《与卿谋》 第1章 喜宴 “屹王身边的护卫死了!” 初夏时节,酉时,逍遥王府。 喜房内,新娘独自坐在屏风后的喜床上,两个婆子守在外面,因为无聊,已经有些昏昏欲睡了。 忽然,一串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有人轻轻叩了两下门板。 门边的婆子惊醒,连忙过去打开门。 从外面进来的是府里与她年纪相仿的王家娘子,一脸慌张,虽然压低了音量,依旧听得出有些喘息未平:“前头出了大事! 屹王身边的护卫死了! 听说是屹王叫人给他单独温了一壶酒,拿来之后,倒了一杯,回手递给自己的护卫,护卫喝完忽然就变了脸色,直挺挺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就没气儿了! 现在听说屹王还没有发话,但是和他同来的鄢国公已经认定是咱们王爷想要趁机谋害皇子,叫人去找仵作来,说什么要奏请陛下,把咱们满门抄斩呢!” “啊?!”开门的婆子没想到竟然是这么大的事,一时也慌了,“这可如何是好!” 屏风后面的人影忽然动了动,一道清亮的女声从后面传过来:“赵妈妈。” 开门的婆子听到新娘叫自己的名字,猛然回过神来,连忙应着声,扭身快步绕到屏风后头:“夫人叫老奴有事?” 已经摘掉了头上繁琐的饰品的祝余,揉着有些隐隐作痛的额角,开口问面前表情恭敬的婆子:“如果谋害皇子的罪名没办法洗脱,真的会被满门抄斩么?” 赵妈妈表情一僵,没想到新娘的耳力这么好,她们在门口那么小声的嘀咕竟然被她听得一字不漏。 “夫人……这个……”这会儿她也只能愁眉苦脸答道,“皇上的心思,老奴可猜不着…… 只是……您刚刚从朔国嫁到我们锦国来,可能还不知道。 屹王是咱们锦国的二皇子,那鄢国公是二皇子的外祖,当年是与先帝一同打江山,出生入死,还救过先帝的命,听说平时皇上都要敬他几分…… 所以会不会满门抄斩,老奴说不好,但是咱们王府这回是真的有麻烦了……” 说完之后,赵妈妈又觉得自己这么做多少有些不妥,赶忙改口:“不过您也别太担心,咱们王爷打小儿就被皇上说是福星,您就安心候着吧,王爷肯定会逢凶化吉的!” 祝余叹了一口气。 虽然说她对锦国,或者说对这个世界的确知之甚少,但是最起码脑子是清醒的。 一个急着要给你定罪名的人找来的仵作会得出什么结论,她的看法可并不乐观。 原本只想放下一切,做个混吃等死的米虫,可是如今米还没等吃到嘴,人家想把米缸都一起砸了! “赵妈妈,麻烦你给我找一身男子的衣服。”祝余叹了一口气,对面前的婆子说。 “夫人,您要做什么?” “我要咱们都活久一点。” 逍遥王府的前院张灯结彩,只是这会儿没有了丝竹歌乐的声响,也没有了推杯换盏的人声,满院子都是人,偏偏又是一种诡异的安静。 在院子里的一棵大树下,一个身穿皮制软甲的高大护卫面色发青,看起来似乎有些微的肿胀,嘴唇呈现出诡异的深紫色,双目紧闭,仰面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看起来没有了半点生气。 在他三尺开外的地方,几个鄢国公府的护卫虎着脸拦在那里,不让任何人靠近。 再旁边,几张椅子上坐着几个表情各异的人。 一身新郎喜服的逍遥王陆卿面色淡淡,虽说在自己的大婚之日,宴席上竟然闹出人命,现在还面临着“毒害皇嗣”的罪名,从他的脸上却看不出半点慌乱,仿佛他也只是一个看热闹的旁人一般。 反倒是一旁的二皇子屹王陆嶂,这会儿脸色铁青,借助着烛火的光亮依稀看得到额头上一层细密的冷汗。 “陛下的一片恩情,到底还是错付了!将你视若己出栽培了这么多年,到头来,你这狼子竟然妄图毒害手足!”鄢国公赵弼在一旁见自己外孙惊魂未定的模样,再看看一旁淡定的陆卿,顿时更感怒火中烧,“这一次,我便是拼尽一切,也定要让陛下主持公道!” 陆卿把自己的视线从赵弼旁边的人群中收回来,看向鄢国公,眸子里甚至带着几分笑意:“仵作还没来,鄢国公太心急了。” 赵弼被他这样云淡风轻地一瞥,原本就阴沉的脸色又黑了几分,眼神阴鹜地哼了一声。 说话间,两个侍卫模样的人便带着一位看起来已经年过七旬的老者急急忙忙穿过人群走了过来。 “国公爷,仵作带来了。”侍卫冲鄢国公一抱拳,把那畏畏缩缩的老者向前推了推。 那老仵作看起来犹如一个干瘪的核桃,估计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大的阵势,被侍卫一推,两腿一软便摔了个狗吃屎,哆哆嗦嗦爬起来,一脸惶恐地冲面前的几位贵人行礼。 鄢国公一脸厌恶地挥了一下手,老仵作忙不迭从几个护卫身边钻过去。 鄢国公冲那几个护卫摆摆手,护卫便闪开到一旁,让周围的人都可以清清楚楚看到仵作如何验看。 老仵作慌慌张张跪倒在那护卫旁边,伸手在他鼻子下面探了探鼻息,又抓过一只手摸了摸脉,又小心翼翼地扒开对方的嘴巴,把鼻子凑近了嗅了嗅便起身冲鄢国公等人作揖道:“回禀各位大人,这位官爷确实已经死了! 小人见死者面色发绀,应是中毒而亡,但闻其口中,酒气浓重,想来应该是那毒物被藏在了酒里面,被他给喝下去,之后便毒发死了!” “哼!”鄢国公把目光转向陆卿,又看向周围,“仵作的话你们可是都听清了? 二皇子身边的护卫,喝了逍遥王为二皇子准备的酒之后便毒发而死!” 方才仵作声音不算大,院子里有的人听清了,有的人没听清,所以还没有太反应,这会儿鄢国公中气十足的一嗓子,所有人就都听得一清二楚,想装听不清都难了。 老仵作没想到这里面竟然还涉及到了王爷和皇子,吓得直接伏倒在地,打着哆嗦不敢起身。 其他人就更是无比煎熬。 一边是逍遥王,当今圣上尚无子嗣的时候收养来的养子,这些年虽然外面一直有他胸无大志,沉迷琴馆温柔乡的传闻,但圣上却对他鲜有斥责,恩宠并不少。 另一边是屹王,已经过世的皇贵妃唯一留下的子嗣,外家是连皇上都要给三分薄面的鄢国公,那也是所有皇子当中绝无仅有的尊贵。 现在鄢国公一口咬定逍遥王意图毒害屹王,逍遥王自然不会承认,屹王那边不置可否,只是青着一张脸。 这可把来赴宴的一众宾客为难坏了。 这三个人,他们谁也惹不起。 人人项上都只有一颗头颅,这个队,他们是真的不想站啊! 早知道这样,当初不如抱病躲了这一顿辣嘴的喜酒! 陆卿并不慌,扫了一眼趴在地上抖作一团的老仵作:“人命关天,岂能仅凭一家之言便妄下结论? 京兆尹吴大人可在?不知京兆府中是否有年纪轻一些,更得力的仵作、推官可以过来验看?” 被点到名的京兆尹一脸菜色,正准备从人群中应声,忽然一旁的人群里有人先开了口。 “王爷,不妥!若从京兆府请人来验看,再耽搁一会儿,恐怕就来不及了!” 只见一个身材略显清瘦的布衣男子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此话怎讲?”陆卿看到这人,只微微挑了挑眉,开口问。 “再晚些,只怕人就真的死透了。”那布衣男子高声答道。 第2章 起死回生 这话一出,引起一片哗然。 “荒谬!”鄢国公怒道,“哪里来的黄口小儿!在这里信口雌黄! 方才此人中毒倒地而亡,这是众目睽睽之下,都看见了的,后又有仵作证实。 现在你说没死就没死?!” “王爷,人命要紧,再不救只怕就真的来不及了!”布衣男子并不理会鄢国公,眼睛就只看向陆卿一人。 陆卿眼中带着几分疑惑,却没有迟疑,冲那人点了点头。 布衣男子便径直冲向那护卫倒地的方向。 鄢国公的护卫刚要阻拦,见自家老国公摇了头,便收住动作,把人放了过去。 “我今日倒要看看,逍遥王府上有什么高人,能够起死回生。”鄢国公的脸上挂着讥讽的笑,伸手一指刚刚走过去的布衣男子,“若那护卫活不过来,我第一个便送你下去陪他!” 布衣男子脚步微顿,立刻又恢复了之前的步速。 只见他快步来到那护卫身旁,伸出一根手指在护卫发紫的脸上按了按。 被手指按过的地方,紫色褪去,留下一个苍白的手印,之后那白色手印又渐渐重新变回骇人的绀色。 布衣男子见状松了一口气,再把手指放在护卫的鼻孔处试了试,没有感觉到有任何气息。 他又抓起护卫的手看了看,见护卫双手松弛,指尖除了长期习武留下的茧子之外完好无损,并没有双拳紧握或者抓挠地面造成的任何伤痕。 “王爷,能否差人拿些澡豆和温水来?”他回头对陆卿说。 陆卿扭头对身旁已经面无血色的仆人点点头,那仆人连忙小跑着去准备,没一会儿便都拿了回来。 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中,布衣男子迅速用温水融了澡豆,一大碗温水顿时变得滑腻腻的。 只见这人用手指搅了搅碗里的水,从里面刮出一点泡沫,小心翼翼地糊在了护卫的鼻孔上。 那稀薄的泡沫微微颤动着。 “王爷,这人还有气!”布衣男子声音里又多了几分底气,“现在需要有一个人帮忙给他鼻子里吹气。” 陆卿点点头,向一旁自己的护卫递了个眼色,那个虎背熊腰的护卫顿时心领神会,大步过去,在中毒的人身边蹲了下来。 “慢着!你们这是唱的哪一出?!”鄢国公眉头快要拧出个疙瘩来了,“你让这么多人看着你耍什么把戏?” “鄢国公方才不是一口咬定这人是被我毒死了吗?”陆卿脸上挂着浅笑,“现在担心什么?怕我在众目睽睽之下让这人再死一回?” 鄢国公被他这话噎得接不上来,只能怒气冲冲拂袖转过身去:“不知所谓!” 倒是一旁的屹王陆嶂,这会儿不知道是不是听说那护卫并没有死,脸色微微缓过来一点,看起来比方才镇定了些许,张嘴想要对鄢国公说什么,被外祖一个凌厉的眼神扫过来,便又作罢了。 布衣男子把中毒者的下巴抬起,用手托住他的下巴,确保他的嘴巴没有办法张开,然后对那个护卫点点头:“有劳。” 护卫虽然不知道这人想要做什么,但训练有素地没有表现出任何异议,俯身便冲中毒者的鼻子大力吹起气来,眼见着中毒者的胸口便有了起伏,布衣男子连忙松开那人的下颌,一股浊气从中毒者口中溢出来。 反复几次之后,护卫停下了吹气,而那护卫的胸口竟然有了浅浅的浮动。 有呼吸了! 周围的人见状,忍不住发出了惊讶的低呼。 “现在劳烦把这碗水给他灌下去吧!”见状,布衣男子也明显松了一口气,端起方才那碗滑腻腻的澡豆水,对逍遥王府的护卫说。 护卫没有半点犹豫,虽然他也不知道面前的这个人什么来头,但主人叫他帮忙,那帮便是了。 彪形大汉一手抓住中毒者的后衣襟,将他的上半身轻轻松松一手托起,另一只手捏住对方的下颌骨,迅速便打开了对方紧咬的牙关。 之后便是手法老练的把那一大碗滑腻腻的澡豆水徐徐灌入中毒那人的口中。 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子,竟然半点都没有从中毒者的口中溢出。 待到一碗都灌了下去,布衣男子便朝护卫示意了一下,自己伸出一根白净的手指,直接探进中毒者的口腔深处反复戳戳探探。 很快,那毫无意识的中毒者便有了反应,哇的一声呕出大量秽物,之后也不用人再抠他的喉咙,自己大吐特吐起来。 “活了!”周围的人被眼前这一幕惊讶得几乎忘了闭上嘴巴。 一个被仵作认定中毒死了的人,竟然就这么被人奇奇怪怪地折腾了一番,便活过来了! 原本就匍匐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喘的老仵作更是惊得眼珠子都快从眼框里面蹦出来,同时抖得也更凶了。 可是与其他人不同,那布衣男子此刻却并没有再多看吐完之后重新陷入昏睡的中毒者,而是伸手招呼旁边的王府下人,让他把手中的灯笼提近一点,好能把地上的一滩秽物看得更清楚。 只见他蹲在地上,凑近了看看,继而又伸出手指,沾了沾地上的秽物,凑到鼻子跟前闻了闻,皱起了眉头。 这个举动成功让周围一半的人都哕了。 这个“布衣男子”自然就是祝余扮的。 如果可以,她也不想在自己的新婚之夜,蹲在地上嗅别人吐出的秽物。 但是为了以后安生的日子,她别无选择。 好在这个中毒的护卫之前什么东西都没有吃,所以吐出来的东西除了之前喝下去的酒之外,就只有灌进去的皂豆水而已。 这在祝余的经验里绝对算不上差的。 “王爷,此人之前喝的什么酒?”她抬起头,态度恭敬地问陆卿,“那酒可是黄中带绿的颜色,略带腥气?” “自然不是。”陆卿摇摇头,目光似是无意地从一旁的屹王陆嶂脸上扫过,“今日宴席上所饮皆是圣上御赐的好酒,开席之前才从宫中御膳房的监酒司运出来。 宫中御酒怎么会有黄绿腥气。” “这位护卫所饮的那一壶酒可还在?”祝余又问。 陆卿没作声,方才帮祝余给中毒者灌澡豆水的护卫一指旁边地上的湿痕,以及地上的酒壶碎片:“这厮方才喝下酒,须臾便直挺挺倒了下去,酒壶和酒杯也都摔碎了,里面的酒洒了一地。” 祝余看着地上的碎片,微微眯了眯眼。 逍遥王爷大婚,宴席上自然不会摆放陶制的粗陋酒壶,方才过来的一路上,她已经打量过,每一桌上都是精美的白脂玉石酒壶,雕工细腻,色泽温润。 她不精通金玉之物,倒也大概晓得,这种白脂玉石产自与自己出嫁之前生活的朔国相毗邻的澜国,最大的特点就是剔透而有韧性,可以做到透光却不易碎,又耐雕琢,备受玉雕大家的青睐,也适合把玩,比那些娇贵易碎的玉石玩赏性高了不是一星半点,因而显得格外稀罕,自然而然也就价格不菲。 这样的白脂玉石制成的酒壶,被那中毒的人没有拿稳,掉在地上,玉壶好歹碎成了几块儿,那更小也更厚实的玉盏倒是碎成了一地玉渣,这就有趣了。 第3章 风波初平 祝余蹲下身,从那个玉壶的碎片里面小心翼翼挑了挑,还真被她找到了一片大一点的,可以看出之前盛酒那一面还是湿的。 她把碎片捡起来,凑近了闻了闻,并没有那一股子腥气。 逍遥王府的高壮护卫在一旁看着,忍不住问:“你要尝尝?” 祝余看了他一眼:“我不敢,不如壮士你试试?” 护卫一愣,忙不迭摆摆手。 “不知王府里有没有什么猫狗鼠类,可以借来试试这酒壶碎片里的残酒?”祝余问。 这回不用陆卿发话,一旁的王府下人已经跑去找了。 不多时,那人去而复返,抱了一只小狗。 狗舔了玉片后,安然无恙地在众目睽睽之下撒了个欢儿,跑走了。 祝余冲陆卿恭恭敬敬作揖道:“王爷,此事到这里也已经能看个分明了。 这护卫确是中毒,只是这毒并不会直接要人性命,而会让人全身麻痹,无法呼吸,直到活活憋死。 方才用狗验过,毒并不在酒壶中,而酒杯虽然摔得粉碎,无从确认,但据在下方才在人群中听到的说法,那玉盏之前一直都是屹王殿下在用……殿下看起来一切安好,想来那玉盏应该也没有什么问题。” 她说完这一番话,陆卿嘴角勾了勾,表情看起来依旧是平静如水,眼神里却多了几分兴味。 一旁的屹王陆嶂的表情就多少有些尴尬了。 在他们后面的众人听着祝余的这一番话,都觉得十分在理,只是碍于鄢国公那阴沉至极的脸色,没有人敢吭声。 他不松口,这件事就依旧没有解决。 “来人。”陆卿略加思索,开口对一旁的仆从说,“无论如何,现在人已经救回来了,但毕竟还没醒过来,你们还不快去尚药局去请个医师来。 只要把人彻底救回来,他醒了,到底是怎么回事,不就一清二楚了么。” 他这么一说,其他人才终于意识到,既然人没有死,那一切便不是死无对证,这事情终于从无解变成了有解。 人群中立刻有人松了一口气,开口应和。 一时之间支持者不在少数。 “已经这个时候了,不必去惊动宫中。”鄢国公连忙示意一旁的护卫把人拦住,“这人是屹王身边的护卫,屹王自然会寻最好的医师为他诊治,不劳逍遥王费心了!” 陆嶂连忙点头:“那是自然!” “这恐怕不妥。”眼见着鄢国公已经有了让步的意思,陆卿反而不肯罢休起来,“方才鄢国公一口咬定我要毒害皇嗣,誓要报请陛下将我逍遥王府满门抄斩。 方才这护卫险些被仵作判定是死于剧毒,好不容易被救回来,堪堪捡回半条命来,若不在我这里,当着众人的面,把人救醒,弄清楚来龙去脉,万一人被带回去之后有个什么差池,我岂不是又要说不清了? 陆卿虽非陛下的骨肉,但承蒙陛下护佑,又幸得赐婚,如此恩德,成亲当日闹成这样,已经不知道过后要如何向陛下交代,无论如何也不能再闹出什么岔子了。” 鄢国公眉头一皱,冲旁边的随从递了个眼色,嘴上依旧不依不饶:“毒不在壶里,也不在玉盏,难不成还能是从天而降?!” 那随从生了一张一团和气的脸,却机灵得很,这边鄢国公眼色刚到,那边他便心领神会,眼珠子一转,立刻对鄢国公说:“老国公,这毒说不定还真是从天而降! 老奴年幼时就听说过,到了这夏天,暑气重的时候,经常会有那毒蛇盘在树梢枝头。 许是今日逍遥王爷宴席的香气引来了树上的蛇,那蛇涎凑巧滴落到了酒杯中,才酿成了大祸呢?” 鄢国公冲国公府的护卫一摆手:“上去看看!” 三个护卫立刻奉命,迅速爬上了旁边那棵粗大的老树。 一番悉悉索索过后,一个护卫从上面跳了下来,手里捏着一条圆脑壳青色的小蛇,大约有半个手腕那么粗。 “国公,殿下,找到了!这就是那罪魁祸首!”护卫将蛇丢在地上,那蛇已经被他捏断了七寸,一动也不动。 鄢国公抽出随身的佩剑,将地上的小蛇斩成两截:“孽障,平白惹出事端来! 来人,还不快把那中毒的护卫帮屹王殿下送回他府上医治!” 几个国公府的护卫立刻上前,把昏迷不醒的同伴抬起来,跟在鄢国公身后破开人群,离开了逍遥王府。 陆嶂表情略显尴尬地冲陆卿拱手:“方才弟弟失态了,给兄长添了许多麻烦,险些误了兄长的好时辰,实在愧疚。 待日后定要登门来给兄长和嫂嫂赔个不是。” 陆卿不大在意地笑笑,伸手虚扶了他一下:“你我如自家兄弟,不必计较许多。今日殿下也受了不小的惊吓,还是早点回去歇息为好。” 陆嶂很显然等的就是这句话,忙不迭顺势告辞,也紧随外祖父离开了。 鄢国公和屹王匆匆离去,其他宾客也终于放下了悬着的心,但同样无心吃酒,之后便也找了由子早早告辞。 不肖一炷香的功夫,院子里就变得空空荡荡,原本的熙攘热闹都不见了,成婚喜宴该有的喜气也荡然无存,只剩下几个惊魂未定,刚刚回过神来的仆人正在收拾一桌桌残羹冷炙。 陆卿推开喜房的门,大步流星跨进去的时候,在屋里伺候的赵妈妈明显松了一口气,忽而想起什么,迎上去刚要开口禀报,便见陆卿冲自己挥了挥手,便又把尚未出口的话咽了回去,赶忙退出喜房,从外面把门轻轻关了起来。 陆卿绕过屏风,看到一身男子打扮坐在床边的祝余,眼中的兴味又浓了几分:“方才辛苦夫人了。” 祝余见他来了,起身行礼,也终于看清了自己这位夫君的模样。 作为藩国朔王家的庶女,成亲前她从不曾踏足锦国,在今日大婚之前,她也不知道陆卿长什么样,早先行礼时,依着锦国礼数,她需用团扇遮住自己的脸,在酒席上也因为灯火憧憧,又是那般剑拔弩张的气氛,无暇顾及其他。 直到这会儿才发现自己这个夫君生得剑眉星目,丰采高雅,好不潇洒。 陆卿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将眼前这个举止不寻常的新婚妻子打量了一番:“你溜回来也有一会儿了,怎么不把这身衣服换掉?” 祝余摇摇头,在方才陆卿进门之前,赵妈妈也一直在忙着劝她换衣服的事。 “王爷慧眼如炬,方才估摸着就已经把我认出来了,我若是还急急忙忙换回那身累赘的喜服,那倒是画蛇添足了。”祝余淡定回答。 “我过去只知道朔国的乌铁和兵器锻造出类拔萃,却不知朔王祝成如此教子有方,就连家中庶女都有这般起死回生的本事。”陆卿侧靠在椅子上,手里把玩着一枚玉佩。 他看着祝余,脸上噙着一抹玩味的笑意,偏偏那一双黑眸明明带着浅笑的弧线,却又似一汪深潭,让人看不透,也摸不清他此刻的心思。 在陆卿过来之前,祝余早就已经料到他会问起这些,这会儿便镇定道:“王爷谬赞了,我不过是原本在家中闲着无聊,从女先生那里借了许多书册解闷,涉猎比较杂,有些话本、游记,看得多了,便记在心中,今日凑巧派上了用场而已。” 第4章 试探 这话自然是祝余的托词。 打从一睁眼来到这个世界,她就成了朔国藩王祝成家中的庶女,生母原本是朔王妃身边的婢子。 这一次皇帝下旨,要祝成将自己的女儿嫁给逍遥王陆卿,诏书上并未指明要嫁个嫡女过去,只说年纪合适即可。 朔王妃育有三子,仅有一个女儿,虽然年纪合适,但朔王妃却是无论如何舍不得把自己唯一的女儿嫁过去的。 人人都知道,锦国乃是四海五国之首,锦国的皇帝便是天下共主,凌驾于其他藩王之上,凡是被下诏赐婚的藩王子女,与其说是联姻,倒不如说是被扣在锦国的人质。 再加上那逍遥王陆卿并非锦皇的血脉,而是当初锦皇无子嗣的时候,从族亲中抱养的。 虽说在外似乎恩宠颇多,但成年后其他锦皇和嫔妃所生的皇子都被封了一字王,偏偏只有这个抱养来的陆卿封的是二字王。 朔王妃还听闻这陆卿也的确对得起他“逍遥王”的名号,似乎的确是逍遥得很,没事就喜欢混迹于京城里的风雅之所,与文人骚客把酒言欢。 总之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集合这种种,也不怪得朔王妃死活不肯嫁自己亲生的嫡女过去。 祝成无奈,便从家中年纪合适的庶女当中选了一个最漂亮的,送嫁到锦国来。 祝余作为一众庶女当中容貌最出挑的一个,便成了今日的逍遥王妃。 对此祝余倒是没有太多想法,毕竟上辈子就是因为想法太多,一不小心成了局里的王牌法医,最后硬生生过劳死,年纪轻轻就倒在了工作岗位上。 所以即便这辈子一睁眼就是个陌生的世界,祝余也只当是老天爷怜悯,给自己补了休假。 什么独立自强、拼搏事业,上辈子都实现过了,这一次她什么野心都没有,只想做个慵懒米虫,混混日子,这年月横竖也不可能待字闺中被娘家养一辈子,她倒不介意找个这样应酬多,没空搭理自己的新“领导”。 只不过,这成亲当日的展开,似乎就和预期之中相去甚远了。 “夫人果然聪慧过人。”陆卿听后微微挑眉,对祝余的说辞没有质疑,只是毫无诚意地随口夸了一句,顺手拿过桌上的酒壶,倒了两杯,“今日幸而有你相助,否则鄢国公不知要纠缠到何时才能罢休。 不过,你是如何断定那护卫并没有死的?” “面色。”既然已经出手了,祝余这会儿也没打算藏着掖着,坦言道,“我在人群里看到那老仵作验看的时候,手指触及护卫的面颊,皮下绛紫色血瘀会随按压散开,又重新晕回去,这说明那人的血尚未凝固。 血未凝则人未死。 人在身中剧毒后,往往会因为穿肠之痛而挣扎,所以指尖皮开肉绽是常事,又或者双手挛缩成鸡爪一般。 我在靠近查看后发觉那护卫双手松弛,没有狰狞痉挛,因而推断他所中并非须臾便能致人死亡的剧毒。” “你又是如何断定那个护卫用过的玉盏里并没有被人下毒呢?”陆卿垂目把玩着手边的酒杯,又问。 “我无法断定。”祝余诚实地摇了摇头,“不过那玉盏碎成了渣,我虽然无法断定它没有毒,想来对方也同样无法证明它有毒。 我借屹王殿下证明那玉盏无毒,若鄢国公想证明我是错的,势必给屹王增添不必要的麻烦。 鄢国公处处维护屹王,自然不想给他惹事,所以只能认可我的结论,别无选择。” “为何愿意出面帮我解围?”陆卿抬眼看向祝余,他的眼睛生得极漂亮,盯着人看的时候,好像要把对方的魂魄心神统统吸走似的,让人忍不住恍惚,“万一今晚你无法救活那护卫,可想过后果是什么?” 祝余直视他的双眼:“若是我无法证明护卫没死,那王爷恐怕也会比较麻烦。 进了王府的门,我与王爷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所以我自然希望王爷事事都好。” 这个回答似乎让陆卿很满意,他朗声笑了出来,拈起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把另一杯递给祝余。 祝余接过来喝了。 陆卿从她手中接过空杯放在一旁,动手脱去身上的喜服,露出里面的中衣。 祝余愣了一下:“王爷今晚不出去了?” 她在喜房里面枯坐着的时候,听两个婆子在外面小声说话,似乎陆卿平日里甚少在家中留宿,成日混迹于外头的琴馆之流。 成亲当日家中管事还在劝他新婚之夜无论如何不要再走了,毕竟是赐婚,太怠慢了,过后恐怕不好向陛下交代。 陆卿当时对此未置可否,态度很含糊。 祝余本以为他这会儿不过是因为好奇,回来多呆一会儿,并不会留下过夜。 “夫人在进门前对为夫倒是颇有些了解。”陆卿闻言挑眉,细细端详着床边的祝余,“看来,我也该好好去了解了解夫人才是。” 祝余一愣,正琢磨怎么去回应这话比较妥当,就见对面一身中衣的男人豁然起身,大步欺近,走到床边,向她探过身子。 他的鬓发擦着祝余的脸颊,有些细细的痒,鼻息间淡淡的酒气扑到祝余脸上,让祝余下意识呼吸为之一滞,脸上隐隐浮起热浪。 陆卿一只手撑在床边,把祝余几乎拢在自己怀中,另一只手伸过去,拉过一床锦缎喜被,返身随手丢在屏风一侧窗边的卧榻上。 祝余的呼吸这才恢复了正常的频率,松开手,悄悄抚了抚被自己抓皱的床褥。 “在这京城里,人人皆是耳目。”陆卿含笑睨着祝余,“一个赐婚的新娘,成亲当晚就独守空房,以后恐怕京城里随便哪个贵女命妇都敢在你面前作威作福。 更何况,你今日为了替我解围,算是把鄢国公得罪了,我于公于私也不能让你落入那般境地。” 说罢他便转去屏风外,没多时便熄了烛灯。 祝余悉悉索索除了外衣,刚刚躺下,就听屏风那头的陆卿又说:“你做男子打扮出外行走倒是的确方便些,只是这种粗布衣裳不合身,回头我叫人给你单独裁几件。” “不劳王爷费心了,”祝余也不知他这么说究竟是何用意,下意识连忙推辞,“今日属实是迫不得已,平日里我一个内宅女子,不需出外抛头露面,想来应该也用不到那些衣裳。” 黑暗中,祝余左等右等也没有等来陆卿的回话,没多时便沉沉睡去了。 第5章 不养闲人 一夜安眠,第二天一早祝余起来的时候,陆卿已经出门了,听说是进宫去面圣。 这倒是不奇怪,即便不谈赐婚之后的谢恩,就单是前一天晚上在喜宴上面和二皇子陆嶂闹了那么一桩“误会”,也的确是需要去和圣上禀报一番的,免得晚了就被动了。 祝余也不知道按照锦国的规矩,陆卿新婚第二天去面圣,需不需要带着新妇一起,不过他没叫自己,估摸是不必的,她倒也乐得轻松,一个人在宅子里到处转了转,作为新上任的当家主母,她也需要熟悉熟悉以后的生活环境。 很快祝余就发现,这偌大的逍遥王府,下人实在是少得可怜,内宅里面只有四个婆子做一些扫洒浣洗的活儿,前一天在喜房里面伺候着的赵妈妈就是其中之一。 前院的情形也差不多,祝余转到那边的时候,正好遇到王府的管事,从管事那里得知,逍遥王府里里外外的下人一共也只有那么二十来个,这里面还包括了厨子和马夫,以及陆卿身边的两个护卫。 由于陆卿平日里并不喜欢叫人伺候,事事都喜欢亲力亲为,所以府中没有买过丫鬟,家里面的下人,包括管事在内,也都是当初出宫开府的时候皇上派过来的,除此之外,这些年来陆卿一个下人都没有再添过。 换言之,逍遥王府上上下下,果真是不养闲人。 这件事祝余倒是很满意,她喜欢这种宅子大下人少的自在,不喜欢走到哪里身边总要跟着几个人,随时随地都在别人的注视下的感觉。 原本她以为嫁过来之后,免不了要面对满院子的环肥燕瘦,没曾想竟然半个也没有。 这个逍遥王,似乎和外界的传闻有些出入,和自己想象当中的也不太相同。 祝余坐在后院花园的石凳上,晒着太阳,百无聊赖地胡思乱想着。 外面关于逍遥王陆卿的说法甚多,各不相同,但大体离不开“逍遥”二字。 素闻锦国士人好风雅,别说是那些高门贵胄,即便是自诩洁身自好的文人墨客,没有成群的妻妾,家中至少也要有几个歌姬舞姬来抚琴跳舞,助助雅兴的。 像陆卿院子里这么干净,干净到别说美貌女子,就连个岁数小一点的丫鬟都没有的,还真是罕见。 昨夜他见自己一身男人的打扮也不介意,甚至想要给自己再置办几身…… 莫非…… 祝余微微张开嘴,觉得自己可能想到了一个不得了的可能性…… 一道忽然笼罩下来的阴影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祝余下意识抬起头,看到了陆卿的脸。 她连忙站起身,在刚刚浮想联翩的时候正好撞见了正主,免不了多了几分心虚:“王爷您回来了!” “嗯。”对于祝余脸上莫名的心虚,陆卿只是疑惑地瞥了一眼,并未追问,示意她坐下,自己顺便也在另一个石凳上落了座,“府里没有外人,你不必时时刻刻拘着。 我平日不常呆在府中,因而人手不多,若是有什么需要添置的,你尽管吩咐管事去办。” 祝余连忙摇摇头:“没有,这样清清静静的正合我意。” 包括你不常呆在府中的那部分…… 一问一答之后,两个人相顾无言,祝余不想费心去搭话,索性低着头,把裙带绕在指尖把玩。 “陛下听闻昨夜之事,愿意相信逍遥王府上上下下的清白,还问我认为想要栽赃陷害我的人可能是谁。”过了一会儿,陆卿忽又开口,语气云淡风轻,“这件事,夫人的想法如何?” 祝余没想到他会突然抛给自己这样的一个问题,略微愣了一下,在坦诚和装傻之间有些犹豫。 抬眼看过去,正好陆卿也朝她看过来,二人四目相对,祝余脑子里关于装傻的打算便顿时烟消云散。 一个人的表情、姿态,甚至声音,都可以巧妙地伪装起来。 唯独眼神,很难藏得住。 陆卿的那双眼睛让她意识到,在这人面前装傻不见得是个好主意。 更何况作为与陆卿同舟共济的逍遥王妃,一开始就在自家夫君面前表现得那么不诚恳,很显然也不合适。 略加斟酌后,祝余开口说:“我只知投毒之事,既不会是王爷所为,也不是屹王或者鄢国公的手笔。” “何以见得?” “王爷不会这么做,是因为没有人会蠢到在自己成亲的喜宴上毒害皇嗣。 屹王不会这么做,是因为若是他企图给王爷扣上这样的罪名,至少应该把自己摘得更干净一些,酒壶酒杯都不应该过他的手,再换一种真正的穿肠毒药,让王爷百口莫辩的那种,做得更干脆利索些。” “你说得虽然有些道理,但鄢国公昨夜一口咬定我要毒害皇嗣,你不是也看得一清二楚,为何会觉得这件事与他也并无关联?”陆卿微微挑眉,又问。 “因为那大概是鄢国公顺水推舟的昏招,虽然不知道中毒这一招到底是谁布的局,索性顺水推舟,想趁机打压王爷而已。 若这是屹王或者鄢国公做下的局,王爷提出要救醒中毒的护卫,查明纠结,鄢国公应该是乐见其成的。 只要那人醒了,一口咬定自己喝的是原本该屹王喝下的酒,王爷只怕是百口莫辩。 可鄢国公却很怕那护卫醒过来,估计是因为这一切根本不是他们的安排,他们也不知道真正的幕后主使会是什么人。 万一护卫醒来,反咬一口,说这一切都是屹王或者鄢国公的指使,意在嫁祸王爷,那百口莫辩的反而就成了他们。 所以在我看来,鄢国公他们后面的种种反应,应该也和王爷一样,对于这件事的幕后主使究竟是谁,还没有摸清楚。 至于真正的幕后主使会是谁,我初来乍到,对锦国的一切都不清楚,就答不出了。” 祝余的坦诚回答似乎让陆卿十分满意。 “巧了,你我所见略同。”他点点头,“如此看来,陛下着实赐了一门好亲,让我得了你这样一位眼界和手段都非同寻常的贤内助。” “王爷说得哪里话,前夜我不过是误打误撞之下生出的急智,再多的本事也没有了,本就胸无大志,与其他内宅里的妇人并没有什么不同,”祝余一听话头不对,赶忙委婉表明自己的心意,“还请王爷莫要抱有太高的期许,只怕日后会令王爷大失所望。” 听她这样讲,陆卿站起身,掸了掸身后的袍子,对之前的话题未再多谈,抬眼看了看头顶的太阳:“这会儿要热起来了,夫人不要在外面晒太久,免得中了暑气。 今日圣上特意命我过几日带你去我族人陵前祭拜,我这几日需做些准备,不常在家,府中一切都由你做主。” 说罢,他便大步流星地离开,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等听劝的祝余回去卧房的时候,听后院的赵妈妈说,陆卿又出府去了。 至于去了哪里,看赵妈妈那一脸尴尬的笑,祝余也很识趣的不与她为难,没再追问。 第6章 血腥气 陆卿一夜未归,祝余倒也睡得踏实。 之后几日,陆卿偶尔回来王府,回来的时候身上沾着一股子若有若无的沉檀冷香,呆不了多久便又有人来请,他便又再次离开。 祝余每日吃得饱,睡得好。 陆卿不干涉她在府中的任何行动,她也乐得在无聊时到书房去找书看。 逍遥王府的书房很大,有两层,一层的藏书博古通今,不论是时下里京城中流行的话本,还是历朝历代圣贤所著典籍,一应俱全。 二层略小一点,架子上存放的大多是一些音律琴谱,或者五行术数之类书册,墙壁上挂着几把古琴,听说都是古今文明的斫琴师所造,因陆卿抚的一手好琴,当今圣上特意寻来赏赐给他的。 除此之外,墙边还挂着一些不知何人的墨宝,字迹骨力遒健,雄浑有力,另一端一张宽大的书案,上面文房四宝俱全,只是干干净净,看起来没有什么人用的样子。 祝余每日都要花些时间在书房中消遣,几日下来,王府里为数不多的下人们倒也都信了自家王妃就是因为博览群书,所以才在成亲当晚机缘巧合之下,连蒙带骗帮逍遥王一门度过了一劫。 又过两日,一大早天还没亮的时候,赵妈妈就过来叫门,说是车马已经准备好了,要出发祭拜。 祝余起身换衣服,却发现陆卿叫赵妈妈给自己准备了一套男子的衣服,样式普普通通,不过面料质地倒是比成亲当晚临时借用的那一身好得多。 虽然不知道对方这么安排的用意为何,祝余还是毫不犹豫地更衣束发,收拾妥当出了门。 马车停在王府后门外头,车厢看起来朴素而宽敞,三匹高头大马驯服地立于车前。 陆卿一身素色衣裳站在车旁,在他身边还有两个人高马大的护卫,其中一个祝余认得,是那天在喜宴上帮她给中毒者鼻子吹气的壮汉。 那壮汉看到祝余走过来,略微有些吃惊,差一点就要开口,幸亏旁边的另一个护卫及时给了他一肘子,才让他顺利憋了回去。 “王爷。”祝余走到近前,依着锦国的礼节,冲陆卿福了福身。 虽然她现在这一身衣服行女子的礼看起来多少有些奇怪,但毕竟初来乍到,礼数宁滥毋缺。 陆卿打量了一下祝余的打扮,对她点点头:“夫人不必多礼,出门在外,着男装便于行走。 既然已经做了男儿打扮,在外便以男子的礼数行事吧。” 他身后的两个护卫连忙向祝余行礼。 这两个护卫祝余前一天倒也从管事那里有了些掌握。 整个逍遥王府中,就只有这两个护卫不是开府之后圣上拨过来伺候的,而是自幼便跟在陆卿的身边了。 陆卿在宫里被养到八岁,恰逢天下大旱,民不聊生,于是他就被送到一个叫山青观的道观带发修行,替圣上为天下苍生祈福。 这兄弟两个都是饥民的孩子,家人都饿死了,他们还剩半条命的时候被陆卿捡到,带回山青观,取名符文和符箓,每日跟着他一起同吃同住。 陆卿到山青观祈福不到一个月,果然普降甘霖,缓解了旱情,圣上龙颜大悦,叫他继续留在山上日日抄经文,一直抄到十六岁那年才被召回京城,封王开府。 符文和符箓也就这样被陆卿从山青观一并带回来的,成了他的贴身护卫。 那日在酒席上帮自己打下手的壮汉便是弟弟符箓,哥哥符文比他身量略小,看起来也更斯文机灵几分。 这一次祭扫并没有带旁人,符文符箓两兄弟赶车,陆卿和祝余在车里休息。 马车上除了许多祭拜用的物件和祭品之外,竟然还准备了一些糕点香茗。 祝余起了个大早,肚子里正饿得难受,也就没有在陆卿面前故作扭捏,大大方方地填饱了肚子。 这人一吃饱了就容易犯困,祝余几块糕饼一杯茶下了肚,就感觉自己的眼皮越来越沉,没一会儿便睡了过去,等再被陆卿叫醒的时候,马车已经安安稳稳地停了下来。 一下车祝余就愣住了。 她知道陆卿是当今圣上从族人那里过继的,所以昨日听他说要祭拜族人,也只当是到圣上的同族先辈陵墓前告慰一番。 没想到眼前竟然是一处祠堂。 以及一眼望去不下三十几个大大小小的墓碑。 “走吧,随我进来。”到了这儿,陆卿一扫平日里的云淡风轻,面色肃穆,示意符文、符箓两兄弟守在门口,叫了祝余一声,自己率先撩起袍子,跨过高高的门槛走了进去。 祝余连忙跟上。 祠堂不大,密密麻麻都是灵位牌,前面的供桌上摆放着一些已经有些陈旧的贡品,香炉里的香灰有厚厚一层,看起来平时这边倒也是有人打理的,只是没有那么用心罢了。 摆在正中间最前面的灵位牌上写着“先考陆公讳威府君”,灵位牌是用上好的红木雕刻而成,金漆描字,彰显着逝者生前的尊贵。 再往后看,祝余暗暗心惊,从那些灵位牌上的字眼不难看出,这里供奉的是整整齐齐的一大家子,从老到小,似乎都摆在这里了。 那么陆氏的这一门…… 祝余的目光下意识看向一旁的陆卿。 陆卿仿佛没有感受到祝余的目光,只是默默地把替那些牌位扫掉灰尘,将原本陈旧的贡品撤掉换成新的,又取了香来,递给祝余三支,二人将点燃的香恭恭敬敬插在香炉里。 全程他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沉默着,仿佛被一层看不见的阴云笼罩着。 祝余向来不是什么性子莽撞的人,见陆卿不开口,便默默在一旁陪着。 全部祭扫完毕,二人走出祠堂,已经是一个多时辰之后,早上出发的时候天上还只是平铺了一层薄云,这会儿却缠缠绵绵下起了细雨。 祝余赶忙上了马车,准备返回京城。 这祠堂位置有些偏远,只有狭窄的乡路,来的时候还好些,这会儿被雨水淋湿后格外泥泞,马车跑不快,稍有不慎轮子就会陷进泥里去。 祝余在马车里被晃得头晕脑胀,早上来的时候吃过的茶点也恨不得又吐出来。 偏偏回程的路上,雨越下越大,天也越来越黑,眼见着继续赶路应该是不行了,赶车的符箓在询问过陆卿的意思之后,就近找了一个能够淋湿避避雨的地方。 马车停稳,陆卿先撑了伞下了车,站在车旁伸出手,祝余搭着他的手也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符文、符箓把车赶到了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山神庙前,这庙看起来破败不堪,也没有人看管,四周都乌漆嘛黑的。 眼见着那雨丝毫没有变小的意思,周围一片烟雨迷蒙,昏天黑地,继续行路恐怕不妥,这间荒野破庙就是他们眼下躲雨的最好选择。 符文先一步进了破庙,见这里虽然破破烂烂,好在屋顶不漏,一旁墙边上还插着熄灭的火把,他赶忙从怀里摸出火折子来将其点燃,总算让这幽暗的空间变得明亮了一些。 这间山神庙虽然破旧,倒还算宽敞,前殿没有什么蒲团之类的东西,倒是有一些稻草。 破破烂烂的庙里估摸着也供不下那么多神,就只有一尊一人多高的山神像端坐在神台上。 那山神像也不知道是用什么石料雕出来的,看起来黑漆漆,可能是年头太久,上面没有什么釉彩,就连眉眼都残缺了,上头落满了灰尘和蛛网。 在火把的映衬下,神像的脸一半被照亮,一半被黑暗覆盖,随着火焰的跳动,让原本就粗糙的雕工显现出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符文符箓两兄弟手脚麻利,把地上的稻草拢了拢,弄得厚实一点,像个垫子一样,方便陆卿和祝余坐在上面。 祝余挑了个背对着一堵墙的稻草堆坐了下来。 她素来胆子大,不信鬼神之说,自然也不害怕那略显诡异的神像,只是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神像那一侧,周遭乌漆嘛黑一片,还是会让人略有些心慌。 令人心生畏惧的并非神神鬼鬼,而是黑暗之中无法看清的未知。 四个人在火把照出的光亮里坐下来,一时之间相对无言。 符文是兄弟二人当中比较机灵,会看眼色的那一个,虽然对于王爷为什么要让夫人着男装外出祭祖这件事也觉得有些疑惑,但主子和主母之间的事情,轮不到他来多嘴询问,他就非礼勿言。 符箓是个直肠子,陆卿大婚当晚符文不在,并没有看到出手解围的祝余,自然也就少了几分诧异。 他就不一样了,从早上看到祝余的时候就大感错愕,这一天下来也没有机会开口询问。 这会儿四个人在这间不算宽敞的小庙里枯坐着,这可把符箓给难受坏了。 想问,又怕在爷面前坏了规矩。 不问,这好奇就像一只千足虫在他心头上爬,着实是让人难受的紧。 就在他快要克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想要试探着开口的时候,祝余忽然吸了吸鼻子,微微皱起眉头。 “怎么?”一直在闭目假寐的陆卿在黑暗中睁开了眼。 祝余又吸了吸鼻子:“我好像闻到了血腥气。” 第7章 庙中尸 话一出口,符文和符箓就已经站了起来。 身为护卫,这种听起来就意味着危险临近的话自然一瞬间便挑起了他们的警惕。 符文还只是本能的戒备,而符箓更多的则是深信不疑。 毕竟早先他已经见识过王妃是如何在人群中一眼看出中毒的人没死,又怎么把这个仵作一口咬定死透了的人给救回来的。 现在她说有血腥味儿,那就八成错不了。 陆卿看起来也并不是特别诧异,冲二人微微颔首,符文符箓两兄弟便心领神会,一个拿了火把,一个拿着火折子,小心翼翼地开始在破庙里面四处查看起来。 兄弟二人走出去几步,果然发现在地上的青石板缝隙里似乎隐隐有“水痕”。 符文蹲下身,用手指小心翼翼沾了点,指尖有一种黏腻感,凑到鼻子跟前嗅嗅,一股腥气立刻钻进鼻腔。 他连忙顺着地上的“水痕”继续找,很快就有了发现:“爷,这里有一具死尸!” “不一定不一定!”符箓一听大哥的话,连忙在一旁纠正,“到底死没死,还得夫人看过才能做准!” 这种话祝余倒是经常听到,只是没有想到来了这里,依旧如此。 她揉了揉额角,打从心底升起一种宿命般的无力感。 符文不明白为什么弟弟会这么说,但符箓的话说出来,陆卿那边倒是没有什么反应,他也很机灵地把疑惑都藏在肚子里,举着火把帮陆卿和祝余照亮方向。 符家兄弟发现的死尸在放置神像的神台后侧,前面垂着一片千疮百孔、破破烂烂的幔帐,不走近了根本看不到那边的情形。 在神台后侧的石板地面上,面朝下伏着一个人,看样子应该是一名男子,发髻略显凌乱,身上只有染了血的白色中衣。 有一些血从他身下顺着石板缝隙流走,这会儿已经接近干涸。 若不是外面下雨,格外潮湿,让那血没有干得那么快,说不定祝余也就闻不到那一股子若有若无的腥气,他们自然也就没有办法发觉还有一具尸首和他们共处一室。 祝余正在犹豫要不要管这闲事,动手查看死尸的时候,忽然破庙外面远远有车马声传来。 符文看了看陆卿,陆卿给他递了个眼色,拉着祝余躲到神台后头。 符文和符箓也熄了火把,收起火折子,藏身在神台后面,手攥着腰间的佩刀,戒备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方才在破庙前让陆卿和祝余下了车之后,符文就把马车赶到了破庙后面的林子里掩藏起来,这会儿从前头看上去,压根儿看不出庙里还躲着别人。 车马声越来越近,听起来是那种一匹马拉的小马车。 那辆马车在破庙门前停了下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有人打从外面走了进来。 “大哥……”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听起来有些瑟瑟缩缩,似乎有些害怕,“咱还是回去吧……我听说,翻过山头那边的县城里,有一个财神庙,也灵验得很! 明个儿我陪您一起去那边烧香拜拜,求财神保佑咱们生意兴隆,这还不行么?” “不行!”一个声音略显苍老,但却坚决得多,“人人都说这个庙求财最灵,你说的那个财神庙香火太旺,财神爷管不过来那么多的善男信女,我说什么也得在这里搏一搏!” “可是……可是……人家都说,这里是座‘鬼庙’!唯独有缘者才能够心愿得偿!否则轻则浪费香火钱,重则被那鬼仙反噬,丢了性命也有可能啊! 之前那个卢记的老板……不就是跑这里来求财,结果……结果……现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听说还有心愿得偿之后,再进了这庙……就……就再也被人看着过的!” “管不了那么多了!我这是祖上传了三代的家业,要是断在我的手上,就算是下到九泉之下,那些先人也饶不了我! 再说了,传闻不可尽信,不是也有人说么,最近这附近有猛兽出没,谁知道是不是那些人跑来烧香求神的时候倒霉,被猛兽叼了去! 快别耽搁了,我们求了神便速速回去,不会有事的!” 祝余躲在神台后面,听着前面两个人的对话,心里忍不住有些犯嘀咕。 这破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看起来荒山野岭,又破破烂烂,没想到竟然还有点门道,能让人顶风冒雨,赶着马车跑来上香进贡。 荒山野岭……祝余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一大早出发的时候,虽说她吃饱了犯困,迷迷糊糊睡了一路,却也不能算是毫无知觉,一路上马车行进起来十分平顺,并没有特别的颠簸…… 她看了看身旁的陆卿,黑暗中陆卿的侧脸就像是一个轮廓分明的剪影,无法看清任何眼神和表情。 那两个人在前面悉悉索索忙活了一会儿,四周开始能够闻到一股焚香的气息,两个求神的跪在神像前絮絮叨叨诉说着自己的心愿,神台后面的四个人也很快听了个明明白白。 这两个人应该是距离此处几十里开外的县城里头贩粮的商人,由于掌家的这位嗜赌如命,偏偏十赌九输,原本殷实的家底也日渐微薄起来。 再加上这两年的年景本就不大好,先是前一年闹了虫灾,又是眼下这一年雨水涟涟,眼见着粮价又要涨,这赌棍粮商已经快掏不出周转的本钱了,不得不想这种旁门左道的主意。 那两个人估摸着也是心里害怕得紧,上完香之后就又急急忙忙赶着马车离开了。 很快车轮声和马蹄声就越来越远,最后彻底隐没在了雨声中。 符文确定稳妥之后,重新点燃火把,看向陆卿:“爷,外面雨越下越大,这破庙本就破破烂烂,现在又有一具尸首,横竖不适合在此继续逗留。 不如我留下来守着这具尸首,叫符箓赶车将您和夫人送到就近的驿站休息一晚,待到明日天也亮了,雨也停了,我再找附近官府的人来处置?” “夫人意下如何?”陆卿看向祝余。 “我若是赞同符文的提议,岂不是辜负了这一场急雨?”祝余咬着牙根儿挤出笑容,“来都来了,这会儿验看过,倒也省得明日再跑来一趟。” 符文、符箓两兄弟一头雾水,陆卿却笑了出来。 “帮夫人举着火把,照清楚些。”他吩咐符文。 符文赶忙从一旁取来火把,跟在祝余身后。 第8章 血尽 祝余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走到那具尸首跟前,缓缓蹲下身,伸手小心翼翼将地上的尸首翻了过来。 死者看起来应该已经年近五旬了,头发花白,双目紧闭,身子十分僵硬,被祝余翻过来的时候,就好像一块木板。 火把的光跳跃晃动着,让眼前的一切看起来仿佛都跟着一起微微颤动。 祝余蹲在那里,眯了眯眼睛,仔仔细细检查过死者的面部和颈部,没有发现任何明显伤痕,又麻利地动手解开那死者身上的衣带,将沾着血污的中衣扯开,露出了里面的胸膛。 这一举动着实让第一次见到这位新晋主母的符文吃了一惊,下意识看向陆卿。 陆卿的目光跟随着祝余手上的动作,目光专注,似乎只打算安静旁观,并没有阻拦或者打扰的意思。 于是符文便也压下惊讶,继续稳稳地在一旁帮祝余举着照亮的火把。 祝余扯开死者的中衣,发现死者胸前皮肤一片惨白,即便是用手指按压也看不出任何的瘀斑,再往下看,在右腹部的位置,有一个圆形的伤口,不大,还没有小拇指粗,看起来像是被一个类似于细竹枝之类的东西扎进去过,伤口附近的皮肉微微外翻,还残留着一些干涸的血迹。 中衣上沾染血迹比较多的,也是这个位置。 祝余把死者身上的中衣重新系好,就连带子的绳结也打回了原本的模样,从符文手里接过火把,猫着腰顺着石板缝隙有血迹的方向一步一步仔细查看着。 符文一脸疑惑,看着陆卿,陆卿的目光跟随着祝余的动作移动着,眼神里似乎带着几分探究,还有一些好奇。 大约走出了十步,祝余停了下来,至此血迹就停住,没有再流得更远。 “有何发现?”见祝余重新返回到尸首旁边,陆卿开口问。 “这尸首十分僵硬,大概死了一日有余,三日不足。”祝余把火把也还给符文,幽幽叹了一口气,“此人面朝下俯卧在地,身下却不见死后血凝淤积的瘢痕,肤色也惨白得厉害,应该是死前流光了浑身大半的血。 奇怪的是,他浑身上下既无刀剑伤,也无内伤的淤痕,只有一个伤处,就是右腹上的小孔洞,孔洞附近的中衣沾染了血污,除此之外就只有石板上那一条细细的血线而已。 还有那伤口,皮肉外翻,是生前遭利器刺穿,死者的身上、手上都不见挣扎抵抗的痕迹,似乎全无知觉一般,不晓得是不是遇袭之前就先被迷晕了。” 祝余一边说,一边打算再将那尸首查看仔细,符文手中的火把却忽闪一下,灭掉了。 破庙里顿时重新陷入一片黑暗。 符箓赶忙打开火折子,火苗发出幽光。 符文看了看手里的火把,那火把本就不知道是什么人留下的,旧的厉害,这会儿功夫,前头沁过油的布条燃尽了,只剩下了一条光秃秃的棍子。 “爷,马车上有咱们自己备的火把,我现在就去拿!”符箓一看这火折子的光亮显然是不够的,连忙自告奋勇。 陆卿抬首示意他等一等:“罢了,若是杀人者有心搬走这尸首,这样的雨夜是最佳时机,到了天明,光天化日反而做不成。 既然如此,符文今夜先守在这里,贼人出现便将他擒了。 若是不出现,一早天亮了就去附近的衙门通报。 符箓送我和夫人去驿站,明日我们再去看看衙门的人怎么说。” “是。”符文符箓异口同声应了下来。 符箓迅速冲进雨幕,很快便将马车赶了过来。 又颠簸了小半个时辰,他们终于来到了一处驿站。 守在这里的老驿丞年逾古稀,老眼昏花,估摸着这一个荒山野岭的驿站,平日里鲜少有人来,更别说是这样的一个雨夜了。 这时候忽然有人上门,着实把他给吓了一大跳,尤其见三人身着油衣,头戴笠帽,也看不清面孔,其中一个还格外高大魁梧,一时之间更加慌了神。 符箓从怀里掏了腰牌出来给他看了,那老驿丞才松了一口气,慌忙把三人让了进去,又叫来随他一起守驿站的半大孩子,为他们准备了些热水和简单的吃食,又给三个人收拾了三间房好过夜。 回到房间后,祝余有些疲惫,可是躺在床上只觉得睡意全无,心里头的疑惑若是不搞搞清楚,恐怕很难安眠。 虽然人说难得糊涂,有些时候聪明人应该选择装傻充愣糊弄过去,只要装傻到底,就可以拥有“庸者少劳”的幸福生活。 可是……人家都把事情做到这个程度了,摆明了已经不想给自己做米虫的机会了。 祝余坐起身。 既然如此,那就交给天意吧! 如果陆卿已经歇下了,那自己就继续和他揣着明白装糊涂,如果他还没歇下,那就打开天窗说亮话。 祝余从床上爬起来,出门一看,陆卿那边的油灯还真没有熄。 她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走过去,抬手叩了叩门板。 陆卿的耳力很好,祝余只轻轻叩了两下,他便应了声。 “怎么这会儿了还不睡?找我有事?”陆卿坐在桌旁,面前摊开着一本册子,手里提着毛笔,似乎正在记着什么,抬眼看到走进来的祝余,也没有显露出什么惊讶的神情,随手示意她在桌旁坐下,把笔放在一旁。 祝余坐下的时候瞥了一眼,见那册子上满纸俊逸的蝇头小楷。 本着“非礼勿视”的念头,她迅速将视线移开,看向陆卿。 既然来都来了,不妨开门见山。 “有件事,我实在是想不清楚,辗转反侧,不知王爷是否愿意帮我解惑?”祝余直视着陆卿的双眼,“今日这破庙当中的种种,并非巧合吧?” “哦?”听她这样问,陆卿也并不诧异,看样子好像就等着她来问自己似的,“何以见得?” “我从没有嗜睡的毛病,偏偏今日早起还好好的,在马车上用了些茶点便困倦难耐,一路睡到祠堂才被叫醒,这本就已经有些反常。 而这一路上,我虽然迷迷糊糊,倒也没有失去知觉,睡死过去。 我能感觉到去祠堂的一路,马车行进得都很平顺,没有那么多的山坡,也并不颠簸。 回程的时候却变得坡路很多,路也崎岖不平,把人颠得七荤八素,就好似完全不同的两条路一样。 此外我还留意到,车上的茶点吃食那些东西,明明都是您安排下去叫人备下的,但从头到尾,您自己一口都没有碰过。 或许……是特意为我准备的?” 第9章 上贼船 听了祝余的话,陆卿虽未承认,却也没否认,只是笑问:“那么夫人倒是说说看,我为何要这么做?” “想要出其不意,试试我的本事?”祝余并不了解陆卿的为人,对他的行事风格也摸不清,只能依着自己的猜测,“不过下次王爷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便是了,大可不必大费周章。 点心吃多了容易变傻,到那时候恐怕我便是愿意帮王爷做事,也有心无力了。” 陆卿看着祝余紧绷着的面孔,摆明了是十分不悦,但又碍于自己的身份不得不克制着自己的怒气,便从桌上拿了个茶杯,替她倒了一杯热茶。 “那为夫以茶代酒,向夫人赔礼了。”他把茶端起来,递到祝余手里,“这茶是老驿丞泡的,夫人可以放心喝。 先前那茶点里放的也是寻常药铺抓的安神散而已。 喜宴那晚,我听你的口风,似乎有心藏拙,不想展露手段,为了省些口舌,便用了下策,还望夫人莫怪。” 祝余接过那杯茶,没有喝,随手放在桌上:“王爷想要我做什么?” “为我所用。”见她问得爽快,陆卿索性也把面前的册子和毛笔统统移开,回答得直截了当。 祝余叹气:“我只是一介弱质女流……” 陆卿闻言,垂目轻笑:“好一个能救活濒死之人,连尸骨都不畏惧的弱质女流。” 祝余被他的话噎了一下,心下有点恼火,看眼前的陆卿哪里像是传闻中纵情风月的逍遥浪荡子,分明是一只叫人看不透的狐狸。 她严重怀疑,成亲当日即便自己不出头,这厮也有他自己的办法去化解那一场危机。 可是偏偏自己沉不住气,一听说有人想要逍遥王府满门抄斩就急着跳了出来…… 一边想做富贵闲人,一边又管不住自己,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陆卿见她有些恼了,便收敛下眼中的笑意,正色道:“我本无意娶妻,然而圣意不可违。 既然圣上将你赐婚与我,我便打算将你养在后宅里面,或者另开别院给你住。 金银玉器,环佩珠钗,绫罗绸缎,别的命妇贵女有的,便让你应有尽有,除此之外,你我井水不犯河水,谁也别碍着谁。” 祝余忙不迭点点头。 没问题,这些她可以,她可太可以了! 她的反应让陆卿愣了一下,失笑地摇摇头:“只可惜,谁也没有想到成亲当晚屹王的护卫会忽然中毒,本以为是横生枝节,却让我意外地发现了你的本事。 我虽然不知道你这一身的胆色和本事究竟从何而来,但那正是我所需要的。 而你那日听闻鄢国公发难,便主动站出来解围,想来也是需要仰仗逍遥王府,希望我们这一门太太平平。 既然今夜你我已经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那我也不妨与夫人开诚布公。” 说着,他从腰间摸出一块腰牌放在桌上。 祝余本以为他拿出来的是逍遥王府的腰牌,定睛一看又发现不对,逍遥王府的腰牌她是见过的,金漆上面描着朱红,自带那么一股子皇亲国戚的堂皇富贵。 而现在摆在桌子上的这一块,同样是金漆,上面却是靛青描绘纹路,在腰牌下方,似乎还有一个像是虎头一样的纹样。 “陛下封我为金面御史,赐金面令牌,代他四处行走,考课各路官员施政是否清廉,考察四处民情,其中也包括了督监刑案。”陆卿将腰牌收回去,“此事外人并不知情。” 祝余扶额。 此时此刻她最不想知道的就是这种“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秘密。 知道得越多,就越难躺平。 “这不是个好办的差事,”陆卿对她说,“办得漂亮,是食君之禄,担君之忧。 若是办砸了,就是一败涂地,墙倒众人推。 往大了说,事关天下社稷,黎民苍生。 往小了说,那就是逍遥王一门的平安和富贵。 成亲当日你也是亲眼所见,就连京城里寻来的仵作都是那般老眼昏花,错漏百出,京城以外的情形是什么样的,可想而知。 这世道并非一池静水,表面上风平浪静,下面却有暗流汹涌。 以夫人的手段和胆色,不像是那种甘心每日躲在后宅打转的女子,倒不如把这本事用来助我,于人于己,于公于私,都是好的。” “于公听明白了,于私有什么好?” “你可做男儿打扮,以长史的身份随我四处行走,外面天高地阔,总比拘在那么一方天地之中好得多。” “倘若我偏偏就想在后宅安宁度日呢?”祝余隐约觉得不论陆卿话说得多漂亮,自己其实已经上了他的贼船,很难下得去了,但还是不甘心地挣扎道,“您怎么说?” 陆卿像是猜到她可能会这么说,笑了笑:“无妨,不管怎样,这一次来都来了,还请夫人陪我走完这一遭。 若是此番了结,夫人依旧向往终日蜗居后宅,我自不会勉强。 陆某一言九鼎,决不食言。” 陆卿这一番话说得倒也算是态度坦荡,但这话又等同于回答了祝余先前的疑惑。 “所以今日那破庙里的死尸果然是您有意安排的?”她忍不住问。 陆卿摇头:“今夜那具尸首的确是意料之外。 我本是听说这一带有一个清水县,周遭传闻‘鬼仙运财’之说,近来陆续死了不少人,打算过来查探一番,没想到天降大雨,避雨的时候凑巧就撞见命案,恐怕只能说是天意了。” 祝余不甘心,但又没办法。 这会儿且不说什么天意不天意的,以她的性格,在验看过那具尸首之后,若是不继续探究下去,这心里其实也是没着没落的,横竖也是不踏实。 思及此,她便顺水推舟接受了陆卿的提议,端起方才他替自己倒的那杯茶,一饮而尽,空茶杯“笃”的一声放在桌上:“一言为定!” 陆卿展眉:“一言为定。” 祝余问清楚了自己的心中疑惑,起身回房,走到门口又顿住脚步,转身对坐在桌旁目送自己的陆卿说:“破庙中的那具尸首,中衣虽然沾染了血污,但摸起来衣料十分柔滑,不似普通庄户人家穿的麻布中衣那么粗糙,想来应该是这一带的富户。 明日报官时,可以让符文说与衙门里的官差听。” 交代完这件事,她才出了房门,回自己那屋休息去了。 第10章 异香 回到房间,祝余靠坐在床上,听着窗外哗啦啦的雨声,心头莫名有一种不安涌起。 这风大雨大的夜……太适合做些坏事了……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又在瞎操心,赶忙收回心神,垂下眼皮,看了看自己面前的双手。 细嫩干净的一双手,十根手指白生生的,就像是上好的羊脂玉雕琢而成。 记忆中的茧子和压痕都不复存在,只是骨头缝里还有一种亦真亦幻的隐隐作痛。 自己是不是一个甘心守在内宅的女子,她说不好,但是那种夜以继日、风餐露宿的辛苦,祝余可是深深体会过了。 只是听闻锦国女子规矩大,农妇商妇为了讨生活,偶有出外操持的,而越是身份尊贵,高门贵妇,就越觉着抛头露面是个有失体统的事,那是决计不会去做的,只搞一些内宅里的诗会茶会。 而那些诗会茶会,与其说是女子之间的往来,倒不如说更像是在帮自己的夫家拉拢感情,笼络人脉。 一想到这种事,祝余也忍不住觉得有些头疼。 鱼非她所欲,熊掌亦非她所欲。 她想“茹素”…… 第二天一大早,云销雨霁,天还未亮三个人便都已经收拾妥当。 “会骑马吗?”陆卿问祝余。 祝余点点头,在朔国的时候,为了跟着家中兄长一同外出打猎,她硬是成了众姊妹中唯一学会了骑马的人。 本来只是一时贪玩,没想到现在倒是派上了用场。 符箓将他们的马和马车留在驿站,吩咐驿丞照料,又借了驿站的马,三人骑着往破庙那边赶。 前一夜的雨下得很大,一路都泥泞异常,为了防止马蹄打滑摔倒,他们行进速度并不快。 走了半个时辰的光景,这才到了破庙,门前已经汪着一片雨水,不过院子里倒是还算干净。 只是过于安静了一些。 陆卿眉头一皱,符箓也立刻跳下马背,大步朝庙里冲了进去。 祝余下了马本想紧随其后跟着过去,刚走两步被陆卿一把拉回来:“你走最后。” 祝余现在可是个惜命的人,立刻从善如流跟在最后头,亦步亦趋,小心翼翼地走进破庙。 白日里的破庙看起来亮堂了许多,也显得更破了,在他们前一夜坐过的地方,符文瘫坐在那里,看样子像是刚刚被冲进去的符箓给拉起来叫醒。 只不过他人是已经坐起来了,神智看起来却并不清明,两只眼睛目光涣散无神,两个眼皮无力地抖了抖,就又重新合上了,仿佛只是人被叫了起来,魂儿却还在外面飞。 而在他身后,透过那个半截的破布帘子,神台后侧的石板上早就没有了那具尸首的踪影。 “大哥!大哥!”符箓一脸焦急,他从未见过自家兄长这副样子过,“你醒一醒!这是怎么了?!” 祝余进来的时候刚好看到这一幕,便径直走过去,示意符箓帮忙扶住符文的头,自己伸手四指托起符文的下巴,拇指指尖用力掐在他的人中上。 须臾,原本睁不开眼的符文眼皮颤颤巍巍睁开眼,嘴唇也动了动,像是想要跟他们说话,又忍不住两眼往后翻。 “这儿左右也没有醒神的药,只能找些冷水来激他一下了。”祝余又掐了一回人中,见作用不大,扭头对陆卿说。 陆卿耳朵里听着祝余的话,眼睛看向门外:“符箓,把你哥扔外头水坑里去。” 符箓这会儿也管不了那么多,赶忙将迷迷糊糊的符文扛在肩头,大步走出破庙,噗通一声将人丢进外头的那个大水坑中。 符文脸朝下被丢进水坑,冷水那么一激,又呛了一下进鼻子里,果然扑腾了几下,从里面坐了起来。 这会儿他浑身上下都被那一坑雨水浸湿了,寒意透过湿漉漉的衣服传到身上,让他打着哆嗦,倒也真彻底清醒过来,只是还有些手脚发软,从水坑里爬出来的时候跌跌撞撞,险些一头栽在地上。 那边符箓见哥哥醒了,就松了一口气,上前去想要把他扶起来,却被符文虚弱挣脱,踉跄着来到陆卿面前,单膝跪地,一脸惭愧抱拳道:“爷,符文大意,着了贼人的道,请爷责罚!” 陆卿方才眉头一直微微拢着,这会儿倒是松开了些许,伸手把脸色发白的符文拉起来:“到庙里去说话。” 符文被符箓搀扶着回到破庙里,人也已经彻底清醒过来,看起来一脸懊丧,羞愧不已。 “昨夜我就该把爷和夫人送到驿站后便回来寻你!咱们两个一起守着八成就没事了!”符箓也跟着恼火,忍不住自责。 “你回来也没用。”符文摇摇头,“昨天晚上我一丁点儿都没敢大意,一直清醒得很,到了大约丑时,我忽然闻到一股子腥气,然后又有点香,觉着不对劲儿,打算起身瞧一瞧,结果……” 他有些恼火地攥着拳头在自己腿上砸了一记:“诶呀!我怎么就着了对方的道了!” “那你就没看到人影,也没听到什么声音?”符箓有些疑惑地问。 符文摇摇头。 祝余知道符文和符箓都是练家子,所以他们的耳力和眼力都比寻常人要好很多,假如昨夜来偷尸首的人是从庙门那边潜进来,估计一下子就会被符文发现,别说偷尸,就连脱身恐怕都没有可能。 若是根本没有人潜进破庙里来,那他所说的腥气和香气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呢? 她一边琢磨着,一边朝前一晚他们几个藏身的神台后面绕过去。 陆卿给符箓递了个眼色,符箓连忙跟了过去。 祝余绕道神台后头,这里看起来和前一夜并没有太大不同,光线昏暗,神台后面就没有铺石板了,空间不大,除了被压得光溜溜的地面,就是一堵黑漆漆的墙,连一扇窗都没有。 那堵墙像是用夯土制成的,表面不算平滑,凑近了细看还有一些不明显的裂纹,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墙脚处似乎还有过被老鼠挖出来的洞,又被人用些泥土重新填堵回去,看起来不是特别平整,颜色和也别处略有出入。 等一下…… 祝余把刚刚挪开的视线又重新落回那个补过鼠洞的墙脚处,蹲下身,伸手抠了抠那一团补墙的泥。 她的力气不够大,抠了几下也只是掉下来些许土渣。 第11章 草胎 “夫人,这种事让我来吧!”符箓看出祝余想要做什么,连忙开口。 只见他蹲下身,攥起拳头就在那补鼠洞的地方捶了一记,原本严严实实堵在那里的泥巴便在这一记重锤之下明显松动了。 然后符箓三掏两掏,就把原本的鼠洞给重新通开了。 “做得好,做得好!”祝余嘴上称赞着,伸手摸了摸那鼠洞下方的地面,果然摸到了一处不大明显的凸起。 她蹲在地上,借助着从鼠洞外透进来的光线一点一点往神台方向查看。 从鼠洞到神台,乍看起来似乎地面平整,没有异样,仔细看却能看出泥土的夯实程度和那鼠洞如出一辙。 “夫人,用不用我去找个趁手的家伙过来挖?”符箓在一旁殷勤地问。 祝余对他摆摆手:“不用,你从前头出去,绕到这破庙后头,顺着这堵墙外面找,看看能不能找到一根埋在地里头的竹管之类的东西。” 一边说,她一边给符箓比划了一下方向。 符箓利落地应了声,急匆匆跑了出去,祝余也绕着神像,凑近了仔细一圈圈的打量,鼻子里似乎也隐隐约约闻到了一丝淡淡的香气。 她一边绕着神台走,一边仔仔细细闻着,感觉那气息逐渐变浓了一点,越接近神像前面,就越清晰。 绕回到神像正面,祝余抬头近距离看了看前一天夜里没有太留意过的那尊神像。 前一晚以为是石刻的神像,这会儿在光照之下再一看,竟是一尊草胎泥塑,从那神像残缺了的面部分明可以隐约瞧见里面的稻草纹路。 祝余眯了眯眼,心中的猜测又坚定了一点,仰头朝神像上头看了看,心里琢磨着,两只手已经支在供桌上,想要撑起身体爬上去瞧个究竟。 “夫人且慢。” 陆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祝余扭头看他。 “符文,你上去。”陆卿先吩咐了符文一句,然后又对祝余说,“虽说能者多劳,但并非要事事亲躬。 有些事夫人只需动动嘴就好。” 符文这会儿也恢复了精神,得了陆卿的吩咐,麻利地爬上单手一撑翻上神台:“夫人,您要我做什么?” “帮我闻一闻神像脸上漏草胎的地方,有没有你昨天夜里闻到的那股子异香?”祝余朝神像脸上残缺的地方指了指。 符文凑近神像闻了闻,顿时变了脸色,连忙从神台上跳下来,生怕迟一点自己又会被迷晕过去。 他有些担心地扭头祝余和陆卿说:“有!一模一样!就是这股子奇怪的香味儿! 爷,夫人,你们快快退后!离这神像远一点!” “不必担心。”祝余看他这般紧张,开口安慰他,“这迷香气消了,散得也快,现在都过去这么久了,早就没事了,留下的就只有香料本身的气味而已。” 符文定了定神,发现自己确实没有任何头脑昏沉的感觉,意识到方才的反应有些一朝被蛇咬后的一惊一乍了,也有点不好意思,讪讪地从神台上跳下来。 “夫人,您懂得可真多,凭气味都已经知道这迷香的药性了!”他语气里透着满满的佩服。 祝余被他夸得有点不好意思:“我不知道那迷香是什么药性。 只是昨夜那歹人将你迷翻已经是过了丑时,再过不了个把时辰就要天光大亮,搬运尸首的时间也不宽裕。 若是迷香药效持久,迟迟散不掉,那他们自己进来岂不是也要被迷晕在地? 为了不给自己添堵,就必然要用起效快,散去也快的迷香才行。” 符文听得直点头,觉得自家夫人说得十分在理,想到前一天夜里自己着了贼人的道这件事,他又冒出一个疑惑:“可是昨夜我明明十分警醒,这破庙别说门口,就是院子外头都没有人靠近过,房顶上莫说是人,就是野猫都没有半只。 为什么我会突然就被迷香放倒,为何那香气还会残留在神像的草胎上?” “这个问题,你问早了。”祝余摇摇头,指指破庙外头,“待会儿符箓回来,答案还得他来给咱们。 不过……你用不用去换身衣裳?可别着了凉。” 符文身上的衣服方才被丢进水坑里湿了个透,这会儿半干不湿的贴在身上,瞧着就很不舒服,很冷的样子。 符文摇摇头:“谢夫人关心,我没事!中了迷香之后醒过来总觉得昏沉,这样刚好提神。” 说话的功夫,符箓从外面风风火火冲了进来:“找到了!找到了! 夫人,您让我找的东西找到了!在破庙后头大概一丈开外,真真被我在石头缝里找到了一截竹管,大概有碗口那么粗! 那竹管口上被人用一团布塞着,我趴地上瞧了瞧,里头是空心的,通的!” 符文茫然地看着自己兄弟,又看看祝余,似乎还没有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就难怪你昨夜没有察觉到有人靠近就中了迷香。”这回推测彻底坐实,祝余长舒一口气,指了指那尊神像,“那神像是草胎泥塑,外头原本是厚厚的泥,里头的草胎却是透气的。 有人利用神像头顶泥壳脱落能通过草胎透气这一点,用空心竹筒埋在地下面,通过墙脚的鼠洞通向外面。 歹人进来搬尸首之前,先燃了迷香丢进竹筒封住口,竹筒中空,迷香顺着竹筒往透气的一头散开,正好就从神像的草胎里面冒出来,待到庙内的人被迷晕,他们再到庙里来,杀人或者搬尸。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神台里面、神像下面应该也被他们给挖成了空心的了。” 符箓一听这话,立刻跑过去,一跃上了神台,两手推着神像一使劲儿,将那神像生生推开一尺。 下面的神台上果然露出了一个中空的圆洞。 “爷!夫人!快看,真的有!”符箓两眼放光,看向祝余的时候神情愈发崇拜了。 陆卿走到跟前看了看,圆洞中间确实有一段竹筒。 “去,到外面那个水坑旁边弄些泥巴,把这竹筒用泥糊结实,再把神像一丝不差地推回原处。”他收回视线,吩咐符文符箓两兄弟。 第12章 祝二爷 “爷,既然咱们都发现了,干嘛不干脆一股脑都给他铲了!看这帮腌臜东西还怎么害人!”符箓不解,“怎么还要给他好生好样的弄回原处去?” “近来清水县一带,关于鬼仙的传闻愈演愈烈,牵扯到的人命不止昨夜我们发现的那一条而已。 那凶徒在杀人之后,夜里冒着大雨也要来将尸首运走,不希望这鬼仙庙中有人丧命的事情传扬出去,或许是为了日后故技重施。 若是我们将这些都铲了,砸了瓮,还怎么捉鳖?”陆卿冲符箓摆摆手,“快去。” 符箓这会儿也明白过来,连忙和符文一起弄了好些泥巴,趴在神台上仔仔细细把那里面藏着的竹筒堵了个结实,又将神像仔仔细细推回原处,还细心地把神台上的印记都拂去。 祝余站久了有些乏,索性在稻草上坐下来等,手肘支在腿上,手托着腮,兀自发呆。 前一晚那死者在濒死之际明明流干了身体里大半血液,但地上的血迹又很少。 昨夜祝余辗转难眠的时候还在心中揣测过,那血到底去了哪里。 今日听符文说他在闻到异香之前,先闻到了一股血腥气,她心底便大概有了猜测。 只是为什么呢? 放迷香就放迷香,却为何要加入人血,难不成这是什么奇怪的引子? 若是说剖尸验伤那些,祝余自觉手拿把掐,小菜一碟,但涉及到迷药奇毒那些东西,她可就一窍不通了。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符文、符箓兄弟二人已经弄好了那些,拂去手上身上的灰土,齐刷刷看向陆卿,等待他发话。 祝余起身过去看看,发现符箓还特意绕到后面,又把方才亲手抠开的鼠洞也塞上。 她暗暗惊讶,没想到这么五大三粗的一个莽汉,做事倒是很细心。 陆卿站在神像前,眼睛看着前一夜陈尸的地方,若有所思,半晌也没有开口。 “爷……”符文等了一会儿,开口问,“这样一来,还要惊动这边的衙门吗?” “不用,原本想着发现了尸首,看看这边的衙门会如何处置,现如今尸首也不翼而飞,倒是不需要早早惊动他们了。”陆卿方才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这会儿倒是松开了眉头,回身对符文说,“你在这一带仔细查探,多去人迹罕至处寻觅,看看能否发现凶徒的藏尸处。” “那这鬼仙庙……不需要我暗中守在这里吗?”符文并不敢违抗陆卿的命令,只是有些不甘心,他的手在身侧攥紧了拳头,很显然是还在为自己被迷晕的事情而恼火,“万一那厮故技重施,咱们已经堵住了放迷香的竹筒,只要我在附近埋伏好,只要他现身,我定能将他擒获!” “这破庙周围,你打算在哪里暗中守着?”陆卿反问。 符文张了张嘴,发现这事儿他还真答不上来。 这破庙周围也没个什么遮挡,只有后头一片小树林,夜里倒算是个藏身之处,到了白日里就藏不住什么了。 破庙本身就更不用说了,说是一座庙,实际上不过是低低矮矮的那么一间夯土屋子,上头的瓦片这么多年下来保不齐都酥得差不多,也不大方便伏在上头。 “能在这破庙里面布下这样的机关,说明这一带对方比你熟。”陆卿对符文摇摇头,“你要如何在一个对方更熟的地方守株待兔?” 被陆卿这么一说,符文虽然有些丧气,却也认清了眼前的局面,点点头:“爷,是我心急了! 您放心,我必定将那藏尸地给找出来!您就等我的消息吧!” 说罢,他一抱拳就往外冲,刚一迈步又被陆卿扯住后衣襟拉了回来。 “磨刀不误砍柴工,这么半天也该清醒得差不多了,去符箓包袱里拿身干衣服换了再走。”陆卿把符文往符箓那边推了一把,有些无奈。 看得出,符文的确是憋着一口气的,急急忙忙拿了干爽衣服跑去后头换上,然后便先一步出发,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陆卿踱到破庙门口,朝外面抬眼看了看天上的太阳,扭头对祝余说:“不知夫人可愿陪我到这附近的清水县去走走看看?” 看他那一派悠闲的样子,轻飘飘的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带祝余去踏青呢。 经过前一天夜里的推心置腹,祝余自然不会拒绝,冲陆卿挤了个“诚意满满”的笑容:“乐意之至。” 陆卿回她一笑,又冲符箓吩咐道:“从今往后,在外行走时,夫人便是我身边的长史,你要唤她一声祝二爷。” 符箓从主子大婚那日就被酒席间那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布衣男子一手“活死人”的本事惊得不轻,到后来发现对方竟然是刚嫁进门的夫人,就更是差一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前一晚看着夫人镇定地验看尸首,无论见识还是胆色都绝非寻常女子能够媲美的,心里早已经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本就是个习武的粗人,平日里除了陆卿的规矩外向来不拘小节,也最不耐烦那些繁文缛节、清规戒律。 这会儿听陆卿说以后手段厉害的夫人会以“祝二爷”的身份行事,他只觉得莫名兴奋,巴不得有更多机会开眼界,旁的全部在乎。 “是!”符箓咧嘴一笑,冲祝余煞有介事地一抱拳,“属下见过祝二爷! 祝二爷您放心,在外头只要有我符箓在,绝对能护着您周全!” “有劳有劳!”祝余也笑眯眯地同符箓还了个礼。 抛开自己想要做个富贵闲人的心愿不谈,单说陆卿这惊世骇俗的用人之道,还有他身边亲随对自己的这种态度,倒也是让祝余有些另眼相看的。 出嫁前在朔国娘家时,她也曾一不小心展露出过一些与其他女子不同的头脑和胆量,但父兄大多持得是“你一个女子又能懂得什么”的态度,压根儿不加理会,一笑置之。 那种遭人看轻的感觉着实窝火。 自己想要韬光养晦,与旁人视她如无物,这可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 就冲这一点,她对先前陆卿给自己的差点里面偷加安神散的事情稍微谅解了几分。 第13章 十色锦 三个人,三匹马,从破庙启程,朝附近清水县出发。 这两处相去不远,大概只需要一炷香的功夫,一路上能看到大片大片的荒地,还有一些因为无人居住而显得格外破败的农舍。 “这里的农户都去了哪里?怎么都无人耕种?”祝余有些诧异,按理说此时已是初夏,正地里庄稼生长的好时候,可是周围看起来却十分荒凉。 “很多人都去了南境。”陆卿端坐马背环顾四周,徐徐答道,“锦国南境与澜国相邻,澜国三面环水,除了生产白脂玉石外,以捕鱼和纺织最为擅长,这天底下出名的绸缎绫罗,十有八九出自澜国。 但因他们不善耕种,又以水路居多,用以制作染料的矿石、花草便都是向锦国来买。 大约两年前,澜国向圣上进贡了一批锦缎,名曰十色锦,听说是用了特别的技艺,让那布料的色彩随移动而斑斓多变,瑰丽异常。 圣上将那锦缎赐予宫中近年来最受宠爱的端妃,端妃命尚衣库用十色锦裁制曳地八幅裙,在元日宴上为圣上献舞。 那裙角流光溢彩,令端妃恍若足下生莲,天外飞仙,惹得圣上龙颜大悦。 之后此事传出宫外,京城中的命妇贵女们便趋之若鹜,其他富户家眷也纷纷有样学样,以至于十色锦千金难求寸尺。 于是便有澜国客商到锦国来重金求购染十色锦的染料,那染料种植的人少,自然价格高昂。” 陆卿说到这里,略微停顿了一下,又道:“朝廷对种粮的农户要征米粮税,而种植用作染料用途的那一类花草却因为先前少有人为之,因而并无额外加收税钱的先例,于是许多农户为了逐利,纷纷放弃种粮,开始种植染料花草。 无奈京城一带冬春寒冷,十色锦所需的染料长不出,便有人干脆跑去南边,或种植花草,或开采矿石,皆是十色锦所需原料。 后来尽管朝廷开始对那些花草、矿石也加征税款,也还是比种粮更加利润丰厚。 你瞧见的这是京城一带,还算好些,锦国北边,这样荒废的农田庄户更是不在少数。” 祝余听得直皱眉。 种植制作染料的花草牟利的事情她虽然没有见识过,但若是把花草换成种桑,那么她倒是熟得很。 不过她并没有吭声。 虽然成亲不过几日的功夫,祝余不敢说有多了解陆卿,但可以肯定的是,此人绝非外界口口相传的那个只识丝竹之乐的逍遥王。 那么今日他与自己说这些,应该也不是随口一说而已。 没过多久,三个人就来到了清水县城门外。 和方才路上看到的萧条景象不同,这会儿太阳还没有升得多高,这县城的城门口就已经聚了不少人,他们大多推着车、挑着担,在城门外排起长队,等着查验过后好进城贩货。 祝余的视线落在了前头一个猎户模样的黑瘦汉子身上。 那猎户一身旧衣服,肩头挑着一根长木棍,木棍一端吊着一串野兔,那野兔看起来倒是肥硕得很,皮毛也油亮。 想到前一天夜里那两个烧香求神的人提到的猛兽伤人,祝余跳下马背,若无其事朝那猎户跟前走了几步,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挑着的那些野兔。 符箓想要跟过去,被已经下了马的陆卿用手中折扇点在腰间,便没有动。 猎户感觉有人凑过来瞧自己的猎物,扭头一看来人是一个白白净净的少年公子,模样生得颇有几分俊俏,瞧着像是个殷实人家才能够供养出来的,连忙开口对祝余说:“小郎君可是想买几只兔子回去? 这兔子又肥又嫩,买回去剥了皮,烤着吃,煮着吃,味儿好着呢,补得很!” 祝余但笑不语,只是伸手摸了摸兔子的皮毛。 猎户见状忙又说:“小郎君可是看中了兔子的皮毛?这些兔子都是我用陷阱套来的,一丁点儿皮毛都没有伤到,在别人那里可不一定能买到这么完好的皮子了。 别看现在刚刚入夏,现在买回去,把皮剥下来鞣制好,制成大氅,差不多天也就凉了,刚好能穿!” “我确实想要添件大氅,”祝余点点头,“不过……这兔子的毛细软又容易掉得到处都是,我却不大喜欢。 这位壮士,你可是这一带的猎户? 不如我许你些定钱,你帮我猎头豹子,我想要件豹裘。 你放心,只要你能帮我猎到豹子,银子绝对少不了。” 猎户一听这话,脸上多了几分不悦,像看傻子一样地把祝余打量了一遍:“你这小郎君,瞧着也是个体体面面的斯文书生样,怎个平白无故拿我这猎户戏耍起来了! 清水县这一带何时有过豹子! 我打小就在这一带长大,牙还没长齐就开始跟着我爹进山打猎,到现在也有三十载了,莫说是豹子,就算是豹子尾巴上的毛,我都没见过一根!” 祝余闻言也有些失望,似乎有些不甘心,又改口:“要不,我给你银子,你帮我打几只狐狸,我做个狐裘也好啊!” “狐狸也不曾见过!”那猎户有些不耐烦起来,“谁不知狐裘比兔裘金贵!若是打得到狐狸,我何苦一天到晚到处抓兔子! 你这小郎君,若是没那诚意买我的兔子,就不要拿我解闷儿了!” 陆卿不知何时也跟了上来,看猎户被祝余惹急了,便对他笑了笑:“舍弟性子顽劣了些,壮士莫要与他一般见识,帮我挑两只肥嫩的兔子,我买回去添个菜。” 猎户本也只是听那小郎君开口就是豹裘狐裘,以为对方是故意拿自己寻开心,所以才老大不乐意,这会儿一见小郎君的家人过来,不光仪表堂堂,还开口要买两只兔子,价都不讲一句,顿时心头的火气烟消云散,喜滋滋地帮陆卿解了两只肥兔子下来。 祝余也不再吭声,做乖巧状,跟在陆卿身后。 没人比猎户更知道这一带都有些什么飞禽走兽,既然这猎户说这一带别说豺狼虎豹,便是狐狸都没有半只,那荒野破庙里面有猛兽伤人当然纯属无稽之谈。 那么“鬼仙庙”的香客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是被猛兽叼了去的这个说法,到底是求财者为了给自己壮胆而编出来的,还是在庙里布置竹筒放迷香的歹人故意传扬出去,好让人放下戒心,这还真不好说。 毕竟人的心思最难琢磨。 同样都是“万一”,在遇到好事的时候,就总觉着“万一”那个狗屎运就砸自己脑袋上了呢? 等到面对坏事时,又会想,都已经是“万一”的事了,哪会那么巧就被自己遇见。 主仆三人牵马进城,县城里已经很热闹了,本就在城内的小贩在路边摆起了摊子,街边的商铺也大都开门迎客,街上来来往往的人还真不少。 祝余有些惊讶,东张西望,眼睛都有些不够用了。 陆卿比她高了一个头还多,跟着她的步调走,就多了几分闲庭信步的感觉。 “这县城从外面看并不起眼,没想到里面竟然这么热闹繁华!”祝余感叹。 “这一带方圆百里内,就只有这么一座县城,自然数这里最热闹。”陆卿回答。 祝余挑眉看他,低声问:“所以祭扫之后,我们实际上是朝着远离京城的方向又走了百余里?” 陆卿一脸坦然地回她一笑,不置可否,朝前面看了看,一指不远处一间食肆:“走吧,到那儿去,叫那边的厨子把这两只兔子烤了。” 第14章 鬼仙 这会儿还没到晌午,食肆里人还不多,小伙计正百无聊赖倚在门口东张西望,忽然见到有人登门,立马换了一副表情,热情地迎了上来:“几位客官里面请!来我们这儿用饭保准你们不后悔!我们店的厨子,那可是从京城里面学徒出来的,保准儿您几位吃到的饭菜就跟京城里头名厨做得一模一样!” 陆卿扫了一眼在柜台后头算账忙碌的掌柜:“怎么没瞧见你家老掌柜?” “哦,您还是个熟客!”小伙计一愣,忙说,“那还是小的眼拙了,竟然没认出您来,我说怎么方才瞧您特别眼熟呢! 贵客里面坐,这边清静,挨着窗子,还能一边吃着饭,一边看着景儿! 老掌柜……嗨!一大早咱不说这晦气话,免得影响您的胃口!” 陆卿看了他一眼,倒也没有追问,三人在窗边桌前落了座,他示意符箓把手里提着的两只兔子递给小伙计:“让厨子拿出自己的看家本事来,不过剥皮的时候仔细着点,不要弄坏了。” 说着从怀里摸出一枚小银饼递了过去。 小伙计一见银饼,顿时笑得见眉不见眼,忙不迭双手恭恭敬敬接过来,态度愈发热情:“好咧!贵客是要拿皮子回去有用处,小的省得! 您几位稍候,我先把兔子送到厨房去,再给几位拿壶好茶!” 小伙计手脚麻利,果然很快就把兔子送去了厨房,又端了一壶茶和三只茶杯过来,恭恭敬敬地放在桌上,正准备要离开,忽然被陆卿叫住。 “一大早也没有什么客人,不如在这儿陪我们聊聊?”他示意符箓倒茶,自己和小伙计搭讪。 小伙计本也是个爱说话的性子,再加上方才的银饼子揣在怀里沉甸甸的,他偷瞄一眼在柜台后头拨算盘珠子的新掌柜,点点头,堆起一脸笑:“成啊!贵客不嫌我聒噪,我巴不得陪您说说话,帮您解解闷儿呢!” “我之前来过你家店几次,和那老掌柜也算有些交情。”陆卿从符箓手里接过茶盏,“你方才说担心提起来晦气,可是他出了什么事?” “客官,您……这是百无禁忌?”小伙计也知道对方不会平白无故给自己那么多银子,必然是想要打听什么,本还暗暗揣测着,怕对方问起什么自己不好乱讲的东西,一听他只是想问老掌柜的事,松了一口气,“其实啊,我们老掌柜他死了,就前阵子的事儿! 您要是早来个月余,还能瞧见他呢!” “我记得你家掌柜虽然上了点年纪,身体倒是一向不错的,怎么会突然死了?”陆卿面色微变,“难不成……你们这县城里闹了什么瘟病?” “贵客莫慌,您看那外头来来往往那么多人,像是闹瘟病的样子么?”小伙计赶忙摆摆手,指指窗外,“所有人都好得很,老掌柜他……他死得有点邪性,所以我刚刚才不敢跟您几位面前提,怕听了之后心里头犯忌讳!” “哦?”方才一直没有吭声的祝余,这会儿刚好接上了话,一副很有兴致疑问究竟的模样,“难不成,这光天化日,你们这县里头还能闹了什么妖魅邪祟不成?” 小伙计忙不迭冲摆摆手,朝另外一边的新掌柜迅速瞄了一眼:“贵客,可不敢这么大声说!” 他蹲在桌边,手里拿着粗白布假意擦拭着,小声对陆卿说:“贵客应该不是本地人吧?打哪儿来?一路上可听说过我们这边有个’鬼庙’?” 祝余摇摇头,陆卿也没有吭声。 小伙计忙说:“就是离我们县城十几里开外,有一个山神庙,原本已经荒废了好多年,不知道为什么,近些时日倒是忽然又香火多了起来。 有的人去求财,没多久就天降横财,有的人也去求财,结果非但没得着金银财宝,还把命给搭进去了。 后来听人说,那山神庙应该是荒废了之后,被什么妖物给占了,那东西能让人发财,也能让人横死。 要是命里有那个财气的,就能够发财,要是命里本没那财运还要硬求的,就会死于非命。 反正说什么的都有!” “这么邪门儿?”祝余一副很感兴趣的模样,又问那小伙计,“那你们之前的老掌柜,也是跑去那里许了愿了?” “这事儿我也是自个儿瞎猜的。”小伙计讪笑,“去那里求财的,谁也不愿叫人知道,外头都说那庙邪得很,谁去那里求财,那不就等于承认自己心术不正,想要那来路不明的横财么! 不过我们那老掌柜平时小里小气,大概两个多月前,有一天,他一弯腰,您猜怎么着? 当啷一下,从他怀里掉出一锭银子来! 这么老大!” 小伙子用两只手比划了一个一锭银子的大小:“不怕几位贵客笑话,我打记事起,那还是头一回见着一个全须全尾的银元宝!” 祝余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虽说表情上的反应是略有夸大的,算是为了迎合一下小伙计的情绪,但也不全是装出来的。 要知道,寻常百姓买一斗米不过十几钱,买一匹做衣裳的粗布不过百来钱,全家起早贪黑操劳营生,也只能赚到不过二百钱,在手里还没等攥热就又拿去换了衣食。 穷苦一些的人一辈子连银角都没有摸过,别说银锭了。 小伙计在食肆里谋生,来往食客当中自然有出手阔绰的,不过从他方才看到陆卿给他那一两重的小银饼时脸上惊喜的表情,不难想见一枚十两银锭会让他感到多么惊诧。 “那老掌柜……是怎么死的?可是死在了那‘鬼庙’里头?”祝余压低声音,问小伙计。 “那自然不会!若是真死在那庙里,估计也就不会再有人不信邪了!”小伙计摆摆手,“最开始的时候,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外头都说,那鬼庙里的鬼仙吃人不吐骨头,之前也都是如此,一个大活人,一夜之间就再找不见了! 后来家里头到处找,还真给找到了,说是在一棵被雷劈死的空心老树的树干里头,那人啊……” 小伙计打了个哆嗦,声音又压低了几分:“浑身上下干巴巴的,惨白惨白,就好像被人都给榨干了似的! 反正旁人都说,老掌柜肯定是不敬鬼仙,惹恼了鬼仙,求财不成丢了命。 要我说啊,还是命里有没有财运的说法靠谱点儿! 我们那老掌柜本就不是什么富贵命,没有那么大的福气,偏偏要求那么大的财,实在是还不上愿,倒把自己的命给搭进去了!” 第15章 美酒 “他们?”祝余敏感地抓住了小伙计话里面的关键,“他们是谁?” 小伙计咧咧嘴:“这种事儿,贵人觉着听着都犯忌讳,晦气得很,但是像我们这样的人,平时日子过得寡淡,不就指望点儿谈资解闷儿呢么……” 祝余听他这么说,也笑了:“巧了么这不是!我这人百无禁忌,就是怕闷! 那你说那鬼仙庙求财,有的人死了,有的人发横财,发横财的可是你们清水县的?” “那我倒不知,都是口口相传,不知到底是什么人,只说人家不但好得很,还凭空得了许多银两!”小伙计似乎对那横死的老掌柜也并没有几分同情,语气轻飘飘地说,“要不我怎么说是老掌柜没有那福气呢! 亏得那日我在店里头招呼客人,听说啊,跑去城外看他死状的,回来都连着做了好几宿的噩梦,估摸着是挺吓人的……” 正说着,那边在柜台里拨弄算盘珠的新掌柜忽然冲小伙计招了招手。 小伙计赶忙给祝余赔了个笑脸,跑了回去。 新掌柜也冲这边殷勤地笑了笑,转脸问小伙计:“你别一大早光在那儿打扰贵客用饭! 卢记酒坊送酒的伙计怎么还没来? 他们家这酒都已经拖了好几天没给咱们送了!再耽误下去,咱们店里可就没酒可卖了! 趁着这会儿店里没什么人,我在这边招呼着,你赶快去卢记催一催!” 能在店里面揣着赏钱跟客人闲聊,谁会愿意出去跑腿儿。 小伙计一听这话,顿时苦了一张脸,但他又不能违抗掌柜的吩咐,只好不情不愿地点点头,小跑着出了食肆。 小伙计走了没多一会儿,食肆里又来了两个人,一副惺忪的眉眼,一看就是嗜酒的酒蒙子,也是店里老主顾了,和那新掌柜都已经十分熟稔。 “掌柜的,上酒上菜!还按老样子来!”其中一个人屁股还没挨着凳子就先开口喊了起来。 掌柜也不敢怠慢,赶忙端起笑脸招呼,到后厨吩咐了一下“老样子”的菜品,又到后头去,过了一会儿抱出来一只小坛子和一碟卤肉。 “二位,酒来了,菜我也先端上来一道,您二位先喝着吃着,其他的我一会儿也都给送过来!”掌柜把酒菜放在桌上,嘴里招呼着。 那两个熟客看到他抱上来那个看起来很旧,表面都没有什么光泽了的小酒坛,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惊讶:“这是什么?这酒坛子看着可不像是卢记的东西啊!” “是这么回事儿,那卢记都好些天没来给我们店里送货了,之前送来的早就卖得七七八八。 您这是来的够早,我们店里头的酒都已经所剩无几,但好歹还有,若是卢记再不送货,恐怕明日不光我们家,整个县城的食肆都没有酒卖了! 这都是最后两坛了呢!”掌柜唉声叹气地向他们解释。 那两人一听,倒也没再说什么,酒蒙子最在意的还是酒,只要能喝得上,是哪里送的货倒也不甚在意。 只是那酒坛看起来有些旧,上面还落了些灰尘,他们当中一人拉过小酒坛,有些嫌弃地把上面的灰尘吹掉,将坛口的封纸扯开。 一股酒香顿时飘散开来,不光两个酒客闻到了,就连坐得不远的陆卿和祝余他们也都闻到了。 祝余吸了吸鼻子,她不是个酒徒,但却也能感觉到这酒怡人的香气。 只是这酒香当中,似乎夹杂着某种别的香气,很淡,若隐若现,但是又莫名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祝余微微蹙眉,努力在自己的记忆中寻找这种气味。 那两个酒客估计也没想到这酒闻起来那么香,原本对又脏又旧酒坛子的不满瞬间烟消云散,忙不迭倒了两杯一饮而尽,随即发出了满足的轻叹。 两人原本还打算在下酒菜没有上齐之前等一等,这会儿被这一杯酒勾着,肚子里的酒虫都已经耐不住了,菜也不等了,径自喝了起来。 二人一边惊叹着这酒的口感有多绵滑,入喉有多柔顺,这一坛酒还没有喝完,便着急开口叫掌柜把剩下的也给他们留着。 祝余把视线收回来,看了看陆卿,又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符箓:“想不想喝一杯?” 符箓愣了一下,又看看陆卿,见陆卿也没有吭气,便点了点头:“想啊,那自然是想的!” 此时正好之前叫小伙计拿去厨房的兔子也被做好了,连带着其他小菜一起被掌柜送了上来,听见他们的话:“几位客官是还需要些旁的东西?” “方才那酒,我们也想要来一坛。”祝余对掌柜说。 掌柜面露难色,方才那两个熟客说让他把余下的酒也留给他们,他是听到了的,这会儿一坛酒两家要,也让他有些犯难。 陆卿捏了个小银饼递给掌柜:“掌柜的,这天日渐炎热,实在是口干得厉害。” 掌柜一瞧那银饼子,顿时什么纠结都没有了,往袖子里一塞,笑道:“客官稍候,我这就帮您拿过来!” 没一会儿的功夫,酒被拿了过来摆上了桌。 祝余把酒坛子拿过来,距离近了一些,方才还很缥缈的香味儿也愈发明显起来。 她对陆卿点点头,把酒坛子递了过去。 陆卿伸手接过,在这酒坛上果然残留着淡淡香气,与之前破庙里的极其相似。 他把酒坛放在桌面上没有再碰,三个人若无其事吃着菜。 另外那一桌的酒客倒是越喝越来劲儿,没一会儿的功夫竟然就把一小坛酒都给喝完了,两个人喝得红头涨脸,意犹未尽。 “掌柜的!再拿酒来!还要方才那种!”其中一人满脸通红,粗着嗓子招呼掌柜,明显已经上了酒劲儿。 掌柜的被他这一嗓子也吓了一跳,上前赔笑脸:“二位今天真是好兴致啊! 但是实在不巧,方才本店最后一坛酒,刚被那边那桌贵客给买了去,店里头这会儿没酒了。 不过您二位别着急,我家的伙计已经去卢记催了,说不定啊,这会儿卢记送酒的车就已经走到半路上了! 二位先慢慢吃,稍等片刻……” “不不,今儿我不要卢记的!平日里喝的都是卢记的酒,没想到忽然尝到这样的好东西!”红脸酒客拿起桌上的酒坛子抱在怀里拍了拍,“就要这种!不要卢记!” “客官,客官……”掌柜苦着脸打商量,“要不这样,我叫厨子再给您加个小菜,您先吃点东西,一会儿卢记送酒来了再接着喝? 这种酒我们店里头真的没了……” “我都说了不要卢记……”那酒客不悦地咕哝着,眼睛朝旁边陆卿他们那桌一瞥,“欸!他们那边不是还有一坛!我瞧着那封纸都还没开,不如就卖给我吧! 等卢记送酒过来,你再卖与他们不就好了!” 第16章 只此一家 那酒客嗓门儿很大,这么一嚷嚷,都不需要掌柜过去帮忙传话,祝余和陆卿都听得一清二楚。 掌柜这会儿也很为难,他知道酒蒙子喝点酒就容易来劲,眼看那酒客是不续上酒便不甘心,怕他闹起来不好收场,再一看陆卿他们那一边的三人,有两个瞧着模样俊朗,温雅气派,看起来像是可以打商量的。 可是剩下那一位…… 他看了看符箓,觉得那位的模样犹如金刚在世,莫说是上前去打商量,就是多看上他几眼,掌柜的心里都打突。 更何况,方才买酒,那边的贵客给了自己一枚银饼子,既然收了人家的赏钱,现在无论如何他也张不开那嘴去叫人家把酒让出来。 正在他左右为难,纠结万分的时候,那刚刚还在高声嚷嚷的酒客忽然打了个晃,一头栽倒在地,动都不动一下了。 这下可好,和他一桌喝酒的另外一个人吓得脸一瞬间由红变白,从凳子上崩了起来:“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那酒有问题?那酒有毒?!” 掌柜本来也被吓了一跳,还没回过神来就听见这么一句嚷嚷,更是吓得脸都变了颜色,忙不迭摆手:“这话可不敢乱说!酒怎么会有问题!” “就是有问题,王兄他素来海量,平时就算不是千杯不倒,也绝没有喝这么一点点酒便倒了的道理! 我就说怎么今日忽然没了卢记的酒,换成了这种,果然是有问……” 那个“题”还没来得及嚷嚷出来,这人也忽然身子一软,也倒了。 掌柜这会儿简直吓掉了魂儿,本能地朝一旁连连退开几步,两只手举在半空中,说话都没了正常的调调,声音直打哆嗦:“这……这是怎么回事啊……好端端的……好端端的怎么就……” 祝余起身,大步朝那两个倒地不起的酒客走过去。 如果是寻常时候,她绝对不会想给自己揽这种瓷器活儿,可是现在不同,那酒坛上有迷香的气味,她必须看看这两个酒客到底是什么状况。 “客官,您……您这是……”掌柜见她走到两个酒客跟前蹲下,结结巴巴开口问。 祝余没有理他,一只手抓过先倒地的那个酒客手腕,将两指熟练地搭在上头。 陆卿和符箓也都安安静静看着她,等她开口。 过了一会儿,祝余松开那人的手腕,伸手扒开眼皮瞧了瞧眼珠,又用同样的方法查看了另外一个酒客,长出一口气,站起身来。 “掌柜莫慌,这两位只是醉了,没有大碍。”她从怀里拿出帕子,擦了擦自己的指尖,重新回到桌旁坐下。 “醉了?!”掌柜有些错愕,但同时也安下心来,扶着胸口,顺势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了下来,估计是方才猛一下被吓得不轻,这会儿腿都软了,“那倒是稀奇了!这两位也算是我们店的熟客,以往这样的小酒坛子,不喝个两三坛都不尽兴! 谁能想到今天,才这么一小坛,两个人就都醉倒了!” “这酒过去都没有醉倒过人?” “唉!”掌柜心有余悸,加上祝余刚刚查看那两个酒客,帮了他的大忙,这会儿便忍不住多说几句,“不瞒您说,若不是卢记酒坊迟迟没有送酒过来,我压根儿都不知道这店里头还有这么两坛酒! 这不就是赶巧儿了么!卢记的酒卖光了,这两个老主顾要喝酒,我在后头翻翻找找,一共就找到这么两坛,被塞在犄角旮旯里头,感觉有日子没被人碰过了。 不是为了店里的生意,我也不会拿出来! 这下可好,幸亏贵客您帮我查看他们的状况,不然我今日怕是满身张嘴也说不清楚。 呆会儿等伙计回来了,我赶紧让他去医馆找个郎中来,可万不能因为这一坛子酒,再赖上了我们店!” 正说着话,被他派出去的小伙计满头大汗地跑了回来,估计一路都跑得很急,这会儿上气不接下气,扶着门边的一张桌子一个劲儿喘,说不出话来。 掌柜见状连忙招呼他:“回来得正好,快去医馆找个郎中来,咱们店里有人醉得不省人事了!” “掌柜的,醉了就让他醉一会儿吧!”小伙计缓了一口气,摆摆手,“之后再想醉啊,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你这猴崽子说得什么浑话!”掌柜一听他这么讲,赶忙叱道。 “掌柜的,咱们店这酒算是送不来了,那卢记出事了!” “卢记出了什么事?”掌柜有些惊讶,连忙问。 “我刚才去他们家的酒坊,发现那里面除了两个臊眉耷眼的伙计,一个人都没有。 这一打听才知道,他们家酒窖里面的酒,不知道怎么回事,全都变成了酸臭的! 有一个伙计以前经常来给咱们送货,他偷偷跟我说,他听卢家管事的儿子说,卢家的酒曲也都坏了,就连母曲也都坏了!” 掌柜的听了也吓一跳,他虽然想过卢记反常得没有按时送酒应该是出了什么事,只是没有想到竟然这么严重。 “还有,我听说啊,掌家的卢家大爷已经好些日子没有露过面了!”小伙计缓过来一点力气,往掌柜这边凑了凑,“听说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没有踪影了! 外头的人都说啊,他好像是跟老掌柜一样,都是去了城外那个鬼——” “好了好了!快别说些有的没的!”掌柜的嫌小伙计嘴上也没个把门儿的,胡说八道惹麻烦,赶忙掐住话头儿,顺便轰他,“去去去,快去找郎中!” 小伙计本来正在兴头上,被支走了也是不大乐意,噘着嘴跑走了。 不过他也的确是个麻利人,没多大功夫就把郎中带了回来,又按掌柜的吩咐,去后头给祝余他们换了一壶热茶。 等小伙计端着茶壶回来,陆卿冲他招招手:“你方才说卢记酒坊出事了,以后想喝醉都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何解?” “客官不是我们这边的熟客吗?竟然不知此事?”小伙计有点惊讶,不过很快又自己找了个解释,“哦,我知道了,您是过往商客,经常途径我们清水县,对吧?” 陆卿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 “那就难怪了,您认得我们老掌柜,却不知道这卢记的门道!”小伙计偷眼瞄了瞄在那边招呼郎中的掌柜,“这卢记啊,是我们清水县这一带唯一的一处酒坊,我们这边食肆、酒楼里头能卖的酒,就只能是卢记的,别家可不许随便酿酒售卖!” “哦?这是为何?我可不记得朝廷有不许百姓私自酿酒、开酒坊的规定。”陆卿扬眉,语气里满是狐疑。 小伙计十五六岁,正是受不了别人质疑的年纪,一听他这个调子,立刻说:“真的!我诳您又没什么好处! 这朝廷没说不许,但是在清水县那就是不行,不信你们出去打听打听,除了卢记,还有没有谁家能酿酒贩酒的!” 第17章 暗潮 “既然只能那个卢记酿酒,这又是什么?”祝余在一旁顺势开口,指了指桌上还未开封的那坛酒,“方才那边两个都被醉倒了,不是酒,难道还是醋不成?” “这个啊……”小伙计挠挠头,表情略带几分困惑地看着桌上的酒坛,随即恍然,“哦!这酒竟然被掌柜的翻了出来!我差一点都把它忘了! 这是老掌柜之前从一个挑着担子贩酒的人那里买来的,估摸着也是后搬来清水县这一带的,还不知道我们这边的规矩,还跑来我们店里兜售。 老掌柜瞧见了,八成是有心帮他,就赶紧把他拉到后头,估计是同他说了规矩,酒也买了下来,然后打发他回去了。 之后我可就再没瞧见这人来卖酒!” “老掌柜从那人手里买了多少酒?之前也有把人醉倒的事吗?”祝余朝郎中那边瞄了一眼。 小伙计咧咧嘴:“那酒当初买了两筐,我记得瞄了一眼,约摸有那么七八坛子,买回来就被老掌柜收了起来。 之前这酒老掌柜也没敢拿出来卖过,谁也不知道酒劲儿竟然能大到这个份上! 不过这两位倒也不亏,毕竟卢记那边突然闹了这么大的变故,往后什么时候清水县能买到酒都还不知道呢,他们也算过了把大瘾!” www ▲an ▲¢o 这边他们和小伙计聊了几句,那郎中也已经查看过两名酒客,确定他们真的是醉酒而已,一脸无奈地坐在桌边给掌柜的写醒酒汤的方子。 “这也是稀了奇了!”那郎中一手捻着胡须,一手写方子,瞥一眼醉酒不醒的两个人,“那卢记的酒素来寡淡,从不曾见过谁喝得醉成这样过! 瞧他们俩的样子,倒好像是把多少年的陈酿给当做新酒喝了似的!” 掌柜听了这话,偷偷挪了半步,把身后桌上的酒坛子挡住,不想叫那郎中瞧见。 郎中倒也没多留意,写完方子,收了诊金便走了。 经过了这一番折腾,陆卿等人也没打算再继续吃饭,起身准备离开,刚送走郎中的掌柜连忙叫小伙计把包好的兔子皮毛送了出来,看陆卿要带那坛酒走,赶忙又找了一块粗布,帮他把酒坛子包了起来。 “客官,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把包好的坛子递到陆卿手中,看在之前那个小银饼的份上,低声提醒,“在这清水县地界,那卢记您惹不起,我们也惹不起。” 陆卿倒是从善如流,点点头,接过酒坛子回手递给符箓,带着祝余一同走出食肆。 三个人又在县城里转了转,找了个地段颇为热闹的客栈歇脚,符箓把兔皮和酒坛子放下便又匆匆离开,不知道做什么去了。 祝余坐在桌旁,端详着桌上的小酒坛,鼻息之间依旧能闻到那一股子淡淡的香气,但从方才在食肆到现在,已经过去了这么久,自己没有感到丝毫的头昏脑涨或者昏昏欲睡,这倒也证明了此前的猜测——迷香的香气非常持久,但迷药却散得快。 过了一会儿,她抬头看看坐在对面闭目养神的陆卿:“您之前常来这清水县?” 陆卿睁眼看看祝余:“此前从未来过。” “那您如何知道那食肆的掌柜是新来的,过去的老掌柜不在了?”这个回答令祝余十分诧异。 陆卿嘴角勾了勾:“那食肆外面的酒旗很旧,就连门槛都磨得发亮,必然是一家老店。 我们进门时,掌柜在柜台后头点账,钱匣的钥匙却要反复确认才找得到。 食肆掌柜不可能年纪太轻,既然那个掌柜对店里的一切还不够熟悉,自然是过去的老掌柜出了什么状况,临时找过来的继任。 所谓兵不厌诈,不诈一下,又怎么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祝余没想到进门那一瞬间,面对着小伙计热情的招呼,陆卿竟然不动声色地留意到这么多细节:“那若是猜错了呢?” “那就说自己记错了,把那里错认成了别家。”陆卿把桌上的小酒坛拿在手中把玩着,神色怡然。 祝余没再说话,她觉得这个清水县一带发生的事情,和自己最初的揣测出入很大。 原本她以为陆卿把自己拐出来,是因为有人在这一带打着怪力乱神的幌子,以“鬼仙驭财”之名,行杀人害命之实。 毕竟这种事可大可小。 往小了说,此事会惊扰惊扰百姓,让人惶惶不可终日。 往大了说,历朝历代,凡是想要找个由头搅动浑水的人,多少都喜欢搞点鬼神天命之说。 然而到了这会儿,结合此前种种,祝余直觉这清水县的“水”,远比她之前认为的还要深。 而陆卿想要查的,也绝非一个“鬼仙”那么简单。 那个“鬼仙庙”里的尸首被人放光了血,迷翻符文的迷香夹杂着血腥气。 清水县中有个谁也惹不起的卢记酒坊,酒坊掌家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疑似与食肆老掌柜一样去过“鬼仙庙”。 明明谁都不敢售卖卢记酒坊以外的私酿,食肆老掌柜却从一个“不懂规矩”的生面孔那里买了七八坛酒。 酒肆从未出售过老掌柜购入的私酿,到最后七八坛却赫然变成了仅剩两坛。 而这来路不明的私酿酒坛子上,同样沾染着鬼仙庙里迷香散去后残留的异香。 所有一切仿佛被一串无形的钩子牵连在一起,变成了一个环。 而这环内也同样迷雾重重。 这清水县虽说不是什么重镇要塞,但也算是距离京城只有百十里地的皇城脚下,纵使祝余涉世未深,也明白单凭那卢记掌家一个人,就算他有天大的本事,也做不到垄断这一带的酒坊生意。 那么背后牵扯到的,自然是官府。 只不过是清水县衙,还是京兆府,就不大好说了。 祝余想起喜宴那晚,陆卿请京兆府借仵作、推官帮忙查验中毒护卫的时候,在场的京兆尹脸色是何等为难,第一反应竟是看向了鄢国公。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把心一横开口站了出来。 揉了揉发胀的额角,祝余意识到之前陆卿对自己说的话还真是没错,这皇城之下暗潮汹涌,逍遥王一门也被裹挟在这暗潮之中。 正所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自己想要过不劳心费神的安闲生活,首先就要确保逍遥王府上下平安。 在一道圣旨把她拴在绳子一头之后,只要绳子另一端的陆卿处境复杂,自己的日子就注定简单不了。 第18章 香饵 祝余兀自烦恼着,忽然看到陆卿从桌上取了一只茶盏,撕开酒坛子的封纸,满满地倒了一杯酒。 那酒汤很是清亮,丁点儿浑浊都没有,在白瓷茶盏中呈现出浅浅的琥珀色。 就只是倒入杯中而已,祝余就已经闻得到一股柔和浓郁的酒香,让她这个不懂饮酒之道的人都能够凭直觉判断,那茶盏中的酒必然是上品陈酿。 然后她便看到陆卿捏起茶盏往嘴边送了过去,喉头一颤,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别——”祝余情急,连忙伸手想要阻止,却还是晚了一步,只能瞪大眼看着他喝了那杯酒。 陆卿放下茶盏,挑眉看祝余:“怎么?夫人有兴致与我共饮?” “我惜命。”祝余毫不犹豫地摇了头:“您实在不应该喝这来历不明的酒。” “因为这酒坛上沾染了和鬼仙庙里同样的香气?” 祝余点点头,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陆卿却笑了:“所以夫人认为那暗中的‘鬼仙’是在无缘由的随意杀人?” “当然不是。”祝余回答得十分干脆,“若是酒坛上没有破庙里相同的异香,那这事还说不准。 前一夜符文留在庙里守着那具尸首,最后只是中了迷香昏死过去,对方并未伤他分毫,这便看得出来,那暗中的凶徒并非随意杀害无辜之人,不论鬼仙庙里有几条亡魂,这其中必然是存在某种牵连的。” “夫人所言极是。”陆卿颔首,“所以这酒不过是幕后之人准备好的香饵,香饵要挂在鱼钩上才能钓得到鱼。 那钩显然在鬼仙庙中。 现在我在清水县,酒在我手里,没了钩的香饵就不再是饵,而是珍馐美馔,你我只管享用便是了。” 说着,他又倒一杯,似笑非笑看着杯中的珀色琼浆:“看这色泽,还有那酒香,估摸着要在窖里封存十年有余。 如此看来,这里头的仇怨不仅深,日子也颇有些久远。” 祝余不得不承认,陆卿这番话不无道理,但依旧对他行事之大胆而感到大为惊异。 好在陆卿并没有把他倒出来的第二杯酒喝掉,就只是放在一旁,否则酒里有没有毒暂且不算,就是像食肆里那两个酒客一样醉得不省人事也是不行的。 又过了一会儿,符箓回来了,手里头大包小包拿了许多,一进门就献宝似的把东西一股脑堆在桌上。 “爷,夫人,东西我都买回来了!”他抹了一把额头上细细的汗珠,对面前的两位主子说道,“方才我在这清水县里打听了一大圈,那家食肆的掌柜和伙计还真没诓骗咱们,这县城内外,能够酿酒贩酒的就是卢记酒坊,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那卢记果真出了事,母曲和酒都馊得馊臭得臭,卢记掌家不知所踪,酒坊外头围满了上门讨要钱款和酒的商铺伙计,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了! 我本来还想在那边再多瞧一会儿,结果来了几个衙差,说是要把卢记的管事和卢家的人都带去衙门里头问话,我怕继续留在那边太惹眼,便离开了。 之后便到街市上去,依着爷的吩咐,买了些吃食糕饼回来,都在这儿了!” “街市上如何?”陆卿随手拿起一包点心看了看。 “瞧着是挺热闹的,可走上一圈,发现铺子来来回回就那么几家!” 符箓指了指那几包东西油纸上面的章子:“街东头一家李记糕饼,走到街中间就又看到一家,再走到街尾,竟然还有一家。 还有瓠羹店之类也是如此,看着左一家右一家,仔细一看招牌,都是同一家! 那街市上人多是多,可是一个沿街兜售的小贩都见不着。 这地方可真是奇了怪了。” “别的行当可有什么卢记类似的遭遇?” “不曾有过。我买东西的时候与店中伙计攀谈过,似乎整个清水县里唯独卢记出了那么一档子事!” 陆卿满意地点点头,从那些点心吃食里面挑了几样递过去:“做得不错,拿回房中吃些东西,歇一会儿吧。” 符箓被打发走,陆卿把余下的几包吃食拆开来摆在桌上:“夫人方才在食肆里没怎么吃东西,这会儿该饿了,快吃些东西吧,也不枉为夫特意叫符箓去买回来。” 祝余抬眼,对上陆卿的视线。 陆卿的一双眼睛生得好看极了,眼角微挑,似乎总是含着浅浅的笑意,双眸深邃,似有隐隐波光,盯着人瞧的时候,难免把人瞧得心旌摇曳。 而此刻,祝余却稳得很。 那一双眼睛的眼底全无温度,所有的笑意和波光不过是浮在表面罢了。 祝余没瞎客气,从他手中拈起一块点心尝了尝,算不上可口,倒也不难吃,在这样的一个县城里也没办法要求太多。 顺便她还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润了润嗓子。 陆卿瞧她自顾自吃喝起来,嘴角一挑,笑道:“成亲那日夫人还拘谨得很,今日倒是自在了许多,这让为夫心里备感安慰。” “那是自然,刚买回来的糕饼,吃起来确实要比事先备下的安心。”祝余回他一笑,意有所指,“再说了,就算是田舍汉家中的牛马,耕作前也得喂足了草料才成呢。” 听她这话,陆卿眼中的笑意深了几分:“夫人切莫妄自菲薄,眼下诸多事情,我可还得仰仗着你呢。” 祝余相信他这话说得倒是颇有几分真意。 经过这几日的相处,她已经有了底。 自己这位夫婿虽然顶着个“逍遥王”的名头,却与外界传闻截然不同,看着似乎对什么都漫不经心,不甚在意,散漫得紧,实则却是个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变的主儿。 光是那日面对鄢国公的发难却仍能淡然处之这一点,就已经算是个狠人了。 祝余无法看穿陆卿的心思,但那夜二人话说得倒也足够坦诚,让她知道陆卿想从自己这里得到些什么。 这也是她现如今松弛下来的原因。 当一个人从夫婿变成了上司,那她需要知道的就只是对方的诉求,然后去完成任务。 坦诚需求,各取所需,这比揣测一个人的真心来得简单许多,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好。 不过想到这里,祝余意识到一个之前险些被自己忽略了的问题。 第19章 随从 “这鬼仙庙一案,恐怕绕不开清水县衙吧?”祝余把手中的茶盏放回桌上,咽下口中的点心,开口问陆卿。 “确是如此。”陆卿回答。 “早先您说要我以长史的身份在外行走……”祝余皱了皱眉,“可我一无告身,又无腰牌,终究不是名正言顺的,若是被衙门的人质疑,那该如何?” “夫人多虑了,有我在,没人敢质疑你的身份。”陆卿微微扬起下巴,说话的语气随意之中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随即,他话锋一转:“不过夫人倒是提醒了我,若要名正言顺,的确还是要有敕牒、腰牌傍身才更加稳妥。 这倒也不难,待这次回京城之后,我去帮夫人讨来便是了,下次再随我外出时……哦,差点忘记了,夫人说过,你向往的是内宅寻常妇人的活法儿。 那此事就容后再议吧!” 祝余刚刚吊上来的一口气,随着他的后半句话又落了回去。 两个人都吃了些东西,陆卿起身回房,叮嘱祝余稍作休息,一个时辰后在客栈门外等着自己。 祝余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索性靠在床边小憩,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起来整理衣装,重新绾好幞头,便下楼去。 到了客栈门口没有瞧见陆卿,只看到一个背着箱笼的黑脸汉子正在一旁歇脚。 她只好在门边等着。 可是左等右等也不见陆卿来,祝余多少是有点着急了,转身打算回客栈里头去找他,却瞧见一旁那个黑脸汉子正看着自己。 那人一身半旧的粗布衣裳,皮肤看起来很是粗糙,胡子拉碴,站在那里背着个箱笼,姿态也有些佝偻。 这人也不说话,只是毫不避讳地一直盯着祝余。 那脸看起来很陌生,但是那双眼睛,方才垂着眼皮的时候没有发现,现在与自己直视,分明就是陆卿的眼睛。 眼睛是骗不了人的,果真不假。 祝余一愣,怕自己表现得过于惊讶会引来旁人的注意,尽量一脸平静,却仍旧忍不住仔仔细细把面前的陆卿打量了一遍。 陆卿站在那里,背着箱笼,一副老实巴交随从的样子,任由祝余端详自己。 本以为她会忍不住问点什么,却见祝余迅速把自己端详了一番,便冲自己勾了勾手:“走!” 他略微一愣,低下头不让旁人看到诧异过后眼中的笑意,快步跟了上去。 街市上和符箓说得一样,两边林立着许多店铺,仔细一瞧不难发现来来回回的招牌始终就那么几家。 这会儿街市上人不少,不过买东西的却不多,大多数人都急急忙忙朝着一个方向涌去。 街旁店铺门口的小伙计,人走不掉,但瞧那伸长脖子张望的样子,倒像是魂儿都跟着别人一起跑了似的。 祝余经过一间铺子前,开口向门口的小伙计打听:“小哥,这些人都是干嘛去啊?为何如此热闹?” 小伙计瞥了一眼,一看是个白面少年郎,身后还跟着个背箱笼的随从,一看就是不知内情的外乡人,便说:“他们啊,都奔着瞧热闹去的! 我们县城里有个卢记酒坊,之前横行霸道,欺行霸市,现在出了事,方才一群人拿着爆竹、纸炮那些,要去卢记门前放呢!” 祝余一听“卢记”二字,心中便有了想法,当即谢过那人,和身后的陆卿交换了个眼色,二人顺着人头涌动的方向,跟着一起朝那卢记所在的地方走。 县城毕竟不大,没一会儿的功夫,他们便来到卢记酒坊外头。 卢记酒坊规模不小,盘踞在县城东南一隅,大门颇有些财大气粗的感觉,门口挂着一排酒旗,在风中摇曳着。 祝余不禁在心里面感叹,这卢记出事是多么的毫无征兆,又是多么的势如山倒,这些堂皇的酒旗尚且完好如新,卢家的势力却已经无力回天了。 卢记酒坊门前的空地原本应该是比较宽敞的,但是这会儿已经挤满了人,只在门前让出了一小片的空地。 随着人越聚越多,酒坊门口的空地越缩越小,人群逐渐朝大门口靠拢过去。 酒坊门里面的小伙计也不敢再趴在门缝里偷看,急急忙忙想要把大门关紧。 估摸着是这个举动激怒了外面的人,有人立刻冲上去阻拦,门内门外闹作一团。 祝余觉得这架势看着不对,便没有跟着往前挤,扭头问一旁的人:“不是说都跑到卢记门前敲锣打鼓放爆竹的么?这怎么一个也没瞧见?” 那人瞥他一眼,有些不悦:“去去去!想看人放爆竹敲锣打鼓,你去卢家宅子外头看!我们这都是来找卢记讨要买酒的货钱的!” 祝余有些无奈,谁能想到一个卢记出了事,竟然门前的“热闹”还能够“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二人只好又打听了卢家宅子在哪里,一路摸了过去。 果然这边的气氛就热闹得多,一群人围在门前,有人点燃一支爆竹,随着一声炸响,周围一片欢腾。 看得出来,这卢记上下原本在清水县着实惹恼了许多人,这会儿正是墙倒众人推的时候。 而卢家大宅只是紧闭着大门,根本不敢出门理会。 很快,热闹的人群就开始有些变了味儿,很多人从卢记那边涌了过来,把那些单纯看热闹的城中百姓挤到一旁,径直冲向卢家门前。 “卢记的管事说了,他们那边只管酿酒,银钱都是卢家大爷自个儿保管的!那一准儿是在家里头! 现在卢记没有酒可卖了,咱们可不能让他们再把货钱给吞了!” 不知道谁在人群中嚷嚷着,周遭立刻有人应声。 这群人可比方才看热闹燃爆竹的凶悍多了,一群人挤到门前便开始动手砸起门来。 尽管卢家大宅那两扇大门瞧着颇为堂皇阔气,也很有厚重感,但仍旧架不住这么个砸法儿,没多大功夫里头的门闩就被他们给撞断了。 两扇大门大敞四开,门外的人,甭管是讨债的,还是看热闹的,都一股脑往宅子里涌,门内的管事大惊失色,一边往里躲,一边赶忙吩咐一个仆人从后门跑出去报官。 第20章 现世报 祝余这会儿被夹在人群当中,身不由己地往卢家大宅里头挪动,好在陆卿挡在她身后,两条手臂不着痕迹护在两侧,没让她被一旁的人推搡着。 一进了那大门,扑面而来一股说不出的气味,不大好闻。 祝余皱起眉头,周围也有人抱怨这宅子里难不成死了猫狗,怎么会这么臭。 卢家的家丁、仆人们一脸慌乱地瑟缩在一旁,看着倒好像没有受到这股子臭气的困扰似的。 这么多人涌入卢宅,很快这里就乱作一团,有的人直接冲进去想要寻找金银,有的则干脆抱走花瓶玉石之类。 起初卢家的家丁还试图阻拦,后来实在拦不住,管事只能出来告饶,说主家让他告诉大伙儿,东西拿就拿了,切莫惊吓到后宅女眷,也不要伤人。 很快卢家就变得一团乱。 卢家人都躲进了一个偏院,所有的护院都在那里守着,生怕有人冲进去伤人,其余就再无人顾及。 眼见着原本阔气雅致的庭院很快就被人翻了个乱七八糟,摸不着古董花瓶那些之前摆件的人,搬了红木家具也要走,总之决不能空手而归。 这些人有的手里好歹还攥着个书契,有的就空着手进去搬东西,也都没有人过问。 祝余觉得在这种混乱下什么也做不了,示意陆卿往外走,两个人趁卢家宅子里乱成一团的时候回到前院,这会儿前院里头已经一个卢家的下人都看不见,估计都躲起来了。 门外还有人在陆陆续续跑进来,祝余眼尖地认出了方才被管事派出去的那个小厮,这会儿他缩在门口的柱子后头,连大门都不敢进。 祝余连忙过去,那小厮见有人冲自己来,吓得连连后退,生怕对方找自己的麻烦。 祝余哪能给他这种机会,几步追上前,一把拉住他,把他重新扯到一旁的大柱子后头。 “你不是去报官了吗?官府的人呢?”她低声问那小厮。 那个小厮也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半大孩子,本来吓得半死,一听祝余这话似乎又不像是来上门找麻烦的,再瞧她生得面善,这才稍微安心一点,委屈巴巴地说:“我去了,可是我连衙门口都进不去,他们谁都不理我! 我拍门拍得手都肿了,门里头的衙差说知县大人忙得很,没空管我家的破事儿,让我赶紧滚,再在外面聒噪,他们就要打我的板子了。 我没法子,只好回来,都不知道要怎么跟管事交代。” 祝余看那孩子战战兢兢的样子也是可怜,虽然说主子家里头之前在清水县作威作福,但瞧着这小厮面黄肌瘦,一身衣服又旧又短,不像是个平日里被主人家善待的样子,现在偏偏也要被牵连。 她从摸出一块方才带出来的点心,塞到那孩子手里:“你找个僻静地方,把点心吃了,等这边人散得差不多再回来,就说一直在县衙外头苦苦哀求来着!” 小厮呆呆地接过点心闻了闻,眼泪都快从眼眶里冒出来:“谢谢善人!我都好几日没吃上一顿饱饭了!” “这是为何?”本来想要放他走的祝余,一听这话,又把小厮拉了回来,“卢家不给你饭吃?” “那倒不是,”小厮感激祝余帮着自己,这会儿也有问有答,“我虽然平时只是在后院儿干粗活儿的,但主人家也没短了我的饭食。 就是家里头最近那饭菜……实在是难以下咽,比猪食都不如……” 说着,他忽然瞄见又有人涌了过来,有些害怕,祝余索性也不问了,松开手,看那孩子两手抱着点心,一溜烟儿的跑了。 外头的人还在不停的往卢家大宅里面跑,这里面说不好真正与卢家有债的多,还是趁火打劫的多。 祝余看了看那两扇已经起不到任何作用的厚实大门,一时也不知道作何感想才好。 在卢家大宅一旁,还围着一些并不敢靠近的寻常百姓,他们不想进去卢家,却也不想离开,就那么围在外头看热闹。 祝余和陆卿兜了一圈,又重新绕回到那些只看热闹不抢东西的人群里头,听周围的人七嘴八舌议论。 “要我说,最惨的就是卢家的那些个下人!你看他们一个个儿穿得也不好,吃得也不好,平日里风光的都是卢记大爷他们,现在遭了难,这帮下人还要跟着一起受罪!”一个矮墩墩,生得像个圆冬瓜似的后生在一旁感叹。 旁边他竹竿儿一样瘦高的朋友倒是显得有些疑惑:“可是我姨丈过去曾经被卢家叫去家里头给量体,要裁做新衣。 他说卢家上下都节俭的厉害,不光是家里的下人穿得一般,就是主人家也不舍得买贵一点的衣料,倒不像是只苛待下人的样子。” “那还不简单么,把赚来的黑心钱财都藏起来的吝啬鬼!”矮冬瓜对卢家颇为不齿,一脸鄙夷地啐道。 “你们有所不知,”一个中年汉子把脑袋凑到俩人中间,低声说,“那卢家不是吝啬,是把钱都用到别处去了! 你们只知道卢家大爷在外面赚钱,却不知道他们家还有一个填不平的无底洞卢二爷吧?” “怎么个意思?”一听这话,那俩人都来了精神,赶紧问,“难不成是那卢二爷沉迷丹药? 听闻有人就是因为这个,最后搞得家财散尽,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哦——!怪不得从来不见那个卢二爷露面……” “那倒不是,”中年汉子赶紧摆手,“你们可不要瞎说! 那卢家二爷可不是什么沉迷丹药的人! 他啊,是个读书人,都快读成书痴了,一心一意想要考取功名,但是偏偏屡试不中。 本来都已经想要放弃不考了,估摸着是他兄长发了财,惦记着要给他捐个功名,这两年听说是上上下下各方打点,也不知道打没打点出什么眉目,但是钱肯定是花出去了许多。 结果谁能想到,这打点的钱花出去了,功名还没捐出来,那卢家大爷生死未卜,卢家酒坊也出了事! 这卢二爷啊,也真的是不走运,这辈子估计都没有什么翻身的指望了!” “这些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那还不是因为书院一直从我那里买炭,我时常去那边送炭,久而久之,就听到了许多。” 矮冬瓜和竹竿听完,脸上露出了幸灾乐祸的表情:“所以说那亏心的银钱不能赚,老天有眼都看着呢!这不就叫现世报么!该!” 第21章 私藏 祝余听那几个人议论了一会儿,又朝外围挪了挪,看到一个胡子花白的老翁也在一旁看热闹,便凑了过去,恭恭敬敬朝老翁拱了拱手。 那老翁一看是个陌生的郎君,看起来斯斯文文,又恭敬有礼,忙不迭也拱手还礼。 “老丈,请问这里是卢记么?”祝余端出一脸茫然,就好像方才被人挤进去转了一圈的人根本不是她一样,“我想找卢记买酒。” “买酒?!”老翁一愣,赶紧冲她摆摆手,一指那边卢家大宅,“你没瞧见这开酒坊的卢家都已经乱成一团了! 他们家酒坊出事了,酒都臭了,根本没有酒可以卖给你了!” “那我要到哪里才能买到酒呢?老丈可知道这县城里还有哪里有酒坊能卖酒的?”祝余又问。 “没啦没啦!就卢记一家!”老翁叹气,“别说是县城里,就是这方圆几十里地界,除了卢记你都找不到第二家能酿酒贩酒的地方!” “哎呀呀,这可如何是好!”祝余一听这话,顿时垮下一张脸,“我本是途经清水县,不料家人旧疾复发,煎药需用酒做药引。 我带着随从出来买酒,人人都让我寻卢记,我好不容易寻到了卢记,怎么竟然闹成这样! 老丈,您行行好,帮我指点迷津,告诉告诉我,哪里能够买到酒,我家人的药可是等不得了!” 老翁有些同情地看了看祝余,又看了看她身后的黑脸随从,叹了一口气:“这我也帮不了你,我们这清水县地界里,哪有人还敢私自酿酒啊! 不如你赶紧找辆马车,带着你家里人尽快赶路,出了清水县地界或许就买得到了!” 祝余一脸不甘,还想再和老翁攀谈几句,忽然感觉到有人在一旁扯了一下她的衣袖。 她扭头看过去,见身后人群里有一个瘦脸汉子,神色略显慌张,冲自己使了个眼色,便转身挤出人群,走了。 祝余赶忙看了陆卿一眼。 她脑子好使胆子大,这事儿祝余自己清楚,但她也很清楚,若是遇到个还喘着气儿的歹人,那她多半是小命白送。 以陆卿的性子,这会儿敢把符箓留在客栈,单独和自己出来,估计是心里有底的。 果然,陆卿神色平静地帮她拨开人群,两人朝着方才那瘦脸汉子离开的方向不紧不慢走过去。 走了一段距离,来到一处窄巷,这里几乎没有了什么路人,十分僻静。 方才那个瘦脸汉子这会儿正在巷子里等着,见祝余真的来了,赶忙凑过来,低声问:“公子,可是你要买酒?” 祝余点点头,苦着脸:“正是,我家长辈需要酒做药引,无奈这清水县一带都买不到酒,我正在为此事发愁呢!” “我家中倒是还有一点酒,”那人略微犹豫了一下,小声问,“只是价钱要贵一点,要你可愿意?” 他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竖起一根手指。 “一两?”祝余问。 那汉子好像被祝余的猜测吓了一跳,忙不迭摆手:“不是一两,是一贯。” “没问题!酒在哪里?”祝余见陆卿在一旁没有阻拦的意思,便一口答应下来。 瘦脸汉子一听祝余答应了,脸上的紧张化去些许,眉眼也舒展开来,忙不迭示意祝余他们跟着自己走。 他一路带着“主仆”二人,在小巷子里七拐八拐,饶是祝余这样一个对清水县不熟悉且多少沾点路痴的人都能够感觉得到,这人分明是带着他们绕着走的。 她有些不踏实,偷偷扭头看了看陆卿,见陆卿依旧淡定,也只好把心放回肚子里,继续走。 终于,在一番兜兜转转之后,他们来到了县城西边的一处小院。 这小院子位置偏僻,围墙很高,两扇木门上面的漆已经斑斑驳驳,似乎过去也曾经光鲜过。 只是那光鲜的时光很显然已经过去了很久,那两扇门的木板都已经破了洞,从里面能够透出光来。 瘦脸汉子走在前头,到了自家门口也没立刻进去,而是左右张望一下才推开门,示意祝余和陆卿快些跟进来,然后又把门掩上,一手拉着一个人的袖子就把两个人往后院方向带过去。 祝余没想到这人一关上门忽然急吼吼地拉着人就往后头走,把两个人带到了后院。 后院看起来也是一派萧条,一间柴房,门外堆着几个破草筐,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你这是做什么?酒呢?”祝余做不解状。 “我这就去给你们拿!莫急!”瘦脸汉子示意了他们一下,自己快步过去移开那一堆破草筐,掀开从下面露出来的地窖门板,小心翼翼钻了进去。 过了一会儿,他又从地窖里爬出来,怀里捧着一只小酒坛。 陆卿伸手去接,瘦脸汉子没有给他,而是撩起衣服把那小坛子挡住,径直拐进了一旁的厨房。 厨房里灶上冒着热气,锅里煮着热水,除此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 瘦脸汉子估摸着也没有想到自己在外面忙活了半天,家里竟然没人出来接应,一时也有些错愕。 “屋里头的,出来!有客!”他压着嗓子喊了一句。 打从厨房另一头的屋子里,一掀门帘走出来一个妇人,两眼红肿,似乎刚刚哭过。 “孩儿他爹,狗娃早上还好好的,方才忽然两眼一翻就昏死过去,怎么叫都不应声,这可怎么办呐!”她一见自家男人回来,眼泪便簌簌落下。 瘦脸汉子脸色一变,也顾不上祝余他们,急忙跟着自家娘子进屋去查看孩子的情况,祝余赶忙跟在后头,来到另外一间破破烂烂的屋子门口。 屋子不大,里头有一张没了床幔的架子床,只见一个身材十分瘦小的孩子虚弱无力地躺在床上,脸色惨白,额头上挂着细细密密的汗珠,任由爹娘呼唤也毫无知觉,四肢好像被人抽了骨头似的垂在身侧。 祝余见状,也顾不得许多,迈步进屋,径直来到床边,蹲下身,一只手握住那孩子垂在一旁的小手,只觉得冰凉,再把两指搭在孩子腕上,孩子脉象也是十分微弱。 “这位小公子……”瘦脸汉子的娘子不知道祝余是什么来头,但看对查看的架势倒是颇有几分医馆里郎中的意思,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祝余翻开孩子的眼皮,发现那孩子下眼睑泛白,再看看他瘦弱到几乎只剩一把骨头的身形,心里大体有了数。 “你这孩子是脾胃虚弱导致气血生化不足,所以才会突然昏厥过去,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毛病,不必慌张。 你快拿些石蜜来,调成蜜水给他灌下去,就能暂时把人救回来,若是再继续耽搁下去,可就不好说了!” 第22章 欺行霸市 瘦脸汉子听她这么说,稍稍松了一口气,脸上又立刻浮现起一抹难色,“小公子……您……能先把酒钱付了,让我去集市上买些石蜜回来么?” 祝余也没想到这家人竟然拮据到这种地步,连忙又往袖筒里摸了摸,摸出一个小纸包,里面是几枚蜜饯。 “现在去买恐怕来不及,叫你娘子拿热水将这蜜饯泡了,将水给孩子喂下去。 只要他能醒过来,再吃些粥饭就好了。” 那妇人在一旁本就焦急得要命,这会儿也顾不上客气,赶忙接过蜜饯就往厨房跑,不一会儿又端了泡蜜饯的热水回来,夫妻二人小心翼翼把一大碗蜜水给孩子一点一点灌了下去。 过了片刻,孩子的呼吸渐渐有力起来,手脚也不那么冰冷,又过一会儿终于幽幽转醒,睁眼看到爹娘,声若蚊蚋般开口哭道:“爹,娘,我饿……” 妇人见孩子醒了,本是喜悦的,一听这话,眼泪又掉了下来。 祝余下意识往身上摸了摸,想起来之前的糕饼给了卢家的小厮,方才蜜饯也给这孩子泡蜜水了,这会儿身上不论是银钱还是吃的,一样都没有。 陆卿从怀里摸出一角银子,悄悄塞到祝余手中。 祝余赶忙把银子递给那瘦脸汉子:“去吧,方才的酒钱,余下的去买些吃食回来,若是再让他饿成这样,下次搞不好就要出大事了。” 瘦脸汉子又惊又喜又惶恐:“恩公,这……太多了……我那酒……一贯钱……” “先不要说这些了,孩子等着呢。”祝余看了看一旁的小童。 瘦脸汉子看了看自己虚弱的孩子,也没推辞,拔腿跑了出去。 祝余又查看了一下那孩子的情况,确定他已经无碍,安慰了那妇人几句,妇人搂着孩子连连道谢,说这一定是老天爷垂怜,派了两位贵人来帮孩子度过这一劫。 祝余被她的感恩戴德搞得浑身不自在,便让那妇人先照顾着孩子,她与陆卿到外面的院子里去坐着。 “没想到这清水县中的百姓,过得这么苦……”祝余看着周围,有些感慨,“方才过来的一路上,像这样破败的屋舍不在少数。 不过说起来,今日早先在食肆里,你给小伙计的银饼子,可都比方才大方。” “那是自然。 食肆里的小伙计运气好遇到贵人,自然就有机会发笔小财。 可这破落到如此地步的人家,若是忽然掏出一锭银子来,你猜是福还是祸?”陆卿问。 祝余一想,还真是这么个理儿。 “方才可是没有吃饱就出来了?怎么随身还带着些点心?”陆卿好奇的是祝余方才又是糕饼又是蜜饯,竟然从袖子里摸出这么多吃的来。 祝余笑了笑:“出门在外真章忙起来,没时没晌的,总要有点填肚子的东西,以备不时之需。 喏,方才不就派上用场了。” 陆卿点点头,没有再搭话。 过了一会儿,瘦脸汉子便买了些食材回来,交给自家娘子去厨房烹制。 “恩公今天救了小儿一命,我是个粗人,也不知如何感谢您才好!”瘦脸汉子先是冲祝余、陆卿深深鞠了一躬,又抬眼看了看天色,“恩人的银子,我属实无力偿还,若是不嫌弃,还请两位今日就在我家用饭吧。 吃了饭,天黑了之后,我给恩人多拿几坛酒,趁着夜色回去,应该不那么容易叫人发现!” 祝余原本还在发愁要再找谁探听些消息,这提议正合她的意,便爽快地答应下来。 这家娘子是个手巧且麻利的人,没一会儿的功夫就张罗了几个菜出来。 集市上买回来的胡饼还带着热气,水盆羊肉汤底清澈,上面飘着一层翠绿的葱花,还有一道汤色乳白的鱼羹。 祝余过去在朔国祝家吃得并不差,陆卿作为逍遥王更是锦衣玉食的主儿,两个人面对这种寻常菜色倒是没有什么惊讶,只是没有想到这妇人看起来面黄肌瘦,穿着也是破破烂烂,却有这般好手艺,能把普普通通的汤汤菜菜做得喷香扑鼻。 “恩人快请坐,我家娘子的手艺还是可以的。”瘦脸汉子热情地招呼两个人落座,看着桌上香气扑鼻的菜色,又忍不住有些伤感,“过去我家也算是个殷实人家,她也跟我过过几年好日子……只是后来才破落下去,成了现在这样子。” “难不成是遭了天灾?”祝余顺势开口问。 其实她心里大体清楚,锦国素来人杰地灵,风调雨顺,丰饶富庶,已经许多年未曾有过什么能让殷实人家一下子倾家荡产的天灾了。 被她这么一问,果然戳中了那瘦脸汉子的伤心事,唉声叹气地摇了摇头。 不过因为祝、陆二人救了自家孩儿,再加上卢记已经遭了难,也让他少了几分顾忌,这瘦脸汉子倒也没有遮掩什么,愁眉苦脸道出了自家的遭遇。 原来这瘦脸汉子名唤王山,原本也是祖祖辈辈酿酒贩酒的,虽然规模不算大,但是除了食肆之外,也会卖给街坊邻居,赚来的钱足够维持一家人过殷实舒坦的日子。 整个清水县城一带,像他家这样的小酒坊,大概有五六户,整个清水县地界方圆百十里地都算上的话,大大小小也有十几户之多。 本来大家相安无事,日子过得安逸太平,谁曾想,一日城中忽然搬来了一户卢家,也是做酒坊生意的,之后一切就都变了。 起初倒也无人在意这些,之后没过多久,清水县一带原本的酒坊就开始纷纷关门大吉,不再做贩酒的生意。 王山一家不明所以,直到一日那卢记掌家的大爷带人找上门来,笑模笑样提出想要重金买下他们家祖传的酿酒秘方。 王山家中当然不会答应,婉言谢绝,送走了他们,之后没多久酒坊就出问题了。 先是泼皮无赖频繁滋扰,随后有人跑去官府状告喝了王山家酿的酒之后出了人命。 卖酒出去的是王山的父亲,被带到县衙后,老人据理力争,但县令却不由分说便打了老人一顿板子。 老人家毕竟年事已高,哪里受得住这些,被打之后便一病不起,没多久便撒手人寰。 之后王山辗转听说这一切都是卢记在背后捣鬼,却还是迫于无奈,不得不将家中酒坊关掉,从此再不敢公开酿酒贩酒。 其他酒坊也陆陆续续关了门,很快整个清水县一带只剩下卢记一家独大。 王山一家祖祖辈辈都是靠酿酒为生,家中并没有太多田产,被夺走了唯一的生计之后,他也只能和弟弟一家倚靠着几亩薄田勉强维持家中生活。 由于地太少,种出来的粮食根本不够维持一家人的吃用,王山兄弟二人便偷偷酿一点酒,藏在家中地窖里,私下里卖给相熟的老街坊,换些钱来买米。 没想到这件事就不知道怎么传到了卢记的耳朵里,卢家大爷派人过来把王山的弟弟打了一顿,王山弟弟被打得吐血,一病不起,不出月余便死了。 弟媳在弟弟死后带着襁褓中的孩子回了外乡的娘家,不愿继续留在这个是非之地,老母亲在接二连三的打击下,于饥寒交迫之中离开了人世。 原本其乐融融的一家人就只剩下了面黄肌瘦的一家三口,王山也愈发小心谨慎,为了保命,宁可忍饥挨饿,也不敢轻易把私藏的酒再拿出来卖给别人。 今日要不是看卢记出了事,又听闻祝余他们是需要酒做药引,他恐怕还不敢靠近搭讪。 也幸亏有了这一次搭讪,否则王山的孩儿也被饿死,这个家也就几乎算得上是家破人亡了。 第23章 入伙 说到伤心处,饶是王山这样一个汉子也忍不住眼泪涟涟,直说自己无能,窝囊,愧对祖宗,愧对妻儿。 “如你所说,卢记这些年在清水县作威作福,县令包庇,难道你们就没有人去州府衙门请命吗?”祝余听完王山的讲述,有些疑惑地问。 “有啊,在我们之前就有人去县衙状告卢家欺行霸市,可那县太爷非但不理会,还打状告卢记的人板子。 之后还听说,有个原本生意很大的酒坊,实在气不过,掌事的要去向州府状告清水县的县太爷官商勾结,可是到了那边之后,人就直接被送回到县太爷手里。 之后……大伙儿都再没见过这个人……” 王山打了个哆嗦,忽然意识到卢记虽说是垮了,但清水县的县令却还在,连忙闭上嘴巴,不敢再多说。 一顿饭的功夫,从王山那里听了许多卢记近些年来在清水县作威作福的恶行,吃完饭天色也已经暗了下来,祝、陆二人并未久留,起身告辞。 王山的娘子用篮子塞了三小坛酒,上面盖上稻草,把王山之前从街市上买回来的几条小鲜鱼放在稻草上面。 那鲜鱼估摸着是从附近的河里打上来的,腥气很重,倒也把本来隐约闻得见的酒气遮得严严实实。 陆卿提着那个篮子,让祝余先出了院子,王山拿出剩下的钱追过来,悉数交还给陆卿,说今日花销已经远超过了当时讲好的酒钱,他们一家人已经受了太大的恩情,无以为报,更加不能再贪下没有用完的银钱。 陆卿并未推辞,伸手把那剩下的铜钱接过来,在手里掂了掂,转身走向祝余,将一只耳朵凑近祝余嘴旁,像是在听祝余的吩咐似的。 祝余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管装模作样配合。 然后陆卿又回来问王山:“我家少爷问,你那酿酒的本事可还在?” 王山连忙点点头:“祖祖辈辈做这个的,到死都不可能忘了。” 陆卿便从袖中摸出一个大银锭,看着足有三四十两,连同原本王山交还回来的铜钱一起塞到他手中。 “恩公,您这是做什么?”王山大惊,他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大的银锭呢。 “我家少爷让我跟你说,过些日子,等这一次卢家的风波过去,你再把酿酒的营生做起来吧。”他对王山说,“这银子便算是我家少爷入了伙,不论是酒坊还是酒楼都随你,所赚钱财,我东家抽取一成,每旬最后一日,拿去京城里的云隐阁,就说交给祝二爷便是了。” 由于陆卿刻意伪装过自己,从方才到这会儿也是祝余开口的时候比较多,王山一直把他当做祝余的随从来看待,方才也只是觉得祝余他们“主仆”厚道心善,从衣着打扮并不像什么大户人家。 这会儿见陆卿忽然掏出了这么大的一锭银子,着实让王山大吃一惊,连忙推辞,最终还是推辞不过,把银锭接了过来,纳头就拜,嘴里带着哭腔直唤“恩人”。 王山娘子在一旁原本还有些不知所措,此刻也连忙跟着丈夫一起跪倒磕头。 祝余连忙上前两步,跟陆卿一起把这二人拉了起来。 王山坚持不能就这么白拿了钱,急急忙忙回去翻翻找找,好不容易找到一张纸头,捡了根木炭,就着幽暗的油灯给“祝二爷”写了字据,还要了手指头画押,叫祝余无论如何要收下。 祝余便收着了,又嘱咐了他们一番才告辞离开。 王山夫妇怀揣大银锭也不敢远走,站在门口目送,久久不肯回去。 回到客栈的时候,外头天都已经黑漆漆了,原本热闹的街市早已经无比安静。 祝余和陆卿在王山家中,看他们一家三口饿得面黄肌瘦,一顿饭就只是意思意思,尝了几口,这会儿肚子还有些饿。 符箓便拿了那几条鱼到客栈后厨,叫人给他们做成鱼汤,凑合着喝一点。 吃过饭,符箓又给二人泡了茶端上来,祝余这才终于得空向陆卿打听先前的事。 “您为何要给王山银两,资助他重开酒坊?”她有些好奇地问。 陆卿摇头,朝祝余一指:“我今日只是个随从,入伙的是你’祝二爷’。” 祝余失笑,点点头,改了口:“那我又为何要资助王山重开酒坊呢?” “因为他为人诚信。”陆卿回答,“而且人在绝处逢生之后,也会格外珍惜得到的一切,绝不会轻易糟践。” 说完,他端起面前的茶盏,垂目品茗。 祝余觉得陆卿这话只回答了一半,还有一些没有挑明。 不过既然人家不想说,她便识趣的也没再追问。 一盏茶过后,陆卿抬眼看向一旁立着的符箓:“你今日留在客栈,可有听说些什么?” 符箓像是早就料到陆卿会问,连忙答道:“爷,听他们议论,都说什么倒了一个卢记,还会再冒出个什么张记、李记、徐记,总归换汤不换药,就看县衙想要高看谁一眼,给谁这个脸面了。 还有人说,先出事的是卢记的酒坊,会不会后面那些糕饼店,肉铺,胭脂铺子,也都要一个个遭难。 这下可好,本来都是看热闹的,被他们这么一说,都慌了神,没一会儿的功夫,街上都不那么热闹了。” “说起来,捐功名,需要打点那么多吗?”祝余想起之前在卢家门前听到的那一番议论,随口问陆卿。 问完她就后悔了,觉得自己这是犯的哪门子傻! 陆卿即便不是当今圣上的血脉,好歹也是正儿八经过继到他膝下的,有着这样身份的人,怎么可能熟悉捐功名那一套。 “锦国向来不禁止商贾人家求学入仕。”陆卿想了想,开口说道,“只是真走这一条路的人并不多。 毕竟商贾出身低贱,其子弟能考取功名是一回事,有了功名之后,真想要大展宏图,还需要有贵人举荐。 没有贵人举荐,大多也只会被安排一个俸禄低微的小吏,倒不如随家中经商来得舒坦自在。 因此偶尔有富商捐功名,也不过是一把年纪,守着家中金山银山,忽然生出几分虚荣,想要留个好听的虚名罢了。 朝廷也不会真的给这种捐来的功名封什么实职。 像卢记这种家境充其量只有小富而已的商贾人家,却宁愿真金白银砸进去,也想要捐出个功名的,实在不多见。” 第24章 门生 他这一番话确实给祝余解了惑,顺便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捐功名虽说破费,但卢家在清水县一带把持酒坊生意已经多年,这样的暴利之下,怎么也不至于捐个功名就把家底都掏空了吧?” “若真捐出个功名来,还不好说。”陆卿摇摇头,“今日听那几个人的意思,那卢二爷分明是还没捐出个名堂来,这就有趣了。 现在卢家出了事,就算我们能找上那卢二爷询问,他也未必敢同我们说什么。 所以我看,解铃还须系铃人,倒不如我们直接去找那系铃人,也可以省却许多口舌。 夫人早点歇息,明日只怕会比较辛苦。” 说罢,他便起身,带着符箓出了祝余的房间,转身进了隔壁自己那边。 关起门来,陆卿问符箓:“符文今天可有消息?” “还没有。”符箓摇头,“不过爷尽管放心,我已经在外头留了标记,他若到了清水县内,自然会找到咱们的! 爷,有一件事,我今天琢磨了一天,还是有些吃不准…… 今天早上咱们到那破庙里去,我大哥中了迷香,那迷香的气味儿……我总觉得好像在哪里闻到过…… 好像……就是您娶亲那天……” 陆卿淡淡一笑,对符箓点点头:“没错,虽然不尽相同,倒也有三分熟悉,只不过夹杂了太多别的香料味儿,让人一下子无法断言。” 一听陆卿肯定了自己的猜测,符箓的脸上的表情更显凝重。 陆卿抬眼坐在桌旁,抬眼看自己这护卫一脸愁容,便对他说:“凡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必早早就开始忧虑,只会自乱阵脚。” 符箓赶忙点点头:“爷说得是!” 陆卿又问:“我叫你们准备的东西,都替夫人准备好了吗?” “都按您的吩咐,准备好了!”符箓立刻答道,他朝隔壁看了一眼,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陆卿仿佛没有留意到符箓的那一瞥和欲言又止,对他摆摆手:“好了,你也回去歇着吧,明日去县衙,不会太轻松,如果符文那边有消息,只会更累,所以要抓紧时间养精蓄锐。” 祝余安睡了一整晚,早上起来简单拾掇好,一开门被吓了一大跳,符箓背对着门口,像一堵墙一样站在那里。 听到身后开门声,符箓赶忙转过身来,冲祝余抱拳躬身:“二爷,您醒了! 爷说让我来叫您过去,我听着屋子里头没动静,怕您没醒,没敢敲门。” “有心了!”祝余也冲他笑笑。 符箓咧了咧嘴,带着祝余过去陆卿那边。 那头陆卿正坐在桌旁,听符文回报在外面的发现。 符文一见祝余,也连忙拱手:“二爷!” 看样子这是已经被陆卿或者符箓叮嘱过了。 陆卿把视线从进门的祝余身上转回到符文那边:“你确定搬尸的贼人没有再去过那里?” “确定。”符文连忙说,“我昨天找到之后,在那边悄悄守了一天,从头到尾都没有人来过。 回来之前我还特意跑去那破庙附近,那人应该也没有再去过那边,约摸是才杀了一个人,还没有那么快就再动手。 爷,那人出不出现都无妨,咱们该干嘛干嘛,我们兄弟二人加些提防,光天化日我也不信那厮还有什么龌龊招数。 真撞见了,干脆就擒了他!” 符文说话时,两个拳头攥得发白,似乎还在为自己之前着了对方的道而感到恼火。 陆卿不置可否,对祝余说:“符文发现了藏尸的地方,你可愿随我去看看?” “现在出发?”祝余倒也爽快,一听陆卿问自己,立刻就点了头。 言出必行是她一贯的原则,之前两个人说好了,那这一次的鬼庙案她就一定会全力以赴。 正所谓休息是为了更好的劳作。 那她现在的努力,也是为了日后做一条安闲度日的米虫。 “这……二爷同去……恐怕不妥吧?”符文愣了一下,看了看祝余,表情有些迟疑。 “大哥,你说的什么话!”符箓冲他肩窝虚捶一记,“二爷是何等的本事,这事儿你我都是亲眼见识过的!” “我当然知道,”符文有些无奈地看了弟弟一眼,“只是那藏尸之地不大好走……” “没事,咱们这么多人,是拉是拽,怎么也能帮一帮我。”祝余说,“查案要紧。” 符文又看向陆卿,见陆卿也没表示反对,便不再说什么。 不过到了吃早饭的时候,面对着胃口不错的祝余,符文又有点欲言又止起来,找了个借口出去,找了个药铺买了一盒醒脑提神的药油回来,恭恭敬敬递给祝余。 “二爷,一会儿八成用得上。”他对祝余说。 祝余一愣,大概猜到了他的考量,本想说自己不需要,想一想人家也是一片好意,便笑眯眯地收了下来。 吃过了饭,符文在陆卿的吩咐下,出去租了一辆不起眼的小马车,他们兄弟二人在前头赶车,不算宽敞的车厢里倒也足够祝余和陆卿两个人落座。 临走前祝余摸了摸自己怀里,小布包揣在里面好好的,于是便踏踏实实出发了。 小马车摇摇晃晃出了清水县,顺着那日破庙的方向沿着林间乡道不急不忙地赶路。 “卢家的事,你怎么看?”行至距离清水县城已经有一段距离的时候,一直闭目养神的陆卿忽然开了口。 “这里面似乎牵扯很多。”祝余并不需要多加思索,心里面对这个问题已然有了答案,“有人处心积虑要卢家出事,我最初以为,或许是那卢记翅膀硬了,不若最初那么听话好摆弄,所以被人给灭了口。 结果发现了酒肆里的酒坛,酒坛里是陈年佳酿,外面还沾了和鬼仙庙里一样的香气,似乎和鬼仙庙有牵扯。 且不论卢家大爷到底有没有到鬼仙庙里去真的求过财,单是卢记掌家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节骨眼儿上,他家里的酒和酒曲都发酸发臭了,就绝不是什么巧合。 对方想要的可能不止是卢家人的命,还要他们家从此彻底断了重操旧业的后路。” 说完,她顿了顿,问陆卿:“若是真被卢家给卢二爷捐出了功名,足够让他们翻出清水县县令的手掌心么?” 陆卿听她这么问,微微一笑:“这清水县的县令名唤李文才,自己本是出身布衣,此前拜在陆嶂门下,现在姑且倒也能算是他的门生。” 第25章 山洞藏尸 祝余有些惊讶,没想到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清水县,一个小小县令竟然也能攀上二皇子的门生。 陆嶂这个二皇子,无论是他本人还是外家在朝中的势力,放眼锦国上下都是风头无两的,甚至已故皇后所生的大皇子都无法与之匹敌。 “看来这李文才也是有些能耐的,区区县令也能拜在皇子门下。”祝余感叹。 陆卿笑得云淡风轻:“陆嶂门生众多,他也未必个个都认得。 不过能不能入得了陆嶂的眼,那些人恐怕也不甚在意,只要能扯上这一层关系,就大约算是纳入鄢国公的羽翼之下了。” 他这话说得点到为止,却又清楚明白,祝余心里也有数了。 如果说卢家在清水县里拼了命的敛财,估计那位李大人在这方面也闲不着。 捐功名的开销再大,也大不过皇子门生的这一顶大帽子。 不论是屹王还是鄢国公,那都是一个县令无论如何摸不着的大罗神仙。 这天底下没有白抱的大腿,尤其是这种需要一层一层辗转去抱的。 李文才是布衣出身,论家底,或许还不如商贾富户。 这其中的开销自然需要个来源。 不过知道这位李县令极力攀附鄢国公一派,祝余反倒觉得他与卢记掌家的失踪或许关系不大。 辛辛苦苦好不容易才攀附上,火候还未到,若是这个节骨眼儿上因为惹出事端被人立刻撇清,一脚蹬出去,那可就前功尽弃了。 想明白了这一层,祝余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抬眼看了看陆卿。 一个从来没有来过的清水县,这里的县令什么底细他倒是门儿清得很。 陆卿应着她的目光,满面怡然,知道的是他们正赶过去查看尸首,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要去踏青郊游。 又过了一会儿,马车在一处山脚下停了下来。 “爷,二爷。”符文从车上跳了下来,绕到后头帮二人掀开帘子,“车只能走到此处,我们要上山了。” 陆卿起身下车,回手挑着帘子,祝余轻巧地跳下车去,扭头一看,旁边的山坡看着十分陡峭。 估计是看出了祝余的惊讶,符文在一旁又道:“我确认过,这已经算是最好走的一条路了。” 祝余看看那满坡的草木,忍不住有些怀疑他口中的“路”究竟在何处。 “上得去么?”陆卿见她盯着面前的山坡看,似乎有些犯难。 本着开弓没有回头箭的原则,祝余点点头:“问题不大。” “那,我在前头带路。”符文是几个人里唯一知道藏尸之地在哪里的,自然要一马当先走在前头,他不忘叮嘱弟弟,“符箓,你来断后,注意周遭的动静。” 自打在破庙里遭了暗算,符文是一刻都不敢放松下来。 “放心吧!”符箓对他点点头,“那厮真要是敢出现,你看我不捏断他的骨头!” 四个人开始沿着那条被荒草淹没的陡峭山路向上爬,祝余嘴上说着问题不大,实际上爬上去的过程中,还是吃了些苦头的。 那山坡陡峭,上面又长满了杂草,她不知道符文、符箓兄弟是怎么做到每一步都好像钉在地上一样的稳,如履平地一般,大气都不喘一口,反正她的脚就会在杂草上打滑,要不是陆卿时不时拉自己一把,这山坡上不上得去都还是未知。 虽说有些狼狈,累得气喘吁吁,满头是汗,祝余终于还是爬上了这个小山头。 还来不及把气喘匀,就听符文朝前一指,对陆卿说:“爷,我们再顺那边下去,在半山腰的地方,有一个山洞……” 众所周知,上山容易下山难。 祝余本以为爬上来虽然辛苦,下山也不过是一会儿原路返回再走一遭,咬咬牙也就撑过去了。 结果搞了半天,上山下山各有两遭……她两腿一软,差一点跌坐在地,只觉得眼前发黑。 陆卿伸过一条手臂:“下坡难走,你若没了力气就拉着我。” 祝余倒也没有跟他客气,一方面她不想为了逞强而为难自己,另一方面,眼下这苦差事便是他给自己找的,冤有头债有主,她撒气似的故意把自己的大半重量都倚在陆卿的手臂上,借此发泄心里头的怨气。 陆卿很显然察觉到了祝余这种略显幼稚的举动,眼中浮出几分笑意,手臂倒是托得稳稳的,绕过山头下到背面的半山腰,依旧气定神闲。 终于,四个人来到了半山腰的那一处山洞,祝余松开陆卿,用袖子抹了抹脸上的汗。 “二爷,您还好吧?”符文看祝余累得满头是汗,连忙问。 “没事,觉着热而已。”祝余半真半假地回答。 这会儿天气也确实比早晚都要热很多,只不过这树林里还算阴凉,她那一身汗多半是爬坡累的。 但这会儿祝余的注意力倒是已经完全不在爬山辛苦这件事上了,她把视线投向了一旁的山洞。 尽管山洞外面光线明亮,里面幽暗,站在外头往里看,什么都看不清。 但是站在山洞口,从里面散发出来的那种潮湿荫凉,里面还夹带着阵阵异味,这对于祝余而言可是再熟悉不过了,也一瞬间好像变了个人似的,方才爬山的疲惫一扫而空,表情有些严肃。 “符箓。”陆卿开口。 符箓立刻心领神会,拿出方才就准备好的火把准备点起来,却被祝余拦住。 “先不要点火把,我进去看看里面的情况。”祝余对符箓摇摇头,“这么贸贸然举着火把进去,恐怕会有危险。 你没闻见那一阵阵飘出来的恶臭吗?若是山洞里头的臭气过于浓重,举着火把进去,搞不好就把我们都搭在里头了。” 符箓一听这话,吓了一跳,赶紧把火折子收起来,没点燃的火把放在一旁。 祝余朝山洞里走了几步,在山洞口停下脚步,转身问符文:“你发现这里的时候,有进去看清楚里头的情况么?” “看清楚了,里头不止一具尸首,有的已经变成了一把白骨,有那天夜里咱们在鬼仙庙里发现的那个人,还有……还有一个最是怪异,那身量比寻常人都要大上一大圈,看着圆滚滚的。”符文一边说,一边比划了一下那具最怪异的尸首是个什么粗细。 第26章 乌铁 祝余一听他描述,再看他比划出的样子,登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过去最怕的就是这东西,终究还是避不过。 “这事儿还要有劳你们兄弟二人。”她把符箓也叫到跟前,“呆会儿先用布巾遮住口鼻,进去之后,旁的都先不要去理会,单把那个最大最古怪的抬到距离山洞口比较近的地方。 记得,动作一定要轻,要缓,轻拿轻放,万万不能手劲儿太大!” 符文符箓对视一眼,虽然有些纳闷儿,但还是毫无异议地接受了祝余的差遣,兄弟两个就地取材,从衣服上扯下一块布,遮住口鼻,进了山洞。 不一会儿的功夫,就看到两个人艰难地向外移动,随着他们的移动,腐臭味儿也愈发浓烈。 在距离山洞口还有一点距离,但已经不那么憋闷,也亮堂一点的地方,祝余示意他们把那尸首放在地上。 陆卿皱起眉头,祝余瞧见,伸手把他往外推了推:“你们都去那边吹的到风的地方,要不然太臭了,当心吃不消。” 把三个人都支开,祝余自己也抽出一块布巾戴在脸上,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布包,走向方才符文、符箓抬出来的那一具庞然大物。 这人看起来身量并不算特别高,但是却硕大如山,腹大如鼓,露在外面的脸和脖子都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灰绿色。 明明是一身锦国人的打扮,一眼瞧过去却见此人双目凸起,嘴唇也显得很厚,全然不似中原人的面相。 祝余认命似的叹了一口气,走到那具尸首附近便停了下来,把小布包放在一边,解开捆在上面的线绳。 赐婚的圣旨落到她头上之后,祝成把她叫过去,问她想要些什么,祝余想了想,说她只想要一套玄铁打造的小家伙什儿。 这样不值一提的要求只换来了祝成一笑,压根儿没当回事,叫自己身边的护卫带着祝余去了一趟兵器监,让她把自己想要什么跟那边的工匠说一下便是了。 于是祝余就叫工匠帮自己打造了这么一套工具,当时也没有想太多,只是怀揣着一种复杂的心情,想要给自己的过去留一点念想。 可是现在,眼见着这东西又派上用场了,祝余一时不知自己究竟该不该相信所谓的冥冥中注定。 不过心里面犯嘀咕,她手上的动作是丝毫没有停顿,毕竟眼下可没有功夫让她去琢磨这些。 她在那庞大的尸首跟前蹲下身,忍着一阵阵扑面而来的恶臭,迅速检视,见那尸首嘴巴微张,一条肥大的舌头在口缝里若隐若现,似乎很快就要被顶得脱出来。 祝余迅速将尸首身上原本就已经不蔽体的衣襟掀开,用手指小心翼翼地按压皮肤,皱起眉,轻轻摇了摇头,从方才摊开的小布包里抽出了一样东西。 陆卿在祝余闷头忙活的时候,安安静静来到她身后,一眼就看出她手里拿的东西是由乌铁锻造而成,颜色比起寻常铁器要更深许多,周身泛着一种幽光。 乌铁是朔国所特有的,作为朔王的女儿,祝余手中有乌铁制成的器具本身倒也不是什么令人惊讶的事情。 只是那东西看起来颇有些古怪,只有一根小指的粗细,一头削尖,像是峨嵋刺却又少了枪头,并且中间还是个空心儿。 祝余小心翼翼地摸着那尸首胀鼓鼓的腹部,很快就确定了合适的地方,动作麻利地将手中那奇怪的乌铁“细棍”插了进去,同时她也迅速朝一旁闪开。 一种令人难以形容的恶臭顿时蔓延开来,脓黄污秽的液体从那乌铁“细棍”中喷了出来,流在地上。 随着那污浊秽物和恶臭的气体喷出,原本鼓胀如山的尸首也眼见着瘪了下去,最后恢复了一个正常人的尺寸,但看着依旧不像是个正常的“人”。 要不是太臭,祝余这会儿很想大出一口气,毕竟原本戳在眼前的危机这就算是解除了,至少不用担心那尸首涨得太厉害突然炸开,给他们几个人兜头淋上一层“人汁”。 “眼下天气,早晚凉中午热,推算起来,这人被丢在这里至少有五日有余。”祝余拔出那根乌铁锻造的空心细管,朝一旁甩一甩里面残留的污物,“若是他原本腰腹就被刺穿,就不会变成这副样子……” 她自言自语着,伸手在尸首的肋骨一带仔仔细细的摸索着,很快摸到了一处不寻常的凹陷,祝余眉头一松,心里有了答案。 这一阵阵的腐臭实在是熏得人头昏脑涨,她赶忙又将这尸首从头到脚查看了一番,便没有再去碰他,收拾了自己的工具,站起身快步走出山洞,走到风口处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余光扫见陆卿朝自己走过来,祝余下意识往一边闪了闪,立刻就被陆卿一把拉到他跟前。 “我身上臭得厉害。”祝余忙说。 陆卿朝她身后瞥了一眼:“臭些倒也无妨,还是当心山崖要紧。 若是失足从这儿跌下去,只怕要么伤筋动骨,要么摔傻了。” 祝余回头看了看自己方才站的位置,发现真的只有那么一大步的距离,就要到了山洞外的山崖边上。 这把她给惊了一身汗出来。 “二爷,您的脸色不大好,要不然,我现在去买些白芷苍术那些回来烧吧?”符箓问,他之前见过外头的衙门在勘验尸骨之前,都会焚烧一些药材,以此来驱散污秽邪气,也免得查验者被尸臭熏坏了。 “不用。”祝余摇摇头,“寻常人家不会专门去把那几种药材都买个遍,你若是去买那些东西,是不是还要再去弄个炉子,打些醋回来烹了熏熏? 这不就生怕别人不知道有人私下里在验尸么? 咱们非但不能叫人发现,一会儿还得请你和符箓把里头那几具尸首都按照你发现时候的模样摆放回去,不要叫人瞧出来是被验看过的。” 符文符箓都是手脚麻利的人,没一会儿功夫就把这里恢复成了他们来之前的样子。 除了那具庞然巨尸已经恢复了原本的尺寸。 符箓掏出腰间的牛皮水囊,几个人冲洗了手上的污秽,祝余便迫不及待要离开这个臭气熏天的洞口。 “二爷……”符文临走前朝山洞里看了看,还有点不大放心,“方才那具尸首涨得像鼓,这会儿已经瘪了,回头万一那贼人又摸过来,会不会……” 祝余停下脚步,扭脸问他:“你昨日发现这里的时候,他可是那般模样?” 符文想了想,摇摇头:“倒好像没有今日涨得那么厉害。” “是啊,所以不用担心,那凶徒也未必知道尸首会变成那副模样。”祝余摆摆手,“快走吧,再多呆一会儿,只怕这臭气真要把人都给熏坏了。” 第27章 考量 好不容易下了山,祝余原本在验尸那会儿还算充沛的体力就算是彻底告罄,上了马车就靠在车厢上,迷迷糊糊的打瞌睡,半路醒过来,撩开帘子看看外面,才发现他们并不是回去清水县,而是在朝之前住的驿站走。 “我们今日回驿站?”她有些惊讶。 陆卿方才也一手挑着帘子看着车窗外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听见祝余说话的声音,才把目光收回来,对她点点头:“客栈人多眼杂,多有不便,还是驿站好一些,毕竟是官家的地盘。” 没过一会儿,驿站到了,这边依旧只有老驿丞守着,清净得很。 符文符箓怕老驿丞一个人忙不过来,跟着他一起去后厨先烧了几桶热水给陆卿和祝余沐浴,然后又忙活起了做饭的活计。 祝余收拾妥当就去找陆卿,把今日在山洞里验尸的收获告知清楚。 那会儿在山洞口,一方面不确定会不会突然有人摸过来,另一方面也是实在臭得厉害,饶是祝余自认老道,也还是被熏得不想开口。 “那山洞里一共有五具尸骨,有两具已经成了白骨,一具腐烂过半,一具是鬼仙庙里发现的,还有一个就是方才处理过的那个涨如鼓的。” 她对陆卿说:“已经烂得看不出模样的那三具我大略看过那他们的牙齿,生前应该都正值壮年,属庙里发现那个人年纪最大。 两具白骨无从查起,倒是那个烂了一半的,还有破庙里的,腰腹那里都有被扎穿的孔洞,由此推测,或许那两具白骨在没有腐烂之前,也是在同样的位置有过同样的伤处。” “那为何独独一人涨成那副模样?那歹人为何没有给他也扎穿放血?”陆卿问。 “最初我也觉得疑惑,不过在查验过之后,我发现此人肋骨断裂,向内刺入心肺当中。 这种伤情,血淤积于胸腔内,人不肖片刻就断气了。 人死则血滞,估摸着那歹人也知道死人是放不出血的,便没有再白费力去。 恰恰就是没有了那可以把腐水浊气流出去的孔,才把那尸首涨成那般可怖的模样。” 陆卿微微扬眉,话锋一转,忽然问:“夫人的那套工具,可否借我一看?” 既然今日都拿出来用过了,这会儿祝余也没打算再遮遮掩掩,她起身回房,把东西拿了过来。 陆卿把布包摊开在桌上,布料只是寻常的粗布而已,里面缝了几个小内袋,每一个内袋里都装着东西,均由乌铁锻造而成,周身散发着乌沉沉的柔光。 陆卿的手略过方才祝余用过,这会儿已经清洗干净的中空细管,拈起旁边的一柄小刀。 那小刀做工精巧,纤细的长柄前端是一枚柳叶大小的刀头,刀刃很薄,侧边嵌了一根细细的银丝。 “夫人为何出门在外,随身带着这么一套物件儿?”陆卿把那柄小刀放回内袋里。 “大概是远嫁到了锦国,带点家乡特产,聊以慰藉,以解思乡之情吧。”祝余回答得很是淡定,语气也是半真半假。 “过去便听人说,朔国工匠锻造技艺了得,打造出的刀枪剑戟皆寒光凛凛,锋芒不可挡。 本以为他们只擅长做些大家伙,没想到还能有这般精巧的手艺。” 陆卿又从里面抽出一样,拿在手里把玩几下便放了回去,视线扫过布包上已经干涸的污渍:“回头叫人给你照着这个做一个皮制的,就不怕弄脏了。” 没了? 祝余有些狐疑地瞄了一眼陆卿。 他方才脸上分明是带着几分好奇的,本以为他会再追问些什么,自己还在这里绞尽脑汁想该如何应对,结果……这就完了? 当然,这种疑惑她也只在心里嘀咕一下,不会傻到去问人家。 要知道,撒一个谎就需要再用一百个谎来圆。 现在陆卿不问,对她而言是最省心省力的事。 又过一会儿,符文符箓回来了,两个人帮着老驿丞打下手,张罗了一些吃食,虽然不能指望他们两个人有什么手艺可言,只能用粗茶淡饭来形容,好在热乎乎的,吃下去倒也舒服。 吃过东西之后祝余回房去休息,符箓在后面跟了过来。 “二爷,”出了房间,他很谨慎地改了称呼,“爷让我把这个给您,明日出门时就穿这一身。” 把东西交给祝余,他就又快步回了陆卿房内。 这头陆卿送走祝余,正端坐桌前,在一张不到巴掌大的小纸上提笔写着什么,速度很快。 写完之后,他起身到窗前,把窗口推开一条缝,从怀中摸出一支精巧的玉哨,放在口中吹响。 那哨音很轻,就像一只鸟从屋顶掠过。 片刻,窗外闪过一道暗影,陆卿把字条递了出去,那影子一闪,就又不见了。 陆卿重新关好窗,坐回到桌旁,符文在一旁连忙帮他斟满茶杯。 “爷,”他脸上略带几分担忧,压低声音对陆卿说,“您确定要带夫人一同这么查下去吗? 这样会不会不太妥当?” 说完,他见陆卿抬眼看过来,忙不迭又补了一句:“符文知道夫人胆色惊人,连属下都自愧不如。 只是眼下这事……似乎并非一个破庙和几条人命那么简单。 若是将夫人也牵扯进来,属下实在不知是否妥当。” “她是陛下赐婚的逍遥王妃。”陆卿捏起茶杯,看着里面不算澄澈的茶汤,“若是整个逍遥王府都垮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你觉得,到那个时候,单凭朔王祝成,能护得住她?” 符文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虽然这么说有些冒犯,但是爷在外头是个什么名声,咱们都是心知肚明的。 接到赐婚圣旨,能被送过来的女儿,恐怕在祝成眼中也不是什么宝贝疙瘩。 真要有那么一天,他怕不是要第一时间与自己这个女儿撇清关系,好确保自己一族不被牵连,又怎么会想方设法去护住夫人。” “所以眼下的这个局,已经不是她自己能决定入或不入的了。” 陆卿把茶杯放回桌上,白日里脸上那种云淡风轻的笑意早已经不见踪影:“若她只是寻常平庸女子,倒也罢了,许是天意,谁也未曾想到最是不看重女儿家的朔国,祝成的庶女当中竟然有人会有这般奇才。 若是她这一身本事,能助我一臂之力,往后之事就都无需担忧。 若是逍遥王一门终有一难,在此之前让她以男儿面目跟在我身,外人甚少知道逍遥王妃的真面目,到时候也方便隐姓埋名,寻条活路。” 第28章 罪过 符文听了陆卿的话,也觉得这好像的确是眼下最好的选择,便不再说什么,冲陆卿一抱拳:“爷可别说丧气话!您吉人天相,福星护佑,必不会出什么事的!” 陆卿笑了笑,挥挥手:“去吧,你和符箓也去歇着,明日我们再去那清水县。” 符文连忙应声,退出了房间。 另外一边,祝余回房之后也是睡意全无,这会儿靠坐在床边出神,脑子里琢磨的都是白日里在那个山洞里看到的画面。 行凶者若是屡次三番害人性命,必然始终遵循着同一个行事风格,结果自然十分接近。 山洞里的五具尸骨,大体可以推测其中四个人都死于同样的手段。 之前在破庙里发现的那一具尸首最是完好,看得也最清楚,在死前没有丝毫挣扎的迹象,想来应该是被人用迷香迷翻之后再放血,之后血尽人亡。 既然如此,为何偏偏那具涨大的尸骨却是表面完好无损,偏偏肋骨都断得扎进心肺之中? 这样的内伤,让符箓这种彪形大汉来动手,可能一拳足矣。 但像这样一身武艺的壮汉,又有谁会有那个耐心,又是竹筒机关,又是迷香放血。 有那劳什子功夫,他一个人都差不多可以屠村了! 那么最合理的解释便是作恶的歹人并不具备体格上的优势,只能用些旁门左道的法子。 而一个身体不够强健的人,把人打到肋骨断裂,甚至不惜打破之前杀人的一贯方式,最可能的缘由恐怕是一种强烈的恨意。 因为太恨,所以失去理智,失手将人打死之后,发现已经没有了放血的余地,只好作罢。 忽然,她想起了一件事。 在他们初到清水县的时候,食肆的小伙计与他们提起过,店里的老掌柜偷偷去鬼仙庙求财,之后便失踪,等被人发现的时候,人被塞在一棵枯树的树洞里,惨白惨白,就好像被什么东西给吸干了似的,甚是可怖。 当时她以为除了那具在破庙神像后头来不及处置的尸首之外,再有其他死于鬼仙庙的人,可能都是和老掌柜差不多的那种故弄玄虚的弃尸方式。 可是今日他们看到的却是几具尸首被丢弃在人迹罕至的山洞里头,和曝尸荒野没有任何区别。 假如老掌柜也和其他人一样,因那鬼仙庙而死,为何他却没有被一起丢在山洞里,而是塞进枯树洞中,能够被人发现呢? wwш⊙tt kǎn⊙¢ ○ 是不是因为那枯树的树洞毕竟不会太大,恰好老掌柜的身形足够瘦削,能够被塞进去? 这个猜测刚刚冒出来,就被祝余自己又给否掉了。 若论瘦削,今日在那山洞里的几具尸体也未必没有和老掌柜不相上下的,所以真正的缘故会是什么呢…… 百思不得其解,祝余烦躁地翻了个身,忽然发觉自己似乎又犯了老毛病,赶忙闭上眼睛,打算摒除一切杂念,专心入睡。 许久,黑暗中的祝余豁然起身,两只眼睛里头哪有半点睡意,只有疑惑被想通后的兴奋。 那个老掌柜看起来似乎是死状最诡异的,死后被塞进枯树的树洞里头,着实有些吓人。 但是再仔细想一想,在人们发现了他的尸首之后,会如何处理? 那自然是给他收尸,下葬,好好处理后事。 而山洞里面的那几位……似乎答案已经明晃晃的摆在那里——有一个都变成了一把枯骨。 所以树洞里的老掌柜,既给发现他的人带来了震慑,又还算体面地得到了安葬。 山洞里面的那些,成了清水县众人口中的“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只能曝尸荒野。 体面下葬和曝尸荒野比起来,哪一边罪过更重,似乎是显而易见的。 而老掌柜的“现身树洞”,也似乎在暗暗告诉其他人,这一切都是指向了什么。 对此一无所知的局外人只会觉得鬼仙庙求财莫贪心,贪心恐遭反噬。 但若是真的知道老掌柜和山洞里面的人过去做过什么的人,估计在看到老掌柜的死状后,也会受到惊吓,惶惶不可终日。 这就说得通了! 祝余长吁一口气,捋顺了脑子里的疑惑后,整个人都舒坦了。 至于那山洞里的几具尸首都是什么身份,老掌柜跟他们有什么勾连,这些人过去到底做了什么让人不得不杀之以后快的事…… 想通了这其中的关节,心满意足的祝余重新躺下,翻了个身,终于沉沉睡去。 可能是前一天晚上思虑过重,第二天祝余一睁眼发现天光大亮,外面的太阳都升得老高,她慌忙起身打开符箓给自己的包袱,发现里面是一套墨黑色衣衫。 衣服是窄袖短身的劲装裁剪,还有一条同样是黑色的牛皮革带,束在腰间,不但让原本略长的下摆看起来没有那么累赘,甚至还弥补了祝余身材比之男儿略显瘦小单薄的不足,看起来多了几分英气。 换好衣服急急忙忙下楼去,老驿丞不知道忙什么去了,只有符箓一个人等在那里。 “二爷莫急!时候还早,”他一看一身黑衣的祝余出来,顿时咧嘴笑了,“爷他们在前头等着,我在这儿候着您,然后再过去汇合!” 他也穿着和祝余一模一样的黑色劲装,只不过虬结的肌肉几乎填满了整条衣袖,如果不是这会儿满脸堆笑,必定是杀气腾腾的模样。 ⊙tt kǎn⊙¢ ○ 二人上马,走了一会儿,远远看到等在那里的陆卿和符文,两个人都做黑衣打扮。 陆卿的头发用一顶金色小冠束起来,小冠上是虎头纹样,与他那日在驿站给祝余看过的令牌上的虎头一模一样,而那令牌这会儿就在他的腰间挂着。 虽然原本身着长袍的时候,陆卿也是个身材高大的男子,这会儿一身黑色劲装则更衬托得他肩宽腰窄,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子雄浑的英武之气。 在祝余打量陆卿的时候,陆卿也将她端详了一番,似乎很满意。 走到跟前,符文冲祝余一拱手,递过来一张皮制面具和一顶帷帽:“二爷,一会儿去县衙的一路上,您把这些戴着,免得招人眼目。” 祝余从符文手里接过东西,正好看到陆卿那边也戴上了黑纱帷帽,便点点头。 她倒是不觉得自己这一身打扮能有多招人眼目,反倒是陆卿,若是这么策马进城,一路上不被人盯着瞧都怪了。 四人黑衣帷帽,骑着马往清水县走,陆卿似乎并不着急,一路走得很慢。 通往清水县的一路上倒是没有遇到什么人,不过进了县城之后,周遭就热闹起来。 第29章 金面御史 即便那帷帽已经遮掩了陆卿的锋芒,也让本来看起来杀气腾腾的符箓都只剩下了一层神秘感,但一路上依旧吸引了许多目光。 四人骑着马,在清水县热闹的街道上不紧不慢地走着,兜兜转转了好一会儿,才来到清水县的衙门外,在他们身后已经有看热闹的百姓远远张望,想要弄清楚这几个神神秘秘直奔县衙的是什么人。 到了衙门跟前,陆卿率先摘掉帷帽,后面的符文、符箓也是一样。 祝余这才发现,摘掉帷帽后,陆卿的脸上多了一张金色面具,完全遮住了他原本的样貌。 那面具虽然看起来像是纯金打造而成,却并没有什么富贵逼人的感觉,乍看起来宛若夜叉一般,凶神恶煞,自带狰狞。 戴上金面具的陆卿周身似乎有一种肃杀之气,黑眸透过面具看向外面,犹如无底深渊一般,让人心里忍不住直发毛,与平日里的模样判若两人。 而符文符箓脸上的面具,也和祝余自己脸上的皮制面具不同,他们脸上戴着铜面具,样式倒是和祝余的一样,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花纹。 没有了帷帽的遮挡,四个高高坐在马背上,身着黑衣,头戴面具的人就变得更加惹眼。 尤其是陆卿那一顶金面具,让人很难移得开眼睛。 县衙门口的衙差也已经盯上了他们,见他们越走越近,便握紧了手中的水火棍,戒备地注视着他们,直到四个人在县衙门前停了下来,其中一个才开口喝道:“来者何人?大白天的,奇装异服,装神弄鬼,是不是想挨板子?!” 符箓很显然已经对这样的态度见怪不怪,熟练地扯开嗓子对那两个衙差喝道:“尔等休要在此造次,还不快去叫你们县令出来迎接!” “你们是什么东西!好大口气!县令大人也是你们想见就能见的!”衙差呵斥了一句,又觉得有点不对味儿,意识到对方不止是想要见县令,听那意思,似乎还是想要让县令来迎接。 听明白符箓话里的意思,衙差有些恼火,还没等他发火,符箓便又开了口:“看清楚我们大人这面具的模样,进去告诉李县令,出不出来相见随便他!” 这话一出,两个衙差都有些吃不准了。 虽说这几个人的打扮看起来甚是古怪,但除非他们全都疯了,否则在县衙门外说这种混账话可就纯粹是皮痒找打。 除非那怪里怪气的金色面具是某种身份的象征,那彪形大汉也分明说了“我们大人”。 两个衙差对视一眼,其中一个示意对方留下来守住门口,自己又盯着从头到尾一言未发的陆卿那张面具看了看,转身快步去报信儿了。 没过一会儿,县衙大门里头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不止陆卿他们三人,离门更近的那个衙差自然也听得一清二楚。 就在他还有些犹豫,到底要不要扭头去看看门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况的时候,两扇大门猛地被人推开,力道之大,差一点把门外衙差的鼻子都撞扁了。 只见一个身着县令官服,大腹便便,阔面髭须的人大步流星走在最前头,看得出来心中急切,过门槛的时候好险绊个趔趄,幸亏身后一个主簿模样的将他扶住,才没有摔得人仰马翻。 看样子这就是清水县的父母官,李文才李大人了。 李县令方才还在县衙后堂逗着自己新收来的画眉鸟,忽然听到衙差来报,说有个戴金色面具的人在门口要自己出去相见。 他正要斥责衙差冒失,这种事情也值得过来通传,还不快将那种来路不明的疯汉赶走。 幸亏一旁的主簿见识广,听出端倪,连忙拦住,仔细询问了一下来人面具的模样,听了描述后脸都变了颜色,连忙解释给李县令听。 江湖传闻,锦国有一位神秘的御史中丞,是皇上亲自任命的,并且也只向皇上禀报,关键时刻甚至可以不加请示,直接决定官员的生杀大事,先斩而后奏。 此人常年在外行走,每次现身都会戴金色判官面具,而这面具也同样是御赐之物,为的就是无人能知道这位御史真实的面目。 这种做糖不甜做醋酸的角色,朝廷上下能惹得起的,除了皇亲,恐怕就只有鄢国公他们那几个当年战功累累的老臣勋贵了。 李县令很显然没有这份尊贵,一听这么一号人物出现在了自己衙门外头,只觉得身体里面有两股热流,一股往上涌,一股往下涌,赶忙撇下手头的一切带人一起往门口去迎接。 跑到门口的时候,脑门儿上热腾腾冒出了一层汗。 在看到那头戴金色面具,高坐马上,犹如判官现世一样的身影,不知怎的,心底一股寒意冒出来,瞬间就让那一头的热汗都凉了下去。 也顾不得什么体面不体面,李县令拱手作揖,屁股恨不得撅到天上,声音颤颤巍巍地高呼道:“下官李文才,恭迎御史大人! 不知大人前来,有失远迎,还望御史大人切莫见怪!” 高呼完,李县令半晌没等到对方回话,起身也不是,不起身也不是,肚子上的肉顶在胸口,一口气淤在那里上不去下不来,别提多难受了。 又等了一会儿,才听见一道冷冷的声音说:“李大人客气了。” 李县令这才松了一口气,虽然对方态度莫测,好歹有了回应就是好的。 等他直起身来,不由愣了一下。 县衙前面不知什么时候围了好些清水县的百姓,这会儿都一脸震惊地看着那个带金色面具的黑衣人。 李县令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有些后悔自己方才没看清就贸然开口,此刻也不好表露出来,只好又堆起笑脸:“大人,请到衙门里说话!” 说出去的话收不回来,李县令这会儿再怎么懊恼自己不应该没看清楚外面的状况就喊出那句“御史大人”,也没有别的法子,只能寄希望于那群愚民根本不知道御史是做什么的。 再者说,这位神秘的御史大人现在也算是在自己清水县的地界上,谁能接近他,谁不能接近他,归根结底那还不是掌握在自己手里。 这么一想,李文才的心里略略踏实了几分,连忙恭恭敬敬闪到一旁,将从马上下来的三个人迎了进去。 第30章 下马威 说起来,这位李大人倒也还有几分周全劲儿,饶是方才急急忙忙跑出去迎接,也不忘吩咐后堂的仆从把最好的茶拿出来沏上,准备招待贵客。 跟在御史那两位黑衣护卫身后亦步亦趋地走着,他还在想,这会儿估计茶也泡得差不多了,一会儿无论如何要小心些,切莫叫这位大人捉了小辫子。 本来是做好了各种打算,想着一会儿要如何态度谦恭有礼,如何揣摩对方的心思,结果到了后堂,李文才刚刚走到庭院中间,忽然跟在那御史大人身后的护卫停了下来,转身示意他等在那里。 “大人赶路乏得厉害,需要歇息片刻,叫人收拾一下,你且在这里候着。”那护卫瓮声瓮气道。 李文才哪敢说一个不字,赶忙称是,招呼人进去简单把后堂的房间收拾出来,屋子收拾好,那御史大人就带着一个看起来最稳若的进去,留下两个门神一样戳在门口。 和陆卿进屋的自然是祝余,二人在房中的桌边坐下,陆卿倒了两杯茶,一杯推给祝余。 李文才为了巴结上官,自然是舍得拿出点好东西的,那茶香而不烈,入口温润又有回甘,饶是祝余这种不太懂的品茗的人也喝得出这绝对是上等货色。 这一壶茶慢慢品下来,半个时辰就差不多过去了。 喝完茶,陆卿一手撑在桌上支着头,闭眼假寐。 祝余在一旁看着,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也托着腮陪着他一起这么静静呆着。 这一呆就又是半个时辰。 时间一久,祝余都有些坐不住了,清了清嗓子。 陆卿睫毛颤了颤,睁开眼:“有事?” “还不见那李文才?”祝余小声问。 “火候不到。”陆卿扫一眼透过窗纸照进来的光线,再看祝余的时候,语气里多了一丝调侃,“志在内宅的人,这么一会儿就闲不住了?” “闲得住,自在得很。”祝余没想到会被他敲打了一句,立刻小声回嘴。 她自己心里倒是很清楚,这一个时辰里的百无聊赖和无所事事,都让她心里一阵阵发慌,一不小心就被他的调侃给敲中了。 发慌的人不止有屋里的祝余,更有屋外头院子里的李文才。 他已经足足在外面站了一个多时辰,眼见着日头越升越高,灼灼地晒着自己的脑瓜顶,晒得他头皮发烫,眼睛发黑,两腿发软,脚底发麻。 豆大的汗珠子,顺着李文才那圆胖的脸颊往下流,顺着第二层下巴滴落在官袍的前襟上,原本白馒头一样的一张脸,这会儿已经涨得通红,像是要被烤熟了一样。 他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忍不住,身子直打晃,刚要迈步上前听一听门口,看看里面的御史大人休息好了没,那个守在门前的壮汉就一伸手,狠狠哼了一声,吓得他还没迈出去的脚赶忙又缩回来。 另外一个铜面护卫倒是对他略微客气一点,冲他一抱拳:“李大人稍安勿躁,我家大人日夜兼程,为陛下四处奔波,着实是乏了,小憩片刻便好。” 足足一个多时辰,这“憩”得可实在是不怎么小了! 李文才面颊抽动了一下,还得照例堆起笑脸,忙不迭表示无妨,然后汗涔涔地继续站在那里。 滴答—— 滴答—— 李文才衣襟上的水痕越来越大,他身体抖动的幅度也越来越大。 终于,在太阳的炙烤下,已经几乎被晒到冒油的李县令撑不住,两眼一翻,硕大的身体便好像被人抽了骨头一样,软成一滩,摔在地上。 远远站在一旁守着的衙差凑上前来,七手八脚想要把他扶起来。 无奈这些衙差平日里游手好闲,偏偏李县令又是个富态人,三两个人折腾了半天,也只是给这白胖子在原地翻了个身。 这时,屋门吱呀一声推开了,方才那令人生畏的御史大人负手立在门口。 “怎么回事?”他开口问一旁的护卫。 那护卫立刻回道:“禀报大人,李县令估摸着是平日操劳衙门里的诸多琐事,以至于体力不支,昏过去了。” “哦?既然如此,你与那几个衙差一起,把李县令护送回家中休养。 切记要确保李大人的饮食起居,保证周全。”御史大人冷声吩咐。 随他同来的魁梧护卫立刻抱拳领命,几个大步便来到李县令身边,一手抓住他的衣带,方才两三个衙差都没能扶起来的李文才,就这样被他单手提了起来。 衙差赶忙上前一左一右架起李文才。 那护卫又一指另外一个衙差:“你来带路。” 衙差哪敢不从,赶忙在前面领路,一行人夹着李文才闹闹哄哄地离开了。 陆卿看着符箓跟着李文才离开,转身回到屋内,叫符文去招呼县衙里的县丞、主簿等人,没一会儿的功夫,就来了一大群,除了主簿和县丞进了屋,其他人都战战兢兢挤在门口。 “你们便是清水县的县丞和主簿?”陆卿看一眼那人身上的官服,开口问,“李大人偶发不适,我已派人护送他回家休养。 既然如此,那有些事,本官就问问你们。 县城外有一座可以求财得财,又或者求财丢命的鬼仙庙? 听闻这座鬼仙庙在清水县中颇有些名气,不少人都有去那边求过心中所愿。 你们对此可知情?” 县丞和主簿面面相觑,都摇了摇头。 “回禀大人,此事卑职并不知情,实属失察,请大人恕罪!”主簿赶忙弓起身,毕恭毕敬地说,“请大人放心,我随后便派人去查,不论是谁,在我清水县地界,绝不允许有人装神弄鬼,一定协助李大人处理好此事!” 主簿这话说得异常恳切,虽然什么鬼仙庙,他压根儿不知情,也不认为是什么成了气候的大问题,但有一件事他却心知肚明。 当今圣上对于私设庙堂这一类事情是极其厌恶的。当年当今圣上还是个皇子的时候,与其兄弟争夺皇位时,民间便有传闻,说他命犯灾星,自带妖邪,若是令他得了江山,必将祸及子民,到时候世间必将烽火四起,血流成河。 在皇帝登基后,第一件事便是在民间抓捕那些传播这种说法的人,前前后后抓了两三年,百十来人掉了脑袋,除此之外受牵连被发配的更是几千人之多。 由此足以见得这种事情在皇帝心中是多么忌讳。 而在清水县闹出什么鬼仙庙来,这事原本可大可小,但这位只听令于当今圣上一人的御史大人的出现,就让这件事没有办法“小”下去。 第31章 枷锁 “那倒不必。”陆卿在主簿热切地表态之后,冷冷开口,“我的人已经在查此事,若是清水县衙横插进来,真若出了什么纰漏,这责该向谁来问?” 主簿碰了一鼻子灰,也不敢吭气,只能唯唯诺诺的应和着。 “县丞,”陆卿又把视线投向旁边同样战战兢兢一脸紧张的县丞,“把清水县历年的税簿账册取来”。 “是!卑职这就带人去拿!”县丞连忙答应着,招呼了几个人跟自己一同离开。 祝余全程都和符文一左一右站在陆卿身后,这会儿正好能把门里门外所有人的反应全都看得清清楚楚。 对于这个传说中神秘的御史大人,有的人看起来又慌又怕,时不时偷眼去瞄那位御史大人,偏偏对方头戴金色面具,根本看不见脸色,什么也窥不到。 还有的人看起来倒是坦荡不少,至少没有那么瑟缩,尤其是在李有才被带走之后,腰杆儿甚至都站直了很多。 人群里有一个瘦高的黑脸汉子,虽然一直耷拉着眼皮,但在听到御史吩咐县丞去取账册,鼻孔翕动了一下。 他应该是想要隐藏自己的情绪,但是又实在没忍住,做出了一个不屑的反应。 不一会儿,县丞带人回来了,每人怀里抱着厚厚的一摞账册,小心翼翼地放在陆卿面前的案几上。 陆卿逐一翻看,祝余从他肩头也同样可以窥见账册上的内容,她不懂赋税那些,倒是看得出来那些账簿记得干干净净,有模有样。 “你们清水县的税簿倒是记录得仔细。”陆卿把翻完的账册放回到案上,又对县丞说,“只是为何所收田赋却一年比一年更少了?” “回大人,清水县田地贫瘠,虽然看着有不少耕田,但种出来的粮食却鲜有丰收的时候,那些农户种出来的粮,勉强够应对家中人的吃用,若是再征了田赋,只怕就要饿死人了。 当今圣上治民以仁,所以李大人前些年便对他们的田赋能减则减,力求清水县百姓没有人因田赋过重而入不敷出。 可是饶是如此,也还是治标不治本,后来听闻别处种花做染料很是赚钱,那些农户为了养家糊口,就都跑去南边种花谋生了。 这事李大人也不好阻拦……于是田赋便更加收不上来。 清水县田赋虽少,但每一笔下官都仔仔细细记录在册,大人可随意查验。 卑职还有一个请求,若是大人此番是为了清水县田赋收不够来的,下官愿受责罚,唯请大人不要下令给清水县百姓增税,我受责罚不要紧,百姓却不能再加税了! 若是再加田赋,只怕剩下还肯留下来种田的也要跑去谋别的营生,那才真的是动摇了我大锦的立国之本了呀!” 县丞一番话说得十分慷慨,说到最后更是眼泪几乎夺眶而出,直接匍匐在地,一个头磕在了地上,颇有几分悲壮。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跪倒,跟着磕起头来。 祝余又瞄了一眼那个黑脸汉子,只见他不情不愿地跪了下去,不情不愿地磕了两个头,表情里纠结更浓。 陆卿沉默地看着堂下一众小吏拿脑门儿去往青石地面上磕,吃了一会儿才开口阻拦:“我不过是替皇上各处巡查,查看衙门课税也是依令行事罢了。 你们作为清水县官吏,能够体恤百姓,这是好事,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既然并无过错,也就不必这般,都起来吧。” 堂下众人纷纷起身。 陆卿又说:“今日本官便留在县衙中查检账册,你们一切照旧,我这边没有吩咐不必特别理会。” 主簿是个伶俐人,一听这话,连忙招呼旁人在后院去收拾房间出来给御史大人住下,没一会儿的功夫就收拾妥当,恭恭敬敬把三个人请了过去。 后院收拾出来的房间十分宽敞,里头不论是床还是卧榻,书案还是小几,一应俱全。 一摞一摞的账册被搬进来,放在书案旁。 帮忙搬运卷宗的人里面就有那个被祝余注意到的黑脸汉子,他看起来一脸不情愿,并且总是在主簿注意不到的时候,偷偷观察戴着面具的陆卿。 大约又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县衙的仆役们去而复返,怀里抱着灯烛、软垫,香茗、糕饼,总之能够想到的一应俱全,说是主簿吩咐下来的,怕御史大人审阅卷宗口渴或者饥饿。 送来这些东西,符文就将那些人统统轰了出去,自己站在院中,不许任何人靠近那间屋子。 陆卿坐在书案后,把脸上的金面具摘下来,放在手边,又拿起一本账册翻看,抬眼看到祝余也刚刚摘掉皮面具,便对她说:“那边架子上有些书册,你闲来无事可以拿来解闷。” 祝余过去翻了翻,找到了一本游记,虽然也不甚感兴趣,但聊胜于无,总好过枯坐着。 她在陆卿对面搬了一把椅子坐下来,翻看了一会儿,有些看不进去,抬起头,视线落在了专心翻看账册的陆卿脸上。 原本光洁的脸颊上,现在多了两道凹痕,从轮廓来看,似乎是被面具上凸凹的纹理压出来的。 那微微有些红肿的凹痕挂在那俊逸非凡的脸上,看起来是那么的刺眼。 祝余的目光看向旁边的金面具。 他之前对自己说,作为御史在外行走,替皇帝办事,这是只有皇帝和他本人知道的事情。 那么陆卿便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金面御史”,没有人知道他到底长什么样子,私下里是个什么身份,就像是一个传闻中的神祗,或者鬼魅。 圣上亲封的金面御史…… 只听令于当今圣上一人…… 替皇上监察各处官员…… 戴着金色面具是为了防止有人试图拉拢结交,或寻仇报复…… 听起来似乎是至高的荣誉和权力,仔细想一想,却又让祝余心惊胆战。 “金面御史”的尊贵,全在那金色的判官面具上,至于面具下是谁的脸,除了当今圣上外,再无人知晓。 那么这个人可以是陆卿,也可以是任何一个其他人。 这一切,就全看皇帝的心意了。 皇帝是在重用陆卿的,这一点毋庸置疑,并且这一份重用背后,也带着信任的意味。 可是这份器重和信任也被套上了一层防备的枷锁。 皇帝需要陆卿来做自己的心腹,并且赋予他世间绝无仅有的权力,但是这一切的背后还有一根无形的线,牢牢攥在皇帝自己的手中,随时随地可以收回。 他要外界惧怕的是那一顶沉重的黄金面具,而不是面具背后的大活人陆卿。 第32章 蜉蝣 祝余心中的疑惑更深了。 外界要么说陆卿是被皇帝视为福星的逍遥王,终日纵情享乐,是个得罪又得罪不起,结交又没有什么用处,鸡肋一般的富贵闲人。 要么说他遭皇帝忌惮,所以只封“二字王”,事事受限,处处掣肘,甚至就连赐婚,都是从几个藩国中挑了一个最没用的朔国,随便嫁过来一个祝家的女儿罢了。 然而成为逍遥王妃才这么短短几日的功夫,祝余便觉得事情似乎并不是这么简单,这两种截然不同的传闻各有站得住脚的地方,却又都不对。 陆卿的处境,还有他与当今圣上之间的关系,远比外人能够揣测到的更加复杂。 当陆卿的注意力从卷宗中抽离出来,抬眼看向祝余的时候,正瞧见她盯着桌旁的金面具出神,眉头皱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待他开口,忽然一声响亮的饥鸣从祝余那边传来,同时也让她回过神来,下意识朝陆卿这边看过来,二人四目相对,看到陆卿眼中的促狭,祝余的脸一下子便铺满红霞。 “饿了……”她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陆卿朝外面看了看,透过窗纸也看得出,外面光线都已经昏暗下去。 “已经这个时辰,确实该饿了。”他把桌上的几盒糕饼点心打开,推到祝余面前,“这会儿先委屈你吃些点心糕饼充饥。 估摸着晚上,那周到的主簿会给咱们安排饭菜的。” 祝余看了看盒子里的糕饼,有酥皮的,有软糯的,有淋了石蜜的,有包着馅儿的,花样还不少,看着也引人食指大动。 不过伸手捏起一块儿,祝余又有些犹豫了:“这糕饼应该稳妥吧?” 陆卿抬眼看她,见她说得认真,笑着摇摇头:“他们没那么大的胆子。 别忘了,那位李大人可是以陆嶂的门生自居的,毒害御史的事情,大体是不敢做的。 毕竟,有一个词叫做牵一发而动全,但你可知牵一发的后果是什么?” 祝余点了点头。 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听起来似乎颇有一种小小蜉蝣也能掀起风暴的味道,事实上若真的被扯住的只是头发,那么最先被割弃的也同样是这一把“头发”。 有些时候,作为一个不入流的角色,在麻烦面前,你的同伙或许比你的敌人更希望你死。 再想想喜宴那日,纵使是鄢国公那么一个权势滔天的权臣国戚,对陆卿也多少是有几分忌惮在的,这么看来,方才自己担心李文才的那几个拥趸就敢灭她和陆卿的口,还真是有点多虑了。 这些糕点配着热茶,祝余倒也吃得香喷喷的,她向来不是一个会让自己饿肚子的人,不论什么处境下,吃饱休息好,才能够最大限度保证健康。 过劳的苦果,她吃过一次就够了,代价之惨重,让她心惊胆战,引以为戒。 吃过了东西,祝余又去架子上换了一本书回来翻看,陆卿照旧翻看账册。 就这么耗到了傍晚,外面果然悉悉索索有了声音。 祝余听见符文询问的声音,不一会儿,他便从外面进来,手里提着两个硕大的食匣子,里面菜色丰富,甚至还有一小壶酒。 外头买不到的东西,县衙里倒是还有存货。 陆卿取了杯子倒上一杯,只见那酒色很淡,香味也好像只是浮在表面上而已。 与那天在酒肆里得到的酒比起来,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儿。 这两种酒如果放在一起,让人随意选择,胜负不言自明。 看样子那卢记在把持了整个清水县地界的酿酒生意之后,果真是到了有恃无恐的地步。 吃过晚饭,外面天也黑了。 符文为陆卿点了灯在书案上,自己坐在门边附近的椅子上。 “你若倦了便早点歇息,不必同我一起这么熬着。”陆卿叮嘱祝余,然后就又专心致志翻阅起手头的卷宗来。 祝余在屋子里走了几圈,算是饭后活动过,那李文才架子上的书,大多都是随意摆在那里充场面的,既没有圣贤典籍,也没有精彩的话本,大都枯燥乏味,看着也没什么意思,她索性和衣而卧,躺在卧榻上早早歇下了。 迷迷糊糊不知道过了多久,祝余毫无征兆地醒了过来,看到陆卿依旧端坐书案旁,偏着头朝向窗子的方向,见她要起身,先冲她比了个手势,实际熄了案头上的灯。 屋子里瞬时间陷入一片黑暗。 祝余没敢乱动,静静靠在那里一动不动,竖着耳朵听着周遭的动静。 只是除了安静之外,她什么声响都没有听见。 又过了一会儿,她终于听见了,外面似乎有悉悉索索的声响,像是有人偷偷摸摸溜进院子,正蹑手蹑脚往房门口来呢。 她朝陆卿看了一眼,心里面对这人的耳力之好感到大为惊叹。 这会儿月亮估计已经高高地升起来了,很快一个人影就被投在屋门的窗纸上,只见他蹑手蹑脚绕过门口,来到窗边。 那人影往窗边凑了凑,看样子是在侧耳听着屋里头的动静,停了一会儿,见屋子里静悄悄,什么响动都没有,这才又有了动作。 只见那黑影将匕首顺着窗缝小心翼翼地插了进来,一点一点活动着,像是想要挑开窗栓。 祝余心跳加快了几拍,斜眼看看陆卿,见他依旧淡定地坐在那里,一动没动。 既然陆卿都还没有动,说明还不是时候。 这间房的窗子缝隙很紧,那人又不敢有什么大动作,匕首费了好半天才把窗子挑开。 而那道黑影似乎也并不想推开窗闯进来,而是小心翼翼地把窗子推开一道缝,从窗缝里丢了个东西进来。 就在那东西啪嗒一声落在地上的一瞬间,一直悄无声息立在门边的符文身影一闪便不见了。 那动作又快又轻,祝余甚至没有看清他是什么时候打开门的。 外面几声凌乱的脚步,很显然是外头的人发现有人出来,吓得立刻想要逃走,不过那脚步声很快戛然而止,一切重归寂静,从头到尾没有一点人声。 第33章 另一本账 陆卿点了灯,从书案上拿起那金面具,重新戴在脸上,祝余也坐起身,把皮面具戴好,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 外面脚步声由远及近,祝余竖着耳朵听了听,觉得好像只有一个人的脚步声,正在纳闷,就见戴着铜面具的符文手里拎着一个人走了进来。 被他拎着的那个人两只脚堪堪擦着地,估计也被符文突如其来冲出去给吓坏了,这会儿就好像没了魂儿一样。 符文把他拎到屋里,扑通一声扔在地上,转身关上门,又把那人从床缝丢进来的东西捡起来递给陆卿。 祝余这才看清,被塞进来的竟然是一本账册。 陆卿拂了拂账册上沾的灰土,将它放在手边,抬眼看向面前刚刚从地上爬起来的那个人。 祝余此刻已经将那人认了出来,就是之前面露不屑的那个黑脸汉子。 陆卿本就是一个让人摸不清喜怒的性子,这会儿带着金面具就更加看不出情绪。 他默默地盯着那黑脸汉子看了一会儿,开口用不大但足以让对方听清的声音说:“既然敢夜里偷偷摸过来,想必也不是什么无胆鼠辈,若是还走得了路,就过来到近前说话。” 那黑脸汉子刚刚挣扎着爬起身,听了陆卿的话,略微犹豫了一下,慢慢一步一步挪了过来,站在距离他们一人多远的地方,就不再上前了。 陆卿也不在意,翻了翻手上的账册,发现上面的记录工工整整,条理分明,一笔笔记录的似乎都是清水县的赋税进账。 他大略翻了翻,转手递给一旁的祝余,顺便从自己查看过的账册当中择了一本,翻开一页,也一并递了过去。 祝余一手端着一本,左右对比很快发现,这两本账册在翻开的这一页上,记录的是同一段时间清水县的税收款项。 她有些惊讶,没想到陆卿竟然过目不忘,这大半日的功夫,看了那么多卷宗和账册,竟然翻一翻这黑脸汉子偷偷塞进来的账目,立刻就找到了和衙门公账匹配的那一部分。 两本账册拿在手里,哪怕对这方面一窍不通,但是从上面的进账记录,祝余也可以一目了然地看出差异。 这条理分明,又清晰明白的账本,与先前主簿交给他的税簿账册根本对不上。 这里面差得还不是一星半点儿。 在陆卿翻阅账册的时候,黑脸汉子一直在努力想要透过陆卿的眼睛来推测他的态度和意图,只可惜那面具设计得实在精巧,高高隆起的眉弓位置正好投下一道暗影,把陆卿那一双本就如幽潭一般的黑眸遮住,叫人无从探究面具后面的人是一种什么情绪。 祝余在陆卿背后倒是瞧得清清楚楚,那黑脸汉子脚上的麻履,已经十分破旧,感觉已经穿了不知多久了。 她还记得之前在堂前,那主簿身穿官服,脚底下的靴子簇新簇新的,还有丝线绣出来的暗纹,在一个县衙的九品小吏身上,可以说是十分考究了。 县丞的打扮也是差不多的模样。 虽然还不知道这黑脸汉子究竟是个什么身份,但白日里既然能够和衙门中其他人一起站在堂下候着,说明也是这清水县衙当中的一个小吏。 同是衙门中的小吏,他与主簿之间的差距还是令人玩味的。 陆卿把账册放在桌上,重新看向那黑脸汉子:“你是何人,在县衙中任何官职?” 黑脸汉子这会儿倒也从之前的惊魂未定中镇定下来,开口答道:“我叫沈祥,在清水县衙门里头做税课使。” 税课使是县衙里头负责记录税务征收情况的属官,没有品级,难怪白日里在堂前,他只能站在人群当中,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沈税使深夜摸进这后院里头,就为了将这本账册交予本官?”陆卿问,“你想要让本官知道,清水县有明暗两本账的事? 既然你是负责赋税的税课使,手里又有这么清楚的一本账,为何白天的时候不当众交给我,非要夜里这般鬼鬼祟祟?” “我怎么知道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御史……”沈祥梗着脖子,经过了被抓住之后的短暂惊慌,这会儿已经彻底镇定下来,看起来反而没有那么害怕了,“李大人他们那一伙,在清水县把持了这么久,这清水县离京城就这么近,若不是有人庇护,他又怎么可能太太平平的在这里作威作福! 我虽有心为清水县百姓请命,但也有家中老小需要顾及,若是当众出头,万一你与他们沆瀣一气,我必没有好下场。 所以本来想着今夜趁着值夜,悄悄摸过来,把账册塞进去我便赶快离开,神不知鬼不觉。 之后你若理会,那便是老天有眼,若你也将这置之不理,那便是天下乌鸦一般黑,大不了我带着家眷,尽快找个可以投奔的亲戚,到别出去谋生便是了! 不过现在既然已经被你们给抓了个正着,我也没有什么不能认的了!” “除了你之外,衙门里可还有别人知道这本账目?”陆卿问。 “没有。”沈祥摇了摇头,揣测着陆卿这么问的意图。 陆卿点点头,把沈祥的那本账册单独放在案头一边:“你可知这一带的农户,舍弃自己的农田,去南边种植花草,此事与这阴阳账目是否也有关联?” 沈祥眼睛一亮,陆卿的询问让他看到了希望,忙不迭收敛起方才的态度,点点头:“正是如此! 耕田种粮本就有朝廷征收的赋税,到了清水县这里,又额外增加了很多别处没有的。 用牛耕田的要收牛耕税,种稻的要收水田税,林林总总,百姓苦不堪言。 可是那些税钱进了衙门,就好像泥牛入海一样,再没了影子,年年清水县上缴朝廷的赋税都远远不足,偏偏州府从来无人过问。 本来这一带的百姓就都已经被层层赋税压得喘不过气来,恰好前两年,有人去南边种花草,然后有人收走去做染料,种花种草没有赋税,这两年自然越来越多的人跑去那边,赚钱户口。” 沈祥说起清水县一带的现状,不禁忧从中来,重重叹了一口气。 第34章 一身剐 “卢记的事情,你知道多少?”陆卿又问,“这里面是否也有李大人的‘功劳’?” “衙门外没人了解,衙门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提到卢记,沈祥并没有外面那些清水县百姓那般充满了怨气,反而有些伤感地叹了一口气:“外人都道卢记独揽清水县酿酒贩酒的生意,赚得盆满钵满,却不知那卢记的老板也不过是因为贪心,骑虎难下,成了‘阎王’手底下的一个‘小鬼儿’罢了!” “此话怎讲?” “卢记虽然是唯一可以在清水县地界酿酒贩酒的酒坊,但是每个月赚到的银子,一部分要交给衙门,这样一来,衙门就对他欺行霸市,不许别家酿酒贩酒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难道不是一个划算的买卖?”陆卿问。 沈祥笑了笑,笑容里满是嘲讽:“卢记的老板最开始倒也觉得这买卖划得来,毕竟那会儿李大人只要他五成流水。 所以卢记风头正劲的时候,家里头雇来的泼皮比酒坊里的酒工还要多,看到谁家贩酒便去滋扰,哪怕是乡里庄子上那种在自家地窖里酿上一点,卖给乡邻的也不放过。 只要是被他知道了的酒坊,无论大小,卢记必然叫人先登门出钱收买酿酒的方子和母曲,若是对方畏惧他们的势头,收了钱不再酿酒,那便罢了。 若是遇到不吃这一套的,到最后恐怕就要吃些苦头了。 大概一两年的功夫,卢记就在县衙的袒护下,把这一带其他大小酒坊统统扫平,没想到等到卢记那边以为可以安安心心独享这份富贵的时候,李大人也变了脸,改口要卢记每月上缴八成流水。 шшш? án?c〇 卢记不愿,李大人便告诉他,只要清水县还有酒可以喝,老板姓卢还是姓什么,没人在意。” 祝余在陆卿身后听得心惊。 那李文才长得好像一块虚软的白面馍馍,一副除了庸碌之外人畜无害的样子。 原本她猜测这位李大人只是贪,现在听沈祥的讲述,让她意识到这个李文才远比最初以为的更加歹毒。 乍看起来卢记像是吞下清水县地界酒坊生意的“猛兽”,没想到他们竟然也是猎物,一步一步走进了李文才的陷阱。 卢记在欺行霸市之后,早已经把清水县地界内所有过去经营酒坊的人都得罪遍了,这功夫若是他们不肯就范,乖乖将八成流水交给县衙,就会失去过去那看不见的依仗。 到那时候,想要找卢记清算新仇旧恨的人,恐怕从街头排到街尾都还要再拐几个弯。 为了不被报复,卢记就只能硬着头皮答应李文才的狮子大开口,一边在外面充当着一个横行霸道的“酒坊霸王”,一边把肥水哗啦啦地倒进李文才的口袋。 这简直就是把猪养肥了再杀。 “本官再问你,”陆卿并未对沈祥的话做出什么反应,开口又问道,“你可曾听说过县城外有一座灵验的‘鬼仙庙’?” 沈祥点了点头,又摇摇头:“我本不知什么劳什子的鬼仙庙,后来县城里有人忽然不知所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我这才听到旁人议论,说什么鬼仙庙求财丢命。” “都是些什么人在议论此事?” “大都是些商贾,尤其是开酒肆、茶楼的那些人最多!”沈祥想了想,谨慎地回答。 陆卿听后又问:“清水县中,除了卢记的老板之外,还有没有其他人跟他一样,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并没有。”沈祥回答得十分笃定,“就只有他自己,所以大伙儿私下里才都说,那卢记绝对是夭寿的恶事做得太多,所以遭了天谴了! 不过……” 见他有些迟疑,陆卿微微点了下头:“但讲无妨,本官自有分辨。” “我们清水县有一个老字号的食肆,里头有一个老掌柜,过去和卢记过往甚密。 因为在酒肆里做了许多年的掌柜,过去自然是认识许多酿酒的人家。 不知是不是那卢记许了他什么好处甜头,凡是偷偷摸摸想要卖酒给那老掌柜的人,一转眼卢记就会派人找上门去,软硬兼施,威逼利诱。 到最后,整个清水县都找不到卢记之外酿酒贩酒的作坊,这里头少说也有那老掌柜一半的功劳。 他与那卢记的家主似乎是差前差后失踪的,只是后来他的尸首被人找见了,卢记家主到现在也没有找到。 大伙儿私下里其实都有议论,说肯定是那卢记家主作孽太多,遭了天谴。 酒肆的老掌柜为虎作伥,也跟着一起得了报应。 只是,这话我们都只能私下里偷偷说……毕竟李大人与卢记……说多了也怕他心里头犯嘀咕。” 陆卿听了沈祥的话,面具后的黑眸里闪过一丝狡黠:“你方才说,李大人与那卢记之间的勾连,衙门之外无人了解?” “是。”提起县令李文才,沈祥的面色又阴沉了几分,“那卢记是从外地迁居到此处,在清水县这一带原本是根基最浅,也没有什么依仗,所以李大人便在许多酒商当中选中了他家。 他当初物色到卢记之后,曾许多次将人带到衙门里相谈,压根儿就不避讳衙门里头的人。 毕竟他背后有贵人,莫说是我们这些祖祖辈辈在清水县过活的小蝼蚁,便是上头州府的知府大人与他说话也比别人客气几分,有人去州府告他的状,知府大人都将告状的直接送交李大人亲自发落。 白日里大人您见过的县衙主簿,那本就是李大人身边的自己人,自然不会出去乱说。 剩下的人,都与我这般,一家老小都指望着我们这份差事吃喝,饶是他当着我们的面与卢记勾连,我们也没有那个胆子到衙门外头去说。 外头只道是卢记财大气粗,嚣张跋扈,顶多觉得李大人收了好处包庇罢了,绝对料想不到,李大人才是这里头吃大头的那一个。” “你这番倒是坦诚。”陆卿对沈祥的态度比较满意,微微点了点头。 沈祥苦笑,叹了一口气:“我今夜也算是豁出去了,您若是真正为民请命,上达天听的青天御史大人,我也算是为清水县百姓请命,毕竟再这么下去,真的是要出大事的。 若您不愿,或者扳不动李大人,那我便也认命,舍得这一身剐,死就死吧!” 第35章 密报 陆卿的手指一下一下叩着沈祥送来的那一本账册,沉吟片刻,对沈祥说:“你走吧,账簿留下。 今夜你不曾来过此处,本官也从未见过你。” 沈祥听了这话,抬头看向陆卿,狰狞的金面具让他无法看出对面这位御史大人的表情,从语气当中竟也猜不出对方的立场和打算,一时之间让他内心一阵彷徨,不知自己深夜冒险前来究竟是赌赢了,还是又遇到了另外一场官官相护,方才揭露李文才与卢记之间勾连时候的精气神儿瞬间没了大半。 “走吧,不要再耽搁了。”陆卿冲他挥了下手,催促沈祥离开。 沈祥抿了抿嘴,也不敢违逆御史大人的意思,绷着一张脸转身往门口走,手摸上门边,身后又传来陆卿的声音。 “切记行事自然,莫要引人起疑。 待风波过后,清水县衙才是用人的时候。” 沈祥微微一愣,眼中闪过一丝光亮,方才失去的精气神儿一下子就都回来了,动作不再有任何犹豫,推门出去,回身轻轻掩上,轻手轻脚消失在夜色当中。 沈祥走后,祝余出于好奇,又翻了翻那两本账目,越看眉头蹙得越紧。 “如何?”在祝余把账册合上后,已经坐在一旁取下了面具的陆卿开口问。 “料想到李大人胃口不小,却没想到竟然这么大。”祝余坦言,“明暗里两本账,差得着实不少。” 陆卿摇摇头:“他倒算是‘大肚能容’,只可惜,却没有那个‘吃独食’的能耐。” 他这么一说,祝余便立刻明白过来。 李文才对卢记横行乡里,欺行霸市的恶性视而不见,包庇纵容,而上头的知府又将所有状告李文才的案子发回给李文才本人处置。 这层层的庇护,只怕都是明码标价,而从上往下的加码也绝非因为某一个人的贪得无厌。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祝余若有所思,“原本我以为卢记是小鱼,清水县一带酿酒的散户是虾米。 现在看来倒好像高看了卢记,只怕他连虾米都不一定算得上,只能算是个被虾吃的藻。” 对于她的评价,陆卿只是淡淡一笑。 之后他倒也没有继续熬夜查看账目、卷宗,三个人各自歇下。 到了第二天一早,果然主簿又差人送了丰富的早饭过来,顺便询问一下御史大人是否有什么吩咐,拐弯抹角想要知道陆卿在这里干什么,还要呆多久。 但是有符文这么一尊“门神”挡在外头,很显然这些问题的答案他都打听不到,又不敢问得太直白,只好悻悻离去。 而前一日因为“劳累过度”而被送回家中休息的李大人也没有来衙门应卯,主簿派了衙差去李文才家中询问情况,结果没过多久衙差就回来说他们连李文才宅子的大门都进不去,不论怎么敲门,就是没有人理会。 主簿顿时也没了主张,没有李文才坐镇,他还真不知道该拿衙门里那一尊大佛如何是好。 吃过早饭之后,陆卿照旧查看清水县的各种账册格目,顺便把最近一年左右的刑狱卷宗都交给祝余,叫她帮自己一起看。 看账目祝余一窍不通,看看刑狱卷宗倒是还算熟悉,于是也坐在书案旁埋头翻阅起来。 到了傍中午,她才伸展了一下僵硬的手臂,揉了揉发酸的脖子。 “清水县县衙的事务如何?”陆卿问。 祝余回他一笑:“从他们拿来的卷宗来看,这清水县可谓是政事通达,百姓安乐,官员恪尽职守,勤勤恳恳,一片大好之势。” 陆卿听到她语气里的嘲讽,也笑了出来:“所以说,这世上果真没有一无是处的人。 即便是清水县县衙这样的地方,一群庸吏的身上也能找到个善于处理账目卷宗的优点来。” 祝余连连点头,看了看已经被陆卿看完,码在一旁那高高一堆卷册:“这些都看完,我们还要继续留在这衙门里面吗?” “嗯。”陆卿把符文招呼过来,“去叫衙门的人到外头,挑些好看的话本回来给二爷解闷儿,免得我们离开这里之前把二爷闷着了。” 祝余有些诧异地看着陆卿,符文倒好像是对自家主子的任何吩咐都习以为常似的,立刻就出去交代给守在院子外头的衙差。 不过半个时辰,外头就陆陆续续送来了不少东西,不光有话本,还有点心和新鲜瓜果。 知道的这是给来巡察的御史大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招待什么座上贵宾呢。 陆卿也不与他们客气,凡是送来的一律照单全收,之后的一日,三个人就这样呆在衙门后堂的院子里,任由前头主簿和县丞兀自发慌。 到了第二天深夜,屋外忽然传来一声鸟鸣,守在门口的符文便开门出去,不一会儿回来,手里拿着一个竹筒。 陆卿这时候也起来了,点了一盏油灯,从竹筒里面抽出一张纸。 那张纸上面密密麻麻写了很多,他迅速将上面的内容看完,又从案头拿了一张纸,写了几个字放回竹筒里,推开窗,从怀里拉出玉哨吹了一声,将竹筒丢出去。 外面的黑暗里好像有一个黑影迅速掠过,之后就又恢复了原来的寂静。 祝余对这一切并不知觉,到了第二天早上,才看到陆卿递给自己的那一张纸。 她细细看下来,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他们三个人这几日都在这县衙的后院里,谁也没有离开过,那么这纸上所记录的东西,八成是陆卿身边的暗探帮忙打探收集回来的。 这事儿陆卿没有特意去提,祝余也不打算多此一问。 只是这纸上所记录的内容,不免让人有些疑惑。 那密报虽然言辞精练,倒也把各种由来说得清清楚楚。 清水县一带,号称因为鬼仙庙而收获横财,并且现在还全须全尾好端端活着的,就只有三个人。 其中二人是一对兄弟,就住在城外的庄子上,平日里是出了名的懒汉、泼皮,最喜欢就是在乡里滋事,喝酒掷骰子,有钱就一头扎进赌坊。 原本周围的人都并不知道那座破败无人理会的山神庙是什么能许人横财的“鬼仙庙”,直到有一日忽然发现那对泼皮兄弟一扫之前的拮据,忽然阔气起来。 起初他们也不肯对外人说,直到后来被平日里的狐朋狗友灌了一肚子黄汤,迷迷糊糊地才说出,他们是在鬼仙庙中求鬼仙赐横财,结果就真的得了一锭大元宝。 旁人听了惊异,但也并不相信,毕竟这兄弟二人平日里就不是什么稳妥的人。 不过人总是有好奇心的,当时在场的一个人便也回家置办了拜神的贡品,跑去鬼仙庙求财,果然也得了一锭元宝。 第36章 人算不如天算 从此之后,鬼仙庙的说法便传扬开来,只是在乡间,人们都说那鬼仙庙邪性得很,有人求财得财,有人求财丢命,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但是在清水县中,原本却并没有什么关于鬼仙庙的传闻,一直到卢记掌家和酒肆老掌柜失踪,之后老掌柜的尸首又被人从城外枯树的树洞里发现,鬼仙庙求财丢命的说法才不胫而走。 从鬼仙庙灵验的名声传出去到这会儿,周遭的庄子上一共有四个人不知所踪,据说都是去拜了鬼仙庙的,打那之后,附近村民对鬼仙庙避之唯恐不及,甚至连谈论起来都会忍不住忌讳。 在这份密报的最下面,还注明了这四个不知所踪的村民的身份和姓名。 “如此看来,这鬼仙庙在外头的名声并不好,横竖就只有两个人求财得财,更多的是不灵甚至不知所踪的。”祝余把那张纸还给陆卿,有些疑惑,“这就有点奇怪了。 若是想要蛊惑别人前去求财,然后趁机害命的话,应该会想方设法增加更多诱饵,让人觉得值得搏一搏才对。 这鬼仙庙满打满算只有那么两次求财得财的事情,其余都是不灵,还因为好几个人失踪而惹上了邪名,这不摆明了是在昭告外人,这庙邪门得很,不要靠近? 还有那卢记掌家,既然已经花了许多心思在捐功名上头,期待有朝一日弟弟登上仕途,可以让他们家跳出李大人的手掌心,虽然在你看来成功的希望微乎其微,好歹也不至于不成功便成仁。 他有必要去这么邪门的鬼仙庙铤而走险吗? 更不要说那老掌柜,之前帮卢记通风报信,也得了许多好处,出事之前也是一把年纪,不像是还需要为了横财而拿自己的命去搏一搏的人。” “所以你觉得这背后的因由是什么?”陆卿一边若无其事地询问祝余的看法,一边把方才那一张纸放在一旁的油灯上,火苗瞬间爬上纸张,向上跳跃着。 原本的白纸黑字迅速变成了黑色的纸灰。 陆卿在最后一刻松开捏着纸头的手,最后一抹火光熄灭,黑色纸灰飘落地上。 “我觉得背后谋划这一切的人,并不希望更多的人为了发横财而跑去鬼仙庙,只希望被选中的人去。 所以前头的求财得财是诱饵,凶徒很显然熟悉自己的目标是个什么性子,用这个法子一定会上钩。 而后,为了不让更多人跑去,一不小心破坏了计划,那凶徒又故意任由鬼仙庙求财横死的说法在乡间流传,吓退一些本就不在算计之内的人。” “那老掌柜和卢记掌家呢?”陆卿问。 “您之前不是早就说过了么。”祝余看着陆卿,“那食肆里的陈年佳酿是香饵,而鱼钩在鬼仙庙里。 估计这二人所谓的去鬼仙庙求财失踪,不过是外人听到一些乡间传闻,于是以讹传讹罢了。” 陆卿闻言,勾起嘴角,露出笑容:“真是人算不如天算,祝成随意选了一个女儿嫁过来,竟然与我如此心意相通,看来你我也算是天作之合了。” 祝余瞧他说话的神态,不似有几分真意的模样,也没有当回事,嘴上随口应和着:“您说得对。” “这几日在衙门里闷得很吧?”陆卿起身,将沈祥的那本账目放进怀里,金面具戴在脸上,“我们今日就换个地方,散散心。” 祝余倒也乐得离开这里,虽然说之前去那后山腰的山洞验尸,爬上爬下累得她两腿发软,但这两天就这么在衙门后院,好像关禁闭一样,那滋味更不好受。 走的时候,陆卿叫符文抱着他从清水县衙诸多账册格目当中选出来的那几本。 御史大人要带走衙门的账册,县丞和主簿也不敢拦着,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他们离开。 陆卿他们三个人四匹马,从清水县最繁华的街上穿过,街上行人无不驻足注目。 这一次三个人谁都没有戴帷帽,陆卿一马当先,身子昂扬地高坐马背之上,金面具在白日的阳光下似乎更显耀眼。 身后符文和祝余也因为黑衣和面具而徒增了许多神秘感。 人群中有人猜测这三个人是什么身份来头,很快就有人认出了他们。 “是御史!那个最前头戴金面具的是御史!”有人在人群里向周围的人说,“前几天在县衙外头,我亲眼看到李县令连跑带颠地迎出来,弓着身子迎人家!看样子是个大人物!” “对对对,我也看到了!”这人一开口,立刻有人跟着附和,“我看那天李县令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好像很怕这个御史大人!” “太好了,这个‘李贪财’!总算也有能让他害怕的人来咱们清水县了! 真希望这个大人是来收拾他的!有他在,咱们清水县的老百姓一天好日子都别想过!” 这话一出,旁边立刻有人泼冷水:“算了吧,谁不知道李县令能耐大,不知道攀附上了什么了不得的大官,谁也动不了他。 咱们呐,还是不要在这痴人说梦了!” 经过了闹市,又兜兜转转走了一盏茶的功夫,他们终于来到了李文才的大宅跟前。 李文才的大宅周围十分幽静,从外面看起来平平无奇,甚至还不如寻常的富商宅子瞧着阔气。 符文翻身下马,过去叫开门,进了这李宅的大门后,祝余这才明白了什么叫做“别有洞天”。 她虽说是藩王家的庶女,过去吃穿用度那些倒也没有被苛待过,只是朔王祝成这个人对身外之物向来不看重,王府里最壮观的就是他的宝贝兵器库,别的都普普通通。 这会儿眼看着李文才的宅子里水榭廊桥,雕梁画栋,除了小一些之外,甚至比朔王府还要华丽几分。 经过假山旁的风亭时,一阵清脆铃音从头顶传来。 祝余抬头看去,只见风亭的飞檐下一串串金铃,风一吹,金铃叮当作响,配上一旁的一池碧水,崎岖假山,似乎别有一番闲趣。 只是此时祝余只觉得水面倒映出的仿佛是王山家中孩儿那面黄肌瘦的脸,耳朵里听见的是孩子饿得半死后虚弱的啜泣。 这位李县令之前还真是好福气,一个小小七品不入流的小官,竟然能够在这距离京城不过百十里地的县城里面作威作福,土皇帝一般。 只是…… 祝余透过面具看了看走在前面的陆卿昂藏的背影—— 李文才的这份从别人身上榨出来的“福气”,看来也就只能到这儿了。 第37章 李宅 在陆卿前面为他们引路的是之前跟着符箓一起送李文才回家的衙差,之后符箓就没有让他离开,这几日一直呆在李文才家中。 这会儿他战战兢兢,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就好像生怕错走一步会被身后的“金面判官”会抽出刀来将他活劈了似的。 祝余发现这一路上,宅子里静悄悄,若不是还有几个做扫洒粗活儿的仆人,简直好像没有人住在这里。 饶是那几个扫洒下人,老远看到衙差带着陆卿和祝余过来,也吓得赶忙夹着扫把便躲闪到一旁去了。 都说树倒猢狲散,虽然说平日里这些下人到底能不能沾到光,经过了这几日,估计也已经意识到李文才这棵树要倒了,这会儿都战战兢兢,惶惶不可终日呢。 终于,他们一路来到了李文才的卧房,老远祝余就看到了立在门口的符箓,哪怕看不清面目,他那“高人一等”的魁梧身材依旧一眼就认得出来。 符箓也早就看到了他们三人,待到陆卿走近后,抱拳弓腰:“大人!” “李大人近日如何?”陆卿开口问。 “回大人,属下每日吩咐家中厨子换着样儿的给李大人准备饭食,每日保证他不受外人打扰,他过得好得很。”符箓回答得煞有介事。 “甚好。”陆卿用他戴着金面具的时候特有的低沉声音对符箓说,“既然如此,那本官就不打扰李大人的静养了。 你还需打起精神来,切莫让任何人在李大人这里滋扰才行。” “属下省得!”符箓回答得特别干脆。 两个人说话的声音很显然足以让屋内人听见。 祝余透过符箓身后屋门上的麻纸隐隐约约看到有个人影在那里晃动,似乎李文才听见陆卿的说话声,正想从屋子里面出来。 陆卿也看到了,他却没有一点犹豫,转身便离开那门口,边走边吩咐过了符箓之后,就回头对那衙差说:“叫李家的下人收拾出一处偏院来。” 衙差不敢有丝毫耽搁,连忙应了声跑去找李宅的下人。 祝余听到身后有开门的声音,似乎还有李文才低声说着什么。 陆卿脚步没有丝毫停滞,祝余只听见符箓的一句“李大人请回房休息”。 莫名其妙被送回家中,强行关在房间里休养,完全不清楚外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形。 这种情境下,李文才能够好好休养那才真的是见了鬼。 想必这几日他在自己原本无比舒实的卧房里面,应该是辗转反侧,食不知味,如坐针毡。 不过祝余却生不出丝毫的同情。 没多大功夫,李文才家里的下人就给他们收拾出来了一处幽静的偏院,地方挺宽敞,矮墙上面爬满了藤蔓,月亮门上垂下一串串的小花,看着别有一番趣味。 只可惜,他们住在这里,恐怕不会有任何趣味可言。 祝余住在陆卿隔壁的房间里,她进房去看了看,再出来就看见符文从陆卿房中出来,正急匆匆往外走,看到祝余,连忙停下脚步:“二爷!” “你这是要做什么去?”祝余问。 “大人叫我去将那卢家二爷带过来问话。”符文回答,“他让您趁这功夫歇一会儿吧,我去去就回!” 祝余脸颊微微抽搐了一下,冲符文点了点头。 真好,趁着功夫歇一会儿…… 她在清水县衙里都歇了好几天了…… 过去忙起来就没黑没白的时候,最渴望的便是能够有一天闲来无事,什么也不做,就那么一个人静静的呆着。 可当自己真的可以静静呆着的时候,又有一种莫名的发慌,和说不出的迷茫,一时之间不知自己是谁,今夕何夕,自己又是否真的存在于这世间。 院子里有一处小亭子,祝余在亭中石凳上坐下,只要不在室内,保险起见她都带着那个皮面具,时间短倒是还好些,久了便会感到有些滞闷,皮子贴着脸,不那么舒服。 在亭子里不被日头晒着,终归能舒服一点。 自己一个轻飘飘的皮面具戴久了都这么不舒服,陆卿那个沉甸甸的金面具从早上戴起来,到现在都没有摘掉过,想一想都不知道有多难受。 看起来是荣宠与信任,背地里却又像是一道沉重的枷锁…… 祝余想着心事,余光扫见矮墙头的花藤摇晃着,那摇晃幅度并不是风吹的样子。 随后,一头盘成螺髻的乌黑秀发出现在了墙头的花藤缝隙中。 随后是一个洁白光亮的额头,两道眉毛,一双乌溜溜的眼睛…… 那双眼睛与祝余皮面具后的双眼四目相对,双方都愣了一下。 墙外一阵慌乱的声响,墙头刚刚冒过头的螺髻不见了,脚步声渐远。 祝余不放心,赶忙起身到陆卿那里去,他正端坐在屋内,在等符文把卢家二爷带过来,看到祝余慌慌张张跑进来,有些疑惑地朝她看过来。 祝余赶忙把自己方才看到有人鬼鬼祟祟爬墙头的事情告诉陆卿,本以为陆卿会感到警惕,没想到他听完却直接轻笑出声。 “无妨。”他对祝余摆摆手,示意她在一旁坐下,“一个连你都能够轻易发现其踪迹的‘笨贼’,做不成什么坏事,不必理会。” 这话听得祝余心里怪别扭的,有一种自己被鄙视了的感觉。 可是偏偏她又没话说,论耳力和眼力,别说是陆卿,就算是符文符箓,随便拉出来一个都甩她几条街。 所以陆卿因此对那个爬墙头的人不太在意,似乎也是说得过去的。 没过多久,符文回来了,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男人,一身小袖圆领襕衫,头戴儒巾,面白无须。 此人一副虚弱的模样,走起路来脚步发飘,紧赶慢赶地跟着符文的步伐,因为太过于着急,两只脚绊在一起,一个趔趄,差一点摔倒在地。 然而他却丝毫顾不得狼狈,一边用手去扶一扶差一点歪掉的儒巾,一边忙不迭继续跟上。 符文先一步来到屋门口,冲屋内端坐的陆卿和祝余抱拳道:“大人,卢记掌家的弟弟带来了。” 那白衣男子忙不迭来到门口,连门槛都没敢跨过去就扑通一声跪在了门外,匍匐在地:“学生卢景行,拜见御史大人!” “卢景行,你可知本官今日为何把你叫过来?”陆卿沉声问。 卢景行伏在地上瑟瑟发抖:“大人唤小民来,是想要清算卢家之前在清水县欺行霸市的恶行。” “你倒是个讲话磊落的人,看来圣贤书倒也没有白读。” 卢景行颤声道:“若说不知,那学生便是存心欺骗大人。 学生所住房屋,身上所穿鞋袜,这些年来读的那些书,还有家中诸多亲眷,无不是兄长经营酒坊生意赚来的钱来供养着的。 即便学生从未插手过酒坊那边的事,也无法昧着良心说自己与此事毫无干系。 只是兄长失踪许多日,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学生与家中亲眷虽无性命之虞,却也遭了难,一夜之间没了嗅觉,就连味觉也丧失殆尽,更别说家中酒曲全部变臭,酒坊的生意也无以为继。 现在便是有心想要替兄长赎罪弥补,也是有心无力。 今日御史大人派人唤我过来,学生愿依照锦国律法,代兄受罚,请大人发落!” 说罢,卢景行一个头磕在地上,咚的一声,力道很足,半点不掺假。 第38章 引魂香 第38章 引魂香 换做平时,卢景行那毫无征兆的一个响头也够把祝余吓一跳的,可是这会儿她的耳朵里就只听得见一句话——“没了嗅觉”。 陆卿显然也是如此:“你说一夜之间没了嗅觉?何解?” 卢景行抬起头来,眼神有些茫然,似乎已经做好了准备,等着这位御史大人追究自家酒坊欺行霸市,结果对方忽然问起旁的,倒让他一下子有些反应不过来。 “此事毫无征兆,就好像是一夕之间便发生了。”他有些恍惚,似乎也觉得自己这个回答听起来实在离谱,“本来都是好好的,那日我早上起来,吃早饭的时候始终觉得味道不对,还以为是厨子敷衍,不好好做饭。 之后我到茅房去……这才发现,我竟然闻不到丁点臭气,之后又发现不止是我,家里所有人几乎都变成了这个样子。 我们找了郎中来给瞧,郎中也瞧不出个所以然,母亲说八成是我们家多行不义,遭了天谴,既然老天爷想要惩罚我们,那我们便受着就是了。” 祝余看了一眼陆卿,陆卿知道她有话要说,便对她微微颔首,示意她开口。 祝余见了,便开口对卢景行说:“你不要跪在门外,到屋里来说话。” 卢景行听到御史旁边的人开了口,也没敢马上有什么动作,赶紧朝御史看过去,见御史并无反应,这才战战兢兢起身,小心翼翼跨进门,往前走了几步,又在距离距离二人五尺开外的地方跪了下来。 这个距离倒也足够了。 祝余在面具后头吸了吸鼻子,凭借着自己一贯熬人的嗅觉,果真从卢景行身上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气。 在鬼仙庙和酒坛子之后,这香气对于祝余而言已经很是熟悉了。 “卢景行,我问你,你与你兄长可曾到城外鬼仙庙里面去求过财?”她开口问。 卢景行不知祝余的身份,但见这人敢在御史面前开口发问,估摸也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不敢有丝毫怠慢,赶忙答:“大人,学生实在不知什么鬼仙庙,更是从未去过! 我兄长虽然说读书不多,但他素来也是个不信鬼神的人,连寻常的庙宇都从不踏进半步,更别说什么鬼仙的庙了!” 没去过鬼仙庙? 祝余皱了皱眉,如果他没去过,那身上的香味儿又如何解释? 很快她就想到了一种可能:“你家近来可有买过什么过去不曾用过的熏香?” 卢景行一听这话,诧异地抬起头:“大人竟然连这种小事也能知晓? 虽然不是熏香,但家中确实近期购买过这一类物件儿。 我家嫂嫂的确在大概半个月前,从一个游方道士手里买了一些引魂香回来。 因为兄长生死不明这么久,我们全家上下都焦急万分,变寻不到他的踪迹,日子越久便越觉得恐怕凶多吉少。 嫂嫂买回引魂香,插在家中各处,还有酒坊那边也送了许多过去,让那边的伙计在各处都点上,说是靠着那一股子香味儿,若是兄长在外面遭遇了不测,魂魄也能寻回家来。 我虽不信这些,倒也知道这么做会使嫂嫂心中好过一些,就没有拦着。” “那种引魂香在家中和酒坊里焚了多久?有什么和别的香不一样的地方?” “从早到晚,大概有七八日的光景。 最初的时候不大好闻,似乎带着一股子铁锈一样的气味,不过很快就散了,后头便没有什么异味,就只是比寻常的焚香要香气更浓郁而已。”卢景行摸不到头脑,不知道为什么对面的大人要问自己这些琐事。 他还糊涂着,祝余这会儿心里面却已经分明:“所以你家酒坊的酒是在那七八日之后酸的,酒曲也是那七八日之后臭的,就连你们一家人的嗅觉,也是在那七八日之后不灵的,我说得对么?” 卢景行原本从来没有把这些联系在一起去想,这会儿被祝余一问,皱着眉头盘算了一番,脸上浮起了惊异之色:“是!大人!正如您所说,正是如此! 这世间断不会有这么巧合的事,难不成这些……都与那引魂香有关?”祝余没有回答他,而是又问:“你家的后院是否也焚了那引魂香?” “后院倒是不曾焚烧过,因为后院里面有个马厩,不知为何,第一天嫂嫂本来是叫人在那里也插上引魂香的,可是香才燃起来,家中的几匹马就会躁动不安,于是只好作罢,没有在后院焚烧。”卢景行摇摇头。 有了他的回答,祝余心里面也就有了数。 她之前在卢家宅子外头遇到的那个瘦瘦小小的小厮是卢家看守后门的,因为马厩里的马对那香气反应强烈,于是他躲过一劫,成了全家或许唯一一个没有失去嗅觉、味觉的人。 这样一来倒也侧面证实了,卢家人这连郎中都不知是何缘由的奇怪“病症”,也与那香味有关。 祝余的目光越过跪在地上的卢景行,看向门口的符文。 那夜在鬼仙庙里,符文也曾经因为中了迷香,身上沾染了类似的香气,但是这几日下来,并没有发现他有什么异样。 为何都是如此类似的香气,有的人出了大问题,有的人过后就并无大碍?是符文只中了一次,所以才没有出现其他状况,还是…… 她又吸了吸鼻子,努力在脑海当中回忆和对比。 人的嗅觉有着极强的记忆,只有想不起,却绝不会忘记任何闻到过的气味。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卢景行身上的香气,不论是与符文那天在破庙里中迷香的香味儿,还是酒坛子上沾染的,都极其相似,但又并不完全一样,隐隐总好像有那么两三成的差别。 只是祝余没有从事过调香的行当,这里面差别一下子倒也说不上来。 等等…… 调香…… 祝余觉得自己的思路忽然被打开了一个新的方向。 她苦思冥想的功夫,陆卿已经开始向卢景行问起了别的事情。 “所以卢记这几年在清水县这一带所赚取的钱财,果真是八成要孝敬给李文才?”他同卢景行确认。 “正是如此!我兄长作恶天理难容,但这一切都是受李文才李县令的唆使逼迫。 李文才在清水县一手遮天,我兄长上了他的贼船就再难回头,这些年里所获钱财八成都进了他的口袋。 兄长出事后,李文才发现卢记彻底没有了翻身的机会,便将卢记弃如敝履。 直到落到如此这般田地,我才知道过去那些被剥夺了营生的人有多举步维艰,家中越是窘迫,心中就越是悔恨。 我本想着,我们卢家也算是罪孽深重,遭了天谴,落魄至此,也是咎由自取,怨不得任何人。 原本有钱有势的时候都翻不出李文才的手掌心,现在更是不能奈他何。 不曾想,今日差人上门,说是要带我见御史大人。 听闻御史大人铁面无私,小民恳请大人彻查李文才! 卢记的罪过我一力承担,但那贪官李文才决不能姑息!”卢景行一脸悲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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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39章 余粮 第39章 余粮 陆卿没有去回应卢景行的这一番痛心绝气的控诉,忽而又问:“你们卢记酿酒需要屯粮,这几年清水县一带的粮价如何?” 卢景行本还沉浸在自己悲壮又慷慨的情绪当中,忽听御史的发问,一下子有些懵,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对方问自己的是什么,忙说:“回大人,学生过去虽然不曾插手过家中生意,但却在茶余饭后也曾听兄长谈论过。 最近几年清水县这一带的粮价始终居高不下,甚至凑不出卢记酿酒需要的那么粮,很多时候我们的酒坊甚至不得不派人到外县去采买。” “清水县这一带每年所产粮食,竟不够一家酒坊酿酒所用?” “正是如此,兄长说,那些还肯留在这一带种田的农户,留出了自家口粮后,剩下的米粮供不应求。 虽说平日里在酒坊生意上,兄长他走错了路,但是在买粮酿酒这件事上,他一直都不肯强买了清水县本地所剩无几的余粮。 他说如果县里的其他人连饭都吃不饱,就更不会有人喝酒了。 所以卢记都是不惜去百里之外买酿酒需要用的粮食。” “为何是百里之外?” “因为临近一些的地方也和清水县相差无几。”卢景行回答,“听说要到临近的润州才行,那边的知府大人不晓得用了什么法子,把他们州地界内的农民都留下来耕种农田,所以年年都粮食丰收,不光本州内够吃够用,还有余份卖粮赚钱。” 说完之后,卢景行等着御史大人继续向自己发问,左等右等也不见对方开口,只好壮着胆子抬起头来,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大人……” “我如何处置你才妥当……”陆卿的声音听起来冷冷的,眼睛从面具后面盯着卢景行,“按说卢家这些年,为了独占酒坊生意,在清水县可谓坏事做尽,逼死无辜百姓,致人家破人亡,你那兄长若是活着,本官定将他捆在柱子上生剐了。 方才你说愿意替兄长受罚,这话可还作数?” 他那一声询问,语调微微上扬,像是带着轻蔑,又好像是对剐了卢景行这件事很有兴致。 卢景行脸色更白了,浑身上下抖作一团,牙齿打颤,几乎张不开嘴。 若是一刀砍了脑袋,也不过是把心一横,两眼一闭,豁出去就是了,再恐惧也不过一瞬而已。 可是剐刑…… 一想到有人用刀在他身上一片一片的割着肉,卢景行觉得自己周身的血一下子都凉了。 不过即便如此,他还是一边抖一边强迫自己开口说道:“学生虽、虽不是顶天立地的英雄汉,也自认一言九鼎。 我卢家愧对清水县父老,学生愿、愿以死谢罪……” “今日你若出尔反尔,贪生怕死,本官必让你替兄受罚。”陆卿哼了一声,“不过既然你有这份勇气,倒也让我刮目相看。 你下去写出一份名录,将这几年与你兄长朋比为奸的那些歹人供出来,要极尽详实,没有遗漏,则卢家死罪可免。 若有刻意隐瞒包庇,本官将你卢家余下亲眷一并刺配苦寒之地。” 陆卿话音刚落,守在门口的符文便跨步上前,一手抓着卢景行的后衣襟,将他从地上拉起来,一路趔趔趄趄地到旁边一间空屋子里去写名单了。 卢景行被带走后,陆卿才把注意力移向一旁的祝余,见她自顾自出神,伸手在她的眼前晃了晃:“长史,回魂了。”祝余回过神,开口小声问:“这次来清水县,其实并不是专程调查鬼仙庙这个案子吧?充其量只能算是捎带手儿而已。” “哦?那你说说看,我实际上是为何而来?”陆卿不答反问。 “农耕之事。”祝余回答得十分笃定。 她就知道!从驿站第一次来清水县的时候,自己看到那大片大片荒芜的农田都大感震惊,陆卿作为当今圣上亲封的御史,又怎么会视若无睹。 虽然说小小一间鬼仙庙中竟然有五六条人命,的确已经不算什么小事了,但是民以食为天,五六条人命和粮食这个国之根本放在一起,就显得有些不够看了。 陆卿应当就是冲着以清水县为首的这些弃耕农田最多的州县来的,想要杀鸡儆猴。 鬼仙庙不过是来都来了,顺便一并解决的添头罢了。 陆卿没有否认,只是把祝余又打量了一遍,像是对她说,又像是自言自语道,“润州知府……此人过去倒是不曾留意过。” 祝余对锦国各州县的官员任命十分陌生,在这个问题上也接不上话,她起身到门口看了看,确定符文带卢景行去的那个屋子应该听不到他们之间的谈话,这才又返回来。 “您觉得一个人,有没有可能善于酿酒的同时,还在调香这方面也颇为精通?”她问陆卿,这也是她方才自己琢磨的事情。 陆卿想了想,摇摇头:“很难。酿酒讲究个醇,调香讲究精,这二人都忌讳沾染上旁的气息,破坏了原本的气味。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调香需终日与香料为伍,天长日久,整个人都被浸入了味儿……” 说到这里,陆卿话头一顿,看祝余的眼神里也多了几分了然,还有一种几乎无法被人察觉的笑意:“原来长史是在点拨本官,不过本官愚钝,还是参不破,不如长史再为本官解惑一二?” 祝余总觉得此时此刻狰狞的金面具后头,是一张揣着明白装糊涂的狐狸脸。 “好,”虽然如此,她还是顺着他的意,不想跟他耍嘴皮子浪费功夫,“原本去山洞的那一日,我就觉得这样的弃尸地,着实不像是一个人能够完成的。 虽然不知道庄子上那四个人到底跟凶手有什么仇怨,至少清水县中,食肆老掌柜过去专门给卢记通风报信捞好处,间接害了许多酒坊。 卢记更不用说,光是王山家里,都被他逼死了好几口人。 加上食肆里那来路不明的陈年佳酿,很显然对方与卢记之间结的梁子就在这个酒上头。 之前我只当是一伙被卢记害惨了的酒坊老板之类,但又想不通为什么酒坛子上偏偏会沾到那种异香,又有什么酒坊老板,能够做出那样起效神速,让符文都来不及反应的迷香。 方才卢景行说起他嫂嫂从什么游方道士那里买了引魂香,这倒是让我茅塞顿开,之前没理顺的,一下子都想通了。 凶徒估计不止一人,既然如此,谁说这不止一人的凶徒里,就非得都是酿酒的呢! 虽然我不知道那个善于制香的人与清水县这一带有什么过往,但他那香调得实在诡异。” 陆卿点了点头:“比起这个人,我更想知道他那香中的一味香料是从哪里得来的。” 感谢windlp x2,书友 20190908234714861 x2的月票! (本章完) 第40章 炽玉 第40章 炽玉 祝余眼睛一亮,那异香来来回回出现了许多次,她一直都很奇怪为什么如此相似的香气,起到的作用却截然不同。 现在听陆卿的意思,他似乎是知道这异香到底是个什么来头的。 “澜国西南有一座山,山中有一处鲜为人知的矿,矿石色泽火红,名唤炽玉。 此物本无味,然遇血则生异香。 甫一现世便成了各方虎视眈眈之物,都想伺机夺之。” “这是为何?”祝余疑惑。 “因此物以血做香印,再辅以其他药材,可将其药性发挥至极致。因而江湖中人对此趋之若鹜,认为得此物便可成就内功大成,外家功夫也能够得以精进。” 陆卿轻轻摇了摇头:“只是当时世人并不知,这种突飞猛进实则是一蹴而至盛,盛极则衰。” 祝余惊讶,她没有想到这世上还有这么邪性的东西。 符文之前也说过,那天夜里他先闻到了一股子血腥气,然后才是一股异香,之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卢景行口中的“铁锈”应该也是血腥气。 这都符合陆卿所说的炽玉需要以血做引才能激发香气和效用这一点。 按照炽玉的特质,若调香之人佐以臭麻子,那它便能将臭麻子的药性发挥至极致,瞬间便让人失去知觉,甚至睡梦中一命呜呼都有可能。 而卢家的情形,似乎是调香者有意加入了一些可以激发嗅觉的药材进去便能达到这样的功效。 至于酒坊那边的酒和母曲,八成也是同理。 “这么邪门的东西,让它现世本就是留下了祸端。”祝余忍不住感慨。 “所以当年澜王很快便叫人带了火药去,将那座山整个山头炸掉,把炽玉矿深埋在下面,并派兵在山下驻守,任何人不得靠近,更不得挖掘开采。”陆卿说。 祝余恍若,怪不得方才想到他说这东西是从哪里来的。 “你又是如何会对这种邪物如此一清二楚的?”她有些好奇。 陆卿并没打算回答她,只说:“日后若长史闲来无事,想要听些旧事解闷儿的时候,再来问我也不迟。” 又过了一会儿,卢景行被符文带了回来,依旧是哆哆嗦嗦的模样,手里拿着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写了不少东西,一眼看过去大概有十几个人名,每个人名的下面还有几行小字,似乎是在标注这个人做过的事情。 陆卿从符文手中接过那份名单,扫了一眼,又看看跪在门口的卢景行:“看来卢家二爷也并非一心只读圣贤书,家中之事倒也还是清楚的。” 卢景行原本惨白的脸因为这句话而涨红,心虚地垂下头。 祝余对这位嗅觉尽失,味觉也被破坏,年纪不小在功名上还没有混出个名堂,现在又家道中落的卢家二爷同样没有多少同情。 有些时候,对恶行的沉默和不阻拦,本身也是一种鼓励。 李文才若是清水县藏在衙门里头的食人猛虎,那卢记掌家无疑就是伥鬼,自己被虎吃掉之后,还要帮着那恶虎继续残害别人。 卢家上上下下皆靠着伥鬼的供养过生活,全家人拼命节衣缩食,想要给卢景行捐出个功名,也没有半点良心发现的心思,不过是希望能翻出李文才的手掌心,以占有更大的利益罢了。 全家上下,恐怕一个称得上无辜的人都没有。 该问的都已经问得差不多,陆卿叫符文把卢景行送走。 临走前,祝余将卢景行叫住:“你兄长的胸口可有一块青色胎记?” 卢景行掉了魂儿一样地呆了呆,然后才意识到祝余问自己的是什么,点了点头:“大人您怎么知道?” 祝余摆摆手,示意符文可以带他离开了。 她怎么知道?当然是在山洞里那一具“庞然大物”的身上看到的。 只不过这个节骨眼儿上,若是告诉卢景行,搞不好卢家就会带人上山去收尸,那势必会惊到潜藏在暗处的凶手,这不是她想看到的。符文示意卢景行赶快离开,卢景行虽然有些疑惑,却也没敢再多逗留,垂头丧气地走了。 “现在倒是可以确定了,那所谓的鬼仙庙亡魂,根源便是从卢记过往行径而来,所以别人只是丢命,卢记除了掌家要丢命之外,就连赖以生存的营生也必须毁掉。”祝余觉得见过卢景行之后,对自己心中的猜测更加笃定了,“只是……” “只是什么?”陆卿问。 “只是卢景行写的这份名单。”祝余指了指桌上的那张纸,“虽然有替自己兄长遮掩的可能,至少从他提供的这些上面来看,过去帮着卢记掌家四处欺凌同行的那些人,似乎并不是卢记的人,倒更像是仰仗着李文才狐假虎威的恶棍。 不知道这些人与鬼仙庙的背后黑手是否也有过结,会不会也成为那庙中亡魂。” “此事无需多虑。”陆卿对此倒是不大在意,“与卢记掌家为伍,夺人营生,害人性命之徒,杀了便杀了,死便死了,不必在意。 在凶徒落网之前,是死还是活,就看他们这些人自己的造化了。” 他这么一说,倒把祝余给说没词儿了。 没一会儿的功夫,符文便回来了,陆卿把他叫进房中。 “你去密报中提到的庄子一带活动,打听出庙里那几具尸首的身份,还有他们生前与什么人家结过怨。”他吩咐道。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符文点头,又有点不放心,看了一眼祝余:“爷,那您和长史……” “有符箓在,不用担心。”陆卿示意他速去。 符文便不再啰嗦,大步流星走了。 “那我们接下来做什么?”祝余问。 陆卿看了看外头:“今日有些晚了,总不好去打扰李大人休养,我们也姑且休整一番,明日一早再去看望吧。” 祝余顺着他的视线朝外看去,只见外面艳阳高照,天气晴好,正是一天当中最好的时候。 这只狐狸,什么不好打扰,分明是想让那明知道他们已经登门的李文才再被困在房中寸步难行,多受一日的煎熬罢了。 想一想李文才在清水县做的那些事,祝余又觉得陆卿的决定对极了。 陆卿又朝偏院的月亮门那边指了指:“之前那个衙差,大概一直就在偏院外头,应该是不敢进来。 不过你也不用跟他客气,想要什么吃的用的解闷的东西,就尽管出去吩咐就是了。” 吃的喝的解闷的东西…… “符文出去打探需要很久吗?”祝余一听这话,那种在一间屋子里面闷到骨头缝发痒的感觉就又冒了出来,“我以为查案会很赶时间……” “鬼庙案因何而起,你我心中基本有数,抓住背后凶徒不过是迟早的事,待符文回来之后再做定夺。 而这鬼庙案,恐怕只能算是一个长在额头上的癞疤,瞧着乍眼,却最是无关痛痒。 至于那深入骨髓的脓血……”陆卿微微一笑,“正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急不得。” “有没有一种可能,那凶徒已经把想要报复的人都杀得七七八八,便不再出来了?”祝余有些担忧。 虽然说那些横行乡里、迫害乡民的恶人死有余辜,但那利用炽玉实施报复的手法还是让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担心若是不能将其抓住,以后恐怕要生出更大的事端来。 毕竟那炽玉实在是稀奇又药性阴毒,着实不像是什么好东西。 “不怕,”陆卿显然已经考虑过了这个问题,“导致所有这一切,真正也是最大的始作俑者,就在家中休养,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只不过外头没有什么人知道罢了。 有这么肥硕的饵在手里,你还担心‘鱼’不咬钩?” 感谢书友20240924072905676 x14,书友20231026143941032 x10,书友20210301105365700752 x2,书友 20190908234714861 x2,羽竹飞x2,在路上的钱钱x4,11gch86 x2的月票! 不知道小伙伴们2024过得如何?不管怎么样,希望我们大家都有一个美满快乐的2025!预祝新年快乐! (本章完) 第41章 调禁军 第41章 调禁军 既然陆卿都这么说了,祝余自然也没有什么异议,她也没跟外头的衙差客气,既来之则安之,就地取材,拿桌上的纸笔列了个单子,拿出去交给那衙差,叫衙差帮自己买回来。 东西买回来,除了点心之外,还有一些鲁班锁、九连环之类的小玩意儿,甚至还有一个投壶和一把竹矢,以及几本书。 祝余打发走了那衙差,就把这些东西一样一样往自己那屋搬,忽而想起来,出于礼节,自己似乎应该跟陆卿“意思意思”,东西搬了一半跑去问他要不要。 陆卿当然不要,不过他倒是有些好奇,过去看了看,发现她叫衙差帮忙买回来的竟然都是些修心养寿的书。 “长史还真是个惜命之人。”在李文才的宅子里,陆卿对祝余的称呼还是相当谨慎的。 祝余也看不出这人面具后头的脸上是个什么表情,是揶揄还是戏谑。 “那是自然,小命可遇不可求,得之我幸,当然要好生保养才不辜负老天的苦心安排。”于是她也半真半假地回答。 当晚符箓安排李宅的厨子将给李文才补身子的饭菜做了两份,他从中随便拿了一份匆匆送来偏院,就又赶回去守着李文才了。 祝余吃饱喝得,早早便歇了,第二天一早起来,陆卿就叫她一同去“看望”李文才。 符箓可以说是尽职尽责,估计除了大小解之外,是寸步不离李文才的卧房门外。 这一大早,他就已经门神一样的立在那里了。 “李大人起了吗?”陆卿问他。 “大人,李县令早就起了。”符箓闪到一旁,伸手帮陆卿把门上的铜锁打开,哗啦一下把门推开。 两人刚一进去,就看到一个人跌跌撞撞从床上爬起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二话不说纳头便拜。 “大人!您可来了!下官知错,下官是清水县父母官,本该为百姓鞠躬尽瘁,为陛下尽忠职守,下官之前做得不好,愿将功补过! 只是……只是下官恳求大人不要再让那位护卫每日‘照顾’了,下官无福消受啊……” 那人一边带着浓浓的哭腔开口,祝余这才认出他是清水县的县令李文才。 虽然按理来说,这屋里关着的只能是李文才,她不应该感到惊讶,至少无论如何祝余也没有想到,才这么几日的功夫,一个人的面相能够有那么大的变化。 上一次在衙门里见到,李文才还是虚虚胖胖的白馒头,隔了这么几天再见面,这“馒头”却缩得厉害,原本胀鼓鼓的肚子眼见着小了一圈,原本圆胖的一张脸,这会儿两颊松垮垮地向下耷拉着。 嗯,果然是被符箓“照顾”得相当不错! 陆卿并不理他,兀自在一旁的红木桌旁坐下,骨节分明的手指状似无意地轻轻叩着,发出“笃笃”的声响。 声音不大,却好像每一声都敲在李文才的心头上,让他身子也跟着一抖一抖的。 过了半晌,陆卿才终于开口出了声:“几日不见,李大人憔悴了,可是本官的护卫照顾得不得力?” 李文才又抖了抖,金面御史的语调让他无从分辨对方的喜怒,但依着混迹官场多年的惯性,倒也意识到了自己方才的失言。 那日日守在门口的煞星是这位御史大人的随行护卫,方才自己那一番话分明是在指摘,若是这位御史大人是个护短的性子,那自己无疑是又把人家得罪了。思及此,他立刻改口:“不不不,大人您的护卫这几日对下官照顾得十分周到,让下官受宠若惊。 只是……只是下官惭愧,大人越是令人照顾周到,我便越是窘迫,无心茶饭……” “李大人觉得自己哪里没有做好?” 被他这么一问,李文才求情的话一下子憋在了嗓子眼儿里,垂下眼皮,不敢回答,心里面直打鼓。 若这御史是个暴脾气,冲进衙门揪住自己就拿马鞭抽一顿,把自己究竟哪里被捉住了错处也一同道出来,虽说是要受些皮肉之苦,好歹也算让人明明白白,自己也知道该如何应对。 偏偏这人的路数让他根本摸不到头脑,初次见面就让自己在大太阳底下灼晒,之后又以休养为名将自己拘禁在卧房之中,寸步不许离开,然后到底是因何罪名却只字不提。 李文才心里头一阵阵发虚,不开口不行,开口又怕说错话。 万一对方抓到的是这个,自己却答出了那个,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么! 短暂纠结之后,他决定含混一点,看看能不能印着御史大人主动把自己到底错在哪里给说出来。 “大人贵为御史,有上达天听,下通民情的本事,大人说下官有错,那下官就定然有做得不够好的地方。 只是下官愚钝,一时也没有想到,请大人责罚!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下官自出任清水县县令一职起,便希望自己能够有所建树,无奈资质平庸,所作所为难免不尽人意,还请大人明示,也好让我能尽快改正,更好的为朝廷、为陛下效力!” “李大人这话说得倒是堂皇。”陆卿冷声斥道,“本官原本想要给你机会,不料事到如今你仍然一心想要装傻蒙混过去。 好,既然愚钝,那我便多给你些时间,让你好好在这里想想清楚!” 说罢他便不再理会还想再求饶的李文才,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符箓在陆、祝二人出门后,利索地把门又重新关了起来,咔嚓一声锁上。 陆卿环视周围,发现有几个李家的仆人,虽然不敢靠近卧房门口,却也半是战战兢兢半是好奇地在老远的地方探头探脑。 他抽出腰间佩剑,手中暗暗运力,挥剑劈向旁边的一块奇石。 只见那石头就好像是用豆腐做的一般,竟然齐刷刷被他削平了上头的尖尖。 “李文才家中凡有人敢未经本官允许靠近此物者,待李文才问责后,按连坐处置。”他用足够让那些仆人听见的声音说。 原本藏在远处偷看的仆从吓得赶忙缩了回去。 陆卿将符箓叫到一旁,取下腰间令牌交到他手中:“拿我令牌,快马加鞭到润州府衙,找知府赵信,叫他借你些好差遣的衙差,再去润州禁军营,凭令牌调一百禁军过来听候差遣。” 符箓应了一声,接了令牌便急匆匆离开。 祝大家新年快乐,新年新气象,巳巳如意! (本章完) 第42章 冤情 第42章 冤情 祝余在一旁看着,心中有点纳闷。 她看得出来,陆卿是打算从清水县的荒田和农耕税这里入手惩治李文才,调集禁军过来差遣为的便是能更方便大刀阔斧地展开行动。 可是为什么还要去润州府衙找那边的知府赵信借衙差? 不管是县衙还是州府,那些衙差在普通百姓面前倒是还有几分威风,若遇到穷凶极恶之徒就可能不够看了,怎么也无法跟那些日常精于操练的禁军相提并论。 这不就相当于明明手里握着一枝强弩,偏偏又开口问别人借马鞭么? 除非,他想要的本就不是几个跑腿办事的衙差,而是别的什么。 比如说,对方的态度和立场。 思及此,祝余心中豁然,之前那卢景行提到隔壁润州的知府赵信时说,与京城所在的从州府这种麻木不仁、视而不见的态度不同,赵信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竟然劝住了本州农户安安稳稳留在自己的农田上照常耕种,每年的收成似乎也都不错。 此前陆卿说李文才努力钻营,辗转算是拜在二皇子屹王陆嶂的门下做了个有名无实的门生,实则是为了将自己挤进陆嶂外祖父鄢国公的派系之内。 仅仅凭李文才这样一个七品芝麻官,自然是连陆嶂的鞋底都沾不到,这些年来能够为他提供庇护的上官便极有可能就是他钻营时的人脉。 那么从州府衙便大概率是鄢国公的人了。 陆卿表面上是叫符箓去找赵信借人,实则是想通过这一举动所带来的后续反应推测润州府衙的赵信又是谁的拥趸。 估计陆卿挥刀断石的举动着实震惊到了李文才家中的一众仆人,这件事很快就传遍了李宅上下,平日里估计李文才对自家的仆从也并不是特别宽厚,导致这些人生怕真的要跟着李文才一起遭殃,都吓得恨不得有多远躲多远。 到了下午的时候,还有几个被推出来的丫鬟,瑟瑟缩缩地端着茶点给陆卿和祝余送到偏院,她们连门口都不敢靠近,只把那些吃喝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喊了一嗓子便一溜烟地跑掉了。 祝余觉得这样倒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原本符文符箓都各自领命出去办事,李宅里头就只剩下陆卿和她自己,心里面多少有点不踏实。 论验尸,她信手拈来,眼睛都不眨一下。 论对付恶徒,她等同于白送。 所以现在那些仆人吓得根本不敢靠近偏院,倒也算好事一桩。 不过凡事都有例外,人也总会有特立独行的。 就在李家一众仆从都一副偏院里头住了鬼一样的态度——又害怕又惹不起的时候,倒是有一个人胆子格外大。 “那人又来了。”祝余站在窗口,余光远远瞥见了外面墙头露出来的发髻,小声对坐在书案前闭目养神的陆卿说。 陆卿睁开眼,看了一眼祝余:“那就劳烦长史将这人请进来吧,若是我去,怕是要把人给吓跑了。” 祝余依言走出去,墙头的人影缩了缩,似乎想走,但又停了下来,没有真的离开。 “来都来了,何必在外头偷偷摸摸的呢?有什么事进来说吧!”祝余高声对墙外的人说。 那发髻在墙洞动了动,很快有了脚步声,一个看起来和祝余年纪相仿的年轻女子从墙边挪着碎步出现在月亮门外。 这女子生得容貌秀丽,一头秀发依旧是之前祝余瞧见过的螺髻,上头什么钗啊簪啊都没有戴,身上也是素白衣裙,看得出来料子是不错的,只是少了颜色,与女子大好年纪的娇容全然不相衬。女子抬眼看了看祝余,虽然被皮面具遮住了,看不到祝余的模样,但看她并非符箓那样的魁梧壮汉,似乎也稍微不那么紧张了一点。 她小心翼翼走进院子,离得老远便朝祝余福了福身:“民女朱巧云,见过大人,求大人为我做主。” “你莫慌,上前说话。”祝余示意她到堂屋门前来。 朱巧云两只手拧着一只帕子,抿着嘴,一步一步走到近前,每一步都像是下了很大决心。 祝余看到她脚上穿了一双素麻鞋,像是在为什么人服丧。 可是这李文才家里分明不似近期有人过世的样子。 她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朱巧云的那双手,白嫩细致,不像是干粗活儿的人,对这女子的身份就有了大体的猜测。 朱巧云进了堂屋便冲着陆卿坐的方向径直跪下,匍匐在地:“小女子朱巧云,求大人为我做主!” “你是何人?有何冤情?”陆卿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声音低沉,语气冷漠。 “回大人,我本是太平县一户普通人家的女儿,十七岁那年随家人一同进城看灯会,偶遇李文才,被他看中,之后便要纳我做妾。 我自幼便与同村周家三郎订了亲,我与周三郎也是青梅竹马,情投意合,本来打算合适的时候择日完婚,不曾想中途冒出李文才这么一档子事。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他是县官,我们惹不起他,但他在太平县作威作福,我们都恨他至极,我和我父母又都不愿意我委身给他做妾,只能和周家安排,让我们两个趁着天黑逃走,到外乡去,风头过了再回来。 到时候我与周郎米已成炊,李文才也不是什么长情的人,这件事或许就罢了,大不了他们受些责罚,总好过把我给人做妾。 结果我和周郎连夜行路,还是被李文才带人追上,不光将我掳了回来,还将我的周郎乱棍打死……丢进河里喂鱼……连个全尸都没有保得住……” 说到此处,朱巧云悲从中来,眼泪顺着眼角涌出来,簌簌落下,啜泣不止。 祝余恍然,怪不得这女子一身素白,原来她是在为被李文才害死的情郎服丧。 看她现在的模样,像是已经二十岁上下,想来被掳到李宅当中给李文才做了妾也不是一天两天,竟然始终一身白裙麻鞋,倒也看得出,朱巧云是压根儿没有想过要取悦李文才,反而还时时刻刻用自己的衣着打扮提醒李文才自己有多恨他。 “所以你是想要本官替你的周三郎做主?”陆卿问。 “民女想要求大人为清水县百姓做主!”朱巧云擦了擦眼泪,颤声说,“只要李文才一日还是清水县的县令,就不知道还要做出多少坏事,也不知道还要有多少人和我的周郎一样,被他生生害死! 民女本以为大人是那李文才请来的座上宾,但又吃不准,之前只敢在外面转悠,不敢进来。 今日听闻大人是来治李文才的罪,民女便壮着胆子又来了! 民女知道李文才有一本账册,上面记着他了多少钱贿赂州府衙门的那些官,也知道他这本账册藏在哪里,愿意将这都告诉大人,只求大人惩治这个孽障,不要给他翻身的机会,不要让他再坑害太平县百姓了!” 感谢11gch86 x4,素食小猪x6的月票! 祝大家新年快乐! 从明天开始照旧中午12点一章,晚上6点一章,力争每日双更。 (本章完) 第43章 锁了 第43章 锁了 “哦?”陆卿语气带着怀疑,“你现在已经是李文才的妾室,自然该知道自己与李文才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现在李文才是清水县的县令,你便能在这大宅中安然度日。 若本官真将他治罪,你可知自己会是什么下场?” “民女知道!”朱巧云本来还悲悲切切,一听陆卿说她与李文才“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顿时跪直了身子,“从被他强掳进门那日开始,我便没有想过要求个善终! 他不仅害死了我的周郎,还差遣手下泼皮无赖,日日滋扰我父母家人,最后硬是将他们从太平县赶走,我现在连他们身在何方,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他想要我断了一切牵挂,死心塌地在他身边取悦他过活,我偏不! 我本想一头撞死,让这宅子变成凶宅,可是转念一想,他这样的人,手上不知道沾过多少血,害过多少条人命,又怎么会害怕区区一个我! 我死了,他也还是会故技重施,哪天看中了别家女子,也要如此这般去害人家。 所以我偏偏不死,要死也必须等我找到了报仇的法子之后,我也得死在李文才后头!” 朱巧云跪得笔直,梗着脖子,这会儿对李文才的仇恨冲淡了她方才的紧张局促,只剩下了满眼的恨意,还有那一股子倔强。 祝余站在一旁,此时心中也有一种说不出的震撼。 这个本来看起来十分柔弱的女子,竟然能够忍辱负重,只为有一日能够报仇,哪怕付出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这是多么强烈的恨意才能够支撑起来的! “你所说的账册,藏在何处?”陆卿又问,从头到尾都是一副冷淡的口吻。 “就在他书斋当中!”朱巧云赶忙回答,“我也是偶尔发现的,李文才的书斋当中有一处暗格,只要把架子上那本楞严经拿出来,就能看到后面的暗格,账本就藏在暗格的木板门后头。 大人若是能严惩李文才,民女愿常伴青灯古佛,日日夜夜为大人诵经祈福,立长生牌位!” “你说的这些,本官已经知晓了,你回去吧。”不管朱巧云那边说得有多悲怆,陆卿只是挥挥手,示意她离开,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想同她说。 朱巧云似乎是有点不甘心的,但是她该说的都说了,眼前的这位御史大人看起来似乎是不为所动,她也不敢再多滋扰,生怕反而会惹怒了对方,让对方更加对此不予理会,只好磕了个头,起身离开了。 走的时候多少有些六神无主,似乎是鼓起了全部勇气做了一件事,但是之后换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应,这会儿整个人都是恍惚的。 祝余觉得自己还是很幸运的,以前自不必说,到了这里,一睁眼便是朔王祝成的女儿,尽管不是那个最受宠爱的嫡出长女,到底也是藩王的女儿,无论是在家中还是在外面都不曾受到过任何欺凌。 虽说一道圣旨就将她嫁给了素未谋面的逍遥王陆卿,现在看来,自己这夫婿要模样有模样,要头脑有头脑,哪怕鬼心眼儿多了一点,终归是不差。 现在看着失魂落魄往外走的朱巧云,她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复杂情绪。 做个闺阁女子,内宅贵妇,关起门来,只看着眼前的一方天地,自然觉得这世道真是好极了。 可是真的看到王山家中骨瘦如柴的孩子,那些荒芜的农田,破败的屋舍……祝余很难再把眼睛闭起来,骗自己说,那些都是不存在的。 陆卿看着祝余站在门口目送朱巧云离开,没有作声,拿起案头书卷,继续看了起来。 等朱巧云走了,祝余才收回目光,回头问陆卿:“咱们要去找朱巧云说的那个秘密账册么?” “不急,”陆卿眼睛都没有抬一下,“李文才被锁在屋子里,你还怕他去销毁证据不成? 这种自己跳出来为我们提供李文才罪证的,究竟是什么来路,我们眼下也没有办法摸清底细,万一这是一计,我们顺着她的意跑去找罪证,那岂不是被人牵着鼻子走? 所以倒不如等一等,账本不会自己长腿跑了,但若是有心策划,见咱们迟迟没有动静,有的人倒是会自己跳出来。” 祝余想了想,觉得陆卿这打算的确稳妥很多,却又忍不住有些惊讶:“您做事真是处处谨慎。” 陆卿只是勾了勾嘴角,露出了一点淡淡的笑,并没有说什么。 他那笑容与愉快没有半点关系,倒更像是一种自嘲。 虽然说不知道陆卿从小到大都经历了些什么,但光是想一想成亲那天宴席上鄢国公咄咄逼人的气势,祝余猜想,只要和皇家沾上一点边,日子终归不会太好过。 若是陆卿没有一个谨慎的性子和灵光的头脑,搞不好一个不小心就要被人剔骨抽筋,末了还得把皮扒下来做成鼓,“咚咚”敲着嘲笑他的愚蠢。 “那我叫人将李文才的书斋锁了如何?”暂时收起了对朱巧云的同情,祝余赞同陆卿的谨慎,却又有点不放心。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此事长史做主就好。”陆卿不甚在意地回答。 祝余立刻出去,叫来那个听他们差遣的衙差,叫他找李宅的管事要了一把大铜锁,比锁李文才卧房的那一把还要大,过去把书斋给锁了起来,之后拿着钥匙踏踏实实地回了偏院。 到了傍晚时,那衙差又回来,提了个食匣子过来送晚饭。 这回他把食匣子放在石桌上之后并没有着急走,而是犹犹豫豫了一会儿,不敢去同陆卿说话,壮着胆子往祝余跟前凑了凑。 “这位大人……”他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祝余,只知道这两日这位戴皮面具的大人始终跟在御史身边,看起来颇受器重的样子,就连御史的护卫对他都毕恭毕敬,客客气气,想必也是御史大人的心腹,所以这事儿问他准没错,“李县令卧房门外挂了锁,御史大人不让打开,那李大人的饭……还送不送了?” “御史大人有说过让你去送吗?”祝余反问。 衙差恍然,连忙点点头,一脸感激地冲她抱拳:“谢大人明示!小人明白了!小人知道该怎么做,您放心吧!” 感谢田中美奈子 x4,瑶臺見鳳x2,书友20241208841982 x2,书友20210301105365700752x4,11gch86x 2的月票! (本章完) 第44章 验令牌 第44章 验令牌 当天晚上,李宅里头没有人去给李文才送饭。 后来听说李文才左等右等等不来送饭的人,在屋子里嚷嚷了一通,希望能够叫来人问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前几日他没有胃口,偏偏每天按时按点送过来,不吃都不行。 可是今天倒好,说不送就不送了! 只可惜那些仆人被陆卿之前那一剑吓得根本不敢靠近,别说是卧房周围了,就连院子都不敢靠近半步。 李文才喊了半天,活活把自己给喊虚了,也没能叫来半个人,最后只能哑着嗓子作罢。 就这样,一直到第三天中午,符箓才带着从润州借来的衙差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 赵信一共借了二十个衙差给符箓,这二十个人都是二十几岁的壮后生,长得高高大大,行为也很规矩,一看就知道平日里衙门中规矩森严,都是受到过很好的训练的。 祝余觉得这个赵信应该也是个心思缜密,做事谨慎的人。 一个州府衙门里头,至多也就养着那么二百来号衙差,这些人里头能够随意调遣的恐怕只占了三四成,其他人一个萝卜一个坑,不能随意借调。 那么一来,符箓凭借御史腰牌借过来的二十个衙差就很妙了,说多呢,不多,只有润州府衙的衙差人数的一成还不到,不至于让从州府衙门这边觉得润州府这边的手伸得太长,不合规矩。 说少呢,却也不算少,这二十个衙差各个身强体壮,一看就是精明强干的样子,不说一个顶俩,那也是个顶个都是好手。 总之横竖挑不出他什么错处,也算是把所有人的面子都顾及到了。 对于赵信的这种安排,陆卿的态度很模糊,看不出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符箓回来之后也没闲着,先派了两个衙差去守在李文才房间外头,又把其他人安排在李宅各处,包括偏院外头,安排妥当之后,赶忙又向陆卿禀报自己去调动人马的情况。 “那润州知府倒是个爽快人,我拿您的腰牌去借人,他二话不说就点了这些衙差给我,一个字都没有多问。 倒是那润州的禁军都尉司徒敬实在啰嗦,一听我要借一百禁军过来,拧着眉头东问西问,盘问了半天,最后才不情不愿给我调人。 然后他还告诉那一百禁军,到了清水县之后,只可驻守城外,除非大人您亲自去下令,否则无论如何不得擅自进城,违者军法处置。” 符箓很显然对那个名叫司徒敬的禁军都尉的态度颇有微词,心里不太痛快。 陆卿听了却很满意,点点头:“看来润州是个不错的地方,都是些办事周全妥当的人。 罢了,你去安排李家的厨子做些吃的,你与那些衙差都吃饱肚子,稍微休整一下。 若是那李文才人还没凉,就给他也送点过去。” 符箓一听这话,就明白了自己不在的这两天半里,李文才是什么吃喝都没有捞着,顿时便露出了爽快地笑容:“爷,活该让这厮尝一尝挨饿的滋味儿! 我这一番出去借人,可是瞧得一清二楚!人家润州地界内,农户勤奋耕种,一路上看过去,到处都忙得热火朝天,只要不闹什么天灾,保准能是个收成好的年头! 那些庄子上的农户各个喜笑颜开,身子骨也壮实。 相比之下,清水县这边简直就像是一群饥民,没跑去南边种草的,也都饿得一把骨头!实在是让人看不下去! 哦,对了,我这一趟还听说了一件事,是那润州的衙差告诉我的。 这李文才一边做着清水县的父母官,一边在清水县里开了三家米面行,甭管什么年景,铺子里倒是从来没有短过米粮,总是有得卖,只不过收成越差的时候,卖价越贵,但是因为全县就只剩下这三家米面行,所以从来不缺销路。之前有人实在是买不起,偷偷跑去润州那边买粮往回运,结果一到清水县地界就会被李文才的人发现,找个由子就把人家买的米面都充了公,还得把人拿鞭子当众抽一顿。 就算每一次的由头都不一样,次数多了,旁人也就都看明白了。” “哦?三家米面行?”陆卿扬起眉头,眼中闪着隐隐的兴奋,似乎对符箓带回来的这个消息很感兴趣,他拍了拍符箓,“去吧,先吃些东西,吃饱了之后备马。” “好咧!”符箓答应着,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祝余在一旁快要笑出来,怪不得符箓喜欢润州知府赵信的行事风格,原来他就是那种立刻执行主子命令,连一个字都不多问的性子。 “这几天闷坏了吧?”符箓走后,陆卿看了看祝余,“我瞧那投壶的竹矢都要被磨出光亮来了。 待会儿带你出去走一走,散散心。” 符箓很快就回来,说是已经备好了马,那速度快到让祝余怀疑他到底有没有真的去吃东西。 陆卿吩咐了府中衙差之后,三人上马出发,一路疾驰,直奔城门外禁军驻扎的方向。 负责率领这些禁军随符箓到清水县来的是一个看着已经四十开外的百夫长,看起来老成持重,见到陆卿也规规矩矩行了礼,态度是十分恭敬的,但查看起令牌来同样一丝不苟。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符箓在一旁拧着眉头,不大痛快的样子,毕竟自家爷是什么身份,且不说这些人不知道的逍遥王,就是那一顶御赐金面具所代表的金面御史身份,也不是那厮一个小小百夫长可以如此核验的。 但不管怎么不痛快,平日里陆卿立的规矩摆在那里,他也只能瞪着眼站在一旁,死死盯着那百夫长,一声也不能吭。 百夫长验看过了令牌,毕恭毕敬还给陆卿:“请御史大人莫怪,我家都尉说,禁军向来只听圣上号令,若非圣上亲封的金面御史有圣上格外开恩的权利,便是护国大将军来了也不能从营中借走一人。 因此事关重大,不可轻忽,必须仔细核验,令牌和大人的御赐金面具,缺一不可。 现在大人的令牌我已经代都尉验看过,现在一切听凭大人差遣!” 陆卿对百夫长的谨慎没有半点不耐烦,收回令牌别在腰间,翻身上马,对他说:“五十人散去各个庄子,询问历年收缴官粮时是否有冤情,如果有人伸冤,须记录详实,不得有误。 另外五十人随我进城,查封清水县官仓!” 加更规则还是老样子。 月票满百加一更。 打赏10000起点币加一更。 打赏加更以此为标准倍数递增。 当周的加更尽量当周结清,如果遇到欠着的大家也帮忙提醒我还哈! 么么哒! (本章完) 第45章 拿下 第45章 拿下 清水县的百姓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阵仗。 一个身材高大,一身墨色劲装,头戴黄金面具的男人,犹如天神下凡一般端坐马背,傲然前行。 在他身后是五十名禁军个个威风凛凛,身上的铠甲在太阳底下闪着晃眼的银光,腰间挂着佩刀,手中紧握铁矛。 虽然没有人高声喧哗,没有人驱赶路人,但县城中的百姓无不被他们的气势所震慑,纷纷主动让开一条道,好让他们顺利通过,更有胆子大一点的,好奇这些人究竟要做什么,干脆远远地在后头跟着,一路就跟到了清水县的官仓附近。 官仓地处偏僻,本来门前两个守仓的衙差无所事事,这会儿正坐在地上,一人倚着一根柱子,耷拉着脑袋打瞌睡,听到马蹄声被吵醒还迷迷糊糊一脸不痛快。 可等他们两个清醒过来,看到眼前的架势,都被吓了一跳,瞌睡虫瞬间消失,慌忙从地上爬起来。 “你、你们……干什么的?”那两个衙差没见过金面御史,不知陆卿的身份,只知道眼前这人面具狰狞,浑身更是散发着一种肃杀之气,让人忍不住心里打突,两腿发颤。 不过他们还不算特别瞎,认得陆卿身后跟着的那些兵士是禁军的打扮。 可认出是禁军打扮也并没有让他们踏实几分。 若说普通百姓不清楚,那他们这些在衙门里混饭的衙差是不会不知道的。 当今圣上当年能够坐上龙椅,经历的那是血雨腥风,翻过的是尸山血海,中间还遭遇了武将倒戈,差一点就要功亏一篑。 因此,在他登基之后,便将全国各处军权都收回到自己手中,在各州驻扎禁军,禁军的管事与州府衙门相互制衡,且只听从皇帝一人调遣。 任何人想要调动禁军,都不是容易的事。 这也就意味着,平时谁也见不着禁军,真见到他们的时候,必然是有大事。 现在看这个架势,大事是要落到他们的头上了? 两个衙差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头还在犯嘀咕,陆卿已经开了口。 他一挥手,对身后的禁军兵士说:“来人,将这二人拿下。” 衙差一惊,还没等回过神来开口,就已经被禁军拧着胳膊按在了地上,脸颊贴着地,除了一脸惊惧,别的什么反应都来不及做。 不过这边的动静还是引起了官仓内其他守仓衙差的注意,很快就有人开门出来查看情况,一看外面是一众禁军兵士,大惊失色,连门外被按在地上的两个自己人都顾不上,竟然立刻就想要把门关起来,把人拦在外头。 “留十人守住门口,不许任何人靠近官仓大门两丈以内,其他人随我进去。”陆卿从马上下来,吩咐百夫长。 百夫长得令后也没耽搁,马上点了十人守在外面,其余人上前破门。 门内的几个衙差平日里都是好逸恶劳的懒汉,论人数还是论力气都远不及训练有素的禁军兵士,一共没几下,那两扇门就被撞开,兵士们一拥而入,几个人率先进去把试图逃窜的衙差都给逮到一旁,等候陆卿发落,其他人鱼贯而入,在院子里列队等待下一步的命令。 祝余从头到尾跟在陆卿身后,这会儿也下了马,随他一同进入官仓。 陆卿没有理会被抓住的衙差,带着祝余和符箓直奔米仓门前。 仓门打开,里面一眼望去,满满登登都是鼓鼓囊囊的粮袋子,看上去就和寻常官仓并无两样。陆卿冷笑,走到堆积如山的粮袋子跟前,抽出佩剑将其中一个袋子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大人小心!”其中一个禁军兵士吓了一跳,下意识想要冲过去挡。 在他的意识里,这样堆得高高的粮袋子,将下面一包划开,里头的稻米势必要漏一地,而上面的粮袋子也会因为下面突然失去了支撑而倒塌下来。 可是他冲到跟前却发现,什么都没有发生。 高高的粮袋子依旧堆在那里,不见丝毫影响。 他一愣,低头朝陆卿划开的口子看过去,不看还好,这一看脸都变了颜色——那袋子里装的哪里是稻米,分明是稻草! “来人,点验。”陆卿对随他进来的禁军说,“将所有粮袋子搬出去,是粮的在院子里放做一堆,不是粮的另放一堆。” 很快,米仓便清点完毕,接下来其余几间储粮的仓室也被打开,全都依样清点。 眼见着院子里面堆放的粮袋子越来越多,只是装稻草的那一边已经堆积如山,装粮食的那边却少得可怜,一眼看过去就能够将数目清点出来。 搬到后来,那些禁军兵士都生出了经验,只要用手一提起来轻飘飘便一定是稻草,沉甸甸的便是粮食。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可是搬到后面,一个沉甸甸的粮袋子被抬出来的时候一不小心裂开来,从里面哗哗流出许多黄沙,洒了一地。 众人大吃一惊,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样的把戏。 赶忙把之前抬出去的沉粮袋子又眼看一遍,院子里便又多了一堆装沙子的。 祝余这会儿倒是看明白了,估摸着在最开始搞这猫腻的时候,背后的始作俑者还比较小心谨慎,生怕被人瞧出端倪来,所以用同等重量的沙子偷换走了米粮。 不过到了后来,这厮的胆子也越来越大起来了,沙子毕竟沉重,装袋搬运都很辛苦,于是便干脆弄些稻草来,看起来也是鼓鼓囊囊的一袋袋,搬运和堆放起来可就轻松多了。 她过去一直每每听到“官仓老鼠大如斗”,都觉得这是一种夸张的说法儿。 现如今看一看这清水县的官仓,还有被关在家里,饿了几天依旧白胖的县令李文才,她的心里头也生出了几分不同的感触。 待到所有粮袋子都搬完,符箓带着几个兵士给那为数不多的粮食过秤过斛。 “大人,这清水县官仓内,储粮总共不过百斤。”符箓拧着眉头对陆卿报。 陆卿还没开口,两个禁军兵士急急忙忙跑过来,手里还抬着些东西。 “大人!我们在那头的一间米仓内又发现了一套秤砣和粮斛!”他们一边说,一边把手上的东西放在地上,和旁边刚刚用来称粮的秤和斛旁边,“可是……这两个秤和斛……它们不一样大!” 感谢书友20230511121704767 x2的月票! (本章完) 第46章 杖毙 第46章 杖毙 陆卿看了看地上一大一小两套称粮工具,冷笑一声:“把这些都带着,留下两人守住官仓,其余人带上那几个胆大妄为的官差,我们去李大人的米面行查查账。” 那些禁军平日里也都是规矩森严的人,哪里见过这么胆大妄为的,竟然敢把官仓的粮都给偷偷换走! 这一路上他们从自己驻扎的润州,途径从州太平县地界时,已经被这里荒芜的农田吓了一跳,现在再看看这满是稻草黄沙的官仓,心里已经有了数。 这会儿听了陆卿的安排,立刻高声应和,利索地将那几个面如土色的衙差捆了,半拖半拽地跟在陆卿等人马后,直奔李文才私下里开的米面行。 原本在官仓外头有那么七八个好奇的清水县百姓,被禁军隔开在三丈开外的地方,只能远远伸长脖子看着,也看不到里头到底发生了什么,当他们看到被捆了双手拖在后头的守仓衙差,顿时便爆发出了一阵喝彩声。 “太好了!这帮粮仓里的大老鼠!终于有人来收拾他们了!” 这些人兴高采烈的跟在那些垂头丧气的衙差后头,一路欢天喜地,就好像是在过什么喜庆的节日似的。 与地处偏僻的官仓不同,李文才私自开的米面行却是在太平县最繁华的地界儿。 随着一路走过去,所到之处都会有人被陆卿他们这一队人吸引了目光,起初有人搞不清楚状况,后面的百姓就会立刻为他们解惑。 于是跟在后头欢天喜地庆祝的人群也越来越多。 等到了米面行所在的那条街市的时候,他们身后已经黑压压跟了数不清的人,走在前面的好歹还能看到些什么,后面的就压根儿什么也看不到。 别说看不到,现场已经热闹到了后头的人连前面的声音都听不见一点儿,满耳朵都只有身旁其他人高声欢呼喝彩的声音。 尽管如此,他们依旧愿意亦步亦趋地跟着,谁也不可能散去。 祝余骑在马上,回头看看身后欢腾的人群,叹了一口气。 果然,清水县百姓已经苦李文才很久了!现在只不过是看到他们拉了李文才的手下出来游街,就已经兴奋到这种地步,若是被拉出来的是李文才,还不知道他们要高兴成什么样。 那三家米面行几乎是在这条街市最中心的地方,三家店位于街道两旁,给人一种别无选择,无论如何也逃不出李文才手掌心的感觉。 三家店里的掌柜和伙计平日里都是趾高气扬的人,哪怕人家上门买粮,也是鼻孔朝天的样子,根本没有个好态度,这会儿老早就听到了风声,意识到不对,在陆卿他们还没堵到门口的时候就想要丢下店铺开溜。 只可惜,他们听到了风声,外面街上的清水县百姓也一样。 这几个掌柜和伙计根本连跑出这条街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兴奋的百姓直接给擒住,又都抓了回来。 陆卿他们来到门前时,那几个人正在被几个年轻后生使劲儿按跪在地上,只有求饶的份,连反抗的能耐都没有了。 陆卿没有理会这几个小喽啰,直接吩咐符箓进去店里头搜查账本,没一会儿就都给找了出来。 陆卿翻了翻符箓呈上来的账本,居高临下地睨着跪在地上的三个掌柜模样的人:“你们这三家米面行,还真是生意兴隆,日进斗金呐! 本官之前只听说过那雨从天上落下来,因而叫做无根之水,今日倒是涨了见识,原来清水县还有这种会自己飞进进门店里无根之米! 你们这三家店的大仓在何处? 盗取官仓米粮乃是死罪,我只给一个人开口的机会,第一个说出来的人,死罪可免,另外二人当场杖毙。”他的话斩钉截铁,没有一丁点儿能够打商量的意思,三个掌柜吓得几乎没了魂儿,一个人还在愣神儿的功夫,有两个人已经抢着开了口,生怕自己慢了一点就被对方抢了先。 陆卿等着两个人争先说完,倒也恪守承诺,一挥手,招呼过来几名禁军,一指那个最先说出粮仓地点的掌柜:“将此人与米面行其他伙计一并押送县衙,关入大牢,容后再审。 剩下那两个,此处是闹事,不宜惊扰他人,拖到县衙门前的空地上,依律杖毙便是了!” 暂时保住性命的掌柜松了一口气,一滩烂泥一样软在地上,任由禁军将自己拖着走,剩下两个被带走的时候可就吵闹得多,求饶声喊得声嘶力竭,有一个喊了几声之后,甚至被吓得口吐白沫,两眼一翻就昏死过去。 跟在陆卿身后的人顿时散去了一半,纷纷跟在那些禁军后头,准备亲眼见证那两个掌柜是如何被杖毙的。 “长史想去监督行刑?”陆卿吩咐完,见祝余一直注视着那两个掌柜被拖走的方向,以为她想要过去看看。 祝余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对于陆卿这么痛快地就要把人当众处决的做法,她一时还有些不大适应。 陆卿见状,什么也没有再说,打马前行,一行人到米面行的大仓,那里果然是满满一仓的米粮。 这一仓的米也一并查封,并交由禁军守卫,在这个案子没有最后的定夺之前,任何人也不许接近更不许打开这个仓门。 等处理好全部事情,再回到李文才的大宅时,已经是掌灯时分,祝余一路上都没有怎么说话,回到偏院后也没有吃什么东西,便直接回房休息了。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符箓不知道她为什么这样,想一想好像是在查封了大仓之后,回李宅时他们取道县衙门前,那两个掌柜早已经被杖毙在了那里,这会儿尸首已经拖走,估计是要丢去乱葬岗了。 他们打那经过的时候,就只有两个战战兢兢的老衙差正提着水桶,在擦洗石板上面残留的血迹。 好像自家夫人就是打那之后开始脸色不大对劲的。 可是……那也不应该啊!符箓有些想不通。 他家夫人那可不是寻常女子,莫说寻常女子了,就算是寻常男子都没有她那样的胆色和能耐。 就连死了烂了臭了的尸首她都不怕,区区那么一点血迹,就好像杀了两只鸡一样没有什么区别,夫人又怎么会因为这个脸色不好,连饭都不吃了呢! “大人,”符箓端着刚刚取回来的热腾腾的饭食,“要不要我给长史送一些过去?” 虽然说偏院外头已经有润州府借过来的衙差守着,符箓还是在称呼上格外小心。 陆卿看了看祝余黑着灯的房间,摇摇头:“无妨,不想吃就歇着吧,一顿不吃饿不死人,明早你多让厨子做几样她吃着顺口的便是了。” (本章完) 第47章 折中之道 第47章 折中之道 这一晚,祝余没有吃东西,早早就躺下了,但是睡得却并不好,到了第二天一早,她还没等起来,就看到门外立着一个格外高大的人影。 她赶忙起身,穿戴整齐,打开门,门口立着的果然是符箓。 符箓手里提着食匣子,一看祝余开门了,连忙说:“长史,我没吵到您吧? 大人说,昨天您晚上没吃东西就歇下了,让我早上吩咐李家的厨子换着样儿的做了几种,您挑着合口味的吃! 您放心,那厨子做饭是我盯着的,而且他为了不被李文才那厮拖累,巴不得把所有的看家本事都拿出来讨好咱们,不会有问题的,尽管放心吃!” “快拿进去吧,”祝余连忙让开门口,“你在门口站了多久?其实你直接敲门,或者把东西放门口就好,这几天你在外头四处奔波,怪辛苦的。” “不辛苦!我是个粗人,八十斤的石锁都能抡出虚影来,这么个食匣子不在话下。”符箓一脸憨笑,“昨天您饭都没吃就进房歇下了,大人虽然嘴上没说,但是我知道,他担心您饿坏了,所以您就甭跟我客气了,赶紧吃,喜欢哪种就告诉我,我明日再吩咐那厨子做!” 祝余道了谢,回到桌旁,食匣子里果然各种各样的食物塞得满满的,祝余的胃口比前一天晚上恢复了一点,虽然也谈不上饿,但已经一顿没吃了,为了身体,她也不会再让自己继续空着肚子。 吃过早饭,前脚符箓才把食匣子取走,后脚陆卿就过来了。 他一进门就看到了放在一旁的投壶,径直走过去,拿起投壶放在屋子当中的空地上,又抓起旁边的一把竹矢攥在手里,冲着祝余晃了晃:“我看你前几日玩得起劲,不知道准头如何。 今日无事,不如咱们两个比上一局?” 祝余欣然接受,从他手中接过竹矢,站在三尺开外,将一支竹矢捏在指尖举在半空,瞄了又瞄,拿捏着力道丢出去。 那支竹矢在空中划了一个弧,落在了距离壶一步之遥的地上。 陆卿轻笑,站在祝余身后,随意地伸手从她头顶投出一支。 “笃——” 那支竹矢没磕没碰地落入了壶中。 “长史方才那一投叫做‘不及’。”他带着淡淡笑意的声音从祝余的脑顶传来。 祝余抿了抿嘴,又拈起一支,这一次她更加仔细地瞄准和拿捏力道,比划了几次才丢出去。 竹矢的弧线划过壶口,吧嗒一声掉在了越过那只壶足有二尺开外的地方。 陆卿这回干脆从她手里抽走一支竹矢,那竹矢被祝余握得有些温热。 他依旧随手一丢似的——“笃!”竹矢落入壶中。 “那么长史这一投,便叫做‘过犹不及’。”他又说。 祝余如果到这个程度还听不出陆卿的话里有话,那她的脑袋可就真的白长了。 “不然我们还是坐下来说话吧。”她叹一口气,把手里剩下的竹矢放在旁边的桌子上,“这比试我是一丁点儿胜算都没有,倒不如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您也省得投一支竹矢才能说一句了。”陆卿笑了出来,对自己过来的意图倒也不藏着掖着,大大方方往桌边一坐,还自顾自倒了茶:“昨天晚上,你是因为我杖毙那两个掌柜,觉着我做得不妥?” “不妥倒是谈不上。”祝余摇摇头,也坐了下来,她还不至于是非不分去同情包容一群恶徒,“那几个掌柜,在李文才开的米面行中经营,为他敛财,这些年来到底盗取了多少官仓公粮,他们搞不好比李文才本人都更清楚。 知法犯法,本就是罪加一等,盗窃公粮这是绝对的死罪,他们两个被杖毙倒也不屈。” 她沉默了一下,抿了抿嘴:“只是在我来看,即便是犯了死罪,也应当在经过衙门过堂,正儿八经定了罪之后,再择期行刑。 刚刚抓到人,立刻就大庭广众之下把人打死了,毕竟事关人命,这么草率会不会影响不大好?” “我杖毙那二人,为的就是你所谓的‘影响’。”陆卿坦诚道,“清水县距离京城不足百里,却被那李文才来了个‘灯下黑’,在这里作威作福,鱼肉百姓。 若你是清水县百姓,你会如何去想?” “我恐怕会觉得这世道已经没有王法了。”祝余实打实地回答道。 “正是如此。”陆卿拿起茶壶,往自己面前的杯子里面倒水,眼见着茶杯里的水满了,他倒水的动作却并未停下来,杯子里的水很快便溢了出来,“民怨就像这茶,小小的清水县能盛得下多少?盛不下便要溢出来,从哪里溢,溢出来多少,会不会毁了旁的什么,变得一发不可收拾,我们谁也吃不准。 李文才把持清水县,上头又似乎有知府的包庇,你认为清水县百姓对官家的人,还有多大的信任? 若我只是把那几个人带走,定会有人认为这不过又是走个过场,过不了多少时日,那些人就又会全须全尾地回来,因为人都是更相信自己亲眼看到的事实。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清水县里百姓们眼睁睁看到的事实就是四个大字——官官相护。” 那四个字,陆卿说得一字一顿,每说一个字,手指都要在桌面去点上一下,眉眼间浮现出平日里看不到的忧思:“所以,我必须要让他们看到,这一次的官,不一样。 李文才是有品级的朝廷命官,犯了天大的罪过,也要由圣上来决定他的生死,我若是直接动手处置了他,力道便大了。 而参与私贩公粮的米面行小伙计,虽难逃罪责,但当街打杀两个伙计,未免有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的嫌疑,无法让清水县百姓相信朝廷是真的会治理李文才之流,力道又小了。 我此番招摇过市,所做一切,除了要查李文才及其同党,更是要给清水县百姓一个安心。 清水县也好,从州也罢,与京城毗邻,犹如咽喉,这一次若是不能把哽在咽喉中的这根刺拔掉,后患无穷。 当众杖毙两个本就犯了死罪的掌柜,都是平日里嚣张跋扈的货色,百姓出了一口恶气,更愿意相信官家,而涉事主谋留给圣上亲自裁决,也是我为人臣子的本分。 夫投壶者不使之过,亦不使之不及,所以为中也。 这便是我的折中之道。” 感谢真空之水x4的月票! 感谢书友20241204083231331的100起点币打赏! (本章完) 第48章 小哑巴 第48章 小哑巴 祝余必须承认,陆卿把她说服了。 抛开自己内心深处根深蒂固的认知,以他们眼下的处境和清水县的情形来说,陆卿的做法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我明白了。”想通了这些,她笑着对陆卿点了点头,“就和那投壶一样,劲儿大些小些都不难,唯有拿捏一个‘折中’的力道最难。 我若是清水县百姓,知道李文才的走狗被杖毙在衙门口,心里也一定痛快极了。” 陆卿也笑了,又恢复了平日里一派轻松的模样,开口冲屋外说了一声:“进来吧。” 符文从外头推门走了进来,回身把门掩上,又冲祝余见了礼。 祝余这知道原来前一天深夜符文悄悄回来了,不过为了不打扰祝余休息,陆卿叫他先去休整,等早上祝余起了之后再过来禀报在外头的收获。 偷眼看了看一旁一脸平静的陆卿,祝余心里略微有几分惊讶。 原以为他不过是需要自己验尸的本事,所以想要加以利用而已,现在看来,倒是自己把自己给看低了。 符文身上还穿着出去打探的时候穿的那一身粗布衣裳,头发也是用一块旧布巾包住发髻,奔波了几天,脸上胡子拉碴,还一副臊眉耷眼的模样,一眼看过去,恍若一个憨厚淳朴的庄稼汉,完全不似平日跟在陆卿身边时那么精明强干。 祝余默默地想,这可能就是所谓的“人靠衣装”,虽然有的人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但有的人却可以靠一身衣裳就把整个人的气势都改了。 “大人,长史,事情我都查清楚了。”确定了符箓守在外头之后,符文才开口对陆卿和祝余说,“那一对求财得财的兄弟,是从一个哑巴乞丐那里得知鬼庙灵验的。 他们两个有样学样,发了一笔横财,不过也仅此一笔,之后又再求过也不见‘鬼仙显灵’了。” “哑巴乞丐什么来路?”陆卿问。 “大人,这哑巴乞丐的来历可就说来话长了,里面还牵扯到了食肆的那位老掌柜。”符文回道,“我探听到,那哑巴小乞丐原本非但不是乞丐,还是庄子上一户殷实人家的孩子,家中姓曹,他天生口不能言,后来家中破落,家人差不多都死了,反倒是这么一个小哑巴独自活了下来。” 祝余听着符文的意思,这小哑巴家中似乎另有隐情,便问:“难不成小哑巴家破人亡并非天灾,而是人祸?” “回长史,正是如此。”符文连忙答道,“不仅是人祸,还与那食肆横死在树洞里的老掌柜有牵连。” “仔细说说!”祝余立刻坐直身子,这几日她一直因为虚度而百无聊赖,这会儿也来了精神。 陆卿不着痕迹地瞄了一眼身旁两眼放光的祝余,眼神里又多几分笃定,转而也看向符文,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我打听到,那小哑巴本来家中有些田产,虽然算不上富户,倒也够一家人吃用,他们家中有一口甜水井,井水格外清冽甘甜,加上祖上传下来的酿酒的秘方,平日里也会用自家产的粮食和自家水井里的水酿一些酒去县城里贩卖。小哑巴家里酿的酒,汤色澄明,入口润而不辛,虽然酿得不多,但却非常好卖,哪怕价格比别家小酒坊的都要略贵几文,每次拉到县城里去,很快就能卖光,甚至还有食肆酒楼专门出钱想包下他家的酒,专供一家售卖。 那时候也有不少大的酒坊愿意重金购买小哑巴家祖传的酿酒秘方,都被小哑巴的祖父拒绝了。 期间乡邻多有嫉妒眼红的,等到卢记在清水县一带开始逞凶霸道,就有人将秘方的事情告诉了已经死了的老掌柜,老掌柜又告诉卢记当家的。 卢记带人上门出钱收买未果,便唆使乡里一个泼皮去小哑巴家里偷,被小哑巴的祖父发觉,二人厮打中,小哑巴的祖父被推倒在地,脑袋在石头上撞了一个大窟窿,当场便死了。 之后小哑巴的父兄将那泼皮告上衙门,清水县衙的李县令并未发落那泼皮,只随便抽了几鞭子就把人放了回去。 没过多久,有一日,小哑巴和他姐姐两个人上山拾柴,等到傍晚回来才发现,家中走了水,父母叔伯竟然一个也没有逃出来,都被烧死了,一下子一家人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相依为命。 没过多久,邻村有人看上了小哑巴的姐姐,想要趁人之危将她掳回家去做妾,小哑巴想要阻拦,被打了个半死,他姐姐性子刚烈,见弟弟被打得快丢了性命,也再没有人护得住自己,羞愤之下直接跳井死了。 打那之后,甜水井死过了人,再没人敢惦记,小哑巴侥幸捡了条命活了过来,成了个小乞儿,这一户就算是彻底没了人了。” 符文平时并不是一个把心思挂在脸上的性子,但这会儿同主子讲述自己打听到的那些事,依旧难掩唏嘘。 “让我猜一猜。”祝余回忆着山洞里面的那几具尸首,“之前给老掌柜报信儿的、去小哑巴家里偷秘方未成错手害死小哑巴祖父的,还有想要强娶小哑巴姐姐,将她活活逼死的,都已经死了?”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符文连忙点头:“正是!那日在破庙的神像后头,长史您亲自验看过的死者便是想要强娶小哑巴姐姐的那个邻村的富户!” 祝余心下了然,那天晚上在客栈里,被这其中的种种疑惑憋得睡不着,翻来覆去得琢磨出了一个最合理的缘由,现在被符文查到的消息彻底证实。 那老掌柜收到消息,刚给卢记通风报信,属于为虎作伥,自然是恶行。 但恶归恶,老掌柜手上却并没有直接沾染小哑巴一家人的鲜血。 所以同样难逃一死,他可以出现在树洞之中,以最诡异的方式给众人带来不小惊吓,同时也避免了曝尸荒野的结局。 比起其他那几个亲手害死小哑巴家人的恶徒来,已经算好的了。 只是,一个小哑巴,口不能言,年纪不大,听符文的意思,身子骨也不算强健,又如何做到将这些令他家破人亡的始作俑者诱至鬼庙加以杀害,并弃尸于那样一个轻手利脚走一趟都累个半死的偏僻山洞中的呢? (本章完) 第49章 尺凫 第49章 尺凫 祝余记着破庙里和酒坛上的淡淡的异香,赶忙想要开口询问,又意识到自己方才说了不少话,反倒是符文的正经主子陆卿没怎么吭声。 为了不让自己表现得喧宾夺主,祝余识趣地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忍了回去。 “长史有什么想问的,直接问符文便是。”陆卿伸了个懒腰,“我这会儿没有什么头绪,若是你心中有什么揣测,但问无妨,问清楚了也好让符文早点去歇着。” 陆卿这样一说,祝余方才的顾虑一下子就烟消云散。 不管怎么说,符文这几日在外面奔波也实在是辛苦,哪能这个时候磨磨蹭蹭,耗着人家不让人休息呢! “那一对泼皮兄弟是如何从小哑巴那里知道‘鬼仙庙’的?”她开口问符文。 “回长史,那兄弟二人说,小哑巴原本四处乞讨,饿得一把骨头,几乎只剩下半条命,后来好像还生了病,许久见不到人影,村子里的人都以为他估摸着是病死在哪里了。 结果忽然一日,那兄弟二人在赌坊附近又看到小哑巴,不但没有死,还穿得干干净净,人也白胖起来,瞧着别提多健康了,在集市上拿一角碎银子买肉包子吃。 兄弟两个觉得稀奇,就偷偷跟着小哑巴,发现白日里他到处吃喝闲逛,之后又买了许多香烛贡品,到了天黑夜静之后,一个人到那破庙里去拜神,虽说不会讲话,还是吚吚呜呜,又是磕头又是作揖,特别虔诚的样子。 两个人就把小哑巴堵在了破庙里,问他到底是在做什么,不说实话就送他下去和家人‘团聚’。 小哑巴惧怕二人,又是比划又是示意,总算让兄弟二人明白了那间破庙里的鬼仙可以求财,极其灵验。 于是他们也如法炮制,拜过鬼仙之后,果然从供桌上面得了两个大银锭。” 符文用手比划了一下银锭的大小,祝余在心里估算一下,感觉高低也有十两上下。 对于普通的庄户人家,尤其是那种游手好闲的乡间泼皮来说,这的确称得上是一笔飞来横财。 “什么叫做果然从供桌上得了两个大银锭?难不成那银锭是凭空冒出来的?”她又问符文。 符文连忙摆摆手,答道:“此事我特意打听过,那对泼皮兄弟是因为深夜跑去鬼仙庙求财的,说是摆上了贡品,焚香祷告了之后,没多一会儿的功夫就忽然觉得格外困倦,兄弟俩就都在庙里打起瞌睡。 两个人都睡得特别沉,等一觉醒来,外面天都要亮了,这个时候供桌上就已经有银锭摆在那里,他们也没多想,就觉得那是鬼仙的赏赐,立刻拿了钱跑去吃喝玩乐,没多久就都给挥霍掉了。” 祝余对这个答案十分满意,略加思忖,便对陆卿说:“我想问的都问完了,您若是没有什么别的事,就叫他去休息吧!” 陆卿在方才祝余和符文说话的时候,似乎一个人在神游,这会儿才被唤回注意,略微定了定神,对祝余颔首,转脸问符文:“你是以何理由去向那对泼皮兄弟打探这些的?” 符文连忙说:“我只是暗中查探,若是对方没有打听,我就当是路过商客,闲来无事,攀谈解闷儿。 那对兄弟倒是对我的来意刨根问底,不愿轻易告诉我,我虽然也并未明说自己为何而来,却在言语间有意让他们误以为我是暗中受清水县县令的差使,专程打听鬼仙庙一事的。 那兄弟二人本也不是什么伶俐人,并未起疑,反而生怕怠慢了我,对我知无不言。” “很好。”陆卿很满意,吩咐道,“今天你且好生休息,这几日辛苦了。” “我不辛苦,”符文摇头,“大人,要不要我出去在清水县中散播一个消息,就说卢记这么多年欺行霸市,残害同行,背后都是有李县令的撑腰和指使,若非如此,卢记也不会有这样的胆子和手段,所有坏事,背后真正的始作俑者并非卢记,而是李文才?”“你和符箓随我一路同来,已经太惹眼了,此事不能由你来做。”陆卿摇头,“交给尺凫卫更稳妥。并且不止要把李文才是背后始作俑者传出去,还要放出风声,就说李文才私下里笃信怪力乱神之说,也早已经听闻鬼仙庙能够得偿所愿,有意暗中去向鬼仙求功名利禄。” 祝余听到“尺凫卫”三个字的时候,立刻想到了之前陆卿收到的那一份密报。 原来那来无影去无踪的神秘暗卫叫做“尺凫卫”。 尺凫,传说是一种大鸟,是神的使者,身形庞大,羽翼展开足以遮天蔽日,却来无影去无踪,没有人能掌握它的踪迹,能够影响世间万物的生长和衰败。 在这大鸟死后,化作人的第四道影子,跟在人的身边。 然而它又不是普通的影子,而是影神,能够影响人的健康甚至命运,若是触怒了它,便会招致不幸。 以神鸟命名,这尺凫卫真正的主子是谁,不言而喻。 风光无两的圣上亲封金面御史,甚至拥有对奸佞之徒先斩后奏的权力,却需要拿令牌去向禁军借人,这无异于一只拔了利爪没有牙的老虎。 唬人,但是吃不了人。 看似大权在握的陆卿,实际上身边可供差遣的自己人就只有符文符箓这两兄弟而已。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这也难怪他想要拉自己“入伙”了。 没有别的什么事,陆卿把符文轰走,让他去好生休息,然后叫上祝余,又从偏院外头点了几名从赵信那里借来的润州府衙差,直奔李文才的书斋,叫祝余当着众人的面开了那道铜锁。 “进去搜,把诸如账册、笔记之类,统统拿给我。”陆卿对几个衙差说。 衙差应声冲进书斋,开始翻找起来,原本井井有条的书斋很快就被翻了个底朝天。 “大人,找到了!”过了一会儿,一个衙差从里面跑出来,手中拿着一个账本,恭恭敬敬递到陆卿手中。 陆卿接过来,随手交给祝余,正打算开口,就看书斋里又跑出来了一个衙差。 “大人,我也找到了!”这个衙差手里也拿着一个账本。 在他身后,还有个人也跟着跑了出来:“大人,我也是!我也是!我也找到了!” 陆卿与祝余对视一眼。 看样子,这书斋里还有朱巧云都不知道的意外收获? (本章完) 第50章 给个机会 第50章 给个机会 陆卿接过那两个衙差找到的账册,祝余也随手翻了翻自己手中的那一本。 这一看倒把她给差一点看乐了。 说这李文才没脑子,他会记账。 说他有脑子,他贿赂上官还每一笔都记得一清二楚,一丝不苟。 这下好了,一笔笔,一桩桩,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祝余见过大义灭亲的,但是这种义薄云天,连自己都一起灭的倒是头一回看到。 开了大眼了。 刚翻完手上的账册,陆卿那边就又递过来两本,祝余翻开瞧瞧,对这位李县令的头脑愈发感到“叹为观止”。 那两本册子上,一个记录了他名下的米面行每个月的进账,另外一个就更厉害了,上面洋洋洒洒记录着从吏部尚书骆玉书到从州知府毛福生等不下十名朝廷官员的喜好。 而这个喜好,当然也不是什么诗词歌赋、琴棋书画,而是美人。 祝余大概翻了翻,里面记录得是否准确不得而知,但详实倒着实是很详实了。 什么这位大人钟意纤瘦轻盈,皮肤白皙,腰肢不足盈盈一握的,那位大人偏爱性子大方爽朗,具有异域风情的…… 随意翻了两页,祝余便又将那册子合了起来,虽然说好奇之心人皆有之,她也是个吃五谷杂粮的俗人,但直觉告诉她,这种东西知道太多不一定是什么好事。 “大人,这位李大人可真是心善,生怕您劳心费神,这功夫都帮您省下来了。”祝余把三个账本都交还给陆卿,嘴上忍不住嘲讽了李文才几句,“还望大人一定要看到李大人的这份心意才好。” 陆卿拿在手里掂了掂:“本官定会好好重视他这份心意的。” 大约一个时辰后,被关在房中的李文才听见院子里又传来了脚步声,赶忙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 之前被那御史足足饿了两三日,他滴水未沾,粒米未进,直饿得四肢发软,浑身无力,两只眼睛直冒金光,那一片金光之中,隐约都瞧见了李家的列祖列宗在向自己招手。 好在昨天晚上,御史终于开了恩,叫人送了些吃食过来,虽然不多,吃饱是根本吃不饱的,但好歹算是让他恢复了一点气力,夜里睡得也安稳了一点。 谁能想到,这才吃了一顿半饱,今天一早起来,这饭食就又断了,他好不容易缓过来的那点精神,差一点点就又给饿没了。 这会儿听见外头有声音,李文才的脑袋都不受自己控制了,浑浑噩噩地指挥着手脚支撑起笨重的身姿从床上爬起来,磕磕绊绊下了地。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他甚至已经闻到了饭菜的香气。 似乎就是他平日里吃的那些东西的气味,是家中厨子一贯的手艺。 不过平日里吃惯了也没觉得稀奇,这会儿却觉得简直是天底下最诱人的珍馐美味。 很快,脚步声停在了门前,随着门锁被打开,几个穿着衙差衣服的人鱼贯而入,在桌旁站了一圈,李文才家中的厨子跟在后头,战战兢兢提着食匣子,从里面掏出一盘盘一碟碟食物摆在桌上,然后赶忙退了出去。 金面御史和他身边那位据说是长史的亲随从外头进来,一撩袍子便坐在了桌旁,拿起筷子,一副准备吃饭的架势。李文才饿得发晕的脑袋根本反应不过来,跌跌撞撞还想往桌子跟前凑合,刚往前两步,就被两个衙差拦在面前,一副横眉立目的样子,对他并无半分敬畏。 李文才愣了一下,回了回神,这才发现面前站着的衙差面生得很,根本不是自己衙门里的人,再仔细看看,他们身上穿着的也并非太平县衙门的衙差公服。 看那颜色和纹,倒好像是州府衙门一级的,只是也不像是从州府衙…… 尽管饿得要命,还被那桌子上饭菜的香气勾得魂儿都要飞出了躯壳,李文才还是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看看背对着自己正在吃东西的陆卿,赶紧跪在了地上。 “御史大人,下官知错,下官真的知错了!是我无能,未将这太平县治理妥当,”他带着哭腔地对陆卿求饶道,“大人若是恼我,不如叫人打我的板子,何苦让我受这活罪! 现在肯给我一顿饱饭,哪怕回头就砍了我的头,我也没有什么怨言了!” 陆卿筷子都没有停一下,从盘子里夹起一片羊肉。 李文才的目光刚好透过两个衙差之间的缝隙,看到陆卿筷子尖挑着的那片羊肉。 只见那羊肉被切成不过两指宽,薄薄一片,炖煮的时候不长不短,那上面的羊脂几近融化,成了半透明的琥珀样,外头还沾了不少浓稠的汤汁,肉片挂在筷子尖上一颤一颤的,每一下都颤到了李文才的心尖尖上,让他口中生津,胃里泛酸,心里发苦。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片如同这世界上最宝贵的珍馐一样的羊肉,就这样一颤一颤地……被放到了那个长史的碗里头。 李文才的肚子不争气地发出了一声悲鸣,声音很大,足以让屋子里的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陆卿放下筷子,转了个身,旁边的衙差很有眼力地立刻闪开一点,方便他看清李文才。 “李大人,这几日看样子是清减了。”陆卿的脸藏在金面具后头,令人无法看到他此刻的表情,但他的声音分明都结了冰渣子了,“这忍饥挨饿的滋味如何啊?” “生不如死……”李文才带着哭腔,伏在地上,回答得有气无力。 “托了你这个父母官的福,清水县的百姓一直都过着这样生不如死的日子。”陆卿冷哼一声,从手中甩出三本账册,啪地一下摔在李文才的面前,“多亏了你做的这些‘好事’。” 李文才偷偷挑起眼皮,瞄了一眼砸在自己面前的东西,一眼看到那账册熟悉的书衣,顿时仅存的一点力气也消失不见,两眼一翻差一点昏死过去。 等再回过神来,他又强撑着支起身子,想要爬过去抱着御史大人的腿求饶,无奈那几个不知道是哪里的衙差把他挡得死死的,半点不许他靠近御史。 “大人!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过去是我糊涂,我鬼迷心窍,我罪该万死!”李文才面如死灰,伏在地上不停磕头,“求大人给我将功补过的机会!您让我做什么都行!” “机会,可以给,”陆卿扫了一眼已经吓没了魂儿的李文才,眼中难掩厌恶,“但只有一次。” “谢大人!谢大人恩德!大人让我做什么都行!”李文才连忙表态。 “好,那我便给你这一次机会,若是能做到,我便放你一马,若是出尔反尔或者做不到,”陆卿顿了顿,“我就将你吊在城门上头,让你慢慢等死。” 说罢,他不再给李文才说话的机会,起身拂袖而去。 (本章完) 第51章 乍眼 第51章 乍眼 之后一连五日,李文才总算过上了舒服的日子。 没有人再饿着他,除了不能出小院儿之外,他甚至还可以从卧房里出来走走,透透气。 每天一日三餐,李家的厨子都换着样给他做可口的饭菜,甚至每天还有一顿会配一壶酒。 李文才头一天还有些惴惴不安,生怕自己这一顿吃饱了,下一顿又没着落,直到一天三顿都安安稳稳吃饱了肚子,这才终于踏实下来。 之后的几天,这厮在小院子里过得愈发舒坦起来,听说不但每天吃得香睡得好,白天太阳光充足的时候,还自己搬个摇椅,在院子里面晒太阳! 祝余听了之后,也只有摇头感叹的份。 这个李文才能够为祸一方,鱼肉百姓,但注定成不了什么大奸大恶之徒。 原因很简单,这厮的智慧不足以支撑他作恶的胆量。 即便是庄子里头的田舍汉也知道,到了年关底下,终归要给那待宰的猪吃上几天好饭,临了临了再贴一些肥膘上去。 这厮在犯了那么多的大错之后,就因为陆卿说给他一个机会,可以放他一马,之后给他好吃好喝供着,他竟然就这么泰然地享受起来,丝毫没有多想,就好像觉得自己可以通过“将功补过”来搞定眼前的麻烦,安然度过似的。 不过这倒也勾起了祝余心中的另外一个疑问。 “就算是灯下黑,真的可以黑到如此盲目的地步吗?”她实在是忍不住,在和陆卿下棋的时候,开口问,“我本以为李文才是奸懒馋滑坏样样俱全,可现在看这架势,这厮至少在少占了一个‘奸’字。 我若是他上头的人,宁可不收什么金银美人,也绝不允许这样蠢钝没脑子的人为我做事。” “那你就没有想过一种可能?”陆卿信手拈起一枚棋子,眼睛在棋盘上扫了扫,将棋子落在一处空位上,“对方需要的,就是在这里放一枚臭子。 明明知道他无德无能无用,但恰恰就需要这样的人堵在这里,制造混乱。 用来搅浑水的自然都是用完就丢的弃子,但凡长点脑子的,恐怕也不愿意充当这样的角色。” 他这话说得不假,祝余想想觉得也是这么个理儿。 “之前您对那李文才说,若他肯按您说的去做,便可以放他一马,这话可当真?”祝余又问。 这会儿不止有润州府衙的衙差守在偏院外头,还有符文和符箓两兄弟在屋门外,说起话来也让人放心许多。 “你我私下里讲话,不必拘于敬词。”陆卿不大在意地笑了笑,“李文才所犯罪名,恐怕五马分尸都不为过,我答应放他一马,似乎也不影响大局,自然是可以当真的。” 祝余一愣,没有想到他口中的“放一马”,竟然是“五马分尸”中的一马…… 虽然以她这一阵子目睹陆卿的言行,也并不认为他真的会放过李文才,但听到这样的答复还是让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才好。 陆卿倒是没有在意这些,他又落一子,满意地看了看棋盘:“这一局,我胜。” 祝余赶忙把注意力拉回到棋盘上,发现陆卿所执白子散在整个棋盘上,怎么看都没有自己的黑子多。 陆卿伸手一指她的一片黑子:“这里被我围死了,没了气,再多也是死子。” 说着修长的手指一伸,把那些黑子逐个挑了出去,又一指另外一边:“这些也一样。”祝余这才发现,陆卿方才下棋的时候,每次落子都好像很随意,又很飘忽,全然不像是有什么章法的样子,没想到不知不觉间,白子竟然将她的黑子悄然围死了许多。 眼看着陆卿把棋盘上死子逐个挑走,棋盘上剩下的黑子也越来越少,反而白子多了起来。 “以后下棋专心一点。”陆卿冲祝余挑眉,颇有些挑衅地说道,“光盯着眼前,可就顾不得全局了。” 祝余自知技不如人,输得心服口服,不过她也不想再下第二盘,连忙帮着一起把棋子收好:“咱们还要在这里消磨几日?” “不要急,总要等时机成熟。”陆卿环顾了一下四周,“不如再来一局投壶?” 祝余头一次觉得玩乐也是一件蛮辛苦的事。 终于,又过了一日,一大早祝余刚起来,符箓就送了一个竹筒过来给她看。 竹筒中有一张纸条,上面言简意赅,只有四个字——“万事俱备”。 祝余一看这四个字,只觉得神清气爽,连忙问符箓:“那咱们现在要去哪里?做什么?” 符箓也看得出来祝余很开心,只是他笑得有那么一点讪讪的。 “长史……”他讪笑着摸了摸脖子,“大人说,让您在这儿等着,等那凶徒落网了之后再交给您来审。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大人还说,让您稍安勿躁,此番若是兴师动众,只怕会打草惊蛇,前功尽弃,所以只能请长史您委屈一下了。” 祝余叹气。 她不想受这个“委屈”,但是又无法反驳陆卿的这个安排,只能认命地点了点头:“好,你们去吧,我在这儿等着。” “大人说,我太乍眼了,让我留下来陪您。”符箓脸上的表情也流露出了几分苦涩。 这会儿估计其他人都已经已经离开了,除了符箓之外,偏院外头还留了两个润州府的衙差守着。 符箓闲来无事,浑身难受,实在是找不到什么事情可做,干脆在院子里打起拳来。 他的拳头不比祝余的脸小太多,一招一式力道十足,虎虎生风,拳头所到之处甚至带起一阵风来。 一套拳打完,他竟然只是呼吸比先前稍微急促了几分,觉着不尽兴,干脆抄起院子里的石墩子,又是抛又是接地折腾起来,一直到额角碎发都被汗打湿了,才过瘾地把石墩子放回原处,一屁股坐在石阶上。 祝余也无聊得紧,方才干脆搬了凳子坐在门边看符箓练功,看到他把百十来斤的石墩子抡得满天飞,不由得叫了一声好,把符箓一张黑脸硬实给叫红了。 “叫长史见笑了!”他停下来之后,咧嘴笑着,有点不好意思。 “不见笑,不见笑,我头一次见到这么大的力气,这么厉害的功夫!”祝余向来不是一个吝于夸赞的人,由衷地对他说,顺便比了个大拇指。 “长史说得哪里话,我不过是空有一身蛮力罢了,等回头您瞧见我家大人那一身功夫,可就瞧不上我这两下子了!”符箓忙摆摆手,看样子不像是自谦,倒像是打从心眼儿里这么想。 感谢素食小猪x2的月票! (本章完) 第52章 升堂 第52章 升堂 “长史,我能问你个问题吗?”符箓看起来应该是好奇了有一阵子了,这会儿才终于有机会开口问,“您是……天生就有这么大的胆子吗?” “那倒也不是。”祝余想说胆子是可以练出来的,话到嘴边又觉得,自己作为朔王的庶女,这话很难自圆其说,于是临时说起另外一个缘由,“主要是想通了一件事,死物无论如何不会自己跳起来害人。 人死灯灭,剩下那一具肉身,与屠夫案头的猪羊又有何不同? 你什么时候听说过屠户害怕被自己宰杀的猪的?” 符箓觉得祝余这话说得有道理极了,他平日里最受不了就是那些大姑娘小媳妇动不动就一惊一乍,看到个树影晃动也要尖着嗓子嚷嚷“鬼啊”。 虽说逍遥王府里面只有赵妈妈她们那几个婆子,一把年纪了,倒也不会太过于大呼小叫,可是架不住跟爷去云隐阁的时候,那里的那些个清倌儿总是找各种由子,在爷周围闹出点什么动静来。 可苦了他的两只耳朵了。 不过这话他可没有说出来,毕竟他也不晓得爷之前到底有没有同夫人提到过云隐阁的事。 万一没提过……自己还是不要多嘴比较好。 祝余不知道符箓这会儿转着什么脑筋,只是看他方才练功出了不少汗,这会儿铜面具扣在脸上,终归是不大舒服,便对他说:“不如我在门口守着,你进去屋里洗把脸,清爽一下,免得那汗这么焐着也不舒服。” 符箓看祝余的眼神崇拜更深。 自家夫人可真的是艺高人胆大,还没有架子!比那些眼高于顶的高门小姐不知道好上多少! 圣上这回可真是给自家爷赐了一门好亲! 符箓一边起身去洗脸,一边在心里默默的想,爷就是想得太多,又太悲观! 要他说,凭爷和夫人的头脑还有本事,就不可能有那么晦气的事情发生! 像爷那样英伟又聪明绝顶的人,除了夫人之外,恐怕再难找到能与之相配的女子了,他们两个简直就是天作之合,他们两个必须长长久久! 就这样,两个人在偏院里枯等了一天,一直到天都黑透了,祝余已经无聊到坐在桌旁支着头打瞌睡,忽然外面一阵脚步声,祝余刚睁开眼睛,守在门口的符箓已经戒备地扶着腰间佩剑站起身来。 很快他紧皱的眉头就松开来,高高兴兴地扭头对祝余说:“长史,是我大哥回来了!看来大人他们这事成了!” 祝余一听也很高兴,赶忙起身出去,正好看到符文从外面跑进来。 “长史,让您久等了!”符文脸上也满是笑意,“鬼仙庙背后的歹人已经悉数落网,大人说怕您等着急,所以他们还在押着人回来的路上,叫我先快马加鞭回来报信儿,接上您到县衙去审犯人。” 祝余萎靡了一白天的精神,到这会儿彻底振奋起来,她连忙拍了拍衣服上的褶皱:“走!咱们这就出发!” 平时到了晚上这个时候,清水县里面就已经十分安静了。 不过今天是个例外。 清水县衙门口一反常态地灯火通明,门前站着手持铁矛的禁军兵士,还有面生的衙差,反倒是平日里常见的那些个清水县衙差,现在一个都看不到影子。 县衙外头围了许多清水县百姓,最近县城里可以看的热闹实在是有点多,并且一桩桩一件件都搔在了这些百姓心头最熨帖的地方,让他们巴不得再有点什么更让人提气的事情发生。 于是在有人发现县衙门前的异常之后,消息便很快传开,许多人不明就里也跑来围观,想看看这里到底要干什么。等了一会儿,大远处浩浩荡荡来了一队人马,为首的正是最近这几日让这些百姓看到光亮的那位御史大人。 人们看到是他来了,顿时爆发出了一阵欢呼。 在他身后跟着一些面生的衙差和禁军兵士,再后面是两个被反绑了双臂的男人,脸上脏兮兮的,头发也很凌乱,看不清模样。 在这两个人身后,还有同样被反绑了双手的李文才李县令。 这位李大人这会儿哪里还有平日里的威风,身上只着中衣,头发都散开了一半,估计一路走得很辛苦,这会儿一副拖不动腿的疲惫模样,额头上还有一个硕大的青包,借着衙门口的灯火看得那叫一清二楚。 在前面的人看到了李文才头上的大包,还有他的那副狼狈模样,顿时发出哄笑。 后头的人不明就里,忙不迭开口打听。 “李大人被人给打成猪头了!”不知道谁在人群中高声喊了一句。 哄笑声顿时炸开来,一波接着一波,根本停不下来。 李文才被捆了拴在马后头,踉踉跄跄走了一路,这会儿两腿灌铅,两只脚上的血泡都磨破了。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他何曾吃过这样的苦头,这会儿正被折腾得要死不活,听见那一嗓子,还有人群中的哄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扭着头想要好好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在那里幸灾乐祸,回头等自己万一侥幸度过这一关,非得把这笔账算回来不可。 不过他还没等看清那黑压压的人群当中到底谁在起哄,就被身后的禁军狠狠推了一把,差一点摔个狗吃屎,随后便被拽进了衙门里。 众人围在外头,伸长了脖子,想要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可是左等右等,眼看着那金面御史端坐堂上,却一言不发,被绑回来的三个人都松了绳索跪在堂下,也不知道在等什么。 祝余和符文符箓赶到的时候,衙门外头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好在有人认出了他们三个戴着面具的都是金面御史的亲随,于是前面的人纷纷向两边让开,很快就从中间为三个人分出来一条道。 祝余策马上前,到衙门口急急忙忙跳下马,把缰绳往门口的禁军手里一塞就快步冲了进去。 陆卿坐在堂上,把祝余从门口进来的这一路都看了个清清楚楚,面具后头的嘴角抖了抖,身子也就坐得端正,看起来一派威严。 “既然长史来了,那就升堂吧。”他对公堂两侧的衙差说。 (本章完) 第53章 打板子 第53章 打板子 站在公堂两旁的都是润州府的衙差,一听金面御史发话,立刻用手中的水火棍敲击着地面。 李文才缩在地上,头都不敢抬。 作为县令,升堂的这一套他是再熟悉不过的,平时自己高坐堂上,只觉得威风凛凛,现在跪在堂下,就感到那每一下敲击都好像砸在他的心头,让他浑身不受控制的跟着一抖一抖的。 祝余来到陆卿身边,陆卿伸手示意她坐在自己身旁的位子上,而那里位于公堂正中,很显然是主审。 早上符箓说什么人捉住之后交给自己审,她也没太当真,没想到陆卿还真的是认真的。 既然他这么有诚意,那自己也就却之不恭了。 再说,这个案子缘何而起,如何杀人害命,这些本就已经没有太多的悬念,只需要逐一印证便是。 方才在来的一路上,大体的情况她也从符文那里已经听了个大概。 原来前一天深夜里,陆卿和符文就已经带着几个禁军趁着夜色悄悄出发,提前埋伏在了那破庙周围。 他们以李文才做饵,让他到那破庙里面去拜神求财,到了天亮之后,李文才照着他们的要求,老老实实带着贡品香烛,由禁军百夫长换了一身粗布衣裳,扮做车夫模样,赶着李文才那一辆颇有些惹眼的马车,在外头兜兜转转了半日,才奔着那鬼仙庙去。 等他晃到那里,已经接近黄昏。 李文才装模作样地烧香拜神,折腾了半天,藏在神像后头的符文始终留意着外头的动静,当他发现破庙后头藏着竹筒的地方悉悉索索似乎有动静,便用准备好的石子,隔空打晕了李文才。 李文才那额头上的大青包便是昏过去的时候一不小心砸在神台边上磕出来的。 没过多久,从破庙外头摸进来一个用破布掩住口鼻的瘦小男子,此人刚一露面就被符文逮了个正着,连一声惊呼都没有来得及发出来,就被敲晕拖走了。 又等了不到半个时辰,又有人蹑手蹑脚摸黑进了鬼仙庙,径直绕到神像后头,摸上了昏倒在地上的李文才。 那人一摸到地上的人还温热,再一探鼻息,竟然有气,也大吃一惊,意识到不对,转身就想要逃走,却已经来不及,鬼仙庙外头已经被禁军团团围住,他毕竟身后没长翅膀,也只有束手就擒的份。 了解了这些,祝余也就基本掌握了这两个人各自的分工。 现在坐在堂上,看着跪在下面的那两个人,一个看起来有四十岁上下,身材敦实,神色淡定,跪得笔直。 另外一个十七八岁的模样,身材瘦小,瑟瑟缩缩,看起来怕得紧。 祝余看着他们两个,再看看一旁垂头丧气的李文才,还有衙门外头伸长了脖子的清水县百姓,心里面忽然就有了主意。 “此前,清水县有个卢记酒坊,横行乡里,欺行霸市,你应该便是这其中的一位苦主吧?”祝余对那个瘦瘦小小的男子开口问,如果她猜得没错,这人便是他们之前听符文打听回来的那个小哑巴了。根据符文打探到的消息,小哑巴只是口不能言,耳朵还是灵的,嗓子里也能咿呀有声,只是说不成话罢了。 被祝余这么一问,他也哆哆嗦嗦抬起眼来,先看了一眼祝余,又迅速朝一旁那个中年汉子瞥了一眼,垂下眼皮,没有做任何反应。 祝余也不在意,开口用就连公堂门外都能听得见的声音,朗声道:“外人都说卢记逞凶霸道,逼死无数同行,垄断清水县酿酒一行,独揽暴利。 殊不知,卢记也只不过是一个回不了头的傀儡罢了,真正藏在后面吸血的,正是你们的父母官,李文才李大人。 正是在他的唆使和操控下,卢记才犯下那累累罪行,甚至那些替卢记掌家搜罗消息,逼迫强买强卖的打手帮凶,也都并非卢记所豢养,而是李大人的爪牙。 他不仅在各行各业怂恿扶植帮他敛财的傀儡,还一边用大斛收粮的方式压榨农户的收成,一边又将官仓中的官粮偷偷转移到自己的米面行中,以小斛兜售,再度敛财。 此等恶行,天理难容,其罪当诛。” 祝余的语气里带着怒意,最后四个字更是咬着牙,一字一顿,听得李文才忍不住打起了哆嗦。 “然此人在清水县任职期间,不止让城中百姓苦不堪言,更是逼得城外农户舍弃农田,远走他乡,若只是带回京城请陛下发落,一刀砍了他的项上人头,恐难平息清水县百姓之愤。” 说完,她侧过脸去看了看坐在旁边的陆卿。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自己现在说白了不过是在狐假虎威,到什么时候,没有御史大人发话,也轮不到一个连告身都没有的长史发号施令。 陆卿很显然明白了祝余看向自己这一眼所想要表达的,他微微颔首,语气冷冷道:“今日在这公堂之上,长史所言便是本官所言,长史的命令便是本官的命令。” 祝余得了他这话,便不再犹豫,开口招呼一旁的衙差:“来人,将李文才重打二十大板!五板子是替那些远走他乡的农户打,五板子替清水县中无法正常经商讨生活的商贩打,五板子替那些被大斛入小斛出坑害的百姓打,还有五板子,替那些在他的唆使下,被他那些爪牙害死的无辜的人打!” “是!”堂下衙差高声应和,两人上前,一左一右抓着李文才一拉,李文才便趴在了地上,另外两人站在两侧,摆开架势,准备抡圆了打。 李文才本以为自己今日受审也不至于受什么皮肉之苦,虽然心中忐忑,大半也是不清楚这位御史大人在答应放自己一马之后到底要将自己作何处置。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在这堂上还要受皮肉之苦,不光要打板子,还要打二十下,还是重重地打! 在第一板子落下之前,李文才都没有能够回过神来,忘了求饶。 在第一板子落下之后,李文才只感觉到屁股上一片火辣辣地剧痛,原本已经到了嗓子眼儿的求饶的话也瞬间变成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公堂外,清水县的百姓们听到这一声惨叫,人群中顿时爆发出了一片喝彩声。 (本章完) 第54章 苦主 第54章 苦主 这一顿板子打到后来,李文才都已经嚎不动了,整个人半死不活地趴在地上,要不是一板子下去,他就抽搐几下,祝余都担心他会不会吃不住这二十板子,直接被打死。 这边李文才挨打,那边跪着的中年汉子倒是一脸平静,一旁的小哑巴就激动多了,他满脸涨红,眼眶里含着眼泪,浑身直哆嗦。 不过这个哆嗦很显然与恐惧无关,更像是无法克制内心的激动。 等二十个板子打完,小哑巴已经再也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情绪,眼泪夺眶而出,他也顾不得抹,伏在地上冲着陆卿和祝余便磕起头来,一边磕头一边哭,嗓子眼儿里的呜咽声,像是饱含着满满的委屈。 眼见着小哑巴的额头就已经磕肿了起来,皮也破了,祝余连忙示意一旁的衙差拉住他。 小哑巴咧着嘴,双手合十,不停朝他们拜着,一副将二人当成了菩萨的样子。 虽然受人这么个膜拜法儿,让祝余也有点不大自在,但好歹小哑巴不会因为磕头太用力而伤到自己。 祝余看一眼陆卿,陆卿对她微微颔首,示意她尽管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处置,她便开口对那小哑巴说:“你的名字是叫曹林吧?” 小哑巴估计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别人叫自己的名字,一时之间有些恍惚,然后才含着眼泪点了点头。 “御史大人已经将你家中当初如何遭李文才和卢记迫害的事情掌握得一清二楚,家人枉死,心中恨意难平,想要替他们报仇,是不是?”祝余问。 小哑巴看了一眼一旁面无表情的中年汉子,垂下眼皮没做反应。 “当初之前给老掌柜报信儿的,去你家里偷秘方未成还错手害死你祖父的,还有想要强娶你姐姐,将她活活逼死的,再加上卢记掌家和那老掌柜,”祝余数了数,问小哑巴,“当初害死你一家老小的人,可还有什么漏网之鱼? 你一家上下的数条人命,能不能讨个公道,这也是你最后的机会了。” 小哑巴含着泪,使劲儿摇了摇头,表示自家再没有还没有清算过的仇家,倒也等于把之前那些人与他家的过结,还有他们的死都一并认下了。 一旁的中年汉子见状,也只有长叹一口气的份。 “五条人命,”祝余叹了一口气,看着那小哑巴,“都是先谋而后杀,依照律令其罪当斩。” 她顿了顿:“但念及那五人害死你一家老少数人在先,都是枉顾人命的凶徒恶棍,你为亲报仇,杀死凶徒,也是一种孝义之举,虽与法不容,却也多少占了几分道义,因而本官认为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 谅在你们谋划一切并着手实施的过程中,并未害死一个无辜旁人,酌情判处犯人曹林徒三年,流八百里。” 小哑巴呆呆地看着公堂上端坐的祝余,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公堂外头传来围观百姓叫好的声音,他才恍恍惚惚回过神,意识到自己这条小命竟然保住了,忙不迭又磕头,口中咿咿呀呀,应该是想要谢恩。 祝余没有理会他,而是看向一旁也有些诧异的中年汉子:“据本官所知,你并非曹家人。 曹林杀人乃是替枉死的家人报仇讨公道,勉强算是情有可原。 而你,伙同、教唆曹林杀人害命,罪不容诛!”她话音刚落,一旁的小哑巴又再度激动起来,他跪在地上,几乎是爬着靠近那中年汉子,将自己瘦小的身体挡在那人身前,张开双臂,一边挡住身后的人,一边不停地指着自己,嘴里咿呀声格外急切,像是在告诉祝余他们,杀人的是他,与那中年汉子无关。 中年汉子叹了一口气,把小哑巴从自己身前拉开,对他笑着摇了摇头:“傻小子,你不用这样!堂上坐着的两位大人心明眼亮,不是那狗官那么好糊弄的! 他们都能说出死了的都有谁,分明是找到了咱们藏尸首的地方,就那地方也好,那些人也好,哪一样是你能靠自己这小身板儿就一个人摆平的? 罢了!你不必为了护着我,就想把所有事情都揽过去。 这些年,我也是报仇无门,心中苦闷,现如今能够帮你把仇报了,我这心里头也跟着痛快,死而无憾了!” “难不成你与李文才或那卢记也有血海深仇?”祝余开口问那中年汉子,“你姓甚名谁,何方人士?为何要与曹林联手杀害那些曹林的仇家?” “小人窦大江,本是离州人士,寻人至此,偶然救起快要饿死的小哑巴,从他那里得知其家中惨状,不由心有戚戚焉,于是决定助他复仇。 这孩子年纪轻,身子骨单薄,只是从旁帮了一点忙,谋划杀人的是我,动手的也是我。 大人心明眼亮,愿意给小哑巴一条生路,是难得一遇的好官,依照律例,不论是要杀还是要剐,窦大江绝不讨价还价。” “你寻的是什么人?”祝余问,“为何会因小哑巴的遭遇而心有戚戚焉?” 窦大江重重叹了一口气,露出了一个死到临头般的凄凉笑容:“此事说来话长,不过今日已经落得这步田地,我若不说,恐怕就只能带到阴曹地府去跟阎王爷汇报了。 小人本是离州一个县城里头做熏香生意的,生意不算大,倒也够养活一家老小,家中除了年事已高的父母,还有妻儿,以及一个心智不大健全的弟弟。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我那弟弟当时虽说已经过了而立之年,但心智却如同五六岁的孩儿一般,大部分时候都老老实实的,偶尔闹脾气的时候有些暴躁易怒,但一年到头也不会闹上几次。 大约六年前,我照例出门进货,本欲寻那相熟的香料商人买些朱砂回去,调制那些富人家里的夫人小姐喜欢的那种点在额头上的红色香膏。 结果遇见一个新开的铺子,卖那些用来做熏香的草、矿石比我之前进货的地方还要更便宜。 我毕竟是小本经营,想着能省责任,便买了一些。 回家后我用买回来的朱砂研磨成粉,调制香膏,可是调过之后发现质地根本不对,再仔细查看才发现,原来那里头竟然只有很少的朱砂,其余都是长得和朱砂一样颜色赤红的不知什么矿石。 我赶忙带着东西赶回去找那卖货的算账,没想到一共就一两日的功夫,那里竟然人去屋空,一打听才知道,那个铺子是一伙外地人赁下来的,没有人认识他们。” 回忆起过去,窦大江的两只手在身侧紧握成拳:“等我遍寻不到那卖给我矿石的骗子,只好返回家去,却发现……我家中父母妻儿……全都死了……” 感谢书友20241204083231331 x2的月票! (本章完) 第55章 收赎 第55章 收赎 “你的家人是被贼人所害?”祝余其实心中已经有了猜测,但还是故意引着窦大江自己来说。 窦大江方才一直都很冷静,这会儿眼眶也湿润起来,摇摇头:“他们都是被我弟弟杀了的。 邻居说,他们听见我家院子里传来惨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便爬上墙头想看看怎么回事,结果就看到我那弟弟手里握着刀子,正在追着我娘子砍…… 他们被吓坏了,赶紧去报官,可是等衙差赶过去的时候,我弟弟已经没有了踪影,家里其他人都已经一身刀伤没了气…… 后来他们在外头找到了我弟弟的尸首,说是死的时候七窍流血,也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仵作也弄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们都说是我弟弟突然发疯杀了全家,但我却觉得不对。 我弟弟痴痴傻傻了那么多年,从来不曾伤害过家里人,为何那日会突然发狂,将自己至亲之人都活生生砍死,我觉得这事儿有古怪。 后来我回家去收拾,发现我当日研磨好的那些粉末,被我娘子当成是做熏香的东西,一并倒进了香炉里去烧,我便怀疑是那骗子卖给我的假货有问题,后来果然发现那东西有蹊跷。 之后我无法再继续留在家乡生活,日日夜夜触景伤情,着实是吃不消,我便将家产悉数变卖,换了银子之后,到处去寻找那一伙骗子,想要将他们抓住,讨还公道。 可是这一找就是几年,到处我都走过了,别说是那几个骗子,就是跟我买到的家伙一样的东西都没有再被我遇到过,就好像大海捞针一样,希望渺茫。” 他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罢了!我也是自己报仇无门,所以才会怜悯小哑巴。 人的确都是我杀的,你们要砍我的头便砍吧!大不了提前下去与我父母妻儿相会!” 祝余冲站在旁边的符文、符箓一挥手:“把这二人给我带下去!” 兄弟二人得了令,立刻上前将窦大江和小哑巴抓起来,拖到后头去,只留下一个趴在地上起不来的李文才。 “将县丞和主簿带上来。”方才一直没有吭声的陆卿这会儿开了口。 几个衙差连拖带拽拉上来两个人。 要不是陆卿开口提到了那两个人的身份,祝余这会儿根本就看不出那两个被拉上来的是谁。 县丞和主簿两个人明显是被修理过的,这会儿同李文才一样,披头散发,更重要的是,两个人的两只手看起来手指头都好像被夹断了一样,脸上更是沾满了血,嘴巴周围皮开肉绽,应该是被掌嘴过。 “此二人平日为李文才的爪牙,助他为祸清水县,不仅在账目卷宗上做手脚,欺上瞒下,更是当着本官的面信口雌黄,颠倒黑白,妄图愚弄上官,愚弄朝廷。 今夜就将这两名贪浊小吏捆了双手,吊在县衙门口,一直到新任县令走马上任,方可卸下!” 陆卿冷冰冰的话说得不疾不徐,却好似刀子一样直往县丞和主簿的身上扎,虽然从头到尾没有说出一个“死”字,但却分明是一点活路都没给他们两个留。 就连死,都是不得好死。 外头的禁军得了令,将他们拖出去,用绳子捆住上手吊在县衙门口,并且吊得十分讲究,两人都是脚尖刚离地的高度,就那么不上不下,最是折磨人的距离。 与两个人白眼一翻就要昏死过去的模样不同,周围的清水县百姓可是高兴坏了,禁军刚刚将这二人吊好,门外的百姓便围拢过去,有的人捡石子丢这二人,别人也有样学样,眼看着脚底下都捡不到石子了。 不知道谁提醒了一句:“咱们可别把这两个混账东西砸死了!那不是白白便宜了他们!” 周围的人闻言赶忙住手,纷纷朝那两个人吐口水。没一会儿的功夫,主簿和县丞就好像吊在那里洗了个澡似的,浑身上下都湿透了。 原本趴在地上疼得直哼哼的李文才这会儿一点动静都没有,倒不是疼昏过去了,而是在听到了御史大人对自己主簿和县丞的发落之后,他已经一声也不敢再吭。 此刻他那本就不算灵光的脑袋瓜里还盘算着之前出去的银两,想着自己这些年来也没少孝敬上头的大人们,总不至于一点作用都不起。 这会儿不管这位御史给自己什么样的苦头吃,回头进了京,总会有人想办法保自己的,毕竟大家都是一派的,相互照应也对彼此都好。 自己虽然拿这金面御史一点辙都没有,京城里的那些大人可都是手眼通天的角色,有的是能耐和手段,说不定就有法子了呢! 于是他便趴在地上,忍着屁股上火辣辣的疼,一声不敢吭,生怕一不小心惹恼了这位金面御史,这条小命没等到去京里就先弄丢了。 好在处理完了主簿二人,那位御史大人似乎也没打算再理会旁的,只叫人把他带去大牢里关起来,过了没一会儿还找了个郎中来,给他屁股上的棒伤洒了些金创药。 虽然只是最基本的处治,还是让李文才心中燃起了希望,暗暗想,御史果然不敢轻易让自己死掉。 另外一边,陆卿和祝余并不知道李文才心里面的念头,二人退堂后便到大牢里去,方才人多嘴杂,有些事不方便询问窦大江,这会儿还需要再去找他问问。 别看在堂前,被赶鸭子上架的祝余架势摆得很像那么回事,一副底气十足,游刃有余的样子,这会儿到了后堂,她悄悄抚了抚胸口,一颗心还在扑通扑通一直跳。 陆卿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扭头打量了祝余一番:“长史方才表现得十分老道,当堂打李文才的板子,既然感动了小哑巴,为后头省了不少口舌,又安抚了公堂外头的清水县百姓,真是两全其美。”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大人谬赞。”祝余摆摆手,“我也不过是‘照虎画猫’,受您那日杖毙两个米面行黑心掌柜的启发罢了。” “没想到你对刑律之事也如此熟悉。” “平时闲来无事,大体上将我父亲书斋里头的藏书翻了个遍,略有涉猎而已。”祝余回答。 她说得也算是实话,只不过没有提自己是特意找来这四海五国的相关律例典籍看罢了,尤其是赐婚之后,她格外留意了锦国的律令。 毕竟要只身一人嫁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对方方面面的律例心中有数也踏实一些。 陆卿点点头,未多置评,走了几步忽然又对祝余说:“那你可知我大锦律例规定,笞杖徒流死,这五等刑罚都可以交铜收赎?” “知道。”祝余点头,“收赎徒刑需黄铜二十斤,每减一年再加十斤。 流每减千里需黄铜百斤,而死则需一百二十斤。” “炽玉一钱便抵得过黄铜百斤。”陆卿看了看她。 祝余心下了然,对他点了点头。 符文符箓都是跟在陆卿身边多年的,主仆之间的默契很深,方才将这两个人带到大牢里,直接就选了一处最为僻静的角落牢房。 陆卿和祝余过去的时候,小哑巴正攥着窦大江的衣袖哭得几乎喘不过气来,而窦大江倒好像真的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了似的,还在好声好气地劝解着小哑巴。 (本章完) 第56章 邪门 第56章 邪门 “莫哭莫哭!我这还活得好好的,叫你这么一哭,倒好像已经要走了似的!”窦大江拍了拍小哑巴的脑袋瓜,安慰他道,“你这些年过得行尸走肉一样,我又何尝不是! 若不是与你境遇相似,所以才能感同身受,我也不会横下一颗心助你报仇。 你是无处落脚,饥寒交迫,我是吃得起饭,但味如嚼蜡,夜不能寐,这活着与死了也并没有什么两样。 所以你也不必为我伤心,杀人偿命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 “杀人偿命是不是天经地义,也要看杀的究竟是什么人。”陆卿踱步来到大牢外头,开口接了一句。 他戴着金面具,看不出脸上的表情,声音压得很低沉,也听不出喜怒,整个人都多了几分莫测。 窦大江一见他们来,多少还是有几分打怵,连忙闭上嘴巴,不再说话。 “方才你说,你此前有熟识的香料商可以进货,为何偏偏那一次就选了个根本不认识的铺子?”祝余方才在堂上碍于人多,有些话不方便问,这会儿正好可以开口。 窦大江有些疑惑地看了看面前这个带着皮面具的大人,这位说起话来比那个金面具的要和气一些,周身的气势也弱一些,倒让人不那么害怕,甚至因为对方和煦的语气,还反而放松一点。 他开口解释道:“回大人,是小人方才没有说清楚。 我那次去寻过去熟悉的香料商,结果发现铺子关着,问周围的人,也没人知道为什么好端端的连续好多天也不开业。 有人说他们或许也是出门进货去了,可就算出门进货,也不至于所有人都走,铺子都不开了。 更何况当时那个月份也不是需要外出大宗进货的时候。 我在那里等了一日,不见有人回来,也不愿意继续耽搁,所以才想找别家采买,这时候就遇到了那家新开的铺子,因为已经耽搁了一日,本就心急,再遇到便宜不少的价格,一下子就昏了头……” 窦大江说着,懊恼地一拳砸在自己的腿上。 “你是如何发现东西有蹊跷的?”祝余又问。 “只因家中一切正常,和平日里没有半点不同,我弟弟若没有受什么惊吓刺激,是不会发怒癫狂的,唯一和平日不同的,就是我娘子将假朱砂调制的香膏当做焚香,倒进了香炉里一并烧了。 我回到家中的时候,家里头香气扑鼻,我从来没有闻到过那么香的气味,绝不是过去我认识的任何一种香料能够散发出来的。 后来我就发现香气来自于香炉,里头就是那假朱砂,香炉盖子上还沾了一些血。 仵作跟我说,我娘子死前,手指上有一道伤口,应该是被什么东西划伤的,我借此推测,或许是她在把那些东西倒进香炉的时候,凑巧手被香炉盖子上的铁刺划破,把血滴了进去。 之后我偷偷试了一次,研磨了些假朱砂,割了手指滴血进去,像寻常焚香那样点燃。 我自己没敢在屋子里逗留,放了一只狗在屋里,后来那狗果然变得特别狂躁,吠叫不止,一直把自己累得口吐白沫昏死过去。 我这才确定了那东西有多邪门。” “事后想一想,卖你那些假朱砂的人,有没有什么异于旁人的地方?”“异于常人……”窦大江有些吃不准祝余想问的究竟是什么,不过那一伙人的样子这几年来日日夜夜回忆,生怕记不清,所以早就烙在了他的脑中,“他们长得倒是与旁人没有什么区别,若非要说有什么不同,也无非是说话的时候要比我们这边的人调子更柔,说起话来慢条斯理,人也生得娇小许多。” 祝余皱了皱眉。 过去没有出嫁那会儿她一直生活在朔国,朔国与澜国毗邻,即便没有去过澜国,也见过一些到朔国去返货经商的澜国人。 与多山地且粗枝大叶的朔国不同,澜国水多陆少,温暖湿润,那里的人大多身材更娇小一些,不论男女,大多皮肤雪白细腻,讲起话来更是如莺歌一般轻柔婉转,不疾不徐,让人听了就觉得打从心里头舒服。 所以在朔国经常会听到有人调侃,说澜国的人就算跳着脚骂街,都比朔国人捏着嗓子唱戏还好听上几分。 之前陆卿提到过,炽玉矿就是在澜国被发现的,也是澜王亲自下令炸掉的。 现在再听窦大江描述那些卖给他假朱砂的人生得娇小,讲话温吞柔和,便由不得祝余不多想了。 “那些人可是生得肤白如羊脂?”她连忙问。 窦大江听了却摇头:“那倒不是,那几个人生得面色黑黄,瘦小干瘪,个个儿身形都不比小哑巴壮实到哪里去。” 祝余看了看跪在一旁的小哑巴,这孩子虽说已经十七八,但由于饿肚子的时候比吃饱饭的时候多太多,导致身材非常瘦小,和好人家十四五岁的孩子不相上下。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澜国水草丰美,那边的人虽然个头儿不算高大,无法与羯国、朔国的人相提并论,但却胜在骨肉均匀,顶多算不上高大威猛,却绝不是瘦瘦小小的那种。 如果窦大江所言非虚,那他遇到的那几个人还真不像是澜国的。 “你之前用过几次那‘假朱砂’?”陆卿开口问窦大江。 窦大江竖起手指:“不管大人您相不相信,小人就用过这么一回。那东西邪门,害死了我全家,若不是看小哑巴实在是太可怜,我是决计不会碰一下的。 这孩子一家都被那卢记害死,被我撞见的时候,一个人窝在路边的树丛后头,浑身滚烫,奄奄一息,饿得一把皮包骨。 我也是实在别无他法,才只能动用那东西,帮小哑巴出一口恶气,让他家里人能含笑九泉。” “你手头还有‘假朱砂’吗?”祝余问。 “有。”窦大江赶忙说,“我和小哑巴之前在破庙附近的庄子上,住在一个农户废弃了的破房子里。 那些‘假朱砂’都被我用铁匣子装着,埋在院子后头的一棵树下面,想着若是报完仇我能全身而退,就挖出来带走。 若是半路被人逮了,也不能让那邪物轻易落到别人手里头去。” (本章完) 第57章 囚车 第57章 囚车 说完之后,窦大江便盯着祝余和陆卿,似乎想要从他们两个人的面具上看出什么表情似的。 和心思单纯的小哑巴不一样,他毕竟已经四十多岁,之前经营熏香铺子,也算是能够独当一面,经历过一些风雨的人,估摸着家里出事之后,四处寻找那一伙“骗子”的过程中,也是吃过一些苦头的,这会儿已经意识到这两位大人询问自己手里的假朱砂绝对不是出于好奇。 虽然他猜不到究竟牵扯到了什么,但是有大官肯过问,终归是好的。 那邪物害死了自己全家,他就算不能亲自报仇,至少也要有人去追究此事才好。 “那天你去破庙中搬运尸首,发现有人守在里面,为何没有将他杀了灭口?你就不怕因此而计划败露?”祝余忽然话锋一转,问道。 那天被迷香放倒了的符文就在一旁站着,只不过他脸上带着铜面具,监牢里的窦大江并没有办法将他认出来。 “人家没害我,我也不能害人家。”窦大江摇摇头,“那些都是本来就该死的,他们害得小哑巴家破人亡,我承受过那种痛苦,这孩子才那么小……我看不下去。 况且我之前也以为不会再有别人了,小哑巴的仇家都已经被我们丢在后山那边,若不是听说还有那李县令这个最大的罪魁祸首……” 窦大江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他现在当然已经明白过来,李文才虽说的确是这一切背后的始作俑者,但当初会有那样的风声传出去,李文才跑去鬼庙,分明就是等着他们跳进去的陷阱而已。 不过在他的脸上倒也看不出丝毫中计后的愤恨,似乎真的已经不在意了。 “你可甘心赴死了?”祝余又问。 窦大江苦笑:“再怎么着,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也是天经地义的,甘不甘心这也是我应得的惩罚。 我一个人苦熬了这么多年,报仇无望,活着也没有什么意思。 若是大人刚好追查假朱砂的事情,能将那些害人的骗子绳之以法,那窦大江死也瞑目了!” “原本以为你救那孩子性命,又助他报仇雪恨,与他即便不是血亲,也总归是有些牵挂的。 没想到,他身子骨如此单薄,被罚徒三年流八百里,你倒也不怕他一个人挨不住,不惦记着和他有个照应。”祝余长出一口气,感叹道。 窦大江微微垂下头,忽然又仰脸看向监牢外的这位长史大人,错愕地微微张开了嘴,片刻后才终于变成了一脸惊喜,忙不迭磕头:“谢大人网开一面!谢大人饶命之恩!” “先不要高兴得太早。”祝余摆摆手,“若是我们找不到你的‘假朱砂’,你的命可就照样还是保不住。” “小人所说,没有半句谎言,大人尽管去找,必然能够找到!”窦大江对此倒是很有信心,“大人明辨是非,您二位的大恩大德,窦大江下辈子就是做猪做狗,也一定报答!” 小哑巴虽然口不能言,耳朵却是好的,方才被他们说得云里雾里,这会儿才终于明白是窦大江也不用被砍头,可以保住一条命,忙不迭口中咿咿呀呀,跪在那里不停磕头。 还好监牢地下铺了稻草,不然就冲他这个激动劲儿,这会儿估计额头都已经磕破了。“你们两个虽然经历可怜,纵有许多无奈,但杀人害命毕竟要不得,这三年的苦头也是该你们吃的。 窦大江,你有一身调香的好本事,小哑巴年纪尚轻,以后也需要有一个可以养活自己的法子。 待到刑期满了,你们是认作异姓父子,还是拜师收徒,都是你们自己的事。 该报的仇也报了,逝者无法复生,但你们往后还需把过往的一切就此翻过,相依为命,好好活下去。” 祝余由衷地对他们两个人说,说完看了看身旁的陆卿,又补了一句:“若是有朝一日,‘假朱砂’一案能够真相大白,你们自然也就能够听说。 人生在世,无论何时都给自己找一点念想,这样才能活得下去。” 窦大江两眼含泪,使劲儿点了点头。 结束了这一切,当天晚上陆卿和祝余在清水县县衙的后堂临时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一早,陆卿便安排符箓带着人手,把清水县的一辆囚车拉去铁匠改了改,将原本的木头栅栏外头又密密实实用铁条固定了一圈,原本四面透风的囚车,这会儿就只剩下一个个能够勉强透光的孔洞。 这辆囚车上的牢笼大概有一人高,空间很窄,人站在里面,头从上面露出来,连想要坐下去都办不到。 符箓又按照陆卿的吩咐,在露出头的那个地方也加了一个倒扣的铁笼子,铁条很密,只留下能够透气的小孔,影影绰绰可以看到站在里头的人,却连最细的箭头都没有办法从那些小孔中穿过。 祝余看到那辆被改造过的囚车后,都忍不住觉得这车改得可实在是太好了,既能让李文才一路上吃些苦头,又不用担心有人想要在沿途埋伏,伺机灭口。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囚车改好,陆卿就叫符文传令下去,润州府的衙差自行回润州府衙,禁军押着李文才,一行人出发返回京城。 出城的时候,陆卿一马当先走在前面,祝余等人紧随其后,五十名禁军押着刑车,再后头还有不计其数的清水县百姓,无一例外都是一副欢欣鼓舞的样子。 一群孩子在路边又蹦又跳,嘴里喊着:“瘟神被御史带走喽!” 还有的人手里攥着石头,甚至还有人拿着烂菜帮子,看那个意思,原本应该是想用来砸囚车里的李文才的。 不过那囚车被改过,那些人一看打不到里头的李文才,也怕误伤了御史大人身边的兵士,于是只好一脸遗憾地放弃了原本的打算。 出了城,原本被留在城外打探消息的那五十个禁军也与他们汇合,这期间他们从周围的庄子上也打听到了许多事情,都是与李文才这些年如何压榨农户,如何横征暴敛有关的。 所有人都汇合后,他们便浩浩荡荡朝回京城的方向进发。 (本章完) 第58章 面圣 第58章 面圣 由于身份不便暴露,之前被留在驿站的马车就只能日后再取,回京的一路祝余都只能骑在马背上。 她会骑马,但是不代表喜欢骑马。 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这还是她头一次骑马走那么久的路,原本觉得应该很是飒爽,可是这大半天走下来,她只觉得大腿发酸,屁股都快被马鞍给硌碎了。 好不容易挨到了抵京,本以为余下就没有自己什么事了,不料陆卿却并没有放自己单独离开的意思,她也只能继续骑马跟着他往前走,也不知道准备到哪里去。 走着走着,她就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眼见着前面的路是越来越宽,路上却已经压根儿见不到人,周围安静到马蹄声都格外清晰。 又走了一段,祝余终于看明白——他们这是径直押着李文才就到皇宫去了! 祝余不由心跳加快,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那一套黑色劲装,自认为看不出什么不妥之处,又喘了两口大气,才总算稳住了一点。 虽说自己的父亲也是个藩王,在朔国也算是头一号的大人物,但在锦帝这个天下共主面前,就着实是有些不够看了。 更何况朔王祝成是一个大而化之的性格,粗犷有余而城府不足,和他打交道直来直去便是了,没有什么需要费神的。 锦帝却不一样。 外界关于锦帝的传闻有很多,光是祝余之前听说过的就一只手也数不过来。 不管那些说法之间存在多大出入,说来说去倒是也有一个共同点——此人心思极深,疑心重,没有人能揣测到他的喜怒和好恶。 可能前一瞬还与你把酒言欢,后一瞬便忽然变了脸,揪着个错处便叫人把你砍了。 祝余相信,能够爬过尸山血海,最终坐上那个皇位的,定然都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她忍不住担心,不知道陆卿带着自己就这么进宫去,到底是不是个好主意。 一队人马浩浩荡荡走过去,皇宫外的禁卫军老远瞧见这么大的阵仗,立刻戒备起来,等到了近处,看清了陆卿脸上的金面具,便镇定下来,将原本已经举起来的铁矛收回身侧,冲陆卿一抱拳。 “御史大人,陛下吩咐过,若是您来了,将随行禁军还有带回来的罪囚留在宫门外,只带亲随数人入宫即可。 陛下在南书房等您。”那守在宫门口的是个卫尉寺少卿,一身银甲,对金面御史似乎已经十分熟悉,二人相互简单见了礼就把锦帝的吩咐转告出来。 陆卿点点头,示意禁军与囚车留下,祝余及符家兄弟二人随他进宫。 四人在宫门口下马,步行进去,宫门内早就有内侍守在那里,见他们进来便立刻印着四人往南书房走。 祝余终于可以从马背上下来走一走,倒也觉得蛮好,只是一边走心里面也忍不住犯嘀咕。 她很确定,从前一天到这一路上,陆卿绝对没有以任何一种方式提前叫人回京报信儿,更没有同任何人提过打算直接进宫的打算。 眼下已经是接近亥时,这皇宫却从带兵值夜的卫尉寺少卿到宫里的内侍,都知道金面御史要来的事。 这自然说明了一件事——那行踪诡秘的尺凫卫果然不是浪得虚名之辈,更不是陆卿的人。宫中十分安静,祝余不敢有丝毫松懈,亦步亦趋地跟在陆卿身后,四个人很快就被带到了南书房外。 南书房中灯火通明,门前立着一个中年内侍,面白无须,老远便迎上前来行礼,脸上端着一团和气的笑容:“老奴见过御史大人! 圣上听闻大人要来,就一直在这儿看奏章,等着您,还老早就吩咐老奴准备了热茶,就等着您来呢! 大人赶路辛苦,估计也累得不轻,这会子夜也深了,呆会儿还请大人帮老奴劝陛下早点歇息,那奏章哪有看完的时候!” 祝余不动声色地从面具后头看了看那个内侍。 他这话说得软绵绵的,但是却分明是在敲打陆卿,让他不要在这边同锦帝谈太久,识趣一点长话短说,赶紧离开。 这让祝余不禁有些好奇。 金面御史便是逍遥王陆卿这件事,锦帝自然是一清二楚,那在他身边伺候的内侍呢?是否也知道这件事? 一个内侍,竟然敢用话暗示锦帝亲封的金面御史,让他不要久留,无论如何此人的胆子都是够大的。 陆卿并没有吭声,迈步越过那内侍来到门前,跨过高高的门槛走了进去。 这间南书房倒不算大,布局简单,一张硕大的书案,上面堆满了奏章,锦帝一身暗金色便服坐在书案后头,正埋首批阅着,听到陆卿进门的声音,朝门口看过来,脸上露出了颇为亲热的笑容。 陆卿躬身行臣子礼,祝余也在后面学着符文符箓的样子把动作做得一板一眼。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此番爱卿辛苦,不必多礼,来人,赐座!”锦帝招呼一旁的内侍。 “陛下,臣只是尽自己的本分而已。”陆卿面具后的声音依旧低沉且不带一丝情绪,就好像和锦帝完全不熟似的,“臣这一次在从州府下辖的清水县收获颇丰,因而无法等到明日上朝,今夜便急着进宫呈报给陛下。”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之前从李文才的书斋里搜出来的三本账册,微微俯身,将账册高举过头。 锦帝挥挥手,内侍赶忙上前从陆卿手中接下册子,呈到锦帝案头。 锦帝接了过去,垂目翻阅。 祝余也趁此机会壮着胆子抬眼偷偷打量了一下这位天下共主。 虽然是坐着,但从肩宽和身形都不难看出,锦帝的身材很高大,估计与他当年驰骋沙场的经历有关,即便现在已经是五十岁上下的年纪,体魄看起来依旧强健,丝毫不见上了年纪的人常有的疲态,看起来也不像那种久居室内的人一样皮肤苍白,而是黧黑肤色,一双眼睛更是目光炯炯。 这会儿,他正看着手上李文才的账册,时不时微微蹙眉,眼神之中闪出几许阴鹜,但很快又消散不见。 待到三本账册都翻完,锦帝冷哼一声,忽然一抬手,将那几本账册用力摔在书案前头的地上,声音响极了,不仅把站在陆卿身后的祝余吓了一跳,更是让一旁伺候着的几个内侍抖了抖,然后赶忙跪在地上,战战兢兢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本章完) 第59章 打出去 第59章 打出去 “这个李文才真的是胆大包天,就在京城之外不足百里的地方,竟然敢如此藐视王法,实在该死!”锦帝怒道。 “陛下,”陆卿并没有被那摔东西的声音吓到,他开口对锦帝说,“李文才在清水县作恶多端,公报私囊,鱼肉百姓,的确死不足惜。 但仅凭一个区区七品知县,绝无这兴风作浪的本事,其能成事,自然少不了上官庇护。 臣此次还得知,在李文才任清水县县令期间,贪赃枉法、颠倒黑白之事屡见不鲜,因他而致家破人亡者不在少数。 然每每他的恶行被上报州府,都会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方才臣所呈之物便是那李文才自己所做记录,这里面不仅有他在任期间从官仓中盗走了多少粮,贪污了多少税款,更有他这些年来贿赂其他朝廷官员的销。 甚至此人还多方打探其他官员私下里的癖好,以便拉拢利诱。 臣认为,清水县之祸,看似罪魁祸首皆为李文才,实则李文才不过是个小卒而已。 根据李文才账目记录,这些年与他有过银钱往来的,不止从州知府,还有吏部侍郎何志高,吏部尚书骆玉书。” “好了,”锦帝忽然开口打断了陆卿的话,“你说的这些,朕明日便下旨,将那李文才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清水县衙凡与此人有勾连者,一律以同罪论处。 再将从州知府革职查办,清查从州历年课税账目。 爱卿在外奔波多日,这件事办得令朕十分满意,你且回去休息吧。” “陛下,此事不妥。”陆卿依旧是方才的姿势,一动没动,似乎根本没有听出锦帝话里已经有了逐客的意味,“若没有靠山护佑,区区七品小吏断没有如此包天的胆子,敢在皇城之外有恃无恐的横征暴敛。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只怕清水县之乱象不过是其中一隅。 若只处治李文才和从州知府,只怕会挂一漏万,打草惊蛇,无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在那账册之上,被提到名字的朝中大员不在少数,那李文才甚至重金收买异域女奴,只为献与吏部尚书骆大人——” “行了,不要再说了!”锦帝眉头拧了起来,有些不悦地扫了一眼站在下面的陆卿,“一本账册罢了,都是那李文才一个人所记录,究竟是真是假,如何验证? 他说送了便是送了?若仅凭一家之言,朕便兴师动众去问罪一众朝廷重臣,那岂不是寒了那些追随朕出生入死的老臣之心?! 罢了,朕念你也是一心替朕办事,心系百姓苍生,偶有言语不妥当之处,这里也没有外人,我便当没有听到过,你也休要再提,此事就此作罢!” “不可。”没想到,那边锦帝都已经语气不善了,这边陆卿竟然还不肯松口,甚至越说越更进一步,“据臣所知,那李文才拜了屹王为师,对外以屹王门生自居。 朝堂内外人人皆知,凡是与屹王关系匪浅者,皆更容易入得鄢国公法眼,日后更是可以平步青云。臣认为,朝中结党营私一事愈演愈烈,乃是上行而下效,若陛下只处理细枝末节,日后只怕——” “够了!”锦帝一巴掌拍在书案上,人也从书案后头站起身来,看起来愠怒异常,一挥手,把案头厚厚一摞奏章扫落了一地,“鄢国公当年随朕出生入死,立下汗马功劳,没有他当年几次舍命相助,便没有朕的今日,更没有锦国的今日! 如此劳苦功高的老臣,岂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信口诬蔑的! 朕方才好声好气与你讲道理,告诉你不能仅凭一个小吏的一家之言便随意怀疑朕的朝中功臣,你为何偏偏要忤逆朕的意思? 若是按你这么说,朕现在随手抽一个册子,在上面写下你是反贼,你便真的反了?!” 陆卿的金面具被南书房的灯光映着,眼窝处几乎藏在了暗影当中:“陛下金口玉言,一言九鼎,陛下若说是,那臣便是。” “你——!”锦帝看样子气得不轻,指着陆卿的手都微微有些抖了,他低头抓起书案上一块玉灵芝镇纸,眼看就要朝陆卿丢过来。 一旁的内侍赶忙上前好声好气地规劝,总算把那镇纸从锦帝手中拿了下来。 “此番若不是看你替朕拔除了清水县的一颗毒瘤,朕定不会轻饶了你这口无遮拦的愣货!”锦帝喘着粗气,指着陆卿骂道,骂完之后又觉得还不解气,“叫人将他给朕乱棒打出宫去!之后无朕的传召不得私自入宫! 日后休要再让我听到有人信口雌黄,污蔑功臣!” 祝余有些吃惊,这些日子她在一旁观察陆卿,一直都觉得他办事很有手腕,也深藏不露,难以揣测,可是今天在宫中,这样梗着脖子好像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的样子,她还是头一次见。 既然锦帝已经发了话,原本在南书房外头守着的侍卫便鱼贯而入,抄起棍子就往陆卿他们几个人的身上捅,把他们往外赶。 场面一度有些混乱,祝余被裹在中间推着走,踉踉跄跄走了好远出去,眼看快到宫门口了,才忽然意识到,陆卿和符文符箓不知道怎么做的,竟然不着痕迹把自己推到了前头。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那几个宫中侍卫严格遵照着锦帝的旨意,一直在后面挥动着棍子驱赶他们几个,力道大小不得而知,毕竟祝余身上是一下也没挨着。 就这样,四个人被推出宫门,而方才还在后面凶神恶煞一样赶人的侍卫也立刻收了棍子。 为首的还冲陆卿抱了抱拳:“御史大人,方才圣命难违,多有得罪!” “无妨。”陆卿拂了拂身上的衣服,声音听起来也还是镇定的。 之前那个白面无须的内侍也一路跟着出来,这会儿到了拱门外头,才笑着挤到前面来:“御史大人,您今日可是有点没开眼! 圣上他摆明了听不得别人说鄢国公的不是,您怎么就瞧不出来呢? 您瞧方才圣上的火气都顶到脑门儿了,到底也没舍得拿那玉灵芝镇纸砸您,您猜是因为什么? 您可别怪老奴多嘴,那玉灵芝镇纸可是鄢国公之前送给圣上的寿礼,圣上日日摆在案头,您说说,这是什么样的君臣情谊! 您呀,明明办差办得那么好,圣上先前还很满意,怎么偏偏就在这事儿上不开眼,把他惹得大动肝火。 方才只是叫侍卫将您乱棍打出来,实在是已经算开恩了,您以后可别再哪壶不开提哪壶了,否则老奴也没有那么大的能耐,能回回都在圣上面前护着您呐,您说是不是?” 感谢素食小猪的月票! (本章完) 第60章 伤疤 第60章 伤疤 那内侍话说到这里就已经非常明白了,只差没把手冲陆卿伸出来,手心向上等他表示。 可陆卿就好像完全没有听懂那厮的弦外之音,甚至都好像没有听见对方的说话一样,伸手从旁人那里接了缰绳,利索地翻身上马,一夹马腹,那匹马便小跑着离开了。 祝余看符文符箓也只是沉默上马,似乎主仆三人都没有谁想要回应那内侍的敲打,她便也一声不吭,赶忙策马跟了上去,走出去好远也没敢回头看看那个内侍回去了没有。 过去她从不曾与内侍这一类人打过交道,见都没有见过。 父亲祝成本就是个藩王,身份没有高贵到非得养着一帮子内侍在府中伺候的地步,有丫鬟婆子和小厮就够了。 另外一方面,朔国崇尚的是孔武有力的健壮汉子,哪怕没有一身好武艺,起码得有一膀子力气,打铁也好,采矿也好,总得派的上用场。 像方才那个内侍那样躯干滚圆,四肢细弱,肤白无须,不阴不阳的人,在朔国从祝成到下面的百姓,就没有人会拿正眼去看。 从上到下都不受待见的角色,自然也就无法在那片土地上存活。 不过就算之前没有接触过,不代表祝余对内侍这种人毫无认识。 在她固有的认知里,这就是一群典型的投机小人,虽不能说内侍皆无大义,只能说内侍之中胸怀大义者凤毛麟角,从古到今也凑不够十根手指头。 其余不用说,都是趋炎附势之徒,不要说大义,恐怕就连一个“忠”字都讲不好,仗着在君王身边近身伺候,将朝中各方势力估个高低,然后打着自己的算盘从中谋好处。 方才那内侍的言行说不好到底是不是偏着鄢国公那一派的,但至少他也不敢得罪那边,话里话外分明在向陆卿要人情。 这样的人,许他好处未必会落好,但是不买他的帐,就一定不好。 祝余看了看陆卿的背影,今天这一次随他进宫,还真是收获不小,得了满肚子的疑惑。 四个人辗转绕了很久,才到了一个僻静胡同里,进了一间小院子,小院子里有一辆马车,虽然不大,看着却很华丽。 符文十分熟练地把四个人骑的马套在马车前头,陆卿将祝余拉上马车,从车里找了一个长纱帷帽给她戴上。 祝余戴上那帷帽坐下,白纱正好能够将她全身都笼罩在里面,看不到身上的黑色劲装,她也可以把脸上的皮面具摘下来,好好透透气。 符文套车的功夫,符箓也没闲着。 他不知道从哪里拿来了一坛酒,含一口在嘴里,又喷在马车的帘子上头,周而复始折腾了几次,整辆马车都散发着一股子浓重的酒气。 处理好这些,符文符箓脱了身上的黑衣,露出早就衬在里头的衣裳,将黑衣团一团当成垫子一样坐在屁股底下,赶着马车离开了那间小院,一路朝逍遥王府驶去。 这会儿已经是午夜,虽说锦国并没有严格的宵禁,但是到了这个时辰也不会还有什么人在外面游荡,大街上空空荡荡,十分安静。 行至一半的时候,老远来了一队巡夜的兵士,为首的看到有辆马车驶过来,大喝一声:“前方马车是何人乘坐?为何深更半夜在外游荡?!” 符文符箓谁也没吭声,赶着马车继续前行。那打头的兵士还要开口呵斥,倒是旁边的人笑了,扯了扯他的袖子小声道:“这还用问!你刚调过来不久,还没遇到过,自然不知道! 京城里,都这个时辰了,还能坐着这么漂亮的马车在外面游荡的,也就只有咱们京城里那位逍遥王爷了! 估计啊,这会儿不知道从哪里喝了酒回来,不信一会儿那马车从咱们跟前过去的时候你闻闻!要不是酒气熏人,我输你一吊钱!” 说话间,马车已经到了跟前,果然一股酒味儿,为首的兵士脸上露出了几分不屑,撇了撇嘴,一队人不再理会那辆马车,继续夜巡。 祝余也是这会儿才明白符箓先前在马车上喷酒的意图。 没过一会儿,他们到了逍遥王府,门房早就习惯了自家王爷行踪不定,来去都没个准时候,开了门将马车放进去,之后便关好大门回去睡下了。 祝余起码赶了百十里路,又跟着进宫去经历了那么一番,可以说是身心俱疲,可是偏偏又睡意全无。 陆卿褪去外袍,洗漱完,坐到卧榻上的时候,就看到祝余端坐在桌旁看着自己,她那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活像一只端坐的猫。 “今日这一番折腾,夫人不觉得乏么?”陆卿不是看不出祝余的意图,可他偏偏要将祝余从头到脚打量一遍,挑起眉来调侃,“难不成是月色太撩人,让夫人觊觎起为夫的美色了?” 他不提美色倒还好,这么一说反而提醒了祝余。 她起身冲陆卿径直走过来,伸手便扯了他中衣的衣领往后拉,将他的后背露出小半。 陆卿起初有些讶异,等祝余扯开他衣服查看他的后背,他便明白过来。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只是明白归明白,嘴上却是不能有半点正经:“平素我见夫人也是个性子稳重的人,怎个关了房门就性子这么急了?” 祝余没有理会他,她看着陆卿袒露出的半截后背,一时有些发愣。 虽然说陆卿是养子,听说不论是宫内还是宫外,他一直以来连个从小到大跟在身边照顾的老嬷嬷都没有过,早先是宫人帮忙照看,大一些便送出去祈福,一直生活在道观中,没有过什么锦衣玉食的安逸日子。 可是没有再怎么没有锦衣玉食,也不至于这么凄惨吧? 祝余看着他后背上三道交错的伤疤,惊讶得回不过神来。 那三道伤疤长短不一,短的不到巴掌宽,长的足有一尺,看得出来已经是经年累月的旧伤,但愈合后凸起的瘢痕还是告诉了祝余两个事实。 其一,这伤口当初很深,搞不好是深可见骨的,只有足够深的伤口才会留下这样的疤。 其二,能让伤疤虬结成这样,当初在陆卿受伤之后,自然也是没有受到妥善的医治和照顾的。 只有伤口在愈合结痂和撕裂渗液之间反反复复,才会让新生出的肉芽只能包裹着稀碎的血痂生长,最终爬成了一道突兀的疤痕。 (本章完) 第61章 马凳 第61章 马凳 祝余很想问问陆卿背上的疤是怎么回事,但她很快想起了自己最初的目的是什么,只好把这个必然“说来话长”的问题暂时放在一旁。 除了那三道骇人的疤痕之外,就是祝余方才想要找的,今天晚上的新伤了。 陆卿后背上有几处红肿还未褪去,是很明显的棍棒伤。 祝余皱眉,心头疑惑,旁的也没管那么多,又把中衣往下拉了拉。 陆卿也不拦着,顺着她的拉扯,干脆把中衣褪了下去,将整个上半身都展露出来。 从肩胛到后腰,那种红肿的棍棒伤比比皆是,祝余粗略数了数,十处都不止,这还没算从宫里回来这一路辗转,浪费了许多时间,有一些力道相对没那么重的印子,在这期间也就消了。 她原本看那些侍卫虽然拿着棍棒驱赶了一路,到了宫门口的时候与陆卿说话态度还是恭敬客气的,还猜想他们手上应该是会收着劲儿,架势做足,但力道不大。 现在看来,那些人就只是态度好而已,手上可是丝毫没客气。 “这些人怎么下手这么重……”她坐在一旁,拧着眉头看向陆卿,见他好像没事儿人一样,仿佛背后的伤都是落在别人的身上,他毫无知觉似的,“你早就料到进宫会有这样的遭遇?” 陆卿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没有说话,却也等于给出了答案。 祝余通过之前的打交道,也算是摸清了一点陆卿的脾气。 这厮平时说话办事云里雾里让人看不透,但是凡是涉及到其中利害的,他倒是每一次都对自己开诚布公,从未打过哑谜。 同样,他也喜欢自己有话直说,不绕弯子。 于是祝余直截了当说出自己心里的疑惑,反正这事儿想不通,她也睡不踏实:“我不懂,你自己之前也说,李文才所谓的屹王门生不过是沽名钓誉,以他的能耐,根本挤不进屹王,或者说鄢国公的朋党当中去。 既然如此,就算你想要揭发此事,也不可能才抓到一只小虾米就急着出手,这一拳势必是要打空的。” “今日在南书房,你已经亲眼见到过当今圣上,”陆卿转过身来,将中衣重新披上,“在夫人看来,他可像是个眼盲之人?” 祝余赶忙摆摆手,这话他敢说,她还不敢接呢! “既然如此,你觉得鄢国公在朝中的势力如何,他当真看不见吗?”陆卿笑问。 祝余一愣,隐约有些明白了他的意思:“所以,他想要借别人的嘴,把这件事说出来。 朝中其他人,要么仰仗鄢国公照拂,巴结他都巴结不过来;要么忌惮鄢国公一派的势力,想说却不敢说。 唯有圣上亲封的金面御史,说出这些来才显得最合情合理。” “夫人果然聪慧。”陆卿点点头。 “既然如此,你顺着他的心思把事情说出来,他为何还要叫人将咱们乱棒打出去,还是从南书房一路打到宫门口?”祝余刚刚问出口,忽然心里原本淤塞住一半的疑惑一瞬间忽然就通了,“哦……他是故意做给宫里那些人看的,想要让人把圣上如何偏袒爱护鄢国公,或者屹王的事情,传到宫外有心人的耳朵里。” “当年圣上江山未稳,有过几次险象环生的遭遇,其中有两次更是差一点点就连命都搭进去,要不是鄢国公和另一支圣上的族人倾力相助,以惨烈的代价才总算挽回局面,恐怕就没有今时今日的大锦盛世。 如此大的功劳,是绝不会被一点小事就轻易动摇的,否则圣上岂不是成了背信弃义,不顾念当年的负义之人?”陆卿嘴角噙着浅笑,眼中却并没有几分温度,又补了一句:“你是祝成的女儿,不论嫡庶,也算是出身不错的,你自然知道,贵人要上马,总是需要一个垫脚的马凳。 你也不用对那些侍卫有什么怨气,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哪怕是做戏,做足一些总是没有错的。” 这话祝余倒是也觉得在理。 其实鄢国公当初拥立当今圣上坐上皇位,这滔天的功劳即便不知道其中许多细节,也终归是听说过的。 在圣旨刚到朔国的时候,朔王妃甚至私下里偷偷同祝成抱怨过,说若这一门亲是赐给鄢国公的外孙、屹王陆嶂的,那她倒是乐意把自己唯一的亲生女儿嫁过去。 当时祝成还笑朔王妃痴人说梦,谁不知道那几个到了适婚年龄的皇子当中,最炙手可热的便是二皇子陆嶂,怎么可能落到他们朔国头上。 只是听陆卿方才的意思,当初拥立圣上执掌江山至关重要的势力有两方,可是现在全天下都知道鄢国公一门战功赫赫,尊贵无比,却没听说过还有另一支族人也有这般荣耀。 所以那另外的一支族人…… 祝余忽然想起之前陆卿带她去祭拜过的那密密麻麻的牌位。 “所以另外一支功劳卓著的族人,都是你的家人?”她有些诧异地看着陆卿。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夫人今天忽然聊兴这么浓,让为夫有些受宠若惊了。”陆卿忽然动了动,身体朝祝余这边凑了过来,“方才夫人二话不说便将我中衣去了,前前后后将我瞧得仔细,现在又借故与我说些旁的……” 他又往前探了探身子:“难不成……是对为夫有什么想法?” 祝余这才注意到,这厮方才倒是把中衣套上了,却没有系上带子,这会儿前襟微敞,加上他朝自己俯身过来的姿势,正好可以看到一抹胸膛和紧实的腰腹。 再抬眼,又看到陆卿那张近在眼前的脸,即使他脸上的笑容是那么的促狭,一双眼睛依旧如深潭一般,令人眩晕。 饶是祝余这样一个连对着赤条条的腐尸这样的“大风大浪”都不多眨一下眼睛的人,此刻仍无法自控地感到一股热浪由下而上冲上脑门儿。 她连忙站起身,快步走回自己的床铺那边,嘴上还要强装镇定:“王爷说笑了,那卢记掌家也被我瞧了个仔细,难不成我对他也有什么想法么?” 陆卿听出她声音里的那一丝丝慌乱,兀自在屏风另一头笑了,一边拢起中衣系好带子,一边开口道:“夫人胆子素来是很大的,不过倒也不必这么大。 今日夫人也辛苦了,早点歇了吧,明日你自行在家中休息,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我明日早朝后还有旁的事情,需晚些回来。” “圣上之前不是说,未经传召不许你自行入宫?”祝余缓了一口气,疑惑地问。 屏风那边陆卿已经将灯熄灭,屋子顿时一片黑暗。 “不可擅自入宫的是金面御史,逍遥王的早朝是免不掉的。” (本章完) 第62章 谜团 第62章 谜团 祝余这一晚上做了很多梦,早上醒过来的时候还有一些恍惚,差一点想不起来今夕何夕,自己身在何处。 坐起身想一想前一晚的梦境,有只记得纷乱异常,让人心累,却又想不起梦里头都有些什么。 估摸着是睡前思虑过重的缘故,祝余揉了揉额角。 前一天晚上陆卿熄了灯之后多久睡着的,她不知道,但她知道自己可是翻来覆去了好久。 睡前陆卿忽然一副举止轻佻的样子与自己说话,祝余起初被吓了一跳,随后便很快明白,估计是自己“交浅言深”,问到了陆卿眼下还不打算对自己提及的事情。 那便是他那些死去多年的族人。 祝余可以确定,当年和鄢国公一同拥立当今圣上,立下赫赫功劳的同族,就是陆卿的祖父和家人。 按照时间推算,陆卿当初应该还只是个婴孩儿,为何那么一大家子,竟然只有他自己侥幸活了下来,这个问题的答案祝余猜不到。 她只是不明白,如果说陆卿的族人皆是为锦帝而死,锦帝之后收养了那一支族人当中唯一幸存下来的婴孩儿做养子,应该也是感念陆卿先人为自己所付出的巨大牺牲吧? 可是……她总觉得,锦帝对陆卿并没有外界传言的那么好。 或者说,所有的好都取决于陆卿能够给他带来什么样的价值。 和鄢国公的居功至伟不同,族人付出了更惨重代价的陆卿在锦帝这里,活脱脱就是一个工具人。 难道陆卿族人的死……还有什么别的说法? 睡前果然不能想些太复杂的东西,祝余觉得自己后来那一夜乱糟糟又理不出头绪的梦,都是睡前琢磨这些事情造成的。 本以为睡一夜起来能缓解自己的一身疲劳,没想到早上起来之后,祝余反而觉得浑身上下更加酸痛,一白天都过得恹恹的,吃了饭就在外头晒太阳,晒得热乎乎的,就又在太阳底下小睡一觉。 迷迷糊糊之中,她隐约听到赵妈妈和另外一个婆子在远处小声嘀咕,说王爷带着夫人一走就是好些天,回来之后夫人白日里也这么困倦,该不会这么快就有好事了吧! 祝余本来还挺充沛的睡意顿时烟消云散。 为了不在未来的日子每天被家中这几个婆子偷偷摸摸盯着自己的肚皮看,祝余伸了个懒腰从躺椅上爬起来,在园里头打了一会儿太极拳,又怕太极拳的动作太柔和,不足以说明问题,又练了一会儿八段锦。 做完最后一式“背后七颠百病消”,祝余忙活出了一头汗,心里想着这回谣言总不攻自破了,朝原本赵妈妈那个方向看过去,却发现那几个婆子早就不知到哪里忙别的去了。 小园的海棠门边上,陆卿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一声不响站在那里看着祝余在这边折腾,也不知看了多久。 “我原本还担心夫人留在府中会感到无聊,现在看你这般生龙活虎,我也就放心了。”见祝余发现了自己,陆卿踱步上前,从怀里拿了帕子递给她,示意她擦一擦额头上的汗珠。 祝余接过来擦擦汗,听出他的调侃,连忙点点头:“那是自然,劳烦王爷多虑了,我说过自己本就是志在内宅,喜欢这一方清清静静的小天地,这一天下来不知道有多舒服惬意。真的是要感谢王爷成全呢!” “好极了。”陆卿也不和她抬杠,“晚上我还有事,不在府中用饭,你想吃什么便让赵妈妈吩咐厨子做,晚上要是累了就自己早点歇了,不必等我。” 当天晚上陆卿果然没有回来吃晚饭,祝余对吃喝也不怎么在意,就让厨子随便做了几样家常小菜。 到了晚上,祝余从陆卿的书斋里翻了本看起来挺有意思的志怪话本,窝在卧房里面看,看困了便自行睡下,一直到午夜不知道什么时辰,才迷迷糊糊听见了陆卿回来的声音,还有一股子酒和脂粉混杂在一起的气味。 他这个人,还真是让人看不明白……被吵醒的祝余翻了个身,脑子里迷迷糊糊地想,也不知京城以外的晨兢夕厉,和京城内的声色犬马,哪一个才是他真正的模样。 翌日清晨,祝余起身的时候陆卿照例已经离开了,再回来又是晚上夜深之后。 就这样日复一日,周而复始,过了差不多有半个月。 除了头两日缓乏,祝余觉得呆在家里头比在外头舒服多了,余下的十几日,她都过得无所事事,百无聊赖,每天大把的时间都是躺在园里,看着头顶上被回廊和屋檐圈出来的四四方方一块天。 若是遇到下雨,那就连看天都没得看,只能坐在廊下看房檐滴雨。 半个多月后,平素很少在家的陆卿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在家中歇了一日,从早到晚都没有出门,祝余不管干什么,附近准能找到他的身影。 “王爷今日是没有什么事要忙吗?”在不知道第几次瞥见陆卿出现在自己周围后,祝余忍无可忍地问。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一张一弛,文武之道也。该忙的时候忙,该歇的时候歇。”陆卿笑着回答,然后看了看祝余,“夫人今日在这小园散步了有五六回了,是厨房做得饭菜不好克化,还是闲来无事闷得慌?” 祝余脸颊抽了抽,原来这厮在这儿等着自己呢! 他绝对是故意把自己晾在王府中,好让自己承认不愿意久居内宅,以后随他到处查案! 虽然她真的很无聊……但是不好意思,比起无聊,她这个人更讨厌认输。 于是祝余端起一脸心满意足的浅笑:“怎么会!这些日子,我在家中翻翻书,扑扑蝶,不知多自在快活,哪里会闷!” 陆卿环顾四周,只有一些还不算茂密的树叶和小草,再不然就是假山、石亭:“我倒不知这儿有蝶可以扑。” 祝余面不改色:“可能是我太擅长,一不小心扑光了。” 陆卿听了这话,颇有些顺坡下驴的意思,点点头:“那就好,为夫也就放心了。” 感谢素食小猪的月票! (本章完) 第63章 杠上了 第63章 杠上了 到了第二天,一早陆卿又照例出了府,祝余一个人吃过早饭之后无所事事,钻进书斋找书看打发时间,还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听见外头传来闹闹哄哄的声音。 逍遥王府人丁稀薄,向来是清静得很,什么时候这么热闹过? 祝余有些疑惑地从书斋里出来,看到赵妈妈正兴高采烈地指挥着家里那几个为数不多的家丁,正忙忙碌碌往里抬一些东西。 “赵妈妈,你们这是搬什么呢?”她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儿,那些东西可不是放在前头,而是全都在往后院里头搬呢。 赵妈妈一看是祝余从书斋里出来了,连忙喜滋滋地迎上来:“夫人,我还正要去找您呢! 方才啊,爷叫符文符箓他们带人送回来了好些东西,叫我招呼人给搬到后院那间空屋子里,说是夫人平日呆在家中的时候多,怕您无聊寂寞,所以从外头搜罗了好些个打发时间的玩意儿!” 说着,像是怕自家夫人太迟钝不开窍似的,赵妈妈又压低了声音,满眼是笑地对祝余说:“夫人,老婆子我在这逍遥王府也算有年头了,从不曾见过王爷为谁心思这么细,想得这般周全过! 这可绝对是用了大心思了!” 祝余咬着后槽牙回了赵妈妈一个淡淡的微笑。 什么用了大心思了!要是叫她说,这陆卿用的分明就是坏心思。 这厮是跟自己杠上了! 祝余到那间原本空置的屋子里瞧了瞧,这陆卿还真的是舍得下本儿!这屋子里头女子所谓“八雅”——“琴、棋、书、画、诗、酒、、茶”,所涉及的玩意儿,几乎都被他给倒腾回来了。 这边堆着煮茶二十四器,那边那边又是古琴又是琵琶。 祝余还没等看全都还有些什么,身后几个仆人吭哧吭哧又抬进来了一个绣架…… 赵妈妈在门口激动地来回踱步,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些东西都是陆卿赏赐给她的呢。 她就知道自己绝对没有看错! 在爷娶亲之前,外头那些人都说什么谁嫁给逍遥王谁就是这世上最倒霉的女人,必然要变成独守空房的怨妇。 听家里出去采买小厮说,外头还有人私下里开了赌局,赌逍遥王成婚当晚会不会又去云隐阁厮混,一群人都押了“会”。 那个采买小厮毕竟是王府的人,平日里王爷待下人也十分宽厚,一时气不过,把身上所有的银子都押了“不会”。 成婚当晚王爷果然哪也没去,留在府中过夜,不仅打了外头那些人的脸,也让那采买小厮一不小心赚了个盆满钵满,嘴巴咧了好几天都合不上。 从那时候开始,赵妈妈就觉得王爷对这位朔国嫁过来的王妃定然是不同的。 现在瞧瞧这一屋子的好东西! 就光是那个刚刚送回来的听风瓶,瓶身又轻又薄,细腻剔透,一看就是千金难求的宝贝。听说这东西立在架子上,有微风吹过便会晃动,偏偏还只晃不倒,能发出十分悦耳的轻响,所以令京城贵妇贵女们趋之若鹜。 谁家要是得了这么一个好东西,二话不说就得叫家中下人去各府发请帖,择日邀请各府的夫人小姐上门饮茶听风赏瓶。 王爷连这东西都给夫人搞了回来,这是何等的用心啊! 赵妈妈一边在心中感叹,一边看看一旁盯着绣架一言不发的祝余,心里也只有叹口气的份。 这朔国果然是粗蛮之地,就连朔王的女儿都不认识什么宝贝,竟然放着那么多好东西不理,偏偏盯着一个平平无奇的绣架看个不停。 当天晚上陆卿一反常态在府中吃了晚饭,赵妈妈很有眼色地把酒菜都安排好便退了出去。 王爷和王妃都不是喜欢别人伺候用饭的人,那当然是把独处的时间留给他们两个! 祝余闷头吃饭,一言不发,陆卿也不开口,直到祝余一碗饭下了肚,筷子一撂,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自己先下桌,陆卿就恰好开了口。 “前些日子,夫人将家中的蝶都扑光了,想来应该也是无聊得紧,为夫考虑再三,觉得这事是我的疏忽,所以这几日搜罗了京城女子比较常见的玩物,供夫人平日在府中打发时间。 不知那里头可有夫人喜欢的?若是没有,我明日再命人去继续搜罗便是了。” “不必不必,这些已经足够我玩一阵子的了。”祝余忙不迭摆摆手,她着实没有那种做个纨绔女的命,一想到那一屋子东西不知道够普通人一家子吃喝几年,她就觉得一阵阵的良心不安。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哦?夫人可有格外感兴趣的?”陆卿慢慢放下筷子,饶有兴致地继续聊。 怎么?你还想让我来个才艺展示不成? 祝余在心里嘀咕,面上还得平平静静地表示:“我倒是很喜欢那把古琴,只是不得要领,只能作罢了。” “哦?”陆卿扬眉,眼中又多了几分笑意,“这倒是巧了,为夫不才,这方面倒是小有所成,回头叫人拿几本琴谱来供夫人研习,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我也可以亲自教授。” “呵呵……王爷事务繁忙,这种小事就不劳烦您了,我自己琢磨就成。”祝余故意又把敬词加了回来,以此来应对陆卿方才语气中的暧昧。 同样的当上一次是大意,上两次就是犯蠢了。 祝余自诩是个头脑冷静的人,以她和陆卿现下的关系,这厮对自己根本就没有半点旖旎的心思,每每利用自己那副好皮囊忽然对自己撩拨,无一例外都是想要让自己一下子慌了神,乱了阵脚,以此来达到他的目的。 上一次是因为自己忽然问起了他还不想提及的族人灭门,这一次,估摸着这厮是想要抓自己的破绽,证明自己对那些物件儿全无兴趣,根本就在家里面窝不住了。 当然,这次也怪自己,怎么就忘了他书斋里那些千金难求的古琴,还有他名声在外的琴技,随口搪塞,竟然说到人家的家门口去了! (本章完) 第64章 褒奖 第64章 褒奖 尽管当时陆卿也没有多说什么,但是第二天他还是让符箓特意送了好几本琴谱回来给祝余,上面由浅入深,从教小娃娃那种最基本的音律指法,到各种曲子一应俱全。 符箓是一脸的崇拜,把琴谱交给祝余的时候还感慨呢:“夫人,您可真厉害!真的是能文能武!” 祝余笑着心虚地接受了他的崇拜之情,一想到陆卿等着看自己闲不住的嘴脸,就暗下了决心。 不就是玩儿么!从来都只听说过玩物丧志的人,哪听说过被玩儿给闷死的! 于是当天祝余便坐在了古琴前头,按照那书上教的那样,端坐在琴旁,摆开架势,尝试着去练习拨弦的指法。 本以为就那么几根琴弦而已,能有多难?她连一个人浑身上下206块骨头都能摆弄清楚,难不成还搞不定这区区七根弦? 可是她哪里想得到,光是右手拨弦的指法就足有“勾、剔、抹、挑、劈、托、打、摘”这八种之多,更别提后头又是什么“勾一”、“勾二”,又是什么“收推龙眼变凤眼”,只让她觉得云里雾里,头晕眼。 本来应该厚重悠远的琴音,在她的手指拨弄间变得格外飘忽,折腾了半个多时辰,除了被弦刮得指尖生疼之外,没有半点收获。 反倒是摸着那细细的琴弦,祝余脑子里不由自主联想起了有人若是用这古琴又细又韧的琴弦当做工具去杀人……那还真的是蛮好用的。 不过若是用来勒住人的颈子将人活活勒死,杀人者的手也会很容易被这细弦割破,留下证据。 若是将这弦绑在路两旁,有人骑马分奔而来……那就很难被人察觉了,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也刹不住,只需要一瞬间,莫说是人头,就算是马头都能被割下来! 想到这里,祝余忽然回过神来,有些懊恼自己方才对着琴弦竟然也能联想到那些有的没的,起身走开,也不想再去碰那琴了。 第二日,祝余决定学习锦国内宅女子最稀松平常的日常休闲——刺绣。 她找赵妈妈拿了些样,照着描倒是轻车熟路,上手很快,就连赵妈妈都夸她悟性高,可是真的到了一针一针在布上绣起来,就是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起初祝余还是一板一眼、仔仔细细绣好每一针,可是一直累得眼睛都了,手指也不知道被扎了几次,却还连个囫囵个儿都没有绣出模样来,她的耐心就也渐渐变得越发稀薄。 她实在是不知道别的女子是如何用这种事情来打发时间解闷儿的,反正绣到最后,图案什么的已经不重要了,祝余在那块布上把过去学过的几种缝合针法都练了个遍。 第三天,祝余选择作画,可是站在书案旁,面对着硕大一张画纸,她又不知该从何下笔。 让一个整日闷在宅子里的人去画山水鸟,不管怎么想都觉得特别造作。 祝余颓然放下手中的画笔,叹了一口气。 虽然不情愿,但无法否认,陆卿赢了。 她真的不喜欢这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生活,就像一只鸟住在一个无比华丽的笼子里。 这几日,她人虽然是呆在后宅里面一步也没有出去,却也不是全然不知道外面的事情。 祝余听赵妈妈给她讲,这两日外头可谓是喜气洋洋,听说是屹王陆嶂向锦帝上书谏言,认为现今对农人的赋税过重,容易把他们逼着放弃农耕,转做别的来赚钱讨生活,长此以往将动摇大锦的根基,一旦有天灾发生,势必引起内乱,因此应当以减免农税来鼓励农户返回自己的土地上,勤于耕作。 虽然这样一来会让朝廷少了一笔不小的税收,但现下许多人跑去南边种植草用来制作染料,这些原本没有的行当并不在征税的范畴内,因而只需将原本的农耕税转做草税,便足以抵消那部分损失。 锦帝听后甚是满意,当即便采纳了他的谏言,吩咐户部制定新规,扶持农耕。 这个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宫外,京城百姓无不拍手称快,都夸屹王是个替百姓着想的好王爷。这事却听得祝余眉头都皱了起来。 从州农户因苛捐杂税过于繁重,纷纷舍弃农田跑去南边种草,这事之前明明是陆卿写在他作为金面御史的密奏当中呈上去的,关于草染料不在征税名目当中也是他在密奏当中提到的。 这是祝余亲眼所见,看着他写下的。 外人不知金面御史的真实身份,锦帝却是一清二楚。 这功劳怎么隔了几日就成了屹王陆嶂的了?! 这件事就好像是一根毛刺扎在祝余的心头上,让她拔又拔不掉,挨着又不舒服,在逍遥王府后宅的日子就愈发不是滋味起来。 上辈子,累怕了,一想到“能者多劳”就觉得心惊肉跳,这辈子她只想好好活着,让自己过得舒服一点。 可是这个“舒服”,不是蹲一个华丽的“监牢”,只能辗转听说一些外面传得沸沸扬扬的只言片语,却又无能为力。 眼下的局面让祝余前所未有的陷入两难。 进则违背自己打从来到这里一睁开眼时便立下的要好生休养,躺平过一生的誓言。 退则犹如躺平在鹅卵石铺成的地面上,硌得人浑身难受。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又过几日,祝余又听说锦帝下旨,将清水县县令李文才判了个斩立决,行刑的地方就在京兆府的刑场。 因为事先张贴了公文,京城里面许多胆子大的百姓都跑去围观了行刑,事后据说各个酒肆茶楼里都有茶博士绘声绘色给人讲述行刑过程,听到的人无不拍手叫好,觉得痛快极了。 但祝余却是相当不痛快。 一方面因为李文才的行刑过程她既没有能够亲眼目睹,也没有机会听外头的茶博士绘声绘色,只能从家里小厮的谈论中略微听了那么一耳朵,实在令人难受。 另一方面,得了这么重惩罚的,就只有李文才一人。 当日被陆卿一并参了一本的从州知府只是革职查办,并未立刻发落。 再往上与他们有些勾连的吏部侍郎仅仅罚俸半年。 至于吏部尚书骆玉书,人家根本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甚至还被锦帝责成督办各州县官员的考课。 连骆玉书都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就更别提鄢国公赵弼和因献策而大受褒奖的屹王陆嶂了。 偏偏这些日子,陆卿早出晚归,依旧没事人一样,仿佛被陆嶂抢了功劳的人根本不是他。 祝余看他那个样子,就觉得心里面的疑惑不停往外冒,在这逍遥王府的后宅里头就闲得愈发不得安生起来。 (本章完) 第65章 大寿 第65章 大寿 就这样又过了大概五六日。 这天已经连续几天深夜才带着一身酒气归来的陆卿破天荒的还没黄昏就回了家,并且也没有再走的意思,留下来和祝余一同吃晚饭。 “下月初是辅国大将军曹天保的寿辰,今日他派人送了请帖给我,叫我携夫人前往赴宴。”饭吃了一半的时候,陆卿忽然开口说。 祝余抬头看向他,愣了一下,刚要开口回答,却见他又不疾不徐地开了口:“不过我已经替夫人回绝了。 辅国大将军是朝中正二品的武将,本朝骠骑大将军一职始终空缺,他便是武官中品级最高的,曹天保过寿,满朝文武便是没有收到请帖的,也会削尖脑袋找个由子前去贺寿。 到时候全京城的命妇贵女恐怕都要在辅国大将军府的后宅凑齐了,如此大的阵仗,恐怕夫人招架不住,与其到那里与她们虚与委蛇,如坐针毡,倒不如我替你推了得好。” 祝余对陆卿的自作主张多少有些心里不痛快,可是又不得不承认他说得没错,一想到那么多的内宅夫人小姐凑在一起会说些什么话题,做些什么事,她就觉得一阵头大。 陆卿不动声色地瞄了她一眼,又说:“我虽替夫人推掉了邀请,那日去赴宴倒是还需要带个亲随同行。 符文被我派出去办事,月初恐怕赶不回来,带着符箓又不大合适,他模样生得杀气腾腾,带着去给人贺寿只怕让主人家觉得冒犯。 所以……” 祝余立刻抬眼看了过去,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此时此刻她的两只眼睛简直像是在放光。 陆卿的嘴唇微微上翘,脸颊上的肌肉微微收缩,勾出了一个难以察觉的微笑,然后清了清嗓子:“所以不知祝二爷可否赏脸,随我去赴宴?” “行。”祝余一口答应下来。 这些日子,她实在是闷透了,能够出去走一走,还能规避与那些夫人小姐虚头巴脑地攀谈,这自然是再令人满意不过的安排。 祝余是一个很实际的人,在这种令自己满意的安排面前,绝不会搞欲拒还迎那一套。 她本来是想吃饭的时候找个机会问问陆卿农耕税的那件事如何就上了屹王的奏章,不过在得知自己要随陆卿去赴宴之后,就改了主意。 若是陆卿不想说,保不齐又会故意弄出什么转移注意力的把戏,所以不问也罢。 她自己长了眼睛耳朵,脑子也还够用,有些事可以自己观察判断。 可能是有了盼头的缘故,接下来的几日似乎也不那么周而复始到令人难受。 到了辅国大将军曹天保寿辰前两日,符箓又给祝余送回来一样东西。 “夫人,爷叫我把这个给您送回来。”他献宝一样把手里的东西递给祝余,“爷说夫人原本的那个小布包很容易沾上污秽,不大方便,所以专门弄了一块上好的牛皮,又特意找了个手艺好的皮匠,把那皮子鞣制得又软又韧,滴水不沾,正好装您那些家伙事儿!” 祝余拿过那牛皮缝制而成的皮袋子,摊开来,发现里头和自己那个布袋子的结构一模一样,明显是那次看过之后便记了下来,吩咐人仿制了一个。 从清水县回来的这一段时间里,陆卿断断续续叫人送回府里给自己的东西着实是不少,多名贵多罕见的都有。 但是这个牛皮口袋绝对是最合祝余心意的。 她立刻拿出自己之前的那个布袋子,把里面的工具一样一样转移到皮袋子里,再用固定在上面的牛皮绳系好,拿在手里左看右看,越看越顺眼。 很快,辅国大将军曹天保寿辰的日子到了。 这天祝余早早就起来,找了一套面料最普通的男子衣裳出来换上,头发挽好,用一根木头簪子固定住,在铜镜前面转了转,左看看右看看,并没有什么不妥。陆卿不用上朝也还是起得很早,这会儿刚从外面回来,身上穿着一套墨绿窄袖短打扮,额头上挂着汗珠,看起来像是刚刚操练完似的。 他一进屋就看到祝余对着铜镜审视自己的装扮,别过脸去无声地笑了笑,再转过来的时候脸上已经是一派淡定,不紧不慢地走上前,把祝余从铜镜前转过来,将她打量了一番,伸手拿起桌上的那支青雀头黛,在祝余眉间描画起来。 那青雀头黛是之前陆卿叫人送回来的众多“礼物”当中的一个,被祝余随手放在铜镜前的妆台桌上,没想到这会儿被陆卿第一次拿来用。 陆卿左右各描画了几笔,退开两步仔细端详一番,满意地点点头:“这就行了。” 祝余扭头看了看铜镜里面的自己,只见眼睛鼻子嘴哪里都还是原本的样子,唯独自己的两条眉毛,被陆卿那么寥寥几笔一描一画,就完全变了样子。 原本柔和纤细的眉形变粗了许多,眉峰也挑高了少许,看起来整张脸都变得多了几分粗犷,掩去了原本的清秀。 甚至祝余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被他这么一捯饬,自己的面相看起来也好像比平时更老成了些。 明明没有太大的变动,但就是看起来完全不一样了。 祝余想起在清水县的时候,陆卿扮做随从与自己到外面去查探情况,他当时也只是用最简单的法子,就掩去了周身浑然天成的贵气与锋芒。 陆卿很快也换好了衣服,今日他需以逍遥王的身份赴宴,所以这会儿换上了一身紫色圆领右祍宽袖袍子,腰间系金镶玉蹀躞,头发以纯金小冠束于脑顶,打眼一看便是浑身贵气,十分堂皇。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祝余看着他这一身打扮,心里头画了个问号。 二人成婚当日,陆卿身着喜服,倒也说不出什么来。 之后在清水县的时候,要么寻常便服十分低调,要么是金面御史那一身墨色劲装。 回来之后,除了早朝要穿公服外,他日常也很少做这般张扬的打扮。 不知道为什么,祝余总觉得此番去辅国大将军府上贺寿,陆卿是故意要把自己打扮得这么高调张扬的。 或许这样才更符合外头的人口中的逍遥王的模样。 祝余看着盛装的陆卿,若有所思。 陆卿整理好衣冠,抬头正瞧见祝余看着自己陷入了思索,便笑了出来,挑眉问她:“夫人这是怎么了?莫不是为夫过于秀色可餐,让你心猿意马了?” 呵呵,又来这一招是吧? 祝余收敛起方才的心思,淡定地回陆卿一笑:“王爷这身打扮的确是丰神俊朗,只是想要让我心猿意马却还差了点火候,还需更努力一些才行。” 陆卿朗笑出声,没再接祝余的话,一马当先出了屋,祝余默默跟在他身后,看着前面陆卿挺拔宽阔的背影。 无所谓,反正来日方长,早晚叫我看出那一副面孔才是你这只狐狸本来的样子。 刚刚发更新完,看到一位小伙伴的留言,说“追更的人好难……”,哈哈哈,太可爱了~ 我自己追更的时候也觉得很难,但是码字的速度永远赶不上看书的速度,偏偏现在追更情况,留言书评的数量,林林总总都在考核范围内,所以就很矛盾。 感谢每一位追更的小伙伴,我力争保持双更! 另外,月票满百的加更这周之内会发出来,争取明后天! 爱你们! (本章完) 第66章 寿桃 第66章 寿桃 正如陆卿所说,辅国大将军曹天保虽然只是一个正二品的武将,但由于锦国正一品骠骑大将军始终空缺,未有任命,那他自然便成了朝中当仁不让的武将第一人。 要知道,锦帝当年一番波折,好不容易坐上了如今的皇位,对武将的任命便尤其谨慎。 曹天保之所以能身居高位,手握兵权,只因当年他追随鄢国公,为锦帝浴血奋战,杀得几进几出,甚至差一点连自己的命都给搭进去,这才换来了今日的尊荣。 这样的一号人物过寿辰,在京城里绝对算得上是大事一桩。 陆卿带着祝余乘逍遥王府的马车出发,走了一半就被堵在了路上,辅国大将军府附近原本安静宽敞的路上满是各色华丽的马车,还有跟在车后头挑着扛着寿礼的随从。 祝余这才意识到一个问题。 “咱们没带寿礼?”她放下帘子,扭头问坐在对面的陆卿。 空着手去贺寿,好像有点说不过去。 “贺寿自然不会不带贺礼。”陆卿从袖筒中摸了摸,掏出一个锦囊,又从那本就不算大的锦囊里头倒出了一个更加小巧玲珑的……寿桃。 祝余不得不把那枚寿桃用两根手指拈起来,拿到自己的面前仔仔细细端详。 其实凑近了看,这寿桃还真的是做工精巧,令人赞叹。 祝余不懂玉石,但也看得出来寿桃本身是用一块成色很好的剔透碧玉雕刻而成,又以金丝镶嵌,金色与那碧玉相得益彰,有一种不俗的灵秀之气。 只是……灵秀是灵秀,小也是真的小,可能就只有大拇指的指甲盖那么大一点点。 辅国大将军,光是这个名号就已经给人一种五大三粗、高大威猛的感觉了。 祝余很难想象那样的一号人物,手里把玩着这么一个小寿桃,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画面。 “你确定这东西人家会喜欢?”她小心翼翼把那个小寿桃又给放回锦囊里,生怕一个手滑掉在马车里就找不到。 陆卿满不在乎地笑了笑,用安慰的语气对她说:“不必担心,我送什么曹大将军都不会喜欢的。” 祝余差一点要怀疑自己的耳朵,竟然可以有人用安慰人的语气说出这样的话。 她看了陆卿一眼,他依旧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不过想一想也不奇怪,方才他都说了,当年曹天保是追随鄢国公一同征战,那便是鄢国公的人。 虽然祝余也不知道为什么权倾朝野的鄢国公要对陆卿这么介意,但从成亲那天晚上的架势来看,那边根本就是找准任何时机打算咬死陆卿的。 这么一来,送什么寿礼给曹天保倒是的确不重要了,毕竟立场不同,没有必要去讨好一个注定无法讨好的人。 那么话又说回来,既然相看两相厌…… “这位曹大将军为什么要邀请你去参加他的寿宴?”她问陆卿。陆卿带着几分讥讽地轻笑了一声:“估摸着是鄢国公提醒他的吧,不管心里头有多看不上我,面上的事总还是要做得周全些,毕竟圣上的心思也不是那么好猜的,保不齐会不会因为一时大意就落下什么错处。 曹大将军能坐在现如今的位子上,他可不是什么纯粹的莽夫。” 祝余点点头,陆卿这话她是绝对相信的。 朝堂之上有谁不是千百年的道行,早就都成了精了!哪有什么单纯耿直一根筋的! 就这么一路慢腾腾地挪动,好不容易马车到了曹天保的将军府门口。 “爷,我在外头候着,您和二爷进去吧!”赶车过来的符箓跳下来,帮他们两个打帘子。 逍遥王府本来是有车夫的,但是陆卿到鄢国公的亲信家中赴宴,还带着祝余,符箓就总觉得自家爷和夫人似乎是要进了什么龙潭虎穴似的,横竖不放心。 既然陆卿觉得带他进去杀气腾腾的不合适,那他把车夫轰去歇着,自己顶个车夫总成了吧! 陆卿下了马车,大摇大摆地往辅国大将军府里走,祝余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说实话,虽然不愿意当着陆卿的面承认,她实际上还挺喜欢这种感觉的,跟在陆卿身边,能看到很多作为一介女流,在后院的那些夫人小姐茶会上所看不着的门道。 曹天保家的仆人应该都知道自家主子不太待见逍遥王,所以看到陆卿来了也只是遵循着礼数去招呼,态度上并不热络,陆卿也不在乎,到了登记礼簿的那里,把玉石寿桃往那一放便兀自走了。 祝余跟着陆卿进了辅国大将军府,看着周围的陈设,莫名觉得有那么一丝丝亲切。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别看曹天保是当今朝堂上首屈一指的武将,大权在握,但这个戎马半生的老将军倒是并不在意那些华而不实的亭台楼阁,大将军府的建筑中规中矩,就和朔王祝成的王府半斤八两。 绕过一道回廊就到了前庭,这里倒是很宽敞,正前方搭了一个戏台子,上面不知道唱的是哪一出,几个武行扮相的戏子正耍着枪,翻着跟头,好不热闹。 在戏台前头有一张硕大圆桌,看样子就是今天这一场寿宴的主宾席,周围又有许多张小一些的圆桌,看样子赴宴的人数也是十分可观。 已经到了的都是朝中有头有脸的,这会儿散在各处,有听戏的,有凑在一起闲谈的。 陆卿大步流星走进来,不论是姿态还是样貌打扮,都很难不吸引旁人的注意。 看到他来了的人,大多会堆起一脸客套的笑容,冲他客客气气见礼,然后便借故到别出去,生怕被陆卿拉住攀谈似的。 虽然陆卿很显然并没有这样的打算。 陆卿似乎并不在乎那些人的态度,或者是已经对此习以为常,转了一圈便到戏台前面坐下来看戏,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 本以为不会有什么人再来理睬他们,没过一会儿,忽然听到一声脆亮的嗓音从背后传来:“长兄!” 陆卿闻声回过头去,看到一个一身华服的少年郎君冲这边快步走过来。 (本章完) 第67章 兄友弟恭 第67章 兄友弟恭 “长兄!”那个少年走到陆卿身前,看起来像是在这里看到了陆卿感到又惊又喜,“我本以为你不会来的,没想到竟然在这里见到你!” 陆卿起身也对着他笑得亲切,伸手朝那少年的头上比了比:“许久不见,你又长高了许多,再过一两年估计就要超过我了。” “长兄就不要逗我了!”那少年笑着摆手,一双眼睛格外明亮,“我都过了弱冠之年,哪还有再长个儿的道理,长兄就喜欢拿我寻开心!” 祝余一时还没有搞清楚来人的身份,好在她现在的身份是陆卿的一个随从罢了,也不需要开口应酬谁,只需要在一旁冷眼旁观就好。 这个自称已经过了弱冠之年的男子,个头儿只比祝余略高一个额头的样子,生得也不似陆卿那般肩宽腰窄,整个身形都是偏清瘦的,五官生得很漂亮,眼睛深邃,鼻梁高挺,唯独就是肤色比旁人都要深一点。 他那么一说,把陆卿也给逗笑了。 “还真是,怪我糊涂了,竟然忘记了你都已经长得这么大,还当你是个孩子呢。”陆卿笑眯眯地又纠正了一句,“说了好多遍,要叫就叫我兄长,叫长兄可就不对了! 喏!那个才是你长兄呢!” 边说他边冲回廊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那个少年郎君顺着他示意的方向扭头看,祝余也朝那边望过去。 打从外头徐徐走进来一个人,个头与陆卿不相上下,一袭月白袍子,头戴白玉小冠,气质十分儒雅。 他一路走来,周围的人瞧见了都赶忙向他行礼,恭恭敬敬向他问好,而他一双凤眼却只是淡然扫过,颔首示意,那一股子清清冷冷的气质,仿佛人间的喜怒哀乐都与他并无关系似的。 与陆卿说话的少年缩了缩脖子,小声对陆卿嘟囔了一句:“不知道为什么,我每次看到大哥都会有一种被先生查问功课一样的紧张!” 陆卿笑着伸手拍了拍他:“去吧,去打个招呼,否则先被‘先生’捉住只怕就要更局促了!” 少年扁了扁嘴,点点头,端起一脸客客气气地笑容迎了上去:“大皇兄,你也来了!” “好久不见。”白衣男子语气里不见波澜,也无从分辨亲属,同那少年模样的皇子说,眼睛又从他身上瞥向他身后的陆卿。 陆卿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冲那人拱拱手。 那人只微微点了一下头,便又朝别出去了。 那少年看白衣男子走远了,这才松了一口气,眼睛朝陆卿身后一瞥:“长兄,你身后这位面生得很,是你府上的人吗?过去倒是不曾见过。” “这是我府上的长史,过去鲜少随我外出。”陆卿不大在意地回答,顺便对祝余说,“你方才可有向澍王见过礼?” 被他这么一点,祝余倒也终于搞清楚了这少年郎君的身份,没想到竟然是锦帝的七皇子,如今风头正盛的端妃唯一的子嗣,所有已经出宫开府的皇子里面,唯一可以随时随地出入后宫看望母妃的那么一位。 她连忙按照男子的礼节,郑重其事地向这位澍王陆泽见了礼。 陆泽好像也不是个在意繁文缛节的人,随意一摆手便罢了。“长兄今日怎么没有带你那高大威猛的护卫一起?”他继续问陆卿,“我来的时候还在想,若是此番能遇到他,非得央着长兄将他借与我一些时日不可!好让他教教我功夫! 免得每次进宫去看母亲,她都要笑我身子骨单薄!” “这事可不敢胡来。”陆卿笑着往陆泽脑袋上拍了拍,“我那护卫是个没深浅的,真给你弄伤了,端妃娘娘怕是要以泪洗面了。 你若有心学功夫,今日刚好曹大将军过寿,不如你干脆拜他为师,这可是老大的荣耀,比什么寿礼都更宝贝!” “长兄就与我寻开心!”陆泽哈哈笑了起来,“我这种天资若是拜曹大将军为师,只怕曹大将军能从晌午哭到后半夜去!” 两个人说笑了几句,院子里忽而又喧闹起来,从外头走进来三个人,顿时院子里就好像炸了锅一样,甭管方才在做什么的,这会儿都开始往门口涌过去。 这回不需要陆卿拐着弯告诉祝余,祝余自己就能把人给认出来。 三个人里面有两个都是熟面孔,走在最前头的是鄢国公赵弼,这老爷子依旧是一脸倨傲,走路脚下生风,明明是来给曹大将军祝寿的,看那气势好像他才是今日的主角一样。 最近这些时日在京城内外出尽了风头的二皇子屹王陆嶂跟在鄢国公身后,才一露面就被团团围住,这会儿正一脸春风和煦地同其他人寒暄。 而在鄢国公和陆嶂身后还跟着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衣服穿得也很华贵,只是这会儿所有人都在热切地巴结鄢国公和陆嶂,倒把他晾在了一旁,显得有些落寞,但还要端着一身气派,站在那里傲视着周遭的人。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陆泽皱了皱眉头:“那个赵伯策怎么好像狗皮膏药一样,二哥在哪里,周围一定能找到他的影子!” “你这话倒是说得略显偏颇了。”陆卿笑了笑,“鄢国公是你二哥的外祖,也是赵伯策的祖父,人家追随着祖父也很正常。” 陆泽叹了一口气:“长兄,我去同二皇兄打个招呼!” 祝余从方才他们之间的对话也猜得到,刚刚那个气质清冷的白衣男子应该就是锦帝的发妻王皇后生前所生的嫡长子,胥王陆朝。 不算陆卿,锦帝与皇后、妃嫔一共育有七子,其中五皇子和六皇子都未能长大成人便早夭了,现在除了戍边的三皇子和四皇子,其余的几个皇子都已经来到了曹天保府上。 在祝余看来,那些人对陆卿的尊敬更像是流于表象,对胥王陆朝是看在已故皇后和嫡长子的面子上,恭大于敬。 他们对陆泽的热情更多的是源于端妃眼下在锦帝那里得到的盛宠。 而对陆嶂和鄢国公,那些人的巴结和谄媚就是货真价实,不掺杂任何杂质的了。 (本章完) 第68章 不速之客 第68章 不速之客 都说无情最是帝王家,想一想倒也不奇怪了。 看看这一个院子里头四位皇子在这些趋炎附势之徒的衡量之下,各自的待遇差距有多么明显。 祝余一个旁观者都觉得心中凄然,更何况是当事人。 鄢国公自然是习惯于那种众星捧月一般的簇拥,傲然的表情当中还夹杂着几分志得意满。 “农耕税一事,事关重大,但若没有个像样的对策,说出来也不过是给圣上添堵。”赵弼慢条斯理地捋着胡须,满眼欣慰地看看身旁的陆嶂,对周围一脸谄媚的朝中众臣道,“老夫也没有想到,屹王殿下年纪轻轻,竟然思量如此周全。 圣上看过屹王殿下的奏章后,龙颜大悦,称赞屹王具安邦定国之能,怀雄才伟略之策。” “我还听说,圣上还派屹王殿下亲自去从州监督此事,这可真是委以重任呐!”旁人立刻顺势夸赞。 鄢国公一脸欣慰地看了看身边的陆嶂:“农耕税兹事体大,关系着大锦的根基,的确需要托付给稳妥的人去处理,容不得半点差错。” “正是如此啊!屹王殿下此次又是献策,又是督办,不知造福多少大锦子民,足以流芳百世啊!”旁边立刻有人附和。 “是啊,正所谓虎父无犬女,屹王殿下如今能有这般胸怀和眼界,也是得益于当年鄢国公教女有方,贵妃娘娘也是女中豪杰……” 众人七嘴八舌地顺着鄢国公的话对陆嶂大肆吹捧起来,你一言我一语,简直要把陆嶂说成了天上有地上无的万古奇才。 陆嶂被他们乱哄哄地夸奖着,看起来似乎有那么一点不自在,有些隐隐的得意之余,眼神之中又情不自禁露出几许迷茫。 等他经过戏台跟前的时候,终于看到了陆卿,连忙拱手示意:“兄长,好久不见。” 陆卿也冲他拱了拱手:“还没恭喜屹王,之前便听说圣上下旨为你赐了一门亲,前些时候忙得没空问问,算一算这会儿应该已经好事将近了吧?” 作为京城里出了名游手好闲的逍遥王,一开口就是“忙的没空问”,陆卿这话一出口,周围就已经有人露出了不屑的假笑。 “劳烦兄长惦记着,确有此事,大概月底新娘到了京城便要大婚,到时候还请兄长携嫂嫂一同喝杯喜酒。”陆嶂倒是没理会那些人的反应,同陆卿客客气气开口说。 “那是自然。”陆卿答应得十分爽快,说完看到鄢国公在一旁用阴鹜的眼神看着自己,忽然话锋一转,开口又问,“今日出行,不见之前的那名护卫同行,可是还没有休养好?” 估计谁也没想到陆卿会主动提起这件事,话一出口顿时就让陆嶂的表情变得微妙起来,鄢国公则脸色更显阴沉。 “屹王身边护卫仆从众多,不必总将那么一两个人带在身边。”鄢国公看陆嶂那副样子,干脆开口替他回答了陆卿的询问,“那个护卫好得很,不劳逍遥王惦记。” 说罢便一拉陆嶂的衣袖,加快了步子,从陆卿身旁走开了。 他们两个一走,那些前呼后拥的自然也要跟过去,很快陆卿和祝余身旁就清静下来。 “屹王要跟谁成亲?”祝余知道陆卿耳力惊人,便用很小很小的声音在他身后问。 陆卿果然听得清,他若无其事展开折扇摇了几下:“羯王嫡长女。” 祝余微微挑眉,说不惊讶那绝对是假的。 现如今四海五国当中,除了锦国作为上国是强中最强之外,其余四个藩国当中,若说有谁能当仁不让排在锦国后头论个第二,那便也只能是羯国了。 想当初天下未定之时,四方藩国当中让锦帝最为伤脑筋的便是以彪悍善战而著称的羯国,在其他三个藩国都甘心情愿向锦国俯首称臣之后,羯国还硬生生多扛了好几年。可以说四个藩国当中,最让锦帝戒备的是羯国。 可是一旦陆嶂娶了羯王嫡女,便等同于双方的利益被绑定在了以前,陆嶂若想在锦帝百年之后继承大统,坐上那至高无上的宝座,这样的岳家很显然也是最强有力的保障。 相比之下,赐婚给陆卿的朔国祝家就多少有点不够看了。 抛开自尊心的问题不谈,光从这两桩赐婚就不难看出锦帝心中偏爱的是谁。 他甚至没有把最强大的羯国赐婚给自己嫡长子陆朝! 祝余一声不响,站在那里悄悄腹诽,陆卿就好像能听见她在心里面的嘀咕似的,忽然扭头看了看她,把扇子合起来,往祝余额头上不轻不重敲了一记:“别在那儿瞎捉摸,那位长得可是一颗七窍玲珑心,若只看表现,只怕永远也猜不出他的真意。” 说完,他便不再说话,看着戏台上翻腾的戏子们,好像已经沉浸在那部戏当中了似的。 祝余回过神来,伸手揉了揉脑门儿。 被他这么一敲,还真别说,她忽然就悟了。 从表面上来看,一个强大的岳家似乎是一个皇子上位的绝佳保障。 然而陆嶂却与他人不同,他本身就有一个强大的依仗——外祖父鄢国公一门。 虽然从成亲到现在,祝余只见过陆嶂两次,可是恰恰就是这两次,陆嶂都是跟在鄢国公身旁,亦步亦趋,说话办事时常瞄着鄢国公的眼色。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而鄢国公的权倾朝野,也是有目共睹的。 正所谓一山难容二虎,待到陆嶂成婚之后,一边是外家,一边是岳家,两个各自强势,各有各的立场的“依仗”同时发力,不好说带给陆嶂的到底是助推还是阻力。 思及此,祝余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君心似海深,原来是这么个意思。 稍微清静了一会儿,今日的寿星公曹天保终于露面了。 这人不愧是辅国大将军,立下过赫赫战功,即便已经是知天命的年纪,依旧身材魁梧,目光如炬,说起话来底气十足,声如洪钟。 看得出来曹大将军人逢喜事精神爽,他与众宾客寒暄招呼,笑声朗朗,先是快步迎上去同鄢国公和陆嶂说话,又客客气气和陆朝、陆泽见了礼。 不过看到陆卿的时候,他脸上笑容冷淡了许多,眉眼间似乎带着几分不屑,竟然装作没有看到他一样,又去招呼其他人了。 虽然陆卿对此不甚在意,祝余在来的路上也听出他与曹天保大有些相看两相厌的意思,但还是对曹天保的这种失礼感到有些错愕。 曹天保今日心情大好,眉眼之间难掩得意之情,惹得旁人都忍不住向他打听,是不是有什么好事。 他却只是哈哈一笑便把话题带过,并不回答,招呼着家丁准备开席。 这厢寿宴正要开始,那边忽然大从外头乱哄哄地涌进来一群人,几个大汉用几根粗木棍抬着一个大木箱子,上头还系了一朵大红。 旁边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一身麻衣扶着那大木箱子一并走进来,到了前庭忽然一声号令,那几个大汉肩膀一抖,甩掉肩头的木棍。 那大木箱子轰地一下摔在了地上,声音惊动了在场宾客,所有人的目光都朝那边看了过去。 (本章完) 第69章 棺材 第69章 棺材 曹天保正在和鄢国公说话,本来笑得正开怀,被那一声巨响也吓了一跳,皱眉看过去,刚想斥责毛手毛脚的冒失仆人,定睛一看却发现那几个人面生得很,从长相到衣着打扮,分明都不是他们将军府的人。 “你们是什么人?干什么的?!”他大喝一声,本能地察觉到对方来者不善。 一身麻衣的中年男人满脸悲愤地看了看质问他们的曹天保,转身将那大木箱子上面绑着的红布扯掉。 在场所有人都下意识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哪里是什么大木箱子,分明是一口棺材! 人家辅国大将军过大寿,这几个人抬了口棺材来,这不是故意来触人家的霉头,给人家添堵来了! 关键是以曹大将军的威望和权势,这是什么人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敢干这种事? 祝余嫁过来的时间还不长,前阵子又为了证明自己“志在内宅”,都没有外出过,自然谁也不认识。 陆卿在短暂的诧异之后,将穿麻衣的中年男人端详了一番,很快便将他认了出来。 “那位是琼酿山庄的老板吧?”他偏过头去,似乎是在对身旁的澍王陆泽说,不过声音刚好够让祝余听得一清二楚。 陆泽个子没有陆卿高,伸长脖子往前张望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好像是,叫庄直还是什么来着。 我记得他那酒庄上有一种果子酒,十分香甜,我母妃她特别喜欢,我还叫人去特意帮她买过来着。 真奇怪,他一个开酒庄的商贾,与曹大将军竟然也有往来?” 陆卿没有接话,默默看着那边一只手已经按在棺材上的庄直。 祝余这会儿也才确定下来,那个庄直身上穿的分明是服丧才会穿的那种丧服。 “曹大将军,小人庄直,在京城里经营一家酒庄,与大将军素来没有瓜葛,今日也并非要搅了大将军的好事。” 这时候身穿丧服的庄直也开了口,他两只眼睛布满了血丝,脸上也胡子拉碴,“只是我那苦命的女儿死得太惨,我不能不给她一个交代。 这些日子我遍寻不到大将军的侄子曹辰丰,今日实在是无奈之举,请大将军交出曹辰丰,给我死去的女儿一个说法! 若是大将军不肯把那曹辰丰交出来,执意袒护自家子侄,那小人别无他法,既然不能为女儿伸冤,唯有以死明志,这棺材便是给我自己准备的!” 他那一番话说得满腔悲愤,声音里带着哽咽,搭在棺材盖子上的手握成了拳。 他这话虽然说得并不仔细,倒也足够让旁人听出端倪,再看庄直和曹天保的时候,眼神就不大一样了。 庄直口中的曹辰丰是曹天保亲弟弟的长子,也是他家中子侄里面最年长,眼下也最得曹天保栽培的一个,虽然还未得了什么职位,平日里也经常被伯父带在身边。 曹天保这一辈子,孩子倒是生了不老少,却都是女儿,一个儿子都没有,空有一身的武艺却无人能继承他的衣钵,早些年还盼着家中妻妾肚子能有好消息,到了现在这个年岁也已经不指望这些了。 于是京城之中人人皆知,曹大将军自己膝下无子,所以格外栽培自家子侄,想要从几个弟弟家的儿子里面找到成器的后辈把一身武艺传下去,同时也巩固曹家在朝中的地位。现在庄直不但闹上门,一开口就是一条人命的大事,还口口声声要曹天保交出侄子,话里话外似乎都在暗示曹天保徇私枉法,这已经足够让人脸面上难看了。 如果说方才曹天保还压得住火,那这会儿他简直就要气炸了。 自己寿辰当日被一个商贾抬着棺材跑上门已经足够晦气了,现在这厮当着众人的面,开口闭口都是说自己侄子曹辰丰杀人害命,是可忍孰不可忍! “光天化日,信口雌黄!来人,将这厮给我绑了!”他冲庄直身后已经赶过来的护院说,“我今日在府中宴请贵客,不许惊扰到大伙儿,给我拖远点再打!” 几个护院立刻上前,想要将庄直绑了拖走。 谁知庄直好像料到曹天保会是这种反应似的,没等那几个护卫靠近自己,便从腰间抽出一把尖刀,在众人的注视下,死死抵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谁也别过来!”他声嘶力竭地大喝道,“我女儿死得冤,死得惨,我这个当爹的若是不能替女儿讨回公道,也无颜再继续苟活,今日便死在这里算了!” 那几个本来已经要冲上去的护院一下子也不敢妄动。 自家主子过大寿,被人稀里糊涂混在送礼的人当中抬了口棺材进来闹,这已经是足够晦气的了。 要是再闹个血溅当场,出了人命,这事儿传扬出去只怕影响更坏。 “哼,我征战沙场这么多年,什么场面没见过!你这市井奴竟也妄想唬住我?!”曹天保冷笑,蒲扇大的手扯着袍子的宽袖便要束起来,“我那侄儿醉心武艺,勤于操练,什么时候与你的女儿有过往来! 竟敢光天化日跑来污蔑我曹家门风,今日你便是自己下不去手,也休想全须全尾地从我这大门走出去!” 曹天保活了五十年,这里面大半时间都是在沙场上驰骋,本就是个火爆脾气,这会儿也真是气上了头,看那架势简直就是要亲手了结了庄直似的。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旁人都赶忙劝阻,怕这位火爆脾气的大将军一气之下做出什么错事来,可是曹天保的体格是何其雄壮,周围的那几个人根本拦不住他,反而被他甩开在一旁。 经过陆卿跟前的时候,一直没有作声的陆卿忽然伸手拉住了曹天保的胳膊:“曹大将军冷静些,不要冲动。” 曹天保正在气头上,忽然被人又扯住手臂,便使劲儿想要甩开,一甩没甩掉,再一抽,胳膊也没抽出来,略微一愣,扭头一看,这才发现拉住自己的人是谁。 看样子陆卿之前说得一点错都没有,曹天保从骨子里就不大喜欢他,平时都是如此,更别提正在火头上的时候了,两眼一瞪,正要发怒,陆卿旁边的陆泽也拦在了他跟前。 “澍王殿下,您闪开些!”这要是陆卿挡在那里,曹天保估计会毫不犹豫将他推开。 可是现在挡着自己的是陆泽,这位七皇子从小就不如别的男孩那么高大结实,又颇得锦帝宠爱,曹天保不得不收了力道,怕自己一不小心弄伤了陆泽,回头不好交代。 感谢s20170823的月票!今天晚上有月票加更哟,么么哒! (本章完) 第70章 沉潭 第70章 沉潭 “曹大将军,别冲动,你冷静一点!”陆泽看起来也很紧张,毕竟以他单薄的小身板,想要拦住曹天保多少是有些自不量力,“今天都是冲着你的寿辰来的,甭管是院子里还是大门外,都是人多眼杂口也杂。 咱们这是听得真真切切,可是外头的人又不知道。 真闹出什么来,传扬出去,旁人再说是曹将军仗势欺人,逼死商贾。 到时候别说是你解释不清,我和几位兄长也都在这里呢,万一再有人参我们一本,说我们也是迫害平民百姓的帮凶,那我们可说不清啊!” 他的这一番话,换成其他几个年长一些的王爷或许还不大好意思说出口,只有陆泽这个年纪最小的皇子才敢这么直白地说出来。 曹天保听他这么一说,纵使再怎么不情愿,也不好再把他和陆卿甩开,冲过去与庄直为难。 火气上来的时候,他倒是根本不想理会旁人如何议论自己,但是扯上了几位皇子的名声颜面,那这事就不一样了。 庄直见有人替自己拦着曹天保,似乎也多了几分勇气,抵着自己脖子上的刀没有松,又开口说道:“都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我女儿遭那曹辰丰杀害,他只是大将军的侄儿,自己尚未有何建树,我都申诉无门,这天底下到底还有没有王法?! 难道就因为是大将军的侄子,我那可怜的女儿就得这么白白被害死吗?! 今日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无论如何要讨个说法,否则之前是我可怜的女儿,之后又不知道有谁家的女儿要遭殃!” 庄直说话的时候情绪很激动,脖子上的皮肤在微微的移动中已经被锋利的刀刃划破,渗出了血来,他却好像全然没有察觉似的。 陆嶂方才看着这一幕,脸上的表情就满是担忧,几次想要开口,都被鄢国公给不动声色地拦了下来,这会儿一看曹天保和庄直僵持住,没有私下里盘问的余地,今日似乎这事不辩个分明就必然要闹出人命来,于是便更加不淡定。 在犹豫再三后,他终于无视了外祖父在一旁递过来的眼色,开口对曹天保说:“曹大将军,你先不要动怒。 我大锦素来法度严明,王法昭昭,既不会包庇恶人,也不会冤枉好人。 今日这个庄老板的言行固然关系到辅国大将军一门的颜面,我觉得这倒更应该让他将话说清楚。 若是他空口白牙,今日我便替大将军做主,严惩这恶徒,拉他出去游街,让所有人都知道侮辱曹大将军的后果。 但若这里面真有什么隐情,哪怕是误会,也总还是要先听一听才是。” 陆嶂这一番话说得倒也算是客客气气,曹天保再怎么不情愿,终归还是要给陆嶂这个面子的,于是便也只能冷冷地哼了一声,冲庄直伸手一指:“好!你说!我倒要看你这厮能说出些什么鬼话!” 庄直闻言,二话不说先跪倒在地,咚咚咚就冲陆嶂磕了几个响头,然后才跪直了身子,带着哭腔大声说道:“各位大人,小人妻子早逝,家中只有一个独女庄兰兰,一向宝贝得紧。 因经营酒庄,家中难免人又多又杂,所以前些年,我在江边盖了一座绣楼,将女儿养在那里,平时让她在那边练琴习字,我每旬会带着吃穿用度那些过去看望,顺便看看她的女红那些练习的怎么样。 结果前些日子,我照例去给女儿送东西,一大早过去,到楼上一推门,就发现我女儿她……她倒在地上,衣不蔽体,胸口插着一把刀,那血……那血流了一地……”庄直说到这里,泣不成声,掩面痛哭了一会儿,才又强压着心中的悲痛,继续说道:“我当时整个人都被吓得六神无主,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叫了丫鬟过来。 丫鬟看到那一切,也吓得差一点没了魂儿,在我的逼问下,才总算说出了实情。 她说我女儿在绣楼独居,时间久了寂寞难耐,平日里喜欢站在绣楼上凭栏远眺,看那江面上来来往往的船。 有一天她失手掉了手帕,手帕落入江水里,被一个男子捞了起来,之后那男子便对我女儿生出了些别的心思,三番五次故意乘船从绣楼前经过,就为了与我女儿见上一面。 丫鬟说,我女儿见那男子生得高大健硕,便心中也有了爱慕之意,之后二人就偷偷摸摸有了往来,只要那男子来与我女儿约会,我女儿就把丫鬟下人都撵走,不许她们到绣楼上头去。” 一听庄直说的这些,一旁已经有人露出了一脸不屑,有小声嗤笑的,也有皱眉摇头的,无非都是在嘲笑商贾人家的女儿不知廉耻,竟然与来路不明的野男人在绣楼私会。 甚至有人不知是发自肺腑,还是想要趁机巴结一下曹天保,在一旁开口讥讽道:“你那女儿轻佻孟浪,不知廉耻,做出这等伤风败俗的事情,已经够丢人现眼了,出了事也是她咎由自取! 若是她规规矩矩的呆在绣楼上,不要出来招惹,又哪会有这种遭遇! 此等行径,便是没有被人害了性命,也是应当捉去沉潭的!” 祝余站在陆卿身后,冷眼看着那个开口帮腔的人,心中充满了不屑。 且不说什么礼义廉耻,就单说这私会也不是庄家小姐庄兰兰派人去把人强行掳到绣楼上去的,总要有那个男子的主动和参与才能实现。 现在那个道貌岸然的小山羊胡子,开口闭口庄兰兰咎由自取,就差没说“死了活该”,反而对与庄兰兰私会的那名男子是问也不问,提也不提。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张大人所言极是。”陆卿这会儿忽然开了口,脸上带着淡淡笑意,对那个说话的人点了点头。 那位不知道在何处任职的张大人估计也没想到逍遥王竟然会对自己的话表示赞同,一时之间有些受宠若惊,赶忙对陆卿拱手。 陆卿那边不急不忙又说道:“这种名不正言不顺的私会的确是于理不合,有伤风化,抓了沉潭也没什么说不过去的。 只不过……庄老板的女儿已经不在人世,正所谓死者为大,无论如何也没有将死去的人再沉一遍潭的必要。 要我说,问问清楚那个私会的男子究竟是谁,抓到之后就依着张大人的意思,沉潭了吧。” (本章完) 第71章 私相授受【月票加更】 第71章 私相授受【月票加更】 那位张大人无论如何也没想到陆卿会接这么一句,一时竟然接不上话。 祝余在陆卿背后,垂着眼皮,微微低下头,以免被别人看到她忍着笑的样子。 “各位大人,我女儿私会男子虽然不妥当,但绝非各位大人说得那样伤风败俗!是那男子许诺过要迎娶我女儿,她才被人给骗了的!” 庄直满脸悲愤,也趁机赶忙解释,“我女儿的贴身丫鬟说,那男子曾经同我女儿说,他出身不凡,家中要他专心致志准备武举,其他一切都要等武举夺了功名之后再说。 而我女儿虽然生得漂亮,家境也算殷实,无奈终究是商贾之女,在他尚未谋得功名之前,无论如何是不能够将二人的事情抖出来。 他还一再同我女儿许诺,说只要他武举高中,就立刻和家中坦白,然后将我女儿迎娶过门。 我那傻女儿,也是被他给哄得晕了头,所以才拗不过,被他得逞了的!” 庄直一说什么“出身不凡”、“准备武举”,其他人的眼睛便不由自主朝曹天保偷偷瞄过去。 曹天保的一张脸也已经黑得好像锅底一样。 这庄直方才那一番话,句句没提自己侄子曹辰丰,可是又好像每一句都把他给带上了似的,不论是高大威猛,还是出身不凡,每一条都能在曹辰丰身上对得上。 “你说了这么多,也只能证明确实有个男子与你女儿私通曲款,并不能证明那人就是曹大将军的侄子曹辰丰啊。”陆嶂听了这么半天,觉得自己找到了关键,“每一届武举都会有许多家世不错的男子进京赴试。 能参加武举的又都是生得人高马大,健壮有力,如果仅凭你方才所说那些,岂不是每个参加武举的人都有可能是杀害你女儿的凶手?” 庄直被他这么一问,也没急着回答,而是转身冲身后那几个大汉拍了拍手。 几个大汉七手八脚过去打开抬进来那口棺材的棺材盖,旁边的大将军府护卫们手都握在了佩刀的刀柄上,生怕那几个人要从棺材里拖出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在众目睽睽之下,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被他们从棺材里拽了出来,那女子之前应该是被吓得不轻,脸上的泪痕还没有干透,身子也抖得好像深秋寒风里的树叶。 从她身上穿得衣裙样式来看,应该是个小丫鬟,看这样子也不难猜到,原本就是那庄兰兰身边的。 果不其然,那几个壮汉把小丫鬟拉出来扔在地上,庄直不等她哆哆嗦嗦跪好,便开口对陆嶂说:“这位贵人所言极是! 这个丫鬟是我女儿原本身边伺候的,名叫小桃儿,她一直都知道那个男子与我女儿私下往来的事,还帮我那糊涂的女儿隐瞒着。 出事之后,我本想将她直接打死,或者卖给人牙子作为惩罚,可是我女儿死的不明不白,小桃儿是唯一见过那个男子的人,我也只能忍着愤怒,将她继续留在家中。”说完,他从怀里摸出了一张纸,小心翼翼地展开来,露出了纸上用简单笔墨勾勒出的一幅人像画。 这人像画的画工肯定是谈不上好,看着就像是街市上那种专门替人写字和画画的那种卖文鬻画的穷书生的手笔。 不过笔锋虽欠细致,倒也足够在寥寥几笔之间将一个人主要的相貌特定勾勒出来。 祝余从那画像一抖开,周围人瞬间变得丰富起来的表情判断出,画上的那个男子应该是与曹天保的侄子曹辰丰至少有那么六七分相像的。 “这幅画像便是我从外头请了画师回来,按照小桃儿所说对方相貌画出来的!”庄直伸长手臂,把画像举得高高的,“我还特意拿了这画像找江边的船夫挨个打听过,有一位船夫认出了画像中人,说这位公子之前经常雇他划船过江,每次都是夜里,次数多了,便认得出了! 我本也认不出这人是谁,好在小桃儿说,之前此人与我女儿曾经有过争执,被我女儿恼了,抓破了脸颊,我便叫那画师照这样子多画了几幅,分给酒庄里的下人,让他们出去四处打听。 并没有费很久,我的人便回来告诉我,有人认出画像上的人叫曹辰丰,乃是当朝辅国大将军曹天保的侄儿。 起初我也是不敢相信的,曹大将军威名,即便是我这样一个小小商贾都觉得如雷贯耳,我也不愿相信曹家子弟当中会有这等杀人害命之徒,所以我只能带着画像偷偷寻过去看看,结果一看果然和画像中一模一样。 我当时看到他的时候,他脸颊上的伤痕还没有褪去血痂,我便更加确定就是他害了我的女儿。” 庄直悲从中来,说着说着便又哭了起来:“我过去与他质问,他心虚想要躲起来,被我拉住,还狠狠推了我一把,我摔在地上爬不起身,足足在家躺了两日,今天才能强撑着身子起来。 我事先并不知道今日是曹大将军寿辰,只是小女死了已有几日,官府得知我要状告曹大将军的侄儿之后便搪塞敷衍,不肯理会。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我申诉无门,只得来找曹大将军讨个说法。 我本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所以给自己备了一口薄棺,并非存心想要在寿辰之日来触曹大将军的霉头! 若是大将军肯秉公处理,给我那枉死的女儿一个说法,就是过后大将军气不过,想要活活将我打死,我也绝无怨言!” 曹天保在看到庄直手里的画像时,先是一愣,之后脸色也愈发难看。 那画像上的人看着的确像极了自己那最被看好的侄子,这让他心中除了愤怒之外,又多了几分不安。 可若是方才没叫庄直开口,他也没有拿出画像来,这事倒还好说,现在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就只能彻底问问清楚,否则人言可畏,今日在场绝对算得上是悠悠众口,不清不楚地胡乱传扬出去,曹家上下的脸面只怕是要保不住了。 (本章完) 第72章 一条命,一盏茶 第72章 一条命,一盏茶 “你说你曾亲眼看到画像中人去与你家小姐私会?!”曹天保深吸一口气,开口直接问跪在地上抖个不停的小桃儿,顺便给护卫递了个眼色,两个护卫心领神会地走上前,将庄直拉到距离小桃儿远一些的地方,然后站在二人中间,将他们隔开。 不过他的这个举动并没有让小桃儿松口气,反而抖得更厉害,哭哭啼啼颤着声开了口:“是……是奴婢亲眼所见…… 奴婢不知道那人是什么来头,我只知道小姐出事前本是和那人如胶似漆,那人几乎隔日就要来和小姐相见,但是出事前几日,两个人忽然吵了一架,小姐哭了整整两三日。 我见她光是哭不肯吃东西,怕她身子熬不住,便去劝她,这才听小姐说,原来是那个人说他自己出身不一般,是什么高门大户,家中不会愿意让他娶个商人的女儿为妻,以后恐怕只能纳了我家小姐做妾去。 他还说什么既然小姐与他已经有了夫妻之实,恐怕也没有什么别的退路。 等他武举高中,以我们家小姐的出身,就算是给他做妾都算是一门高攀的好亲 小姐听后又羞又愤,推他离开,可他竟然还想与小姐亲近,被小姐一把抓在脸上,破了相,这才恼了,气呼呼离开。 小姐越想越委屈,就茶不思饭不想,整日在绣楼上一个人哭。 没想到过了两天,那人又来找我家小姐,小姐把我给轰了出去。 那次之后他们又重归于好,只是那人不像以前来得那么频繁。 我还以为他们两个人可能是说妥了,所以我家小姐才又安心跟他来往,没想到才过了没多久……小姐……小姐就被人害死了……” 曹天保的脸色越听越阴沉。 庄直却好像已经完全豁出去,根本不怕这位大将军气急了一刀将自己劈了似的,接着小桃儿的话又继续说道:“我此前找到那船夫,他也能证实我说的话句句属实!大将军和各位贵人若是不信,便拿着画像去江边将船夫寻来问问就知道了!” 大将军府的护卫听了这话,都朝曹天保看过去,似乎在等着他的命令。 曹天保这会儿面色黑沉,已经被庄直闹的这一出拱出了一肚子火,这会儿冷哼一声,开口吩咐护卫:“你们几个现在就去,带着画像,有人出画像中人是谁的船夫一律带回来问话!” “广义莫要急,此事不急这一时。” 方才一直没有开口的鄢国公,这会儿不急不忙地出了声,他一边瞥一眼跪在下面的庄直,一边拉住曹天保的手腕,暗暗捏了一把,对他说,一开口便唤了曹天保的字,尽显交情之亲密,“今日毕竟是你寿辰,不如将此事交予京兆府,他们定然能查明真相的。” 鄢国公这么一说,原本站在旁边已经浑身不自在的京兆尹连忙从人群中挤出来,拱手道:“正是如此,下官一定竭尽全力,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曹天保这么多年来对鄢国公可谓马首是瞻,方才还一门心思想要替自己曹家正名,把过不过寿辰的事情早就抛在了脑后。这会儿被鄢国公一拉一捏,他又稍微冷静下来一点,连忙点点头:“鄢国公说得是!大伙儿今日都是特意到我府上来做客的,哪能被旁的事情都耗在这儿! 那么此事便劳烦吴大人差人去查。 来人,请各位大人入席,把茶点那些都端上来……” 曹天保话音未落,只见庄直一声哀嚎,突然起身冲着旁边的棺材便撞了过去,幸亏大将军府的护卫就站在旁边,反应过来之后赶忙伸手拦了一把,也算是帮庄直卸掉了一些力道,饶是如此,庄直的头还是咚地一声重重撞在棺材上头,额头顿时破了个口子,殷红的血也迸流而出,把他半张脸都染成了红色。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庄直任由那血顺着脸颊往下流,也不去擦,整个人就好像是疯了一样,发出歇斯底里地狂笑,半伏在地上,伸手指着面前那些有头有脸的贵人,“我女儿一条人命,竟然都抵不过各位贵人手中的一盏茶! 若不是京兆府搪塞推脱,迟迟不肯给我个说法,也不会将我逼到如今这个地步,结果到头来竟然又被推回给京兆府! 既然你们官官相护,我女儿的冤注定无处可申,那我今日便死在这里,去下面陪我女儿,也免得耽误了各位贵人喝茶的功夫!” 他咬牙切齿说完,又爬起来要去撞棺材。 这一回旁边的护卫已经有了经验,立刻动手把他按在地上,不给他再撞一次的机会。 “这还有没有天理,有没有王法了啊?!”庄直被按在地上,脸上的血污又蹭上了地上的灰土,糊成一片,看起来格外凄惨,他哭嚎道,“我女儿被人害死你们不肯捉拿凶手,只能白白枉死! 我申诉无门,想要追随女儿同去,你们又不许我死! 难不成我们这些小民的命便都由不得我们自己,只能你们让谁活谁便活,你们让谁死谁便死?!”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还不快把人拖走,让他在这里吵嚷什么?”鄢国公厌恶地瞥了庄直一眼,冲那几个护卫摆了摆手,示意他们把人带下去。 “慢着!”曹天保却在这时开了口,叫住刚要动作的护卫,压着怒火道,“看来今日我若是不让你死心,我曹家仗势欺人的黑锅还甩不掉了! 好,我看你方才那一番话说得倒有几分硬气,今日我便给你个明白! 来人,去江边找船夫过来! 今日我的寿辰不过也罢,但曹家的名声不能平白受辱。 若是查出此事与我侄儿有关,我曹天保绝不袒护半点。 但是如果闹到最后,发现你的女儿与我侄儿没有半点关联,全是你信口雌黄在这里诬告,那我也要让你看看败坏我曹天保名声的代价是什么! 我沙场上捡回来的这条命,不是用来让你这种蝼蚁般的市井奴随意败坏糟蹋的,你今日所言但凡有半句虚假,我亲手送你下去与你那女儿相聚!” 感谢素食小猪x2的月票! (本章完) 第73章 人多势众 第73章 人多势众 鄢国公眉头微微皱了起来,看了看曹天保,估计也是知道以他的性子,到了这个份上已经劝不住,只好不再开口,顺便看向身边的陆嶂,冲他微微摇了摇头。 陆嶂这回看到了外祖父的示意,安安静静站在他身边,一声也没吭。 “大将军且慢!”眼见着曹天保已经下了令,陆泽在一旁赶忙冲他摆手,“不可呀! 这厮今日分明是有备而来,一口咬定大将军你袒护侄儿,罔顾法度。 现在若是你的人去江边寻找认得画像中人的船夫,不论是找到还是没找到,只要船夫矢口否认见过的人是你的侄儿曹辰丰,这厮不是都要一口咬定,是你派过去的人威逼利诱,才让船夫改口的吗? 要我说,这事应该交给不相关的旁人去做,也免得之后说不清楚!” 他一边说,一边冲京兆尹吴大人也摆摆手:“你也不成,方才那厮说你们京兆府存心包庇,不肯缉凶来着!” 被他这么一说,刚刚觉得陆泽这个建议有道理,想要开口的京兆尹又把嘴巴闭了起来。 曹天保眉头一拧,觉得陆泽虽然年少,不过这话倒说得在理,可是自己的人不能去,京兆府也不行,那该让谁派人去倒也是个问题。 “不如让我的人去吧!”这种时候旁人都忙不迭避嫌,陆泽倒好像没有什么顾虑,“庄老板,我的人去帮你找江边的船夫,你总不会还要说就连大锦的皇子也为了袒护曹大将军的侄子,故意徇私吧?” “这……”庄直微微一愣,这会儿好不容易事情有了转机,他也不敢再说什么质疑的话,回过神来忙不迭磕起头来,“谢贵人成全!谢贵人成全!” “行了,那你俩去吧!动作要快,不要让这么多人在这儿等着!”陆泽见庄直没有执拗,松了一口气,冲候在一旁的自己带来的两个随从摆摆手。 这时候在场众人才注意到,澍王前来贺寿,只带了两个随从,都是那种近身伺候的小厮,俩人看起来都只有十四五岁的模样,生得好像瘦豆芽一样。 那两个小厮也傻眼了,他们两个平时都是跟在陆泽身边陪读的,最多也就是帮忙磨墨、洗笔,收拾收拾书册,何时被派出去做过这种跑腿儿的活儿呀! “澍王殿下,那江岸绵延数里,那些船夫不好说在哪里歇脚或者等人,也没个固定的地方,您这两个小厮……怕是不大够用。”京兆尹有些为难地开口提醒陆泽。 “啊呀,原来如此,我竟没有想到这一桩!”陆泽也一愣,扭头问旁边的陆卿,“长兄呢?带的人多么?” 陆卿微微向一旁闪了闪身,让他能看到站在自己身后的祝余:“我这位长史虽说身子骨也不太强健,好歹比你那两个小厮看着硬朗不少,你若需要,借给你便是了。” 陆泽忙不迭摆摆手:“算了算了,他们仨看着半斤八两,都不像是什么顶用的!” 他又把眼睛看向站在一旁的陆朝,陆朝的神情永远是淡淡的,没有什么情绪也没有什么温度,陆泽大概是真的打从心底打怵自己的这位兄长,硬是没敢开口问他,干脆直接问向了陆嶂:“二皇兄,你今日带了多少人手?够不够借来一用的?” 陆嶂原本是得了鄢国公的授意,站在一旁雕像一样,一言不发,这会儿冷不防被陆泽问到了面前,再不开口就不合适了。 他今日来的时候阵仗可是不小,来的时候和鄢国公一道,前呼后拥带了不少随从。 其他人来赴宴还要稍微顾虑一下带什么人过来合适,唯独陆嶂不需要考虑这个。谁都知道曹大将军与鄢国公一派是穿同一条裤子,一个鼻孔喘气的,所以不论屹王带多少人上门来,曹天保都绝对不会有半分忌惮。 当时众星捧月一样热热闹闹的上门,所有人都看在眼里,这会儿陆泽开口一问,陆嶂想要推说自己没有带什么人手都不成了。 他迅速朝鄢国公看了一眼,脸上端起淡定的浅笑,点了点头:“今日随我来的下人倒是多一些,就叫他们去帮忙找人吧。” 陆卿闻言,抬眼朝陆嶂身旁的鄢国公看了看,见鄢国公脸色愈发阴沉,但是碍于众目睽睽之下,又不好吭声,看向陆泽的眼神已经不善了。 陆泽倒是全无知觉,高高兴兴地一拍巴掌:“这不就妥了!庄老板也莫要再闹,不管怎么着,今日是曹大将军寿辰,你闹这么大的阵仗,万一到最后搞错了,真凶并非曹大将军的侄儿,到时候你可没法收场!” 庄直很显然是不爱听这句话的,他一脸委屈愤恨地张了张嘴,估计是考虑到陆嶂已经派人出去找船夫了,便只能又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下去,整个身子往棺材上一靠,一声不吭,倒也总算不闹了。 可是事情弄到这个地步,曹天保也没有了给自己过寿的兴致,他虎着脸将鄢国公和几位王爷暂时请到客堂里面喝茶休息,又叫府中下人安排院子里的一众宾客各自落座,将戏台上的戏子都给轰了下去。 今日这大将军府中,只能唱一出戏,再多就聒噪了。 那些宾客在院子里原本办寿宴的桌旁暂时落座,喝着茶,用闲谈来打发时间,也缓解一下方才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所带来的尴尬。 相比之下客堂那边的气氛就更加微妙了。 今日来赴宴的王爷就有四位,再加上一个地位比起这些王爷也丝毫不逊色的鄢国公,五个人坐在那里,脸色各异。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再加上一个曹天保,寿辰当天被人抬了口棺材混进来,这会儿坐在那里兀自生气。 陆卿一如既往,仿佛没事人一样。 陆朝垂目喝茶,对周遭的人仿佛无知无觉。 陆嶂朝鄢国公看了几眼,似乎有想要开口的意思,又被外祖父一个眼神给瞪了回来。 最难受的还要数陆泽,他年纪最轻,正是静不下来的时候,目光在其他五个人当中来回游走,眼巴巴地看着他们,指望着能跟谁搭上话聊几句,打破这让人难受的沉默。 只可惜其他人似乎并没有这样的打算。 从头到尾谁也没有开口,倒是鄢国公朝站在陆卿身后的祝余多看了好几眼,一双发灰的眼珠里带着几分猜疑,似乎是将她认了出来,又有些吃不准。 不知过了多久,打从外面急急忙忙跑进来一个人,冲陆嶂一抱拳:“王爷,我们把那船夫给带过来了!” (本章完) 第74章 就是他 第74章 就是他 一听这话,曹天保先呼啦一下站起身,迈步就往外走。 陆泽估计这么半天已经憋闷坏了,这会儿也起身跟了过去。 其他人陆陆续续出了客堂,这时候那个船夫已经被陆嶂的人带了回来,战战兢兢地站在院子里,一见这几位华服贵人出来,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站起来说话!”曹天保高声喝道,“不要跪在那里倒好像受了多大欺负似的! 我问你,你可认得那画像上是什么人?” 旁边陆嶂的护卫也很有眼力,一听曹天保问话,立刻将方才拿着的画像重新展开,戳在那船夫的面前,让他能看个仔细。 船夫哆哆嗦嗦看了看那画像,摇摇头:“回大人,小人不认得这画像上的人。” 曹天保一听这话,脸上阴沉的表情终于有了松动。 可他还来不及因为船夫的话而感到高兴,就听那人又继续说道:“小人只知道他之前总来雇我划船送他过江去,每次出手都还特别大方,所以才有挺深的印象。” 一听这话,庄直便强撑起精神,坐直起身,曹天保的眉头一下就拧了起来。 京兆尹方才在外面的时候琢磨了半天,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事情问问清楚比较好。 这件事他之前并不知情,压根儿没有人向他呈报过,结果现在一闹就直接闹到了曹天保的面前,眼下不论那曹辰丰到底是不是真的与人苟合还杀人害命,自己这个京兆尹多少都占了点失察的责任。 所以人是屹王陆嶂的人带回来的,这总没人能说京兆府蓄意包庇了,这个时候自己站出来,不管结果如何,至少把京兆府秉公执法的姿态要端足,免得过后被找了什么后账。 有了这一番思量,这会儿他便直接站了出来,开口高声询问起船夫来:“画像中的男子雇你划船送他去何处?” “回大人……他每次都是让我夜里头在渡头等他,然后划船送他到江那边一座绣楼,然后在下面等着,等他出来了,再原路将他送回去。 这人每次给我的银子比别人来来回回坐几次船都还要更多,所以我以前还挺盼着他去雇我送他的。 不过……不过我已经有好几日没见过他了。” “你最后一次见他,也是去那绣楼?”京兆尹又问。 “是,就是那个绣楼,除了那里,他就没叫小人送他去过别的地方! 不过以往他都是上去好久才下来,有时候我都在船上打好一会儿瞌睡他才来,那天他却只一炷香的功夫都不到,就急急忙忙出来了,让我赶紧划船离开。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反正人家给了我钱,我也不好瞎打听,就急急忙忙划船把他又给送了回去。 打那之后我就再没见过他,我也是才知道那绣楼里死了人什么的……大人,小人就只是收了船费,跟那人真的并不相识,不是什么同伙,您可千万不要治我的罪啊!” 看得出来,这船夫是真的害怕了,说话的时候声音里都带着哭腔:“我家婆娘之前就与我说,让我不要赚这个钱,说是那种深夜里跑去与人私会的,八成不是什么好人,万一有个什么——” “好了好了!问你什么你便回答什么,没问的就不要多嘴!”京兆尹眼见着船夫越说,那边曹天保的脸色就越是山雨欲来的模样,吓得赶紧让船夫闭嘴,生怕他再这么不明就里的胡说一气,曹天保当场将他劈了事小,牵连了自己那可就不好了。 曹天保听了船夫的话,的确觉得怒火中烧,但他毕竟从沙场到朝堂这么多年,也不是什么无脑莽夫。 虽然说被那庄直有鼻子有眼的一番扣罪名,现在俨然自己的侄子曹辰丰就成了个与人私通还杀人灭口嫌疑重大的角色,以至于这船夫说的每一句话,都好像是没指名道姓地在骂曹辰丰。 但怀疑毕竟只是怀疑,罪名在尚未坐实之前,他若因为心中恼火便发落了那个船夫,就等于自行将侄子的罪名给揽下来了。 “各位大人,你们都听见了!船夫他的确认得画像中的人,那人也的确是到绣楼去见我女儿,我女儿更是在前几日的夜里遭他杀害,这不就都对上了吗?! 难不成,就因为那人是大将军的侄儿,你们就都要装作没有听见吗?”庄直力竭声嘶,一副已经全然将生死置之度外,即便被人砍死在当场,也要给女儿伸冤的架势。 船夫来的时候只知道是大将军这边有官家的人问话,万万没想到竟然是有人想要指认大将军的侄子是杀人凶手,而自己恰恰就是那个证人,顿时吓得骨头都软了,摔倒在地,匍匐着打哆嗦,爬都爬不起来。 京兆尹此刻也头痛不已。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下一步应该怎么做最合适,他当然不会不知道,只是看看已经在盛怒边缘的曹天保,这话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开口说出来。 于是他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一旁的屹王陆嶂。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曹天保这个人,放眼全天底下,唯一从来不敢违逆的就只有两个人,一个是锦帝,一个是鄢国公。 其他的王爷、皇子,他高兴的时候态度还算恭敬,真到了气头上也不一定给面子。 相比之下,陆嶂就是最稳妥的人选,毕竟他身上同时带着锦帝和鄢国公两个人的面子,有的话自己来说,曹天保当场翻脸,陆嶂来说,或许就能有用。 陆嶂也明白京兆尹看着自己的眼神里传递的是什么意思,只是方才外祖父已经暗示过他尽量不要开口,这会儿也让他有些为难。 但他终究还是受不了京兆尹那求援的表情,犹豫了一会儿,开口对曹天保说:“大将军,不论是男女私会,还是杀人害命,咱们都不能只听一家之言。 现在庄直的女儿虽然死了,但你的侄子曹辰丰还好好的,死人无法开口,活人是可以的。 不如咱们将他叫出来,当面对质一番,说不定这中间的误会也就解开了呢? 到时候京兆府缉拿真凶,既让曹辰丰恢复了名誉,也能给那庄老板一个交代,如何?” 感谢书友 20230511121704767的月票! (本章完) 第75章 胎记 第75章 胎记 陆嶂这一番公正不阿的提议,别说是鄢国公,就连祝余听了都要强忍着摇头叹气的冲动。 成亲当天喜宴上的那一场闹剧,原本是让祝余觉得陆嶂是一个习惯于听外祖摆布的乖外孙,一言一行都被鄢国公操持着。 可是今日她倒把自己的这个想法给推翻了。 这位屹王看起来并不是事事都听鄢国公的摆布,他根本就是一个软耳根,没有什么主意,不管是谁,只要有机会把他架在一个什么样的位子上,他大概也是会很容易被对方说服,而最终顺着对方的意思去做。 最有趣的是,陆嶂自己似乎并没有这种意识,每一次被别人牵着鼻子走,都表现出一种发自肺腑的主见和担当。 眼下人多口杂,祝余也只能在心中默默感叹,这位屹王绝不是一代明君的材料,反倒更像是一枚谁用都合适的棋子。 曹天保终究还是要给陆嶂,或者说要给鄢国公赵弼面子的,在陆嶂说完之后,就冲旁边的护卫摆了摆手。 不多会儿,那个护卫去而复返,身后跟着一个一身青色暗纹袍子的年轻人。 那年轻人的确生得十分高大,宽肩窄腰,走起路来虎虎生风,一看就是个练家子,并且与画像却是有起码七八分的相像。 祝余的眼睛盯着这人的左脸颊,发现那上面的确有三道疤痕,虽然非常不明显,不仔细看的话几乎瞧不出来,但从位置和轮廓很明显就是愈合后的抓伤。 这一点也和前头庄直还有丫鬟小桃儿说的相吻合。 曹辰丰跟着护卫来到自己伯父的面前,不知道是因为护卫已经告诉了他这边的事,还是因为庭院里聚集了太多的达官显贵,他看起来略有些慌张,尽管努力地让自己表现得镇定,但四处乱飘的眼神还是泄露了他的内心。 “伯父,您找我有事?”他规规矩矩地向曹天保躬身行礼,一副老实模样,从头到尾没有向庄直和船夫看一眼,就好像根本不认识那两个人一样。 船夫一看到曹辰丰,嘴巴张了张,不过他此刻已经分辨清楚了在场这些贵人的立场,于是及时闭上了嘴巴,顺便好像鹌鹑一样,垂下眼皮,缩着脖子,恨不得周围的人都忘记了他的存在才好。 这会儿他的心里头后悔极了,早知道这里面牵扯到了什么高门子弟,自己打死也得说不认识画像中人啊! 一家老老小小都指望着他每日在江上划船赚钱养着,那个庄老板的女儿死得再冤,死了便死了,无论如何也活不过来,可自己家里的妻儿老小可还活生生喘着气儿呢! 自古以来哪有胳膊能拧得过大腿的! 若是因为这事儿得罪了这么多了不得的大人物,把自己一家子的性命都给搭进去,那可就亏大了呀! 船夫又缩了缩身子,越想越后悔,打摆子一样地抖了起来。 “我问你,你近些时日都在忙些什么?可有在外面结交了什么女子?”曹天保到底脾气比较直,这会儿火气都顶到了天灵盖,哪里还有什么闲心同自己侄子兜圈子,只想快点问清楚。 曹辰丰眼神愈发慌乱,毫不犹豫地摇头道:“伯父,武举将近,侄儿每日练功,废寝忘食,恨不得把夜里睡觉的时间都用在操练上,并不曾与什么女子结交。 伯父也是知道的,家中对这次武举十分看重,为了不牵扯精力,就连找上门的媒人也都给推掉,又怎么可能在这个节骨眼儿给我身边添什么女子。”“那你可认得那个人?”曹天保对侄子的回答还是比较满意的,眉头比方才展开了一点,伸手一指曹辰丰身后的船夫。 曹辰丰回过头迅速瞥了那船夫一眼:“不曾见过。” 那船夫也忙不迭抓住机会,开口道:“大人,小人方才眼拙了,我只是瞧那画像眼熟,觉得似乎见过,但是现在一见这位郎君,实在是面生得很,从来没有见过!” 他这么一说,庄直在一旁已经投来了愤恨的目光,咬牙咬得腮帮子都鼓了起来。 祝余却默默叹了一口气。 什么叫做画蛇添足?这船夫方才的一番举动便是了。 他一言不发,那曹辰丰还能再多抵赖一会儿,他这么急着撇清,曹辰丰也就不用再白费力气去否认了。 曹天保刚刚缓和过来的脸色,因为船夫的反应又再度阴沉下去。 庄直像是生怕曹天保顺着船夫的反口而顺势否认到底,连忙扯了一把已经快要吓掉了魂儿的小丫鬟:“你还不赶紧看看,这人是不是与兰兰厮混的那个!” 小桃儿抬眼朝曹辰丰瞄过去,起初还有些怯怯的,不过瞄了一眼之后,她的神色也定了定,又仔细看了看他,忙不迭点头。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是他,那些日子夜里偷偷去和小姐相会的就是他!”似乎是想到了惨死的小姐,小桃儿也多了几分勇气,语气笃定,伸手指着曹辰丰,“小姐每日都想着他,他不来便茶不思饭不想,他若来了便欢天喜地,把我和小杏儿都赶到楼下去,谁也不许上楼打扰! 他来来回回去了小姐的绣楼不知道多少回,我绝对不会认错的! 那天夜里他急急忙忙从小姐的绣楼上跑下去,动静比平时都要大,我想着为何这次那郎君如此来去匆匆,便从屋子里出来瞧了瞧,绝对错不了!” 曹辰丰脸色微变,却也不敢看向小桃儿,只对着曹天保说:“伯父,侄儿从不曾见过他们,不知道为何这小丫鬟要这样信口雌黄,伯父千万不能相信她的鬼话。” 他这么说,倒把小桃儿给激怒了,这个原本还哆哆嗦嗦的小丫鬟,这会儿拼起了全部的勇气,立刻回嘴道:“我没有胡说!那天你刚来小姐的绣楼,没多大功夫又急急忙忙离开,走的时候就连衣裳都没有穿好,一边跑一边系带子。 我清清楚楚看见他胸口一巴掌宽的护心毛,还有后背上有一块红色的胎记!” (本章完) 第76章 意外出手 第76章 意外出手 小桃儿一张口把对方身体的特征说了出来,这让在场的人齐刷刷看向了曹辰丰。 只有祝余,抬眼仔仔细细把那小桃儿打量了一番。 曹辰丰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因为心中慌张,开口说话都忍不住口急起来:“你、你休要胡说! 是谁、谁让你在这里污蔑我?!” “行了,不要争这种口舌!”曹天保一摆手,对侄子说,“护心毛这东西,保不齐多少人都有,算不了什么。 事已至此,为了自证清白,你且褪去上衣,把后背露出来,叫人瞧瞧你到底有没有什么红色胎记不就都清楚了!” 他这话说得十分笃定,很显然作为伯父,他很清楚自己侄子的后背上并没有什么红色的胎记,所以才信心十足,认为经过这一证明,就可以彻底洗刷之前的那些污蔑。 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曹辰丰听了这话却并没有什么动作,而是一脸为难地看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曹天保有些恼火,若他们是一家子读书人,在意那些繁文缛节的东西,也还罢了,可是他们家世代习武,练武之人打个赤背什么的根本不在话下,没有什么可扭捏的,尤其在场除了那丫鬟小桃儿之外,也没有什么女眷在。 他实在是不知道侄子究竟在扭捏什么。 于是曹天保一把拉过侄子,扯着他的后衣领拉开一些,顺着被扯开的领口看进去。 虽然这样没有办法看得太清楚,但他还是看出了在曹辰丰后背上,有大概巴掌大的一块颜色暗红的皮肤,说是胎记倒也不确切,看起来更像是一块烫伤后还没有长好的皮肤。 曹天保脸色大变。 小桃儿说是夜里头追出来看到和她家小姐私通的男子背上有红色胎记,在那样的情况下,将烫伤未愈的皮肤看成是胎记,似乎也是说得过去的。 “你……”他一时气节,话都梗在了嗓子里,只能瞪大了眼睛,狠狠盯着自己这个最器重的侄儿。 曹辰丰这会儿也终于扛不住,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伯父,侄儿……侄儿也是一时糊涂……所以才与那女子有了私情……请伯父责罚!” “你!”曹天保满脸胡子都被气得抖了起来。 折腾了这么半天,他为的就是证明曹家没有人做过那种与人私通还杀人害命的事,毕竟自己这个侄子一直都是表现得老老实实,勤勤恳恳,一副醉心于习武,一心奔着武举出人头地在努力的架势。 结果闹得这么大,到最后竟然还真的是他! 曹天保觉得自己的一张老脸都已经丢尽了,一时气急,抬脚就往曹辰丰的肩窝踹了过去。 曹辰丰虽然说生得高大健硕,可是也扛不住自己伯父那么大力的一脚,登时便被踹得向后摔了出去,在地上滚了两滚才狼狈地停了下来,落了个灰头土脸。 “你可真是个孽障!”曹天保睚眦俱裂,指着曹辰丰怒骂道,“真的是糊涂!糊涂到家了! 怎可为了儿女私情,败坏了曹家的家风! 你若真钟情于商贾之女,大不了与父母说了,抬进家里做个妾室便罢了! 你倒好!与人私通,还杀人害命!你真是好大的出息!” 曹辰丰本来被曹天保骂得瑟瑟发抖,根本不敢回嘴,却没想到伯父会冒出这么一句来,一时也傻了眼。“伯父!侄儿有错,侄儿不该与那女子私通……可是……可是我绝没有杀她啊!”他也顾不得羞耻不羞耻,毕竟和杀人的罪过比起来,私通实在是不算什么,“我与那庄家小姐的确有情,但我没有杀她! 自那夜离开之后,我就再没有去找过她! 若不是今日被叫到前面来问这些,我都不知道她已经不在人世了!” “你胡说!”庄直一看曹辰丰承认了,眼睛瞪得血红,恨不能扑过去将他活活掐死,“那你倒是说说,那天夜里为何要那般仓惶地从我女儿的绣楼离开?!” 曹辰丰张了张嘴,将眼睛别开,看向别处:“我离开自然是有别的缘故……总、总之,我走的时候,庄兰兰她还好好的。 如今她是死是活,都与我无关。 我做过的事情我认下了,但我绝对没有害她性命,这个无论如何我也不能认!” 说着,他跪在地上向曹天保那边挪了挪:“伯父,侄儿与女子私会,令家门蒙羞,愿意受伯父责罚,伯父是拿鞭子抽我,还是拿板子打我,我都受着! 但是侄儿真的没有杀人,若说我杀人,我实在是冤枉!就算是砍了我的脑袋,我变成鬼也仍旧要喊冤!” “你先不要说那些旁的。”京兆尹这会儿也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见曹天保气得说不出话来,赶忙替他问,“既然你说你没有杀人,那当日究竟为何离开,离开之前那庄家小姐可有什么异样?” 曹辰丰张了张嘴,又把话咽了回去,两只手攥着拳头贴在身侧,别过脸去。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他这个反应让京兆尹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眼下的情况对曹辰丰可以说是十分不利,庄直折腾了这么大的阵势,当着京城里这一众高官贵人的面,把曹辰丰的事情抖了出来,现在一口咬定他杀害了自己的女儿。 曹辰丰又不肯认,又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只会在那里支支吾吾。 现在真是怎么做都不对。 秉公处理,将曹辰丰抓入大牢,然后再审问核实,那自然没有什么错,只是不论结果如何,都等于把曹大将军得罪了个结实。 可若是不想得罪曹大将军,现在这个阵势,众目睽睽之下,保不齐日后就有什么人参自己一本。 “庄老板,”这个时候,一直没有开过口的陆卿忽然出了声,却不是问曹辰丰,而是另一边的庄直,“你说你之前已经将此事报了官?那么不知你女儿的尸首现在如何处置了?” 庄直方才一直都瞪着曹辰丰,并没有把注意力放在他人的身上,这会儿听见有人同自己说话,定了定神,然后才从人群中注意到了开口说话的陆卿。 “我女儿的尸首被存在京兆府的殓尸房里头,”他连忙回答道,“之前京兆府一直催着让我尽快将女儿的尸首拉走安葬,免得日子久了发烂发臭。 可是真凶尚未找到,我不能让我那可怜的孩儿死得不明不白。 所以我便叫人运了许多冰块去那边,暂时还没有将尸首下葬。” 感谢s20170823的月票! (本章完) 第77章 使不得 第77章 使不得 庄直虽然只是回答了陆卿的问题,但这答话又好像是在打京兆尹的脸,让那吴大人的脸色愈发难看了几分。 “既然如此,那便好办了。”陆卿笑了笑,扭头将祝余从自己身后拉出来,对京兆尹说,“这位是我府上的长史,在验尸方面还颇有些本事。 若是吴大人信得过,不如让他帮忙验看验看? 说不定那庄家小姐的尸首可以亲自告诉咱们,到底曹大将军的侄子是不是杀害她的真凶?” 曹辰丰之前与陆卿并无往来,只知道他是逍遥王,似乎平日里与自己伯父也没有什么交往,没想到他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站出来说话。 他赶紧看向自己伯父,想要看看伯父对此是个什么态度。 曹天保也和他一样诧异,拧着眉头看着陆卿,似乎想要猜测他葫芦里头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其他人也都惊讶地看向陆卿,平日里谁都知道鄢国公一派与逍遥王素来是不大对盘的,所以他们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这个节骨眼儿陆卿站出来,是想要帮曹天保,还是想要趁这个时候落井下石。 反而是鄢国公赵弼,他的目光落在了祝余的脸上,仔细看了看她,终于认出那就是陆卿大婚当晚将中毒护卫救回来的那个人,然后带着厌恶地哼了一声。 曹天保还没有吭声,庄直倒先开口表示了反对。 他抹着泪哭道:“那可不行!我那可怜的女儿,本是还未出阁,清清白白的一个女儿家! 就因为不谙世事,年少无知,遭人哄骗,被人糟蹋亵玩,这已经足够羞耻了! 现如今她遭了横祸,惨死在屠刀下,那京兆府的仵作都已经验看过了,我这个做爹爹的,又怎么能让一个男人再去验看她的尸首! 这事万万使不得啊!” 陆卿没有理会他,只把目光投向京兆尹和曹天保。 京兆尹觉得自己为官这么多年,从来就没有像今日这般为难过。 “曹大将军……”他试探着叫了一声曹天保。 曹天保方才也在皱眉思索,他一双虎目看向祝余,这会儿也和鄢国公一样,认出了祝余是婚宴上出手的那个人。 不过他与鄢国公的态度却并不相同,而是略微松开了眉头,开口问祝余:“你是那天在逍遥王大婚的酒席上救醒屹王殿下那个护卫的人?” 祝余连忙抱拳行礼:“回曹大将军,正是在下。” 其实这事儿在她看来,的确就是验个尸就能够弄清楚大半真相的,可是偏偏这些人各怀心事,谁也不肯直奔主题。 就冲曹天保之前对陆卿的态度,祝余本来还压着自己对真相的好奇,只想隔岸观火看看热闹,没曾想陆卿倒主动开口,把她给推了出来。 这厮什么算盘,回头再琢磨,她也的确想看看那庄小姐究竟是怎么死的。 “好!那日我也在场,看你的确是有些本事在身上,不是什么虚有其表之徒!”曹天保也冲祝余一抱拳,“那今日这事,便请你帮忙验看验看!若庄家女儿的死与我那不争气的侄儿无关,我侄儿不能平白背了杀人害命的黑锅。 可若真是他干的好事,那便交给王法处置,我也绝不会袒护半分!今日在场的各位都是人证!” 京兆尹这会儿悄悄松了一口气,有些感激地冲陆卿点了点头。 “不可!不可啊!”曹天保都已经把话说得十分坦荡了,庄直却又执拗起来,“你们若是要看,就看那仵作验看过后的记录便是了! 我女儿死得这么惨,你们何苦还要再这样羞辱她!” “庄老板此言差矣。”陆卿语气轻飘飘的,一副旁观者事不关己的态度,“你一口咬定曹辰丰是杀害你女儿的凶手,除了因为他与你女儿私通,在你发现女儿死了的前一天夜里还与她见过面之外,可还有别的什么证据? 那个丫鬟,叫什么?你可能确定,在曹辰丰离开绣楼之后,你家小姐便已经死了?” “奴婢小、小桃儿。”丫鬟小桃儿赶忙摇摇头,“奴婢只知道那人慌慌张张离开,当时并未上楼去查看,不知道小姐当时是死还是活。” 庄直也答不上陆卿的问话,一脸悲愤地梗着脖子不吭声。 “所以说,曹辰丰究竟是不是杀人真凶,还有待确认。 你若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将曹大将军的侄儿指认成杀人凶手,那就一口咬定,不要松口。 若是你想要找的是杀人真凶,将曹辰丰错杀了,杀害你女儿的凶手也仍旧逍遥法外。”陆卿提醒庄直。 庄直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忙说:“我与曹大将军无冤无仇,只不过是京城里一个小小的商人,平白无故为什么要冤枉他的侄儿!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我只是不想女儿惨死后还要反反复复被人看来看去……” 陆卿摇了摇手里的扇子,不紧不慢对庄直说:“要是你觉得女儿的名节比真相更重要,就应该打从一开始便将所有真相统统隐瞒下去,随便找个什么急症的幌子,将女儿悄悄下葬,对外只说是生病暴毙。 这样一来,你女儿到死都有个好名声。 现在被你这么一闹,大家都知道庄家小姐生前与曹大将军的侄儿私通,该丢的脸也都丢得差不多了,你再说什么为了名节不愿再叫人验看,就显得欲盖弥彰,让人不知道你所图为何了。” 他的话把庄直一张脸说得一阵白一阵红,一口的牙都快咬碎了,偏偏又每一句都切中要害,叫人无法反驳。 陆卿也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不咸不淡又补一句:“你若无所谓你女儿遭人杀害的真相究竟是什么,那旁人自然更不在意。 大不了就是曹大将军家门蒙羞,曹辰丰因为说不清楚,就权当是凶徒给处置掉罢了。” 他最后那两句大实话着实是不大顺耳,曹天保忍不住哼了一声,把脸转向一侧。 庄直被陆卿这么一说,也没有了任何站得住脚的理由去反对验尸,他只能两眼通红地一跺脚:“罢了罢了!验吧!我只求能惩治杀害我女儿的真凶,旁的就都不重要了!” (本章完) 第78章 身孕 第78章 身孕 既然庄直也不犯倔了,曹天保狠狠瞪了一眼自己的侄子,冲祝余又是一拱手:“那就拜托你仔细验看着些了!” “应该的。”祝余也客客气气回了礼。 曹天保意味不明地看了看祝余身边的陆卿,一把扯住侄子曹辰丰的衣襟,大步流星往外走。 京兆尹也不敢耽搁,赶紧跟上,经过祝余身边的时候,顺便也冲她拱了拱手。 京兆府的殓尸房当然不会设置在京城里繁华的地方,从大将军府过去的路可不算近,陆卿和祝余一出大将军府,符箓已经将马车停在那里等着了,二人上车后便径直朝殓尸房那边驶去。 这回与他们同行的还有鄢国公府和屹王府的马车,其他应该也会有人跟过去,不过大部分人这会儿已经非常识趣的趁机回避了。 毕竟接下来若是能证明曹辰丰的无辜,到是还好说,若是证明不了,那所有去目睹这一切的人无疑都要变成曹大将军丢人现眼的人证。 这种麻烦还是能有多远躲多远的好。 就连平素最好凑热闹的陆泽这会儿也硬是忍住了,留在大将军府等消息,没有跟着一道过去。 饶是如此,对于殓尸房那种地方来说,这一回的阵仗也着实有些大了,这几辆马车在外头停下来的时候,里头守着殓尸房的衙差全都吓得跑了出来,不知道今日这是个什么情况。 京兆尹率先下了车,赶紧示意那些衙差把庄家小姐的尸首抬到殓尸房的台子上去,方便祝余验看,又张罗人抬了几把椅子出来,放在院子里距离殓尸房远一点的树荫下面。 毕竟鄢国公他们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也不能让他们在太阳底下那么暴晒着。 祝余倒是很快就进入了状态,她今日本就穿着窄袖衣衫,倒也没有太多麻烦,直接从殓尸房的差役手里接过一件素麻罩衣套上,只身一个人进了殓尸房。 陆卿这一次倒是没有跟过去,毕竟庄兰兰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虽说人死如灯灭,但她父亲庄直还活着,总要顾忌一下他的感受。 祝余进了殓尸房,关起门来,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肩颈,这里现在只有她自己,反而自在了许多。 她走到台子跟前,庄兰兰的尸首已经被摆在了上头,由于死得时候未着片缕,这会儿身上也只是用一块布盖住,这会儿把布掀开,尸体的状况便尽收眼底。 庄兰兰虽然说死了已经有五六日之久,但是因为殓尸房温度本就比较低,特别阴冷,再加上庄直叫人买来的大冰块帮忙降温,这会儿看起来浑身上下的皮肤泛着一股子死气沉沉的青灰色,倒是没有明显的溃烂,整体状况还是比较好的。 祝余一眼就看到庄兰兰左胸口上那一处刺目的刀伤,看得出来刀口很深。她将尸首小心翼翼掀起来一些,看了看后背的情况,在后背对应的位置上,也有一处伤口,看起来比前面胸口的那一处要窄一点,通过位置可以推测这是一处贯穿伤。 庄兰兰的身上除了尸斑之外,找不到什么明显的伤痕,十根手指的指甲也完好无损,指尖光洁无伤。 祝余双手插入庄兰兰披散的发丝当中,细细摸着她的颅骨,从前额到后脑,不敢有一点遗漏,发现庄兰兰的颅骨完好,既无血痂也无内外伤。 她又到门口取来京兆府的仵作事先备好的葱、椒、白梅等物,将庄兰兰浑身上下仔细擦拭了一遍,每一处都仔细查看过。 一番折腾下来,庄兰兰的身上依旧没有任何其他伤痕显现出来,祝余借此确定,她应该就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人从面前一刀贯穿胸口,直透后背。 这一刀可以说是十分干脆,没有半点的拖泥带水,也同样没有给庄兰兰一点防备和躲闪的机会。估计这可怜的姑娘还没等回过神来,名字就已经被阎王爷从生字簿上勾掉了。 祝余先验了那庄兰兰的下面,然后又拿捏着力道,一路从她的心门拍打轻按,按压到肚脐附近。 庄兰兰的小腹有明显的坚硬感,与身体其他部分的触感完全不同。 祝余心中有了判断,又将庄兰兰里里外外都检查过之后,注意力再一次落在了胸口的刀伤处。 那伤口乍看起来平平无奇,就是一把利刃穿透皮肉留下的创口,可是凑近了仔细看却又有些反常的地方。 那伤口大概有两寸多宽,伤口中间的那两寸宽的皮肉微微向中间卷缩,创口处的颜色也比较深,呈现出暗红色。 而在刀口两侧的皮肉却并没有卷缩的痕迹,露出来的创口也透着一种惨白色。 祝余又重新看了看庄兰兰背后的伤口,记下来伤口的长度。 背后的伤口倒是从头到尾都有皮肉卷缩的情况,颜色也是始终如一的。 祝余蹙眉思索,很快眉头就重新舒展开来。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她将庄兰兰重新用布单盖起来,打开殓尸房的门,外头陆卿已经安排了人准备好了炭火和醋,只等着祝余出来。 祝余依着规矩跨过泼了醋的火盆,被那酸溜溜的热气熏过之后,才来到陆卿身旁。 她正要对陆卿开口,见陆卿冲曹天保那边使了个眼色,便心领神会,越过陆卿直接走到曹天保面前,对他说:“大将军,我已经将那女子的尸首眼看仔细。 这名女子是被人一刀取了性命,刀伤贯穿胸口,力道很足,出刀利落。 在被人杀害之前,她与人有过行房,并且根据我初步的查验,死之前应当是怀有身孕,应该已经有两三个月了。” 曹天保有些吃惊,立刻看向跪在一旁的曹辰丰。 曹辰丰原本已经脸色发青,听到祝余说出庄兰兰怀有身孕的事情,就更显得面如死灰,连忙跪着向前爬了两步,伏在伯父脚边,哆哆嗦嗦道:“伯父,我也是那天晚上才听那庄兰兰说她珠胎暗结的事情,所以当时一慌,急急忙忙便离开了,但我真的没有杀她呀!” 曹天保并不理他,而是问祝余:“你还有什么旁的发现没有?” 祝余对他点了点头,开口问曹辰丰:“不知这位曹公子可否将你平日里随身的佩刀借与我一看?” (本章完) 第79章 死不足惜 第79章 死不足惜 当着曹天保的面,祝余问曹辰丰要佩刀,这意味着什么是显而易见的。 京兆尹小心翼翼地瞄向曹天保,心里头替逍遥王府上的这个小小长史捏了一把汗。 曹天保虎着脸看着自己的侄子,视线落在了他的腰侧的佩刀上,一副山雨欲来的模样。 曹辰丰咬了咬牙,慢慢吞吞从腰间取下自己的佩刀,递给祝余。 祝余接过来,将刀抽出,微微摇摇头。 这把刀的刀头太宽了,不是捅死庄兰兰的那一把。 曹辰丰的眼睛就一直盯着祝余,见她拔出刀之后摇了摇头,这才偷偷松了一口气。 “大将军,这把刀并不是杀人凶器。”祝余如实地对曹天保说。 京兆尹在一旁抹了抹额头,正想开口给曹辰丰找个台阶,另一边的庄直已经噌的一下窜了起来:“大人!这位大人! 那把刀它当然不是杀死我女儿的凶器!因为我发现我女儿死的时候,刀就插在她身上,没有被人拔走! 现在那把刀应该还在衙门里面,又怎么会在那曹辰丰的身上挂着!” 曹天保额角的血管都已经鼓了起来,开口的时候声音虽然蕴藏着怒意,倒也还算克制,一摆手,冲京兆尹说:“吴大人,你叫人去把杀人凶器取来。 这把佩刀并非我这侄儿平日里常带的那一把。 他之前每日带在身边的佩刀是我赠与他的,过去他从不离身,现在忽然莫名其妙换了这么一把破刀挂在身上,就连我这个做伯父的都觉着不对劲。 我曹天保大半辈子沙场征战,过的是刀尖舔血的日子,但是在我手上从没有一条枉死的人命,我也没有错杀过一个无辜之人。 若那庄兰兰的死真与我这不争气的侄儿有关,我曹天保绝不会姑息半分! 速速去将杀人凶器拿来!” 他都这么说了,京兆尹又能如何,只好转身吩咐了人去取当时尸首上插着的那一柄刀。 祝余有些惊讶地看了看这位曹大将军,他的反应倒是让她心里面多少生出了几分钦佩。 本以为这样一个位高权重的辅国大将军,若是存心想要包庇自己的侄子,在方才自己说佩刀与庄兰兰身上刀口不相符的时候,就可以顺水推舟,将这事搪塞过去,帮助曹辰丰脱罪。 没想到他倒是一点没护短,甚至还颇有点想要大义灭亲的意思。 曹天保似乎感受到了祝余的目光,又朝她看过来:“你方才在里面还看出了什么?” 祝余摇摇头:“大将军,恕我现在无法回答您,一切要等凶器取来之后才能再做分辨。” 这话说得就还有一点防着曹天保的意思,不过曹天保似乎并不介意,没再追问,只是狠狠盯着曹辰丰,就好像要用目光从他身上剜下来一块肉似的。曹辰丰被自己的伯父这么瞪着,根本不敢回视,只有跪在地上打哆嗦的份。 祝余并不知道曹辰丰平日里是一个什么样的举止做派,不过就冲这厮做的这些事,甭管杀害庄兰兰的人是不是他,曹天保想要扶持这样的一个侄子来支撑曹家门楣,很显然是押错了宝了。 没一会儿的功夫,京兆府的衙差把那把从庄兰兰胸口拔出来的凶器佩刀带了过来,一并带过来的还有刀鞘。 那刀看起来的确比方才曹辰丰腰间挂着的好上许多,哪怕祝余这个对兵器不甚了解的人也一眼就看得出来,衙差拿来的那绝对是一把好刀。 只见那柄狮头环首刀精凋镂刻,崁珠镶玉,上面还有一个隐约可见的“曹”字,错金如意刀格,刀身上面刀锋与刀背开着双刃,看起来寒光闪闪,燕池形刀尖翘起微微的弧度。 祝余将这把又可以挂在腰间做个堂皇的佩饰,又可以抽出来作为趁手杀器的佩刀从衙差手里接过来,拿在手中仔细端详着。 曹天保看到这刀,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他强压着已经快绷不住的愤怒,问那衙差:“这刀就是当时插在那女子身上的?” “是……”衙差战战兢兢地回答,“刀就插在那女子的身上,刀鞘丢在一旁,我们就一并都给收起来了……” “胡闹!”曹天保气得胡子直抖,指着已经面如死灰的曹辰丰,对京兆尹道,“你们这简直就是胡闹! 那刀是他弱冠那年,我叫工匠打了送他的,上面有我曹家的名号印记,你们是当真看不出?! 我曹天保行得正,坐得直,从不曾有过徇私枉法的事! 你们这样是要陷我于不义吗?!” “不是的伯父!我真的没有杀庄兰兰!伯父我是冤枉的!”曹辰丰一听曹天保这话的意思分明是要大义灭亲了,赶忙跪着爬到他跟前,“我对天发誓,人真的不是我杀的啊!” “你!”曹天保没想到曹辰丰到了这个份上还在矢口否认,火气再也压不住,抽出腰间的马鞭便挥向曹辰丰。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他这可不是随便做做样子,那手里头的鞭子不光举得高,落下去的力道也很重,一鞭子抽在曹辰丰的身上,光是听那响动,都让一旁的祝余心头一颤。 曹辰丰被伯父一鞭子狠狠抽在身上,疼得一声惨叫,单薄的衣料上面瞬间便浮出了一道血印子。 曹天保怒目圆睁,站在那里犹如怒目金刚一般,曹辰丰身上的一道血印子并不足以消除他的怒火,那鞭子又再一次举起来,犹如一道闪电般再次从半空中划过,落在曹辰丰身上。 曹辰丰被抽得满地打滚儿,痛苦不堪,没一会儿的功夫便已经被抽打得体无完肤,血污和地上的灰土混在一起,黑红一片,看起来别提多狼狈了。 祝余不想被曹天保那愤怒的马鞭无辜牵连到,趁他们打成一团的功夫,绕到一边,把那柄刀放在了太阳光充足的地方暴晒,自己站在一旁守着。 “老将军!老将军使不得啊!快收手吧!”京兆尹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赶忙上前拉着,“再这么抽下去,一会儿命可都没了!” “伤风败俗,杀人害命,死不足惜!”曹天保怒道。 “伯父……侄儿冤枉……冤枉啊!我真的没有杀庄兰兰……就算……就算您今日活活打死我,没做过的事,我也不能认呐……”曹辰丰这会儿被打得确实快掉了半条命,说起话来都没有什么力气,可饶是如此,他依旧死咬着不肯承认杀害庄兰兰。 (本章完) 第80章 我信 第80章 我信 “既然人不是你杀的,为何你的刀偏偏插在她胸口上?!”曹天保没想到侄子都被打成了这副模样,竟然还在嘴硬,暂时收住手里的鞭子,高声质问。 曹辰丰狼狈地趴在地上,他浑身上下皮开肉绽,就连脸上都被鞭子扫到,脸颊上的皮肉绽开,露出了鲜红的嫩肉,血也顺着伤口流出来,顺着下巴往下滴。 可他这会儿既不敢叫疼,也不敢擦,心里面很清楚,到了这个份上,若是自己再遮遮掩掩,恐怕伯父火气上来了,谁也拦不住,他只有被活活打死的份。 于是他只能抛开先前所有的侥幸和顾忌,挣扎着支起身子,哆哆嗦嗦道:“伯父,侄儿糊涂,之前我乘船路过江上,庄兰兰的帕子落在水中,被我捡到,她转盼流光,横波入鬓,我实在是架不住那撩拨……便……便与那庄兰兰暗通曲款,因贪恋女色而与她时常私会。 我本是想着等到武举过后,与家中说明,娶她过门,若是能抬做平妻就最好不过,实在不行,到时候木已成舟,哪怕是做妾,她也总要依着我的……” 庄直方才一直在旁边冷眼看着曹天保鞭打曹辰丰,这会儿听曹辰丰说起这些,似乎也觉得羞愤异常,口中发出一声愤怒的闷哼,攥着拳把脸别向一旁。 不过这会儿旁人也顾不上他的反应,尤其是曹辰丰,会不会激怒庄直并不在他的考量之中,他只想让伯父相信自己的解释:“本来我已许诺庄兰兰,以后为她争取一个平妻的身份,没曾想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我母亲却对我说,家里为我说了一门亲…… 对方家世显赫,看中我一表人才,颇得伯父器重栽培,又即将参加武举入仕为官,所以愿意将家中嫡女许配给我。 母亲说这门亲若是结成了,实属我们家高攀了对方,教务一定好生准备武举,万万不能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弄出什么岔子来。” 曹辰丰有些心虚地迅速抬眼瞥了瞥曹天保,他也知道自己方才说出来的话怎么听都有些丢人现眼,也会让整个曹家都更加尴尬,可是与杀人的嫌疑比起来,这些他都已经顾不得了。 “我当时便知道,让那庄兰兰做平妻怕是没了指望,所以夜里又偷偷去寻她,本想着将她安抚住,不要在这期间再生什么事端出来,待到过后,再与她说纳妾之事。 没曾想……我刚与她温存,她忽然对我说……说她怀有身孕…… 我当时心中慌乱,急急忙忙就要走,庄兰兰在后面哭喊留我,我怕她痴缠,便走得更急,心中乱成一团,没了主张,一直到回到家中才发现自己的佩刀竟然落在了她那绣楼里。 我还不知道该如何解决这事,本想着过几日找个机会再去与她商量商量该如何处置,结果一连几天都被家中绊住,根本无法脱身,还没寻到机会去见她……我就被带过去见您了呀! 虽说我想到定了亲的那一户人家绝不会允许在正妻进门之前就先抬了贵妾,还先生了庶子,但……但庄兰兰肚子里怀的始终是我曹家的骨肉…… 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对自己的亲骨肉下这样的毒手,总会想个法子去安置她,不会想要置她于死地的啊!” 曹辰丰此时此刻已经没有了章法,一心只想解释清楚自己绝没有杀死庄兰兰的心思,旁的就什么都顾忌不了,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那一番剖白和解释,听在旁人的耳朵里是多么的寡廉鲜耻。 鄢国公在一旁狠狠地哼了一声,看着曹辰丰就好像是看着地上的一摊便溺,冷冷道:“真是枉费曹大将军一辈子英明神武,摊上这么个侄儿,辱没了曹家的门风不说,以后外头说起曹家一门,也只记得他在外头的那些荒唐事了! 事到如今,曹大将军还是息怒吧,横竖已经到了这步田地,剩下的交给京兆府秉公处理,还那庄老板一个公理便是了。曹大将军家中虽说子侄众多,但归根结底也是旁人家的儿子,也不是你能过问得过来的,今日是你寿辰,在这种地方终究晦气,不如早些回去吧。” 他这话说得也算是比较直白,几乎是明着告诉曹天保,如果还算聪明,就应该看得出来他这个侄子是不大好摘干净了,与其被这样一个败坏了门风,已经注定扶不上墙的烂泥拖累了名声,倒不如趁早割席撇清,余下该如何处理随便京兆府去办。 曹辰丰一听这话分明就是想要让他认了杀人的账,连忙带着哭腔往曹天保跟前扑:“伯父,我真的没有杀她,我可以对天发誓,若庄兰兰是我杀的,现在就一道旱天雷将我活活劈死! 伯父,我没做的事情无论如何也不能认呐!求求您替我做主,别不管我,好歹我也是咱们曹家的长孙……” 他不提这个“长孙”还好,偏偏提了这句,曹天保的脸色便愈发难看起来。 一想到自己膝下无子,家中长孙又是这么一个好色还没担当的东西,他就觉得浑身的血都往脑袋上涌,手里的马鞭顿时就又举了起来,劈头盖脸对着曹辰丰又是一顿抽打。 “口口声声说杀人的不是你!你是那最后见到庄家女儿的人!你那天晚上仓惶离开,船夫都已经证实了!你的佩刀就插在那女子的身上!” 曹天保每说一句就用鞭子狠狠往曹辰丰的背上抽一记,曹辰丰被抽得皮开肉绽,可就是依旧死死扯着曹天保的袍子一角,说自己没有杀庄兰兰。 “你说你没杀庄兰兰,你问问可有人信你?!”曹天保一脚将曹辰丰踹开,顺便环顾了一下四周。 一旁的人纷纷躲闪着目光,不敢与他对视。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曹天保的脸色也因此而愈发冷凝。 鄢国公更是在旁边充满厌恶地瞥了一眼曹辰丰,冷哼了一声。 就在曹天保准备再举鞭子去抽曹辰丰的时候,忽然听到一个声音说:“我信。” 感谢流星佳佳的月票! (本章完) 第81章 刀口有异 第81章 刀口有异 估计在所有人的心里,此时此刻都已经认定了没有人相信曹辰丰是无辜的这件事。 现在忽然听到有人说了一句“我信”,倒让在场的人都愣了一下,下意识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看到了逍遥王身边的那位长史,此刻正站在人群以外,目光坚定地看向人群中间的曹大将军。 曹天保也没有想到有人会说相信曹辰丰,再一看开口的人还是祝余,脸上也露出了讶异。 曹辰丰也听见了,他忍着痛撑起身子,想要看看是谁愿意相信自己。 “你信他?”曹天保狐疑地看着祝余,他之前只是觉得这个人在逍遥王大婚当晚,能够把仵作已经认定中毒死了的护卫救回来,似乎是有些本事在身上,所以方才同意叫对方帮忙验看庄兰兰的尸首。 但对方毕竟是陆卿的人,他也吃不准这主仆二人究竟是个什么路数。 “我信。”祝余笃定地点了点头。 庄直向前两步,想要冲到祝余跟前,不过没能得逞,很快就被京兆府的衙差给拦了下来。 “你信他?!凭什么?!”他虽然人过不去,恶狠狠的眼神还是投了过去,厉声质问。 “凭这个。”祝余面对庄直表现得十分淡定,伸手往自己旁边的地上一指。 过去比他情绪更加激动上几百倍的死者亲人她也不是没有见识过,更失去理智的情形也处理过,就庄直这点愤怒,在她眼中根本不足为惧。 包括庄直在内的所有人,都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看到那把被她放在太阳底下暴晒的凶器佩刀。 方才曹天保鞭打曹辰丰也闹腾了好一会儿,那把刀就一直被丢在太阳底下晒着,已经晒得有些发热了,周围有那么一两只蝇虫围绕着飞。 众人眼神疑惑,只有京兆尹对这种事似乎经验是最丰富的,他皱了皱眉,问:“那刀是太阳下面暴晒,晒过之后引来蝇虫,这不是正说明了这把刀是杀人凶器,上面沾过血,所以带腥气吗? 怎么就成了证明曹辰丰无辜的证据了?” 他因为心里疑惑,也没有想太多,开口便问了出来,说完之后又觉得自己这话好像已经认准了曹辰丰就是杀人真凶了似的,怕曹天保那边不高兴,赶忙又朝曹天保瞄过去。 不过曹天保这会儿可没空理会他,而是面带疑惑地看着祝余,等着她来解惑。 “如果这把刀是杀死庄兰兰的凶器,在人活着的时候,刺穿身体,留在里面,一直到人彻底凉了,血也凝了才被拔出来,那么刀身势必沾染大量血迹,干涸在上面。”祝余也看一眼那两只飞得意兴阑珊的苍蝇,“若是那样,现在诸位大人能看到的可远不止这么两只苍蝇而已。 这个季节最不缺的就是这些东西,一把沾染过大量血迹的刀在太阳下面晒得发烫,腥气散发出去,这会儿估计上面都应该快要落满了。” 京兆尹恍然,缓缓地点了点头,觉得祝余说的似乎有一定道理。 鄢国公一看祝余那副样子,便又想起陆卿成亲当晚的事情,心里面不由一阵厌恶,下意识发出了一声不屑的冷哼。 曹天保的耳朵微微动了动,并没有回头,目光继续投向祝余,很显然在等着她的后话。曹辰丰这会儿也终于意识到有人在替自己说话,似乎是相信自己的清白,顿时又惊又喜,感觉就好像徒手抓在悬崖边的时候忽然有人给他丢下来了一条绳子。 他也顾不得浑身血肉模糊的疼痛,匍匐在地上迅速朝祝余爬过去,想要像方才对伯父曹天保那样抱住祝余的腿,请这位可能为自己开口证明的恩公帮自己继续澄清。 眼看着再往前爬那么不到三尺就可以抓到恩公衣角的时候,忽然有一道人影挡在了他前头。 陆卿原本在一旁冷眼旁观,这会儿踱步过来站到祝余身前,一脸饶有兴致地开口问:“长史,虽然我对你的本事向来有信心,不过仅凭蝇虫多少就断言曹辰丰不是凶手,会不会显得太草率了一点?” “王爷说的是,若仅凭蝇虫就下此定论,的确草率。”祝余对他点点头,又对曹天保说,“曹大将军,方才您问我在里面验看庄兰兰的尸首是否还有旁的发现。 这便是我方才没有说的。” 她一指地上的那柄刀:“您赠给侄儿的这一柄佩刀,对于庄兰兰身上的那致命一刀而言,太宽了。” 曹天保一愣,看着她的神情更显疑惑。 一旁的京兆尹也颇为不解地看了看身边的衙差。 那个衙差当日是负责将尸首运送过来的,这会儿被上官瞪了一眼,赶忙对祝余说:“这位大人,这把刀当日真的是插在那女子的身上,是我们亲手拔出来另行保管的,这个绝对没有错。” “我知道,”祝余对衙差点点头,“只不过那刀是在庄兰兰死后又后插上去的。”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她这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露出了吃惊的神色,就连陆卿也微微挑起了眉头。 “人在未死时,若被利刃将皮肉切开,边缘会向内自然微微卷曲,刀口处也会因为流血而显得颜色暗红。 但是若已经死透了,血液凝结,不再流动,皮肉也会变冷变僵,此时再用利器切割,刀口便不再卷曲,切割过的地方就和被切块的猪肉比没有什么不同。 也是因为血已经凝固,伤口处往往惨白。” 祝余见时机成熟,便把自己的另一个发现也说了出来,“庄兰兰胸口的伤处中段皮肉卷曲颜色深,两头皮肉无卷曲,颜色惨白。 背后的穿出伤整体都要比前面窄,且整个伤口皮肉微微卷缩,颜色深红。 所以我推测,凶手应当是在杀死了庄兰兰之后,待人死透了,将原本的刀拔出来,将曹辰丰遗落在绣楼里的佩刀插进去。 由于担心会控制不好刀在身体里的走向,会在背部又戳出一个新的伤口,露出破绽,那凶徒只是将刀插进去,并没有穿透庄兰兰的身体,因而并没有改变原本后面的贯穿伤。” (本章完) 第82章 立场分歧 第82章 立场分歧 祝余的推测虽然有理有据,但也显得很大胆,把这件事从一撞蓄意杀人一下子就镀上了一层阴谋的色彩。 曹辰丰伏在地上,一时没有忍住,竟然嚎啕大哭起来,也不知道是终于有人相信自己之后的委屈,还是被吓的。 鄢国公看向祝余的眼神里满是狐疑。 从他的立场来说,自然是希望曹天保不要被卷入到这种糟心的事情当中去,一旦损害了他在外面的威名,对于整个鄢国公一派来说影响都不算小。 这种时候如果有人能够给曹辰丰脱罪,那自然是最好不过的。 虽说伤风败俗的名声是免不了啦,但是好歹比家中出了个与人私通还杀人害命的东西强。 只是现在站出来为曹辰丰证明清白的人竟然是陆卿的人。 鄢国公眯了眯眼睛,想要从陆卿和祝余的脸上看出一点端倪,可以让他猜测出两个人到底打了什么算盘。 只可惜,陆卿从头到尾云淡风轻,就好像单纯在看热闹一样。 而他的那个长史,看起来文文弱弱的模样,却也是个心思深沉的,年纪轻轻在这样的场面里,竟然如此淡定,丝毫不慌,这也让鄢国公更忍不住多想了。 经过了短暂的思量,鄢国公清了清嗓子,曹天保下意识朝他看过去。 “我与曹大将军相识已经超过二十载了吧?”鄢国公缓缓叹了一口气,“想当年平乱的时候,大将军是何等的杀伐果断,铁面无私。 也正是因为如此,才在军中立下了赫赫威名,令人信服。 对于曹大将军而言,身居高位,门风端正自然是最重要的,切不能因为个来路不明的黄嘴小儿搬弄几句,就落了个优柔寡断、包庇袒护自家子侄的名声。 若外头都觉得曹大将军自己都枉顾律法,之后大将军又将如何在军中立威,如何让人信服?” 他这番话说得颇有些语重心长的味道,和之前在陆卿面前时候那种倨傲和颐指气使全然不同,反而有一种老朋友之间推心置腹的味道。 祝余没想到鄢国公还会用这种态度与人讲话,好奇地多看了他两眼,被他发现,冷冷瞥了回来。 曹天保本来听祝余说得有理有据,言之凿凿,表情是有些松动了的,甚至松了一口气,这会儿被鄢国公这么一敲打,又有些犹豫了。 他和鄢国公都有一样的顾虑,那就是祝余的来历。 陆卿手下的人为什么会想要帮助曹辰丰洗脱罪名? 万一对方只是想要让自己流露出护短的心思,好捉了这个错处做文章呢? 曹天保几乎已经可以预见到,今日之事,或许明日早朝的时候,就会被那些言官一本一本参到锦帝面前,争先恐后告他的黑状。 自己若是处理妥当,锦帝或许还能看在多年的老面子上不与自己太过计较。 若是处理得不好……朝中手握兵权的大将军纵容家中子侄狎玩良家女子,始乱终弃,杀人害命……这大帽子太重,他戴不动。 可是……看看一脸笃定的祝余,还有地上已经被自己打得快要不成人形的曹辰丰,曹天保又着实是狠不下这个心肠,在这个事情有了一丝转机的时候直接斩断侄子唯一的生路。 祝余一看曹天保在鄢国公敲打完之后并没有立刻开口,知道他心里面也还在纠结着,便又继续说道:“现在尸首和凶器都验看过了,但仅凭这两样来确定凶手到底是不是曹辰丰,恐怕还都显得过于草率。 不知能否允许我到庄家小姐被害的那栋绣楼去看一看?” “那当然可以了!”京兆尹一口答应下来,态度特别爽快。他这会儿也看出来了,眼下对自己来说最有利的就是抓到杀害庄家小姐的真凶,把京兆府包庇凶徒不做事的说法打破,至于这个凶手是曹辰丰还是其他人都无所谓。 这事儿今日务必分明,否则他只怕是也不好交代。 眼下想要探明真相的就只有逍遥王身边的这个长史,一个小小长史能够有这样的主张背后自然少不了逍遥王撑腰。 若是平时,京兆尹是绝不会想要冒着得罪鄢国公的风险去和陆卿站在一个立场上。 但是这一次不同。 鄢国公摆明了不想弄清楚事实真相,而是更希望曹天保大义灭亲,割舍了曹辰丰这个侄子,以保全大将军的威名。 可是这话说得轻巧,曹天保之前有多看重自己这个侄子,在京城里也不算是什么秘密,若真是不分青红皂白治了曹辰丰的罪,曹天保或许不敢记恨鄢国公,但是旁人呢? 所以倒不如赌一把,如果查到最后,曹辰丰是真凶,板上钉钉,那自己冰宫处置,曹大将军挑不出错处。 万一真凶另有其人,那自己还了曹辰丰清白,于公能够交差,于私曹大将军也没什么不高兴的。 何乐而不为! 庄兰兰遇害的那栋绣楼在出事之后,就被京兆府贴了封条,就连庄直都没有资格靠近,因此这件事京兆尹点了头就算是没有了阻碍,庄直的意见都不重要了。 所以他尽管一脸的不情愿,嘴里嘟嘟囔囔似乎认为现在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替曹辰丰掩盖罪行,继而又哭诉起了女儿的可怜。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不过这些都未能阻止一行人前往绣楼的打算。 好在殓尸房距离江边并不远,走不了多久就到了,京兆府的衙差先行一步,这会儿已经找了两条船来。 祝余随陆卿上了一条船,曹天保和京兆尹紧随其后,曹辰丰被衙差捆了双手,也一并带了上来。 反而是鄢国公和陆嶂等人被安排在了另外的一艘船上。 “等一下!”上了船之后,祝余回头看看,赶忙示意身后的衙差,“把方才指认曹辰丰的那个船夫也一起带上。” 衙差赶忙把战战兢兢的船夫也一起带上船,这才解了绳子朝绣楼的方向划去。 这个月份,白日里已经有了些许暑气,这会儿乘船行在江面上,微风习习,倒是让人觉得挺舒服的。 不过能够站在船头若无其事吹风的人,似乎就只有祝余和陆卿,其他人各怀心事,脸色都不算好看。 过了一会儿,祝余老远看到对面江边有一栋木楼伫立在岸边,整个江对岸光秃秃的,并没有其他临江的建筑,这让那栋木楼显得格外醒目,应该就是庄直的那一栋。 那栋木楼建在江水北岸,临着阳面的江水,这会儿天气晴朗,江阳那半边的水仿佛也变成镜子,银亮亮,晃的人睁不开眼。 祝余见状,心里基本上就有了底。 感谢素食小猪的月票! (本章完) 第83章 有猫腻儿 第83章 有猫腻儿 眼见着距离绣楼越来越近,祝余转身去问曹辰丰:“你初遇庄家小姐的时候,可是乘船像这样经过江上?” 曹辰丰这会儿再看那绣楼,心中已经再生不出半分旖旎的情愫,只觉得心惊胆战,但现在祝余是唯一一个有希望还他清白的人,无论如何也怠慢不得。 于是他强撑着点点头:“是,我第一次见她就是差不多再向前一些,距离那绣楼更近一点的地方。 那日她在绣楼上唤我,说是帕子飞了下来,落在了江里,叫我帮她找一找……” “你说那日你帮她捡帕子,是她开口唤你在先?”祝余打断了他的话,“不是你乘船恰好路过绣楼下面,看到了飘落下来的帕子?” “不是。”曹辰丰摇头否认,“我那日只是恰好路过绣楼,与她素不相识,怎么会叫船家将船划到别人家的绣楼底下去! 是她在楼上唤我,求我帮忙,我……我一时糊涂就叫船夫划船过去帮她找帕子的,在水里找了好半天才找到她的那条帕子。” 果然,祝余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绣楼位于江阳一侧的岸边,那江水在阳光的照射下十分光亮,帕子落在水中根本不容易被来往船只发现,除非是先引起船上人的注意。 祝余站在船头看向绣楼,若曹辰丰没有撒谎,当日他乘舟经过江上也是这样的江心位置,而不是贴着江阳岸边,那楼上的人喊他划船过去捞,倒是比自己叫下人直接跳到江里游水去捞还要更加麻烦许多。 而人在江心,从绣楼上是否真的可以一眼就看到船上的人生得伟岸英俊……祝余也存疑。 不过这些现在并不重要,与曹辰丰是否为杀人真凶也没有什么直接关联,不需要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去深究。 很快,船便行至绣楼下面,逐渐靠岸。 京兆府的官差扯了封条,打开院门请祝余他们进去,庄直跟在后面,一边走一边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似乎是看到了熟悉的绣楼,又想起了女儿惨死的一幕,勾起了内心当中最痛苦的记忆。 绣楼的小院子并不算大,祝余走进去之后环顾了一周,见下面有几间小房子,一道楼梯直通楼上。 “庄老板先别忙着哭,你这绣楼里平时都住着些什么人?”祝余问庄直。 庄直也听得出来她对自己讲话的语气似乎并不是特别客气,没有半点对他死了女儿的同情,再加上方才又一直试图证明曹辰丰的无辜,这让他心里面别提多不痛快,通红的泪眼中闪过恼怒,但是又不敢表现出来。 “平时这边只有几个丫鬟和仆人伺候我女儿。”他抹了一把泪,回答道,“楼上是我女儿兰兰的闺房,丫鬟仆人住底下,小厨房什么的也都在下面。 本来是想要让她安安心心在这里钻研女红女德,将来能说上一门好亲,没想到……竟然就变成了现如今的这种结果……” 庄直泪汪汪地回答着,抬头看了看上面的绣楼,又用袖子掩住脸哭了起来。 祝余听他说完绣楼里原本都住着哪些人,就没了别的表示,任由庄直兀自掩面哭泣,径直越过他就往楼上走,走了几步,回头示意身后的衙差:“曹辰丰不要上去,留在下面就好。 庄老板也别跟过去了,触景伤情也没有必要。”京兆府的衙差赶忙把正准备跟过去的庄直也拦住,庄直一愣神儿,正好听见祝余的话,也只能点点头,继续站在一旁啜泣。 绣楼上头有一条外廊,凭栏便可以眺望江景,推开卧房的门,里面倒是蛮宽敞的,寻常女子闺房里的物件儿一样都不少,什么画案、绣架,什么古琴琵琶,一应俱全。 看得出来庄直应该是真的一心想要把女儿培养成炙手可热的提亲人选,着实也是下了些功夫的。 卧房里在与外廊形成一个夹角的那面墙上还有两扇窗,祝余进门就直奔那两扇窗,将它们全部推开。 从窗口看出去,和外廊一样,都能看到下面滚滚奔流的江水。 祝余站在窗边向下眺望,正好看到了江边那两艘船,一艘是他们方才坐的,另外一艘才刚停稳,有人正小心翼翼把鄢国公从船上扶下来。 别看这位老公爷平日里一副精明强干的样子,这会儿被人搀扶着从船上下来的时候,无论姿态还是脚步,都透着一股苍老的味道。 祝余转过身,借着窗口透进来的光线打量着屋子里的一切。 乍一眼看过去,这房中完全没有半点凌乱,如果不是床边的地面上与一大片赭色的污渍昭示着这里曾经发生过命案,房间里的情形就好像那位庄家小姐只是外出了,随时随地还会回来生活似的。 祝余径直走向床边,俯身看着地上的那一滩已经干涸的血迹,那血迹的边缘干干净净,很明显是庄兰兰摔倒在地后就没再有任何的挣扎,一刀毙命,血顺着刀口流到地上,在身下漫开一摊,直到庄兰兰身体里的血凝固,不再流动。 看着看着,祝余忽然往旁边走了几步,蹲下身。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有何不妥之处?”陆卿不紧不慢跟过去,见她蹲在那里偏着头,借着光亮盯着地板上的一处瞧,便一边注意不挡住她的光,一边凑近了开口问。 祝余这会儿也已经看了个清楚,伸手小心翼翼在不碰到地面的情况下,用中指和大拇指比划着长度:“王爷,这儿有一个血脚印。” 陆卿也学着她的样子俯下身偏着头,果然借助着不太分明的光线,隐约能看得到在那一滩已经干涸的血迹附近,有一个很难被发现的脚印,几乎要与黑乎乎的木头地板融为一体。 “来人,取一张纸和一碗水来。”陆卿回身对守在一旁的衙差说。 衙差得了吩咐赶忙去取,很快就把东西拿来。 陆卿接过那碗水,含了一口在嘴里,等嘴里的水变得温热了才朝地上那枚不显眼的脚印上喷去。 一层水雾均匀洒在血脚印上,陆卿随后把纸递给祝余,祝余赶忙将纸小心翼翼地将纸铺在上面,折腾了一会儿,终于从地上拓印出了一枚清晰的足迹。 (本章完) 第84章 水贼 第84章 水贼 那是一枚赤足的脚印,从脚跟到脚趾的轮廓都清晰可见。 曹天保拧着眉,狠狠看向侄儿,曹辰丰被伯父瞪着,心中慌乱不已,忙不迭冲他摇头,表示那脚印与自己无关。 祝余将那枚血染的足迹举起来,皱着眉仔细端详,相比验尸而言,通过足迹推测一些东西出来不算是她的专长,但是过去多多少少也有接触,应对现在这样的情况倒也足够了。 这脚印只比祝余的手长一点点,看起来窄窄的,脚跟处拓下来的血迹非常轻浅,只有隐隐约约的一点轮廓,反倒是脚掌和脚趾的部分格外清楚。 “这是个……孩子的脚印?”京兆尹在旁边看着,觉得有些纳闷,扭头问庄直,“你女儿身边还有伺候她的小童?” 庄直看起来也很惊讶,有些发愣地摇了摇头:“没有啊,家中的丫鬟都是十五六岁的年纪,没有什么小娃儿!” “不是小孩儿。”祝余冲京兆尹摆摆手,“这人起脚落脚都很轻,但轻归轻,脚步却很稳。 小孩儿走起路来脚步不稳,落地又重,留下来的脚印不是这个样子。 这人脚长得又瘦又小,脚印前重后轻,外侧印子比内侧更深,由此可见,这是一个身材瘦小的男子,在屋子里的时候走路应该是蹑手蹑脚的一种状态,怕发出声响,所以脚跟不敢用力落地。 这么一大滩血,此人恰好踩中一脚,发现脚下感觉不对的时候,下一步已经落了下去,来不及收回。 在那之后……” 祝余又猫着腰在周围仔细看了看:“并没有其他完整的脚印留下…应该是发现了不对,于是仓惶地用自己的衣裤擦掉脚下沾的血,然后逃走了。 能一不小心踩中地上的血,自然是黑灯瞎火摸进来的。” “哦?”一听脚印是一个身材瘦小的人留下的,京兆尹眉头一松,赶忙朝曹天保瞄一眼,“所以有可能那庄兰兰是在曹辰丰离开之后,被溜进来的宵小给杀害的?” “那倒不是。”祝余摇摇头,“一个身材这么瘦小的人,如何能在庄兰兰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一刀致命,刺穿身体将她杀死? 一个能够一刀就取人性命的歹徒,也不会蹑手蹑脚溜进来,还赤着脚,一不小心踩到了血更是吓得仓皇而逃。” 她这么一说,京兆尹也觉得十分在理:“此话有理!这人为何打着赤脚……?” “大人,我有一个猜测。”祝余心里对自己的判断还是笃定的,但现在她说话的对象毕竟是京兆尹,而不是陆卿,所以总还是要给自己留一点余地的,“这个绣楼临水而建,周围也并没有什么别家的庭院人家儿,所以那人应该不是蓄谋过来的。 赤着脚说明此人本是不太在陆上行走的,所以我猜他有可能是一个擅长凫水的宵小之徒,因为身材瘦小灵巧,又识得水性,所以经常趁着夜色在江中专门盗窃歇在岸边的客船上的财物。 在庄兰兰被杀的那天夜里,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缘故,让此人突然萌生了溜进绣楼偷窃的心思,没曾想黑灯瞎火摸进来,一脚踩到血才觉得不对,继而发现尸首,吓得仓皇逃走。” 她的话刚说到这里,一旁的一个衙差就已经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怎么了?”京兆尹也看到了那个衙差的反应,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有什么话就痛痛快快赶紧说!” “大人,咱们……前两日确实抓了一个偷儿,就是这位长史说的那样!”那个衙差佩服地看了看祝余,“人长得特别瘦小,但是水性格外好,经常夜里潜在水里,趁着夜深人静,爬到人家客船上去偷取钱物! 被我们抓到的时候就是打着赤脚,不穿鞋子!” 京兆尹大吃一惊,虽然说他是京兆府里品级最高的,但也正是因为如此,平日里各种琐事都有下头的两个少尹带着一众录世参军,司功、司仓、司户之流各司其职,根本不需要他处处操心,事事过问。 方才听祝余言之凿凿的时候,他还没有太当回事,没想到他们京兆府还真捉了这么一号偷儿! “那还等什么!还不快去把那偷儿带过来问话!”他赶忙吩咐那个衙差,然后转过来再看向祝余的时候,表情里就多了几分佩服,“这位长史如何称呼?过去不曾见过,没想到逍遥王爷的府上有这样的能人,王爷真乃伯乐啊!” “吴大人过誉了。”陆卿笑眯眯地冲京兆尹拱了拱手,“我本也不知道余长史有这般能耐,怎么说呢,也算是机缘巧合,天意使然吧。” 京兆尹方才已经被这几尊大佛夹在中间,一个头两个大,一时之间脑子也迷糊了,忘记了这位逍遥王府的长史上一次大展拳脚正是在逍遥王大婚的婚宴上。 一想到当日的情形,京兆尹的笑容也变得讪讪的,为了不给自己惹别的什么麻烦,他立刻放弃了去与祝余继续搭讪的念头。 曹天保从方才祝余检查地上的血迹,拓印血脚印的时候就一直在一旁留意着,情绪看起来颇有些复杂,似乎是又有些好奇祝余到底要如何证明自己侄儿的清白,同时还忍不住想要揣测陆卿为什么要让自己的手下做这种事。 陆卿仿佛感受不到曹天保的目光,自顾自在屋子里这里看看,那里看看。 庄直估计也没有想到自己女儿遇害那晚这里或许还来过一个宵小,一时也被吓到了似的,皱着眉头,表情有些困惑地靠在门边上。 曹辰丰这会儿比方才总算是略微定下神来一些,但是守着怒气尚未消退的伯父,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蜷缩在一旁,眼睛盯着祝余,把这位“余长史”当成了自己唯一的救星。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祝余没有理会这些心思各异的人,蹲在那一滩血迹跟前继续犯琢磨。 别人在外头的身份是怎么来的,她不知道。 反正她自己因为陆卿的缘故,已经平白多了好几个身份。 原本就只是朔王祝成的女儿,现在还是逍遥王妃,逍遥王府的余长史,每个月有人去云隐阁给送银子的祝二爷,金面御史身边的亲随…… 罢了,这厮愿意说自己是谁,自己就是谁。 反正谁撒的谎谁去圆,她才懒得去费心这些。 祝北方的小伙伴小年儿快乐! 南方的小伙伴儿等我明天再祝一遍! (本章完) 第85章 还有别人 第85章 还有别人 那一滩血就在床前,在附近再没有拖动、搬动的痕迹,看样子庄家小姐的确是在这个地方被人一刀毙命的。 庄直也好,衙差也罢,又的确都证明了,那庄兰兰当时就倒在地上,身上除了胸口一把刀之外,就再没有其他东西了。 祝余蹲在地上琢磨,这也难怪所有人都觉得曹辰丰的嫌疑是最大的。 这厮本就是与庄兰兰有了夫妻之实的人,当天晚上又是温存到一半就被庄兰兰怀有身孕的事情给吓跑了,若是去而复返,庄兰兰自然也不会有所防备,以为他回心转意,未着片缕就欢天喜地下床迎上去,被他迎面一刀捅死,一切都是那么的顺理成章。 但如果真凶偏偏就不是曹辰丰……那这事儿就有意思起来了。 如果是两个人温存过后,曹辰丰趁着天未亮离开,庄兰兰继续酣睡,没有及时穿衣,这似乎是说得过去的。 而从曹辰丰的描述来看,当天两个人分开的时候,他是十分慌乱的,与其说是离开,倒不如说更像是逃走,这自然不是什么令人心情愉快的分别方式。 按照常理,还未出嫁便与人私通,还怀有身孕,偏偏自己的情郎在得知这一消息后,选择了仓皇逃走,这种反应无疑是让人又伤心又恼火,甚至还应该有一种深深被对方羞辱了的感觉。 在这种情形下,庄兰兰并未着急穿回衣裳。 假如是在曹辰丰刚离开,凶手便来了,中间的间隔非常短,短到庄兰兰来不及起身把衣服穿好,那无疑是非常冒险的,容易被刚刚离开的曹辰丰本人撞见。 若是中间实际上已经间隔了很久……那庄兰兰在情郎逃走之后的情绪倒也还真是足够淡定。 思及此,祝余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 “庄兰兰当时头朝着哪个方向?”她扭头问后头的衙差。 “冲着那头!”衙差朝门的方向赶忙指了指,“庄老板报官之后,我们赶过来,一进门就看见那庄家小姐仰面朝天倒在地上,头就是冲着进门的方向,已经凉透了。” “若是这样,方向可就不对了。”祝余站起身,蹲久了腿有些发麻,她往后退了两步,活动活动腿脚,顺便问曹辰丰,“方才曹大将军听闻丫鬟小桃儿指认你后背上有红色胎记,信心十足要让你脱下衣服自证清白,想来你后背本来是全无印迹的吧?” 曹辰丰心虚地看一眼伯父,满脸苦涩地点了点头。 “那就是后来弄伤的?如何伤到的?” 曹辰丰哆哆嗦嗦抬起手,指了指距离床大概三四步开外的小圆桌:“那晚灯烛摆在圆桌边上,我冷不防听到庄兰兰有了身孕的消息,吓得不轻,从床上下来踉踉跄跄站不稳,倒退了几步,后腰撞在桌边,往后一仰……后背被烛焰烫到了……” 祝余了然地点了点头。陆卿倒是没怎么克制自己的情绪,轻哼一声笑了出来,似乎是已经在脑子里想象出了曹辰丰当天晚上被吓成那个怂样的画面。 他的笑让曹辰丰差一点羞愧得把脑袋夹咯吱窝里去,一旁的曹天保也黑了脸,但毕竟祝余是陆卿的人,还在那里帮自己的侄子证明清白,他也不好在这个节骨眼儿跟陆卿一般见识。 更何况,丢人现眼的事情都是自家侄儿做出来的,难不成曹辰丰有脸做,还不兴别人笑了? 思及此,曹天保对侄子的孬种样子愈发感到恼火,一抬脚将他给踹了个大跟头。 “王爷,劳烦您站到这里来,”祝余示意陆卿过去,陆卿也欣然应允,站在她指定的位置上,背对着床和地上的那一滩血迹,“假若我是当天晚上的曹辰丰。 后背被灯烛烫伤的疤痕不会说谎,那么我便是这样倒退着撞上桌边。 庄家小姐起身跟过来,不论是为了挽留还是为了争执,此时若我想要一劳永逸,永绝后患,势必要拔刀这样刺过去。” 她做了一个向前刺出一刀的动作:“庄家小姐被刺中后,要么头冲着床铺的方向仰面倒过去,要么头朝门的方向一头栽倒。 无论如何不会面朝上,头朝着门。 除非……杀人真凶并非站在我这个位置,而是站在王爷您那一侧。” 她这话一说出来,庄直就顾不得哭了,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祝余的推测不仅在试图把曹辰丰的嫌疑摘干净,甚至还隐晦的提出了另一种令人难堪的假设。 这就让庄直有些坐不住了,只不过祝余没有把话说白,他自己也不能提。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于是他只好强压着恼怒道:“你这说的是什么浑话!为什么那曹辰丰就一定是先在桌边烫伤了后背,然后才动手杀我女儿? 若是他因嫌我女儿阻拦他,不许他离开,就直接一刀将我女儿刺死呢? 那不就是头朝外,脸冲上的姿势了吗?!” “的确如此,但若是这样,尸体挡在身前,曹辰丰为何不顺手将佩刀拔出来带走? 既然已经面冲着门的方向,庄兰兰也被杀死了,他又为何会衣衫不整的情况下,后背被桌上的灯烛烫伤? 再者说,衣服都还没有穿回去,他的佩刀为何会那么巧的就在手边?”祝余问。 庄直答不出,恼火地看看祝余,又狠狠瞪向曹辰丰。 “庄老板,丧女之痛常人都能够体谅,但是有一件事你倒是要想想清楚,你究竟是想要捉住杀害爱女的真凶,还是只想咬死曹辰丰?”陆卿好整以暇地对庄直说。 庄直神色一凛,虽然还是一脸愤恨,倒也没有再与他们争执,咬了咬牙:“那自然是捉弄真凶! 若今日能够证明凶手另有其人,并非曹大将军的侄儿,庄某愿意赔上全部家产,带着全家老小在大将军府门外磕三天响头,向大将军赔罪! 或者到时候无论大将军要如何处置庄某,庄某都绝无怨言!我只求抓住真凶,不要让小女死得冤枉,这是我一个老父亲唯一能为女儿做的事了!” 感谢书友20210301105365700752的月票! (本章完) 第86章 第三人 第86章 第三人 京兆府的衙差速度很快,没有留给庄直太多哭诉的时间,很快就将那偷儿给带了过来。 偷儿一露面,在场所有人,哪怕是后上来,了解了祝余那一番推测的陆嶂等人,也免不得吃了一惊。 此人的形容外貌,竟然与祝余此前的推测几乎一模一样,是个身材瘦小的男子,哪怕已经被捉到了大牢里,这会儿被衙差反绑了双手带过来,依旧是一副蹑手蹑脚的模样,走路的时候脚后跟都只是轻轻在地上点一下就立刻抬起来。 这偷儿看起来害怕极了,满脸都写着紧张,那种紧张不像是偷东西被捉了之后的紧张局促,而是一种打从心底冒出来的恐惧。 祝余一看到那个偷儿,心里就愈发踏实,知道自己的推测都坐实了。 她和颜悦色地开口对那个偷儿说:“你不要怕,我知道你并没有杀人,叫衙差带你过来,也只是想要询问当天晚上的情形,你只需如实回答便是了。” 那偷儿估计没想到对方这么开门见山,态度还特别和气,战战兢兢点了点头。 “你那天为什么会跑到这栋绣楼上来?”祝余问。 “回、回大人,我那天就是鬼迷心窍了……”偷儿生怕自己表现得不够坦诚,会让祝余不相信自己,“我那时候是一连好几日,也不知怎么了,别说值钱的东西,就连一个铜钱都没有偷到,眼见着就要揭不开锅,吃不上饭了。 之前我在这江上摸船上东西的时候,就几次瞧见过这栋绣楼,觉着这儿应该是住着什么富户,并且仆从还不算多。 那天我正发愁开不了张,正好看到有个人急急忙忙下楼坐船走了。 不一会儿的功夫,二楼灯熄了,没多久又有个人也走了。 我寻思难不成今天这里的人都走了,活该我进去发点横财? 所以……所以我就在那儿守了好一会儿,看没有人回来的意思,就偷偷又过去,钻进院子,溜上楼,寻思趁着黑,能摸到点什么之前的摆件儿都行。 没曾想,摸进房间里还没等摸到什么值钱的物件儿,脚底下不知道踩了什么又黏又滑的东西,湿漉漉的。 我就觉得这事儿有点不太对劲儿,赶紧用手摸了一把,放鼻子底下一闻,一股子腥味儿…… 我就慌了,再仔细低头一看,这才发现地上还躺着一个,一动不动,地上一大滩血…… 我吓得魂儿都要飞了,急忙就从这儿跑了。 之后没过两天,我就被那几个差爷给抓了,当时我吓得够呛,还以为你们当我是杀了人呢! 后来发现你们好像也不知道这事儿,我……我也怕要是我把这些说出来,又说不清,到时候万一再一口咬定是我杀了人……那我这个贼当得可太冤了!” 他一边说一边可怜兮兮地看着祝余。 祝余对他后面说的那些没有什么怀疑,倒是对前头偷儿无意之中提到的一个细节很感兴趣:“你说那天看到有人急急忙忙乘船离开,之后过了一会儿楼上熄了灯火?” “对对,正是,正是!我对天发誓,这都是实话!”偷儿连连点头,“不光是后来熄了灯火,是熄了灯火之后,又有人走了,我才会觉得那上头已经没有人,这才敢摸上去的!不然的话,万一是人家吹了灯睡觉呢?我跑上去不是自投罗网! 平时我都是在水里偷船上商客的银袋子,真个儿被发现了,大不了从船上跳下去,一个猛子扎到水里头。 我水性好,跳到水里头不冒头也能游出去二三十丈,可是这楼顶上我不成啊!就我这小身板儿,真被人堵在里头,我就只有被人打死的份了! 所以我很确定不会有人了才悄悄上去的。” “哦?那你来的时候,这绣楼下面的江边上岂不是泊着两条船?”陆卿在一旁听得饶有兴致,开口问偷儿。 偷儿赶忙摆摆手:“就只有一条船,那船夫还在船上等着,不然我何苦上去冒险,不如在水里潜着,等着偷船上的东西不就好了!” 他这话惹得这么老半天一直在一旁瑟瑟缩缩,一声也不敢吭,生怕被牵连进去的船夫偷偷冲他瞪了瞪眼。 “只有一条船,两个人还不是同时走的?那第二个人难不成和你一样,跳到江里游走?”祝余问。 “那人没下水,出了院子就往后头的那片树林子里头跑,一直没见回,估计是……杀了人跑了吧!” 偷儿的一番话让原本被曹天保踹翻在地根本不敢爬起来的曹辰丰又多了几分底气,支着身子跪了起来。 别说是他,就连原本畏畏缩缩的船夫,被他这么一提醒,也回忆了起来:“大人!我也想起来了!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那天夜里,这位公子慌慌张张跑下来上船让我赶紧离开的时候,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能依着他的话急急忙忙划船过江。 划到江心的时候吧,我抬头回望那栋绣楼,还看到二楼窗口透出光来,等到差不多划到江心那里,楼上的灯火便熄了!” 祝余没理他,继续问那个偷儿:“你看到地上躺着一个死人的时候,可有注意到她身上插的是一把什么样的刀了?” 偷儿愣了一下:“刀?什么刀?我看到的时候没见着什么刀啊!就光是看到人躺在地上,满地都是血!” 说着,他好像想起了什么,下意识想要拍脑袋,一时之间忘记了自己的双手被绑在身后,结果脑袋没拍成,只做了一个浑身一抽搐的怪异姿态。 “我记起来了!”他愈发笃定起来,“那天晚上,第二个从这绣楼里出去的人,到了绣楼下面,不知道做了什么,我听见水里面好像有点响动,然后那人就往林子里去了。 大人要找刀,那人是不是就是把刀给扔到江里去了?我识得水性,不如让我去替各位大人找刀吧? 我若是能将功赎罪,帮各位大人把刀找回来,求求各位大人放我一马,我以后再也不偷了,我保证!” 感谢573602869的月票! 今天祝南方的小伙伴们小年儿快乐! 话说你们小年儿都什么习俗啊?也是打扫卫生么?嘤嘤嘤…… (本章完) 第87章 暗格 第87章 暗格 这个偷儿是京兆府关押的犯人,祝余当然不好插嘴,她只负责还原与死者有关的那一部分真相。 京兆尹瞪了那偷儿一眼,哼了一声:“你若有那么老实,也不会把自己撞见了命案的事情瞒了这么久,害我们所有人都被蒙在鼓里!” 说完他冲一旁的衙差说:“你去找几个识得水性的,仔仔细细下水去找!这偷儿押回牢里! 若是他今日所言非虚,日后再说将功补过之事要是到最后发现这厮还撒了谎,就给我板子重重地打!” 那偷儿被吓得也不敢再讨价还价,一声不敢吭。 也难怪得京兆尹这么生气,他现在是一肚子的火发不出来。 若是这个偷儿落网的时候就主动说出自己曾经一不小心误入命案现场,起码也能间接证实一下曹辰丰的无辜,不至于在今天这种时候如此左右为难,两头不是人! 可是就算那偷儿没有说,归根结底不也还是自己手底下的人无能么!那位逍遥王身边的余长史,人家就这么一分辨,不但看出了伤口的异常之处,还发现了现场的血脚印,又从血脚印推测出了偷儿的长相和身份。 一想到祝余这么有本事,这会儿幸亏她帮忙才让这个事情总算有了个方向,京兆尹吴大人内心便一阵庆幸。 可是再一想对方是逍遥王的人,这回欠了逍遥王这么大个人情……偷偷瞟一眼鄢国公和屹王那头,他的头就又隐隐作痛起来。 “这事儿……还是有些讲不通……”陆嶂方才到的晚了一点,所以陪外祖父站在一旁看着,到了这会儿大概也弄明白了是怎么回事,“那偷儿说他瞧见曹辰丰离开,之后又瞧见另外一个人从里头出来。 可是他并没有看到有人在曹辰丰离开之后上去…… 那这个后离开的人之前到底身在何处?” 他的疑惑一出口,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曹辰丰。 当天晚上和庄家小姐在一起的人只有他,现在庄家小姐已经成了一具冰冷的尸骨,能够说清楚当晚情形的人就只有曹辰丰这么一个大活人了。 虽然说旁人的这种反应是再正常不过的,可是对于好不容易才有了一丝丝洗脱嫌疑希望的曹辰丰而言,陆嶂这一句话简直就好像是试图把他好不容易透出光亮的那一扇窗再给封起来一样。 他顿时便有些慌乱起来,根本顾不得思量,开口便辩解:“那晚我去与庄兰兰私会,房中自然只有我和她两个人而已! 若不是当时听说她怀了身孕,实在是太过于慌乱,所以连事都没有办完就急急忙忙跑了…… 若是、若是还有旁人在场,我就是疯了,也不敢与那庄兰兰办事啊……” 他是一时着急,又觉得在场都是一些大老爷们儿,开口便没有什么顾忌。 祝余听了倒是觉得有些尴尬,又不好表现出来,微微皱了皱眉,把目光投向别处,假装没有太注意听曹辰丰说话似的。 曹天保回手就又给了自己这个曾经最受他器重的侄子一记耳光:“不知廉耻!这种话亏你说得出口!” 曹辰丰的脸被打得歪到一旁,知道自己现在越说越错,也不敢再吭声,只能又眼巴巴看向祝余,把她当成了自己眼下唯一的救命稻草。“这屋什么地方能藏人呢?”祝余看着周围,下意识咕哝着。 京兆尹连忙示意身旁仅剩的那两个衙差,两个衙差赶忙在屋子里四处查看起来。 这屋子里面看起来四下空旷,只是摆放得东西很多,怎么看都不像是能藏得了一个大活人的样子。 两个衙差这里翻翻,那里看看,始终也没找到什么能藏得了人的地方。 忽然,一个衙差趔趄了一下,噗通一声向前扑倒,摔了个跟头。 祝余瞥见站在旁边的陆卿,还有他那刚刚完全缩回袍子下面的脚尖。 那衙差摔在地上,刚要爬起来,忽然意识到方才自己身下的声音好像有些不太对,跪在地上用手敲了敲,那乌沉沉的木头地板下面传来的是空空的响声。 他赶忙顺着木板找了起来,一路摸到床的一侧,终于找到了一条不太对劲的缝隙,用手抠着使劲儿一掀,竟然真的被他给掀了起来。 在那块伪装成地板的门板下面,有一个不算大的暗室,就藏在这绣楼卧房的下面,衙差探头下去看,发现大概够一个正常身高的人匍匐移动的高度。 “大人!这里!”那衙差大为惊喜,赶忙爬起来,把自己的发现指给吴大人看,“这里有一个暗格,里头足够藏个人了!” 京兆尹连忙上前查看,一看还真是,别说藏一个人,真要是有心,躲藏几个人也一样藏得下!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庄老板,你女儿一个尚未出阁的女子,房中还专门藏了暗格,是想要做什么的?”他语气不善地质问庄直,毕竟卧房里面留有暗格,还是女儿家的房中,的确有些蹊跷,并且这事儿庄直之前闹了那么久,也是只字未提过。 庄直在方才说房间里面藏了人的时候,脸色就已经不大好看了,现在看那个衙差打开木板,露出下面的暗格,也很快地白了脸色,似乎是联想到了什么。 这会儿暗格被打开,京兆尹问到头上,庄直赶忙跪下解释:“大人,这个木楼本是我自己修建的,想做为一处临江的别院使用,后来才临时改了主意,觉着这边环境清幽,适合收拾出来,给女儿做了绣楼。 这暗格本是建房子的时候,想着临江而居,做个夹层免得冬日里潮湿寒冷,又或者可以将一些容易露白的财物临时藏在里头。 后来绣楼给女儿住了之后,我便将此事忘了。 难不成……难不成有什么人溜进来,藏身于此,害了我女儿? 可是……可是我平日里与人为善,即便是做生意,也从不将其他人逼得无路可走,做人做事都留一线,从不曾与人结怨,又有谁要这般蓄意害我女儿啊?” (本章完) 第88章 衣服残片 第88章 衣服残片 庄直这个问题,除了他自己,谁也回答不上来。 但是他这个疑惑一出口,倒是让京兆尹吴大人松了一口气。 虽然现在真凶是谁还没有个答案,但是最起码庄直这个态度等同于松了口,不再咬死曹辰丰是杀害庄兰兰的人,倒也让人能松一口气。 曹辰丰的脸色有些一言难尽,之前他最担心的就是无法摆脱杀人害命的罪名,所以旁的也什么都顾不上去想。 现在眼见着事情真相似乎在一点一点变得清晰起来,让他心里也略略踏实下来一点,也有心思考虑别的。 现在一看到屋子里还有个暗格,里面还足够藏人,再联想到那偷儿说的在他离开后不久,还有人熄了灯溜出去,立刻意识到自己与庄兰兰卿卿我我的时候,房间里面还藏着旁人,顿时脸色就更加扭曲了。 “你家中留在这边伺候庄兰兰的仆人都有哪些?”祝余提醒庄直,“庄兰兰出事之后,可有人借故躲起来或者突然生了什么‘恶疾’?” 庄直一脸痛苦地仔细想了想,摇摇头:“这边的人不多,就有三个丫鬟,一个厨娘,两三个小厮,还有一个干粗活儿的下人,平时负责劈劈柴,顺便也当个护院。” 他一说厨娘,倒是一下子提醒了祝余,她方才还忘了这一桩:“庄老板发现女儿已经被人杀害的那天早上过来的时候,绣楼这边的厨娘可有烧火做饭?” “大概是做了的,我来的时候她们都在下面忙活着,不过等我上楼发现我的兰兰出了事,其他人就也顾不上那些了,全都吓得没了章法,谁还顾得上什么饭不饭的。”庄直不太确定地回答。 祝余连忙示意那两个方才找到暗格的衙差:“快去下面的小厨房,仔仔细细翻翻灶里头,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没有烧干净的!” 两个衙差冲她一抱拳,急忙往楼下跑,不大会儿功夫就又去而复返,两个人都是满手的炉灰,脸上也沾了不少,看起来脏兮兮的,但是一人手里拿着一点黑不溜秋的破布片儿。 “找到了!找到了!”为首的衙差把手里的东西献宝似的放在祝余和京兆尹的面前,“我们在厨房早可能的最里头找到了没有烧干净的衣服!” 京兆尹见有收获,心头大喜,可是看着那几个衙差找回来的破布片上全是脏兮兮的炉灰,这一下子也伸不出手。 他伸不出手,有人能。 祝余一脸淡定从那两个衙差手里接过布片,拿在手里逐个冲着光仔细查看,头几个布片拿在手里全是灰尘,拎起来冲着光那么一看,光线倒也能大体均匀地从纹理间透过来。 眼看着碎布片一片一片眼看过去,都没有什么发现,祝余自己心里面都有点犯嘀咕了,担心自己的推测是不是出了问题。 她方才想,这暗格的位置在卧房的床铺内侧空地上,十分隐秘,外人并不容易找到,更别说潜进卧房,悄无声息藏进去了。 那么当晚如果有人藏在里头,必然是对绣楼和庄兰兰的日常作息都相当熟悉的人,一个平日里就在绣楼出出入入的仆人。 那个偷儿说,他看到曹辰丰离开之后,有个深色衣服的人吹熄了灯烛也悄然离开,下了绣楼后便往岸上的林子里偷跑。 庄直在发现女儿遇害之后就报了官,官府过来封了绣楼,就把原本住在这里的丫鬟和家丁都让庄直带回去了。 所以如果家里头的仆人少了谁,庄直第一时间就能够发现异样。 他能毫无察觉,说明人都在,没缺了谁少了谁。 这说明那人当天晚上只是出于某种缘故,选择到林子里面去暂时躲了起来,之后又偷偷溜回绣楼那边,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刀将人刺死,如果就此离开,还有可能保持个干净不留痕,但偷儿在看到庄兰兰的尸首时,并没有刀在她的身上,之后还听见了凶手疑似将刀丢入江中的声响。 胸口那一刀,不论是倒地前还是倒地后,将刀拔出来的一瞬间,血液必然喷溅沾染到凶手的衣服上。 那么凶手再怎么镇定大胆,溜回绣楼来佯装无事,染了血污的衣服总还是要处理的。 比起丢到江中,很显然塞到灶坑里一把火烧个干净要更稳妥。 就在她都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猜错了的时候,下一个布片却让她眼前一亮。 或者确切来说,应该算是眼前一暗才对。 不同于前几块布片满是灰尘却透光,这一块布片几乎很难透过光来,布料本就粗糙的纹理之间被一种接近于深褐色的污渍填满,用手摸上去也比之前那几片感觉更僵硬粗糙不少。 祝余把这一片布放在一旁,又把余下几片逐一检查过,发现所有大大小小的布片里,这样的大概有三片。 她叫衙差把方才陆卿用剩下的那碗水取过来,拿了其中一块布片轻轻抖了抖,吹了吹,尽量把上面的炉灰清理掉些许,然后才浸入碗中。 起初碗中的水面上只是浮去了些许灰尘。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过了须臾,原本无色的碗底洇出了浅浅的血色,又过片刻,碗底下的水里便聚集了一团越来越浓重的暗红。 祝余点点头,对这个结果很是满意。 这时一个衙差气喘吁吁从楼下跑了上来,手里托着一柄尺来长的宽刃刀,那刀的刀柄上用旧布条捆着,这会儿都被水泡得湿漉漉,散发着一股子江水中淤泥的臭气。 祝余一看,赶忙过去伸手量了量那刀身的宽度,点点头,示意衙差把刀和其他布片收好,对京兆尹恭恭敬敬拱了拱手:“大人,待会儿将庄家原本在绣楼伺候的下人都带回来,叫他们辨认这布片是谁的衣服上的,那衣服的主人便是杀死庄兰兰的真凶了。” 她话说得十分笃定,曹辰丰一听这话,登时就瘫倒在地上,像是长时间处于紧张状态之后,忽然松了一口气,就再也撑不住精神了似的。 曹天保也立刻朝她看过去,见祝余没有半点犹豫和迟疑,他一直拧着疙瘩的眉头终于稍微松开了一点。 但他性子比曹辰丰毕竟要沉稳许多,在一切还没有尘埃落定之前依旧沉得住气,没有把情绪都全部泄露出来。 庄直似乎也很紧张,忙不迭对京兆尹跪拜道:“大人,小人愿带各位差爷一同去将原本在绣楼伺候的下人全都带过来,找到那个杀我女儿的凶手,还我女儿一个公道!” 京兆尹也觉得有这个必要,正要下令,一抬眼,看到祝余冲他摆手。 “倒也不必这么麻烦。”祝余摇摇头,伸手一指,“只要问一问那位,不就知道凶手是谁了!” (本章完) 第89章 胞兄 第89章 胞兄 众人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在祝余指着那个方向站着的,不正是鄢国公赵弼么! 这可把在场的人都吓了一大跳。 鄢国公是什么人?那是现在随便打个喷嚏,整个大锦都要抖三抖的勋贵,更是被曹天保奉为恩公、伯乐,曾经为了救锦帝,差一点连自己的命都搭上。 纵使是锦帝这个天下共主,都要让鄢国公三分薄面,更别说一个有名无实的逍遥王陆卿了! 现在陆卿身边的小小长史,竟然一伸手指着鄢国公,说他知道谁是杀害庄兰兰的凶手?! 这厮怕不是要疯啊! 他是想自己死还不算,还要顺便拉上逍遥王做个垫背! 祝余才伸手一指,就听见耳边全都是倒吸冷气的声音,定睛一看才发现,鄢国公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个位子站,正好挡在自己本来要指出来的人前头。 她赶忙收回手指,改成抱拳:“鄢国公,失礼了,麻烦您稍微让一让。 各位,我说的是鄢国公身后的丫鬟小桃儿。” 鄢国公本来被她这么一指,脸色都变成了锅底那么黑,刚要发飙,又听祝余这么一说,将信将疑地一回头,这才发现那个丫鬟小桃儿还真的是站在自己身后。 方才他想要看看陆卿身边这个能耐大的长史到底要耍什么把戏,不情不愿地向这边凑了凑,没想到刚好挡住了小桃儿,差一点儿闹了个大误会。 赵弼面色不虞,但是祝余的态度没有任何不恭敬,方才也确实是自己忽然挪了两步才会造成这样的结果,他也不好在这样的时候发飙,只能哼了一声,拂袖走开。 小桃儿本来缩在一旁,几乎被所有人都给忘了,这会儿突然被祝余指出来,一瞬间变成了众人目光的焦点,这个十几岁大的小丫鬟终究没有那么强悍的承受能力,两腿一软便跌坐在了地上。 “小桃儿?”庄直有些傻了眼,“大人,您说问小桃儿是什么意思?她怎么会知道凶手是谁? 您不是说……杀害我女儿的人力气很大,所以能一刀就……就……可是……小桃儿她分明手无缚鸡之力……这……” “我没说她就是凶手,我只是说她知道凶手是谁。”祝余冲他摆摆手,又问这会儿已经有些看傻了眼的船夫,“之前大将军问你话,你说当日在那边等着曹辰丰,见他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急急忙忙跑回来,上船催你离开。 他上船的时候可是打着赤背,袍子和中衣一件都没有穿上?” “不是不是,那绝对不是!”船夫回过神来赶紧摆手,“这位郎君上船的时候虽然神色匆忙,好像挺着急似的,身上的衣裳那都是穿得好好的,没有衣衫不整过!” 祝余对他点点头,又看了看小桃儿:“所以这就是我从之前就一直觉得有些疑惑的地方。 如果说小桃儿不知道庄兰兰遭人杀害的事情,只是看到曹辰丰匆匆忙忙地从绣楼里离开,那么当时已经是夜深人静,四下漆黑的时候。 小桃儿你究竟是生了一双什么样的眼睛,竟然能够在那么黑的时候,看透人的衣衫,看到曹辰丰的护心毛和背后‘胎记’?”小桃儿被她这样一质问,哑口无言,脸色煞白,额头上开始冒出汗来。 “你若单说护心毛,这事儿倒也没有那么可疑。”祝余才不管她这会儿慌不慌,继续说道,“至多算是你心里觉得曹辰丰最是可疑,所以急着想要帮自家小姐揪出个人来当凶手受惩罚。 可是你偏偏要自作聪明,有鼻子有眼儿地说什么后背红色胎记。 那曹辰丰本来后背是没有任何印记的,也正因为如此,听了你这话之后,曹大将军才会心中有底,要让曹辰丰褪去上衣自证清白。 在这种情形下,他后背上还没有痊愈的烫伤恰好证实了你的话,也似乎坐实了他的嫌疑。 然而就在你最成功的栽赃这里,恰恰也是你露出来了最大的马脚——曹辰丰在离开的时候外面不说伸手不见五指也是大差不差,他又穿着衣服。 如果不是有人在他与庄兰兰亲热时恰好也在房中,直到他听闻庄兰兰有孕在身,慌不择路想要逃走,不小心被灯烛烫伤了后背,又怎么懂得用这一点来栽赃陷害,坐实他的杀人嫌疑?” 祝余说到这里的时候,小桃儿已经身子一软,跌坐在了地上。 祝余也没给她留什么情面,继续说:“我本来是怀疑你当时就在房中,可是那偷儿可以证明,在曹辰丰离开之后并没有人再溜进去过。 所以你虽然不是杀死庄兰兰的凶手,但你与凶手却关系匪浅,从他那里得知了曹辰丰烫伤后背的细节,利用自己是庄兰兰贴身丫鬟的身份站出来作证,将杀人罪名嫁祸在曹辰丰的头上,帮真正的凶手掩盖罪行。” 在听了祝余洋洋洒洒这一番结论后,第一个回过神来的人是庄直。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他毕竟对家中仆从都要更加熟悉,一脸怔怔地听祝余讲完,心里似乎也有了数儿。 只见他的手哆嗦着,指向小桃儿,一开口嘴唇都在发抖:“你们……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我待你们兄妹两个不薄啊! 当年你们两个几乎被饿死,若不是我好心收留,这会儿你们两个只怕连骨头渣滓都已经烂光了! 我这般善待你们,你们为何要这么害我,这么害我那可怜的女儿啊……” 说完一口气倒不上来,两眼一翻,直挺挺就朝后面倒了过去,要不是有个衙差站得离他近,及时托了他一把,这会儿他估计已经摔在地上了。 眼看着庄直气得脸色发青,胸口呼哧呼哧拉风箱一样,连话都没有办法说,京兆尹也不打算再等他缓过来,反正从方才他的那一声怒斥,也已经厘清了真凶与小桃儿的关系,他便直接示意自己的手下:“去,到庄老板的家里去,将这个丫鬟小桃儿的胞兄给绑了带过来!” (本章完) 第90章 划清界限 第90章 划清界限 衙差跑去庄直家中抓人,庄直被气得背过气去,躺在地上缓了半天才总算倒上来一口气,勉强翻了个身,趴在地上痛哭起来。 曹辰丰在看到了一丝希望的时候倒还能撑着身子跪在那里,这会儿一看自己真的洗刷了杀人的罪名,反倒一下子没了力气,瘫软在一旁,爬都爬不起来。 祝余指出真凶之后,虽说心里头的疑惑并未全部解开,但有一些很显然不适合现在拿出来说,这会儿知道自己的任务完成了,便退开到一旁去,站到陆卿身边。 陆卿不知道什么时候手里多了一条帕子,还是沾湿过的,等祝余过来之后便递给她。 祝余方才又是血脚印又是烧过的衣服残片,也是弄了一手的灰,这会儿赶忙接过来,考虑到眼下的身份,还要做出一副毕恭毕敬的姿态。 陆卿等她把手擦干净,又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小纸包递过去。 祝余有些疑惑地接过来,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是一块藕丝。 “折腾了这么久,饿了吧?”陆卿也没回避旁人,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样,对祝余说,“这是从曹大将军府里顺手带出来的,就当是大将军赏你的吧!” 他这么一开口,曹天保才意识到,今日若不是祝余的出手相助,这会儿搞不好自己的侄儿曹辰丰就已经被当成杀人凶手捉去大牢关起来了。 且不说日后究竟能否翻案,就是能,恶名已经传扬出去,那就如同覆水难收,想要即便没杀过人,别人也会说曹大将军的侄子杀了人还逍遥法外。 这对于曹天保这样厮杀拼搏了大半生的人来说,名声是多么重要,今日若是没有祝余帮忙,被自己那不争气的侄子拖累着,保不齐就真的是万劫不复了。 曹天保看向祝余,正想要开口对她表示一下谢意,还未开口,一旁的鄢国公倒是先清了清嗓子。 “曹大将军,既然此事到现在也算是有了个分明,我看你倒也没有什么必要继续在这里浪费功夫了。”鄢国公朝陆卿瞥了一眼,“此处有吴大人这个京兆尹坐镇,等那贼人捉拿过来,该如何处置,那也是要依着律法来的。 至于曹辰丰,虽说杀人与他或许并无关系,但他与那庄家小姐私通之事却是板上钉钉的,这事儿依着律法该徒几年,打多少板子,你在场也不方便。” 他这话别说曹天保听得明白,就连京兆尹也听得特别仔细。 鄢国公这是打定了主意要让曹大将军与自己的侄子划清界限,哪怕曹辰丰并不是杀人真凶,那也终究是做了丢人现眼的事情,鄢国公一派是摆明了不许他沾边了。 曹天保脸上的表情有些纠结,但并不能拂了鄢国公的面子,点点头,就准备跟着赵弼和陆嶂一起离开,刚一转身就被曹辰丰从背后抱住了小腿。 “伯父!伯父您不能走啊!您好歹留下来,听一听那杀害庄兰兰的真凶究竟为何要栽赃陷害我,然后再走!” 曹辰丰知道只要现在自己这个了不得的伯父跟着鄢国公离开,那么之后别说是自己的前程,就算是自己家中的几个弟弟,恐怕也都再指望不上他的提携了,一时着急,就什么都顾不上了,“那偷儿说,他看到庄兰兰的尸首那会儿,庄兰兰身上什么刀都没有插着。 方才衙差也从江里头捞起了凶手丢弃的刀。杀害庄兰兰的人既然杀完人之后就跑掉了,为何我慌乱直接忘在绣楼上头的佩刀,竟然会插在庄兰兰的身上? 您就不觉得这事儿有蹊跷吗? 伯父,我尚未博取功名,还是个无名小卒,不会有人这么处心积虑地算计我,针对我! 但是您不一样,您位高权重,您名声显赫,若是有人故意想要栽赃我,好借此来对付您呢? 伯父您就不打算留下来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吗?” 祝余嘴里含着那块在一旁充当看客,心里倒是有些惊讶。 她原本以为曹辰丰就是一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偏偏还没有什么担当的武夫,所以才会险些成了别人的替罪羊。 没想到这厮倒也不是彻头彻尾都傻,在这个问题上甭管是不是误打误撞,终归是说到了点子上了。 只可惜,曹辰丰这话说得再怎么在理,也架不住他在自己伯父大寿当日给人家添了这么多大的堵这个事实。 曹天保现在根本没有那个心情去考虑曹辰丰的话说得在不在点子上,只觉得众目睽睽之下,他抱着自己小腿的样子实在是把今日曹家所剩无几的脸面又丢了个七七八八。 于是他一把将曹辰丰从地上拎起来,连反应的时间都不给他,就直接力道十足给了他两记耳光:“混账东西!你若洁身自好,恪守礼数,不作出那伤风败俗的丢人事,就是天王老子来了,谁又能有机会栽赃陷害到你的头上!” 曹辰丰被他扇得眼冒金星,嘴巴里面一股子血腥味儿,却仍顺势拉着曹天保的衣袖,一副今天除非曹天保直接打死他,否则在凶手被带来之前,他无论如何不会让伯父轻易离开的架势。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两个人倒也没有僵持很久,随着一阵凌乱匆忙的脚步声,京兆府的衙差们押着一个身量不比曹辰丰小多少的黑衣男子从绣楼下面上来。 本来已经瑟缩在一旁,被衙差看守着的小桃儿一看到此人,嗓子眼儿里边溢出一声哀嚎,噼里啪啦开始掉起了眼泪。 那个男人看到小桃儿倒是显得淡定很多,甚至还冲她咧嘴一笑,看起来丝毫不慌,被衙差按着跪在了京兆尹吴大人的面前,仍旧梗着脖子。 庄直看到许山被押到了绣楼,也撑着身子爬起来,像是咬着牙,拼尽了全身仅剩下的力气踉跄着向前冲了几步。 一旁的衙差怕他一时气愤冲过去与那杀人真凶撕扯,只好先将他拦在一旁。 “许山!我待你和你妹妹一向不薄,你究竟为何要杀害我可怜的女儿?!”庄直整个人向前扑着,被衙差死死拉住,抻长脖子,声嘶力竭地质问那被押来的家仆。 (本章完) 第91章 视死如归 第91章 视死如归 那名叫许山的仆人只是看了庄直一眼,并未做任何反应,只是淡淡移开了自己的眼睛,垂下眼皮看着自己面前的地,鼻子里隐约还哼了一声。 祝余又把许山仔细打量了一番,见这人虽然说穿了一身旧旧的粗布衣裳,看着像是一个干粗活儿的模样,但身材却非常结实,袖子下面隐约可见胳膊肌肉的轮廓。 嫁过来之前,祝余还在朔王府那会儿就注意到,家中那些劈柴扫洒的粗使下人与日日习武操练的护卫,虽然说都是有一膀子力气,身形看起来却差距很大。 祝成对待家中下人十分宽厚,即便是王府里面做粗活儿的,也一样一日三餐吃得很好,从未在饮食上克扣过。 可饶是如此,那些做力气活儿的家丁依旧大都一副单薄的身材,只是手臂上会有紧实的肌肉而已。 而护卫们就不一样了,他们不仅伙食更优,也要更多的时间在每日的操练上,几十斤重的长矛大刀也能耍出来,更是练得十分健硕,站在那里一眼看过去就是肩平腰窄、魁梧有力的。 这许山无论是身形、气质,还是面对一众大人物时候表现出来的胆色,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商贾人家里养出来专门做粗活儿的下人会有的模样。 要是让祝余说,她倒觉得这人冷静得有些过了头,甚至不像是一个单纯的练家子,倒像是那种被豢养出来的死士,早就已经将自己的一条命置之度外的那种。 她抬眼又朝门口的小桃儿看了看,小桃儿跪在地上,一脸哀伤地看着许山的背影,虽然比许山多了些情绪在脸上,可是作为一个原本一直在小姐身边伺候的小丫鬟,她已经比方才的曹辰丰都表现得还要更冷静淡定一些了。 京兆尹清了清嗓子,沉声喝道:“犯人许山,你可知为何要将你押来此处?” 许山哼了一声:“我这人直性子,不喜欢绕圈子,做事向来敢作敢当! 庄家小姐是我杀的,你们将我带过来,不就是想问这个!” “好一个敢作敢当!”京兆尹冷笑,“你这话说得漂亮,既然如此坦荡,杀人之后又为何要栽赃嫁祸给曹辰丰?!” 许山扭头充满鄙夷地看了看曹辰丰:“栽赃嫁祸他又当如何?庄兰兰身为女子,寡廉鲜耻,尚未出阁便与男子私通曲款,丑事做尽。 不仅如此,她还怀了身孕,那姓曹的摆明了不肯娶她,这事若传扬出去,我主人家从此便再也抬不起头来。 主人平日里对我不薄,我觉得与其叫那庄兰兰把她父亲的脸都丢尽了,倒不如有劳有逸,免得她以后再做出别的什么荒唐事来! 至于那姓曹的……” 他冲曹辰丰那边啐了一口:“我生平最看不上的就是那种道貌岸然的世家子! 平日里一副人五人六的模样,端着架子,抖着气派,私下里还不是一个狎玩别人家女儿又不肯负责的杂碎! 他捅了这么大的篓子,还想全身而退,回头再去结一门好亲,以后平步青云,把所有的烂摊子都丢给我家主人一个人收拾?没有那样的美事!”“就因为这?!你就自作主张杀害了你家小姐?!”京兆尹觉得许山的理由听起来荒唐极了,“不对,你是事先藏在这卧房里头的! 那庄兰兰被你杀害之前,也没有防备和反抗,难不成……她事先就知道你藏在房中?!” 许山承认得很痛快:“就是她安排我藏在暗格之中的! 庄兰兰说她要将自己怀有身孕的事情告诉曹辰丰,又怕曹辰丰翻脸不认账,便让我藏在那木板下头,听着外头的动静,若是她与曹辰丰摊牌之后,曹辰丰有心耍赖,她便给我暗号,让我出来威胁曹辰丰。 但我那日在下面藏着,听着他们两个在外头的动静,心中实在是厌恶极了,这对狗男女实在令我不齿! 所以我临时改了主意,庄兰兰给我暗号的时候我没有出去,等曹辰丰急急忙忙逃跑了之后,才钻出来,趁庄兰兰不备,一刀把她杀了!” 庄直听到这里已经几乎崩溃,趴在地上捶打着地板哀嚎出声。 曹天保的脸色比起方才来也是更显阴沉,虽然说自己的侄子杀人之事的确是遭人诬陷,但是现在杀人真凶的一番话无疑是又将曹家的体面摔在地上用鞋底子碾一样,只会让他无地自容,只恨自己方才没能一脚踢开曹辰丰,和鄢国公他们离开才好。 庄直一边哭,一边指着许山骂着:“你这遭瘟的东西!不管怎么样,我就那么一个女儿,她千错万错也没有非死不可的罪过,你竟然如此狠毒! 你不光杀了她,还要将曹大将军侄儿的佩刀插进伤口去诬陷别人,害得我这么多日来一直在讨公道,却讨错了方向! 小桃儿明知道兰兰糊涂,做下了那些荒唐事,却替她瞒着,不告诉我! 你杀我女儿,还要陷我于不义,真是枉费我善待了你们兄妹两个这么多年,到头来竟然就换来你这样对我们庄家啊!” 许山朝他看了一眼,又看了看曹辰丰,扯着嘴角笑了笑:“老爷,那姓曹的当日能吓得连佩刀都丢在那里就跑了,难不成你还能指望向他讨要说法,让他们家认了这门亲么?! 我帮您一劳永逸,永绝后患,您不谢我便罢了,问那么多劳什子的东西作甚!”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他这一番话着实把庄直气得不轻,又爬起来想要冲过去与许山拼命,这回他是拼尽了全身仅剩下的力气,一旁的衙差都得死死拉住才行。 京兆尹揉了揉额角,这一番折腾下来也实在是头疼得厉害,连忙挥挥手,也不想再继续问了,示意衙差把许山押回大牢。 反正凶犯已经认了罪,曹辰丰的杀人嫌疑彻底洗清了,今日这就算是给了曹大将军一个交代,余下的回头慢慢审就好了。 京兆府的衙差押着许山和小桃儿准备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本来一直都没有任何反抗的许山忽然发起了蛮力,一下子竟然挣脱了两名衙差的钳制,一个箭步朝外廊方向冲了过去,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头就扎了下去。 众人一愣神儿的功夫,小桃儿发出了一声哀嚎,趁着衙差被许山的举动惊呆的一瞬间,也学着她哥哥的样子,几步冲到外廊边上,一俯身便跟着跳了下去。 (本章完) 第92章 云隐阁 第92章 云隐阁 这一幕着实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京兆府的衙差们赶忙往绣楼下面冲,其他人则纷纷来到外廊边往下看。 这绣楼虽说只有两层,但是却比寻常的房子要挑高了许多,从上面看下去,可以看到许山和小桃儿兄妹两个摔在了院子里的石头地面上,一动不动,身下还有血水慢慢渗出来。 祝余瞧着这两人摔在地上的姿势,也只有摇摇头,叹一口气的份。 照理说,这个高度摔下去,未必会死,可是这兄妹俩也不知道应该说是功夫深还是运气差,全都头先着地,不光摔得头破血流,还折断了脖子,无论如何都活不成,一落地就死得不能再死了。 这事实在是有些奇怪。 方才祝余的心里就已经揣着好几个疑问了,只是陆卿在旁边已经给自己递过来一个只看戏不说话的眼色,她自然是识趣的没有再开过口。 这会儿许山兄妹两个从楼上跳下去,倒让她方才暗地里的猜测得到了一点证明。 只是这样一来,她心里的疑惑非但没有被解开,反而更大了。 衙差们跑下楼,仔细检查过之后,抬头还冲楼上的京兆尹喊道:“大人,这两个人都摔死了,一口气都没有留下!” 京兆尹吁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是无可奈何,还是偷偷松了一口气。 “罢了!将他们的尸首用草席卷了,丢去城外的乱葬岗便是了!”他冲衙差们摆了摆手,把头缩了回来,今日的事情太糟心了,现在不管怎么样总算是已经了结掉,他是一眼都不想再多看了。 庄直也没想到许山和小桃儿会是这样的做法,似乎也吓呆了,半晌没能回过神来,等到曹天保准备随鄢国公一同离开的时候,才猛然醒悟过来,赶忙跌跌撞撞又冲到前头去,跪在曹天保面前。 “你这厮,又要作甚?!”曹天保的忍耐几乎已经到了极限,这一次次的反转和突如其来,已经耗尽了他原本就不多的耐性,这会儿见庄直又扑过来跪下,登时便有些急了,一把扯过曹辰丰,将他推向庄直,“我曹家从此没有曹辰丰这个人,你要如何才能解恨便如何处置他便是了! 从此以后,曹辰丰的生死都与我曹天保无关!” 曹辰丰猝不及防被自己伯父一把扯了推过去,几乎是摔在庄直的身上,他慌忙爬起来,伏在地上,却不敢再哀求半句。 从小到大,伯父虽然在习武的事情上对他要求极严,但是除此之外可是从未对他说过一句重话,更不曾动过粗。 方才那一把拽过来扔出去的力道让曹辰丰心惊肉跳,伯父说出来的话更是让他心底冷飕飕的,生怕自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多说一句,更惹怒了伯父,伯父会把自己举起来丢下楼活活摔死,去地府与庄兰兰做一对没命的鸳鸯。 “大将军,庄某该死!”庄直被曹辰丰撞到在地,急忙重新跪好,开口却换了口风,“庄某被家中刁奴蒙骗,险些将小女之死怪罪在曹辰丰的头上,还一心想着官官相护,今日趁乱混进送礼的队伍当中,搅合了大将军的寿辰。 小女与曹辰丰之间的私相授受,本也有庄某教女不严的过错,怪不得曹公子一人。 我原本要讨说法,全是因为认定了他是杀害我女儿的凶手,想要为女儿讨公道。 现在真凶已经找到,是我错怪了曹公子,那之前种种便是错上加错! 庄某说过,若是错怪了曹公子和曹大将军,那愿带着全部家眷仆从,在曹大将军门外磕头三天三日! 庄某虽然只是一介商贾,但也知道做人要言而有信,明日我便履行自己的诺言,之后大将军若还是无法原谅,庄某也愿承受责罚!”曹天保不大耐烦地摆了摆手:“罢了!今日之事就此罢了!你且去安葬了你的女儿,于曹辰丰之事,我会叫他爹娘给你们庄家一个说法。 磕头赔罪的事情就算了,从此之后你莫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说罢,他也不再理会其他人,甚至连鄢国公都没有顾得上,绕开庄直和曹辰丰,一个人风风火火地下楼离开了。 祝余跟着陆卿到楼下的时候,许山和小桃儿的尸首已经被京兆府的衙差卷了抬走,院子里只留下了一摊血迹。 等到一行人乘船返回,过了江心,祝余站在船尾眺望那绣楼,在已经开始黯淡下去的天光之中,没有了灯火的绣楼就像是一个高高伫立的鬼影一样,死气沉沉,随着船的远去,渐渐被后面树林的阴影笼罩其中,看不分明了。 登船回到岸边,符箓和马车仍旧等在那里,一看祝余和陆卿下船,符箓就好像生怕他们俩身单力薄,在鄢国公等人面前会吃亏似的,忙不迭迎上来,将两个人送上马车。 “爷,咱们还去曹大将军府上吗?”符箓坐在车前,偏头问车内的陆卿。 “不去了,”陆卿坐在车厢里伸了个懒腰,“白日里闹了这么一出,宾客们早就散了,曹天保估计也没心思张罗什么宴席。 这功夫我们上门,倒好像逍遥王府没饭吃似的。” “那……咱们这就回去?”符箓又问。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回去做什么?今天家里的厨子知道我出府赴宴,根本不会准备我们的饭。”陆卿回答得那叫一个自然。 祝余一脸无语地看着他。 所以说了半天,逍遥王府确实没饭吃…… “爷,那咱现在什么打算?”很显然,符箓也有点被他说迷糊了。 “这个时候,又累又饿,当然是去云隐阁。”陆卿回答道。 “哦……”符箓下意识应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啊……?爷,您说要去……哪儿……?” 陆卿用手里的扇子把前面的帘子挑起来,蹙眉看了看符箓:“怎么?你现在已经老到听不清我说话了? 若是这样,那回头就安排你和你大哥返乡养老算了!” “别啊爷!您这可真是说笑了!”符箓赶忙嬉皮笑脸道,“我们哥俩儿正是壮年呢,再者说,我们打小儿就是您救回来的,哪有什么要去养老的故乡!” “那就别废话了,好好赶车。”陆卿倒也没有真的对符箓恼火,更多的是和他逗上两句,这会儿便也放下帘子,把扇子往怀里一塞,闭目养神。 符箓也不再多话,一边赶着马车朝云隐阁赶去,一边在心里有点委屈地犯嘀咕。 这能怪他吗?谁会没事儿带着自个儿的夫人往那地方去呀?! (本章完) 第93章 柳月瑶 第93章 柳月瑶 祝余听说陆卿要带自己去云隐阁的时候,也是颇有些诧异的,下意识朝陆卿看过去,见他闭目养神,一副不想开口的样子,就没有开口。 折腾了一天,她也有些乏了,这会儿陆卿不说话,她也学着他的模样,抱着怀靠在一旁闭目养神。 这眼睛一闭,还真就一觉睡了过去,一直到马车速度慢了下来,她才瞬间转醒,睁开眼发现陆卿早就已经端坐在对面。 “醒了?”祝余一睁眼就被陆卿看到,冲她微微一笑,“刚刚好,咱们到了。” 马车摇摇晃晃停了下来,祝余听见符箓下车叩门的声音,随后门开了,有人同他低声说了几句话,很快马车就再次移动起来。 本以为马车进了院子就会停下来,结果祝余在听见车子后头传来关门的声音后,车子还是向前行进了一段路程,然后在又一次开门关门声后,才终于停了下来。 没想到像云隐阁这样的地方,竟然还有这么深的院落! 祝余心中暗暗感到惊讶。 原本初来乍到,她并不知道在京城里头,这云隐阁到底是个什么去处。 不过再怎么说,嫁进了逍遥王府,成了逍遥王妃,就算她心宽想得开,压根儿不去过问陆卿的去向,也拦不住赵妈妈她们那四个在内院里伺候的婆子操心。 这里面尤其以赵妈妈尤甚。 在赵妈妈看来,祝余这个王妃打从进门开始就与其他女子不同,模样漂亮又有胆色,成亲当晚竟然能把王爷留在府中,过后更是买了那么多好东西回来哄夫人开心,这都说明了在王爷心中,夫人与其他那些个女子还是不同的。 既然如此,夫人自然应当对王爷上心一些,趁热打铁,把王爷的心牢牢拴住,以后不仅王府里能尽快添丁,也多些生气,外头也不会再借着各种由头去编排王爷的种种不是。 于是赵妈妈便利用各种机会,想方设法向祝余渗透一些外头的事情,希望她能够知己知彼,争取百战百胜。 就这么着,祝余知道了平日里陆卿最喜欢去的就是名冠京城的琴馆——云隐阁,以及这个云隐阁在京城里独树一帜的原因。 祝余从来不相信人心这种东西是靠谁能够“拴”得住的,若是在你这里,你不用担心它长腿儿跑了,若是不在你这里,就算你布下天罗地网,它也能插上翅膀飞走。 更何况在陆卿的身上,祝余感觉不到丝毫纨绔子弟的那种骄矜荒淫,反而给人一种心思很深,让人捉摸不透的感觉。 于是她就更加没有浪费感情去拯救一个本就不一定真的存在的浪子。 只是没曾想,今时今日,她竟然与陆卿一起,都到这云隐阁里来了。 与符箓的惊诧不同,祝余在短暂惊讶之后,立刻就意识到,陆卿的这一举动,应该是别有一番深意的。 下车时,祝余略带狐疑地从后头打量着走在前面的陆卿。陆卿下了车,一手帮忙搭着帘子,回头看过来时,正撞上祝余满眼的探究。 他倒不觉意外,反而挑眉冲她一笑:“肚子饿了吧?我叫这里的厨子做几样拿手好菜犒劳犒劳长史今日的功劳和苦劳。 有什么话,也得填饱了肚子才有力气说。” 祝余下车后环顾四周,发现他们的马车果然停进了一间套院儿里,前面两个伙计模样的人恭恭敬敬守在那里,等陆卿和祝余都下了车,便引着他们二人进了门。 一进门,祝余便差一点被扑面而来的香气熏了个跟头,耳朵里飘荡着幽幽的抚琴声,除此之外倒是并没有她原以为的嘈杂热闹。 两个伙计引着他们二人穿过一条长廊,在那廊上,自挑高的棚顶垂下许多诗词字画,有的骨力劲道,铁画银钩;有的遒媚飘逸,柔中带刚。 写字的纸张犹如白练一般悬在头上,与耳边的丝竹之声相辅相成,没有半点庸俗,反而还有一种超脱世间那些俗事,快要羽化成仙的错觉。 仿佛这条长廊是连接着人间与仙境的通路。 在长廊另一头,还等候着一个一名女子,老远瞧见了陆卿,便轻移莲步迎了上来,冲着他袅娜地福了福身。 “妾身见过王爷,本以为今日已经是这个时辰,王爷应该是忙旁的去,不会过来,差一点就叫人不要备饭菜了,幸亏还没有吩咐下去。”她见过礼,浅笑着同陆卿说,语气听起来似乎相当熟稔。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不过当她看到陆卿身后还跟着一个面生的人,脸上略微露出了些许错愕,只是那错愕转瞬即逝,之后依旧是满面的云淡风轻。 “这位就是云隐阁的管事柳月瑶,待会儿有什么想吃想喝的,便同她说,她的本事大得很,就算你想尝尝清蒸龙筋,她也能想办法从天上给你抓条龙下来。”陆卿侧过脸去对祝余介绍,然后又一指祝余,“这是祝二爷。” “原来这位便是祝二爷。”柳月瑶打量了祝余一番,扬起笑脸,同她见了礼,“之前王爷便遣人送了手书,说过上一阵子,或许每月会有人送利钱来给祝二爷,叫我一定帮忙把账记好了,我还猜呢,这祝二爷究竟是何方神圣,今日一见,果然气度不凡。 不过您可别听王爷编排我,什么天上的龙筋,这么大胆的话,除了他旁人可是说不出口,奴家也没那么大的能耐。 不过寻常的吃食,祝二爷有什么喜欢的,可不要同奴家见外,尽管吩咐便是了。” 柳月瑶模样生得算不上绝顶漂亮,偏偏浑身上下似乎都带着那么一股子若有若无的媚。一双狭长的丹凤眼,看人的时候并不从眼睛中间直直看过去,而是微微偏着点儿,从眼角那里瞄着,平白多了一种含羞带怯的风情,眼神里头就好像带着无数细细小小的钩子,勾得人心里头刺刺痒痒的。 她说起话来的调子也和她的身段儿一样柔软,就算是祝余这样一个笔直笔直的女儿家,瞧见她也莫名会从心里头冒出些许的怜惜来。 (本章完) 第94章 墨爷 第94章 墨爷 “客套的话回头再说吧,今天在外头站了大半日,腿都酸了,先带我们去歇着,然后赶紧把酒菜送过去。”陆卿冲柳月瑶摆了摆扇子,示意她快一点。 柳月瑶用手里的团扇掩着嘴巴轻笑着,示意两个人随她来。 祝余和陆卿一起跟在柳月瑶身后,穿过一道月白色帘幕,丝竹声略微变小了一些,开始有了一些吵嚷的杂音。 祝余发现再往前的路分成了向上和向下的两个不同的方向,嘈杂的声音都是从向下的那个方向传过来的,甚至还能听到划拳行酒令的声音。 柳月瑶则引着他们二人径直朝向上的岔路走过去,上了一段楼梯,来到另外一层,这里就要幽静上许多,走廊里飘着隐隐暗香,没有那么刺鼻。 这一层楼是许许多多的雅间,有的开着门,透过珠帘或者屏风,能看到里面有姿态婀娜的女子在抚琴,有的则关上了门,只能听见里面有琴声传出来。 三个人径直往里头走,走到了长廊尽头,柳月瑶将那个位置最幽静的雅间门推开,用团扇帮二人拨开面前的珠帘。 陆卿熟门熟路挑过珠帘进去,绕过里头的屏风,来到室内。 这个雅间很是宽敞,被两扇乌木屏风隔成了内外两部分,屏风外头摆了几个蒲团,五名衣着华丽的乐师坐在上头,有的抚琴,有人怀抱琵琶,有人握着竹笛,一见陆卿进来,迅速起身行礼,然后便开始演奏起来。 陆卿并没有理会她们,直接带着祝余绕到乌木屏风后头,在屏风后头有一张矮桌,上头摆着些新鲜的水果,还有两壶酒和几只酒杯。 柳月瑶也迅速跟了上来,绕过矮桌,利落地帮忙撩起矮桌后头层层叠叠的绸缎帷幔。 在那帷幔后面,赫然还有一扇门。 陆卿推门走了进去,祝余跟在后面,一进去就闻到了那一股有些熟悉的冷香,定睛一看,在屋子一角,香炉正袅袅冒着青烟。 看来之前他很多深夜才回王府的时候,就是呆在这里的。 比起外头的熏香,这股气味倒是要好闻得多,至少有一种神清气爽的感觉。 在这内室里还有一张桌子,陆卿把祝余直接拉到桌旁让她坐下,然后对柳月瑶吩咐道:“叫厨子把拿手的菜都做一遍,太辛辣和太寡淡的,腥气重的去掉。 还有糕点瓜果那些,也都端些上来。” 祝余看了他一眼,没有想到平日里这人在府中的时候都不算多,倒是对自己的口味已经有了掌握。 柳月瑶倒是没有太大反应,福了福身刚准备退出去,又被陆卿叫住。 “墨爷今日还没来?”陆卿问。 “估摸着也快了。”柳月瑶柔声答道。 “那就叫人把他平日里爱吃的也都备着,免得一会儿还要多折腾一回。”陆卿摆摆手,没有更多的吩咐,示意柳月瑶下去。 柳月瑶退了出去,从头到尾没有再多看祝余一眼,就好像对她这个陌生人没有半分好奇似的。 祝余忙了一天,这会儿饿得前胸贴后背,落座之后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慢啜饮着,没一会儿的功夫,柳月瑶就去而复返,端了几个果盘和点心上来。祝余捻了一块牛乳豆糕先垫垫肚子,没想到一口下去竟然十分惊艳,那糕格外细腻,入口即化,牛乳和豆香混杂在一起相得益彰,香味足够浓郁,又不会过分甜腻。 一块下了肚,她意犹未尽伸手去拿第二块的时候,陆卿却先她一步把盛点心的盘子挪开了一点。 “云隐阁的厨子手艺极好,你若这会儿吃了一肚子糕饼,呆会儿就要后悔了。”陆卿一边说着,一边倒是又主动拿了一块递给祝余,“到时候可别说我没有事先提醒你。” “那就提前谢过王爷的款待了。”祝余从他手中接过那块糕。 “祝二爷不必客气,今日你劳苦功高,曲曲一桌子菜可不算什么。”陆卿话说得难得很直接。 他主动提起了白日里的事情,还真一下子把祝余的注意力给吸引了过去。 看来这里对于陆卿而言,是一个可以说话的地方。 既然如此,那她还客气什么呢,憋一肚子的疑惑可实在是不怎么好受。 “王爷今日猜到会有人去曹大将军的寿辰上闹事?”祝余把豆糕放在旁边的碟子里,拍了拍手上的残渣,开口问道。 “你这就有些高看我了,”陆卿被祝余的猜测逗笑了,肩膀抖了抖,“我若是有那未卜先知的本事,干脆去卜卦发财,何苦做这劳什子王爷。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不过我倒确实是对那曹辰丰近期的荒唐有点了解。 说起来,我瞧你方才没少留意那小桃儿和许山,可是有什么旁的想法?” “那小丫鬟和她哥哥许山,胆色实在不像寻常下人。”祝余回想着当时许山和小桃儿的举止,“说一句有些灭自家威风的话,那日鄢国公在酒席上发难,赵妈妈她们在内宅可是都慌了神。 就连王府中内宅里的下人遇到些风浪都要乱了阵脚,庄老板区区一介商贾,在京城里名不见经传,家中的下人不但有胆子杀死自家小姐,嫁祸曹辰丰,还在阴谋破败后表现得镇定异常。 对于一般人来说,求生容易,求死却很难,哪怕是做了坏事被抓包,也免不得要认罪求饶,希望能保住小命。 可是今日不仅那许山表现得气势十足,不仅坦坦荡荡认下了自己杀害主人的罪行,根本不等京兆尹吴大人处置就主动求死。 就连那小桃儿,一个看起来如此柔弱的小丫鬟,早先被庄直拉出来做人证的时候还忍不住瑟瑟发抖,到最后竟然能够随哥哥一道赴死,那种果断和坚决,绝不是寻常小丫鬟能够有的。 依我看,这两个人不像是什么下人,倒像是那种精心豢养出来的死士。 这一次若是能够成功栽赃嫁祸给曹辰丰,那便算计划圆满,没想到这中间生出了我这么个变数,导致许山暴露出来,那这两个人宁可一死了之,也绝不让他们的计划有泄露的风险。” 祝余说着,眉头不由自主皱了起来:“只是,我想不通他们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感谢田中美奈子的月票! (本章完) 第95章 有高人 第95章 有高人 “那你猜一猜,我又为何会知道曹辰丰在外面做的那些蠢事?”陆卿笑了笑,“总不会是因为倾慕他一表人才吧?” 祝余了然地点了点头,她其实之前就隐隐觉得此事虽说明面上事情是曹辰丰做的,但闹这么大却是冲着曹天保去的。 只是,整个大锦,曹天保在武将中的权势和威信都是独一无二的,得罪他无疑是一件具有风险的事情。 而冒这么大的风险自然是要得到些什么。 即便曹辰丰被坐实了杀人嫌疑,也并不会动摇曹天保本人在朝堂上的地位,毕竟只是一个侄子,锦帝甚至未必会因为这个事情去责怪曹天保。 虽说这事儿能够给言官提供一个写折子的好机会,免不得被参上几本,但是归根结底无关痛痒,并不能动摇曹天保的根本。 这是她对自己的猜测有些吃不准的原因。 现在既然陆卿都这么说,看来自己还真的是猜对了。 经过了这一段时间的相处,祝余渐渐摸清了陆卿的行事风格,对于能说的事情,他对自己向来坦荡,不会遮掩。 若是遇到眼下不想与自己讨论的事情,他必然有办法岔开话题。 所以眼下既然是他认为方便说话的场合,祝余索性就直接问清楚:“假如今日曹辰丰的嫌疑坐实,谋划这一切的人能够得到什么?” 陆卿竖起一根手指,左右晃了晃:“此言差矣,曹辰丰现在杀人的事情虽说得到了澄清,但在背后谋划这一切的人,该得到的估计也都得到了。” 说完,他见祝余面露困惑,便又问:“你觉得今日这一场闹剧,做得足够高明吗?” “依我看,倒是够了。”祝余点头点得很痛快,“利用曹大将军过大寿,府上抬寿礼进进出出的人很多很杂的功夫,把棺材用红布裹了,佯装成装寿礼的木箱子抬进府中,这事儿不光得敢想,还得敢干,需要很有胆色才行。 庄直从头到尾表现得十分悲痛,这中间几次鄢国公和京兆尹试图把这件事从曹天保面前移开,私下里另行处置,庄直的怒斥总能成功激怒曹大将军的耿直和火爆脾气,让事情继续在大将军府中愈演愈烈。 指认凶手的时候,又是丫鬟作证,又有船夫,还有那把最关键的佩刀,如果今日我们不在场,恐怕曹辰丰就真的百口莫辩,不得不认下杀人的罪名。 这样一来,曹天保前面表现出来所有的愤怒就都成了色厉内荏,还要落一个包庇自家子弟,欺压百姓的恶名。” “鄢国公和陆嶂的表现,你可有留意?” 祝余仔细回忆了一下陆嶂和鄢国公今日都有哪些言行:“屹王的耳根实在是有点软,最初鄢国公摆明了希望他置身事外,但他还是在别人话赶话之间,莫名其妙就站了出来。 让曹天保听一听庄直说辞的人是他,借人去江边找船夫回来作证的也是他,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件事是他在推波助澜一样。至于他外祖,倒是比他要精明很多,只是……精明是精明了,也看得出庄直闹这一出背后的利弊,却过分精于算计,满心都是如何保全自己的利益不受损害,遇事虽然果决,却不近人情。 鄢国公今日唯一做过的事情就是暗示曹大将军与自己的侄子划清界限。这么做虽然从他的立场上来讲并没有什么错处,却没有顾及曹大将军与曹家人的情分。 若曹大将军粗枝大叶,不喜欢想太多,影响么,倒也不大。 可若他是个心思缜密的人,免不得会由此及彼,想到若有一日他自己被卷入了某种麻烦,到时候只怕鄢国公也会毫不犹豫地将他割舍,绝不会出手相助的。” “你说到了点子上。”陆卿对祝余的回答十分满意,眼睛都微微眯了起来,“不论是鄢国公还是曹大将军,都是树大根深,绝非这么一点点的丑事就能够影响到他们的。 这次的事情若是没有人谋划,只怕鬼都不信。 你听说过谁家的宝贝独女会不养在深闺内院中,找女师在家中好生管教,反而跑去那么一个四下荒凉的江边养在绣楼上的? 真正好生养大的女儿家,又有几个会每日站在绣楼上,抛帕子去结识男人的? 此事论起来,着实算不上什么高招,但妙就妙在这么一个小把戏,偏偏幕后策划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把被算计的每一方是个什么性子都算准了。 一个小小的栽赃嫁祸,哪怕中间冒出来你这么个变数,最后却还是能够收获一石三鸟的结果,确实划得来。” “一石三鸟?”祝余有些诧异,在她看来,这件事情闹到现在这样的结局,唯一能够起到的作用就是让曹天保心里面结一个小疙瘩,在某种程度上离隙他原本与鄢国公一派铁板一块的关系,除此之外,她倒也想不出还有什么旁的收获了。 “曹天保只有女儿,没有儿子,原本一心一意想要扶植自家子弟,以免等自己老到撑不住那一天,曹家在朝中后继无人。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本来此事陛下也未必不知,大体是看在他劳苦功高的份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别太过分便随他去了。 可是这一回,曹辰丰死罪虽免,活罪难逃,无论如何都暴露了曹家子弟家教不严,私德不好的问题。 从这以后,曹天保再想要扶持自家人,只怕都不用旁人,光是朝廷中那些言官的折子就足够将他埋到脖子。”陆卿竖起一根手指,“此为其一。 如你所说,赵弼和陆嶂两个人的反应都在对方的计算之内,一个推波助澜,一个急于撇清,无论如何都等于是在曹天保的心里扎了一根毛刺。此为其二。” “那其三呢?” “其三?”陆卿笑了笑,“这天底下想要巴结攀附鄢国公的人不知有多少,这些人除了想要平步青云之外,更需要的是一个强有力的庇护。 可是若是连曹天保这样功勋卓著,与赵弼交情笃深的人,在关键时刻都得不到赵弼的半点照拂,旁人还有什么指望?” 明天是除夕,小莫单更一天,大年初一开始正常更新,大家除夕夜吃好喝好~ (本章完) 第96章 各有输赢 第96章 各有输赢 祝余恍然大悟,她方才倒是忽略了这一层。 今日鄢国公对待曹家子弟的态度,无疑是等于给所有已经攀附或者想要攀附他的人敲了一记警钟,让他们清清楚楚地断了“大树底下好乘凉”的念想。 要知道,那些人当中虽然必定有一部分是存心想要攀附权贵,贪图个荣华富贵、锦绣前程的,但一定也不乏具有真才卓识的大才,奔的是良禽择木,良臣择主,希望能够得到鄢国公或者陆嶂的赏识。 这样的人对于忠义自然看得就要更重许多,即便不认为需要对自己人两肋插刀、肝脑涂地,至少也不能在关键时刻,就连外人都还在帮忙寻找真相的时候,自己人先忙着想要割席分坐了。 想到这里,祝余忽然心头一凛,抬头看向陆卿:“咱们两个今天是不是又把鄢国公给得罪了?” 陆卿抬眼认认真真地看了看祝余,见她虽然问自己的时候表情看起来有些严肃,却也没有多害怕似的,这让他甚是满意。 作为自己的盟友,若是一提起鄢国公就吓得缩手缩脚,生怕与他再结梁子,那才让人发愁呢。 “你就把心踏踏实实放在肚子里,”陆卿开口安慰祝余道,“咱们与鄢国公的梁子早就结透了,高低也就是一条命的事儿,再多也没了,不必介怀。 或许你倒是可以看看乐观的一面,今日有你出手相助,帮曹辰丰洗刷了不白之冤,也算是帮曹家避免了恶名,这可是个不小的人情,以曹天保恩怨分明的性子,一定会给你记下的。” “这事儿说起来,倒也奇怪。”祝余托着腮看着陆卿,表情愈发显得疑惑,“你不提我倒还忘了问。 明明去赴宴的时候,你说与曹大将军相看两相厌,不论你送他什么他都是一样会讨厌你,索性破罐子破摔送人家一个桃核儿那么丁点儿的寿桃。 怎么在这么一个鄢国公都避之唯恐不及的事情上,你倒特别积极地把我给推了出来?” “你看得出推动今天这一切的人是谁吗?”陆卿不答反问。 祝余摇头:“难道你看出来了?” 她当然看不出,别说是她了,就连鄢国公和曹天保也未必能一下子就理清楚这到底是什么人在给他们挖这么大的坑。 陆卿两手一摊:“巧了,我一时半会儿也没看出来。 既然大家都看不出来,那就谁都有这个嫌疑。 这种时候,我就是什么也不做,袖手旁观,赵弼他们也会把罪名莫名其妙扣在我的头上,那我为什么不顺水推舟,让你来出手帮了这个忙。 这样一来,既能够把自己从始作俑者的嫌疑当中摘干净,还能顺便让你卖给曹天保一个大人情。 虽说他与赵弼现在是同一路的,但归根结底并不是一类人,他做不到赵弼那样以立场划分敌我,只要立场不同就一律心狠手辣,毫不留情。 曹天保能够在军中有如此高的威望,除了他的雷霆手段和冲锋陷阵的勇武之外,军纪严明,有功必奖,有过必究也是很重要的原因。 凡是对他忠心耿耿的兵士,一定会得到应得的奖赏和提携,绝没有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的事。 所以,今日若对方出手针对的是鄢国公本人,那咱们大可以作壁上观,反正出不出手都一样落不得好。 对曹天保就不同了,他只是信错了人,本身的确是忠义之士,所以不好一概而论。” 祝余点点头,这回她是彻底听明白了。这老小子是看出有人想要借着这么一个局,一方面伤了曹天保一门的锐气,断了他为自家后人铺路的打算,另一方面也拿捏着鄢国公的脾气秉性,利用这个机会让原本铁板一块的“鄢国公——辅国大将军”联盟产生裂痕。 而陆卿则是趁着这个机会顺水推舟了一把,本来所有人都不相信曹辰丰,倒也还显不出来鄢国公的薄情寡义,偏偏在这种时候,平素与曹天保互不对盘的逍遥王都愿意让自家长史出来帮曹辰丰证明清白,就把赵弼催促曹天保与侄子撇清的举动显得格外不近人情。 这世间无论善与恶,还是暖与冷,都是对比出来的。 甭管鄢国公的态度是不是真的能够在曹天保心中扎下一根毛刺,这会子鄢国公的心里反正肯定是被陆卿扎了刺了。 曹天保作为大锦数一数二的武将,自然是赵弼心中最牢不可破的盟友。 如果说赵弼最不希望曹天保欠了这个世间什么人的人情,那这个人必须是陆卿。 现在,这个人情偏偏就欠下了,这无疑是一根不拔就难受的大刺。 若是他逼着曹天保对陆卿和祝余心狠手辣,不顾念过去的恩情,则更彰显了自己的冷血和恶毒。 若是他默许曹天保找个机会将这个人情还上……只怕赵弼会更加恼火。 毕竟所谓的交情,就是建立在你欠我一点人情,我再欠你一点人情这样的互动之上的。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想当初曹公一心想要将武圣留为己用,在发现无论如何留不住的时候,便看中了他的忠义,放他去投旧主。 这一举动卖了忠勇仗义的武圣一个大人情,虽然不能曹公未能收获一员猛将,却也因此在后来的狭路相逢中替自己赢得了一线生机。 就像陆卿方才说的,卖人情给曹天保这样的人,绝对划得来。 祝余看了看一派轻松的陆卿,觉得这厮的皮囊里头绝对藏着一只成了精的狐狸。 没一会儿的功夫,柳月瑶又带着两个人提着食匣子送饭过来,果然和陆卿说得一样,菜肴丰盛,色香味俱全,引得人食指大动。 祝余饿了一天,要不是有陆卿之前掏出一块给她,再加上方才的两块儿糕点,这会儿估计都已经饿虚了,现在放着面前一桌子丰盛饭菜,她倒也不拘着,接过饭碗便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陆卿倒好像没有她这么饿似的,虽然也端着饭碗在吃着,却总给人一种有一搭无一搭,心不在焉的感觉。 大概吃了一半的功夫,门外柳月瑶轻轻叩了几下门板:“爷,墨爷到了。” 随即门便被推开,一个人从外头不紧不慢地踱了进来。 今天是除夕,祝大家辞旧岁,迎新春,一年更比一年好! 感谢s20170823好事成双的月票! 感谢我是香香大宝瓜五福临门的月票! (本章完) 第97章 刀俎和鱼肉 第97章 刀俎和鱼肉 陆卿听到柳月瑶的话,手里的筷子都没有停一下。 倒是祝余,下意识朝门口方向看过去,一眼看清进来的人,手里的筷子都顿在了半空中。 之前就听陆卿问柳月瑶“墨爷”来没来,她也不知这厮打听的是谁,没有胡乱打听,这会儿一看从外面进来的人,果真是一身墨黑色衣裳,头上还戴着一顶黑纱帷帽,一边进门一边将头上的帷帽摘下来。 那黑纱划过,露出来的赫然是大皇子胥王陆朝的脸。 即便是不认得他的脸,那一身仿佛已经超然物外般的气质也足够让祝余将他一眼便认出来。 就像祝余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陆朝一样,陆朝很显然也没有料到会在这里见到陆卿之外的其他人,脚步一顿,愣在原地。 陆卿冲他招招手,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位子,一副调侃的语气对陆朝说:“过来吃吧!都已经到了这儿,清高那些就先收一收,再端一会儿菜可就凉了。” 陆朝没有什么怒气地瞪了他一眼,迈步上前,在陆卿对面坐下,一边伸手去拿碗筷,一边对他说:“你那师兄近期可有来京城的打算?” “严道心?”陆卿挑眉看过去,“他姑且算是我师弟,不是师兄。你打听他做什么?” “想看看他下次什么时候来,向他讨些丹药,毒哑你。”陆朝夹了菜在自己碗中,看一眼一旁的祝余,“这位是?” “啧,我还当你是个多沉得住气的人,没想到这么快就开口打听起来了。”陆卿似乎略带几分鄙夷地看了看陆朝,又忽而笑了出来,一只手轻轻搭在祝余的背上,对陆朝说,“这位便是内人了。” 陆朝面无表情地看了看祝余,又看了看陆卿:“没想到你竟然出息到有这种嗜好,这倒着实令我刮目相看了。” 祝余没想到他们两个白日里看起来好像根本不存在任何交集,完全不认得的模样,到了这里竟然讲起话来都和之前的表现迥然不同。 更不曾想到的是,她还被卷进了两个人的调侃之中。 陆朝话里是个什么意思,她当然听得出,一时被吓了一跳,一口食物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呛得咳嗽起来。 陆卿一副体贴入微的模样,一手帮她轻轻抚背顺气,一边还语气格外轻柔地在祝余耳边对她说:“陆朝他不过是纸老虎,虚张声势而已,你在他面前不必慌张。” 他这举动着实显得有些亲密,祝余觉得耳朵发热,血色顺着耳垂慢慢爬上了脸颊。 估计是她这脸一红,也泄露了女儿家的娇态,陆朝怔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你是祝成嫁过来的女儿?” “是。”祝余也没摸清楚陆朝和陆卿这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到底是怎么样的,只是看两个人说话的样子十分熟稔亲近,并不似白日里在外人面前表现得那么冷淡疏远,估摸着是关系匪浅,索性也就没有一本正经地同陆朝见礼,免得反而把气氛搞得尴尬了。 “没想到祝成的女儿竟然有这样的胆色和本领。”陆朝白天跟着一同去了殓尸房,之后倒是没有再到绣楼那边去,却也见识到了祝余的本事。 “羡慕?”陆卿挑眉笑道,“据我所知,祝成家女儿还有不少,那最宝贝的嫡女就还没有舍得嫁出去。 你若有这心思,倒是可以去求一求陛下,现如今连陆嶂都被赐了婚,把你落下了也不合适,干脆叫陛下将祝成的嫡女赐婚给你,以后你我既是兄弟,又是连襟,说不定祝成的女儿各个都身怀绝技,那你也就不用这么羡慕我了!”陆朝没有吭声,只是用充满同情的眼神看了看祝余,缓缓叹了一口气,然后闷头吃起东西来。 祝余对他们两个人的这种沟通方式觉得十分有趣,这会儿不得不忍着笑,于是也用吃东西来转移注意力。 陆朝来了之后,陆卿好像也比方才多了几分精神,三口两口吃完剩下的饭,放下筷子正色问:“言归正传,陛下真的到现在都没有与你提起赐婚之事?” 陆朝细嚼慢咽,吃相斯文,不急不忙摇摇头:“的确不曾。” “这便怪了。”陆卿微微蹙眉,“我本以为羯王的嫡长女是会赐婚到你的头上,毕竟你我只相差一岁有余,论起来下一个赐婚的也应该是你,没想到竟是陆嶂。 陛下究竟是何打算?” “不知。”陆朝摇摇头,“这样倒也不错,真到了赐婚那一天,所有的企图就都摊在明面上,反而失了念想。” “今日之事,你怎么看?觉得是谁做的?”陆卿问得直截了当。 陆朝耸耸肩:“不是你,不是我,那自然是别人。” “没有想到,连稳如泰山的鄢国公一派,都有人敢对他们动手了,这水面底下的暗涌,只怕比你我以为的还要更多。” 陆卿若有所指地对陆朝说,此刻他已经收起了方才的调侃和玩笑,表情看起来格外严肃,也颇有些语重心长:“我知道,你本无心争什么,我又何曾不是只想独善其身。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然而现在的形势,天下必乱,到时候不要说战火燎原,生灵涂炭,百姓流离失所,就是你我也未必能够保全自身。 到了最后,谁是鹬,谁是蚌,谁是渔翁,还不得而知。” 陆朝的筷子停了停,缓缓放在了桌上,默默叹了一口气。 陆卿的话,他是听进去了的。 陆卿没理他的沉默,继续说道:“就像今日,人人皆知我与鄢国公一派素来不和,我们若是没有站出来,替曹天保的侄儿证明清白,这背后谋局的始作俑者,不论是不是我,都会有人将这帽子扣在我的头上。 所以与其被动替人背黑锅,倒不如我自己跳出来做那渔翁。 你现在也是一样,今日有人设局算计鄢国公和陆嶂,嫁祸给我,明日可能就换成你来做这个莫名的恶人。 要么做刀俎,要么做鱼肉,恐怕你已经没有旁的选择了。” 大年初一头一天,先祝福我的小伙伴们巳巳如意,笔走龙蛇,蛇来运转,八方来财~ 感谢阿头宝宝好事成双的月票! (本章完) 第98章 与之一争 第98章 与之一争 陆朝垂着眼,没有开口,过了一会儿,抬眼先看了一眼祝余,又看向陆卿。 陆卿微微点了点头,陆朝这才缓缓叹了一口气。 “我本无意相争。”他的语气里隐隐有一种说不出的情绪在涌动,“母亲临终前曾对我说,父亲一路披荆斩棘,好不容易才坐上了天下共主的位子。 做父亲的儿子,既不能太愚钝,又不能太精明,可以有治天下之大才,却不可有坐天下之野心。 母亲还说,当初的混战让天下百姓吃尽了苦头,多少无辜的人因为连年战乱丢了性命,以后若是父亲有意扶持我,希望我能有朝一日做个明君。 但若父亲属意其他皇子,我也不要为了一己私欲去争,韬光养晦,独善其身,对自己,对黎民苍生都是一件善事。” 陆卿嗤地笑了出来,眼神却愈发冷下来:“这话你同我说过不止一次两次。 我倒是有些好奇,当初我的族人究竟争了什么,落了个灭门的结局。 而我这些年来又争了什么,何以就成了他人的眼中钉? 在我的喜宴上,有人意图陷害我蓄意毒害陆嶂。 今天曹大将军寿宴当日,又有人以他侄儿做局。 下一次呢?你猜局中人会是谁?是陆嶂,还是你? 陛下至今不肯立太子,却对私下里的争权夺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此下去,天下必乱,这已经是定数了。 到那个时候,你觉得谁会容得下你这个皇后生的嫡长子独善其身?” 陆朝面无表情地看着眼中已经隐隐有了些恼意的陆卿,忽而轻笑出来:“你师父当年要你淡然处事,戒急戒躁,看来你的功夫还是不到家。 母亲临终前还有一句话,我倒是不曾对你说过。 她说,人心险于山川,若这天下要落入暴戾恣睢之徒手中,可以为人为己,拼尽全力,与之一争。” 陆卿微微愣了一下,陆朝的母亲王皇后是锦帝的发妻,在锦帝还未登上帝位便与他结为连理。 陆卿最小的时候便是被抚养在王皇后身边,印象中这是一个极其慈爱的女人,但是身子骨却不大硬朗,生下陆朝之后更是常年卧床休养,她的寝宫中永远弥漫着一股子苦涩的药味儿。 陆卿也是在那个时候被移到别的嫔妃宫中抚养,在辗转换了几处之后出了一档子事,锦帝便派人将他送去山青观,让他带发修行,为王皇后,也为当时天下的旱情祈福。 从此陆卿便再没有回过宫中,再之后便是听闻了王皇后崩了。 此前陆朝说过,王皇后生前叮嘱他独善其身,不要为了私利去争天下,这倒是符合陆卿印象中的王皇后善良的性子。 可是他没有想到,在临终前,她竟然对陆朝还有最后那一番交代,一瞬间竟然让他有些怅然,不知这位可敬的长辈在人生最后的几年究竟经历了些什么。 陆朝见陆卿面色复杂,知道他是被勾起了一些往事,只是眼下可不是一个适合伤怀的好时候,他便清了清嗓子,又对陆卿说:“你之前在从州的见闻,我都已知晓。不论是荒废农田远走他乡种植草做染料,还是有人以炽玉冒充朱砂故意卖给香料商,种种迹象都说明有人想要这天下乱。 我本以为鄢国公手眼通天,能助陆嶂日后坐稳江山,千秋万代,没想到他精明了一辈子,也照样被闭目塞听,让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搞出这么多猫腻来。” “赵弼助陆嶂坐稳江山?”陆卿嘲讽地笑了笑,“你是不是忘了那个时时如同影子一样跟在陆嶂身后的赵伯策了? 归根结底,赵伯策才是赵弼的嫡孙,是赵家人,那厮手腕虽然并不高明,野心却是不小。 只怕真有那么一天,陆嶂那个糊里糊涂的,屁股还没有在龙椅上坐热,就要被那祖孙两个掀倒在地了。” 祝余在一旁默默吃东西,脑子里拼命消化着陆卿和陆朝两个人对话中巨大的信息。 她虽然不知道这两个人究竟是怎么瞒过所有人的耳目,关系如此亲密的,但方才他们提到的那个赵伯策,她倒是有些印象。 白日里在曹天保的辅国大将军府,那人的确就跟在陆嶂身后,端着一派堂皇,一脸的倨傲,亦步亦趋走在陆嶂的身边,就好像周遭那些对陆嶂的奉承和恭敬都是给他的一样。 那人的举止做派,狐假虎威又野心勃勃,的确不大让人喜欢。 陆朝很显然也并不喜欢那个赵伯策,听了陆卿的话,微微一笑,又缓缓叹了一口气:“事到如今,避无可避,唯有以身入局,反客为主了。 只是他们势力庞大,盘根错节,仅凭你我,有几成胜算?”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陆卿听他终于想通了,眉头也舒展开,轻蔑一笑,开口道:“古人云,夫为剑者,示之以虚,开之以利,后之以发,先之以至。 之前不论是我成亲酒宴上,还是今日曹大将军这一桩,归结起来,都是冲着赵弼和陆嶂去的。 现在有这样的招风大树在旁边,正是你招贤纳士、扩充羽翼,徐徐图之的好时机。” 陆朝叹了一口气,对今时今日的处境似乎有些无奈,但又下定了决心:“你要找的人,可找到了?” 陆卿没想到他忽然问起这个,苦笑着摇摇头:“谈何容易,若是这么容易就被我找到,那这人估计也早就被人杀了灭口,这会儿骨头渣滓都不剩了。” “慢慢来,总会打听到线索的。”陆朝安慰他,说罢又看了看祝余,用略带同情地语气对她说,“不过你就惨了,被他带到这里,你就算是被他拖下了水,别想和余下的事情撇清了。” “既然都要被卷入这洪流当中,谁也逃不掉,能上一条船总好过在水里胡乱扑腾。”祝余对这些事情已经想得很明白了。 陆卿听了这话,朗声笑了出来,用手虚托了一把,仿佛他和祝余之间有一道看不见的绳索,对陆朝说:“我们两个可是一条线上的蚂蚱,你与其在她面前搬弄,倒不如好好想想,如何摆平润州知府赵信吧。 此人头脑聪明,做事谨慎,是个可用之人。” (本章完) 第99章 香气 第99章 香气 关于赵信,陆卿和陆朝并没有说太多,两个人心照不宣,都打算徐徐图之。 等饭吃完了,柳月瑶带人来撤走桌上杯盘,换了一壶热茶过来的时候,顺便带来了一个消息:“方才有人回来说,曹大将军那侄子被捆在街口的石柱子上,狠狠抽了一顿鞭子,之后就放出话去,说从此再不过问他的生死。 之后那位琼酿庄园的庄老板果真带了一群家眷老少,跑去曹大将军家门前跪着磕头赔罪,曹大将军拦都拦不住,最后还是京兆府派了衙差过去,才总算是把他们都给轰走。” 陆卿听了之后笑了出来,看看祝余,又看看陆朝:“这事办得还真的又精明又蠢。 这边曹天保才刚刚才公然与侄子撇清了关系,那边庄直带人跑去他府门外一磕头,可以说等同于前功尽弃。 京城里头的百姓不了解内情,只看得到庄直的闺女被曹天保的侄子糟蹋,惨死,庄家还要老老少少一齐给曹天保磕头。 曹大将军的风评,恐怕从此便不大容易扭转回去了。” “那这事蠢在哪里?”祝余有些疑惑。 “蠢在急功近利。”陆卿反问祝余,“今日若你是庄直,你会在这节骨眼儿上真的跑去曹天保家门外磕头?” 祝余恍然大悟。 把她作为一个普通人,与庄直的处境对调一下,似乎很多事就变得一目了然起来。 不论是大锦还是其他几个藩国,商贾始终是一个“富而不贵”的群体,饶是坐拥万贯家财,守着金山银山,也仍旧是不入流,想要受人尊敬还是要想方设法让自家子弟功名加身,若是能够入仕便更好了。 换言之,随便一个七品小吏,都能够将一个财大气粗的商人刁难得团团转,更别说曹天保这样的权势滔天的大将军了。 如果是自己,前头已经错怪了曹天保的侄子是杀人真凶,现在真相大白,不论曹天保计较与否,那都是断然不敢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继续招惹他的。 辅国大将军想要为难区区一个酒庄的老板,只怕是比碾死一只蚂蚁还要更容易。 偏偏庄直在这么个节骨眼儿上,以一种看似赔礼的方式让曹天保的处境更加尴尬,要么是个完全没有脑子的蠢货,要么就是有人在背后授意,所以根本无须顾忌任何后果。 从此前种种来看,前者是不可能的。 那么庄直受人指使,无论如何要将给曹天保添堵的事情做到极致就成了最大的一种可能性。 这种迹象,陆卿看得出,自己想得到,难道曹天保和鄢国公身边就没有一个耳聪目明的人会联想到这些吗? 但凡冷静下来,想一想这其中的蹊跷,便会加重对方的戒备,这种谋划成了一次,便再难有第二次了。 这么一想,祝余觉得在背后谋划这一切的人,的确如陆卿所说,太急功近利,显得有些沉不住气,把事情做得过于粗糙了。 “叫人留意些琼酿山庄和庄直,摸清底细。”陆卿对柳月瑶说。“是。”柳月瑶柔柔一福身,默默退了出去。 “我记得你在观星上头很有些造诣。”陆卿提起茶壶倒了三杯,递了一杯给祝余,又拿起一杯,对陆朝说,“你在京中便是笼中之鸟,闭目塞听,为今之计,走出去才是上策。” “此事我已有打算。”陆朝点点头,端起茶杯,“你们也要多加小心才是。” 当天晚上从云隐阁回到逍遥王府已经很晚了,祝余虽然有一肚子的疑惑,但也架不住一天下来的疲惫,简单洗漱便倒头就睡,迷迷糊糊不知道睡了多久,觉得似乎有人在摇晃自己,她强撑着挑开眼皮,见陆卿坐在自己床边,外头才是天光微亮的时候。 祝余的睡意瞬间消散了大半,连忙半坐起来:“王爷有事?” “起身更衣,方才宫中传话过来,说陛下今日下朝之后,想要见一见我府上那位能干的长史。”陆卿语气轻松得就好像方才说要带祝余去逛街市一样。 祝余吓了一跳,这回彻底精神了,有些无措地看着陆卿。 “慌什么?”她的反应把陆卿逗笑了,“之前明明已经随我入宫面圣过,那次怎么不见你怕?” “那次戴着面具,无人知道我的身份。”祝余皱眉。 “放心,陛下再怎么消息灵通,也不见得知道祝成的庶女长得什么模样。”陆卿笑道,“之前你不是还同我说,你随我外出办事,虽然顶着个长史的名头,却没有告身,今日若是运气好,说不定还能讨个告身给你。” 祝余忙不迭摆摆手,她本能地觉着锦帝不是一个容易蒙骗的人,什么告身不告身的都不重要,只要能够从那位的虎目下平平安安全身而退便是好的。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既然如此,那就不能耽搁了,祝余赶忙起身,躲到屏风后头去,用布条将自己上半身裹了个结结实实,差一点就要喘不过气来,又找了件领子高的中衣换上,外头依旧是普普通通的窄袖长衫。 对着镜子反反复复确认过自己的仪容没有问题,她这才悬着一颗心出去找陆卿,与他一同骑马往皇宫走。 进宫之后陆卿要上朝,祝余自然不能跟着,只能在殿外等候。 说是殿外,实际上距离大殿还有老远的距离,并且还要和几个候在那里的内侍等在一处。 那几个内侍的岁数都不大,最年长的看上去也不过十七八岁,最小的看着大约只有十四五的模样。 祝余本来是心中忐忑,想要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可是怪就怪她的鼻子实在是太灵了,好好的站在那里,一阵风过去,竟然叫她闻到了一股子淡淡的香气,并且那香气乍闻到的时候并不熟悉,可是那香味儿钻进鼻子之后,却又透着三四分似曾相识。 祝余悄悄嗅了嗅,扭头冲一旁那个十六七岁的内侍拱了拱手:“这位公公,有句话略显冒昧,不知当问不当问?” 感谢小雪雪爱读书的一帆风顺月票! 感谢573602869的一飞冲天月票! 感谢千世紫界的一鸣惊人月票! 小莫争取正月十五前,都用这种数字吉利话,嘿嘿嘿~ (本章完) 第100章 夜观天象 第100章 夜观天象 那个内侍年纪尚轻,在宫中也未得什么权势,还没有那个与人摆谱的能耐,方才又见祝余是与逍遥王同来的,自然态度也格外客气。 “大人这话说得太见外了,您只管问,咱家答得出自然是言无不尽。”他赶忙堆着笑同祝余说。 “不知公公您用的是什么熏香?闻起来如此淡雅,着实令人喜欢,不知能否告诉我,我也好出去配了相同的香料?”祝余问。 那小内侍估计没有想到祝余是问这个,不管怎么说也算是被夸赞了,忙用袖子掩住嘴巴偷笑,摇摇头:“大人您这是拿咱家说笑了,咱家是伺候贵人的,自个儿哪有熏香的道理。 若是我胡乱熏香,那气味儿叫贵人不喜,那可就罪过大了。 我身上带什么香味儿,那得看伺候的贵人用的是什么熏香。 这香啊,您八成也配不到。 昨夜刚好是我值夜,伺候陛下宿在端妃那儿,那位贵人用的可都是陛下赏赐的好东西,外头可是寻不到的。” “哦,怪不得,原来是贵人用的东西,那自然是不同凡响!”祝余连忙应和,心里头却在犯嘀咕。 她很确定这香气和之前在清水县闻到的有三四成相似,只不过这三四成到底是来源于别的香料带来的巧合,还是窦大江加入炽玉粉末的缘故,她就不得而知了。 在外头又枯等了好一阵子,直站得祝余脚底都有些疼了,终于等到了下朝,文武百官三三两两走出来,有的看起来踌躇满志,有的则眉头紧锁,有三五个人边走边低声交谈的,也有昂首阔步急着离开的。 祝余老远看到了陆朝,他的朝服也是一袭月白色,上面绣着金色的纹路。 在外面,他又恢复了那种拒人以千里之外的清冷感,眼神冷冷的,独自一人从大殿中出来,身边路过的大臣纷纷向他示意,似乎颇有些恭维之意,他也只是淡淡回应,态度疏离。 旁人似乎对他的这种态度也已经习以为常,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礼节尽到了便纷纷离开。 陆朝从祝余面前经过的时候,眼角似乎瞥见了她,不过脚步没有丝毫减慢,毫无反应地便径直离去了。 又过了一会儿,陆卿才独自出来,大步流星来到祝余跟前,冲她一勾手:“走,随我去面圣。” 锦帝下了朝之后,依旧是去南书房批阅奏章,所以便由内侍带着他们过去。 替两个人引路的依旧是那天夜里的那个上了些年纪的内侍,只见他跟在陆卿身边,从头到尾堆了满脸谄媚的笑。 “王爷,您可真的是咱们陛下的福星呐!”他尖着嗓子同陆卿说,“昨天朝中那帮言官连一夜都不肯等,纷纷上书陛下,参曹大将军治家不严,曹家子弟败坏门风。 陛下看了那些奏章,气得晚饭都吃不好。 您是知道的,想当初曹大将军为陛下屡建奇功,陛下又素来是重情义的,这帮人着实是让陛下好生头痛。 后来陛下仔细那么一打听才知道,原本曹大将军的侄子可不是单单败坏门风那么简单,差一点点就被人诬陷成了杀人凶犯,幸亏王爷您出手相助,才让大将军避免了这么一个无妄之灾。”他一边说,一边朝祝余瞄了一眼,笑得极尽谄媚:“所以今日陛下才会特意叫您把那位立了功劳的长史大人也一并带进宫来,估摸着是有奖赏呢!” 陆卿微微一笑,手往朝服袖子里一摸,便摸出来一个装满了金瓜子的小锦囊,熟练地塞在那内侍的手中:“这几日还得高公公受累,多帮陛下宽宽心,切莫让陛下过分忧虑才是。” 那高公公似乎已经习惯了陆卿的出手大方,笑得见眉不见眼,使劲儿抿着嘴才没有让自己的牙齿笑出来:“哎哟,王爷您这样讲可就折煞老奴了! 能够为皇上解忧,那是老奴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呢!” 祝余走在后面,不动声色留意着这一切,心里头也终于明白了之前夜里以金面御史的身份来面圣那一次陆卿的“不识时务”。 这内侍高公公虽然是锦帝身边的人,但是很显然,他并不知道金面御史的真实身份。 因而逍遥王与金面御史,必须是迥然不同的两个人。 两人很快就被带到了南书房门外,高公公冲陆卿一笑,倒着小碎步进去禀报,祝余有些紧张地深吸了一口气,无奈胸口勒得实在是有些紧,让她这一口气好像根本就吸不进肺里去似的,只觉得一阵憋闷。 “不用慌,陛下问什么你便答什么就是了。”陆卿看出她紧张,意有所指地对她说。 祝余点点头。 高公公很快就出来,示意他们二人进门去。 白天的南书房光线充足,锦帝一身赤黄色圆领龙袍,坐在书案后头,面前照例是堆积如山的奏章,不过这一次看样子,他倒像是专程在等着他们两个人的到来似的,一见陆卿便态度亲热地抬手示意他上前。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我儿过来,”他开口对陆卿说,语气里带着一种父子之间的亲密,“昨夜朕一夜辗转,不知道是不是思虑过重,好不容易睡下了,梦里全都是些过去的故人。 梦里头还见着了你外祖和你父亲,我就使劲儿地看,可是不论怎样都看不真切。 今日早朝的时候,看着你站在下面,那眉眼姿态愈发与你祖父相像,顿时就又想起了前一夜的梦,不免有些伤怀。” 陆卿表情平淡,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笑意,态度十分恭敬:“逝者已矣,陛下不必太过记挂,还是要保重龙体才是。 臣对祖父的模样全无印象,若陛下看着我能感到一丝慰藉,那臣便在这里让陛下多看看。 若陛下看到臣这张脸会忍不住勾起伤心事,那臣还是戴上帷帽遮一遮得好。” “那倒不必,有你这份周全的心,朕心甚慰!”锦帝缓缓叹了一口气,“今日陆朝说他近来夜观天象,发现岁星合月,乃是大吉之兆,他自请离京替我祈福,我已允了。 你们都是朕的好孩子,有你们在朕的身边,朕怎么能不舒心呢!” (本章完) 第101章 求告身 第101章 求告身 陆卿一脸谦恭:“天下有陛下这样的明君,是百姓之福,苍生之幸,我们做臣子的能够为陛下分忧,也是我们的福分。” 锦帝对他这番话显然还是很满意的,欣慰地点了点头,又说:“听闻昨日有人意图诬陷曹大将军的侄儿杀人,幸亏有你在场,令手下与对方据理力争,这才查明真相,还了曹大将军一个清白?” “确有此事。”陆卿颔首。 “不错,这事做得很好,朕要给你记个大大的功劳。”锦帝看起来对此很是满意,“曹大将军随朕征战,军功累累,是我大锦立国之功勋。 若是随便什么人便能诬告陷害这样的功勋老臣,我主持公道会被人说偏袒包庇,不主持公道又未免寒了老臣的心。” 他说着,视线从陆卿那边移到了祝余的身上:“你便是那个昨日帮曹大将军侄儿翻案,逍遥王府的长史?没想到我儿府上还有这般好本事的能人。” 锦帝这话用一种称赞的语气说出来,祝余心里面却忍不住有些犯嘀咕。 之前那一次戴着面具进宫面圣的时候,这位天下共主变脸的速度她也是亲眼所见。 对于这种心思叵测,手里又握着生杀大权的人,祝余心中本能有些打怵,所以态度也格外谨慎,不敢完全当做夸奖来听。 “陛下谬赞,小人不过是略知一二,恰好派上用场而已。”她压着嗓子,抱拳躬身,微微低着头,态度十分谦卑地回应。 “不仅有能耐,还谦虚,不错,不错。”锦帝点点头,眼睛又将祝余打量了一遍,“朕听闻那杀人刀口上的猫腻,京兆府的仵作都没有发现,却被你找了出来,这可不是略知一二而已。 你有这样的本事,又投在我儿门下,莫不是也是师承栖云山人?” 祝余心中感叹,这事儿还真叫陆卿给事先料准了,早上出发之前便叮嘱过自己。 于是她顺势点了点头:“陛下洞若观火,慧眼如炬。” “陛下,臣想要向陛下求个告身。”陆卿此时顺势开口,对锦帝请求道,“之前瞧他瘦骨伶仃,似乎不堪大用,便没有怎么理会,没想这次还派上些用场。 若只是我府上的长史,到外头去终究名不正言不顺,不知陛下能否赐他一道告身,以后若有需要的时候,也方便行事。” 锦帝没有立刻回应陆卿的请求,略微沉吟片刻,冲他摆摆手:“告身就算了,既然是栖云山人送过来帮你的,想来也靠得住。 过后我差人送个腰牌给你,也不枉费你师父惦记着你的一片苦心。” 陆卿连忙抱拳谢恩。 锦帝又对祝余说:“栖云山人叫你到陆卿身边,你还需尽心竭力协助他,否则不光山人饶不了你,朕也一样不饶你。” “是,小人定当尽心竭力,尽己所能。”祝余连忙应道。之后锦帝倒是也没有再理会她,与陆卿聊了些旁的事情。 陆卿今日毕竟是以逍遥王的身份来的,锦帝也不能与他说些太重要的正事,两个人更像是父子俩在话家常。 祝余眼观鼻,鼻观心,站在陆卿身后默默听了一耳朵。 首先是陆嶂的婚事比事先他们以为的还要更快一些,但是由于曹天保的寿辰宴闹了这么一出,陆嶂也有所顾忌,不想要婚事大操大办,只想要低调完婚。 锦帝本来是不大赞成的,不过考虑到陆卿大婚当晚就闹出了那么一档子事,也就同意了陆嶂的请求。 这会儿羯王嫡女的迎亲队伍已经从羯国送亲的队伍手中接到了新娘,正在司徒大将军的护送下返回京城来,不日便可抵达。 其次是锦帝竟然越过了陆朝,也越过了中间的三皇子和四皇子,给七皇子陆泽也定了一门亲,女子是国子监祭酒的孙女,文馆大学士的女儿,绝对正统的书香门第。 因为那女子才刚刚及笄,年纪尚幼,陆泽也才过了弱冠,所以这幢婚事倒是不急,只是锦帝出面与国子监祭酒议了亲,就算是把这门亲事约定下来,待到再过个三两年,两个人的年岁更大一些再完婚。 国子监祭酒自然也是欣然接受,毕竟皇子当中现如今最受恩宠,又与自家孙女年岁相当的就是陆泽,陆泽又生得眉目俊秀,说话办事都透着聪慧,怎么看也算得上是良配。 至于为什么这么早就要先给陆泽定下一门亲事,锦帝只是呵呵一笑,满眼慈爱地对陆卿说:“泽儿是朕最小的儿子,有你们这些哥哥替朕分担了许多,他便始终像是个长不大的孩儿似的,什么时候才能成器。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倒不如给他定一门亲,书香门第,满门大儒,对他也是个熏陶和长进。” 闲谈了一会儿,锦帝毕竟还有那满满一桌子堆积如山的奏章需要看,陆卿便起身告退,带着祝余离开了南书房。 高公公送他们两个离开,因为收了陆卿的好处,一路上都是满脸堆笑,嘴里全都是奉承的话,一直把两个人送到宫门口,骑上马都走了一段路,祝余偷偷回头看,还能看到高公公那摆动的小白帕子。 “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您今日这个沉甸甸的锦囊,那磨都快要推鬼了吧?”祝余收回眼神,策马往前追了几步,小声对陆卿说。 陆卿却笑了:“在皇上身边的内侍,就不说是位高权重,也是差不多的,满朝文武,除了鄢国公和曹大将军之流可以不给高公公好脸色,旁人又有谁能有这般底气? 他的眼皮子没有那么浅,我那点东西就属于让他不至于觉得被人驳了面子而已。 而且像他这样的内侍,心里头都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如果你不是他想要押宝的人,就是大锭大锭的金元宝,人家也未必会放在心上。” 祝余点点头表示赞同,她这会儿有一肚子的疑惑,只不过在大街上人多口杂,并不好说什么,只好把所有疑问都憋在肚子里,等着回家再说。 感谢减肥是个终身事业的一呼百应的月票! (本章完) 第102章 算计 第102章 算计 回到逍遥王府,了却了一桩心事的祝余大大松了一口气。 除了松一口气之外,她第一时间跑回房中,也松了自己身上的裹胸布,重新换回了女装。 虽说锦国贵女流行的裙子款式或多或少有些累赘,不那么方便,但比起被勒得大气都喘不上一口的那种滋味,倒似乎也不是那么难忍。 这会儿午饭还早,但毕竟是起了个大早,进宫折腾了一遭,先前还没有什么胃口的祝余,回了家之后倒觉得肚子里咕咕叫了起来,正想着找点什么东西垫一垫,就看到陆卿托着一碟点心进了门。 “喏,昨日见你在云隐阁似乎没有吃够,走的时候吩咐柳月瑶今日派人送些过来。”他把点心放在桌上,自己率先在桌旁坐下,“这东西只比咱们早进门不到两刻,再新鲜都没有了。 府里的厨子这会儿估计才刚刚备菜,你先吃一点无妨。” 祝余也不跟他客气,坐下来先吃了一块儿。 过去忙起来就没时没晌,早早就把胃搞坏了,动不动疼起来便是一头冷汗,那种滋味实在是不好过。 饶是现在已是隔世,只要有强烈的饥饿感传来,祝余还是总觉得那胃又开始隐隐作痛了似的。 估摸着是已经有了心结,做下了心病。 于是她再也不敢让自己饥肠辘辘,生怕那种折磨人的阴疼又重新找回来。 一块点心下肚,她满足地舔了舔嘴角的一点点残渣,这才开口问陆卿:“今日你是故意的,对不对?” 之前陆卿说让她私下里与自己讲话不需要敬词,祝余便从善如流地改了口。 “你说的是哪一桩?”陆卿原本对那种甜兮兮的点心全然没有半点兴趣,昨天一回,今天又一回,看祝余吃得津津有味,搞得他也莫名对那糕饼有了胃口,从碟子里拿了一块儿尝了尝,好像的确比平日里好吃了一些。 “求告身。”祝余看着陆卿,虽然两个人从成亲那天才算第一次认识,最初自己也摸不清这位逍遥王爷的路数,但是打交道的次数多了之后,她隐隐好像有些悟了,“你打从一开始,就是想要让皇上赐我一个金面御史手下的腰牌吧?” “哦?看出来了?”陆卿语气听起来颇有些惊讶,眼神却淡定得很。 “即便是皇上下旨,想要给我讨个一官半职,也总是要经过吏部的,那就必然要核验我的户籍。 你在外头可以说我是祝二爷,可以说我是余长史,但真要核验户籍的时候,那就全都露馅了。”祝余方才在宫中,听陆卿一开口,就已经想到了这一层,“但是你敢当着皇上的面向他求告身,就给人一种你并不怕别人核验我户籍的感觉。 你表现出来的坦荡,加上让我顺水推舟认下自己是栖云山人的座下弟子,这都等同于在给圣上吃定心丸,比起你明面上这么一个闲散王爷,很显然我的本事更被金面御史所需要。 于是圣上自然而然就拿了一个看似与你全无关系的主意。 我说得对吗?” 陆卿表情忽然严肃起来,眼睛盯着祝余,微微眯了眯眼:“我不喜欢被人看透,你知道得太多,那我恐怕就留不得你了。” 他那话说得咬牙切齿,还刻意压低了声音,似乎是发了狠的。祝余面无表情看了看他,伸手又拿了一块糕小口小口吃起来。 陆卿失笑,绷不住的笑容瞬间将方才满脸的阴冷冲得不见踪影:“你就一点都不怕我是说真的?” 祝余耸了耸肩:“除非教会符文符箓验尸的本事,否则我是你可遇而不可求的盟友,灭我的口等于自断一臂。” 她说得十分笃定,说完又冲陆卿一笑:“我的命对你很重要,你是舍不得我死的。” 陆卿被她的反应逗得朗声笑了出来,直笑得眼角都微微泛起了水光,末了点点头,语气亦真亦假道:“夫人所言甚是,得妻如此,夫复何求,惟愿夫人长命百岁,与我共成大事。” “好说,好说。”祝余也冲陆卿拱拱手。 虽然说两个人之前在清水县曾经有过约定,但是这中间的那段时间里,祝余也实在是意识到,自己真正享受的“闲”,实际上是“忙里偷闲”,而不是“无所事事”。 更何况在有意无意卷入了曹天保侄子的那桩案子之后,祝余也更深切地意识到私底下的暗流。 就像她一直半真半假与陆卿说的那样,他们两个人现在是同舟共济的关系,若是想要长长久久的安闲自在下去,首先就先要有办法闯过汹涌的暗流,保全自身。 就像陆朝说的那样,以身入局,反客为主。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祝余想要过上躺平享福的日子,首先就要先狠狠努力一番。 “王爷,夫人,”屋外这时传来了赵妈妈的声音,她知道王爷和夫人都在房里,便很识趣地没有直接到门口来,“之前王爷安排的裁缝上门来了,还带了些上好的衣料,要为夫人量体,准备裁制过冬的衣裳呢。” “你去吧,”陆卿对祝余点点头,“别看现在是一天热过一天,转头入了秋,那可是说冷便冷了,早些备下冬衣比较稳妥。” 祝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糕饼碎屑,走了两步,又折回来:“那位负责带队迎亲的司徒老将军是什么来头?” “功劳不比曹大将军小。”陆卿言简意赅地回答道,“在平定四方之乱的时候,若是没有那位司徒老将军率领十万精兵与羯国骁骑鏖战,最终打败羯国大军,令他们元气大伤,恐怕圣上也很难成就如今天下一统的霸业。 听说直到现在,羯国还有不少将帅听到司徒大将军的名号,还会忍不住两手发抖,双腿打颤,是真是假便不得而知了。” 祝余了然点点头。 明白了,说是迎亲,倒不如说是去抢亲的,若是羯王敢出尔反尔,不将自己最疼爱的嫡长女嫁过来,便给他几分颜色瞧瞧。 一边往外走,她一边想了想自己嫁过来的那风平浪静的一路……好吧,他们朔国似乎还真被锦帝看得扁扁的。 (本章完) 第103章 黑铁塔般的娘子 第103章 黑铁塔般的娘子 祝余本以为去叫裁缝量体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没多大功夫就能应付完。 没曾想跟着赵妈妈到前厅去,这一去就是一个多时辰。 她以前都不知道,光是衣料就有那么多种,色又有各种不同,搭配在一起需要做的选择就更多了。 朔国相对民风淳朴,女子的衣衫也没有那么繁多的样,哪怕是祝成家里的女眷,也大多穿着比较轻便利落的款式。 祝余什么时候见过裁几件衣裳也能摆开这么大阵势的! 好不容易从林林总总各种面料色当中决定好了要裁制哪些衣裳,以为终于可以脱身了,那裁缝又把祝余拦了下来。 “夫人留步,只差一点点了!”他抖着白胡子,示意方才帮祝余量体的婆子让开一旁,挥挥手,几个年轻的学徒便赶忙上前来, 只见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提一根长长的木条,木条上面钉着许多小钩子,每一个小钩子上都挂着一条毛色不同的兽皮。 “夫人,王爷之前吩咐,叫小人为夫人做一件狐裘大氅,这里有一些毛色,不知夫人属意哪一种,还请您挑选个称心的色,小人好将所需的皮料凑齐,赶在入冬前缝制出来。” 祝余揉了揉额角,她当初在清水县城门外,与一个进城卖野兔的猎户倒是打听了几句狐皮什么的,不过当时完全是想要排除清水县一带有没有能够伤人的猛兽,并没有什么旁的目的。 除此之外,好像她就没有提过与狐裘有关的任何事情。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那个裁缝,祝余去问陆卿,陆卿的回答是——“那裁缝在京城里甚是出名,提前许久才约得到,当时以为夫人打定主意要过深居简出的内宅日子,日后免不得要和那些高门贵妇凑在一起,所以才打算为夫人置办点撑得起王府牌面的行头,没曾想夫人竟然这么快就想通了,之后倒也忘了告知那裁缝,便这样罢了。” 祝余觉得陆卿这话分明是在揶揄自己,但是又拿不出证据。 转眼就过去了一个月。 这一个月里面,祝余倒是过得不怎么无聊,陆卿除了上朝之外,其余时间不论是去云隐阁,还是别的酒肆茶楼,都会叫符文或者符箓把祝余接过去。 当然了,祝余出门在外依旧是“祝二爷”,她自己也乐得如此,毕竟一身男装总比时时刻刻头戴帷帽方便自在。 一个月下来,她对京城里四处,还有云隐阁也都有了更多的认识。 云隐阁作为京城里最炙手可热的琴馆,里面养了几十个品貌俱佳的琴师、舞娘。 不过和别处不同,这里的琴师和舞娘虽然容貌艳丽,身段婀娜,却只靠卖艺来谋生,绝不涉及任何皮肉生意。 但这并不影响外头那些人对云隐阁的趋之若鹜。 不过外头人人都知道云隐阁有一个厉害的掌事娘子,看着柔柔弱弱,却把云隐阁内外的事情打理得井井有条,却并不知这里的幕后老板是陆朝和陆卿这两个谁也想不到的大人物。 那晚和陆朝见面是在云隐阁隐秘的暗室当中,后来陆卿也有带着祝余大摇大摆从正门到云隐阁去过几回。 祝余这才发现,云隐阁前面和后面,就仿佛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与后面的幽静雅致不同,前面虽然也不落俗,但却要喧闹许多。每个时辰都会有不同的琴师出来演奏,也会有衣着鲜亮的舞娘在乐曲声中绕着各桌宾客翩翩起舞,让人恍惚之间有一种步入天宫赴蟠桃会般的错觉。 前来此处听曲的人大多衣着光鲜,鲜少有市井泼皮或者跋扈纨绔那种不入流的角色。 这些人围坐在桌前,或品茗或饮酒,自得其乐,兴起时会招呼伙计拿来纸笔,甭管水平高低,先挥毫泼墨以抒情怀。 之后写下的东西便会被送去给柳月瑶过目,能够入得了柳月瑶的眼,便会敲锣打鼓将那墨宝高高悬于头顶,供来往宾客欣赏品评,柳月瑶看不上的则会被妥善收在信封中,交还给写字或作画的那位自己带走。 谁的字画若是能够被挂在云隐阁中,似乎也是一件非常值得炫耀的事情,祝余来的那几次,看到过不知道多少书生模样的人没等喝上一杯便迫不及待张罗纸笔。 这一日,陆卿又堂而皇之带着祝余来了云隐阁,这里的生意似乎格外的好,只不过祝余发觉,今日这云隐阁中许多客人,似乎并不是那种平日里最多见的附庸风雅的文人墨客,而是多了一些随做锦国商旅打扮,眼神中却难掩锐利的生面孔。 不论乐师弹奏得多么欢快,也不管舞娘的裙摆旋转出什么样的弧线,那些生面孔都是一副充耳不闻、视若无睹的模样,时不时倒一杯酒,却只是小口小口啜饮,眉宇之间略显郁郁。 而云隐阁中的热闹,主要来自于眼下京城里最炙手可热的话题,很多人都在议论着一件事——听闻屹王陆嶂赐婚的新娘已经抵达京城,二人将不日完婚。 只是对于这羯国的郡主与大锦最风光无两的屹王之间的这门婚事变成了谈资之后,私下里可就说什么的都有了。 听说这位羯国郡主竟然被特许带了两个贴身丫鬟一同嫁过来。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虽说新娘子出嫁带两个丫鬟这本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可是要知道,锦国之前的规矩一直都是赐婚的新娘必须只身前往锦国,一个下人也不许带。 因此这个格外开恩便被人理解出了几种不同的意味。 有人说这是锦帝对屹王格外的宠爱,所以才给他的新妇格外开恩。 也有人说锦帝到底还是忌惮羯王的实力,因此不得不做出让步,给对方面子。 很显然,眼下这云隐阁中,就有人持第一种看法。 “这么看来,圣上果然最器重的还是屹王。”一个书生模样的人酒过三巡,已经有了几分醉意,说起话来便有些口无遮拦起来,“谁不知那屹王有个了不得的外家,现在又加上了一个厉害的岳家,那自然是前途无可限量! 看来以后有能力从圣上手中接过这天下的人,非屹王莫属了!” 他一脸艳羡地感慨并没有得到友人的赞同。 “要我说,屹王也实在是惨!明明是一个风度翩翩,斯文俊秀的大好男儿,配得上这世上最温婉美丽的女子为妻,结果偏偏被赐婚了什么羯国的郡主!”另外一个人喷着酒气,红头胀脸,带着几分戏谑道,“都说那羯国人个个生得牛高马大,一脸横肉,说起话来都是粗声大气。 羯国男子一身蛮力如野兽一般,羯国女子也是黝黑粗壮,甚至比咱们大锦寻常男子还要更孔武有力。 你们说,那羯国郡主若是个人中龙凤,按照羯国人的样貌,岂不是长得仿佛黑铁塔一般? 这样的娘子,你们可愿意娶进家门?” 感谢田中美奈子二龙腾飞的月票! 感谢书友20210301105365700752财貌双全的月票! (本章完) 第104章 胡豆 第104章 胡豆 他的一番调侃惹得周围几个人哄笑一片,连连摆手,表示无福消受。 咔嚓。 不远处一桌酒客当中一个面无表情的中年男子手中酒杯忽然碎裂成渣,里面的酒液更是洒了一桌子。 一旁的小伙计被吓了一跳,赶忙过去帮忙擦拭,询问那人有没有伤到手。 那人却只是将手上的碎瓷渣随手拂去,并不理会小伙计的询问,手指和手掌竟然也看不到任何伤口。 小伙计不知道是见多识广,还是粗心大意,对此倒是没有什么反应,急急忙忙清理了桌上的碎片,又给那位换来新的酒杯。 那人表情阴沉,目光里像是揣着把刀似的,往那几个口无遮拦的书生处扫了一眼,转过身去,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那几个醉书生对这一切无知无觉,笑过之后,又有个人挤眉弄眼补了一句:“有这等福气的,不是还有那位逍遥王么! 屹王好歹娶了个牧马的。 那逍遥王就更厉害了,听说他娶了个朔国打铁的!也不知他那夫人是不是生得环眼虬髯——哎哟!” 祝余本来还竖着耳朵想要听一听自己在那厮口中到底会被形容成一个什么样子,忽然就听那边一声惨叫,扭头看过去,发现那人一脸痛苦地捂着额头,有血顺着他的手缝渗出来。 他的友人们大骇,纷纷起身,有的张罗带那头破血流的去看郎中,有的则东张西望,试图找到究竟什么东西将朋友的头都给打破了。 这一闹腾自然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柳月瑶很快便带着人循声而来,只见她笑意盈盈,说起话来轻声慢语,不消几句便安抚好了那几个人的情绪,叫几个伙计包了酒菜,又退了银子给他们,让他们赶紧带人去看郎中,把血先止了。 祝余方才的注意力一直都在那几个书生还有不远处那几个生面孔的汉子身上,她也没有看出方才究竟是什么打中了那人的额头,只知道那几个汉子并没有什么动作。 她转回过身,换了个姿势,面对着陆卿,只见他面前放着酒杯,手指尖随意翻转把玩着一粒盐渍胡豆,微微垂着眼皮,眼神略带几分迷离,似乎是已经染上了醉意。 “伙计,拿琴来!”不等祝余开口,他忽然开口招呼一旁的小伙计。 这种要求在云隐阁似乎并不稀奇,小伙计痛快地应声,小跑着走开,很快就与另外的人合抬着一架古琴,小心翼翼帮陆卿摆在了桌上。 陆卿端坐桌旁,先为自己斟了一杯酒,放在旁边,抖了抖衣袖,轻轻将手放在琴弦上,微微眯着眼。 他的琴技十分了得,过去祝余只是听说,却不曾亲耳听过,今日在这里才终于得见。 那琴之前在琴师手中还是如跳动的泉水,轻柔而灵动,到了他的手中便立刻不同了。 琴声随着他手指在琴弦上的滑动拨弄而传出,时而如高山流水,磅礴汹涌,使人闻之无不感到壮怀激烈;时而又好像松间明月,清越悠远,令人心旷神怡。 祝余不太懂得这些,也叫不出陆卿这一曲是什么名字,只觉得与平日里在云隐阁中听到过的乐曲都截然不同,似乎更加奔放雄浑,在豪迈之中又夹杂着些许的悲伤,叫人听着就有一种怆然神伤的感觉。原本远处的台子上,几个乐师正在演奏着乐曲,也没有什么人注意陆卿这边,不过他的琴声很快就把周围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祝余瞧见那几个原本对周遭一切都心不在焉的汉子也听见了陆卿的琴声,几个人似乎有些发怔,又有些错愕,后来干脆站起身来,试图越过围在旁边的那些酒客,看清楚抚琴之人是个什么模样。 祝余心中隐隐有些不安,正想怎么提醒一下陆卿,刚好他这一曲也弹完,琴音于最激昂处戛然而止,陆卿抬手拂过,宽袖卷了桌边那杯酒,酒杯坠地,发出碎裂的脆响,竟与方才的琴曲相得益彰,仿佛本就应该是那曲子的一部分似的。 一曲终了,四座皆起身喝彩,陆卿似乎也很尽兴,摇摇晃晃站起来,伸手去拿桌上的酒壶,却一个不稳向前扑倒过去。 祝余连忙上前搀扶,柳月瑶也来到跟前,招呼几个小伙计:“贵客醉了,还不帮忙把人搀扶出去送上马车,让贵客回去歇了!” 几个小伙计连忙七手八脚帮着祝余一起搀扶起陆卿,簇拥着将他送到了大门外头。 原本那些听了他抚琴,想要上前讨教一番的人,见那位华服公子似乎的确醉得不轻,便也只好放弃原本的打算。 很快,乐师的演奏声便又继续,周围的人各自散去,各自喝酒取乐。 那几个表情不善的汉子也重新坐回了自己的桌旁,有一搭无一搭地喝着酒。 陆卿一副脚底发飘的模样,被几个小伙计搀扶着送上了马车,祝余也跟着钻了进去,等马车摇摇晃晃出了云隐阁的院子,走在了空旷的街上时,原本歪倒在一旁的陆卿便慢慢坐直了身子,伸手抚了抚衣袍上的褶皱。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只见他眼神清明,呼吸平稳,除了车厢里浮动着的淡淡酒气之外,根本没有半点醉酒之人的模样。 “我方才还真当你醉了。”祝余打量着他,开口说。 不得不承认,虽然知道陆卿这个“狐狸”的身上样很多,但方才他的表现,还真把自己给唬住了。 “若是那么容易醉,我到现在怕是已经死过不知多少回了。”陆卿笑了笑,把手伸进袖子里摸索了一会儿,从里面解下一个不大的小水囊,晃了晃,丢给祝余。 祝余伸手接下来,有点份量,里面大概装了个半满,能闻到一股子浓郁的酒香。 这东西看来是陆卿常用的,总被拿来装酒,时间长了都已经腌入味儿了。 他应该是把这东西藏在袖子里,每一次喝酒时借助着袖子的遮挡,将杯中酒顺着袖口倒进了这个小水囊。 难怪一身酒气,却那么清醒,敢情是压根儿就没有喝过。 感谢书友20241208841982一举夺魁的月票! (本章完) 第105章 彼此彼此 第105章 彼此彼此 “方才你注意到那几个人了么?”祝余把水囊还给陆卿,看他挑开帘子,将水囊里面盛的酒倒在车外,又把那就水囊重新装回到袖筒里面,“就是之前捏碎了杯子的那几个。” 陆卿点点头:“羯国人。 我今晚弹的便是一支羯国的曲子,那些人听到之后有反应,所以我很确定。” 祝余之前隐隐有这种猜测,但是又吃不准,没想到陆卿倒是判断得十分笃定。 “他们刻意做了锦国人的打扮,但是气势和眼神里面的那种彪悍是掩藏不住的。”祝余没好意思说,羯国人的眼神里面有一种桀骜,像是狼,这恰恰是锦国人所没有的,“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们是为了羯国郡主来的? 难不成,羯国郡主不情愿嫁给陆嶂,所以他们有什么别的打算? 还是说……他们想要借着郡主与陆嶂大婚的这个机会,趁势搞一些什么名堂?” “那个郡主到底是不是心甘情愿嫁给陆嶂的,这个不好说。”陆卿摇头,“但那些人应该并不是想要搞什么事情,他们只是想要暗中确保自家郡主此行顺利,一直到嫁进屹王府之前都没有任何出岔子的可能性。 若是羯王想要搞什么名堂,也是应该在把郡主送过来之前就出手,否则真到了剑拔弩张的时候,他那如珠如宝般疼惜的女儿小命能不能保得住,就不好说了。” “嫁进屹王府就安稳了?”祝余不解,她自己的情况好像恰恰相反,本来到还没有什么危险,反倒是嫁进了逍遥王府之后,才感受到了周遭的危机四伏。 陆卿似乎猜到了祝余脑子里的想法,开口道:“那羯国郡主与你情况不同,陆嶂是圣上的亲儿子,是鄢国公的外孙,这样的势力,全天底下恐怕也是独一份的。 他与羯国郡主的这一桩婚事之所以能够被促成,圣上与羯王都有自己的考量。” 祝余蹙眉。 如果说锦帝的考量,她其实是完全能够明白的。 让四方藩王把自己的女儿嫁给皇子,或者招藩王的儿子到锦国来做驸马,这种行为本身就是一种试探,若是有对锦帝这个天下共主怀有异心,那是绝不敢答应的。 而那些嫁过来或者招过来的藩王子女,以及在成亲之后生育的子嗣,都将成为锦帝用来拿捏藩国的质子,通过对这些个质子恩威并施,以及对那几位皇子的态度变化,就可以轻而易举在他与几个藩国之间签上一条无形的线,操控几个藩王的一举一动。 当然,祝余和陆卿算是一对例外,很显然锦帝压根儿就不认为祝成守着朔国那一亩三分地,能翻出什么样来,所以根本不需要给他的女儿许一门可以日后用来拉拢抬举的婚事。 但是羯王又有什么样的考量,她就实在是有些想不出来了。 她只知道羯王家里头与曹大将军那边刚好相反,他的儿子多到数不清,女儿却少得可怜,尤其是这个被嫁过来的郡主,虽说是嫡长女,前头却已经有了好几个哥哥,所以自然是宝贝到不行,格外疼惜。 在锦帝赐婚之前,羯王曾经考虑过要给女儿比武招亲,跟谁比呢?跟他最勇猛善战的儿子比。 羯王对外宣称,对方不仅需要与自己的儿子战个不相上下,还需要光明磊落,如果招数手段过于下作阴损,即便赢了也决不能把郡主嫁给对方。 所以说原本羯王的打算很显然是要招一个女婿,把女儿留在身边,后来为什么会忽然接受赐婚,把女儿远嫁到锦国,这中间都发生了什么,羯王又有什么样的考量,她就一概不知,也百思不得其解了。 “司徒大将军可不是迎亲的时候才去北境的。”陆卿歪了歪身子,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旁边的软垫上,“不过羯王这个人,向来也是吃软不吃硬,如果圣上想要逼他把女儿嫁过来,恐怕两国难免又要有一战,所以这也不都是司徒大将军威名赫赫的缘故。 如果对方不是陆嶂,或许羯王也不会轻易答应吧。陆嶂是圣上的亲儿子,又是鄢国公的外孙,即便是圣上自己,想要动他恐怕也要考虑仔细,反复掂量。 这样一来,羯国郡主嫁给陆嶂,也成了陆嶂的同船之人,反而给羯国加了一重保障,这个牵制就成了相互的。” “所以那些人难道是怕有人不想看到这桩婚事结成,所以搞破坏,这才潜伏在京城当中,暗中观望保护?”祝余有些明白了。 “有这个可能性,不过都说羯国向来民风开化奔放,不似锦国这般守旧,讲究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所以也不好说那羯国郡主有没有什么情投意合的意中人,说不定本意上也不愿嫁给陆嶂那样四体不勤,文文弱弱的锦国皇子。 羯王或许也是怕这位一直顺风顺水的女儿在这个节骨眼儿闹出什么幺蛾子吧。” 陆卿说着,忽然冲祝余一挑眉:“你……” 祝余伸手:“打住,不要把你的聪明脑袋用在乱七八糟的地方。” 陆卿被她的反应逗得闷声笑了起来,脸偏向一侧,肩膀一抖一抖的。 祝余看他笑的样子,却幽幽叹了一口气。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陆卿有些奇怪地看了看她。 “我觉得你挺辛苦的。”祝余不用他询问,主动开口,“走一步看三步,凡事都要考虑得分外周全。” 陆卿睨着她:“彼此彼此,我看你也时时刻刻绷得紧紧的,瞧不出本来的性子来。” 祝余一愣,一下子倒是不知道要怎么接话才是。 她初来乍到那会儿,满是疑惑和惴惴不安,后来慢慢适应了周遭的一切,发现在朔国祝家,没有人在乎她是个什么样性子的人,他们对家中女眷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要妨碍男人们做事。 到了逍遥王府,自己一不小心展露出了异于常人的本领,之后陆卿对自己验尸技术所表现出的兴趣和重视,在某种程度上的确让祝余找到了一种认同感和自我价值的存在。 但是她以为,陆卿在自己身上所关注的,也仅此而已。 感谢甜沙拉一鸣惊人的月票! (本章完) 第106章 急症 第106章 急症 祝余有些怔怔的没有接话,陆卿也没打算在这个话题上说更多。 没一会儿的功夫,马车回到了逍遥王府,家里的婆子早已经在炉子上坐着热水,见他们回来了,赶紧帮两个人张罗洗漱。 洗漱更衣之后,陆卿身上原本沾染的酒气也散得差不多了,整个人都显得清爽了不少。 两个人照例一个睡床,一个睡卧榻。 吹熄了灯,祝余闭着眼睛酝酿睡意,忽然听见陆卿在屏风那边说:“我不知道你过去在祝家是个什么样的情形,不过现在你已经嫁到了锦国,进了逍遥王府的门。 不论是王妃,祝二爷,还是余长史,无关大局的前提下,一切行事你都可随着自己的性子来,与我有什么话想说便说,有什么想做的事便做,不用时时刻刻端着绷着。 若是逍遥王府这一门能一直平安无虞,以后便没人敢挑剔你的言行。 若是到头来终究难逃一劫……” 他在黑暗中忽然笑了出来:“那余下的这条命,或许也剩下不过短短十余载,若是还不能活得自在些,那就实在是亏了。” 祝余嗯了一声,翻了个身,轻轻叹了一口气。 尽管陆卿的话没有说全,但是她听懂了。 虽然不知道因为什么,但摆在眼前的事实就是,明面上的鄢国公一派如果成功上位,是绝不会不会给陆卿留活路的。 而另外那一派隐藏在暗中搅动是非的人,对陆卿的恶意恐怕也不比鄢国公少。 再加上一个心思莫测的锦帝。 陆卿被夹在这几方势力之间,想要辅助陆朝成功上位,杀出一条生路,就必须将自己的本心本性深藏起来。 始终以伪装出来的面目示人,是一件令人疲惫的事。 做自己,是陆卿眼下最奢侈和遥不可及的愿望,他做不到,却希望有人能够做到。 祝余的眼前又闪过那日在他身上看到的狰狞伤疤,她对陆卿的过往愈发好奇起来。 第二日一早,刚刚吃过早饭,符箓便来了,手里拿着一个比巴掌大不了多少,漆黑漆黑的木匣子,一脸郑重地交给祝余,说是陆卿下朝之后特意吩咐他赶紧拿回家交给祝余的,决不能经过第三个人之手。 祝余有些纳闷儿,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搞得这么神秘兮兮,本着谨慎的考量,她接了木匣子之后,回到房间里,关好门窗才小心翼翼地打开,一边慢慢打开盖子,一边在心里还忍不住犯嘀咕。 这陆卿最好不是又搞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叫符箓送回来戏弄自己,否则他就惨了…… 匣子一打开,祝余就知道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那漆黑的匣子里面衬着一块赤金色绸缎。 这种颜色,寻常人别说是用,就是摸一摸都算僭越。 全天底下就只有一个人有资格随意使用。 在那赤金色绸缎中间,是一块腰牌,金底描蓝,下有虎头纹样,只是个头儿比陆卿的那一块要略小一些。 这便是当日陆卿向锦帝求来的金面御史身边亲随的腰牌吧! 祝余小心翼翼把那腰牌拿出来,托在手中,觉得沉甸甸的,很有分量。 她拿着腰牌左看右看,仔细端详,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高兴。 虽说被永远也做不完的工作活活累死是一件悲催的事情,但是到了这边之后,那种永远都被人当做空气一样,根本没有任何份量可言的滋味,也不大好受。人活一世,总要有价值才行,而这个价值很显然不应该仅仅体现在“不碍事”上头。 之前虽然跟着陆卿出去走动了几次,也发挥了不小的作用,可是那种有些见不得光,没名没分的感觉总还是让祝余有些心虚。 现在不一样了,这沉甸甸、光灿灿的腰牌,比什么定心丸都有用一万倍。 符箓守在院子里,隐隐约约听见夫人好像在房间里又蹦又跳,还隐隐有笑声传来,脸上不禁露出了疑惑。 爷这是给夫人送了什么回来了?瞧把夫人高兴的! 那天中午,祝余破天荒吩咐王府的厨子多准备了几个菜,搞得丰盛一点,算是小小庆祝一下自己从此以后跟陆卿外出,也算是名正言顺,理直气壮了! 陆卿是晚饭前回来的,顺便还带回来了一个消息——陆嶂明日大婚,在府上设宴,规格从简,只打算邀请自家兄弟,一些至亲故交赴宴。 这是早上散了早朝之后,陆嶂在大殿外追上陆卿,一脸局促地向他发出的邀请。 祝余对这个消息有些不知作何评价才好。 俗话说,三天为请,两天为叫,一天为提。 陆嶂明日大婚,今日才在早朝散了之后知会陆卿,与其说是邀请,倒不如说是“叫”他去赴宴。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提前三日以上将帖子送至对方府上,那是诚心诚意邀请贵客登门。 而陆卿的待遇,更像是叫他过去帮忙凑个人头。 这事儿乍看起来似乎是一种对陆卿的轻视,可是在祝余看来,更多的却是体现了鄢国公的小肚鸡肠。 那么大岁数的人了,还是个权倾朝野的大人物,竟然对与自己差了两辈的陆卿这般针锋相对,处处计较,很难不让人疑惑,这位莫不是与陆卿的先人曾经有过些什么连死亡都无法将之抹平的龃龉? 祝余夹菜的筷子顿了顿,抬眼看陆卿,见他似乎根本没有把鄢国公他们这种幼稚的把戏当回事:“那明日需要我做余长史,陪你前去赴宴吗?” 陆卿用羹匙舀了一勺鱼脍放到祝余的碗里:“多吃些,吃饱了才有力气。 一会儿吃完了这顿饭,恐怕还要辛苦夫人一下呢。” 祝余也不知道他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一直到一顿饭吃完,府中下人忙着撤走桌上的残羹剩饭。 陆卿和祝余起身离开,才走了几步,陆卿忽然脸色一变,闷哼了一声,一手捂着肚子,身子打了打晃,眼见着便要站不稳了。 祝余连忙伸手扶他,被他顺势搭上了肩头,并把大半个身子的份量都压了过来。 “王爷!王爷您这是怎么了?!”下人被陆卿的反应吓了一跳。 “忽然觉得腹中仿佛刀绞一般……”陆卿像是强忍着剧痛般,从牙缝里艰难挤出一句。 祝余扭头迅速看了他一眼,便对那下人说:“我扶王爷回房休息,你快叫符文到尚药局去请一位司医来帮王爷诊治!” 那下人这才回过神来,碗碟也顾不得捡,急急忙忙跑走了。 (本章完) 第107章 不会医 第107章 不会医 祝余一路把陆卿扶回卧房里,安顿在床铺上,一番折腾下来,把她都给累了一头的汗。 陆卿躺在床上,故作虚弱地对祝余说:“辛苦夫人了……” 祝余有些无奈,仔细打量了他一番,摇摇头:“我倒是无妨,主要是你,唬住府里头的人倒是容易,可是一会儿司医来了呢?你连他也糊弄得过去?” “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陆卿回答得十分轻松。 祝余看他面色如常,躺在床上根本就是一个什么事都没有的健康状态,她也只能寄希望于一会儿派过来的那位司医资质平庸一些,好糊弄一些。 虽然说,以大锦的国力,能够在尚药局任职的司医资质必然平庸不到哪里去…… 不过既然陆卿这么淡定,祝余便也没再说什么,坐在屏风外头的桌旁等着。 过了大概一炷香的功夫,符文便带着一位一身青灰色袍子的司医走了进来。 祝余听到声响后,便早早拿起一旁的团扇将脸遮了起来,只露出一双眼睛。 大锦本就不鼓励女子抛头露面,很多内宅中的夫人小姐在遇到不得不与外人见面的时候,都要或者戴上面纱,或者以团扇遮面。 那日裁缝上门量体,她便是用面纱遮住了脸的。 来的这位司医看起来有五十岁上下,一看就是经验很丰富的样子,进了卧房,看到祝余,知道这位便是逍遥王妃,连忙同她见礼,祝余不慌不忙还礼,握着扇柄的手心里却已经渗出了一层汗。 平日里真病假病都无妨,但是今日,陆卿摆明了是想用这一招躲过陆嶂的喜宴,万一被司医瞧出来,禀报到锦帝那里去,那这事情可就大了。 不过当她跟在司医后面,绕过屏风,再看到躺在床上的陆卿时,着实被吓了一大跳。 方才还好端端,面色如常的一个人,这会儿竟然脸色煞白,一脸的冷汗,因为疼痛而侧弓着身,捂着肚子,一副备受折磨的模样。 司医见状也吓了一跳,估计他在来的路上只当是吃了什么不适合的东西,都是小问题,也没有想到竟然这么严重,也顾不得什么礼数了,赶忙上前,坐在床边,伸手拉过陆卿的一条胳膊,将手搭在腕上,皱着眉头为陆卿号脉。 这越是号脉,那司医的眉头就皱得越紧,他在将陆卿两只手的脉象都摸过之后,又请陆卿伸出舌头,查看了他的双手和眼皮,最后一脸疑惑地摇了摇头。 “王爷的脉象实在是有些混乱,下官医术浅薄,一时也说不出问题出在了哪里……”他抹了抹头上的汗,“王爷可有去过什么地方,或者吃了什么东西?” “王爷早上去上早朝,之后被圣上叫去议事,晚上方才回来之后,也是与夫人一同用饭,饭菜都是府上的厨子做的。 今日王爷不曾在别处逗留,更没有吃外头的东西。”符文回答道。 “这……”司医表情愈发为难起来,他原本担心陆卿这突如其来的病症,看起来又如此严重,别是被人下了什么毒。可是现在这位爷白日里一直呆在宫中,回到家吃的是自家厨子做的饭菜,这让他怎么说? 圣上给逍遥王下毒?这种事他是想都不敢想,除非脖子上那颗脑袋不想要了。 至于逍遥王府的厨子,和逍遥王吃一桌饭菜却安然无恙的王妃……这都是人家王府的自己人,他搞不清楚状况的时候,自然也不敢胡乱讲话,免得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最后这可怜的司医实在是没有法子,只好根据陆卿的脉象开了一些解毒的方子,让符文先去配了给逍遥王服用,看看是否能够缓解,如果能够缓解,再配上固本的药方,好生调养一阵子,应该就无大碍。 但若是不见好转,恐怕就要请尚药局中资历更深的侍御医来帮忙诊治了。 祝余向那位司医道了谢,符文客客气气将他送了出去。 等到司医被送走,祝余急急忙忙回到房中,绕过屏风,看到方才还一副半死不活模样的陆卿,这会儿就好像没事人一样,靠在床边,笑眯眯看着自己。 “劳烦夫人帮忙倒杯茶,为夫口渴得厉害。”他一脸可怜巴巴的表情,开口对祝余说。 要不是他的脸色还有些发白,祝余简直觉得刚刚那一切都是自己打瞌睡做了一场梦一样。 她转身到桌边倒了水端到床边,坐在床边,仔细端详着陆卿:“这是怎么做到的?” “想学?拜我为师,我教你。”陆卿伸手过来接茶杯。 祝余起身退开一步:“我觉得王爷还是不渴,不如等一会儿符文抓了药回来再一起喝吧!”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陆卿被祝余忤逆,却丝毫不见愠色,反而还对她的反应挺满意似的,又坐起来一点,冲她招招手:“夫人还是把水给我吧,别的都可以打商量。” 祝余本来也没真打算渴着他,不过是反过来也逗陆卿一下而已,这会儿便坐回床边,把茶杯递到他手里,顺便又观察了一下陆卿的面色,发现似乎又好转了一些。 “要不是方才一直在房间里面守着,看你方才那脸色,我都要以为你是不是真的被人偷偷下了毒。”她一边说,一边仔细打量着陆卿,等他喝完了一杯茶水,便又向前挪了挪,伸手扒开陆卿的眼皮,凑近了看了看陆卿的瞳仁。 陆卿一动不动,就这么任由祝余凑近了看自己的眼睛,他也那么一动不动静静看着她。 祝余最初的注意力都在瞳仁儿上,并没有在意别的,等确定他的瞳仁儿大小正常,并没有散大的反应,眼睑也是正常血色,这才松开手,随即发现陆卿专注盯着自己的目光。 她没来由地感觉有点不自在,耳垂有些发热,赶忙往后挪了挪。 这事儿着实不怪她,要怪就怪那陆卿一张脸生得太好看,尤其是那双眼睛,乌黑又深邃,直直盯着自己的时候,只觉得心头莫名一颤,冒出了一丝陌生的悸动。 这纯粹是一个人面对着美好事物时的一种本能反应罢了! 感谢樱桃一帆风顺的月票! 感谢素食小猪三星高照的月票! (本章完) 第108章 又病一个 第108章 又病一个 “夫人瞧出什么来了?”陆卿笑着问。 祝余摇摇头,偷偷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让自己重新淡定下来。 “外头都知道,我八岁时恰逢天下大旱,于是圣上将我送去山青观代他修行祈福,但很少有人知道,我是怎么样被送过去的。”陆卿没有继续逗她,也没卖关子,“我是被人一路从京城抬去山青观的,到了那里的时候,就只剩下一口气吊着,若是晚到个一日,保不齐就彻底咽气了。” 这事的确是祝余之前从未听到过的,外界盛传陆卿当年作为锦帝口中的福星,是带着万分荣宠前去祈福的。 对于这个说法她其实也并不相信。 虽然她在朔王府只是一个并不受重视的庶女,但家中嫡长姐是如何受父亲疼惜宠爱的,她可是看在眼中。 且不论是不是自己的骨血这回事,就单说真的疼爱一个孩子,又有哪个长辈会舍得让他年仅八岁便舟车劳顿,辗转去到一个近乎于与世隔绝的道观中,去替自己抄经祈福呢! 只是没有想到,当时他竟然那么小小年纪,就陷入了命悬一线的处境。 “中毒?”祝余猜测,她知道陆卿在去山青观之前一直是被养在宫中的,后宫里面的那些腌臜事情,用半个脑袋也猜得出来。 果然,陆卿点了点头:“最初我被养在王皇后跟前的时候,倒是一直平安无事,不过后来王皇后自己的身子倒是一日不如一日。 圣上对自己这位发妻最是爱护,便叫人将我送去别的嫔妃宫中抚养,免得王皇后过于劳心。 打那之后,我便时不常会出些状况,起初还都是些小毛病,圣上也没有当回事,毕竟小孩子哪有没个头疼脑热、磕磕碰碰的。 直到那次,我突生恶疾,别说是其他,就连尚药局最厉害的,平时只为圣上一人诊治的奉御亲自查看,都是一筹莫展,几种汤药,各种药丸喂下去,都不见任何起色,反倒气息一天比一天弱下去。 那奉御告诉圣上,若是连他都医不好,这天底下唯一能够有法子的,恐怕就只有山青观的栖云山人了。 栖云山人的医术高深莫测,都说他有去阎罗殿抢人回来的本事,只不过愿不愿意出手,这个谁也说不上,全看命数。 圣上听说之后,立刻写下手书,请栖云山人帮忙医治,又派了一队禁军日夜兼程将我抬去了山青观。” 祝余略显惊讶,甚至没有能够掩饰住,直接从表情中流露了出来。 从她认识陆卿开始,自己亲眼看到的尽是锦帝的算计和利用,甚至还有提防,唯独没有看出多少真心和疼爱。 没想到这样的一个人,当年竟然亲自写下手书,恳请那位世外高人般存在的栖云山人医治陆卿! “所以,那位栖云山人看了圣上的手书,决定救你了?”她问。 陆卿却摇了摇头:“师父他老人家看了一眼,就把那封手书扔掉了。” 祝余承认,自己道行还是太浅,以至于方才惊讶的表情露出来得太早了些。 她知道有活死人、肉白骨一般本事的肯定不是一般人,只是没有想到这位栖云山人竟然连当今圣上的手书都敢不屑一顾地直接扔掉! 要知道,这要是换成其他人,估计就是用不起金子,也得打造一个纯银的盒子,上面极尽奢华地镶嵌上能买得起的各种宝石美玉,把锦帝那封手书仔仔细细收在里面,当做一份家门荣光,传给子孙后代。同时祝余也意识到,陆卿对栖云山人的称呼,还有他那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信赖与亲近。 “那后来为什么这位大师又愿意医治你,还肯收你为徒呢?”她问陆卿。 “师父丢了手书不肯医治,禁军兵士一着急,抬着我的轿子一歪,我从里面滚了出来,摔在师父脚边,师父看了我一眼,忽然就改了主意,至于为什么会改主意,他之后也不曾与我说过。 总之,我就这么误打误撞捡回了一条命。” 陆卿说起这段往事,脸上的表情多少透着几分唏嘘,然后他神色一敛,重新拉回到正题上:“为了调理身体,师父教授我内功之法,我每日需按照师父的要求调息练功,久而久之身体便逐渐恢复了健康。 随着内功小有所成,运功封住几处穴道就不是什么难事。 穴道不通,自然血运不畅,之后面色或惨白或赭红,都是由封住了什么穴位而定的。 血运不畅自然也就脉象混乱。” 祝余恍然大悟。 之前在清水县的时候,陆卿带人去抓小哑巴和窦大江,嫌符箓太过惹眼,把他留下来守着祝余,祝余看他练功,赞他功夫好,符箓当时有些不大好意思地表示他的功夫和自家王爷比起来不算什么。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当时祝余只觉得这可能是符箓对自家主子的一种恭维,后来想一想又觉得那不太符合符箓的性子。 今日亲眼看见陆卿是如何将那一把年纪的司医给唬住,也让她开了眼。 过了一会儿,陆卿的脸色便恢复了正常,从床上起来,在卧房里略微活动了一下身体。 两人在桌旁坐着说了一会儿话,符文便回来了。 “爷,夫人!”他看起来有些急匆匆,明明是骑马回来的,气息却都有些不大匀,像是进了门之后就急急忙忙冲过来了似的,“方才我送那司医回尚药局,结果刚到那边,就看到里面几个人急急忙忙往外走。 那个司医见状赶忙询问是怎么回事,然后……” 他顿了顿,稍微压低了一点声音:“然后那几个人说,澍王殿下他忽然昏死过去,不省人事,整个人就好像一块石头一样,又冷又硬,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端妃在宫中听到消息之后,哭得梨带雨,差一点昏死过去,于是圣上便差人到尚药局去,说是要让奉御大人亲自过去查看情况。 方才那个司医一听吓了一跳,跟他们说您这边也是突然病倒,我见那奉御大人听到这事之后,愁得眉头都要打结了。” 陆卿听完符文的讲述,似乎还挺满意,点点头:“看样子,幸亏我下手比较快,抢占了先机。 否则以陆泽闹出来的这么大阵仗,我方才那一出,好像不大够看了。” (本章完) 第109章 大阵仗 第109章 大阵仗 “澍王这冰冷僵硬得好像石头一样的病症,又是怎么一回事?”祝余有些疑惑,虽然医活人算不上她的强项,但好歹也算略知一二,她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么奇怪的急症。 “那就不得而知了,只不过殊途同归,估计考量都差不多,只是不知道这是他自己想出来的主意,还是他母妃帮他参谋的结果。”陆卿勾着嘴角,眼神里带着一抹玩味。 方才陆卿忽然“病倒”,祝余结合两人先前谈话的内容,已经大概猜到了一点端倪,现在加上陆泽府上闹出来的这一出,她就愈发笃定了。 或许是因为从陆卿大婚那日开始,有了他这个“再一”,之后又有曹大将军寿辰的“再二”,京城里的这帮“人尖子”也都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于是本来应该是最被各路人马趋之若鹜的屹王大婚,现在竟然成了烫手的山芋,捧在手里怕烫伤,扔掉又有些舍不得。 而像陆卿和陆泽这种有资本将之一抛了之的,便不约而同的用上了“身体抱恙”这一招。 “你和陆泽都‘病’了,胥王人已经不在京城……以你的了解,三殿下和四殿下会赶回来赴宴吗?”祝余有些好奇地问。 “陆炎和陆钧若是愿意趟这种浑水,也不会早早就主动请命跑去戍边了。”陆卿答道。 就这样,一夜过去,到了第二天,符文早早便乔装打扮出了府,到了下午的时候才回来,他告诉陆卿和祝余,屹王大婚的确显得有些冷清,由于胥王不在京内,逍遥王和澍王又一前一后都病倒了,无法赴宴,以至于在皇亲这一块便没了撑场面的人。 国戚这方面陆嶂倒是不缺,鄢国公赵弼为了给自己这个外孙撑足了场面,几乎把一大家人都给拉了过来。 赵弼的长子赵墨已经年近五旬,资质平庸,一无所成,唯一的“建树”便是给赵家生下了赵伯策这样的一个嫡长孙。 此人胸无大志,仗着自己是赵弼的嫡长子,依照律法将来自然有资格承袭赵弼的爵位,做个郡公,他似乎也觉得如此一来,他这一生便别无所求了,终日养逗鸟,简直比陆卿这个逍遥王还要更逍遥。 也正因为如此,平日里赵弼宁可带着长孙赵伯策,也不愿在人前与自己那不争气的儿子一同现身,似乎觉得这样的儿子多少有些辱没了他鄢国公这一生的威名。 今日为了陆嶂大婚,他竟然将赵墨夫妇叫上同行。 不仅如此,和他们一起去赴宴的还有鄢国公的次子赵赫。 他的这位次子当年倒是颇有乃父之风,年纪轻轻便被赵弼送去边境军中历练,希望他能够早些功劳加身。 赵赫也的确争气,第一年便在军中小有威望,第二年便立下战功。 只可惜,第三年,赵赫时运不济,不慎落马,又被受了惊吓的马匹狠狠踩踏,一条腿彻底瘸了,成了跛子。 从此他便意志消沉,隐居在鄢国公府中,不肯再露面。 “今日他头戴帷帽,将自己遮挡得严严实实,若不是跛脚的走路姿势,一下子还真猜不到会是他。”符文对陆卿如是说。 “你可见到了白齐宏?”陆卿问。 “没有,”符文摇摇头,“听说白侍郎是被圣上派出去化州一带,为工部监督修渠引水的事情去了。不过他家夫人、鄢国公的嫡次女倒是与鄢国公他们同行来着。”“这么算来,鄢国公也算是满门能到的都到齐了,果真对陆嶂是足够疼爱。”陆卿点了点头。 “爷,我回来之前,圣上也亲自过去了。”符文赶忙补充道,“不过他倒是没有呆多久,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又走了,估摸着也是过来讨杯喜酒喝,帮屹王捧捧场吧。” 陆卿对此倒是没有感到意外,转而又问:“外头情形如何?” “有羯国人的身影。”符文回答得十分笃定,“不过那些人看起来不像是想要惹事的样子,都穿着锦人惯常的衣服,还有的伪装成挑担贩货的小贩,在屹王府附近的街巷里晃悠。” 提到这个,符文就有些哭笑不得:“他们的脑袋也真的是一根筋,知道可以伪装成小贩,便真的那么干! 这是今日屹王大婚,府中上下估计光忙着招待贵客,提防着会不会有什么人暗中搞破坏之类,根本无暇顾及外头,尤其是后门那一带的街巷。 否则平日里哪会有什么不长眼的小贩,挑着担子跑去王府周围走街串巷的贩货,还不早就叫人瞧出了异常!” “这倒也没什么好奇怪的,羯人善战,但不善伪装,这不是兵家皆知的事么。”陆卿想了想,“往后几日,你和符箓也多出去走走,留意着街上羯国人行踪上的变化。” “是!”符文立刻应声。 “要不,我也帮你出去瞧瞧?”祝余这两日在家中又有些闷得慌,见陆卿安排符文符箓出去打探情况,也有些动了心。 “恐怕夫人之后几日还需留在府中,照顾你抱病在床的夫君。”陆卿指了指自己,“若是今日圣上没有去陆嶂府上喝喜酒,我还有些吃不准。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既然他今日去了陆嶂那里,给足了鄢国公和陆嶂面子,那么过后他便不能不给端妃面子,病中的陆泽自然也是需要探望的。”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用一种有些无奈的眼神看着祝余,缓缓点了点头。 “明白了。”祝余叹了一口气,“看过了陆泽,就不能不一碗水端平,再来看看你。 而我,作为你的夫人,需要在身边伺候着,免得露出马脚。” 祝余觉得自己猜对了陆卿的想法,不料他却摇摇头:“非也,你需要在府中,因为你也病了。” “我?”这个答案倒是让祝余有些意外。 “我‘病倒’那日,司医问起过符文我都去过哪里,做过什么。在宫中的那一段时间我都与圣上呆在一处,自然不用过问,之后便是回家,与你一同吃了晚饭。 若是我有事,你没有,那是否怀疑你,就完全取决于圣上的心情。 但若是我饭量大,你饭量小,所以司医走后你才也出现了同样症状,这样才能消除你身上的嫌疑,免得给你,也给你父亲甚至整个朔国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本章完) 第110章 好消息和坏消息 第110章 好消息和坏消息 这一次祝余十分听劝,第二天便“病倒”了,在家里卧床休养了好几日。 虽然说除了不能出去之外,倒也没有什么太大的不方便,倒也着实把祝余给闷得够呛。 好在陆卿也一样抱病在家休养,不用去上朝,他从书斋里抱了一些书来,两个人有的时候坐在桌旁一人一本安安静静地看,有的时候祝余也会比较好奇之前他运用内功封住穴道的事情,会向他询问有些与穴道有关的东西。 陆卿倒也不跟她藏着,由浅入深给她讲了一些内功的修习事项,祝余一向对自己的理解能力很有信心,偏偏在这方面的东西上就听得是云里雾里,完全不得要领。 “罢了,我随便说说,你就当热闹随便听听好了。”最后陆卿有些无奈地两手一摊,“我可是倾囊相授,绝无藏私,但夫人你在这方面的悟性……不如就不要勉强自己了吧! 照你这个速度,等你小有所成的时候,只怕也不需要再费那个力气,运内功封穴道了。” “悟性有没有另说,但是有一个‘穴道’我倒是还挺精通。”祝余被陆卿调侃得多少有点面子挂不住,一时也有些恼了,脸上依旧笑着,一边说,一边伸手往他尺骨一端的手肘摸去,摸到肘窝的位置,突然用力快准狠地按了下去。 一股又酸又麻又痒的感觉顿时便顺着陆卿小臂内侧的肌肉直达他的手指尖儿,让他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手上原本的力气也一下子被那一股子不适给卸掉了。 他却并没有恼火,反而挑眉对祝余点点头:“夫人这一手出其不意,的确不错。 有这拿捏的力道和准头儿,最起码遇到什么麻烦想要脱身还是用得上的。” 祝余有些哭笑不得:“放眼全天底下,能提醒自家夫人注意这种事的王爷,恐怕就只有你这么一位吧?” “那不是刚刚好?”陆卿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配上全天底下只此一位的会验尸的王妃,天作之合。” 就这样过了大约五日,锦帝终于如陆卿和祝余之前的猜测那般,在去看望过陆泽之后,也到逍遥王府来看陆卿了。 陆卿这回倒是不需要用那么猛的力道,只稍稍调整了一下,把发髻略微松了松,找了件平日里很少穿的旧袍子,尺寸比他平日里穿得要略宽松一些,衣带也系得松松垮垮,乍一看还真像是清减了许多似的。 “我需要做什么?”祝余虽然胆子不小,但那都是建立在行得正、坐得直的前提之下,像现在这样装病,还是装病给以为皇帝看,她确实有点心慌。 “你什么样不用做,就好生在卧房里躺着。”陆卿示意她不必紧张,“你是女眷,圣上他再怎么关心,总也还是不方便当面探望的。” 他这么一说,祝余才意识到这一点,顿时便大大松了一口气。 陆卿笑意浮上眼底,但毕竟要去见锦帝,于是很快就又被他给压了下去,看起来一副略显憔悴的模样,转身出去了。 祝余为了保险起见,规规矩矩躺在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裹起来,面冲内安安静静躺着,也不敢乱动。 过了不知道多久,她实在是太无聊,一不小心便睡了过去,等再醒过来的时候,直觉背后似乎有人,又不知道是谁,只好闭着眼睛,小心翼翼假装自己还在睡着。 “夫人若是醒了,就转过来吧,圣上已经回宫去了。”陆卿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装睡也蛮辛苦的。”祝余一听锦帝已经走了,顿时松了一口气,连忙翻身坐起来。 “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陆卿两手握拳,伸到她的面前,就好像手心里抓着什么东西似的。 祝余不假思索地伸手点了点代表坏消息的右手。 陆卿有些疑惑地看她,似乎没有想到她会这么爽快地选择坏消息。 “先苦后甜,好过先甜后苦。”祝余又点了点那只手。 陆卿从善如流地摊开手掌,像是把一个无形的东西递到祝余面前:“夫人恐怕又要辛苦一番了,圣上叫我去查一桩怪案,指明叫我带上‘余长史’。” 祝余听完这话,既觉得在情理之中,又忍不住有些惊讶。 情理之中的是遇到了这种需要人替自己去直接介入,调查清楚的差事,锦帝交给陆卿去做也是完全合理的,毕竟那是他亲封的金面御史。 而令人惊讶的则是这位天子上门探望病中尚未痊愈的养子,竟然就这么不遮不掩地直接派了任务给他,连哪怕装一装纯粹就是出于关心前来看望的样子都懒得去装。 “那好消息呢?”祝余对此倒也没有什么想说的,于是便指了指陆卿的另外一只手。 “圣上需要我带‘余长史’去的地方,在离州。”陆卿说。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祝余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她出嫁前在朔王府,偶尔能随父兄出去打猎,不过作为女儿,她和几个姐妹虽然可以同行,却不能参与进去,只能在猎场外头放纸鸢。 她对放纸鸢没有半点兴趣,倒是趁着那样的机会学会了骑马。 可是会骑马又如何,平日里大部分时候仍旧是在府中,偶尔外出也还是在朔国都城地界内。 出门最远的一次便是被送嫁到锦国来,但是一路上就只能窝在轿子里,就连帘子都不可以挑开,这一路上都有些什么风景地貌,她是一丁点儿也没有看到。 嫁进逍遥王府之后倒是没少出去,只可惜一次清水县,堪堪算是出了京城,还没离开从州地界,第二次压根儿就连京城都没有出去。 她就好像是一只被关在笼子里面的鸟,从这个笼子换到那个笼子,平时挂在院子里,偶尔被提出去转一起,遛一遛。 这一次一听说要去离州,距离京城十分遥远,祝余心里虽然明知道锦帝交给陆卿的绝对不会是什么轻松的差事,他们必定身负重任,但一想到路途上的自在,也还是忍不住感到有些雀跃。 (本章完) 第111章 巡边 第111章 巡边 说是要走,但也没有那么快。 毕竟陆卿和锦帝见面的时候,还是“尚未痊愈”,家中夫人还在病中,锦帝也不好催得太紧。 而陆卿为了做戏做全套,自然就不着急动身。 他利用这几天,安排符文符箓去置办了一些东西,毕竟这一次出门路途遥远,总要准备得周全一些才好。 祝余虽然作为那个“病中”的夫人,依旧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免得这京城里面处处都是别人的眼线,一不小心漏了马脚惹麻烦,但因为计较出门远行,她的心情就格外好,也不觉得闲着无聊了。 就连收拾自己出门需要带的工具时,也会无意识地小声哼着曲儿。 陆卿有几次从外面回来的时候正巧听到,却没有惊扰她,只是默默站在门口,听上一会儿,会心一笑,又悄无声息地转身走开了。 在眼看着陆卿他们准备动身的日子就要到了,这一日刚刚吃过早饭,管事就来告诉陆卿,澍王陆泽前来拜访,人已经在前厅喝茶了。 “哦?澍王来了是贵客,我得去见一见。”陆卿看一眼正好穿了一身男装的祝余,这套衣服是陆卿叫人新为她裁制的,所以祝余一大早就装扮上,看看效果如何,“你随我同去吧。” 祝余点点头,跟在陆卿身后,一副随从的模样,一起往前厅去。 她亦步亦趋在后面走,觉得自己现在假装陆卿的亲随可真的是越来越驾轻就熟了。 两人来到前厅,陆泽一个人坐在那里,手里端着一只茶盏,正在吹里面的茶叶作乐,他身后的随从小声提醒他:“王爷,您好好喝茶,别吹茶叶玩儿,叫人瞧见……” “哎呀,你不要啰嗦!”陆泽有些不耐烦地冲那小厮摆摆手,“我在自己府上你们要叨叨我,进宫去看母妃,你们要叨叨我! 一天到晚要我这样规矩那样规矩,我都快被你们管傻了! 现在我在自家长兄的家里头,长兄向来疼我,从不会像你们这样絮叨! 再这么聒噪,下次出门不带你,让你在家里,专门负责刷便桶!” 那小厮苦着脸,估摸着是不想刷便桶,也只好闭口不言了。 陆卿带着祝余从廊下转过来,陆泽一下便看到了他,茶杯往桌子上随手一放,起身快步迎上来:“长兄!之前听说你也病倒了,我这心里头别提多担心了! 今日看你已经康复无恙,我这心里也总算能踏实下来了!” “我本也打算要去探望你,现在看你能跑来找我,看样子是无碍了。”陆卿伸手拍了拍陆泽的肩膀,笑着打量了他一番,“之前听闻你的情况甚是凶险,兄长心里也是一直记挂着,无奈自己也拖着病体,便是有心也不敢贸然登门。 你那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会生那么怪的病症?最后可是找到了症结,对症下药治好了?” 陆泽一脸苦不堪言的表情,摆摆手:“长兄有所不知,我那日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听说宫中尚药局的奉御都亲自到我那里去看诊,可是看了半天,什么也没有看出来! 到最后他也只能摸索着开了些药方出来。家里的下人去抓了药回来给我喂下去也不见好转,母妃心急如焚,向父亲哭求能不能让她想想别的法子,万一是撞了邪呢。 父亲本来是最讨厌这些,但也许是被母妃哭得受不了,最后倒也依了她。 长兄是不知道,那几日我家里头可是要多热闹就有多热闹,先是找了个据说是能降神驱邪的神汉,摆了祭品在我家里头又是蹦又是跳,折腾了大半日,之后又请了不知道哪里的高僧到家中诵经,后来还觉得不放心,又找了道士开坛做法,总之是狠狠折腾了一番。 结果说来也怪,折腾了这么一大圈,我倒是莫名地就好了起来,到底是奉御给开的药方起了效果,还是那些和尚、道士、神汉里头还真有人误打误撞起了作用,谁也说不上。 总之现在什么事都没有,我被母妃念叨了几日,这耳根是刚刚才清净下来!” 说完之后,他忽然想起来自己今日的来意,连忙问:“长兄,我昨日进宫,听父亲说,你要出京?是要去哪里?” “你的消息倒是灵通得很。”陆卿笑着摇摇头,似乎对陆泽的打听有些无奈,“我听闻这个时节是一年当中曲州一带景色最秀丽的时候,刚好前阵子身体不适,现在刚刚好些,也觉着或许到那山清水秀的地方去泛舟、攀山,寄情山水,或许对身体更好一些。 所以我便递了书信进宫,请陛下准我不上早朝。” “原来如此,我也听说这个时节曲州景色最美,要不是母妃被我之前那一番折腾给吓着了,说什么都不会同意我离京,我可真想与长兄同行啊!”陆泽一脸羡慕,叹了一口气,随口又问,“那嫂嫂也随长兄同去吗?” “她也病了,与我相差不了几日,到现在还没有什么起色,舟车劳顿恐怕对她不是什么好事,倒不如留在家中好好休养。”陆卿一副被陆泽问起自己的娘子,颇有些兴致缺缺的样子,“再者说,朔国的女子,想必看山看水也都看腻了,说不定这繁华的京城倒是更让她喜欢呢。” 陆泽咧嘴讪笑了一下。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你今日跑来就是为了问我这个?”陆卿问他。 陆泽似乎有些为难,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支吾了一番才说:“长兄有所不知,二皇兄他前几日主动向父亲请命,说愿替父亲去锦国与朔国相邻的那一带边境上巡视和督军,父亲允了,这会儿他估计都已经出发了吧。” “这不是很好吗?”陆卿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屹王殿下向来最能为陛下分忧,此番也定能有所作为。” “哎呀!长兄!”陆泽有些急了,“这儿就咱们自家兄弟,你还说得什么客套话! 那朔国本就是嫂嫂的娘家所在,这种差事自然应该交给你去才是最合适的! 巡视之后,还可以顺便带着嫂嫂一起回娘家省亲,皆大欢喜,两全其美!” (本章完) 第112章 大逆不道 第112章 大逆不道 听了他的话,陆卿也只是笑了笑:“公是公,私是私,二皇子为圣上分忧,这是好事,你可得学着点儿。” “我不学他,学他干什么!一天到晚什么都是他,到处出头,他不累,我看他装模作样那个德行,我都累……”陆泽一提起自己那位二皇兄就忍不住发起了牢骚,说了几句眼神瞥见祝余,意识到还有个外人在场,赶忙又把余下的话咽了回去,话锋一转,“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这不是才成亲没多久么?人家都说人一生四大喜——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烛夜,金榜题名时。 他身为皇子,不种庄稼,下不下雨也没什么可高兴的。 他乡遇故知好像也不太可能,至于金榜题名那就更没有什么机会去体验了。 那这四大喜就剩下了一个洞房烛夜了,他还刚成亲这么几天就往外跑,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莫说他人,你说成亲我倒是想起来,”陆卿并不接他的话茬儿,忽然开口问,“听说陛下也给你定了一门亲,书香门第,只等你们年岁再大一点就选日子了。 你是不是看二皇子大婚,勾起了自己的小心思,着急了?” 陆泽估计也没有想到陆卿会忽然提起这件事,一下子一张稚气未脱的脸涨得通红通红,忙不迭冲陆卿摆摆手:“长兄你这可就太不厚道了! 我是真心实意为你考虑,替你打抱不平,结果你怎么还挤兑起我来了呢!” “瞧你说的,这怎么能叫挤兑呢。”陆卿也笑了起来,“你方才说的,人生四大喜。 二皇子是皇子,你也是皇子,所以对你而言,其他那三喜……” “哎呀哎呀!不同你说了!长兄真是的……”陆泽看样子是真的有点羞窘不自在,忙不迭往后撤开几步,“反正我想说的都同你说完了,我可不留在这里让你调侃说笑! 长兄记得回来的时候给我带些好吃的好玩的,不然的话,可别怪我日日都到你家里头来闹腾你!” 说完他赶紧冲跟自己一起来的小厮摆摆手,主仆两个急急忙忙跑掉了。 “慢着点儿,我又不会去追你。这么慌里慌张,叫你母妃知道了又要念你。”陆卿在身后提醒他。 陆泽脚底下顿了一下,倒也真的放慢了速度,估计陆卿提醒的事情的确是可能发生的。 陆泽走后,陆卿脸上原本温和的笑意也渐渐敛了起来,眉头微微皱了皱,若有所思,扭头看了看身旁的祝余,眼神里似乎包含了什么,但是又没有挑明了说出来。 祝余原本还没有多想,现在倒是被他看向自己那一眼给提了个醒儿。 “圣上之前来家里头探望你,吩咐你去离州,并没有说过他叫陆嶂去锦朔边境巡视的事情?”她猜到了这里面的问题出在哪里。 陆卿无声地点了点头。 祝余心中疑惑,自己与陆卿成亲到现在时间也并没有很久,自己出嫁离开朔国的时候,一切都还好好的,没听说过锦国与朔国之间有什么剑拔弩张的。 更何况,当初锦帝将自己这个朔王家的庶女赐婚给陆卿,不就是为了防止他寻上一门有依仗的婚事,从此之后多了个强有力的岳家,趁机壮大势力吗? 若是自己那个藩王爹爹有能够威胁到锦帝,让锦帝不安的能耐,或许被赐婚的就不会是陆卿这么个根本就一点也不逍遥的逍遥王了。“这倒是之前一点也没有预料到的。”她皱眉想了想,问陆卿,“那咱们还能按照原本的计划进行吗? 既然圣上把陆嶂派去巡视边境……是不是我应该留在家中? 万一因为什么事情,圣上忽然要传召我,到时候发现我根本不在家中,这算不算欺君?到时候会给你惹麻烦的吧?” 陆卿微微皱眉看着祝余,好像是刚刚从她那里听到了什么天大的傻话。 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弓起手指往祝余脑门儿上比划了一下,见祝余下意识闭上了眼睛,又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把手收了回去。 “说你傻呢,一个陆嶂去巡边境的事情能让你一下子就联想到许多。 说你不傻呢,你又在这里冒傻话。 咱们现在不知道陆嶂此行究竟是为了什么目的,很显然圣上也不想让我知道。”他一边说,一边朝大门方向看了看,“那么你说的那种可能性,可能会发生,也可能不会。 若是圣上真的要趁我不在的时候,将你带出王府,你觉得是好事的可能性有多大?” 祝余摇摇头:“几乎没有。” “没错,既然明知道要么平安无事,要么凶多吉少,而我不在王府的时候没有任何人能护得住你,我还把你留在家中,谁会做这么蠢的事?”陆卿笑问。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祝余张了张嘴,陆卿已经猜到了她想要说什么:“你之前也说过,你我现在是同舟共济的关系。 你是我的夫人,圣上若是将你都给拿下了,你猜他会不会放我一马? 既然已经很清楚最不好的结果是什么,我何苦将你留在这里?当然是要一起走,没事也不用杞人忧天,若真是有人,两个人一起想办法,总好过分开各自被动。” 祝余一想,还真是这么个理儿,于是便也不纠结了,点了点头:“离州距离朔国边境,似乎也不远了吧?” “不过七八百里,算不得近,但是比起京城来倒是已经不远了。” 祝余蹙眉沉思片刻,眉头又舒展开来,对陆卿笑了笑:“没事,看样子此行你我只要别在到了离州之后就被禁军给当场按在地上,应该就没有什么大事。” “哦?愿闻其详。”陆卿没想到祝余这么快就有了结论。 “如果真的是我父亲那边有什么异动,圣上最应该做的就是以各种理由,让你寸步都离不开京城,待到屹王那边巡查过后,也方便动手治咱们的罪。 如果我父亲那边本身并没有什么动静,但……” 祝余的思路是很清楚的,只是说了一半,忽然意识到自己接下来说的话着实是大逆不道,但凡传出去都要分分钟掉脑袋。 (本章完) 第113章 热闹 第113章 热闹 陆卿看出了她的顾忌,把她往客堂里面拉了拉:“说吧,出了逍遥王府是一回事,在府中,你不用担心隔墙有耳的事。” “若是我父亲那边并没有什么异动,但是有人想要找个由头,利用我父亲藩王的身份往你的头上扣个罪名,只需要随便找个什么名目,将你派去一个前往朔国的必经之路中的某处地界。 到时候两边双管齐下,中途有人将你我擒了,那边屹王向我父亲发难,那咱们就是浑身张嘴,恐怕也很难说清。” “如果这种可能并不会发生呢?”陆卿似乎并没有觉得祝余这话有多么大逆不道。 “那就平安无事,圣上可能真的有棘手的事情需要你去帮他处理。”祝余缓缓吐了一口气。 陆卿能这么问,估计是他心里面已经有了一个估量。 自己嫁过来的时间毕竟短,对锦帝也只是有那么两面之缘,对这位天下共主的脾气秉性完全谈不上半点了解,凡事只能按照寻常逻辑去推测。 “若是他想让我死,这二十多年来,机会多得是,倒也不必这么大费周章。”陆卿摇摇头,“更何况,就算真的要给我扣个谋逆的罪名,也需要确定能‘捉个正着’才好让陆嶂卷进来。 朝野内外,鲜少有人不知道鄢国公一派视我为眼中钉,而陆嶂又是他的好外孙。 若是没有任何我与朔王意图谋逆的铁证,外人会如何看待此事?自然会认为这是陆嶂为了排除异己,党同伐异,想要铲除他前面所有的绊脚石。 第一个被拉出来开刀的是我,那么下一个自然也可以是别的皇子。 圣上虽然至今不肯立太子,有他自己的考量,但是当初他自己经历过手足相残,对于这些事情是最为忌惮的。 陆嶂若是惹上了这种非议,对他想要更进一步的野心是极其不利的。” “懂了,归根结底,还是你之前同我说过的那个折中之道。”祝余听他这么一说,心里面便踏实下来,“皇子们之间有些暗地里的角逐,圣上是乐于见到的,但是若是动了真章,那就过了头了。” 陆卿笑了,点点头,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太阳:“此去路途遥远,方才我让符箓去帮你多买些糕饼果脯之类的东西带着,免得路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时候腹中饥饿。 看这时辰,用不了多久便能回来,到时候你记得查看一下,有没有漏掉什么,或者哪一种特别喜欢,就再叫他多买一些。” 祝余知道这几日符文符箓一直都在忙着按照陆卿的吩咐准备出门的东西,今天早上也是早早就走了,倒是没有想到,原来是为了帮自己买糕饼。 之前就只是在清水县的时候,自己偶然被他撞见了一次随身包了点心带着,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这就被陆卿给记了下来。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陆卿、祝余加上符文符箓兄弟两个就已经整装待发,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够在天黑之前赶到下一个方便落脚的地方。 临行前,陆卿把管事和府中嬷嬷里头资历最深的赵妈妈叫来吩咐了一番,让他们对外就说夫人因为之前生了病一直不见起色,所以在家中静养,不方便见客,不管是谁家的夫人、小姐,一律用这样的理由挡掉。 逍遥王府的管事向来是一个心中有数但是话不多的人,听了陆卿的吩咐便应了下来,旁的一句也不多说。 赵妈妈毕竟是个妇人,年纪也大了,嘴也要比管事碎一些。“爷,我懂!”她忙不迭对陆卿点头,“别人府上的夫人都没有被自家夫君带着出远门的,都只是在家里头喝茶绣,连外头的街市都从来不去,谁去了就觉得谁抛头露面跌身份。 这事儿若是叫她们听说了去,又不知道要嚼什么舌头根。” 赵妈妈喜滋滋地看着准备和陆卿一同外出的祝余。 虽然说她骨子里觉着自家夫人总这样扮成男人随王爷出去有那么一点离经叛道,但一来夫人大婚当晚就凭这一身打扮帮王府解决了一个天大的麻烦,让她对自家夫人也是充满了佩服。 二来王爷本就不是什么循规蹈矩的性子,如果让他面对着一个规规矩矩的夫人,他搞不好又要像以前那样,一天到晚见不到个人影。 现在这样多好啊!自从夫人进门,王爷在家的时候都多多了! 赵妈妈看着陆卿,在心里偷偷叹了一口气。 王爷从小到大受了不少苦,原本看他终日在那云隐阁之类的地方消磨,始终不肯成家,王府里永远冷冷清清,赵妈妈也觉得心里头不好受。 现在好了! 管她男装还是女装,管她是每天呆在家里,还是和王爷一起往外跑,只要他们夫唱妇随感情好,别的都不重要,万一这一趟出去,回来能有好消息,那逍遥王府添丁进口不就指日可待了! 陆卿没有去纠正赵妈妈的说辞,就算默认了。对于她眼神里面旁的东西也权当没看见,将府中事务交代完,四个人便上马出了门。 祝余虽然起了个大早却格外神清气爽,她倒是没看出赵妈妈的心思。 对她来说,这次去离州本就算是“出公差”,与她同去的“上司”脑子好使,人也还不错,一路上看山看水,也就约等于公费出游,所以心情自然好比出笼的小鸟一般。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不过出门前陆卿的那一份叮嘱,还有王府中下人的反应,倒是也让祝余明白了为什么陆卿不求别的高门大户家中一群下人伺候的那种排场,一直保持着逍遥王府里面少得可怜的仆人数量。 人多难免口杂,想要瞒天过海做点什么事,那可就比登天还难了。 由于金面御史的身份除了锦帝之外无人知晓,为了不暴露他们的身份和去向,陆卿自然就不能一路找驿站留宿。 四人只得白天快马加鞭赶路,天黑之前在路途上的某个县城里找个客栈落脚。 就这样一路赶得很急,一连走了七八日,他们终于来到了离州地界,在夕阳西下时进了一座县城,在里面找了一家规模最大的客栈落脚。 不过他们很快就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 眼看着太阳就要从西边沉下去,这个时辰很显然不是一个县城繁华热闹的时候,可是偏偏这里就是热闹非凡。 确切说,是他们住的那家客栈实在是太热闹了。 (本章完) 第114章 神医 第114章 神医 陆卿和祝余歇脚的客栈是这座小县城里最大的,但却出于怕太嘈杂会吵到住客的考虑,并不在最热闹的街市上,不过门前的路倒也还算宽。 他们四个人老远就看到客栈门外排着长长的队伍,人之多,多到本来宽敞的路都被堵住了一半的样子,排队的人大多面有菜色,衣服穿得也是破衣烂衫,在队伍里时不时伸头伸脑,一副很着急的样子。 若不是他们手里头没有端着碗抱着钵,乍看还以为这是什么施粥赈济饥民的粥厂呢。 起初符箓被这架势吓了一跳,甚至担心住在这里是否稳妥,进去一打听才知道,那些人都并不是来这里住店的,更不是来捣乱的,而是来排着队求见这里住着的一位贵客的。 “难不成是什么大善人借着你们客栈的地方布施?”符文有些好奇地问。 掌柜摇摇头,解释说:“几位贵客有所不知,那位不是来这里布施的。 他呀,是一位云游的神医,途经此处,在小店住了大概有那么十几日了。 这位神医呀,特别厉害,第一天住进来,在外头正好遇到有一个已经就剩下一口气,从别的医馆抬出来,人家郎中都不拿给治,生怕治不好影响了自己名声的那么一个人。 神医瞧见就说让他们把人抬到路边树荫底下,然后就给那人号脉,之后拿了一粒药丸叫那人的家人用水化开先灌进去,又开了一副药方。 您说神不神!就那人只喝了一副药,就倒过气来了!” 符文看了看陆卿,陆卿没有什么表示。 祝余听了之后也挺惊讶,没想到在京城以外,都到了离州这样相对偏僻的地方,还能有医术如此高明的人:“那这人难不成是想要留在你们县里开医馆? 他怎么不出去赁个铺子,反倒在你们这客栈里面就开诊了呢?” 掌柜笑道:“贵客说笑了,若那神医真个有心想要在我这店里头看诊,那还算是人家瞧得起我们,我们也跟着与有荣焉! 神医本来说是小住几日就离开,随缘给有疑难杂症的病人看看病,没想到后来找他求诊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多到这位神医想走都走不掉。 每天我们这个客栈门外头,从天不亮开始就一直都排着人,不到夜深了都不会离开。 所以啊,神医他是想走都走不掉,一拖再拖,愣是住了这么多天。” “那找他看诊需要很多钱么?”祝余更加好奇了。 “不不,这神医可厉害了,若是他想要出手诊治的人,不管病得多重,他都管,有钱就给他留个酒钱,没钱的话分文不取。 但若是神医觉得无缘的人,他就根本不理会,哪怕对方捧着金锭子来,眼皮都不抬一下,就直接叫我们店里头的小伙计帮忙给赶出去了! 我们都说,这是活神仙才有的做派啊! 我们这种小地方的客栈,一辈子能遇到一回这样的客人,也算是开了眼了!”说完之后,掌柜怕他们四个人多心,又说:“几位贵客不用担心,这位神医说了,疫病不看,只看怪病重病,所以不管是上楼去找他看病的,还是在外面排队等着的,绝对没有身上带着瘟的。 几位若是怕被打扰到,我帮您几位安排在远一点的的房间休息,保证没事。” “那就有劳了。”陆卿对掌柜的点点头,摸出银子放在柜台上,“我们的确怕吵,还请掌柜通融通融,不要让这些人没日没夜的在店里面守着。” 掌柜连忙把银子收起来:“好咧,客人放心,要不我们也不会让外人夜深人静还来打扰神医休息,至多至多也就是到二更天,我们便要锁了大门,不让外人再来了。” 陆卿对此表示满意,掌柜赶忙叫来小伙计,帮忙带路,将四个人带到了二楼东边的上房休息,与那位神医居住的西侧上房遥遥相对,离得最远。 到了楼上,果然东边安安静静,一点都不吵。 祝余进房去放东西之前还好奇地朝西边走廊张望了一会儿,进了房间才把东西放好,陆卿就过来找她,四个人到外面去找了一家看起来还不错的食肆,点了几个招牌菜。 出门在外,赶路本来就舟车劳顿,陆卿每到一个地方落脚休息的时候,都一定会带祝余出去找个好些的馆子,舒舒服服吃一顿,绝不糊弄。 四个人在食肆里面吃饭的时候,耳朵里听着周围的人聊天,似乎话题都围绕着客栈里的那位神医,很多人都在好奇,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头,为什么连县里头最好的医馆里最上了年纪、经验丰富的郎中都瞧不好的病,到了这位神医那里都随随便便就治好了。 也有人在议论,到底怎么样才能够得了那位神医的眼缘儿,好让他肯给自己瞧上一瞧。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至于想要瞧什么,那可就五八门了。 有的一直埋头苦读圣贤书,偏偏始终不得要领,总觉得自己的脑袋不开窍,想要向神医求开窍秘方的。 有的是家里头老婆和小妾生不出个带把儿的,心里头着急,想要重金找那神医求一味能生大胖儿子的秘方的。 听来听去,祝余倒也听明白了,敢情这十几天下来,真正有什么怪病重病真的需要神医妙手回春的人已经少之又少了。 那些每日在门口排队的人,有的是自认为病得很重,或者是装作有病,只为见一见那位当街起死回生的神医。 更多的则是家里不大富裕,虽然说去医馆找郎中抓药看病也不是看不起,但是既然能去碰碰运气,说不定入得了神医的眼缘,就能够免费给医治,那这样一来不就把治病抓药的钱都省了下来,神医也肯定比县里头的郎中治得更好。 所以最近这几日,别看外头队伍排得长,实际上真正能被神医治疗的好像寥寥无几。 但这并没有浇灭外头这些人的热情,反而更加锲而不舍地想要继续去碰运气。 (本章完) 第115章 把门插上 第115章 把门插上 一顿饭的功夫,祝余听了不少与那神医有关的事情,听得她都愈发好奇起来。 只不过他们这一次出来是带着任务的,旁的事情自然不能随意去插手,一旦招惹了什么麻烦,耽误了时间,后果可能不堪设想。 一顿饭吃完,四人回去客栈,这会儿天都已经黑透了,门口排队的人却丝毫没有比先前少。 进了客栈,符箓问迎上来同他们打招呼的小伙计要了些洗漱的热水,顺便问:“今日可有人入了神医的眼,被神医给诊治过?” 小伙计憋着笑,摇摇头:“客官这是在外头听人议论了吧? 不瞒您说,今日依旧是一个都没有! 这些人呐,也真是的!头那几日来的还真有些病得很重,病得很怪的,那种病人神医都给诊治,到了这几日,都是轻手利脚来的。 有的最离谱,明明有钱,故意穿着破衣裳,四平八稳走到门口,进了我们客栈的门就开始打晃,真的是没眼看。” 陆卿在一旁听了听,示意祝余随自己上楼,两人到了二楼,祝余正要拐到东边的走廊去,却被陆卿拉着就往西边走。 “你这是要干什么去?”她有些错愕地小声问。 “找神医看病。”陆卿说。 “谁有病?”祝余疑惑。 “我有病,你也有病,咱们两个不是一个大病初愈,一个还在病中么。”陆卿有些戏谑地说。 祝余觉得陆卿并不是那种不顾正事,就为了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凭空生事的性子。 他忽然之间这样做,必然有什么缘故。 包括符箓在内,他那么一个耿直当中又带着那么点儿一根筋的性子,怎么可能会有闲心去打听跟自家主子毫不相关的杂事呢。 很快他们两个人就来到了神医的房间外头,那里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祝余的身高在女子当中还算高挑,在一群男人当中,尤其是到了离州地界,这边的人生得普遍比从州、京城一带要更高大许多,她挤在中间就只能看到一个又一个的后脑勺。 陆卿站在她身后,周围的人比他普遍还要矮上至少一个额头,站在人群当中视野并不受影响。 他双臂向前伸,将祝余整个人挡在中间,也没看出用了多大力,这边拨一下,那边轻轻一推,祝余顺势往前走,两个人没用多大功夫竟然就挤到了屋门口。 这间卧房的门大敞四开着,门内同样挤了不少人,这些人都止步于一道屏风,似乎是之前那位神医立过的规矩,谁也不许不经允许越过那道屏风一步。 不过进到房门内,就能够听得见屏风那边神医说话的声音了。 听得出来,这位神医今日心情是不大愉快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冷,在那乍听似乎没有什么情绪的声音背后,又带着一种隐隐的愠怒:“你出去,这种小毛病,我不医。” 屏风那边咕咚一声,听起来像是有人跪下了,随后传来哭求声:“神医,求求你了,我家里穷得都快揭不开锅了,没有余钱给我去抓药吃! 我就想求一个仙方,把我那病根儿治好,我家里头上有老下有小,还指望着我出去赚钱养活他们吃喝呢!求求您,您就行行好,帮我看看吧!” 那人的声音听起来伤心欲绝,祝余听了都以为对方是有好大的难处。 屏风外头的其他人也都面面相觑,猜测着神医会不会动容。 这时就听那道清冷的声音说道:“你的面相我瞧见了,气息也有所察觉。举而不坚的怯症我这儿治不了,你自个儿抓些补药回去吃就是了。” 他这话一出,屏风外面的人都听了个清清楚楚,顿时哄笑成了一片。 方才还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男人气急败坏地从屏风里头钻出来,脸涨得通红,一边走一边啐骂:“胡说八道!什么神医!就是个走街串巷,故弄玄虚的骗子! 你、你才举而不坚!你、你全家都怯症!” 他越是这么恼羞成怒地骂,周围的人就越是笑得欢,那人愈发狼狈,用袖子遮了脸,急吼吼地推开人群冲了出去。 而在其他人还在看他的热闹的时候,陆卿已经悄无声息地推着祝余挤到了屏风边上,趁旁人还没注意,径直越过屏风来到里头。 这时祝余也终于瞧见了那位神医的尊容。 方才隔着屏风听声音就知道不是一个上了年纪的人,这会儿一看,发现模样比她猜测的还要更年轻些,约摸和陆卿不相上下。 此人面目俊秀,一身水青色宽袖袍子,头顶插着一支样式古朴的青玉簪,此刻气定神闲坐在桌子旁边,面色平静,丝毫没有被方才那个人的咒骂所影响到似的,看起来多少有那么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气质冷冷的,有些不食人间烟火。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不过这只是祝余第一眼看见那人的时候脑子里浮现出来的印象罢了。 在那人看清从外头进来的两个人时,方才的道骨仙风,方才的清冷气质,一瞬间便不见了。 只见他腾的一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只看了陆卿一眼,便径直走到屏风跟前,对外头的人说:“你们都回吧!今日来了一个生怪病的,你们快些离开。 此人生得虽不是瘟病,却也会过给别人,你们还不趁早离开!” 外头的人一听这话,顿时大骇,也顾不得旁的,连忙转身往外挤,生怕走得慢了被过了病气在身上。 一边走一边还有人嘴里骂骂咧咧,咒骂方才那两个人不守规矩,明明说了不看瘟病的,怎么带着病气跑来这里凑热闹! 方才还人头攒动的房间内外,很快就安静下来,远远的还能听见下楼梯杂乱的脚步声。 这么一来,倒把祝余给搞得有点不踏实了,她是从头到脚都没有什么不舒坦的,于是看向陆卿,眼神有些疑惑和但也。 相比之下陆卿就显得十分淡定,回她一笑,示意她安心。 “这位兄台,”那神医见人走得差不多了,开口对祝余说,“劳烦你过去,把门仔仔细细关严了,能插上就插上,不要放任何人进来。” 感谢书友20230511121704767一炮而红的月票! (本章完) 第116章 要节制 第116章 要节制 祝余一时也闹不清楚这究竟唱的是哪一出,有些戒备地看了看那神医,又看看陆卿。 陆卿看起来倒是一点也不慌,还对她点点头,示意她照办就是了。 既然陆卿都这么表示了,她便依言转身去关门,顺便把门给插上。 等她关好门再回头,发现屏风后面安安静静,一点声息都没有,就好像里面的那两个人凭空消失了一样。 祝余连忙往回跑,到了屏风旁边,看到那神医坐在桌子一旁,陆卿坐在另一旁,两个人就这样隔着桌子坐在那里,脸上都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平静得有些过分。 若不是桌上的茶盘里,那几只茶杯因为微微颤动而发出了细微的声响,祝余都没有发现,这两个人的脚在桌子底下正斗作一团,那边踢过来一脚被这边挡住,这边暗暗发力被那边巧妙化解,两个人有来有回,在表面的一派平静之下,斗得不亦乐乎。 两个人都坐在那里,隔着一张桌子的距离,腿上能够施展的空间毕竟不大,在几个来回之后,那神医忽然伸手探过来,作势去抓陆卿的手腕,陆卿巧妙躲开,顺势反捉回去。 这下好了,两个人桌上桌下,手和脚各忙各的。 祝余最初还有些吃惊,这会儿反倒淡定下来,靠在墙边,看着那两个人你来我往,无声地角力。 估计是她在一旁等着的样子实在是过于淡定,甚至带着点看热闹的意思,这个态度实在是有些不大寻常,让那神医忍不住分神朝她这边多看了几眼。 陆卿抓住时机擒住了神医的手腕,那神医迅速回过神来,顺势也钳制住陆卿的另一只手。 陆卿手指压在对方的脉门上,脸上挂着浅笑:“神医,你瞧瞧我这身子骨儿可还硬朗?欸,不急着开口,想好了再说,说错了我一紧张,手一抖,万一伤到神医可就不好了。” 那神医面对他这样的口头威胁,也不慌,手指搭在陆卿的脉上,须臾便开口道:“这位大人可是有点虚得厉害啊!听说前阵子刚刚成亲,有些事还需有个节制才好,否则真的亏空大发了,虚不受补,到时候可就什么都晚了。” 陆卿闻言也不恼火,扭头看向祝余:“夫人,这神棍庸医说我什么,我倒是都能忍,但是如此污蔑你,这个为夫可就多少有些忍不住了。 不如趁我叩着他的脉门,你过来一刀将他了结了吧!” 那神医一愣,连忙又朝祝余看了几眼,有些惊讶,松开钳制着陆卿的那只手,想要把自己的手抽回来,没有抽动。 “松开松开!”他伸手拍了拍自己手腕上陆卿用了暗劲儿的手,“我过去看看怎么个事儿!” 这话一出口,那一股子满是好奇心,急吼吼的神情,将方才那一身不食人间烟火般的仙风道骨一下子破坏殆尽,仿佛一位世外高人一下子就掉进了滚滚红尘。 陆卿倒也没有再闹他,顺势松开了手。 神医从椅子上站起来,一边往祝余这边走,一边弓着腰,龇牙咧嘴地揉着自己的两条小腿,一蹦一跳地往祝余跟前走。 刚走没几步,他的后衣领忽然被人扯住,整个往后一拉,便一个趔趄,倒退了好几步才重新站稳下来。 “师弟啊师弟,难道师父都没有教过你要恪守礼数?”陆卿身形一闪便越过他,挡在神医与祝余中间,调侃道。“师父没告诉过你,我才是师兄?只不过你仗着是皇亲,师父顾忌着皇帝,怕他不高兴,所以才把你往上抬了抬而已!”神医恨恨地哼了一声,瞪了陆卿一眼。 显然,这是他最介意的事,被陆卿戳中了。 “夫人帮我记着点儿,这厮说师父他老人家趋炎附势,回头见到师父,咱们得告诉给他老人家知道,免得他被蒙在鼓里,都不知道自己在徒弟心目中竟然是这样的人。”陆卿也不理他,扭头对祝余说。 祝余这会儿就已经猜到了,这个神医应该就是之前在云隐阁的时候,陆卿和陆朝两个人谈论起的严道心。 严道心把陆卿扒拉开,将祝余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你便是朔王家的女儿? 之前师父他老人家,还担心我这师弟性格乖张,冥顽不灵,把皇帝赐婚的娘子丢在家中独守空房,万一因此而被人找了错处,恐怕会给自己惹麻烦。 现在看到他跑出来都还要带着你,师父他老人家倒是可以放心了,只是苦了你,要整日对着这么个东西。” 祝余知道他就是存心想要借此挤兑一下陆卿,于是便只是笑了笑,没有接话。 严道心也没指望她说什么,扭头又问陆卿:“师弟呀,你那儿有吃的吗?我快要饿死了!这一天就早上喝了一碗粥,中午吃了一碗面,都是掌柜的叫伙计送到房里来的! 我一整天,屁股都没能离开那个板凳! 现在饿得是前胸贴后背,两腿发软,否则方才也不会被你略占了上风。”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腿是饿软了,不过嘴还是挺硬,估计一时半会儿饿不死,夫人,我们回去休息吧!”陆卿故意不睬他,拉着祝余作势要走。 “别别别!”严道心赶忙拦着,“师兄!我的好师兄!再不吃口正经饭,那是真要饿出人命来了! 咱们同门师兄弟,不开玩笑!我现在但凡走出这客栈的大门,就是寸步难行! 你不光得管我这一顿填饱肚子,还得帮我从这个县里头走出去呢!” 陆卿也同他闹够了,走到门口去打开门,叫来守在外头的符文和符箓。 符文符箓看到严道心都别提多高兴了,一副分外熟稔的样子,忙不迭冲他抱拳。 陆卿吩咐符箓出去给严道心买些吃的来,又让符文去取了一身备用的衣服给严道心,让他换上。 陆卿给严道心的是一套金面御史身边亲随的黑色劲装,估计是符文平日里穿的,严道心与他身形差别不大,穿在身上还挺合适,虽说少了方才那一身的仙气,看着倒也更加干练了。 “符文,你将他那套衣服拿回房,明日穿在外头,戴上帷帽,天刚亮,赶在城门刚开的时候,骑马从客栈出发,一路疾驰出城门去,直到没有人追了再换下衣服返回来。”陆卿吩咐,“回来时顺便再买一匹马。 这种游方道士的腿脚,咱们可等不起。” (本章完) 第117章 瘸腿门房 第117章 瘸腿门房 估计是平日里陆卿和严道心就这样互相挤兑着说惯了,符文听了他的吩咐只是忍俊不禁,从严道心手里接了袍子便拿回房中去放好。 严道心估计是真的饿坏了,这会儿也没有了同陆卿斗嘴的精神头儿,往桌子上一趴,一副有气没力的模样。 “你怎么会在这儿的?”陆卿拉祝余也在桌旁坐下,也不用严道心招呼,自说自话拿起茶壶给自己和祝余倒茶。 那茶壶就是客栈的茶壶,但是从里面一倒出茶汤来,祝余就知道这里面泡的却不是客栈的茶。 那茶汤颜色像是漂亮的琥珀,闻起来有一股温润的药香。 “喝吧,这厮出门在外别的都不讲究,却一定要喝自己配的药茶。”陆卿把一杯琥珀色茶汤递到祝余手边,“他的医术如何见仁见智,却是最擅长解毒和养生。” 祝余端起来闻了闻,她原本最害怕各种药膳,嫌气味难闻,入口苦涩。 不过这茶汤却温润馨香,喝上一口入喉回甘,的确是佳品。 严道心趴在桌上,挑着眼皮瞥着陆卿又给祝余倒了一杯,表情里多了几分讶异,反而却没有再开口调侃。 不一会儿符箓回来了,给严道心带回了一些热馎饦,严道心看样子也的确是饿坏了,根本不顾及什么礼数,也不在乎自己形象如何,狼吞虎咽吃了起来。 一大海碗馎饦吃下肚,他才终于恢复了精神,想起来询问陆卿:“我方才太饿了,倒还没顾得上问你! 你这拖家带口,长途跋涉,这是要奔哪里去? 难不成……圣上赐婚的藩王之女还能带着女婿一起回门儿?” “离州禁军的军营里出了些怪事,已有死伤,圣上派我去查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陆卿并没有瞒他,看得出来他们之间的交情是十分深厚的,自然是格外信任。 “哦?有怪事,还有死伤?”一听这话,严道心的眼睛都亮了起来,“行行行!原本我还担心与你同去会无聊得紧,现在倒是觉得有点盼头了。” 符箓在一旁听着,有点摸不到头脑,若是符文在场,大体是可以听出点端倪的,但符箓的脑袋就简单得多。 “严神医,我家爷说让您与我们同行了?”他有些惊喜地问。 “就他这张别扭的嘴巴,你能指望他主动坦诚点什么?”严道心撇撇嘴,“但这厮叫你大哥明日扮成我的样子出城,潜回来的时候顺便买匹马! 你们四个人四匹马来的,肯定没有富余,若不是想要带上我,何必再买一匹马来?” 符箓恍然大悟,看起来高兴极了。 由于严道心已经被认读在这里义诊了小半个月,也着实是累着了,吃饱了肚子之后坐在那里没说上几句话,眼皮就直往下耷拉。 于是其他人也都各自回去休息。 一夜安眠,第二天祝余起来吃早饭的时候已经不见了符文,符箓和他们两个人在楼下吃过了东西之后,又出去买了两张胡饼回来,趁着没人注意,给严道心送了过去。 严道心就这样在房间里躲了一整日,他倒是也乐意如此,估摸着是最近一段日子累大发了,一整天下来,他除了符箓去松弛的那会儿有点精神,其他时间就都在蒙头大睡。 到了傍中午的时候,符文背着一个小包袱回来了。“爷,马买回来了,拴在后院,同咱们的那四匹马在一起。”他将小包袱里那一身严道心的衣服交给陆卿。 “好,你今天也好好休息,我们明日要早些离开。”陆卿道。 “是!”符文看起来心情也很好,“爷,虽然也不知道那禁军里面到底出了什么怪事,这回遇到了严神医,咱们这心里头就更有底了! 这可真是老天爷出手相助啊! 不过,严神医帮忙与否全看兴致,若是真到了那儿,让他觉得没有什么新鲜的,会不会又甩手就走了?” “他若要走,谁也绑不住,”陆卿摇摇头,虽然看得比较淡,倒也还颇有底气,“但是这一次,他肯定不会甘心一走了之。 余长史的本事,他可还没有见识过呢。”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有亮,陆卿他们就都已经起了,按照事先商量好的,他们都换上了那一身黑色劲装,只不过外面又罩了个披风,将那一身有点惹眼的衣服遮住。 前一天符文成功地让县里百姓以为那位神医终于不堪其扰一大早便打马出城,不知去了哪里,客栈外头终于没有了那么多排队的人。 今日严道心还特意额外多戴了一顶帷帽,与符箓先一步到后院去牵马,客栈的小伙计也没看出来他是谁。 陆卿和祝余是最后离开的,出门上马,一行五个人急急忙忙顶着头顶的红霞赶路,为了把前一天耽搁的时间追回来。 就这样又走了一天,到了第二天他们终于来到了驻扎在离州的禁军大营所在的东川县地界。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由于当年锦帝一路蹚着血海入主京城,坐上帝位,中间经历了许多曲折,因而他对于兵权始终看得比任何人都要更重许多。 虽然各个州都有或多或少的禁军驻扎,但是州府却没有权利差使调遣驻扎在本地的禁军兵士,所有禁军只听锦帝亲自任命的武将的命令。 离州是一个比较大的禁军驻地,驻扎在这里的禁军最高武将便是都指挥使。 五个人在进入东川县之前便事先戴好了面具和帷帽,脱去披风,都着一袭黑衣,策马进城,直奔都指挥使府去找这里的都指挥使大人了解情况。 东川县本也不是个多么繁华的地方,住在这里的百姓人数不多,五个人进城的时候已经快要到了关城门的时辰,不住在城里的也都走得七七八八,所以一路上倒是比较顺利,没有引来什么人的围观。 到了都指挥使府,符文跳下马上前敲门,一个白胡子稀稀拉拉的老门房过来帮他们开门,看着门外的五个人,一时有点懵,不过态度倒是还很客气。 “几位有何贵干?”他看又看不清陆卿他们的样貌,只好小心翼翼地问。 “我们是从京城里来,特地过来求见都指挥使大人的。”符文也对这老门房很是客气,“请你进去通传一声。” “京城啊……”老门房恍然大悟,“哦哦,好,那几位稍等,我这就去告诉我们大人一声!” 说着他急急忙忙连大门都没有关好就一瘸一拐往里面走。 (本章完) 第118章 银甲将军 第118章 银甲将军 符文有些疑惑地扭头看了看陆卿。 照理来说,诸如都指挥使这样的武将,家中除了伺候衣食起居的丫鬟和婆子之外,几乎所有男丁都或多或少身上带着点功夫。 虽然说朝廷并没有明文规定武将家中的家丁仆从也都得是练家子,但是实际上私下里这却已经算是约定俗成的规矩。 就像那些一张口就引经据典的文官家中的下人就算不能识文断字,至少也不能目不识丁是一样的。 这些东西关系到主家的脸面。 尤其是门房,做这事的人说重要确实不算重要,但是说不重要呢,又是有客来访时能见到的第一个人。 所以一般的高门大户,门房要么是机灵的,要么是孔武有力的。 这位都指挥使倒是奇怪,门房不仅老迈不堪,腿脚还不利索。 过了一会儿,那老门房又一瘸一拐地回来了,到了门前忙不迭请五个人进门。 “几位贵客,我们都指挥使大人今日在禁军大营操练新兵,这会儿还没回来。 管事说请几位先到客堂喝茶歇一会儿,这眼见着天就黑了,估计大人他也很快就回来了。”那老门房陪着笑脸说。 祝余原本并不知道锦国武将家里的规矩,所以刚看到老门房的年龄和腿脚时还没有什么太大反应,这会儿却也意识到了有什么东西不妥当。 听老门房话里的意思,都指挥使府的主家不在,他进去请示了家中管事,管事便自作主张请他们进去等了。 从头到尾都没有人问过他们姓甚名谁,在京城任什么职,又到离州来找都指挥使做什么事! 若是他们五个都是做平日里的打扮倒也罢了,可是眼下他们几个人人头上都顶着帷帽,其中还有符箓那么一个格外人高马大的,瞧着就不是善类。 这都指挥使府上的下人是不是有些太过于轻信和大意了? 进了大门,来了两个年纪不大的小厮将五个人都引到了客堂里面,府中管事是一个四五十岁极其消瘦的中年男人,看到进来的五个人都是黑衣帷帽的神秘打扮,似乎也很紧张,诚惶诚恐地给他们送上来茶水和茶点,便急急忙忙退到客堂外面去了。 “怎么这个都指挥使府上的下人,一个个看起来都好像畏畏缩缩,紧张兮兮的?他们到底在怕什么?”祝余落座后,把头朝陆卿偏过去,小声问。 按理说,禁军驻各州都指挥使,那也算响当当的从四品下,虽然照比位极人臣还有很远的一段距离,但是像离州这样的一个中州,州府衙门里面最大的父母官知府大人也不过是个五品官。 听起来虽说只差了半级,但是一个手握兵权的从四品下禁军都指挥使,可要比一个正五品的中州知府要有权有势得多,也更得皇帝的器重。 一个如此有权势的武将家中,从管事到门房,算上那不多的几个小厮,家里所有的下人简直都好像是一群见了猫的老鼠一样,瑟瑟缩缩,战战兢兢,这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 估计是都觉得这都指挥使府上的下人反应有些奇怪,五个人坐在课堂上,尽管赶路辛苦,却都碰也没有去碰桌上的茶水和糕点。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天色都已经彻底黑透了,都指挥使府上的下人在客堂上掌上灯,这时候终于有个小厮急急忙忙跑进来,因为跑得太急,到了院子中间还被地上翘起来的石板绊了一下,摔了一个大跟头。 “大人回来了!大人回来了!” 陆卿和祝余立刻把注意力转移向庭院那边的回廊方向,而坐在两个人对面的严道心却没有动,依旧保持着一条手臂撑着头的姿势,一动也没动。 打从那个回廊那头走过来一个着一身银甲的高大男子,他步子很大,身上的甲片随着他的移动而发出声响。 朔国不仅出产矿石,也有着全天下最高超的冶炼和锻造技巧,许多天下有名的兵刃和盔甲都是出自朔国匠人之手。 也正因为如此,祝余不会武功,却知道那一身银甲少说也有三四十斤,一般人穿在身上光是走上几步都会觉得十分艰难,不堪重负。 这位都指挥使却脚步轻盈,好像那几十斤的重量压在身上全不在乎似的。 看样子他在回来之后已经从管事那里得到了禀报,知道家中来了京里的神秘贵客,因此看到他们几个的装扮也丝毫没有惊讶,大步流星走进课堂,冲着已经站起身来的陆卿、祝余等人抱了抱拳。 “我乃离州禁军都指挥使,上轻车校尉司徒敬,不知几位怎么称呼,从京城千里迢迢过来找我,所为何事?”司徒敬说话的声音十分洪亮,一边开口询问一边默不作声地用一双鹰眼打量着面前的几个人。 司徒?祝余一愣。 之前听说锦帝赐婚屹王陆嶂和羯国郡主,去羯锦边境“迎亲”的便是曾经立下赫赫战功,威名远扬的司徒老将军。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司徒在哪里都不是一个常见的大姓。 这么看来,这位都指挥使司徒敬的来头,着实是不小,妥妥的勋臣将门之后。 陆卿抬手摘下自己头上的帷帽,露出了头顶的金冠与脸上狰狞的金面具。 司徒敬果然见多识广,原本还眼中满是猜测和疑惑,一看到陆卿脸上的面具,只微微愣了一下,便立刻抱拳屈膝行礼,身上的银甲也跟着哗啦啦作响:“末将拜见御史大人!” “将军不必多礼。”陆卿上前两步,伸手将司徒敬扶了起来,“听闻将军一直在营中督军,甚是辛苦,不如卸了盔甲,坐下来慢慢说?” 司徒敬也没同他客气,唤来两个仆人帮自己解了身上的银甲下去收好,只剩下里头的袍子,在客堂上坐了下来,拿起一旁的茶壶倒了一杯水,一口气灌了下去。 “御史大人可是受圣上差遣,到离州来有什么吩咐?”他把茶杯放下,开口询问陆卿。 “我正是奉圣命,为离州禁军的军营怪事而来。”尽管司徒敬已经认出了自己,陆卿依旧从怀里拿出金面御史的腰牌,递给司徒敬让他好看看清楚。 (本章完) 第119章 暴毙 第119章 暴毙 陆卿的记性向来很好,再加上这件事也并没有过去很久。 之前在润州借兵的时候,就是这位司徒敬丝毫不肯通融,要求手下的百夫长必须亲自验看过金面御史本人的腰牌才肯听从差遣。 司徒敬上一次虽然没有见到过金面御史本人,对于自己下过的命令倒是还记得一清二楚,现在看陆卿主动递了腰牌过来,估摸着是因为先前的那一遭。 隔着面具,看不出对方的表情,从那不见起伏的腔调中也听不出什么情绪,无从猜测递腰牌过来的举动是不是带着这位御史大人对自己的不满。 但他没觉得自己那么做有何不妥,所以现在也坦坦荡荡地接过腰牌仔细看了看,缓缓叹了一口气出来:“这天下诸事果然都在圣上的眼中。 没错,从我调任到离州来至今,两个月的功夫,禁军当中已经莫名死了四五个人了。 我本也为了这事焦头烂额,始终没有找到症结所在。 如今御史大人前来相助,对我而言是好事一桩。” 陆卿没想到司徒敬的反应这么直接,这么坦荡。 换成一般官员,在自己管辖范围内出了什么事,甭管是不是与自己直接有关,也要第一时间试图粉饰、遮掩一下,免得到头来在考课的时候影响了自己的政绩。 对于金面御史这种来头大的人亲自介入,就更是拦又不敢拦,心里头又不痛快。 司徒敬这种做派让他眼前一亮,心中生出了一种“虎父无犬子”的感叹。 同时他心中也觉得有些好奇,虽说禁军在各地的都指挥使每隔一段时间就需要调换一下,避免盘踞一方,结党营私,威胁到朝廷,可现在还没到给这些人换地方的时候呢,为什么两个月前还在润州驻守的司徒敬,这会儿却被调来了离州? 司徒老将军一共有两个儿子,都在军中,父子三人算得上是朝中最得锦帝信任的武将,地位不在曹天保之下。 这个节骨眼儿上不调别人,偏偏调了司徒敬,又把自己派过来。 看来离州禁军当中的事情,的确是有些奥妙在里头的。 心里面这样想着,陆卿面上还是端着金面御史冷冷的威严:“愿闻其详。” “此前我驻守润州,想必御史大人是知道的。”司徒敬叹了一口气,“之前虽然没有和大人直接打交道,倒是也有借兵那么一桩。 之后不久,忽然京中传来圣旨,将我调至离州任都指挥使一职,说是原本的离州都指挥使突发恶疾,来不及医治便死了,当下离州禁军无人统领,需要我尽快上任。 我日夜兼程赶过来的时候,前任都指挥使已经被发了丧,只剩下这都指挥使府中一群下人,老的老,小的小,各个都是满身伤痕累累。 我询问过之后才知道,那位都指挥使原本倒是也挑不出什么不是来,后来不知为何,性情大变,变得格外暴虐,不仅是对家中下人非打即骂,甚至毫无缘由突然暴怒,抽出刀来将人活活砍死。 就连对待禁军大营中的兵士也是一样,前一刻还好好的,后一刻忽然就失心疯一样要打要杀,搞得兵营之中怨声载道,人人自危。 后来下面的人实在忍无可忍,打算上奏朝廷的时候,那位都指挥使却突然生了怪病,然后便暴毙而亡。 而那之后,禁军大营也接二连三出事。我到任之前的只是道听途说,姑且不算,就是我到任之后,亲眼看见的也已经死了不下四个人了。” “所以这些府中下人,都是上一任都指挥使留下的?”陆卿问。 司徒敬点了点头:“正是如此,当初都指挥使府上没有身契、年轻力壮的,能跑的都不堪虐待,为了保命,拼死跑掉了。 剩下的都是一些无家可归或者年纪太大,胆子太小的。 他们无处可去,也很可怜,我也刚好赴任赶得急,只带了几个亲兵,便把他们都留下了。” “那前一任都指挥使大人出事的经过,现在还在府上的这些人可有谁亲眼目睹?” “这个我来之后也问过,府上并没有人知道究竟前任都指挥使是怎么死的,他们也只是第二天一早发现自家主子已经惨死在房中了。” “惨死是惨到什么程度?” “周身溃烂,气绝而亡。” 司徒敬的话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了一下,要不是每个人脸上的面具帮助他们遮住了表情,这会儿估计所有人都是一脸错愕。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锦帝登基到现在也已经过去了二三十年,大体也算是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偶尔有点小灾小难,都不影响大局,没有造成过什么混乱,瘟疫更是从未有过。 现在离州禁军当中发生的事情,会让人隐隐联想到瘟疫刚刚开始冒头的情形,顿时感到心头一凛。 “说来惭愧,到任之后已经两个月,这些背后的缘故至今没有查到丁点眉目。 那四个在我到任后死去的人,发病时我也找了郎中来看,郎中看过了却束手无策,无从诊治,之后没多久人便死了,我只能眼睁睁看着死了一个又一个,却没有法子。” 司徒敬往自己手心里擂了一拳,长叹一口气,“听闻大人在从州太平县处置了作威作福、鱼肉百姓的县令和他的党羽,后来此事也传到了润州地界,人人都对此交口称赞,末将也有耳闻。 现在大人到离州调查此事,末将一定全力配合,决不再让军中将士出事了。” 话音未落,就好像是故意捣乱似的,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厮急急忙忙跑了进来:“将军!将军!大营派了人过来送信,说是那头出事了,让您、让您赶紧过去瞧一瞧呢! 听说是有一个人突然发了狂,其他人都制不住他呢!” 司徒敬豁然起身,脸色一下子变得有些难看起来,他看向金面御史。 陆卿冲他一挥手:“劳烦都指挥使带路,我们随你一起去大营那边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本章完) 第120章 两眼血红 第120章 两眼血红 既然金面御史要跟着一起去,司徒敬当然不会拒绝,他起身大步流星往外走,陆卿紧随其后,祝余走了几步,发现严道心坐在那里一动没动。 符文和符箓也看到了,不过他们两个似乎对这种情况并不感到意外。 符文碰了碰符箓:“你去。” 符箓点点头,朝严道心走了过去,也不吭声,伸手一把将他从椅子上夹起来就往外走。 严道心扑腾了两下,彻底惊醒过来,连忙拍了拍符箓的手臂,示意他放开自己,符箓这才松手,让严道心的两只脚重新能够碰到地面。 符文跟在祝余身边,知道她觉着诧异,小声对她说:“长史莫怪,神医行事做派向来别具一格,不能以常人的方式去理解,我们都已经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 “所以他方才是……?”祝余有些纳闷。 “八成是枯等着无聊,睡着了。”符文答道。 祝余有些惊讶,不过更多的倒是佩服。 若是她当初能有这么好的睡眠,随随便便见缝插针的补眠,说不定最后也不会落得个年纪轻轻就…… 唉,算了,往事不堪回首,说什么也没有意义。 祝余又扭头朝严道心看了一眼。 严道心戴着帷帽的脑袋似乎也朝她这边转了转,也在无声地打量着她。 几个人到了院子里,估计司徒敬平日里在府上逗留的时候也不多,时常出出入入,为了节省备马的功夫,方才骑回来的马都没有牵到后头的马厩里,而是绑在了前院的拴马桩上。 方才小厮跑去通报的功夫,外头已经有两个仆人在把刚刚解下来的马鞍之类重新装好。 几个人分别上马,司徒敬一马当先地走在最前面为其他人带路,一行人马不停蹄往禁军大营赶去。 禁军大营自然不在东川县的县城内,好在守城门的认得司徒敬是刚上任不久的新任都指挥使,二话不说便把城门打开,放他们出去,一路上倒也并没有耽误什么功夫。 一路疾驰,没多久,他们远远便看到了禁军大营。 寻常到了每天的这个时候,这些驻守在这里的兵士们也应该都结束了一天的操练和巡查,吃过了晚饭准备休息。 然而今日营地里面却是灯火通明,人声嘈杂,哪怕还没有进去看清楚具体情况,也已经能感受到一种莫名的混乱与紧张。 司徒敬眉头紧锁,面色阴沉,不住打马,希望马儿能跑得更快一点。 守门的卫兵老远听见了马蹄声,看不清来人也不敢轻举妄动,等看清冲过来的就是他们的都指挥使,赶忙将大营的两扇格外高大沉重的木门拉开。 那两扇门才刚刚打开了足够一匹马通过的宽度,司徒敬的身影就已经越过了门口。 紧接着陆卿等人也赶了上来。 两个卫兵并不知道陆卿他们的身份,但也被那狰狞的金色面具吓了一跳,硬实没敢有所阻拦,生怕这个节骨眼儿上办错了事,给都指挥使惹更大的麻烦。司徒敬冲进营地,看到里面一群人正在乱哄哄的跑来跑去,嘴里乱七八糟地嚷嚷着什么,顿时便有些火冒三丈,马都没有停稳便从马背上跳了下来,缰绳一扔就往人群里面冲。 祝余下马之后也要跟着过去,却被陆卿一把拦住了。 “你随她一同站远一点,没弄清楚状况之前,不得上前。”他拦住了祝余,话却是对严道心说的。 说完便和符文、符箓一起跟在司徒敬身后冲进了人群当中。 祝余知道自己没有武艺,这种时候冒冒失失跟过去很显然是不明智的,于是便老老实实地站在后面。 只是这样一来,只能听见前面乱七八糟闹成一片,却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什么也看不到。 “欸,这儿。”严道心忽然在身后扯了扯她的衣袖,朝一旁指了指。 祝余扭头一看,在一旁的旗杆下面,堆着大大小小很多石头,这些石头堆了半人多高,是用来固定住旗杆不晃动的。 她明白了严道心的意思,两人快步过去,爬到石头堆上头,终于看清了人群当中的情形。 只见在这一群人当中,有一个高大的男人,手里攥着一把大刀,身上的铁甲是松开的,一侧肩膀耷拉下来,露出里面的中衣。 他瞪着眼睛,一脸夹杂着惊恐和愤怒的表情,眼睛通红通红的,看起来有些骇人。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在他的盔甲上还沾染了一些血迹,量不太大,看起来应该不是杀了人,但至少也是伤到了别人的。 此人攥着大刀嘴里吼叫着,东一下西一下往周围的人群当中冲,手中的大刀挥舞起来力道十足,丝毫没有做做样子而已的迹象,倒好像面前站着的要么是自己的仇敌,要么是狰狞的怪物一样,大有拼个你死我活的意思。 在他周围,几个穿着禁军盔甲的兵士小心翼翼地与他周旋,嘴里叫嚷着,吸引那人的注意力,而他身后,还有几个人则蹑手蹑脚,正小心翼翼地保持在他身后的方位,一点一点朝他靠近。 眼见着时机成熟,身后的一个人一声大吼,和几个同伴一同扑了上去,抱住那人脖子的抱脖子,拉住手臂的拉手臂,还有一个人直接扑过去试图锁住那人的双腿。 那个双眼血红的汉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偷袭扑了个正着,一眨眼身上就挂了好几个人。 他试图继续向前冲,结果挪不动脚,伸不开手,顿时大怒,一声暴喝,忽然发力向周围那么一甩。 只见原本还挂在他身上,死死钳制着他的那四个人,就好像是深秋的树叶一样,瞬间便从那人身上被甩了出去,一下摔出去多老远,疼得在地上滚了几滚,差一点爬不起来。 这着实让祝余吓了一跳。 那四个人都是人高马大,看起来十分结实的禁军士兵,并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读书人,这得是多大的力气,才能够一下子就把那几个人甩开呢! 不过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被那个眼睛血红的男人吸引过去。 在把身上的四个人甩掉之后,那人未有任何的停顿,手中的刀立刻便挥了出去,闪着寒光的刀刃直直劈向了距离他最近,方才努力吸引他注意力的一名禁军。 而那名禁军估计是在结束一天的操练后,本以为可以安安生生的休息,这会儿已经摘了盔,卸了甲,这会儿只穿了一身布衣。 眼见着那一刀就又快又力道十足地挥下来,让人连躲闪的余地都没有,那位禁军士兵脸都变了颜色,认为自己这一回算是死定了。 (本章完) 第121章 发狂 第121章 发狂 就在祝余也以为就要血溅当场的时候,只听“铛”的一声响,方才急吼吼冲进人群的司徒敬刚好挡在那禁军士兵身前,手中横刀正好将对方砍过来的刀锋隔挡开来。 那一瞬间,祝余确定自己清楚地看到了两把利刃碰撞时冒出的火星子。 “庞百户,你这是要干什么?!”这时候司徒敬也认出了这个两眼血红的男人到底是谁,开口大喝道。 那位被他称为“庞百户”的人却毫无反应,好像既没有听见司徒敬的声音,也没有认出他本人来似的,向后撤开半步,刀往上抬起一点,猝不及防地又从右侧劈了过去。 司徒敬也没有想到庞百户在看到自己之后,不但没有收手,反而还攻势更加凌厉起来,也被吓了一跳。 幸亏他身手灵活,腰身一拧又将手中的刀倒竖着反手一挡,再次将那把刀隔开。 两把刀又一次撞击在一起,力道之大,竟然让司徒敬这样一个武艺超群的武将感到虎口一麻,甚至有些隐隐作痛,同时也发现庞百户虽然两眼血红,但是却眼神涣散迷离,似乎没有办法认清眼前的状况似的。 他发力将庞百户连人带刀一起推开:“庞百户,你清醒一点!你看看自己这是在哪里,你身边的都是些什么人!” “是啊是啊,庞百户,我们都是你手下的兵啊!”方才差一点被他一刀劈了的那个禁军士兵一脸焦急地附和着。 周围的人也赶忙开口。 “庞百户,我跟着你身边操练了已经有快两年了,你昨个儿还夸我精进了许多呢!” “庞大哥,我们不是同乡嘛!你好好看看,当初我被选入禁军调到离州,咱们两个还说好了要一同建功立业,光宗耀祖,荣归故里了!你这是怎么了?!” 然而这些人焦急的呼唤和提醒都并未能让庞百户的眼神变得更清澈几分,他甚至好像一点声音都没有听见似的,在稳住身子之后,又挥刀朝司徒敬砍过来。 司徒敬赶忙摆好姿势准备隔挡,却见庞百户只是虚抬了一下手,在骗过他之后,忽然一转身,一刀直直地便向身后一个士兵捅了过去。 那士兵本来还想故技重施,趁其不备再过去将他按住,却不料庞百户这突然的一转身,毫无防备地就被那一把大刀捅了个对穿。 这时候在一旁一直没有找到合适时机的陆卿冲符文符箓一挥手:“上!” 三人迅速冲上前,抽出佩剑便以凌厉地攻势朝庞百户袭来。 庞百户突然面对三个人的夹击,也不见有什么吃惊或害怕,就仿佛是一个受到了惊吓地动物一样,二话不说便挥刀拼杀。 司徒敬也赶忙加入进来,四个人将庞百户围在中间,一边与他周旋,试图制服他,一边将他逼向另外一边。 祝余见他们几个把庞百户给逼到了另外一边,连忙趁这个机会扭头问严道心:“你比御史大人功夫如何?” “半斤八两。”严道心回答道。 “那你帮我留意着周围,若是那个庞百户冲过来便提醒我一声! 我得去看看那人。”祝余一边说一边从石头堆上跳了下来,“再不处置,只怕再过一会儿血流的太多,人就不济了!” “好说。”严道心下意识答应了一句,随她一起跳下石头堆之后才意识到祝余要做什么,“你要干嘛?!”不过这会儿祝余可没有再回答他的功夫,急急忙忙朝那个被捅了个对穿的士兵跑去,拨开围在周围的其他士兵,蹲下身来,几把扯开那士兵上身的衣服,看清楚了伤口具体的位置。 还好,从位置上来看,虽然捅了对穿肯定是伤的很重,但还不至于坏了脏器,那便还有救。 眼看着那又热又腥的血从伤口中一直往外冒,祝余二话不说伸手死死按在伤口处,环视一周,目光落在不远处木杆子上插着的火把上。 “你!快去把那火把给我拿过来!马上!”她冲旁边的一个禁军士兵大声命令道。 这些禁军士兵还没有搞清楚这个脸上带着皮质面具的到底是什么人,但这人摆出来的架势很显然是想要救他们的这位同袍,于是也不敢耽搁,顾不得问那么多,忙不迭跑去把火把拿了过来。 祝余从他手中接过火把,迅速将熊熊燃烧着的那一头凑近了伤口处。 受伤的士兵本来就已经奄奄一息,忽然被这么一烫,顿时发出了一声闷哼。 “你要干什么?!”一旁终于有士兵看不下去了,生怕这人胡乱来,把原本就性命垂危的同袍活生生折磨死了。 祝余这会儿哪有功夫去和他们解释那么多,移开火把,见被火燎过的地方皮肉微卷,微微变了颜色,赶紧把火把递给别人,伸手从怀里摸出一个皮制的小包,抖开来,从里面拿出银针和桑皮线,迅速将伤口两侧的皮肉对好,麻利地进针出诊,开始缝合起伤口来。 方才在一旁开口质问的士兵一愣,也没敢再追问,甚至围在周围的那些人还主动帮祝余挡着些,免得那个庞百户突然又冲将过来。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祝余将那士兵身前的伤口缝好,又如法炮制处理好了背后的贯穿伤。 以眼下的条件,她也实在没有办法确认那人腹腔中被伤到了什么地步,自己能做的都已经做完了,其余就真的只能听天由命了。 缝完最后一点,祝余缓缓吐了一口气,收好自己的针和线,对旁边的士兵说:“你们将他抬到营房帐中,用蜡油将我缝好的伤口封起来。 若是明日他没有发起热病,伤口也没有再继续流血,便用金创药日日帮他敷药。 每次换药前需用烈酒将原本伤口处旧的药粉冲洗干净,之后才能敷新的,切记一定要用烈酒,不能用普通的水酒,否则伤口溃烂,命就保不住了!” 那几个士兵忙不迭点头,七手八脚将地上的同袍抬起来,在其他人的护卫下,小心翼翼朝帐中移动。 祝余站起身,觉得自己脸上全都被汗糊满了,想要抬手去擦额头上的汗,结果袖子却只碰到了干爽的一层皮,这才想起来自己脸上带着皮面具,于是只好作罢。 扭头再看,发现陆卿等人竟然还在与那庞百户周旋。 感谢573602869一夜暴富的月票! (本章完) 第122章 都杀了 第122章 都杀了 祝余的确没有想到过了这么久,他们四个人竟然还在与一个百夫长缠斗在一起。 虽然说锦国禁军素来以骁勇善战而出名,但是司徒敬作为司徒老将军的儿子,不光任都指挥使一职,头顶上还带着个上轻车都尉的勋官。 虽然说勋官没有实权,但能够被锦帝封这么个头衔儿,也说明这位司徒小将军绝非浪得虚名之辈,更不是只靠着父辈蒙荫,那是实打实有真本事,立过功劳才会有的荣耀。 这样的一位将军,打不过一个百夫长? 这可实在是说不过去。 更何况符文符箓的本事祝余也算是稍稍见识过一点,按照符箓的说法,陆卿远在他兄弟二人之上。 那这四个人一起上阵,第一时间就把那庞百夫长按在地上才是最应该看到的场面。 可是现在看起来,四个人虽然未露疲态,却显得十分被动。 “他们几个不想伤那百夫长。”严道心在一旁看着,这会儿已经看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那个百夫长是一副杀红了眼的架势,这种情况下,不伤对方,还要将其制服,他们几个有力发不出,还得收着…… 啧啧啧……这架打得可太难受了,看不下去,真是看不下去。” 他一边说着,一边往袖口摸,摸到那劲装的窄袖才意识到自己现在跟着陆卿,是扮做金面御史的护卫亲随,穿得也是符文的衣裳。 于是他赶忙把手伸到怀里去,从里面摸出一根细细的空心竹管来,又摸了摸,摸出一个赤红色好像弹丸一样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放进竹管里,在嘴边比划了几下,似乎在拿捏分寸。 然后他忽然开口冲陆卿他们几个人大喝一声:“你们四个,统统让开!” 严道心喊出这话的时候,陆卿正与那庞百夫长缠斗在一起,他本想用剑将那百夫长手中的刀缴了,没想到对方竟然好像不知道疼一样,一把将他的剑刃握住。 陆卿的那把剑锋利无比,就不说削铁如泥,却也差不了太多,若是这个时候他强行将剑抽出来,只怕那百夫长的手掌都要被掐刷刷削断。 此人若真的是意图谋反,以下犯上,那便是死不足惜,不需要有任何顾虑。 可是偏偏缠斗了半天,反而让他愈发肯定,这人根本就是神志不清,行为十分反常。 司徒敬说,之前大营当中出现异常的人都已经暴毙身亡,因为究竟为何会如此,谁也说不清楚,无从查起,那这个百夫长现在就等于是唯一的一个活口。 正在想着如何应对,忽然听见严道心的一声喊,陆卿赶忙松开那一柄被百夫长握得死死的剑,顺便拉住司徒敬,一把将他扯开。 司徒敬本来还要向前冲,被那位金面御史冷不防扯住往后拉,心中不解,下意识想要挣脱,却发现对方力气十分大,他自认力道不输任何人,却硬是没有能够从他的拉扯中挣脱出来,被他生生拽着,以极快的速度退开了一丈多远。 而金面御史的那两个功夫了得的护卫也在远处那人一声喊之后便毫不犹豫地撤开远远的,没半点拖泥带水。 就在司徒敬疑惑之际,方才吼了一嗓子的那个戴帷帽的男子上前几步,将竹管对准百夫长,噗地一声吹出了一个什么东西。庞百夫长本来因为其他四个人忽然撤后,一下子失去了攻击的目标,有那么一瞬间的茫然,这功夫看到有人朝自己靠近过来,便立刻朝那戴帷帽的男子冲过去。 而下一瞬,一个弹子样的东西直直飞过来,碰到了他的脸,迅速爆开,庞百夫长的脸立刻便被包围在了一团红雾之中。 前一瞬还挥舞着大刀张牙舞爪的庞百夫长,在那一小团红雾当中脚底下一顿,两眼一翻便栽倒在地。 周围的人谁也没有想到这一场恶斗竟然是以这样的方式,就这么猝不及防地结束了,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才好。 也有人害怕那一团红雾随风散开,也会将他们其他人都撂倒,吓得赶忙往后退开。 “莫慌,莫慌。”严道心提高了调门儿,开口对周围的人说,“这弹丸里的迷烟需要与外面的那层皮相互作用才能起效,那层皮就是药引,打在他脸上,你们就算直接把那迷烟都吸到肚子里,也没有用。” 周围的人一听这话,才终于松了一口气,没有继续往后退。 司徒敬调整好自己方才略微有些紊乱的呼吸,皱着眉头看向周围,眼神看起来颇为凌厉:“怎么回事?我走的时候还好端端的,庞百夫长为什么会忽然变成这副样子? 今天晚上是谁与他呆在一处的?” “将军,是小、小人……”一个伍长哆哆嗦嗦地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单膝跪地,抱拳道,“百夫长他今天晚上值夜,晚饭前去领了夜巡的腰牌,然后吃过了饭便给我们这些兄弟安排值夜的事情。 那会儿还挺正常的,没觉着有什么不对劲儿的。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之后我带着其余五个兄弟去大营东边巡视,走着走着,忽然听见南边有人惨叫,还有人喊了庞百夫长的名字,我们以为是出了什么事,赶忙赶过去查看。 结果……结果……” 他打着哆嗦,话都说不下去了。 “结果怎么样?”司徒敬眉头拧得更紧,“男子汉大丈夫,说起话来吞吞吐吐像什么样子! 今晚是谁与庞百夫长一同在外巡视的?” 那伍长脸色惨白地对司徒敬摇了摇头:“将军……今晚一共有五个兄弟和百夫长一同巡视大营南边…… 等我们赶过去的时候,他们……他们都被百夫长给杀了……” 他这话一说出来,不光司徒敬愣住了,就连方才闻讯赶过来帮忙,还没闹清楚大营里到底出了什么事的那些兵士们也都有些傻了眼。 这位庞百夫长是离州驻军的百夫长当中年纪比较大的一个,听说在老家早就有了妻儿,他的大儿子和军中年纪最小的小兵不相上下,因而平日里他对自己手下的那些兵士也格外宽厚,凡事亲力亲为,有功大家一起领,有过他能抗多少尽量多抗。 谁也没想到这样的一位深受兵士们爱戴的百夫长,竟然会亲手杀死了自己手下的兵,并且不是一个两个,而是五个! (本章完) 123.第123章 鼠辈 第123章 鼠辈 方才还闹闹哄哄的大营中,忽然就安静下来,禁军兵士们面面相觑,有些忧心忡忡地看向不远处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庞百夫长。 “那五个被他杀害的人现在在哪里?”司徒敬面色愈发凝重。 之前虽然说也出过事,但一下子杀了五个人,这种程度还是第一次。 并且这事情传出去也不好听,庞百夫长到底是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现在还没个定论,说出去那就是禁军营中自相残杀。 这种事在任何一处军中都是绝不允许发生的,对于军纪军威都有着极坏的影响。 而且这件事,他又要如何向圣上汇报?难不成说离州禁军中间闹了邪祟,导致百夫长中邪,屠杀自己手下的兵士? 他若是敢这样奏报上去,都不需要圣上发威,恐怕父亲就会第一个站出来痛骂自己以怪力乱神之说危言耸听。 司徒敬将目光投向一旁的金面御史,一旁的火把的火光跳动着,映在那张黄金面具上,让人无从揣测对方此时此刻的心思。 就在他正打算开口的时候,金面御史倒是先一步问道:“不知方才那庞百夫长,平日里是否也这般勇武过人?” 司徒敬到任仅两个月,若问起别的什么人,他还不好说能不能答得上,可是庞百夫长他是知道的:“他平日操练勤勤恳恳,但资质也只是比起一般人还算不错,在习武之人当中只能算是普普通通。 放在平日里,让他同我过上几招,他恐怕都无力招架,今日这般以一敌四,还不落下风,着实反常。” “今日晚饭前此人仍旧一切正常?”听了司徒敬的话,陆卿在面具后也微微皱了皱眉,扭头又问方才那个伍长。 那伍长虽然不知道这个戴金面具的是什么人,但看得出此人气质不凡,方才与庞百夫长缠斗时功夫也十分了得,现在连都指挥使对他讲话都带着几分恭敬,他就更是吓得抖个不停。 “回、回大人,正、正、正……”他哆哆嗦嗦,越是着急就越说不出话来。 陆卿有些不大耐烦地冲他一挥手,看向周围其他人,语气冷得好像夹着冰碴儿似的:“有没有个能说清楚话的出来?” 那伍长一听这个,吓得更是直接就趴在了地上,想要求饶,又不敢出声,只能低着头不住地打哆嗦。 一旁原本和他呆在一处的几个伍长模样的人,一看戴金面具的那位大人一副来者不善的样子,一时之间也没有人敢开口。 司徒敬没想到这离州禁军竟然净是些见到上官就吓破了胆的鼠辈,表情愈发凝重。 就在这种尴尬的气氛中,一个二十出头的男子从人群中站了出来。 此人相貌并不出众,只是平平无奇,但从人群当中站出来一点也不打怵,眼神坦荡而坚定。 “你是何人?”陆卿扫一眼旁边的司徒敬,见他对面前这人仿佛也有些眼生,便直接开口问。 “回大人话,小人廖煜,在离州驻军当中任承局一职。”那人不卑不亢,态度恭敬而不谄媚,冲陆卿一抱拳,“今日庞百夫长下午带队操练,晚上同他手下的兵士一同吃了饭,一直到夜巡之前都不曾落单,更不曾与什么外人打过交道。 我们与庞百夫长吃的是同一锅做出来的饭菜,饭后到现在我们其他人均未有异常,唯独庞百夫长突然性情大变。 小人虽不知起因由,但确定与大营中的伙食无关。” 他这一番话说得清清楚楚,条理分明,不仅回答了陆卿的问题,甚至还把陆卿没问,但是也想要了解的更深一层的疑惑也都给出了解答。司徒敬的目光此刻已经落在了这位名叫廖煜的人身上。 “哦?”陆卿语气里带着一丝质疑,“这些皆是你亲眼所见?” “正是。”廖煜点了点头。 “军中这么多人,为何你偏偏对那庞百夫长格外留心?” “回大人,小人并非格外留心庞百夫长一人,而是所到之处,所见之人,都会稍加留意。 毕竟身在军中,需处处小心,若是麻痹大意,大营里被探子奸细混进来都不能及时发觉,那就要出大事了。”廖煜一板一眼回答道。 司徒敬在一旁默默点了点头,彻底记住了廖煜这个人。 小小承局,小到连品级都论不上,在离州禁军之中有多少个,数都数不过来。 司徒敬到任仅仅两个月,又要着力调查前一任都指挥使离奇死亡的背后原因,其他时间监督禁军操练,根本来不及认识到这么小的小吏。 但是能够有这样的胆色,在面对上官的质疑和逼问,不卑不亢,有条不紊,的确令人刮目相看。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廖煜,你现在带几个人,去把被庞百夫长杀害的那几个人的尸首先用草席敛了,抬到一间帐子里,任何人不得靠近。”他开口对廖煜吩咐道。 廖煜抱拳应了,回头在人群中看了看,点出十几个人,朝之前那个伍长磕磕巴巴说出来的方向一路小跑而去。 “你这迷烟丸能让他这样睡上多久?”陆卿扭头问这会儿已经凑到跟前来的严道心。 “五六个时辰不成问题。”严道心在人前开口,又端出了之前当神医给人诊治时候的架子,语气听起来清清冷冷,透着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味儿。 “稳妥起见,还是先捆了吧。”祝余也挤了过来,低声对陆卿说,“这样眼看起来比较方便。” 她是不信什么神鬼之说,也不信什么撞邪。 那庞百夫长方才近乎于神勇的状态,实际上是一种人在极度亢奋之下迸发出全力的反应。 一般情况下,每个人都并不会真的拼尽全力,因为拼尽全力,一旦力竭,人便死了。 为了活下去,每个人的身体都会在体力和精力上有所保留,所以才会有虚弱的感觉,才会需要休养生息。 而当一个人突然之间没有了这根应该绷在脑袋里的弦,与其说是中了邪,祝余更愿意相信对方是中了毒。 (本章完) 124.第124章 无形火 第124章 无形火 陆卿听出她的意思,点点头。 符箓立刻从后腰抽出一捆绳子,走上前去,本想将庞百夫长结结实实捆上几圈,却被祝余给拦了下来。 “手腕和胸口不要遮挡住,否则就不便验看了。”祝余对他说。 “长史放心,我省得!”符箓点点头,大手一伸,毫不费力地将庞百夫长翻了过去,就好像是在翻一个没有多少份量的稻草包,然后从身后自臂弯处将庞百夫长双臂捆在一起,又把他两只脚也捆了。 祝余看着被捆住的庞百夫长,深呼吸了几下,小心翼翼往跟前凑了凑。 严道心亦步亦趋地跟着她,见她格外谨慎,在一旁开口道:“放心吧,醒不了。” 祝余蹲下身,手背贴上庞百夫长的额头,发现他额头的温度比普通人明显要略高一些,这样凑近了看,也能看得出来他的脸颊涨红得十分明显。 庞百夫长的呼吸十分急促,胸口起伏不算剧烈但是却频率很快,一吸一呼之间浅而急促。 祝余偏了偏头,问蹲在自己旁边的严道心:“这迷烟丸会让人呼吸急促,体温上升?” “不会。”严道心回答得特别痛快。 祝余皱起眉头,伸手去翻庞百夫长的眼皮,不出所料,他眼底一片赤红,本来应该发白的眼珠子上头也爬满了血丝,乍一看就好像整个眼珠子都被血给染红了似的。 不对……祝余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她连忙松开眼皮,转而抓住庞百夫长的一只手,手指扣在腕上,她的指尖立刻就感受到了一下一下有力的跳动,速度快且剧烈。 “他脉象如何?”严道心在一旁瞧着,觉得祝余很显然是在给庞百夫长号脉,可是手法又与自己所学有所不同,一下子竟看不出她这是个什么切脉的方法。 “不知道。”祝余当然不会在严道心面前班门弄斧,诚实地摇摇头,顺便让开一点位置,让严道心能够接替自己给庞百夫长号脉,“我只知道他心跳得实在是太快太剧烈,有没有什么药方能缓解一二? 否则再这么下去,只怕他浑身上下的血络都要爆开了,到那个时候,就是大罗神仙下凡,这人也是无论如何救不回来的。” 严道心在帷帽后面诧异地看了祝余一眼,伸手扣在庞百夫长腕上,几根手指交错着抬起落下,很快就摸出了那人的脉象,心中也愈发疑惑。 陆卿这新妇明明自称不会号脉,从手法来看她说得也像是实话,可是偏偏她又说得切中要害,这百夫长的脉象呈现出一副肝阳上亢的征兆,像是头风发作得特别厉害,若是不及时调理,果真要如那新妇所说,颅中血络只怕都要爆裂开来,人只须臾就要没命。 他也顾不得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赶忙起身对司徒敬说:“快快叫人拿纸笔来,我写了方子给你,你叫人速速去抓药来煎给他吃,若是迟了,人救不回来,你们想问什么也问不出了……” 严道心话音未落,就看本来还在听自己说话的司徒敬忽然眼神一变,旁边被金面具遮住整张脸,看不见表情的陆卿则已经有了动作。 他箭步上前,一手扯住祝余,一手扯住严道心,将两个人迅速向后拉开。 严道心功夫不及陆卿,被他猛然一拉,身形不稳,踉跄了两步倒也迅速稳住了自己。 祝余就稍微惨了一点,她刚刚注意到庞百夫长的手上有些异样,正专心查看的功夫,忽然被人从后面扯住衣服猛力拉开,一瞬间便失了重心,要不是那人用手臂揽着她,帮她稳住,这会儿估计就已经摔出去了。 她惊魂未定地抬眼一看,拉扯自己的果然是陆卿,再回头,又见本来应该在昏睡中的庞百夫长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这……怎么可能……?”严道心显然更加持久,吃惊到声音都维持不住先前的那一股子仙气了,透着明显的惊讶。 可是不管多么惊讶,多么不可能,现在那人双目圆睁,喉咙里发出闷闷的嘶吼,双臂肌肉都绷紧起来。 如果这都不算是醒了,那真的不知道怎么样才算。 严道心也顾不得琢磨自己向来效果奇佳的迷烟丸为什么会突然失了效,连忙向后躲开,躲得远远的。 符箓和符文也连忙挡在陆卿和祝余前面,手中的剑挡在身前,戒备地盯着地上的人。 只见庞百夫长几次发力未能挣脱身上的绳索后,脸色愈发红得发紫,眼珠胀鼓鼓的,几乎要从眼眶里脱出来。 只听他一声爆喝,双臂使劲儿向外一挣,那两指多粗的绳子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迅速崩断。 周围兵士大骇,围在周围的人迅速向后撤开了一段距离,生怕庞百夫长突然跳将起来,又扑向他们,试图杀死他们。 可是庞百夫长这一次并没有跳起来,他挣脱了绳索之后,依旧躺在地上,开始来回翻滚起来,一边翻滚,口中还不停地发出阵阵惨叫。 那惨叫声撕心裂肺,听起来就好像把一个大活人绑在烧红的铜柱上施以炮烙酷刑似的。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火……火……疼啊……太疼了……”他一边惨叫,一边哀嚎,整个人在地上不停地翻滚着,扭曲着,两只手的手指像是痉挛了一般,扭曲成了平常没有人会摆出的动作,“着火了!着火了!火……火…… 烧死我了……烧死我了……快救救我……救救我呀……” 司徒敬也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在场这么多人,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哪里有什么火在烧! 可是庞百夫长的痛苦和哀嚎又不似作伪,他好像真的在被一团无形的火焰烧灼着。 “快去拿水来!”不知道是不是庞百夫长的反应实在是太像是烈火焚身,司徒敬下意识开口吩咐道。 人群外面有人赶忙跑开,去拿木桶打水来。 取水的人还没有回来,原本还在痛苦挣扎翻滚的庞百夫长忽然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来,瞬间便没有了声息。 不翻滚,也不哀嚎,脸一歪便再也不动了。 明天元宵节,请假一天,祝大家甜甜蜜蜜,团团圆圆! (本章完) 125.第125章 副都指挥使 第125章 副都指挥使 严道心最先反应过来,仔细朝那庞百夫长看了看,见他眼口鼻都有血流出来,一张脸看上去狰狞可怖,但胸口全无起伏,便小心翼翼凑过去,微微俯下身,并不敢蹲下,怕那人突然之间暴起自己会来不及跑开。 他伸手往庞百夫长鼻孔处探了探,对身后的几个人摇摇头:“死了。” 司徒敬看清庞百夫长的死状,神色凛然,连忙环视四周:“夜里和庞百夫长住在一个营帐,白日里吃在一起的人,统统出列!” 很快从人群里就站出来了大约有二十多个人,他们有的是和庞百夫长住在同一个营帐之中,有的则是平日里跟在他身边的时候比较多,经常同出同进,吃饭也喜欢凑做一堆。 这些人方才在人群当中,这会儿只看到庞百夫长方才发狂,现在倒下不动了,还没看清楚是个什么样的死状,所以一个个脸上看起来有些紧张,倒是没有特别多的恐惧。 陆卿下意识微微挪了挪脚步,和司徒敬站作一排,再加上符文符箓,四个人仿佛一堵人墙一样,暂时将倒地暴毙的庞百夫长从众人的视线中隔开。 “副都指挥使何在?”司徒敬大喝一声,方才他被庞百夫长的突发状况牵扯了全部精力,也没顾得上许多。 现在庞百夫长死了,虽然说还有许多谜团没有解开,至少眼下终于不用担心又闹出什么新状况。 司徒敬这才发现,方才又是周旋又是询问,从头到尾都没有看到那位副都指挥使好像根本没有在场。 方才站出来的一个都头这会儿战战兢兢开口道:“将军……副都指挥使那边,也去人报信儿了,这会儿还……还没来……” 他一边说,一边瞄着司徒敬。 这位都指挥使是在老都指挥使突然暴毙之后带着升职调任过来的,来到这边之后,大营中诸多事务都亲力亲为,对待下面的人也和气。 营中的弟兄们倒是都挺喜欢这位司徒将军的,要说有谁不那么高兴,自然就是那位副都指挥使。 这位副都指挥使在离州答应已经多年,老都指挥使突然出事,他立刻便挑起大梁,一心等着朝廷下旨,叫他顶替老上官的位子。 没想到这个节骨眼儿忽然从润州另外调了一个新任都指挥使,还是朝廷中威名赫赫的司徒老将军的亲儿子。 于是那位副都指挥使便隔三差五抱病,对营中事务越发敷衍了事。 平日里,营中兵士看在与他相处多年的情分上,都在司徒敬面前极力帮忙掩饰。 可是今日这是真的遮掩不过去了。 本以为一听这话,司徒敬必定勃然大怒,勉强一众兵士们都做好了被骂个狗血淋头的准备。 没想到司徒敬只是略微沉默了一下,便又将目光投向人群中扫视一圈,找到了自己想要找的人:“王指挥使,从今天开始,看守和巡视大营的人手增加一倍,确保没有任何可疑人士进入营中,就连靠近也不行。 各位将士也要相互守望,若是发现同伴有异,或与外人私下接触,就立刻上报,绝不可耽搁! 现在将这些之前与庞百夫长吃住在一块儿的人暂且集中在一间营帐中。” 那位被点到名字的王指挥使连忙站出来应了声,赶忙安排下去。招呼几个人将那些和庞百夫长接触比较密切的人带去一间营帐安顿好,又重新编排了夜巡的人手。很快,原本围在周围的兵士们这会儿各自领了任务,逐渐散去,他们似乎也从心底里有些惧怕方才离奇死去的百夫长,生怕在周围逗留太久会招惹到什么不祥似的。 那些事情虽然对于禁军大营来说都是重要的安排,却与祝余没有半点关系,她在严道心认定庞百夫长已死之后便也上前去,站在尸首旁边端详了好一会儿。 等到司徒敬安排妥当营中事务,她才开口对陆卿和司徒敬说:“大人,司徒将军,下官有个不情之请,可否找个地方,哪怕是一间柴房都行。 我想要验看这位百夫长的尸首,弄清他的死因。” 严道心默不作声,不过脚步却不着痕迹地往祝余身边挪了挪。 “不可。”祝余话音未落,陆卿已经开了口,回答地斩钉截铁。 祝余一愣,她本来担心的是司徒敬对这件事怎么看,会不会对于朝廷派来的金面御史一行人插手太多而桁架阻拦。 没想到司徒敬还没有说话,陆卿倒是先把自己拒绝了。 不过她立刻意识到陆卿拒绝的原因可能是什么。 “大人,若这庞百夫长是死于某种怪异的瘟症,莫说是我,方才几位大人与他斗在一处,纠缠甚久,咱们谁也跑不掉。”她往陆卿跟前走了两步,压低了一点声音对他说,“所以倒不如放手一搏,争取尽早查清他的死因是什么。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若是真有什么瘟病的病症,不及时找出病根儿,咱们所有人都会遭殃,拖得越久,风险越大。” 严道心在一旁也点了点头,点头幅度比较大,帷帽外面的那一圈黑纱都跟着摆动起来。 祝余这话其实说得在理,陆卿听后也动摇了原本的想法,略微犹豫一下就点了头。 “司徒将军,这位是我身边的长史,有一手验尸的好本事,无人能及。 还请将军性格方便,为他安排个适合的地方。”他开口对司徒敬道。 司徒敬倒是很爽快,立刻就叫人收拾了一间柴房出来,抬了一张一人多长的木头桌案过去,又令人在柴房里四处都插上火把,确保光线足够明亮。 “我不大懂得验尸的事情,不知这样安排够不够,若还有什么旁的,长史尽管同我讲。”布置完这些,他对祝余说。 祝余冲他抱拳道谢,符文符箓帮忙将庞百夫长的尸首用草席卷了一下,抬到了那间柴房里。 由于庞百夫长的死状实在太可怖,越少人看到就越好,否则在真相大白之前,容易引起军心不稳,若是有心人抓住机会搞事情,他们就会变得很被动。 感谢减肥是个终身事业一炮而红的月票! 感谢素食小猪一飞冲天的月票! 感谢书友20200919061223397好事成双的月票! (本章完) 126.第126章 不凝之血 第126章 不凝之血 把庞百夫长的尸首安顿好,符文准备出去,把这里交给祝余,却见符箓站在柴房里没动弹。 同样没有动弹的还有严道心。 这会儿柴房里没了外人,严道心便将帷帽上的黑纱掀了起来,露出了他那一张与气质完全不相符的自带仙气的脸。 “你,出去!”他冲符箓挥了挥手,示意他跟符文一起走,“这么小小一间柴房,本来就已经够逼仄了,你这么大个身板儿站在这里,不觉得碍事吗? 出去吧,万一你家大人有事吩咐你们做呢!” 符箓没动:“我想留在这儿给我家长史帮忙,还是您出去吧,您会医活人,又不会验死人,留在这里能帮得上什么忙?” “你也说了我会医活人!”严道心瞪他一眼,“好歹我精通医理,对解毒也颇有一番造诣。 若真是有什么瘟症,你问问你家长史知不知道该如何如何配药,如何医治? 我留在这里当然是帮她参谋的!” 符箓有些不甘心,他从自家爷成亲那晚,亲眼目睹了夫人救活屹王身边护卫之后,就心心念念想要见识见识夫人更厉害的手段,现在眼看着就心愿得偿,被轰出那多遗憾呐! 祝余其实倒也不介意符箓在场看看,只是严道心说得也对,这个柴房空间狭窄,摆了那么大一张书案作为验尸床之后,剩下的地方可供两个人站定就已经不错了。 符箓人高马大、虎背熊腰,往那里一站,一个人便挡住了一片,倒也的确有点碍事。 “来日方长,以后有机会你再留下来帮我的忙。”于是她开口委婉地对符箓说。 符箓尽管不甘心,但这一次开口的是祝余本人,他自然不能再坚持己见,于是点点头,不情不愿地跟在大哥符文的身后走出了柴房,从外头把门关好。 “那我们开始吧。”祝余对严道心说,“在那之前还需提醒神医一句,我验尸的手段与寻常人略有差异,神医还需在心中有个准备。” “放心吧,我见多识广,什么没见过!”严道心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 祝余该提醒的已经提醒过了,这会儿也不再浪费口舌耽误工夫,从怀里掏出方才的那一套卷在皮口袋里面的乌铁工具摊在桌上,又拿出里面那一副她叫陆卿特意找人帮忙制作的薄薄的羊皮手套取出来戴好,然后三下五除二将庞百夫长身上的衣服除了个干净。 这庞百夫长刚死不久,尸身尚未僵硬,褪去衣衫还不算太难,但当衣袖被拽下来的时候,祝余还是被吓了一跳。 只见他的手臂上布满了各种大大小小的水泡,有的已经破了,有的还很充盈。 看那些大大小小的水泡,就好像他方才真的置身于一个滚烫的环境当中,被火苗灼烤烫出来的一样。 祝余赶忙又去脱他另外一条袖子,露出的手臂竟然也是如此。 方才在外面,没有任何温度高的东西,庞百夫长口中喊着“火”,怎么胳膊上就真的有烫伤出现? 祝余心中疑惑,手上却是一点没耽搁,招呼着严道心帮自己搭把手,又将庞百夫长的裤子也给褪了。 这一举动可真的把严道心给吓了一跳。 如果不知道祝余是谁,那她做什么他都不会有任何感慨。可她不是锦帝赐婚给陆卿的娘子么?! 别人家的贵妇恨不得连自家大门都不走出去,实在要外出就藏在轿子里头,绝不抛头露面,以免跌了身份。 这位朔王庶女着男装随陆卿往外跑也就罢了,现在这举动可就多少有了点惊世骇俗的意思了! 祝余这会儿没有那个揣测严道心想法的功夫,她很快就看到了在庞百夫长的两条腿上也是如此,密密麻麻起满了大大小小的水泡。 甭管被谁瞧见,都会觉得这妥妥就是被火燎出来的。 方才众目睽睽之下,谁都看到了庞百夫长身上并没有火苗,除非这个世界上有无形之火,否则这些水泡就实在是太蹊跷了。 除此之外,百夫长的手指和脚趾原本还只是有些涨红发紫,现在也在这短短时间内,已经隐隐有了发黑的迹象。 祝余眉头皱了起来。 她仔仔细细查看了,那些密密麻麻的水泡都集中在死者的四肢上,前胸后背半点都没有,脖子和脸也是只有之前打斗留下的伤痕,别的什么都没有。 她没听说过什么无形之火,更没听说过只烧四肢却伤不到其他任何一处身体的火焰。 祝余脑中隐约有一点浅浅的印象,似乎曾经在什么地方听说过这种四肢起满了水泡的情形,可是又一下子想不清楚。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她伸手扒开庞百夫长的眼皮,方才查看的时候还只是布满了血丝的眼珠子,这会儿血丝都晕开来,染成一片,整个眼珠子都变成了赤红色,看起来十分可怖。 祝余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定下心来,从摊开的皮口袋中抽出那把比柳叶还略窄的刀,小心翼翼地用锋利的刀刃在那百夫长胸口处划开。 乌铁锻造出来的刀锋带着一种冷冰冰的幽光,祝余力道拿捏得十分精准,刀锋经过处的皮肤便顺滑地向两侧分开,形成了一道竖直向下的刀口,露出里面的腔子,却又不会划伤脏器。 她从胸口处入刀,一路划到肚脐上方才停下来。 此时那百夫长已经死了有快半个时辰,可是随着祝余的刀划开他的腹腔,眼见着大量殷红血液便汩汩从刀口中间流了出来。 “这……对劲儿吗?”严道心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向后撤开一步,扭头问祝余。 “不对。”祝余手上动作没有停,“他死了快半个时辰,照理来说血早就应该凝了,就是没有全凝,也应该十分粘稠,不可能好像刚死一样,还能这样涌出来,流得到处都是。” 一边说着,祝余两只手一边扒着腹部伤口的一侧,把刀口向两侧拉开,将那百夫长腔子里头的玩意儿一股脑暴露在刀口之下,借助着火把的光亮,终于能看清里头的状况。 (本章完) 127.第127章 惊世骇俗 第127章 惊世骇俗 严道心在一旁,看祝余一声不吭地闷头查看腔子里的情况,也忍不住有点好奇,试探着往跟前凑了凑,只朝里头瞥了一眼,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一双无形的手给揉成了一团似的,眼前一阵发黑。 他很有自知之明地闪开了一些,免得没帮上忙,反而还给人添乱。 在几番吐纳之后,他终于稳住了刚才直翻腾的胃,清了清嗓子,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静沉稳:“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吗?” “是全部都不对劲。”祝余头都不抬地回答,“他的心什么样我现在看不到,但是他的肝和脾却是寻常人的两倍大还不止。 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他的肝和脾突然胀大到这种地步,导致他身体里血运过快,血量也远超过了正常人该有的状态。 所以他才会双目赤红,血管暴起,死的时候七窍流血,腹腔里面也积满了血,甚至无法正常凝结。” 祝余查看过其他,又拿起方才的那把刀,摸到胀鼓鼓的胃,小心翼翼将胃袋划开,从里面掏出一团尚未消化的食物糜。 或许是满鼻子都充满了腥气,所以不大能闻得出来,祝余发现这庞百夫长明明是已经吃过晚饭很久,算算时间,这会儿胃里头的食物糜都应该透着一股子酸臭了。 可是她却一丁点儿都闻不到。 感觉那些食物只是被他嚼碎了,咽下肚,然后就堆在胃袋里头,没有了任何变化。 难不成……方才在这庞百夫长异乎寻常地神勇,与陆卿他们四个人战作一团都丝毫不落下风的时候,他实际上已经不能算是一个确切的活人了……? 他的脑袋处于一种诡异的亢奋之中,这种亢奋使得他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但那会儿他的脑袋却是不清醒的,所以就认不出自己的兄弟,也认不出大营中的都指挥使。 与此同时,庞百夫长身体里的其他所有一切都在迅速衰竭,不再发挥任何作用。 于是他胃里面的食物都保持着被咽下去之后的状态,不曾被消化。 他也无法感觉到疲惫,无法感觉到肌肉的酸痛与发力过猛的撕裂,无法感觉到被对方兵器打在自己身上的疼。 方才的庞百夫长根本就不是一个着了魔、撞了邪的人。 他是一个亢奋中的行尸走肉啊! 祝余看着手中的食物糜,脑中方才有些模糊的那一团记忆慢慢变得越来越清晰,她努力顺着记忆的线索小心翼翼地回想,终于在一团迷雾般的混沌中找到了一丝清亮。 站在她身后的严道心听她说完那些发现,也面色凝重起来,同样蹙着眉,甚至因为这种忧心忡忡而忘记了眼前这一切带给自己的不适。 陆卿推门进来的时候,正看到严道心愁眉紧锁的模样。 他们两个人相识快二十载,陆卿看这厮装仙风道骨的时候多,这么一本正经的时候着实少见。 而祝余站在木头桌案旁,面对着庞百夫长的尸首,脸上还带着皮面具,无法看出她的表情,只是那姿态也同样让陆卿感受到了她周遭似乎笼罩着一种说不出的低沉与紧张。 “怎么?不顺利?”他开口问。 明明声音不大,不料却还是把陷入沉思中,努力在记忆当中寻找线索的祝余吓了一跳,手一抖,原本托在手中的那一点食物糜也撒了出去。 她回头看到是陆卿进来了,连忙想伸手拦着他向前走的意图,可刚一伸手又想起自己现在手套上面沾满了血污,脏得很,赶忙又把手缩回去。好在一旁的严道心一把将陆卿拉住。 “我说,现在不是逞英雄的时候,你不要和我抬杠,听劝,别往那跟前凑合。”严道心低声提醒陆卿,“不然非但帮不上忙,还要添乱。” 陆卿瞥他一眼,将他的手拉开,走到祝余身旁,看了看案上“掏心掏肺”的庞百夫长,就好像只是看到了什么寻常的场面似的,又转脸看着祝余,很显然还在为自己方才的询问等待答案。 祝余讶然。 虽然说自己在陆卿面前也算是露过几手,让他知道自己在验尸这方面是有些本事和胆色的,但今日这种程度,绝对称得上惊世骇俗。 就连严道心这样一个游方行医的人都被吓得脸变了颜色,陆卿竟然如此淡定。 “没有,非常顺利。”她回过神来,赶忙摇摇头。 “缝得回去么?”陆卿又问,扭头朝门外方向看了一眼,“再怎么说也是禁军的人,若是就这样交给人家,恐怕不大好混弄过去。” “这个你不用担心。”祝余点点头,她当然不可能就这么把一个大敞四开的尸首交还给司徒敬。 非但不能这样,还要让司徒敬看不出太多的端倪,至少面子上要过得去。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她取来一枚月牙形的乌铁针,又取来比发丝还细的绢丝,穿在针鼻儿里。 “这不是你方才给那兵士缝伤口用的线。”严道心一眼就看出了不同。 “方才那是桑皮线,用它缝过伤口之后,用不了多久,它便会溶在皮肉里头,到那时候,伤口也已经愈合完好。”祝余一边将方才划开的胃袋仔细对好,一边头也不抬地给严道心解释,“可是这百夫长已经死了,死人的皮肉永远也不可能有愈合的那一天,若是用桑皮线,过不了多久,线化了,人还没等烂,这口子又都裂开,未免对死者有些太不敬了。” 严道心看着案上的庞百夫长,嘴唇动了动,到底还是把话给咽了回去。 在他看来,现在这样对死者好像……也没有多敬啊…… 祝余并不知道严道心这会儿在心里面嘀咕着什么,她动作麻利地先缝好了胃袋,又用绢线一层一层细细密密将伤口缝合起来,缝到最后一针,她熟练地打了结,切断线头,直起身,只觉得腰酸得厉害,想反手揉一揉,无奈手还是脏的,哪里也不能碰。 犹豫一下的功夫,陆卿的手便按在了她腰上最酸的地方,不急不慢地按揉起来,力道不轻也不重,刚好够缓解刚刚那令人不适的酸痛感。 严道心瞪大了眼睛看着前头的两个人。 他以前只是觉得陆卿的性格有些难以捉摸。 现在看来,这厮是个变态啊! 今天情人节,你们都怎么过的呀~ (本章完) 128.第128章 有所隐瞒 第128章 有所隐瞒 祝余因为弓着腰缝针时间太久,被那腰部酸痛搞得别提多难受了,陆卿这力道拿捏精准的按揉一下子让她缓解了许多,所以一时之间她的脑子里只有那种被人从腰背酸痛中解救出来的如释重负,别的就什么也没有多想。 等那酸痛感缓解了七七八八,她才意识到是陆卿在帮自己。 这种举动若是放在寻常夫妻的身上,倒也不算什么,可问题是他们不是寻常夫妻,他们分明是顶着夫妻之名拼搏事业的上下级啊! 更何况,旁边还有个严道心呢…… 祝余收拾工具的动作一顿,腰身不觉一僵,正想着怎么开口比较合适,陆卿那边倒是自己收了手,踱到一旁去了。 祝余收拾好自己的工具,扭头对陆卿说:“大人,应该不是瘟病,不必过分担忧。” 然后她又对严道心说:“劳烦神医出去叫符箓帮我弄些清水来,还要一条布巾,再叫司徒将军差人找一身干净衣裳过来,一会儿擦干净血迹之后,给这百夫长换上。 他也是个中了招的无辜人,死得这么痛苦已经很不幸了,总得让人家体面点。” 严道心觉得她说得有道理,伸手扯下帷帽上的黑纱挡住脸便往外走,走了两步又停下,回头指着祝余脸上的皮面具对陆卿说:“回头你也给我弄个这样的,戴着也方便一些,这帷帽实在是碍事得紧!” 说着他便到外面去吩咐符箓找水,告诉司徒敬找衣服的事。 严道心出了柴房,里面就只剩下陆卿和祝余,陆卿便开口问她:“是中毒?” 祝余点点头,却也只是点了点头,多半个字都没有说。 陆卿若有所悟,便没有再问。 很快符箓就提了水进来,手里还拿着司徒敬叫人送过来的干净衣服。 “长史,擦拭更衣什么的就让我来吧!您洗洗手,在一旁歇一会儿!”他一看那犹如泡在血水中一样的庞百夫长,愣了一下,将手里的水桶和干净衣服放在一旁,便径直拿着布巾走到案前,“精细活儿我怕是不成,这种力气活儿还是没问题的。 这庞百夫长生前身量不算小,这会儿死了更沉,您也搬不动他。” 祝余一想还真是这么个理儿,方才她只是在查看身上有没有其他水泡的时候,将那庞百夫长向一侧掀起来一点,看看背部,这就几乎了她大半力气。 若是要将尸首搬动起来换上干净衣服,她还真是有心无力。 符箓动作十分麻利,三下五除二就把原本沾满了血污的庞百夫长浑身上下擦了个干净,眼见着一桶清水都变成了一桶血水。 擦干净血污之后,陆卿上前两步,又将庞百夫长打量了一番。 这会儿没有了那些腥气扑鼻的血迹,庞百夫长身上除了满手臂和双腿上层层叠叠的水泡之外,前胸处原本狰狞的伤口经过祝余仔细的缝合,就只剩下了一道细细的纹路。 看得出来,但是并不骇人。 严道心和凑过来看了看,方才他着实是有些吃不下那开膛破腹的场面,也没为难自己去看,这会儿再看那缝合整齐干净的伤口,顿时倍感惊奇。 很快符箓就把干净衣服帮庞百夫长穿好,这回人看上去就更加安详了。 陆卿示意符箓带着那一桶血水出去处理掉,他带着祝余和严道心出了柴房。 司徒敬一直守在外面,见他们出来,连忙迎上去:“几位,可有什么发现?”“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我这长史方才验尸也十分辛苦,司徒将军先找个地方,我们坐下来慢慢说吧。”陆卿没有直接回答。 司徒敬一愣,连忙点了点头:“这倒是我一时心急,疏忽了! 几位请随我这边走,我有一处营帐,平日里若是留宿营中便住在那儿,咱们到那边去坐下慢慢聊。” 他将几人带到自己的帐中,这个营帐不算大,里头简简单单一铺被褥,一张矮桌,矮桌四周很随意地扔了一地的蒲团。 “大营之中不比别处,条件是简陋了些,”司徒敬不知道这位金面御史到底是什么人,但对方终究是圣上派过来的人,无论如何轻慢不得,客气话再不擅长,也还是要说一下的,“平日里我与人议事也都是在这里席地而坐,几位莫要嫌弃。” “无妨。”陆卿率先一撩袍子,在矮桌旁坐了下来。 祝余和严道心也在他旁边落座。 外头的亲兵很有眼力地送了一壶茶和几只茶杯进来,又默默退了出去。 “不知方才这位长史大人在眼看过庞百夫长后,可有什么发现?”司徒敬心里只想知道验尸的结果,一屁股坐在桌旁,也没顾着帮他们倒茶,径直开口问。 “将军可以放心,并非瘟病。”祝余对司徒敬答道,“我仔细查验过,那庞百夫长身体并没有感染瘟病之后的病灶所在。 若是瘟病所致,那人在病重,不管从外在来看表现出了什么样的征兆,都无法避免地会因为内在五脏六腑的衰竭。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但庞百夫长却截然相反,他非但不是死于脏器衰竭,反而还是因为身体里的脏器忽然亢进,才导致七窍流血而死。” “哦?”司徒敬拧眉,“所以他是死于中毒?” 祝余点了点头,对他的推测表示认可。 “那长史可知道他中的是什么毒?为何一个中了毒的人,却可以变得力大无穷,六亲不认,见到谁挥刀便砍?”司徒敬不解。 祝余略微顿了顿,摇摇头:“抱歉,恕我才疏学浅,一时倒也得不出答案来。” 司徒敬略微有几分失望,但也觉得可以理解,毕竟这种怪事军中也是头一次遇到,他过去也不曾从父兄那里听说过。 金面御史身边的亲随毕竟也是普普通通的大活人,这等古怪的情况一时得不出个答案也实属正常。 倒是一旁的陆卿,抬眼朝祝余看了看,似乎隔着那皮面具看出了什么端倪,又默默移开了自己的目光,没有作声。 感谢素食小猪三星报喜的月票! 感谢573602869一夜暴富的月票! 感谢书友20240930190209187五福临门的月票! 感谢太阳照在山岗上一帆风顺的月票! (本章完) 129.第129章 第五人 第129章 第五人 “司徒将军,”在司徒敬若有所思的时候,陆卿开口对他说,“圣上将你从润州调至此处,现在又派我带人前来,所为恐怕都是同一件事。 方才在你府上,尚来不及询问清楚,在你来之前之后,这军营中出事的都是些什么人,将军可有弄清楚? 刨除掉被牵连的不算,像庞百夫长这般死去的可有普通的士兵?” 司徒敬愣了一下,到现在为止,这军营当中一共都死了哪些人,他是都已经有所掌握的,但要说这里面有没有普通士兵,他还真没有单独去考虑过。 现在被陆卿一问,他脑子里一下就有了答案,脸上的表情也愈发肃然,眼神一黯:“此前死去的人里面,有伍长,什长,有百夫长,还有个虞候和一个副都统,最大的便是前任都指挥使,唯独没有一个出事的是普通的士兵。” 陆卿笑了一声,笑声冷冷的,带着几分嘲讽:“看样子还真是处心积虑,用心良苦啊。 想来陛下把将军从润州调任至此,也是看中了司徒老将军的家风,此时离州大营需要有绝对信得过的人来坐镇,此事才有希望尽快平息。 眼下,司徒将军恐怕要先弄清楚,之前出事的这些人可曾有过什么交集,或者身上有什么共同之处。 否则这万人军中,为何独独那么这些人成了被选中的目标?” 司徒敬蹙眉沉思,他调任过来将将两个月,因为前任都指挥使死得突然,他接手离州禁军之后,除了对之前出事的人有了一个粗略掌握,但是由于军务繁忙,一个偌大的烂摊子等着他接手,所以这些人之间是否存在某种共同点,他一下子还真没腾出空来细想。 他陷入思索的时候,一旁的严道心伸手抓住了司徒敬的手腕,司徒敬吓了一跳,差一点惯性地出手反制,好在及时反应过来。 而严道心也很快松开了手:“他脉象稳健,身体无碍。” 祝余在一旁听着,不得不承认,每当严道心装模作样地用那种如同世外高人般的清冷语调,说着略带气声的话,再加上那言简意赅的措辞,还真莫名让人有一种此人高深莫测,不信他不行的感觉。 可是在见识过他正常的样子之后,再看他这副装腔作调的模样,就让人忍不住想给他一脚。 “这毒中与没中,能否通过号脉发现端倪?”司徒敬并不知道严道心私下里什么模样,所以自然不会有什么感觉,这会儿满脑子想的都是既然对方能通过给自己号脉确保自己没事,是否也能通过号脉发现中毒的人,“军中有五位医官,虽然说平日里最擅长的还是医治金创伤和骨伤,但号脉那些,他们还是可以胜任的。” “仅凭号脉,恐怕无从分辨。”严道心没有去顾忌司徒敬的感受,直截了当,犹如一盆冷水兜头泼过去一般,回答道,“包括你,我方才也只是说你眼下无碍。 至于是不是中毒不深,尚未从脉象上有所体现,我尚且无法断言,更不要说军中的那几个医官。” 司徒敬对这样的回答并不觉得特别吃惊,他料想到此事应该没有那么容易,否则也不会从前任都指挥使还活着的时候,离州军中就陆陆续续有人死去,却一直到现在他接任都过去了两个月,还没有半点头绪。 “此事实在是诡异得紧。”他眉头紧锁,表情困惑,“我到离州大营坐镇后,陆续有四个人出事,庞百夫长是第五个。 但前头的四个人,虽然死前各有异常,但都没有庞百夫长这么大的反应,并且死状也各有不同,有突然之间毫无征兆便投了水的,有睡梦之中便悄无声息死掉的。 像今日庞百夫长这样还是头一遭遇见。”“此事不急着下结论。”陆卿开口打断司徒敬的话,“除非将军认为军中数条人命果真死于邪祟作乱,否则仔细去找,定能发现端倪。” 司徒敬从小跟在父亲司徒老将军身边,向来不信鬼神,更厌恶有人假托鬼神之名,行不轨之事,被陆卿这么一说,他沉吟着,点了点头。 “今晚司徒将军什么打算?”陆卿又问。 “我要守在大营中。”司徒敬回答得不假思索,“庞百夫长刚刚出事,兵士们受惊不小,若是我不在军中坐镇,怕有人伺机作乱,惹一些事端出来。 几位大人,东川县中有一处驿站,是个稳妥的去处。 你们今日到大营中来,也算是暴露了行踪,眼下对方在暗,我们在明,几位也还需多加小心。” 陆卿点点头:“多谢将军提醒。我听闻司徒老将军此前刚刚从羯国边境替屹王殿下迎亲并护送回京城。 不知老将军可知道你被圣上从润州调任离州之事?” 这突如其来的话锋一转,坐在陆卿旁边的祝余淡定得很,经过了这些时日的相处,她发现自己越来越能跟得上陆卿那种跳跃的思维方式了。 但是第一次和他打交道的司徒敬很显然还有些不适应,他有些疑惑地看着面前那个戴着金色面具的男人,似乎还有些没有想清楚,为什么对方会突然问起自己父亲来。 但他毕竟从小到大跟在司徒老将军身边,接受父亲的教诲,尽管年纪尚轻,却也不是什么没头没脑的愣头青,只与金面具上的那两个孔洞中露出来的一双眼睛对视了一下,便神色淡定地回答道:“那是自然,只是调令来得很急,当时父亲尚在途中,所以我修书一封,告知了他此事,还未来得及等到他的回信便已经启程了。”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陆卿听他这么一说,也没有再有过多的表示,站起身来:“时候不早了,今晚大家都很辛苦,将军也早些休息,近来恐怕免不得要费神。” 司徒敬一看他这是要走的架势,不禁皱了皱眉,也跟着站起身来:“方才大人说外面不是说话的地方,所以我将诸位带到帐中。 现在看来,大人似乎有些话并没有对我讲。” “彼此彼此。”陆卿语气听起来硬邦邦,冷冰冰,却并没有否认司徒敬的猜疑:“既然彼此彼此,那便不必勉强,有什么必要的,我会告知将军。” 说罢他转身就走,大步流星,似乎是对司徒敬带着些不满。 司徒敬没有送他们出去,只是站在原处,皱着眉,看着几个人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感谢573602869一战成名的月票! 感谢慕蔚成礼一夜暴富的月票! (本章完) 130.第130章 来自朔国 第130章 来自朔国 东川县的驿站距离禁军大营有一段距离,不过也在县城外,五个人骑马走了差不多一炷香的功夫就到了。 那边的驿丞估计也没有想到自己这里会来这么一号大人物,接过符箓递过去的金面御史的特制金腰牌,手都忍不住打哆嗦,也不敢多看几眼,忙不迭还回去,诚惶诚恐地将几个人带进去,又张罗着其他人准备吃喝。 东川县的驿站可比之前祝余跟陆卿他们去住过的那个荒山野岭的驿站要好太多,不光更干净整洁,人手也比较足,没一会儿的功夫就张罗了丰盛的热饭热菜。 驿丞也是个有眼力的,一见几个人这副打扮,就算他在这山高皇帝远的地界,又是一个芝麻大的小驿丞,并不认识什么金面御史,也知道这副打扮肯定不方便在外头吃东西,便叫人把吃喝那些,还有洗漱的热水悉数送上楼去,直接送到房中。 祝余这会儿已经饿了,但一直闷在面具里头也很不舒服,所以她还是选择先回房去洗漱过,然后清清爽爽地戴了个帷帽过去陆卿房中吃饭。 和上一次在那个驿站不同,这一次祝余整个人都松弛了很多,毕竟自愿出来的,和被人连蒙带骗拐出来的,在心情上还是差不少的。 她敲开门进去,摘了帷帽坐在桌边。 一股澡豆所特有的药香随着她落座的动作,化作一阵清风拂过陆卿的面上,他略微一晃神,抬眼朝祝余看了看,见她神色如常,落座后便拿起筷子自顾自吃起饭来,便也跟着拿起碗筷,什么都没有说,安静吃饭。 严道心当然也在,他从方才一看到祝余进来,就想要开口同她说话,见她似乎很饿的样子,一坐下就动筷子,愣了愣,刚要张口,桌子底下就被陆卿踩住了脚。 冷不防这一脚踩得还不轻,猝不及防之下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本来想说的话也一下子憋回了嗓子眼儿里。 于是三个人没有一个开口,都闷头吃饭,没多大功夫就把桌上的饭菜吃得干干净净。 符文符箓这会儿面具还未脱,二人收拾了桌上的碗盘送出去,又在门口守着,好让屋里的三个人可以有个安心的环境开口说话。 “我现在可以说话了吧?!”严道心有些没好气地瞪着陆卿。 陆卿却没理他,而是开口问祝余:“你有没有什么想要告诉我的?” “有。”饭也吃饱了,那种饱腹感也让祝余有一种心里面也跟着踏实下来少许的错觉,这事儿她本也没打算瞒着陆卿,早晚都是要开口说的,“今日那庞百夫长身上表现出的中毒反应当中,我虽不是全然认得,但的确知道其中一味毒药的来源。” 严道心一看祝余主动提起这事儿,连忙调整了一下坐姿,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陆卿替她倒了杯茶:“愿闻其详。” “在我十五六岁的时候,有一次随父兄一同出外踏青打猎。”祝余尽管做好了开口坦诚相告的心理准备,但是真开口说起来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又感到了一丝丝忐忑,“当时家中男子都去骑马围猎,我们几个姐妹在一片草地上,有的放纸鸢,有的用草编一些小玩意儿打发时间。 当时我年纪最小的妹妹只有七八岁,拔了许多草要编个草环来戴,正编着,被一旁一个伺候的嬷嬷瞧见,登时脸都吓得变了颜色,赶忙上来,从里面挑出来几根草。 她告诉我们,那种草叫做赖草,本身并没有什么可怕的地方,但是那赖草有的时候会染上某种病,在草籽中间结出一种叫做赖角的东西。赖草的草籽平平无奇,那赖角却能要人性命。 那个嬷嬷说,在她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还没被选进王府伺候贵人,整日里就在庄子上干活儿,那会儿就见到过有人误食了赖角之后,就好像着了魔一样,明明光天化日,周围都是些庄子上的人,偏偏惊恐万分,非说别人都是三头六臂的怪物。 别人都当他是不小心冲撞了什么,中了邪,便想要找神婆来给他驱邪,谁知道神婆还没有来,那人便满地打滚儿,说自己浑身好像被火烧了一样,惨叫了一阵子就死了。 事后官府来把尸首拉走验看,发现那人胳膊和腿上都满是新鲜的水泡,就好像真的被烫伤了一样。 要不是当时很多人都在附近瞧着,互相有个人证,差一点就要被误以为他是遭人所害。 之后有人想起他在出事情一边干活儿一边嘴里叼着一根草棍儿嚼着玩儿,官府的仵作赶忙撬开他的嘴巴,从牙缝里找到了一粒赖角,这事儿恐怕都很难说得清楚。 那个嬷嬷说,误食赖角的人,就算能够及时得到医治,最终也会烂掉手指脚趾,落个残废的身子。” 陆卿和严道心一听她说仿佛被火焰灼烧那样,心中就已经明白过来。 “这种叫赖角的东西,是只有朔国那一方水土上,才有的,对吧?”严道心这会儿也猜到了祝余面色异样的根源。 祝余表情淡定地点了点头。 陆卿若有所思,又把视线投向严道心:“你呢?你今天又有什么瞒着没说的?”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严道心咧了咧嘴:“我可没发现什么朔国独有的毒草,但是……跟羯国倒是有些关系。” 陆卿点点头,示意他往下说,祝余也把视线投向了严道心那边。 她之前一下子想起了那庞百夫长四肢上面的水泡有可能来自于什么,内心顿时便陷入了一种有些紧张慌乱,但又有些迷惑不解的混乱当中,再加上还要验看尸首,做善后处理,并没有发现严道心在一旁是一种什么样的反应。 这会儿才意识到他也有所发现。 严道心看了看祝余:“你说你不知道那百夫长身上其他的征兆是来自于什么。 我正好相反,除了那些水泡让我有些看不明白之外,别的我倒是已经知道是什么来路了。” (本章完) 131.第131章 奇毒 第131章 奇毒 “我过去随师父外出云游的时候,曾经见过一种很邪性的巫药,叫做风参。 那风参原本的模样长得就好像是极其干瘪瘦弱的人参一样,有很多的须根,乍看起来平平无奇,长在土里也不起眼,哪怕生长个几年,依旧是那个样子。” 严道心讲起这东西的时候,脸上露出了一种奇怪的表情,好像是看到了什么令人胆寒的可怕的邪物一样:“但是,若是有人以人血来将其灌溉,它便会迅速生长变大,根块肥大,原本的那些根须也会变粗变长,到最后挖出来仿佛是婴孩儿一般形状。 这东西不止看起来像是个从土里挖出来的婴孩儿,就连切开来也会流出血红色的汁液,气味苦中透着淡淡的腥,就好像是被血早就给腌透了似的。” 这么邪门儿的东西,祝余倒是从来也没有听说过,她听到这里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此物有何药效?”陆卿问。 “若是将风参的汁液挤出来,给人喂下去,那人便会犹如行尸走肉一般,不知道疼,脑袋好像都不转个儿了似的,整个人痴痴傻傻,听不懂周围的人说什么,哪怕是最至亲之人也一样认不出来。”严道心说,“当地人用这个东西来惩罚屡教不改,总是反复想要逃跑的不听话的奴隶,或者从监牢里头越狱逃出去的囚犯,认为这样一来可以永绝后患。” 祝余若有所思。 “后来我自己到羯国去寻一味稀罕药材的时候,也无意之中从那边的人口中得知了一味药材,因为生得好像是圆形的黑色玉石一般,当地人给它取名叫做乌玉扣。 这乌玉扣长得非常光亮好看,表面十分坚硬,有一层硬壳,专门生长在干旱的地方,长在那种石头缝隙里,并不多见。 若是将去掉表面的硬壳,将内里焙干,研磨成粉,便是羯国曾经一度十分推崇的降神药。” “什么叫做降神药?”祝余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说法,即便现在心怀忧虑,仍旧忍不住感到好奇。 “就是服用了乌玉扣的人,就会好像有如神助一般,变得力大无穷,有用不完的精力,更感受不到任何的疲惫。”严道心面色越发凝重,和先前没个正型的样子判若两人,“但是那都只是一种错觉,实际上服用了乌玉扣的人,是决不能过于消耗的。 否则本来好好的一个人,看起来好似生龙活虎,实际上内里早已经力竭却还不自知,最终因为精疲力尽,突然之间便一头栽倒,活活累死了。 早先羯国在四处征战的时候,曾有人在军中极力推崇这种降神药,鼓动羯国士兵们服用了之后上阵杀敌。 刚开始的时候倒是确有奇效,那些羯国士兵冲入阵中如入无人之境,对着与他们作战的锦国将士就是一顿砍瓜切菜,让锦国军中伤亡惨重。 结果看似是赢了,不料根本来不及庆功,那些在阵前勇猛无比的羯国勇士就突然一头栽倒,死成了一片! 到最后,羯国杀敌一万,自损八千,看似是打了胜仗,却也被降神药害得元气大伤。 羯王得知之后大为震怒,下令禁止羯国上下服用乌玉扣,更是把降神药定为邪药。 我去的时候,乌玉扣早已经被下令禁止,我也只是听说过,从当地巫医的典籍上看到过被画下来的乌玉扣,并不曾见过真的长成什么模样。 我本来也不知道乌玉扣是如何使人忽然之间精力大增,不知疲惫的……” 严道心眼前仿佛又浮现出祝余验尸的画面,不由胃里一阵哆嗦,艰难地吞了一口唾沫:“今日看到他那胆啊脾啊都都大的离谱,身体里的血也比寻常人要多上许多,我倒是也大概能猜出个囫囵个儿了。”这一番话说完之后,三个人都陷入了沉默。 乌玉扣能够令人感觉不到疲惫,迸发出超乎寻常的力量。 风参使人变成行尸走肉,痴痴傻傻,认不出原本熟识的人,也听不懂周围人的话。 赖角让人产生幻觉,正常的一切变得光怪陆离,周围的人都变成魑魅魍魉,到了毒发的最后阶段,更是会感到烈火焚身般的痛苦,四肢布满密密麻麻的水泡。 这些结合在一起,便正好是庞百夫长“撞邪”之后的样子。 “啧啧啧,这是安了什么心呐!”严道心一脸厌恶地咋舌道,“这三种东西都是阴邪之物,随便一种都足够取人性命的,居然有人把它们凑在一起,配出这么一种遭天谴的邪药!” “这你就说错了。”陆卿嘴角微微向上翘着,脸上浮现出略带几分讥诮的冷笑,“这三种东西里面,有一种本是可有可无的,出现在这里面,算不上画蛇添足,多少也带着点多此一举的意思。” “是赖角。”祝余接口答道,“没有它,中毒的人一样会变成六亲不认的行尸走肉,一样会力大无穷,感觉不到疲惫和疼痛。 甚至有乌玉扣的作用,就连最终的死因也是大同小异。 赖角本身并不能让人在短时间之内就毙命,发现异常之后,获救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它在这一副毒药当中起到最关键的作用便是产自朔国。”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陆卿看了祝余一眼,点了点头。 严道心有些诧异,他看了看祝余,又看向陆卿:“她是不是我见过的最快能明白你的话是什么意思的人?” 陆卿没有理会他这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嘴角的笑意更浓,只是眼神反而更冷下去:“这事愈发有趣了。 两个月前离州的老都指挥使暴毙,在此之前这里的禁军大营之中便有小吏莫名丧命,但并未有今日庞百夫长这般闹出这么大的阵仗。 司徒敬调任至此两个月内,虽有四人离奇死亡,今日这样对他而言同样是头一遭。” 他说着,看向祝余。 祝余了然:“你的意思,有人在圣上将我这个朔王的女儿赐婚给你之后,又重新调配了原本投毒的配方,只为将原本与此事扯不上关系的朔国也给牵连进来?” (本章完) 132.第132章 无才便是德 第132章 无才便是德 “你应该还记得临行前,陆泽去与我说过些什么。”陆卿的语气当中透着一股子玩味。 祝余没有说话,只觉得有一股寒意从心底涌出来,向四肢百骸弥漫开去。 严道心是半路才与他们汇合在一起的,对于之前的事情全然不知,这会儿看起来更是一脸茫然。 他看看陆卿,又看看祝余,等了半天,见这两个人都只是沉默不语,但又仿佛被一层阴云笼罩着,有些阴郁,这让他心里愈发着急起来。 “我说……”他伸手在两个人面前晃了晃,“你们两个这么心有灵犀,师父他老人家要是知道了,估计也能觉得挺欣慰。 但是……你们好歹顾及一点我的感受好不好? 这里头到底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事儿啊?我这听你们两个讲话,就跟打哑谜没有半点分别!” “我临行前,澍王陆泽到我府上找我,告诉了我一件事。”陆卿这会儿倒也没有挤兑严道心,与他说笑,神色郑重对他说,“陆嶂主动向圣上请命,在我启程前便已经赶往锦国与朔国交接的边境,去替圣上巡查了。” 严道心微微愣了一下,很显然他对于陆嶂还是比较熟悉的,顿时没有忍住,露出一脸厌恶,虚啐了一口:“呸,一天到晚怎么哪儿都有他!一想到他,我连那粗麦饼子都不觉得烦了!” 这话换来了陆卿无奈一笑,祝余却有点听不明白,疑惑地问:“这是为何?” 严道心一脸嫌弃地摆摆手:“因为他比粗麦饼子还牙碜!” 祝余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一个解释,一下子也没绷住,笑了出来。 “真的!我同你讲,你嫁过来的时候,那陆嶂好歹已经是个大人了,估计也是装得人五人六,道貌岸然。 当初圣上到山青观进香,顺便接陆卿回去,那厮竟然也跟着一起跑去,到了师父面前,想方设法表现自己,希望师父觉得他是个奇才,也像当年收陆卿那样,将他也收做徒弟。 好在师父目光如炬,根本没有接他的茬儿,走的时候那个恼恨劲儿,我到现在都记得!” 祝余当然不知道当年还有过这么一段,不过想一想陆嶂那几次露面时候的表现,以及陆卿和严道心的师父栖云山人在锦帝心目中的地位,她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好惊讶的。 “不过,我倒是有点好奇,他当初想要拜师,究竟是自己的主意,还是他那个聪明外祖的主意。”她对陆卿说。 陆卿垂目,闷笑了两声,很显然,这个问题的答案又被祝余给说对了。 “你们两个的心还真的是够宽的!”严道心方才只是随口提了一句当初陆嶂多惹人烦的旧事,没想到这两人还顺势聊起来了,“陆嶂那厮跑去锦国与朔国的边境处巡视,难不成还真的安了替他父皇分担政务的好心啊? 这会儿离州大营里头中毒的官吏身上又多了产自说过的赖角特有的毒性,这不是摆明了有人在挖坑想要埋你们?” “的确是有,但未必是陆嶂。”陆卿摇摇头,示意严道心稍安勿躁。 “除了是他,还能是谁?!”严道心觉得陆卿脑子估摸着是累傻了,怎么会说出这种糊涂话来:“要不是他,哪来这么巧的事?怎么就偏偏他出来巡边的时候,正好就赶上了离州大营里头的怪事中多了与朔国有关的赖角?”“你别光想着赖角的事儿,方才是谁给我们讲了风参和乌玉扣的?”陆卿看他还不开窍,也有些无奈,“就算你一直四处游走,也终归能够听说,赫赫有名的屹王是被圣上与什么人赐了婚吧?” “那我当然知道,不就是羯国郡主……哦……!”严道心终于回过味儿来,咧嘴乐了,“这么说来,倒的确不是他使得坏,起码三种毒草里头,有两个是羯国的,他那新妇,他那岳家,啧啧啧,那他自己可是都摘不干净呢!” 祝余看了看刚刚悟了的严道心,忽然对陆卿说:“这回我知道为什么你是师兄了。” 陆卿朗声笑了出来,严道心知道祝余笑他方才的不开窍,但也只有认了的份,伸手朝陆卿和祝余点了点:“行行行,你们夫妻同心,我说不过你们! 不过我有一问,你可不要多心。” 他后面这句话是冲着祝余说的,祝余点头,示意他但说无妨。 “外界都说,朔王祝成送嫁的女儿是个不受待见的庶女……你能确定你父亲一定没有存过半点异心吗?”严道心问,“毕竟知己知彼方可百战百胜,你父亲绝无异心,那陆卿这头是一种应对的法子,你父亲若是多少带了点自己的小心思,那这可能就是另一种法子去处置。 万一他当初故意答应圣上的赐婚,做出一副恭顺的样子来麻痹圣上,然后随便挑了个不受重视的庶女嫁过来充数,等到时机成熟之后就意图谋反……” 话说到这里,不等陆卿和祝余做出什么反应,严道心先顿住了话头儿,摆摆手,自己否掉了自己刚刚说出来的观点:“不对不对…… 你这一身验尸的好本事,不说万里挑一,估摸着也差不多了! 有这样的女儿,祝成除非是疯了,才舍得送来锦国,然后他再作乱,那损失可就太大了!” 祝余没作声,她心里其实很清楚,自己这一身本事祝成根本不知道,以祝成的性子,若是真知道自己有这样的胆量和手段,只怕还真未必敢将她送嫁到逍遥王府。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毕竟在祝成的观念里,女子无才便是德,否则便容易在外面惹出麻烦。 在他的心目中,一个好女人身上所具备的最大特质,便是不要给男人惹麻烦。 从这个方面去看,严道心尽管与陆卿方方面面,不论性格还是外貌都大相径庭,倒也果真是同门师兄弟——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直接认定她会验尸是一种难得的本事。 陆卿见祝余沉默不语,不知她此时此刻内心的感慨,还以为是严道心的话让她心中起了什么担忧:“怎么?你对你父亲怀的是心思,难不成还不太确定?” 感谢手可摘四月888起点币的打赏~ 这数儿太吉利了,让我都不需要再额外想吉祥话~ 感谢书友20241030191014243一举成名的月票! 刚刚看到需要月票加更了,那就下周三发出来吧。 (本章完) 133.第133章 有那味儿了 第133章 有那味儿了 “我很确定,他绝对没有那样的心思。”祝余回过神来,摆摆手,“我不敢说自己的父亲对圣上如何忠心,至少有一件事是我可以确定的——他并没有那么大的野心。 说野心其实已经客气了,我父亲从来都不是个有多大志向的人,对什么天下四海,都没有什么企图。 父亲是个醉心于乌铁的冶炼和锻造的人。 若说他从头到尾,每天从早到晚都心心念念着什么,那可能就是有生之年,能够造出一把绝世兵刃,能够与传说中的上古神刃一样流传千古。 他心中唯一惦记的‘天下’,就是打造天下最厉害的兵刃,仅此而已。” “既然如此,那为今之计便是先遏制住这离州大营里的势头,将在暗中策划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拿下,看看对方到底是什么来路。”陆卿对此没有做更多评价,只简简单单说了一句。 经过这段时间与陆卿的同进同出,祝余知道,陆卿对自己是信任的。 但是自己是自己,父亲是父亲,他对祝成的信任有几分,说不好。 赖角,还有陆嶂突如其来的巡边,突然之间原本毫无存在感的朔国,隐约有了一种要被推上风口浪尖的趋势。 这一切究竟是冲着陆卿来的,因此牵扯到了朔国,还是针对朔国的谋划,捎带着连累到陆卿,一时也说不清楚。 归根结底,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似乎陆卿对朔王的信与不信,也都不重要了。 唯一重要的是,到最后必须有个定论的时候,锦帝他想要相信什么。 此外,离州大营中原本发生的那几桩力气的命案,如果真是因风参和乌玉扣而起,那么这个时候,陆嶂被派去巡查朔国边境,陆卿却被派来离州调查事情真相。 祝余的眉头又皱紧了一点——这究竟是巧合,还是有人希望挑动一场内斗? 想到这其中的种种可能,祝余太阳穴有些闷痛。 她过去面对过十分离奇复杂的杀人手法,令人头皮发麻的案发现场,可是和眼下的情形比起来,似乎都显得格外简单直白。 死人从来不说谎,是怎么死的,便都体现在了尸体上面。 活人的心思,却是这个世界上最难猜的。 “算了。”严道心一拍桌子站起身来,看起来他也被眼前的局面烦得不轻,“我的脑袋想不了这些乱七八糟的。 我要回去了,虽然说风参和乌玉扣的药效我都一清二楚,但这些东西我过去从来没有亲手碰过,更没有用过,那赖角就更是头一次听说。 这几种东西混在一起,究竟要如何解毒,我一时之间也想不出来,还得些心思。 只可惜,那庞百夫长死得太惨,否则但凡留着一口气吊在那里,我也可以用他来试一试配出来的药灵还是不灵。” “此事总会有办法。”陆卿对他说,“明日你便不用随我们去大营,我把符箓留给你,不论用什么法子,一定要找到解毒的法子。 你现在回房去,拿一身你平日里在外替人看诊的时候穿的衣袍给我。” 估计陆卿原本也这么做过,严道心对这个要求没有半点疑惑,爽快答应下来,起身回去,很快就送了一套水青色的袍子给陆卿,然后就嘟嘟囔囔地兀自琢磨着,回房休息去了。打发走了严道心,陆卿看到祝余一条手臂支在桌上,撑着头,若有所思,眉头微拢。 “眼下你不必思虑过多,想要解开谜团,至少也得先找到线头的一端。”他走到桌旁,随手把袍子搭在一旁,“不过,这也是我之前劝你将自己的本事亮出来,随我查案的缘故。 树欲静,而风不止。 不论我究竟做了什么,或者不做什么,也不论你父亲究竟有没有侵吞天下的野心,只要有人想要让这世道变乱,想要把水搅浑,就没有一个人可以独善其身。 你说你父亲没有吞天下的野心,我亦然。 若是有得选,我宁愿寄情山水之间,只是身处混沌之中,想要平安逍遥,就先要促成乾坤大定,日朗月明。” 祝余回过神来,点点头:“我已经想通了。这世上没有天上掉下来的馅儿饼,想要做一条幸福的米虫,还得自己先把局面打出来。” 陆卿听她这么一说,意识到自己方才是会错了意:“所以你方才愁眉紧锁,所为何事?” “自然是为咱们的处境。 朔国这一次被卷进来,自然是有人处心积虑促成的,这或许是第一次,但绝不会是最后一次。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我刚跟在想,对方到底想要的是一种什么样的结果,但是你刚刚对我说的那一番话也给了我启发。 现在想那么远属实没有必要,最重要的是先把眼前这一关闯过去,之后才更容易摸清楚对方的路数。”祝余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喃喃着补了一句,“为这种一切都尚不明确的事情发愁到长皱纹,划不来。” 她这话也并没有逃过陆卿的耳朵,听到了这一句嘟囔,似乎被祝余这种积极的念头所感染,他原本眉间的竖纹也一瞬间松开来,眼中多了几分温度。 不过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同祝余聊了几句第二天的打算,便让她回去早些休息了。 第二天祝余起了个大早,依旧是前一日那样戴着黑色面具,守在门外的符文也还是原本的打扮。 陆卿此时已经一个人先到外面去等着,祝余连忙也下楼去,到驿站院子里,看到已经高高端坐在马背上的陆卿,不由愣了一下。 今日陆卿并没有做平日里金面御史的打扮,而是头戴帷帽,身上穿着前一日严道心给他拿过去的袍子。 和第一次见到严道心的时候一样,一袭水青色的宽袖样式,把他穿窄袖劲装时手臂上明显的肌肉线条都给遮掩住,竟完全没有了前一日高高在上的威压与肃杀,还平添了几分超然物外的气质。 这会儿他坐在马背上,晨风轻拂,那薄薄的袍子下摆在风中微微翻动,就好像他稍稍发力便能腾空而起,乘风而去似的。 原本祝余觉得他和严道心作为同门师兄弟,在形象气质上差异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这会儿陆卿换了一个打扮,别说,立刻就有了道门中人的那个味儿了。 (本章完) 第134章 撞邪祟 第134章 撞邪祟 看样子,陆卿今日是打定主意要以“神医”的形象示人,所以也并不开口,只示意了一下,叫祝余和符文上马出发。 三个人一路疾驰,赶到禁军大营的时候,那里看起来一切都很正常,大营中的火头军正在忙着做早饭,大营一角炊烟袅袅。 营中将士们照旧在进行着晨检的操练,司徒敬站在校练场边,监督着他们。 如果不是前一天晚上亲眼看到那庞百夫长发疯的样子,如果不是亲手验看过他的尸首,光是看着眼前的这一派景象,祝余简直要以为那都不过是自己的一场梦罢了,这离州禁军大营中实际上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昨夜禁军当中还有不少兵士被搞得惊魂不定,吓得不轻,这才一夜的功夫,今日就能恢复平日里有条不紊的状态,司徒敬果然是有些本事和威信在的。 司徒敬看到祝余,连忙朝她身后看,却只看到了一个戴着铜面具的护卫,没有瞧见那金面御史大人。 他的目光终于收回来,投向走在祝余身边的那位青衣帷帽的“神医”,在仔细打量了一番之后,猜到了什么,便迅速收敛了方才一闪而过的惊讶,走过来冲他们拱了拱手:“几位,昨夜在驿站休息得还好吗?” “托将军的福。”陆卿回礼道,“没想到就今天一早军中就这么热闹。” “既然是中毒,那些与庞百夫长同吃同住的兵士们被关起来也没有什么用,我便将他们放出来,今日同其他人一并操练,免得这样隔着反而引起恐慌。”司徒敬回答道。 他说着,朝周围看了看,指了指校练场外围:“我们边走边说吧。” 禁军大营的校练场非常大,大到一眼望不到边,中间站满了禁军兵士们,他们各自跟随着自己的都统认真操练,有的在练拳,有的挥舞着刀剑,时不时就从那里迸发出一阵震耳欲聋、杀气腾腾的大喝。 “我昨夜仔细厘清了一下之前出事的那些人,他们都有些什么共同之处。”司徒敬一边带着他们沿着校练场外圈相对僻静的地方走,一边对三个人说,“那些人除了都是军营中的大小武官之外,果真没有半点旁的相似之处。 那些人死状各异,有的人在出事之前曾经到大营外面去,与外人有过接触。 但是有的从始至终都没有接触过外人,甚至一直都在大营中,没有离开过半步。 光是在老都指挥使出事之后我知道比较确切的,之前化州那边入夏之初连降暴雨,闹了水患,营中军粮不够,老都指挥使派了一个副都统带兵押运一批粮草送去化州禁军大营。 那副都统去的时候好好的,回来半路上人就不行了,最后是被随行送粮的弟兄们抬回来的,回来没多久便咽了气。 而老都指挥使出事之后,营中派了一个虞候到京中送信儿,那虞候快马加鞭报了信儿回来,回到大营中来不及下马就一头栽下来死了。 这两人所去之初,见过什么人,没有半点相似。 而昨夜那个百夫长更是连大营都没有出过,与外人全无接触。 所以恕末将无能,着实是找不到这其中的关联。” 陆卿刚要开口,透过帷帽的纱瞥见远处有一人正朝这边过来:“将军认识那人?”司徒敬转身看向自己身后,也看到了大步流星朝自己这边走来的那个人:“那位是营中的副都指挥使,驻守离州军中已有多年,在前任老都指挥使还没有来之前,他便已经在这里了。” 祝余虽然没见过这位副都指挥使,但是却对此人印象深刻。 前一天大营中乱作一团的时候,就是这位在接到了营中报信儿后,依旧从头到尾没有现身。 四个人站定下来,等那个副都指挥使靠近。 军中之人到底是练过的,没一会儿功夫他便走到了近前。 “末将来迟,将军恕罪!”那副都指挥使走到司徒敬跟前,抱拳单膝跪地,一副请罪的模样,“昨夜听闻营中出了事,我本是要立刻动身赶来,不料却因头风发作,根本睁不开眼,更别提外出和骑马了。 这一晚末将内心惶恐不安,也只有猛灌汤药的份,到了今日天明,自觉头风症状稍减,能撑得住,便赶忙赶了回来。” “周副都指挥使快快起身吧。”司徒敬弯腰虚浮一把,将那人扶起来,“昨夜大营中的事情已经处理妥当,你不必挂心不下。 说来也巧,我刚好请了一位游方神医过来,帮忙瞧一瞧咱们这大营当中是否闹什么瘟病。 这位神医医术高明,能活死人,肉白骨。 既然周副都指挥使刚好头风发作,何不趁此机会叫神医帮你瞧上一瞧,若是能配一副药方,从此帮你除了这病根儿,那就再好不过了,也免得你时常受这苦头。”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说着,他又冲一旁的陆卿一拱手:“神医,这位便是我营中的副都指挥使周邝,还请神医不吝出手,替周副都指挥使瞧一瞧那头风该如何除根?” 陆卿微微点了点头,动作不紧不慢,和祝余第一天见到严道心那会儿,严道心装模作样的举止几乎一模一样。 那个叫周邝的副都指挥使有些错愕地看了看一身水青长袍,头戴帷帽的陌生人,忙不迭又对司徒敬说:“不敢劳烦将军请来的神医,我这头风是老毛病了,除了发作时受点罪,过去了便过去了,不发作时与寻常人无异。 咱们营中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这小小头风哪里值得耽误工夫,还是抓紧时间想想对策吧!” “周将军有何良策?”司徒敬见状,顺势问道。 “依我拙见,咱们这大营或许是冲撞了什么邪祟,所以才会断断续续那么长的时间里头,接二连三总是有人出事。” 周邝往司徒敬身边凑了凑,小声对他说,似乎即便是在光天化日之下,说出这些来还是会让他感到紧张害怕似的,“方才我一到营中便听闻了庞百夫长作业的情形,实在是邪门儿得厉害呀! 我觉得,咱们是不是应该找个人,挑个良辰吉日,到咱们大营里头来做一场驱邪的法事?” (本章完) 第135章 那个最猛的 第135章 那个最猛的 周邝这话一出口,司徒敬的脸色便黑了下去。 他从小跟在父兄身边,耳濡目染,受家中熏陶,也年纪轻轻便进了军中,向来明白在这禁军之中,最忌讳的便是怪力乱神之说。 作为军中将士,要么守护土地城池,要么上阵杀敌,需要的是那种心无旁骛的坚定。 一旦军中吹起了笃信鬼神之说,自然会有人因为某种忌讳而畏首畏尾,裹足不前,大大削弱了禁军本该有的战力。 结果周邝作为军中的副都指挥使,明明年纪比自己更大,资历也已经很深,却提出这样的馊主意,生怕军心不乱似的,居然想要在大营里面办驱邪的法事! 他刚要开口,忽然看到一旁那做神医打扮的御史头上的帷帽微微晃动了一下,到了嘴边的话便又顿住,强忍住内心的不悦,淡定开口道:“此事容我再考虑一下,不急于这一时。 现在有神医在,说不定能找到症结所在,那时候事情便能妥善解决。 禁军大营之中找来什么人作法,传扬出去终究不好听,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走这条路吧。” 周邝原本还端着一脸客客气气的笑容,听着司徒敬拒绝的话,嘴角也慢慢耷拉下去,眼神里似乎带着点不满,只是垂目再抬眼的时候,那一瞬间的情绪便被他掩盖住,再看不到半点不悦。 “将军所言极是,”他态度毕恭毕敬地对司徒敬说,“这事怪我心急了,看着军中的弟兄接二连三出事,一时之间没了分寸。 既然将军从别处请了神医过来,希望神医能够尽早找出症结,也好让弟兄们心里踏实一些。” 一边说,他一边看向头戴帷帽的陆卿。 陆卿没做任何回应,对周邝的话置若罔闻。 “神医,随我这边请,我带你到那边去看看。”司徒敬客客气气地对陆卿说。 几个人没有再理会周邝,继续朝校练场另外一边走去。 周邝站在远处,看着他们走远的背影,表情带着几分阴鹜,一直等他们走远了,才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他不知道的是,刚刚那阴鹜的凝视,早已经落入了祝余的视线当中,只是她没有做声。 一直到走远了,刚好又有人过来寻司徒敬禀报公务,她才低声对陆卿说:“方才那副都指挥使似乎对咱们这几个半路杀出来的生人有些不大喜欢。” “甚好。”陆卿应该是也注意到了,他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平静,“若是所有人都不动声色,我们这一趟岂不是白来?” 三个人在司徒敬的带领下,绕着校练场外围慢慢走,一边走一边留意着场上操练的情形。 忽然,祝余脚步一顿,伸手扯了一下陆卿的衣袖,手指在身侧朝校练场上指了指。 陆卿顺势看过去,见那边一群人正在练棍术。 这些禁军士兵都穿着布衣短打扮,手握长棍,一招一式认认真真操练着。 被祝余指出来的那一个人,看打扮像是个伍长,他在一群士兵中间,显得十分惹眼。 虽然说这些禁军士兵练得都很起劲,但大部分人都只是面色微红,顶多是额头上能看到一点点细汗的程度。这位伍长却不一样,他看起来满面红光,满头是汗,身上的布衫都被汗水打湿,索性脱掉一条袖子,露出手臂和半边肩膀,手臂上的肌肉膨胀得格外厉害,手中握着长棍,几乎要舞出虚影来。 只见他将手中长棍一记横扫,隐约听得到那木棍嗡嗡作响,可见力道之大。 进阶这样又是一记劈棍,其他人的棍子砸在地上只有闷声,他的却如炸雷一般,同时激起一片尘土。 陆卿默默看着那边操练,看了一会儿,对祝余点点头。 “将军麾下果真都是精兵猛将。”祝余开口对司徒敬说,这会儿毕竟陆卿要装成神医的身份,也不方便开口,以免被人听见露出马脚,“我们这一次出来,急着赶路,也没有带够人手,不知将军可否借一两个人给我们,供我们这几日差使?” 司徒敬在听到祝余开口的时候,心中就已经有了猜测,金面御史和他随行同来的这几位,似乎都不是那种喜欢浪费口舌去说一些场面话的性子,现如今突然开口夸赞起自己手下的这些禁军士兵,必然是有意图的。 听完之后,他似乎明白过来,点点头:“当然,只是不知这位大人想要借哪个?” “那边打着赤背,一招一式最是勇猛的那个。”祝余伸手一指。 司徒敬视线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这才发现那个伍长好像的确显得比周围的人都更勇猛也更卖力。 他朝那伍长一指,勾了勾手,那伍长专心致志地操练着棍法,并没有意识到,倒是一旁监督他们操练的都统瞧见了,赶忙过去把那伍长叫出了队伍,拉到司徒敬跟前。 “都指挥使,您是要找他?”那个小都统自己平日里都没有什么机会和司徒敬讲话,这会儿看他指向自己手底下的一个小小伍长,一时也有些茫然。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那个伍长就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从队伍当中被拉出来了,有些茫然又紧张地站在那里,大气都不敢喘。 这离得近了司徒敬也更清楚地看到此人的异常。 这个月份虽然已经开始有了些暑气,但眼下时辰尚早,天气还算凉爽宜人,可这伍长的汗已经把他身上的皮肤都打湿,在阳光下看起来光亮亮的一层。 他额角的血管暴起着,就连颈侧和手臂上也是一样,那粗粗的血管好像是几条小蛇一样,从皮肤表面凸出来。 不仅如此,司徒敬还发现这个伍长的呼吸异常急促。 要知道,习武之人最在乎的便是气息,虽然说这么个伍长也不至于有太高深的功夫,但多年在军中摸爬滚打,能一路被拔擢到禁军当中来,底子也是相当不错的。 一个常年习武,底子不差的人,怎么会呼吸如此急促且轻浅? “你叫什么名字?”司徒敬压下心中的不安,淡定开口问那人。 那个伍长连忙回答:“小人名叫苗大栓……” “好,从今日起,你便先跟着这几位大人,听他们差使,等事情做好了之后,再回来复命。”司徒敬指了指一旁的祝余等人。 苗大栓有些疑惑地迅速扫了几个人一眼,不敢有什么犹豫,连忙拱手称是。 (本章完) 第136章 伍长 第136章 伍长 既然已经得了司徒敬的首肯,祝余也没打算耽搁,叫那苗大栓去换了衣裳,然后便带着他一同离开了禁军大营,直接返回驿站。 苗大栓其实是有些摸不到头脑的,他只是一个小小伍长,过去除了和百夫长,和都统还能打打交道,说上几句话,根本连到大人物眼前晃一晃都不可能。 结果今日自己照常操练棍法,练了半截儿,忽然就被都指挥使叫出去,把自个儿借给了什么神医。 看着几个人戴着面具,神神秘秘的,苗大栓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这是要被带走做什么。 到了驿站,符文先上去报信儿,等到余下三人上了楼,严道心已经一马当先跑了出来。 不知道是他自己做的,还是符箓帮他弄了一个,这才不过两个时辰没见,他也给自己弄了一个皮面具戴在脸上,身上穿着符文借给他的黑色劲装,再加上急吼吼冲出来时候大步流星的做派,和祝余第一次见到的时候已经完全不是一个模样。 符文已经把他们带了一个人回来的事情告诉了严道心,所以严道心一眼看到苗大栓就径直朝他走过来,伸手一把抓过他的胳膊,二话不说就开始给他号脉。 这要是放在平时,苗大栓好歹也是个行伍之人,岂是随随便便就能让别人近了身的,早就闪躲反击了。 可是这几个人都是连都指挥使也要客客气气打交道的角色,不知道什么来头,但一定不小,他又隐约听到都指挥使似乎称那几个人当中有神医。 现在来人二话不说就搭上自己的手腕,苗大栓忙站定下来,一动也没敢乱动。 “你最近是否夜里总是多梦,睡不踏实,时常惊醒,醒后却又觉得头脑昏沉,不甚清醒?”严道心问。 苗大栓瞠目结舌,连忙点头:“神医说得一点不差,小人最近一阵子的确如此!” “肝火扰心,心火亢盛,肾水不足……啧啧啧……”严道心摇摇头,一边拉住苗大栓就往一旁的房间走,进了门一指屋里的床铺,“你过去躺好,除了喘气,别的什么都不要动!” 苗大栓一头雾水,站在那里紧张兮兮地看着严道心。 “看什么,还不过去!”严道心一跺脚,“你的运气还真是不错,被发现得比较及时,若是再拖几日,就算被带到我这儿来,我也一样回天乏术。” 苗大栓虽说是个粗人,却也不傻,听了严道心的话登时明白自己应该是有什么不对劲儿了,顿时觉得脑袋里面嗡嗡作响,膝头一软就要往地上跪。 一旁的符箓一把将他拉住,径直拽到床铺边上:“神医让你躺好,你这厮莫不是听不懂? 若是想活命,就老老实实按神医的吩咐去做,否则你变成下一个庞百夫长的时候,可别连累我们!” 苗大栓方才就是想到了庞百夫长的样子,才觉得内心无比恐惧,想要跪求神医无论如何都要救救自己,这会儿被符箓那么呵斥了几句,哪还敢再耽搁,忙不迭爬上床铺,直挺挺躺在那里,除了眼珠子一个劲儿朝严道心那边瞄之外,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了许多。 严道心没有再看他,在桌旁坐下,似乎是陷入了冥思苦想。 苗大栓看着他,心里面忐忑不安,慌得一塌糊涂。 祝余走到床边,开口问苗大栓:“你这一段时间每日都在大营中?有没有离开过?”苗大栓心中谨记严道心方才的吩咐,就连说话都不敢提高调门儿,压着嗓子回答说:“回神医,除了方才和你们一同走这一路之外,我根本没有离开过大营半步。” “那你有没有做什么和周围其他人不同的事,见什么特别的人?”祝余又问。 苗大栓简直要哭出来了,想要摇头也不敢:“没有,我在营中,每日都是和弟兄们同吃同住,没有单独行动过。 白天里头就是正常的操练,到了晚上如果没有什么事就在营帐里休息,轮到值夜的时候就带着几个弟兄按百夫长的吩咐在营中四处巡逻。 我从来没有自己一个人做过什么事,见过什么人……” 他忽然更加紧张起来:“神医,我那些弟兄们怎么样?他们会不会也跟我一样……” “没有,”祝余没等他把话说完便摇了摇头,“至少我看到的,在你们那一队当中,就只有你有中毒的征兆,其他人都没有什么异样。” “可是……没道理啊……”苗大栓松了一口气之余,又觉得欲哭无泪,“我白天操练的时候,和弟兄们用的都是营中的兵器,甭管是刀是棍都是混在一起的。 夜里我带人巡视大营,也从来没有过什么特别的事情——” “等等,”祝余听着苗大栓的话,原本心里面模模糊糊的疑问忽然一下子变得清晰起来,“你方才说,你带人夜巡,是不是?” “是,我是伍长,轮到我们值夜的时候,我手下那五个兄弟,自然是要由我带着出去巡逻。”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伍长夜巡,配腰牌吗?”祝余问。 一旁的符文和符箓都看向她,表情里带着几分恍然大悟。 “腰牌肯定是要领的。”苗大栓想要点头,又不敢动,看起来颇有些僵硬,就好像被人变成了一块会说话的石头一样,“不管是伍长、什长还是百夫长,轮到夜巡的时候,我们都要去取夜巡腰牌,各自拿了之后去值夜,等到第二天早上再交回去。 若是没有夜巡的腰牌,夜里头在大营中随意乱晃的,被撞见是要杀无赦的。” “所以,之前出去押送粮草到化州的都统,去京城里报丧的虞候,也要领单独的腰牌?”祝余继续追问。 “是,营中凡是领命外出的,都要去取营中的腰牌,事情办完了再把腰牌送回去。”苗大栓看祝余不懂,连忙解释,“我们禁军大营当中,只有都指挥使和副都指挥使有自己的腰牌,随时随地带在身上,其他人都要领命之后才领腰牌,任何人不得乱用。 听说是早先有过离州禁军将士拿着禁军的腰牌在外面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事情传到了京城里,天家大怒,然后之前的都指挥使被调过来,便改成了现在这样的规矩。” (本章完) 第137章 腰牌 第137章 腰牌 祝余听罢,对他点点头,转身到严道心身旁。 严道心这会儿已经不再冥思苦想了,而是手里捏着毛笔,正在奋笔疾书,在纸上写下了一串药材的名字。 写完后,他把纸转手递给一旁的符文:“帮我跑一趟,抓这几味药回来,直接拿去煎,五碗水煎成一碗水,然后送上来给我。” 符文接过那个药方塞进怀里,快步走了出去。 严道心又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粒棕色药丸,起身到床边递给苗大栓:“你先把这药吃下去,呆会儿我开的方子抓了要回来,可是要以这个为底才能起效的。” 苗大栓连忙想起身解药,被严道心示意不要动,便老老实实没敢动,张开嘴让他把药丸丢进自己口中。 祝余刚还在好奇这个药丸是什么效用的时候,就看到苗大栓脑袋一歪,便没了动静。 “他……”祝余略微一愣,随即注意到苗大栓的胸口还在缓慢的起伏,便也明白过来,“这一次的药能让他睡多久?会不会像昨个夜里庞百夫长那般,没一会儿的功夫便醒过来了?” “放心吧,吃一堑长一智,我没那么不长记性!”严道心摆摆手,“我给他吃的这可是好东西,名叫冬蛰丸。 顾名思义,正常人吃了这么一颗,周身的血液流动就会减慢,呼吸也会变得又浅又缓,然后就能像黑熊一样,不吃不喝睡上一冬天。 那乌玉扣能让人肝脾胀大,血管爆起,不知疲倦,很容易力竭而亡,就算没有别的那两味,也十分凶险。 所以我便让他吃了冬蛰丸,先慢下来,延长毒发的时间,这样我们便有机会找到合适的解药了。” 陆卿方才一直不太方便开口,便什么都没有说,这会儿在一旁听了半晌,才开口问严道心:“所以你叫人去抓的药,未必有用?” “我过去从未遇到过把这么三种阴损的毒物缠在一起给人用的,一下子也吃不准怎么才能够确保奏效,只有把我能想到的法子,逐一试过去,终归会有一个起效的。” 严道心脸上戴着面具,看不到他此时此刻的表情,但是从他说话的语气听来,倒好像是难得的有些心情沉重了。 估计是又想起了前一天那个庞百夫长惨死的模样,他的手攥了攥拳:“若是我五日内,不,三日内不能找到解毒的法子,我便立刻动身,回去请师父他老人家指点迷津! 我还就不信了,这么多无辜的禁军将士,还能叫那暗地里头的阴人接二连三害个没完了!” “那好,既然如此,你就在这里守着这伍长。”陆卿对他点点头,转脸对一旁的符箓说,“你要警醒着些,如有异常,立刻告诉我。” “是,大人!”符箓抱拳应了下来。 “你随我来。”陆卿看了一眼祝余,和她一同出了这房间,回去自己住的那头。 两人进了房,插好门。 陆卿走到桌旁,拿起桌上的毛笔和纸,祝余跟过去从茶壶里倒了点茶水在砚台里,拿起一旁的墨慢慢在砚台里研磨起来。 “腰牌?”陆卿提笔,看了看祝余。 祝余点点头:“腰牌。” 陆卿将笔尖在墨汁里润了润,迅速在纸上笔力劲道地写下了两行小字,吹了吹干,叠好放进一只锦囊中,走到窗边,摸出玉哨吹了吹。 祝余有些惊奇,之前见他召唤尺凫卫都是在夜里,可这会儿是光天白日,搞得她都有些好奇那尺凫卫要如何现身。窗外并没有出现什么人的身影,但祝余听见头顶似乎有瓦片相互摩擦发出的轻微响动。 她都听见了,陆卿自然也是一样,他站在窗边,用寻常音量说了一句:“送与司徒都指挥使处,不可为外人瞧见。” 然后便把那锦囊挂在外头的窗棱一处凸起的地方,重新关好了窗子。 门外一道黑影迅速闪过,等祝余再好奇地开窗查看时,被陆卿挂在外面的锦囊便已经不见了。 祝余对于“尺凫卫”这个名字又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 名字里带着“尺凫”二字,还果真如鸟如影,来无影去无踪,无声无息。 “我们今天妨碍到别人了。”她将窗子关上,在桌旁坐下来,看到陆卿已经摘下了帷帽,自己这才放心把脸上的面具摘掉,“那个副都指挥使,有些蹊跷。 旁的不说,就光是原本老都指挥使突然暴毙,这事对他就已经足够有利可图了。 先前在大营里,你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神医’,可是把他想要请人做法事的路给挡了。” “没关系,”陆卿想到那个叫周邝的副都指挥使今日的言行,若有所指看了看祝余,“他既然那么想要做法事,给他机会,让他安排便是了。 司徒敬摆明了认为是病,需要神医来治。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若那个姓周的真有这份心,他自然会千方百计想要证明,这事儿除非是神仙下凡,否则什么神医也管不了。” 说到这里,陆卿似乎想到了什么,他起身走到一旁的柜子边上,不一会儿又回来,手里拿了一包东西。 “一会儿你将这件金丝软甲换上,穿在袍子里面。”他把东西塞给祝余,叮嘱道,“我们一行五人当中,只有你一个人没有自保的本事。 虽说我们四人护你一个不成问题,但若真的混乱起来,多一重防护总是好的。” 祝余听他这意思,似乎是笃定接下来禁军大营当中要有乱子发生,并且看他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还有些隐隐充满期待的样子。 “你打得什么主意?”祝余想了半天,这一次她实在是猜不到陆卿的算盘上是一笔什么账。 “离州大营要稳得住,但是离州大营也必须乱。”陆卿好像打哑谜一样对祝余说,“这一次,离州禁军乱了,或许日后天下才能安稳。” 这话说了还不如不说,祝余不解地看他。 陆卿拿过一张纸,在一头写了一个“敬”,在另一头则写下了一个“朝”。 他没有出声,只是将纸对折,原本在纸的两段,相距甚远的两个字,便被凑在了一起。 感谢曲奇sakura一飞冲天的月票! (本章完) 第138章 乔装 第138章 乔装 祝余看到那两个凑近到一起的字,这才明白了陆卿的意图。 陆卿看她已经听明白了,便摸出火折子,将那张纸烧成了一团黑灰。 “去歇着吧,天黑之前没有什么咱们能做的。”他又伸手拍了拍被祝余放在桌边的金丝软甲,“出发前记得将这个穿在里头。”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祝余便依言带了软甲回去自己房中,和衣而卧,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不去揣测接下来的事情,过了一会儿便酝酿出了睡意。 这一觉她睡得很长,但是不知是不是这两日心中思虑过重的缘故,这长长的一觉睡得并不安稳。 祝余梦见自己一袭华丽的衣裙,与同样衣冠堂皇的陆卿相携回门,不过才离开了两三个月的功夫,朔王府竟然变得格外堂皇,祝成欢天喜地站在门口迎接他们,同陆卿亲亲热热地说话,请他们进去。 可是刚到门口,祝余赫然发现朔王府院子里面有一个深不见底的大洞,一眼看下去,一片漆黑,甚至还有一阵阵阴风吹过。 “父亲,怎么会这样?”祝余一阵心惊肉跳,连忙拉住往里面走的父亲和陆卿,“地上有这么深的洞,你们怎么还住在这儿?这样不行,太危险了!” 祝成却不大在意地抽出自己的衣袖,往旁边一指:“喏!那贴着墙边不是有一条小路可以绕过去的嘛!何必大惊小怪! 你现在已经嫁做人妇,一个内宅里的妇道人家,休要管那么多!” 祝余惊醒,从床上坐起来,窗外的光线都已经暗淡下来,看样子已经接近黄昏了。 她坐在床边,平复了一下子自己的心跳。 方才的梦并没有多吓人,甚至也不能算是个彻头彻尾的噩梦,却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不踏实。 归根结底,应该是因为赖角的缘故。 赖角在朔国也并不是特别常见,很容易寻到的东西,甚至并不是朔国百姓普遍知道的。 若不是当年那个嬷嬷恰好经历过,说给她们姐妹几个听,祝余现在可能也还不知道在朔国有这样的东西存在。 那么赖角能够被人挖掘出来,加以利用,那么朔国被人利用的恐怕远远不止这一粒小小的毒草籽。 她的手在床边挪了挪,手指碰到了冰冰凉凉的东西。 低头一看,是方才陆卿给自己的金丝软甲。 祝余起身脱去外袍,将那金丝软甲穿在中衣外面。 这金丝软甲有点分量,倒也不压身,穿起来也很柔软,不会让人感觉到笨拙,双面细细密密的金丝圈在一起,祝余用手指戳了戳,感觉这东西的确能防得住刀剑,戳是戳不进来,就是疼估摸着还是会很疼。 所以……还是要打起精神,小心防范才好。 没过一会儿,符文来请祝余过去吃饭,吃过饭之后,陆卿叫符文把门关好。 “把眼睛闭起来。”陆卿起身,从桌子下面拿了一个小木匣出来,放在桌上,伸手遮住她的眼睛,“我不叫你睁开前,不许睁开。” 祝余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依言闭上眼睛。她只觉得自己脸上被敷上了什么东西,最初有些冰凉,激得她打了个哆嗦。 不过那冰凉的感觉很快就消失不见,除了有一种微微紧绷的感觉之外,没有更多的异样。 祝余能感觉到陆卿的指尖在自己的脸上划过,动作又慢又轻,过了一会儿,她听见陆卿的声音从自己脑顶传来:“睁开眼吧。” 祝余睁开眼,看到符文站在自己对面,手里抱着一面铜镜,铜镜里面映出一张脸,祝余不由愣了一下。 那明明就是自己的脸,可是看起来却显得有些陌生。 镜中人的皮肤带着一种仿佛被风沙吹拂磨砺过的粗糙,肤色也是黄里透着黑,两条眉毛很宽很粗,颧骨突起,怎么看都是一个在校练场上每天辛苦操练的小兵模样。 “你的相貌若要伪装成一个略显单薄的军中小卒,倒也还算说得过去,唯一的破绽就是皮肤太过白净。”陆卿满意地看着祝余这张经自己改造过的脸,点了点头,“像这样略微修饰一下,就任谁也看不出什么端倪来了。” 祝余仔细对着镜子又看了看,发现除非是对自己十分熟悉的人,否则谁看到这张脸,都会觉得眼前是一个五官稍显秀气的年轻男子。 她想起之前在清水县的时候,陆卿就曾经伪装成自己的随从,一起出去看热闹,还因此结识了酿酒的王山一家。 当时她就差点没有认出乔装后的陆卿,只当是一个不认识的黄脸汉子。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陆卿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坐到一旁去处理自己的脸。 符文安安静静守在一旁,祝余有些纳闷地看了看他:“你不用也这样易容一下吗?” “我不用。”符文笑了笑,伸手将头上原本束得一丝不苟的发髻松开,把头发弄得乱蓬蓬的,再随意用布条束了个松垮垮的髻,那发髻不仅有点低,还有一点点歪,额前和两鬓还有一些细细碎碎的乱发。 然后他又转身到一旁的香炉里头,伸手抹了些香灰出来,往自己的脸上那么抹了抹,尤其是眉毛上面。 符文本就是个习武之人,虽然没有他弟弟符箓那么人高马大,一身腱子肉恨不得把衣服都撑破,但也是黝黑的皮肤,被他自己这么一捯饬,原本的威武神气一扫而空,眼皮一耷拉,再佝偻起一点,看起来灰头土脸,一副没什么精气神儿的样子。 看样子他过去应该经常做这种事,完全称得上驾轻就熟了。 这功夫,陆卿也已经将起身走过来,祝余抬头一看,这家伙把自己给硬生生变成了一个看起来年过不惑的模样,一张坑坑洼洼的脸上还有一道十分逼真的疤痕。 “现在所有这些怪事的根源是不是在腰牌上头,暂时还说不准。”陆卿开口提醒祝余,“此番到大营里面去,恐怕会比较辛苦,记得不要轻易碰任何东西,你只是一个‘小卒’,没有什么非得你去做不可的事。” 祝余点点头,指了指陆卿和符文:“天塌下来有高个儿的顶着,我绝对不逞强。” 感谢素柠茹果一帆风顺的月票! 八点还有加更哦~ (本章完) 第139章 硌得慌 【月票加更】 第139章 硌得慌 【月票加更】 一直到大约亥时三刻,驿站来了一辆马车,将三个人拉到禁军大营。 赶车的人身上穿的并不是离州禁军的衣服,看上去倒更像是司徒敬身边的亲兵。 他一言不发地将三个人送进司徒敬的大帐之中,便默默守在大帐的门帘边。 司徒敬看到进来的三个人,先是一愣,随即看到送他们进来的是自己派出去的亲兵,便也立刻明白过来,起身把三个人打量了一下,便直接朝陆卿拱了拱手:“大人这边请。” 陆卿过去,看司徒敬拿出一个厚厚的布包,小心翼翼放在桌上,将外面包裹着的布片一层一层打开。 祝余也有些好奇,以为里面有什么比较稀罕的物件儿,结果等到最后一层布也被挑开,里面躺着的竟然只是一块腰牌。 那腰牌颜色黑乎乎的,看起来也是平平无奇,甚至还有些粗糙,从样式来看,像是一块军营当中最普通的那种。 司徒敬又从腰间摸出另外一块,摆在旁边:“这是离州禁军大营每日轮班值守的兵士们需要拿的腰牌。 布里面包的那个是今日我收到消息之后,去查看的时候发现的一个不大一样的。” 两块令牌摆在一起,其中的差别仔细甄别便可以看出端倪。 布里面包着的那一块颜色要更深一点,泛着一种青黑色,并且除了腰牌上正常的纹理之外,其他部分都显得十分平滑。 而那块从司徒敬腰间摸出来的,颜色不仅略浅一些,在纹理之间,还能看到三个小小的圆形凸起。 司徒敬又拿出了自己的都指挥室腰牌,反过背面给陆卿看。 在都指挥室腰牌的背面,也有三个不起眼的凹痕。 他把那块铁腰牌放在自己的都指挥室腰牌后面,三个圆形凸起与三处凹痕便严丝合缝地契合在一起。 陆卿瞧见那枚反常的腰牌被司徒敬用几层布片,中间还夹了一层油布,可以说是十分小心,便对他说:“叫人将此物送去驿站,交与随我同来的那位神医。” 司徒敬将那个腰牌包好,交给守在一旁的那个亲兵,那个亲兵小心翼翼接过来,放进怀里,转身走出了大帐。 “将军有何对策?”陆卿低声问。 “我打算叫人带着真正的腰牌和我的手书,出去找个稳妥的地方,找铁匠重新打造几块这样的腰牌,将可疑的替换出来。”司徒敬据实以告,眼下在这离州禁军大营之中,经过了前头几次三番的出事,他完全信得过的就只有自己带来的那几个亲兵。 可是亲兵也至多是对他忠心耿耿,若是要与人商量对策,他们就不灵了。 所以他现在最能够指望的反而是这个被圣上派过来,谁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身份来头的金面御史。 “此事可交与我的手下去做。”陆卿看了看符文,“司徒将军的话你可听清了?” “是,属下这就去办。”符文立刻抱拳答道,然后又对司徒敬恭恭敬敬道,“还请将军借我一匹耐跑的马,此事不宜在近处寻铁匠铺,一不小心容易打草惊蛇,所以需要去的远一些。” 司徒敬对符文的考虑周全十分满意,爽快答应,唤了人进来,叫那人牵一匹耐力好的马来。等马牵过来,符文便带着那枚有记号的腰牌翻身上马,策马朝大营外奔去,马蹄在地上踏起烟尘,逐渐远去,很快就连马蹄声都听不见了。 司徒敬拿了两套亲兵的衣服交给陆卿:“让你们与其他禁军兵士们呆在一起,终究不够稳妥,忽然安插了生人进去容易引人起疑。 更何况军营中不知道还有多少庞百夫长那样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发作,所以这些日子你们便以我亲兵的身份,夜里就与我那些亲兵住在同一处营帐。 他们都是我的亲信,不会多言多语,二位尽管放心。 你们把衣服换上,我这就叫人带你们过去歇了。” 很显然,司徒敬并不知道他的面前站着一位扮做男装的女子,祝余当然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主动挑明此事,只能一声不响地和陆卿一同将外袍换成司徒敬亲兵的样式。 司徒敬本来倒也没有太在意,不过当他无意中瞥见那个金面御史一同易容前来的亲随身上竟然穿了一件金丝软甲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微微愣了一下,又不着痕迹地移开了眼睛。 等两个人换好了衣服,司徒敬叫人将他们带去大营。 由于两个人是新被安排过来的,其他不用值夜的亲兵这会儿都已经歇下了,只能在大帐一侧给他们两个临时铺了两个铺位来。 不过这倒是正合他们的意,陆卿让祝余睡在靠里边的位置上,自己和衣而卧躺在外面那个铺位上,侧着身,正好帮祝余挡住了不到一丈开外那些酣睡着的亲兵。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祝余躺下之后,辗转反侧,小心翼翼地不停调整着姿势。 “怎么?”陆卿在黑暗中悄悄凑到她耳边,用很小的声音问,“紧张得睡不着?” 祝余被他说话时候呼出来的热气搞得耳朵发热,但眼下这种情境下,说悄悄话似乎是一种必然。 她小心翼翼翻了个身,也凑到陆卿耳边:“金丝软甲,硌得慌。” 说完之后,她感觉身边的人微微发抖,很显然是在忍笑。 不过不等祝余出手“提醒”他,陆卿就已经平静下来。 “将软甲脱了睡。我明早天亮前就叫你起来穿衣。”他压着声音说。 虽然说这样有点冒险又有点麻烦,但是无奈那软甲站着坐着都无碍,偏偏躺下之后,整个人就好像是躺在了一片碎石路上一样,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硌得慌。 祝余只好听从了陆卿的建议,在黑暗中小心翼翼、轻手轻脚将外袍和软甲一并脱下来,重新躺回去,这才觉得好过了不少。 她偷偷往胸口摸了摸,束胸也就紧紧得勒在那里,虽然也不舒服,但眼下这种条件下就不能计较那么多了。 没有了金丝软甲硌着,还有陆卿在自己身侧,祝余心里倒也安稳几分,翻了个身,背对着陆卿,不一会儿便睡着了。 (本章完) 第140章 丹药 第140章 丹药 第二天一早,果真天不亮祝余就被陆卿叫醒,其他亲兵还在沉沉睡着,祝余起来将软甲和外袍都穿好,睡了半宿已经松散的发髻也重新束好,确保不漏一点破绽。 没过多久,其他人也都陆陆续续起了,等到营中擂鼓吹号的时候,他们便已经穿戴整齐,开始按部就班到各处去监督巡视军中将士们的晨间操练。 这让祝余偷偷松了一口气。 她原本担心司徒敬的亲兵一大早也要和其他禁军里的士兵一样的操练,舞刀弄枪,那些东西她一窍不通,如果单纯只是挨点累倒也不怕,就怕混在队伍当中滥竽充数,一不小心露出破绽,反倒要招惹麻烦。 一大早,她跟在陆卿身后,和同一组的其他亲兵一起四处巡视了一番,顺便也留意了一下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人。 好在一切正常,并没有和苗大栓一样已经带着明显毒发迹象的,这让她略略松了一口气。 不过这种松一口气也就仅仅截止在了早饭之后。 吃过了早饭,营地里所有人就都需要操练起来,司徒敬的亲兵也不能避免。 祝余自认体力还算不错,但是一上午折腾下来,还是有一种浑身骨头都要散架子了的感觉,只觉得每一块肌肉都酸痛无比。 知道的是她和那些禁军兵士们一起,磕磕绊绊地训练了半晌,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被人暴揍了一顿呢。 陆卿也看得出来,毕竟到了中午,祝余已经累得连胃口都变小了,整个人虽然强撑着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可走路和每一个动作几乎都流露着浑身的疲惫。 他本想让祝余白日里就跟在司徒敬身边,这样就可以避免这种高强度的训练,但是却被祝余拒绝了。 “我还不至于那么不济,放心吧。”她拒绝了陆卿的打算,“和其他人吃在一处,练在一处,真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才能够及早发现端倪。 再者说,我也还指望着找机会同别人聊聊呢。” 见她这么坚持,陆卿倒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偷偷塞了一粒药丸给她。 祝余估摸着这东西应该是严道心给陆卿的,毕竟在遇到严道心之前,陆卿可没有随身带着丹药的习惯。 她把那粒药丸吞了下去,到了下午虽然说不至于疲惫全消,倒也确实好过了不少。 只是她想要和其他人一起训练,之后借机会攀谈一二的打算进展并不顺利。 离州禁军大营中的普通禁军士兵防人之心并不是很强,尤其见她穿着司徒敬身边亲兵的衣服,便顶多能找到几分恭维之心,生怕一不小心说错话,得罪了都指挥使身边的亲信。 反倒是司徒敬身边其他的亲兵,果真都是训练有素的。 尽管他们都知道,这两个面生的人是他们将军亲自安插进来的,并不是什么可疑之人,但他们对陆卿和祝余的态度也就是客气而疏离。表面上,当着其他人的面,这些亲兵并没有让人察觉出陆卿他们是后安插进来的陌生人,就仿佛他们两个一直都是亲兵队伍当中的一员似的。 可当没有了旁人,只有他们自己的时候,那种提防的感觉就非常明显了。 祝余几次试图打开话题与其他亲兵攀谈,他们的态度都很冷淡,摆明了不想与她闲聊,不论公事还是私事。 既然如此,祝余也只好作罢,一边感叹司徒敬果然在用人这方面果然很有一套,一边把更多的注意力转移到了禁军士兵那边。 之后的几天,陆卿每天都给祝余一粒严道心配的药丸,帮她消除疲劳,恢复精神。 也不知道是这药丸实在是效果太好,还是经过几日的锻炼,让她的体质也得到了提高,往后的那几天祝余倒是没再像第一天的时候那么疲惫。 就这样一连过了五日,这五天当中断断续续又有几个人出现了中毒的反应,都被陆卿和祝余及时察觉,司徒敬便以拉出去找郎中给他们医治为由,叫自己的亲兵将毒发的人从大营中带走,直接送去驿站那边,交给严道心。 这几日他们在营地里倒是也每日都能见到那个周邝,他每天也会在大营中巡视,然后找个机会便到司徒敬面前询问一下之前“中邪”的那几个人现在如何,司徒敬寻来的那个神医有没有什么眉目,能不能尽快将大营中弥漫的“怪病”给遏制住。 每一次周邝向司徒敬询问起这些的时候,周围都恰好有不少正在操练的兵士,而他每一次提起这些事的时候,调门儿说高不高,说低却也不低,恰好就能让周围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伴随着他每日的询问,每天又都有人毒发,几天下来,原本还算平静的禁军大营当中都隐隐开始有了一些人心惶惶的迹象。 而司徒敬对周邝的提议既不严词拒绝,也不采纳,每一次都是含含糊糊的态度,让周围的人都觉得有些摸不到头脑。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这位都指挥使上任毕竟只有两个月,虽说他出身不凡,初来乍到也是给人一种赏罚分明、雷厉风行的感觉,可是这会儿在这件事上却又是一副优柔寡断,茫然无措的模样,让人忍不住猜测,他到底是不是就只有那么点表面功夫的能耐,实际上外强中干,不堪大用。 符文是第四天晚上回来的,看起来十分疲惫,也带回来了司徒敬想要的那种同样不带记号的腰牌。 “大人,将军。”他把东西放在司徒敬帐中的矮桌上,“为了不惹人起疑,打草惊蛇,我骑马到临近那个州下面找了个庄子上的铁匠铺,叫他仔仔细细给咱们打造的。” 司徒敬拿起来仔细端详了一番,发现符文办事十分细心,这些假腰牌不仅和有问题的腰牌一样都没有那几个凸起圆点做记号,就连颜色和纹路竟然也都做到了极其相似。 “这事你做得漂亮!”司徒敬大喜,拿了一锭小银元宝塞到符文手中,“这一趟差辛苦了!待到事情都了结,拿去温一壶酒,好好犒劳犒劳自己!” 符文却只是恭敬地将银元宝也放在矮桌上,挨着那些腰牌:“将军不必客气,我不过是做了我家大人吩咐的事而已,不足挂齿。” 感谢573602869一鸣惊人的月票! (本章完) 第141章 异状 第141章 异状 司徒敬看到符文的举动,眼中满是赞赏,看了看陆卿。 他虽然过去没有和这位金面御史直接打过交道,但是从他带在身边的这两个人的行为举止,不难推测出这位平时应该也是品行端正,规矩森严的。 “你可有到那边去询问过中毒的人情况如何?”陆卿低声问。 符文赶忙点点头:“我在回来之前特意拐回去一趟,询问过。 目前被送过去的人都还在昏睡当中,神医正在想方设法配置最稳妥的解药,虽说还没有十足的把握用在那些人的身上,但他们身上的毒性也被暂时压制住,没有继续恶化。 神医说请司徒将军稍安勿躁,他定会全力以赴。” 司徒敬眼神从忐忑期待变得略微暗淡了一点,眉宇间浮现出忧色,不过嘴上倒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点点头,又向符文道了谢。 第二天,司徒敬就暗中开始偷偷替换营中腰牌,凡是发现不太对的一律暗中换掉,将被换下来的腰牌包裹数层,藏在自己帐中一口木箱子里。 接下来的三五日内,大营之中陆陆续续又毒发的人虽然还是有的,数量却在悄然减少,见自己这一招奏效,司徒敬眉头微展,似乎也心中安稳了许多。 一转眼又过了两日,晚上陆卿和祝余被安排与另外一名亲兵一起,跟两个禁军士兵一同夜巡。 五个人负责巡视大营东北方一侧的情形,两个禁军士兵走在最前头,为首的领了夜巡的腰牌,陆卿为求稳妥起见,自己走在中间,将祝余和那两名禁军隔开,最后是司徒敬的那名亲兵断后。 大营的东北角没有什么营房,主要是囤积着驻军的粮草,还有马厩之类的地方,到了夜里又黑又静,五个人当中为首和断后的人各自举着一支火把用来照明,仔细巡视着周围的一切。 四下里就只能听见他们几个的脚步声,偶尔还会传来几声马匹的低鸣。 两个走在前头的禁军谁也没有做声,看起来都有些紧张兮兮的。 最近这些日子,大营之中陆陆续续有人“中邪”,四下里有人传说,那些人都是在夜巡的时候撞到了邪祟,才会变成那样的。 搞得现在谁一轮到夜巡,这心里头就七上八下的。 这会儿他们什么闲话也不敢说,就只是紧张兮兮地盯着周遭,好像是生怕会从那黑暗当中扑出来什么可怕的妖物似的。 祝余本来跟在陆卿身后,一边走一边有些犯困,时不时偷偷打个哈欠,不知道巡视了多久,走了多远,她开始隐约觉得有点不大对劲儿了。 她身后的火把投到前面来的光线变得有些晃动起来。 祝余一边不动声色地继续往前走,一边垂着眼看身后火光在地上的光影。 忽然,她看那火光猛地晃了一下,身后好像也突然起了脚步声,让她隐约感到自己脊背一凉,赶忙想转过身去看看身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在她刚刚转过身,只看到迎面一道寒光闪过,身体忽然被身后的陆卿扯住,一把拉向一旁。与此同时,一把闪着寒光的尖刀划破了祝余身前的衣袍,刀尖划在她衬在里面的金丝软甲上,几乎要冒出火星子来。 祝余堪堪稳住身子,看清了方才突然袭击自己的人竟然是跟在自己身后的那名司徒敬的亲兵,而此时陆卿也已经出手与对方打斗在一处。 另外的那两名禁军这会儿好像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切吓傻了似的,就那么站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陆卿与那个亲兵搏斗,一脸呆滞,甚至有些手足无措。 祝余知道,突然动手的是司徒敬的亲兵,在这些禁军眼中,自己和陆卿现在的身份也同样是司徒敬的人。 虽然说都是司徒敬手下的兵,才与他打交道两个多月的禁军,与一直以来都跟着他走南闯北的亲兵,这里面的亲疏自然是不同的。 这种情况下就让人难免产生了些许顾虑。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祝余见状,也只能开口提醒他们,“还不快去向将军报信儿!” 那两个禁军这才回过神来,撒腿就跑,去找司徒敬报信儿去了。 祝余自知没有武功加持,这种时候非但帮不上陆卿的忙,硬往跟前凑合反而给人家造成麻烦,所以便远远盯着不远处的两个人。 和上一次帮司徒敬制服庞百夫长的时候不一样,陆卿很显然是从那一次的经历当中吸取到了教训,这回非但没有束手束脚,反而出手十分凶悍,一招一式就算不是想要打死对方,也是分明没再有任何手下留情的意思。 那亲兵和庞百夫长那会儿的情形有点像,这会儿两眼赤红,眼神却是涣散的,牙关紧咬,不分青红皂白,没头没脑地就是挥刀便刺。 陆卿与他过了几招,找准时机一记重拳打在那亲兵的手肘处,那亲兵小臂一阵无以言表的酸麻,手也不受控地松开来,刀掉在了地上。 陆卿上前一脚将地上的刀踢开一丈多远,攻势也愈发猛烈,一招一式都冲着那名亲兵的双臂使劲儿,趁着对方向自己扑过来的一瞬间,飞身跃起,自那亲兵肩头翻过,绕到其背后,两只手快准狠地掐住对方大臂根部,一拉一拽,那亲兵的两条手臂便被他卸了,不受控地耷拉在身侧。 亲兵的身体也因此失衡,一头栽倒,陆卿不给他再挣扎着爬起来的机会,飞身扑上去,将那亲兵绞了双手,面朝下压在地上。 亲兵的胳膊不能动,但反抗的动作却极其猛烈,饶是陆卿上了全身的力气,也只是堪堪将其按住,没一会儿便额头上挂了一层汗。 祝余想要过去帮他一起按着,但陆卿只抬头朝她身上被刀划破的袍子瞥了一眼,便开口示意她站在原处不要乱动。 很快,远处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司徒敬在听到两名禁军的禀报后,也顾不上其他,立刻朝这边跑过来,他身后还跟着几个亲兵。 “还不快去帮忙!”司徒敬看清前面的情况后,冲身旁的亲兵一挥手。 那几个人赶忙冲过去,帮着陆卿一起压住地上的那个同伴。 (本章完) 第142章 钥匙 第142章 钥匙 司徒敬走到祝余身边,看到她身前的袍子都被刀划破,露出了里面的金丝软甲,不由大吃一惊,似乎已经想见当时情况的危急,心里忍不住庆幸,幸亏金面御史身边这位穿了这么个宝贝,否则这会儿这人应该已经被一刀划开肚皮,躺在地上死不瞑目了。 其他禁军只当陆卿和祝余都是司徒敬亲兵当中的一员方才倒也没有多大的反应,其他那几个禁军却知道这两个人是外来的。 虽然知道这两个人应该是有些来头,否则也不会被自家将军亲自安排进来,但现在他们并没有注意到一旁的祝余,只看到了自家兄弟仿佛被打断了双臂一样,狼狈不堪地按在地上,脸上也是伤痕累累,一看就知道对方出手很重。 于是帮忙按住的同时,他们也忍不住偷偷戒备地看了看那个脸上有疤的男子,又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司徒敬。 “将军,这……”其中一个年纪大一点的亲兵忐忑地看着司徒敬,不知道为什么好端端的会搞成这样。 他比其他人年纪都大,也更理智很多,一看眼下这个情形,就大概猜到了在这大营里不会有人敢无缘无故对将军身边的亲兵动手,更何况将军赶到之后,二话不说就让他们过来帮忙把人按住。 这摆明了是那人也和之前其他的禁军一样,出了状况了! 他们都是司徒敬的亲随,自然也不相信大营里面闹邪祟这种说法。 只是过去亲兵们一向十分小心,一直都没有出过什么问题,这会儿突然连亲兵之中都有人出现了异样,这就很难不让人感到一丝丝紧张了。 “把人捆了,能敲晕就敲晕,尽快送出去。”司徒敬看着地上那个俨然变成了第二个庞百夫长的亲兵,面色凝重,挥挥手,示意其他人抓紧时间,不要耽搁。 看着那几个人七手八脚将被陆卿卸了双臂的亲兵捆了个结实,司徒敬才对陆卿和祝余用一种公事公办的语调说:“你们两个,随我到大帐问话。” 他说这话的时候,陆卿正在一旁查看祝余的情况,见她除了外袍被刀尖划破了之外毫发无伤,眼神中的狠戾这才消减下去,听了司徒敬的话,依旧以亲兵该有的那种恭敬态度抱拳应声,和祝余一起随司徒敬一同离开。 到了大帐中,没有了旁人,司徒敬也就不需要在他们两个面前端着将军的架子,落座后先给两个人倒了热茶。 “二位今夜受惊了,先喝点茶,缓口气,此事蹊跷,呆会儿我再把别人叫进来,问问清楚。”他一边把倒茶,嘴里说着话,眼神又朝祝余外袍破口处露出来的金丝软甲迅速扫了一眼。 陆卿不动声色扫了他一眼,脱下自己身上的亲兵外袍裹在祝余身上,将里面那件破掉的完全遮住。 “我这长史不是什么习武之人,平日里跟着我,也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今夜受了些惊吓,让将军见笑了。”陆卿一派自然地坐回去。 尽管现在只是穿着一身中衣,脸上还贴着麻子和伤疤,但是此时他不加收敛,依旧是一身浑然的粲然贵气,一派自然的样子,让人感觉不到丝毫不妥。 司徒敬目光一敛,若无其事地冲祝余和陆卿拱了拱手:“今夜让二位受累了!此事是我失察,竟然没有发现自己身边的亲兵也着了道,差点让这位长史大人身陷险境。”“既然有惊无险,将军也不必介怀。”陆卿摇摇头,提醒他,“不过今夜之事倒也看得出来,有人已经按捺不住,急了。” “可是……”司徒敬蹙眉,“若对方只是急了倒也是咱们乐见的,只可惜时机不对,大人身边那位神医至今还没有配出合适的解药,这当如何是好?” 他这话说得可以说相当委婉,也算是给这位金面御史面子。 毕竟司徒敬并不认识那位神医究竟是何许人也,什么来路,医术如何,只能是出于对金面御史的信任,由着他去处理,但事到如今,眼见着还没有什么明显的进展,他这心里面也有些打鼓。 “只怕将军要多加防范,顶住了自下而上的怨气,再多拖延一些时日。”陆卿似乎并不担心解药能不能被配出来的事,“方才那亲兵毒发的过程比之前的其他人都要更快也更剧烈,感觉不像是单纯为了伤到其他亲兵、禁军,而是另有所图。” 说着,他眼睛看向司徒敬,司徒敬从他的目光中也有所领悟。 三个人谁也没再说什么,就这么歇了一盏茶的功夫,司徒敬起身出去,叫人唤了几个亲兵过来。 那几个亲兵过来的时候,陆卿和祝余已经立在了一旁,一副刚刚被讯问过的样子。 “你们谁知那何九这两日都与什么人打过交道,此前是否有过异样?”司徒敬问。 “将军,我们这几日都与何九同吃同住,即便是日常巡视,也总有和他一队的弟兄,除了今天夜里他是独自与他们二人,还有两个禁军一同夜巡之外,就没有落单的时候。”一个亲兵开口回答,顺便扭头朝陆卿他们看了一眼。 “你们有谁知道,他在此之前有没有碰过禁军大营中的腰牌?”司徒敬知道陆卿他们的身份,自然不会怀疑他们,所以对那个亲兵的暗示也没有理会,又继续盘问。 几个亲兵面面相觑,纷纷摇头:“之前将军就传令下来,让我们小心防范,我们平日里拿的都是自己的腰牌,从来没有碰过禁军大营里的任何腰牌、令牌。” “将军,我倒是想起来一件事!”一个亲兵忽然想起来一件事,“何九今天吃晚饭之前,被人叫走过一趟,过了一会儿都开饭了他才跑回来,说是白跑了一趟,帮人去送一把什么钥匙,结果急急忙忙取了送过去,没找到人。 回来一问,人家说搞错了,让他把那钥匙放回原处去就好。” (本章完) 第143章 代人受过 第143章 代人受过 “你们可有问过他,是什么人叫他去帮忙的?”司徒敬一听就觉得这事有蹊跷。 禁军大营当中需要上锁的重要物件都有专门的人在管着,钥匙也绝不是随便谁都能够去碰的,那么这个开口叫自己的亲兵跑腿帮忙的人,必然是一个身份合理的角色,否则何九平日里的谨慎程度,也不一定会轻易听从别人的差使。 几个亲兵这会儿也都想起了似乎确实有这么一桩,但又面面相觑,都摇头表示何九回来并没有具体和其他人说起此事,只是急急忙忙赶回来吃饭的时候随口抱怨了一句。 “何九当时还说,不知道是不是军营里头有人不服气我们这些人是随将军一道过来的,觉得我们会比他们更受优待,所以故意作弄他。 我们几个当时还劝他千万不要出去乱讲话,不要给将军惹了麻烦,我们现在毕竟是在禁军大营里头做事,不能与禁军将士有二心,相互猜疑是绝对不被允许的。 反正白跑一趟也累不坏,最终也没耽误了吃饭,便算了吧。 之后我们就谁也没有再提,谁也没有想到夜里会出这么一档子事。” 说话的那个亲兵这会儿也意识到问题是出在哪里了,只是一想到自己亲密无间的兄弟被那个不知来头的陌生人卸了双臂,打得那么惨,又忍不住有些担忧。 他不敢当着司徒敬的面明说,只能意有所指道:“何九他若是因为中了毒才会突然变成这样,又被打得这么重……也不知道过后还能不能医得回来……” “你们可知前面那个庞百夫长为何会死?”司徒敬又怎么会听不明白这个亲兵的意思,他扫了他们一眼,“就是因为毒发之后杀红了眼,经脉尽断,力竭而死。 今日何九一时大意,着了别人的道,夜巡时突然毒发,险些酿成大错,若不是这位大人在场,在最短的时间里将何九制住,你们当他还有命被送去解毒疗伤?” 那几位亲兵听后恍然大悟,一想到方才他们还因为陆卿是外来的不知什么人,又对自己的兄弟下手如此之重,还让他们心里面有些不痛快,顿时感觉格外愧疚,赶忙向陆卿抱拳行礼,纷纷道谢。 陆卿这会儿倒是没有什么心思去理会那些人,开口问他们:“今夜那个何九本来就该是轮到他夜巡吗?” 他这么一问,一个亲兵顿时回过神来,想起了一个方才被他们都忽略了的事情:“不是!何九今天本来不是去夜巡的! 本来今天晚上轮到他在将军帐外值夜,是那轮到去夜巡的那个吃坏了东西,在茅厕蹲到腿软,何九看他那样子也没法儿夜巡,就和他临时换了一下。” 司徒敬一听,连忙叫人把在大帐外头值夜的那个亲兵叫进来问。 这一问,还真是这么回事,本来门外站着的应该是何九,两个人交换纯粹是意料之外的临时起意。 虽然方才陆卿言语之间也已经算是有过了提醒,但提醒和现在被印证了事实,那还是彻头彻尾的两回事。一想到对方故意对本该在他大帐外值夜的何九下手,是带着一种什么样的意图,司徒敬的怒火便从心口一路窜上脑门儿,砰地一拳重重砸在面前的矮桌上,震得桌上的茶杯茶壶全都哗啦一声。 “欺人太甚!”司徒敬眼中的怒火几乎喷薄而出,这种被人太岁头上动土的感觉,实在是让人切齿拊心。 “将军!”几个亲兵这会儿也回过味儿来,意识到今天晚上原本可能遇袭的人其实是司徒敬,忙单膝跪地,抱拳道,“虽然咱们初来乍到,人手也少,但是若是有人敢坑害到您头上,我们弟兄也不怕他们人多势众,以一敌十也不在话下!” “是啊将军,最近这些日子,出事的禁军弟兄越来越多,营中早就已经有不少人在偷偷抱怨,说您任由军营当中闹邪祟,也不肯为弟兄们做些什么。 现在人家都已经蹬鼻子上脸,敢对您使阴招儿了,咱们还要忍到什么时候?!” 司徒敬身边的亲兵虽然说一直跟在他身边,平日里也都是规矩很严的人,但归根结底都是一些一腔热血的习武之人,肚子里本来就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最近一直都被军营里接二连三有人出事给搞得每天脑袋里的弦儿绷得紧紧的,现在突然对方的阴谋直指自家将军,那顿时便火冒三丈,哪里还冷静的下来。 司徒敬原本就在愤怒当中,被这几个亲兵一番义愤填膺,这会儿也有些愈发压不住火。 他过去在调任润州之前,跟在父兄身边做得最多的便是围剿山贼土匪之流,那都是明刀明枪的较量,而他向来也是快刀斩乱麻,要多利索就有多利索,将贼人悉数抓获后,别提多爽快了。 像这样被人使阴招,还只能小心招架,眼见着中招的人左一个右一个地增加,还要按兵不动,揣着明白装糊涂,直让他觉得一股子无名火满胸口乱窜。 就在司徒敬几乎要拍案而起,决定出手的时候,在一旁听了一会儿的陆卿,不疾不徐地开口说道:“古人有云,勇不足恃也,用兵在先定谋。 谋者,胜负之机也,故为将之道,不患其无勇,而患其无谋。 这古人所言,将军以为如何?” 司徒敬闻言,原本发热的脑袋一瞬间便迅速冷静下来。 “正所谓捉贼捉赃,旁的且不说,就单是那何九之事,旁人不曾见到是什么人差使他去拿钥匙,他自己一时半会儿又无法说出真相。”陆卿顿了顿,抬眼看他,“将军便是将人拿了,又当如何将其定罪?可有实打实的证据? 若是到那个时候,对方倒打一耙,说将军带着自己的亲兵到了离州大营,因离州大营中的禁军与自己的亲兵起了矛盾便大发雷霆,借故处置原本大营中的禁军将士,并将此事闹到圣上面前。 届时将军又当如何?” (本章完) 第144章 如虎添翼 第144章 如虎添翼 如果说陆卿的前一番话让司徒敬冷静下来一半,听完后面那一番话,他就算是彻底冷静下来了。 司徒敬沉吟片刻,开口对那几个亲兵说:“今天夜里你们轮班值守,一定多加小心。 今晚的事情,出了大帐之后便不要再与他人提起,万万不可多言多语,更不要在此时与他人横生事端。” 那几个亲兵连忙应声,生怕再多说什么会给将军惹麻烦,行了礼便又重新出去,大帐里只留下司徒敬和陆卿、祝余三人。 “事情闹成这样,长史受惊不轻,我本打算今夜让你们在我这大帐中休息,我去外面加强巡视,只是……”司徒敬看了看祝余,“若是对方有意想要对我下手,我这大帐也不稳妥。” “不必,当下之际,还是一切保持原状最为稳妥。”陆卿对司徒敬摇摇头。 司徒敬并没有再多说什么,起身送他们两个到大帐门口,陆卿扶着祝余往他们这阵子住的亲兵营帐走去。 方才情势紧急,祝余根本来不及做太多反应,等到那个突然毒发的亲兵被陆卿制服,捆了带走,她这才发现自己在刚刚那个紧急关头,被突然一拉一推,脚踝有些扭到了。 在高度紧张的时候,人的痛觉往往也会变得迟钝许多,那会儿她倒也没觉着疼,等到这会儿松了一口气,往营帐走,才觉得每一步落地,脚踝都感到胀痛难忍。 陆卿很显然是注意到了这一点的,他单手揽住祝余的肩膀,乍看起来像是搀扶着她慢慢走,实际上祝余觉得自己没有扭到的那只脚也几乎只有轻轻点地的份,自己整个人差不多等于是被陆卿给拎起来了。 过去虽然也知道这家伙身材魁梧,只是没有想到力气竟然大到这种份上。 两人回到亲兵的营帐,其他人都不在。 晚上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之后,还能回来休息的恐怕就只有陆卿和祝余两个人了。 没人在就最好不过,正好方便查看伤处。 陆卿将祝余安顿在他们平时休息的那个地铺上,动手将她扭伤的那只脚的鞋袜除去,从怀中取出一个扁扁的瓷瓶,手指剜了些药膏出来,涂在祝余已经微微有些肿起来的脚踝处,又用掌心的温度化开,力道不轻不重地揉搓起来。 起初那药膏碰到皮肤的时候,带着一股子强烈的凉意,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陆卿的手掌压下来的时候,更是疼得她闷哼一声。 不过随着药膏在皮肤上融开,那种冰凉的感觉渐渐消失,取而代之是一种热乎乎的暖,似乎能够透过皮肤一直渗到骨头缝里,让扭伤的闷痛很快便消散大半。 “之前我那师弟让我带着,我还不大耐烦,没曾想,这东西还真派上了用场。”陆卿一手捉着祝余的脚,另一只手一下一下地揉搓着,“方才吓坏了吧?” “确实吓了一跳,不过因为有那件金丝软甲护着,所以也就至多是有些后怕,还不至于吓掉了魂儿。”祝余摇摇头,“你是不是方才在将军大帐那边,被我的样子唬住了?” 陆卿手上动作顿了一下,抬头看看祝余,这才发现,她这会儿的神情看起来,和方才在司徒敬那边还真是完全不一样了。 方才她神色恹恹,一副惊魂未定,吓得不轻的样子,脸色也有些不对,垂着眼皮,一声不响。 要不是知道那金丝软甲绝对护得住亲兵那一刀,陆卿都要以为祝余已经被伤到了。 而现在,脚踝的扭伤是实实在在的,但她坐在那里,用胳膊撑着上半身看着自己,一双眼睛在那昏暗的光线中亮亮的,神采奕奕,哪里有半点吓掉了魂儿的样子。 “你打得什么小算盘?”他低声问。“顺水推舟而已。”祝余说,“如果今晚毒发的是个禁军士兵,倒也不必如此。 偏偏那人是司徒敬的亲兵,我不过是在合适的时候没有逞强,选择了示弱而已。 日后你若是想要他为你们所用,君子之交淡如水恐怕不够,总得有点人情亏欠才好。 想要让一个君子亏欠你,其实很容易,牵连无辜所带来的内疚感就刚刚好。 今日他的人差一点错手杀死你的人,这不是送上门的人情么。” 祝余一边说,一边露出了一个受到惊吓之后楚楚可怜的表情。 陆卿微微低下头,手上揉搓药膏的动作倒是没有停,只是力道轻重变得有一点不稳,仔细看不难瞧见他的肩膀一抖一抖的,似乎是在努力地憋住笑,不让自己在这种不合时宜的时候笑出声。 过了一会儿,他重新抬起头,已经又是一副淡然的表情:“长史与我还真是心有灵犀,不谋而合。 我得长史,真乃如虎添翼。” “过奖过奖。”祝余嘴上谦虚着。 其实也不过是近墨……近朱者赤罢了,跟在这只狐狸身边日子久了,便悟出了他的一些主意和手段,一通百通,活学活用罢了。 陆卿又揉了一会儿,借着光看了看已经没有方才那么肿了的脚踝,停下手上的动作,对祝余说:“今日让长史受累了,今晚那金丝软甲就不要脱下来了,再委屈几日时机也就差不多成熟了。” 祝余见他这话说得淡定,心里忍不住怀疑严道心那边其实并非毫无进展,只是这两个人故意拖着,想要等一个什么样的契机。 很显然,今天晚上的突发状况,让陆卿觉得时机快要成熟了。 后半宿祝余就那么和衣而卧,虽然又找到那种躺在碎石路上的感觉,可是经过了一番有惊无险之后,她倒是破天荒没有受到影响,躺下不久便睡了过去,再醒过来的时候外面天才刚刚泛青。 陆卿盘腿坐在自己身旁,闭目养神,在她翻身坐起来之后也立刻睁开了眼睛。 “你一点也没有睡?”祝余问。 陆卿却只是起身略微活动了一下四肢,对祝余说:“你看看脚踝还疼不疼,能不能走得了路。 今天估计不会过得太安生,若是你的脚踝吃不住力,我便叫司徒敬把你带在身边,免得到处奔波。” 感谢573602869一炮而红的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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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145章 有来头 第145章 有来头 祝余小心翼翼站起身,她知道扭伤了脚踝是没有那么快就好起来的,所以也有走路会吃痛的心理准备。 没想到真的站起身来,用扭到的那只脚在地上试着踩了踩,却发现竟然一点都不痛。 她一脸惊讶地看向陆卿。 陆卿被她的表情逗笑了:“不用那么诧异,我那师弟被人叫‘神医’可不是浪得虚名的。” 祝余又来回走了几步,发现的的确确是一点都不痛,就好像根本没有扭到过一样,心里面对严道心的医术也有了新的认识。 不过她想了想,又猫着腰在地上找了找,找到了一颗大小合适的小石子,塞进自己的袜套里面,刚好硌在脚跟处,穿上鞋子再走几步,每走一下,脚跟被石子硌着,踩下去的力道便本能地一缓,看起来依旧是一跛一跛的,无比自然。 祝余对这个效果十分满意,一抬头看到陆卿抱着怀看着自己,脸上贴着易容的假皮,倒是看不出什么细微的表情,但是那眼睛里分明是含着笑的。 这时候,门外又进来一个亲兵,祝余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倒是认出是前一天晚上在司徒敬的大帐中见过的那几个人其中的一个。 那亲兵手里头拿了一身干净的外袍,看到祝余一瘸一拐地在地上走,顿时表情也变得有些不大自在,赶忙上前,把袍子递给她。 “这位……兄弟,”他纠结了一下,心里知道面前的这两个人肯定不是和他们一样的身份,否则私下里在自家将军面前也不会是那样的做派,所以本能地想要称呼一声大人,不过话到嘴边又意识到那样反倒漏了破绽,便硬生生改了口,“我家将军叫我拿一身新袍子给你换上,说是昨日那件破了。” 他一边说一边将祝余打量了一番,见她似乎除了腿瘸,身上倒不像是有什么刀伤的样子,也略略松了一口气,随即也才意识到,祝余身上穿了一件完好无损的袍子,除了有些长之外,哪里有什么被刀划破的地方。 再扭头看到一身中衣站在一旁的那个年纪大一些的刀疤脸,意识到是对方把没坏的外袍让给了这个受了伤的,赶忙把给了祝余的袍子又拿给陆卿。 “昨天……实在是对不住!”他对两人拱了拱手,“何九平日里最是勤恳老实,从来不曾伤及无辜过,昨夜他也是事出有因,不是存心的…… 但归根结底,着了别人的道也还是他自己太大意的结果。 等他好利索了,我们弟兄一定押着他给二位赔罪,到时候要打要罚,都听凭二位发落。” 陆卿把袍子拿过来,对他摆了摆手:“你也说了事出有因,此事不必再提,你且去忙吧,不必理会我们。” 那亲兵看他们这是不打算计较,心里也很高兴,再看祝余一瘸一拐的样子,就更觉内疚,冲两人结结实实一抱拳,转身出去了。 “把这件换上吧,长短更合适,也利索一些。”陆卿抖了抖手里的那件外袍,示意祝余把身上穿着的他那件替换下来。 司徒敬别看是个武将,在这件事上倒是心很细,特意叫亲兵送了一件祝余的身量比较适穿的过来。 祝余见没人再来,赶忙脱下身上的大袍子递给陆卿,又把那件短小一些的穿上,仔细系好衣带。 “这软甲……很有来头吧?”她换好外袍,往身上拍了拍,一瘸一瘸走到陆卿跟前,小声问他。 前一天她虽然一直在装作一副被吓掉了魂儿的模样,但对周遭人的反应可都是看在眼里的。她被那何九一刀划在身前,袍子破了,只露出了那么一点点软甲,但司徒敬的目光一下子便落在了袍子破口的地方。 祝余很清楚,自己胸口束得很紧,再加上有金丝软甲罩在中衣外头,是绝对看不出女儿身的痕迹的。 那么一下子就能抓住司徒敬目光的,也只能是那一身软甲。 而陆卿的反应就更加证实了她的猜测。 如果不是这软甲有什么特别的来头,他也不会立刻脱下外袍裹在自己身上,把露出来的那一点点软甲给遮住。 “甭管什么来头,也是甲护人。难道我告诉你这东西十分宝贵,你还打算用自己去护着它不成?”陆卿并没有正面回答祝余的询问,或许是因为眼下时机不对,又或者是他存心不想说。 但他的回答也并没有否认祝余的猜测,也算是变相认下了。 祝余对他点点头,没有不识趣地继续追问:“放心吧,我很惜命的。” 吃早饭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觉得自己的兄弟差一点误伤别人,怕祝余和陆卿日后追究,那几个亲兵都表现得十分殷切,特意把肉食给祝余单独留出来了一大份,说是前一日她受惊了,吃点好的补一补,压压惊。 祝余也没和他们客气,该道谢道谢,该吃吃。 虽然她并不会去怪罪那个被人下了毒的倒霉亲兵,也觉得其他人没必要因此去讨好自己,试图弥补什么,但这种情形下,自己越是拒绝,只怕越会让那些亲兵心里不踏实。 反倒是大大方方接受他们的示好,他们才会觉得心下安稳。 再者说了,这事儿祝余想得明白着呢,自己就算是险些无辜被杀,那归根结底也是替司徒敬受过。 把这笔账记在谁的头上划算,她心里可是明明白白的。 吃过了早饭,陆卿便依着早上说的那样,径直把一瘸一拐的祝余送到了司徒敬的大帐中,毫不客气地开口便做了安排:“将军,我这长史昨夜扭伤了脚,走起路来还不大利索,今日便让他在你的大帐里值守吧。” 司徒敬也是眼睁睁看着祝余一瘸一拐走进来的,那脚不敢用力踩下去的样子不似作伪,他立刻爽快地答应下来,不但让祝余留在了大帐中,甚至还给她找了个矮凳,让她坐着就好,不必站在一旁。 祝余一副恭敬不如从命的样子,接受了这样的安排,老老实实坐在大帐中。 司徒敬很忙,并不时时呆在帐中,他不在的时候祝余也自在些,反倒是他回来的时候,祝余就坐得不那么安稳了。 她总觉得,司徒敬似乎总是有意无意地看过来,眼神里还带着点探究和揣测。 (本章完) 第146章 捞个虚名 第146章 捞个虚名 祝余起初注意到了司徒敬的目光,也只是假装没有察觉,可是几次之后,她改了主意。 在余光又瞥见司徒敬看向自己的时候,她直接转脸看过去,与司徒敬目光相对。 司徒敬一愣,想要回避,又觉得这样做显得太不磊落,便有些不大自在地对祝余微微点了点头。 “将军,”祝余开口主动对司徒敬说,“我知道昨夜那何九本来应该是在大帐外值守的。 有人特意引他上当,给他下毒,就是看准了他夜里要在大帐外当值,所以想要对将军不利。 谁也没想到将军吉人天相,何九临时与人交换了值夜的任务,挨那一刀险些丢命的人就变成了我。 但我也算福大命大,除了一点扭伤之外,倒也没有伤及性命。 既然如此,将军也不必太过介怀,像我这样的小吏,能替将军这样的人挡下一劫,本来也是我的福气了。” 她这话说得十分诚恳,就好像认定了司徒敬方才时不时朝自己投来一瞥,是因为对她这个代为受过的人感到愧疚似的。 司徒敬愣了一下,他原本倒是很坦然,只不过是忙碌之余想起前一天晚上的情形,心里面隐隐有点犯嘀咕,所以便忍不住朝祝余多看了几眼。 这会儿听她这么一说,反而有些尴尬了,觉得祝余说得对,无论如何,对方是替自己挡了这一劫,结果人家腿还瘸着呢,自己就在这里兀自猜疑,实在是有些不大磊落。 这么一想,他便感到有些局促,冲祝余抱拳拱手,闷头忙起手头的事,不一会儿就又有人来请,他急急忙忙又出了大帐。 之后再回来也没有再用那种探究的目光朝祝余打量过。 到了傍晚的时候,消失了一天的陆卿才再次出现,见祝余在大帐里好好的,似乎也没有什么局促紧张的,反倒是司徒敬显得有点不那么自在,眼中多了几分疑惑,看向祝余。 祝余只是回他淡淡一笑。 毕竟她也不能当着人家本尊的面,给陆卿讲述她是如何利用愧疚心,把这位坦荡荡的君子送上了道义的高台的。 随陆卿一起回来的还有消失更久的符文。 符文进来的时候,祝余刚好因为坐了太久,趁他们回来这个机会起身活动一下,看到她一瘸一拐迎上前的样子,着实把符文吓了一跳。 “长史……您……您这是……?”大帐里没有旁人在,他连忙开口问。 “没事没事,不小心扭伤了脚而已。”祝余没有再提“代人受过”的那部分,摆摆手,轻描淡写地回应道。 人情这种东西,找到合适的时机,恰到好处的卖一次就赚回本了,若是反反复复拿出来说,效果便适得其反。 果不其然,她这么云淡风轻地一笔带过,一旁的司徒敬表情里反而多了几分歉意。 符文是个懂得看眼色的,一听就知道是个中缘由不适合在这会儿说,便没有再追问,冲陆卿和司徒敬抱拳道:“大人,将军,这是神医让我交给你们的。” 一边说,他一边从怀里摸出了一个鼓鼓囊囊,看起来还挺有份量的大纸包,和一个扁扁的小纸包。 “送到神医那边去的那些人怎么样了?”司徒敬腾一下站起来,连忙问。 符文没有说话,默默看着司徒敬,司徒敬也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点了点头,又坐了回去。陆卿把大纸包接过来放在司徒敬案头,也从怀里摸出一张纸来,上面写了大约十几个名字,他把那张纸放在符文带回来的大纸包上头,一并朝司徒敬推过去:“经过这些日子的观察,对方在军中比较好拆迁的亲信就是这些人,将军知道该怎么办。” 司徒敬默默点了点头,把东西都收了起来。 当天晚上,其他亲兵都被派出去巡夜,司徒敬只留了三个在大帐里值守的。 这一夜,司徒敬大帐中的烛火一直到临近天明的时候才熄灭。 之后的两三日,大营中表面上风平浪静,只是私下里司徒敬亲兵中毒的事情原本没有多少人知道,却不知怎么会不胫而走,传得大营中人尽皆知。 而司徒敬什么也不做的处理办法,似乎也让他身边的亲兵也产生了一点怨言。 有人悄悄在背后嘀咕,这世间的事情谁也说不准,有多少解释不清的怪事,明明都已经这么多人出了事,怎么将军就是不肯找人过来驱驱邪祟,不管怎么说,起码能让弟兄们求个安心也是好的。 这种话当然也只能私下里说一说,谁也不敢拿到明面上来讲。 可是又过两日,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冲撞了哪一路的散仙,一夜之间竟然有六七个禁军士兵突然出了状况,无一例外都是两眼血红,忽然暴怒,追着营中弟兄就要打。 好在有了之前的经验,司徒敬处理起这些事情来倒也快,迅速安排了人手将那几个中了邪的制住,用绳子捆了个结实,一并拉走,送出去找人医治。 到了第二天,又有人中邪,甚至比前一日还多,足有十来个人。 司徒敬依旧是故技重施,之后接二连三出事的人统统都被捆了送走。 才过去了不过七八日功夫,禁军士兵们赫然发现事情越发的不对劲儿了。 原本那些撞了邪出了事的,都还是军中小吏,士兵们虽然也心里有些发慌,却又莫名想到此前出事的大小也算是个官儿,就又觉得似乎威胁不到自己。 可是最近出事的人好像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儿了,里头百夫长、都统这样的小吏,也有普普通通的小兵。 似乎那邪祟忽然就不再执着于军中小吏,开始一视同仁起来了。 而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他们也注意到,看似每天出事的人也不是很多,可是怎么才几日的功夫,营里就好像少了许多人了! 于是军营当中便渐渐多了一些风言风语。 有人说司徒敬根本就是一个跑来捞虚名的。 之前的老都指挥使出了事之后,朝廷派他过来处理离州大营中的怪事,结果他来了之后发现根本没办法摆平,又怕上面认为他是承父辈蒙荫,自己根本没有什么能耐,就干脆将这边的事情全部压下来。 只要不捅到朝廷上去,就万事大吉。 至于有多少倒霉的军中弟兄出事,他才不在乎。 (本章完) 第147章 军心不稳 第147章 军心不稳 议论上官本就是大忌,更何况司徒敬还是离州禁军的最高将领,这些小兵也担心,万一这些话传出去,恐怕那邪祟还没等落到自己头上,都指挥使就能先让自己脑袋落地。 可是随着每天都有新的禁军士兵中邪,眼看着自己身边同吃同住的兄弟被带走,这些士兵的怨气也逐渐开始膨胀起来,那些不满的情绪也开始越发掩饰不住,就算不敢做得太过,也开始有人在司徒敬巡视校练场的时候,阴沉着脸,操练起来也不像往日那么卖力了。 司徒敬手下的亲兵就更惨了,那些禁军不敢公然挑衅司徒敬,对他的亲兵却不会那么客气,原本井水不犯河水,甚至可以说是相处融洽的双方人马,现在每日见面都带着一股子火药味儿。 一些禁军士兵俨然已经将亲兵们视作是司徒敬的鹰犬,好像是他们害了自己的弟兄中邪一样,全然不记得亲兵当中也同样有人出现了异样。 司徒敬手下的亲兵表现得比较克制,并没有去和那些故意挑衅他们的人一般见识,但这种不理会也并不能减少这一类事情的发生。 甚至祝余有一次也遇到了来自禁军士兵的寻衅,那几个挑衅的禁军士兵本来看祝余身单力薄,便故意在言语间进行讥讽,想要激怒祝余,让她率先做出什么反击的举动。 无奈祝余虽然确实和他们比起来要显得矮小瘦弱一些,但她却特别沉得住气,面对那些人的讥诮挑衅,硬是一声不吭只管往前走。 那两三个禁军士兵尾随着她走了好远,看到了等在那里的陆卿。 陆卿面无表情地负手而立,目光从祝余肩头越过,看向她身后的那几个人。 他的眼神冷冷的,没有那种杀气腾腾的狠劲儿,却也毫无温度可言,再加上那脸上一道长长的刀疤,这些凑在一起,反而让人有一种,这人能把他们生劈了都不眨一下眼的感觉。 那几个禁军士兵被陆卿的眼神所震慑,又见他长得高大健硕,便悻悻离去,没有继续尾随祝余。 祝余见那几个人走远了,这才大松一口气,抚了抚胸口。 陆卿见状,方才端出来的那一身肃然杀气也悄然散去,开口问:“吓着了?” “嗯。”祝余也没逞强,点点头,坦然地承认了,“最近这几日,那种剑拔弩张的感觉愈发明显,感觉离闹将起来也就差一个挑头的引子而已。 我方才也怕那三个没脑子的,一时忍不住,对我动了手,正好就变成了那个引子。 这样一来,不光计划都乱了套,我还要白白受皮肉之苦!” “这两日符文不在营中,你不要离开我左右。”陆卿原本并不太担心这种事,不过方才看那三个人的架势,好像还真打算柿子挑软的捏,拿祝余撒气,那就不能不加点小心了,“看这个架势,火候应该也快到了,不会拖太久。” 估计是见司徒敬太无所作为,这段时间一直好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的副都指挥使周邝终于按捺不住,一大早便急急忙忙冲进了司徒敬的大帐。 “将军,此事不能再拖了!”他一进大帐,看到司徒敬在,也没管周围还有没有旁人,开口便说,“您没听见最近这大营中的弟兄们都怎么说吗? 他们都说这大营里头分明就是闹邪祟,将军非要请什么神医给医治,结果到现在,没有一个被治好了送回来,反而被送出去的人越来越多。再这么下去,只怕咱们这大营里就要剩不下什么人了! 将军,咱们先不说什么信与不信,现在那么多弟兄莫名其妙就中了邪,这个是摆在眼前的,所有人都看着呢。 若是您到这个份上,还执意不让请人过来驱邪,大营中人心惶惶,恐怕也不好。 倒不如就顺了大家的意,请人来做一场法事,驱驱邪,不管灵与不灵,起码对军中这一众弟兄也是个安慰不是吗?” 司徒敬皱起眉头,很显然对周邝的提议依旧感到心中抵触:“军中将士真的宁愿找人来营中作法?” “确实如此,将军若是不信,大可以自己去问一问他们。”周邝一副无奈的模样,“我自是不信那些,但现在众兄弟都认为应当如此,我觉得还是顺着大伙儿的意思比较好,否则军心不稳呐!” “我倒不信,我大锦将士,竟然都笃信那怪力乱神之说!”司徒敬拍案而起,看起来有些恼火,一指帐外,“你现在就让他们全都到帐外候着,我倒要问问看,到底有多少人想要请人驱邪!” 周邝好像被他的怒意吓到了似的,唯唯诺诺地应着声,赶忙出去召集营中将士。 没过多久,司徒敬的大帐外面就聚集起了众多禁军将士们,他们有的人一副气鼓鼓的模样,有的则是一脸的茫然或者忐忑,不知道接下来要面对什么样的局面。 司徒敬虎着脸从大帐中走出去,扮做亲兵的陆卿和祝余一左一右跟在他后头。 到了大帐前,司徒敬先将面前黑压压的这一群人扫了一眼,虽然乍看起来人还是不少,实际上还在这里的人数已经比原来少了将近三成。 司徒敬一露面,人群中忽然有人喊了一句:“将军,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再这么下去,咱们禁军大营里头就要剩不下什么人,拖到最后大家都得死啊! 您不能眼睁睁看着弟兄们在这里白白送死吧!” 原本外头的人畏惧司徒敬的身份,不管心里怎么想,到这里聚集在一起也还是安安静静的,不敢轻易开口。 可是有人这么吼了一嗓子,就好像是在一个沙包上面划开了一道口子一样,其他人的声音立刻七嘴八舌附和起来,嗡嗡嗡嗡地汇聚在一起,越来越响。 原本有一些不敢开口的,这会儿见那么多人都在说,司徒敬似乎也并没有大发雷霆,想着法不责众,便也跟着嚷嚷起来。 倒是也有一部分人从头到尾都没有开过口,祝余看到里面就有庞百夫长出事那天晚上表现得格外冷静镇定的承局廖煜。 他和他周围的几个弟兄似乎也很不屑于那些人满口神神鬼鬼,有些无奈的皱眉站在人群中。 (本章完) 第148章 分歧 第148章 分歧 眼见着场面开始有了隐隐失控的趋势,司徒敬的脸色也愈发难看起来,他抬手示意下面的人安静下来,皱眉问:“这些日子以来,我每日都告诉你们,之前出了事的弟兄,都已经送到了妥善的地方去加以医治,只不过需要时间。 我也提醒你们日常多加提防,你们为何还这么执着于大仙作法那一套?” “将军!”一个百夫长模样的人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伏地痛哭流涕,“您来到离州十日尚短,或许对您来说,这不过就是普普通通的军务。 可是对于我们这些经年累月一起在军营中的弟兄来说,那些人是手足啊! 我们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手足就那么中了邪,又是自相残杀,又是七窍流血,我们怎么能不心里担心着急! 我们在家乡还有妻儿老小,若真的是阵前杀敌,就是战死了那也光荣! 可是现在要让我们就这么稀里糊涂地送命,小人不甘心呐! 请人来做法驱邪,于您而言不过是传出去被人议论,归根结底是名声而已,可是这对于弟兄们,那就是一条一条的命啊!” 他说得一副悲从中来的样子,声泪俱下,一时之间竟然让他身边不少人都为之动容,也跟着跪倒在地。 祝余仔细看了看那个率先跪在地上的百夫长,此人的名字之前就在陆卿的那份名单上。 司徒敬很显然也看出了这一点,于是他没有再给更多的人哭诉请求的机会,示意旁边的人将跪在地上那几个拉起来:“好,既然如此,若是还不答应,倒显得是我这个人不近人情,不顾念弟兄们的生死了。 今日若是你们当中过半的人想要请法师来营中驱邪,那我便依着你们的意思。 但若是不过半,则你们就安安心心回去等着,等之前送出去的弟兄病愈归来。 这样你们总没有什么意见了吧?” 一见他没有责罚下面的人,还有了松口的迹象,那些士兵们立刻开口表示赞成。 “那弟兄们呐,听我号令。”周邝见状,连忙上前高声道,“希望将军同意大营中开坛做法的站到左边,不愿意的站右边,咱们让将军看看大伙儿的意思。 大家同在军营中,将军视咱们每一个弟兄都是一视同仁,和他自己身边的亲兵一样,又怎么会不关心大伙儿的安危呢!” 他不提亲兵还好,一提亲兵,禁军当中顿时有人变了脸色,有些不大高兴地偷偷瞄着司徒敬。 周邝的话说完,下面的禁军士兵们就开始动了起来,有一些人迫不及待地往左边挤过去,有的人站在原地有些左右为难,不想去左边,怕万一将军翻脸,又不敢到右边去,怕被营中弟兄责怪。 廖煜等人倒是很坚定,和一群脾气相投的士兵直接就站到了右边。 “弟兄们,我们生平行得正坐得直,堂堂正正做人,什么邪祟会到咱们军营当中作祟?”廖煜看更多的人都是在往左侧汇集,也有些恼火起来,“这天底下,做了亏心事的人才会被邪祟缠上,我们行得正坐得直,你们为何要信那些鬼神之说! 一群禁军将士,开口是鬼闭口是神,还怎么上阵杀敌!” 有的人本来有些动摇了,想要跟着往左边去,听了他的话也觉得十分惭愧,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犹犹豫豫,最终站到了右边。 也有人充满讥诮地对他说:“廖承局,你倒是很知道怎么说话能讨将军欢心,不过我劝你省省,好歹先把你的小命保住了,活下来之后再拍马屁也不迟。 否则现在的话说得再漂亮,明个儿中邪的便是你,到时候死得比庞百夫长还难看,那就现在这些话可就都白说了!”廖煜厌恶地看那人一眼,冷哼一声,扭过脸去不加理会。 就这样,没一会儿的功夫,原本密密麻麻站成一片的人就分成了两个阵营,乍看过去两边的人数都不少,不过仔细看看倒是不难发现,左边的队伍还是要略微庞大那么一点。 周邝眼看着左边的队伍逐渐壮大起来,眼中的得意已经快要掩藏不住,他不得不强压下嘴角,转过身去对司徒敬一脸为难地说:“将军……您看……这……要是您实在是不愿意,我倒是可以再帮您劝劝这些弟兄们。” “不必。”司徒敬一摆手,虽然脸色十分难看,倒也还算痛快,“顶天立地的男儿汉,一言九鼎。 方才话我已经放出去了,这会儿就没有言而无信的道理。 既然这么多禁军弟兄都想要安排法事驱邪,那就劳烦副都指挥使安排吧。 我不喜这些,就不跟你们一同了,你们自便吧。” 说罢,他又把站在左边的那一群人瞧了瞧。 被他目光扫到的人,有的洋洋得意,也有的有些底气不足地微微低下头。 不过司徒敬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径直回了大帐,陆卿、祝余,还有方才守在一旁的几个亲兵都跟着他一同进去。 外面隐约还能听见周邝的说话声,似乎是在安抚外头那些将士的情绪,承诺会尽快安排人手入营来做驱邪法事,让外头那些人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一切照旧。 很快外面的人就散去了,大帐周围重归宁静。 司徒敬回到帐中,在矮桌边坐下的时候,脸色已经恢复了平静,他抬眼看了看那几个亲兵,问:“这几天交代你们的事情,都已经处理妥当了吗?” “将军,都办妥了,神医的药分头交给了靠谱的弟兄,到时候一定不会出错的。”为首的亲兵摩拳擦掌,看起来颇有些跃跃欲试的意思。 这也难怪,他们最近这段时间可是整个大营当中最受气的人了,都巴不得赶快到最后的关键时刻呢。 司徒敬听了之后,满意地点点头,又把目光投向陆卿。 陆卿扫了一眼前一天夜里才悄悄潜回来的符文。 符文心领神会,立刻开口道:“外头也都已经安排妥当,现在万事俱备,不怕他们来,就怕他们不敢来。” 感谢书友20210301105365700752一夜暴富的月票! (本章完) 第149章 作法 第149章 作法 终于,在众人各异的心思当中,白日将尽,暮色西垂,就在一众兵士结束了一天的操练,准备要吃晚饭的时候,大营当中忽然便热闹起来,不一会儿有亲兵到大营来报,说是副都指挥使周邝带了十几个人从外头到大营里面来,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司徒敬和陆卿对视一眼,几乎同时起身往外走,祝余也连忙跟上。 到了外头,老远就瞧见一群人围在一起,吵吵嚷嚷,议论纷纷,看起来既兴奋又热切。 他们所有人都努力伸长脖子往圈内张望着,甚至都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军中主帅已经走到了近前。 一直到有人被人往旁边推了一把,有些不悦地想要回头看看是谁这么蛮横,这一回头才看到是司徒敬的亲兵,而亲兵后头走着的,那不就是司徒敬本人么! 不管私下里怎么心里头闹情绪,当着都指挥使的面闹小性子,这么冒险的事情还是没有人敢干的。 那个小兵吓得赶忙朝旁边闪一闪,顺便也提醒旁边的弟兄跟着一起让。 于是越来越多的人终于看到了司徒敬,迅速朝两边闪开,硬是挤出来一条道,可以供司徒敬等人通过。 在这一群人的中间,被围着的是周邝和十几个陌生人,那十几个陌生人穿着打扮十分怪异,虽然个头儿都不算高,但是头上全部都带着硕大的面具,那面具颜色艳丽,图案却很乖张狰狞,面具上面还用不知道什么鸟的黑色羽毛装饰着,戴在头上显得头颅无比硕大。 他们身上的衣着也不是普通的衣服,而是各种不同的兽皮拼在一起做成的皮甲,不同于官家军营中那种光亮轻便的皮甲,他们的皮甲动物皮毛都在上面,看起来似乎也不算新了,灰扑扑的,上面隐约好像还沾染了些颜色发黑的污秽,不知道是不是血。 为首的那个站在最前面,紧随周邝身后,这人那一身皮甲和后面的跟班又不一样,不是很多不同的兽皮拼凑而成的,而是一整张的虎皮,就连老虎的尾巴也垂在身后。 他的鬼头面具看着也更凶一些,一眼看过去就能瞧见上面画着硕大的一双眼睛,白色的眼睛中间是暗绿色的眼仁儿,鬼头面具周围扎了一圈明红色不知用什么制成的毛发,和那绿眼仁儿组合在一起,看起来就犹如恶鬼一般。 祝余在心中暗暗咋舌。 如果这就是周邝请来做法事驱邪的高人,那她真的忍不住要觉得,这厮看起来可是比什么邪祟都还要更邪! 周邝看到司徒敬来了,连忙恭恭敬敬迎上来,向司徒敬行了礼:“将军,我把能够做法驱邪的高人请来了,正打算去拜见您一下,然后我好带着大师四下里看看,准备晚上办法事要用的东西呢。” 那个戴着红发绿眼鬼面具的人就站在周邝身后,面具上那两个黑洞后头的眼睛似乎也是盯着司徒敬的,但是却没有动,没有任何想要向司徒敬见礼的意思。 司徒敬看了看那人,倒也没有介意对方的无礼,只是不大耐烦地冲周邝挥了挥手:“既然我已经许诺了此事,那你就去办吧。 无论有没有用,办完了这场法事,也算是给众将士们一个安心。” 周邝咧嘴谄媚地一笑,忙不迭带着那些穿戴诡异的人走开了。 “其他人不要跟随!”司徒敬一看周围那些一脸好奇的小兵似乎还有想要一路尾随着看热闹的意思,开口喝道,“该做什么便去做什么。 若是你们有那个本事做法事,就叫副都指挥使把外来的高人送走,你们自己来做。若是你们没那个本事,跟去又有何用?” 一旁本来充满好奇的士兵被他这么一呵斥,也不敢再跟,不情不愿地散去。 方才的热闹嘈杂终于又重新归为平静。 司徒敬又朝陆卿看了一眼,眼中隐隐是有些不安的。 若是上阵杀敌,或者单枪匹马迎战敌军上将,他可能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作为一个武将,明刀明枪的厮杀只会让他热血沸腾。 可是眼下这个情形,摆明了双方都是在玩阴的,这种把戏司徒敬可就不那么熟悉了。 他总觉得心里头有些不踏实。 都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现在对方是真的暗箭,究竟要怎么发,从哪里发,谁也吃不准,他们确定防得住? 可他看到陆卿依旧是一派平静,甚至比之前还要显得更加放松了许多,没有半点紧张。 开弓没有回头箭,司徒敬咬了咬牙,决定信他们一回。 之后周邝就一直跟在那十几个人身边,随他们忙碌着,其他禁军士兵得了司徒敬的令,谁也不许跑去凑热闹添乱,倒是没有怎么靠近。 等到天全黑了之后,那十几个人在大营中央架起了一堆特别大的篝火,在篝火旁摆了一张桌子,上面摆放了许多东西,又是剑又是钉又是锤,还有一个乌黑乌黑的香炉,和厚厚的一沓一沓好像符咒一样的东西,上面朱红色的笔迹,龙飞凤舞写着让人根本看不懂的东西,不像是文字,倒更像是图腾。 差不多准备好了,时辰也到了,周邝叫都统们去将营中的将士们都叫过来,围着那一堆巨大的篝火站成一圈,宣布大师的驱邪法会就要开始了,让所有人都一定要心怀虔诚,配合高人,高人让谁做什么,谁便要做什么。 司徒敬和陆卿等人也站在人群中,冷眼看着圈内的一切。 只见那红毛碧眼鬼面具的高人踱步来到桌旁,从腰间抽出一把铜铃,一手握着铜铃,一手抄起桌上的剑,一边挥舞着,一边摇动铜铃,铜铃哗啦啦响着,高人口中念念有词,只是谁也听不懂他念的是什么。 那高人又蹦又跳又是吟唱折腾了半天,突然一声暴喝,跳动的动作幅度也愈发大开大合起来,围绕着那一堆篝火一边转圈挥舞着手中的剑,做出劈砍的动作,一边口中更大声地吟诵着什么。 等他再一次转回到桌前,把铜铃和剑丢在一旁,抓起一把符纸,口中念念有词,将符纸点燃丢入香炉中,在那符纸还没有燃尽的时候,就好像不怕痛一样,伸手进去一把将纸灰和香灰抓起来,抛向篝火堆。 只听“轰”的一声,原本熊熊燃烧的赤色火焰,竟然一下子变成了萤萤的绿色。 (本章完) 第150章 符水 第150章 符水 那绿色的火苗犹如来自于幽冥之中,明明是在熊熊燃烧着,可是却让人感受不到丝毫光亮和心安,反而有一种莫名的寒意从心底里冒出来。 围在周围的众人都被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气,甚至有人发出了惊恐的叫声。 “看样子,真有邪祟啊!”人群中不知道谁突然喊了一声。 这一嗓子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议论的声音顿时便弥漫开来,嗡嗡声连成一片。 周邝挤到司徒敬跟前,对他说:“将军,您看……这……这好好的火,怎么变成了这个颜色! 看样子,咱们这个大营里是真的不干净,有邪祟呀! 幸亏请了高人过来驱邪,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司徒敬看着那一团熊熊绿火,似乎也被眼前这突如其来的一幕震慑住了,硬是没有开口再驳斥周邝的鬼神之说。 周邝对此十分满意,表情虽然还是一副惶恐不安的模样,眼睛里头的得意却有些掩饰不住了。 只见那位高人又是一番嘶吼和吟唱,符纸是一把一把的烧,他带来的那一群徒众也个个手持长剑,围在旁边又是跳又是舞,不一会儿又从旁边抬出来了一个比真人还高的草人,立在篝火旁。 红毛碧眼的鬼面人持剑诵咒,从腰间拔下葫芦灌了一口,噗一下喷在草人身上,那草人便冒出了黑气,他又挥剑朝那假人一通劈砍,被剑劈到过的地方皆有血痕显现,就好像那不是个稻草扎成的人,而是个真人似的。 一旁的兵士们这会儿不知道是不是被这一连串的诡异景象吓到了,方才的议论声也都不再有,一个个都目瞪口呆地盯着瞧。 祝余倒是对这些没有感到多大的惊异,在她看来,什么火焰变色、纸人流血,那都是耳朵都听起老茧的江湖骗子老段子了。 她的目光更多的反而是落在那些徒众的身上。 不知道究竟是因为那一身毛烘烘的皮甲让人行动不便,还是旁的什么缘故,她总觉得那些徒众行动起来似乎动作很笨拙迟缓,不像那个在前面作法的高人那么灵活。 待到折腾完这些,那高人叫自己的徒众抬来了一只鼎,架在篝火上,又把草人放在鼎里面一并在火焰上灼烤,很快草人就在鼎中燃烧起来,而在草人燃烧起来之后,原本绿莹莹的篝火也渐渐恢复了原本暖黄色的火光。 仿佛那草人的身上真的被缚住了什么邪祟,方才的一番驱邪法事,已经将那邪祟活活烤死,所以火焰便也恢复了正常。 徒众们用几根长木棍,将那只鼎从篝火上重新抬了下来,放在桌旁,那鼎里面是方才的草人化成的灰烬。 高人将自己葫芦里面的液体倒入鼎中,又指挥着徒众们从旁边抬来准备好的几只大坛子,个个上头都贴满了各种符纸,把坛口封得严严实实。 徒众们将坛口的符纸掀开,抱着坛子吨吨吨吨地把里面的水倒进鼎中,徒众拿着大碗,在鼎里舀出符水,端着在高人身后站成一排。 那高人冲周邝抬了抬手,周邝连忙殷勤地迎上前,附耳过去,听高人的指示,然后面色大喜,忙不迭对周围喊道:“弟兄们!如你们方才所见,咱们这大营当中确有邪祟,不过现在那邪祟已经被高人拘到了草人身上,炼化成灰了! 呆会儿高人会给大伙儿发放符水,大伙儿每个人都要喝,这样才能祛除掉我们每个人这段时间身上沾染的邪气,避免日后再出问题! 经过今日的法事,以后我们离州大营就再不会有人中邪丢命了!” 围在篝火旁的一众禁军士兵闻言,顿时爆发出了一阵欢呼声。周邝对他们的反应十分满意,连忙又客客气气请高人叫徒众为所有人送符水。 那些头戴鬼面具的徒众端着大碗走向人群,亲手将符水喂到每个人的嘴边,态度十分严谨,一副不能漏掉一人的样子。 包括司徒敬和陆卿、祝余在内,没多大功夫,所有人就都喝下了那鼎中的符水。 徒众们重新回到高人身边,将那高人围在中间,高人环视四周,鬼头面具上的红色鬃毛一抖一抖的,随后他便提着剑,手捏指决,一副继续作法念咒的样子,却没有了什么旁的动作。 周邝见状,一言不发地默默转身,想要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还在那几个人身上的时候悄然离开。 才刚一转身,他的手臂就被陆卿一把拉住了。 “副都指挥使去哪儿?”陆卿开口问。 周邝被人拉住,心头一惊,扭头一看是个司徒敬身边的亲兵,稍微定了定神,试图把手臂从对方的钳制中抽出来。 可是对方的手劲儿却很大,让他一下子竟然没有能够成功抽出来,甚至可以说是纹丝未动。 “放手。”他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威胁,一边说一边迅速瞥了附近的司徒敬一眼,见他没有看向这边,又使劲儿往回抽了抽手。 “如果我方才没看错的话,副都指挥使怎么没喝那符水?”陆卿手劲儿没有松开分毫,开口问。 他这一句话的声音可是不小,虽不至于喊出来,却也足够让周围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一时之间,周围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周邝,有的惊讶,有的疑惑。 忽然,人群当中有人发出了一声惊呼,周围的人忽然朝一旁躲闪开来。 陆卿和周邝也被人推挤着,趔趔趄趄朝后撤开几步,周邝找准时机一把挣开陆卿的钳制,拼力往人群外面挤,急急忙忙跑掉了。 陆卿倒也没有想要去追他的打算,这会儿人群动荡,他松开周邝之后,立刻将一旁的祝余拉到自己身边,以免人群万一乱起来,一不小心会把两人冲散。 只见有三个人,在拥挤和推搡中,从人群中扑了出去,这会儿正跌坐在人群前头,他们两眼布满了血丝,面色也涨红得厉害,呼吸看起来特别急促,眼神却有些迷离,一副不大清醒的样子。 “不对啊!刚刚不是驱邪了吗?!”人群中有人看出端倪,大惊失色,“他们怎么还是中邪了的样子?!” (本章完) 第151章 刺“鬼” 第151章 刺“鬼” 此话一出,周围的人顿时就乱作了一团。 人群中陆陆续续又有人被发现两眼通红,行动颇有些僵硬怪异。 一时之间篝火旁的众人仿佛都陷入了一种极大的恐慌之中。 站在徒众当中的那位周邝请来的“高人”这会儿目光在人群当中巡睃着,终于看到了司徒敬。 司徒敬微微低着头,一只手握在佩剑上,似乎是想要拔剑出来,而他的另一只手则压在自己拔剑的那只手上,像是正在经历着自己与自己较劲的挣扎。 那“高人”见状忽然大笑起来,藏在面具孔洞后面的眼睛里满是得意,他摇动手中的铜铃,大喝一声:“他们已经毒发,不肖多时这里就要变成一片血海了。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走!” 说完,将他团团围住的帮众便挪动起来,簇拥着那个“高人”朝人群外移动。 周围的人仿佛也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动向似的,有的人满地打滚儿,似乎十分痛苦,有的人涨红着一张脸,与旁边的人扭作一团,人群就这样凌乱地分散开来,竟然就那么让那高人和他周围的一圈徒众移动到了人群之外。 出了混乱的人群,“高人”又摇了摇铜铃,冲周围的徒众喝道:“你们给我断后!” 原本围成一圈的徒众迅速散开,跟在“高人”身后,仿佛一堵人墙一样将他挡住。 “高人”不再耽搁,大步流星往外走,走出去了一段距离之后,他忽然意识到身后似乎有些安静,不再像方才那样嘈杂吵闹。 这种突如其来的安静让他心头猛然升起了一丝不安,停下脚步,刚要回头看去,就听见身后有个人朗声问:“高人这是要去哪儿?” 那声音透着一股子戏谑,让“高人”心头一凛,连忙转身,就见这会儿本应该在篝火堆附近自相残杀,乱作一团的禁军将士们,这会儿都站在那里,远远的看着他。 而方才还很不对劲的司徒敬,现在好端端的站在阵前,傲然盯着他们,就像是一头盯着猎物的豹子。 “你们……这不可能……”那人大惊,估计是计划突变,让他一时之间也有些慌了神。 “我们应该如何?血红着眼睛自相残杀?”司徒敬发出一声轻蔑的冷笑。 他身后的禁军士兵们怒视着“高人”,向周围散开,将那“高人”和他的徒众们团团围住。 “要不是我们将军英明,早就看穿了是有人故意下毒,想要假借邪祟之名制造混乱,趁机作祟,我们还真就着了你的道了!” 廖煜从人群中挤出来,他的脸看起来依旧很红,两只眼睛里也布满了血丝,但是说起话来头脑清楚,和之前那些毒发的人没有半点相似:“将军特意安排了我们一些弟兄,吃了神医给的药,看着就和之前被你们这些贼人毒害的弟兄没有什么两样,用这个法子来让你们露出马脚!” “高人”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听了廖煜的话也没有什么反应。 司徒敬已经不想再等他有任何反应了,反正他的目的已经达到,让在场事先知情或者不知情,相信抑或不相信的人,都亲眼看到了这所谓驱邪高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心思,这就足够了。 他抬起手,想要示意另一边的人发信号,开营门,可手才刚一动,就被陆卿一把按住。“不对——”陆卿眼睛看着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甚至没有想过要尝试和徒众们一起突围出去的那个“高人”,直觉这里面似乎有问题。 不等他把自己的推测说给司徒敬,就见那“高人”忽然摇响铜铃,同时将手伸进怀中,他的那些徒众也都是同样的举动。 然后他们不知摸出了什么东西,重重摔在地上,只见一股黄烟腾地而起,朝周围迅速飘散开去。 司徒敬一看那烟已经觉得不对,来不及闭气,黄烟已经扑面而来,他屏住呼吸,却依然觉得好像那烟长了手脚,变成了活物一般,直往他的鼻子里面钻。 随即,他的脑袋里仿佛起了雾一般,对周遭的一切都变得看不清楚了,耳朵里面也是瓮声瓮气的一团杂乱声响,就好像外面很嘈杂,而他伏在水底,只能听到朦朦胧胧的声音,却又什么都听不清。 司徒敬有些头晕,他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使劲儿挤了挤眼睛,似乎这样就能看清周遭的混沌似的。 可是在他周围,依旧是一片浓雾一样,什么也看不清,偏偏那雾中好似有许多鬼影在晃动,似乎随时随地会朝自己靠近过来。 司徒敬心头猛跳,手里抓着自己的佩剑,想要移动脚步,尝试着走出这一片迷雾,脑子里又有个隐隐的声音在提醒着自己,这并不是一个好主意。 于是他便站在原地,没有动,警惕地留意着周围。 忽然,一道影子迅速朝自己靠近过来,司徒敬连忙朝那边看过去,就看到那个“高人”戴着他红发碧眼的鬼头面具,正直直朝自己冲过来。 一边朝自己跑来,他还一边朝自己伸长了手。 那手,似乎比一般人的都要更长上许多,五根手指骨骼嶙峋,指甲又长又尖,上头似乎还勾着干涸的血污。 司徒敬心中大骇,一时之间也再顾不得许多,一把抽出腰间的佩剑。 那鬼脸忽然张开了血盆大口,嘴里呜咽着让人听不懂的话,眼看着就要扑将过来,司徒敬下意识迅速出剑,在那鬼脸眼看着就要扑到自己面前的时候,一剑刺进了对方的胸膛。 而就在剑刺入对方胸膛的那一瞬间,对面那东西鬼爪一伸,硬是捏住了司徒敬的脸颊,在他来不及挣扎的时候,不知道将什么东西塞入了他的口中,然后又毫不犹豫地抓住自己胸口上的剑,拔了出来,反转剑锋,朝司徒敬这边猛刺过去。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 司徒敬以为自己会感到一阵被利剑刺穿的剧痛,会体会到那种喉头腥甜的滋味。 可是他的嗓子眼儿里却是一阵冰凉。 那冰凉的滋味中间又似乎隐隐透着一点点辛辣,迅速向四肢百骸蔓延,刚才还混沌一片的脑子在那冰凉和辛辣弥漫开来之后,似乎也清晰起来,眼前的雾渐渐散开,周遭的一切重新清晰。 他赫然看见陆卿站在自己的面前,胸口的衣料上有一片洇开的血迹,而他身侧,一个“高人”的徒众正缓缓倒下,胸口插着的正是他的那一柄佩剑。 感谢减肥是个终身事业一帆风顺的月票! (本章完) 第152章 开门 第152章 开门 司徒敬大吃一惊,这会儿人也在一瞬间便彻底清醒过来。 原来方才那迷烟并非将人彻底迷晕过去,而是让人陷入一种近乎于幻境之中,无从分辨敌友。 那幻象中的红发碧眼鬼,就是那位金面御史,而那鬼爪掐着自己脸颊塞到自己嘴里的,定然是金面御史给自己的药啊…… 而自己…… 司徒敬连忙上前,扶住身子打晃,再也支撑不住,正要倒下去的陆卿,又反手将自己的剑从那徒众的胸口里拔出来,一边护住陆卿,一边环视四周,确认周遭的情形。 还好,这会儿并没有人在他们周围,但是在两三丈开外,倒是有人在相互角力互搏,显然也是被幻象给魇着了。 “你怎么样?能不能撑得住?”司徒敬这会儿也顾不得对陆卿表示愧疚,他看了看血迹的位置,低声问。 “一时倒也死不了……”陆卿的声音没了平日里的中气十足,听起来有些强打精神的意思。 他的脸上还带着假皮,让人看不出脸色,只是胸口的血还在不停渗出来,越洇越大,让人看了心惊。 司徒敬一把扯碎自己的袍子,将布撕成条,帮陆卿先把胸口勒住,再用余下的布团成团,压在胸口上,暂且减缓出血的速度。 没一会儿的功夫,便有人朝他们靠近过来,看起来双眼迷离,动作倒是不见迟缓。 司徒敬只好把陆卿安顿在地上,自己守在旁边,有朝他们靠近过来的禁军士兵,司徒敬便尽量将其擒住打昏丢去一旁。若是有那“高人”的徒众,他便毫不犹豫一剑刺过去。 一时之间,除了脱不开身之外,倒也没人能够靠近他和陆卿。 陆卿有些虚弱地躺在地上,眼睛也始终留意着周遭的一切,他的嘴唇越来越白,却依旧强撑着挑起眼皮,看向周围。 不知过了多久,原本四周杂乱的厮杀声中,多了几分嘈杂,不过那嘈杂听起来倒好像更有章法似的,不仅有兵器相撞发出的鸣响,不仅有凌乱急迫的脚步声,还有人相互应和的呼喝声。 司徒敬握着剑的手紧了紧,屏住呼吸,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在黑暗中,有几个人正在快速朝这边走过来,一边走一边还在与半路遇到的人搏斗,走走停停,一边走一边还能听到有人在喊:“大人——!司徒将军——!” 司徒敬一听到有人喊他们的名字,微微一愣,这声音他不熟悉,并不是自己的身边人。 他不知道来人是敌是友,会不会是那个“高人”的手下假装出来,故意想让他们暴露位置的,于是竖着耳朵仔细听着,没有立刻应声。 陆卿却听了出来,那声音分明是来自于符箓。 他想要开口,发现自己这会儿已经连喊话的那一口气也提不起来,只好努力地抬起了一只手,拉住司徒敬的长袍后襟儿扯了扯。 司徒敬心领神会,赶忙开口替他回应道:“我们在这里!” 他的声音够响亮,那边也听得清楚,脚步顿时加快起来,半路似乎又遇到了阻碍,只听“嘿——呀!”一声,随后便有重物被抛出去的落地声。紧接着,就见一个一身墨色劲装,脸上带着一个铜面具的彪形大汉一马当先地跑在最前面,身后还跟着几个人。 陆卿一眼就看到了在最前头的符箓,心里头略微踏实了几分,等他看到符箓身后那个穿着亲兵袍子的身影快速朝自己奔过来,扑到自己面前的时候,才彻底踏实下来,松了一口气,人也陷入了一片黑暗当中。 等祝余冲到跟前的时候,陆卿已经失去了意识。 方才那“高人”使诈,放了迷烟出来,幸亏陆卿随身带了两颗严道心给他的能解任何迷药的醒神丸,祝余才刚有些要犯迷糊,就被他塞了一颗在嘴里,顿时人就清醒过来。 她甚至顾不得好奇,为什么那迷烟对陆卿没有影响,便被陆卿趁乱拉着绕到了人群外头。 “那伙人用了迷烟想趁乱逃走,但是迷烟一起,周围的人都被魇住了,他们也被拖住,没有办法那么快脱身。”陆卿神色郑重地对祝余说,“我还要去给司徒敬送药,你要用最快的速度去打开营门,把外面接应的人放进来。 若是让那一伙人抢了先,搞不好外头的人也都要中招。” 祝余不敢有什么耽搁,赶忙撒腿就往营门的方向拼命跑去。 她已经很久没有跑得这么快了,只觉得肺快要在胸腔里炸开,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 等她终于赶在那一伙贼人之前打开了营门,将外头的人放进来,便立刻返回来寻陆卿。 符箓和严道心也紧紧跟在祝余周围,帮她对付这一路上神志不清的禁军士兵。 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找到陆卿的时候,他会是胸口的衣服都被血浸湿了,毫无知觉地倒在地上。 祝余觉得自己方才还砰砰乱跳的心,一下子就不跳了。 她抓起陆卿的手腕,摸着他的脉搏,脉搏微弱的像是颤抖,不仔细体会都无法察觉。 祝余抬眼看向司徒敬,想要问问他陆卿是怎么受伤的,可是二人眼神相对,司徒敬便立刻一脸狼狈地把眼睛移开,不敢与自己对视。 祝余心里顿时就有了答案。 “金创药有没有?”祝余颤声问严道心。 严道心也没想到陆卿会受伤,还有些犯愣,被祝余一问,赶忙从怀里往外掏东西,掏出两个小瓷瓶递过去:“这两个,一个止血一个生肌,你能用就都给他用上! 可惜这会儿,这里也不是个方便查看的地方……” 司徒敬听了这话,终于回过神来,赶忙对祝余说:“你们带他到我的大帐去!这边有我指挥!” 严道心点点头,拍拍符箓:“你把你家大人背上,跟你家长史去!我跟司徒将军在外头,正好把那些中了迷烟的人解一解!” 符箓不敢耽搁,赶忙小心翼翼地把陆卿背在背上,在祝余的带领下,迅速绕开周围不清醒的士兵,朝司徒敬的大帐赶去。 (本章完) 第153章 万箭穿心 第153章 万箭穿心 有了符箓在,祝余的心里面也自然就踏实了几分。 去司徒敬大帐的一路上,也遇到过几个甚至不大清明的禁军士兵,都被符箓不等对方靠近便一脚踹出都老远,半天都爬不起来。 好在越靠近司徒敬的大帐,周围的人就越少,似乎在被迷烟魇住之后,方才被聚集在篝火周围的人大多没能离开那附近,反而让大帐这边变得安全了些许。 符箓冲进大帐,将陆卿小心翼翼地安顿在司徒敬平日在营中过夜的地铺上。 看着自家王爷伤得这么重,符箓心中也是十分焦急,过去他不是没见过陆卿受伤,但是像这一次这样,被一个武功高强的人一剑刺入胸口还是头一遭。 但他还是努力让自己别表现得太慌张,怕让身后的主母更加担忧,毕竟方才祝余说话时候声音里的颤抖,他是听得一清二楚的。 于是他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刚要开口对祝余说两句宽心话,却见方才还有些慌了神的祝余,这会儿表情看起来严肃而镇定,正从一旁拔起了司徒敬帐中插着的一支将旗,拿在手里掂量着上面的充当旗杆的竹竿呢。 祝余一抬头,看见符箓走过来,立刻把竹竿递过去:“帮我个忙,从这上头给我折一段下来,巴掌长就够,一定要断口平整!” 符箓哪敢迟疑,连忙抽出腰间的刀,手起刀落,将那竹竿齐刷刷砍下来一节。 祝余拿过看了看,竹筒中空,和她方才期待的一模一样。 她没有再耽搁,跪在陆卿身边,将他身上司徒敬临时束起来的布条解开,除去外袍和中衣,露出了胸口血淋淋的伤口。 司徒敬毕竟是个练家子,还不是那种三脚猫的角色,他出手快准狠,因此陆卿身上就只有这么一处伤,并且伤口面积也不大。 可是不大,却很深。 祝余无从判断那剑刺进去之后,是否伤及内里,这也是她现在一颗心悬在嗓子眼儿的原因。 她深吸一口气,将那空心竹管一头避开伤口贴在陆卿心口处,自己把耳朵贴在竹管的另一头,屏住呼吸,努力排除掉自己心跳带来的巨大杂音,寻找陆卿的心跳声。 找到了!陆卿的心跳声听起来还是很稳的,没有格外虚弱。 祝余心头一定,感觉方才几乎快要丢掉的力气又找回来了几分。 从慌张到强行镇定,方才这一路上,她忽然想通了最近这几个月都没想通的事。 在看到陆卿胸口全部被血洇透了,毫无生气地躺在地上那一瞬间,祝余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若是陆卿死了,自己将何去何从? 要么作为逍遥王的遗孀,留在逍遥王府为其守节,从此闭门不出,充当这世间女子所谓德行之楷模。 要么被送回朔国去,或在朔王府孤独终老,或由祝成再为她寻一个说得过去的亲事,改嫁他人。 这几种可能,似乎与她原本想要躺平了当米虫的愿望也并不违背,但是只要稍稍那么一联想,祝余便觉得犹如万箭穿心一般。 若是陆卿死了,她在他人眼中便是泥偶,是瓶,是摆设。 唯独不再是一个有血有肉,有胆识有才能的人。 这世上除了陆卿,恐怕再没人能在看到她验尸的场面后面不改色,不视她为怪物,欣赏她,甚至想方设法创造机会让她发挥自己的本事。 祝余的内心一直都别扭着,不甘心坐起来,又躺不平,自己和自己闹别扭。直到方才看到陆卿气息奄奄,那一刻仿佛被人攥住了心脏般的恐慌,让她一瞬间清醒过来。 现在的生活,就是她想要的生活。 现在的人,也是对她而言最合适的人。 祝余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陆卿必须活下来。 “醒一醒,醒一醒……”祝余俯下身,用手轻轻拍打着陆卿的脸颊,她想要呼唤他的名字,但眼下这并不稳妥,“能不能听得见我的声音?” 不知道是她的呼唤起了作用,还是轻拍脸颊的动作唤回了陆卿仅存的一点神智,他眼皮颤了颤,眼睛睁开一条缝,看到面前的一脸严肃的祝余,嘴角动了动,似乎想要对她笑笑,但这会儿他的体力连一个笑容都有些撑不住。 “长史……你太吵了……”他的声音轻如叹息。 但这话却让祝余心里头莫名踏实了一点。 还知道调侃自己,在这个时候绝对算得上是一桩好事。 “你听我说,我知道这么做会让你的伤口很疼,但你一定要配合我。”祝余凑到他耳边,怕他听不清自己说话,“你吸气,慢慢来,尽量多吸,我要看看你的肺有没有被司徒敬伤到。” 陆卿听见了,他缓缓吸气,刚吸了半口气进去,因为牵扯到了伤口,突如其来的剧痛让他咳嗽着,刚吸进去的气也泄掉了。 随后他又尝试了几次,终于忍着剧痛完成了一次深呼吸。 祝余心头又松了些许,赶忙示意他可以放松下来,掏出自己一直随身带着的工具,先小心地挑了严道心给自己的那两罐生肌止血的药膏,小心翼翼帮陆卿涂抹在伤口处,然后又取了最细的弯针和桑皮线来。 “这里条件有限,也弄不到羊踯躅那一类止痛的东西,你忍着点,我帮你把伤口缝起来。”她在陆卿耳边说。 说完便仔细地将陆卿伤口两侧的皮肉对齐,先仔仔细细将内里被剑刺穿的肌肉先缝在一起,然后再把表皮也缝合起来。 缝第一层的时候,陆卿还因为感觉到痛,祝余的针每一次刺入皮肉当中,他都会微微抖一下。 祝余咬着牙,一针一针把伤口缝得整整齐齐。 之前陆卿身上纵横交错的那些伤疤,她还印象深刻,虽然不知道他过去究竟吃过些什么苦头,至少从今以后,祝余不想让他的身上再添任何狰狞的疤痕。 等缝到第二层的时候,陆卿就已经不再因为吃痛而抖动了,不知是因为痛感减弱,足够承受,还是已经没有力气做出反应。 还真别说,严道心的药膏效果奇佳,等祝余把伤口缝好的时候,血就基本止住了。 祝余看着不再渗血的伤口,略微松了一口气,用符箓找来的干净布,将伤口处做了简单的遮盖,然后便拉过一旁的被子,帮陆卿严严实实地盖上。 “他刚流了血,这会儿容易害冷,我在这里守着就行。你到外面看看情况怎么样了。”她处理好这些,回身对符箓说。 感谢annes741111一顺百顺的月票! (本章完) 第154章 死士 第154章 死士 符箓应了一声,转身往外走,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脸上表情略带几分疑惑,转身走回来。 “长史……”他皱着眉,小心翼翼压低了声音对祝余说,“我家大人有一件金丝软甲,过去在外行走,必然会穿在身上,从不离身的…… 怎么今日竟然没有穿?该不会是被人给……” “没丢,”祝余打断了他的猜测,指了指自己,“在我这里。” 符箓恍然大悟,叹了一口气:“这样也好,大人他向来吉人天相,又有功夫有体魄。 以长史您的体格儿……若是没有那软甲护着,遇到今日这状况,保不齐小命儿就…… 哎呀,呸呸呸,我这说得什么浑话!长史和大人都长命百岁!” 说罢,他好像是怕自己多说多错似的,赶忙扭头钻出了大帐,到外头去守着,顺便看看情形如何。 祝余知道,符箓其实是心疼陆卿的,毕竟那软甲若是穿在他身上,司徒敬这一剑就刺不穿他的胸膛,自然这会儿就平安无事。 只是他又心疼主子,又不能因为这种事去迁怒责怪主母,甚至还怕因为自己方才那没眼力的一问,引得祝余自责内疚,一时之间也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表态了。 祝余这会儿也没有了力气,瘫坐在地铺旁边,扭头看看已经昏睡过去的陆卿,微微叹了一口气。 方才那一番连惊带吓,祝余的精力和体力都有些撑不住了,她昏昏沉沉地用手撑着头,支在自己腿上,阖眼小睡,但心里毕竟不那么安稳,没过多久便又骤然惊醒,抬起头听一听大帐外头有没有什么动静。 隔着大帐门口的帘子,她隐约看得见符箓那格外魁梧的身影,想到有他守在外头,祝余惊醒那一瞬间狂跳的心也终于重新安稳下来。 忽然,祝余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碰了碰自己。 她方才注意力都在外头,冷不防被碰了一下,着实吓了一大跳,差一点一下子蹦起来,慌忙回头看过去。 陆卿已经醒了,尽管只是昏睡了这么短短的一会儿功夫,他看起来可比方才有精神了不少,至少眼皮能睁开,眼睛里面也终于又有了光亮。 “你现在感觉如何?”祝余一看他醒了,赶忙小声询问。 “死不了。”陆卿看着祝余,把她打量了一番,见她全须全尾,眼中有了淡淡的笑意。 “怎么会被司徒敬误伤了?”祝余问。 “同长史学的,”陆卿低声说,“君子之交淡如水恐怕不够,总得有点人情亏欠才好。 所以,干脆让他亏欠个大的。” 祝余一愣,然后才想起这话的确是自己说过的,就是在司徒敬的亲兵毒发,差一点伤到自己的那天晚上。 “真是胡闹!”没想到陆卿竟然会把这话拿到这个时候来说,祝余只觉得一股火腾得就涌了上来,“怎么可以拿自己的命开这种玩笑! 这一次是你运气好,那一剑从心肺之间穿过,并未伤及要害,若是偏上那么一点点,除非你那师父师弟真的有到阎罗殿从生死簿上往下划名字的能耐,否则我是无论如何没法子把你的命拉回来的!” 这一动气,方才被强压下去的恐惧和担忧,瞬时化作了一种委屈的情绪,逼红了眼眶。 祝余眼睛湿润润的,生气地瞪着陆卿。虽然内心里她倒也觉得,陆卿不会做出这种拿自己的命去冒险的话,方才估计是终于活过来了,所以又有精神调侃自己而已,但就是忍不住生气。 过去每一次和祝余斗嘴,总是有来有回,祝余虽然从来不会主动表现出攻击性,但每一次被挤兑,又都能够反唇相讥,不落下乘。 陆卿也没有想到这一次她竟然真的生气了,眼见着泪光就在眼眶中若隐若现,满眼都是对自己方才那话的气恼,这让他愣了一下,眼神软了软,方才因为流血而发冷的周身这会儿似乎也暖了起来。 他这会儿还有些虚弱,只能微微抬了抬手,用手指去碰了碰祝余的手。 “是我玩笑开过了头,”他轻声说,“别气。” 这会儿陆卿的声音和平日里还是差别很大的,没有那种中气十足和气定神闲,更多的是虚弱无力。 听他用这样的声音,说这样的话,祝余方才的那一股子邪火也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人家把最宝贵的金丝软甲给了自己穿,现在受了伤,自己还要跟人家赌气,这实在是太说不过去了。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摇摇头:“你别说那么多话了,闭上眼睛,养养精神,快点好起来才是最重要的。” 陆卿顺从地闭上了眼睛,不一会儿倒也真的睡着了。 又过了许久,大帐外头又有了动静,似乎有人来,符箓不慌不忙迎上前,一阵嗡嗡的说话声,之后他便挑帘进来,对祝余说:“长史,司徒将军来了,让我问问您,这会儿方不方便他进来看看大人的情况。” 一听是司徒敬来了,祝余也略略松了一口气,心中也安定了几分。 他能过来确认陆卿的情况,说明大营里的乱子已经处理得七七八八了。 她对符箓点点头,站起身来,司徒敬从帐子外头进来,一看陆卿躺在地铺上面无知无觉的模样,面色有些难看:“御史大人他……” “已无性命之虞。”祝余没打算在这件事上蒙对方,照实说,“那一剑并未伤及心肺,但仍需修养上一些时日。” “那是自然。”司徒敬表情肃然,眼中的自责根本掩藏不住,“今日之事——” 祝余抬手示意他不必说下去:“将军中了迷烟,这本也是无法避免的,好在大人吉人天相,那些无心之失将军也无需再提。 大人若是这会儿醒了,也肯定会这么说的。 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如何?” 司徒敬感激地冲她点点头,又叹了一口气:“虽说因为那迷烟,让一些弟兄受了无妄之灾,有一些伤亡,但比起中了那伙贼人的圈套来讲,损失已经算是很小了。 尤其是和你们同来的那位神医,的确医术了得,有他帮忙配的解药很快就把被魇住的人都给唤回了神智,这会儿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 只可惜,那个所谓高人口中一直都暗藏剧毒,在被我们生擒之后,二话不说便咬破药囊,当场气绝。 我们揭了他的面具,发现他的整张脸都是密密麻麻的伤疤,根本看不出本来面目。” (本章完) 第155章 不对劲 第155章 不对劲 祝余有些惊讶,但她并没有再打听更多,毕竟这些事情由她来问,名不正言不顺。 得知了陆卿没有了生命危险,司徒敬也算是松了一口气,大营里面只是扫平了那一伙贼人,需要他出面处理的事情还很多,他本来是想说让陆卿在营中休养,不过这个提议很快就被随后钻进来的严道心拒绝了。 “司徒将军还是处理好营中事务吧,人我带回去慢慢调养。”严道心也没和他客气,“还请司徒将军准备一驾马车,我们好把人送回驿站。” 司徒敬自然不能拒绝这样的要求,他本就对陆卿心中有愧,眼下也没有办法做别的弥补,赶忙叫人把营中最宽敞的马车赶过来,又叫人在里面铺了几床被子,符文符箓小心翼翼地把虽然清醒过来,但依旧虚弱的陆卿抬上车,一行人离开大营,赶回驿站。 “那个副都指挥使,叫周邝的,怎么样了?”走了一半,祝余才忽然想起来问符文。 符文鄙夷地哼了一声:“他想跑,被我给捉回来了,现在就押在禁军大营里,司徒将军让他的亲兵守着。” “怕别的禁军有人偷偷放了他?”祝余文。 符文乐了:“长史说笑了!他干了这种龌龊事,差一点害死了全营的弟兄,这会儿要是让禁军的人看守着他,保不齐他会不会过不了今夜就被人大卸八块儿。” 祝余觉得这话还真的是有道理。 虽然说那个红发碧眼鬼头面具底下的人明显是不知道哪里豢养出来的死士,这会儿已经自尽,也没法再问出什么来,至少这个跟人家内外勾结的周邝活捉了,总还是能问出点东西来,回头跟上面也好有个交代。 就这么一路回到驿站,祝余虽然能简单处理一下伤口,却终究不是行医之人,回到驿站安顿好陆卿之后,连忙叫严道心又给陆卿号了脉,仔仔细细查看了一番。 “怎么样?”祝余在严道心查看陆卿状况的时候,大气都不敢出,在一旁安安静静坐着,等看到严道心愁容满面地皱着眉坐在床边瞪着陆卿,她才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他伤得很严重吗? 你为什么……那种表情?我在禁军大营里的时候检查过,那一剑并没有伤及心肺……” “是啊,所以我才发愁呢……”严道心重重叹了一口气:“都说祸害遗千年,我原本还不信,这回信了! 这厮是真的很难弄死啊!这么一剑刺进胸口里,还是左胸口,竟然就把要害都给避开了! 看样子之后这几十年,我想要躲开他这个累赘都很难了!” 祝余听完他这一番话,才终于明白了严道心的意思,有些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心里面倒也彻底踏实下来。 虽然认识严道心的时间还不长,但这段时间他的能耐祝余也算是结结实实见识到了。 她也是回到驿站之后才知道,原来严道心很快就配出了那毒物的解药,并且通过符文送出来的那块腰牌确认到,那毒是在制作假腰牌的过程中,用毒汁淬火,将毒一层一层完全浸透到腰牌当中,让有机会拿到腰牌的人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就中了毒。 能够在腰牌上动手脚,自然不是大营外面的人能够做到的,为了能够用大营中的“里应”引大营之外的“外合”现身,严道心才一直谎称没有配出合适的解药。 而那些被他治好的禁军兵士们则留在驿站里面。 之后解药送入大营,偷偷加在饭食中给全营将士们吃下去,从过去的真中毒往外送人,变成了有目的的每天有人“中毒”之后出营待命,为的就是最后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给那一伙歹人来一个“里应外合”。而严道心高超绝伦的解毒手段,就为了这大计,不得不委委屈屈被埋没了。 陆卿这会儿是醒着的,回到驿站之后,又被严道心喂了一回药,精神照比在大营里的时候已经好得多了。 他眼见着严道心的一番话,差一点让祝余白了脸,垂在床边的手微微抬了抬,似乎想要搭在严道心的手腕上:“我现在是伤着呢,但是你再不好好说话,我照样能把你命门掐死。” 严道心嘿嘿一笑,大大方方把手腕伸过去,抓起陆卿的手搭自己手腕上:“来吧,别客气,这条命给你,你现在就掐死我! 你听听你自己那说话的动静,说个话都虚,就省省力气,等好利索了再威胁我吧!” 说完,他扭头又对祝余说:“你这几天最好时时刻刻盯着我点儿,我怕我忍不住在这厮的药里头加巴豆! 我让他一边养伤,一边每天拉到脚软,看他还怎么叫嚣着要捏死我。” 祝余这会儿心里踏实多了,再听严道心这话,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想起陆卿还真有一副药,符文符箓在楼下正煎着呢,便起身打算过去看看。 才一站起来,她就两眼一发黑,打了个晃,手扶住一旁的圆桌才稳住身子。 “你回去歇着吧!”严道心朝窗外看了一眼,“这会儿天都要亮了,你昨天夜里折腾得可不轻。 回房睡一觉,我跟你保证在你睡觉这段时间里,绝对不往姓陆这厮药里放巴豆! 快去吧!快去吧!” 祝余确实是有些撑不住了,这会儿一切都尘埃落定,不再危机四伏,她就没有逞强,点点头,拖着发沉的两条腿回去自己的房间休息。 严道心等祝余出了门,扭头伸手在陆卿眼前晃了晃:“人都走了,把眼神收回来吧!” 陆卿转过头来,瞪了严道心一眼。 “怎么?被我瞧出来,恼羞成怒,拿眼睛瞪我?”严道心撇撇嘴,“你家祖传的金丝软甲,当初皇帝从你家老宅里带出来,等你大了才郑而重之地交给你。 过去只要外出,你必定将它穿在身上,以保万全。 这一次,你倒是说说看,怎么那软甲就偏巧穿到你这位‘长史’的身上去了? 你就这一次没穿软甲,偏偏还中了一剑,运气好捡了一条命回来,我都没见你有个后怕,方才倒是看人家站起来打个晃,眼神都不对了。 你这个人,不对劲哦!” 感谢annes741111昨天少算了一张的月票!好事成双! 感谢573602869一鸣惊人的月票! (本章完) 第156章 喘气儿的圣人 第156章 喘气儿的圣人 本以为这句调侃一说出口,陆卿必然会反唇相讥,却见他闭上了眼睛,一副不想说话的样子。 严道心哼了一声,伸手往陆卿胸前的伤口处不轻不重地戳了一下:“装死这一招骗骗别人还行,在我这儿你就省省吧。 那个不是皇帝赐婚给你的娘子吗?关心人家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你搞得这么偷偷摸摸的干什么?” 陆卿冷不防被戳了一下伤口,疼得瞬间额头就浮起了一层冷汗,忍不住睁开眼瞪向严道心:“师父当年给你取名严道心,就是让你严守道心。 结果你一个修道之人,如今这么关心旁人的俗事,对得起师父取的这名字吗?” 严道心嘿嘿一笑,一副摆明了无论如何也要刨根问底的架势:“自家师弟怎么算是旁人呢!我这也是替师父关心关心他的爱徒嘛!” 陆卿知道严道心是个看起来没有脾气,但实际上却比狗皮膏药还要难缠的性子,今日的事他既然好奇想问,那自然是避不开。 这会儿虽说命保住了,他依旧十分虚弱,并没有更多力气去和严道心绕弯子,索性也不回避,缓缓叹了一口气:“我原本就一直是赵弼一派的眼中钉,从小到大,有几次都是侥幸才能够化险为夷。 如今既然决意要助陆朝成大业,只怕处境只会愈加艰险。 是否能够自保都是个问题的人,又如何能心安理得将他人拖下水? 前路未卜,我总要给她留一条退路才是。” 陆卿说完,看着严道心,本以为他听了自己的话,会理解自己的用心,谁知道换来的却是严道心的一记白眼。 “催人泪下,感人肺腑。”严道心啧啧舌,“回去我得告诉师父,他的好徒儿有好一颗悲天悯人之心,是个喘气儿的圣人,飞升也是指日可待了!” 陆卿当然听得出严道心话里的调侃和讥讽,他有些疑惑地皱起眉:“怎么?我这么做难道有什么不对?” “不是有什么不对,是压根儿就没有一点是对的。”严道心毫不客气地摇了摇头,“如若真想给她留条活路,免得被你牵连,你现在就应该一纸休书,将她送回朔国娘家去,让全天下都知道,逍遥王与朔王祝成一家绝不是一条船上的人。” “若她是祝成最宠爱的女儿,就像陆嶂那新妇之于羯王那般,我或许真会这样做。”陆卿摇摇头,“祝成不会替她着想,也没那个能耐护她周全,我若将她休回去,她的境遇只怕会更糟糕。” “嗯嗯嗯,有道理,有道理。”严道心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甚至还拍了拍巴掌,“所以有朝一日,你若是自身难保,将她一个女子隐姓埋名塞到什么人生地不熟的偏僻地界,到那个时候她的境遇便好起来了! 她亲爹,她夫君都未能护她周全,等到只剩下她自己,倒反而周全起来了! 师弟啊师弟,你这考量不得不说,还真的是缜密极了,天衣无缝!” 陆卿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一时之间也有些接不上话。 他原本想的只是在自己无法自保的时候,尽量让祝余有个退路,不忍见她这样一个世间少有的聪慧又有胆色的女子因为受了自己牵连而一命呜呼。 现在被严道心这么一说,他忽然发现自己竟然无言以对,不知道该如何辩解。 严道心似乎没打算就此放过陆卿,又道:“陆卿啊陆卿,我认识你这么多年,倒不知道你这人竟然这般沽名钓誉! 一边嘴上说着怜惜人家,要给人家留足后路,所以只做个表面夫妻。 一边又让人家扮做男子的模样,利用人家那一身的本事替你做事。 怎么这里里外外,情根深种,克己复礼,默默承受一切,替人家留后路的人是你,知人善用,慧眼识英才的伯乐也是你。人家祝余顶着个名正言不顺的王妃名头帮你鞍前马后的出力,到最后呢,还要欠你一个如此情深似海的滔天人情。 我过去知道你这人善谋划,倒是没想过,你连自家娘子都算计得这么精!” 严道心这话说得可就着实是不留情面了,直把陆卿的脸色都说得阴沉下去。 “我本是一番好意,即便是有不周全之处,总不至于被你说得这般不堪。”他这会儿身子还虚得有些厉害,刚刚被严道心的一番歪曲惹得有些动了气,一口大气喘进来,顿时胸口又是一阵剧痛。 严道心看他脸色都白了几分,赶忙冲他摆摆手,又摸了一颗丹药出来塞到陆卿嘴里面。 “你别动气啊!我只是想点醒你,可没想立马就把你给气死!”他一改方才的义正言辞,咧嘴又笑了起来,“你现在也知道不去理解对方的处境,就在那里自说自话是有多气人了? 我问你,你这么谋划安排祝余的后路,可有同她说过?” 陆卿愣了一下,摇摇头:“不曾说过。” “那不就得了!”严道心往自己掌心里捶了一拳,又两手一摊,“你一副替人家着想的样子,结果从头到尾都没有询问过人家的想法,就那么一厢情愿地替人家拿了主意。 如此一来,你和你方才口中甚是不屑的祝成,又有什么区别? 若是祝余是一个世间难得一见的宝物,你怕这宝物被毁,或者落入歹人手中,决心将其深藏起来,这自然是说得过去的。 可她终究是个活生生的人。 我方才不问你的想法便把你的考量做这般解读,你都要忍不住动气,那你就这么私下里决定了她的余生,就那么确定你的安排刚好就是祝余想要的?” 他说完,见陆卿脸上流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知道这是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轻轻叹一口气,又说:“我知道你这些年不说是九死一生,也是吃了不少苦头。 所以平日越是在意谁,就越不敢与对方表现出分外亲厚,生怕被有心之人利用,明明与那陆朝惺惺相惜,互相关照,表面上却好似陌生人一样,不让外人看出端倪。 就连师父他老人家,你也不敢来往密切。 若只是关系到你自己,你大可以一个人拿主意,但若关系到别人,总还是要听取一下对方自己的意见。” 他沉默了一下,又忍不住补了一句:“你有心,把那宝贝金丝软甲给祝余穿。 昨夜你受了伤,祝余的担心和着急也不是装出来的。 所以我劝你也别太自以为是,若真的在意人家,好歹听听人家的想法。” 感谢妄恻danni五福临门的月票! 感谢phanphan一飞冲天的月票! 感谢书友20190428095720131一鸣惊人的月票! 感谢田中美柰子一帆风顺的月票! 今天晚上8点有月票加更哟~ (本章完) 第157章 塞翁失马 第157章 塞翁失马 之后严道心倒也没有在陆卿房中逗留太久。 一来需要说的话都已经说清楚了,二来陆卿虽然没有伤及要害,也还是伤得不轻,需要多休息。 方才两个人之间的话题,也需要他自己一个人静静地考虑考虑。 而祝余回了自己的房间之后,一头栽倒在床铺上便昏睡过去,再睁开眼的时候,外面天色黑沉,只有天边尚有一抹暗淡的霞光。 自己竟然一觉睡过去了一整个白天! 祝余赶忙过去查看陆卿的情况,得知他之前不久才刚刚喝完药,这会儿还在睡着,整体情况已经比先前又有了好转,这才松了一口气。 吃晚饭的时候陆卿没有醒,就只有祝余和严道心,还有符文符箓两兄弟一起简单吃了些东西。 吃过饭没一会儿,驿站来了一些禁军,送来了好些药材,说是奉了司徒敬的命令,把一些调养身体的上好药材送过来供严道心使用,若是有什么缺了短了的,尽管差人告知一声,他会再叫人送过来。 严道心先看了看那些送过来的药材,发现果然都是成色上佳的好东西,便配了一副补药的方子给陆卿。 他又帮祝余号脉,之后吩咐符文也给祝余煎一副。 “我又没受伤,不过是在军中这段时间折腾得不轻,有些乏罢了,不需要特意喝补药吧?”祝余婉拒。 “这东西,有病调病,没病强身,喝了又没坏处。”严道心看傻子一样看了看祝余,“更何况那司徒敬给搞来的药材都是最上乘的,一般药铺里面你见都见不着。 这不明摆着是觉得亏欠了陆卿嘛!所以能用就用,不需要和他客气什么,用得越多,说明伤得越重,那厮心里头就越是过意不去。 所以你跟着喝点补药,也是在帮陆卿的忙。” 话都被严道心说到了这个份上,祝余当然不好再推拒,也没好意思说自己怕苦,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当晚她就被符文送了一碗黑黢黢的药汤到房门口,并且按照严道心的吩咐,看着她趁热喝了才走的。 这补药一喝就是十天。 这十天当中,陆卿的身体状况肉眼可见地日渐好转起来,到了第八天已经可以独自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走动了。 不过严道心依旧不许他活动太多,以免操之过急,之前养伤养到一半功亏一篑。 祝余没什么事也会去陆卿房中陪他说话解闷儿。 唯独有一件事让她觉得有些奇怪,那就是这十天当中司徒敬虽说会经常让手下的禁军过来送些药材、补品之类的东西,对于严道心的要求也可以说是有求必应,可他本人从来没有来看望过陆卿一次。 这让祝余心里或多或少有点不太踏实。 “咱们该不会……前功尽弃,你白挨他那一剑了吧?”又等了两日,祝余终于还是忍不住,找了一个陆卿精神头儿特别足的时候,开口问。 听了她的担忧,陆卿挑眉看过去:“何出此言?”“从那日离开大营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十二日,这期间,就算刚刚平定了这么大的乱子,还有一大摊事情需要司徒敬去处理,也总不至于从头到尾脱不开身,没有办法过来看望。” 祝余随手拿起一包司徒敬差人送过来的补品:“不止如此,每一次司徒敬差人送东西过来,派的都是禁军大营里的禁军,没有一次是他自己的亲兵。 这是暗示咱们,公是公,私是私,不可混为一谈? 照理来说,你这一次实在算是帮了他的大忙,如果没有你的计策,还有严道心配出来的解药,只怕他就是不丧命在大营中,圣上那里也一样难以交代。 到时候不止他一个人前程尽毁,保不齐还要牵连司徒老将军和他的兄长。” “他不来,恐怕就是因为他的父兄。”陆卿淡淡一笑,扶着祝余的手站起来,在屋子里来回踱步,以免休养的时间太久,骨头缝都生锈了,“他恐怕猜到了我的身份。” “你说是……逍遥王?”祝余吃了一惊。 陆卿被她掩饰不住的惊讶给逗笑了:“你呀,惊讶得太早了。 不止是我,还有你也是一样。 除非这位司徒将军认为我有什么异于常人的癖好和恶习,否则你和我的关系,他恐怕也已经有了猜测。” “因为金丝软甲?那东西什么来头?与你的身世有关?”祝余之前就猜到陆嶂坚持让自己穿着的金丝软甲是很特别的东西,只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去询问。 今日话赶话刚好说到这里,她索性直接问了出来。 以祝余的头脑,这些天下来已经能够推测出这些,陆卿并不惊讶,他伸手用手指在祝余紧皱的眉心揉了揉:“不必担心,这事司徒敬就算看破,也不会贸然说破,否则终究对他司徒一家没有好处,毕竟陛下并不希望别人知道的事情,谁知道了,不论是不是自己主动挖掘的,都是罪过。” 祝余沉默不语,若有所思,刚刚被陆卿揉开的眉头又慢慢皱了起来:“司徒敬或许不是头一个发现这个秘密的人吧? 离州大营本来出现状况的禁军兵士身上所体现出的特征,都是羯国的那两味毒草,和朔国扯不上半点关系。 偏偏在你领命前来之后,这边淬的毒当中忽然多了朔国才有的赖角,分明是特意为你准备的。” “是啊。”陆卿笑了出来,一口气吸得太急,扯疼了伤处,让他想要咳嗽,又不得不控制住动作幅度,“以夫人的聪慧程度,能得出此番结论,为夫半点都不觉得惊讶。 我也没有想到,对方竟然专程为我准备了这般‘厚礼’,这份人情,我自然是要记下的。” “现在司徒敬这样……咱们的原计划……”祝余有些担忧地瞄了一眼陆卿的胸口,这会儿他精神头儿足了很多,衣服也穿得整齐,但那令人心惊的伤口仿佛还历历在目。 “不用担心,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依我看,司徒敬的有所察觉,对我们而言,反而是好事一桩。”陆卿似乎并不担心,表情里透着那么一股子胜券在握般的笃定。 感谢annes741111二龙戏珠的月票! 感谢鱼头罐子一帆风顺的月票! (本章完) 第158章 胜算 【月票加更】 第158章 胜算 【月票加更】 祝余愣了一下,随即便明白了陆卿所谓的“好”指的是什么。 如果不是因为亲兵那一刀划破了自己的外袍,一不小心被司徒敬从破漏处看到了里面的金丝软甲,从而有所察觉,那么陆卿这个“金面御史”的真实身份便至今仍然是个谜。 对于陆卿而言,他自然不会希望旁人轻易知道他就是神秘的“金面御史”,但如果对方是司徒敬的话,却是恰恰相反。 且不说司徒敬此人出身将门,父兄都是耿直忠诚的军中英豪,论忠还是论勇,都绝没有半分疑问,不用担心他发觉此事会趁机有所图谋。 就单说陆卿此行的目的,除了奉旨插手处理离州大营的这诸多怪事之外,本也是想要通过司徒敬,将司徒家拉入陆朝的阵营当中,有朝一日能够为陆朝所用。 这种情况下,自报家门很显然是不妥的,万一这厢陆卿有意招揽,那厢司徒敬并不愿意赏脸接受,自报家门无疑是将自己的错处递到对方手中。 可是若是陆卿的身份一直被瞒得很好,他想要招募贤才,总也得让贤才知道究竟自己要投奔的是谁才行。 否则谋划了半天,保不齐会不会突然杀出个程咬金,前面折腾的一切就都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可就算这样,司徒敬若是一直避而不见,你又要怎么游说他?”祝余问。 “他若从头到尾避而不见,这么明明白白的表态,那咱们倒也不用游说了。”陆卿摆摆手,“现在还不到沉不住气的时候,我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利索,高低也不能启程,咱们且给他些时日,让他再想一想。 司徒老将军这么多年来,一直不肯入京,连带着他的两个儿子也都驻守京城之外,你觉得除了因为圣上需要有人震慑一直蠢蠢欲动的羯王这一层,还有什么原因?” 祝余经他这么一点拨,脑子里瞬间便想到了前阵子刚刚欠了自己一个大人情的大将军曹天保,茅塞顿开:“看来司徒老将军是不愿意卷入朝中的朋党之争当中,所以选择了避走边境?” “司徒老将军的父亲当年追随先帝,可谓赤胆忠肝,因此,在先帝年迈势衰,一众皇子各自拉拢人马,各有算计,蠢蠢欲动的时候,司徒老将军的父亲从始至终只忠于先帝一人,不肯为任何一方所用。 所以一直到当今圣上登基之后,司徒老将军才领了圣命,去替圣上征讨羯国。 虽然说司徒老将军没有像曹大将军那样直接站出来支持当今圣上,但是在圣上继位之后,他征讨羯国,战功累累,也是鞠躬尽瘁,没有半分保留。 因而圣上也没有计较过他之前的立场和态度,反而对司徒一家的忠君之举大肆赞扬了一番。”陆卿把这段祝余很显然无法了解到的过去讲给她听,“所以司徒一门算得上是世世代代恪守忠军不结党的准则,至今还没有过例外。 在鄢国公一派势力日渐强盛,并且毫无疑问的在拥立陆嶂之后,司徒老将军便再也不叫他的两个儿子踏入京城半步。” 祝余了然,司徒一家效忠的只是皇位上的人,或者说,他们效忠的是那个皇位本身,所以不管是谁,在坐上那个位子之前,谁都休想拉拢到他们。 这些年来鄢国公赵弼也未必没有动过拉拢司徒家的心思,只不过司徒一家势力过硬,他们不肯与人结党,鄢国公也拿他们无可奈何。 可是这样一个油盐不进,从先帝到当今在位的圣上,谁的面子也不给,坚决不肯与任何人结党的司徒家,真的是陆卿能够成功游说的吗?而且就算是司徒家终于放弃了过去的坚持,打算选边站队,陆卿又凭什么笃定他们就会选择眼下最不具有竞争优势,没有任何靠山可言的陆朝呢? 想到这里,祝余忍不住充满狐疑地看向陆卿:“你这不会真的是拿命去赌的苦肉计吧? 如果司徒敬欠你的人情足够大,会增加游说司徒一家的胜算?” “夫人多虑了。”陆卿失笑,“我承认,我这个人平日里的确是关于谋划算计,但还不至于连自己的命都拿来做赌注的。 这一次的伤的确是一场意外,毕竟毫厘之间就差一点要了我的性命,我如此谋划为的就是能够太太平平地活下去,结果被人一剑刺死在离州,那不就真的是输了个彻底吗?” 祝余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她很佩服陆卿的心思缜密和考量深远,但是如果这厮是个拿命去搏的莽撞亡命徒,那就另当别论了。 毕竟自己努力的目标,也是未来有好日子过,若是陆卿谋划未成就先把自己搭进去,那她也同样输了。 就这样,又过了五六日,陆卿的伤势在严道心的调理下好转迅速,眼见着就已经恢复得像是什么事儿都没有的好人一样了。 既然痊愈在即,自然不能不准备启程的事,陆卿叫符文和符箓以金面御史身边随从的扮相,到外面去置办一些启程之后路途上的吃用。 祝余这几日左等右等也没见司徒敬上门,心里面多少有些忐忑,现在看陆卿若无其事地差使符文符箓采买东西,并且从买回来的东西看,又都是些几日内的用量,似乎并不像是准备启程远行的模样,一时还有些摸不清这只狐狸究竟又抱着什么打算。 不过当她看到符文符箓依着陆卿的意思,从外面买了些绸缎衣料那些,惊讶之余,心里面倒也隐隐有了答案。 并且,看样子从陆卿采买这些物件看出端倪的人,不止祝余一个。 有人虽说这些时日并未露面,倒也一直留意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呢。 这天夜里,刚刚喝了药的陆卿得到禀报,说是驿站忽然来了一位访客。 不一会儿,一个裹着黑色斗篷的人便到了他的屋门外。 陆卿神色泰然,似乎觉得一切都是意料之中,从一旁拿过金面具戴在脸上,祝余这几日因为时不时到驿站外面透透气,活动活动,皮面具也就在手边,连忙也戴好。 之后房门被符文轻轻推开,他在门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神色尴尬的司徒敬便从外头走了进来。 感谢汀兰之露一夜暴富的月票! (本章完) 第159章 异心 第159章 异心 司徒敬一件黑色披风裹在青灰色袍子外头,头顶也没有戴任何的小冠、幞头,只用一条布带简简单单束好,从打扮来看可以说是相当低调,应该是不想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想要不显山不露水地来与陆卿他们见上一面。 他进门的时候,陆卿就坐在床边,戴着那个狰狞的金面具,一只手撑在床边,另一只手轻轻掩在伤口的那个位置上。 祝余在一旁看着,心中暗暗鄙视了一下这厮,方才明明没事人一样,这回司徒敬一来,他倒端起了“西施捧心”的姿态,摆明了是在暗示司徒敬,不要忘了他是被谁伤的。 很显然,这一招对司徒敬是好用的,他一进门,看到手抚胸口的陆卿,脸色顿时就变了变,原本强作的镇定几乎快要裂开来,整个人肉眼可见得愈发紧绷。 “将军请坐。”陆卿依旧是戴着面具时候才会出现的低沉嗓音,一边招呼司徒敬坐下说话,一边示意符文从外面将房门重新关好,“不知将军百忙之中,特意抽空过来驿站,所为何事?” 陆卿说“百忙之中”的时候,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字咬得似乎有点重。 已经半个多月没现身过的司徒敬一张脸瞬时便多了几分血色,人看起来也增加了一些窘迫。 “御史大人被我所伤,司徒敬理当早些过来探望,无奈平定了那一伙贼人之后,军中事务十分繁杂,于是耽搁到了现在,实在是不应该,还望大人见谅。” 他冲陆卿抱拳表示歉意,解释道,“虽然那一伙贼人是豢养的死士,在被俘后便咬毒自绝,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但与他们里应外合的副都指挥使周邝却被关押起来。 经过一番审问,这厮挨不住,终于吐了实,他坦白最初并不知道那一伙人的阴谋,只当是结交了几个能人异士。 周邝此前一直心有不甘,觉得前任老都指挥使平庸无能,那些人说可以帮他弄点乱子出来,到时候上面怪罪老都指挥使督军不力,将他贬去别处,周邝便能抓住机会,爬到都指挥使的位子上。 后面见上头迟迟没有动静,他估摸着是老都指挥使将离州大营中的事情瞒而不报,于是又在那伙人的撺掇下,决定直接对老都指挥使动手。 本以为老都指挥使一死,军中没有人坐镇,上头一定会将他原地任命成新的都指挥使,从此他便是离州大营中的头把交椅,没曾想圣上一纸诏书,将我从润州到到此处来。 所以后面才有他在那一伙人的撺掇下,越发坐不住,想要酝酿一场大乱,好将我取而代之。 这些时日,我一直在营中剔除周邝的党羽,还有大营中这些年来尸位素餐的官吏,也趁此机会一遭处置。 因此一拖再拖,一直到现在才到这里来探望大人。” 陆卿缓缓地摆了摆手,表示无妨。 司徒敬略微顿了顿,开口问道:“听闻大人有启程之意,所以今日我特意前来探望,不知大人此番是不是准备回京复命?” 陆卿看着司徒敬没有说话,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司徒将军果然消息灵通,即便在军中被诸多事务缠身,也能掌握到我们几个人的动向。” 他这话一说,几乎就等同于指着对方的鼻子说“你这老小子,我被你伤这么重,你人不来探望,倒是派了耳目来盯着我们”。 若是对面是鄢国公那样的老油条,说不定会面不改色地立刻想出什么扳回一城的说法。 但是很显然,司徒敬不是那样的性格,肚子里头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这个耿直武将的脸瞬间便彻底红了。 他虚握拳头掩着嘴巴,干咳两声,以掩饰此刻的尴尬,既然已经被陆卿点破,他也就没打算再遮掩,干脆点了点头:“大人此番身上有伤,从离州到京城路途遥远,我原本担心大人还没有完全康复,不知道经不经得起舟车劳顿。 不过看大人差人准备的那些吃食,似乎并未做远行的打算?” “伤未痊愈,不想继续在离州地界叨扰,故而想出了离州,找个山水秀丽的地方,再休养些时日,待到身体无碍了之后再启程回京。”陆卿回答道。 “大人心中已经有了想去的地方了?” “我倒是无所谓,只是我身边的长史近乡情怯,本官自然要迁就照顾一二。”陆卿一边说,一边若有所指地看了看一旁的祝余。 司徒敬微微一愣,看向祝余,祝余也对他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她这会儿也还不知道陆卿究竟为什么要这么说,但在外人面前,和自己的盟友保持一致毕竟是最基本的行为准则。 司徒敬脸上的表情就变得愈发微妙起来。 他原本也揣测过,自己最近的回避是不是会让陆卿他们意识到身份被人猜透的事实,但是于公于私,他还是要故作无知无觉,不好直接挑明戳破,对方想来应该也是和自己的打算相差无几。 没想到这会儿那“金面御史”虽然没有直接挑明,却也好像没有打算装作旁人并未察觉的样子。 既然双方都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司徒敬有些摸不清对面的意图,却又偷偷松了一口气。 毕竟这样一来,很多话倒也方便说了。 “大人若是想要找个地方养伤,最好找一个安逸的好去处,比如说曲州那边,这会儿便是不错的时节。 最近离州、化州地界,都算不得什么好去处,大人若听我一言,最好绕道远行。”于是司徒敬干脆把话说得直白了许多。 可是偏偏他那边已经如此坦诚直白,这边陆卿却装起了糊涂:“哦?此话怎讲?” 司徒敬眉头一皱,他看了看陆卿,又看了一眼一旁的祝余,似乎是有些纠结,但终究还是开口说道:“此前屹王奉旨巡边的事情,相信大人应该是清楚的。” 陆卿点了点头。 “离州与化州都与羯、朔两国邻近,且不说最近离州大营里面的这一桩奇毒案,”司徒敬像是下了不小的决心似的,“早先便已经有了风声,说是羯朔两国相互勾结,不知道是不是起了异心。” 感谢~星海微澜~一顺百顺的月票! 感谢colors_y一马当先的月票! 感谢桜桃好事成双的月票! 感谢书友20230511121704767一鸣惊人的月票! 感谢书友20210301105365700752双喜临门的月票! 今天二月二,祝大家龙抬头,富流油,大事顺心,小事不愁! (本章完) 第160章 死灰复燃 第160章 死灰复燃 “司徒将军,我有一事想要请问将军,有些冒昧,还请将军海涵。”祝余皱了皱眉,她本以为她和陆卿能够从离州大营当中看出来的东西,司徒敬应该也看得分明,结果没想到他一开口就说朔国与羯国勾结,似乎是存有异心,“假若你当日是存心想对我家大人下手,会亲自动手,还用自己的佩剑伤人吗?” “那自然不会。”司徒敬对她的询问并未表现出不悦,只是提到那天伤了陆卿的事情,多少还是让他有些局促。 “这天底下的毒药种类繁多,不论是让人肠穿肚烂受尽折磨的,还是须臾之间取人性命的,都不胜枚举。”祝余没给他更多开口的机会,又继续说,“若是羯国、朔国想要伺机作祟,蛮可以用一种锦国唾手可得的毒药,为何偏偏跑到禁军大营当中去用只有羯国独有的毒草淬毒? 是生怕旁人不把此事与羯国联系在一起吗? 而朔国更是如此,若是我没有说错的话,我家大人到达离州之前,离州大营中的将士们无一人出现过后来那位庞百夫长的相似症状,那会儿对方根本没有用到朔国的赖角。 这不就等同于将军您派自己的亲兵,穿着平日里司徒府上亲兵的衣服,带着您的佩刀来行刺我们大人一样? 您觉得羯王与朔王的头脑,真的蠢笨至此吗?” 司徒敬叹了一口气,摆摆手:“非也!若只是这次离州大营的事,我也无须夜里特地过来提醒二位。” 他略微斟酌了一下:“我父兄此前曾送家书过来,书信中提到在我大锦与羯国相邻的几个县里头,曾经有匪兵作祟,时不时跑去庄子上烧杀抢掠,令当地百姓苦不堪言。 后来父兄奉命派兵围剿,成功将那些匪兵击退。 而那些人在仓皇逃跑的时候掉落了随身的刀剑,被禁军拾获,结果发现那些兵器都是由乌铁锻造而成,并且从锻造的技艺来看,也是来自于朔国。” “乌铁的确是朔国独有的,这的确不假。”祝余并不否认这一点,“朔国除了乌铁,也有大量寻常铁矿,铁器锻造的技艺更是在四海五国之中首屈一指。 不止羯国,除了大锦之外,其他几个藩国所使用兵器也基本上都是来自于朔国的,这并不奇怪。 为何从羯国匪兵手里缴获了兵刃,便一口咬定是羯朔勾结,意图不轨?” “你说得没错,只是各国如需添置新的兵器,都需奏请圣上批准,之后经由兵部记录在册后,才会由兵部安排人手亲自运送,将打了标记的兵器如数送交到各处。 那些被缴获的兵器经过核实,发现虽然样式与羯国士兵配备的一模一样,但却并没有做过标记,疑似私造。 因而关于羯国与朔国相勾结的说法便逐渐传开。 之后圣上又派屹王去巡察边关,这应该已经足以说明一些事了。”司徒敬说。 说到这里,他忽然沉默了。 这件事他早就在父兄的书信中知道得一清二楚,可不知道是不是有了前面那几个例子作对比,他再提起这些没有标记的兵器时,脑子里都是方才那位“长史”所说的话——“这不就等同于将军您派自己的亲兵,穿着平日里司徒府上亲兵的衣服,带着您的佩刀来行刺我们大人一样? 您觉得羯王与朔王的头脑,真的蠢笨至此吗?” 是啊…… 仔细想一想,这事好像的确有些令人玩味的地方。 若是羯国想要联合朔国私造一批兵器,朔国明明就可以用普普通通的铁矿石炼出铁来,打造了兵器偷偷卖过去,那样即便被抓到私造兵器的罪过,也不会那么轻易坐实在朔国的头上。 可偏偏乌铁是朔国独有的,只要是乌铁打造的兵器,哪怕锻造工艺说明不了什么,光凭这一点也足够让朔国百口莫辩。 祝余听了司徒敬的话也很诧异。 只不过她想的与司徒敬刚好相反。 在朔王府的那几年,虽然说自己一直是一个父亲并不会心思去留意的庶女,但她对自己这位便宜爹爹倒是有些观察。 如果说祝成这个人有那么大的野心和胆量,敢去与羯王勾结,意图谋反,祝余都怕自己笑出声来。 但现在令她忍不住感到忧心的事情是朔国的乌铁是怎么流入羯国?为什么私造的乌铁兵器还带有明显的朔国工匠锻造技艺? 这个疑虑令她心头有些沉沉的,隐隐觉得不安。 司徒敬似乎也因为这件事当中体现出的矛盾而感到困惑,一时之间脸色也有些古怪。 陆卿沉默片刻,忽然开口,话锋一转,对司徒敬说:“司徒将军恐怕也要思量一下今后的事吧? 将军接任离州大营都指挥使以来,被有心人蓄意煽动,导致一度营中将士与将军的亲兵之间矛盾深重。 虽然现在误会得以解除,也都知道是有奸佞之人蓄意挑唆的结果,但冰释前嫌并不意味着裂痕便消失了。 成见这东西,就犹如熄灭的纸灰,只需稍加撩拨,死灰亦可复燃。 将军继续留在离州大营任职,秉公处事仍免不了会被人抓住细枝末节做文章,咬定你依旧偏袒倚重自家亲兵。 可若为了避嫌,为了堵住悠悠众口,事事处处偏让着禁军将士,又因为失了公允而寒了自家亲兵的心。 将军要当心左右为难,最后上面和下面都不满意,落了一身的不是。” 他的话成功地将司徒敬的注意力从方才和祝余的对话当中拉了回来。 司徒敬轻轻叹了一口气,摇摇头:“大人的意思我明白,只是,是去是留这都不是我能够左右的。 既然圣上将我派到此处,必然有他的用意,若是我自己没有办好离州大营的差事,又在离州大营内忧外患皆未能彻底平定之前请求圣上将我调去他处……只怕不妥。 我父亲征战沙场,戍守边疆,这么多年来努力捍卫司徒家的荣光,不能因为我一个人的无能退缩,拈轻怕重,就给毁了。 军中将士如何看待我这个人不重要,我会做好自己份内之事,带领手下将士守好离州大营。 若是羯国朔国并未有进犯的野心,我自然乐于见到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 但若外人胆敢进犯,我便是拼死也不会让人越过离州禁军进入大锦为非作歹!” 感谢田中美奈子好事成双的月票! 感谢~星海微澜~一夜暴富的月票! 感谢素食小猪三生三世的月票! 感谢573602869一鸣惊人的月票! 感谢书友 20250130012013797一帆风顺的月票! (本章完) 第161章 点拨 第161章 点拨 陆卿点了点头,似乎对司徒敬的这番话很是满意,但他依旧再次提醒道:“司徒一门代代皆为良将,忠君爱民,令人钦佩。 司徒将军严守家风自然是好的,只是还需明白,这世事万物瞬息万变,做人亦不能墨守成规,要顺势而为,才是对应天意。 天下百姓是否能够安居乐业,在这绝非一个戍边将帅能够决定的。 若是一味被动,只怕离州大营里面的事情,还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并且不止是离州,而是天下各处。 与其等到各处纷乱四起,百姓无辜陷于水火,倒不如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 司徒敬没做什么表示,径直起身,冲陆卿拱手道:“此番见到御史大人的伤势已有明显好转,人也精神多了,我心里便也踏实了不少,今日时候也不早,就不继续叨扰二位了。 先前的提醒,都是发自肺腑的诚意之言,还望大人仔细考量,切莫意气用事。” 陆卿微微点了点头:“我与将军亦然。” 说罢,对祝余挥手道:“还有,阴谋霍乱禁军大营的贼人,先是放迷烟,导致不少将士因此受伤,之后贼人又没能留下活口,这些将军也需仔细斟酌,如何向圣上复命。 本官有恙在身,请长史代本官送客。” 既然陆卿都这么说了,祝余便起身,引着司徒敬往外走。 司徒敬走到门口,还想再对陆卿说点什么,停下脚步转身看过去,见陆卿已经和衣而卧,背朝着门口的方向,他也只好作罢,默默跟着祝余往外走。 出了房门,符文守在门外头,本以为自己送司徒敬出去便是了,一见祝余负责送客,便闪到了一边。 祝余走在前面,隐约觉得司徒敬跟在自己身后,好像一直在打量着自己,她佯装毫无察觉,一直到了驿站门外的院子里,才止住脚步,转身客客气气对司徒敬道:“今日辛苦将军前来探望,我替大人再次谢过。” 司徒敬连忙拱拱手:“大人的伤因我而起,若非事务繁忙,我理当早些过来的,今日已经很失礼了,还请二位莫要见怪。” 祝余点点头。 司徒敬虽然今日来这一遭并没有挑明什么,但说起话来也算是不藏着掖着,方才那一句“二位莫要见怪”,基本上就已经拐着弯承认了他猜到陆卿和祝余身份的事实。 司徒敬看着祝余的眼神中夹杂着好奇和纠结,短暂的欲言又止后,还是决定什么都不说,拱了拱手,迈步往外走,才走了几步,又被祝余叫住。 “司徒将军可曾听说此前京城里曹大将军侄子的事情?你觉得此事的根源在哪里?”祝余问。 司徒敬虽然人不在京城之中,但那么大的事情却还是有所耳闻的,他们司徒家与曹天保原本也没有什么交情,虽然都是功勋显赫的老将,却因为道不同,一个始终不与人结党,一个则亦步亦趋追随鄢国公的脚步,因而两家素来敬而远之,鲜少打交道。 司徒敬作为晚辈,对曹天保的骁勇善战还是颇为敬仰的,但是提到曹家那些子侄,他的脸上便不由自主多了几分鄙夷。 “那自然是因为那曹辰丰本就是个金玉其外的货色。”他并没有刻意隐藏起自己的那种鄙夷,“平素只会仰仗着自家伯父的抬举扶持,其余全无建树。 若不是他品行不端,被人拿捏住了错处,又怎么会如此轻易便着了对方的道,险些为他伯父招惹了祸患。” “的确如此,将军所言极是。”祝余点点头,先对司徒敬的话表示了赞同,然后话锋一转,“可是若不是大人奉命前来,还恰好带了能够解毒的神医随行,恐怕司徒将军这会儿还在焦头烂额,无法从离州大营此前那一团乱麻当中抽身吧? 那在下不才,冒昧请问将军,你又何错之有?” 司徒敬没有想到祝余会忽然这么说,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试图找到个合理的说辞去加以反驳,可是在明白了祝余想要表达的意思之后,他又发现自己根本无从反驳。 虽说曹辰丰的确是烂泥扶不上墙,但若是有人存心想要“怀璧其罪”,不论对方是不是个草包,总能想出不同的法子让其陷入不义之中。 即便自己与那曹辰丰绝非同类,只要自己的父兄与曹大将军一样,被人视为挡路石、眼中钉,那么自己再怎么谨慎行事、兢兢业业,也仍旧不能避免这种有心人设下的圈套陷阱。 “不偏不倚,不为私利而结党,只忠于天命使然的天下共主,心系百姓,这自然是再好不过。”祝余见司徒敬沉默不语,又继续说道,“当今圣上是个心怀天下的明君,任人以贤,视司徒老将军为平乱之良将,并不在乎此前司徒老将军对各方不偏不倚、不为所动的立场。 有明君如此,乃是天下之大幸。 可是若上位者偏偏不在意对方是贤是庸,只以亲疏论,与之为伍者自会平步青云,高官厚爵。 不相为谋者只怕等来的便是新账旧账一并清算,又或者压根儿看不到日后清算的那一天,便要背负着不白之冤,再无暇顾及什么光宗耀祖、光耀门楣了。” 司徒敬的眉头皱得越发紧了些,祝余的话已经触动到了他原本内心深处的担忧,只是在明白对方的身份和没有直接说出来的用意后,他心中还有些不大确定。 祝余见状,做了一个送客的手势,对司徒敬说:“司徒将军今日特意前来探望我家大人,在下不胜感激,在此代大人谢过。 将军此番回去大营中,若是公事之余能有空闲,倒是不妨想一想,大锦上下真的已经无旁人可用了吗?润州与离州相距甚远,离州大营老都指挥使突然暴毙后,为何陛下要特意调将军到此出来主持大局?” 说罢,她像陆卿平时那样,冲司徒敬拱了拱手,也不再多逗留,转身返回了驿站里面。 司徒敬听了她最后那一句,又是一愣神儿,若有所思地看着祝余的背影消失在门里面,这才转身解开自己的马,上马飞驰离去。 感谢annes741111 x2,书友160920211046389,甜沙拉,s20170823,说小说看小说的月票! 感谢~星海微澜~的100阅币打赏! (本章完) 第162章 心如刀割 第162章 心如刀割 祝余返回去找陆卿,回到房间的时候,陆卿已经坐在桌边,金面具也摘掉了,面前放着一沓纸,手里提着毛笔,正在纸上奋笔疾书,看起来一副心情不错的样子,精神头儿也比之前又好了几分。 看到祝余回来,他便冲她招招手,示意她到桌边坐:“夫人送客这么久,看来是与司徒将军相谈甚欢?” 有符文守在外面,陆卿都敢这么称呼自己,祝余也就没有再绷着,一边解下脸上的面具,一边落座道:“王爷说笑了!司徒将军性子倔强,你都没能一下子就说服他把话听进去,我又怎么会有那么大的面子。 我不过是看他好心提醒咱们,所以也提醒他一下,让他好好想一想,为什么圣上将他突然派到离州来,他们司徒一家这么固执、被动地被人算计,又要什么时候才能是个头。” “哦?”陆卿听她这话,似乎瞬时便来了兴致,手中的笔也搭在砚台边上,“你觉得圣上为何突然派他到离州来?” 祝余摇摇头:“其实我不也不知道。 这事儿原本我倒也没有做过多的联想,只是这几日在驿站中,闲暇的功夫多了起来,便有空去琢磨些有的没的。 上一次圣上以鬼庙之事为由,将你派去清水县一带查看情况,恰好那鬼庙命案当中的死者与清水县衙牵扯甚多,牵扯出来的是李文才那只盘踞在清水县中的搬仓老鼠。 从州上下已经暗中勾搭成了一张网,李文才的上官们只怕也并不比他干净,所以那一次必须要由你出马才能查出真相。 可是这一次不一样,在派咱们过来之前,圣上提前两个月便已经将原在润州的司徒敬千里迢迢调到离州大营。 从父一辈来讲,司徒一家皆为忠良。 从子一辈来讲,此前司徒敬在润州管理那边的禁军时,事情做得也是十分漂亮。 所以不论是忠心还是本事,司徒敬的这一次调动都似乎颇有深意。 我实在是觉得,圣上舍近求远调了司徒敬过来这边之后,短短两个月便又将你派过来,似乎用意也并不单纯。” “此番若是没有我们来,司徒敬现在恐怕还没有弄清军中怪事背后是被什么毒草所致。 而若是没有司徒敬在,我们这顺水推舟的计划也未必能够实施得如此顺利。” 陆卿听了祝余的那一番话,嘴上虽然如是说着,脸上也看不出什么喜怒,眼睛里闪烁的光芒却更盛先前,“我也不认为司徒敬被调到离州是一个巧合,只不过圣意难测,圣上当初的考量是什么,咱们眼下也不能完全揣测出来。” “那你现在的考量又是什么呢?”祝余目光朝陆卿面前的纸上扫了一眼,隔着一张圆桌,她隐约能捕捉到那些蝇头小楷中的一些字眼,能够判断这是陆卿准备呈交给锦帝的密奏。 “告司徒敬的黑状,把他从离州调走,贬去他处。”陆卿回答得可以说是相当直白。 “他有什么黑状可以告的?”祝余一下子有点茫然,方才这厮还说这一次的禁军大营中的案子能够这么快便解决掉,多亏了他们双方的配合,话锋一转怎么就告起黑状来了? “夫人,你要是这么说话,为夫可就伤心了。”陆卿一脸令人牙碜的哀怨神色,两手轻掩在自己胸前,“我这身上的伤尚未痊愈,夫人便忘了我是被谁所伤了吗?” “所以,这一剑究竟是有心为之,还是意外误伤,便全凭王爷一张嘴了。”祝余明白过来,点点头,“还有呢?只此一条恐怕不大容易说服圣上动他。” “我这个人,向来光明磊落,从不做那种龌龊腌臜的勾当。”陆卿微微一笑,重新提笔,一边继续在纸上奋笔疾书,一边对祝余说,“我想要上报给圣上的一桩桩一件件,今日可是都亲口与司徒敬说过了的。” 祝余回忆了一下方才陆卿同司徒敬都说了些什么。 这两个人方才除了司徒敬略显心虚地解释自己为什么这么多天,一直到陆卿等人准备离开才过来探望那一段,别的倒也并没有说上太多,再加上多少都有点揣着明白装糊涂,很多话也说得比较隐晦,没有太直白。 不过稍微回忆一下还是不难想起,陆卿的确同司徒家提到了他平衡禁军和亲兵之间亲疏的困境,以及策划这一切的贼人皆为死士,没能留下一个活口的问题。 这么一想,还真别说,陆卿所言非虚,他还真的是把自己打算告状的这些“黑料”都提前提醒过司徒敬了。 “不对,之前你伤得很重,我一时倒也忽略了旁的。”祝余方才那么一回想陆卿提醒过司徒敬的事情,忽然发现了一个自己之前没有注意到的疑点,她皱起眉,带着怀疑地将陆卿打量了一遍,“你这人做事向来考虑周全,不是一个顾此失彼的性子。 之前你安排严道心和符文在外面,带着那些‘中毒’的兵士们按兵不动,静待时机,难道会想不到那一伙贼人在狗急跳墙之时会出阴招?” 陆卿停下笔,抬眼看了看祝余,一脸无辜:“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或许这便是我那‘一失’。” “我看倒不见得。”祝余不给面子地直接戳穿,“作为你算计的受害者之一,我可不觉得你会有这么大的错漏。 依我看,那日你随身带着能解迷烟的药丸,本就是做了两手准备,不过是没有提醒司徒敬罢了。 你需要他在处理大营中这一桩蓄意投毒的案子时留下纰漏错处,因为你知道以司徒家人的性子,是不会那么容易就被说动的。 万一他自己不想动,而你想要推他一把,告状也还需言之有物才行。” “夫人这一番话,听在为夫耳朵里,心中宛如刀割。”陆卿脸上表情沉痛,话说得却别提多没诚意了,不等祝余回应,他便又问,“那以祝家人的性子,在听说了私造的兵器之后,你还坚信你父亲没有任何谋反之心? (本章完) 第163章 近乡情怯 第163章 近乡情怯 “我确定他没有,我从未见过哪个野心勃勃的藩王,会对自己封地的守镇兵将那么疏于操练,封地里头的铁匠人数都快要比守镇兵人数还多的。 就算是与羯王合谋,以朔国眼下这种连自保的能力都勉强的状态,也着实是太过儿戏了。 但是……”祝余先是态度坚定地摇了摇头,随即又带着几分忧色地改了口,“再这么下去,只怕以后不管他怎么想的,这个‘谋反’的帽子就算是摘不掉了。 毕竟私造的兵器是乌铁打造的,锻造手艺也与朔国工匠相符。 他要怎么解释,作为一个藩王,自己对此确不知情,是有人神不知鬼不觉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偷走了乌铁,还偷走了工匠的呢? 假如我是圣上,恐怕我也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的。” “所以现在最重要的便是弄清楚,朔国的工匠和乌铁,到底是怎么就跑去给羯国造兵器了。”陆卿点点头,又在纸上写了几笔,便将毛笔放下,一边等墨迹变干,一边对祝余说,“寻常女子出嫁三日便应归宁,咱们这回刚好到了离州这边,刚好顺路带你回去探望双亲。” “离州与化州都与朔国毗邻,你打算从哪边走?”祝余问,“司徒敬既然已经直言劝我们不要靠近硕果,若是从离州走,是不是不大稳妥?” 陆卿一边将干了的密函折起来,放入小木匣当中,一边对祝余点了点头:“为了少些麻烦,我们只能舍近求远,先到化州,从化州到朔国去。” 说完,他开口把守在门外的符文唤进来,将装着密函的小木匣递过去:“这些日子,你在这一带可有再发现尺凫卫的踪迹?” “不曾。”符文不假思索便回答道,很显然这件事装在他心里头已经很久了,“打从您和长史进入离州大营,准备找准时机内外接应之后,就不曾察觉到过他们的踪迹。” “带着这密函,走远一点,一直到发现尺凫卫的踪迹,交给他们带回宫里,就说我因剑伤,尚不能起身活动,还需卧床静养一些时日方可恢复。 一定要记清楚尺凫卫的活动范围,回来向我复命。” “是!”符文连忙应声,把密函仔仔细细放进怀里,摸了摸脸上的铜面具,确定戴得好好的,便快步离开。 门外头,符箓立刻就接替了他的位置,继续守在那里。 陆卿收回视线,看到祝余两手托着腮,眉头微微皱着,似乎是被什么疑惑困扰住,想不出答案。 “怎么了?想到要回朔国,真的近乡情怯了?”他开口用一种调侃的语气试探道,“担心乌铁和兵器的来路查不清,没有办法洗清你父亲?” “嗯?”祝余回过神,听清了他的话,摇摇头,“那是你该去发愁的事,毕竟你的岳家若是沾上了这种污名,对你来说麻烦可就大了。 天塌下来有个儿高的顶着,你操心的事儿,我就不操心了。” 她这话把陆卿逗笑了,颇有些认命地点了点头:“那你愁眉紧锁是在想些什么?” “为什么尺凫卫在咱们进入离州禁军大营之后就离开了这一带?”有了前面那些话题的铺垫,方才陆卿把符文派出去的时候也没有特意回避自己,祝余便没有了顾忌,开口直接问,“之前你亲自去润州借禁军士兵差使的时候,尺凫卫也不能靠近离州大营吗?” 很显然,她问到了一个让陆卿觉得很重要的问题,他眼中含笑,点了点头,很显然是对祝余的这个疑惑感到满意,然后才说:“不曾,之前在润州地界,你察觉不到,我却很清楚,尺凫卫一直都跟在左右,只是不受召唤不得现身罢了。” “那他们这回开始还在这一带活动,你与司徒敬真的开始打交道之后就不再靠近……莫非是圣上的授意?”祝余惊讶。 陆卿并没有回答这个答案显而易见的问题。 一个手中没有半点兵权的金面御史,到离州与一个手握重兵的禁军都指挥使打交道。 锦帝竟然授意他的尺凫卫停留在距离禁军大营很远的地方,连附近都指挥使府所在的县城都没有靠近。 这可实在是有些不合逻辑,说不过去。 除非…… 祝余眼皮一挑,被自己方才大胆的猜测给吓了一跳,赶忙抬眼看向陆卿。 陆卿就像是从她方才的反应猜到了她内心中的想法似的,对她点了点头。 “你确定?”他这么一点头,祝余更加诧异了,心跳都不由加快了几分。 陆卿却又摇了摇头:“不确定,所以我才让符文送密函回去,才好试探一下我们的推测是否准确。” 祝余有些怔怔地点了点头。 “旁的事情还不值得你牵扯精力,”陆卿伸手在祝余眼前晃了晃,“等到了朔国,许多事情都是你要比我更加熟悉,到时候才是劳心费神的开始。” 祝余听他这么说,有些凉凉地笑了出来:“到了那边你就知道了,我说什么都不重要,反正没人会当回事的。” 陆卿虽然没有去过朔国,但对那边的民风倒也略有耳闻。 如果说羯国的彪悍是不分男女老少的,那么朔国则是一边倒的阳盛阴衰。 祝余会这么说倒也不奇怪。 即便不与她核实,陆卿也十分笃定,祝余那过人的头脑和胆色,与一身令人称奇的验尸手段,都是祝成完全不了解的。 否则他也不一定舍得,或者敢于让这样的一个庶女领旨出嫁。 也正因为如此,祝余现在那带着淡淡恼火地嘲讽语气背后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他一清二楚。 他碍于情势所迫,不得不藏巧于拙。 她冰雪聪明,胆色果然,却被人视而不见。 两人的境遇并不相同,内心深处的无奈与不平却如此相似。 “不重要。”陆卿眉头一挑,睨着祝余,微微抬起下巴,指了指自己,“重要的话自然要说给耳聪目明的人听。 至于那些心智未开的憨货,等到他们看见是谁让他们不必蒙受不白之冤,是谁帮他们化险为夷之后,那些之前欠你的尊重,都会一点不少,悉数还回来的。” 感谢573602869的月票! (本章完) 第164章 煞气 第164章 煞气 被派出去送密函的符文是第二天一早才从外面回来的,看起来应该是赶了不少路,已经能看出疲惫来了。 “爷,尺凫卫守在出了县城以外还要再走二十里地的地方,我将密函交给他之后,也告诉了他,说关于离州大营中的事情经过,最终结果,都已经在密函中详细叙述清楚。 御史大人在离州大营中意外受了伤,伤得很重,为了不伤及性命,只能留在这边原地休养,待到伤愈后自会回去复命。” 陆卿满意地点了点头,示意符文下去休息,然后才问祝余:“此事你怎么看?” “你我之前的猜测八成是对了。”祝余了然点头,又补一句,“这尺凫卫虽然是圣上的人,但圣上似乎对他们也并不是彻头彻尾信得过。 这对于圣上而言是不是好事,未尝可知……” 她看了一眼陆卿:“对你而言,倒有可能喜闻乐见。” 陆卿没有做什么评价,只是竖起食指,笑着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吃过早饭,陆卿叫来符箓,让他照着严道心的道袍,按照他们几个人的身形尺寸再去买几套回来。 这事儿倒是不难,不过一个多时辰,符箓就带着东西回来。 “你弄这么多道袍干什么?”符箓回来的时候,严道心正百无聊赖地在陆卿房中,对着一盘用盐巴炒香的西瓜子吃着玩儿,看到一脸横肉的符箓抱着大大小小几件道袍交给陆卿,顿时眯了眯眼,狐疑地看向陆卿,“你该不会是想要扮做道士模样,让我带你们混进朔国去吧? 不成不成!我可不带你们! 本来要是不过来搀和离州这一档子事,我本是想要绕道曲州,打从曲州到澜国去的,可从未有过到朔国去的打算! 朔国那地界,都是些鸟不拉屎的石头山,只有图矿石的才乐意去,我这种奔着草药去的可没有兴趣!”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一次若不是祝余,咱们当中便没有人知道为什么那庞百夫长会被无形之火烧得满身水泡吧? 祝余本也不是个精通毒草毒药这些的人,她作为朔国女子,尚且都能认得咱们连名字都叫不出的赖角,你又怎知朔国没有什么旁人不知道的稀罕草药?”陆卿翻着手头的书册,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严道心本来拒绝得十分干脆,一听陆卿这话,又有些吃不准了,觉得似乎也有道理,纠结了一下,将手里的西瓜子丢回盘子里,起身拂了拂身上的瓜子皮碎屑便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嘟嘟囔囔道:“罢了罢了!信你一回! 反正这事儿能不能成,到时候就得你们自己担着了!” 说罢,他便出了房门。 等到了傍晚吃饭的时候,严道心才又露面,他拿了四张度牒交给陆卿、祝余等人。 那四张度牒的纸似乎用茶水特意做了旧,上面规规整整写了持有该度牒的道士的本籍、俗名、年龄、师名,等等等等,包括后面的落款和官印,都一丝不苟,看起来和真的一模一样。 祝余拿在手里看了半天,真正的度牒她也没有亲眼看见过,单从自己手里这一张而言,在她眼中已经足够以假乱真了。 “没想到你这个神医还有这种‘手艺’!”她忍不住感叹。 严道心这个人,只要不开口不吭声,那皮相是生得再好没有了,不仅俊秀,气质方面还自带着一股子不食人间烟火的超尘脱俗,怎么看都是个天上谪仙般的人。 偏偏只要一开口,就可以立刻把那浑然天成的气质破坏得一点不剩。 现在这一手“造假”的本事,更是让人惊掉下巴。 “彼此彼此,我也没想到你这样的王妃还敢给死人开膛破肚。”严道心咧嘴一笑,冲她大大咧咧拱了拱手,很显然是没拿祝余当外人,所以压根儿就不顾忌什么形象不形象的。 他顺便朝陆卿一指:“不然,你以为这厮当年若是老老实实在山青观里面抄经,现在会不会有这一身的眼界和本事? 那还不是多亏了我有这‘手艺’才成全了他!” “那他跟着你跑到外面去了,经书是谁抄的?”祝余有些好奇地问。 “当然符文和符箓了!”严道心秉承着有问必答的精神,冲一旁摸着后脑勺咧嘴笑的符箓努了努嘴,“他们哥俩练了一手和陆卿一模一样的字迹,留在山青观一边练功,一边帮他抄经。 不然的话,每个月宫里都要来人,取走陆卿抄写的经文,他们倒是不用非得见着他人,但是一个月要抄多少经,那可是一丁点儿都不能含糊。” “圣上这么在意这件事?”祝余有些疑惑,她不明白为什么锦帝要每个月都派人大老远跑去山青观取回陆卿手抄的经文,甚至还要核验数目是否对得上。 她本来想直接问锦帝到底让陆卿抄经的目的是什么来着,不过想到之前每次涉及到一些与陆卿的过去有关的话题,他总会突然就很没正经地故意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这会儿还有严道心和符箓在,祝余也担心陆卿不想提及那些,话到嘴边又换了一个委婉的说法。 严道心可就没有陆卿心思那么重了,他听了祝余的疑问,立刻撇撇嘴:“他倒未必真的在乎这些,要说在乎,估计是朝廷里那些天天在他面前晃的老家伙们在乎吧! 听说那些老家伙在皇帝面前说,陆卿年纪尚幼便全家惨遭灭门,偏偏就活他一个,说明他命中带煞,所以必须要让他在山青观里静心抄经,只有足够诚心诚意,抄过来经文,才能够化解命格里的煞气。 如果不这样,他一旦回到京城,搞不好就会冲了皇帝的龙气,还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一些说道。 所以每个月他们都要主动要求皇帝检查陆卿抄经的数目是不是足够,字迹是不是他本人的。” 严道心一边说一边摇头冷笑:“真是笑话,他们一群舞刀弄枪,手里不知道沾了多少人命的武将,自己身上煞气冲天,天天上朝也没担心冲了龙气,倒在陆卿身上不懂装懂,班门弄斧起来了! 我师父说,陆卿是勾陈得位,富贵双全且辅佐圣明,是再好不过的命格,若不是有天赐的福运照拂,怎么可能大难不死,遇难成祥!” (本章完) 第165章 水患 第165章 水患 “每个月都需要抄很多?”祝余问。 “基本上,这小子要是真的一丝不苟地抄,旁的就什么事都没工夫做了。”严道心用手比划了一下,“每个月必须抄这么厚一摞。” “那我就知道鄢国公为什么现在看你这么不顺眼了。”祝余笑着对一旁的陆卿说。 说什么化解煞气自然是借口,鄢国公希望的是陆卿被困在那与世隔绝的山青观中,没日没夜反反复复的抄写经书,把所有的时间都耗在这上头,这样一来,待到十几、二十岁,除了那几本可以倒背如流的经书之外,基本上也就是个废人了。 既没有广博的见识,也没有强大的根基,没有家族势力可以照拂,又文韬武略样样不通。 这样的一个人,就只能是砧板上的一条鱼,锅中煮的一块肉,任人宰割,毫无抗争的能力。 祝余心中愈发感到疑惑。 如果说赵弼现在看司徒老将军一家不顺眼,一心一意想要给他们使绊子,这倒是还说得过去,毕竟当初赵弼一直拥护锦帝,一路腥风血雨杀出重围,最终将锦帝推上了天下共主的至高皇位上。 所以他有充分的理由看始终不肯站队,总是恪守中立的司徒一家不顺眼,认为人家当初没有付出那么惨重的代价,却和他一样都成了朝中风光无两的勋臣。 可是陆卿的先人分明是与这位鄢国公在同一个阵营当中的,甚至全家上下就剩下陆卿这么一个活口。 鄢国公总不至于为了怕陆卿长大成人之后会威胁到自家孙子赵伯策的前程,就那么处心积虑、未雨绸缪吧? 严道心虽然说没有陆卿的心思那么深,却也不是什么没有心眼儿的人,从祝余对陆卿说的话,顿时听出了点东西,知道陆卿很多事都还没有同他的这位新妇讲。 他又想起那天两个人之间的对话,于是也朝陆卿深深看了一眼。 陆卿撇了他一眼,对祝余说:“这其中的奥妙,不是一言两语能够说得清,待到方便的时候,我再同夫人细细道来。” 祝余一愣,本以为按照之前那几次的反应,陆卿一定不会接自己方才那话,没想到他倒是有了松口的意思。 这人怎么忽然这么坦诚,决定不在自己面前藏着掖着,讳莫如深了? 难不成司徒敬那一剑虽然没有刺伤要害,却误打误撞给他开了一窍? “既然东西都已经准备停当,我们明日一早就出发,先到化州,再从化州去朔国。”陆卿没有再继续方才的话题,毕竟他和鄢国公一派之间的诸多渊源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得清的,这里面有一些事,就连他自己都尚且存着疑惑,就更没有办法立刻对祝余说个清楚。 而这会儿摆在他们眼前最重要的事情,便是到朔国去。 祝余收好了自己的那一张度牒,又从符箓那里拿了适合自己身形的道袍,便没有再多逗留,回房早早就睡下。 第二天一大早,天都还没亮,符文就过来敲门,祝余听到敲门声便立刻清醒过来,迅速起身换好了那一套道袍,顺便熟门熟路地给自己绾了个道士的发髻。 这些日子以来,她原本随时有突发状况一叫就立刻清醒并行动起来的肌肉记忆始终都在,现在就连着男装,束男儿发髻的动作也愈发麻利了。 没一盏茶的功夫,她便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出了房门,背着包袱出门与其他人汇合的时候,已经俨然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年轻道士了。 几个人戴了帷帽出发,到了天光大亮的时候,已经距离那个驿站还有司徒敬的离州大营一百几十里地远,几个人稍作休整,又继续赶路,到了晚上天黑前,找客栈歇脚过夜的时候,已经快要到化州地界了。 客栈的小伙计看着他们五个人身着道袍,风尘仆仆,忍不住也起了好奇,趁着帮他们端上来吃食的功夫,开口同他们打听:“几位这是要奔着化州那边去?” “你这人眼力倒是好极了,怎么就瞧出来我们是要去那边的?”严道心也不介意被那小伙计打听,点了点头,“我们还真是要去化州。” 小伙计咧嘴笑了笑:“这事儿可不难猜!今年也不知是怎么着了,化州那边有一大半的地方,就好像是有人把天给捅漏了似的。 我爹说,他都活了这么大岁数了,过去只听说过化州偶尔闹过旱灾,还没听说过那种地方还能下雨下得发了水的! 在你们之前呀,我们这店里头都招待过好几拨的和尚道士了! 不光有和尚道士,还有巫婆神汉呢! 所以不用问我都知道,你们肯定也是那边的官府请过去做法事的,希望能够帮忙驱云散雨,让老天爷也叫太阳露露脸儿的!” 严道心顺着小伙计的话连连点头,随随便便应和了几句,小伙计一看自己猜对了,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你们几位有没有什么真本事,能不能把化州的水患给收住? 要不然,再这么下去啊,只怕淹了化州之后,用不了多久,那水也就快要冲到我们离州这头来了!” 祝余暗暗有些惊讶。 按理说,离州在化州的上游,下游雨下得多了一些,上游并不会特别担心。 现在这小伙计年纪轻轻都能这样满面忧色,就不难想象化州那边的水患已经到了什么样的地步。 严道心朝陆卿和祝余看了一眼,心里暗暗诧异,没想到这小伙计误打误撞猜出了他们此行要去何处,竟是因为这么个缘故。 治个病,解个毒,这些东西严道心是手拿把掐。 再不济哪怕是让他攒个什么稀奇古怪的毒药丸子出来,也不是不行。 但是甭管是求雨来还是求雨停,他是半点都不会。 不过他凭借着这些年四处行走锻炼出来的脸皮,硬是表现的底气十足,只差没拍着胸脯说他们能调动四海龙王了,把那小伙计唬的一愣一愣,到从他们桌跟前离开的时候,满眼都是崇拜,要不是口袋里没有钱,只怕都快要忍不住给严道心他们捐点香火灯油了! 感谢书友20190428095720131,鱼头罐子的月票! (本章完) 第166章 巧合 第166章 巧合 估计是小伙计被严道心的口才深深折服,到了第二天一早,几个人要离开客栈继续赶路的时候,他还特意追出来,好心提醒他们提前多备些干粮,否则到了化州地界,越往那雨水多的地方去,就越难买到吃的东西。 听说当地百姓眼见着今年这是要奔着颗粒无收去,都恨不得把自己家现有的粮食都存起来,免得真闹了饥荒的时候挨饿,没有人肯轻易拿出去卖了换钱了。 俗话说,听人劝,吃饱饭。 祝余他们听了小伙计的劝告,离开那个县城的时候,特意拐到实际上去,买了好些耐放的干粮大饼之类东西,用油纸仔仔细细包好收起来,又把随身的水囊都装满了水。 一般来说,闹水患的地方最不缺的就是水。 但是同样的,那种地方最缺的便是能够放心饮用的干净水。 泛滥的洪水淹没农田、淹死庄稼都还不是最可怕的,真正可怕的是随着那污泥浊水的浸泡,人们在饮用了不洁的水源,食用了被污水浸泡过的粮食之后,很容易便会患病,随即瘟疫便有可能迅速蔓延开来。 就这样又赶了两天路,越往前走下雨的时候就越多,本来应该很好走的官道硬是被缠缠绵绵下个不停的雨水浸泡得路面发软,满是泥泞,马蹄踏在上面时不时便会打个滑。 这也让他们不得不放慢了行进速度,以免一不小心连人带马都摔在泥浆当中。 路旁原本应该又清又浅的小溪,现在也涨满了浑浊的泥水,水面眼看着就要比能走的路还宽,黄色的水面被风吹得一漾一漾的。 他们沿途所经过的镇子也好,县城里也罢,果真和那小伙计提醒的一样,别说是卖胡饼的小贩,就连食肆肉铺那样的地方,很多都压根儿不再开门迎客。 这里的百姓眼见着这雨好像永远也不会停一样,把田里的庄稼都给淹死了,搞不好就要颗粒无收,便把自家的粮食仔仔细细藏了起来,不愿意卖给外人。 外头的食肆肉铺没了可以下锅的食材,也只有关张大吉。 这也使得一路上经过的庄子、县城都愈发死气沉沉。 虽然身上披了油衣,可是每日顶着雨赶路,祝余还是感觉到整个人都是潮湿的,潮湿的衣服贴在身上别提多不舒服了,并且隐隐约约还有一股子潮乎乎的霉味儿。 走到一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界,忽然之间雨更大了,无数雨点从天而降,打在地上,瞬间便能在地面上的水坑中激起一片水,前方的路被这大雨冲得一片水雾迷蒙,看都看不清。 那雨点还被风裹夹着,直往人脸上拍打,让人睁不开眼,更增加了行路的困难。 五个人只好在一片农田旁边,找了一个种瓜人过去看瓜的窝棚,暂时躲一躲雨,打算等雨小一些了再继续走。 “屹王大婚的时候,不是就听说鄢国公的二女婿,工部侍郎白齐宏就已经被圣上派到化州修渠了?”祝余看着窝棚对面已经成了水洼的大片农田,算算时间,不禁感到有些疑惑,“到现在也有一阵子了。 这雨虽说下得不小,但若是水渠修得进展顺利,怎么也不至于途径的地界,处处可见农田积水,庄稼全都淹死的状况吧? 咱们这两日所经之处,确实能看到有被修缮过的水渠,可是水渠中无一例外都积满了水,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看来白侍郎那边应该也是遇到了什么困难了。”陆卿盘算了一下他们的行进速度,“若是这一场雨过去得足够快,我们一日之内便能见到他了。” 祝余狐疑地看了看陆卿:“你要走化州过去,是不是专程奔着那位白侍郎来的?” “谢谢夫人如此高看我,不过这只是巧合罢了。”陆卿一脸谦逊地摆了摆手。 祝余回他一笑。 这事儿果真是巧合……那就怪了! 若真是巧合,这只狐狸就不会在陆嶂大婚那日,特意让符文留意白齐宏是否随他的岳丈鄢国公一同现身,若没有同行,又是去了哪里! 经过这些时日,祝余对自己这位夫君已经有了一个最基本的认识——在他身上,除了娶到一位会验尸的夫人这件事是如假包换的巧合之外,就再没有别的巧合可言了。 两个人的对话点到为止,谁也没有再深说。 窝棚外头的雨没有半点转小的意思,严道心低头往自己的油衣里头闻了闻,一脸厌恶,很显然也是对那一身霉味儿感到十分头疼。 他在随身的箱笼里面翻翻找找了一会儿,变戏法似的从许多瓶瓶罐罐中挑了一个丹红色瓷瓶,倒了几粒同样颜色赤红的小药丸出来,发给其余四人一人一粒。 “总这么浑身上下湿淋淋的也不是个事儿,把这药吃了,能帮着把身子里多余的湿气浊气都清一清,不然真的要被这暑湿闹出病来了!” 祝余见识过严道心的能耐,对他给的药丸是否起效自然也没有疑虑,接过来便吃了下去,没一会儿的功夫,她就觉得肚子里面一阵暖融融,那股暖意顺着七经八脉向四肢慢慢扩散开来,有一种说不出的舒坦。 又过了半个多时辰,这雨终于小了,一旁的农田也彻底看不到一丁点儿的土,俨然已经变成了一个浅浅的水泊。 趁着雨小,五个人加速赶路,终于在日落天黑之前,来到了一处热闹的地界。 和之前经过的地方都看不到什么人烟不同,这里可以说热闹极了。 还没等来到近前的时候,祝余老远就听见了夹着雨点的风中似乎隐隐有人唱歌的声响。 再走近一些,便能看到有许多壮年男子,赤着上半身,用担子或挑或抬,正在将一担担、一筐筐泥土搬运到更远的地方。 他们从头到脚都湿漉漉的,赤着脚,沾满了泥浆的裤腿随意地卷在小腿上,看起来每个人都十分疲惫,但是又齐声唱着劝力的号子,拼命给自己鼓劲儿,不让自己有懈怠的机会,每个人都是一副干劲儿十足的样子。 忽然,一个三四十岁的壮年汉子脚底下打了个晃,身上的担子倾倒向一旁,人一声不响地便栽倒在身前的一滩烂泥当中。 感谢妄恻danni x2,素食小猪,573602869的月票! (本章完) 第167章 饿 第167章 饿 不远处的祝余看到这一幕,连忙拉住缰绳,停住了马。 而其他工人则对这种事似乎已经见怪不怪,只是默默卸下肩头的担子,几个人上前去把那个栽倒在泥水中的汉子七手八脚抬到了路边,找了一个相对没有淹到水,只有软乎乎烂泥巴的地方,将他仰面朝上躺在那里,便又纷纷回去重新挑起沉重的担子,继续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移动。 除了路边多了一个躺在地上毫无知觉,看不出是死是活的人之外,一切又恢复到了先前的模样,劝力号子的声音甚至比方才还要更响了几分。 祝余下马朝路旁的那个汉子跑过去,见他浑身湿漉漉地躺在那里,双目紧闭,几乎看不出胸口呼吸的起伏。 她两指搭在那人脖颈侧面,指尖感受到了不算强烈倒也还算平稳的跳动,这让她略微松了一口气。 这人看起来两腮凹陷,眼眶都快要塌进去,看起来像是很久没有吃过一顿饱饭,估计是劳累过度,昏死过去了。 其他几个人也已经下马跟了过来。 符文拦住一个挑着担子从旁经过的年轻后生:“你可认得此人?” 那后生其实老远就看到了路旁昏迷不醒的汉子,这会儿被个陌生人拦住,也不用再特别去确认,便点了头:“认得,他与我同村,一起过来抬石头修水渠,怎会不认得!” “那这人就这么扔在这儿不管了?”符文没想到这后生还真认识昏死过去的汉子,却又表现得如此淡漠。 “不然呢?”后生耷拉着眉毛,叹了一口气,又看了看躺在路边的同乡,“都不是什么要命的毛病,无非就是又饿又累,撑不住,就倒了。 若是撑得住,他缓过精神来还得继续干活儿,缓不过来,那就是他的命。 他不是头一个累倒下的,后头肯定也还会有别人也这样。 我们把手头的事情都放下,跑去照顾他,活儿谁干? 那水渠不挖不修了?” “难不成,你们都是被官府抓来逼着挖水渠的?”符文看这后生也是面黄肌瘦,脸色发青,连忙问。 “这事儿还用抓? 这雨天天哗哗下个没完,再不抓紧时间修渠,水排不出去,我们家里头的爹娘老小都得饿死!谁也别活!”那后生有些不耐烦的冲符文摆摆手,眼睛瞄了一眼他油衣下面露出来那一截被打湿了的道袍,“你们这些和尚道士,若是真有那个本事收云住雨,我们倒也不用拼了命的赶工期修水渠!” 符文被他顶了一句,也有些接不上话来。 他们现在的身份毕竟是“道士”,再加上对方面黄肌瘦,一身衣服泥泞不堪,挑着担子的肩膀,连粗布都已经磨破了,一看就知道是日以继夜地在拼命忙碌着。 无论如何都没有凶这个后生的道理。 祝余这会儿已经叫符箓托起那汉子的上半身,用水泡软了胡饼往他嘴里面塞了一点进去。 那汉子估计也是又累又饿所以才昏倒过去的,这会儿在路边躺了会儿,又迷迷糊糊吞咽了几口胡饼下肚,终于苏醒过来。 祝余又掰了一块用水囊里的水淋湿泡软,递过去让那汉子吃了,便将其余的饼重新包好,让符箓揣在怀里。 若是放在平时,看到因为没钱吃饭被饿晕的人,别说是把一块胡饼全都送给对方,就是买一笼热气腾腾的肉包子给人家,她也不会吝啬。 可是眼下不同,化州这地界想买些吃食出来都很困难,他们要需要撑到朔国的边境处才行。 五个人随身携带的干净水和胡饼本就有限,听那后生的意思,这边因为忍饥挨饿又拼命干活儿,被累倒、饿倒的人不在少数。 人在极度饥饿的时候往往会失去理智。 若是其他已经在忍耐边缘的人看到了他们如此大方的拿出随身的干粮救济别人,一哄而上哄抢起来,那可就不好办了。 就算五个人里面有三个都有一身不俗的功夫,那也是好虎斗不过一群狼,他们也应付不来那么一大群红了眼的饥饿的村民。 这种时候,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虽说化州百姓因为连日大雨而水深火热,但羯朔两个藩国传统谋反的罪名还如一把锋利的刀似的悬在所有人头上。 若是不能及时探明真相,任由那把刀落下来,到时候天下势必陷入一片混乱,锦国与羯朔两边撕破脸,出兵厮杀,届时锦国朝中的各方势力,还有梵国和澜国,会不会也趁乱作祟,火上浇油,谁也说不准。 现在摆在眼前的事实就是有人存心想要挑动事端,让这天下变得动荡混乱,若真如此,到时候水深火热的恐怕就不只是化州闹水患的这区区几个县而已了。 那个汉子喉头蠕动了几下,把嘴里泡得软烂烂的胡饼咽下去,这些东西能够暂时缓解他的饥饿,却也绝对不足以让他吃饱。 他又吞了两口唾沫,可怜巴巴地砸吧砸吧嘴里还没有散去的面饼味儿,从地上爬了起来,冲祝余他们鞠了个躬:“谢谢几位道长的救命之恩!” 说罢,他便也不再耽搁,哪怕走路还有点打晃,还是直奔被丢在路边的担子,吃力地挑起来,一脚深一脚浅地继续走。 陆卿在一旁看着,走过去跟两个抬了一大筐石头的人:“二位,敢问你们这是抬石头到哪里去啊?” 那两个人瞥了他一眼,不大想理会,但是一想到对方是道士,看他模样又长得格外端正,莫名给人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让他们心里犯嘀咕。 可别是官家请来的高人,万一真有什么神通,能让那雨停下来,他们也不用再挨这份辛苦。 于是那两人中岁数大一点的便耐着性子,扭头一边继续抬着石头往前走,一边对陆卿说:“我们抬石头到前面,曹县令跟京城里来的大官儿都在那边督工呢! 我们得赶在西边那条河的水涨出来之前,把这段渠赶紧修过去,不然水漫出来,这一带的庄子就都要完了!” (本章完) 第168章 消极怠工 第168章 消极怠工 既然有官家的人在前头,陆卿也就放心了。 他招呼其他人上马,朝那两个人给他指出来的方向走去。 又走了大概一炷香的功夫,一直下个不停的雨渐渐收住,虽然天还是阴沉沉的,云缝里面却难得的透出了几丝光亮,就好像有人在那乌云里面穿上了几根若隐若现的金线似的。 前头的人越来越多了,老远就能看到一群壮汉正在挖一条大半个人那么深的沟渠,那些人从头到脚都几乎被泥浆裹满,老远看过去就好像是一群成了精的泥人儿似的。 他们从深坑里面将挖出来的泥土装进土筐,站在上面的人合力拉动土筐上面的绳子,将泥土提上去,堆在一旁。 在他们几丈开外的地方,另外一群同样打着赤背的健壮汉子正在用方才那些农户抬过来的石头仔仔细细砌在沟渠的两边,垒出两道石墙。 “这水渠怎么……”祝余对于修渠治水这些事情不太懂,但她这一路走过来,对于化州这一处地界里面途径那几条河的河床走向还是记得很清楚的。 按照修建水渠的目的来说,化州这样一个平常年景下偏干燥少雨的地方,修建水渠的首要目的似乎应该是把离州那边比较丰沛的江河之水通过水渠往这边引,避免干旱导致无法正常耕田种粮,影响了收成。 考虑到今年这古怪的年景,化州竟然连月来阴雨连绵,抢着修水渠自然是主要以排水的目的为主,将已经涝了的地界淤积的水尽快排到下游去,解除本地的水患。 这一路过来,他们也看到了几段已经修好的水渠,那几段水渠已经将附近河流中的水引了部分出来,按说这一带作为下游,就连农田里都已经淤积了很多水,若是按照此处的地形地貌,这条水渠根本不应该横在他们的面前,而是应该顺着地势纵向挖掘。 可是现在他们分明是在“绕弯子”。 总不至于是朝廷派出来的人,出于某种目的,欺上瞒下,阳奉阴违,故意消极怠工,折腾着当地这群可怜的百姓在这里白忙活吧? 祝余的这个猜测很快就被排除掉了。 他们又向前走了一段路,陆卿忽然朝不远处指了指。 祝余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那边的水渠边上,一群人正在忙碌着,乍看起来同别处并没有什么不同。 但她的视线很快就被那边的几个人吸引了过去。 一个看上去四十岁上下的男人,身上穿着一件满是泥污湿漉漉的短身粗布衣裳,衣袖卷在手肘上头,正一块一块抱起沉重的石块装进土筐,再用绳子放到坑底,让下面的人拿去砌石墙。 这本倒也算是平平无奇,怎奈何这人身后的那三四个跟着一起忙活着的人,看起来就实在是有些惹眼了。 那几个人同样都穿着脏兮兮湿漉漉的粗布衣裳,面容上也没什么异于常人的地方,只是他们几个搭手与那个站在水渠边上男人一起忙碌的时候,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诚惶诚恐,好像生怕对方有什么闪失似的。 “那个圆脸环眼的,是水部郎中段靖川,他后头那个小个子是水部员外郎鄂铭。”陆卿在马上歪了歪身子,帮祝余介绍道,“再后头那人倒是认不得,八成是化州府衙那边的水官。 所以,你能猜到前头那个人是谁了吧?” 祝余恍然。 如果后头那两个诚惶诚恐的都是工部下头专门负责兴修水利的水部郎中和水部员外郎,那前头那个忙得比谁都卖力,又能让他们两个如此小心对待的,就只可能是工部侍郎白齐宏。 意识到那人是白齐宏的时候,祝余实实在在吃了一惊。 她之前见过鄢国公几次,对方给人的感觉始终是高高在上,傲慢狂妄,似乎除了锦帝和陆嶂之外,其他人他都根本不放在眼里。 尤其是曹天保的侄儿出事的那一次,赵弼那种不拿寻常百姓当人看的态度几乎是不加掩饰的。 他那嫡长孙赵伯策因为年轻的缘故,不至于表现得那么明显,但也是一副高坐云端,脚不沾地的上等人模样。 以至于祝余没有见过鄢国公家的其他亲眷,却也已经由此及彼,先入为主的认为所有与赵弼扯上关系的鄢国公一脉必然都是类似的气质和做派。 当日听符文回来说鄢国公的二女婿白齐宏没有随岳父和妻子一起参加陆嶂的喜宴,而是领了圣命到化州督修水渠,祝余也只当此人每日住在州府衙门给安排的地方,好吃好喝被伺候着,偶尔下去巡视一圈,添油加醋给锦帝写个褶子禀报一下进度便是了。 现在冷不防意识到那个和所有人一起干活儿,甚至比有些工匠干得还要更卖力一些的中年男子竟然就是鄢国公的女婿,这还真是让她惊掉了下巴。 “走吧,过去打个招呼。”陆卿看到忙碌着的白齐宏,眼睛又亮了起来。 前头的路就不那么好走了,来来往往搬运石头泥土的人也很多,五个人牵着马往那边走。 水渠边上都是忙忙碌碌的人,所以五个人朝白齐宏走过去的时候,最初也并没有人在意,直到陆卿他们走到了距离那几个人只有几步之遥的时候,马蹄声才终于引起了那个长了一张圆脸的水部郎中段靖川的注意。 他转过身带着几分戒备地打量着这几个大大咧咧牵着马就凑到跟前来,用油衣罩着道士袍的陌生人:“你们是做什么的?跑来这里干什么?” 白齐宏刚刚和水部员外郎一起将一筐石头放到坑下面,听到水部郎中在同什么人说话,语气还不大客气的样子,也回过头朝身后看了看。 看到陆卿的一瞬间,他愣了一下,似乎有些不大确定,认为一定是一不小心看错了,忍不住转过身来,仔细盯着陆卿端详起来。 陆卿笑眯眯地冲他拱了拱手:“白侍郎,好久不见! 上次见面还是鄢国公寿辰的时候,之后过去许久,没想到今日在这里遇到。” 感谢colors_y的月票! (本章完) 第169章 赶不及了 第169章 赶不及了 依照大锦的规矩,平日里有资格上朝面圣的需是三品以上的朝廷大员,就连白齐宏这个工部侍郎都只有四品,没有机会站在朝堂上,水部郎中和员外郎这种只是从五品以下的小吏,就更加想都不敢想。 因此他们过去即便算得上是京官儿,却从来没有机会见到逍遥王,自然也就不认得陆卿。 只是这会儿见着剑眉星目的俊美道士一开口语气就这么大,心里面不免犯嘀咕,也不敢冒失做出任何反应,两双眼睛瞄着白齐宏,想看看他是个什么态度。 白齐宏听了陆卿的话,表情未变,冲他客气地拱了拱手,扭头吩咐身边二人:“你们带着人继续干,趁着这会儿不下雨,抓紧一些。 我去去便回。” 那两个人当然不会阻拦,连忙称是。 白齐宏木着一张脸,朝陆卿等人示意了一下,带着他们朝另一边走去,距离沟渠不远的地方,有一处一看就是临时搭建出来的窝棚,只有一个还算宽大厚实的茅草顶可以遮阳挡雨,四周连块木板都没有,视野倒是开阔,坐在里头,与周遭的人相互之间皆是一览无余。 符文和符箓见状,便很自觉地站在了窝棚外面,符箓是个魁梧的宽身板,符文虽然和他比要显得体格小了很多,在一般人当中也算是高大威猛的了,兄弟两个并肩负手而立,立刻变成了一堵肉墙,让外头的人无法看到窝棚里面的人的一举一动。 白齐宏这才双手抱拳,低下头深深鞠了一躬:“下官见过王爷!” 陆卿本也没打算在他面前掩饰身份,这会儿表现得也很放松,不需要端什么架子,他示意祝余和自己一起落座,然后才伸手朝白齐宏虚扶了一下:“白侍郎坐下说话吧,我本就是微服出行,你也不必拘着。 此前便听闻白侍郎奉旨在化州修渠,今日恰好路过此处,便过来瞧瞧。” 白齐宏直起腰,他的脸上和手上都还沾着方才在沟渠边运泥土,看起来完全没有一个四品京官的架子。 他微微皱着眉头,表情显得有些严肃,对陆卿摇了摇头:“王爷不该来这里。” “白侍郎何出此言?”陆卿明知故问。 白齐宏知道陆卿被送去山青观抄经祈福的那些年,被栖云山人收了做俗家弟子,这会儿看他带着两个护卫,身着道袍与几个同样道士打扮的年轻人一起,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 现在又看陆卿没有避讳另外两个人的意思,便直说道:“最近朔国有些不太好的风声吹到京城里去,王爷与朔国的关系非同寻常,此时更应避嫌。” 祝余不动声色地打量了白齐宏一番,见他神色郑重,看起来像是诚心诚意在给陆卿提醒,没有什么旁的意思。 这倒让她有些惊讶。 白齐宏是赵弼的女婿,自己也在朝中出任官职,照理说应该和他的岳家利益密切相关,是穿一条裤子的,怎么会有这样的好心去提醒陆卿? 陆卿听了白齐宏的话,没有作声,只是默默看着白齐宏。 白齐宏被他这样看着,倒也没有觉得局促,他猜出了陆卿没有挑明来说的话,干脆开口替他讲出来:“此前在京中,王爷令人帮曹大将军的侄子洗脱冤屈的事情,下官也有所耳闻。 我岳父泰山与王爷素来不睦,曹大将军与我岳家关系亲厚,王爷心胸宽广,以大义为重之举,令下官深感钦佩。 我本也是个胸无大志之人,为官以来并未有什么大的建树,却也厚着脸皮自诩君子。 朝堂之上的纷争与我无关,我只凭自己的良心行事。” “原来如此,多谢白侍郎的提醒。”陆卿微笑着点了点头,“我本倒也无意打从此处过,半路听闻化州一些地方水患日渐严峻,所以想着带上同门师兄弟走一趟。 山青观素来被圣上称为福地,说不定请我的师兄弟们开坛做法,能够云收雨住,雨过天晴呢?” 白齐宏愣了一下,朝祝余和严道心扫了一眼,并没有给陆卿面子,直接摆了摆手:“王爷的一片心意,下官心领了。 但是这开坛做法之事依我看倒是大可不必。 在我过来督工之前,州府衙门无计可施,和尚道士没少请,做了不知道多少次法事,开了多少次道场,都于事无补。 化州别处倒还好,这一带眼下已经到了迫在眉睫的地步,百姓都已经快要饿肚子了,若是再不能尽快将淤积在这里的水排出去,只怕是要出人命的,实在是没有那个功夫浪费在旁的事情上,也拿不出什么粮食和祭品。 所以王爷的好意,下官替百姓们心领了,这法事道场什么的就算了吧。” “我们一路到这边,化州地界内倒是真如白侍郎所言,就只有这一带最为严重。”陆卿一副从善如流的态度,转而问,“难不成这地界有什么特殊之处?” “王爷有所不知,化州界内一半平坦,一半多山,此地就是那临近朔国又多山的地界了。 这一带的地势极其低洼,四周被一座山和几道岭包围着,只要风向不对,将那阴云吹过山头,吹进这环山包围的地方就再也吹不出去了,只能等到雨下透,云自己散了才能算罢休。 今年不巧,风向一直冲着这边吹,那云就一直都散不了,雨便几乎没有歇的时候。” 白齐宏是个性子耿直不拐弯儿的人,他为化州修渠的事情已经头疼了很久,之前同别人说也没有被当做一回事,现在陆卿询问起来,他便忍不住吐气了苦水:“早在两三年前,我便上书请求圣上准我在化州地界修水渠。 化州平日少水,农耕受缺水的限制,历年来收成都不理想,再加上这里地势又特殊,遇到风向不好的年头反而容易有水患,最是需要修渠引水。 旱时可以从离州那边雨水丰沛的地界将水引到化州缺水干旱的地方,解决农人耕种的问题。 涝时又可以利用水渠将多余的水排走,避免农田被淹。 可是过去化州从未有过发洪水的时候,偶尔小旱,从未出过什么问题,此事便一直也没有得到理会,我岳丈也劝我不要再提。 就这么一拖再拖,到了今年忽然连日下雨,不见晴天,圣上才终于准了我的请求,让我带人过来修渠…… 只是……这眼看着便赶不及了!” 感谢书友20230511121704767的月票! (本章完) 第170章 黑石山 第170章 黑石山 看得出来白齐宏因为修渠的事情而心急如焚,吐了苦水之后,他似乎也不想再耽搁,便又对陆卿说:“此处什么情形,王爷也都看在眼里,这儿实在不是个适合游山玩水的地方,下官分身乏术,眼下也没有法子招待王爷什么。 前头的提醒,请王爷千万放在心上,恕下官无暇招待,王爷在这窝棚里凑合着歇歇脚便往别处去吧!” 说罢又冲陆卿拱手鞠了一躬,便转身要离开。 “白大人,”祝余见状,赶忙开口叫住他,想到若是将自己方才心里面一直揣着的疑惑直接问出来,白齐宏未必肯做回应,于是便故意换了个说法,“我们一路行至此处,沿途地貌也算看得清楚。 此处向东地势更低,向东边挖渠,事半功倍,可是现在外头的那条水渠却是在向西北方向地势更高处,这样反而需要挖的更深,挖得更远。 我想请问,既然此地水患严重,疏水之事迫在眉睫,排水本应顺应地势,为何你们这水渠挖得却好像是在舍近求远、绕弯子? 方才见大人言辞恳切,对化州百姓似有拳拳之心,可为何做所之事,与口中所言,全然是两回事? 难不成大人方才自诩君子,便只是停留在嘴上而已?” “欸!不可无理!”祝余一说完,陆卿便开口“斥”了一句,只是语气听起来没有什么力度,与其说是呵斥,倒不如说是不痛不痒的走个过场。 白齐宏被人这么说,他自然是心里有几分不悦的,倒是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怒意,只是眉头皱了皱,似乎更多的还是无可奈何。 “我自然知道向东挖渠是最事半功倍的,可东边一路挖过去,便是与朔国接壤之处了。”他摇摇头,叹了一口气,“圣上有旨,水渠不得向边境接壤处挖。” 祝余略有些错愕。 朔国之所以不善农耕,除了多矿山的因素外,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朔国缺水。 朔国向来少雨,尤其是与锦国毗邻的这一侧,更是连大一点的江河湖泊都没有。 因为缺水,种出来的粮食收成还不及锦国这边的一半,鱼虾水产那些更是只有与澜国相临近那边的百姓才能买得到。 都说朔人大而化之,对吃喝向来不挑剔不讲究,其实究其根源,实在是因为他们没有讲究吃喝精细的本钱。 祝余之前也疑惑过,为何父亲从来不叫人与锦国人商量共同修筑水渠之类的事情,还当父亲满心只记挂着冶炼和锻造那些。 现在才意识到,原来是锦国这边根本就不允许有人将水渠修到朔国边境上去。 “所以白侍郎这是打算辗转将水引入西北边的那条栾河?”陆卿朝外面看了看,这会儿停下来没多久的雨,又噼里啪啦落了下来,甚至比方才那会儿下得还要更大些,“栾河距离此处少说还有几十里,照这么个挖法儿,恐怕赶不及。 一来没等将水渠联通栾河,上游的水冲下来,前面的水渠可能都要毁于一旦。 二来,栾河本就有多条汇入的支流,每年雨季水都涨得很大,若是再引一条水渠过去,就算缓解得了化州这一带百姓的水困,而栾河暴涨,位于下游的良州百姓又该如何?” 白齐宏有些惊讶地看着陆卿。 陆卿说的这些事情,他当然都很清楚,这么多年的工部侍郎,他也算是做得兢兢业业。 不过,从前因为自己岳丈的缘故,他倒是从来没有正儿八经地与这位逍遥王打过交道。 外界都说这是一个从小只知道在道观中抄经祈福,大了被接回京城后便立刻被这世界迷了眼,从此放浪形骸,纵情于声色犬马。 总之就是半点正形都没有。 因而鄢国公每每对陆卿表现出鄙夷厌恶,白齐宏倒也并没有多想。 上次曹天保侄儿遭人诬陷的事情在京城的圈子里传得沸沸扬扬,白齐宏听后便有些惊讶,没想到那么一个传闻中的浪荡子,不光门客十分得力,并且还心胸宽广。 现在听陆卿这么一说,显然是对化州方圆几百里内的地貌都了然于胸,对于疏通水利之事,即便不精通,至少也是懂得一些门道的。 这绝对不是一个浪荡纨绔会表现出的特质。 “王爷说的这些,下官也都想到了,只是此事左右为难。”他压下心中的惊讶,叹了一口气,“将水引入栾河,良州或许会被牵连,也或许并无大碍,终归有一半的胜算。 若是不将水引过去,化州是绝对撑不住的。 再这么下去,颗粒无收都还是小事,只怕百姓的屋舍也遭不住大水的浸泡。 如果百姓上无片瓦,又没有粮食果腹,饥民遍地,化州必乱。 我别无选择,只有尽快挖渠,将水引入栾河这一条路可以走。” “我看倒不尽然。”和满脸都是痛心和无奈的白齐宏不同,陆卿听了那些,倒是一点都没有发愁似的,“白侍郎是否想过还有一种可能。 若是你叫人把水渠从往西北方向挖,改成朝东一直挖,弯儿都不用拐,用最短的时间,把淤积在化州的这些水都排出去。” 祝余本来听白齐宏说的,也皱着眉头,觉得这的确是一个两难的抉择,现在听陆卿一开口叫他们把水渠往东边挖,还连个弯儿都不用拐…… 她顺着陆卿的话在脑子里推测了一下他指向的方位,只有短暂的疑惑,很快便明白了他的意图,豁然开朗的同时,忍不住朝他多看了两眼。 祝余猜测陆卿所指向的方位时,白齐宏也在心里头做着同样的事。 但很显然,他对陆卿并不了解,没有祝余那种一点就透的默契,所以在意识到陆卿是让自己往哪里挖水渠的时候,脸上表情更显困惑。 “王爷可知从此处向东直直挖过去,不出二三十里地,便是一座山?”他以为陆卿对这一带的地貌有些了解,但是不多,所以才会这么说,“那座山名叫黑石山,几十丈高,石壁陡峭,异常险峻。 山的西边是我们大锦化州地界,山的东边就是朔国。 而那黑石山的黑色石头也是异常坚硬,用寻常的工具劈也劈不动,砸也砸不破。 您让我们把水渠挖到那山脚下去,难不成,那黑石山会喝水不成?” (本章完) 第171章 开山之法 第171章 开山之法 “石头自然不会喝水,凿川不就行了。”陆卿回答得轻飘飘。 “砸掉?”白齐宏一听这话眼睛都瞪圆了,“王爷讲的是什么笑话! 那黑石山的山石不同寻常石头,坚固无比,不论是凿,是砸,还是砍,皆不可破。 除非找大罗神仙下凡来,把那山给搬走,否则绝无可能让水通得过去!” 说完之后,他又觉得自己的话可能说得有点重了,陆卿毕竟不是工部水部的人,考量不够周全也是在所难免,自己言辞过于激烈,反而显得过于苛刻了。 于是他又放缓了语气,叹了一口气,摇摇头:“若是真的能够将水引过山,那倒是最好不过。 我原本就想要将这渠修得再大一些,再长一些,不止解决眼下的水患,要一直从化州,向上游,将离州、曲州的几处流域都以水渠贯通起来,中间修水闸。 曲州向来多雨,多江河,水源充足,若是能够将水渠修过去,旱时可以引水缓解离州、化州旱情,涝时也能将水排出去,避免引发水患。 可是一直以来,按照这个想法去实施的话,水到了化州地界,下一步该引向何处就一直是个大难题。 栾河连化州现在的雨水都不知道能不能承受得下,更别说按我那个设想,联通曲州多条江河了。 上面又不许我们将水渠挖到朔国地界里面去……” 陆卿竖起一根手指,轻轻晃了晃:“挖过去有违圣命,但若是山下有洞,水流过去,那便不算了。 圣上只说不许你在那边挖渠,又没说不许你穿山。” 白齐宏愣了一下,他是一个实在性子,对于陆卿这种钻空子的说法一时也不知道应该做什么样的反应,隐约觉得不妥,但是又说不出到底哪里不妥。 随即他回过神来,又摆摆手:“即便如此,也还是于事无补。 那黑石山若是被挖穿,前头所有的问题就都解决了,但是那山根本就挖不动……” “我倒是知道一个法子,可以挖穿那黑石山。”祝余在一旁听着白齐宏的话,适时开了口。 “你?有法子挖穿黑石山?”白齐宏狐疑地看了看祝余。 在他看来,这个年轻的道士看着也不过二十来岁的模样,生得白白净净,身形也偏瘦弱,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会懂这些事的人。 “那黑石山非比寻常,不是寻常山石的硬度能够比拟的。”他以为对方不过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不了解实际情况,在那里说大话,于是耐着性子又说,“我手底下的人之前曾经好奇过,想要凿一块石头带回去,结果一斧子劈过去,虎口震出一道口子,斧子也豁了刃。 结果那石头上面就只留下了一道白印子。 这事可不是随便说说就能办到的。 退一万步说,就算有法子能劈开这黑石山,我们将水引到此处,我们的水患倒是暂时得到了缓解,可是,山那头朔国地界恐怕就要遭殃了!” “既然传闻羯国与朔国蠢蠢欲动,白侍郎此时毫无防备地水淹朔国,让他们陷入水患,岂不是刚好可以一石二鸟?”陆卿语气轻飘飘道。 白齐宏皱起眉,严肃地摇了摇头:“不可!若是朔王谋逆,圣上派兵讨伐,阵前厮杀不论死伤多少都是理所应当。 但朔国百姓何辜? 为了解决化州水患,就让我放水淹了朔国百姓的家园、农田……此事万万不可!” 陆卿看着白齐宏,见他眉头紧锁,满眼都是不赞同,还带着些紧张,这神情不似作伪。 “你当真有法子?”见状,他并没有去理会白齐宏的话,转脸看着祝余,认真地问。 祝余笃定地点了头:“当真。” “既然如此,”陆卿转过脸来,对白齐宏说,“就请白侍郎吩咐手下的人停下手头的事,不要再朝西北方向挖水渠,留下几个人改道朝东边挖。 白侍郎将其他人带上,随我们一起到黑石山下去开山。 此事若成了,白侍郎便是造福一方百姓的大善人,从此离州和化州百姓便再没有不是旱就是涝的担忧。 若不成,你大可上奏朝廷,就说是我搬出逍遥王的架子来压着你们,非要你们这么做的。 这个责,我来担。” 陆卿这一番话似乎是触动了白齐宏,他方才还有些犹豫,见陆卿态度如此笃定,便也把心一横。 “若是王爷的法子能成,那白某也算是得偿夙愿,这几处百姓也自当念王爷的好。 若是不成,或者日后上面责问下来,白某身为工部侍郎,此次领圣上之命前来督工,所做之事皆是我甘愿为之,也不曾被什么人逼迫过,这个责任我担!” 严道心在一旁默默听了半天,他对兴修水利这些东西并不了解,插不上话,但是这会儿实在是不耐烦,忍不住开口道:“事都没做,先在这里争起失败了之后谁去担责任的事儿!哪有这样的道理!” “师弟所言极是。”陆卿看一眼严道心,笑着点点头,站起身,“既然要做,自然就要抱着此事必成的决心,哪能在这里败自己气势的。 余长史,你说的开山之法,可需要什么特殊的东西,最好抓紧同白侍郎说,也好让他尽快准备。” 白齐宏忙不迭对祝余点了点头,等着她告诉自己所需要用到的物件都有些什么。 那黑石山无比坚硬,他心里也隐隐担心对方要用到什么不容易寻来的稀罕物件儿,让他无能为力。 祝余却摇了摇头:“没什么特别的,多准备些木柴,桐油,松脂之类的东西。 再叫人多准备一些铁楔子,其余便是寻常你们开山凿石用什么工具,便带上就是了。 水倒是不需要额外去准备了,就地取材,倒是不缺。” 白齐宏这会儿也不去分辨纠结了,他一直以来都有一个修一条能够造福一方百姓的大渠的愿望,只是苦于种种限制,一直没有办法成为现实。 现在忽然说可以钻个空子,让这一切成真,他被压抑许久的雄心壮志也又重燃起来。 于是他便横下心来,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既然决定要干,那人家说要用到什么,他去准备什么便是了! 他记下了祝余提到的那些东西,便大步流星冲进雨里,叫人准备去了。 (本章完) 第172章 有其父必有其女 第172章 有其父必有其女 白齐宏走了,严道心起身,绕着祝余走了一圈,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你这人还真是有趣!胆子不是一般的大,验尸治伤挺有一套。 今日竟然连如何破石开山都精通?” “有一句话你没有听过吗?”祝余耸了耸肩,“有其父必有其女。 朔国特产的乌铁便是从乌铁石中炼化而来,那乌铁石也是坚硬无比,其硬度甚至远超过那座黑石山。 若是没有‘大石化小,小石化无’的本事,就没有那些千金难求的乌铁兵刃了。” 严道心听了她的话,非但没有觉得心中疑惑被解开,反而更加惊讶:“我听说朔人向来对自家女儿只管养活大,嫁出去,别的一律不多过问。 家境殷实的为了以后女儿嫁得好,或许会找女先生到家里面教一教家中女儿们读书识字,旁的便不理会了。 没想到,你爹倒是个例外,竟然连这些都传授与你!” “他没有传授,难道我自己没有眼睛耳朵?”祝余哭笑不得。 祝成怎么可能如此重视栽培一个庶女。 即便是她那个备受宠爱的嫡姐,也只是和其他庶妹比起来,更加锦衣玉食,院子里多一些伺候的丫鬟,房中多些值钱玩意儿。 除了众姊妹一起学着读书识字之外,朔王妃又额外找了个绣娘来教她女红。 至于祝成自己特别擅长的那些事情,他只打算教给儿子,压根儿没有想过传授给自己的女儿们。 只不过他在家中与祝余的那些兄长们谈起这些事情的时候,从来不会回避家中女眷。 其他姐妹对这些事情也没有兴趣,懒得听,祝余却觉得好奇,每次都竖着耳朵听他们讲,久而久之,实际动手去操作虽然没有机会,方法什么的倒是烂熟于心了。 没想到这一次竟然有机会派上用场。 祝余忍不住想起上辈子经常听老人家念叨的那句话——“这世上就没有白学的东西”。 又过了一会儿,白齐宏一身湿淋淋地赶回来,说东西已经在吩咐下去,现在已经筹措了一些,他们可以先行出发,到那边尽快开工。 后续收集来的桐油、松脂那些也会陆陆续续直接送到黑石山那边。 于是一行人便启程朝黑石山方向出发。 白齐宏果然做事不玩虚的,同意了陆卿的计划之后便认认真真执行,只留下了不多的人手继续慢慢推进向东边挖渠的事情,其余人手一律带走,浩浩荡荡准备开山。 一路上大雨滂沱,他们深一脚浅一脚,用了半个时辰才走到。 来到山脚下,白齐宏选择了一个他认为通渠最合适的地方,便招呼工匠先按祝余的吩咐,在那一处山脚下搭一个窝棚,用来堆放柴火、桐油那些东西,再到周围找一找,有没有什么能够供大伙儿歇脚和过夜的地方。 祝余叫来几个匠人,叫他们在山脚处的石壁上厚厚地刷上桐油、松脂,再在下面堆上高高的柴火,待一切准备就绪之后,便叫人点燃下面的木柴。 因为连日阴雨,木柴都是湿漉漉的,本来是不容易点燃的,好在淋了桐油在上面,没一会儿的功夫就燃起了熊熊大火。 那火舌顺着堆在石壁下方的木柴向上跳跃着,很快便点燃了上面的桐油、松脂那些,顿时被刷过了油脂的那一片石壁很快就被烧成了一面火墙。 因为祝余特意吩咐那些匠人一定要厚厚的刷,多刷个几层,所以火势熊熊,久久也不熄灭,一直烧了好久,直烧得那一片石头颜色都比原本白了许多。 祝余在一旁看着觉得火候差不多了,招呼他们去抬水过来,直接泼在被烧得发白的石壁上。 一桶桶冷水哗哗泼过去,表面上看起来,石壁依旧是原本的样子,但是他们的确隐约听见了几声什么东西裂开发出的声响,只是很小,只有几个离得近的人听得见。 祝余抬手示意他们暂停泼水,叫他们继续刷桐油松脂,继续添柴,继续烧。 匠人们连忙依言重复方才的步骤,没一会儿的功夫,熊熊烈火就又开始舔舐石壁。 就这样,烧了泼水,泼过了冷水继续灼烧。 反复几次之后,那种有东西开裂的声音越发明显起来,不知道第几次将冷水泼向那被焚烧得滚烫的石壁时,随着一声在场所有人都清清楚楚听得见的碎裂声,那块石壁上面出现了一条闪电般的裂纹。 众匠人哗然,方才对这个发号施令的小白脸儿还多少有些存着疑惑,只是白大人吩咐下来,不得不听罢了。 现在看着之前斧子砍都只能砍出一道浅浅白印子的石壁,就这么裂开了一指来宽的裂缝,顿时便觉得心服口服。 “有劳各位,把那些铁楔子牢牢钉进裂缝里面,之后再像方才那样,继续烧,烧到铁楔子发红,再泼水!”祝余走到跟前,伸手摸了摸裂缝的地方,心里踏实了不少,向那些工匠发号施令的时候,声音听起来都更有底气了。 工匠们连忙应声,七手八脚开始忙碌起来,随着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声,一个个铁楔子被牢牢钉进裂缝中,之后桐油松脂又一次被厚厚刷上石壁,熊熊烈焰再次燃烧起来。 就这样周而复始,反复多次之后,最初的那一道裂缝越来越大,而在它的周围,也又开始出现了更多的新的小裂缝。 等到天色黑下来的时候,石壁上面已经有数道裂痕,虽然还并不足以破坏石壁的完整程度,但能够有这样的进展也足够让人们振奋了。 白齐宏最初看着祝余指挥匠人们里里外外、反反复复地忙碌,还有些摸不到头脑,到后来终于看出了端倪,满眼都是止不住的喜色。 他一直以来都希望能够在自己有生之年,修建一条造福万民的大渠,这个原本以为注定不可能实现的心愿,现在忽然之间似乎又近在眼前了,这让他止不住有些心潮澎湃。 但是这个做法有效却耗时耗力,白齐宏赶忙把带过来的工匠排成几组,轮流烧石壁,轮流休息,以保证能够夜以继日的持续推进。 感谢素食小猪,书友20180411210707485的月票! (本章完) 第173章 福祉 第173章 福祉 白天的时候,白齐宏带人在周围找了找,他们运气很不错,找到了一个挺大的废弃院落,算上主屋厢房还有柴房等等,总共有差不多七八间。 于是他便留了一间最宽敞的主屋给陆卿等人,其余所有人随意选择休息的地方。 其实原本这些工匠们都不是对吃住挑剔的人,干活儿累了,甚至不需要什么铺盖,就随便找个路边平摊的地方,躺下就能睡一觉。 只是眼下连日阴雨,到处都是泥泞积水,人无论如何不能睡在雨水里头。 现在有了那个破败的废弃院落,他们将几处漏水的屋顶简单修缮了一下,虽然人多,但是一人不过就需要个躺得下的位子就足够了,挤一挤怎么都睡得下。 住的问题不存在了,接下来需要解决的问题就是吃。 他们身处的这一带,因为已经发生了内涝,百姓家里的存粮基本上也都凑起来拿给出来帮忙挖渠排水的工匠们当口粮了,再多也拿不出。 所以到了晚上开饭的时候,祝余看着锅里面稀溜溜的面汤糊糊,终于明白为什么白天那个面如菜色的汉子会干着活儿忽然晕倒,为什么周围的人又对此见怪不怪。 每天干着那么重的体力活儿,却连喝稀糊糊都不能管饱了喝,就算是天兵天将来了也未必能顶得住! 祝余觉得于心不忍,想到他们随身还带来了一些干粮,但这个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 他们带的干粮,五个人省着点吃能顶好几天,可是若拿出来分给在场所有人,每个人能拿到手的胡饼只怕是连指甲盖大小都不一定有。 不但没有办法从根源上解决工匠们吃不饱的问题,还把他们接下来赶路的口粮都耗尽了。 “已经没有办法筹集到更多的口粮了吗?”祝余虽然也肚子空空,但看到那些辛苦忙碌了一天,已经瘦得脸颊凹陷的工匠,也不忍心再从锅里分走一碗糊糊,推说不饿,转而到一旁去询问白齐宏。 白齐宏手里端着半碗稀糊糊,听到祝余的询问,他也只有叹气的份:“此次修筑水渠,朝廷给拨的银两倒是不缺,可化州地界已经没有余粮,离州那边原本粮食就不算高产,能买过来的,也买得七七八八。 再远有些,到曲州、良州之类地方,路途遥远,这中间很多地方的路都叫水给淹了,从那边调粮过来,且不说耗时太久,就是这一路上被雨这么淋着,送到这里后恐怕也已经霉烂,无法食用,于事无补。 照现在这个吃法儿,也至多能能再撑个大半个月而已。” 祝余忧心忡忡地看了看不远处大锅里面的糊糊。 白齐宏说照这么个吃法儿能支撑大半个月,她并不怀疑。 可是这些工匠若是一直都只能靠喝糊糊果腹,只怕他们的身体都未必撑得到糊糊被喝完的那一天。 她思索片刻,转身回去找陆卿。 陆卿正在主屋里,对着白齐宏拿给他的化州舆图不知道琢磨着什么。 听到有人进来,抬头看向门口,见是祝余,他眉头松了松,招招手:“我正想叫符箓去寻你,你就自己来了,莫非是我们当真这么心有灵犀?” “王爷打算何时出发?”祝余径直在桌旁坐下,开门见山,问得直截了当。 “去哪儿?”陆卿一脸疑惑地反问。 “方才还说心有灵犀,这么一会儿就明知故问了么?”祝余瞪他。 陆卿笑了出来,伸手在那舆图上一个地方点了点:“雨天泥泞,不宜走夜路,明日天亮再走,到这里不过一日半的路程。” 祝余点点头:“方才白侍郎告诉我,他们的粮食就算是熬成稀糊糊,也至多能撑半个月出头。” “那这就要看夫人的本事了。”陆卿意有所指。 祝余微微皱起眉头,认认真真盘算了一下:“五日之内,不成功,便成仁。” 祝余和陆卿沟通无障碍,原本在一旁摆弄自己瓶瓶罐罐的严道心听了半天,这会儿却坐不住了,把东西随便往箱笼里一塞,凑到桌边来。 “你们两个,打得什么哑谜?”他皱着眉头,看看陆卿,又看看祝余,“说起话来云里雾里,听得人一头雾水! 咱们明日天亮要去哪里啊?” “白侍郎不是说了么,不能为了解决化州的水患,就放任洪水淹了朔国百姓的农田。”祝余对他说,“我们自然是去朔国,叫我父亲派人到黑石山另外一侧,破山,挖渠,做好引水的准备。” “那这和这边的粮食还够吃多久有什么关系?”严道心还是没明白。 “王爷心善,帮化州百姓解决水患,实现白侍郎修渠造福百姓的大志之余,顺便也能帮朔国解决了一直以来耕种缺水、农田荒歉的问题。 朔国百姓总不能白白受益,作为回报,若是能筹集一些粮食卖给修渠的工匠当做口粮,那便是两全其美了。”祝余回答。 严道心恍然大悟,彻底明白了他们这一行的意图。 他忍不住古怪地打量了祝余和陆卿一番,摇摇头,撇撇嘴,起身一边走开,一边感叹:“奇了怪了……两个说起话来云山雾罩的人凑到一起,偏偏还能明白对方想说的是什么!” 祝余朝门口看了一眼,看见了符箓的背影,知道有他守在外面,再加上下雨,这会儿应该是个方便说话的好时候。 “圣上不许白齐宏把水渠修到锦朔边界,在羯国那边,应该也有类似举措吧?”她把白天的时候就憋在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 陆卿点点头,并不意外祝余会询问自己这个。 “既然如此,你为何要违逆他的意思,钻着空子让白齐宏把水渠修到朔国去?”祝余自然知道这一次的计划若是行得通,对于朔国百姓而言,绝对是天大的福祉,只是这很显然与锦帝的意图是相左的。 陆卿一直以来的处境,都可以说是在夹缝当中求生存,一边是锦帝难以捉摸的心思,一边是鄢国公一派不加掩饰的排挤和敌意,现在还要加上那不知道什么来头的神秘势力的算计。 所以他之前一直都是不动声色,考量周全,不露任何破绽,以免一不小心便被人捉了错处,所有谋划毁于一旦。 正因为如此,在意识到他的意图之后,祝余忍不住吃了一惊。 感谢书友20250209100409118的月票! (本章完) 第174章 结盟 第174章 结盟 其实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祝余已经做好了陆卿有可能会顾左右而言他的心理准备。 这段时间以来,她感觉得到,陆卿对她总体来说还是信任的,并没有什么处处设防的举动。 但是若是说全然的不加隐瞒,却也不是。 每每谈及的内容涉及到他过去的许多事情,涉及到他所谋划的核心关键,他就会忽然言辞暧昧起来,迅速将祝余的注意力转移到别处去,从而顺利终止话题。 所以这一次,陆卿如果忽然一反常态与自己调笑起来,祝余也不会感到惊讶。 不过她这回还真猜错了,陆卿看起来表情没有半分戏谑,表情看起来十分严肃。 “圣上想要遏制的,从来都不止朔国。”他对祝余摇摇头,手指似乎无意地在那桌上的舆图上描画着,“有一年岁首,圣上于宫中设宴,款待群臣,估计是心里大悦,不免多饮了几杯,酒意迷离之时,曾说过一番话。 他说,如若是四周群狼环伺,最忌轻举妄动,否则可能顾此失彼,腹背受敌。 若想要高枕无忧,最好的法子就是让这些狼老老实实呆在自己的地盘里,既饿不死又吃不饱。 只要总保持着一种半饥不饱的状态,慢慢的,这些狼就会因为瘦弱而无力撕咬,久而久之,便没了野兽的凶猛,爪也钝了,牙也掉了,为了一口肉便会摇尾乞怜,慢慢的也就变成了狗了。” 祝余神色凛然。 在来到这里之前,朔国是个什么样子,她并不清楚。 可是来到这里之后,她看到的朔国绝对不像是锦帝口中环伺四周的“狼”。 且不说祝成并没有任何开疆拓土的野心,就单说朔国百姓,半数都从事着冶炼和锻造的活计,以此为生,余下的努力开垦着有限的土地,努力维持着微薄的收成。 所有人想的不过是多种出几石粮食,能吃饱肚子,再卖掉一点,换了钱买点肉食。 又或者多采矿石,多打些兵刃铁器,卖了换钱,买米买面,填饱肚子。 至于更大的野心,就像陆卿说的那样,在这种“半饥不饱”的状态下,是断然生不出的。 “你并不赞同这个做法,对么?”祝余看着陆卿,虽然说语气是在询问,但却又带着一种笃定。 如果他是赞同锦帝那种做法的人,这会儿也不会冒着违抗圣命的风险,鼓动白齐宏开凿黑石山,修水渠,将水引入朔国境内了。 “白天的时候,白齐宏说他之所以忧心忡忡,想要尽快将修渠的事情做好,怕的就是因为内涝引发饥荒,流离失所的饥民是引发祸乱的根源。”陆卿轻轻叹了一口气,“这件事上,我与他所见略同。 当一方百姓衣食无忧,安居乐业,藩王若为了一己之私,满足自己的野心,号召封地百姓与自己一同起兵,夺取天下,肯响应者寥寥无几,即便加以威逼利诱,也会因心思各异而如同一盘散沙。 若这一方百姓吃不饱,穿不暖,日子一天不如一天,苦不堪言,眼看着就快要活不下去了,此时谁要是揭竿而起,只怕其余人也会一呼百应,众志成城,难以击溃。” 他的手指在舆图上绕了一圈,又重新回到方才指着的那个锦朔交接的点上:“我与陆朝向来都不赞同圣上的‘驯狼之道’,认为此乃下策,不可为。 身为天下共主,自当让天下百姓都过上太平日子,衣食无忧,届时若有人为自己的野心便想要挑起战火,正所谓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胜败不难分辨。 反之,为防止藩王有异心,就让一方百姓都跟着缺衣少食,短时间内的确能够削弱藩国的战力,同时却也犹如在自己的头顶悬上了一把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掉落下来,弊大于利。 现在朝中不止一股势力蠢蠢欲动,之前的诸多事端无非都是暗中试探,那这悬在圣上头顶上的剑,恐怕就会有人想要去拨动几下。 今时今日,那剑还没有落下来,但我却必须有所考量,防患于未然。” “白齐宏兴修大渠的计划,将水源丰沛州县的水源引入少雨干旱的地方,旱时救急,涝时排水,是能够造福大锦百姓大好事,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祝余听到这里,就已经明白了陆卿的意图,“你顺水推舟,帮他解决了这大渠最终的排水去处,刚好也帮朔国解决了一直以来受天时所限的缺水问题。 你是希望借着这件事,让我父亲与你结盟,未来若有什么变数,确保朔国是站在你和陆朝这一方的?” “这的确是我所希望的。”陆卿态度坦荡,承认得大大方方,“但是否能够达成,恐怕还需要仰仗夫人的帮助。” 祝余笑了笑,笑容里略带几分无奈,但依旧点了点头:“好,我尽力而为,至于是不是能够不负所托……就尽人事,听天命吧!” 严道心这功夫已经把自己的箱笼仔仔细细整理好,也支着耳朵听过了陆卿对祝余的坦诚相告,等他们两个聊得差不多了,才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起身踱到桌旁。 “我是正儿八经的修道之人,夜里不便与女子宿在一间屋子里,我去厢房凑合一夜。”他一边说着,一边把一个瓷瓶放在桌上,指了指陆卿,对祝余说,“这厮身上的伤虽说好得七七八八,但是这几日一直穿着潮湿的衣服淋着雨,只怕伤处会生出疮疖,万一火毒炽盛,走散入营,内攻脏腑,导致疔疮走黄,搞不好可就前功尽弃,一命呜呼了。 你帮他把这药膏敷在剑伤处,用干布条包好,这样明日赶路的时候就不用担心了。” 说罢便打了个呵欠,晃晃悠悠走了出去。 到了门外,他又在符箓耳边说了什么,符箓便转身过来把门从外面给关了起来。 “大人,外头有我们守着。”他的声音从门外瓮声瓮气地传进来,“明日要早起赶路,今晚你们早点歇了吧。” (本章完) 第175章 夫人豪迈 第175章 夫人豪迈 主屋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陆卿之前还在考虑晚上要怎么过夜的事。 他这些年不论是在山青观,还是做了锦帝的金面御史,外出行走什么不方便的情形都遇到过,没什么不能克服的。 但祝余不一样。 她胆子再怎么大,即便着了男装,也是个如假包换的女儿家。 这两日一直都穿着油衣淋着雨,浑身上下都一直潮乎乎的,到了晚上总是需要换身干爽的,否则就算没有受过伤也会生病。 之前不管是住驿站还是客栈,都不担心这些,可今日白齐宏能够给他们五个人腾出一间主屋来,都已经算是尽了力,没有办法苛求更多。 没想到严道心一个平时做事那么没溜儿的人,这回竟然考虑得还挺周全,二话不说就去厢房找地方休息了。 他把视线从门口收回来,刚要开口告诉祝余,自己回避,让她方便换换衣服,嘴还没张开,就见祝余冲自己伸手一指:“把衣服脱了。” 陆卿一愣,尽管他立刻就意识到祝余手里捏着方才严道心留下的瓷瓶,摆明了是要给自己上药,但心跳还是莫名加快了几拍。 “夫人这般豪迈不扭捏,为夫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他勾起嘴角,慢悠悠地脱掉自己的外袍,又不紧不慢解开腰带,将中衣也褪了下去。 祝余见他又在故作孟浪,大方地送了他一记白眼,从瓷瓶里挖出药膏,小心翼翼地涂在陆卿左胸口处已经基本愈合的伤口上。 尽管严道心之前帮忙配置的药效果奇佳,内服配合上外敷之后,原本一两个月都未必能有好转的穿透剑伤这么短短半月功夫就好了个七七八八,但是看着那已经不再红肿,更不渗血,已经被新生出来的肉芽包裹起来的伤口,祝余的眼前还是飞快闪现了当天晚上在离州大营时的鲜血淋漓。 一想到这个伤距离陆卿的心脏和肺是如此之近,有分毫的偏移,这会儿他就早已经是一具冰冷的死尸,祝余就觉得胸口一阵发闷,好像有人把她的束胸布狠狠又紧了紧似的。 祝余的手指在陆卿的伤口附近轻轻涂抹,指尖感觉到划过之处的肌肉正在绷紧,赶忙停下动作,问:“怎么了?是我碰疼你伤口了么?” 陆卿微微移开双眼:“药膏有些凉。” 既然不是碰疼了他,祝余就放下心来,赶忙涂好了胸前的伤处,又绕到陆卿身后去,涂抹背后的伤处。 上辈子她虽说感情生活一片空白,却也算是阅人无数,只不过男女老少,形形色色,没有一个是还在喘气的。 原本她认为自己也算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对于大同小异的躯体早已经见怪不怪,心如止水。 可是方才涂药膏的时候,手指触碰下的胸肌如铜浇铁铸一般,一旁油灯跳动的光影给他的肌肤镀上了一层温润的琥珀光,紧实的腹肌整齐排布,犹如锻造出来的玉色锁子甲,收紧的腰线侧边,隐约能看到从后背蔓延过来,如游龙摆尾般的旧伤。 面对着这一切,她竟没出息的感到了局促,只能表面上故作淡然。 转到背后,祝余若无其事地继续给背后的那一处伤口涂抹药膏。 和前面不同,背后的那一处伤口在其他虬结的旧伤映衬下,都不显得那么骇人了。 依着严道心的嘱咐,祝余用干的布条帮陆卿把前后两处上好了药的伤口包裹起来,免得被潮湿浸透,生出别的病症来。 做好了包扎,祝余又检查了一下自己有没有处理好。 这么一看,胸前用布条裹了几圈,该遮的遮住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反而让她看着更加不自在。 陆卿也起身重新把中衣穿了回去,转身走到门口,面朝门板,对祝余说:“你也把湿衣服换了吧,换好了告诉我。 明天还要赶路,今晚得早点歇下。” 祝余赶忙拿了东西到里面去,急急忙忙换好衣服。 她倒不是担心陆卿有什么不君子的举动,只是就这么大个屋子,宽衣解带多少还是让人感到有些局促。 若两个人是如假包换的真夫妻,那倒也没什么,偏偏两人成亲以来,陆卿嘴上戏谑,举止上却从无冒犯,这反倒让祝余有些不大自在。 至于为什么陆卿与自己成亲后一直这么“相敬如宾”,祝余偷偷琢磨过。 她觉得或许是陆卿与陆朝筹谋的事情着实不小,因而眼下无心儿女情长,更怕给日后增加软肋,平添麻烦,所以才无暇理会这些事情。 对她来说,这是最合理的解释。 就像自己上辈子也因为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工作当中,压根儿就没有考虑过感情方面的事,更没空找人组团成家是一样的。 换好了衣服,她把陆卿叫回来。 别看这屋子对于两个人而言不算小,但是之前屋顶有破洞,白天的时候白齐宏才带人简单修缮过。 现在屋子里头大半空间都被之前漏进来的水泡湿了,只有靠墙边有一块地面是干的。 白齐宏之前考虑到陆卿再怎么说也是个王爷,是当今圣上的养子,也算是身娇肉贵的人了,这地界实在是找不到铺盖,只能勉强弄了些比较干燥的稻草,在地上薄薄的铺了一层,算是在当下恶劣的环境下最高的待遇了。 陆卿把地上原本摊开铺的稻草拢了拢,变窄变厚了一点,勉强够一个人侧身躺在上面的宽度,示意祝余睡在上面。 “那你呢?”祝余问。 陆卿不答,直接在稻草旁边那块没有被淋湿的地上躺了下去,双手垫在后脑勺下面当枕头,看起来似乎并不介意就这样躺在冷硬的地面上过夜,很显然并不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环境。 祝余见状,就没有跟他客气,背对着陆卿躺在了干稻草上面。 其实躺在干稻草上面的感觉也并不舒服,那稻草的厚度远远达不到松软的程度,并且还能透过衣服感觉到有些硌人,这比她过去任何一次出任务的住宿条件都要更加苛刻。 但这一天下来,着实是乏了,躺下的时候祝余脑子里还想着,这究竟要怎么睡得着,可是真躺下没一会儿的功夫,她便迷迷糊糊睡着了。 (本章完) 第176章 是屹王 第176章 是屹王 不知道睡了多久,深夜的寒意慢慢透过薄薄的单衣渗进来,让祝余睡得有些不大安稳。 迷迷糊糊之中,她感觉自己的背后好像有一堵暖墙,那种温度让她睡梦中忍不住想要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一直到整个后背都贴在了那温暖上头,才安心地再次沉睡。 等第二天早上被陆卿叫醒的时候,祝余并没有感觉到前一天晚上预期中的腰酸背痛,她赶忙起身,依着陆卿的吩咐,穿好油衣去找白齐宏,叮嘱他接下来带着工匠们开山破壁要注意的事情。 祝余前脚刚走,严道心后脚就溜了过来。 “怎么样怎么样?”他一进屋就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凑到陆卿跟前,“昨天晚上这么好的机会,你们两个共处一室,你有没有开诚布公,把话都跟人家说清楚啊?” “没有。”陆卿把身上的油衣带子系好,头都没有抬一下。 严道心原本的满脸期待顿时变成了失望,伸手往陆卿肩窝怼过去:“你这个人怎么回事!合着那天晚上我跟你推心置腹说那些话,都白说了?!你就是铁了心要自以为是下去了?” 说完之后,他忽然福至心灵,恍然大悟:“你这老小子,莫不是怕自己告诉了人家,你之所以与她只做名分上的夫妻,是为了以后万一你谋划不成失了势,好让她能全身而退,不耽误日后再找个合适的良人托付终身,祝余会特别痛快地接受你的好意,等着以后全身而退,离你而去吧!” 陆卿瞪了他一眼:“她若是那样的人,留在内宅之中避而不出便是了,又怎么会跟我出来受这份辛苦。” “那你放着这么好的时机,可以把话挑明了说开了,怎么又张不开嘴了?”严道心撇嘴反问。 “今日我们便出发去朔国。”陆卿整理好身上的油衣,表情看起来竟然有几分郑重,“一切等到了朔国后看情形再议。” 严道心诧异道:“你……该不会是怕她在朔国有什么青梅竹马,两情相悦的情郎? 我说,师弟,虽说你医术不及我,修道不及我,相貌风度也不及我,但好歹也算人模人样,锦国的逍遥王。 祝余可是皇帝赐婚给你的娘子! 难不成你害怕自己敌不过什么小竹马不成?” “信口胡言。”陆卿有些哭笑不得地看了看严道心,“若是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竹马,祝成也未必舍得把她送到大锦来。 只不过两情相悦与一道圣旨,终究不同。 我想要的不是一个因为赐婚而身不由己的娘子。” 他的目光看向外面,远远的能看到祝余那一抹在雨雾中有些模糊的背影:“若是这一次能够说服朔王,则大计便有了保障,到那时,我才有谋求更多的底气。” 严道心沉默了一会儿,抬手拍了拍陆卿的肩膀:“虽然你辜负了师兄昨天给你创造的大好机会,但是看到你终于有了想要光明正大留在身边的人,师兄也同样倍感欣慰!” 陆卿不语,只是突然伸手扣住严道心搭在自己肩头的那只手,以肘向后猛力击去,严道心赶忙扭腰侧身避开那一肘,顺势出拳直袭陆卿面门。 陆卿稍微一躲闪,严道心趁机抽出自己的手,笑嘻嘻地从门口蹿了出去,跑了。 祝余同白齐宏交代清楚了开山的后续注意事项后,其他几人也已经准备停当,五个人上马准备离开。 “白侍郎,”陆卿坐在马上,看了看远处正在窝棚下面生火熬糊糊的厨子,“吃那种稀糊糊,你手下的工匠恐怕要吃不消,给他们加点干粮吧。” “可是……”白齐宏当然知道干这样的重体力活儿,这么吃东西肯定是撑不住的,只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想让手下工匠吃饱喝足,却没办法凭空变出米粮来。 “口粮之事,我们会想办法帮你解决。”陆卿前一天晚上已经和祝余商量过此事,这会儿语气听起来也分外笃定,“五日后,你差人拉着空牛车到几十里外那个朔国驻守的平山关塞处等候,若有人载着粮食过去贩卖,你便买够了粮食回去继续开山挖渠。 若一日内没有人载着粮食去卖与你,黑石山这边便立刻收工,你依着原计划绕道修渠。 之后的吃食口粮,我自会想办法为你们解决,绝不会让工匠饿死。” 白齐宏如果说之前还对陆卿的打算感到云里雾里,不那么清楚,这会儿便彻底明白过来。 他激动地站在陆卿马前,双手抱拳,向陆卿深深鞠躬。 “王爷!王爷冒这么大的风险,只为一方百姓日后的能够衣食无忧,实在是大义啊!”他心情激动的同时,又隐隐带着几分惭愧,似乎过去也曾经受过岳家的影响,多少对陆卿有几分偏见,“白某谨遵王爷嘱咐,请王爷放心!” 陆卿也冲他拱了拱手,打马离开,祝余等人紧随其后,很快就离开了黑石山脚下。 五人策马前行,抓紧赶路,走了大半日功夫,越走雨就越小,等到了傍晚的时候,过了一道岭,天空便彻底放晴,脚底下的土路甚至会在马蹄的踩踏下扬起烟尘,干燥极了。 祝余忍不住回头看了看他们刚刚翻过的那道犹如分界般的山岭,心中对这地势所带来的气候差异感到惊讶无比。 又往前走了几里路,眼见着太阳西斜,五人急着赶路,也没打算到附近找个县城落脚过夜,就在官道旁的树林里找了一处平坦的地方,在树上拴了马,人在一旁小憩片刻,吃些随身携带的干粮,休养休养精神,呆会儿好继续赶路。 祝余靠在一棵粗壮的大树下面,闭上眼睛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不知过了多久,被一阵由远及近的马蹄声吵醒了。 她睁开眼,看到原本靠坐在自己对面树下的陆卿也已经醒了,不过没有动,只是坐在那里,目光炯炯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这会儿太阳已经偏过了山头,林子里面光线昏暗,他们只要没有什么大的动作,倒是并不那么容易被官道上经过的人发现。 就算看到,估计也只能瞧见几匹马,但是路途中有旅客停下来歇脚方便,这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大部分时候都不会引起什么人的注意。 符文蹲在草丛中,目光机警地张望着,忽然眉头一动,小声对陆卿说:“爷,是屹王!” (本章完) 第177章 迎难而上 第177章 迎难而上 祝余听到符文的话,有些紧张地朝陆卿看了看。 他们出发前,澍王陆泽就到逍遥王府与陆卿说过,陆嶂主动从锦帝那里领命巡边。 现在他们已经到了化州距离朔国非常近的地界,如果被陆嶂撞见,岂不是等于将把柄送到对方的手上? “什么方向?”陆卿低声问。 “化州。”符文紧张地看着陆卿。 白齐宏那边正带着工匠热火朝天地用祝余教的法子开凿黑石山,若是被陆嶂他们一行人瞧见,可能一纸奏章就给捅到锦帝那里去了。 陆卿表情倒是一直很淡定,只微微皱了皱眉头,随后毫无征兆地豁然起身,大步流星朝官道方向走去。 符文和符箓有些茫然,但是跟随陆卿多年,他们两个似乎也已经习惯了自家主子的出其不意,忙不迭也跟了过去。 严道心虽然也算是和陆卿一起长大的,但陆卿真正被接回京城之后,两个人反而聚少离多。 若说交情,那固然稳固且深厚,但是陆卿回京后的处境,以及这些年来的磨砺,都是他不曾一同经历过的,所以对于陆卿的行事风格也并不是特别了解。 这会儿他一脸疑惑地走在祝余身旁,小声跟她嘀咕:“他这是迎难而上?!这样会不会太冒险了?” 祝余这会儿也还没有猜到陆卿此时此刻的意图,只能摇摇头:“他肯定有自己的道理,既然如此,见招拆招吧。” 五个人回到官道上,站在路边,陆嶂一行人的马也快要来到他们面前了。 陆嶂看到陆卿一脸淡定地站在路边等着自己,连忙勒住缰绳,将马停下来,脸上错愕的表情几乎来不及隐藏起来。 他赶忙从马背上跳下来,冲陆卿拱拱手,表情有些尴尬地开口道:“兄长……” “老远便瞧见你们过来,赶紧到路边等着,”陆卿一派轻松地也回了礼,“之前就听说屹王殿下此番领命替圣上巡边,一走就是许久,甚是辛苦。 今日竟然在这里遇到,这么一看,的确是憔悴了一些。” 陆嶂听了他的话,脸上的表情更显局促,没有回应,而是转身对其他已经下马向陆卿行过礼的其他人说:“赶路到现在,大家也都乏了,那就在这里休整一会儿吧,我正好与兄长说说话。” 其他人自然不会违逆他的意思,连忙应声,纷纷牵了马到一旁的树林当中去休息。 陆嶂支开了与自己同行的人,转过脸来,看看陆卿,又看了看他身后的祝余等人,意思不言而喻。 陆卿却只是摆摆手:“殿下有什么话但说无妨,不必回避他们几个。” 他对身边的人这种不设防的态度,让陆嶂的表情更加复杂,他似乎并不是特别赞同,但同时他的眼中又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了几分羡慕,似乎这种事情对他而言一直都是渴望而不可及的。 “既然如此,我便与兄长有话直说了。”陆嶂皱了皱眉,有些无奈地冲陆卿摇摇头,“兄长为何会在此处?” “说起这个,我还欠殿下一声抱歉。”陆卿冲陆嶂拱拱手,“之前殿下大婚,这样的大喜之日,我却因为抱病未能前往贺喜,实在是抱歉得很。 那次病得很突然,虽然尚药局的司医亲自上门查看,却也未能查清病因,之后虽然有所好转,身子却始终感觉大不如前。 刚好此时,师父捎来书信,说是他算准了我流年不利,身子容易出问题,要我外出云游,沿途多做一些积德行善的事,还派了师弟与我汇合,帮我调养身体。 这不是刚好听说化州闹了水患,于是我便和师弟一同过来,打算让他在化州开坛祈福。 无奈这化州的雨实在是太大,我们也只好绕道而行,便来到了这里,与殿下巧遇。 或许这便是天意使然吧。” 闻言,陆嶂朝严道心看了一眼,严道心眼观鼻,鼻观心,不理不睬。 陆嶂之前随鄢国公去过山青观,知道陆卿的师父栖云山人是一位隐世高人,身边的弟子各个都很有本事,只是都闲云野鹤,不爱搀和世间纷争罢了。 他之前也见过严道心,知道这是栖云山人座下弟子当中出了名医术好的那一位,因而对陆卿的话不由自主便信了七八成。 “瞧我这个人,兄长此前身子不爽利,我竟然见了面都忘了询问兄长恢复得如何了!”陆嶂一脸歉意,又看了看严道心,“不过方才看到兄长的时候,我便觉得兄长的气色与过去并无太大不同,想必是仰仗了神医的悉心调理! 若是父皇知道兄长身体恢复得这么好,应该也会觉得踏实许多,陆嶂替父皇谢过神医了!” 他一边说,一边朝严道心拱拱手。 严道心摆明了不喜欢陆嶂,面无表情地微微颔首,就算是做了回应。 “殿下这是从羯国边境一带过来的?”陆卿见陆嶂顾左右而言他,干脆开口主动询问起来,“不知殿下在羯国那一带巡察的时候,是否有发现什么不寻常的迹象?” “什么意思?”陆嶂本来还在回避和陆卿提起这些事情,没想到他倒主动开口问了起来,顿时心里面便起了疑心,“兄长为何这么问?” “我们到化州之前途径离州,听说了一些事。”陆卿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把话继续说下去之前,抬眼朝陆嶂身后那些正在路旁休息的人迅速瞥了一眼,声音也仿佛压低了几分,好像是怕被与陆卿同来的人听见似的,“离州大营中,此前出了一桩大事,许多禁军兵士身中奇毒。” “此事……与羯国有关?”陆嶂注意到了陆卿的眼神,下意识也想回头看看身后的那些人与他们是个什么距离,是否足够稳妥,但理智还是让他及时收住了回头的动作,只是学着陆卿的样子,把声音压低了几分。 陆卿对他微微点了点头:“那些人所中的奇毒,大锦从来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五洲四海之内,也只有羯国能够找得到。” (本章完) 第178章 作乱 第178章 作乱 陆嶂闻言,脸色顿时白了几分。 他此番领命出来巡边,一方面是听到了些让人不大放心的传闻,所以遵从外祖父的安排,主动向父皇请命,争取把姿态摆正,避免给日后留下隐患。 另一方面,他也想着若真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若是能够由他来第一个发现,能掐灭就掐灭,不能掐灭也得提前有所谋划才行,万不能蒙在鼓里,陷入被动。 前阵子在羯国边境一带巡视,并未发现有什么异常之处,他悬了好久的一颗心刚刚才放松下来,没想到现在陆卿忽然告诉他离州大营有人中了羯国特有的毒…… 这对于他而言,无异于是晴天霹雳一样了。 “我本还想着,你领命巡边,也不知道人在哪里,想要给你捎个书信,提醒一二,也不知道送去哪里。 没想到才惦记着这些,今日就在这儿遇到了,看样子,这果真是天意使然!” “兄长可知道,离州大营中的禁军中的是什么毒?”陆嶂心里有些发慌,小声询问陆卿。 虽说这会儿与他同行的人里面不少都是外祖父一派的党羽,但外祖父一直以来都告诉他,这个世界上除了外祖父是一心一意希望能够扶他上位,为他好,其他人都是心思各异,不能全信。 现在要是外祖父在身边,他或许也不会觉得心里这么慌乱,毕竟有什么事,外祖父都会帮自己拿主意。 可是眼下外祖父远在京城,身边的人不敢全然信任,又突然听说羯国奇毒出现在禁军大营中,这绝对是非同凡响的大事,着实让陆嶂心里面失了分寸。 陆卿一脸无奈,两手一摊,叹了一口气:“此事我也只是途径离州时候道听途说。 只知道确有此事,让离州禁军大营着实陷入了不小的麻烦当中,关于这个,离州上下都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就连庄子上的农户闲来无事都能聊上几句。 但是具体是怎么一回事,禁军中的人自然也不会随意告诉外头的人,我试着叫人打听了一番,都问不出个准话,只能确定奇毒来自于羯国,其他就一概不知了。” 陆嶂的表情更加纠结了,若是说对离州大营的情形一清二楚,他说不定还能好过一点,偏偏现在一知半解,不清不楚,身边还没有个可以商量的人。 从小到大这么多年,陆嶂第一次觉得这么无助,同时也猛然意识到,他似乎从头到尾都没有过独当一面做任何事的时候。 不过一知半解总好过从头到尾被蒙在鼓里,若是没有陆卿的提醒,自己搞不好处境会特别被动。 这么一想,陆嶂看向陆卿的时候,眼神里又忍不住多了几分感激。 祝余在一边冷眼旁观,心中愈发确定了自己之前的判断——陆嶂就是一个没有主心骨儿,一直都被鄢国公操控着的小傀儡。 或许他自己骨子里并不是什么恶人,但脑袋里也的确没有几分智慧。 不知道是不是没有了鄢国公在一旁随时提醒,再加上方才陆卿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告诉了他,让他心里面有些过意不去,陆嶂只短暂的纠结了一会儿,便下定了决心。 “既然兄长的师父叫你出来云游休养,我看兄长不如多些时间在外面。”他对陆卿说。 陆卿笑着摆摆手:“我虽有心如此,但出门的时候,家中夫人还在病中,现在也不知好些了没有。 若是我外出久久不归,恐怕于情于理都不合适。” 陆嶂没想到陆卿平时挺聪明的一个人,自己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竟然没有开窍,便索性又说得直白了一点:“这样最好。 兄长有所不知,此番我领命巡边,并非父皇随意做出的决定。 朔国最近似乎有蠢蠢欲动的迹象,已经引起了父皇的注意。 兄长家中的夫人乃是朔王庶女,在这样的时候,出门在外,尽量疏远那位朔王庶女,待到事情有了分辨之后再做抉择,这才稳妥。” 严道心默默朝祝余瞥了一眼。 祝余这个本该在京城逍遥王府中被冷落疏远的朔王庶女面无表情,就好像陆嶂方才口中提到的人根本就不是她一样,别提多淡定了。 方才陆卿故意没有提离州大营的奇毒里面还有一味来自朔国,所以陆嶂无从知晓。 但是对于祝余来说,在离州的时候,司徒敬就已经把那一批兵部没有记录过的乌铁兵器的事情告诉了他们,她早就已经知道朔国正在被人当成靶子用以挡箭。 这会儿再听到陆嶂的提醒,已经心如止水,没有丝毫波澜了。 陆卿沉吟着,看起来有点纠结:“这……恐怕不妥吧…… 我与朔王庶女的亲事乃是奉圣旨所成,若是图谋不轨只是子虚乌有的传闻,无法坐实谋逆的罪名,那这般怠慢赐婚的夫人,将她冷落在家中不闻不问,便形同于对圣上不敬。 难不成殿下主动请命,是为了与羯国郡主分开?” “那是自然。”陆嶂这一次倒是表现得很坦诚,“既然都已经说到这个程度,我倒不妨与兄长说得再清楚一点。 此前,羯国曾有一支匪兵潜入澜国作乱。” “羯国?澜国?”陆卿表情疑惑,“难不成他们是取道朔国?” “此事未能坐实,但取道朔国的确是最说得通的。”陆嶂点点头,“那一支羯国匪兵潜入澜国之后,不仅烧杀抢掠,祸害澜国百姓,还占山为王,甚至招兵买马,大有与羯国的同伙从两边包抄夹击大锦的架势。” “这伙贼人竟然如此胆大包天?”陆卿面露惊讶,“难不成是受了什么人的唆使,伪装成寻常的贼人?” “我外祖父也是这么想的。”陆嶂估计被这件事哽在胸口已经很久了,这回借着对陆卿投桃报李的机会开了口便有些收不住话匣子,“听说从那些匪兵手中缴获的兵刃,均是朔国特有的锻造手艺。 只可惜此番领命剿匪的是三皇弟,他那个人什么脾气,你是知道的……” 说到这里,他停下话头,长叹一口气,摇了摇头。 (本章完) 第179章 坑杀 第179章 坑杀 “被俘的匪兵……”陆卿皱起眉头。 陆嶂一脸无奈地点了点头:“都被坑杀了,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 所以现在唯一能够指认匪兵与羯、朔两国有关的,就只有那些兵刃的样式、锻造手艺还有澜国当地被祸害的百姓们的控诉了。 若是匪兵留了活口,倒还好说,现在这样这就对羯、朔两国十分不利,一切全看父皇如何定夺。” 祝余之前听陆卿讲起过,行三的煜王陆炎和行四的锷王陆钧都早早就自请去戍边,一心想要远离京城这个是非之地。 不过这两个人虽然年纪相仿,性格却是天差地别。 四皇子陆钧性子谨慎小心,宁可不做,也绝不做错,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 当初戍边的事情也是他自己的考量。 而三皇子陆炎则是完全的另外一个模样。 他脾气直率火爆,做事甚至可以用莽撞来形容。 如果不是他的母妃温良贤淑,在王皇后亡故之后帮忙照顾过陆朝一段日子,锦帝也不会看在她的面子上,给陆炎机会,让他和陆钧一样的自请戍边。 而陆炎被派去戍边之后,几年里也是屡屡因为对待手下兵士过于严苛,责罚过重而被告状告到大殿上去,没少给锦帝添堵。 他能干得出来坑杀匪兵的事情,还真没有什么令人感到意外的。 只能说,这里面多少带着几分时运不济的味道,偏偏那么巧,负责去剿匪的人竟然是陆炎,若是换成陆钧,说不定事情还会有别的转机。 “现在的兵器的样式是羯国的,匪兵所穿的衣服也是羯国的样式,据说头发模样也和羯国人并无二致。 在他们占山为王的那个地方,澜国当地百姓都说这些人说起话来带着很浓重的羯国口音。 而兵器的锻造又带着朔国的特征,让人一下子就能联想到羯人想进入澜国,要么取道大锦,要么取道朔国,既然兵器是朔国所造,那么大概便是从朔地进入澜地的。 总之羯朔两国现在是无法自证清白,难上加难。” 陆嶂说着,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有些发愁地摇了摇头。 当初接到赐婚的圣旨,得知自己要迎娶的是羯国郡主,他犹如当头被人狠狠甩了一棍,只觉得头昏脑涨,耳朵里面嗡嗡作响。 羯国素来以游牧为生,民风彪悍也是四海五州之内出了名的。 那羯王当年在锦帝大寿的时候,曾经受传召,带着贺礼入朝为锦帝贺寿,陆嶂也随其他皇子一同在席间远远看到过羯王的模样。 当年他不过十二三岁,生得有些瘦弱,当他看到人高马大、膀大腰圆的羯王时内心的震撼简直无法用言语形容。 陆嶂当时甚至怀疑,羯人是不是茹毛饮血,感觉那羯王比猛兽都还要更加骇人,像是一个不高兴,就能将他一把抓过来,一只手抓着一条腿,活活撕开吃肉似的。 可能是当年的最初印象实在是太过于深刻,导致这么多年过去了,哪怕他后来长高了许多,即便算不上强壮,至少也还算得上英伟,一想到羯王,他还是会打从心底生出一股子寒意。 因而一说到羯王的女儿,他脑海里想到的便是一个如羯王一般孔武有力的身形,偏偏长着一张女儿家的脸。 那画面光是想一想都让他不寒而栗。 后来还是外祖父狠狠训斥了他一顿,让他做人要目光长远,身为屹王,他本来就不应当考虑什么儿女情长的事情,别说羯王的女儿不知道生得究竟如何,就算是丑如夜叉,若是迎娶进门便能拥有羯王和整个羯国的支持,那也是十分值得的。 陆嶂心里很清楚这个道理,他也不可能去违逆锦帝的赐婚旨意,只是心里面还是忍不住偷偷感到别扭。 他曾经偷偷畅想过,有朝一日,自己高坐朝堂之上,成为大锦的新君,那么后宫中,自己的皇后必然是这全天下最貌美也最有才情的女子。 全天下都应当将他们奉为“神仙眷侣”活生生的例子,争相羡慕。 结果能不能成为新君还没个定数,为了大业,硬着头皮迎娶了羯国郡主,陆嶂的心里面还没等接受这个事实,突然之间这个原本对他十分有利的岳家疑似起了反心。 最强有力的靠山一夕之间就变成了最大的绊脚石。 这怎么能不让陆嶂感到心烦意乱,赶紧听从外祖父的劝告,主动向锦帝请命,家都没回,连夜便带着人启程巡边来了。 本来在羯国边境巡查了许多日,也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他这一颗心才刚刚放松了一点,不曾想离州禁军大营竟然出现了只有羯国才有的奇毒。 现在陆嶂只觉得头痛欲裂,心下一片慌乱,拼命的问自己,如果外祖父这一次与自己同来,他会怎么说怎么做…… 想来想去,他绝望的发现,自己似乎得不到任何的答案。 于是他只能把心一横,自己拿个主意。 “兄长,你我自家兄弟,这一次你一定要听弟弟一句劝。”打定了主意,陆嶂抬眼看向陆卿,表情和语气前所未有的坚定而诚恳,“我知道,你平时一个人逍遥自在惯了,没有那么多顾忌…… 但……每个人都只有一条命,你自己的项上人头比什么都重要。 近期还是不要回京城得好,在外面多云游一些时日,离那朔王家的庶女越疏远越好。 若是最后证实朔王并无异心,到时候你再弥补一番,那朔王也不可能不识时务,不给大锦逍遥王的面子,毕竟不给你面子,就等于不给父皇面子。 到时候,朔王都与兄长冰释前嫌,没有了芥蒂,父皇自然也不会责怪你驳了他的面子。 若是这会儿你回去了,每日与那妇人在王府中,低头不见抬头见,万一朔王真有什么不轨的企图,到时候你就无论如何都说不清了。” 陆卿做沉思状,虽然没有应声,却也没有表示反对。 “那殿下有何打算?”过了片刻,他抬眼看向陆嶂,开口问。 陆嶂语气笃定道:“我带人杀个回马枪,无论如何不能让羯国有任何异动。 若羯王当真要反,我也绝不会因为那是我的岳家而有任何的姑息之意!” (本章完) 第180章 “良策” 第180章 “良策” 见陆嶂这么说,陆卿也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了似的,对他点了点头:“罢了!我本也无意速速返京,那便趁着这样的大好时节,在外面多游玩上一些时日再说吧。 毕竟师父他老人家既然替我卜了卦,认为远行有益,那我也没有必要逆天而行。” 陆嶂听了陆卿的话,似乎也很满意。他实在算不上是个心思深沉的人,此时此刻内心的情绪几乎都浮现在眼底,饶是端着一副高深的表情,也无济于事,根本无从掩饰。 陆卿对他那明晃晃挂在脸上的情绪视而不见,两个人又寒暄了几句,似乎在得到了离州禁军大营惊现羯国奇毒的消息之后,陆嶂也就没有了继续聊下去的心思,只想尽快调转马头赶回羯国边境去。 到了分别的时候,陆嶂转身招呼过来自己的那一队随行,同他们说自己改了主意,前方化州内涝难行,他也另外有事,需要再回锦羯边境去。 他的随行官员虽然没有人站出来表示反对,毕竟出发前也都是得了鄢国公授意的,不敢轻易违逆屹王的意思,但免不了有人会问上几句,或者面露疑色。 陆嶂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眼见着陆卿身边的那几个人,站在他身后,虽然一言不发,但他们彼此之间的支持和信任是从眼神里就能够流露出来的。 他还认出了那个之前帮曹天保的侄儿洗脱罪名的长史,对方这次依旧随陆卿一同远行,很显然是极得陆卿信任的心腹角色。 反观自己…… 陆嶂的心底没来由地涌起一阵悲凉。 那些人都是外祖父的拥趸和党羽,他们对自己所有的恭维和支持,都是来自于外祖父过去的功勋和现在的势力。 如果外祖父忽然转而决定去扶持陆朝或者陆泽,甚至陆炎那种莽撞人,这些人恐怕也会毫不犹豫地扭头就走,从此对自己不加理会吧? 思及此,陆嶂的心底忽然涌起一阵慌张,他发现自己身边平日里前呼后拥,看似风光无限,却又好像一个人都没有。 不过眼下他也没有心思去深究这些,上马又冲陆卿一抱拳,带着一队人马绝尘而去,只留下逐渐远去的马蹄声,还有马蹄下扬起的烟尘。 严道心看着那些人越走越远,看起来走得还很急,没一会儿的功夫就连马蹄声都听不大清了。 “我还是没明白……”他疑惑地扭头看了一眼陆卿,又把视线投向祝余,相比之下,他觉得祝余更像是一个能够有耐心跟自己说说明白的人,“那陆嶂不是羯王的女婿吗? 怎么把离州大营里面羯国毒草的事情都告诉他了?就不怕他嘴上说着要去杀个回马枪,实际上是跑去通风报信了吗?” “离州大营的事情已经败露,几个死士也都自尽,经过了这些天司徒敬估计也已经把离州大营给整治得差不多了。 若这事真的是羯王唆使的,那他估计也早就得到了风声。 更何况咱们离开之前,陆卿已经将密函送回京城去,呈报给圣上,此事要如何定夺,圣上一清二楚,不是陆嶂通风报信能够改变的。” 祝余对严道心摇摇头,方才在一边冷眼旁观,她已经把陆卿的意图,以及陆嶂是如何一步一步被陆卿不着痕迹套进去的过程看得清清楚楚:“化州那边,白齐宏正带着工匠开山,若是被陆嶂撞见,这事就成不了啦。 方才陆嶂一听说化州那边内涝难行,实际上就已经打了退堂鼓,但是若不给他一个充分的理由,岂不是显得奉旨巡边的屹王,因为锦衣玉食惯了,吃不得苦,光是听说前方有水患就不愿前行?” 严道心恍然:“还真是!我虽没有与那陆嶂打过太多交道,但仅有的那几次都看得出,这是个沽名钓誉的货色,实际上做了什么另说,反正得把自己的虚名摆在前头。 若是只说化州水患,说不定这货为了给自己贴个什么美名,硬着头皮也得去。” “你觉得陆嶂会不会把方才我告诉他的事情向羯王告密?”陆卿示意符文、符箓把马牵过来,顺便问祝余。 “不会。”祝余笃定地摇摇头,“这么多年,他应该也算鄢国公的好外孙吧? 鄢国公在遇到可能引火烧身的事情时,最喜欢做的就是尽快割席,陆嶂跟在他的身边,言传身教之下,估计也会下意识做出类似的选择。 所以关于离州大营惊现羯国毒草的事情,他非但不会去向羯王告密串通,帮羯王解困,反而还会对羯王方面严防死守,争取成功撇清。 如果有这个必要,我相信他也会在自己外祖父的支持下,大义灭亲以换取圣上的信任。” 说到这里,她皱了皱眉,一边从符箓手中接过自己那匹马的缰绳,扶着马鞍翻身上马,一边问:“但是有一件事我也没有想明白。 你方才把羯国毒草的事情告诉陆嶂,这是为了给他一个合适的借口,好让他放弃取道化州,避免给白齐宏的修渠进度添麻烦。 可是陆嶂竟然把羯国匪兵拿着朔国锻造的兵器在澜地占山为王的事情告诉了你……他有什么理由做这件事?总不会是单纯出于对自己兄长的好心吧?” 她这个疑问里面夹杂着对陆嶂做事动机明显的嘲讽,一旁的符文、符箓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世间何曾见过茹素的狼?”陆卿也笑了,摇摇头,“陆嶂这个人就是这样的性子,明明耳根子软,优柔寡断,没有什么好主意,但却不自知。 平日里他几乎从未有过离开鄢国公视线的机会,鄢国公素来强势独断,有他在,陆嶂已经习惯了凡事听他安排,依赖于他,现在冷不防自己一个人在外,山高路远,不能马上询问鄢国公的意思,陆嶂心中免不了惶惑。 以他的个性,这种情况下,最保险的法子就是拉一个‘同伙’,大家都做一样的事,要对一起对,要错一起错,横竖他不会做个出头鸟,这便是最稳妥的‘良策’。” 感谢573602869,书友20210301105365700752的月票! (本章完) 第181章 关隘 第181章 关隘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厮从小到大,还真是一点都没变!”严道心鄙夷地在一旁撇了撇嘴。 “其实你方才说,怕冷落了赐婚的夫人会显得对圣上不敬,这话估计也说到陆嶂心眼儿里去了。”祝余把缰绳牢牢拉在手中,加了点力道夹了马肚子,马便脚步轻快地小跑起来,“他已经依着鄢国公的吩咐躲了出来,试图和羯国郡主划清界限,这事开弓没有回头箭,不论圣上会不会觉得被驳了面子,他都已经没办法改主意了。 既然这样,他想要拉着你一起,倒是挺说得过去,也算是从自己的脑袋里能想出来最好的办法了。 且不说你们两个都做了一样的事,能不能论得上‘法不责众’,至少有你也这么干,就不会把他一个人凸显出来,这样回头不论是对圣上还是对他外祖父,似乎都好交代。” “只不过他自作聪明,做梦都没有想到,有个人呐,本来也没想早早回京城去。 这下好了,顺水推舟,还可以拿他的话当做是挡箭牌!”严道心好笑地睨了一眼陆卿,“口口声声要听劝,把赐婚的夫人冷落在逍遥王府的内宅里头不加理会,结果自己都要跑去拜见岳丈泰山了!” “听说我夫人家中还有不少待字闺中的姐妹,”陆卿一马当先,走在最前头,听了严道心的话,微微偏了偏头,一脸欠扁的浅笑,“若是师弟这般羡慕,回头我帮你求一求我那素未谋面的老泰山,看看他愿不愿意许你一个。” “啊呸!你这厮,休想乱我道心!”严道心虚啐了陆卿一口,一夹马肚子,超过陆卿跑到了最前头。 这一次启程,五个人就没有再半路停下来歇息,骑马赶了一夜的路,天亮没多久便赶到了平山关塞。 平山关塞这会儿已经有人来来往往,只不过去朔国的不多,从朔国拿着度牒想要到锦国的却不少。 那些想要从朔国到锦国来的人,都在接受关隘官仔仔细细的核验盘问。 而从锦国到朔国去的人却寥寥无几。 祝余和陆卿跟在严道心的身后,一步一步朝关隘官面前走去。 她手里握着那张度牒,努力保持着呼吸平缓稳定,不让自己看起来显露出紧张的情绪。 在明知道自己手里的度牒是严道心伪造的之后,祝余实在是忍不住有些心虚,生怕被关隘官看出什么端倪。 然而,紧张了半天,手心的汗都要把那度牒沁潮湿了,真的走到那两个关隘官的跟前时,却发现那两个人根本连正眼都没打量过他们几个,似乎看到是几个道士打扮的人,便没有心思理会,只草草扫了一眼严道心手里的度牒,便挥了挥手,两个人打着呵欠凑一起扯起牛皮来了。 就这么轻轻松松地过了平山关塞,祝余松了一口气,可是心里面却好像装了几块黑石山上的大石头块儿一样。 近期朔国莫名其妙被冠上了那么多的嫌疑,她还一直感到疑惑,现在心里倒是有些明白过来了——有这么松懈的关隘官,何愁有心之人不能顺利蒙混过去为非作歹! 陆卿看祝余眉头紧锁,估计她是对方才这么容易就进入了朔国境内而感到忧心忡忡。 只是眼下才刚刚走过了平山关塞,就在那些守关兵士的眼皮子底下,不方便开口,他便只能给祝余递了一个安抚的眼神,重新上马,继续前行。 原本符文担心连夜赶路,到了白天还不休息,祝余会吃不消,打算在过了关之后尽快找个地方停下来歇息一会儿。 可是祝余因为如此轻松便过了那关隘,心情复杂得很,这会儿无心休息,生怕在路上多耽误了一些功夫,这期间就会又横生枝节,让之后的事情变得更加被动。 既然她不想停下来休息,陆卿和严道心也无所谓,五个人便继续赶路,到了下午的时候,才在一个村子外小道旁,他们把祝余拦了下来。 “磨刀不误砍柴工,都已经赶了这么久的路,不能一直不吃不喝的呀!”严道心对祝余说。 陆卿也让自己的马并排走在祝余旁边,伸手拉住她的缰绳:“从这儿到朔国都城就算是快马加鞭也还需半日,就算我们不吃不喝一路冲过去,到了那边城门怕是也关了,今日无论如何也是赶不及进城了。 方才这一路上,你光顾着赶路,可有留意到这一路途经之处的情形?” 祝余一愣,摇了摇头,却也下意识拉住缰绳,让马儿慢了下来。 方才过关的时候,关隘那里的守军态度如此敷衍,让她心中警铃大作,一下子旁的就都顾不上了。 毕竟她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一种让自己最满意的生活状态,若是父亲和朔国莫名其妙背负了一个造反的罪名,不管是她自己,还是作为自己赐婚夫婿的陆卿必然都会受到牵连,在劫难逃。 到时候可就真的什么都不用谋划,人头落地之后,就可以彻彻底底躺平了。 方才她这一路上想的都是赶紧到都城去,想办法加强边境的盘查,再把乌铁和兵器的事情理顺清楚。 只有先了解清楚基本情况,她心里才能有底,也好与陆卿商量下一步的对策是什么。 现在被陆卿一提醒,她也意识到,所有暗中谋划的事情,一旦形成气候,在私下里一定是有迹可循的。 司徒敬向他们提到过他的父兄缴获过羯国匪兵手中的乌铁兵刃。 陆嶂也说锦帝收到密奏,在澜地作乱的羯国匪兵用的也是朔国锻造的兵器。 能够被他们缴获的,绝对不是那些来路不明的兵器的全部,甚至很有可能只是其中很少的一部分而已。 这些事或许祝成还被蒙在鼓里,坊间却不可能全然无迹可寻。 “前方有一个茶棚,咱们过去坐一会儿,喝点茶,歇歇脚。”陆卿见她已经放慢了速度,知道这是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见你父亲之前,咱们也该先有个自己的判断。” 感谢素食小猪x3的月票! (本章完) 第182章 活不见人 第182章 活不见人 小道边看茶棚的是一个年过七旬的老翁,原本小道上面也没有多少往来的人,他就百无聊赖地坐在桌旁,一条胳膊支在桌边撑着头,张着嘴打着瞌睡,就连茶棚来了客人都没有察觉。 符箓本来想要上前去叫醒这老翁,被符文给拦住了。 他瞧着这老翁岁数实在是有点大了,生怕他睡得太熟,冷不防一睁眼睛看到了符箓会被吓一大跳,以为自己一觉睡到了阎罗殿上去了。 他走过去,用手指叩了叩桌面:“老丈,醒醒。” 老翁迷迷糊糊睁开眼,一看面前站了个人,吓了一跳,再一看后头还有四个,意识到是来客人了,慌忙起身招呼:“几位客人……哦!是几位道长!几位道长喝茶歇脚吗? 我这儿有润喉的甜茶,解暑的咸茶,还有去火的苦茶,几位要喝哪一种?” 问完,还不等祝余等人选,他又摆了摆手:“瞧我这糊涂的!几位道长远道而来,我还问什么呢!那三样都给您几位端上来不就得了!” 说罢,他便快步跑向一旁的马车,在那马车后头是一个炉子,三个灶眼上面各坐着一个锃光瓦亮的大铜壶,里面看样子都温着茶呢。 “他是如何知道我们是远道而来?”符箓有些诧异。 方才满打满算自己大哥就说了四个字,这老翁到底是怎么从这四个字里听出他们打哪来的呢! 这个问题对于祝余来说,倒是挺容易回答的。 她小声对符箓说:“因为朔国压根儿没有道士。” “这是为何?”符箓有些吃惊。 “父亲说,僧道不事生产,却需要大量金银粮米去供养,划不来,若是勤勤恳恳劳作,老天爷自然会庇佑。”祝余一边说,一边略显尴尬地看了一眼严道心。 结果严道心这个如假包换的真道士听了这话,倒是不以为忤,甚至还冲她点了点头:“你爹这话倒也不假。 所以师父他老人家早早就定下了规矩,山青观上下所有道人,不得外出化缘。 观中斋饭中的青菜都是师兄弟们自己种的,米面也是用行医赚回来的钱去采买,绝不吃白食。” 他一指陆卿:“就算是这厮,当年在观中除了身体羸弱那一阵子之外,也是要自食其力才能有口饭吃的。 我们山青观也向来不供养吃闲饭的人!” 祝余有些惊讶,她本以为山青观如此有名望的道观,里面又有连锦帝都要客气相待的栖云山人这样的世外真人,应该是香火鼎盛,观中道人各个都如她嫁到锦国之后,在京城里看到过的大和尚那么体面堂皇。 没想到这位高人竟然有这样的规矩。 难怪得陆卿这个王爷,浑身上下没有半分骄纵之气,不论是在离州大营的时候,还是之前在化州的荒宅里凑合的那一夜,他都丝毫没有不适应和嫌弃的反应。 敢情从小在山青观的那些年,他经受到的锻炼远比外界以为的要多得多。 这个新的发现又让祝余的心里面画上了一个新的问号——当年锦帝将陆卿送去山青观的意图究竟是什么? 之前乍听严道心说陆卿每个月需要送多少手抄的经文回京城去交差,以化解所谓的一身煞气时,祝余觉得锦帝似乎是想要让陆卿长成一个隐居深山之中,只会抄经,愚蠢木讷的废人。 可是仔细想一想又觉得不对。 陆卿被送到山青观的时候,几乎已经快没了命,是栖云山人医术精妙,硬生生把人从判官的生死簿上又给拉了回来。 之后陆卿在道观中严守栖云山人的规矩,没有沾染任何京城贵胄子弟常见的毛病,在栖云山人的教导下,还学了一身的好功夫。 更不要说严道心偷偷带他出去见世面那些了。 仔细想一想,陆卿在山青观的成长经历,才造就了现如今的他。 锦帝把他送到栖云山人身边,看似是一种疏远,但又似乎让陆卿有机会成长成为了一个更好的人。 所以锦帝这个人做事的意图……还真是让人有些捉摸不透…… 正犯着琢磨,老翁已经端着几碗茶颤颤巍巍回来了,符箓赶忙迎上去帮他接下来,放在桌上。 “几位道长赶路辛苦了吧?快喝些茶解解渴!”老翁虽然老眼昏,倒也看得出来他们几个风尘仆仆,应该是赶路赶得很着急,“不知几位是途径我们朔地,还是专程过来的?” “老丈,我们是专程到朔国来的。”祝余开口对老翁说。 老翁一听这话,脸上表情看起来更加高兴了:“噢哟!是不是王上他也知道国中出的那些个怪事,所以才特意请了几位道长过来帮我们朔国驱邪消灾厄的?” 祝余心中有些诧异,自己出嫁到现在也不过几个月,离开说过之前,她可不曾听说过什么灾厄横行的传闻。 祝成生平不信鬼神,更不信邪祟,祝余在朔王府中也是一丁点这方面的风声都没有听说过。 到底是最近才发生了什么怪事,还是过去因为上上下下都知道祝成的脾气秉性,所以才隐瞒着没有让朔王府中的人听到风声,祝余一下子也有些吃不准。 但她在这老翁面前还要装得十分淡然:“我们的确是受朔王之邀前来,至于所为何事,来得匆忙,倒也未曾细说过。 听老丈的意思,朔国此前是出过什么怪事?” “是啊是啊!”老翁连忙从一旁拉了一条木凳,坐到了他们几个桌旁,“几位道长有所不知,我们朔国啊,原本那可真的是要多太平就有多太平,结果差不多一年前,就出了怪事,明明前一天还好端端的人,第二天忽然就不见了,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一开始就是一个人两个人而已,大伙儿就猜,是不是上山打猎砍柴的时候被什么猛兽给叼走了,可是村子里的猎户们一起上山去找,也没找见猛兽,也没找见人。 到后来,就这么突然不见了的人越来越多,一个村子里头恨不得一半的壮丁都不见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人不见了,你们怎么不去报官?”严道心在一旁插嘴问。 “报了,可是县太爷他说什么也不信好端端的大活人,能像一阵烟似的说没就没了,还说我们装神弄鬼,说我们再去胡说八道,就要治我们的罪。 村子里头的人就再也不敢去报官了。” (本章完) 第183章 死不见尸 第183章 死不见尸 陆卿默默看了一眼祝余,祝余微微摇了摇头。 她很确定,父亲对这件事丝毫不知情,否则再怎么不喜怪力乱神之说,也不可能放任一个村子里面半数壮丁都莫名失踪,还不理不睬。 这也让她不由叹了一口气。 真不是她瞧不起自己这个爹,人家锦帝高坐庙堂之上,尊为天下共主,哪怕是远在离州发生的什么不寻常的怪事,都能够掌握得一清二楚,并且立刻派人处置。 而祝成,仅仅守着朔国这么大点的封地,竟然连都城之外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都毫不知情。 很显然,他了解外面的事情就只是通过下面官吏的层层上报,至于这中间有没有人添油加醋,又有没有人隐瞒不报,祝成很显然是并不知情的。 就这样的城府和手腕……谋反?呵呵,光是想一想祝余都能笑出声。 这分明就是一个再完美不过的炮灰。 “老丈,这种事是只有你们村里发生了,还是别的地方也一样?”祝余收回心思,开口问那开茶棚的老翁。 “可不止我们村自己,周围也好多这样的事,”老翁愁眉苦脸,唉声叹气,“你说,若是消失不见的是什么大姑娘小媳妇儿,或者是年幼的孩儿,这倒好说了,大不了把人藏在屋子里头,门都不要出。 可是那年轻力壮的后生,总不可能天天窝在屋子里头,总要出去做活儿,结果不知道哪天,一出门,可能就再没回来过。” “这些人都是很短时间内就都失踪了?” “倒也不是,断断续续的,十天半个月失踪那么一两个人。”老翁脸上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每次都是大伙儿觉得估计没有什么事了,就又有人不见踪影。 防不胜防,防不胜防啊! 到处都在传,说这是闹了什么邪祟,还是不知道怎么触怒了山神,所以才把那些壮丁都给抓了去? 所以大伙儿就想,能不能请些有道行的道长或者法师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是驱邪,还是上贡,终归要有个法子才好。 现在好了!有人把几位道长请来,看来我们有救了!” “老丈,那你说的那些不见踪影的壮丁,都是在什么地方失踪不见的?”祝余问。 老翁摆摆手:“这个就不知道了,我是伶仃一人,在这里开茶棚,家里也没有旁人在。 那些事情都是听村子里旁人议论,还有来往的人说的。 他们说什么的也都有,我也分辨不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只知道确实有好些人凭空就再也找不见了。” 老翁很显然对祝余他们五个人寄予了很大的希望,所以态度也格外殷勤,献宝一样把自己那几种茶挨个给他们倒了一碗。 尤其是对符箓,这老翁更加是热情得不行。 原本符文还担心弟弟相貌凶悍会吓到这位老者,没想到对方却因为符箓长得好像怒目金刚一样,而他倍加信赖,觉得他可能是这几个道长里面道行最高的,生怕招待不周,让他不高兴似的。 这着实让几个人都有些哭笑不得。 就连符箓自己都有些手足无措,别提多不自在了。 这种野外的茶棚里,自然不可能有什么好茶,甚至这里的茶水都喝不出什么茶叶的味道。 苦茶祝余是碰都不想碰,咸茶小小抿了一口,也觉得有些怪怪的,不大入得了口。 倒是那碗甜茶还不错,淡淡的甘甜,里面带着一点淡淡的果脯的香气,一碗喝下去,倒也缓解了许多方才赶路的口干舌燥。 在这个茶棚喝了茶,歇了脚,几个人又再次启程。 尽管老翁一心认定他们是来帮忙驱邪的高人,无论如何不肯收茶钱,符箓还是依着陆卿的吩咐把钱留了下来,五个人继续赶路。 这回他们放慢了行进速度,沿途留意着周遭的情况,很快就发现还真是如那老翁所说,他们所经之处,能够看到一些妇人在田间劳作,河边换洗衣服的是年迈的老妪。 经过一处树林的时候,他们还遇到了一个看起来已经快七旬的老媪吃力地拖着一捆用布条捆起来的树枝,瘦弱的身体几乎拉不动那一捆东西,每一步都得十分吃力,走不了几步就要停下来,站在原地喘息,用破旧的衣袖擦拭额头上的汗水。 符文看向陆卿,陆卿点了点头,他便赶忙跳下马,朝那老媪迎了上去:“老人家,我来帮你吧!” 那老媪冷不防听到有年轻后生对自己说话,好像还被吓了一跳,抬眼看过去,一直到符文走到近前,她的昏老眼才看清楚来人是个陌生的男子,看起来人高马大,挺有一膀子力气似的。 看清来人的模样,老媪慌忙冲符文摆手:“使不得,使不得!孩子,你快走,不要在这林子里,山里也不成!有多远走多远!可千万别被妖精给捉了去!” “老人家,莫慌,莫慌!”符文赶忙安抚她,“你看看我是什么人?” 老媪使劲儿眨了眨眼睛,拉着符文凑近了又把他端详了一番,看出他身上穿的是道袍,这才大大滴松了一口气,抚了抚胸口:“哎哟,是个小道士!那就好,那就好!那妖精总归不敢掳个道士回去!” “走吧,老人家,我帮你把柴送回去!”符文单手从地上提起那一捆柴,毫不费力地背在肩头,对老媪说。 老媪感激不已,连连道谢,带着符文往自己家方向走。 其他四人则跟在他们后面,等符文把那老媪送回家中,又返回来。 “爷,我方才同那老人家送回家中去,顺便问了问这边的情形。”符文骑上马,对陆卿说,“老人家告诉我,她家那个村子里好些个壮丁都是在山里头出事的。” “上山被人掳走了?”陆卿蹙眉,感到有些疑惑。 这么大规模掳人的话,自然也需要一批不少的人马,搞出不小的阵仗。 这样一来,地方官员和朔王祝成又怎么可能毫不知情? 符文表情有些古怪地摇摇头:“不是,听说是白天都上山干过活儿,或者打猎或者砍柴,晚上也都正常回家去了。 只是回了家之后人就没什么精神,早早睡了,到了晚上别人都歇下了,他们就会悄悄起来,然后走出家门,就再也找不见踪影了。” 感谢看着胖称着瘦的月票! 月票加更就放在周日吧。 (本章完) 第184章 邪性 第184章 邪性 “自己走的?”符箓听了吓了一跳,“要是说一个两个,这事儿倒也说得过去,那么多壮丁,都是这么自己夜里头悄悄就走了,消失不见了?!” 符文点点头:“所以当地的百姓才都觉得这是闹了什么邪祟。 有人传说是他们之前到处开矿采石,触怒了山神,所以山神才会把这些能够做活儿的壮丁都给掳走,作为惩罚。 但是方才那老人家对我说,她才不相信神明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伤天害理的肯定是邪祟。” “有意思!这事儿还真是怪有意思的!”严道心听了半天,这会儿忽然乐了,“我本来还以为这一次是被逼着上了你们的贼船,没什么意思。 没想到这才刚到朔国就遇到这么一档子事儿! 挺好,真没白来!” 五个人穿过树林,又走了一个时辰左右,来到了一个镇子上,眼见着太阳已经落山,不适合继续赶路,他们便在镇上找了一家客栈落脚,歇息一晚再继续赶路。 客栈的老板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店里两个小伙计都是他的儿子,父子个头儿都不矮,但是却都瘦削单薄,被问起这一带有人神秘失踪的事情,父子三个倒好像是一点都不担心。 “客官,这快一年的时间里头,我们这一代确实莫名其妙就丢了不少男丁,不过他们都是身强力壮的那种,像我们这种瘦弱无力的,反而平平安安,什么事都没有。” 店老板好心提醒他们:“我看几位的身板儿都挺不错的,这天黑了之后可就不要再出去外头了,明日天亮之后便赶快离开吧!” 当他听说五个人要一人一间房的时候,又忙不迭摆摆手:“我们这个小店也没有能容得下五个人住的房间,否则我都想要劝你们全都住在一块儿! 我看你们几位……不如开两间房吧,可不敢一个人睡一间! 我们这一带出事儿的,听说都是半夜里头一个人迷迷糊糊起来就往外头走。 这事儿说起来太邪性!所以你们还是别落单比较好,真有个不小心中了邪的,好歹身边能有个人帮忙拦着点儿,招呼伙伴一起拦着也行啊!” “好,那就听老板的,开两间房。”陆卿听完老板的话,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拿出银子付了房费。 老板见他这么听劝,也松了一口气:“好好好,我这就叫我儿带你们上去! 我这店里头啊,还从来没有出过事儿呢,我也是真的怕遇到这种邪门儿的事情发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光是想一想心里都直发毛!” “那你们这帮之前半夜里自己爬起来跑了的人,就没有被家里头的人拦下来的吗? 难不成他们家里头的人夜里都睡死过去了,没有一个发现的?”严道心在一旁好奇地问。 “有啊,咋会没有!”老板叹气道,“我听乡下的亲戚说,他们村子里还真有一个半夜里起来吵醒了家里头的人的,死活把那个迷迷糊糊的后生给拦住了,没让走出家门。 结果啊,后来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人是没走,但是感觉魂儿好像丢了一样,人变得痴痴傻傻的……” 话说到这里,他忽然意识到有些不对,自己方才给人家支的那一招很显然是没有任何实际作用的,表情变得有些尴尬,冲陆卿他们几个咧了咧嘴:“这个……反正多个人在旁边,夜里有什么动静也警醒一点,别着了什么道就好了! 几位都是有神仙护佑的,肯定不会有事!” 说罢,他赶忙招呼自己儿子过来帮忙把客人带到房间里面去。 这小镇上的客栈,条件和繁华县城里头的自然比不了,房间看起来颇有些逼仄简陋,两个房间都是一张大通铺,上面铺着破破烂烂的草席。 看到房间里面的简陋程度,符文有些为难地看了一眼祝余。 他和符箓过去跟着陆卿到处走,别说是简陋的客栈,就算是风餐露宿,睡在荒郊野外,以地为床,以天为幕也不稀奇,所以这样的条件对他们而言都不耽误休息。 可是祝余不一样。 外人看她是个白净俊秀的年轻道士,符文符箓却很清楚,这是他们的当家主母。 小伙计虽然长得瘦弱,性子却机灵,一看符文的表情就知道他是嫌这儿太简陋,赶忙说:“几位,咱们这地方,平时也没有多少来往客商,也没有什么上房,其余几间房也都是这样的。 不信你们挨个看看,随便你们挑,想住哪间都成!” 祝余倒是无所谓,之前在荒宅里,地上一层薄薄的稻草,舒适程度还不如这小客栈的大通铺。 “那就劳烦小哥再帮我们准备些洗漱用的热水来吧!”她对小伙计客客气气地说,随便摸了一串铜钱出来,递了过去。 “行啊,好说!”小伙计有些诚惶诚恐地接过去,估计平时这里来往的客人也没有什么出手阔气的,他手里攥着那一串铜钱,便笑得见眉不见眼,“几位道长先在房里歇一会儿,我这就去安排洗尘的热水!” 说完,他便一蹦三跳地跑走了。 “行了,咱们也甭挑了,确实都大差不差,一个德行!”严道心伸了个懒腰,捶了捶因为连续骑马赶路而发酸的后腰,指了指旁边一间房,“我们仨就住你们隔壁,咱们离得近一点,万一真有什么,也能有个照应。” 陆卿点点头,和祝余进了旁边的另一间房。 祝余之前着急赶路,是生怕在他们直接和祝成核实情况之前,中间再横生出别的枝节。 但是到了现在,她反而不急了。 这一路上的见闻让她意识到谋划这一切的人,事情做得比他们原本以为的要隐秘很多。 或许对方并不是矛头直指,想要给朔王扣一个谋反的罪名,而是另有更大的图谋。 既然如此,对他们来说,查明真相很重要,但是倒也没有那么的迫在眉睫。 把焦急的心情放缓下来,日夜兼程赶路的疲惫感才涌上来。 感谢书友20241005124159825的月票! (本章完) 第185章 夜宿 第185章 夜宿 在化州地界里淋了好久的雨,之后就又一直是干巴巴没有一滴雨水,只有风中夹杂着灰土。 祝余觉得自己整个人外头好像被包裹了在一层薄薄的土壳里,快要闷得透不过气来,迫切需要小伙计赶紧送盆热水上来,好让她能洗洗脸,透透气。 结果等了好一会儿,也没听见有人送热水过来的声音,等得她靠在床铺边上都有些昏昏欲睡了。 终于,外面传来了敲门声,还有小伙计热情地招呼声:“客官,热水送来了!” 陆卿起身过去,把门打开,愣了一下才让开门口。 祝余最初还有些诧异,不知道他为何发愣,等看到那两个体格瘦弱单薄的小伙计艰难地抬着一个冒着热气的大浴桶从外面挪进来,这才恍然大悟。 怪不得只是掏一点洗漱的热水,那小伙计一去就是那么久才回来。 敢情是自己方才给的赏钱太多,让这小伙计错以为她要的是洗澡水呢! 虽然说对方很显然会错了意,但这会儿热水都抬进来了,看那瘦豆芽一样的两兄弟已经累得走路两腿都直打晃,祝余也不忍心叫他们把这么一桶热水再给抬出去。 两兄弟把浴桶抬进来,冲陆卿和祝余讨好地笑了笑,方才那一串赏钱总算是拿得踏实下来,赶忙就退了出去。 祝余看着那一大桶热水,表情有些古怪。 如果这是她自己一个人住,这会儿能有一桶热水供她舒舒服服洗个澡,那肯定会有一种脱胎换骨般的舒坦。 可是…… 她有些尴尬地看了看陆卿。 他们是正儿八经的夫妇,可是这几个月以来,与其说是夫妻,他们简直更像是上司和下属一样的关系。 一旦习惯了把自己夫君当做上司去看待,这会儿两个人呆在这么一间狭小的屋子里,这个冒着热气的浴桶就显得无比尴尬了…… 陆卿只在打开门的那一瞬间有些错愕,随后便迅速淡定下来,现在看看表情古怪的祝余,他嘴角抖了抖,好不容易才把涌上来的笑意压下去。 他转身到墙边,把一个半人多高的木头衣架搬起来,挪到浴桶旁,又从床铺上拿了一床被子搭在上头,算是凑合出一个简陋的“屏风”。 “我虽不会自诩君子,但自认也没有那么龌龊。”他绕到“屏风”的另一头,背对着浴桶坐在床边,“若是信得过我的为人,你就放心洗漱,毕竟明天早起赶路,最多傍晚就能见到你父亲,你的模样也不好太过狼狈。 若是觉得放心不下,你就洗洗脸,我叫符箓把浴桶给他们送下去便是了,不会再让那两个小伙计来抬一回的。” 他这么坦坦荡荡的一番话,倒让方才有些别扭的祝余有点不好意思起来,觉得自己的反应未免有些太小家子气了。 且不说两个人本来就是夫妻,陆卿要真有那心思也是光明正大的,没必要非得在这么一个条件过于朴素的地方。 就单说眼下这样一个情形下,他们不光人困马乏,头顶上还压着许多个疑惑,前方还有关系到朔王是否能洗脱谋反的嫌疑,这也关乎着他们的安危。 这种时候,她不信陆卿还能生出些旖旎的心思。 再者说……祝余朝陆卿的背影瞥了一眼,横竖自己也不算吃亏,对不对……? 这么一想,祝余也决定豁出去了。 她长这么大还没这么脏兮兮一身土过,前几天还觉得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子要发霉的气味,这两天倒是没有了,只剩下满鼻子的灰土味儿。 看了看浴桶里的清水,祝余拿了一身干净衣服放在一旁:“那就辛苦王爷‘面壁’一会儿了。”她对陆卿说,见他背对着自己点了点头,这才藏在“屏风”后头褪去脏衣服,钻进浴桶当中去。 浴桶里的水很热,一寸一寸将全身皮肤都包裹在这热水里面,祝余下意识发出了一声满足地轻叹。 不过豁出去了归豁出去,有陆卿呆在屋子里,祝余还是多少有点不大自在,也不好意思泡在水里太久,赶忙把头发散开,洗洗干净。 头发身子都洗干净了,就赶忙爬出来换上干净衣服,从“屏风”外头走出来。 陆卿还是方才那个姿势,背对着这边坐在那里。 “我洗好了。”她擦着湿头发,对陆卿说。 陆卿转过头来看了看祝余,起身将她拉到通铺边侧身坐下,自己则坐在祝余身后,帮她擦拭一头湿漉漉的长发。 祝余本来还好,这洗了个热水澡之后,反倒把之前积累的困倦和疲惫都给引了出来,短暂的清爽之后是浑身上下的酸痛。 她忍不住扭了扭脖子,抖了抖肩膀。 “一夜没睡,又连续骑马赶路,身上酸痛了?”陆卿看她的动作就猜出来原因,嘴上问着,手已经搭在祝余的肩上,用掌根按揉起来。 陆卿的力道拿捏得很准,既不会太轻也不会太重,恰到好处的让祝余肩颈处的酸痛得到了缓解,她本来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但这样按一按又实在是很舒服,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到底没有说出来。 肩背的酸痛感随着按揉而逐渐缓解,困倦感便逐渐占了上风。 祝余上下眼皮直打架,脑袋里面也好像起了一团雾一样,所有的思绪都变得模模糊糊,朦朦胧胧。 迷蒙中,她的脑袋里冒出了一个疑问——其实方才自己沐浴更衣的时候,这厮最好的选择……难道不是去隔壁暂时回避吗……? 这个疑问刚刚冒出来,就被汹涌的睡意吞噬掉,再也没冒过头。 陆卿垂着眼,不轻不重地帮祝余按摩着肩膀,见她不吭声,正想开口同她说点什么,忽见她人往旁边一歪,赶忙伸长手臂将人轻轻揽住,仔细一看,原来是睡着了。 他哭笑不得地将祝余轻轻抱到铺上,盖上被子,忽然,耳朵里听到窗外像是有一只鸟飞过,他迅速坐直身子,方才眼底还翻涌着的情绪迅速隐去,眉头微微皱了皱,豁然起身,一把拉过那个“屏风”挡在床铺前面,这才快步走向窗边。 (本章完) 第186章 麻了 第186章 麻了 陆卿来到窗边,轻轻将窗口打开了一道缝。 从那道缝隙里,递进来一个白玉腰牌,陆卿看到那腰牌愣了一下,将窗口拉开一点,看到了如一道魅影般蹲在外面窄窄窗框上的黑衣人。 那黑衣人穿的是尺凫卫的衣服,陆卿认得出来。 他一手拉着外墙的凸起,自然不能向陆卿行礼,他微微颔首,算是向陆卿示意过,用空出来的那一只手将自己的面罩拉下来几分,以确定陆卿能看到自己的模样,又重新将脸隐藏在黑色的面罩之下。 是个生面孔,过去从不曾见过。 并且,这也是头一次有一个身穿尺凫卫衣服的人,主动在他的面前揭面具。 陆卿把疑惑压在心底,脸上神色不显,从那人手中接过一个机巧盒。 这东西他倒是认得,所以一看见这个陌生的尺凫卫手中拿出了这么个东西,心里面也就猜到了大概。 那陌生的尺凫卫把东西交给陆卿之后,也不再耽搁,身子一晃,向夜色之中跃起,只一晃就再看不到踪影。 陆卿看着重归寂静的窗外,那里就好像从来没有人出现过一样。 片刻后,他重新关紧窗子,重新回到那一张通铺旁,坐在边上。 这客栈的房间里连张桌子都没有,他也只能坐在床边拆机巧盒。 这个机巧盒表面看起来就像是一整块的木头,不仔细用手去摸都很难发现接缝的地方。 陆卿几乎不用看,熟稔地摸到那盒子一角,手指将一块小木条推动一半,露出了里面一处小小的凸起,再将那块凸起的木块抽出来,原本宛若一个整体的机巧盒忽然就散开成了一堆小木块。 一张迭得厚厚的纸从里面掉了出来,一起掉出来的还有一只银哨。 陆卿拿起那张纸,小心翼翼展开。 只见那张纸上满满地记了一页减字琴谱,却没有任何曲名。 陆卿认认真真将那一张琴谱看完,原本微微皱着的眉头也舒展开来,将那银哨拿起来端详了片刻,仔仔细细和琴谱一起收在怀里,又把床边散落的木块拢在一起,熟练地拼装成原本一块木头似的模样。 他把机巧盒放在一旁,和衣而卧,也躺在那通铺上。 旁边的祝余睡得很沉,对于方才有个尺凫卫来过的事情全然没有半点知觉,此时侧着身,微微蜷缩着身体,呼吸平缓,不知道是不是做了什么梦,她的睫毛颤动着,嗓子眼儿里含含混混不知咕哝着什么,翻了个身,又没了动静。 陆卿也翻了个身,闭上眼睛。 之前他只是不甘心人为刀俎,自己却是鱼肉,想要为自己搏一条生路,不成功便成仁。 现在——他的脸颊旁,祝余散开的发丝还带着澡豆淡淡的香气——他只想赢。 祝余这一夜睡得很安稳,第二天一早醒来的时候,似乎前一天晚上做了什么令人愉快却又记不清楚的梦,所以心情也莫名的好。 她拢了拢被子,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脖子和肩窝处,似乎枕着什么东西,赶忙睁开眼,低下头—— 是一条手臂,隔着衣服的布料也能感觉到肌肉紧实,还有一只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此刻松弛地微微摊开着手掌,依稀看得到上面的茧子。 这茧子她还是很熟悉的,就长在陆卿的手上。 而她腰间沉沉的,不用看也知道,那是另外一条手臂。 祝余方才还有些迷蒙的脑袋一下子就清醒过来。 她一时也不知道自己应该作何反应才显得比较自然不尴尬。 虽说两个人中间隔着衣服和被,但这么亲昵的姿态着实让她有点不太适应。 “夫人若是醒了……”就在她有些僵硬地侧身躺在那里,没敢动的时候,身后传来了陆卿还带着淡淡睡意的声音,“为夫的胳膊……有点麻了。” 祝余赶忙坐起身来。虽然脸颊微红,但仍旧努力保持着淡定的表情。 陆卿瞥了一眼祝余染着红霞的侧脸,没忍心逗她,一边活动活动那条的确麻了的手臂,另一只手从旁边拿过前一天晚上放在那儿的机巧盒递过去:“看看这是什么。” 祝余伸手接过来,低头看看,还以为陆卿睡迷糊了,竟然递给自己一个木头块儿。 可是她扭头看看陆卿,见他表情不像是捉弄自己,估计那木块儿有点什么别的门道。 于是她尝试着这里按按,那里推推,尝试了几次,都没有找到什么窍门。 陆卿把窍门告诉她,祝余好奇地试了试,果真把它变成了一堆小木块儿。 “这东西……哪里来的?”她有些惊讶地摆弄着木块儿。 陆卿没有回答,只是从怀里摸出那张纸递过去。 祝余看着纸上的琴谱,原本这种减字谱她是不太懂的,之前在王府中装病的时候,闲着无聊,陆卿特意拉着她教过。 她尝试着按照陆卿教自己的方式去读那琴谱,很快就发现有些不大对劲儿。 且不说上面关于指法的部分太过于复杂,让她看不明白,就光是音调的部分,祝余试着轻声哼唱,那调子听起来也不是好不好听的问题了,而是根本不能称之为“曲”。 她恍然,抬眼看陆卿:“这不是曲谱,是一封信?” “墨爷叫人送来的。”陆卿点点头。 “这个主意谁想出来的?”祝余有些好奇地问。 “很多年了。”陆卿伸手用手指顺了顺祝余披散在肩头的长发,动作熟练地帮她在头顶挽成一个道士髻,“小时候他因为身体不好,也被送去山青观。 我那时候也不认识什么山青观之外的人,更不要说年纪相仿的了,他也一样。 所以我们两个很快熟悉起来,平时在山青观中被师父盯着一起读书习字练功,也算有个伴儿。 后来他要回宫了,情况就不同了。 师父乐意看到我们好好相处,京城里的那些人却并不想看到我们有什么交情。 我们就以曲谱为暗号,形成了一种默契,旁人很难知道我们写了什么,只当我们在交流琴技而已,这些年来,倒也的确逃开了很多人的耳目。” (本章完) 第187章 银哨 第187章 银哨 祝余恍然大悟。 怪不得陆嶂和陆朝的关系如此熟稔,外人却似乎对此毫不知情。 她之前也一直纳闷这两个人是如何避开所有人的耳目保持联系的,现在终于解了惑。 “那这上头……”她看了看那张“曲谱”,想要回头去看陆卿,不过自己的头发还攥在陆卿手中,道士的发髻还没有固定好,不能乱动,只好作罢。 “尺凫卫一直在暗中盯着我,而墨爷则差人盯着尺凫卫,”尽管现在是在朔国境内,但是前一天夜里那个人能够找过来,陆卿就不得不又多几分防备,称呼上也多了几分小心,“无意中被他发现,原来尺凫卫当中也并非都是那位的心腹,还有一个存有异心的。 那人除了向上头那位禀报信息之外,似乎还另有别的主子。 只可惜,时机不成熟,未能捉到现行,而那人也是同样宁死也不愿供出自己真正的主人是谁。 于是墨爷只好将那个死掉的人用自己的心腹取而代之。” 他一边说,一边将祝余的头发束好:“目前来说,大体就是这样的一个来龙去脉。” 祝余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发髻束得不松也不紧:“这样倒是很好……” “那是自然,”陆卿起身到一旁去拿祝余的外袍,“想当初在山青观中,我也要与严道心一样,日日着道袍,束道士的髻,手法自然是又熟又好。” “我的意思是……”祝余刚想说自己方才所谓的“很好”,实际上是想说从此之后尺凫卫里面多了一个真正听领域陆卿和陆朝的心腹,这样比起从前来着实是好了不少。 可是她抬眼看见背对着自己的陆卿两只耳朵的耳根红艳艳的,忽然就明白过来。 敢情这厮从方才开始就一直在打岔,想要给自己看机巧盒也好,给自己瞧那张减字谱的密函也罢,都是在分散自己的注意力,而不是那东西非要现在告诉自己不可。 敢情方才醒来那一瞬间,觉得有些手足无措的人并不是只有自己而已…… 祝余想到这一点,忽然有些想笑。 这个陆卿,到底还有多少自己没有发掘出来的不同的面目? “那他们平时也不用自己的本来面目现身,你又怎么知道来的是谁?”她决定这个节骨眼儿上,还是顺着陆卿的话题说,免得戳破了他的局促,最后变得局促的人可能就成了自己了。 陆卿从怀里摸出那枚银哨丢给祝余,祝余下意识伸手接住。 “放在你那里,妥善收着,”陆卿把外袍也一并递过去,“有需要用到的时候,我同你讲。 此事还不能太大意,人毕竟是刚刚被安排进去顶替之前的奸细,时日尚短,频繁召唤他过来,恐怕容易暴露,于长远不利。” 祝余点点头,知道这银哨要与锦帝给陆卿的玉哨区分开来,也不能轻易被旁人发现,此事只在他们二人之间是最为稳妥的,于是赶忙把银哨塞进怀里放好。 “墨爷他现在到了哪里?”她一边把道袍穿上,系好带子,一边问。 “在老四那里。” 祝余了然。 朝中手握兵权的武将,曹天保毋庸置疑是鄢国公的人,司徒老将军不肯选边,立场未定。 剩下没有沾皇亲的也或多或少仰仗着曹大将军或者司徒老将军,立场就算不是铁板一块,也不敢轻易试探,以免打草惊蛇,引起对方的警觉和防备。 三皇子陆炎和四皇子陆钧当初选择去替锦帝戍边,本身就是就已经代表了他们并不在鄢国公的羽翼下,没有留下来辅佐陆嶂,帮他上位的心思。 这两个人的确是可以尝试着去争取一下的对象,只不过陆炎性子火爆冲动,不晓得脑子好使不好使。 反而是谨慎小心的陆钧,相对来说更容易冷静地审时度势,权衡利弊。 先找上陆钧是对的。 五个人着急赶路,随意啃了几口胡饼便出发,朝都城方向赶去。 这一路上,虽然说越临近都城,像先前听说的那种一个村子半数壮丁都失踪不见的事情倒是越来越少了,似乎始作俑者也害怕会引起祝成的注意,刻意避开了都城周围。 虽说到了都城附近莫名其妙便消失无踪的人少了,但祝余还是注意到了一件有点奇怪的事情。 朔国素来是以铁矿石的冶炼和兵器的锻造为主要的营生,全国上下的铁匠铺搞不好比食肆都还要多。 可是他们这一路朝都城去,却没有看到几家还在开门做生意的铁匠铺,很多都是大门紧闭,没有声音,也看不到屋顶的烟囱有烟冒出来。 这一点着实有些奇怪,祝余在经过第三个这样的镇子的时候,终于决定停下来问一问。 她在一个大门紧闭的铁匠铺门口拦住了一个路过的汉子:“这位大哥,敢问这附近怎么一家开门做生意的铁匠铺子都没有? 我们想要找个铁匠打点东西,结果这一路上竟然都找不到,这是怎么回事?” 那汉子被个年轻道士拦下来的时候还有些疑惑,听祝余这么一问,也叹了一口气,摆摆手:“别说我们这个镇上没有,你就是到隔壁镇上去,也找不到一家开门的铁匠铺! 我们想要找个铁匠铺买几把锄头斧子都找不着地方!” “怎么会这样呢?”祝余皱眉,“难不成,你们朔国向来都是这么缺铁匠?” 那汉子看他们都是道士打扮,又听祝余问得这般外行,也自然而然地将他们当做是外头来的云游道士,叹了一口气摆摆手:“那当然不是,我们朔国的铁器放在哪里那都是出了名的好啊! 以前就不说三步五步就有一个铁匠铺,最起码一个镇子上找出个五六家都不在话下。 也就这快一年的功夫,也不知道怎么了,好多铁匠铺子都关了门。 乡里都在传,说是他们在外头不知道找了什么发财的道道儿,都出去赚大钱去了。 一开始也没人当回事,谁能想到后来竟然有这么多铁匠都跑去发财,搞得我们现在连个农具都要走好几十里地才能买得到!” 感谢annes741111的月票! (本章完) 第188章 赚大钱 第188章 赚大钱 “哦?从来没听说过打铁还有什么发大财的好道道!”符箓凑过来,一脸不相信地哼了一声,“你们这帮的铁匠到底是发了多大的财,才会连自家的买卖都不要了?!” “那倒是不知道。”那汉子叹了一口气,“光听说那些铁匠为了发财都跑去什么地方赚大钱了,却不曾见过有人回来,也不曾见过有钱回来! 我看那些人的娘子儿女,家中爹娘,也都还在村里起早贪黑的忙活着讨生活,原本还有个铁匠铺可以赚钱买米买菜,铁匠铺一关,他们非但没过上好日子,倒比过去还要不如! 所以旁人都说,是不是那帮人发了财之后忘了本,抛妻弃子,在外头自己另外成家过上好日子了!” 听那汉子的口气,似乎对此事还是十分笃信的。 祝余没有吭声。 在她看来,这件事是不太可能的。 如果说一个两个铁匠不知道得了什么机缘,跑出去发了财,抛妻弃子,或许还有可能。 可是这么多人,都齐刷刷选择了抛妻弃子,连同家中父母也都一起不管不顾了,这就非常不可思议了。 “那为什么你们走几十里地外就能找到铁匠卖农具了?难不成,那边的铁匠还不知道你们这边的发财的道道?”符箓问。 “这方圆几十里内,就那么一个老铁匠,都六七十岁,本来都已经打不动铁了,就打算在家中养老,没想到一把年纪,因为周围的人实在是找不到别的铁匠铺子,硬是逼得他又开始干起活儿来了!” 一听这话,祝余心里面就已经猜到了一个大概,她向那汉子道了谢,五个人上马继续赶路。 这一次,中途他们没有再做逗留,一路疾驰,直奔都城。 朔国的都城,和锦国的繁华漂亮的京城完全不是一个样子。 铁灰色的城墙高高耸立,地上黑褐色石板铺就的路面上布满坑坑洼洼的痕迹,经年累月窒息,那些石板破损的坑洼处阳光下似乎也泛着金属般的冷光。 两扇乌铁铸就的城门洞开着,守城的兵士神色倦怠,身上的乌铁锁子甲在阳光下泛着冷光,衬得他们的眼神愈发显得暗淡。 都城里面棋盘状的街巷横平竖直,整齐倒是十分整齐,只是看起来显得有些冷硬,没有什么人味儿似的。 道路两旁是一些方石垒砌的院墙和房屋,一直向远方延伸,远处隐隐可以看到有个高高的黑影矗立在那里,正吞吐着黑烟,直直冲向云霄。 到了都城里面,祝余便熟门熟路了许多。 进城之前她戴上了帷帽,进城后透过帷帽的一圈半透的黑纱留意着周遭的一切。 她发现都城里的铁器铺子依旧鳞次栉比,每当有马车撵着石板快速驶过,便震得门帘上悬挂的镰刀锄头一干铁器叮当作响,空气中似乎也裹着铁腥味的焦炭气息。 这一切都和她出嫁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这才是朔国原本的模样,完全不同于都城以外的那些城镇。 在心里掂量着这一切,她带着其余四个人直奔朔王府。 到了门口,祝余对严道心点了点头,严道心便上前敲门。 很快,门开了,朔王府的门房探出头来,看到外头敲门的是个道士,愣了一下,再一看那人身后还有四个同伴,就更加错愕了。 “你们这是……哪里来化缘的道士?”门房将严道心上下打量了一番,虽然见他相貌不凡,颇有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但是转念一想,自家主上平素最讨厌的便是怪力乱神之说,对什么僧人道士也甚是不喜,便也没同严道心客气,摆摆手,“走吧走吧,去别处讨点吃食便赶紧该去哪儿去哪儿吧! 朔国不是你们可以讨到便宜的地方,尤其不要到王府来,我们王爷最厌恶的便是这些。” 严道心立在门口,不为所动,神色淡然之中又透着几分傲气:“请你去禀报你家祝王爷,就说山青观道人严道心途经此处,上门拜访。” “你这道人,怎么这么倔呢!”门房皱了皱眉头,“我都说了,甭管你是哪里来的什么道士,我家王爷不喜就是不喜,你又何必自己找不自在!” “你且去禀报便是了,见与不见都听凭你家王爷做主,若是他叫你把我轰走,我也没话说。”严道心并不理睬门房的轰赶。 门房没想到这道士态度还挺强硬,也没了法子,点点头,有些无奈地答应下来:“行行行,那你在这儿等着吧。” 说着,他缩回头去,把那扇厚厚的大门重新关严。 严道心人模人样地立在门口等了一会儿,确定门里的人应该是走开了,才三两步退回到祝余跟前,偏了偏头,小声嘀咕:“你家这门房该不会嘴上答应着,实际上根本没去问你爹,就把咱们几个晾在这里了吧?” “不会的。”祝余摇摇头,“朔王府的门房是个老实人,有些实心眼儿,过去父亲总嫌他不够机灵,但是看在做事靠谱的份上,也就忍下了。 所以他没有那个心思,答应了去帮忙禀报,就肯定是去了。” 有了她这话,严道心才略微踏实下来一点,继续耐着性子等。 王府里面,门房把门外有道士要见王爷的事情先禀报了王府中的管事。 管事一听,对方似乎有些来头,不敢胡乱替祝成拿主意,又怕几个道士杵在门口叫人看到了惹非议,又让王爷不高兴,赶紧一路小跑去报信儿,跑到后院的时候才寻到刚刚小憩起来的祝成。 “王爷……”管事小心翼翼地对祝成开口,王爷前一天夜里听说又在兵器监呆了一宿,今天早上吃了早饭才歇下,这会儿刚刚起来,也不知道心情如何,“王府外头有五个道士,说是要求见您……” 祝成看到门房跑来找自己,还有些疑惑,一听他开口说什么道士要见自己,顿时便皱起眉头,不耐烦地摆摆手:“你今日是糊涂了吗?我什么时候理会过道士!他们见我作甚!赶走便是了!” 感谢573602869,妄恻danni的月票! 明天月票加更哈~ (本章完) 第189章 迎进门 第189章 迎进门 “可是……王爷,外头那个道士看起来气度不凡,还说他是从什么山青观来的,名叫严道心,一定要求见您……”管事把方才门房告诉自己的话原封不动转述给祝成。 祝成本来已经不想再理会这些事,他最近日日夜夜都在忙着铸造一批新的乌铁兵器,并没有什么旁的心思,可是听到王府管事说“山青观”、“严道心”,又让他把到了嘴边的话卡在了嘴里。 “你说谁要见我?”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又问一遍。 “一个山青观的道士,名叫严道心的。”管事赶忙回答。 祝成这回确定了,自己没有听错,还真是他以为的那个人。 虽然说他祝家向来就不喜欢那些神神鬼鬼之说,也不喜欢僧道,所以整个朔国硬是一间寺庙和道观都没有,从他父辈那会儿开始就都被赶去了别的地方,但山青观的名号,祝成总还是听过的。 谁都知道,山青观的栖云山人是个隐世高人,收过的徒弟不多,但各个都是世间少有的翘楚。 而管事口中的严道心,则是栖云山人的一个得意弟子,以高超的医术而闻名,被人称为神医。 传闻此人医术精湛,有本事从阎王手里抢人,但是偏偏行事风格乖张莫测,能不能请得动他与病患的疾病轻重全然无关,完全取决于这位的心情。 现在突然之间,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医忽然就出现在了他的王府门口,祝成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说来也巧,最近这一阵子,朔王妃庞玉珍因为她唯一的女儿、朔王的嫡长女祝凝的亲事,愁得吃不下睡不着,着急上火,他叫了许多医官、郎中给开方子抓药,都没有什么起色,眼见着庞玉珍每日神色恹恹,打不起精神来,也让他有些放心不下。 他还正想着去哪里能请到更好的郎中给自己的发妻看看身子,外头就来了个严道心。 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天意? 这么一想,祝成也不管什么道士不道士的了,赶忙叫管事带人去将人迎进来,再准备好茶待客。 既然祝成发话,王府管事也就没有什么好纠结的了,立刻叫来两个朔王府中的丫鬟,叫她们去泡茶和准备茶点送去客堂,自己带着两个下人到前头去迎接贵客。 祝成没想到自己这几日惦记着的事,忽然就得到了解决,心情好了几分,稍微抚了抚身上的袍子,不急不忙在后院里踱着步,心里面捉摸着怎么同那神医严道心说,对方才会乐意给朔王妃看诊开方。 不管怎么说,他到底是个藩王,就算对方是天下闻名的神医,他这个朔王也不能太过于平易近人,以免失了身份和体面。 所以最好在那几个人进了王府,在客堂上坐下来先喝一会儿茶的时候,自己再现身。 刚踱了片刻,外头又急急忙忙跑进来一个府兵:“王爷!王爷!兵器监那边送来消息,说是炉温虽然足够高了,但是淬火的过程中,刀刃降温的速度始终不够快,达不到您的要求……” 祝成一听这话,眉头一皱:“一群废物,什么事情都做不好! 这把刀耗费了本王这么大的心血,若是到了这一步给他们弄坏了,我定将他们都丢到路子里面去给我以身铸刀! 愣着干什么,赶紧随我过去瞧瞧!” 府兵连忙应声,跟着祝成大步流星离开,直奔兵器监去了。 另一边,严道心对祝余的话倒是没有什么不信的,只是那门房的态度让他有些吃不准,怕他们这一招不灵,一会儿祝成又叫人出来轰赶。 他在门外走来走去,心里盘算着万一祝成一听说是道士就完全不给面子,他们要怎么才能不显山不露水地进入王府。 正想着,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方才还板着一张脸的门房这会儿笑得像是一朵炸开了的,美不美另说,但保证足够灿烂。 “几位道长,快快里面请!”门房满脸堆笑地弓着身子示意他们进门来。 平日里王爷最讨厌的一类人,今日忽然吩咐管事好茶招待,看样子这几位的来头果真不小。 他立在门边,偷偷看了看五个人当中那个头戴帷帽的人,心里揣测着,方才那个过来叫门的神医严道心报上名号之后,王爷都这般重视……不知道这个戴着帷帽神神秘秘的又是什么高人。 五个人被几个下人一路带到了课堂上,那里已经备好了上好的热茶,五个人落座的功夫,几个小丫鬟又急急忙忙送了茶点过来。 朔国的东西,就和祝成的性子一样,都非常质朴无华,所以茶点也没有非常复杂的样,但却香气扑鼻,闻起来就很好吃。 五个人这一路都只是勉强没有饿着而已,这会儿被茶点的香味儿勾着,都觉得饿了。 严道心素来不在意繁文缛节的东西,他平日里四处云游也没有这么辛苦过,这会儿也不用管事的客气招呼,大大咧咧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捻起一块点心就往嘴里填,嚼了嚼,有点干,又用热茶顺了顺,感觉一股香香甜甜的热流下了肚,这才满足了一些。 “你们也尝尝,这茶点看着模样差点儿意思,味儿还真不错!”他大大咧咧地招呼其他四个人。 祝余在黑纱后面看着客堂里头那几个下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严道心这个长得仿佛已经道法大成,言行举止却没有半分仙人气度的兀自吃喝着,忍不住有点想笑。 如果有一天,他们落魄到需要仰仗着严道心出去招摇撞骗吃香火,恐怕还要叫陆卿把他这个好师弟先封了穴道,最好连哑穴也一并封起来,不能说话不能动,这样才行得通。 她正兀自偷偷忍着笑琢磨着,帷帽的黑纱下面伸进来一只手,手里托着一个圆形茶点。 “我师弟已经吃了五块儿点心,三块儿都是这个。”陆卿的声音从黑纱外传来,“看来这个是最可口的。 快吃吧,不然一会儿都进了他一个人的肚子了。” (本章完) 第190章 墙外人 第190章 墙外人 祝余忍着笑,从陆卿手中接过那块茶点。 这些东西之前在朔王府中生活的时候,她倒是经常能够吃到,谈不上喜不喜欢,只是觉得吃着不讨厌罢了。 这会儿也是因为前些天吃得实在不怎么舒坦,手里这块糕点倒好像的确变得更可口了。 点心是可口的,茶也是香的,五个人总算顺利进入了朔王府,这会儿能安安稳稳坐在椅子上休息一会儿,也还算惬意。 祝余最初的心情还带着几分忐忑,揣测着一会儿祝成过来,看到自己之后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反应。 过去祝成的女儿们当中,别说是自己这么一个原本根本不被重视的庶女,就算是最受宠爱的唯一嫡女祝凝,若是奉旨出嫁,也不一定敢做出这种改头换面悄悄溜回家中来的事情。 祝成对女儿们唯一的要求就是“别惹事”,祝余自认他们这一次非但不是为了惹事而来,反而是来帮朔国避免一场尚未发生的大祸事的。 只是祝成会不会也持有同样的看法,她着实有些猜不透。 带着这种暗自惴惴的心情,又是在朔王府下人的眼皮子底下,几个人都不好说什么,祝余坐在那里等着,坐久了都有些昏昏欲睡起来。 眼看着茶点吃得差不多,下人光是茶水都添了好几回,就连严道心这种没心没肺也不顾及形象的人都觉得不能再喝了,再喝还没见到朔王,就先要跑去朔王府的茅厕了! 管事把人安顿在这里,留了下人伺候着,寻思着看方才王爷的态度,估摸着一会儿也就会到客堂来,便又去忙起了府中其他的事情。 过了好久,他正在跟王府的账房吩咐下个月的菜金等琐琐碎碎的杂事,一个应该在前头伺候的仆人急急忙忙跑了过来。 “管事,管事……”他一边跑,一边小声招呼着,气喘吁吁。 管事眉头一皱,冲他摆了摆手:“你这小子,说了多少回,在府中不要跑来跑去,慌慌张张,这是王爷最讨厌的事情。 若是因为被王爷撞见了要责罚,你可别说我不护着你!” “管事,要是王爷在府里,我也不用这么着急了!”那个仆人苦着脸在管事面前站下来,“我们几个按您的吩咐,在客堂那边招待贵客,等着王爷过去。 结果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王爷过来,他们就叫我偷偷去看看,是不是王爷被什么事给绊住了。 我跑去一问才知道,方才府兵告诉王爷兵器监那边的事情,王爷一着急,跟着人家就走了,去了兵器监,到现在也没回来! 我们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就过来问问您。 管事,这几位贵客要如何安顿,王爷可同您交代过? 总不能就这么留在客堂里头一直给人家添茶吧?” 管事也有些傻眼了,他在王府做了十几年的管事,自然知道自家王爷是个什么样的性子,朔王向来是一个兵器痴,满心只有如何打造绝世好兵器,旁的事情根本都不放在心上。 只不过刚才还破例让人把那几位道长带进来好生招待,结果竟然又一扭头就因为锻造兵器的事情,把人家给忘在脑后了,这也着实是让人始料未及。 还好管事平时处理这种事情也已经习以为常,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这会儿都已经接近晌午,朔国一日两餐是多少年的习俗,这会儿上一顿饭过去了,下一顿饭还早,的确不能把人就这么晾在客堂里头喝茶。 王爷能够破例因为对方是什么神医而把自己平日里最不喜欢的道士恭恭敬敬请进门,说明那人是有些大能耐的。 而往往能耐大的人,脾气也不小,若是因为他们怠慢了人家,那神医闹起性子来,回头让王爷的打算落了空,到时候他们也没有胆子反过来责怪王爷是他自己忘了事的。 于是管事赶忙再权衡了一番。 朔王府依照着祝成的喜好,把府中的院落按照冶铜工匠的不同种类命名,分别为筑、冶、凫、栗、段、桃这么六处。 筑园是王爷和王妃的主院,冶园住着家中少爷们,凫园住着家中小姐,余下三处都是供宾客小住的偏院。 管事在短暂的纠结了一下之后,觉得在捉摸不清王爷心思的情况下,就高不就低,哪怕会错意,也至少不得罪人。 于是他对那仆人说:“将那几位道长安顿在栗园当中吧!” 那仆人一听,忙不迭点点头,撒腿又往回跑。 三处招待宾客用的偏院当中,栗园是距离几处主子住的院落最近,也最宽敞漂亮的。 管事把那几位道长安排在栗园,肯定是那几位来头不小,这就更不能把人继续晾在那里了! 管事看他急急忙忙跑开,本想叫住他斥上几句,后来一想,王爷并不在家中,还是先把那几位被晾了半天的贵客安抚好比较重要,便又把话憋了回去。 那仆人一路跑回前头的客堂,调顺了气才客客气气他们几个人面前,冲着唯一同他们说过话的严道心作揖道:“神医,我家王爷方才有些急事,被拖住了。 他叫我先带几位到偏院歇息,等他回来了便立刻过去见几位。” 严道心倒是无所谓,本来这祝王府也不是他想来的,不过他还是先看了一眼陆卿,见他微微颔首,这才施施然起身,对那个仆人点点头:“那就有劳你帮忙带路了。” 仆人连忙殷勤地引着五个人朝栗园走。 因为祝成的性子,朔王府中并没有太多的水榭亭台、假山水塘,就连树都不多,院落整整齐齐,规规整整,若不是考虑到这些,所以每一处院子的院墙都修高了一些,简直就要一目了然了。 今日朔王妃不在府中,去了都城里一个名门望族家中,与那家夫人小聚,这会儿筑园安安静静。 冶园也是一样,祝家的儿子们不论嫡庶,不是外出处理公事,就是去了学堂念书,这会儿还没有回来呢。 经过凫园的时候,隔着院墙倒是听得到一些人声,似乎是有女子在院墙里面嬉戏。 祝余看了看不远处那一堵高高的院墙,墙的后面就有她之前曾经生活了好几年的院子。 她发现,自己完全生不出亲切、想念或者眷恋的情绪,反而觉得此时此刻,自己成了“墙外人”,着实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感谢573602869的月票! 今晚八点有月票加更哟! (本章完) 第191章 怎么住【月票加更】 第191章 怎么住【月票加更】 很快他们就被管事带到了栗园。 管事站在月亮门旁边,态度恭敬地让五个人依次进去,顺便偷偷留意着他们的反应。 这可是朔王府招待宾客最体面的偏院了,他就不信这几个游方道士过去曾经体会过更好的招待! 可是令他失望的是,五个人当中,竟然没有从一个人的脸上找到他想要看到的那种惊喜,甚至受宠若惊。 只见他们都一脸平静地走了进去,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就跟走进了一家还算干净的客栈一样。 就连那个戴着帷帽,看不见长相的道士,进了月亮门之后也是径直便走了过去,连个东张西望,四处看看的动作都没有。 这可让管事心里不免惊异起来。 这个山青观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啊?怎么里面的道士眼界都这么高的吗? 其实五个人并没有发现管事的这点小心思。 对于祝余而言,朔王府里似乎也没有什么让她感觉新鲜的地方了,即便这栗园也好,哪怕是祝成夫妇的筑园,她没进去过,也不觉得有什么值得好奇的。 严道心本身就对身外之物并没有什么追求,只要别像化州闹水患的地方那么惨就够了。 至于陆卿主仆三人……虽然说陆卿的逍遥王府并不奢华,但是和朔王府比起来,还是要更堂皇一些,所以他们更加不会有任何惊喜,甚至没有以为自己被安顿在了朔王府最尊贵的偏院里面。 管事偷偷在心里面犯着琢磨,面上也没流露太多,恭恭敬敬请他们在偏院先歇息,又叫下人送了热水热茶过来,供他们洗脸洗手以及饮用,便离开了栗园,没有继续打扰他们。 王府管事一走,五个人都更自在了一些,祝余把帷帽的面纱撩起来,拿湿布巾擦了擦脸,带着其他人,帮他们在各个房间安顿下来。 栗园当中除了一间主屋跟别处略有不同之外,其他房间就都相差无几,为的就是留宿宾客的时候不会让人有一种被人看扁了的不愉快,所以分配房间的时候倒也没有什么需要考虑的,方便起见,符文符箓和严道心就住在主屋两侧比较靠近的房间里面就好了。 “爷,夫人,您二位这房间……打算怎么住?”符箓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开口问问。 严道心瞥他一眼:“就是头牛,都问不出你这么钝的问题! 你方才叫他们什么?爷和夫人!你说他们怎么住?” 符箓有些委屈巴巴地抓了抓后脑勺。 他当然知道自家主子和夫人已经成婚这么久,理当住在一处。 可是之前在外面,他们两个又一直都是分开来住…… “这里是朔王府,若是我与夫人分开住,朔王府上下会如何看待这一桩婚事,又让夫人在娘家如何自处?”陆卿冲符箓摆摆手,“将我们两人的东西都搬到主屋里去便是了。” 符箓闻言,连忙点点头,把东西往屋子里搬。 符文微微一愣,眼中也多了几分喜色,忙不迭帮着弟弟一起忙活起来。 他们几个人随身携带的东西也并不多,没一会儿就都安顿好。 “我们要在偏院的客堂里头坐着等你爹吗? 我刚开始还以为你爹是在跟咱们端架子,给咱们这几个‘臭道士’一个下马威,不过后来管事的过来安顿咱们,我又觉得不太像是那么回事儿。 现在一下子反倒搞不清状况了。”严道心问祝余。 祝余摇摇头:“不用。父亲他不是一个心思复杂的人,若是打从心眼儿里看不上你,他连大门都不会让你进。 能够叫人把咱们客客气气请进来,又是热茶又是点心的招待,自然是当做贵宾的。 至于为什么又不见人影……八成是兵器监那边又有什么岔子,把他又给叫走了。” “算了,横竖赶路也累了,正好,他忙他的,咱们也先歇一歇。”严道心随遇而安,怎么着都无所谓,伸了个懒腰就往自己那屋门口走去,“我先回屋睡一会儿,朔王叫人来唤咱们,符文记得叫我一声!” 符文赶忙答应了一声,严道心打着呵欠回了房间。 “爷,夫人,你们也休息一会儿,朔王府的下人要是来了,我们再过来敲门。”符文给符箓使了个眼色,两个人一抱拳,转身往月亮门那边去。 这一次夫人是隐姓埋名回来的,方才在外面一直都没有掀开帷帽上的纱,以本来面目示人,估计是想要先看看朔王的态度之后才做定夺。 既然如此,在和朔王见过面之前,自然不能让府中下人有机会认出夫人来。 祝余和陆卿进了主屋。 虽然说祝余打从一睁眼到出嫁,也在朔王府中生活了好几年,但这也是她头一次到栗园来。 过去这里毕竟是招待贵客的地方,就算没有人来,也不能让她们这些庶女随意跑进来玩闹。 坐在主屋的茶桌旁,祝余有些感叹命运的神奇,放在几个月之前,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在奉旨出嫁到锦国之后,会以这样的身份和面目,再一次回到朔王府来。 若当初朔王妃没有舍不得她的宝贝祝凝…… 祝余瞄了一眼陆卿——恐怕眼下对他也好,对朔王府也罢,将要面对的都会是一场浩劫。 陆卿看祝余的表情就感觉她内心似乎是思绪万千,还以为她是真的近乡情怯,离家几个月忽然回来,却要暂时以道士的身份呆在待客的偏院里,不能回自己出阁前住的地方看看,也不能直接去探望娘亲,所以这会儿心情有些复杂。 “等你父亲回来,见过咱们,你就可以去看看你娘亲了。”陆卿从来不曾有过那种与血亲之间的羁绊,也没有体会过亲人间的互相牵挂,那种滋味对于他来说是比较陌生的,只能按照自己的理解,开口安慰两句。 祝余回过神来,听清了陆卿的话,知道他误会了自己方才的心有所感,倒也没打算解释,笑着点了点头。 方才一想到祝成原本是担心惹锦帝不悦,所以打算依照着过去曾经有过的先例,将自己的嫡女祝凝嫁给陆卿,祝余心里面就立刻冒出了一种说不出的别扭。 所以方才关于命运奇妙的那一番感慨,她也下意识不想说给陆卿听。 感谢书友170108133348721的月票! (本章完) 第192章 赶回来 第192章 赶回来 本以为他们也只有短暂休息片刻的功夫,没想到一眨眼半个多时辰都过去了,也没见有半个朔王府的下人跑过来报信儿的。 祝余便戴上帷帽出去,把符文、符箓都给叫了回来。 “你们两个也歇着吧,我父亲他不一定什么时候才会过来见咱们了。”她看了看天色,“说不准晚饭前后,也说不准就是明天一早。 他这么久都没有过来,肯定是兵器监那边的事情比较棘手,不是一时半刻能够搞定的,所以你们在这里守着也无益,只是徒增疲惫罢了,不如去好好休息休息。” 符文符箓连忙表示他们不累,这种行程对于他们二人来说不在话下。 “既然如此,你们便听从安排吧。”跟随祝余一起出来的陆卿对两个人说,“在朔国期间恐怕并不轻松,后面或许还有重要的差使交给你们,没有必要在这种时候把自己搞得疲惫不堪。” 符文符箓这才赶忙谢过祝余,回自己的房间里面去稍作休息。 保险起见,祝余也没在院子里逗留太久,而是搬了一把椅子,坐在距离主屋门边近一点的地方,看着外面的天空发呆。 陆卿起初以为她是因为回到了娘家,却没有办法以自己本来的身份和面目去探望娘亲,所以生出了许多怅惘,就没有去打搅,可是过了一会儿,又觉得看起来不像。 “在想什么?”他也学着祝余的样子,搬了一把椅子坐在她旁边。 “我在想,那些人到底都去了什么地方。”祝余眉头微微皱着,很显然已经被这个问题困扰了有一会儿了,“咱们这一路赶过来,越是远离都城的地方,越是有那种好端端的壮丁忽然就被什么东西魇住了心智一样,然后就失踪不见了。 这一路光是我们听说的就少说也有三五十人。 这么多的人,要说能够悄无声息地离开朔国,到别的地方去,也不大可能。 虽然说朔国有些疏于防范,但总不至于人人都耳聋眼瞎,视而不见。 若是说隔三差五就有人离开,总还是会引起注意的。 所以我觉得最大的可能性,那些人应该是中了某种迷药或者迷烟,被人魇住之后带到了某个地方,这地方一定还没离开朔国地界。 只是我想不通,这么多人,还都是些身强体壮的汉子,不是什么瘦瘦小小的孩童。 哪里有地方能容纳这么多人呢?” “你觉得,那些壮丁被拐走,是去做什么的?”陆卿问。 “若是女子、小孩儿,或许还可能是被人掳走,卖给人牙子,一群壮丁自然不会是这般……”祝余说着说着,忽然恍然大悟,原来这里面的很多细节,早在他们赶路的时候就已经零零碎碎地收集了不少。 虽然说尚未验证,大体倒也能够推测出这里面的真相。 “现在还有另外的一个问题,”想着那些失踪壮丁的事情,祝余忽然又萌生出另外一层隐忧,“朔国壮丁流失这般严重,之后的水渠又待如何处置? 一旦白侍郎那边顺利在黑石山下面开出来了一条隧道,就会将化州地界淤积的水引到朔地来。 黑石山这一侧的水渠也应该尽快挖掘准备,等到隧道贯通后,好尽快衔接起来,将水引到附近的江河之中。 后续的水渠可以慢慢挖掘修筑,黑石山跟前的却迫在眉睫。 偏偏朔地壮丁有那么多不知所踪,剩下的也是人人自危,惶惶不可终日……这修水渠的人手要怎么才能凑齐啊……” 陆卿看着祝余,见她似乎是真心实意在担忧这件事,而不是有意想要岔开话题。 “挖渠的事情并没有那么紧急,只要你父亲愿意筹措粮食运到关隘那边交给白侍郎他们,之后完全有充足的时间在黑石山被开凿贯通之前,把这边接续的水渠挖好。”陆卿对这些事倒是比较乐观,“至于那些壮丁的去向,朔国毕竟也只有这么大而已,就算是掘地三尺,也总还是找得到的。” 祝余叹了口气,点点头,心里面暗暗想着见到父亲之后要如何与他沟通这些事。 陆卿默默看着祝余,眼中带着几分困惑,但并没有说什么。 就这样,一直歇到了晚上,天色都暗了下来,朔王一直都没有回王府。 虽说栗园当中那几位没见有什么太大的反应,王府管事眼见着天色越来越晚,却终于是等不住了,亲自跑去兵器监找人。 找到祝成的时候,祝成还在兵器监那边指挥着几个匠人呼呼拉着风箱,努力将炉子里的温度继续不断升高。 “王爷!”管事赶忙到跟前去。 祝成扭头瞥了他一眼,喉咙里不大在意地嗯了一声,然后才意识到府中管事似乎不应该出现在这里,这才诧异地再次扭头看过去:“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可是府中有什么事?” “王爷,您叫我们把山青观那位神医严道心迎进门,这会儿都已经大半日了!”管事有些着急,但是又怕话说得太冲会惹怒主子,不得不把调子压下去一些。 “什么?已经这么久了?!”祝成大吃一惊,他在这兵器监的锻造房里面,根本看不到外面的天光,还以为自己不过来了没多久,“那神医不耐烦,走掉了?” “那倒是没有,”管事赶忙摆摆手,“我将他们暂时安顿在了栗园中休息。 可是,王爷,这眼看着就要到晚饭的时候了,您把人接进府里,之后也不见他们……再这么拖下去,不知道那神医会不会就不肯久留了……” “嗯!有理!你说的有理!”祝成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若是一开始便不理对方,倒也没有什么大不了,可是自己既然都叫人把神医迎进府中,之后又把人晾在那里不理不睬,这就多少有些拿人家不当回事儿,羞辱到人家了,“那好吧,我这就随你回去,大不了先见他一面,我再回来这边也不迟!” 管事的知道自家王爷是个什么性子,听了这话,忙不迭应声,跟着祝成急急忙忙往朔王府返回去。 感谢书友20170310123008522的月票! (本章完) 第193章 大吃一惊 第193章 大吃一惊 朔王府中,栗园内,也有人有些坐不住了。 “咱们说实话,你爹是平时也是这么做事的吗?把人带进家里,再丢在一边不闻不问?”严道心颇有些不满地在栗园的客堂当中来回转了几圈,一屁股坐在祝余旁边的椅子上,一指旁边的陆卿,“还是说,方才其实你们府上的下人已经认出了这厮,实在看不上这个女婿,所以才故意给他个下马威,我们这些人都是被牵连的?” “父亲他都已经许多年未曾被召唤进京面圣了,又如何认得逍遥王长得什么模样?”祝余哭笑不得地反问。 “也对……”严道心不得不承认,祝余说得对,“所以你爹他这么久了,可能就一直呆在兵器监里面,看着人家打兵器?” 祝余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以我过往的经验来看,大体是这样的。” “天呐!”严道心连连咋舌,又对陆卿说,“过去我听说过文痴,武痴,你这岳丈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兵器痴啊!” 陆卿笑了笑:“这倒是件好事。 能够做一件事过于专注,至少说明这个人城府不深,心思也不复杂,满脑子除了炼造出绝世兵器之外,别的事情倒是真没怎么放在心上。” 说话间,外面安安静静的院子里终于有了动静。 祝余连忙把帷帽上面的纱放下来,端坐在客堂中没有动,符文符箓起身立在一旁。 陆卿和严道心也和祝余一样,坐在那里没有动,只是将视线投向客堂外面。 只见一个身材高大敦实的中年男子在王府管事的引领下,正大步流星朝这边走过来。 此人脸庞黑红,浓眉圆眼,一把乱糟糟的络腮胡子,身上的皮制软甲下面是一件不起眼的素色袍子,那袍子是窄袖的样式,在两个小臂上还各有一个皮制束袖。 他的两条胳膊肌肉发达,哪怕袖子已经很宽松了,依旧看得出肌肉的轮廓,比起同样年龄的武将也丝毫不逊色,两只手更是手掌厚实,看着就富有力量。 这人看起来像是个战力不弱的武将,也像是个精于技巧的工匠,唯独不像是个身份尊贵的王爷。 不过从那王府管事毕恭毕敬的态度来看,这人恐怕还真就是朔王祝成了。 陆卿偏过头去看看祝余,祝余似乎知道他在同自己确认什么,微微点了点头。 祝成被管事引着来到栗园,看到五个道士模样的人在客堂当中,有两个模样颇有些威风地站在门口,剩下三人端坐堂上,似乎那两个人高马大的是什么护法之类的角色。 于是他把目光投向小客堂内,见那三个人有两个面生的,年纪都不大,还有一个中等身材,略显单薄,坐在当中,头上还带着个有黑纱的帷帽,看不清楚对方的模样。 这么神秘……估计就是那位江湖中赫赫有名的神医严道心了吧! 祝成心里有了自己的判断,于是也没理睬站在门边的符文符箓,进了客堂便直直冲着那个头戴帷帽的道人走了过去,嘴里客套着:“这位便是严道心、严道长了吧?本王被一些事务拖住了手脚,方才实在是怠慢了,还望神医多多见谅!” 他一边说着,一边冲那个头戴帷帽,坐在那里一动未动的道士走过去。 不料还未到对方跟前,一旁一个面如冠玉的白净道士却豁然起身,将自己跟拦了下来:“王爷,我才是你口中的那位神医严道心。” 一边说着,那人还从怀里摸出了一张度牒抖开来:“度牒在此,如假包换。” 祝成一愣,看了看严道心那张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的面孔,心中暗暗吃惊,也顾不上失礼不失礼,赶忙朝那度牒上又多看了一眼。 他原以为能够在江湖之中有那般名号的神医,就算不是鹤发童颜,至少也得人到中年,没想到竟然这般年轻。 不过再看这神医不止容貌惊为天人,气度不凡,还颇有一身浑然天成的傲气,再加上那张度牒,祝成心中的疑惑便散了个一干二净。 他连忙冲严道心道:“没想到神医竟然如此年轻,真的是天造之才啊! 我夫人本来身体一向康健,偏偏近日因为家中事务所累,身体抱恙,在朔国遍寻医者也没有能够药到病除,正在发愁的时候,不料神医竟然自己上门来拜访。 看样子,这果真是老天爷护佑,是天意使然,才让神医在此时到我朔王府来拜访啊!” 严道心在祝成面前端着一副年少持重的派头,一脸倨傲,听了祝成的话,很不给面子地摆了摆手:“王爷说笑了,贫道能够到朔王府上来,并非什么天意。 不过是贫道在外云游,恰好遇到自家师弟要到朔国访亲。 我这师弟平素最受我家师尊器重疼爱,既然被我遇到了,那我便只好随他同行,这才回到朔国来。 所以非要说起来的话,王爷不该感谢天意,要谢恐怕也得谢我那师弟才是。” “哦?竟然是这么回事!”严道心这回话相当于顶撞了祝成,换做别的藩王估计早就面子挂不住,要发起火来,不过祝成这个人,平素也是大而化之的性子,对于这种细枝末节的礼数倒也并不是特别在意,反而有些好奇地问,“不知哪位是神医的师弟? 到我朔国来访亲,访的又是什么人?可有寻到? 若是有什么需要本王帮助的,神医不必客气,尽管开口,我吩咐下去便是了。” “那倒是不必劳烦王爷。”严道心朝祝成身后看了一眼,见那王府管事和下人都在客堂外面的庭院里头站着,并没有跟进来,这才朝身后的祝余示意了一下,“我那师弟访亲已经找对了门了” 祝成有些疑惑地看向那个方才他以为是严神医的头戴帷帽的人。 只见那人站起身,朝前走了两步,微微福了福身,然后不紧不慢地伸手撩起了帷帽上面的那一层黑纱,露出了被遮挡在后头的脸。 祝成定睛一看,大吃一惊,登时便变了脸色,不由朝后退开了几步。 (本章完) 第194章 颜面 第194章 颜面 “你?!”祝成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看着对面穿着一身道袍,正在向自己行礼的祝余,原本就圆的眼睛登时就睁开到了极致,差一点眼眶就要裂开了,“你怎么就会在这里?!” 祝余对此倒是早有心理准备,以她对祝成性格的了解,自己这个奉旨被送去锦国成婚的女儿,理应这辈子都不再踏进朔国土地的,否则无疑是在给朔国惹麻烦。 果然,不等她开口解释,祝成的脸色已经阴沉下来,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旁边的严道心,似乎觉得不管祝余是如何同山青观的道士们混在一处的,自己归根结底要给这位神医一个面子。 “管事,时候不早了,给几位道长安排饭菜送过来,不要让贵客饿着肚子。”他强压下已经涌上来的怒意,回头对门外的管事吩咐道。 管事连忙应了声,赶忙张罗着身后的几个下人去厨房传话。 祝成这才又转过身,看了看祝余,几乎是咬着后槽牙才挤出的声音:“这位道长,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王爷若是觉得和自家女儿说话,怕我们外人在不方便,我们倒是可以回避。”严道心在一旁“善解人意”地对祝成说。 祝成一听这话,顿时脸又黑了几分,想到祝余这样莫名其妙跑回来,可能给他带来多大的麻烦,一股火上来,什么神医不神医的便也顾不得了。 “你这是做什么?!”他皱紧眉头,指了指其他几个人,问祝余,“当初圣上下旨,令我们家选出一个女儿来,送去锦国与那逍遥王完婚。 当初这般荣耀,我们把它交到了你的手上,临行时是如何嘱咐你的?! 我难道没有告诉过你,到了锦国不可任性妄为,没有圣上的旨意,此生不可随意回朔国来? 你现在这做得是什么事!未遵圣旨,还穿了道袍,扮成道士的模样,莫名其妙跑回朔地! 我不知道你到底是在外面惹了什么麻烦,还是别的什么缘由,也不想知道你是如何说服这几位道长帮你掩饰身份,蒙混过关的。 看在父女一场的情分上,我只提醒你一句,别忘了你还有个娘亲在这朔王府里生活! 若是你还有些孝心,若你还想要让你娘能够在王府中安安稳稳过完这一辈子,就最好不要因为任何事情拖累了朔王府一门。 我说的你都听明白了吗?!” 严道心在一旁皱了皱眉。 他和陆卿差不多,都是从小就没有了别的亲人,但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这祝成对祝余讲话时候的态度,分明就看不出半点父亲对女儿的关心或者担忧。 祝余对此倒是没有太大反应,自己出嫁之前在这个朔王府中就一直好像空气一样,存在,但是没有什么人会去理会,更鲜少被人看到。 这样的日子过了好几年,她也不会天真到期望着出嫁之后祝成反而对自己这么一个庶女产生出什么父亲的关爱。 面对祝成的这一番话,她非但不觉得生气,反而还觉得有点好笑。 他口中现在所谓“这般荣耀”的赐婚,若不是因为朔王妃将外传名声不大好的陆卿视如敝履,不舍得让自己亲女儿嫁过去,又怎么会落在自己的头上。 这话现在直截了当说出来,绝对会令祝成难堪,但是祝余却并没有这个打算。 陆卿还在场呢,不管他是否在意外界的评价和传言,至少这种话,不应该从自己的口中说出来,传到他的耳朵里。 这几个月来,陆卿给了自己多少赞赏和支持,祝余心里面一清二楚。 这种伤敌一万、自损八千的事情,她是不会去做的。 于是她只是淡淡一笑,对祝成说道:“父亲多虑了,我没有在锦国惹任何麻烦,更不会无缘无故因为恣意妄为就拖累任何人。 这一次女儿之所以乔装回来,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给父亲提个醒儿,不要稀里糊涂做错了事,反过来拖累女儿,让女儿在锦国的王妃都做不安稳。” 她这话说得着实是让祝成有些失了颜面。 换成一般的父亲,被出嫁的女儿这么顶撞上几句,都会觉得丢脸难堪,更别说祝成原本打从心眼儿里就没有觉得女子能成什么事,更别说是一个不起眼的庶女。 结果现在这个不起眼的庶女接了赐婚的烫手山芋出了嫁,几个月的功夫突然回家来,竟然还和自己摆起架子来了! 更过分的是,竟然还是当着外人的面! 祝成只觉得火冒三丈,喘气都好像变烫了似的,后槽牙咬得咯吱咯吱响,伸手一指祝余:“你休要在我面前端架子! 别以为你出嫁了,成了逍遥王妃,我就管不了你! 只要你在朔国的地盘上,只要你在我面前,若是再敢出言无状,惹是生非,休怪我家法伺候!” “呵呵……” 祝成的怒斥话音刚落,祝余身后传来了一声明显带着蔑视的轻笑。 祝成循声望过去,看到是那个和严道心同来的道士,也生得仪表堂堂,比严道心看起来更加魁梧高大一些,浑身一种凛然之气,这会儿正直视着自己,眼中的鄙夷根本不加掩饰。 “你是何人?!”祝成这会儿正在气头上,根本没有心思再去考虑什么神医什么山青观,就算是天大的道观,道士也不能骑在他堂堂朔王的头上,于是便开口怒气冲冲地质问道,“为何在此发笑?!” “我笑的是朔王好大口气,”陆卿唇角勾着一个没有什么温度的笑容,缓缓站起身来,向前一步,站在祝余身后,“正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不管是朔国的土地之上,还是羯国、澜国,也依旧是当今圣上的天下。 我过去倒是不知道,原来朔王这么大的派头和威风,就连当今圣上亲自赐婚给大锦逍遥王的王妃,都敢如此不敬,出言不逊,甚至还扬言要动用家法? 看样子,朔王的确是顾及着自己的颜面,却压根儿没有将当今圣上的颜面放在眼里。” 感谢素食小猪x4,书友170108133348721的月票! (本章完) 第195章 厚此薄彼 第195章 厚此薄彼 祝成虽然从之前陆卿的态度也猜得到他说不出什么太恭恭敬敬的话,却也着实没想到这人一开口竟然口气这么大。 关键是,他在说这一番话的时候,看起来底气十足,一副把锦帝的名号搬出来压人也丝毫不会觉得心虚的模样。 不管怎么说,祝成终究活了一把岁数,不至于实心眼儿到完全不开窍的地步。 他忽然想到,既然这山青观颇有名号,严道心又是闻名天下的神医,那么能够与他同行的,恐怕也不会是普通人。 再想一想门边那两个护法一样的大汉,抛开人高马大、孔武有力之外,就那一身的威风,别说是他朔王府的府兵,就连朔国军中恐怕也难寻到。 这么一想,再看看站在那里不卑不亢,一点都不畏惧自己怒意的祝余,他心里面大概有了猜测,方才还上头的火气顿时消去了大半,深呼吸了几下,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态度,谨慎地看了看陆卿,开口问:“不知这位是……?” 陆卿从腰间摸出腰牌来,祝成瞥了一眼便立刻认出那是锦帝册封的几个亲王才有的腰牌,而能得到锦帝这般册封的自然都是他的儿子。 祝成虽然久居朔地,分辨不清那腰牌上的纹样代表了什么,但是此人站在祝余身后,态度摆明了是在维护她,那不是逍遥王陆卿本人,还能是谁! 虽然说他打从心眼儿里也不觉得这位没有实权,又不是锦帝亲生的逍遥王有什么了不起,但是正所谓“打狗也要看主人”,不管怎么说,这位都是锦帝亲封的,又与自己女儿赐婚,与他交恶到底不是个好选择。 祝成收敛了一下自己的神色,把方才已经浮在脸上的怒气硬生生压了回去,看起来心平气和,仿佛方才冲着祝余大发雷霆的人不是他一样。 “原来是贤婿。”他又冲外面的管事一招手,“叫人准备些好酒好菜送过来,我今日就在这偏院里用饭了!” 管事的方才见小课堂里的气氛有点剑拔弩张,急忙迎到门口来,怕祝成有什么不妥,这会儿自然也就发现了祝余,也知道了陆卿的身份,正错愕着,听见祝成的吩咐,连忙应声,转身就要去处理。 “等等。”管事刚走两步,又被祝成叫住,“此事不可让外人知道,明白吗?” “明白,一会儿我叫人把酒菜送到栗园门口!”管事立刻应声,赶忙点点头,快步走了出去。 见祝成表现得还算上道,陆卿脸上又恢复了平日里一贯的淡然,仿佛方才什么不愉快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冲自己这位岳父客客气气拱手见礼:“若非事出有因,小婿也不会连个招呼都没打,贸然便与夫人一同前来叨扰,还望岳父莫要见怪。” 祝成赶忙回礼。 虽说陆卿这个逍遥王,与他这个朔王,论起来都是从一品的亲王,平起平坐,自己身为岳父,自然是要高出女婿一头的,但无奈名义上从一品的藩王,和锦帝身边的养子比起来,其中的亲疏远近不言而喻。 背地里怎么着都好说,当着对方的面,祝成也不敢在陆卿面前真的托大,更何况陆卿又说事出有因,结合先前祝余的口气,似乎是自己朔国这边有什么麻烦事,祝成心里头有点没底,也没有敢多言语。 几个人都重新落座之后,祝成态度亲切地询问陆卿:“不知贤婿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看这态度,虽然是能够坐下来好好说说话了,但是又有意无意地把说话对象锁定在了陆卿的身上,丝毫没有理会一旁的祝余。 陆卿却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扭头低声问祝余:“夫人饿了吧?” “从晌午到现在,就吃了几口点心,确实饿了。”祝余对他点点头。 “既然如此,正事咱们就还是留着吃过了饭再谈吧。”陆卿这才转过头去,看着祝成,语气客气而疏离地对他说。 祝成点了点头,面上没有表露出来,心里却是大吃了一惊。 过去他一直都听说大锦的民风也是男主外,女主内,女子不论是待字闺中还是嫁到夫家,都要老老实实在内宅安居,出外抛头露面是非常失礼的事情,只有穷苦人家迫于生计才会如此。 因而大锦的女子也是万万不可以插手插嘴家务以外的正经事的。 再加上陆卿在传闻之中也是名在外,所以他才同意了朔王妃的意见,没有舍得将嫡女嫁过去。 可是为何今日这个陆卿却有这般的浑然贵气,令人不敢轻视,并且不光愿意带着祝余出这么远的门到朔国来,还一副把她当成是宝一样呵护着的模样? 祝成虽说也没有太多的闲心在这几个月里畅想自家庶女嫁到锦国之后会过上什么样的日子,但心里头能够想象过的也绝不是眼前这样的画面。 作为父亲,看到自家女儿受夫婿疼爱,自然是值得高兴的事,祝成一边偷眼观察着陆卿和祝余的互动,一边暗暗咋舌。 既然饭前没有人愿意跟他谈正经事,祝成也没闲着,他把注意力转向了一旁的严道心。 “严道长,我夫人今日因为忧思过重,啮檗吞针,夜不能寐,眼见着人一日比一日更显憔悴,找了许多郎中、医官也无济于事。 不知是否能请道长帮忙号号脉,找一找这病根症结在何处?”他开口对严道心说。 严道心瞥了一眼一旁的祝余,虽然祝余从头到尾都表现得很淡定,似乎对祝成的反应都是意料之中,但这仍旧让他心里面觉得不大痛快。 凭什么呢?看到女儿突然神神秘秘潜回来,不问青红皂白,开口闭口都是责怪和撇清,这么半天了,连祝余的娘亲提都没有提过一次,倒是对自己夫人的身子骨儿挺关心的! 这么明晃晃的厚此薄彼,让严道心别提多不爽了。 于是他眼珠子一转,点了点头:“好说,好说。回头王爷直接把王妃和祝余的娘亲一起叫人送到这偏院里头,我挨个为她们号脉瞧病,有病治病,没病养身。” (本章完) 第196章 不留把柄 第196章 不留把柄 祝成估计也没想到严道心答应挺痛快,结果随口就附加了一个条件。 他略微迟疑了一下,似乎不敢那么痛快就把这件事答应下来,但是又怕直接拒绝了会让严道心感到不悦,干脆一个人也不肯帮忙看诊,只好含含糊糊地应了下来。 还好没多久饭菜就都给送了过来,这才算是暂时缓解了这种有些尴尬的气氛。 这顿饭祝余吃得还是比较可口的,一方面之前毕竟吃了那么久的口味,冷不防几个月吃不到,还有点想念,另一方面也是最近这段日子在外面奔波,也没吃过几口舒服的饭菜。 陆卿看她吃得津津有味,再看看那桌上实在算不上精美稀罕的菜色,估计也是最近四处走动,只能以胡饼配着水果腹的缘故,便不着痕迹地夹了几筷子距离祝余比较远的菜放到她碗里。 祝成嘴上同陆卿和严道心寒暄着,眼睛却把这一切都看得真真切切,心中多少有些惊讶。 都说那逍遥王看似处处留情,实则最是无情,因为总是流连乐坊琴馆之类的地方,因而京中达官显贵谁也不肯将女儿许配给他,所以锦帝才想要用赐婚的方法一方面给他安排一门不容拒绝的亲事,另一方面也用赐婚来约束他,免得他成了婚之后太过胡来。 可是现在真的看到这位逍遥王,祝成又觉得他似乎与传闻当中并不是一回事,浑身上下看不出任何的骄纵纨绔之气,反而眼神内敛,喜怒不显,给人一种捉摸不透的感觉。 吃过了饭,管事亲自过来给他们撤走了碗盘,又送了一壶香茗过来,退出院子里头候着,把说话的空间留给祝成他们几个人。 严道心也伸了个懒腰,表示自己赶路实在是乏了,习惯早睡,便径直回房去。 “方才贤婿是说你们此番来朔国,是有什么特别的缘故?”祝成喝了一口茶,就好像先前没有发生过任何不愉快似的,开口问。 不过他依旧选择了把询问对象放在女婿陆卿的身上。 在他根深蒂固的观念里,大事哪有同妇道人家商讨的道理。 “此事论起来,还是夫人的提议,我看不如由夫人亲自同岳父大人说明吧,也免得我来开口,再有什么遗漏。”陆卿这回也没有再驳祝成的面子,开口算是给了他的询问一个回应,措辞也是客客气气,不过态度依旧是不冷不热,不咸不淡。 祝余也没同他客气,点点头,对祝成说:“父亲,朔国长年饱受干旱少雨的困扰,这么多年来,虽说在采矿和冶炼方面颇有建树,但那些矿山矿石不能直接拿来吃用,也终究有一天会被挖得不剩下什么,百姓想要衣食无忧,终究还是要靠粮食。 刚好今年化州一带遇到了多年不遇的洪涝水患,圣上责成工部到化州修造水渠。 陆卿他得知此事后,费了不少口舌才终于说服了工部,让他们将水渠修到黑石山一侧,那里与朔国毗邻,只有一山之隔,只需要在山下开一条水道出来,便可以将水引入朔地。 您只需要安排一些人手过去,在山的这一侧提前修建好水渠,做好引水的准备,等到那边水渠修好,在山下开出一条水道,水自然就流过来了。 现在工部的工匠队伍唯一的难题,便是化州闹了水患,他们筹集不到足够的粮食,若是父亲能够筹措一些粮食送过去,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相信水渠联通的工期也会大大缩短,刚好能够在朔地农田里庄稼最需要水的时候起到作用。” 祝成原本对于祝余同自己开口说正经事的这个行为,多少还有些不大习惯,心里面也觉着别扭,可是听她说起了修水渠的事,还是忍不住调整了一下坐姿。 朔地干旱,以靠近锦国和羯国的这一边尤甚,这件事一直是祝成心头压着的一块石头。 别说是乌铁了,就算是普普通通的铁矿石,他们朔国工匠打造出来的农具铁器也是全天下最精巧耐用的。 这些东西本来都可以卖上个好价钱,可是偏偏因为干旱少雨,朔地的粮食连让自己的老百姓吃饱肚子都做不到,只能向外面去买。 而不论锦国还是羯、澜二地,也都看准了这一点,在卖粮给他们的时候坐地起价,让他们在交易当中明知道吃亏,却又不得不一吃再吃。 祝成也曾经上书过锦帝,希望锦帝能够允许朔国修渠引水。 锦帝倒也对他的上书做了批示,告诉他身为朔王,在自己的封地内想要做修建水渠这种有利于百姓民生的事情,无须奏报,自行处理便是了。 祝成还没等高兴起来就很快意识到,锦帝并不是应允了自己的请求,而是又把自己的请求给推了回来。 在朔地内修渠不需奏报,可自行处理。 那么朔地以外呢?人家可什么都没有答应! 偏偏没有锦国境内先修水渠将水引过来,朔国这边就算是使劲儿挖,也不过是挖了一条深深的土坑罢了,无济于事。 本以为在锦帝那里碰了一鼻子灰,这件事就再没有指望了,没想到现在竟然又有了转机。 只是…… “这件事谈何容易。”祝成总觉得祝余把事情说得过于轻描淡写,“挖渠不是问题,筹措一些粮食更不是问题。 虽然这么一来,的确能够缓解朔地缺水的问题,可我这边挖通水渠,直接把锦国那边的水引了过来,毕竟不妥。 若是朝廷那边过后觉得此事有异,觉得我此番是故意贿赂工部的官员,搞了个暗度陈仓,那岂不是惹了大麻烦?” “父亲不必担心,”祝余对他摇摇头,朝一旁的陆卿看了一眼,“此事重大,自然不是轻而易举便能达成今日的结果。 若不是陆卿从中周旋,做了许多努力,原本那水渠根本不会修到黑石山边。 既然现在能够有这样的进展,父亲的担忧当然也都在陆卿之前的考量当中。 所以送去的粮食,父亲还需叫人向工部的人收取一些银两,这样一来,正常买卖,又是解燃眉之急的时候,自然没有人能说朔国借机贿赂工部,既能解决对方急需粮食,也不留任何把柄。” 感谢溪梧雨渟x2的月票! (本章完) 第197章 联盟 第197章 联盟 祝成听到这里,眼睛都亮了起来,觉得这事听起来的确可行,若是陆卿已经提前都做好了铺垫,这便宜送到了自己家门口,若是自己还推三阻四不配合,那可就真的是太傻了。 毕竟挖渠通水过来,对朔国有百利而无一害,回头叫人送粮过去的时候,也可以提前看看那边的情况是不是如祝余口中所说的那样。 如果的确属实,那这件事当中就实在没有什么能够坑他们的陷阱了。 同时他也有些吃惊,没想到祝余竟然直呼自己夫婿的大名,并且她的夫婿还不是什么普通人,而是堂堂从一品的逍遥王。 要知道,在朔国,就算是寻常百姓家,也不是所有妇人都敢对自己丈夫直呼大名的。 更重要的是,陆卿对此似乎不但不介意,还甘之如饴。 这让他忍不住多看了自己这个过去不曾在意过的女儿几眼。 实在是有些想不通,为什么她那个美则美矣,却唯唯诺诺,好像木头人一样的娘亲,竟然能生出这样一个女儿。 “贤婿为了这件事,费了不小的周章吧?”暂时抛开杂念,祝成开口问陆卿。 水渠的事情如果是那么容易就能解决的,也不至于一拖就是那么多年,而陆卿也不是风头正盛的屹王陆嶂,祝成毕竟已经活到这把年纪了,不会不清楚促成这件事的难度。 本以为这是一门没有任何好处可言的赐婚,没想到才这么几个月的功夫,竟然不声不响突然回来,还给他们解决了这么大的一件事。 “既然我已经与祝余结为夫妻,逍遥王一门与朔国自然是一荣俱荣的关系。”陆卿淡淡一笑。 祝成连忙点了点头。 过去他觉得自己这个女婿注定是指望不上的,名声不好,又不受锦帝待见,未来不做出什么荒唐事来连累朔国就算是很好的了,所以才挑了一个模样漂亮的庶女嫁过去应付了事。 方才陆卿那话分明是对自己的一种敲打。 现在看来,传闻不可尽信,他也需要重新审视一下陆卿这个人。 祝成迅速打定了主意,正准备与自己的这位“贤婿”好好说说话,管事忽然从外面跑了进来。 “王爷……”管事有些欲言又止地看了看祝成,又看了看祝余和陆卿。 “你急急忙忙跑进来干什么?出了什么事了?”祝成知道平日里王府里的管事并不是一个毛毛躁躁的人,能这么急着冲进来,必然事出有因。 “王爷,王妃刚刚叫人来寻您,说是心悸又发作了,叫您赶紧过去看看。”管事表情有些尴尬地回答道,“您看这……” 他这么一说,祝成也愣了一下,看了看祝余,又看了看陆卿:“这……不知方才那位严神医这会儿是不是已经休息了,若是还没有休息,可否让他随我过去看看?” “严神医性子比较怪,晚上休息得早,不喜旁人打扰。”陆卿淡淡道,“既然方才管事说朔王妃是‘又’犯了心悸,看样子也不是头一回,估计不是什么急症,不如早点歇息,明日一早再叫他过去吧。” 祝成本以为陆卿会立刻叫人去把严道心给叫回来,没想到他竟然一点面子都没给,便又朝祝余看了一眼。 祝余并没有理会他,而是对陆卿点点头:“这样也好,我娘平时歇下也早,明早倒是会早早起来,去王妃房中伺候,到时候再让严道心过去正合适。” “好,就依着夫人的意思。”陆卿点头应道。 祝成这事儿似乎没有什么商量的余地,也不再耽搁,说了一句早点歇息,他明日一早便安排人手筹措运粮的事情,然后便急匆匆地离开了。 祝成前脚刚走,只够陆卿续了两杯茶的功夫,严道心就游魂一样无声无息从门外“飘”了进来。 “我说怎么刚才在屋子里耳朵一个劲儿的发烫,原来是有人说我的坏话。”他“飘”到桌旁,一屁股坐在方才祝成的位子上,“什么叫性子比较怪?你嘴里就是说不出我半点好话来。 就不能说严神医晚上要闭门练功,不宜打扰?” “哦?”陆卿睨他一眼,“敢问严神医练得是什么功?无相通天耳?” 被戳穿了听墙角的严道心也不觉得尴尬,嘿嘿一笑:“又不是我存心要听,我住的房间就在隔壁,你那岳丈身子骨的确硬朗,说起话来中气十足,我这个人又素来耳力很好,想听不见都难。” 他又转向祝余,有些疑惑地问:“你爹这人还真是让人捉摸不透啊!其刚才瞧见他离开的时候走得很急,感觉好像挺记挂着朔王妃似的。 之前他跟你说话的时候,明明就是一副轻视女子的做派,这样的一个人,偏偏又几次三番对自己的夫人特别关心重视,这就有意思了!” “这也没有什么奇怪的,父亲他重视王妃也是有原因的。”祝余摇摇头,“当初老王爷子嗣众多,到底谁有资格继承王位也是一直悬而未决,不说是虎狼环伺,也差不多。 之所以父亲能够从兄弟中间脱颖而出,倒也不是因为他有什么惊人的手腕和才能,不过是因为娶了一门好亲,得了岳丈家的鼎力支持而已。 朔王妃姓庞,名玉珍,娘家庞氏是朔国的大家族,势力很大。 当初他们助父亲继承了朔王之位,之后这些年,也借着朔王岳家的身份,势力比起从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轻轻叹了一口气:“所以说他有多在意、重视王妃,也不算太确切。 确切说来,他真正在意和重视的,是朔王妃背后的庞家,是朔王妃在娘家的兄弟、庞家的主事人。 看在庞家的面子上,哪怕这么多年来,庞玉珍性格特别跋扈,不似寻常的朔国女子那样对自己的夫君恭顺,父亲也是能忍则忍,能让则让。 毕竟他与庞家都彼此需要,谁也不想让这个联盟轻易破裂,这对大家都没有任何好处。” (本章完) 第198章 固宠 第198章 固宠 “庞家在朔国是做什么的?”陆卿听到这里,忽然开口问。 祝余朝门口看一眼,符文符箓就好像是两尊门神一样立在那里,有他们在,朔王府不会有人能轻易靠近,这让他们几个说话也方便了很多。 “庞家原本是朔国地界内最大的铁器铸造商人,还兼有一些别的产业,在父亲继承了王位之后,又逐渐拿到了开采铁矿的资格。”祝余回答得很简略,但是也足够清晰。 陆卿的眼神意味深长,了然地点了点头,深深看了祝余一眼。 祝余从他的眼神里立刻便明白了他没有说出来的意思,微微皱了皱眉。 如果她没会错意,陆卿也没有猜错,那朔国的事情牵扯远比他们以为的要大。 原本只是觉得想要查清楚那些,自然是绕不开祝成这个朔王的,现在看来,可能比他们的预期还要更麻烦一些。 严道心有些无语地看着他们两个人互相递了个眼色就明白对方意思的模样,用手指在桌上叩了几下,将两个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那我就有点好奇了,既然这个朔王妃娘家在朔国相当显赫威风,自己性子又很霸道跋扈,看方才那个意思,好像平时盯你爹也盯得挺紧的吧? 那……你爹怎么还会纳了妾,生下这么多庶出的子女来的?” 这个问题从一个长了一张不食人间烟火的脸,穿着道袍的道士嘴里问出来,着实是怪异极了。 陆卿有些嫌弃地瞪了严道心一眼,又把视线投向祝余。 鄙视归鄙视,但不得不承认,严道心方才也算是问出了他的一个疑惑,他对这个问题的答案也蛮好奇的。 “我父亲再不济,也是朔国的藩王,虽然在四海五州之内,并不是最威风凛凛的角色,但至少在这一方土地上,也算是显赫的,有很多人都想要巴结他、攀附他。” 祝余几乎要被他们两个一脸好奇的模样逗笑了,平时一个云淡风轻,一个道貌岸然,装的人模人样,没想到八卦起来的时候,比起寻常百姓也丝毫不逊色:“当年庞家押对了宝,借着父亲的东风乘势而起,在朔国境内风光无两,自然也有人看着不顺眼,也想要挑战一下。 所以父亲年轻那会儿,听说不少人想要见缝插针地找机会,往他身边、往朔王府里头塞人。 庞玉珍再怎么跋扈,也做不到面面俱到,生怕一个不小心家里面就被塞进来了什么别的女子,威胁到她的地位。 于是为了方便掌控,她就会主动安排自己的人在父亲身边,给父亲做妾。” 她叹了一口气:“就像我娘,她原本是庞玉珍的陪嫁丫鬟,老实巴交的跟在庞玉珍身边伺候,本来希冀着年纪到了,庞玉珍会从王府中挑一个得力的下人许配了,这辈子只要尽心尽力伺候好主子,也算是在王府里面安安稳稳度日。 结果人算不如天算,在庞玉珍怀了我那嫡姐祝凝的时候,外头的人动了心思,三天两头想要塞人进来。 于是她为了防着外人进府,便从自己的丫鬟里挑了我娘这个长得最漂亮的,主动抬做妾室,送给父亲,父亲也明白庞玉珍的意思,欣然接受之后,也把外人的讨好拒绝掉了。 之后庞玉珍每次怀有身孕的时候便会故技重施,所以才有了我们那几个庶女姐妹。” “姐妹……”严道心觉得祝余这话听起来很值得玩味,“你们家没有庶出的兄弟?” 祝余摇摇头:“没有,不知为何,能够健健康康被生下来的都只有庶女而已。 听说先前有过几个妾室要么肚子里的胎儿没有保住,要么大的小的都没了,总之没有庶出的子嗣能够顺利出生。” 严道心冷笑一声,看了看陆卿:“我本以为藩国不至于如此,没想到竟然和宫里面一样。 这么看来,我倒是还看轻了周围那几个藩国当中医官、郎中的本事! 医治个疑难杂症不见他们药到病除,帮人家诊出肚子里是男胎还是女胎倒是蛮有一套的!” “朔王有几个嫡子?”陆卿问。 “三个。”祝余竖起三根手指,“两个比祝凝和我略大几岁的,还有一个最年幼的,今年还不到十岁。” 陆卿点点头,又问:“那庞家呢?” “庞家?”祝余愣了一下,她过去还真没有在意过这些,现在冷不防被问到,还得仔细想一想,“他们家子弟众多,一问我有多少嫡出子孙,我一下子还真说不清,总之是人丁兴旺就对了。” 陆卿扬起眉毛,似乎这个答案正符合他的猜测,他话头一转,又问:“方才你说,你娘亲每天早上还要去朔王妃房中伺候?” 祝余托着腮,叹了一口气,想到自己的娘亲苗氏,她的心中终于泛起了一点点的温情,同时又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庞玉珍虽然安插了自己认为安心稳妥的人在父亲身边,但凡是能够替父亲生下孩儿的妾室,都会被她盯得死死的,严加防范。 娘亲她跟在庞玉珍身边伺候了很多年,对她的性子自然是十分了解。 自打生下了我之后,她便再也不敢做出任何能够取悦或者讨好父亲的事情,绝对不做任何可能被视为争宠的举动,在父亲面前也是极力维持着一个木讷的样子,唯唯诺诺。 总之就是父亲不喜欢什么样子的女子,我娘她便让自己表现出什么样子来。 除此之外,每天早上,父亲早早就会到兵器监去,我娘会在他离开之后,去王妃那里伺候,就像没有做妾之前,还在她身边做贴身丫鬟一样。 经年累月之后,娘除了我之外,再没有孕育过任何子嗣,父亲嫌她木讷无趣,对她早就再提不起任何的兴致,不理不睬。 但是庞玉珍倒是放心了许多,不会再继续盯她,防着她。 尤其是后来,父亲奉旨将我嫁去了锦国,娘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庞玉珍就更加没有了什么顾忌,反倒不知道是同情还是可怜我娘,从我准备起程那会儿开始,对她都要比平日里更加宽厚许多。” 感谢书友20210301105365700752的月票! (本章完) 第199章 娘亲 第199章 娘亲 提起苗氏,祝余打从回到朔国以后,心里面还是第一次浮出几分暖意。 虽然说,依着庞玉珍定下的规矩,庶女们都被聚在一个院子里住,平时也是不可以和自己的生母呆在一处的,再加上苗氏的性子本身就是软弱甚至有点窝囊的类型,平日里母女两个也没有太多机会相处,以至于苗氏从头到尾都不是很清楚自己的女儿究竟是个什么性子的人,一直到祝余出嫁,都没有察觉出异样来。 但是这个苗氏依旧在那几年当中,想方设法的对祝余好。 庞玉珍之前在府里请了女先生来教祝凝读书,还专门请了绣娘来教女红那些。 虽然说她平日里对这些庶女并不理会,但是毕竟是朔王的女儿,以后若是许配人家的时候,目不识丁、手比脚笨,终究是要丢朔王府的脸面,也会让人在背后议论她这个嫡母心胸狭窄,对家中庶女不好好抚养。 基于这种考量,其他与祝凝年纪相仿的庶女便也需要一同跟着学识字和女红。 识字读书这些祝余还挺乐意的,毕竟闲着也是闲着,她需要做的就是懂得隐藏实力,别一下子把祝凝的风头压得死死的,就够了,因为和女先生混熟了,还能从她那里借点话本之类的东西解解闷儿。 但是一到女红上,她可就头疼了。 坐在那里绣,不光那针又小线又细,绣起东西来针脚还要又匀又密,一个小小的样要低着头来来回回绣不知道多少针。 如果只是针尖扎破手指头什么的,她倒也不是不能坚持,最难熬的是低着头那么久,脖子又酸又痛,难受的不得了。 苗氏不知怎么打听到了祝余女红这边总是表现得不大令人满意,没少因为这个被庞玉珍和祝凝奚落,于是时不时就偷偷绣几个简单的样,叫丫鬟私下里送去给祝余,以便拿给女红师傅,算是有个交代。 之后她也听说了祝余平时喜欢看些杂书,也会偷偷想方设法帮她从外面弄几本回来。 尽管苗氏识字不多,托人买回来的书杂七杂八什么都有,并不都是祝余感兴趣的,但是这份关心和惦记,仍旧让她感觉到十分温暖。 当然了,苗氏如果说对祝余这个女儿有什么期许,那就只有一条——不要太出挑,抢了庞玉珍宝贝女儿祝凝的风头,毕竟这样的话,会让她们母女两个的日子都变得不大好过。 祝余奉旨出嫁前,庞玉珍估计也觉得祝余这回算是有去无回,也不拦着苗氏和女儿见面,苗氏就结结实实陪了祝余好几天,大部分时候什么话也不说,就是坐在那里看着她,或者拉着她的手,不一会儿眼泪就落了下来。 到送嫁那天,苗氏只能站在王府的人群里,甚至没资格凑到最前面,祝余上轿前看了她一眼,见她两只眼睛又红又肿好像烂桃儿一样,几乎只剩下一条缝。 当初身不由己地给人做妾,唯一称得上是自己人,能说几句体己话的就只有那么一个女儿,还被一纸诏书嫁到了锦国去,从此以后是死是活恐怕就再没有音讯。 庞玉珍心疼自己的女儿,可以让祝成从其他庶女当中随便挑一个嫁过去,苗氏却没有这样的面子和能耐,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唯一至亲的人被这样送走。 光是想一想这一点,祝余也觉得有些心酸,脸上也不自觉流露出了一些伤感。 想当初,睁开眼,一切都那么的陌生,不得不小心翼翼摸着石头过河的时候,苗氏给她的那种娘亲的关怀与默默呵护,是让她能够平稳度过的关键。 陆卿看在眼里,沉默片刻,开口对祝余说:“明日严道心去给朔王妃和你娘诊脉,你也一同去吧,还用之前在司徒敬大营里的法子,你父亲不说,她们认不出你来的。” 祝余想了想,她的确想看看苗氏过得好不好,便答应了。 过去苗氏懦弱,自己也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们两个人谁也帮不了对方太多。 这一次不一样了。 过去对自己好的人,祝余也希望能够做她的依仗。 严道心挑眉看看陆卿,又看看祝余,眼神有些意味深长。他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呵欠:“行了,那就这么定了吧! 明天早上你们俩都跟我过去,保证给祝余的娘好好诊脉! 赶了这么久的路,今晚总算能在正经床上睡个正经觉了,你们有什么事儿回房聊去,我就不陪你们了!” 说罢,他起身径直走掉,一边走一边活动着有些坚硬的四肢,走到门口,又停下来,回头对祝余说:“哦,对了,别忘了给这老小子换药!” 严道心走后,祝余和陆卿也回了栗园的主屋。 朔王府的管事知道祝余的身份,估计是受了祝成的指派,亲自带着几个王府里出了名嘴巴严实的老仆人在那里候着,随时准备应付祝余他们的吩咐,生怕把祝余从锦国悄悄回来了的事情走漏了风声。 祝余倒是不怎么介意这一点,接下来他们还有很多事要做,不走漏风声对他们也更有利。 不过既然今时不同往日,她从朔王府里不被人在意的庶女小透明,摇身一变成了祝成都得给几分面子的大锦从一品王妃,那跟这个平日里眼高于顶的管事也就没有什么好客气的了。 于是她直接开口吩咐管事,让他额外再多拿几床褥子过来,把主屋那硬邦邦的大床铺得软软的,再拿两只软枕。 逍遥王府里用的都是上好的软枕,这让她喜欢极了,再重新回到朔王府里,面对着偏院的硬枕头,实在是用不了一点。 那管事过去也是不把祝余放在眼里的,对于府中那几个庶女秉承着的恭敬而敷衍,不过这一次不一样了。 庶出的二小姐不仅变成了逍遥王妃,他是亲眼看到祝成如何特意留下来与他们一道用饭,又私下里谈了很久,要不是王妃叫人来找,都没有想走的意思。 于是他忙不迭差人去,按照祝余的要求,特意抱了几床上好的蚕丝被褥过来帮他们铺好,又送了洁面的热水过来,就连水盆里都特意洒了一把香喷喷的瓣儿。 感谢素食小猪x2的月票!抱~ (本章完) 第200章 毒鸡汤 第200章 毒鸡汤 把恭恭敬敬的管事打发下去,祝余褪了外袍,用香喷喷的温水洗了脸,坐在铺得软软的床榻上,满足地缓缓吁出一口气,又指挥着陆卿也洗了脸和手,翻出之前那瓶药膏,招呼陆卿过来坐在自己旁边。 这回陆卿不用她开口,主动便脱掉了中衣,背对着她坐下。 祝余除去原本的布巾,借着屋子里明亮的油灯光线查看了一下伤口的情况,见那伤口比前几日又愈合得好了很多,这让她松了一口气,赶忙动手,清理干净之前残留的药膏之后,又涂上新的。 把药膏均匀地涂抹在那新鲜的疤痕上面,她的手指上还残留着少许,她想了想,轻轻涂在了旁边一道狰狞的旧疤痕上面,动作轻柔地揉着,希望那药膏能够被伤疤吸收进去。 陆卿感受到了她的动作,轻声笑了:“那几道疤已经十多年,想要抚平它们,严道心的能耐可不够,那得叫天上的神仙把它们变走。” “十几年了?!”祝余有些吃惊。 她本来还猜测,那些疤痕是不是他在山青观习武的时候留下的,又觉得习武而已,不至于搞得这么严重。 后来严道心说陆卿曾经留符文符箓在观中替他抄经,他自己随严道心外出历练,祝余又忍不住猜测是不是在那期间,两个人曾经遇到过什么惊险。 结果没有想到,竟然是十几年前留下的? 十几年前…… “你还在宫中的时候?”她手指揉搓涂抹的动作顿了顿,心里面有了答案。 说完之后,祝余就后悔了。 之前涉及到身上的疤痕,陆卿总是会突然岔开话题,转移她的注意力,摆明了是不大想提起的。 “陆嶂的母妃。”短暂的沉默后,陆卿忽然意料之外地开口说,“我背上的疤都是拜她所赐。” “赵贵妃?”祝余皱起眉头,陆卿愿意同自己说这些是她没有想到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一听说这些狰狞伤疤是赵弼的女儿造成的,她却没有半点诧异。 “嗯。”陆卿说起这一段陈年往事,已经没有了任何情绪上的波澜,淡淡道,“我之前同你说过吧,小时候,我本是被养在王皇后身边的。 王皇后原本就身子弱,后来又有了陆朝,圣上心疼发妻,舍不得她受累,便将我交给宫中其他嫔妃轮流照顾。 因为有个老乳母跟着,平日里也并不需要那些嫔妃亲自过问什么,本也是相安无事,在每个嫔妃的宫中逐个半载,就再换一处,都是那个老乳母跟随照顾。 直到后来,轮到了我住到赵贵妃宫里去,没过多久,一日我正在午睡,忽然从外面冲进来几个宫人,将我从床上拖下来,拉到院子当中。 我当时迷迷糊糊被吓了一跳,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之后就见又有几个人冲进房中去,不一会儿手里提着一只血淋淋的死狗走了出来。” 祝余听到这里的时候,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这赵贵妃真不愧是宫中的女人,这么烂俗的手段用得那么驾轻就熟。 陆卿此时刚好转过身来,看到她那个不加掩饰的白眼,垂目而笑,伸手从她手中接过瓷瓶,捉着她的手,用祝余的手指沾了沾里面的药膏,往自己胸前的伤疤上面涂。 祝余前几次帮他涂药膏的时候也没觉得有什么,这会儿被他这么捉着手指,反倒有些不自在。 刚要把手抽出来,就听陆卿继续说道:“我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赵贵妃就带着几个宫女出来,看到地上的死狗,一口咬定那条死狗是她平日最宠爱的那一只,是我故意把狗藏到自己房里还给弄死了。” 祝余抽出手的动作因此一顿,赶忙问:“后来呢?” “后来她根本不给我解释的机会,叫几个宫人将我按在地上打。”陆卿的手紧了紧,“我当时吓坏了,甚至都记不清她究竟令人用什么东西打的我,只记得那种皮开肉绽的疼痛。 老乳母在一旁苦苦哀求,说我一直在房中,从来没有出去过,更没有碰过赵贵妃的爱犬,赵贵妃让老乳母再仔细想想清楚,老乳母坚持原来的说法。 之后她就被人拖了下去,从此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她。” 祝余一句咒骂含在嘴里,说不出口,又咽不下去,只能咬紧了牙,鼓着腮帮子,以表愤怒:“后来呢?” “后来我被打得昏死过去,醒来的时候就被丢在房中,每日只有一个宫女过来送碗稀稀的羹汤,其余就无他人过问。 我发了几天的高烧,几乎快要死过去,不过后来倒也命大,身上的伤口慢慢愈合,烧也退了,虽然十分虚弱,却也算是扛了过来。” “圣上他……不知情?”祝余有些狐疑地问。 “他大概是确不知情的。”陆卿对此倒是没有什么怀疑,“赵贵妃当年在宫中风头无两,她所住的那个宫中更是密不透风,全都是她的自己人,她不想让外人知道的事情,绝不会有人出去通风报信。 恰逢当时王皇后的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圣上那段时间除了上朝之前,几乎不去任何嫔妃宫中,只要有空便会去守着王皇后。 或许也正是因为在这样的一个特殊的时候,赵贵妃才会那般有恃无恐。” 祝余点点头。 如果是这样,那倒是的确说得通。 同时,她又觉得这件事绝对不会就这么简单的过去,算算看,陆卿似乎应该就是在那之后不知多久便被送去了山青观:“那后来呢?” “后来我眼看着就要痊愈,只是因为这一劫而瘦弱至极,”陆卿拿起一旁中衣的衣角擦了擦祝余手指尖残留的药膏,“一日那个每日送羹汤的宫女忽然端了一碗鸡汤过来,说是特意炖给我补身子的,不由分说便往我嘴里灌。 我当时太虚弱,连挣脱的力气都没有,一碗鸡汤估摸着一半进了肚子,一半撒在外面。” 祝余没忍住,又翻了一个白眼:“我都不用猜,之前你提过曾经中毒过,所以必定是喝完那碗鸡汤,你差一点又死一回!” (本章完) 第201章 圆谎 第201章 圆谎 “对,不过这一次运气好,王皇后那日精神不错,想着许久没有见过我,有些记挂着,想要将我叫过去看看,圣上派人到赵贵妃宫中寻我,便得知了我几乎要一命呜呼的事情。 圣上找了尚药局医术最高超的奉御替我查看,也没有看出端倪,他告诉圣上,除非山青观的栖云山人肯出手相救,否则我这条命怕是就要保不住了。 于是圣上立刻派人将我一路抬着送去山青观,师父把我从阎王手里拉回来,帮我调养身体,教我练功读书。 这些年中,我与严道心一道外出历练,收获颇丰,过得也比在宫中要愉快得多。 就这样到了十六岁,我才奉诏再次回宫,被封了逍遥王,开了府,身边也有了符文符箓。 打那之后,倒也没有再遇到过什么事。” “所以后来赵贵妃是怎么死的?”祝余有些好奇地问。 她知道赵贵妃也是红颜薄命,年纪轻轻便死去了,没有能够看着陆嶂长大成人。 原本她还在心里嘀咕,锦帝这个人还真的是命够硬的,一个皇后,一个皇贵妃,竟然都早早撒手人寰,要是说身上煞气重,估计也得说是他煞气重才对。 不过也因为这个先入为主的印象,她以为赵弼的嫡长女,那位一度风头很盛的赵贵妃或许也是一个病弱美人,徒有讨锦帝欢心的手腕,却没有一副好身体。 结果方才听陆卿讲起那一段往事,那赵贵妃很显然与她之前的猜测大相径庭,并不是什么弱柳扶风的角色,听起来倒还颇有些狠辣。 “不知道。”陆卿坦诚地摇了摇头,“我那时候在山青观中,并不知道宫中的事情。 还是后来一次陆朝被送去观中休养的时候告诉我的,说是赵贵妃突然身故,宫中都说是急症,但究竟是什么急症也说不清。 都说是圣上还没有从王皇后的事情当中恢复过来,赵贵妃便又去了,悲痛万分,不喜身边的人提起此事。 鄢国公也因为爱女早逝,痛苦不已,抱病在家休养了许久,才又能上朝的。 据说经此一事,鄢国公几乎一夜白头,之后便一直格外照顾陆嶂,这才有了现如今的这种局面。” 祝余心中疑惑,总觉得赵贵妃的死似乎是有些说法的。 同时她又有些想不通,赵弼一家到底与陆卿有多大的仇恨?这实在是太令人费解了。 若说现在赵弼在朝堂之上处处打压排挤陆卿,私下里也拉帮结伙地给他下绊子,这一切都是因为陆卿是陆嶂坐上高位这条路上的一颗绊脚石,虽然有些牵强,倒也勉勉强强说得过去。 可是十几年前,陆卿还只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孩子,说是被养在宫中,对他宽厚关怀的就只有一个王皇后,偏偏这位心地善良,宅心仁厚的皇后娘娘自己的身体都犹如风中残烛一般,自顾不暇,想要顾着陆卿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离开王皇后身边,在那个硕大的皇宫当中,年幼的陆卿就再没有了别的依仗,来回辗转于各宫嫔妃之间,又有谁会对他这么一个全天下都知道并非锦帝骨血的样子格外关怀呢? 就这么一个无依无靠,毫无根基和靠山的孩子,为什么赵贵妃却要下如此毒手,非要将他赶尽杀绝呢? 不过想一想看,也幸亏赵贵妃自诩出身不凡,还想留下一分体面来给自己的手段遮羞,并没有直接将年幼的陆卿打死。 又或者说,幸亏了陆卿福大命大,重伤之后竟然能够平安度过,自行康复起来,逼得赵贵妃不得不撕破最后的遮羞布,给他送了一碗毒鸡汤。 饶是如此,他竟然还能够受到老天爷的眷顾,得了栖云山人的青眼,硬是把命给捞了回来! 这里面有一丝丝的差池,现在世上就再没有逍遥王了…… 祝余心里头一阵说不出的难过,一口气就要从口中叹出来的时候,忽然感觉到自己的眉心被陆卿轻轻揉了揉,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方才紧皱着眉头呢。 “夫人在想什么?”陆卿见她松开了眉头,便收回手来,起身从一旁取了干净中衣换上,一边系带子一边问。 祝余觉得这个节骨眼儿很显然不适合刨根问底打听赵贵妃为什么当初不对王皇后所生的陆朝,这个对自己的儿子更具威胁的孩子下手,却要对陆卿如此残忍。 而陆卿之前的遭遇,又着实让人心里面不好受,祝余想安慰他,又不知如何开口才好,于是便对他说:“我在想,以后若是你的孩儿、孙儿看到了你身后的那些疤痕,询问起来,你可不能照实了说,照实说实在是有些不够威风。 若是真有一天被问起来,你便同他们说,那是当年在外面历练的时候,与贼人搏斗,或者是与野兽厮杀的时候受伤留下来的,这样就听起来勇猛多了!” 陆卿洗衣服带子的手上动作顿了顿,点点头,听声音应该是噙着笑的:“夫人觉得怎么说能够显得更威猛,便都依着夫人的。 我还真的要感谢夫人替为夫考虑得如此周到,到时候还得请夫人帮我一同圆这个谎才是。” 祝余方才只不过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被他接了这么一句,这会儿也忽然感到一阵羞赧,故作镇定地点了点头:“好说好说。” “时候不早了,明日还需早起,在脸上贴那假皮也需要些功夫,今晚还是早些睡吧。”陆卿环视四周,发现这间主屋里面除了一张床铺之外,就只有一张圆桌和几把圆凳,并没有他们府上的卧榻之类,转头又看向祝余。 “那就当是司徒敬的亲兵营房吧。”祝余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坦然又淡定,把一只软枕放在左边,一只软枕放在右边,好在这床铺足够宽大,两只大大的软枕中间还有一尺宽。 她指了指其中一只软枕:“我睡这边。” 说罢便连忙躺下,盖好被子,翻了个身。 陆卿看着她的样子,扭过头去无声地笑了出来,回手熄灭了油灯。 感谢甜沙拉和annes741111的月票! 祝自己生日快乐 过生日都不请假,你们的莫是不是超棒的?哎嘿嘿~ 第202章 能耐 第202章 能耐 随着油灯的熄灭,屋子里瞬时陷入了一片黑暗。 祝余只能依稀看到变成了一道黑影的陆卿悉悉索索地在自己旁边躺了下来,本来想闭上眼睛装睡,可是她就是能够清晰地感觉到陆卿躺在自己背后,没有睡着,似乎清醒得很。 她甚至可以清楚地听见他的呼吸。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奇怪了。 在司徒敬的亲兵营房时,因为另外一侧还有许多亲兵住在里头,有陆卿在身旁,祝余觉得心里面很踏实安稳。 在化州那个荒宅过夜的时候,屋子里四处都是湿漉漉的,如果不是实在太累,恐怕都很难入眠,也顾不得许多。 可是这会儿,躺在柔软的蚕丝褥子上,四下如此安静,安静到祝余不光能听见陆卿的呼吸声,还能听见自己的心跳,这就是另外一种感觉了。 “你还没睡着,对吧?”陆卿忽然开口问了一句。 祝余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然后她听见陆卿的声音从背后又传过来:“今晚怎么没有告诉你父亲兵器和失踪那些壮丁的事? 你来的这一路上,不是都一直被这些事情困扰担心着么?” 背对着人说话感觉怪怪的,祝余翻了个身,换成了仰卧的姿势,既能让自己的声音清楚一些,也不至于两个人近在咫尺,黑暗中面对着面的那种尴尬。 “我父亲或许不知道我是个什么性子,但他的性格我倒是摸清楚了七八分。”她轻轻叹了一口气,瞪着上方的床幔,那绸缎上的金丝在黑暗当中也隐约可见,“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充满野心和勇气的人,别看酷爱打造兵刃,甚至有些痴迷了,但究其根本,实在不是个有城府有手腕的角色。 若是我早早就把咱们过来找他的根本原因,还有一路上听说的那些事情都一股脑告诉他,只怕他反而会被吓着。 为了撇清自己意图谋反的嫌疑,根本不敢修水渠,甚至会抱怨你让白齐宏将水顺着黑石山引过来朔地的举动会给自己惹麻烦。 你好不容易找到了机会,促成了修渠的事情,这对于锦国百姓,对于朔国百姓,都是再好不过的事,关系到每个人家里头的米缸面缸,每个人的口粮饭食。 若是因为父亲的怯懦和自保,这一切都功亏一篑,只怕日后就很难再找到合适的机会了。 私造兵器,其中还有乌铁打造的,这事恐怕牵扯很深,与朔国那些失踪的壮丁、铁匠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不是一下子就能够把背后根源揪出来查清楚的。 既然如此,倒不如暂且放一放,不过几日的功夫,等粮食也运送过去,水渠也开始挖掘,到那个时候,咱们再与父亲说这些,就已经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他不管后悔不后悔,害怕不害怕,都来不及了。 只有这样,才能尽量争取一个两全其美。” 陆卿在黑暗中笑了出来,轻轻叹了一口气:“之前还说不准,现在我倒是确定了一件事。 你父亲的确不了解你的能耐,否则估计断然不会将你嫁给我。” “他既不知道我的能耐,也不知道你的本事,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天意吧。”祝余也笑了。 这事儿还真像陆卿说的那样,但凡祝成知道她的本事,估计都得吓得将她关在院子里孤独终老,绝不敢把她许配给任何人,以免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来,给自己惹麻烦。 而若是祝成知道陆卿并非外界传闻中所说的那样,就更加不会把祝余这么个庶女嫁过去,如此有本事的女婿,或许要留给他唯一偏爱的女儿祝凝吧。 想一想自己那位嫡姐,祝余忍不住摇摇头。 若真的当初将祝凝送嫁过去,以她的性子,估计这会儿就和那羯国郡主一样,都被晾在王府后宅当中了吧。 陆卿是绝不可能带着那样一位夫人出来跋山涉水,暗中谋划的,非但帮不上什么忙,搞不好还要被拖后腿。 这么一想,祝余忽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一件事:“说起来,你今日和过去好像有些不大一样。” “哦?哪里不一样?请夫人明示。” “坦诚。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你今日对我的态度,比之前都要更坦诚。” 陆卿没有马上做声,沉默片刻,就在祝余以为他又不想开口说这些的时候,才听见他开口说:“我有一件事,一直想问你。” 祝余听他声音似乎比平日里要显得更低沉几分,语气里透着一股子莫名的沉重,不由心头一紧:“你说。” “假如说,有一天我与鄢国公一派的较量终究还是失败了,归于万劫不复,你觉得你爹会不会想方设法,用尽全力去护住你?”陆卿问。 祝余笑了出来:“他今日的反应还不够清楚吗?答案就在眼前摆着,又何必明知故问呢。” “那么……假如我给你留一条万全的后路,若是我与陆朝终究没有办法成事,会帮你隐姓埋名离开是非之地,待到风头过去之后,便可以堂堂正正地继续生活,不论是嫁人还是如何,平平淡淡,也平平安安,你可愿意?” 陆卿的话问完,没有听到祝余的回话。 他在黑暗中下意识把自己的呼吸都放得很轻,等待着祝余的答案,心里面有一种陌生的惴惴。 那种不安和紧张,是过去从未曾有过的,就好像是有一块石头此刻被人放在了自己的胸口,又好像一只手握住了他的心脏,随时随地可能一把攥紧,让他一口气悬在那里,上不得也下不去。 就这样,也不知道等了多久,房间里安安静静的,不论是希望听到的,还是不希望听到的答案,陆卿一个都没有得到。 要不是凭借着敏锐的听觉,他很清楚祝余绝对是清醒着的,都要以为身边的人已经在不知不觉间睡过去了。 陆卿不知道祝余为什么迟迟不开口,是因为自己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什么,还是有什么别的顾虑。 于是他的手忍不住伸过手去,摸到祝余放在身侧的手,轻轻捏了一下。 感谢书友170108133348721,annes741111 x2的月票! 感谢书友20210301105365700752的100起点币打赏! 第203章 都不换 第203章 都不换 像是感受到了陆卿那一捏传递过来的焦急和忐忑,祝余终于开了口。 不过陆卿并没有等到一个回答,而是听到旁边的祝余抛过来另外一个问题:“假如说,你和陆朝计划实施得格外顺利,最终功德圆满,成了大事。 到时候你会不会觉得我这个人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不过是朔国藩王家中不受待见的庶女,与那个时候的你不够般配,于是将我一脚踹开,另外去找一个与你的身份和地位更加匹配,更适合做逍遥王妃的女子娶进门?” “不会。”陆卿回答得斩钉截铁,没有半点犹豫,“只要这个世界上还有逍遥王,逍遥王妃就只能是你,与圣旨赐婚无关。” 祝余闻言,两根手指结结实实掐住陆卿的手背,拧了一把:“既然如此,为什么王爷您是品德高尚,不舍糟糠之妻的磊落君子,而我在您心目当中,却会是一个临危抛弃盟友跳船逃生的背信弃义之徒?” 陆卿一愣,感觉得到她是真的恼火了,不然也不会咬牙切齿地故意同他说敬词。 “假如不论最终胜败,你都没有换个人来做逍遥王妃,我也没有另外寻一个夫婿的意愿。” 手背上被掐住的那块肉被祝余拧得生疼,可是陆卿却觉得心里面有一种说不出的踏实,甚至心情都变得好了起来,就像忽然被人喂了一大口石蜜,又感觉整个人都轻飘飘的,一阵风就能吹走一样。 他等祝余松开了手,这才反手将她的手包在掌心里:“好,不换,都不换。” 祝余往外抽了几次手,都没能挣脱陆卿大掌的紧握,便也就放弃了。 两个人谁也没有再说什么,就那样在黑暗中安安静静的,心里面却又都有了答案。 这一晚,祝余睡得格外安心和舒适,从逍遥王府出发之后到现在,她还是头一次住得这么舒服。 又或许是因为终于知道了陆卿之前很多事不对自己说的原因,是不想让自己牵连太多,现在话说开了,两个人有了一致的目标,让她更加松弛,所以一夜无梦,醒过来的时候,陆卿已经早一步起来,刚刚贴好自己脸上的假皮,连她的也都准备好,就等她起来了。 祝余赶忙坐起来,揉了揉眼睛:“我是不是起晚了?” “无妨,严道心说就让那庞玉珍多等一等也没什么不好的,免得不拿他这个神医当回事儿。”陆卿示意祝余不用急,“昨夜睡得好么?” 祝余点点头,忍不住又打了个呵欠。 陆卿看着她,瞳孔里泛起涟漪般的柔光,他冲祝余招招手,示意她坐在桌旁,又帮她把干净的道袍披在中衣外头:“朔地早晚还有些冷,不要冻着了。” 说罢,便开始帮祝余往她的脸上贴着假皮。 祝余闭上眼睛,感觉陆卿的手指动作轻柔,假皮刚刚碰到脸上的时候有些冰凉,让她不由自主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可是明明是闭着眼睛的,她却可以清清楚楚地感觉到陆卿的眼神就好像是画笔一样在自己的脸上细细描绘。 等陆卿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祝余睁开眼睛,正对上他的那一双幽深的黑眸,冷不防让她的心头狠狠颤动了一下。 “喂,我说,你们两个好了没有?”严道心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我刚跟让符箓去问过了候在外头的下人,说是这会儿祝余的娘还在主屋那边伺候朔王妃晨起梳妆,尚未离开。 听他们那个意思,朔王压根儿没跟朔王妃说一同给祝余的娘看诊的事情。 咱们这会儿过去时间刚刚好,该端的架子端到位了,不会太跌了我师父和我的名号,又不至于等久了,让那朔王妃找个由子把祝余的娘给打发走。” “我们也好了。”祝余连忙开口应声,两手迅速将头发拢好,套好了道袍便往外走。 陆卿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 还好脸上贴着假皮,祝余不用担心自己不大自然的神色会被严道心看出端倪,加以调侃。 还好,严道心什么也没有发现,他看了看祝余和陆卿的易容效果,很是满意:“还真别说,陆卿这手艺可以。 若不是我之前见过你们两个这副模样,方才冷不防看见你们从这屋出来,还真能把我给吓一大跳!” 三个人出了栗园,跟着守在外头不敢随便进去打扰的朔王府下人一道去筑园——祝成和庞玉珍所住的院子。 到了外头,当着外人的面,严道心便收起了私下里的碎嘴子,薄唇微微抿着,冷着一张俊秀的面孔,那种清清冷冷、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顿时就有了。 下人们不知道这几个道士究竟什么来头,只知道能被安排住进栗园便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就连王爷前一天都一回到府中便过去与他们聊到很晚,管事对他们也是同样的毕恭毕敬,这就更加坚定了下人们的猜测。 就这样,三个人被带到筑园的主屋门口,那里有几个模样生得不大好看,但是神态却格外傲慢的嬷嬷立在门边。 那几个带路的下人也都是王府中的老人儿了,可是见到那门口的嬷嬷,还是客客气气地站了下来,同她们说:“王爷请来的神医到了,还请几位同王妃说一声,看看方不方便现在让神医进去。” 其中一个生得又黑又壮的嬷嬷皱眉将严道心打量了一番,又看了看他身后看起来规规矩矩、其貌不扬的两个年轻道士,估计是严道心的气质和模样都实在是太具有迷惑性了,她也没好意思太拿乔,点点头便转身进去。 不一会儿又去而复返,对严道心点了点头,转身带着三人进门往里走。 绕过了一道屏风,里面有一张紫檀木的雕圆桌,一个看起来病恹恹的华服中年女人正皱着眉,闭着眼,一只手支在桌边撑着额头坐在那里。 在她身后站着一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女子,只不过衣着要朴素得多,身材消瘦,脸色有些发黄,正在一下一下帮身前的妇人揉捏着肩膀。 祝余悄悄端详了一下那两个人。 坐着的不用说,自然是庞玉珍。 在她身后给她揉肩膀的就是祝余的娘亲苗氏了。 第204章 左盘龙 第204章 左盘龙 几个月没见,苗氏看起来更瘦了。 她身上的那套衣服祝余是认识的,是三年前她生日的时候,祝成叫人拿了几匹衣料让她选了做两身衣裳。 当时苗氏挑了一匹颜色娇嫩鲜艳的,还有一匹就是她身上的那个样,让人把颜色娇嫩鲜艳的衣料裁了一套衣裳给了祝余,自己只做了一套,这几年里平时都不怎么舍得拿出来穿,只有到了怕给祝成丢脸的时候,或者庞玉珍在府中招待别家夫人的时候,她才会拿出来穿一次。 祝余看着那一身衣服挂在苗氏身上,有些松松垮垮的,很显然这几个月里,她娘又清减了。 苗氏看到有人进来,赶忙停下手上的动作,对严道心他们福了福身。 庞玉珍也睁开眼,看向走到近前的严道心,将他从头到脚来回打量了几遍。 按照朔国的规矩,后宅的妇道人家倒是不用遮头挡脸地回避外人,尤其像是庞玉珍这种身份显赫的藩王妃就更加没有这种顾忌了。 只是这样从头到脚打量别人的举动,很显然还是会让被打量的人感觉到有些不大舒服。 严道心绷着脸,左手抱右手,举于胸前,微微颔首,就算是对庞玉珍见过礼了。 庞玉珍估计也没想到这位神医竟然如此一身傲骨,并没有将她这个朔王妃高看一眼的意思,面色微微有些不悦。 但是瞧着对方着实是气质不俗,与之前祝成请回来的医官、郎中都不一样,和寻常的道士也不一样,便暂且将那不悦给压了下去,又迅速打量了一下跟在那神医后头的两个道士,见那二人看着其貌不扬,便没有太在意。 “这位便是严神医吧?”庞玉珍开口,声音也病恹恹,有气无力的,她抬手指了指对面的凳子,“快请坐吧。 我近些日子总是心神不宁,焦躁不安,时时胸口发闷,夜夜不得安眠,吃起饭来更是味如嚼蜡,咽下肚里去,就好像装了一肚子石头一样。 今日有劳神医为我诊脉,还请一定帮我瞧瞧,我这病根儿在哪里。” 严道心也没同她客气,施施然坐下去,口都没开,抬手指了指,示意庞玉珍将右手放在圆桌上。 庞玉珍连忙照做。 严道心微微垂着眼,将手指搭在庞玉珍的手腕上,仔仔细细替她诊起脉来。 苗氏略显局促地站在庞玉珍身后,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生怕干扰了神医,连站在神医对面的一个小道士正在打量自己都没有留意到。 祝余悄悄叹了一口气。 看样子,自己嫁去锦国之后的这几个月时间里,苗氏的日子并不好过。 这么多年下来,她与庞玉珍之间早已经形成了一种默契,庞玉珍对她这种胆小怕事的性子还是很放心的,虽然不会对她好,倒也不至于过于为难她。 所以能让她憔悴至此,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唯一的女儿远嫁,且毫无音讯,令人挂心不下。 虽然看得明白,祝余也只能默不作声,毕竟他们现在的身份不能暴露。 很快,严道心示意庞玉珍换另一只手,又切过脉后,这才松开手,正襟危坐地看着对方。 可能是他的表情有些过于严肃,庞玉珍不由紧张起来,脸色都白了几分,小心翼翼地开口问:“神医,我这究竟是……什么毛病? 难不成是什么不得了的顽疾怪病?” “非也。”严道心语气慢悠悠,用一种世外高人那种没有什么喜怒哀乐般的腔调,面无表情道,“贫道只是惊讶于朔国医官竟然这般平庸。 王妃不过是思虑过重导致肝郁气结罢了,并没有什么大碍。” 说完,他看向一旁的黑脸嬷嬷:“给贫道取纸笔来,我要给王妃开药方。” 那黑脸嬷嬷充耳不闻似的一动没动,反而是站在朔王妃身后的苗氏见状,连忙打算去帮忙拿纸笔。 不过她还没等动弹一步,严道心忽然抬手朝黑脸嬷嬷一指:“你去。” 然后他又看向苗氏:“这位是……?” “她是我们府上的一个妾室。”庞玉珍不大想这功夫理会苗氏,冲她摆摆手,“你先下去吧,不用在这儿守着。” 苗氏唯唯诺诺刚点了头,严道心却冲她示意了一下:“这位夫人且慢,你与我甚得眼缘,请坐下让我给你也看看吧。” 庞玉珍也不知道为什么严道心见了苗氏会主动开口想给她诊脉,怕是这位高人有什么别的本事,略微犹豫了一下边对苗氏说:“那你就坐下叫神医瞧瞧吧。” 苗氏诚惶诚恐地坐了下来,伸出手。 严道心照例一言不发地诊脉,然后从那黑脸嬷嬷手里接过纸和毛笔,沾了沾墨汁,刷刷刷写了两个方子,一张递给庞玉珍,一张递给苗氏。 庞玉珍连忙接过来一看,只见上面写了一些药材,都是些疏肝解郁、安神滋阴的东西,普普通通,没有什么名贵的玩意儿。 扭头再一看,苗氏那边手里拿着药方,表情似乎有些不对。 她赶忙伸手把苗氏的药方拿过来看看,发现上面罗列的竟然都是些名贵药材,虽说不至于千金难求,也都价格不菲。 “神医,这是何意?”看得出来庞玉珍是有些不悦的,平日里在王府当中尊贵惯了,她就是朔国最至高无上的女人,哪里受得了自己吃一下普通药材,家中妾室反而要吃昂贵补药的,“你让一个妾吃的药比我的还要名贵稀罕,这是不是有些乱了规矩了?” 她这话一说出口,一旁的苗氏顿时脸色都变了,紧张地低着头,不敢出声,生怕在这个节骨眼儿被庞玉珍捉了错处。 “王妃此言差矣。”严道心表情淡然道,“因病施治,对症下药,行医者不论病人身份贵贱,只管施以最恰当的药,无论贵贱。 哪怕是身份再尊贵都没有的贵人,若为了医病,诸如猪苓、左盘龙、望月砂、夜明砂、人中黄之类,该吃也得吃下去。” 庞玉珍对药材一无所知,听那几味药觉得都很陌生,便问:“这几味药有何特别?” “倒也没有什么特别。”严道心漠然道,“不过是猪屎,鸽子屎,兔子屎,蝙蝠屎,以及人屎而已。” 感谢溪梧雨渟和annes741111的月票! 第205章 旺 第205章 旺 庞玉珍这几日原本就是食欲不振,早上勉勉强强才用了些饭,这会儿听了严道心这一番话,登时觉得胃里面直翻腾,差一点就要哕了出来。 一旁的苗氏见状赶忙帮她倒了一杯茶递过去,庞玉珍似乎因为她被神医开了名贵的药方,心里面还有些不痛快,并不伸手去接。 苗氏有些讪讪的,只能把那杯茶放在桌面上。 祝余在一旁看着这一切,心中更多的是一种深深的无奈。 从她的本心来说,自然是希望苗氏在朔王府中能够过上好日子。 只是,作为一个身不由己的妾室,以苗氏的性子,她注定是要被庞玉珍吃得死死的,根本翻不了身。 就算以后陆卿和陆朝成了事,只怕苗氏也不敢在庞玉珍的面前“母凭女贵”。 这么想着,祝余看看苗氏,又看看前面道貌岸然的的严道心,忽然心思一转,冒出来了一个主意。 她恭恭敬敬地弯下腰,低声对严道心说:“神医不是相术也十分了得么,既然如此有缘,不如给二位贵人相看相看?” 庞玉珍一听这话,顿时眼睛发亮,满是期待地看向严道心。 严道心扭头看了看祝余,冲她微微挑了挑眉。 祝余微微颔首,严道心的眼睛里便浮起了一层笑意。 他将这个表情掩饰得很好,转过身去面对着庞玉珍和苗氏的时候,依旧是一脸的高深。 “也好,”严道心抬眼看向一脸期待的庞玉珍,将她仔仔细细端详了一番,嘴里“咦”了一声,又抬眼看向她身后站着的苗氏,将苗氏也认认真真打量了一遍,脸上逐渐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严神医,这……你这是看出了什么?”庞玉珍见他看看自己,又看看苗氏,心中顿时起了疑,“莫不是她克我?” “非也。”严道心慢条斯理摇摇头,手往自己下巴上摸了一把,想起自己面白无须,和师父不一样,便又把手放了下去,“王妃此言差矣,这位夫人非但不克你,从面相上来看,她似乎还是旺你的。” “哦?!”庞玉珍有些诧异,同时又觉得有些惊喜,毕竟听说有人能旺自己,并且还就在自己身边,顿时眼睛都放出了亮光,扭头看了看身后的苗氏,似乎也有些疑惑,看不出她到底哪里特别,“此话怎讲?” 严道心煞有介事地看着她们两个人,捏着指决掐算了一番:“天星西移,地脉东转,你二人命盘暗合六合之数。 我观这位夫人为辰,而王妃为巳,双木成林。 然她为阳木擎天,王妃作藤萝相缠,此乃先天宿业牵绊。” 庞玉珍听得一头雾水,除了觉得严道心这一番话说得极为高深之外,也着实是听不懂这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还请严神医明示,什么叫宿业牵绊?她怎么就能旺我了呢?”她赶忙追问。 严道心微微抬手,示意她不要着急,继续不急不忙道:“王妃命宫隐现‘天贵’伏吟,然则贵气涣散,需借这位夫人之‘荣德’入局,方聚成紫气东来之象。 切记,王妃木柔而这位夫人木刚,刚柔互济则生生不息。 若以诚念浇灌此缘,犹如巽风助离火,火旺则木荣,木荣则土厚,土厚则金生……如此五行轮转,福报自返己身。” 庞玉珍的眼神看起来更加茫然了,不过又似乎因为严道心的这一番话而对他说苗氏旺自己的这个事实也愈发笃信起来。 她方才迅速地顺着严道心的话想了想,忆起当初自己还待字闺中的时候,娘家给她挑了苗氏做丫鬟。 最初她是很厌恶的,不喜欢身边带着一个比自己长得更漂亮的下人。 结果苗氏到她身边不久,她和祝成的婚事便有了消息,之后祝成更是从一众子弟中脱颖而出,成了朔国藩王,自己也成了朔国身份最尊贵的女子。 更不要说后来她怀着女儿祝凝的时候,有人打了主意想要塞人到祝成的院子里,要不是她机智,将模样生得漂亮的苗氏直接抬做妾室,现在府中也不一定这么消停。 严道心不着痕迹地扫了庞玉珍一眼:“王妃与这位夫人,此非俗世因果,实乃累世共修之债。 因而,你每予这位夫人一分善因,命格里便多一分‘禄存’之光。” 说着,他一眼瞥见方才苗氏给庞玉珍倒的那杯茶,此刻就摆在桌上,杯中浅琥珀色澄清茶汤的水光之中刚好倒映出庞玉珍身后苗氏的脸。 于是他又伸手一指:“看,此刻这位夫人之影入你水宫,涟漪泛金。 这便是贵人引财的明证……信与不信,假以时日自有分晓。” 这一番话说得庞氏从不信到半信半疑,又从半信半疑变成了深信不疑,再顺着严道心的话扭头去看苗氏的时候,眼神都变得不一样了。 “既然如此……”她心里面盘算着,似乎在自己对苗氏越发刻薄之后,也的确没有发生过什么特别称心如意的事情,“翠芝,把这两个方子拿上,叫管事的去抓药回来,嘱咐厨房每日按时煎药,不可怠慢。” 叫翠芝的就是方才一脸傲慢的那个黑脸嬷嬷,这会儿尽管老大不情愿,但是又不敢不依着庞玉珍的意思,接了那两张药方便出去找管事了。 尽管严道心方才的那一番话已经让庞玉珍相信了,但一想到自己只能吃那么普普通通的补药来调养身子,她还是觉得有些委委屈屈的。 “严神医,”她想了想,又问,“我这里还有一些三味寿元膏,说是对身体很好,很补的。 不知道我现在的情况适不适合吃这个,会不会虚不受补?” 严道心原本看她已经吩咐身边的嬷嬷去给苗氏抓药,知道是先前那番话起了作用,本来已经打算离开,听了庞玉珍的话,刚刚抬起来的屁股又坐了回去:“什么?三味寿元膏?” 不止是他,就连站在身后,原本一直没有什么反应的陆卿,此刻也抬起眼皮,朝庞玉珍深深地看了一眼。 【不要求的小通知】 怕发在“作家有话说”里有的小伙伴看不到,在这儿加两句,以免有的新朋友不清楚。 小莫基本上全年除春节外,无特殊情况都会保持更新,如有请假一般也会提前一两天通知。 更新时间中午12点和下午6点,月票满百加更,打赏10000加更,盟主十更,以此类推(完本之后就没辙了,咳咳)。 大概就是酱紫,小伙伴们安心哈~ 感谢s20170823的月票! 第206章 寿元膏 第206章 寿元膏 见方才还一脸淡定的严神医忽然表情变了变,似乎是有些惊讶,庞玉珍颇有些得意。 “正是,严神医也听说过这个珍贵的补药吧?”她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让自己显得更雍容一些,“那不知我现在是不是适合服用?” “三味寿元膏的确是十分罕有,我跟随师父四处云游,从头到尾也就只见过一次而已,没想到王妃这里竟然有?”严道心很快便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把方才一瞬间没有掩饰住的惊讶给掩去,恢复了先前的淡然,语气里甚至还有几分怀疑。 庞玉珍原本倒也不是真的想要去吃那三味寿元膏,只不过是想到严道心给自己开的方子都是普通的药材,心里头不大痛快,故意提起这东西,想要证明一下自己的尊贵。 没想到对方竟然惊讶之余,言外之意倒像是在怀疑自己在吹牛一样。 这种质疑是好面子的庞玉珍所无法容忍的,她伸手招呼立在一旁伺候着的另外一个嬷嬷:“去,把我的三味寿元膏拿过来,让严神医帮我鉴别鉴别,看看是不是真品。” 那个嬷嬷连忙应声出去,严道心也不急着走了,安安稳稳坐在那里等。 祝余能够认识的药材屈指可数,对于三味寿元膏这种罕见的东西自然是闻所未闻。 虽说不通药理,但是她却懂得察言观色,看着严道心方才都要起身,这会儿又坐回去等着,估计这东西有些说法,便在后面瞧着。 过了一会儿,刚才离开的那个嬷嬷又返回来,手里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红木匣子,那匣子上面不仅雕刻着繁复的纹,被擦拭得油亮油亮,还用金子包了角,看上去就是一副贵气逼人的样子。 祝余一看那匣子,心里面就猜到了一个大概——这东西应该是之前从庞家送过来的。 毕竟与祝成的大而化之、不在意吃穿,不喜铺张不同,庞家对于财富一直是一种很张扬的态度,喜欢各种堂皇的东西,生怕别人眼拙,瞧不出他们的富贵。 所以这么多年来,凡是祝成做主的地方,都是低调朴素的,而庞玉珍和她女儿却是府中唯二的例外,母女两个都喜欢繁琐华丽的东西,祝成也由着她们高兴。 庞玉珍接过那匣子放在桌上,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还有一个织锦的小袋子。 她从织锦小口袋里面小心翼翼地倒出来一个掌心大小的朱红色玛瑙罐子,递给严道心。 “还请神医帮忙掌掌眼,看看我这三味寿元膏是不是个正经东西。”庞玉珍嘴上说着请严道心帮忙鉴定,但眼神里分明都是得意。 严道心倒也不和她客气,伸手接过来就把盖子给掀了。 庞玉珍的眼角抖了抖,看样子是心疼的,但是又放不下面子去拦着他。 严道心把那小小的玛瑙罐子放在鼻子跟前闻了闻,又伸手进去,用手指沾了一点出来,放进嘴巴里面,咂吧咂吧嘴,蹙着眉仔细品着里面用到的药材味道。 庞玉珍身子往前微微探了探,原本放在腿上的手都抬了起来,见严道心只是沾了一点点,并没有再伸手进去挖的意思,才又悄悄放了回去,把身子重新坐直。 “王妃这三味寿元膏,果然是真品,用的都是上好的材料。”严道心把玛瑙盖子重新盖回去,把东西一股脑推到一旁,让旁边那个嬷嬷装回去,对庞玉珍点点头。 “那是自然,”庞玉珍骄傲地微微抬起下巴,眼中得意之色已经不加掩饰了,“这可是我家兄长得知我身子欠妥,特意为我寻来的。 原本就听说这东西十分稀罕宝贵,千金难求,我还多少有点不大相信,现在连严神医都这般说,看样子不假了。 那我可用得这东西?” “用不得。”严道心回答得别提多干脆了,“这么宝贵的东西,王妃还是先妥善收着吧。 三味寿元膏虽然是难得的好东西,这一瓶也算得上是品质上乘,但是与你的症状并不合适,或者说,若是你用它来调养身子,搞不好会适得其反,越是吃得多,症状就越是严重。 王妃若是不甘心,尽管吃,吃过之后自然就知道我说得对不对了。” 庞玉珍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心里面再怎么不甘愿,似乎也相信了严道心说的是真的,自己真不适合吃太名贵或者过于滋补的药材,这才只能认了。 看过了三味寿元膏,严道心就没再打算多逗留,连同庞玉珍敷衍几句都懒得开口,只叮嘱她身边的嬷嬷,一定要坚持煎药服用,若是服用三五日仍旧没有改善再去栗园寻他。 庞玉珍一听这个意思,似乎这位严神医也不急着离开,还觉得挺高兴,赶紧谢过他,叫苗氏帮自己送他们出去。 苗氏依旧是诚惶诚恐的样子,估计是觉得严道心是连朔王妃都要客客气气的神医,都不敢与他并排走,只跟在后头,刚好走在祝余身旁。 祝余这会儿不好暴露自己的身份,只能不动声色地默默走路,但她总觉得苗氏在看自己。 可是陆卿这易容的手艺还是相当了得的,那假皮往脸上一贴,别说是旁人,就算是祝余自己冷不防看到镜子里面的倒影,都会认不出镜中人就是自己。 苗氏从来都不是个多么敏锐伶俐的人,更加不可能看得出来。 又走了几步,祝余更加确定,苗氏绝对是一直在偷偷打量自己。 于是她干脆扭头看过去,正撞上苗氏瞄着自己。 苗氏没有想到她会突然转头看过来,顿时便涨红了脸,局促地不知如何是好。 “夫人有事?”一旁的陆卿见状,替祝余开口,直接问苗氏。 苗氏连忙摇摇头,脸涨红得更厉害了,有些讷讷地说:“抱歉……我只是看着这位道长,想到我的女儿…… 她长得差不多也有这么高……” 她下意识说完这句话,又觉得这么说似乎也不合适,好像是在说人家道长男生女相,脸红的更厉害了。 “夫人不必远送,到这里就好了。”陆卿客客气气对她示意了一下,微微颔首,伸手轻轻扶了一把祝余,三个人加快脚步离开了。 感谢素食小猪x3的月票! 今天有月票加更,晚上八点还有一章哟~ 第207章 稀罕物 第207章 稀罕物 三个人在朔王府下人的引领下,重新回到栗园。 进了栗园,符文符箓就好像是两尊门神一样立在那里,把朔王府的下人都给隔在了外面。 “你方才那一番相面的结论,是真有那么回事吗?”在客堂中坐下来,祝余这才好奇地问。 严道心咧嘴一笑,现在四下都没有外人,他也就不端着那种神仙的派头了,冲祝余摆摆手:“我从小就只喜欢跟着师父学习医理,对于旁的那些根本没有什么兴趣。 什么观星占卜,相面摸骨,一律不懂。 方才那些不过是我过去在观中看那些卦书上面写过的词儿,实际上到底说了些什么,我自己都不太确定。 我在师父身边这么多年,耳濡目染都觉得这套说辞听起来挺像那么回事儿,我就不信那朔王妃还能比我更精通。” 祝余失笑。 还别说,严道心这套的确很唬人,硬是说什么宿世的羁绊,只有庞玉珍善待苗氏,自身才能得到福泽,就这说辞,她方才站在后面也是听得一愣一愣的。 以她对庞玉珍的了解,她的确听进去了。 那么,以后娘在朔王府的日子应该会好过不少。 眼下她能够为苗氏做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这还多亏了严道心的好口才。 “方才那个三味寿元膏,有什么说法?”这会儿是大白天,祝余不想一直顶着个帷帽,所以就没去动脸上的假皮。 “那三味寿元膏确实是很宝贵,不过再宝贵也没有什么了不起,毕竟不是什么天宫的仙丹灵药,但是有一件事,一说你就明白了。”严道心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想要做三味寿元膏,里面需要用到两种很珍稀的药材,这俩东西,都是产自澜国。” “澜国……”祝余愣了一下,若有所思,“那是两种什么样的药材?有可能是药材被贩卖到朔国之后才制成三味寿元膏的吗?” “不大可能。”陆卿摇摇头,“那两味产自澜国的药材之所以珍稀,是因为很难获得。 那两种东西一种生长在沼泽之中,另一种则来自于深渊天堑,需要人用绳索绑在身上,到下面去采摘,一不小心就会出人命。 并且那两样东西一旦被摘下来,就需要近况捣烂,熬煮成药膏,否则就会很快枯萎,一旦枯了便没有了作用,不起效了。 若不是生活所迫,实在揭不开锅,鲜少有人愿意冒这么大的风险去采药。 所以这三味寿元膏即便是在澜地也是非常罕有的。 我不大相信在朔国能够肯出些银钱就能够买得到。” “你的意思是,庞家的人,果真是和朔国以外的势力有些勾连?”祝余皱紧眉头,之前她和陆卿虽然没有明说,但是两个人都意识到了庞家可能不大对劲。 现在多亏庞玉珍浅薄,嫌严道心觉得她身子不够尊贵,吃不得贵重的补药,突然拿出了三味寿元膏来炫耀,还真就把这个怀疑给坐实了。 “现在也只能是这样怀疑,”陆卿示意她不要着急,“眼下咱们除了知道庞家的势力恰好包括了兵器锻造和铁矿开采,这与司徒敬和陆嶂口中提到的那两批不曾在兵部记录在案的兵器似乎能扯得上关联之外,就只有这澜国才有的三味寿元膏而已。 这些东西,可疑,但还不足以证明任何事,还需从长计议,不可操之过急,否则打草惊蛇就功亏一篑了。” 祝余点点头:“我懂,看来这一次娘家,还真的没白回,搞不好能捉到一条大鱼。 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水渠和粮食,只要那边进展顺利,别的就都好办了。” 当天傍晚,祝成差管事过来,告诉祝余他们,他已经差人筹备了一些粮食,大概明日一早便能送到关隘处,若是一切顺利,修建水渠的事情就也可以着手安排起来了。 看起来,祝成对于修渠的事情还不是特别放心。 而严道心给朔王妃诊脉开方,还给她和苗氏相面的事情,祝成好像也并不是特别了解,只叫管事客客气气问了问,得知之前开的药方要吃上几日才能见效,就没有再多打听。 毕竟修水渠是一桩大事,因而牵扯住了他绝大部分的注意力,看样子已经无暇再去顾及别的了。 不过,别看他自己没空过来,王府的管事的脚跟却差一点在栗园外头生根,每天都在外面候着,不管祝余有什么要求,都会立刻吩咐下去,一点不含糊。 不过祝余心里清楚,这看似是一种关心,实际上不过是祝成担心祝余的身份被外人发觉,给自己惹麻烦,所以才派管事在那里盯着罢了。 不过她倒也不太在乎,毕竟之前一路上也累得不轻,这几天也没有什么迫在眉睫的事情,倒也刚好可以缓一缓精神。 本来祝余想过要不要找苗氏套套话,毕竟她是跟着庞玉珍嫁过来的,在庞玉珍成为朔王妃之前,保不齐身契都一直在庞家手里握着,因而对于庞家也自然要比府中其他人更熟悉更了解。 但陆卿劝她打消这个念头。 毕竟是母女,就算过去因为庞玉珍的阻拦,她们不能生活在一起,苗氏终归还是整个朔王府当中最留意祝余的人。 上一次对着一张陌生的脸,一身道士袍,她都能从祝余的身形联想到自己的女儿,眼下很显然不是一个适合与她接触的好时机,以免露出马脚。 祝余觉得他说得的确在理,就暂时放下了这个念头。 再见到祝成已经是两日后的早上,他看起来应该是在兵器监熬了一夜,早上回到府中便直接过来了,一脸的疲惫,两只眼睛里面都是红血丝。 管事带着他进来的时候,陆卿正在和符文符箓一起练功,祝余则和严道心坐在廊下看着。 看到祝成进来,祝余起身,同他俯身见礼:“父亲,您来了。” 她刚要开口叫陆卿,祝成抬手冲她示意了一下,让她先不要做声,眼睛盯着陆卿他们,眼光移都移不开。 感谢书友170108133348721的月票! 第208章 试刀【月票加更】 第208章 试刀【月票加更】 那边陆卿也察觉到了祝成的到来,只不过符文符箓与他喂招喂到一半,也不好停下来,便姑且当做没有看见,专心练功。 三个人这会儿依旧是道袍加身,所以也没有拿什么兵刃,就只是切磋拳法而已。 符文和符箓身形差距很大,路数自然也不一样。 符文身形灵活,欺近陆卿身旁,突然矮下身,左掌扣向膝窝,右掌却暗含力道向上斜撩肋下。 陆卿沉肘下压将他的一击格挡开,脚踏趟泥步向侧边闪开。 而此时在他身后,符箓已经悄无声息来到近前,别看他生得异常高大,没有符文那般灵活,动作也没有半分迟缓,双拳齐开,竟然看上去若有残影,拳风呼啸。 陆卿脚下步法扎实,进退有度,手上动作毫不含糊,竟把符箓又快又猛的拳头每一下都隔挡开来,化去力道,几个闪身之间,三个人便出现了攻守易势,从最初兄弟二人突袭陆卿,变成了陆卿节节逼近,而符文符箓却只有被动招架的份。 祝余不懂武功那些,作为一个外行倒也看得出来陆卿动作干净利索,毫不拖泥带水,在力道的掌控拿捏上分寸精准,且一招一式皆不留破绽。 祝成很显然是被他们的切磋所吸引,他没有想到自己这个原本觉得有些头疼的女婿非但不是一块废柴,甚至还有这么俊的功夫,心中愈发惊叹。 等一套拳打完,符文符箓两兄弟都已经有些气喘吁吁,陆卿的气息还是稳的,只是额头上多了些汗珠而已。 他这才将目光投向祝成,走上前去冲他抱拳,微笑道:“岳父今日怎么来了?” “你可使得兵器?”祝成这会儿两眼发光,就好像是之前随便从外头捡了一块破烂石头,没想到却是块“石包玉”,一脸捡到宝的惊喜,连寒暄几句都懒得去做,开口便直奔主题,“我瞧你的身手和力道,应该是可以的吧?” 陆卿倒也没有藏着掖着,点了点头:“刀枪剑戟都使得,唯独棍术不大感兴趣,没有特意练过。” “够用够用!”祝成脸上笑容更明显,他一个钟情于打造兵刃的人,对棍棒也并不是特别在意,所以陆卿这简直太让他称心如意了,“我府中藏了几件好东西,只可惜,刀是好刀,剑是宝剑,我那几个儿子却没有一块习武的好材料。 上好的兵器在他们手上,就是使不出我想要的那种样子。 不知贤婿这会儿可有那个兴致,我叫人拿过来给你把玩把玩?” 闻言,陆卿倒是没有太大的反应,一旁的祝余却多少有点惊讶。 祝成这辈子亲自动手锻造过的兵器不在少数,大部分都是中规中矩的好东西,送去锦国之后,也都是锦帝赏赐王公大臣的佳品。 但是真正称得上极品的,一部分进贡给了锦帝自留,还有一部分祝成谁也舍不得给,平时就锁在王府中,时不常过去摆弄一番,擦拭几遍。 就连自己的那几个儿子,也只是让他们上手试了试,便又收起来了。 祝余原本以为他是谁也舍不得好东西,没想到竟然是没看上祝家那几个儿子的功夫。 陆卿借着用袖子擦汗的功夫,悄悄瞥了祝余一眼,见祝余微微对自己点了下头,便放下手臂,对祝成说:“既然岳父有这个兴致,小婿就班门弄斧献丑了。” 祝成大喜,忙不迭叫管事带人去把他那几个心尖尖上的好东西都给搬过来。 管事也是一愣一愣的,他并不懂什么武艺高低,只是没想到第一天上门的时候还被王爷视为烫手山芋般的二小姐和逍遥王,这么几天的功夫,竟然成了有一种要变成香饽饽的架势。 王爷竟然连给自家的几位公子都不舍得给碰的宝贝兵器,竟然主动想要拿出来给这位逍遥王耍耍! 他也不敢耽搁,赶忙带着几个下人去,不一会儿就抬了个硕大的木箱子。 这个箱子里面装的很显然就是祝成的那几个宝贝兵器,只是箱子看起来的确样式朴素,看起来除了很结实之外,倒也没有什么多余的样。 不过等到沉甸甸的大箱子被放在栗园的院子里,一打开,陆卿就看出了祝成对这些兵器的珍爱程度。 这硕大的木箱里面,每一把刀、一柄剑都还有单独的一个软木匣子装着,匣子里面还有丝绸内衬,而刀剑一看也知道是用丁香油反反复复擦拭过很多遍,每一把都光可鉴人。 陆卿拿了一把剑在手中掂了掂,分量趁手,再舞个剑,一片银光宛若游龙,剑锋斜挑时顺滑如划破丝缎,猛然刺出时那剑身又震出低沉的鸣响,嗡嗡然,让人心头都不由跟着一颤。 祝成差一点当场拍起巴掌来——这正是他打造这一柄宝剑的时候所想要呈现出的效果!然而因为身边的人不是力道过于刚猛,就是又太柔,所以一直都没有人能够让这柄剑在手中“吟唱”过。 陆卿持剑随意舞了一段,那柄剑在他手中仿佛化作银蛇,随着他的动作而四处游走。 之后他又将手中的兵器换成了祝成递过来的一把横刀。 这刀就颇有些分量了,挥动起来虎虎生风,杀气腾腾。 陆卿舞刀的招数并不哨,一招一式看起来都格外扎实,且杀气腾腾,祝成已经放下了之前的含蓄,这会儿忍不住在一旁直接拍起了巴掌,不知道是为了陆卿不俗的功夫,还是自己那漂亮的绝世好刀,亦或是好兵器遇到了练家子的相得益彰。 等陆卿收了势,将刀插回刀鞘当中,祝成连忙迎上去:“贤婿,方才这几样兵器,你逐个都上手用过了。 那你能不能坦诚地同我说说,我这几件刀剑,可算得上是世间无双,堪比干将莫邪的绝世好兵刃?” “岳父的宝剑宝刀的确是少有的好东西,无论是分量还是尺寸,都格外趁手。”陆卿回答得云淡风轻,“只是,真要算起来,只能算得上是极品而已,世间无双却还谈不上。” 第209章 学坏一出溜 第209章 学坏一出溜 一听这话,一旁的管事先变了脸色。 朔王对于自己打造兵器的水平向来颇为自信,甚至多少有些自负,从来听不得别人说什么不好的,这么多年来周围的人也向来都是夸,顺着他说。 哪有人这么不给面子的! 他赶忙紧张兮兮地看向祝成,做好了他大发雷霆的准备。 可是祝成却只是微微一愣,对这个回答有些失望,却并没有到变脸的程度:“哦?贤婿难不成用着还觉得有什么不够好的地方?” 陆卿也没有和他客气:“若只是带在身边做做架子,那自然已经称得上好到了极致,但若用于阵前杀敌,这刀刚硬有余,却韧性不足。” “贤婿所言极是啊!”祝成眼睛一亮,这把刀已经是他自己所造出来最能够兼具刚柔并济的一把了,旁人都不能察觉到其中的问题,只有他自己始终觉得在柔韧这一处还有不足,若真用作杀器,还不够尽善尽美。 没想到今日陆卿竟然如此精准地说出了一直困扰着他的问题。 “我也知道这刀需要亦刚亦柔,尚不够尽善尽美,只是这刀锋需刚,而刀脊又要柔,我反复尝试过多次,始终无法找到更合适的方法兼顾周全。”他叹了一口气,两手一摊,摇了摇头。 祝余和陆卿初来乍到那日,他就是因为又一次尝试以失败告终而险些把人丢在栗园忘了个一干二净。 陆卿用手指轻轻划过光亮的刀脊,对祝成道:“过去我与同门四处游历时,曾经偶然结识了一位避世隐居的老者,于铸剑之事颇有些本领。 他曾与我们提到过,在铸剑时,要用动物的油脂来对剑脊上施以油淬,这样便可增加刀剑的强韧,大力劈砍也是所向披靡,不易崩断。 只是我对兵器铸造一无所知,只是对这件事情略有印象,不知是否能够帮到岳父。” 从祝成脸上的表情来看,很显然陆卿的话让他受到了启发,他甚至顾不得多说什么,连忙示意管事把那几副刀剑都收了起来,急急忙忙离开了。 一直到了傍晚,祝成才有回来,看起来心情大好,身后跟着一群端着酒菜的下人,七手八脚摆满了一大桌子。 “贤婿的法子果然有用!”祝成笑得爽朗,“我过去用过许多法子,唯独没有想到油淬,今日依着你说的那种办法,终于解决了困扰了我那么久的问题!” “父亲今天一整天都在兵器监?”祝余在一旁问。 估计是因为心情大好的缘故,又或者是之前陆卿搬出祝余逍遥王妃也是从一品这个事实敲打过祝成,面对女儿的询问,祝成倒是表现得颇有耐心,点了点头:“那是自然!贤婿刚刚给我指点迷津,我当然要去试试看是不是行得通!” 祝余皱了皱眉。 虽然说藩王的权势不比身为天下共主的锦帝,但是好歹也是这一片封地的主人。 那边送粮食去与白齐宏,又是修渠的大事,在这样的时候,祝成竟然把大把大把的时间都在了监督打造兵器上,这让她实在有些不能认同。 但是眼下这个时候,又不能惹恼了他,免得功亏一篑,后头还有更大的事情需要与他协作呢。 于是,她只能换一个角度提醒祝成:“父亲,不知送粮的事情是由什么人在督办? 此事事关重大,又关系到朔国百姓的生息,切莫八字一撇还没有撇出去,先因为牵扯了太多人进来,搞得满城风雨。 督办此事的最好是自己人。” “你放心好了。”祝成还是不大习惯同女儿去谈论这种正经事,略微有些不耐烦,但是看在女婿本事大的份上,又收敛起了情绪,“此事我交给丁谦亲自督办,也只与我一人禀报进展,并不会让旁人插手。” 祝余虽然不喜欢他的态度,但是对于这个答案还是满意的。 那个丁谦是祝成身边多年的心腹,的确是个不折不扣的自己人。 至少这件事祝成还没有傻乎乎地交给庞家的人去做,那就谢天谢地了。 那一顿饭,祝成心情大好,对陆卿态度别提多热络了。 反倒是陆卿对他依旧是淡淡的,不冷也不热,嘴上称呼很客气,态度上倒也没有多么恭敬。 饭吃了一半的时候,管事就带了一封书信过来送给祝成,祝成展开来看了看,眉头舒展,更加高兴了,伸手将那封信递给陆卿。 陆卿伸手接过,展开拿到他与祝余中间,两人凑在一处看了看上面写了些什么。 这信便是那个丁谦送过来的,上面告诉祝成,送粮的事情已经顺利地完成,他们运动了一批粮食到关隘处,遇到了白齐宏派过去的人手,对方给的银子价格公道,甚至比市价还要略显大方。 双方沟通得也很顺利,水渠修建的位置已经确定下来,接下来朔国这边也可以准备开始安排挖掘。 这样一来,今年朔国百姓就能在庄稼生长最需要水的时候解决燃眉之急,说不定秋天的时候就会有一个比往年都要更好的收成了。 祝成很高兴,急急忙忙吃了饭就去见丁谦,吩咐他安排挖渠的事情。 祝余也很高兴,一方面是朔国百姓多年来都苦于缺水,不能过上衣食无忧的富足生活,另外一方面,只有这件事顺利推进,他们才能腾出精力来处理兵器和丢失的那些壮丁的事情。 祝成这个人,虽然做事看起来似乎带着几分独断专行的霸道,实际上胆子并不大,想要接下来的事情都顺利,最简单的法子就是断了他的后路,撤了他的跳板。 让他上了“贼船”下不去。 这几日她反反复复琢磨过,已经想出了最适合祝成性格的法子,只需要等时机成熟就可以着手实施。 她发现自打成了逍遥王妃,开始和陆卿打交道之后,自己也开始被他给带坏了,过去她做事喜欢一蹴而就,最好是立竿见影。 可是现在她也学会了徐徐图之,挖个坑等着对方自己跳进来那一套了。 她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耿直坦率的女子,也被狐狸带出了一肚子的弯弯绕。 果然是学好不容易,学坏一出溜…… 咳咳,帮小朋友班级改活动文案,一不小心更新发晚了……罪过罪过! 感谢素食小猪的月票! 第210章 劝酒 第210章 劝酒 第二天,祝成依旧是在晚饭的时候跑过来,让人把丰盛的饭菜端到栗园里头来,和他们一起吃,还特意请严道心也一桌用饭,感谢他给庞玉珍开的药方效果奇佳。 原本吃不安睡不宁的人,这几日胃口也变好了些许,夜里也能安眠了,不光庞玉珍本人舒坦了许多,就连近来被折腾得不轻的祝成也觉得松了一口气。 而丁谦办事也的确很有效率,前一天晚上祝成吩咐下去,第二天他便组织了一些工匠去那一带准备修建水渠的事宜。 听说周围百姓闻讯后也纷纷赶去,主动参与到水渠的修建当中,都高兴得不得了。 毕竟年年都和别人一样的辛苦耕种,到头来却只能换来不到别人一半的收成,这种苦他们也世世代代吃了许多年,这一次终于要有水渠,百姓们也看到了生活的奔头。 祝成对此别提多满意了,席间亲自给陆卿倒了一杯酒,以感谢他促成了这样一桩好事。 陆卿很给面子地没有拒绝,又与他互斟了几杯,祝成渐渐带着几分微醺醉意,眼神略微有些迷离起来。 祝余见时机差不多了,找了个机会,开口对祝成说:“父亲,不如明日,您随我们一同去查看水渠开工修建的情况吧。” “有何不可!”祝成这几日的顺心愉快此刻都被酒劲儿放大了,迷蒙之间也没觉得祝余开口提出这个要求有什么问题,答应得格外爽快,“明日一早,叫人备了马车,你们随我同去查看。” “坐王府的马车去,恐怕不妥吧。”祝余笑眯眯地对祝成说,“父亲这一次为朔国百姓做了这么大的事,既然丁谦都说了,百姓都高兴得不得了,难道父亲不想亲自去看看他们高兴的样子吗? 若是坐着王府的马车去,百姓们知道是朔王亲自过去,自然会恭恭敬敬夹道欢迎,可是这样一来,父亲又怎么能看得到他们发自内心高兴和感激的那一面呢?” 祝成迷迷糊糊觉得祝余这话说得还真是越琢磨越在理,如果光明正大的过去查看,百姓们恭敬有礼,再怎么表现得高兴和热切,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畏惧权贵,所以才不得不装作欢欣鼓舞的样子,那样一来自己自然也不会真心觉得痛快。 若是能不惊动百姓,还能看到他们是如何真心实意称赞自己爱民如子,为百姓做了大好事,那岂不是妙哉? 祝成越想越觉得事情就得这么办,于是当即叫来管事,让他安排下去,明天一早给他们几个人备马,再准备上几套普普通通的粗布短衫,就像寻常百姓外出谋营生的那种装扮一样,他要与祝余他们一起到挖水渠那里去亲自查看,切记不许惊动任何人。 时候已经不早了,管事一听也不敢耽搁,赶忙就跑去安排。 祝成又与陆卿推杯换盏,一直喝到人走路都有些打晃,才在院外那几个下人的搀扶下,摇摇晃晃地回去休息了。 送走了祝成,祝余才又回来看看陆卿。 陆卿果然就和之前去云隐阁的时候一样,一身酒气,眼神却格外清明,根本就没有丁点醉意。 他一边把袖子里的水囊拿出来,将里面的酒随意地泼洒在地上,一边收回原本望着外面的视线:“虽说你父亲做事很多时候显得欠缺考量,但不得不承认,王府中的人,倒还有不少是与他一条心的。 咱们到这里住了这几日,朔王妃与你娘亲竟然都对你的身份全然无知无觉,足以见得,王府管事和你父亲派过来伺候的那几个老仆的嘴巴很严。 这不仅对你父亲来说是一件好事,对咱们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若是朔王府已经被庞家安插了数不清的耳目,好像个千疮百孔的筛子一样,那咱们想要暗中掌握些什么就比登天还难了。” 祝余点点头:“之前我就知道,庞玉珍身边的那几个嬷嬷都是她的心腹,不管她有什么事需要与娘家通气,都一定会交给那几个嬷嬷去做。 府中其他人,她估摸是信不过,所以既没有试图拉拢过,也没有委以重任,所以我们只要不要被她身边的那几个人发现端倪,就没有什么顾虑。” “说起来,今天晚上你示意我给你父亲灌酒,就是为了在他微醺时劝说他微服出外查看的事?”陆卿这会儿才有空同她确认先前的疑惑。 方才在祝成心情大好,给他倒酒的时候,一旁的祝余便给他递了个眼色,他虽然对祝余想要自己做什么当下便有了揣测,但是为什么要这么做,是一直到后来祝余开口同祝成说了那些话,他才真正明白过来。 “我父亲那个人,虽说野心并不是很大,但却十分爱面子,包括他想要造出世上绝无仅有的绝世兵器这个执念,也是源于自己的面子。 若是平时,让他灰头土脸好像一个寻常老翁那样跑去挖渠的地方,他是断然不会愿意的。 尤其我又是个女儿,我向他提出这样的建议,若是在清醒的时候,他是断然不会采纳的,只有在微醺的时候,他才会飘飘然,得意起来便顾及不到那么多了。” “如此说来,他明天一早醒了酒岂不是有可能变卦?” “不会,”祝余笑着摇摇头,“他今晚已经把所有事情都吩咐下去,明天早上醒了酒,就算是觉得后悔,也会为了怕府中下人笑他酒后乱许诺,说出去的话言而无信,硬着头皮也不会让自己反悔的。 不过等他醒了酒之后,心里面感觉后悔,估计会迁怒向他提议的那个人。” 说着,她笑眯眯地朝自己的鼻子指了指,看起来似乎也并不是很担心。 第二天早上,祝成的反应果真和祝余的预料一模一样,在他意识到自己前一天安排了什么之后,的确没有反悔,只是全程阴沉着脸。 唯一露出一点不同的表情,便是在看到用假皮改变了原本容貌的祝余之后。 看着自己的女儿俨然变成了一个陌生的男子,祝成还是顾不得迁怒于她,盯着她瞧了好一会儿。 第211章 不认 第211章 不认 祝余不大在意祝成的打量,也知道他这会儿心里面因为什么不痛快,反正她的目的达到了,这种时候还要计较被算计的人态度好不好,那就多少有点说不过去了。 于是她对祝成拱手俯身,恭恭敬敬行了个礼。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祝成本来心里面再怎么不痛快,看她对自己这么客客气气的,倒也没好意思真的埋怨什么,毕竟他也是要脸面的人,于是也对祝余点了点头,又带着几分惊讶把同样改头换面的陆卿看了看。 几个人上马出发,一路策马狂奔,太阳还没等爬到枝头便已经赶到了修渠的那一片荒地上。 远远看过去,前方一片热火朝天的劳作场面,不止有丁谦张罗的工匠,还有许多周围的百姓踊跃地参与进来,有跳进沟里帮忙一起凿石头挖土的,有站在坑边用土筐一筐一筐传递搬运,将那些土运到别出去的,看起来都已经忙活了有一阵子,这会儿一个个看起来都汗津津的。 一旁还有一些妇人、老妪,用篮子提来清水和一些面饼,送来给在这里忙碌的家人和工匠们填填肚子。 祝成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微服出来四处巡视过,现在看着眼前这一派景象,心中觉得无比欣慰,看着百姓们都跟着那么干劲儿十足,他觉得自己这个朔王当得似乎还不赖。 这心情一好,原本臭了一整路的脸色也就缓和了下来,再看陆卿和祝余,这两个帮忙把这件大好事牵线到朔国的有功之人,脸上也多了几分欣慰。 他们几个下了马,把马拴在一旁的林子里,徒步走过去,祝成一边走一边打量着周围忙碌的人群,走着走着,他才舒展开没多久的眉头就又慢慢皱了起来。 “为何这里帮忙干活儿的百姓,都是些年岁不小的老人?”他有些奇怪地同身旁的陆卿嘀咕,“那边那几个,分明是十几岁的孩子。 真是岂有此理,这样辛苦的重活儿,那些精壮的男丁都去了哪里?哪有他们躲起来偷懒,让老的小的在这边挨累的道理!” 祝成说这番话的时候,表情里的困惑是实实在在的,并非故意装出来。 作为朔国的藩王,他的观念也是根深蒂固的,既然那些年轻的壮丁、后生被视为能成大事的人选,这种时候自然就应该冲在最前头,承担起最辛苦的劳作,无论如何没道理让老人和半大孩子在这里受苦。 陆卿将祝成的反应看在眼里,扫了一眼身旁的祝余,微微闪了闪身,把祝成身边的那个位置让出来给她。 “父亲,我们之前一路过来,途中倒是有一些见闻。”祝余开口对祝成说,同时悄悄放慢了脚下的步子。 祝成听出祝余这是摆明了有话要和自己说,便也跟着站了下来,几个人站在距离那些工匠有些距离的地方,祝余把他们到朔国之后一路上的听闻同祝成讲了讲。 听到朔国境内有不少青壮年莫名其妙便消失无踪,祝成起初听得一脸茫然,而后眉头渐渐拧成了疙瘩。 再听说在羯国与锦国边境,还有澜国地界,都有发现疑似朔国打造的兵器,他的面色愈发阴沉下来。 “这些人好大的胆子!竟敢为了一己私利,偷偷离开朔国,跑去别的藩国私造兵器!”这会儿他是微服出来巡视,因而哪怕已经气得火冒三丈,还不得不压低了声音,不能惊动不远处挖水渠的工匠和百姓。 “此事恐怕没有那么简单,”祝余对他摇摇头,“朔国的乌铁矿恐怕也已经遭人盗挖。 因为那些私造的兵器当中,有相当多的一部分都是用乌铁打造而成的。” 一听她这话,祝成的眼睛顿时瞪圆了一大圈。 “胡说八道!这是绝不可能的事!”他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手一挥,“乌铁何等重要,难道我会那么大意地随意处置? 乌铁矿一直都是我派专门的人手长期驻扎在那边看守的,光是那些人看着我都还不放心,还特意吩咐了庞家的人帮忙定期巡视检查,确保万无一失,根本就没有人能够随意靠近,更别说是盗取了!” 他不说还好,这么笃定地一说,祝余和陆卿反倒心里面有了判断。 看样子这件事里面果然有庞家的参与,和他们之前的猜测并无出入,只是庞家究竟做了些什么,又是与什么人相勾结,为了什么目的,现在一时还说不清。 祝余的表情愈发严峻起来。 陆卿身为锦国的逍遥王,过去并不曾涉足朔国地界,对这里的事情自然是不那么清楚,但祝余这些年来却是有一些了解的。 祝成这个人做事比较仗义,当年庞家支持他继承了藩王之位,为了投桃报李,这些年来对庞家着实不薄,不光是任由庞家傍着逍遥王这一门亲肆意扩大自家的生意,甚至允许他们插手到锦国每年向朔国进行的兵器科买当中来。 按照惯例,这种事情自然是要实封投状来选择由谁来承办,可是庞家毕竟面子不是一般的大,头几年祝成还会大体走个过场,到后来基本上就连过场都已经懒得走,几乎等同于把这差事就直接落到庞家的头上。 于是庞家在朔国犹如天下皇商一般,只有他们不稀罕肯的少肉的骨头,就没有想吃而吃不到嘴里的肥肉。 因而,要是说朔地有什么人应该最死心塌地的希望祝成这个朔王太平长久,那就应该是姓庞的这一家子。 然而这个世界上,人向来都是知耻而不知足的,哪怕已经捞了个盆满钵满,在面对着更大的利益诱惑的时候,依旧会忍不住心动,甚至付诸行动。 若是有人许给庞家更多的好处,更大的诱惑呢? 以庞家一贯的做派,恐怕很难拒绝得了。 现在的问题就在于,什么人能够许给庞家那么大的好处和诱惑,竟然能够让他们这一群既得利益者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吃里扒外,背叛祝成? 第212章 无关 第212章 无关 “父亲,此事倒也不急着下定论,总还是要先排查一下是否存在监守自盗的情形才是。 那乌铁毕竟是朔国独有的,若是有人背着您暗度陈仓,私造兵器的事情,可小可大。 小则是父亲您治下不严,没有管理好自己封地中的事情,让人伺机作祟了。 大的话……若认定那些乌铁打造的兵刃皆是得了您的手艺才被打造出来,就更是糟糕。 无论大小,一旦被圣上追究起来,都是您无法承受的。”她压下心中呼之欲出的怀疑,若有所指地提醒祝成。 祝成闻言,脸色有些不大好看。 虽然说,祝余现在已经不是自己府上原本一个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庶女,不论陆卿有多大能耐,有没有什么实权在握,至少从品级上来讲,也足够让祝余被人高看一眼,但是一个表面风光的庶出的女儿,无论如何也敌不过势力就在朔国的庞家。 祝余这话说得已经不算委婉了,长脑袋的人都听得出来她这是矛头直指庞家的。 幸亏他们几个微服出来,周围没有什么旁人在场,否则万一传到他夫人庞玉珍的耳朵里,保不齐又会闹将起来,到时候因为一个尚无法坐实的罪名就得罪了整个庞家,对他这个朔王来说也足够头疼一阵子了。 “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他扭头看向一旁的陆卿,似乎认定了妇道人家的话不可尽信,此事从陆卿那里还能得到什么反转的说法儿。 “这里面有没有误会,倒是都还能在朔国地界内搞搞清楚,”陆卿脸上带着假皮,看不出什么表情,语气也是一种事不关己的云淡风轻,“可若是置之不理,让这误会摆在了圣上的面前,到时候有没有人会给朔国一个澄清的机会,可就不好说了。” 只听祝余说的时候,祝成更多的还是不悦,现在看陆卿也是这个话,甚至说得还颇有些不客气,他的心里就也犯了嘀咕。 他之前听庞玉珍说了一嘴,府上来的神医在给她看相之后,说苗氏会旺她,想要自己一切都好,就要善待苗氏,形成因果。 祝成并没有当回事,庞玉珍不知道,他却很清楚,严道心是随祝余一道来的,这话大半是祝余为了给自己的娘亲讨些好处,未来日子好过一些,所以才弄出来的把戏。 因此他就当没有听说过一样,在两边都没有戳破。 而今天祝余提到“监守自盗”的时候,祝成就有些变了脸色,以为这是祝余自认为得了逍遥王的宠爱,所以想要回来打压庞家,妇道人家的把戏。 可是陆卿提到了锦帝,就让他心里面不能不狠狠一沉了。 自己的这个女婿贵为逍遥王,就算再怎么没有实权握在手中,那也是整日出入于宫中,常伴锦帝左右的人,左右他人命运或许做不到,至少消息是灵通的。 “贤婿,”祝成绕过祝余,往陆卿身边凑了凑,压低声音问,“是不是圣上同你说了什么?” “岳父说笑了。”陆卿没有什么温度地冲他笑了笑,微微撤开半步,“若是圣上有此明示,只怕你很难在此处见到我们。” “这……”祝成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偏偏陆卿说得又没有错,如果锦帝真的已经认定了所谓的乌铁兵器是与自己有关,是自己授意下面的人打造并提供给什么羯国匪兵的,陆卿又怎么敢带着祝余跑回朔国来。 这么一犹豫,他心里也有些打鼓,虽然庞家不能随随便便就伤了和气,陆卿这边说起来也是一样,他同样得罪不起。 祝成隐隐有些头痛,不得不把方才对祝余那一把火压下去,好声好气对陆卿道:“既然这样,那贤婿带着小女,敢在这个时候回来,看样子是相信此事与我无关了?” “不瞒你说。”陆卿眼睛看向不远处忙碌的人们,“我皇弟此前刚刚奉旨与羯国郡主完婚,最近因为羯国朔国都牵扯到了那一批私造的乌铁兵刃,他可是主动请缨去巡边,为了避嫌,连自己的王府都不愿意踏入一步的。” 祝成一听陆卿说迎娶羯国郡主的皇弟,当时就意识到了他说的是陆嶂,但是他在此之前也无从得知陆嶂竟然为了避嫌,能做出这么多撇清的举动。 这让他看着陆卿,一下子竟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有些猜不出陆卿对自己说这话的意图是什么。 “我问过夫人,她坚决相信她爹心系百姓,除了想造出世间绝无仅有的兵器之外,从来没有别的不利于天下苍生的图谋。” 陆卿顿了顿,才又继续说:“所以,为了让夫人安心,我自然要随她走这么一遭。 不过岳父大人不必顾忌太多,若是你执意认定此事无须彻查,尽可以置之不理。 我毕竟是圣上的养子,本也是与圣上同宗同族,所以我若想要将我夫人护住周全,总还是有法子的,岳父大人不必担心。” 说完,他便从祝成身边绕开,一副不想再同他多费口舌的架势。 祝成的嘴抿紧了几分,看看祝余,祝余以坦荡的视线也望了回来,祝成忙将视线投向那边干活儿的百姓。 佝偻着腰背的白头老翁吃力地传递着手中的土筐,将它递给一旁的两个十三四岁的孩子,那两个孩子卯足了劲儿,但还是力不从心,抬着一大筐的碎石泥土每一步都走得歪歪斜斜,两张稚气未脱的脸涨得通红。 再看看周围其他的人,除了丁谦从都城当中招募过来的那些工匠大多是青壮年之外,百姓之中竟然就真的找不出几个年轻的壮丁了。 若是朔国的青壮年男丁真的陆陆续续无缘无故失踪,留下来的都是一些老弱妇孺…… 祝成的内心深处升起了一阵寒意,就好像是一阵阴邪的风直往他的脊梁骨里头钻。 “此事……兹事体大,我自会仔细分辨,还需从长计议。”他压下心中的不安和联想到这背后许多事情的头疼和隐忧,对陆卿和祝余说。 第213章 藏娇 第213章 藏娇 祝成的反应总得来说,倒也在祝余的意料之内。 这些年来,祝家与庞家各方面的利益纠缠早已经是千丝万缕,庞家就好像是一只鱼虱,寄生在祝成这条大鱼的口中,时间久了,逐渐把鱼的舌头都给消化掉,自己盘踞在那里取而代之,并且汲取养分,越长越大。 现在想要一下子把它从鱼嘴中拔出去,那也是绝无可能的,搞不好就是一个两败俱伤的局面。 到那个时候,背后鼓动庞家的那一方正好坐享渔翁之利。 所以,即便祝成对自己的话深信不疑,并且打算立刻着手产出后患,也不是能够立刻就轻举妄动的。 他说从长计议,祝余并没有表示反对。 不知道是看着那些年迈的百姓跟着孩子一起都在帮忙挖渠,所以受到了触动,还是之前从丁谦那里听闻了朝廷工部派来督工的白侍郎为了尽快修成水渠,都在卷起裤脚和百姓们一同劳作,祝成在一旁发了一会儿呆,像是沉淀了一下自己的思绪,然后就把衣袖一卷,径直朝沟渠那边走过去,伸手从一个孩子手里接过土筐,帮忙干起活儿来。 祝余也跟着走过去,陆卿对符文符箓点点头,三个人也都上前去帮忙。 只有严道心不肯加入。 他是个极其爱干净的人,之前在化州赶上阴雨连绵,不得不每天裹着油衣也就忍了,现在到了化州,他可不想跑去沾一身土一身泥。 不过看着别人都忙活着,严道心倒也不好意思就那么闲在一旁,于是他干脆招呼过来旁边的一个妇人,摸了一串铜钱出来给她,叫她去找个药铺,按照他的吩咐抓几味药材,回家去用大锅熬煮,煮好了带过来分发给在这里干活儿的人喝,可以补中益气、强筋健骨。 那妇人见他仙风道骨,又生了一副好看的皮囊,像是个有些能耐的道长,连忙千恩万谢地接了铜钱,拉着自己的同伴一路小跑买药材去了。 就这样,祝成他们在那里跟着忙了半天,不论是干活儿的匠人还是周围百姓,并不认得他是这朔地的主人,只当也是周围十里八乡不知道哪里跑来帮忙的,也没跟他见外,还有几个老者直夸祝成虽然不年轻了,倒是有一副好体魄,干起活儿来真是个好手! 中间丁谦挨处巡视的时候,路过此处,余光瞥见有一个身影颇有些眼熟,扭头一看,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再定睛仔细一瞧,顿时腿都要软了,连忙跑过去,还不等开口,就被祝成一眼瞪了回去,只能硬着头皮假装没认出来,然后自己也赶紧帮附近的乡亲搭把手干了半天活儿。 那些百姓不认识祝成,却认识一早来督工过的丁谦,现在看到这位丁大人竟然和他们一起劳作起来,顿时大受鼓舞。 丁谦也很识时务地表示自己是奉朔王的命令,要与百姓劳作在一处,之后又叫手下的差人去提了几大壶甜茶过来给大伙儿喝。 再加上严道心吩咐回家煮药茶的那几个妇人也都回来了,有吃有喝之后,大伙儿的干劲儿都更足了,人们也纷纷称赞朔王为百姓做了大好事,有这样的藩王是朔人的福气。 祝成虽然从头到尾混在人群中,没有开过口,不过从他的眼神,还有沾了泥污的脸庞上面细微的表情来看,应该还是蛮受用的。 就这样一直忙碌到了下午,祝成才和祝余他们一起骑马一路狂奔赶回都城,总算是在天黑前回到了府中。 回去之后,祝成立刻吩咐下人给栗园的贵客每人每屋都抬去热水供他们擦洗。 祝余的脸在假皮后面闷了一天,也不大舒服,回去之后便在陆卿的帮助下卸了下去,又用温水仔仔细细洗过脸,这才有一种终于又透气了的感觉。 洗漱过后没多久,王府管事就又带着那几个老家仆送饭菜来了。 祝成几乎是跟在送饭菜的队伍后面一起来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今日不光来回赶路很消耗,在那边帮着百姓们一起干活儿也着实是累了,胃口格外好,所以叫下人送过来的饭菜也特别的丰富,菜码也比之前都要更大了许多。 “今日都饿了吧?你们也很辛苦,我叫厨子多准备了几个菜,咱们好好吃一顿!”回到府中之后,祝成更是绝口不提庞家的事,就好像他们之前什么都没有谈及过一样。 祝余也很识趣的不去与父亲作对,她把符文符箓也叫过来,叫他们也跟着一起吃饭,毕竟白天的时候实在是很辛苦。 谁知这兄弟俩规矩很重,说什么也不答应,到最后还是陆卿发话,给他们一人拨一大碗饭菜,让他们搬了椅子到一旁去吃,不用守在旁边等着。 这种安静的用饭气氛并没有持续很久,晚餐还未过半,至少祝余才刚刚吃了个半饱的时候,忽然外面院子里传来一阵吵闹,符文符箓赶忙把饭碗往旁边一撂,起身就要迎出去查看究竟。 两个人刚走到屋门口,已经有一群人从外面涌了进来。 这些人都很年轻,身上穿着王府家丁的衣服,中间簇拥着一个和祝余年纪相仿的年轻女子,那女子身着样式繁复的华服,一头的珠钗环佩,原本应该是从头到脚娴静文雅的打扮,可是偏偏跟那些家丁一道走得太急,脑袋顶上的那些珠钗碰撞在一起,呼啦啦好不热闹。 “凝儿?!”祝成一看那个女子,吓了一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下意识站在祝余前面,把她给挡了个严实,“你好端端的,突然带着这么多人跑来栗园做什么! 我与贵客一同用饭,你快不要胡闹,赶紧回去!” “父亲,我可没有胡闹!您这几日每天神神秘秘,早出晚归,要么不在府中,要么回来了就往这栗园里头跑,连母亲那边都没怎么去过,我看您才是那个胡闹的人吧!”祝凝都已经能够带人冲过来,又哪里会因为父亲的几句劝说就扭身离开,“我就好奇了,这院子里到底有什么这么勾着您天天跑来。 难不成您背着母亲,在这栗园里头金屋藏娇了?! 我今天就是过来替母亲瞧一瞧的!” 感谢annes741111的500起点币打赏! 第214章 撞破 第214章 撞破 “真是胡闹!”祝成一听这话,顿时觉得难堪极了。 虽说他在栗园里藏的“贵客”也是不希望被庞氏母女以及府中其他人发现的,但是吃饭吃了一半,被自己的女儿带着人堵在这里,开口闭口“金屋藏娇”,这还是让他觉得颜面尽失。 他这个岳父当得已经够没有尊严了,女婿在自己面前连个敬词都懒得敷衍,偏偏他还没有翻脸的底气。 现在被自己这嫡女这么一嚷嚷,就更加丢人现眼了。 一个堂堂朔王,在家里别说没有敢宠爱过任何一房妾室,竟然单是被才艺,甚至不需要发妻出面,女儿都能跑来“捉奸”,这传出去真的是要被人笑掉大牙的。 祝成越想越气,胸口剧烈起伏着,脸色黑沉沉地冲门外一指:“我过去是不是有些太宠着你了,让你忘了长幼尊卑,在府中这么没有规矩! 你赶紧滚出去,回房间去反省!什么时候知道错了,什么时候去找我赔罪,在此之前,饭也不要吃,门也不许出! 我看你娘再这么纵容下去,你就要废掉了! 还有你们这些人,谁允许你们跟着大小姐这么胡闹的?!她如此骄纵,跟你们这些恶仆分不开干系! 你们还不速速散了!再让我知道你们跟她一起乱来,看我怎么处置你们!” 那些跟着祝凝一起冲进来的家仆本来是想着奉大小姐的命过来震慑不长眼的“外室”,那就肯定没问题,所以才底气十足跟着来的。 毕竟过去王爷若是在哪个妾室的院子里,王妃一个不高兴,就可以直接叫人去把王爷给找过来,王爷每一次都表现得十分心虚,生怕王妃闹脾气。 他们本以为这一次大小姐要闹这么大阵仗,应该是得了王妃的默许,结果现在看到王爷竟然这么大发雷霆,也让他们原本的底气瞬间就消去大半。 管事的这会儿也已经跑了进来,赶忙示意那些不懂事的家丁出去,自己也忙不迭地对祝成道:“王爷,都是我的错,是我没管教好这些人,我这就把他们带下去受罚,绝对不会再让他们有下一次这么荒唐的机会!” 那些仆人一听这话,赶忙往外走,生怕祝成气急了要当场对他们动手。 祝凝过去见过母亲介意父亲去妾室那里的时候用的什么手段,每一次父亲都是乖乖服软,哪有例外的时候。 所以这一次,她去母亲房中,听母亲唉声叹气说父亲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总往栗园跑,都好几日没到她院子里去过了,于是便想要效法母亲的做法,帮母亲把“小狐狸精”堵在栗园里头,给胆子越来越大的父亲敲个警钟。 毕竟母亲疼爱自己,娇宠自己,最近为了自己的婚配之事操碎了心,祝凝一心想要帮母亲解忧,还以为父亲会像过去一样,心虚地赶忙去看望母亲,那自己的目的就达到了。 没想到现在竟然被骂了一顿。 她哪里受过这种委屈,过去也是家中最受宠爱,最不受规矩约束的人,于是眼圈一红,扑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父亲,女儿也只是关心母亲,见她因为几日都见不到您,心里面挂念得紧,所以才跑来这里找您,想让您去看看母亲。 要是您生气女儿没规矩,那您就罚我好了!” 祝成一看祝凝跪下了,也不忍心再斥责她,一时也忘了自己身后还挡着个人,弯下腰去就要把祝凝扶起来。 祝凝却在他一俯身的功夫,动作麻利地抬头朝他身后看过去,同时迅速站起身,看那个架势,颇有些想要趁机偷袭,抓到祝成护在身后的“狐狸精”的意思。 然而她站起来的那一瞬间,也看清了祝成身后的祝余,原本迅速的动作顿时僵住了,一脸难以置信:“祝……祝余?!” “长姐好。”祝余心里面有点后悔自己不该因为在外面劳累流汗就摘掉了脸上的假皮,但事已至此,已经不是吃后悔药就能够解决的了,她索性一脸淡定地对祝凝笑着开了口。 “你怎么会在这里?”祝凝一看虽然不是她以为的狐狸精,却是另外一个过去就让她不大喜欢的庶妹,脸色并没有多大好转,皱眉将她打量了一番,“你不会是被那逍遥王给休弃回来了吧?!” “休要胡说!”祝成赶忙拦住她的话,过去祝凝对家中的几个庶妹都不大好,他其实是知道的,只是没有去特意过问。 但是这一次情况不一样了,那位逍遥王就在这里,第一天见面的时候,他对祝余有多袒护,那都是有目共睹的。 祝凝再怎么是藩王家宠爱的嫡女,也不过是一个从二品的县主,而她现在出言不逊的庶妹现如今已经是从一品的王妃了,若是逍遥王有心计较,祝凝无论如何都是理亏的。 因此他不得不赶忙呵斥一句,然后转身对陆卿道:“贤婿,原本你们是打算低调行事,不料我这长女冒冒失失……既然如此,不如就跟自家人见个面吧。” 祝凝这才明白,原来庶妹不是被休弃回来,见不得人才被父亲藏在栗园,那位逍遥王竟也一起回来了。 她吃惊地朝陆卿看过去,见陆卿生得高大俊朗,不由愣了一下,再看看一旁的严道心,更是惊为天人,一时之间竟然看呆了,被祝成瞧见,重重清了清嗓子才赶忙垂下眼皮。 “那就听岳父安排吧。”事已至此,陆卿也就没有再说什么。 很显然祝成是有自己的打算,被祝家这个冒冒失失,一看就宠坏了的嫡女撞破,总不能将她捆了关起来不许露面,那就只能把一家子都叫到一起,统一要求了。 祝成皱眉瞪了一眼惹事的祝凝,叫管事的去通知家中其他人,都到栗园当中来。 “既然人都还没有到齐,我们先失陪片刻。”陆卿对祝成又开口道,“夫人出阁后第一次回娘家,总不好以这一身行头见家人,我先陪她去换身衣服再来。” “去吧去吧,应该如此。”祝成赶忙冲他点点头,示意了一下。 第215章 有备而来 第215章 有备而来 祝余被陆卿拉着回了栗园的主屋,看着他关起门来,从带来的行李当中翻出一个用缎子包裹着的软绵绵的小包袱递过来,还有些茫然。 接过来打开一看,才发现原来里面是一套崭新的衣裙。 “你这次出来……还带了这个?”祝余有些诧异。 这裙子她倒是认识,就是之前陆卿找了京城里著名的裁缝到府上量体那会儿,当时那裁缝说,还需要做一套京城里最受贵女们追捧的裙子。 祝余一听那个款式漂亮是漂亮,但是繁复极了,穿在身上美则美矣,却也有些累人,于是便直接拒绝,认为自己若是呆在府中则派不上用场,随陆卿外出就更是个漂亮累赘。 无奈那裁缝却说这一套衣服是逍遥王特意叮嘱一定要做的,若是王妃选不出自己喜欢的料子,他就凭借经验替王妃定下来了。 祝余当时已经折腾乏了,不想再跟他费口舌,随口应了下来,过后对这一套衣裙也只有一点粗浅的印象,一次都没有去碰过。 没想到就竟然被带到了这里。 “你总不会……连我回到朔国之后会被祝凝撞破,暴露身份这一层都提前预料到了吧?”她有些狐疑地看着那一套衣服,开口问。 陆卿一听就笑了:“我又不是未卜先知的神仙,哪有事事都尽在掌握的。 只不过是做个两手准备罢了,毕竟到了你的娘家,万一身份藏不住,那倒不如干脆大大方方,体体面面。” 祝余想了想,觉得这样也对,便拿了衣服去换,过了一会儿从屏风后面走出来,裙子倒是穿妥了,只是头发还披散着。 祝余坐在铜镜前,使出自己的看家本事,勉勉强强梳了一个简单的发髻,只比之前之前的道士髻复杂上那么一点点而已。 她对着铜镜左看看,右看看,转身问坐在后面看着的陆卿:“我这一身是不是配不上这一身裙子?” “从来都只有衣裳给人做配,哪里有人配不上衣裳的事情。”陆卿摇摇头,目光落在祝余未施粉黛的脸上,忽而笑了起来,“看来我以后要对岳父大人恭敬些才是。 原本我只是觉得自己运气不错,老天护佑,误打误撞娶了一位世间再难寻得的夫人。 今日见到了你的那位嫡姐,我才发现,原来岳父待我不薄,竟然将他最好的女儿嫁给了我。 也幸亏这会儿没有个手巧的丫鬟在这儿伺候着,若是再给夫人梳个漂亮复杂的髻,只怕这朔王府中的一众女眷都要失了颜色。” 祝余也被逗笑了,虽然说她绝大多数时候都是比较自谦的性子,但是陆卿这话还真没说错,他岳父之所以能够“待他不薄”,也的确算得上是老天护佑了。 抛开外貌上的东西不谈,若是当初祝成没有偏疼祝凝,没有和庞玉珍钻了圣旨上并未言明嫡庶的空子,陆卿这会儿怕是头疼得厉害。 “咱们几时过去?”她开口问陆卿,看他这会儿坐在那里稳稳当当,不像是准备尽快回去的样子。 “不急。”陆卿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两杯茶。这茶是方才饭前才送过来的,这会儿倒出来还温温的,喝起来正合适,“先到场的是主,后到场的是客。 你虽然是祝家的女儿,也毕竟嫁了人,现在我们总不好喧宾夺主,是不是?” 祝余点点头,瞥了一眼门外,很显然符箓刚才跟了过来,这会儿就守在门外。 于是她便放心下来,对陆卿说:“原本我是这家中的庶女,大部分时间都呆在自己的院子里,对于庞氏与我父亲的相处方式,还有家中下人的种种,都有一种当局者迷的模糊。 今日作为旁观者这么一看,王府中死心塌地只效忠我父亲一个的恐怕只有管事和那几个上了年纪的老仆。 其他下人虽然说不算是庞氏的人,但却已经看出我父亲外强中干,并不是府中真正做主拿主意的人,所以都做了墙头草,哪头风大便往另一头倒。 这一点很显然管事心里很清楚,所以父亲不想让其他人知道咱们回来了的时候,他安排过来的老仆都是稳妥的。 现在的问题是,庞氏基本上已经把控了朔王府,那么她对于自己娘家背地里做的事,究竟是否知情,若是知情,又是知情到一个什么程度呢?” “你父亲可有在他与庞氏所出的这些儿子当中定下世子的人选?”陆卿问。 祝余当即便摇了摇头,对这件事她是很确定的:“父亲上位决定立谁为世子,一直都没上书朝廷敲定此事。 他与庞氏所生的儿子当中,现在年纪比较合适,已经二十多岁正当年的有两个,一个是我大哥祝杰,另外一个是二哥祝峰,他们两个只差了不到两岁,但是性子差得比较多。 原本庞氏倒是想要遵从老规矩,让父亲立嫡长子为世子,将来继承他的朔王之位,但是父亲觉得这样不妥,早早就确定了世子,那么所有的儿子就都没有了进取心,这样不利于培养出来一位合格的新任藩王。 所以他想要再多观望上几年,多给他的儿子们一些历练的机会,这样才能看出每个人的才能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的。 因为家里面的儿子都是庞氏所出,不管将来传位给谁,对她都没有影响,所以庞氏在这件事情上并没有什么反对的意见,确立世子的这件事这些年就这样拖着过来的。 不过虽然说是每个儿子都有机会,但是除了大哥和二哥之外,其他人年纪尚小,三弟今年才刚刚十五岁,更不要说余下的。 所以归根结底,应该还是会从大哥和二哥中间挑一个更合适的人选吧。” 陆卿摸索着光洁的下巴,若有所思,沉吟道:“嗯……看来要找个机会与你的那两位兄长打打交道了。” 正说着,外面似乎有人过来,符箓向前拦了一步,瓮声瓮气道:“有什么事?” “王爷说,家里人都到齐了,就差您二位了,叫我来请二小姐和姑爷过去呢。”一个仆人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 陆卿满意地点了点头,施施然起身:“夫人,那我们走吧。” 第216章 知音 第216章 知音 栗园的客堂或许从来都没有这么热闹过,里面的灯全都点了起来,把屋子里照得似乎找不到一处暗角。 客堂当中的主座上坐着祝成和庞玉珍,两侧依次坐着祝家长子祝杰,次子祝峰,以及其他几个年纪更小的男孩儿。 其他的庶女们倒是并没有被叫过来,似乎祝成认为这种场合,她们来与不来都并没有什么关系,就没有必要挤过来添乱了。 客堂上只有两个主宾位空着,很显然是留给陆卿和祝余的,府中的几个姨娘都只能站在那几个嫡子的后头,有些手足无措,在这种场合里显得格外尴尬。 比她们更手足无措的还有站在庞玉珍身后的苗氏。 本来站在这个位子,是庞玉珍在听了神医掐算之后给她的格外恩宠。 可是过来这边之后,庞玉珍看到被祝成责骂过,跪在地上抽抽噎噎的祝凝,大吃一惊,一问才知道,原来之前和那位神医一起住在栗园的人竟然是祝余和她的夫婿,逍遥王陆卿! 此刻苗氏可以说是又心潮澎湃,又惴惴不安。 一方面是马上就能见到自己本以为这辈子都不能再见一面的女儿,她的眼眶就一阵一阵泛起湿热,喉头发粘,不得不偷偷咬着嘴唇,不让自己一不小心呜咽出来。 另一方面,她也立刻就明白过来,先前那位神医为什么给她开了那么多名贵补药,又为什么掐算说她是庞玉珍的福星,庞玉珍越对她好就越旺。 问题是,她都明白了,庞玉珍又怎么会不明白呢。 她站在庞玉珍身后,看不清朔王妃的表情,心里头也是七上八下,不知道待会儿女儿过来了会是个什么阵仗。 这么多人在客堂里等了一会儿,就是不见祝余和陆卿出现,庞玉珍有些坐不住了,在一旁横了祝成一眼。 祝成因为先前对她隐瞒了祝余回来的事,这会儿多少有点心虚,被她拿眼一横,倒也识趣,开口问方才过去请人的仆人:“二小姐和姑爷呢?怎么还没来?” “回王爷,姑爷他说带了些礼物,方才叫他的两个护卫去取东西了,应该马上就到……”那仆人连忙回答,说着听见外头有动静,扭身往外看看,连忙改口,“到了到了,姑爷和二小姐到了!” 他一边说一边慌忙闪到一旁,让开门口,符文符箓一人一边,抬着一只箱笼走了进来,后面跟着陆卿和祝余。 祝余身着一袭曳地长裙,整条裙子都是用十色锦裁剪,每一道压褶都让那锦缎在光线下泛着不同的色泽,每走一步,裙角翻动,就更加显得流光溢彩。 陆卿则是一身窄袖样式的紫色大团绫罗长袍,一条黑色束带系在腰间,用玉带钩固定着,虽然并不似祝余那一身那般张扬,却被他那由内而外的傲然之气衬托得格外贵气逼人。 祝余的裙子长,走起路来拖在地上不大方便,陆卿就走在她旁边,伸手让她扶着,两人款款走入客堂的时候,原本等在里面隐隐有些不耐烦的众人一时之间都看呆了。 苗氏傻傻地看着走进来的祝余,她这辈子还没见过自己女儿穿这么漂亮的衣服,打扮得如此动人过。 之前因为祝余生得漂亮,总惹得祝凝这个嫡姐不痛快,不许她梳妆打扮,她便只敢晚上偷偷到女儿房中,对着镜子教她如何梳漂亮的发髻,再重新散开来。 到了第二天一早,祝余依旧得梳着最普通的发髻,头上连个簪都不能随便插。 虽然说女儿一直也不是特别在意,但是做娘的看在眼里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过去是自己窝囊懦弱,没有本事给女儿撑腰,如今看到祝余可以光明正大地在朔王府中打扮得艳丽动人,苗氏鼻子根就酸得更厉害了,同时却又有一种想要笑出声的冲动。 符文符箓把箱笼摆在客堂当中,便规规矩矩绕到陆卿和祝余身后站定下来,两个人那一身威武劲儿,把朔王府全部的护卫家丁都绑在一起只怕也凑不出来。 “岳父大人,”陆卿冲祝成拱手行礼,态度比先前都要显得恭敬了些,也不知道是真的因为方才同祝余说的那个缘由,还是旁的什么小算盘,“小婿与夫人本不想惊扰其他人,来的时候略备了一点薄礼,本想离开的时候再送与岳父大人的,既然今日惹出这么大阵仗,那便择日不如撞日了。” 他那一句“这么大阵仗”,又惹得祝成忍不住朝祝凝瞪了一眼,这会儿他倒是顾不得去跟祝凝生气,赶忙同陆卿客气道:“贤婿能到我府上来,已经是我们朔王府蓬荜生辉了。” 陆卿从箱笼中取出一个沉甸甸的木匣子,走上前递给祝成:“这是我叫人从五洲四海之内寻来的锻造技艺方面的书籍,许多都是古之大成者留下的手札,大多为孤本,外界鲜少有人能够拿得到。 此物于他人手中,犹如明珠蒙尘,唯有在岳父这里,才能够真正物有所值。” 祝成本来这一整日都被搞得心烦意乱,晚上还被祝凝雪上加霜了一回,对于什么礼物不礼物的,其实并没有太高的兴致,结果一听竟然是这种书册手札,顿时眼睛又亮了起来,赶忙接过来,打开木匣子小心翼翼翻看了一下里面的那几本世间难寻的古书,激动得脸色都发红了。 “好好好!此物甚好!甚好啊!贤婿真乃老夫知音啊!”尽管已经极力绷着,但那种兴奋和喜悦还是从他的声音和语气中被泄露出来。 陆卿又弯腰从箱笼中拿出了一个不小的绸缎包袱,径直朝庞玉珍走去。 庞玉珍先前眼睛已经偷偷朝箱笼瞥了好几次,现在看到陆卿拿了一大包东西朝自己走过来,脸上端得淡然,身子也坐得极其端庄,微微垂目,等着陆卿与自己开口。 陆卿走到庞玉珍跟前,将那绸缎包袱恭恭敬敬自庞玉珍身侧递了过去,对站在身后的苗氏道:“小婿拜见岳母大人。” 感谢573602869的月票! 第217章 两位嫡兄 第217章 两位嫡兄 包括苗氏在内,在场所有人都被陆卿的举动给弄蒙了,愣在那里,一双双眼睛下意识齐刷刷地看向了庞玉珍。 虽然说,祝余作为苗氏所出的庶女,陆卿恭恭敬敬地称呼她一声“岳母大人”也并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只是平日里在说王府当中,似乎所有人都习惯了除了祝成之外,这个家中最尊贵的便是庞玉珍,不论什么好东西,都要送到她的面前,只有她不想要的,绝不能有越过她直接落到别人手里的道理。 苗氏眼神里面多了几分紧张,但是看到陆卿这样恭恭敬敬地把东西递给自己,她还是下意识赶忙伸手接过来,不敢在庞玉珍面前太张扬,也只能一脸慈爱地对陆卿笑了笑,点点头。 “这几身都是夫人她特意叫京城里最好的裁缝,依着岳母的身形裁剪的,岳母若是不嫌弃,便随意穿一穿吧。”陆卿对苗氏说,一边说,一边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地瞥了一眼苗氏身上那一身有些旧了的衣裳。 祝成顺着他的视线扭头看过去,平日里他几乎快要对苗氏视而不见了,倒也从来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过,今日所有人都凑在栗园的课堂当中,他才意识到苗氏的衣服似乎的确旧了些。 再看看她一脸又是惊喜又是惶恐的表情,祝成叹了一口气,对苗氏说:“既然是女儿孝敬的,你就留着穿吧。” 祝余不动声色地站在那里,心里默默感慨陆卿还真是一个周全的性子。 他之前状似无意地向自己聊起过一次苗氏,倒也没有多说,只是随口问了一句祝余生的更像谁。 当时她说自己生得与苗氏十分相像,不光模样,就连身形都很像,之后陆卿也没有再提过,没想到他竟然偷偷给苗氏准备了礼物,还是以自己的名义送出去的。 不得不说这么做确实妥当,不仅暗搓搓地下了庞玉珍的威风,让自己心里头偷偷有些痛快,又让庞玉珍没有办法计较太多。 毕竟女儿给自己的娘亲置办几身衣裳,无论如何都挑不出理。之前作为嫡母,庞玉珍是如何对待家中庶女的,不论是祝成还是下人,都是心中有数儿。 再加上如今的祝余是从一品的王妃,从哪个方面,庞玉珍都不能与她计较。 “贤婿与祝余此番回来,还会住上几日,你们若是有什么想要叙旧的,不必急于一时半刻。今日时候不早了,之所以把你们都召集到这里,是有事情要知会一声。”祝成清了清嗓子,环视四周,对在座的所有人说道,“这一次他们二人悄悄回来,主要是为了帮助我们朔国修建水渠,引水过来的大事。 修渠之事与朔地百姓息息相关,能够造福这一方黎民,绝不能有任何闪失。 因而,从今日起,家中女眷及幼子,任何人不许外出,不论是赴约还是做别的,都不可以,更不能与外人书信往来,不可将他们回来的事情说与外人知道。 祝杰祝峰若有需要,可以外出,但决不允许同任何人透露你们二妹与妹婿回来的事情。 兹事体大,任何人若有阳奉阴违,惹出任何麻烦,我就用你们的血来喂我那几把宝刀!” 祝成平日里是个大而化之的性子,虽然性子是粗放的,但很少对家中女眷和孩儿说什么重话,这么郑重其事地警告全家,甚至不惜在言语之中加了威胁的意味,这么多年来还是头一回。 所有人面面相觑,几个妾室怯怯地偷眼瞄向庞玉珍。 庞玉珍方才脸色难看得厉害,这会儿听说祝余和陆卿是回来帮朔国解决这么多年缺水的事情,也愣了愣,再听祝成放狠话,表情倒是已经淡定下来。 等祝成说完,她也不急不忙地换了个姿势,拿眼瞟了瞟其他人,摆足了当家主母的姿态,然后才开口道:“王爷的话你们都听清楚了吧? 这么大的事情,有人若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添乱,莫说王爷要罚,就算是被我撞见了,我也要罚,决不轻饶。” 跪在一旁的祝凝一听竟然要被关在府中,哪里也不能去,而自己偏偏之前还答应了去参加小姐妹的诗会,她急得直朝庞玉珍递眼色。 若是平日里,庞玉珍说不定还会帮她说说情,看看能不能给她破个例,但是这一次,庞玉珍很清楚修水渠的事情对于朔国而言有多么重要,虽然她也很惊讶那个传闻中名声不好又没有权势的逍遥王为何能够促成这么大的事情,但这个节骨眼儿无论如何都不能给祝成添堵搞事情。 祝凝从小被她宠大,嘴巴有多么不严实,她这个做母亲的心中有数。 于是庞玉珍狠狠瞪了祝凝一眼,示意她不要胡闹。 祝凝也只好悻悻地低下头,不高兴却又没有办法。 “父亲,修建水渠事关重大,涉及到方方面面很多事情,统统交给外人去安排,毕竟不大稳妥,儿愿帮父亲分担重担,监督修渠之事!”祝杰起身,眼角朝陆卿扫了扫,微微抬起下巴,对祝成抱拳高声说道。 祝峰也跟着站起身来:“父亲,修建水渠是造福说过百姓的大好事,孩儿也愿尽己所能,多出些力,尽快促成这个利在千秋的福祉。” 两个儿子的反应都让祝成感到很满意,尽管祝杰一开口就说什么“外人”不“外人”的,让祝成下意识偷瞄了一眼陆卿的反应,但两个儿子都这么积极,还是让他觉得心里面很宽慰:“好好好,我儿愿意为百姓出力,这是好事,那你们便去帮忙吧。 但是切记我今天晚上提醒过的事。” 祝杰和祝成连忙答是。 陆卿站在那里,脸上的表情看起来一派淡然,只是在祝成专注地与两个儿子叮咛嘱咐的时候,悄悄将那个祝杰上上下下打量端详了一番,然后又在祝杰与祝成说完话,重新落座的时候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没有叫任何人瞧出端倪。 感谢书友20230928222950272,书友 20190901181429006的月票! 第218章 寝食难安 第218章 寝食难安 既然正事都说妥了,祝成便让其他人都各自回去休息,众人陆陆续续离开。 苗氏和其他几个妾室一起,跟在庞玉珍身后,只不过一步三回头,眼见着比其他人都慢了一个身位还多,可就是不敢开口。 祝余在一旁看着,于心不忍,趁着祝成还没有跨出门口的时候,开口叫住了他。 “父亲,”她对祝成客客气气道,“我与娘亲许久不见,今日见到格外想念,不知能否让娘亲稍留片刻,让我们母女两个也可以诉说一下思念之苦?” 祝成扭头看了看苗氏,见她眼睛都还泛着红,强忍着眼泪的样子,也叹了一口气,点点头:“那你便留下与女儿说说话吧,聊得晚了便在栗园住一夜。” 他顿了顿,略微犹豫了一下,又补了一句:“在他们住在府中的日子里,你随时想要看祝余,便过来寻她就是了。” 苗氏一脸惊喜,连忙向祝成道谢,声音听起来都透着几分哽咽。 庞玉珍脸色不大好看地拉起跪在地上的祝凝,帮她拂了拂裙子上的灰,一道往外走,路过陆卿身边的时候,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陆卿站在那里就仿佛没有察觉一般。 祝凝在被母亲拉走的时候,眼神一直黏在祝余的那一套裙子上,看起来应该是心情也不大好的样子。 其他人都走了之后,客堂里就只剩下了苗氏和陆卿、祝余,她面对陆卿似乎有些局促,估计是平日里在朔王府受气已经受惯了,冷不防见到自己这个连祝成都要客气几分的贵人女婿,做岳母的反而手足无措得厉害。 她的情绪根本藏不住,陆卿当然看得一清二楚,于是为了能让苗氏自在一些,他便对祝余说:“你与岳母许久未见,我叫符文收拾一间空房,你们想聊到什么时候,便聊到什么时候。” “好。”祝余笑着点点头,她还真想和苗氏好好聊聊,除了许久不见的挂念之外,当然还有一些别的。 符文是个麻利人,得了吩咐之后便马上去收拾了一间空房出来,还叫朔王府中的下人又送了一壶甜茶和几样点心过来,一并送到那间客房里。 方才他们饭还没有吃完,便被祝家那位大小姐闹了一通,过了这么久,估计自家主母也该饿了。 准备好这些之后,陆卿便独自回房去,留下祝余母女在房中叙话,符文符箓很自觉地站在门口守着,好让她们说起话来可以少几分顾忌。 苗氏怀里还抱着那一包衣服,进了屋,只剩下她们娘俩,她的眼泪就簌簌掉落下来,把怀里的包袱小心翼翼放在桌上,就好像怕动作大一点都会弄坏了似的,然后伸手轻轻摩挲着祝余的脸颊:“娘还以为以后都没有什么机会再见到你了…… 没想到你竟然回来了,还带着夫婿一起回来。 娘方才看你脸色红润,精气神儿都那么好,这心里头一块大石头就算是落了地了。” “娘,您放心,我在锦国那边过得很好,日子过得也舒心,夫君待我也是极好的。”祝余扶着苗氏让她坐下,自己也亲昵地坐在旁边,拉着苗氏的手,“倒是娘,怎么几个月没见,消瘦了这么多? 您若是不把自己照顾好,女儿在锦国那边也要吃不好睡不安了。” “不会的,不会的,”苗氏赶忙抹抹眼泪,像是承诺一样,“娘这次见你过得这么好,以后绝对胃口大开,之前清减的那一点,很快就会补回来的! 当初圣上赐婚,王妃同王爷哭着不舍得把祝凝嫁过去,说那逍遥王名声不堪,这些她都没背着旁人,我也是在一旁听着的。 后来王爷果然被王妃哭得心软,要你奉旨出嫁,我出身卑贱,没有王妃的能耐,拦又拦不了,还以为要眼睁睁看着自己闺女被推到火坑里去…… 现在看,真的是老天爷开眼,不舍得我女儿吃苦受罪,那逍遥王的传闻不但做不得准,他还是一个这般英威俊朗的男儿,与我女儿这么般配! 我这做娘的心里一下子就安稳了!” 说完之后,她眼睛朝门外看去,似乎有什么到了嘴边的话没敢往外说。 “娘,外面的是陆卿的贴身护卫,信得过,有他们在门口守着,您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绝对没有人敢偷偷听墙角。”祝余看出了苗氏的顾忌。 苗氏一听这话,似乎更激动了:“逍遥王还由着你这样直呼他的名讳?看来我女儿嫁过去之后是真的很受宠爱!这可真是太好了!” 若是之前,祝余听了这话倒也未必有多大反应,不过方才听苗氏感叹,她脑子里浮现出那天夜里两个人的对话,没来由的感觉到了一阵局促,脸颊也热了起来。 而这个反应自然逃不过苗氏的眼睛,她这会儿心里踏实了,知道门外有女婿的人把守着,也不用担心庞玉珍的耳目,人便也放松下来许多,但还是略微压低了点声调,对祝余说:“你这些日子都在锦国,对家里的事情不知晓。 王妃最近这一段时间寝食难安,都是因为祝凝的婚事。 当初不舍得把她嫁去锦国,王妃就是想要给她寻一门更靠谱和更体面的好亲事。 本来大伙儿都以为这事儿应该不难,结果巴望着想迎娶祝凝的,王妃瞧不上眼,等到王妃能瞧上眼的,人家又瞧不上祝凝。 就这么高不成低不就,你都嫁出去几个月了,祝凝的婚事仍旧没有着落,王妃这一股火横在心窝子里头,连王爷都被迁怒了。” “她迁怒父亲什么?”祝余问。 “她怪王爷不争气,这个朔王当得窝窝囊囊,又不受器重,又不受忌惮。 澜王是皇亲,人家的嫡长女是郡主,羯王能耐大,被皇上忌惮着,嫡长女也是郡主,不仅如此,还被赐婚给了全天下都知道只有势力的屹王。 就只有咱们这头,明明就祝凝一个嫡女,结果只封了个县主,比人家品级低,搞得现在连个合适的夫婿都寻不到。” 苗氏很想隐藏好自己的情绪,可是现在对着的是自己的亲女儿,她平日里也没少吃庞玉珍的苦头,这会儿实在是有些压不住嘴角,终于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幸灾乐祸的话:“如今看到逍遥王竟然这般仪表堂堂,气度非凡,贵气逼人,估计肠子都要悔青了。 只是苦了你父亲,免不得又要被她埋怨责怪。” 感谢书友20190204092012534的月票! 第219章 不亏 第219章 不亏 苗氏说这话,是出于一种扬眉吐气后的痛快。 当初庞玉珍不舍得自己的女儿嫁给名声不好的逍遥王,就把她的女儿推出去,她无能为力,只能白天强颜欢笑,夜里担心得以泪洗面。 结果没曾想人算不如天算,当初的烫手山芋竟然只是一些不实的风评,这怎么能不让她打从心眼儿里感到痛快。 而祝余听在耳朵里的,却是另外一个重点。 “王妃她过去对父亲不是素来恭敬的么?”祝余问苗氏,“我记得过去她对父亲极其看重,也因为自己是朔王妃而倍感荣耀。 为何现在忽然对父亲生出了这么多的不满和怨言来了?” 苗氏听了女儿的疑惑,却只是淡淡地笑了笑:“这人呐,哪有个知足的时候! 你出阁前也不是那种想方设法往你父亲面前钻的性子,自然只能看到表面的一些东西,不知道背后的事情。 过去庞家虽然说在朔国家大业大,财大气粗,但是归根结底也不过是商贾之流,有些势力,但很多事情上面并不是特别上得了台面。 所以当初他们看中了你父亲,帮着他坐上了朔王的位子,那也算是押到了宝,不管是王妃还是她娘家的人,当然是高兴的不得了。 但是后来经过了这么多年,他们借着你父亲的身份,在朔国的势力已经不是当年能够比得了的。 势力强了,翅膀也就硬了,这山望着那山高,估摸着也就不太把你父亲看在眼里了。 原本王妃在娘家的父兄面前,那都是可以尽情抖朔王妃的威风的,结果最近这几年,庞家风头一天更胜一天,她在娘家抖威风也抖不起来,心里面不免恼火。 再加上被娘家父兄的态度影响着,时间久了可不就对王爷憋了一肚子的不满,希望王爷能够风风光光的,让她在娘家人面前还能像以前那样得意、那样体面。” “庞家……什么时候势力已经大到在朔国的地界上,竟然连朔王都可以不看在眼里了?”祝余闻言,露出一脸惊诧,“就算是借着父亲的权势,他们庞家的经商范围和规模都拓展了不少,家底也厚了许多……可是归根结底,那不还是在朔地讨口饭吃吗? 在朔国的地界上,他们还能翻出了父亲的手掌心儿不成? 难不成,他们现在已经可以和父亲平起平坐了?” “平起平坐倒是也谈不上……”问到具体的事情上,苗氏也有些含糊起来,涉及到掌家的男人们之间的大事,别说是她这个妾室,就连朔王妃庞玉珍也同样没有太多插嘴插手的机会,“王爷与人谈事情,我肯定是没有资格在一旁听着的。 我也就是平日里每天都跟在王妃身边伺候她,王爷只要不被什么事情绊着,就会每日与王妃一同用饭,两个人说话什么的,我在一旁听着,慢慢听出了那么点儿端倪。” 祝余心中默默盘算着,脸上什么都没有显露出来,免得叫苗氏瞧出端倪,还要担心。 “娘,这回您也看到了,我嫁给陆卿之后过得很好,”祝余很快便收回心思,拉着苗氏的手,认认真真对她说,“这一次我们想办法帮父亲解决了他这十几二十年来的一块心病,帮助朔国修建水渠,绝对算是不小的功劳。 陆卿待我如何,父亲也是看在眼里的。 正所谓不看僧面看佛面,哪怕他不看在您是我娘亲的份上,也要想一想今日陆卿那一声‘岳母大人’。 以后相信父亲会善待您的,您虽然是妾室,但毕竟不是庞玉珍身边的丫鬟、嬷嬷了,过去王妃身边那几个与您一起陪嫁过来的嬷嬷欺负您性子好,明明该是她们份内的事却丢给您去做。 以后这样的事再不会有了,不管怎么说,也没道理让逍遥王的岳母去伺候朔王的王妃。” 苗氏方才刚刚变干的眼眶里这会儿又一次盈满了泪水,她侧过脸去用袖子赶忙擦擦,又转过来,笑着对祝余说:“不妨事!娘都习惯了。 其实呀,你出嫁之后,王妃也没说非要让我去伺候,我一天天眼睛哭得又红又肿的,她瞧着也觉得丧气,是我非要过去的。 我就是寻思着,你嫁到锦国去,嫁给逍遥王,这个家里头,除了你父亲有可能听说一些关于你那边的事情之外,就再没有别的来源。 我多在王妃身边转悠,万一他们两个聊起来,我不是也能跟着听到一点你的消息么,这样娘也就安心了。” “娘……”祝余鼻子根也是一阵发酸,被人记挂着的感觉着实窝心,同时苗氏那种单纯的想法也让她有些哭笑不得,“若是嫁给陆卿的人是祝凝,或许父亲还有可能心思去打听她的情况。 所以您这个累算是白挨了。” “说得也是。”苗氏也笑了出来,她倒是不在意白挨累,反正现在看到女儿过得好,她这一颗心便踏实下来,感觉世界上再没有什么事情能让她烦恼了,“其实也不亏,我这几个月就是靠着这么点儿不切实际的念想坚持过来的。 瞧!这不老天爷也心疼我,让我把你给盼回来了!” 她摩挲着祝余的手,情不自禁地感叹道:“你出嫁之前,咱们娘俩儿都没有多少能这么光明正大凑在一起亲近亲近的时候……如今好了,王爷方才发了话,以后只要你能回来,娘就可以陪着你,王妃她也不好干涉了。” 她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祝余一件事,她赶忙问:“娘,这么多年了,我一直都没有机会问问您……您现在可还有身契在朔王妃的手中?” 苗氏有些疑惑地看了看祝余,也不太明白为什么女儿会突然关心起这件事,还当她是成了逍遥王妃之后,担心自己娘亲还是奴籍,会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 于是她连忙说:“女儿,你不用担心,王妃早就给娘赎了良籍啦!这些年你没有问过,我也想不起来和你说这事儿。” 感谢燃犀momo的月票! 第220章 药力毒辣 第220章 药力毒辣 “王妃怎么会这么好心?”祝余有些惊讶。 苗氏也没怪她这话里面对庞玉珍多少带着几分不敬的意味,毕竟过去庞玉珍对祝余什么样,她这个当娘的心里清清楚楚,只恨自己无能,护不住自己的孩子,这会儿又怎么忍心再去要她对庞玉珍毕恭毕敬。 “当初我在生了你之后,有那么一段时间,你父亲没事就总去我那院子里,说是为了看看你,其实也是想要看看我。 我在王妃未出阁之前,也跟在她身边有些年月了,那会儿就隐隐觉着这么下去恐怕要惹麻烦,但是我也没有那个胆子把王爷往外推,怕把他惹恼了,咱们娘俩也一样的要遭殃。 后来有一天,王妃叫人给我送了一盅银耳莲子羹,我喝的时候就觉得味儿不太对,不过她身边那几个人一直在旁边看着我喝,说让我都喝完了好把盅带回去,我也不好说什么,急急忙忙喝下去。 结果她们走了没一会儿的功夫,我这肚子里就刀绞一样的疼,强忍了半日,下面开始流血不止,我当时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以为自己这条命就要交代了。 好在院子里的小丫鬟偷偷跑去告诉管事,管事帮我找了郎中,结果郎中看完之后,也只能是开了一些药,帮我把血止住。 他问我是不是吃错了什么补药,怎么会药劲儿那么毒辣,根本不是一个刚刚生养过没多久的人应该碰的东西……” 她顿了顿,轻轻叹了一口气:“打那之后,娘就再不能有别的子嗣了。 这事过后,其实我心里头还挺庆幸,幸亏王妃忌惮的是我,骗我喝了药,也只是断了我再有别的孩儿的可能。 她若是忌惮你……你那时候才月余大小,那不就连命都保不住了么! 打那之后我就把心一横,在王爷面前唯唯诺诺,好像一块榆木疙瘩似的,久而久之,王爷嫌我呆板无趣,畏首畏尾,对我态度逐渐冷淡下来。 王妃不知道是看我这么识趣,还是觉得那药的功效太过毒辣,便给我赎了身契,算作补偿。 所以我早就已经是良籍了。” 这段过往之前祝余并不知道,现在听了也觉得格外震惊,她以前知道庞玉珍为了巩固自己在朔王府中的地位,一直是会私下里用些手段的,只是没有想到,她竟然把这么歹毒的法子用在了自己娘亲的身上。 一想到苗氏当年被庞氏拿捏着身契,不情不愿地委身于祝成,生下女儿,却又不敢对夫君的疼爱呵护有半点企图,饶是如此,还要被人投毒失去生育能力,半辈子不敢跟亲女儿亲近,最后还被人把女儿嫁去了锦国,差点一别就是一辈子,祝余就有一种说不出的难过。 “娘,既然您已经是良籍,那就好办了。”她这会儿也没有精力可以浪费在于事无补的伤感上头,赶忙收拾一下心情,叮嘱苗氏,“以后您就不要经常去王妃跟前伺候了,毕竟我虽然当初是替祝凝领旨嫁到锦国的,但现在我嫁得好,朔王妃心里头也不一定舒服。 您再去她眼皮子底下晃就好像故意给人添堵似的,也不合适。 还有,既然身契早就已经赎了,那往后一定要与庞家保持距离,不要有什么牵连,哪怕他们翻出曾经主仆一场的说辞,也不要理会。 庞玉珍将您送给父亲做妾,又害您从此不能够再有子嗣,你们过去哪怕有过什么主仆情谊,也一笔勾销了,请您无论如何不要对她再有任何心软,不管在什么情境下,都先保全自己。” 苗氏听祝余的话,心中有些疑惑,但是她觉得自己这个女儿虽说从小的时候和自己差不多的性子,有些胆小怕事又懦弱,不过大了之后渐渐的就变得不大一样了,虽然话不多,性子依旧低调不张扬,但是明显更有主意起来。 她总觉得自己这个女儿比自己有头脑太多,是那种聪明不外露的性子,所以既然她这么说,不管处于什么考量,听她的就是了,不需要打听太多。 “好,娘知道了,娘一定听你的!”于是苗氏爽快地答应下来,“等你们回去之后,娘就每天在自己院子里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儿,谁要是敢招惹我,我就去找王爷,说他们对逍遥王妃的娘亲不敬!” 祝余被苗氏逗笑了,虽然她知道,以苗氏的性子,根本做不出那种仗势欺人的事情,这么说不过是为了让自己放心,但有了这样的许诺,也让她安心许多。 “对了,娘,还有一个事情想要问您。”笑过之后,她又恢复了正色,问苗氏道,“据您所知,祝杰他平日里和庞家那边是不是走得很近?” 苗氏听她这么问,知道肯定里面有什么牵扯,她朝门外看了看,点了点头,往祝余跟前凑了凑,小声耳语地说起了她在府中平日里看到和听说的一些事情。 这一晚,苗氏和祝余母女两个聊了很久,一直到夜深,苗氏虽然依依不舍,无奈实在挑不动沉重的眼皮,祝余才服侍她上床歇息,自己熄了油灯,关好门,回去陆卿那边。 陆卿也还没有睡,坐在桌旁,手里端着一卷书,正专心致志地看着,听到开门的声音才抬头朝门口看过去,对进来的祝余笑着问:“岳母休息了?” “嗯,我娘已经睡了。”祝余也打了个呵欠,“你怎么还不睡?” “夫人不在,这屋子里又静又冷,为夫孤枕难眠。”陆卿一脸委屈巴巴的表情,唯有眼中的促狭出卖了他。 “王爷若是冷,不如去院子打几套拳,耍一耍刀剑暖暖身,说不定我父亲他听着声儿就来了,又能激发出什么锻造兵器的好主意呢!”祝余调侃回去,“我娘今晚与我讲了些庞家和我那弟兄的事情。 不过今日太晚了,以我对他们的了解,明日祝杰和祝峰一定都会去帮忙监督修水渠,咱们也跟着一起去吧,刚好让你有机会和我那两位嫡兄打打交道。 我父亲现在说小也不算小了,你也的确有必要提前了解一下未来有希望继任的人选。” 第221章 倨傲 第221章 倨傲 第二天一早,果然和祝余预料的一模一样,祝杰和祝峰老早就准备出发,要去修建水渠那边巡视,这一次看起来他们动了真格的,不是祝成之前那样去看一看就回,而是调集了一些人手,准备了马车拉着帐子之类的东西,看样子是真的打算认真督工。 “咱们跟着去那么久稳妥吗?”祝余问陆卿,她担心庞氏在府中会有什么不听祝成安排的举动。 “你们放心跟着去,我留下。”严道心冲祝余和陆卿摆摆手,“哦,再把符箓给我留下,有我们两个在,你们就放心吧,绝对不会有事。” 祝余一听这个建议,给严道心递了个眼色,凑过去低声在他耳边把苗氏之前只喝了一副药就失去了生育能力这件事言简意赅地说给他。 严道心吃了一惊:“一副药让人落胎的倒是常见,但是一副药就能把人以后的路都给断了,这么阴毒,的确不多见。 怪不得那天我给你娘号脉的时候,从她的脉象来看有断绪的迹象,本以为是妇人上了岁数,这倒也没有什么奇怪的,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个因果! 所以你是希望我帮你娘调理身体,好让她……诶,不对啊,她这个岁数,应该也不能再生个一男半女什么的了吧?” “你胡思乱想什么呢!”祝余哭笑不得地瞪他一眼,“我是希望你能找个机会,给我父亲也瞧瞧。 能有那种特别急的,说不定也有悄无声息特别缓的。” “你还真别说,确实有这个可能。”严道心本来只是为了大局考虑,决定留下来,听祝余这么一说,顿时来了兴致,“我瞧你父亲气色还是挺不错的,若真有什么……有点儿意思! 行了,你俩就甭操心别的了,赶紧该忙什么忙什么去吧!” 陆卿和祝余便带着符文一起去牵了自己的马,到前头与正准备出发的祝杰、祝峰汇合。 祝杰和祝峰都已经准备停当,正准备上马,兄弟二人并没有什么交流,气氛略微显得有那么一点微妙。 看到另外三个人过来,他们两个都愣了一下,祝杰的目光从陆卿脸上扫过,似乎并不太把自己这位逍遥王妹夫看在眼中,不过当他的视线落在祝余身上的时候,却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了一遍,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 祝余今日就像过去每一次和陆卿外出时那样,束了胸,穿了一身利落的男装,脸上倒是没有贴假皮,又是陆卿故技重施,帮她把面色涂得黑黄了几分,眉毛画粗了一点,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稍显瘦弱的年轻后生。 这副打扮对于陆卿和符文来说都已经司空见惯,但是对于祝杰和祝峰兄弟二人来说却是头一回。 过去他们两个对这个庶妹谈不上有多熟悉,别说是祝余,就连他们的亲妹妹祝凝,这兄弟两个也没有太多打交道的机会。 毕竟按照他们父亲的观念,好男儿哪有成日里跟妇道人家混在一处的。 现在他们看着祝凝俨然变成了一个年轻男子的模样,都有些吃惊。 祝峰倒是还好,在短暂的惊讶过后,就又恢复了淡定。 祝杰就不一样了,他惊讶之余,脸上很快便换上了一副嫌弃的表情:“你这是做什么?” “大哥,二哥,早。”祝余这会儿身着男装,自然不方便与他们行女子的礼,便冲二人抱了抱拳,“修渠的事情,是我夫君一手促成,我们想再尽一份力。 我看二位兄长应该也是打算到那边去,不如我们结伴同行吧。” 祝余这话说得很巧妙,在人家的地头上,该打的招呼该尽的礼数,她一点没有敷衍,但是话又说得清清楚楚——事情是陆卿促成的,陆卿是最大的功臣,所以这件事,陆卿想要参与,不需要征得任何人的同意,现在开口问一句,也不过是问问他们要不要结伴走罢了。 祝杰和祝峰都不是听不懂人话的莽夫,一听祝余这话,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祝杰又扫了祝余一眼,眼神里满是倨傲:“女子就该有个女子的模样,去女人该去的地方。 打扮得不男不女,还要到处招摇,像什么样子! 谁不嫌丢人现眼,你便跟谁同行去吧。” 说罢,他鼻子里哼了一声,率先翻身上马,招呼了一声便策马往外走,一队人马立刻开动,跟了上去,其余的人原地没有动,看样子是在等祝峰。 祝峰估计也没有想到祝杰会讲话这么不留情面,甚至过于刻薄,他有些讪讪地对陆卿笑笑,又看看祝余,笑道:“二妹这一身打扮看着倒是有几分英气逼人,看着着实飒爽,若真是个男儿,估计半个都城的媒婆都得往咱们家里跑。 你们若是不嫌,就跟我一起走吧。 昨天夜里长兄与我商量过,他带人去黑石山那一带监工,我带人到日出岭那一边去。 这样一来,两头同时开工,向中间挖掘,可使水渠正好贯穿整个朔地最干旱缺水的区域,最终汇入东边的牛耳河。 这样两头开工,于中部那一带贯通之后,这水渠便成了,事半功倍,也可以避免锦国那边把水引过来,咱们这头水渠还没有挖完的尴尬。 只是日出岭那边路途较远,道路也没有黑石山那边那么好走,不晓得二妹吃不吃得消?” 日出岭位于朔国最东边,多山路,不仅仅是难走的问题,就连开凿的难度也比黑石山这一带要大上许多。 陆卿和祝余互相递了个眼色,对祝杰这个人又有了一层新的认识。 “我无妨,二哥不嫌与我同行丢人现眼,咱们便结个伴,不然的话,我们三个人独行也没关系。”祝余回答得相当爽快。 她这种坦荡淡然的态度,倒是让祝峰愈发觉得不好意思了,赶忙道:“长兄性子便是那个样子,嘴巴是刻薄了一点……但……” 他顿了顿,似乎没有找到合适的转折,有些讪讪地笑了笑,换了个话题:“既然二妹和王爷不怕辛苦,那我也乐得路上有人作伴,咱们便一起走吧!” 感谢windlp的11张月票! 感谢田中美柰子的月票! 第222章 周全 第222章 周全 祝杰祝峰两个人前一天晚上散了之后应该是做了不少准备工作,这会儿祝峰这边多了祝余他们三个人,也没有任何措手不及的反应,只是叫下人又去拿了几床毛毡毯子之类的东西放在车上。 “日出岭那边要比都城这头冷,二妹毕竟是女子,夜里住在帐子里还是要暖和一些才是。”祝峰见祝余看着自己添加了那些东西,在一旁解释了一句。 “二哥考虑得真周全。”祝余感激地对他笑了笑,伸手指了指后头的几辆空马车,“那些空马车是做什么的?” “日出岭那边是朔地一直以来最是干旱缺水的地方,那边的百姓本就经常要面临颗粒无收的处境,若是到了那边才开始筹措粮食,毕竟是为了修渠,朔王的人马出面征粮,当地百姓也不敢不从,但是那样一来无疑增加了他们的负担。” 祝峰指了指那几辆空马车:“我提前带几辆空车,沿途一边走一边陆陆续续的买粮回来,这样每一处地界买的量都不会特别大,对当地百姓的生活也没有太大的影响,咱们也一样能够筹够需要的粮食。” 祝余了然地点了点头,偷偷打量了祝峰一番。 过去她只知道自己这个二哥与大哥虽然年纪相差无几,模样生得也都和祝成很像,但是性子却截然不同。 长兄张扬强势,平时颇有些说一不二的霸气,做事也特别喜欢摆出一副雷厉风行的姿态,过去听说在先生面前也是格外高调,不管做什么都很容易吸引别人的注意。 而二哥祝峰则要温吞很多,心思比较细腻,但并不喜欢都挂在嘴上,大部分时候都是默默做事,如果不是父亲祝成偶然问起某些事情或者某个文章是谁的手笔,他很少主动出头。 祝余以前只知祝峰是个稳妥周全的人,却没有想到他考虑事情竟然这么面面俱到,并且把沿途每一处朔国百姓的生活是否受到影响都纳入了自己的考量之内。 这个品质倒是过去从来没有机会发现的。 很快需要准备的东西便都准备停当,一行人也终于在祝杰离开了半个多时辰后启程,踏上了前往日出岭的路。 一路上他们除了停下来休息和采买粮食,其余时间都是一路急行,很多时候为了赶路错过了附近的县城,便在驿站或者干脆荒郊野外临时搭帐子住上一夜。 越往日出岭方向走,早晚的寒意就越重,遇到需要夜宿在外头的时候,祝峰会叫人找些木柴过来生起一堆火,一方面用火光吓跑附近的野兽,一方面也为了取暖和烘烤食物。 刚出发的时候,祝峰面对陆卿还或多或少有些拘谨。 这也不怪他,谁让这位妹夫过去听说的名声,与他本人竟然反差如此之大呢。 他本以为自己这个庶妹是被赐婚给了一个纨绔,油头粉面,油嘴滑舌,油腔滑调,结果真见着陆卿才发现,这人浑身从头到脚都散发着一股凛然傲气,那是一种浑然天成的感觉,不是他大哥祝杰那种硬撑出来的“霸气”能相提并论的。 随着行路过程中逐渐打交道的次数多了,祝峰慢慢发现陆卿这个人别看初见那天态度倨傲,私下里倒是并没有什么架子,对自己这庶妹也是关心有加,对自己态度也很和气。 于是在歇脚的时候,两个人也逐渐熟悉起来,祝峰便慢慢在陆卿面前松弛下来。 他们走了三四日,终于来到了日出岭一带。 到达那里之后,祝峰一边安排手下的人安营扎寨,一边派人去召集挖渠的工匠。 和黑石山一带的百姓一样,日出岭这边的朔国百姓听说朔王责成二公子前来着手修建水渠,用不了多少时日,充足的水源便能够由锦国地界引入朔国,他们能够在最需要的时候不再头疼没水灌溉田地的事,顿时都乐开了,纷纷踊跃参与进来。 当地百姓干劲儿十足,有很多人在最初召集人手的时候并没有被选中,但之后也自己跑去帮忙,不要工钱不说,甚至连饭都不用祝峰他们管,自己怀里揣着一张大饼就冲了过来。 虽然说开始挖渠的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可以说是相当偏僻,附近方圆几里地之内一个人家都找不到,但主动跑来参加的人还是一天比一天多。 修渠现场热火朝天,陆卿和祝余也会从旁帮一些忙,一边帮忙一边留意着这边的情况。 和黑石山那一带不同,日出岭这一带看起来并不缺少青壮年的男丁,但是他们也发现了另外一件事,那就是这一带的百姓跑来干活儿的,似乎没有人拿得出太趁手的工具,因此人虽然来了不少,但是施工进展却十分缓慢。 祝峰也很快就意识到了这一点,他从地上捡起了一块断掉的锄头,拿在手里掂了掂,把断面拿到自己面前,仔仔细细端详了一会儿,眉头越皱越紧。 祝余来到他跟前,看了看他手里的那个断掉的锄头刃的部分:“这……为何这把锄头竟然这般粗糙不耐用? 二哥,我瞧在这里好像没有一个人手里拿着好用的农具,打造得都很粗糙……”祝余有些担心地问祝峰,“是不是朔国的铁矿出了什么问题? 难道说铁矿已经被开采殆尽,朔国已经没有铁矿石可以用了吗?” “不是,咱们朔国别说铁矿,就算是乌铁的储量也足够几代人开采了,没有你说那样的事。 更何况,上个月的时候,我外祖父那边,庞家人还刚刚按时交了一批朝廷要的兵器,数目很大,但是不论是数量还是质量,全都是按照上头的要求一丝不差,没有任何问题啊,一切正常。”祝峰立刻否定了祝余的猜测,但他脸上的表情也充满了疑惑,“只是……我从未见过如此拙劣的锻造手法! 朔国大部分人世世代代都是靠着采矿和冶炼过活的,就算是寻常县城里面的铁匠,也远比别处的铁匠打铁技术要更好得多。 我从小到大随父亲四处行走,在各处都没见过这么不入眼的铁器。” 正说着,忽然听见旁边一声异响,几个人循声看去,见一个中年男人手中的铁镐也断了,他手里握着断了头的镐子,正在唉声叹气。 第223章 人祸 第223章 人祸 祝峰见状赶忙过去,陆卿和祝余也跟在后面去一看究竟。 祝峰从到了这边之后,就一直让一个跟了他许多年的护卫出面,拿着朔王府的令牌召集人手,安排诸项事宜,而他自己从未直接露面,现在又穿着一袭布衣,任谁也没有办法将他与朔王家的嫡次子联系在一起。 他就这样来到那个中年男人跟前,蹲下身,从地上捡起断掉的那一截铁镐,问道:“这位大哥,怎么不拿个趁手一点好用的家伙来呢?这种东西拿来干活儿,不光费力,一不小心还容易伤到自己。” “兄弟,你这话说的!难道是我家里有好用的铁镐,不舍得用,故意拿个破破烂烂的出来折腾吗?”那中年汉子正为铁镐坏了的事情恼火,一听祝峰这话,也有些气不打一处来,说话都有些没了好气儿,“你看着面生,是都城过来的工匠吧? 我们这一带上连个正经铁匠都找不到,我这都是把家里头平时都当宝贝一样的铁镐拿出来干活儿了,就为了帮忙修水渠,现在这镐头坏了,回头我家的农活儿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干呢!还得再找那个半路出家二把刀的铁匠帮我重新打一把!” “没有铁匠?!”祝峰吃惊地睁大了眼睛,他从小到大都没有听说过这么离谱的说法,“在朔地还会有缺铁匠的地方?!” “你这后生!我骗你作甚!”那中年汉子一听这话,也不高兴了,“我们这边过去自然也不缺铁匠,哪个村都得有那么几户打铁的,但是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就好像一夜之间打铁的铁匠都消失不见了似的,无影无踪! 而且他们还不是一个两个那样没有了,而是一下子一个村里好像所有打铁的,不管是师傅还是徒弟,都不见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后来也是逼得没有别的法子,硬是让村子里的木匠、瓦匠去学着炼铁打铁,这才凑合出这么点儿铁器,能凑合用就不错了!” 祝峰一头雾水,还想再打听什么,祝余在后面拉了他一把,将他叫到一旁:“二哥,这事我们来的时候也有过类似的听闻。” “怎么回事?”祝峰连忙问。 祝余扭头看了看远处的空地,陆卿这会儿独自一人站在那里,正眺望着远方黑压压的日出岭。 祝峰心领神会,点点头,两个人朝陆卿那边慢慢走去。 “怎么回事?为什么咱们朔国的地界上,会缺铁匠?别处难道也有方才那人说的那种,好端端的铁匠,说失踪就失踪了的怪事?”到了空地上,祝峰还没等站定下来,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口询问。 祝余没有马上回答他,反而是陆卿转过身来,开口问:“方才你说,之前庞家按照朝廷的要求,刚刚完工了一批兵器? 你指的是兵部向朔国征调的那一批兵器,并非你们朔国的兵器监所造,而是庞家代为制作的?” 祝峰一愣,小心翼翼看了看陆卿的表情,想要揣测他的询问是什么意图,是单纯的想要了解这其中的情况,还是想要兴师问罪。 毕竟朝廷下旨可是责成朔国兵器监制造,而他父亲祝成则是肩负着督造的职责。 现在兵器是庞家造的,祝成自然也就不可能是亲临现场的督造人,不过那些兵器已经如数入库,不光数目不缺,造得也是光可鉴人,只等着择日运送到锦国去,也算是能够交差。 这事可大可小,全看对方想不想计较。 可是陆卿表情平静,毫无波澜,让人没有办法看出端倪。 “确实如此。”祝峰想了想,决定还是如实回答比较稳妥,毕竟方才自己已经一不小心将这事给抖了出来,这个时候如果再扯谎,只会小事化大,平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倒不如坦白一些,“主要是因为这一批兵器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要求,都是些寻常的刀剑,锻造难度并不大。 这样的东西,莫说是庞家,就算是朔国地界内手熟的铁匠也一样能够做得很好。 庞家有说过除了兵器监之外最大的作院,也是在父亲的监督之下,这一批兵器数量庞大,交给庞家去做是最能够保质保量交差的。 这些年来从来都没有出过岔子。” 陆卿听后,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所以说,这件事朔王已经交给庞家代劳,已经有好几个年头了。” 祝峰讪讪地扯了扯嘴角,点了点头:“父亲现在年纪越来越大,他满心都希望自己能够造出这个世上独一无二的绝世兵刃,旁的事情的确是……有些无暇顾及了。” “等这边的事情处理完,回到都城之后,不知可否让我看看那些入库之后准备送去锦国的兵器?”陆卿问。 “这件事若是我一个人能够做主,那我现在便可以答应您……”祝峰脸色有些为难,“但是那些兵器已经清点入库,被封存起来,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重新打开库门,开箱点验的…… 要不然这样吧,等这次的事情处理好,回到都城之后,我立刻禀报父亲。 您是锦国的王爷,又是圣上的至亲,相信您想要亲自查验,父亲也绝对不会加以阻拦的。” 陆卿听完之后点点头:“那便有劳了。” “二妹,方才你说你们此前一路到都城,也曾听说和此处一样的铁匠失踪不见的事?”祝峰看陆卿似乎没有什么想要再问自己的了,便又问祝余。 祝余这才将他们之前发现的怪事说与祝峰听。 祝峰听说别处不止有铁匠失踪,甚至还有许多年轻壮丁也诡异的消失,剩下的都是一些老弱妇孺,吃惊得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为何会有这等怪事?好端端的大活人,怎么会中了邪似的夜里就径自离开了?!”他觉得这事情简直好像天方夜谭一般,“为何这件事我们在都城之中竟然没有一点耳闻?!” “这天底下就没有什么怪事。”祝余对她摇摇头,“只有人祸。” 感谢小朋友看猫x2,千世紫界,书友20210301105365700752 x2,桜桃x2,甜沙拉,书友20241204083231331 x2,素食小猪x3,说小说看小说,田中美奈子x2,573602869的月票! 第224章 僭越 第224章 僭越 祖峰一听这话,顿时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凝重起来,眼神中浮起忧色,还想再向祝余询问更多,刚要开口就被陆卿拦住了话头儿。 “此处也不是个说长话的地方,二公子若是还有疑虑,晚饭后可到我们帐中叙话。 这里面需要细细分辨的事情,还有许多,不止二公子困扰,我也同样有解不开的疑惑。”他对祝峰说。 祝峰愣了一下,想了想,点点头:“好,那我便带壶茶过去,与王爷聊聊天。” 三个人也不好一直站在远处闲聊,说定之后便各自走开了。 既然这里的工匠和百姓都没有趁手的工具,偏偏日出岭一带的地底下本就多碎石,这就让挖掘变得更加艰难,进度也就快不起来,祝峰心里头也很着急,离开祝余和陆卿跟前便立刻找了比较稳妥的心腹,吩咐对方带人沿途打听水平好一些的铁匠铺子,看看在哪里能找得到。 一旦找到合适的铁匠铺,便赶紧采购一批趁手的器具回来,顺便确认都有哪些地方也有缺少铁匠的情况。 祝峰的心腹本也在纳闷为什么日出岭一带的人用的都是鲜少见到过的粗糙简陋的铁器,这会儿得了主人的命令,立刻便领了命,安排人手出发。 陆卿留下符文陪着祝余,自己一个人悄然走开,不知去了哪里,之后一直到日暮之前,祝余都没有再看到过他的身影。 而祝余自己也没有闲着,她也跑去帮着那些工匠和百姓们一起忙碌。 太重的体力活儿她也干不动,那些本来就不怎么趁手的铁镐、锄头,在她的手里也只会变得更加不听话,所以她也没有自不量力地跑去添乱,而是选择和几个上了岁数的老者一起,在旁边从别人挖出来的一筐筐的泥土当中把石块挑出来丢在一旁。 祝余也算是故意给自己找了这么个活儿,一来这是她体力负担之内的,二来这些事情或蹲或坐,守着一堆土,可以一边手上忙活着,嘴上还能闲聊。 而那些做这个活计的老者往往也是最喜欢闲聊的那一群人。 祝余刚凑过去帮忙的时候,其他那些人也没太在意,毕竟这一带根本没有人烟,能过来干活儿的都是周围四面八方召集到一起的,互相看着面生也不稀奇,再看她黑黄的肤色,一过来就闷头干活儿,很卖力气的样子,和周围寻常的庄子上那种后生也没有什么不同,就更没有人多想什么。 穿着朔王府兵衣服的那些侍卫都在帮忙挖渠,不在周围,那几个五六十岁的老者便胆子大了起来,围在一起,一边挑着石头,一边聊天,聊着聊着,话题就从通了水渠之后,每年田里的粮食能多打多少石,逐渐议论到了朔王二公子祝峰的头上。 “你们可有瞧见那位二公子?也不知道长什么模样,是不是特别的仪表堂堂!”一个白胡子瘦老头儿压低嗓子,神秘兮兮地同其他几个人打听。 “瞧你说的,仪表堂堂那肯定是仪表堂堂,听说啊,咱们朔王就是生得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可气派了,他的儿子还能有相貌孬的么!”旁边红脸膛的老翁笑道,“不过我是没有瞧见哪位是二公子,毕竟人家可是王爷家的公子,难不成还跑来跟那些后生一起挖土啊?” 白胡子也笑了:“说得也是。我就是好奇,想看看这高门贵子生得什么模样。” 祝余对面的一个黑脸汉子嗤了一声,他是这几个人里头除了祝余以外岁数最小的,因为一条腿跛了,没法子久站着干活儿,所以才不得不过来挑石头的。 他这不屑地一声嗤笑,让其他人的视线立刻都投了过来,祝余也有些好奇地看向他,想要听一听他是有什么不同的见解。 “你们可真是什么都不懂,朔王家里真正的高门贵子,那是王爷家的大公子。”黑脸汉子一脸骄傲地对其他人说,“我之前一直都是在堵城一带做活儿的,要不是腿瘸了,我也不会回老家这边来。 那都城里头,谁不知道王爷家中最风光无两的那就是他们家的大公子了! 凡是朔王府的什么大事儿,基本上都是由大公子出面,有的时候上头安排下来的差使,那也都是大公子在替王爷分担着。 就说这一次修水渠吧,为什么咱们这边这种鸟不拉屎、乌龟不下蛋的地方,是二公子带人过来,怎么就不是大公子呢?” 其他人都是平头百姓,之前也没琢磨过这个问题,被他这么一问,都一脸好奇地看着他。 黑脸汉子很喜欢这种被人关注的感觉,有些得意地挑眉道:“因为这水是要从锦国地界儿引过来咱们朔地! 那就等同于从锦国讨水给咱们用,这是一般的面子能够办得到的事儿吗?那当然不是! 所以这种需要脸面,还要跟锦国那边打交道才能做成的事情,当然得是他们家的大公子出面了!” “哦……”红脸膛老翁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我想起来了!之前王爷家的大公子好像来过咱们这边一趟,好像是带队过来,把开采出来的铁矿石运回都城,我们当时离得老远看到过他们的车马队。 那大公子长什么模样我是没看清楚,倒是能瞧见骑着一匹高头大马,一身紫红色袍子,别提多威风了!” 祝余原本只是支棱着耳朵听着,听到这儿微微皱了下眉。 如果这红脸膛的老翁没有记错,那祝杰这一身打扮可就着实是僭越了。 依着锦国立下的规矩,并不是什么颜色的衣服都可以随便往身上穿,有那么几种颜色,品级不够是万万碰不得的。 之所以那红脸膛老翁会用那般充满崇敬的口吻去称赞祝杰的风姿,与那一身紫红色大袍不无关系。 依照朝廷履历,只有三品以上才有资格将紫红色穿上身。 祝成身为从一旁的朔王,自然是有这个资格,若是有朝一日他确定了立谁做朔王世子,那么朔王世子身着紫袍也是无可厚非。 然而朔王世子的名头落谁家还尚不确定的时候,祝杰的这一身打扮就颇有些耐人寻味了。 第225章 反客为主 第225章 反客为主 那个黑脸汉子看起来倒也的确是在都城开过不少眼界的,一听那老翁的感叹,便笑了出来。 “要不说你们久居乡下,一天天什么名堂都看不明白。”他往自己身上的粗布衣服上指了指,“你都瞧见大公子一身紫袍,这不就是说明,王爷都已经认准了他是世子,是未来朔地的王了么!” “哟!可不敢乱说!”白胡子一听这话,吓了一大跳,赶忙拦着不让黑脸汉子胡说,生怕会一不小心惹了麻烦,把自己也牵连进去,“人家王爷家里头的事,咱们这些小老百姓怎么敢胡乱议论! 现在带人过来干活儿的便是二公子,你这开口闭口说大公子以后要当上世子,万一这话传到二公子耳朵里了可怎么是好! 我瞧着这位二公子也是个挺好挺好的人。 这几日咱们在这边干活儿,住的也好,吃的也好,顿顿都管饱了吃,虽说没瞧见二公子本人,但人家那不也都是吩咐下去的么,一点儿也没有苛待咱们的意思! 将来不管是大公子和二公子谁当了世子,估计咱们都一样能有好日子……” 白胡子一边说,一边眼睛一个劲儿朝远处瞟,也不知道是他是真的这么觉得,还是生怕黑脸汉子方才的话万一被二公子的人给听了去,回头找他们的麻烦。 黑脸汉子撇撇嘴:“我可没说二公子不好,这几日咱们的待遇那么好,我也看得出来二公子是个宅心仁厚的性子。 但是能不能做世子,那也不是他宅心仁厚就行的事儿啊! 都城里头谁都知道,咱们朔地最有势力的便是庞家,庞家要是跺跺脚,整个朔地都得摇三摇! 那二公子虽说是挺不错的,但是没入得了他外家的眼,庞家从头到尾都在给大公子撑腰,不然你以为哪来那么多的美差、肥差都落在大公子的头上! 就这么说吧,王爷家里头的公子,不说各个都是人中龙凤,那也差不多了,但是以后谁是咱们朔地的新主,那得看庞家乐意支持谁。” 祝余又抬眼朝黑脸汉子看了看。 他这话说得,可比方才那老翁说什么祝杰身着紫色长袍的事情要严重得多。 如果说祝杰身着紫袍的行为属于僭越,那现在这黑脸汉子开口说的话,可比那要更过分得多。 口口声声说“谁是以后朔地的王要看庞家支持谁”,这话相当于说庞家才是朔地真正的话事人,祝成只不过是摆在前面的傀儡、空架子而已。 可是奇怪的是,这么大逆不道的话说出口,周围那几个人非但没有紧张兮兮,反而没有什么多余的反应。 所以……在这些朔国百姓眼中,别在二公子的耳目之下夸大公子,这是一种谨慎的考虑,但是朔地未来的王是谁,要看庞家的意思,这事儿他们倒是已经默认是事实了。 祝余有些隐隐心惊,甚至还有点恼火。 她过去没有机会到外面去了解这些,在府中只知道庞家借势,却没想到现在已经发展到了反客为主的程度。 而自己那老爹,却还无知无觉,醉心于打造什么绝世武器。 或许祝成并不介意庞家支持谁,毕竟他所有的儿子都是庞玉珍所出,庞家无论支持谁都依旧是两家世代交好的维系,而不论他的哪个儿子,只要得了庞家的支持,也不用担心势单力薄,以后接手一切的时候摆布不开。 可是他压根儿都没有意识到,庞家如此势力壮大之后,想要的到底还是不是站在朔王身后。 想一想,她又忍不住在心中暗暗庆幸,也多亏了那些疑似从朔国流出的私造兵器,让陆卿觉得有必要到朔地来一探究竟,否则再这么任由势态发展下去,以后朔地的王到底还姓不姓祝这都已经不是最可怕的后果。 最可怕的是,庞家若是被野心冲昏了头,做出了什么别的蠢事,到时候祝家却要一起跟着背锅,一家人都要人头落地。 到时候有心人再从暗处煽风点火,将陆卿也牵扯进去,那就真的什么都毁了。 祝余心里面犯嘀咕的功夫,那几个老人嘴里的闲聊也没停下。 “那庞家这么看好大公子,肯定是说明大公子和二公子比起来,有更多的过人之处咯?”红脸膛有些好奇地同黑脸汉子打听,“你是从都城那一带谋生回来的,肯定比我们见多识广,你跟我们说说?” “我倒也说不上来什么……”真被问到头上,方才还侃侃而谈的黑脸汉子倒是有些尴尬起来,咧了咧嘴,“我那会儿不过是在亲戚家里头帮工,有什么大事儿也轮不着我打听呀。 更何况,这贵人做事跟咱们可不一样。 那大公子平日里在都城,进进出出从来都是前呼后拥,可有派头了。 但是真章儿说是要做什么,实际上手的那都是庞家的人。 人家贵人怎么可能什么事都亲力亲为,当然是吩咐下去叫下面的人做了! 反正庞家那么厉害,他们都觉得大公子行,那大公子肯定行!” 他这么说,其他人觉得倒也合理,如果说今日在这里捡石头的人里能有谁开口闭口对朔王的两位公子评头品足,说得头头是道,那才奇怪呢。 “不过说起来,那庞家是真的厉害。”红脸膛看黑脸汉子已经没有什么可说的了,想来想去,总觉得方才闲聊的时候自己似乎被人压了一头,心里面不太痛快,这会儿搜肠刮肚了半天,终于想起来了一个可以拿出来作为谈资的事儿,“我之前在我们镇子上最大的肉铺里头给人干活儿。 有一天,东家叫我们去镇子上庞家的别院送货,说是庞家人忽然来了那个几年都没人来一次的别院,还带了几个贵客,说是要在别院里大宴宾客,叫我们多送些好肉过去。 东家让我们赶着车,把他特意搜罗来的山珍和野味,反正都是些平日里见不着的稀罕物,都给庞家别院送去。 我当时还以为庞家肯定是招待王爷或者王爷家里的人,寻思能借着机会见到贵人,结果到了后厨就被拦下了,让我们把东西放在后院就可以走了。 我听后厨的人聊天,说是他们主家招待的是从澜国来的贵客。” 感谢书友20230902085145465,573602869 x2,annes741111 x2,溪梧雨渟x2的月票! 第226章 骨头 第226章 骨头 红脸膛老翁停下来卖了个关子,还没等他继续往下说庞家招待澜国贵客的排场有多大,忽然远处挖掘水渠的人群中传来了一阵惊呼,听起来好像很害怕似的。 原本在坑里面往上挖土的人也纷纷从坑里手忙脚乱往上爬,就好像生怕动作慢了一点就会被什么东西给一把扯住拉回去似的。 祝余连忙起身,急忙往那边走过去。 身后几个老头儿见状,纷纷起身往远处又退开几步,一边离得远远的观望着沟渠边上的情形,一边摇头议论:“这年轻人啊,就是毛毛躁躁,看到什么热闹都想往跟前凑!他都没瞧见别人都往远处躲么!” 祝余没有听见,即便听见了也不会在意,她快步上前,拨开挡在自己前面的惊慌失措的人,来到沟渠边上。 那沟渠里面已经跑得没有人了,只剩下一堆没有挖干净的土石,还有半颗露在外面的……人头骨? 一看是这么个东西,祝余松了一口气。 陆卿不在跟前,只有她和符文,如果真有什么别的离奇的东西冒出来,他们两个也不晓得能不能搞得定。 但是如果是死人骨头,那对她来说就是小菜一碟了。 这水渠的坑挖得很深,祝余坐在坑边上让自己顺着坑壁滑下去,站定之后发现只能露出一个脑袋来。 这会儿符文也已经闻声赶了过来,蹲在坑边问:“二爷,我下去帮您吧。” “不用。”祝余摆摆手,“你先留在上头,我看看是个什么情况,然后再说。 就算你要下来,好歹也先把我拉上去之后再下,不然我怎么才能上去都是个难题。” 符文看着祝余只露一个脑袋在外面,的确是靠自己很难爬出来了,便点点头,守在边上看着。 祝余蹲下身,伸手小心翼翼拨弄那头骨附近已经松动的土,她的手指拨拉着土粒,能够明显感觉到那土质很干,除了被挖开的部分之外,其他覆盖在头骨上的土压得很实,并不是随便用手一拨就能够拨开的。 拨拉了几下,祝余手指尖都开始感觉到被划伤的那种刺痛了,她停下手头的动作,抬头看向符文,符文像是猜到了她的意图,连忙从腰间拔出匕首递了过去:“二爷,您先用这个凑合凑合。” 祝余接过来,看那匕首刀尖狭窄,正合适,便对符文点点头,埋头继续小心意往外挖那头骨。 一群人站在沟渠旁远远看着,不敢靠近,但是又不舍得跑远,一边害怕,一边又在心里面好奇祝余竟然敢独自跳进去挖那头骨,想要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祝余仔仔细细蹲在坑底下忙活了一会儿,终于把那颗完整的人头骨从土中挖了出来。 结果这才刚把头骨挖出来,又看到下面还有一块白的骨头露了出来。 符文见状,对祝余道:“二爷,我把您拉出来,余下的事情让我来吧!” 祝余从这又干又硬的土里头挖出这一个头骨,手都已经有些酸痛了,一想到这里埋的很显然不是一部分,而是一整具白骨化的尸首,她也觉得实在挖不动,便没有逞强,点点头,叫符文把自己拉出坑外,把匕首交还给他,便先验看起那枚头骨来。 那颗头骨白骨化程度很高,上面干干净净,没有半点残留,从额骨顶骨,到颞骨枕骨,完好且光滑,别说是外伤造成的损坏,就连一道小小的细纹都没有。 祝余又把头骨反过来看了看与本来该有颈骨相连的那一侧,从断面来看,并非被人暴力斩断,而是在白骨化之后,软骨腐烂消失之后,自然而然分离开来的。 祝余忍不住朝坑里看了一眼,心里面嘀咕,能够白骨化,埋在这里的时间应该已经不短了。 现在至少看起来头骨特别完好,若是其余骨骼也都完好无损,找不出任何异样……保不齐他们这是挖掘水渠的时候,一不小心挖到了什么人的野坟了…… 不过这个念头很快就被她给否决掉。 因为没过多大会儿的功夫,符文就从坑里又零零散散挖出了很多根同样白骨化非常彻底的骨头,祝余蹲在坑边拼拼凑凑,眉头逐渐拧起了疙瘩。 “二爷,有什么不妥吗?”符文又丢出来一根骨头的时候,看到祝余脸色不大对劲儿,他知道自家主母不是个会害怕这些东西的人,能让她脸色这么难看,一定是有什么别的缘故。 他开口这么一问,周围远远围着看热闹的也都竖着耳朵,想要听那个被称为“二爷”的少年郎君能说出什么来。 他们原本并没有注意到这个身材比旁人都要略显瘦弱的年轻人,现在却见这么一个乍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家伙,毫无惧意地蹲在那里摆弄死人骨头,这画面带来的冲击力实在是足够大,以至于让他们这些人也因为惊讶而暂时被冲淡了害怕。 祝余两只手各拿起一块略微呈现出三角形的白骨:“你方才帮我挖出来的这些骨头里面,有两块肩胛骨。 都是右肩的。” 符文脸色一凛,赶忙继续从坑里往外挖。 很快,在另一处挖渠的朔王府府兵也发现了这边的异样,过来查看情况,一看坑边放着白骨,已经出嫁了的二小姐正蹲在坑边摆弄,而坑里,那位逍遥王的护卫正在帮二小姐往外继续挖人骨,一下子也懵了。 “还在那儿愣着干什么!下来两个人帮我的忙,其余人带着闲杂人等,到那边继续干活儿!”符文对他们的反应有些无奈,不过这会儿他也无暇评价祝成对王府中下人的管理如何了,直接开口喝道。 那几个府兵回过神来,赶忙依言,留下两个人帮符文,其他人吆喝着围观的百姓到另一侧的沟渠中继续干活儿。 有了那两个府兵的帮忙,没一会儿的功夫,坑中陆陆续续又挖出了许多块人骨。 而祝余的表情也是愈发难看起来,几乎从神色肃然变成了阴云密布。 “爷……多少个人了?”符文直起腰,擦了擦汗,看看坑底还隐约可见的黄白色,问祝余。 “至少9个。”祝余答道。 第227章 壮丁 第227章 壮丁 九个! 这话一出,不光符文受到了震撼,就连他身旁那两个朔王的府兵也结结实实被吓了一跳。 朔地民风淳朴,虽然粗放了一些,没有那么遵循礼数,但却并不彪悍。 平日里朔地很少发生性质恶劣的逞凶斗狠,更别说是杀人害命,偶尔有那么一两起,也都会秉公处理,从重处罚,警醒后人不要效仿。 一个坑里挖出了分别属于至少九个人的骨骸,这样的事情那两个府兵从未见过,别说是见,听都没有听过。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们心里直发毛。 更可怕的是,那坑里的白骨还没有挖干净,谁知道后续挖出来的是这九个人身体的其他部位,还是又增加了什么“新成员”! 祝余这会儿倒是不再怀疑一不小心挖了别人野坟的这种可能性了,毕竟这世上就没有什么人家会把全家扎堆儿往一个坑里埋的。 又过了一会儿,符文和两个府兵终于挖干净了这个坑里所有的白骨,为了保险起见,符文又特意向四周挖了几铲子,都没有再发现新的骨骸,三个人这才略略松了一口气,从坑里爬了出来。 符文倒是看起来平静得很,估计之前跟着陆卿,比这还开眼的事情也没少经手。 反倒是跟着祝峰过来的那两个府兵,以前别说杀人,连杀鸡都没有亲自动过手,空有一身武艺,手上却没有沾过血,这会儿在坑里头一根一根往外挖死人骨头,从坑里爬上来的时候满头都是冷汗,呼吸都有些急促了,看样子吓得不轻。 不过,老天爷似乎不太心疼这两个可怜的府兵,还不等他们两个缓过精神来,不远处又是一片惊呼声。 这回祝余他们都不用猜了,除了心里一沉,叹一口气,没有了别的想法。 两个府兵脸上的表情如丧考妣,但又不能不去,只好两腿发软地跟着符文一道过去,伸头一看,果然又是土里挖出了森森白骨,也只能认命地叹一口气,跳下去帮忙一起挖。 这一次跟方才还略有不同,这回挖坑的人没有那么小心,一铲子下去,刚好把一根骨头给铲成了两截儿。 还好那个下铲子的后生胆子倒是够大,倒也没被吓着,只是站在一旁看着坑里的白骨直挠头,疑惑地问旁边的人:“这一带难不成过去是什么乱葬岗?怎么会叫咱们挖出这么多人骨头来?” 这边的动静也惊动了刚刚从别处回来的祝峰,他走到近前,看到自己的两个府兵跟着符文正在坑里挖人骨,先是愣了一下,等到他一扭头看到在一旁核对着人骨的部位和数量的祝余,便结结实实被吓了一大跳,一时之间甚至都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眨了几下眼,朝祝余使劲儿看了看,这才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祝峰这会儿虽然满心吃惊,但眼看着符文将两截刚挖出来的人骨小心翼翼地递到祝余手里,好像完全没觉得这件事有什么不妥似的,他也只能把自己的惊讶咽到肚子里,在一旁看着那些人继续把更多的骨骸从土里面挖出来。 祝余注意到了一旁的祝峰,也能够察觉到他投向自己的眼神是什么样的,只是这会儿她完全没有心思去理会这些,面前的那些白骨已经足够消耗掉她全部的注意力了。 新挖出来的那几根人骨和先前被发现的一样,从骨关节的磨损程度,还有新挖出来一个头骨中牙齿的磨损状况来看,似乎都是介于二三十岁的青壮年。 而从目前已经发现的几个骨盆形状、宽度来看,它们又都无一例外来自于男性。 单从这些证据来看,这一切都似乎与他们来朔国的那一路上所听到的关于神神秘秘失踪了的壮丁有关。 那些失踪的壮丁们最大也不过三十几岁,年轻一些的十七八岁而已,并且都是男子,没有一个女人。 那么多人就这样找不到踪影,按照惯常的逻辑去推测,十有八九也是已经死了。 可是,一方面是这些白骨所表现出来的种种迹象,让人不可避免地把这些骨骸与失踪的壮丁联系在一起,另一方面,也同样是这些白骨,让它们又让这一切变得有些不合理。 根据他们之前一路上了解到的情况,那些有大量壮丁神秘失踪的地方,最早不见踪影的壮丁也不过是消失了一年左右的时间,时间短的也就半年左右。 而朔地普遍干旱,日出岭这一带就格外严重,并且这边的土中还夹杂着许多碎石,天长日久,就会形成一种更加紧密的结构,让土壤变得更加密实,也更硬。 方才祝余试图用手从土里往外扒白骨,没几下手指就被干硬的土石划得生疼,也印证了这一特征。 在这样的环境下,一具尸体被埋在土里面,反而会减缓了腐烂速度,想要从一具完整的尸首一点点腐烂,最终变成一具彻彻底底的白骨,起码要经过三四年的时间,搞不好还要更久。 这绝不是一年左右就可以形成的结果,就算是那些失踪的壮丁和铁匠在失踪之后第一时间就死了,被人直接埋进土里,到今时今日也只有可能是一具半腐烂的尸首,甚至是干尸。 还有一个情况也同样令人疑惑。 这两个坑里一不小心挖出了人骨,还不止是一两个人而已,但是现在第二个坑还没有挖干净,已经发现了十几个人的骨骸,偏偏却连半片布头都没有发现。 不止没有衣服,还有另外一种就算暴露在空气当中也极其难以腐烂的东西——头发,也是没有一并被挖出来,哪怕一绺都没有。 这就着实是有些奇怪了。 祝余的眉头越皱越紧。 如果这些正值壮年的死者并不是之前失踪的铁匠和壮丁们,那这里为什么会有如此大量的、年纪相仿的,并且还未着片缕,就连头发都好像不存在一样的人被集体埋葬在荒郊野外? 别说是朔国,放眼这五洲四海之内,人殉这种事也已经被废除了几百年都不止了。 又如果,那些白骨就是别处失踪的壮丁们呢? 他们又是被什么手段处理过,才会变成了这副模样? 第228章 都是“熟人” 第228章 都是“熟人” 祝余努力回忆着,试图回忆起自己有记忆以来,是否听说过朔国地界内曾经发生过什么特别严重的人命案,又或者其他数量惊人的失踪事件。 在搜肠刮肚的一番回忆后,祝余很确定,在朔国历史上,即便是她父亲继位之前,也从来不曾有过如此骇人的事情。 相比之下,她还是更倾向于相信这一切都与之前的人口失踪事件有关。 在祝峰的示意下,其他府兵也纷纷跳进坑里,帮忙一起往外挖死人骨头,祝余便将那些被拿到坑外的人骨按照不同的部位,仔细辨别之后,分成不同的好几堆。 在这里帮忙挖渠的工匠和百姓都远远围在周围,目瞪口呆着看着祝余忙活。 祝余从地上捡起了两截断骨,这是最初发现有一处埋骨处的时候被不小心铲断的,她把断骨拿在手中,仔仔细细观察着那骨头的断面。 那根骨头的断面轮廓有些毛糙,边界也模模糊糊的,这一点让祝余多少是吃了一惊。 她自认在这方面跟普通人比也算见多识广,但是在仔细分辨了手中那一截儿人骨的断面之后,还是后背悄悄爬上了一层凉汗,让她汗毛都竖了起来。 “二爷,怎么了?这骨头有什么问题吗?”符文见下面挖骨头的人手已经充足了,便立刻从坑里爬出来,回到祝余身边。 这会儿陆卿不在,主母自然是要他来好好守着,万万不能忽然出了什么岔子,尤其是眼下这种乱糟糟的时候。 “这骨头……”祝余缓缓叹了一口气,“是熟的。” “熟的?!”符文心头一凛,吃惊地看向祝余手上的骨头,“熟的……人骨头?!” “是啊,”祝余表情也很凝重,“不管是人的,还是别的动物的骨头,都是一样的。 生的骨头相对来说比较脆,而熟的骨头则更有韧性。 剩骨头断面比较整齐,边界清晰,绝不会是这个样子。 原本我还在纳闷儿,为什么会每一具尸首都白骨化得那么彻底,没有半点不同。 现在倒是好解释了,因为骨头都熟了……更别提肉那些……” 祝余有些说不下去。 过去她也曾经接手过格外凶残的案子,完全看不出人形的那种也不是没见过。 可是好端端的人,还不是一个两个,不管是用什么邪门儿的方法,能够让骨头都熟了……这手段着实是让人感觉到毛骨悚然。 祝峰在一旁瞧了半天,他对那些死人骨头多少还是有些心中打怵,虽然嘴上不好意思承认,行动倒是蛮诚实,站在一旁没敢凑得太近。 所以祝余和符文之间的对话,他也没有听得太清楚,只能看出祝余虽说表情不大好看,神色颇有些凝重,但总体来说是淡定的,满脸不见惧色。 而逍遥王的护卫对此非但不感到惊讶,反而一脸信服地在向她毕恭毕敬地请教、询问着什么。 这个庶妹在出嫁之前,唯一让祝峰印象深刻的事情就是有一次他们都随父亲出外打猎,家中别的女孩儿都在采编环,或者放纸鸢,只有这个二妹央着想要学骑马。 当时父亲只觉得这是一句戏言,便随口答应了,指了指旁边一匹高头大马,让祝峰教她。 那马生得膘肥体壮,块头也大,腿也长,祝峰都不相信二妹敢骑上去,更别说是学会如何驾驭。 没想到,她还真努力地爬了上去,然后依照着祝峰教的方法去小心翼翼地尝试,几次之后,居然就可以骑在马背上慢步了。 等到他们狩猎结束返回的时候,这个二妹已经能控制着缰绳,让马小跑起来。 现在看来,这个妹妹的身上还有许多他们不知道的能耐。 他收回眼神,不想让祝余和符文发觉到他方才眼神当中的探究。 今时不同往日,过去的庶妹现在已经是锦国从一品的王妃,从来的一路上观察,那逍遥王对祝余也的确是处处关照,祝峰也不想自己的举动有失礼的嫌疑。 他转向后面远远看热闹的那一群人,开口问:“你们都住在这一带吧?这附近方圆百十里地范围内,此前可有过什么人失踪不见,或者被强人掳走的?” 祝峰一直没有挑明身份,但朔王府的府兵又都听他调遣,旁人都当他是朔王手底下当差的什么管事之类,所以对他的态度倒也还挺恭敬。 “回这位官爷,”一个老汉看周围年纪轻一点的都已经吓得不敢随便开口,便在人群里头摆摆手,对祝峰说,“除了之前这一带的铁匠都不知道跑去外头什么地方发财,也不回来之外,没听说过有别的什么人丢了找不见的。” 其他人七嘴八舌地跟着附和。 这时候,一旁有一个刚刚过来送饭的大婶从人群中间探出头来,喊了一句:“谁说没有!我侄子就找不见了!” “哦?你侄子是做什么的?今年多大年纪?不见了多久?”祝峰赶忙问。 那大婶刚要开口,旁边几个人却哄笑起来。 “官爷,您甭搭理她!”旁边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摆摆手,“李婶儿家的侄子是去年跑去了外地,找铁匠师傅拜师学艺去了,寻思学成了回来开铁匠铺,我们这边十里八乡都缺铁匠,那生意做不过来的做。 这才走了一年的功夫,学徒没学成,所以就没回来,那不是很正常的事儿么! 她倒好,就生怕别人在她侄儿学成回来之前,先开起了铁匠铺,把钱都给赚走了,就天天急吼吼地在那儿盼着人回来!” 这汉子那么一说,一旁的几个人又开始噗嗤噗嗤偷笑起来,看样子这位李婶儿平素的确是个有些贪财的人,让旁人对那汉子的话都深表认同。 那个被称为“李婶儿”的妇人一听这话也有些急了,连忙用手里藤编的筐就往旁人身上招呼:“你们这些泥腿子的田舍汉,休要在那里胡说八道! 我那侄儿自小爹妈就没了,在我身边长大,就和我的亲儿一模一样。 若是没有什么事,就算学徒不成,他也会捎书信回来与我知道,不会这么杳无音讯。 现在可倒好,别说是等他写信回来,就是我托人捎信过去,也连个回音都没有,怎么能不叫我心里头发慌!” 第229章 长生不老 第229章 长生不老 “就你那侄子,斗大的字识不得一筐……还捎书信回来呢……”一旁的一个人一脸讥诮地嘀咕着。 李婶儿被调侃得有些恼了,抡起手中的筐便兜头朝那人砸去,那人捂着脑袋赶忙躲,李婶儿不依不饶地追着,两个人一个跑一个追,便从人群中挤了出去。 被这两个人那么一闹腾,周围的人有的小声议论,有的也被逗笑了,又觉得这种时候笑出来不太合适,只能躲在人群里低着头窃窃偷笑。 祝余原本一直蹲在一旁检查新挖出来的尸骨,一边对比一边听着他们七嘴八舌说得那些东西,听了一会儿,站起身来开口问周围的人:“不知道大伙儿之前住在这一带,有没有听说过什么神神鬼鬼、奇奇怪怪,总之就是比较吓人的那种传言?” 周围的人本来就看她在那儿摆弄死人骨头,又好奇又害怕,这会儿忽然被她这么一问,赶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赶忙在脑子里回忆是不是听说过这种类型的传言。 他们本来没有太把这个长得略显瘦弱,书生模样的后生放在眼里,觉得他看起来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结果没想到竟然可以摆弄起死人骨头眼睛都不眨一下。 于是莫名的,那种轻慢褪下去之后,反而生出了一种敬畏感。 不过想了想,大伙儿好像又都想不起来什么时候听说过神神鬼鬼的传闻。 这时候,一个半大孩子忽然扯了扯身旁的老翁:“爷爷,爷爷,您忘了吗?之前有过几个游方术士,他们说过一些奇奇怪怪的话来着!” 那老翁两只眼睛都已经有些浑浊了,被小孙儿这么一提醒,这才想起来:“哦!可不是么!还真有这么一回事儿! 我这小孙儿要是不说,我都给忘了! 早先我们庄子上来过几个游方术士,打扮得奇奇怪怪,说起话来也是南腔北调,听不出是打哪儿来的。 他们到了我们庄子上,就挨家挨户去讨斋饭,给了他们吃的喝的,他们就说什么天劫什么人祸的,还说什么跟他们练功还是干什么的,可以长生不老。” “哦?那你们庄子上可有人跟他们去?”祝余赶忙问。 老翁摆摆手,咧着没剩几颗牙的嘴笑了笑:“没有,他们要说是什么能从地上种出钱来,说不准还真有人跟着跑。 结果说什么长生不老…… 我们庄子上的那些人说了,这一天到晚,起早贪黑,到头来别说是余粮,就连吃饱肚子都得碰大运。 就这样的日子,能活几天算几天吧,谁想半饥不饱的长生不老,那不成了受刑了!” 他这话一说完,周围的人表情可就有点微妙了,目光悄悄朝祝峰和那几个朔王府的府兵脸上瞄,心里忍不住犯嘀咕。 这祖孙俩可真是一个半大不小不懂事,另一个又老糊涂了! 虽然说问话的这位小公子究竟是何人也,他们也不知道,但是他旁边那几个可是实打实朔王的府兵啊! 这老爷子可好,开口闭口日出岭一带吃不饱又饿不死,让人连送上门的“长生不老”都不想要,这不是等于是说人家朔王治理得不好,让老百姓吃不上饭么! 虽然说朔地缺水这事儿算是天灾,不是人力能够轻易扭转的,他们这些老百姓也没有拿这事儿去埋怨朔王的意思,更何况朔王这不都派人过来修水渠了么! 可是这有些话呀,好说不好听,这老头儿随口那么一说,万一传到朔王耳朵里,就变成了他们这些人抱怨藩王治国不力…… 那这个锅可就太大了!他们着实是背不动! 好在那几个府兵脸上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就连那个不知道是什么官职的俊朗后生也没有吭声。 周围的人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老丈,那这些术士跑去你们庄子上游说你们跟他们去练什么劳什子的长生不老神功,这是哪会儿的事?”祝余又问。 “哪会儿……”老丈眨巴眨巴他那干巴巴的浑浊双眼,朝自己孙儿瞧了瞧,很显然是实在想不起,指望着孙儿好使的小脑袋瓜儿呢。 好在他的孙儿也不是什么不记事的小娃娃了,想了想,对祝余说:“大概是一年多,至多至多两年前的事儿!” 祝余对那孩子点点头,笑眯眯地道了谢,没有再继续打听,不过从她的眼神里,似乎已经从那孩子的回答当中有了某种推测。 又过了一会儿,终于所有的白骨都被挖了出来,至少在他们挖渠的这一片区域里,没有人再发现新的白骨堆,这也让在场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祝余把祝峰叫到一旁,小声对他说:“劳烦二哥派几个稳妥的人,私下里到附近去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和方才那位老丈相似的说法,有没有人还到他们那里去诱惑他人随他们一起去修什么长生不老的神功。 或者不是长生不老,也可能是炼金秘术之类。 一定记得吩咐下去,打听归打听,切不可惊动了旁人。” 祝峰虽然还有些没有弄明白她的意图,但还是下意识答应下来,转身去吩咐自己的亲信。 祝余心里面盘算着,那老翁口中的游方术士,很有可能就是后来在别处导致许多后生纷纷着了魔一样深夜离家的根源。 从时间上来看,那伙人很显然是先到了日出岭这边,估计那些人也有自己的考量,日出岭虽然距离朔国的铁矿山不近,这一带资源也是出了名的贫瘠,但是地处偏僻,若是拐走一些人,估摸着没有那么容易引起外界的注意。 只是千算万算,偏偏少算了一条,这日出岭的确又贫瘠又偏僻,可就是因为偏僻贫瘠,所以这里的百姓并不富裕,日子过得也远远谈不上舒服。 因此什么天劫什么长生,他们对这些东西根本就不感兴趣。 于是这一招算漏,导致扑了个空,除了不知道用什么理由拐走了几个铁匠之外,就再没有说服任何人。 那么后来这些人如果又去了别处,并且成功得手,骗走的又都是些青壮年,他们用的借口一定不会再是长生不老了。 感谢溪梧雨渟的月票! 第230章 大为惊异 第230章 大为惊异 “符文,你叫几个人,帮我搭个棚子,不用太大,只要能挡一挡视线,别让无关人等一直围观就好了。”祝余把符文叫过来,对他吩咐道,“这些人骨不能就这么乱糟糟的堆在这里。 之前各处失踪了那么多壮丁,下面的府衙麻木不仁,全无作为,如果最后证明这些人骨真的就是那些失踪的壮丁,他们的家人亲友是断然无法接受自己的亲人不但死得莫名其妙,甚至还连骨骸都这样凌乱混在一起。 此事本就是父亲失察在先,若是不能最大程度做好前头的事情,尽量安抚住大伙儿的情绪,很容易被人利用机会搞出事端。 眼下朔国无论如何都不能乱,一旦乱了,咱们就会变得很被动。” 符文知道她说得在理,连忙应声,叫上方才和他一起挖骨骸的那两个府兵就跑去一旁找合适的材料,没一会儿的功夫,一个简陋的棚子就搭了起来。 虽然说条件有限,这棚子也只能勉强符合祝余要的遮挡视线的功能,不过眼下这倒也够用了。 祝余让符文帮忙把那些骨骸都陆陆续续送进棚子里,又弄了一些布片过来,自己便钻进去忙碌起来,一直到祝峰都安排完了其他事情,回来继续督工的时候都没有再露过头。 祝峰最初不知道她在里面忙活什么,觉得毕竟是个女孩子家家,出门在外难免会有许多不便,所以才需要别人帮忙搭个棚子,便没好意思往跟前凑合。 一直到后来,他看见符文几次从那棚子里进进出出,这才意识到祝余应该并不是在里面处理什么私事,这才带着几分好奇凑到跟前,探头往里面瞧了瞧,这才发现祝余正聚精会神地将那些让他看着都觉得头皮发麻的白骨仔仔细细鉴别过后,分别放在不同的布片上。 符文又去帮祝余找些包裹骨头用的布,回来正看见祝峰站在门前探头,连忙顿了顿脚步,客客气气问道:“二公子有事?” “她……这是忙什么呢?”祝峰有些疑惑地问。 “二爷说,这些人的死因并不单纯,骸骨需要妥善保存,一来后续进行调查的时候可以省去很多麻烦,二来也是死者为大,这些人已经惨死,只剩下一把白骨,这么大的事也不可能一直瞒着不让外头知道,早晚会传开的。 到那个时候,好歹也让这些逝者有最后的体面,让他们的家人得到一点安慰。”符文觉得这事儿没什么可瞒着的,便把祝余正在做的事告诉了祝峰。 祝峰大为惊异,不过很快就回过神来,对符文点点头,让他进去,自己则继续站在门口看着。 这一站就站了好半天,站到陆卿都已经悄然回来了,祝峰还在棚子外头看祝余检查骨骸呢。 陆卿有些疑惑地看了看迎上来的符文,符文将此地挖出白骨的事情小声同陆卿讲了一下。 陆卿听后,脸上没有半分诧异,似乎对这件事早已经有了预料,只是走过去,站在祝峰身边,看着祝余在里面忙碌。 祝峰感觉自己旁边多了一个人,扭头一看是陆卿回来了,连忙冲他拱手示意。 陆卿也拱手回礼,视线倒是没有从棚子里头移开过。 两个人站在那里看着里面的人忙碌,谁也没有说话,像是担心会打交道祝余一样。 祝余确实没有留意到棚子外面什么时候多了两个“门神”,她闷头忙碌着,一直到天色越来越暗,这简陋的棚子里面实在是不适合摆放火把,她才总算忙完了手头的事情,直起身来捶了捶发酸的腰,长出了一口气。 再一扭头,看到棚子外两道黑影,还被吓了一跳。 “是……二哥?”她仔细看了看,认出了祝峰的身影。 祝峰刚开口应了一声,他旁边的那个人影便直接走了进来。 这棚子搭得比较矮,祝余在里面倒是可以站直身子,比她再高的可就需要猫着腰才行了。 那高大的身影猫着腰走进来,走到祝余面前,伸手往她脑门儿上猝不及防地弹了一下:“就只看得见二哥,倒是没瞧见我么?” 祝余看清楚陆卿的脸那一瞬间,往后一躲,没躲过,额头上被脆生生地弹了个响儿,把她弹得有点恼,抬脚去踩他的脚,却被陆卿撤开半步躲开了,喉咙里还溢出一声轻笑。 “我哪里晓得你什么时候回来了呀!”祝余的手摸了半天的白骨,这会儿只能抬起衣袖蹭了蹭被弹到的额头,瞪陆卿一眼,“快去出,这人多眼杂的地方,不要嘻嘻哈哈,成何体统。” “二爷所言极是。”陆卿把笑意锁在眼角,脸上的表情倒是一本正经起来,退到棚子外,问,“这一包一包的,都是你分好的骸骨?” “不敢保证全都对,但我已经尽力了。”祝余点点头,“我根据这些人的头骨、胸骨、盆骨,还有胫骨、尺骨、桡骨那些的长度,大致推算了一下身高,还有一些断骨的断面,尽量匹配起来,这样总比混作一堆要好。” 祝峰见两个人说着话从棚子里出来,陆卿从头到尾都没有多看那些骸骨一眼,似乎完全不在意,与祝余说话的时候眼神专注,举止之间无不透露着一种莫名的亲近与喜欢。 这会儿祝余一身男装,祝峰也不知道在人前如何称呼她为好,陆卿和符文都叫祝余“二爷”,可他作为祝家二公子,也算是个“祝二爷”,这一下子倒让祝峰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自己这个庶妹了。 于是他干脆走到近前,称呼便也省了,开口问祝余:“这些骸骨既然已经被你用布片分别包裹起来,那不如我叫人去取一些大木箱来,先将它们妥善保管起来? 否则这边挖渠,工程浩大,的确不是个安置骸骨的合适地方。” “二哥所言极是。”祝余对祝峰点点头,“不过这些骸骨就送到咱们扎营那边,找人日夜看守着吧,暂时先不要送回都城去交给父亲处置。 此事并不简单,还需从长计议。” 第231章 玩味 第231章 玩味 祝峰自然知道发现了这么多白骨肯定不是小事,他本想抓紧时间叫人把这些送回都城交给父亲处置,但是听祝余这么一说,又犹豫了,有些疑惑地看了看祝余,又看看陆卿,见陆卿对祝余的安排没有丝毫异议,这才点点头,转身去安排人拿木箱子过来。 这会儿天都要黑透了,他们没有继续留在这边的必要,祝余忙了半天这会儿也累了,陆卿留下符文帮祝峰,自己带祝余回去大帐那边,在帐外生了一堆火,烧了一锅温水给祝余洗脸洗手。 祝余蹲坐在大帐门口,看着陆卿熟练地生起火堆,架起铁锅煮水,心里面对他过往的经历更加充满了好奇。 陆卿的师父,那位隐世的栖云山人,果真是不简单,不但医好了他的身体,还让他历练出了一身的本事,不论头脑还是眼界,是那陆嶂、陆泽完全比不了的。 所以客观来说,如果自己是锦帝……好像也得小心着点儿这位养子…… 刚这么一想,祝余又觉得不对。 当初赵贵妃趁着王皇后病重,锦帝无暇顾及其他的时候对陆卿下手,眼见着就要把他一条小命都给折腾完,凄凄惨惨去地府点卯了,是锦帝叫人将他火急火燎地送去山青观求栖云山人的。 虽然说,能够入得了栖云山人的眼,让他肯出手医治,又将本领倾囊相授,这算是陆卿自己的造化,但归根结底,这中间的桥梁却的的确确是锦帝给陆卿搭的。 这么一想,祝余更加困惑了。 她原本觉得锦帝对陆卿除了忌惮就是忌惮,不过是利用他做一些苦活儿脏活儿而已,不出力还的便宜的好事就转手交给陆嶂。 可是,当年费那么大牛劲,求着栖云山人救回来的孩子,就是为了派这种用场? 这和拿牛刀杀鸡,用金元宝当弹子去打鸟儿有什么区别?分明就是不划算的。 再者说,栖云山人的名号和本事,祝余都不信锦帝全然不知,那么既然明知道那是一位隐世高人,身边的徒儿没有一个不是出类拔萃的,锦帝又为何要把一个自己打从心眼儿里忌惮的养子送去,还留在栖云山人的身边那么多年,给他充足的时间去学习和提高? 祝余越想就越糊涂,她觉得自己脑子一定是乱了,否则为什么会越琢磨就越觉得,锦帝对陆卿的好是真的,同时他对陆卿的忌惮和压制……好像也是真的! 可是一个人的身上,怎么可能同时存在这两种情况呢? 陆卿烧好水,回来发现祝余正看着自己出神,疑惑地低头看了看,见自己身上并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夫人是不是今日看了太多骸骨,再看我这生龙活虎的大好男儿,更觉得赏心悦目了?不然为何看得如此出神?”他故意在祝余面前转了一圈,好像生怕祝余不能将自己看得足够全面似的。 祝余朝周围张望了几眼,把陆卿拉到自己跟前,小声问:“你……不会是那位当年还没得势之前的私生子吧……?” 陆卿伸手在祝余的脖子上摸了一圈,祝余怕痒,缩着脖子赶忙躲:“哎呀,你干嘛!” “我看看夫人这脖子上长了几颗脑袋,这么胆大包天的话也敢说出口。”陆卿收回自己的手,把因为躲闪而重心不稳向后歪倒过去的祝余重新拉回来。 “我这不也是太困惑了么。”祝余一脸无辜,“百思不得其解,想不明白那位到底是爱你还是恨你,信你还是防你。” “这个不是一两句话能够说得清楚的,你说的这些,或许兼而有之。 这里面有一些缘由,我自己都尚且未能参透,”陆卿沉默片刻,才开口,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放低了许多,“那位在当年的角逐当中,最初并不是太被人看好,就连鄢国公最初也一直作壁上观。 若说有什么人是从最初便坚定的站在那位的背后,恐怕就只有我祖父了。” 祝余有些惊讶,她知道当初陆卿的族人都是追随锦帝的,却不知道原来他们竟然是最立场明确且忠诚的那一支。 “你是如何得知这些的?”祝余问。 坊间都知道逍遥王一族追随锦帝,后来不幸遭奸人所害,未能等到锦帝登上皇位便惨遭灭门。 但是若要追溯到锦帝刚刚参与到帝位角逐的初期,寻常百姓可就没人能够了解得这么清晰了。 而陆卿在全家惨遭灭门的时候,也不过是一个根本记不得任何事情的奶娃娃,他又怎么可能熟悉这种过往。 “宫中有史官当年留下的记录官书,就在南书房里。 我在山青观的时候,有一次陆朝偷偷夹带在别的书里面,偷偷带来给我看。”陆卿回答道,“上面写得清清楚楚,我祖父与父亲从头到尾支持那位,从来不曾有过动摇,那位甚至与我父亲直接不论君臣,以兄弟相称,感情笃深。 就在大业将成前夕,突变横生,那位听到消息带人赶去的时候,满地横陈的尸首早已经凉透了。 就在他查看过,发现在场的人都已经死了,准备离开的时候,忽然听见了婴儿的啼哭,这才发现了被乳母藏起来的我,便将我带了回去,直到不久后正式登上高位,才将我认作养子。” 这是陆卿第一次如此详细地对祝余说起自己的身世。 祝余默默听着,听完之后想了想,才开口:“你和陆朝那个时候有多大?” “大概十四五岁,之后不到一年便奉旨回京了。”陆卿回答,“陆朝当时手不释卷,那位对此大为赞赏,特准他可以随意出入南书房,借阅里面的藏书。” 祝余扬了扬眉头,她觉得自己的猜测愈发合理了:“所以……那位是故意诱导着他发现那本记载着那一段往事的官书吧? 不对……这事儿越想就越值得玩味…… 当初你被送去山青观,等你情况好起来,那位的发妻也故去,他又把陆朝也送了过去…… 也就是说,他完全可以预料到两个年纪相仿的两兄弟是很容易培养出深厚情谊的……” 她没有把话说白。 第232章 实心眼儿 第232章 实心眼儿 假如说锦帝真的是有心让陆朝和陆卿交好,之后又故意允许陆朝去南书房拿书看,给陆朝机会让他发现与陆卿身世有关的官书,偷偷带去给陆卿看。 这一切又恰恰发生在陆卿还有不到一年便要被找回京中的时候,如果说这是巧合,那这个世界上就再没有更巧的事了。 锦帝分明是希望陆卿在回京之前能够通过那本官书了解到当年的事情。 那么,为什么非要通过这么一个拐弯抹角的方式去让他知道呢? 除非…… “当年在这件事上,还有别的说法?”祝余猜测。 “的确还有一种说法,”陆卿点点头,“当时江湖上还有一种传闻,是说到了最后,我祖父和父亲认为治天下应施以仁德,尤其是在天下初定之时,正是用人之际,对于那些最初并不支持那位,但最后依旧选择了归顺的有才德之人,还是应当摒弃前嫌,加以任用,否则容易失了人心。 而那位却认为当初便与他不同心同路的人,其心必异,就算现如今愿意归顺,也不过是形势所迫,一旦有了别的机会,便又会生出反心,想要斩草除根,一个不留。 因为在此事上意见相左,我的族人便萌生了退意,而这在那位眼中形同背叛,于是便暗中授意下去,将所有不肯与他同心之人一律除了根。 只不过,那时已是继位前夕,这种脏手的事情自然不能亲自去做,不料最后走个过场的时候,却发现还有我这么个活口,便也是骑虎难下,只好抱回去,养在身边。” “果然,原来如此大费周章,就是怕你信了江湖传言记恨他。”祝余回想着锦帝对陆卿的态度,“所以即便官书都拿给你瞧过了,他依旧担心你对史官所记录之事不曾尽信?” “或许吧。”陆卿对此不置可否,“你只需知道,那位做的每一件事,都有他自己的目的。 至于这个目的与我们自己的是相辅相成,还是背道而驰,就需要我们自己去分辨了。” 祝余叹了一口气。 所以说,陆卿族人的死因仍旧是没有解开的谜团,锦帝对陆卿的好亦真亦假,但对他的提防却是实打实的。 他既想方设法保全他性命,帮他铺路,让他有机会在高人身边学习,又小心提防,处处算计…… 他可能是收养了陆卿的恩人,也可能是害死陆卿家人的罪魁祸首…… 祝余揉了揉额角。 如果说蠢货和聪明人有什么共同点,恐怕就是跟他们打交道都会多少觉得有点心累吧…… 过了一会儿,水烧得温度刚刚好,陆卿帮她用木盆舀了些出来,祝余仔仔细细洗了手,又洗了头脸,换了一身干净外袍,这才进了他们的大帐。 “你今日一个人跑去做什么了?”她一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问陆卿。 “此事一会儿你二哥来了之后,我们再说。”陆卿朝帐外看了一眼,坐在祝余身边,接过她手里的布巾,一边轻轻擦拭一边说,“趁着这会儿他和符文还没回来,你跟我说说你的这两位嫡兄如何?” “好。”祝余想了想,“他们两个你都看到了,祝家其实没有性子藏得太深的人,什么脾气秉性,几句话之间便能感觉得到。 大哥祝杰从小便要更强势一些,因为是嫡长子,听说从小便体弱多病,所以也最受庞玉珍宠爱,连交给乳母照顾都觉得不放心,都快长到十岁了,还日夜不离开母亲的眼皮子底下。 后来还是父亲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说若是再这么下去,只怕以后就长不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汉了,令人将他搬去偏院与二哥同住,只留两个嬷嬷和几个小厮照顾他们的生活,不许庞玉珍再那么偏疼了。 二哥祝峰从小就比较不让人操心,就算是交给乳母带着也不会哭闹,更是很少在父母面前争宠,大部分时候比较安静,性子也更温和沉稳。 不过可能就是因为他的性子实在是太让人省心了,庞玉珍反而并不是特别的疼惜她,三个儿子不是惦记着长子,就是心疼着幺儿,对二哥谈不上不好,只是不能同其他两个嫡子相提并论罢了。” 陆卿一边擦拭着祝余的头发,一边听她说,听完之后又问:“庞家更看重的,是祝杰?” “没错,因为大哥平日里表现得更加精明强干,也有一身作为世子继承王位的傲气,自然是让庞家更看重的那一个。”祝余笑着回答,在说到“精明强干”和“傲气”的时候,语气中不自觉地多了几分戏谑,“换言之,庞家掌家的庞玉堂之于祝杰,便如鄢国公之于陆嶂。” “庞家并不看好祝峰?”陆卿挑眉问。 “相当不看好,几乎无视了二哥的存在。”祝余点点头,“庞玉堂认为二哥性子太像我父亲,做事太实心眼儿,没有大哥的那种野心和魄力。 大哥也对得起庞家对他的看重,凡事非常积极,表现出了当仁不让的气势,不仅父亲的很多事情他争着分担,与庞家有关的事情,也是责无旁贷,无时无刻不在向庞家和我父亲证明,他是最适合继承王位的人选。 今日在修渠那边,就连这附近过来帮忙干活儿的百姓都知道,大公子去了黑石山那边,因为那边需要与锦国的人接触,需要有头有脸有身份的人出面,而日出岭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二公子过来就好了。 连下面的百姓都看得这般清楚,想来这也算是一种既成事实了吧。” 陆卿起身把布巾搭在一边,转过身来对祝余摇了摇头:“我看未必。 若你父亲真的赞同你母亲和庞家的看法,直接上书朝廷,要求立祝杰这个嫡长子为世子,那是再正常不过的。 我倒觉得,你父亲自己心里也还没有决定好,究竟谁才是他心目中合适的人选。 我也不认为祝杰与陆嶂是可以相提并论的。 如你所见,陆嶂这个人,其实没有什么主意,和鄢国公在一起的时候,所言所行无不是来自于赵弼的授意。 而一旦离开了赵弼眼皮子底下,他自己的决定,还有行事风格,便与在赵弼身边时有了明显的不同。” 第233章 野狗 第233章 野狗 陆卿顿了顿,缓缓叹了一口气:“在我看来,很多时候陆嶂是一种身不由己。 他虽做事没有主心骨儿,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但骨子里到底是和赵弼不同的人,没有那么杀伐果断,也没有那么冷血无情。 能被人拿捏了这么久,本性倒也算是有几分厚道。 而祝杰……我早先对他的言行举止颇有些印象。” 陆卿的语气中涌动着深藏其中的怒意,祝余知道他指的是祝杰对她那种毫不掩饰的冒犯无礼。 “一个事事处处积极迎合外家,努力证明自己是一个值得扶植的好人选,为此不惜打压自家兄弟,还眼高于顶的人,与陆嶂自然并不相同。 只是在我看来,祝杰野心虽大,但却城府不足,且不说心中是否装着朔地的百姓,就是作为一方藩王所该有的胸襟,他都并不具备,不过是一个自大冷漠,徒有其表的蠢货罢了。 这样的人,就如同一把趁手的刀,最适合用来借刀杀人。 反观祝峰,虽然并不张扬,但胜在性子沉稳,心思缜密,做事更是从百姓的根本出发。 更重要的是,他并不似你父亲那般思想顽固,今日看到你验骨的时候,他能够保持镇静,冷静面对,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祝余想一想,也觉得陆卿所言极是。 一般人见到她验尸验骨,都要受到不小的震撼,甚至惊吓不轻,而祝峰虽然吃惊,但过后却能够将这种震惊消化掉,从头到尾不论是眼神中还是口头上,都没有流露出任何祝余这种行为与女德相悖之类的意思表示。 这已经属实难能可贵了。 今日若是换成父亲或者祝杰在场,指不定要给自己添什么乱。 想到这里,祝余心里面忽然就明白过来:“所以你之前一点面子都不给父亲,是因为你想要争取的目标从来都不是他?” “夫人这么说,把为夫显得多么心机深沉,真是刺痛了我的心了。”陆卿假惺惺做捧心状,继而又说,“人上了年纪之后,不免观念顽固,不容易做出改变。 如此一来,与其费尽心力去改变他,倒不如帮他做一个更明智的选择,于他于我,可谓双赢。” 说话间,符文从外面走了进来,对陆卿拱手道:“爷,祝二公子来了。” “请他进来。”陆卿对符文点点头,“你去提晚饭过来,今晚就让祝二公子与我们一同在这边帐子里用饭吧。” 符文利落答应下来,转身出去请祝峰进帐,自己则大步流星去取晚饭。 祝峰也是特意去换了一身衣服之后才过来的,这会儿收拾得干干净净,进来看到已经更换过衣袍的祝余和陆卿,还是规矩地先同他们见了礼。 虽说祝余是自家妹妹,但嫁给了逍遥王,就得按照她夫家的位分以礼相待。 “二哥今日辛苦了,快请坐吧。”祝余对祝峰亲切地笑着招呼,其实过去她与祝峰也没有太多的交集,谈不上什么昔日兄妹情,只不过这几日祝峰的表现的确可圈可点,再加上她也清楚了陆卿的打算,自然要好好配合,“方才我正在同陆卿说起今日之事,不过他说要等二哥来了再一起谈,才刚说完,二哥就到了!” 祝峰愣了一下。 平日里朔王府中几乎快要成了祝杰的“一言堂”,有什么事要么是祝杰与祝成商量,要么是祝杰与庞家舅父商量,祝峰在不在场似乎都无所谓。 现在乍听闻这个逍遥王妹婿竟然专门要等自己来了才聊正事,祝峰一时竟然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刚刚坐下,又想欠起身子去向陆卿行礼,被陆卿一抬手制止了。 “好了,这回我二哥来了,你总可以告诉我今天你究竟跑去忙了些什么吧?”祝余扭头问陆卿。 陆卿一脸宠溺地抬手拍了拍她的头顶,像是在安抚她的小情绪似的:“其实我原本只是想在周围转一转而已。 最初只是觉得有些疑惑,为何打从黑石山那一带的关隘进入朔地之后,明明是距离都城相比而言更近的地方,就已经有很多壮丁莫名失踪,偏偏到了日出岭这种远离都城又偏僻的地方,除了几个铁匠不见了之外,竟然什么事都没有。 所以我想看看是不是因为这一带有什么特别之处,所以才让这里的壮丁躲过一劫。 没曾想,我到山中去走了一圈,却意外发现在距离此处不算远的一处山坳里,聚集了一大群的野狗。”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目光落在满脸困惑的祝峰那边。 “野狗?”祝峰感到十分诧异,“这一带我之前替父亲巡视的时候曾经来过几次,干旱贫瘠,没有丰茂的草木,也就没有许多的小兽出没,从来没见过大群的野狗。” “那一群野狗数量少说也有二十几只,但是看起来大部分都瘦骨嶙峋,在山坳的一条乡道旁徘徊,似乎如你所说那般,因为没有其他的小兽可供他们作为食物,应该也是忍饥挨饿,找不到什么食物。”陆卿点点头。 祝峰听得愈发感到迷惑:“这就奇了怪了!明明这边并不是野狗聚居的地方,竟然平白聚集了一大群,并且哪怕饿到瘦骨嶙峋,却也还恋恋不舍,不肯离开那里,这是为何? 究竟是什么诱惑着它们来到此处,又在此处逗留不舍得离开?” 这件事让他感到很困惑,一旁的祝余此刻心里面却已经有了答案。 “今天咱们挖出来的那些白骨……或许与那些野狗徘徊不肯离去有关。”她做出了联想之后,心头感觉更加沉重,深吸一口气,清了清嗓子,郑重地将她白天的时候发现那些骨头是熟的这件事说给了面前的两个人听。 尽管在祝余正式开口之前,她凝重的神色就已经让陆卿和祝峰都下意识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当听到最后的结论时,两个人还是变了脸色。 祝余又补充道:“而肉,不论生熟,埋在这么刚硬板结的土底下,也不会烂得那么快。 如此干干净净的一具具白骨……极有可能在入土之前,肉就已经剥离了。” 第234章 采石场 第234章 采石场 祝峰面色凝重,蹙眉思索着,从怀里摸出一张日出岭一带的舆图放在桌案上,问陆卿:“不知今日王爷是在何处看到那徘徊不去的大群野狗的?” 陆卿在舆图上仔细看了看,伸手指出了自己今日去走那一趟途径的地方,眼睛不着痕迹地观察着祝峰在看到自己手指落在何处时一瞬间变得更加惊愕和难看的表情。 “二公子看样子是知道这是一条什么路了?”陆卿问。 其实他白日里走到那里时就已经有所察觉,毕竟在这种穷乡僻壤又人迹罕至的地方,竟然会有那么宽阔平整的乡道,这绝对不会是自然形成的,也不会有人无聊到特意跑去那种地方修路。 唯一的原因就是有什么人必须要经常途径那一带,并且对路面的宽度和平整度都有一定的需求。 很显然,祝峰的表情已经表达得非常清楚,他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祝峰沉吟片刻,抿了抿嘴,努力让自己的表情和语气都保持淡定,但是声音里依旧不可控制地流露出了一种紧绷:“在日出岭一带,有一处采石场,是我外家的,包括那周围,也都是庞家的私产。 方才王爷在舆图上指出来的正是庞家私产的所在之地。 二十多年前,那边倒也还算是庞家的主要一项生意,采了石料运出去做成石器卖往别处。 后来庞家与祝家联姻,在父亲的默许下,逐渐把家中的生意重心转移到了兵器铸造和铁矿开采冶炼那些上头,石器生意便懈怠了许多,几乎就和废弃掉没有什么分别了。 若是放在过去,那个山坳外人是不可以随意出入的,怕有人盗采了采石场里的石料,是有专门的人看守的。 就连山坳里的路也是当年庞家专门找人修出来,为的就是方便用马车将沉重的石料从山里面运出来。 这都有至少十年的时间,没听说庞家打理石器生意,我一直以为这一处采石场早就被他们给遗弃了的,没曾想那条路竟然还在……” 祝峰的话没有继续说下去,看起来似乎是有些心烦意乱。 早先祝余已经告诉了他黑石山一带有许多的壮丁诡异离奇地出走,之后便杳无音讯,神秘失踪。 现在日出岭下挖出累累白骨,不仅是人的骨骸,还是“熟人”的骨骸。 而那不翼而飞的“肉身”,与庞家采石场一带莫名出现的成群野狗,实在是很难不让人做出一些心底恶寒的联想。 祝峰越想,眉头就越是锁得死死的,无法展开。 他的这个回答倒是并没有令陆卿感到惊讶,或者说恰恰相反,这正和他此前的推测一样。 “不知二公子与你的外家关系如何?可比得上你兄长那般亲近?”既然祝峰已经把话题说到了庞家的身上,陆卿索性也不再兜圈子,直截了当地开口问道。 祝峰也没想到他会问得这么直白,尤其还将他与祝杰做了对比,一下子面色从方才的凝重瞬间变成了尴尬。 “说来惭愧,我与外家的关系……并不若我大哥那般亲近融洽。”在短暂的纠结之后,他决定坦诚地有一说一,“或许是我性子粗鄙,天资也不够好的缘故吧。” “二公子,今日我们皆坦诚相待,你又何必说这种谦辞。”陆卿轻笑摇摇头,“我倒是并未从大公子身上瞧出什么格外卓越的品质。 相信在大公子和二公子之间,庞家做的选择应该另有缘由。 莫不是二公子与你外家有过什么龃龉?” 既然被陆卿给猜到了,祝峰便也不再遮掩,叹了一口气,深深朝陆卿望了一眼:“王爷果然目光如炬,这都能被您看出端倪。 我与我外祖、舅舅一家虽谈不上有过什么龃龉,也的确是略有芥蒂。 自父亲成了朔地的藩王之后,庞家一直都在他的庇护下壮大自己的势力。 原本还只是在生意上,后来逐渐手越伸越长,逐渐开始涉足一些原本并不允许外人插手的事情,仗着母亲在家中日日夜夜帮他们软磨硬泡,就连朔地的乌铁矿竟然也有一部分交给了庞家看守管理。 更不要说之前您与我问起过的那些兵器铸造的事情了。 这些事情自然是庞家逾越了自己的本分,我对此这些并不赞同,认为即便父亲只是一个藩王,也不该如此大意,任由姻亲插手太多封地中的政事,更不应当默许他们在朔地狐假虎威。 庞家这些年来在外行事,壮大的是自家的势力,但打的却是祝家的旗号,甚至到了后来,庞家人在外面的排场和架子竟然比父亲这个货真价实朔王还要更大。 天长日久,恐怕对父亲治理朔国会有不好的影响。 我几次同父亲提过此事,父亲虽然也认同我的看法,稍微收紧了对庞家的纵容,但是……奈何他受不住母亲的哭闹,到最后往往坚持不了多久,便又恢复了过去的老样子。 之后兄长将我同父亲的几次谏言告诉了舅舅和外祖,他们自然对我也是不大喜欢。” 陆卿点点头,又问:“那你觉得你兄长的行事风格如何?” 祝峰沉默地思索了片刻,斟酌了一下自己的措辞,这才开口回答道:“兄长做事果敢有冲劲儿,有那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劲头,也很有进取心,不论是在舅舅面前,还是在父亲面前,都十分想要有所作为。” “哦?甚好。”陆卿听了祝峰的描述,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这一次虽说大公子主动请缨去黑石山一带监工,可若是听说了日出岭这边出了这么一档子骇人听闻的大事,应该也会引起重视的吧?” “此话不假,但是……”祝峰疑惑地看他,“兄长他自幼便与外家关系亲厚,这么多年来深受舅舅的器重栽培,与庞家的牵连也颇深…… 此事交给兄长的话恐怕不妥,我怕他反而会束手束脚,因为有所顾忌所以左右为难,无法施展,或者……” 第235章 天壤之别 第235章 天壤之别 祝峰没有把话再继续往下说,当着陆卿的面,他始终还是有那么一点顾忌。 说什么束手束脚、左右为难,那都是场面话,这件事若真的是与庞家牵扯很深,只怕落到祝杰手中便不会再有下文了。 那些失踪的壮丁,那些森森白骨,也别指望再能有一个什么清清楚楚的结论。 陆卿自然听得出他话里面的点到为止,于是挑眉笑问:“谁说此事与庞家有关了?” 祝峰怔了一下,而一旁熟悉了陆卿套路的祝余已经抿着嘴笑了出来。 她这么一笑,祝峰似乎也明白过来,眉头一松,点了点头。 “如此一来,兄长的确会竭尽全力,就算是掘地三尺也定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好在父亲面前有所作为。 只是……”他面露担忧,“王爷或许不了解庞家的行事风格。 兄长他之所以行事雷厉风行,皆是因为极力迎合庞家、效仿庞家的结果。 此事若是兄长竭尽全力彻查,让庞家那边感受到了威胁……我不敢保证庞家会怎么应对。” 他叹了一口气:“虽说兄长平日里与外家亲厚,与舅舅也是亲热得紧,但庞家人……并不是那种会把顾念亲情放在首位的行事风格。 我虽迫切想要查清此事,将做出这等残忍行径的恶徒一网打尽,但并不想以自己亲哥哥的一条性命作为诱饵,这实在是有些太冒险了! 不知还有没有更加稳妥的法子?” 说完,他便看着陆卿,等待着他的回答。 陆卿却只是笑了笑,摇摇头,叹了一口气:“二公子还是收一收对你大哥的担忧,先顾好你自己吧。” “我?”祝峰一愣,不明白陆卿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当庞家若是担心自己做过的什么不可见人的龌龊勾当被翻出来,就只会对祝杰一个人不利吗?” 陆卿有些无奈地看了一眼祝峰,觉得祝成的这位二公子还不如自家夫人一半机敏聪慧,此事若是同祝余说,根本不需要费这么多口舌,只需稍稍一点拨,她就已经触类旁通了。 “我问你,你外家这几年对待朔王的态度,与当初可有什么变化?”他强忍着叹气的冲动,耐着性子问。 这个问题祝峰回答得倒是干脆:“天壤之别。最初舅舅对父亲毕恭毕敬,十分客气。 到了现在……只能说是表面上该尽到的礼数,还算是遵循得七七八八……” “你外家可有与你们年纪相仿的表兄弟?”陆卿又问,“是否悉心培养,要求严格?” “有一个表弟,比我略小半年,的确是管教极严,分毫不得马虎。”祝峰点头,眼神恍惚了一下,很快就带着几分惊愕变成了一抹了然。 陆卿看他的样子,知道他是已经想明白了,便继续说道:“所以,若是祝杰为了给自己成为世子增加几分胜算,做了什么威胁到庞家利益的举动,庞家有可能会对他下手。 但是若为了自保,庞家不得不亲手除掉之前努力培植的好外甥,那朔王这边,剩下的两个嫡子当中,你做世子的几率很显然要远远大过一个不满十岁的孩童。 但是,对于庞家而言,一个观念不合,并不好摆弄的你,和一个不谙世事的幼子,谁才是更符合他们利益和企图的最佳选择,这应该并不算是一个问题。” 祝峰神色肃然,抿紧了嘴唇,微微垂着眼皮,陷入了沉思。 陆卿悄悄打量着他的反应,过了一会儿才不急不忙地又开口道:“不过你也可以放心,我会差人暗中留意,确保祝杰不会有性命之虞。” 祝峰听了他的话,这才眉头微展,缓缓点了点头:“既然如此,事不宜迟,我这就叫信得过的人连夜启程,去黑石山那边捎信儿。 既然黑石山一带少了许多壮丁,并且此事父亲也略微知晓一二,兄长一定也会想要着手调查,此时让他知道日出岭这边发现了白骨,定然会迫不及待请命前来调查的。” 陆卿点点头。 祝峰本想到外面去,起身的一瞬间又改了主意。 他唤了一名自己的心腹到帐中来,对他吩咐道:“你今夜便启程,快马加鞭去往黑石山,找到我兄长,就与他说,日出岭一带土地贫瘠,我们在附近筹措不到足够的粮食,问他是否能从黑石山一带调集一些富余的粮米之物运过来给咱们补给。 若他问起这边的情况,你便悄悄将今日发现了大量骨骸的事情说与他听,记得一定要越隐秘越好。” 那名心腹护卫也是个性子稳重的人,得了祝峰的吩咐,抱拳郑重应了下来:“是,二公子放心,此事我知道该如何去做了。” 说完便大步流星出去备马,准备起程,片刻都没有耽搁。 陆卿看着祝峰当着他们的面安排好了去报信儿的亲信,知道他这也是一种表明态度的方式,让陆卿他们都看得到,他现在是毫无保留地接受了他们的计策和安排。 于是陆卿也以同样坦荡的举动做出了回应,他当着祝峰的面拿来一张纸,祝余在一旁帮他磨了墨汁,陆卿提笔写了一张字条,言简意赅地吩咐了关于暗中留意祝杰的一举一动,确保他没有性命之虞的相关事情,等墨迹一干,便将字条迭好递给祝余。 “符文。”他开口朗声呼唤符文。 符文本就守在大帐门口,只等他们几个说完了正事好把饭菜送进去,听见陆卿喊自己,连忙提着食匣子进了帐中:“爷,您有什么吩咐?” “你随二爷出去,找个人少僻静的地方,捎个信儿。”陆卿对符文说,然后又转脸看向祝余,“你知道该如何将人召唤出来。” 祝余微微一愣,立刻就想起了之前陆卿让她保管的那枚银哨,会意地点了点头,起身和符文一起往外走。 陆卿目送祝余出去,瞥了一眼符文留下的食匣子,又抬眼对同样目送祝余走出大帐的祝峰说:“祝余一来一回,估摸着怎么也要一炷香的功夫。 不如二公子与我趁着这个时候,再聊聊,如何?” 第236章 新发现 第236章 新发现 符文跟着祝余出了大帐,两个人骑了两匹马便往人少的方向走。 为了不引起旁人的注意,他们只是骑着马走着,没敢策马跑起来。 大约走了一盏茶的功夫,附近别说是人影,就连个隐约的人声都听不见,符文这才终于忍不住,开口小声问祝余:“二爷,咱这是要去哪里寻什么人?” 以往这样的字条都是要送给尺凫卫的,而给尺凫卫送信,他自己跑一趟就够了,根本不需要折腾夫人也出来走这一趟。 但是今日爷并没有将召唤尺凫卫的玉哨交给自己,现在这又是在朔地,他前些天可没有察觉到有尺凫卫跟在周围。 祝余没有回答,只是拉住缰绳,让马停下了脚步,朝周围看了看。 他们刚刚走到一处树林的边上,前路僻静,后路宽阔。 在祝余看来,这正是最合适的地方了,前面的树林在夜色中变成了一片斑斑驳驳的暗影,就连天上那一轮皎洁明月也无法将其照得分明。 陆卿想让自己召唤的暗卫若是想要隐匿行踪,这是很好的选择。 而视野宽阔,没遮没挡的后路则是她和符文有什么意料之外的“万一”,可以用最快速度逃离的好退路。 谁也别想在那么一览无余的旷野中伏击他们两个。 虽然说符文的实力很强,是个武功高手,这一点祝余是有认识的,但她自己毕竟是个货真价实的武功低手,这种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 决定就是这里,祝余摸出一直挂在脖子上,藏在衣领下面的那枚银哨,使劲儿吹了一声。 本以为会听见比较明显的哨声,结果耳边只听见了一声微弱的细响,很快就散在风里。 祝余有些吃不准,又吹了一次。 “二爷,莫急,”符文一看祝余手里的银哨,心里便大概有了数儿,开口告诉她,“稍等片刻就好,他们听得见。” 祝余点点头,这才没有忍不住去吹第三次。 一阵风吹过,树林中树影摇曳,符文忽然抬起头,警惕地朝头顶看去,低声对祝余说:“二爷,人来了。” 祝余也赶忙抬头朝上面看,好在她的夜视力一直都是极好的,并且平日习惯于观察仔细,这会儿顺着符文的话抬眼望去,很快就锁定了树梢的一抹隐藏在树枝树叶中的黑影。 那黑影起初目光先落在符文的身上,然后又看到了祝余脖子上的那枚银哨,这才从枝头一跃而下,动作轻得就好像树上飘下来了一枚叶子。 那黑衣人脸上罩着黑面具,要不是今晚月色还不错,几乎就要整个融在夜色当中看不见了。 他冲祝余沉默地抱拳深深鞠了一躬,祝余将怀里的字条拿出来,递了过去。 那人接了字条,又一抱拳,向上腾跳跃起,又重新站在了高高的枝头,就像一只巨大的黑鸟。 祝余抬头看着他在枝头上展开字条,凭借着高处更没遮挡、更明亮的月光,迅速将陆卿在字条上的吩咐看了个清楚,然后从怀里摸出火折子。 只见原本混沌的黑色夜空中,一抹瞬间亮起的火光在半空中划出了一条短短的赤橘色弧线,便又重新化在了黑暗当中。 一团轻飘飘的纸灰飘落下来,祝余怕迷了眼,赶忙躲了一下,再抬头,树梢已经不见了方才的那个人影。 “人……呢?”她讶然。 “已经走了,好俊的功夫!”符文忍不住称赞了一句,然后才又对祝余说,“二爷,那咱们也回吧!” 祝余点点头,这会儿才把方才的那枚银哨仔仔细细收回领口下面,调转马头,和符文一起重新返回营地。 回去的时候也是一样,他们都不想惊动任何人,所以走得并不算快,回到营地的时候,大帐中就只剩下陆卿一个人,祝峰已经走了。 符文一看一旁的食匣子还没有动,赶忙拿出去又帮他们热了热,重新送了回来,帮两个人摆在桌上,这才退到门口去吃自己的那一份。 “夫人这一趟辛苦了。”陆卿帮祝余盛了一碗热汤,“夜里寒凉,喝点汤暖暖身子。 今晚前来的人是个什么身形,夫人可曾看清?” 祝余点点头:“比符文还要略高上那么一点儿,倒是没他壮实,别的都捂得严严实实,看不见,不过我把你写的字条递过去,他伸左手过来接,应该是个左撇子。” 说完,她见陆卿神色了然之中又带着几分满意,疑惑地挑眉看他。 陆卿也没等着祝余亲自开口问,直接告诉她:“你今晚见到的,和那晚给我送信,不是同一个人。” 祝余有些吃惊,不过看陆卿的反应,他似乎都不担心,那这似乎是一件好事,而不是坏事。 “之前陆朝就同我说过,人想活的自在,不能身后总跟着别人的影子。”陆卿用汤匙舀动着碗里的汤水,“他总是说,影子还是自己的才安心,我只当他随口说说,上一次虽然有些惊讶,也没有来得及多想。 现在看来,这事还真让他给办成了。” 祝余也有些惊讶。 虽然说她对这个说法是极其认同的,陆卿周围一直都是锦帝的尺凫卫,虽然也听他差遣,但是一举一动却也都会被人盯着。 只是把锦帝的人换成自己的,这可不是一件轻而易举就能够实现的事情。 估计陆朝也已经暗中谋划安排了许久吧。 不过这么一想,祝余忽然又想到了一件事。 上一次现身给陆卿送银哨还有机巧盒的暗卫,是在他们已经进入朔地之后才露面的。 在那之前,根据符文符箓的观察,锦帝的尺凫卫原本是一直暗中伴随在周围,直到他们进了离州大营之后,就再也没有在周围发现过尺凫卫的踪迹。 就连后来陆卿要以金面御史的身份送密函回去给锦帝,都是符文走了好久才终于又找到了守在那一带的尺凫卫。 所以……这也就意味着,尺凫卫并不是不被允许进入朔地,如果他们想,根本没有人能够防得住他们。 但是他们却规规矩矩地留在了离州,在陆卿他们离开离州进入化州,以及朔地的这段时间,都没有尾随过。 那么问题就来了。 锦帝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第237章 开诚布公 第237章 开诚布公 陆卿见祝余和面前的那碗汤“相面”,若有所思,却一下没动筷子,便又夹了菜放在她碗里,这才又一次唤回了她的注意力。 “我今日与你二哥开诚布公地谈过了。”陆卿对看向自己的祝余说,“我告诉他,我会支持他成为朔国的世子,以后继承你父亲的王位。” 祝余愣了一下:“这么直白?” “若他如你这般聪明剔透,我倒是可以不用这般直白。”陆卿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这几日观望下来,你这二哥的头脑比起祝杰似乎是好上许多,但依旧有那么一点不开窍,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还是说得清楚一些比较好。” 祝余抿着嘴笑,没好意思说出口。 其实不是祝峰还有些不够聪明、不够开窍,他在普通人当中已经算是头脑灵光的了。 只不过偏巧打交道的人换成了陆卿。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有这只狐狸那样满肚子的鬼心眼儿,所以祝峰这一次纯纯是被陆卿的“狐眼看人蠢”给误伤了。 “那我二哥什么反应?惊喜么?”祝余调侃地问。 “他最初有些犹豫,”陆卿摇摇头,“毕竟这么多年来,祝家和庞家之间的羁绊和利益捆绑都太深了。 如果他愿意被我扶持,就意味着要与庞家彻底划清界限,甚至撕破脸。” 祝余哼了一声:“我都看得出庞家就连扶持我那大哥都是权宜之计,以后必然还会有后招儿。 这里面的利害关系,你也都已经跟二哥点了个清清楚楚。 如果他事到如今还在担心会不会同庞家撕破脸,那他还真的是榆木脑袋了。 朔国失踪的壮丁和铁匠,那几十具森森白骨,还有莫名其妙流入羯国的私造兵器,十有八九与庞家背地里是脱不开干系的。 若是他们已经能把事情做到如此地步,就算现在我父亲把朔王的位子拱手让给他们,他们都未必会念祝家的好,领祝家的情吧。” “你二哥倒也没有天真无邪到那种地步。”陆卿被祝余的话给逗笑了,“只是这么多年来,庞家在你父亲的放任下,涉足渗透了太多行当,祝峰也不过是担心我公然支持他,给他撑腰,会让庞家连装都懒得装下去,直接扯破了伪装,会对你父亲还有整个朔国都不利。” 祝余一听,摸摸鼻子:“哦,原来如此,倒是我把他想得太窝囊了。 那后来你是如何说服他的?” “我告诉他,庞家与祝家虽然是姻亲,这二十多年来也算是背靠大树好乘凉,但人心不足蛇吞象,背靠大树终究敌不过自己变成大树的诱惑,所以无论如何都不是个好盟友。 若真被庞家继续这么折腾下去,到时候捅出娄子来,背黑锅担罪责的是祝家,被殃及要一起受罪的是朔国百姓。 所以与其顾虑重重,倒不如来个长痛不如短痛,擒贼先擒王。 而我,身为锦国的逍遥王,对朔王的位子,以及朔地都没有任何企图,我与祝家也是姻亲,以我的立场来看,不难发现谁才是真的与祝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且没有任何其他企图,可以互为依仗的最佳人选。 朔国的太平安稳,不止对朔王和朔地百姓很重要,对锦国亦然。 这种时候一旦朔地先乱了,大家都一样会被卷入麻烦,若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最后天下大乱,战火四起,生灵涂炭,这样的后果谁也承担不起。” “你把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我二哥没道理还推三阻四,所以他已经答应了对么?”祝余点点头,陆卿对祝峰这番话的确足够坦诚,没有半点托词,也不是危言耸听。 若不是担心朔国生变,他们也不需要在陆嶂听到风声都随时准备对羯国“大义灭亲”的时候,这么铤而走险地来朔国,陆卿也没必要说服白齐宏,帮朔地引水。 “没错,他答应了。我也承诺会帮他解决庞家这个隐患,并且让他在你父亲面前有所作为,之后他也会投桃报李,在我需要他的时候回报我。”陆卿说完,问祝余,“以你对你二哥的了解,他算得上是个言而有信的人吧?” “算。”对这个问题,祝余回答得还是相当笃定的,“在我的观察当中,他不管对内还是对外,做事都是坦荡磊落的,从没见过冒进贪功或者荒唐懈怠的时候。 我觉着,一个人若是装得住一日,那便是一日的好人,装得住一旬便是一旬的好人。 可若是装了许多年,从头到尾没有漏出过半点破绽,那他要么是个能忍常人所不能的天选之子,要么就真的是个好人。” “我与夫人英雄所见略同。”陆卿闻言,笑着点点头,又把另一盘菜往祝余面前推了推,“这菜做得不错,今日夫人辛苦,可要多吃一点。” 他说这话的时候,祝余正放下筷子,托着腮,一脸狐疑地看过去,陆卿见状,略微有几分疑惑:“夫人为何不吃?你再这么盯着我瞧,为夫可就多心了。” “你先不急着多心。”祝余这会儿可没心思听他嘴上不老实,“我刚才就有些纳闷儿,不过听你说正事呢,就没打断。 方才你明明可以让我把那哨子交给符文,叫他出去送信就好,偏偏让他随我同去。 我还当你是想要与我二哥商量一些不方便叫我知道的事情,便和符文一同跑了一趟。 结果你方才又把什么都告诉了我…… 那你之前特意把我支出去做什么?你可别说你没这个心思!” “我的确是有心要让你同符文去送那个字条的。”陆卿倒是一点也没有试图否认,大大方方地点了点头,“不过我与你二哥之间的约定,这我可没有丝毫向夫人隐瞒的打算。 正所谓夫妻同心,哪有做夫君的在这种大事上瞒着自己夫人的道理。 更何况这一次也是与你的娘家结盟,你是我在此事上最重要的军师,哪能把你蒙在鼓里呢。 只是我与祝峰谈起这些,难免有恩威并施的时候,若是你在场,夹在中间不免为难,万一祝峰冥顽不灵,不识抬举,我与他谈崩了,你在场也只会更加尴尬。 这是其一。” 第238章 推波助澜 第238章 推波助澜 祝余觉得陆卿的考虑也是不无道理的,自己在场如果谈的顺利,那倒是皆大欢喜,万一祝峰不开窍,自己在场,陆卿还真是不大好发挥。 “那其二是什么?”她有些疑惑地问。 在她看来,方才陆卿说的这个缘由已经足够充分了,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原因。 “过去的尺凫卫都是别人的‘影子’,我不能让你暴露在他们的面前。”陆卿语气平平淡淡,但是表情看起来却颇有些郑重,“但若是自己人,那么你我本是一体,他们也需认识认识有资格差遣他们的人。” 祝余抬头看了看陆卿,觉得这厮今天看起来格外的眉清目秀。 都说真诚是永远的必杀技,如今看来,的确不假。 这家伙现在那坦荡的表情和至诚的眼神,看起来格外打动人心。 两个人忽然之间又没了别的话,就这样四目相对,桌子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变得有些稀薄了似的。 可是眼下这种情境下,可不适合那些缱绻的小心思。 祝余觉得自己应该找点什么话题,打破眼下这扰乱她“事业心”的氛围。 “回头,你教我习武吧?”她脱口而出,把方才在外面的时候心里头冒出来的念头说了出来。 陆卿愣了一下,起身把祝余拉起来,转着圈打量了一番,见她全须全尾好得很,这才略略松了一口气:“怎么会突然冒出这种念头?可是方才出去的时候遇到了什么麻烦?” “没有,挺顺利的,就是每一次可能有什么风险的时候,我就成了咱们这里头最薄弱的一环,那种感觉不太好。”祝余没想到他的反应这么大,连忙摆摆手,“方才和符文出去送信,走到树林附近的时候,我脑子里想的是如何留一条适合逃跑的后路,免得万一节外生枝,冒出什么岔子来,我会拖了符文的后腿。 我知道我的脑袋是好使的,但是并不是每一种危险都能靠聪明的脑袋过关成功。 所以我就想着,我也不想当什么武林高手,你就教我几招关键时刻能够帮我脱身的就够了。” 陆卿听她说完,笑着点点头:“也好,夫人的考量不无道理。 虽然从你之前找穴道的悟性来看,应该也不是什么练武的奇才,但胜在手上还挺有些力道的,为夫亲自教授,掌握个最基本的防身之道还是没有问题的。 不过在此之前,你还需仔细完成一件事,否则习武无望。” “是什么?”祝余好奇地问。 陆卿忍着笑,指了指桌上她都没怎么动过的饭菜:“好好吃饭。 不好好吃饭连走路的力气都不够,还谈什么关键时刻自保。” 其实这一天下来,祝余还真是累到反而没有什么胃口的地步,只不过没有胃口也不耽误吃饭,她现在别提多惜命了,凡是对健康不利的事,那是坚决不会做的。 于是两个人暂且把没有谈完的话题放在一旁,趁着饭菜还有热乎气儿,赶紧吃饱了肚子。 “今天晚上早点休息,咱们明天一早便启程,回都城去。”陆卿对祝余说,“祝杰得了消息之后,一定会跑到日出岭一带查看情况,到时候如果我们在这里,恐怕容易引起他的怀疑,只留下祝峰更容易让他放松警惕。 另外,想要庞家的势力既然这么大,光靠祝杰那么一个二愣子也是不够的,我们也得回去都城,在你父亲眼皮子底下,再拱拱火,添添柴。 你二哥之前说,若是我想要查验庞家交付的那一批朝廷要的兵器,就需要经过你父亲的批准,那正好,咱们回去看看庞家到底交了一些什么成色的东西上去。 要是那一批兵器真的有问题,等送抵京城,交到兵部手里头,就真的什么都来不及了。” 祝余对陆卿的安排没有任何异议,虽然说今天在这一带发现了大量的骨骸,但是并没有其他更多的调查价值,守在这里也不会有更多的收获,倒不如回都城那边去。 一方面是那一批庞家铸造的兵器,另一方面她也想听听严道心的答复,看看她父亲是否也有被人暗中算计,在衣食起居上做过什么手脚。 本以为今天一白天在这边忙碌着,累得不轻,自己能够倒头就睡,没想到躺下之后却是好一阵翻来覆去,无论如何都睡不着,内心深处有一种既忐忑又亢奋的奇怪情绪。 上辈子的生活虽然忙碌,面对的也是形形色色的各种状况,但是她需要做的都是在自己的能力范畴内,从死者的遗体上解读真相。 而死者也从来不会用自己的遗体说谎。 这还是她前所未有,头一回被卷入到这么一场复杂的明争暗斗当中。 过去说“不成功便成仁”,更多的是为了表示一种决心,或者说给自己加油鼓劲儿。 这一回,此前所经历的种种,都让她真真正正对这句话有了全新的体会。 在她身后,陆卿倒是躺在那里安安静静的,一动也没有动过。 祝余翻腾了一会儿,终究还是忍不住,在黑暗中开口小声问:“你觉得庞家是朔国这些怪事背后真正的主谋么?” 原本安安静静的陆卿,轻笑出来,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夫人就不怕我睡着了,听不见你的话?” “不怕,你呼吸的频率分明就是还没有睡,清醒得很。”祝余回答地十分笃定,一个人是醒着还是睡着,呼吸的幅度和频率都瞒不过她的耳朵。 “庞家恐怕只是一个不自知的傀儡罢了,自作聪明,以为自己谋划周全,殊不知手脚上早就被人系了线在上头。”陆卿这一次回答她先前的问题,语气也充满了肯定,“庞家的心思并不难猜,以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可以借力的帮手,图谋的不过就是你父亲的那个王位。 而那个躲在背后推波助澜,促成了这一切的真正幕后黑手想要的东西,可就比庞家多多了。 他们希望朔国由此背负意图谋反的罪名,并借此牵连到我的头上。 而朔国的这些怪事,只不过是他们四处开这里头的‘一朵’而已。” 感谢书友20170310123008522的月票! 第239章 澜王 第239章 澜王 “还有别的什么‘’?”祝余问。 “再早些的事情,你没有亲身经历,或许还没有体会,但是嫁过来之后到现在,也算是亲眼见证了不少事情。 到这会儿,‘’也算是开了不少,窦大江遇到的假朱砂也好,离州大营里闹的邪祟也罢,还有这一次朔国那些可能已经化为白骨的壮丁。 若是这些事都没有及时得到遏制,势必使得各处人心惶惶,待到那时,想要天下大乱,就只需最后的一个撩拨便能做到。”陆卿轻轻叹了一口气,“树欲静而风不止,逼得本来没有野心的人,也为了这天下万民的太平,不得不有所谋划了。” 祝余心里面的感觉也很微妙。 在没有嫁给陆卿之前,她在朔国过着简单而枯燥的日子,原本以为眼下是一个太平盛世,虽然说朔国不算是什么富庶的藩国,倒也四平八稳。 直到成了这个丝毫逍遥不起来的逍遥王妃,她才明白,平静无波的水面之下,或许有着不知道多少个要命的暗涌。 “可惜了。”她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开口说,“大婚那日,那个陆嶂身边的护卫到底中的是什么毒,也无从查起。” “能查到又如何?”陆卿祝余忽然提起那天的那件事似乎也没有太多的诧异,只是随意地开口问。 “你方才提到了在背地里策划了鬼仙庙那些事情的窦大江,他家里的悲剧都是因为买到了被伪装成朱砂的炽玉。 你之前对我说起过,炽玉是产自澜国的东西。 我们去清水县的路上,看到那些农田被荒废了,你同我说起十色锦的事情。 那些农人为了赚更多的钱,舍弃了自家的农田,跑去种植染料草的地方是锦国南边,也是与澜国毗邻的。 之前有羯国匪兵占山为王,拿着朔国造的兵器烧杀抢掠的事情发生在澜国。 而今天在没有发现那些白骨之前,我在一旁帮忙挑石头,听那些上了年纪的人闲聊,其中有一个人就提到过,庞家人在这附近许久不来一次的别院里招待了一些澜国来的贵客,山珍海味,能够弄得到的稀罕食材都给弄来了,足以看出他们是何等的重视。 之前庞玉珍拿出来的三味寿元膏,产自澜国。 所以我方才就在想,离州大营里面所谓的‘闹邪祟’,因为存心想要把祸水引向朔国和羯国,刻意为之,不能作数。 其他的那几次,似乎都跟澜国扯上了些关系。 所以我才忍不住觉得好奇,不知道大婚那日的那个护卫,又究竟是个什么来头,会不会也和澜国那边扯上什么关系。” 陆卿听了她的话,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四个藩王当中,只有澜王与圣上是有血亲的。 论起来,圣上的祖父,我的曾祖,还有现在这位澜王的父亲,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 祝余有点惊讶,这个她之前还真不知道,而从陆卿的话里,她又听出了另外一个信息:“所以现在的这位澜王已经岁数不小了?” “是啊,颇为长寿,今年应该已经是耄耋之年的人了。” “这么大的年纪了,依旧没有退位让贤的打算么?” 陆卿听了她的问题,忍不住笑了出来:“幸亏你不是圣上身边的皇子,否则就冲方才那句话,明日便叫你去戍边,接替老三或者老四的位子。” 祝余愣了一下,再一想自己那话的确是每一个在位者都不会乐意听的,也笑了:“我只是觉得,激流勇退也未尝不是一种智慧。 趁着自己还有足够的把控力,趁着自己的脑袋还清醒能辨,选一个合适的继任者,考验一番,扶人上马,再送一程,这样才是最稳妥的法子。 非要贪恋那位子,一直熬到自己老眼昏,脑子都锈住了,到那个时候别说还能不能分辨出谁是更加合适的继任者,这漫长的等待也着实熬人,容易横生突变,于人于己都不利。” “扶人上马,再送一程……这话倒是有意思。”陆卿重复着祝余的话,忽而笑了,“以后我倒是可以把这话拿来占占陆朝的便宜。” 祝余听了这话,也笑了。 陆卿和陆朝,两个人的境遇不完全一样,性子也有明显的差别,还都没有一个强大的靠山可以去依仗,但是却在这样一个勾心斗角的环境中,悄悄地彼此照应,成了对方的盟友。 想到陆卿身上那些交错的疤痕,祝余默默叹了一口气,有些无法想象之前的那么多年,陆卿是如何熬过来的。 光是想象一下,她就已经感到胸口发闷,快要窒息了。 赵贵妃,一个后宫已经身居高位的女子,绝不会无缘无故对一个锦帝的养子这般残忍,找一切机会想要将一个年幼的孩子置于死地。 她冒着被锦帝责怪照看不力的风险,也想找机会要了陆卿的命,可见陆卿活着,对她,或者说她的娘家,似乎是一件无法接受的事情。 而大婚那日鄢国公在不确定那个护卫究竟是什么人派来的情况下,依旧想要顺水推舟坐实陆卿的罪名。 在急功近利这一块,这父女二人还真的是一脉相承。 赵弼与陆卿的先人究竟有什么样的过结,让他连这唯一的一个遗孤都不肯放过…… 而锦帝,也似乎对鄢国公这一门都做到了极致的包容宽厚,赵贵妃差一点把陆卿一条小命都“照顾”没了,锦帝没有责罚,只是将陆卿送去了山青观。 陆卿大婚之日,鄢国公大张旗鼓闹着要给他定个毒害皇嗣的罪名,到最后真相大白,锦帝也没有过问,让这件事不了了之。 甚至后来,赵弼一派的吏部尚书骆玉书被牵扯到了化州一带官府的贪腐和不作为当中,锦帝同样是高举轻落,只发落了几个小喽啰便提都不再提。 这对鄢国公一派的恩宠可谓是无人能及…… 唔…… 祝余方才已经闭上的眼睛又霍然睁开—— 本来想到鄢国公一派得到的那些荣宠,心中有些愤愤不平,不过想着想着,她好像忽然之间明白了什么…… 感谢书友20220914123548379,书友20230523111757781,s20170823的月票! 第240章 独行女子 第240章 独行女子 “你说那位是不是——” 她开口,刚想翻身把心里刚刚冒出来的领悟找陆卿确认一下,身后的陆卿忽然伸过一只手来,轻轻盖在她的眼睛上。 祝余眼前原本还影影绰绰的黑,顿时就变成了温热而干燥的“不见五指”。 “嘘……”陆卿的声音从她耳边传来,“那位的心思,回头有的是时间慢慢梳理。 明日还要赶路,把你活络的小心思都先收一收,不然明天半路上困到从马上掉下来可就不好了。” 他都这么说了,祝余自然不好再继续开口,便点了点头,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压下脑子里那些乱哄哄的想法。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果然困得厉害,迷迷糊糊被陆卿叫醒,用冷水洗了一把脸之后,她才总算彻底醒透了。 三个人离开的时候天还没有完全亮起来,祝峰特意起了个大早前来相送。 “王爷,二妹,保重!”他骑在马上,送了一程之后,才停了下来,冲陆卿和祝余拱手,又对祝余说,“都城西北角,有我一处院子,是我因为不想一举一动都在庞家的视线当中,私下里置办的,母亲她并不知晓。 你们此番回去,最好找个由子,先将苗姨娘搬去那里,不然我怕真和庞家有个什么的时候,二妹容易因为苗姨娘而被人拿捏,左右为难。” 祝余愣了一下,她的确考虑过回去之后把苗氏找个地方藏起来这件事,毕竟庞玉珍的手段,她就算没有亲眼见过,也有耳闻。 只是没想到祝峰竟然也替自己想着这个。 祝峰看她错愕,当她是不信自己,便又解释说:“母亲这些年的许多作为,虽然没有当着我们的面过,但是这么多年,很多事猜也猜得到。 母亲做的事,我不赞同,但是没有办法左右,只能在自己能做到的范围内,尽量避免她错得更离谱吧。” 祝余感激地对他点点头,道了谢。 陆卿在一旁默默听着,等祝峰和祝余兄妹两个说完之后,才对符文点了点头。 符文从怀里摸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白瓷葫芦瓶,下马递给祝峰:“二公子,这是我家爷为您准备的,以备不时之需。 日常饮食起居,还需多加小心。” 祝峰赶忙接过来,道了谢,把瓷瓶仔仔细细收好。 彼此道别后,三个人启程继续前行,一直到在道路尽头拐了一道弯,连祝峰远远的身影都再看不见了,祝余才策马追上前面的陆卿。 “你担心庞家会想要毒害二哥?”她问。 “未必,只是从庞氏之前的举动来看,不排除这是庞家上下都惯常用来解决问题的方法。 毕竟,他们的那位好舅父能搞得到三味寿元膏,说不定就能也搞到别的东西。”陆卿摇摇头,“若是他没有替你娘未雨绸缪,我也未必替他考虑他外家的手段。 既然你这二哥还算得上宅心仁厚,那我自然要有所回报。” 祝余听了点点头。 一报还一报,这很公平,很合理,也很陆卿。 之前从都城过去,又是人又是车马,了三四日的功夫才到日出岭。 这一次三个人轻装上阵,赶路赶得急,只用了不到两日就来到了都城附近的一个小镇上,找了个客栈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继续朝都城前进。 出了镇子又走了半个时辰,三个人经过一段乡道,远远瞧见有人骑马过来。 骑马的是一名女子,老远也瞧见了祝余他们,立刻便偏离了本就不算宽的乡道,绕到了一旁的树林当中,似乎有意想要避开他们三个人。 陆卿的视线落在那名女子身上,远远地将她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 那名女子似乎也察觉到了陆卿的注视,牵引着马又朝树林深处走了一段。 “爷……”符文也注意到了对方的异常。 陆卿对他点了点头,做了一个让他按兵不动的手势。 祝余其实也一直在看着那个骑马的女子。 没办法,那人实在是怪得很,让人很难不去注意到。 那马背上的女子身材生得十分高挑,骑在那样一匹略显矮小的马上,看起来格外的不协调。 她的皮肤是一种被太阳抚摸过的浅麦色,一头长发在头上松松散散的编了两条辫子,又把辫梢挽了上去,头上就这么素气的什么钗环都没有戴。 那女子身上穿的是一身丫鬟的衣服,乍看起来没有什么特别,但仔细一看,那样式并不是朔国的,而是锦国的。 祝余还注意到一个有意思的事情,那女子骑的马并没有套上缰绳,绑上马鞍。 她就是那么直接骑在马背上,马脖子上套着一根麻绳,这女子就凭借着那样的一根麻绳,竟然就可以操控着马按照她想要走的路线行进。 这可不是她这种水平的人能够做得到的。 “你能做到不用缰绳和马鞍,就凭一条麻绳,也骑马骑得那么稳当,让马那么听话吗?”她小声问陆卿。 还不等陆卿回答她这个问题,就见那在山坡林间缓慢行进的身影忽然一晃,扑通一声响,竟然连人带马都结结实实摔在了地上。 不巧的是,那马摔得不是地方,刚好压在骑马的女子身上,偏偏马又挣扎着想要站起来,沉重的身体在那女子的身上反复碾压着。 祝余一看这情形,赶忙拉住缰绳停下来:“坏了,一匹马少说也有五六百斤,那姑娘非得受伤了不可!” “符文,去帮帮忙。”陆卿也看着那边,祝余刚说完,他便已经开口吩咐符文了。 符文得令,跳下马,飞快地朝山坡上跑去。 祝余有些狐疑地看了看陆卿,从方才他就格外留意那个骑马的女子,并且,这狐狸就不是一个心善到随时随地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人! 自己刚刚还没等开口呢,他就已经吩咐符文了,看这架势,就算那马不摔,他应该也不会放任那个骑马的女子离开他们面前的。 “那身衣服。”陆卿不用回头也知道祝余正看着自己,“是屹王府的丫鬟穿的。 之前陆嶂开府那会儿,我去过一次。” 感谢素食小猪x3的月票! 第241章 不是做坏人的料 第241章 不是做坏人的料 祝余愣了一下。 她方才都觉得那个女子瞧着哪里怪怪的,只当是看到她穿着锦国女子的衣服,在朔国的郊外骑马独行,这着实是有些不寻常,还以为陆卿也是因为这个才格外留意对方。 没想到那身衣服竟然是屹王府的丫鬟才会穿的。 再想想那女子骑马的姿态,发型和模样…… 她瞬间了然,赶忙翻身下马,把马拴在路边的树上,拔步朝山坡上面走去。 陆卿紧跟在她身后。 符文走过去,帮那女子把摔倒在地的马拉起来。 那匹马摔了一跤,估计也受了不轻的惊吓,好不容易在符文的帮助下翻身起来,立马撒腿就跑,很快就跑远了。 方才骑马的女子姿态狼狈地坐在地上,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十分痛苦,她一条手臂支撑着上半身,另外一只手痛苦的按在一条腿上,身上的衣服都沾满了灰土,还有不少摔破的地方。 符文这可就没有办法了,只能杵在一旁,毕竟眼下这个情形,他一个男人,上手帮忙有些不合适,询问人家“你还好吗”又多少有点明知故问的嫌疑。 好在这会儿祝余已经跑了过来,她老远就看到那女子的姿态,估摸着她这一摔应该是伤到腿了,于是急急忙忙上前,示意符文到一旁回避一下。 “姑娘,你还好吧?”祝余没有刻意压着嗓子说话,关切地在女子身边蹲了下来。 那女子本来看到他们充满了戒备,又无奈自己摔伤了腿,别说是脱身,这会儿就连起身都困难,也只能死死盯着面前的三个人。 不过当她看到陆卿和符文都站在了不远处,转过身去,只有一个模样秀气的道士来到自己跟前,再听那人一开口,她戒备的神色顿时松了松。 “你……你是女的?”她有些迟疑地打量着祝余,目光一个劲儿往祝余的脖子上瞄,只可惜,祝余的领口比普通道袍要略高一点,没有办法让她看清。 好在祝余也没打算瞒她,点点头:“如假包换。 姑娘,我看你这姿势,是不是摔伤了腿?我略通几分医术,此处荒山野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也找不到别的郎中。 若是你信得着,不如让我帮你先瞧瞧?” 她倒也不算是扯谎。 谁说法医不算医呢…… 那女子这会儿已经疼得满额头都是汗,听祝余这么一说,连忙点点头:“那就谢谢你了。” 这姑娘讲话这么爽快,让祝余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然后赶忙蹲下身,小心翼翼将她的裤腿拉上去。 她的脚踝已经肿得快要和小腿一样粗了,皮肤也在摔倒的时候被地上的砂砾擦破了好多,渗出了血。 “我要检查一下你的骨头断没断,你试着动一动脚踝,会很痛,但请你坚持一下。”祝余看那外伤的口子不深,出血也并不是特别多,这会儿便也就没有必要理会了,轻轻把那女子的小腿托起一点,对她说。 那女子点点头,咬着嘴唇,把脚踝略微活动了几下,就这么几下,她已经疼得打了哆嗦,但也只是咬白了嘴唇,一滴眼泪也没有掉。 祝余帮她简单地检查过,发现她的踝骨虽然说没有断,骨头估计还是摔裂了,情急之下也没有什么别的法子,索性把自己腰上的布带解下来,紧紧地勒住对方的脚踝,确保已经包扎好了,其他的也无大碍,这才松一口气,帮她正好裤脚,回身对陆卿他们说:“好了,你们转过来吧!” 陆卿转过身,看了看已经被包扎好的那名女子,再看看一旁被松了腰带的长袍显得人在衣中晃的祝余,把眼中的笑意迅速压了下去,正色看向那女子,拱了拱手:“没想到能够在此见到郡主,着实令人惊讶。” 那女子陡然变了脸色,一脸警惕地看向陆卿,打量着他,却并没有否认:“你是谁?!你怎么会认出我?我之前应该从来没有见过你。” 祝余有些无奈地把脸扭到了一旁。 以她对陆卿的了解,这厮本来也未必就吃得准这女子是羯国的那位郡主,不过是一个大胆的推测,顺便诈她一波。 结果这家伙承认得也太快了! 这姑娘不错,是个直肠子,不是做坏人坏事的料。 不过……她喜欢!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为什么屹王妃会独自一人出现在朔国的荒郊野外?”陆卿面无表情睨着她,不但不回答对方的质问,还把另外一个问题抛了回去。 “你们……你们是想要钱吗?我身上带的不多,但是可以都给你们,你们就当没有遇见过我,如何?”那姑娘听到陆卿口中说出“屹王妃”三个字的时候,明显眼神都有些慌了,却又不想表现出来,梗着脖子,用一种故作强势的语气和他们讨价还价。 祝余叹了一口气。 过去听说羯王是如何宠爱自己这个独女的,她也只是有所耳闻,难以想象。 现在看看这位羯国郡主的言行举止,她是真的信了。 若不是一直捧在手心里面小心呵护着,也不至于把这姑娘养得这般心性简单,一点儿心机和城府都没有。 换做别人,怎么也要想办法否认抵赖,周旋上一番。 结果这姑娘不但当场就被诈了出来,还把自己随身带着银子的事情都给说漏了…… 幸亏他们三个还真不是什么歹人,否则…… 这么想一想,做一个被呵护到从来没有经受过风雨的小,或许是非常幸福的。 但是,不安全。 “你跑出来的事情……陆嶂他知道吗?”祝余其实不问也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只不过有点坏心眼儿的想要亲自试一试这姑娘到底有多好诈。 而对方果然也没有让她失望,一听她说出了屹王的名字,还是这么有名有姓的叫,原本就疼得发白的脸色顿时就变得更白了:“你们……是来抓我回去的? 我跑出来都是我自己一个人的主意,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我可以跟你们回去,不过你们要帮我作证,没人帮我出逃,我爹爹也不知道这些,不许陆嶂与我爹爹为难!” 第242章 敌人的敌人 第242章 敌人的敌人 她这么一说,倒把祝余给弄得有些不会了。 天地良心,在此之前的这些年月里,她祝余虽然自认还是有些智慧的,但是却从来没有拿脑筋去欺负过人呐! 现在眼见着这位羯国郡主空有一副高挑的躯壳,高超的骑术,心思却单纯的好像十岁出头的小女孩儿一样,硬生生把祝余给逼出了几分负罪感,觉得再吓唬她都显得怪不厚道了。 “她运气还不错,”于是她干脆把陆卿往一旁拉了几步,低声说,让他来拿主意,“几百斤的马摔她身上,硬是只压得有些轻微骨裂的嫌疑,骨头并没有断掉,只是仍旧不利于行走,需要休养才能恢复。 而且你是知道的,我并不擅长医治活人……所以方才也只是做了一个紧急处理罢了。” “把她带去你父亲那边暂且休养,你认为如何?”陆卿想了想,又反过来征求祝余的意见。 “她真是……那位郡主?”祝余向陆卿确认,毕竟虽然对方看起来心思蛮单纯的,但也不敢保证会不会实际上是个高手,故意在玩扮猪吃老虎那一套呢。 “嗯。”陆卿点点头,“方才她伸头看你包扎的时候,颈子侧边的刺青露了出来。 羯王的子女都会在出生后不久便在颈子侧边纹上特殊的标记,避免有人偷梁换柱。” “既然如此,那带到父亲那边暂且养伤倒是的确稳妥,毕竟家里还有严道心在。 而且眼下这个情况,我带个人回去,也未必有人敢多打听。”祝余想着之前陆卿在朔王府里帮她撑起的排面,心里面有些哭笑不得。 虽然说,她竟然要靠夫婿的身份地位以及对自己的宠爱来在娘家获取尊重,这本身是一件充满了嘲讽意味的事,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但朔地的民风一向如此,几百年的积习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够扭转,想要达到目的,就要选择最有效,代价也最小的方式,而不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去矫情他们到底是看的谁的面子。 反正她是个什么水平自己心里有数儿,在有了更广阔的天地,也有了施展的空间之后,祝余反而不大在意祝家人的看法了。 现在既然达成了一致,祝余便又回来,蹲下身,问面前的姑娘:“那我要怎么称呼你呢?总不能开口闭口都叫你郡主或者屹王妃吧?这也太惹人耳目了。” 估计方才多少也是带了几分惊魂未定,这会儿那姑娘总算也找回了几分理智,听祝余和陆卿之间的对话,又好像并不是屹王府派来抓自己的人。 这两个人在自己面前态度如此放松,没有如临大敌,也没有恭恭敬敬,甚至说话都没有用敬词,这让她也有些困惑起来,搞不清眼前的状况。 她有些戒备地看着他们,一手扶着自己的伤腿:“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你们不说清楚,我是无论如何不会同你们走的。” 陆卿从怀里拿出了一个腰牌递过去,那姑娘仔细看了看,觉得看着十分眼熟,就和成亲那天透过绣扇看见陆嶂腰间挂的那一块很像,但是又不完全一样。 “他是陆嶂的兄长,名叫陆卿。”祝余见她似乎也认不清逍遥王的腰牌,这倒也是人之常情,毕竟对方是一个从小到大都生长在羯国的小姑娘,便对她说,“我是他娘子。 别的事情都不说,你就看看眼下的情形,你的腿摔伤了骨头,马也跑了,就算不跟我们走,你自己又当如何?难不成瘸着一条腿继续逃跑?” 本来还以为需要劝说上一番,才能让这姑娘同意跟着他们一起走,没想到一听祝余的话,那姑娘再看陆卿手里的腰牌,便弄清楚了他们的身份,当即便点了头。 “好,那我就跟你们走就是了。我叫燕舒,你们叫我名字就行,不要叫什么屹王妃,恶心巴拉的。”她明显松了一口气,对祝余和陆卿说。 这下倒是让祝余有些疑惑了:“你……就这么就答应了?方才不是还怕我们把你送回屹王府的吗?” “不会,我虽然一共也没在那边呆多久,但我知道你们逍遥王那边,和陆嶂关系一点都不好,你们是对头。”燕舒打量着陆卿,又看看祝余,“大婚那日,我在房里头歇着,听到外头的婆子议论,说什么逍遥王果然没来参加喜宴,都是因为先前逍遥王大婚那会儿,跟陆嶂闹了不愉快的事儿。 她们还说都是赐婚,陆嶂多有面子,多被看重,那个逍遥王摆明了是个笑话,所以他才恼羞成怒,不肯赴宴的。 我爹爹说过,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那既然你们跟陆嶂的关系这么差,又怎么会帮他把我送回去呢! 你们巴不得他丢人现眼呢吧?” 祝余很想告诉她,有的时候,敌人的敌人也依旧是敌人,若他们真的是与陆嶂为敌,这会儿大可以将她大张旗鼓地送回锦国,送回京城,一路上怎么高调怎么来,让全天下人一起看看屹王的新妇宁可狼狈跑路,也不愿意做陆嶂的老婆,好好丢一丢屹王府和鄢国公一门的脸面,顺便还能让理亏的羯王因此而被锦帝拿捏一番。 不过还好,他们并没有这样的打算,一方面陆卿和陆朝需要的就是这天下四平八稳,不管是哪里都不能乱,这样他们才能够争取足够的时间壮大自己的力量。 另一方面,关于羯国的那些匪兵和兵器,他们正愁找不到一个什么打探的途径呢。 燕舒正好是个上佳人选。 既然已经达成了一致,那就没有必要再继续耽搁。 祝余本想着自己是在场唯一一个适合去搀扶燕舒的人,她便责无旁贷地承担起了这个任务。 不料刚过去试图把燕舒拉起来,便被她摆摆手拒绝了。 “瞧你这小细胳膊小细腿儿的,你还是稳稳当当自己下山比较好,扶着我一起走,搞不好咱们两个要一起滚下去。”燕舒一指旁边的符文,“你们这护卫不是看着挺壮实的么,总不至于背个人下山都走不动吧?” 第243章 骑术 第243章 骑术 她这么一说,倒把符文给弄得有些懵了。 羯国人素来不讲究那些繁文缛节的东西,女子也和男子一样可以骑马射箭、游牧围猎,所以自然是民风豪放,不讲那么多的男女大防。 而且别说燕舒这么个苗条结实的女子,就算是符箓,他也一样背得动。 只不过对方的身份除了羯国郡主之外,到底也还是多了一层“屹王妃”,羯国郡主可以大而化之,没有那么多忌讳,“屹王妃”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要不,你辛苦一点,让符文架着你,还是自己走下去吧。”祝余看出了符文的顾虑。 这种事情好做不好说,万一日后陆嶂,或者说赵弼借题发挥,拿这件事硬说逍遥王治下不严,纵容自己的护卫不守礼数,占了屹王妃的便宜,那这就太自找麻烦了。 燕舒似乎也明白了他们的顾虑是什么,嘟囔了一句“中原人真是麻烦”,却也没有反对,一条胳膊搭在符文肩膀上,拿符文当拐棍一样,一蹦一跳地往山下走。 “屹王府的下人……议论这些都不背着新娘子的么?”祝余跟在一旁,一边走一边与燕舒闲聊,她原以为陆嶂在赵弼的操控下,家里头的下人也都是规矩森严,一丝不苟的。 燕舒撇撇嘴:“我和我的丫鬟从头到尾没有在他们面前说过一句中原这边的话,她们心里头都当我们羯人全是野人,根本不会说也听不懂呢,所以也就表面上装得恭恭敬敬、规规矩矩,私下里都没有避讳过。 本来我是想听一听她们会不会背地里说我们羯人的坏话,结果没想到听到的都是跟你们有关的。” 祝余这回是真的没有忍住,直接笑了出来。 到了山下,符文帮忙找了一顶帷帽给燕舒扣在脑袋上,祝余又翻了件自己的外袍出来,给燕舒裹在那一身屹王府丫鬟的衣服外头。 关于她是一路如何跑到了这里,本意又想要做什么,这些等到朔王府安顿下来之后,再慢慢打听也不迟。 本以为燕舒的一条腿受了伤,上马是个大问题,没想到这个羯国女子还真的是不同凡响,竟然单手扶了一把符文的肩膀,用那条没受伤的好腿踩上马镫,就那么自己灵巧地翻了上去。 看到祝余惊讶的表情,燕舒之前摔马丢的面子总算是招呼来了一些:“我两岁大,爹爹就把我放在马背上玩儿。 方才要不是你们这边的马实在是太差劲了,走路都走不稳,我也不至于摔下来伤到自己。” 祝余骑马的水平谈不上有多么高超,倒也应付得了多驮一个人,原本还有点顾忌着燕舒的腿伤,现在看她连上马都这么利落,就更加踏实。 四个人三匹马继续赶路,没用多久便到了都城。 之前随祝峰一道去日出岭的时候,祝成给了祝余一块朔王府的腰牌,这一次凭着这块腰牌,他们一路顺畅,径直回到朔王府,把一瘸一拐的燕舒带到了栗园。 朔王府中的下人果真没有敢上前来打听询问的。 祝余把人安顿在栗园空置的客房里,听到动静的严道心已经从他住的房间里跑了出来。 “你们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他看了看站在院子里的陆卿和符文,“祝余呢?怎么就你俩?她没什么事吧?” “她没事,好得很,不过就是我们回来的半路上,捡了个人。”陆卿朝屋里指了指,“一会儿可能还需要你妙手回春。” “你们捡了个什么人回来了?”严道心狐疑地看看陆卿,他才不相信自己这师弟无缘无故有这么好心。 “陆嶂的夫人。”陆卿回答道。 “谁……谁夫人???”严道心原本淡然的表情一下子就变得丰富起来,有些难以置信地又问了一遍,“陆嶂???” “屋里那个伤得不致命,实在不行,你先医医自己的耳朵。”陆卿略带嫌弃地往旁边闪了闪。 祝余从房中出来的时候,正看到严道心站在院子里捶着腿笑,一时也有点茫然,看看陆卿,问他:“他瞧见你回来高兴成这样了?” “你想多了,他哪有这么大面子!”严道心听见了祝余的话,直起腰,顺了顺气,一指她身后的客房,“陆嶂的新妇在里头呢?听说是伤了腿? 走,我去帮她瞧瞧,保准她药到病除,尽快痊愈,保准比没受伤之前跑得还快,该赶路尽快赶路!” 祝余原本也是出来找严道心的,只是没想到他竟然是这种反应,好像巴不得看陆嶂的新妇逃婚跑了的消化,也有些无奈,免不了提醒一句:“人家好歹还是羯国郡主,你可别说什么太不着调的话。” “放心吧!”严道心对她点点头,“我这个人再怎么不着调,丢我师弟的人可以,但是不能辱了师尊的门风。 放心吧,我有数儿。” 说罢,人家拂了拂袍子,迈步进去的时候,又端起了那个神医的派头。 严道心说话还是算话的,果真没有在燕舒面前表现得十分妥当。 在仔细查看过之后,他认为祝余最初的处理非常恰当,回房取了一罐药膏交给燕舒,让她自己每日晨昏涂抹在伤处,又开了药方交给符文出去帮忙买药回来。 安排完这些,燕舒估计是之前独自赶路,奔波了许久,已经很久没有住过这么舒服的床铺了,坐在床上,头歪在一旁就睡了过去。 祝余帮他换了个舒服一些的姿势躺好,盖了被子,这才退出去。 刚出门,就看到苗氏急急忙忙进了院子,一看祝余好端端的站在那里,这才松了一口气。 “娘,您怎么过来了?怎么赶的这么急?是不是有什么事?”祝余还有些惊讶。 “娘方才听人说你们回来了,就想着过来瞧瞧,刚走到外头,就看见姑爷身边的那个护卫急急忙忙出去,说是要去抓药,我这心咯噔一下,以为是你在外头遇到了什么状况,所以才这么快就回来了。 现在一看你好好的,什么事都没有,娘心里就踏实了!”苗氏抚了抚胸口,脸上露出了欣慰的表情。 感谢书友20210728115236491的月票! 第244章 厚重的人情 第244章 厚重的人情 “娘,您这日在家里还安生吧?”苗氏是放心了,祝余却还没有,她也把苗氏打量了一遍。 “放心吧。”苗氏知道女儿担心的是什么,“夫人她这几日连到房中伺候都不用我去了,每日也都对我特别和气。 这几日就连我那屋的茶啊,点心啊这些,都比原本精细了许多呢。” “她会这么好心?”祝余狐疑。 苗氏赶忙摆摆手:“别担心,你们同来的那位神医,每日都帮我诊脉,娘真的什么事都没有。 不光没事,现在每日喝着神医开的药方子,感觉精气神儿都比原本好了很多。 而且啊,夫人估摸着,也是真的想要跟我好好相处。” 她压低了声音,语气里隐藏不住的骄傲和欣慰:“夫人是觉着你现在嫁得好,夫婿俊秀还有权势,待你又是这般宠爱,所以想要同我搞好关系,这样和你们也能融洽些。 祝凝的婚事,她左挑右选都没有合心意的,估计是巴望着你在锦国京城那边帮祝凝牵线一个前途大好的乘龙快婿呢。” 祝余笑了笑:“那就好,只要她们不为难娘,怎么都行。” 反正是她们自说自话,自己又没有答应什么。 眼下四处暗潮汹涌,不知道能够维持到什么时候,这个表面上的太平可能一夕之间就会被撕破。 到那个时候,现在最炙手可热的锦国京城,也会变成最危机四伏的虎穴龙潭。 这种时候若是真的帮祝凝在那边牵线一门亲,恐怕结果只有两种,要么是这位嫡姐凭借自己那简单的头脑和自作聪明的个性害死他们,要么是依旧凭借着这两样坑死自己。 祝余觉得她既没有与这位嫡姐感情深厚到宁愿冒险把自己的项上人头赌在她手里,也同样没那么大的仇恨,把她往火坑里推。 知道不是自己女儿受伤或者生病,苗氏也就踏实下来,她也没有在栗园继续逗留,说是既然回来了,见面机会就多了,女儿女婿赶路辛苦,她不方便在此打扰,便一个人走了。 苗氏一走,方才已经回房的严道心就又出来了,他神秘兮兮地冲祝余和陆卿一勾手,转身回房去。 祝余和陆卿赶忙跟过去,进了房,符箓便在门外帮他们把门给掩了起来。 “怎么了?什么事这般神神秘秘?”祝余疑惑地问。 “你们走之后,我找了个由子,给你爹诊脉了。”严道心这会儿可没有故弄玄虚,也没吊谁的胃口,直接了当地对他们说,“祝余之前的担忧是对的,他还真中了慢性的毒。” 陆卿闻言一愣,祝余虽说之前有这种猜测和担忧,真听到确有此事,依旧吓了一跳。 “严重么?”她赶忙问。 “放心吧,不严重。慢性,真的很慢的那种。 眼下倒是没有什么大碍,不过是表面上红光满面,实际上身体一直在亏空,”严道心冲她摆摆手,“不过,幸亏咱们这次来了朔国,祝余又有了这种担忧。 否则再过个三年两载,就算救得回来,也是元气大伤,不可能毫发无损地把毒排干净了。 这会儿倒是不用担心了,我给他配了药,每天亲自煎给他喝,估计等咱们离开的时候,就清得七七八八了。 只要在那之后没有人再算计他,活到个七老八十不成问题。” “问题出在什么东西上头?”陆卿问。 严道心撇了撇嘴:“我倒是问了他日常的饮食起居,吃饭基本上他都是与那个朔王妃吃在同一个盘子里,唯独每天祝家那个嫡女会给她的好爹爹煮个据说是用珍稀药材配制而成的参茶孝敬孝敬。 你爹他说自己不爱喝,不过是碍于女儿的一片孝心,所以每日都会留下,但是大部分时候喝,偶尔也就偷偷不喝了。 也幸亏他这样,不然解毒也不会那么顺利。 但是我提出要看看那参茶,他却不肯,一个劲儿说不会是参茶的事情,肯定是别的什么东西有问题,他会自己多加小心。” 祝余闻言心下了然。 这个家里,如果说绝对不可能存了什么害祝成的心思的人,或许就是庞玉珍和祝凝了,因为这母女两个最大的荣光和富贵都来自于祝成。 祝杰、祝峰还可以有个将来成为下一任朔王的野心,希望父亲能够激流勇退,早日让贤,将自己扶上去。 只有庞玉珍和祝凝,儿子、哥哥做新的朔王,她们的日子都不可能比现在过得更舒服。 而祝凝一个平日里除了那种附庸风雅的诗会、茶会、会,别的什么也不懂的人,她能从哪里搞到所谓的“珍稀药材配制而成的参茶”,那答案几乎是毫无悬念的。 从祝成的反应来看,他想必也是心知肚明,只不过不愿意当着严道心这样的一个外人的面将此事剖开罢了。 不过…… “父亲他知道自己现在喝你配的这服药,假以时日便可彻底解毒痊愈吗?”祝余问严道心。 “当然……没有!我又不知道你们两个有没有什么打算,再者说,哪有行医者把话说得那么不留退路的。”严道心回答。 “好极了,那你明日再给父亲号脉的时候,一定要告诉他,虽说有些好转了,但是却除不了根,治标不治本,所以你需要给他换一个药方,然后再将煎好的药端给他,让他趁热喝。 他喝了之后,就会觉得那药腥气扑鼻,自然会问你新的药方子里面到底加了什么。 那你就告诉他,里面加了至亲之人的血作为药引。” “至亲之人?谁的?”严道心眯着眼听着祝余说,听到这儿基本上就猜了个七七八八,“你要放血入药给你爹喝?这是做什么?” “庞家心机够深,一边壮大自己的势力,一边用毒害我父亲这一招来上双保险,还那么歹毒的让这毒经由父亲最疼爱的嫡女之手,亲自递到他手边,吃进嘴里去。 所以果不其然,现在你发现了问题大体出在那每日孝敬的参茶里面,父亲也顾念着祝凝,哪怕心里面已经有了怀疑,也不想让外人知晓。 既然如此,想要让他下定决心,就得让一个女儿不知情的亏欠了他之外,还有一个女儿知情的时候甘愿为他献出鲜血,这才能够让他承下这份厚重的人情。” 第245章 还有知情者 第245章 还有知情者 “不行。”祝余话音未落,陆卿已经开口表示反对,他眉头微微皱起来,满眼都是不赞同,“你父亲对我们还没有重要到需要你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去拉拢。” 他这话说得祝余有些想笑。 几个月前,她还是这朔王府中不比一阵风更多几分存在感的小小庶女,大部分时候连自己那高高在上的父亲的面都见不到。 几个月后的今时今日,堂堂朔王的盟友关系,竟然都不及她的一点血了。 “我只说是要献出鲜血,又没说是我的。”祝余瞥了陆卿一眼,小声说,“符文符箓本事那么大,难不成出去搞点鸡血回来还做不到么?” “说得没错,我就不信你爹嘴巴能刁到喝的出鸡血和人血!”严道心一听这个鬼主意简直太合他的心意了,看着祝余也愈发觉得两个人默契十足,因而更加顺眼。 再一看一旁的陆卿,他连忙伸手一指:“你可千万别说什么即便如此也还是要割一刀之类的话! 做大事的人,一道小口子死不了残不了的,你可别婆婆妈妈。” 陆卿瞪他一眼,对祝余说:“夫人的办法的确高明,那便这么办吧。 不过,既然你父亲经过此事已经能够意识到在补药里做手脚的会是庞家,那你认为他会对此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或许短时间之内,你什么反应也看不到吧。”祝余摇摇头,“以我父亲的性子,他第一时间应该会试图找到证据去证明此事与庞家无关。” 一听这话,就连旁边的严道心都皱起了眉头。 “二十多年了,祝家与庞家之间的利益纠葛盘根错节,早就不是轻而易举能够分得开的。 想要分开,就必然会有风险,会有损失,以我父亲的个性,求稳才是他最希望的,所以只要他还不认为事态已经危急到了必须尽快加以肃清,就不可能那么果断。”祝余叹了一口气,“而且我也能够猜得到他之后的顾虑是什么。 庞家虽然现在野心越来越膨胀,但毕竟是有王妃维系的姻亲,并且两方都在朔地,除非证明庞家真的有想要篡权的野心和计划,否则舍弃这样的一个盟友代价很大。 而我们这一次回来,虽然已经让父亲的印象大大改观,但毕竟远在锦国,不能说对他没有益处,只是整体看下来,押宝的成分可能更重一些,不符合他求稳的一贯心思。 祝杰收到消息之后,着手开始查那些失踪的壮丁,能够让庞家感受到威胁还需要时间,庞家是不是会真的丢卒保车,舍弃了他这个傀儡,也是咱们的猜测为主,事情是否进展顺利还要看天时地利人和多方面因素。 在这之前,我们也还需要在别的方面,该感化的地方感化,该敲打的地方敲打。” “敲打倒是不难。明日我便找你父亲,要求验看那一批庞家监造的兵器。”陆卿说,说完见祝余似乎怀有疑问,猜到了她想问什么,“朝廷有规定,凡兵部要的兵器,都需要由朔王亲自督工,不可交由他人代劳。 只有其他藩国向兵部奏报添置的兵器才可以用募商结买的形式,交给朔国中有足够资历的铁器商代为监造。 所以庞家若只是接下了兵部派下来的生意,赚一笔钱,那是无可厚非的。 但现在的问题是,本该你父亲自己监督锻造的东西,他们代劳了。” 祝余眯了眯眼:“这么说来,仔细验看一下那批兵器还真的是很有必要。 我不懂兵器铸造那些事情,不过如果说羯、澜两地发现的私造兵器,和兵部的那一批都是庞家造的……是否能从中发现共同点?” “应该不难。”陆卿也有此意,点了点头,“这几日赶路辛苦,今天就不要思虑过重了。 一会儿下人送了吃食过来,咱们都吃饱了便早点歇下吧。 那个燕舒既然歇下了,我看也不必叫她起来了。” “嗯,她看样子累得不轻,方才睡得别提多沉了,横竖不差这么一顿饭,明天早上再好好吃也是一样的。”祝余嘴上回答着,心里面忽然有一种朦朦胧胧的不安,也说不上到底是因为什么,就是在陆卿提起燕舒的时候忽然之间冒出来的。 那种感觉有些缥缈,让她一下子也没能抓住,只隐隐觉得是和燕舒有关,但究竟因为什么而觉得不安,她又说不上来。 因为被这个抓不住的思绪牵着,祝余又迫切地想要梳理出一个头绪,导致她后面吃饭的时候都有些心不在焉,一顿饭吃得沉默寡言,一口饭菜在嘴巴里嚼了好半天都没有咽下去。 严道心看到了,冲陆卿使了个眼色,想让陆卿问问祝余这是怎么了。 陆卿却只是默默往她碗里夹了一块挑干净刺的鱼,并没有开口打扰。 一直到吃完了饭回了房间去,祝余依旧在专心致志地梳理着自己的思路,而陆卿也不吭声,拿了一本书坐在桌旁,安安静静地看着。 “哦!我终于想起来了!”又过了一会儿,祝余脸上的表情再次变得鲜活起来,一拍巴掌,声音里都掩不住那种理清思路后的喜悦。 不过当她的视线落在桌对面的陆卿脸上时,那种一瞬间的喜悦便迅速褪去,换上来的是满眼的担忧。 “除了那位之外,应该还有人知道你的那另外一重身份。”她对陆卿说,“我的意思是,除了符文符箓严道心,我,还有司徒敬之外。” “夫人这一晚上就在为这件事冥思苦想?”陆卿听了她的话,忍不住有些无奈地笑了出来。 “是啊,我听你说燕舒的时候,就总觉得心里面隐隐约约不踏实,但是又说不清楚为什么,所以就一直在摸着自己的这种感觉找方向。”祝余叹了一口气,“原本我并没有担心过这种事,毕竟就连那位身边的高公公都不知道这件事。 不过仔细想一想又觉得不对劲,其实从我们在离州大营那边经历的那些事,就已经可以窥见端倪了。” 第246章 下刀子很稳 第246章 下刀子很稳 “咱们当初从接到消息,到出发前往离州,就只有路途上的时间而已,那边却已经为了‘迎接’你,做好了准备,特意加了与朔国有关的赖角进去,由此可见,有人几乎是和你同时知道的这个消息,所以立刻就把消息送了出去,否则根本就来不及。” 祝余皱着眉头,为自己才想出这一层而感到有些懊恼:“当时咱们说起赖角本来可有可无,应该是为了把朔国拖下水才加进去的。 我想着对方就是单纯从你是朔王女婿这一重身份下手的,今天才意识到,或许对方不止这么一点考量,还知道你本人那个时候就会现身离州大营,所以才特意安排了这一切,让你无论如何都摘不干净。 毕竟这个阴谋若是成了,事情捅到上头去,又有朔国和羯国意图串通谋反的嫌疑,两相一呼应,这个局不就做成了么。” 说完之后,她看了看一脸淡定的陆卿:“你早就有这个怀疑了?” “若不是尺凫卫当中有人事二主,陆朝也没机会‘偷梁换柱’,让我有自己的影子。”陆卿并不是很在意的样子,“这或许就是所谓的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吧。” “那你觉得在背后挑动这一切的人会是谁?”祝余问。 “谁蹦跶得最欢就是谁。”陆卿笑道,“反正现在不管我心里面是如何推测和认定的,这事都不能挑明。 毕竟我这边装糊涂,让对方摸不清我的底细,这事情就还有斡旋的余地。 反之,若是挑明了,那对方的矛头就抵在了我的胸口上,到那个时候想要逆转局面几乎不可能。 既然大家都想让别人做蝉,那就走着瞧吧,看看到了最后,谁是螳螂,谁是黄雀。” 祝余眯着眼看着陆卿,琢磨着他的意思,随即又摇摇头:“不行,明天开始,我得去和那个燕舒好好套套交情。” “你要做什么?”陆卿有些疑惑。 “也没什么,就是劝劝她。”祝余摆摆手,叫陆卿不要担心,“如果咱们没有遇见她,或者说今天她就那么骑着马顺利地从一旁溜走了,咱们当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倒也罢了。 偏偏她摔伤了腿,被咱们给带了回来,那咱们不能让她在朔国久留,我也得问问看,她到底为什么会从屹王府跑出来。 要是没有什么特别严重的缘由,还是要把她劝回去。 这种时候,羯国和朔国随时随地可能被推上风口浪尖,这个时候赐婚的郡主竟然私下里偷偷跑了,离开了锦国,还跑到朔国来了! 这种事情万一传出去,那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说完,她又有些担心:“这不会也是有人存心设计好的吧?” 陆卿笑了,摇摇头:“别胡思乱想了,今日瞧那燕舒郡主的脾气性子,也不大像是能够那么容易就乖乖按照别人计划好的路线跑的人。 你记得陆嶂大婚那会儿,京城里那些羯国人么?后来大婚之后,那些人就不见了。 他们总不会无缘无故出现的,当初咱们两个也说过这事。” 祝余有些哭笑不得:“这么看来,燕舒逃婚这事儿可能是她一直以来就早有预谋的喽! 也是,原本这事儿的难度还有点大,结果好巧不巧,大婚没多久,忽然就冒出来了那么一出又是兵器又是匪兵的幺蛾子,陆嶂为了避嫌就主动请命离京巡查,一直到现在可能都还没有回去,这可不就给燕舒创造了机会么!” “你说得对,明日找个机会,与她聊聊,先把咱们想要弄清楚的事情尽量摸清楚,别的就见招拆招了。”陆卿似乎并不是特别担心,“若是真有人从中谋划,燕舒郡主进入朔国地界之后,这件事本身就已经说不清了,所以现在急也无济于事。” “朔国的关隘果真是个大问题。”经陆卿这么一说,祝余又想起当初他们几个人过关时候的轻而易举,这一次燕舒竟然能出现在朔国地界上,就是防守不严的又一力证。 一夜安眠,第二天早上祝余早早便起来,去和严道心碰了个头,便又重新回到房中,关好房门,拿出之前陆卿帮她做的那个皮袋子,从里面挑挑选选,找了一支长柄乌铁小刀出来。 “你这刀……”陆卿当然猜得到祝余想要做什么,只是看她从牛皮袋里拿出工具来,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祝余听出了陆卿想要说的是什么,笑着点着了蜡烛,把那刀在烛火上烤着:“放心吧,这一把是从来都没有用过,全新的。 我再怎么百无禁忌,也不至于用剖过尸首的刀来对自己下手。” 在刀刃被火灼烧的滚烫后,祝余才把刀移开,将蜡烛吹熄,却并不急着下刀。 陆卿看她迟迟没有下刀,忍了忍,还是开口说:“不然直接用布巾把手腕包起来,上面沾点鸡血,看着也是一样的。” “那不行,做戏就做全套,不然万一一不小心,布巾掉了,那就前功尽弃,甚至弄巧成拙,反而坏了事。”祝余不假思索就拒绝了他的提议。 “那……”陆卿看了看她捏在手里,半天也没往手腕上比划的那一柄刀,“我习武多年,力道拿捏倒也有些心得,若是你对自己下不了手……” “放心吧,我在这种力道拿捏上,绝对比你经验丰富。”祝余小心翼翼摸了摸刀背的温度,“方才刀太烫了,我若是方才那么割下去,白白多出一道伤口,流不出几滴血,达不到我想要的那种效果,那不是白受这个罪了。 嗯,这回的温度差不多了。” 说着,她拿捏着力道,在自己的手腕上稳稳地划出了一道口子。 殷红的鲜血顺着刀口渗了出来,但是并不算特别多,甚至没有顺着手腕滴落下去的趋势。 “我就说我的手稳得很吧。”祝余满意地笑了,拿过一旁的布巾盖在伤口处,把手腕伸到陆卿面前,“帮我把这布巾系个扣子,不用太紧,若是一不小心能把伤口露出来那么一星半点儿也是再好不过的。” 第247章 只闻其声 第247章 只闻其声 祝余说得轻松,陆卿给她包扎的时候却动作格外小心。 “你不用担心,这点小疼我还是扛得住的。”祝余见他那么小心,忍不住开口提醒他,“可千万别帮我按压止血,那我这一刀就白割了。” 陆卿终于帮她绑好了布巾,祝余看了看,薄薄的布巾贴在伤口上的那一片已经有红色的血迹洇出来,满意地点了点头,起身想要去看看燕舒起没起。 刚一出门,她就看到了送药回来的严道心。 严道心别看平时在他们面前的时候一副吊儿郎当、不大靠谱的模样,在外头却永远是一副天上谪仙人一般的飘逸和冷淡,姿态拿捏得相当到位。 不过今天他从外面回来,脸上的表情依旧是淡漠的,脚下的步子却给人一种匆匆忙忙的感觉,明显要比平日里都更快一点,感觉要不是为了维持一个神医的形象,不给师门丢脸,他都快要跑起来了。 祝余把视线从严道心的身上投向栗园的院墙外面。 有一个身影在院墙外头晃了晃,虽然看不到那人的脸,但是从发髻的样子来看,不光是个女子,还是这朔王府里未出阁的女子当中身份最高贵的那位——祝凝。 祝余愣了一下,假装没有看到,冲严道心招招手。 严道心二话不说,脚底下拐了个弯,径直进了她和陆卿的主屋。 陆卿看着严道心进来,凭他与严道心的熟悉程度,立刻就看出了端倪:“你大白天被鬼追?” “差不多。”严道心有些悻悻地扭头朝外看了一眼,“你们这些天不在朔王府里,根本就不知道。 祝家那个大小姐也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药,就好像冤鬼一样,总是会莫名其妙出现在我周围,一开始跟我说她头晕目眩,四肢无力,求我帮她诊脉。 我本来是不答应的,但是祝余的娘在一旁,我寻思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算我不给祝家大小姐的面子,总要给我师弟的娘子几分薄面对吧! 结果她什么事儿都没有,我说让她觉着四肢无力,就没什么事儿多去太阳底下去蹦跶蹦跶,否则成天窝在屋子里,就算是再好的人,也要呆废了。 结果可好!她倒是听劝了,可是有事没事跑到这栗园的墙外头去蹦跶,这叫什么事儿啊! 偏偏这还是她家!她想去哪儿蹦,连她爹娘都不管,我又能说什么! 眼不见为净!眼不见为净!” 祝余实在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这么一笑,陆卿也绷不住了,偏过脸去无声地笑了出来。 两个人这么一笑,严道心就更不自在了:“你们两个笑什么!我这真心实意地烦着呢!” “严神医,别烦,这怎么能烦呢!”祝余冲他眨眨眼,“要知道,当初圣旨送上门来,让父亲送一个女儿到锦国去嫁给陆卿,父亲可是思来想去,没有舍得把我那长姐嫁过去呢! 现在估摸着是我长姐动了凡心,这是不是说明严神医的风采完胜陆卿呢?” “啊呸!这种完胜我可不想要!”严道心赶忙摆手,就好像生怕慢了就显得心不诚似的,“天地可鉴,我严道心的道心那是稳如磐石! 莫说是你长姐那么一个长脑袋就为了凑个头儿的货色,就算是天仙下凡,本道爷也没有半点凡心!” 祝余笑着摇摇头。 她是半点都不怀疑严道心的道心究竟够不够坚定,很显然,祝凝从小到大生长在朔地,能够见得到的男子大多是粗犷的风格,或许有一副强壮的身体,但是美男子就的确是不多见。 她还记得那天在客堂上头,祝凝冷不防看到当初她不肯嫁的逍遥王竟然生得如此高大伟岸,相貌不凡的时候,眼中的错愕和震惊,甚至连避嫌都没有想过,直接就愣在了那里。 而当严道心出现在祝凝的面前,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更是顿时就让陆卿在她眼中都失了颜色,当场眼睛都直了。 那种惊为天人的反应是做不了假的。 只不过祝余也没有想到,祝凝竟然还是个豪放派,遇到令她心怡的男子,还真的是一点都不含糊。 忽然,一个念头从祝余的脑袋里面冒了出来,她连忙跑到陆卿跟前,把嘴巴凑到他耳边耳语起来。 陆卿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眼中浮现出了淡淡笑意,一边听,一边点头表示赞同。 “你们两个,当着我的面儿这么说悄悄话,合适么?”严道心有些不悦地表示抗议。 “能当着你的面说,就没打算瞒着你,只不过是怕你先听说了之后,会不自然。”祝余冲他摆摆手,解释道。 陆卿则开口问:“你今日还没有练剑吧?趁这会儿外头正是凉爽,去院子里练剑吧。” “你们两个什么意思?”严道心戒备地看着他们,“你们明知道这会儿祝凝那个长姐还没离开,还在院墙外头打转呢,你们让我出去舞剑?我这会儿躲都躲不过来呢!” “我们就是怕她走了就没戏唱了,需要你委屈一下,出去做点什么能吸引她注意的事呢。”祝余连忙催促严道心,“你快出去舞剑,旁的事情回头我们一定一五一十都跟你说清楚。” “好吧……”严道心有些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朝陆卿看一眼,又对祝余说,“这老小子我可信不过,但我觉得你比他靠谱,所以这次我信你!” 说罢,他便从一旁随手拿了陆卿的佩剑就往外走,走到屋门外,状似不经意地朝院墙外面瞥了一眼,没有回头,手在背后冲祝余和陆卿做了个手势,便走到院子中央去练剑了。 严道心练的剑法是道家用来强身健体的,并不是用在拼杀上头,动作自然和陆卿他们那种实战派的不大一样,看起来少了一些杀气,多了一些飘逸与柔和。 那剑法与他俊秀而超然于世的气质相得益彰,一招一式之间都带着一股子仙气飘飘的味道。 祝余从门边悄悄看出去,祝凝果真舍不得离开,绕了半边,正透过墙上的窗偷偷张望呢。 “走,咱们从那边绕过去,给她来个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祝余满意地点点头,对身后的陆卿勾了勾手。 第248章 隔墙有耳 第248章 隔墙有耳 祝凝找各种理由想要多见严道心几面已经有几天了,无奈严道心除了早上会去给父亲诊脉之外,其余时间就都呆在栗园里,并且很少到屋子外面活动,让她有心想要“偶遇”都做不到。 今天倒是意外之喜,那个俊秀得好像画中人一样的神医道长竟然在院子里面练剑,一招一式不疾不徐,随着衣摆和宽袖的摆动,飘然欲仙,祝凝恨不得把自己两只脚就死死钉在这窗的外面。 照理来说,站在人家客人院落的墙外头偷看,这可不是什么体面的举动,若是被父母撞见,那也是要被说教上一番的,不过祝凝却并不担心,这个时间父亲估计早就跑去弄他的兵器了。 而母亲根本就不可能跑到栗园这边来转悠。 家中其他人哪还有敢在她面前说些什么的。 正看得起劲,祝凝忽然听见了祝余的声音,似乎离自己不太远,就在院墙里面,不过位置偏了点,只能听见声音,却瞧不见对方的人。 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往下蹲了蹲,正想着溜走,就听见墙那边祝余充满疑惑地对另外一个人说:“你明明就知道,再过几年便是圣上大寿,会有封禅大典,最晚明年圣上就准备下旨,安排关于铸造封禅大鼎的事情。 虽然说那些金策宝玺并非朔地擅长打造之物,可是大典要用的鼎啊尊啊那些,我们朔国总是占了优势的吧? 为何你却不许我把此事告诉父亲,还让他早做准备?” 祝凝一听,顿时来了兴趣,赶忙往墙边缩了缩,免得里面的人发现自己,竖起耳朵继续听,心里盘算着那天自己因为错以为父亲金屋藏娇,闹了个大笑话,受了责骂,而祝余这个小小庶妹却因为成了逍遥王妃而大放异彩,这口气窝在胸口里着实难受。 今日她一定要听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把此事告诉父亲,让父亲瞧一瞧,到底谁才是一心一意为了祝家的好女儿。 随即她便听见了那逍遥王的说话声:“并非我不想让你父亲提前准备,而是此事圣上已经吩咐过,此次封禅是天时地利人和的大事,到时候要向全天下实封投状,挑选技艺最精巧的工匠来制造,一切以技艺为遴选依据,不论出身不论资质。 你们朔地本就有乌铁,又多能工巧匠,若是此事提前告诉了你父亲,到时候就是他作为朔王不好意思亲自插手,偷偷将此事提前告诉给庞家知道,庞家提早开始准备,到时候必然是能够拿出更精湛的成品。 这样一来,对其他人自然就不公平,也不符合圣上的心意。 此事就只有我知道,旁人对此皆一无所知,若是被人知道消息泄露出去,我岂不是要惹一身麻烦? 你虽然是祝家的女儿,却也是我的夫人,此事还是要以逍遥王府的利害为重。” 祝余听起来应该是被说服了,有些犹犹豫豫地说道:“我父亲性子最是老实怕事,这种事既然是偷偷泄露给他知道,他又怎么可能冒着惹麻烦的风险告诉庞家人呢! 不过……你说得也对…… 既然如此,那就还是先不提了吧……” 祝凝在院墙外听着两个人的对话,听见他们说完此事之后便开始聊起了一些有的没的闲话,便悄悄猫着腰顺着院墙根溜走。 朝前庭那边走了几步,祝凝脚下的步子慢慢放缓,想了想,转身往母亲居住的筑园方向快步去了。 祝余从方才祝凝偷看的那个窗看出去,瞧着她纠纠结结之后,下定决心地改了主意,去找庞氏报信儿去,心里总算踏实下来。 “行了,她果真没有去找父亲,而是去找她母亲了,那咱们这一出戏也算没白唱。”她抚了抚胸口,方才心里头还真一点担心,怕祝凝不上钩,跑去找祝成告密。 那样一来虽然事后也能解释清这一切,但毕竟没能把鱼钩顺利甩出去,也怪恼人的。 现在看着一切按照自己的推测顺利进行,祝余松了一口气。 “怎么了?你那长姐走了?”严道心耳朵也灵得很,听见祝余的话,也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赶忙问,那期待的表情,就好像在问有没有送走瘟神一样。 祝余忍着笑对他点点头。 严道心听了果然很高兴,心情大好地冲陆卿招招手:“正好,今日我这剑练都练了,你这会儿也是闲来无事,咱们两个过几招儿?” “你还是自己练吧。”陆卿睨他一眼,拉着祝余往院子里走了走,“我夫人之前同我说过,让我教授她一些防身的招式,今日刚好有空,我正打算兑现这个承诺呢。” 严道心眼含戏谑,口中啧啧有声,摇头晃脑地道一旁去继续独自练剑了。 “你虽然比起锦国许多女子,已经算是身体强健的,但和寻常男子比起来,力量依旧单薄,所以我也不打算教你那些需要经年累月才能小有成效的套路功法。”陆卿把祝余拉到院子当中,对她说,“那天你说得很对,对你而言,最重要的是学会一些应急脱身的招数,关键时刻派上用场,比扎多久的马步都更有效果。” 祝余本以为自己那天说过之后,陆卿也不过是调侃几句,嘴上虚应罢了,没想到他还真的有这样的打算,自然也很高兴,连忙打起精神来,准备好好学一学。 “力道不足,就要懂得以大胜小,对方比你高大壮实,那么他用手臂袭击你,你便要以肩、以腿去回击,方能奏效,否则适得其反。” 陆卿一边说,一边示意祝余站近一点,伸手过拉自己。 祝余依言伸过右手去想要抓住陆卿的手臂,不料,手指还没有碰到他的衣袖,陆卿左手手腕一转,反手将祝余的手拉住,向前一拉的瞬间,顺势将她的手臂扭到身后,背在腰间动弹不得。 他的右手同时向前袭来,虎口顶着祝余的下颌,将她的头向后推去。 祝余下意识向后努力仰头,以减轻下颌传来的力道,整个人便不可遏制地向后仰了过去,又被陆卿横在自己后腰的那只手一托一带,整个人便被揽在他的怀里。 第249章 正经招式 第249章 正经招式 这……不对吧??? 祝余有那么一瞬间的大脑充血,思维都变得不那么清晰了。 陆卿给自己演示的,应该是正经的招数……对吧……? 明明方才还杀气腾腾,怎么一眨眼的功夫,自己的腰被他托着,贴在他怀里,偏偏上半身因为他在自己下颌上的那只手而向后微微仰过去,想要站直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陆卿俯身凑近。 她的脸已经能够清楚地感受到陆卿的鼻息,而这姿势又实在是暧昧得紧。 旁边还有个严道心呢…… 好在下一秒,陆卿松开了轻轻捏着祝余下颌的那只手,将她重新扶直了身子。 祝余第一时间便朝严道心那边看过去,那厮果然剑也不舞了,抱在怀里,笑嘻嘻地朝着他们这边一个劲儿张望呢。 祝余觉得自己的脸好像有点不可自控地冒着热气。 “我……刚才呼吸不畅……”祝余脱口而出,对严道心说,说完之后才觉得自己简直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嘿嘿嘿,对对,我知道,我知道。”严道心挤眉弄眼在一旁笑着连连点头,“要不然总不会是一大早上小两口眉来眼去嘛,对吧……” 陆卿瞪严道心一眼,对祝余说:“不用理他,要是嫌他碍眼,我帮你把他戳瞎便是了。” “哎呀你这厮还真是歹毒!”严道心夸张地朝后跳开一步,伸手朝陆卿一指,“当心把我惹急了,把你毒个不能人道……” 陆卿脚尖挑起地上一块碎石朝严道心踢过去,严道心连忙躲开,那小石头啪的一声,硬是嵌在了他方才身后的一块大石头里面。 “啧啧啧……竟然下这么狠的手……”严道心回头看看,摇头叹气,一副认输的架势,“放心吧,就算你有的时候挺烦人的,我同祝余又没有仇,再怎么着也不会那么坑她的!” 说罢,他笑嘻嘻地作势要走,却又被陆卿叫了回来,让他站在一旁。 “方才那一招叫做云龙献爪。 来吧,把刚才那一招用到我身上。”安排好严道心,陆卿示意祝余。 祝余连忙敛起心神,回忆了一下方才陆卿的动作,在他朝自己伸手过来的时候,也攀上他的手臂,想要将他的胳膊反剪到身后。 可是她已经使出了最大的力气,依旧扳不动他半分。 “这回你懂我方才的意思了吧?”陆卿并不意外这样的结果,“再厉害的招式,也需要有绝对的力量做依托。 当你本身在力道上不占优势时,唯有出其不意攻其要害,善用巧劲儿断其筋骨,方可解困脱身。” 说着,他示意严道心出手,严道心立刻伸手抓过来,陆卿想一侧闪身,两手顺势握住严道心的手腕,冲着他的手肘外侧做了一个用肩膀撞击的动作。 “我方才若用力,他这条手臂必断。”陆卿松开严道心的胳膊,又示意他再来,“我再给你演示一招——樵夫担柴。” 祝余仔仔细细盯着陆卿的动作看,在心里默记要领。 “人有哪些骨头是比较脆弱的,你是不需要我教的。”在教了几招如何破解对方钳制的办法之后,陆卿拉着严道心,对祝余说,“包括一个人身上有哪些容易得手的要害,你应该也不用我多说。 来,我再教你一招——‘嫦娥拂袖’。” 话音未落,还不等他有什么动作,被他扯住的严道心立刻变了脸色,连忙跳到一旁:“去去去! 你这厮好不地道!怎么教人功夫不是往上三路走,就是往下三路跑的! 就不能教人家一点上道的功夫!” “不然呢?”陆卿反问,“有的人习武是为了上阵杀敌,面对的是与自己旗鼓相当的对手,那自然需要根基扎实,讲究个武德。 而祝余要的是防身,要提防的是居心叵测之人的偷袭。 对女子下手的人,本身就是失德在先,这种时候又何必矫情什么体面不体面,能够迅速脱身解困才是最重要的。” “嗯……你要是这么说的话,那也对。”严道心想一想,觉得还真是这样,“祝余,回头我给你点迷药、解毒的丹丸什么的,以后随身带着,以备不时之需!” “嗯……嗯?”祝余脑子里还在复习着方才陆卿演示过的那一招“白马翻蹄”,根本没有留意严道心同自己说了什么,下意识应了一声之后才回过神来。 严道心笑弯了腰,伸手拍拍陆卿的肩膀:“你这老小子,给自家娘子教了这么多狠招儿,以后自求多福吧,可千万别把她惹急了,不然一招一式,都招呼到你身上去!” “放心,我不会做自讨苦吃的事。”陆卿笃定地摇了摇头。 祝余一边回忆一边比划方才陆卿教自己的动作,一回身,瞥见燕舒正站在屋门边,探出头朝他们这边张望,估计已经看了有一会儿了,眼神里透着一种淡淡的落寞。 她连忙转身对陆卿使了个眼色,说:“今天我就先练到这儿吧。” 陆卿点点头:“好,一会儿我让人把早饭送过去,你们边吃边聊。 我待会儿去找你父亲,问一问那一批兵器的事。” 祝余应了一声,转身朝燕舒走过去。 燕舒看到她过来,也没有躲闪回避,反而略带几分哀怨地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这是?一大早就唉声叹气,是脚踝的伤很疼吗?”祝余问她,“我扶你进去坐着吧,你现在不适合站起来,应该尽量不要活动受伤的那条腿。” 燕舒摆摆手:“我可没那么娇气,自己进去坐着就是了。” 说着,她单脚一跳一跳地回到桌边坐下来,拉了一个凳子垫在伤腿下面:“这样行吗?” “行。”祝余见她这么大大方方不扭捏,心里也放松了许多,关了房门,也在桌旁坐下,“方才是怎么了?为什么唉声叹气的?” “没什么,就是觉得挺羡慕你的。”燕舒托着腮,又叹了一口气,“我方才瞧着你那郎君与你说话,好声好气,对你很是在意,我就想啊,但凡那陆嶂能尊重我一些,我也不至于一气之下跑出来。” 感谢素食小猪和书友 20190901181429006的月票! 第250章 无礼 第250章 无礼 这可真是瞌睡递枕头! 祝余一听燕舒这话题,差一点笑出来,她还正愁不知道怎么才能让她放下戒备,和自己聊聊为什么跑出来的事,结果这姑娘自己就忍不住倒起苦水来了。 “成亲之后,陆嶂待你不好?”她小心翼翼地问。 燕舒抿了抿嘴,提起陆嶂,她的委屈便被气愤取代了:“他不是待我不好,他是压根儿就没有理会过我,我们两个除了大婚当天行礼的时候见了面,他还让人给我盖了头。 我当时以为这是锦国的规矩,后来才知道,他是不知道听谁说我们羯国女子都是满脸横肉,面露凶相,十分丑陋,所以怕我丢了他的脸,所以直接叫人送了个盖头到我房里,让我戴上。” 祝余听得有些诧异。 虽然说她对陆嶂的印象并不好,但是大体上还是和陆卿的观点差不多,都认为陆嶂是一个没有什么主意,耳根子软,很容易被人操控的人。 这样的一个人,在接受了锦帝的赐婚后,竟然敢公然让赐婚的新娘这么难堪。 要知道,之前陆卿大婚的时候,锦帝都没有登门,听说只是赐了酒菜送过来,而陆嶂大婚那天,锦帝可是亲自上门去喝了喜酒才走的。 结果他竟然在大婚当天行礼的时候,叫人提前找了盖头给燕舒…… 难道是仗着自己最受锦帝的器重,所以不怕触怒了锦帝么? “那他晚上见到你,发现你长得这么漂亮,应该很惊喜才对呀。”祝余把疑惑揣在心里,引着燕舒继续说。 燕舒哼了一声:“我们两个到现在,彼此还没有见过对方呢。” “啊?!”祝余愣住了,这个答案是她事先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怎么会……” “我进门之后根本就没有住进屹王府的主院,”燕舒不无委屈地说,“皇帝让他娶我这个羯国郡主,陆嶂不高兴,他觉得羯国人都是鲁莽愚钝的粗鄙之人,配不上他堂堂皇子,但是又不能违抗皇帝的旨意,所以不情不愿地把我娶进门,不让我住他的主院,把我们主仆给安顿在了偏院里头,大婚那天行过礼我就又被送了回去,之后他也没去过我那儿。” “你是听谁说的陆嶂不愿意娶你,他又是如何看待羯国人这些的?”祝余好奇地问。 “就是他府上的那些下人呗!”燕舒哼了一声,“后来他不知道又接了什么圣旨,然后就走了,一直也没再回家。 他这一走,他家里头的那些个下人就更加不避讳了,以为我们听不懂,说了不少事情。 他们说陆嶂是为了避开我,所以才故意请命出去,不愿意回家的。 他们还说,本来他那个外祖,什么什么公的那个老头儿,想要把他夫人妹妹家的嫡亲孙女嫁给陆嶂,说那个姑娘是远近闻名的才女,生得也美极了,才貌双全,多少人踩破了门槛,挤破了头也想要去提亲的。 陆嶂好像也是挺满意的,都答应了他那个外祖,结果还没等两边把事情定下来,皇帝就给他和我赐婚了,所以他才老大的不乐意。” 祝余之前倒是还真没有听说过鄢国公想要把自己妻妹的嫡亲孙女嫁给陆嶂的这件事,至少是没有从陆卿嘴里听他提起过,这会儿有些惊讶,但表面还得保持着平静。 燕舒有些恨恨地捶了一记桌子:“他还委屈巴巴起来了!明明我才是那个委曲求全嫁到锦国去的人! 我最讨厌那种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文弱废物了!让我嫁给那么一个男人,我都快要委屈死了!结果我都还忍着没有哭,他倒先嫌弃起我来了! 而且被他这样一搞,倒好像是我死乞白赖非要嫁给他,还耽误了他和别的姑娘一段多么美好的姻缘,甚至还逼得他连家都不能回! 我就是越想越气,越想越委屈,想要捎个信儿回去,把我在锦国的遭遇告诉我爹爹,让我爹爹想办法帮我离开那个鬼地方。 可是我一共就带了两个丫鬟过来,我们还在假装听不懂中原话呢!根本找不到能够帮我们把消息送回羯国的人。 我一个人在屹王府越想越气,那个陆嶂要是一辈子都不回去,难道我就要那么被他在屹王府里关到老吗? 所以一怒之下,我就跟自己的丫鬟换了衣服,找机会从屹王府里跑出来了! 不过我实在是没有想到,锦国的马竟然那么贵,我们羯国的马又好又便宜,结果我带的银子只够买那一匹又矮又胆小的孬马,否则这会儿保不齐我都到了羯国境内,也不会被你们撞见,更不会摔伤了腿。” 她有些哀怨地看了看自己被包扎得很好的脚踝,叹了一口气:“不过,我运气倒是也还不错!要是光摔伤了,没遇到你们,那可就惨了!” 祝余觉得这姑娘的性格真的是很有意思,直爽开朗,还很乐观。 不过眼下她还有别的事情想要同燕舒确认:“那你跑出来,屹王府的人难道会发现不了吗?” “除非陆嶂回去,否则估计一时半会儿都发现不了。”燕舒嘟着嘴摇摇头,“屹王府的那些下人,看人下菜碟! 他们的主子不待见我们主仆三个,把我们塞在偏院里不理不睬,他们就有样学样,每天吃喝用的东西,倒是不会短了我们,不过每一次都是送到偏院门口,然后就交给我的丫鬟,他们连偏院的院门都不愿意踏进一步。 因为陆嶂不闻不问,那些下人这般待我们,管事的也不会责罚他们,估计他们觉得这样做还会让陆嶂心里头舒坦吧。 所以除了我没有揭开盖头的那段时间,屋子里头还有几个婆子候着,等她们得知陆嶂根本不会去我那儿之后,偏院就再没有下人进去过,就连那些闲话,也是我们隔着院墙听到她们在外头议论的。 现在就算我穿着这一身衣服,在屹王府门口转两圈,他们的门房都认不出我就是他们家王妃来!” 燕舒一边说,一边指了指自己身上那一套祝余的道袍。 第251章 太苦了 第251章 太苦了 “那你既然出来了,为什么不直接回羯国,怎么跑到朔国来了?”祝余疑惑地问。 “因为锦国对羯国严防死守,边关森严,我一路被送亲过来的时候,那都是真真切切看在眼里的。”燕舒一脸“你是不是当我傻”的表情看着祝余,“我要是直接从锦国跑回羯国,等于是自投罗网。 之前没有去锦国之前,我在羯国就听人说过,朔国的边塞看管得一点也不严,所以我也是想着试试看,如果能从朔国绕过去,那就好得多,大不了我绕开朔国都城便是了。” 祝余这回是真的没有忍住,当着燕舒的面便重重叹了一口气。 朔国的关隘把守松散的事情,果然是除了祝成不知道,其他人都知道了! 燕舒这会儿也意识到祝余是朔王的女儿,自己这话说出来或多或少显得有点冒昧,赶忙打岔道:“不过可能这也是天意吧! 我要不是这么决定,也不会在半路上遇到你们。 说实话,我一个人偷偷摸摸做贼一样的,绕了不少的冤枉路,这一路上不光提心吊胆,还忍饥挨饿,身边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真的是难过得要命。 我昨天晚上是这么多天以来,睡过的唯一的一宿好觉!” 祝余看着燕舒脸上还没有淡去的黑眼圈,知道这姑娘说得并不是虚言,其实她这一路想一想都知道滋味不会太好过。 哪怕是她这个过去在娘家并不是特别受宠爱的人都觉得难捱,羯国女子就算再怎么泼辣厉害,毕竟是羯王最疼爱的女儿,又怎么可能吃过这样的苦头。 说话的功夫,符箓在外面敲门,说是早饭已经送过来了,祝余开门把东西接进来,在桌上摆开。 自打祝余他们的身份在朔王府内公开了之后,王府的后厨就更是甩开了膀子超水平发挥,生怕怠慢了逍遥王和已经成了王妃的二小姐,今日送过来的早餐自然也是格外丰盛。 燕舒饿坏了,之前一路“逃亡”都是忍饥挨饿,前一天晚上又因为太累,昏睡过去,把晚饭都给错过了,这会儿她也不用祝余招呼,挑着自己看着顺眼的便径自吃了起来,丝毫不扭捏。 祝余一大早起来,又是割手腕,又是给祝凝下套,还被陆卿拉着学了几招,这会儿也饿了,看燕舒这么不拘泥,她也觉得很自在。 “不过,有一件事我有些不大明白。”两个人都吃得差不多了,祝余问燕舒,“我听说你父亲特别宠爱你,过去曾经为了给你招一个如意郎君,又是比武又是别的什么。 那既然你那么不想嫁给陆嶂,为什么你父亲还是替你接受了圣上的赐婚了呢?” 在祝余的认知里,自己父亲祝成是没有资格在赐婚这件事上与锦帝讨价还价的,毕竟朔国已经做了几十年的“乖宝宝”,从来没有过那种心思,更没有那种实力与锦帝抗衡。 但是羯王不一样,羯王一直都是锦帝最大的对手,最难啃的一块硬骨头。 如果羯王坚决不肯与锦国联姻,态度足够强硬,祝余也不觉得锦帝会真的因为这件事而对羯国开战。 “爹爹他确实最疼我,”燕舒重重叹了一口气,“可是之前帮我招婿的时候,我始终都没有遇到合心意的好男儿,爹爹他也不愿意勉强我,就由着我这么一直拖拖拉拉,没有着急。 后来锦国的使者到羯国见我爹爹,提出了皇帝想要赐婚我跟他的儿子,最初爹爹他是不想答应的,但是那个使者让爹爹不要着急做决定,还是要考虑考虑结果的百姓。 爹爹发愁了很久,最后才来问我,愿不愿意嫁给锦国的皇子,虽然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也不知道,但锦国人大多文弱,也不用担心会待我不好,而且全天下估计也找不到比锦国皇子身份更高贵的夫婿了。 最主要的是,我们羯国的百姓实在是太苦了,如果我嫁给皇帝的儿子,以后能让他待羯国好一些。 这么多年,锦国一直把我们围得死死的,看似是井水不犯河水,但实际上除了朝廷赐的东西之外,别的什么也不许往羯国运,我们的百姓都是以游牧为主,不太懂得种菜种粮那些,就连布也只会织一些粗布,日子过的紧巴巴,吃得不好,穿得也不好。 遇到年景好的时候,水草丰茂,牛羊也都肥肥壮壮的,好歹也能吃肉吃到饱,万一遇到个年景不好,草都旱死了,那就连肉都不能管够儿吃。 所以爹爹就想,要是我嫁给了皇帝的儿子,这不就等于都是一家人了!那皇帝怎么也不至于对他的亲家这么绝情吧?哪怕允许朔国、锦国或者哪怕梵国,肯跟我们做些交易,买卖些东西,那也是好的呀。” 祝余之前倒是真的没有想到锦帝这么多年来竟然是用这种方式来防范着羯国东山再起的野心。 就像是没有办法猎杀一头狮子,又害怕这头狮子吃饱了以后会伤害到自己,便想办法把狮子围起来,让它饿不死又吃不饱,就这么一天天耗着,让狮子变得日渐虚弱。 祝余对这种治国的方式并不赞同,毕竟受苦的不止是羯王一个人,而是整个羯国不计其数的百姓。 如果说对付一头狮子,围困它,饿着它,活活把它饿死也未尝不是个好办法。 但对方若是一个狮群呢? 逼急了反而容易生出事端来,到时候哪怕想要起势的不是羯王,而是另有其人,羯王也不一定能够平息,或者说,不一定愿意去平息了。 同时,她也忽然意识到锦帝给陆嶂安排的这一门赐婚,似乎也同样另有深意。 之前她觉得将羯国郡主赐婚给陆嶂,无异于如虎添翼,但陆卿并不赞同这个看法,认为有了另外一个强势的岳家之后,陆嶂夹在外家和岳家两个利益方的中间,会左右为难,形成一种制衡。 现在看来,陆卿是对的。 锦帝的赐婚,一方面算是安抚和拉拢羯王,让他考虑到姻亲和自己最疼爱的女儿,不要有什么非分的心思,另一方面也是在阻止鄢国公和陆嶂更深的绑定。 第252章 满肚子心眼儿 第252章 满肚子心眼儿 之前祝余只是亲眼看到鄢国公是如何与陆嶂同进同出,常伴左右的,而陆嶂也的确是个听话的乖外孙,在外面都是以鄢国公的意志去拿捏自己的言行。 只是她没有想到,即便这样还是不够,鄢国公竟然还想要把国公夫人妹妹的嫡亲孙女嫁给陆嶂,进一步加强陆嶂和鄢国公一门的关联。 若是陆嶂真的能够赢过其他几个兄弟,最终坐上龙椅,那么国公夫人的外甥孙女便是皇后,赵家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便又是全天下最不可撼动的皇亲国戚了。 很显然,锦帝并不乐于见到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才有了陆嶂与燕舒之间的赐婚。 那么……如此看来,陆嶂也并非锦帝心目当中最被看好的那位继承者。 可是若是这样,那先前的种种荣耀和器重…… 祝余之前心中的种种疑惑,在这一刻豁然开朗,原本有些看不清的关节也一通百通,变得清晰起来。 虽说陆卿并非锦帝的亲儿子,但也是同宗同族,果然还是有很多的相似之处。 锦帝果真也是一只老狐狸。 “不过,既然你都知道了这里面的利害关系,又为什么还要偷偷跑回羯国去?你就不怕因为这件事触怒了圣上么?”祝余一边不动声色地兀自琢磨着,一边又问燕舒。 这个问题很显然问到了点子上,燕舒的表情忽然就变得纠结起来,抿了抿嘴唇,委屈巴巴地抠着自己的手指甲:“我也是一时冲动,骑虎难下了…… 当时我是想着,反正都是两条腿儿的汉子,为了羯国百姓,嫁就嫁了!反正一个文文弱弱的家伙,也欺负不到我头上。 我还觉得自己是那个委屈自己,以大局为重的人。 结果没想到,陆嶂这人竟然如此待我,我见他对我这么嫌弃,越想越气,觉得他都能对我这么无礼,我又怎么可能指望他给羯国谋什么好处! 所以……我一赌气不就跑出来了么……” 她有些委屈巴巴地看着祝余,眼神里透着六神无主的惶惑不安,看得出来,经历了这几天的波折和冷静,现在她跑回羯国去的决心也已经不再像最初那么坚定了。 祝余有些哭笑不得,她不知道别的羯国人是个什么性子,不过燕舒的脾气,嫁给陆嶂之后,这个屹王妃还真的是不太好当。 即便陆嶂院子里面也是干干净净,没有那么多的莺莺燕燕搞什么争宠的戏码,即便在这样一门赐婚面前,他除了这样避而不见的冷暴力之外也不一定敢再有什么别的举动,但就是面对鄢国公这一关,也不是燕舒这么个冲动的急性子能够应付得来的。 锦帝赐婚的意图,连自己一听都能听出端倪来,老谋深算如鄢国公又怎么会没有同样的猜测。 即便他吃不准锦帝是不是真这样想的,也不可能就此放弃,一定还会再想别的法子,来个殊途同归。 他不敢明着与锦帝过不去,但是背地里出谋划策,让陆嶂去与燕舒为难,估计还是做得出来的。 祝余有些同情地看看燕舒,心里也是相信羯王真的已经无计可施了,想要让自己的百姓日子好过一点,就只有这一个最不情愿的法子。 但凡他还有别的法子,估计都会拒绝了锦国的使者,把这个心思单纯直爽的女儿留在自己身边,找一个憨厚老实,没有那么多肠子的夫君,过简单一点的生活,而不是往锦国皇族这个火坑里面推。 “不管当初是不是一时冲动,现在你跑都已经跑出来了,接下来什么打算?回羯国去躲起来么?”祝余问。 “不知道。”燕舒摇摇头,“我这一路都在想这件事。 回去之后,万一爹爹也帮不了我,我接下来该怎么办。 灰溜溜的回去吧……那我就白费这么大的功夫跑回去了。 要是就赖在家里头死活也不肯再走,那等陆嶂那边发现了,我也不知道这事情要怎么收场才能不拖累爹爹和其他人……” 看得出来,她这会儿是真的后悔了。 先前闷头赶路还是带着一股子开弓没有回头箭的劲头儿,努力压着心中的不确定。 结果这一下子摔伤了腿,被祝余和陆卿“捡”回来,反倒把那个“走都走了”的头脑发热给降了温,让燕舒越发左右为难起来。 这个节骨眼儿上,祝余当然不希望羯国那边闹出任何的麻烦。 有心人试图营造一种羯朔两国相互勾结,意图谋反的假象,这个时候朔国自己一个乱摊子还什么都没有摆平,羯国一旦成了出头的鸟,势必会把朔国也一并牵连进去。 那他们做的这些可就都白搭了! 祝余调整了一下坐姿,脸色也变得凝重了许多,正色对燕舒道:“你可知,你们羯国与我们朔国,暗地里似乎有所勾连,意图不轨?” “什么?!”燕舒本来还在纠结烦恼,一听祝余说这话,顿时瞪大了眼睛,用看疯子一样的眼神吃惊地看着祝余,“你不是朔王的女儿么?你听听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你可知道这种鬼话说出来代表了什么嘛! 你爹是个什么心思,我是不知道,但是我爹爹可是一点反心都没有! 以前他不肯归顺锦国,也不是想要称霸天下,他只是不希望自己的土地被人吞并,那么多族人从此都要被人奴役驱使,就像骡马一样。 后来皇帝答应了他,不会干涉我们羯人的生活,我爹爹不就降了么! 他跟我们说,以前羯人了太多的心思在和别人打仗上头,到头来不是我们打出去,就是别人打回来,折腾了几十年,除了让越来越多的人每天都提心吊胆,把脑袋挂在腰间过日子之外,什么也没得到。 而且他说,我们羯人虽然能骑善射,有一副好体魄,但是老天爷也是公平的,我们脑子都比较简单,不像另外那几国的人,满肚子都是心眼儿。 所以闹来闹去,还不如我们在自己的土地上踏踏实实过日子,井水不犯河水,大家都活的久一点,比什么都强! 所以他根本就不可能有反心!” 说到这里,燕舒忽然想到了一个她认为非常有力的证据,伸手一指祝余,又指指自己:“若是羯朔两国要反,是你爹疯了,还是我爹爹疯了,竟然还要把我们两个嫁给皇帝的儿子!” 感谢573602869,annes741111,溪梧雨渟x2的月票! 第253章 天意 第253章 天意 祝余没想到羯王对他们本族人的看法竟然是这样的,这还真有点颠覆她之前的认知。 不过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她对燕舒点点头:“你说得没错,你相信你爹爹没有反心,我也相信我父亲。 但是,现在有心之人就是想要让羯国和朔国背上这个意图谋反的黑锅。 这种时候,你从锦国悄悄潜回羯国去,然后被人发现了,你猜别人会怎么看?圣上会怎么看?” 燕舒闻言,脸上的愤愤不平顿时便僵住了。 很显然,她之前没有听说过这个说法,也没有想到这一层。 “大概……他们会觉得我是跟我爹爹串通好,先假装嫁过去,然后再偷偷跑回家?”她不太确定地说,眼巴巴地看着祝余,希望她能够否了自己的这个推测。 祝余点了点头:“正是如此。 这种时候,本就是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一个传闻摆在那里,哪怕再怎么无凭无据,说的人多了,也难免让人心生疑窦,更何况若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咱们再帮人家添点实证呢? 你若在屹王府里安生的住着,这谣言可能只是空穴来风,但在这个节骨眼儿,已经成了屹王妃的你,却出现在了羯国,那你爹爹的嫌疑只怕就更加说不清了。” 燕舒表情凛然,看样子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 祝余并没有就此打住,继续说道:“还有,在这种谣言四起的时候,即便传到了圣上的耳朵里,让他心中有所忌惮,但是动不动羯国,他也是需要权衡的。 你是屹王妃,那么陆嶂便是羯国的女婿,两国多了一层姻亲,是不是要因为一点风吹草动就撕破脸,需要谨慎考虑,仔细分辨。 可是如果你跑了,那就等同于将皇家的颜面撕下来扔在地上踩上几脚,那你还能指望圣上对羯国讲什么情面吗?” “那不行!”燕舒毫不犹豫地摇了头,“我还真的是欠考虑,太冲动了! 看来老天爷也不想让我们羯国莫名其妙背黑锅,所以才让我遇到你们,还在你们面前摔马! 不是我说大话,从小时候我爹爹教我骑马开始,我从来都没有从马背上掉下来过,哪怕是性子再烈的马,也是一样! 这果然是天意! 那你们再留我多住两天,我腿伤好点了,就可以自己骑马回去了! 回去之后,我就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打死也不承认自己出来过,之前的那些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这事情哪有那么简单。”祝凝有些无奈,“你当初从屹王府里跑出来虽说容易,回去却很难。 从京城出来,没有人会仔细盘问,但是回去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别说是进京城,就连你从朔地的关隘要回到锦国去,这一关恐怕都不好过。 若是不想惹麻烦,你就不能叫任何人发现你的踪迹,否则被人捉了错处大做文章,反而对我们都不利。 所以你先安心养伤,要如何稳妥地将你送回去这件事,我们再商量,务必寻一个万无一失的法子,不能再冲动地行动了。” “其实,我从锦国跑到朔地之后,心里还想呢,我爹爹说得其实不对,我觉得朔国的那些兵士一个个松散得要命,一路上那些百姓的日子过的,也不见得比我们羯人舒服多少,怎么看也不像是满肚子心眼儿,多么精明的样子。”燕舒连连点头,由衷地对祝余说,“但是你不一样!你方才说那些话,我觉得都特别有道理。 我做事总是一拍脑袋就打定了主意,什么前后左右的,一概都不去考虑。 但是咱们两个明明年纪差不多,你做事却一板一眼,比我靠谱得多,也比我聪明多了! 你还会医腿伤,跟我之前见过的那些朔国人都不一样!” 祝余哭笑不得:“那……我就谢谢你对我的称赞吧!” “我是真心的。”燕舒顿了顿,终于还是憋不住话,“只是……你为什么要帮我?是怕我做事太莽撞,惹出麻烦来,让朔国也被牵连吗?” “这当然是最重要的一个原因,那个谣言不止是针对羯国自己,还有我们朔国的份,我也希望我父亲和朔国的百姓都不被牵扯进任何麻烦当中。”祝余并没有否认这一点,“不过除此之外,也因为你我有着差不多的处境。 我们都是因为赐婚,孤身一人嫁到锦国去的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举目无亲,这一次能够以这样的方式相识,自然也应该彼此照应。” “你跟我的处境可不一样!”燕舒嘟了嘟嘴,有些哀怨地叹了一口气,“你那郎君生得人高马大,还有一身的功夫,与你说话也是好声好气,就像我爹爹对我娘那般模样,哪有我这么凄凄惨惨,被人嫌弃!” 祝余一愣,正想要如何开口去安慰一下这姑娘,就见燕舒忽然深吸了一口气,一摆手:“罢了!这个时候,不提那个自以为是的家伙! 我又不是为了他是不是个好郎君才留下来的!我是为了我爹爹,为了我们羯国的百姓! 所以我后续无论如何也不会再冲动行事了! 要是我能早一些认识你,估计最开始我就会听你的劝,不出来乱跑! 你这个人,又聪明,说话又坦荡,脾气还好,总是不着急不着慌,也不恼,稳稳当当的,可真好! 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我一直都想要一个像你这样聪明又好脾气的朋友来着!” “巧了,我也喜欢你这种直爽的脾气,说起话来不绕弯子,好得很。”祝余笑了。 不管是谁都一样,面对这么直白而真诚的称赞,恐怕都很难做到心无波澜吧。 至少祝余是被夸得很开心,所以也毫不吝啬地夸回去。 “太好了,那我们以后就是朋友了!”燕舒闻言,高高兴兴地伸手拉起祝余的手,“我之前以为到了锦国之后,我就要变成笼子里的鸟了呢,没想到老天爷待我这么好,还能让我交到新朋友!” 两个年纪相仿的女孩儿手拉着手,笑了起来。 第254章 刀有问题 第254章 刀有问题 吃过饭,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儿天,燕舒过去一直生活在羯国,对于羯国以外的东西都充满了好奇,听祝余讲一些朔国的风俗都觉得非常有趣,听得津津有味。 而燕舒说起自己羯国的事情,从小是如何在爹爹的陪伴下学骑马,学射箭,如何和家里的哥哥们策马扬鞭,外出打猎,猎了漂亮的狐狸给爹娘做帽子,祝余听着也觉得特别有趣。 尤其是羯王夫妇对女儿的那种不加约束的包容,让祝余心里着实感到动容。 不知道聊了多久,屋外传来几声敲门声,符文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夫人,爷叫我来请您过去。 您父亲已经同意开库验看那批兵器了,爷说您一定也会想要一起看看的。” 祝余当然想,但是这事不能带着燕舒这个外人,她刚刚和燕舒聊得还蛮开心的,这会儿立刻起身就走也有点不好意思。 燕舒看出了她的纠结,连忙冲她摆摆手:“去吧去吧!我这狗脑子也不太好使,正好儿,我再小睡一会儿,醒了想一想还有什么好玩儿的事情没有同你讲过,咱们晚点再聊!” 祝余对她笑着点点头,帮忙把腿脚还不利索的燕舒扶到床上休息,免得她自己一蹦一蹦的也不方便,这才出了房间,从外面关好门,跟着符文一起去找陆卿。 那些需要眼看的兵器都在兵器监存放着,陆卿这会儿已经牵了两匹马在后院里等着了,看到祝余和符文过来,脸上的表情透着一股子心情大好的劲儿,嘴角便也跟着勾了勾。 “和燕舒郡主聊得不错?”他等祝余走进来,才开口问。 “嗯,多了一个新朋友。”祝余点了点头,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只可惜,她是陆嶂的夫人,所以我们两个的交情有多长,恐怕都在于她需要养伤多久了!” “倒也不必如此悲观,”陆卿伸手往她的后脑勺上轻轻拍了拍,“多一个朋友就比多一个敌人要好得多。” 祝余对陆卿这种安慰人的动作有些哭笑不得,也不知道他是把自己当小孩儿还是当小猫小狗,不过转念一想,他从小到大,不管遇到什么事,恐怕也没有多少被人安慰的经验…… 这么一想,她就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两个人带着符文符箓一同出发,严道心原本对兵器是完全不感兴趣的,也不太想去,不过一想到朔王府里还有个时不时跑到栗园外头探头探脑的祝凝,他就觉得一个头两个大,立马表示也想要同去看看。 于是考量之后,陆卿把符文留下,免得燕舒那边出什么状况,三个人带着符箓出发去兵器监。 符箓肉眼可见地心情大好。 最近他一直都是被留下来守着栗园的那个角色,可把他都快憋疯了,这回终于轮到哥哥留守,他能跟着出去活动活动,怎么能不心里乐开呢。 四个人骑马直奔兵器监,祝余这几天一直都是一身道袍,所以这回出门也不过是多戴了一顶帷帽而已。 到达兵器监的时候,祝成的贴身护卫已经守在门口等着他们,见他们几个来了,便上前抱拳行礼,带着他们进去找到祝成。 祝成只比他们早到了一步,那一批准备过一阵子就启程运送去锦国的兵器一箱一箱贴着封条,都整整齐齐地码在库房里头。 看到陆卿,祝成对他点了点头,随即他又看到了陆卿身后的祝余,微微愣了一下,看得出来,有一点意外,不过他的眼神朝一脸淡定的陆卿瞟了一眼,便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默默看向了别处。 估计打从心眼儿里,他还是有些抵触女子出入兵器监,跟着一起验看兵器,做那些本来只有男子可以做的事。 但是已经出嫁的女儿,既然女婿都不介意,还愿意纵容着她做这些,祝成也很识趣地没有多说什么。 不过当他的视线扫过祝余手腕上绑着的布巾时,还是顿了顿,又朝祝余看了一眼。 “来吧,贤婿。”祝成等护卫将库房的大门重新关严,没有了外人在场,这才开口对陆卿说,“你不是不放心这一批兵器,想要亲自验看吗?东西都在这儿了,你要怎么验,验便是了。” 听得出来,他的语气里还藏着淡淡的不满,似乎还是有些介意陆卿对朔国内部事情的插手干涉,只不过碍于情面,不好表露的太直白罢了。 陆卿就好像全然看不出祝成的这种情绪似的,点点头,抽出自己的佩剑,唰地一下就将面前一个箱子上的封条破成了两半。 符箓立刻上前将箱子打开,从里面取了一把刀出来,恭恭敬敬递到陆卿的手里。 陆卿拿在手里,掂了掂,皱了皱眉,又将刀从刀鞘中抽出来。 那刀看起来银亮晃眼,光可鉴人,刀刃看起来也锋利,像是一把不错的好刀。 可陆卿脸上的表情并没有丝毫变化,他把刀鞘丢在一旁,重新掂了掂手中的刀,眉头的隆起更高了一点。 “这刀有问题。”他伸手摸了摸刀身,用手指敲了几下,听了听声音,对一旁的祝成说,“不是锻造出来的,而是用模具浇筑而成,之后又进行打磨,磨出刀锋。” 祝成方才看到陆卿抽出来的刀如此锋利漂亮,脸上的表情还是很满意的,结果听他这么一说,也有些愣住了,赶忙伸手从他这里把刀接过去,拿在手里也掂了掂,摸了摸。 “这刀的尺寸和份量,拿在手里的感觉,都不对。”陆卿对他摇摇头,“除了不是锻造的之外,恐怕里面还掺了别的东西,用起来别说韧性,就是坚硬应该也是做不到的。” “这……”祝成的表情有些诧异,他把刀拿在手里,敲打几下似乎确实声音略有几分不对劲,但是掂一掂却并不能察觉出丝毫异常,所以他对陆卿的结论又是怀疑,又是惊讶,不知道他为何能够有这么敏锐的判断。 “岳父若是不信,亲手试一试不就知道了?”陆卿指了指一旁,笃定地对祝成说。 感谢573602869的月票! 加更要是不着急的话,我月底的时候一起发。 要是着急留言告诉我哈~ 比心心~ 第255章 猫腻儿 第255章 猫腻儿 祝成犹豫了一下,握着刀柄又掂了掂,看向一旁的一根两人环抱的石柱,手上运力,一刀朝那石柱劈了过去。 只听铛的一声,就在那刀的刀刃重重砍在石柱上的那一瞬间,刀身一震,竟然拦腰断成了两截儿,一半连着刀柄,还握在祝成的手里,另外一半坠落在地,又是铛的一声。 短刀落地的那一声响,远比不上砍在石柱上的那一下声音大,但是却好像是一记重锤敲在了祝成的心头,让他猛地咯噔了一下,心中大骇,只一瞬间的功夫,后背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很快中衣就被浑身上下瞬时冒出来的冷汗给打湿了。 若是没有女婿以逍遥王的身份坚决要求验看这一批兵器,他恐怕一直到启程运送,都未必会开箱。 毕竟当初交货的时候,明明是拿了几把刀剑给他查看过,确实是没有问题,他才同意封存的。 谁能想到,这里面竟然会有这么大的猫腻儿! 他有些不敢相信这一切,好像烫手似的丢下手中的断刀,又从箱子里拿出另外一把挥向石柱。 手中的刀再一次应声而断,就和前一把没有任何区别。 祝成的慌乱已经掩藏不住,浮上了他的脸,让原本就黝黑的脸色又黯下了几分。 他顾不得许多,忙不迭又开了一个箱子,急忙从里面抓出两把剑。 结果依旧和先前的那几把刀并无二致。 祝成的眼神中,除了慌张又掺杂了更多的恼怒。 他不停地开着箱子,从里面随手挑出几件兵器试一试。 结果竟然是无一例外的,都断了。 祝余有些惊讶。 之前她想过这些兵器很有可能存在问题,但着实没有想到竟然是这么严重。 她扭头看了看一旁的陆卿,发现陆卿的眉头也是皱起来的,很显然眼前的状况也超出了他之前的预估。 别说是他们几个,就连祝成的护卫都有些傻了眼。 他们长年累月跟在祝成身边,最知道自家王爷是如何重视兵器的锻造锤炼,最渴望的便是造出绝世好兵器,并且也一向以朔国的锻造技能为傲。 结果现在朝廷要的一批兵器,封箱之后被查验出竟然都是次品,这就着实让人有些无法接受了,甚至可以说是相当于把王爷的脸面踩在地上还摩擦了几下…… 就这样一箱一箱打开,一把一把试过,地上的断剑断刀越来越多,祝成的脸色也越来越阴沉。 他虽然不是一个心思敏锐的人,但毕竟活到了这把年纪,过往走过的路,吃过的米,都能教会他很多事情,总不至于太茫然无知。 当初人家拿给他查验的刀剑,与这些封存在箱子里的,很显然并不是一回事。 有人就是吃准了他因为信任而表现出的大意,专门给自己挖了一个坑。 在把每一箱都打开查验过之后,祝成气喘吁吁地扔掉了手里的断剑。 另外一个库房里面还封存着一些长枪长戟,但是他都已经不想做浪费力气查验了。 因为结果会是什么样的,从这一屋子满地的断刀断剑,就已经可以看到了。 祝成喘着粗气,两手虎口发红,微微发抖。 他此刻有一种微微脱力的感觉,不过与累无关,更多的是一种后怕和愤怒。 “来人!去把那庞玉堂给我拖到这里来,今日必须要他给我一个交待!” “父亲!不可!”祝余连忙开口阻拦,不等祝成回过神来,噗通一声便跪在了他面前。 “你……这是做什么?!”祝成没想到方才一直静静看着一切的祝余这会儿忽然有这么大的反应,被吓了一跳。 “父亲,您若真的想要彻查真相,真的想要解决朔地四伏的重重危机,就不要把庞家任何人叫来质问!”祝余高声对祝成道,“您就没有想过吗,为什么区区一个庞家,竟然有这般包天的胆量,做出这种偷梁换柱的事情来? 您再想一想,庞家可是那种做事莽撞而短视的人?就算您现在把庞家的掌家叫过来质问,难道他不会拿出一套早就准备好,烂熟于心的说辞应对吗? 与其浪费时间听他们的狡辩,看他们如何将黑锅甩给别人,自己全身而退,倒不如狠下心来,好好将此事调查个清楚! 父亲,我们说过并非铁板一块,而是已经被蚀成了筛子,这一次要送去锦国的兵器出了问题,不过是一个露在表面上的疖子,更深一层可能都已经蓄满了脓液,做不根治,就要一直烂到骨头,伤及根本了!” 祝成过去习惯了家中的女眷整日不是扑蝶就是绣,至多像祝凝那样,参加一下大家闺秀之间的茶会、诗会而已,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能够从自己女儿的口中听到这样苦口婆心的规劝。 “父亲,朔地的关隘现在已经形同虚设,当初我们能够轻而易举就用假的度牒混进来,现在就连羯国的燕舒郡主都能在没有任何公验、过所的情况下便从锦国进入了朔地。 我们做得到,别人也是一样。 前有流入外人手中,疑似朔地所造的兵器,甚至还有乌铁兵刃,现在又加上本应由父亲您亲自督造的给朝廷的大批兵器都出了问题,若是到现在还不能下定决心,彻底解决一切隐患,只怕早晚要着了别人的道,一口黑锅扣下来,到时候想要不背都不行了! 您是朔地的王,就算不想着祝家上上下下的身家性命,难道父亲也不替自己的百姓考量吗?! 现在已经有许多地方莫名其妙失踪了许多壮丁,父亲却始终无动于衷,若是真有一日叛乱突起,朔地却只剩下一些老弱病残,到时候又该如何应对? 请父亲务必警醒,不能再犹豫不决了!” 祝成被祝余这一番话震撼的有些愣住了,回过神来之后赶忙伸手去想要把她从地上扶起来,不料刚巧一把握在了祝余手腕的伤口上。 感觉得出,他是真的很想把女儿拉起来,手上是用了点力气的,冷不防疼得祝余打了个哆嗦。 祝成吓得赶忙松开手,改去拉祝余的手臂:“你先起来,我不叫人这就去找庞家人来便是了!” 感谢素食小猪x2的月票! 第256章 依计行事 第256章 依计行事 祝余这才站起身来,陆卿拉过她的手,原本已经干涸的布巾上,这会儿又洇出了新鲜的血液,他皱了皱眉头,嘴上倒是没有说什么,默默地帮祝余把那布巾重新紧了紧,裹住伤口。 祝成看着他帮祝余包扎,眼神有些复杂,并没有开口,一直到陆卿处理完了这些,他才开口问:“你们方才说什么羯国的郡主,什么意思?” “我们从日出岭赶回来的路上,偶然遇到了独自在郊外赶路的羯国燕舒郡主。 她意外坠马,摔伤了腿,我们担心她现身朔地的事情被外人发现会节外生枝,便将她悄悄带回王府中安顿下来,让她暂且养伤。 此事并无外人知晓,已经处理妥当,等她伤愈,我们也会想办法将她送走,此事不需要父亲担忧。 现在还请父亲不要再抱有幻想,还试图去与庞家人对质,若是真想知道庞家是否无辜,有的是别的法子让他们自己开口承认。” 祝成有些怔怔地看着祝余,觉得自己这个庶出的二女儿看着是那么的熟悉又陌生。 过去她在府中没有出阁的时候,也是几个女儿当中比较安静的那个,很少寻什么机会在他面前讨好,也不大巴结嫡母庞玉珍。 他原本以为祝余就和她的生母苗氏一样,长得模样美则美矣,无奈性格好像个榆木疙瘩一样,所以便也没有太多在意。 后来圣旨来了,他也想着,把这样一个性格木讷不讨喜的女儿嫁过去,对她而言未尝也不是一桩美事,毕竟一个庶女,性子又不够喜人,想要再寻一门更好的亲事也不大可能了。 并且这样一个不声不响的性子,嫁出去就算不讨人喜欢,至少也不容易惹麻烦,这对于他们祝家一门来说当然也是好事。 结果,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从头到尾都看走了眼,这个女儿不仅不是个木讷老实的性子,身为女子,对于这些大事竟然也有宏大的眼光,劝谏起自己来底气十足。 这种镇定和魄力,别说家里其他的庶女,也别说祝凝这个嫡女,就是跟祝杰、祝峰这两个已经能够独当一面的嫡子比起来,也是毫不逊色的。 “那……”他张了张嘴,努力压下心里面那一股抹不开面子的尴尬,开口问祝余,“你有什么法子?” 祝余愣了一下,她有信心能够让父亲好好听自己说话,只是没想到竟然这么顺利,看样子这一地的断刀断剑的确是让祝成受到了不小的震撼,甚至有些乱了阵脚了。 这对他们来说是好事,祝成这么多年来已经习惯了与盟友相互依存,现在就算让他接受了盟友靠不住的这个残酷现实,但是习惯了这种生存方式之后,也很难立刻做出改变。 而陆卿想要的,便正好是将早已经有了外心的庞家取而代之,与祝成形成一个能够互相依仗的新的盟友关系。 “当初若是庞家能够顺利用没问题的刀剑给您验看,蒙混过关,很可能是他们早就在您身边安插了眼线,所以才能对您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方便提前布局。”祝余对祝成说,“从我们回来的事情,到现在庞家暂时还不知情这一点来看,眼线应该并不在王府内宅中,那便是在殿院之内。 我有个法子,谁是庞家的眼线,一试便知。” “哦?说来听听。”祝成果然有了兴趣。 祝余凑近一点,在他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 祝成有些诧异,但同时也有几分怀疑:“这……他们两个都是我当初一手提拔的,追随我多年,从未有过什么岔子……” “父亲,结果如何,试一试不就知道了么?”祝余不给他犹豫的机会,一指地上的断剑,“在来之前,我夫君担心这一批兵器有问题,您不是也觉得绝不可能吗?” 这话的确是把祝成给噎住了,也把他最后的一点犹豫给彻底打消,把心一横,点点头:“好,就依你的意思,试试看!” 祝成挥挥手,示意自己的护卫将地上的断刀断剑重新收回箱子里,将箱子都盖好,乍一看除了封条破了之外,这间库房里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祝余重新戴好帷帽,几个人离开库房,低调地返回王府,陆卿帮祝余用假皮易容,他自己也如法炮制,都隐去了原本的模样,两个人都换上了祝成叫人送过来的朔王府护卫的衣服,又去找祝成,跟在他身边,从内宅来到了前面的殿院,直奔前院东厢房。 殿院东厢是左长史温启明平日里履职的地方,温启明平日里协助祝成处理朔国各项政务,其中就包括了采矿这一块。 祝成带着祝余和陆卿迈步进去的时候,温启明正坐在书案后头闷头看着卷宗,听见有人进来,还当是下属过来有什么事情,有些不大在意地一抬头,见是祝成,连忙站起身,就要对他见礼。 祝成连忙示意他不要做声,温启明不明所以,又不敢声张,紧张地看着祝成,等他明示。 陆卿朝外面看了看,确定附近没有旁人在,对祝成点了点头。 祝成这才开口低声对温启明道:“温长史,我今日核查过准备送去锦国上交朝廷的那一批兵器,结果发现兵器监库房里的兵器数目,与之前报上来的铁矿石数目,两者似乎有些对不上。” 温启明大吃一惊,慌得连忙就要跪下去:“这……卑职失察,之前竟然不知此事,还请王爷恕罪! 卑职这便差人去查,一定给您一个交代,把这件事查得水落石出!” “不。”祝成虎着脸,有些神秘兮兮地对他摇摇头,“这件事我会亲自去查,我今日与你说此事,是让你不要惊动任何人,我要暗中查个仔细。 此事我只告诉你一人,若是泄露了风声,我必唯你是问!” 温启明一张脸皱得好像在太阳底下暴晒过的苦瓜一样,心里明明叫苦不迭,嘴上还不敢说什么,只能赶忙点头称是,战战兢兢地将祝成又给送出了门。 第257章 檀香 第257章 檀香 从温启明那边出来,祝成就直奔西厢那边,去找右长史杨成宣。 杨成宣不在,祝成扑了个空。 换做平时,扑个空倒也没有什么大不了,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情,偏偏今日祝成心里面梗着一个大疙瘩,一肚子暗火,到西厢没找到杨成宣,火气就又高了一截儿。 既然人不在,等在这里也没有什么用,三个人转身出了西厢,才走几步,就看到杨成宣急急忙忙从外面回来,闷头走得急,快到跟前了才猛然看到祝成站在前面,吓了一跳,赶忙躬身上前:“王爷!您怎么在这儿?找我有事?” “哼!大白天,找你无事,难不成是要约你喝酒下棋?!”祝成横他一眼,“进屋说话!” 杨成宣赶忙直起腰来,恭恭敬敬到前头去引着祝成进屋。 祝余跟在后面,在杨成宣一阵风似的从自己身边经过时,一股淡淡的檀木香气钻进了她的鼻子。 那气味很淡,如果遇到比较粗心大意的人,也不一定会注意到。 祝余抬眼瞄了瞄杨成宣的背影,她很确定,方才他们到西厢里面找人那会儿,屋子里并没有一丝一毫熏香的气息,也没有看到香薰炉的影子。 朔国这个地方,本就不产香料,朔国人也向来是比较粗放的个性,并没有附庸风雅的习惯,别说是寻常人,就连祝成这个朔王都没有平日里弄点熏香的习惯。 所以他这一身淡淡的檀香气息,应该是从什么燃了熏香的地方刚回来,散了一路,现在身上还残留了一些淡淡的气息。 祝余一边在心里暗暗琢磨着,一边和陆卿一起跟在最后面进了西厢,照样把门关了起来。 “王爷,您急着找我,可是有什么吩咐?”杨成宣一边问,一边殷勤地请祝成上座。 祝成一摆手,表示自己并不打算坐下来慢慢说:“我今日在兵器监,一时兴起,开了一箱准备进贡给朝廷的刀剑验看,结果不看还好,一看才发现竟然有不少粗次滥造的夹在中间鱼目混珠。” “什么?!竟有此事!这可真是胆大包天了!”杨成宣闻言,眉头一皱,“王爷莫急,此事交给卑职去处理吧! 卑职一定一层层、一件件,仔仔细细调查清楚,看看到底是什么人有如此大的胆子,竟然敢在朝廷要的兵器上投机取巧糊弄了事!” “不用。”祝成摆摆手,“此事我要亲自去查。” “王爷,不过是下面的人偷懒钻空子,这事儿绝对是大错特错,但是不值得您亲自督办,杀鸡焉用牛刀啊!”杨成宣一脸诚恳,“让卑职替您分忧吧!” “不必,此事我主意已定,不必再议。”祝成再一次拒绝了他。 杨成宣脸上多了几分疑惑:“王爷……那您今日找我说起此事……” “我不是最近一直在造一把剑么。”祝成神色如常地按照之前祝余教他的话说道,“之前一直不甚满意,近日得了高人指点,锻造中的关节一下子便打通了。 所以最近几日我要去处理此事,你只需知道我回来便要彻查那兵器的事情便是了,好在那批兵器距离送去京城还有一些时日,没有压得很紧。 等我回来之后,你再私下里帮我调集工匠,把短了的数目补上,不要惊动任何人。” “是,这是卑职一定能做到。”杨成宣连连点头。 “哼,狗胆包天的东西,等我回来,我非得查个清清楚楚,这件事里面敢跟我玩猫腻的,一个也别想跑了。”祝成咬牙切齿地撂了句狠话,又再次叮嘱,“在我回来之前,你要守口如瓶,不要走漏风声,惊动任何人!” “是!”杨成宣抱拳,答得干脆。 当天祝成便没有再忙什么,早早回了内宅,破天荒地在筑园陪着庞玉珍说了好一阵子话,把庞玉珍从身体到心情,再到日常,都关心了一个遍。 祝成平日里就不是什么体贴的夫君,心思都用在了打造兵器上,最近祝余和陆卿回来,又是修渠又是什么的,硬是把他原本就不多的精力又分走了一部分,对庞玉珍多少便显得有些冷落了。 庞玉珍这几日时常腹诽,但又不敢表现出来。 她是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祝余这个明明应该是替自己女儿“抗天雷”的庶女,竟然误打误撞嫁得这么好,那逍遥王不仅高大伟岸,俊美无俦,就连举止做派也气势非凡,更不要说待祝余还那么宠爱有加。 私下里她不是没冒着酸水儿犯过嘀咕,早知道陆卿这般卓尔不凡,并不似传闻那般不堪,她当初就应该把祝凝给嫁过去,那现在自己女儿可就是大锦从一品的王妃了! 就算是依旧比二皇子那种受器重的亲生皇子差一点,可是放眼全天下也足够出类拔萃,横竖比现在这样高不成低不就的局面要好得多。 不过这种念头,她也就只能在心里面偷偷转一转,那是半分都不敢真的表露出来。 一方面当初圣旨来,没有指名道姓叫他们嫁祝凝过去,是他们自己自作主张选了祝余,现在板上钉钉,想后悔也没有余地。 另一方面,不管怎么说,祝余毕竟是祝家的女儿,和祝凝姐妹一场,现在她是名副其实的王妃,那么祝凝作为王妃的嫡姐,身价也有望再抬一抬,比区区县主要好听得多。 于是今日祝成特意回来陪她说话,庞玉珍便打起精神来,没有流露出丝毫不悦,眉开眼笑地同祝成聊家里的事,铺垫地差不多,便试着提出想要让祝余拜托陆卿给祝凝也在锦国寻一门好亲的事。 最好也能寻个皇亲,若是实在攀不上皇亲,勋贵人家也是极好的。 要是对方的模样也不比陆卿差,甚至更胜一筹,就再好不过了! 祝成对庞玉珍的要求答应得倒是挺痛快,没有什么犯难的反应。 这让庞玉珍愈发感到高兴,神采飞扬,气色都跟着好了很多,简直比吃了什么灵丹妙药都更奏效似的。 感谢同慧的月票!好久不见! 第258章 去关隘 第258章 去关隘 朔王府的另外一头,栗园里面,祝余他们几个人也在忙碌着。 “你确定这个法子可以?别到时候从葫芦里头倒出来的都是血豆腐,那可就尴尬了!”祝余看着严道心在房间里指挥着符文符箓帮忙往他的一只药葫芦里头灌鸡血,有些不放心地问。 祝成下午一回来就先同他们到栗园来,把接下来的打算同他们说了一下。 之前同右长史杨成宣说什么专心打造兵器,那当然是一个谎儿。 若是都到了这个份上,他还满脑子都惦记着铸剑,那祝成这么多年的朔王也真就白当了。 他打算带着自己的亲卫暗中巡察各处关隘,问陆卿祝余他们要不要一同前往。 祝余他们当然是一口答应,就连严道心也半真半假地表示要随行,毕竟祝成的药不能停。 这话让祝成的视线又朝祝余的手腕瞥了一眼,只不过由于还有很多事他着急暗中吩咐下去,便没有多逗留,到底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祝成可以什么都不说就走,祝余他们却不能不做准备。 严道心都提出祝成每天喝药的事了,那做戏做全套,祝余的伤口割都割了,要是没有后续,岂不是前功尽弃。 出门在外,就没那么容易偷偷摸摸搞只鸡现杀现放血了,只能提前就准备出来。 若是放在自己那会儿,要让这鸡血几日之内不凝固,祝余有的是办法。 可是毕竟今时不同往日,她现在可是一点法子都没有了。 严道心自己嫌往葫芦里灌鸡血的活儿太脏,不愿意碰,只站在一旁看,听到祝余的担心,有些无奈地扭头看看她:“放心好了,这点本事我还是有的,保证倒出来就跟新鲜的一样! 若是真从这葫芦里倒出血豆腐,便是上山猎一头狼回来重新放血,我也一个人替你搞定。 我!天下闻名的神医严道心! 你可别被那小子给带坏了,学着他一样不拿我当盘菜!”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祝余自然也是选择用人不疑,在一旁看着符文符箓兄弟两个把鸡血灌好,擦干净葫芦外面,严道心这才伸手接过来,从怀里摸出一包准备好的药粉兑了进去,塞好塞子,还仔仔细细摇了摇匀。 “如果没有你帮忙配这副药,我父亲他能坚持多久?”祝余这会儿才有空仔细问问严道心。 严道心挠了挠头:“说实话……能坚持挺久的,你爹中的毒,并不会很快要他的命,但是会让他神不知鬼不觉地就慢慢衰弱下去,到后来脑子估计也会变得稀里糊涂,然后死得无声无息。 怎么说呢……这毒不算凶狠,但是歹毒!” 祝余和陆卿对视一眼,便大概猜到了庞家的意图。 无非是先扶持和绑定祝杰,把他不知不觉之间变成自己的傀儡,之后再让祝成死得无声无息,尤其是最后的那一段日子,稀里糊涂,自然也就不会做出什么超出庞家掌控的事。 到那个时候,经过这么多年私下里的运作,祝成死了,祝杰是个“人微言轻”的表面朔王,庞家什么时候从幕后走上台前,那也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你父亲有一点倒是挺聪明,”陆卿叹了一口气,“他至少还有一支只听他一个人调配的亲兵,暂时还算是铁板一块,没有被庞家找到渗透进去的渠道,否则这一次想要暗中处理朔国关隘的事情,恐怕都做不到。” “对了,燕舒怎么办?”祝余在心里盘算着他们出去需要几日,在确定没有别的需要计划的,这才想起来问问燕舒的事情,“谁留下来?” “符箓。”陆卿不假思索地就做出了选择。 一旁的符箓一张脸顿时苦哈哈的,可怜巴巴地看着陆卿:“爷……” “你不用求情,爷肯定得把你留下。”符文在一旁憋不住笑了出来,冲弟弟摆摆手,“你看看你自己的体格儿就知道了。 这一次朔王只打算带自己的亲兵出去,行动要隐秘。 别说亲兵了,就是整个朔国,又有多少像你这么高这么壮的? 若是把我留下,带着你一同出去,爷他们就别想悄然行事了!” 符箓知道哥哥说的有道理,也只有哭丧着脸,默默叹了一口气的份,咕哝着:“早知道会这样,小时候宁可饿个半死,我也绝不多吃半口饭! 何苦长这么大的个子,倒把自己给害得只能闷在院子里了……” 祝余被他的反应逗得哭笑不得,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等以后没什么事了,我带你出去晃!有你在旁边跟着,我上哪儿去都敢横着走!” 符箓一听这话,咧嘴笑了出来,笑过之后又觉得不合适,忙不迭摆摆手:“夫人,您这话就不对了,有爷在,您有没有我跟着,也都可以横着走!” 燕舒得知祝余他们要出门几日,而她不得不在家里养伤,也有些落寞,不过倒也没有太多的表示,在上一次祝余和她谈过之后,她已经收了心思,不再纠结回到羯国之后,若是羯王没有办法帮她与陆嶂和离,此事该如何收场。 她只想快点养好伤,好在祝余他们的安排下,赶紧溜回去,免得因为自己一时之间的莽撞,让父亲和羯国子民们受到牵连。 严道心也没忘了燕舒的伤,特意把药方留给符箓,盯住他如何熬煮内服的药汤,又给燕舒留了外敷的药膏,让她自己每日涂抹伤处,加速愈合。 就这样,几个人各自都做好了准备,早早便歇下了。 第二天陆卿起了个大早,先给自己和祝余贴了假皮之后,又给准备同他们一道走的严道心也易了容。 严道心从小到大除了比较基本的防身术之外,就醉心于研习医术,旁的都兴趣缺缺,自己并不懂得如何用假皮易容。 偏偏他的模样又生得过于俊美,不管走到哪里,哪怕不提神医那一层身份,都照样十分惹眼,这一次随祝成出去巡察,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顶着那样一张脸到处走。 四个人都穿着祝成前一天给他们送来的粗布衣裳,打扮得就好像是外出返货的小贩一样,便到王府后门去,祝成已经叫人备了马等在那里了。 第259章 敷衍 第259章 敷衍 为了不引人耳目,祝成已经安排了他的亲兵前一天便连夜分头出发,在指定的地方汇合,就连祝成自己的护卫也已经提前启程,在城外等着。 所以他们只有五个人在微薄的晨光中,悄然出了都城。 出发前严道心把一个小葫芦递给祝成:“天不亮便煎好的药,趁着热,王爷还是抓紧喝了吧,不然凉了影响药效,有的人血就白流了。” 祝成接过葫芦,目光先是落在祝余的手腕上,又看了看她的脸。 祝余脸上贴着假皮,看不出她的脸色,但手腕上布巾上的血痕是清清楚楚的。 祝余被祝成盯着,心里略微有点发虚。 前一天她是真的割了自己一刀,流了一点血,不过昨天晚上陆卿给她上了药膏,这会儿伤口都已经结痂了。 所以今天早上严道心特意留了一点鸡血,让她涂在布巾上。 过去都是她戳穿别人做这种事,现如今忽然换成了自己来做这种事,难免有些心里莫名发虚。 从祝成复杂的眼神和纠结的脸色来看,他很显然并没有看出什么问题,应该是信了的。 祝余略略松了一口气,但还是下意识把手腕往另一侧转了转。 同祝成的四个护卫汇合之后,赶路便加快了速度,一路纵马狂奔,半路上亲兵也跟了上来,不过并没有走在一处,避免引起旁人的注意。 就这样,在天黑之前他们便赶到了距离都城最近的一处关隘。 他们赶到的时候,关隘还没有关,依旧有人陆陆续续在城门那里进进出出。 祝成等人在附近暗中观望了好久,见关隘处的守军各个没精打采,呵欠连天,站在城门旁边也是歪歪斜斜,没有半点精气神儿。 来往的行人到了他们面前,他们眼皮都懒得多抬一下,随随便便瞥一眼对方手中所持的文书,甚至连上面到底写了什么字都没有仔细看过,便不大耐烦地挥挥衣袖,把人给放了过去。 祝成看他们那副敷衍的样子,自然也是火气十足,不过还不得不强压着,按兵不动,继续观望。 终于,在暮色愈发浓重之后,终于到了关城门的时候,一个都头模样的人懒洋洋地踱着方步过来,摆摆手示意关城门。 那两个守军便准备关门,外面几个着急的路人一看城门要关,连忙上前,从怀里摸出些东西来,一边恳求一边往那两人怀里塞。 两个守军也不推却,收到手中,转头便孝敬到那个都头的手里。 都头从二人手中接过小布包掂了掂,对里面的份量似乎还是比较满意的,便点了点头,随意地一挥手。 那两个守军便让开门口,让方才的那几个人急急忙忙进了城,就连文书都没有验看过。 祝余心中暗暗感叹,与这里比起来,他们之前从黑石山进来,倒还显得严格了许多。 祝成的脸黑的好像锅底一样,气得两只手在身侧握紧拳头,微微发抖,但还是咬牙按捺住了,一直等到城门关了,周围的人都散了,那都头带着两个守军懒洋洋地踱着方步准备离开的时候,才冲身后的亲兵摆了摆手。 那几个亲兵迅速跟了上去,看得出来,他们平日里一直受祝成的直接管辖,所以明显训练有素得多。 几个人悄无声息跟上去,几乎没让那三个人来得及闹出什么动静,便被制住,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几位好汉,什么来路?”那都头倒也不是没有试着挣扎过,只是挣扎了几下根本无法挣脱,便立刻放软了态度,“有什么事情,咱们好说好商量,没必要搞这么大阵仗。 我们毕竟是朔国的守军,怎么着也是吃军饷的,要是你们把我们几个弄伤弄死了,也容易给你们找麻烦不是吗? 这一处只是个小小的下关,就只有我们几个,咱们没什么事是商量不得的,只要我们不说,没人会找你们几位的麻烦,实在是没必要……” “你也好意思承认自己是朔国的守军!”祝成的护卫走上前,一脸嫌弃地瞪着那都头,蹲下身,拿出自己的腰牌,差一点就戳到他鼻子尖上,好让他能看看清楚,“吃着军饷,你们便是这么公报私囊,把关隘守得还不如寻常城门呢?!” 那都头定睛一看,发现竟然是朔王府的腰牌,顿时吓得眼珠子差一点脱出眼眶,他刚要开口求饶,便被身后的亲兵一记手刀砍在颈后,晕死过去。 “你们三个,换上衣服暂时留在这里替他们守着这一处。”祝成面色铁青地吩咐三个亲兵,“将这三个人,给我秘密押送回去,关押起来,从他们口中能问出多少,便问出多少。 此间需要用到什么手段,也随你们!” 押着三个人的亲兵得了令,立刻将昏死过去的都头和两个守军拖走,很快便消失在了夜色当中。 符文从地上捡起从都头手里掉在地上的那一个小布包,看了一眼陆卿,客客气气地递到了祝成的手中。 祝成接过来,用手掂了掂,打开一看,里面只有一串铜钱罢了,不禁狠狠哼了一声:“一个下关的都头,就能因为这区区一点铜钱便把人随随便便放了进来,那别处又当如何! 走,我们这就启程,再往下一处去!” “父亲,赶了一天的路,这会儿入夜,关隘也都关了城门,没有人进出,依我看,您应该稍作休息,吃些东西,然后咱们再继续赶路,赶在天亮之前到达下一处就好。”祝余连忙开口提醒。 她这倒不是虚情假意,实在是因为祝成本来就喝了不知道多久的慢性毒药,这会儿才在严道心的调理下服用了几日解药而已,再加上年岁也大了,她的确担心祝成的身体会撑不住。 祝成本来已经被自己亲眼所见这一幕气得一股火涌上来,几乎什么都要不管不顾,被祝余这么一提醒,才想起来今天一天他们都在奔波,确实是腹中空空。 “好,那咱们就稍作停歇吧!”他点点头,又看了看祝余的手腕,“这几日你跟着奔波,免不了辛苦,那药方……缓一缓估计也没有大碍。” 第260章 官降半级 第260章 官降半级 “只是小伤口,每一次也用不了多少血,不碍事。”祝余摇摇头,“父亲的安康关系着朔国的安稳,而朔国的安稳又与天下的太平息息相关。 既然严神医认为调整后的药方效果更好,那咱们就找这个新的方子来吧。 而是在大哥、二哥的书斋外头,时常听见他们念书的时候说,万事应以大局为重。 如今父亲便是那个大局。” 毕竟……鸡血都已经带出来了,不用白不用。 祝余虽然不会被祝成这一时的关心所打动,但她表现出来的那种情真意切和明事理却是着实让祝成深受触动。 几个护卫拿出随身携带的干粮和肉干分给大家垫垫肚子的时候,祝成一言不发地用自己手里那块大一些的肉干换走了祝余手里那块掉一点的,让原本想要把自己那块肉干撕下来一半留给祝余的陆卿都没了表现的机会。 吃过了东西,他们就又急急忙忙赶路,前往下一处关隘,骑着马足足赶了大半宿,一直到了傍天亮,才在距离关隘不过一里地之外的树林里歇歇脚,稍作休整。 这一处关隘也算不得是朔国的上关,大体算是一处中关,待到早上开城门的时候,祝成等人又在暗中仔细观察了一番,发现情况与前一晚的下关也算是大同小异。 由于这一处关隘人较多,没有办法像之前那样如法炮制,祝余建议“擒贼先擒王”,只要控制住这个关隘守军的都头,再留下两三个人手监督其他守军好好做事,倒也不必一口气将这里的人手统统替换掉。 毕竟玩忽职守这种事,大概率也是个上行下效的问题,把不正的“上梁”处理好,“下梁”自然就不敢歪了。 祝成觉得这个法子不错,叫人立刻去处理,果然奏效,很快便立竿见影地解决了这一处关隘的状况。 于是,就这样,他们一行人马不停蹄地奔波于朔地的各个关隘,日夜兼程。 祝成原本不愿意正视这些问题,认为应该并没有那么严重,只是祝余他们在危言耸听而已。 这回先是被庞家督造的兵器震撼到,之后又亲眼看到这一路上各处关隘的松懈程度,他也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态度也逐渐严肃起来。 就这样,他们了三四天的功夫,将朔地的几处关隘走了一遍,越走得多看得多,越是能够更加深切地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他们在一处上关,不但发现这里只要愿意出些银钱,哪怕没有说得过去的公验、过所,也照样能够顺利通过,甚至还查到此处的指挥佥事和下面的千户相勾结,只要有人许了足够丰厚的“谢礼”,他们就能够给原本没有公验和过所的人,弄出一个如假包换的文书以证明其身份。 祝成几乎要被气得火冒三丈,在命令亲兵用同样方式在将这里的佥事和涉事千户收押后,暂时接管了这里。 不过走了这几日,经过这几处,也让他在终于发现了问题的严重性的同时,也意识到这很显然并不是他那些亲兵就能够悄然解决的。 想着此事已经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彻底根除,一行人奔波几日,都已经是人困马乏,他离开都城太久也容易打草惊蛇,祝成决定先返回都城去,再做打算。 祝余也同意他的提议,一来是祝成的考量不无道理,都城那边还有左右两个长史在经受考验,也需要去看看结果如何。 二来是他们带出来的鸡血已经好几日了,虽然被严道心调制了药粉进去,的确没有凝成血豆腐,但是毕竟再这么下去也怕要变得不那么新鲜,万一再给他喝得上吐下泻,岂不是得不偿失! 若是再耽搁下去,祝余都有把心一横,再给自己割一刀,真放点血出来,把苦肉计做到底的打算了。 既然祝成要回去,祝余也乐得少受一份罪。 一行人就这样又风尘仆仆地回了都城,回去的时候就和出城那会儿一样低调,悄然回到王府里,除了府中的管事和那几个嘴巴牢靠的下人,很多人甚至都不知道祝余他们曾经离开过好几日。 毕竟栗园可不是谁都可以随便进去的,不光有祝成的禁令,还有一个黑铁塔一样的壮汉每日守在院子里,就算是借给那些下人几颗熊心豹子胆,他们也不敢随意凑到跟前去,生怕那个壮汉吃人连骨头都不用吐。 祝余回到栗园就直接回房,倒头便沉沉睡了过去。 她已经好久没有这样奔波过了,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话还真是不假,她这几天若不是为了心中那个以后可以安心躺平的伟大理想,还真坚持不下来。 这一觉醒过来,都已经入夜了,陆卿倒是没睡,祝余醒过来的时候,他正在桌旁对着一张纸细细端详着,旁边的桌子上还放着几块拆开的机巧盒的木块。 祝余一看那东西,顿时就知道是陆朝的人又送了信儿过来,连忙爬起来穿鞋下床。 陆卿从祝余醒过来那会儿就听了出来,这会儿听她动作明显加快了,转过头,将手里的东西递过去,笑道:“不必心急,在你没看过之前,我又不会急着将信烧掉。 你慢慢看,我叫符箓去把留的晚饭给你拿到小厨房去热一热端过来。 你这一觉睡了这么久,我方才都已经想着要不要把你叫起来了,不然直接睡到明早,起来怕是要饿得头昏眼。” 祝余刚刚睡醒,倒是也没觉得特别饿,伸手接过那封信,拿眼睛随便那么一扫,果然又是一篇满满的“琴谱”。 她把信放回桌上,伸手拉住刚刚起身的陆卿,叹了一口气:“饭不忙着吃,我不饿。 你还是直接告诉我吧,你们两个人这暗号果然稳妥,我是真的对不上,完全看不懂。” 陆卿便又坐了回来:“好,那我先跟你说其中一桩,然后饭还是要抓紧时间吃的,不然吃完又睡下,容易不克化。 因为‘金面御史’的密函奏报,圣上龙颜大怒,责怪司徒敬未能妥善处理好离州大营中的乱子,辜负了圣上的委任,因此将他免了离州大营都指挥使一职,左迁沁州都虞候,官降半级。” 感谢annes741111的1500起点币打赏! 感谢书友20250320135210505的月票! 第261章 颜面扫地 第261章 颜面扫地 说完这话,陆卿便起身往外走,吩咐守在外面的符箓去帮祝余热热饭菜。 祝余目光落在那一封密函上,这种用琴谱写出来的暗号,她虽然解读不了,但光是方才那一件事,也足够她吃惊的了。 等陆卿回来,她便忙不迭将他拉着,让他坐下:“从离州调出去,这倒是如了你的意,可是……从都指挥使变成了都虞候……这在你原本的打算里面吗?” “这种细节自然不会在我的打算当中,若是连这么细微的事情都能被我料定,那你夫君便不是凡人,要成仙了!”陆卿笑道,“半级而已,不论是都指挥使还是都虞候,归根结底还都是在军中任职,要说有什么实打实的影响,倒也算不上,至多就是对于司徒一门来说,本来前途大好的儿子忽然因为这种事情被贬官,面子上终归会有些过不去吧。” “你之前一心想要拉拢司徒一家,结果现在司徒敬虽然调职,但是又是丢了半级官职,又是让司徒家颜面扫地……” 祝余自然是知道之前陆卿写密奏叫尺凫卫送回京城去,向锦帝奏报离州大营的事情。 她也很清楚地记得陆卿是怎么在离州大营故意挖了个坑,只是原本以为即便如此,毕竟司徒老将军的面子摆在那里,锦帝就算因为司徒敬“处世不利”,看在司徒一门的面子上,顶多是将他调去一个相对而言不那么“肥”的地方便是了。 这样一来,能够如了陆卿的愿,司徒一家的颜面上也不至于太难看。 只是没有想到,锦帝竟然直接将司徒敬贬官了…… 虽说只有半级,可是司徒敬本也只是从五品上,这也算得上是雪上加霜了。 “这不是刚好么?”陆卿脸上露出笑容,看起来淡定极了,那种淡定并不是故意在隐藏心中不安,甚至更像是在掩饰内心里面的得意,不让自己的真实情绪流露出来,“司徒一家一直以来最大的忌讳,我之前是同你说过的。” “我知道,他们只忠君,坚决不肯加入任何阵营,在任何一个皇子正式继任之前对他示好。”祝余点头表示自己并没有忘了先前陆卿告诉自己的事,“可是不交好也不能交恶啊……呃……哦……” 她说着说着,忽然之间就明白过来,脸上的表情也从困惑变成了恍然大悟,眼睛里带着惊讶看向陆卿:“这恰恰就是你想要的!你知道那位一定会为了给鄢国公足够的面子,除了鄢国公一派之外,绝不姑息任何不与鄢国公为伍的勋臣子弟,所以对司徒敬必然会公事公办! 但是再怎么公事公办,毕竟司徒老将军的实力摆在那里,总也还是要给几分薄面的,所以降职一定会降,那是降给别人看的,之后在安置上,也还是会顾及司徒家的势力。 这样一来,司徒敬是因为金面御史的密奏而被贬官,满朝文武都心知肚明,司徒家与金面御史基本上就等同于结了梁子,谁还会认为司徒敬与金面御史私底下有什么往来呢!” “知我莫若夫人。”陆卿笑着点点头,承认了祝余的猜测。 “那这沁州……在哪里?”祝余问。 “邻着信州。”陆卿用手沾了沾旁边杯子里的茶水,在桌子上大概划了几道线,“信州就是陆钧的封地。” 祝余挑眉看着桌上的水痕。 真别说,司徒敬这贬官贬得还真是可喜可贺,又远离了现在还没有洗脱嫌疑的朔地,又与在四皇子陆钧封地逗留的陆朝离得更近了。 “想不想知道这信里还有什么?”陆卿安静了一会儿,让祝余消化方才的信息,然后才又问。 祝余忙不迭点头。 开什么玩笑,她当然想知道:“有什么和咱们,或者说,和朔国有关的吗? 陆嶂他有没有回京城去?燕舒偷跑的事情还没有被发现吧?” “你说的这些,这封信上都没有提。”陆卿笑着摇摇头,见祝余表情有点失望,“这些事情没有什么说法,才是眼下我们最希望的事。 没有什么说法,说明那位还不知道,毕竟不论是咱们在朔地,还是燕舒郡主跑了,这都是大事。 不过这信上没提咱们,倒是提了另外一件事,与鄢国公有关。” 祝余闻言,瞬间便坐直了身子。 除了和他们息息相关的事情之外,她最感兴趣的便是鄢国公那一派的消息了。 “前些日子,朝中有一位刺史忍无可忍,冒死进谏,说鄢国公扶植党羽,结党营私,党同伐异,独断专权,若是再不加以约束惩戒,只怕以后要祸乱朝纲,不利于大锦的千秋社稷。” 祝余闻言着实吃了一惊,这位刺史竟然敢在朝堂之上这么毫不客气地奏了鄢国公一本,那的的确确是有一种把命都豁出去了的感觉。 “那……结果如何?”她试探着问。 “在场其他文臣武将无一人敢当面应和,圣上震怒,斥责那位刺史危言耸听,叫人将他拖出去打了二十板子,贬出京去,连个养好了伤再走的时间都没给。” 祝余眨了眨眼睛,蹙着眉。 她知道这件事听起来是锦帝对鄢国公的又一次偏袒维护,无形中给了鄢国公一派更足的底气。 在朝堂之上,没有人敢公开响应那位刺史的谏言,似乎也没有什么出人意料的。 但她总觉得这件事不像是表面上那么简单而已。 “那个刺史被贬出京,调任何处?”她找到了这里面一个比较核心的问题。 陆卿摇摇头:“不知。” “是咱们不知,还是都不知?” “都不知。”陆卿答道。 祝余微微挑眉,神色中多了几分了然。 “那咱们这位墨爷,现在人在哪里?还在信州么?”祝余问,这会儿她想通了这里面的一些东西,对于眼下的形势也有了更多的推测,神色自然也放松了不少。 陆卿并不惊讶于她的悟性,在符箓把饭菜端进来放在桌上,又退出去关好门后,一边帮祝余盛汤,一边对她说:“他到各处书院、义学去查看一下,看看这几年有没有发掘出什么有才学的寒门学子。” 第262章 招揽贤才 第262章 招揽贤才 “书院和义学?”祝余之前没有听陆卿说起过,忙问,“谁办的?谁的主意?” “自然是他和我一起。”陆卿笑了笑,“他比我名声好,比较容易招揽到有真才实学的大儒,愿意到设在别处的书院之中替我们招揽贤才,选拔那些没有高门举荐,被埋没了的有识之士,将这些璞玉之才擢之以精鉴,诲之以醇训。 而我,比他行动更自在一些,选址修造书院、义学的那些琐事,便由我代劳。 总体说来,算是各司其职吧。 至于主意,谈不上是谁的,算是一拍即合。” 祝余缓缓点了点头。 通过这数月的相处,她已经对陆卿的头脑有了十分清晰的认识,在她认识的人当中,若是将陆卿排第二,她还真说不出谁配得上排在第一位。 这会儿听他说,之前他与陆朝不谋而合地在各处悄悄建了书院,培养那些出身并不怎么好的有才学之士,这个眼界就真的让祝余刮目相看了。 大锦一直以来采用的选官方式都是推举制,明面上是责成各州府的官员,定期在自己所辖的各州县内搜罗才学品德俱佳的人才,举荐到吏部,再由吏部层层考察筛选,最终从这些被举荐的人当中选拔任命。 但是问题就在于,一个州的百姓数都数不过来,普通人家的孩儿在蒙馆认得几个大字,能够摇头晃脑地读出几段千字文,这就勉勉强强够应付日常生活了,根本没有那样的闲钱和闲工夫仔仔细细供一个孩儿去读书做学问。 即便比寻常的平头百姓好一点的寒门庶族当中,偶尔真的有那种天资卓越的青年才俊,往往也因为身份地位不够尊贵,根本入不得州官的眼,又怎么可能轻易获得推举的资格。 反倒是那些本就出身高门的公子哥们,只要别过于纨绔,不是什么十里八乡出了名的混世魔王,装出几分人模狗样儿,家中再多孝敬些,总能混上个一官半职,就算到头来也一直当个不得器重的小吏,至少也不至于沦落成白身。 正因为如此,曹天保大将军那个平庸到不值一提的侄儿曹辰丰,就因为有个了不起的伯父,也能够在京城里混得风生水起,若不是之前遇到那么一档子事,着了别人的道,将来有曹大将军帮扶着,必然不会混得太差。 这样一来,那些勋贵高门倒是无论如何也不用担心子孙后代不争气,导致家道中落,越混越差,最终干脆破落了,可是也注定了会有不计其数有真才实学的人因此被埋没。 没有人举荐,就好像是一块石中玉被埋在几十米深的矿坑里,没有个天翻地覆的机缘,恐怕都不会有见天日的那一天。 更重要的是,那些高门子弟,自然免不了依着家中长辈的立场,攀附鄢国公一派,想要让他们为别人所用,难上加难。 在这种情况下,陆卿和陆朝两个人私下里创办书院,直接越过那些高门子弟,从民间培养和招揽对自己有用的人才,这个举措无异于绕开了鄢国公拉帮结伙竖起来的防线,去培养自己的力量。 这家伙明明做了那么多的准备,方方面面都做了深远周全的考量,结果竟然因为担心斗不过鄢国公那边,还想着如何在败局已定之前把自己给“放生”了! 反正祝余这会儿对他们的前景有了更加乐观的看法。 “那这一次陆朝特意过去,是为了选一些门客?”她大概猜出了陆朝此行的目的,“我们之后要去信州吗?你要挑一些门客吗?” “我不需要。 我与陆朝的目的不同,他谋的是天下,自然需要身边多些谋士,日后都能够派上用场。 而我,我只是给自己谋一个当真的逍遥。”陆卿笑了笑,摇摇头,目光落在祝余的脸上,“更何况,知我懂我者,得一人足矣。 我已经寻到了那个最知我心的,做人不能太贪心。” 他这话说得倒也算得上坦诚直白,也直直地说到了祝余的心坎儿里。 打天下不易,守天下更难。 如果不是一个真正胸怀天下,以此为志的人,即便得了天下,也不过是给自己找了个满足虚荣心的苦差事罢了。 人生在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非常重要。 很幸运,她和陆卿想要的东西也不谋而合了。 聊过之后,陆卿照例烧了那封密函,尽管上面的内容除了他和陆朝之外并没有外人看得懂,但这种事还是谨慎一些没有什么坏处。 祝余一边吃东西,一边听说了自己睡着之后的事。 在她睡着之后,听说他们回来了的燕舒便跑来想要和祝余聊天,得知她太疲乏,已经睡着了,有些落寞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经过这三四日的休整,加上严道心配的药,内服外服,双管齐下,燕舒走路已经比此前利索了很多,看这个架势再用不了几日就能初愈。 而方才陆卿也给陆朝送了信过去,燕舒想要顺利返回锦国京城,没有些外部的帮助恐怕很难奏效。 京城内倒是还好说,有云隐阁和柳月瑶,想要帮燕舒找个途径混进屹王府,总还是能想出办法来的。 现在最难的反而是让她平安顺利回到锦国境内,回到京城里面去。 虽说从陆朝的信里看得出来,燕舒这次跑掉,暂时还没有被发现,但此事随时都可能暴露,多等一天就多一天的风险。 “不过,也不能让燕舒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回去,她一旦回去了,咱们再想跟她见面,不,别说见面,就算是书信往来,恐怕都会很难。” 祝余盘算着:“所以回去之前,有些话,我还得跟她再说说清楚。 这一次被设计陷害,随时要背谋反罪名的不止是朔国,最主要的还是羯国,所以既然咱们能拉到我父亲的支持,有燕舒在中间,说不定我们也能短时间之内和羯国结盟呢? 毕竟在洗脱嫌疑,把试图栽赃羯朔两国的幕后黑手揪出来,在这件事上咱们的目标是一致的!” 第263章 中石没镞 第263章 中石没镞 祝余的想法,陆卿自然是不反对的。 羯国不要有什么乱来的意图,这是他和锦帝都希望的。 而他比锦帝还多一重心思。 陆嶂不用说,背靠着鄢国公,这样的势力是放眼天下都独一份的。 陆泽虽然没有一个势力强大的外家,但他的母妃是宫中最受宠的端妃,有些时候枕头风的威力也不一定就比一个强势的外家弱上多少。 甚至像鄢国公这样的勋臣国戚,又党羽众多,反倒容易引得锦帝忌惮,优势也可能会变成了劣势。 只有陆朝,唯一的优势便是生母为王皇后这一点,但是王皇后死后,锦帝又对陆朝并不亲近,见他的次数甚至还不如陆卿顶着金面御史的身份与锦帝见面的次数多。 外头都说是因为锦帝与王皇后感情笃深,陆朝又生得很像王皇后,所以锦帝见了他便难免勾起伤心事。 也有人说,当年在陆朝出生之后,便有相师同锦帝进言,说陆朝与王皇后命格相克,应该彼此远离,否则迟早王皇后要被这个儿子吸干了寿数。 但是王皇后好不容易才有这么个孩儿,哪里舍得一生下来就送走,坚持养在自己身边,之后果然没过几年便崩了,锦帝因此心里面也就好像是被扎了一根刺似的,每每看到陆朝便想起他命格的事情,因而才除了上朝之外,鲜少私下召见,父子感情自然也就淡漠了。 陆卿对这两种说法都嗤之以鼻,并不相信。 锦帝对王皇后的感情自然是真挚的,但这世间只听说过“睹物思人”,何曾听说过因为子肖其母便反而对其避而不见的? 更何况,一个如锦帝这般经过了腥风血雨,拼了一条命才得了天下的帝王,又怎么会是个随随便便就会被怪力乱神之说打动的性子? 只是帝王心,似海深,那位又本就城府极深,心思莫测,对于外界的种种猜测,更是从不驳斥,于是才有了今时今日私下里的那些个说法。 既然生母早逝,父皇的心思又难以捉摸,陆朝的依仗便也就虚无缥缈起来。 原本陆卿并未敢做过太大胆的筹谋,毕竟以他们两个人过去的地位,想拉多庞大的势力与自己结盟几乎是痴人说梦。 不过现在情况却不一样了。 多了祝余这样一个令人意外的变数之后,一切的走向都发生了转变。 送嫁过来的不是一个只会绣扑蝶的普通女子,朔国不再是可有可无且指望不上的岳家,甚至天公作美,这突如其来的水患,竟然让他们顺水推舟促成了引水入朔地,造福两地百姓的大事。 陆卿有信心,只要他们接下来一切顺利,朔国会成为他原本未曾希冀过的盟友。 而羯国,原本在他们眼中,锦帝的赐婚无异于将羯国和陆嶂的利益绑定,不论羯王与鄢国公是不是各有各的算盘,但是最起码两个人在目标上应该是统一的,那就是扶持陆嶂。 结果没想到陆嶂竟然如此糊涂,为了与外家同仇敌忾,大婚之初便如此羞辱、冷落羯国郡主,又在羯国传出疑似贼心不死的风声之后,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划清界限,甚至随时准备来个“大义灭亲”,以表忠心。 如此立场,与羯王最初忍痛点头,应下赐婚的初衷很显然是南辕北辙。 虽说燕舒被他们给拦住,已经不打算跑回羯国去了,羯王也没办法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就知道女儿受到了什么样的对待,但是陆嶂去羯朔边境巡边可是实实在在的。 这消息不可能不传到羯王耳朵里。 新女婿不但一点好脸色没给岳父,还把岳父当贼防…… 这可就是帮了陆卿一个大忙了。 本以为这一场赐婚是如虎添翼,结果这“虎”也是真的虎,自己把自己的翅膀给拔了。 不过这些心思,陆卿都暂且在自己的脑袋里转了转,没有同祝余说。 一方面是祝余与他极为默契,很多事情一点就透,甚至不需要浪费太多口舌就已经心中有数。 另一方面是这几日出去巡察关隘,也的确是把她累坏了,本以为傍晚回到王府睡了两三个时辰,会精神起来,结果吃饱了饭很快就开始犯困。 陆卿实在是不忍心打扰她休息。 第二天一早,祝余倒是自己早早就爬起来了,睡了这么久,她终于睡饱了,缓了乏,就主动起来到院子里面去练习陆卿教她的那几招脱身的招数。 虽然说这些招数并不复杂,很快就能记得住,只不过记住和会用是完全两回事,关键时刻紧张慌乱,脑子一片空白,搞不好就会错过最佳脱困时机。 她想要的是那种本能反应,这才是自保的关键。 燕舒也起得很早,看到祝余格外开心,这几天她和符箓被留在栗园,闷到不行,实在是太无聊,想跟符箓聊天解解闷儿,符箓也不理人。 现在总算是把祝余盼回来,她不知道有多开心。 脚上有伤,燕舒还不适合久站,就坐在一旁的石墩子上,一边看祝余练习,一边跟着比划。 陆卿和符文符箓在另外一边练剑,也没过去打扰她们。 “你没嫁人以前,家里头都没有教过你什么功夫吗?”燕舒一边随意比划着,一边好奇地问祝余。 祝余摇摇头:“从来没有。你爹爹教过你功夫?” “功夫倒是没有,我爹爹自己也没有那么多里胡哨的招数。”燕舒的性子直爽得很,说起话来根本不顾及合适不合适,“他说,只要你有一膀子力气,劲儿足够大,就没有什么破不了的招儿! 我是女孩儿,力气小,他就教我射箭。 我跟你说,我射箭可准了!二三十丈开外的野兔甭管跑得多快,一射一个准儿! 不过这跟我那几个哥哥比不了,他们力气够大,能拉得动更重的弓。 我二哥有一次出去打猎,一箭射偏,没射中那头狼,射中了旁边的大石头,结果箭头整个都没入石头,拔都拔不出来。 当时我二哥三哥他们起哄,说要将那大石头带回去,让爹爹看看他的好儿子射了个什么猎物,不过那石头实在是太沉了,他们抬不动,这才没带回去。 这件事可把我给笑坏了,笑得肚子都疼。” 感谢s20170823,书友20170310123008522的月票! 第264章 同去 第264章 同去 祝余听着燕舒讲这些趣事,心里面是有些羡慕的。 朔国虽然说没有那么多繁文缛节的东西用来束缚女子的言行举止,却也根深蒂固的认为女子做不成什么正经事,所以可以什么都不做,别给男人添麻烦就是好的了。 也正因为如此,祝成这些年来对于家中的女儿,别说是那些庶女被庞玉珍盯着,不能,也不敢多加宠爱,就算是唯一的嫡女祝凝,也至多是穿得好些,吃用好些,同样没拿她当成是什么可塑之才去培养过。 这种事情放眼这天下,倒也不算稀奇,大差不差都是这个样子。 没想到,偏偏是一直被视为最野蛮的羯国,女子却可以和家中的男丁们一起骑马围猎。 “是只有你爹爹宠爱你,所以才教你骑马射箭那些,还是羯国女子也都差不多是这样的?”祝余有些好奇,停下手上的动作,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问燕舒。 “差不多都这样吧。”燕舒似乎是看出了祝余的诧异,摆摆手,“咱们不一样呀! 我们羯国好多猛兽,东边有虎,西边有狼,那狼都是一群一群的,它们可不光吃牛羊,逮着人也是一样一口就能咬死! 所以我们那边的人,不论男女,都会骑射,那可是保命的本领。 我们那边的女人可不光会射箭,各个都是剥兽皮的好手,用刀子比用箭厉害! 你们朔国我走了那几日,别说是虎,我倒是在山里瞧见了一头狼,又瘦又小,我还当是狐狸呢,饿得皮包骨一样,想要凑近一些,被我丢石头就打跑了。 所以你们这边的女子,倒也的确不用学射箭那些,没用处。” 祝余叹了一口气,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这么多年来,锦帝一直将羯国视为严防死守的对象,而对于毗邻的朔国却似乎并不是特别在意。 朔地民风再怎么粗犷,也不过是一群挖矿的,炼铁的,充其量算是工匠手艺人。 而羯国,别说是男子了,就是那些女子,平日里太平度日,搭起弓箭是为了射杀狼群保卫自家的牛羊,手执利刃是为了剥下兽皮给家人缝几件皮袄大氅。 但若有朝一日战火燃起,那能射杀豺狼的弓箭就能射穿敌军的胸膛,熟练的剥兽皮技能也同样能够割下敌人的头颅。 这可能就是传说之中的“全民皆兵”吧! 祝余看看燕舒跟着自己比划的动作,想一想她方才说的那些事,忍不住笑了出来:“你一个能骑会射的人,跟我一起练这种脱身的把戏,会不会有点浪费时间了?” “不会,各有各的作用呀!”燕舒不假思索道,“我那天看着你夫君教你,觉得这几招可真不错,过去与我那几个哥哥玩闹,他们总是仗着自己力气大作弄我。 我要是早些学会这些,那还不得好像是泥鳅一样,让他们抓都抓不着我……” 祝余起初一边练习动作一边和燕舒聊天,并没有过多的留意她的反应,一直到听她说话的动静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快要听不见了,这才觉得不对劲儿,赶忙看过去,就见燕舒两眼发红,眼眶湿漉漉的,正背过身去偷偷把眼角溢出来的泪水抹掉呢。 “怎么了这是?”祝余连忙过去,摸了摸身上,没带帕子,便用衣袖轻轻帮她擦拭眼角和脸颊的眼泪,“方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哭了?” “没事,就是突然之间有点没出息了。”燕舒有些不大自在地扯了扯嘴角,希望自己能笑出来,但是却没能做到,“我就是忽然想,说不定我这辈子都没机会再回羯国,再也见不到我爹娘还有哥哥们了,更别说是跟他们一起玩玩闹闹那些……” “别那么想,”祝余对她摇摇头,好言安慰,“以后的事都是很难讲的,我们连明天会发生什么都没有办法预料到,又怎么可能知道很久以后会是怎么样的呢! 我本来也以为自己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再回朔国来,也见不到我娘了,结果你看,我现在不就在这里了么!” “那不是你有个靠谱的夫君么,在锦国你也算是有个照应了……”燕舒叹了一口气,“我那赐婚的夫君把我丢下,自己不知道躲开多远,我还能指望他带我回羯国? 盼他体恤我思乡之情,倒不如盼着他受不了我,干脆跟我和离,或者是干脆把我休了都成,赶紧把我赶回羯国去!” 祝余能理解燕舒的心情,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宽慰她才好。 赐婚毕竟不同于平常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即便是陆嶂,估计也只敢在鄢国公的蛊惑下,暗搓搓地和燕舒撇清关系,绝不敢真的向锦帝提出休妻这种话。 但这个现实很显然不适合在一个情绪已经低落到这种地步的人面前去强调。 于是她豪气地一拍胸口:“放心吧,那不是还有我们么! 我夫君可是陆嶂的兄长,我算起来也是他嫂嫂。 咱们两个现在是朋友了,他若是待你不好,我那边让他兄长教训他!” 燕舒一听她这么说,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不是三岁的小娃娃,早就知道陆卿与陆嶂的关系并不亲厚,甚至可以说是并不太好的。 以他们两家的关系,陆卿自然也很难插手陆嶂的家务事。 但是祝余有心安慰自己,她也不会那么不识趣地较真儿,点点头,把眼泪抹干净:“你快继续练功吧,咱们不说那令人糟心倒胃口的人了!” 大概刚刚吃完早饭,王府的管事忽然跑了过来,说是王爷有事让他直接对二小姐和姑爷说。 符文把他带到栗园的小课堂里,这才把祝余请了过来。 “二小姐,王爷说,庞家掌事的大爷来了,刚刚到府,正在客堂那边喝茶,王爷还没过去呢,让您和姑爷收拾收拾,过去找他。 他说此时你们在场会比较好。” 管事的表情充满了茫然,似乎有些没有想明白,明明之前王爷是当着全家的面说不许走漏了小姐和姑爷回来的消息,之前连庞家人都不许他们上门。 所以那庞家大爷已经来询问过两次了,都因为王爷不在家,没有让他过来。 怎么今日王爷竟然还特意要叫小姐和姑爷一同去了呢? 第265章 更浓 第265章 更浓 祝成的意思,或许管事不明白,但是祝余却是第一时间就明白过来,赶忙让管事在院子里稍等,自己快步跑回房中去找陆卿。 幸亏回来之后,她为了随时有什么事情都比较方便,身上穿的还是男子的衣服,梳着男子的发髻,所以陆卿只需要帮她和自己都贴上假皮,两个人换上王府护卫的外袍便出了门。 管事看到两个面生的人从里面走出来,一时之间都有点懵了,还是祝余开口同他说话,他才意识到对面的两个人就是二小姐和那位逍遥王。 这会儿他也顾不得那些,赶忙引着二人去找祝成。 祝成看到他们倒是一点也没有流露出惊讶,毕竟前面这些天也算是看习惯了。 他摆摆手,示意管事下去,自己让祝余和陆卿跟在身后,朝客堂那边去。 “平日里庞玉堂也不怎么登门,昨天我一回来就听说,他已经连续两天想要过来了,只不过我不在家,被挡了回去,说庞氏身子不大爽利,不方便待客。 第一天就这样回了他,第二天他又来,又说我不在,没让他进门,今日他竟然又来。 我估计,他未必是为了看望妹妹来的,八成是奔着我,所以觉得叫你们一起过去比较稳妥。” 祝成一边走,一边低声对他们两个人说。 虽然他这话说得很小声,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措辞或者语气,但是依旧不难听出话里面隐藏着的一点点立场上的松动。 这些天来,铁一样的事实让他没有办法不去正视朔国境内的诸多状况,以及这些事情背后与庞家撇不清的牵扯。 他自己或许还没有意识到,但是祝余却敏锐地从他对庞玉珍的称呼上听出了端倪。 当初让她奉旨嫁到锦国去的时候,他对祝余说“你母亲觉得家中的女儿们,你是最出色的一个,由你嫁过去显得咱们重视这门赐婚。” 结果这会儿就已经变成了“庞氏”。 不过她也只是点了点头,什么表示都没有。 就这样,三个人来到了客堂,那里有两个下人正在伺候庞玉堂喝茶。 庞玉堂长得和庞玉珍有那么六七分相像,都不是多么秀气的人,甚至面相上还带着几分横气。 他身上穿了一身锦缎宽袖长袍,通体绣着暗纹,看起来十分堂皇,头顶上戴着一顶金丝小冠,用一支云头犀角簪固定住,乍看还不分明,仔细看看不难发现,竟然是螭纹的样。 这一身打扮颇有些堂皇贵气,和寻常朔国的大户人家也截然不同,倒是很像锦国京城里的那些权贵的打扮。 祝成已经许多年没有奉诏入京过,甚至连朔地都没有踏出去过,又或者是已经习惯了庞玉堂这种装腔作势的打扮,看到了并没有什么反应。 祝余和陆卿却在他身后交换了一个眼神。 很显然,有人比祝成更了解锦国的贵人们现在喜欢作何打扮。 并且,以庞玉堂的身份,光是头顶上的那螭纹金丝小冠,就已经算是隐隐有些僭越了。 庞玉堂的脸色看起来并不是特别好,脸颊上每一丝肌肉线条都向下耷拉着,显得有些阴郁,他垂着眼,正在喝茶,把眼神给藏住,人看起来并不是特别松弛。 不知道这种阴沉和紧绷到底是因为觉得自己几番登门都受到了冷遇,还是旁的缘故。 听到有人来,庞玉堂抬起眼,一看是祝成,脸上立刻端起了亲热的笑容,把杯子放在一旁的桌上,起身迎了上来。 “妹夫,多日不见,你是不是清减了?”庞玉堂一开口就是一种极其亲昵的调子,“我瞧着你这脸颊都陷下去了似的! 咱们现在可都是岁月不饶人了,你不能光顾着铸剑,反倒忽略了自己的身子啊! 上次我就同玉珍说,弄些上好的补药来给你补补身子,她偏说你不爱吃补药,还说凝儿孝顺,已经在给你熬煮补品每日进补了,我便没有再张罗。 现在看啊,她们妇道人家做事还是有些不大靠谱儿,回头我便叫人把补药给你送来! 为了咱们朔地的太平安宁,妹夫可一定要好生滋补啊!” 这么多年来,庞玉堂似乎从来没有在祝成面前对他用过敬词,没叫过他一声“王爷”,之前祝成从来没有多想过,也已经习以为常。 今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外头的那些事情让他心里面别扭得紧,再听他这样跟自己说话,脸上的表情显得也不大高兴。 尤其是他不提祝凝给自己熬煮的补药或许还好些,一听到这个,他的鼻子里就隐隐又闻到了最近每天早上喝的解药里面那热烘烘的血腥味儿,心里面的感受顿时就更加复杂起来。 “不必了,我确实不喜欢吃那些劳什子东西。”他摆了摆手,示意庞玉堂落座,“有什么事坐下说吧。” “事情么,倒也没有什么大事。就是之前听说玉珍因为凝儿的婚事一直没有着落,着急上火,身子一直不大爽利,我这个做兄长的难免也挂念着自己妹妹,所以想要过来看看。 结果听说她不舒服,不大能出来见客,这心里就愈发放心不下了。”庞玉堂一脸淡定地一边说,一边撩着袍子坐了回去。 他这一撩袍子,自然带起了一阵风,一股浓浓的檀香气味立刻钻进了祝余的鼻子。 她抬眼朝庞玉堂看过去。 这香气与那日右长史从外头急匆匆回来的时候,身上带着的是一模一样的气味儿,只不过右长史身上的香气很淡很淡,如果不是他刚刚回来就被他们几个人撞见,再过一会儿说不准就散干净了。 而庞玉堂身上的香气可就要浓重得多,一闻就知道,是为了附庸风雅,特意用了香薰炉熏出来的。 瞧他腰间还吊着个香薰坠子呢,那里面装的应该便是这种香料了。 这么一来,之前的许多事便都有了答案。 包括这几日庞玉堂到底为什么会忽然如此殷勤地一遍一遍登门求见。 祝余正垂着眼犯琢磨,得了消息的庞玉珍带着祝凝也打从外面回廊下拐了过来。 庞玉堂一看到妹妹和外甥女的身影,顿时坐得更安稳了。 感谢书友20190901181429006和书友20210301105365700752的月票! 月票加更月底那天一起发哈~ 第266章 吊死 第266章 吊死 祝余看着庞玉堂,心里面猜测着他今天的来意究竟是什么。 庞玉珍因为祝成的吩咐,怕外人知道祝余他们回来的事,已经好多天没有和庞家联络过了。 这期间她每日想着自己当初竟然押错了宝,听信了外面的传言,错估了逍遥王这个人,心中始终有些懊丧,这会儿看到庞玉堂来了,心中莫名就涌起了一种委屈,偏偏又不能明说,只能拉着祝凝快步迎上来,略带哀怨地看着兄长。 要是换做平时,庞玉堂高低得问一问庞玉珍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身子还不大爽利,需不需要哥哥帮忙请名医过来帮忙瞧一瞧,用不用哥哥给寻一些稀罕的补品回来补补身子。 不过今日有祝成在场,那么说无异于是打这位王爷妹夫的脸,于是他便只能脸上流露出关心,话却收着说:“玉珍,大哥听说你最近身子不大爽利,便想着过来瞧一瞧。 今日这么一看,你这气色倒是比我以为的要好上许多,看样子一定是妹夫帮你寻了良医,把身子调理得差不多了!” 庞玉珍当然也不会在自己娘家哥哥面前下了祝成的面子,立刻点头道:“是啊,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只不过是有些忧思太重,食不下咽,夜不安眠。 不过王爷特意寻了神医来为我诊脉,开了方子。 我这服用了几日,明显有了好转,这会儿比前些时候可已经好多了!” “那就好,那就好!”庞玉堂一脸欣慰地点点头,“你怕不是为了凝儿的婚事过于忧心了? 我看你这也好得多了,平时妹夫又事务繁忙,不如叫你嫂嫂经常过来陪陪你,有个人说说话,也比较好排解心中的烦闷。” 若是换做平时,庞玉珍肯定立刻就点头满口答应下来,毕竟她这辈子最大的喜好就是在娘家人面前摆一摆藩王妃的威风,满足自己那种藏都藏不住的虚荣心。 可是这会儿有祝成的叮嘱在先,她也很清楚祝余和陆卿回来的事情一旦走漏风声,影响会有多大。 旁的都可以不管,但她决不能跟自己这个藩王妃的位子过不去。 “罢了,嫂嫂平日里操持家中事务,也挺辛苦的,就别让她两边跑来跑去,受这个辛苦了。”庞玉珍一边迅速朝祝成瞥了一眼,一边对庞玉堂说。 庞玉堂倒也没有太过纠结这些事情,点点头,便又和庞玉珍拉起了家常,询问起关于给祝凝寻一门好夫婿的话题来。 庞玉珍当然也不能说她这会儿心里的算盘是打在祝余那边的,并且她也不确定祝余那个不知好歹的夫君会不会给自己这个面子。 毕竟,当日他可是当着全家的面,就那么将自己无视了,反而把准备好的礼物给了苗氏。 所以庞家那边若是有什么门第好的人选,她也不介意给女儿多一点选择。 于是话题便自然而然开始围绕着祝凝的婚事展开,庞玉堂似乎格外热心此事,庞玉珍也是渐渐打开了话匣子,开始滔滔不绝起来。 祝成坐在一旁一直没怎么开口搭话,只是兀自喝茶。 庞玉堂倒好像也并不是特别在意这一点。 祝余在祝成身后无聊到几乎快要打呵欠,心里暗暗吐槽,为了听这些事情站在这里,一站就是半天,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儿,可真是太亏了! 不过她发现,祝凝站在对面,似乎也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对于舅父和母亲谈论她的婚事完全就没有放在心上,并且也是一脸的不耐烦,眼睛一直朝客堂外瞥,恨不得找个借口就溜出去似的。 祝余忍不住有点想笑,这么看来,祝凝还真的是被严道心的绝世容颜给震撼到了,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照这么下去,外面的那些“庸脂俗粉”谁还能入得了她的眼了! 祝余越想越觉得好笑,没想到男人也会有“红颜祸水”的效果,被严道心的一张脸给迷成这样,庞玉珍看来是真的要头疼了。 幸亏这会儿她的脸上贴着假皮,看不出什么笑模样,祝余只需垂下眼皮,就没有人能看出她这会儿自顾自犯什么琢磨。 客堂中的几个人就这样围绕着祝凝的婚事聊了半天,庞玉堂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祝余一边站得两脚发酸,一边暗暗揣测,庞玉堂好歹也是庞家现在的掌家,论富贵,那是半点不输祝家,总不至于今日特意过来,就是赖着吃顿中饭吧? 正想着,就看到王府管事脸色异常,跌跌撞撞从外面跑了进来。 客堂中的几个人目光顿时就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王爷,王爷!”王府管事跑到客堂门口,毕竟顾忌着有庞玉堂在,到了嘴边的话硬是咽了回去,规规矩矩站定下来,问祝成,“能不能请您出来借一步说话?” “是不是我在这里有些碍事了……?”庞玉堂立刻开口问祝成。 庞玉珍本想替兄长说话,不过想一想最近王府内外似乎气氛都有些不太对劲儿,便忍住了没有吭声。 “无妨,你有什么话就当着大伙儿的面说吧,都不是什么外人。”祝成见状,也只能大手一挥,吩咐道。 “王爷……方才有人来报,说是……”王府管事依旧不太确定地朝一旁的庞玉堂瞥了一眼,见祝成并没有改主意的意思,这才继续说,“说是之前负责督造兵器的兵器监提举官在自个儿家里头上吊死了……” “哦?!竟有此事!”祝成眉头一皱,蹭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祝余则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的第一时间便朝对面的庞玉堂看了过去。 庞玉堂面色如常地坐在椅子上,眼观鼻,鼻观心,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听见似的。 “是谁发现的?”祝成问管事。 管事忙答道:“是他的娘子。” 祝成眼皮一跳,下意识扭头朝身后的祝余看了一眼,见祝余并没有看他,也赶紧收回视线。 庞玉堂这会儿也站了起来:“妹夫这边既然出了事……那我便不在此逗留了,别耽误了你处理正事。” 第267章 不留病根儿 第267章 不留病根儿 “兄长这是急什么呢?都已经这个时候了,何不陪我再聊一会儿,等吃了饭再走也不迟呀。”庞玉珍有些纳闷地看着庞玉堂。 方才说给祝凝寻一门好亲事的事情,才说了半截儿,祝成那边有事,祝成自个儿去就行了,反正方才那么半天他也没开口接过什么话,完全没有那个因为祝成要走,他就跟着走的必要。 庞玉珍已经能够郁闷了很久了,好不容易今日因为祝成在家,让庞玉堂进了门,她还想趁机多和娘家人说说话呢。 “是啊,若是玉珍还有话没有说完,你们继续聊,我出去处理一下便是了。”祝成脸色有些不自然地点了点头。 “不了,凝儿的婚事可是咱们两家顶顶重要的事,也不是能够三言两语便说出个什么眉目来了,玉珍身子还不大爽利,也早点休息比较好。”庞玉堂却并没有留下来的打算,冲祝成拱拱手道,“妹夫也要多多保重身体,莫要太操劳了。” “放心吧舅舅,”祝凝一看庞玉堂要走,似乎也很高兴,情绪都比方才高涨了不少,“我每日都给父亲送补品,从来没有懈怠过!” 庞玉堂并没有接话,又叮嘱了庞玉珍几句,让她好好休息,便在管事的陪伴下离开了朔王府。 “父亲,母亲,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祝凝看样子也是一刻都不想多在前面呆着,一看庞玉堂走了,急急忙忙开口对父母说。 “你这孩子……最近天天都在忙什么?没事儿也不说过去陪我说说话!一天到晚就只有我在为你的事情操心,却不见你有半点放在心上的样子。”庞玉珍并不知道祝成身后的那两个人就是祝余和陆卿,只当没有旁人在,有些不满地对数落祝凝。 祝凝垂着眼不吭声,祝成有些不大耐烦地摆摆手:“随便吧,你要去便去,让你母亲也能回去好生歇着。” 说完,他扭头对身后的祝余说:“你去把那神医给我叫过来,我要出府去查看那个死了的提举官家中去看看,叫他随我同去,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祝凝原本脸上刚刚露出来的笑容随着祝成的话一下子就又消失不见。 “父亲,我也想去。”她估计是根本没过脑子,脱口而出。 “胡闹!”祝成拿眼狠狠瞪过去,“我是不是平日里太纵着你了?!再胡闹当心我关你禁闭!” 庞玉珍过去从没见过祝成这样严厉地斥责祝凝,也吓了一跳,赶忙把女儿拉住,生怕她这个节骨眼儿使性子。 毕竟方才祝凝的要求可实在是有些离谱。 “凝儿,走,娘今天腰酸疼得厉害,你帮我揉揉去!”她拉着祝凝的手,在她来不及开口说什么之前就把她给拉走了。 祝成阴沉着脸,看着那母女二人离开的背影,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祝余本打算去叫严道心,不过才拐过回廊,就看到了等在那里的符文。 很显然符文是不太放心,一直守在那里接应。 听说是要找严道心,他便立刻接过了这个差事,跑去帮忙把严道心叫了出来。 这边祝成也已经叫人备好了马,看到严道心过来,便冲他招招手:“神医,这边请!我有件事情正想问问你的意思。” 严道心在祝成他们面前向来是表现得特别淡定,点点头:“王爷请讲。” 祝成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问:“不知神医是否能配一副药,吃下去之后对身子没有多大的影响,但是又能让我夫人卧床不起,旁人瞧了就觉着不宜探望的那种。 我需确保她一段时间之内都没有办法会客,也不能外出。” 严道心眼神里透出几分诧异,不过还是保持了一贯的淡然神情,不急不忙地点了点头,很显然并不觉得祝成的要求是什么问题:“那我便配一副药,吃下去之后脸上会起一些密密麻麻的红疹子,但是并不会过给旁人。 待到王爷觉得时候合适了,再吃一副解药,疹子自己便退了,不留病根儿。” “甚好,甚好!”祝成颇有些惊喜地点点头,估计他没有想到还可以有这么合心意的方子,要不然就是没想到这位严神医竟然有这么厉害的手段和样,能够不假思索就答应自己。 谈妥了这件事,几个人便上马出发,没多一会儿就到了兵器监提举官的宅子门口。 祝成的亲兵在方才得到消息之后,便先一步出发,将这里里里外外都给围了个严实,任何人只进不出。 好在这位提举官的宅子地处幽静,这个阵势也并未引来什么人围观。 祝成阴沉着脸下了马,带着祝余等人一路进去。 宅子里面已经有很多人在了,死了的提举官名叫贾俊,家中除了年事已高的父母和他的妻儿之外,还有两个弟弟,以及一个待字闺中的妹妹。 这会儿除了贾俊的妹妹和父母不在院子里,他的娘子以及一双儿女,还有两个弟弟都立在院子当中,贾俊娘子搂着两个半大孩子哭得两眼红肿,两个孩子瑟瑟发抖,垂着头,看起来吓得不轻。 贾俊的两个弟弟也是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 很显然,作为这个家的一家之主,贾俊死得突然,以至于全家都没了主心骨,只剩下慌张。 看到祝成来了,贾俊娘子扑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王爷!求求王爷为我夫君做主啊!” 她这一跪,一旁的两个贾俊的弟弟也赶忙跟着嫂子跪在了地上。 “怎么回事?你们都起来说话。”祝成板着脸,挥了挥手,示意他们起身,“好端端的一个人,为何会突然就寻了短见?” “回王爷,前段时间我带着两个孩子回娘家去省亲,今日才回来,回来之后听家中下人说,我夫君他在书房当中会客,本想着不便打扰,结果就看到左长史大人一个人离开。 我寻思着这是客人走了,我便去书房,想要同夫君说说前些日子住在娘家的一些事情,结果……结果……” 贾俊娘子打着哆嗦,嘴唇颤抖得几乎没有办法张开,好不容易才强迫自己继续说道:“结果就看到我夫君挂在梁上……已经一动不动了……” 第268章 血痕 第268章 血痕 “你说发现贾俊死了的时候,什么人从你们家刚刚离开?”祝成拧眉问。 “左长史大人。”贾俊娘子哭着回答。 “确有此事?你没有看错?”祝成提出质疑,在他看来,贾俊娘子一个妇道人家,如何能将左长史认得那么清楚,说出来的话自然不那么可信,“家中管事何在?今日可曾见过左长史登门?” “回王爷,见过……”贾家的管事忙不迭哆哆嗦嗦上前来,点点头,“今日左长史上门来,说是我家主人请他到书房谈事情,我便将他带了过去。 到了那个院,他就让我先退下,我不敢怠慢,赶紧回避,之后便是夫人回来,我才知道左长史大人已经走了,我家主人也……也……” 他打了个哆嗦,脸色惨白地说不下去了。 “现在人呢?就那么吊在里面呢?”祝成问。 “是,”贾俊娘子抽抽噎噎地点头道,“我家二叔说我夫君这几日一切正常,并没有什么烦恼,没道理忽然就寻了短见,此事必有蹊跷,所以叫我们谁也不能擅自移动他的尸首……” 祝余在一旁默默看了看贾俊的那两个弟弟。 这事儿还怪有意思的。 那种上吊的事情,不管是真的“自挂东南枝”,还是别人故意摆出来的假象,她都没少经手。 死者的家里人能够这么清醒冷静应对的,还真不多见。 过去大部分死者的家人都会在发现死者上吊的第一时间,便把人从绳子上面摘了下来,又是拍背又是抚胸口,甚至还有慌乱地胡乱按压胸口,试图救人,把肋骨都压断了的。 就是没有一个第一时间便认定自家至亲已经死透了,不能乱动,要保全现场的。 而且方才祝成一听说负责督造兵器的提举官死在家中,便急急忙忙带着他们赶了过来,这会儿估计脑袋还没有转过来这道弯。 但是祝余却已经产生了一个新的疑惑。 按理说,在这都城内发生了这种事,死的又是朔国的官吏,这种事第一时间要么报给司法参军,要么干脆直接报给左右长史,如果他们也觉得此事十分棘手,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到时候才要向祝成这个藩王报告。 哪有越过两位长史,以及司法参军,直接一杆子捅到底,找人直接将此事告诉朔王的。 就好像吃准了朔王听到消息一定会特别重视,立刻亲临现场一样。 “可有叫仵作来?”祝成的确还没有想到这一层,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只觉得之前不希望成真的事情果真得到了印证,所以格外心烦意乱。 “回王爷,仵作这会儿应该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一旁的亲兵连忙回答。 祝余看向一旁半敞开门的书房,陆卿留意到了她投向那边的眼神,便对祝成说:“王爷,我们先过去看看。” 祝成以为他说的是他和严道心,忙不迭点点头,摆摆手,示意他们可以过去。 结果他就看到陆卿和祝余大步流星走向死了人的那间书房,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他结结实实愣了一下,下意识想要开口阻止,好在及时想到祝余这会儿是做男子打扮,一犹豫的功夫,两个人就已经进了贾俊的书房。 来不及阻拦的祝成,只能继续板着脸,不动声色地站在那里。 不过脸上再怎么端得波澜不兴,祝成的心里面此时此刻可以说是一片惊涛骇浪。 从这些日子的种种细节都不难看出这个陆卿对自己的女儿是宠爱的,作为父亲,祝成自然乐得看到这样的画面,只是…… 明知道祝余是个女子,还带着她进去到有尸首的地方去,这就多少有些胡闹了! 祝成有些担心地朝那边看了一眼,生怕下一秒就听见一声尖叫,然后看到祝余大惊失色地从里面跑出来。 假如今天来的是祝凝,这就是必然会出现的画面了。 那样一来,祝余的身份无疑就会暴露,后果不堪设想。 不过他提着一颗心朝里面张望了一会儿,却并没有发现什么端倪,担心的那一幕并没有出现,祝余和陆卿进去之后就没有再出来。 祝成有些不放心,想要过去看看这两个人进去做什么,但是又碍于自己朔王的身份,这么径直进去面对一具尸首终究是不大合适的,于是只好作罢。 另一边,祝余却并没有心思去理会祝成的想法。 她一进到书房里,就发现这屋子还挺宽敞,刚一进去的时候,迎面摆放着一个架子,上面立着一排长刀长枪,看起来寒光凛凛,颇有些带着杀气的震慑力。 在这刀枪架后头赫然就是一双悬在半空中的脚,脚上那一双乌皮六合靴大有一种摇摇欲坠的趋势。 祝余顺着那双脚向上看,看到了那死去的提举官贾俊。 贾俊身上只穿着一件中衣,看起来倒是干干净净的,只是双手的指尖都沾了些血污,再往上看,就连那被绳索勒着的颈部以及下颌处也有许多道血痕。 似乎在生前他曾经痛苦地抓挠着自己的下颌以及脖子,因为实在太痛苦,把皮肤都给抓破了,沾了血的皮肤和肉屑都塞进了他的指甲缝里面。 贾俊的发髻也有些许的凌乱,额头两侧散落着少许碎发,头顶的髻有些松散,倒也并没有完全松开。 祝余正要再走进了看一看,又被陆卿拉住了。 “不急,看看仵作来了之后怎么说。”他提醒祝余。 祝余点点头,这里毕竟不是锦国,陆卿不能轻易表露身份,自己现在只不过是假扮成父亲身边的护卫。 仵作还没有来到现场眼看,王府的护卫就先动了尸体,这事儿的确不大妥当。 于是她也只能按下心中疑惑,又将那贾俊的尸首从头到尾打量了几个来回,心里面渐渐有了一些判断,只待进一步确认了。 过了一会儿,仵作急急忙忙赶了过来,听说死的是兵器监的提举官,估计是知道事情不妙,来的是一个年岁比较大,看起来颇有些经验的老仵作。 那仵作恭恭敬敬在外面同祝成行过了礼,这才进了贾俊的书房,看到里面的陆卿和祝余,只当是王爷的护卫,于是客客气气同他们拱手道:“二位差爷,辛苦你们一下,能不能帮我把这尸首给卸下来? 我岁数实在是有些大了,搬不动。” 第269章 活见鬼 第269章 活见鬼 祝成在门外听到那老仵作的话,心头一跳,赶忙示意身旁的亲兵进去帮忙。 在他看来,自己这位女婿的性子让人有些捉摸不透,除了待自己女儿是真的不错之外,没有一点举动是在旁人意料之内的,对旁人态度也是带着几分傲气,算不上不好相与,但也算不得和善。 更何况,再怎么说那也是逍遥王,被个不明就里的老仵作开口支使过去搬尸首那还了得! 可是等那两个亲兵跑进去帮忙的时候,挂在绳子上的贾俊尸首就已经被陆卿从绳索上卸了下来,稳稳地放在了地上,方便那仵作进行验看。 祝余站在一旁,看着陆卿把贾俊的尸首放好,凑过去小声问:“是死得软绵绵的,还是死得硬邦邦的?还有余温吗?” “比敲昏了的僵硬,但没到直挺挺一块木板一样的程度。”陆卿尽量给祝余一个合适的形容,“没有余温,已经凉透了。” 祝余点点头,倒是没再问什么,饶有兴致地站在一旁,看着那个老仵作验尸。 她之前在自己大婚的酒宴上,倒是见识过一个不知道从哪个府衙找过来的老核桃一样的仵作,见到满院子的达官显贵都已经筛了糠,慌了神,实在是看不出什么本事。 这会儿这个仵作,老又没老到牙摇齿松,又不是年纪轻轻刚刚出徒的那种状态,看起来也好像底气很足的样子,正好可以让她看一看。 只见那仵作煞有介事地请后进来的亲兵找了帐子来挡在门口,免得外面的人什么都看得见,然后抬头看了看房梁上的那根绳索,又低头将贾俊的衣着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念叨了一遍,接着便蹲在尸首旁边,开始动手除去贾俊身上的衣裤。 祝余站在一旁看着这个仵作来来回回的忙活着,一会儿伸手往贾俊的颈窝、腋下探温度,一会儿又开始摸头骨,摸颈骨,一路摸到脚踝。 甚至他还拿了小木棒裹了絮去擦贾俊的鼻孔和耳朵,还拿银针往脖子里刺了一回。 这忙活就是好半天,直把那老仵作忙活得满头大汗,而祝余在一旁看着的眼神却逐渐冷了下来。 终于,忙活了半天,那仵作终于重新开始检查贾俊脖子上面的勒痕。 贾俊脖子前侧是一片血肉模糊的抓挠伤痕,这会儿血痕已经凝固,看起来黑红黑红的,这一部分的皮肤都抓烂了,当然看不出什么勒痕。 而在颈侧皮肤完好的地方,勒痕看起来就明显得多了,不光明显,而且还有些凌乱。 有一道勒痕颜色浅浅的,顺着下颚侧边一直到耳后。 还有一道勒痕颜色略深一点,与这一道相交错,然后向颈后弥漫过去。 仵作验看过,草草将贾俊的衣裤套了回去,起身将那枚依旧白亮的银针放在布巾上托着,满头大汗地绕过帐子,对等在外面的祝成道:“王爷,小人仔细验看过,贾大人死去了大概有一个时辰左右,这会儿尸首还没有僵硬。 小人用银针插入贾大人颈部,银针并没有变黑,因而不是中毒身亡。 贾大人脖子前面有抓伤,指缝中有血肉皮屑,颈侧还有明显勒痕,乍看似乎的确是上吊死的,上吊的人在垂死之际也常有自己抓伤脖子的事情发生。 但那勒痕却有两道,一道消失于耳后,另一道却相交于颈后,这就不对了。 所以小人怀疑……贾大人他……” 仵作有些欲言又止。 祝成皱眉催促:“有什么话你就直接说,吞吞吐吐像什么话!” “小人怀疑贾大人他是被人勒死的。”那仵作一看祝成急了,赶紧开口说。 “勒死的?!”祝成一愣,对这个结果多少感到有些吃惊。 一旁的贾俊娘子和贾家两个兄弟闻言,也都再次跪在地上。 “王爷!那左长史刚走,我便发现我夫君他上吊了……若我夫君是被人勒死的,请王爷为我们一家老小做主啊!”贾俊娘子伏在地上声泪俱下地哭嚎恳求着。 贾家两兄弟也同样满腔悲愤,一边哭求一边磕头。 “起来起来,都赶紧起来!你们就是现在磕头磕死在这儿,难不成这事情就了结了吗?!”祝成有些烦躁地挥了挥手,“书房门前的帐子先不要撤,去,把左长史给我带过来!” 两个亲兵立刻领命,迈步往外走。 贾俊的家人一看祝成已经发话了,这才抽抽噎噎地被旁人扶起来。 “王爷……那小人……”仵作小心翼翼地在一旁问。 祝成不想同他多说,摆手示意他自行离开。 祝余这会儿就站在书房门口的帐子里,并没有出去的打算,在听完仵作的那一番话之后,反而轻笑了出来。 只不过她的笑声与愉悦无关,听起来更像是一种鄙夷和轻蔑。 陆卿用疑问地眼光看她,她对陆卿点点头:“那仵作是个蛮有意思的人。” 陆卿心领神会,立刻吩咐一旁进来帮忙的亲兵:“找人跟着那仵作,这几日暗中留意他的一举一动,不要惊动他,也不要让他出什么状况,记住他都和那些人有过往来。” 那亲兵虽然不认识陆卿,但知道巡边那几日这人一直跟在朔王身边,朔王对他的态度都比对其他人要更客气许多,估计是什么了不得的心腹,便二话不说地点头应了下来,赶忙跟了出去。 祝成看到了那个亲兵悄悄跟着仵作离开,脸上不动声色,没有出声,只是略带一点疑惑地朝书房又看了一眼。 书房里面,没有了外人在场,祝余倒是自在很多,走到贾俊的尸首跟前,蹲了下去,两手捏住贾俊的下颌骨,做了一个打开他口腔的动作。 但是那上下两排牙齿就好像是被固定在一起了似的,根本就分不开,两腮摸起来硬邦邦的。 贾俊的皮肤带着一种几乎不容易被察觉到的潮湿感,并且也和陆卿方才说的一样,冰冰凉凉的,已经没有半点活人的热乎气儿了。 “死了一个时辰左右?”祝余讥讽地笑了笑,“那可真是活见鬼了。” 第270章 毒 第270章 毒 “此话怎讲?”陆卿问。 他并不懂得验尸那些,方才在一旁看着仵作忙活了半天,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还当这是个做事认真稳妥的,不过从祝余的反应来看,很显然并不是这么回事。 别说是区区一个朔国的小小仵作,就算是现在京兆尹站在这里,陆卿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相信祝余的判断。 “这人死了多久我一时也吃不准,但是别说一个时辰之内,甚至都不是今日。”祝余冷笑,伸手摸了摸贾俊的颈侧,“若是人死了只有区区一个时辰,那这会儿用手摸上去,也至多是微微有一点凉,甚至都不会有明显的感觉。 这尸首都已经冰冰凉,死了最起码也得有十二个时辰以上了。”祝余翻了个白眼儿。 “若是昨日甚至更早便死去,为何这尸首并没有变得硬邦邦的?”陆卿有些疑惑,他对验尸虽然不精通,但是对于人死之后的一些反应还是有一些了解的,听祝余这么一说,更加诧异。 “我方才用手去开这贾俊的牙关,结果已经僵得死死的,但是四肢却并不僵硬,这说明在贾俊死后,尸首刚刚要僵化的时候,便有人将他搬动挪动过,导致他尸体出现的僵化被破坏,就好像还没有开始变硬似的。”祝余又伸手摸了摸贾俊冰冷的皮肤,还有身上的中衣,“他的皮肤有些湿润,把身上的中衣都给沾得潮乎乎的。 还有他脖子前面的伤口,你看那些被抓破的皮肤,破溃的边缘皮肉向中间微微卷曲,这就不是一个时辰之内造成的新鲜伤口会呈现出的样子。 依我看,这具尸体分明是被人放在冷库或者冰窖内,用来延缓尸体的僵硬和腐烂,然后再搬出来,挂在那道绳索上。” 陆卿眉头紧锁,抿紧嘴唇没有接话。 祝余伸手将贾俊的下巴抬起来,又仔细检查了他下颌那些被抓挠出来的伤口,见伤口连贯,从下巴的下方一直到锁骨上方,不难想象当时的鲜血淋漓。 她又把那仵作草草套上去的中衣褪去,用力翻动贾俊的尸体,查看他背部的情况,果然在他背上看到了一些暗红色的血坠,用手指在上面按压一下,那暗红色血坠稍稍淡了点,松手之后,又缓缓恢复了先前的颜色。 “这……”陆卿见状愣了一下,“人死血凝,若是此人已经死了超过一日,你方才按压那绛色的瘢痕,为何还会有血色褪去?” “正是因为有这些血坠的印子,并且按压之后还会有些许变化,才更印证了我刚刚的推测。”祝余松开手,让贾俊的尸首重新以仰卧的姿势躺在地上,“若是一个时辰左右之前,他被人勒死又伪装成上吊自尽,尸首这样高高地被悬在梁上,则背部根本不会出现这样的血坠痕迹! 偏偏他后背上这样的印子,正好就说明了,在他死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尸首就是这样平躺在地面上,后背一直压在下面。 并且周围应该是用冰块之类东西降温,由于周围温度非常低,所以导致了血坠出现得时间比较晚,到了现在还迟迟没有定住。” 陆卿恍然,抬头向上看着房梁,那里的那条绳索还明晃晃地挂着,前面正对着书房的门口,中间隔着的兵器架上一排长刀长枪也并不足以将一具挂在梁下的尸首遮挡住。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那绳索,忽而开口问祝余:“所以,这贾俊真的是被人勒死的吗?” “毒死的。”祝余的语气听起来十分笃定,“虽然到底是什么毒我还不知道,可以确定的是,绝对不是用银针扎一下就能够测出来的。 那毒入喉之后,应该是有比较强烈的烧灼感,所以贾俊感到痛苦,用手抓挠喉咙,抓得血肉模糊。 那仵作说贾俊是被吊住或者勒住之后,本能地去抓,这种事情的确是会发生,不管是被人勒住还是自己吊颈,都有可能。 只不过,那绳子勒在脖子上,不管怎么抓,被绳子压住的部分都是抓不到的。 若贾俊真的是被人勒死的过程中,为了挣扎,抓破了自己的脖子,伤痕中间应该有一道断开的部分。” 祝余指了指贾俊的脖子前侧:“可是你看,连成一片,说明在抓挠的时候,这里没有任何阻隔。” 陆卿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只不过眼神冷冷的,让他的笑容非但没有温度,反而让人能感到一股寒意:“你说得对,看来这里确实是活见鬼了。” 祝余把贾俊的中衣重新拢上,指指他脚上那双靴子:“不光是鬼,还是蠢鬼。 人死了,死之前估计是打着赤足,或者穿了别的鞋子,脚踝发僵,明明随便套一双鞋就能解决的事,非要穿靴! 脚在靴子里拐又拐不过去,就这么卡在那儿。 幸亏咱们到得够快,否则人还没等到齐,靴子都先掉在地上了。” “这倒也不算蠢,充其量算是自作聪明吧。”陆卿的视线从贾俊脚上那一双靴子上扫过,“若不是为了正事,或者见比较重要的人,即便是朝廷命官,在自己家里也不需要蹬着这么一双靴子。” 祝余经他这么一说,心里也愈发清楚,不禁冷笑一声:“这脏心烂肺的仵作,看样子被人许了不少的好处。 方才他把有用的没用的都折腾了一番,明明那勒痕明晃晃的印在脖子上,人都冷得冰手了,还煞有介事在那里东摸摸西摸摸,无非是想摆足了架势给外行人看,让旁人都看出他是仔仔细细在查验。 不过也算他运气好,被我瞧出来端倪,虽说活罪难逃,大概还能留一条小命。 否则,这事真的瞒天过海就这么糊弄过去了,等到尘埃落定那一天,刚才那仵作的一条贱命也就差不多到头儿了,非被人灭了口不可。” “放心吧,死了太便宜他。”陆卿从怀里摸出一个帕子递给祝余,让她擦擦手,“我们也出去瞧瞧吧,算起来,左长史差不多也该到了。 咱们还得出去看他们怎么唱这一出戏呢。” 第271章 血从何来 第271章 血从何来 祝余拉住陆卿的衣袖:“我想验尸。” 她口中所说的“验尸”很显然不是那个仵作方才的那一套。 旁人或许不知道祝余的意思,陆卿却是见识过她手段的,只是眼下并非在锦国,他也不能以金面御史的身份为祝余创造这个条件。 他略微思索了一下,对祝余点点头:“先出去看看,此事还是要经过朔王爷首肯,我来想办法。” 祝余点点头,跟着陆卿一起绕过帐子暂时出了贾俊的书房。 外面还是那些人,左长史还没有被带过来。 严道心方才没跟着他们一起进来,这会儿站在祝成身边,抓心挠肝,好奇得紧,见他们两个出来,赶紧盯着,希望从他们脸上看出些什么端倪来。 陆卿也看向严道心,然后朝书房的方向动了动眼珠。 严道心顿时心领神会,不等祝成开口,他先问陆卿:“里面那提举官真的是死了一个时辰左右?” “方才仵作的确是这么说的。”陆卿对他点点头。 “王爷,不知可否让我瞧瞧?”严道心端着一股子神神秘秘的气质,对祝成道,“我若是不在,那这人死了便是死了。 既然今日我在这里,那到底死没死,恐怕还得我说了才算。” “哦?已经咽了气的人,神医也能救?”祝成听了这话,多少是有点吃惊的。 “一个时辰左右倒还好说。”严道心回答得十分淡定。 “那神医要如何处置?”祝成有些惊讶,连忙问。 “找个屋子,把人给我搬过去,成不成,也得我先试试才行。”严道心道,“横竖人都已经算是死了,又有什么损失? 若是王爷觉得不合适,那便算了。” 贾俊娘子见祝成都要客客气气称呼严道心一句神医,再一听这话,连忙又拉两个孩子跪下:“王爷,我们愿意!若是能把我夫君救回来,就算是让我们家把所有的家底都掉,我也在所不惜!” 贾俊两个弟弟对视一眼,也跟着跪下。 祝成被他们这一会儿一跪搞得也很头痛,摆摆手:“你们没听神医说吗?把人抬到一个房间里面去!” 贾俊娘子连忙张罗家里的下人到书房里面去,把贾俊的尸首用一块布单盖了起来,在贾俊两个弟弟的指挥下,用木板小心翼翼地抬到了一间倒座房里。 “你们两个还等什么呢?过来帮忙。”严道心见人已经抬过去了,便冲祝余和陆卿一招手。 祝余连忙跟过去,几个人一路来到倒座房,严道心指挥着门外的亲兵把门关严,没有他的允许谁也不可以随意进来。 “行了,戏我帮你们俩做足了,现在该做什么做什么吧!”关起门来,严道心可就不端什么神医的架子了,他大概能猜到陆卿方才给自己递眼色是想做什么,赶忙对祝余说。 看他那个跃跃欲试的样子,估计也挺想再见识见识祝余那有些惊世骇俗的验尸手法的。 祝余也很佩服,方才陆卿明明什么都没说,严道心却对他的意思领会得一清二楚,利用自己神医的身份,把验尸需要打的幌子给安排妥当了。 这种默契绝不是短时间之内能够形成的,也不是一般交情能有的。 令人羡慕。 不过祝余这会儿也没有心思多想这些,她从怀里摸出那个牛皮袋子,让严道心和陆卿将贾俊的尸首安顿在木板床上,一边迅速打量了这个倒座房里的陈设一眼,一边用乌铁小刀利落地在贾俊胸腹之间划下一道线,嘴上还不忘调侃一句:“看样子,贾家人对神医起死回生的本事也不是很有信心嘛!” 严道心耸了耸肩:“无所谓,反正我也没有天大的本事。 这种,已经死到了你都能下手开膛破腹的程度,大罗神仙下凡也得先去阎罗殿要他的魂儿。” 祝余没有听见他的调侃,已经专心投入到自己手头的事情上。 陆卿和严道心站在一旁,在不妨碍她的情况下,默默注视着她的操作。 贾俊的肚皮被划开,却没有流一滴血。 见状,就连严道心都忍不住哼了一声:“就这?死了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是肯定不止,我现在想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时候死的,又是在什么情形下死的。”祝余手上动作利落不停歇,头也不抬地回应了严道心,“这人死后被人套靴子,却穿着中衣。 我原本觉得奇怪,陆卿提醒了我,杀死贾俊的人应该是想要旁人看到他踩着靴子,身着中衣,会联想到他应该是在家中突然听说有什么重要的人物登门,让他急急忙忙蹬上靴子,却来不及穿外袍就被让人勒死了。 这种事,活人能撒谎,死人却是不说谎话的。 我今天就要让贾俊亲口告诉我,他到底是什么时候死的。” 说着,她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这就有意思了。” 陆卿和严道心都立刻看过去,严道心多少是有些洁癖的,站得远一点,看到了面前的画面,虽然不至于作呕,脸色还是有些不大好看。 陆卿倒是面色如常,只是微微蹙着眉。 在那贾俊的胃里面,包裹着一大团混杂在一起的食物,那些食物散发出了一股酸腐的气味,但是却又基本保持了原本下肚时候的形态。 祝余用手里的长柄小刀小心翼翼地拨弄着那些东西:“这个贾俊吃东西的习惯可真是不好,狼吞虎咽的。 不过这些东西下肚应该是没多久他便死了,根本都还来不及变成糜状。 不过……这……这是血么?” 陆卿仔细看了看:“是血。” “这就奇怪了……”祝余眉头锁得更紧,“胃里没有破溃,上头的咽门也是一样,这血是从哪里来的……” 这回严道心并没有接话,他的视线甚至都没有落在贾俊胃里的疑似血块的东西上。 倒不是被恶心到没眼看,而是他注意到了另外的一件事。 “他这手心……”严道心将贾晖一只半蜷着的手用一根棍子慢慢展开手指,不想碰到那手指尖沾的血污和肉屑,“这不对啊!” 第272章 价格不菲 第272章 价格不菲 祝余方才的注意力都在手指尖上,还真没有太注意贾晖的手掌心。 现在被严道心提醒,她的视线也投向那里,这才看到贾俊的手心竟然惨白之中还透着一种诡异的淡淡青绿色,就好像是在手掌心浮起了一层淡青色的雾,连手掌心的纹路都变得不清晰了。 “这是怎么回事?”祝余诧异,她见过因为腐烂而发绿的尸体,却从没有见过其他地方都好端端的,唯独手掌心浮出一团绿影的。 “翠玉雪鸟。”严道心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出了一个名字。 “这是个什么鸟?”祝余过去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鸟,光听名字似乎还蛮好听的,只不过从严道心的神色就看得出来,应该不是什么好东西。 陆卿也同样没听过这种东西,也看着严道心,等他来亲口解惑。 “翠玉雪鸟是一种怪鸟,喜欢栖息在高山上,专门把巢筑在树梢,一身羽毛都是翠绿色的,就和树叶的颜色差不多,只有头是白的。”严道心给他们介绍,“这种鸟飞的很快,只有最准的弓箭手和最快的箭才能射中,但是又不能用箭去射它。” “这是为何?”祝余迅速验看过贾俊的其他脏器,确定没有其他异样,便开始将刀口缝回去。 “因为翠玉雪鸟的血有剧毒。”严道心表情严肃,看了看陆卿,“所以它原本的名字其实是翠玉血鸟,后来因为听起来太吓人了,才因为它的白脑袋,把‘血’字给改成了雪白的‘雪’。 一般人不会想要去捉它,毕竟需要爬上险峻的山峰,又要钻密林,也是十分危险的。 而那些意图不轨的人,想要用翠玉雪鸟在黑市上赚大钱,自然也不能用箭去射,否则血都流干了,凝固了,就不好用了。 所以只能是先找到翠玉雪鸟的鸟巢,等大鸟离巢觅食的时候,爬上树梢,将巢中刚刚孵化出来,还不会飞的幼鸟偷走。” 严道心看祝余的反应并不大,又补充道:“这么听着也不觉得太离谱对不对? 那如果我跟你说,这鸟的爪子特别锋利,嘴也又尖又硬,十分凶猛,若是发现有人接近它们的巢,便会拼命啄咬,而那个时候,去偷幼鸟的人可是挂在悬崖边的高高树梢的。” 祝余一听也就明白了,这又是一种只有豁出命去才能搞得到的稀罕物。 更何况,一只还不会飞的幼鸟,身体里的血即便放干了也不会有多少,这也就难怪得会在黑市上那么价格不菲了。 血…… 一瞬间,祝余忽然就明白过来,她赶忙问严道心:“这翠玉雪鸟的血,如果加上酒,会影响它的效果吗?” “影响,当然影响了。”严道心板着脸点点头,“加上酒,毒性翻倍。” “那我知道他这胃里头的血是怎么来的了。”祝余松开眉头,“鹿血酒! 我们朔地的男人,很多都相信喝鹿血酒可以强身健体,所以很多人每日都会特意喝上一点。 看样子,这是有人把翠玉雪鸟的血,偷偷加在了鹿血酒里面,这样一来,鹿血酒本身的血腥气就会掩盖住翠玉雪鸟的血味儿,不会引起任何怀疑。 这东西起效快么?” “快极了,喝下去之后,须臾之间便能感觉到从嘴里到肚里,都好像火烧火燎一样,腹痛难忍,翻腾不了几下就死透了。”严道心点点头,这么多天以来,这还是他脸色最难看的一次,眼神也一直看向陆卿。 祝余听了他的话,抬头看过去,正好看到严道心忧心忡忡地看着陆卿,而陆卿脸色也不像先前那样放松,平静之下又好像有情绪在涌动。 “怎么?你们两个为什么这个脸色……”她有些疑惑,才刚刚开口,忽然之间就悟了,“陆卿当年难道中的就是这种毒?!” “那倒不是。”严道心看她脸色都变了,赶忙摆摆手,“他若是中了翠玉雪鸟的毒血,就不用送去山青观了。 师父说,应该是有人用翠玉雪鸟的肉,混在鸡汤里面给他吃下去了,虽然说也有毒性,但弱了很多,再加上这家伙的命也是真的硬,才能让他硬是奄奄一息地挺到了被送去山青观。” 祝余点点头,垂下眼,继续仔仔细细缝着那伤口,但是心里面始终沉甸甸的,好像方才有人趁她不注意,塞了一块硕大的乌铁矿石进去。 这种翠玉雪鸟,她之前连听都没有听说过,而且听严道心的意思,很显然这并不是因为她孤陋寡闻,而是这东西的确十分罕见。 这个兵器监提举官贾俊为什么会死,究其根源,他们心里都应有数。 但是当年的那碗鸡汤,可是赵贵妃叫人端给陆卿的。 这东西虽然难弄,但是若是说赵贵妃都搞不到鸟血,只能弄一点鸟肉,祝余是不相信的。 能搞得到肉,就肯定有途径来搞到血。 至于为什么没有直接用可以一击致命的毒血,反而用了毒性弱很多的鸟肉,祝余觉得应该是那血的毒性太烈,过程痛苦,让人死得很难看,在宫中容易引起怀疑。 这也就难怪当时连宫中医术最高的奉御都没有办法找到医治的法子。 现如今,这个倒霉的贾俊竟然又死在了翠玉雪鸟的血上,这罕见的奇毒竟然又重新出现,这是不是意味着…… 她默默拉紧了手中的线。 也好,陆卿现在已经不是那个脆弱无助的幼童,这个时候翠玉雪鸟的毒血再次出现,对他们而言反倒是一件好事。 要不然还正愁当年的旧怨过去太久,没有地方再找新的线索呢。 祝余给线打了个结,剪断线头,看了看自己缝的效果,干干净净,平平整整,一如既往,皮肤表面只留下了一条长长的褶皱,完全看不出针孔和缝合的痕迹。 陆卿帮她给贾俊把中衣那些都重新套了回去,穿得整整齐齐,从表面看起来,果真是看不出半点异样。 “那咱们就出去吧,也不好在这里耽搁太久。”他对祝余说。 祝余看了看严道心:“出去之后怎么说?” “有我呢,这事儿你不用操心。”严道心掸了掸衣服,挺直了脊背。 感谢素食小猪,573602869,书友20230511121704767,遥瑶的幸福的月票! 第273章 支支吾吾 第273章 支支吾吾 一出了倒座房,严道心就又换上了那一副冷傲的模样,一马当先走在前头。 守在门口的亲兵一看他们出来了,赶忙好奇地朝屋子里看看,见贾俊就那样直挺挺躺在木板床上,一动不动,胸口也不见起伏。 这无论怎么看,也都不像是个活人会有的模样。 他缩了缩脖子,没敢吭声,默默又把门给重新关严。 三个人回到院子里,一院子的人都齐刷刷看了过来,脸上有好奇,有期盼,有紧张,还有忐忑。 “神医,贾俊他……?”祝成朝三个人身后看了看,确定没有看到有人跟着,想一想也觉得自己想多了,就算是那贾俊真的能被救活过来,也不可能这么会儿的功夫就自己溜溜达达跟着他们回来。 “我已经尽力了,很可惜,无力回天。”严道心绷着脸,说得十分坦然,就好像先前信誓旦旦说一个人是生是死得由他来定的那个人不是他自己似的。 祝成一愣,觉得这事儿倒也算是意料之内,点点头,没有说什么。 贾俊娘子本来眼巴巴等着严道心带回好消息来,结果一听人是真的死了,没得救,顿时便一声哭嚎,两眼一翻就倒了过去,幸亏旁边两个孩子及时拉住了她,才让她没有摔得太惨。 祝余这会儿才看到,左长史已经被带过来了,这会儿正跪在院子中间,一张脸白得没有半点血色,看起来紧张极了。 祝成在问过严道心之后,又朝祝余和陆卿看了看,他总觉得这三个人方才应该是做了什么不方便当着外人面讲出来的事,与之前那仵作的结论有关。 但是现在人多眼杂,这话又不合适问,只能暂时先忍了下来。 于是他又看向跪在地上的左长史:“所以你也承认今日的确来提举官的家中与他见过面喽?” “王爷,卑职的确来过提举官家中,但并没有与他见面啊! 是他叫人送信儿去给我,说有重要的事情要与我来说一说,我便来了,可是我真的没有见到他人!” “他约你来,却不见你?”祝成觉得左长史这话说得实在是有些站不住脚,“那我问你,你方才可有进了那间书房?” 左长史点点头:“回王爷,提举官的书房我倒是进去了。” 祝成冷笑:“所以,你的意思是,那贾俊也不说究竟为了什么,便叫人去请你过来。 你都不问清缘由就稀里糊涂来了,来到这里之后,到了书房里面去,却没看到贾俊的人影?” “正是如此,王爷,卑职绝无半句虚言!我在那书房坐着等了许久,都不见有人来,后来实在是事务缠身,没空在这里耽搁,我便回去了。 我出门的时候还遇到了那贾俊的娘子,我同她说我还有别的事,若是贾俊真有事,便去找我,我没空跟他在这里耽搁,让他莫要再戏耍我,我没那么多功夫跟他消磨!” 贾俊娘子哭着在一旁说:“王爷,您可要给我们家做主啊! 我回来的时候确实看到左长史温大人急急忙忙往外走,也的确同我说了那些话,可是紧接着我进了书房,就看到了我夫君已经死了! 温大人他分明是弄死了我夫君,然后才急急忙忙往外跑的! 看到我的时候说那一番话,不过是觉得我一个妇道人家好哄骗,想要把我给蒙过去罢了!” “你你你——你这妇人为何如此恶毒!胡言乱语,诬陷好人!”温启明急得磕磕巴巴,惨白着一张脸,一个劲儿冒冷汗。 “我问问,你们家中是哪个下人今日去替贾俊传得话,帮他去请左长史过来的?”祝成问。 这会儿已经被全部都集中到院子里面的贾家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然一个主动站出来承认此事的都没有。 “回、回王爷……”贾家的管事战战兢兢道,“我今日不曾见过我家大人,也没有替他派人去请过左长史来家中。” “所有下人都在此处了?”祝成问。 管事连忙应声答是。 “温大人,你来瞧瞧看,今日将你请来的那个人,可有在这里面?”祝成又对温启明说。 温启明赶忙转动起他那个因为慌张而显得有些僵硬的脖子,焦急地开始在那一群下人当中仔细辨认寻找起来。 兵器监提举官不算是什么了不得的大官,家里的下人也没有那么老多,男女老少都算上,满打满算也就那么十个八个人而已,并不需要看那么久就能都看得清清楚楚。 温启明把那几个下人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可还是没有能够找到那个去找自己的人,急得汗珠子顺着鬓角往下流,把衣服领子都黏在了脖子上。 “我……我……是不是去寻我的那个人刚好出去了?”他喃喃地嘟囔,有些六神无主,慌了神,听那个语气就知道,这个话连他自己都不信。 贾俊的弟弟跪在地上,一个头重重磕下去:“求王爷为我兄长做主! 温大人与我兄长素来没有什么交情,我兄长何故要无缘无故地去请温大人过来? 我们家上上下下都没有人知道我兄长叫谁去请温大人,只知道温大人突然造访,得知我兄长在书房之中,便径直去了,还说不让我们其他人跟着,也不叫下人去给送茶!” “确有此事?”祝成冷冷看向温启明。 “确……确有此事……”温启明抖得好像打摆子一样,“可是,卑职真的是被贾俊请来的! 我的确是让下人不要跟着,可……可……可那也是因为……因为……” 温启明支支吾吾了半天,就是不肯说因为什么。 祝余竖着耳朵听了半天,也没听到后面的答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儿。 看样子,温启明这一趟到贾家来,不论是不请自来,还是受人邀请,他也有自己的小心思。 就是这份不足为外人道也的小心思,让他现在支支吾吾,有口难言。 估计是这话一旦当着祝成的面说明白了,即便是不死,也得扒层皮。 第274章 攀附 第274章 攀附 祝成的一张脸阴沉沉的,一副山雨欲来的架势。 温启明就愈发怕得厉害,原本还支支吾吾几声,思来想去这话都是没有办法当着众人的面对祝成说的,便干脆也不搜肠刮肚找说辞了,学着贾家人的样子,一个头重重磕在地上。 “王爷,卑职冤枉!卑职与那贾俊素无瓜葛,无仇无怨,没道理要害他性命! 旁的责罚卑职都能认下,唯独这杀人害命的事,卑职是真的认不了,您要杀要打我都绝无怨言,但是卑职真的没有杀人!” 尽管温启明这个头磕得很重,但在场却并没有什么人为之动容。 一来人家贾家娘子是个妇道人家,刚刚死了夫君,上有老小有小,正是痛苦又无助的节骨眼儿上,楚楚可怜地跪在那里磕头,任谁看了都会觉得于心不忍。 但是温启明在贾俊死前来过贾家,还搞得神神秘秘,待到他走后贾俊便被发现死掉了,问他什么还都支支吾吾说不清楚。 两厢一对比,不明就里的人看着恐怕都会觉得温启明在惺惺作态,不但博不到同情,反而更加惹人怀疑,觉得他是因为理亏心虚才如此的。 “所以按你说的,你在那间书房里面等了贾俊许久,等不到人,便走了?从头到尾没有见到过贾俊?”祝成又问。 “正是,正是!”温启明赶忙答话。 祝成冲一旁的亲兵一摆手:“我问了你几次,你都不肯改口,那我便让你自己进去看看,你这谎话说得有多离谱!” 两个亲兵一左一右将温启明从地上拖拽起来,拉着他就往书房那屋去,到了书房门口,连门槛都不用跨进去,正对着门口的那条从梁上垂下来的绳索就已经明晃晃的映入眼帘。 温启明一眼看到那上吊绳,脸都变了颜色:“这……这里不对啊!我来的时候不是这个样子的! 我进去的时候这里有一副挂画,特别大,从上到下那么挂着,我就坐在旁边的那把椅子上等,等了许久不见人,这才走了的! 那画……画怎么不见了???” “带下去带下去!”祝成一脸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示意那两个亲兵,“事到如今竟然还在扯谎!给我押到牢里去关起来!” 温启明吓得面如死灰,口中不住地讨饶,但也无济于事,就这样被硬生生地拖走了。 他被带了出去,贾俊的两个弟弟连忙跪在地上向祝成谢恩,贾俊娘子也连忙跟着跪下来。 “谢王爷为我兄长做主!”贾俊的二弟贾晖带着哭腔一边磕头一边说,“我家父母年迈,身子骨一直不算康健,我与三弟又还在读书,想要考取功名,家中重担便都落在了我兄长的身上。 这么多年来,兄长为了支撑我们这个家,勤勤恳恳,为兵器监做事也是一丝不苟。 如今突然遭此横祸,丢了性命,若不是王爷为他做主,恐怕兄长都会闭不上眼了!” 祝成面无表情地听他哭诉,不动声色地朝一旁的陆卿和祝余瞥了一眼,见祝余对自己微微点了点头,便开口对面前的几个贾家人道:“既然你们都不愿意让你们的兄长枉死,那便都随我的人走一趟吧。 归根结底,左长史的确是在你们发现贾晖死了之前来过你们家中,但是既没有人看见左长史杀人,也没有人能证明他没有杀人,这事若是断不清楚,我也没有办法给左长史家中一个交代。 来人呐,把孩子留在家中,其余三人一并带走。” 贾晖兄弟二人和贾俊娘子估计都以为左长史已经被捉走了,这件事情自然就算是清清楚楚,没想到他们也要被带去一并讯问,一愣神儿的功夫,就已经被亲兵拉着带走了。 三个人被带走之后,祝成让贾家下人将两个孩子一起带下去,他的亲兵将书房围起来,任何人不经允许都不得靠近。 “你们觉得这是怎么回事?”旁人都走了,祝成这才亲自到书房里面去看了看,有些疑惑地问祝余,“按照之前你给我出的主意,一听说死的是兵器监的贾俊,我心里也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既然如此,那便是与右长史那边有勾连。 可为何今日左长史跑来贾俊家中,口口声声说自己冤枉,没有杀人,却又支支吾吾,不敢说自己究竟为何会突然跑来贾家?” “父亲平日里对待下属,应该是比较公正,没有给过他们什么攀附的机会吧?”祝余有些无奈,叹了一口气,反问祝成。 祝成愣了一下,点点头。 不让下属有机会攀附自己,这不是一件好事么? 为什么从祝余口中说出来,倒好像是自己做错了似的? 祝成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心思,祝余自然也就看得一清二楚,她有些无奈地轻轻叹了一口气:“父亲不给下属攀附的机会自然是刚正不阿的,但您不给他们攀附,却也没有阻止他们去攀附别人。 那左长史温启明,自己一心一意希望能得到父亲的青眼,可是偏偏不管他怎样,父亲都没有带他多几分特别。 反倒是另外一边,右长史杨成宣,很显然是在父亲这里得不到偏待后,干脆便转头去抱了庞家的大腿。 之前父亲同杨成宣说的便是要查兵器质量的事情,那日在西厢,杨成宣从外面急急忙忙赶回来,我也闻到了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檀木熏香气息,与今日庞家掌家身上的熏香一模一样。 所以那日他是从哪里回来的,便可想而知了。 我猜温启明眼见着杨成宣因为和庞家一唱一和,私下里比他势力要大上许多,心中也是很不甘心的。 所以在听说平日里对右长史马首是瞻的贾俊忽然派人请自己过去,或许还说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只想同他一个人讲,便以为自己扳倒右长史杨成宣的机会来了,根本没有提防,迫不及待便跑了过去。 现在发现中计了,心中有苦,但无奈不敢当着您的面承认他是想要与杨成宣一较高下,暗中争权,就只能是哑巴吃黄连了。” 第275章 画布 第275章 画布 “此话有理!”祝成点点头,忽然意识到方才祝余似乎还提到了什么熏香,“方才庞玉堂身上有什么熏香的味儿?这我倒是没有注意到。 如此一来,这倒也更证明了右长史的确与庞家有瓜葛。” “之前父亲不在家中,庞家掌事三次登门,如此执着的登门求见,过去从未有过。 不过从这个倒也大概能够估算出,这个倒霉的贾俊是什么时候死的。”祝余说。 祝成方才已经看到了有亲兵悄悄跟着仵作走,心里对于仵作所述之事有异就大概能猜得到,这会儿一联想,心里就彻底明白过来:“所以那贾俊死后是被人藏在了冰窖之类的地方?庞玉堂根本就是确定了我在家,好提前叫人把贾俊的尸首取出来! 我说他怎么坐在那里说东说西,从来不走,过去也没有见他和他妹妹这么有话说过,原来就是为了拖到有人来报信儿,他好以此证明在这期间,他一直都在我们家中,所以与此事无关!” 祝余笑了笑:“这话要让我说,我倒是更愿意称之为做贼心虚。 如果今日死的是右长史,说不定庞家掌事真的需要考虑如何避嫌,可是偏偏死的是跟他明面上毫无关联的兵器监提举官,被骗来顶包的更是和他没有什么关系的左长史。 哪怕今日庞家掌家不到我们家里去做客,父亲也没有道理直接将此事安到他的头上,与他强行扯上关系。 结果他偏偏自己心虚,非要用这种方式来撇清,搞了个适得其反。” 祝成和祝余父女二人说话的功夫,陆卿抬头看着挂绳索的那道房梁出神,等祝成他们说完话,才开口问:“不知岳父身边可有轻功了得,能到这房梁上去看一看的人选?” 祝成看向身后的那几个护卫。 那几个护卫都是高大结实的身材,虽不至于比得过符箓,有的身量比符文还要更壮实一些,各个都给人一种身强体壮,膀大腰圆的感觉。 而习武之人往往越是身材壮硕高大,力道威猛,反而会身子沉重,轻功这一块可能就不那么灵了。 那几个护卫听见了陆卿的询问,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对上祝成的眼神,顿时面露愧色。 祝成还没等开口问,一看他们一个两个的表情,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可是转念一想,他过去并不在意那种身形瘦小,轻功了得的人,觉得那种人上不得台面,拎不动大刀,使不动长矛,实在是没用得紧。 也正因为如此,府上的护卫才一个个投其所好,都练成了大块头。 陆卿叹了一口气,也没打算让祝成犯难,他腾身跃起,脚尖在那兵器架上轻轻一点,便借力高高跃起,看着好像全不费力气似的,就跃升了那高高的房梁。 陆卿稳稳地伏身站在梁上,仔细朝两侧的梁上看了看。 这房梁很高,平时估计贾家也没有什么轻功如此之好的人,所以上面厚厚地积了一层灰。 除了那道绳索周围的灰土被绳索摩擦掉之外,只有在房梁的两侧各有一处和绳索附近一样,都没有什么灰尘,露出了木头本来的质地。 陆卿小心翼翼挪过去,仔细看了看,便从那高高的房梁上轻轻跃下,稳稳落在地上,两手拍了拍,拂去上面沾的灰尘。 “除了那条挂着贾俊的绳索之外,两侧原本应该也有用绳子固定过什么东西,只不过又被扯掉了。”他对祝余说,“一边的房梁上还有被木刺挂住的麻绳的麻线。” “方才温启明说,他进来的时候,这里面挂着一副很大的挂画,从顶通到底。”祝余抬头看了看,“我本还在纳闷儿,朔地什么时候有这么大的本事,竟然能够造出那么大的一张纸。 如果说木头房梁上还残留着被木刺刮住的麻线,那我这个疑惑倒也解开了。 能让麻绳在松开、滑落的时候被木刺勾掉麻线,原本挂在上面的东西应该是有点分量,所以扯下来的时候,才会坠着麻绳刮在木刺上。 正好朔地也很难找到那么大张的画纸,但是这么大的布就不难找到了。 布有分量,松开麻绳便会从上面坠下来,速度比较快,麻绳刚好挂在木刺上,一瞬间就把麻线给刮出来了。” 她扭头对一旁的护卫说:“快去,叫人在贾家搜一搜,看看能不能找出那么大的一块挂画,如果搜了一圈找不到,就找找看有没有烧过火的炉子,里面能不能发现没有烧干净的残片。 或者被裁成很多片藏匿起来。 总之那东西这么大,从温启明离开到我们过来,这中间并没有那么充足的时间把它送走,太惹人耳目了,只能是以各种可能的方式藏在家中。” “是!属下这就带人去找!”那护卫是跟在祝成身边的人,当然知道祝余的身份,过去也没有什么机会接触到家中的二小姐,只知道是远嫁去锦国做了王妃,这次回来,言谈举止果然都和旁人不同,让他们几个不由地感到信服。 不过他到底是祝成的护卫,嘴上一时着急,答应了祝余,然后赶忙看向祝成。 祝成也点了点头,那护卫这才赶忙出了书房,调人去和自己一同搜查。 “那贾俊到底是怎么死的?”祝成这会儿了,才终于想起来问一个关键的问题。 “毒。”祝余告诉祝成,“一种罕见的毒,和那三味寿元膏的罕有程度不相上下。” 一听到她说“三味寿元膏”,祝成的表情一凛,饶是早有心理准备,心里面还是瞬间又往下沉了沉。 这么多年的相互依存,如果不是到了根本无法回旋的地步,他的内心深处仍旧不愿意看到两家最终走向这样的关系。 但是种种迹象,还有越来越多的证据都已经让他没有办法再逃避下去。 祝成深深叹了一口气,抬眼看了看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二女儿,还有旁边那个他压根儿看不透的逍遥王女婿,内心里又多了几分惶惑。 第277章 浪费感情 第277章 浪费感情 一行人离开贾家,重新回王府去。 一路上祝成都很沉默,看起来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祝余和陆卿也谁都没开口,回到朔王府,祝余也是径直便回了栗园。 严道心没有具体打听过祝余和陆卿的打算,不过从方才几个人的对话倒也听得出来,应该是话不投机了。 回到栗园之后,他也没有聒噪,而是直接就去帮祝成配能让庞玉珍起一脸红疹子的药去了。 陆卿陪着祝余回到房间里,看着祝余把门关起来就开始收拾东西,眼睛里面的笑都快要藏不住了。 “夫人这是打算去哪儿?”他一副明知故问的样子,装模作样地问。 “走,回锦国。”祝余把几件衣服随意迭起来,摞在一起,“虽然说我大哥不是什么靠谱的人,修渠的事情有我二哥盯着,总不至于出什么大错。 该做的咱们都做了,对我父亲也好,对朔地百姓也罢,都算是仁至义尽,余下的就看他们的天命如何吧! 我们实在是没有再继续在此处耽搁的必要,不如尽快回去,免得夜长梦多。” “不急,再等一等,我觉得这边还有些事情是咱们可以帮得上忙的。”陆卿走过去,也坐在床边,伸手把祝余迭在一起的衣服从包袱皮中又拿了出来。 “你干嘛呀!”祝余气呼呼地拉住衣服,不让陆卿拿出去,“今天我父亲的反应,你不是都看得清清楚楚吗? 难不成,事到如今你还抱有幻想?我可不觉得你是那么天真的人。 我父亲他到现在都还不愿意对庞家快刀斩乱麻,依旧优柔寡断,想着两全其美,不要彻底撕破脸,他注定不可能是你想要的那种盟友。 既然如此,我们何必在这里继续浪费感情。” “别意气用事。”陆卿顺着两个人各执一头的衣服,伸手握住祝余的手,“我知道,你与我是一条心的。 你对你父亲没有信心,难不成对我还没有信心吗? 既然你也不觉得我是那么一个天真的人,为什么对我的打算这么没底气呢? 你父亲的决定固然是错的,但他说这么多年来,祝家与庞家盘根错节,这话倒也不假。 想要彻底与庞家做个切割,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很多事情,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结局到底会是什么样的。 你且沉住气,不要那么悲观,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既然陆卿都这么说了,祝余方才还在上涌的火气也在他耐心的劝说下慢慢平复下来,点了点头:“好,我不信他们,但是信你。” “那你今日便好好歇着,明天咱们去大牢里面看看那几个人。”陆卿一边说着,耳朵里听见一声饥鸣,便笑道,“今日你父亲这么不给咱们面子,一定会从别的地方找补回来的。 估计今天晚上的晚饭应该会很丰盛。” 果不其然,这事儿还真叫陆卿给猜着了。 祝成可能真的觉着女儿和女婿为他做了这么多,结果自己却事事处处回护庞家,着实让人有些寒心,不知道是从亲情这边考虑,还是念着女婿是逍遥王,总还是要把面子给足的,这晚上下人给栗园送来的晚饭菜色之丰富,就跟宴请什么贵宾不相上下。 一桌子不仅有荤有素,色香味俱全,就连餐后的小点心都无比精致。 除了这些之外,甚至还有一坛陈酿。 只不过陆卿没有喝,只拆开封纸闻了闻。 严道心则倒了一些在自己的酒葫芦里,留着以后配药的时候做药引子。 燕舒不知道他们出去之后都发生了什么,看到一桌子丰盛的菜品也很高兴,吃得很开心。 “你跑出来之前,在屹王府吃的好吗?”祝余看她吃得格外津津有味,忍不住开口问。 朔国民风使然,从上到下都没有特别精致细腻的东西,不论是吃穿,还是行事风格都一样。 所以这一顿饭虽然说是朔王府的厨子已经绞尽脑汁烹饪出来的佳肴,放在朔地完全可以招待任何贵客都不会觉得拿不出手。 但是,总体来说和锦国还是不能比的。 别说逍遥王府的厨子若是拿出看家的本事肯定比这强上许多,就连云隐阁的大厨那几道拿手菜也比这些都要更加惊艳。 陆嶂身为几个皇子当中最风光的屹王,他府上的一切都只会比其他人更加考究。 可是燕舒这会儿吃得一脸满足的样子,可不像是只因为逃跑路上艰苦了一些时日才有的。 “凑合吧。”一提陆嶂,燕舒的心情就变得不那么好,“那个陆嶂跑得人影都见不到,他府上那些下人虽然不敢明着待我们不好,但还是会敷衍很多。 那些势利眼的小人,陆嶂不在家的日子越长,他们每天给我们送的饭菜就越敷衍。 可是你要是说他们有亏待我们吧,每顿饭倒也算是有菜有肉,好几样儿,就是不咸不淡,味如嚼蜡,难吃到不行。” “那你怎么不拿出王府主母的威严来?你可是圣旨赐婚的屹王妃,若是教训几个刁奴,谁又敢吭声。”祝余问。 “我才不要!只要饿不死,好吃来吃还不都是填饱肚子!”燕舒冷哼一声,一脸嫌弃,“我才不要顶着屹王妃的名号做任何事! 一个骨子里就瞧不起我,瞧不起我们羯人的家伙,我以他夫人的身份自居都算自降身价!” 祝余闻言只觉得哭笑不得,一时也不知道是喜是忧。 喜的是燕舒与陆嶂关系如此不睦,羯王也未必会是陆嶂的铁杆儿盟友。 那么陆卿拉不到朔国,陆嶂也没有完全搞定羯国,倒也算维持了一个平衡。 可是经过这几日的相处,她是真的打从心眼儿里很喜欢燕舒这个姑娘,觉得她有一种直爽的可爱。 偏偏这样的一个女子,与陆嶂相看两相厌,又不得不因为一道圣旨而被捆绑在一起,不得解脱,也实在是让人唏嘘。 不过这些事情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不止燕舒,他们所有人谁又不是在摸着石头过河呢。 这么一想,祝余便暂时收起了刚刚冒出来的那一点点同情心,决定等到自己和陆卿有了底气之后再去操心别人的事。 感谢柿柿顺意梅有烦恼x2,减肥是个终身事业下2,田中美奈子x2,玫瑰娇艳x2,寅悦悦的月票! 明天补发这个月的月票加更哟! 第278章 死了活该 第278章 死了活该 那一晚,祝余睡得并不好,虽然不至于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却也一直睡得不安稳。 随着陆卿一起经历的事情越多,她就越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身处的环境有多么险恶。 这一次到朔国来,着实是一步险棋,但是随着意识到朔地存在的问题有多严重,她反而觉得于公于私他们这一次来得都是值得的。 一来帮朔地百姓解决了问题,能让他们更加安居乐业,二来也正好能让父亲放下之前的大意和松懈,从此打起精神来。 这样一来,对他们而言,以后朔王成为陆卿的盟友这个概率也会大大增加。 结果兜兜转转折腾了这么多,好力没少出,好事没少做,祝成一句“盘根错节”,就又想要绥靖庞家,将那些累累过错和重重阴谋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姑息了事。 如果这不是自己的父亲,如果不是关系到他们今后的谋划,祝余恨不得说一句“死了活该”! 她虽然知道陆卿这个人做事向来是靠谱稳妥的,他能够这样不急不躁,说明还有后招,但是做了那么多都换不来祝成一个明确的态度,还是让祝余又忐忑又憋闷。 第二天起来,前一天晚上恼人的梦境让她有些神色恹恹,心情不大爽快,但还是坚持爬起来,到院子里面去练习陆卿教的防身之道。 吃过早饭,祝余和陆卿去见祝成,他正忙着从靠谱的亲兵当中调集人手,准备安排出发去接管乌铁矿的所有事项。 听到祝余说她和陆卿要去大牢那边看看,不知道是觉着前一天自己对庞家的态度容易得罪这个女婿,想要趁机在态度上有个补偿,还是实在分身乏术,祝成很爽快地将审问的事情直接全权交给二人,甚至还拿了一块腰牌给他们。 祝成最初把腰牌解下来径直递给陆卿,但陆卿却好像没有看见一样,刚好一闪身,避开了。 祝成一愣,倒也有悟性,手上的动作顿了顿,还是转手将东西递给了祝余。 “此事便交由你们去做,该如何处置,相信你们都心中有数,能够处理妥当。”他用一种充满信任的语气对两个人说。 祝余只是漠然地点了点头,态度不冷不热,维持在不失礼的范畴内。 两个人拿了令牌就离开了朔王府,倒也没急着立刻直奔大牢,而是在都城里面四处转了转,一直转到快吃饭的时间了,才到大牢去。 到了那边,狱卒正准备给监牢里的犯人放饭,看到祝余和陆卿拿着朔王的腰牌来,慌忙迎上来行礼。 “饭放了吗?”祝余看了看一旁盛饭饭菜的木桶。 “回大人,还没呢!”虽然说不着调这两个人到底都是做什么的,但毕竟是拿着朔王的腰牌,那就绝不是一般人,因此狱卒的态度也是极其恭敬,甚至有些战战兢兢。 “除了左长史和贾家的人之外,其余的人,先把饭放了吧。”祝余对他说,想了想,又问,“你们这儿准备饭菜是可丁可卯,还是多少有点富余?” “大人,没那么可丁可卯,肯定是有富余的。”狱卒回答完这个问题,忽然之间福至心灵,“二位是不是还没用饭?小人这就安排,给二位准备些可口的……” “不用,就这一样的就行,不用单独给我们准备。”祝余摆摆手,“先去放饭,剩下的给我们匀出一口来就行。” 狱卒连连答应着,一脸茫然地跑开了,过了一会儿端了两只碗回来,里面盛着一些饭菜,饭菜看起来确实比较平平无奇,且很清淡。 “二位大人……你们……这……不合口味吧……?”那狱卒终究还是吃不准,犹犹豫豫地问。 “无妨,走吧,带我们到贾俊的娘子那个牢房去。”祝余对他说,又扫了一眼旁边,“把那个木头板凳带上,我们总不能站在牢房外面端着碗吃东西啊!” 在牢房外坐个板凳吃东西也不合适啊…… 狱卒偷偷腹诽,却也不敢真的说出来,只能老老实实搬了两个木头板凳走在前面,把两个人给带到了关押着贾俊娘子的那间牢房外头,恭恭敬敬把木头板凳摆在那里。 祝成治理朔地总体来说还是比较仁慈的,所以大牢里面的人并不算多,贾家娘子的牢房周围都没有什么其他人,安安静静的,她也没精打采地瘫坐在地上,半边身子倚着墙。 听见有声音,贾家娘子赶忙挣扎着爬起来,却看到狱卒正恭恭敬敬地给祝余和陆卿摆凳子,她定睛一看,这两个人前一天在自己家中是见过的,连忙跪起身来。 “大人,妾身冤枉!”她看起来一夜之间憔悴了许多,估计之前哭的不轻,这会儿眼睛肿得几乎快要睁不开,“妾身不明白,明明是我夫君被人杀害,为何大人却要将我捉到这大牢里面! 妾身家中还有年迈的公婆和两个孩儿,大人这般无缘无故关着我,让我家中的公婆和孩儿要如何度日!” 她估计到了这会儿也是饿了,嘴里虽然说得悲悲切切,眼睛却不由自主地朝祝余手上的饭碗瞟,还下意识咽了一口唾沫。 “把你带到这里来,自然有我们的道理,只要你是清清白白的,难不成你还怕我们凭空变出什么证据冤枉了你不成?”祝余语气冷冷地,看着贾家娘子凄凄惨惨的模样,手里端着那碗饭倒也没往嘴边送,“我问你,你回去省亲之前,贾俊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没有,好得很。”贾家娘子已经哭得几乎快要流不出眼泪来,“我夫君从不让我过问他在外面的正事,但是我长眼睛看得出来,他就不说是春风得意,至少也是顺风顺水。 就因为这样,所以一看到他被吊在那房梁上头,我才压根儿就不相信他会自己寻短见的!” “过去左长史可曾去你家等过门?”祝余问。 贾家娘子摇摇头:“不曾来过,我都不知道他与我夫君有那样的交情,所以看到他从我家走出来,才会觉得十分诧异。” 明天补这个月的月票加更,所以从中午12点开始,一共四更哟~么么哒!提前祝大家小长假快乐哟! 第281章 催命符【月票加更】 第281章 催命符【月票加更】 那几个狱卒办事倒是还算用了些脑子,左长史和贾家兄弟所在的刑房离得并不是特别近,他们彼此并不能听见或者看见对方的情况。 左长史温启明的头发有些凌乱,看起来也没有什么力气似的,不过看起来倒是也并没有什么伤痕。 很显然,狱卒在对他动手的时候还是心里面有些顾忌的,难免收着点儿。 他看到祝余和陆卿,隐约记得前一天在贾家是见过这两个人的,就在祝成身边,再仔细想一想,好像更早之前,祝成去东厢找自己私下里说事情的时候,这两个人也在。 那他们一定是祝成的心腹。 一想到这个,温启明心中就有些喜忧参半,一方面希望这两个人的出现是因为祝成相信自己,叫他们过来制止这些审讯和用刑,另一方面又担心祝成不相信自己,是叫人来加把劲儿审自己的。 陆卿一摆手,旁边的狱卒走上前,帮温启明松开了手上的绳索,另外一个狱卒把那碗准备好的鹿血酒递了过去。 “左长史受苦了,喝了这碗鹿血酒吧。”祝余脸上端着浅笑,语气平平地对温启明说。 不过这会儿她的脸上贴着假皮,看上去的表情和她实际上做出来的多少有些打了折扣,显得皮笑肉不笑的。 温启明从她的脸上和语气中都无从判断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有些惴惴地接过那碗鹿血酒,大口大口喝了下去,很快就喝了个底朝天。 这个反应当然是在祝余和陆卿的意料之内,陆卿开口对温启明道:“左长史这两日受委屈了。 王爷他自然是知道你没有杀害那贾俊,不过是受奸人栽赃陷害,掉进了别人布下的陷阱罢了。” 温启明一听这话,心头一松,扑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咚咚就磕了两个头,抬脸朝面前的两个人感激地咧嘴一笑。 他这两日沧桑憔悴得厉害,这会儿灌了一大碗鹿血酒下去,这一笑便是苦兮兮的笑容配上血红的一张嘴,看着又可怜又瘆人。 “左长史,你心里面应该也会有腹诽吧?既然知道你是冤枉的,又为何还要让人将你带到这大牢里面受这些苦头?”陆卿沉声问。 温启明一听这话,赶忙摆手:“没有没有,二位大人千万不要误会!王爷这么做自然是有王爷的道理,一定是因为我还有旁的错处……” “左长史还真说对了。”陆卿冷哼一声,“若不是怀着私心,想着那贾俊过去与右长史关系密切,偏偏就在王爷想要亲自彻查铁矿石之事时,他私下里联系你,或许是想要向你揭露些右长史的错处,你也不至于着了对方的道。 在这种时候,身为左长史,你不思为王爷分忧,反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想要诛锄异己,实在可恼。 所以这两日你受到的种种惊吓和苦头,也是咎由自取,这都是你应得的。” “是,是,是,大人说得对!”温启明被说中了自己之前的打算,不知道是心虚还是刚刚喝下去的一大碗鹿血酒起了作用,他的额头上很快就冒出来了一层汗,“卑职不该怀有私心,卑职实在是一时糊涂…… 实在是因为右长史他平日里——” “好了,”陆卿抬手做了一个制止的手势,“这些事情你过后自己去同王爷说便是了。 左长史一直以来的兢兢业业,王爷实际上都是看在眼里,也正因为如此,才会对你竟然也生出这样的小心思而感到格外失望。 但是王爷对左长史的人品和能力,依旧是是十分认可的,才会小惩大诫,为的也并不是罚你,而是让你吸取教训,以后不能再做这等蠢事。 否则,日后王爷恐怕都不敢再重用你了。” 温启明一听这话,原本已经有些绝望的心中又被人点亮了一盏灯似的,去散了心头的阴霾,让他又看到了希望,忙不迭点头,表情中都透着一股子激动。 祝余在一旁听着,不由感叹,这厮虽然从小都没有在锦帝身边长大,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山青观跟着栖云山人学习,按照常理来说应该是不谙世事的一种状态。 可是瞧他方才那一番话说得妙极了,把那温启明的心思拿捏得透透的,恩威并施,既让他认了之前平白无故受到的责罚,又给了他一个甜枣儿,让他日后还要继续甩开膀子替祝成好好做事。 她十分怀疑,今日如果让父亲亲自过来,或许还未必能有陆卿这一番话说得更巧妙到位。 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天资? 在温启明激动的千恩万谢之中,二人离开了那个刑房,又叫狱卒带路,去关着贾家两兄弟的那间刑房去。 贾家兄弟两个看起来就比温启明要惨上一点,两个人的脸上带着明显的伤痕,看起来狼狈不少。 一看到祝余和陆卿去而复返,刚要开口喊冤,就看身后两个狱卒一人端着一碗血红色的鹿血酒朝他们走了过来,两个人登时就变了脸色,眼神里面从紧张几乎变成了恐惧。 “二位大人,小人兄弟两个实在冤枉啊!我兄长才枉死,你们不能还要连他的兄弟也这般对待,这不公平!” “大人,我们冤枉啊,我们家里还有年迈的父母需要人照顾,现在这样算是怎么回事儿啊……” 兄弟二人忙不迭开口,带着哭腔又是喊冤,又是诉苦,眼睛却都死死盯着狱卒手里面的鹿血酒,一瞬都没有移开过。 那眼神,就好像狱卒拿着的不是什么鹿血酒,而是催命符一样。 祝余依旧是对温启明一样的那套说辞,说贾家兄弟受苦了,这是特意为他们从家带来的鹿血酒,帮他们补一补。 两个人一听这话,再看一步一步欺近的狱卒,吓得也顾不上再喊冤,脸都扭曲了,大声喊叫着救命,拼命扭过头去,试图躲开递过来的碗。 但是他们两个人都是读书人,并不似寻常朔国男丁那般结实有力气,这会儿又被束缚了手脚,当然挣扎不过,被两个狱卒分别捏住腮帮子,就把鹿血酒往他们的嘴巴里头灌了进去。 第282章 “靠得住”【月票加更】 第282章 “靠得住”【月票加更】 贾家兄弟无论如何也没能挣扎开两个狱卒的钳制,一大碗鹿血酒一半洒在地上和他们的衣服上,另外一半依旧灌进了他们嘴里。 这兄弟俩看起来真的是被吓坏了,发了疯一样的想要挣脱被捆住的手脚,甚至双双呕吐起来,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喊着他们不想死。 两个人刚刚被灌鹿血酒的时候也并不是很配合,这会儿本身就一脸一身的血红色,这会儿表情狰狞,吐了一身一地,看起来语法狼狈不堪。 “把他们松开吧。”陆卿示意一旁的狱卒。 狱卒将两人手腕上的绳索解开,两个人立刻一个掐着自己脖颈前面的皮肤,一脸惊恐,一个干脆把手指捅到喉咙深处去,想让自己吐得更干净一些。 “怎么?自家的鹿血酒,强身健体,你们兄长都每日必饮,为何你们二人却怕成这个样子?”祝余有些鄙夷地看着面前的两个人。 贾家兄弟二人这会儿已经意识到了恶行的败露,哪里还敢再狡辩,两个人跪在地上,一边磕头一边求饶,说着不想死的话。 祝余让他们说出实情,两个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哆哆嗦嗦地,倒也总算是把这背后的真相都给说了出来。 事情的发展果然和他们之前的推测并没有什么出入。 这件事的确是右长史杨成宣唆使促成的。 他之前私下里找到了贾家这两兄弟,告诉他们之前锦国要求朔地进贡一批兵器,朔王便将此事交给贾俊去负责督办。 结果贾俊私下里与人串通,将本应该全部用来铸造这一批兵器的铁矿石倒卖了许多,又往里面添了许多别的东西,虽然说把兵器的数量凑足了,但是实际上不堪一击。 这批兵器还没等启程运往锦国就被发现出了问题,现在上头要追究责任,若真追究下来,不光贾俊要因为自己这胆大妄为的举动人头不保,就连贾家其他人恐怕也要一并连坐。 这兄弟二人虽说才学平平,平素却心高气傲,觉得朔地尽是粗鄙之人,唯有他们这种读圣贤书的书生才有机会考取功名,飞黄腾达。 现在一听竟然竟然要因为兄长的贪心而受到牵连,不但功名无望,甚至还可能身陷囹圄,顿时便慌了神,一边满肚子怨气,一边又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杨成宣见状便给他们指了条“明路”,让他们先下手为强,趁着这件事还没有被朔王追责到贾俊的头上,杀死贾俊,将那些短缺的铁矿石和贾俊的死一并甩锅左长史,就说是左长史做贼心虚,怕贾俊检举他,于是先下手为强,将其杀害。 这样一来,贾家就只死贾俊一人,毕竟他做的那些事,无论如何都难逃一死,换成这样的死法儿,最起码可以避免家人受到牵连,两个弟弟可以继续读书考科举,日后回来受任用也不受影响。 贾家兄弟二人原本还有那么一点犹豫,毕竟是亲兄长,从小到大待他们也不薄,这么多年来不求他们做任何帮忙养家的事情,支持两个人一心攻读圣贤书。 可是杨成宣说贾俊横竖都是难逃一死的,这话又狠狠触动了这两个人。 于是他们终究敌不过心里面的贪念,按照杨成宣的法子,趁着贾俊娘子不在,更加方便行事的时候,将他拿来的“毒血”悄悄倒进家中的鹿血酒坛子里,等着贾俊毒发。 之后他们又依照着杨成宣的吩咐,在贾俊刚死的时候,先用绳子在贾俊颈上来找勒死的方式,狠狠勒住一圈,又等过了一会儿,再按照上吊的方式将尸首吊起来,确保脖子上能够留下印子,这才将尸首交给杨成宣派来的人带走,藏匿起来。 杨成宣派来的人还拿了一副巨大的画,挂在贾俊书房的房梁上。 二人对外只说兄长被左长史叫去督办公事,毕竟家中所有人也没有人敢跑去问问左长史,是不是他把贾俊给叫走了,家中除了贾俊之外,平日里也不允许其他人进到书房里面去。 于是就这样等了几日,等得他们都有些慌了,终于得了消息,那几个人把冻得硬邦邦的贾俊尸首送了回来,帮他们挂在了房梁上,又藏进了贾家两兄弟的房中,一直等到温启明登门,独自在书房里等贾俊,久等不到,独自离开,才又潜入书房,将画扯下来一并带走。 本来这些事情倒也没有什么着急的,不料这功夫他们的大嫂突然提前回到家中,二人只好叫一个“靠得住”的小厮帮忙出去托住大嫂,确保书房那边都布置妥当,该离开的人都能来得及离开。 祝余询问那个所谓的“靠得住”的小厮是个什么来路,得知是之前贾俊随右长史一起去庞家赴宴的时候,庞家的人为了答谢贾俊准备的厚礼,送给他们的。 因为这个小厮特别机灵,所以到了贾家之后,虽然不是家生子,但是却特别受器重。 这一次兄弟两个合谋害了自己大哥,这种事自然也不敢让家中的老仆还有那几个家生子知道,于是这个小厮便又成了他们唯一的指望。 祝余让狱卒把这兄弟二人先吊起来狠狠抽一顿鞭子,然后再关回大牢之中,严加看管,决不能让二人有寻短见的机会,等着日后斩首。 之后二人便赶忙返回去,将这些汇总起来的收获统统呈交给祝成。 祝成看过之后,尽管已经有所预料,仍不免大怒,立刻派人将杨成宣收押,带着护卫过去亲自审问,要他将他与庞家相勾结的那些事情都说清楚。 本以为被抓到了罪证,杨成宣应该会无法狡辩,老老实实把一切都说清楚,没曾想,这厮在这件事上却表现得“铁骨铮铮”,一口咬定自己与庞家没有任何关系,自己是冤枉的。 祝成对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好话坏话都说了个遍,杨成宣就是好像茅坑里的石头一样,态度又臭又硬,梗着脖子不肯认账,直把祝成气得火冒三丈也无济于事。 他思来想去也不知道这个时候还能指望上水,犹豫之后,只好又把祝余和陆卿叫来拿主意。 第283章 咬舌自尽 第283章 咬舌自尽 最初祝成审问杨成宣的时候没有叫上祝余他们,祝余早有所料,面上淡定,心里面多少憋着一股气,这会儿祝成又派人过来请他们过去帮忙,祝余连个好脸色都懒得摆给祝成看,板着一张脸就过去了。 祝成也看得出来女儿是不悦的,却也只能假装看不出来,不敢有什么别的反应。 毕竟眼下能让他信得过的身边人,与庞家绝无牵扯,头脑聪明,能帮自己拿主意、办事情的,这个节骨眼儿除了祝余和陆卿,他也着实是无人可用。 “这杨成宣,油盐不进,软硬不吃,该如何是好?”祝成拉下面子来问祝余。 看两个人那个架势,他也学聪明了,反正问完了陆卿,陆卿也会让祝余先表态,这种火急火燎的时候,他索性也不浪费口舌了,直接就问祝余。 “哪有什么油盐不进,不过是摸透了父亲的底细罢了。”祝余来的路上就已经想过了办法,“我过去听听他怎么讲。” 祝成连忙叫护卫带着她和陆卿过去。 杨成宣之前应该是被动用了些手段的,这会儿看起来可比之前的温启明惨多了,不过却依旧在牢房里面端着一副铁骨铮铮的架子。 “右长史真的是英雄气概啊!”祝余冷笑,站在牢房外扯了扯嘴角,开口奚落,“如此重情重义,一个人默默扛下所有,你背后的主子知道了,一定大为感动。” 杨成宣瞥了她一眼,对她隐隐约约有一点印象,但是又想不起来,不过瞧见祝余身后还站着祝成,估计这是祝成叫来套自己话的,便冷冷哼了一声:“杨某效忠的主上只有朔王爷一人,哪有什么背后的主子!你休要在这里胡言乱语,往我身上泼脏水!” “只效忠于朔王爷?那你将天下共主锦国的帝王置于何处?”祝余问。 杨成宣一愣,哼了一声:“你休要在这里跟我耍嘴皮子!我绝不理会!清者自清,多说无益!若是你们轮番给我泼脏水,冤枉栽赃我,那我大不了便是咬舌自尽,以此来自证清白!” 祝余不说话,就那样笑着看着杨成宣,目不转睛,没一会儿就把本来还端着架子的杨成宣给看慌了,语气里带着几分气恼地质问:“你那么看着我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以为我不敢?!” “你有什么不敢?”祝余这回连装都不装了,直接笑了出来,“连传统贵戚祸乱朔地,鱼肉百姓,意图谋反的事情都做得出来,有这般的胆色,区区咬舌自尽有何不敢! 在我看来,如右长史一般顶天立地的汉子,计划败露之后,就应该咬舌自尽,以此来保住主人的秘密。” 她顿了顿,挑眉看看脸色黑沉沉的杨成宣:“怎么?难不成右长史猜错了?你以为我们都怕你想不开寻了短见? 一旦你死了,我们就没有人可以指证庞家那些谋反的罪名了?” 很显然,这话被她说中了,杨成宣的脸色登时就变得有些微妙起来,没有开口怼回去,只是眼神有些阴晴不定地朝祝余又看了看。 “右长史的打算我是清楚的,你无非是希望保守住庞家的秘密,日后庞家才能够把你从大牢中捞出去,而你恰好也算是纳了一个相当理想的投名状,从此就可以跟着庞家继续过风光的日子。 你这会儿也挺疑惑的吧?是不是觉得我们都生怕你有什么闪失,所以需要对你耐心说服,毫升劝说,威逼利诱,好让你肯把庞家那些龌龊事情说出来?”祝余冲他摆摆手,“多虑了,王爷或许念在旧日情分上,还想要对你网开一面,希望你能够迷途知返,给你个机会将功补过,但我并不赞同这样的做法。 我其实倒是巴不得右长史为了自证清白,现在立刻咬舌自尽,这样一来,我趁着你的血还没有凝之前,刺破手指,抓着你的手写一封认罪血书,将我们手里头本来就已经掌握的罪证写下来。 这样一来呢,右长史回头是岸,保住了仅存的一点名誉,不至于遗臭万年,也算是死得其所。 而我们呢,也能把那些私下里掌握到的线索落在明处,有的放矢,师出有名。 这不是两全其美的好法子么!” “你!”杨成宣估计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会有人可以这么理直气壮地说出这么卑鄙的办法,脸都憋得紫红起来,“卑鄙小人!无耻之徒! 你这是对我的栽赃陷害!” “哦?以你的名义检举揭发庞家谋反,这是卑鄙无耻,是栽赃陷害? 而你与庞家狼狈为奸,这倒是值得用生命去捍卫的喽?!”祝余哼了一声,“右长史真是有一阵贼喊捉贼的好本事! 你做着背叛主上的事情,吃里扒外,为了一己私利,把朔地百姓都放在铁板上煎熬一般,如你这般的腌臜东西,竟然还有脸反咬一口! 刚才说得那么义正言辞,现在为何迟迟不肯咬断舌头,任由自己口中的鲜血涌进气道,活活憋死自己?是还舍不得死吗? 你和庞家害了朔地多少年轻壮丁的性命,对于自己的这条狗命倒是挺爱惜的! 你现在又不肯供出庞家的事情,又不舍得咬舌自尽,想来是心里面觉得王爷斗不过庞家,所以只要你留着这条命,庞家早晚能够想办法把你捞出去吧? 不过,你想多了,那一天是不可能到来的,庞家不可能得势,你更不可能活着走出这牢房。” 杨成宣狠狠看了看祝余,又把视线投向她身后的祝成,见祝成阴沉着脸,面色黑得吓人,却并没有否认方才那一番话的意思,似乎也已经对庞家的事心知肚明。 他微微愣了一下,却还是哼了一声,别过脸去。 祝余也因为他的反应微微愣了一下,她本以为说出祝成对庞家的事情有所察觉,杨成宣会慌张,会动摇,态度上甚至会有变化,却没想到他竟然在短暂的犹豫之后,还是保持了沉默。 这意味着什么,她心里大概猜得到。 “念在王爷对你还有几份昔日情分,我劝右长史抓住机会,”祝余又开口说,“罪大恶极,已经没有办法回旋,但是最后关头做了正确的事,即便不能保住命,最起码也不要殃及家人。 总好过只有尸首能派上用场来得好。” 感谢小朋友看猫 x6的月票! 第284章 猪刚鬣 第284章 猪刚鬣 撂下那些话之后,祝余头也不回地就往外走,把杨成宣留给祝成继续处置,自己跟陆卿径直离开大牢。 往外走的一路上,祝余脸色都很凝重,一言不发。 方才她也并不全是在帮着祝成吓唬杨成宣,同时也是一种试探。 从这位右长史的反应来看,朔国的形势着实是不怎么乐观,只怕庞家在方方面面渗透的势力,比他们现在已知的还要更严重,私下里的势力相当庞大,庞大到在杨成宣的心目中,即便是双方较量一番,庞家也未必没有胜算。 所以他横竖都已经算是背叛过祝成一回了,即便“迷途知返”,也难免在主上的心中留下一根刺,到时候祝成对他有了戒心,庞家也痛恨他的背叛,那到头来就是两头不讨好,两头不是人。 若不是庞家已经有了和祝成抗衡的底气,杨成宣也不会有如此坚定的态度。 如果是她,或许她真的会像方才说的那样,就此把杨成宣杀了,以他的名义写一封控诉庞家的认罪书,这样就可以对庞家师出有名,彻底扯掉对方的遮羞布。 只可惜,父亲的态度和立场始终暧昧,不知道是真的那么念旧情,还是自己也知道这么多年来自己究竟是有多少疏忽的地方,所以心里面缺乏与对方当面锣对面鼓的底气。 “你瞧那边。” 正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忽然身旁的陆卿扯了一把她的袖子,祝余回过神,这才发现两个人不知道怎么着,竟然走到了市集上。 顺着陆卿指着的方向,祝余抬眼看过去,看到了一个卖泥人儿的摊子。 “我瞧这前排右数第三个那个泥人儿,颇有些我府上祝二爷的神采。”陆卿一本正经地指了指不远处那个泥人儿摊子,对祝余说。 祝余赶忙把目光落在第一排的泥人儿上,从右边数到第三个,却看到一个瘦瘦小小的小人儿,怀里抱着一个快要比自己还大的猪仔,那猪仔又肥又壮,一只脚支在地上,身上其他的份量似乎都倾斜到那个瘦瘦小小的人身上,那人几乎快要歪歪斜斜倒过去。 这泥人儿捏得远远谈不上精美,甚至有一点粗陋,五官描画的也是七扭八歪,鼻歪口斜,但是因为那姿势实在是好笑,看着又莫名透着一股子可爱。 这同她心中的预料相差实在是有些太大了,祝余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扭头瞪了一眼陆卿,开口调侃回去:“我倒是看不出那小人儿和祝二爷哪里相像,反倒是旁边的那个,与朔王爷家的新女婿倒是颇有些神似呢。” “哦?”陆卿挑眉,脸上的假皮让他原本想要表现出来的诧异大打折扣,他压低声音,凑在祝余耳边,“虽然说你与你那家中长姐关系并不亲厚,令姐的头脑与才智都令人心忧,但是毕竟姐妹一场,你盼着她嫁这么个夫婿,着实有些不太厚道了。” 祝余本来是想要挤兑他,没想到被他借着“新女婿”三个字做文章,调侃到了祝凝的头上、 最近祝凝对严道心是个什么小心思,祝余看在眼里,心里是明明白白。 虽然说听陆卿说,山青观这一派的道士的确是可以娶妻生子的,但从严道心的反应来看,他能看得上祝凝那才是活见了鬼。 若是真的让祝凝心心念念那样一个世间少见的美男子,结果却嫁了个“猪刚鬣”,那她非得活活气疯了不可! 虽说有祝成的保驾护航,祝凝就算寻不到什么天上仙人般样貌的俊秀夫君,也绝无可能真的嫁个“猪刚鬣”,但光是想象一下,祝余还是忍不住觉得很好笑。 此番祝家与庞家,只怕是很快就要有个分明,就算祝成还想要顾念旧情,庞家却未必按捺得住了。 到时候不管是哪一边失了势,祝凝的处境都会十分尴尬,到那个时候,想要寻一门好亲只怕更加不易了。 有些事,还真的是人算不如天算。 忍不住想到这些,祝余的眉头又下意识蹙了起来。 “那个旋盘瞧着不错,”陆卿忽而又说,“要不要买一个回去,我教你射箭如何?” “这个时候了,你倒是还有闲情逸致收徒弟。”祝余看了看他,有些无奈。 “有何不可?天又没塌下来。”陆卿面带微笑,神色淡然,“不过也是,想要箭术精进,光眼神儿好还不足够,还得臂力也好。 打人麻筋儿的力道,拉弓恐怕还是有些吃力。” 祝余果断出手,又一次让陆卿结结实实体会了一把胳膊酸麻的感受。 这厮绝对有什么算盘,并且这事儿他已经胸有成竹了,对眼前的这种局势没有半点担忧,甚至还有些乐见其成。 祝余十分笃定地猜到了这些,但是陆卿的算盘到底是什么,她还真是猜不出来,只不过从他的态度来看,这事儿好像也不太方便说,所以才这么一个劲儿的岔开话题,还逗自己,让自己放宽心。 既然如此,祝余便了然地没有再去琢磨,想来想去,她过去把面人儿小摊上的那个又丑又好笑的泥人儿买了下来,两个人又在集市上转了转,散了散心,这才回去王府。 当天晚上祝成回来得很晚,听说连晚饭都没吃,就一个人去了书房,晚上也没有回房去住,只是叫人去卧房里面把自己的被褥都给抱到了书房里面。 这事儿可让庞玉珍结结实实地闹了一顿脾气,闹到就连住在栗园里的祝余他们不需要特意去打听,都听了个明明白白。 庞玉珍闹的就是祝成把铺盖都搬走了的这件事。 自从他们从外头回来,严道心便履行诺言,配了“药”给祝成,祝成悄悄放在了庞玉珍每日吃的补药当中,没过半日,她的脸上就冒出来了不少红色的疹子。 庞玉珍吓坏了,又找严道心号脉看诊。 严道心自然不会说这红疹子就是他的手笔,煞有介事地看过,询问庞玉珍是不是偷偷又吃了什么名贵滋补品。 本来只是诈一下,没想到还猜中了,庞玉珍一脸尴尬地承认,上次庞玉堂来,给她带了几种美容养颜的好东西,她想着既然都是温凉滋补的东西,应该没事,就吃了。 第285章 大发雷霆 第285章 大发雷霆 严道心一听这话,那还不立刻就给庞玉珍来个顺水推舟,立刻一口咬定就是因为庞玉珍在服用自己配的调养方子的时候,并没有严格遵照之前叮嘱过的忌口,明知道不能吃那种名贵滋补品,却偏偏不信邪,这才生出这些红疹子来的。 好就好在这种药疹并不会过给旁人,倒也无须特别担心,待到身体里淤积的热毒都散尽了,自然就会好。 庞玉珍听得是喜忧参半,这不是什么要命的病,那当然是好事一桩,可以大大松一口气。 而她之前所以会毫无顾忌地就吃了补品,心里想的就是严道心和祝余他们一道来的,之前看诊的时候又对苗氏极尽溢美之词,反而对自己不大客气,保不齐是不是祝余那小丫头给出的什么坏主意,让那严神医帮自己的亲娘出头。 看在那逍遥王似乎还真有点能耐的份上,庞氏尽管心里面不痛快,也还是选择没有发作,只是不再把严道心的叮嘱放在心上。 结果竟然长了这么一脸的红疹子。 好在祝成并没有说什么,照旧和她一起吃饭,晚上也还留在房中歇息,这让庞玉珍心里面甚是安稳。 结果这又过了一两日,自己脸上的疹子不但没有减少,反而越长越多,越长越多,之前还算是鼻子眉毛眼睛之间长了些红疹子,现在几乎是要在红疹子堆儿里找鼻子眉毛眼睛。 庞玉珍又担忧又着急,正愁没个人能倾诉倾诉,结果祝成倒好,人不回房睡也就罢了,书房又不是没有临时的铺盖。 可是他竟然叫下人把卧房里的枕头被子都给抱走了,这不就分明是不打算再搬回卧房的架势么! 庞玉珍本来就火烧火燎的心情顿时就好像被泼了一瓢热油,怒火顿时就直冲云霄,径直就要冲去书房质问祝成,结果被祝成的护卫硬生生给拦在了院子外头,说是王爷有令,没有他的同意,任何人都不许进入书房,就算是朔王妃也不例外。 这么多年来,庞玉珍何曾受过这种待遇,又是愤怒又是委屈,站在院子外面哭闹吵嚷得整个王府都鸡飞狗跳,那几个可怜兮兮的妾室更是吓得恨不得把自己的房门用石头堵上,以免过一会儿庞玉珍的邪火无处发泄,莫名其妙就撒到了她们头上。 祝余听到风声之后,就叫符文过去把苗氏给带到栗园的那个客房睡下,不让她继续住在自己房中。 祝凝这个嫡女之所以做事这么不长脑子,任性胡来,都是因为她有个大同小异的母亲。 庞玉珍过去因为心里头不痛快,就寻个由子刁难家中那几个现如今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的妾室,这是家常便饭了。 现在苗氏更是那出头的鸟,招风的树,庞玉珍正常的时候还能稍微顾忌一点,一旦发起火,没了理智,那就不好说了。 这一回苗氏也没有拒绝女儿的好意,毕竟她心里头也惴惴不安,害怕得紧。 这一宿的时间,庞氏闹了差不多一半的功夫,剩下的一半,估计是她的体力不足以支撑了,这才暂且鸣金收兵,让朔王府暂时恢复了安宁。 第二天早上,早饭送来的都比平时晚了一些,并且也不是家里头的厨房做的,而是从外面的食肆提回来的食匣子。 “今日这是……?”祝余有些疑惑地问过来送饭的家丁。 那家丁也是在王府里伺候了快二十年的老仆,被祝余这么一问,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二小姐,实不相瞒,咱们王府的厨房里头啊,今儿连一个囫囵个儿的碗都凑不出来了! 昨个儿夫人她心里头不痛快,噼里啪啦砸了不少杯杯盏盏的。 今天早上,厨房那边一大早就换着样儿的送了饭菜过去,结果送去一次,就被整个摔在院子里一次,怎么着都不对。 到后来,家里头也没有什么还能立刻做熟的食物了,碗盘那些也都被摔没了,管事的去问王爷该怎么办,王爷说出去买,夫人吃便吃了,不吃也由她去,不必理会。 我是过来栗园送饭的,还不晓得去夫人那边送饭的人什么遭遇。” 祝余向他道了谢,将那老仆打发出去。 她看看了在一旁听着方才那一番讲述的陆卿:“看来右长史的态度,让父亲受了不小的打击。 若是之前,父亲绝不会为了脸上起药疹这样的事情,就把庞玉珍给气成这个样子还不留回旋余地的。” “要是能够醒一醒,倒也没什么不好的。”陆卿招呼祝余过去,“先吃饭吧,今日换换口味,别放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祝余点点头,转身去招呼苗氏过来一起吃。 不过他们这顿饭到底还是没有吃舒服了,才坐下拿起筷子,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往嘴里放,外面就急急忙忙跑进来一个祝成身边的护卫。 “二小姐,逍遥王爷,王爷他有请。”那护卫说。 “父亲找我们什么事?”祝余放下筷子,抬眼问。 护卫的眼神朝一旁吃饭的苗氏身上扫了一眼:“二位随我过去便知道了。” 看来是什么不方便叫外人听了去的事情。 祝余和陆卿便也不再耽搁,放下筷子起身就随那护卫一同往书房走去。 这一路上,随处可见前一天被庞玉珍砸坏的东西,有一些还没有来得及找人来修理,看起来挺狼狈的。 尤其是书房门前,石板缝隙里还看得见一些细小的碎瓷片、碎玉片。 两人进了书房,祝成负手立在里面,一旁还有一个风尘仆仆、满身疲惫的亲兵。 看到祝余和陆卿,祝成冲他们点点头,对那亲兵说:“乌铁矿那边的情况,现在你同我们说说吧!” 那亲兵神色严肃,抱拳道:“爷,您派我们一行人快马加鞭赶过去从庞家的人手里把乌铁矿接管过来,我们就日夜兼程,以最快的速度赶到那头,结果一到那边,庞家的人听说我们要接管,竟然二话不说就轰我们走,还说此事他们不听任何人的调遣支配,只听他们主子一人的命令。” 第286章 灭口 第286章 灭口 砰! 祝成的火气一下子没有压住,一拳捶在案头,额头上的青筋都冒了出来。 亲兵被吓得剩下的话憋在嗓子眼儿里,也不敢继续说。 祝余冲他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亲兵犹豫了一下,战战兢兢地继续说道:“临行前,王爷吩咐过,到了那边之后尽量好生解决,不要起冲突,不要闹出太大的动静,所以我们并没有马上就有什么动作,还试图让对方认清楚眼前的形势。 结果正说着话,忽然从里面钻出来几个人,急急忙忙说是要叫车夫把马车赶过来,把矿石运走。 这一下盗挖乌铁矿的事情就直接暴露了,我们也没再犹豫,当场就把那些人都给按在了地上,把那几个刚刚准备运走乌铁矿石的贼人当场捉了,审问之后,听他们说是为了偷偷运回去炼出乌铁,庞家要提前准备明年圣上可能要的什么鼎……” 亲兵这话说得不是很自信,因为在那之前,别说是他们这些小角色,就算是朔王祝成似乎也并不知道什么圣上明年要做鼎的事,所以他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庞家人耍的什么莫名其妙的小把戏,涉及到圣上的话题,说错了话可能后果很严重,免不得感到紧张。 “什么鼎?”祝成听了这话之后,也也顾不上气愤,一脸疑惑。 这事儿只有祝余和陆卿是最清楚的,祝余凑到祝成身边,把他们之前怀疑庞家自作主张,于是私下里故意放了假消息给祝凝的事情告诉了祝成。 现如今陆卿和祝余对庞家的态度那已经是摆在明面上的,他们会这么做似乎也并不出乎祝成的意料,祝成倒也没有太大的反应,听完之后,知道锦帝并没有这方面的旨意,还稍微松了一口气。 “现在那边的情况如何?你急急忙忙赶回来所为何事?庞家的那些人都押解回来了?还是说,又出了什么状况?”祝成又问那亲兵。 “王爷,庞家人都还在那边,我们将这些全部关押起来之后,去乌铁矿里面检查过,发现乌铁矿被盗挖了许多,那里面还有几个人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还在那里闷头挖矿,被我们抓起来之后,还哭哭啼啼求我们让他们去挖矿,说他们不想死。 我们觉得这事似乎有些蹊跷,所以就给那些庞家派去的人用了刑,那些人最初什么也不可能说,后来实在是扛不住打,总算开口说了实话。 他们说自己只是负责看守外面,并不插手矿内的事情。 之前有另外一批人,帮他们从别处秘密拐了不少壮丁过去,一部分在矿坑里面挖矿石,一部分负责冶炼乌铁,还有一部分知道如何锻造铁器,负责按照那些人的要求打造乌铁兵器。 可是我们检查过,矿坑里面被盗挖的矿石数量巨大,绝不是在场那几个神神叨叨的人能够干得出来的。 后来又是一顿审问,那些人终于彻底吐了实,说之前其实在那里挖矿、炼铁的人起码有好几十人,但是因为活儿实在是太累人了,那些把人拐来的又不允许那些壮丁休息…… 那些人吃也吃不好,睡又睡不饱,没日没夜地挖矿干活儿,通常用不了多久便活活累死了。 那些人会把类似的壮丁带走,再送来新人补充进去,继续干活儿。 我们从矿坑里抓出来的那几个人,都是命大活下来,还没有被累死的。” 祝成之前随陆卿和祝余出去查看挖渠的进展时,在他们两个人的引导下已经发现了壮丁失踪的事,可是黑石山一带与乌铁矿所在的地方相距遥远,他着实有些惊讶,不知道这些人是如何会乖乖跟着跑去挖矿的:“他们有没有说出来,那些人为什么会听从他们的命令? 既然你说那边管事的庞家下人并不多,反倒是早先挖矿、冶铁拐去了众多壮丁,那些壮丁难道就没想过要反抗逃跑?为什么会乖乖被他们奴役? 怎么被你们捉了之后,他们还求你们放他们回去挖矿?” “回王爷,庞家的人说,是另外的那一伙人,他们是先骗那些人,说可以教他们炼金秘术,学成以后,能够化铁成金,从此以后荣华富贵,过上好日子。 那些人动了心之后,就会被蒙骗着吃下一种秘药,刚吃下去之后神清气爽,感觉浑身好像有使不完的力气,不过若是过一段时间没有再续上后面的药,就会变得浑身无力,从里到外好像被虫子啃食一样的难受,最后人就暴毙了,死相就好像是中邪了一样。 所以那些人被骗到了乌铁矿干活儿之后,明知道自己上当了,根本就没有什么炼金秘术,但是他们根本没有办法反抗,还要拼命干活儿,好求着那些人定期把药发给他们呢。” 那亲兵跟在祝成身边许多年,平日里见识到的都是这种宽厚的待人之道,从来没有想过竟然有人用这么阴损的法子去迫害百姓,讲述这一切的时候,仍旧忍不住流露出了厌恶和愤恨。 祝余想起之前他们从黑石山进入朔地,一路往都城去的路上听说的那些事,其中有一个被家人发现,强行留住不许离开的壮丁,似乎就是这么死的。 又是这种一会儿能让人容光焕发,一会儿又让人生不如死的秘药…… 最近各种各样阴狠毒辣的秘药,出场的频率还真的是很高。 祝余皱了皱眉,看了一眼陆卿,没有吭声。 “那些被带出来的人怎么样了?庞家的下人手中还有没有多余的药,能暂时帮他们稳住性命?”祝成问。 只要暂时还有药能帮那几个人把命保住,之后他倒是并不担心。 江湖上出了名的神医严道心就在自己府上,相信找他调配解药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结果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问题,却让那个亲兵的脸上再一次露出了紧张的表情,朝祝成看了看,有些为难地抿了抿嘴。 “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你犹豫什么?!”祝成有些不耐烦地催促。 亲兵偷偷在裤子两侧摸了摸手心里的汗,小心翼翼道:“有没有都没意义了,那几个人……都被杀了。” 第287章 亲厚 第287章 亲厚 “杀了?!”祝成两眼一瞪,“好大的胆子!是谁这么自作主张,恣意妄为?!” “是……是大公子……”亲兵有些紧张地瞄了一眼祝成,回答道。 “谁?!”祝成以为自己听错了。 “大公子。”亲兵把心一横,“我们在刚刚控制了庞家的那些人之后,恰好大公子也带人来了。 他说他正在调查那些壮丁失踪的事,我们便把矿山那边的事情都告诉了大公子。 大公子听后最初也没有说什么,只说要见一见那几个还活着的壮丁,我们便带他去了关着那几个人的地方…… 没想到……大公子到了那边之后,二话不说抽出佩剑就把那几个人都给刺死了,我们反应过来之后想要拦着都根本来不及。 他说……他说这件事情毕竟是发生在王爷您手底下的乌铁矿,又涉及到了庞家的事情,若是把那些人放回去,到外面不知道会不会胡言乱语,恐怕会对您的名声不利。 大公子说王爷这么多年,为了说过殚精竭虑,不能被几个愚民出去胡说八道,就让祝家的名声受了影响,这里面不管涉及到什么事情,都应该王爷您与庞家私下里解决,不能让外人知晓。” 亲兵估计对祝杰的做法也并不是十分认同,尽管当着祝成的面,他已经措辞相当谨慎,不想流露出自己对这位祝家最受器重的大公子有什么不好的看法,但从他小心翼翼的态度还是看得出来,很显然他觉得祝杰的做法是十分恶劣的。 祝成拧着眉头,板着脸,没有说话,对亲兵的那一番话沉默以待。 那亲兵见状,也吃不准祝成的心思,不由有些担心,怕祝成认为他在说假话,赶忙又说:“属下没有半句虚言,所有都是一五一十禀报给王爷的,王爷若是不信,也可以问问大公子派回来报信儿的人! 他比我早出发了两日,想必也应该比我早到!” “大公子派回来报信儿的人?”祝成眉头锁得更紧了。 “王爷……没见到大公子派回来的人?”他的反应让那亲兵也有点懵了,“我当时见那边的事态远比出发前王爷吩咐我们的还要更复杂也更严重,觉得兹事体大,不是我们这些人能够私下里做主的,于是便打算回来向您禀报。 正要出发,大公子将我拦住,说他自会派人回来报信儿,让我不必跑这一趟。 可是属下觉着,当初王爷您是将这些事情吩咐给我的,无论如何,我都必须要亲自禀报过,亲耳听到您的吩咐之后,这心里头才踏实。 所以我同大公子说,大公子要派人回去报信儿是大公子的事,我是受王爷吩咐出来办差的,遇到这种情况回来报信也是我的职责所在,不能偷懒,叫别人代劳。 大公子见劝不住我,又给我安排了一点杂事,等我把大公子安排的那些琐碎杂事都处理完,终于可以出发,他的人已经离开快两日了。 虽然说一路上我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地赶路,但那人理当比我早到才是,没道理我都到了,他还没到。 除非是路途上出了什么状况。” 祝余看了看祝成,祝成对她点点头,她便开口问那亲兵:“你觉得大公子为何要把你拖住,派人先一步回来?” 亲兵有些尴尬地张了张嘴,这个问题的答案就在他心里头,但是当着祝成的面,又实在是有点不敢说。 “这也是我想问的,你说吧。”祝成看出那亲兵心有顾虑,开口对他说,“我要听的是实话。” 亲兵小心翼翼地看着祝成的脸色,答道:“属下以为……大公子无非又像过去那样,事事处处想要争个先,这次遇到了这么大的事,想要第一个向王爷您禀报而已……” 祝成对此不置可否,对他摆摆手:“这一路奔波,你也辛苦了,先下去歇歇吧。我有什么吩咐再叫人唤你过来。” 亲兵见祝成并没有什么表示,也很识趣地没有再多说什么,默默退了下去。 屋子里只剩下祝成和陆卿、祝余,三个人谁也没有先开口,祝成一副山雨欲来的表情,祝余有些担忧地抬眼朝他那边看过去,而陆卿则是他们当中最松弛的一个,看不出有什么明显的情绪。 过了一会儿,祝成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把心一横,抬头对祝余和陆卿说:“我要带人去乌铁矿那边走一趟。 祝杰行事莽撞,又缺乏历练,恐怕难以独当一面。 那边的事情,我要过去亲自处置。” “父亲,不可。”祝余料到祝成听说了这些之后,可能会沉不住气,现在一听他还真是这样打算的,赶忙开口阻拦,“乌铁矿那边您之前鲜少涉足,现在京城里面庞家都已经做了不少手脚,有所渗透,更何况是乌铁矿那边。 您是朔国的王,是万万不能有任何闪失的,乌铁矿那边不管怎么说,仅存的那几个壮丁也已经被大哥斩杀,剩下可能更多的还是庞家的朋党之徒。 虽说大哥做事的确有些刚愎自用,但归根结底是您的儿子,不管是说虎父无犬子,还是说他作为庞家的外孙,庞家掌家的外甥,由他在那边主持大局,终归风险要小上很多。 庞家过去待大哥是亲厚的,不管怎么也总还是会顾念着一些亲情,不会对他不利。” 祝成一听这话,脸色显得更加难看,冷笑了一声:“是啊,你大哥与他外家向来亲厚,他外家舅舅又怎么可能舍得与他为难! 怕只怕是他们舅甥二人的感情实在是太过于亲厚,让你大哥那个本就不大灵光的脑袋,又做出什么旁的蠢事来! 现在若是你二哥在那边,我倒是还有考虑的余地,毕竟你二哥那个人,虽然平日里不声不响,但是做事稳妥,懂得三思而后行,也分得清里外与轻重。” “二哥做事将百姓的安危利益放在最前面,去日出岭的一路上,不论是督办粮草还是旁的事情,都考虑得细致入微,十分妥当。”祝余闻言,也叹了一口气,“若这一次是二哥前去乌铁矿调查,想必那几个可怜的人也不会丢了性命。” 第288章 影卫 第288章 影卫 祝成听到祝余对二儿子祝峰的夸赞,一时之间心情也觉得十分复杂。 “你不必劝我,我主意已定,事关重大,交给祝杰我是绝对没办法放心的,必须自己带人走这一趟。”他缓缓叹了一口气,对祝余摆摆手。 祝余似乎还想要劝说,陆卿拉住了她:“不必再劝,虽然你也是一片孝心,担心自己父亲的安危,但岳父的考量不无道理。” 他看向祝成:“若岳父愿意,我可以随岳父同往,正好也做个见证,此番作乱的从头到尾都是庞家,与岳父并无关系。” “如此甚好!”祝成这会儿反而对这些事情没有了任何顾忌,巴不得陆卿愿意随自己同往,可以帮得上自己的忙,答应得别提多痛快。 祝余虽然一脸担忧,看他们两个已经打定了主意,便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的叹了一口气,之后一直都没有再开口说过什么。 祝成几次看向祝余,看女儿忧心忡忡的模样,有心想要开口宽慰几句,但是父女两个过去似乎从来都不曾有过什么贴心的举动,这让他反而一下子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才好。 想着原本对自己客客气气,十分疏离的二女儿,一道圣旨便稀里糊涂被嫁到了锦国,现在为了朔国,为了祝家,这些日子以来里里外外地奔波忙碌,甚至还为了给自己提供药引,不惜割破手腕放血出来,祝成内心中的愧疚感愈发浓烈起来。 再想一想备受宠爱的祝凝…… 祝成叹了一口气,决定眼下先不去想这些糟心的事情,先解决好眼下重要的事情再说。 由于这一次事关重大,祝成马不停蹄地去张罗人手,相比之下身边人手简单的陆卿就没有什么需要忙碌的,还有功夫陪着祝余回去陪她吃饭。 饭菜还是一如既往的丰盛,因为祝余有话要说,所以陆卿直接让符文符箓把饭菜送去了严道心和燕舒的房间里。 “怎么了?担心?”房间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陆卿开口问,语气一如既往,仍旧轻快得好像是要跟祝成出外郊游一样,“方才夫人在岳父面前不是铺垫得十分妥当? 若不是夫人的一番铺陈,把其中利害都暗示了一遍,我估计这会儿岳父还在纠结到底要不要亲自去这一趟呢。” “那还不是因为你!”祝余瞪了他一眼,“别以为我看不出来,方才你分明是希望他走这一趟的,虽然我不知道你具体是打得什么主意,但是既然你都已经如此笃定,还是先前我们说过的,或许我不信父亲,但是我信你。 只是那边的情况到底如何,实在是难以预料,我这心里难免有些不安。 这回你打算带谁同行?” “符文。”陆卿很显然早已经考虑过了这个问题,“把严道心和符箓留给你,这样我在外心里也踏实一些。” “不妥。”祝余摇摇头,“你把符箓留在家中,严道心还是要与你同行的。 你们出门在外,对方又是庞家人,不知道他们口中所谓的澜国贵客是否也在其中。 最近这一阵子,咱们周围遇到的各种稀奇古怪的毒物着实有些多,有严道心在跟前是最稳妥不过的。 我这边你不用担心,寻常情况我都应付得来,简单的伤也医得。” 陆卿有些犹豫,思索片刻,还是听从了祝余的安排。 不过吃过饭之后,他还是又去找了严道心,两个人不知道如何沟通的,过了一会儿,严道心献宝似的抱了一包东西跑过来,拉着祝余讲解了半天。 他留了一堆掌心大小的小瓷瓶给祝余,里面有迷药,有死不了人的毒药,有解毒的,有提神的。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止血生肌的金创药。 “你本来也挺有两下子的,再加上这些,应付寻常货色不在话下。”他对祝余交代完,又从怀里掏出一个黑色的小葫芦,“这个,你可就一定要收仔细了! 这里面是我自己炼制的一种毒丸,吃下去之后,虽然说死不了人,但是四肢酸软无力,浑身好像被蚂蚁咬似的,又疼又痒,抓破了皮,抓烂了肉也无济于事。 而且这东西的解药,我还没工夫配,暂时没有。 所以你好好收着,万一遇到实在不好对付的角色,就把这个给喂下去,入口即化,吐都来不及吐!” 祝余哭笑不得地把那个黑色小葫芦仔仔细细收好,又听严道心叮嘱了一番,这才算完。 第二天,祝成的人马集结完成,一行人准备起程。 临行前,陆卿拿出一张之前写好的小纸条交给祝余:“等我们出发之后,帮我送出去。” 祝余知道他指的是他们自己的影卫,连忙把纸条放进腰间的荷包里,点点头。 祝成和陆卿等人上马飞奔出城,去与等在城外的大批人马汇合,祝余等到他们走远了,这才叫上符箓一起出了门。 来到僻静处,祝余拿出字条,展开迅速瞥了一眼。 这一次的字条很简短,只有三个字——“已启程”。 不过就是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让祝余一下子就松了一口气。 看样子陆卿果真是有所准备,并且比她原本预期当中的似乎要更加稳妥。 她连忙折好纸条,吹响银哨。 只须臾间,头顶就有了动静,抬头的功夫,那黑衣人已经仿佛一道魅影般落在了他们身边。 那速度之快,让人忍不住怀疑是不是打从两个人一出门,就已经被这影卫悄悄跟上了。 祝余将字条交给对方,影卫迅速展开看了看,仍是一把火就将字条烧成了黑灰,再冲祝余一拱手,往上一蹿,便没了踪影。 祝余仰头看了一会儿,确定再找不到那人的踪迹,这才和符箓一起往回走。 “方才那个人的轻功,和你比如何?”她有些好奇地问符箓。 符箓咧了咧嘴,摸摸自己的脖颈:“二爷说笑了,若是比拳脚,我或许胜算不小,但是若比轻功,我比那人三成都不足。” “没关系,尺有所长寸有所短,对我来说你和符文已经很厉害了!”祝余夸他,“走吧,出都出来了,你随我去给我娘买些点心,咱们再回去。” 第289章 有变数 第289章 有变数 两个人去点心铺子买了几样苗氏喜欢的小点心,这才往王府那边走,像平常那样刚刚要拐进王府正门前的那条小路,祝余忽然被符箓一把给拉了回来。 “二爷,不对。”符箓人高马大眼神儿还好,刚才还没等身子拐过去,眼睛就先瞥见了前头的情况,“王府门前多了两个护卫,瞧着面生得很,不是王府里的人。” 祝余知道符箓不论是眼神还是认人的本事都相当不错,并不怀疑他的判断,只是两个人出门才这么短的时间,一来一回不过一个时辰出头,王府里能发生什么事呢? 她小心翼翼从墙边伸头出去看了看,朔王府门口果然站着两个护卫。 也难怪符箓一下子就觉得不对劲儿。 平日里朔王府门口并不会特意弄两个护卫站在外头,毕竟这条街就只有王府一个门,旁人没什么事也不会随便跑进去,根本不需要为了逞威风,安排两个“门神”立在那里。 现在祝成虽然是调集人马出门去,走得却也相对低调,就更不可能此地无银地安排两个护卫站在门外,就好像生怕别人猜不到王府有什么不寻常的情况似的。 “二爷,怎么办?我都听您吩咐!”符箓压低声音问祝余,“您要是说杀进去,就那两个人站在那里松松散散的德行,根本不在话下,我一只手都能放倒他们。” “不行,门口虽然就两个人,但是门里头的情况咱们还不清楚,”祝余摇摇头,“贸然行事,就算是顺利冲进去了,惊动了里面的人,别说是控制住局面,就算是再想出来,恐怕就不成了。” “二爷说得对!那咱们怎么办?” 祝余抬头看了看天色:“走吧,在这儿呆着也不稳妥,从现在到天黑也不过是再一个时辰的事,里头的情形还不知道如何,幸亏出来的时候随身带够了钱,咱们先去吃饱肚子,这样才有体力应对里面的情况。” 符箓连忙点点头,跟着祝余一起悄然离开,找了一家食肆饱饱地吃了一顿饭。 到了天色黑下来,两个人重新回到王府附近。 这一次祝余带着符箓兜兜转转,来到比较偏僻的一处巷子里,指了指旁边的院墙:“这墙太高,我爬不上去,你帮我托一把。 如果我没判断错的话,这里进去,应该是栗园后头的那个小厨房,墙里头堆着一些木柴,刚好方便下去。” 符箓对祝余的判断向来是十分信服的,既然她这么说,就毫不犹豫地蹲下身,双手交迭,做好了托举祝余的姿势:“二爷,一会儿您上墙头的时候多加小心,留意着点里头的动静,若是有人在附近,您就跳下来,我接得住,保证不会让您摔了。” 祝余点点头,小心翼翼蹬在符箓的手掌上,被他那么一托,顺势借力向上,抱住了墙头,两只脚蹬着墙面爬了上去。 她没有判断错,这道墙的里面果然是那个小厨房,墙根儿也的确堆着木柴,足足有半堵墙那么高,正好够祝余的脚踩一下。 她趴在墙头警惕地四周看看,的确没有人,便低头对符箓点头示意了一下。 符箓别看人长得那么壮实,却丝毫不笨重,见祝余点了头,便轻松地向上跃起,脚尖在墙面上点了一下,便翻过墙头,悄无声息地落在了高墙内侧。 祝余这才小心翼翼在那堆木柴上稍微垫了一下脚,又跳到地上。 符箓确定四下无人,祝余带着他快速溜到栗园的院墙外,确定墙内无人,又一次翻墙进去。 整个栗园安安静静,只有燕舒的房间里面有油灯的光线透出来。 两个人悄悄摸到燕舒的房间门口,还没等有下一步的动作,房门霍然打开,燕舒手里攥着一根马鞭从里面冲出来,看清门外的两个人是谁之后,已经扬起来的鞭子又硬生生收了回去。 “快进来!”她一把拉住祝余和符箓,将他们二人拉进房中,又赶忙把房门重新关上。 “这是怎么回事?”祝余先把燕舒拉到面前,仔仔细细端详了一番,“你还好吧?” 虽然说就冲她刚才冲出门口准备挥鞭子的那个架势,看起来也不像是有什么不妥的模样,但稳妥起见祝余还是得确认一下。 其实朔王府里面的情况大概是怎么回事,她猜也猜到了。 眼下的情形已经很乱了,燕舒毕竟是羯国的郡主,更是陆嶂新进门的王妃,若是这个节骨眼儿上她在这里受了什么伤害,这事儿还真挺难办。 燕舒也一样拉着祝余,把她也给打量了一番:“我没事,好得很! 我在他们面前装着腿还瘸的样子,他们瞧我一个腿脚不怎么利索的人,可能是觉着我也跑不掉,所以根本没有怎么理会我。 倒是你,你是怎么进来的?我听那些人在外面安排的时候,明明是说每一处门口都留了人守着的。 你们两个是闯进来的?看着不像啊,你头发都没怎么乱!” 祝余有些哭笑不得,没想到燕舒在这种情形之下,竟然还在替自己担心。 “外头那些都是庞家的人?”她问燕舒。 燕舒在朔王府中住了这么多天,也已经大概弄清楚了这边的情况,点点头:“肯定是庞家的人。 在他们没有出现之前,我在院子里面晒晒太阳,听见院子外面两个你们王府的下人偷偷嘀咕,说是你那嫡母在你父亲他们一走之后,就立刻张罗着要找娘家哥嫂过来叙话。 被她支使去庞家请人的下人不敢,说是王爷吩咐过,他不在家的期间绝对不让庞家的人登门。 结果你那嫡母恼了,让她身边的那几个嬷嬷,把那个下人拖到院子里面打板子,打了个半死,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 之后她再叫人去庞家请人,你们府上的下人也不敢再违逆,赶紧就出去了。 后来没过多一会儿的功夫,庞家就带着外面那些人来了。” “我娘呢?”祝余有些担忧地问。 最近这几天因为庞玉珍的怒火,她一直都把苗氏留在栗园里,可是这会儿很显然整个栗园就只有燕舒一个人了。 第290章 乔装打扮 第290章 乔装打扮 “你娘被庞家带来的人给叫走了。”燕舒也有些担忧,“他们说是你们祝家的嫡母一个人孤孤单单,想要找个人过去作伴儿。 这种鬼话我是半点都不信的,只不过我一个人也没有办法护得住她,只能看着她被带走了。” 这件事并不在祝余的意料之外,既然苗氏是被带到庞玉珍那边去,大体上是要吃一些苦头的,比如说被庞玉珍言语奚落之类。 但是无论如何,庞玉珍心里总还是会顾忌一点陆卿和祝余的,倒也不一定敢真的把苗氏怎么样。 别说燕舒一个人拦不住别人带走苗氏,就算是祝余他们都在恐怕也不容易。 或者说,若不是祝余和符箓一起去帮陆卿找影卫送信儿,刚好不在府中,现在他们的处境只怕会更加被动,智取没有了机会,直接起冲突,混乱中反倒容易让没有自保能力的苗氏受伤。 “不知道这会儿庞家的人还在不在……”她喃喃着。 燕舒摇摇头:“不在了,我听到庞家带过来的那些护院在外头吩咐的,好像是他们到了这边没一会儿的功夫,那个庞家大爷就走了,临走的时候让他的人吩咐下去,说什么只进不出,不可妄动。 我当时就觉得太不对劲儿了,正常人谁会到别人的家里头去鸠占鹊巢,吆五喝六的! 所以当时我就想着,只要你们俩不出现,我就装瘸到底,看看能不能找个机会把你娘弄出来,别的人我也不管了,好歹带着她跑!” 祝余有些感动地看着燕舒,又思索了一番,扭头吩咐道:“燕舒,你做得很好,从现在开始你也还是继续这样按兵不动。 符箓,你就留在栗园里,不要让人发现。” “夫人,那您呢?”符箓一听祝余这意思就知道她另有打算,赶忙问。 “庞家没有人知道我贴着假皮的长相,所以也不可能认出我来。”祝余这会儿已经想好了下一步的计划,“我有一套家丁的衣服,可以混出去,假装成王府中的下人,起码要先弄清楚外面是个什么局面,对方一共多少人。 确保我娘没有事之后,咱们就可以找个稳妥的法子打个翻身仗了!” “夫人,这样不行!太冒险了!”符箓立刻表示反对,“这种事让我去,您和郡主留在栗园里面! 您若是有什么事,我没有办法同爷交代!” “别闹,你觉得你该怎么不显山不露水地忽然就出现在祝家的下人中间?”祝余有些无奈地问符箓。 符箓一愣,意识到这的确是个问题,一时之间竟然有些懊恼,当初为什么自己没想到过这种状况,若是能早些想到,不如自己跟着跑一趟,把哥哥符文给留下就好了! “你省省吧,别纠结如果留下来的是符文的问题。”祝余一看他的表情,顿时就猜透了符箓的心思,开口安慰道,“符文在这儿也一样藏不住,对方也是练家子,你们习武之人身上的气息藏不住的。 放心吧,抛开朔王的女儿这一层身份不谈,我不也还是大锦逍遥王的王妃么,还是奉旨迎娶的那种。 庞家再怎么野心勃勃想要篡了我父亲的权,也终究需要得到圣上的首肯才行。 就算圣上可以不计较他从自己妹婿手中夺取藩王之位,若是他在这个过程中伤了逍遥王妃,那这就等于是下了圣上的面子? 再者说,王府就这么大,你的耳力这么好,真有什么状况我大声喊叫,你也一定可以听得到的。” 符箓觉得祝余的说法好像听着也颇有些道理,尽管不放心,却也想不到什么反驳的话,只好惴惴不安地同意了。 计划已定,祝余溜回她和陆卿的卧房,从里面找出之前用过的那套小厮的衣服换上,和衣而卧,在房中休息了半宿,第二天趁着天不亮的时候便遛出栗园。 她的计划实施得很顺利,虽然王府四处都有庞家的护院盯着,但是他们毕竟认不全王府中的每一个下人,见祝余长得不算高也不算壮,相貌平平,一副畏畏缩缩的孬种样,根本就没有将她看在眼里,倒是吆五喝六地给她安排了点差使。 祝余正好需要在王府四处走动,留意一下四处的情况,便也乐得应下差使,佯装乖顺,忙活了大半天,还真把王府内部的大致情况给摸了一遍。 王府的管事和那些对祝成忠心耿耿的老仆人还有王府中的丫鬟婆子都被关了起来,外面只留了那么六七个十几岁的小厮,都是长得比较瘦小,胆子也不大的类型,负责做些杂事,四处跑跑腿儿,送送饭。 苗氏在主院那边同庞玉珍呆在一处,和她们俩呆在一处的还有祝凝。 主院的门口有庞家的护院把守着,就算是送饭都不能进去,只能交给庞家的人,由他们带进去。 这让祝余既不爽,又松了一口气。 不爽的是不能亲眼看到苗氏安然无恙,心中多少还是有些不大安稳。 松一口气是因为祝凝也和她们两个呆在一处,那苗氏的安全似乎又多了一点保障——很显然,庞家人把苗氏和庞玉珍、祝凝一样,都看成是未来用以要挟的筹码了。 确定了这件事之后,祝余定了定神,让自己耐着性子继续扮作小厮,老老实实干杂活儿。 这些庞家的护院非常谨慎,他们自己的饭菜都是自己带来的厨子亲自做,做完经由他们自己人的手送到各处,祝余足足了两三天的功夫,好不容易争取到了去厨房帮忙的机会,结果却发现她压根儿没有机会能够碰得到庞家护院们的饭食。 这些人过去到底是做过多少回对人使毒的勾当!否则怎么会无端端谨慎到这种地步! 祝余有些懊恼。 连人家的碗筷都摸不到,就更别指望着有什么小动作了。 祝余心里有些着急,但仍旧提醒自己无论如何要耐着性子,不能因为一时的毛躁就让先前的准备都付之一炬。 王府上上下下,庞家来了不下三四十个护院,个个都是膀大腰圆,一脸横肉的主儿,与其说是护院,倒不如说更像是打手。 她和符箓,哪怕再加上燕舒,也绝对没有任何既能自保又能护住苗氏她们的可能。 第291章 机会来了 第291章 机会来了 这个世界上最艰难的事情并不是把一件非常复杂繁琐的事情从头到尾做一遍,而是每日一丝不苟地重复一些琐琐碎碎但是又很简单枯燥的行为。 祝余深知这个道理,于是便耐着性子,继续扮演好一个小厮的角色,并且因为手脚麻利又勤快,在厨房帮忙的时候最得力,于是便有了更多去厨房里打下手的机会。 就这样又过了三天,一天晚上吃过了晚饭,祝余正纠结着要不要溜回栗园,忽然就被一个庞家的护院给叫了回来。 “那小子,你,去厨房,有活儿给你干!”他粗声大气地对祝余说,这几日下来,支使这个小厮干活儿似乎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好咧。”祝余连忙应声,一脸不太情愿又不得不装积极的表情。 那个护院对她的反应不疑有他,挥挥手示意祝余赶紧去干活儿。 祝余一路小跑赶到后厨,这几天她经常来这里,过去之后,就直奔王府的厨子:“李大叔,你找我帮忙干活儿?” 王府的厨子这段时间只知道嫁人的二小姐回来了,这事儿是全府上下谁也不能说,谁说谁掉脑袋的秘密,却并不知道祝余戴上假皮之后是什么模样,这几日一直都以为总过来帮忙的是府里一个名叫“小鱼儿”的小厮。 “我这儿没有活儿给你,”厨子摆摆手,有些同情地一指另外一个方向,对祝余说,“他们那些人之前轮番洗碗,今天谁也不愿意再洗,要找个人替他们,没想到把你给找来了!” 祝余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正好看到了几摞高高的脏盘子脏碗。 “我收拾完这边,过去帮帮你吧!”厨子叹了一口气,“你这小子,年纪不大,还没学机灵! 你就没想过,怎么他们都抓不到别人来做这活儿,倒是能抓得到你!还不是因为你不够机灵,没躲过他们的眼睛,晃到人家面前去了!” 祝余咧咧嘴,冲厨子摆摆手:“李大叔,没事儿的,我年轻,有的是劲儿!你都忙活一天了,就别帮我了,收拾完早点歇着,明天又要早起做活儿呢!” 厨子嘴上说着要帮祝余一起收拾,现在一听她这么说,倒也就顺势打了退堂鼓,笑呵呵地满口答应了,把手边收尾的事情做完,撂下一句“实在忙不过来就去叫我”,然后就溜了。 祝余看着那一大堆的盘盘碗碗,心里却是一点都不发愁,非但不发愁,还有点心怒放。 她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因为可以洗碗而感到高兴过! 因为她等这个机会等了太久了。 祝余先迅速将那些脏兮兮的碗碟洗干净,用清水洗了一遍之后,她看了看,四下无人,便从怀里迅速摸出一个严道心留给自己的瓷瓶,将里面的粉末全都倒进了那个灶上的那口大铁锅里。 那锅里装着她方才打的清水,瓷瓶里的药粉倒进水中便迅速溶解,一瞬间便看不到了。 祝余小心翼翼地将那些已经洗干净的碗碟重新泡回到锅里去,反反复复,仔仔细细泡了个遍,又单独每个都在水里仔细涮了涮,这才捞出来小心翼翼地摞在一旁。 折腾完这些,锅里的水剩得也不多,祝余仔仔细细把那些水盛到一只小木桶里,让锅中只留下一层湿痕慢慢变干,这才揉了揉弯了太久有些发酸的腰,提着那桶水离开,趁着没人留意,一股脑倒进了茅厕里头。 第二天一早,祝余照旧早早起来,跑出去扫洒,还去厨房帮李大厨忙活。 庞家的护院当中有一个会做饭的,每天都是他负责做他们那一群人的饭食,这会儿他也正在用那口锅熬煮着一大锅菜粥,看到祝余,冲她说:“昨天是你洗锅刷碗的?” 祝余心里多少有点紧张,不过这会儿她倒是不介意流露出来,赶忙点点头。 那个护院看她这个模样哈哈一笑:“你莫慌!昨天晚上的锅碗碟匙洗得不错!今天的也都留给你来洗!” “诶,好咧,好咧!”祝余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连连点头称是。 一旁的李大厨也只有偷偷摇摇头的份,觉得这个“小鱼儿”可真是个榆木脑袋,傻小子,活该比别人多挨累。 没一会儿的功夫,那个护院就煮好了菜粥,他一碗一碗盛出来,叫人端走送去各处。 祝余在一旁默默给李大厨打下手,实际上一颗心已经高高悬在了嗓子眼儿。 其他人的粥都盛完了,锅里还剩下一点,但是不知道怎么搞的,原本灶台上的那一摞碗却都用光了。 那个护院大大咧咧走过来,冲李大厨一比划:“再给我拿一只碗来!” 李大厨自然不敢违抗对方的要求,赶忙拿了一只干净碗递过去。 那护院从锅里把剩下的菜粥舀出来,站在灶台边就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祝余连大气都不敢喘,两只耳朵里全都是自己的心跳声。 就在她已经在脑海当中模拟了几种不同状况和如何应对的时候,忽然听见身后噗通一声,把她和一旁的李大厨都吓了一跳。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转身看过去,就见那护院栽倒在地上,不省人事,手边还有一只摔破了的碗,还有撒了一地的半碗粥。 “我去叫人过来看看!”祝余心头猛然一跳,拔腿就往外跑。 “诶你别去!你这傻子!”李大厨吓了一跳,生怕祝余跑出去找人回来,那些凶神恶煞的护院会把这事怪在他们两个人的头上,也忙不迭追了出去。 两个人一个跑一个追,从厨房一路跑出去,脚步也逐渐慢了下来。 祝余的心跳依旧因为奔跑而剧烈,但是两只眼睛里已经没有了方才的紧张和忐忑,取而代之的是兴奋的光芒。 而她身后的李大厨更多的是一种震惊。 在他们经过的地方,庞家那些人高马大的护院,就和后厨的那位一样,东倒西歪地躺了一地,全都不省人事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儿啊?”李大厨吓得说话都结巴了。 祝余这会儿却再无暇理会他,以最快地速度冲回栗园,一进院子便高声喊道:“符箓,出来干活儿了!” 第292章 小试身手 第292章 小试身手 祝余话音刚落,就见符箓硕大的身影一阵风似的冲了出来,把那李大厨给吓得僵在原地没敢动,一脸震惊地看向祝余。 他再怎么不开眼也知道栗园里面住的是谁,分明就是王府中的贵客,那位比王爷身份还要更尊贵的女婿啊! 这大块头不用说,肯定是那位贵人身边的亲随,那这个“小鱼儿”会开口就能给人家唤出来…… 想到这几天自己支使着人家打下手,没少忙活,李大厨后背冒出了一层白毛汗。 好在祝余这功夫根本没空理会他,叫了符箓出来,赶忙告诉他:“庞家的人这会儿都放倒了,我不确定严道心的药能持续多久,趁着他们都还没醒,赶紧绑结实了!” 符箓等的就是这个时候,立刻答应着,大步流星走开了,很快就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了一大捆绳子,然后就开始一趟一趟忙碌起来。 祝余坐在院子里,找了一个视野开阔的地方,背靠着一堵墙,免得从哪个方向突然冒出来一个庞家人,然后就那么优哉游哉地看着符箓一遍遍从自己面前经过,拎小鸡仔一样一手一个毫无知觉,已经被捆成粽子一样的庞家护院。 不得不说,这种兵不血刃的办法虽然不够光彩,但依旧能让人心里很是爽快,让她觉得前几天干那些杂活儿的辛苦都消失了。 不过她的这种喜悦和成就感还没有来得及持续下去,忽然一个人从大门口的内影壁后面绕了出来,还没有看清来人,就已经听见了他的嗓门儿:“怎么回事?!这门外怎么都没有留人守着?跑哪儿偷懒去了?” 祝余一听这说话声,心中暗叫了一声不好,抬腿就往里面跑,去给符箓报信儿,一边跑一边喊:“符箓,快来!有漏网之鱼!” 从门外进来的人一看到空荡荡的前院,也已经意识到了不对劲儿,再看正在往里面跑的祝余,立刻拔腿追了上去。 他长得比祝余高大许多,腿也比祝余长,两个人之间那一点距离眼看就被追了上去。 听见祝余开口喊叫,那人赶忙又急追几步,从身后将手臂拦在祝余身前,一把捂住她的嘴巴,另一只手试图牵制住祝余的双手。 祝余的大脑还没等反应过来,身体已经率先做出了反应。 她的头猛地朝身后的人脸上撞过去,力道很大,后脑勺正砸在对方的鼻梁上。 那人吃痛,下意识向后仰头躲避,祝余也抓住了这个机会,迅速抬腿后蹬,一脚狠狠蹬在了那人的要害之处。 这上下吃痛着实是让人有些吃不消,那个庞家的护院瞬间便顾不得旁的,松开了对祝余的钳制,身子躬得好像一只煮熟的大虾。 祝余本来还有点犹豫,到底要不要趁此机会再给对方迎头一击,但她很快就放弃了这个一闪念。 她的力道毕竟敌不过对方,眼下最聪明的办法是趁机脱身,而不是逞强,免得错失了这一次偷袭成功的机会。 于是她便闷头朝前跑去。 那人身上的痛楚还没有散去,但一看祝余跑了,也只能咬着牙继续追。 不过这一次,他的运气可就没有方才那么好了,才追出去两三步,手指尖都没有机会再碰到祝余的衣服边边,就被迎面赶来的符箓一记直拳正中面门,哼都没哼一声便倒了下去。 “夫人,您没事吧?”符箓一脚把那人踹地滚了几圈,赶忙问祝余。 祝余摆摆手:“没事没事,把这厮捆了,单独关起来,听方才他进门时候那个口气,这应该是这群人里面管事的。” 符箓二话不说便将那人捆了个结实,拎着关去了另外的一个厢房。 不过有了这么一个漏网之鱼,祝余或多或少还是有些心有余悸,干脆就跟在符箓身后,生怕还有别的被遗漏的庞家的打手。 好在这个担心并没有变成现实,从头到尾就只有那么一个而已,而严道心的秘药也的确威力十足,一直到符箓把那些人全都捆结实了关起来,硬是没有一个醒过来的。 而那个被符箓一拳放倒的,也被掰开嘴塞了一粒迷药进去,估计一时半会儿也是不会醒过来的。 “夫人,咱们现在怎么办?”符箓问。 祝余想了想:“咱们不知道外面有没有庞家别的安排,又或者说,都城当中有多少庞家的内应和拥趸。 王府上上下下,能指望上的就只有你我,还有燕舒,实在是远远不够。 现在盲目做任何事都是冒险。 这样吧,你回头悄悄去大牢,去找左长史温启明,天黑之后,把他带到王府里面来,不要让外面的人看到,一定要能多隐秘就多隐秘。” 符箓拍拍胸脯:“您放心吧,保证没问题!” 这会儿时间尚早,去带温启明还不是时候,祝余让符箓盯着点儿那些庞家的护院,或者叫打手,自己则到主院去看看苗氏她们情况如何。 这会儿主院外面已经没有庞家的人守着,祝余畅通无阻来到门前,隐约能听见里面有庞玉珍和祝凝的说话声,她竖着耳朵听了听,还是没听见苗氏的声音。 不过旁边的那两间厢房都安安静静的,有一间还是虚掩着门,也不像是有人的样子,祝余便不再多想,径直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她这突然一开门,把屋子里的人都给吓了一大跳,庞玉珍和祝凝一脸紧张地看向门口,在她们俩坐着的桌旁跪着苗氏。 从方才门外听见母女二人聊天的声音,祝余推测她们并不是正在刁难苗氏,而是一直在刁难她,不管两个人做什么,就让她在一旁罚跪。 三个人的视线都朝门口投来,看到了站在门口的祝余,一时之间有点发懵。 祝余本来看到苗氏虚弱地跪在一旁,火气都用到了喉头,几乎就要开口招呼苗氏了,一看她们错愕的眼神,这才意识到自己脸上戴着假皮,她们没能把自己认出来。 一犹豫的功夫,祝凝先认出了祝余身上王府小厮的衣服,便回过神来,不大耐烦地瞥了她一眼:“你怎么空着手就来了?我和母亲的早饭呢?” 第293章 敢怒不敢言 第293章 敢怒不敢言 她和她母亲的两份饭? 祝余一听这话,又愣了一下,再看看一旁苗氏跪在那里几乎快要昏厥过去的虚弱模样,顿时就明白过来。 合着这母女两个被他们亲爱的庞家人软禁在这里,不敢对庞家人撒火,就把这一股子怨气都发泄到自己无辜的娘头上去了,每天就只送两个人的饭菜进来,那么她娘呢?吃这母女两个人的残羹剩饭么? 祝余努力压下心头的火气,冷静地让自己迅速的盘算了一下。 接下来,总还是要和温启明打交道的。 温启明之前背着祝成打过小算盘,现在虽然打算给他一个表忠诚的机会,但他的心里也未必就不担心祝成到底能不能摒弃前嫌。 这个时候若是能有一个权势不亚于祝成的人来作保,能够让他更加有底气去为祝成做事。 或者说,以祝成那犹豫摇摆的态度,或许陆卿也需要他身边有一个不仅效忠于他,更效忠于逍遥王的人。 所以,眼下她的身份,似乎倒也不必瞒得这么死了。 想明白了这一层,祝余也不再犹豫,手指摸到额角的假皮边缘,一点一点将假皮撕下来,露出了自己的本来面目。 庞玉珍和祝凝愣在原地,差一点连呼吸都忘了。 苗氏一看到是祝余,登时便有些急了,顾不得许多,挣扎着想要站起来:“怎么会是你……你不能在这儿!快点走!趁着没人发现你,快点走!” 她虚弱得厉害,估计也跪了很久,这会儿猛地想要站起来,眼前一阵阵发黑,身子打了个晃,差一点一头栽倒。 幸亏祝余这会儿已经冲到了她跟前,蹲下身将她扶住。 “娘,没事了,放心吧,现在咱们都是安全的。”祝余轻声安慰着母亲,小心翼翼地将她扶起来,安顿在桌边坐下来,又从桌面上拿了一只茶杯,给苗氏倒了一杯茶,“您先喝点茶润一润嗓子,一会儿李大厨他们就把早饭做好送过来了。” 庞玉珍从刚刚的吃惊之中回过神来,一看祝余让苗氏坐在了桌旁,还给她倒茶喝,顿时就有些恼了:“谁准你起来的?!” “我。”祝余冷冷地扫她一眼,“与其浪费精力在作威作福糟践别人上头,我劝你们母女两个最好还是先担心一下自己以后的处境。” 说完,她又柔声对苗氏说:“娘,您就踏踏实实歇着,若是不舒服,我扶您去厢房躺下歇一会儿可好?” 苗氏没想到祝余竟然这么直接开口呛了庞玉珍,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更多的是感动还是不安,她抓着祝余的手,眼神里有些慌张。 祝余回握,微笑着对她点点头,示意她安心。 苗氏原本干涸的眼眶渐渐泛起湿润。 这么多年,她一直身不由己,身不由己地作为陪嫁丫鬟被带来了朔王府,身不由己地成了庞玉珍巩固主母地位的牺牲品,身不由己地为了自己和女儿能够在王府中能够得个安生,甚至伤了根本,失去了生育能力。 似乎委曲求全已经成了她生命中的常态。 却没曾想过,原本自己只能窝窝囊囊、偷偷摸摸去做关心的女儿,现在竟然有能力回护自己了。 一时之间,苗氏又想哭又想笑,脸上的表情别提多古怪了。 祝凝也有些傻眼了,她下意识朝庞玉珍跟前挪了挪,似乎离祝余那么近都会让她有点紧张似的。 记忆中这个比自己小一点的庶妹大部分时候都是沉默的,哪怕自己因为嫉妒她长得漂亮欺负她,她也只是一声不响地忍着。 过去的这么多年,何曾见过她这样的一面! 即便是前段时间,王府上上下下都知道祝余嫁得好,被那逍遥王宠着护着,祝凝也觉得她不过是仗着那逍遥王陆卿在身边才表现得和过去不大一样罢了。 可是今天的祝余,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让人不敢怠慢的气势。 祝凝甚至担心自己如果这会儿一不小心激怒她,她说不定真的敢动手打自己…… 庞玉珍也被祝余的态度震撼到了,不过她到底是朔王府的主母,无论如何不能表现得像祝凝那么没出息。 她有些恼火地偷偷在桌子下面推了祝凝一把,冷着脸对祝余呵斥道:“祝余,你好大胆子! 我不管你现在是不是什么逍遥王妃,回到了祝家,你便是祝家的庶女!” 她像是故意的一样,把“庶女”两个字咬得格外重:“作为一个庶女,你该有你的自觉才对! 现在父亲和兄长都不在家中,你还想抖威风,对嫡母和嫡姐不敬吗?! 苗氏,你竟然将女儿教得这般不懂礼数,我看你是真的该罚!” 苗氏肩膀抖了一下,下意识想要站起来,身子还没等动,就被祝余一只手搭在上面,轻轻按了按,似乎是在让她安心。 “朔王妃是从一品,逍遥王妃也是从一品。”祝余脸上噙着浅笑,站在苗氏身后,垂眼睨着庞玉珍,“逍遥王是上国的亲王,父亲是朔国的藩王,这么论起来,逍遥王妃却是要高过朔王妃一头的。 藩王妃竟然背后如此刁难虐待亲王妃的母亲,这倒的确是庞家能够教育出来的女儿。”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里带着几分讥讽和冷意,语气偏偏又格外云淡风轻,把陆卿之前与鄢国公说话时候的神情语气拿捏得格外传神。 庞玉珍果真气得不轻,浑身都在打着哆嗦,两只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看那表情恨不得扑过去活活咬死祝余似的。 偏偏祝余说的又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逍遥王与其他几个亲生的皇子比,是否得宠,那都是人家皇家内部的事情。 像他这样的人,可以结交未必有什么用,但是得罪又万万得罪不起。 更何况,这一次他们见到了陆卿本人,与传闻简直大相径庭。 再想一想之前在外面看守他们的那些庞家派过来的“护院”…… 庞玉珍再怎么恼火,也还是忍不住有些心虚,只能把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敢怒不敢言。 第294章 走漏风声 第294章 走漏风声 屋子里的气氛因为方才的一番对话,几乎直接降至冰点。 好在没过一会儿,李大厨果真提着食匣子过来送饭了。 也不知道是他开窍了,还是瞎猫碰见了死耗子,送过来的早饭远远不止两个人的份量,看起来足够她们四个人都吃得饱饱的。 李大厨看到了屋子里的祝余,尴尬地咧了咧嘴,祝余倒是不大在意,对他笑了笑,李大厨忙不迭把东西放下,退出去之前还不忘说一句“有什么需要小姐随时吩咐”。 当然了,这话是对祝余说的,他从头到尾没有朝旁边的祝凝看上一眼。 祝凝还没有庞氏勇敢呢,更加敢怒不敢言,偷偷瞪那不长眼的李大厨。 有祝余陪着,苗氏的心里也终于踏实下来,有了底气。 毕竟女儿已经为自己撑腰到这种份上,她若是还不能挺直腰杆儿,那就太对不住祝余的这一片心了。 于是她鼓起勇气,和庞玉珍一起坐在桌旁吃了这顿早饭。 这还是苗氏这辈子头一回有机会这样做,一顿饭吃下去,其实根本尝不出嘴里吃的东西是个什么滋味儿,心里面却又因为祝余的举动而说不出的愉悦而踏实。 一顿饭吃完,来了两个小厮把东西收走,庞玉珍趁机朝外面打量了几回,发现外面已经没有了那些看守他们的人,似乎也悄悄松了一口气。 那些人肯定不会无缘无故自己就撤了,忽然之间解除了对她们的看管,这里面一定有祝余的缘故。 她忍不住偷眼瞄着祝余,有些猜不出她是怎么做到这一切的。 祝余给苗氏倒了一杯茶之后,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面向庞玉珍:“庞氏,我问你,你可知道你的娘家此番意欲何为?你是否也参与其中?” “你!你胡说什么!我参与什么了!”庞玉珍面对祝余的质问,又急又慌,一时都顾不得去计较她对自己的称呼,“我和祝凝跟你娘一起都被关在这里,我又能比你们多知道些什么! 那些人到底是怎么回事,想要做什么,我可是一点都不清楚! 你莫要含血喷人,硬往我的头上扣什么罪名!” 苗氏虽然心中对庞玉珍多少是带着些怨气的,但是眼下的事情很显然不是能够把私人恩怨牵扯进去的,如果不小心误导了女儿的判断反而不好。 于是她在桌子下面扯了扯祝余的衣袖:“我被庞玉堂派人合捉过来,就是要给她们母女两个‘作伴’的,当时她们本来就在房中,被人直接堵在里头,我们这几日都一直搞不清楚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所以你的确不知你那娘家哥哥在外面都做了些什么好事?”祝余冷笑着看着庞玉珍,心中忍不住感叹,祝凝所有的犯蠢,其实都不怪她,她的这个母亲与她如出一辙,都是那么的短视而自作聪明。 她们把仅有的一点点小聪明都用在后宅上头,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绞尽脑汁,却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被自以为是和虚荣蒙蔽了眼睛,几句恭维就能让她们盲目得找不着北。 “什么意思?”庞玉珍茫然之中又带着几分心虚和戒备,她很希望这一切都是祝余的某种阴谋诡计,可是她和祝凝之前莫名其妙地被庞玉堂的人给关在这里,庞玉堂还安排了一群人将朔王府看得死死的,这很显然已经是非常不对劲儿的迹象。 只是不管怎么说,庞玉堂都是自己的娘家兄长,与自己紧密相关,庞玉珍内心中仍旧不愿意相信自己娘家会做出这种连自己一起坑的事来。 “你的好兄长庞玉堂,许久以来一直仗着父亲对他的信任,与他人勾结,盗挖朔国的乌铁矿。”祝余冷着脸,对庞玉珍说。 庞玉珍的两只眼睛瞪得老大,满脸都是不可置信地震惊:“你胡说!” “那你以为父亲为什么要急急忙忙赶过去查看?”祝余冷冷哼了一声,“你以为我们又为何要冒险回来这一趟?” 庞玉珍目光呆了呆,脸色微微有些发白。 过去庞家人是如何借着祝成的势力捞金,又是如何偷偷拉拢一些朔地的官员,庞玉珍并非全然不知情,但是她都装作视而不见。 一方面她觉得自己作为朔王妃,替自己的娘家赚点好处无可厚非,毕竟当初祝成能够上位,也有她娘家的一部分功劳在里头。 另一方面,她也觉得纵容娘家打着朔王的旗号做这些事,更能够在庞家彰显她庞玉珍的威风,这也让她乐在其中。 但是抖威风再爽,再怎么回护娘家,盗挖乌铁矿这都是绝对说不过去的大罪过! 虽然说乌铁矿是在朔地,也在祝成的管辖之内,但是却并不是可以随意支配的,大批量的开采仍旧需要上书朝廷,得到锦帝的首肯才能动手。 这也就意味着,庞家在外面偷偷做的事情不但很大,并且性质恶劣到已经完全超出了她的想象。 庞玉珍的心中弥漫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让她忍不住手脚发凉,头皮发麻,心中一阵阵的不安。 “庞玉堂之前来家中,是否与你见过面?”祝余问,见庞玉珍没有什么反应,也不等她开口,按照自己的推测径自说下去,“他应该是假借探望你,向你打听了父亲此次出门大概带了多少人马吧? 是不是你告诉他,父亲调集了不少人马出发的,他才急急忙忙离开了? 在这之前,他应该是把他那个栽培仔细的嫡子先一步派了出去,听了你说父亲集结了不少人手之后,才有不放心地自己也带人启程的,是不是?” 祝余越说,庞玉珍的脸色就越是惨白得厉害,很显然,之前庞玉堂和她之间的对话内容,以及后续庞玉堂的反应和做法都与祝余推测的并无两样。 “庞玉堂的举动都已经如此反常,你们母女二人竟然毫无知觉,”祝余忍不住有些牙根儿痒痒,“你是如何能够做到这般无动于衷的? 难道你就没有考虑过他为何要如此急匆匆地追出去? 他那是为了确保胜券在握,让自己的儿子先行一步,自己再出发,父子二人准备前后夹击父亲呢!” 第295章 软禁 第295章 软禁 祝余的一番话,让庞玉珍惊得连声都不敢出,只能呆呆地看着祝余。 事到如今,祝余也没有什么好和庞玉珍客气的,又继续说道:“你过去能够在娘家人面前作威作福,凭借的不过是朔王妃的这一重身份。 可是这么多年来,在王府中你所有的那些所作所为,父亲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却并不是惧怕庞家为你撑腰,而是念在夫妻的情分上罢了。 庞玉堂的野心,现在你应该也已经能够看明白了,若是真的被他篡了权,从此你就没有了夫家作为依仗,反而要夹在祝家和庞家中间,到那个时候,只怕哪一边都容不下你。 原本庞家人未必知道父亲的安排,偏偏你特意把人叫到王府里,亲口把一切告诉给了庞玉堂,这一切都多亏了你的积极‘促成’,才能让庞家终于有了更大的胜算,前后包夹,说不定能把父亲和大哥一举消灭,让祝家连个翻身的机会都没有。” “什么?!还有祝杰?!”庞玉珍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自己的长子,一时惊得从凳子上弹了起来,“他不是应该在黑石山那边监督修建水渠?怎么会跑去了乌铁矿那边?!” 祝余冷冷看她。 果然,比起还需要时时刻刻当心有什么外心的祝成,庞玉珍更看重的是自己那个“前途大好”的长子祝杰。 毕竟朔王妃的头衔儿可不是长在她脑袋上的,万一祝成忘恩负义,不念旧情,一个藩王休妻再娶,锦帝都不会在意。 但是若是祝杰有朝一日继承王位,新任朔王的亲娘可就是谁也撼动不了的。 所以现在她一听祝杰也在庞家的围剿范围内,顿时就慌了神。 “父亲其实早就察觉到了庞家的阴谋,只不过念在与你多年的夫妻情分上,并未打算与他们斤斤计较,”祝余缓了一口气,让自己的语调稍微柔和下来些许,“本想着小惩大诫,以后只要不再做什么过格的事情,先前那些暗中的举动就都可以既往不咎。 没想到,庞家却并没打算给祝家人留什么活路。 你若是也还顾念着父亲这么多年来对你的包容爱护,知道些什么庞家的事情,就说出来,说不定还能帮父亲和大哥争取到一点回转余地,否则……” 祝余叹了一口气,缓缓地摇了摇头。 庞玉珍本来听说有祝杰的份,就已经慌了,现在又听祝余这么说,顿时就更没了主意,咬着嘴唇拧着手,短暂纠结之后,还是放不下心,把自己仅知道的那点信息透露给了祝余,说她虽然不确定,但隐约知道庞玉堂似乎与都城中几个官员平日里有一些私人往来,关系比较亲密。 但是更深一层的,她也不知道。 庞玉珍越说就越心虚,她也是到了这个时候才猛然发觉,庞家的很多事情其实她都并不清楚,似乎庞玉堂对她这个已经嫁人多年的妹妹也并没有那么坦诚。 反倒是自己,动不动就想着拉娘家人做自己的依仗,祝家的什么事,除非是祝余他们私自回来这种关系到脑袋的大事,否则几乎没有能在她嘴里藏得住的,全都抖给了庞家那边。 庞玉珍愈发懊恼起来,却又无济于事,只能一边抹眼泪,一边不大情愿地放下身架,求祝余无论如何也要想想办法,确保父兄的安全。 祝余这会儿也没有什么理会她的心情,该问的也问清楚了,便扶着苗氏一同出了那个房间,把她重新带回到栗园去。 虽然说这会儿庞玉珍母女应该也不敢再为难苗氏,但祝余仍旧不放心让她娘跟那两个人呆在一处。 相比之下,她更愿意让苗氏和燕舒离得近一点。 燕舒那姑娘脾气爽直又仗义,万一有什么事情,好歹也能稍微兼顾一下苗氏的安危。 眼下她和符箓只能算是暂时稳住了朔王府中的形势,余下的还尚不可知。 祝成和陆卿才出发几日,想来也不可能那么快就返回,在此期间她需要步步为营,不能出一点岔子。 安顿好苗氏之后,祝余又叫符箓去把王府那些忠心耿耿又靠谱的管事、下人统统放了出来,吩咐管事安排人手,守住主院,不要让庞玉珍和祝凝随意出去走动,每日除了吃喝,别的一律不过问,也不许她们离开那个小院子。 如果换做过去,管事是无论如何不敢答应这种吩咐的,可是眼下情况大有不同,一边是已经成了逍遥王妃的二小姐,那位逍遥王还是随王爷一同出去平乱的,另一边则是与之前囚禁了他们的庞家态度一直暧昧的夫人。 管事心里很清楚,无论如何,夫人这一次实在是错得太离谱了,虽然说一切都要等王爷回来之后亲自发落,但二小姐此番安排是一点都不过分的。 换做府中别的妾室,就冲先前泄露王爷的行踪打算给庞家这一条,也足够直接就打死直接丢到荒郊野外去喂狗了。 于是他立刻安排了稳妥的人手,将主院里里外外围了起来,确保没有人出得来,也没有人进得去。 之后祝余稍微休息了一会儿,吃了些东西,等到天黑透了,符箓便悄无声息地出了王府,去大牢里面找温启明。 祝余过去自认也是一个能够独当一面的人,但是毕竟术业有专攻,面对自己手拿把掐的老本行,她向来底气十足。 可是像眼下这样,真真正正让她一个人摆布这样的一个烂摊子,还真的是头一回。 不过在迅速分析了一下局势之后,祝余心里又踏实了几分。 祝成带了大批人马随行,导致现在都城里面,她知根知底的可用之人并不多,这虽然算是不利条件,但庞玉堂那边也是半斤八两。 他能够先派自己儿子出去,自己又从后方想要形成围堵之势,这里面多少也是带着一股子孤注一掷的味道了,又怎么可能不拼尽全力呢。 这么一来,她与庞家在都城这边,倒也算是某种程度上的“势均力敌”,只要稳妥,胜算并不小。 感谢甜沙拉x2,书友20190607182344015x2,楼桃x4,书友20210301105365700752 x2,s20170823 x2,书友20230511121704767 x2,田中美奈子x4,书友20250320135210505x2,573602869 x4,说小说看小说x2,annes741111 x6,书友20241204083231331x2,素食小猪x6,书友20241204083231331x2,徐小索x6的月票! 爱你们!比心~ 第296章 将功补过 第296章 将功补过 大概戌时三刻的时候,符箓回来了,一并带回来的还有左长史温启明。 温启明看起来情绪有些复杂,紧张之中又带着几分激动。 祝余起初还有些纳闷,不知道他为何是这样的反应,听符箓说过之后才了然。 “夫人,那大牢里也有庞家的奸细,我去的时候,他们正打算往左长史的饭菜里面下药呢,想要谎称是朔王的命令,让他自行了断!”符箓对祝余说,“被我将那些狗东西都给打了个七零八落,顺手就都关在大牢里头了。 左长史在里面呆了这几日,倒也弄清楚了里面谁是忠的,正好让他们负责继续看守。” 温启明这会儿当然也知道了祝余的身份,等符箓说完便顺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卑职拜见王妃!若不是您叫这位差爷前去营救,我这条小命今天只怕是就要交代在那大牢里面了! 我这条贱命都是王妃给的,王妃的救命之恩,温某没齿难忘!” “温长史不必如此,之前虽然你因为私心,犯了点错,但也还是对我父亲一片忠心,这恰恰是我父亲最看重的,也是圣上用人最看重的。”祝余笑呵呵地对温启明说,态度格外和气,只是说话的时候悄悄在祝成之上,又扯了锦帝的“虎皮”。 温启明一听这话,果然后背都不由自主挺直了许多。 “温长史,你在父亲身边多年,应该知道父亲手下的这些人,谁是与父亲一条心,谁又与庞家有所勾连,对不对?”祝余问。 “王妃所言极是!”温启明忙不迭点头,“王爷平日事务繁忙,很多事情未必留心,再加上宅心仁厚,用人不疑,所以我过去有所察觉的时候,曾经同王爷提起过几次,但是王爷都并未理会。 但是我对那几个人始终放心不下,平日里都有多加留心,所以对他们的底细倒是还掌握得比较清楚。” “那就请左长史辛苦一下,把这些人的名单给我誊写一份。”祝余一旁空着的一间厢房示意了一下。 “王妃客气了,卑职惶恐。”温启明赶忙拱手。 符箓带他过去,没一会儿的功夫,就拿了一张名单回来,交到祝余的手中。 祝余拿着那份名单看了看,她对祝成手下的人其实也并没有多么熟悉,所以名单上的人名其实对她而言都很陌生,并不能看出什么来。 但她还是煞有介事地仔细端详着,在心里默默判断了一下人数所代表的形势。 总体来说,并没有比她的预期更悲观,却也乐观不到哪里去。 “左长史,”祝余沉吟片刻,对温启明说,“把稳妥的人暗中集结一下,先不要有什么动作,找几个探子先去摸一摸庞家的动向,咱们看看他们是个什么打算,然后再决定该如何处置!” “是,卑职一定不负嘱托!”温启明连忙答应。 “左长史,”祝余缓缓叹了一口气,站起身,以男子之礼抱拳,语重心长地对温启明说,“朔国的安稳,朔国百姓的太平,这一切,我就替父亲拜托给你了!” 温启明似乎被她的举动给震撼到了,忙不迭还礼,脸上的表情颇有些动容,离开的时候脚步都显得格外坚定。 事实证明,祝余果真是把温启明的心态给拿捏住了。 他在那夜悄然离开之后,不久便按照祝余吩咐的那样,一边暗中集结人手,一边派了几个靠谱的探子出去,没过两日便将那些与庞家勾连比较深的人的动向摸了个一清二楚。 祝余让他不要惊动比较显眼的重要角色,先从那种无关痛痒的小喽啰开始,逐个击破,暗中关押起来,好生看管,决不能在这个过程中惊动其他人。 被关押起来的人,由她出面讯问。 虽然说假皮撕掉了,祝余也不知道怎么贴回去,但她随身还带着陆卿给她做的那个皮面具。 朔地无人认识锦帝的金面御史,更加没有人知道那金面御史身边的“余长史”,祝余换上一身男装,戴上皮面具,便没有人看得出她的身份。 于是符箓负责看守住庞玉珍和祝凝这对母女,不给她们两个任何再犯蠢坏事的机会,苗氏与燕舒呆在一处,祝余便安下心来,每日在温启明的陪同下四处奔波忙碌,没日没夜地审讯那些被秘密抓回来关押的叛徒。 虽然说按照她的计划,最初抓回来的都是一些“边角料”一样的角色,但是从他们每个人的口中问出一些细枝末节的东西之后,再把这些看似无足轻重的信息拼凑在一起,倒也足够让祝余可以梳理出一些有价值的信息。 她再用这些梳理出来的信息决定下一步该如何安排。 就这样一忙便是十几日,在温启明的协助下,祝余他们悄无声息地将那些依附于庞家的人收监的收监,不宜惊动的也暗中盯得死死的,有任何异动便立刻可以按在当场。 祝余从来没有像这段时间这样累过,有的事情可以白天做,有的事情却需要夜里悄悄进行。 即便是晚上能够回朔王府去休息,可是躺在床上也依旧不得安眠。 她在这边虽然说劳心费神,倒也还算安全顺利,却不知道陆卿那边是个什么情形。 他让自己交给影卫的那张字条,简短的几个字,到底背后是个什么样的安排谋划,那会儿也不方便仔细打听。 祝余一边觉得以陆卿运筹帷幄的能耐,还有他那一身本事,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一边又还是会忍不住感到惴惴不安,抑制不住地去猜测乌铁矿那边的情况。 这种日日夜夜的忙碌让她感到身心俱疲,可是与此同时,每拔掉一个被庞家收买拉拢的“钉子”,她又有一种从未曾体会过的成就感。 就是这种成就感支撑着祝余一天一天的熬过来。 同时也得益于庞玉堂发现罪行败露之后的孤注一掷,带走了原本都城里的大部分人马,祝余在温启明的配合下,被他们从各处挖出来的庞家的拥趸也陆陆续续被关押起来,又另外换上了稳妥的人手,终于不显山不露水地暗中将都城里的局势稳稳地控制在自己这一方的手中。 第297章 挟持 第297章 挟持 就这样过了十几日,这一天早上,已经沉静了许久都城忽然嘈杂起来。 一个身披斗篷的的男子骑着马一路狂奔在城中安静的街道上,马蹄声敲击着地上黑色光洁的石板,发出一串急促地哒哒声,黑灰色兜帽罩住了他的头脸,让人无法看清他的样貌,只有那微微露出来的下半边脸,脸颊下垂而紧绷的线条流露出了一种紧张感。 那人一双手死死攥着缰绳,两只脚时不时便又夹一夹马腹,生怕马奔跑的速度会慢下来,丝毫不担心马蹄会在石板路面上打滑似的。 一人一马拐入一条安静的小街,最终停在朔王府门前,男人从马背上急急忙忙跳下来,落地的一瞬间差一点就扭到脚踝,他也丝毫没有耽搁,抬眼迅速朝朔王府门前站着的两个身穿庞家护院衣服的人扫了一眼,丢下一句“把马栓好”便急急忙忙冲进门去。 男人不知道是本来就有伤在腿上,还是刚才跳下马那一下子的缘故,冲进王府的一路上都略微有一点点跛,但是却没让他放慢速度,就这样一路径直冲向内院的筑园。 他实在是走得太急了,心烦意乱之间压根儿没有注意到自己这一路都走得太顺利,连个过问或者与他打招呼的人都没有瞧见,因而也更加没有看到不远处一抹身影正急匆匆地朝栗园地方向跑去。 男人径直冲到筑园的主屋,一把便将本就是虚掩着的门给推开。 门板呯的一声,把屋子里面坐在桌旁聊天说话的庞玉珍、祝凝母女二人都给吓了一跳,赶忙朝门口看过去。 “舅父……?”祝凝看清了冲进来的人是谁,愣了一下,脑子还有点转不过来,刚要起身打招呼,就被那人一把扯住衣襟,几乎是从凳子上被拖了出去,吓得她闭上眼睛大叫了一声,“啊——!母亲救我!” 庞玉珍这会儿也大惊失色地从桌旁站了起来,瞪着一只手死死扯住祝凝的庞玉堂:“兄长这是疯了么?!你抓着凝儿做什么!” 庞玉堂头上的兜帽在这一番动作下也从头上滑落,将他额头和脸颊上尚未完全愈合的血痕也露了出来。 庞玉珍吃了一惊,她还从来没有见过娘家兄长这般狼狈过。 就在她一愣神儿的功夫,庞玉堂已经从腰间抽出了一把锋利的匕首,架在了祝凝的脖子上,刀刃就抵在她颈侧,只要稍微动作大一点就会划破她的皮肤,让她血溅当场。 祝凝被吓得连惊声尖叫都不敢,大气也不敢喘,僵硬地梗着脖子,哼哼唧唧地小口倒着气,生怕一不小心自己的小命就交代在了舅舅的手中。 “兄长!你是不是疯了!你快放开凝儿!”要是换做平日里,庞玉珍早就大呼小叫起来了,可是现在那刀子的寒光也让她同样心中生畏,话都到了嘴边,硬是把声调给压了下去,也不敢进一步激怒庞玉堂,“咱们有什么事慢慢说,做长辈的,别吓着孩子!” “你的孩子是孩子,难道我的就不是了吗?”庞玉堂眼中带着狠戾,手上的力道没有减少半分,咬牙切齿道,“祝成捉了我儿,我没有别的法子,只能用你女儿的命去换我儿的命! 我倒要看看,他是不是个铁石心肠,连自己女儿的安危也都置之度外。 若是他仍旧不肯将我儿放了,我就让他女儿先下去阎王殿点卯!” 祝凝一听这话,吓得狠狠打了个哆嗦,这一抖,那刀刃便在她脖子上划破了一道细细的伤口,鲜血瞬时便渗了出来,刺痛让她忍不住惊叫一声,换来了刀刃更紧地抵在脖子上,吓得她赶忙咬住嘴唇,饶是身子抖得好像打摆子似的,脖子往上也不敢再有任何动作,更加不敢再吭一声。 庞玉珍欲哭无泪,看着一脸狼狈却又凶神恶煞的兄长,再看看已经吓得面如白纸的女儿,眼前一阵一阵发黑,几乎快要昏过去。 之前祝余说庞玉堂的那些所作所为,她还或多或少有些将信将疑,担心这会不会是祝余和陆卿的什么阴谋,想要离间祝家与庞家。 可是事实胜于雄辩,现在看到庞玉堂这副样子,已经由不得她不信了。 庞玉珍身子晃了晃,终于站不住,跌坐在地上,嘴里带着几分哭腔,喃喃道:“完了……全都完了……” 庞玉堂看着庞玉珍的这种反应,这才忽然意识到方才自己冲进来的时候,这母女二人似乎是正安然坐在桌旁喝茶聊天,并没有半点被人软禁起来的不安和慌乱。 看到自己冲进来劫持了祝凝,庞玉珍也没有多追问过自己半句,为什么祝成会捉了他的儿子之类。 就好像……她们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已经心中了然了似的。 庞玉堂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再仔细回想一下,从方才进门到现在,除了门口站了两个穿着庞家护院衣服的人之外,这一路上他就一个自己的人也没见着! 庞玉堂心头一惊,不敢在这房中逗留,挟持着祝凝赶忙往外走。 祝凝本来还能勉勉强强保持个安静,现在被庞玉堂拖着往外走,吓得扯着嗓子喊:“母亲救我!母亲您快救救我啊!” 庞玉珍回过神来,挣扎着爬起身,连滚带爬往外追:“兄长,我求求你,放过凝儿吧!凝儿是我唯一的女儿,也是你的外甥女啊!你怎么忍心伤害她……” 庞玉堂根本不加理会,挟着祝凝往外走,才刚跨出门口,迎面就看到了带人堵到了院子里的祝余。 祝余看到了庞玉堂手中的刀,还有刀刃后面祝凝的脖子,抬手示意自己身后的人停下脚步,暂时不要再往前走。 祝余面带微笑,淡定地看着挟持着祝凝的庞玉堂:“庞家掌家,你这是要带着自个儿的外甥女去哪儿啊?” 祝凝的脸上戴着那个黑色的皮面具,庞玉堂并没能够把她认出来,看到她带人过来拦住自己的去路,也有些错愕,一下子还猜不出对方到底是个什么人。 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他当初留在王府中看守祝家人的打手们都已经被人“收拾”了。 感谢573602869 x2,书友20170310123008522 x2,遥瑶的幸福x2的月票! 第298章 更待何时 第298章 更待何时 清楚地意识到了这一点,庞玉堂咬了咬牙,手里的刀也握紧了几分。 不管对方是什么人,终归是祝成那一边的。 “你们看清楚了,我手里的是什么人!”他咬牙切齿,用刀压在祝凝的脖子上。 祝凝吓得一声嚎哭刚刚冒头就又憋在了嗓子眼儿里,听起来就像是一只受了伤的小狗。 “看得很清楚,朔王家唯一的嫡女,你的亲外甥女。”祝余点点头,语气淡定,就好像庞玉堂不是用刀抵着祝凝的脖子,而是亲昵地拉着她似的。 “哼!知道就好!我警告你们,谁也不许轻举妄动,现在就退出去!”庞玉堂总觉得对方的语气听起来带着一种戏谑和轻蔑,但是这会儿他只能假装听不出来,继续按照自己的计划吼道,“谁敢阻拦,我现在便让她血溅当场!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回来!” “无妨,”祝余站在那里没有动,淡定地摆了摆手,“我们这些人,没有人晕血,庞掌家若是想要动手,尽管下刀子,不用顾忌着我们。” 祝凝一听这话,吓得几乎快要昏死过去,庞玉珍更是紧张地赶忙看向庞玉堂,生怕他真的听取了这个意见,会对祝凝下刀子。 “你别在那里虚张声势!”庞玉堂没想到对方竟然这么不为所动,心中也有些着急,“若是我真的杀了她,到时候你们谁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这倒也未必。”祝余轻蔑地呵呵一笑,眼睛朝祝凝瞥了一眼,轻轻哼一声,“一个蠢货,能够毫无察觉地被外家利用,帮人家用慢性毒药日复一日地毒害自己父亲的东西,对于朔王府而言,倒也不至于重要到那种地步。 说起来,她帮了自己舅舅这么多的忙,又是帮忙下毒,又是给舅舅通风报信儿,也算是很够意思了。 这些父亲都一清二楚,不是什么秘密了。 只是没有想到,庞家竟然这么喜欢卸磨杀驴,没有利用价值了,就要这般痛下杀手。 不过也好,为舅父所用,最后又死在自己舅父手中,祝家大小姐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祝凝听到什么慢性毒药的时候,几乎傻了眼,又听到对方说出自己通风报信儿,更加心虚,连哭喊求救都不敢了,哆哆嗦嗦地站在那里,咬着嘴唇不敢吭声。 庞玉珍一听到慢性毒药,毒害祝成,登时就就吓得差一点瘫倒在地,猛地晃了晃身子。 庞玉堂低头看到她,一股邪火冒上来,抬脚就把庞玉珍踹得摔趴在地上。 “蠢货!这个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蠢货!自己人头猪脑,生出来的孩子,左一个右一个也都是蠢货!”他恼怒地嘶吼着,“我怎么就不开眼到要与你们这几个蠢货母子打交道的份上!” 看得出来,庞玉堂是真的快要气疯了。 他原本的算盘打得还是很清楚的,祝杰已经指望不上了,祝峰这会儿很显然不在府中,这些人里面最能用来要挟祝成的,或许都不是那个还没有长大的幼子,而是平日里最受宠爱的祝凝。 毕竟只要祝峰还活着,祝家就后继有人,并不指望着那个年纪尚小的孩儿如何。 祝凝是最有价值也最容易让他得手的。 只是没曾想,自己这个外甥女竟然如此蠢笨,之前做过的事情败露了都毫无知觉。 若是祝成真的已经知道了女儿帮着庞家给自己下毒的事情,不管是不是存心的,但必竟是伤了感情,失了信任。 更何况还有给庞家通风报信这一层。 只是,他又忍不住怀疑,这究竟是真的,还是面前这个面具人信口胡说,用来唬住自己的瞎话。 一犹豫的功夫,老远听见前头似乎又有骚动,庞玉堂下意识朝外面望过去。 祝余看准这个时机,迅速做了个手势,原本在她身后等待时机的王府护院便迅速冲了上去,想要趁机抓住庞玉堂,救出他手中的祝凝。 庞玉堂反应速度也很快,那几个护院刚刚一动,他就立刻回过神来,意识到追兵已经从前面进来了,自己原本的计划注定行不通,便改了主意,一伸手把瘫坐在一旁的庞玉珍也一把扯过来,用力将这对母女朝迎面冲过来的护院狠狠推了过去。 庞玉珍和祝凝猝不及防被当成了“人肉沙包”,尖叫着被丢出去,迎面的护院们也吓了一跳,不敢伤着王妃和大小姐,赶紧把刀避开,伸手去护住她们母女二人。 庞玉堂趁此功夫,匕首直直刺向被暴露在最前面的祝余:“我不管你是谁,你坏了我的大事,今天必须死!” 祝余来不及躲闪,匕首便已经抵在了她的胸口上,一股猛烈的力道迎面而来,她只感觉到了一阵闷痛,庞玉堂手中的匕首却猝不及防地断成了三节儿,他也因为匕首断得突然,力道收不住,直直冲着祝余便撞了过来。 眼看着庞玉堂失去重心,离自己越来越近,几乎是一头栽过来的姿势,她的心头猛地一跳,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之前见陆卿演示过的动作。 这招式,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她迅速一手扯住庞玉堂还握着匕首刀柄的那一只手的衣袖,向前一拉,顺势另一只手向他肩膀后侧压下去,庞玉堂收不住势头地低头向下栽过去。 祝余猛地提膝撞向庞玉堂的前额,正撞在他的前额和鼻梁上,力道之大,她的膝盖都有一种木木的痛感。 庞玉堂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扑通一声倒在地上,满脸是血地昏死过去。 等周围的护院回过神来的时候,只看到祝余站在那里,胸前的衣服破了一个口子,地上掉落着两截断刀,庞玉堂一脸血昏死在地上,鼻梁都歪了,手上还握着那没有来得及丢掉的刀柄。 随着一串急促的脚步声,风尘仆仆地祝成带着一队人急急忙忙冲了进来,一看地上的庞玉堂,微微一愣,连忙招呼手下将人拖走关押起来。 等他再回过神来去查看祝余的情况时,发现祝余已经被陆卿拉到一旁去了。 第299章 将军上马 第299章 将军上马 看得出来,他们赶回来应该也是很急的,这还是祝余第一次看到陆卿一脸胡茬的模样。 还别说,也挺好看,看起来更添了几分硬朗。 陆卿方才就已经看到了地上的断刀,这会儿又瞧见被刺破了的衣服,倒是没怎么担心祝余会受到刀伤,反而是拉着她前前后后、左左右右打量了一圈,确定她全须全尾,没有受半点伤,这才悄然松了一口气。 “夫人方才真是好身手。”他眼睛里面的寒意迅速褪去,不仅有了温度,更多了隐隐的笑意,开口对祝余说,“那一招将军上马,我之前只演示过一遍,没想到夫人竟然不仅记得清楚,还用得如此漂亮。” “不奇怪,近朱者赤,近你者悍。”祝余看到陆卿除了一脸胡茬子,看起来也是好端端的,没有发生什么自己担心过的危险,心情顿时也更好了几分,开口调侃回去。 陆卿又往前凑了一步,微微俯身,在祝余耳边说:“你父亲受了点轻伤,虽无大碍,夫人做女儿还是有所表示比较好。” 一边说,他一边用手不着痕迹地在祝余腰侧轻轻戳了一下。 祝余顿时心领神会,微微颔首,拿掉脸上的面具朝祝成跟前迎过去。 “父亲,”她此刻身着男装,便依着男子的礼节,冲祝成抱拳见礼,“方才我见您走路时姿势与平日有所不同,似乎腰间有伤痛,不便发力的样子,可是此番出去受了伤?” 祝成方才冲进来的时候老远是看到了庞玉堂握刀直直刺向挡在他身前的人,直到将昏死过去的庞玉堂带走,看到陆卿把人拉到一旁去查看,这才发现刚刚那个出手制服了庞玉堂的竟然是祝余,这会儿还有点回不过神来,愣了一下才意识到女儿正在关心自己。 他赶忙摆摆手:“无妨,无妨! 只是一点皮外伤而已,一不小心着了那庞玉堂的道,被他刺了一剑罢了。” 祝余心中觉得祝成被庞玉堂刺一剑多多少少有些活该,若不是他姑息养奸,纵容包庇到这种地步,又怎么会到了今日这种地步。 但是这个想法当然只能放在心里头,脸上她还要适时地流露出紧张:“什么?!他好大的胆子! 父亲的伤可有医治过?用不用再找郎中来瞧瞧?” “不必,你莫慌,已经快要痊愈了。”祝余的反应让祝成心里也觉得暖暖的,声调都放轻了许多,“幸亏这一次有陆卿与我同行,还有那位严神医。 我受伤之后,他就立刻帮我上了药,药效奇佳。 这一次幸亏有他们与我同行,否则就真的是凶多吉少了。 为父今日还能站在这里,都是你那夫婿的功劳。” 听得出来,他的语气之中已经多了一种信赖和亲近,这是过去不曾有过的。 方才突然被庞玉堂发了疯一样拎起来推出去,庞玉珍被吓了个好歹,被护院们接住,也还是好一会儿都没能回过神来,一个人瘫坐在一旁发了好半天的呆。 这会儿耳朵里听着祝成提到什么“受伤”,什么“凶多吉少”,猛地回过神来,赶紧朝周围看了看,可是除了陆卿和严道心之外,就只有一些面生的亲兵,并没有看到她最担心也最惦念的那个人的身影。 这让她愈发慌乱,即便腿软到站不起来,也跪着往祝成身边爬过去,拉住他的袍子下摆,急切地问:“祝杰呢?王爷!我们的儿子呢? 他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方才祝成看到庞玉堂对自己的妹妹还有外甥女下手也丝毫不留情面,再看狼狈的庞氏,心里面多少还有几份基于多年夫妻情分而生出的不忍,结果现在听庞玉珍没有关心自己一句,开口就是迫不及待地询问祝杰的情况,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一股火涌了上来。 他扯住自己的袍子,使劲儿从庞玉珍的手中抽出来,又向后撤开两步。 庞玉珍猝不及防,扑倒在地上,原本哭得梨带泪,这会儿扑倒在地上,脸上沾了不少灰土,一脸错愕中还带着几分惊吓的表情,看起来又狼狈又莫名带着几分好笑。 “亏你还有脸提那个你养出来的逆子!”祝成腮帮子都鼓起来了,“祝杰与他的好舅父串通一气,意图将我杀死在乌铁矿那一带,然后再伪装成意外,他直接回都城来准备继承王位!” “啊?!”庞玉珍着实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情,登时便傻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祝成,心里面希望祝成是在扯瞎话骗自己,可是又无比清楚,与她这么多年老夫老妻的祝成绝不是一个会这么去说瞎话的人。 “你的好儿子,不光想杀了我,还想在杀我之后,再去把他的弟弟也一并杀掉,免得有人起疑心,挡在路上坏了他的好事!”祝成怒不可遏地瞪着庞玉珍,“这就是你心心念念惦记着的好儿子,一个想要收人血亲的畜生! 来人呐!把庞氏和祝凝都给我带下去,关起来!每天一日三餐送到房中,把马桶和厕筹都拿到房里面去! 没有我的许可,任何人也不许放她们两个出来! 谁敢违令,仔细点自己肩膀上的脑袋!” 一旁的护院还是头一次见到王爷对王妃发这么大的火,不过听了方才祝成的怒斥,他们心里也明白,大公子做出那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来,不说是天怒人怨,也的确是天理难容了。 而平日里大公子是谁一直袒护骄纵着的,他们这些王府里的下人其实心中都有数儿。 就他们这些人都不止一次听到过王妃安慰大公子,说早晚有一天朔王的王位都是他的。 这话私下里说一说,虽然不合适,倒也不算什么大过错,可是王爷的王位还没有给到他手里,大公子就打算伙同外人一起直接动手抢,那这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几个人赶忙把庞玉珍和祝凝拉起来,带走关起来。 祝凝刚刚从惊吓中缓过来,还哭嚎着求情。 庞玉珍却好像丢了魂儿一样,呆呆地被几个护院架走了。 第300章 易将军 第300章 易将军 庞氏母女被带走,院子里终于重归安静。 祝余叫了一旁的护卫过来,让他去把左长史温启明叫过来。 “父亲,在您与陆卿离开都城去乌铁矿这期间,温长史贡献不小,若不是他平日里心思缜密,有所留意,我们也没有办法在这段时间当中将暗中与庞家有勾连的人逐渐剔除。”祝余对祝成道,“女儿不了解这其中许多,这段日子全靠温长史协助。 我叫人把他喊过来,到底都有些什么人做过哪些阳奉阴违、明人暗鬼的事,都让温长史同父亲仔细禀报。” 祝成看着祝余,眼神变得更加复杂,缓缓叹了一口气,有些欣慰,也有些失落。 他过去不曾心思留意过自己的这个庶出的二女儿,只当她除了有个漂亮的模样外,就和她娘一样,是个沉默寡言,老实巴交不惹事的。 所以当初他才听了庞玉珍的,放心地让她拿着圣旨去嫁给一个传闻中荒淫骄纵的逍遥王,觉得横竖能够向锦帝交差,也不会给自己惹什么麻烦。 最近这一段时间,祝成算是真真切切见识到了自己这个二女儿真正的本事,又让他有些喜忧参半。 喜的是他当初送了祝余嫁过去,实在是误打误撞得来的福报。 陆卿并不是传闻中的纨绔,反而还颇有头脑和本事,若是当初自己知道这一点,或许会出于私心,把祝凝嫁过去。 可是现在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若是当初真的把祝凝嫁过去,或许这个贵婿也会因为不喜家中愚钝短视的妻子,而根本就懒得去和岳家多往来吧。 此番若不是陆卿和祝余发现迹象,冒险前来提醒帮助,等待着他这个朔王的,要么是庞家突如其来的谋反,要么就是圣上扣下来的谋反的罪名…… 忧的是,他并不知道自己这女儿竟然有一身丝毫不逊色于男儿的胆色,甚至比许多男子都更加聪明冷静的头脑。 方才她那一番话,说得多么合宜!不仅在他们不在都城的这些日子里,手段妥当地稳住了都城当中的形势,确保后方无忧,又在告知自己的时候显得格外聪明有分寸。 别说是祝凝,就算是嫡出的几个子女当中最稳妥的祝峰,也未必能够比她做得更好。 而这样令人刮目相看的女儿,被他亲手嫁到了锦国…… “父亲?”祝余见祝成看着自己没有说话,又唤了他一声。 祝成回过神来,连忙对祝余点点头,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做得很好,有你为我分忧,为父心中甚慰!” 这时外面急急忙忙跑进来一个亲兵,冲祝成和陆卿一抱拳:“王爷,易将军也到了。” 祝成听了一拍脑门儿,转头对陆卿说:“瞧瞧我这脑袋!一下子竟然把易将军还在后面的事情给忘了! 贤婿,快,我们快去将易将军请进来吧!” 陆卿点点头,没有表示反对,倒也没有像祝成那样表现的这么殷切。 祝余有些诧异地看了看陆卿,不知道这个“易将军”是什么来路。 锦帝对于兵权向来甚是介意,几个藩国都并没有自己的兵权在手,就算是羯王也不过是仰仗着羯人彪悍,全民皆兵,才会让锦帝颇为忌惮,实际上也没有兵符和自己的军队。 祝成这边就更是了,若是他有兵权,也不至于去收拾庞家的势力也只能纠集亲兵,搞得这么局促。 所以这位“易将军”自然就不可能是朔国的。 锦国朝中什么时候有过一个姓氏如此特别的将军?又为什么会在朔国援助祝成? 祝余对锦国的了解还不够透彻,这会儿满心疑惑。 陆卿看到了她投来的眼神,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开口解释。 倒是祝成也发觉了祝余的疑惑,心情大好地开口对她说:“女儿有所不知,我与贤婿这一次还真的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啊! 若不是这位易将军及时出手相助,现在不知道会是个什么局面。 我们被庞家父子,还有你那个混账大哥围剿,好不容易杀出一条路暂时脱困,被他们追着一路逃到一处关隘,恰好遇到了易将军在此处集结兵马,正在巡视。 他见我们被庞家追得狼狈,便出手增援,有了他手下那些兵士的助战,我们这才将庞家反贼一网打尽,只跑了庞玉堂那么一个。 这易将军帮我们一起剿灭叛贼,反转了局面,还等同于是帮我们祝家一门证明了清白,那些私造兵器都是庞家所为。 这下我同圣上也比较好说清楚了!” 祝余点点头,又瞥一眼陆卿,见他那若无其事的淡定模样,立刻想到了之前他让自己给影卫送去的字条。 这位“易将军”,看样子是陆卿早就安排好了的。 问题是,这个人会是谁? 祝余脑子里第一个冒出来的就是司徒敬,或许是他碍于司徒一门不爱站队的习惯,所以故意假称“易将军”? 这个猜测刚冒出来,就立刻被祝余给否掉了。 司徒敬被陆卿以“金面御史”的身份参了一本,已经不在离州,早就已经去别处赴任。 像他那样一个手握兵权的武将,若是不光自己擅离职守,甚至还带着手下的兵士们一起私自跑到朔地,那简直是嫌脑袋碍事,想自己摘下来扔了! 以司徒敬那谨慎的性子,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为陆卿做出这么冒险的举动的。 可是除了他之外,陆卿还与什么能够带兵的武将如此交情笃深,她还真猜不到。 祝余一边跟在祝成身后,往门外方向迎过去,一边在心里面胡乱猜测着。 快到大门口的时候,几个亲兵已经恭敬之中又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地将一个一身灰白色劲装的男子迎了进来。 “易将军,快快请进!将军为了助我们一臂之力才受了伤,现在伤还没有痊愈,就暂且在我这府上休养几日吧!”祝成方才急着追赶庞玉堂,只能失礼地让自己的这位恩人在后面独自赶路,这会儿赶忙迎上去客套。 第301章 大局已定 第301章 大局已定 祝余站在陆卿身旁,朝来人看过去,一眼看见,愣了一下,以为是自己大白天发梦,眼睛出了问题,差一点想要抬手去揉一揉。 手腕刚抬起来一点,旁边的陆卿似乎感觉到了她的意图似的,悄悄拉住她的手腕,制止了祝余揉眼睛的意图。 祝余眨了眨眼,再看,这才确定自己并没有产生幻觉。 那位被自己父亲客客气气称呼为“易将军”的年轻男子,她不但见过,还认识。 只不过在此之前,她并不知道什么“易将军”,只知道他是屹王殿下啊! 祝余看着面前吊着一条手臂的陆嶂,觉得整个人都有些凌乱了。 这要不是有陆卿跟着,她都要忍不住怀疑眼前这一切都是鄢国公伙同陆嶂一起给父亲挖了个什么坑呢! 祝余正想着自己这会儿脸上没戴假皮,要不要回避,忽然意识到方才光顾着松一口气,这会儿才发现陆卿也是用自己的本来面目示人的,并没有任何伪装。 她又朝陆卿看了一眼,陆卿对他微微颔首,没有丝毫想要遮掩的意思。 于是祝余也定下心神,笔直地站在那里。 陆嶂很淡定地被祝成称呼为“易将军”,估计是和陆卿在这件事上已经达成了一致。 他对祝成的态度也还是很客气尊敬的,并没有表现得倨傲,这或许是因为此刻他的身份并不是锦国的屹王,而是一个普通的将军,又或者是因为知道这是陆卿的岳丈。 “那我就不与王爷推辞客套,就在贵府打扰几日吧!”他苦笑着点点头,用另一只手抚了抚那条吊在胸前的手臂,“有严神医的妙手回春,想必我这胳膊也会很快伤愈的。” 一旁的严道心绷着一张脸,对陆嶂的恭维话没有表现出半分喜悦,看那个神情,若不是碍于祝成在场,他甚至会毫不客气地翻个白眼。 “将军说得哪里话!若不是为了帮助祝某,你也不会受伤,在我这里养伤也是天经地义的事!”祝成当然不会和严道心一样的态度,现在陆嶂在他眼中那是救人于水火的年轻将军,那是实实在在的恩人,连忙张罗,“我女儿与贤婿这会儿都住在栗园,既然将军与我贤婿相熟,我便叫人在栗园为将军暂且安顿下来吧。” “谢王爷!”陆嶂单手不便抱拳,便微微颔首,算是对祝成施了礼,眼神里面却又多了几分错愕。 之前他在离州偶遇陆卿一行人的时候,他还提醒陆卿最近最好是能够与不回京城去,疏远那个朔王庶女,陆卿当时也没有反驳,还说什么他的确近期没有回京城的打算。 陆嶂分明记得他是带着这么多年跟随身边的两个护卫,还有严道心,以及他那个前一阵子在曹大将军等人面前大放异彩的长史。 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旁人跟随。 这时候,他终于看到了站在陆卿身边的祝余。 祝余这会儿虽然一身男装,但是脸上没有贴假皮,也没有刻意涂黑脸色,描粗眉毛,脸就是她平时一贯的模样。 陆卿也大大方方地把手轻轻搭在祝余腰间,对她说:“夫人,这位便是‘易将军’。 ‘易将军’与我情同手足,夫人在他面前不必见外。” 陆嶂这时候也已经认出了祝余就是之前见过的那位“余长史”,眼中的吃惊几乎快要掩藏不住,正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听了陆卿的话,也迅速回过神来,连忙冲祝余颔首道:“见过嫂嫂。” “多谢将军出手相助,既然将军有伤在身,赶路又十分辛苦,不如我先叫人带你过去歇息,晚一些养足了精神再叙话吧。”祝余这会儿一头雾水,觉得言多必失,还是等自己把所有事情都搞清楚了之后再做判断也不迟。 她这话说得也十分妥当,祝成不疑有他,在一旁连连表示赞成,赶忙叫人将陆嶂送去休息。 祝余这才发现,陆嶂竟然是自己随祝成的亲兵一同来的,身边一个自己的护卫都没有带着。 这实在是太不对劲了。 这功夫当着外人的面,祝余也不好说什么,依旧端得是镇定自若,落落大方。 送走了陆嶂,那边温启明也被人带了过来。 上一次见到祝成的时候还是在大牢里,之后祝成无暇理会他,虽然说前些天二小姐对他委以重任,信任有加,这让温启明心里面踏实了许多,但二小姐毕竟是二小姐,再怎么成了逍遥王妃,在这朔国的地盘上,终究还是祝成才最最权威。 “王爷,您回来了!”温启明小心翼翼地来到祝成面前,把心一横,扑通一声便跪在地上,垂首抱拳道,“卑职之前被私心所惑,深感羞愧! 所幸王爷此番平安归来,卑职恳请王爷的谅解,能允许我效犬马之劳,以弥补之前的过失!” 祝成叹了一口气,将他从地上拉起来:“左长史说得哪里话!我当初也不过是一时气恼。 你在我心目中是最可以指望的人选,若是连你都被私心所惑,那我都不知道还能信得过别的什么人了! 快快起来吧,这些日子,你与祝余都辛苦了,走,你随我去书房,这些日子的事情都同我好好说一说!” 温启明连忙答应着,激动地脸都有些发红了,偷偷朝祝余投去感激的目光,祝余对他笑了笑,点点头。 这期间温启明的确是贡献很大,尽职尽责,表现出了极大的忠诚,这对于祝成而言当然是好事一桩。 而从他方才冲自己投来那感激的一瞥这个行为上来看,她和陆卿应该也算有了收获。 “你这几日辛苦了!”祝成吩咐过温启明之后,又转身对祝余说,语气里满是欣慰,“我让温启明同我说说具体的事情,若是有什么他说不清的,我再问你。 你们小夫妻分开许久,这期间又发生了许多插曲,估计也是有话说的,不如一同都回栗园去休整休整。 现在局面大定,咱们都可以踏踏实实缓口气,不管什么都不急于这一时半刻,去歇着吧!” 第302章 打照面 第302章 打照面 祝余这会儿确实有一肚子的疑惑想要同陆卿问问清楚,再加上陆嶂被送去栗园休养,她这心里头也一样是不踏实的。 祝成并不知道陆嶂的真实身份,自然并没有考虑那么多,但祝余却心知肚明。 那栗园里头,可还住着个燕舒呢! 幸亏这对“怨偶”之前因为种种缘故,阴差阳错地谁也没有见过谁的长相,这会儿陆嶂又是顶着一个“易将军”的名号住进来的,否则这热闹可就真的闹大了! 与祝成分开,祝余拉着陆卿快步往栗园走去,走到一半,就看到本来应该已经被安顿好的陆嶂就在路中间站着,身旁是两个一脸为难的亲兵。 看到祝余他们来了,那两个亲兵就好像看到了救星似的,连忙迎上前:“二小姐,姑爷,这位易将军说什么也不肯随我们过去安顿,非要在这儿等着你们不可……” 看得出来,这两个亲兵是真的有点慌,毕竟这位“易将军”可是王爷的救星,是王府中的贵客。 贵客非要在路中间等人,他们不好不让,可是就这么让贵客在这里戳着,多少也显得有些失礼。 他们又怕怠慢了贵客,又怕王爷觉得两个人办事不力,正发愁呢,看到祝余他们来了,总算松了一口气。 祝余冲他们挥挥手,示意他们可以下去了,两个亲兵如蒙大赦,赶紧回去给祝成复命了。 “兄长,嫂嫂……”陆嶂也上前同两个人打招呼。 嘴上虽然说是招呼着两个人,实际上他的眼神几乎就只往祝余一个人的身上瞄。 没办法,这个事实着实震惊到了他。 过去他一直以为陆卿和自己一样,并不满意那一门赐婚,所以才会在婚后依旧时常出入云隐阁,也从不带家中的新妇去参加什么抛头露面的重要应酬。 结果到了今天,这个坚定的认知忽然之间就被颠覆了——陆卿不但没有什么不满,甚至之前出入云隐阁、参加曹大将军寿宴等等,带着的一直就是这位被赐婚的逍遥王妃??? 只是这个事情真不怪他陆嶂眼拙,哪个好人家的王爷会让自己夫人跟自己一起去云隐阁听曲儿啊? 之前在陆卿插手曹大将军侄子的那一档子事的时候,所有人也都是亲眼目睹了“余长史”是如何看破“障眼法”,一般人又有谁会相信,逍遥王妃竟然有这样的胆色和手段! 祝余被他打量得有点不大自在,她还没有搞清楚状况,这种有些稀里糊涂的局势下,被人这么审视总让她感觉不踏实。 她喜欢的是知己知彼,而不是被对方知己知彼。 陆卿抬手示意了一下:“有什么话不急着这一时半刻讲。 你身上有伤,的确需要多休养,你嫂嫂这几日操心着朔王府内外的事情,也很疲惫。 不如我们都先养足了精神,有什么回头再说吧。” 说着,他也不等陆嶂回应,扭头对一旁的严道心道:“之前配的调养身子的药还有吗?若是还有,呆会儿叫符文煎一副送过去。” 严道心本来在旁边是一副对陆嶂一眼都不想多看的表情,听陆卿这么一说,眼神闪了闪,态度倒是爽快了不少:“行啊,我这儿正好还有两包,回头叫符文煎好了,大伙儿匀一匀,一人喝一碗。 这些日子这么个奔波法儿,就算是铁人都得起一身锈,不调养一下可不成。” 陆嶂见状,倒也不好意思再多说什么,一方面是陆卿摆明了这会儿并不想开口,另一方面这些天折腾下来,他也的的确确是累得够呛。 于是他便也点点头,随祝余和陆卿一道往栗园走去。 栗园这边距离主院并不算近,所以方才那边闹出来的动静,这边也只是隐隐约约听到一点动静,并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前头的事情都被按了下来,也没有人急着过来给这边报信儿,所以栗园中的燕舒和苗氏这会儿还什么都不知道。 她们俩只是先前听到主院那边有些吵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由有些紧张起来,现在又听见栗园外头嘈杂地脚步声,都十分戒备。 燕舒让苗氏独自躲在屋里头,自己则手握长鞭从屋子里迎了出来,朗声喝道:“什么人?!” 这些天她的腿脚已经恢复好了,走路没有半点不利落,这会儿头发束起来,一身窄袖短身的劲装,握着鞭子杀气腾腾冲出来,本就高挑的身材,配上那利落的动作和一股子冲劲儿,那架势活像是一个飒爽的女侠一般,把祝余都给看愣了。 同样看愣了的还有陆嶂。 他过去在京城中见过的女子,要么是端着清高孤傲的所谓贵女、才女,整日端着一副矜持的姿态,说起话来拿腔作调,无时无刻不是在端架子的模样。 要么就是那种一心一意想要攀附权贵、飞上指头的小家碧玉,说话轻声细语,眼波流转,脉脉含情,看似温柔小意,实则矫揉造作,听多了她们捏着嗓子说话的腔调,只让人觉着有种说不出的腻歪。 但是今日面前这女子干练利落,眉眼之间透着一股浑然天成的英气勃发,让他心头一震,眼珠子都忘了移开。 燕舒这会儿定睛一看,见是祝余和陆卿他们一同回来了,几个人都是全须全尾好得很,顿时松了一口气,微微皱着的眉头也舒展开来,兴高采烈地转身又回去:“伯母,不用担心了!是祝余她们,人都回来了,平平安安!” 苗氏一听,也连忙从屋子里迎出来,看到陆卿好端端回来了,连忙上前去拉着他和严道心关切地询问起来。 燕舒这才感觉到有一道视线似乎一直都跟着自己,她抬头看过去,与对方的视线相交汇。 那个灰色袍子的年轻男子被撞破,一脸尴尬,慌忙之中想要对她拱手行礼,一抬胳膊才想起来自己一条手臂被吊在胸前,并不方便活动,只好一脸尴尬地点头示意了一下。 燕舒从小在羯国长大,向来也是个不拘小节的性子,好奇地也把对方端详了一番,看那人愈发窘迫局促,移开视线之后,被自己盯着瞧尴尬得都有些手足无措了,更觉得忍俊不禁。 第303章 挨狼掏的 第303章 挨狼掏的 燕舒笑得出来,祝余却有点笑不出来。 原本她对于燕舒和陆嶂两个人互相谁也没见到谁的面这件事,还有点将信将疑,以为燕舒或许是真的一点没看到陆嶂的相貌,陆嶂可就不一定了。 结果现在一看两个人这个状态,还真的是彻头彻尾的两个陌生人模样。 她默默叹了一口气,还真幸亏他们互相认不出对方,否则这会儿估计俩人谁也笑不出来了! 以燕舒的性子,祝余都害怕她会不会被撞了个正着之后,恼羞成怒直接挥鞭子去抽陆嶂。 陆卿不知道是也有类似的顾虑,还是正好有话想要对陆嶂说,在一旁低声催促他到房间里面去。 两人走后,燕舒有些好笑地看着略显拘谨的陆嶂离去的背影,问祝余:“我还以为你们朔国的人,跟我们羯国也差不了多少,都是大大咧咧的性子,没想到还有这么腼腆的人!” “他可不是朔国人,是锦国来的。”祝余没敢实话实说,只能含糊地应了一句。 燕舒一听是锦国人,登时神色一变,摆摆手:“那我还是回房去吧!你们能认识的锦国人,八成也是朝廷里头的,万一认识那个挨狼掏的,我可别给你们惹什么麻烦!” 说着她急急忙忙转身回了房。 祝余有些哭笑不得,实在是没好意思告诉燕舒,方才那位就是她口中“挨狼掏的”。 燕舒回了房,苗氏也要走。 “娘,您这是要去哪儿?”祝余有些疑惑。 苗氏笑着拉起祝余的手拍了拍:“王爷和姑爷这一回来,那咱们王府里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 他们这一趟出去那么久,你也惦记着姑爷,姑爷也惦记着你,你们两个啊,好好说说话。 娘这几日住在栗园,也给燕舒姑娘添了不少麻烦,也让她好好休息休息。” 祝余挽留不住,只好顺着苗氏的意思,目送她离开。 她这个娘亲除了性子软弱之外,真的是没有什么可挑剔的,事事处处为自己着想,心地也善良。 这回庞家算是彻底垮台,别的不说,至少在朔王府中,她倒是再也不用担心会有人作威作福,找由子找娘亲的不痛快了。 至于旁的,祝余也没有什么别的心思。 娘亲对父亲并没有什么感情,这一点她很清楚。 当初委身是受庞玉珍拿捏,之后的躲闪回避则是为了她们母女二人能够不被针对刁难。 估计到了现在这个年纪,苗氏也已经没了别的什么心思,只想着安心养老而已了。 只可惜,现如今虽说朔地的危机暂时得以解除,这天下大局却还远远没有到定下来的时候,他们未来也不知道还会遇到什么样的状况。 眼下对苗氏而言,留在朔王府中或许是最稳妥的办法。 祝余看着苗氏的身影走远,拐了个弯消失不见,这才回到院子里,一抬头就看见严道心端着一碗水走了出来,交给符箓,示意符箓把那一碗东西送进陆嶂房里。 看到祝余刚送走苗氏,严道心便踱过来与她说话:“我听符箓说,你拿我留下来的药放倒了满院子庞家的打手? 怎么样?效果是不是特别好? 我配的那个好像浑身上下蚂蚁咬的毒用没用上?效果如何?” 看着严道心满眼的期待,祝余笑了出来,有些无奈地摆摆手:“可惜了,这一次没有机会用上那个好东西。 那些被抓起来的人几乎都没有什么义气,一看形势不对就什么都招了。 那个右长史杨成宣倒是依旧嘴硬到了你们回来之前,但是我觉得事已至此,也没有必要把这东西浪费在他的身上了。” “那倒是……”严道心果然一脸失望,叹了一口气,“算了,那就先放在你那儿,有用的上的时候,记得帮我瞧瞧效果如何,起效快不快!” “好说,好说。”祝余点点头,答应得也很爽快。 她朝陆嶂那房间看了一眼,小声问严道心:“你方才煎药这么快吗?” 严道心撇撇嘴,小声冷哼了一声:“哪用得着煎药那么麻烦。 我不过是回房倒了点温水化了一粒药丸罢了。” “什么功效?”祝余有些好奇。 “那当然是对他身体好的了!”严道心回答得那叫一个义正言辞,“这又是赶路又是受伤的,我怕他换个地方认床,休息不好会耽误伤口恢复,所以帮他睡个好觉。” 祝余这还是头一次听人把“迷药”这两个字解释得这么情真意切,顿时感到忍俊不禁。 不一会儿,陆卿就从房间里面出来,看到祝余在等着自己,便快步走到跟前。 “他已经睡了,”他走到祝余跟前,动作自然地拉起她的手攥在自己手心里,问严道心,“你用了多大的药量?能撑多久?” 严道心耸了耸肩:“看他体格儿怎么样吧。 反正,就算是给符箓喝,也得一觉睡到明天晌午,中间就算被人抬出去当牛犊子卖了也醒不过来!” 祝余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的。 严道心对陆嶂的不喜欢还真的是丁点儿都藏不住。 从这个方面来说,他和燕舒或许挺有共同语言。 严道心跟着奔波了许多日,这会儿也有些乏了,又随意聊了几句就打着呵欠也回去自己房间休息。 陆卿回到房中,径直坐到桌旁,拎起茶壶倒了两杯,又抬眼把祝余仔仔细细端详了一番,伸手抚上她的脸颊:“夫人看起来清减了许多,看样子是饱受思念之苦啊。” “也?”祝余挑眉睨着他,捉住他的手重新按回到桌上,“这些话可以留着晚点再说,你先跟我说说,陆嶂是怎么回事? 怎么屹王到了朔国,还变成了什么‘易将军’? 你知不知道方才看到他进门,差一点没吓死我?” 陆卿反手再一次把祝余的手包在自己掌心:“这事儿本来想着早一点给你透露点消息,但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再加上成与不成,当时也还不得而知,所以就没有提。 其实上一次陆朝送信来之后,我在回信的时候,就已经将此事吩咐下去了,所以你负气要离开的时候,我才拦着你,没让你走。” 第304章 一箭双雕 第304章 一箭双雕 “你竟然……能说动陆嶂来帮忙?”祝余心里面的惊讶丝毫没有减少,只觉得满心的不可思议,“难不成离开鄢国公的身边,他就没有主心骨儿到这种地步?竟然愿意帮你这么大的忙? 咱们这样一来,就暴露了行踪,你就不怕他回头抓住这一点给你挖坑么?” “我没有那么大的面子,他脑子也不至于这么不灵光。”陆卿被祝余的惊讶给逗笑了,缓了一口气,正色对她讲,“尺凫卫应该是得到了授意,不可以到朔地来,所以我让影卫想办法给尺凫卫送去消息,让他们设计让陆嶂带人在距离乌铁矿最近的那一处关隘处驻扎巡察。 之前你父亲的亲兵回来报信的时候,明明提到祝杰的人先一步出发,但是很显然他派回来的人并没有来过王府,是给谁报信的不言自明。 当我们一行人到了乌铁矿那边的时候,果然遭遇到庞玉堂儿子的围堵,你父亲原本想要撤回去,没想到后面的退路又被庞玉堂给拦截住。 我劝他短暂对战后假意落败,朝关隘方向逃跑脱身,庞家父子不疑有他,追了过去,正好被陆嶂和他的人马撞了个正着。” 祝余恍然:“所以陆嶂亲手剿灭了在朔地作祟的乱党,不但帮了父亲的忙,顺便还成了咱们的人证,证明我父亲和朔国都没有谋反的心思? 这一步棋确实很妙,但是……陆嶂…… 咱们这么做,不会杀敌八千,自损一万,虽然是证明了朔国和我父亲的清白,但到头来也是授人以柄了吧? 我还是有些想不通,明明鄢国公无所不用其极地想要置你于死地,给你扣上个什么罪名,陆嶂又为什么会愿意替我父亲正名?” “夫人最近实在是太辛苦了,操心的事情太多,倒是把之前朔国为何会陷入意图谋反的疑团当中给忘了。”陆卿微笑着摇摇头,“不止咱们想要证明说过并没有反心,陆嶂也是一样的。” 祝余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习惯于把陆嶂放在他们立场的对立面,当做对手去防备,还真的是一不小心忘了一件事——朔国之所以会被怀疑有谋反的意图,是因为有一批乌铁打造的兵器从朔国流入了羯国,被司徒老将军和他的长子从一群在边境作祟的“羯国匪兵”手中缴获。 而羯国恰好是陆嶂的岳家,燕舒的娘家。 朔国与羯国在“意图谋反”的这个罪名面前,那是真真变成了一根绳上的两只蚂蚱,有任何一方的罪名被坐实,那么另一方不死也得扒层皮,很难洗清嫌疑。 陆卿是朔国的女婿,陆嶂是羯国的女婿,他们都不希望自己岳家被牵扯出这样的麻烦,但是又因为“亲亲相隐”,他们很难亲自去证实岳家并没有反心,一切都是旁人的阴谋,即便能够证明,只怕也无法令人信服。 但是基于鄢国公一派与陆卿素来不合的立场,若是陆嶂证明了朔王祝成没有反心,这一切都是庞家串通外人作祟,那可信度就要高上很多了。 毕竟但凡有一点迹象,鄢国公恨不得立刻将朔王的罪名坐实,顺便把陆卿也给牵连进去。 而陆嶂证明了祝成的清白之后,顺带着朔国与羯国相互勾结传统谋反的传闻便也不攻自破,与其说是单纯的帮助陆卿,倒不如说是陆卿提供给了他一个机会,让他能够间接解决自己的麻烦。 “我已经答应了,回头帮你父亲起草奏折上书圣上,称赞陆嶂帮忙剿匪的功劳,”陆卿看祝余的表情就知道她已经明白过来了,“以陆嶂的性子,这对他而言也是莫大的诱惑,很难拒绝得了。” 这话祝余倒是信,陆嶂似乎一直都顶着“锦帝最出色的儿子”这样一个光环,接受着众星捧月般的夸赞和奉承,并且乐在其中。 “陆嶂这边好糊弄,这个我是相信的,但是……他那外祖父,可不像他脑子这么简单。”祝余打从心眼儿里觉得陆卿巧妙地将陆嶂变成了自己的一步棋,这着实是很妙,但是一想到鄢国公赵弼,她就又有些隐忧,“若是以后鄢国公拿咱们回朔国的事情大做文章,那咱们又该如何处置?” “以我对他的了解,陆嶂恐怕压根儿也不会提他在这里见到过我们的事情。”陆卿并不担心这些,“你见到过他和鄢国公打交道的次数还是比较少,所以不了解内情。 鄢国公虽然处处维护陆嶂,但是对他也是极其严苛的,陆嶂在赵弼面前不论是说话还是做事,一举一动都要格外小心。 赵弼对陆嶂的要求极高,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都会招来严厉的训斥。 陆嶂或许私下里都未必有多么畏惧圣上,但是对他那个外祖父却是格外敬畏。 上次在曹大将军府上,面对曹辰丰的事情,陆嶂没有按照赵弼的暗示置身事外,反而被人三言两语那么一煽动就开口主动揽了瓷器活儿,事后据说是被赵弼狠狠训斥了一顿,之后许久都没有给过他好脸色,一直到大婚才有所缓和。 这一次,如果他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告诉赵弼,赵弼八成看得出来陆嶂是被我算计了,就算他也没有看破这一层,陆嶂这样间接帮了咱们这么大一个忙,也不会是鄢国公乐于见到的。 这几年,陆嶂年纪渐长,翅膀也有些硬了,虽说还离不开赵弼的庇佑,但有些时候也不像过去那样乖巧听话。 他又想要在圣上面前立上一功,又不想要赵弼数落责怪,所以面对这种事自然就忍不住想要出头,过后又得想方设法瞒过赵弼。 不然,你猜他为何在替你父亲解围之后,要自称是易将军的?” 祝余讶然看着笑吟吟的陆卿,她原本以为“易将军”是陆卿帮陆嶂想的假身份,没想到这竟然也是陆嶂自己所为。 “你这谋划用在陆嶂的身上……多少有一种欺负人的感觉了。”她忍不住摇摇头,“感觉凭你的头脑和手腕,把陆嶂卖了,他都还要美滋滋地帮你数钱呢!” 第305章 两全其美 第305章 两全其美 陆卿扬了扬眉:“这个说法甚合我意。 不过夫人之前的担忧也不无道理,陆嶂与鄢国公的关系毕竟非比寻常,不管现在有什么样的隔阂,归根结底祖孙二人之间的感情还是深厚的。 我若是把赌注都押在了陆嶂有自己的私心这一点上,未免也有些不大保险。 所以刚好另外一个人让我萌生出了一个将计就计,顺水推舟的念头。” “你是说燕舒?”祝余立刻开口问。 陆卿看着她,缓缓叹了一口气,不过不是发愁,更像是一种志得意满的舒心,两只眼睛目光灼灼,向前探过身子,笑道:“严道心虽然说一天到晚废话连篇,但有一件事还真被他说对了,夫人怕不是这个世上明白我意思最快的人?” 祝余本来满心都是突如其来的陆嶂,还有事先一点都没有猜到的陆卿这大胆的计划,结果自己刚猜到燕舒,这厮忽然欺身凑近,陡然拉近的距离让她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她的反应让陆卿的心头像是被羽毛轻轻搔过似的,酥酥痒痒的,不过眼下还有正事要谈,他还是将心里面刚刚泛起的那点涟漪压了回去。 “夫人还是要记得呼吸的,把自己憋着了可不好。”他逗了祝余一句,然后才又说,“燕舒郡主误打误撞地没有惊动任何人,就从锦国京城中溜了出来,但是真想把她送回去,还要神不知鬼不觉,这可就太难了。 我原本考虑过让影卫来做这件事。 但是影卫即便能够顺利将她一路从朔地带回锦国,带回京城里去,要如何将她顺利送回屹王府,这还是个不小的难题。 即便是咱们逍遥王府,想要避开所有人的耳目偷偷走又偷偷回,恐怕都做不到,更不要说陆嶂的屹王府下人众多,光是护院都养了一群。 人从里面出去或许不一定有人拦下来多问,但是从外面进去并不容易。 影卫似乎也不大方便进入京城,以免过多的暴露行踪,我之前一直都在考虑究竟该怎么办才好。 结果当我考虑该让你以什么身份和面目与他相见的时候,忽然之间有了主意。” 祝余一边听他说,一边顺着他的思路推测着:“所以,难不成你想要让陆嶂自己把燕舒给带回去?” “我正有此意。”陆卿果然没有否认她的猜测,“燕舒郡主在屹王府中受尽屈辱,忍无可忍换装出逃,这件事传出去,那就是天大的丑闻。 人是我们发现并且拦下来的,否则真的让燕舒跑回羯国去,有麻烦的也不止是羯王而已,追根溯源,陆嶂也一样难辞其咎。 所以咱们等于是也间接帮了他一个忙,顺便手里也攥住了他的小辫子。 你我私下里偷偷回朔国,这事儿若是圣上想要追究,在确定你父亲并没有意图谋反之后,也没有办法给咱们定个什么太大的过错。 反倒是陆嶂,他之前是如何对待燕舒郡主的,这事儿可以说是他对羯王和羯人的羞辱,也同样是对圣上的不敬。 所以若是互相戳穿,他的麻烦显然比我们要大。” 祝余没有说话,微微蹙眉,似乎是在纠结着什么。 陆卿说的这个法子固然是不错的,陆嶂为了避免被人发现他的赐婚新妇竟然差一点点就直接跑回娘家去,肯定会低调地将燕舒带回去,不让任何人发现端倪,并且因为这个软肋被祝余他们抓着,也不会敢在背后搞出什么幺蛾子来。 这看似是一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可是她总觉得这么做有些对不起燕舒。 燕舒在陆嶂那里受了不少的委屈,虽说摆脱这段婚姻是不可能的,但最理想的结果自然是悄无声息地回去,不被任何人发现。 若是把她交给陆嶂,带回去倒是能不显山不露水地带回去,可是之后呢?有了自己偷跑,差一点让陆嶂吃不了兜着走的举动在先,她在屹王府的日子会不会更加难过? 陆卿见她不声不响,只是皱着眉头,伸手在她眉间揉了揉:“你不要兀自愧疚,这件事打从燕舒跑出来那一刻开始,就已经很冒失了,本就不可能有那么天衣无缝的解决办法。 陆嶂和燕舒郡主两个人这一桩婚事在最开始就出了差错,就算咱们有法子把人悄悄送回去,他们之前没见过,方才在院子里可是打了照面的。 这件事终究是纸包不住火。 再者说,难道悄无声息,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那样回去,就是好办法了么? 如果陆嶂回去之后,依旧在鄢国公的暗中鼓励下,继续冷待燕舒郡主,你觉得以燕舒郡主的性子,会不会因为这种不公平的冷遇,又做出什么别的对抗举动?” 祝余很想摇头给出否定的答案,但是很可惜,通过这些天她对燕舒的了解,这姑娘性子率直坦荡,心思固然是好的,但是一旦脾气上来,火冲脑门儿,也的确不是什么能够三思而后行的主儿。 她眉头缓缓松开,陆卿知道祝余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若是两个人回去,继续这么胡闹下去,若再闹出什么事来,咱们可没有那种运气又能恰好帮忙化解。 到时候,若真有什么事情激怒了羯王,羯王一怒之下也做出了什么不够理智的举动,到时候倒霉的可绝不止是陆嶂一个人而已。 你很清楚,我们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四方太平。” 祝余抛开主观上对燕舒的那份友情,冷静地想了想,觉得似乎陆卿的考虑也不无道理。 陆嶂那个人,脑子没有那么灵光,很多事情若是不把后果明晃晃地戳在他面前,他也未必能那么快就意识到。 若是让他觉得之前的怠慢和冷淡是没有问题的,他或许会蹬鼻子上脸,变本加厉。 但若是被他知道自己这么做差一点酿成什么样的后果,说不定反而不敢对燕舒这么过分了。 祝余脑海中又浮现出方才陆嶂近乎于失态地傻傻看着手握长鞭、英姿飒爽的燕舒的那个表情。 燕舒对他能不能有好印象,这个说不好,毕竟他先把人家得罪惨了。 但是她总觉得陆嶂若是知道方才那个就是他之前避之唯恐不及的夫人……或许会狠狠吃上一惊。 感谢20100410bb的月票! 最近粉季,小莫鼻窦炎又犯了,头疼得厉害,这周剩下这几天先请假单更,下周恢复双更,补月票加更。 第306章 补偿 第306章 补偿 陆卿见祝余不说话,知道她是怕燕舒会受委屈,又道:“陆嶂不敢让外界知道他奉旨迎娶的新妇因为不能忍受他的无礼怠慢而出走的事实,势必会帮燕舒一起隐瞒此事。 这样一来,两个人也算是互有把柄,反倒成了同谋,之后不论他们两个打算如何,终归还是要先说得上话,你说是不是这么个理?” 祝余叹了一口气,点点头,也只有在心里面感慨一下造化弄人,世事无常了。 她当初被赐婚嫁给陆卿,不论是锦国那边,还是朔国这边,似乎都并没有人看好他们两个,甚至包括他们两个自己在内,也是一样。 结果误打误撞,他们似乎都是彼此最需要也最想要的那个人。 反而最被外界看好和羡慕的强强联合——陆嶂和燕舒,现在看起来倒是不大乐观。 祝余眯了眯眼。 说是所有人都看好……似乎也不对,原本她还没有想到这一层,现在忽然意识到,或许从最开始,锦帝给陆卿和陆嶂赐婚,就都没指望着他们两个人有任何一个获得一段美好姻缘。 首先就是自己和陆卿。 在两个人成亲之前,就连苗氏都不知道自己有那样一手验尸的好本事,更别说千里之外的锦帝了。 当初的圣旨上甚至并没有指定祝成将哪个女儿嫁过去,一切都不过是祝成一念之差促成的。 锦帝的动机可能就和外界的猜测一样,不希望陆卿有机会得到一个实力斐然的岳家做靠山。 至于陆嶂那边,或许外界也同样看错了,反而陆卿之前的看法最是靠谱——那老狐狸分明就是想要用看似强强联合的赐婚,把陆嶂困在鄢国公和羯王这两股势力之间,让他左右为难,终究要因为其中一方而得罪另外一方,从而达到一种制衡的目的。 过去她一直觉得锦帝对鄢国公一派过于袒护,对陆嶂也是尤为恩宠,特别高看一眼,所以才会用当着内侍的面怒斥告鄢国公恶状的“金面御史”,才会把陆卿在奏折中的建议交给陆嶂,让他另外写了折子,在众大臣面前大出风头。 现在经过了这中间的许多之后,祝余也渐渐察觉出了一些端倪。 树大招风,未必是什么好事,那种过分的抬举、纵容,还有荣宠,将对方推上风口浪尖,就好像一个众目睽睽之下的靶子,背后或许反而埋下了更大的隐忧。 “那你这一次帮父亲上书赞扬陆嶂,乐于看到这件事的人,也不止陆嶂自己吧?”她问陆卿,“让陆嶂又立一功,鄢国公一派风光更胜,圣上应该也是很高兴的。 你做这一件事,让两方都高兴,确实是妙得很。” “三方。”陆卿摇摇头,纠正了她一句,“咱们也从中受益不浅。” 严道心的迷药果然药效显著,一直到了吃晚饭的时候,陆嶂都睡得不省人事,根本叫不醒。 大概用过了晚饭不过小半个时辰的功夫,管事便来寻陆卿他们,说是祝成请他们到书房叙话。 到了书房,祝成早就点起了灯火,将他们二人叫进门去,看着符文符箓一同跟过来,很自觉地守在门口,似乎也很满意,便叫管事关了门,没什么事谁也不要凑近。 看到二人落座,祝成面色纠结,许久才重重叹了一口气,对两个人开口道:“之前是我糊涂,若不是你们一直苦苦相劝,从旁协助,今时今日不知道我们祝家会是个什么样的光景,朔国和朔地的百姓又要遭遇什么样的祸事。 之前你们几次三番提醒我,我却始终无法痛下决心,这几日每每想起,都令我无比羞愧。 我作为朔地的藩王,做事不够果敢,又没有识人之明,偏偏被你们指出来后,又因为瞻前顾后和碍于面子,差一点酿成大错……真是越想越觉得惭愧。 过去为父有很多地方做得不好,还请你们多多见谅,不要同我计较才是!” 祝余叹了一口气。 若说之前祝成的态度不让她气愤,那是扯谎。 若不是事关大局,又有陆卿的谋划安排,她之前恨不得一走了之,就让祝成自食其果,生死由命。 好在一切都挑明了之后,祝成倒也算是迷途知返,在态度和认知上也算是拎得清,没有再犯一丁点糊涂,只能说可能还是之前的日子过得太安稳舒坦了,让他沉浸在锻造绝世兵器的爱好当中“玩物丧志”,一直到火烧眉毛才总算重新醒了过来。 陆卿听完祝成这一番话,表情依旧淡然,就好像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期之内,摆摆手:“岳父与我们都是自家人,不必说这般见外的话。 想当初,羯王奉旨将女儿送嫁给屹王为妻的时候,可谓风光无限,震动京城。 夫人虽从未言明,但我也感觉得到那段时间她的黯然神伤。 所以那时我便打定主意,一定要尽己所能,不让她被外人看扁了。 岳父乃是祝余的至亲之人,祝家稳固,祝余在外面的腰杆儿才会硬。 这么想来,我与其说是在帮岳父,倒不如说是在取悦自己的夫人。” 他这一番话说得颇有几分情真意切的味道,祝余觉得要是自己记性再差一些,搞不好真要以为自己当初真的因为燕舒送嫁的时候更加风光而伤怀过了。 当然了,陆卿这一番说辞也不是为了骗她,很显然,祝成听过之后是买账了的,再看祝余的时候,眼神中都多了许多惭愧和自责。 “过去是我这个做父亲的疏忽了,你未出嫁之前,对你鲜少关心过问……”祝成看着女儿因为操劳而明显消瘦下去的脸,再想一想方才陆卿的话,心头一阵酸楚,“我祝成何德何能,竟然有你这样一个胆识过人又聪慧的女儿! 过去你和你娘都受委屈了!好在来日方长,此番平定了庞家惹出的乱子,日后为父一定有机会好好补偿你们母女二人,回头我便将你娘抬做正妻,以后你就是我祝成嫡出的女儿! 我倒要看看,谁还敢看轻了你!” 感谢夏家梦希的月票! 第307章 不可尽信 第307章 不可尽信 祝成一番话说得自己老泪纵横,不得不低下头去,用袖子有些狼狈地擦拭几下。 祝余听得倒是心如止水,毕竟今时今日,她对父爱本也没有什么渴望,更何况作为逍遥王妃,外人如何待她,礼数是否周到,似乎也已经与她的出身嫡庶没有了多大关系。 她也不觉得苗氏会对自己被扶正这件事有多大的期待和惊喜。 不过做戏嘛还是要做足的,她很敬业地憋了个呵欠,让自己的眼眶里也慢慢蓄起了一些氤氲水雾,泪光闪闪地对祝成道:“女儿无所谓那些,只要父亲不再有遭人陷害替人背负罪名的风险,只要朔地百姓从此能安居乐业,便是最好不过的了!” 祝成听她这么说,心中愈发惭愧,拉过她的手使劲儿拍了拍:“好孩子!好孩子!” 祝余一边配合着摆出一脸感动的表情,一边余光瞥见陆卿含笑看向自己的眼神,赶忙垂下眼去,怕再被他那么盯一会儿,自己好不容易憋出来的这点情绪也要绷不住了。 好在祝成也不是那么情感丰富细腻的人,他的情绪略微平复一点之后,视线便也落在了祝余的衣服上。 之前回到栗园之后,祝余已经换下了那一身被庞玉堂刺破了的衣服,换了一身道袍,不过祝成依旧记得她之前被刺破衣服的位置,还有之前从衣服破洞处露出来的那一抹金色。 “今天早些时候,你身上穿的可是金丝软甲?”祝成不是一个一肚子弯弯绕的性子,这会儿又是处在一个推心置腹的情绪下,所以问得也相当直接。 祝余微微一愣,这个问题倒是没有什么不能回答的,只不过她没有想到祝成竟然也认识那金丝软甲。 她点了点头,还没等开口问祝成为什么会知道这东西,祝成已经先一步把视线投向了陆卿:“这东西是贤婿你的?” “正是。”陆卿神色镇定,不过眼睛里面也藏着一丝诧异。 之前司徒敬认得这东西,他并不惊讶,毕竟司徒老将军也是当年圣上还没有坐上高位那会儿就已经名声显赫的朝中重臣,知道金丝软甲和它的来历并不奇怪。 但是祝成,这个偏安一隅的朔王,已经多少年没有受传召入过京城的人,没想到他竟然也一眼便能够将这东西认出来。 “原来还真有这么个东西!”祝成的表情看起来也颇有些诧异,“我过去只听说过关于这金丝软甲的传闻,从来不曾见过,更不知道究竟是真是假。 今日看到祝余被那庞玉堂一刀刺过去,非但没有身受重伤,反而还让他手里的匕首都断成了几截,再看衣服破口里面一片金色,便想起了好多年前听到的说法,看样子并非空穴来风啊……” “岳父听说过的,可是与我族人有关的?”陆卿不动声色,语气随意地问。 “的确如此。”祝成点点头。 若是换成过去,他一定会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不与陆卿谈论这些,免得一不小心把自己卷入到什么麻烦当中去。 可是这一次陆卿和祝余帮了他这么大的忙,没有他们两个,自己要么背负上了意图谋反的罪名,那可是全家上下一起掉脑袋的事儿。 要么就是被庞家算计,朔地易主。 不论哪种都是祸事。 陆卿对自己有恩,以后也是他们祝家最大的依仗,因而祝成也不打算再置身事外了。 “关于你祖父和家人,我过去的确是听过一个传闻,因为不知真假,又关系到当今圣上,绝不是我一个小小藩王可以开口闭口随意谈论的。 事情憋在心里年头久了,一不小心倒给忘在了脑后。 谁曾想,天意使然,你竟然成了我的女婿,我们成了自家人,今日恰好看到祝余身上穿着那金丝软甲,这段旧时传闻倒也一下子就被勾了出来。” 祝成下意识顿了顿,朝门口看了一眼。 “岳父放心,我那两个护卫耳力惊人,身手也是极好的,不必担心隔墙有耳,有什么话尽管说便是了。”陆卿开口道。 祝成点点头:“我过去便听人说过,你祖父和父亲当年不仅是皇室族亲,更是当今圣上身边的猛将,一路拥护圣上,历尽腥风血雨,硬生生杀出重围。 你祖父那一支陆氏族人有一件祖传的金丝软甲,不知道是什么人用什么手段打造而成,穿在身上刀枪不入,还能够将利刃刺过来时候的力道卸掉,让穿着的人毫发无伤,十分了得。 后来在一场鏖战当中,情况十分危急,险象环生,为了保护圣上,你祖父便拿出了祖传的金丝软甲让圣上穿在身上。 结果就是这么一个举动,当真立了大功。圣上在混战中被一箭射中心口,要不是有那件金丝软甲护着,估计就命丧当场了。 反而是你祖父,因为把护甲让给了圣上,自己被人暗算,身受重伤,之后听说虽然保住了性命,却伤了根本,不能再上阵杀敌,只能做圣上的谋士,为他出谋划策,留下你父亲继续伴随圣上左右,继续杀敌。 外头都说,就是因为有这样的一份深情厚义,在你家满门都出了变故之后,圣上才会将你收养在自己身边。” 陆卿默默听着,没有做出什么反应。 金丝软甲的来历,当年锦帝倒是在把东西给他的时候,一语带过地对他说起过那么一回,之后便没有细说,他当然也不会去追问。 不过关于自己祖父当年为了救还未成为天下共主的锦帝,身受重伤,再也无法骑马征战的事情,他倒是第一次听说。 比起一脸淡定的陆卿,祝成这个彻头彻尾的局外人倒是颇有些感慨:“原本关于这一件金丝软甲的去处,外界也有很多猜测,更多的人都觉得这宝贝肯定是在圣上那里。 看样子,软甲应该是圣上又重新交还给你的吧? 若是这样,那么当年外头关于你的族人为何会遭人灭门的风言风语,倒似乎也不能尽信了。” 第308章 仁君 第308章 仁君 祝余坐在那里,面色淡定,可是在听到祝成那一番话的时候,就连心跳都已经加快起来。 “岳父所谓的风言风语,指的是什么?”陆卿漫不经心地问。 可能是他表现得很很平静,也没有让祝成感觉到什么不妥,便很自然地开口道:“当初我听到过两种完全不同的说法。 一种是说,当初那一支陆家族亲骁勇善战,战功显赫,深得圣上器重,也正是因为这份信赖和器重,让那个另外一个当时功劳不小的重臣有所忌惮,怕一旦圣上继位,到时候那一支陆家族亲便要位极人臣,父子几人瓜分了所有大权在握的官职,任何人都无法轻易撼动他们的地位。 所以为了避免之后威胁到自己在朝中的地位,那个人便趁着大业将成,圣上暂时无暇过问旁人的功夫,叫人暗下杀手,等圣上得到消息的时候,那一支族人都已经尽数被害。 结果不知道为什么,误打误撞竟然留了家中幼儿一个活口,圣上知道后便立刻将孩子带进宫中收养,也算是保护起来,这才得以让这硕果仅存的孩子平安长大。” 祝成顿了顿,又下意识朝外瞥了一眼,降低了一点音量:“还有一种说法就截然不同了,说圣上虽然对当年拥立他,随他一路走过来的老臣心存感念,也十分器重,但是他骨子里是一个生性多疑的人,甚至那一支族人对他的恩情实在是太大了,又同是陆家人…… 所以……生怕一旦日后他们会功高盖主,尾大不掉,到时候不但难以处置,万一对方不甘心久居人下,那便后患无穷。 于是他私下里授意地下的人去将那一支族人灭口,结果不小心留下了一个活口,好在是个婴儿,自己什么也记不得,于是便将那孩子抱养在自己身边,正好可以避免流落在外头听到一些不该听到的风言风语,又能够彰显自己对过去旧恩的念念不忘,让旁人都觉得自己是一个仁君。” 祝成一边说,一边留意着陆卿的表情,见他没有什么反应,略略松了一口气,又补了一句:“原本外面的这两种传闻,我听着都觉得将信将疑。 现在看到这金丝软甲圣上都已经交还到你的手中,想来外界的传闻多少有些捕风捉影,圣上对你还是很是疼爱的,说明他还顾念着与你族人当年的那份情谊的。” “那是自然。”陆卿面带微笑,点了点头,“我倒是没想到,岳父竟然在朔国也能听说这许多。” 祝成讪笑,叹了一口气:“现在想一想,山高水远,能传到我们耳朵里的说辞自然是不准的,若不是听了些有的没的,当初我也不会对贤婿有所误解。” “那我倒是要感谢岳父当初的误会了。”陆卿笑着看向祝余,意有所指。 祝成闻言愈发觉得尴尬,讪讪地不知道说什么好。 的确,当初若是他知道陆卿是这等一表人才,文韬武略都令人刮目相看,决计不会将一个庶女嫁过去的,那么送嫁过去的自然是他过去唯一宠爱过的女儿祝凝。 一想到若当初真的嫁了祝凝过去,现在他们祝家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局面——一边是庞家的背叛和算计,另一边是不想跟岳家扯上半点关系的逍遥王女婿——祝成不禁生出了一种劫后余生般的庆幸。 不过被陆卿这么一说,祝成心中的愧意就又涌了上来,别的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只能对着祝余又是一番嘘寒问暖,情真意切,话里话外都在拐着弯地表示以前的事情没有办法补救,以后一定给祝余做靠山。 祝余配合地表示着感动,又说了一会儿话便和陆卿一起回栗园去了。 别看祝余在父亲面前表现得很放松,一派自然,实际上一颗心沉甸甸的,仿佛被一团阴云给笼罩得密不透风。 回到栗园,祝余急急忙忙拉着陆卿回房去,关严房门。 “夫人这么急,搞得我都有些羞涩了。”陆卿又用惯常的法子去逗祝余。 不过他这次刚一伸手,都还没有摸到祝余的脸颊,就被祝余一把拉住按了下去。 “你若是真当我是自己人,就别再故意岔开话题。”祝余面色凝重,拉住陆卿的手,让他在桌旁坐下,“我父亲今天晚上说的那两种风言风语,若是他在朔地都能有所耳闻,你这么多年,不可能一点风声都听不到吧?” “这两种说法,我确实在此之前都有听到过。”陆卿没有否认,淡定地点了点头。 “你觉得哪一种猜测更靠谱?”祝余皱眉问。 “夫人怎么看?”陆卿没有回答,而是反问。 “我说不好。”祝余摇摇头,“最初我认为那位把你送去山青观抄经是为了将你养废,之后更是故意给你安排那种得罪人又没有实权在手,空有一个好听名头的‘金面御史’,完全就是在利用你罢了。 若单从这些方面来看,传言那位并不看重你,把你收养在身边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维护虚名,似乎是说得过去的。 可是偏偏我又知道你当年在宫中最初是被养在王皇后身边的,若不是她身体实在撑不住,或许也不会有后面的事情。 在你中毒危急的时候,若那位有心将你这个硕果仅存的血脉也一并从这世上铲除,也不用那么大费周章将你送去栖云山人那边…… 当初若不是你一直以抄经的名义被留在山青观,而是在调理好身体之后便又重回宫中,说不定这会儿坟里面的白骨都已经烂光了。” “这两种说法,你父亲都能有所耳闻,我大部分时间生活在京城以外,对此也是一清二楚,你猜那位是否也一样听到过风言风语?”陆卿缓缓叹了一口气,“那位向来多疑,心思也是极深的,他能够听说,自然也不会觉得我能一直被蒙在鼓里。 至于我听到过的是哪个版本,相信的又是哪个版本,他当然不会开口直接问我,只会在心中自行揣测。” 第309章 业精于勤 第309章 业精于勤 “所以,现在的情况就是,那位既保护你,又提防你,既栽培你,又打压你?”祝余梳理了一下自己有点乱的思路,努力厘清这里面的关系。 “嗯,我觉得他是想要用我的,但是又不希望我过于得势。”陆卿淡淡一笑,“从我的名字上,大概也是能品出一些端倪来的。” 祝余一愣,她过去还真没有细想过,只觉得一字王和二字王的确是锦帝对亲生子嗣与养子之间的区别对待,现在听他这么一说,发现名字上的确也是能够看出一些端倪的。 陆卿,一个“卿”字,似乎就已经把他牢牢的锁在了“臣子”的角色上,又好像无时无刻不在敲打他,提醒他,让他认清楚自己的位子,不要有什么不该生出的念头。 “可是,有一点我不懂。”祝余依旧困惑,“那位若是想要让你死得无声无息,从小到大有大把的机会。 就算不想让你死,哪怕想要把你养成一个废人,也有很多办法。 他却将你送去了山青观,在栖云山人身边呆了那么多年,栖云山人的本事,看样子他也是十分清楚的。 我觉得,他似乎又是有心想要栽培你,保护你…… 如果当初你家人的遭遇与他无关,他为什么不与你把话开诚布公地说明白,为什么不光明正大地对你好,那样不是更容易消除你的疑虑,也能更好的在旁人眼中做一个不忘旧日恩情的仁义之君?” “每个人做事都是推己及人的。”陆卿摇摇头,“一个生性多疑的人,也会这样去揣测别人。 他很难全心全意的相信旁人,总是带着几分戒备和怀疑,自然也就觉得旁人大体都是如此的。 至于你说的那种人前的器重和偏疼,除非有陆嶂那种强大的外家做依仗,否则不好说是福还是祸。” 他这一说,祝余顿觉豁然开朗。 仔细想一想,当初被送去山青观的人也并非只有陆卿自己,还有另外一个外人眼中本该最为受器重,却偏偏也一样被晾在一旁很少进入他人视线的陆朝…… 祝余方才脑袋里面的混沌和迷茫逐渐散开,眼中多了几分了然。 锦帝或许真的是一个城府很深,并且生性多疑的人,但是他与陆卿的关系,也绝不是外界猜测得那么一目了然。 在脑海中将最近这几个月来发生的许多事情联系在一起,祝余再看向陆卿的时候,眼神之中便又多了几分惊讶。 陆卿见状,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不要猜了,不管他的心思到底是什么,我们的目标已经很明确了,不会因为任何事情而动摇,你只需要清楚这一点就足够了。” 祝余伸手去拍掉他捏着自己脸颊的手,却被陆卿反手握住,起身的同时一拉一带,整个人一个趔趄便朝陆卿栽过去,一头撞进他的怀里,被他手臂一拢,紧紧搂住。 陆卿低头,鼻尖抵在祝余的头顶,带着体温的馨香幽幽钻进他的鼻腔,让他紧绷了多日的神经终于缓缓松弛下来,心里一片安稳。 祝余的心猛跳了几下,略微有一点不大自在的紧绷,不过这些日子的那种时时刻刻小心提防,同时又日日夜夜担忧牵挂带来的焦虑在陆卿紧实的怀抱中化为乌有。 她轻轻吐了一口气,两只手也绕过陆卿的腰间,给了他一个紧紧的回抱。 陆卿感受到了腰间的力道,嘴角不由自主地微微扬起。 “过去我刻意做了很多事情去努力迎合‘逍遥王’这个称号,好让自己和‘金面御史’区别开来。”他用下巴摩挲着祝余的发顶,“那会儿倒是从来没有想过,原来这么做还能误打误撞给自己换来一段好姻缘。 这么看来,不管那位的心思究竟是怎么样的,至少老天爷待我不薄。” 祝余在陆卿怀里点点头:“老天爷确实待你很好。” 对我也不错…… 第二天一早,祝余一觉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她急急忙忙爬起来,换好衣服束好发,从房间里面跑出去,看到符文候在外面。 “夫人,您醒了!”符文看她出来得急急忙忙,以为是一睁眼没看到陆卿,所以急了,连忙对她说,“爷随您父亲去安排重新督造兵器的事情了,可能要傍晚才能回来。 他怕严道长太聒噪吵到您休息,就把他也给一起带走了。 早饭在小厨房那边温着,您这会儿饿了吧?我这就叫人给您把饭端过来吧!” “不急不急,我今天起晚了,还没练功呢!”祝余摆摆手,“都已经这个时候了,干脆和午饭混成一顿吃吧,不然都乱套了。” “爷说您这些日子操持王府前前后后那么多事,太辛苦了,所以才没忍心吵醒您,练功也不差这一日了。”符文没想到祝余这么勤快。 “业精于勤荒于嬉,要不是之前陆卿教我的那几招,我可能也没有办法全须全尾地撑到你们回来。”祝余摆摆手,“该练还是要练练的!” 说完之后,她忽然觉得这院子里着实是有点安静:“燕舒和陆……‘易将军’呢?” “燕舒郡主起了个大早,见您一直没醒,闲着无聊,去找苗夫人聊天了。”符文抿了抿嘴,想把已经浮上来的笑意憋回去,“‘易将军’这会儿……还没醒呢。” 祝余讶然,也同样没忍住,笑了出来。 严道心这个家伙,可真是够狠的! 和符文聊了几句,祝余就一板一眼、认认真真操练起来。 没比划几下,燕舒也回来了,一看祝余醒了,连忙凑过去,也学着她的样子比划着那些招式动作,有一搭无一搭地和祝余聊着天,说说方才跟苗氏都聊了点什么有意思的事。 不过这种防身的招数,燕舒觉得没意思,比划了几下就没了兴致,拉着祝余非要教她用鞭子。 祝余也乐得多学一点东西,便兴致盎然地跟着燕舒学。 燕舒的鞭子用得十分灵巧,她熟练地指导祝余怎么握着长鞭发力,怎么才能避免力道不对,不但抽不到对方,反而被扫回来的鞭梢伤到自己。 感谢甜沙拉,书友20230511121704767,玥羽曦x2,枫林晓彤的月票! 第310章 同往澜国 第310章 同往澜国 可能是使鞭子这件事对于祝余而言过于陌生,她上手的速度不算快,试了几次总是不得要领。 那长长的皮鞭在她手里就好像是一条刁钻狡猾的蛇,完全不听指挥。 “你这个力道不对,看我再教你一遍!”燕舒摆摆手,从祝余手里把鞭子接过来,“你要用腰来发力,手腕、肩膀那些地方反而不能绷得太紧,要放松一些,这样鞭子在你手里才能收放自如。 看,像这样!” 她一边说,一边手腕一抖,鞭子迅速甩出去,只见鞭梢在不远处的树干上迅速的一抽一掸,又迅速被收了回来:“这叫黑蛇吐信,虚抖一鞭子干扰对方。” 然后她又将鞭子甩出去,这一次鞭梢直直抽到那边的树干上,迅速绕了几圈,将那和人的脖子差不多粗细的树干绕住。 “像这样,”燕舒转了个身,鞭子搭在肩上,做了一个拉扯的动作,“如果那是歹人的脖子,这样一背一拉,一口气都别想再喘进去!” 祝余叹为观止,刚好夸燕舒几句,忽然听到一旁有人鼓掌,她和燕舒都愣了一下,扭头正好看到陆嶂从屋子里走出来,估计是一出门就看到了燕舒飒爽地挥鞭,脑子还没等回过神来,先忍不住拍起了巴掌。 燕舒一愣,她不知道陆嶂的身份,却知道这是一个锦国人,并且看那个意思,还是锦国的武将,生怕他认得自己那个挨千刀的赐婚夫君,若是将自己给认出来会给祝余他们惹麻烦,连忙冲祝余递了一个眼色,急急忙忙将鞭子抖松,收回到自己手中,快步回房,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陆嶂被燕舒急急忙忙的回避给弄蒙了,这会儿脑袋似乎也总算清醒了一点,想着应该是自己方才的举动有些唐突了,不大妥当,赶忙上前对祝余说:“嫂嫂,抱歉,方才我并无恶意,只是看到那姑娘鞭子用得如此漂亮,情不自禁就拍了拍巴掌…… 若是有什么冒犯的地方,还请嫂嫂代我向她道个歉。” “无妨,”祝余也不知道陆卿打算什么时候和陆嶂说这件事,所以也只能含含糊糊地先应付过去,“易将军这些日子受累了,是不是我们在外面打扰到了你休息?” “嫂嫂哪里话,”陆嶂有些尴尬地摆摆手,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我很少睡这么久,让嫂嫂见笑了。” 两个人相对无话,陆嶂对祝余自然是有些好奇的,但是又不敢贸然开口询问,祝余同样也不打算和他多说什么,索性和他打了个招呼就回房去了。 祝余不出来,燕舒也不出来,陆嶂在院子里活动了一会儿,估计是发现自己在外面,祝余和燕舒就都选择了回避,也或许还有身上伤口依旧隐隐作痛的缘故,没多一会儿他就默默回了自己的房间,吃过了午饭,估计实在是闷得慌,又叫来符文,请他帮忙找王府中的下人拿了笔墨到房中,然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过。 祝余在房里把这些都听得真真切切。 她发现陆嶂这个人,在没有鄢国公伴随左右的时候,所表现出来的特质与在外祖父身边截然不同。 似乎和鄢国公呆在一处的时候,他就会下意识拼命表现得让鄢国公满意,想方设法端起赵弼能够满意的姿态。 没有赵弼在旁边的时候,不论是之前他们在离州与他偶遇的那一次,还是这一回,没有了旁人的影响,陆嶂看起来倒像是一个城府不深,甚至对自己一言一行都不够自信的毛头小子,完全没有独当一面的时候需要拿出来的那种气魄。 傍晚陆卿回来,祝余把白天的事情同他说了一遍,陆卿笑了笑,似乎并不是很在意。 不过第二天,他就把陆嶂给一并带走了,说是正好可以拉他做个人证,亲眼看看祝成是如何兢兢业业督造锦国要的那一批兵器的。 这样一来,白天的时候燕舒和祝余也就都能自在许多。 陆嶂似乎对督造兵器什么的那些事并没有太大兴趣,只和陆卿一道出去了两次,就推说伤口还有些隐隐作痛,不愿意出去。 不和陆卿出去,他也不太露面,一连几日,倒是叫符文帮他找祝家的下人要了不少纸。 最初祝余还以为他是打算写书信给鄢国公或者别的什么人报信儿,可是只见纸拿进去,却并不见有什么送出去的,后来再仔细留意,发现陆嶂要的纸都是画画用的大张的宣纸,就愈发好奇起来。 就这样住了十多天,陆嶂的伤一日好过一日,终于接近痊愈,陆卿和祝余也开始考虑离开朔国的时机问题。 这一天傍晚,一个锦国士兵来到朔王府,给陆嶂带来了一个要紧的消息——他们得到消息,有一伙结果匪兵,带着乌铁兵器,正在朔地与锦国、澜国交界那一带流窜,沿途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陆嶂大吃一惊,连忙想要动身前往,可是刚刚吩咐了让那士兵传令回去,让全体兵士整装待发,就又有些犹豫了。 “不知兄长是否愿意与我同往?”他有些纠结地问陆卿,“这事与羯国有关,又与朔地接壤……我怕若是我只身前往,不论结果是什么,总会有人认为是我徇私了。” “‘易将军’之前不是还说,若真有反心,你会立刻大义灭亲的吗?”陆卿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而是反问陆嶂了一个问题。 陆嶂表情有些尴尬:“当初的确是这个打算,毕竟那会儿风言风语正盛,我也想着不会空穴来风。 但现在既然证明了朔王并无反心,一切都是姓庞的一家作祟,甚至还想谋害朔王,那羯国那边或许也同样另有隐情。 兄长与我同往,一来在朔地似乎也更方便,二来也能帮我有个见证。” 陆卿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好,正好与庞家相勾结的澜国人不知道什么来头,在庞家有所动作之前就已经先一步脱身逃离了朔地,我也正好想往那边去看看。” 第311章 晏威 第311章 晏威 得知陆卿愿意同往,陆嶂当然是很高兴的。 他与陆卿说的话的确不假,之前因为笃定羯朔两国应该是真的有一些什么暗搓搓的心思,当初在外祖父的鼓励下,主动向父皇请命出来巡察,为的也是一旦发现了什么风吹草动就第一时间“大义灭亲”,无论如何不能错失了机会,让别人捉了把柄日后来为难自己。 结果误打误撞被他发现朔王被叛党追杀,也发现了朔国乌铁矿被人盗挖私造兵器的事实。 这样一来,之前那些言之凿凿的关于羯朔两国的藩王如何私下勾结,意图谋人的说法,似乎就也有些站不住脚了。 若是羯国并无反心,陆嶂骨子里也并不希望做出什么真的与羯王结梁子的事情。 虽然说父皇下旨令他迎娶一名粗鄙的蛮族女子,让他原本娶一个温柔小意、贤良淑德的才女为妻,可以一起吟诗作画的愿望落空,陆嶂心里面多少是有些不痛快的,但是他也不是没有考虑过,外祖父再怎么风光无两,毕竟年事已高。 外家的那几个舅父、姨丈没有任何人撑得起赵家现在的门楣。 万一哪天外祖父不在了,自己就单是靠着舅父他们,根本不足以维持现在这样的势力。 羯王这个岳父再怎么不理想,到底也是几个藩国里最有势力的一个,又比外祖父年轻许多,他实在是不想把这个岳家无缘无故的得罪那么死。 所以他现在更希望的是证明这些事情与羯王无关,和朔国的情况一样,都是那一伙疑似来自于澜国的别有用心之徒搞的鬼。 陆卿很显然之前已经对这些事情有了一定的了解,那么拉上他一起,对自己的目标当然是有利而无害。 而这里面还有另一层原因是陆嶂没有好意思说出口的。 过去他虽然也领命为父皇办过一些差,但是凡是情况稍微复杂一点的,都会有外祖父从旁协助,告诉自己该如何去做。 这一次外祖父为了避嫌,无论如何也不方便跟着自己同来边境巡察,而到了这边之后,情况又比原本以为的要更加莫测。 忽然没有了旁人的协助,陆嶂总觉得有一种底气不足的胆怯。 只是这话说出来实在是丢人得紧,堂堂屹王,还是全天下最受器重最受抬举的屹王,怎么能轻易露怯,一旦弄出什么差错来,回头如何面对外祖父?! 过去外祖父在背后也没少低估过,说陆卿这个人脑子不简单,既然现在自己与陆卿的立场大体是相同的,那自己借一借他的力,应该也不算错吧? 总之有了陆卿的首肯,陆嶂的一颗心也总算踏实了许多。 他的一颗心倒是踏实下来了,那边祝余却有些发愁。 “祝余,你就让我跟你们一起吧!我的伤早就好利索了,现在轻手利脚,麻利着呢!”燕舒急切地恳求着她,“我之前听说什么羯国匪兵作乱,就一直很纳闷儿,也不相信。 这事儿我得亲自看看才行!你们谁都不会说羯人的话吧?那他们只要在你们面前叽哩哇啦胡说一通,你们也是一样的分辨不出来,但是我不光能听懂,我还会说,谁也别想蒙我! 不管是真的有羯人在外头干坏事儿,还是有人打着我们的旗号在外面败坏我们的名声,我都得弄个明白,然后捎书信给我爹爹,让他必须收拾这一群狗东西!” 祝余有些为难,这事儿毕竟不是她能做得了主的,如果燕舒只是自己一个寻常的姐妹淘,那怎么样都好说,自己同陆卿打个招呼便带着了。 哪怕她单纯是羯王的郡主,这事儿都好办不少。 可偏偏她还是陆嶂的新妇,这两个人又都还被蒙在鼓里,陆卿一直也没把这件事挑明,不知道打得是什么算盘,这也让祝余着实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祝余,好祝余,你就答应了吧!”燕舒拉着祝余的手一边摇晃一边央求,“我可以跟你一样扮男装!我比你还高,扮起来肯定很像! 我骑马也很厉害,还会射箭,会使鞭子,你放心吧,我能顾得好自己! 我不光能照顾好我自己,谁要是敢对你不利,你就看我拿不拿鞭子抽死他!” 祝余被她央得哭笑不得,正不知道要如何回应,抬眼瞧见燕舒的目光已经投向了自己身后,便也转脸看过去,看到陆卿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看样子已经听见了她们两个方才的对话。 “夫人若愿意燕舒郡主同去,那应下便是了。”陆卿对祝余点了点头,又对燕舒说,“可是郡主还需明白,此行你决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否则不论那些所谓的羯国匪兵到底是何身份,你父王都说不清了。” “我懂!放心吧!”燕舒拍拍胸脯:“到时候我就自称晏威!保证不露馅儿!” 祝余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 陆卿和燕舒这对夫妇虽说对面不相识,但是这做派还真是大同小异。 一个从屹王变成了“易将军”。 一个把燕舒改成“晏威”。 燕舒不知道祝余笑什么,还当她不信自己:“我做男儿打扮别提多以假乱真了,真的! 我小时候偷偷换了哥哥的衣服,跟他们出去打猎,回来之后一直都快凑到我爹爹眼皮子底下了,他才看出来,之前还当我是谁家的儿郎呢!” “我信,我信!”祝余连忙正色点点头,“我是一想到你能跟我作伴就打从心里头觉着高兴呢!” 燕舒闻言也笑了出来:“你们朔国的黑锅算是卸掉了,我也得帮我爹爹做点有用的事!” 祝余点点头。 虽说有了被陆卿算计的陆嶂帮忙做了人证,祝成那个意图谋反的罪名基本上是可以洗干净了,但是不管做那些事的是不是庞家,归根结底还是因为祝成的大意和不察。 所以这方面的责任他终究还是洗不脱的。 不过洗不脱就洗不脱吧,自己脚上的泡都是自己碾出来的,祝成这也算是自作自受。 只要不拖累其他人,祝余倒也没觉得有什么接受不了的。 第312章 剿匪 第312章 剿匪 既然这些问题都得到了解决,那接下来自然是要准备尽快出发。 陆卿将此事也同祝成说了一下,祝成听后吃了一惊,忙问需不需要他也派人过去,免得不足以撇清关于羯朔两国串通谋反的风言风语。 陆卿告诉他,“易将军”手下有一些人马,尤其此事或许还要去到澜国的地盘上,朔国和他这个朔王现在的处境,着实是不太合适。 祝成也明白这一点,他需要重新弥补、筹备,以及向锦帝请求宽恕的事情不止一两桩,属于是自顾不暇,也的确不能再有任何节外生枝的举动了。 因为消息来得很突然,临时决定要走,几个人都急急忙忙收拾了自己的东西。 陆卿他们来的时候虽然带了一些礼品,留给苗氏和祝成之后,再启程便是轻装上阵了。 燕舒是逃婚出来的,本来就什么东西都没有。 倒是陆嶂,本来是以受了伤的“易将军”的身份小住几日,养养伤的,应该是什么都没有,结果忽然要启程,他倒是从房间里拿出了厚厚一迭山水画来。 原来这些日子他叫人送纸进去,就是闲来无聊,画自己这一路上所看到过的景色来解闷儿。 虽然没好意思找朔王府的人要颜料,就只是简简单单的黑白水墨画,但是却胜在笔墨流畅,哪怕只是简单勾画,寥寥几笔,画出来的山水木石却颇有神韵。 祝余在一旁瞄见了,心里多少有些惊讶,没想到这位在京城中总是端着贵人架子的屹王竟然还有这等才情。 陆卿对这些见怪不怪,很显然是早就知道陆嶂是有这本事的。 陆嶂本想将那些画纸统统扔掉,可是拿在手里,几次想团起来,又有点舍不得,最后还是挑了几张他自己格外满意的,迭起来放进怀中带走了。 祝成也意识到这次赶得急,怕几个人路上饿着,于是他急忙叫人筹备了一些胡饼、肉干之类便于携带和保存的吃食交给陆卿他们,在几个人启程去与陆嶂的人马汇合时,也带人一直送出了都城。 苗氏对于祝余又要离开,虽然依依不舍,却十分克制,生怕自己表现得悲悲切切会让祝余心里不好受。 好在这一次她不需要站在朔王府门外目送女儿离开,祝成应该是想要弥补对她们母女二人的亏欠,特意安排了一辆马车,让苗氏也能送女儿到城外。 到了都城外,祝成和苗氏不能再送了, “岳母不必忧伤,待到一切都安稳下来,我可以派人接岳母到京城里小住一段日子。”看到苗氏从马车上下来之后,依依不舍又不敢开口表达,陆卿主动开口对她说。 苗氏一愣,眼中闪过惊喜,连忙感激地点点头。 女儿嫁给逍遥王,虽然说这些日子眼看着这位身份尊贵的女婿对女儿十分在意,呵护备至,但是这种事若是女婿不开口,她也不想女儿为难,根本不敢生出这种念头来。 陆嶂也同祝成客气地道了个别,毕竟祝成这一次帮他们张罗了不少补剂,他也不好表现得太失礼。 分别之后,几个人策马加速赶路。 走出去一段路后,祝余忍不住回头看了看,远远还能看到苗氏乘坐的马车,还有马车旁那个小小的人影。 她有些伤感,虽然明知道经过了这一次,以后苗氏在家中的日子应该会好过许多,但心中仍然免不了有几分酸楚。 再回过头来,就看到燕舒也红着眼眶,正努力地把眼泪给憋回去。 发现祝余瞧见了,赶忙狼狈地扭过头去用衣袖潦草地擦了擦眼睛。 祝余策马跟上去,和她并肩走,四下看了看,见陆嶂远远地和陆卿一起走在前头,这才小声问:“怎么了?” “没事,就是看你娘送你,忽然就想起来之前从家里出发那会儿,我娘送我的模样了……”燕舒吸了吸鼻子,甩了甩头,“哎呀,不说这个!咱们两个现在都是男儿郎,搞得红着眼眶像什么样子!再叫人看出什么来可就坏事了!” 祝余点点头,很豪迈地粗声大气对她说:“晏兄说得对!” 燕舒笑了出来:“倒也不必这么粗犷,你这模样,就是贴一把大胡子,看着也不像个莽汉!” 祝余见她笑了,跟着笑起来,心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惆怅。 当初燕舒被送嫁到锦国京城的时候,外界拿她与祝余没少做比较,都说比起逍遥王那个朔国来的王妃,只身嫁到锦国,羯王郡主的排场可就漂亮多了,不光嫁妆众多,还格外开恩,让她带了丫鬟过来,实在是风光极了。 那会儿祝余也是认同外界这种结论的。 可是这一刻,她才忽然觉得,她与燕舒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那些陪嫁也好,丫鬟也罢,并不能起到什么真正的作用,归根结底都是一样的背井离乡,远离了疼爱自己的至亲,到一个举目无亲的陌生地方,嫁做人妇。 区别在于,她的运气还蛮不错的,误打误撞嫁的是陆卿,两个人无论个性还是行为处事都十分契合。 而燕舒与陆嶂将来会怎样,现在还不得而知。 在出了都城,与祝成等人分别后,一行八人便加快了行进速度,以最快速度与陆嶂的人马汇合,稍作休整便又再次启程,直奔闹匪患的那一片处在三国交界处的地界。 因为他们还都在朔国地界,又是要往澜国方向去,陆嶂的手下就依旧按照之前陆嶂自己的说辞,开口闭口都称呼他为“易将军”。 因此几日下来,燕舒都没有发现陆嶂的真实身份,两个人都蒙在鼓里。 他们大概赶了两三天的路程,提前派出去的探子回来禀报,说似乎那一片闹结果匪患的地方就在前面不到十里开外。 陆嶂听到消息,几乎是不假思索,便立刻做出了安排:“那我们就加快行进速度,尽快赶去剿匪!” “慢着。”陆卿没想到他的决定竟然这么草率,连忙开口叫住那个正准备下去传令的护卫,扭头对陆嶂道,“我们直接就这样杀将过去恐怕不妥。” 第313章 刮目相看 第313章 刮目相看 陆嶂愣了一下:“不知兄长有何指教?” “就这么明晃晃地冲过去,长眼睛的都看得出来他们是锦国来的官兵,如果真的是羯国匪徒,自然会藏匿躲避,尽量不被我们发现,我们可能会无功而返,徒劳一场。 又或者对方并不是羯国匪徒,本就是有意而为之,就是想要演一出戏让别人相信他们是羯人。 那咱们这么大张旗鼓地冲过去,他们便会更加卖力地装成羯人,让我们上钩。 无论哪一种,都必然得不到我们想要的结果。” 陆嶂了然地点点头:“兄长所言极是!那依着兄长的意思……?” 祝余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发现陆嶂似乎并没有什么试探陆卿的意思,看起来像是真的没有主意。 “叫你的人换成寻常百姓的布衣,分散埋伏在周围,暗中尾随我们,”陆卿对此倒是早有计划,似乎也料定了陆嶂会询问自己,也没有同他客气,直接开口安排道,“符文符箓也随其他人一并暗中行动,我们几个带着随身细软,走在明处,做诱饵,等那些人主动出来露面。” “这个主意好!”燕舒一听,立刻表示赞同,甚至有些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架势。 她才不相信羯人会放着家乡水草丰美的地方不好好过日子,非要跋山涉水跑到这距离羯国千百里远的澜地,就为了拿着朔国产的乌铁打造的兵刃打家劫舍呢。 这里面一定有蹊跷! 陆嶂偷偷朝燕舒瞄了几眼。 在朔王府的时候,这姑娘飒爽的模样就一直让他忍不住把目光投过去。 不过她似乎并不喜欢被自己打量,大部分时候都会选择回避。 原本陆嶂还以为她是和祝余感情前后的家中姐妹,或者闺中密友,没想到这一次竟然也换了男装与他们同行。 一路上,这姑娘精湛的骑术让他更加忍不住在心中啧啧称奇。 现在面对陆卿这样的提议,她竟然也大为赞同,这胆色丝毫不输已经足以让他瞠目结舌的嫂嫂祝余。 这还是陆嶂头一次见到这么利落勇敢不拘泥做作的女子。 既然人家一个姑娘家都没有丝毫怯意,陆嶂自然也不好意思再同陆卿商量这么做等于把他们几个摆在那里当靶子一样,会不会太冒险,只能把心一横,也答应得很痛快的样子。 燕舒倒是没有留意到陆嶂那点小心思,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帮羯人正名。 就这样,陆嶂按照陆卿的安排,吩咐自己的手下将衣服都换了,散开来暗中跟在他们周围,不要暴露行踪被人发现。 符文符箓与陆卿之间的默契可就好多了,哥俩儿不需要陆卿嘱咐什么,一个眼神递过来,便默默颔首,各自走开,很快就瞧不见二人的踪影了。 没一会儿的功夫,大道上就只剩下了陆卿祝余,陆嶂燕舒,还有一个一脸不情不愿的严道心。 “先说好啊,”严道心夹了夹马腹,快走几步来到陆卿旁边,木着脸对他说,“我帮那厮治一次伤就够意思了,回头万一他当诱饵被人砍了,生死由命,一切都交给天意。” 陆卿好笑地睨了他一眼,没接话。 祝余最近倒也算是看明白了,知道严道心为什么看陆嶂如此不爽。 他与陆卿别看平日里嘴上谁也不肯饶过谁,实际上却是那种可以把自己的命都托付给对方的交情,所以一言一行,一举一动,自然也都是从陆卿的利益角度去出发的。 在严道心看来,虽然陆嶂本人与陆卿并没有结过什么直接的梁子,但是他外家鄢国公处处与陆卿为难,陆卿当年险些丢了性命也是因为陆嶂的母妃,这也算是世仇了。 更何况陆嶂从来都是对外祖父马首是瞻,听赵弼的指挥怂恿,这就等同于是一丘之貉,因而对他不需要假以半点颜色,没以牙还牙就已经是最大程度的克制了。 而陆卿则并不这么想,他的处境让他不能够像严道心那样忠诚于本心。 不管怎么样,陆嶂与陆朝毕竟还是亲兄弟。 锦帝当年是如何爬过亲兄弟布下的重重刀山火海,好不容易才站在了最高处,其中经历了多少凶险,又有多少令人寒心的手足相残,恐怕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所以他虽然平日并不会主动去提及,但言行之间还是看得出来,对于自己这几个儿子之间是否有人对自家兄弟怀着什么歹毒的心思,其实还是很介意的。 所以每一个皇子,哪怕是装,也要装出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样。 陆卿和陆朝自然都不例外。 尤其是陆朝。 若是有朝一日,想要让他能够继承大统,成为一代明君,自然就不能留下一个“残害手足”的话柄去让后人诟病。 为了这个长久的目标,陆嶂的立场和言行,陆卿便不是那么在意了。 就这样不紧不慢地走了十几里路,每个人心里都很清楚,他们已经来到了那一片经常有“羯国匪兵”出没的地界。 祝余和燕舒都还比较淡定,神色如常,一边骑马缓慢前行,一边还聊着天,说着话,看着周围的风景。 陆卿也收敛起眼中的锋芒,一副专心赶路,对周遭全无防备的样子,只不过是骑着马总是走在祝余左右,一刻也没有远离过她。 严道心戴着个帷帽,将自己俊美的一张脸都藏了起来,只露出清瘦的身形,看起来也不像是一个多么能打的人。 陆嶂就更加不用说了,尽管他赞同了陆卿的这个决定,舍身做饵,可是整个人都是肉眼可见的紧张,经过一片树林的时候,一阵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响声,竟然也把他给吓了一大跳,忍不住戒备地东张西望了一番。 燕舒有些鄙夷地瞥了他一眼,又把眼睛移开了。 陆卿倒是没有太在意陆嶂的这种表现,毕竟作为普通赶路的旅人,经过这样一片罕有人烟的树林,紧张点也没有什么不对。 就这样又走了一个多时辰,眼见着树林越来越密,前方就要途径一处山口了,五个人走着走着,前面忽然传来了一阵怪叫,几个身着奇装异服的壮汉从几块大石头和几棵大树后头跳了出来,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第314章 中计 第314章 中计 突然跳出来的几个人,让陆卿他们立刻拉住缰绳,将马停了下来。 挡在路中间的那几个人,都身形十分魁梧,脸上不是带着骇人的刀疤,就是一脸横肉,看起来就逞凶斗狠之徒的面相。 这时节的天气已经十分温暖,尤其是到了澜国与朔国交界的地方,在这灼灼的阳光下,甚至还有一点热。 而他们面前的这几个人,身上穿的衣服却是要多古怪就有多古怪。 那些衣服看起来破破烂烂,脏兮兮的,带着毛边的粗布外面还围着一条一条的兽皮。 他们背后交叉背着两把大刀,披头散发,龇牙咧嘴地站在那里,脸上挂着一副看到肥羊送到嘴边的狞笑。 祝余迅速把他们打量了一下,虽然挡在前面的就只有七八个人,但是两边的山坡和树林里,隐隐还能看到晃动的树梢和野草,仔细看一看,不难发现林子里面隐隐约约有人影晃动。 很显然,他们的人不止这么几个。 具体有多少人,祝余看不出,也只能希望对方的人马不要太多,否则陆嶂带来的那一队人恐怕也是不大够用的。 “几位?这是打算奔哪儿去啊?”为首的刀疤脸,向前走了两步,开口用一种有些怪腔怪调的语气问面前的几个人,“这一路也怪辛苦的吧?到了兄弟的山头儿,不如下马歇歇脚?” 他手里掂量着一把大刀,那刀的血槽里看起来满是黑红色的血污,刀柄上缠绕一些布条,也同样沾满了干涸的血色,看起来杀气腾腾的。 “这位好汉,我们只是几个路过的旅人,”陆嶂冲那人拱了拱手,语气蛮客气地对他说,“我们前往澜国投亲,途经此处,若是扰了各位好汉的清静,还请各位多多包涵,我们速速通过,绝不多逗留耽搁。” “听你这口音……锦国人?”刀疤脸一听陆嶂说话的口音,眉头一挑,咧嘴露出了一个有点残忍的笑容,扭头对身后的几个人笑道,“兄弟们,有福气了!竟然叫咱们撞见了几个锦国人!” 其他几个人顿时爆发出了一阵起哄的狂笑,同时也朝这边围拢过来,而在他们后面,山坡上、树林中,果然又冒出来了一些和他们一样身上穿着破烂而又怪异衣裳的人,只不过没有他们前头这些人看起来那么魁梧。 这些人一冒出来就跟着一起怪笑怪叫起来,一时之间他们的叫声回荡在这个山口之间。 祝余仔细听着,她并不能够准确地分辨出周围有多少人埋伏在那,不过从陆卿垂目仔细听着周围的声音,然后眉头微微一松的反应来看,周围的人数应该并不是很多。 “兄弟们,咱们最近在这荒山野岭,日子可是不好过,不像过去在羯国那会儿,大口喝酒,大口吃肉,不知道有多舒坦。”刀疤脸待到众人笑够了之后,阴恻恻地打量着陆嶂他们,目光又在祝余和燕舒面上多停了一会儿,“我现在这一到夜里,想到家乡的羊肉,就被馋虫撩得睡不着觉哇!” “大哥,我也是,我也是啊!”一旁一个络腮胡子的咧着嘴,一边怪笑一边说。 其他几个人纷纷随声附和。 “我瞧着这几匹马挺不错,可以留着拉东西。”那刀疤脸继续打量着面前的人,“过去听说锦国人最是细皮嫩肉……咱们兄弟们也算得了口福了!” 其他人立刻跟着发出桀桀怪叫,一副恨不得现在就将陆嶂他们几个生吞活剥了似的。 “快跑!”陆卿忽然大喝一声,同时迅速调转马头,转身策马往回跑。 祝余和燕舒他们也都早就做好了准备,按照事先商量好的那样,立刻跟着往回跑。 那一伙贼人见状,立刻从后面追了上来,嘴里吱哇乱叫着,一副很是兴奋的样子。 “你们跑吧,尽管跑,看看跑不跑得到!”刀疤脸在后面一边追一边怪腔怪调地嚷着,“吓一吓你们,让你们的血活泛起来,回头吃起来才过瘾呐!” 后面的那几个人也跟着一边追一边在嘴里发出怪叫。 燕舒骑术精湛,这会儿也没有慌,甚至还得空回头看了看身后那几个凶神恶煞一样的山匪,有些鄙夷地对祝余说:“他们这些狗东西!装的那是羯人么?!那分明是野人! 这山里林子里,没别的也有一堆一堆的野兔,吃什么不好,非要吃人?!真的是太败坏羯人的名声了! 我一会儿倒要看看,他们到底什么来路!” 别看那几个山匪跑着追的速度比不过骑在马上的五个人,他们倒好像是一点也不担心这五个人能够跑掉似的,一边追一边还嘻嘻哈哈,乱喊乱叫着。 五个人跑了大概几十米远,附近的草丛动了动,从里面又跳出来一些人,站在了路中间。 那几个山匪哈哈大笑,有一个连毛胡子一边跑一边叫嚣:“跑啊!跑啊!我看你们还往哪儿跑!早知道就在那边安排一口锅了,让你们直接跑到锅里头去,还省得我们还要自己搬腾!” 其他人闻言也跟着笑了起来。 不过,他们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他们发现,那些从路旁冲出来的人,穿着打扮似乎跟他们有些不大一样。 而且那些人并没有将马上的人给拦下来,反而让出了一条道,让那五个人过去,他们则齐刷刷地挡在了路中间。 “不好,中计了!”刀疤脸面色一变,意识到不对,连忙停下脚步,一边冲身后的其他几个人嚷嚷着,一边转身往回跑,“撤!我们快撤!” 其他几个人连忙跟着他一起仓惶地往回跑。 方才那些从草丛里窜出来的当然是陆嶂的手下,这会儿他们反过来开始追赶起那几个山贼。 不过他们追得并不是很急,始终和那一伙人保持着一点距离。 他们追得都不急,马背上的人就更加不急了。 陆卿看到已经重新回来护在他和祝余周围的符文符箓:“方才这边有多少他们的同伙?” “爷,没多少,满打满算也就那么五六个人。”符箓叹了一口气,似乎隐隐还带着几分失望似的。 感谢素食小猪x7,s20170823的月票! 第315章 死士 第315章 死士 “那么少?”祝余有些惊讶。 惊讶的人很显然不止她一个,一旁的燕舒也是一脸诧异:“一共就那么点人,方才那几个狗东西哪来的底气那么嚣张的!” 陆嶂方才紧张到脸都有些微微变了颜色,这会儿才总算缓过来一些,眼看着局势应该不难得到控制,这才略略安稳下来一点,再看其他几个人,别说是陆卿和严道心,就算是一旁的祝余和那位姑娘都神色淡定,没有半点受到惊吓的样子。 这反而让他有些局促起来,攥着缰绳走在一旁,面色讪讪。 那几个山匪模样的怪人这会儿也没有精力怪叫了,拼命地往回跑,一边跑一边嘴里嚷着“兄弟们!撤!快撤!” 眼看着差不多跑到方才他们将五个人拦下的那个地方,从路边又钻出几个人来。 “出来干什么!快跑!快跑啊!”刀疤脸一边喊一边冲他们一个劲儿的摆手示意。 可是前面的人就好像耳朵聋了一样,不但不跑,反而还冲他们迎了上来。 又向前跑了几步,这几个人终于意识到情况不对了,迎面跑过来的也不是他们原本埋伏在山坡上和树林里的自家兄弟,而是对方带来的人马。 那几个人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便停了下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朝周围环顾几圈,确定他们之前埋伏的兄弟一个影子都没有看见,而他们自己也被那些不知道什么来路的人马团团包围,除非这功夫他们背上真的长出翅膀来,否则就绝无成功逃脱的可能性了。 陆嶂的手下迅速冲过去,前后将他们那几个人团团围住,一边戒备着,防止他们突然发起突围,一边等待着陆嶂发布命令。 陆嶂这会儿一颗心算是彻底定了下来,神态也恢复了平日里故意端出来的那般淡然自若。 “来人,将这几个贼人也一并捉了,带回去我再好好审问!”他扬起握着马鞭的那只手,冲前面的兵士摆了摆。 前后围堵的兵士便向中间缩圈,朝那几个山贼身边逼近。 可是眼看着那几个人都没有任何反抗,离他们最近的那个小兵一伸手就要扯住其中一个山匪的衣袖时,那几个人却忽然脸色微变,刀疤脸忽然扯开嗓子吼了一句不知道什么话,然后人就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把一旁的那些士兵都吓了一跳,连忙向后撤开躲闪,以防有诈。 马背上的严道心却大喝一声“坏了”,帷帽一扯便从马背上跳了下去,拨开面前挡着的人,挤到了圈子中间去,将那几个瘫倒在地的人挨个翻过来,伸手探了鼻息,又掰开嘴巴闻闻,眉头皱成了一团疙瘩。 陆卿和祝余也紧跟着下马,祝余快步上去,拉过一个离自己最近的山贼的手腕,手指搭在上面,没有感觉到一丝脉搏。 再伸手扒开那人的眼皮,眼见着那人的瞳仁都已经散开来。 “死了?”祝余有些讶然地扭头看严道心,“还能救回来吗?” “救不回来。”严道心摇摇头,“又是那种豢养的死士。” “坏了!”一旁的符文一愣,连忙转身就跑,一边跑一边对符箓说,“快去看看另外一边抓的人怎么样了!” 符箓也回过神来,赶忙朝相反的方向大步流星跑去。 “你们不用去了!要死也都死了,现在跑过去也没什么用!”严道心回过神来,开口招呼兄弟二人的时候,他们两个人都已经一溜烟地跑开了,根本叫不回来。 “罢了,让他们去确认一下也好。”陆卿嘴上说得淡定,实际上也同样没有抱什么希望。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的功夫,符文符箓就回来了,从两个人神情就看得出来,事情就和严道心方才说的一样,两边被抓的山贼也已经都死了。 “这帮人是时时刻刻都准备着,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不对劲儿就绝不让自己活着被人捉住。”严道心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早没料到他们会这么干,不然的话换个路数,说不定还能保住那么一两个活口。” “两边一共抓住了多少同党?”陆卿问符文。 “那边不多,一共就五个人。”符文答道。 符箓也连忙跟着点点头:“我去那边也是一样,屹、‘易将军’的手下捉住的就只有六个人,而且两侧的树林和山上都搜了,绝对没有漏网之鱼。” “这人数……是不是少了点?”祝余也觉得这事儿蹊跷得紧,“满打满算不过二十个人左右,怎么就会在这一带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就这么点儿人,连一个稍微有些实力的山寨都攒不出来。” 说完之后,她想起了方才那个刀疤脸临死前的那一句大吼,赶忙往燕舒跟前凑了凑,小声问:“那厮方才临死前吼了一句什么?你可听清了?” 燕舒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听清了,但是我听不懂。” “不是羯国人的话?”祝余对这个结果也并不是特别惊讶,大体也算是意料之中了。 “音乍一听很像,但实际上没有半个字是对的。”燕舒点点头,“感觉就是照猫画虎,照葫芦画瓢,学了一个差不离儿的音,专门用来唬人的。 这满天底下,除了羯人之外,能懂羯国话的还有多少?这里又是锦国与、朔国、澜国交接的地方,距离这三个地方哪里都不算远,唯独就是距离羯地山高水远。 这边的人一辈子也没见过什么正儿八经的羯人,只要他们装模作样,想要唬住几个人应该是不难。 我本来还想抓个活的问问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结果这帮杂碎死得倒挺干脆!” “将军,这些人怎么办?”一旁的陆嶂属下有些不知所措地开口问陆嶂。 陆嶂下意识朝陆卿看了一眼,很快也意识到自己在这个时候若是开口询问陆卿的意思,未免也有点太丢人,只好做出一副对此早就已经有了主意的样子,开口说:“罢了,既然神医都说无力回天,那多耽搁也没有意义,就在这旁边挖几个坑,就地掩埋了吧!” 第316章 相去甚远【月票加更】 第316章 相去甚远【月票加更】 尽管这个命令下得还是挺痛快的,但是陆嶂一边说话的时候,还是下意识偷偷瞄了一眼陆卿,见陆卿似乎也并没有流露出什么不赞同的神情,悄悄松了一口气。 祝余在一旁把这一切都看得一清二楚,心里面不由想起之前陆卿对陆嶂的评价。 尽管鄢国公与陆卿的关系是人尽皆知的水火不容,但陆卿对于陆嶂却始终是不亲近,但也不厌烦,经常会说陆嶂这个人没有主心骨儿,耳根子软,被鄢国公耳提面命,已经习以为常,以至于自己对这种被人提着无形的线操控着的状态都已经无知无觉了。 现在一看,陆嶂还真的是如陆卿所说,被鄢国公影响太深,平日里在京城之中风光无两,实际上却是一个根本没有什么主心骨儿的人。 外界认为的那些所谓的野心和抱负,与其说是他的,倒不如说是他外祖父的更为贴切。 独自在外的时候陆嶂是个什么样子,祝余也没有看到过,自然是不大清楚,她只能看到但凡身边有一个脑子清醒又比较强势的人,陆嶂就下意识想要去征求对方的意见,听对方的安排。 这可不是一个想成为天下共主的人会有的本能反应。 祝余偷偷瞥了他一眼,忍不住又想起了从朔王府临走之前,陆嶂左右为难地一番纠结之后,终究还是舍不得丢弃,揣在怀里一并带走了的那几张水墨画。 祝余不是一个特别懂得欣赏书画作品的人,即便如此,她也依旧看得出那几张画上所体现出来的灵性。 那种灵动不止是一种绘画技巧的体现,也看得出来陆嶂在出来巡察的这一路上,其实更多的是对于周遭山山水水的一种由衷的欣赏和喜欢。 才情是不缺的,也拥有一双发现山水之美的眼睛。 只是这一切都与他过往在鄢国公面前表现出来的样子相去甚远。 恐怕这也是为何那几幅画值得陆嶂纠结那么久的缘故,估计鄢国公也不允许陆嶂展现出这么不适合成为一代霸主的“软弱”的一面吧。 祝余悄悄叹了一口气。 生在帝王家和长在帝王家的人,着实是都挺不容易的,没有野心不成,有野心也不成;没有能力会遭人嫌弃,能力太强又惹人忌惮。 都说伴君如伴虎,总之横竖都不对,怎么都可能惹麻烦。 陆卿当初给自己讲的中庸之道,这里头还真有些大智慧。 将那些山匪草草掩埋,一行人稍作休整,就又继续进发,大概又走了一日路程,穿过了山谷,便又来到了一片地势相对平缓的地带。 这里距离澜国更近了一些,空气之中都多了几分湿润的潮气。 一路上陆嶂依旧按照陆卿之前的那个法子,让手下都分散开来,不紧随着他们一同前行。 符文符箓也是神出鬼没,行踪不定。 就这样到了第二天下午,祝余都忍不住嘀咕,若是再遇不到什么山匪,就快要进入澜地了,她都要忍不住怀疑之前陆嶂的手下到底有没有收到准确的消息。 之后就好像是为了证明匪患是真的存在一样,他们在一处相对开阔的草地上,遭遇了另外一伙人。 这一伙比起先前的那一伙,人数要相对多一些,穿着打扮也略有不同。 和先前那些人比起来,这一支队伍足有四五十人之多,一小半人骑着马,一大半人跟在马后头。 站在地上的衣着打扮比较混杂,骑在马背上的那些人则身上穿着相对比较轻便的皮甲,有不少人背上还背着弓箭。 这些人都是一脸雄壮的大胡子,和前头的那一伙山匪比起来,倒是的确更衬得起“匪兵”这样的称呼。 祝余趁着陆卿和陆嶂也在前面小声说话的功夫,冲燕舒递了个眼色:“那衣服对劲儿么?” “你还真别说……”燕舒眉头拧得死死的,看起来表情颇有几分困惑,“这些人的皮甲看着还真像那么回事儿,至少离这么远,看着是像的。” 这一次,两边相遇是在这样一处一望无际的草场,这也就导致了陆嶂的那些属下并不能像之前安排好的那样,好好地将自己隐藏起来,潜伏在周围暗中跟随,而是演变成了双方近距离的对峙。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回陆卿也不给对方反应的机会,趁着双方相遇,对方还有一点摸不清他们的来路,有一点愣神儿的功夫,迅速一挥手。 符文符箓最先得令,大喝一声,提刀策马冲了出去。 陆嶂手下的兵士们见状,也连忙跟上。 对面的那些疑似身穿羯国皮甲的匪兵一看这架势,调转马头飞速逃走,只剩下那些没有马的小喽啰几乎是一脸茫然的状态下,就被陆嶂的人追上了。 经过了大概半个多时辰的追逐,最终骑马逃窜的匪兵跑掉了大半,少数几个被活捉的也是第一时间便咬碎了藏在嘴巴里面的药囊,须臾之间便一头栽下马,没了气息。 没有马骑的小喽啰一共三十多人,在混乱中自己受伤或者一不小心被马踩死了十几个,剩下二十多人都被活捉。 奇怪的是,这些被活捉了的小喽啰却没有一个人有试图自我了断的举止,仔细一问才知道,原来这些人本就是这一带的闲散破落户,偷鸡摸狗之徒,烂赌鬼、酒蒙子,总之不是宵小也是泼皮,被那些骑马的匪兵“招募”到一起,说是要自立门户,带着他们一起过上好日子,所以他们才屁颠屁颠儿跟着人家跑。 至于那些人是什么来路,他们也不知道,只知道跟着他们到处打家劫舍,骚扰乡邻,虽然也没见他们抢到了什么值钱的东西,顶多也就是扰的四邻不安,人心惶惶罢了,但那些人对他们的确是出手十分大方。 这也是这些人死心塌地跟着那一群匪兵到处作乱的原因。 祝余听他们问了一会儿话,扭头见燕舒一个人坐在旁边的一块大石头上,托着腮,冥思苦想,似乎在琢磨着什么。 于是她悄悄挪过去,问:“想什么呢这么认真?” 燕舒回过神,看了看祝余:“方才我看真切了,那些人身上穿的皮甲确实是羯人军中才有的样式,可是如果我跟你说,他们根本不是羯人,你信不信?” 第317章 捉活的 第317章 捉活的 “我信。”祝余想了想,点点头,“如果是我在外面做坏事,我巴不得打着别人的旗号,让别人来替我背黑锅。 就没见过这样的,明明天气都已经这么温暖了,结果偏偏他们非要在身上挂上那些兽皮兽毛,开口闭口还非要嚷嚷什么过去在羯国如何如何。 我是没见过什么蠢贼在做坏事的时候还这么喜欢自报家门的。” 燕舒眼眶隐隐有些泛红,拉着祝余的手,使劲儿点了点头:“你可真是太好了! 要是你光是点头跟我说你信我,我都要担心你不过是在敷衍我,心里头根本就不相信我说的话。 可是你是真的信我,你也不会故意蒙我哄我! 听你这么有理有据的一说,我这心里头一下子就好受了很多。 我们羯人明明什么都没有做,不过就是性子豪放了点,想在自己的家乡过自己觉得舒服的日子,结果都不知道为什么,外面就总把我们看成是茹毛饮血的野人魔鬼一样! 不管冒出来什么坏事,背黑锅的便是我们羯人,解释都没有人听,没有人信……” 燕舒越说越委屈,眼泪都在眼眶里面打转了,还倔强地想要把它憋回去。 祝余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这会让她们两个都做男儿打扮,也确实不大方便安慰。 “你说那些人都不是羯人,是发现了什么破绽吗?”祝余问。 “对!”燕舒回答地特别笃定,“那些人虽然长得挺高大结实,身上穿的也的确是我们羯人的皮甲,但是他们骑马的姿势不对! 我们羯人打小儿都是在马背上长大的,走路还摇摇晃晃呢,就能俩手抓着马鬃,趴在马背上一圈圈的跑也不掉下来了。 所以对于我们来说,什么马鞍马镫,都是累赘一样的东西,根本不需要,坐在上头反而觉得别别扭扭的。” 祝余点点头,这一点燕舒并没有说假话,这几日赶路,燕舒骑马都是坐在马鞍踩着马镫,虽然不至于影响到她的骑术,但是也的确看得出来她是很别扭的。 “那几个人骑马的姿势和习惯,都和我们羯人不一样。”燕舒气得不轻,摊开两只手给祝余说明的时候,手掌里还有被自己指甲扎出来的印子呢,“还有他们的手! 我刚才壮着胆子特意跑去看了看那几个人的尸首,结果发现他们都是右手的虎口那里有一圈老茧,还有四根手指的前面,一大片皮肤有经常摩擦形成的那种厚皮。 但是他们的将指和食指上既没有凹痕,也没有老茧,这就不是我们羯国男人会有的手!” 燕舒这么一说,祝余心里就明白了。 虎口和手掌及四指都有老茧和厚皮,这是典型长年累月惯于使用刀剑棍棒的习武之人才会有的痕迹。 羯人虽然说也会用刀,但是他们最擅长的还是射箭,射箭是他们即便不打仗也要日常用到的最基本技能。 而经常拉弓射箭的人,手指上自然会被弓弦勒出一道抹不平的勒痕印记。 “现在这样可怎么办呐!”燕舒有些懊恼,“好不容易遇到了这帮冒充羯人的匪兵,结果一个两个都一咬牙就死了! 这样下去我要怎么才能找到机会证明他们根本就不是羯人,怎么才能帮我的族人们洗脱这个莫名其妙的罪名呐!” “嘘——”祝余见燕舒有些激动,连忙竖起手指,提醒她不要升高音调,“放心吧,一定会有办法的。 这样的办法已经被他们用了两次,陆卿他们肯定不会再让这些人有机会故技重施,第三次做一言不发就死在咱们面前。” “可是万一之后就再也遇不到他们了呢?”燕舒担忧。 “不会。”祝余十分笃定,“咱们这一路上遇到了两次,前一次人少势寡,这一次明显就要人多势众了不少。 我估摸着,他们这些人根本就是故意分散开来的,为的就是多在一些地方造成这样的声势,搞得边关一带人心惶惶,都觉得羯朔两国想要联手搞事情。 所以那些人一定不止有这么两伙而已,而是越靠近澜地就越多,规模也越大。 咱们不怕他们人多,越是人多心就反而不那么齐,反应速度也不一样,总不可能一瞬间所有人就都齐刷刷咬碎药囊毒死自己,但凡迟疑了那么一下,就可以让咱们抓到机会。 所以别气馁,等咱们下次找到机会捉个活的,咱们到时候就这么做——” 她把嘴凑近燕舒耳边,嘀咕了几句。 燕舒脸上原本的恼火和郁闷微微散开了一些,点点头:“好!只要能捉到活的,我就按你说的这么做!” 经过了一番恩威并施的轮番审问,那些宵小蟊贼乡间泼皮是真的对那些“羯国匪兵”完全没有半点了解,都只是跟着混饭的东西。 陆嶂无计可施,陆卿也觉得再这么下去就有些浪费时间了,于是便将那些人押送给附近的衙门关押起来,自行处置。 一行人又继续前行,终于来到了真正锦、朔、澜三国交界的地带,凭着陆嶂离京时从锦帝那里领来的手谕和令牌,他们顺利穿过关隘,进入澜地。 进入澜地之后他们依旧隐姓埋名,便服行路,没过两次便又遇到了第三波“羯国匪兵”。 有了之前的教训,这一次陆卿他们早就做好了准备,严道心提前淬了一些银针,老早就交到陆卿手中,在与对方打了照面之后,不动声色寻找时机,然后突然发起偷袭。 陆卿的手又快又准,银针是怎么从他指尖飞出去的,祝余都没有看清,就一眨眼的功夫扎进了对面“羯国匪兵”的脸颊。 那银针又很细,不仔细看都看不大清楚。 于是没等第一个中了银针的人反应过来,他身边的同伴就又接二连三中了招。 脸上被陆卿飞出去的银针戳中的人,顿时一整张脸就都失去了知觉,牙关松开,无法咬合,紧接着那种麻痹的感觉便顺着脸颊迅速扩散开去,弥漫到全身,让他们顿时便软成了一滩烂泥似的。 第318章 试药 第318章 试药 当第一个因为浑身麻痹而夹不住马鞍的“羯国匪兵”从马背上一头栽了下来,他周围的其他同伴才发现了不对劲。 下一瞬,提前埋伏在周围的锦国士兵便一拥而上。 那些人连忙一边抵抗一边寻找逃跑的机会,最后也和之前一样,因为无处遁逃,只能选择咬破药囊一死了之。 没一会儿的功夫,那几个人就死了一片。 这一次有了前头的准备,陆卿和严道心都十分淡定,叫符文符箓指挥着陆嶂手下的人,从死人中间找到了那几个脸上还扎着银针,被麻得一动也动不了的人,将他们悉数带回去,带到他们临时驻扎的营地去,捆了个结实,符箓动手,十分利落地将那几个人颊车落架,让他们的嘴巴想闭都闭不起来,严道心这才又拿出解药来给他们。 整个过程中,燕舒和祝余一直在旁边一副看热闹的样子。 等严道心给那几个人的解药都起了效,虽说身上被绑住动弹不得,倒是看得出来,那几个人的眼珠子已经能够活泛地到处乱瞟了。 “他们是羯人?”燕舒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声音不大,但是足够叫周围的人听清楚,“那让我同他们说几句话吧!我帮你们试试看他们到底是不是羯人!” “你精通羯人的话?”陆卿扭头看了看她,开口问,语气听起来有些疑惑。 陆嶂也有些惊讶地看过来,他的惊讶倒是真的,没有半点伪装在里头。 燕舒立刻点了点头,还没等开口,就被一旁的祝余拉了一把。 “你们莫听他吹牛!”祝余忙不迭摆摆手,“晏兄不过是儿时学过那么几句,照葫芦画瓢,别说精通了,就是他说出来叫羯人听见,都不一定听得明白他说了个啥!” “哎呀,也不至于像你说的那么不济!最简单的那几句总还是会的,像什么,你是羯人吗、你今年多大年岁了那种,我还是能说明白的!”燕舒被说得一脸不服气,“不然怎么办?他们羯人向来说不好中原的话,也听不明白,不让我试试,你们自己能和他们说明白吗?! 反正至少先确定一下,他们到底是不是羯人,这总还是可以的吧?” 祝余有些迟疑,看看陆卿,陆卿也一脸纠结,缓了缓,点点头:“好吧,那你便试试。” 燕舒顿时眉眼舒展:“你们瞧好吧!” 边说边转身往那几个人跟前凑。 那几个人连忙垂下眼皮,装出一副没有在听他们几个人说话,也听不懂的模样。 燕舒走到距离他们不过两三尺远的地方,蹲在地上,一边倒竖食指在空中画着圈,一边脸上挂着笑容,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句话。 祝余和陆卿他们当然是半点也听不懂,只能从她最后微微上扬的语调猜出这似乎是一个问句。 那几个人看她在那儿又比划又说,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纷纷点头,下巴合不上,话是说不了,只能喉咙中呜咽有声,一副终于听见了亲切乡音般的喜悦。 燕舒唰地就变了脸色,从腰间抽出鞭子便挥了过去。 她这反应猝不及防,别说是那几个“羯国匪兵”,就连祝余他们也都被吓了一大跳。 那鞭子啪的一声就在最前面两个人的脸上留下了两道血淋淋的。 “狗东西!一句羯人的话都不会说,倒是学会了在外面假装羯人做坏事,败坏羯人的名声!”燕舒怒骂道,“你们方才竖着个狗耳朵偷听我们说话,以为我只会问你们是不是羯国人呢吧?!” 她一脸轻蔑地又把方才那一句话一字一顿地说了一遍:“现在我告诉你们我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说的是——你们这些狗杂碎,给我舔鞋都不配! 你们但凡能听懂几个字,也挤不出那一脸笑来!” 那几个“羯国匪兵”脸色一变,没想到竟然被摆了一道,猜错了对方说话的意思,暴露了他们不会羯人的话的事实。 为首的那个鼻子里闷哼一声,别过脸去,其他人也不再做任何反应。 陆嶂也有些诧异,小心翼翼地看了看燕舒,眼中有几分疑惑,但是到底什么也没说。 “你们到底是受什么人的唆使?”陆卿走过去,抬脚把其中一个梗着脖子的“羯国匪兵”踢翻在地,冷冷扫了他们一眼,“你们不用装聋,我们说话你们都听得明白。 你们嘴里的药囊已经被抠出去了,想死没有那么容易。 我也知道,你们这些被人豢养训练的死士也未必害怕死。 但是,落到我们手里,可就没有死得痛快这么便宜的事了。” 那几个人垂着眼皮,一副不理不睬的样子,打定主意就算是死不了,也绝不开口。 祝余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瓷瓶,用胳膊肘碰了碰一旁的严道心:“你不是一直都想找机会试一试这个的效果吗?这东西吃了死得了人么?” 严道心方才倒是把这一茬儿给忘了,现在一看祝余手里的瓷瓶,眼睛一亮,连忙接过去:“死不了!绝对死不了! 这好东西我倒是差一点给忘了,快快快,正好用上,我好好看看是怎么个效果!” 这东西严道心留给祝余的时候,就只有陆卿看着了,旁人对此一概不知,现在看他那个满眼都是兴奋的样子,一时之间也有些好奇起来。 那几个“羯国匪兵”只是身上被捆结实了,嘴巴合不上,眼珠子和耳朵都好使得很,眼见着这么一个眉清目秀的美男子,一脸兴奋,两眼放光,不约而同在心里打了个突,恨不能突然发力,奇迹般的闭合住自己的嘴巴。 可惜,这世上并没有那样的奇迹。 严道心仔仔细细地数了数地上的“人头”,从葫芦里面可丁可卯地倒出了那么几粒药丸,在掌心里仔仔细细数过,确定没有多出来浪费,这才凑过去,一人一颗丢在那几个人的嘴里。 那药丸几乎是入口即化,那几个人根本来不及反应,药丸就融化在了他们的唾沫里。 严道心手法娴熟地挨个往胸口拍上一巴掌,那几个人喉头滚动一下,便将药丸和口水都咽了下去。 第319章 万蚁噬心 第319章 万蚁噬心 “你给他们吃的这东西,到底叫什么名字?”陆卿在一旁看着那几个人不受控地吞下了严道心的药,这才若无其事地当着他们的面开口问。 严道心摸着下巴,若有所思:“你提醒我了,这毒我配出来还是第一回用,只知道毒发的时候大概会是个什么效果,名字都还没来得及起呢! 叫什么好呢……这东西吃下去之后,会浑身好像爬满了蚂蚁,被蚂蚁四处啃咬,又痒又疼,抓也抓不到,挠也挠不着,日日夜夜,无休无止…… 这种应该起个什么名字好呢……? 要不然……叫万蚁噬心,你们觉得怎么样?” “叫什么倒是不打紧,关键是,你有没有解药?”陆卿又问。 “这个么……应该是可以有的,只不过要看我的心情,心情好呢,可能会比较容易做出来解药。 心情不好的话……那可就不好说喽!”严道心咂咂嘴,摇摇头,一抖袖子走开了。 那几个壮汉这会儿看起来其实已经有些狼狈了,被捆得好像肉粽一样,嘴巴合不起来,这会儿口水已经好像决堤的河水一样,顺着嘴角往下巴上流,滴滴答答把衣襟都打湿了。 明明一个个都是一脸横肉的穷凶极恶之徒,硬生生被这淋漓不尽的口水搞得平添了几分痴呆相。 不过他们很快就顾不得那流个不停的口水了,脸色变得一阵红一阵白,嗓子眼儿里溢出痛苦的呻吟声。 对于那种被训练得很彻底的死士来说,他们从来就没有指望过完成了任务之后还能够功成身退,活着回去。 所以对于死,他们早就有了充分的准备,不过就是眼睛一闭,把心一横的事儿。 再加上之前藏在他们口中的药囊,关键时刻只要咬破,主人承诺一定会让他们死得飞快,根本来不及感觉到痛苦。 这种活受罪可就超出了他们过去被训练的范畴。 这几个人最初还挺得住,后来难受得紧,又挣脱不了身上的绳索,只能顺势倒在地上,在地上蹭来蹭去,试图缓解那种无处不在的痒痛,可是无论他们怎么在地上翻滚,都是无济于事。 严道心饶有兴致地在一旁观察记录这些人的反应,若不是那些人的下巴都被卸了,他估计恨不得问问人家具体的感受是怎么样的。 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个也看得很高兴的便是燕舒。 虽然要让她来决定,她恨不得把这几个败坏羯人名声的混账东西活活抽死,但是现在很显然不能这么做,所以看着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也能稍微解解气。 到了第二天,那个小寨子被官兵给连窝端了的消息不胫而走,周围十里八村的百姓高兴极了,带了许多东西跑来表达感谢,什么活鸡活鸭,什么帕子布鞋,估计他们能想到或者能弄得到的东西林林总总都给掏腾来了。 面对这种事,陆嶂似乎就得心应手很多,表现得平易近人,一边谦虚着,一边接受着其他人的称赞。 陆卿并没有凑到跟前去,而是不动声色地站在一旁默默听着那些人控诉匪兵恶行,以及这段时间以来被那些人祸害的这些个村落、庄子都有哪些凄惨遭遇。 这一带虽然已经算是澜国地界,但是因为远离都城,在澜国地界内算不上什么富饶之地,那些所谓的“羯国匪兵”实际上并没有在这里获得到太多的好处。 他们日常与其说是真的烧杀抢掠,抢走了什么贵重宝贝,或者掳掠妇人,倒不如说更多是在肆意滋扰。 那些人动不动就会骑马冲进村子里,什么东西都没有抢,却放火烧了这家的草屋,撞断那家的院墙,奔驰的马蹄踩死了农户家的鸡鸭,还有一些倒霉的村民因为躲闪不及,被那些人手中的刀砍伤甚至砍死。 总之就是这些匪兵虽然并没有因为他们自己的这些举动获得多大的好处,却是结结实实把这一带的百姓都给折磨得够呛。 因此这些村民在苦不堪言之余,也愈发认定羯人就是这样的残暴嗜血,完全可以不图任何利益,单纯就是以残害他人为乐,每每提起羯人,都让他们恨得咬牙切齿。 燕舒也在一旁竖着耳朵听,听到后面越听越气愤,越听越委屈,一个人跑到无人的角落抹眼泪。 祝余悄悄跟了过去,在燕舒手里塞了个帕子。 “这群混账东西,真的是太可恶了。”她让燕舒抹了一会儿泪,才开口骂了一句,“这口气实在是让人咽不下去,走,咱们去后头,把那几个人狠狠抽一顿,抽个半死,出出气!” 燕舒知道祝余是故意这么对自己说,只为让自己好受一点,抿了抿嘴,攥着手里的帕子摇了摇头:“不用,有你信我,我就已经很安慰了。 要是我为了撒气就去做了那种冲动伤人的事儿,那我不就真的坐实了他们对我们羯人的污蔑了么! 那几个人你们还有大用,我们羯人洗清污名也需要他们,所以我不会那么没脑子的,你放心吧。 不过,我一会儿还真打算去后头看看! 不能动手抽他们,看他们被那个严神医的毒搞得那么痛苦,我也觉得解气!” “好!那我陪你一起去!”祝余点点头,对燕舒这种不拘泥、不虚伪,直率之中又保持着理智的性子愈发觉得喜欢。 两个人到后头去看了看那几个被“万蚁噬心”搞得痛苦不已的山匪,燕舒心气儿总算顺了很多。 “严道心呢?”祝余问一旁守着那几个人的符箓。 “严神医在那边琢磨这几个人嘴里抠出来的药囊呢。”符箓连忙往一旁的一个棚子那边指了指。 祝余和燕舒过去,严道心果然在那里闷头琢磨着。 他剖开了一个药囊,把里面的药碾在一块白布巾上,正一边观察着药的颜色,一边小心翼翼地嗅着上面散发出来的气味。 “严神医,这究竟是什么毒?为什么能须臾之间就让人死得那么彻底?”燕舒在一旁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开口问。 严道心虽然讨厌陆嶂,但是对燕舒的印象还不错,所以和她说话也有耐心很多:“这个可不是哪一种你叫得出名字来的毒药,而是用了好几味毒特意调出来的。” 第320章 大吃一惊 第320章 大吃一惊 “听你的意思,这应该是很难调出来的那种毒吧?一般人做不到?”祝余问。 “一般人何止是做不到,一般人连那几种毒都凑不齐。”严道心扭过头来,晃了晃脑袋,“从之前那些死士咬破药囊到一命呜呼的速度和干脆程度,配这药囊的人也真的是下了血本了!” “这么刁钻!”燕舒听了也觉得有些惊讶。 “放眼四海之内,如此擅长配毒下毒的,可并非澜国。” 陆卿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祝余转过身,看到他正大步走过来,很显然已经听到了他们之前的对话,他的身后还跟着陆嶂。 “那是自然,澜国种种草,做做染料,搞些蚕丝那些都不在话下,用毒他们可不成。”严道心点点头,看都没看陆嶂一眼,“这么精细的东西,配置起来差上一星半点儿,效果都要天差地别,就更不可能是羯人擅长的事情了,他们那种做事粗手粗脚的性子,根本做不来这种事。” 燕舒抿了抿嘴,觉得严道心这话听着可不怎么像是在夸人的意思,但是话糙理不糙,羯人也的确是他说的那种粗粗剌剌的脾气秉性,让他们绞尽脑汁配制毒药,他们宁可一刀把人砍了。 既然能够百步之外一箭就给人射个对穿,羯人才懒得废那个劳什子精力琢磨什么毒药。 于是她连忙在一旁使劲儿点了点头,表示对这话的赞同。 “严神医所言极是!”陆嶂也忙不迭开口也表示赞同。 对他而言,眼下能够证明这一切并不是羯人作乱,更非羯王授意,那都是至关重要的,关系到他身上的麻烦有多大,现在一听说药囊在某种程度上也能够帮助洗脱羯国的嫌疑,顿时便觉得松了一口气。 严道心就好像没有听见他说什么似的,继续对陆卿说:“这天底下,谁不知道最擅长用毒的就是梵国! 梵国那个鬼地方,各种稀奇古怪的毒虫和药材本来就比别处都多,他们又特别喜欢琢磨那些玩意儿,我看这里面十有八九跟那头能扯上关系。 毕竟梵国和羯国毗邻,若是想要假装成羯国人到处作乱,肯定比澜国这边的人要容易很多,模仿起来也更像一些。” “梵国……”陆卿沉吟着,目光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朝陆嶂脸上瞥了过去。 陆嶂整个人看起来都显得有些不大自在起来。 祝余有些疑惑地朝他瞄了几眼,见陆卿一副什么都没看出来的样子,便也没有吭声。 据她所知,锦帝所有的子嗣当中,只有端妃所出的七皇子因为母妃有一半外族血统的缘故,所以多少还带着点外族人的相貌特征。 陆嶂是锦帝和赵贵妃唯一的孩子,赵贵妃是鄢国公赵弼的女儿,从血统上来说,那是地地道道的锦国人,一丁点儿外族的血缘都是不沾的。 他实在是没有听到陆卿提梵国就面露尴尬的理由。 除非…… 翠玉雪鸟。 当初给陆卿送去鸡汤的人是赵贵妃,那鸡汤里恰好放了翠玉雪鸟的肉。 看样子,翠玉雪鸟有可能就是来自于梵国的东西,而鄢国公与那边有着某种私下里的往来。 陆嶂很清楚这一点,所以现在他的表情才会那么纠结。 刚刚有了洗脱岳家造反嫌疑的曙光,忽然又牵扯到与他外家有关的梵国,这就难怪他表现得如此尴尬了。 “那我们怎么才能抓到背后使坏的梵国人,帮羯人洗清污名?”燕舒这会儿一听这话,顿时有些心急,急忙开口问祝余和陆卿。 陆嶂的目光也在这个时候再一次落在了她的脸,之前的疑惑更深了。 陆卿看了一眼燕舒,又朝周围扫了一眼:“到大帐里面去说吧。” 祝余心领神会,拉着燕舒率先去了他们的那一定大帐,很快陆卿就跟了过来,他身后还有陆嶂。 燕舒以为到大帐之中是为了方便谈论他们羯国的事情,现在一看陆嶂也跟着一起过来了,表情有些惊讶,连忙看向祝余。 祝余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安下心来。 陆卿和陆嶂也分别在矮几旁边坐下来,陆嶂看起来表情有一点紧张,似乎是在猜测着陆卿把自己叫过来到底是想要说些什么。 “这件事我们本想找一个更加稳妥的时候再与你们彼此说清楚,但是眼下有太多涉及到与羯国有关的事情,既然你们两个都是当事的一方,自然开诚布公会比较有利于我们之后的继续探查。”陆卿开口心平气和地对两个人说。 陆嶂不安地挪了挪身子,燕舒脸上也露出了更多的疑惑。 “燕舒,”祝余开口叫了她的名字,看了一眼已经大惊失色,差一点从坐垫上蹦起来的陆嶂,“这位‘易将军’和你的‘晏威’一样,都是个为了方便在外行走而取的假名。 他实际上是当今圣上的次子,屹王陆嶂。 你的夫婿。” 燕舒一听这话,脸色骤变,瞪着陆嶂,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见他也同样一脸惊诧,一股火涌上来,砰地一巴掌拍在矮几上面,起身便大步流星地冲了出去。 陆嶂同样一脸震惊,不过他倒是坐在那里,没有像燕舒一样跳起来。 并且,比起燕舒得知他真实身份后流露出的那种怒意,陆嶂更多的似乎是一种担忧和害怕。 “你们谈,我去看看燕舒。”祝余觉得让燕舒这样气呼呼地走掉显然是不稳妥的,于是开口对陆卿说,起身快步跟了出去。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陆嶂等祝余出了大帐,这才开口问陆卿,声音里面带着一点细微的颤音,眼神里也是满满的慌乱,“她是……羯国郡主?那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她不是应该在京城里,在我的府中么?” 陆卿看着他,笑了笑:“这个问题,我们回答不了。 我们只是在朔国郊外偶然遇到她摔马受伤,怕她出事,也怕给屹王府凭空惹来麻烦,所以便一直将她留在身边。 我也想问问你,你到底做了什么,才能将你的新妇逼到孤身一人冒险离开的地步?” 感谢素食小猪x3的月票! 第321章 不气 第321章 不气 陆嶂一愣,他意识到燕舒应该是把嫁进屹王府之后的遭遇同陆卿和祝余说起过的,不禁有些尴尬,下意识想要撇清解释几句,可是一想到他从带伤住进朔王府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好多天,却每天见着燕舒,两个人却互相谁也认不出谁来…… 能表现出这样离奇的反应,即便是燕舒没有同陆卿、祝余说起什么来,长眼睛的也都看得出这里面是绝对有问题的,实在是没有什么可狡辩的。 他尴尬地垂下眼皮,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才好。 陆卿看他这副局促而又尴尬的模样,又开口道:“看你之前见到燕舒,似乎也并没有觉得心生厌恶,当初又为何会连个照面都没有打过,便将她主仆一同送去了偏院,从此不闻不问?” 陆嶂张了张嘴,终究是不知道怎么开口去说起此事,又移开眼睛,看向别处,没有吭声。 “你听到传闻,说羯国与朔国可能合谋造反,生怕被牵连,宁可主动请缨,打算来个大义灭亲,当时说何等的果断。”陆卿摇摇头,轻轻叹了一口气,“你那会儿是一点也没有想过,万一传言不实,到时候如此怠慢羯国郡主,不但圣上要因为你的态度而心生不满,那羯王也想来不是吃素的。 连我们这些外人都知道,燕舒郡主是羯王捧在手心里的掌上明珠,若是他并无反心,却听闻女儿奉旨嫁给屹王之后备受冷遇,被关在偏院里,就连府中下人都敢欺负到她的头上,对她轻忽怠慢,你觉得羯王会是什么反应? 若是他因为这件事而恼怒,与锦国、与圣上生出罅隙,到时候这么大的麻烦,你又打算怎么去弥补挽回? 这次若不是燕舒郡主摔马受伤被我们撞见,到底会出多大的事,谁也说不准的。” 陆嶂原本就难看的脸色又白了几分,有些后怕地抬眼看了看陆卿,抿着嘴,终于还是忍不住抬手用衣袖擦了擦额头上渗出来的汗。 陆卿看着他这副样子,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开口提醒道:“屹王是个聪明人,应当知道,每个人在做事的时候,都是首先从利己的那一面去考量,你身边的每一个人都不例外。 他们希望你做的,不管对你是好是坏,归根结底一定是最有利于他们自己的。 而什么才是对你最有利的,什么才是你自己真正想要的,只有你自己能够想清楚。” 陆嶂抬眼怔怔地看着陆卿,见他神色淡然,面色坦荡,一时有些恍惚。 一直以来,外祖父都在不住地提醒他,要小心陆卿,此人甚是狡猾,善用手段,别看表面上云淡风轻,纵情享乐,实际上野心极强,图谋很深,一不小心便有可能着了他的道,被他抽筋剥皮,饮血食肉。 所以他也一直都听从外祖父的叮嘱吩咐,对陆卿避之惟恐不及,每每不得不打交道的时候也是格外小心。 可是现在他内心里忽然有些茫然。 陆卿若是真的有心害自己,最好的办法便是将燕舒悄悄从朔国地界内放回羯国去,让她回去找羯王告状,控诉自己的怠慢无礼。 以羯王的脾气,会是什么样的大发雷霆,谁也无法预料。 不管羯王那边是个什么样的反应,这件事一旦传回到锦帝的耳朵里,自己是一定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可是陆卿却把燕舒留了下来,没有惊动任何人。 现在这个架势,似乎也是为了怕他们在澜国地界里因为蒙在鼓里,一不小心弄出什么岔子来,所以才特意开诚布公挑明此事,方便日后沟通。 他为什么放着这样的机会不狠狠坑自己一回? 这与外祖父一直以来灌输给自己的实在是不一样。 过去陆嶂也曾经有过怀疑,觉得陆卿看起来言行举止与鄢国公口中所说并不像是同一个人,可是他总觉得自己年纪尚轻,没有识人之明,而外祖父见多识广,眼光老辣,又是自己的至亲之人,听他的准没有错,于是从来不疑有他。 哪怕生出点不同的看法,也会立刻让自己打消掉。 “他们希望你做的,不管对你是好是坏,归根结底一定是最有利于他们自己的。 而什么才是对你最有利的,什么才是你自己真正想要的,只有你自己能够想清楚。” 方才陆卿的话,此刻好像还留在他的耳朵里,让陆嶂一时之间都恍惚起来。 陆卿默默看了看他,什么也没有再说。 很多事情,点到为止,过犹不及。 他默默拿起茶壶,倒了两杯茶,一杯放在自己面前,一杯递给了陆嶂。 另外一边,祝余急急忙忙追出去,跑出大帐才看到燕舒已经跑到了远处一棵大树下面,似乎是赌气想要找一个别人轻易打扰不到的地方,于是想要爬到树上去,不过抱着树干尝试了几次,不得要领,根本爬不上去,只能气鼓鼓地一屁股坐在树下。 祝余强忍着笑,走过去,在她跟前坐下:“幸亏羯人虽然善骑射,但是少有高山密林,你爬树也不灵。 反正这树我是爬不上去,要是你方才成功了,我这会儿还得站在树下面仰着脖子跟你说话!” 燕舒有些埋怨地看着她:“我要是会爬树,我就应该爬到最高的那个树梢上去,让你仰着脖子都看不到我! 那厮就是陆嶂,你既然都知道,都认得,为何偏偏这几日都没有告诉过我!害得我一直被蒙在鼓里! 你可太不够意思了!” “你这些日子因为忌惮他是锦国来的,每每有他在的地方,就立刻躲开了,我可从来没有把你叫回来过吧?”祝余一脸无辜地摊手,“当时你腿伤刚好,他身上的伤还没有痊愈,那么个节骨眼儿上,也顾不上这许多。 更何况,如果那时候让他知道你就是羯国的郡主,你觉得这会儿你还能跟着我们一路过来抓那些所谓的‘羯国匪兵’吗?” 燕舒想了想,觉得这话似乎也不无道理,对她而言,能够亲自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在败坏他们羯人的名声,这很重要。 她扭头看了看祝余,往她跟前挪了挪:“好吧,你说得有道理,我不生你的气了。” 感谢寅悦悦的月票! 第322章 歌声 第322章 歌声 她的反应让祝余一下子觉得有些哭笑不得:“你消气的速度还真快!” 燕舒扁了扁嘴,没忍住,也笑了出来。 “换句话说,就算我之前就把这件事告诉了你,私下里,偷偷的,告诉你,那个人就是你被赐婚的夫君,你又能如何?再一赌气骑马跑回羯国去么?”祝余看燕舒这会儿已经以令人惊讶的速度冷静下来,一边在心里佩服这姑娘直爽的性子,一边继续问。 燕舒摇了摇头:“不会了,上次你跟我说过之后,我才意识到自己之前多莽撞,差一点给我爹爹,还有给我们羯国的百姓都带去那么大的麻烦。 尤其现在这帮匪兵刚刚被抓到马脚,我才不舍得跑掉呢。” “对嘛!所以你们两个早晚是要面对彼此的,就算是互相谁也看不顺眼谁,也得齐心协力去为和离想法子不是吗? 好歹那陆嶂也不是什么斜眼歪嘴癞疤头,在这期间对着他也不至于太让人倒胃口。”祝余帮她宽心。 燕舒撇撇嘴:“若是心地好,斜眼歪嘴癞疤头也照样能讨人喜欢! 像他那种不分青红皂白就看不起人的家伙,就算长得比画里头的人都好看,我也不想多看他一眼!” “无妨,无妨,大不了还像之前一样,你们两个少打照面,不打交道,不就好了?”祝余赶忙点点头,“再者说了,谁也没想到竟然遇到他,原本咱们还在发愁,若是不知道不能稳妥地悄悄让你回屹王府去,会不会给你爹他们惹麻烦。 这回好了,有陆嶂在,你肯定能悄无声息地被他带回去,他也不会希望外人知道你之前曾经跑掉的事。” 燕舒不大情愿,但还是点了点头,表示了赞同。 虽说劝说得还是比较顺利,但是燕舒依旧一想到那人就是陆嶂就感觉心里冒火,很难心平气和地面对他,于是和祝余聊了一会儿之后,她便一个人回了自己的帐子里,一直都没有再出来。 连饭都是祝余叫人给她送进去吃的。 相比之下陆嶂的反应就要略小一点了,他虽然神色略显尴尬,但还是强作镇定地按部就班,该干什么干什么,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坦荡自然。 第二天一行人就拔营继续赶路,陆嶂把自己手下的人分出一半负责看守押送那些被捉了活口的匪兵,一定要确保他们不会有任何差池。 其实这件事也不需要太担心,严道心那个自制的毒药效果简直好极了,那几个人虽然说还是很有骨气的什么也不肯供出来,但是基本上也已经被那无数蚂蚁浑身啃咬的痛苦折磨到没有力气逃跑了。 他们又行了两天路,一路上零零星星又遇到过几伙匪徒,都不大成气候,并且明显并不是什么“羯国匪兵”,而是趁火打劫的不入流的宵小。 这些人被捉了之后,根本就没有赴死的心思,白白被摘了下巴,等检查过嘴巴里面才发现没有药囊,再一审问,便吓得哭哭唧唧什么都说了。 他们都是一些村镇上的泼皮,听说别处闹羯国匪兵闹得凶,便想要跟着一起凑热闹,假借“羯国匪兵”的“威名”趁机做点坏事。 陆嶂对此也是又恨又无奈,只能叫人把那些混账东西打了一顿板子,送去就近的衙门处置。 又行了两三日,一路上愈发安稳起来,不管是“羯国匪兵”还是趁火打劫的宵小,就再也没有遇到过。 不仅如此,他们所经过的地方,也逐渐变得山清水秀起来。 他们翻过一座小山,来到了山的另外一边,这里是一片开阔的平原,水草丰美,潺潺的小溪从山脚下流过,清澈的溪水在阳光照耀下跳跃着,闪着剔透的光亮。 一旁草地上的杂草都比山的另一侧要更显茁壮厚实,他们行路的马蹄声时不时就会惊起草丛中的野兔和树梢的小鸟。 燕舒从小在羯国长大,从来没有离开过那片地方,对于眼前这样的景色充满了好奇,忍不住一路东张西望。 祝余虽然说是个朔国女子,但毕竟两辈子的见识,眼界比燕舒显得略高一点,这会儿虽然也觉得周围静谧而又美丽,但心里面更多的却是一种疑惑。 美则美矣,静也是真的静。 问题就在于,为什么会这么静? 不知道是不是前一阵子接连经历的都是一些险象环生的事情,让她的一颗心始终没有办法放松下来,现在面对这样的鸟语香,她不但没有那种闲情逸致去欣赏,反而心里愈发感觉有一点毛毛的。 走着走着,迎面吹来的风中,隐约夹杂着一些人声,距离比较遥远,一时也听不清,陆卿抬手示意队伍停下来。 没有了脚步声和马蹄声,四周变得更加安静,那风中朦朦胧胧的人声也就被衬托得清晰起来。 “有人……在唱歌?”陆嶂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语气犹犹豫豫地问陆卿。 陆卿垂目静听了一会儿,点点头:“听起来的确如此,可惜太远了,听不清楚。 既然前方不远处便有人烟,今日也乏了,让其他人在此安营扎寨,我们几个过去看看究竟。” 陆嶂立刻表示了赞同,吩咐手下在这一片空地上扎营,自己则跟着陆卿他们策马继续前行,打算循着人声过去看看前面到底是什么人,这么好的兴致,在那里唱歌。 这一路过来,所到之处人心惶惶的居多,像这样还有人有闲情逸致唱小调的却并不常见。 几个人骑马向前缓行了一段路,拐过一道弯去,眼前顿觉豁然开朗。 在他们面前有一道并不陡峭的小山坡,那山坡五彩斑斓,沿着山势一层一层种植着各种各样的朵,这里一片火红,那里一片金黄。 三五个农人模样的男男女女身上背着筐子篓子,行走在田之间,一边采摘,一边唱着一支曲调欢快的歌。 “穹顶覆四野,经纬布棋坪。尘寰分泾渭,逐浪浮名轻。得势者昂首,失路者伶仃。鹿门云深处,枕月数流萤。” 感谢蝶弄影的9张月票! 第323章 仙人堡 第323章 仙人堡 那歌不仅曲调悠扬,词也颇有些超脱世外的洒脱不羁,让几个人听了之后都有些诧异。 再看那绚烂的一片片田,还有在田间劳作的悠哉的农人,恍惚之间竟然有一种他们已经不在人间,而是一不小心误入仙境了的错觉。 “符文,去问问这里是什么地方,他们是什么人。”陆卿对身后的符文吩咐道。 符文领命,下了马快步走去。 他生了一张面善的脸,这会儿没有穿护卫的衣服,只是一身寻常布衣,浑身的杀气都被掩盖了个干干净净。 不过饶是如此,那高大的个头儿和健壮的身躯却是无论如何也掩藏不住的,当他大步流星走过去的时候,依旧会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可是当他走到了那几个农人跟前,那几个人却并没有表现出任何诧异,只是因为有人走到了近前,便停下了手头上的活计,有些好奇地看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陌生人。 “老伯,打搅了!”符文对离自己最近的那个老汉拱手,开口对他说,“我与主人赶路迷了方向,听见歌声,就顺着声音找到了这里。 请问这是什么地方?你们都是做什么的?” 那个老汉一脸平静地看着符文,等他说完之后才也对他拱手回礼:“我们这里叫仙人堡,这是我们堡子的田,我们都是这堡子上的庄户,平时种这些草草的东西,卖给人家做染料。 你们这是迷路了?我们那边有一个棚子,是平日里大伙儿干活儿累了的时候休息用的,这会儿日头有点毒了,要是你们行路累了,不嫌弃的话,就到那边棚子里乘乘凉,歇歇脚吧!” 说罢,他笑眯眯地指了指那边的棚子,然后就径自去做自己的事了。 这种反应让符文多少感觉有些诧异,但对方已经走了,他也不好拦着,只能重新返回到陆卿身边,把那人说的话转述过去。 陆卿抬头看了看头顶明晃晃的太阳:“既然如此,不如就承了人家的好意,去那棚子里面坐坐吧。” 那棚子就在一片田的中间,视野开阔,棚子里面有几条木头长凳,两张木头桌子,看上去干干净净,整整齐齐,没有尘土。 几个人坐在那里,正好可以看得清楚周围的一切。 在这一大片的坛中,零零散散大约有十几个农人在劳作,他们口中都哼唱着方才老远听见的那支歌,虽然说这些人并没有凑在一处,歌声却又出奇地整齐,相互应和着,在这一片平坦空旷的平原上回荡,显得格外悠扬。 祝余坐在棚子下面,托着腮,目光在那些人之间不断逡巡,眉头微微皱着。 这些人劳作的样子,看起来十分和谐,悠闲之中又透着一股子轻盈和愉快,加上那歌声的烘托,所谓盛世之下的其乐融融,也不过如此。 然而祝余却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古怪。 过了一会儿,歌声渐歇,那些农人三三两两来到棚子里休息,他们当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身上都穿着差不多的布衣,干干净净,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心满意足的微笑。 走进棚子后,他们便围坐在一张木桌旁,微风流转,把他们身上被草熏染上的淡淡香气送到了祝余的鼻子里。 她不动声色地细细嗅了嗅,努力分辨那香气之中隐藏着的东西。 那些人乐呵呵地坐在那里,有些好奇地打量着陆卿他们。 “几位是打从哪里来,要去做什么啊?”他们当中年纪最大的老者,将他们打量了一番之后,开口问道。 “老丈,我们是外出进货的客商,原本只是途径此处,不料前几日遇到了山匪打劫。 我们为了躲避那些山匪,不得不绕道而行,结果一不小心迷失了方向,误打误撞来到了这里。” 陆卿面带微笑,说起话来斯文和气,俨然就是一副出门在外的儒商模样。 那老者不疑有他,却又面露惊讶:“山匪?为何会有山匪?” 他的疑惑并不像是故意装出来的,好像真的是因为听到了“山匪”二字而感到不可思议似的。 “难不成,你们这个仙人堡从来没有被周围的山匪骚扰过?”祝余一脸疑惑地开口问。 那几个人不约而同地摇摇头,每个人都是一脸地困惑,好像“山匪”是一个多么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词似的。 “我们堡子的确从来不曾遇到过山匪骚扰。”老者也同样茫然地摇摇头,“这一带都是我们堡子的田,大家每天就伺弄好那些草,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直都是太太平平的,从来没有人跑出去作奸犯科,也没有人打扰过我们的生活。” 祝余和陆卿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些疑惑。 他们这一路走来,比这里更加贫瘠险峻的地方都闹山匪闹得凶,为何这个仙人堡看起来山清水秀,人也都是丰衣足食的模样,大片大片的草田,明明就是一块上好的“肥肉”,结果竟然就在这里,无人问津? 若是说这个堡子为了抵抗山匪的侵扰,张罗了一些壮丁自发组成什么巡逻的队伍,对堡子里的人和田地物产进行保护,驱赶任何靠近这里且心怀恶意的人,那倒也说得通。 可是他们一路过来,循着歌声就找到了这里,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旁人的阻拦和询问。 面前的这些农更是一副完全没有见过山匪,没有受过侵扰的模样。 这就很奇怪了。 难不成这些山匪骨头就喜欢挑硬的啃,放着唾手可得的钱财不感兴趣,就专门喜欢翻山越岭,跑去那种偶尔才有行人经过的荒野小路边蹲守,就喜欢那隔三差五才能费好大劲抢到手的一点小钱? 祝余这么想着,开口又问:“老丈,那你们这个堡子在这里已经很久了吗?还是说后来才汇集到一起的? 这么多年来,你们在这里生活,从来都没有遇到过任何的山匪滋扰吗?” 那老者有些怔怔地看着祝余,似乎被她这个问题给难住了,又好像根本就没有听懂她在问什么似的。 第324章 狭路相逢 第324章 狭路相逢 片刻,就在祝余都打算要再开口把方才的疑问重复一遍的时候,老者忽然起身,拂了拂衣袖:“歇得差不多了,几位请随意地在此处歇脚,不必拘谨。” 其他人也都纷纷起身,一脸和善笑意地对他们点点头,然后就三三两两各自散去,又重新返回到田中间。 没一会儿,那悠然的歌声就又在空中飘荡起来。 祝余诧异地看着那些人一脸愉快地纷纷回去干活儿,一旁的燕舒也有些惊讶。 “他们这儿日子过得应该特别快乐吧?”她小声在祝余耳边嘀咕,“我还从来没见过干农活儿这么兴高采烈的人。 过去我们那边的人放牧,也只是偶尔有人心情好的时候,或者喝了酒,吼上几嗓子。 像这样每一个人都高高兴兴的,还真的是头一回看到。” “别说是你,我也一样。”祝余苦笑着点点头,“可能我心里头那种说不上哪里古怪,但就觉得不对劲儿,就是因为这个吧! 如果只有一个两个,或者说是一家人,刚好遇到了什么喜事,所以格外高兴,那这个事情倒是说得通。 可是一个堡子里的农户,男女老少那么多人,只不过是生活在一个堡子里的农户,并不是一家人,又全都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 她停下来,听了听远处传来的歌声:“就连唱个歌都这么整齐,这么不约而同地开口应和,这就非常古怪了。” “就像是一群木偶!”燕舒连连点头,“你看他们干起活儿来,在太阳底下也不嫌晒,衣服都穿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这也不像是个农户的模样呀! 而且到时间休息就齐刷刷都过来休息,一个人休息好了就又都齐刷刷跑去干活儿了,哪有这么整齐划一的!” “木偶。”祝余看向陆卿,“这些人就好像是一群小木偶一样! 方才我就觉得他们总给我一种说不出的感觉,现在被燕舒这么一说,我终于找到合适的形容了! 他们就好像是一群提线木偶,因为被同一根线牵拉着,所以才会喜怒都一致,行动也一致。 只是我觉得很奇怪,方才我问他们的问题应该不难回答的吧?可是他们却好像听到了天书一样。” 陆嶂坐在那里,也插不上话,目光不停在其他三个人之间移动,感觉他们三个人似乎都有一个明确的思路,只有自己大部分时间都处在一种茫然和不知所措当中。 似乎离开了鄢国公身边,他就忽然不见了主心骨,每每遇到什么原本没有预料到的状况发生,就会心里一阵惶恐,生怕自己应付不来,或者一不小心做错了决定,之后不但要有麻烦,还要被责怪数落。 这让他陷入了一种无以言表的挫败感当中,一时之间心情无比沉闷,像是被一层厚厚的蜡封住了一样,一点气都透不出来。 陆卿不语,只是默默的看着那些人各自忙碌,过了半晌,才对其他几个人说:“这里一定有古怪,但是咱们也没有什么非要去一探究竟的理由,不好冒冒失失做什么,所以还是先不要轻举妄动。 走吧,时候也不早了,回营地去休息一晚,明天就出发,看看过了这个仙人堡一带,是不是也同样没有匪患。” 祝余和燕舒都表示赞同,陆嶂也默默跟着点了点头。 他们起身往外走,那些农人就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到一样,依旧哼唱轻吟,兀自做着手头的活计。 几个人骑马沿着原来的道路往回走,大约走了一炷香的功夫,就见前方老远的地方烟尘四起,嘈杂的马蹄声正是朝这边来的。 符文符箓连忙夹了马腹,挡在陆卿等人前头,一脸戒备盯着前面。 迎面而来的人马由远及近,马蹄声十分急促,不见减慢的迹象。 斜斜西垂的阳光正好照过来,晃得他们睁不开眼,根本看不清迎面而来的人是什么模样。 符箓只能看出对方似乎有不少人马,便不等他们到了近前,开口大喝一声:“来者何人?” 那边一马当先的是一个身穿皮甲,武将模样的人,听到符箓的高声询问,高声回道:“笑话!我还未开口问你们是什么人,什么来路,为何挡在路中间,你们倒是先开口问起我来了!” 那人一出声,哪怕还看不清面目,陆卿和陆嶂两个人都顿时松开了眉头。 “是陆炎。”陆卿知道祝余并不认识那位早早就自请戍边,远离了京城是非之地的三皇子,便第一时间开口告诉祝余,好让她放心。 祝余果然松了一口气。 虽然说不知道陆炎是跟谁一条心的,但是至少都是皇子,言行尚在可控可预料的范畴之中,比遇到什么来路不明的人马要好得多。 陆嶂听到陆卿第一时间就把对方的身份解释给祝余听,微微愣了一下,也赶忙看向燕舒。 燕舒已经在陆卿告诉祝余的时候跟着听了一耳朵,这会儿虽然不知道陆炎是谁,但是既然都说了是姓陆的,身份倒也就不难猜了。 所以这会儿她也显得比较淡定。 陆嶂纠结了一下,决定给燕舒补充一点方才陆卿没有说明的东西。 毕竟都是赐婚的夫妻,陆卿与祝余显得那么默契无间,“陆炎他是我三弟……” 燕舒一扯缰绳,绕到了祝余的另外一侧,与陆嶂远远隔开。 陆嶂没有说完的话卡在嗓子眼儿里,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别提多尴尬了。 他有些窝火地抿了抿嘴,偏偏又不好发作,只能一夹马肚子,越过陆卿身边,拨开符文和符箓兄弟两个,站在了最前面。 随着马蹄声靠近,一身皮甲的陆炎也终于看清了对面的是一些什么人,当即拧起眉头,刚要开口,又看到陆嶂后面的陆卿,表情顿时变得有些诧异起来。 “兄长……”陆炎是个比较爽直的性子,有什么情绪和心思都藏不住,悉数挂在脸上,“你怎么与他混到一处去了?!” 第325章 戳到痛处 第325章 戳到痛处 陆炎口中的“他”,当然就是站在最前面的陆嶂。 这丝毫不给面子,完全不掩饰其中鄙夷态度的话一出,除了陆卿表情淡定之外,其他人脸上的表情就都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祝余过去虽然听说了陆炎这个人说话办事都比较火爆,却没有想到他竟然可以直性子到这种地步,摆明了不喜欢陆嶂,并且当着他本人的面也一点面子都不给。 燕舒抿着嘴,脸上的笑容几乎快要绷不住,看样子是心里面觉得有人用这种态度对待陆嶂让她别提多痛快了。 只有陆嶂自己,一张脸顿时变得比锅底还要更黑几分,只不过他应该也不是第一次见识陆炎那一张不给人留情面的嘴了,因此即便火气已经顶到了嗓子眼儿,也还是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他在马上挺直后背,努力让自己的气势显得足一些,微微抬起下巴,摆出一个倨傲的姿态睨着陆炎。 结果陆炎看都没有多看他一眼,眼睛看着陆卿,等着陆卿来回答自己这个问题。 陆嶂见状,干脆主动开口,语气高傲地对陆炎说:“我奉父皇之命,到锦羯朔边关一带巡查,我们发现了这一带流寇作祟,所以一路追查到这里。 你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陆炎依旧不理他,眼睛看向陆卿,似乎想要听听陆卿的说法。 陆卿并不想同他解释太多,便干脆顺着陆嶂方才的回应,也开口问陆炎:“三殿下为何不在曲州,而在澜地?” “兄长有所不知,”陆炎对陆卿不算亲密,不过从态度看来,似乎还是比较敬重,客客气气的,“之前朝廷一道圣旨下来,说是要减免农户的农耕税,改收那些种种草的草税。 按照圣旨上的说法,凡是锦人,哪怕是扔了自己的良田跑去藩国边关一带种草,也一样需要交草税。 我那良州与此处毗邻,早先有许多锦人跑到澜国边境去种种草,所以便派人过来向他们追讨草税。 结果别处都很正常,没有出什么岔子。 就偏偏这一带有一个叫什么仙人堡的地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派过来的人没有一个能平平安安回来的,都好像泥牛入海了一样,过来之后就杳无音讯。 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就又派人过去,结果也是一样。 前前后后,我都派了好几个人过来了,竟然一个都没有回去,这说得过去吗?!那我必须亲自过来看看,将此事处理妥当!” 陆嶂哼了一声,方才被陆炎冒犯到的还没有消气,有些阴阳怪气地问:“你打算如何‘处理妥当’? 带兵冲过去,不分青红皂白就将人都给当瓜菜那样砍了,然后提一串人头回去给父皇一个交代?!” 他这话很显然是戳到陆炎的痛处了,陆炎脸色一变,攥着马鞭的那只手关节都白了。 不过他虽然说性子有些鲁莽,倒也没有莽到那种地步,手劲儿放了放,颇有些嘲讽地哼了一声:“不然呢?难不成像屹王殿下那般,跑去请教自己的外祖?!” “你!” 陆嶂脸色陡然变得更加难看,鄢国公对他的事情干涉很多,这的确是事实,并且他自己内心深处也多多少少会觉得有些不是滋味,但是又不得不装作没有这回事。 这件事本来没有人去提,他也就假装不存在一样,表面上镇定风光地就混过去了。 结果今天遇到了陆炎这么一个嘴比脑子快的横货,等于是把陆嶂心中最在意也最不愿意被人挑明的事实直接砸在了他的面门上。 “三弟自然是不用请教任何人,别说是区区鄢国公,就连当今圣上,父皇的意思,你不也是一样问都不用问的么!”陆嶂一时气恼,也口不择言起来,“上一次你把那么至关重要的俘虏匪兵二话不说就都给砍了脑袋,到最后父皇想要留一个人证问问清楚究竟如何都做不到。 之后此事便谣言四起,偏偏一个活口都没有,导致证无可证,莫不是三弟生怕印证出什么来,那些谣言才无处传播?” 本以为他这么说会戳到陆炎的痛处,气到他跳脚,没想到陆炎这种火爆冲动的脾气,这么多年下来,不光别人清楚,他自己也是十分清楚的。 当初斩杀俘虏的事情,后果他都已经担过了,锦帝是否有怀疑他别有居心,陆炎也是心知肚明,所以根本就不在意,反而扯着嘴角挤出一抹冷笑,反问陆嶂:“屹王殿下可真会说笑,我看你倒是应该因为我的一时冲动而偷着乐吧! 好歹现在是死无对证,不管是什么传言也都是捕风捉影。 你就不怕,万一我当初没有冲动,留了活口,现在有些事,搞不好可就坐实了?!” “你休要胡言乱语,血口喷人!”陆嶂一听这话,脸都变了颜色,生怕一旁的燕舒也是急脾气,听到陆炎这么口无遮拦地抹黑羯国,万一冲动之下脱口而出什么要不得的话,暴露了自己的身份,让旁人发觉屹王妃逃婚的事情,连忙抢着张口斥责道,“此事与羯国并无干系,从头到尾都是有人蓄意抹黑陷害的!” “我什么时候说羯国了?”陆炎冷哼一声,“难道可能包藏祸心的就非得是羯国不可? 不过说起来,羯王也是够倒霉的,竟然把掌上明珠嫁给了你。 要我说,那羯国郡主那块石头,随手往人堆儿里一丢,砸到谁嫁给谁,搞不好选出来的夫君都要好过这一门赐婚!” 燕舒在一旁听了这话,差一点点笑出来,还好她及时绷住了,没让表情出现松动,只是面部肌肉愈发显得僵硬,表情别提多奇怪了。 陆嶂虽然与陆炎年纪上相差无几,但是过去并没有什么往来,毕竟陆炎出身相对低微,母妃只是宫中名不见经传,也不受宠的一个小妃子而已,根本入不得鄢国公的眼,不管是作为盟友还是当做对手,都不够格。 正因为如此,过去陆嶂只知道陆炎脾气火爆,做事冲动,却不知道他嘴巴可以这么刻薄,针针见血,刀刀命中要害似的,一时被他噎得接不上话,只能恼怒地一夹马腹,照着马屁股抽上一鞭子,一个人负气扬长而去。 第326章 一醉方休 第326章 一醉方休 陆卿看着陆嶂绝尘而去的背影,脸上的表情有点无奈,但也没有开口阻拦。 陆炎当然更加不会有什么反应,把陆嶂气走了正合他的心意。 他轻蔑地哼了一声,扭头看看陆卿:“兄长怎么与他凑到一处了?这倒是我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的。” 陆卿闻言笑了出来,也没真的去回答他的疑问,而是反问:“三殿下驻扎在何处?” “不瞒兄长,我们是一路从曲州赶过来,不曾驻扎过。”陆炎倒也没有真的特别执着自己方才的发问,陆卿没回答,他也没追着问,“本想着一鼓作气,将那仙人堡端了,端了之后再研究扎营的事。 没想到在半路上遇到了你们。” 祝余在一旁听着,忍不住偷偷咋舌。 这陆炎还是对得起他那火爆的脾气和名声,若不是今日恰好和他们在这里相遇,这厮是真的打算直接冲过去先把仙人堡连窝端了再说? 那还真是幸亏遇到,否则这事儿弄到最后可能又将是一个解不开的疙瘩。 “三殿下一路带人从曲州过来,路途遥远,赶路辛苦,不如先到我们扎营的地方安营扎寨,歇歇脚,仙人堡的事情,恐怕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陆卿正色对陆炎说道,“三殿下上一次已经受到了责罚,这一回无论如何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 否则屹王之前的那番话,虽说是因为赌气才说的,可是若是一而再、再而三的重演,难保外人不会也真的有人这么想。” 这个建议很显然并不是陆炎原本计划之中的,但是听起来却也合理。 于是他欣然接受,当即下令往回走,跟着陆卿他们来到陆嶂手下的营地附近,也安顿下来。 “兄长,我此番赶路带了一些酒,既然安营扎寨停下来了,不如今天晚上我们兄弟一起畅饮一番?”到了营地,陆炎开口对陆卿提议道。 陆卿欣然应允:“那自然是好极了,我们也许久没有过这种聚在一起的机会,今天晚上一醉方休。” 他的爽快让陆炎心情大好,当即叫人抬了几坛子酒过来。 “三殿下出门就带这么一点点酒么?”陆卿打量了摆在一旁的酒一番,笑着问。 “那自然不是,看样子兄长觉得不够?”陆炎一愣,也乐了,“那还不好办!来人,将我带的酒统统都搬过来!” 那些士兵听令,赶忙又跑去搬,不一会儿,大帐里面就摆了二十几坛酒。 祝余忍不住咋舌,趁着陆炎出去的功夫,把陆卿拉到一旁,小声问:“你不会打算跟他一起把那么多酒都喝了吧?那岂不是要喝出事来?” “酒肯定是不能留。 陆炎这个人,性子本就风风火火,脾气又急,喝上酒之后就更是犹如火上浇油一般。 为了后续不惹出别的事端,先把酒这‘祸根’处理掉。”陆卿低语,用袖子挡着,轻轻捏了捏祝余的手,“我有数,你放心。” 祝余点点头,陆卿做事向来谨慎,不会冒险行事,既然他这么胸有成竹,自己就不跟着瞎操心了。 到了晚上,篝火燃起,大帐中摆开了丰盛的一桌子美食。 陆卿、陆嶂这边出发前带着祝成送的各种食材,再加上陆炎随行带的那些酒,即便没有什么手艺精湛的厨子细细烹饪,也依旧是出行在外难得的珍馐美味了。 陆嶂下午的时候被陆炎戳了肺管子,但是碍于自己的兄长,又自视更加地位不凡,所以应当大人有大量,于是在陆卿的邀请下,哪怕绷着一张脸,也还是施施然入了席。 这会儿有对其他事情全然不知情的陆炎在场,陆卿也知道祝余他们不方便同席,可若是不让她在场,又怕她放心不下,于是便叫符文符箓在大帐另一头单独摆了一张桌子,他们兄弟俩,严道心、祝余,还有燕舒一起用饭。 除了酒之外,饭菜都是和陆家三位皇子桌上一模一样的。 陆炎不认识祝余,他一直都在自己的封地上,不方便随意进京,自然没有参加过陆卿的喜宴,也没有见识过祝余在京城里大出风头的场面,只当她是陆卿身边一个普普通通的门客。 但是严道心和陆卿的交情,还有符文符箓兄弟两个与陆卿之间是主仆又好似兄弟般的深厚情谊,陆炎倒也有所耳闻。 这会儿见陆卿特意在旁边安排了一桌,他也只当是陆卿为了严道心和符家兄弟,至于另外两个门客模样的青年,可能也就是顺带着而已。 有菜有酒,陆炎心情大好,对陆嶂的冷脸也选择视而不见,与陆卿把酒言欢,气氛倒也不错,酒过三巡之后,不知道怎么就来了兴致,提出要和陆卿切磋切磋。 陆卿欣然接受了这个提议,二人提剑到了帐外的空地上比试起来,一时之间,跳动的火光映在银亮的剑锋上,木柴燃烧发出的噼啪声与剑身碰撞出的声响此起彼伏。 陆炎从小便醉心武艺,又早早自请戍边,说是长年累月在马背上也不算夸张,再加上他那火爆直率的性子,剑法刚硬凶猛,杀气腾腾。 陆卿面对来自陆炎的猛烈攻势,举重若轻,表情淡定,动作利落,几个闪躲之间便化被动为主动,逐渐从守势转为攻势,几招之间便扭转了局面,将原本咄咄逼人的陆炎逼得节节败退,最后竟渐渐处在了下风。 陆炎也不是什么轻易认输示弱的人,几番寻找机会试图扭转局势,但最终都只是徒劳。 在一番缠斗之后,陆炎终于气喘吁吁地跳开几步,收起剑锋,剑柄朝上,冲陆卿一抱拳:“我过去倒是不曾发觉,兄长竟有如此好的身手! 爽快!实在是爽快!打从到了曲州至今,我还没这么痛快过! 幸亏今日与兄长在半路上偶遇,不光没让我又做错事,还让我难得有这么进行的切磋! 走走走!回去喝酒!我这酒真是没白带着,咱们兄弟今日一醉方休!” 陆卿仰头,朗声笑着,亲昵地将手臂搭在陆炎肩头,两人又重新返回大帐中去。 第327章 是命 第327章 是命 一晚上,陆嶂都显得很安静。 虽然说陆炎后来酒喝尽兴了,切磋武艺也十分痛快,心情大好,又有些飘飘然,根本无暇去与他针锋相对,但是陆炎开口闭口都是在外面戍边和管理封地的事情,陆嶂听着都觉得无趣,更接不上话。 反而是陆卿,虽然说曲州并未怎么涉足过,过去随栖云山人四处游历,加上后来做了“金面御史”也需要满天底下跑,也是眼界开阔,见多识广,许多事情与陆炎都聊得到一起去,就显得话题投机了很多。 陆嶂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面对陆卿和陆炎之间这种融洽的关系,似乎有些无所适从。 往日京城之中那个看起来风光无两的屹王,这会儿更像是个迷茫的孩子,好像是已经迷失了方向,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又应该往哪里去。 中间他试图去融入到陆卿和陆炎之中,却发现陆卿这个过去在京城里与鄢国公几乎水火不容的人对他倒是还好,反而是许久不曾见上一面的陆炎在面对他的时候,似乎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戒备和疏离,不对他阴阳怪气就已经是尽了最大的克制。 尽管席间陆卿时不时的试图给陆嶂制造一点开口的机会,无奈陆炎实在是懒得理他,陆嶂几次都接不住陆卿递过来的话头儿,又被陆炎打岔给岔开了。 这种意识让他愈发沉默,到后来干脆自顾自闷头喝酒,没多一会儿就把自己给灌醉了,被手下的人搀扶着回去自己的帐中休息。 陆卿又陪陆炎喝了一会儿酒,到了深夜陆炎才终于撑不住,醉醺醺地回去休息,其他人迅速撤走了大帐中的残羹冷炙和酒坛酒盏,符文符箓守在门外,让陆卿也能尽快不受打扰地休息。 严道心基本上吃饱肚子就回自己的帐中休息去了,燕舒也小酌了几杯,不过她酒量好,也知道这个时候不能误事,所以十分克制,小声同祝余聊了一会儿,看过陆卿和陆炎的比武之后,就也困倦了,自顾自回去睡了。 这会儿清了场,大帐中就只有祝余还强打精神等着陆卿。 “今晚让夫人受累了。”陆卿脱去外袍,将袖子里的酒囊掏出来倒掉,随手放在一旁,回身坐在床铺边上,伸手摸了摸祝余的脸颊,“明明困了还不能睡。” 他的脸距离祝余只有不过半尺不到,深长的呼吸之中夹杂着的淡淡酒气都被祝余闻到了。 祝余吸吸鼻子,有些惊讶:“你今日倒是真的喝了酒!过去不都是装装样子的吗?” 陆卿抬手将自己的束发松开,也顺便伸手帮祝余扯开一丝不苟束在头顶的黑发,摇摇头,一边随意地拈起一绺祝余的头发,将发梢在自己手中轻轻把玩,一边说:“不一样。 如果一个人是想要借着喝酒算计你,甚至暗害你,那他在意的自然是‘醉’这个结果,所以过程并不会特别在意,只要装得够像,或者想办法回避,终归好糊弄。 但是若是一个人是真心实意想要和你喝酒,那他看重的就是‘喝’的这个过程,不能从头到尾都作假去糊弄,一不小心弄巧成拙就不好了。 陆炎心思简单,脾气又火爆,就像是一柄锋利的宝剑。 一把剑无所谓善恶,最重要的是剑柄握在谁的手里头。 陆朝在陆钧那里了不少心思,原本陆炎这块硬骨头让人不知道从何下口,现在正好有这样的契机,我也要趁势而为,顺水推舟才行。” “那倒的确是这么个理儿。”祝余点点头,“不过不止是陆炎,你今日也算是给足了陆嶂的面子。 白日里陆炎和陆嶂两个人针锋相对,搞得剑拔弩张,矛盾一触即发似的,经过今天晚上你的从中调和,这两个人倒是至少能维持一个表面的平和了。” “别担心,”陆卿用那一缕头发在自己的指尖缠绕着,“有鄢国公在,就不会允许陆嶂真的和陆炎他们任何一个皇子感情亲厚的。” “所以,你是希望见缝插针地分化陆嶂和鄢国公?这算是釜底抽薪吗?” “哪有那么容易。”陆卿看着祝余充满期待的眼神,忍不住笑了出来,“他们之间的利益牵扯如此深厚,怎会是我三言两语便能够撼动的。 我只是觉得,陆嶂并不是一个没有脑子的混货,只不过是耳根子软,从小到大被赵弼那老贼裹挟着,根本没有机会去萌生出自己的想法来。 这一次是难得的他在外独自行动,即便不可能让他如此轻易便与赵弼产生罅隙,至少心里面埋下一个种子,偶尔想一想究竟什么才是他想要的,什么又是旁人施加在他肩上的,这样也是好的。 归根结底,陆朝、陆嶂,还有陆炎、陆钧他们都是兄弟,是手足。 不止圣上在自己经历过腥风血雨之后,对手足相残甚是忌惮,包括对于陆朝而言也是一样。 想要成为一代明君,想要让天下百姓安居乐业,尽享太平,手足之间就不能纷争不断,关系终究是要摆布明白的。” 祝余听他说什么“兄弟”啊“手足”啊,脑子里忽然冒出来了一句十分恶俗的话,下意识咕哝出来:“正所谓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 “你对我而言,可不是什么衣服。”陆卿微微一愣,不知道祝余为什么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以为是自己的话让她产生了什么误会。 祝余本来也只是忽然想起来这句经常被一些没脑子的人拿出来装潇洒装义气的话,随口嘟囔出来罢了,没想到陆卿会是这种反应,于是便顺势想要逗他一下,挑眉问:“那你说,我不是衣服是什么?” “是命。”陆卿的头发散落在脸颊两侧,一双黑眸在暗影之中显得格外深邃,又是那么的目光灼灼,“手足固然重要,但是没有手足,人也还能活。 可是若是命没了,那旁的东西有再多,也是无济于事。” 第328章 要赢 第328章 要赢 祝余只是随口的一句调侃,不料竟然得到了如此认真的回应,反而一下子让她有些无所适从起来。 过去不管有多么忙碌,复杂的永远都只是手头的工作,自己的生活始终简简单单。 什么轰轰烈烈,爱恨情仇,风雪月,浪迹天涯,都不过是故事里面的东西,与祝余全无关系。 即便有人对她有过好感,却从来没有人说过她是他的命这样的话。 偏偏这样一个本该显得很浮夸的说辞,从陆卿口中讲出来,就带着一种莫名的郑重,让人毫无理由地笃信他绝不是随口拿来说笑的。 这种郑重其事,让祝余心头一阵乱跳,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才好。 “你今晚肯定喝了不少,醉得不轻。”她有些局促地起身,推着陆卿躺下,“明日还要起早,早点歇了吧。” 陆卿垂目看着她的手足无措,无声地笑了,顺着祝余那不大的力道翻身躺在了地铺上面。 祝余熄灭了帐中灯烛,也悉悉索索躺了下去,刚翻了个身,腰间忽然环上来陆卿的手臂,将她一下子捞进了自己的怀里。 淡淡的酒气随着陆卿的呼吸从身后弥漫过来,混杂着他身上的气息,并不难闻,但也和平日里截然不同,包括他方才那突然的一捞。 毕竟是出门在外,不管怎么样,陆卿始终都还是很有分寸的,从来不会胡来。 今晚,估计他的脑袋清醒是清醒,只不过或多或少沾染了几分醉意。 祝余觉得陆卿的鼻子好像一只大狗似的,在她脑后拱了拱,蹭了蹭,长长叹了一口气。 “我很早之前就明白了一个道理,”他的声音有点闷闷的,从后面传过来,“想要活下去,就必须赢过那些不想让我活的人。 我想要活,所以也想要赢。 但是赢了之后会是怎么样的,我没有想过,也没有什么期待,偶尔想到,更多的是一种茫然,又想要快一点笑到最后,又不知道生命危险解除之后,我的奔头是什么。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我现在也想赢,更想赢了以后,再也不用担心有人想要置我于死地,顺带着把我身边的人也都一并害死。 到那个时候,我就可以踏踏实实地,和你一起,放下那些累人的防备和算计,自由自在,寄情山水,过我们想要过的那种日子了。” 祝余轻轻叹了一口气。 陆卿所说的何尝不是她的心思呢! 初来乍到,一方面是又活一世的惊喜,另一方面又是没着没落的空虚,不知道自己在这里该何去何从,未来又有几分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没想到,峰回路转,现在虽然置身于一个从未面对过的复杂局面,好歹有了奔头,心境自然也跟着发生了变化。 不过想一想,自己来到这边不过是那么几年功夫,就已经有了这种感触,像陆卿那样,从出生开始便有许多谜团,背负着族人惨遭灭门的惨剧,还要努力的在各方势力中间求得生存的空间,每一步都要走得格外慎重,光是想一想都觉得太不容易了。 “你这些年,时时刻刻、事事处处都要小心算计,兼顾周全,应该……很辛苦吧?”她叹了一口气,轻声问。 说完之后,等了一会儿,等不到陆卿的回应,祝余微微动了动身子,感觉陆卿的头抵着自己的后脑勺,脸埋在自己的头发里,呼吸深长缓慢,已经沉沉睡去了。 祝余吁了一口气,带着腰间手臂的份量,闭上眼睛没一会儿也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时辰尚早,陆卿却已经出去了。 祝余收拾妥当挑开大帐门口的布帘子,依旧是符文符箓守在门外。 陆卿和陆炎在不远处的空地上练剑,两个人这会儿都醒了酒,一招一式之间比起前一晚的恣意洒脱,更多了几分克制和小心。 “三殿下也起这么早?”祝余小声问一旁的符箓。 符箓点点头:“爷起来练功没一会儿的功夫,三殿下就过来了。” “那屹王殿下……?” “屹王殿下他也起了,方才本来也想跟着一起比划比划的,剑都拿过来了。 结果三殿下出言讥讽,说让他可要仔细着点,身娇肉贵,可别一不小心闪了腰,这荒郊野外,距离京城千里之遥,他可寻不着奉御给屹王殿下瞧伤。 屹王殿下伤了面子,提着剑就气呼呼的又回帐子里去,再没出来。”符箓回答道。 看样子陆嶂是真的伤了面子,不光在陆卿、陆炎练功的时候没有再露面,就连早饭都是叫人送去他自己帐中用的。 倒是陆炎,不知道是前一日切磋得过瘾,还是酒喝美了,同陆卿格外亲近,叫人把早饭拿去陆卿帐中,非要和陆卿一起吃。 他和陆卿一起吃饭本也没有什么,只不过有他在场,祝余这个“余长史”自然不能与他们两个人平起平坐地同桌用饭,只能与符文符箓,再加上严道心,单独在一旁吃东西。 祝余其实是无所谓的,反正对她来说,在哪里吃,跟谁一起吃,其实都没有什么差别。 过去在更加恶劣的环境当中也不是没有解决过果腹的问题,更何况这里面的人也没有让她一看就心生厌恶,足以影响食欲的。 只是陆卿嘴上没说什么,依旧是坦然淡定,眼神里却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不情不愿。 “陆嶂他不会气得饭都不吃了吧?”陆炎吃了一半都不见陆嶂过来用饭,便调侃似的问陆卿。 “屹王殿下的饭菜被送去他自己帐中了。”陆卿对他摇摇头,“昨日的事情本就没什么大不了,不过是话赶话说得不那么投机罢了,自当翻过去不再提起便是,今日你着实没有必要与他再有什么针锋相对。” “确实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我也就是纯粹看不上他那个装腔作势、道貌岸然的模样!”陆炎撇撇嘴,有些悻悻地,“我与他年纪相差不多,打小儿那会儿都在宫中长大,每日读书都在一处。 说真的,那会儿他可不是这个样子,怎么越大越是和他那外祖一个德行了!” 第329章 孬种留下 第329章 孬种留下 陆卿笑了笑,摇摇头:“每个人生来的性子都是不一样的,胆色也大不相同,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有三殿下那样的仗义和勇气,所以三殿下也着实不该对旁人要求太高,过分苛责。” 这话虽然乍听似乎是在替陆嶂说话,实际上倒是把陆炎夸了一番。 陆炎听在耳朵里,自然是觉着十分受用,不过嘴上还得谦虚着:“兄长这般谬赞,我实在是惭愧得很! 我这人胆子的确是不小,也自认为人仗义,不过脑筋不大够用。 当年我母妃便同我说,不图我显贵,只希望我能在那一群人精当中平平安安活到老便是上天保佑了! 她不怕旁的,就怕我冒冒失失做错事,有时候我倒是希望自己胆子小一点,谨慎一点,可就是一着急就管不住那脾气!” “人都是会长进的,”陆卿笑着点点头,“若是换再过去,昨日我怕是无论如何也拦不住你的,到了这会儿,那仙人堡恐怕都不在了。” 陆炎咧嘴笑了:“兄长这么说,倒好像也在理,我这两年心性的确照比从前收敛了许多,没那么冲动了。” “说起来,三殿下可知道那仙人堡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陆卿顺着方才的话头又问了一句,把话扯到了正题上。 “这个其实我也不是特别清楚,”本以为陆炎能比他们多知道一些关于仙人堡的事情,结果他也是一脸茫然,“过去我连那地方都不知道,都是这一次征草税,我的人接二连三失踪,派人一路打听,最后发现都是在途径仙人堡这个地方之后,就没了踪影,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我的人回去同我说,那仙人堡是这一带出了名的一团和气,堡子上的人与外面来往不多,他们地广田多,不光种草燃料,还种一些蔬菜粮食,甚至还有种桑养蚕的,所以很少与外头的商贩、农户有往来。 外头也只知道那里的堡主原本是在那里有一个挺大的庄子,后来慢慢又吞并了周围的一些田产,最后修建了那么一个堡子,将原本庄子上的农户都聚集在一起,周围用高墙围起来,白天所有人都外出劳作,到了晚上就各自回去自己的住处休息。 听说那里的草都种得极其好,做出来的染料品质上乘。 他们那里的蚕丝也是周围那些丝绸商人竞相购买的上等好物。 最重要的是,外头的人都传说,仙人堡的人好像永远都是高高兴兴的模样,干劲儿十足,偶尔外出办事,也从不与外面的人起冲突。 所以周围的人都觉得仙人堡好极了,让人羡慕,心生向往,但是谁也都说不出到底是怎么个好法儿,因为那边并不轻易让外人靠近。” 陆炎越说越觉得可疑,皱起眉头又道:“我就觉得这里面有鬼! 都说众口难调,哪有可能那么大的一个堡子里面,竟然人人都永远高高兴兴,又怎么会有什么好地方会无缘无故防着外头的人呢! 我派出去的那几个人,最后被人看到,都是在去仙人堡的路上,之后再没有人见过他们。 仙人堡以草燃料还有蚕丝而闻名,偏偏我从未听说有谁从他们那里收上来过蚕桑税和草税。 兄长难道不觉得这实在是古怪得紧吗?” “三殿下可知道堡主的身份?”陆卿问。 陆炎再次摇了摇头:“不知道,外头好像都没有人见过他们那个堡主,神神秘秘的。” “这样来看,外人看来也是很难打听到他们堡子里的事情,唯一能同他们打交道的就只有收购染料、蚕丝的商人了。”陆卿对陆炎能够给出的说法并不感到惊讶,前一日他们已经从那几个农人的反应中就看出了不对劲,“既然如此,我有意伪装成采买的商客,看看能不能想办法混进仙人堡中去,看看那里面到底有什么古怪。 不知道三殿下愿不愿意与我们同往?” “那自然是没得说!若不是兄长劝阻,我连那仙人堡都敢直接起根儿端了,难不成还不敢前去乔装打探么! 兄长可别把我同陆嶂那个孬种给混为一谈。 咱们当中若是有谁瞻前顾后不敢去,生怕自己遇到什么危险的,那也只能是屹王殿下了!” 陆卿笑了笑没有接这话,过了一会儿才又和陆炎粗略地商量了一下要如何行动。 吃罢了早饭,陆炎回去做准备,陆卿又叫符文去把陆嶂请了过来,同他也把准备乔装去仙人堡打探的事情说了一下。 虽然说陆炎对陆嶂多数评价都是冷嘲热讽,但是或多或少也的确有贴合的地方。 陆嶂一听陆卿打算打入那个有些怪里怪气的仙人堡内部,顿时流露出了几分忧郁。 “屹王殿下觉着此事不妥?”陆卿问。 陆嶂表情有些尴尬,他并不想承认自己心底偷偷冒出来的胆怯,只好找了个由子:“我方才想的是,陆炎不清楚咱们的情况,兄长与我却心知肚明。 就算咱们打算冒险前去打探情况,是不是也应该让嫂嫂和燕舒留在大营这边?这样才比较稳妥吧? 让她们与我们同行,终归不是明智之举。 兄长怎么说?” 陆卿笑了笑:“我的余长史,我是一定要带在身边的,真有什么事情,有她在我心里反而踏实,关键时刻能起很大作用。 我反而不觉得将她们留在营中是更稳妥的选择,三殿下派出去的人到了这一带都莫名其妙的没了踪影,绝对不是巧合而已。 在不清楚对方底子和手段的情况下,把她们留下反而是隐忧。” 祝余没有吭声,陆卿的话本身就和她的想法一致,已经不需要她再开口赘言。 倒是燕舒,听了陆嶂的话,再听听陆卿说的,眉头已经皱了起来,瞥了陆嶂一眼,直接对陆卿道:“我的骑术不输你们任何一个,甚至比你们都强。 我射箭也准头很高,百步穿杨也不在话下。 我还会使鞭子,这个你们都是亲眼看见过的。 我也觉得你们带上我肯定不会拖后腿,还能帮得上忙。 就算要留下谁,那也得挑最没用最孬种的留下来才对,横竖轮不到我。” 第330章 老管事 第330章 老管事 燕舒这话虽然不是直接对着陆嶂说的,但是谁都知道她这一番话当中针对的是谁。 之前不管是两个人互相不知道对方的真实身份那会儿,还是身份揭开之后,他们都几乎不曾与对方说过话,哪怕是这种间接的对话。 陆嶂的脸色有些难看,被自己兄弟嘲讽是一回事,被自己“未曾谋面”的新妇这么鄙视,那就是另一番感受了。 他有些尴尬地张了张嘴,与其说是恼火,更不如说是手足无措。 燕舒之前的勇敢和英姿,陆嶂是都看在眼里的,一路过来见她骑术精湛,更觉刮目相看,那与他过去见过的锦国女子是截然不同的气场和飒爽。 这些都让他现在无从反驳,更没办法表达什么不满。 陆嶂的目光扫过一旁的祝余,想起方才陆卿说的话,局促地抿了抿嘴,鼓起勇气,有样学样道:“所言极是,方才倒是我考虑不周了。 晏威兄弟能骑善射,自然不会拖谁的后腿,反而还是好帮手呢。” 和祝余对陆卿那一番话的欣然接受不同,燕舒冷冷地看着他,不领情地翻了个白眼儿。 不过这个话题也总算在陆嶂的见好就收之下就此结束,没有再继续探讨下去,等到陆炎收拾妥当过来的时候,并没有捡到什么笑话,这也让陆嶂松了一口气。 几个人简单地商量了一下,便乔装出发。 由于是要扮作商客,平日里陆卿、陆炎他们习惯带在身上的佩剑自然就不大合适了。 他们都是习武之人,随身佩剑都比较宽比较长,没有什么里胡哨的装饰,注重的便是一个实战时候用着趁手。 而这与时下里那种作为装饰挂在腰间的小佩剑差距很大,带在身上显然就不可能是一个出门在外的商客该有的打扮。 于是几个人都换上了一些可以贴身携带,比较隐秘的匕首之类。 保险起见,严道心还私下里偷偷给祝余塞了一个小机巧,危急时刻能舍出几枚毒针,起码可以帮助脱身。 做了万全的准备,也交代好了大营中的各项事情之后,几个人便上马出发。 因为前一天他们遇到过几个农人,为了不露破绽,这一次按照陆炎提供的路线,打算直奔仙人堡,绕开在外面干活儿的农人,直奔堡子里面,寻找能打入其中一看究竟的机会。 陆卿一马当先走在最前面,虽然说都知道他只是养子,并非锦帝所出,他也从来不以长子的身份自居,但毕竟年长于陆嶂和陆炎,那二人对此都没有什么异议。 毕竟让陆嶂在前头,陆炎心里不痛快,让陆炎走在前头陆嶂也不舒服。 祝余走在陆卿跟前,走出一段距离之后,才终于忍不住好奇,开口问:“你方才,真是那么想的?” “嗯?”陆卿不解地偏过脸看了看她。 “屹王殿下的那个提议,你真觉得不可取?” “那是自然。”陆卿勾了勾嘴角,眼睛看着前方,昂首挺胸端坐马背上,不疾不徐地向前走,毕竟他们这会儿是客商,谁见过客商骑着快马一路疾驰的,“仙人堡那边是个什么情形我们谁也无法预料,活人的事情严道心或许还好说,若是死得蹊跷,他也不灵。” 祝余对此不置可否,别的严道心绝对都是一把好手,不过论验尸这一块,估计在这里,全天底下她也是舍我其谁的地位。 “那是其一。”就在她以为这个话题已经没了下文的时候,忽然听到陆卿又开口说道,“其二也是最主要的缘故,越是重要的人,就越要带在身边,这样才是最稳妥的法子。 总有人说什么怕对方跟在自己身边有什么不测,却不知不测往往都是发生在远离自己身边的时候,真到了那个时候,就是想要救人都鞭长莫及,恐怕只有悔不当初的份。 这种事,我信不过任何人,最信得过的,就是我自己。” 祝余闻言默默笑了。 真巧,她也不喜欢那种近乎于自我感动的,名为保护的疏远。 若是两个人心意相通,那就算是天塌了,都要合力去扛。 二话不说就把女子视为累赘,还要打着保护的名义远远丢开,瞧不起谁呢? 就这样,一行八人绕道来到了仙人堡的前头,这里果然如陆炎所说,一道高墙立在那里,就算是比不上城门楼,却也没低上几分,一眼看过去,颇有些肃杀之气。 在一丈多高的大门上面,有一道木头匾额,上面刻着“仙人堡”三个大字,下面的两扇黄铜大门紧闭着,门边一头站着一个一身布衣,手里拎着木棍,护院模样的汉子。 那两个人把棍子支在地上,在暖融融的太阳下面晒得有些昏昏欲睡,听到有马蹄声才惊醒过来,眯起眼看看来人,见是几个身着布衣的陌生人,便象征性地将两人手中的棍子举起来,交叉挡在那扇黄铜大门前面。 “你们是何人?为何到我仙人堡来?”其中一个护院开口高声喝问。 陆卿笑眯眯地冲两个人拱了拱手:“我们是打从京城而来的客商,是特意来到仙人堡,求购染料和蚕丝的。 还要劳烦二位帮忙通传一声,与你家堡主说一下。” 他一边说,一边给祝余递了个眼色,祝余心领神会,翻身下马,从袖子里摸出两角碎银,走过去二话不说便往那两个护院手里塞:“二位大哥整日在外面守着着实辛苦,今天这日头可是不小,二位得空记得喝口茶润润嗓子。” 那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短暂纠结了一下就将碎银接了过去,塞在自己的布腰带里。 “你们且在这里等着,我进去找我们管事的知会一声。”其中一个护院拿人手短,这会儿态度比方才明显好了不少,摆了摆手,转身将那扇沉重的铜门推开一条缝,钻了进去,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几个人下马等待,过了一会儿,那护院去而复返,身后还跟着一个一身绸缎宽袖袍子的老者,穿着打扮十分堂皇。 “这便是我们管事了。”那护院对陆卿他们说。 感谢573602869,书友20210301105365700752,书友 20170310123008522的月票! 第331章 傲慢 第331章 傲慢 祝余本还在想,陆炎说外界都传闻仙人堡的堡主行踪十分神秘,外头几乎没有人有机会一睹尊容,怎么今日他们就这么巧,还这么有面子,护院一进去就把堡主给请了出来,结果一听,这么富贵的一身打扮,对方竟然只是这里的管事,不禁更加诧异。 那一身绸缎在太阳光下面泛着柔和的丝光,看起来质地考究,别说是这样一个乡野之地,就算是陆卿那逍遥王府的管事,也不曾穿过这么好的衣料。 祝余甚至觉得,别说陆卿这个家中上下从简的人,就算是几个皇子当中最是风光无两的陆嶂,他那屹王府的管事也未必有胆子穿得这么贵气。 “你们几位……是京城里来的客商?”那管事一把白胡子,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不紧不慢,一下一下捋着自己的胡须,把陆卿他们几个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目光在几个人身上的粗布衣服上面停留了一会儿,眼神里带着几分怀疑,似乎是觉得他们的衣着打扮过于寒酸,并不像是京城里有头有脸的大商铺出来采买的模样。 “正是如此。”陆卿不急不忙点了点头,“我们几人听闻此地有这么一个仙人堡,出产的染料和蚕丝都是上品中的上品,故而特意前来探个虚实,若是真的有这般上乘的货品,我们是极其乐于由仙人堡日后为我们长期供应这些原料的。” 那管事笑了笑,只是这笑容与其说是高兴,倒不如说好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 “我们仙人堡过去倒是的确有过给京城里的客商供货的先例。”他有些倨傲地用一种懒洋洋的腔调说,“我们堡主在京城之中也是有些门路的,过去由我们供货的也都不是什么寻常的铺子,那都是一些专门伺候京城里面富贵人家的大商号。 毕竟么……我们仙人堡的染料和蚕丝都是最上乘的东西,放眼这天底下,也不敢说是不是找得出比我们这儿品质还好的,那价格自然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够买得起。” “哦?那敢情好啊。”陆卿挑眉,似乎没有听出老管事语气中的傲慢,反而对他这话感到十分满意似的,“本来我们也觉着,传闻未必能够尽信,此处不过是澜国边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那么一处地界,业内坊间说什么你们这里的原料品质最佳,我们也是心中存疑的。 既然你们过去供给京城的商号是专门伺候高门大户的,那我们这心里倒是也踏实了不少,还请管事尽快引荐我们与你们堡主见上一面,让我们看看你们这里的染料和蚕丝到底是个什么水准,若真的如外界私下里传说的那样好,我们便给你们下定金。 但若是徒有虚名,实际上也不过尔尔……那我们也就不在此处耽误工夫了。 我们那边的常客也都是身份贵不可言的角色,寻常的玩意儿,人家可是看不上的。” “这样啊……”管事没想到自己把话敲打到这个地步,对方非但没有却步,反而还更感兴趣了,听那语气也不像是虚张声势,倒是很有底气似的。 他再偷眼将面前的人打量一番,觉得这人虽说一身行头着实是不怎么样,但是模样生得剑眉星目,俊朗非凡,眉眼间似乎的确有一股子贵气,不像是寻常的小商小贩能够有的气势。 “不知你们的常客……都是些什么人呢?”他试探着问。 “贵人的身份,怎么可以随便讲给你听。”陆卿冷冷瞥他一眼,似乎因为老管事的逾举而感到有些不悦,“我们家的常客要的都是这天底下最好的尖儿货。 就好像之前名动京城的十色锦,我们店的常客也都早就不稀罕了。 现在人家想要的是比十色锦还要更加出挑的好东西,我们当然要寻遍天下,来寻找更加上乘的原料。” 一听到十色锦,老管事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虽然说十色锦现在很多京城里的贵妇贵女都已经拥有了,但是想当初这料子刚刚问世那会儿,唯一的那一匹可是被圣上赐给了他最宠爱的端妃,裁制成裙子之后惊艳了京城一众权贵。 打那以后,十色锦便享誉天下,京城里的那些诰命、贵女趋之若鹜,即便现在她们当中已经有不少人也拥有了十色锦裁制的衣裙,但这东西依旧是极其尊贵的象征,一般富户就算是举着金子银子,也未必有人肯卖给他们。 那么现在这几个人说想要寻找上好原料,回去织制比十色锦还要更加令人惊艳的衣料,是不是意味着他们那不便透露的贵人常客,已经穿腻了十色锦,想要更上一层楼,用更漂亮的衣裙惊艳什么人? 管事心里犯着嘀咕,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 陆卿见状,从怀里摸出一个锦囊递给那老管事。 老管事疑惑地接过来,手指摸到那锦囊的时候就愣了一下,仔仔细细在指尖捻了捻,觉得这锦囊虽然只是不起眼的素面,但是手感平滑细腻的同时,又带着挺括大气,绝不是寻常素锦能有的质地。 锦囊沉甸甸的,他扯开袋口朝里面看了看,发现里面是一包金瓜子,在手心里那么一掂,沉沉的,金瓜子碰撞在一起发出的声音听起来也很扎实,应该都是实心儿的。 “不瞒老管事,我们一行人打从京城出发,一路直奔澜国寻这仙人堡,不过之前倒是并不知道这一带有羯人匪兵作祟,也没个防备,险些吃了苦头。 后来不得不乔装出行,几经周折才赶到这里来,实在是折腾得不轻。 眼见着这会儿太阳西坠,外面又不太平,若是方便,还望管事留我们过一夜,不管买卖的事情成与不成,至少留到明日再说。”陆卿看那老管事的眼珠子都快粘在金瓜子上了,便在一旁又开了口。 老管事这会儿估计是被那些金瓜子晃得有些发晕,一听陆卿说什么羯人匪兵,连忙点点头:“这一带还真就我们堡子里最太平。 既然如此,那几位贵客就先随我来吧,今晚请几位在我们堡子上先安顿下来!” 第332章 缩地成寸 第332章 缩地成寸 不知道是不是那些金瓜子份量着实是扎实,这么阔绰的出手让老管事对陆卿的说辞又笃信了几分,忙叫两个护院推开那两扇黄铜大门,将几个人带了进去。 本以为这样高大的一个城门楼一样的门口,进去之后应该是豁然开朗的样子,谁知一进门迎面就又是一堵高墙,青灰色的石砖将视线遮挡得严严实实,什么也看不到。 “几位,我们这堡子里,生人进来可不是那么容易找到路的,所以你们可一定跟紧了我。”老管事对他们几个人说,“我们这堡子上住着的都是一些没有见过什么世面的农人、工匠,他们不习惯和外人打交道,若是几位走错了路,免不得会被他们的失礼给冲撞到,那可就不合适了。” “多谢管事提醒,我们自会跟着你走的。”陆卿点了点头。 老管事对他这种爽快又没有什么好奇心的回答感到十分满意,便在前面带路。 祝余亦步亦趋地跟在陆卿身后,一路上七拐八拐,走得有些晕头转向。 她自认为是一个方向感还不错的人,不敢说记路的本事有多么惊人,把她丢到深山老林里或许还不大好讲,至少在这样一个堡子里,总还是不至于迷失方向的。 可是她和陆卿一起跟在那老管事身后一路走,似乎始终都在青灰色的高墙中间穿行,没一会儿的功夫就彻底被绕晕了。 她明明记得他们几个人在老管事的带领下走过了很长的一条直路,然后才到了一个拐弯的路口,可是当她停下脚步,回过头去想要确认一下来路的时候,却发现身后不远处便是有一堵墙,相距大概不过一丈左右,就好像一个死胡同似的。 这个发现让她心中大为惊异。 难不成她什么时候练成了“缩地成寸”的神功,自己却毫无知觉?抑或是那一堵墙活过来了,一直在后头跟着他们走? 不管是哪一种想法,都着实是有够荒谬的,祝余自己都觉得可笑。 可是她十分确定几个人是走过了很长的一条之路,别说一丈,就是十丈也有了,怎么会一回头却发现上一个拐弯处就在身后呢?! 燕舒和陆炎似乎还没有察觉到这一切,都自顾自往前走,严道心看起来表情也十分严肃,而陆嶂估计也有所察觉,故作镇定的表情里透露出了一丝丝紧张。 祝余定了定神,跟着陆卿继续走,心里面安慰自己,毕竟不是自己一个人单打独斗,慌什么,这么多个脑袋,难道还应付不了这种局面? 就这样七拐八拐不知道走了多久,老管事将他们带到了一座小楼前。 这小楼在一处院落当中,院子不算大,里头有一个小池塘,池塘里面长着一些祝余叫不上名字来的叶片和骨朵,在池塘的一旁还有一座小假山,这些东西让这个不大的小院落平添了几分雅致。 小楼有两层,下面一层是一个堂屋,里面有一些桌椅,似乎是用来会客、饮茶的,顺着两侧的楼梯可以直通二楼。 “几位,此处是我们堡主平日里专门用来招待客商的处所,几位今日就先在这里歇下吧。”老管事抬头看了看天色,“过会儿我叫人将茶水、饭菜给几位送过来。 明日我安排完堡子里面的那些个杂事,就带着染料和蚕丝的样品过来给几位过目,让你们先看看我们仙人堡的东西是不是如外界所说那么上乘。” “老管事,不知堡主是否在堡子里?不如安排我们与堡主见面详谈如何?”陆卿开口对那管事道,“我这个人做事向来喜欢今日事今日毕,既然都已经来到仙人堡,没道理剩下这半日的功夫白白就浪费了。” “这……客人何必着急呢,”老管事有些为难地摆摆手,“不是我拖着不给几位安排,实在是这事情有点不巧,我们堡主有事外出,这几日不在堡子上。 所以我才说,明日几位先看过东西,若是觉着成色不错,咱们先把事情聊聊清楚,然后我可以捎书信给我们堡主,请堡主近况处理完外头的事情赶回来。 毕竟供货的事情,也不是我能够说了算的,这事儿归根结底,最后还是要堡主拿主意。 几位且在堡子里安心住下,不用担心外面的羯人匪兵,我们仙人堡的护院个个儿都是有一身的好功夫,那些人从来不敢到我们这边来造次,绝不会再滋扰到几位了。” 既然堡主不在,那再说什么也就没了意义,陆卿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向那老管事道了谢,老管事便留他们在小院中,又叮嘱了几句仙人堡里向来不招待外人,所以往来宾客也只能住在这个小院里,提醒他们绝对不要四处乱走,这才急匆匆地独自离开了。 几个人在客堂里面坐了一会儿,果然就有几个小厮提了茶壶和一些瓜果送过来,他们也不与祝余等人讲话,把东西送过来,行了礼便迅速离开,从头到尾连嘴都没有张过。 严道心把那几只杯子拿过来,挨个凑近了闻闻,又随便从里面拿了一只倒满茶,细细闻过,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砸吧砸吧嘴,点了点头:“虽然茶不算什么好茶,里头倒是没有放迷药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放心喝吧!” 祝余面露惊讶,陆卿已经在有了严道心作保后,放心地拿过茶壶给自己和祝余都倒了一杯,当着陆炎的面,他也不好表现得过于亲密,于是顺手又给坐在自己另一侧的陆炎和陆嶂把茶壶递过去,然后才对祝余说:“严神医过去随师父游历时,醉心于钻研药和毒,所以在这方面非常权威,嗅觉和味觉都格外敏锐,寻常的毒物,他要么闻得出,要么尝得出。 他说没事,你就踏踏实实喝吧。” 祝余这才放心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润一润有些冒烟的喉咙。 她朝外面看了一眼,确定院子里没有人,符文符箓也都守在门口,这才问其他人:“你们方才有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的? 我每次回头,都觉得身后的路不像是刚刚走过时的模样。” 感谢s20170823,573602869,田中美奈子,书友150621115354941 x4的月票! 第333章 没味道 第333章 没味道 “什么?!竟有此事!”燕舒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她方才走路心无旁骛,一次头也没有回过,自然发现不了身后的异常。 陆炎没吭声,他比燕舒沉得住气一点,只不过从眼神里能看得出来,他方才也压根儿没有回过头,和燕舒一样对身后的路到底是不是原来的样子一无所知,只不过是碍于面子,没有表现出来罢了。 反倒是陆嶂,在听到祝余的疑问时,立刻跟着点了点头,然后下意识看向陆卿,似乎在等着兄长解答这个疑惑。 在场的这几个人里面,谁是关键时刻最稳重靠谱的,不言自明。 “的确,我们方才一路走过来,似乎的确在每一次转弯之后,对方向的感觉都会有一些异样。”陆卿皱了皱眉,“最初我以为这个堡子是按照阵法去建的,可是仔细留意过那个老管事走路的样子,还有行走的路线,又觉得似乎我们并不是在什么阵法之中。” “这也是我觉得有点奇怪的地方。”严道心方才也是至始至终有所察觉的,“要说那些墙自己会动,路自己会缩,我是绝对不信的,就算是幻术,也不一定能做到让我们这么多个人都不约而同产生一模一样的幻象。 他们肯定是用了什么法子,目的就是为了让进来的人自己没有办法搞清楚方向,这样一来就不能随意走动了。 方才那老管事不是话说得明明白白,让咱们不要随便出这个院子,摆明了就是这个堡子里有什么怕被外人知道的秘密!” 陆卿点点头,对陆炎说:“这里的确有些玄机。 我猜测过去你派过来征收草税的人之所以会失踪,也并不是这堡子上的人不肯缴纳,毕竟他们这么不愿意被外人窥视,老老实实缴纳了税钱,反而不会引起外头的注意,可以避免很多的打扰,没必要把人给搞不见了,这样反而会引起你们的注意。 所以最有可能的就是那几个人不巧,都遇到了什么不能让他们出去之后与官家禀报的事情,因此只能要么囚禁起来,要么杀掉封口。” 陆炎脸色一黯,拳头已经攥了起来:“好大的狗胆!连朝廷的人都敢动,等到咱们将这里的底细摸清楚,看我不捏碎这帮狗东西的骨头!” 陆嶂张了张嘴,似乎想要劝陆炎不要冲动,想一想,若是自己开了口,势必又要被陆炎反唇相讥,嘲笑懦弱,于是便又把嘴巴闭了起来。 “原本我们只是觉得此处蹊跷,猜测会有古怪,弄清楚便是了。 既然现在牵扯到了官府,看样子这个仙人堡背后的秘密比咱们以为的要更深。”陆卿对陆炎点点头,并没有对他先前的话表示反对,“但是眼下我们几个都要加倍小心,不可鲁莽,更不能自作主张,单独行事。 方才那老掌柜在听到我们说‘羯人匪兵’的时候丝毫没有惊讶,而这一路走来,我们也已经察觉到了,越是靠近这仙人堡周围,越是见不到那些人的身影。 所以我怀疑,所谓的羯人匪兵,很有可能与这个奇怪的仙人堡也有牵连。” 陆炎听陆卿这么说,本来还觉得“不可鲁莽”、“不能自作主张,单独行事”这几句话多少有点针对他的意思,想要开口替自己争辩两句,结果听到后面,也顾不上争辩了,连连点头。 “如此说来,还真是这么回事儿!”他对陆卿道,“我们之前剿匪,沿途百姓虽然苦不堪言,却并不能分辨那些山匪究竟什么来头,只道是匪兵作祟,鱼肉百姓,至于那些人是羯人、朔人,是梵国还是锦国来的,他们根本就分不清楚。 要不是我们当初捉到了一群,他们叽哩哇啦满嘴羯人的话,又穿着羯人的皮甲,拿着朔国打造的乌铁刀剑,我们也无法认定这些人是与羯国有牵连。 偏偏那老管事,你一说羯人匪兵,他连想都不用多想,立刻就同咱们作保,说那些人绝对不会影响到咱们,这就很奇怪了。” 刚才听到陆卿说什么“羯人匪兵”的时候差一点站起来的燕舒,这会儿听完他们的对话,又悄悄坐了回去。 祝余抿了抿嘴唇,免得自己一不小心笑出来。 陆炎方才的对号入座倒也不算什么错误,不过陆卿提醒不能鲁莽,不能冲动,针对的可不止是他,还有燕舒呢。 只不过陆炎并不知道那位晏威兄弟就是羯王的独女燕舒郡主,自然也不会意识到这一点,只当陆卿是对他一个人不放心。 祝余一边吃茶一边在脑海中细细梳理方才进入这仙人堡之后的所见,把能够回忆起来的都仔细想过一遍。 过了一会儿,忽然一个之前没有在意的细节冒了出来,她几乎是从椅子上跳起来,径直走到严道心跟前,问他:“方才进来这一路,你都没有闻见过任何异样的气息,对不对?” 严道心被她问得愣了一下,赶忙仔细回忆了一下。 照着祝余的这个问法儿,很显然答案应该是“有”才合理,可是严道心仔细回忆过,确定自己的的确确没有闻到过任何的异味儿,不论好坏。 于是他也只能照实了摇摇头:“确实什么也没有闻见。” “那这世上有没有一种香料,是无色无味的?”祝余又问。 “余长史这是说的什么笑话?”一旁的陆炎听见了,开口接话道,“你自己都说了是香料,就算可以无色无烟,但是怎么可能无味?” 严道心也点了点头:“这事儿三殿下还真没说错,不管是迷香还是什么,可以做到烟很轻,但是想要没有任何气味是不可能的。 你为什么会有这个疑问?” “因为你说这茶里没有问题,我坐在这里喝了一会儿茶,莫名有一种神清气爽的感觉。”祝余皱眉,满心疑惑,“若是没有比较,或许感觉还不那么明显,这会让觉得神清气爽,才意识到方才一路走来,我整个人都是有些恍惚的。” 第334章 有“仙人” 第334章 有“仙人” 她这么一说,其他人也都陷入思索,在回想自己方才一路走过来的时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我好像也是!”燕舒对祝余点点头,“方才我虽然没有回头去看过自己身后,但是走着走着,忽然有一阵恍惚。 我当时也没有多想,还当是这一路骑马过来被太阳晒得太久了呢。” “我刚才仔细想过,一路上走过来,我看到那些高墙的墙角处,似乎都有一个香炉样子的东西。”祝余越想越觉得可疑,“因为很多大宅子里面都会在一些边边角角的地方放个香炉之类的,想要那种一进到宅子里就能闻到淡雅幽香的感觉。 可是一路走过来,我很确定,什么香味儿我都没有闻到过。 所以方才我才会忽然想,如果那些小香炉并不是为了让整个堡子四处都闻起来很香,不是追求雅致,你们又说这个堡子本身并不是一个阵法,那会不会是香炉里焚烧的是一种没有什么气味,却又能够让人变得恍惚,产生出幻觉,无从辨别方向? 这个院子从进来之后,我方才四下里看过,这边是没有香炉的。” “哦?”这个陆卿倒是并没有事先留意到,他略有些诧异,开口招呼门口的符文,“符文,去四下里查看,有没有香炉之类的东西。” 符文连忙应声,快步走开,过了一会儿回来,对陆卿摇摇头:“爷,没有,不管是院子里,还是楼上的几间房,都没有。” “这就的确耐人寻味了。”陆卿垂目沉吟。 严道心也皱起眉,摩挲着自己光洁的下巴:“这的确是有些让人怀疑,说起来,那些熏香的东西,无色无味虽然是不可能,但是若换一个思路,好像也不是实现不了……” “怎么讲?”祝余连忙问。 “你觉得什么算是无味?”严道心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开口反问。 祝余一愣,随即恍然大悟地睁大了眼:“哦——!” “你们……能不能别打哑谜?”燕舒在一旁苦着脸开口抗议,“我在旁边是一点都没有听懂。” 祝余扭头看看,发现除了陆卿也同样了然之外,其他几个人都好奇地看着严道心,看样子都没明白。 严道心叹了一口,默默看了一眼一旁的陆卿。 之前他调侃陆卿和祝余,说只有祝余能够最快明白陆卿没有说出口的意图。 现在看看那几个还一头雾水的,他终于理解了这种身边有个人对自己的意思一点就透的愉快。 “每个人都觉得自己身上没有气味,但是别人都有,为什么?”他耐着性子解释道,“因为你自己一天到晚被自己身上的气味包围着,你就在自己的气味当中,所以闻不出来。 所以如果想要让一种香料让人闻不出来,只需要让它的气息与周围的气息融为一体,这样就会让人闻不出来,错以为是无色无味。 而这种与周围气息相同的气味如果能够恰好遮掩住里面的迷香的味道,那不就神不知鬼不觉了?” 那几张迷茫疑惑的脸终于变成了恍然大悟。 严道心松了一口气。 “这种东西,可行吗?”祝余问。 严道心耸耸肩,两手一摊:“这种事谁说得准呢,不试试谁也不知道。” 说着,他便站起身来,拿了自己的背囊就往外走。 “他干嘛去了?”燕舒觉得严道心好像话说了一半就走了似的,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陆卿扭头看了看已经出了客堂的严道心:“估计是上去找个房间琢磨能不能配出让人无法察觉的香料了。 看样子过去他从没有考虑过这种可能,余长史让他有了新的想法。” 祝余也很惊讶,她认识严道心的时间不算长,不过这些日子一直都在打交道,这还是她头一次见识到严道心这么执着的样子。 其他几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话,也都纷纷上楼去。 这栋小楼里面大概有不下十个房间,符文符箓全部都检查过一遍,确保没有藏人,其他人便分别选了房间,进去稍事休整。 虽然从外面看不出来,真的到了房间里,祝余还是被这里的奢华给吓了一跳,她忍不住打量着四周,这里摸摸,那里看看。 “这是……紫檀木?”祝余伸手拍了拍厚实的架子床,压着自己的声音感叹,“这纹理,这雕工……用在这么一个终止草的堡子里面,算不算僭越了?” 陆卿也伸手摸了摸一旁贵妃床上铺着的绸缎垫子,绣工精致,手感滑腻,是毋庸置疑的上品。 “算不算僭越,不在于放在哪里,而在于是谁在用。”他微微一笑,回答了祝余的疑问。 祝余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这仙人堡看样子真的是有“仙人”。 原本他们只是奇怪那些冒充羯人的匪兵为什么不在仙人堡这一带活动,放着这样大的一块肥肉一口都不咬。 现在从陆炎的人接二连三在这里失踪,再加上那管事傲慢的口吻,很显然,这里的水远比他们以为的还要更深。 祝余走到一旁,推开面前的小窗朝外眺望。 “这里还真的是有点意思。”她招呼陆卿过去,指指窗外。 陆卿站在祝余身后,刚好越过她的头顶看出去。 在这一扇小窗外面,对着的应该是这个小院的后方,本以为站在二楼的高度应该可以看清后头的情形,没想到一眼看出去,却是一堵高墙,把所有的视线给遮挡得严严实实,除了一大片的青灰色之外,什么也看不到。 “还真的是严防死守,不给人任何窥探堡子里其他地方的机会。”祝余冷哼一声。 陆卿轻声笑了,用下巴在她脑顶轻轻碰了碰:“严道心之前给你的解毒丸记得随身带好,如果和咱们之前的猜测一样,那恐怕又免不了遇见什么阴损的手段了。” 祝余从怀里摸出严道心之前给自己的那个小瓷瓶:“都在这里,一会儿分成两份,你也带一份在身边。” 陆卿本想说自己不用,她带着就好,不过话到嘴边又改了主意,应了一声:“好。” 第335章 太静了 第335章 太静了 到了傍晚,又来了几个下人,手里提着食匣子,手脚十分麻利,看起来状态都很好,精神头儿十足,不过又都不多言不多语。 说是不多言不多语,似乎都有些不够确切,确切来说,这些人是一句话也不讲。 趁着那几个人从食匣子里面取出一盘一盘的食物摆在桌子上的时候,祝余尝试着去和那些人搭讪,状似无意地与他们说说话。 而那几个小厮模样的人,脸上笑吟吟的,却只是看了看祝余,就好像根本听不见她说什么似的,并不做任何回应,把饭菜都摆好之后,便又动作利索地行礼退下,全程一个字都没有说过。 那几个小厮齐刷刷往外走的时候,符文从门边悄悄伸出一只脚,走在最后面的那个小厮一个趔趄,下意识“哎哟”了一声,他的同伴立刻扶住他,几个人就又若无其事地继续离开,没有在原地耽搁半分。 看样子,他们并不是不会说话,不论是声带还是耳朵,都是灵光的。 祝余在心里默默犯着嘀咕,看着他们往外走。 “怎么了?觉得哪里不对?”严道心从外面进来,他这会儿肚子饿了,也不用别人招呼,自己就主动下来吃东西,看到祝余一直盯着那几个小厮离开的方向,便开口问。 “那几个人,看起来神志清醒,甚至很有精神,但是他们两眼空空,”祝余用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看着你的时候,眼睛里没有你,甚至什么东西都没有,就好像一个个行尸走肉一样。” “哦?怪不得方才符文伸脚出来绊那人,敢情是帮你试探呢!我就说他也不是那种会做这种恶作剧的人呐!”严道心恍然大悟,他方才过来的时候只看到了符文的动作,并没有看见屋子里祝余的授意,“我就说么,跟在陆卿身边的人久而久之多跟他一样束手束脚,无趣得很,哪能忽然生出这种嬉笑的心思!” 符文在门口摸摸后脑勺,咧嘴笑得有些无奈。 严神医与自家爷每每凑在一处,总免不了斗嘴取乐,没想到这回一不小心倒把他们兄弟俩也给卷进去了。 严道心从桌边拿起筷子,用一只空碗每一样菜都拨出来一点,每一种都咬一小口仔细尝了尝,然后才放心地点点头:“妥!饭菜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不过酒我可尝不出来,保险起见,你们可别喝。” 祝余点点头,看着他又往自己的碗里拨了一些饭菜,端着碗筷就又上楼去了。 这一顿饭吃得不尴不尬的。 云舒依旧不想理睬陆嶂,所以和严道心一样,自己下来盛了饭菜端上楼去自己吃。 这样一来就剩下一个祝余,剩下都是陆家兄弟,她现在对外的身份是陆卿身边的余长史,和主子平起平坐地坐在一张桌子上用饭似乎也不大合适。 于是她也学着燕舒的样子拨了菜饭,上楼去找燕舒一起吃。 真正在桌边用饭的就只有陆卿、陆嶂还有陆炎。 没有鄢国公在场,陆嶂这一阵子与陆卿相处得比过去都要融洽,但是陆炎始终看他不大顺眼,三个人一顿饭吃得气氛不算热络,只能说有陆卿在场,那两个人总算是没有再次呛起来罢了。 吃过东西,那几个木偶一样的下人就又来将碗盘统统收走,悉悉索索地离开了。 之后太阳西沉,夜幕低垂,小院儿变得愈发静谧。 陆卿叮嘱大家夜间关好房门,保持警觉,这才回房去。 祝余这会儿站在二楼的廊上,扶着栏杆,借着幽幽月色向下张望着。 “在看什么?”陆卿走过来,站在她身旁,负手而立。 他们这会儿在外面,自然不好表现得过于亲近。 “下面那个小池塘,”祝余朝下面指了指,“你仔细看,池塘里面白天藏在叶子下面的那些,这会儿开了,还挺香。” 陆卿朝下面看去,果然池塘里面隐隐约约能够看到一些似乎是白色的小,若隐若现地飘在池塘里面。 而空气中也的确有一种又淡又清冷的香气隐隐浮动。 “回房吧,四下太黑,在廊下站着反而醒目。”他提醒祝余。 祝余点点头,两个人回到房中,将房门插好。 虽然说符文符箓的房间被陆卿安排在几个人住的房间两端,除了陆嶂和祝余之外,这里面其他人都有足够的武功可以自保,但为了稳妥起见,大家都决定和衣而卧,以防夜间有什么突然之间的状况。 祝余躺在床上,枕头枕在脑后,瞪着上方的床幔,开口问刚刚也躺下身来的陆卿:“你觉不觉得,这个仙人堡到了天黑之后,好像有点太安静了? 虽然说那些高墙能够挡得住咱们的视线,可是总不至于连咱们的耳朵都给塞住了。 刚刚我站在廊中,只觉得私下里一片幽静,什么响动都听不见,没有走路的脚步声,也没有说话声。 这里的庄户算起来也不会太少,怎么也不至于天一黑就齐刷刷地都睡下了吧?” “嗯,我方才也有所察觉,”陆卿点点头,“方才你在楼上与燕舒作伴,并没有瞧见。 我们三人在楼下客堂用饭,那堡子里的下人过来取走碗盘餐具的时候,动作十分匆忙,好像是有什么人要求他们必须在日落之前将这一切都做好似的,走的时候也是头都不回。 一般来说,庄户人家很少有家中不养些鸡犬的,就算是宿在外头的庄子上,夜里也总能听见庄子上的狗吠叫,一只叫起来别的也会跟着应和。 像这里这样一片死寂的,的确是从来都没有遇到过。” 他说完之后,等着祝余的回应,可是等了一会儿什么也没等到,扭头一看,祝余双臂枕在脑后,闭着眼已经沉沉地睡着了。 陆卿失笑,将祝余的手从她脑袋底下轻轻拉出来放在身侧,免得时间久了就压麻了。 看样子,最近真是把她累坏了。 陆卿在心中默默感叹,自己也吹熄了一旁的蜡烛,重新躺了回去。 黑暗中,那一股幽香若隐若现。 陆卿原本清醒的脑袋也开始升起了雾气,变得意识朦胧,很快脸便歪向一侧,陷入沉睡之中。 祝大家儿童节快乐,愿我们的心中,始终还存着小时候的美梦! 第336章 魇住了 第336章 魇住了 第二天一早,祝余在一阵头痛之中醒来,眼睛都没有睁开,就感觉到自己额头两侧的太阳穴在不停跳动,每跳一下都觉得有一种脑仁儿要从脑壳里面被抽离似的疼痛。 她扶着脑袋坐起身,发现一旁的陆卿也坐在床铺边上,正在揉着额角。 “你不会……也觉得头疼吧?”祝余有些惊讶,扭头的动作太快,又加剧了这种疼痛的感觉,让她不得不皱起眉头眯着眼,甚至屏住呼吸去平息那种不适。 陆卿回头看看醒来的祝余,喉咙里嗯了一声,表情看起来有些严肃,不像是单纯因为头痛所以才脸色那么差的。 还没等两个人再开口说什么,屋门就被敲响了,严道心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你们起来了没有?” “起了。”陆卿应了一声,起身朝门外走。 门外的严道心比他还急:“起了就快点开门,给你们送药过来!你们头不疼吗?” 说话间,陆卿已经把门打开了。 严道心一看他的脸色,咧嘴乐了:“疼得不轻吧?不怕不怕,师兄给你送药来了!” 他一边说,一边从陆卿身侧挤过去,冲已经起身的祝余招招手:“瞧你这表情就知道疼得厉害,快来快来,把这药吃了能好不少。” 祝余经过之前在朔王府那一遭,这会儿对严道心配的药效有多好是一点怀疑都没有的,从他手里接过药丸,倒了水便赶紧吞下肚去,然后又顺手给陆卿倒了一杯。 “其他人什么情况?”陆卿吞下药丸之后,坐在桌旁开口问严道心。 很显然严道心不止给他们两个送过药,还没等进门就猜到了他们醒来会头痛欲裂,自然是因为其他人,甚至他自己都已经有了这样的感受。 严道心也不用他来请,自己搬了凳子也在桌旁坐下,点点头:“我昨天夜里睡得就好像死过去了一样,今天早上一醒过来就觉得头上裂了一道口子一样的疼,赶紧找了药来吃。 等头不疼了,我出去转转,发现陆炎也捂着个脑袋,脸跟苦瓜一样。 符文符箓也是如此,陆嶂起来之后他也是一样。 现在加上你们俩,就差一个还没起的燕舒郡主了,别人都是一样的反应。” “把药给我,我过去她房间瞧瞧,可别出什么事!”祝余一听燕舒还没醒,有点着急,担心好不容易找到了能让她平平顺顺回屹王府的方法,可别在这个节骨眼儿人出了事,那于公于私都是她不想要看到的。 不过这一着急,起身的速度快了一点,祝余的头立刻又一跳一跳地疼了起来,让她不得不站在那里,用手按着脑袋,试图用这种徒劳的举动缓解这炸裂一般的疼痛。 “坐下,不急。”陆卿拉着她,让她缓缓坐下身来,“严道心能这么不急不忙地送药,送的还是止疼的药丸,就说明此事并不严重。 要真是有什么性命之虞,他这会儿本着医者仁心,也不会顾忌那么多,早就把燕舒的房门撞开了。” “那对,我已经给陆炎和陆嶂号过脉了,虽然头痛,虽然他们两个也说前一天晚上好像昏死过去一样,睡得一点知觉都没有,但是脉象上并没有什么问题,很平稳。 真要是有什么问题,反正大家都是和衣而卧,我就算冲进去也没什么不妥,只不过是觉得没有必要罢了。”严道心也冲祝余摆摆手,“别急,我这药灵得很,你只需静静呆在这儿,等上一盏茶的功夫,差不多也就能舒服起来了。” 祝余只好依言坐在那里,手撑着脑袋,大气都不敢喘太急,静静等着那药丸起效。 陆卿比她好一点,不知道这与他过去接受过栖云山人的解毒和调养有没有关系,虽然同样头疼,好歹不至于那么严重。 “昨天夜里,你睡死过去之后,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他问严道心。 “声音么……隐约好像有一点,我迷迷糊糊听到什么人好像在那里大喊大叫,但是又醒不过来。”严道心点点头,他是第一个给自己吃了药的,这会儿已经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了。 “嗯,我也是那个时候察觉出不对的。”陆卿眉头微蹙,“夜里隐约听见有人惨叫,我想要睁开眼看看是怎么回事,但是眼皮仿佛千斤重,根本睁不开。 我估摸着咱们是被什么东西给魇住了,所以并不确定那惨叫是真的存在,还是我自己产生的幻觉。” “惨叫?”祝余抬眼看了看他们两个,“我好像也听到了,不过我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所以方才也没有太当一回事。 这么看来,昨天夜里的确有人发出惨叫声,只不过咱们因为中招了,睡得都特别死,所以醒不过来! 一会儿在这楼里四下搜一搜吧,看看有没有什么香炉、烟道之类的地方!” “好,一会儿我就叫符文、符箓去搜,你不要急。”陆卿怕祝余一着急,头疼再加剧,赶忙安抚她,让她踏踏实实等待吃下去的药起效。 过了一会儿,祝余果然明显感觉到头疼在减轻,虽然还隐约有些痛感,至少已经对她的行动构不成影响了。 她连忙向严道心要了药丸,起身跑去找燕舒。 燕舒被她叫起来开门的时候,也是一脸痛苦地单手按着脑袋。 祝余赶紧让她先把药吃了,然后再坐下来说话。 “要不是这门关的好好的,我还以为谁夜里趁我睡着了,进屋用大锤使劲砸了我的头一记呢!”燕舒就着谁吞了药,苦着脸对祝余说。 “你夜里有闻到什么奇怪的气味么?不管是香还是臭,都算。”祝余问,一边问一边在燕舒房中四处查看起来,并没有看到任何疑似烟道的地方,也没发现任何的香炉。 燕舒捂着脑袋哼了一声,没敢摇头:“没有,有我也不知道。我昨天眼睛一闭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一直到今天你来敲门。” “那你昨晚有听到什么声音吗?”祝余又问。 “什么声音?”燕舒一愣,“应该是没有听到,要不然我估计也不至于睡那么死。” 第337章 撒谎不眨眼 第337章 撒谎不眨眼 看燕舒这个样子,估计也是不可能听见什么,祝余没有再多追问什么。 过了一会儿,那几个眼神空洞的小厮又悉悉索索地过来送早饭,等他们吃过早饭,碗盘被取走,那老管事带着几个人来了,带来了一些染料和蚕丝,还有一个木头箱子。 “几位贵客,昨夜在这里休息得可好啊?”老管事笑得一团和气,开口同迎上来的祝余和陆卿他们打招呼,“虽然说堡主还没有回来,不过我今日特意带了我们仙人堡的染料和蚕丝,让几位瞧上一瞧,看看我们这里出产的是不是上品中的上品。 若是几位瞧得上眼,就在这里稍安勿躁,等着我们堡主回来与贵客谈生意就好。 若是我们这东西依旧入不得几位的法眼,那小老儿也不敢耽搁几位贵客的功夫,您几位便打道回府就是了。” “管事有心了。”陆卿不动声色地冲他拱拱手,走到那几个小厮跟前,伸手拈起一点蚕丝,用指尖轻轻捻了捻,状似无意地问那老管事,“老管事夜里可是也住在堡子里?” “那是自然。”老管事并没有察觉什么,随口回答。 “既然如此,不知道老管事昨天夜里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陆卿放下蚕丝,又踱步到一旁的染料托盘跟前,“昨夜我睡得沉,隐约似乎听见有什么声音,甚是凄厉,但是听得又不真切,不知道是不是听错了。” 祝余在一旁不动声色地看着那老管事,只见他脸色微微一变,两只眼睛朝陆卿的脸上赶忙打量起来,不过陆卿表情平静,完全看不出任何的情绪端倪,他也只能作罢。 “啊,我夜里睡得向来很沉,并没有听到什么声音,不过我们这堡子里有一户人家,生了个闺女疯疯癫癫的,经常夜里嚎叫。 那户人家怕她出去乱跑吓到人,通常都会把她关在家里,不会让她外出,几位贵客不用担心!” 祝余又瞥了一眼那个老管事,心里暗暗啐他。 真是个撒谎不眨眼的老东西! 虽然说她前一天夜里睡得很沉醒不过来,还以为自己在做梦,但是那声音仔细回忆起来颇为低沉凄厉,绝不是什么疯女子能够发出来的。 她看到一旁的陆炎在听了老管事的话后,一瞬间便瞪圆了眼,不过很快就憋了回去,硬生生站在后头,一声也没吭。 以他出了名火爆的脾气来说,能做到这种程度也是尽力了。 “原来如此,那我们就没有什么好担忧的了。”陆卿面带微笑,点点头,“仙人堡的蚕丝和染料,果然品质上乘,名不虚传。” 老管事闻言,面露得色,拍拍手,示意那两个抬着木箱子的小厮上前几步,他自己小心翼翼地打开那木箱子,从里面托出一个用大块的织锦裹得严严实实的布包,仔仔细细打开来,两手轻拈,提起了一条长裙。 “我之前同几位贵客说,我们堡主是专门把堡子里面上乘好材料供给京城里头的大主顾,人家加工成上好的衣料,裁成衣裙送去给京城里的贵人们穿用。 但是这话口说无凭,所以今日我特意将之前那贵人送给我们堡主的一件样衣拿来,让几位贵客行家掌掌眼,瞧瞧这东西,是不是难得一见的稀罕物。”老管事将那条裙子提起来,在有阳光的地方轻轻抖了抖。 估计是前一天陆卿给的那一袋子金子起了作用,让这老管事认定他们是真的财力雄厚,所以今日才特意拿这条裙子来给他们做定心丸的。 那裙子是一种稳重的棠梨褐,上面带着金沙如意云暗纹,乍看似乎平平无奇,被那老管事这么轻轻一抖,在晨光的照耀下,丝缎的光彩柔和而又光亮,随着衣料柔软的晃动,就好像是泛起了水波一般。 祝余之前穿过陆卿给自己准备的那一套在娘家撑场面的十色锦,虽然比老管事手中的那条裙子要夺目绚丽许多,但是依旧看得出来,能有这般质地和光泽的,绝对不会是平平无奇的普通衣料。 这样的东西,在一般的成衣店和布坊中绝对是寻不到的。 不过随着那裙子的抖动,祝余仿佛闻到了一股子淡淡的香气,有些熟悉,但是太淡了,又让人有些吃不准。 她给陆卿递了个眼色,陆卿心领神会,一指祝余开口对那老管事道:“这位是我那布坊里面专门把控布料做工的管事,不知道方不方便让他凑近了,仔细看看这裙子的质地?” “有何不可?”老管事点点头,对祝余说,“不过还请这位贵客仔细着点,这裙子名贵得紧,千万不要不小心弄脱丝了才好。” “我省得,管事的尽管放心。 你我都是忠人之事,我怎么会与你为难。”祝余笑着对老管事点点头,向前走了两步,凑到那裙子跟前,用手轻轻托起裙摆,凑近了一些,似乎是在盯着裙子布料的纹理仔细观看,实际上鼻子小心翼翼地嗅着那一股子香气。 凑近之后,那淡淡的香气也变得清晰了不少,她很快心里面就有了判断,用手指装模作样地轻揉了几下布料,然后又松开手,对陆卿点点头:“这的确是世间罕有的好料子。 若是咱们能用这上好的蚕丝和染料,制成这样的料子,相信贵人也一定会喜欢的。” 老管事脸上多了几分笑意,把那裙子又重新迭好,用锦缎包裹起来,仔仔细细收回木头箱子里。 “既然几位贵客对我们这里的蚕丝和染料都还满意,那就且在我们堡子上安安心心住下来,等堡主回来了,我便近况安排几位贵客与堡主商谈。”他一边摆手,示意那几个小厮拿着东西离开,一边对陆卿道。 陆卿也冲他拱拱手,管事便带着人一起离开了小院。 符文送他们到院门口,本想往外再送几步,却被老管事第一时间发觉,嘴上客客气气,行动上不容置疑地将他劝了回去。 感谢13600815236,windlp,千世紫界,书友130514125641419,寅悦悦,书友 20171016193620512,柿柿顺意梅有烦恼x2,桜桃,曲奇sakura x2,甜沙拉,田中美奈子x2,书友20241204083231331,手可摘四月,书友20170618220416465,素食小猪x3的月票! 第338章 警醒 第338章 警醒 符文站在院门里,确定老管事和那些人走远了,这才回来,和符箓一起继续站在客堂门边上守着,好让陆卿他们几个在里面方便说话。 “那气味,我在宫里闻到过,不完全一样,但是非常近似。”祝余凑到陆卿耳边,小声对他说,“就是那一次我与你一同进宫面圣,你去上朝,我在外面候着的时候,在一个宫中内侍的身上闻见了。 那个内侍说他身份低微没有资格熏香,身上的香气自然是在后面伺候贵人的时候,在贵人宫中熏染上的。 那个内侍身上沾染到的香气,后来在南书房里面也闻到了。” 陆卿听着她的话,表情从头到尾始终非常平静,似乎并没有特别惊讶。 又或者因为有陆嶂和陆炎在另外一侧坐着,所以他才格外内敛。 “蚕丝上面并无香气,染料上面也没有。”陆卿沉吟,“看样子长裙上的香气,应该是在纺织的过程中,或者是裁制成衣裙的时候才熏染上去的。 只是不知道能够保留多久。 你说和之前闻到的并不完全相同,确定么?” “十分确定。”祝余点点头,“我的嗅觉还是比较准的。” 陆卿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示意祝余坐下来,和其他几个人询问了前一天晚上的情形。 几乎所有人的反应都是一样,本来并没有觉得特别疲乏,可是回房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入睡果然十分突然,毫无征兆,仿佛昏死了一般。 等到再醒过来的时候无一例外是天明之后,并且头痛欲裂,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不适感。 他们所有人都是这样如出一辙的反应,就足够说明这栋小楼昨天夜里有古怪了。 符文符箓得令开始楼上楼下四处搜索查看,折腾了半天,回来告诉陆卿,他们两个人全都检查了一个遍,什么香炉、烟道,一丁点儿都没有发现。 甚至两个人连架子床的下面都检查过了,绝没有什么暗道或者机关的可能性。 “咱们除了昨天夜里睡得死,今天早上头疼之外,什么别的反应都没有,房间没有被人偷偷潜入的迹象,随身财物没有丢失,那……下那迷药的人究竟图什么呢?”陆炎一脸困惑,觉得有些匪夷所思,“总不会单纯就是想要把咱们迷翻了,怕咱们睡不好觉吧?” “还别说,你说的这个可能性,还真存在。”陆卿微微一笑,“如果有人无法安眠,偏偏长夜漫漫,一个人无聊,想要出去走一走呢? 这个小院就这么大的地方,若是走出了院子,走到外面去呢?” “你的意思是说,有人害怕我们在夜里他们疏于防备的时候,溜出院子,到外面去转悠?”陆炎一拍桌子,“好家伙!这么心虚,分明有鬼!” “鬼自然是有,现在让人弄不清的是,这迷药到底是什么时候下给咱们的,怎么做到让咱们所有人无一例外地中招儿。”陆卿提醒其他人。 “是不是问题还出在晚饭里面?” 陆嶂开口猜测,刚一说出来,就换来了严道心的一记白眼,他意识到前一天的饭菜是严道心鉴定过,确认没有问题大家才吃的,自己这么说很显然是有些质疑严道心能耐的味道。 他连忙又找补一句:“既然前一天余长史说会不会有无色无味,让人无法察觉的迷香,那说不定也有那种放进饭菜里面,融入到饭菜的本味之中,从而让人无法察觉的秘药呢?” 严道心不大高兴地瞥了他一眼,要不是在外人面前要端着仙风道骨的架子,这功夫估计白眼早就翻过去了:“所以在你看来,我确认有没有迷药靠的是舌头尝味道? 若是迷药的味道那么明显,还会有人蠢到明明感觉到味儿不对,还吃下肚去吗? 能掺进饭菜中的迷药本就该是没有什么明显滋味儿的,我之所以能够确认得了,靠的是—— 算了,我为何要与你说这么多,信便信,不信便罢了,从这会儿开始,你饭也甭吃,茶也甭喝,就这么干挺着吧。” 陆嶂被严道心这么毫不留情面地怼了几句,一张脸都涨红起来。 一旁的陆炎倒是觉得格外爽快,只差没当场给严道心竖个大拇哥。 祝余觉得眼下不是争论的时候,怕他们话不投机越说越尴尬,便在这个时候开口替严道心说:“我也觉得问题并非出在饭菜当中。 咱们当时吃饭并没有在一起,有人在客堂用饭,有人在自己房中用饭,吃过晚饭之后,过了一会儿那些小厮才来把碗筷收走。 一直到这个时候,咱们所有人都是神志清醒的。 要是饭菜里面被人下了迷药,恐怕等不到那些小厮收盘子,我们就已经东倒西歪躺成一片了。” 燕舒也对此表示赞成:“这个我可以确定。 那些小厮过来取走碗碟的时候,外头的天都还没有黑透呢,之后我在房中一个人呆了好久,天都黑透了,我起来点了灯烛,那会儿还觉得神清气爽,一点儿也不乏不困。 之后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一下子就睡死过去了。 大概算一算,那会儿距离吃完饭没有一个时辰也差不了太多。” 陆嶂闻言连忙点了点头:“的确如此,方才是我考虑不周了。” 严道心的脸色稍微缓了缓,摆摆手,一副大人大量不与陆嶂计较的样子。 “不管怎么说,今天晚上咱们都要警醒一点。”陆卿提醒。 严道心摸过腰间的药葫芦,晃了晃:“我这里有许多提神醒脑的药,今天晚上咱们都吃上,到时候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人用什么法子让咱们都挺不住的!” 众人一致表示了同意,这个话题就此带过。 一白天就这样平平静静地过去了,严道心除了吃饭的时候下来,其他时候都在房间里琢磨配置熏香的事情。 一直到夕阳西下,仙人堡的小厮们又一次来送晚饭。 这一回为了方便,所有人都聚在客堂的大桌旁吃完了饭,严道心等那些小厮又取走了碗盘之后,便将醒神丸逐一发给每个人,并看着他们用温水吞服下去。 “这回没问题了,我这醒神丸效果好得很,除非被人从后脑勺一棒子打昏过去,否则谁也别想犯迷糊!”他自信满满地对其他人说。 第339章 敬你是条汉子 第339章 敬你是条汉子 有了严道心的保证,众人心里就都踏实了许多,不过为了稳妥起见,他们没有像前一天夜里那样各自回房,而是在二楼聚集在同一个房间里面,也算是一种相互守望。 起初所有人都是十分清醒的,甚至因为严道心的醒神丸而显得格外神清气爽,精神头儿十足。 燕舒甚至偷偷担心过,小声问祝余,要是这一夜都无事发生,他们该不会因为药效太好,想睡都睡不着,只能瞪眼到天亮吧? 不过很显然,她的这个顾虑有些多余了。 随着夜色渐浓,小院外面依旧安安静静,除了池塘里面的小再次绽放,暗香浮动之外,什么异常的迹象都没有。 可是大概亥初时分,最先表现出异常的就是陆嶂,他本来还有些忧心忡忡,坐立不安,结果前一瞬还试图伸手去拿桌上的茶壶,忽然就好像被人抽走了魂儿一样,身子一软,就扑倒在了桌上。 旁人见状都被吓了一跳,赶忙起身想要查看陆嶂的情况,这一动弹才觉得似乎的确有点不对,头脑一阵阵恍惚。 燕舒皱起眉头,想过去看看陆嶂这是怎么了,结果才一起身,人便向前摔过去,幸亏一旁的祝余伸手拉了她一把,将她勉强托住,这才避免了脸先着地的尴尬。 严道心自己先定了定神,小心翼翼去探过陆嶂和燕舒的鼻息,又帮他们两个摸了脉,确定两个人都是忽然之间陷入了沉睡,这才松了一口气,但眉头还是紧紧皱了起来。 “没道理啊!”他看看陆卿和陆炎,“我的醒神丸向来效果奇佳,就算是之前被喂了一碗蒙汗药,也能醒过来,怎么会失灵的呢? 你们两个有什么不对的感觉吗?” 陆炎本来看到陆嶂趴倒,还想嘲笑他太弱,现在被严道心问到头上,刚想摇摇头,忽然觉得有点不太对劲儿,硬生生停住了自己摇头的动作,一边调息吐纳,一边往自己腰间拧了一把。 “好险,这确实是不太对劲儿,我刚才差一点就要两眼一翻也睡过去。”他努力睁了睁眼睛,“我这人过去阵前厮杀一天一夜,也没有在马背上犯过困! 这到底是什么邪物作祟?怎么吃了醒神丸都好险顶不住?” 陆卿缓缓点点头:“这不是寻常的迷药、迷烟,咱们只能尝试着控制住自己,不要陷入昏睡,然后再说下一步。” 说完,他看了看祝余,当着陆炎的面,陆卿也不好对祝余关心得太过露骨,本以为燕舒都昏睡过去了,祝余应该撑不了太久,没想到一扭头,发现祝余坐在那里,看起来还是很清醒的。 没等陆卿开口,陆炎已经感到诧异了,他把祝余打量了一番,指指被安顿在一旁的燕舒:“你这厮倒是挺扛得住! 咱们几个人里头,就属你们这两个长史文弱,你这体格儿还不如他,他都昏睡过去了,你竟然还挺得住! 莫不是平日里练过什么内家功夫?” 祝余笑了笑,伸出了她的两只手。 不光陆炎,陆卿看了都吓了一跳。 只见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在自己的十个指尖上都扎了细细的银针,那针很小很细,不仔细看都发现不了她指尖上的秘密。 “十宣穴?”严道心一看,倒吸一口冷气,“你下午的时候同我借这套金尾牛毛银针,就是为了晚上扎自己的十宣穴提神啊? 十宣穴可是针扎进去最疼的!” “是啊,不然怎么保持清醒呢。”祝余笑了笑,她过去对于针灸很好奇,粗浅地学过一点,但是时间有限,并没有机会过多涉猎,只是学了一下浮皮潦草的东西。 也幸亏这个最疼的十宣穴属于经外奇穴,她只管扎疼自己就对了,不用担心一不小心扎出什么别的毛病来。 过去都说十指连心,她只在手指头不小心被门夹到的时候有过一点点体会。 这回十个指尖的穴位都扎了银针,那种持续不断的刺痛感果然是痛彻心扉的,也让她扛过了方才开始感觉到的一阵阵眩晕,始终保持着清醒。 陆炎不认识什么十宣穴,但是看到祝余手指尖扎着银针,看起来好像丝毫没有受到困扰的样子,也有些好奇起来。 “神医,你那儿还有这针吗?给我也扎上试试!我怕我一会儿撑不住。”他对严道心说。 严道心看到放在一旁的针包,点点头,起身拿过来,从里面捻出一根,拉过陆炎的手就往他中指的指尖扎了下去。 一阵钻心地疼痛让陆炎这个习惯了上阵厮杀的人都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快快快!神医,快给我拔了!疼!吃不消!”陆炎疼得自己甚至不敢亲手把那根银针拔了,“我觉得我不靠这劳什子玩意儿也顶得住!快快帮我拔了吧!” 严道心倒也爽快,点点头,一伸手就把那根银针拔掉了。 陆炎吃痛地攥着自己那根手指头,再看看祝余,冲她点点头:“你小子虽然没有一膀子力气,但我敬你是条汉子!” 祝余有些哭笑不得,转眼看到陆卿有些担忧地看着自己,便悄悄对他点点头,表示自己没关系。 “我出去看看符文符箓怎么样!”严道心收好银针,起身往门外走。 陆炎见他步履很稳,和精神得很,完全不似受到干扰的样子,和他们都不一样,不禁有些惊讶:“神医不怕迷烟迷药?” “经常喝酒的人,酒量会变大,胡吃海塞的人,饭量会变大。 这东西,就跟喝酒、吃饭差不多,次数多了就有量了。”严道心嘴上说着,没多做停留地继续往外走。 “神医他……没事儿就拿迷药出来练练量?”陆炎惊诧地问陆卿,他知道陆卿和严道心交情最深。 陆卿笑着摇摇头:“他倒也不至于爱好如此怪异,不过就是自己配置的过程中,总不好用别人去试验效果。 在自己身上用的次数多了,也就耐受了。” 二人说话间,严道心已经拉开了房门,动作微微一顿,扭头对屋内的人说:“过来帮我搭把手,这哥俩儿都晕在外头了。” 感谢书友20210301105365700752 x2,书友20241204083231331的月票! 第340章 惨叫 第340章 惨叫 陆卿一愣,赶忙起身,和陆炎一起到门口去,帮着严道心把没有了意识的符文符箓从门外拖进房中,重新关好门。 严道心把方才那一包金尾牛毛银针又拿了出来,对一旁的祝余说:“你教了我个妙招儿!” 说着他便从针包里取出几根针,动作麻利到几乎看不清地便将它们分别扎在了符文符箓的手指尖。 兄弟俩各被扎了差不多三四根手指的时候,便有了要苏醒的反应,等差不多扎满了一只手的时候,他们就相继醒来,一看其他几个人在旁边围着,顿时意识到是怎么一回事,赶忙翻身跪在地上。 “爷……我们兄弟两个无能,竟然没有顶住!”符文有些懊恼,“请爷责罚!” 符箓的反应更加直接,他朝自己的腿上狠狠捶了一记,满脸都是恼火。 “先不说这些,这个院子里肯定是有古怪。”陆卿知道符文符箓都是忠心耿耿的人,并且一身不俗的功夫,绝对不是陆嶂那种没有根基,很容易就会被迷晕过去的类型。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陆炎有些急了,以他的性子,能够忍到现在已经是相当不容易,这会儿几乎坐不住了。 陆卿也看出了这一点,他看了看其他人:“既然有古怪,咱们一直就这么乖乖呆在院子里肯定不行,太被动了。 陆炎,你同我一道出去,我们朝两个方向走,只走墙头,不要下去,避免被人发现,尽量从高处将这个仙人堡内部的地形和情况有一个掌握。 一定不要暴露行踪,只借着夜色探个大概,尽快返回。” 陆炎面色大喜,连忙点头,起身活动活动腿脚,以确定自己行动上不受影响。 陆卿又对严道心和祝余说:“你们就用方才叫醒符文符箓的法子,把陆嶂和晏威叫起来,现在状况不明,最好还是保持意识清醒。” “放心,没问题。”祝余点点头。 陆卿的目光又在她的手上逗留了一下,有些不忍,但眼下保持清醒的确是最安全稳妥的状态,也只能作罢。 “放心吧,有我在呢!符文符箓这不也醒了么!不会有事的,你们快去快回!”严道心看出陆卿不好说出来的担忧,冲他摆摆手。 陆卿又看向符文符箓:“你们二人从此刻开始,更要提高警惕,切不可再让自己中招儿了。” “是!爷,您放心,不会了!”符箓连忙抱拳,瓮声瓮气地作保证。 陆卿便不再多言,和陆炎商量了一下各自的路线,二人拉开房门走出去,轻轻跃起,脚在木头栏杆上点了一下,便跃入夜色之中,很快就看不见了。 严道心赶忙又把房门关上,和祝余一起用银针刺陆嶂和燕舒的指尖,没过多久便将二人成功唤醒。 符文符箓守在门边,其余四个人围坐在桌旁,全都竖着耳朵,生怕外面有什么动静被忽略掉。 私下里都很安静,几个人这样恨不得屏住呼吸地守了一会儿,什么也没有听见。 “你们还有人犯困吗?”严道心问。 祝余摇摇头,陆嶂、燕舒也摇摇头。 “你们两个呢?”严道心又问符文他们。 符文和符箓也摇头表示这会儿精神得很。 严道心闻言,伸手把陆嶂指尖的银针拔了,陆嶂疼得一哆嗦,不过银针拔掉之后,指尖原本持续不断的痛感也就很快平复过去。 他悄悄松了一口气,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尖。 那针太细了,扎在指尖的时候疼得要命,这会儿拔掉了竟然连一丁点儿痕迹都看不出来,就好像没有被扎过一样。 他心里默默感叹着,然后就在其他几个人的注视中,身子晃了晃,眼珠子一翻,眼看着就朝桌上栽了过去。 严道心一把扯住他的后衣领,将又要陷入昏睡的陆嶂拉起来,又将那几根针重新扎进他的指尖,陆嶂刺痛,瞬间转醒,看表情似乎是被吓到了。 “我刚才……怎么突然就又昏过去了?”他错愕地问严道心。 严道心的目光却落在他的指尖:“看来想要保持清醒,这银针就不能轻易取下来!” 为了稳妥,他又给符文和符箓手指上也扎了银针。 忽然,一声凄厉的惨叫传进了众人的耳朵。 燕舒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祝余也连忙起身。 果然,前一天晚上他们是真的听见了有人发出惨叫声,并不是他们不约而同产生的幻觉。 那惨叫声断断续续响起,听起来凄厉无比,声音听起来不算遥远,但是也不近,几个人尝试着到门口的长廊里,或者打开房间里的窗,又或者到别的房间去听,始终都没有办法确认声音传来的方向。 那惨叫声以一种似近似远的距离传进他们的耳朵里,在几个人试图确定声音传来的方向时,又戛然而止,之后就再也没有响起来过。 “那人叫得好惨啊……”燕舒打了个寒颤,她虽然是羯人,但是从小到大看到的更多是羯人的快意恩仇,“这会儿怎么没有声音了?该不会是被人给活活打死了吧?” 像陆炎那种一言不合就把敌方给屠了营的事情,羯王虽然说不赞成,也会加以责罚,但是倒也还是偶有发生的。 但是那种将人折磨致死的事情,从小到大燕舒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这个话祝余也不知道该怎么接,毕竟他们连人在哪里都看不到,自然不敢笃定对方是个什么样的处境。 只不过这一次他们所有人都是在清醒的状态下,听得清清楚楚,那凄厉的惨叫绝对是来自于一名男子。 想一想他们在田中第一次看到那几个农人的时候,他们脸上挂着的笑容,还有这两日送饭小厮空洞的眼神,布料上熟悉的香气,他们方才离奇的昏睡,再加上此时此刻仿佛还萦绕在耳边的惨叫声,祝余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这个神神秘秘的仙人堡表面上仿佛世外桃源,私下里不知道究竟藏着什么可怕的秘密,诡异之处实在是太多了。 第341章 玉佩 第341章 玉佩 几个人再听不到那凄厉的惨叫,只好又重新返回房间里,把房门关好,没过多久,外面就又有了动静。 符文符箓赶忙在门两侧戒备地站好,准备等待着有什么不速之客闯进来,便给对方迎头痛击。 随着一串脚步声,外面的人影来到门边,随即陆炎的声音传了进来:“是我,开门。” 符箓小心翼翼打开门,一看外面真的是陆炎,赶忙客客气气闪开门口,让他进来。 “兄长还没回来?”陆炎进屋一看陆嶂和燕舒都醒了,但没瞧见陆卿,便问一旁的符文。 符文摇摇头:“尚未归来。” 陆炎点点头,径直到桌旁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看到在场所有人手上都扎着银针,下意识又摸了摸自己方才被扎得生疼的指尖,庆幸自己不需要受这份罪也能努力保持清醒。 “说起来,方才我出了这院子,顺着高墙上面往左边那一边探路,结果走远了一些之后,我发现自己脑袋忽然变得非常清醒,之前还得努力抵抗那种困劲儿,走远一些之后,却忽然不困了。”他坐下来没一会儿,就又感受到了那种席卷而来的昏昏沉沉,于是一边努力扛住,一边对严道心说。 “看来这是专门为这间院子下的药,就怕咱们出去乱走!”严道心听了他的话,愈发笃定这一点,“明日天亮,看来还要再仔细找一找,看看是不是有什么咱们没能发现的隐秘机关!” 过了一会儿,陆卿也回来了,他看起来也和陆炎刚回来那会儿一样,看起来十分清醒,没有之前努力抵抗困意的那种样子。 陆卿回来之后,便从随身的行李当中取了纸笔出来,叫陆炎根据自己的记忆,将他方才去探的一半仙人堡的格局画出来。 两个人站在桌子两侧,埋头努力回忆着一路记下来的建筑和走向,过了差不多一炷香的功夫,才把这张仙人堡大致的舆图给绘制出来。 几个人凑在桌边,看着桌上那一张图。 那舆图画得比较简陋粗糙,但是大体是清晰的。 燕舒把头转过来,又扭过去,换了好几个方向看了半天:“这是一个……迷阵?” 祝余也没想到仙人堡里面的地形竟然是这样的。 来的那天,她以为他们是走过了长长的直路,只不过受到迷香的影响,产生了幻觉,所以再回头发现身后距离前一个拐弯其实很近很近。 现在一看陆卿和陆炎分头探过,回来画的这图,如果要用一个词来形容这仙人堡当中的路是什么形态的,祝余只能想到一个——“曲曲弯弯”。 敢情一回头发现拐弯就在身后不远处实际上是真实的,走过了长长一条直路的那部分,才是幻觉?! “这个仙人堡的格局,像是一个八卦阵,在墙头上一路走过去倒还好说。 偏偏这里的墙壁建得很高,所以置身其中、脚踏实地一步一步走过去,即便没有迷香也同样不容易找到方向,会在一个又一个拐弯当中迷失,更别说还有迷香的干扰。”陆卿说。 “怪不得,这一路上,我走得小心翼翼,随时随地提防着会突然有人冲出来。 结果一路上都没有发现有什么夜巡的人,只远远听见了似乎有人声,不过一直到最后也没朝我那边靠近。 估摸着,他们也知道这地方进来了就很难找到出去的路,所以都懒得派那么多人手去夜巡了?”陆炎猜测道。 “所以,这院子里面来路不明的迷香是为了让咱们睡死过去,不要到处乱跑。 而这个堡子想要困住的不止是我们,而是住在里面的每一户人家?”祝余听了陆炎的话,有了结论。 “人家……”陆炎皱了皱眉,摇摇头,“我这里一路探查过来,所经过的院子,都是漆黑一片,没有光亮也没有动静,到处都是一片死寂。 你们知道我有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吗?我就觉得,这院子里面好像根本就没有人。” “人是有的,但是也的确很怪异。”陆卿在舆图上大概确定了一下方位,用手指点了点那里一处代表院落的小方块儿,“大概在这个地方,我见四下无人,悄悄潜入了一户人家的院子。 那里的确是又黑又安静,我想要从窗边窥探一下屋内的情形,结果仔细看了好半天,才发现那屋子里面并没有人在床铺上安歇,反而是有几个人影东倒西歪地躺在地上。 因为没有动静,我看不出他们的生死,只瞧见屋里有什么东西隐约有不大分明的火光和青烟缭绕,似乎是个香炉。” “又是香炉!”祝余下意识想要攥拳头,一不小心碰到了扎在指间的牛毛针,这才想起身上还带着这么个“醒脑神器”,连忙又把手松开,“之后怎么样?你把窗纸戳破,里面的气味会溢出来吧?” 陆卿点了点头,看到祝余眼中的担忧,不动声色地给她递了个示意她安心的眼色:“的确如此,那股香味儿让人闻到之后,有一种脚底发飘的眩晕感。 我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东西,怕有麻烦,便立刻离开了。” “是什么气味?与白日里那老管事带过来的裙子上的气味相似吗?”祝余连忙问。 “没有半点相似之处。”陆卿摇了摇头,顺便伸手从怀里摸出了一个东西,放在桌面上,“我在一个墙角的地方,看到有东西在月光下十分光亮,正好四下无人,便下去捡了起来。” 众人定睛往桌上看,发现桌上放着的是大半块儿玉佩,用墨绿色的丝线打成络子穿起来,玉色很浅,表面光亮,怪不得能被陆卿在高墙之上也一眼看见。 旁人都还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陆炎却是腾地一下就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一把将那玉佩抓起来,仔仔细细看了看,登时就变了脸色。 “这东西我认得!”他的脸因为上涌的火气而变得有些涨红,“这是我派出去的一个课税使从不离身的物件儿! 他是家中独子,在我跟前任职谋个差事,家中父母觉得脸上有光,就将祖传的玉佩不等他成亲就提前交到他手上,好让他在外头显得体面一些。 这东西我跟前的人都认得,绝对错不了!” 第342章 贪生怕死 第342章 贪生怕死 “不行!”他把玉佩往桌上一扣,“人看来肯定是被这伙贼人给关起来了! 我现在就去四处搜一搜,看看能不能把人都搞出来! 不!我这就动身,趁着夜里出去,连夜赶回大营,明天一早就带人过来,我们里应外合,直接端了这贼窝,把我的人给救出来!” “这怎么行!”陆嶂一听,觉得陆炎冲动的性子又犯了,连忙开口阻拦,“这个堡子里面绝对不简单,有猫腻儿的又何止一星半点! 光是这四处都有的迷香,你都不知道能不能顶得住,咱们的马被他们牵走拴在了什么地方,你又怎么连夜骑马出去不惊动这里的人,你想过吗? 就这么冒冒失失冲出去,没等拉来救兵,自己就先被人逮着了! 再者说,你冲出去,我们都还留在这里呢!你就不考虑一下大伙儿的安危吗?” “大伙儿?我看就二哥你贪生怕死吧?”陆炎本来就与陆嶂不合,这两日都是看在陆卿的面子上才没有表露出来,这会儿被陆嶂挡住去路,顿时就压不住火儿了,“我劝二哥最好闪开,别耽误我的功夫,否则弟弟我这人做事,粗手粗脚,一不小心弄伤了弄疼了二哥,你可莫要去找你拿了不得的外祖哭鼻子!” “你!”陆嶂被他说了个面红耳赤,一半是当着燕舒的面被陆炎提到自己好像鄢国公赵弼身边的奶娃娃一样不顶事,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另外一半也是被陆炎的冲动不讲理气的,“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改一改这做事不过脑子,讲话也不过脑子的毛病!” “你们两个人,都坐下。”陆卿站起身,一手按住一个人的肩膀,示意他们坐下。 陆嶂看了看陆卿,他这会儿还指望着陆卿帮自己一起拦住陆炎,自然不会和他来劲,顺势便坐了回去。 陆炎都是要冲出去的心思了,怎么可能甘心坐下去,梗着脖子不肯坐,可是陆卿的手劲儿大极了,并且按在他肩膀上不知道什么穴位上头,让他的肩窝和半边身子都一阵酸痛,终于扛不住,坐了下去。 “老三,你关心下属,讲义气,这是再好不过的。”陆卿语气平静,不见一丝波澜,开口先称赞了陆炎,然后才话锋一转,“但眼下的确不是你去带人踏平仙人堡的时候。 你只是捡到了他的玉佩,至于人是被害了,还是被囚禁起来了,咱们一概不知。 如果只是我们这几个人留下来,倒也不足为惧,杀出去不一定能不能成,但是支撑到你带着援兵打回来,那还是没有问题的。 只是,你若真的在意自己属下的安危,反而更要沉得住气。 这种时候你冲动行事,打草惊蛇,只会反而害了你那课税使的性命。” 他这一番话说得不疾不徐,语气笃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感。 陆炎饶是火爆脾气,听完之后也无力反驳,只能悻悻地在自己腿上砸了一拳,嘴里低声咒骂了几句。 “我方才去探的那半边,倒是有夜巡的队伍,不过人数的确不算特别多,并且警惕性也不高。”陆卿继续方才的话题,又在图中指出一处来,对其他几个人说,“整个仙人堡,虽说围墙都很高,但是从墙头看过去,几乎毫无遮挡,一目了然。 唯独在这一处,有一棵参天古树,十分高大,树冠枝繁叶茂,是一个可以隐蔽行踪的藏身之处。 以那棵树的高度,若是藏身在树冠之中,白日里俯瞰下面,大半个仙人堡当中所有人的动向皆可尽收眼底。 我们被关在这一方天地之中,过于被动,无法弄清楚整个仙人堡里的情形,需要有人出去探个究竟。” “爷,让我去吧!”符箓连忙在一旁开口,“我趁着这会儿天黑,连夜出发,藏好了之后,等到天亮就没人能发现,等到天黑了,我再回来把这一天的发现禀报清楚!” “爷,此事不妥,应该让我去。”符文想了想,在一旁摇摇头,拉了符箓一把,“他太魁梧健硕,饶是那树冠再怎么枝繁叶茂,也不一定能全部遮挡住。 若是白日里藏不住,被人发现了,那所有一切就都功亏一篑了。” 符箓一听这话,意识哥哥的话的确在理,便指指符文:“爷,我哥说得对,让他去!我留下来守着院子!” 祝余见他们两个这个样子,大概也猜到了其中的缘由,叹了一口气,抬起手,亮出十个扎着银针的手指头,对他们说:“这院子里实在古怪,顶不住的不止你们兄弟二人,你们只需要做好该做的事,不必为方才的事情自责愧疚。” 她这么一说,果真戳中了方才符文符箓的心事,两个人感激地看着祝余,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符文,这件事就交给你了。”陆卿对符文点点头,又对严道心说,“给他再拿些醒神丸。 还有那牛毛银针,能不能换一个别的穴位?在指尖恐怕不大方便行事。” “爷,不碍事。”符文连忙摆手,“只要能够确保我保持清醒,别说是手指尖,就算扎在脚底板,扎在眼皮上,我都无所谓!” “你无所谓,我有所谓!我那金尾牛毛银针有多难打,你知不知道?你这毛毛躁躁又是上树又是下树的,给我弄丢了,弄坏了,或者扎进肉里拔不出来了,我上哪儿补去。”严道心嘴上说得挺横,实际上也不过是故意装个样子,免得符文担心换了穴位不够提神,死活非要让针一直扎着指尖。 他上前三两下就把符文指尖的针拔下来收好,又换了一根细长一些的,在他颈后摸了摸,摸到了穴位所在,下手又快又稳地将针扎了进去。 符文指尖的刺痛感刚消失,就觉得从颈后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扯住了他颈子后头的一根筋向上提似的。 “神医,有效果!我已经感觉到了。”他高兴地说,“那我这就出发!” 说着,他便拔腿往外走,走到门外的长廊里,又在那里站着一动不动等了一会儿。 “哥……你咋了?”符箓跟过去,等了一会儿,见符文也不走,也不动,有些紧张地问。 符文回头冲他摆摆手:“我看看这醒神的效果好不好! 看来没什么事儿,那我这便去了!” 说罢,他就像先前陆卿和陆炎一样跃入夜色,消失不见了。 第343章 鬼打墙 第343章 鬼打墙 符文走后,其他所有人继续留在屋子里面,陆炎虽然说被陆卿劝住了,但很显然还憋着一股气,坐在那里,脸色黑沉沉地不说话。 其他人指尖都扎着银针,不间断的刺痛一直让他们保持着清醒,只不过也同样没有人开口,如果此时从屋外侧耳听一听,恐怕会以为这间屋子里空空荡荡一个都没有。 就这样一直坚持到了透过窗纸已经能隐约看到渐渐亮起来的天光,严道心松了一口气。 “天都亮了,估计问题不大,一夜都没有人过来搞什么事情,估计白天光天化日的更不大可能了。”他对其他几个人说。 陆嶂有些忧心忡忡,不大放心,但是熬了一夜,这会儿也着实是有些撑不住,只是碍于面子,怕别人都还坚持着,自己先困得熬不住会遭人耻笑。 相比之下燕舒就要少了很多的顾忌,她一听严道心这么说,当时就松了一口气,自己动手把银针拔下来,帮严道心插回针包里,打着呵欠就回房睡觉去了。 陆炎一直以为自称“晏威”的燕舒和和祝余一样,都是陆嶂、陆卿出门在外带在身边的智囊,再加上他对陆嶂向来是有些看不上的,现在看到燕舒这么大大咧咧就回去休息了,不禁笑了出来。 “真没想到,这小兄弟看着文弱,胆色倒是不错,就这镇定劲儿,感觉是条好汉。”他意有所指地调侃道。 陆卿和严道心都假装没有听见,倒是一旁的陆嶂表情就着实复杂多了。 此时此刻他最感受复杂的倒不是陆炎的指桑骂槐,而是一想到那位“胆色不错,是条好汉”的人其实就是自己赐婚的新妇,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更多的是喜还是忧。 陆卿也拉过祝余的手,动作又快又稳地帮她把指尖的银针逐个拔掉:“天亮了,你也去休息。” 祝余跟别人不一样,她坚持了整整一晚,作为一个没有什么武学功底的人,为了保持清醒,十个指头都扎了针,这会儿也的确是有些撑不住了,等到十根针都拔掉,她很快就感觉到眼皮越来越沉。 迷迷糊糊快要睡过去的时候,她忽然想起一件事,强撑着精神问陆卿:“你们昨夜到外面去探查仙人堡的地形时,可有听见有人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不曾,”陆卿回答得十分笃定,“昨夜外面安静极了,并没有听到之前睡梦中隐约听到的惨叫。” “看样子,那人实际上离这个小院儿更近,反而离堡子那边远一些。 可是……这个小院周围并没有人家,什么都没有,声音从哪儿传过来的呢……”祝余嘴上分析着,眼皮已经沉得抬不起来,话勉强说完,人也睡过去了。 “行了,都别在这儿守着了,咱们也各自回房歇了吧!”严道心冲陆炎和陆嶂摆摆手,“现在这个情形下,吃好喝好休息好才是最稳妥的。” 陆炎点点头,打了个呵欠,起身往外走,回房去了,陆嶂也连忙起身跟出去。 就这样,折腾了一夜的众人,除了出去打探消息的符文,还有无论如何坚持要守在门外的符箓之前,旁人都终于能够稍微睡上一觉,缓解这一夜强撑精神的疲乏。 等到祝余再醒过来的时候,房间里面空无一人,她爬起身,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头发,推门走出去,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太阳的高度和位置,估摸着这会儿应该是刚刚过了辰时。 她下楼去,看到陆卿和严道心都在客堂当中坐着。 “怎么这么快就起来?不用多休息一会儿?”陆卿看她过来,开口问。 祝余摆摆手,看到桌上用一块帕子垫着,放在上头的几块糕饼,有些疑惑:“这是……?” “方才你们都睡着呢,那几个小厮过来送早饭,”严道心哭笑不得地告诉祝余,“你们都没起,我俩跟他们说,晚一些再来收拾碗盘,但是那几个人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们两个觉得冲着反应也觉得不靠谱,干脆先把那些不好留下来的汤汤水水吃了,然后找了一块大帕子,把那些糕饼点心倒过去,放在一旁。 结果你猜怎么着?那几个人果然到时间就来了,把东西悉悉索索收拾一通,根本不管我们说什么,就那么照常离开了! 要不是我俩机灵,把糕饼那些用帕子包着单独留起来,你们起来谁也吃不上早饭,都要饿着肚子了!” 祝余皱了皱眉,对那几个小厮的反应愈发感到诡异。 陆卿默不作声地挑了一块糕,递到她手里,又塞了一杯茶过来:“先吃东西,填饱肚子再琢磨也来得及。” 他这话倒是不假,他们几个人现在等同于被困在这个小院里,哪也去不成,时间的确是大把大把的。 祝余随便垫垫肚子,就又出了客堂。 这会儿小厮们刚刚撤走了早饭没多久,还不到来送午饭的时候,小院周围安安静静,没有什么人过来的迹象。 于是祝余决定试一试。 她走到靠近小院儿门口的时候,就提前屏住呼吸,憋着一口气快步往外走,虽然说方向上七拐八拐,十分复杂,但不管是向前看还是向后看,都并没有产生什么幻觉。 可是这一口气终究有憋不出的时候。 等她实在是扛不住,缓了一口气,那种恍惚的感觉就瞬间袭来,在摸索着试图朝对的方向走了一段之后,拐了几道弯,祝余发现自己竟然又回到了小院门口。 这一次她哪怕提前憋口气,再往外走,也没有任何变化,已然陷入了一个鬼打墙当中。 于是她就停止了这个尝试,回去小院里,坐在廊下石阶上,托着腮,兀自思索着。 到了中午,那几个小厮又过来送午饭。 有了前面严道心说的事情,祝余胆子也大了些。 保险起见,她放符箓在一旁守着,万一有什么不对也好及时出手。 “放心吧二爷,有我在,谁敢动您一手指头,我就送他去见他家老祖!”符箓拍着胸脯道。 “好,有你这话我就踏实了。”祝余笑眯眯地点了点头,放心大胆地准备过去“欺负”人了。 有事,单更4天,9号恢复双更 第344章 行尸走肉 第344章 行尸走肉 祝余站在一旁,等着那几个小厮动作麻利而又木然地将碗碗盘盘都从食匣子里摆上桌,然后窸窸窣窣地准备离开。 她找准机会迅速上前,挡在了走在最后面那个小厮的跟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那小厮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前面被人挡住,他便朝一侧挪过去,想继续离开。 祝余一把将他拉住,壮着胆子伸手过去,直接动手去翻那小厮的眼皮。 那个小厮被祝余拉住,动弹不得,被祝余扒开眼皮,却也没有多余的反抗动作,脸上甚至连表情都没有什么变化。 祝余盯着他的两只眼睛看了个仔细,然后才将他的眼皮松开,顺便又扯过那人的手臂,将手指搭在他的手腕上,去摸他的脉搏。 方才翻眼皮的时候,那种感觉还不明显,这回直接摸到手腕上,祝余才清楚地感觉到那小厮的体温着实是有点低,脉搏更是弱到几乎摸不出来。 “严道心!”祝余听到身后有动静,一扭头正好看到严道心从楼上下来,连忙喊他,“帮我听一听这人的心跳怎么样!” “行啊。”严道心知道祝余要有所避讳,答应得很爽快,大步流星走上前,也扯住那小厮,将他衣服前襟扯松开一点,耳朵凑近对方胸前,须臾便松开手,浮皮潦草地将小厮的衣服整理了一下,示意祝余也松开手。 祝余松开那小厮,让开一旁,那小厮就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不紧不慢走了出去。 而和他一起过来送饭的其他几个同伴,也没有等一等他的意思,这会儿早就走得不见任何踪影了。 “有心跳吗?”祝余问严道心。 严道心摆摆手:“不能说没有,但是也不算有,十分微弱。 按说心跳都这么微弱缓慢了,别说是干活儿,人连爬都爬不起来,应该已经躺在床上等着咽气了。” “我刚才摸他们的脉也是如此,简直不像是活人,好像行尸走肉一样。”祝余觉得有些纳闷儿,“这些小厮话也不会说,咱们同他们讲话,他们也听不到。 可是之前咱们在外面的农田里面看到的那些种植染料的农人,虽然神态也不大自然,可是还能够和我们说话,有问有答,比这些小厮还是多了几分人味儿的。” “这话不错,那些人确实多了不少生气,虽然不敢说神志清醒,至少是活着的。”严道心叹了一口气,“这背后的人不管是谁,都是实打实的造孽啊! 外头那些农人不好说,至少这些小厮,按照他们现在这个脉象,还有微弱到快要察觉不出来的心跳,我看也是时日无多了。” 祝余叫符箓上楼去,把已经睡醒的其他人都叫下来吃午饭,差不多午饭才刚刚吃完,那几个小厮又回来取走碗盘。 这一次,老管事竟然是跟在他们身后,与他们一同过来的,看起来脸色略微有些不大好的样子,眼睛不动声色地朝他们几个打量着,嘴上倒是还依旧是那种假客气的态度。 “几位,不知道我们这堡子里做的饭菜合不合各位贵客的口味?”他端起假笑,对客堂中的几个人说,“我们这乡下地方,终究不比京城里,下人木讷没规矩,若是有什么冒犯到贵客的地方,还望各位能够多多见谅,不要与他们为难。” “管事说得哪里话,我们在这里无所事事,要需要堡子上准备饭菜供着我们,我们才觉得过意不去。”陆卿顺着那老管事的话又问,“不知道你们堡主究竟何时能够归来? 我们这两日就只呆在这一方小院当中,也实在是无聊得紧。 若是堡主还需要一些时日才能回来,那我们在仙人堡周围游玩一番再返回来等候,不知管事觉得如何?” 这要求本身并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不过那老管事一听,却变了脸色,好像陆卿说了什么破坏规矩的话似的。 “这位贵客,看样子我们仙人堡还是未能照顾好几位啊!”他有那么一点阴阳怪气地开口道,“我们这边的规矩便是如此。 若是想要与我们堡主见面做生意,那就在这里安心等待便是了,我们堡子上好吃好喝伺候着几位,绝不会让你们觉着不舒服。 若是几位在这里就是呆不住了,那说明几位的诚意也并不是很足,或者是咱们彼此没有这个做生意的缘分,那我也可以安排护院送各位离开,从此以后就再也不要来找我们堡主。 是去是留,都凭几位贵客自己做主,不过只要人在我们堡子上,就要遵守我们堡子里头的规矩。 守我们的规矩,那什么都好说,我们堡子的上等好原料,保你们能在京城里赚大钱发大财。 但是若是坏了我们的规矩,那就别怪我们不给几位贵客的面子,不做你们这一门生意了。 不瞒几位说,别说是你们,就算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布坊,想要跟我们谈生意,也一样要遵守我们的规矩才行,否则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是免谈。” 祝余等人面面相觑,一副没有想到随口一问,竟然换来老管事这么重的言辞的惊愕模样。 陆卿也是一脸无奈,但是又怕做不成生意,不敢与老管事争辩的模样,有些不大情愿地点了点头,表示他们很想要这上好的蚕丝和染料,既然不方便,那他们在这里等着堡主回来便是了。 一看他们答应得还是比较爽快的,老管事的态度也缓和了一些,捋着胡子笑了笑,转而询问起他们来,说见他们似乎有些不大精神似的,是否身体有什么不舒服。 陆卿说并无大碍,只不过可能是赶路疲惫,这两日总觉得困倦乏力,觉都睡不够似的。 老管事点点头,换了一副笑模样,又与他们寒暄了几句就带人离开了。 老管事走后,众人面面相觑。 虽然说这仙人堡里面有猫腻儿的这件事,他们都已经达成了共识,但是也没想到那老管事竟然态度如此嚣张,也不知道究竟是从何而来的底气。 第345章 谷灵云 第345章 谷灵云 方才一直没开口说话的陆炎,这会儿忽然想到了什么,嘴里“嘶”了一声,目光落在了陆嶂的脸上。 “你作何那样盯着我?”陆嶂被陆炎的眼神盯得有些心里面发毛,“我方才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你这般瞧着我作甚。” “京城里那个出了名的帻履坊,二哥似乎是常客来着。”陆炎端详着陆嶂,“此前曾有人想要与我攀关系,特意从京城的帻履坊买了一些上好的布料,叫人送到我府上去。 估摸着是怕我不识货,那人还特意告诉我,这帻履坊可不一般,那女掌柜不但美艳无比,还特别长袖善舞,不仅笼络了京城里面一众贵妇的心,还让风光无两的屹王殿下也格外青睐。 我一听这话,二话不说就将那人和他带的东西一遭都给丢了出去。 屹王殿下是何等尊贵,我何德何能,敢如此僭越,跟屹王用同一家布坊里头的料子裁制衣服!” 说完,他不等陆嶂开口,又自言自语似的嘀咕着:“那掌柜叫什么来着……谷……谷什么来着?” 然后看了看脸色已经变得不大自在的陆嶂,作恍然大悟状:“哦,对,谷灵云!” “三弟不要道听途说,扯一些有的没的出来!”陆嶂表情不大好看地矢口否认,有样学样地拿出陆卿对陆炎讲话的那一套,“我以为三弟是个磊落的君子,本应不喜欢听这种长舌妇一般的乱嚼舌根才对。” 不料,明明是陆卿屡试不爽的路数,偏偏从陆嶂口中说出来,陆炎却是半点都不买账,嘲讽地笑了笑:“事在人为,那些人也不过是捕风捉影罢了。 若是二哥没有格外的偏爱,旁人总不能无中生有不是? 不过就是说二哥青睐一家布坊的衣料而已,二哥又何必这么大惊小怪。 难不成,你与那谷灵云谷掌柜,还真有什么‘不足为外人道也’之事?” “一派胡言!”陆嶂窘迫至极,恼怒地斥责了陆炎一句,一拍桌子,起身快步离开了客堂,一个人上楼去了。 “这人可真有意思!那帻履坊在京城里也是数得上的大店铺了吧?”陆炎冷笑着看陆嶂负气离去,“有多少人青睐那家的东西,京城里长袖善舞的女掌柜又不止那谷灵云一人而已。 他心虚个什么劲儿!” 祝余在一旁摸了摸鼻子,偷偷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燕舒。 陆炎不知道陆嶂为什么要恼羞成怒,她倒好像是能猜出个大概来。 若是在没有彼此足够的了解之前,自己从旁人口中得知陆卿与云隐阁漂亮的女管事柳月瑶关系匪浅,恐怕陆卿也不会像现在这般面色淡然地坐在那里。 即便不会像陆嶂这么恼羞成怒,至少也会有一点点不自在吧…… 不过祝余倒也不是特别吃得准,毕竟以陆卿这个狐狸深藏不露的性子,就算他内心里慌成一团,表面上也未必就看得出来。 “你方才是存心想要给他添堵才提的帻履坊?恐怕不是吧?”陆卿却并没有开口去劝陆炎什么,只是正色开口问。 陆炎微微一愣,对陆卿点了点头:“的确如此,我这人虽然性子冲了一点,平素与他不大对盘,但也不至于这么孩子气,专门拿这些有的没的出来给人添堵。 不过是刚好让我想到了帻履坊,顺嘴一提,没想到他竟然恼了。” “是因为之前那条裙子?”陆卿问,“我的确听说过帻履坊是京城里名气极高的布坊,许多诰命、贵女都对那儿趋之若鹜。 不过我家中过去并无女眷,所以倒也没怎么光顾过。” “我不在京中,所以也不知道这里面到底是怎么回事,”陆炎说,“方才我说的也没有半句虚言,的确是有人想要拉拢巴结我,特意从京城千里迢迢,费尽心思才搞来了几匹布,想要送给我。 那人告诉我,说是帻履坊与别的布坊最大的不同就在于,他们在纺织丝缎的时候,会用一种特别的手段,把香气锁在布料上头。 用他们那里的布料裁制成衣裙,就算是不做另外的熏香,也不用随身挂着香囊,依旧可以所到之处暗香浮动,加上他们精湛的织法,便有了‘步步生莲’的名号。 之前那仙人堡老管事叫人仔仔细细用木箱子抬过来的裙子上面,就有着那么一股子香气,不像是特意用香料熏上去的,我才一下子联想到了这一桩。” “我过去的确也听闻帻履坊的衣料自带香气,不用担心衣料裁制好了之后,再去熏香,会破坏了原本的光泽,不过并没有亲眼见过,倒没能一下子便想到这么多。”陆卿恍然,点了点头。 “其实我听说,和那帻履坊走动甚密的,倒也不能算是二哥。”陆炎方才虽说存心气陆嶂,但这会儿说起正经事的时候,倒也还是坦荡的,有一说一,“是那鄢国公府的人,似乎格外青睐帻履坊的东西。 我听那想要巴结我的人说,鄢国公夫人只喜欢穿那帻履坊的衣裳,所以谷灵云谷掌柜经常会带着店里的裁缝,带着最新的料子去鄢国公府为府中女眷量体裁衣。 外头还有传闻,说是只要宫中的宠妃有什么特别的衣裙受了圣上称赞,用不了多久,那谷灵云就能够纺出大差不差的料子,卖给宫外的那些命妇贵女们。” “所以你的怀疑是……”陆卿了然地点了点头。 “我怀疑这个仙人堡所谓给京城里的大店铺供货,专门伺候贵人,说的就是那帻履坊。”陆炎不会拐弯,说得也很直接,“现在谁不知道,这天底下能够称得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就只有他鄢国公一个人而已。 如果不是有这样的靠山,区区一个仙人堡的管事,有什么底气说那么横的话! 所以我怀疑,是不是有人依傍着鄢国公的势力,在外面蓄意作怪。” 他顿了顿,朝课堂外楼梯的方向看了一眼:“或者,这些幺蛾子里面,也未必就没有鄢国公的授意。” 第346章 送热汤 第346章 送热汤 陆卿并没有接陆炎的话,脸上也看不出什么情绪,看起来十分平静,像是在兀自思索着什么。 陆炎见他没有反应,便又开口催促:“兄长,难道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陆卿抬眼看了看他,心平气和地点了点头:“饭要一口一口吃,事要一件一件做。 咱们现在面对着这么一个处处透着诡异的仙人堡,首要事情是先把这里的谜团解开,其他的事情,离开这里之后我们再细细参详也不迟。” 他这个反应并不是陆炎最想要的,但是偏偏说得又在理,他现在压着火,就是为了找到自己失踪的那几个课税使,这个时候扯什么鄢国公的确没有什么实际上的意义。 祝余在这种时候不大方便开口,不过她站在一旁顺着陆炎的话想了想,回忆起之前因为曹大将军侄儿的事情,她也算近距离与鄢国公呆在一处过。 早先老管事拿来那条裙子上的香气,她的的确确在鄢国公身上闻到过类似的。 当时她联想到的是锦帝南书房里,还有宫中那个内侍身上熏染到的香气,并不知道京城里面有个什么名声在外的帻履坊。 这么来看,帻履坊的老板与陆嶂是否有什么私下里旁的交情,这个外人还真不一定说得准,但是帻履坊与鄢国公府之间应该是的确有往来的。 只不过……帻履坊的衣裙上有这种香气究竟是不是只为了取悦贵人的喜好?如果是,那倒是也说明不了别的什么。 若那香味儿果真不单纯……鄢国公身上也一样带着那股气息,难不成是以身入局? 祝余觉得以身入局是逼不得已才会选的一条路,鄢国公权势滔天,党羽众多,能选择的路子不要太多,总不至于偏偏就喜欢这孤注一掷的一条路吧? 不过很快,她的思路就发散开来,目光从客堂中的几个人,逐渐移到了院子里,落在了那个小池塘里。 此时午时刚过,才进入未时,天气晴好,外面阳光正足。 那池塘里的水本也不深,这会儿偶有蜻蜓蛱蝶在周围扇着翅膀,落在那硕大的墨绿色叶子上歇脚。 先前在夜里绽放的白,这会儿都好像怕羞似的藏在了叶片的下方,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一点点痕迹。 香气……夜晚…… 祝余眉头一动,趁着陆炎拉着陆卿他们说话的功夫,摸了摸怀里自己的那个牛皮工具包还在,便悄然起身来到了院子里。 她走到池塘边蹲下来,伸手拨开那墨绿色的大叶子,看看下面的朵。 白日里,这些小的瓣都合拢起来,紧紧地将心包在里面,一丝一毫都露不出来,即便凑到这么近,也闻不到什么香气。 这只在夜里开,那清冷的幽香在小院里面浮动。 他们所有人都只在夜里会顶不住那莫名的困倦,会一不小心便陷入无知无觉的昏睡,吃醒神丸都不起作用。 前一天晚上,他们在房间里的人,除了陆嶂和燕舒没顶住之外,陆卿、严道心还有陆炎几乎都是可以不靠外力就强撑住精神的。 因为他们三个都有很扎实的武学功底,体魄强过普通人。 就连祝余自己也可以靠扎十宣穴这样的外力加持来保持清醒。 可是明明符文和符箓都武艺不俗,为何他们两个却中了招? 现在这么一想,原因似乎很显而易见——他们兄弟二人当时守在屋外廊下,那里空气的流通更加畅通无阻。 所以……祝余的视线再一次落在面前的苞上。 把这些掐了肯定不行,那老管事时不时还会过来瞧一瞧,万一发现他们掐掉了苞,那就相当于暴露了他们对此处起疑的事实。 祝余从怀里摸出自己的那一包工具,取出一把长柄尖头小刀,小心翼翼蹲在水塘旁边,撩起叶片,将茎朝自己这边拢了拢,然后用小刀在托下方比较隐秘的地方刺进去,小心翼翼将那中通外直的茎割断一少半。 操作完,她松开手看了看,剩下的大半圈茎还能够支撑着上面的朵不断掉,割断的那小半圈则能在某种程度上阻断根茎输送养分上去。 这样一来,不会立刻就枯萎凋零,但是也一定不能像前两晚那样肆意开放。 她左看右看,觉得这个处理手法是眼下能够想到的最佳方案,并且从远处看过去,她割的位置并不显眼,很难被发现。 于是祝余一不做二不休,在池塘边来回转悠着忙活,折腾了半天,还真叫她把这一池子里的都给动了一遍手脚。 忙活完这些,祝余长长吐了一口气,站直身子揉了揉发酸的后腰。 幸亏这个小池塘不大,要是池塘再大一些,再多一些,她可就真的搞不定了。 就这样,一下午的功夫,那些苞看起来就和之前没有什么区别,祝余黄昏前后又过去看了看,被她割断的茎,切口处已经干枯萎缩,并没有什么神奇愈合的功效,这让她放心不少,觉得自己这计划应该行得通。 到了傍晚,晚饭撤走没一会儿,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去,符文终于回来了,看起来两眼血红,仿佛从头到脚都写满了“疲惫”二字。 可能是在树上埋伏了太久的缘故,他就连走路的姿势都有一些不大协调,但是精神却十分振奋。 符箓赶忙拿出晚饭的时候他们特意给符文留的饭菜让他吃,符文却顾不上这些,把吃的先放到一旁,兴奋地对陆卿说:“爷,您说得对,这个仙人堡真的是处处都透着诡异! 我昨个儿夜里就按照您说的那个方向摸出去,找到了那棵树,在树顶枝叶浓密的地方藏好。 那会儿还是后半夜里,四下的确是一片死寂,我在树顶上看着下面,都忍不住以为自己是在没有人烟的深山老林里头一样。 那下面的一排房子,就好像是荒宅,没有半点动静。 结果,到了天刚亮的时候,我就看到一排排的小厮提着老大的壶,挨家挨户给他们送热汤,然后那些人就都醒过来,三三两两,喜气洋洋地出门干活儿去了!” 第347章 送香队 第347章 送香队 “喜气洋洋?”陆卿察觉到了符文特意用了这么一个词。 符文表情郑重地点了点头:“对,就是喜气洋洋。 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看到那么多人,三五成群从房子里出来,脸上无一例外都是那种喜气洋洋的表情的。 别说是普普通通的庄户人了,就算是我跟随爷进宫面圣的时候,在宫里面见过的那些个宫女内侍们,也没有见过那么多人脸上的表情都好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 是人就有七情六欲,平日里不论悲喜,哪怕是同床共枕的两个人,都未必能够对枕边人的喜怒感同身受,同悲伤共欢乐,更何况许许多多甚至不是来自于同一户的人呢! 祝余顺着符文的描述想象了一下,男女老少,高矮胖瘦不同的人,从家里走出来的时候,脸上都挂着同样的表情,两眼放光,嘴角上扬,就像他们之前在田里遇见的那几个农人一样。 那种喜滋滋的表情,单看一个人流露出来,或许是很不错的。 但是如果许多人都一个模样,那就别提多诡异了。 “后来那些人陆陆续续都从房子里出来,我才发现这里面还有不对劲儿的地方。”符文继续说道,“有的房子里面出来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看着倒也还像是一家人。 但是有的就很奇怪了,一个房子里面陆陆续续出来了三四个老头儿,都是甲之龄,模样生得没有半点相似之处,不像是自家兄弟。 有的房子里一下子能同时出来一两个壮丁和三四个妇人,这……这着实是说不过去,绝对不是正儿八经的庄户人家会有的模样,倒好像……” 他皱了皱眉头,不确定自己的描述究竟够不够确切:“就好像是那些人随随便便进了某个院子就歇下了似的,简直不合常理。” 陆卿倒也不觉得惊讶,平静地点点头:“的确,这个仙人堡本身就是个怪地方,这里的很多事不合常理似乎也是天经地义的。” 符文又说道:“之后一白天的时候,他们这些人都没有人回来,我能看得到的地方没有一间院子里面有炊烟,也没有一户人家留了老人和孩儿在家中守着。 一般庄户人家哪有不是上有老下有小的,怎么会家中无人,所有人都满面喜气地跑出去干活儿的? 然后白日里我就在树上闭目养神,到了傍晚,终于又有声响,我赶紧睁眼往下面看,发现是早上出去干活儿的那些人又三三两两的回来了,一个个兴高采烈,不论老少,看不出半点疲惫,就好像浑身都有使不完的力气似的。 最重要的是,我看得清清楚楚,距离树下比较近的那两处院子,早上出去的是几个老翁,晚上回来的却是几个小伙儿和几个老妇! 从头到尾都不是同一伙人。 所以我才更加认定了,那些人根本不是什么一家一家的庄户人家,而是不知道什么来历的人,神智都不是很清楚,所以随便进哪个院子过夜都可以。” “之后又怎样?”祝余觉得听这个意思,应该还有后续。 毕竟这会儿天都黑透有一会儿了,如果那些人回来之后什么事都没再发生,符文本可以早一点回来的。 果然,符文继续说道:“那些人回去之后,起初都很平静,也不见什么人在院子里面进进出出,根本不像正常人劳作一天回家之后的情形。 没过多久,忽然有一个院子里面,有人高声惊叫起来,听声音极其惊恐,大声质问同屋的人是谁,又问自己这是在哪里。 他在屋子里嚷嚷了半天也没有人回应他,之后那人就从屋子里面冲了出来,没头没脑地撒腿就往外跑。 才跑出去没一会儿的功夫,外头来了几个护院,就把他又给逮了回来。 那个跑出去的人看着也就二十出头,本应该是有一帮子力气的年纪,结果看起来格外瘦弱,被人抓回来的时候,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那些人把他送回来之后,就把他关在房里,又过了一会儿来了一队小厮,我听那几个护院说什么‘送香队’来了,然后就急急忙忙离开,好像生怕晚走一步会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一样。” “那这个‘送香队’是怎么回事?”祝余好奇地问。 “所谓的‘送香队’就是跟早上送热汤一样的一群小厮,一人手里提着一个香炉,每家每户那么沿路送过去。 他们到那个院子里送香走了之后,之前大喊大叫的那个人也没了动静。 我一直等到天黑透了,夜巡的护院从那附近离开,才下树,摸过去看了看,就和爷昨个儿说的一模一样,那些人横七竖八倒在屋子里,感觉像是被那香给迷晕了。” “那你没事吧?”严道心连忙凑过来,拉过符文的一条手臂,帮他号脉,见他脉象平稳,这才松了一口气。 “放心吧,神医,我进那个院子之前就闭了一口气,赶紧看过情况之后,我就又赶紧离开了那里,又从墙头近况赶了回来。”符文点点头。 “看来是有人利用不同的迷香,控制着这里的人。”祝余觉得原本的猜测这一次在符文的所见这里总算是得到了印证,“早上每一户送去的所谓热汤,除了将他们从昏迷之中唤醒之外,应该也是他们那些人都精力充沛,面带笑容,没有什么别的情绪的根源所在。 符文看到的那个人,看样子是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忽然之间从药效之中清醒过来,才会有了呼救和试图逃脱。 这个仙人堡的规模着实不小,里面住的人粗略估算一下,怎么也有二三百人的吧?” 陆卿和陆炎彼此对视一眼,都在心里迅速盘算了一下两个人前一天夜里探查过的规模和户数,按照一户里面睡着三五个人不等来计算,这里的人数比祝余的推测只多不少。 于是两个人都点了点头,肯定了她的说法。 第348章 小白花 第348章 小白 “若是那些人原本就是这个堡子上的庄户,就算现在受迷药、迷香的操控,各回各家应该还是做得到的…… 所以说,这些人搞不好都是被掳来的,就像朔国那些被掳走了强迫他们采矿打铁的铁匠一样。”祝余提出了一个大胆的假设,“咱们现在可以肯定的是,平日里送饭的小厮,给那些农人送热汤送香的小厮,都是神志不清的行尸走肉。 那些农人受热汤和香的控制,虽然乍看起来似乎行动正常,也能与人说话,但是实际上脑子也一样的混沌的,就好像牵线木偶一样。 而符文说那些护院一听说送香队要来,就赶忙离开,说明他们本身是没有被那种迷香控制的。 之前在外头,给他们点好处,他们欣然接受,那嘴脸了也的确不像个神志不清的傀儡能做的事。 再加上那个老管事,不算一直没有现身露面的堡主,整个仙人堡当中就只有老管事和护院们是神志清醒的人。 那他们就是那位堡主的自己人,心腹。 外来的商客被安排在这个院子里,一方面用高墙与那些人隔绝起来,外面每条路上都有迷香熏着,让人没有办法认清方向, 另一方面夜里又用手段让外来商客陷入昏睡,这样一来,夜晚也就不能到处乱走,不会一不小心撞破他们这个堡子里的秘密!” 符文对祝余的结论深以为然,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对了,我还想问问你,你今日在那树上,看着下面的人去去来来,可有看到一个差不多比我矮一个额头,身形瘦削,下巴上留着一把山羊胡子,脸这里还长着一颗痣的男子?”陆炎忽然想起来,赶忙凑到跟前,拉了一把符文,急切地问,一边问一边在自己的脸颊上比划着,生怕他意识不到自己说的是什么特征似的。 符文前一天晚上就知道陆卿捡回来那个玉佩是陆炎身边一个课税使的,估摸着他现在给自己比划的应该也是那个课税使的样貌,于是仔仔细细回忆了一下,最后因为全无印象,还是摇了摇头。 结果他这摇头的动作大了一点,一阵刺痛让他倒吸了一口冷气。 严道心一拍脑袋:“哟!忘了,你这后面还扎着针呢!” 说着,他一手按住符文的脖子,一手帮他把颈后的那根针拔了出来。 银针拔掉,符文也觉得颈后那根一直被人扯紧了的筋重新松开,人也放松了许多。 虽然说熬了一夜加一白天,这会儿乏得厉害,这会儿脑子倒是依旧是清醒的。 “神医,您这一手可太厉害了!”符文忍不住朝外面看了看,“针都拔出去了,我也没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没想到这穴位还有后劲儿!” “这东西哪来的后劲儿……欸?”严道心这会儿也才意识这功夫时间已经不算早了,他扭头看看祝余和陆卿他们几个,“你们有人觉得犯困发昏的吗?” 其他人都摇了摇头。 “严神医,你昨个儿夜里头给我们吃的醒神丸,药效能管多久?”陆炎有些好奇地问。 严道心看了看他:“照理说,也就四五个时辰而已……” 他这么一说,众人才意识到,这都一白天过去了,又到了晚上这个时候,那醒神丸的药效早就不在了。 “欸?怪了!今天我可没犯困!”陆炎诧异的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又摸了摸自己的颈后,“我刚才都差一点以为,我这么精神是因为脖子后面插着针,自己给忘记了呢!” 燕舒也在一旁连连点头,表示自己也同样是神清气爽,没有什么不适或者头脑混沌的感觉。 祝余听他们这么说,吸了吸鼻子。 入夜之后,空气微凉,没有了白天里的温热感,但是那微凉的空气里面却少了一股子前几天夜里都能够闻得到的幽香。 她起身往外走,径直来到那小池塘跟前。 天上一轮弦月皎洁明亮,月辉洒在院子里,池塘之中的朵朵白……就和白天里面一样,瓣紧紧闭合着,藏在宽大的墨绿色叶片底下,好像忽然害羞了似的,没敢冒出头来,更没有一朵绽放着。 果然!自己这一招是有用的! 祝余一阵欣喜。 不仅办法有用,她的思路也是正确的,之前晚上的时候,他们会陷入昏睡,果然是因为这奇怪的小白。 现在不开,也没有香飘散出来,他们这些人今天别说什么银针扎十宣穴,就是醒神丸也没有吃过半颗,现在不是照样神清气爽! 陆卿见祝余跑去池塘边,起身准备跟过去,却被陆炎一把拉住。 “兄长,不成,我今天晚上打算出去再探一探,若是能找到我那课税使,无论如何我也要将他先带出来。 我意已决,兄长切莫阻拦!”陆炎皱紧眉头,对陆卿说,“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跟着我的人身陷险境还做事不管。 人是被我派出来收草税才出事的,我必须要想办法把他们救出来!” “可以。”本以为陆卿会劝阻,不料他在听完陆炎的一番话之后,却只是点了点头,嘴上答应得特别爽快,“你要去便去,不过不论能不能找到你要找的人,都须尽快返回,万万不可自己以身犯险。” 他没有劝阻,这倒让陆炎一下子也愣了,点点头,松开陆卿刚要走,琢磨琢磨又觉得陆卿的话好像有点不对味儿,连忙快走几步追上要去池塘边查看情况的陆卿:“兄长何意?你是觉得若是拦着我,不让我去找人,我会心有不甘,但是就算真的去找,我也找不到我的课税使?” “我的确是这么认为的。”陆卿并没有隐瞒自己的真实想法,态度十分坦荡,“若是我身边的人身处这样的险境,我也会没有办法作壁上观,哪怕冒点风险,也想试一试。 但是从局外人的立场,我的确不认为你能够从那些奇奇怪怪的宅院当中找到你的属下。 方才符文的话你也听到了,那些人并不是彻头彻尾迷了心智,冷不防还会有人突然清醒过来。 这种情况下,你的课税使毕竟是朝廷的人,因为某种缘故被扣了下来,这些人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竟敢将他们与这些掳来的村民放在一处?” 第349章 有问题 第349章 有问题 陆卿这么一说,陆炎倒也一下子冷静下来了不少,皱眉一想,似乎也是不无道理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人已经被害了?”他有些恼火地问。 陆卿淡定地摇摇头,丝毫没有跟着他的情绪,不疾不徐道:“我的意思是,你的人有可能的确如你所说,已经被害了。 但是也有可能是被另外囚禁在别的什么地方。 毕竟将他们几个与其他来历不明的人混在一处,万一他们也恰好从药效中苏醒过来,趁机收集证据,寻找机会逃走,那风险太大了。 至于那些人会被关押起来作为日后与朝廷,或者说与你谈条件的筹码,还是还有别的什么意图,也不是咱们随便就能猜得准的。 你若是不甘心,想要去找找,我也不会拦着你,只会提醒你不要以身涉嫌而已。” 陆炎有些沮丧地松开了手,重重叹了一口气,短暂地犹豫了一下,一拍大腿:“我且出去探上一探,快去快回便是了!” 说罢便去向严道心讨了一颗醒神丸,也不就着水,就一口生吞下去,一跃上了墙头,很快便跑远了。 “你真不拦着啊?”严道心一边把葫芦盖子盖回去,一边问他。 陆卿摇摇头:“不拦,拦着又有什么用?他会甘心吗?” “倒也是,他这性子,死活拦着反而更加拦不住。”严道心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说话的功夫,陆卿已经快步来到了祝余跟前,也蹲下身来:“怎么了?此处有何不妥?” “我好像找到了前两天夜里迷香的来源。”祝余指了指小池塘里面,伸手轻轻拨开一片大叶子。 陆卿顺着她的动作,看到了那一朵藏在叶片下面,今天入夜之后显得格外含蓄娇羞的白色骨朵。 他的脸上顿时流露出了然的表情:“原来竟是这东西在作祟,怪不得白日里没有半点不适,偏偏到了夜里就让人格外困倦难忍。 你是如何让这也不开的?” 祝余把自己之前的考量,以及如何偷偷摸摸将那些白的茎划开的事情同陆卿说了一遍。 “这法子不错!白日里那个老管事带人过来,都没有瞧出端倪!”严道心在一旁听着,也给祝余竖起大拇指,顺便开口招呼不远处的符箓,“来,符箓,帮我个忙! 这白有点意思,你帮我挑一朵不太显眼的,齐根割下来让我去研究研究!” 符箓见严道心招呼自己,赶忙大步上前,等听完了他的吩咐,二话不说便脱了鞋袜放在一旁,就往那小池塘里面下。 小池塘的水并不深,白天的时候透过日光的照射,依稀能够看到下面的大石头,符箓个子大,裤子卷到膝盖,下到池塘里面水还没有没过他的小腿。 他慢慢朝池塘一侧移动过去,想找一颗齐根割掉也不会一眼就被看出来的。 不料才走了几步,他的脚不小心踩在了一块水苔上,一个不稳,跌坐在了池塘里面,溅起了一片水。 好在他跌倒的那一片叶子比较稀疏,这一下子倒也没有压坏什么茎和叶片。 “诶呦喂,你可小心点儿!这动静可真是不小!”严道心吓得赶忙往一旁跳开,生怕池子里面的脏水溅到自己的身上。 符箓坐在那小池塘里,皱着眉头,没有吭声,也没有起身。 “你咋了?不是摔傻了吧?怎么坐里头还不起来了?”严道心看符箓没动,有些奇怪地在一旁问。 符箓在水底下的手没有举起来,而是在水下攥拳往下面的石板上敲了敲。 “这家伙摔倒也没磕着脑袋啊……”严道心往陆卿身边凑了凑,“这怎么还跟个小孩儿似的,被水苔滑到了,就‘揍’水苔一顿?” 陆卿有些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开口问符箓:“发现了什么?” “爷,这石板不对,下面好像是空的!”符箓听到陆卿询问,连忙开口,还下意识压低了音量,用只够他们几个人听清的声音说。 别看这厮人高马大,生得一副彪悍粗犷的模样,做起事来绝对粗中有细,毫不莽撞。 陆卿这么多年来与符文符箓这兄弟两个朝夕相处,自然是很清楚这一点的,现在既然符箓这么说,应该不会有什么差错。 “你先出来,和符文到那边的柴房里把里面堆放的那几只木桶搬过来,舀干池塘里的水。”陆卿开口吩咐。 符箓立刻爬起来,利落地拖着湿衣服上了岸,拔腿就要过去和符文一起搬木桶,刚要走,又被一旁的祝余拦了下来:“先去换身干衣服,不差这一时半刻,若是着了凉,反倒麻烦。” 符箓冲她点点头,快步跑去换衣服。 符文则听到了吩咐,一个人先去搬运起木桶来了。 那些木桶是他们第一天住进来的时候,符文和符箓为了确保小院里面没有暗藏什么人,四处查看的时候发现的,有的是盛水的小木桶,有的是沐浴的大浴桶,都堆放在一间柴房里头没有人理会,看起来落满了灰尘,不知道已经闲置多久了。 原本未加理会的东西,这会儿没想到竟然还派上了用场。 等符箓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符文已经搬了一个大浴桶出来,正一手提着一只小木桶搬第二遍。 兄弟两个齐心合力速度就快了很多,没一会儿的功夫就把木桶都搬了过来。 这会儿外面的天已经彻底黑得透透的,除了他们悉悉索索忙活的声音之外,院子外面一片死寂。 陆炎溜回来的时候,池塘里面的水都已经被差不多掏干了,装了满满六个大浴桶,陆嶂和燕舒在一旁帮忙举着火把,符文符箓两个人一条袖子都脱掉了,塞在腰间,露着半边膀子,满头大汗地在舀池底最后的那一点水。 到了这个时候,大伙儿才能借助着依稀的火把光亮看清楚池底的情况——这里并不是他们原本以为的那样,全都覆盖着淤泥,这不大的池塘底部竟然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几个大石槽,而那些奇怪的水生则生长在石槽中的黑泥里面。 除了这些嵌在地里的石槽之外,其他地方就只有一些被水长期浸泡而产生的淤泥,淤泥下面似乎就是光滑整齐的石板了。 第350章 地牢 第350章 地牢 “你们这是……忙活什么呢?”陆炎看着面前已经被淘空的小池塘,有些疑惑地问。 不过这会儿没有人有心思理会他的疑问,因为在符文已经在贴近假山那一侧的池塘底部发现了一个凸起的拉环状的东西,而那一片恰好没有被叶覆盖住,可以看得清清楚楚,那个拉环应该是连接在一块石板上的。 于是符文小心翼翼将上面的淤泥拨开,用手指抠住拉环的洞眼,使劲一拉,那洞眼里面也挂满了淤泥,又臭又滑,根本吃不住力,手指一下子就滑脱出来,要不是符箓在一旁帮忙拉住,符文估计就要狠狠跌坐在一旁了。 符箓也顾不上那么多,扯过刚刚换上的干净衣裳的衣襟,用布把那拉环仔仔细细擦了几遍,这才总算是把上面滑腻腻的臭泥和水苔都擦干净。 符文重新勾住那拉环,两腿跨立在石板两侧,气沉丹田,双肩发力,两条手臂的肌肉顿时暴起。 只见那沉重的石板终于有了松动,慢慢被他拉起了一条缝,一点一点掀开,露出了一个黑洞洞的窟窿。 “这下面果然是空的,有暗道!”符箓帮忙把那块石板撑起来,朝下面看了看,然后腾出一只手冲旁边的严道心摆了摆,“神医,借火把一用!” 严道心绕过去,把手里的火把都给他,符箓接过来,猫着腰俯下身,将那火把一点一点递了下去,然后轻轻一松手,火把坠落,很快就掉在了下面的地上。 火把在地上滚了滚,停了下来,火焰在裹满了松油的麻绳上面跳动了几下,又稳稳地燃烧起来,火光照亮了周围的一小片区域,看起来下面的地道大概也就不到一人高,但是四周都用石板铺得干干净净。 “爷,我下去瞧一瞧吧!”符箓抬头看向陆卿,小声征求他的意见。 陆卿想了想,看了一眼旁边的祝余,祝余正好也看着他,从表情就看得出,她是想要下去一看究竟的。 陆卿又看了看其他人,开口吩咐道:“严道心,符箓,你们和其他人一起守在这里,随时留意周围动静,如果有什么不妥,见机行事,但切记保持洞口敞开,随时做好接应的准备。” “是!”符文立刻应声,郑重地点了点头,“爷请放心,这洞口我一定守好。” 符箓就更痛快了,他确定符文能够完全撑住石板,便松开手,动作利落地滑进那个洞口,趁着下面那个火把还燃着没有熄灭,将它捡起来拿在手中,猫着腰站在洞口一侧,帮上面的陆卿和祝余照出亮光来,方便他们看清下面的高度。 陆卿和祝余下到小池塘中,由陆卿先跳下去,再伸手接应后面的祝余,在她跳下来的一瞬间伸手托住她的腰侧,让祝余能够两脚稳稳踩在地上。 三个人稍加整顿便由符箓开道,陆卿断后,三个人顺着面前唯一的一条甬道小心翼翼地向前移动。 祝余倒是还好,她本身就只是个中等个儿,在这下面只需要稍微缩着点脖子,就能够正常行走,陆卿和符箓就需要猫着腰才行。 三个人向前走出了一段距离,祝余吸了吸鼻子,扭头小声对陆卿说:“我好像闻到了一股血腥气,不算重,但是我很确定是有的。” 陆卿细细嗅了嗅,这地道里面的气息夹杂着土腥味儿,潮湿,以及一种的确很淡很淡,但是仔细分辨能够闻得出来的血腥气。 如果不是祝余的嗅觉格外灵敏,他或许无法第一时间这么仔细去留意和分辨。 “提高警惕,小心应对。”于是他开口,小声吩咐前面的符箓,顺便又对祝余说,“严道心给你的防身机巧,如果必要的时候,也记得要用。” 祝余点点头,摸了摸自己腰间,继续跟着符箓往前走。 三个人不知道又在黑暗中借助着一点点火光摸索着走了多远,感觉此处距离洞口有些远了,地道里的空气有些稀薄起来,火把的光亮都变得暗淡了不少。 “爷,二爷,前面有一个比较开阔的地方,我先过去探一探是什么情形。”符箓忽然脚步顿了顿,扭头对陆卿和祝余说,示意他们暂且停下来,自己举着火把轻手轻脚往前凑了几步。 随着他的靠近,祝余这才看到前方右手边的石板墙壁果然在向前蔓延了大约一丈开外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黑暗。 很显然,那里有一片比较开阔的地方,只是不知道是派什么用场的。 并且这会儿祝余也觉得随着呼吸,鼻腔里面能够闻得到的血腥气也比方才刚刚下来的时候要浓了几分,不过并不是那种血流成河的命案现场会有的腥气扑鼻,而是一种若有若无,淡淡的气味。 符箓向前挪了几步,小心翼翼挪到墙边,他手里拿着火把,想要不动声色地窥探也做不到,于是干脆猛然举着火把跳出墙边,将火把伸向面前的黑暗当中,用火光照亮那里的情形。 随即,他的脸色微微有些变了,有些错愕的张了张嘴,又皱起眉头。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一时之间的惊讶让他忘记了自己置身的环境,符箓向后退开半步,结果后背直接就撞在了背后的石板墙面上。 “怎么了?”陆卿开口问。 “爷……这儿有死人。”符箓被这一撞也撞得重新定下神儿来,连忙回答道,“不止一个,有好几个!” 祝余一愣,连忙上前几步,也来到洞口,符箓帮她举着火把走进那个好像地牢一样的空间,确保她能够看得清那边的情形。 只见那个有纵横都不过一丈多宽窄的“地牢”里面,用铁打的手铐和脚镣贴着石板墙锁着几具尸首,一眼看过去,一共有五个人,这些人都是呈站立的姿势,手脚被固定住,所以倒不了,脑袋深深的耷拉着,垂成了一种活人绝对不会有的角度。 那些人身上的衣服大体是完好无损的,只有一个似乎是被动用了私刑,衣服上有几道血痕,其他人全完没有半点衣不蔽体的模样。 第351章 死很久了 第351章 死很久了 祝余一看到那几个人的样子,就知道他们已经死了有一阵子了,一瞬间职业病上头,抬腿就要上前查看,一步还没等迈出去,就被陆卿拉了回来:“符箓。” 他只叫了符箓的名字,符箓便心领神会地上前去查看了一番,然后才回头对他们点点头:“没问题。” 祝余走上前,让符箓把火把拿近一点。 她面前被铁链绑在墙上的男人身材瘦长,两只手被束在头顶,宽袖滑落堆迭在手肘的位置上,露出来的手臂在火把的暖光之下依旧透着一种令人脊背发寒骇人的灰白色。 祝余小心翼翼将那人的头托起来,让自己能够看得清楚那人的脸, 十分瘦削的一张脸,已经凹陷进去的脸颊上有一颗痣,下巴上还有一把此时此刻显得毫无生气,枯槁的山羊胡子。 看到这人的面相特征,祝余的心也往下沉了沉,缓缓叹了一口气,扭头看了看陆卿。 陆卿这会儿也已经看清了那死者的模样,这并不令他感到惊讶,却还是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这人怎么死的?死了多久了?”他低声问祝余。 祝余小心翼翼用手扒开那死去男人的眼皮,他的瞳仁早就散开,眼珠也变得浑浊不堪,甚至有些干瘪,而下眼睑内也是看不到半点新鲜或者不新鲜的血色,同样是一片惨白色。 她又用手指捏了捏这人的皮肤,不论是脸颊、脖颈还是手臂,皮肤都显得格外松弛,随便用手指一捏,便能捏起一层干瘪的皮肤来,像是一片立起来的鳞片一般。 “失血过多而死,而且血不是一下子流尽的,应该是折腾了好些天,活生生把人给耗尽了才死的。”祝余蹲下身,撩起那死人的裤管,看了看他小腿上已经出现的血障,用手指按压也不见扩散变浅,“这人死了起码有五日以上,因为在这么一个阴凉干燥的地牢里面,再加上身体里面的血和水分都差不多被放干了,才没有腐烂。” 她站起身,把那死者两个袖子都往下拉了拉,让他的手臂能够更加清晰地暴露在三个人的视线当中。 只见那两条手臂内侧,几乎看不到什么完好的皮肤了,密密麻麻的根本数不清有多少道伤口。 那些伤口看起来都不深,也不长,有的早已经是几乎愈合的模样,有的则还保持着皮肤边缘微微卷翘的状态,看起来像是临死之前才被割过的。 再仔细看看也不难看出,那些比较陈旧的刀伤相对来说割开的深度比较浅,而后来的刀口就一个比一个更深了。 估计是到了后来,这位可怜的课税使身上已经没剩下多少还可供榨取的血液,所以必须要割得更深,才能挤出一点可怜巴巴的血来。 在这个地方,祝余自然不方便大张旗鼓的验尸,他们连这个地牢究竟还有什么都尚不清楚,所以她也只能伸手去摸了摸那个人的腹部。 哪怕是隔着衣服,她都能够清楚摸到那人嶙峋的胸骨,还有凹进去瘪瘪的肚子。 祝余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又继续查看其他的几具尸首,发现这些人的情况都和第一个那位课税使大差不差,唯一的差异就是死亡时间的早晚罢了,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饥肠辘辘被关在这里,不断被人割开伤口放血,死得可以说是极其痛苦且凄惨。 “到底是什么人这么狠毒,竟然将他们折磨成这样,就连死都不让人死得痛快一点?”祝余小声问,“这血究竟是要做什么用,竟然不能一下子放光,还要这么一点一点‘细水长流’?” 符箓弯着腰用火把在周围的地面上照了一圈,对陆卿和祝余摇摇头:“这地上也没有什么流过血的痕迹,看这个架势……这些人被放的血都被人给接走,另外派什么用场了。” “走吧,再看看里面是什么情形。”陆卿面色凝重,微微点点头,示意符箓举着火把往前头走,他自己依旧走在最后面,把祝余放在两人之间,以防有什么突发状况。 三个人顺着低矮的甬道小心地向前摸索着,这地下甬道曲曲弯弯,要不是只有一条路,没有岔道口,祝余都会忍不住担心会不会迷失方向,找不到回去的路。 不知道又走了多远,在拐了几道弯之后,他们又看到了前方一处比较开阔的空地,越朝那边走,空气中若隐若现的腥味儿就愈发浓厚起来。 那不是寻常的腥味儿,正是来自于血液的那种独有的血腥气。 方才那几具尸首生前几乎被放干了血,所以祝余就算是凑到跟前验看的时候,也没有觉得气味儿有多么腥气扑鼻,反而现在才觉得这里应该是这一路上隐隐约约血腥气的根源所在。 三个人走到这条直路的尽头处,这一片空地比方才的那个地牢要宽敞不少。 符箓用火把照了照周围,发现在这块空地的中间放了一个木头架子,上头有一口硕大的木箱。 这木箱要光说大小,倒也没有什么特别引人注意的,毕竟祝余从小生长在朔王府,父亲祝成那些用来存放兵器的箱子,比这还大的比比皆是。 但是不同的是,这口大木箱是黑色的,通体乌黑,就连箱子中间的缝隙位置,都用铜钉仔仔细细钉了一圈黑色的麂皮,耷拉下去,正好把缝隙完完全全遮挡住。 这是…… 祝余有些疑惑地看着面前的东西,心里猜测着箱子里放的能是什么。 符箓很显然过去跟着陆卿经历得比较多,这会儿经验也更丰富不少。他绕到大木箱的背面:“爷,二爷,您二位往一旁闪开一点,我要把这箱子打开了。” 陆卿拉着祝余躲开到一旁比较安全的地方,对符箓点了点头,符箓这才运足了力气,从后面倒着掀开那口木箱的盖子。 木箱的盖子十分沉重,随着缓缓被打开了一道缝隙,更加浓郁的血腥气也扑面而来,瞬间便充满了整片空地。 感谢书友20230511121704767,阿归归归归归,素食小猪x3,annes741111x2,寅悦悦的月票! 第352章 奇花 第352章 奇 在那硕大的黑色木箱里头,铺了一层厚厚的黑土,那血腥味儿就是从土壤当中散发出来的。 在厚厚的黑土上面,整整齐齐地种着一排排的苗,从枝叶看来,似乎还显得有些稚嫩,没有长成,偶尔有几颗上面刚刚萌生出一个小小的骨朵,深绿色的萼包裹着微微露出一点点边边的月白色瓣。 这小的茎纤细,叶细长卷曲,颜色虽然很深,看起来却又格外剔透,就好像是用上好的翡翠雕琢而成似的。 祝余虽然不大通晓农耕种植方面的东西,但是韭黄、蒜黄那些东西她也还是吃过的。 这些苗被种植在地下暗室之中都还不算完,还要养在被漆成通体黑色的箱子里,就连箱子开口处的缝隙都要用黑色麂皮再遮盖一层。 在这样“暗无天日”的种植环境下,这些的枝叶是如何这般翠绿漂亮的? 不得不说,眼前这东西是什么,她虽然不清楚,但是也能够打从心底里面感觉到一种诡异。 很显然陆卿也是这么认为的,他诧异地将那些苗端详了一番,从怀里摸出一块手帕,小心翼翼从箱子一角处连着土一起挖起一颗带着苞的小苗,用帕子小心翼翼包裹严实,递给符箓。 符箓接过去,仔仔细细揣进怀里。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远处隐隐约约似乎有什么声音,像是有人在说话,那声音含含混混,似乎离他们还有很远的距离,所以没有办法清楚地传过来。 三个人心头一紧,连忙将木箱子合上,轻手轻脚地以最快速度原路返回。 那说话声音就在他们身后,有越来越近的迹象,三个人不得不加快脚步,只是这甬道空间狭窄,他们又不能弄出什么动静来,所以尽管在努力加快速度,行进速度也并不能说是有多快的。 祝余心如擂鼓,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闷着头快步走。 好在一直到他们已经能够隐约看到石板开口处洒进来的淡淡月光,身后的人声也始终没有离他们很近,似乎是在距离他们还有一段路之外就停了下来。 那些人应该是并没有刻意避讳,声音也没有收着,在那拐弯抹角的甬道另外一段传过来显得瓮声瓮气,又格外嘈杂。 三个人终于回到小池塘下方的出口,符箓先借助着身高优势爬了上去,再回身来拉祝余。 陆卿两手托着祝余的腰,在她向上跃起的时候顺势向上一推,祝余便顺利捉住了符箓的手,被他和符文合力拉了上去。 陆卿觉得声音似乎又近了几分,扭头看去,隐约在长长的甬道尽头看到了一点点火把微弱的光亮,应该是有人正朝这边移动过来。 他不敢多耽搁,赶忙轻蹬一旁的石壁,动作灵巧地爬出洞口,符文符箓以最快的速度和最轻柔的动作,将那块石板放回了原本的位子上,将那洞口又一次牢牢盖住,密不透风。 “爷,方才……” 符箓开口刚要问陆卿,就被陆卿一抬手给制止住了:“先把这个池塘恢复原样,其他人都到楼上去,不要聚在院子里,你们两个把木桶送回去之后,也随时注意周围的动静。” “爷,我们省得!”符箓连忙点头,和符文二话不说开始把方才辛辛苦苦舀出去的水又一桶一桶往池塘里面倒回去。 其他人看他们三个上来得颇有些慌张仓促,估计是在下面遇到了什么事,这会儿也都没有不识相地瞎打听,连忙依着陆卿的安排,尽快转移到了小楼的二层,院子里就只留下符文符箓兄弟两个在那里忙活。 燕舒是跟在祝余身后上去的,一边走一边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在身后轻轻扯了扯祝余的衣角:“我说,你这下去一趟都干嘛了?怎么身上有一股说不上来的味儿……说是腥也谈不上,说是臭也谈不上,反正就是不大好闻,不浓,但是能闻的出来。 你下去之前身上没有这么一股子怪味儿的。” 祝余没想到燕舒的鼻子竟然这么灵,不光闻出来自己身上沾染了怪味儿,甚至还描述得这么准确清晰。 陆炎一听这话,也在后面跟着抽了抽鼻子,表情有些纳闷儿:“什么味儿?我怎么没有闻出来?” 他这话说得自然极了,毕竟在他看来,面前这两个人都是陆卿身边的智囊、门客之流,他这个三皇子肯与他们这么讲话,那都是因为自己胸怀坦荡,不拘泥什么身份和架子。 燕舒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因为这种事儿放在羯国也没有什么不正常的,毕竟羯人的民风向来是大而化之,没有那么多繁文缛节,抛开她和祝余现在是以男子的面目示人这一点不谈,就算她是着女装的,这种事在羯国也不算什么。 反而是跟在后头的陆嶂,表情有些别扭,起初似乎觉得有些不妥,不过后来还是忍不住偷偷吸了吸鼻子,看看是不是也能够闻出燕舒说的那种气味儿。 不过他的嗅觉很显然与陆炎算是一脉相承,陆炎没闻出来,他也一样什么都没闻出来。 几个人上了楼,很自觉地就都凑到了同一间房里面,陆卿示意陆炎到桌旁坐下,陆炎见他面色凝重,知道应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想要同自己说,便十分爽快地在桌旁坐了下来。 “我们在那地道下面发现了一处地牢,那地牢里面有你之前让符箓帮你去留意的那个课税使。”陆卿没有绕圈子,开门见山地对陆炎说,“不过他已经死去多日,我们发现了他的尸首,现在暂时还摸不清那里面的情况,所以并没有挪动。 和他在一处还有另外几具尸首,或许……你的那几位课税使都在里头了。” 陆炎一听这话,顿时瞪圆了眼睛,眼珠子都差一点从眼框里面蹦出来:“什么?! 兄长可看清了那其他几个人的样貌?我且把另外的那几个课税使的模样说与兄长和这位余长史听听,你们回忆一下,看看是不是下面的那几个人?” 第353章 熟悉的气味 第353章 熟悉的气味 陆卿和祝余当然不会拒绝他的要求,在将那下面的其他几名死者的模样和身上衣服的样式大概说了一下之后,陆炎的表情简直可以用阴云密布来形容,额角的青筋都鼓了起来,腮帮子支棱着,感觉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 陆卿见状,不动声色走到他跟前,将一只手搭在陆炎的肩膀上,开口对他说:“人死不能复生,若是现在冲进那地道去,把里面方才听到些声响,不知道什么来路的人统统砍死,能够让你的手下课税使起死回生,那我现在就陪你一起冲杀进去,如何也是值得的。” 陆炎一股火上来,两只耳朵里面嗡嗡作响,本来是什么也听不进去的,满脑子就一个念头,他要出去调集人马,马上就踏平这个什么狗屁倒槽的仙人堡! 不过陆卿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时,那沉重的力道让他猛然一惊,再一听陆卿的话,方才熊熊燃烧的怒火顺势被浇灭了一小半。 “放心,待到时机成熟,我定会将害死你手下课税使的罪魁祸首交给你亲自处置,到时候要杀要剐,我都绝不阻拦,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陆卿手头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语气也格外郑重其事。 陆嶂坐在桌子对面,眼睛看向陆炎,似乎也在猜测他接下来会是个什么样的反应,会不会勃然大怒,与陆卿闹个大红脸。 不过他并没有等到这一幕,而是看到陆炎阴沉着一张脸,坐在那里,既没有松弛下来,却也没有开口去反驳或者与陆卿争吵。 燕舒一听说那小池塘下面的暗道里面竟然藏了那么多死人,也稍微显得有些紧张起来。 她并不害怕已经死去的人,毕竟死了的人又不会跳起来伤害别人。 只不过真的个诡异的仙人堡,那些奇奇怪怪的农人、管事还有小厮,本来就已经让她心中甚是不安,现在又听说还有死人,这就很难不让人心中隐隐发毛了。 陆卿简略地将那地道里面的情形说了一下,说话的功夫,符文符箓也已经收拾好了下面的小池塘,上楼来。 “爷,小池塘里的水都已经倒回去了,水桶也都送回了那间柴房,外头看着就和平时没有什么不一样,除了二爷做过手脚,让那些不开之外。”符箓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拿出之前用手帕包住的那一棵苗,用眼神询问陆卿。 陆卿朝严道心那边看了一眼,符箓便立刻把手里的东西递到了严道心的手中:“神医,我们在下面发现了一口通体乌黑的木头箱子,里面种着这么一种奇怪的面,也让我带一棵上来给您瞧瞧。” 严道心好奇地接过来,把手帕包放在桌面上,动作轻柔地用手指捏着手帕四角,将它打开。 那苗便呈现在了众人面前。 这屋子里的灯烛虽然也不是很明亮,但比起地道里还是好一点,祝余方才虽然第一时间就瞧见过这些苗了,但是毕竟那会儿火把的光线又幽暗又跳动,并不能看得真切,所以这会儿也充满好奇地看着帕子上的东西。 在这灯烛的照耀下,那苗看起来显得愈发剔透青翠,不论是叶片、苞的模样,还是那不同寻常的色泽,都是从未见过的。 祝余看了看那苗,又看看严道心。 <iframe class=“game-frame“ scrolling=“false“ src=“?count=5&amp;isday=1“ style=“width: 100%; overflow: hidden; display: block; margin: 0px auto; border: none; position: relative; z-index: 1; background: transparent; height: 550px;“></iframe> 她听陆卿说过,严道心醉心于医术药理,也很喜欢研究研究毒丸之类的东西,所以平时是很少有在山青观里老老实呆着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是天南海北四处游历。 这一次要不是半路被陆卿遇到,又接二连三被各种事情牵着,一路与他们走到了澜地,这会儿指不定已经身在何处了。 这样的一个人自然是见多识广的。 可是看严道心微微皱着眉,小心翼翼拨弄着那棵苗的样子,他似乎也并不认识这东西。 “这东西是长在黑暗的地方,一点光都没有?”他一脸不可思议地问出了和祝余腹诽过的一模一样的问题。 陆卿十分笃定地点了点头:“我可以肯定,那东西所处的地方,就算是没有那个黑色的木箱子护着,也照样是暗无天日,绝对见不到半点阳光。” “哟……这倒是稀奇了!”严道心短暂地疑惑过了之后,便两眼放光,看起来是有些兴奋起来了,“本来我还觉得被你拖住,会耽误不少功夫,没想到这一路上倒也撞见点儿稀奇玩意儿!” 他用手托着手帕,将那苗端起来,另一只手拇指、食指拈起一点苗根部的土,轻轻捻了捻,感觉那土带着几分黏腻的手感,在手指上留下的污渍也并不是寻常的泥土色,而是带着一种铁锈斑的暗红。 他把手指凑到鼻子跟前嗅了嗅,一股腥味儿立刻窜入鼻腔。 严道心愣了一下,倒也没有过多表露出什么来,而是将那苗又托高一点,把那个小小的苞凑到自己鼻端闻了闻,想了想,又闻了闻,然后冲祝余招招手:“余长史,你鼻子向来最好使,你来闻闻看。” 祝余方才根本来不及去闻这个苞有什么气味儿,就被甬道另外一端的声响吓得急急忙忙撤了出来,这会儿见严道心招呼自己,也赶忙过去,从他手里接过托着苗的手帕,鼻子凑到苞跟前,仔细闻了闻。 一股很淡很淡的幽香探头探脑地钻进了她的鼻腔,让她不由愣了一下。 这香味儿很淡,一下子让人抓不住,但是又莫名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熟悉。 人的嗅觉是永远也不会失忆的,所有曾经闻到过的气味,都会被记住,只不过有的时候印象不够深,无法一下子就对号入座地将它认出来罢了。 祝余很确定,这种淡淡的幽香是她曾经在哪里闻到过的,而且应该还不止一次两次,只是一下子她想不起来是在什么地方闻到过。 严道心从祝余拧起来的眉头,和冥思苦想的表情就猜到了她的反应。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从一旁拿了纸笔,提起笔来只用寥寥数笔,就将那苗的模样活灵活现地绘制下来,又把手帕重新包好。 第354章 兵来将挡 第354章 兵来将挡 陆卿默默看着,猜出严道心应该是心中有了大概,所以这会儿倒也不着急询问。 不过陆炎可就没有那么好的耐心了,在一旁忙不迭开口问:“这东西到底是什么?神医可是认出来了?” “现在还说不好。”严道心语意有些含糊,支吾了一句,嘴里嘟嘟囔囔像是自言自语似的,拿着那棵苗,还有他自己画的那张图便径自离开了。 在场的人里面,除了燕舒之外,谁都知道严道心是栖云山人的高徒,是个出了名的医药奇才,年纪轻轻就有不输栖云山人的医术,个性也略显乖张,并不是多么随和的人。 所以这会儿他要走,也没人开口拦着,问不出来也没辙,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走掉。 “你们之前在上面,可有再听见有什么人惨叫,就像之前几晚那样?”祝余看这几个人因为严道心的离开而面面相觑,气氛多少有点怪,便开口打破沉默。 燕舒最先做出反应,摇摇头:“你这么一问我才想起来,今天晚上还真什么动静也没有听见。” 她说完之后,陆嶂也跟着摇了头:“我也什么都没有听见。” 陆炎的情绪依旧不大好,潦草地嗯了一声,就算是对前头两个人的话表示了赞同。 祝余皱了皱眉,陷入沉思。 陆卿见状,没有去打扰她,干脆对其他几个人说:“今天夜里没有了那股香,咱们就没有像之前那样很容易陷入昏睡。 既然如此,也就没有必要再聚在一起相互守望,不如各自回去休息。 在座各位都算得上是机警的性子,夜里睡着的时候关好门窗,稍微警醒着点。 依着之前那几天晚上的情形来看,那些人应该也不会在夜里过来打扰我们。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要对付那些人,养足精神也很重要。” 陆嶂忙不迭点头表示赞同。 这两天他是真的吃了不少苦头,原本从小到大虽然跟在外祖父身边,总要听他的授意和安排,或多或少有些不大自在,还会时不时因为处事不利而受到责怪,但毕竟在京城里面,吃穿住行,方方面面都是妥帖舒适的。 这一次他独自领命出来巡边,不光赶路辛苦,外头的大营也不如王府的床褥来得好睡,沿途那么多令他心旷神怡的美景,却也因为日夜兼程而无暇欣赏。 这些都已经把他熬的够呛,满打满算,也就在朔王府小住那几日算是舒坦的,结果一扭头又跑到这诡异的仙人堡里头,随时随地要提防着不要被人给害了。 他吃也吃不踏实,睡更是没怎么有机会合眼,这会儿几乎快要熬不住了。 面对着他表现出来的赞同,燕舒把脸转到一侧,在不容易被陆炎看到的地方翻了一个大白眼儿。 &lt;iframe class=“game-frame“ scrolling=“false“ src=“https:///game/gameads.html?count=5&amp;amp;isday=1“ style=“width: 100%; overflow: hidden; display: block; margin: 0px auto; border: none; position: relative; z-index: 1; background: transparent; height: 550px;“&gt;&lt;/iframe&gt; “你也回去休息吧,明日天一亮,还不知道咱们要面对什么新情况,养足精神才有保障。”祝余看到了燕舒的反应,在一旁开口对她说。 燕舒当然更给祝余面子,听她都这么说了,便也就点了头,起身同陆卿点头示意了一下,扭头就走了。 她这一走,倒把方才还眉头紧锁的陆炎的注意力给引了过来,诧异地看着燕舒走出房门,身影一拐就消失在了门口,再回过神来看看还有些尴尬地坐在桌旁没有来得及起身的陆嶂,表情里多了几分戏谑。 “我原本以为二哥是那种眼高于顶,高不可攀的性子,没想到还真的是宅心仁厚,”他像是想要通过这个方式来纾解一下心中愤懑似的,语气里的阴阳怪气连遮掩都懒得遮掩了,“你这手下的长史,傲气得很嘛!主子都还没有发话,他倒是自说自话就先回去歇下了。 这倒是让我难得见到了二哥不为人知的宽厚一面。” 换做平时,听到这种话陆嶂是绝对不会坐视不理的,一定会反唇相讥,不让陆炎在自己身上讨到便宜。 可是被陆炎调侃的人不是什么寻常的王府长史,而是燕舒,他自己都后知后觉才相认的赐婚娘子,并且这件事绝对不能再被外人发觉。 于是陆嶂也就只能哑巴吃黄连,硬生生把这份苦给咽了下去。 “兄长,你也早些休息,有什么事情,我们明天一早再议,至少也先等神医那边有个结论再说。”他起身,假装没有听到陆炎的挤兑,同陆卿打了个招呼,又对祝余点了点头,也拂袖而去。 至此,房间里除了陆卿和祝余之外,就只剩下一个陆炎还坐在桌旁没动了。 “你也早些休息吧,不管是什么事,都要等到明日天亮再议,这样熬着也没有意义。”陆卿见陆炎不动,开口劝了一句。 “兄长,我不甘心。”陆炎深深吸了一口气,好让自己尽量维持一个正常讲话的声调,不要显得过于激动,“既然今夜这院子里的迷香也没有了,为何我不能连夜离开,回大营去调兵遣将,天明就直接杀将进来,打他们个措手不及,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我的手下被人害了,惨死在这小楼地下的地牢里面,一想到他们死得那么凄惨,你让我怎么在这上头安睡?!” “方才你二哥的话说得没错,”陆卿表情严肃下来,“那苗生长在黑暗当中,亦可以翠绿欲滴,这本身就十分诡异。 今夜我们听见声音的到底是什么人,也尚不知晓,那些苗又到底是什么东西,这种时候冒冒失失杀进来,若是被对方毁灭了关键的证据,害咱们一无所获,那个最关键的堡主也趁机逃走,藏身起来,从此你都再找不到,难不成你的手下就泉下有知,能够瞑目,能够欣慰了?” 陆炎被他这么一问,也给问得哑口无言,心里面不甘心,偏偏又无法反驳,只好赌气似的豁然起身就往外走:“行行行,不就是睡觉么!我就算是把自己敲昏过去,今晚也睡定了!” 他走出几步,又停下来,扭头看了看还坐在桌旁没动的祝余,有些没好调地问:“余长史,你没听见我兄长说,都要回去歇了吗?! 你还在那儿坐着干什么?屁股底下生根长在凳子上了?!” 第355章 不得宠 第355章 不得宠 祝余也没有想到这个愣头青会冷不防冒出这么一句来,愣了一下。 陆卿倒是淡定得很,冲陆炎一摆手:“你去歇着吧,我与他还有些事情需要吩咐。” 一听陆卿这么说,陆炎不疑有他,对祝余抬手示意了一下:“那你呆着吧。” 说罢自己一个人气呼呼地走了。 祝余有些担心地看着陆炎出去,一直到符文符箓帮他们把门重新关好,才开口问陆卿:“他不会回房之后自己想一想还是压不住火儿,自己又冲动地跑出去吧?” “不会,陆炎的性子虽然冲动不考虑后果,但胜在坦荡,做不到的事情不会轻易答应,答应的事情就无论如何也要做到。”陆卿倒是不太担心这种事,“不然呢?你要我今晚去他房里和他住,防着他偷跑出去带人回来屠了仙人堡?” “倒也未尝不可……哎哟……”祝余一句调侃话音未落,就被陆卿在额头上弹了一下,疼倒是不疼,就是这厮出手着实是快了一点,猝不及防把人吓了一跳。 “你见过谁家的夫人不想把夫君留在身边,倒想撵出去的。”陆卿佯嗔地瞪了祝余一眼。 祝余有些想笑,不过还是忍住了,一脸无辜地冲他耸了耸肩:“我又没机会见过别家夫人的。 再者说,谁家夫君带着自己娘子出去到处验尸的呢?” 陆卿被她这“反驳”逗得朗声笑了出来,尽管这些日子祝余都没有什么机会看到他笑得这般开怀,但是为了不惹人注意,她还是赶忙绕过桌边,伸手捂住陆卿的嘴:“小点声!你就不怕叫人听见,还以为他们兄长大半夜的突然就疯了!” 陆卿被她捂着嘴,点点头,的确收敛了笑声,不过在祝余刚松开手的那一瞬间,突然被他握住手腕,一拉一托,整个人一个趔趄的功夫便坐在了他的腿上。 “来吧,说点正事。”陆卿偏了偏头,把脑袋靠在祝余的肩膀上,语气听起来倒是一本正经得很。 “你这……是说正事该有的样子?”祝余哭笑不得,拍了拍他的腿,“快让我好好坐着,不然一会儿腿都给你压麻了!” “你夫君没那么不济,”陆卿手臂拢住,不让祝余起身,“你不要乱动就算是好好坐着了。 反正我是可以这样同你说正事的,若是夫人觉着这样会让你心猿意马……那还请夫人多多忍耐吧。” 祝余也抬手在他的额头上弹了一记:“不是要说正事儿么,快说!不然一会儿谁的腿麻谁知道!” 陆卿把脸埋在祝余的衣袖里闷笑了两声,倒也依言收敛了调笑,正色问:“你方才是在想什么?与那奇怪的苗有关?” “我确定过去闻到过那个香气,但是一下子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闻到过,是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祝余有些苦恼,“不过虽然说一下子想不起来,但是我也算是搞清楚了这些人的套路。 整个仙人堡能够在那个老管事和那么几个护院的摆布得服服帖帖,关键就在于他们用迷香和迷药控制所有人。 而他们能够在其中行动自如,自然有他们的法子。 &lt;iframe class=“game-frame“ scrolling=“false“ src=“https:///game/gameads.html?count=5&amp;amp;isday=1“ style=“width: 100%; overflow: hidden; display: block; margin: 0px auto; border: none; position: relative; z-index: 1; background: transparent; height: 550px;“&gt;&lt;/iframe&gt; 所以我想,不如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祝余一边说一边扭头看向陆卿,在迷局之中摸到了破局的门道,这让她感到有些兴奋,眼睛亮亮的。 陆卿了然地挑高眉头,也笑了出来:“夫人要做什么便吩咐符文符箓他们去做,当着陆炎的面,便说是我吩咐的,他们自会省得,不会弄出什么岔子来。 只不过,今日咱们刚刚探过那地道,还从里面弄了一株苗出来,不确定此举会不会被那伙人发觉,所以今晚不宜有什么操之过急的举动。” “是啊,那一个木箱里的苗本就不算是特别多,种得一行一行整整齐齐,若是咱们听见声音的那一伙人正是下去查看、照料那些苗的,说不定会有所察觉。”祝余也觉得眼下还是应该静观其变,不能过于冒险。 “放心,就是这两日的事,也不会拖得更久,毕竟小池塘里的那些,被你割了半边茎,估计也撑不了太久,等苞凋零,就算咱们不行动,也会被那老管事瞧出端倪。”陆卿紧了紧自己的手臂,“这一次应该会有所收获。” “怎么讲?”祝余问,今天晚上终于不受那的迷香干扰,头脑格外清楚,难得能够好好的沟通一下最近的这些事情。 “之前我们在清水县里,那个背后装神弄鬼帮小哑巴报仇雪恨的窦大江,当初害他家破人亡的假朱砂是炽玉,需要用血来激发出功效。 这一次,那地道里面的奇怪苗,很显然也是用从那些被杀死的人身上放出来的血加以灌溉。 这种手段,放眼四海五国也只有一个地方最为擅长。” “梵国。”祝余立刻明白过来。 “那你知道何人与梵国能够扯上关联?” 祝余想了想,据她所了解的情况,唯一能够与梵国扯上一点关系的,应该就只有七皇子澍王陆泽。 或者说,他的母妃,现如今宫中最受宠的那位端妃。 这位端妃虽然说祖父和外祖母都是正儿八经的锦国人,但是祖母是一名梵国女子,而外祖父则是羯人。 正是因为这样的血统,让她的样貌上多了许多异域特征,皮肤比寻常的锦国女子偏深一点,但是五官轮廓深邃,身材也更高挑漂亮。 而这些容貌特征也同样出现在了端妃唯一的子嗣陆泽的身上,只不过陆泽并不似端妃那样身材修长,不知道为什么,比寻常的同龄人还要略瘦小几分。 听说当年这个端妃刚刚入宫那会儿也并不是特别得宠,甚至一度还让朝中大臣颇有些非议,觉得这样一个血统不够纯粹的女子若是诞下龙嗣,会不会也不合礼法。 只不过那会儿端妃的位分比较低微,进宫之初也并不是特别受宠,那几个大臣的担忧一时之间显得有些多余,慢慢的也就没有什么人去提及。 第356章 来历 第356章 来历 有趣的是,到后来,原本位分地位的端妃忽而得到临幸,怀上龙种,生下陆泽,之后就犹如踏上了七色祥云一样平地飞升。 不仅品级更是一升再升,得到的荣宠更是无人能及,成了整个后宫当中绝无仅有的独一份。 等到陆泽大了一些,开府出去,其他皇子因为年纪大了,想要进宫去看望母妃,都需要提前递牌子,不得随意出入后宫。 只有陆泽,在端妃眼泪涟涟的攻势下,竟然成了所有皇子之中唯一的破例,可以随时随地,想什么时候进宫去看望母妃,就可以什么时候进宫。 这样的荣宠是绝无仅有的。 前头王皇后所出的陆朝和赵贵妃生的陆嶂,虽然说母亲的身份更加高贵,但是他们都算是年幼丧母,待到出宫开府的时候,早就没有了需要去后宫探望的人。 其他几个皇子就不用说了,这种事情别说提,想都不敢想。 有趣的是,在端妃母子仗着锦帝越来越多的宠爱得到了更多的“破例”的时候,之前对此颇有非议的那些人却没有再跳出来开口说过什么。 “所以你的意思是……端妃……”祝余有些吃不准,试探着问。 陆卿却摇了摇头:“你可知道当年端妃是如何进宫的?” 祝余想了想,以端妃这种比较杂的血统,想来也应该不会是朝中重臣贵胄家出身多好的嫡女。 毕竟以锦国贵人们的性子,或许他们也会纳异族女子为妾,但官职越高,就越是不会给这些异族女子什么正儿八经的名分,做个妾已经是极致了,大部分到头来也不过是舞姬、通房之流。 而这样的身份生下的孩子,自然也不会是什么嫡出,就连被正房夫人收在身边的机会都不会有。 既然如此,那端妃当初自然不会是通过正常的选秀女一层一层选拔进去的。 “是什么人将她献给圣上的?”她有了个猜测,但是又觉得吃不准。 “鄢国公,赵弼。”陆卿说出了祝余心中的那个答案,“圣上为了纪念王皇后,坚决不再立新后,那个时候赵贵妃也薨了,一时间后宫无主,不论是宫中原本的妃嫔,还是朝堂上的权臣,都是蠢蠢欲动。 谁都清楚,若是能够送个女子进宫去,得了圣上宠爱,抓住这个机会上位,这无疑是给自己谋到了一个绝佳的保障。 旁人都是削尖了脑袋,想要通过选秀女的路子,把自家的女儿、侄女送进去,只有鄢国公另辟蹊径,他献了一个具有异域样貌的女子进宫。 谁也没有想到,后来选秀女进宫的那些高门女子到头来连一点水都没有激起来,反而是端妃独得头筹。” “所以……这位端妃当年是鄢国公特意找来献给圣上,用来填补女儿死后自己在后宫空缺的人脉?”这个事情倒是祝余之前并不知晓的,一下子也让她感到有些惊讶,“可是……若说端妃是鄢国公献进宫中的,那为何……之前曹大将军过寿的时候,咱们在大将军府遇到陆泽,他与陆嶂的关系却并不亲厚?” 陆卿被祝余的问题逗笑了,不过转念一想,似乎也不难理解。 祝余虽然冰雪聪明,很多事情都是一点就透,举一反三,但是她过去作为家中的庶女,祝成的后宅里面又被庞氏长期把持着,妾室生的儿子一个都活不下来,生的女儿都好像小老鼠一样,终日战战兢兢。 &lt;iframe class=“game-frame“ scrolling=“false“ src=“https:///game/gameads.html?count=5&amp;amp;isday=1“ style=“width: 100%; overflow: hidden; display: block; margin: 0px auto; border: none; position: relative; z-index: 1; background: transparent; height: 550px;“&gt;&lt;/iframe&gt; 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她又怎么能够体会到陆泽的那种心情。 “在你看来,陆泽也好,端妃也罢,应该是和鄢国公一派利益相连,所以自当表现的亲近一些才对,是不是?”他说出了祝余的理解。 祝余的确是这么想的,连忙点了点头。 “你只考虑到了利益的链接,却忽略了另一件事,当地位发生了逆转之后,原本需要仰其鼻息的人,现在变成了平起平坐,心态也会变的。 你过去还需要忍让你的嫡姐祝凝,为何现在不需要了?现如今你是从一品的王妃,而她只是一个区区县主。 而你和你娘亲,会因为当初是庞氏将你娘献给你父亲而感念于心么?”陆卿给祝余举了一个例子。 祝余一听他的话,顿时便豁然开朗,明白了这里面的立场和心态。 虽说端妃现如今飞上枝头变成了凤凰,这一切的确都归功于鄢国公当初为圣上献上美人的这一举动。 但是这一切对于端妃而言,并不是这么简单的,一路走来更加不是什么坦途。 如果说赵贵妃当年入宫,是出身不凡的贵女,不管锦帝打从心底是否对她有什么真挚的爱意,至少还要敬她娘家几分,因此她始终都是高贵的,矜持的,骄傲的。 但端妃不同,她进宫那一刻,不论是鄢国公,锦帝,抑或是她自己,心里面都很清楚,她并不是什么高不可攀的神女,而是一个低贱的玩物。 至于后来,端妃究竟是凭借着什么样的姿态和手段一点一点爬上来,打了一场“翻身仗”无人知晓。 可以确定的是,即便最终得到了一身荣宠,当初被人当做玩物献进宫来的那种耻辱也依旧不会消弭。 至于陆泽,就似乎更好理解了。 他那张带着异域特征的脸美则美矣,却也是血统不纯的证据。 对着别的哥哥的时候倒是还好,大家都是皇子,是兄弟,而在面对陆嶂的时候,陆嶂的外家便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他之所以能够来到这个世界,是因为他的母妃当初被当做一个玩意儿,经由鄢国公之手,送进宫去,送给了锦帝。 那种永远矮别人一头的滋味,自然不会好受。 祝余觉得,假如换成是自己,恐怕也没有办法与陆嶂关系亲近。 抛开陆泽与陆嶂之间微妙的关系,祝余又想了想方才陆卿告诉自己的事情。 “所以你的意思是……端妃当年是鄢国公从梵国寻来的?”祝余说完,觉得似乎有些不大确切,又改口问,“或者说,是梵国的什么人帮他寻来的?” 第357章 嫦娥醉 第357章 嫦娥醉 “此事无从求证,但坊间的确有这样的说法,都说鄢国公与梵国有些不清不楚的联系,但是明面上这些东西当然是无迹可寻的。 以赵弼的性子,就不可能给人留这样的口实。”陆卿回答。 “怪不得,之前你和严道心提起梵国的时候,陆嶂的反应那么奇怪,好像有些紧张,又有些惶恐。”祝余了然,之前陆嶂的反应她虽然看在眼里,却想不通其中的缘由,现在倒是一通百通了。 随即她又想到另外一件事:“那天老管事拿来的裙子带着一股子香气,若是真如陆炎所说,是京城里那个帻履坊的出品,那岂不是说明这里与那家帻履坊关系不同寻常? 陆炎说帻履坊的老板谷灵云与陆嶂之间也似乎走动频繁……现在陆嶂就在这仙人堡中……” 祝余有些担忧地看着陆卿,皱起眉头。 陆卿倒是一如既往的淡定:“那不是刚好?原本这些都只是传闻,无处查证,这一次事情摆在眼前,屹王殿下会亲自帮咱们印证的。” 祝余盯着他,渐渐明白了陆卿的意图:“这样稳妥吗?” “你一定听过那句话——富贵险中求。”陆卿扯着嘴角,露出了一个透出几分寒意的微笑,“而我求的甚至不是富贵,是命。 这种事,又哪来的稳妥可言呢? 有得必有失,我只能确保这个失是咱们承受得起的,那就够了。” 祝余点点头:“好!你决定了,咱们就干!” 她的语气里面流露着一种自然而然的信赖和笃定,让陆卿不禁有些晃神,揽在祝余腰上的手臂不由自主紧了紧。 祝余觉得有那么一点不好意思,不过转念一想,“明媒正娶”的夫君,害羞个什么劲儿! 于是她索性也把那刚刚涌上来的羞赧压了回去,扭过腰去,双臂环上陆卿的脖颈,脸颊轻轻贴上他的脸颊。 “咱们肯定会赢的。”她叹了一口气,在陆卿耳边轻轻说。 腰间的手臂又收紧了几分。 过了许久,她才听见陆卿的回应:“嗯。” 第二天一早,陆卿和祝余早早就被严道心的敲门声吵醒,陆卿起身去开门让严道心进来。 严道心神秘兮兮进了门,回身就把门给重新关严,冲坐在床边还有些没有醒透的祝余勾勾手:“来来,给你看点东西,一看包你眼睛瞪得比牛眼珠子还大!” 祝余有些好奇地起身也跟着一起坐到桌旁。 严道心从袖筒里摸出一个小小的布包,祝余定睛一看,正是前一天陆卿交给他的那个手帕。 按理说,这手帕里包着的应该是那一株不知道什么来头的苗,但是从现在那帕子的形状来看,又好像不太对劲儿。 好在严道心也没打算吊他们两个人的胃口,把手帕放在桌上,利索地打开来。 &lt;iframe class=“game-frame“ scrolling=“false“ src=“https:///game/gameads.html?count=5&amp;amp;isday=1“ style=“width: 100%; overflow: hidden; display: block; margin: 0px auto; border: none; position: relative; z-index: 1; background: transparent; height: 550px;“&gt;&lt;/iframe&gt; 只见那手帕中间是一团黑色的东西,好像是被火烧过的纸灰,又比纸灰多了一些纹理,轻飘飘的,都不敢对着它呼气,生怕一不小心就会吹飞了似的。 “这是什么?”祝余有些吃惊地看着那东西,抬头问严道心。 “不就是你们昨天给我的那东西!”严道心笑嘻嘻地说。 “这是那棵苗?”陆卿有些惊讶,如果不是他太了解严道心这个人了,知道他和自己斗嘴归斗嘴,却绝不会拿这种事情来开玩笑,现在一定很难说出这句话来。 “可不!”严道心看着那一团黑灰一样的东西,非但没有懊恼,反而透着一股子兴高采烈,“我昨天回去将它放在窗边,今天早上天不亮就爬起来,特意开了窗,让这东西晒晒太阳。 结果,还真和我之前猜得差不多,那太阳光一照进来,这瞬时就化成灰烬了。” “所以你是知道这东西是什么的,对吧?”祝余问。 “嫦娥醉。”严道心语气笃定地说,“昨天夜里我还不是特别吃的准,只是觉得与过去从书中看到过的那东西颇有些相似,但毕竟没见过真的,也不敢肯定。 不过我记得特别清楚,嫦娥醉这东西,怪得很,只能生长在黑暗之中,一旦被太阳光照到,就会立刻化为灰烬。 所以我昨天晚上就没说是什么,打算等到天亮了之后,看看是不是真的如此,若真如此,那便是真叫咱们遇到了这难得一见的嫦娥醉。 若是天亮之后那苗安然无恙,我就还得再琢磨琢磨。 好在天一亮答案自己就摆在我面前了,倒也省得我再为这些去烦心。” 祝余从来没有听过“嫦娥醉”这个名字,如果不是他们先找到了苗,有这么一个前提摆在面前,若是单独听这个名字,她恐怕要以为那是一种什么美酒呢。 从严道心的那句“难得一见”,祝余就已经明白了这东西稀罕程度。 毕竟以严道心走南闯北,收集和钻研各种药草、毒草的做派,能够让他用这样的语气说出“难得一见”这四个字,就已经足够说明这东西是有多么不寻常。 她看了看陆卿,见陆卿的反应与自己差不多,看样子他过去也并不知道“嫦娥醉”这种东西。 “你们两个都没有听说过这东西对吧?”严道心也看出了他们的心思,不用两个人发问,自动自发给他们讲解道,“嫦娥醉是一种世间罕有的奇,最初被发现和记录下来,是在一处十分幽暗的山洞里面。 据说是那会儿刚刚经过了一场大战,四处尸横遍野,过后人们开始四处寻找受伤或者战死的同袍,结果在一座暗无天日的山洞里面,发现了重伤死去的士兵,还有那士兵身旁一棵奇怪的苗。 当时人们也没在意,随手拔了,抬着尸首往外走,结果刚刚走出山洞,就看到手上的瞬间变成了一撮黑灰,随风就散了。 再后来,这东西被人再次找到,也依旧是在黑暗的山洞之类的地方,古人这才发觉此并不能生长在太阳底下,只能藏在黑暗中,习性与寻常草迥然不同。” 第358章 无力回天 第358章 无力回天 “那这东西有何功效?为何名字会叫嫦娥醉?”祝余听了愈发感到好奇,“若是这东西见光而死,瞬时化灰,又该如何派上用场呢?” “这就算你问到点子上了。”严道心点点头,“这东西之所以叫嫦娥醉,嫦娥嘛,生活在月宫之中,日升月落,月升日落,不见太阳,就跟这是一个模样。 至于那个‘醉’字,那就不得不提到这东西的用途和功效了。 虽然说嫦娥醉这东西见光化灰,但是只要培育得当,能够使它开、结果,它的果实也同样不能见光,会在黑暗之中生出一种幽香,将它避光焙干,研磨成粉,与其他东西一起调制成香料,再以蜡丸封住表面,需要焚烧的时候直接丢在香炉之中,火烧化了外面的蜡皮,里面的香味儿便会散出来。 长时间用这熏香的人,看起来红光满面,容光焕发,看起来气色很好,就好像是喝了补酒一样,所以才有了那么一个‘醉’字。” 祝余听着觉得有些疑惑,如果只是这些,那这个嫦娥醉似乎还是什么珍稀的好东西。 可是她清楚记得那木箱子打开之后,土壤中散发出来的阵阵血腥气,那是她在地下甬道中一直隐约闻到,一直到了黑色木箱打开的那一刻才变浓的。 那些被放干了血,死得犹如干尸一般的人,他们的血应该都是被拿去灌溉了这些名叫“嫦娥醉”的。 可是有哪个好人家的珍稀灵药会需要用人血这么邪门的方式来浇灌呢? “这东西为什么需要用血来浇灌?”她问严道心,“这个你之前看过的古书当中有记载吗?” “记了呀,”严道心点点头,“嫦娥醉其实并不需要经常浇水,只不过若只是用雨水、河水那些寻常的水来浇,即便长得出来,嫦娥醉也始终无法打出苞,结出荚果,顶多也只是长叶子而已,什么用都没有。 想要让它开结果,就必须用血来浇灌,并且以人血为最佳,过去也有人尝试过用猪血羊血甚至鸡血狗血,都不成,顶多打个小苞。 甚至还有人想到与人最相似的猿猴,捉了猿猴放血浇灌,也只是比鸡血猪血略好一点,结了荚果,只有荚,瘪瘪的,没有里头的果。 所以一心想要得到嫦娥醉的果实,就必须豁出去用人血来养。” “用嫦娥醉调出来的香,有何功效?”陆卿嘴上问着,看他的表情似乎已经能够猜出一二。 “不好说。”严道心晃了晃脑袋,“反正嫦娥醉本身是起不到什么作用,它只会让人满面红光,一副血气很充足的模样,并且不止是表面看起来如此,就连寻常诊脉都会觉得这个人的脉象不快不慢,不浮不沉,脉力充沛,简直就是身强体健,一点毛病都没有。” 他这么一说,陆卿心里面就明白过来:“也就是说,若有人将某种慢慢发作的毒药与嫦娥醉混在一起,用嫦娥醉来加以掩饰,那么就算中毒的人已经慢慢被毒侵入了四肢百骸、五脏六腑,从表面上看起来依旧是健康得不得了? 这嫦娥醉看来是一个‘粉饰太平’的好东西。” “对,就是这么个理儿。”严道心对他的理解非常满意。 <iframe class=“game-frame“ scrolling=“false“ src=“?count=5&amp;isday=1“ style=“width: 100%; overflow: hidden; display: block; margin: 0px auto; border: none; position: relative; z-index: 1; background: transparent; height: 550px;“></iframe> “这东西听起来可实在是不像什么名门正派会用的东西。”祝余皱眉,有些嫌弃地看了看那一撮黑灰,觉得这东西不论是生长过程,还是后来的效用,都透着一股子邪气,令人不齿。 “这话说的!”严道心笑道,“要是按你这说法儿,当初陆卿这厮就不会被人抬着,气息奄奄地送去山青观,求着我师父来救啦! 这世上的人呐,不论表面上是多么的道貌岸然,也不论身份是高贵还是低贱,只要存着私心,只要心中有贪念,只要外头的诱惑足够大,就没有什么正派名门的说法儿。 那种田舍汉相互争斗反而无所顾忌,要么当着面就将人臭揍一顿,打个鼻青脸肿,卑鄙一些的也至多是在人家的饭菜里下点巴豆,再不济就是心思歹毒的,弄些砒霜、鼠药之物取人性命。 反倒越是那种高门大户,自认贵不可攀的人,反倒越喜欢嫦娥醉这种能把他们龌龊行径掩饰于无形之间的。” 这话还真的是让祝余无法反驳。 拿她身边的人为例,且不说庞玉珍当年是如何用这种龌龊又毒辣的手段让苗氏失去了生儿育女的能力,就单是她自己现如今能够顶着“余长史”的面目在外面和陆卿一路同行,不也是因为有人在他们大婚当日的婚宴上就策划了一起毒杀的阴谋么。 “你说得对,人心的善恶本就是与生俱来,所谓的名门也好,正派也好,都不过是自我标榜的把戏而已。”祝余点了点头,“而且往往越是心虚的人,反而越标榜得凶。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有人用这嫦娥醉来掩饰某种毒性,待到被下毒的人中毒的程度已经不是嫦娥醉能够掩饰得住,到那个时候还有救了吗?” 她方才在听严道心说这东西的药性时就一直在琢磨,自己很确定闻到过嫦娥醉的香气,但是又不完全一样。 那么很显然是有人在里面还加入了别的什么香料,混合在一起,调制出一种掩人耳目又别有居心的毒香。 就比如说那天老掌柜拿出来的那条自带香气的裙子…… “这个么……等到已经遮掩不住的时候,大概也就真的无力回天了。”严道心知道祝余问的是什么意思,所以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也投向了一旁的陆卿,意有所指。 陆卿感受到了他目光中的意味,点了点头:“我心中有数。” “那就行,既然已经与你们说清楚了,那我也要回房去补眠,”严道心打了个呵欠,伸了个懒腰,“昨天夜里就一直惦记着这东西,搞得觉也睡不踏实,现在乏得很。” “稍等。”祝余叫住他,指了指他手中准备拿走的那个帕子,“我们昨天夜里是因为听到人声才急忙离开的,既然这东西如此稀罕,那些人如果是下去照料嫦娥醉的苗,说不定会发现箱子里头少了一株。” 第359章 跳棋 第359章 跳棋 “这样啊……”严道心停下脚步,低头看了看手里攥着的手帕,表情有一点纠结,估计原本他是打算要把那东西拿回去继续研究研究的,现在一听祝余的话,也意识到的确存在这种隐患,挠了挠头,“那这玩意儿还真不好藏。 嫦娥醉见了太阳之后的灰黑如墨,水也化不开,还带着它本身那股特殊的气味儿……看样子我只能给它扔到茅房里头去了! 可是……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个东西,化成灰都已经很可惜了……” “还会有机会的。”陆卿开口对他说。 严道心看他一眼,眉头微微挑了挑,抿着嘴点点头,一脸痛心地拍了拍胸口:“行了,知道了,我这就去上茅房!” 陆卿把严道心送到门口,看着他下楼朝茅房去了,又重新关好房门,见祝余托着腮坐在桌前,眉头紧锁,便走过去,伸手在她眉心揉了两下:“我的余长史何故这般忧愁?” “大婚那日,我以为是鄢国公针对你,后来发现这后面有人做局,试图诱着锦国的农人都去种植草,荒废农田,转头年景不好的时候便会引起内乱。 本来只是查鬼庙案,结果牵扯出了本不该现世,来自于外邦的炽玉。 紧接着曹大将军的侄子遭人陷害,杀人真凶是精心豢养出来的死士。 再之后司徒敬的禁军大营里面又闹起了‘邪祟’,最后同样是以死士自尽收尾。 还有我在宫内宫外闻到过许多次的香……” 祝余喃喃自语般地对陆卿说:“我感觉自己就好像是在捋着一条绳索往前走,本以为走不了多远就能找到这根绳索是被系在什么东西上的,结果越走越远,越走越远……到现在,感觉周围越来越黑,绳子却好像还是摸不到头…… 这种感觉实在是让人心里面不踏实。” 祝余此刻心中感到十分惶惑,心头就像是被压了铅块儿一样,沉沉的,闷闷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她从不质疑自己的本事和能耐,不论是过去,还是来到这一方天地,现如今也都可以算作是战绩可查。 但是过去不论是多复杂难搞的尸体,不论需要折腾出什么样来加以确认检验,归根结底她只是一个局外人,一个只需要从旁提供专业手段和得出结论即可的人。 置身事外与卷入其中,这感受上的差距可不是一般的大。 “这一次我的看法倒是和你不大一样。”陆卿不知道是真心这么想,还是想要安慰祝余,他拉过祝余的手,攥在自己的手心里,“虽然这根绳子拴在谁的身上,咱们现在还不能确定,但是走到现如今这个地步,这绳索最终通向何方却是可以看得一清二楚的,目的是什么,似乎也不难猜。 我问你,那嫦娥醉的香气,与老管事先前拿来的那条裙子确有相似,对不对?” 祝余对这个问题还是比较笃定的,但出于谨慎考虑,她还是想了想之后,才点了点头:“没错。” “那裙子上的香气,与之前在清水县那里闻到过的,可有相似之处?”陆卿又问。 祝余愣了一下,最近这些日子经历的事情有些太多了,竟然让她差一点忽略掉了清水县窦大江帮小哑巴报仇时用到过的那种香。 当初她之所以会记住南书房,还有那个小内侍身上的香味儿,归根结底,不就是来源于清水县窦大江用过的带有炽玉的迷香么! &lt;iframe class=“game-frame“ scrolling=“false“ src=“https:///game/gameads.html?count=5&amp;amp;isday=1“ style=“width: 100%; overflow: hidden; display: block; margin: 0px auto; border: none; position: relative; z-index: 1; background: transparent; height: 550px;“&gt;&lt;/iframe&gt; 仔细回忆一下,窦大江在鬼庙中用到过的迷香,与宫中她闻到过的并不完全相同,之前在鄢国公身上闻到过的香气,也与昨日老管事拿来的衣料上的不一样。 那衣料上的香,与这嫦娥醉更加谈不上分毫不差。 就是这每一样都差一点的微妙变化,竟然让她差一点就忽略了当初宫中闻到过的香气。 不过现在被陆卿这么一提醒,祝余发现许久以来,能够让自己留有印象的这几种香气虽然各有变化,但却万变不离其宗,里面总有着丝丝缕缕的共同点。 那岂不是意味着…… 她神色一凛,感觉一阵头皮发麻。 陆卿见她的表情变了,知道祝余这是彻底明白过来,便又问:“你的鼻子最灵,从头到尾这些次见过陆嶂的时候,你可有从他身上闻到过类似的气味?” 祝余回忆了一下,摇摇头:“没有,之前在京城里,曹大将军府上一到他的那一次,他和鄢国公呆在一处,身上似乎若有若无沾染了一些,但是并不重。 之后再在靠近朔国的郊外遇到那一次,他身上就没有半点类似的香气了。” 陆卿垂目沉吟:“陆嶂自小颇为崇尚文人墨客的风范,曾希望有朝一日能够用两只脚丈量天下大好河山,将沿途美景都绘制出来,流传百世。 虽然说这个念头后来被鄢国公掐灭,估计早就已经放弃了,但是多年来他对于熏香之类始终不是特别提得起兴致,反而喜欢追求一种书香纸香墨香。 我记得他曾经重金请京城里最出名的香料铺子为他调配一种藏书阁当中堆积了众多书籍后才会有的气味,但是那种东西并不是香料可以调出来的,最后只能作罢。 他也因此被京中高门背地里一轮附庸风雅。 这件事他自己应该并不知晓,但我却从云隐阁听了不少。” “所以他身上曾经有过也是因为和鄢国公走得近,或者入宫面圣的时候沾染上的?”祝余明白陆卿和自己说这个的意思,“他并非局中人?” “我们现在都在局中,谁也跑不出去。”陆卿笑着纠正了祝余一句,“只不过现在看来,有些人一直以来自认是掌控局面的棋手,然而实际上,大家都一样,都是这棋盘当中的一枚棋子罢了。” 祝余皱眉琢磨了一番,有些嘲讽地笑了笑:“我原本以为咱们面前的是一局象棋,楚河汉界,兵来将挡。 现在看来,反倒是更像一盘跳棋。” “跳棋?”陆卿好奇地看了看她,“此为何物?” 第360章 来者不善 第360章 来者不善 祝余顿了一下。 她方才没有过脑子,随口就感慨了几句,倒忽略了陆卿不懂“跳棋”为何物的这一档子事。 于是她就简略地描述了一下跳棋的规则:“所以,这是不是就跟咱们眼下的局面不相上下? 不止两方势力,各有各的谋划,所有人都在伺机而动,步步为营,一边自己一步一步往前推进,一边还要猜测别人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要防止自己家的老窝被人家给抄了。 最后的输赢,就看谁先把对方连根儿端了,谁就是最后的赢家。” “有意思,”陆卿听得饶有兴致,“的确与我们现在的处境极为相似。 不过这东西我倒是不曾见过,听你这么一说,似乎颇有些趣味。 待到我们解决好了逼到面前的这些事情,我找几个工匠到家中,你与他们将这东西的棋盘棋子是个什么模样说说清楚,叫他们照着做来。 到时候闲来无事,余长史也可以教我如何下这‘跳棋’。” 祝余点点头,她这会儿着实是没有心思去考虑什么跳棋不跳棋的,经过方才陆卿那么一点拨,这会儿他更担心的是另外的事情:“既然不管是炽玉还是嫦娥醉,都是矛头直指那位…… 这两样东西都算得上是阴损毒辣的功效,那……咱们该如何提醒那位多加小心呢?” “此事不止提个醒儿这么简单。”陆卿早就已经考虑过了这个问题,他缓缓地摇了摇头,“那位与你我不同,你我不过是头疼脑热不舒服了,才会请医官上门来查看一二。 那位毕竟身份不同,不论有无身子骨不适,都照理要每日诊脉,三天五天便要仔细查看一番,其余更是日日进补,时时调养。 也就是说,若是有人能够把这一套把戏搞到宫中去,又已非一日两日,说明此物足以瞒过尚药局的奉御等人,就算咱们提醒了,他也肯信,尚药局的那些人也未必有法子能解。 更何况不论是查还是解,眼下还不能惊动了做局的人。” “那该如何是好?”祝余有些担心。 “不用担心,有法子。”陆卿摆摆手,示意祝余附耳过去。 祝余把耳朵凑过去,陆卿刚要开口,忽然耳朵动了动,表情变得警觉起来,从桌旁站起身来:“有人来了,来者不善。” 祝余知道他耳力过人,连忙跟着起身,两人刚刚来到房门前,就听见外面一阵嘈杂地脚步声,似乎是很多人从外头冲进了这个原本安安静静的小院落。 陆卿开门率先走出去,把祝余挡在自己身后,不让她着急上前查看情况。 与此同时,陆炎也打开房门走了出来。 他看样子才刚刚睡醒,或者说是被来人的声音惊醒的,毕竟是领兵之人,警惕性自然要比陆嶂那种长期窝在京城当中的人要好上许多。 &lt;iframe class=“game-frame“ scrolling=“false“ src=“https:///game/gameads.html?count=5&amp;amp;isday=1“ style=“width: 100%; overflow: hidden; display: block; margin: 0px auto; border: none; position: relative; z-index: 1; background: transparent; height: 550px;“&gt;&lt;/iframe&gt; 他一边将头上原本松散的布巾束紧,一边大步跨出房门,来到廊下,向前探出身子,两眼目光锐利地看向楼下,确认外面的情形。 发觉陆卿和祝余也出来了,他和陆卿迅速交换了一个眼色,二人一马当先走在前面,迎向了楼下。 祝余本想跟着他们两个一起下去,不过一看那老管事带着十几个护院打扮的人冲进院子,似乎作势要上楼来,她又赶忙改了主意,转身回去敲燕舒的房门。 燕舒这会儿果真还没有睡醒,被祝余的敲门声吵起来的时候睡眼惺忪。 不过好在他们最近这几日都是和衣而卧,没有人敢冒险宽衣解带,怕的就是突然之间闹出什么状况来。 所以燕舒睡眼朦胧给她开门的时候,身上的衣服倒是都穿得还算妥帖,唯有头发松散了。 祝余赶忙帮她一起手忙脚乱把头发重新束好,衣服也整理一下,免得一不小心被人看出了是女儿身的端倪。 两个人七手八脚收拾妥当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陆卿已经面无表情地跟在几个护院身后重新上楼来了。 “各位要搜的话,搜便是了,不过手底下最好仔细着点,若是过后你们要找的东西没有找出来,我们的东西倒少了,这本来要谈的生意也谈不成,反倒伤了和气。”他站在楼梯边上,对那几个护院说。 那几个护院不哼不哈,闷头往里冲,分头冲进几个人住的房间。 还好燕舒提前被祝余叫起来,这会儿好端端站在廊下,否则看这个架势,至少也是要被吓一跳的。 她颇为感激地看了看祝余,身侧的手动了动,又及时考虑到眼下的情形,克制住了自己想要拉起祝余的手摇晃摇晃的冲动。 相比之下,陆嶂就没有那么走运了。 他本来在卧房里面睡着,对外面的事情无知无觉,等到惊醒的时候,那几个护院差一点把他房门的门闩都给拍断了。 因而当他从房间里冲出来的时候,脸上就仿佛明晃晃地写着“惊魂未定”几个大字,看到燕舒面色淡定地站在外面,这才觉得自己有些失态了,连忙想要掩饰,假装平静。 但是他们在这里一直都很清楚,这个仙人堡有问题,偏偏不管是他的人马,还是陆炎的,都被留在了外面的大营里面待命,这会儿几个人可以算是深入虎穴,这种敌众我寡的局面,是他过去从来不曾面对过的。 陆嶂越想越心慌,为了不露怯,又能够帮自己壮壮胆,他在短暂纠结之后,毅然大步流星走向陆卿,在他身边站定下来,眼睛一个劲儿朝陆卿瞄,看他神色淡然,就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再扭头看看楼下,陆炎双手叉腰,虎目圆瞪,盯着那些护院搜查楼下的模样,眼神里闪过了一丝尴尬和落寞。 那些人挨个房间翻翻找找了半天,就连他们带来的包袱也没能幸免,为数不多的几件衣服被抖落了一地。 看样子,这些人并没有找到他们想要找的东西,从各个房间出来之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些悻悻地下楼去。 陆卿和陆嶂跟在他们身后,到了楼下的时候,严道心正一边整理着自己的衣袖,一边从廊下不紧不慢走过来。 第361章 蟊贼 第361章 蟊贼 “你!方才在哪儿?干嘛去了?!”一个满脸横肉的护院,伸手朝严道心一指,粗声大气地开口问,语气听起来十分蛮横无理。 严道心抬眼看了看那人,一张白净俊秀的面孔上挂着淡淡的讥诮。 “人有三急,我拉屎去了。”严道心眼皮挑了挑,把那人上下打量了一番,“怎么?感兴趣?你要去看,去便是了。 动作快一点,不然可就凉了。” 他这话说得差一点让祝余哕出来,虽然她知道严道心这是存心在戏弄对方,但这杀敌八千自损一万的方式还是让她忍不住想要瞪他一眼。 很显然,被恶心到的人并不止祝余一个。 那个护院估计也没有想到,一个看起来干干净净,俊美斯文的男子,一开口说起话来竟然这般带着一股子混不吝的劲儿,一下子竟然有些不知道怎么接话,只能恶狠狠地瞪他一眼,重重哼一声,转身站到了老管事身后。 那架势,就好像生怕动作慢一点儿就会被严道心身上的臭气给熏出个好歹似的。 过了一会儿,楼上楼下所有方才冲进去找东西的护院都回到了院子里,老管事的目光逐个从他们的脸上扫过,每一个和老管事对视的人都无一例外地对他摇了摇头。 老管事方才进来的时候一张脸就寒霜笼罩一般,这会儿眉头也皱了起来,连故作神秘地端着架子也顾不得,开口问:“你们所有地方都找过了?都没有?” 那几个护院都点了点头。 老管事眉头拧得更紧了:“连灰儿都没有见着?!” 那几个护院又都点了点头。 “这……”估计这个结果是老管事始料未及的,再三确认过之后,脸上的表情不免变得有些尴尬。 方才他气势汹汹地带人冲进来,心里是觉着问题肯定是出在这几个后进堡子的外来客商的身上,可是进来之后,院子里看起来一切正常,现在护院又楼上楼下都搜了个遍,什么都没有找到,这反而让他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收场了。 正在老管事纠结着要怎么离开能把这件事给糊弄过去的时候,陆卿先开了口,问道:“不知今日这一大早,老管事带着这么多护院冲进来,是有何见教? 莫不是你们堡主回来了,我们想要见他还要经过这样的一番排查?” “贵客说笑了!”老管事闻言,立刻端起一张笑脸,与方才如同寒冰笼罩一般的面孔简直判若两人,“贵客有所不知,昨天夜里啊,我们这仙人堡中进了蟊贼,堡子里的护院们连夜四处寻找,原本是怕惊扰到贵客,本是无意到这边来的。 这……实在是在别处都没有寻见,担心蟊贼惊扰到贵客,或者对贵客做出什么不好的事,这才急急忙忙带人赶过来。 方才我们弄出来的动静有点大,不过归根结底也是为了把蟊贼揪出来,惊扰到了贵客,还望贵客多多包涵,切莫与我们这些田舍汉一般见识。” “原来如此,看来是我误会了老管事和诸位护院的一片好意。”陆卿作恍然大悟状,抬手冲老管事拱了拱,“那我便代大伙儿谢过诸位了。 还请诸位一定要将那蟊贼捉住,否则我等夜间怕是都无法安睡了!” 老管事闻言,目光下意识朝一旁的小池塘瞥了一眼,见那小池塘中池水平静,水面上的叶子郁郁葱葱,隐隐约约能看到叶子下面藏着的一点点白色抱成团的骨朵,他的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再抬眼依旧是满脸的笑容:“贵客放心,夜里无论如何也不会打扰几位安眠的。 &lt;iframe class=“game-frame“ scrolling=“false“ src=“https:///game/gameads.html?count=5&amp;amp;isday=1“ style=“width: 100%; overflow: hidden; display: block; margin: 0px auto; border: none; position: relative; z-index: 1; background: transparent; height: 550px;“&gt;&lt;/iframe&gt; 既然蟊贼没有藏在此处,那我们也就放心了,方才多有打搅,贵客们且去休息片刻,呆会儿我便叫人把准备好的早饭给诸位送过来。” 祝余察觉到老管事目光朝小池塘扫过去的时候,心头一紧,下意识屏住呼吸,脸上还得努力维持着平静,看起来淡定而又松弛。 一直到老管事带着那几个护院离开之后,她才大大松了一口气,感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缓了几口气才总算稍微平复下来一点。 能够那么大大咧咧松一口气,主要是因为老管事他们离开那会儿,她已经事先一个人溜回了二楼,站在廊上向下俯视着。 借助着这样的一个高度,她清楚地看到老管事和那些护院的一举一动,包括他们在假惺惺叮嘱过陆卿他们注意安全之后离开。 这些人出了小院之后,祝余站在廊下就很难看清楚他们完整的身影,但是依稀能够看到人头攒动的样子。 那些人离开的步伐十分利索,说是大步流星一点儿不过分。 祝余努力记清楚方才自己看到的一切,等老管事一行人彻底走远,再也看不见了,才重新溜下楼去。 “你真扔茅厕里去了?”她找了个机会,凑到严道心跟前,小声问他。 严道心没有说话,只是咧嘴回了她一笑。 他这么一笑,祝余又暗暗吃了一惊,诧异地看了看他:“在哪儿呢?!” “贴身藏着呢。”严道心一脸讳莫如深,“就算方才他们搜我身,除非光天化日把我搞得寸缕不着,否则就别指望找到什么。” “你……”祝余一阵后怕,无奈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么稀罕的东西,我实在是舍不得。”严道心偏了偏头,低语反问,“若是被你撞见了一个身中稀罕奇毒而亡的人,我就不信你会不想用你那套家伙将人剖开来看个明白。” 这话说得,倒是一下子把祝余给搞得没了词儿。 这话严道心还真问着她了。 若真有这样的尸体摆在她的面前,不让她弄清楚那种奇毒在致人死亡之后,会在人的体内形成一种什么样的状态,那她估计也是抓心挠肝地难受。 “还是要小心一些,收稳妥,提防他们杀个回马枪。”祝余提醒严道心。 严道心对她点点头:“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儿。 这东西过去只听过没见过,我总觉得就算是灰,说不定也能派上用场,不试试怎么知道! 你说是不是?” 第362章 香囊 第362章 香囊 严道心这么说,祝余也无法反驳,毕竟换成是她,估计也一样会纠结。 虽说回想起来有点后怕,但毕竟那一关也算过去了,倒也没有必要过于忧心。 祝余迅速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状态,趁着陆炎和陆嶂都在同陆卿说话的功夫,把符文符箓悄悄叫到了一旁。 “方才那个老管事和护院进来的时候,你们都在一旁跟着的吧?”她问兄弟二人,“可有留意到他们的腰间都挂着一个香囊模样的东西?” 符文和符箓立刻点了点头,他们两个人跟在陆卿身边多年,早就已经习惯了保持警惕,对周遭的人或者物都要多加留心,免得被人钻了空子,做出什么危害到陆卿性命的事情。 所以方才他们虽然在陆卿的授意下,从头到尾都得不动声色地在一旁安安静静的看着,但是每个进入他们视线范围、打从他们面前经过的人,兄弟两个可都是看得别提多仔细了。 祝余提到的香囊他们也同样留意到,毕竟香囊这种东西,如果只是那个老管事戴着,倒也没有什么奇怪的,一般来说有钱人家的管事也会学着主家的模样,附庸风雅一番,随身带着这些劳什子玩意儿并不稀奇。 但是那些护院,一个两个都是人高马大的粗人,这一类人通常都是不拘小节的,别说是熏香了,平时能够保持衣物的整洁,就已经是相当不容易的事。 “二爷,我们也瞧见他们腰间的香囊了,您是觉得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符箓问。 祝余嗯了一声:“本来我倒也没有觉得老管事身上那香囊有什么问题,不过今天瞧见护院们也人人都戴着,就多少有些疑惑了。 这几天我分明记得很清楚,那些每天给我们送饭的那些小厮身上可是没有这种香囊的。 我方才瞧着他们进进出出,行动极其迅速,分明是不受迷烟干扰的,而且身上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气味。 所以我怀疑外面墙边香炉里的迷烟因为和夜里送香队的药性相冲,所以只能在白天点燃,夜里符文和陆炎出去才会不受影响。 刚好夜间小池塘里的开了,咱们也会因为那的香气而陷入沉睡。 到了白天,外面的熏香会让我们产生错觉找不到方向,无法离开这个小院子,那些小厮神志不清,就好像是一群行尸走肉一样,自然也不会再被迷香干扰。 老管事和护院们就不一样了,他们白日里进进出出,四处巡视,不受迷香的影响很显然和他们身上一模一样的香囊有关——那里面就是让咱们白天寸步难行那迷香的解药。 不过这也只是我的猜测,不能排除这些人私下里服用了另外某种解药的可能性。” 符文连连点头,祝余肯定是已经有了安排:“二爷,您要我们怎么做?” “他们今天白天刚刚来过,对咱们肯定还是存着怀疑的,所以白天的时候不要轻举妄动,就呆在这小院子里,不要让人看出端倪。”祝余低声吩咐道,“正好利用这段时间,叫严道心准备一些没有什么特殊气味的药粉,等到夜里你们再出去。 <iframe class=“game-frame“ scrolling=“false“ src=“?count=5&amp;isday=1“ style=“width: 100%; overflow: hidden; display: block; margin: 0px auto; border: none; position: relative; z-index: 1; background: transparent; height: 550px;“></iframe> 之前符文不是说过么,那些护院是分两班人马的,一班白天巡视,一班则是夜巡。 这样你们就可以找个机会,找到白天这一班护院夜里歇在哪里,想办法调换他们香囊中的东西带回来。 咱们现在行动受限,人数又比他们少太多,所以要先解决这个问题,再控制住他们当中的一部分人,之后的事情就好办得多。 那个老管事毕竟年纪一把了,没有这些护院撑腰的话,他根本翻不出什么儿来。” “二爷的主意好,我们天黑就出去办!”符箓摩拳擦掌,看起来十分雀跃,估计这几天已经把他给憋闷坏了,恨不得赶快能有机会大展拳脚呢。 符文比符箓脑子还要更机灵一点,眼珠子转了转:“二爷,若是我们能够先来一个偷梁换柱,替换出白日里那些护院的香囊,待到明日天亮,这些人出去之后很容易迷失方向,可以轻易被咱们拿下,这样一来,那些回去睡觉的夜巡护卫就也是瓮中之鳖了! 咱们只需要在屋子里给他们弄点迷香进去,让他们先睡着,等收拾完外头那些人,再去收拾他们就行了,完全可以一举拿下。” “这么看来,倒是我想得太过谨慎了。”祝余觉得符文说得很有道理,“既然这事要么不做,做了就要一鼓作气,我再同王爷商量一下,尽量再把事情都安排得更周密一些。” 符文符箓连连点头。 祝余便又慢吞吞踱步到陆卿身侧,想等着他与陆炎和陆嶂说完话之后再开口。 陆家兄弟三人这会儿倒也没有在商量什么特别重要的事,起初是陆炎对这些人这么兴师动众跑来搜那奇怪的苗感到十分惊讶,对苗的用途感到好奇。 不过陆卿很显然并不是特别想跟他探讨这些,三言两语带过之后,话题便慢慢转向了前一夜陆炎一个人跑出去的时候对这堡子里地形的掌握。 最初基本上都是陆炎在说,不过陆嶂听着听着,又忍不住插嘴责怪陆炎的莽撞,毕竟事后证明陆卿的判断是对的,陆炎手下那些课税使非但没和其他人在一处,甚至都已经死在了幽暗的地牢当中。 也就是说,陆炎跑出去那一趟完全是徒劳,甚至还会白白将自己置身于风险之中。 陆嶂这么说倒也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他会忍不住开这个口,也是因为今时今日这种处境是从小到大都不曾单独面对过的,本就已经让他心中惴惴不安,再看过方才那些护院们冲进来气势汹汹寻找东西的架势,心里面便愈加紧张。 他一想到陆炎的莽撞冲动有可能惹出别的事端来,心里头就格外不踏实,这才忍不住在对方滔滔不绝的时候开口提醒了几句。 结果这不开口还好,这几天他的畏畏缩缩都是被陆炎看在眼里的,同样的话若是陆卿开口,陆炎倒是还能耐心听听,但讲话人换成了陆嶂,他的火可就压不住了。 第363章 争执 第363章 争执 祝余凑过去的时候,陆炎正在和陆嶂你一言我一语,针锋相对,你来我往,眼看着就要吵起来了。 陆卿在一旁也不插嘴,一副作壁上观的模样,时不时开口调和一句,也只不过像是往熊熊燃烧的篝火堆里泼了一盅茶水似的,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 不过祝余看得很清楚,这厮一副在一旁插不上嘴的模样,实际上是压根儿就没想真拦着那两个人吵。 看到祝余过去,他用眼神询问,祝余示意他附耳过来,小声把自己方才吩咐符文符箓的事情同他说了一下:“按照符文的打算,此事的确可以一鼓作气,可是若想要一鼓作气,你就得让那两位别吵了,他们手下的人马可都要派上用场呢。” “这事好办。”陆卿微微点了点头,声调忽然一扬,“哦?!一网打尽?长史真觉得此事可行?” 他这忽然提高声调,一旁正在争执中的陆炎和陆嶂自然而然就都被吸引了注意力,嘴边的话顿了顿,视线都朝他们这边看过来。 “什么一网打尽?”陆炎这种急脾气的人,对这四个字本来就十分敏感,最近几天憋在这个小院里面,又刚刚得知了自己派出去那几位课税使都死于非命的噩耗,一肚子的火气没地方发,听到这几个字就格外感兴趣,“可是兄长的这位余长史有什么好主意了?” 陆嶂知道祝余的身份,也见识过她之前的手段,方才也正好和陆炎话不投机,说得心烦意乱,这会儿也有些好奇地看过来,想听一听祝余又给陆卿出了什么主意。 祝余在陆卿眼神的示意下,把方才和符文符箓商量的事情大体说了一遍。 “好主意啊!要我说,早就该这样了!拖拖拉拉早晚要坏事,就得一鼓作气,一网打尽!”陆炎刚一听完就迫不及待开口表示赞同,一副摩拳擦掌的样子,恨不得立刻就采取行动,“兄长,我觉得余长史这主意可行!咱们就依着他的意思办吧! 我的人都在大营里面待命,兄长快些打定主意,我还要借你那护卫去帮我调兵过来端了这该死的仙人堡呢!” 燕舒方才对陆炎、陆嶂的争执不感兴趣,坐在一旁一副意兴阑珊的模样,现在一听似乎准备要对仙人堡的那些人出手了,也坐直了身子。 在陆炎的积极响应之后,她下意识看向陆嶂,却见陆嶂一脸纠结,抿着嘴,既没有表示反对,也没有表示赞成。 燕舒的眉头不由自主皱了起来。 陆卿看了一眼陆嶂,对他的反应似乎并不惊讶,也没有催促,就好像完全没有看出来似的。 陆炎可就没有他这样的城府和耐心了,他等着陆卿开口,结果瞧见陆卿的眼睛看向陆嶂,意识到外面大营里除了他的人马之外,剩下那一半人都是陆嶂手下的,并不听陆卿的调遣,于是便开口问陆嶂:“二哥怎么说?” “这……我觉得此事不能操之过急……”陆嶂的眼神有些飘忽,看起来不像是怯战,倒更像是一种六神无主,拿不定主意,“兄长当真觉得可以做到一鼓作气、一网打尽吗? 不会有什么闪失,出什么岔子吧?” “你这人!”陆炎有些恼火地提高了调门儿,“你若是觉得有什么不妥,指出来便是了! 自己又说不出来,别人出了好主意,你又在那里瞻前顾后,故作谨慎! 依着我说,二哥怕不是因为外祖不在身边,自己一个人拿不定主意吧?!” 他这话说得可算是戳到了陆嶂的肺管子,让陆嶂原本白白净净的一张脸顿时便涨红起来,两只眼睛下意识朝燕舒那边瞥了瞥,没想到她正好也看过来,吓得赶忙又移开视线。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的窘迫都落入了燕舒的眼底,加上燕舒此时此刻脸上的表情很显然与“理解”、“支持”扯不上半点关系,陆嶂愈发窘迫,也更显得恼羞成怒。 他的脸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两眼瞪得老大,恨不得把眼眶都挣得裂开来,伸手指着陆炎,手气得直发抖:“你胡说什么!难不成所有人都要如你这般莽撞冒失就是好事了吗?!” “好,那你谨慎,你来说一说看,这么做不合适,怎么做才更稳妥?”这会儿陆卿那边已经摆明了是有了打算的,陆炎有了同盟,反而不像之前那样暴跳如雷了,冷哼一声,双臂往胸前一抱,“二哥有何高见,三弟愿闻其详!” 陆嶂哑了火,他的确说不上来什么自己的独到意见,只是下意识担心会不会处理得不够好,或者说与外祖父赵弼的行事风格相违背,过后又会被他数落一顿。 而这样的犹豫无疑是证明了陆炎对自己的讥讽句句都没有落空,这让他心中更感懊丧。 “罢了,我无意与你争执。”他有些烦躁地冲陆炎摆摆手,像是轰赶他似的,“若单单是你,我无论如何也不能由着你一个人冲动行事。 不过今日既然有兄长在,这个主意又是余长史提出来的,想必也是经过缜密的考量,我愿意依着兄长的主意,兄长说要如何去做,吩咐便是了。” 他这话说得,对陆炎可是着实不大客气,放在平日里,陆炎听了一定会恼火的。 不过现在对于陆炎来说最重要的是动手,所以不管陆嶂这话是不是有些针对自己的意思,他都懒得计较,而是眼神热切地看向陆卿:“兄长,既然咱们大伙儿都没有疑义了,那你就快些做安排吧!” 祝余在一旁默默听着,目光悄然扫过陆嶂脸上,偷偷叹了一口气。 怪不得陆卿在单独面对陆嶂的时候,并没有在鄢国公面前时候的那种松弛表象下的紧绷和戒备。 离开了鄢国公赵弼这个“脑子”,陆嶂自己的确是不足以畏惧的。 就像方才,他那话听起来好像是把责任转嫁到了陆卿的头上,对错都让陆卿来担着,自己置身事外,实际上也无意之中就把整个局面的决策权和主导权都亲自递到了陆卿的手中。 第364章 调包 第364章 调包 祝余眼睛看着的是陆嶂,脑子里想到的却是这会儿身在别处的陆朝。 同为皇子,锦帝亲生的儿子,陆朝和陆嶂可以说是天差地别。 陆朝虽是锦帝与王皇后所生,但是并没有因此而得到更多的偏疼和照拂,平日里性子冷冷清清,行事低调,朝中的大臣们对他恭敬有余,却并不看重。 乍看起来,陆朝身边除了陆卿这么一个“同道中人”,似乎与朝堂之上并没有多大关系,一直在边缘游走。 可是实际上人家心里面却十分有数儿,什么时候该做什么,如何悄悄布局谋划,与陆卿私下里处理得妥妥当当,有条不紊。 反观陆嶂,则是完全相反的另外一种类型。 在朝堂上,京城中,他可以说是一呼百应,前呼后拥,不论走到哪里,都是百官竞相巴结,拼命讨好,搜肠刮肚奉上所有溢美之词的对象,说一句“风头无两”那是一点都不夸张的。 可是这样一个人前显赫的皇子、亲王,私下里却全无半点主张,做事的时候不够心思缜密,城府也不够深,与他身处高位的处境完全不对等。 很显然,比起步步为营,闷声做大事的胥王陆朝,陆嶂这个“精明强干”的屹王就显得有些外强中干,名不副实了。 或者说,那些手握大权的朝中重臣所巴结和敬畏的,到底是走在前面的陆嶂,还是站在他背后的鄢国公? 若是有朝一日,陆嶂与他那强势的外祖意见相左,那些原本拥护他的人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立场,祝余都能清清楚楚地想明白。 她不信陆嶂自己真的意识不到这里面的隐忧。 或许他是不愿意去面对,又或者,是不敢吧。 这么想一想,抛开表面的风光无限不谈,陆嶂和陆卿又有多大的分别呢? 一样都是被推在风口浪尖上,身不由己地不得不向前一步一步走。 只不过陆卿人前的玩世不恭和放荡不羁是假的,人后的冷静睿智,心思缜密是真的。 而陆嶂抛开人前春风得意的假象,背后却是外强中干和首鼠两端。 想到这一层,祝余再看陆嶂的时候,心情都和之前不大一样了,过去还有几分替陆卿愤愤不平的心情,现在就只剩下了怜悯。 陆嶂一心想着既不要被陆炎给杠上,又避免背负责任,一抖机灵把主动权递到了陆卿手中,而陆卿等的似乎就是这句话。 只见他缓缓叹了一口气,开口道:“昨夜我们探到了那个地下密室,已经发现了他们的秘密,从方才的情形来看,对方已然起了疑心,时间拖得越久对咱们或许也越不利,那便依着余长史的计策,先将那些护院的香囊调包,若真的是迷烟的解药,那咱们就可以趁机暂时控制住堡子里的局面,然后等待援兵到来再另做安排了。” “行啊,只要能动手,都听兄长调遣!”陆炎后槽牙咬得咯吱咯吱响,捏着拳头,“敢动我的人,回头我便要叫这些个瞎屡生领教领教在太岁头上动土的后果!我要是叫他们死得爽快了,从今往后这‘陆’字我便倒过来写!” “你莫要犯浑!”陆嶂闻言斥道,“瞎说八道的时候也不要带上陆家列祖列宗!” 陆炎翻了个白眼儿,没有搭理他。 陆嶂拿陆炎一点办法都没有,想要让陆卿来主持公道,一扭头却见陆卿已经和祝余一起去同严道心商量用什么来将香囊里原本的东西替换出来了,他也只好讪讪地一个人坐在一边生闷气。 陆炎也懒得理他,抬脚就过去听听怎么个事儿,生怕下一步的计划里头把他给排除在外。 严道心方才也是被那一脸横肉的护院堵着盘问过的,他的鼻子也灵得很,尤其是对药材香料这一类的东西,那更是十分敏锐,所以陆卿一问他能不能配一些气味相似的药材或者香料,让符文符箓拿去调包,他很快便有了主意,一口答应下来,十分爽快。 “一个条件,调包回来的迷香解药,给我留一撮,我回头要慢慢研究。”答应之后,他也顺便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那自然没有问题。”陆卿点点头。 “妥了,那你们就等着吧。”严道心一看陆卿答应了,立刻便准备去配药材,不过一步都还没有迈出去,就被陆卿给拉住了,“还有什么事?” “迷香也配一些,劲儿要够大。”陆卿嘱咐道。 严道心咧嘴一笑:“这事儿我拿手得很。” 说罢他便大摇大摆上楼回去了自己房间,把门一关便再没了动静。 “兄长,那我呢?我要做些什么?”陆炎问陆卿。 陆卿看他一脸急切,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冲他勾勾手:“我确实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交给你来做。” “好啊!兄长吩咐便是了!”陆炎一听便更加来劲,二话不说便点了点头。 片刻后—— “兄长所谓重要的事,就是下棋?!”陆炎一脸震惊地坐在石桌一端,瞪着对面正不紧不慢摆棋盘的陆卿,声音里满是不悦。 “三弟可知道过去你为何明明每一次都身先士卒,又是兄弟几个当中最骁勇善战的那一个,却偏偏得不到认可,反而还经常奋勇厮杀最终只换来了斥责和责罚?”陆卿能够感觉到陆炎的不满,却丝毫不见烦躁,开口回应的时候语气平静,神色也格外淡然。 因为在仙人堡中的缘故,陆卿就没有再像过去那样客气地称呼陆嶂、陆炎为“二殿下”、“三殿下”,因此这一番话也因为称呼的改变而显得格外推心置腹。 陆炎愣了一下,看了看陆卿,表情略微松动了一点。 过去他一直都被锦帝斥责没脑子,脾气火爆只会坏事,其他人待他也是如此,似乎当他是洪水猛兽一般,与他打交道,要么是把他视为一个炮仗,生怕一不小心点着了会炸到自己,要么就是不遗余力将一切责任都推到他的身上,让他这个坏脾气的来背黑锅,到最后他自己也只能百口莫辩。 从来没有人将“骁勇善战”、“身先士卒”这些夸人的词儿用在过他的身上。 陆炎绷紧的面部肌肉微微松了松,语气也不由自主缓和下来:“还请兄长明示。” 第365章 下棋 第365章 下棋 祝余坐在一旁,以为陆卿会趁此机会给陆炎讲讲道理,推心置腹一番,没想到他听了陆炎的话,却只是微微一笑:“不急,先下棋,你赢我一盘,然后咱们再谈。” 陆炎这会儿哪有心思和陆卿下棋,要是棋盘对面这会儿坐着的是别人,他可能早就不耐烦的直接翻脸了,但现在那人是陆卿,他就必须要给几分面子。 一方面,两个人虽然说之前打交道并不多,原本关系也生疏,但是这一回偶然相遇,又是喝酒又是切磋武艺,让陆炎看到了陆卿之前并不被他所了解的一面,不论是坦荡的态度还是不俗的功夫,都让陆炎刮目相看,生出了几分亲近。 另外一方面,他与陆嶂于公于私都十分不合拍,眼下姓陆的有三个人,陆卿虽然没有明说过,但大体的考量还是与陆炎更加契合的。 陆炎也不想白白放过一个拉陆卿结盟的机会,反而把他推向陆嶂那边。 于是他不管多么不情愿,也还是耐着性子,硬着头皮,拈起棋子与陆卿对弈。 但是这棋静心的时候下,和心浮气躁的时候下,效果很显然是大不相同的。 祝余不是一个棋艺高超的人,倒也够看个大概。 她在一旁默默看着,感觉陆卿每一步棋下得都中规中矩,没有急着进攻,防守倒也算是一丝不苟。 反观陆炎那边,就显得没有什么章法了,似乎想要速战速决,以最快速度拿下这一盘,好让陆卿能够把棋盘先放一旁,好好跟自己说说话。 他的路数十分凶悍,看起来颇有些杀气腾腾,但是经常是有前招没后路,原本气势汹汹冲将过去,就算不能直接将军也至少可以吃陆卿几个棋子的车马炮,出师未捷便身陷险境,想要逃出生天才发现后路被陆卿给断了。 几次尝试之后,想要先发制人的陆炎损兵折将,眼看着就快要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老帅,被两个仕和一个可怜兮兮的小兵保护着,全然没有什么招架之力。 “再来!”陆炎有些烦躁,也知道自己这一局是不可能还有翻身余地了,赶忙摆摆手,示意陆卿这一局他认输,赶紧重新摆好棋盘再杀一盘。 第二局,抢占先机的人依旧是陆炎,结果到了后半程局势就发生了转变,最后又被陆卿杀了一个落流水。 第三局陆炎愈发烦躁起来,越是着急,就越是乱了阵脚,输得比前两局加在一起都还要更快。 “这棋没法儿下了!”他有些恼火地将棋子拂了一地,瞪着那滚落得噼啪作响的棋子,就好像方才输棋都是这些棋子在故意和他作对似的,“我棋艺不如兄长,再这么下去,就算是下到天黑,再下到天明,我也赢不了兄长! 咱们眼下哪有那么多的闲工夫浪费在下棋上!” 陆卿看着那些棋子被扫落一地,也不急不恼,微微一笑:“这就叫做欲速则不达,你对胜利的渴望,反而变成了你的绊马索。” 陆炎愣了一下,抿了抿嘴,没有吭声。 “以往你的战绩,不要说是几个兄弟之中,就算是和曹、严、司徒那些人比起来,也并不见得逊色许多。”陆卿继续说,“但是唯一的问题就出在冲劲儿太足,闷头拼杀之余,忘了兼顾其他。 你的棋子只管向前冲,想着一路过去吃掉我多少枚棋子,却忽略了排兵布阵和冲锋同等重要,固然是吃掉了一些棋子,却反而让自己后方空虚,得不偿失。 就像之前的那一伙号称是羯国匪兵的山匪,他们为祸一方,你出兵剿匪本是好事一桩,但是你却忽略了剿匪的根本意图从来都不是将那些为祸一方的歹人砍了那么简单,而是借由这些人的招供,来弄清楚背后的唆使者。 你以为这是一群散乱流寇,却没有去考虑过还有别的可能性。 我们今时今日的种种遭遇,皆是昔日的因化成了今日的果。 就像你方才输给我的那三局棋一样,结果在你前面横冲直撞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 陆炎本来不喜欢别人提起他之前斩杀了匪兵俘虏的那件事,只要说起来必然是要黑脸的,可是今天他刚要发作,脑中浮现出自己派出去的那几个课税使,还有前一天夜里陆卿他们从地道里带回来的关于那几个人惨死的消息…… 原本已经到了嗓子眼儿的火气顺势熄灭,化成了一阵烟尘似的,让他嗓子眼儿里泛起一阵火辣,方才的怒意也变成了一种浓浓的挫败感。 再抬眼看看陆卿,眼神和表情里面并没有夹带丝毫的鄙夷和谴责,只有平静。 这种心平气和,点出错处的同时又透着几许包容和恳切的态度,让陆炎一点辙都没有,甚至心中隐隐生出了几分愧疚。 陆炎的性子就是如此,越是对他指手画脚,横眉立目的责怪,他即便知道自己错了,也要梗着脖子不服,也要将错就错,破罐子破摔,来个一错到底。 可是若是有人给予他肯定和包容,用宽厚的态度对待他,他就一根刺都竖不起来,心里面忍不住开始犯嘀咕,反思是不是自己真的做错了,生怕会让唯一这么一个还愿意肯定自己的人,不苛责的人也寒了心。 “按兵不动不代表懦弱窝囊,有些时候谋划比行动更重要,而谋划当中,耐住性子,等待时机,这本身也是非常重要的能耐。 若是不考虑大局,虽然所向披靡的那会儿十分快意,后患无穷的时候也就愈加头疼。 冲动行事无异于授人以柄,三弟是习武之人,自然明白这其中的危害。” 陆卿缓缓叹了一口气:“下次再沉不住气的时候,便想一想你的那几位课税使,再怎么浮躁的心思也能沉得下去。 三弟就如同一口宝刀,好生劝导便能所向披靡,除暴安良。 若是被人利用了你这直率的性子,故意挑动你的火气,那后果可不仅仅是断送自己的大好前程那么简单。” 第366章 宝剑 第366章 宝剑 “兄长说笑了。”陆炎听着陆卿对自己的肯定,心里面还是很熨帖的,不过一听到“大好前程”这四个字,又忍不住露出了讥讽的笑,冲客堂方向偏了偏头,“有二哥那位外祖在,除了二哥之外,我们谁敢说自己有什么前程可言? 我当初就是因为知道自己没有那个脑子趟京城里的那摊浑水儿,所以老四递折子自请离京戍边的时候,我寻思着他那人做事向来谨慎,我跟着他一起递这个折子,那不就行了! 结果呢? 我的封地被划在曲州,我在曲州又是剿匪又是平乱,虽说的确是没收得住脾气,杀了俘虏,但是好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结果呢?被罚未经传召,连京城的边儿都不许靠近!” “我方才说你压不住火儿,性子容易遭人利用,你可有想到什么?”陆卿微微一笑,意有所指,“我虽没有与你一同长大,对你的脾气秉性倒也算是有些了解。 如果不是被人激怒到失去理智,你固然风风火火了一些,却也不至于不理智到那般地步,竟然将俘虏统统杀死,一个活口都没有留。” 陆炎愣了一下,皱着眉仔细回忆了一下当时的情形,一些原本被忽略掉的细节也渐渐浮现出来:“……说起来……当时那些羯国匪兵闹得凶,本就让我心烦意乱,身边又有人一个劲儿同我说,那些人是如何不把我看在眼里,所言所行又是如何挑衅,简直就是把我看扁了,笃定了我没有那个胆子动他们…… 后来……我就确实没压住火儿…… 这么看来……” “这么看来,三弟身边的人,也还需要再好生观望一番才行。”陆卿的话点到为止,话锋一转,“蝼蚁尚且贪生,更何况是人。 我们都不是能翻出天外的人物,但是至少也要选一个能够给自己谋条生路的人来撑起这一片天。” 说罢,他便站起身来,在经过陆炎身边时,手不轻不重地在他肩头拍了三下,然后便朝对面廊下走去,走了几步,又回过头叮嘱陆炎:“三弟今天白日里还需养精蓄锐,回头一定会有你用武之地的。” 祝余全程在一旁安安静静听着,见陆卿要走,便起身跟上去,两个人径直上楼,到房间把门关了起来。 “想问什么就问吧。”关上房门之后,陆卿的做派可就没有在陆炎面前那样一板一眼了。 他自己坐到床边,长臂一伸,将祝余拉过去,祝余被他拉扯得站不稳,跌坐在他的腿上。 “你是不是疯了?”祝余被吓了一跳,压低了声音斥他,“陆嶂倒还好说,这光天白日的,若是陆炎没头没脑地冲进来,你这断袖的名声可就说不清了。” 陆卿笑了笑,不以为意:“陆炎是个心思简单的直爽人,与别的那些一肚子弯弯绕的不一样,方才我与他说得那些,就够他自己闷着犯一阵子琢磨了,一时半会儿不会想要找我。 现在瞒着他,不过是因为他这人性子太冲,缺少城府,所以我还不够吃得准。 若是以后与我们结盟,难不成三叔还一直都不认得自家嫂嫂么?” 祝余听陆卿的意思,似乎带着一股子胜券在握的味道:“陆朝此前绕开了陆炎,先去游说性子谨慎的陆钧,不就是觉得陆炎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么? 难道你这么三言两语就能说动他?” “之前严道心还说夫人是这世上能最快明白我心意的人,怎么这一次倒迟钝起来了?”陆卿一脸委屈状,“我这些日子,不是一直都在见缝插针地游说他么?” 祝余愣了愣,仔细一想,发现还真是。 陆炎本真就是个急脾气,做事有些冲动不顾后果,也因为这样的性格而被兄弟轻视,被父亲不喜,而越是这样,反而起了反面效果,让陆炎非但没有试图纠正,反而有一种叛逆似的破罐子破摔。 这种人乍看起来似乎是一个火药桶,是个满身都是尖刺的刺猬,实际上倔强又不好相处的表象背后,是一颗极其渴望被看到被接纳以及被认可的心。 偏偏这种人只是倔,只是冲,并不是傻,那种刻意的迎合,虚与委蛇,人家也是可以清清楚楚感受到的。 而陆卿从与陆炎遇到之后,几乎都是在以一种十分真诚的态度在和他打交道,不论是比武还是喝酒,让陆炎找到了志趣相投,被人真诚对待的感觉,先拉近了两个人原本并不算亲近的距离。 之后陆卿也对陆炎表现出了充分的信任,与他分工去确认仙人堡的地形,在地牢里发现了与陆炎手下课税使容貌打扮相同的人,并没有因为怕他冲动而瞒着他。 相反,陆卿还理解了陆炎的想法,只是在他行动之前把提醒的话说了出来,行动上从未加以阻拦,似乎是相信陆炎不会存心坏事。 陆炎也恰恰是被他的这种态度拿捏住了,甭管对着陆嶂有多一言不合就言辞犀利且态度不耐烦,在和陆卿打交道的时候,倒是都很稳得住。 搞了半天,这厮一直在潜移默化地对陆炎攻心,借着陆嶂这么一个活靶子,硬生生把自己变成了陆炎心目中值得信赖和亲近的好大哥了! “陆钧是那个做事谨慎,处处小心的,如果陆朝能说服他点头,应该还是比较稳妥的,但是陆炎……是不是还不够稳定?”祝余饶是想明白了这一层,依旧有些担忧。 陆卿双臂揽在她的腰间,缓缓叹了一口气:“最合适的盟友可遇而不可求。 陆炎或许并不是最稳妥的人选,但是不得不承认,他城府不深这一点,是好事也是坏事。 如果他只是一个资质平庸的人,倒也大可不必理会,偏偏他武艺精湛,又是个领兵的好手,加上城府不够,勇猛有余而谋略不足这一点,就让他本身从一个将帅之才,变成了一柄人性的宝剑。 宝剑固然是锋利无比,吹毛断发,但是剑锋上沾的是敌人的血,还是自己的血,就取决于剑柄握在什么人的手中了。” 第367章 外人 第367章 外人 “所以只要宝剑的剑柄是握在我们自己的手里,剑锋向外,那坏事就可能变成好事。”祝余这会儿彻底明白了陆卿的意思。 “所以与其等着别人把他拉入歧途,倒不如我来抢个先机。”陆卿缓缓叹了一口气,“于公于私,我都不想让陆炎变成别人手中用来夺天下的利器。 不管怎么说,首先他是陆家子嗣,若是被外人挑唆,最后闹出了兄弟反目,同室操戈的事情,必然引起圣上震怒,不管是他还是与他争斗的那一方,就都犯了圣上最大的忌讳。 以陆炎的性子,有人想利用他,必然会制造一个两败俱伤的结果,而我想要的却是一团和气——一个没有那么大野心,却又英勇善战、能够戍边的自家兄弟,自然是好过外人的。 这正是陆朝最迫切需要的。” 陆卿的这个观点祝余深表赞同,扭头端详着微微蹙着眉,表情有点严肃的陆卿,忽然笑了出来:“没错,你这种心思缜密、头脑聪明,善于谋划却又同样没有野心的兄弟,也是陆朝最迫切需要的。” 陆卿一愣,被祝余调侃得有些哭笑不得,一条手臂搭在她腰上让她无法逃脱,另一只手伸过去搔祝余腰间的痒痒肉。 祝余差一点笑出声,赶忙捶了他肩膀一记。 陆卿这才收了手,低声笑道:“你这话也对,也不对。 陆朝本心也未必对那高位有多么强烈的渴望,他与我一样,只是希望天下太平,自己也太平罢了。 只不过,我是过继的,总还有一个推卸责任的好借口,让自己做个‘外人’。 陆朝却不行,因为他是亲生的。 他的前路只有两条,要么别人得势,他死。 要么他为求太平,自己上位,没有别的选择。” 其实陆朝的处境,祝余或多或少也算是能够想见的,但是听了陆卿的那句“做个外人”,她却心底一阵说不出的酸涩。 虽说祝成、苗氏他们算得上是自己的家人,可是即便抛开庶出不受宠的那一层不谈,打从心底那种挥之不去的“外人”感,时不时也会让她格外谨慎低调,偶尔也会有些淡淡的忧伤。 而一直被人针对,几乎总是在风口浪尖,却又不得不戴着一副把脸都压出深深痕迹的金面具去给锦帝做一些不好明着插手干涉的苦差事。 除此之外,还要背负着家人灭门的谜团…… 陆卿这个“外人”的处境和感受,可想而知。 思及此,祝余忍不住双臂环上陆卿的脖颈,把脸埋在他的肩窝里。 软玉温香在怀,这场面,这气氛,应该是缱绻的,旖旎的,可是陆卿却只是在微微一怔之后,就明白了祝余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 “不用心疼我,”他紧了紧自己的手臂,胸口中仿佛因为祝余这无言的拥抱而注入了一股暖流,“若是没有过去的经历,就不会有现在的我。 若是我从小被锦衣玉食,百般呵护,那今时今日可能就变成了另一个陆嶂。 那你这个赐婚夫人可就惨了。” 最后的那句调侃虽说带着点自夸的嫌疑,但还是让祝余笑了出来:“也不一定,你要是一个从小被百般呵护的皇子,那位也不一定会把我这个不受待见的朔王庶女赐婚给你。” 陆卿眉头舒展开,唇角微扬:“所以过往种种,这不就都值得了么。” “反正,以后你有我,我有你,我们就谁都不外人了。”祝余郑重地点了点头。 就这样,一直到中午吃饭的时候,陆卿才带着祝余重新下楼去。 其他人的反应果然与他之前预料的并无两样,平时风风火火的陆炎今日显得格外沉默安静。 换做平日里,陆嶂可能早就注意到了这个异常,不过现在他们正酝酿着智取仙人堡的事情,这也让他格外紧张,以至于并没有什么多余的心思去理会陆炎那边。 午饭照例是那些行尸走肉一般的小厮送过来,一切正常。 吃了午饭,下午严道心把他配好的用来偷梁换柱的药粉包交给符文符箓,又给了他们一个小口袋,让他们把香囊里面原本装的东西用口袋装好,仔仔细细带回来。 几个人凑在一起商量了半晌,到了傍晚那些小厮又来送晚饭,符文符箓也没有吃,只等他们撤走餐具木讷地离开之后,才悄然离开。 其余的人留在小院子里等着,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符文符箓回来了,符箓的腰间还挂着一个布口袋,看起来一切顺利。 严道心喜出望外,接过去拿到一旁研究起来。 “爷,外面的小路上夜里并不会焚烧那种让人鬼打墙的迷香,但是每个庄户的屋子里头点的应该还是那类似的东西,他们把围墙修那么高,除了防着人跑,估计也是防着烟散出来,把外面夜巡的护院给放倒了。”符箓把他和符文沿途顺便确认过的事情告诉陆卿,“他们现在还不知道院子里的被余长史弄得晚上不开,所以一个两个都松懈得很。” 符文也在一旁点头道:“我们回来的时候,还遇到了一队夜巡的护卫,他们有人偷偷从外头买了酒回来,正打算找个地方藏那儿摇骰子喝酒取乐呢。” “你们两个稍后再去探来,看看之前那些到地道里面去照顾苗的人,与夜巡的护卫是不是同一伙人,他们是否还有别的人手。”陆卿叮嘱道。 “爷,其实那些护卫如此散漫,咱们今天晚上也未必就不能把夜巡的那些人一遭解决了!”符箓白日里被那些狗仗人势的东西烦得不轻,这会儿只觉得拳头痒痒。 “不要搞出那么大的动静来,那个来路不明的堡主是我们要的大鱼,大鱼还没回来,我们的‘网’也没有织好。 虽说这堡子里的几个护院你们也不至于对付不了,但,那些被迷香放倒的庄户却不知道若是忽然醒来会是什么结果,也不清楚他们在仙人堡外面是不是还有别的守卫。 他们人多,咱们人少,还是稳妥为上。”陆卿并不赞成,“更何况,你们带回来的香囊里的那些东西,功效如何,我们也需要等到白日里验证一下。” 第368章 有人 第368章 有人 晚些时候,符文符箓依着陆卿的吩咐,又出去查探了几次,都很小心谨慎,没有惊动任何人。 他们说除了夜巡的护卫之外,并没有看到其他人的身影。 一听这话,严道心胆子大了起来,跟着符箓出去了一趟,许久之后回来,脸色看起来没有出去的时候那么轻松了。 “不知道他们用的是什么东西,但绝对不是寻常的迷香,阴邪得很,”严道心板着脸对陆卿说,“感觉那些人要是被强行唤醒,可能会出问题,一不小心失了心智,麻烦就大了。” 陆卿想了想:“他们白日里喝的热汤,虽然说能唤醒夜里的迷香,但是咱们先前在外面遇到过这边的庄户,他们的神智也并不是真正的清醒。 只怕那热汤既是解药,也是迷药,待咱们控制住这个仙人堡,然后再想办法弄来让你仔细看看究竟是种什么东西。” 说罢,他看到祝余蹲在小池塘边上,便走过去:“怎么蹲在这里?” “咱们的确需要尽快行动,你看。”祝余扭过头,指了指面前的池塘。 只见原本还算干净的水面上漂着一层蔫蔫的白色瓣。 而在原本的茎上面,只剩下一个干枯的心儿在上面耷拉着。 “幸亏今天夜里就已经开始做准备,这要是明日那老管事再来,一看这池塘,咱们就全暴露了……”祝余有些庆幸,是昨夜严道心让符箓帮他采一朵不显眼的白回去,符箓机缘巧合之下发现了地道,要是一切都推迟一天,他们想无声无息之间拿下仙人堡,恐怕就难了。 考虑到第二天有许多事需要做,陆卿提醒众人虽要保持警觉,但还是尽量休养精神,为第二天做准备。 几个人把需要商量的事情说妥,便各自回房去。 熄了灯之后,祝余和衣而卧躺在床上,没有一丁点睡意,精神亢奋无法入眠,翻来覆去之际,忽然觉得外面有些动静,似乎是水声,有水倾泻流动的声音,还有什么东西溅起水的动静。 她连忙坐起身。 比她还快一步的是身旁的陆卿,他倏地坐起身,先一手拉住祝余,让她不要出声,然后动作利落却又悄无声息地起身迅速来到门边,轻轻打开房门,好像一道影子一样从门缝里钻了出去。 很显然,听见这声音的人不止他们两个,很快就又有两个身影闪过,看样子是符文符箓,之后又有一道人影,祝余在黑暗中也没看出是严道心还是陆炎。 就在几个人都轻手轻脚想要下去查看的情况的时候,又有一间房打开了门,随后便听见陆嶂的声音:“是谁在下面?!” 几乎是同一时间,祝余就听见了陆炎压低了的咒骂声。 他们眼看着一道黑影从池塘里窜了出来,便也顾不上许多,迅速朝楼下院子里冲了过去,陆嶂也噔噔噔地跟在后面。 祝余趁着陆炎已经走远,也溜出来,跟在后头,等到了楼下的时候,陆卿等人已经将小池塘旁边的那座假山围住,似乎是把什么人堵在了那假山的山洞里面。 一旁的小池塘中已经没有剩下多少水了,之前符箓打开过的石板又被打开,露出了大半个洞口,原本池塘中的水就是从那个洞口流到了地道里面。 他们方才在楼上听到的水声也是这么来的。 一旁种着奇怪小白的地方,也还留着两个仓惶的脚印,把原本还坚挺的绿色大叶子也踩得乱七八糟,七扭八歪。 由于不知道这偷偷摸摸从地道里钻出来的究竟是个什么人,陆卿没让符文符箓他们立刻冒冒失失冲进去,而是选择守在外面,把人堵在假山的山洞里无处可去。 “你是什么人?何故深夜钻地道潜入这院子?”陆卿并没有高声呼喝,以免惊动了可能刚好在附近夜巡的护院,不过他的声音也足够假山山洞里面的那个人听得一清二楚。 他一边说,一边冲符文符箓做了个手势,兄弟二人便轻手轻脚从假山两侧向后面包抄过去。 陆卿继续同山洞里躲着的那个人讲话:“现在这么三更半夜的时候,外面夜里凉,你从池塘里面出来,身上的衣服都湿了吧?当心不要染了风寒。 不如你现身出来,咱们有什么话当面说,可好?” 假山里面没有一点动静。 “这位好汉,我们都只是借宿在这里的客商,你若是图财,莫要伤人,咱们好说好商量……” 陆卿最后那一番话的话音未落,假山后头忽然一阵杂乱声响,还有符箓的一嗓子“逮住你了!” 祝余知道那人肯定是已经被捉住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陆炎听到身后的动静,扭头一看是祝余站在后头,有些惊讶:“你小子耳力这么好的吗? 哦,不对,你肯定是被我二哥弄出来的大动静给吵醒才听见外面有事儿的。” 陆嶂本身听了这话是不大高兴的,本想开口反驳,又被陆炎将祝余叫做“你小子”的这件事给噎了回去,看了看祝余,没有吭声。 祝余也没在意,对上陆嶂的目光,也只是无声地笑了笑。 陆嶂有些讪讪的,看着祝余的目光重新投向假山,又看看前面的陆卿,下意识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小楼。 二楼燕舒住的房间,房门紧闭着,似乎并没有被吵醒。 伴随着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符文符箓从假山的山洞里一前一后钻了出来。 那山洞实在是有些狭窄,他们兄弟两个一个人通过都需要侧着些身子,更别说两个人并排了。 符文先钻了出来,后面的符箓就稍微麻烦了一点,因为他的手里还提溜着一个人。 那个人应该就是方才闹出这么大动静的始作俑者,从头到脚都湿漉漉的,脏兮兮的湿衣服黏在身上。 这会儿他好像已经昏死过去,手脚无力地垂着,幸亏符箓的力气足够大,几乎将他整个人都提了起来,双脚离地,不然这么狭窄的空间,都不知道要怎么将他抬出来才好。 第369章 大人救我 第369章 大人救我 “你给他打昏过去了?”陆卿看向符箓。 符箓连忙摇摇头,动作有点大,连带着他手里提溜的这个人都跟着一起左右摇摆了几下:“爷,不是我干的,是这厮一见我们俩,还想往外跑,我一把抓住他的肩膀,他就自己两眼一翻昏过去了! 您看他那身板儿,我要是真给他一下,估计这会儿人都碎得一块儿一块儿的了!” 他这么一说,祝余也已经注意到,那人骨瘦如柴,比一具干尸也好不了太多,被一旁的符文扶着脑袋抬起了脸,只能看到一脸的胡子,还有深深凹陷下去的两颊。 再看他从有些破烂的中衣里头露出的手腕和脚踝,隐约能看到一些伤痕,似乎是经受过一些皮肉之苦。 “先将他送到楼上去,找间空房安顿了,叫严道心看看情况如何。”陆卿吩咐道。 符箓爽快应了一声,提溜着那人就往小楼上头去。 把那人带上楼去倒是一点不费事,毕竟实在是太瘦弱了,很快就被符箓提箱笼一样提上了楼,大气都不用喘一口地安顿在了一间空屋子里。 安顿好那人,原本听到声音知道有别人可以指望,所以没有起身的严道心也被符文请了过来,他进房的时候,看到祝余正在床边,弯着腰,用手扒开那人的眼皮,皱着眉头仔细端详着。 “这又是个中毒的?”严道心凑到跟前,开口问。 “中没中毒,我还真没瞧出来。”祝余摇摇头,“但是此人上下眼胞没有半点血色,颜色发白,面色更是惨白泛青,看起来像是严重缺血才会有的样子。 我对号脉只有一知半解,你快来瞧瞧他是不是血亏得厉害。” 严道心示意祝余让开床边,自己大大咧咧坐了下去,拉过那人耷拉在床边上的手,将手指搭在他腕上,垂目凝神,片刻又转身去拉另一只手的腕子。 “的确是血亏非常严重。”过了一会儿,他放开那人的手腕,起身动手扯开那男人的中衣。 只见那人瘦骨嶙峋的上半身密密麻麻、层层迭迭,全都是或新或旧的伤痕,有的像是用鞭子抽出来的,有的像是用木棍打出来的,甚至还有好像烙铁留下的那种灼伤的痕迹。 不过这些伤痕尽管触目惊心,但是查看起来,却没有发现有放过血的伤口。 “他这血亏,倒不像是被放血放成的,更像是硬生生给熬成这样,饿成这样的。”严道心查看完之后,有了结论。 祝余也在旁边一直仔细留意着,的确没有看到任何足以造成失血的外伤,包括那人身体上的这些累累伤痕,看起来虽然是非常惨不忍睹,但仔细留意会发现,并没有什么致命伤。 所以,虽然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也不知道那些人为什么要将他关起来,可以肯定的是,对方压根儿没有想过要取了他的性命。 所以,这个人的身份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 “没事,不用太担心,”严道心从一旁扯了被子给那人盖在身上,冲符文勾勾手,“到我的箱笼里找一个青葫芦,从里头拿一丸药来给他吃。” 说完,他看到祝余疑惑地表情,又加了一句:“补气血的!” “我这就去。”符文赶忙点点头,脚底下又顿了顿,“神医,用不用我再取半碗温水把那药丸化开?” “甭干那脱裤子放屁的事儿。”严道心胡乱摆摆手,说出来的话与他平日里端出来的仙风道骨般的气质没有半点相似,“撬开牙关塞一颗药进去比较容易,还是灌半碗水进去比较容易?” 符文一听,不再多说,赶忙跑去取药丸,不一会儿就拿了过来。 严道心接过药丸,祝余已经很有技巧地掰开了那人的嘴巴,让严道心可以将药丸塞进去,又帮那人将嘴巴合起来。 两个人配合得十分默契,动作利索,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陆炎不知内情,在一旁就是好奇地打量着那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人。 陆嶂就不一样了。 他之前很清楚地看到过祝余动手验尸,但那时候毕竟他真的觉着那就是陆卿身边一个有些本事的长史而已。 现在明知道对方是逍遥王妃,一介女流,再看她那么神色淡定地协助严道心,而陆卿则在一旁一脸平静地看着这一切,陆嶂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 一方面觉得这着实是有点于理不合,另一方面却又忍不住有些佩服祝余超越许多男子的胆色和本事,更佩服陆卿能够对这一切淡然处之,甚至还赞赏有加的态度。 再一想燕舒,陆嶂的心情就更加复杂了。 眼下,除了他自己之外,倒也没有什么旁人在意他的纠结,所有人都在好奇,这个男人到底是谁,为什么他会深夜从地道里钻出来。 “他会不会就是前几天夜里那个被咱们听见惨叫的人?”祝余提出自己的猜测,“他跑出来了,咱们今晚就一点别的声音都没有听见过。” “这的确说得通。”陆卿点点头,表示赞同。 “那这人是跟那一伙有什么私仇吗?”严道心又抓起那人的手腕摸了摸他的脉,“没有什么中毒的迹象,只是虚得厉害。 这就有意思了,这个仙人堡里面,小厮是行尸走肉一样的活死人,庄户也是白天晚上没有半点神智清醒的时候,就连所谓留宿贵客的院子里,也种着能够令人被魇过去的怪,让人昏睡不醒。 怎么偏偏就这个人,脉象虽然虚弱,但是却并没有中毒的迹象呢!” 说话间,方才还昏死过去的人,不知道是被他们说话的声音吵到,还是药丸下肚这么快就起了作用,他眼皮颤了颤,嗓子眼儿里溢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 只见他的眼皮抖啊抖,好像是用了很大力气想要睁开,急得严道心差一点忍不住动手去帮忙扒开来。 终于,那人虚弱地睁开了眼睛,意识到自己正躺在一张床铺上,手在身侧摸了摸身上盖着的被子,有些难以置信似的。 再抬眼看看周围,看到了站在一旁的陆卿等人,男人先是一愣,随即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就在众人以为他是被吓到了,想要开口的时候,却听他张开嘴巴,用极其嘶哑的声音说着:“大人救我……” 感谢手可摘四月的1000起点币打赏! 感谢573602869,素食小猪x3,书友 20170310123008522,寅悦悦,妄恻 danni x5,书友20230511121704767,书友 20210301105365700752,ning1167,生 2012,书友 20170705143617790的月票! 第370章 堡主 第370章 堡主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面面相觑,似乎想要从彼此身上找到自己什么地方露出了破绽,让这人瞧出他们是官家的人来。 “何出此言?”陆卿不动声色,语气和和气气地问。 那人虚弱地微微闭上眼,喘了几口气,似乎他这会儿的体力根本不足以支撑他一下子说太多的话。 “你们……你们的气度……与强占我堡子的那些人……不……不一样……”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足够被人听清,继而又恳求道,“各位大人救我堡子里的人……” 祝余听他这口气,暗暗吃了一惊:“你才是这仙人堡的堡主?” 那人想要点头,才动了一下,就眼前发黑,痛苦地闭上眼睛,缓了缓,才嗓子眼儿里“嗯”了一声:“小人名叫蒋鸿,正是这仙人堡的堡主,大人若是不信,我可以告诉大人……我……我的地契藏在何处……” “你不要急,缓口气,然后到底是怎样的情形,慢慢说与我们听。”陆卿没有表明身份,却也没有撇清,很有耐心地对蒋鸿说。 祝余给蒋鸿倒了点水,符文将他扶起来半边身子,帮他喂下去,蒋鸿气喘吁吁,缓了好一会儿,才又攒了点精神,就这么断断续续,费了好大劲,总算是把事情给说清楚。 这个叫做蒋鸿的人,今年才刚过而立,是家中独子,这个仙人堡算是他蒋家的祖产,祖祖辈辈都是种植草和制作染料为生。 也正因为如此,他们蒋家也有些祖传的独门秘方流传下来。 仙人堡一带土地肥沃,水汽充沛,最适合种植草,堡子里的庄户们也是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十分擅长养,加上蒋家对待自己堡子里的庄户向来厚道,所以仙人堡上上下下一直都是一团和气,风平浪静,过着安逸的生活。 直到有一天,仙人堡来了一个森神秘秘的外地商人,说是专门伺候各处贵人的,看中了仙人堡上好的染料和蚕丝,更听闻这里有一种独门的染料,别处千金难求,想要让蒋鸿专供他一家。 仙人堡虽然向来以染料和蚕丝品质上乘而闻名,但是蒋家的独门染料却因为价格昂贵,并且绝不外传,只能交由他们自己来染,所以鲜少有布坊的老板舍得购买。 毕竟这种东西,成本太过于昂贵,除了那种高门大户或许舍得出手之外,普通人一辈子也未必用得上。 虽说靠卖卖染料和蚕丝,整个仙人堡上下也都能够过上丰衣足食的好日子,但是祖传的好东西,一直没有流传出去的机会,也让人觉得遗憾。 于是蒋家人都很高兴,兴高采烈将这些贵客迎进来,好生款待,想着终于能够有机会能够让祖传的好东西大放异彩,扬名立万,结果没想到换来的却是一个引狼入室的结局。 那所谓的贵客带着他的一众“随从”,进了堡子之后,先是开口想要买走蒋家的祖传秘方,被拒绝之后便直接翻了脸。 蒋家人想要送客出门,没想到对方直接放出迷烟,把人都给迷昏过去,等到再醒过来就都被囚禁在他们原本用来存放染料的地窖里面。 对方逼迫蒋鸿交出秘方,蒋鸿坚决不肯,那人便给他吃下一种药,说是吃了之后不想说也得说。 就在蒋鸿绝望地认定自己家祖传的秘方要被泄露的时候,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那怪药在他的身上并不奏效,对方没能从他口中问出配方来。 对方不甘心,又给他的老母亲和刚过门没多久的娘子服下去。 蒋鸿眼看着母亲和娘子在吃下那怪药之后没多久便眼神涣散,好像失了魂一样,家中事务,事无巨细,只要对方询问,便悉数说了出去,无论蒋鸿如何焦急万分地在一旁开口阻拦都无济于事。 可是蒋家的秘方是每一代口口相传的,为了不外传,连记在纸上都不被允许,除了蒋鸿之外,在此之前知道这个配方的就只有他那已经过世的父亲。 蒋鸿的母亲和娘子对配方并不知情,不管那人怎么盘问都问不出来。 于是那人便一气之下,当着蒋鸿的面,将他的母亲和娘子放干了血。 蒋鸿悲痛欲绝,家人已死,他更不可能将秘方告诉那恶人,宁可从此秘方失传,也绝不开口。 之后那人便将蒋鸿关在地窖里面,只定期给他灌些丹药下去,让他能够维持着半条命的样子,死也死不了,活又不算真正活着,日夜不分,时不时还会有人到地窖里去对他施以酷刑,试图让他同意说出秘方。 就这样,蒋鸿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终于前一天夜里因为那些人刚刚把锁着他的铁链打开,听到似乎有声音,追过去发现有什么他们特别重视的东西被人偷了,便急急忙忙离开,一直没有再返回。 蒋鸿抓住了这一次机会,拼了命想要爬出这地窖,按照记忆中的方向,摸到出口,使出全身仅存的力气终于推开了那扇石门,却不曾想石门上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小池塘,他被兜头泼了一身。 挣扎着爬出来,就听见有人追过来的动静,还以为是那一群歹人,于是便拼命躲进假山的山洞里。 看到符箓的那一瞬间,蒋鸿还以为自己遇到了来勾自己魂魄的阴差,吓得登时便失去了所有力气,昏死过去。 等到再醒过来就已经在这房间里躺着了。 至于自己被关了多久,原本仙人堡中的庄户,自己家中的仆从下人们都怎么样了,蒋鸿一概不知。 他只知道那些人隔一段时间就会抓几个人下去,关在距离自己一道拐弯之外的地方,定期放血去浇灌什么宝贝一样的东西,还会时不时把已经血竭而亡的尸首从另外一边的地窖口拖出去丢弃。 蒋鸿不知道他们浇的到底是什么,只知道用人血去养的,一定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他拼命挺住,想要活下来,就是想要有朝一日逮到机会逃走,出去报官,让官府捉拿这一伙妖人。 第371章 鸠占鹊巢 第371章 鸠占鹊巢 “你们家祖传的独门秘方有什么特别之处?”祝余听了之后,有些好奇地问,说完见那蒋鸿面色微变,怕他这会儿正如惊弓之鸟一般,再来个草木皆兵,赶忙补了一句:“我不需要你说出秘方是什么,只要告诉我染出来的布匹是个什么模样就行了。” 蒋鸿起初听到祝余问,果然立刻便生出了戒心,以为这是那伙贼人换了一个新样,想要把秘方骗出去,后来再一听她的话,这才松了一口气,气息虚弱地说道:“那染布的秘方是我家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 我虽然并未亲手染过,但是却见过祖上传下来的一匹丝罗,极其轻薄,可以罩在别的衣裙外头,不光不会遮住下面衣裙的颜色,白日里看起来还好像多了一层水光似的,有一种波光粼粼的感觉。 到了夜里,那丝罗又会带着一种柔柔的光,就好像是把月光给披在了身上一样,让穿着这件衣裳的人都好像月宫嫦娥一样。 之前织染这种丝罗需要用到许多昂贵的原料,稍有不慎便毁于一旦,成本实在是极高的,所以也鲜少有人惦记着。” “将你关起来的人长什么模样?你可记得?”陆嶂在一旁问。 蒋鸿喘了几口气,才摇了摇头:“我不知……那人从头到尾都戴着帷帽…… 就算不戴帷帽的时候,也用一柄扇子之类的东西遮住脸,我无法看清他的相貌。” 说话间,蒋鸿的脸色变了变,原本还只是苍白虚弱,这会儿竟然看起来又多了几分痛苦,已经瘦成了一把骨头一样的身躯在床铺上痛苦地扭动着。 “怎么回事?”严道心最先注意到不对劲儿,赶忙又拉过蒋鸿的手腕,手指搭在他的手腕上,“方才脉象还只是虚,这会儿反倒乱了!” “想必是又发作了……”蒋鸿咬紧牙关,声音都是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来,一边说,他一边用手狠狠抠抓着自己的手臂和身躯,原本就破破烂烂的中衣上面很快就又多了几道血痕。 “你方才不是说他们的怪药在你的身上不奏效吗?这怎么又发作了?”严道心疑惑。 蒋鸿一边抓挠自己身上,一边痛苦道:“那怪药确实不奏效,所以后来他们又给我吃了一种什么东西,发作起来说不出的难受,恨不得把自己五脏六腑都给掏出来…… 他们说只要我肯说出来就给我解药,但我是绝不可能把祖宗的秘方给那些歹人的……” “真够恶毒的!”严道心眉头都拧起了一个疙瘩,“杀人害命,夺人田产,还为了个祖传秘方用这么折磨人的东西! 不过没事,从你脉象来看,应该也不会害你性命,就只是纯粹的折磨你,让你难受的东西而已,回头我帮你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解开。” 蒋鸿的眼泪顿时就滴落下来,打湿了他原本干涸凹陷的眼眶,要不是实在爬不起来,他估计都想给严道心磕几个头了。 “他们今天晚上……估计还会去地窖里面想要折磨我的……要是他们发现我跑了,会不会……”蒋鸿这会儿难受得紧,也恰恰就是这一股子难受劲儿也提醒了他,让他冒出了一个担忧。 “不必担心,你好好修养,旁的都不需要管。”陆卿开口安慰他,“这位是严神医,我会叫他想办法帮你配出解药。 不过在此之前,你还需帮我们一个忙,看看这里面有没有什么标注不对的地方。” 说着,他摆摆手,示意了一下一旁的符文,符文连忙从怀里掏出之前陆卿和陆炎合力绘制的仙人堡的地形草图,递到蒋鸿面前。 蒋鸿这会儿也是强打精神,努力看过那张草图之后,先是有些惊异,他说过去仙人堡当中并没有那么多的高墙。 这个小院原本就是蒋鸿和家人居住的地方,虽然距离其他庄户的房子相对远一点,幽静一点,但是中间并没有那么多的阻隔,更没有那么高得离谱的墙来把庄户的房子都给围起来,好像囚笼一样。 祝余在一旁猜测,之所以那些人要在仙人堡中修建高墙,或许一部分原因是怕那里面的人很容易跑掉,还有一部分原因就是每天晚上送香队给各个院落送去的“香”吧。 为了别一阵大风就把烟吹散、吹淡了,所以才需要让围墙越高越好,把院落围得密不透风,这样才足够稳妥。 陆卿得知那些高墙是后来才修起来的,就没有再多问蒋鸿关于仙人堡里面的方位之类,而是向他询问起仙人堡周围还有什么地方是相对比较隐秘,不容易暴露行踪,但是视野又比较好的。 蒋鸿强打着精神,努力凭借着自己的记忆给他指出了几个堡子外的地方。 陆卿便没有再继续消耗他的精力,让严道心给蒋鸿针灸了几处穴位,帮他暂时压制了身体上的不适,很快陷入沉睡之中,然后就嘱咐其他人都回去继续休息了。 这一夜后面的那一点时间过得十分安静,到了第二天一早,那些眼神涣散的小厮照例过来送饭。 不过这一次,他们才把东西刚放下,就被符文符箓从后面几个手刀,齐刷刷放倒在了地上。 符文符箓把前一天晚上调包出来的香囊带在身上,悄悄遛出小院,以最快速度直奔护院们休息的那个院落,发现两班护院已经换了班,前一天夜里偷偷吃酒的那几个人微醺地睡下,前一天夜里被调包了香囊的则出了门。 符文符箓赶忙以最快地速度将药丸给那些睡得死沉的护院喂进嘴里,很快屋子里就没了声息,都昏死过去。 他们两个将那些昏睡中的人逐个捆了,带了他们的衣服潜回小院,发给其他几个人。 大伙儿依照着自己的身量稍微挑了挑,换上了护院打扮,将香囊挂在身上。 本来祝余和燕舒也打算和其他几个人一起出去的,但是小院里还有严道心和那个昏睡不醒的蒋鸿,着实是离不开人,她们两个只好选择留下来,给严道心打打下手。 嘤嘤嘤,这两天暴热真的是疯了……连续几天,每天奔着四十度去,才六月份啊……要不要这么热情似火……大家一定注意防暑! 第372章 无力回天 第372章 无力回天 虽然这种事情,祝余也不确定自己一个不通武艺的人跟着一起去能帮上多大的忙,但是留在小院里,不知道外面的情形还是会让她心里面多少感觉有些忐忑。 严道心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怎么给蒋鸿解毒上头,根本不理会旁的,祝余也不好意思打扰。 不过她很快就发现,还有一个人比她更加心不在焉。 燕舒一个人在二楼长廊一角,一个人扶着栏杆向外张望着,虽然这里看出去什么都看不见,视线完全都被小院子周围的一圈高墙挡住了,她却好像看得极其认真,眉头微微拢着,带着一股子愁思。 很显然,她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罢了。 祝余慢慢走过去,也学着她的样子,扶着栏杆:“这景儿可真不错。” 燕舒回过头来,有些诧异地看了看祝余,又重新看了看对面的那一堵墙,赶忙伸手去摸祝余的额头:“景儿?!你别吓我,这哪有什么景儿啊! 该不会是那帮人又用了什么阴损的迷烟,把你给魇着了吧?!” “我若是被魇着了,你摸我额头就摸得出了?”祝余笑问,“我这不是瞧你看得那么认真,还以为是有什么美景,我个子不够高看不到呢,所以就为了面子,强装一下呗。” 燕舒被她的话逗笑了,笑过之后又叹了一口气:“以后,我们都回去了京城里头,回去了各自的王府,是不是就没有什么机会再这么聊天说话了?” “论起来,屹王的确比逍遥王高了半级……所以我倒也吃不准回京之后,是不是还能高攀的上屹王妃。”祝余煞有介事地回答道。 燕舒被她这么一调侃挤兑,恼火地伸手去搔祝余的痒。 两个人闹了一会儿,以祝余“投降”而告终。 没办法,燕舒比她个子高,胳膊也长,祝余跟人家比搔痒肯定是要吃亏一些的。 “好啦好啦,不闹了,你方才出神就是在发愁这些?”祝余顺了一口气,正色问燕舒。 燕舒脸上的表情又重新回归了之前的那种淡淡的忧愁。 她缓缓叹了一口气:“何止,我现在根本想不出来有一天我重新又回到那个宅子里,会过上什么样的日子。” “经过这一次的事情,上次陆卿和陆嶂也推心置腹地谈过,陆嶂应该不敢再纵容下人对你那样怠慢无礼了。”祝余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燕舒才好,换成是她,她可能也会很发愁在屹王府中的生活。 且不说燕舒这种在羯国长大,无拘无束、自由自在惯了的女子,让她融入锦国那种高门女子足不出户的生活本来就已经很难受的了,单是陆嶂本人也不算是多么特立独行,不拘泥世俗眼光的人,更何况他自己就没有多少主意,在他身后还有那么一个老派而又强势的鄢国公。 鄢国公的立场是十分明确的,从之前想要促成陆嶂与他夫人娘家女子的联姻就看得出来,那老家伙绝对看不上燕舒这个破坏了自己计划的羯国郡主。 所以不管陆嶂的个人意愿是怎么样的,只要他和他那外祖还拧成一股绳,赵弼就不可能让他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与燕舒琴瑟和鸣。 这样一来,燕舒在屹王府未来的日子,肯定会比之前要好上不少,毕竟因为怠慢赐婚的王妃,导致王妃差一点逃婚的事情如果传到锦帝的耳朵里,就算燕舒会有麻烦,他陆嶂也一样逃不掉责罚。 只是比之前好过,不代表是什么好日子,可能只是变成了一只衣食无忧又无人问津的金丝雀。 但是这话又不能这么讲,讲出来就无疑是火上浇油,帮不上燕舒的忙,还会让她更加郁闷难过。 “这个人,我都不知道要怎么跟他生活在一个屋檐下,而且还是一辈子……”燕舒有些恼火地捶了栏杆一记,“一辈子那么长啊!我在那屹王府里就跟被砍掉了四条腿的马儿有什么区别! 有的时候我都会忍不住想,如果这是一场噩梦该多好啊!一觉醒来,我就还在家里面,没有什么赐婚的圣旨。 我可以在爹娘身边自在逍遥的生活,想干嘛就干嘛! 你都没见过我们羯国那一望无际的草原,那羊群比天上的云朵还要更多,骑着马随心所欲地跑,跑累了,找一片草厚实的地方,躺在那里晒太阳,暖融融的,别提多舒服了!” 回想起这些昔日快乐时光的燕舒两只眼睛亮亮的,脸上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了喜悦。 可是很快她又意识到,那些昔日寻常的时光再也回不去了,眼神里刚刚展现出的灿烂神采也好像被风吹灭的烛光一样迅速熄灭,重新变得黯淡。 “以后再也没有那种日子了……”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祝余沉默了片刻,思忖着开口问燕舒:“你觉得当今圣上待羯国如何?” 燕舒方才还沉浸在伤感的情绪里面,冷不防听到祝余这样问自己,愣了一下:“我觉得……不算好也不算坏,以现在的这种样子,抛开有人在外面为非作歹还叫我们背黑锅的这一部分不谈,毕竟这应该也不是锦国皇帝的意思。 至少羯人在自己的那片土地上日子过得还是挺舒服自在的,没有什么不好的。” “这一次,不光是你们羯国,还有我们朔国,都被算计进去,差一点就要背黑锅,成了莫名其妙的罪人。 很显然,哪怕我们的父亲和子民都没有做过任何过格越界的事情,依旧有人不愿意看到我们这样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祝余顿了顿,又换了一个更加明确也更加残酷的说法:“有人不想看到我们任何人过安稳日子,也不想看到天下太平,他想要的是天下乱成一锅粥,而羯朔两国很显然在他们的计划当中,就是要被推出来背黑锅扮演罪魁祸首的那两个倒霉蛋。” “实在是可恶!”燕舒也算是亲自目睹了这些事情,想起来就恨得牙痒痒。 “虽然外界对羯国和朔国的风评略有不同,但这一回我倒也算是看了个明白,咱们吃亏都吃在了闭目塞听上。”祝余又继续说,“我们的父亲都懒得理会外界的风评和传言,结果到头来竟然被人利用了这一点为非作歹。 若不是这一次我们出手及时,获得了自证清白的机会,等到你我的父亲意识到事态不对,可能就已经无力回天了。” 第373章 庇佑 第373章 庇佑 燕舒哼了一声,有些嘲讽地说:“那是幸亏你们朔国被卷进这一场风波,所以陆卿还想要拼命帮你们朔国证明轻便,否则我们羯国就只有被那位英明神武的屹王大义灭亲的份。 你说有人想要陷我们羯国和你们朔国于不义,虽然我不知道幕后主使是谁,倒也猜得出来肯定不是陆嶂,他还没有傻到往自己刚刚成婚的岳家头上泼脏水的份上。 不过就他那个外祖,对我们羯人就没怀什么好心思,他压根儿瞧不上我们,还觉得我嫁过来碍手碍脚,耽误了他们的亲上加亲。 有他在,又怎么可能允许陆嶂对我们羯国好。” 祝余看了看燕舒,没想到她竟然想得这么通透,那这样一来,她们接下来的话题倒也就变得容易起来了。 “在这件事上头,咱们倒是半斤八两了。”她对燕舒露出了一抹苦笑,“不管是明处还是暗处的人,他们没有想要羯人好活,也同样没有想要让朔人好活,包括陆卿在内,我们所有人都是他们想要除掉的。” 燕舒有些恼火地攥起拳头:“我们羯人和朔人没招谁没惹谁,都只是在自己的土地上安安分分过自己的小日子。 你那夫君陆卿,我虽然对他谈不上了解,可是这些时日瞧他做事也是一个有分寸的正人君子模样。 换句话说,我虽然跟他没有打什么交道,但我和你却熟得很。 一个能够和你心意相通,做事又颇为默契的人,我是不信他能坏到哪里去的。 所以凭什么我们这些没有伤天害理,也没有损人利己的老实人要当做肥羊去叫人家想宰就宰!” “人当然不能坐以待毙。”祝余目视前方,语气听起来格外坚定,“若是我们作恶多端,那倒也能算作咎由自取,这个命认便认了。 既然没招谁没惹谁,本也该太太平平过自己的小日子,又凭什么要做别人刀俎之间的待宰牲畜呢? 陆卿与我所有的努力,都只为了一件事,那就是阻止这一天的到来。” 燕舒看着祝余,眼神里流露出了羡慕,随即又化为了伤感:“可惜,我没有这样的好运气,能有一个像你们那样可以相互依靠、相互指望,一起摆脱困境的人。 现在光是想一想,有一天,我被关在屹王府里,什么也做不了,然后眼睁睁的看着羯国被卷入麻烦之中,不管是我,还是我爹娘,还有那么多无辜的羯人,都要坐以待毙,我这心里面就好像被泥巴糊住了一样,一点气都透不出来。” “为了不给羯国带来更大的麻烦,你还真就必须要呆在屹王府里,不能轻举妄动。”祝余扭头看了看她,对她点了点头,眼见着燕舒的眼神暗淡下去,又不疾不徐地补了一句,“但是你父亲却并非关在笼子里的小鸟,他依旧是那个在羯国天空下翱翔的鹰。” 燕舒一愣,看着祝余,眼神里面带着不确定的猜测。 祝余对她笑了笑,把话说得更明白了一些:“我父亲是个什么样子的人,不用我说,你都亲眼看到过了。 他原本醉心于锻造兵器,不问事务,险些给朔国招惹出大患,经由这一遭之后,也总算是幡然醒悟。 你父亲在治理藩国这一方面,应该是比我父亲还要更用心一些的。 现在摆明了圣上年岁渐增,各方势力都在蠢蠢欲动,羯朔两国一个背负着骁勇善战的彪悍名号,一个坐拥天下仅有的乌铁矿,一个是背黑锅的绝佳人选,一个则是旁人想要想办法纳入自己控制范围的一块‘肥肉’。 这样的处境,你父亲不会想不通,也不会放任不理,坐以待毙的。” “可是你好歹还能被陆卿带回朔国去给你爹爹提醒儿,我又不能跑回羯国,一旦回去京城里就很难再同外人联络上……”燕舒愁眉苦脸地说着,说着说着,她忽然反应过来,抬眼看看祝余,见祝余也正看着自己,“所以……你们有法子联系上我爹爹,对不对?” 祝余摇摇头:“这个我也说不好,毕竟我和你比起来,也只是行动上稍微自在那么一点罢了,很多事情我也是无能为力。 但是我觉得陆卿应该会有办法的。 羯国与朔国唇齿相依,处境相差无几,只是过去两国为了避嫌,并没有什么交集,我与陆卿虽与你相熟,你爹爹却未必信得过我们。” 燕舒想要开口说什么,祝余却抬起手来示意她不要急着表态,缓缓地摇了摇头:“燕舒,我知道,你与我经过这一段时间,自然是彼此信任的,因此你也爱屋及乌,对陆卿多了不少的信赖。 可是你当清楚,此事并非你我三人之间的交情如何那么简单。 陆卿想要的是拥立一个能够让天下百姓安享太平,谁也不用被变成炮灰和药渣的明君,在当今圣上百年之后继承大统。 他选择追随的自然是他心目中的人选,而这个选择也意味着要与他人为敌。 这是一个不能反悔的选择,也是一条无法回头的路。 我不想让你因为相信我而仓促做出任何决定。 你不止是陆嶂的夫人,更是羯国郡主,你需要考虑的也还有羯国千千万万的子民,这不是一件小事,其中利弊,还需仔细权衡。 而不管你的选择是什么呀的,最终的决定权自然也还是在你爹爹的手中。” 祝余这一番话说得可谓推心置腹,十分诚恳,燕舒颇为动容,抿了抿嘴,点点头:“其实,我觉得就算是我现在就一口答应下来,你也不会算计我。 但是如果我的态度那么轻率,反倒对不起你对我这么诚心诚意的劝告了。 其实,我这些天也并非对自己的处境没有一个考量,今日你与我说这些,我觉得你是信我的,我心里真的很高兴。 我与陆嶂虽然成婚之后并没有见过面,到了朔国之后才见过了彼此的真容,但不论是在屹王府中的一些耳闻,还是到了这边之后的亲眼所见,我很清楚,他和陆卿不一样,不是一个有主心骨儿的人。 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我感觉得出来,他那外祖就是不喜欢我们羯国,有这么一个外祖在身后,我也不觉得陆嶂会如我爹爹的期盼那样,成为羯国和羯人的庇佑。” 第374章 老天开眼 第374章 老天开眼 燕舒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里流露出一种平日里从来没有见过的黯淡和忧伤,让祝余看着觉得心有戚戚焉。 本就不是自己心甘情愿的那么一桩婚事,抱定了为族人的福祉牺牲自己的心思,结果到头来发现押错了宝。 希望落空,婚事却不能作罢。 从此之后,这一辈子就要被绑在那样一方天地之间……想一想都让人感到绝望。 燕舒脸上的那种凄凉并没有持续很久,她迅速调整了自己的情绪,重新打起精神来。 “所以说,老天爷还是开眼的!知道我这一桩婚事得不到我和爹爹期望获得的东西,所以就让我这么一个能骑善射的人,偏偏骑着那匹马在那条路上摔伤了腿,然后遇到你们! 所以我觉得这都是天意,天意不可违,我觉得现在老天爷都把路摆在我面前了,我如果还不知道往前走,那才真的是活该呢!” 说罢,她像是下定了决心,站直身子,冲祝余摆摆手:“刚好那陆嶂不在,我这就回房去给我爹爹写信!” 说罢她便快步跑回自己的房中,关起门来,没了动静。 祝余轻轻叹了一口气,站在廊下看着对面的墙头出神。 过了一会儿,燕舒去而复返,手里还拿着两页纸,走到祝余面前直接就塞到她手里。 “你不找个信封装起来,封上吗?”祝余愣了一下,下意识看了一眼手里的信,又迅速将视线移开。 燕舒被她这种一心想要避嫌的做法逗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拿回那两张写满了字迹的纸在祝余面前举着:“呐!你不用回避,想看就看!随便看!不用客气!” 祝余被她搞得哭笑不得,视线不可避免地落在了那封信上,然后微微一愣,意识到燕舒是用羯人特有的文字书写而成的,自己好像的确并不需要刻意避嫌。 因为她根本就看不懂。 像是看出了她那恍然大悟所代表的意思,燕舒把信重新塞给祝余:“我用羯文写是因为我爹爹他虽然认得中原的字,但是读起来费力,我为了让他读起来更省力才这么写的,可不是为了防着你们。 你们可以随意拿给信得过又认识羯文的人看我写了些什么。 中原不是有一句话叫做‘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么!我既然信得过你们,希望借由你们的帮助来带着我爹爹和族人一起摆脱困境,就不可能提防着你们。 总之,羯人未来的命运,我就拜托你们了! 若是羯人真的杀人害命,强取豪夺,那不管受到什么样的对待都是活该,不值得理会。 可是如果我们没招谁没惹谁,看在咱们的交情上,请你们多多提醒我爹爹,就像你提醒你爹那样,无论如何要敲醒他,不能让他上当。” “好!”祝余郑重地对燕舒点了点头。 两个女孩儿暂时抛开沉重的话题,站在廊下聊了一些轻松的事情,又过了许久,安安静静的小院外面又有声音传来,燕舒手立刻摸上了腰间的鞭子,顺便把祝余往自己身后拉了拉。 “你胆子虽大,能把死人摆弄得明明白白,但是对付活人,你可不如我。”她不放心地偏过头去叮嘱,“所以万一情况不对,赶紧去找严道心,别逞能往前冲! 之前在你爹家里那会儿我腿上有伤,实在是顾不上,后来想一想都后怕。 这次可轮不到你去冒险了!” 祝余心里一阵暖意,正想跟她说自己身上带着严道心之前给的护身机巧,不会有问题,就看到符箓高大的身影从月亮门外冲了进来,一边跑一边嘴里还嚷嚷着:“二爷,别怕,是我们!” 祝余和燕舒还没看清来人,就先听到了他的喊话,顿时松了一口气。 “这应该是陆卿授意的吧?”燕舒有些羡慕地轻轻叹了一口气,看着回来报了信儿的符箓又返身跑回去接应后面的人,意识到了他刚才匆忙冲过来的意图,“怕咱们不知道外面嘈杂是因为什么,会觉得害怕。 哦,不对,应该说是怕你害怕,所以才特意让符箓过来说一声的。” 祝余这会儿也意识到符箓的举动应该的确如燕舒所说,这也与陆卿做事一贯的周全相符。 没一会儿的功夫,陆卿他们从外面陆陆续续走进来,看起来都很疲惫,但是都是一副心情大好的模样。 祝余迎了下去,看到陆卿走进来,赶忙先将他迅速打量一遍。 这会儿陆炎就在他身后,祝余不能表现出过度的关切,生怕露出马脚,但还是要先确定陆卿全须全尾的才能够安心。 陆卿对上祝余关切的目光,嘴角微微向上挑了挑,微微点了点头。 祝余松了一口,神色也比方才跑下来的时候镇定了不少。 燕舒就没有她那么急切了,她面无表情地站在祝余身后,一眼都没多看向陆嶂。 反倒是陆嶂跟在陆卿身后进来的时候,明显是在搜寻燕舒的身影。 在看到燕舒垂目立在祝余身后,并没有看向自己,他的眼中闪过一点点的失落,不过也很快就隐去了。 符文符箓一左一右押着那老管事跟在后面,陆炎走在最后,单手扶剑,昂首挺胸,看起来颇有些志得意满,应该是在这下院子里被憋了这么久,今日终于做了一件让他觉得痛快的事情了。 那老管事应该是挣扎过的,这会儿看起来格外狼狈,衣服前襟都散开了,头发也十分凌乱,不知道为什么,胡子好像也少了一把,看起来又可怜又好笑,与前几日那倨傲张狂的模样相去甚远。 符文符箓找了一根绳子,将那老管事捆在院子里的一棵树下面,捆得结结实实,累得太紧,疼得那老管事直哼哼。 不过,并没有人同情他半分。 “我就知道你们不是什么京城里来的客商!”那老掌柜哼哼了一会儿,见没有人在意,有些恨恨,又有些懊恼地嘟囔咒骂着,“一般商客哪有你们这样的气度! 我当初若是信了自己的眼光,就不该将你们放进堡子里来!” 第375章 各位爷爷 第375章 各位爷爷 “怪也只能怪你们作恶又贪心。”陆卿瞥他一眼,冷哼一声,“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 “我有什么法子……”老管事挣了挣,把两条胳膊挣得生疼,也还是没有能够挣脱分毫,只好认命的放弃挣扎,“堡主临走的时候交代我们,旁的可以不用理睬,但若是京城来的大商户,能够做贵人生意的,无论如何不能怠慢,一定要好生将人留住。 若不是有这样的叮嘱在前,我又怎么会着了你们这些官家人的道!” 陆炎刚要开口,被陆卿在背后一个手势,又把到了嘴边的话憋了回去。 陆卿打量了那老管事一番,哈哈大笑起来,像是听到了什么离谱的笑话似的。 他这一笑,把老管事也给笑得没了神儿,疑惑地看着他,一脸紧张地思索着方才自己到底哪句话说错了。 陆卿倏然收起脸上的笑容,眼神阴鹜之中又带着几分凶狠地看着老管事:“我看你还真是老眼昏,竟然会将我们看做是官家的人。 你们这个仙人堡盘踞在这里,将京城里的大商户都给据为己有,放眼整个澜国,甭管是干的还是稀的,你们都一丁点儿也不给旁人留。 我们本来油水丰厚的好日子,都是因为你们这个仙人堡而被断掉的。 官家人?呵呵,你可没有那么好的命,落到官家人的手里头。” 像是为了配合陆卿的话似的,在他身后的符箓把手指关节捏得嘎嘣作响,而符箓则抱着怀,恶狠狠地瞪着那老管事。 他本就格外壮硕,这会儿不遮不掩地绷起了手臂上的肌肉,感觉衣袖的布料都好像要被他胳膊上暴起的肌肉给撑碎了似的。 老管事只觉得一股恶寒打从心底冒了出来,尽管被绑得结结实实,仍旧不可避免地打了个突。 难不成自己真的看走了眼?原本他觉得这几个人身上的确有一种贵气,说是大商人也行,说是官家的贵人似乎也行,所以才没敢怠慢,又看他们出手大方,便将人当做贵客迎了进来。 方才发现这些人竟然悄无声息地制服了堡子里的那些护院,他只当自己一时不察,错把官家人当成是客商,短暂的慌乱之后就迅速的镇定下来。 官家人又如何?不管怎么着,终归要照章办事,想要治他的罪也得把需要走的过场都走一遍,不会轻易动他。 在这中间,若是堡主回来了,说不定还会动用与锦国京城里面贵人的关系,想办法化解这些麻烦,到时候也不过是有惊无险就被捞出去了。 最多最多,也不过是审问的时候受一点皮肉之苦。 可是,若是自己真的看走了眼呢……? 老管事甚至不敢多朝符文符箓看上一眼,只觉得这两个家伙简直比阴曹地府的牛头马面都还吓人。 若是不看其他那几个,单看他们俩,那还真的是没有半点官家人的模样。 听方才那人的意思,似乎是被仙人堡抢了生意…… 若他们也跟自己之前是同一条道上的……那还真是指不定能做出什么来…… 自己这一条老命能不能撑得到堡主回来,都还是个未知数…… 见那老管事一张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耷拉着眼皮不吭声,陆炎有些按捺不住,走上前去,在老管事面前唰地一声将自己腰间的佩刀拔了出来。 他这一个动作,把一旁的陆嶂给吓了一大跳,差一点要开口阻拦。 就连符文符箓也忍不住朝陆炎看了过去。 只有陆卿,负手而立,站在一旁看着,脸上的表情十分淡定,并没有什么紧张担忧的迹象,更没有开口或出手阻拦的意思。 陆炎抽出自己的那一把刀,横在老管事的面前晃了晃。 那刀身泛着一种森森的寒光,刀刃看起来无比锋利。 而在刀背上,那条血槽看起来却颜色颇有些暗沉。 “瞧见爷这刀上的血槽了吗?”陆炎脸上噙着冷笑,用手指弹了弹刀身,那刀微微震动着,发出一种凑近了才听得到的嗡嗡声,像是一个嗜血的猛兽在发出渴望的低吼,“这里头的血垢,少说也是几十条人命才能堆出这么厚的。 你瞧我像是个什么官职?这么多条人命,可够得上个先锋啊小将军啊什么的?” 他那话说得痞里痞气,又带着一股嗜血的邪气,再加上那刀的血槽里面的确存着厚厚的血污,直把那老管事吓得脸都没了血色,要不是被绳子紧紧捆在树干上,这会儿估计都已经瘫坐在地上了。 他一脸的欲哭无泪,声音抖得不像话,再没有了方才被带过来时候的那种淡定。 “大爷饶命!几位大爷饶命啊!”老管事被吓出了岔音儿,“求求几位大爷,高抬贵手,饶了我这贱命一条吧! 我只不过是堡子里帮着管管杂事的,堡主怎么说,我便怎么做,一切都是堡主的意思,哪里轮得着我做主啊! 所以真不是我想要挡几位爷的财路啊!我也是拿人钱财,帮人做事,身不由己! 过去有什么对不住各位大爷的地方,那真的都是小老儿无心之失,无心之失啊!不是存心给各位爷爷添堵! 各位爷爷冤有头债有主,真有什么要清算的,也等我们堡主回来,您几位再跟堡主好好掰扯掰扯! 小老儿我是真的只是个听人号令的! 几位爷爷今日饶我一命,以后让我给几位爷爷做什么都成啊!求求您几位了!” 这老管事一边连连求饶,一边更是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看起来着实是被陆炎那把刀吓得不轻。 陆炎一脸厌恶地看着他,往后退开了两步,就好像树上绑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坨成了精的狗屎一样。 “你和你的堡主究竟是什么来路? 怎么就从这仙人堡里面突然冒了出来? 还有,你这堡子里那些人到底都是怎么一回事?”陆卿开口喝问。 老管事哆哆嗦嗦道:“小老儿不敢瞒着各位爷爷!我本是周围一个山寨里头的二当家,机缘巧合才到了这仙人堡里头来做了管事的!” 第376章 和盘托出 第376章 和盘托出 老管事这话一说,把陆炎给说得笑了出来,带着几分鄙夷,将老管事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你?二当家的? 你们这是什么山寨?一群老弱病残,沿路打劫,让人看你们太可怜了,把身上的碎银散钱留给你们?! 扯谎之前也不先撒泡尿照一照,听一听自己的鬼话有多离谱!” “几位爷爷,就算是再借我两颗狗胆,我也不敢跟您几位耍这个贫嘴呀!”老管事苦着脸,几乎快要哭出来了,“小老儿以前真的是山寨里的二当家! 当初我也是个乡间泼皮,因为招惹了是非,害怕被官府捉了去,就跑去落草为寇,那会儿我也都还没有年过不惑,也算是年轻力壮的时候。 在那寨子里头我也带着兄弟们发过一些横财,所以一步一步好不容易做到了二当家的位子上,本想着我也没有那个当什么大当家的野心,当个二当家,天塌下来都有大当家顶着,也挺好的。 结果没想到,这帮混账东西背信弃义,我岁数大了,他们看我也不中用了,就把我给踢了出来,我在寨子里混了那么多年,被踢出来之后走投无路,几乎要活活饿死,然后凑巧被堡主给捡了回来。 他说他可以收留我在仙人堡中做事,帮他打理这堡子里面的这些事情,毕竟我做过二当家,还是有点道道的。 我们堡主很少呆在堡子里,神神秘秘的,连模样都没让我瞧见过。 我一开始心里也打突,但是离开这里也实在是没有什么别的去路,更没有什么活命的本事,我也就只能感恩戴德的留下来了。 所以各位好汉,小老儿我也不过是讨口饭吃,保命罢了,与几位无冤无仇,绝对没有存心给几位找麻烦的意思! 若是过去仙人堡有什么断了几位财路的地方,那都是小老儿的无心之失,我也是拿人钱财,给人做事的,还请几位无论如何放我一马! 冤有头债有主,这些事情都是堡主的吩咐,几位英雄真要是咽不下这口气,你们尽管找堡主去算账…… 这真的跟我没有关系,我根本做不了那么大的主啊……” 老管事哭唧唧地求着饶,等了一会儿不见陆卿他们的回应,忍不住又道:“您几位不也瞧见了么,我这几天除了安排人送吃送喝,旁的什么都没有与几位谈起过,因为和谁做生意,不和谁做生意,这些压根儿都轮不到我来过问呐! 虽然说堡主许我的银钱不算少,但是他也只让我做他吩咐我做的事情,管着堡子里的这些人,旁的多一点都不许我乱打听!” “那你说说看,这仙人堡上上下下的那些人,都是哪里来的?”陆卿见老管事是真的急不可耐地求饶,终于开口问了他一个问题。 老管事一看陆卿肯问自己,哪里敢有丝毫迟疑,赶忙语气殷勤地回答道:“堡子里的那些护院,几乎都是原本把我踢出来的那个山寨里头的弟兄。 当初堡主说,堡子里需要一些护院,要做事手段狠一点,凶一点的,不怕杀人不眨眼,只要能镇得住堡子里的人就成,而且给的钱还不少。 我一听,这不是比在山寨里头到处拦个路劫个财好多了,好歹是个安稳的活儿。 于是我就跑回之前的山寨那边,找上了过去对我还算不赖的那几个弟兄,我被撵出来也不是他们的过错,他们也做不了主。 所以我就先把他们给劝到堡子里,后来一看堡主是真的出手大方,这边也还缺人手,我又帮他去山寨里继续拉人过来给他做事。 到后来,寨子里的弟兄都觉得这是个好出路,争先恐后想要过来投奔我,把我赶出来的那个大当家一看情势不对,想要阻拦,也被弟兄给一刀砍了。 之后寨子里的人就都跟着我到了仙人堡。” “你们原本的山寨里满打满算就那么一点点人?”祝余听着觉得不靠谱,虽然方才她没有跟着一起去对付那些护卫,但是之前也是听陆卿他们提起过,这个堡子里的护卫满打满算也不过十几个人罢了。 一个山寨若是只有十几个人,那似乎都配不上“山寨”这样一个名头。 老管事摇摇头:“那自然不止这么少。 能留在堡子里享清闲的,都是当初与我关系比较不一般,最先就跟着我过来投奔了堡主的弟兄。 后来看我们在这边好吃好喝,还不用担心被官府缉拿,这才动了心思想要过来投奔的,都不在堡子里。 堡主给他们发了衣服和兵器,让他们在远离仙人堡这一带,与原本山寨那边差不多的地界里到处沿路抢劫商客。” 说完,他忽然意识到,现如今面前的这几个人跑来寻仇,说不定就是因为这一桩,于是赶忙又找补:“那些弟兄们也不是真的打劫钱财! 这都是堡主的吩咐,要他们穿着那些衣服,拿着堡主发的兵器,在那一带造些声势,并不需要真的打劫财物,就算伤人性命也一定记得留活口,要让被他们拦下的人觉得自己是被羯国匪兵给劫了——哎哟——!” 就在老管事急切地想要撇清自己,把所有一切都归咎于堡主的吩咐时,一条细长的鞭子忽然之间朝他挥了过来,在所有人都没有意识到,更来不及阻拦的时候啪地一声抽打在了那老管事的身上。 那老管事被绳子结结实实捆在树干上,动也不能动,躲也没法躲,猝不及防地被抽了个正着,虽说有衣服,但依旧疼地他惨叫一声,眼见着衣服上面就浮出来一道血印子。 “呸!卑鄙无耻!肮脏龌龊!”燕舒手里攥着鞭子,两眼几乎快要冒出火来,指着那老管事怒斥道。 祝余赶忙走到她跟前,抬手把她的鞭子压了下去,免得这姑娘越听越火大,没等把所有想要了解的事情都问清楚,她先把这老管事给打死了,那可就不好了。 看燕舒这会儿咬牙切齿的模样,她觉得这种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感谢田中美奈子,书友20240624195117135,s20170823x4,遥瑶的幸福的月票! 月票加更30号发吧!么么哒! 第377章 掳人 第377章 掳人 陆嶂也没想到燕舒的反应这么大,被吓了一跳,正犹豫自己该不该开口劝阻,见祝余已经先一步拉住了燕舒,没让她再有下一步的过激举动,这才悄悄松了一口气,没有动弹,只是担心地朝她多瞄了几眼。 好在这几个人当中唯一被蒙在鼓里的陆炎自己就是个压不住火的脾气,所以根本就没觉得燕舒的这个举动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反正要不是碍于陆卿在一旁,他得压着自己的脾气,他也很想把那糟老头子狠狠抽一顿。 当初因为他被激怒,一时冲动将俘获的“羯国匪兵”都给悉数斩杀,受了好大的责罚,甚至还要背着故意灭口,替同谋隐藏真相的黑锅。 结果到头来,这些事情都是这么一群山匪搞出来的,这怎么能让他不感到火冒三丈。 不过之前陆卿与他推心置腹地谈过,他也已经意识到自己之前的冲动火爆脾气是多么容易将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所以这会儿倒也硬生生把快涌上头顶的怒气压了下去。 刚刚看到燕舒二话不说一鞭子挥出去,陆炎差一点忍不住给这位和自己一样快意恩仇的小兄弟竖个大拇指。 老管事被一鞭子抽得整个人都抖了起来,疼得龇牙咧嘴,偏偏又因为害怕,不得不把呻吟声憋在嗓子眼儿里,不敢叫出来,生怕一不小心激怒对方,旁边的人拦不住,自己这老胳膊老腿儿,也不知道还能吃得住几鞭子。 “为什么偏要装作羯国匪兵?”祝余趁着老管事惊魂未定,开口又问。 老管事哆哆嗦嗦地直摇头:“几位爷爷,我是真的不知道!堡主做事哪里轮得着我去问东问西,他说让那些弟兄出去这么做,我们便照着做就是了。 反正他们原本也是山贼,换一个打扮,做的还是以前差不多的事,还不用指望着劫财吃饭,堡主会给他们赏银,他们也乐不得去做。 我就管着堡子里的这些事情,外头的事情也轮不到我过问。 各位爷爷,我若是存心隐瞒,这些事情我就不说了,您几位品品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我能这么和盘托出,就是因为我想要在您几位手底下求几位给我留这一条老命。” “堡子里的其他人呢?他们又都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陆卿的这个问题听起来似乎并不难,但是却一下子把老管事给问得卡住了,脸上的表情有些纠结,似乎对方才燕舒那一鞭子心有余悸,眼睛一个劲儿朝她那边瞟。 祝余哼了一声,直接对那老管事道:“说不说随你,凡是你好好的言无不尽呢,我就还能拦得住我们这个兄弟,若是你支支吾吾,我这一分神……他那鞭子可快得很……” “别别别……我说!我说!”老管事看样子方才是真的被抽疼了,一听这话连忙开口,生怕自己多犹豫一点都会又结结实实挨上一下子,“我不是不想说,只不过是一下子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明白这个事儿…… 现在堡子里的那些个庄户,其实早就不是我们刚来这里的时候堡子里的那些人了。 那会儿我们被堡主招揽过来帮他做事的时候,这仙人堡里头是有一些人的,男女老少什么样的都有,不过……不过跟现在住在这里头的那些早就不是同一批人了…… 这中间……这中间换了我都不知道有多少批人……” “为什么要换人?” “因为……因为……死了呀……”老管事声音里都透着一股子怯怯的意味,倒不是对自己手里陆陆续续害死了多少条人命感到愧疚和后悔,主要是怕被眼前这几个人一怒之下活活打死。 这老管事是又不敢隐瞒,又不敢和盘托出,怕自己伸头缩头无论如何都会激怒对方,讲起话来哆哆嗦嗦,支支吾吾,不过好在经过了一番盘问之后,终究还是把该说的事情都给说了个清楚。 当初他和其他山匪摇身一变成了仙人堡的护院那会儿,这里住着的庄户似乎都是一家一家的,原本就是堡子里的人,但是那些人很显然已经被堡主给控制住了。 包括堡子里的小厮们,都是堡主选出来,抓起来喂了某种只有堡主手里才有的药,没多久就变成了那种呆呆的乖顺的模样,让做什么就做什么,除了做被主人吩咐的事情之外,旁的就什么都感知不到。 所以老管事他们这些人最初接手的时候,还是比较轻松的,堡主给了他们香囊挂在身上,就不会中堡子里的迷烟,需要做的事情也很简单,早上送热汤,晚上送香,有客商来就安顿在小院里。 那些庄户晚上送香过去就会休息,第二天早上一人一碗热汤掰开嘴巴灌进去,很快就会神清气爽,精神头十足地出门去做活儿了。 并且那些人除了热汤之外,并不吃饭,白日里一副精神抖擞的模样,好像永远都没有烦心事儿,干起活儿来劲头十足,还会不约而同地一边干活儿一边唱一首歌谣。 最初这种诡异的场面,也让老管事和那些护院心里面打了个突。 不过他们后来发现,只要不胡乱打听堡主的事情,就没有什么引火烧身的风险,那些诡异的庄户看起来和正常人无异,实际上压根儿神志不清,更没有什么攻击性,这才慢慢放下心来。 然而,因为那些庄户只是夜里闻香,白日里热汤,就这样周而复始,毕竟都是血肉之躯的大活人,久而久之自然是扛不住的。 过了没几个月,那里面就有一些年岁相对大一点的人先垮掉了,干活儿的时候忽然一头栽倒,或者夜里送香过后,第二天一早就无论如何都弄不醒。 这种人就会被堡主拉走,关在地窖里面放血,侍弄一箱子十分名贵且见不得光的不知什么。 等这些人的血都放干了,再也放不出来,尸首就会被处理掉。 而少了人白日里去种植草,制作染料也不行。 于是那些在外面假装羯国匪兵的弟兄就又多了一个新任务——每隔一段时间,就从周围掳几个人回来,补充堡子里面的空位。 一直到了眼下这会儿,堡子里早已经没有原本就住在这里的庄户了。 第378章 耗死 第378章 耗死 “人是你们从哪里掳来的?”祝余问。 老管事抖了抖:“我从来没有自己出去掳过谁,几位爷爷也看到了,小老儿这个岁数,别说我有没有那个心思,就算是有,我也没有那个能耐了! 人都是外头的弟兄掳了送过来的,我也只能从他们的衣服打扮,还有刚送过来那会儿求饶的说话腔调猜猜,大半都是澜人,也有一些是锦人和朔人。” “有没有羯人?”这个问题难得的竟然是陆嶂开口来问的。 “没有没有,那是真的没有。”老管事连忙回答,“羯人离这边远得很,而且又是出了名的彪悍善战,谁敢没事儿去招惹他们呢!” “不招惹他们?你们不是穿着羯人的皮甲,在外面装作羯国匪兵为非作歹,上蹿下跳都忙活了很久了吗?!”燕舒斥道。 “爷爷饶命!爷爷饶命!”老管事一看燕舒握着鞭子的手动了动,吓得嗓子都要劈叉了,“那都是堡主的意思!我们哪敢有什么自己的想法儿啊!不过是堡主给钱养着我们,他让我们做什么,我们便做什么就是了!我们也是身不由己啊!” 被这么一个形容猥琐,还一把年纪的老东西开口闭口叫“爷爷”,燕舒简直快要被恶心吐了,狠狠啐了一口,冷哼一声别过脸去。 “你们这堡主给那些人喝的是什么汤?为何会有如此诡异的功效?”祝余问。 “这个小老儿就真的不知道了……那些东西堡主从来未曾让我们见过是如何配置的,都是用药葫芦把已经熬制好的热汤交给我,我再叫人挨家挨户给送过去。 那……那东西喝了之后的样子,看着就不对劲儿,所以我们谁也不敢随便去碰,实在是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 “那你们帮忙伺弄的是什么,你们也不知道?” “几位爷,我真的不知道!”老管事差一点把自己的脑袋都给摇掉了,“就那东西,被藏在地窖里头,一点光也不能见,还不能浇水,只能浇血。 堡主别的事情都不是特别较真儿,唯独对那个的事情都是相当严厉。 我们之前有过一个弟兄,因为不太当回事儿,一不小心弄坏了一棵苗,结果这事被堡主知道以后,一刀就把他给捅死,然后拿他的血去浇了…… 这事儿我们当时几乎所有人都看着的,打那以后谁还敢不拿那些话当回事儿啊……那每一棵都是长在我们的命上了。” 想一想先前木箱里的被发现少了一棵后,这些人是如何兴师动众跑来小院中搜查的,老管事这话倒是没有夸张。 方才燕舒听到那些人如何假冒羯人在外面败坏羯国的名声,气不打一处来,只觉得火冒三丈,这会儿稍微冷静下来一点,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你这个堡主,事事处处都透着诡异,你们就一点都不害怕,还在这里给他助纣为虐,就做那些坏事害人?!”她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那老管事,开口问。 老管事苦哈哈地咧了咧嘴:“爷爷说笑了……我们这些人,原本都是一些山匪泼皮,我们就是怕又如何? 我当初被山寨扫地出门,走投无路,都不知道活路在哪里。 其他的那些弟兄不是被我劝过来的,就是看着我们有好日子过,眼馋,投奔过来的,把原本的大当家都给弄死了,也早就没有了退路。 不在仙人堡里给堡主做事,出去就又要重操旧业,到处打家劫舍,抢到了就喝酒吃肉,抢不到就忍饥挨饿,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被官府捉了去,到时候人头都保不住。 我们心里头也打突,但是好歹在这里,只要我们乖乖按照堡主的意思去做事,别乱来,堡主对我们倒也还算出手大方…… 这好歹不是也能算是个安稳的容身之处么……” 他这话说得倒也不假。 正所谓一步错,步步错,这些山贼本就已经走在歧途上,从一条贼船上了另外一条贼船,他们根本就没有弃船上岸的机会,只能一条道跑到黑,忠心耿耿地替这个行事诡谲的堡主做事,不敢有一点违逆,这恐怕的确是这些亡命徒唯一的选择。 “既然堡主对你们那么好……你现在同我们说的这些话,我们又怎么敢信呢。”陆卿在一旁听了一会儿,脸上挂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像是带着某种威胁的意味,让人看了心里会有些打突。 老管事本来以为自己已经表现出了足够的坦诚,没想到对方忽然冒出这么一句来,一下子又让他心里头一阵发慌。 “爷爷,我可不敢说自己是什么讲义气的人……”他苦哈哈地对陆卿说,“小老儿就是惜命罢了,虽然说堡主对我确实不赖,但是……但是冤有头债有主,这堡子里的事,我们都只是跑腿儿的,打杂儿的。 是,我们做的那也都不是什么人事儿,各位爷爷要是不痛快,打我们一顿出出气,怎么着都行! 就是求求各位爷爷无论如何留我一条老命,我不想死……” 陆卿看着他,没有吭声。 老管事眼珠子转了转:“各位爷爷,我也是没办法,我也不想看着那些人白白送死,我也不想手上沾人命。 不瞒你们说,我过去做山贼的时候也是只劫财不害命的,我手上就没沾过血,没有过人命啊! 我要是不按照堡主的意思做,死的人就是我,我实在是没有法子。 所以几位爷爷,听我小老儿一句劝,你们可千万不要去叫醒那些人! 不管是喝热汤去做活儿的时候,还是晚上送香睡过去之后,都不能去试图叫醒他们,一旦叫醒了,不是疯就是死。 那些人被掳来怪可怜的,我们也是拿人钱财,不得不做,但凡我有得选,我都不会想要眼睁睁看着他们就那么活活被耗死。” 严道心方才在楼下闹闹哄哄的功夫,也从楼上下来了,不过一直没有开口,而是站在一旁冷眼旁观,支棱着耳朵听着,听到这会儿,才有了点兴致,伸手将挡在自己身前的陆嶂毫不客气地拨开到一旁去,开口问:“你的意思是,那些人从头到尾都是被迷药放倒的状态,就像离魂症一般?” 感谢燃犀 momo,玥羽曦x3的月票! 第379章 好汉饶命 第379章 好汉饶命 老管事眼巴巴看了看严道心,很显然是没有听懂“离魂症”是个什么物件儿。 严道心有些不耐烦地抿了抿嘴:“就是说,一个人虽然是睡着了,神志不清,对周围毫无知觉的样子,但是表现得却好像醒着一样,能走路,能说话,能做活儿!” “哦哦!对对对!正是如此!爷爷您说得对极了!”老管事恍然大悟,连忙点头称是,“就是这么个模样,我也不知道堡主是如何做到的,反正那些人就是看起来好像是醒着的,实际上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谁,身在何方,为什么要做那些事。” 严道心别看平日里与陆卿、祝余嘻嘻哈哈,性子别提多随和了,但是对旁人可完全不是这副模样,颇有些傲气在身上。 这会儿一听这么一个形容猥琐的老管事,开口闭口叫自己“爷爷”,脸上的表情就好像看到饭里面有蛆一样,别提多恶心了。 “你再觍着老脸叫我一声爷爷,我就让你后半辈子一张嘴只能发出猪叫声。”严道心咬牙切齿地对老管事说。 老管事虽然不知道严道心的名号和来头,但是看他那笃定的样子,再加上面前这几位各有神通,自己一个也惹不起的“大佛”,还是忙不迭改了口:“各位壮士!各位大侠!各位老爷!小老儿知道错了!知道错了! 不管怎么样,几位要我如何我便如何,绝没有二话!” “你那主人究竟何时回来?”陆卿问。 老管事苦着脸摇了摇头:“事到如今,我还哪里敢隐瞒几位!我是真心想保住自己这一条命呐! 堡主他向来行踪不定,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回来,每次离开,短则三天五天,长则一个月有余,不过再久好像也没有。 毕竟给那些人用的热汤和香,我们都不知道要怎么去做,离开太久,剩下的存货用光了,我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现在你们的热汤和香还剩下多少日的用量?”祝余顺着他的话问。 老管事仔细想了想:“也就剩下半月左右的用量,所以估摸着堡主也快要回来了,应该不需要等太久。” 这个消息对众人而言倒还算是挺不错的。 严道心厌恶地看了看那老掌柜,扭头问陆卿:“你们还有什么可问的吗?没有的话快把老猪狗弄下去关起来! 我一看到他那副嘴脸,就想起方才他跟咱们几个叫爷爷,真的是夜里要发噩梦的那种地步!” 祝余听了忍不住想要发笑,好容易才憋住,依旧板着脸没有露出任何表情。 她最近虽然一直都是做男儿打扮,但是骨子里毕竟知道自己是个女儿身,所以方才那老管事一口一个“几位爷爷”的叫着他们,她也很清楚这不过是一种伏低做小的姿态罢了,根本没有当回事。 不过换成是严道心他们那几个如假包换的真男人的角度上,被这么一个专门用阴招为非作歹,祸害当地百姓,还一把年纪,顶着一张老脸的人开口闭口叫“爷爷”…… 好像也的确是有点恶心。 陆卿挥了挥手,符文点点头,从怀里摸出一粒严道心配的药丸,上前不由分说捏起老管事的腮帮子,就将药丸塞进他嘴里。 老管事一惊,都来不及挣扎着说求饶的话,那药丸入口即化,就感觉一口微苦的口水下了肚,他便两眼一翻,脑袋耷拉下去,没了动静。 符箓也上前去,将绳子从树上解开,单独结结实实捆在那老管事的身上,将他捆得好像粽子一样,俩人一手提着一股绳子,就把他给拎着出了院子,估计是要和其他被撂倒的护卫关在一处。 “这药丸能让他昏睡多久?”祝余问严道心。 严道心用手拂了拂衣袖,就好像方才那老管事浑身掉渣儿溅到他身上了似的,语气里倒是带着一股子一如既往的自信:“也不会太久,估摸着,一日之内醒不过来,明日晚些时候说不定能有些知觉。” 说完之后,他又忽然变了脸色,开口喊:“符文符箓!你们两个回来!” 他声音挺大,符文符箓耳朵也灵,都走出去挺远,又拎着那毫无知觉的老管事回来了。 “神医,您有什么吩咐?”符箓有些纳闷儿的问,“这厮现在无知无觉,您那药丸的药效好得很。” “我知道,我知道,所以才叫你们回来呢!”严道心一边说,一边从袖筒里往外掏东西,“哪有这么便宜的事!他助纣为虐,害死了那么多无辜百姓,现在我让他在那里吃了药睡得香甜?那可不成!” 说着,他摸出一个瓷瓶,从里面倒出一粒药丸,又让符文掰开老管事的嘴巴给他塞了进去。 方才那迷药的起效速度快得惊人,这回的解药也是一样,效果出奇的快,感觉老管事的喉头才刚刚一颤,一口气的功夫,人就醒了过来。 他醒过来,发现自己被捆得结结实实躺在地上,吓得赶忙求饶,声音里都带着几分哭腔:“好汉饶命啊!求求好汉饶我性命!” “这厮伙同那个假冒的堡主,一天到晚光给那些无辜百姓喝迷魂汤,让人家干活儿,实际上就那么干饿着,硬生生把人都给熬得不济事了,还要用人家的血来浇,实在可恶,不能这么白白便宜了他!” 严道心不理会鬼哭狼嚎的老掌柜,一边说一边看陆卿。 陆卿了然地点点头:“那就依着你的意思。 符文符箓,将他带下去单独关起来,点了哑穴,莫要让他鬼哭狼嚎扰人清静,除此之外,吃喝一律不给,就让他醒着,熬着,好好体会体会饥肠辘辘,口干舌燥是一种什么滋味。 这就是他助纣为虐,残害乡民的代价。” “是!”符文符箓也觉得这么做更解气,答应得也格外响亮。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老管事没想到对方不杀自己,但是却想要让自己好好体会体会什么叫做生不如死,登时吓得哭嚎起来,“那位白衣好汉明明什么都没有说啊……” 随着他人被符文符箓提着走了出去,也不知道是走远了听不见,还是哑穴已经被点了,外面很快就没有了动静。 第380章 借腰牌 第380章 借腰牌 “其他人等到今天晚上从外面回来,咱们也不点那个假堡主留下的香了,也不知道他那香究竟是个什么路数,那些人不吃不喝这么熬着,还出去干活儿,早晚要出事。”严道心扭头对陆卿说,“所以回头我再拿些药丸出来,晚上那些人回来了,咱们让他们吃下去,一两日醒不过来。 这样一来可以给我时间去琢磨琢磨他们那热汤和迷香的解药怎么配,二来也能让那些人少一点消耗,对身体的损伤也能小一点。” “好,就按你的意思办。” “你那药丸能溶于水吧?”祝余问严道心,“咱们现在应该最大限度去减少变数,所以如果药丸能够溶于水,那咱们就也装成送热汤的,让他们顺理成章的喝下去,和平时的过程一模一样,这样就不用担心喂药的时候会不会一不小心唤醒了那些庄户,万一真的疯了或者死了,那不就功亏一篑了么。” “能啊,当然能了!你这个主意不错,顺水推舟就让那些人把药喝了!”严道心对祝余的建议表示赞同,迈步上楼,“我这就去准备药,提前化好了,等那些人回来了,咱们就去给他们‘送热汤’!” 严道心走后,没一会儿功夫符文符箓就去而复返,告诉陆卿他们已经将那老管事非常妥当地关在了一个小院子里,点了哑穴,没有性命之虞,也不用担心他大喊大叫会吵到别人。 陆卿满意地点了点头,看看陆炎和陆嶂:“方才那老管事的话,你们也都听清楚了。 依照过往的惯例,那个假堡主随时实地可能回来,所以我们也是时候把自己的人手替换进来了。 符箓,那些护卫的衣服处理的如何?” “爷,放心吧,之前给他们塞药丸放倒捆起来的时候,外袍都叫我扒下来,用包袱捆好了,回头拿去给答应那边的弟兄换上,回来的时候比较不容易隐忍耳目。”符箓立刻回答道。 陆炎一听,二话不说就从怀里将自己的腰牌摸了出来,递给距离自己比较近的符文。 “三殿下……”符文虽说大概猜得到陆炎的意思,但事关重大,这腰牌没有陆卿的示意,他也并不敢接,只能老老实实站在那里,用疑惑的语气开口询问陆炎明确的意思。 “愣着干什么,接着啊!”陆炎觉得平时符文挺精挺灵的一个人,怎么这会儿还犯上迟疑了,一边继续递牌子过去给符文,一边说,“这仙人堡里面的人虽说暂且被放倒了,但是去大营把人马带过来而已,又不是什么麻烦事儿,有人拿着我的腰牌去就够了。 这边毕竟还是得多留几个靠谱的人手才行,以防万一有什么意料之外的变故。” 他朝祝余和燕舒一指:“这两个加在一起还不低我一个,所以我还是留下来比较稳妥。 你将那些衣服捆在马背上,就一个人拿我腰牌回去带人过来,我们留在这里,确保仙人堡这边没有什么节外生枝的可能性。” 符文迅速朝陆卿看了一眼,见陆卿微微点了点头,这才恭恭敬敬双手将腰牌接了下来,冲陆炎抱拳行礼:“是!” 陆炎满意地点了点头,目光落在了一旁的陆嶂身上:“二哥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陆嶂方才在陆炎拿出腰牌的时候,已经忍不住流露出了吃惊的表情,不过他很快就掩饰住了自己的惊讶,等陆炎对符文叮嘱完,见他果然问到了自己的头上,便故作淡定地冲其他人笑了笑。 “两个大营,那么多的人马,若是叫符文一个人去带,恐怕也不合适,张罗不过来,也没有个可以接应的人。”他看了看符文,对陆卿这个能做主的人说道,“所以不如由我和符文一同回去点齐人马带过来,这样稳妥一些。” 他这话说得颇有些道貌岸然的味道,表情也端得镇定自若。 只是陆炎一听这话,顿时便发出了一声轻蔑的嗤笑,让陆嶂原本还稳得住的表情瞬间就快要裂开了似的,眼神都有些闪烁起来。 燕舒微微皱了皱眉,看了陆嶂一眼,又把目光移向别处。 陆卿倒是表情淡定,就好像没有看出面前这几个人各自的心思和想法似的,对陆嶂点点头:“那就辛苦二殿下走这一趟了。” 陆嶂对他咧嘴笑了笑,点点头,不知道是感谢他没有戳穿自己的小心思,还是高兴陆卿没有在这件事上和自己杠上,尊重了自己的意思。 他连忙示意符文跟自己一同出发,符文眼神之中略带几分无奈,脸上倒是没有太多表情,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随陆嶂一同出去了。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陆炎看着陆嶂远去的背影,冷哼了一声。 “三弟方才也辛苦,晚些时候还要点兵点将,不如这会儿抓紧时间休息片刻吧。”陆卿微笑着看看陆炎,伸手朝他的身上头上指了指,“手下的弟兄们许久没见你,你总不好这样露面吧?” 陆炎低头看看,自己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了方才制服那几个护院飙出来的鼻血,把袍子前襟都给弄脏了。 虽然说身为武将不拘小节,但陆卿说的也有道理,谁不愿意在自己的下属面前保持一个英明神武的模样呢! 于是他便暂时放下了鄙视陆嶂的话题,点点头,一个人回房去找干净衣服换了。 燕舒见陆炎走了,便也在一旁捏了捏祝余的手臂:“方才我们说的,你自己同陆卿讲,我在场反而觉着有点别扭。” 说罢她便急急忙忙走开了,留下祝余和有些疑惑的陆卿。 “燕舒郡主这是……怎么了?”陆卿小声问,“你们有什么事要同我讲?” 祝余也明白燕舒的别扭,她与陆卿本来打交道的时候也不算多,而且从身份上也毕竟还算是陆嶂的夫人,的确是有些怪怪的。 “上楼去吧,有点东西要拿给你看看。”她朝四下看了一眼,朝小楼方向偏了偏头,对陆卿说道。 八点钟月票加更哟~ 第381章 信得过【月票加更】 第381章 信得过【月票加更】 回到房间,祝余小心翼翼地关上门,把陆卿拉到桌边,小声问:“你身边可有那种靠得住的人,能够认得出羯文的?” “夫人为何忽然问起这事?”陆卿有些疑惑地看她。 祝余从怀里拿出燕舒交给自己的那一封家书:“因为这个。” 这封信,燕舒是明确表态说他们可以查看里面内容的,虽然说祝余当时嘴上说着一些场面话,但毕竟涉及到结盟这样的大事,对方又是从来都没有打过交道的羯国,这绝非儿戏,自然也不能凭着一腔义气,拍着胸脯就偏听偏信,拿大家伙儿的项上人头,还有天下的安宁来当赌注。 所以看自然是要看的,更何况燕舒也早就点过头了。 陆卿伸手接过去,小心翼翼展开来,目光在纸上快速掠过,最初还因为疑惑而微微蹙着眉,很快眉头便舒展开来。 等他的目光从纸上重新再回到祝余脸上的时候,表情里带着一种莫名的愉悦。 “你这是什么表情?这么看着我做什么?”他的表情和眼神都让祝余感觉有点茫然。 “原来娶妻当取贤说得便是这个意思。”陆卿着将手里的信纸折了几折,从怀里摸出一个比拇指略粗的银色小圆筒,将那封信仔仔细细塞了进去,又摸过火折子,将桌面上的蜡烛点燃,“没想到我们出去的这段时间,你竟然说服了燕舒,叫她游说羯王与我们结盟。” 祝余有些惊讶地看着陆卿:“你竟然连羯文也看得懂么?” 燕舒把信交给她的时候,她也瞥了一眼,发现上面的字迹看起来全都是一些毫无规律的曲曲弯弯的道道,根本让人连猜都无从猜起。 所以她才会叫陆卿想办法找个能看懂羯文的靠得住的人。 其实开口那会儿,她心里面想到的是司徒敬,毕竟司徒一家与羯人打交道的经验是最为丰富的,会羯文也并不奇怪。 但是她也有些担心,司徒敬与陆卿从头到尾都好像打哑谜一样,两个人到底有没有真正结盟,她根本就猜不透,所以这封信的内容到底能不能拿给司徒敬,信里面具体写了些什么,她都吃不准。 没想到,终究还是多虑了。 陆卿竟然自己就认得羯文,这可真的是意外之喜。 面对祝余的惊讶,陆卿的反应就平淡得多了:“你若是时不时便别人栽赃陷害,想要将你置于死地,别说是羯文,就算是更难的,恐怕也能学得会。” 祝余听他这么说,叹了一口气,点点头。 果然,什么兴趣爱好和自律,都是浮云,求生欲是学习一项技能的最大动力。 “燕舒是怎么说的?”祝余指了指陆卿手里的银色圆筒问。 陆卿一边盖上盖子,拿起桌上的烛台,用融化的蜡油将那银筒封起来,一边对祝余说:“郡主还是很有诚意的,把鄢国公的敌意,她之前错误的决定,咱们对她的帮助,包括咱们是如何想办法在替羯朔两国甩掉身上大黑锅,都写清楚了。 她告诉羯王咱们是她的真朋友,信得过。” “燕舒这姑娘,可真的是很坦荡,是个值得结交的人。”祝余长叹一口气,由衷地感慨,“那你什么打算?” “另外写一封信,把咱们的立场,现下的形势说说清楚,一遭送过去,要如何决定,就看羯王自己了。” 陆卿起身取来纸笔,祝余拿了砚台过来,帮他研墨,在一旁看着他稍加思忖后便奋笔疾书起来,在纸面上留下了一串串和燕舒写出来大同小异的曲曲弯弯。 只不过和燕舒的字迹比起来,陆卿写的羯文虽说祝余同样看不懂,但看起来更带着一种硬朗和飘逸。 很快他就写好了这封信,晾干墨迹,又拿了另外一个银色圆筒,同样用蜡封起来,又将符箓找来,将东西交给他,让等符文和陆嶂带人回来之后,天黑了再出去送信。 祝余也摘下自己脖子上的银哨交给符箓。 符箓小心翼翼仔细收好,便退了出去。 临近傍晚的时候,安安静静的仙人堡忽然变得热闹起来。 最先跑回来报信儿的依旧是符文,估计是担心突然这么大动静惊扰到留在小院里面的人。 在他之后,陆陆续续进来了很多人,那些人身上都穿着仙人堡护院的衣服,不过从相貌和气质上一看就知道和之前那些护院根本不是一路人,明显要更加身姿昂藏,双目炯炯,带着一种浑然正气。 这些都是那些山匪泼皮的身上绝对见不到的。 陆炎看到那些人,很是高兴,立刻过去与那些人拍拍肩膀,嘻嘻哈哈,一点皇子的架子都没有。 看得出来,他手下的那些士兵也是真心与他亲近,看不出半分战战兢兢的局促,那种打成一片的氛围应该是平日里一贯的样子。 陆炎的人都进来之后,小院子里面就基本上快要被他们站满了,这里面很多人甚至因为衣服不够分,就穿着一身中衣就来了。 “你们几个穿着中衣跑来,也不嫌羞!”陆炎见状,攥起拳头就往一个人高马大的士兵肩窝上怼了过去,“这是什么模样!像话吗?!” 估计也是听得出来,他们的将军并不是真心在跟他们生气,那些士兵也不紧张,反而笑了起来。 “爷,不是咱们不想穿外袍啊!实在是这位兄弟带过去的不够了!”那个大个子士兵朝符文一指,笑嘻嘻地道,“有的弟兄下手快,就穿身上了,轮到我们的时候,早就分没了。 我们一琢磨,要是穿着咱们的衣裳过来,这也太乍眼了,倒不如干脆脱了外袍,穿中衣过来,这样虽然不太好看,但是横竖也不容易叫人猜出身份来。 再者说了,咱们弟兄过来之后,有爷在,怎么也不至于不给咱们找衣裳穿不是么!” 陆炎朗声大笑起来,看了看天色,从这几个人里招呼出几个火头军,叫他们赶紧去厨房准备食材,做够所有人吃的饭菜。 那几个火头军爽快应声,客客气气请符文带他们过去。 第382章 压不住火 第382章 压不住火 符文把那几个人带去了后厨,又返回来。 “屹王殿下人呢?”陆卿朝外看了看,似乎并没有瞧见还有人过来的模样。 符文面色讪讪道:“爷,屹王殿下他说……这堡子里也用不到那么多的人,而且他的人和三殿下的人混在一起,也不大方便调配,所以不如把他的人留在外面,在之前真堡主蒋鸿提到过的那些个隐秘的地方埋伏着,堡子里需要支援的时候,也比较容易形成合围的阵势。 所以……等他安顿好了他手下的人马之后就回来了。” 陆卿没有作声,对陆嶂会这么做似乎也并不觉得惊讶,只是略微沉默了一下,点点头,挥手示意风尘仆仆的符文下去休息休息。 他沉得住气,陆炎却没有这样的城府,符文在跟前的时候,他还端着一点三皇子的架子,面子上要过得去,等符文走开了,院子里大多也都是他自己的兵士,那这火儿可就有些压不住了。 “我看他这些年,在他那外祖身边别的没学会,就学会说漂亮话了!”陆炎气哼哼地凑到陆卿跟前,指着小院外面,就好像陆嶂这会儿就站在那一堵高墙外面似的,“什么怕混在一起不方便调配!什么容易形成合围之势! 他不就是怕把人都带进来了,咱们三个人都戳在这儿,到底谁来发号施令叫人为难么! 他来做这个主,我肯定不服气,交给我,他也不乐意,所以最后可能就得兄长你来做这个主。 所以他就是想到了这一层,才搞出这么一出戏来! 都这么多年了,他还是那个老毛病,总觉得别人长个脑袋都是单纯为了显示个头儿,就只有他那脑瓜壳里面是有瓤儿的!” 陆卿有些无奈地看了看陆炎,对他这理不糙但是话却很糙的表达方式感到有些好笑。 “但是你必须承认,你二哥的考量的确是在理的。”他语气格外平静地对陆炎说,“以他的立场,这样的确会让他为难,把人手留在外面做个接应倒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哼,他想要里子面子都占着,我却偏不想成全他!”陆炎冷哼一声,对陆卿道,“兄长,你是知道的,我这个人从小就不喜欢读那些兵法之类的东西。 让我在习武场上操练一整日我都不会觉得累,只觉得爽快,但是一看到那兵书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我就头痛欲裂。 所以我这个人有勇无谋,我心里有数儿,这话不需要别人来说,我自己就认! 所以不管他屹王什么样的心思,我的人,在这段日子里,就交给兄长调配。” 说着,他把方才符文刚刚还回来的腰牌又递给了陆卿。 陆卿并没有伸手去接,而是郑重其事地摇了摇头:“此事不妥。” “没有什么不妥的。”陆炎却执拗起来,“我这份个人虽然谈不上聪明,倒也算不得傻,兄长若是对我有什么算计和私心,这些天里我也不会全然没有察觉。 这期间兄长对我的推心置腹,坦诚相待,陆炎都听在耳朵里,记在心上了。 若是到了今时今日,我还对兄长处处提防,那我与他陆嶂又有什么区别! 咱们兄弟二人,不要扭扭捏捏,搞那假惺惺的姿态,我可不耐烦那些! 这腰牌叫你拿着,你便拿着,等到把这边的事情都平定下来,我不是还跟你这儿讨回来的么!” 说罢他便将腰牌二话不说塞到陆卿怀里,根本不给他再推拒的机会,然后便冲着面前的手下兵士们高声道:“在此期间,逍遥王的号令便是本将军的号令,逍遥王的吩咐便是本将军的吩咐! 你们谁若是违反逍遥王的意思,便是违反本将军的意思! 都听明白了没有?” 那些兵士们立刻扯着脖子,齐刷刷大声回应:“听明白了!” 一时之间,那响应的声音在四周高墙的围拢下显得格外洪亮,带着一种瓮声瓮气的回响。 祝余在一旁默默观察着这一切,觉得陆炎这个人还蛮有意思的,和原本传闻中脾气好像吃了炸药一样,一言不合就喊打喊杀并不是一回事。 他明明也同样被封了一字王,却很少以自己的封号“烜王”自居,反而更喜欢锦帝赐予他兵权的时候给的那个大将军的名号。 以他的年纪,能当上大将军,在朝中武将中的地位仅次于曹大将军、司徒老将军那一批战功赫赫的老臣老将,这的确也是非常值得称道的。 但是这些荣耀和皇子的高贵血统比起来,和亲王的名头比起来,其实还是并不够看的。 从陆炎的偏好也不难看出,他并非一个醉心于诠释的人,反而更喜欢用实力说话。 这样的一个人,想要让他配合,的确先要让他服气才行。 从陆炎的举动来看,陆卿应该是做到了的。 陆嶂就是在那些兵士的高声应和中从外面走进来的。 以那些人的音量来说,陆嶂别说听没听见了,他想要听不清恐怕都很难。 但是他从外面走进来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就好像这院子里什么声音都没有,安安静静的,他什么都没有听见似的。 “二殿下的人马都安顿好了?”陆卿看他进来,便开口问,手里还攥着方才陆炎塞过来的腰牌。 陆嶂尽管极力克制着,但目光依旧不受控制地朝陆卿手中的腰牌瞥了好几次,好像试图看清楚那到底是不是陆炎的令牌似的。 在看清了的确是自己认为的那东西之后,他迅速移开视线,好像目光被令牌烫了一下似的,有些讪讪地笑了笑,点点头:“多谢兄长关心,依着蒋鸿提供的地方,都让他们隐藏起来了。 我这一次带出来的人手本身就不算多,这边有三弟的大队人马,足够调配了,若是再把我的人带进来,只会添乱。 与其这样,还不如让他们在外面发挥点作用,真有什么需要,咱们也好灵活应对。” “二殿下考虑得果然周全。”陆卿笑着点点头,把符箓叫过来吩咐道,“你从堡子里找些颜色深的外袍给二殿下的人送过去。 在外面隐蔽更加不能暴露,再加上晚上夜露重,多披一件衣服也是好的。” 一边说,他一边不着痕迹地摸了摸自己的袖口。 符箓看在眼里,心领神会,口中应了声,便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本章完) 第383章 真正目的 第383章 真正目的 换做之前,这种事陆卿一定会叫祝余一起去的,那枚银哨子一直都戴在她的脖子上。 不过这一次,祝余也只能内心里带着几分忐忑地目送符箓离开。 原本他们不敢轻举妄动,是因为不知道仙人堡以外是否还有别的埋伏,即便是老管事求饶,给他们来了个知无不言的时候,也没人能保证他说的一定是实话。 那会儿人手不够,没有办法出去直接排查,现在人手倒是够了,但是留在外面的都是陆嶂的人。 虽然说这一段时间来,陆嶂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威胁,事事处处也都透露出内心缺乏野心和主见的性格缺陷,但他的身后毕竟还有鄢国公的影子,不能掉以轻心。 所以陆卿安排符箓,假借出去给陆嶂的属下送些御寒和便于隐藏的衣物,实际上也是借着这个机会出去,一方面摸清楚这些人都潜伏在什么方位,之后比较容易绕开,另一方面也是借着这个机会,符箓也能顺便寻找一个避人耳目的机会,将两封信交给影卫。 如果影卫最近一段时间也有潜伏在这周围的话。 祝余带着一肚子的不确定,有些惴惴不安地跟在陆卿身边,看他吩咐陆炎手下的人,帮着严道心一起充当送热汤的小厮,在那些庄户纷纷返回之后,有模有样地将严道心调配的“热汤”挨门挨户送了过去。 没一会儿的功夫,那些庄户就在喝了“热汤”之后便纷纷陷入沉睡之中,毫无知觉地被陆炎手下的兵士们都抬到一处集中起来,又把他们身上的外衣拔下来,自己换上。 就这样,那些没有分到护院外袍的士兵纷纷换上了庄户的衣裳,以免那个神秘的假堡主忽然返回会露出破绽。 “王爷,那我们这些弟兄明日若是顶替那些农户,到田间去做活儿,会不会露出马脚啊?我们可都是生面孔!”一个为首的百夫长一边用布带把麻布衣裳系好,一边有些担心地问。 “无妨,那些庄户都是被掳劫过来做活儿的,不吃不喝,用不上多久便会活活熬死一批,所以各个都是你口中的生面孔,不会有破绽的。”陆卿摇摇头,并没有在那百夫长面前端架子,回答得很有耐心。 百夫长一听这话,心下便踏实了,赶忙拱手称是,叫上自己手下的人找地方暂时歇下,等着第二天听从命令,出门去“做农活儿”。 “二殿下的人,也一定叮嘱下去。”陆卿见陆炎的人马已经没有什么异议了,便又对陆嶂说,“虽然身在仙人堡之外,却不能掉以轻心,更不能擅离职守,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不论是里应外合,瓮中捉鳖,还是相互照应,通风报信,终归是要起到作用的。” 陆嶂神色不大自然地赶忙点头应下来。 陆卿的话虽然说得很平静,实际上也是结结实实地在敲打着他,话里话外就是在告诉他陆嶂,他的那些小把戏,大家伙儿都看在眼里,心知肚明,不予戳穿也不过是看在兄弟情面上。 所以他的人不想带进来一并差遣,那也就罢了,在外面也别干呆着,打着什么旗号就得把这差事真的做好。 到了深夜,符箓才回来,告诉陆卿小银筒已经都交给了影卫,并将一个眼熟的机巧盒交给了他。 机巧盒里面的信自然是陆朝写的,不算长,言简意赅地和陆卿说了说他那边的近况。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遴选,陆朝吸纳了一批有远见卓识的年轻门客,陆钧与陆朝之间的关系也有了令人乐观的拉进,只不过陆钧到底是个极为谨慎的性子,哪怕态度已经有了明显变化,却始终没有松口。 <div id=“pf-15812-1“ data-format=“audio“ data-lazy=“false“> 陆朝还告诉陆卿,司徒敬在迁任的地方已经开始大展拳脚,将当地的军纪都给治理得明明白白。 他本人似乎并没有对被降了官职而怀恨在心,依旧兢兢业业,干劲儿十足。 不过他的父兄似乎就并不是特别看得开了,听说明里暗里对那位“金面御史”意见颇大,也不大满意锦帝对他们司徒一家过去的功劳和苦劳视而不见,对他待司徒家子弟过于严苛的这件事很有些怨气。 只不过这些事终究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司徒一家毕竟是这么多年的老油条,表面上当然是什么都没有明说过的,那些都是旁人从他们的一些言行态度之中自行揣摩出来的。 而陆朝收到消息说,锦帝最近的状况似乎也不如从前,有过几次身子骨不适,有一次下朝的时候差一点身子打晃,一头栽倒在大殿上,可把朝中文武吓得不轻。 好在经过宫中奉御的一番努力,锦帝很快就好转了,并没有什么大碍。 陆卿把信递给祝余,让她过目,自己开口问符箓:“外面是个什么情形?” “影卫在这一带没敢轻举妄动,不过据他观察,眼下倒也没有什么不同寻常的迹象,”符箓小心翼翼地对陆卿说,“倒是有一件事,我特意问过他。 那影卫在这一带暗中跟着咱们期间,压根儿没有见到过尺凫卫的影子。” 祝余从信纸中抬起眼,朝陆卿看了看。 尺凫卫自从他们进入朔地之后,就再也没有露过面,现在他们又辗转来到了澜地,那些尺凫卫竟然依旧没有跟上来。 要知道,这一片地方,就连陆炎都可以随便地来来回回,进进出出,锦帝身边的尺凫卫又怎么可能是因为无法离开锦国地界而无法跟上来呢? 陆朝和陆卿的“影子”都还想方设法跟在附近,锦帝多年来暗中训练出来的“影神”却不见了踪影。 如果说之前,锦帝的心思祝余还只能兀自猜测,说不出什么依据来,那么现在到了这个份上,她觉得这件事就已经足够能够看得清楚了。 陆卿或许从头到尾,至始至终,都是锦帝的工具和棋子,这一点哪怕到了现在也没有真正改变过。 只不过,他们之前似乎都猜错了锦帝在利用陆卿作为工具这件事上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本章完) 第384章 大局为重 第384章 大局为重 陆卿在问过符箓之后,又写了回信给陆朝,将重新装好的机巧盒交给符箓,叮嘱他一定注意避开陆嶂的那些耳目,符箓应了声便退了出去。 重新关好门,陆卿回身看到祝余正托着腮,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看。 他愣了一下,双臂微展,在原地缓缓转了个圈。 祝余对他的这种反应感到猝不及防,愣了一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做什么呀!” “怎么?”陆卿一脸无辜,“我看夫人瞧我瞧得入迷,想着做人夫君自然应该多多体察夫人的心思,所以才想法子让夫人能够看得更仔细更清楚而已。” “你在揣着明白装糊涂这一件事上,估计已经可以独步武林,天下无敌了。”祝余笑得深吸一口气,招手示意陆卿回到桌旁,毕竟接下来的话,她也不太方便扯着嗓子和他聊,“我刚刚在想一件事,怎么都想不明白。 连我父亲都知道你的祖父和父亲当初至始至终都忠心耿耿地追随圣上,战功显赫。 虽然一夕之间发生了那么大的灾祸,背后缘故到现在还有各种疑团,但你家先人对圣上的贡献是不容置疑的。 说圣上不念及这些,他当初又第一时间将你收养在身边,在你中毒后又想方设法将你送去山青观,请栖云山人救你。 可是说他念及你先人昔日的情分……他又一直在利用你,与其说当你是养子,倒不如说当你是良器…… 这着实是让我想不通。” “我与你说过,圣上心思极深,并且疑心也比较重。”陆卿对这件事倒是没有什么纠结,尤其是在得知这附近都没有尺凫卫的踪迹之后,就更是心情大好,“过去他一直不确定我到底会听信哪一种传言,究竟是会成为他的左膀右臂,还是对他恩将仇报,所以一直比较小心谨慎,处处试探。 现在,虽然他与我殊途同归,目的大同小异,但仍不足以让他卸掉防备。 这些不重要,只要眼下我们想要的结果是不冲突的,这对我来说就已经够了。” 他停顿了一下,微微垂下眼皮:“我家中先人的真相,我也一样会弄清楚。 只不过事有轻重缓急,我也要以大局为重。” 祝余点点头,虽然说锦帝的做法或多或少还是让人觉得有些心寒,但是终归眼下的局面对他们来说,已经比预期的要乐观不少了。 之后的两天,是所有人过得最轻松的两天。 那些脑满肠肥的护院,还有老管事都被关在一处,护院们似乎中间只醒过一次,又被灌了一次药,再次昏睡过去。 那老管事两天下来已经饿得眼皮都快没力气睁开,人萎靡地歪在地上,要不是胸口还有轻微起伏,看起来就跟死了也没有多大区别。 陆炎的属下每天一部分在堡子里面假扮护院,剩下一部分则每天和真正的庄户一样,到时间便出去早出晚归的“侍弄草”。 &lt;div id=“pf-15812-1“ data-format=“audio“ data-lazy=“false“&gt; 而真正的庄户们则一直陷入深深沉睡之中,等待着严道心配制出稳妥的,不会伤及他们性命的解药出来。 可能整个堡子里面,最忙的就要数严道心了。不过他似乎格外兴奋,因为那“热汤”和焚香的原料之中,有他原本就想到澜地来寻的稀罕草药,这让他格外的干劲十足。 其他人这两日就没有太多事情需要做,虽说还是要随时随地提高警惕,但是毕竟和之前比起来,现在堡子内外都是他们自己的人马,那种安心的程度自然是无法相提并论的。 就算依旧要和衣而卧,但是祝余仍然觉得自己睡觉都踏实了很多,早上起来都更觉得神清气爽了。 这期间,陆炎到那个地牢当中去查看过几次,想要将他那几个苦命课税使的尸首搬运出来,都被陆卿劝阻了。 陆卿劝他不要心急,眼下也没有办法大张旗鼓地将人运送出去,那地窖下面阴凉干燥,再加上几个课税使都是死于失血过多,尸首暂存在下面也不易腐坏。 反倒是把他们的尸首强行搬运出来,若是不能尽快下葬,以现有的条件来说,回头再想运送个全尸回去给这几个课税使的家里人一个交代,那可就是难上加难了。 陆炎看着自己惨死的下属,两眼血红,腮帮子都支棱起来,感觉后槽牙都快要咬碎了,但最终还是听取了陆卿的建议,只叫人拿了一些布下去,将那几个人好生包裹起来,暂时还放在地牢里一个稳妥的地方。 到了第三天,严道心的解药终于有了眉目。 他挑挑拣拣之后,找了一个头发胡子都全白了,瘦骨如柴的老者,决定让他先来尝试这解药的效果。 理由也很简单——若是这么瘦弱年迈的老者都能够受得住这解药的力道,能够恢复精神,没有出现什么可怕的反应,其他人不就更稳妥了么。 祝余依旧帮他轻而易举打开了那名老者的下颌,使他的嘴巴张开来,严道心把药丸丢进去,朝那老者的前胸后背一拍一敲,老者后头一颤,药丸便被咽了下去。 祝余帮老人把嘴巴重新合上,紧张地盯着他,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严道心虽然说坐在一旁神态自若,可是从他也下意识变得轻浅不少的呼吸也看得出来,这厮也一样心里面忐忑着呢。 少顷,那枯瘦如柴的老人忽然倒吸了一口气,这一口气吸得太深,一下子呛得他剧烈咳嗽起来,人也随着这剧烈的咳嗽缓缓睁开了眼睛。 严道心赶忙把人扶起来,从旁边的人手里接过盛了蜜水的碗,小心翼翼给那老人喂了一些水进去。 那老人喝了几口水,呼吸慢慢缓和下来,睁开眼看了看喂自己水的人,又看了看周围,浑浊的眼珠子里面透出一种茫然。 “我……我……”他这一开口,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有发出过声音的缘故,嗓子哑得好像生了锈似的,听着都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我这是在哪儿啊?你们是谁啊?” (本章完) 第385章 清醒 第385章 清醒 老人有些慌张,祝余和严道心了好一阵子才让他重新镇定下来,能够好好问问清楚他的情况。 这一问才知道,老人虽然是澜国人,但却并不是来自于仙人堡这一带,他当初是和自家娘子与两个儿子儿媳,一家六口赶着自家的马车到这一带来给亲戚祝寿的。 他隐约记得半路上好像是马车被什么东西绊了,要么就是不小心摔进了大水坑里陷住了,总之是出了什么岔子,再之后的事情他就一丁点儿都想不起来了。 他的脑子被那假堡主的药汤长期荼毒,还会感到一阵一阵的恍惚,有些分不清梦境和现实,回忆起来的东西有点颠三倒四,甚至会出现前后矛盾的情况。 老人了好半天才大概说清楚了自己的来路,随即又有些慌了,张罗着想要找他的儿子和老伴儿。 可是谁也不知道其他那些人里面有没有他的老伴儿和儿子儿媳,也只能暂且安抚了他一下。 严道心又给他号脉,确定的确是没有什么大碍,除了虚的厉害之外就没别的毛病了,这才赶忙叫人守着老人,他和祝余带着符文符箓到各处去给人喂下解药。 随着吃下解药的人越来越多,陆陆续续有人醒了过来,他们都和那老人一样,最初都有明显的混沌,分不清真实和虚幻,不知道自己究竟是醒了,还是仍然在梦中。 又过了一会儿,陆陆续续有一些年纪轻的,身体壮的人彻底清醒过来,在短暂的茫然之后,总算找回了自己的神智,能够把他们的经历清楚地描述给严道心和祝余等人听。 他们和那个老人差不多,有的家就是这附近庄子上的,也有人根本就是外地途经此处的旅人或者商客,有的人是单纯的路过,遇到了山匪拦路,有的人则是慕名而来,想要采购仙人堡的上好染料与蚕丝,结果被带进堡子里之后,就再也没有机会出去。 他们所有人都记不起来自己究竟是怎么样被扣留下来,只觉得恍恍惚惚之间就陷入了一场漫长的迷梦,有的时候浑浑噩噩没有知觉,有的时候梦见自己在一个世外桃源,那里的人都无比快乐,大家一起唱着歌,做农活儿,自己也莫名其妙有一种飘飘欲仙般的愉悦。 所以被唤醒之后,他们都有一种分不清什么才是真实的,什么又是梦境的混乱,好不容易才能想起来自己姓甚名谁,家住何处,是因为什么沦落到这仙人堡中的。 从这些人给出的说法来看,那老管事倒也没有说谎。 严道心想了想,让符箓端一碗汤多米少的稀饭过去,给那老管事灌了,就算是对他没有撒谎的奖赏。 至于为什么要汤多米少,严道心可不承认他是故意让那老管事饿不死也吃不饱。 “他都饿了那么久了,你给他一张饼,他狼吞虎咽往下吞,一下子噎住,那倒是痛快了,直接阎王殿去候着,我想拉都拉不回来!”他理直气壮地表示。 当然了,也没有人对他的这个安排提出任何异议,甚至大伙儿都觉得,那老管事如此助纣为虐,真的一不小心把他给饿死了也是便宜了他,像这样半死不活的难受着才是最好的做法。 折腾了半日的功夫,这些人吃过了解药都清醒过来,包括堡子里的厨子。 那厨子清醒过来之后,在井口照了照自己的模样,惊得连退好几步,结结实实摔了个大跟头。 这也是祝余他们第一次见到那个做饭的厨子,看着这个瘦高的男人一脸惊恐地指着井口问那水里面的人是谁,都觉得有些诧异。 问过之后才明白,这厨子还真就是仙人堡原本给蒋家做饭的大厨,他本来是一个低头只能看到肚皮却看不到脚背的大胖子,满面红光,粗胳膊粗腿。 &lt;div id=“pf-15812-1“ data-format=“audio“ data-lazy=“false“&gt; 结果现在竟然变成了一个瘦高个儿。 严道心和他攀谈了一会儿,大概弄清楚了为什么整个堡子里,除了假堡主刻意没有让其丧命的真堡主蒋鸿之外,就只有这个厨子能够活下来。 一方面是这个厨子原本就很壮硕,即便是中了迷药,每天迷迷蒙蒙的,也比一般人能多坚持一些时日。 再加上他在陷入迷梦之后,每天的任务依旧是给整个堡子里的人做饭,而这大厨还有一个很有意思的习惯,他从年轻做学徒的那会儿开始,就喜欢一边做饭一边尝味道的咸淡轻重。 也正是他这种经年累月的习惯一直被延续到了迷梦当中,才让他每天或多或少还能无意识地吃到一点东西。 在这些人都陆陆续续彻底清醒过来之后,越来越多的人想起了自己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原本是和什么人在一起的。 于是整个仙人堡前所未有的热闹起来。 清醒过来的人们纷纷开始寻找自己的亲友,有的找到了,有的则无论如何也找不到。 找不到的人去了哪里,祝余他们自然是心知肚明的。 第一个被救醒的老人运气还比较好的,他的两个儿子儿媳妇都还安好,唯独老太太毕竟年纪大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没有熬住,这会儿已经找不见了人。 一家人从来时候的六个变成了五个,抱头痛哭了一番,倒也还能够打起精神来。 其他人很多就没有这么走运的了。 他们当中有的四五个人同行,这会儿却只剩下了自己,同伴都已经被害,这会儿只感觉人生地不熟,举目无亲,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有的虽然清醒过来,却变得痴痴傻傻,连自己是谁都想不起来,只能那样目光呆滞地瘫坐着,不算是死了,也不算是活着。 别说是祝余他们这些在仙人堡里经历更多的人了,就算是后驻扎进来的那些陆炎的属下,一些天天真刀真枪手上沾过血的士兵,看着这些人的模样,一个个都忍不住流露出了戚戚然的神色,十分不落忍。 陆卿将那些恢复了神智的“庄户”集中起来,让他们可以在天黑之后分散着陆续离开仙人堡,返回自己的家乡。 又或者如果觉得身体虚弱,也可以继续留下来休养几日,养足精神再走。 他刚刚把自己的提议说完,人群中就传来了一个男子的声音:“不行!” (本章完) 第386章 冤有头债有主 第386章 冤有头债有主 其他人听着陆卿的安排,都在盘算着要回乡,忽然听到有人表示反对,一时有些发愣,纷纷回头回脑想要看看是谁说的。 陆卿也愣了一下,目光在人群中迅速锁定了那个开口的人。 方才开口嚷嚷“不行”的是一个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虽然说看上去也消瘦的厉害,但毕竟年轻,这会儿吃了解药,喝了蜜水后,又啃了些饼子,竟然说起话来已经颇有些力气,恢复速度着实是快。 “为何不行?”陆卿看着那年轻男子,开口问道。 “其他人要走便走,我不走!”那男子似乎颇有些怨怼情绪,气鼓鼓道,“当初我不过是途经此处,与谁也没有瓜葛,好端端的就被人给掳劫到这儿来,折腾成这副模样,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你们不是要留在这里捉那歹人么?那少我一个不少,多我一个也不算多吧? 我不走!我要留下来帮你们的忙,什么时候那歹人被你们擒着了,什么时候我我再回家也不迟,最起码我要亲眼看到大仇得报才行!” 他这么一说,旁边的人也好像受到了启发似的。 一个比他年岁稍长的汉子也咬牙切齿地开口:“是啊!他不走,我也不走!我家哥哥和我一同在田间耕种,被那些歹人掳了来,现在我虽是清醒过来,我哥哥却连人都没了! 我咽不下这口气!别的事情帮不上,凑个人手总还是行的!求求你们不要赶我走,让我留下来帮衬帮衬吧!” 周围的人七嘴八舌纷纷跟着嚷嚷起来。 陆卿没想到这些人竟然让走也不肯走,都想帮忙,顺带着报仇,惊讶之余,迅速考虑了一下,便对这些人点了点头:“好吧,既然如此,那便依着你们。 你们的去留,我也不强求,只是还要提醒一句,那歹人手段狠辣,你们留下来终究是不是个万全的法子,所以谁若想离开,我命人取来干粮盘缠,你们可以立刻启程,不必在意其他。 想要留下的,也请考虑清楚。 或者有人觉得身子骨儿还很虚弱,想要在此休养几日,也是可以的。” 他这么一松口,顿时场面就更加热闹起来。 经过了一番七嘴八舌的商量,最后几乎所有年纪稍小的壮丁都选择了留下来凑个帮手,有一些拖家带口的虽然有心帮忙,但是看着身体虚弱,无法独自离开的爹娘或者妻儿,也没有法子,便领了盘缠和干粮启程了。 还有一些年纪太大,又没有在这些“庄户”中寻到亲人的,也只能被迫留在堡子里继续休养,等到精神头儿和体力都更足一些之后再另做打算。 好在那老管事之前为了保命,知无不言,这仙人堡的银钱藏在何处,米粮又在哪里,没有隐瞒的都给和盘托出。 <div id=“pf-15812-1“ data-format=“audio“ data-lazy=“false“> 那些钱本也是奴役、驱使这些神志不清的庄户劳作换来的血汗钱,现在正好拿来做盘缠,供这些人启程回家。 送走了那些决定离开的人,又安顿了剩下那些人中的老弱病残,其余的壮丁们在吃了两顿饱饭后,精神也越发恢复了起来,他们对于迷梦中的田间劳作还有着清晰的印象,记得要怎么去做,所以便自告奋勇,白日里仍旧与陆炎的人马混在一起,到田间地头去掩人耳目。 这个主意也算是解决了一个让陆卿和陆炎他们都有些头疼的难题——陆炎的手下上阵杀敌眼睛可能都不会眨一下,各个都是相当大的硬汉子。 可是,让他们放下刀枪剑戟,拿起锄头镰刀,那他们可就一膀子力气根本不知道往哪里使才好了。 这几天虽然说每天都有一队人装得有模有样到田间地头去忙活,乍看还挺像那么回事儿的,不过要是仔细瞧瞧就会发现,完全不对劲儿。 这回有了那些留下来帮忙的壮丁就完全不一样了,这些人是真的懂得怎么在田里面做活儿。 有了他们作掩护,那些对农活儿一窍不通的士兵们就显得不那么乍眼了。 就这样又过了大概两三天的功夫,一日夕阳西下,又到了庄户们需要回堡子里面等待送香队的时间,田里面的壮丁和士兵们纷纷收拾好农具,三三两两往回走,确保一切都和过去一模一样,除了人数悄然变多了之外,没有什么明显的错漏之处。 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从远处传来,耳力过人的士兵率先听见动静,扭头张望,瞧见远处的小路上,一辆马车正在朝这边飞驰而来,虽然拉车的就只有一匹马,但是那马却跑得极快,好像是把浑身的力气都给使出来了一样,四个蹄子踏着路面,溅起一片烟尘。 “可能不太对。”一个士兵对身边的同袍道,“你们不要轻举妄动,我赶紧回去向将军和逍遥王禀报!” 他的同伴点点头,那士兵便猫着腰,混在人群中迅速向前钻去,然后以最快地速度跑回仙人堡中报信儿去了。 这个报信儿的士兵离开没多久,那飞驰的马车便跑到了近前。 人群中的士兵不着痕迹地朝那马车瞥了一眼,看到马车前面坐着一个面无表情的车夫,只是兀自用鞭子抽打着那匹狂奔的马,马车飞快从旁边经过,车窗上的布帘被风卷着向外翻飞,在车厢内端坐着一个人,一身墨色衣裳,头顶上还戴着一顶帷帽,帷帽上的黑纱将那人的模样遮得严严实实。 谁好人家的大白天坐在马车里面还要戴着帷帽?! 众人心中都因为那匆匆一瞥生出了几分紧张和不安,心里只盼望着方才那个赶回去报信儿的人能够动作快一点,赶在马车到达仙人堡门前的时候就让堡子里的人都做好准备。 同时他们也悄悄加快了脚步,不论是那些士兵,还是自愿留下来的壮丁,都暗暗憋着一股劲儿。 冤有头债有主,现在这个造孽的祸害终于现身了,让人们心中的愤怒顿时上涌,压制了本能的胆怯,恨不得把之前的那些仇一股脑都报了。 (本章完) 第387章 认识 第387章 认识 一眨眼的功夫,那马车就来到了仙人堡门前,守在门口的两个穿着护院衣服的士兵这会儿也已经得到了消息,心里都早就绷起了一根弦,只不过表面上还得装作镇定自若的模样。 车夫木然地停下马车,车子才刚刚停稳,后面车厢的帘子就被挑开,头戴黑色帷帽的那个人从里面低头走出来,怀里抱着一个木头匣子,跳下车便大步流星往大门口的方向走来。 两个士兵连忙做姻亲状,一左一右打开大门,正准备依着之前做好的准备,像真正的护院那样对这人问好,这人却已经大步流星地走了进去,根本没给他们这个机会。 两个人对视一眼,赶忙假装去掩门,一边偷眼看那车夫,想看看车夫是个什么样的反应。 而那车夫就那样静静地坐在车子前头,一动没动,在暮色下,甚至看不到他的胸口是否有起伏,了无生气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大活人。 两个士兵仔细看了看,便不再理会那车夫,两人钻进还剩一条缝的大门,将那两扇大门紧紧关上,满身戒备,时刻准备着应对突发情况。 那个头戴黑色帷帽的人身量不算大,看起来也并不是十分强壮的样子,不过从他抱着木匣子快步走过时候的姿态依旧看得出来,这应该是个练家子。 那人熟练地穿过狭窄的小路,腰间的香囊一半被宽袖挡住,随着走动摇摇晃晃,若隐若现。 经过拐弯处,他的视线隔着帷帽的黑纱落在墙角摆放的香炉,还有香炉上面袅袅飘散的青烟,又淡淡收回,脚步并没有减慢半分。 不过随着他匆匆拐过了几道弯,这人的脚步慢慢放缓,最终一动不动地站定下来。 “出来吧。”他突然开口,冲着前面空荡荡的路口说道,“何方好汉,到我这仙人堡来鸠占鹊巢?既然敢做,那便敢当,不放出来亮亮相。 我就独自一个人,难不成你们还怕了我不成?!” 他的声音颇有些尖利,尖利之中又透着几分嘶哑,听起来就好像是一个尖尖的爪子划过一块光滑的青石板发出的声响,极具穿透力,却又略显刺耳。 他的语气透着一股子气定神闲,甚至还有一点点不把人放在眼中的轻蔑和戏谑,仿佛自己一个人就可以对付得了暗处不知道什么来头,也不知道有多少人马的“入侵者”。 只不过,那个木匣子始终被他紧紧抱在怀里,不仅没有因为察觉到周遭环境不对而略有分神地松懈,反而抱得更紧了几分。 他的声音在安安静静的堡子里散开来,周围渐渐又恢复了平静。 “怎么?!”假堡主讥诮一笑,“敢做还不敢当了?这会儿不敢出来和我见个面吗?” 片刻的安静之后,四周忽然一阵嘈杂,在他面前的窄路上呼啦一下子涌出来了很多人,将前方的路堵得死死的。 就连一旁的高墙墙头上,也已经翻上去了一些全副戒备的人,虽然他们都穿着护院的衣服,可是那气势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根本就不是原本的那一群乌合之众了。 <div id=“pf-15812-1“ data-format=“audio“ data-lazy=“false“> 头戴帷帽的假堡主转过身去,看到在他身后的巷道中,也已经站满了收纳武器,满身戒备的人,他们有的大部分穿着的都是庄户劳作的衣服,但手中拿着的却并不是农具,而是刀剑之类的兵刃。 看到了这一幕,他倒也并不慌,眼睛透过黑纱,从面前的人身上瞟过,开口说道:“你们当中谁是主事的?现身出来,究竟是何目的,咱们说说清楚,我不与一群喽啰废话。” 面前的人群之中动了动,陆卿走到人前,面带微笑地看着那个假堡主:“没想到你做事虽然龌龊阴损,这会儿倒是还挺爽快。 若是这样,那咱们今日这事倒也好办。 你的前前后后,都是我们的人,这整个仙人堡都已经在我们的掌控之中。 你不想耽误工夫,我们也不想,所以倒不如咱们都爽快一点,你这个假堡主束手就擒,不要负隅顽抗,老老实实说出你占人家园,奴役无辜百姓的目的究竟为何,将功赎罪的话,说不定我还能考虑留你一条生路。” 那假堡主看到陆卿从人群中走出来的时候,视线便犹如黏在了他的脸上一般,隔着黑纱尽管看不见,却能够让人感觉得到。 别说是敏感如陆卿,就算是被陆卿拦着没让跟着来到人前,此刻还在人群当中被符箓护在身边的祝余都能够凭着直觉认定,那假堡主这会儿应该是死死的盯着陆卿的。 假堡主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就好像是方才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原来是你!没想到你竟然会出现在这仙人堡里!”他阴阳怪气道,“不过既然是你来的,那还说什么留我一条活路! 我落到你的手里,那就只剩下死路一条了。” “哦?你竟然认得我?”陆卿微微有些诧异,挑眉看过去,试图看穿那黑色的纱,看清帷帽下的那张脸长得什么模样。 他的记性好得很,因此很清楚这个假堡主的声音在自己听来陌生得很,绝不是什么过去打过交道的故人,不管是交好还是交恶的,都不是。 假堡主并不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桀桀怪笑了几声:“我这个人,从来不喜欢受人摆布,更不喜欢被迫按照别人划好的路去走。 所以不管是活路还是死路,你给的路,我可都不想走。” 陆炎此刻也挤到了最前面,眼看着他们蹲守了这么多日的目标就在眼前,也是杀害了他手下的罪魁祸首,他的火气可就压不住了:“兄长何须与他废话那么多!咱们这么多人,他就是那瓮中的鳖,就算给他插两个翅膀,他也飞不掉! 咱们这就将他擒了,严刑拷打,我要亲自为我的人报仇雪恨!” 那假堡主却并没有对陆炎做出什么特别的反应,他原地转了一圈,环顾了周围的人:“现在这里头这么多人,应该不都是你们带过来的吧?” 第388章 青烟 第388章 青烟 不知道是不是出于一种直觉和本能,明明听起来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威胁性,语气也很平淡,但是祝余在听到那假堡主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却没来由的一阵发毛,猛然升起一种浓浓的不安。 和她有同样想法的还有陆卿。 陆卿微微眯了眯眼,盯着那堡主,手已经握在了腰间佩刀的刀柄上。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陆卿的手悄悄紧了紧,随时做好出手的准备。 “呵呵……”那假堡主发出一声怪笑,“既然如此,我就只能自己试一试了!” 说着,他身子一动,便翻上了墙头,虽然动作看起来十分轻巧,却冲劲儿十足,一下子就把原本站在墙头上严阵以待的几个士兵冲得摔下墙头。 而那一抹黑色的身影一闪便跳下高墙不见了。 陆卿连忙跟着跃上墙头翻了进去,陆炎紧随其后。 祝余这就颇有些感到有心无力了,那墙一丈多高,别说是窜上去,就算是爬,她都没那个力气爬上去,更何况爬上墙头还得从另一边跳下去呢。 好在跳不上这墙的人也不止她一个。 “我知道门在哪儿,你跟我过来!”站在她身旁的严道心一扯祝余的衣袖,示意她跟住自己。 陆炎的手下虽然一跃而上做不到,但是迭人梯爬上去还是很轻松的。 但是那些留下来的庄户就不一样了,哪怕他们年岁都不大,但也都是毫无武艺可言的普通人,正愁不知道怎么跟过去,见严道心知道有门在哪里,便纷纷跟了上来。 符箓本来是可以选择直接跟着陆卿就翻墙进去的,可是他牢牢记着自己的责任,那就是在混乱的时候护着祝余,于是也只能挺大个大块头儿,苦哈哈地跟在严道心和祝余身后,随他们从严道心知道的门绕过去。 严道心知道的那个门口距离这边也不算远,一群人连跑带颠冲过去的时候,在一个不算大的院子里面,陆卿、陆炎已经与那假堡主战作一团。 陆炎是大开大合的路数,在这样的一个不大的空间里多少有那么一点施展不开,所以明显带着几分干着急。 陆卿比陆炎要更灵活许多,此时正在与那假堡主过招,符文在一旁策应。 两个人的攻势都很猛烈,逼得那假堡主只有招架的份,完全没有办法还击。 这个不大的院子里面,四周都围满了陆炎的手下,还有自愿留下来帮忙的壮丁们,以眼下的这个架势,除非那假堡主的肋下真的能够生出一对翅膀,让他插翅而飞,否则是绝无逃脱的可能性。 眼看着陆卿和符文一点一点将那假堡主逼向院子深处,一旁干着急帮不上多大忙的陆炎已经忍不住面露喜色,松了一口气。 可是站在后面的祝余这会儿却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不对。 这很不对。 看起来那假堡主似乎一味的想要逃,又因为寡不敌众,被逼得节节败退,这一切看起来都有些过于被动了。 &lt;div id=“pf-15812-1“ data-format=“audio“ data-lazy=“false“&gt; 这种被动的边打边退,与他方才问出来的那句话,似乎毫无关联。 可是,这世上就没有无缘无故的事情,凡事皆成因果。 他刚刚那句“现在这里头这么多人,应该不都是你们带过来的吧”,绝不是白说的! 祝余觉得这当中必然有诈,于是顾不得许多,大喊一声:“当心有诈!” 陆卿一下子就听见了祝余的提醒,他原本提高了警惕,处处提防,不料这假堡主虽然是节节败退的状态,出招却又很密,并且招数阴损刁钻,与过去遇到过的对手都不相同,让他看似攻势凶猛,实际上却也被对方牵住了鼻子,没有办法分神。 现在被祝余的一嗓子瞬间喊回了理智,他迅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再看那假堡主后退的方向,不再有半点犹豫,脚下发力,身子腾空而起,手中的剑划破夜空一般地向前刺了过去。 那假堡主一看陆卿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真实意图,也不再做戏,更不恋战,转身便快步向院子里的一棵大树下冲了过去。 他的脚步很快,陆卿的攻势也不慢,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不断缩短再缩短。 终于,陆卿的剑尖儿触到了那假堡主的后肩胛,并迅速划破衣料刺了进去,刺穿了衣服下面的皮肉,又从假堡主的前肩窝里冒出头来。 这一剑力道很大,把假堡主嗓子眼儿里溢出一声闷哼,脚下的速度却丝毫没有减慢,甚至还更加快了几分,径直冲向了大树下面,一把抓住树旁一座石狮子爪子下面的球,在其他人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便将球扭了一下。 瞬时间,每一个房檐下都喷出了一缕缕的青色烟雾。 “快闭气!”陆卿一看不妙,一边拔出剑一边大喝一声,自己也封住了气息。 其他人看到青烟也意识到事有蹊跷,赶忙闭气的闭气,闭不住气的也下意识屏住呼吸。 那假堡主稳了稳自己的身子,半靠在那石狮子上面,一手捂着受伤的肩膀,黑色的衣服看不出来什么,但是很快从他指缝中渗出来的血却也将他的伤势给泄露了出来。 他被陆卿这一剑伤得也不轻。 不过这会儿他倒也不慌了,哪怕一张脸都被帷帽遮住,什么也看不出来,但仍旧能够感觉得到,他是颇有些得意的。 陆卿和陆炎他们几个用剑指向那假堡主,因为需要闭息,不能轻举妄动,但也还是死死盯着对方,不让对方有任何趁机逃脱的可能。 同时他们还要留意着周遭的人,生怕有什么突然之间的变故。 眼见着那烟雾越来越弥漫开来,整个院子都被笼罩在一片青烟之中,陆卿他们这些练家子还好说一点,那些普通士兵和留下来的壮丁们可就憋不住这么长的气了。 有人很快就憋不住,噗嗤一声吐出胸口里的浊气,下意识深深吸了一口,被那青烟呛得咳嗽起来。 越来越多的人憋不住气,就连祝余也已经快要到了自己能够坚持的极限。 终于,她也终于忍不住,耗尽了最后的一点点气息之后,不得不稍微吸了浅浅一口气进来,免得被活活憋死。 第389章 活死人 第389章 活死人 这不受控制下意识的一口气,尽管并没有吸进去很多,但还是把祝余给吓了一跳,赶忙紧张地感受着自己的身体里面有没有什么异样。 很快她就发现,那青烟除了有一点呛人之外,似乎并没有给她带来什么明显的影响。 她扭头看了看严道心,严道心在武艺这一块比她强一丢丢也很有限,这会儿也已经憋不住气了。 他倒是气定神闲,一边松开鼻息,正常吐纳,一边伸手去往怀里摸,估计是想要提前准备好解毒的药丸。 不过他摸药丸的动作也只做了一半就停了下来,表情有些诧异地看向祝余,很显然也对这种丝毫不受影响,没有什么中毒的反应感到诧异。 憋不住气的人自然不止他们两个,其他松开呼吸的人很快也都意识到了这一点。 “没事儿!那青烟咱们吸进去什么事儿都没有!”一个陆炎手下的士兵拍了拍胸口,一扭头看到自己同伴的脸色有些怪异,便开口安慰他说。 可是他的话并没有让他的同伴脸色稍微好转分毫,反而看起来更加恐惧,两只眼睛瞪得老大,拼命朝他身后指。 那士兵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缓缓转过身去,朝自己身后看过去,可是还没等他定睛看清,忽然一柄带着铁锈的砍刀便刺穿了他身上的护院布袍,在他的身上戳出了一个血窟窿。 那个倒霉的士兵根本来不及看清面前那一双血红的眼睛,就身子一软,摔倒在地上,鲜血从他了无生气的身体下面渗出来,顺着石板的缝隙蔓延开去。 祝余也已经发现了到底哪里不对劲。 她没有任何异样的感觉,身边的严道心一切正常,陆卿、陆炎,还有陆炎手下的那些士兵都没有任何不妥之处。 可是那些自愿留下来帮忙的壮丁,这会儿看起来可是彻头彻尾地换了一副面孔。 他们一个个两眼通红,面目狰狞,脸上和脖子上的血管都暴起着,就连握着刀的手臂和手背上也是一样,一条条血管好像是盘踞在上面的小蛇一样,整个人从头到脚都散发着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杀气。 而那些人的眼神又透着一股子熟悉的空洞感,凶神恶煞的同时又好像两眼空空。 “你之前不是帮他们解了毒了?”祝余心头一紧,连忙小声问一旁的严道心。 严道心刚想回答她,一旁血红着眼睛的壮丁已经挥舞着手中的家伙冲他们冲了过来。 那些人好像忽然之间就变了一副模样,和之前的老实巴交大相径庭,一个个都好像不要命,并且想吃人似的就扑向了身边的士兵和其他人。 原本就不算大的小院子里面顿时乱成了一团。 符箓挡在祝余前头,左一个右一个,把朝他们扑过来的壮丁好像抓小鸡一样的一把扯住便扔了出去,顺便还能再砸翻几个。 那些壮丁虽然现在明显不对劲,但是毕竟之前有多可怜,他们都是看在眼里的,想必眼下的这个状况又是那假堡主的“杰作”,符箓虽然说一手捏死一个都不在话下,可终究感觉不落忍,有些下不去手。 &lt;div id=“pf-15812-1“ data-format=“audio“ data-lazy=“false“&gt; 其他的士兵最初也是这样的一种心思,他们都看到过这些被掳劫来的庄户们一天到晚不是迷汤就是迷香,连口正经饭都没吃过,大活人愣是要被活活熬死。 这些壮丁都是运气比较好,被掳来时间还比较短,所以才没有伤了筋骨,好不容易被严道心救醒了,这才吃了几天的饱饭,身子骨才刚刚没有那么虚了,现在又不知道被究竟是什么的青烟给魇住,如果对他们下死手,实在是有些太残忍了。 可是这样的念头并没有持续太久,在接二连三有几个下不去手的士兵被捅了个对穿之后,其余的人心中的怜悯便也被怒火烧得烟消云散,所剩无几。 严道心挡住一个朝他扑过来的壮丁的手臂,用巧劲儿将他的手臂卸了,又如法炮制卸掉了另外一条手臂。 他将那人按在地上,虽然那壮丁挣扎着还想起身,但是没有了双臂助力,再加上一共也没吃上几顿饱饭,身体还很虚弱,所以力气也不是很足。 尽管严道心能够轻而易举地将对方压在地上,但是那人却好像是一只野兽一样,拼了命地挣扎着,依旧想要去攻击。 严道心将那人死死按在地上,伸手扒开对方的眼皮,发现瞳仁儿果然是散开的,和之前祝余检查堡子里的小厮那会儿如出一辙。 严道心又抓起那人的手腕迅速检查了一番,发现此人脉象极弱,但是浑身血管暴起,十分反常。 他眼珠子一转,大概有了一个猜测,迅速从怀里摸出药丸,趁着那壮丁龇牙咧嘴的时候塞进口中,再一把将他的嘴巴按住,不许他张开。 严道心做的药丸通常都有一个“入口即化”的功效,那人一颗药丸下肚,很快便有了反应,浑身剧烈抽搐起来,两只眼睛直往上翻。 见到这样的反应,严道心掐住那人嘴巴的手又加了点力道,死死按着对方,不让对方有挣脱的机会。 这功夫,符箓顺带手又帮严道心也打飞了几个朝他们几个扑过来的壮丁。 就这样挣扎了几下,那人的身子渐渐瘫软下去,很快便没了声息。 严道心连忙从袖筒里掏出一只拇指大小的玉葫芦,打开盖子,眼睛死死盯着那个壮丁的鼻孔。 没一会儿,那人的鼻孔处,忽然好像“流”出了什么东西,那东西就好像是一条很细很细的白色长线,十分顺滑地从鼻孔之中“流”出来。 严道心眼疾手快,迅速用玉葫芦接住那“细线”,等它完全掉进了玉葫芦当中,急忙塞住瓶口。 而那个方才还很凶悍的壮丁,这会儿却两眼一翻,僵硬地躺在地上,没有了气息。 严道心的脸色有些难看,他站起身来,叹了一口气,一脚踹倒一个冲到他跟前的壮丁,大声喊道:“不必顾忌许多,他们都已经是活死人了,没救了的。” 感谢辛苦最是月,柿柿顺意梅有烦恼,减肥是个终身事业,binomic x4,573602869,书友 20210301105365700752 x2,甜沙拉,书友20241204083231331 x2,素食小猪x3,妄恻 danni x2,田中美奈子x2的月票! 第390章 露头就杀 第390章 露头就杀 那些原本束手束脚的士兵们一听这话,顿时心里也有了底气,下手也不再刻意收着,动作里加了几分力道,不一会儿的功夫,原本乱成了一锅粥的局面有了一定的改善,陆炎手下的士兵们重新掌握了优势。 陆卿和陆炎方才成了众矢之的一般,那些壮丁血红着眼拼命扑向他们,他们两个纵有一身本事,面对这一群仿佛被魇住的无辜百姓,也是有力使不出,只能被动招架,一次一次把冲到面前的人隔挡出去,想办法打昏,不让他们再有张牙舞爪扑过来的能力。 这样需要拿捏力道和分寸,效率自然就高不到哪里去,等听到了严道心的话,两人这才稍微能够放开一些手脚,手下力道不再收得那么,终于将不断朝他们扑过来的人给制服了七七八八。 到了这时再抬眼去看,这小院子里哪里还有那个假堡主的踪影。 “遭了!他能去哪儿呢?!”陆炎一看,登时变了脸色。 “回去咱们住的那个小院儿!”陆卿立刻意识到了对方的去向,冲其余的人一招手,“留下十几人,其余跟我走!” 那些士兵立刻自愿留下了十余人,其他的便跟随着陆卿和陆炎他们急急忙忙朝小院儿方向赶去,赶到那里的时候,看到早已经被放干了水,变得干涸的小池塘里面,那块石板被掀开来,露出了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人肯定是下去了!”陆炎见状,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士兵,“你们十个留下来,守住洞口!你们十个,到那边守住院门! 其余人,随我们下去!” “是!”士兵们高声应和。 陆卿赶忙回头示意他们不要高声喧哗,其他人见状赶忙噤声。 “这地道你也下去过,在外面嚷嚷那么大声,是生怕那假堡主不会在下面听到了,提前埋伏好吗?”他低声提醒陆炎。 陆炎一愣,意识到自己阵前冲锋习惯了,对于打这种时不时出点阴招的仗实在是有些施展不开,也没有办法考虑那么周全。 他赶忙点点头,回头冲身后的人做了个安静的手势,然后跟着陆卿率先钻了进去,其他人也要跟着往里钻,被祝余指挥着符箓给拦了下来。 “这甬道里面又黑又窄,下去那么多人也无济于事,帮不上什么忙,真要是对方用什么阴损的法子,反而被动,想要迅速撤出都很困难。”祝余板着脸,抬手制止那些人,“你们都留在地面上,留意着洞口的情况,若是那假堡主先露头,立刻出手斩杀。 若是我们自己的人,则立刻出手相助。” 那些士兵面面相觑了一下。 如果这话是陆炎的吩咐,那自然是责无旁贷。 若是逍遥王的安排,他们也会依照着将军的意思,听命于逍遥王。 可是现在说话的人既不是将军也不是逍遥王,而是逍遥王身边那个看起来文文弱弱的长史…… “你们还愣什么神儿!”符箓一看他们的反应,气不打一处来,压着嗓子警告道,“我家二爷的意思,便是我家爷的意思!你们还不赶紧听令,把洞口让出来!” &lt;div id=“pf-15812-1“ data-format=“audio“ data-lazy=“false“&gt; 那些士兵不由吃了一惊。 好家伙,这可是逍遥王的贴身护卫啊!他们这些天,谁不要多给这兄弟两个几分面子,不敢在他们面前有任何造次。 现在这厮一开口,就叫那长史是“二爷”,还说他的意思就等于逍遥王的意思……那这长史的身份来历绝非一般。 于是那些人也不敢再有什么犹豫,赶忙向一旁让开洞口,按照祝余的要求,在洞口周围布下防线,严阵以待。 祝余叫符箓帮忙,把这一院子的士兵各自的分工都安排得明明白白,又在严道心耳边耳语了几句,严道心点点头,撩着袍子下摆一溜烟儿走掉了。 安排好了这一边,祝余和符箓又马不停蹄地赶往仙人堡的另外一处,去找陆嶂。 另外一边,黑暗的地道里,那假堡主弓着腰,小心翼翼地向前移动着,地道里没有光亮,他这会儿脚下比起平日里也略显匆忙,帷帽的帽顶时不时会不小心擦到地道顶部,帷帽的那一圈黑纱也让他的视线更加受到阻碍,但是他却丝毫没有把帷帽摘下来的打算似的,依旧那样艰难地前行。 他虽然动作磕磕绊绊,对于要去哪里却是十分明确的,动作没有半点犹豫,直直摸向那个相对开阔的地窖处,找到了放在那里的黑箱子,急急忙忙将箱子打开,用手悄悄撩起黑纱的一角,凑近了朝箱子里看去。 就在这时,忽然一股力道从背后猛地袭来,假堡主察觉到不对的时候,已经来不及躲闪,猛地被人一脚踹在后腰上,重心向前栽过去,一头扎进了那口木箱。 这一栽进箱子里,他才发现,这并不是自己之前留在这里的那一口黑色大木箱,而是另外的一口箱子刷了黑墨罢了。 方才太心急,一下子没有提高警惕,这会儿人摔进来才闻到了一股扑鼻而来的墨臭味。 假堡主没有半分犹豫,立马从箱子中腾身而起,就在他翻出箱子的一瞬间,迎面一把剑正刺过来。 假堡主身子一偏,堪堪躲过,但是胸口的衣服又被划破了一层。 他不敢停顿,顺势翻出箱子,猛地朝对面的陆卿和陆炎冲了过去。 这地道里面空间狭窄,又很低矮,刀剑这一类的兵器在里面根本施展不开,陆卿方才一剑被对方躲开,这会儿也已经没有机会再刺出第二剑,只能用剑身作为隔挡,与那假堡主近战。 假堡主一边与陆卿、陆炎拳来脚往,一边朝地道的另外一个方向一点一点移动。 陆卿和陆炎本来就都比那假堡主生得更加高大健硕,在这样逼仄的空间里面就愈发束手束脚,三个人就这样慢慢移动着方位,终于移动到了地道的尽头。 “没有路了。”陆卿偏头看了看假堡主身后的土墙,“我看你还能插翅而飞不成?” 假堡主呵呵一笑,突然抬手打向自己头顶,一块黑漆漆的木板应声而落,露出了头顶一处向上的出口,隐约透进来几分光亮。 第391章 蹚浑水 第391章 蹚浑水 假堡主的脸正在那从上而下透出来的微微光亮当中,隐隐约约能够看到黑纱后面,他咧开了嘴,露出了一抹得意的笑容。 “一样的以退为进,你们竟然能上两回当,我还当真是高看了你们。”他颇有些阴阳怪气地讥讽了一句,扬手向前洒出一把粉末,然后整个人向上发力,朝头顶的另一个出口处窜了上去。 就在他从黑暗低矮的地道窜出去的那一瞬间,忽然一把刀迎面劈了过来。 假堡主猝不及防,被那刀砍在帷帽顶上,人的大半截身子也重新跌落回出口里面,要不是他及时伸手扒住了洞口,整个人这会儿就都已经掉了下去。 不得不说,这假堡主的反应速度快得惊人,只一刹那的失措,紧接着便再次动作麻利地翻身出洞,躲过了迎面而来的第二刀。 紧随其后,陆卿和陆炎也从那地道口里窜了出来。 站在假堡主另外一面,手中握着刀,面色紧张的,不是别人,正是严阵以待的陆嶂。 在陆嶂身后是数十名他手下的士兵,同样都拔出了佩刀,齐刷刷地朝向着这边。 在这些人后面,是悄悄松了一口气的祝余。 她方才急急忙忙找了陆嶂,让他带着他的人守在这地道的另外一个出口处,这样一来就能够与另外一个出入口形成双保险,并且也能最大限度缩小对这假堡主的抓捕范围,避免四处奔波过于疲劳。 假堡主刚刚站定,戒备地环视周围。 这时候,他方才被刀劈中的那顶帷帽也终于不堪方才那一击,从中间裂开来。 说起来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陆嶂出手的时机。 你说他出手的时机不对吧?他也算是在假堡主露头的第一时间便果断出手,给了对方当头一击。 你说他出手的时机对吧?他那一刀是在假堡主身下悬空的时候砍下去的,把他一刀差一点重新砍落回洞里面去,那下落的空间刚好卸掉了那一刀之下大半的力道,否则别说是帷帽,就算是那假堡主的脑袋也未必承受得住。 帷帽裂成两半,从假堡主双肩处滑落,掉在了地上,也把他原本遮掩的严严实实的模样彻底暴露在了众人面前。 距离他比较近的人,在看到他那张脸的一瞬间,无不倒吸了一口冷气,浑身上下感觉到了一阵恶寒。 那简直不像是一张人会拥有的面容,已经早就超越了美丑的定义,让人看得心里面直打颤。 他的脸在周围士兵手中火把忽明忽暗的火光照耀中,看起来愈发可怖,只能从两处反光来判断出那是他的两只眼珠子。 假堡主的鼻梁不知道为何不复存在,一张脸上只有突兀的两个窟窿,标记着鼻子本该在的位置。 他的嘴唇也好像不见了,又或者是被包裹在层层迭迭的疤痕当中。 那些疤痕纵横交错,盘踞在他的整张脸上,凸起和凹陷的瘢痕在那张脸上投下了或深或浅的阴影,看起来别提多么令人胆寒。 其他人看到他的这副尊容,都大惊失色,包括自认胆色果然的陆炎,更别提没有经历过什么正儿八经大阵仗的陆嶂了,就连握着刀的手都忍不住抖了一抖。 但是在场的陆卿和祝余却一眼就看出了那张脸是怎么一回事。 &lt;div id=“pf-15812-1“ data-format=“audio“ data-lazy=“false“&gt; 这假堡主的脸,与司徒敬当初在离州大营的时候对付过的那几个祭司,简直如出一辙。 很显然,这个假堡主也和那些人一样,都是被特别豢养出来的死士。 为了不暴露身份,所以在把他们派出来之前,就早早毁掉了面容。 陆嶂也没想到自己一刀劈出了一个“怪物”,脸色大骇,愣在原处,都没敢挪动。 那假堡主露出真容,却也并不在意,反而一咧嘴,露出了一个阴森诡异的笑容。 他那被疤痕层层迭迭覆盖的脸,还有身上之前被陆卿刺出来的伤,与那笑容相互映衬着,显得愈发诡异。 他环视着面前的重重包围,目光再一次落在陆卿的脸上,忽然笑了起来:“你说说你,也真是的! 当初老天爷怜悯你,让你白捡一条命,结果你竟然不知珍惜,反而到处乱跑,四处去蹚浑水。 你这可真的是千方百计想要找到地狱的门往里钻啊! 这么看来,当年还真是多余对你手下留情,应该早些成全你才是。 下一回,阎罗王估计也不忍心拒绝你的这份诚意,定会将你收了,下去与你祖父和爹爹他们团圆的!” 陆炎和陆嶂都知道陆卿的身世,只不过这件事对于陆卿本人来说是极大的伤疤,而对于锦帝来说,那也是颇有些忌讳的。 没想到这个面目可怖的怪人,竟然直接开口就提起了陆卿的身世,似乎对此十分了然,并且言语之间都是明显的挑衅。 这让他们都不禁感到有些诧异,扭头看向陆卿,似乎怕陆卿被这人激怒,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举动。 陆卿冷眼看着对方,没有做出任何的回应,指向那假堡主的剑也没有分毫的动摇,然后微微一笑:“我不急,既然你对我的事情如此了如指掌,倒不如我送你一程,你先下去与我的先人们打声招呼,替我带个好儿。” 说罢他顺势而起,持剑刺向那面目狰狞的假堡主。 假堡主没想到陆卿竟然如此淡定不受影响,连忙闪避。 他抓住一个朝他冲过来的士兵,一把拧断了那可怜人的脖子,将他手中的刀夺过来,方才故作出来的淡定也少了几分,咬紧牙关与周围的人拼杀起来。 那些士兵围在一旁,主要是防止那假堡主逃跑,论武功,不论阳招阴招他们都远不是那假堡主的对手。 而陆卿和陆炎他们也是攻势凌厉,却并未下死手。 毕竟他们的目标也很明确,是打算要活捉了那假堡主,弄清楚他背后的主谋到底是谁。 “陆炎,要注意他的嘴,切不可让他有机会咬了自己口中死士的毒药囊,否则就前功尽弃了。”混战中陆卿不忘叮嘱陆炎。 陆炎事先并不知道这些,经他提醒,连忙答应着,又冲将上去。 第392章 山霭苍苍 第392章 山霭苍苍 陆卿在与那堡主周旋缠斗的过程中一直仔细留意着对方的每一个细微动作,却发现那堡主似乎一心想要突围,对于被他抓到的士兵下起手来心狠手辣。 但是从头到尾,都没有看出与离州大营那几个冒充祭司的死士身上所流露出的那种只要能够完成使命,便能够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气势。 难不成……他的使命还没有完成,所以还不能一死了之? 陆卿心里刚刚冒出这样的怀疑,那边陆炎和陆嶂已经与假堡主斗到了近前。 陆嶂可能是在陆炎的面前不想表现得过于软弱,又或者是当着自己手下的面,所以也格外在乎自己的面子,这一次也表现得格外勇猛,一点不敢往后躲,咬紧牙关,瞪大了眼睛,挥舞着手中的剑去对付那假堡主。 假堡主的目光几次从他的脸上扫过后,忽然在两人相距不远的时候,哈哈大笑起来,高声诵道:“山有崔嵬,云栖其巅。陟彼层云,山霭苍苍。” 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在场的人都略微错愕了一下,生怕这又是什么催动什么毒物的咒语巫术,忙不迭一脸戒备地环视四周,查看是否有什么异象发生。 陆嶂也把这几句诗听得一清二楚,他陡然变了脸色,从方才因为剧烈打斗而产生的涨红,瞬时变得惨白起来。 而那假堡主也趁着他这一愣神儿变脸色的功夫,突然朝他扑了过来,在其他人都提防暗算的时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爪扣住陆嶂的喉咙,将他拉到自己近处,挡在自己身前,手指上也下了大力气,指尖几乎扎进了陆嶂脖颈的肉里面。 陆嶂好像是被吓坏了,顶着一张毫无血色的脸,目光呆滞地被那假堡主钳制着,就好像失了魂一样。 陆炎见状眉头一皱,本来要冲上去的动作也顿住了。 他虽然看不上那个平时装腔作势还喜欢摆谱的二哥,但是毕竟血浓于水。 现在陆嶂被人家掐着脖子挡在身前,他也不能不管不顾地冲上去,让陆嶂死在对方手中。 “来呀!刚才不是很厉害么?”那假堡主得意地笑着,掐着陆嶂的脖子,又朝后退了几步,手上加了几分力道,“快!叫你的人给我速速让开!今天谁敢阻拦我,我就要你死在当场!” 陆嶂哪里经历过这种事,根本来不及多想,慌忙冲一旁自己的手下比划着手势。 那些士兵见状,不敢怠慢,连忙闪开到一旁,硬是在那假堡主的背后给他腾出了一个空来。 这个小院子本来就在整个仙人堡的一角,那假堡主挟持着陆嶂一跃而起,站上墙头,眼睛冷冷地朝下面环视一圈,突然猝不及防地将陆嶂猛地从高墙上推了下来。 陆嶂吓得一声大叫,身子便朝下栽了过去。 陆卿和陆炎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出事,连忙迎上前去将他给托住,这才没有摔个好歹。 等他们扶陆嶂重新站稳,回头再看过去,那高墙上哪里还有假堡主的身影。 陆炎有些恼火地看着束手立在一旁的士兵:“你们都是一群蠢材废物吗?! 方才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那人跑了?! 我刚刚在下面跟你们一个劲儿的打手势,示意你们随时随地做好突袭的准备,你们一个两个都是瞎的吗?!” &lt;div id=“pf-15812-1“ data-format=“audio“ data-lazy=“false“&gt; 其他士兵不敢与陆炎这个以火爆脾气著称的三皇子争辩,纷纷垂下眼皮低下头,不做任何回应。 一个胆子大一些的冲陆炎抱拳行礼道:“烜王殿下莫怪,我等都是追随屹王殿下的,从离开京城那时候起,鄢国公便对我们千叮咛万嘱咐,要我们只听命于屹王殿下一人。 方才屹王殿下并未给我们任何指示,让我们是留还是追。 我们也是没有办法,不能违背屹王殿下的命令,也不能在他的安危还没有保障的情况下,将他自己一个人留在这里。” 这人的态度的确是足够谦恭,透着一股子老实巴交的味道,但是那话说出来也着实是让陆炎的脸色有些难看起来。 大敌当前,陆嶂手下的人能够以“只听从屹王一人命令”作为理由,公然无视其他人的命令,导致放跑了最关键的“大鱼”,这种事情如果是发生在战场上,那么后果简直是不堪设想的。 更何况,方才那名士兵的话听起来也好像意思并不单纯,似乎是说,若他们方才一股脑地跑去追赶假堡主,把陆嶂单独留给陆卿和陆炎,恐怕这两个人会对陆嶂不利。 这话可就有点戳陆炎的肺管子了。 陆炎瞪着那人,呼吸都变得有些粗重起来,两只眼睛里面好像带着刀片,想要从对方身上剜下几斤肉来似的。 就在他几乎要忍不住对那个挑衅自己的士兵动手的时候,陆卿的手状似无意地搭在了他的肩膀上,让陆炎微微一愣,顺势便冷静下来。 或许在旁人看来,陆卿不过是十分随意地将手轻轻搭在陆炎的肩头,但是陆炎本人却非常清楚,那只手悄悄用了多大的力道,那力道足够让他恢复理智。 “兄长,我这就带人追出去!”他大声说着,一边说一边快步冲了出去,嘴里还高声呼喊着自己的手下,叫他们跟自己迅速朝这周围搜索。 毕竟那假堡主受了伤,其中一剑还是被陆卿贯穿了整个肩头,自然也是跑不了太快的。 陆炎刚走,那边陆嶂的身姿摇了摇,晃了晃,又栽倒下去。 陆卿赶忙扶住他,叫陆嶂的手下背着他,一起找个稳妥的地方先将他安顿好,其他人还要守住各处方位,免得那个假堡主万一是虚晃一枪,一会儿突然又杀回来,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祝余跟在陆卿身后,眉头微微皱着,脑子里一直在复盘方才那个混乱的过程,七拐八拐了几遍之后,来到了一个小院子门口。 还没等迈步跟着进那个小院的门口,她就差一点被急匆匆跑过来的一个人给撞个满怀,吓得赶忙朝后跳开一步。 第393章 调虎离山 第393章 调虎离山 等她重新稳住身姿,并看清楚了差一点撞上自己的人,祝余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在她面前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严道心,本来应该守着那些嫦娥醉的严道心。 “我刚才撞到你了?”严道心一看祝余的脸色不大对,以为自己没有停住,撞疼了她,赶紧开口问。 “你怎么跑过来这边的?”祝余也顾不上回答他的问题,开口问道。 “还不是因为陆嶂那厮快要没命了,我就赶紧过来看看,无论如何也得把他的命给吊住啊!”严道心有些无奈地两手一摊,“虽然我看他不顺眼,但是现在陆卿在跟前,若是让这厮死在了这里,只怕陆卿要说不清。 他那外祖可不是个会说人话,讲人理儿的主儿!” 祝余听完他的话,表情更加严肃,伸手往外一推严道心:“陆嶂死不了,这里有我,你快回去看着嫦娥醉!” 严道心一愣,似乎也明白过来,点点头,转身便迅速跑了回去。 祝余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情绪,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又恢复了自然平静,迈步走了进去。 这会儿陆嶂已经被安顿在屋子里的床铺上,这里的床铺虽然简陋,但好歹能让他安安稳稳躺在那里,大体也还算干净。 看到祝余进来,径直走到床边,陆卿倒是没有太大反应,反倒是躺在床上的陆嶂有些不大自在起来,挣扎着想要坐起身来,被陆卿给按了回去。 “你不要乱动,让余长史帮你号脉,她诊脉的水平虽然不及严道心,但是寻常的毛病还是绰绰有余的。”陆卿对陆嶂说。 祝余也没有给他们再商量的机会,这会儿已经将手指搭在了陆嶂的手腕上,垂下眼皮,静静地感受着指尖传递来的脉搏。 片刻后,她松开手,对陆嶂点点头:“屹王殿下并无大碍,脉象平稳,方才估摸着,要么是受了惊吓,要么是休息不好,折腾的太累了。” 说着,她又俯下身,一手的手指轻推陆嶂太阳穴附近,不由分说地将他的脸转向另一侧,另一只手扒着他的脖子,仔细盯着方才被那假堡主掐住的地方检视一番,认认真真看过之后,才彻底松开两只手,煞有介事地冲陆嶂拱手道:“方才唐突了,请屹王殿下包涵。” 陆嶂哪里好意思说别的,一张脸都已经红了起来,忙不迭点点头:“余长史说得哪里话,我还要感谢余长史替我检查。” “那屹王殿下就在这里稍微休息一下吧,一会儿养好了精神再起身。”祝余面上依旧客客气气,一边说,一边给一旁的陆卿递了个眼色。 陆卿心领神会,也冲陆嶂点了点头,招呼祝余:“既然如此,那余长史便随我出来吧,不要在这里耽误了屹王殿下休息。” 二人走出房间,叫陆嶂的手下关好房门,仔细看护,然后便出了那个小院子。 祝余示意陆卿随自己一道去严道心看守嫦娥醉的地方去,拐了两个弯之后,她回头看了看。 “没有他的人,放心,有什么话可以说了。”陆卿明白她是在留意什么,于是很笃定地开口告诉祝余。 &lt;div style=“display: flex; justify-content: center; gap: 30px; align-items: flex-start;“&gt; &lt;div id=“pf-15812-1-pc“ data-format=“audio“ data-lazy=“false“&gt; &lt;div id=“ad-second-slot-pc“&gt; “这事情有诈。”祝余方才还只是怀疑,这会儿就已经十分确定了,“我说陆嶂脉象平稳,并不是随口说说,是的确如此。 若是他的脉象真有什么厉奇的地方,我肯定反而摸不出来。 还有他脖子上的伤,我方才仔细查看过了,那假堡主方才似乎掐的很用力,指甲都扎进了肉里面似的,但实际上力道拿捏得相当巧妙,只是在陆嶂的脖子上留下来几个指甲印子,别说是伤了,明天一早起来,估计你都再找不见。” “哦?这个方才黑灯瞎火,只有为数不多的几支火把,我倒也没有看得那么分明。”陆卿微微一愣,有些惊讶,但是不多,“还有什么旁的么?” “陆嶂明明并无大碍,就算咱们之前最担心的那会儿,也没有人担心过他有性命之虞,”祝余皱起眉头继续说,“但是我在门口差一点和严道心撞在一起,他本该守着嫦娥醉的。 结果急急忙忙跑过来,是因为有人告诉他陆嶂要死了,求他赶快过来出手相救。 他担心陆嶂在这里死得不明不白,会让你受到牵连,处境被动,所以就急急忙忙跑了过来,幸亏在门口就撞见了我,被我给轰了回去。” “做得很好。”陆卿微笑着点点头,伸手抚了抚祝余的眉头。 “你别闹,再叫人瞧见!”祝余慌忙往后躲开,“我正经事还没有说完呢! 方才那个假堡主,除了对你先人的遭遇一清二楚,方才故意言语挑衅,想要对你拱火之外,你可还记得他突然莫名其妙诵出来的那几句诗?” “当然。”陆卿见祝余也对那几句诗印象深刻,眉眼之间又松了松,“他说的是‘山有崔嵬,云栖其巅。陟彼层云,山霭苍苍’,我听得很清楚。” “我当时就觉得有些古怪,为什么打架打到一半,要忽然诵起诗来,后来细细一琢磨,我好像忽然就明白这几句诗的意思了!”祝余看了看周围,“山有崔嵬,意思不就是那种高大险峻的大山?而陆嶂的那个嶂字,所代表的意思不也是那种巍峨的,好像屏障一般的高山么?” 陆卿点点头:“的确如此。” “云栖其巅……有云飘在山头,与山相依相伴……”祝余哼了一声,“后头那两句,也是差不多的意思。 之前陆炎拿来调侃挤兑陆嶂的那个帻履坊的女掌柜,是不是名字叫做谷灵云? 那这不是太巧了么?陆嶂有山,谷灵云有云。 之前陆炎拿谷灵云来调侃陆嶂的时候,陆嶂就表现得十分尴尬,又羞又恼。 方才那假堡主忽然吟诵那几句诗的时候,陆嶂也同样一下子变得惊诧错愕,好像被吓得掉了魂儿一样。 这可就由不得我多心了! 他与那个帻履坊传闻中明艳动人的女掌柜,不会真的有点什么过往吧?” 第394章 红颜知己 第394章 红颜知己 听了她的问题,陆卿忽然就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祝余被他忽然的一笑给搞得有点茫然。 “笑你敏锐,竟然能从那几句没头没脑的诗中便窥出端倪。”陆卿收起笑容,对祝余点点头:“你想得没错,当初京城里面,的确有过这种传闻。 据说是几年前,陆嶂年纪尚轻,鄢国公夫人叫帻履坊的掌柜带人到家中去为他量体裁衣。 最初陆嶂并未太在意那个年轻的女掌柜,直到她看到墙上的一幅画,竟被吸引住,之后脱口而出,吟了一首与那画中意境相契合的诗,这才让陆嶂对其另眼相看。 之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二人竟然时常互通书信,多有往来,方才那假堡主口中所吟诵的那几句,便是当初让陆嶂下定决心想要将那女掌柜抬进门的定情诗,始终的山云相依,也的确是你以为的那一层含义。 只不过此事自然绕不开鄢国公,鄢国公听说后,大为震怒,将陆嶂劈头盖脸骂了一个狗血淋头。 在鄢国公看来,陆嶂作为堂堂屹王,又是已故赵贵妃的独子,他赵弼的外孙,这是何等的尊贵。 别说是娶妻纳妾,就算是家中填个通房都需挑选仔细,只要那种身家清白的姑娘才行。 帻履坊的女掌柜是个抛头露面的女商人,虽是良家但到底卑贱,是绝对不能与陆嶂扯上关系,否则就等于是落了笑柄在外人手中。 于是勒令陆嶂不可以再与那谷灵云有任何往来,之后估摸着也是意识到了陆嶂的喜好,所以才想着一举两得,将他夫人娘家那位才名在外的表姑娘许配给陆嶂。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圣上赐婚了陆嶂与燕舒郡主,于是就有了后来你知道的那些事情。” 祝余恍然大悟,所以之前陆嶂在被陆炎调侃之后表现出来的局促,果然不仅仅是源于当着燕舒的面调侃他与另外的女子这么简单,这里面竟然还真的有事儿! “那陆嶂与谷灵云之间的事情,已经闹到整个京城上下人尽皆知的份上了么?”祝余有些好奇地问,“那不管是他,还是鄢国公,岂不是都丢人丢大发了?不过我的确不记得嫁过去之后有听到这一类的风言风语啊?” “此事除了国公府和屹王府的下人知道一些风声,外头倒是的确没有什么人知晓,毕竟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不会闹得满城风雨。 若是真闹到那种地步,恐怕赵弼那老贼也会用尽一切手段去让知情者闭嘴的。” 祝余了然地点了点头,又忍不住有点好奇:“既然如此,那你又怎么会知道得如此清楚? 这么丢脸的事情,以你和陆嶂的关系,横竖也不可能是他主动告诉你的。” “那是自然。”陆卿失笑,“这些都是柳月瑶告诉我的。” “哦……”祝余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又见陆卿正盯着自己,伸手把他的脸推开一些,“不用这么盯着我,我不会听到陆嶂和谷灵云的事情,就开始猜测你和柳月瑶的。” “哦?这是为何?”陆卿见她如此淡定,反而来了兴味,“难不成我在你眼中,不若陆嶂那么吸引人?” &lt;div style=“display: flex; justify-content: center; gap: 30px; align-items: flex-start;“&gt; &lt;div id=“pf-15812-1-pc“ data-format=“audio“ data-lazy=“false“&gt; &lt;div id=“ad-second-slot-pc“&gt; 祝余偷偷翻了一个白眼,背后说人毕竟心虚,她忍不住又把音量降低了几分:“别说是夫婿,就算是生个儿子像他那般没有主见,没有判断,我估计都会哭死。 我不怀疑你与柳月瑶,是因为我长了眼睛,看得出来,柳月瑶对你的恭敬,更多的是一种敬畏,她或多或少是有点怕你的,所以在你面前做事有板有眼,生怕有什么错处。 但她心里面大概也是有人的,否则也不会甘心情愿在云隐阁帮你们做这些棘手的事情。 她……是不是对陆朝有心?” 陆卿惊讶地看了看祝余:“你只见过他们两人那么几次,竟然这也看得出? 我都是过了许久才发现端倪,也委婉地提醒过柳月瑶,让她不要抱那种不切实际的念想,趁早死心,若是不愿意留在云隐阁,我也可以保证她有一个去处,能找个两人安度余生。 但是她不愿意,说是只要能见到陆朝就是好的,并不奢求其他,我倒也不好再说什么。” “这种事其实也没有什么难发现的,毕竟喜欢一个人,就算再怎么淡定,眼神终究是藏不住的。”祝余朝眼睛指了指。 “原来如此,那看来以后我也要多多留意你的眼神才好。”陆卿笑眯眯地回了一句,“免得错过了太多的情意。” “不嫌羞……”祝余好笑地瞪他一眼,脚下加快了步伐,“走走走,我们快点过去看看!” 陆卿笑着跟了上去,两个人在曲曲弯弯的窄巷里来回穿行,终于来到了他们事先把嫦娥醉转移出去藏在的那个小院子。 一进门,二人就看到严道心正在一手托着一个木匣子,一手捏着一把小小的马毛刷子,正小心翼翼地将一些黑色的灰烬状的东西扫进那个木匣子里面。 听到有声音,严道心戒备地赶忙扭头看,发现是祝余和陆卿,这才松了一口气:“你俩站那儿别动!走过来一阵风,我这宝贝可就都给吹没了!” “那些黑灰是……嫦娥醉?”祝余吃了一惊,“这大晚上的……怎么会……” “嗯,可不就是嫦娥醉么。”严道心想要叹口气,又及时回过神来,赶忙把那一口气又憋了回去,免得把面前的黑灰吹跑了,“你方才赶我回来,我急忙往回跑,回来之后就发现箱子已经被打开了,里面就已经只剩下黑灰了。 我估摸着,是拿火把凑近了燎的,这东西不止见光不行,遇到火也不行。” “既然都已经毁了,你还收集那黑灰做什么?”祝余有些疑惑地问。 严道心直起腰,回头冲他们笑了笑:“都说解铃还须系铃人,这解毒有的时候也是差不多的道理,我当然得把这难得的稀罕物好生收起来了!” 感谢coclchen x2,573602869的月票! 第395章 大有来头 第395章 大有来头 祝余一听他这话,分明是还有别的意味,有些惊讶地扭头看了看身旁的陆卿,这才意识到,方才自己火急火燎地带着陆卿过来看严道心这边的情况,但陆卿好像并不着急,回答自己关于陆嶂和谷灵云的那些事情的时候,也是十分淡定的。 “你们早有准备?”她问陆卿。 “嗯,把嫦娥醉转移出来的时候,在地窖里头,我就叫严道心单独藏了两三棵。”陆卿点点头,“之后一直匆忙,倒是没腾出空来和你说说。” “那不重要!只要早有防备就够了!”祝余松了一口气,抚了抚胸口,“你们原本想要防备的应该是那假堡主吧?” “的确如此,所以没有想到竟然还有意外收获。”陆卿微微一笑。 严道心欲言又止,手上的动作不疾不徐而又小心翼翼地继续着,等把所有的黑灰都仔仔细细收进来那只木头匣子,这才把木匣子好好关严,又不知道从哪儿抽出一块布巾把那木匣子仔细包裹起来,然后才赶忙跑到两个人的面前,开口问道:“怎么回事?方才到底什么情况?” 陆卿言简意赅地把方才围堵假堡主的过程说了一遍,严道心高高地挑起了眉毛。 “这个帻履坊看样子大有来头啊!你有买过他们那铺子里专供贵人穿用的衣料吗?可有什么特别之处? 若是没有什么稀奇之处,他们这么大费周章养嫦娥醉是为了什么呢?” 看样子,他对于陆嶂与对方有什么暗中的牵扯并不感到惊讶,反而更加好奇的是谷灵云和她的帻履坊。 “你还真是看得起我。”陆卿被他给问笑了,“且不说我出于稳妥考量,本也不可能去光顾那与鄢国公府关系匪浅的帻履坊,就算我想要光顾,你觉得赵弼会允许那帻履坊把他夫人,还有进贡给端妃等后宫嫔妃的同样布料卖给我吗?” “那自然是不能的。”严道心撇了撇嘴,“那老贼心眼儿小得跟针鼻儿一样,见缝插针就想要把你再踩矮一些,当然不可能让你有机会穿得和他一样堂皇!” 他说完之后,忽然又觉得有些不对,看了看祝余:“你之前不是给她弄了一套十色锦的衣裙回朔地撑场面? 那十色锦不就是帻履坊当初最炙手可热的衣料吗?” “十色锦的确是帻履坊的首创,之后因为端妃而在贵妇中倍受追捧。 不过后来,京城里的十色锦,可就不是帻履坊独一份了。”陆卿脸上噙着浅笑,“京城里最近这一年不到的功夫,新开张了一家圆影坊,虽然没有摆在明处,但是凡帻履坊有的稀罕物,用不了许久,圆影坊中便也能寻得到,并且价格还要实惠许多。 最重要的是,穿用起来踏实,放心。” “原来你给人家祝余买的是个仿品!”严道心使坏地冲祝余递着眼色,“这还真真是可忍孰不可忍!” 祝余却听出了玄机:“圆影坊?圆影即是月,背后的老板,又是柳月瑶?” “夫人果然冰雪聪明,一点就透。”陆卿看了看表情还有点茫然的严道心,“不像有的人,明明愚钝,还要故作聪明,结果脑筋都用在煽风点火、挑拨离间上头了。” “你少在那里阴阳怪气,圆影即是月,这个我自然是知道的,不过我又不认识什么劳什子柳月瑶,上哪里听得出来这话中玄机去!”严道心两手一摊,一脸无奈。 &lt;div style=“display: flex; justify-content: center; gap: 30px; align-items: flex-start;“&gt; &lt;div id=“pf-15812-1-pc“ data-format=“audio“ data-lazy=“false“&gt; &lt;div id=“ad-second-slot-pc“&gt; 祝余忍俊不禁,她看了看陆卿:“所以你早就怀疑帻履坊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所以搞了这么一个圆影坊,私下里偷偷仿制帻履坊的招牌货,是为了以防万一,做好偷梁换柱的准备?” “看破不说破,做事周全一点,以防万一,这总归不是错的。”陆卿变相承认了这一点。 三个人收好了严道心怀里的木匣子,这才又回去前头,正好看到陆炎火冒三丈地带着人回来,他身后的几个手下还拖着几个已经被五大绑的士兵。 从那几个士兵的衣着打扮来看,应该是陆嶂的手下。 “这是做什么?”陆卿一看他这架势,颇有些杀气腾腾,赶忙将陆炎给拦下来,怕他在这么个节骨眼儿上一不小心又惹出什么麻烦来。 “兄长,你在这里正好!走!随我一同去找陆嶂那厮问问清楚! 今日的事情,他若是不能给我一个说法,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没用,我必亲自解决!” 陆卿一看他这气冲冲的架势,知道硬拦着也拦不住,于是便不再多说,点点头,随着陆炎一道走,一边走一边打量着身后那几个被捆绑起来的士兵。 那几个人看起来倒也没有什么受伤的迹象,除了被捆绑的时候可能搞得有些狼狈,大体上倒也算全须全尾,没缺少点什么。 祝余也没想到陆炎这会儿会如此暴怒,最近这些日子,他与陆卿推心置腹地交谈过,陆炎平日里做事明显比之前要克制很多,凡事不那么急着表态,会留出更多的时间去思考。 这明明是一个良好的转变,结果现在看这模样,就和当初刚刚狭路相逢那会儿如出一辙,彻底打回了原形。 看样子应该是在外面追那假堡主的过程中发生了什么别的插曲。 一行人脚步匆匆,直奔陆嶂休养的那个小院子。 陆炎这会儿已经火冒三丈,自然也不会再顾忌旁的,冲到院门前,抬脚便往那门上重重踹了过去。 本就单薄的木门应声而碎,木块、木屑飞溅出多老远,惊得院子里守着的士兵连忙握紧兵刃,就想要冲过来。 待到他们瞧见踹门的人是陆炎,稍微愣了愣神儿,再看到那几个被他捆了一并带进来的自家兄弟,一下子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这里面一个校尉模样的人最先回过神来,赶忙向前两三步,挡在陆炎面前,拱手道:“三殿下,我家王爷之前受了伤,这会儿刚刚歇下,您有什么事,也等我家王爷缓一缓精神再谈也不迟……” 第396章 勾结 第396章 勾结 陆炎若是能够被一个区区校尉的这么一句话就劝住,那他在外头就不会有那般火爆的名声了。 他眼睛看都没看那校尉一眼,伸手朝旁边用力一扫,那校尉便被推开,踉踉跄跄摔向一旁,要不是被一旁等其他弟兄扶住,这会儿估计也得摔得十分狼狈。 陆炎根本没有心思去理会其他,径直走到房门口,又是一脚踹开那扇房门。 陆嶂就躺在床上,背对着门口的方向,一动也没有动。 祝余见状,目光忙不迭落在陆嶂的腰背位置,心里莫名有点紧张。 方才她明明给陆嶂号脉了,脉象平稳,并无大碍,就连脖子上外伤的实际情况也比看起来要轻得多,明明就什么事都没有,至多算是受了点惊吓的程度而已。 从方才让他歇下到现在,他们谁也没给陆嶂吃过严道心的药,不可能让他陷入毫无知觉的深睡之中,毕竟这是没有必要的,也并不安全稳妥。 陆炎从外面一路踹门进来,动静大得震天响,但凡陆嶂是一个神志清醒的人,这会儿不可能听不见,又为什么会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没有半点反应呢? 难不成……他遭人暗算……死了……?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岂不是像严道心之前担心的那样——陆卿要说不清了?! 祝余一阵紧张,又听见身后有匆匆脚步声,赶忙回头一看,是燕舒跑了过来,估计也是被陆炎弄出来的动静给吸引过来的,看到陆嶂背对着外面躺在那里,用眼神询问祝余这里是怎么回事。 可是祝余也回答不了,只能又转回头来。 陆炎没给祝余更多偷偷观察陆嶂呼吸情况的机会,冲上前去一把扯住陆嶂的后衣襟,将他整个人从床上一把提了起来。 陆嶂再怎么没有陆卿他们强壮,终归也是一个业已成年的正常男子,再不济也不会好像拎一只病鸡一样的就被人给提起来。 只不过陆炎正在气头上,手劲儿特别冲,他背对着外面也没有办法提前预料到陆炎的举动,冷不防还真就被从床铺上提了起来,慌忙挣扎着想要脱离牵制,这一扑腾,整个人就噗通一声摔在了地上。 等他慌忙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满脸都写满了惊惧,狼狈不堪,再一看陆卿、祝余,甚至燕舒也都在场,顿时就更加局促起来,急急忙忙从地上爬起来,恼羞成怒地一指陆炎:“老三你是不是疯了?!你这是做什么! 别以为你平时没头没脑惯了,就可以胡作非为! 再这么无礼,当心我回去奏明父皇,请他来处置你!” 他不说这话倒还好,一说这话陆炎的火气就更旺了,攥起拳头就要扑过去,幸亏陆卿在一旁一把将他拉住:“有什么话先说清楚了,不要一上来就没头没脑的动手,就算有理也会变得没理,更何况这里面说不定还有什么误会——” “呸!兄长,这里头可是一点儿误会都没有!”陆炎咬牙切齿地瞪着陆嶂,伸手指着他,扭头对拦着自己,不让自己动手的陆卿道,“这厮跟那个古古怪怪的假堡主之间,绝对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结! 方才我带人追出去,眼看着就要追上了,结果那人跑到事先咱们安排好的埋伏的地段儿,我本以为这样前有堵截,后有追兵,也算是胜券在握。 &lt;div style=“display: flex; justify-content: center; gap: 30px; align-items: flex-start;“&gt; &lt;div id=“pf-15812-1-pc“ data-format=“audio“ data-lazy=“false“&gt; &lt;div id=“ad-second-slot-pc“&gt; 结果!他的人竟然就把那个假堡主给放走了! 给同伴发暗号让他们假装敌不过放人的,就是这几个奸细!为了防止他们耍样,我已经叫人都给绑了,也塞了嘴巴,带回来就是要同他陆嶂好好对峙的! 这厮竟然还开口闭口要到父皇面前去递折子告我?! 就冲他通敌这一桩,再加上这些日子把我们当猴子一样戏耍这一条,今日我便先打他一顿,然后再将他也一并捆了,亲自押送回京城! 我倒要看看,这回证据确凿,他那手眼通天的了不得的外祖还能怎么把他给摘出来!” 陆嶂浑身上下不住的哆嗦着,也不知道更多的是生气,还是紧张或者害怕,这会儿他不光脸色发白,就连嘴唇都没有了血色。 本来听陆炎说要带他回去交给锦帝处置,陆嶂还没有特别大的反应,可是听到陆炎提起鄢国公,他本就几乎没有的血色又淡了几分下去。 “你休要血口喷人!我与谁勾结了?!”他的声音打着颤,但依旧气愤地质问着陆炎。 陆炎厌恶地瞪了他一眼,对陆卿说:“兄长有所不知,我方才带人追着那假堡主出去,陆嶂身边的这几个狗东西非要跟着一起去,我当时看到了,但是想着人多好办事,就也没有阻拦。 毕竟我的手下那都是退可戍边,进可杀敌的铁骨铮铮的真汉子,没有这种阳奉阴违,吃里扒外的狗东西,所以我们谁也没有多防备着。 结果就在我们追着那假堡主,眼看就要把他逼进了绝路的时候,我忽然就听到自己身后传来了几声鹧鸪鸟的叫声。 那声音一冒出来,前面本来严防死守的士兵忽然就乱了阵型,那假堡主冲进人群当中去,我们冲过去,反而被陆嶂手下的那些蠢货左挡右挡,别提多碍事了! 等到我们好不容易把这些蠢货拨开,再冲过去,哪里还找得到那假堡主的影子!” 陆炎被气得呼哧呼哧喘粗气,胸口剧烈起伏着:“兄长叮嘱我做事不要冲动,一定要深思熟虑,把握时机,免得出力不讨好,做得对还要落个理亏。 所以这一次,我没有冲动,没有冒失,我捉了这几个人之后,也没说立刻就把这几个混账东西砍了,而是选择了押送回来,叫兄长一同评评理。 但是,方才回来的路上,我就捉摸着那个假堡主莫名其妙当着我们这么多人的面吟诵的那几句诗,莫不是有什么深意? 然后我就一直想一直想,还真被我给想出来了! 那几句诗里,一会儿山如何,一会儿又是云如何……这不就是他陆嶂和帻履坊的谷灵云么?!” 第397章 唯一选择 第397章 唯一选择 “你、你休要胡言乱语,坏我名声!”陆嶂一听陆炎提起方才的那几句诗,还有谷灵云的名字,顿时变得更加恼火,“你这分明就是子虚乌有的罪名,想要把你自己办事不力的黑锅扣在我的头上! 什么鹧鸪鸟叫,什么队形乱了,你这简直就是信口雌黄,无凭无据地胡说八道! 难不成我的人神通广大到了可以让那鸟什么时候叫,它就什么时候叫,让它们不要叫,它们就乖乖不叫?! 还有,我与那帻履坊的掌柜没有任何牵连,你休要再胡言乱语,否则休怪我与你不客气!” “你与我不客气?!”陆炎闻言,顿时便气极反笑,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那你就来与我不客气一次,让我看看你的能耐! 你放心,我不欺负弱小,让你一只手,来吧!” “陆炎!”陆卿皱了皱眉,开口喝止,“不要说些胡搅蛮缠的话,有事说事,你们两个打架若是就能解决问题,那我现在就让人准备场地,你们两个好好比一场便是了!” 陆炎哼了一声:“兄长,陆嶂这厮真当所有人都好像他一样,成日窝在京城里头养尊处优,四处摆谱,什么都不懂?! 陆嶂,你的人的确没有那个神通广大的能耐,能让鸟什么时候叫,鸟就什么时候叫。 但是你和你的人都一样的蠢!定下来暗号是什么的时候,都不考虑考虑周围的情形! 在这一带,就没有鹧鸪鸟的踪迹! 连鹧鸪鸟都没有,哪来的鹧鸪鸟的叫声?!” 一听他这话,陆嶂也有些傻了眼,很显然他并不知道鹧鸪鸟都分布在什么地方,所以方才听陆炎指出来的时候满脑子想的都是陆炎又想要针对自己,却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么一层。 这让他一下子有些手足无措,目光越过陆炎和陆卿,看向他们身后门口站着的那个校尉。 那校尉这会儿也已经挤了进来,径直冲过去挡在陆嶂的面前:“大将军不得对屹王殿下无礼! 是对是错,可以奏明圣上,由圣上裁决,无论如何也不该动用私刑! 王爷他方才遭人挟持,这会儿本就惊魂未定,哪经得起你这般对待! 此番巡边,我们弟兄临行前受命,只听令于屹王殿下一人。然而到了这边,王爷要我们以大局为重,所以我们这些日子以来也在努力配合大家,恪尽职守。 现如今大将军您和您手下的人,没能追捕到那贼子,就将黑锅扣在我们这些人的身上,还要将屹王殿下也拉下水。 如此一来,之后弟兄们彼此离心离德,相互猜忌,又怎么能再通力合作下去?!” 这话乍听起来颇有些义正言辞,但是从一个区区校尉口中说出来,可就有点不大合适了。 尤其是那校尉一开口便称陆嶂为“屹王殿下”,却将陆炎称呼为“大将军”。 虽说陆炎的属下平时都称呼他为大将军,他本人也更喜欢这样的称呼,但那毕竟是对内的。 对外,他也同样是一名皇子,也被封了烜王,作为陆嶂的部下,本应也恭恭敬敬地称呼他一声“烜王殿下”。 结果现在这样一来,这边是“屹王殿下”,那边却是“大将军”,硬生生将两个人身份的尊贵程度给区别开来,也让陆炎的怒气冲冲多少带上了几分“以下犯上”的色彩。 照理来说,一个小小的校尉,借他熊心豹子胆,他也不敢在陆炎的面前如此开口冒犯。 可是现在,这话就真的从此人口中说了出来。 陆炎听了这话怒不可遏,要不是陆卿在一旁拉着,搞不好已经冲过去动手收拾那个校尉了。 陆嶂本来也正是处境尴尬的时候,现在一听自己手下的校尉这一番带着点拱火意味的话,也顺势怒道:“罢了!既然今日已经伤了和气,接下来也无和和气气共事的可能,与其留在这里让人平白猜忌,倒不如回去复命!” 说罢,他冲陆卿一拱手:“兄长见怪了!我本就只是请命巡边,之前该做的都做了,该处理的也都处理妥当,本就该回京复命才对。 之前是看兄长并无人手,便留下来帮衬帮衬,本也算是逾举了。 既然现在这边有三弟这么精明强干的帮手,想必也不需要我再继续添乱,那陆嶂便带人连夜启程,回京城去。 等兄长游历四方之后返回京城之后,我再为兄长接风洗尘!” 祝余看了看陆卿,本以为他还会说几句给双方和和稀泥的调停的话,结果就看他也一脸平静地对陆嶂点了点头。 “此番回去,路途艰险,殿下还需提高警惕,日夜提防,步步谨慎才是。”他对陆嶂拱了拱手,“待我回京,再约殿下一同把酒言欢。” 这一番话听起来特别像是那种出于礼数的客套,但陆嶂却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他,点点头,冲旁边的校尉等人一摆手:“收拾行囊,准备起程!” “是!”他手下的士兵们立刻应声,转身纷纷往外走。 那校尉护在陆嶂周围,亦步亦趋地跟着,陆嶂阴沉着脸负手往外走,陆炎被陆卿挡在身前,这会儿也只有两眼冒火地瞪着他的份,看那个架势,如果不是陆卿在,他恨不得把陆嶂这个人模狗样的东西按在地上狠狠捶。 陆嶂走到燕舒跟前,眼神落在她身上的时候,似乎有些忐忑,短暂纠结之后,他的脚步没有停留,径直走了过去。 祝余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当着外人面不好说什么,只能用眼神关切地看着燕舒。 燕舒看着陆嶂走过去,扭头对祝余笑了笑:“看来我们要就此道别了……” 她的声音十分平静,平静得不带半点情绪,整个人也忽然之间就变得沉静下来,和之前一段时间以来的鲜活灵动迥然不同。 “你……”祝余有些舍不得,开口想要说挽留的话,又发现自己没有立场。 燕舒却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对她笑了笑:“放心吧,我会好的。 为了我的家人,这是我唯一的选择。” 感谢妄恻 danni x2,书友 20171016193620512的月票! 第398章 放人 第398章 放人 陆嶂手下的人刚刚离开,陆炎还没来得及开口同陆卿说话,方才护着陆嶂出了院子的校尉就又折返过来。 他冲陆炎又是客客气气一抱拳:“大将军,还请您将我们的弟兄放了,让他们随我们返回京城去。 屹王殿下说,大将军无凭无据,将他们扣留,于公于私都说不过,殿下知道您脾气急,性子火爆,方才气头上,将人绑了便绑了,若是能让您消气,也是他们这些低贱小兵的荣幸。 但是殿下的人,就算是处置,也要殿下带回去审问清楚,若是真有错,更要带回京去,交由圣上统一发落,否则便是动用私刑,这可是圣上十分厌烦的事情。 殿下让卑职提醒大将军,一样的错不能一番再犯,否则就算先前圣上相信您是无心之失,一时冲动,次数多了也就不信了。” “你!”陆炎被气得瞪圆了眼睛,手都已经摸到自己的佩剑上面去了,眼看着就要拔剑将那该死的校尉砍成两节儿。 陆卿果断地朝一旁陆炎手下的士兵一摆手:“松绑,把人放了吧。” 那些士兵愣了一下,看了看已经火冒三丈的陆炎,略微犹豫了一下,见他也没有开口否决掉陆卿的吩咐,便把那几个陆嶂的手下松了绑。 那校尉咧嘴笑,冲陆卿一拱手:“谢逍遥王成全!” 说罢一挥手,示意那几个人跟上自己,几个人快步离开,脚步声渐行渐远,终于听不见了。 陆炎一个人兀自喘着粗气,被气得呼哧呼哧直喘,周围的安静似乎让他愈发烦躁,终于忍无可忍,唰地一把抽出佩剑,口中哇呀呀怒喝着便运足力气砍向院子一旁的一棵树。 那树的树干足有大碗的碗口那么粗,应该是已经在此处生长了许多年,被陆炎一刀劈过去,树干竟然齐刷刷地被砍断,上半截树干和顶上的树冠倒下来,要不是被旁边的院墙挡住,这会儿一旁的士兵们连躲都躲不开。 不过从那些士兵的反应来看,对于自家大将军的火气,他们都已经见怪不怪了,没有谁面露诧异,只是很识趣的在这个节骨眼儿一声不响,免得一不小心引火烧身。 “三弟这一剑,好力道。”陆卿在一旁看着,开口竟然对此大加称赞起来,“这可不是寻常人能够做到的。” 陆炎本以为陆卿开口会指责自己暴躁之类,没想到竟然是夸他力道好,不由愣了一下,方才的一股火被这句夸赞噎住了,发又发不出来,咽又咽不下去。 “嗨呀!”他别扭地将手中的剑一把摔在地上,“兄长你这是何意啊?! 若是觉得我做得不对,你便骂我一顿,反正我做什么都挨骂,都已经被骂习惯了! 你这样夸我,倒让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陆卿笑了笑,朝旁边刚刚给陆嶂休息用的房间指了指:“屹王带人收拾行囊启程,也不需要咱们的帮忙,不如咱们就在这里聊聊天吧。 看你这个样子,应该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什么睡意。” “睡?!我怎么可能睡得着!气都要气炸了!”陆炎哼一声,“走,那我们便进去聊聊天! 你们几个,在院子里面好生看守,如果有人鬼鬼祟祟想要靠近偷听,格杀勿论!” 说罢,他便率先进了屋子。 陆炎示意祝余同自己一起进去,在进门之前,他小声问祝余:“方才陆嶂身边那个校尉,之前在朔地可曾见过他?” “没有见过。”祝余很确定地说。 陆卿的眼中多了几分笑意,点了点头:“所以说,聪明的人不一定真的比别人聪明几分,旁人认为蠢的也未必就是真的蠢。” 祝余了然地点了点头:“我方才也觉得那校尉着实是有些过于逾举了,甚至在陆嶂面前都有一点喧宾夺主的味道。 还有就是他每一次表态看似是在维护陆嶂,实际上无一不是在破坏陆嶂与其他兄弟之间本来有机会修复的关系,简直每一句都是在帮倒忙。 偏偏他这么逾举,陆嶂竟然一句也没有斥责他。 我刚刚就觉得这里面有些古怪,现在一想,估摸着那个校尉或许是鄢国公的的心腹,这一次鄢国公不放心陆嶂独当一面,又怕做的太明显会让陆嶂伤自尊,所以才安插了一个官职不高的校尉在队伍当中。 陆嶂很清楚这一点,他既不甘心出门在外,离开了鄢国公的耳提面命就什么也做不好,又不能公然在那个心腹跟前立威,让鄢国公脸面上难看,所以才弄成了今时今日的这种样子。” “是啊,我也是这样想的。”陆卿点点头,对一旁的严道心说,“你回去歇着吧,今天晚上还要警醒着点,我们也不知道那假堡主会不会杀个回马枪,来找他的嫦娥醉。”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儿,今晚上我连眼皮都不会合一下,等到明日天明,那厮不敢光天化日跑过来的时候,我再补眠就是了。”严道心点点头,冲陆卿摆摆手,“去吧去吧,你与陆炎好好把话说清楚了。 陆嶂都已经走了,若是那假堡主不再回来这里,咱们也不会久留,估计很快也要再启程,你们该忙什么忙什么去吧,不用管我。” 说罢,他自己转身就往外走。 陆卿冲院门边的两个士兵点点头,那两个士兵心领神会地跟了上去,准备过去给严道心站岗放哨。 祝余看了看院子里的人,这才发现符文符箓都不在,她有些疑惑地看向陆卿。 陆卿也猜到了她疑惑的是什么:“不用担心他们两个,或许晚些时候他们就回来了。” 既然人是陆卿派出去的,祝余也就不再担忧,跟在陆卿身后,两个人一起进了房间,又把房门仔仔细细关了起来。 祝余作为“余长史”,这几日时常跟在陆卿身边,陆炎看到她跟着一同进来,倒也没有表现得特别诧异,只当是这位余长史是陆卿实实在在的心腹。 不过当他看到陆卿把凳子挪开,竟然先让这位余长史在桌旁落了座,然后自己才在一旁坐下来,他脸上的诧异可就遮掩不住了。 第399章 心头肉 第399章 心头肉 “兄、兄长……你……这……”陆炎是个直爽的脾气,向来是憋不住事情的,现在也是一样,伸手朝祝余一指,“你要与我聊聊,我当你是要与我说些兄弟之间推心置腹的话。 这小子是你身边的左膀右臂,你让他也进来跟着听一耳朵,我倒也不介意。 可是……这直接坐到桌边来了……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啊?” 陆卿笑了笑,扭头看了看祝余,对陆炎道:“她可不止是我的左膀右臂那么简单,说是我心头上的那块肉也不为过。” 这话一说出来,别说是陆炎了,就连祝余都硬生生被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别的女子到底是如何消受那些肉麻情话的,她是不太清楚,不过今日她可以非常确定,自己绝对是那种“生性凉薄”的类型,实在是吃不消这种肉麻麻兮兮的表白。 她作为当事人都吃不消,陆炎这会儿脸上的表情就更加古怪了,他瞪大了眼睛看了看祝余,又看了看陆卿,嘴巴里面舌头直打结,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要怎么把自己心里面的震惊和疑惑问出口。 陆卿也没有等着他找回自己不听话的舌头,又道:“还有,你也不能叫她‘这小子’,理当称一声嫂嫂才对。” 这话一出,陆炎的下巴差一点掉在桌面上,他狐疑地看着陆卿,想要从他脸上看到努力隐藏起来的戏谑。 可是他什么也没有找到,陆卿看起来态度十分认真且诚恳。 “你……你是个女的?”陆炎的脑袋终于转了转,有些吃不准地问祝余。 祝余这会儿已经从一身鸡皮疙瘩的状态中恢复过来,面色淡定地对他点了点头,开口不再哑着嗓子,用自己正常的声音道:“如假包换。” 陆炎还记得之前发现他手下那几个惨死的课税使,就是这个“余长史”验看的尸首,不禁惊讶道:“一个女子竟然有这样的胆色和手段,实在是世间少有!” “三殿下过誉了。”祝余谦虚地摆摆手。 陆炎却并没有再同她说什么,而是转向陆卿,微微皱起眉头,开口问:“兄长……据我所知,之前父皇曾经赐了一桩婚事在你头上,你也已经奉旨完婚了,对吧?” “的确如此。”陆卿点点头。 “那……”陆炎的目光又朝祝余看了看,略微犹豫了一下,还是很直接地问道,“你寻了这么个心头肉一般的小嫂子带在身边,那位赐婚的大嫂子……她知道吗?” “我这人,对感情本就淡薄,能遇到一个令我心动的女子就已经是上天眷顾了,你哪来的什么大嫂子小嫂子。”陆卿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那这个嫂嫂在你跟前,京城那边不是还有父皇赐婚给你的朔国……”陆炎只是一个嘴巴和行动有些时候比脑子快半拍的人,并不代表他笨,话说到一半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究竟是怎么回事了,表情更加诧异,看向祝余,“你便是朔王的那个庶女?!” “是我。”祝余被他的反应逗笑了,相比之下陆嶂发现“余长史”就是逍遥王妃的时候,惊讶得过于克制,反而显得平淡无趣,陆炎的反应就好玩儿多了,“我替陆卿作证,他的后宅之中真的就还自己有我这么一个夫人,至少眼下是这样的。” 她最后那句调侃,让陆卿抬手在她后脑勺轻轻拍了一下。 陆炎闻言,连连咋舌:“啧啧啧,想不到,这还真的是想不到! 祝成那老匹夫,竟然能生养出这么有胆色的女儿!” 他的封地位于与朔地和澜地都有接壤,平日里自然也没少听说朔国的事情,对于祝成是个什么样的人自然也不陌生。 估计是实在过于惊讶,让陆炎的脑袋也有些短路,竟然将心里面最吃惊的事情脱口而出。 说完他才意识到祝成毕竟是祝余的父亲,自己当着人家女儿的面叫人家“老匹夫”这实在是有些不合适。 “嫂嫂……抱歉……”他有些尴尬地扯了扯嘴角。 祝余笑了笑,摆摆手。 不论从哪个角度来讲,她对祝成都没有抱着多么深的感情,祝成对她而言,与其说是敬爱的父亲,倒不如说是不可或缺的双赢盟友。 更何况,客观来说,陆炎的那个称呼,倒也还算客观……咳咳…… “嫂嫂……这些天……有些失礼,还请嫂嫂不要见怪!”陆炎回过神来之后,想一想,这些天里自己好像没少管祝余叫“你小子”,有些讪讪地摸着后脑勺,赶紧表达一下歉意。 “三殿下为人坦率,个性爽直,待人诚恳,又不端架子,并没有什么冒犯的地方。 更何况自家叔嫂,更谈不上什么冒犯了。”祝余笑着摆摆手,表示无妨。 “我带她四处行走,本不合礼数,向来不同外人言明,所以今日才特意等到所有人都散了,才私下里告诉三弟。”陆卿适时地补了一句。 陆炎恍然大悟,一脸了然地赶忙点了点头。 祝余不动声色地瞥了陆卿一眼。 这只狐狸,话说得可真漂亮。 明明陆嶂早就在朔地知道了真相,又被陆卿拿捏准了不敢把这件事抖出去,之前在陆炎面前绝口不提,也算是在帮陆卿打掩护。 结果现在陆卿这句话听在陆炎的耳朵里,可就是截然相反的味道了。 这简直就是不动声色地卖给陆炎一个大人情,把两个人的距离又拉近了一大截儿。 “时间不早了,我们还是说说今天的事吧。”陆卿在卖完人情之后,一本正经地将话题拉了回来。 陆炎一听他说到这个话题上,脸上再度阴沉下来:“兄长之前莫不是不信我所言之事?为何要让陆嶂那厮借故离开,还让他手下那校尉将我令人抓住的奸细也一并都给带走了?” “我自然是信你的,若是不信你,这会儿也不用坐在这里,与你关起门来说话。 既然你都知道陆嶂的人马之中可能有内奸,将陆嶂和他的人都留在跟前,岂不是更不用想如何捉住那假堡主的事了?”陆卿问。 第400章 活路 第400章 活路 陆炎本来一肚子气,方才冷不防知道祝余竟然是逍遥王妃,把那一股子本来快要喷薄而出的怒气硬生生被憋回去了一半儿。 现在又听陆卿这么一说,也觉得似乎挺有道理,怒火又消了一截儿。 但是思来想去,他还是觉得心里头有些不大痛快:“可那几个奸细呢?此地当真没有鹧鸪,我听得千真万确,那几个蠢货就是在学鹧鸪叫! 就这么白白让陆嶂把那几个人都给带走了,你就真的相信回去之后,他们真的会毫升处置那几个混账东西? 估计前脚带回去,后脚就好像没事的人一样,包庇都包庇不过来呢,怎么可能彻查清楚!” “那几个人,不管是叫陆嶂带走,还是被你扣下,恐怕都活不了太久。”陆卿摇摇头,并不赞同陆炎的说法,“既然如此,与其将他们硬留下来,与屹王结梁子不说,还要得罪鄢国公,到最后于事无补搞不好还会被指责办事不力,倒不如给他们性格方便,我们反而也省却了很多麻烦。” 陆炎的脑袋向来是直来直去的思维方式,哪里听得懂陆卿的这种弯弯绕,眼见着一旁的祝余露出了一脸的了然,他却依然好像别人跟自己打哑谜似的,这着实让他有些着急。 “什么意思?你是说,陆嶂会杀了那几个人灭口?!这……这也太歹毒了吧!”陆炎有些吃惊地看着陆卿,吃不准地问,“虽然说我不喜欢陆嶂,但是要说他是这么做事心狠手辣,不顾及自己手下弟兄的人,我倒也不是特别相信……” “是啊,他若是那么一个做事心狠手辣,城府极深的人,方才也不会被吓成那个样子。”陆卿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那……兄长的意思是……?”陆炎这回彻底糊涂了。 “你真觉得,人是陆嶂授意下面的人放走的?”陆卿问。 “这……难道……不是?”陆炎被他这么一问,也有些迟疑起来。 既然陆卿能够这么问,那自然说明他并不认为那个授意这一切的人真的是陆嶂。 陆炎一边问,一边回忆了一下,发现他冲进去把陆嶂从床铺上一把拽起来的时候,陆嶂明显是十分紧张的,强作镇定而已。 不过当他说陆嶂指使手下故意放走那假堡主的时候,陆嶂的反应就有点复杂了。 似乎是对假堡主跑了这件事有些既诧异又偷偷松了一口气。 “不对,这厮的反应好像确实有点不太对。”陆炎有些回过味儿来,方才他满心都是火气,并没有腾出心思来注意这些,现在冷静下来一点,终于意识到了一些不寻常的迹象,“要是换做平时,他要么暴跳如雷,威胁要去父皇面前狠狠参我一本,要么心虚地顾左右而言他,拼命找理由反驳。 可是方才,他那个反应,的确好像是又惊讶假堡主跑了,并且他还挺高兴假堡主跑掉了,只不过觉得我把这件事归结成他的指使,他好像挺委屈…… 哦——” 他恍然大悟地看了看陆卿,又看了看祝余:“所以说,陆嶂看着好像是带着他手下的人,一副很风光的嘴脸,实际上他不过是个面上光的排场罢了,那些人真正听令的还是他那眼高于顶的外家鄢国公,并不真的把他这个屹王放在眼里!” 他一边说,一边寻求印证似的看看陆卿,又看看祝余。 祝余对他点点头,表示对他那个结论的赞同。 “那就说得通了!怪不得他之前不肯拿腰牌出来给兄长,交给兄长统一调配,又怪不得他的人都留在外面,只有少数在堡子里面守着他。 原本我还当是这厮疑心病重,生怕兄长趁机独揽大权,撼动了他的地位,给他造成什么威胁,弄了半天,他在这件事上倒是吃了个哑巴亏! 并不是他信不过兄长,不舍得把腰牌借给你,而是一旦借给了你,他根本使唤不动手下兵马的丢脸事情就暴露了! 这么看来,除了他身边那一群亲兵模样的听他调遣之外,剩下那些人出来都做些什么事,完完全全都在鄢国公的掌控之中。 这样一来,岂不是说明咱们在这边遇到的一桩桩一件件,回头就都会被一五一十地禀报到那赵弼的耳朵里?!” 陆炎有些厌恶地皱起眉头,攥起拳头往桌面上砸了一记:“这老家伙的手伸得未免也有些太长了些! 虽说他当年拥立父王,屡立战功,之前又有过在宫中做贵妃的女儿,倒也是有些威望和体面在身上的,但再怎么体面有威望,也始终只是个臣子! 一个老臣,仗着自己是皇亲,现在都快骑到陆嶂这个皇子的脑袋顶上去作威作福了!这成何体统! 若是再这般下去,假以时日,这天底下还能装得下他赵弼了吗?!” 陆炎义愤填膺说出这一番话的时候,本身倒也并没有想太多,不过说完之后,他发现陆卿和祝余都表情郑重地看着自己,微微愣了愣,脸上的表情也渐渐变得严肃起来。 “若真要让他忘了自己姓甚名谁,真觉得这天底下快要装不下他,你我恐怕很难再有活路。”陆卿缓缓吸了一口气,幽幽道。 陆炎脸色又黑了几分,哼了一声:“那是自然,到那个时候,陆嶂他自己都只能是个傀儡,是否能做到自保都尚不得而知,更别指望他能够有那个能耐护着咱们哥几个了。” 他虽然性子冲动,到底脑袋也不笨,话说到这个份上,再加上之前陆卿已经给过的铺垫,这会儿便彻底明白过来,重重叹了一口气,又从腰间把之前陆卿还他的腰牌拿出来,从桌上推了过去。 “兄长若是趟得出什么活路,别忘了捎上我一个,弟弟愿同往!”他语气坚决地说,“无论如何也不能叫那贼子骑到咱们的头顶上,还要害了咱们!” 陆卿笑了笑,忽然说:“说起来,你与你长兄也有些日子没有见过了吧? 之前我与陆朝吃酒,他还说起过,自从你去了封地,见上一面便愈发困难。 找个机会,咱们兄弟几人也该好好的聚一聚,叙叙旧才是。” 第401章 私造军械 第401章 私造军械 陆炎微微一愣,顺着前面的话茬儿倒也明白了陆卿的意思,连忙点了点头:“我也正有此意。 我这个人说不出有什么长处,倒是不缺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并无大志,也没有什么野心,所以早早便自请了封地,去替父皇戍边,想着偏安一隅,又能带兵驰骋疆场,守家卫国,也算快哉。 没曾想着世道并不若我以为的那么简单,不是我不争不抢就能够独善其身的。 既然如此,那我以后便仰仗兄长们的照拂了。” 陆卿笑着点了点头,顺势提醒道:“你二哥这回已经急急忙忙赶回去了,你也不应该再继续在澜地多做逗留,以免被人捉了空子,日后再给你滋生出什么事端来。” 陆炎一听这话,脸上却露出了一抹笑容。 “看来兄长这一回消息可是不够灵通了。”既然前面的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陆炎自然也不会藏着掖着,语气里颇有些藏不住的幸灾乐祸,“我之前在封地的时候就已经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京城里面有一些传闻,似乎对赵弼那老匹夫并不是特别有利。 我估摸着赵弼这段时间应该也是着实头疼,否则也不会腾不出功夫来差人把陆嶂给叫回去,怎么可能由着他带人跑到澜地这边来瞎搀和。 说不定这回他回程半路上,就能遇到赵弼派出来寻他的人了。” “哦?是什么风言风语?这个我倒是的确没有听说过。”陆卿一副饶有兴致的模样,有了方才那一番对话的铺陈,这会儿问得也是直截了当,一点弯子也没有兜。 陆炎很显然是喜欢这种有话直说,不打哑谜的沟通方式的,被陆卿一问,当即便答道:“兄长有所不知,前阵子久居京城的曹大将军遇到了一点麻烦事。” 陆卿和祝余对视一眼,不动声色,两个人不知道陆炎口中所谓的曹大将军遇到的“麻烦事”会不会就是之前他的侄子差一点遭人陷害成了杀人凶犯的那一桩。 毕竟陆炎自从领旨去了封地之后,的的确确是十分守规矩,没有锦帝的传召就半步都不靠近锦国京城。 这一次如果不是他派出去的课税使都疑似遭人杀害,恐怕他也不会怒不可遏的带兵擅离封地,跑到澜地来了。 “曹天保他不是这么多年来一直手握重权么。”陆炎看陆卿他们两个没说话,默认两个人对此毫不知情,便自顾自讲了起来,“听说,就在前些日子,忽然有人递了折子给父皇,说曹天保麾下的军营里面有一批来路不明的兵器,说得是有鼻子有眼儿,言之凿凿。 父皇叫来曹天保询问此事,曹天保勃然大怒,言之凿凿说有人想要陷害他,似乎还觉得父皇过问这件事本身也是一个令老臣寒心的做法。 父皇不悦,便也不问曹天保了,干脆直接叫人下去查。 结果不查还好,一查还果真查出了问题。 那曹天保的军中,的确有一批新配发的盔甲和兵刃,都是玄铁打造而成,兵刃上面还都打了兵部库部司的印。” “那这不就不是私造兵器了?”陆卿有些疑惑地开口问。 “是啊,有趣的不就在这儿么。”陆炎扯了扯嘴角,“那些玄铁兵器上面的的确确是加盖了库部司大印的,乍看的确就是朝廷督造,统一配发的兵器,什么问题都没有。 但问题就在于,父皇派人去库部司拿了相关的簿册查阅,发现曹天保麾下新添置的那一批兵器虽有库部司的印记,却并不在库部司的账册记录上面。 也就是说,兵部库部司从头到尾压根儿就没有给曹天保军中监造和发放过那样一批兵刃。 曹天保手下的那些兵刃刀剑就算顶着兵部的印记,也只可能是私下里伪造、仿造出来的。” 祝余听了之后,觉得陆炎的口气似乎有些过于笃定了:“难道不能是兵部那边的记录出了纰漏么?” “这种事倒也的确可能发生,听说父皇考虑到曹天保的老面子,当时也是先考虑到这么一层的,所以他便叫人召兵部库部司负责登记兵器监造和配发的人进宫去仔细说说清楚。 那人进宫之后,一口咬定自己的账目清清楚楚,绝不会有任何差错,许多年来兢兢业业,对自己分内的事一丝不苟,从未出过半点差池。 到最后见父皇将信将疑,那厮甚至以死明志,一头就撞到旁边的柱子上,幸亏被人拉了一把,额角嗑开了一个大口子,血流了一地,但是小命倒是保住了。 父皇觉得此人的态度应该不似作伪,可是偏偏曹天保那边也是大声喊冤,最后反而让父皇为难。 此事虽说到了最后不了了之,父皇叫兵部那边补录了曹天保军中的那一批盔甲和兵器便就此作罢,令人都不要再去提起,但毕竟闹得沸沸扬扬,京城上下也传出了许多的风言风语。 有人说曹天保这么接二连三到底闹出丑事,他在父皇那里的老面子也快要被消耗殆尽。 我当时还纳闷儿,这私造兵器的事情我是听说了,除此之外,接二连三指的是什么呢? 本来我想着,此事陆嶂他是断不会说与我听的,所以还想着腾出空来了与兄长打听打听。 没想到兄长连曹天保私造兵器这一桩都没有听闻,想来消息也没比我灵通多少。” 陆炎的语气听起来多少有那么一点失望。 祝余摸了摸鼻子,心想这家伙还真猜错了,陆卿不知道曹天保军中涉及到私造兵器这一桩,估摸着与他们启程去了朔国,并在那边耽误了不少功夫有关。 毕竟此事陆嶂似乎也并不知情,如此一来,不也恰好说明事情是发生在陆嶂自请外出巡边之后么。 反倒是曹天保所谓的“接二连三”,前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不管是他们两个,还是陆嶂,都一清二楚,只有陆炎这个远离京城的人自己不知道罢了。 陆卿很显然考虑的并不是这个,他也没有这个节骨眼儿去和陆炎讲起之前种种经过的心思。 “如此一个不了了之,看似袒护了曹大将军,实际上不是相当于让他更加说不清了?”他开口问陆炎,“为何圣上并没有怀疑过是兵部有人陷害曹天保?就因为那厮以死明志了?” 第402章 另攀高枝 第402章 另攀高枝 “若只是以死明志,想来父皇应该也并不会特别放在心上,从我记事起,他就不是吃这一套的那种人。”陆炎摇了摇头,“但是兵部库部司的那个人这么做,他还是相信的。” “哦?此人有何特别之处?”陆卿问。 “此人乃是兵部库部侍郎的亲随,而库部侍郎么……”陆炎颇有深意地对陆卿点了点头,“他本身虽在兵部任职,私下里倒是与那吏部尚书骆玉书来往甚密,交情匪浅。” 陆卿面露了然,点了点头,并没有再深问下去。 祝余乍听到骆玉书的名字时,还稍微愣了一下,只觉得有些耳熟,一下子倒也没有想起来这到底是哪一号人物,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那位骆尚书的大名是之前在陆嶂大婚的宾客名单上面听到过的。 陆卿与陆炎又简单聊了几句,陆炎便先回去休息了,这一天折腾下来,他也是疲惫不堪,结果进展还不算顺利,现在陆嶂也带着坏了事儿的“奸细”与他们分道扬镳,分头走,陆炎哪怕在和陆卿沟通过之后,心底依旧握着一股火,既然无处发泄,也只能睡觉排解了。 陆炎走后,陆卿关好房门,目光落在兀自犯琢磨的祝余身上。 “你在想,为何兵部的库部侍郎与骆玉书往来甚密,反而让曹大将军说不清?”他走回桌边,坐下,开口直接说出祝余心中的疑惑。 祝余回过神,听到他的话,笑了出来:“被你说中了,我的确想不通这其中的门道。 我能想到为什么有人要专门对曹大将军下手,毕竟他是拥立当今圣上登上高位的大功臣,能够在圣上的眼皮子底下,享受这么多年的荣华富贵,并且还手握兵权,足以体现出圣上对他的信任。 我不觉得当今圣上是那种轻信的性子,曹大将军这么多年来没有触犯过圣上的忌讳,不管他是否与鄢国公走得近,至少在立场上还是对圣上忠心耿耿的。 如果有人想要有所谋划,自然是不希望圣上的身边有这样的一个人存在的。 只是……伪造兵器这件事,拿来诬陷一下羯王和我父亲,倒是轻松愉快,毕竟藩王本就是遭人忌惮的角色,山高皇帝远,暗度陈仓也容易一些。 乌铁是我们朔地所产,羯王又一直被人口口相传,渲染成那种野心勃勃、逞凶斗狠的角色,若是说他们两个联手做了点坏事,好像乍听起来谁都会觉得格外合理。 可是曹天保? 他就在圣上的眼皮子底下,手里已经有这么重的兵权了,若是真的想要做什么,哪还用做这种现上轿现打耳朵眼儿的事呢? 再者说,那兵部的库部侍郎不是骆玉书的人吗?朝廷上下谁不知道,吏部尚书骆玉书是鄢国公赵弼的门生,与赵弼算得上是一个鼻孔出气的。 曹天保对赵弼马首是瞻这也不是什么秘密。 那这两个人论起来,也算是同一个阵营里面的了呀! 曹天保若是无缘无故得了一批冒充兵部印记的乌铁兵器和盔甲,这可不是什么小事,按说不论是那个库部侍郎还是骆玉书骆尚书,都应该想方设法帮曹天保脱困才是。 可是这库部侍郎自己倒是义正言辞,宁死不肯背负冤屈,狠狠的凸显了一回自己的气节,但这却无疑是将曹天保陷入了更加窘迫的境地啊! 同一个阵营里面的人,怎么会做出这等相互拆台,首尾不相顾的蠢事呢? 鄢国公的精明几乎是写在脸上的,我不信他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信们起了内讧。” “你说的的确是这么个道理。”陆卿先点点头,对祝余的看法表示了赞同,然后又说,“我也相信曹大将军这么多年来,虽然对鄢国公俯首帖耳,十分敬重,但骨子里对于圣上依旧是忠心不二的。 这或许也是他遇到这种种算计的根本原因。” 祝余皱了皱眉:“我明白你的意思,曹天保对圣上的忠诚我也没有去质疑的意思,但是鄢国公很显然并不是一副甘心屈为人臣的做派。 我也愿意相信,曹天保是正直的,甚至是有些愚忠的,为了对某个人的崇拜和亲厚,可以偏听偏信,枉顾事实。 所以他才会对你有诸多偏见,始终一副格格不入的模样。 我相信他从没有怀疑过鄢国公有什么对圣上不利的野心,若是鄢国公的计划是让曹天保来冲锋陷阵,从圣上手中强行夺取皇位,估计曹天保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的。 这一点赵弼不可能这么多年都还没有看明白。 所以赵弼本身的计划也一定不是强取豪夺,而是徐徐图之,还要给自己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让自己的行为看起来颇具道义,这样才能够持续获取到曹大将军的支持。 这样一来,就不大可能出现两个人道不同,出现裂痕的情况,赵弼更不可能因为曹大将军对圣上的忠,这种他早就知道的事实,就去给他挖坑陷害他,那样做对他而言无异于自断一臂。” “你说得没错。”陆卿笑了笑:“陆嶂这个赵贵妃唯一的子嗣,就是赵弼绝佳的幌子,他只需要扮演一个慈爱的外祖,拥立陆嶂上位,那一切就都是名正言顺的,曹天保必然举双手赞成。 等到了水到渠成之时,随便推出个野心勃勃的岳家,或者别的什么作为幌子,趁机将陆嶂这个‘人尽其用’的棋子从棋盘中抹掉,曹天保非但不会察觉到异样,说不定还会觉得十分合理。 届时,他依旧是赵弼最得力的左膀右臂。 所以从头到尾这些针对曹天保的算计,自然也不会是出自赵弼的谋划。” 祝余顺着他的话捋了捋自己的思路:“既然不是赵弼,但那库部侍郎又与赵弼门生骆玉书走得很近……” 她恍然大悟地抬起头看了看陆卿:“看样子,还真和你之前说的一样,对于这些高门贵人而言,什么门生不门生的,不过就是一群试图抱住他们大腿,受他们提携的钻营之徒罢了。 那这个骆玉书……这是抱赵弼的腿没有抱上,所以打算另觅高枝?” 第403章 水很深 第403章 水很深 陆卿没有直接回答祝余的疑问,而是缓缓叹了一口气,开口道:“骆玉书出身贫寒,父亲早亡,母亲改嫁,他是受村中老少接济才能够长大的,后来因为每日跑去村学外面偷听,先生见他天资聪慧,便干脆叫他到村学里面去做个扫洒的小童,每天做做杂活儿,供他吃饭,让他跟着村学的其他孩子一起听先生讲书。 后来能够一路考取功名,也是乡亲们拼拼凑凑帮他筹集的路费。” 祝余闻言,微微抬起眉头,骆玉书这样的出身和家境倒是她着实没有想到的。 她本以为能够与鄢国公为伍的,必然都是一些高门勋贵,皇亲国戚,而骆玉书作为吏部尚书,可谓身居要职,自然也是出身不俗的,或许是有什么出名的骆姓士族是她在朔国没有机会听说的。 没想到,鄢国公身边还会有这样出身不同的清流。 “他出身如此低微,能够一路官至吏部尚书,想来一定是有极高的天资和才能,否则且不说能不能入得了圣上的法眼,恐怕就连赵弼的眼皮也进不去吧。”她问陆卿。 “骆玉书当年中举后,的确并未得到什么重用,只是封了他一个翰林编修,每日在史馆里面翻抄史书,一抄就是三年多。 后来不知是得了什么人的指点,还是自己忽然福至心灵,在誊写关于圣上继位前的那一段过往的时候,将鄢国公赵弼的丰功伟绩巧妙地施以笔墨,看起来与原来的并没有太大出入,却又不着痕迹地将赵弼的功绩凸显出来。 本来抄史的人在誊写的时候稍添笔墨,这种事也不算少见,只要无伤大雅,很少有人会逐字逐句留意到其中细微的变化。 可是偏偏那一次就很巧,这一份被特意着了笔墨的册子,就机缘巧合地到了鄢国公的手上,鄢国公看后自然是心情大好,想要见一见这位写得一手好字的翰林编修。 骆玉书顺势便拜入赵弼门下,做了他的学生,从此以后见到赵弼必称恩师,态度可谓诚恳至极,谦卑恭敬。 之后不久,骆玉书便调任他处,虽然不能算是平步青云,至少比一辈子窝在史馆里面抄书还是要好上太多了。” 祝余意味深长地看了看陆卿:“看样子,骆玉书能够坐上吏部尚书这个位子,并不是因为赵弼一路的抬举咯?” 陆卿笑了:“夫人果真冰雪聪明,一点就透。 赵弼这个人,一辈子在为人处世上都讲究一个举亲不举贤,他始终认为没有半点血亲的外人是信不过的,想要得到他的扶持抬举,要么与他血脉相连,要么与他结成姻亲。 否则就算是曹天保那样的角色,一旦遇到什么麻烦,赵弼不也是毫不犹豫地选择撇清么,这是你亲眼所见的。 当初骆玉书也曾经想要努力与赵弼攀亲,但是赵弼看不上他过于贫寒的家境,自然是不肯的。 并且自那之后,赵弼似乎认为骆玉书有些过于野心勃勃,之后与他便不似之前那样亲近了。 不过骆玉书除了善于钻营之外,倒也的确是很聪明,颇有些才华和手段,否则单凭赵弼扶持,也不会从一个毫无背景的小小翰林编修,一路站在了大殿之上。 这世上谁都长着眼睛,他的才能和手腕并非只有赵弼一人看得到。” 陆卿顿了顿,意味深长地又补了一句:“人的野心,也绝对不会因为一个人的不肯扶持就消退下去。” 祝余恍然大悟:“果然有慧眼的人还挺多,这骆玉书当上了吏部尚书,也算是扬眉吐气了。 如此看来,那个库部侍郎可能确确实实是骆玉书的自己人,却未必是赵弼和曹天保的自己人。 他们这个圈子里面的水还挺深,各有各的道道。” “正所谓‘小人长戚戚’,说的恐怕便是这个了。”陆卿笑道。 “这样一来,曹大将军……哦不,应该说鄢国公他们那一派岂不是都很受影响?”祝余抿了抿嘴,眉头不由自主蹙了起来,“原本我父亲和羯王遭人陷害,说他们私造兵器,意图造反,我还以为这是鄢国公为了分化陆嶂和他的岳家,顺便拉我们朔国下水。 现在看来,幕后另有高人,而这人很显然不止针对羯朔两国,甚至可以说栽赃陷害羯朔两国,或许都只是为了给栽赃曹天保做个铺垫罢了。” 说完之后,她又觉得这样考虑似乎不够周全:“也不对……之前那个假堡主故意提到帻履坊的谷灵云,且不提陆嶂的慌乱狼狈,就单说后来他手下那些人暗中做的那些事……这边的事情分明与他们是脱不开干系的。 如此一来,也不能完全排除另外一种可能性,那就是鄢国公或许意识到曹天保或许已经从他的左膀右臂,逐渐变成了他实现野心路途上的绊脚石。 既然曹天保上一次在差一点遭人陷害的时候,鄢国公都能够毫不顾忌地立刻撇清,还试图让陆嶂置身事外,这一次或许也是想要借着这样的一个更说不清的嫌疑,彻底与曹天保划清界限。 那假堡主不管是面目全毁的脸,还有这里咱们遇到的稀奇古怪的毒和迷药,都和之前司徒敬大营里的怪事大同小异,如出一辙,如果这一次的人与鄢国公有牵连,那之前的也很难说与他无关。 说不定是鄢国公发现按照他原本的计划,利用曹天保手中的兵权替陆嶂的上位做保障,现如今似乎存在一定的阻力,原本的保障反而碍手碍脚,一不小心还会坏事,那就干脆自己用不到的就彻底毁掉,坦荡大路走不通,就干脆把大路堵死,转头走小路抄近道了呢?” “从陆嶂手下那些人的反应来看,如果不是那假堡主与赵弼确实有某种关联,他手下的心腹也不会如此急着帮忙毁掉证据。 他们很显然并不希望我们抓到那假堡主和假堡主背后的真正的幕后指使者。 只不过这关联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现在也很好奇。”陆卿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抹别有深意的浅笑。 第404章 都走了 第404章 都走了 陆嶂那些手下原本也并不住在这堡子里,论起来,这里比起之前也只是少了陆嶂和燕舒两个人而已,可是经过了之前的那一番纷乱,仙人堡里面显得格外幽静。 符文符箓两个人就守在门口,寸步不离,生怕那个假堡主杀个回马枪,趁他们休息的时候悄悄潜回来作恶。 陆炎倒是心大得很,和陆卿聊过之后便径直回自己原本住的房间睡起了大觉。 祝余一晚上躺在床上,脑子里面充斥着各种各样的猜测,那些乱哄哄又无法确定的念头让她的神经有些亢奋,毫无睡意。 身旁的陆卿就那样静静的躺着,呼吸平缓轻浅,一动不动,让人很难猜到他究竟是睡着的,还是醒着的。 祝余有几次忍不住想要开口唤他,又怕这个节骨眼儿,讨论起来只会更加没有睡意,并且也未必能讨论出什么结果来。 压下开口试探陆卿的念头,她又来回翻腾了一会儿,终于有了一点朦胧的睡意,最后在揣测燕舒回京之后会不会被陆嶂为难的忧思中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祝余照例爬起来,陆卿已经不在身边了,她收拾妥当出门,符箓还守在那里。 “你就这么守了一宿?”祝余看符箓原本就胡子拉碴的一张脸,这几天折腾得愈发沧桑,有些不落忍,“这会儿大白天的,不会有什么事,你和你哥抓紧时间也去歇一会儿!” “二爷,不妨事,我们哥俩都是属马的,站着就能把觉给睡了!”符箓咧嘴笑着,“您不用惦记着我们!” 他见祝余朝周围看了看,连忙又说:“爷送三殿下去了,走了有一会儿,我哥跟着呢,您别担心,看着功夫也快回来了。” “陆炎走了?”祝余有点惊讶,虽然说前一天晚上陆卿和陆炎说话的时候就提到过,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陆炎不应该再继续逗留,还是尽快返回封地去比较合适,只是没有想到这才刚说完,陆炎竟然起大早就启程了。 对方是陆炎,加上还有符文跟在旁边,祝余倒也不担心陆卿会有什么麻烦,于是便到院子里面去,依旧练习之前陆卿教过的防身招数。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这一阵子早上晨练的时候都有燕舒在一旁陪着,要么甩鞭子,要么和自己一起比划,现在冷不防少了那么个人在旁边,还让祝余的心里面觉着有点空落落的。 这人呐,果然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自打来到了这一方天地,在朔王府的后宅里面,自己身边的那些姐妹,嫡女祝凝飞扬跋扈,其他庶女各个战战兢兢,畏畏缩缩,生怕一不小心让庞氏看不顺眼了会惹火上身,哪里敢彼此亲近,除了祝成带着全家出去打猎、踏青的时候,几乎都不会聚在一起。 祝余平日里都是一个人找事情解闷儿,身边也没有什么陪伴,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忽然结识了燕舒这么一个性子爽直又飒利的姐妹,两个人脾气相投,说话聊天作伴,怎么都开心,偏偏她又是陆嶂的夫人,二人的友谊很难长久。 虽然早就知道会有一别,以后是否还有机会再聚到一处也很难讲,但当真分开之后,那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也真的是不大好受。 祝余觉得提不起劲儿,索性在一旁的石头上坐了下来,看着已经干枯的小池塘发呆。 陆卿回来的时候,正看到祝余坐在大石头上发呆,整个人都被早晨柔和的光线笼罩着,看起来却又那么的郁郁寡欢。 陆卿缓步走过去,站到她身旁,把自己的影子投在祝余的头顶,将她整个人都遮挡在自己的影子里。 忽然冒出来的一团阴影总算勾回了祝余的注意力,她扭头看到是陆卿回来了,动作自然地拍了拍身旁的石头。 陆卿便顺势坐在了她身旁。 “一大早不练功,在这里发呆想什么?”陆卿伸手摸了摸祝余额角的碎发,发现头发干干的,额头也没有半点潮湿,不像是锻炼过之后的样子。 “不知燕舒走到哪儿了……”祝余叹了一口气,抬头看了看天光,扭头问陆卿,“以你对陆嶂的了解,他真的不会为难燕舒吧? 或者,燕舒偷跑的事情要是被鄢国公知道了,他会不会唆使陆嶂责罚燕舒? 从之前打交道的情形来看,陆嶂可不是一个耳根子够硬的人!” “他耳根的确不硬,不过这么多年来,他也一直试图向他那个强势的外祖证明,他并不是那么不济。 所以就算是为了自己的面子,他也不会让鄢国公知道燕舒郡主私自跑了的事。 更何况……” “更何况什么?”祝余好奇地问,她觉得陆卿不是一个在这种事情上故意卖关子的人,看他的表情应该是也不知道怎么说更合适。 陆卿犹豫了一下:“从这些日子里陆嶂的种种反应来看,他最初冷待燕舒郡主很显然是因为一些没有来由的道听途说,造成了先入为主的判断。 当他真正见到燕舒郡主本人的时候,我觉得他似乎对燕舒郡主的印象还是很不错的。 或许……比不错还要更多一些。” 祝余毫不掩饰地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那明显到不能更明显的鄙视把陆卿都给逗笑了。 “他自以为是的把人家想成五大三粗,目似铜铃,声如洪钟的女野人,就把人关在偏院里,任由家中刁奴去为难冷待燕舒。 结果发现对方是个明朗动人的飒爽美人儿,就又移不开眼睛。 那燕舒是什么?为了取悦他,所以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么?!”祝余哼了一声,她对陆嶂的态度一直都是很克制的,但是听了陆卿方才的话,顿时有些绷不住了,“退一万步说,万一燕舒恰好还真就不是什么大美人,难不成就活该被他那样对待了? 他娶燕舒是不情不愿,难道燕舒就是欢天喜地嫁过去的吗? 两个人都是身不由己,他倒一个人自怨自艾起来了,还把怨气撒到姑娘家头上,半点互敬互爱的念头都没有。 我可不觉得他见着燕舒之后动了心思,这是值得替燕舒高兴的事儿!” 第405章 小山楼 第405章 小山楼 “夫人所言极是,若是有朝一日,时机成熟,燕舒郡主也有意愿与陆嶂和离,我自然会和夫人一样,选择支持。 但此事涉及甚广,就像当初羯王如此疼爱女儿依旧需要考虑羯人的利益,忍痛允下这一桩亲事,之后燕舒郡主想要离开也不是一个人的决定。 如果说当初负气出走那会儿她还不明白这一层道理,那在亲眼目睹了那些不怀好意的宵小之辈是如何栽赃陷害羯朔两国的,她现在应该也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 祝余承认陆卿说的都是事实,心里面虽然觉得没有那么爽快,也还是只能长叹一口气。 她当初被送嫁到锦国做逍遥王妃的时候,也是一样的别无选择,即便陆卿真的好像传闻中那样不堪,她也不可能因为这个就冒险逃婚。 就算不顾念祝家的什么情分,至少朔国上下那么多的百姓都是无辜的,因为自己的一时冲动,把百姓卷入到劳役甚至战火当中去,祝余也不忍心。 与燕舒不同的是,自己比较幸运,陆卿并没有像陆嶂一样草率地冷待自己的赐婚新娘,人也并非传闻之中的那个模样,两个人更是默契十足,彼此的心思一点就透,所以就有了后来的一拍即合,“夫唱妇随”。 只是,不管怎么幸运,也不能因为这一点就变得跳脱事外,枉顾这里面的种种牵扯和无奈。 情绪永远是解决问题的过程中最无足轻重的部分。 想通这一点,祝余迅速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看看陆卿,问:“陆炎怎么这么着急启程?是他封地那边有什么事?” “他封地那边太平无事。”陆卿示意祝余不用担心,“这边有人冒充羯国匪兵,拿着从朔国盗取的乌铁作祟的事情,我与陆嶂都和羯朔两国各有牵连。 原本陆嶂倒是很想自证清白,可惜那假堡主一开口扯出了谷灵云这么个本就与鄢国公府还有陆嶂都曾经走动频繁过的人物。 从鄢国公手下的那些人的反应来看,他们私底下应该的确有点什么牵连,陆嶂也应该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走的时候绝口未再提及带人回去证明羯国并未与朔国密谋造反的事。 他有他的顾忌,但我却需要羯朔两国的恶名尽快得以澄清。 这仙人堡里面的那个为虎作伥的老管事,估摸着是假堡主逃得仓惶,没有顾得上灭他的口,倒让他捡了条命。 今天我和陆炎一早过去查看,让陆炎将那老管事和还活着的几个护院都一遭捆了,派人先行一步回京递折子,他押送着老管事等人随后便到,尽快将此事在圣上面前澄清。 陆炎与羯朔两地都并无瓜葛,那些假冒羯国匪兵的贼人又恰好杀害了他手下的课税使,这件事由他去办于公于私都合理。” 祝余觉得这样的安排确实不错,想了想,又笑了:“你是不是也怕陆炎在外太久,圣上都快忘了自己还有这么一个骁勇善战的好儿子了? 借着这一次机会,也让他能在圣上面前露露脸,给父子之情添把柴,加加温?” 从陆卿脸上的表情来看,很显然祝余说对了,不过他并未对此再做任何解释,而是轻舒一口气:“圣上向来精明,我的想法终究只是我的想法,后面会如何发展,还要看圣上自己的心意。” “那现在陆嶂和陆炎他们都走了,我们呢?”祝余问。 “既然都已经来了澜地,就这么回了也没什么意思,不如再往深处走一走。”陆卿似乎已经做好了打算。 祝余当然乐得如此,虽然这一路走来并不是游山玩水,但在外面终究自在许多,比回去京城里,窝在那一方天地中天天和庭院里的鸟鸟大眼瞪小眼要开心很多。 这里的人都撤的七七八八,仙人堡四周一片寂静,符文符箓兄弟两个找了一些食材,简简单单煮了个粥,加上严道心,五个人凑合吃了一顿早饭。 之后严道心就带着他提前准备好的药材,给那被他们意外救了的真堡主送过去,毕竟他们准备启程了,而那位倒霉的真堡主被关在地牢里面折磨了那么久,身子却不是三天五日就能调养过来的。 过了许久,严道心才回来,陆卿和祝余已经在小院的客堂里等了他半晌,符文符箓那边把几个人的行囊都早就收拾好,随时随地可以启程。 “怎么去了这么久?是那叫蒋鸿的堡主身子又出了什么别的问题,不大好调养?”祝余有些疑惑地问。 “那倒不是,他的身子骨儿已经比咱们刚发现他的那一天好多了,我给他准备了几服药,还有一些药丸,每日服用,够他吃上一个大半个月,再往后靠食补也就够了。” 严道心摆摆手,表示那人已经好多了:“我这么半天才回来,是因为他给我讲了一个挺有意思的事儿,似乎与那个假堡主多少有点关联。” “哦?”一听这话,陆卿也有了兴致,示意严道心,“说来听听。” “他说在仙人堡遭此横祸之前,在距离此处不足百里有一个莲香城,那个莲香城里头也曾经出过一档子怪事。” 严道心努力让自己显得很平静,但是叙述时候的语调还是一不小心就泄露了他对这件事的好奇,甚至是兴奋:“在那个莲香城里头,有一个小山楼,没有人知道楼主是谁,在外面抛头露面的是个岁数不小,满目精明的老嬷嬷,就和这里的那个老管事估计是差不多的角色。 那个老嬷嬷在城里城外到处寻找年轻貌美的姑娘,只要长得足够漂亮,就会被上门游说,希望那姑娘的家人同意将这姑娘送进小山楼里面去调养。” 祝余听到这里,忍不住皱起眉头“这小山楼怎么听着不像是什么好地方?难不成是琴馆之类的,想要引诱那些良家女子?” “我一开始也是这么认为的,后来听那个意思,还真不是这么回事儿,”严道心摇摇头,“据说那小山楼的楼主有些门路,是专门帮着有头有脸的达官贵人寻觅良妾、填房之类女子的,那老嬷嬷便是专门帮着出去物色的。” 第406章 反常 第406章 反常 “专门帮达官贵人寻觅良妾、填房?”祝余听到这个答案有些惊讶,这种行当她还真是第一回听说。 专门帮着富户寻觅通房和贱妾的那种人牙子祝余是听说过的,那些人坏得很,在各个乡里庄上到处游走,遇到模样生得还不错的女孩儿,恰好又是家境贫寒的,便会想方设法游说人家父母把孩子卖给自己,自己带回去调教一番,教教规矩,转手卖给富户当丫鬟。 这样的女孩儿,说是丫鬟,实际上很多都是被那些人家挑了去,趁着年纪小,没有什么心机,好拿捏,便放在自家儿子或者孙子身边伺候,什么时候这家的少爷心情好,一高兴便把小丫鬟变成了通房。 反正从人牙子手里买来的女子,主家手里攥着身契,运气好一点的,得了少爷青眼,又遇到了心胸比较宽广的少夫人,再有个身孕,说不定能抬做妾,但那也是奴籍的贱妾,哪一天主家不高兴了,说打杀便打杀,说发卖便发卖。 而这种作为丫鬟婢女被买进府中的做法也是最常见的。 但是专门帮人寻觅良妾,甚至是填房的,并且还不计较女子的出身,只要模样好看就行,这可就着实罕见了。 毕竟良妾都是良籍,一旦纳进了家门,就不能随意处置,不能随意打骂,不能任由发卖,这么一个不好拿捏的角色,一般人家的当家主母都不会允许她的存在。 要是那女子本身出身不错,是别个富户的庶女,或许还好说一点,毕竟可能彼此还都存着结一门姻亲相互帮扶的心思。 若是对方还是个出身平平,甚至穷苦人家出身,对于那些富户来说自然不是什么值得开心的,但是对于一些穷苦人家来说,却是难得的福分。 出身过得去的女子,大多不愿意委身给人做妾,但是若是家境贫困,吃了上顿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下顿的人家来说,若是自己家的女儿能够给人家做良妾,不用提心吊胆,没有性命之虞,一辈子吃香喝辣,那简直就是掉进了福堆里一样,是求都求不来的喜事和福分。 也正是因为这种受益完全不对等的状况,才会让祝余乍一听说倍感惊讶。 “反正那个蒋鸿是这么说的,至于到底是真是假,咱们都还没去过那莲香城,谁又说得准呢。”严道心一副跃跃欲试,恨不得立刻启程过去瞧瞧的价值。 陆卿瞪了他一眼:“你什么都没说清楚,就这么急不可耐,难不成是听了这些说法……动了凡心了?” “啊呸!”严道心抬腿作势要去踹陆卿,“胡说八道,回头我就写信告诉师父,让师父拿戒尺狠狠打你的嘴! 我这不是心急,有些事情还没有来得及说么! 那个蒋鸿说,最初很多人都觉得这事情有些没头没脑,毕竟是自家的闺女,也不敢冒这种风险,怕叫人牙子给骗了去,所以并没有什么人理会那个小山楼。 后来有一家穷得都要吃不起饭的,家里的女儿也是面黄肌瘦,形若枯骨,但是被小山楼的嬷嬷看中,说她骨相不错,调养调养会是个美人,问那家的爹娘愿不愿意让她把孩子接进小山楼中养着,养好了会许配给好人家做良妾,到时候不但那姑娘能过上不愁吃穿的好日子,家里也能拿到一笔丰厚的聘礼。 那家实在是穷得揭不开锅了,也顾不得那么多,寻思着孩子再养在家里头也迟早要饿死,不如叫人领走算了,好歹是条活路。 结果那个瘦骨嶙峋的小姑娘被带走,在小山楼里一养就是一年,等到再被人瞧见的时候,是跟着那嬷嬷到外头去裁布做衣裳,外头的人都不敢相信那和当初被带进去的是同一个人,听说是出落得白白嫩嫩,别提多漂亮了。 之后没多久,便有富户愿意许重金纳了这个女子做良妾,小山楼的嬷嬷带着那女子回她父母家中送聘礼,她父母惊得眼珠子都要蹦出来,要不是她娘亲找到了她身上的一处胎记,连自家女儿都要认不出来。 再后来就是那女子风风光光地从小山楼被抬进了富户的宅院。 从那以后,小山楼就再不是之前找上门都没人理会的模样,门槛都快要叫人给生生踏平了。 听说整个莲香城都对那小山楼趋之若鹜,削尖了脑袋也想要把自家的女儿带过去让那老嬷嬷相看相看,最好是看得上眼,肯留在楼中养起来。” “那如果是真的,这不也能算得上是好事一桩了么?既然是好事,那蒋鸿为何要特意说与你听?”祝余觉得有些奇怪。 严道心神神秘秘道:“他同我说,最初这件事他也只是去莲香城送货的时候略有耳闻,没有太放在心上,但是后来时间久了,听说得有些多了,才渐渐觉得不太对劲儿。 最初被小山楼看中,带回去养起来的那几个姑娘,都出落得非常漂亮,光彩照人,经过那里的调教和伺候,完全没有半点小家碧玉的样子,据说就算送进宫中,那容颜都并不逊色。 这些女子也都是风光无限地被送嫁到了富贵人家,不是良妾就是填房,甚至还有一个是直接被娶进家门做了庶子的正房。 她们被嫁出去的时候那也是敲锣打鼓,满城皆知。 但是出嫁了之后,就再没有人见过她们了。 再后来被小山楼选走的女子,甚至住进去之后,就几乎不再露面,一直到有了好人家可以许配,小山楼的老嬷嬷就会敲锣打鼓地给那一家人送去一笔十分丰厚的聘礼,经常是用箱子抬着走出一条街那么长的队伍。 所以那些人家得了这种一辈子都未必见到过的钱财,对于女儿的去向便也不大长得开口刨根问底,就默认是到富贵人家去享福了。” 祝余听到这里,就已经大概能够品出点不对味儿来,但是又说不出问题在哪里:“那后来是什么让蒋鸿觉得反常的呢?是那小山楼里后来出了什么岔子么?” 感谢玥羽曦,书友20230305956399,王洛洛x2,素食小猪的月票! 第407章 闹 第407章 闹 “蒋鸿说,他听莲香城里的商户说,就在外面都对那小山楼趋之若鹜的时候,忽然有一户人家跑去寻人,说是自家的女儿是被小山楼的人给拐骗走的,家里头并不乐意让她去变得更美,然后与富人做妾。” 严道心语气比方才少了几分嬉笑,正经了不少:“那家人追到小山楼去找人,但是小山楼的人并不允许他们进去,那边的护院人很多,他们只能在外面等着,想看看有没有什么机会能见到女儿。 这么一守就守了好多天,结果还真被他们看到了自家女儿随小山楼的人外出,那女子的确比过去出落得更加明艳动人。 她爹娘赶忙冲上前去拦着,叫她跟自己回家,结果那个女子却好像根本不认识自己父母双亲了似的,对他们毫不理会,毫无知觉。” 祝余和陆卿对视一眼,眼中都有一种疑惑却又并不算意外的情绪。 经历过司徒敬大营和仙人堡的事情之后,这种好像被人夺了舍一般的状态,他们也算是见怪不怪了。 并且一听到这个细节,他们也立刻意识到了严道心如此兴奋的原因。 严道心继续说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大街上那样闹得有点大,引来了太多人围观,小山楼的人倒也没有一直对这一家人置之不理,那个老嬷嬷出来,客客气气地把一家子都给请进了小山楼,说是会妥善安顿他们,也让他们清楚女儿在小山楼里是怎么样被照顾的。 那一家人将信将疑地被接了进去。 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见过这一家人了……” 严道心神秘兮兮地看了看陆卿,又看了看祝余,若有所指地对他们点了点头。 “此事在那莲香城中,难道就没有激起半点波澜?”祝余疑惑。 “蒋鸿说,因为之前有太多人家从小山楼里得了好处之后就对女儿的去处再也不闻不问了,所以那家人后来无声无息就没了踪影,很多人也觉得他们应该也是拿了一大笔钱,担心漏了财,连夜偷偷离开了。”严道心说,“不过也有人不信的。 蒋鸿说,他去送香料的那个商铺的掌柜就不信,他说那家人搞不好是被关在小山楼里,说不定早就已经连命都丢了。 那个掌柜告诉蒋鸿,他以前曾经看到过那个小山楼里有枯瘦如柴的白发女鬼夜哭,十分骇人,打那以后就坚信小山楼有猫腻,甚是不祥。 只不过么,那个掌柜是个多少年的老酒鬼,白日里在店铺里面忙活,关了门便去酒馆喝酒,经常喝得五迷三道,走路都栽跟头。 所以他的话,旁人也不是特别当真。” “这倒有点意思。”陆卿听罢,点点头,“既然如此,那咱们便去那莲香城亲眼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出发的时候,仙人堡的真堡主蒋鸿本想强撑着身子出来送一送,被严道心虎着脸拒绝了。 “你要是想我们前脚走,你后脚就死在门口,那你便送!”他凶巴巴地对蒋鸿说,“你最近莫要到屋外去劳累,还是要多静养。 之前留在堡子里的那些壮丁,中了蛊死了已经被我们的人都带走掩埋了,有几个命大的被我救了回来,也愿意留在这里给你做活儿,你就安心的先休养着吧。” 蒋鸿泪流满面地一再表示感激,严道心也没再同他啰嗦什么,和陆卿、祝余一道启程,朝莲香城的方向赶去。 五个人骑着马一路疾驰,总算是在入夜之前赶到了莲香城,在关城门之前进入城内。 祝余他们每个人都戴着帷帽,进城之后便松了一口气,放缓了行进的速度,沿着主街一路走一路留意着周遭的环境。 这莲香城虽然距离澜国都城还颇有些路途,看起来却十分繁华,主街两旁林立着各色酒楼食肆、胭脂布坊,这里似乎也没有如何之后宵禁的规矩,天色黑下来之后,路边的店铺纷纷点起灯火,一路走来说是人声鼎沸也丝毫不为过。 “蒋鸿说过,”严道心策马走在陆卿身边,低声对他说,“这莲香城是购买和贩卖香料、染料的商人交易的必经之处,所以十分繁华热闹。 城中百姓大多是靠着来往客商讨生活,周围的田产大多数都是城中或者周围一些大户人家的,所以看着虽然是热闹得很,实际上城中大部分人日子过得并不是特别宽绰。” 陆卿微微点了点头,几个人继续前行。 在这莲香城中间,有一条河直直穿过,河上有几条石头铺成的拱桥将两岸连接起来。 河岸的另外一边,是一片更加热闹的灯红酒绿,一排排小楼沿着河岸伫立着,上面五颜六色的灯笼绿绿简直要把人的眼都迷了。 在那些小楼上,站着一些罗扇轻摇的年轻女子,隔着不算宽的河道都能听见风中飘过来的嬉笑声,似乎还有一些脂粉的香气。 五个人在一座桥边停下来,立刻就有一个穿着打扮像是小伙计的人凑了过来:“几位可是外头来的客商?这会儿天都黑了,你们这行囊还背在身上,可是还没找到地方落脚?” “小哥,那边那些是……?”祝余开口问那年轻后生。 “几位,那边么……喝喝酒听听小曲儿倒是可以,留宿么……您几位若是途经此处的客商,不如去瞧瞧我们家客栈?”那后生咧嘴笑得有些暧昧,一边还不忘殷勤地指向一旁的一家客栈。 祝余扭头看看陆卿,陆卿微微颔首。 不等祝余再开口,那小伙计倒是有眼力,立刻就看到了,连忙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引着几个人的马朝他那家客栈走了过去。 那家客栈距离他们站着的桥边也就只有几丈远,走不了几步就到了,小楼邻着河岸,倒是一处不错的位置。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时节来往的客商还不算特别多,客栈里只有三三两两坐在桌旁喝酒聊天的人,小伙计十分殷勤地叫来了掌柜的,帮几个人安排房间住下,自己又忙不迭跑去叫后厨烧热水给客人洗尘去了。 第408章 吃人 第408章 吃人 “掌柜的,你是这莲香城本地人?”祝余看那掌柜的胡子都有些白了,看起来像是对周遭都应该很熟悉的样子,便趁着他派小伙计上楼收拾客房的时候开口搭讪。 这掌柜的刚刚接待了他们这几个出手阔绰,一下就开了三间上房的客人,正是心情大好的时候,当然也乐得陪人家聊上几句。 “那是自然,小老儿生在莲香城,长在莲香城,压根儿就没离开过这一带。”他赶紧点点头,回答道。 “我听闻,咱们这莲香城里有个小山楼十分有名,”祝余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十分随意,就好像真的是话赶话随便提起来似的,“不过进城这一路走过来,还真没瞧见什么带着小山楼字样牌匾的地方。 这小山楼究竟是个什么地方呀?听名字还挺有些质木无文而神采内蕴的意思,难不成……是什么文人墨客汇集之所? 那小山楼在何处?可否帮我们指个方向,回头我们也好摸过去瞧瞧?” 那掌柜的一听她口中提到“小山楼”三个字,顿时脸上的表情就变得有些微妙起来,再听祝余后半句,忙不迭摆了摆手:“客人可别误会,那小山楼并非文人墨客汇集之所,也不是寻常什么人都可以随便敲得开门的地方。 您几位从外地过来,可能是道听途说,有点误会,所以才觉着好奇,反正几位听我一句劝,那个地方与几位都扯不上什么关联,几位还是别打听,更不值得摸过去瞧瞧,就是一栋楼而已,没有什么可瞧的。” “那地方……难不成还能吃人么?”祝余玩笑似的问那掌柜。 掌柜的面色有点怪怪的,忙不迭摆摆手:“那自然不是,不过……几位也还是不要去打听那小山楼的好,实在是没有必要,您几位若是闷得慌,这河对岸的琴馆,听个曲儿,解解闷儿,也不是不行,小山楼与几位实在是扯不上关系,尤其……唉,总之客人在这里住下,回头把该办的事办好了,离开便是了。” 这掌柜的话说得神秘兮兮的,让祝余更加好奇,不过既然人家摆明了不想明说,她也没那么不识趣地继续追着打听。 很快小伙计回来说客房都已经准备好了,他们便上楼去,把行囊放下,然后符文就过去敲开了严道心的房门,递给他一套衣服。 严道心有些纳闷的看着手里那一套松石绿的长袍:“这是做什么?” “神医,我家爷说,让您换上这一身,一会儿楼下门外头见。”符文恭恭敬敬地把衣服递过去,口中答道。 严道心有些疑惑,不过还是把衣服接过去,关上房门三两下便换好,径直下楼去找陆卿。 到了楼下,就看到门外站着陆卿和祝余,这两个人也换掉了原本身上的道袍,一个一袭月白,一个通体水青,头发用玉簪竖在头顶,一人手里还摇着一把扇子,完全是附庸风雅的公子哥模样。 祝余这时候也瞧见了换了衣服的严道心。 打从见着严道心开始,他就总是身着道袍,看起来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清清冷冷的。 现在这一身松石绿的长袍穿在他身上,更衬得他唇红齿白,剑眉星目,少了几分超脱世外的仙气,多了几分清冷贵公子的味道。 “你们让我穿成这样下来,咱们这是要做什么去?”严道心来到两人身旁,有些纳闷儿地问。 陆卿把手中折扇啪地一声合起来,朝河对岸一指:“找个琴馆,听曲儿。” 严道心一听这话,下巴差一点惊掉下来:“你、你说要干嘛去?!” “去琴馆,听曲儿。”陆卿回答得一派自然,顺便冲严道心一挑眉,“莫不是你不敢与我同去,怕心思不定,被我瞧出端倪,告诉师父?” 严道心咋舌,晃晃脑袋,指了指祝余:“我去倒是没什么,眼净心净,纵使置身于污秽之中亦是净土。 倒是你,带着自己夫人去逛琴馆听曲儿的,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祝余笑了笑,冲他摆摆手:“不是第一遭了,在京城里的时候,云隐阁我现在跟着他也是走得熟得很。” “我今日也算是开了眼了!”严道心无话可说,晃了晃脑袋,“你们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走走走,我今日舍身成仁,陪你们这两个疯子去听听曲儿!” 三个人迈着不紧不慢的脚步,过了石头拱桥,在河岸边的琴馆外头转了转,最后选了一家看起来规模更大也更热闹的,方一进门,那鸨母就热情的招呼到面前,陆卿摸出一个银饼子递过去,对方顿时更加笑逐颜开,将他们几人安排在了楼上一个雅间当中。 那雅间还算宽敞,当中一方软榻,上面放着矮桌和用缎子软包过的曲凭几,另外一边则放了几把矮凳。 三个人刚在软榻上坐下来,立刻就有小厮送上酒壶和酒盏,之后便是那鸨母带了几个怀抱琵琶之类乐器的琴师走了进来。 “几位爷,这可都是我们这鼓楼里琴技最好的姑娘,各个弹唱得一手好曲子,您几位先凑合听听,若是不满意,您再差人叫我?”鸨母殷勤地说着,同时不忘仔细留意着三个人的态度。 这三个人方才还没进门就已经被她盯上了,不止是他们三个的身上自带一种贵气,像是出手比较阔绰的样子。 更重要的是,这三位公子虽然身材容貌各不相同,各有各的特点,但都是那种多看一眼都让人打从心底生出欢喜的好模样。 虽然说琴师做的就是弹琴唱曲儿取悦客人的行当,但一样是赚钱,谁又不想对着这样相貌堂堂,让人移不开眼的俊俏公子呢! 陆卿扫了那几个琴师一眼,见那几个人都眼波流转地回看自己,没有半点羞怯拘谨的模样,似乎也很满意,点点头,摆了摆手,示意那鸨母可以下去了。 鸨母连忙陪着笑脸往外走,关上雅间的门时,忍不住又看了看屋子里的那三个俊俏公子,一边感叹着自己逝去的姿色和年华,一边忙不迭又下楼去招呼别的客人了。 第409章 碰一鼻子灰 第409章 碰一鼻子灰 那几个琴师平日里估计什么样的客人都见过,今天遇到这么三个丰神俊朗,俊美得各具特色的客人,自然也是喜不自胜,各自坐在矮凳上坐下便开始演奏起手中的乐器,一个女子嗓音曼妙,唱起了澜地的小曲儿。 澜国与锦国、朔国都不同,民风更显婉约,所以不论是弹奏的乐曲还是唱出来的小调儿,都是柔得好像要化成水一般。 祝余过去从未听过这样的调子,倒是听得颇为专注,乐在其中。 陆卿慵懒地倚着曲凭几,头微微扬着,闭着眼睛,不知道是在听曲还是小憩。 相比之下,严道心就显得多少有些局促了,他过去毕竟是从来不靠近这种地方的,即便凑巧路过,一身道袍也不会有人瞎了眼跑来拉他的生意,这会儿坐在那里就算努力想要表现出镇定的模样,但依旧显得格外紧绷,就好像软榻上面长满了毛毛刺一样,让他坐都坐不踏实。 不知道是他生得实在是太好看,还是这坐立不安的举动像极了羞涩窘迫,那几个琴师的目光忍不住一直往严道心那边打量,越是这样就越是让他呆得不自在,那几个琴师都快要忍不住笑出来了。 终于,就在严道心几乎快要打算起身径自离开的时候,方才一直闭着眼睛的陆卿忽然换了个姿势,稍微坐直了一点,睁开眼睛看向那几个琴师。 他的一双眼睛生得本就十分漂亮,平日里又一贯会将那凌厉的眼神藏得严严实实,看起来只剩下深邃动人,微微上翘的嘴角那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柔化了他的面部线条,也给周身的气场打上了一层柔光。 那几个原本还被严道心的窘迫逗得抿嘴偷笑的琴师,这会儿被陆卿那么盯着一打量,反而有些羞涩起来,脸颊不约而同染上了淡淡的红霞,偷偷端详严道心的眼神也赶忙收了回来。 严道心略微松了一口气,然后立刻给祝余递了一个眼色,示意她看到那些琴师对陆卿的反应,然后冲她挑了挑眉,估计没说出口的台词便是——“瞧瞧你那夫君孟浪的德行!我要是你,我回头就狠狠修理他!” 祝余低头喝茶,以免自己忍不住笑出来,坏了陆卿接下来的计划。 这个严道心,旁的不说,这回可多少有点恩将仇报了,陆卿算是帮他解了围,他倒好,忙不迭想要拉一个同伙给陆卿记笔账。 陆卿并不知道严道心在那边给祝余递什么眼神,他将那几个琴师打量了一遍之后,便略带几分慵懒地抬手示意她们停止演奏。 那些琴师赶忙停了下来,瞪着眼睛看着陆卿,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叫停,是不是对她们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虽然说这种事她们也没少遇到过,但是今天这三个令人看着就心旌荡漾的俊秀公子实在是可遇不可求的主顾,若是被他们嫌弃,换了下去,这几个琴师心里面也会觉得怅然若失的。 “曲儿在哪里都能听,大同小异,没什么意思。”陆卿提起桌上的酒壶,不紧不慢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慢条斯理地开口道,“我们几个初来乍到,途径莲香城,不如咱们就随意聊聊吧,你们与我们说说你们这莲香城里有意思的事?” 说着,他从袖筒里摸出一个锦囊,扯开来,将里面的银瓜子哗啦啦倒在矮桌上。 那几个琴师顿时眼睛都亮了起来。 长得如此俊秀,出手还这么大方,人家想要的还只是聊聊天说说话……这样的好事天底下可不多见了! 一个手握竹笛瓜子脸的琴师胆子比较大,第一个笑吟吟地开口问道:“不知道几位公子想听些什么有意思的事呢? 我们这莲香城可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地方,平时也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实在不知道几位公子想听点什么,公子好歹也给奴家些点拨才是呀。” “我们听说,在这莲香城里有一个小山楼,名气着实是不小,只是一路过来并未看到,不知这小山楼建在何处?”陆卿也不兜圈子,一开口打听得很直接。 那几个琴师对视一眼,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我还当公子想要问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原来也是为了那小山楼而来呀!”那琴师捂着嘴咯咯咯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还不忘展示自己的娇羞,“奴家劝几位公子还是不要去自讨没趣了。 若是喜欢听曲儿,咱们这边琴艺高超的姑娘可是多了去了。 若是几位惦记的是那小山楼里的漂亮姑娘,那奴家可就要劝几位趁早死了这份心了。” “哦?怎么?我们不配?”陆卿挑眉问。 那琴师赶忙掩口轻笑:“奴家可不敢说这种看轻了贵客的话,只不过呀,那小山楼不比别处,听说那里面调养出来的美人儿,在都城里,甚至在那上国京城里头的贵人里头呀,那都是相当抢手呢! 不瞒几位公子说,听说了小山楼里有绝世美人,所以特意跑到我们这莲香城里来想要一睹芳容,想请小山楼的楼主也许给他们一份良缘,聘礼都不是问题,甚至他们可以将那小山楼里的姑娘迎回家去做正妻。 但是……我们可是没听说有任何一个人心愿得偿的,一个两个都是碰了一鼻子灰,最后垂头丧气地离开了这里。 奴家瞧着几位公子相貌堂堂,仪表不凡,出手又这般阔气,样样处处都拿得出手,什么样的美娇娘求不到! 若是想要娶一门好亲,估计随便松松口,那媒婆都能把几位府上的门槛踩平,实在是没有那个必要去那里自讨没趣。” “不瞒几位姐姐说,我们还真是从京城里慕名而来的。”祝余闻言,姿态潇洒地唰一下抖开折扇,“我们几个不敢说是什么高门大户,在那京城里也的确算得上是家底殷实的了。 素来听闻小山楼里的女子都是国色天香,这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们千里迢迢赶过来的诚意,在聘礼上也不会讨价还价,难不成还能连那小山楼的门都进不去?” 第410章 肌肤胜雪 第410章 肌肤胜雪 祝余这话说得是信心百倍,那几个琴师却一脸讪笑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愿意率先开口去驳她的面子。 “怎么?”祝余把声调提高了一点,语气中加入了几分羞恼,“难不成在你们看来,我们几个还真不够格儿?!” “公子说得什么话!在奴家看来,几位说是从天上下凡的神仙也不为过了!”那琴师赶忙笑着夸赞,“我们管事的沈妈妈房里挂着一副画,那画里头的人儿都没有几位公子这么让人移不开眼呢! 只不过啊,那小山楼有他们自己的规矩,我们也都只是听外头的传言,说是只有那里的楼主看中了哪个高门大户,主动上门去牵红线的份,外人想要主动找上门去是绝无可能的。 我们也是听了太多这种传闻,怕几位公子这般英伟的人儿到了那里连门都叫不开,那可真的是太让人不落忍了,所以才好心提醒几句。 公子也别嫌奴家说话不中听,奴家只是觉着您几位出来寻的应该是开心,没道理非要去那里碰壁,您说是不是?” “所以弄了半天,你们也不过是道听途说罢了,并未亲眼所见。”陆卿点了点头,对她们的劝告不大在意的模样。 一旁一个圆脸的琴师有些讪讪地笑了笑:“公子说笑了,我们哪有什么亲眼所见的资格呀! 那小山楼能够看中的女子,可以不论贫富,不论家境,只要模样底子好,都可能被他们接进去伺候调养得好像天仙下凡一样,但唯独不待见我们这些琴馆里的姑娘。 别说是我们了,就是我们沈妈妈,之前在外头曾经遇到过一次小山楼的老嬷嬷,她过去与那老嬷嬷说话,那老嬷嬷却根本不理人,一脸嫌弃地就好像我们沈妈妈是什么污秽一样。 奴家也不知那小山楼到底哪里来的底气可以这么傲慢,说到底,我们是琴馆里的琴师,她那楼里也不过是所谓的扬州瘦马,谁又比谁高贵多少呢?!” “所以……那楼里调养出来的女子,真的那么国色天香,出尘绝艳? 还是说……那不过是小山楼的楼主故意叫人放出去的风,好抬高姑娘的身价,实际上还没有你们生得好看?”祝余一脸好奇地问。 被她这么直截了当地一夸赞,那几个琴师顿时眉开眼笑,简直开心到心坎儿里去了。 “我从未见过那小山楼里的姑娘,”圆脸的琴师眨巴着眼睛,腰杆儿都挺直了不少,“他们那小山楼本身就在莲香城最偏僻的那一个角落里,虽然说跟我们一样,都在河岸这边,但是中间还隔着一片林子,谁没事儿会往那种地方转悠呢。 所以那里面姑娘漂亮,我也的确都是听别人嘴里头那么讲的,并未亲眼所见。” 瓜子脸想了想:“我记得沈妈妈提过一次,她早先的确见到过小山楼里的姑娘,好像就是遇到了小山楼里老嬷嬷的那一回,那老嬷嬷就是带着姑娘去布坊裁制衣服的。 沈妈妈说,那姑娘要是单论模样的话,其实未必比得上咱们这河岸边上的那几个头牌,但是小山楼里的姑娘胜在肌肤胜雪。 听沈妈妈说,她见过那种长年累月吃补品调养着的贵妇,虽然说也是皮肤白皙,却跟那小山楼里的姑娘根本没法儿相比。 她说她看到那姑娘的时候,几乎移不开眼,感觉那都不像是个人,倒好像是用上等的羊脂玉细细雕琢出来的玉人儿一样! 沈妈妈说她这辈子都没有见过那么白净细腻的皮相,没有一个斑点也没有一条皮纹,再加上模样本身也不错,所以才让人觉得漂亮得不成样子。” 祝余一脸惊讶,不过这一次倒也不全是装出来的,里面七成都是正儿八经的真情实感。 她见过的活人形形色色,不计其数,摸过的死人大差不差也是这个样子,对于人身上的那一层皮,不论是看起来的样子,还是摸起来的手感,哪怕是刀刃划过的那种感觉都烂熟于胸,几乎刻在了灵魂深处。 别说是活了十几二十岁的大姑娘,就算是刚刚降世还没有来得及睁开眼睛的婴孩儿,抑或是根本来不及出世,从头到尾泡在羊水中的胎儿,十个人就一定会有纹路,浑身上下有一些天生的斑斑点点。 换言之,这个世界上压根儿就没有白璧无瑕的人。 如果这里的鸨母真的看到了那样的姑娘,还是活生生存在的,那这件事就真不是一般的诡异了,甚至比祝余原本心中的预料还要让人感到不寒而栗。 一旁的严道心也是一脸惊诧。 他虽然不同于祝余,几乎没怎么接触过死人,但是毕竟都闯出了神医的名号,活人总是见多了的。 他也从没有听说过那种浑身上下细嫩到连一条皮肤纹路都找不到的人。 可能是觉得祝余他们的表情看起来都充满了难以置信,那瓜子脸琴师又叹了一口气:“可惜,听沈妈妈说,那小山楼的老嬷嬷后来都是自己带着护院出来采买的,都已经很久看不见他们楼里的姑娘露面了。” “你们不知道么?”一个站在后面高个儿的琴师方才一直没有开口,这会儿才不紧不慢地出声道,“听说现在那小山楼不止四处搜罗骨相秀美的女子,就连身材高大,模样生得也俊逸的小郎君……他们也……” 几个人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一下眼神。 那瓜子脸最爱说话,闻言,竟然笑着对祝余他们三个说:“这样说来,三位公子还是趁早断了去寻那小山楼的心思吧! 您三位的模样那可都不是百里挑一,约摸着够得上万里挑一了,若是真被人家看中了,软磨硬泡的……那可不成呐!” 祝余看了看陆卿,对这个小山楼那种不祥的感觉越发浓重。 如果说之前小山楼诱惑着各处的漂亮姑娘,哪怕出身极其贫苦也能嫁入富贵人家做良妾甚至填房,家里还能因此获得一笔丰厚的聘礼,这多多少少都已经算是有点天上掉馅儿饼的意思了。 那么现在听说那里连男子也不放过…… 这可就更加不地道了! 第411章 好主意 第411章 好主意 “难不成,他们那里还专门出去网罗瘦弱白皙,秀美不输女子的小郎君?”祝余连忙开口问,“难不成他们还专门帮人养小倌儿不成?” “那还真不是。”那个琴师摇摇头,“我也是听别人说的,说是小山楼并不喜欢那种瘦小无力的小郎君,他们之前选中了从人家家里买走的,都是骨骼粗大,身子也强健的半大男孩儿,一看以后就能出落得健壮结实的那种。 模样长的么……倒未必各个都特别好看,大致过得去便是了。” 这个答案倒是让祝余有些诧异,毕竟富贵人家吃饱了撑的想要弄个面首、小倌儿之流,一般都是奔着俊美的类型去找,没听说过有人专门按照找长工的标准去养面首的。 瓜子脸见他们面露诧异,笑道:“三位公子还是小心着些吧,那小山楼古怪得很,我们平时都没人敢去他们那周围转悠。” 祝余听着觉得好像不太对劲儿,之前那蒋鸿明明同严道心说,曾经有过一家人跑来寻女儿,守在外头就等不见,好不容易见到女儿随老嬷嬷外出,却对他们仿佛不认识一般,最后惹了不少人围观,最后老嬷嬷才不得不将一家人都接进楼中去。 可是若按照这几个琴师的说法,那小山楼分明是在人迹罕至的偏僻一隅,旁人又是怎么知道那一家人在楼外守候许久的那些事情呢? “这个小山楼一直就在那样僻静的地方么?”陆卿很显然和祝余想到了同一个问题,开口状似随意地问了一句。 瓜子脸的琴师笑着摇摇头:“那可不是,最开始呀,他们可是在我们这莲香城最繁华的街市上赁下来了一栋小楼,牌匾做得极其雅致,日日熏香,半条街都是他们那里头散出来的檀香味儿,别提多好闻了。 那会儿啊,城里头很多人都闹不清楚这是个什么去处,还猜测说,会不会是个卖古董的店铺。 后来被人好奇了好久,才知道原来是一个专门给高门大户物色美女的地方。 后来也不知道是树大招风还是真的有什么古怪,反正城里面开始有一些风言风语,都说那小山楼有古怪,有人害怕,也有人好信儿,特意跑去探头探脑。 再后来啊,估计也是觉得烦了,他们就在林子后头买下了一块地,自己盖了一栋小楼,搬了过去。 打那以后,主动跑去的人就少了很多。 尤其是我们这种,人家看不上眼的,那就更不可能往人家跟前凑合了。” 陆卿听了点了点头,挥挥手,示意那几个琴师将桌上的银瓜子拿走去分,可以离开了。 几个琴师略微有点失望,不过收拾矮桌上的银瓜子时,就又重新喜笑颜开起来。 毕竟对于她们这些女子来说,压根儿也不惦记什么天降情缘,更不可能指望面前这三个俊美的客官能对她们有什么特别的青睐。 归根结底,模样俊俏的客人,她们看着心里就开心,不过最开心的还是那些能揣进自己口袋里沉甸甸的银子。 几个琴师拿着银瓜子悉悉索索地离开,雅间里面变得格外安静,只有外面隔着薄薄的墙壁会传来楼下的嘈杂声音。 “这就不好办了……”没有了那几个眼波流转的琴师,严道心就自在了许多,懒洋洋地往后一靠,皱起眉看看陆卿,“地方那么偏,又严防死守不让外人靠近,若是说这里面没有什么猫腻儿我是不信。 可是这么一来,想要摸清楚这里头到底是怎么回事,也是不大好办。” “不管怎么样,这里咱们还真的要看看是怎么一回事。”祝余眉头紧锁,神色里面带着浓浓的担忧,“那几个琴师口中描述的小山楼中姑娘的模样,妥妥的不对劲。 而且他们那个外人许多少金银都不能从楼里接走一个姑娘,只有楼主能亲自去牵线,还专门是往京城之类的地方送…… 这绝对不是单纯的扬州瘦马那么简单,里面一定有什么更大的猫腻儿。 咱们无论如何得弄清楚这里面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怕万一真的与那假堡主,还有先前司徒敬遇到的那一桩都有牵连,那这里面的阴谋可就不止是谋财和害命那么简单了。” 严道心也深表赞同地连连点头。 陆卿没有说话,皱着眉,似乎也在思索这个问题的解决方法。 祝余等了一会儿,不见他吭声,开口想要说话,却被录取立刻抬手制止了。 “不可以。”他表情严肃地对祝余摇了摇头。 严道心有些茫然而又诧异地看了看祝余,又看看陆卿:“她可都还没说话呢……你怎么就知道不可以了?” “不难猜出来。”陆卿十分笃定地答道,“她想乔装成平民女子,到那小山楼附近去,希望能够引起对方的注意,将她带进楼里去。” “你真是这么打算的?”严道心向祝余求助。 祝余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法子。” “你还别说,这事儿可行啊!”严道心一拍巴掌,似乎很感兴趣,“他不同意无所谓,我同意呀!” “你别在这里添乱。”陆卿皱眉瞪他,“她虽然有验尸的独门手段,也有一般女子都不具备的胆色,但是除此以外,也就只有个防身自保的能耐而已。 那小山楼到底什么来路,本身就十分神秘,只身前往无异于投入龙潭虎穴,危险重重!” “你说的没错,一个人去肯定是不行的。”严道心一拍胸脯,“我跟她一起去不就得了!” 他这么一说,祝余眼睛都亮了。 严道心的那一张脸可真不是开玩笑的,绝对是祝余两辈子加在一起见过的最好看的模样。 这里面绝对没有贬低陆卿相貌的意思,陆卿是那种昂藏英伟,浑身上下自带一种阳刚之气的美。 而严道心则是一种超脱了世俗对性别的限定,不论他是男是女都毫不违和的纯粹的美。 “我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于是她赶忙表了态。 第412章 赌一把 第412章 赌一把 “你们两个休要胡闹。”陆卿眉头紧锁,很显然觉得祝余和严道心太过于儿戏,“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行啊,从长,长到你老人家八十大寿再拿主意成不成啊?”严道心瞥他一眼,“哦,不对,那边连曹天保曹大将军都被人诬陷私造兵器了,我看那暗地里谋划的人,耐心也没有那么长。 等人家一朝得手,我倒是好说,你们两个恐怕就活不到八十大寿的那一天了! 你舍不得祝余一个人去冒险,那就继续谨慎地按兵不动,等到对方先一步强占了先机,你们俩人就可以共赴黄泉了。” 严道心这一番话说得可以算是极其丧气,却又让陆卿无法反驳。 严道心见他脸色都黯了下去,又改口道:“这事儿要是让祝余自己去,我也觉得不稳妥,但是有我跟着你还怕什么? 难不成,还能你自己亲自乔装打扮了跟她一起进去? 摸着良心说,虽然我也挺想看看你扮女装的丑样子,但是想一想也知道,你那扮相,骗鬼鬼都不会信,更别说那小山楼里的人了。” 祝余在一旁听着,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在脑海中光是试着想象一下陆卿穿着罗裙盘着发髻,一头的珠钗环佩,就已经觉得那画面过于好笑了。 只要是个长了眼睛的人,就看得出来,那下颌线分明的脸庞,宽大的肩膀,肌肉紧实的手臂,这绝对是一个如假包换的男人,半点都骗不过去。 陆卿自然知道自己是没办法假扮女子混进去的,就算是他从师父那里学了一手利用假皮易容的好本事,人的骨相确实很难改变的,他只能易容成或老或少,或俊或丑的男人,却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把自己变成女相。 严道心的本事他知道,模样也摆在那里,可是看起来能骗过去,和实际上,这也是两回事:“话虽如此,但小山楼里的人也不是傻子,难不成决定收留一个人之前,那些琴师口中的老嬷嬷不会先验明正身?” “不赌一把,谁知道?”严道心耸耸肩,“先说我们两个混进去了,若是真的有那么严格的验明正身这一环,那我就把他们当场麻翻放倒,挨个儿捆了。 到时候你带着符文符箓进去,咱们要审就审,要问就问,先说控制住了里面的人,想要搞清楚其他的猫腻儿那还不是时间的问题? 横竖做不到不打草惊蛇了,那还有什么豁不出去的!” “我觉得也未必有那么严格的验明正身的规矩。”祝余对这件事倒是有点自己的看法,“若是有这一环,说不定还真的是个专门给高门大户寻觅良妾美女的场所罢了。 怕只怕那里千方百计四处网罗女子进去养着,目的根本就不是这么单纯。 那些琴师不是说了么,近来连身强体壮的男子他们也是招揽的,结合前面听说的种种,若被带进去的人根本就不是作为姬妾、面首这样的用途送给那些贵人,验不验身就不重要了。 所以,若是一进去就露出马脚,不得不麻翻那些人控制局面,这事的严重程度倒也还说得过去。 反倒是我们两要是能顺顺利利混进去,这个事情反而棘手。” “你觉得那些人被带进去养得极其白嫩漂亮,若不是给人做姬妾面首,还能做什么?”陆卿问。 祝余面色严肃,轻轻叹了一口气:“不论什么家世,甚至是专门挑那种模样清秀但是家境贫穷的人家,叫人家把女儿交给他们,之后还许以重金,给极其丰厚的聘礼。 但是在这种真金白银地堵住了姑娘家里人的嘴巴之后,却并没有听说过有谁的去向是明确的。 从没有人听说过小山楼送出去的女子的下落…… 所以我觉得……” 祝余抿了抿嘴,光是要说出那几个字,她都浑身上下一阵不自在。 “她们可能……被吃了。”她深吸一口气,把自己的想法直截了当说了出来。 严道心和陆卿听了这话,都只是沉默着,没有一个人露出惊诧或者不可思议的神情来。 看样子他们也有类似的想法。 “那些人口中描述出来的小山楼里女子的模样,绝非正常,在我听来更像是那种被炮制到深入骨髓的药人。”祝余继续说,“既然是专供高门贵人的,生吞活剥了倒是不至于,但是……蒋鸿不是说,他听人说那小山楼里曾经有过枯瘦如柴,头发雪白的女鬼么…… 所以估摸着就跟仙人堡里的嫦娥醉一样,那些高门大户需要的是血,新鲜的血。” 祝余一边说,一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过去她曾经在一些书中看到过类似的事情。例如某朝就有过一位出身名门的太守大人,迷信人身上的疮痂有药用价值,可以治病,于是逼着家中的奴仆互相殴打,打得浑身上下伤痕累累,遍布血痂,然后他便揭取伤疤吃了治病。 还曾经有过一个时期,有个妖道向皇帝献上所谓的“红铅方”,导致当时的昏君竟然为了“调燮水火”、“兴阳道”,活活折腾死了宫中二百多个宫女。 这些“食人补人”的邪恶做法,光是听闻都令人打从心底感到不适,更别提亲眼见识了。 所以一想到小山楼里面可能存在的真实勾当,祝余就有一种因为忐忑和气愤而产生的微微战栗。 陆卿伸手过来,用手掌把祝余的手包在掌心,感受到她手中传过来的凉意,眉头紧锁。 “别犹豫了,咱们的人手一共就只有这么多,没有纠结的余地。”祝余叹一口气,对他说,“如果单纯只是那些贵人用些害人性命的邪门歪道来延年益寿,倒也算是这件事最乐观的一种结果。 若真的更严重的影响,无论从哪一个方面去考量,都不能再拖了。 你放心,我脑子清醒,做事不冲动,还有严道心的手段和能耐,肯定没问题。 有你和符文符箓随时准备接应,我也就更不担心了!” 陆卿终于点了点头:“好吧,不过在前往小山楼之前,我们还需做好万全的准备才行。” 第413章 叫门 第413章 叫门 两日后,天气晴好,太阳明晃晃地掛在天上,烤乾了附近的最后一朵云。 在莲香城一角的树林边上,一个破衣烂衫的年轻女子,蓬头垢面,一瘸一拐地朝不远处的一栋木楼走去。 那木楼很高,从外面也看不出有多少层,佇立在树林另一端,背靠著一片高耸的石砬子,黑黢黢光禿禿的,寸草不生的样子。 那年轻女子一脸痛苦,跛著一只脚,一瘸一拐艰难地移动著,走几步便累得不轻,似乎体力已经被耗尽,只能强撑著身子让自己前行。 就这样,她艰难地来到了那栋木楼跟前,咬紧牙关,伸手敲了敲那两扇看起来又高大又厚实的乌漆大门。 过了一会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一条缝,一个四十多岁的门房从里面一脸疑惑地探出头来,看到门外是个一身破衣烂衫,蓬头垢面的年轻女子。 “去去去!要饭的別来这儿敲门!”他草草扫一眼对方的衣服,有些嫌弃地试图重新把门掩上,嘴里毫不客气地说著轰赶的话。 “行行好!別关门!求求你,救救我姐姐!”那女人见状,连忙不管不顾地扑上前,挡在门和门框的中间,一副就算被门房夹死在门缝里都毫不在乎的模样,“我姐姐昏过去了,就在前面的那片树林里! 我求求你行行好,给我一碗水,一个馒头或者饼子什么的,都可以!求求你们了! 我和姐姐已经饿了好几天,我还能坚持,可是我姐姐已经饿昏过去了,实在是支撑不下去,再不吃东西,我怕她就要不行了…… 求求你们帮帮我,给口吃的,给碗水吧!” 那女子跪在地上,仰著头,双手合十不断做著祈求的动作,一双大眼睛在脏兮兮的脸上看起来格外澄澈,泪光闪闪的样子,让那门房关门的动作也顿住了。 虽然头髮乱蓬蓬的,一身破烂骯脏的衣服,脚上的布鞋甚至还有破洞,但是这女子的那双眼睛实在是有些动人,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悯。 门房略微犹豫了一下,嘆了一口气:“我只是个门房,这里的事情我可做不得主。 这样,你且在门口等上一会儿,让我去问问我们这边管事的。” “谢谢!谢谢!大哥你可真是好人!”那女子一听这话,忙不迭爬起来,冲那门房连连鞠躬。 门房赶紧摆手示意她省著点儿力气,然后掩上门,跑去找管事的去了。 门重新关上之后,门外的女子也悄悄鬆了一口气,靠著门边缓缓坐在了地上。 这女子自然就是祝余,她为了看起来逼真一些,硬是整整两天没吃饭,前一天连水都喝点很少,让自己短时间之內便憔悴了许多,又因为脱水,看起来格外地消瘦,脸颊都有些微微凹陷了似的。 而那个在林子里已经“昏死”过去的“姐姐”,当然就是严道心。 原本对於现在这个计划,严道心是不赞同的,他主张让祝余在林子里面装昏迷,他到小山楼去敲门求助,觉得这样才是更稳妥的办法。 “真有什么不妥,好歹我能应付应付,別的不敢说,全身而退的能力还是绰绰有余的。”他对祝余说,“你呢?你就算有那个让死人开口的能耐,对付一肚子坏水儿的活人,你可不一定灵! 本来这一次的事情,陆卿那廝就是老大不情愿,这要是真有什么闪失,我还不得被他扒了皮抽了筋!” “不行,”祝余態度坚决地摇了摇头,“別的事可以听你的,但是这个绝对不可以。 你就算捏著嗓子,真的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就好像是一个如假包换的女子一样么?” 严道心张了张嘴,眯著眼睛找了找感觉,捏著嗓子试了试,觉得似乎不太对,又把嗓子紧了紧,试著尖起嗓子说了一句:“求大哥行行好……” 刚说出这几个字,他就立刻闭上了嘴巴,狠狠地打了个哆嗦。 “你觉得你用这样的声音去求助,人家真的会开门吗?”祝余有些无奈地看著严道心,刚才严道心那一嗓子,把她嚇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严道心这下也没了脾气,他原本以为自己可以捏著嗓子装成女子,毕竟祝余平时也是压低了声音装男人的。 可是亲自试过之后,他才意识到一个问题,祝余可以压低声线装男人,是因为她本身生得也是清秀的模样,身材也不魁梧,扮作男儿的时候,看起来就好像是一个少年郎君,声音不够浑厚也並不奇怪。 但是自己不管怎么捏嗓子,都捏不出真正女子的音色,听起来別提多彆扭了。 所以祝余说得对,自己去叫门求助,別人搞不好连门都不会开。 “那这如何是好?”严道心意识到自己之前过於自信了,从来没觉得嗓音会是个什么问题,现在才有些没底了,“就算你去叫门,我这嗓子难道就糊弄得过去?” “这个我已经想过了,到时候就说你是我的哑巴姐姐,从一出生就不会说话,也听不见声音,但是能读出別人的唇语。”祝余把自己的计划告诉严道心。 严道心一想,这还真是最合理的一种解决方法,也只好询问祝余是否把防身用的药粉带在身上,又是不是已经事先吃过了他配置的解毒丸,確定都没有问题了,这才不大情愿地在树林里装昏迷,让祝余一个人出发。 祝余虽说初步让那小山楼的门房鬆了口,这会儿心里面却依旧是忐忑的,她也只能悄悄调整著呼吸,去平復剧烈的心跳。 过了一会儿,她隱约听见门里面有了声音,赶忙调整了一下姿態,让自己看起来显得愈发虚弱。 很快,身旁那扇乌漆大门又一次被打开,祝余克制著猛然加速的心跳,故作虚弱地微微闭著眼睛,从眼皮的缝隙中看到方才的那个门房站在门口,在他的身旁还站著一个约摸著身高只到祝余胸口的老太太,两个人正站在门里面打量著自己呢。 第414章 救姐姐 第414章 救姐姐 祝余装作听见开门的声音,强撑著睁开眼睛,看到了门里有人出来,急忙想要起身,但是又因为太过於虚弱,动作稍微一快就两眼发黑地打了个晃。 她的这个反应一半是真的,毕竟饿了那么久,方才又走了不少路,这会儿又在大太阳下面晒著,的確已经有些发虚了,另外一半当然是把这微微有些虚的状態再人为夸大几分。 她身体打了个晃,一副要栽倒下去的样子,那矮个子的老妇人上前伸手扶了一把,顺势端详起祝余来。 祝余並不喜欢她打量自己的那种眼神。 看一个人的眼神可以有很多种,有审视,有端详,有打量,有的可能是善意的,有的可能更多的是好奇,也有时候是带著某种不怀好意。 而这老妇人看著祝余的眼神,却好像哪一种都不沾。 祝余觉得,她不像是在看著一个活生生的大姑娘,倒好像是在看这市集上小贩摊子前面摆放的鸡够不够肥美。 她压著这种不舒服,也趁此机会悄无声息地將那老妇人的模样看了个仔细。 那老妇人个子很小,身子看著还挺敦实,就是已经很老很老了,脑袋上白的头髮薄薄的一层,紧巴巴地被她梳成了一个小小的髮髻,她的脸上,脖子上,还有黑色袍子的袖子里露出的那一截手臂还有一双手,都布满了层层迭迭的皱纹和斑点,整个人已经不是美或者丑能够形容的,看起来就好像是一个成了精的老树根。 那老妇人仔细瞧著祝余,觉得面前的这名女子虽然一身灰头土脸,却並不能掩盖住模样的秀美,身段瞧著也是十分匀称的,既不算丰腴,也不算瘦削,骨量也很適中。 她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的精光,伸出那一双乾瘪的手,握著祝余的手腕將她从地上拉了起来,顺便不忘用手指状似无意地摸著祝余手腕的骨骼,揣摩著她的骨相。 “瞧瞧这可怜见儿的!”老妇人一开口,语气虽然满是和气,但是声音却乾瘪中带著几分尖利,听了让人忍不住起鸡皮疙瘩,“好好的一个姑娘,怎么就落魄到这个地步了? 快叫石嬤嬤我看看……嘖嘖嘖……哎哟哟!这一路上瞧著可是吃了不少苦啊! 你方才与门房说,你还有个姐姐同你一起?家中其他人呢?难不成是走散了?” 原来这老妇人就是之前传闻中的那个石嬤嬤! 祝余没有让自己表情上露出斑点破绽,方才她就已经酝酿了半天的情绪,这会儿可以说是准备相当充分,被那石嬤嬤这么一问,便立刻泪水盈满眼眶,顺著眼角溢出来:“我与姐姐还有爹娘本来在家乡生活,平平静静的,后来爹娘出外卖粮,竟然就再也没有回来。 我与姐姐守著家中,等著他们回家,久等也等不到,无奈只好去官府报官,可是报了官也是无济於事,时间久了官府便让我们当中爹娘遇到意外死在了外面,不再理会。 结果本已经分了家的叔伯趁此机会算计夺走了我们家的田產,就连房子都没有放过,还想逼著我和姐姐嫁给庄子上的老鰥夫,嚇得我们两个连夜逃了出来,一路到莲香城投亲。 这一路我们吃尽了苦头,好不容易到了这边,不曾想,那多年不曾联络的舅父一家竟然老早就从这里搬走,不知道搬去了哪里。 我们两个身上本来就不多的盘缠早就用光了,投亲无门,本想著一路打听,再去寻舅父一家的下落,不料姐姐却受不住连日的奔波疲惫,还有饥寒交迫,方才在树林里面昏死过去。 我心中惊慌,也不知道这附近哪里有人家,误打误撞找到了这里,求嬤嬤发发慈悲,给我馒头和清水,让我先把姐姐救醒吧!” “哎哟……这可怜的人儿哟!”石嬤嬤两只手捧在胸口,一脸痛惜,“这老天爷可真是不开眼,这么楚楚动人的女娇娥,怎么竟然让你们受了这么多的苦头! 还有你们家乡那挨千刀的叔伯,兄嫂弟妹出了事情,不想著帮衬帮衬侄女,帮忙寻人,竟然这般欺负你们! 这可真是气煞我这老妇人了! 胡二,还不快去后头,叫厨房包点馒头胡饼,再提一壶凉茶过来,叫几个人隨我一起同这姑娘一道去树林那边走一趟。 无论如何先把人给救醒了再说。” 门房一听这话,连忙应声往回跑,去后厨房找厨子要胡饼和馒头去了。 那石嬤嬤拉著祝余的手,亲昵地示意她进门凉快凉快,坐著歇歇脚,祝余却始终婉拒,问就是担心姐姐的安危,心中不踏实,没有办法休息。 这会儿严道心还没有过来,她一个人轻易是不敢进这两扇门的。 不知道是心里面早就对此处有了不大好的揣测,还是这楼建得的確诡异,反正祝余光是站在那两扇乌漆大门的前面,看著开了一条缝,里面却黑洞洞什么也看不清的门口,后背上的汗毛都忍不住竖了起来。 谁也不知道这个小山楼里到底暗藏了什么玄机,万一进去之后真的来个有去无回,祝余也没兴趣拿这得来不易的新生命开这么大的玩笑。 石嬤嬤似乎也並不是特別在意祝余的拒绝,见她不肯进去,倒也不强求,態度亲昵地拉著她的手问东问西,打听起祝余的情况。 这个祝余倒是不打怵,来之前她就早已经准备好,烂熟於心。 为了方便记,她把严道心的名字直接拆掉一个字,成了“姐姐”严心,而她自然要跟著“姐姐”的姓,顺便也借用了自己娘家嫡姐的名,於是化名严凝。 至於家中所在何处,具体的情形,也是根据仙人堡里面获救的庄户的讲述,东拼西凑攒了一个崭新的版本出来。 祝余讲得声泪俱下,处处透著真情实感,那石嬤嬤似乎也並没有起什么疑心,两个人聊了一会儿,从里头出来了四个小廝打扮的人,手里提著乾粮,还有一个大茶壶和几只碗。 “既然严凝姑娘这么惦记著姐姐,那咱们这就赶紧走吧,去看看你姐姐怎么样了!”石嬤嬤看到那几个小廝拿著东西来了,便拍了拍祝余的手,拉著她一马当先地朝树林方向走去。 第415章 白捡的美人 第415章 白捡的美人 別看这石嬤嬤人长得个子矮小,还枯瘦如柴,走起路来却好像有使不完的力气似的。 不要说祝余这会儿快两天没吃过东西,一天没喝水,本身体力就已经很虚了,就算是平日里她状態不错那会儿,恐怕想要跟上这时默默的脚步也得快走上几步。 她忍不住在心里暗暗猜测,这个石嬤嬤怎么会如此的老当益壮。 几个人来到树林里,祝余的心又忍不住提高了一些。 虽然说方才她算是过了第一关,成功地让石嬤嬤愿意跟她出来给姐姐送食物和水,但是这个“姐姐”毕竟是“贗品”,祝余再怎么觉得自己计划周全,也不敢保证这个石嬤嬤的眼神究竟毒辣到什么地步。 在林子里穿行了一段,远远地可以看到在一棵大树的下面,一个一袭白衣的人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看起来不像是神智清醒的,一头乌黑的长髮披散在身后,挡住了脸,让人看不出此人的模样。 石嬤嬤看到了,指著远处地上一动不动的白衣人扭头问祝余:“那便是你昏过去的姐姐?” “正是。”祝余忙不迭道。 石嬤嬤冲那几个拿著茶壶和馒头胡饼的小廝一摆手,示意他们上前去查看。 祝余见状赶忙上前几步,超过那几个小廝,转身挡在他们前头。 毕竟又渴又饿了这么久,这一著急一加速,还真有点吃不消,祝余觉得眼前一阵发黑,身子打了个晃,幸亏稳住了重心,这才没有一头栽倒过去。 “哎哟哟,你这是做什么呢?”石嬤嬤语气里满是心疼,一张千沟万壑的老脸上也满是关切,“严凝姑娘,你自己现在这身子骨儿也挺虚的,可经不起这么突然之间的折腾啊! 你做什么这么著急?有什么事慢慢说就好,瞧著可真让人心疼!” 她这话说得关切极了,看著祝余的眼神里倒也並没有几分温度。 “石嬤嬤,还是让我过去查看我姐姐的情况吧!”祝余用恳求地语气对她说,“毕竟我姐姐也是个云英未嫁的大姑娘,让这一群男人上前查看……实在是不太方便。”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哎哟,严凝姑娘说的是啊!这倒是老婆子我心里头光惦记著你姐姐是否安好,倒的確是欠考虑了一些。”石嬤嬤抬手示意那几个小廝把乾粮和水放在面前的地上,“那就请严凝姑娘自行去用吧,我们就在这儿看著,若是你姐姐醒不过来,还有什么旁的事情需要人帮忙的,你再同我们说。” “谢谢石嬤嬤!我们姐妹两个能遇到石嬤嬤这样的大善人可真的是菩萨保佑啊!”祝余千恩万谢,连连鞠躬。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石嬤嬤发出一串略显尖利的笑声,听得人忍不住浑身上下冒出一层鸡皮疙瘩来,“这都是缘分使然,半点不由人。 严凝姑娘还是先去看看你姐姐吧!” 祝余连忙点点头,弓著身子从地上拿起茶壶和茶碗,又抹过一块胡饼,一摇三晃地来到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严道心面前,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搀扶他,嘴里带著哭腔道:“姐姐,你还好吧?睁开眼睛看看我,是凝儿回来了! 老天爷护佑咱们姐妹俩,让我遇到了一个好心的嬤嬤,她叫人拿了吃的和茶水过来,你快起来高低吃上一口。 咱们两个现在已经是相依为命了,你可不能再有什么闪失,把我一个人给丟下,让我孤苦无依的呀!” 她一边伸手去搀扶严道心,一边不得不佩服这廝的演技,趴在地上就连呼吸都变得特別轻浅,怎么看都好像是真的特別虚弱,已经昏过去了似的。 严道心在她的“搀扶”下,缓缓支起半边身子,微微晃了晃,有气无力地缓缓抬起头,看向站在不远处的石嬤嬤等人,似乎想要起身鞠躬,但身子一晃又差一点一头栽过去。 祝余连忙拉住他,拿了一旁的茶壶倒了一杯茶递到严道长嘴边。 严道心这回倒不是装的,他嗓子眼儿都渴得快冒烟了,忙不迭接过去三口两口便喝了个乾净。 祝余连忙又给他续一杯,顺便把饼子塞到他手里。 严道心表现得也像极了一个心疼妹妹的姐姐,和祝余推来让去了一番,最后一块胡饼撕开两半,两个人就著茶水狼吞虎咽地往肚子里吃。 整个过程中,石嬤嬤就那样默默地站在一旁冷眼旁观。 吃也吃了,喝也喝了,祝余觉得自己的体力也当真比方才好了些,於是便一边嘴里说著心疼的话,一边帮严道心把他原本挡住了脸的头髮用手往两边梳拢了几下。 这下子,严道心方才半遮半掩的面容就算是彻底的展露在石嬤嬤等人的面前。 严道心一副虚弱的样子,努力跪直身子,冲石嬤嬤微微鞠躬,表示感谢。 石嬤嬤原本一副冷眼旁观的样子,结果那边严道心的头髮一撩开,她的一双眼睛顿时便看直了。 不止是她,就连跟著她一起拿东西过来的那几个小廝也是一样,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严道心,有一个人连嘴巴都微微张开了,表情痴痴的,都不记得把嘴巴闭起来。 別看严道心身上穿著的也是一身和祝余差不多的破旧粗布衣裙,头髮甚至连个髮髻都没有梳,完全凌乱地散落在肩头和背后,还有一些碎发被汗水黏在了脸颊上,可是就算如此,他的模样看起来依旧让人移不开眼。 脸上的脏污掩饰不住原本就白净的肤色,还有他那好看到不受男女性別局限的眉眼,怎么看都像是一个误入凡间,一不小心吃了些许苦头的仙女。 石嬤嬤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看看这个刚刚被救醒的姐姐,再看看方才让她觉得容貌秀美的妹妹,忽然觉得那妹妹在姐姐的面前,似乎有些黯然失色了。 果然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石嬤嬤两只眼睛都忍不住冒了光,嘴角不受控地向上勾起来。 那小妮子说得没错,还真的是老天爷开眼,竟然让她遇到了送上门的美人! 感谢doureimi,素食小猪,书友 20171016193620512,binomic,书友20190901181429006,annes741111,妄惻danni x2,s20170823 x6的月票! 月票加更爭取周末发哈,么么噠! 第416章 高门坎儿 第416章 高门坎儿 “哎哟哟!”石嬤嬤眼中的惊喜都还没有来得及藏起来,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向前几步,仔仔细细把严道心又给打量了一遍,“这可真是造孽哦! 这是哪个挨千刀的,竟然让这样娇俏的大姑娘落得这么憔悴,这得是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啊! 我这老婆子瞧著是真不落忍! 幸亏你妹妹机灵,找到了我们小山楼,要不然这么漂亮的一个姑娘,就这么被折腾得香消玉殞,可真的是太冤了! 姑娘,你莫怕,你们两个弱女子,长途跋涉流落到此处,听你妹妹说,是想要投亲,但是没想到亲戚却搬走了? 这可如何是好!我瞧你们也不像是刚饿了一顿半顿的样子,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呀! 方才老婆子我呀,听你妹妹讲,还以为你们或许只是刚刚肚子饿了而已,给点吃的喝的估计也就摆脱这困难了。 可是现在这么一看,你们两个这一路上应该是遭了不少罪,眼见著不是那么回事儿,你们这身子骨太虚了,不是一顿饱饭能够补得回来的!” 她一边说,一边贪婪地打量著严道心的脸,见对方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几乎脸掩饰都懒得去掩饰了。 严道心一脸茫然地缓缓转过头去看看祝余,好像是刚刚才从昏迷中被救醒过来,这会儿人还有些发懵,一下子搞不清楚状况似的。 祝余连忙开口说:“石嬤嬤所言极是,我也正发愁这一点。 可是我们姐妹两个身上的盘缠也用完了,在这莲香城里头人生地不熟的,实在是没有个落脚的地方,除了抓紧时间赶路,再去寻我们舅父的下落之外,也没有什么旁的法子了!” 虽然说方才石嬤嬤那一番话是衝著严道心说的,不过这会儿祝余开口做出的回应倒是让她觉得正中下怀,连忙伸手朝身后小山楼的方向指了指:“严凝姑娘这话说得可就见外了。 人在外面,相逢便是缘!你方才不也说了么,能让你找到我们那门口去,这也是天意使然。 既然天意让我帮你们,那我这老婆子也不能逆著天意。 这样吧,你们就踏踏实实地在我那小山楼里面先住下来,我那里地方够大,屋子够多,高低也不差你们两个人那一口吃的一间房。 我那小山楼里面还有郎中,正好可以帮你姐姐调养调养身子,我看她这憔悴的样子,真的是心都要碎了!” 石嬤嬤一边说,一边双手做捧心状,语气里面满满都是心疼和关切,只不过她那一张脸生得实在是有些一言难尽,皱成一团也看不出半分慈爱来。 祝余一脸难以置信地惊喜,反覆和石嬤嬤確认会不会给她添麻烦,石嬤嬤嘴上说得也是別提多漂亮,满满都是对姐妹两个人遭遇的同情。 於是在一番千恩万谢之后,祝余努力“搀扶”著严道心,二人虚弱地站起身,两个人跟在石嬤嬤后面,朝小山楼方向走去。 那几个小廝亦步亦趋地拿著东西,跟在两个人的身后,不远不近的,就好像是生怕她们两个半路改了主意,又不想跟他们过去了似的。 祝余一路上看起来好像是略显瑟缩,实际上则是一直偷偷观望著周围。 他们两个人被簇拥著一般,吃力地走出了树林,走过那片空地,来到了小山楼前面。 门房一直守在那里,老远看到他们,就把门打开来,迎接他们进门。 这小山楼的大门窄而高,下面的的门槛格外高,就算是之前跟著陆卿进宫的时候,祝余都没在宫里见到高得这么离谱的门槛。 她在女子里面也不算什么矮个儿了,到门边看到那门槛儿都要掂量掂量自己这一步想要跨过去,腿得抬多高。 那石嬤嬤本就是个身材矮小的老嫗,那门槛对她来说只会更加困难。 之前祝余光顾著表演,渲染气氛,做好铺垫,並没有留意她那会儿是怎么从里头出来的,这会儿偷偷看了看,看到石嬤嬤来到门口,立刻从里面出来了两个看起来要高大强壮一点的护院模样的人,一左一右架起石嬤嬤,將她几乎是从那高门槛上面直接抬了进去。 有了先前祝余的坚持,这一次那几个小廝倒是没有再试图上前来碰“严家姐妹”,而是站在后面看著,看他们两个人怎么进门。 就这么一道门槛儿,严道心想要跨过去自然是轻鬆加愉快的,但是他现在不是平时,而是一个体弱的女子,逃荒了许久,刚刚才从昏迷中醒过来,自然不可能有那么充沛的体力。 於是两个人煞有介事地装模作样了一番,虽说是故意装出虚弱而艰难地通过高门槛,但是想要装得像也是一件挺累人的事。 等到他们终於跨过了那道高门槛,进入小山楼,两个人一头一脸的汗倒不是装出来的,那是结结实实累出来的! 石嬤嬤全程就站在里面,笑吟吟地看著她们两个吃力地翻过高门槛,对这一幕似乎还挺满意,等两个人都进来了,这才又开口热情地招呼著,示意两个人跟在她身后,她带他们去安顿两个人的房间。 祝余一进来就发现,整个小山楼里面的光线都很幽暗,空气里面瀰漫著一种说不出的气味,像是长年累月熬煮药材,都已经把整个建筑醃入味儿了的感觉。 严道心虽然佝僂著身子,头也低著,头髮从脸颊垂下去挡住了脸,但走在他旁边的祝余听见了他嗅著空气中气味的鼻息声。 这小山楼从外面看很高,到了里面祝余才发现,原来还另有玄机。 这里与寻常木楼的內部构造完全不同,除了光线幽暗之外,楼梯也是七拐八拐,乍看起来四通八达,实际上又毫无规律可言,显得十分凌乱。 就这样,他们两个人被带著一路上上下下,兜兜绕绕,在不知道拐了几次弯之后,终於停在了一层楼的尽头处,那里有一条曲曲弯弯的木楼梯,通向上面一个房间。 第417章 药罐子 第417章 药罐子 石嬤嬤走了这么久,竟然大气都没有喘,体力与她的模样看起来完全不是一回事。 “二位姑娘若是不嫌弃呀,就先在这里小住上几日,把身体调养一下,养好了精神,然后再做打算,你们看如何呀?”她对祝余和严道心说。 或者说,这话根本就是衝著严道心说的。 打从见著他之后,这个石嬤嬤的眼睛就好像是见了財宝的强盗,见了食物的恶鬼,见了美女的流氓,见了屎的狗……一样…… 总之就是一丁点儿都移不开,恨不得一直都黏在严道心的脸上,目光里带著一种掩饰不住的渴望。 祝余对她的这种反应多少还是有些担忧的,毕竟这会儿她和严道心的处境与之前在外面行走的时候刚好相反。 那会儿严道心是如假包换的真男儿,自己是个贗品。 现在自己才是个正儿八经的女子,换成严道心是贗品了。 如果石嬤嬤死死盯著自己这个“正品”看,祝余是一点不慌的,但是偏偏有严道心在旁边,自己就好像是一轮明月旁边的星星一样,那石嬤嬤的眼睛里哪里还容得下她! 也不知道这石嬤嬤的眼神够不够毒辣,会不会从中瞧出端倪。 好在石嬤嬤似乎两只眼睛都被严道心那张好看的脸吸引住,根本没有閒心留意到其他的,在心不在焉地听祝余与她感恩戴德地客气完之后,就看著两个人上了木楼梯,进了上面的那个屋子,又冲他们招了招手,这才带著人转身离开。 祝余和严道心进了那个房间之后,又贴在门板上小心翼翼地听了好一会儿外面的动静,確定没有再听见有什么人靠近的声音,这才又悄悄將门打开一条缝,朝外看了看。 门外並没有留什么人守著他们,与来的时候的亦步亦趋不同,进了这小山楼之后,就再没有人盯著他们两个人了。 看样子这石嬤嬤根本就不怕他们私自从房间里溜出去! 祝余有些惊讶,重新关好门,回过头打算看看这房间是个什么模样,一扭头就看见严道心已经毫无形象可言地整个人摊在一张贵妃椅上,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这可把祝余给嚇了一跳,第一反应便是开口问:“怎么了?莫不是方才的茶水吃食有什么问题?” “要是有问题,你会感觉不到?”严道心有气没力地微微抬起头,朝祝余看了看,“再说了,我是谁啊,真有什么问题,我还能吃不出来?” “那你这是……?”祝余觉得严道心说得有道理,但是看他现在这副尊容,又很难不感到疑惑。 “累啊……”严道心惨兮兮地瘫在贵妃床上,哪还有半点人前那一股子仙气飘飘的清冷气质,看那个样子根本就没拿祝余当外人似的,“你怎么那么抗饿啊?!咱俩都是一样的没吃饭,一样的没喝水,你还能在那老鬼婆面前做戏,我光是装死都已经快要真的死过去了! 要不是那老鬼婆拿去的茶和乾粮没有什么问题,我方才保不齐就不用装了,直接昏死在那里!” “忍飢挨饿这方面,男人本就不如女子坚持得住,再说,我也算是习惯了……”祝余见他惨兮兮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隨口接了一句。 “习惯了?”严道心有些诧异地看了看祝余,“之前在朔王府里,我见你爹虽说待你算不得有多好,感觉你们父女二人不太熟的模样,但是终归不至於连饭都不给你吃饱啊。 那你是怎么习惯的? 该不会……陆卿这廝刚娶你过门那会儿,因为不乐意依著皇帝的意思娶亲,所以故意吩咐下人不给你饭吃来,后来看你有本事,高看了你一眼,所以才对你好起来的?! 我跟你说,要是这样,你可得告诉我,我回头写信都告诉师父,让师父拿著他那把削铁如泥的剑帮你劈了这小子!” 祝余总不能说自己之所以会习惯了挨饿,是因为过去工作关係,飢一顿饱一顿都是常事啊。 她伸手摸了摸怀里,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小的纸包,在严道心面前轻轻摊开来,露出了纸包里面包著的几颗蜜饯:“临行前能往我怀里塞这个的人,你觉得会做出那等事情么?” 严道心咧嘴笑了:“我也说著玩儿的,我那师弟是什么性子,我还是知道的。 这么说吧,他就不是那种会把人关起来慢慢折磨的人,若是真的厌恶你,將你一刀劈了我都信,不给饭吃活活饿著他確实是做不出那种事。 不过,那你到底为何会习惯挨饿的?” “那还用问么,女子为了身段窈窕,饿肚子那不是再平常不过的。”祝余这会儿已经找了一个古今皆適用的理由。 严道心一听这话,不疑有他,反而是有些失望地对祝余摇摇头:“我本以为一个女子能有你那般的手段和胆识,自然是超脱於世俗之外,不屑於那些劳什子的呢!” “说起来,你觉得这个小山楼有什么蹊蹺吗?”祝余不想再继续討论那个话题,免得说多了更圆不回去,乾脆直接將话题岔开,“方才过来这一路上,到处都是一股子被醃透了的药材味儿……” “这个我方才倒是仔仔细细闻了闻,”祝余果然没有猜错,一听这话,严道心也来了精神,一骨碌坐起来,说道,“那股味道乍闻起来,倒也没有什么太稀奇的,大多是寻常药材,一些补药的气味。 不过如果仔仔细细分辨,里面倒也有一些我不大熟悉的,不浓烈,混杂在其他的药材气味当中,现在让我说,我也说不上来到底是些什么。 先不说那些我认不出的气味,就光是那么浓重的药材味儿,本身就已经有些古怪了。 这么大的一栋木楼,里面那么多的弯弯绕绕,结果竟然不论走到哪里都是一股子药材味儿,总不可能这一个楼里的所有人都是体弱多病,需要常年喝药的药罐子吧!” 第418章 一步一个坎儿 第418章 一步一个坎儿 严道心说出的也恰恰是祝余之前的一个心中疑惑,这个小山楼比她原本想像的要大上许多,在这么大的一个空间里,却从进门一直到这里,都瀰漫著浓郁的药材气息,这里到底有多少人在吃药,又为什么要这么经年累月的吃药? 想到这个,她又赶忙问严道心:“方才这一路跟著过来,你有什么感觉?能辨別出方向吗?” 严道心摇摇头:“你要让我现在按照方才的路找回大门口,我估摸著差不多能成。 但是若是你现在问我,咱们大概在个什么方位,离这楼外哪边更近,我还真有点说不上来…… 这小山楼里面感觉不像是一座楼,倒真像是一座山,咱们被带著在这里面兜兜转转,绕来绕去,並且我还一扇窗都没有看到,这还真的是不太好判断方位。” 祝余皱起眉头。 他们实现的確没有想到,这小山楼里面竟然是没有窗的,在外面看似乎是有一些关起来的窗户,进来之后才发现竟然都是假的,根本没有办法从楼內看到外面半点天光。 就像严道心说的那样,这栋小山楼里面不像是一栋楼,倒更像是用一座木楼的表面,围住了一座小山,內里曲曲弯弯,七拐八拐,没有一条路是直的,也没有半点寻常建筑里面该有的样子。 包括眼下石嬤嬤给他们两个安排的这个房间,房间本身倒是很大,还分了內外两间,但是却是仅能通过一条木楼梯与下面连接,房间本身就好像是建在一处山崖边缘悬空的地方一样。 这哪是寻常的房子里面会有的结构呢! 除此之外,包括这个房间本身也著实令祝余感到惊奇。 原本他们出发前还特意討论过,如果將两个人分別关起来要如何试图脱困,尤其是祝余。 结果现在竟然就这么毫不设防地將他们安排在了一起。 更离谱的是,这个房间的环境还那么好,好到离谱。 这间房的空间特別宽敞,除了没有窗户之外,比寻常富家小姐的闺房都还要更好似的。 有小桌,有贵妃椅,什么屏风绣架,闺房之中能想得到的都一应俱全。 贵妃椅上有两个大大的软枕,表面上用上好的绸缎包裹而成,从严道心靠在上面的状態就猜得出来,应该是非常柔软舒服的。 祝余到里间看了看,床上也铺著又厚又软的好几床被褥,都是用绸缎做的被面,摸起来蓬鬆柔软又细腻。 那质感別说是之前在朔王府当一个近乎於透明的庶女那会儿了,就算是嫁到逍遥王府之后,因为陆卿並不是一个在生活上特別铺张的人,所以房间里的寢具舒服归舒服,却並没有娇贵到如此地步。 “这可真的是给肤如凝脂、吹弹可破的肌肤准备的啊!”祝余用手摸著那被子的手感,对已经起身坐到茶桌旁的严道心感慨。 “你这么一说……之前那琴师讲,过去曾有人看到过石嬤嬤带出去的女子,都是皮肤雪白,看不到一丝纹路褶皱,更没有斑点胎记。”严道心从怀里摸出一支木簪,三下五除二便利落地將原本散落在背后的一头黑髮拢起来,在头上盘成了一个道士髻,“这些东西加上这楼里的药材味儿,倒也不难猜。 那些女子应该都是被他们留在这里,餵成了药人。” 祝余表情一凛,赶忙过去也坐在桌旁:“你方才说,里面混咋了陌生的药材气味,但是被你熟悉的补药裹著,闻不出是什么。 假如说,他们回头也给咱们送药来,打著帮咱们调养身子的旗號,要咱们喝,那该怎么办? 要是里面掺了奇怪的东西,你能辨別出来吗?” “那个倒是问题不大,不用太担心。”严道心很有信心地点了点头,“闻不闻得出来是一回事,能不能尝出来是另外一回事。 只要是我亲口尝过的东西,里面都有些什么,我肯定能搞清楚。” “那……吃进肚子里了,真的不会有什么问题吗?”祝余还是有些不大放心。 “没问题,习惯了。”严道心咧嘴笑了笑,一副稀鬆平常的態度,“当初我实在是不喜欢习武那些,觉得学个能够防身自保的本事就够了,没必要日復一日,反反覆覆,就练那些东西。 师父说如果我实在是没有练武的决心,这种事也勉强不得,问我想要学什么。 我说我想要学医术,师父说,医人不难,难的是知道每一种毛病的病根儿在什么地方,要从哪里下手。 还有那些中毒的人,中了不一样的毒到底是一种什么感觉,不同的药材吃下肚里能起到的作用又有什么不一样。 所以师父说,我要是想学医术就得先尝遍各种药材,毒药也得亲自试过才行。” “啊这……不会出问题吗?太冒险了一点吧?”祝余有些惊讶,她知道那位神秘的棲云山人本事很大,性子也很乖张,特立独行,不能用世俗的標准去加以判断,但是这种让徒弟尝遍各种药材甚至毒物的做法,还是结结实实地把她给嚇了一跳。 “没事,有我师父在,死不了,只不过,不到我就剩一口气,他也不会出手。”严道心並不在意,感觉好像这些事情都稀鬆平常似的,“师父说,人都有想要活下去的念头,所以自己救自己才是最尽力的,最能看出这个人的能耐有多大。 他说若是连自己尽了全力都救不了自己,那说明天分不到,就不用学医术了。” 高人果然是高人,教徒弟的方法都那么別具一格! “那陆卿他……”转念一想,祝余又忍不住有些好奇。 “他呀,他不用像我这样,师父就是把用的比较多的那几种常见的让他適应適应,没那么容易中毒罢了。” 严道心说完,忽然好像想起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似的:“不过师父说,他回去京城之后,周围异常复杂,所以需要比旁人更多几分警醒,否则一步错,可能便进了对方的圈套,万劫不復了。 我若是吃错了药,师父还能救我一把,陆卿却不一样,他要是死了,就真的死了。 所以那几年吶,他也没少被我师父算计,可以说是一步一个坎儿了!” 第421章 良妾 第421章 良妾 祝余扭头看了看一脸虚弱的严道心,心里面忍不住暗暗感慨,平时看他和陆卿性格迥异,所擅长的东西也各不相同,没有半点相似之处,很难让人想像这两个人怎么会是感情深厚的师兄弟的。 这回她倒是看出来了! 別的都不说,就冲陆卿和严道心封住穴道,製造出他们想要的假脉象这一手,这两个人绝对是亲师兄弟,如假包换的那种! 之前陆卿靠这一手瞒过了尚药局的司医,愣是让人家看不出他到底身体出了什么状况,得了什么毛病。 现在又有严道心,不光帮自己搞出来了一个体虚的脉象,甚至还矇骗过了那个郎中,让对方以为他是一名气虚体弱的女子。 一听没什么大毛病,就只是虚弱,石嬤嬤甚是满意,脸上的笑容看起来更浓了几分。 “如此甚好,看样子你们就是这一路奔波劳累,忍飢挨饿闹的!”她用一种怜香惜玉的口吻,对严道心说,“严心儿姑娘,你和你妹妹就在我这小山楼里踏踏实实住著,旁的什么也不用想。 打从今日起呀,我便每日叫人给你们姐妹两个燉些补药,吃食上也丰富一些,食补药补一起上,包你们姐妹俩不肖几日便能被调养好!” “石嬤嬤,您可真是天大的好人!”祝余连忙起身,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用激动到微微打颤的声音对石嬤嬤说,“昨日承蒙您的搭救,我们姐妹两个侥倖捡回一条命来,已经是上天垂帘了!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昨日您好吃好喝地款待了我们,今日还请郎中替我们诊脉,严凝已经不知道如何回报,实在是不敢再给嬤嬤您添麻烦! 不如让我在这小山楼里给您做几日粗活儿,我虽然没有什么女红手艺,但是粗活儿累活儿我都不在话下! 就让我做几日工,来报答您对我们姐妹两个的帮助,之后姐姐休养的差不多了,我们两个便启程,不敢多叨扰嬤嬤,更不能让嬤嬤再为我们破费了!” “凝儿姑娘太客气了,快起来说话!”石嬤嬤见状,连忙上前,將祝余从地上拉起来,“不是我老婆子自吹自擂,就咱们这小山楼里啊,还真不差你们姐俩儿这一口吃的。 別说就是昨天那种粗茶淡饭了,就是再精巧的珍饈佳肴,滋补圣品,咱们也供得起! 你们呀,也不用诚惶诚恐的,今儿我看你们精神头儿也好了不少,又是一心一意不想亏欠別人的好姑娘,那老婆子我就跟你们说个掏心窝子的体己话。” 她回头抖了抖袖子,身后的小廝连忙帮她搬来了一个圆凳,坐在贵妃椅旁边。 石嬤嬤落了座,摆开了要打开话匣子的姿势,同严道心和祝余说:“这么和你们说吧,你们姐妹两个也真的是运气很好,最走投无路的时候,竟然误打误撞敲开了我们小山楼的门。 你们可知道,我们这小山楼是做什么的吗?” 祝余和严道心演技超群而默契地两脸茫然,摇了摇头。 “你们是从外地过来投亲的,不知道也很正常,”石嬤嬤对她们的反应也在意料之內,“我们这里可不是寻常的地方。 小山楼是放眼全天下,若是我们论第二,都不敢有別人论第一的牵头。” 祝余疑惑地看了看她,又扭头看看严道心,似乎听不明白的样子。 石嬤嬤一看两个人不懂,便又说得更直白一些:“所谓牵头,就是我们澜地对专门为高门大户说亲的媒人的一种叫法儿。 我们这小山楼,可不是隨隨便便给寻常百姓家里头说亲事的那种牵头。 我们可是专门为这天底下最有权势、最富贵的高门大户寻觅妻妾的。 昨日我便瞧著你们姐妹两个都生得容貌秀美,出类拔萃,就是命苦了一些,吃了不少苦,遭了不少罪,不过稍加时日,还是很容易能调养回来的。 要我说,横竖你们两个投亲无门,舅父到底搬去了哪里,根本无从寻找,不如就別出去自討苦吃了,到时候遍寻不到,两个人都折腾垮了还不说,你们两个年轻姑娘,在外面这么晃荡,也不是个事儿啊!万一遇到歹人……” 祝余和严道心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来了个面面相覷。 石嬤嬤对他们两个的反应甚是满意,微微点了点头,又继续道:“这世道,可不是那么太平的! 就从这儿往东不出百里,前阵子还在闹山匪,你们若是被他们那些人撞见了,直接掳上山去,有没有命活下来都不好说。 倒不如啊,就留在我这儿算了,我先帮你们姐妹两个好好调养调养身体,保证將你们调理得白白嫩嫩,漂漂亮亮,然后再帮你们找一户好人家。 你们放心,我可不是什么人牙子,专干那卖姑娘的勾当。 我这小山楼说合出去的,那都是给顶顶富贵的人家里做填房,做良妾的。 运气好的话呀,说不定还能给人家的庶子做个正妻,无论哪种都是良籍,没有身契,所谓明媒正娶,那都是一辈子享不完的荣华富贵,打著灯笼都难找的美事儿! 心儿姑娘,你是姐姐,既然父母不在了,出门在外长姐如母,我看这事儿还得是你来拿个主意。 我这个提议,你怎么说?” 不知道是石嬤嬤更看重的是最美貌不可方物的“姐姐严心”,还是因为“妹妹严凝”前面几次三番说一些想要撇清甚至离开的话,所以这一回这一番劝说讲完,石嬤嬤直接没有理会一旁的祝余,而是眼睛盯盯地看向严道心,想要从他那里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严道心看著石嬤嬤,眼睛眨巴眨巴,却安安静静,没有任何表示,並不开口。 石嬤嬤左等右等不见他表態,便又开口追问:“怎么?这样的好事摆在你们面前,你们竟然都不同意吗? 虽说你们两个模样生得不错,但是无父无母,穷困潦倒,这般出身,难不成你们靠自己还能找到更好的亲事?!” 第422章 哑巴 第422章 哑巴 “石嬤嬤,您误会了!”祝余忙不迭解释,表情看起来满是侷促和为难,“您有所不知,我姐姐她……是个哑巴……” “什么?竟然是个哑巴?”石嬤嬤有些惊讶,但更多的还是一种恍然大悟,“怪不得从昨个儿到现在,都没见她吭声过,我还当是太虚了,提不起精神来呢!” “我姐姐是个苦命人,”祝余重重地嘆了一口气,“她从小就不会说话,一声都没有,因为这个,从小到大在庄子上没少被別的孩子欺负。 周围左邻右舍也总有人拿她不会讲话来笑话。 我呢,长得和性子又都很粗鄙,所以方才听您说的那种天大的好事,实在是让我们姐俩儿诚惶诚恐。 石嬤嬤的一番好意,换做是谁都得感恩戴德,但是我们两个实在是没有那个福分,人家好人家也未必能看得上我们这样的,所以……” “哎——这些就不用你们操心了!好端端的大姑娘,说的什么自怨自艾的话!”石嬤嬤完全不在意地摆了摆手,“这世上的事情啊,真的是什么都说不准! 据我所知,有的那高门大户,其实最忌讳的就是后宅里面的妻妾嚼舌头根子,嘴太碎,话太多。 要我说啊,你姐姐这模样生得实在是漂亮,若是命好,托生在一个殷实的人家,那以后的日子必然是不可言喻。 但是偏偏你们姐妹俩命苦啊!生在那么个贫寒破落的人家,就这还落了个父母双亡,被亲戚连家里那点破房子破地都给抢了! 就这么个处境,你就没想过,像你姐姐这么样的一个哑巴美人儿,那不就好似路中间摆著的大金锭子,跟个有钱的员外跑去和山匪做邻居有什么区別? 別人可能还只是遭那贼惦记,你姐姐这条件,那可就是等著让人明抢呢! 到时候,这辈子变成什么样,可都不好说!真要是命不够好,被人给卖到那些火坑里头去,那不就彻底没了指望?” 祝余不得不承认,这个石嬤嬤的口才还真是了得,这一番话说得叫她还真的是不好反驳。 假如她和严道心真的是一对落难姐妹,严道心也真的是一个又美貌又哑的穷苦女子,这会儿她可能已经被石嬤嬤的这一番话给说服了! “这……”祝余一副被说动了,但是还有些犹豫不决的模样,一脸为难地扭头看了看身旁的“姐姐”。 严道心则垂著眼,微微低著头,继续演好这么一个哑巴。 “怎么样?我这掏心窝子的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你们两个愿不愿意留下来,让石嬤嬤帮你们寻一门好亲事?”石嬤嬤见状,连忙趁热打铁,开口询问。 “石嬤嬤,这能有个好日子过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但是给人做妾……说到底终究还是……要不然……您让我们再想一想,成么?”祝余一脸討好地开口问石嬤嬤。 石嬤嬤听后哈哈大笑起来,点点头:“有何不可呀!凝儿姑娘这话说得可就太见外了! 实话同你们讲,这事啊,可不光是我这老婆子心善不心善的事儿,是我们小山楼的楼主著实是个大善人,向来见不得这世间有女子受苦受罪,最喜欢对她们伸出援手。 尤其是像你们这种,天资本就出色,更应该过上好日子的姑娘。” 说完,她看了看面前的两个人脸上都露出了既期盼又纠结的表情,满意地点了点头:“好吧,再怎么天大的好事,落到你们的头上,那也是终身大事了。 这確实得好好琢磨琢磨,不能隨隨便便拿主意。 罢了罢了,你们两个身子还弱,这功夫也不用急著考虑旁的,小山楼也不差你们那几口饭,就先这么住著养著吧! 过几日,你们想好了之后,我再过来问你们两个的意思。” 说著,她便招呼那郎中一起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回头对他们说:“可一定要好好考虑啊,这是千载难逢的好事,一辈子的荣华富贵!” 说著便在小廝的搀扶下迈过门槛,出了房间。 之后石嬤嬤就真的一连几日都没有来过他们这里,没有理会过两个人。 这期间每天的一日三餐,还有补身子的药都是按时送过来的,严道心每一次都很仔细地鑑定过,確定没有任何问题,甚至那补药里的药材用得还挺不错。 在这几天里,祝余尝试著溜出去了几次。 或者说她甚至不能算是溜出去,而是大大方方走出去的,毕竟压根儿就没有人阻拦她。 她在这小山楼里没头没脑地转了转,发现这里面其实总共也没有太多的房间,或许是因为没有方向感的缘故,四处曲曲弯弯又都差不多,让她没有办法数出来一共有多少间房,不过几乎每一个房间都是安安静静的,房门紧闭,没有人进出。 当然了,虽然说没有人阻拦,但是在她四处乱转的过程中如果撞见了楼里面的小廝,那小廝也会客客气气地请她回去。 不过也只是客客气气的请她回去,仅此而已,別说是威胁恐嚇,就连稍微重一点的话都没有半句,似乎根本不在乎她会跑出去,认为那不构成任何威胁似的。 只是当祝余提出能不能出去透透气的时候,对方会不假思索地表示拒绝,说这个季节外面的太阳太过於毒辣,石嬤嬤怕伤到姑娘们娇嫩的肌肤,所以任何人也不要外出。 在这个除了灯烛没有半点天光的小山楼里,两个人凭藉著送饭和送药的次数,姑且推测著他们进来之后,大概在这里面逗留了差不多有三到四日。 这一天,石嬤嬤终於又带著人过来了。 “怎么样啊,姑娘们?”她一副神清气爽的样子,一进门就开口高声问道,“这几日休养得如何? 哦哟哟,我瞧著你们两个人的脸色好像都红润了不少!这小模样,瞧著可真是喜人! 之前的事情,你们姐妹两个可有了主意?打算留下来,让石嬤嬤帮你们操持一门好亲事了没?” 祝余看了看严道心,这几天他们两个私下里已经做了决定。 这会儿严道心端坐在桌旁,一副低眉顺目的样子,垂著眼,缓缓地对石嬤嬤点了点头。 第423章 蒙眼抬走 第423章 蒙眼抬走 一见自己最关注的美人儿已经先一步点了头,石嬷嬷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起来。 “好好好!这才是我的聪明姑娘呢,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样的选择才是最明智的!”她喜滋滋地对身后的小厮说,“来,把凝儿姑娘送去她自己的房间! 从现在开始呀,我就要多些心思,给你们姐妹俩好好滋补滋补,调养调养,用上些我们小山楼独门的法子,保准让你们不出月余便改头换面,比现在还要更加明艳动人,吹弹可破,就跟天上下凡的仙子一样好看! 回头啊,我再叫人给你们挑一些好的衣料回来,裁制一些衣服,保准儿让你们脱胎换骨一样,一下子就变成让人移不开眼的大美人儿……” “石嬷嬷,先不忙,”祝余赶忙拦住她的话头儿,生怕她越说越激动,立刻就去付诸于行动,“这几日我与姐姐仔仔细细考虑过,觉得石嬷嬷您说得对。 像我姐姐这样美貌的人儿,偏偏又是我家这样一个落魄的处境,的确是凶多吉少,若是再一路去投亲,就等于是羊入虎口一般。 更何况,就算将来寻个老实本分的普通庄户嫁了,那种老实巴交的男人也未必护得住她,万一被什么歹人惦记上,保不齐还要让家里横遭不测,倒不如从一开始便借着您的东风,找一户好人家,做个填房或者良妾,也就算是最大的福分了。” 石嬷嬷对这话甚是满意,一边听她说,一边连连点头。 然后祝余话锋一转:“但是我实在是不想给人做妾,我和姐姐不同,姐姐口不能言,算是先天不足,我又没有姐姐漂亮,还有手有脚,就不给石嬷嬷您添麻烦了。 以后姐姐便拜托石嬷嬷多多照顾,我还是打算上路去找我舅父一家。 待我找到舅父,安顿下来,一定再来给石嬷嬷您送谢礼,感谢您对我们姐妹两个的搭救之恩! 所以就不劳石嬷嬷帮我做什么准备,我会尽快启程,继续赶路,不给石嬷嬷添麻烦的。 石嬷嬷就不用费心给我另外寻一处房间了。” 石嬷嬷本以为祝余可能是想跟自己客气几句,然后表示她想要和姐姐继续生活在一起,相互之间有个照顾之类,怎么劝说的话都已经在脑袋里转了一圈,结果听完才发现,祝余表达的意思似乎和自己的猜测有些南辕北辙,根本不是一回事。 她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皱,脸上依旧是耐心十足的样子:“这……凝儿姑娘为何执意要走呢? 你若是不想做妾,那便不做,到时候石嬷嬷好好帮你挑选挑选,争取给你选一个年富力强的男子做个填房,或者运气够好的话,说不定还有谁家的少爷娶亲不在意女子的出身,只想挑个闭月羞的,那不就更如意了?” “不了,石嬷嬷的心意,严凝感激得五体投地,但是从家里离开的时候,我们姐妹两个便说要去寻舅父,若是两个人最后都杳无音讯,难免舅父那边若是得到了消息,却久等不到我们会感到焦急。 我姐姐承蒙石嬷嬷厚爱,还请石嬷嬷无论如何帮她寻一门好亲,严凝主意已定,就不给石嬷嬷您添麻烦了!”祝余语气坚决,一点可商量余地都不留地说。 她一边说着,旁边的严道心一边还赶忙跟着做出了一个不舍的表示,伸手拉着祝余的衣袖,另一只手向她打了几个手势,像是在叮嘱她离开之后要多多注意。 石嬷嬷抿了抿嘴,脸色略微冷了一点,不过倒也没有说什么,面色平静地问祝余:“凝儿姑娘看来这是主意已定,已经没有转圜余地了,对不对?” 祝余觉得自己话已经说得十分清楚了,便笃定地点了点头。 石嬷嬷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我这天大的福分都已经捧到你面前了,你竟然也不肯伸手接,那便算了,原本缘分这东西便不可强求。 你既然执意要走,我硬留你反而成了强人所难。 那这样吧,心儿姑娘就留在房中歇息,一会儿有人来给你送饭菜和今日的补药。 凝儿姑娘,那你就跟我们走吧,我们送你出去。” 祝余连忙诚惶诚恐地表示感谢,趁着旁人不注意,迅速和严道心递了一个提醒对方保重的眼神,便十分乖顺地随着石嬷嬷和与她同来的几个小厮一起出了房间。 出了门,下了木梯,石嬷嬷一摆手,旁边的小厮立刻无比熟练地从怀里摸出一根宽布条,上前将祝余的眼睛给遮了起来。 “石嬷嬷,您这是……?”祝余一惊,但又不敢让自己表现得太过于戒备,本来想要抬手阻拦,可是刚动了动,便克制住重新放了回去。 “没什么,我们这小山楼可不是随便谁都能想进来便进来,想出去便出去的。”石嬷嬷的声音里面这会儿倒也听不出什么端倪,和之前并没有不同,“所以送你出去自然要蒙上眼睛,这样对咱们谁都好,你说是不是?” “都说入乡随俗,这小山楼虽然不是什么乡,那也得听嬷嬷您的规矩才对。”祝余嘴上赶忙回应,一动没动地任由那小厮把自己的眼睛给严严实实地蒙住。 然后她感觉到有人一左一右来到自己身旁,自己的两条胳膊被人拉住,整个人双脚离地,只有脚尖能略微碰到一点,就这样几乎是被抬着一路走。 这一路七拐八拐,又有颠簸,祝余努力在被蒙住眼睛的黑暗之中试图搞清楚方向,可是很快就发现一切都是徒劳,她什么都看不见,脚不着急,根本不用自己走,感觉自然也就不那么灵敏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见了一声开门的吱呀声,随后一股阴冷又潮湿的气味扑面而来,其中似乎还夹杂着些许的淡淡腥气。 然后她感觉到了向下的行走,之后又是一扇沉重铁门的被打开发出的声响。 “行了,你们可以把她松开了。”石嬷嬷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 第424章 流沙 第424章 流沙 祝余感觉到自己原本被身边两个人死死钳住的手臂终于被松开了,她顾不得揉一揉发疼的手臂,赶忙先把勒在眼睛上的布条解开扯掉。 方才被蒙上眼睛的时候,她的心里就有一种不安,总觉得对方似乎并不会那么容易地送她出去。 毕竟前几天她在楼里偷偷溜出来转转,都没有被呵斥过,摆明了是一副不鼓励但也不忌惮的态度。 可是今天说是要送她出去,却又是蒙眼睛又是被人架着走,这本身就很反常。 还有周围的那一股子阴冷潮湿的气味,以及铁门的吱嘎声,这都是来的时候根本没有的。 祝余很确定,她这会儿一定不是身在小山楼的大门口。 把脸上的布条扯掉,祝余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处境。 她周围的光线甚是昏暗,只有墙壁上的火把跳动着不算明亮的火焰,在周围投下一片忽明忽暗跳动的光线。 在她面前挡着两个又高又壮的护卫,方才应该就是这两个人把她给“拎”下楼来的。 石嬷嬷站在那两个护院身后,一张老脸在忽明忽暗的火把光中,看起来多了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石嬷嬷,您……您这是做什么?”祝余装作有些茫然的样子,环顾四周,看着周围黑黢黢的土墙,还有丝毫不见天光的黑暗环境,“您不是说送我出去吗?这儿……这儿应该不是出去的路吧?” 石嬷嬷笑了笑:“你说之前那个门?不不不,那个门是我们小山楼进人的,可不是往外出人的。 我刚才在上头可是反反复复问过你,劝你留下,是你执意要走,那我也没辙了。 这些日子,你在我们小山楼里头,吃也吃了,喝也喝了,我还找了郎中来给你诊脉熬煮补药,结果苦口婆心劝你留下都不肯。 那我们这小山楼也不是让人白吃白喝的地方,想来就大摇大摆的来,想走就大摇大摆的走?那可不行。 所以,我已经把你带到这儿来了,你身后就是出去的路,你决议要走,那我们也不想再浪费那个功夫送你了。 小山楼待你仁至义尽,接下来就看你自己的命好不好啦。” 祝余心里面有些不安,看石嬷嬷那语气和眼神,里面分明带着几分阴狠,于是她赶忙开口:“嬷嬷,我不是不懂感恩,若是您早说是这样的,那我留下便是了。 我现在改主意了,要不然,我还是留下来陪着我姐姐吧!” “呵呵呵,那倒是大可不必。”石嬷嬷不耐烦地摆摆手,示意两个护院挡住祝余,不让她有机会靠近自己,“你当小山楼是什么地方?你想留就可以留下来,你想走就可以走? 当初给你机会是抬举你们姐妹俩,没想到你竟然不识抬举,那就不能怪石嬷嬷我不给你第二次机会了。 不过你放心,你姐姐是个识时务的,她留在这里,我肯定会好好待她。 至于你么……” 石嬷嬷似笑非笑地将祝余从头到脚又打量了一遍:“自求多福吧!” 说罢她摆摆手,其他几个人迅速跟着她一起转身离开,壮硕的护卫走在最后,将一扇铁门关了起来,落了锁,然后又关上了一道看起来十分沉重的门板。 光线太过于昏暗,祝余仔细看了看,依旧没有办法辨别那扇门是木头的还是石头的,总之又厚又重,即便是那么大块头的护卫,都要两个人合力才能将门推上。 也就是说,凭自己的这一把力气,根本不用想能不能把面前这两道门再开的可能性了。 两扇门都被关严之后,周围变得一片寂静,祝余一动没动地站在那里,竖起耳朵听着周遭的动静。 什么也没有,就连石嬷嬷他们那几个人离开的声响都听不到半分。 虽然说吵闹嘈杂会让人心烦气躁,但是过于安静也同样令人心慌。 祝余深呼吸,先稳住自己的心跳。 她并没有急着有任何动作,而是一边仔仔细细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一边分析着自己眼下的处境。 现在她应该是在一处地道的入口处,身后的退路已经被封死了,唯一能够前行的就只有不远处的一个出口。 但是这空气里面若隐若现的腥气,让祝余的心头有一种强烈的不安。 这绝对不会是一条坦途,甚至就不会是一条能够活着走出去的路。 从方才石嬷嬷的反应,祝余已经有了猜测——凡是被带进这小山楼的女子,不论同意还是不同意留下来,结局都是一样的。 没有人能活着离开小山楼,还自由自在地继续过自己的生活。 前方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光景,或许是步步惊心,处处危机四伏,随时随地会有什么能让人丧命的机关之类东西。 祝余脑海中浮现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留在原处。 既然已经猜到了这小山楼根本不允许有人活着离开,自由行动,前方可能危机四伏,那自己倒不如留在这里,在这里只需要考虑忍饥挨饿,至少没有别的危险。 这个念头刚刚冒出来,祝余便不由自主皱起了眉头。 看方才那些人熟门熟路的样子,这里此前应该不知道处理过多少不听话的姑娘了。 所以,也不可能只有自己能够想到这样的法子。 她环顾四周,这周围只有硬邦邦、黑乎乎的土墙,别说是尸首,就算是白骨的残骸都看不到一块儿。 看样子,想要等在原地,节省体力,等待救援的这个办法行不通。 他们应该会有什么法子,逼着人必须要往那地道里面走…… 祝余才冒出这样的一个猜测,就听见身后忽然有淅淅索索的声音传来,扭头一看,原本靠近那铁门的地方,头顶忽然打开了一个洞口,这会儿从那个洞口里面正在稀里哗啦地落下许多的细沙。 那些细沙又细又干,落在地上之后就开始向四周弥漫开去,仿佛是水一样。 那沙子落下来的速度越来越快,眼看着就在地上堆起了一层,迅速将祝余的脚踝都给淹没了。 第425章 机关 第425章 机关 祝余心头一惊,低头看看地上,发现这里的地面其实是有一个不容易被发现的坡度,越往门口的方向越低,越靠近地道口的方向反而要略高一点。 她现在站在门边的位置,几乎是最低的地方,所以那些流动的细沙便迅速朝她脚下聚拢过来,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眼见着就从脚踝涨到了小腿的深度。 若是现在还不动一动,再这么往上埋过来,很快祝余的两条腿就会被彻底困在流沙之中无法活动,只能眼睁睁地被埋葬,最后窒息而亡。 祝余不敢再犹豫,只好努力拔腿往地道口的方向转移。 满地的流沙,深一脚浅一脚,再加上沙子在脚底下的流动,还有裙子的裙摆被流沙压住,给她带来了更多的阻力。 那一瞬间,祝余特别懊恼这一次必须穿女装混入这小山楼。 若是和之前似的,一身道袍,或者就像在京城里那样,一身儒生打扮,这会儿也方便很多。 她一边挣扎着拔腿往地势略高的地方移动,一边纠结着要不要一狠心把裙摆撕掉。 但是她很快就放弃了这种念头。 前方还不知道有什么在等着自己,这种情况下,贸然撕掉裙摆,让自己的两条腿仅仅套着一层薄薄的合裆亵裤暴露在外面,这是不明智的。 在前方不知通向何处的地道面前,既不保暖,也不结实。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祝余终于挪到了地道口,脚边的流沙也减缓了流动的速度,让她能略微松一口气,靠在地道口边上喘息一会儿。 她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裙子,伸手扯了扯裙摆,发现这条裙子虽然又破又旧,裙摆倒是很宽大,立刻便打定了主意,弯下腰去将裙摆的前后片都从中间撕开来,在大腿内侧一段一段对着系住,硬生生把一条布裙给改成了一条外裤。 回头看看,那流沙终于不再从上面继续倾泻下来,在她的身后已经是一个硕大的沙丘的样子,原本站过的地方果然堆积了恨不得一人高。 如果祝余方才没有及时逃开,稍微多犹豫一会儿,现在已经被没顶了。 祝余有些心惊肉跳,深吸几口气,平复一下自己的情绪,让自己再一次冷静下来,好考虑下一步该如何。 那潮湿阴冷的空气里,带着淡淡的血腥味儿,不浓烈,但是足够被辨别出来。 她又仔细嗅了嗅,的确是有一丝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儿,但是除此之外就只有潮湿的混杂气息,没有一丁点儿腐臭气夹杂在里面。 有血腥味儿,但是却没有腐臭味儿……祝余心里莫名地有些发慌。 这里肯定是个死过人的地方,并且方才从石嬷嬷和她那两个护卫的姿态来看,他们是不愿意多踏进里面一步的,这也就意味着这条地道里面一定暗藏着许多能取人性命的危险机关,甚至是猛兽…… 但是为什么只有血腥味儿,却没有腐烂味儿,到底是这里面十分阴冷,尸身不腐,还是说进来的人最后都不知道成了什么东西的口粮和磨牙棒…… 祝余打了个哆嗦。 原本两个人做好决定的时候,她还更多的是担心留下来的严道心,不知道他能不能应付得来。 可是现在……她已经无暇考虑那些了。 毕竟前方到底是生路还是死路,恐怕都尚不可知。 但是她的直觉告诉自己,从方才的情形来看,这个地道的机关设置是十分歹毒的,绝不会留给人躲在入口处止步不前的机会。 所以在这个时候,她最需要考虑的就是当下一步逼到眼前的时候,自己应该怎么做。 前方的地道里面也有幽暗的光,似乎是每隔不远,就会在墙壁上有一盏长明灯。 只不过那光线比这里的火把还要更加暗淡,想要看清前方的一切实在是很困难。 祝余环视四周,她身边除了脚底下的细沙,别说什么家伙事儿,就连一根小木棍儿都找不到。 她总觉得这流沙想办法将人往里面逼过去绝不是简单的事情,前面看似平静的狭窄通道,不知道是不是藏了什么玄机。 祝余蹲下身,借助着前方昏暗的光线仔细端详着前路,慢慢的,竟然还真被她看出了一点端倪。 在那两边的土墙上,仔细看过去,似乎墙面并不是特别平整,再蹲下看一看地上,乍看起来似乎是一片夯土的地面,仔细看看却不难看出,其实那是一层土盖在石砖铺就的小路上。 祝余发现那铺在石砖路面上的土,有的地方颜色似乎会略微深一点,有的地方又好像会略微浅一点,这让她忍不住想要再看仔细一点,看看那是不是有什么名堂。 不过这光线实在是过于昏暗,很难看清。 就在祝余眯着眼仔细盯着前面的路面时,忽然,有什么东西碰了碰她的脚跟,把她给吓了一大跳,赶忙扭头朝身后看去,却发现身后的流沙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开始掉落下来,并且比方才的速度还快。 眼见着身后小山一样的流沙已经开始朝地道口这边坍塌过来,祝余心头一紧,没有旁的选择,只好拔腿往前跑去,想要躲开身后汹涌的“沙浪”。 跑动的过程中,她忽然觉得脚下踩过的一处地面脚感略带几分绵软,不过因为跑得太快,等意识到的时候人都已经跑了过去。 就在她刚刚跑过去的一瞬间,忽然一道力量猛地扯了一下她的裤脚,让她绊了一下似的,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祝余不敢有任何耽搁,赶忙回头查看,这才看到自己身后的流沙这会儿似乎又停止了流动。 而方才“扯住”自己裤脚的也不是别的什么,而是一根差不多三寸有余的铁针。 那铁针似乎是从对面的墙壁上的小孔中射出来,这会儿结结实实钉进了祝余身边的土墙里,顺带着还一起钉住了祝余方才自己用裙子改成的裤腿。 看到那被钉住的裤脚,祝余只觉得后背一阵恶寒。 如果不是自己在入口处耽搁得够久,被第二次倾泻而来的流沙吓到,跑得飞快,如果自己是一步一步不急不忙走着的…… 那方才一脚踩中了机关,被射穿的可能就是自己的小腿了! 第426章 刺穿【月票加更】 第426章 刺穿【月票加更】 祝余感觉到自己的胸口里一颗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后怕让身上的鸡皮疙瘩一层又一层,根本消不掉。 她小心翼翼地蹲下身,多一步都不敢轻易移动,伸手想要把裤脚从那铁针里面扯出来。 扯一把,铁针纹丝不动,那钉进墙里面的力道又让祝余一阵心惊。 在经过了一番小心翼翼地努力之后,那被钉住的裤脚总算被扯了下来,但祝余又改变了主意——她想要那根铁针。 前方还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危险等着自己,这地道的设计摆明了是会逼着人不得不继续前行,这是别无选择的事。 那她总不能一直两手空空。 比起身后的流沙,这铁针倒是真的可以派上点用场。 这条地道绝不可能是第一次派上用场,否则里面不会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 但是这墙上一根铁针都没有看到,自然是有人之后进来处理的时候又给拔掉了。 别人能拔掉,她为什么不能试试! 人在求生的本能面前,往往会变得格外强大。 祝余蹲在那里,又是抠又是拽,折腾了一头汗,竟然还真把那铁针给弄了出来。 拿在手里她才发现,自己还真的是低估了这东西的长度,全部抠出来之后,竟然比她的手掌还要略长一点。 虽然说一想到有可能被这东西刺穿就心惊胆战,但攥在自己手里还是会让人安心不少。 祝余稍微缓了一口气,回头看看方才被自己踩到的那一块石砖,发现那石砖和周围相比并不能看出丝毫的不同,但是在方才铁针钉进去的那个位置,也就是自己稍后方一点的地方,地上的那一层土颜色却要比周围更深一点点。 应该是之前受伤的人伤口流的血,渗入泥土之中。 带着这样的猜测,祝余小心翼翼地向前一步一步地挪动。 她小心翼翼地避开每一处颜色偏深的灰土周围的石砖,一点一点向前挪动。 每向前迈一步,她的心都会被高高地提到嗓子眼儿,一脚落下,平安无事,又松一口气。 就这样循环往复,一条狭长的通道硬是被她走了仿佛足足半辈子似的,等到她终于能够看到这条地道的另一端时,身上的衣服都快要被因为紧张而冒出来的冷汗给湿透了。 这会儿她距离前面一片相对开阔的地方,就只有大概两个大跨步的距离,而在这一段里,地面上无论如何都看不到任何深浅不一的痕迹,这反而让她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判断,不知道究竟是前方便是坦途,没有机关陷阱,还是凑巧没有人在这里被铁针射中而已。 就在她纠结犹豫的时候,忽然在那看似厚实的土墙后面,传来了一点点细微的动静。 祝余下意识觉得那声音不对,像是墙后面的机巧运转起来。 方才自己不小心踩中一处机关时,可没有这么明显的响动。 既然这条地道里所有的机关都是在逼着人要么前行,要么死在原地,那现在忽然有能听得一清二楚的机巧运转声,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祝余不敢再瞻前顾后,撒腿往前跑,就在她迈开步子冲出去的一瞬间,一侧的土墙上铁针犹如雨丝般,密密麻麻被射出来,钉在对面的土墙之上,砰砰作响。 祝余根本来不及考虑任何事情,所有力气都运足了向前冲,在一脚踏上地道尽头的那一瞬间,还来不及松一口气,另外一条腿上忽然一阵剧痛,让祝余瞬间失去了重心,人一头便摔在地上。 那突如其来的疼痛让她一口气哽在喉咙里,差一点倒不上来,却又不敢有丝毫停滞,连忙爬起来,又挣扎着向前走了几步,彻底脱离了那条狭窄地道,这才重新跌坐在地上。 她的身体不受控地向后倒过去,后背忽然硌到了什么,忙不迭撑住自己,扭头朝身后看过去。 在她身后的地上横着一具死尸,是个穿着一身长裙的女子,从她已经浑浊无比的眼珠,还有露在外面并爬满了网状斑块的肩膀、手臂不难看得出来,这人已经死去很久了。 在她腰腹部,裙子的衣料上有一大片暗红发黑的污渍,很显然是已经凝固的血迹,再仔细看看,从衣料表面还能看到一小截儿露在外面的铁针。 看样子这个姑娘的运气实在是不太好,被一下刺中了要害,尽管顺利逃到了这一端,仍旧没能保住性命。 那尸首看起来颇有些狰狞恐怖,换成别的姑娘,冷不防看到这一幕,估计都会被吓出个好歹来。 对于祝余来说,却只觉得如释重负。 幸亏这地道里面甚是阴凉,虽然比起外面来说,稍显潮湿,但总体而言湿气还不算特别重,这尸首只是处于腐烂的初期,看起来有些吓人,实际上既不会特别臭,也不会因为炸开了膛而让场面愈发令人难受。 祝余低头看了看自己小腿上的铁针,也顾不得太多,伸手过去,把那女尸身上的外裙扯了下来。 好在伤口在上半身,这条外裙上面半点血污都没有。 小腿被铁针射穿带来的剧痛让祝余浑身不受控制地颤抖,手上的动作还不能有丝毫停顿,迅速将小腿上的铁针从伤口中拔了出来。 伤口迅速冒出鲜血,将腿上的布料染红。 祝余用刚刚扯过来的外裙迅速将伤口处缠了起来,比平时的包扎要略微勒紧了一些。 那条外裙的裙摆很宽,被祝余捋着缠,在她腿上结结实实缠了很多圈,打结固定了一下。 观察了一会儿,伤口处似乎没有再继续渗出更多的血来,看样子这个加压包扎止血的法子起效了。 祝余略微松了一口气,经过了方才的这一番惊心动魄,现在伤口被紧紧勒住,就连痛感都变得钝钝的。 精疲力竭地瘫倒在地上,她本想着稍微缓一口气,恢复恢复体力,结果感觉好像就是一合眼而已,人便仿佛被一团混沌包裹住,陷入了沉沉的黑暗之中,无知无觉。 她昏过去了。 第427章 白光 第427章 白光 不知过了多久,祝余幽幽转醒,意识逐渐清晰起来。 在这不见天日的地道里面,她无法判断自己在这地上不知道昏过去多久,只知道醒过来的那一瞬间,她觉得冷的不得了,身下的仿佛不是一块石板,而是一块巨大的冰块,将她浑身上下的温度都给吸了个一干二净。 祝余哆哆嗦嗦爬起来,先查看了一下自己腿上的伤,发现伤口已经止住了血,脚倒也没有长时间血运不畅的不适。 看来自己并没有昏过去很久。 祝余又伸手摸了摸身下的地面,果真有一种异常冰凉的温度传上来,哪怕她的手已经很冷了,也还是能够摸得出来那种反常的低温。 这不是一块普通的石板。 祝余在心里迅速得出了结论,并撑着身子小心翼翼地站了起来。 那具女尸的死亡时间,恐怕比她之前在心里面预判过的还要距今更久。 她虽然不知道脚底下的石板究竟有什么奥秘,但也明白了为什么这里没有暗藏什么夺命的机关——因为这地面会不停的释放出寒气,吸走人身上的温度。 如果有人想要躲在这里,最终的结果可能就是因为失温而活活冻死。 腿上的伤虽然止了血,但是伤口依旧很疼,祝余就算是想要原地蹦蹦跳跳来暖暖身子都做不到。 她又把那外裙撕下来一块布,重新缠回受伤的那条腿上,比先前略微松了一点——她的腿脚还需要顺畅的血液循环,重新包扎只不过是为了行走的时候更踏实,不会让伤口崩开。 事到如今,也只有继续向前这一条路可以选,祝余把身上的衣服仔仔细细裹了裹,回到跑过来的那个地道口处,小心翼翼的探着身子,又想办法弄下来几支距离自己比较近的铁针,再加上先前那个,还有从伤口里拔出来的,一把铁针别在腰间。 前方依旧是一条地道,不过比来的时候似乎宽了不少,但是光线也更加幽暗。 仔细想了想,祝余又捡起地上被自己撕掉了一条的外裙剩余部分,像是一块硕大的头巾一样,将自己的头脸、脖子都包了起来,还留了两个布条,把自己的手也缠了缠。 这么做除了让自己能更多的保存体温之外,还有另一重考虑。 前方会遇到的情况尚不可知,但是一种强烈的直觉让她觉得在这地道里面,暴露在外面的皮肤越少越好,哪怕只是薄薄的布,多一层也是多一些防护。 做好这些准备,她把心横了横,深吸一口气,一瘸一拐继续朝前走去。 幽暗的地道中,祝余缓慢前行,腿上的伤口每走一步都疼得厉害,这严重拖慢了她的步伐,让她只能缓慢地移动,一边走一边竖着耳朵仔仔细细听着周围的声音,留意着是否有机关运行的声响。 就这样缓慢挪动了一小段距离之后,祝余觉得自己的耳朵里面隐约听到了一些悉悉索索的声音,和之前墙后面机巧运转的声响截然不同,很细碎,很微小,也很凌乱没有规律。 可能是这会儿她的眼睛也终于适应了周围更加昏暗的光线,影影绰绰之间,她觉得好像有些什么黑影一样的东西在四周移动。 忽然,祝余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掉落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并且迅速动了起来。 那种许多小脚不停活动的感觉,让祝余一瞬间头皮都要炸了,下意识屏住呼吸,一动不动站在那里,满身鸡皮疙瘩地感受着那些小脚从自己的肩膀上移动到背后,又顺着脖子上到了自己的头顶,再一点一点向前额方向移动过来。 祝余死死咬紧牙关,拼命克制着自己想要将身上的东西抖掉的冲动。 自己身上的应该是一只蜘蛛,个儿应该不会太小,周围那些窸窸窣窣的声音,摆明了在这一段地道里面,它的同类恐怕数都数不过来。 而这个地道根本就没打算让人有机会活着出去,这些蜘蛛只怕也不是寻常的蜘蛛而已,搞不好是有毒的,她不敢冒险。 现在最庆幸的是方才用那个死去女子的外裙把自己的头脸脖子都包了起来,否则现在真不好说是个什么情形。 只可惜那外裙是十分轻薄的纱,薄到可以隐约看清前路,但是若是那蜘蛛狠狠来一口,估计也能轻轻松松刺穿这一层纱,咬破自己的皮肤。 就一晃神儿的功夫,头顶的那只蜘蛛已经爬到了祝余的面前。 它细长的脚勾在祝余面前的裙纱上,小小的脑袋前面一对弯刀似的口器,感觉可以轻易刺穿皮肤,圆滚滚的肚子上面隐约可以看到一些白色的纹,就好像是一个狰狞的鬼脸。 虽然认不出这是什么品种的蜘蛛,但是祝余光是看着那东西的模样,都觉得心中极其不安。 那只蜘蛛就静静地趴在祝余面前的裙纱上,祝余赶忙屏住呼吸,以免喷出去的气息会惊动它。 不知道过了多久,祝余几乎快要把自己憋死的时候,那蜘蛛终于又再一次迈动着八条细长腿,缓缓爬开。 而就在这屏住呼吸没敢轻举妄动的功夫里,周围爬动的蜘蛛明显密集起来。 它们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似的,都朝祝余这个方向涌过来。 祝余不敢不动,又不敢动作太突兀,只能一步一步向前移动,除了两只脚在缓缓移动之外,身体其他部位就好像是被点了穴,变成了一根僵直的木头一样,一动也不敢动。 很快她就感觉到自己身上有越来越多的东西在爬动,却也只能硬着头皮,一步一步向前缓缓移动,脚底下逐渐也能感觉到踩到了蜘蛛。 那些蜘蛛圆鼓鼓的身体在她的鞋底下爆裂开来,每一步的脚感都让祝余的内心无比崩溃,又惊又怕。 就这样一步一步,一步一步走过去,这条阴暗的地道终于渐渐有了亮光。 那亮光不是先前火把的亮度,而是一片灿烂的白光,就好像是一轮太阳悬挂在前方,明晃晃的照着一样。 祝余心头一喜。 难不成自己要走出去了? 第428章 第428章 那一抹光亮给了祝余莫大的鼓舞,让她心里一瞬间便升起了希望,更坚定了一步一步朝那边走过去的。 身上密密麻麻爬着越来越多蜘蛛的感觉令她恨不得马上拔步飞奔,冲到那有光亮的地方。 好在理智尚存,她强忍住所有的冲动和本能,继续僵硬且缓慢地向前移动,可以让自己忽略掉身上有东西在爬动的那种诡异的感觉。 随着她一步一步走近那光线充足的区域,情况终于有了好转——那些蜘蛛似乎很不喜欢明亮的光照,祝余越是往前走,她身上的蜘蛛就纷纷逃走,视线所及范围内,能看得见的蜘蛛都在不停朝身后阴暗潮湿的隧道深处爬去。 越往前走,她身上那种无数条细腿爬动的感觉就越轻微,终于,在她走到了隧道口的时候,整个人仿佛置身于一片暖融融的日光当中,身上那种爬动感就彻底没有了,她低头看了看,有几只来不及逃走的,被那太阳光一晒,顿时好像承受了巨大的高温似的,细长的腿迅速蜷缩身子底下,原本滚圆鼓胀的身体也迅速被烤干了似的,变得干瘪下去。 祝余大大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将头上包着的裙纱扯下来抖了抖,又抖下来几只死蜘蛛。 她低头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上,惊讶的发现在小腿的伤口处,那一段包扎地比较厚实的裙纱上,挂着少说也有五六只已经被这里强烈的光线晒死的蜘蛛,可是它们却并没有掉落在地上,而是依旧挂在那块布料上,祝余从腰间抽出一根铁针,小心翼翼拨弄一下,发现它们的口器扎进了布料当中,虽然没有能够穿透,却也来不及拔出来,就这么一直被烤死了,还挂在上头摇摇晃晃掉不下去。 祝余往怀里摸了摸,摸出了一个小小的瓷瓶,她从里面倒出两粒之前严道心给她的药丸,小心翼翼的掖在腰带里,用空出来的小瓶将那几只挂在腿上的死蜘蛛弄到瓷瓶里面,紧紧塞住瓶口,这才又揣进怀里。 那蜘蛛到底是不是如自己所猜测的那样,带有剧毒,这个实在是有些不大好说,至少从那几只蜘蛛死死咬着的位置来看,它们应该是被从伤口处散发出来的血腥气所吸引的。 所以如果能够活着出去,她想拿给严道心看看,这究竟是一个什么东西。 把死蜘蛛装好之后,祝余感觉到自己脖子上似乎有什么在动,方才身上爬满了蜘蛛的恐惧还没有淡去,吓得她赶忙伸手往脖子上抹。 结果这一抹,竟然抹了一手湿漉漉的汗水。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观察那些死蜘蛛,并且将它们小心收集起来的过程中,竟然不知不觉间热出了一身的汗。 方才刚刚从阴冷的隧道钻出来的那种置身于光线之中的温暖与踏实,这会儿荡然无存,甚至热得有点不舒服。 她赶忙环顾四周,这才发现自己身处的是一处十分开阔的地带,四周是光秃秃的岩壁,几十丈高的样子,由四周向中间呈微拢的倾斜角度,而在最顶上,那岩壁微拢成了一个有水缸口那么大的圆形豁口。 那豁口本应该是可以通向外面的,阳光也是从那里照射下来,只不过现在那个原本通向外面的洞口上镶嵌了一块巨大的水晶石。 而那水晶石很显然是经过了精心的打磨,不光十分剔透,没有半点浑浊,上面似乎还被刻意弄出了许多不同的棱角。 祝余光是抬头去看那几眼,都被四射的光线刺得眼睛发疼,赶忙低下头,不敢再多看,生怕把眼睛给灼坏了。 她缓了缓,抬眼朝四周看了看,发现面前看似空旷开阔的一大片区域里,视线所及之处能看到一些奇怪的反光点。 很显然,在她面前那似乎一眼就能看到头的空地上,实际上并不空。 和头上的水晶石一样,在她的面前应该也有许多的水晶砖。 只不过这些水晶砖与头顶的那一块区别很大,非但没有雕琢出任何的凸凹棱角,反而还打磨得光滑无比,如果不是偶尔能捕捉到反射的光线,乍一看竟然无法看出那些大块的水晶砖究竟是摆成了什么样子。 祝余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迈步向前走去。 这里虽然光线明亮,却极其晃眼,并且让人热得浑身大汗淋漓。 祝余这会儿也已经在心里面把她的处境分析了一个明明白白。 从最初的入口处开始,这就注定了是一条“死路”。 先是用流沙将人逼着走进设有铁针机巧的地道之中,不幸的人可能就会和她看到的那个女尸一样,直接命丧当场,若是侥幸保住了性命,就会在那个奇怪的极其寒冷的石板上被冻得根本没有办法多逗留,便会不得不走入满是蜘蛛的黑暗甬道。 到了这个时候,要么因为在铁针那一段受了伤,会让那些奇怪的蜘蛛顺着血腥气息扑上来,要么还有可能被那些蜘蛛咬伤,而它们很有可能携带着剧毒,哪怕前一段没有受伤,一旦被那里的蜘蛛咬伤,也同样可能一命呜呼。 当然了,还有自己眼下这种可能性,但是先不说这会儿此处灼人的温度还有光照,就算自己也一样平安到了这一步,那接下来也有两个显而易见的选择——其一是她又渴又热,最后被活活热死在这里。 其二是她在这边撑到了天黑下来,光线终于不再刺眼,依赖着光照的高温也必然会降低。 只是一旦天黑了下去,没有了这里的高温和光照,那边方才纷纷躲藏起来的蜘蛛很有可能会卷土重来。 到那个时候,依旧是死路一条。 总之,每一步都险象环生,每一次都是想要将人置于死地。 祝余又向前走了几步,差一点一头撞在一块水晶砖上,她赶忙打起精神,向前伸出手,一边小心地摸索着,一边继续走,心里面犯着嘀咕——这么大块的水晶砖,实属稀罕,没想到在这里竟然有不知道多少块。 看来这小山楼还真的是不知道仰仗了哪位高人,出手还真是大方! 请假 请假 老毛病犯了,心脏不舒服,容我缓两天,然后恢复更新! 第429章 红点 第429章 红点 在这种透明到看不清的水晶砖摆成的迷宫中间穿行,本身还是比较困难的。 比这更困难的是,在穿行的过程中,祝余还要承受着来自于头顶的炙烤。 这个阵的布局十分诡异也十分精巧,人走在里面并不能通过反光提前发现挡在面前的水晶砖,却又经常会被不知道从什么角度折射过来的光线刺得难以睁开眼。 这样一来,想要辨别方向就变得更加困难。 在高温和刺眼的双重夹击下,祝余感觉到自己体力的下降变得更快了。 她一阵阵感到两眼发黑,身上的力气越来越虚,腿上的伤口好像长出了一颗心脏似的,每走一步都一跳一跳的疼。 那种感觉实在是不好,祝余凭借着自己的经验,立刻意识到一定是那机巧中的铁针刺穿小腿,伤口得不到及时的处理,只能粗暴地包扎止血,现在隐隐已经有了要感染的迹象。 可是眼下她没有别的选择,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向前。 毕竟连是不是能坚持着活下去都是个问题的节骨眼儿上,谁又能有心思考虑怎么处理伤口呢! 又摸索着兜兜转转了好一会儿,祝余被那明晃晃的白光晒得头昏眼,只好贴着一块水晶砖坐下来,从腰带里抠出一颗药丸塞进嘴里。 这药丸是准备到小山楼来一探究竟的时候准备的,当时两个人担心小山楼的人会伺机在他们的饭菜里下东西,所以一人备了两颗严道心亲手配制的大补丸。 这药丸虽然不能让人肚子不饿,但是至少能提供一点力气,让身子不至于太虚。 在被丢进这里之后,祝余就一直拿这两颗药丸作为自己精神上的支柱,哪怕之前饿得饥肠辘辘了,也没舍得拿出来吃一颗。 但是这会儿她实在是顶不住了。 如果不吃一颗,她应该都撑不到走出这水晶迷宫。 药丸大约有小山楂那么大,几乎是入口即化,很迅速地便化作了一团微甘且草药味浓郁的水,咕噜一下便咽下肚去。 祝余闭上眼睛,稍微缓了缓精神,逐渐感觉到好像有一团温热从她的胃里朝四肢百骸扩散出去,方才那种力虚气短的感觉逐渐消失不见了。 她赶忙站起身,生怕浪费了这大补丸带来的药效,连忙拖着伤腿继续寻找方向。 到了夕阳西下的时候,光线渐渐开始变暗,祝余这几天里头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昼夜的更迭。 虽然说那种炙烤的痛苦开始有所缓解,但是祝余却丝毫没有松一口气的感觉,因为光线开始变暗,这也就意味着,那些现在还躲在洞里的蜘蛛很快就不需要继续躲了…… 想一想方才一路小心翼翼挪过来的过程,祝余觉得无比崩溃,完全不想再经历一遭。 终于,在最后一抹天光就要消失的时候,祝余的脚终于踏出了方才的那一片布满了巨型水晶砖的开阔地带,又重新来到了一条狭长的甬道内。 站在甬道口,祝余回头看了看身后,远远看到有一大片黑影迅速向这边移动过来,就好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把影子投了下来似的。 但是祝余知道那并不是什么庞然大物,因为那黑影移动起来并不是一个完整的整体。 那些蜘蛛又来了! 祝余进退维谷。 身后的甬道是陌生的,是不是藏着什么杀人的机关,她现在一无所知。 面前迅速移动过来的蜘蛛又着实可怕。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前有狼后有虎”啊! 她连忙将之前因为太热而从头上取下来的裙纱又重新围了回去。 不管怎么样,多一层防护就多几分活下去的希望。 方才那些蜘蛛毕竟没有真的咬到自己,说明这个法子还是可取的。 就在她手忙脚乱将裙纱包裹好自己的头脸脖颈的时候,那些蜘蛛也已经到了眼前。 奇怪的是,那些蜘蛛冲到了甬道口,却纷纷停了下来,它们密密麻麻地在甬道口边缘来回爬动,却好像被一道隐形的障碍挡住了似的,只有一两只小小的爬过了界,在爬到祝余脚旁的时候被祝余一脚踩死。 祝余没敢轻举妄动,留意了好一会儿,确定那些蜘蛛是真的不愿意爬过界,这才转身,小心翼翼往前走。 虽然说那些蜘蛛不过来,这让祝余少了一重顾虑,但是她还没有天真到会认为这算得上是什么好事。 要知道,昆虫和动物很多时候会有一种预知危险的本能。 那么多的蜘蛛,除了几只不开眼的之外,其他无一例外都不敢越雷池,,或许是因为它们感应到了这边有某种气息,来自于比它们更加危险,让它们不敢靠近的东西。 至于那东西是什么,祝余也不知道,但是她这会儿别无选择,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她下意识摸了摸腰间,抽出两支铁针攥在手中,以备不时之需。 向前走了一段,甬道两边的地面上开始出现了一些零零碎碎的骨骸。 那些骨骸并不大,很多都只剩下一些碎片而已,没有血,没有肉,甚至就连骨头都看不到一块完整的。 越往前走,甬道里的碎骨头就越多,光线也越来越暗。 祝余又往前走了一段之后,终于在脚边看到了一小截相对完整的骨头。 她连忙俯身捡起来,掀开面前的裙纱,把那一截骨头拿近了仔细看看。 那是一截指骨,从长度和形状来看,很显然是来自于人的。 确认到这一点,并没有什么令祝余感到惊讶的。 在这要命的地道里面,如果始终看不到任何的尸体和骨骸,她可能反而要更加害怕。 再仔细看看,那一截指骨虽然完整,却并不光滑,上面有很多的坑坑洼洼,就好像是被什么东西啃食所导致的一样。 在前面等着自己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祝余的内心感到无比崩溃,这种看不到尽头的险象环生,几乎要把她仅剩的意志都给消磨殆尽。 就在这时,她脚下不小心又踩到了一块骨头,“咔嚓”一声将那块白骨踩碎了。 与此同时,在前方几乎完全黑暗的甬道深处,忽然多了两个小红点儿。 感谢书友20210301105365700752,狐仙红颜 x3,田中美奈子,573602869 x2,书友20190901181429006,书友20230523111757781,书友20200304112104889,annes741111,书友 20240624195117135,减肥是个终身事业,书友20171016193620512 x2,素食小猪x7,生2012,寅悦悦x2的月票! 第430章 眼疾手快 第430章 眼疾手快 祝余下意识停下了脚步,手里的铁针又攥紧了几分。 她不知道那红点究竟是什么东西,只是本能地感到内心升起了一种浓浓的不安。 那两个红点闪烁着,开始移动起来,并且越来越近,越来越快。 祝余的心几乎要跳到嗓子眼儿,眼见着那东西越来越近,终于可以借助着幽暗的光线看清楚它的轮廓,这才吃惊地发现,迎面跑来的是一只大老鼠。 说是老鼠,体格看起来却和猫差不多大,一身棕黄色的毛,光是尾巴都比祝余的大拇指还要更粗。 那两个红点,就是甬道里长明灯幽暗的光线倒影在大老鼠的眼睛里反射出来的光。 那大老鼠冲着祝余冲了过来,速度很快,就好像是饥肠辘辘的时候看到了自己最喜欢的食物一样。 祝余下意识向后退了两步,在那大老鼠冲到自己面前,后爪蹬地一跃而起,冲着祝余就扑过来的那一瞬间,一边朝旁边闪开,一边抬手将铁针刺向那大老鼠的腹部。 大老鼠跃起之后,身子在空中没有办法调整方向,在扑了个空的那一瞬,就被铁针刺破了肚子,又在向前飞扑的惯性下,一瞬间便被锋利的铁针划了个开膛破肚,一股血喷洒而出。 死老鼠扑通一声落在地上,内脏和血流了一地,它抽搐了几下,口中发出痛苦的叫声,很快就没了动静。 祝余喘着粗气,看着地上的死老鼠。 离近了看,这东西甚至比猫还要大,就好像是一只体型稍小的土狗。 看看那老鼠死的时候微微张开的嘴,还有嘴里明晃晃的尖牙,祝余完全可以想象方才自己要是没能躲开,这会儿自己会有多惨。 她赶紧定了定神,把手里的铁针攥得更紧了一些。 普通的老鼠可不是什么独来独往的动物类型,它们都是群居在一起的。 有一只老鼠在外面活动的时候,就意味着附近一定还藏着无数只大大小小的老鼠。 这大老鼠虽然说体型大到吓人,归根结底倒也还是老鼠的模样,估计在习性这一方面也是大差不差的。 所以这大概也就意味着……在为止的前方,像这样如小土狗般大小的巨大老鼠,还不知道会有多少只。 这个猜测很快就有了确凿的答案。 那只被开膛破肚的大老鼠散发出来的血腥气很快就吸引来了一些原本徘徊在甬道口的蜘蛛,那些蜘蛛爬过去,迅速开始啃咬吸食死老鼠的血肉。 祝余趁机赶忙往前又走了几步,想要与那些蜘蛛拉开距离。 才走了没几步,前面一个黑影迅速朝这边冲了过来,速度之快,让她甚至没有来得及看清那两只小红灯似的眼睛,就感觉一阵夹杂着臭气的风从自己腿旁“刮”了过去。 紧接着又有几只也同样迅速地冲了过去。 祝余赶忙回头去看,就看见三只大老鼠径直冲向了死去的同类,却没有半点犹豫,连同在上面啃食着的蜘蛛一并大嚼大咽起来。 哪里有什么对同类死去的感应,有的只有对血和肉的渴望。 那么大一只甚是肥硕的死老鼠,被那三只同类非常迅速地分食了一个干干净净,别说是内脏和肉,就连骨头都被咬了个七零八碎,咯吱咯吱的声音听得祝余头皮直发麻。 就眨眼的功夫,那一只如此巨大的老鼠硬是被其他三只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了。 原本地上的那么一摊,现在硬是只剩下了一个不算完整的爪子。 然后,那三双猩红的眼睛便齐刷刷投向了方才它们并且来得及留意的另一个可食用的活物——祝余。 这些大老鼠就好像方才一只同类只够它们浅浅塞个牙缝似的,动作十分迅速地便朝祝余扑了过来。 祝余根本没有办法思考,完全是身体本能地做出了反应。 不知道是不是已经跟着陆卿练了好一阵子防身术的缘故,她下意识的反应可以说是非常敏捷,先一脚将最先跑到她近前的一只一脚踢开,那大老鼠撞在不远处的石墙上,吱得一声尖叫。 然后祝余也顾不上剧痛的伤口,将手中的铁针奋力刺出去,躲开一只扑过来的老鼠的同时又刺中了另外一只。 那老鼠受了伤,摔在地上,血喷洒出来。 另外两只老鼠闻到了血腥味儿,顿时就对祝余这个“难啃的骨头”失去了兴趣,又迅速朝那只老鼠扑过去,开始了撕咬和啃食。 这一次祝余长了个心眼儿,她没有选择在一旁看着,更没有趁机逃跑。 她趁着那两只大老鼠专心啃食还在垂死挣扎的同类的时候,迅速上前,两只手一起一落,麻利地将那两只老鼠扎穿。 祝余实在是太害怕了,她一下一下拔出来再扎下去,生怕一个犹豫的功夫被那老鼠反咬一口。 直到那两只老鼠被她刺成了筛子,她才战战兢兢地停下手,看着地上的三只大老鼠已经毫无生气,稍微缓了一口气,赶忙把铁针攥在一只手里,然后硬着头皮俯身摸了那三只大老鼠的尾巴,将它们的尸体从地上提起来。 这三只大老鼠着实肥硕,祝余一只手提起来都没能提动。 她只好用两只手一起,提了鼠尸一瘸一拐地往前继续走。 这会儿对于面前的甬道,祝余倒是不再担心什么暗器机巧了,毕竟这么大个儿的老鼠,如果真的有铁针那一类夺命的暗器,死也是它们先死。 祝余不觉得设计这里的人会傻到用自己的矛去攻自己的盾。 又往前走了几步,前方又传来了那熟悉的硕大老鼠脚爪在地上跑动的声音。 祝余凝神屏息,等待着,在看到几只老鼠冲过来的一瞬间,不等它们冲到自己面前,就迅速将手中的死老鼠用力向前甩出去。 大老鼠的尸体飞出去,砸中了迎面跑来的其他老鼠。 那些老鼠在短暂的躲闪之后,立刻闻到了对它们来说具有致命吸引力的血腥味,便再也顾不上祝余,连忙埋头啃食起来。 第431章 别怕 第431章 别怕 祝余从先前的小小胜利中得到了经验和鼓励,趁此机会连忙出手,故技重施,用铁针刺死那些贪吃的大老鼠。 这些大老鼠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品种,对于鲜血和肉食有一种近乎于疯狂的渴望,即便身边的同类已经被祝余用长长的铁针刺穿了身体发出惨叫,也丝毫不加理会,只顾着分食面前同类的尸体。 祝余一边庆幸这些老鼠的贪吃,一边又因为这些老鼠的凶残和贪婪而忍不住在心里面感到一阵阵战栗。 在两次连续得手之后,祝余操作起来就熟练了很多,不知道是求生的本能还是害怕到了极点反而麻木了,她捅死那些大老鼠,再去提老鼠尾巴的时候,已经没有了第一次那种厌恶、恐惧和排斥。 她就这样拎着几只死老鼠向前移动,遇到有大老鼠冲过来就将死老鼠扔过去,伺机下手。 就这样周而复始,成功的走了大半程,就在祝余以为自己能够一招鲜地走到甬道尽头,去进入下一重考验的时候,这个成功经验终于还是出了问题。 这一次前面朝她奔来的不是之前的三四只大老鼠,而是一阵“鼠浪”——数不清的巨大老鼠们互相拥挤着,急不可耐地朝这边奔涌而来,就好像是一个黑色的巨浪般迅速冲了过来。 祝余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意识到这一大群老鼠的疯狂,有可能是自己这一路上杀死的那些死老鼠散发出的越发浓烈的血腥气吸引着它们。 这样的结果并不好,但是祝余也是别无选择,现在面对着不计其数的大老鼠,她也只能将手中的四只沉重的鼠尸奋力抛过去,砸向那老鼠浪潮,希望能够进来拖慢它们的速度,希望能够继续奏效。 事实证明,这一招仍然是奏效的。 好消息是,的确有很多老鼠开始转头啃食起来。 坏消息是,那些被拖住脚步的大老鼠在整个鼠浪之中连个零头都算不上…… 更多的大老鼠依旧向前冲过来,祝余将腰间所有的铁针都拿出来,死死攥在两只手中,在大老鼠冲过来的时候奋力地挥动着,将它们从自己身边逼退。 有的老鼠被刺伤,有的老鼠躲开了。 但是更多的大老鼠却是义无反顾地疯狂扑上来。 祝余拼命挥动双臂,但是扑到她身上来的大老鼠越来越多,越来越沉,渐渐超过了她身体能够承受的重量,硬是将她这么一个中等身材的人给压倒在地上。 祝余这会儿已经没有办法掀翻这么多只硕大的老鼠,只能转攻为守,双臂死死护住自己的脑袋和脖子,不让自己的要害部位暴露出来,以免太快地被伤及性命。 很快她就感觉到手臂和腿上传来了尖锐的疼痛,那种疼痛与恐惧混杂在一起的感觉,突破了祝余的承受极限,她改成一只手护住头脸脖子,另一只手拼了命攥紧铁针,拼尽全力挥向扑到自己身上来的巨型老鼠。 “啊——!”她大喊着,像是豁出去一切那样,用叫喊声为自己加油鼓劲。 身上的疼痛感越来越强烈,越来越多,祝余一边继续拼命抵抗,一边在内心里又忍不住有点悲凉地想,这恐怕就是自己最终倒下的地方了吧…… 那些巨型老鼠的叫声太过嘈杂,让祝余没有办法听清楚周围的一切。 不过她隐约觉得那些老鼠的声音当中似乎有一些不太对劲,叫声从之前嗜血兴奋的吱吱声,变成了一种夹杂着惨叫的混乱,其中似乎还有一些什么声音是并不属于那些老鼠的。 身上的疼痛越来越厉害,但是不知道是不是一种幻觉,祝余觉得原本压在自己身上的大老鼠似乎越来越少,自己的身上也越来越轻,那种被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感觉逐渐消失。 她似乎从那些老鼠的缝隙当中,看到了一个人影靠近过来,离自己越来越近。 那人影越走越近,手中似乎挥动着长剑,剑锋划过之处,大老鼠纷纷被砍成两截,横飞的血肉溅了那人一身一脸,那人却毫不闪躲,依旧朝前冲过来。 祝余的意识开始变得有些模糊,朦朦胧胧之间,她似乎看到了陆卿的脸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他的脸上沾满了血污,眼神狠戾得像是要吃人,可那眼神里面又好像藏着深深的恐惧。 难道说……这就是传说之中,人在濒死的那一刻,能够看得到自己最在乎的那个人? 祝余已经升起一片浓雾的脑子里闪过了这样的念头,之后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就好像是陷入了无尽的黑暗当中,她在不算清醒也不算混沌的状态中挣扎着,沉沉浮浮,浮浮沉沉,总觉得自己似乎很轻,一阵风就能被吹上云端,同时又很重,身下好像被栓了个几百斤沉的铁秤砣,就连每一根手指头都灌了铅似的,坠得她想要动一动手脚都做不到。 在这种混沌迷蒙之中,祝余几乎把自己两辈子的事都一幕一幕过了一遍,不知道过了多久,意识才渐渐清晰起来,眼皮颤了颤,有些干涩地艰难睁开了一条缝。 眼前是一片床幔,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药材气味。 祝余心头一惊——难道自己又被那石嬷嬷给捉回了小山楼?! 她心中大骇,顿时又清醒了几分,想要挣扎着起身看清楚周遭的情况,稍微一动,顿时觉得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痛的。 陆卿从屋外进来的时候,正看到眼神还有些朦胧却已经拼命想要挣扎着坐起来的祝余,连忙放下手上的东西,大步迎上前去,小心翼翼地扶着她的肩膀,不让她再继续挣扎着起身。 “别怕,别怕,是我。”他声音很轻很轻,就好像生怕说大声一点会把祝余的魂儿都吓飞了一样,“你身上还有伤,不能乱动,要不然之前上的药可就都前功尽弃了!” 祝余先听到了陆卿的声音,略微冷静下来之后,才定睛看清了面前的陆卿。 他看起来略显狼狈,脸上有几道还没有完全愈合的伤口,还好不算深,已经结痂了,唇边是已经冒出来的胡茬子,满眼都是红血丝,显得非常疲惫。 第432章 长命百岁 第432章 长命百岁 “原来弥留之际真的能看到自己最爱的人……”祝余呆呆地看着面前陆卿的脸,口中喃喃着。 “不许胡说!”陆卿眉头一拧,伸手盖住祝余的嘴,“你活得好好的呢,长命百岁。” “我知道……”祝余想笑,可是浑身上下都太疼了,让她又无端生出一股浓浓地委屈,才说了一句话,眼泪就顺着眼角流了下去,“我先前从老鼠堆里看到你的脸出现在那里,还以为自己已经快要没命了,所以出现了幻觉……” “这是怎么了?是疼得太厉害么?我这就去把严道心叫过来,让他给你找点止疼的药丸……”陆卿见她的眼泪夺眶而出,眉头一紧,也顾不得说什么安慰的话,连忙想要起身离开,还没等直起腰,手就被祝余给拉住了。 祝余这会儿哪有什么力气,手好像被人抽了筋一样,所谓的拉住也不过是用手指虚飘飘地勾着陆卿的手指,都不用抽出去,陆卿稍微一抖就能把她的手抖掉。 可是陆卿却定住了,就好像是被祝余死死拉住,一动也动不了似的。 “你别走……”祝余的眼泪流得更快了,浑身上下的疼痛倒是不足以让她哭出来,她现在看着陆卿,心里面便意识到自己已经安全了,如释重负的同时,那种劫后余生的后怕感顿时便化作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 上辈子她听身边有孩子的同事说,小娃娃有一个很有趣的反应,同样都是摔了跟头,如果周围没有平日里照顾自己,疼自己爱自己的大人在场,哪怕很疼,也会含着眼泪一声不吭地默默爬起来。 可是等疼爱自己的大人来了,就算那摔跟头的疼痛已经平复,小娃娃也会委屈巴巴地秒哭出来。 祝余觉得自己老大不小的人了,这会儿终于体会到了小不点儿的心境。 是那种踏实和安心,才能够让人忍不住想要委屈巴巴,想要哭一鼻子寻求安慰。 毕竟在对方面前,没有什么困难是非要自己一个人扛不可的。 “好,不走,我不走。”陆卿用平日里绝对没有人听得到的轻柔语气,果真好像哄小孩儿似的,一边安抚着祝余,一边又说,“你昏睡了整整十天,头五天整个人都烧得滚烫,第六天才总算褪去了热度。 这几日除了能往你口中塞点补丸顶一顶之外,就只能用湿帕子往你嘴唇上洇一点水而已。 我想去给你倒杯水,扶你起来润润喉咙。” 祝余的确觉得自己的嗓子眼儿里又干又烫,火辣辣的疼,一听陆卿没打算离开这个房间,只是到一旁的桌上去倒杯水,这才不再坚持。 陆卿去倒水的时候,祝余的眼睛一直跟着他的身影移动,就像是一个怕被大人弄丢了的小孩儿似的。 陆卿和祝余成亲到现在,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从最初的相互试探,也算是早就彼此挑明了心意。 但饶是如此,他还是第一次见到祝余用这么充满了依赖的眼神盯着自己。 若是平日里,说不定陆卿还会为此而悄然地心旌荡漾一番。 可是祝余眼下几乎是从鬼门关前兜了个圈。 陆卿只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心疼。 他端了水过来,在床边坐下来,小心翼翼地托起祝余的头,她身上有太多处还没有完全愈合的伤口,并不能有太大幅度的动作,只能微微抬起一点头和上半身,保证喝水的时候不呛着就行。 水送到嘴边的那一刻,祝余觉得自己简直渴冒烟了,恨不得把那一杯水一口就都灌下去。 不过她自己也很清楚,这种时候是决不能牛饮的,于是不用陆卿提醒,克制着对水的渴望,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咽下去,了好半天的功夫才把那小小的一杯水喝下肚。 陆卿全程都一手托着她的头颈,一手端着水杯,等祝余喝完水才又把她小心翼翼地安顿回去。 “我的头很重吧?”祝余有些不好意思,她很想自己稍微使点力气,多少靠自己抬起头来一点,但是浑身上下没有半点力气,只能把所有的重量都压在陆卿那一条手臂上。 “正好是让我心里面踏踏实实的重量。”陆卿把杯子放在一旁,返身回去,坐在床边,顺势自然地拉起祝余的手,“估计你最近这几日还要这么老老实实躺着,等身上的伤口好一些了,体力充足了,才能起身。” 祝余嗓子眼儿里嗯了一声,才醒来没多久,所做的也不过是喝了一杯水而已,这会儿却好像光了浑身上下全部的力气似的,眼皮也跟着发沉起来。 “睡吧。”陆卿看到了她的反应,轻声说,“我就在这里守着你,保证你睡一觉醒过来,一睁眼就能看见我。” 祝余听了这话,心里头像是得到了安慰似的,终于不再努力挑起那沉重的眼皮,眼睛一闭,又陷入了一片黑甜的昏睡之中。 不过这一次,她的心里倒是踏实了许多,就连周身上下的疼痛都似乎被忽略掉了。 等到再一次醒过来的时候,祝余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轻飘飘的,眼睛还没等睁开,耳边就听见了隐约有鸟叫声,似乎是有人打开了窗子通风,让窗外的鸟鸣也一遭飘了进来。 除了鸟鸣之外,她还隐隐约约听见了有人说话的声音,一个是陆卿,另外一个也是一名男子,声音不像严道心的那么清亮,要低沉一些,似乎有点耳熟,但是一下子又想不起来。 声音比较远,隔着些什么,似乎是在屋门外。 她努力睁开眼,发现床幔放了下来,从床幔外透出一些光,从那光影明亮的程度来看,应该是傍中午的时候了。 自己上一次醒过来的时候是什么时辰……?祝余脑子还有一点混沌,想不清楚。 正在她看着床幔发呆的时候,门外的说话声停了下来,门板吱呀一声被推开,之后又轻轻地关了回去。 一串轻快的脚步声,床幔被挑开,陆卿探进头来,看到睁着眼睛的祝余,脸上多了几分笑意:“睡得好吗?” 第433章 暗哨 第433章 暗哨 祝余发现,陆卿应该是拾掇过自己了,之前麻麻赖赖的胡茬子,这会儿都刮了个干干净净,虽然脸上还有伤痕,但是人看起来清爽了很多,神态也比之前淡定了不少。 “感觉怎么样?好些了么?”陆卿用手背轻轻地摸了摸祝余的额头,试试温度,动作温柔得就好像怕力气大一点就会把祝余给碰坏了似的。 “比之前醒过来的时候好了不少。”祝余开口说,然后求助似的看看陆卿,“我能不能靠着坐一会儿? 躺得太久,有些头昏眼。” 陆卿点点头,从一旁拿了几个软垫过来,轻手轻脚地将祝余略微扶起来一点,把软垫塞在她身下,让她的上半身能够微微抬起来一些,变成了半靠半躺的姿势,然后又拿了一杯温茶给她。 祝余一口气喝干了杯子里的茶,觉得自己这一次醒过来,不光头脑清醒了许多,就连身上那些伤口的疼痛也缓解了不少。 “我又睡了多久?”她开口问陆卿。 “三天。”陆卿伸手帮她顺了顺脸颊的碎发。 祝余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她以为自己不过也就是又睡了一夜而已,顶多再加上一上午,没想到竟然是三天! “那你倒不如说我昏过去了三天。”她苦笑着对陆卿说。 “这三天里,严道心过来帮你仔仔细细诊过脉了,又让我给你喂了一些你身体现在能受得住的补药,知道你只是之前又受惊吓又受伤,所以才会昏睡过去,我这心里倒也踏实了不少。”陆卿拉过祝余的手腕,把手指搭在上面试了试,“我虽然没有严道心那样的本事,不过也感觉得出来,这几日你的脉象倒也是一日强过一日,看这个样子,再过几日便能下地走走了。 我方才已经叫符文去买了只鸡回来,将鸡肉细细切成肉蓉,放在粥里一起熬煮,软烂好克化,一会儿熬好了,我就叫他端上来,你多少吃一些。” 祝余这会儿不知道是重伤初愈的缘故,倒也没有觉得特别饥饿,但还是应了一声。 “我是怎么被救出来的?”她终于有精神问一问这个在心里面装了许久的疑惑。 “你们出发之后,我也不大放心,但又怕贸然靠近小山楼会被对方有所察觉。”陆卿叹了一口气,说起这些来,就忍不住对祝余的遭遇感到内疚,“虽然我的影卫不能被卷入任何冲突之中,但是他们擅长隐藏踪迹,我就派了一直潜伏在周围的影卫去小山楼周围探查一番。 影卫回来说,虽然小山楼看起来似乎并不是特别的守卫森严,实际上在外部布下了许多的暗哨。 这一点就和你最初制定计划的时候怀疑的一模一样。” 祝余悄悄松了一口气。 幸亏她有了仙人堡那会儿的经验,总觉得如果这些人是同一伙,或者受同样的幕后黑手指使,那就不可能是什么粗心大意的人。 表面上的不设防很有可能是一种假象,私下里保不齐另有耳目。 所以她和严道心从客栈出发前就已经做足了装扮,离开客栈之后更是兜兜转转,绕了很远的路才到那小山楼去。 看样子,他们两个做的那些前期准备,果然没有露出破绽,否则自己恐怕根本见不到石嬷嬷,更不要说进入那个现在都让她心有余悸的小山楼了。 “影卫还告诉我们,小山楼的窗口都是假的,整栋楼看似是依山而建,实际上外面的那部分只是一个壳,整个‘楼’实际上是嵌在山体之中的。 我们意识到楼前暗哨又多,小山楼本身又有一大半藏在山体之中,就靠我们主仆三人是绝无可能将那一伙贼人摆平的。 而你们在这样的情形下,想要从里面放出风来,恐怕也很困难。 所以我便叫暗卫去给陆朝送信。 巧的是他当时刚好在距离此地不算很远的地方,便带着人快马加鞭赶了过来。” 祝余恍然大悟,方才她听见陆卿在外面与人说话,那人的声音耳熟,又一下子想不起来,原来是陆朝! 她压根儿也想不到陆朝会出现在这澜地,所以自然就反应不过来。 “可是……”她觉得自己的大脑还有点不转个儿,有些事情还是想不明白,“在那个甬道里的时候……” 一说起昏过去之前的经历,祝余依旧心有余悸,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陆卿见她忽然变了脸色,还以为是她有哪里不适,表情也跟着变得紧张起来。 “怎么?有哪里感觉不对?”他连忙开口问,语气里的急切把祝余都给吓了一跳。 “没有,你别急,我现在感觉很好,就连身上的伤都不那么疼了。”祝余没想到他连自己这么细微的表情变化都注意到,并且反应这么大,连忙开口安抚。 “你不知道自己之前的情况有多么凶险。”陆卿见祝余没事,应该只是想起了那地道里的情形,也略略松了一口气,却又忍不住叹道,“我将你从那地道里带出来的时候,你浑身是血,被那些老鼠咬得遍体鳞伤。 不止如此,将你安顿下来之后才发现,你腿上有一处像是剑伤一般的贯穿伤口,那会儿已经有了脓溃的迹象,若是再晚两日,恐怕便要败肉浸淫深入骨髓了。 你整个人也因为那些伤口而周身滚烫,意识全无。 等到陆朝把严道心带回来,他都被你的情况吓了一跳,不敢断言能不能将你从鬼门关拉回来,只说若是能熬得过头三日,不见加重,便有活下来的可能……” 陆卿叹一口气,不愿意过多回想当时的情形,那是令他都感到无比后怕的:“还好,上天对我还是有些怜悯之心的,让你活了下来。” “我捡了一条命,这不应该算是上天对我存着怜悯么?”祝余失笑。 陆卿苦笑着摇了摇头:“我在这世上本无牵无挂,孑然一身,结果因为圣上赐婚,忽然之间就生出了此前都不曾有过的念想和贪心。 若是在这种情形下,又将我打回到过去的那种处境,或许我就真的要万念俱灰了。” 他垂目苦笑,手指一下一下摩挲着祝余的手背:“从来未曾拥有过倒也罢了,虽然有些凄凉,却也没有什么无法忍耐的。 但是得到之后再被夺走,那样的痛苦就不那么容易咽下去了。” 第434章 悬空木门 第434章 悬空木门 祝余听了他的话,也觉得心有戚戚焉。 她又何曾不是这样的感受呢,本想这一世在那朔王府就这么浑浑噩噩、混吃等死的过一辈子,就当是给自己放一个长假了。 没想到当初砸到自己头上的这么一桩婚事,竟然让自己的整个人生的轨迹都从此再不一样。 若是现在让她带着这一份记忆重新回到原点,按照原本的打算去生活,恐怕她是一天都过不下去了。 不过现在很显然不是一个悲悲切切的好时候,这也不符合祝余、陆卿两个人一贯的性子。 所以祝余很快就调整了情绪,开口问陆卿:“所以你是从哪里找到了另外的入口,进去找到了我?” “既然前面暗哨重重,我们便决定从那山上做做文章,”陆卿回答道,“上山去查看的时候,无意中发现了在山顶似乎有一处洞口,上面镶嵌了一块水晶石。 本来符箓想要砸碎了那水晶石,之后我们从洞口下去,但是一来怕砸碎了水晶石会惊动那小山楼里面的人,毕竟那会儿我们还不知道里面的结构是怎样的。 二来那个山洞口在山峰最高处,从上面下去困难也比较大,所以我没有让符箓去碰那块水晶石,而是带着他们又在那座石头山的背面另外寻找别的路径。” 祝余听到这里,忍不住感到无比庆幸。 如果那个时候,那块能够大范围折射光线的水晶石被毁掉,那下面自然就不会再有那么强烈,那些嗜血的蜘蛛自然就不会要等到晚上天黑了才敢冒头前进…… 那她就真的是要一边在迷宫里面四处碰壁,一边还要躲避那些可怕的蜘蛛,那恐怕都没有办法活着撑到大老鼠的那一关。 “那你们后来是从哪里找到的进去的路?”祝余有些好奇地问,“我还没有来得及经过的还有些什么东西?” 她的目光从陆卿脸上的伤痕扫过,心中其实已经有了大概的猜测,自己尚未来得及精力的那一段路想必也是十分凶险的。 “我们在山崖背面,发现在一处距离峰顶不远的石砬子上,竟然有一扇悬在高空的木门。”陆卿回答道,“符箓身上捆了绳索,从山顶慢慢下去,尝试着打开那道门,却发现那道门虽然是向外推开的,但却非常紧,没有挂锁,但是需要很大力气才能拉开。 符箓吊在半空中肯定是无法向自己后面发力,那样太不安全,所以我们决定将那木门砸掉。 砸开之后,进入到里面我们才发现,门里是一处山洞,在那扇门跟前是一段下坡。 这也就意味着,如果有人想要撞开这扇门,就意味着必须从里面冲一下,大力撞开——” “而门外是在里面的人无论如何也没办法预料到的悬崖峭壁……”祝余咬着牙接过陆卿的话,“要不然就是冲不破那道门,一旦冲破,人可能也就根本抓不住任何东西地掉下了悬崖,摔个粉身碎骨! 那些关卡和地道都在混淆干扰里面人的判断,让人根本就弄不清楚自己是在地底下,还是在半山腰,甚至接近山顶的地方。 在经历了那些重重危险,九死一生,终于看到了一扇似乎能逃脱升天的门,肯定会拼了命也要撞开门逃出去…… 谁能想到撞破门的那一瞬间,也是坠下悬崖,粉身碎骨的时候呢!” “你说得没错,我们刚刚从那洞口进去的时候,有一段路的确是太平极了,什么反常的迹象都没有,除了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雄黄味儿。 不过也正是这一股雄黄味儿,让我们起了疑心,所以提前做了防范,没想到走了不过几丈出去,忽然就发现前方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蛇,有大有小,有长有短,因为太多了,一下子根本看不出有毒还是没有毒。 那些蛇应该也是经过了炮制甚至训练的,一般来说,在没有感受到明显的威胁时,蛇是不会那么迅速地主动发起进攻的。 可是我们都还没有靠近,远远看到有蛇就放缓了行进速度,甚至停了下来,那些蛇还是迅速朝我们扑了过来,就好像疯了一样。 我们便也不管那么多了,一路砍杀,好在事先严道心给我们留了不少的解毒丸,只要不是剧毒的银环、五步那一类,就还顶得住。 好不容易把那些蛇砍了个七七八八,才往前没走几步,又忽然瞧见狗那么大的老鼠,再之后就看到了被那些老鼠围攻的你……” 陆卿说到这里,自然而然地就想起了当天的那个场面,脸色变得有点不大好看,握着祝余的手劲儿不自觉地加重了一点,自己又意识到这一点,赶忙把手松开,生怕把祝余攥疼了。 “我没事,你放心吧。”祝余看出了他一瞬间的慌乱,这是过去从来没有在陆卿的脸上看到过的神情。 她印象中的陆卿,似乎总是那么淡定,不急不恼,神色泰然之中还多了几分胸有成竹,有泰山崩御前而面不改色的魄力。 这样一个喜怒不形于色,从来都滴水不漏,让人无法抓到他破绽的男人,竟然露出了那般心有余悸的慌乱。 陆卿缓缓叹了一口气:“你不知道你自己伤的有多重,浑身上下有很多伤口,又都是老鼠咬的,严道心不能亲自帮你处理伤处,只能交待我要如何去做。 第一步先要确保你不会因为老鼠的啃咬而染上什么疫病,需要将伤口统统处理干净,等你退了烧之后,才能换成生肌的药膏。 不过严道心说了,有他调配的药膏在,保准不会让你留疤,叫你不必担心。” 其实留疤不留疤的,祝余还真就没有太惦记着,对她而言,经历了那么多之后,能够保住性命就已经是非常庆幸的了,雪白无暇,没有半点疤痕伤口的身体在性命安全的面前可以说是一文不值。 不过,她很快意识到了另外的一个问题,自己这一身伤……药都是陆卿上的……? 第435章 新盟友 第435章 新盟友 虽然说两个人在开诚布公的表明心迹之后,没有了先前的隔阂,也没有刻意分开睡过,但是毕竟是出门在外,之前在朔王府也是一波三折,日子没有半点太平的时候。 这种情况下,如果说他们谁还能生出什么旖旎的小心思,那可就真成了种马、种猪了。 所以尽管对于两个人的未来有了很笃定的认定,忽然意识到陆卿是怎么给自己每日换药的,祝余依旧感到一股热浪从头席卷到脚,不用照铜镜也猜得到,这会儿自己一定好像是被热水烫过一样,红彤彤的。 陆卿见她脸色变得怪怪的,还以为是她不舒服,忽然之间又发起热来,赶紧伸手去摸祝余的额头,结果不摸还好,这一摸,发现温度倒是并不算高,可是祝余的脸却愈发涨红了。 他这才意识到祝余的这个反应是怎么回事,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眼中笑意也更浓了。 他动作温柔地伸手摸了摸祝余的脸颊,轻轻叹了一口气:“我是个再正常不过的男人,该有的想法我都有。 不过你可以放心,我只是一个有正常欲望的人,不是畜生,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我还是拎得清的。 我想要的是你快快恢复,赶紧好起来,以后健健康康的,长命百岁。 这样一来,以后能让我为所欲为的日子不是多的是么?” 他这话里面一半是认真一半是调侃,真真假假的情愫混杂在一起,让祝余又觉得难为情又觉得窝心,一时之间又想哭又想笑。 好在这时候门外传来了符文的敲门声,隔着门板告诉陆卿粥已经熬得十分软烂,也已经晾得温温的,正是适口的时候,若是主母醒了他便立刻送上来,若是还没醒,就继续在炉子上小火煨着。 陆卿觉得逗祝余很有意思,但祝余已经全靠大补丸顶了这么久,眼下最需要的不是他那些半荤半素的调笑,而是实打实好克化的食物。 于是他便收敛了方才的情绪,起身到门口去,吩咐符文将熬好的鸡茸粥端上来。 没一会儿的功夫,符文就从楼下端了一个大托盘上来,托盘上是一个小瓦罐和一只空碗一个羹匙。 陆卿把托盘接过来反手关上门,还没等走到床边,祝余就已经闻到了那一股清爽但却诱人的香气。 祝余本来身体太虚,昏睡太久,醒过来之后并没有特别强烈的饥饿感,这会儿倒也被那香气勾出了食欲。 陆卿把瓦罐放在桌上,小心翼翼盛了一碗粥,那粥被煮得火候十足,米粒大半都化掉了,鸡茸极细碎,混在米粒中间,上面又撒了几粒香葱碎,让香气愈发清爽。 那粥果然是最合适不过的温度,陆卿试过之后,便端过来,坐在床边,一手端碗一手轻轻舀一匙,在碗边刮一刮,送到祝余的嘴边。 祝余把两只手从被子里面抽出来:“我胳膊能动,自己吃就行,这么大的人了,要人喂也太羞人了。” “不妨事,这里就咱们两个人,我自然不会笑你,难不成你要自己笑自己么?”陆卿笑问,然后又说,“你就算胳膊上的伤口比较浅,好得快,这会儿已经无碍了,但毕竟多日粒米未进,靠着严道心的药丸子就算能顶得住饿不死,但是和吃饱了饭终究是不一样的。 这顿你好好吃饭,等到下顿饭的时候自然就有力气了,到时候我陪着你,咱们两个一起吃。” 祝余微微点了点头,她不喜欢那种生活不能自理的感觉,连饭都要喂到嘴边,就好像是个废人一样。 可是方才她只不过是把手臂从被子里面抽出来,放在外头而已,这么一个最简单的活动,却也让她感到一阵力虚,两条手臂倒是感觉不到什么伤口的疼痛,只是轻飘飘软绵绵,没骨头一样。 这样的体力状态,确实也没有办法太过勉强。 尽管被那香味儿勾的胃口大开,那一小碗粥陆卿也没一口气都给她喂下去,而是一边陪她聊天,一边慢慢的喂到嘴边,断断续续吃了好久才吃完。 尽管只有浅浅的一小碗,换做平日里,可能只能算是开开胃,今天却是一口都吃不进去了,便放下了。 祝余的精神头儿也不算足,聊了这么久,也乏了,靠在那里眼皮一颤一颤的,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陆卿轻手轻脚帮她躺好,这才又带着剩下的粥出了房间,轻轻关上门。 就这样,祝余又时而清醒,时而迷糊的过了两三日,在陆卿每日悉心的少食多餐喂养下,体力和精神头儿都逐渐恢复了起来,终于可以不靠坐在床上,哪怕身上还没有完全愈合的伤口令她不能有过大的动作,只能慢慢挪动,至少可以下床在房间里走一走了。 而有了充足的精神之后,有一些之前没有腾出功夫询问的事情,就也终于得空向陆卿了解一二。 之所以陆朝能够带人过来接应,说到底还要归功于之前陆卿叫影卫给陆朝送去的信儿,让陆朝确定陆炎已经选择了他们这一边,愿意与他们携手并肩同进退。 而陆炎这一次坚定的选择,也无疑是给原本还出于谨慎考量,一直没有表明立场和态度的陆钧吃了一粒定心丸。 陆钧这个人做事十分慎重这么多年来,他既不选择巴结陆嶂以博取鄢国公的好感,也不与任何其他不成气候的兄弟拉帮结伙,图的就是一个明哲保身。 只不过最近这几个月里,陆朝也循序渐进地让他意识到,眼下四处暗潮涌动,他们都是局中人,没有人能够独善其身,置身事外。 所以在形势不明朗的时候作选择观望是明智的,但是如果已经能够看出一个局势的雏形,却还在瞻前顾后,犹豫不决,那么明智就要变成愚蠢了。 就在陆钧原本的保持观望已经开始产生了动摇时,陆炎的站队决定到来得恰如其分。 于是陆钧便终于下定了决心要与陆朝结盟。 而又刚好在这个时候,陆卿求助的书信也送到了。 第436章 “以柔克刚” 第436章 “以柔克刚” 恰好在陆钧刚刚表明立场的时候,陆朝这边就有事相求,陆钧自然也没有什么二话,态度爽快地借了兵给陆朝。 并且陆朝要的人也不多,满打满算只借百人,而且还另外叫人张罗了布衣叫这些士兵换上,乔装成普通百姓的样子。 这不会让陆钧感觉忌惮,也不会给他招惹什么新的麻烦,自然是更加满意,忙不迭利用这样的一个契机,也用爽快的态度彰显了一下自己的诚意。 祝余得知陆朝是带了一百精兵乔装前来支援的,心里面也大松了一口气。 陆卿和陆朝这对兄弟虽然从血缘上面来看只是同族的本家,两个人的性情却比陆朝和他那些真真正正同父所出的兄弟们还要更加接近。 两个人都是那种心思缜密,做事周全,又不喜欢张扬的类型,每每做什么事,都不需要大费口舌去说服对方,几乎是一点就透,心领神会。 这种不显山不露水的支援,绝对就是陆卿想要的。 “所以,石嬷嬷他们那些人都捉到了对不对?”她一边在陆卿的搀扶下,在屋子里慢慢散步,一边问。 “都捉了,第一时间卸掉了下巴,果然从后槽牙里发现了藏着的药囊,跟之前咱们遇到的一样。”陆卿点点头,回答祝余这个问题的时候,顺便也解答了她还没有问出口的另外一个疑问。 “那之前逃了的假堡主,可有藏在小山楼里?”祝余赶忙又问。 虽然说她自己也觉得,之前她在里面那几天,甚至可以自行走出房间,四处转转看看,只要不试图出那扇大门就没有人阻拦,这样松懈的看守,似乎不像是藏了什么人怕被人发觉的样子。 但她还是希望能够尽快找到那个人,弄清楚这背后的主谋究竟是谁,他们想要谋划的又是什么可怕的大阴谋。 “没有,我们搜遍了都没有找到,不过从那石嬷嬷的态度,她与那假堡主应该也是相互认识的。”陆卿摇摇头,“小山楼里的人到现在没有人愿意开口招供。 毕竟这里是澜地,我们也不好拿出什么手段来。 过几日陆朝就要启程回去了,到时候那些人他会一并押送回锦国地界,他自行关押起来。 相信陆朝应该会有办法将那几个人的嘴巴撬开的。” “陆朝……他有什么雷霆手段?”祝余觉得过去虽然和陆朝并没有什么实质打交道的机会,但是借了陆卿的光,倒也没少在云隐阁里与他见面。 陆朝给她的印象虽然也并不是他表面上看起来那样的谦谦君子,但是脾气却的确要比陆卿显得温和许多,或者换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厚道。 这或许与两个人从小到大的成长经历不无关系,陆卿走的每一步都是在生与死之间做出选择,所以自然也会在谨慎之外更多了几分果断和狠辣。 而陆朝作为王皇后唯一留下的子嗣,即便同样有人心怀歹意,至少要有所收敛,几次隐秘的试探,没有得手,也就随着他的年纪越来越大,性子越发淡漠,与锦帝的父子关系也似乎更加疏离之后,暗处的算计似乎也偃旗息鼓了似的。 因此他反而更加慎重,也愿意做人留一线。 所以祝余实在是难以想象,那一伙训练有素的贼人,各个都是带着若不能成功便立刻赴死的决心,连陆卿都未必有法子让他们开口,更何况陆朝? 陆卿并不惊讶祝余会有这样的怀疑,他微微一笑:“以柔克刚的说法,你肯定听说过。 那种不怕死的,像我这种人反而拿他们没辙,落到陆朝手里,死又死不了,活着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儿,攻心那一套,他很在行。” 祝余点点头,心里面颇有些感慨。 都说皇帝是真龙天子,那么皇家说是“龙潭虎穴”也就不为过了。 能够在这样的环境下,不靠任何外界的庇护,一个人活下来,顺利长大的,不管是什么样的脾气秉性,归根结底,都是狠人。 “对了,那个石嬷嬷她们,手段这么凶残,到底是把那些无辜的姑娘们拐进去做什么?”既然陆卿都这么说了,祝余当然没有兴趣杞人忧天,转而问起来另外一个自己之前想知道,但体力不足以支撑着开口询问的重点。 “你坐下来,我慢慢跟你说。”陆卿觉得方才在房间里转了这么多圈,对于祝余现阶段而言已经足够了,便扶着她又在床边坐下来,“咱们之前听说过的外界传言,都是说被小山楼选中的女子,都会被伺候得白嫩美颜,然后送去给达官贵人做良妾甚至填房。 只不过那些女子一经进了小山楼的大门,之后就鲜少被人瞧见,就连家中也只能拿到丰厚的彩礼,却没有机会见到自家的女儿。” “的确如此,那石嬷嬷当初也是同我和严道心说什么许给人家做良妾之类的。”祝余点点头,“但是谁家保媒说亲的地方,要搞出那么复杂又歹毒的暗道来呢? 只不过,我在那里曾经几次到房间以外的地方走动,并没有人对我横加阻拦,对于我会不会想要逃走,似乎并不是特别在意的样子。 这就让我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了。” “他们的确不需要太担心被留在那里调养的女子会逃走的问题。”陆卿叹了一口气,“先说他们在唯一方便进出的大门口安排了几个孔武有力的护院,像你刚进去那会儿,身子骨尚且强健的女子,也不可能闯得过那几个护院那一关。 再说那些被带进去的女子,一旦开始服用他们特意调配的‘补药’,很快人就会在越变越白嫩漂亮的同时,也变得手臂发软,腿脚无力,别说是上上下下那么多的台阶,就算是把那些女子送到大门口,光是那一道高门槛都已经足够将人死死拦下来,一个也别想跑出去。” “把人活活补废了?”祝余有些惊讶,“越变越美却越来越虚……那……这些女子岂不是……” 她的脑中有了联想,顿时变了脸色。 第437章 老树发新枝 第437章 老树发新枝 陆卿点头的动作,也坐实了祝余心中最可怕的猜测。 饶是见多了残忍的手段,但他这会儿的脸色也依旧是不大好看的:“事实应该与你心中的猜测大差不差。 那些女子都被喂成了药人,之后送去达官显贵的府中,名义上是一门良妾,实际上却拿不到纳妾婚书,而这个女子,从此便再也无从找起,就好像世间再没有过这些人一样。” “这些是小山楼里的人说的?” “那自然不是,小山楼里的护院都是高价从外面招过来的,只在大门内外活动,并不许他们去接触楼上的女子,那些知道内幕的人一个字都不会开口讲。”陆卿摇摇头,“这是陆朝告诉我们的。 他在外面四处云游的时候,断断续续听到了很多在京城一带压根儿听说不了的坊间传闻,有的因为太过于离奇,所以根本没有人相信,都只当是茶余饭后的闲话,喝点小酒随口瞎胡说。 其中就有小山楼里面女子的这些事。 只不过那些人并不知道什么小山楼,只说听闻京城里有那种达官贵人,专门有返老还童的邪招儿,说是纳妾,实际上是抬了个药人进府,然后夫妻两个就每日喝那药人身上放出来的血,这样一来便能够迅速回春。 乡间还有传闻,说是在京城里做工的亲戚亲耳所闻,已经年过古稀,本来已经犹如风中蜡烛一般的老郡王竟然老树发新枝,鹤发童颜,家中老妻头发白得了身孕,生下一个白白胖胖的男丁来。” “京城中的老郡王?”祝余好奇地看向陆卿,“京城里果真有这么一回事么?” “果真有。”陆卿叹了一口气,“当初听闻这件事的时候,其实并没有什么人当真,都以为是那老郡王的那个年轻貌美的妾室背着他偷了人,或许偷的还是什么不好与外人言说的家中之人,所以只好打掉牙往肚子里咽,为了说得过去,干脆就让老郡王妃把孩子抱到身边去养,对外就说是自己老蚌生珠。 这件事毕竟过于无稽,所以私下里有人拿这事调笑,却从未有人当真过。 只是没想到,许久之后,竟然与陆朝在外面听到的乡野闲话对上了。” “那些女子无不是抱着想要从此以后过上吃香喝辣的富足生活,才答应进那小山楼的,结果到头来,她们自己反而成了别人的回春圣品。”祝余听得有些心有戚戚焉,“我一路在那暗道里也是看到许多连个囫囵个儿都没有留下的骨骸…… 那小山楼给那些可怜女子的就只有两条路,一条是做农夫院子里慢慢养肥的鸡,另一条是做一只被丢进满是豺狼虎豹的山林的鸡。 到最后殊途同归,死法儿都是一样的残忍,并没有什么不同。 可是他们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目的是什么呢?应该不是为了赚黑心钱吧? 那条暗道虽然凶险异常,但是不得不承认,设计得十分精巧,绝对是了不少心思和心血才能维持运转的。 别的都不说,光是那水晶阵,没有雄厚的财力根本就没有办法布置出来。 就连那些蜘蛛和硕鼠,也不像是寻常的玩意儿。要么是什么稀罕的品种,要么是用稀罕的药材硬生生喂出来的!” “这件事目前暂时无从确认,但我和你的想法差不多,咱们一定会找到答案的。”陆卿帮她把身上的被子盖严,“不过这都是后话,现在首要的事情就是你先把身体养好,然后咱们再继续启程。” 祝余养伤的这几天,除了陆卿照顾她之外,其他人倒也没有过来打扰过,一直到祝余在严道心提供的药膏的加持下,伤口愈合速度惊人,各方面都恢复得很好,才终于简单拾掇了一下——换了一身干爽的道袍,出了房间,与陆朝、严道心见了一面。 许久不见的陆朝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模样,神态淡然,风度儒雅,见祝余恢复得很不错,和之前比起来也至多是略微瘦了点,似乎也悄然松了一口气。 “你恢复了便好。”他与陆卿交情格外与众不同,所以对祝余也没有特别客气生疏的称呼,态度难得的随意,“若是你出了什么事,陆卿那天煞孤星的恶名恐怕就无论如何都洗不脱了。 之前老天爷待他不算好,遇到你或许是上天的补偿,看样子,上天也没打算真的把补偿收回去,只是嫌他待你还不够好,所以小惩大诫罢了。” 说完,又不赞同地看了看陆卿:“你应当第一时间就送信给我,让我去想办法借人来与你接应的。” 陆卿笑了笑,没有与他分辩。 事实上陆朝这话说得心意虽好,但却不够中肯,毕竟若不是时机刚刚好,有陆炎的结盟帮陆钧吃了定心丸,陆朝手下能在这种时候派上用场的人手,也不见得比陆卿多。 但是陆卿的不解释,也似乎带着一种对祝余受伤的内疚,故意想要承担下这个责任。 比起陆朝,严道心见到祝余的反应可就要激动地多了。 “怪我怪我!这事儿归根结底都怪我!”他一听陆朝说完,立马满脸内疚地开了口,倒不是想维护陆卿,而是打从心里对祝余过意不去,“我以为那个鬼地方,不愿意留下的人大不了就是被丢出去! 我还想着,那里面看起来实在是不妙,估摸着会被喂药,所以才跟你串通好,让你无论如何都不接受那老妖妇的提议,坚决要离开的! 他们把你带走之后,我还在想,好歹先把你给送出去了,出去之后也能把里面的情形与陆卿说说,这地方靠咱们五个人十只手肯定是摆不平的,叫他想办法再凑些帮手。 谁能想到,他们根本没有放你走,还把你给丢进龙潭虎穴里去! 早知道这样……当初还不如——” “留下?”祝余笑着摇摇头,“他们给你喝了汤药了吗?” 严道心点了点头。 “那你觉得,我的身体能看得住几服药的药劲儿?”祝余又问。 第438章 血食 第438章 血食 “寻常人一副药恐怕都顶不住。”严道心开口回答,说完之后才意识到祝余这么问自己的意图是什么。 即便是两个人都选择留下,对祝余而言危险也并未减少半点。 “你喝了几服药?”祝余不想让严道心莫名自责,于是开口岔开话题,径直询问起别的来。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够预知未来要发生的一切,与邪恶作斗争就必然会面对危险,并且很多时候,情势所迫,也没有人真的能够拿出所谓的“完美方案”来处理问题。 这是她上辈子就明白的道理。 “一天四副药,你被带走之后,一直到陆卿和陆朝带人把老妖妇那些人都捉了,前前后后大概过了三天多,他们给我送了不到十五碗药。”严道心回答。 祝余大吃一惊,连忙将严道心又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只是这厮本就皮肤白净,模样已经足够好看了,根本看不出是不是因为喝了药的缘故。 严道心猜得到祝余心里想的是什么,冲她摆摆手,朝自己袖子里拍了拍:“陆卿都知道藏个水囊在袖子里,我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我倒也确实尝了尝滋味儿,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但是也就是尝尝而已,大部分都被我兜了回来。 不过说起来啊,他们两兄弟来得还挺是时候,要是再拖一拖,我那水囊可就满了,装不下那么多,到时候不喝都不行了!” 聊了一会儿,祝余有些乏了,陆卿送她回房休息,起身之后她才想起来自己之前特意帮严道心带回来的蜘蛛,赶忙叫陆卿去房中拿过来。 严道心看到那几只死蜘蛛,也觉得十分稀罕,那是他从未见到过的品种,虽然是死的,但是好歹也能让他仔细研究研究。 那暗道里面布满了蜘蛛的那一部分,早就已经被救人心切的陆卿令人用泼了烈酒,拿火把点燃,烧了个一干二净,里面的蜘蛛悉数烧成了黑灰,想要再寻一只都很难。 “好好好,这东西我可得好好拿回去研究研究!”严道心仔仔细细地将装死蜘蛛的瓷瓶揣进怀里,乐滋滋的回房间去了。 陆卿将祝余送回房间去,让她歇下,自己又返回陆朝那边。 “你打算何时启程?”陆卿问。 陆朝用茶盏的盖子有一下无一下地刮着杯子里的茶水:“祝余看样子也恢复得不错了,这里也没有什么需要我们的,我也还是尽快把人手还给陆钧比较好。 你呢?准备往哪边走?” 陆卿笑了笑:“从离州大营,到朔地,再到这里的仙人堡和小山楼,这一路上见识了这么多的死士,各种迷香奇毒,对方的诚意都这么大了,若是我不再往梵国那边走上一遭,岂不是对不起人家的这些心思?” “你是那种会事事顺着对方的意去做的人?”陆朝笑了笑,很显然并不觉得陆卿有这样的“善心”。 “京城那边最近听说也不太平,陆嶂急吼吼地赶回去,现在这会儿估计也是焦头烂额之中,而外面的这些东西,看起来也是早就布局好了的,并不是特意为我安排,所以我也不过是顺藤摸瓜,顺水行船,连自投罗网都不能算,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翠玉雪鸟的毒重新现世,绝对不会是一种巧合,背后的人想要借由此事吸引我的注意力,好让我知道些什么他想让我知道的事情。 既然如此,那我自然想要了解一二,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咱们前面迫于形势,只能处处被动,这种我实在是不喜欢,还是要找一个扭转局面的契机才行。” 陆朝之前就从二人的书信当中得知了翠玉雪鸟的事情,这会儿却还是忍不住面色变得愈发凝重起来,略微思索了一番,才又点了点头:“好,就依你,不过一定要稳妥,切莫冒险行事。 我此番回去,也有旁的打算。 总要找陆炎、陆钧他们借人,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此事不难,既然这世道已经悄悄的乱了,那寻常百姓在乡间有个相互守望的习武团之类的,也说得过去。”陆卿道,“都说羯人骁勇,令圣上忌惮。 实际上羯国的兵力并不不比锦国更具优势,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局面,无非是羯人全民皆兵,平日里骑马放牧,关键时刻随时随地可以把鞭子换成弓箭、弯刀。 这正是锦国百姓所或缺的特质。” “你这话说得的确在理,只是张罗乡民相互守望倒是并不难,难的是谁来教他们相互守望的门道?”陆朝问。 “你将这百名士兵还给陆钧之后,顺着他的封地向西行,到沁州去,司徒敬被贬官至此,你倒是可以与他喝上杯酒。”陆卿意有所指。 陆朝心领神会,司徒敬的去处是他和陆卿之前就早已经通过气的,陆卿现在忽然提起这一茬儿,目的不言自明。 陆卿从陆朝的神态就知道,他已经明白了,于是便微微一笑,拿起面前的茶盏,朝陆朝示意了一下,陆朝也是如此,两个人不需多言,对未来的计划便在默契中彼此心中有数了。 第二天一早,祝余还在睡梦中的时候,陆朝就带着人启程了。他本就打算尽快出发,这回与陆卿沟通过之后,更觉得事不宜迟。 小山楼的那一伙贼人也都被他一并捆了,弄了两辆马车把人塞进去,带着一同上路。 等祝余醒了的时候,陆朝那一行人早已经出了城。 严道心告诉祝余,他去送陆朝的时候瞧见了石嬷嬷那老妖妇,这老妖妇之前应该也是吃着那些姑娘的血食来做补养,所以看起来虽然老,却有一股子与外貌完全不相符的精气神儿。 被捉回来之后,楼里的姑娘都被他们一道带出来,安顿在这边,自然就没有新鲜血食做供她服用,结果就这么十来日的功夫,那老东西就肉眼可见地衰弱下去,被陆朝手下的人装上马车的时候,两条腿虚飘飘走不动路,就好像是一具人骨上面挂了一套人皮似的。 第439章 化水 第439章 化水 祝余养足了精神,可以不用陆卿的搀扶就楼上楼下随意走动的时候,才知道原来这栋楼其实是一栋客栈,不过被陆卿买了过来,现在的掌柜是陆朝带过来的心腹之人,伙计都是从外面新买回来的。 目前客栈没有对外开门迎客,而是打着换了新东家要重新拾掇拾掇内里的幌子,把小山楼里或许还有救的姑娘放在楼里调养。 严道心每日都在想方设法地调配解药,可是效果似乎并不是很理想。 那小山楼里原本有大概十个还没有被送出去的药人,这十个人当中有两个已经彻底“腌入味儿”,别说是走路了,就是一丁点的光都不能见。 这两个人当时是被人用布层层盖住,放在拆下来的门板上小心翼翼地抬出来的。 结果饶是如此,其中一个人还是因为一不小心被风吹开了盖在上面的布,被太阳一晒,白到发亮的皮肤顿时便出现了溃烂。 一旁的人慌忙帮她重新盖起来,也依旧是于事无补。 皮肤的溃烂顺着被太阳灼伤的地方开始一发不可收拾地扩散开来。 那个可怜的姑娘只在床上惨叫了一夜,到了第二天早上便彻底没有了动静。 据说那姑娘的死相可以用“极其可怖”四个字来形容——好好的一个人,就这么烂成了一摊血水,只剩下一副同样一碰就断,已经成了碎渣的骨骸,还有一张泡在血水中的皮。 而且那血还极多,流得到处都是,甚至从门缝渗到了走廊里头。 严道心觉得不大对劲儿,但是又吃不准,偏偏旁人,哪怕是陆朝借过来的士兵,也已经被这个阵势吓到了,根本不敢靠近,他只好自己亲自动手,用一块布巾沾满血水做扭到一个铜盆里面。 就这样一遍一遍,一趟一趟,最后足足拧出来两大盆还多,才总算是把地上给清理干净。 他特意记清楚了一共擦出来多少血,给祝余讲的时候,还特意叫人拿了一个那么大的铜盆过来,给祝余好好展示展示。 祝余看着那大铜盆,觉得这满满一大盆保守估计要有一斗左右,而这会儿的一斗,折算下来起码有10斤往上。 两大盆还要富余出来一些……那就是妥妥的奔着三十斤去的。 而一个正常的成年女性,身体里面的血液至多也不过十一二斤的样子。 那名惨死的女子身体里面所容纳的鲜血量,比正常人多了一倍都不止。 这种血多得离谱的情况,之前跟着陆卿出来这一路上也见识过,但是远没有到这种程度。 不过论起来,倒也颇有些一脉相承的味道,说这里面没有什么内在的牵扯,祝余是坚决不信的。 这边正聊着,那边一个小伙计模样的人急急忙忙跑过来,脸色惨白地对严道心说:“道爷,不得了啦!小的方才去给那些姑娘们送药,有一个房间里的那姑娘……都……都看不出个囫囵的人形儿了!” 严道心一听这话,哪里还敢犹豫耽搁,起身就拉着小伙计往那个房间跑去,祝余也连忙跟上。 符箓生怕主母刚刚恢复好身体,这个节骨眼儿出什么问题,也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 几个人来到那女子养病的房间门口,小伙计经过方才的一瞥,已经吓得魂都要飞走一半了,死活不敢再靠近半步。 严道心倒也不在乎他愿不愿意靠近跟前,一个人推门便往里走,祝余紧随其后。 这屋还保持着原本客房里的格局,简简单单,四四方方,里面一张桌子一张床,仅此而已,没遮没挡,看过去一目了然。 那床铺上,躺着硕大的一滩。 不是祝余不愿意将那东西称之为人,而是那小伙计所言非虚,本该在此休养的女子,这会儿哪里还有半点囫囵的人形了! 她的身体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膨胀得厉害,但是又不是那种胀鼓鼓硬邦邦的模样,更像是一坨硕大的,几乎快要融化了的……水母…… 在颜色泛着诡异的黄绿,且几乎快要变透明的皮肤下面,能够清晰地看到那人交错的血管,脸上的五官歪七扭八,看起来似乎早已经没有了意识。 整个屋子的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腥臭味。 祝余看清楚了那女子的模样,便伸手拉住了正准备小心翼翼到跟前号脉的严道心的衣袖。 “不必确认了,此人必死无疑。”她叹了一口气,“全身上下的脂膏都化掉了,这种事就不是会发生在一个活人身上的,就算是正常的死人,也不会是这般模样。 我知道你医术精湛,但除非你真的是大罗神仙下凡,否则这个人你无论如何救不过来。 而且你看她现在的这个样子,皮薄如纸,而且已经有了溃败的迹象,我怕你摸不到脉,反倒把她给弄炸了……” 严道心顿了顿,意识到祝余说的有道理,只好放弃了原本的打算,叫符箓帮忙去拿了一个大浴桶过来,放在那床边上。 “回头那些尸水之类的好歹流到桶里去,清理起来也能比较容易。”他脸色铁青地对符箓吩咐。 符箓连忙抬了浴桶进去按照严道心的吩咐摆好,之后便退出来,将房门紧紧关上。 严道心又挨个房间去查看了其他女子的情况,给她们一一诊脉。 祝余也跟在他身后一个一个看过来。 这是她头一回亲眼看到那些被炮制成了药人的姑娘,这些人里面除了一个比她和严道心早不了几日进楼的女子状态还能略好一点,最起码还有些精气神儿,其他那些人都给人一种死气浓重的感觉,不光神智不大清醒,就连周身都散发着一种似乎早已经死去了的腐朽的气味。 一圈查看下来,严道心的脸色已经黑得像是狂风暴雨之前的天色一样,咬着后槽牙,腮帮子支棱得老高,在查看过最后一位女子后,便一言不发地转身就走。 祝余默默跟在后头,一路跟着他下了楼,回到之前坐着喝茶聊天的桌旁,然后看他重重地一拳擂在了桌面上。 第440章 突然好转 第440章 突然好转 认识严道心以来,他给祝余的印象都是要么在外人面前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要么与陆卿斗嘴,鲜活灵动,对事永远都是信手拈来般的底气,从来没有表现得如此愤怒恼火过。 祝余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沉默了一会儿,等严道心的情绪稍微平复下去一点,才开口问:“是不是……那几名女子也活不了多久了?” 严道心的脸色又阴沉了几分,不过这回他倒是没有了那么大的火气,只是黑着脸点了点头,没有再捶桌子。 那可怜的桌子本来就是薄薄的木板,方才被他一记捶上去,已经快要出现裂缝了,若是再来一下,估计会扛不住,直接破掉。 “那……”祝余犹豫了一下,“你没事吧?虽然知道你把药藏了起来大半,但终究还是喝进去了一些……” 严道心愣了一下,表情松了松,赶忙摆摆手:“我没事,这药方虽然歹毒,但对我而言,那么少的一点点还不至于有什么影响。 方才那些女子里面,比咱们早几日进小山楼的那个姑娘,方才脉象倒也还算不错,只是其他人都太过糟糕,让我也不敢确定这姑娘是会逐渐康复,还是会突然之间状况急转直下,只能再观望几日了。 你不必担心我,我命硬得很,且死不掉呢。” “是啊,他是祸害遗千年,师父说的。”他话音刚落,陆卿调侃的声音就从祝余身后传来。 祝余转身看过去,见一早就带着符文出门去的陆卿,这会儿也从外面回来了,看上去风尘仆仆的。 他身后的符文手里面大包小包提了许多东西,身后的背篓里面也是满满当当。 “你要的药材,都已经买回来了。”陆卿示意符文把严道心要的东西放在桌上,自己一撩袍子坐在祝余旁边,“不必为我这师弟担心,他本身就天赋异禀,复原速度比寻常人快不知多少倍,否则师父也不会敢让他尝尽各种药材和毒草。 而且这里有我在,就算他过几日真被那几口药给撂倒了,我也会给他风光大葬,绝不会让自家师弟曝尸荒野的。” 严道心就知道陆卿不可能有什么好话来安慰自己,闻言毫不犹豫在桌下一脚踹过去,被陆卿早有预料地伸脚挡了下来。 不过被陆卿这么一调侃,再看两个人熟稔地“过招”,祝余心里原本的担忧还真的被冲淡了许多,就连严道心本来有些郁郁的情绪,这会儿也在笑闹之间好转了一些。 “那些女子,当初都不是被掳进小山楼的,不管是自己对富贵的贪心,还是生活所迫的走投无路,从进了那门那一刻起,就已经在生死簿上面划了道道了,生死已经注定,或早或晚的事情而已。”陆卿见他神色缓和了一点,又正色道,“正所谓尽人事,听天命。我们能做的都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剩下的也只能交给天意了。” 严道心虽然说从小到大主要都是在研习医术,但归根结底也是个正儿八经的道门中人,陆卿说的道理他心里面也都明白,方才一时气闷有些起了急,这会儿被陆卿和祝余又是关心又是调侃的这么一排解,心情差不多也平复回去了。 “你与陆朝是不是已经有了计划?你们能把这群人给扳倒的,对吧?”严道心平时与陆卿讲话要么是嘻嘻哈哈,要么是一脸嫌弃,今日却一反常态地非常认真严肃,没有半点戏谑的痕迹。 “虽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但是我们确实有这个底气。”陆卿也一脸郑重地点了点头,“并且,眼下的局势也容不得我们有失败的可能了。 即便是孤注一掷,我们也必须要扳倒他们。” “那就好。”严道心缓缓叹了一口气,“这一路上咱们经历的这些,足以看出背后谋划这一切的人是多么的无所不用其极,为了达到目的,为了满足自己的野心,什么丧尽天良的邪恶勾当都做得出来。 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帮畜生有机会得了这天下,否则无异于鬼门大开,把那地狱里的恶鬼都给放到人间来。 到那个时候,我们几个人活不活倒也罢了,只怕这世间就只剩下腥风血雨,任何一个人都无法得到安生。” 就这样,又过了五六日,那些被救出来的女子只有两个人活了下来,其余几人无一例外都化成了一摊血水。 严道心一连几日,几乎都没有怎么开口说过话,一脸的肃杀,感觉之前还是一个仙气飘逸的道长,这几日就快要奔着怒目金刚的方向去了。 活下来的那两名女子,一个是进楼时间最短,吃药也吃得最少的那个姑娘,她也是进楼之后没有立刻下定决心,犹犹豫豫了两三日,才终于架不住石嬷嬷的游说,松了口,开始每日被送药,所以一共也没有喝几次。 所以她在服用了严道心精心调配的解药之后,情况比较稳定,并且总体来说也一日好过一日,这也算是在众人的意料之内。 而另外一名女子可就让严道心着实有些惊讶了。 这女子在被救出来的几个人里,情况属于不上不下,不好不坏,最初被安顿在客栈里休养的时候,情况一度并不乐观,似乎也在朝着恶化的方向发展。 幸亏严道心虽然很受打击,却并没有灰心放弃,依旧每日坚持给她们用药,这姑娘的状况就好像是否极泰来一样,在日渐虚弱之后,忽然之间就有了起色。 最初严道心还当她不过是回光返照,已经做好了很快就又要去清理满浴桶血水的心理准备,却没想到这一次竟然料错了! 这无疑是令他感到惊喜的,更加打起精神来照顾那女子,而那女子也果然在他配的解药的调理下,脉象一日强过一日,到后来不仅脉象稳了,就连神智也逐渐有了变清醒的迹象,从最初看似清醒实则浑浑噩噩,一点一点朝着真正清醒转变。 终于在第七日早上,她能开口说话了。 第441章 药性相克 第441章 药性相克 虽说能开口说话了,但是这名女子的脑袋最初还是有些浑浑噩噩,对于很多事情都没有办法回忆得很清楚,不过在严道心细细的追问之下,一切逐渐有了头绪。 到最后,许许多多的稀碎的东西拼凑在一起,总算让严道心抓到了这名女子能够转危为安的关键。 “什么?蜘蛛?”祝余看着坐在桌子对面,一脸兴奋的严道心,有些惊讶,“就是和我之前给你装回来的那几只蜘蛛一样的……蜘蛛?” 严道心的脸上终于又有了久违的笑模样,弯着眉眼忙不迭点了点头:“没错,就是那种蜘蛛! 我在仔仔细细询问了解过那女子的事情之后,发现她与其他那些药石罔效的女子在别的地方根本没有任何区别,最大的不同便是她在吃了几日药之后,曾经有过反悔的时候,求着那老妖妇说想回家。 那老妖妇被她闹得估计也是烦了,便将她丢进之前你走过的那条地道里。 这姑娘命也很大,误打误撞地毫发无损地过了前两关,到了第三关就不行了,被蜘蛛咬得遍体鳞伤,然后就昏死过去。 等她再醒过来的时候,人就已经又在之前的房间里了,那老妖妇同她说,要不是最近京城里的贵人们想要纳妾的比较多,他们根本不想给她第二次机会,问她现在到底是想要好好调养,以后荣华富贵,还是照旧要回家。 那姑娘被这一遭已经吓破了胆,哪里还敢再说要回家,生怕自己会死在那条恐怖的地道里头,赶紧就答应好好调养,好好与人做妾,不再有什么‘不本分’的念头了。 之后她就恢复了每日服药的日子,一直到被咱们给救出来。 所以我在反复对比过之后,觉得很有可能是那些蜘蛛的毒液本身,会让那所谓‘补药’里的某些药效没有办法发挥出来。 要不是这么个机缘巧合,我还找不到破解那些邪门‘补药’的法子呢! 这可真是老天有眼,终于叫我找到解毒的关键,以后再遇到中了这种邪招儿的人,也不至于眼睁睁看着人死了!” “我给你装回来那几只死蜘蛛……太少了,不够吧?”祝余有些后悔,觉得当初应该想办法多弄一些蜘蛛回来才对,可是当时的那个情形下,这又很显然是不现实的事,一时之间也觉得有些懊恼。 尤其是一想到后来那些蜘蛛都被陆卿他们点火烧了……那以后再想要搞到都不容易了。 严道心咧了咧嘴:“啊……那个……其实有一件事之前没敢告诉你,怕你害怕来着。” 祝余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严道心瞥了一眼不远处的陆卿:“反正我看你现在恢复得挺好了,以你的胆量,告诉应该也无妨吧…… 其实那天你被救回来之后,陆卿那厮帮你换衣服和检查伤处的时候,发现你包扎伤腿的布,还有身上的衣服里面,实际上……钻进去了不少蜘蛛,只不过没有来得及钻进去咬你,就死了。 他把那一身破衣服丢出来之后,我从里面翻翻找找,捡出来了不下……二十只…… 所以再加上你特意帮我装回来的,实际上这手头上的存货倒也不算少了。” 二十只…… 祝余呆住了,她以为自己防护得很严实,那些蜘蛛都只在她衣服表面爬动而已,没想到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钻进去了那么多! 幸亏她后来冲到了水晶石照亮的那个又晃眼又燥热的迷宫,那些蜘蛛估计是因为受不了光亮和炎热,所以才迅速死去的。 要是再耽搁一会儿…… 光是联想一下,她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顿时就感觉浑身都不舒服起来,总觉得哪里有那种细细的长腿在爬动似的。 严道心一看祝余那脸色,也知道自己不应该把这事告诉她了,有些后悔,连拍了自己嘴巴好几下。 只可惜说出来的话收不回去,而他也因此付出了代价——被陆卿照着屁股踹了一脚。 当天晚上,为了让祝余解心疑,不再有那种身上蜘蛛爬的错觉,陆卿叫人烧了一大桶热水,让祝余沐浴,还特意准备了簇新的中衣,还让她可以百分百确定自己身上真的没有蜘蛛了。 祝余对此哭笑不得。 她都已经休养了这么多天,身上没有蜘蛛这件事自然是毫无疑问的,那种浑身难受的感觉也不过是一种联想所带来的不适,强迫自己不去想就会好得多。 但陆卿的心意,她还是照单全收了,毕竟被救回来之后,因为她前期身子骨实在是有点虚,所以就只是隔两日陆卿亲自帮她洗一次头发,至于沐浴这么耗费体力的事么,当然就免了。 最初毕竟身上有很多没有完全愈合的伤口,不能沾水,后来么…… 陆卿说他倒是可以代劳,但是他不敢保证自己是不是把持得住。 他这话说得一半戏谑一半认真,换来了祝余嗔怪的一瞪眼。 这会儿泡澡久违了的一桶温水中,祝余觉得每一个毛孔都仿佛在大口呼吸,有一种说不出的舒坦。 顺便她也检查了一下自己浑身上下,发现仔细看,身上各处还能看到一些淡淡的痕迹,应该是之前被那些大老鼠咬伤的伤口,在严道心调配的药膏,以及陆卿每日仔细上药的护理下,才能恢复到这样的程度。 假以时日,这些现在就已经只剩下淡淡痕迹的疤痕,估计就会彻底消退,什么都不会长久地留下来。 这也让祝余感到十分庆幸。 晚上入睡前,她忍不住对陆卿说:“你今日踹严道心的那一脚,多少有些‘恩将仇报’了。 他说的那些不过是真实发生过的事实,又不是危言耸听故意吓我。 若不是他配的药膏效果奇佳,我这辈子可能都要满身都是伤疤的过日子了。” 陆卿把下巴抵在祝余头顶,鼻息里都是澡豆的馨香,他用手一下一下又轻又缓的抚着祝余的背:“不念他的情。 只要你人活蹦乱跳的,不管身上留不留疤,我都不在意。” 第442章 启程 第442章 启程 祝余觉得陆卿的手在自己背上一下一下缓缓的轻抚,像是一种安抚,又像是一种撩拨,就像是一片羽毛拂过心头,搔得一颗心一颤一颤的。 她抬起头,看向面前的陆卿。 陆卿感受到了她的注视,睁开了方才半阖着眼睛,他的眼睛里还有没有来得及藏起来的氤氲。 “你撒谎。”祝余忽然开口说。 陆卿略微有些诧异,疑惑地看她,用眼神询问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嘴上说着不在乎……”祝余用手指顺着陆卿中衣胸口的纹理一下一下轻轻的滑动着,“某个人之前每日清理伤口换药,一直到完全愈合,看着那一身的疤,不也心如止水的吗?” 陆卿一把抓住那只“挑衅”的手,按在自己胸前,目光锁在祝余的脸上,一双黑眸的深处似是波涛汹涌,又好像有火焰熊熊燃烧般炽热。 “若是对着那样的一身伤我还有什么歪念头,那岂不是成了畜生?”他开口说,声音也比平时低沉了几分。 “说得也对。”祝余点点头,“那现在呢?” 陆卿的腮帮子都鼓了起来,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把祝余紧紧搂在怀里:“我劝你最好赶快睡觉,不然莫怪我劈晕你……” 祝余感觉到陆卿比平日里都要更高的体温,以及身上的异样,忽然笑了出来,抬眼看着陆卿:“其实你原本的那个念头,到现在也还没有放弃,对不对?” 陆卿微微一愣。 “你嘴上说着一定要赢,要把我带在身边,同进退,实际上还想着万一有个什么不测,怎么才能不耽误我改嫁?”祝余直接说出了自己心中的判断。 陆卿哑然失笑,意识到祝余方才明显是为了试探自己的想法,所以才故意撩拨。 他长长出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这回你可没有明白我的心思。 若说最初的时候我还能克制着自己,强行说服自己给你找后路是最佳选择,事到如今不管从哪方面,我都做不到对你放手。 我更加没有那个想要将你完完整整交给其他男人的胸怀。 只不过,不论我们有多么志在必得,胜败乃兵家常事,最终的局面谁也无法完全预料。 若说问我自己最真实的渴求,你我这一锅生米恐怕早就已经是熟饭了。 但是我不敢,我怕。 我怕的不是自己如何,而是怕事态若不是我们所希冀的那样,而是朝悲观的方向发展,到那时你我恐怕皆无法善终。 我不愿你有什么三长两短,更不愿意哪怕有一丁点的可能性,我们的孩儿最后落得和我一样,孤零零留存在人世间。 又或者连这样的机会都没有。” 祝余哑然,她知道陆卿肯定是因为什么样的顾虑,但是没有同自己明讲,所以才会日日夜夜这样故意压抑着内心深处的渴望。 不过她没有想到的是,陆卿考虑得这么远。 这年月,他们又不若皇帝在宫中,好歹还有碗避子汤,若是真的破了戒,那很多事情还真的是不大好说。 想一想陆卿从小到大,一路走来的危机重重,看似一身荣华,实则却无依无靠。 也难怪他会想得这么多,这么克制着自己。 祝余忽然心里一阵难过,心头涌起了几分罪恶感。 自己方才竟然还故意逗弄人家,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她伸手环上陆卿的腰,把脸埋进他的胸口:“以后一切都会安稳的,我们以后的孩儿也一定会在父亲和娘亲的陪伴下长大。” 陆卿闭上眼,因祝余的话而心中又是一阵激荡,不过到了嘴边,就只剩下了一个字:“嗯。” 又过几日,祝余的身体也早就恢复得十分令人满意,那两个死里逃生捡了条命的姑娘也基本上没有了什么问题,严道心便给了她们一些盘缠,让她们自行回家去。 好在这两个姑娘都是家人具在的,当初选择进小山楼也不是走投无路,而是家境清贫,爹娘觉得能与人做一房良妾,好歹一辈子吃香喝辣,也不用担心被主母打杀发卖之类,是个好归宿,所以才送过去的。 现在既然知道了那小山楼是魔窟,回家去自然也没有什么困难。 两个女子千恩万谢,又是下跪又是磕头,最后才揣着盘缠哭哭啼啼地离开了。 她们两个一离开,严道心也是结结实实松了一口气,他虽然救人无数,但是对于给人当恩人这种事始终是烦不胜烦。 送走那两名女子,严道心才找了陆卿,问他说:“你们接下来是打算去梵国? 那我就不跟着你们一道走了,我想再四处查看一番。 咱们遇到的仙人堡,绝对不会是这世上唯一的一个仙人堡。 而那小山楼,也绝对不是绝无仅有的一个小山楼! 在咱们没有看到的地方,还不知道有多少这样的药人正被他们日日夜夜炮制呢。” “那又如何?你难不成分身有术,还是说已经练就了撒豆成兵的本事?”陆卿对此倒是淡定得很,“何止是仙人堡和小山楼,在这世上被谋划被算计的人,正处在水深火热中的人,不计其数。 你一个人又能插手多少? 更何况,药人也好,香料也罢,这些恐怕都是对方布局中的一环,我们机缘巧合端掉了仙人堡和小山楼,或许能够算作是给对方的一点点震慑,叫敲山震虎也没什么不合适。 别说我们现在的人手没有办法对这些人赶尽杀绝,就算是能,也不能那么做。 那样无异于告诉对方,他们的全盘计划都被咱们推测了个七七八八。 你把自己的底都透给了对方,那边改变了策略,到那个时候我们的处境更加被动,再想摸清楚对方的路数恐怕都没机会了。 更何况此番去梵国,少不了你在旁相助,所以我无论如何不能放你去自不量力的妄图拯救天下苍生。” 严道心愣了愣,想了一想,觉得陆卿这话说得倒也在理,便没有再提要单独走的事。 次日,陆卿把陆朝留下来的那心腹叫到房中,仔仔细细交代了在这里经营客栈的各种事宜,便叫符文符箓出去张罗些赶路用得上的东西,准备起程。 第443章 告示 第443章 告示 祝余他们一行人离开那天,陆朝留下的心腹已经俨然是一副掌柜的模样,张罗了一些木匠瓦匠,让他们带着工具进入客栈开始忙碌地修缮起来。 祝余知道,这里以后并不是一个单纯的客栈,陆卿和陆朝的打算从来没有瞒过她。 两个人豢养的暗卫也需要有一个稳妥的落脚之处。 这个客栈开在澜地,距离锦国一带也不算远,一日之内的路程罢了,处在各地商客往来的必经之路上,是一个获取消息和进行消息中转的绝佳地点。 五个人再次启程,依旧是做道士的打扮,沿着锦澜两国临近的地带,朝更西边的梵国行进。 这一路上,严道心都在和陆卿商量该如何进入梵国的事情。 这梵国在锦国的一众藩国当中,算是比较独特的一处存在,与其他几处大不相同。 首先就是在最初选择归顺锦国,成为锦国梵国的时候,梵国是几乎没有做任何抵抗的。 当初的几个藩国当中,老澜王与锦帝拐弯抹角算是沾了些亲的,所以成为梵国算是顺风顺水,没有费一兵一卒。 朔国虽然是大而化之的民风,却没有结果那般彪悍,因而归顺得也还算爽快。 而羯人当初的不驯服,也让锦帝狠狠头疼了一阵子,所有的精力都在与羯国的缠斗上,暂时无暇顾及其他。 而就在锦羯两国之间的战事从胶着,到锦国隐隐有了占据上风的优势时,一直悄无声息,没有什么存在感的梵国忽然上书,主动归降,甘愿为藩。 也正是因为它在这么个节骨眼儿上的主动归降,让锦帝龙心大约,锦国的军队也是士气大振,全力以赴与羯人战斗。 很快羯国就有些顶不住了,在几番折戟之后,终于不情不愿地鸣金收兵,提出愿意用归顺锦国来换取羯人的太平日子。 正因为如此,锦帝那边许多年来都没有太介意过梵地的一举一动,没有像防着羯国那样处处提防。 其次,梵国的独特还在于它那里民风。 如果说羯人是豪爽彪悍,朔人是大而化之,澜人是温和细腻,那梵国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性子,恐怕就没有人能够归纳得出来。 梵国人甚少到其他地方去活动,其他地方的人对他们本就缺乏了解,再加上梵地地貌特殊,导致气候湿热异常,让那里盛产各种蛇虫鼠蚁,梵地的百姓许多都笃信一些稀奇古怪的巫医巫术,饮食上也会吃一些其他地方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东西,这样的特立独行,也让外界对他们的人有些发怵。 久而久之,梵地似乎成了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其他地方的人对梵地只有各种不知道有没有根据的猜测和传闻,实际上的东西却是无从得知的。 严道心常年四处游历,一说到梵地却也有些心里打突。 “他们那地界的人,并不喜欢僧道,这一次咱们穿着道袍可不一定能像去朔地那样顺顺利利就混过去。”严道心对陆卿和祝余说,“之前我有一次拿着度牒想要去那边寻一种传说中的奇异药材,结果到了关隘那里,他们的人竟然不给我放行,说什么梵地不喜僧道,让我去别处云游化斋去! 你听听这叫什么话! 这一回,咱们还是五个人,就算是想要混过去,恐怕都不太容易。” “爷,那咱们要不然扮做商客?”符箓在一旁开口提议,他过去与哥哥一同随陆卿外出的时候,扮客商也算是驾轻就熟的看家本事了。 符文却在一旁开口小声提醒道:“八成行不通,那梵地鲜少与外头有什么商客往来,你何时听见过什么人去梵地贩货回去售卖的?” 符箓一听的确在理,抓了抓后脑勺,没了主意。 “不喜僧道……”陆卿倒好像并不是特别发愁,看了看严道心,又看了看祝余,“那云游的郎中,他们总不至于也讳莫如深,不愿意放过去吧? 梵地向来多得是奇异草,蛇蝎毒虫,那些东西虽然听着看着颇有些骇人,却不乏正儿八经可以入药的好东西。 作为游方的郎中,专程到梵地去想要寻些好药材,这说得过去吧?” “似乎也只有这一条道可以试一试了!”严道心表示赞成,但却并不是特别乐观,“毕竟读书赶考的不需要途径梵地,押送走镖的……谁没事儿能往那儿押送什么正经东西去他们那种鬼地方啊! 行!那就游方的郎中好了! 再往前走一走,找个热闹点的县城,趁着咱们还在澜地,该置办什么就置办什么,该换衣服换衣服,不然到了梵地附近,恐怕想买你都买不到了。” 祝余听着他们的议论,心里面也忍不住对梵地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充满了好奇。 五个人前行,到了一个县城里面落脚休息的时候,符文出去张罗了几身衣裳回来,样式简简单单,他自己和符箓的依旧是随从的打扮,陆卿和严道心的则是青灰色宽袖长袍外面加上一件靛蓝襕衫,头上是黑色方帽。 而祝余的则是一身浅色窄袖短打扮,没有帽子,只有一块用来包住发髻的布巾,很显然是郎中身边小徒弟的打扮。 祝余在女子之中倒也并不矮,但是站在陆卿和严道心跟前就显得有些娇小了,若是和他们两个人一样都穿着那身襕衫,两厢一对比,看着就非常乍眼且别扭。 而换成了这一身短打扮,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十六七岁,还没有完全长开的半大小子,又有白净好看到仿佛天上仙人下凡一样的严道心,甚至都不会让人觉得她生得过于女相了。 陆卿对符文办事的周全感到甚是满意,祝余自己也挺喜欢那一身短打扮的,穿在身上特别利索,行动起来都显得格外方便。 就这样,他们拾掇停当便继续赶路,不过又走了两三日的功夫就来到了梵国关隘。 通关文书自然还是出自严道心的手笔,效果看上去足够以假乱真。 不过才刚到关隘处,老远他们就看到在那城墙上张贴着一些东西,许多人围在那里指指点点,好不热闹。 “走,过去瞧瞧有什么稀罕事!”严道心冲其他人勾勾手,一马当先走在了最前头。 第444章 侵占 第444章 侵占 几个人凑过去,站在那些人身后看看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见那关隘的城墙上,张贴着一些好像告示一样的东西,上面密密麻麻写着许多小字,大概是说梵国藩王久病缠身,欲寻求天下良医入府诊治,若是能够帮梵王除了病根,必定重重有赏。 这个重重有赏,还不是口说无凭的一笔带过,而是极其详细的罗列出了许多少金银,多少异宝,多少美女,林林总总,十分慷慨。 而那墙上,除了这一排新贴上去的告示之外,还能看得出来下面层层迭迭有很多陈旧的纸张,从露出来的边角上依稀可见的字迹来看,似乎和那新的告示大差不差。 “这梵王看样子病了很久了呀!”严道心看完之后嘀咕着。 他前面的老翁听见了,回头看了看,发现是一个俊秀的年轻人,便开口接话道:“是啊,这种告示啊,我们隔三差五就能看到又贴了新的出来,隔三差五就又贴了新的出来。 算起来啊,那梵王缠缠绵绵也病了一年多的样子了吧!” “恐怕都不止喽!”一旁的中年汉子啧啧道,“真是奇了怪了,他们梵地不是有的是厉害的巫医巫药还有巫术,难不成连自己的王都治不好吗? 这左一张右一张的,是不是一个来月就要贴一次?” “恐怕都不止……”老翁咧嘴一笑,“说不准人家那巫医巫药还是巫术的,都只能拿去害人,没有法子拿来救人呗!” “啧啧啧,自作孽不可活……”中年汉子也低声笑着,开口附和着。 “这帮梵地的人……平时都这么不做好事的吗?他们的王生病,你们这么开心的呀?”严道心一脸好奇地问。 那中年汉子又将他打量了一番,见他无论怎么看都不是个梵国人的模样,但也还是多少有点忌惮,也没有回答得太直接,只是哼了一声道:“都说叫狗不咬,咬狗不叫,梵地的人最是阴险,就跟那咬人的狗一样,从来都是不声不响地悄悄下嘴。” “你们这些后生是打哪儿来的呀?瞧着面生。”那老翁开口问。 “老丈,我们是两个游方的郎中,带着小徒和随从四处云游,居无定所。 过去在羯国、朔国,还有澜国都来来回回没少出入,倒是这梵地,从来没有机会踏足过。”严道心回答得煞有介事。 “哟,是郎中啊!那怪不得看到这告示要打听呢。”老翁一听,顿时就少了几分戒备,又好心劝告道,“我瞧着你们几个都怪面善的,好心给你们提个醒儿,那梵地能不去就不要去,邪门得很。 你们规规矩矩行医用药的人,哪能跟他们那些专门使些阴招子的去打交道,那是要吃大亏的!” “看样子梵地……名声似乎不大好啊……”严道心摩挲着下巴,一副半信半疑的样子,“不过他们那边倒的确是有许多的珍稀草药,在别处想找都找不到……” “年轻人,那什么药不药草不草的,找不到也不耽误活,命就这么一条!”那老翁长叹一口气,伸手拍了拍严道心的肩膀,“听我这老头儿一句劝。 你瞧瞧那关隘的城墙,觉得是新的还是旧的?” 不光严道心,就连站在后面一直没有怎么吭声的陆卿和祝余也在听了老翁的话之后,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城墙。 这城墙看起来倒也不是簇新簇新的,上面也有一些青苔,乍看起来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但是盯着仔细瞧一瞧,却也能看出一些端倪来。 就比如说,这城墙的砖石砌得整整齐齐,抛开那些青苔印记之外,边边角角俱全,完全没有半点风吹雨淋被磨蚀掉了的迹象。 这么看来,这城墙砌起来不过三年五载罢了。 “为何会有一堵新城墙?旧的塌了?”严道心问。 翻新城墙向来是一项大工程,尤其是这种关隘之地,哪里敢轻易将原本高大坚固的城墙推倒重建的。 一般来说都是反反复复地修理维护,一旦建成可能百十来年都不会有任何大动作,除非天灾导致那墙垮塌。 “没塌。”中年汉子哼了一声,“这堵墙是在他们原本的老城墙外头修的,整个城墙往前推了百十来丈!” 老翁连忙竖着手指做噤声的动作:“你小声着点儿!那边关隘城门下头可站着梵国的兵呢!叫他们听着,那还能落什么好儿?!” “爱落不落!”那中年汉子恨恨地说,不过嘴上虽然语气挺横,声音倒也还是不由自主地降低了几分,“反正只要他们想,咱们这些人谁也落不得什么好!” “这……”严道心一脸惊讶,学着那中年汉子压低了声音,“这关隘的城墙向前推了百十来丈,岂不是建在了你们澜国的地界上?! 你们的王……不知道?” “谁晓得他知道不知道……”那中年汉子闷哼了一声,很显然是有一肚子的怨气,但是他毕竟是个澜国人,说起自己的藩王,多少会更多一些顾忌,咕哝了那么一句就再没敢深说,悻悻地把脸转向一边,哼了一声以表达心中的不满。 祝余和陆卿默默交换了一个眼神。 澜国这边的问题似乎要比他们原本以为的还要更严重,本来他们只是觉得仙人堡也好,小山楼也罢,能够在澜国的地界出现,多少体现了澜王治下不严的问题。 现在看看这关隘一带的澜国百姓,对王室似乎颇有怨气,只不过终究是自己的王,又是当着陌生人的面,敢怒不敢言罢了。 但是梵国都把自己的边关往前推了百十来丈远,澜国这边竟然毫无反应,只有民间略有些怨言,这就多少有点离谱了。 “这里原本难不成是一片荒地?”虽然说荒地也不能任由邻国随意占据,但严道心也只能装着糊涂继续套对方的话。 “那可不是!原本这里是附近一个庄子的田地和林子,结果那帮梵人从墙头上往下又是倒毒水又是放毒虫,搞得庄家寸草不生,林子里的树也都枯死了,周围的人没了活路,只好搬家远离这里,到别出去。 那帮人顺势便把这一带给占了。” 第445章 将死之人 第445章 将死之人 “那原来生活在这里的人……除了庄稼毁了,人有没有什么事?” “当初倒好像也听说过他们当中有人生了怪病,有人中了邪,到底是怎么回事就说不上来了,总之后来那些人为了保命,就都背井离乡,有多远走多远,不敢再呆在这边。”那老丈重重叹了一口气,“现在这墙几乎推到了我们眼皮子底下,离我们庄子的田地也就不过是再百十来丈开外罢了。 说不准哪天他们就又想把墙往前推一推,到那个时候可就轮到我们庄子了! 我算是看明白了,这都不过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儿,半点都由不得我们做主。 我都黄土埋到脖子的人了,倒也没啥,可怜了那些孩儿了,本来可以安安生生的,现在却随时随地得准备搬走,把自己家的地方腾出来给别人。” 老翁有些伤感地抹了抹眼睛,摆摆手,不愿意再谈论这个话题。 中年汉子还想说点什么,但是扭头一看,见那边关隘处的梵国士兵已经把目光投向了这边聚集的澜国百姓,便冲周围认识的人递了个眼色,又对严道心说:“小兄弟,反正我们是已经提醒你了,你们是去还是不去,到底还得自己拿主意。 总之,那边跟别处不一样,你们可千万要多加小心。” 严道心表示感激地冲他拱拱手,那个中年汉子就和其他人一起默默离开了,似乎是担心再在这里看一会儿热闹,就要招惹到梵国士兵了一样。 等到那些澜国百姓陆陆续续都散了,严道心才大摇大摆走到那些告示跟前,伸手揭下来一张,扭头看了看那边看守关隘的士兵,结果发现人家压根儿没有理会他揭告示的举动。 “这……我这把他们王爷求医的告示都揭了,他们就不打算过来盘问盘问咱们?”严道心有些疑惑地扭头看了看方才一直没吭声的陆卿。 陆卿的目光依旧在旁边高高的石墙上,听到严道心的话,缓缓收回视线,看了看他手里面的那张告示,淡淡一笑:“估计是之前已经有太多揭榜想要从梵王那里得到财宝和美人的各路阆中了,只可惜,很显然没有人治好过那梵王的病。 而且那些揭榜的郎中,估计是只看着贼吃肉,没瞧见贼挨打,一心惦记的都是治好了一辈子享不完的荣华富贵,倒忘了若是治不好,估计这事也不是那么简简单单就能够被翻过去的。” “那这梵王可就有福了!我倒要看看,这厮到底是头上长角,身后有尾,还是占人家土地,惹怒了神鬼,遇见道爷我,高低给他找到个辙出来。”严道心抖了抖袖子,对陆卿说,“从现在开始,你少开口,别太惹眼,否则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游方的郎中!” 祝余在一旁抿嘴笑。 严道心这话着实不假,陆卿的气质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四处游走行医的郎中。 就算非要认定他是个行医之人,就那非凡的气度最起码也是个年纪轻轻天赋异禀的尚药局奉御。 陆卿有些无奈地两手一摊:“我从方才可就一声都没吭过。” “怪不得从方才就觉得周围格外清静,让人莫名的连心情都变好了。”严道心挑眉,故意挤兑道。 陆卿瞪他一眼,没有接话。 严道心拉着祝余走在前头,让祝余进跟自己身后,把比较乍眼的主仆三人放在后头。 一边往城门方向走,他一边小声对祝余说:“到了梵国地界,你可一定要盯住他。” “你怕他到了梵国性情大变?那边有什么会影响他的人或者东西?”祝余有些疑惑,她觉得严道心说话的声音虽然很低,但是态度看起来格外认真。 “翠玉雪鸟。”严道心提醒她,“还有这一路的种种,都在将他朝这里引。 我怕到时候真有什么事情,会刺激到他,让他什么理智什么大局都顾不得。 有你在一旁盯着点儿,总还是比较稳妥的。” “嗯,放心吧。”祝余对严道心点点头,“到时候我比他还不理智,逼也把他给逼得冷静下来。” 严道心吃惊地扭头看她,见她表情里带着几分戏谑,知道祝余是调侃而已,这才松了一口气,咧嘴笑了,然后清了清嗓子,冲祝余一挥袖子,示意她摆出小徒弟的姿态来,自己则正了正身上挎着的布包,攥着告示朝那守城的士兵就走了过去。 “这位大哥!”严道心面带笑容,走到跟前,对那守城的士兵客客气气拱了拱手,“在下乃是游方的郎中,云游四海,到处行医,与师弟和小徒途经此地,看到墙外张贴的告示——”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看那士兵脸上带着几分讥笑,懒得理会他似的,随意摆摆手,然后冲着另一头的弟兄喊道:“又来了几个揭榜的郎中,让他们过去。” 严道心愣了一下,不管怎么说,人家放行了这总是好的,他也没打算再过多纠结一些有的没的,免得一会儿万一对方反悔,那可就不好了。 于是他示意祝余和陆卿等人跟着自己径直朝门洞的另一边走去。 那边的门洞两侧各站着三个士兵,看那个架势应该是对进入梵国的人进行例行盘查的。 可是那六个人看着他们,就好像是看几只主动跳到老虎嘴巴里去的傻兔子一样,一脸的戏谑。 严道心一路举着那张告示,就像是举着什么令牌似的,畅通无阻。 谁也没想到那告示竟然这么好用,五个人都顺利过关之后,严道心都舍不得将它收起来,就攥在手里招摇过市。 不过,大概在这座城里转了几圈,他就改变了主意,把那张告示迭了几下,塞进了怀里。 因为他很快就意识到,几个人拿着那告示四处招摇的时候,这座县城街市上的人,也会纷纷将目光投向他们。 但是和那守城门的士兵不同,这些人看着他们的眼神充满了同情。 就好像是在看着几个将死之人…… 第446章 古怪 第446章 古怪 “你觉出来了没有?”严道心把告示塞进怀里之后,终于忍不住开口问身旁的陆卿,“那些人看咱们的眼神可是不太对劲。” “估计觉得咱们又是贪图钱财,千里迢迢特地过来送死的那一类人呢吧。”陆卿不大在意地回答,方才进城的时候,从那些守关士兵的表情和眼神里,他大概就已经能猜到了。 比起在此之前到底死了多少郎中,他更想知道这梵王到底是患了什么顽疾怪病,竟然连自己身边的医官都束手无策,还要这样病急乱投医般的弄起广撒网的那一套来。 与严道心说完话,他很快意识到,祝余也很安静,并且一直微微皱着眉头,东张西望,像是在寻找什么,又好像是在确认什么。 “怎么了?”他扭头小声问。 祝余摇摇头:“说不好,我还得再多看看。” 陆卿朝周围看了看,没有再做声,几个人继续走,穿过了一条热闹的街市,向路旁一家布坊的伙计打听了一下哪里有客栈,然后便离开了那一方闹市,直奔客栈去了。 那布坊伙计给他们指路的是这个县里头唯一的一家客栈,虽然是唯一的一家,生意却也不怎么兴隆,几个人进门的时候,小伙计都趴在离门口比较近的一张桌子上睡出了哈喇子。 掌柜也在柜台后头,用手支着头,没精打采地犯迷糊。 看到五个人走进来,掌柜的才终于清醒过来一点,开口问:“几位是打尖儿还是住店?” 那掌柜是一副典型的梵国人的样貌,个子不高,身材偏瘦,一张窄长脸,肤色有些暗沉。 这里的人似乎性子都不大热络,就算是经营客栈的掌柜,也远没有他们经过的其他地方那样懂得如何招揽生意,大有一副“爱住不住,不住快滚”的架势。 祝余从来没有与梵国人打过交道,见到这样的态度不免有些诧异,不知道是这个掌柜的脾气格外的臭。 想一想,就算是之前他们去布坊找小伙计打听客栈在什么地方,那小伙计的态度也是赶紧回答完把人打发走早利索的态度。 当时祝余还以为是因为他们并不是去布坊挑布的顾客,所以对方才懒得多加理会,但是现在就连客栈的人也是这样…… 难道说梵国人大体都是这样的性子么? 到了房间,几个人各自安顿好行李就都凑到了陆卿那屋,祝余这才开口询问陆卿,为什么这里的人感觉似乎都不大热络,神色恹恹的不爱理人,是不是民风本就如此。 陆卿摇摇头:“梵国人素来是最特立独行的,很懂得将自己的真实想法隐藏起来,把事情做得滴水不漏,让你很难从表面就对他们的意图看个通透明白。” “如此说来,他们不是应该为人处世相当圆滑的么?”祝余问。 “照理来说,确实如此。”陆卿其实也注意到了这一路上那些人的神色和态度,“所以你一路上一直感到疑惑,十分留意的就是这些?” 本以为自己是猜到了祝余今天在外面时眼神里的困惑代表了什么,不料祝余却否认了这一点:“不是。 我今天在外面还发现了一件非常奇怪的事。 咱们这一路从城外进来,不论是刚进城,还是到了闹市中,又或者方才找客栈落脚,你们可曾在街上看到一个年纪稍微小一点的妇道人家?” 她这么一说,不光陆卿,就连严道心也愣了一下,加上符文符箓,四个人不约而同地回忆起了这一路上不经意略过的路人们。 本来他们对这些都是不甚在意的,不过被祝余这么一问,他们细细回忆起来,很快就意识到祝余看到的不对劲儿究竟是什么——这一路上一直到住进客栈,他们在外头看到的女人满打满算不超过三五个,而且都是那种一张脸皱巴巴好像老核桃,背更是佝偻成虾米一样的老妪。 除此之外,别说是妙龄女子,就连个三四十岁的妇道人家都瞧不见。 祝余看他们的反应就知道他们已经明白过来了,于是又说:“不止是大街小巷都看不到什么女子出门活动的迹象,咱们去那个布坊询问哪里有客栈的时候,我还发现那个布坊虽然很大,但是里面摆放的却都是一些灰黑靛蓝那种偏暗沉颜色的布料。 那些料子要么是男子裁制衣服比较喜欢的挺括厚实的面料,要么干脆是比较廉价的粗布麻布,什么绫、罗、绸、缎、锦、绣、纱,那是半点都看不见。 哪怕是普普通通的布,颜色比较适合妇道人家的都没有看到半点。 还有咱们路过的那一条闹市,路边有书斋,有茶楼,有卖文房四宝的,也有铁匠铺子、米粮铺子那些。 可是唯独看不到胭脂水粉铺,看不到蜜饯糕饼铺,看不见玉石首饰铺。 总之就是所有与女子,尤其是与年轻女子有关的东西,就半点都瞧不见。” 严道心因为过去四处云游大都是在乡野,很少也不愿意到县城里面去,所以祝余这么说,他倒也能够想见,只是没有什么特别的触动。 而符文符箓就不一样了,虽然说两兄弟都尚未娶妻,打从娘胎出来到这会儿都还是光棍两条,但是毕竟跟着陆卿身边,久居京城,尤其陆卿顶着逍遥王的名头,自然少不了要时不时为自己的名声添砖加瓦一番,所以那些街市上的各色店铺摊子,他们兄弟两个倒也是颇有些了解。 那些繁华的街巷,林林总总的店铺,实际上为了赚男人的钱才开的,除了书斋和文房四宝那种专门招呼读书人的之外,可能主要就剩下酒楼茶肆了。 而女子的钱,才是最好赚的。 京城里面的市集上,生意最红火的永远是那几个争奇斗艳的脂粉铺子,还有那几家卖珠宝首饰的,每次一说有什么好东西到,京城里面的大姑娘小媳妇儿必定趋之若鹜。 就连朔国那样一个不太在意女子的地界,情况大差不差也是一样的。 这么一比较,梵国这小县城里的古怪就更加明显了。 第447章 犯天条 第447章 犯天条 严道心有些疑惑地挠了挠头,问陆卿:“据你所知,这梵国是那种礼教森严,女子不许抛头露面,只能被关在后宅当中的地方吗?” 陆卿有些好笑地看了看他:“你可曾听说过,有那种礼教森严的地方笃信巫医巫术的?” “哦,这倒也是……”严道心恍然大悟,“那的确不合理。” “梵国人本应该是滴水不漏,叫人猜不透心中想法的性子,结果咱们进城之后看到的人都是一副紧绷的模样,话都不愿意多说几句,总感觉好像是有什么事情让他们表面强作镇定,实际上内心十分惶恐。 再加上这里看不到任何年轻一点的女子,甚至连妇道人家喜欢的东西都不敢公然售卖……就不知道是这一带出了什么问题,还是梵国地界内都不对劲了。”祝余总结。 “这里只是刚刚过来关隘的一个县城而已,这里地方不算大,更称不上繁华,咱们所看到的一切,确实做不得准。”陆卿并没有急着做判断,略微思索了一下,“咱们今日在这里歇脚,明日启程,往都城去。 看看去都城的这一路上都是个什么情形,估摸着也就能弄清楚个大概了。” 几个人对此都没有什么异议,毕竟初来乍到,外面到底怎么个情形也让人有点吃不准,所以晚饭他们也没有出去外面吃,就在客栈里面随便吃了口素面就回去歇下了。 一夜过去,小小的客栈虽然条件谈不上好,颇有些简陋,倒也挺太平。 祝余安睡一夜,第二天早上起来神清气爽,不过这份睡了个好觉的好心情勉勉强强持续到了他们下楼去吃早饭。 客栈里面的早饭竟然只有一种看起来颜色发黑,十分粗糙又极其干巴的饼子,里面还混杂着一些说不上来是什么的黑点。 除此之外就只有“清可见底”的稀饭——一碗澄清的米汤里面,飘着几粒米。 “这……”祝余有些惊讶,看了看陆卿。 虽然她没有明说,但是眼神里分明带着一种疑惑。 按理说,梵国这般气焰嚣张地公然侵吞了毗邻的澜国土地,应该也在某种程度上说明了国力强盛。 可是边陲县城,就算是再怎么远离都城,不够繁华倒也说得过去,可是这吃得好像闹饥荒一样是怎么回事呢? 前一天晚上的素面是着实素的可以,面条也不是纯白面做的,祝余当时并没有多想,以为这可能是梵地的特色,这边的素面可能就是如此,没想到今天早上的早饭竟然更加离谱。 “小二。”陆卿抬手把一旁的小伙计给叫了过来,“店里没有别的吃食了?” “嗯,”小伙计点头点得别提多干脆了,“客官,没别的了,而且不是我们家没有别的,你就是出去找个摊子,也差不多都是这玩意儿。 而且这也就是你们外来住店的客官还吃个早饭,我们本地的连早饭都不吃。” “那是为何?”祝余有些疑惑地连忙追问。 “没那么多粮,好多地都被征了去种药材了,所以平时这粮食不就得省着点吃么。”小伙计只有十六七岁的样子,所以看起来还没有其他人那么忧心忡忡,只是说起粮食不够吃的事情的时候,态度别提多自然了,就好像丝毫没觉得这能算是什么问题。 看样子,梵国缺粮的这件事,并不是最近这一两年才有的事,应该已经持续很久了。祝余在心里默默地琢磨着。 既然如此,多说无益,几个人硬着头皮把那粗到划嗓子的面饼泡在比水粘稠不了多少的米汤稀饭里胡乱吃下了肚,到外面去转了转,发现外头的情形果然和小伙计说得差不多,整个县城显得死气沉沉,街上倒是不缺行人,只是所有人都是一副不大想开口的低迷,所以县城里和繁华热闹扯不上多大关系。 五个人果断决定不再继续逗留,回去客栈收拾了东西便启程继续赶路。 梵国的地貌与其他地方都不一样,如果说锦国位置居中,四平八稳,各种平原山川一应俱全,羯国是一马平川,一望无际的平原为主,朔国是崇山峻岭,澜国是湖泊水泽,那梵国的地貌就要诡谲得多。 这边有一半的地方多余湿热,虽然不缺水,但是和临近的澜地不同,他们这边多沼泽,还会因为湿热而生出许多瘴气。 也恰恰是在这些瘴气弥漫的林地沼泽,才有那么多的奇异草,也孕育了梵国的巫医巫药。 而在梵国的另外一半土地上,就全然是另外一番景象——那边多奇峰险涧,高高伫立的石砬子旁可能就是深不见底的峡谷。 这里面有两座巍然耸立的高山刚刚好就在梵、羯两国的交界上,成了两个藩国之间的天然屏障,也正因为有那两座山,所以这么多年来很少听说有梵国人想要翻过山跑去羯国,羯国也从未对梵国有过任何形式的进犯。 两地许多年来也算是井水不犯河水。 陆卿和祝余他们一路朝都城方向行进,因为要绕开一些危险区域,只能一路走官道,兜兜转转距离就被拉远了,不过途中路过的城镇村庄,情形都与那个紧邻关隘的县城大同小异。 甚至,说是大同小异似乎都有些不太确切,而是越往都城方向走,那种死气沉沉又人人自危的氛围就越是明显,等到距离都城只有两三日路程的时候,就连严道心这么一个很少会感到紧张的人,状态都变得紧绷起来,没有了平日里的松弛。 “这一路上,还真的是一个大姑娘小媳妇儿都没有瞧见过。”走在前后无人的官道上,他对陆卿和祝余感叹,“这要是叫旁人不知情的,听了我这话,估计都要以为我是什么想要掳个压寨夫人上山去的山匪呢! 不过自打在那县城里祝余提到这件事之后,我还真是一路上的心思都在留意这些上,哪里哪里都一样,看不见女子出行的身影,也看不到那些售卖胭脂水粉、珠钗环佩的。 梵国的女子……这是全部都犯了天条了?!” 第448章 女装 第448章 女装 正说着,陆卿忽然给他使了个眼色。 严道心立刻心领神会,意识到应该是周围有什么需要留意或者小心的,于是便把话头儿一收,若无其事地骑在马上继续向前走。 前面不远处,过来了几个骑着马的人有六七个,身上都穿着或灰色或黑色的粗布衣裳,窄袖短打扮。 若是单看他们的衣着,说是猎户,说是樵夫,说是农人,似乎都没有什么不对劲的。 但是若是看看他们魁梧的身架,还有眼睛里面的凶光,就很容易发现,这些人绝对不可能是什么寻常的农户或者樵夫。 那几个人骑着马迎面而来,远远瞥见陆卿等人,便把视线也朝他们投了过来。 不过奇怪的是,按理说五个人里面,尤其是走在这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最惹眼的便是符箓,因为他的身材实在是过于高大魁梧,又生得十分彪悍,一眼看过去就是个不好惹的狠角色,藏都藏不住。 又或者,陆卿也是那个需要极力掩饰自身锋芒的人。 可是那几个人迎面而来,却只是随意地瞥了他们一眼,却仔仔细细盯着严道心和祝余瞧,一路走过来一路打量,一点避讳的意思都没有。 严道心倒是不介意被人端详,他的长相不论是男是女,谁看见了都会忍不住多瞧上几眼,不论是羞涩的还是直白的,他都已经见怪不怪,所以十分淡定。 祝余虽然表面上也是一派淡定,好像并不怕被人盯着瞧的样子,但心里面莫名有些发慌,总觉得这一路上一个大姑娘小媳妇儿都没见着过,这与现在遇到的这些人多少有点关系。 被他们打量的时候,她的内心里面有一种强烈的不安。 好在就是因为这一路上看不到任何女子露面,让她和陆卿都早就有所防备,祝余不光把束胸勒得更紧了一些,陆卿还特意帮她弄了一件领口偏高的中衣,穿在身上正好把脖子挡住,让人看不到她有没有喉结。 不过就算是这样,也还是让他们觉得不够踏实,就在前两天一次留宿在县城客栈中的时候,陆卿又用他最擅长的法子,拿假皮硬是帮祝余在脖子上贴了一个小小的喉结。 那个假喉结不算大,毕竟太大了容易穿帮,好在祝余的一身打扮也是个少年学徒的模样,这个年纪的少年也不会有太大的喉结,整体看起来也还是很和谐的。 有了这个,也让祝余心里面稍微安定了一点,压抑着胸口里砰砰乱跳的心,一副老老实实的模样,跟在陆卿身后。 好在那几个人盯着她和严道心仔仔细细端详了半天,并没有在错身而过的时候拦下他们,而是带着几分嫌弃地移开了眼睛,甚至还夹了夹马腹,加快速度走开了。 看样子,那些人是真的怀疑她和严道心是女扮男装赶路的,所以才会盯着他们不放?祝余心中猜测着,没有瞧出端倪,所以失望地离开,顺便还鄙夷了一下他们这两个“男生女相”的人? 光天化日,这么毫不遮掩,这些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你觉得方才那些是什么人?”又过了一会儿,确定那些人早已经走得不见踪影,也不大可能突然折返回来的时候,祝余才开口问陆卿。 “护卫。”陆卿回答得特别笃定,“寻常的衙差和官兵不会有那么有恃无恐的气势。 这些人恐怕不光是护卫,还是那种位高权重的人府中的护卫。” 祝余皱了皱眉,脸上多了几分忧色。 陆卿见状,以为她是在为方才的事情后怕,便开口安慰她道:“不用担心,那几个人虽然看起来高大凶悍,真动起手来也绝非我们几人的对手,你不用害怕,谁也别想再碰你一手指头。” “不是的,我是在想,怪不得咱们这一路走来,竟然连老妪都没有看到几个,看来方才那种人应该并不在少数,他们四处游走,让梵地百姓也是惶惶不可终日。 并且这样的日子应该已经持续了很久,所以才让那些女子为了藏得更隐秘,别说是绫罗绸缎这些裁制衣裙的布料了,就算是女子日常需要用到的东西都不敢采买,生怕一不小心就泄露了行踪。” 说完之后,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无视了方才陆卿对自己的安慰和保护,又补了一句:“有你在,我的确不担心有人能把我怎么样。 只不过能这么糊弄过去还是最好的选择,毕竟咱们现在也不想打草惊蛇。” 陆卿看了看她,笑着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就像一个郎中在教育自己的小徒弟似的:“我是形势所迫,说话做事不得不周全。 你对外人多加小心自然是好的,不过在我这里不必事事处处都考虑得那么周到,非要做到滴水不漏不可。” 祝余也笑了,自从在朔国,亲眼见识过自己在父亲祝成面前得到的是什么样的对待后,哪怕临别前祝成已经吃到了教训,态度有了大大的改观,对祝余也比过去好了很多,但在陆卿心里面似乎还是记下了一笔账。 五个人又走了一个多时辰,路过了一个村子,在经过一户农家宅院的时候,祝余一眼看到那家的院门口站着个孩子,看着大概有六七岁的样子,怀里抱着一团东西。 “你们渴不渴?”祝余扭头问其他几个人,“咱们要不要去讨一口水喝?” 陆卿顺着她示意的方向看过去,立刻也看到了那个孩子怀里抱着的东西。 那一团嫩嫩的鹅黄色,分明是一身女子才会穿的衣裙。 这还是他们到了梵国地界以来,头一次看到女子的服装,这在别处再普通不过的事情,有了这一路的经历在先,现在这一幕竟然显得格外难得一见。 “这么一说,我还真是渴得喉咙直冒烟儿了呀!”严道心用手捏了捏喉咙,一副仿佛在沙漠里面挣扎了好几天,快要渴死了的模样。 陆卿有些无语地看了看表现浮夸的严道心,摇摇头,冲符文点点头。 第449章 讨口水喝 第449章 讨口水喝 符文见状立刻就要下马,却被祝余一抬手给拦了下来。 “我去。”她对陆卿摇摇头,“方才路上那几个人的模样你也亲眼瞧见了,估计这一带百姓对他们也会十分恐惧忌惮。 符文虽然并不是面相凶恶之人,但是那模样气度,一看就知道是个练家子,万一这家人害怕,不肯让咱们进院子歇歇脚喝口水,或者是不敢拒绝,不得不点头,那恐怕就不会想开口了。” 陆卿一听她这话,说得十分在理,便点头表示赞同,看着祝余跳下马背,径直走向那户人家的大门口。 祝余特意提前就露出了和善的微笑,不紧不慢地朝那孩子走过去,生怕吓到对方,但是那孩子还是没等她靠近,就嗖的一下跑掉了,动作之快,把祝余给吓了一大跳。 “你别……”她想开口叫住那孩子,却又怕这样一来会更加吓到对方,一开口就又把话给憋了回去。 那孩子一溜烟儿地跑回了屋子里,很快就有一个看上去四十岁上下的农户模样的男人从屋里走了出来,一脸紧张地朝外看过来,一看院门口站着的是一个生得白白净净,个头儿也不算大的少年,表情顿时就放松下来。 “这位大哥!”祝余一看这家的大人出来了,连忙客客气气冲对方开口道,“我随师父师叔外出云游行医,途经此处,烈日炎炎,口渴难耐,想要叨扰片刻,讨口水喝,不知道大哥能不能行个方便?” “哦哦,快快请进!快快请进!”那农户一听说来人是郎中和徒弟,连忙招呼祝余进去,“喝口水而已,有何不可! 几位不必客气,快快请进!” 对方这么热情,祝余虽然觉得很好,却也不敢掉以轻心,脚步是一步也没往里挪,转身做兴高采烈状,冲着远处的陆卿等人招呼道:“师父!这位好心的大哥愿意让咱们在他家院子里喝口水歇歇脚,你们过来吧!” 听到她的喊声,陆卿等人便牵着马走了过来。 那农户老远看到符箓的时候,被吓了一跳,又有点紧张起来,不过等他看清了严道心和陆卿,似乎又松了一口气,毕竟这两个人长得一个自带一种超然绝尘的清冷,另一个则有一种不可言说,莫名的贵气,哪怕只是穿着普通的衣服,却让人觉得绝对不是什么寻常的郎中。 反正他最害怕的那些人是绝对不会有这样一种气质风度的。 “多谢这位仁兄肯让我们在此歇歇脚,解解渴。”陆卿冲那农户拱了拱手,“我们那两个随从虽然模样生得有些粗鲁,实际上心地是极好的,若是你觉着他们看着心中惶恐,我便叫他们留在院外等候。” “不不不,那哪成呢!”农户一听这话,有点不好意思,连忙上前去,拉着符文和符箓的胳膊,把两个人率先拉到院子里面来,“我们家就是个普通的庄户人家,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地方。 你们都是会给人瞧病的郎中,不嫌弃我们这儿破破烂烂,愿意进来坐坐,喝点水歇歇脚,那都是看得起我们家了,哪能让人家在院子外头站着,那可就太不像话了! 这天儿是真的热,你们都快进来,我家院子里那棵大树下面还有点阴凉的,你们先坐着歇会儿,水井就在旁边,我去给你们打点水喝。 我家的水井啊,那水到了夏天又凉又甘甜,解渴又解热,你们稍等,我这就去帮你们打水来!” 符文立刻笑呵呵地跟了过去:“这位大哥,我家主人可不好意思这么给别人添麻烦,这水还是我帮你打吧!” “欸,行啊,那你跟我一起过来吧!”那农户答应得也很爽快,似乎是不希望符文觉着他方才对他们有什么嫌弃似的。 祝余在一旁倒是看得很明白,不愿意平白无故给人添麻烦是一回事,看那农户的态度实在是和善热情,和之前这一路上他们遇到的人迥然不同,这也是一回事。 符文那是害怕这农户另外有什么旁的心思,想要趁着打水给他们喝的时候做手脚呢。 很快,符文就帮着那农户一起把水给打了回来,也不用那农户拿来的碗,直接单手托着木桶,往严道心和陆卿随身的水囊里面灌那井水。 农户在一旁看得眼睛都有点直了:“这……这位兄弟真的是好力气啊!这一桶水,我两只手托着估计都觉着费劲,你竟然一只手就能端得稳稳的!这可真是了不得!” 符文看了看那农户,对方应该是常年做农活的人,虽然称不上健壮,倒也挺结实。 “我这一膀子力气,都是平时帮着主人家辗药捣药练出来的。”符文冲那农户露出了一抹憨厚的笑容。 “哎哟,这可真是,什么活儿都不白干!”那农户由衷地称赞着,冲符文竖了个大拇指。 严道心最先从符文手里接过自己的水囊,咕咚咕咚灌了几口,畅快地舒了一口气,对陆卿和祝余点点头:“这水还真的是冰凉清甜,实在是舒坦。” 有了他这话,陆卿心里就有数儿了,从符文手中接过自己的水囊,转手想递给祝余的动作顿了顿,仰头先喝了几口,然后递给一旁的祝余:“行了,别眼巴巴的在一旁看着了! 平日里吃喝穿用都没短过你这小子,难不成为师还能差你那一口水?” 祝余咧嘴笑着,接过水囊也喝了起来。 农户在一旁看着,见他们互相说话的时候态度又随和又亲切,便也跟着放松了许多,嘿嘿笑着接话道:“这个岁数的半大小子多半都是这样的。 我家那大儿子过去在家的时候也是,有点什么吃的喝的,明知道不会短了他,那也得在一旁眼巴巴的瞧着!” 说完之后,他又赶忙道:“光喝水也不解暑,我后院还有一棵杏子树,那果酸甜适口,我去摘一些给你们吃吧!” “仁兄别忙。”陆卿连忙示意符文将那农户拦住,他的目光扫过旁边明显破败的房子,“我这人说话直,你莫要介意。 我瞧仁兄家似乎也颇有些拮据,就不要忙着招待我们了,不然我们当真过意不去。” 第450章 抢 第450章 抢 他这么一说,那农户脸上原本热情的笑容变得忽然有点局促起来,站在一旁搓着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这位老哥,你这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严道心一瞧他那个表情神态,心里面就大概有了数,这种姿态和表情他过去倒是见过不少,分明是有求于人之前的殷勤。 当然了,这方面别看陆卿的身份更高,但是他却鲜少经历,毕竟在京城之中,虽然没有人敢公然去对逍遥王不尊,却也都很清楚,这就是个空有漂亮名头的虚招子,并没有什么值得去巴结和攀附的。 更有与鄢国公为盟的人,为了抱紧那赵弼的大腿,恨不得与陆卿划清界限,最好连逍遥王府附近的路都一律绕行,免得引起不必要的误会,让鄢国公不悦。 那农户被严道心直接了当地问到面前,一时也有点不好意思,但是既然人家都直接问了,他若是这个时候还支支吾吾,反而错过了最好的机会,也容易让人觉着古怪。 “实不相瞒……”他有些局促地搓着手,“我方才听两位的徒弟说你们是郎中,然后就想着能不能求你们帮我孩儿瞧瞧病。” 毕竟人家那么热情的招呼他们进来歇脚,他们又恰好想跟人家打听些事情,这会儿当然不能不理不问。 于是严道心便态度亲切地开口问道:“你孩儿生了什么怪病,这里的巫医治不好?” 这话恰好问到了农户的伤心处,他抹了抹眼睛:“是我那小儿子,今年才刚刚七岁多,从出生之后一直都什么问题也没有,又精又灵的,活蹦乱跳。 两年多之前,我娘子生了一场病,没能治好,病死了,这孩子就变得痴痴傻傻,话也不说了,天天没日没夜的怀里抱着他娘的衣裳,吃饭抱着,走路抱着,睡觉也抱着…… 我也找村子里的巫医给他瞧过,什么药水符水都喝了,都不见好,后来又有人说是我娘子走的时候,把孩儿的魂儿给一道勾走了,又请人来做法事,把他的魂儿唤回来。 结果什么都试过了,可就是一点用处都没有。 我方才瞧着您几位这风度这样貌,感觉就不像是那种四处骗钱的江湖骗子。 我那孩儿这都七岁多了,还这样痴傻,我就怕再耽搁下去,就是原本能治好的也要拖成了治不好…… 所以就想着,能不能求两位帮我孩儿瞧上一瞧? 反正前头都不成那么多回了,这回不管能不能瞧得好,那也都是我那孩儿的毛病,绝不会有怪两位的意思……” 严道心冲他摆摆手,农户连忙一脸尴尬地闭上了嘴巴,以为自己是被人家一口回绝了。 正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呢,就听严道心开口对他道:“快去把你孩子叫过来。 生病的是他,又不是你,你在这里叽叽喳喳说再多,也不如我瞧瞧他本人来得有用。” 农户一脸惊喜,连忙口中道着谢,急急忙忙跑去屋子里面拉着孩子的手,把他牵了出来,带到严道心和陆卿的面前。 那孩子看到面前有这么多人,还都是很面生的,看起来也颇有些局促不安,扭动着身子不想让爹爹拉住自己。 不过即便这样,他另外一只手里面依旧紧紧地搂着那一身衣裙,就好像那衣服已经长在了他的身上,成为了他的一部分似的。 严道心有些无奈,他想要给这孩子号脉,但是孩子的姿态已经充满了抗拒,唯一肯伸过来的那条手臂,也是因为被父亲拉着,缩不回去。 这个情形下很显然是没有办法诊脉的。 祝余见状,赶忙往腰间摸了摸,很快就摸出了一个小纸包。 她凑到那孩子跟前,蹲下身,把那小纸包托在掌心,在孩子面前慢慢打开,露出了包在里面的几块儿蜜渍甜杏脯。 她自己先拈起来一小块儿,放进嘴里,对那酸甜适口的滋味露出了一脸的满足,然后问那个看到好吃的连挣扎都忘了的孩子:“你要不要吃?” 小孩子毕竟是小孩子,别看这农户说他家后院里有一棵杏子树,但蜂蜜那些旁的材料却不是谁家都负担得起的。 现在看着纸包里的甜杏脯,那孩子眼睛都直了,虽然没有说话,但是一个劲儿的吞口水,然后缓缓点了点头。 祝余一看这孩子对自己的话还是有反应的,也能听明白别人讲话的意思,估摸着问题不大,便又把杏脯往他面前递了递,拈起一块儿来,送到孩子嘴边。 小孩儿根本抵不过这样的诱惑,立刻张开嘴把那块杏脯含在口中,酸酸甜甜的滋味,加上浓郁的杏子的香气,让他整个人都跟着松弛下来。 祝余给严道心递了个眼色,严道心顺势从农户手中接过那孩子的胳膊,趁着他的注意力都在吃杏脯上,手臂没有挣扎和紧绷,连忙把手指轻轻搭在那孩子的脉上,眼睛则盯着孩子的脸,观察他的气色和状态。 那孩子起初发现是陌生人在摸自己手腕的时候还紧张了一下,不过发现严道心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就也再次放松下来。 农户感激地冲祝余咧嘴笑了,目光也再次望向严道心,等着他告诉自己孩子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结果这样的平静很快就被打破了。 严道心都还没有松开孩子的手腕,忽然院子外面一阵凌乱急促的脚步声,几个身穿布衣的高大壮汉从外面冲了进来。 那几个人都生得一脸横肉,五大三粗,哪怕不开口都会散发出一种让人忍不住想要退避三舍的匪气。 几个人一阵黑旋风似的冲进了院子里,先是一把将蹲在孩子面前的祝余给狠狠推开,又从孩子手里扯过那套衣裙。 孩子原本还沉浸在蜜饯的滋味中,忽然就被人抢了怀里头的命根子一样宝贝的衣裙,哪里还管得了许多,嘴里面一声尖叫,立刻就要扑上去把裙子抢回来。 那农户估计平日里经历得多,见识得也多,所以反应特别快,一把将孩子死死搂住,没有让他真的扑过去。 第451章 抢衣服 第451章 抢衣服 祝余之前背对着院门外,被人一把推倒的过程实在突然,有些猝不及防,对方力道又很大,她身子一歪扑倒过去,事情倒是没有什么大事情,就是手掌擦破了一块皮,渗出了血珠子,吓了一跳之余火辣辣的疼。 陆卿微微皱了皱眉,不动声色地将祝余从地上拉起来,让她站到自己身后去,之后便冷眼看着那几个突然冲进来抢衣服的壮汉。 这几个壮汉身上穿的衣服和他们之前在路上遇到过的那几个并不一样,却又大同小异。 他们比这一路上祝余他们见到过的寻常的梵国人都要更高大壮硕,五官模样生得也不像是梵国当地人,虽然相貌衣着各不相同,但是那一身匪气的霸道模样却是如出一辙。 为首的壮汉看了看刚从孩子手里面抢过来的衣裙,像是抓住了什么了不得的把柄似的,冲那农户瞪了一眼,冷哼了一声,一脸倨傲地对身后几个弟兄一摆手。 那几个人立刻朝农户家屋子里面冲了进去。 农户就只是死死把孩子搂在怀里,眼见着那些陌生人就随意地冲进了自己的房子里面,却根本不敢阻拦,还得可怜巴巴地挤着笑,哆哆嗦嗦开口问:“几位……有、有何贵干呐?” 那个为首一脸横肉的也不理他,就好像方才自己听到的不过是几声犬吠似的。 过了一会儿,方才一脸兴奋冲进房子里去的那几个人陆陆续续回来了,都是两手空空,一脸失望。 一脸横肉的表情也因此而变得有些阴沉起来,他一手攥着那套衣服,两步来到农户面前,将他怀里的孩子扯过来,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见那的的确确是个男孩儿,就好像扔垃圾似的随手一推,将孩子狠狠推开。 要不是严道心就在旁边,帮忙接住了那孩子,估计小男孩儿这功夫摔得比方才祝余那一下还要更惨。 一脸横肉回手便扯住了农户的衣领,目露凶光地喝问道:“快点说!你把你家的女子给藏到什么地方去了?! 家中藏有女子,故意隐瞒,要是被我们给找出来,你们全家的脑袋都别想要!” “不敢不敢,小的哪里敢有所隐瞒!”农户哆哆嗦嗦赔笑道,“我们家就只有几个男人,还有我最年幼的孩儿,半个女子都没有啊!” “那这是什么?!”一脸横肉晃了晃手里面的裙子,“难不成你们家的男人还有这喜好?!” 他这话一出,旁边的那几个狗腿子便率先捧场地放声大笑起来。 农户浑身直打颤,感觉能够站得住都已经是尽了最大努力了:“您误会了……我家、我家真的没有藏什么女子!我没有姐妹,也没女儿,老娘已经去世多年,家中兄弟都已经分家单过。 您手里头拿着的是我死去的娘子生前穿过的衣服……” 那一脸横肉一听自己手里拿着的是死人的生前衣物,立刻一脸晦气地将衣服摔在地上。 被农户死死抱着的孩子一见衣服被丢在地上,顿时也有些急了,发了疯一样想要扑向地上的衣服。 农户吓坏了,把孩子抱得紧紧的,不管他怎么挣扎怎么厮打,都不敢放松分毫。 一脸横肉似乎还是不大相信,又吩咐自己的那几个手下去找一找这房子里有没有暗室或者地窖之类的。 那几个人又冲进去一通翻找,甚至还有个人趴在水井边上,把脑袋探进去,想看看这口井有没有什么猫腻儿。 祝余捂着火辣辣的手掌,站在陆卿身后冷眼看着,心里默默想,要是能冲过去一脚把那人给从井口踹下去…… 不过还是算了,那井水如此甘甜,被这种腌臜东西给弄污了可划不来。 一番折腾下来,那农户原本就略显破败的家里面就更是乱七八糟,一塌糊涂。 结果也是毫不意外的,闹了个底朝天,依旧是一无所获。 一脸横肉有些不高兴了,毕竟白忙活了半天,最后一无所获,他一股无名火不知道该往哪里发,一眼扫见旁边的几个人:“你们都是干嘛的?!” “他们都是路过的,天儿太热了,所以到我这院子里头讨碗水喝,歇歇脚……”农户生怕自己给祝余他们惹来麻烦,忙不迭解释。 那一脸横肉瞪他一眼:“怎么?!这满院子的人,就你长了一张嘴?! 我问他们,有问你吗?!” 他一边说,一边不怀好意地打量着陆卿他们。 这时候,打从院子外面又跑进来一个人,直奔一脸横肉跟前,凑到他耳边嘀咕了几句,一脸横肉顿时面露喜色,似乎也不想再浪费时间在给几个人找茬儿上,抬手招呼其他几个人,一行人急急忙忙出了院子,一溜烟地走了。 农户搂着孩子,看他们走出去,身影终于走远,看不清了,这才两腿一软,跌坐在地,因为没有来得及松开手,还把孩子都给一遭拽倒,摔了个大跟头。 祝余扭过身躯,透过破破烂烂的篱笆墙看着那些人离开的身影,忽然觉得有点不太对劲,再看看周围,这才发现到底是哪里不太对劲——符文不见了。 “符文哪去了?”她只疑惑了那么一瞬间,就明白过来,低声问站在自己身前的陆卿。 陆卿面色如常,眼皮都没抬一下,一边示意符箓过去把农户父子两个帮忙扶起来,一边轻笑一声,回答道:“明知故问。你手不疼了?那一下难不成就白推了?” 她就知道! “会不会节外生枝?”祝余也咽不下这口气,但是又忍不住有点担心。 “去让符箓帮你提水冲一冲伤口。”陆卿冲符箓一抬手,指了指地下的木桶,看符箓已经利索地去提水了,才又对祝余说,“若是节外生枝,那符文也就算白白在我身边这么多年了。” 既然陆卿都这么说了,祝余也就踏实下来,方才那一下摔得确实手掌火辣辣的疼,再加上那几个人方才嚣张的态度,这口气也的确很难就这么咽下去。 第452章 搜罗女子 第452章 搜罗女子 手擦破皮的痛感,其实是祝余最不在意的部分,可是回头看看那正扑向地上的衣裙,连上面的灰都来不及拍一拍就急急忙忙抱回怀里,脸色铁青的孩子,祝余心里面就有一种说不出的难过。 农户看裙子都已经沾满了灰尘,伸手想要帮孩子拍一拍,结果那孩子好像惊弓之鸟似的,猛地一抖,躲开自己爹爹伸过来的手,转身就往屋子里面跑,生怕自己怀里的宝贝又被人给抢走了似的。 农户看着孩子跑走的身影,叹了一口气,有些不好意思地对严道心说:“实在是太不巧了,遇到这么一档子事……孩子这会儿吓着了,我一会儿再把他拉过来,让您给他继续号脉。” 严道心却摆摆手:“那倒是不必,方才我已经知道你家那孩子的症结在何处,只是……你这地方我们却不敢久留了。 这莫名其妙冲进来一群人,像是山贼掳人一样。 这次他们要找的女子,谁知道一会儿会不会又来一群人吵吵嚷嚷要抓少年郎,那我这师侄岂不是很危险!” 他一边说一边朝祝余一指。 农户听严道心说他已经知道了自家孩子的症结是什么,刚刚要开心,又听到后面的话,微微一愣,扭头看看在一旁冲洗手上伤口的祝余,有点过意不去,又怕严道心他们真的担心不安全,就要立刻离开,赶忙说:“几位不必担忧,那些人只是四处寻找女子,绝对不可能又改主意又要抓什么少年郎的。” “那些究竟是些什么人?难不成真的是山匪到处抓了姑娘家回去做压寨夫人?”祝余手上的伤口冲了一会儿冰凉的井水,舒服了很多,不再火辣辣的疼,于是就趁着这个话头儿,顺势开口问。 “要真是那样倒也好了。”农户朝院子外头看了看,见四下无人,那些人没有去而复返的意思,便摇摇头,低声说,“就算是被山贼捉到山寨里头去,也未必就没个活口……” 严道心一听这话,立刻兴味盎然地坐了回去,也不着急走了:“这是怎么个意思?难不成这世上还有比被山贼掳上山还可怕的事儿?” “说起来,我们来的这一路上还真的是没有看到过什么妇道人家。”陆卿这时候在一旁也开口接了一句,“我还当是你们梵国民风便是如此,不论是出阁的还是未出阁的,女子一概不许抛头露面,所以才会如此。” “人家那些高门大户什么样,我也不知道,但是像我们这种穷苦人家哪可能呢!”农户苦笑着摆摆手,见他们似乎被这个话题吸引住了,不那么着急离开,心里也踏实许多,便赶紧说,“别处我不敢把话说得太满,至少在我们这一带,十里八乡的普通人家,哪有家中妇人不出来做活一起养家的。 就算是不做旁的什么,至少洗洗涮涮,缝缝补补,在院子里养些鸡鸭,操持一下一家老小的吃喝,这些还是要做的。 但是现在没有办法,别说是大姑娘了,就是小媳妇儿都没有人敢露面,生怕被方才那些人抓走,带去都城里。” “被那些人抓走带去都城?”陆卿微微皱眉,表情看起来更加迷惑,“所以那些人究竟是个什么来头?” “那些都是我们梵国的王爷手底下的。”农户小心翼翼地低声说,声音低到不凑近了都快听不清他的话了,“他们到处游走,帮王爷寻找能送进王府里头去的美人……” 严道心一听这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美人?!这种地方?!你们王爷的口味这么独特吗?不喜欢那种大家闺秀,就喜欢藏在山野之间未经雕琢的璞玉?!” 农户却笑不出来似的,只管叹气摇头:“几位有所不知,我们这里与别处不同。 在别的地方,莫说是一个国的王了,就算是能被都城里那些大人、老爷们看中,抬进府中做一房妾室,那都是一辈子的荣华富贵。 可是我们这儿不是那么回事儿。 那些人四处帮王爷寻找美人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最开始确实是照着年轻貌美的姑娘家来选的,被选中的人也是欢天喜地把自家女儿送出门…… 可是……明明已经有不少美人被接走,没过多久他们就又开始四处选美人。 我们这里距离都城也不算远了,村外就有一条官道,那是去都城一定要走的。 所以我们那时候也是眼睁睁的看着四处找来的美人左一批右一批,一批一批地往都城里头送,大家伙儿茶余饭后也都偷偷议论过,说这王府究竟有多大啊,怎么这不到半年的功夫,前前后后光是我们能瞧见的,也少说有几十个美人了吧! 别说是我们一个小小的梵国,就算是那锦国的皇帝,皇宫里面能不能装得下这么多人呐!” 祝余之前随陆卿进宫过,平日里也听他提起过一些宫中的事情。 在这件事上,锦帝还真没法子与那梵王相提并论。 据陆卿说,锦帝向来不是一个沉迷温柔乡的人,这辈子或许真心实意动过真感情的就只有他的发妻,已经去世的王皇后一个人了。 宫中其他的妃嫔,大部分都是受制于礼法,或者说为了平衡牵制朝中各方勋贵权臣、各个家族,所以才纳进来的。 至于现在荣宠备至的端妃……或许是人老了终究会寂寞,需要个知冷知热的人在身边呵护着,又或者是旁的缘故,这个便不足为外人道也。 但是,锦帝已经有许多年没有接什么新人进宫了,毕竟年纪摆在那里,一群儿子都老大不小,开府娶妻了,他也没有了继续替皇室开枝散叶的担子。 据说这梵王的年纪比锦帝也是只大不小。 照理来说,都一把年纪的老人家了,就算是有这个心,又能有多少力在? 祝余毕竟活了两辈子,可不是什么三岁五岁的孩子,她是绝对不会认为那些四处搜罗来的美人,送进去梵王府中,就是为了单纯的满足某种欲望。 更何况,又不是三个五个,而是好几十…… 第453章 补品 第453章 补品 “是啊,这天底下,我们不敢说都走过一个遍,至少也是见过一些世面的,还真没听说过哪里的梵王如此好美人的。”严道心轻飘飘地接口,一副只是听到了关于梵王的一些坊间逸闻了似的,一副调侃的口吻。 农户却一脸担忧地长叹了一口气:“我们这附近有一家的儿子在都城里面给人家做学徒,之前回来看望爹娘,也提到了一些都城里头的传闻。” 一提到那些传闻,他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神秘兮兮的:“有人说啊,那些从各地被搜罗到都城,送进梵王府的美人,光看见被送进去,可从来都没有被人瞧见有人出来过。” “这事儿……倒也不奇怪吧?进了府之后那不就是王爷的宠妾!不养在后宅里,难不成还要经常出来抛头露面,给外头的人瞧着才行么?”严道心一副不大当回事的态度。 “您说得对,这倒也是,我也就是听人家议论而已,到底怎么回事,咱们也不知道。”农户咧嘴讨好地对严道心笑了笑,并不敢跟他太认真争论,“那小子说,都城里很多人私下里都在说。 他们说是我们那王爷不知道生了什么怪病,为了保命,所以用上了什么滋阴补阳的邪术,因而需要许许多多的女子来帮他续阳寿。 他们说那些美人被带进王府里面去,根本不是被王爷宠幸,做什么宠妾的,王爷也已经老到了没有精力夜夜笙歌,那些女子……那些女子都是被王爷给……吃人不吐骨头,当了补品了……” 农户自己对这个传闻应该是有些相信的,说到这里的时候,他控制不住自己,打了个哆嗦,然后又继续说:“其实本来这种说法听着怪渗人的,好多人也不是特别相信,但是…… 但是后来的事情,方才你们几位也算是见识着了。 我们一个小小的梵国,哪来的那么多美人呢! 美人找不到了他们就开始随便抓年轻的没出阁的黄大姑娘。 到后来,黄大姑娘也不好找了,那些人就连别人家年轻的小媳妇都要抓走……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大家伙儿才越来越害怕,除了家中上了年岁的老娘或许还敢出来稍微走动一下,其余什么女儿、姐妹、娘子,那都得藏紧了。 人人家里头能挖地窖挖地窖,能弄暗室弄暗室,可是你们方才也瞧见了,我家就因为一件我娘子生前的衣服,他们连地窖都给翻了一遍……” 农户重重叹了一口气,摇摇头:“再这么下去,只怕我们梵国以后就再没有女子了……” “怪不得,”陆卿听他发完感慨,也点了点头,“我们在关隘的时候,还曾看到那里有贴着求医的告示。 不过我们都是闲云野鹤的性子,不喜欢与那些皇亲国戚王爷大臣打交道,只草草瞥了一眼,并没有太过留意。” “那就对了呀!幸亏几位没有那个打算,不然我还得劝你们不要惦记什么泼天富贵,金山银山!”农户抚了抚胸口,“那但凡是能医得好的毛病,哪还用得着到处抓女子回去给自己续命! 别看前头说得多大方,愿意许多少金银财宝,到时候真个治不好,脑袋可就保不住了! 我看你们几位气度不凡,心地也好,我不想看你们有什么危险。 我们这梵地,现在实在是不太平,几位打这儿一走一过,绕过都城,直接奔别处去吧。 我也再多一句嘴,从我这儿走了之后,到外头可莫要再同旁人讲自己是郎中了! 万一,他们实在是抓不到女子了,回头再四处去抓郎中,那个时候你们就危险了。” “我们这一路上好像的确没有遇到过什么郎中。”陆卿扭头对严道心说,似乎是在赞成农户的提醒。 “你们几位要是早一年来,这一路上能遇到的人,不说个个都是,十个里面起码七八个都是从别处得了信儿,特意赶过来的郎中。”农户叹一口气,“我倒是没瞧见有人真的出来抓郎中,但是…… 好端端的最近这大半年,几乎看不到什么千里迢迢跑来想要给王爷看病的郎中了。” 严道心看了看那农户,见他是真的一脸担忧,这担忧与自己孩子没有关系,看起来像是真的不想他们在梵国地界里遇到什么不测。 于是他在袖子里摸了摸,好一会儿才摸出来一个葫芦,从里面数出五粒药丸,递给那农户:“你家那小子,没有什么大毛病,从脉象上来看,不过就是丧母之痛过于沉重,小娃儿承受不住,所以气不得疏,都淤住了。 这药你自己捏碎了,搓成小药丸,一粒改十粒,妥善收着,每日用热水化开了,趁热给他喝下去,都喝完了也就差不多了。” 农户大喜,本以为方才被这事一闹,严道心也没有再张罗着要帮自己孩子看看,大概是人家不想管这个闲事了,也没好意思再开口。 可是看着那药,他又有点犯难:“神医……这……多少钱?” “给你便拿着,我何时同你说我是卖药的了?”严道心睨了他一眼,“我四处云游,不管到了何处,行医施药的时候都是有钱的富贵人家便多收点,没钱但是心地好的不收也罢。” 农户愣住了,他没想到对方对于自家孩子的情况不仅心中早有判断,还大方地拿了药出来给自己,莫大的喜悦简直好像是从天而降似的,激动地他直接就想往地上跪。 严道心一把将他拉起来:“你这人!跪什么!我只是给了你几粒药,你儿还没吃下去,到底有没有效都不好说,你现在就急着跪谢了?! 快点起来!若是孩子吃完之后当真好了,日后我们再打这里过的时候,你叫他亲自来谢我!” 农户激动得满脸通红,哽咽着连连点头。 他这两年看着自己这个小儿子,心里面又着急又难过,生怕这孩子一辈子就这么浑浑噩噩,没日没夜必须抱着亡母的衣裙,否则就哭哭闹闹不吃不喝,那以后可怎么办。 没想到今日误打误撞竟然得到了游方郎中的施药,这无疑是又为他点燃了一丝希望。 第454章 腰牌 第454章 腰牌 那农户感激得不知道如何是好,口中连连感叹,说自己真的是遇到了活菩萨一样,几度哽咽,在祝余他们要走的时候,硬是把家里能拿得出来的东西拢了两个布包,非要让他们带着。 “你们几位气度不凡,一看就不是一般人,按说也瞧不上我这些破玩意儿,但是我们这梵国地界不比别处,有些东西拿钱也未必买得到,你们赶路的时候带着,万一用得上。”他诚心诚意地把东西往几个人怀里塞。 祝余看农户这个架势,似乎什么都不拿他是绝对不会同意的,于是便从那两大包东西里面拽出来一个小布包,那里面是这农户家后院那棵树上全部已经成熟了的杏子。 “师父,既然人家这么诚心诚意,咱们什么都推辞是不是也辜负了人家的一片心意?”祝余手里拎着那个比拳头大不了多少的小布包,在面前晃了晃,“那咱们把这个收下吧!行不行?” “罢了罢了,我怎么就收了你这么一个贪吃馋嘴的徒儿?”陆卿嗔怪地看了看祝余,配合着她,摆摆手,“那便拿着吧。 还不赶快谢过人家。 若是再贪嘴儿那别的,可别怪师父的戒尺打人疼。” 祝余欢天喜地状将杏子抱在怀里,对农户道:“那别的我可就真的不能要了,不然师父要打的!” 农户虽然是个心思单纯的人,倒也听得出来,这哪是什么徒弟怕师父责打,分明是人家推辞的理由,不想拿走他那么多东西。 这样的心肠,更加让农户感动,忍不住在他们离开之前,又拉着几个人一同叮嘱。 他告诉祝余等人,之前同村从京城学徒回来的人还说过,因为早先太多郎中对那丰厚的奖赏趋之若鹜,结果却只见有人去,没见有人走,更无从打听梵王到底生的是什么怪病,有哪些症状。 于是外头渐渐有了风言风语,说那些郎中应该是治不好梵王的毛病,所以都被梵王给杀了。 这个猜测一传出去,敢来梵国去主动给梵王看病的人也变得更少了。 所以后来,梵王府那边似乎也改了策略,只要送上门来的郎中,治不好也全须全尾地将他们送出王府。 这些人往往会在京城里逗留个一两日,很多人都能瞧得见他们在外面走动,但是之后这些人就会再次消失不见,客栈的人不见他们离开,街市上也再没有他们的身影。 坊间传闻说这些人其实就是被放出来的幌子,让人以为不管能不能治好梵王的病都不要紧,不用担心掉脑袋之类的事情,这样就能吸引更多贪财的郎中、巫医跑去给梵王瞧病。 但是为什么要暗杀这些去瞧过病的郎中,那就说什么的都有了。 有的人说是因为治不好让梵王恼羞成怒。 还有人说是因为进了王府之后,自然就看到了一些本不该看到的东西。 而那些东西很显然是梵王不希望外人发现的。 “这么说的话,那梵王府里岂不是尸骨堆积如山了?”严道心在一旁听着,笑了笑,似乎对这个说辞不是特别相信。 农户见他不当回事,有点着急,那毕竟是肯施药给自己孩儿的神医,他无论如何也不想看到对方出事,赶忙又叮嘱:“我这辈子还没进过都城,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不过我听他们讲,那王府后头有一座山,王府和山中间隔着一条很深的峡谷,本来这也没有什么稀奇的,我们梵地最不缺的就是高山和峡谷,但是回来的人说,那条山谷下面经常能听见猛兽的吼叫声。 按说我们梵国是没有那么多猛兽的,偶尔有,但绝对不会一大群聚集在一起。 除非……除非那里有吃不完的肉……” 农户打了个哆嗦,似乎感到了那种无以言表的恐惧,有些说不下去了。 严道心和陆卿向他再次道了谢,表示他们对于金银财宝和梵王能许的荣华富贵并不感兴趣,这才离开了那院落。 农户还想追出来送,祝余提醒他回去给孩子分药丸,早点弄好了好开始吃药。 农户这才不再坚持要送他们,感激万分地扶着篱笆冲他们挥了好久的手。 四个人牵着马朝官道方向走了差不多二里路,远远就看到符文嘴里咬着一根草棍儿,背靠着一棵树,正在阴凉下面等着他们呢。 看到他们过来了,符文吐掉草棍儿快步迎了上来。 “爷,办妥了。”他对陆卿点点头,“那些人是梵王府的护卫乔装假扮的,他们本来得了消息,打算去隔壁村的一户村民家里去抓那一户藏起来的女儿。 不过算他们倒霉,先推倒了夫人,中了我的埋伏,这会儿那几个人估计还躺在烂泥沟里昏着没醒呢。 那个村子的那一户,我也给他们报了信儿,让他们赶紧把女儿先送去别处暂时藏起来,无论如何别藏在原本的地方了。” “做得不错。”陆卿对此似乎比较满意,点点头。 “爷,还有这个。”符文并没有退到一旁,而是把手伸进怀里,从怀里摸出一个东西,递给陆卿,“从他们一个人怀里掉出来的,被我看到,直接就捡了回来,说不定咱们也能拿这东西派上用场!” 陆卿从他手里接过来一看,沉甸甸的一块牌子,上面的凹凸不平的纹理之间还夹着一些没有被清理干净的泥巴,不过依稀还是看得出来,这应该是一块梵王府的腰牌。 “哟嗬!这可是个了不得的玩意儿!”严道心挑眉,看了看那东西,又看看陆卿,“你怎么想的?真打算拿着这东西乔装往梵王府里混啊? 我跟你说,别的事儿都无所谓,那好歹是个藩王,叫是叫王府,但是跟混进你家逍遥王府的严重程度,多少还是不太一样啊!” “聒噪。”陆卿横他一眼,“你说的这些难道我不清楚?谁说我要混进去的? 有这腰牌,在梵王府以外的地方能糊弄一下也就够本了。” 第455章 义诊 第455章 义诊 那腰牌的确是个意外收获。 几个人简单商量了一下便动身继续朝都城走。 越是靠近都城,周围百姓的那种紧张的情绪就越是能够清清楚楚被感受到。 到了都城附近,别说是年轻女子,就连原本还偶尔看得到的老妪都一个也瞧不见,更离谱的是,就连少年郎和小孩子都看不见一个,似乎都已经被藏起来了。 “他们这是……怕那梵王发现用女子来续命不灵了,或者抓不到足够的女子,所以调整‘药方’,开始抓小孩儿?”祝余从周围的情形已经大概能够猜到这里面的担忧和害怕源于何处,忍不住叹一口气。 “恐怕是这样的。”陆卿点点头,皱了许久的眉头一直没有松开过,“他们在都城附近,若是真有什么风吹草动,所有潜在的危险,他们这些人都是首当其冲。 都说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现在看这个样子,梵国都城的火应该是不小。” “你什么打算?”严道心问陆卿。 陆卿瞥了一眼他身上的背囊:“之前你叫符文符箓帮你买了那么多的药材备着,总不会是闲的吧? 既然打算要义诊,就找个合适的地方落脚,别的事你就别操心了,反正义诊开始之后,横竖你也无暇顾及。” “爷,咱们不去梵王府?”符箓在陆卿身后听了他的话,愣了一下,他一直以为严道心带着那告示走了一路,就是为了到都城之后直接就奔梵王府去呢。 “你看看,你呀,还是心思太单纯,跟你家爷身边这么多年,怎么也不见长进,他那一肚子坏水儿,你可是一点没学着!”严道心开口调侃符箓,“这厮的弯弯绕你还猜不到吗? 咱们直接拿着告示去,一来显得上赶着不是买卖,让人家低看了咱们,到时候拿五做六的惹人心烦,还不一定能那么顺利地见到梵王。 二来呢,梵王再怎么着也是这一方藩国的王,那也不是随便什么来路不明的人想见就能见的。 咱们拿着告示或许可以顺顺利利通过关隘,一路到都城来,但是想要还这么轻易地就混进王府里面去,那是绝无可能的。 到时候免不得要被仔细盘问,偏偏咱们不是能经得起盘问的人,所以当然得想个办法自抬身价了。 如果是先把名声搞得响亮一点,让那梵王按捺不住,主动过来招揽,那自然就不会再有什么心思去仔细盘问,没完没了。” 符箓恍然大悟,连连点头。 五个人又赶了一天的路,终于到了都城,本以为进城难免要被盘问一番,没想到竟然也没怎么理会就将他们放了进去。 “之前我说你们朔地的守卫太松散,现在我收回那句话。”严道心对祝余低声道,“这梵国也是半斤八两,只不过他们在外面的名声摆在那里呢,没什么事儿也不会轻易有人想跑到梵地转悠,所以这个问题就没有暴露出来罢了。” “倒也不奇怪。”祝余叹了一口气,“我父亲不过是沉迷铸造兵器,都将旁的事情疏忽到那种地步,这边的梵王娜可是实打实的病着呢。 能干得出来四处搜罗女子,把百姓吓得惶惶不可终日,还能有心思守住城门就怪哉了。 这里的问题只怕比朔国要严重得多。” 五个人在都城里转了转,这里果然和他们预期之中的情形如出一辙,虽然说店铺林立,酒楼食肆也高高的挂着酒旗,可是不论路上还是店铺里面都几乎没有什么人。 整个都城里面感觉不到半点热闹熙攘,反而是一种诡异的安静。 严道心没有着急选择客栈,而是到处兜兜转转了很久,几乎把都城原本应该很繁华的地段都转了一个遍,然后才找了一个相对比较僻静的小街上无人问津的客栈住了下来。 祝余一开始也有些疑惑,既然他们是想要造出声势来,为什么放着那么多地段更好的客栈不住,偏要选这么僻静又不起眼的一间呢? 要知道,她第一次见到严道心的时候,他可并不是住在整个县城里最破的客栈,所以很显然这不是他行医施药的一贯风格。 “这你就不懂了吧?小隐隐于野,就是要找这种偏僻的小客栈,搞得神神秘秘的,让他们私下里口口相传,然后才能达到咱们想要的效果。”严道心告诉她。 “问题是,小隐隐于野后面是不是还有一句,大隐隐于市?”祝余反问。 “是,这话的确不假,但是又有几个人能够达到这种境界的?我这边想得挺美,大隐隐于市,结果他们都当我是寻常的郎中,弄些头疼脑热的小破毛病来找我,那我还不是要被烦死。”严道心摆摆手,“所以对这些人,做戏也要做得直白一点,不然的话,媚眼抛给瞎子看,纯粹浪费感情。” 祝余觉得严道心这话还真挺在理的,这个世界上很多的人看待周遭的一切都只停留在表面文章的这个层面上。 如果真来个“大隐隐于市”,搞不好效果就真的不大理想。 这么看来,那位隐世的栖云山人还真是了不起。 严道心和陆卿这一对师兄弟在他的教导下,一个看起来清清冷冷,又喜欢四处云游,搜罗奇异草,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偏偏对于世事人情又十分通透。 另一个表面上世故圆滑,玩世不恭,一副游戏人间、纸醉金迷的气质,内在却缜密周全,胸中自有宏图。 真不知道这位隐世高人究竟是个什么模样,是怎么能把这些性格迥异的徒弟教导得如此出色的。 五个人住了下来,严道心最初非常低调,什么表示也没有,到了晚上下楼去简单吃点东西的时候,他才忽然叫住了放下饭菜准备要走的小伙计。 “这位小哥,你最近是不是经常夜不能寐,心悸不宁,还会觉得心慌气闷?”他开口问那小伙计。 小伙计愣了一下,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色:“这……客官您是怎么瞧出来的?” 第456章 缺医少药 第456章 缺医少药 “医者讲究望闻问切,你这面相都已经如此清晰,我若是还看不出来,这一双眼珠子倒是可以挖出来给我那恩师踩着玩儿了。”严道心语气听起来轻描淡写,回答了那小伙计的疑问。 他说得越是轻松,越是简略,那小伙计就越觉得眼前这个客人不得了,再加上严道心原本就俊逸的相貌,更让他看起来莫名地可信。 “客人您是个郎中?”小伙计大吃一惊,没想到对方年纪轻轻,竟然一眼就能看出已经折磨了自己这么久的毛病,顿时又往桌前凑了凑,“那您有法子治我这毛病吗?” “这有何难,拿纸笔来!”严道心很和气地对他挥挥手。 小伙计忙不迭跑去柜台那里拿了纸笔过来,严道心提笔写下了一道方子,里面林林总总罗列了十几种药材的名字,以及如何煎服。 “拿去吧,找个药铺照这个方子抓药,一日一副,吃五日歇两日,再吃五日,估摸着就差不多了。”严道心把方子递到那小伙计手里,又叮嘱道,“一定要好生调理,切不可稍有好转就立刻不再服药。 这毛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是这么拖着不好好治疗,日久天长早晚要伤及根本的。” 小伙计一听这话,连忙低头去看手里的药方,可是刚刚才看了一眼,他的脸上就露出了苦哈哈的表情,看起来似乎有些为难似的。 “怎么了?”严道心见状,顺势问。 “这么多药材啊……”小伙计为难地直挠头,“都不说药铺里头是不是每一样都有,就算是药材齐全……我……我也买不起呀!” “怎么会?”严道心难以置信地看了看那小伙计,好像是觉得他在与自己说笑似的,“你们梵地不是向来种药草多过种菜,各种常见不常见的药材都应有尽有的吗? 你们这里会买不到药材,买不起药材?” “那药材是没少种,可是种完了也没说卖给我们小老百姓用啊……”小伙计嘟囔了一句,之后估计也觉着自己不应该在陌生人面前有这么危险的表达,赶忙又把话给憋了回去,叹了一口气,没有再往下说。 “这可都是最普通的药材,难不成连这也凑不齐,也买不起?”严道心用手又指了指小伙计手里头的药方,似乎是觉得他还没有搞明白。 “真的,我可没诓你!这要是能买到的话,我还不立马就一溜烟儿跑去抓药! 您是不知道我这每一天都过得有多难受,睡又睡不着,醒又醒不了,每天从早到晚一颗心一哆嗦一哆嗦的,就好像在那胸口里头翻跟头似的! 我这整个人每天都是头重脚轻,就跟没了魂儿似的,那滋味儿可实在是太难受了。 但凡能有药给我把毛病调好了,让我干嘛我都乐意!” 严道心有些同情地看着小伙计,似乎有些纠结,但最后还是下定了决心,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纸包,打开之后仔仔细细数出来十粒药丸,拿过小伙计手中的药方,扯下一半,把那十粒药包在里面,神秘兮兮地塞到小伙计手里。 他冲小伙计勾勾手,示意他低头凑近一点:“药,我这里有现成已经做成了药丸的,我可以赠与你。” 小伙计一脸惊喜,但是随即又谨慎地问道:“可是……这么贵重的药,您就这么……就送给我了? 这……不合适吧?” “我们师兄弟云游四海,本就是四处行医施药的。”严道心冲他摆摆手,“本来直接送你也未尝不可,但是我们施药向来是以病症的轻重来决定的,越是严重的病患,越是疑难病症,我们越要出手相助,帮人诊治。 但是我们这人手毕竟有限,随身能携带的药材也不多,来的路上我们也发现了,这梵国的药材似乎并不像外界传言的那么丰富。 现在又听你说,哪怕是在这都城里头,这么寻常的药材都买不到…… 既然咱们有这个缘分,今日这药我给便给你了,只是你莫要在外面大肆宣扬,若是被人知道了,一点寻常的小毛病都要堵在这里找我施舍,那本可以得到医治的人只能等死,那行善岂不是要变成作恶?!” 小伙计一听这话,连忙伸手把药接了过去,连连低声道谢,表示自己一定会遵守约定,不会把这件事告诉给任何人知道,不会让一些随随便便什么头疼脑热的都跑来求药。 之后严道心就若无其事地继续吃饭,就好像方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吃过了饭回房去,祝余有些好奇地偷偷问陆卿:“我也知道行医问诊讲究望闻问切,可是严道心今日只是看了看那小伙计,没有号脉,也没有与他攀谈来听其声息,结果就能够铁口直断似的,就把那人的情况说得一清二楚。 他才这个岁数,医术就已经到达这种境界了么?” 陆卿轻笑着摇摇头:“夫人呐,你真的是先入为主,反倒把自己给‘鬼遮眼’了! 因为你一直都知道严道心医术精湛,所以看他给人诊断病症,便立刻往医术的方面去考量。 你若是把他当成是一个江湖骗子来看待,方才的那个疑问恐怕自己就有答案了。” 祝余微微一愣,顺着他的提示转变了一下思路,抛开严道心的医术不去考虑,只那么一转念的功夫,还真的豁然开朗。 “所以说,严道心方才并没有真的给那小伙计看诊,那小伙计本身也未必就有任何的毛病。 只不过眼下梵国境内如此反常,梵王因为所谓的怪病,似乎也是把自己这封地之内给搞得乌烟瘴气,人心惶惶。 那小伙计就生活在都城之内,不管这里发生什么突然的变故,都很容易把这些都城百姓牵扯进去,成为第一批倒霉蛋。 现在眼见着到处都看不见什么女子的踪影,这么下去,梵王想要的解药也好,药引也罢,要么是幼童,要么就是精壮的小伙子。 谁也不知道接下来势态会向什么方向发展,所以这小伙计每日都紧张兮兮,魂不守舍,才会有了那些症状!” 第457章 找上门 第457章 找上门 祝余能一下子就明白严道心的小招儿,这完全在陆卿的意料之内,他淡然地点点头:“人分嘴严的和嘴不严的。 对于那些嘴严的人,不需要多说,他们也会保守秘密,滴水不漏。 反之,遇到那种嘴巴不牢靠的,你越是盯住他不要说走嘴,他就越是守不住这个秘密。” 祝余了然地点点头,客栈酒楼食肆里的那种小伙计,鲜少有嘴巴像蚌壳一样的,反倒都是特别健谈的角色。 估计严道心也是看中了这一点,所以才特意寻了这么一个小伙计作为目标来做铺垫。 到了第二天,几个人本来很单调寡淡的早饭,桌上忽然多了一碟小酱菜。 “神医,这东西是我老娘自己腌渍的,不知什么钱,不过外头也不太买得着,好歹吃饭多点滋味儿!”小伙计满脸堆笑,殷勤地对严道心说。 严道心抬眼看了看他,觉得他今天看起来格外神清气爽,两只眼睛下面的暗影似乎也变淡了一点点,便点点头,语气笃定又云淡风轻地道:“看来昨日你便已经服过药了。” 小伙计觉得严道心只看了自己一眼,就知道自己的确是服过药了,顿时觉得他更神了,一脸崇拜地连连点头:“神医的药,实在是太有效了! 我昨天晚上回家之后就按照神医的吩咐那样吃了药,结果这一晚上,心也不慌了,睡得还特别好,我都不知道有多久没有睡过这么踏实的觉了。 之前我天天夜里做噩梦,一个安稳觉都没有睡过,那滋味儿别提多难受了,结果昨天晚上,别说是噩梦,什么梦都没有做,一觉睡到大天亮。 我娘把我叫起来的时候,还以为我昏死过去,说是好久没见过睡这么沉过了。 不光如此,今天早上起来,我觉得自己脑袋里面也清楚了,浑身也有劲儿了,之前一颗心天天咯噔咯噔的,今天起来那种感觉也没了! 这才一副药而已!神医,您可真是太神了!” 严道心冲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莫要声张,你只需记得这药一定要按我告诉你的方法服用,不可无故间断,否则去不了根儿,到时候你再找我也没有用。” 小伙计连连应声,赶忙不敢多言语地跑去做别的。 他拿来的腌渍酱菜,虽然称不上美味,但是也总算是给原本简单到寡淡的早饭增加了一点滋味,五个人也就没有客气地吃掉了。 吃过饭之后,他们出门去四处转了转,看似漫无目的,实际上倒是不着痕迹地将这都城四处都给了解了个清清楚楚。 这个都城里,基本上只有两处地界他们他们没能靠近,一处就是梵王府,那里附近两条街开外就已经有护院把守,任何人都不许靠近,守卫极其森严。 另外一处就让人有点看不出名堂了,明明只是一个看起来很不起眼的小胡同,可是才刚走进去几步,陆卿就敏锐地察觉到有人在暗中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并且随着他们越走越深,颇有些要现身逼近的意思。 于是他一拍脑门儿,咕哝着走错了路,拉着祝余一道出去了。 就这样又过了两三日,那小伙计每日吃得香睡得熟,再加上本来就是二十来岁正年轻壮实的时候,所以整个人的状态和气色都肉眼可见的变好起来。 这让他对严道心愈发佩服崇拜,每天见到严道心都恭恭敬敬的。 终于,掌柜的察觉到了不对,在严道心他们出门之后,把小伙计叫到自己柜台跟前。 “那几个客人,是什么来头?你怎么对他们格外的毕恭毕敬?”他问小伙计。 小伙计神秘兮兮朝周围张望,掌柜等不到他的回答,伸手往他后脑勺拍了一巴掌:“问你话呢!这儿就咱们俩,你不回答我,东张西望在那里撒么什么呢!” “哎哟,掌柜的,你轻点儿啊!我这脑袋才好不容易调养好了一点,你再给我一巴掌打回老样子!”小伙计揉着后脑勺,赶忙压低了声音抗议。 掌柜的更觉得奇怪了:“你干嘛好像做贼似的?这就咱们俩,你大声点说话会死吗?我方才问你的话,你听见了没有?” “听见了听见了!我又不聋!”小伙计一边揉后脑勺一边嘟嘟囔囔地回答,“那不是人家神医不让我说么!” 脱口而出之后,小伙计意识到这一句“神医”似乎就已经算是说走了嘴,吓得他连忙抿紧嘴巴,讪讪地看着掌柜。 “怎么个意思?那几个人……是干什么的?”掌柜一听这话,一把拉住小伙计,“他们是郎中?会给人医病的?” 小伙计也知道自己说了就等于是没有守住对严道心的承诺,不过转念一想,严道心送给自己的药都已经拿到手了,对方也说了,就这么些,要是自己不好好吃,没有去根,人家也不管了。 但是以后自己还是要在这里讨口饭吃,得罪了掌柜的总不是什么好事。 于是他便冲掌柜神秘兮兮地勾了勾手,然后把嘴巴凑到掌柜俯下身来的耳朵边上,嘀嘀咕咕把严道心如何一眼就瞧出自己毛病的事情给说清楚。 掌柜越听脸上的表情就越是极力克制着心中的喜悦,听小伙计说完,还煞有介事地一再向他保证自己绝对不会外传。 客栈里面也没有什么生意,严道心他们出去之后,这里便安安静静的,没有了什么旁人来住店。 掌柜的又假装忙活了一会儿,找了个由子,让小伙计自己守在店里,自己急急忙忙出了门,脚步匆匆地离开了。 过了好一会儿,掌柜的才回来,回来之后,就一直不停地朝外面看,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严道心他们几个是天都黑了才从外面回来,刚一进门掌柜的立刻就看见了,一反常态地热情高声招呼道:“客人,您几位回来啦?外面热吧?喝口茶再上楼,还是我叫伙计给几位送楼上去?” 严道心想了想,刚要回答掌柜,忽然一个老翁从门外跌跌撞撞扑了进来,径直跪倒在严道心的身前,拦住了他的前路。 感谢书友 20171016193620512 x2,annes741111 x4,瑄千转坤,573602869,书友202412040832313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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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孩子被包在一个襁褓当中,看起来瘦瘦小小的,也不啼哭,就那么安安静静的,没有半点动静。 要不是那小襁褓上能够看出微弱的起伏,祝余都忍不住以为这个小婴孩儿已经早就死了。 不过等到那婴儿被小心翼翼放在严道心面前的桌子上,老翁动作轻柔地将襁褓打开,祝余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也知道了这婴儿不哭闹的缘故——他太虚弱了。 那婴儿看起来有些不太寻常,浑身上下通红通红,感觉身上都是肿胀的,一眼看上去,就好像是被滚水烫过之后剥掉了表面的那一层皮肤似的,骇人极了。 那婴儿极其虚弱,已经没有了哭闹的力气,只能艰难的维持着呼吸。 祝余别看面对再怎么恐怖的尸首都可以一脸淡定,不管是验还是剖都不在话下,眼皮都不会颤一下,可是现在看着这样一个气若游丝,命悬一线的小婴儿,她心里头猛地揪紧起来。 严道心眉头一挑,脸上倒是没有太多的惊讶,淡定地伸出手来,用手指在那婴儿的胳膊上轻轻碰了碰,滚热的温度让他脸上的表情也愈发确定。 “你这孙儿是不是浑身上下的皮没有一寸是好的,每隔几日就会自己剥脱一层,所以浑身赤肿难消?”他问那老翁。 老翁原本一脸惴惴,生怕严道心不帮自己的孙儿查看,也害怕严道心查看之后却看不出任何端倪。 现在一听严道心直接说出了自家孙儿的症状,顿时眼睛里都亮起了希冀的光,连连点头:“对对对对!神医!您可真的是太神了,一眼就能看出我这可怜孙儿的病症! 那……您……您……能有法子治么?” 严道心没有回答能或者不能,而是又小心翼翼地检查了那婴儿一番,然后开口问那老翁:“你之前没带他瞧过别的郎中?” 那老翁泪眼婆娑,一边点头一边叹气:“瞧过的,瞧过的。 郎中也瞧过,巫医也瞧过,可是都没有用。 郎中说我们家孙儿这病是胎里带来的,没辙。 巫医有的说我孙儿是上辈子留下了孽债,所以这辈子要继续受这种剥皮之苦,一直到孽债都还清了,才能好。 若是没等还清就死了,那也是命中注定。 还有的说……说……” 老翁顿了顿,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唾沫,似乎对于接下来要说的话颇有些不安,他又扭头看了看门外,那两扇门紧紧关着,门外依稀还能瞧见符箓高大的背影。 “老丈,有什么话但说无妨。”祝余见他似乎颇有顾虑,便在一旁开口帮腔,“我们并非梵国人士,也向来是居无定所,天底下四处云游,是游方的郎中,你们本地的许多事情,我们并不会有太多的顾忌。 你若是真希望这孩儿能够康复,最好有什么说什么,不要吞吞吐吐,毕竟说清楚病患的状况,这对于医者施治也是至关重要的。 而且,你别看我这师叔看着年轻,他可是千里万里都难遇到的神医,你今日能够让他过问这婴孩的病情,也算是缘分使然了,可千万要珍惜呀。” 她这一番话说得十分恳切,听起来颇为令人信服。 只是“师叔”二字说出来的时候,严道心的眉头抖了一下。 而他身后不远处坐着的陆卿则嘴角微微勾了勾,将一抹眼看就要浮现出来的笑意又重新给压了回去。 第459章 炼丹 第459章 炼丹 那老翁并不知道严道心和陆卿之间的“师兄弟之争”,只觉得那小徒弟模样的少年郎说话极为诚恳,让他听着莫名觉得安心,而他又一心惦记着想要救治自己的孙儿,于是把心一横,把心里面的顾忌暂时抛开一旁。 “神医,不是我不肯告诉你们,有心隐瞒,实在是我这心里头害怕得紧……”他叹了一口气,一脸哀伤地看着面前虚弱的婴儿,“还有巫医说,说……说我孙儿是什么丹炉里面的丹药成了精,托生到了我们家,所以才会浑身红彤彤的。 那巫医还说……还说既然是丹炉里的丹药成精,就算是还没有炼成的,也绝对不是凡间的药材能比得了的,说不定能够治我们王的病……” 一说到这里,老翁更加害怕了,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求求神医救救我这可怜的孙儿吧!孩儿有什么罪过,本身生着病就已经够不好过了,结果没有人能治他的病,还有人想要拿他去炼丹…… 我这可怜的孙儿打从出生到现在就没过过几天舒坦日子,求求神医无论如何一定救救他!” 严道心叹了一口气,示意一旁的符文帮忙把他拉起来,又问那老翁:“这病我能治,而且说来也巧,你怕人发现你孙儿,我也不想让随便什么人都堵着门找我求医。 罢了,这么小的婴孩儿,也着实是受苦,我写方子与你,你出去先买些黄连,黄柏,大黄等等的药材,还要买些麻油回来,用以调合这些药材。 我先帮你这孙儿消解这一身红肿疼痛,然后咱们再说如何内调的事。 我知你们梵地药材难求,好在这病虽然怪得很,治起来用到的却大部分都是一些比较寻常的药材。 你先去寻来,其余不好找的,我手上有便给你孙儿用上,也省得你犯难了。 外敷的和内服的分开来买,也不容易惊动旁人,引着他们起疑。” 本以为这事并没有什么难的,严道心的考量已经可以说是相当周全了,却见那老翁依旧一脸为难。 “神医,我绝对没有扯谎,您说的什么大黄什么黄柏的……我们这边已经很久都寻不见了……即便有的药铺里面有,那也是天价,我就是把我这一把老骨头都卖了,也买不起……”他几乎快要哭出来,不知如何是好。 “为何会连大黄这些都成了稀罕物了?”严道心顺势问,“你们梵地不是有大片大片的农田都被用来种了药草之类的东西,所以才连个寻常的青菜都不容易吃到? 那这些农田里面种出来的药材都哪里去了?” “都给我们王炼丹了……”那老翁既然话匣子已经打开了,便索性也就不再遮遮掩掩。 “你们王……到底是生了什么病?怎么需要那么多的药材去治还治不好?” “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毛病,反正说是病了,我们这些小民也见不到王,不知道他究竟是生了什么病,反正这都城里面郎中来来去去,倒是来过不少,都是专程到那王府里去给王瞧病的…… 说是一直都没有好起来过。 不过那些拿去炼丹的药材倒也不是都给王治病了,王没病那会儿,我们这边也是如此。 早年那会儿,王想要求长生,所以种的药材都是用来炼制丹丸的,结果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都许多年了,不但没有得了长生,还生了怪病……” 他本来还想往下说,忽然意识到自己这样话太多也是很危险的事,又尴尬地闭上了嘴巴,不再继续谈论与自己孙儿的病无关的事情,只眼巴巴地看着严道心。 严道心一脸无奈,许久才叹了一口气,似乎有些不甘心,又问:“那当归、生地这些呢?蝉蜕,荆芥这些呢?” 果不其然,对方听他一个一个报着药名,却只是可怜巴巴地摇头。 见状,严道心也只有认命的份,一脸心痛地看看那老翁,又看看桌上的婴孩儿,一拍大腿,像是下定决心:“罢了罢了!医者仁心,送上门来的病患,还是这么小的婴孩儿,我还能不管么! 算你这孙儿命好,治他需要的药材我刚好随身都有带着,否则我也爱莫能助了。” 老翁一听这话,欣喜若狂,又要下跪,被符文拦住,只能站在一旁不停地冲严道心作揖。 严道心叫符文帮自己拿了他们进入梵地之前就早早买好的药材出来,从里面挑出需要用到的,又告诉符文要如何调制外敷的药膏,再把符箓叫进来。 “你想个法子,别惹人注意地把药煎了。”他吩咐符箓,“这客栈的掌柜……” “神医,您不用担心这儿的掌柜,那是我侄儿……”老翁有些讪讪地说,“你们倒是不用担心他……” “怪不得,我们才一回来你就带着孩子立刻堵在门口了。”严道心一脸无奈地看着那老翁,叹了一口气,“罢了,你这孙儿虽然算不得什么疑难杂症,但如此幼小,也是可怜,我也愿意帮上一把。 既然不用担心掌柜泄密,那倒也是一件好事。” 老翁又是一阵千恩万谢,跟着符箓一起下楼去煎药了。 他们都走了之后,祝余小心翼翼靠近,看了看那桌上的婴儿,有些担忧地问严道心:“这孩子生的究竟是什么病?真的能医得好吧?” “既然师侄想知道,那师伯就给你讲讲。”严道心装模作样道,“这孩子生的病名唤胎赤,不多见,但是并不难治,只需要给他清热凉血,调理过来自然不会这样一层一层的脱皮,造这份罪了。 这孩子换一个地方都不需要受这么多罪,估摸着早就治好了。 很显然,这梵地根本没有什么正经的郎中行医治病,一直都是被巫医把持着。 巫医那些人,你又不能说他们没有医术,只不过有医术的巫医未必能被这些寻常百姓找到,他们能找得到的不过是一群装神弄鬼的骗子罢了。 再加上什么丹炉里的丹丸成精的说辞,他家里就更害怕孩子被人捉走炼药,所以才搞得好像这是什么难治的毛病似的。” 第460章 唯我独尊 第460章 唯我独尊 “我本以为,梵地的人日子会过得好一些,毕竟他们连人家澜国的土地都给侵占掉,如此霸气,国內的百姓应该也能够跟著受益的……”祝余看著那孩子,深深嘆了一口气,满心感慨,甚至没心思去理会方才严道心故意强调的“师伯”。 “从你进了逍遥王府的门开始,到现在,咱们面对的所有这些,你觉得能够使出这些阴谋诡计和恶毒招术的人,会是一个將百姓福祉放在心头最重的人么?”陆卿对此倒是好像丝毫不觉得惊讶,开口问了祝余一个问题。 祝余哑然,陆卿的这个问题其实根本就不需要回答,答案是清清楚楚的。 很显然,在背后策划著名这一切的那个人,有著蓬勃的野心,炮製奇毒,豢养死士,想要不惜一切代价,將这个天下都装入自己囊中。 这样的人,必然是唯我独尊的性子,又怎么会怀有仁心,去顾及草民的生死。 退一步说,一个仁慈的君王,甚至不会豢养出那种可以把自己一整张脸的样貌统统毁掉,还在后槽牙里藏著瞬间毙命的毒囊。 只不过有一件事让祝余多少感到有些意外。 她原来以为这一切背后的主使者恐怕就是这位梵王,毕竟所有的毒和死士,都似乎是指向这边的。 结果现在到了梵地却听说这位梵王又是炼丹续命,又是重金求医,又是用美人做药引子…… 不知道为什么,祝余总觉得这位梵王似乎是自顾不暇的一种状態。 又或者,这是一种假象也不一定,故意放出这样的风声来,好让人觉得梵王是绝对没有可能布置外面的那种种阴谋。 祝余一时之间也不確定这里面哪一种可能性更大。 没过多久,外敷的药就被符文调好了拿了回来,严道心动作利索又轻柔地帮那婴孩儿敷满了全身,很快原本又红又肿的皮肤就都被一层顏色又黄又红还泛著油光的药给厚厚覆盖起来,就连脸上也不例外,除了眼皮和鼻孔,几乎都涂满了。 那婴儿只在药膏刚刚碰到身体的时候,本能地哆嗦了一下,喉咙里溢出了一声微弱的哼唧,依旧是哭都没有力气哭。 严道心叫符文找掌柜要了一个乾净的酒罈子,把剩下的药膏都灌了进去,用纸简简单单封了个口,放在一旁,留著让那老翁带回去再给孩子外敷的时候用。 然后他又从背过来的那些药材中,挑挑选选,动作麻利地分成了几份,一包一包都给裹起来。 祝余印象中药铺里面的那些抓药先生手里都会提著一桿小小的秤,这个几钱,那个几钱,一样一样称过去。 现在看到严道心每一样都是在手里拈了拈就有了判断,也著实感到惊讶。 都说术业有专攻,这话果然不假,严道心年纪轻轻不光医术高、见闻广,就连对药材的重量拿捏也可以驾轻就熟,很显然是曾经下过苦功夫的。 这个世界上,不管再怎么样的天赋异稟,没有狠狠琢磨过,也照样白费。 那老翁和符籙煎了药回来的时候,看到桌上躺著的婴孩儿已经沉沉睡去,身上涂的药虽然顏色丑陋,却散发著一股令人安心的草药气味。 正好刚煎好的药对於一个婴孩儿来说还太烫,需要晾到合適的温度,那老翁就坐在桌旁,眼珠子都不敢移动一下地盯著自家孙儿。 而那个小婴儿则从头到尾睡得很沉,即便是不懂医术的人也看得出来,这孩子就连呼吸都变得更加平稳悠长了。 过了许久,药的温度合適了,这外敷的药膏也差不多到了可以洗去的时候,掌柜的亲自按照严道心的吩咐,端了一大盆温水上来。 那老翁两手托著婴儿,严道心用温水轻轻將他身上的药冲洗掉,那原本被药膏覆盖著的皮肤也明显褪去了红肿,虽然还有些泛红,但总算能看出了婴儿本来有的白皙。 老翁估计也没有想到,光是外敷了这么半个时辰左右就能有这样好的效果,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你先別激动,这都是暂时的,不过是能缓解孩子体表的热肿,想要根治还需要內服的药来调解。”严道心示意他把洗乾净的婴儿包裹好交给自己,准备把已经晾好的药给孩子餵下去。 不过这餵药可就没有敷药膏来得那么痛快简单了,这么小小的婴儿,想要把那苦滋滋的药汤餵下去谈何容易,让他开口本身就是一个难关,还得一小勺一小勺慢慢餵下去。 一通折腾下去,不管是那老翁,还是严道心,以及帮忙的祝余,都忙活得满头大汗。 不过累虽然是很累,但是效果也是真的好。 一小碗汤药餵下去,婴儿的呼吸就又稳定了少许,脸蛋上原本褪不下去的潮红也在过了一会儿后就肉眼可见的变淡。 “神医,这……这是不是说明我孙儿有救了?”老翁不懂医术,但是他眼神儿好使,孩子的状態怎么样,他还是能够分辨的,现在看著孩子的模样明显有了变化,顿时无比欢喜,可是又因为之前的绝望,即便已经欣喜若狂却也不敢把话问得太直白。 严道心睨他一眼:“你孙儿遇到我自然就死不了。” 他的回答可就直白很多了,但是那老翁听后更加激动,开心到无以言表,又是一同鞠躬作揖。 “神医,实在是太感谢您了,我那侄儿不是故意把您的事情告诉我的,也是实在看我们家为了孩子的事情求医无门……您可千万不要见怪!”老翁道过谢之后又说,“我这次回去,就是把嘴巴缝起来,也绝对不会把您的事情告诉外人!” “那倒也不至於。”严道心不大在意地摆了摆手,“像你家这样的情形,不算危急,但毕竟是这么幼小的婴儿,见死不救也是不合適的。 我原本是想自己四处走走,若是遇到了那种病症过於刁钻的,能帮则帮,所以不希望有隨便什么头疼脑热都跑来找我求药罢了。 你家中亲人或者左邻右舍,要真的是有那种身患顽疾怪病的,你偷偷让他们来找我,倒也没什么大不了。” 第461章 姜太公 第461章 姜太公 给孩子吃过药之后,观察了一会儿,那婴儿的状况肉眼可见得有所好转,那老翁大大鬆了一口气,千恩万谢地又把孩子包裹了个仔细,背在背上好像是罗锅儿似的,离开了客栈。 “接下来你什么打算?”方才一直没有开过口的陆卿问。 “当然是姜太公钓鱼。”严道心微微一笑,“等著那些人的嘴不够严实,把消息慢慢渗透出去,然后被慕名而来的人围得水泄不通,然后盛名传入王府內,等那梵王亲自来请咱们过去。” “有信心吗?”祝余问他。 “放心吧,这地儿缺医少药到这种地步,哪怕是一些寻常的毛病,都能被他们硬生生给逼成了疑难杂症,走投无路的时候忽然听说了一点小道消息,那还不削尖了脑袋也要挤过来试一试?”严道心胸有成竹,“这几天你们该干嘛干嘛,等著就行了。”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陆卿和祝余自然都没有別的什么意见,折腾了一天也乏了,於是便各自回去歇下。 可能是因为出手帮助了自家伯父,客栈掌柜的第二天格外殷勤,严道心也只是淡淡的,並没有过多表示,一副颇为高深的模样。 又过一日,那老翁去而復返,这一回倒是没有带著孩子,而是带著自家的两个儿子,父子三人手里提著,肩上扛著,拿了许多东西,都是一些肉乾鸡卵之类的东西。 三个人见了严道心跪倒就拜,无论怎么拉都不肯起来,好不容易把三个人拉起来,这才知道原来是这两日那婴儿按照严道心嘱咐的法子,內服外敷,已经有了明显好转,浑身上下不再层层蜕皮,也不那么红肿,有些地方已经结痂一切都向著好转的方向发展。 他们家原本就因为之前巫医的说法,根本不敢光明正大给孩子瞧病,一直都是偷偷摸摸,对外还要说这婴孩儿的妈妈在生他的时候便难產死了,否则又要怕有人惦记著上他们家来拿人,毕竟藏都还藏不过来呢。 这一回眼见著孩子好起来了,这无疑是將原本每日都高高悬在这一家人头顶上的那一把剑给取掉,让他们不必再战战兢兢。 只要那孩子不再浑身灼热发红,巫医所谓丹丸成精的说法就很难以让人信服。 父子三人执意留下了所有的吃喝,欢天喜地离开了客栈。 当天中午,五个人吃到了进入梵地以来最丰盛的一顿饭——有肉有蛋,还有一盘炒青菜。 就这东西,即便是放在最不挑剔吃喝的逍遥王府里,都著实是不够看,哪怕严道心平日四处云游,也不至於见到这么点东西就两眼放光。 但是没办法,他们著实是已经“节衣缩食”太久了,在混杂著一些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干硬饼子和比水好不了多少的稀饭的衬托下,哪怕只是没有什么油水的清炒青菜,都能让人觉得莫名欣喜,感觉吃在嘴巴里面都显得格外爽口。 不知道是这几个人大包小包,拿著在別处不起眼,但是放在梵地现在就显得格外隆重的谢礼登门的行为引起了旁人的注意,还是这几个知情者当中又有谁一不小心嘴巴不牢靠了,到了下午,又陆陆续续来了一些人,找客栈的掌柜打听,是不是这里住著一个包治百病的神医。 掌柜的这一次倒是表现得格外有信用,果真满口否认,坚决不承认自己这里住了个神医。 可是那些人见他否认得越是爽快,就越是心里面怀疑得紧,甚至有人趁著別人分散了掌柜的注意力,直接衝上楼去找人。 就这样,严道心满脸不情愿地陆陆续续给几个人號脉看了病,不过这里面只有一个人从他这里得到了施药,欢天喜地地离开了。 剩下的几个,本也没有什么大毛病,都是一些太阳灼了雨点砸了的小毛病,严道心自然是不予理会,號脉確认过之后便打发他们离开。 有的人见状识趣地自动离开,也有人脾气火爆一些,当场耍起无赖,被符文就好像拎一只鸡似的揪著两条胳膊提到门口,扔在了大街上。 被扔出去的人自然是无比狼狈的,也引来了更多的围观,这家客栈里面有神医的说法不脛而走,变得更加一发不可收拾。 正如严道心预料的那样,这梵地缺医少药,老百姓能够找得到的巫医往外更侧重於“巫”的那部分,对“医”却並没有多大造诣。 所以很多本来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到了他们口中,那可就不一定是怎么回事了。 偏偏治病没有药,做法事没有钱,於是就苦了这些被嚇唬得六神无主的梵国百姓。 现在这些人听闻有神医,是真的能够给人医好毛病的那种,不是什么装模作样的江湖骗子,顿时闻讯而来,第二天一早就已经把这客栈给堵了个水泄不通。 没办法,陆卿把符文符籙都借给了严道心,站在他左右两边,儼然是护法一样,遇到那种明明没有什么问题,偏偏为了想要占便宜,就死皮赖脸求药的,一律痛痛快快赶出去。 而基於这样的情况,陆卿和祝余也只是出去在近处隨意转了转便又返回客栈中。 一白天过去,虽然说有符文符籙在一旁帮忙维持秩序,严道心倒也不用理会任何自己不想管的“病患”,但依旧折腾得颇有些疲乏,於是晚上吃了晚饭便早早睡下了。 夜里,祝余本来睡得还算踏实,毕竟进入梵地以来,也有几日了,从头到尾的的確確是没有什么事情发生的,再加上还有陆卿在身边,她也就逐渐放鬆了警惕,每晚都睡得挺不错的。 忽然,一个细微的声响將她从原本安稳的沉睡中惊醒过来,祝余一下子坐起身来,脑子还有一点点发懵,只觉得身边的人已经一下子从床铺上下了地,一阵风似的冲向了窗边。 被陆卿掀起来的那一阵风拂过,祝余的脑袋也立刻清醒过来,赶忙起身跟过去。 第462章 黄铜坠子 第462章 黄铜坠子 陆卿向来浅眠,所以在有东西破窗的那一瞬间就清醒过来,也听到了有东西落地的声响,便迅速起身,摸过放在枕边的短剑便朝窗边冲了过去。 到了窗边,他的视线落在那窗纸的破洞上,脚底下的步子收了收,立在窗边,没有了下一步的动作。 祝余醒透了的时候,听见的是硬物落地的声响,起身看了看,没见这屋子里有什么地方在冒烟,自己也没有嗅到任何异常的气味,便松了一口气。 这里的火器和火药还没有发达到足以让她戒备提防的程度,她倒也不担心被人丢进来的东西会突然炸开来,于是便大着胆子摸黑依照着落地声传来的方向寻找过去,在黑暗之中摸索了一番,还真被她从桌子底下找到了一个原本似乎并不属于这里的小物件儿。 祝余把东西捡起来,拿在手里,手心中传来了一种金属光滑而冰凉的触感,东西不大,但是却沉甸甸的。 她朝站在窗边的陆卿走过去:“怎么样?不用追吗?你是怕这是对方的调虎离山之计?” “不,”陆卿摇了摇头,伸手指了指面前窗纸上的破洞,“你看看这里。” 祝余凑近一看,只见窗纸上面有一处破洞,那破洞很圆,边缘看起来比较光滑,没有什么明显的毛边儿。 “这东西……是被人从很远的地方,用类似于弹弓之类的东西,射进屋子里面来的?”祝余虽然对于验尸更加专业,但是与这相关的检验也多少比一般人懂得更多些,看过之后脱口而出自己的判断。 陆卿赞许地看了看她:“你果然瞧得出来。 如果不是从远处以很大的力道将这东西丢进来,窗纸不可能是这样子的破洞。 所以对方很显然,并没有有想要靠近咱们,只是有什么东西,想要让咱们收到罢了。” “喏,东西在这里。”祝余把手伸向陆卿,把那个扁圆形的东西递到陆卿面前,“我刚刚从桌子底下找到的,你看看。” 陆卿接过来,攥在手里,走向一旁,拉过屏风挡在窗前,又拉祝余在桌旁坐下,点亮了桌子上的灯烛,屋子里顿时一扫黑暗,充斥着暖黄色的烛光,柔和不刺眼,倒也足够让人看清楚周遭的一切。 陆卿把祝余交给他的东西放在桌面上,仔细端详着桌上的东西,眉头先紧紧皱了起来,又缓缓松开。 祝余一直观察着他的表情和反应,见状心里也已经有了猜测:“你认识这东西,对吧?之前在什么地方见过?” “认识。”陆卿用手指摩挲着那东西,又转手递给祝余,“但是之前并没有见过。” 方才祝余摸黑捡起来,只能清楚地感受到拿东西的手感和份量,旁的就都不清楚了。 现在在面前的烛光下,这东西的模样倒是变得一清二楚。 这玩意儿大概有铜钱大小,厚度不到半个指节,黄澄澄的,光泽柔和,看起来像是黄铜或者红铜铸造而成。 和铜钱不同,这东西中间没有开孔,但是两个平面上都雕刻着清晰的纹样,乍看起来像是个狮子,又比狮子看上去更显威风。 “这刻的是……什么?”祝余问。 “麒麟。”陆卿语气听起来十分平静,平静得不见一丝波澜,“我祖上这一支陆氏的纹样。” 祝余有些吃惊,抬眼看向陆卿,再看看手中的东西:“这……所以这东西……是你家的?” “看样子应该是吧。”陆卿的嘴角勾了勾,脸上又一次露出了那种没有什么温度的笑意,“看样子,咱们最近的动作太慢,已经让有的人失去耐心,开始一着急沉不住气了。” “你……是怎么会认出这是你家那一支陆氏的纹样的?除了金丝软甲,你家还有旁的东西留下来给你?”祝余有些疑惑。 陆卿是他家那一支当中唯一活下来的孩子,其他家人都死于一场始作俑者身份不明的阴谋,而他当年还只是一个小婴孩儿,除非有外人特意告诉他,否则他恐怕很难知道自己的家族有着什么样的特殊纹样。 “除了近似金丝软甲之外,就没有别的了。”陆卿摇摇头,“那金丝软甲你是知道的,上面并没有这种麒麟纹样。 除了金丝软甲之外,我家中的其他物件儿,都被悉数焚毁,什么都没有留下来,所以最初我是对此一无所知的。 不过后来多亏了陆朝,他当年顶着身子骨孱弱的幌子,圣上许他随意想看什么书便看什么书,想去哪里看就去哪里看,谁也不许拦着,毕竟那相当于是陆朝唯一的乐趣了。 他又一次到玉牒所翻看有关陆氏族人的记录,这东西寻常情况下,圣上是并不喜欢旁人随意去翻阅的,毕竟里面涉及到了一些当年夺嫡那会儿不足为外人道也的事情。 但是陆朝作为例外,他就看了,并且还看到了有一本册子上清清楚楚记录了有关我族人的一些事情,其中就包括了麒麟纹样。 这麒麟纹样并不是随便谁都可以佩戴的,一般来说是每一代的家主才会带在身上,像是个坠子一样,是个装饰,也是身份的象征。 因为不能把那册子从玉牒所带出来,而我又很显然不适合出入玉牒所,所以陆朝就特意把那麒麟纹样给我画了一个一模一样的。 陆朝的画技相当了得,所以他画给我的图案我可以认定与原本的至少有九成九的相似。 方才你把这东西给我,我在看清上面的纹路之后,就立刻知道这是什么了。” “所以说……这东西……”祝余有些惊讶,她虽然知道对方不会无缘无故把这么个东西趁着夜色射进他们的房间里,但是也的的确确没想到这东西比她原本以为的还要更加重要和特殊,“这东西是你父亲生前带在身边的?” “或许是,或许只是照样仿制的,这个我也说不准,毕竟……我没有见过除了金丝软甲之外,任何一件来自于我家人的东西。”陆卿的眼中迅速闪过一抹苦涩,只一瞬便被他给压了下去。 第463章 不知所踪 第463章 不知所踪 尽管陆卿把情绪掩饰的很好,但是祝余还是立刻就捕捉到了他那一刻的落寞,于是往他跟前挪了挪,伸手把陆卿的手拉过来,握在自己的两只手中。 之前她也曾听到过外界私下里的议论,说陆卿其实是因祸得福,捡了大便宜了。 虽然说他满门都死的一个也不剩,但他自己当时只不过是一个什么都不懂,什么也记不得的婴孩儿,哪有什么痛苦和伤心可言。 就算陆卿的家人不出事,他也不是家中的嫡长孙,而是那一门长子正妻所生的第三子,上头还有两个哥哥,所以就算祖父和父亲等到了封上,得了爵位和富贵,那么以后承袭爵位也轮不到他。 那样一来,想要混个爵位还要去努力考封,若是不能够出类拔萃、脱颖而出,一辈子便也就只能靠着承袭爵位的那个兄长来混口好饭吃了。 这样的生活哪里比得上做皇帝的养子来得风光! 别看人人都知道逍遥王并没有什么势力,但是有这个封号,旁的封赏都忽略不计,光是一年的封号俸禄都足够普通人家活好几辈子了,一般的权臣也只能眼巴巴羡慕一下。 所以说,陆卿虽然死了全家,但是他自己却因祸得福,过上了原本根本摸不着边边的富贵生活。 但是对于这种说辞,祝余只想冷哼一声,翻个白眼,甚至啐一口。 当初刚刚在这个世界睁开眼睛的时候,那种惶恐无助的感觉,祝余记忆犹新。 父亲和娘亲都有,似乎是自己的,但又好像不是,看似有着已经优于其他人的生活,更有白捡了一条命的幸运,可是那种无依无靠和小心翼翼,也是真真切切的。 自己都尚且如此,从小到大经历了那么多险象环生的陆卿就更是如此了。 谁会愿意用所有至亲的性命,本可以备受呵护的成长过程,还有几次的命悬一线和一身的伤疤,去换一个虚妄的富贵?! 陆卿对这些原本倒也习以为常了,毕竟二十多年过去,比起失去亲人的伤痛,他这些年来更需要费心的是如何保住自己的这条命。 现在从祝余紧紧握着自己的那两只手上传来的力度,他可以清清楚楚感觉到她此时此刻的情绪。 有关心,也有心疼。 陆卿微微怔了怔,觉着心里头沉甸甸的,可同时又有一种释然。 “我不懂……”祝余的视线从那麒麟纹黄铜坠子上头重新移回到陆卿的脸上,“之前严道心说……” 她犹豫了一下,看了看陆卿。 陆卿有些疑惑,不明白她为什么刚开口又打住。 以他们两个人现在推心置腹的程度,很显然并不存在祝余在他面前说起任何事情会有顾虑的可能。 “为何欲言又止?”他问祝余。 “你之前似乎并不愿意提起族人当初的遭遇。”祝余想起之前每一次涉及到陆卿族人当初被灭门的事情,他总是会岔开话题,甚至在两个人还没有心意互通那会儿,不惜故意摆出一副暧昧的姿态,好吓退自己。 陆卿失笑:“那是因为我们在京城里面,或者是还在大锦地界,我不确定周围有没有那位的耳目。 那些尺凫卫,他们能够帮我送信,自然也能把一些那位想知道的其他消息一并带回去。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不给我任何机会去了解更多当年的事,每每我有心想要探知一二的时候,他总是能够立刻知晓,从旁敲打。 后来我就明白了一个道理,对于当年的事情,我越是想要弄清楚,就越要按捺下来,不能轻举妄动。” “他为什么不想让你知道?”祝余皱起眉头,原本她就觉得锦帝对陆卿不好,看似给了许多的荣华富贵,可是不管是明面上来自于外界的误会与诋毁,还是私下里替他干那些棘手的活儿,陆卿所承受的伤害,锦帝是一丁点儿都没有去试图帮他挡过。 不但没有挡,甚至有的时候,套用陆卿的话说,还会拿他当做“马凳”来踩着下台阶。 现在就更有意思了,那边锦帝不想让陆卿去探究,而陆卿把自己想要查清真相的心思藏起来,这边又有人沉不住气,故意丢出疑似他父亲生前的重要物件儿,想要引着陆卿去查。 这两边各怀心思,其中缘由恐怕只有真相大白的时候才能够了然。 不过既然陆卿这么说,祝余也就明白过来,他之前并不是自己不愿意提及当年的事,而是有所顾忌。 现在就不同了,尺凫卫止步于锦国地界内,梵地这边藏在暗中的势力又巴不得陆卿赶紧去调查当年全家遭人灭门的事。 在这种地方谈论起这些,自然就没有什么需要担心提防的了。 既然如此,祝余也就放心大胆地问了:“当初严道心说,你小时候差一点丢了性命,是因为吃下了少量翠玉雪鸟的肉。 而毒性更强的血……是当初杀害你家人的罪魁祸首。 可是方才你又说家中一切都被付之一炬,导致只有金丝软甲因为当初用来保护那位的缘故,得以保存下来,其余都被毁了。 那我就有些不懂了,既然已经将人毒杀,为何还要纵火? 既然纵火把所有都付之一炬,后来又是如何知晓你家人都是死于翠玉雪鸟的血呢?” “你说得对,遭人毒杀之后又起了大火,这一点也是这么多年以来,让我忍不住心生疑虑的一个重要原因。”陆卿眉头微展,因为祝余一下子就注意到了这里面最大的矛盾点而感到欣慰,“这一点,因为无从查起,所以暂时也不得而知。 我只知道当年的大火起的蹊跷,那位得到消息说我家中遭了难,派人前去查看的时候,宅子并未起火。 被派去的人发现了我这个仅存的活口,就连忙带着我回去复命,结果前脚刚走,后脚我家宅子便起了熊熊大火。 等到那位派人重新赶过去的时候,一切都付之一炬。 不过当时有一具尸首没有被烧干净,京兆府的一位仵作将那具残缺不全,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尸首带回去验看,留下了记录。 后来那份记录也无故消失,仵作不知所踪。” 祝余似乎明白了什么:“那仵作并不是真的不知所踪对不对?” 第464章 仵作 第464章 仵作 “对,那仵作后来被我师父凑巧捡到,不过已经是重伤在身,即便是我师父的医术也仍旧是没能将他救回来。 那仵作临死之前,把他当年验尸发现尸体呈现出来的异状告诉了我师父。 我师父凭借他的经验断定,就是翠玉雪鸟的血。”陆卿点点头,“那仵作死后很多年我才知道,当年经手过我家族那一桩灭门案的人,要么告老还乡,要么不知所踪,几乎都找寻不到了。 除了当初对仵作下手的人之外,我师父就成了唯一的知情人,这件事也是我成年之后,师父他老人家亲口告诉我的,朝堂上下,京城内外,绝无一人敢拿出来谈论一二。” “那仵作应该不是你师父凑巧捡到的吧?”祝余一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陆卿笑了出来:“他说是便是吧。 我也知道这事不可能那么巧,师父这个人平日深居简出,不过那时候他收到了一封信函,便独自一个人外出云游,再回来的时候,就把那个奄奄一息的仵作给带了回来。 等那仵作把不为外人所知的秘密告诉他,并且咽下最后一口气死了之后,他才说自己外出的时候凑巧遇到了重伤的仵作,就把人捡了回来。 我和严道心都很清楚,这件事绝不是那么简单的。 但师父他老人家,平时最不喜欢的就是把关心在意和付出挂在嘴上,甚至很羞于流露出来,不管是多么用心的为你做了什么事,都是轻描淡写,一笔带过,让你觉得他不过是捎带手,随意而为之,绝不是为了你尽心尽力,庆祝心血。 所以我估计是师父一直都在帮我私下里寻找这件事的真相,但是又怕被我知道之后会对他感恩戴德,他最吃不消那种肉麻的恩情,觉得麻烦的不得了。” 尽管这个话题让祝余心里沉甸甸的,但是听到栖云山人对陆卿的付出,还有那有点乖张又有点可爱的性子,还是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肯定是老天爷觉得你不该那么无依无靠,所以才把你送到了你师父跟前。”她由衷地感慨。 “嗯。”陆卿对此表示赞同,“不过老天爷可能觉得师父那人不愿与人亲近,不管心中多么挂念,面上永远疏离,所以就又把你也送到我身边来了。” “错!”祝余一脸认真,严肃地摇了摇头,“老天爷送我到你身边,是要用我的本事助你成就大业的! 大业当前,儿女情长什么的那些俗不可耐的东西,根本上不得台面——啊!” 她的话都还没有说完,人已经被陆卿打横抱了起来,这动作太突然,把祝余冷不防吓了一跳,口中刚刚溢出一声惊呼,就又赶忙闭上嘴巴,把声音给憋了回去。 还来不及反应过来,陆卿已经吹熄了桌上的油灯,屋子里面又恢复了到一片黑暗之中,祝余被温柔地放回床铺上,陆卿也贴着她躺下,一手垫在她的颈下,另一只手则紧紧扣在她的腰间,将她整个人都贴在自己的怀中。 “我同你说过的,我这个人是很贪心的。”他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不管是宏图大计,还是儿女情长,我全都要。” “话说一半,怎么突然这样……”祝余被一种又悸动又安心的矛盾感充斥着,在黑暗中伸手推了推陆卿,没有让他的手臂松开分毫,便也就认命的接受了两个人用这种姿势说话,将自己的手也环上陆卿的腰,“刚刚的事情还没有聊完。” “我怕你越聊越起劲儿,头脑发热,冷静不下来,恨不得立刻就弄清楚我族人遭人灭门的背后到底藏着什么样的秘密。”陆卿轻笑着低头吻了吻祝余的发丝,“之前每次用这种办法打断你的刨根问底,效果都特别好,我想试试现在还灵不灵。” 祝余忍不住笑了出来,有些无奈地承认了:“你说得没错,要是再聊下去,我确实是恨不得立刻把真相给挖出来。” “此事急不得,既然对方想要让我们急着去找答案,那我们就越是要沉得住气,只有我们沉得住气,对方才会为了让我们上钩,抛出更多的诱饵。”陆卿说,“更何况,即便我们在这里得知了什么,或许也只是对方希望我们看到的,未必就是当年的真相,所以更是急不得,要仔细分辨。 更何况……” “更何况什么?”祝余抬起头,看着陆卿,有些疑惑地问。 “更何况,这些年来,原本心如止水,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触,今日不知为何,再提起过去的那些事,想起这么多年来孑然一身,心中莫名觉得空落落的。” 陆卿的声音平静中似乎又隐隐带着一点情绪的暗涌:“这二十多年来,我所拥有过的一切,都是别人挥挥手便属于我,别人皱皱眉,攥在手里的也会瞬间被收回去,所有的一切都是虚幻的。 所以,我方才心里忽然一阵发慌,急不可耐地想要体会到那种自己想要的人,真真切切就在我身边,就在我怀里的感觉。 就像现在这样,就很安心。” 他说话的语调越是听起来平平静静,就越是让祝余心里面有一种难以言表的酸涩,她又把陆卿的腰搂紧了几分:“你尽管把心放肚子里!我又不是那些金银财宝,绫罗绸缎,宝马良驹。 我是一个大活人,有手有脚,有口有脑,要和谁在一起都是我自己决定,不是谁想带走就能带走的。” 陆卿轻笑出声,他的鼻息间充满了祝余身上那一股若有若无的馨香,心里也逐渐平静下来,感受到了难得的踏实与安宁。 就这样,又过了两日,陆卿与祝余不但没有任何进一步的举措,甚至连出门都少了,大部分时候都是看严道心的热闹。 严道心这几日逐渐在梵国都城当中有了一些名声,慕名而来想要求医求药的人越来越多了起来。 若不是那枚麒麟纹黄铜坠子每日都揣在陆卿的怀里,他看起来简直比任何时候都显得更加慵懒而无所事事。 第465章 私造 第465章 私造 到了夜色渐浓的时候,客栈里面来求医求药的人终于被符文符箓合力打发走了,满满当当的门口又变得空空荡荡,周遭也终于重新安静下来,就连掌柜的和小伙计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那小伙计估计也觉得现在的“盛况”与他当初的嘴巴不严多少是有些关联的,所以看到严道心他们就会格外心虚,最初那一两天甚至会找理由避而不见,后来慢慢的发现严道心似乎也并没有想要与他计较什么,这才又慢慢松弛下来,用格外殷勤的态度来表达自己的歉意。 祝余白天闲不住,过去给严道心打了打下手,她也没想到会吸引来这么多的人,一天下来也累坏了,到了晚上人都走了,她便懒洋洋地趴在床铺上一动也不想动。 陆卿看到这一幕,也忍不住摇摇头,笑得有些无奈,经过这么久,他也算是把祝余这个人的性格给搞清楚了。 不管她嘴上说得多坚定,说她喜欢闲着,喜欢无所事事,也不管她每一次忙完之后是多么咬牙切齿地赌咒发誓,说以后再也不想管闲事了,到了下一次在无事可做和忙碌充实之间,她还是会义无反顾地选择后者。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现在陆卿对这件事已经是看破不说破,只是缓缓在床边坐下来,伸手帮祝余按揉着她酸疼的腰。 祝余弓着腰帮严道心忙活了大半日,那种久违的腰酸背痛全都找了回来,让她这会儿只想趴在床上哼哼,忽然后腰被陆卿拿捏着力道揉了几下,酸痛顿时缓解少许,她也顾不上好不好意思,赶紧给陆卿指点位置和力道。 两个人一个被人按腰按舒服了,表情舒展,昏昏欲睡,另一个一言不发默默按揉,眼神和表情里满满都是平日里不曾见过的柔情。 这样的氛围平和之中略带几分旖旎,不过却并不持久,很快就被窗外传来一声轻轻的鸟鸣打破。 陆卿手上动作一顿,起身便到床边去,将窗子打开一道缝隙。 祝余正享受着舒适的腰部按摩,忽然感觉到陆卿停手离开,她下一秒也意识到似乎是窗外有久违的“鸟叫”声,连忙一骨碌爬起来,正好看到陆卿正轻轻关起窗子。 “是什么?”祝余小声问,虽然知道似乎没有这样做的必要,但是还是下意识压低了声音。 陆卿被她的反应逗笑了,走过来和她一起坐在床边,展开手掌,果然在掌心里有那个熟悉的机巧盒。 “是影卫?”祝余松了一口气,她方才还担心是尺凫卫过来送什么信儿。 梵国境内有人想要让陆卿去发觉当年他族人被灭门的真相,他们两个也打算顺势而为,,这个节骨眼儿上可不希望尺凫卫又紧紧跟过来,如影随形,那岂不是会平添许多麻烦。 现在一看那机巧盒祝余就知道来送信儿的是陆卿和陆朝的影卫,影卫会这么直接把信送到窗边,也说明了附近既没有尺凫卫,也没有别的什么可疑的盯梢者。 这是一件值得松一口气的事儿。 祝余好奇地看着陆卿把机巧盒打开,从里面取出迭得扁扁的纸张。 不过这一次上面并不是琴谱,而是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 “这不是陆朝写给我的,应该是从京中送出来,我和他都有一份的密报。”陆卿扫一眼上面的字,也猜到了祝余可能会有的疑惑,便直接开口对她解释道,“看样子京中应该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说着,他朝祝余那边转了半边身子,长臂一伸,从祝余身侧探过去,在她面前将那纸展开,自己则将下巴抵在祝余头顶:“一起看。” 这个姿势怎么瞧着都不像是一起看正经东西的样子,祝余有些无奈,不过她也很好奇京城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影卫觉得有必要近况让两个主人都有所掌握。 很快,她就被那张不大的纸上面言简意赅记录的事情给惊得睁大了眼睛。 他们离开京城出来也的确有一阵子了,但是时间虽久,对于京中发生的事情依旧让她感到无比惊讶。 那密函上面是在告诉陆卿,就在不久之前,京城里面差一点点就变了天。 之前他们就已经听说了关于曹天保手下的人添置了一批兵器,虽然打了兵部的印记,却并没有被记录在册,有私造的嫌疑。 没想到这件事后来又有了新的发展。 锦帝原本就因为当年的经历而对武将心存芥蒂,这一次面对曹天保的遭遇,虽然嘴上的话说得一直都很宽厚,似乎是在袒护追随自己多年的老臣,可是朝堂之上又会时不时敲打上几句,话里话外的意思无非是,他作为天下共主,自然要对追随自己的老臣网开一面,但是那些兵器又的的确确是解释不清。 既然如此,身为明主,他已经做好了自己的那部分,曹天保作为一个没有异心的老臣,自然也应该有个身为臣子,尤其是身为被照拂了一辈子的老臣该有的“懂事”态度。 可是也不知道是曹天保那个人粗枝大叶没能理解,还是他在这件事上犯了倔,面对锦帝隔三差五的敲打,从头到尾毫无反应,就好像根本听不出似的。 他的这种态度对锦帝而言无疑是一种挑衅,两个人这种暗暗的较劲终于在一天的早朝上彻底爆发。 锦帝在几次三番暗示无果后,干脆在早朝的时候毫不客气地直截了当劝曹天保年纪大了不要硬撑,回乡养老,颐养天年,也不失为一种明智的选择,刚好还可以远离是非,免得一把年纪了,站在风口浪尖,一个不小心就是晚节不保。 一般人听了这话,似乎都能明白,这就是事情已经没有了转圜的余地,除了赶紧接受锦帝的“建议”,告老还乡之外,根本没有什么别的选择,毕竟荣华富贵,位极人臣,这些虽然都是好事,也是每个人都向往的,但是相比之下保住项上人头都是最重要的。 第466章 冰释前嫌 第466章 冰释前嫌 问题就在于,曹天保他不是一般人。 这位曹大将军从年轻便追随着锦帝驰骋沙场,带兵打仗,从还是一个小小的校尉那会儿,就是以耿直火爆的脾气而闻名军中。 这么多年来,他的战功越累越高,官越做越大,年岁也越来越高,一切都在发生变化,唯独就是那一身的脾气丝毫没有任何改变。 所以面对锦帝近乎于明示的敲打,曹天保非但没有瑟瑟缩缩地自请致仕,反而脖子一梗,干脆把话挑明了,说自己虽然老当益壮,但是如果锦帝要他致仕他也可以服从命令,但是无论如何,不属于自己的黑锅他是不能背的,就算是致仕,也不能不清不白的就这么回去,否则就是给曹家列祖列宗蒙羞,让后人也抬不起头来。 这话一出口,与指着锦帝的鼻子说他诬陷老臣也就没有什么差别了,锦帝被他气得也压不住火气,君臣二人在大殿之上吵得面红耳赤,曹天保一句不让,把锦帝气得差一点炸了肺,直接叫来禁军将曹天保五大绑打入大牢,看那个架势是想要择日便砍了他的头。 换成一般人,敢在大殿上与锦帝这般争执,砍了也一点不冤。 但是这个人现在不是别人,更不是一般人,他是曹天保啊!朝中首屈一指的武将,又是追随锦帝,助他坐上高位,功勋卓著的老臣。 尤其是曹天保那个人的性子,在朝廷上下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倘若这事发生在别人的身上,那这是绝对的忤逆,别说砍他一颗人头,就是砍了他全家都不算过分。 但这是曹天保啊!他就是这么个性子,天王老子来了也是如此,耿直得不行,他能够这么坚决,也让朝廷里的老臣们心里面犯嘀咕,会不会他真的是被冤枉的。 而这些老臣同样也会在心里想,若是这一次曹天保真的是被人诬陷,他都不能成功地洗脱嫌疑,那下一次若是被人暗算的人变成了自己呢?是不是作为追随了锦帝一辈子的老臣,他们就活该一个一个地被人陷害致死? 抱着唇亡齿寒的心思,这些老臣开始在朝堂上极力为曹天保求情,哪怕平日里与曹天保并非一个阵营,一直对他敬而远之的司徒敬等人也不例外。 锦帝虽然气得不得了,但是耐不住满朝文武都在极力求情,他就是再怎么不痛快,也不能不顾及这么多重臣的情面,执意要砍了曹天保的脑袋。 于是形势就多少有那么一点尴尬,两边都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就在这个又僵持又为难的节骨眼儿上,忽然之间峰回路转——锦帝收到了一封金面御史的密奏,在密奏当中详细地禀明了朔国的乌铁矿是如何被外人暗中盗挖,那些人又是如何利用各种骗局掳走朔国的铁匠,将他们关起来仿造兵器,包括这些兵器的真伪要如何辨别,也都有详细说明。 锦帝看过之后,便叫了兵部的人来,依照着密奏上面的法子,让他们将曹天保麾下将士们收到的那一批兵器拿来验看。 这一验,真伪立现——曹天保手下收到的那一批果然是伪造的。 锦帝大怒,斥责了兵部一顿,命他们去彻查到底是什么人将那一批伪造的兵器送给曹天保的人的,然后又特意跑去大牢里面,亲自把曹天保给接了出来,握着曹天保的手,红着眼眶道了一声“天保受苦了”。 曹天保的冤屈得到了澄清,对于之前的事情便也不甚在意,君臣二人冰释前嫌,锦帝立刻下旨给曹天保官复原职,又特意赏赐了一些金银丝帛之物,算作是对之前他所受委屈的补偿。 曹天保千恩万谢地收下来,这个差一点无法收场的轩然大波才总算被平息下去。 祝余看完之后,回过头去看看身后的陆卿,见他面色平静,似乎对于方才的密报上面所陈述的事情感到满意。 “你是什么时候送了密奏回去的?”祝余问。 “在澜地的时候,听说了曹天保的事情之后,就叫影卫想办法把密奏暗中交到了尺凫卫的手中。”陆卿也没打算一直瞒着祝余,只是最近这段时间他们的经历实在是太多了,让他一时忘记了这件事,“尺凫卫并未离开锦国寸步,所以我没有办法直接交给他们。” “影卫会不会暴露?”祝余有些担心。 陆卿笑着摇摇头:“放心吧,他们都是陆朝仔细训练出来的,没有那么不济。” “那……你这一次去朔地,并非奉了那位的旨意,现在虽然密奏解了他的燃眉之急,但是不会等到眼前头疼的事情解决完了之后,他又想起来要同你算后账吧?”祝余有些担心。 “他的尺凫卫原本是一直都跟在我周围的,像是我的影子,更像是他的眼睛。”陆卿面色淡淡,说起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监视中仿佛就是家常便饭一样,并没有太多的情绪,“所以打从我踏出锦国地界,进入了朔地,他就都是知道的。 既然他一直没有任何动作,甚至不许尺凫卫离开锦国继续跟住我,这不就说明了他虽然知道这一切,但是还在观望我的一举一动,又或者还有事情是需要我来替他做的,所以没有打算动我么。 若有朝一日,他想要算后账,那么不管我送不送那一封密奏给他,他都一样会对我下手的,并没有什么分别。 但是对于咱们而言,至少眼下和那位是一样的想法,我们都不希望曹大将军因为不白之冤而早早被迫解甲归田,告老还乡。 所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那位的心思本就不好猜测,所以我便只做对咱们的谋划有益的事就好了。” 祝余想一想,觉得陆卿这话着实在理。 原本她以为在锦帝的那个位子上,应该是有实力也有底气杀伐果断,做一个名副其实霸主的,现在想一想,自己原本的这个想法还是太单纯了。 即便是高高在上如锦帝那般的人,这一次也是一样的进退维谷,左右为难。 第467章 捋虎须 第467章 捋虎须 这件事锦帝为难就为难在,对于曹天保的遭遇,他既不能包容不计较,也不能完全不留情面。 包容不计较,则会有更多的人暗中小动作不断,把真的处心积虑也打上“遭人冤枉”的幌子。 不留情面,则又会寒了那些追随他多年,也曾经豁出命去浴血奋战的老臣老将们。 这个时候,不管他心里面是如何想的,是愿意相信曹天保,又或者已经认定了曹天保私造军械的意图不轨,却也还是同样的不能轻举妄动。 如果没有陆卿这个“金面御史”适时的一封密奏,锦帝只能在左右为难之间选择一个相对损失更小的,无论如何都要有所失。 就像陆卿自己之前说的那样,他这一回又是在锦帝需要找个台阶的时候,适时地给他递了个“马凳”,让他不用与老臣伤了和气,撕破脸,又不至于给别有用心的人开口子。 换做旁人,以陆卿这一次起到的关键作用,重赏是必然的。 但是锦帝与陆卿之间那微妙的关系,让祝余根本想都没有往赏赐上联想过。 不过,她倒是产生了一个疑惑。 “之前……这个替朔国澄清的事情……不是应该由陆嶂来做吗?”祝余还记得当初陆卿那一石二鸟的计策,明明是非常严谨也进展顺利的,没想到到最后还是他自己先出了这个头。 “不影响。”陆卿笑了笑,“事先咱们谁也没有想到,在曹天保的侄儿遭人暗算,差一点让整个曹家的名声一起受连累之后,对方还会再对曹天保下手。 并且还恰好是在这么个节骨眼儿,陆嶂估摸着前后脚回到京城,还来不及去向陛下禀报实情,这边曹天保私造军械的事情先被人捅了出来。 莫说整个朝堂上下,就算是整个京城之中,又有谁不知道曹天保与鄢国公的关系如何。 这种情况下,陆嶂要如何站出来向圣上禀报他原本就想要说的那些事? 说朔国是无辜的,他岳家手里的乌铁兵刃和曹天保手下收到的那些都是假造的,说羯国匪兵四处烧杀抢掠也是诬陷,总之他的岳家,他的外家,与他外家交好的武将,都是无辜的,又都齐刷刷的在遭人陷害。 你觉得这样的澄清效果如何?” 这个问题祝余根本不需要思索,摇摇头:“非常不好,这就是典型的好说不好听。 哪怕每一句都是实话,一点没有扯谎,听在旁人的耳朵里也未必是那么回事,更何况……那位也不是什么用人不疑的性子。 本就有人在处心积虑想要挖坑让鄢国公一派的人跳,这个时候陆嶂就是一肚子委屈,也不敢更不能跳出来澄清。 虽然我觉得他那个人没有什么脑子,但是如果这次他真的这么冒冒失失蹦出来,估计鄢国公能气得恨不得一脚踹在他屁股上吧?” “是啊,”祝余的形容让陆卿笑意又浓了几分,“所以这个时候,最有说服力的反而是‘金面御史’。” “可是御史大人,您的岳家,不正是那丢了乌铁的朔国么?”祝余挑眉看他。 陆卿哈哈一笑:“无妨,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圣上知,群臣不知,如此甚好。 不管怎么样,金面御史的密奏,刚好是最公正不阿的佐证,圣上采纳了密奏上的说辞,认定曹天保是无辜的,则等同于他也认同了朔国之前有益谋反的传言同样不实,实情就是朔地也是有心之人栽赃陷害曹大将军的谋划中的被害一方,不但损失了乌铁,还背负了冤屈。 都说君无戏言,圣上当着群臣的面,用那封密奏证明了曹天保的清白,那时候自然也就不好再拿朔国意图谋反来说事了。 这或许不是他乐于接受的,但是在这两件事上做个取舍,比先前进退维谷的局面还是要容易许多。” 祝余原本还有那么一点惴惴不安和担忧,这会儿都已经忍不住笑了出来,伸手往陆卿的额头上点了点:“你可真是一只狐狸!这种捋虎须的事情也做得出来!” “那虎须,不管你碰不碰,都和老虎想不想吃你没有半点关系,不碰不代表不会被吃,所以为什么不做点对自己有利的事呢。”陆卿勾着嘴角,笑着回应道,“曹天保的罪名得到澄清之后,陆嶂原本畏首畏尾不敢递上去的折子,就也可以放心大胆地递上去了。 到时候,他不光可以顺水推舟把自己岳家的嫌疑洗清,咱们也可以从中获利——毕竟,这天底下谁不知道鄢国公恨不得将我啖肉饮血,那么连与他同进退的陆嶂都在证明朔国的无辜,那自然不存在存心包庇护短的可能性,也就更有说服力了。” 祝余看着陆卿云淡风轻的面容,心里面一阵难以形容的惆怅。 每每在他周全谋划的时候,旁人都只是感叹于他的心思缜密,老谋深算,只有祝余心里满满都是心疼。 一棵草的强韧源自于它头顶死死压住的那块顽石,如果不是被大石头压住了生长的空间,一棵小草本不需要爆发出那般惊人的力量,将石头也顶开。 人又何尝不是如此,没有哪个从小备受呵护的人能够天生就步步为营,善于谋划。 耳根软的陆嶂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如果陆卿的家人都还在,他现在或许是才学卓著,出口成章,或许是风度翩翩,知己遍天下,唯独不会长成现在这样一只狡猾的狐狸。 那些令人佩服的谋划背后,是层层迭迭的伤疤,和一次又一次的险象环生。 “不过,我还有一个疑问。”祝余本来还在心中暗暗有些感伤,不过忽然之间她想到了一件事,也只能暂时把那满心的感慨放在一旁,“金面御史的密奏中指提到了朔国,并未提及羯国半个字…… 这件事陆嶂还有他那个一肚子鬼心眼儿的外祖会怎么看? 你之前说过,除了那位之外,应该还有人知道你就是‘金面御史’,那这一回,是不是正好可以有一个判断了? 若是陆嶂照旧按先前的打算,澄清羯朔两国,那他便是不知情的,甚至就连他那个外祖都并不知情,知情的另有其人。 若是他也只澄清了羯国,只字不提朔国,就说明他们祖孙两个知道你就是‘金面御史’了?” 第468章 越俎代庖 第468章 越俎代庖 “糟了……”陆卿闻言,皱眉看着祝余。 祝余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赶忙一脸紧张地看着他。 “才这么短的时间,鄢国公祖孙两个就都被你给看透,你果然有成为赵弼心腹大患的潜质。”陆卿揉了揉自己的额角,“看来以后要如何保护夫人,我还需多多用心才行。” 祝余这才意识到自己这是被陆卿调侃了,并不是有什么坏事发生,这才舒展了眉头,有点嗔怪地瞪了他一眼:“那就是被我说对了吧?” “换成别人或许不会,但是赵弼的行事风格倒是的确如此,咱们确实可以借此做一个推测。”陆卿缓缓叹了一口气,“赵弼的城府实际上谈不上有多深,不过是势力够大,给了他足够的底气罢了。 若是没有他这么多年来积累下来的这种庞大的权势,以及身边的那几个颇有些能耐的一起出生入死过的老伙计……那便不足为惧了。” 祝余听出了陆卿那话里面的弦外之音,脸上露出了了然的神情:“所以这就难怪这一段时间以来,那么多事情都是矛头直指曹天保了。” “怕只怕,曹天保只不过是对方最大的目标,却不一定是最重要的。”陆卿看着祝余,从她脸上看到了从若有所思到恍然大悟,眉眼间的笑意就更浓了。 “对了,你说……陆嶂他不会在这个节骨眼儿,又缩了吧?”祝余想到陆卿的密奏里面澄清了朔国的嫌疑,但是关于羯国匪兵同样是别人炮制出来的假象这一点就只字未提,不禁有些担忧,“之前在圣上赐婚的时候,羯王都已经把嫁女儿的排面给做足了,结果那老匹夫竟然怂恿纵容陆嶂冷落燕舒。 他摆明了是不希望陆嶂和羯王那一边的势力走得太近,那这个时候,澄清曹天保的事情都还顾不过来呢,肯定不希望陆嶂为了帮羯国去做任何事情。 毕竟那位的心思本身就很难捉摸,也不是一个乐于信人的性子,在这个节骨眼儿若是陆嶂做了什么让他起疑的事情,得不偿失。 反正在他看来,陆嶂一直在冷淡着燕舒,这门赐婚本身也是圣上给做主的,并不是陆嶂自己求来的,大不了就是羯国的嫌疑无论如何洗不清,那就干脆割席,说不定还能借羯国上演一出‘大义灭亲’来彰显陆嶂的大义! 并且这样一来,他就可以成为那个一手将陆嶂扶上高位的人,到那个时候,他和他背后的赵家,就都可以享受着全天底下独一无二、至高无上的尊贵,比起现在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不用担心被羯王分一杯羹。” “你说得对,赵弼的确是这样的心思,但是想要给羯国正名还是必须要陆嶂亲自上奏才行,若是由我来做,那就是越俎代庖,可能结果是适得其反的。” 陆卿知道祝余这会儿心里隐隐有些担忧燕舒的处境:“谁是金面御史,别人不知道,圣上知道。 所以我不管如何去证明朔国的无辜,在他心目中都是无可厚非的,毕竟是自己的岳家,从我自己的利益来说,帮朔国洗脱嫌疑合情合理。 但是如果牵扯到了羯国,就不大好办,原本那些传言就是说羯朔两国私下勾连,那么我提羯国的澄清,谁也不知道会不会被视为你父亲的嘱托吩咐,那样一来就更加坐实了两国之间确有勾连,说不定真的图谋不轨。” 祝余知道陆卿的话是在理的,他们现在还没有到可以“兼济天下”的境界,能够走稳每一步,不掉到别人挖好的坑里,已经是很好的了,所以她也没有那种乱揽瓷器活儿的念头,只是对陆嶂这个没有主心骨儿的人不大放心。 “其实,你也不必对陆嶂那么信不过。”陆卿看她的表情就猜到了她心里想的是什么,“你方才说的那些,都是从鄢国公自己的立场去看待,但是陆嶂这个人,虽然耳根子有点软,但也不能说是一点脑子也没有。 其实对于他自己的处境,其实陆嶂也都有自己的盘算和考量。 过去选择和赵弼一条心,那是因为鄢国公一派根基深厚,在朝堂之上,京城之中,那都是跺跺脚,地都要抖三抖的存在。 羯王不管有多么令圣上忌惮,毕竟只是个藩王,远在关隘之外,在锦国地界毫无势力可言,并且还是被严防死守的目标。 相比之下,谁是更有利于他有朝一日顺利上位的,答案也算是显而易见了。 所以当初陆嶂做出的选择其实也是无可厚非的,符合他自己的利益。 但是现在,抛开他和燕舒之前在京城之外的相处,单从眼下的局势来看,他的选择也会有所变化。 就因为鄢国公这一派很显然已经被盯上了,对方三番五次给他们设圈套,这一次如果没有密奏作证,曹天保与圣上之间的君臣情谊基本上也就到头了。 虽然说现在虚惊一场,也算是消弭了之前的危机,但谁能保证别人的心里面留没留疙瘩? 依着陆嶂的性子,到了这种时候,他也不会不替自己去好好谋划一下,至少不能和岳家搞得太僵。 羯国在这件事里面就是一个背黑锅的,这一点他很清楚,所以如果能够澄清这件事,就等于多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 若是外祖失势,自己至少不会两手空空,无依无靠。” 祝余哼了一声,虽然什么都没有明说,但是那一声冷哼当中也已经包含了满满的不屑和鄙夷。 陆卿看她的表情,终于还是忍不住伸手过去,用手指捏了捏她的脸颊:“倒也不必这么鄙夷,他与我和陆朝都不相同,从小就有鄢国公从旁庇佑,从来没有靠自己一个人去独立面对过任何事情,无依无靠的那种处境,莫说经历,就算是想,恐怕他都想不出来。 这也不是他自己甘愿变成的样子。 在那皇宫之内,其实所有人都一样,都是身不由己的。” 第469章 反噬 第469章 反噬 这话祝余倒也认同。 她也不知道陆嶂天生的性格是个什么样,或许连陆嶂自己都不知道吧。 若是赵贵妃的命够长,能让陆嶂在她身边长大,或许情况还不大一样,但是赵贵妃也同样死得早,陆嶂也算是自幼就在他那外祖的眼皮底下长起来的。 鄢国公的心思,估计这天底下也没有人猜不到,再加上他那强势霸道的性子,陆嶂在他跟前就注定了只能成为一个听从摆布的小木偶,不论他原本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性子,在鄢国公这里都是不被允许的。 若是这么来看,陆嶂倒也的确挺难,他与陆卿陆朝经历的是截然不同的两种难。 不过转念一想,祝余又把自己刚刚冒出来的唏嘘给咽了回去。 “我可没瞧出来他有什么身不由己的。”她带着几分赌气,哼了一声,“当初我们去清水县回来,你在奏折上写的那些解决问题的办法,最后莫名其妙都成了他的功劳,我看他面对别人的夸赞时……好像心情蛮好的,没看出有什么为难,也一点没见尴尬。 既然他把别人的功劳都贴在了自己的脸上,享受了本来应该属于别人的荣耀,那其他那些身不由己就都是他应该承受的,他已经比别人偏得了很多。 再者说,鄢国公的所作所为,最终目的是为了把他推上高位,这件事他自己不也是一样的乐见其成么。 小时候的一切都可以用身不由己来解释,长大之后,那就是甘之如饴了,没什么可说的。 以后不管他面临什么样的崩塌和反噬,我都生不出半点同情来。” “说到反噬……”陆卿对祝余说,“之前我让严道心给陆嶂诊过脉,和我之前的猜想差不多。” “所以这件事就变得更有意思了对不对?”祝余觉得这件事着实有些讽刺,“每个人都以为自己是黄雀,结果只不过是一只蝉后面站了一排的螳螂罢了。” 陆卿闻言笑了:“不到最后一刻,谁又敢说自己是黄雀?” 祝余叹一口气,伸手摸了摸陆卿的脸颊:“你这么些年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啊……” 她过去再怎么忙,再怎么累,至少黑就是黑,白就是白,事实是怎么样的,尸体并不会对她说谎,更不会斗心机耍手段,她需要承受的不过是身体上的疲惫。 可陆卿呢?举步维艰的处境,八面埋伏的境遇,还有那一身的疤痕……这需要多么强韧的灵魂才能够撑得过来! “以前不重要,以后我们都会过上好日子的。”陆卿笑了笑,把那密函放在火苗上,让那张本就不算大的纸瞬间化成了黑色的灰烬,然后顺便吹熄了灯烛,房间里立刻重回黑暗,“睡吧。明天早上起来,咱们也该去给严道心的‘直钩钓鱼’加把劲儿了。 我看再这么下去,之前带过来的药就快要撑不了多久了。” “嗯。”祝余深吸一口气,调整一下因为方才的话题而变得有些剧烈的心跳,重新躺回去,犹豫了一下,翻个身主动搂住陆卿的腰,“这个黄雀我们当定了!” 黑暗中,陆卿的胸膛微微颤动了几下,然后嗯了一声:“好。” 祝余最初是没有睡着的,陆卿说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究竟谁才是黄雀,这话让她不由的心里有点紧张,带着一种不知道未来会面对什么的惴惴。 不过转念一想,她又觉得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最可怕的无非是其中一方势力成了众矢之的,作为其他人围剿的对象。 像现在这样,所有人都在彼此的算计之中,只要小心谋划,妥善利用,借力打力也未尝不是一个让他们事半功倍的好办法。 这么一想,她方才还忐忑的心又渐渐踏实下来,闭上眼睛,没一会儿便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祝余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经是闹闹哄哄的一片了,外面的走廊里面似乎有很多人。 陆卿已经不在跟前了,祝余也赶忙翻身起来,穿戴妥当,一拉开房门,看见了门口站着的符箓。 “二爷,您醒了!”符箓当着外人的面,称呼上是一点都不含糊的,冲祝余咧嘴一笑,“是不是这些人太吵,把您给吵醒了?我方才提醒了他们好几回,让他们安静一点,可是这些人说也不听!” “没有,没人吵到我,我是自己醒的。”祝余摆摆手,看了看从严道心那个房间门口一直拐到楼梯下面去的队伍,“这些都是来求医问药的人?” “可不!”符箓虽然跟在陆卿身边那么久了,但是目睹严道心给人看病施药的次数也算屈指可数,这几天眼见着人一天比一天多,也忍不住咋舌,“从一大早到这会儿,都已经轰走了一波了,一点点头疼脑热也大惊小怪跑来瞧。 对了,二爷,您快下楼去吧,爷在地下等着您呢,让我等您醒了就带您下楼吃饭。” 祝余看看那楼梯上挤得满满当当的人,也觉得这已经不是凭一己之力可以轻松下去的局面了,便点点头,关好房门,由符箓开道,自己跟在后面,两个人下楼去找陆卿。 幸亏了符箓这个人高马大的体格,有他走在前头,人群就好像被避水珠分开的海水一样,自动地向两边躲闪让开,祝余只需要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就一点也不用担心会被人挤着。 到了楼下,陆卿和符文坐在一张远离门口的桌子边上,正等着祝余呢。 之所以要远离门口,也是不得已的选择,毕竟来找严道心看病的人都已经一路从楼上排到了大门外头。 那盛况比起祝余第一次见到严道心时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很快小伙计就给他们送来了早饭。 自从严道心“神医”的名声传了出去,他们的饭菜就变得丰盛起来。 祝余一边吃东西,一边打量着门口附近跑来排队求药的都城百姓,发现这些人不论是不是十分虚弱,看起来都是一脸菜色,和她原本想象中的梵国人该有的面貌相去甚远。 忽然,一个身影进入了她的视线。 第470章 “活饵” 第470章 “活饵” 祝余夹菜的时候,用自己的筷子碰了碰陆卿的,在陆卿看过来的一瞬间,不动声色地朝门口方向递了个眼色。 陆卿心领神会地先垂下眼,若无其事地吃下一口小酱菜,然后抬眼朝门外瞥过去。 门外挤满了求医求药的百姓,那些人大多身材瘦小单薄,面色蜡黄,再加上或多或少,或轻或重地带着些病痛,看起来就更加恹恹,眼眶干瘪凹陷。 可是在他们后面,有一个人就显得很不一样。 那人身上穿的也是寻常的粗布衣裳,并不是特别显眼,但是那个人的个子明显要比其他梵国人更高一点,一身破破旧旧的粗布衣裳也遮掩不住他身材的结实。 那人并不往人群中间挤,只在队尾徘徊,大部分时候微微低着头,垂着眼皮,只在不被人注意的时候,迅速抬眼往里面望一望,然后满脸堆笑地跟旁边排队的人攀谈,从手势动作还有表情来看,很显然是在打听那客栈里的“神医”到底是怎么回事。 旁人或许不一定会去留意,但祝余和陆卿却看得清清楚楚,那人每次偷偷抬眼打量的时候,眼睛里面的精光和凶悍还是会不由自主流露出来。 “看来鱼已经来了。”祝余小声对陆卿说。 陆卿笑了笑:“要想钓到大鱼,饵太死了可不行,得活泛一点儿,大鱼才愿意咬钩儿。 一会儿吃了饭,咱们出去转转,给你‘师叔’当一回活饵!” 吃过早饭之后,陆卿将符箓留给严道心,带着祝余和符文出了客栈。 这一次,他们没有漫无目的胡乱走动,而是专门打听城中的巫药铺,打听到就立刻摸过去。 梵国最最出名的一直都是他们的各类巫药,许多年来,这里也是四海五国之中最最推崇巫医巫药的一处地界,而眼下他们又是在梵国的都城,这里的巫药铺数量,恐怕放眼梵地任何一处地界,都是最多的。 在逛了两家之后,祝余发现,其实这儿寻常的药材的确不多见,但是梵国最依赖的各种稀奇古怪的巫药却是并不太稀缺,店铺里面林林总总终归是有一些的,只不过那价格就着实是有那么一点一言难尽了。 的确不是寻常百姓能够买得起的,别说是买了,那个价格光是问一问都会让人觉着心惊胆战,浑身肉都疼。 祝余听着陆卿问价,都觉得心头一抽抽一抽抽的。 尤其是,不知道是为了做戏做全套,还是陆卿真的在帮严道心搜罗药材,他不光问,也会挑选其中集中买上一些。 陆卿虽然不像严道心那样专攻医术,但是毕竟也是师从栖云山人,再加上过去中毒差一点丢了性命,在调养身子这段时间,也算是久病成医,对于许多的巫药的来路和用途也都是信手拈来,几家店铺走下来,也表现得游刃有余,看起来真的像是一个别国的郎中,因为对巫医巫药感兴趣,专程跑来似的。 不过那些寻常的巫药陆卿也并不是很感兴趣似的,每到一家店,都会打听出一点即便在梵国也不是哪里都见得到的特殊的巫药原料。 因为他想要的东西实在是很难搞到,一般的巫药铺里根本就只能听过,很多连掌柜的都没有见过,自然没有东西可以卖给陆卿,只能再给他指点方向,让他去找更大更全的铺子。 就这样,他们走街串巷,辗转了好几处。 最初祝余还没有明确地察觉出来,等到他们来到最后一家最大的巫药铺的时候,就连她都已经很确定,他们三个人被人暗中盯梢了。 不过从陆卿的若无其事来看,他应该是对这件事很满意的。 面前的这家巫药铺绝对是整个都城里面最具规模的,光是门面就已经比别处都要更阔气堂皇。门口也没有什么小伙计招呼人,一副你爱来不来,爱买不买的架势。 陆卿率先迈步进去,门边懒洋洋的小伙计愣了一下,连忙起身跟了上去:“几位,要买什么?” 嘴上虽然说是在问着,不过从语气来听,倒好像并不觉得陆卿他们真的会买药材,而是随便路过罢了。 陆卿并不睬他,连个正眼都不给。 符文冷眼瞥了瞥那小伙计:“把你们掌柜叫来。” “几位客人,外地来的吧?”小伙计咧嘴笑了笑,看了看三个人身上干净但也很朴素的布衣裳,就好像是从符文的口中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你们是不是对我们家不太熟? 我们掌柜的那可忙极了,不是谁要见都有功夫见的。” 陆卿把手伸进怀里,那小伙计见状,眼睛一亮,隐隐有些高兴起来,嘴角都翘得老高,两个眼珠子紧紧盯着陆卿伸进怀中的那只手,等着他往外掏点碎银子来托自己。 结果等了半天,他却看到陆卿从怀里摸出来的是一张迭得四四方方的纸头,并且看起来无论如何都不像是银票之类的东西。 他有些失望,抿了抿嘴,脸色也冷了下来。 陆卿把纸递给符文,符文点点头接过去,展开来在那势利眼的小伙计面前抖了抖:“我们要买这几种东西,不论什么价儿,只要你们有,就都好说。 你若是能做得了主,不去找你们掌柜倒也无所谓,若是做不了主又不肯把能做主的人给叫出来,我们这便离开。 反正这些东西,要么有市无价,要么有价无市,想要东西和价格两厢欢喜,那可就太难了,毕竟你们这店门可罗雀,我们走了,你们便慢慢等下一个上门的买家好了。” 说罢,他就要将手里面写着药材名字的纸收过来。 那小伙计定睛看了看那纸上写的药名,果然都是平日里外头根本买不到,并且价格十分昂贵的。 且不说能不能买得起,就是能够直奔这里点名要这几种药材的,那都不是一般人。 小伙计哪里还敢怠慢,连忙陪着笑脸道:“这位爷,您瞧您,还是个急性子,我是说啊,我们掌柜虽然忙,但是有贵客上门,那也必须得出来见见呐! 您几位等着,我这就去叫掌柜的出来。” 第471章 金贵 第471章 金贵 祝余看着那小伙计一路小跑就上了楼,去找掌柜的,心里面也有了个大概的判断。 从那小伙计的反应来看,这家巫药铺平时恐怕称得上“往来无白丁”了吧。 一般只认钱财的铺子,那是不见真佛不烧香,除非你摸出一块金锭子来,拍在他面前,把他的魂儿都震得抖三抖,说不定会看在财的面子上,把掌柜的请过来。 但是方才陆卿只是摆出了一副倨傲的态度,符文理直气壮地抖出一张单子,一点真金白银都没见着,但是那小伙计却立刻从面前这几个人的态度里面品出了端倪,立马改变态度,一路小跑去找掌柜,这就说明他们这里平时打交道的肯定不是寻常的富商而已。 这里能有那些千金难求的稀罕药材,王府里面还有一个病恹恹的梵王,这似乎就好理解很多了。 过了一会儿,一个一身绸缎长衫的白面中年人在小伙计指引下从路上不紧不慢地下来,人还没有从楼梯上下来,目光已经将陆卿等人打量了一个遍。 陆卿面色平静,眼睑微垂,把自己一身浑然的气势收拢得七七八八,看上去很难被人揣测出什么来。 符文也是规规矩矩站在陆卿身后,他不如符箓那么乍眼,但是往那儿一戳仍旧和外头路上没精打采经过的梵地百姓形成了让人无法忽视的对比。 即便是猜不出陆卿的身份,看看符文那模样和气势也知道,这绝对不是一般人家里面能够养出来的随从、护院。 能带着这样的人出来行走的人,身份应该也是耐人寻味的。 掌柜一边走一边在心里掂量着,不紧不慢来到陆卿他们几个面前,冲他客客气气一拱手:“让贵客久等了,不知贵客从何而来?想要在我们店里找什么您需要的药材啊?” 陆卿也对他拱拱手,示意符文把单子递过去:“我与师弟皆是游方郎中,平日里居无定所,四处云游,平时最喜欢就是搜寻各处的奇异草。 过去没怎么到过梵地,此次到了这儿,师弟帮本地百姓看诊施药,特意嘱托我帮忙寻一些想要的药材。 结果这一路走来,这些稀罕的玩意儿只有贵店才能找得到,我们便慕名而来了。” 那掌柜听着他前头说什么游方的郎中,也没有太往心里去,似乎并不是很相信,不过听说对方的师弟这几日在都城里看诊施药,倒好像是一下就意识到说的是谁了,脸上的表情有些诧异,扭头看了那小伙计一眼。 小伙计瑟缩了一下。 两个人虽然只是一个眼神和一个微小的动作,什么话都没有说,但是祝余在一旁却读出了他们没说出口的对话。 自己方才应该是猜对了,那小伙计把陆卿当成是王府那边的人或者别的什么来头,总之是得罪不起的角色,所以火急火燎把掌柜给叫了下来,结果没想到竟然只是一个游方的郎中。 “贵客,您这单子上的东西,不瞒您说,我们都有,但是因为这些都是很难寻到的,所以价格自然就……”掌柜毕竟是见惯了各种场面的,知道陆卿就算真的是游方郎中,也不可能是那种寻常的角色,所以尽管给了小伙计不悦的一瞥,面上对陆卿他们依旧是客客气气。 这一次陆卿也很爽快,从怀里拿出一个锦囊,将一把金瓜子从里面倒出来,在自己的手掌心里堆起金灿灿的一小堆儿。 “价格不是问题,但是东西必须足够好。”他语气不大在意地说,又把那一把金瓜子重新装回锦囊中,把锦囊也随手丢给了一旁的符文拿着。 掌柜的表情悄无声息的变了变。 虽然说来人的身份与小伙计方才急急忙忙跑上去说的似乎是有些差异,但是现在看来,贵客依旧是贵客,就算不一定是什么权贵的贵……那至少也是怀里揣着金子的“金贵”! 他这巫药铺一直以来都是梵地数一数二的,别处寻不到的珍奇药材,他这里应有尽有,那也算是下了血本押在这儿了。 只不过那些东西虽然稀罕,但是寻常小毛病用上,大毛病又很多人买不起,梵王府倒是买得起,但是结账的时候……就不一定每一次都那么爽快了。 毕竟人家是梵地的王,就算是没有给自己钱,自己又敢说什么呢,虽然老板神神秘秘,就只是不定期地送来一些稀罕药材,交代他们如何仔细收着,对于店铺的收益几乎是从来不过问的,但是老板神龙见首不见尾,隔多久来一次店里根本就没有任何规律可循,自己和店里的那些伙计们却需要用店里赚的钱来吃饭过活。 所以不管这位游方郎中到底是个什么身份,他不爱讲就不讲,只要能够按照老板定好的价格把钱给足了,接下来哪怕大半年不开张,哪怕老板也一直不现身,他和这些伙计们也不担心工钱不知道从哪里出了。 “你还在这里愣着干嘛?还不快去泡茶送到楼上的小室去?”掌柜的扭头吩咐小伙计,然后又笑眯眯地对陆卿说,“这楼下人来人往,实在是嘈杂,贵客想要的都是些稀罕物,也不太方便就这么拿出来,以免被外人瞧见会起了歹心。 比如几位随我到楼上小坐,我叫伙计去备茶,几位也润润嗓子。” “如此甚好,那就多谢掌柜了。”陆卿对此似乎很满意,点点头,随他一同往楼上走。 虽然这家巫药铺的一楼也是门可罗雀,和“嘈杂”扯不上半点关系,但是二楼的环境果然要更清幽一些,这里并没有什么展示货品的架子,反而有很多个房门紧闭的房间,门都是用结结实实的木板做成的,上面挂着看上去沉甸甸的大锁头,一副严防死守的样子。 掌柜的把他们一路带到了走廊最尽头的一间小室中,屋子里面点着灯烛,没有窗,光线也不算明亮,熏香之类的东西就更是没有了。 第472章 识货 第472章 识货 除此之外,这屋子里的陈设倒是颇有些考究,虽然说红木的桌椅,还有丝绸的软垫都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玩意儿,但是放在这梵地就显得格外不寻常。 梵地并不产出任何高大的树木,甚至就连临近的澜地也是差不多的情况,所以梵地的红木物件儿都需要大老远地运送过来,这就让成本一下子提高了一大截儿。 再加上梵地要么过于干热,要么又过于湿热,这两种不论哪一种都给这些红木摆设的保存增加了困难,一不小心就要烂了或者被虫蛀了。 这样看来,这间小室应该就是这里招待贵客的最高规格了。 陆卿随掌柜进去,在椅子上坐下,符文和祝余一左一右站在他后面。 很快就有小伙计送了茶和一些茶点进来。 “贵客,这是刚刚从外面买回来的桂冰酥酪,正好适合解一解这暑气。”小伙计客客气气将托盘送到陆卿面前。 陆卿也没有同他客气,伸手把托盘里的冰酥酪端过来,用勺子舀了一点送入口中,浅尝了尝,似乎不大感兴趣,回手递给身后的祝余:“甜腻了些,给你这种毛头小子吃更合适。” 祝余像个正儿八经的毛头小子那样,咧嘴憨憨地一笑,伸手接过来,咕哝了一句“谢谢师父”,然后就用勺子舀着慢慢吃起来。 这梵地的炎热远比她以前以为的更离谱,这几天她觉得自己仿佛被放在一个笼屉里面,架在炉子上慢慢蒸似的,那种闷热滋味着实是不好受。 而外头连个不掺杂任何杂质的白面饼子都快寻不到了,祝余哪里还敢奢求什么解暑佳品。 现在这冰酥酪绝对算是相当奢侈的东西,吃在口中是淡淡的甜,还有顺滑的牛乳香味,冰冰凉凉的一口咽下去,从嘴巴里面一直凉爽到肚子里面。 更重要的是,这东西陆卿先试了一口。 别人或许不清楚,祝余却心知肚明,陆卿吃那一口并不是纯粹为了在外人面前做戏做全套,更重要的是他是在帮祝余试试这一碗冰酥酪是否安全。 毕竟从外面拿来的吃食,不小心一点不行。 换做别的不吃也罢,可是热了这么多天,陆卿也知道祝余有多难受。 她胸口还比别人多了好几层东西呢! 掌柜的眼神里闪过几分惊讶,他没有想到在梵地如此稀罕的冰酥酪,这位贵客竟然浅尝一口,就一脸无所谓地回手给了自己的小徒弟,看这个架势,平时应该也是见识过不少好东西的。 好在小伙计送来的茶陆卿醒没有给什么无法下咽之类的评价,掌柜的也略略松了一口气。 掌柜等陆卿一盏茶吃下肚,才从袖子里摸出一只巴掌大小的小算盘,手指划过,珠子碰撞出噼啪的脆响。 他在小算盘上面拨出一个数目来:“贵客,您那单子上的第一个,我们这边是这个价儿,您看看,若是可以,我便带伙计去拿来给您过目。” “这怕是要看看成色才行。”陆卿瞥一眼上头的算盘珠,“若是成色好,这个价倒也公道。” “那是自然。”掌柜的笑着应了一声,见陆卿对这个数目如此镇定,也很高兴,起身就要带人去拿东西来给陆卿过目。 “掌柜的不必着急,为何不把其他的药材也一并核对过价格,然后再一并拿过来?”陆卿叫住他,有些疑惑地问。 “贵客说笑了,这些东西都实在是太过珍贵,不宜一并拿出来。”掌柜的倒也没在这件事上绕弯子,直截了当道,“所以还是一个一个逐一确认比较稳妥,您能接受价格,我来保证品相成色,银货两清,然后再谈下一样,这样可以省却很多麻烦。” “如此说来,似乎也颇有些道理,那就依着掌柜的意思办吧。”陆卿听后,摆摆手,示意掌柜去拿。 掌柜的快步走出了小室,几个小伙计也亦步亦趋地跟着,脚步声逐渐远去,然后隐约可以听到有钥匙开锁的声音,过了一会儿,脚步声又逐渐靠近,掌柜的身影重新出现在小室门口,紧随其后进来了一个手里托着一只小木匣的小伙计。 “贵客,这是您想要的,虎眼蛇的蛇胆。”掌柜的示意小伙计把木匣子端到陆卿的面前,然后小心翼翼地在他面前打开匣子。 那匣子里面还铺着红色的绸缎,绸缎中间放着一颗已经晾干了的蛇胆,看起来比寻常的蛇胆要略微大一点点,看上去处理得很不错,乍看起来像是一小块儿椭圆形的墨玉。 祝余只知道蛇胆,却不知道这个所谓的虎眼蛇是个什么东西,好在她现在的身份本就是神医身边的小徒弟,所以可以毫无顾忌地用好奇的眼神打量。 掌柜的看了也没觉得有何不妥,反而表情里更多了几分满意和骄傲。 那虎眼蛇是梵地特有的一种大蛇,体格比寻常的蛇大了恨不能一倍,偏偏它不光体格大,毒性也更大。 世人皆知五步蛇毒得很,被咬伤之后不出五步便要丧命。 而这虎眼蛇却比五步蛇有过之而无不及,碰到它的蛇毒的人,甚至连一声救命都未必有机会喊出声,人就已经不济了。 但是偏偏虎眼蛇的蛇胆又是难得的解毒圣品,因此也让许多人趋之若鹜,哪怕价格奇贵,也还是千金难求。 瞧瞧这神医的小徒弟都不认识这种好东西,掌柜的心里莫名有些骄傲。 陆卿微微凑近了一点,仔细看了看那蛇胆的色泽,又用手煽动着,仔仔细细闻了闻:“颜色墨绿,气味微腥,状若长卵,成色果然不错。” 符文立刻从一旁递过锦囊,陆卿接过来,从里面数出十粒金瓜子,递给掌柜的。 那掌柜赶忙接过去,拿在手里,小心翼翼地数了数,掂了掂,估摸着份量和数量都没错,便赶忙叫小伙计把木匣子交给符文,自己把金瓜子给收好,赶忙又给陆卿添了茶,照例报了价,这才又拉着小伙计出了小室,准备去拿单子上的第二种东西。 第473章 禁忌 第473章 禁忌 就这样,东西一样一样的报价,一样一样拿来。 陆卿对于掌柜给出的价格一直都没有什么大的反应,但是对于东西的成色倒是评价起来头头是道,显然是真的懂行。 掌柜对他的态度也愈发客气起来,毕竟一个又有钱又懂行的顾客,若是能够和他搞好关系,以后时不时来一趟,他这家店的开销就再也不用犯愁了。 在陆卿又用了八个金瓜子买下了一块据说只长在最幽暗危险的深谷之中的龙骨树的树皮之后,掌柜看他的眼神都愈发亲切热络了。 “看起来,你们这家店还真的是名不虚传呐!”陆卿从小伙计手里接过木匣子,仔仔细细端详着,嘴里感叹了几句,“我们初到梵地,人生地不熟,为了寻这些好东西,可是走了不少冤枉路。 最初听说你这里东西最全的时候,我也是将信将疑,没想到还真是名不虚传。” 他从一旁的小桌上拿起那张单子,展开来看了看,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现在就只差这单子上的最后一样了——翠玉雪鸟。” 掌柜的站在一旁,听着陆卿这么称赞自己这里东西齐全,也很高兴,表情里透着得意,不过等他听到陆卿单子上最后的一样东西竟然是翠玉雪鸟的时候,表情僵了一下,微微有些错愕,甚至透着几分尴尬。 “贵客怎么会想要这东西的……”方才陆卿的单子上罗列了林林总总不少东西,随便拎出来一个都算得上是值钱的稀罕物,他就只是匆匆扫了一眼。 毕竟嘛,以一般人的财力,咬紧了后槽牙,勒紧裤腰带,也只够买这里头一样的。 掌柜的估摸着这个客人也是不知道他单子上这些稀罕物的价值,最后一定不会照单全收的,顶多从中选个两三种就是了不得的事了,所以并没有一样一样逐一看过去。 所以方才他压根儿就不知道那张单子上还有这么个东西! “这……有何不可?”陆卿一脸疑惑地看了看突然迟疑的掌柜,“为何你神色看起来不大对?是你这里没有? 没有倒也无所谓,我可以再去别处找一找。” “您去到哪里八成也是找不到这东西的……”掌柜的一脸为难,看了看一旁堆得高高的小木匣子,想着这个贵客无论如何还是要维护的,便在一旁坐了下来,示意小伙计把自己身后小室的门关起来。 “我不必非要鸟血,放过血的鸟也可以。”陆卿一副以为是自己的要求太高了的恍然大悟,还很“随和”地降低了自己的目标。 “这翠玉雪鸟,您若是二十多年前来问,只要出价够高,我总能给您找到愿意豁出命去的人,高低给您弄回来。 可是现在,别说是我这儿还是别处,也别说是血还是放了血的鸟,您可都找不见。”掌柜的摆摆手,“我就是能给你弄出一根鸟毛来,以后这堡子可能都要有麻烦。” “哦?这是为何?难不成翠玉雪鸟现在是梵地的禁忌?还是说过去捕得太多了,所以现在根本寻不到踪迹?”陆卿问。 “那东西虽然稀罕,但是想要的人也少之又少,也有好奇想要打听的,一听价钱基本上也打退堂鼓了。 而且这鸟原本也是又难杀,十个想赚这笔钱的,能回来六个都算是运气好,也不是想捉完就能捉完的。 但是……现在有没有人肯去捉这个不好说,但是我们这种有头有脸的店铺是绝对不敢卖的。” 掌柜的欲言又止,似乎想要给面前的这位财神爷解惑,但又有顾虑,在短暂的纠结之后,到底还是钱财对他而言更重要,便把心一横,对陆卿说:“贵客是打从别处来的,可能对我们梵国不太了解,我们这儿啊,有一个特别厉害的巫医,他不光自己厉害,身边的那些徒弟也都是个顶个儿的有本事。 最开始知道翠玉雪鸟这东西价值连城的,就是那个老巫医,但是老巫医觉得这东西太过于歹毒,孽债太重,因为从抓鸟,杀鸟,到那东西的用途,等于从头到尾都在造杀孽。 不过后来过了不多久,忽然之间梵地就兴起了一股捉翠玉雪鸟,发大财过好日子的风头,最开始也没人知道是怎么吹起来的这一阵风,但是很多猎户和采药人都疯了心的寻那翠玉雪鸟的踪迹。” “这么看来,给的价钱一定很高了?”陆卿适时地垫了一句。 掌柜的很自然地点了点头:“那是自然,那鸟可是猛禽,又喜欢住在悬崖峭壁上,没点本事的人连看都看不见,就算是有本事能找见那鸟窝的,有没有命爬上去再偷了幼鸟回来,那都是另外一回事。 那么多人冒险去找,肯定就有成功了的,到手的翠玉雪鸟的幼鸟,不管是血还是肉,都能卖不少钱,那些人回去都是立刻就盖了大房子,大鱼大肉,绫罗绸缎,估摸着的确是得了不少。 所以有人看到他们发了财过上了好日子,肯定就有人眼热,也想有样学样,那会儿真的是但凡有点身手的,都想去搏一搏。” “你不是说那东西即便千难万险弄回来也不一定卖的出去吗?那二十多年前这帮人都削尖了脑袋去抓翠玉雪鸟,就算十个二十个里面只有一个能成功的,那也能抓回来不老少吧?那会儿怎么就都卖得掉?”祝余摆出一副半大孩子愣头愣脑的态度,一脸好奇地从陆卿身后探头过来问那掌柜。 有些话,陆卿还不好问得太直接,太殷切,免得让人起了疑心。 所以她修帮陆卿该铺垫的时候做个铺垫。 毕竟一个游方郎中身边的小徒弟,一个半大孩子,谁又能指望“他”有多大的规矩呢? 陆卿闻言,扭头作势瞪了祝余一眼:“没规矩。” 祝余装模作样地缩了缩脖子。 掌柜的赶忙在贵客面前非常大度地摆摆手,和和气气地看了看祝余,对陆卿说:“无妨,无妨!贵客这小徒弟问得也的确没错,这事跟我先前说的的确不大一样,也难怪他好奇呢。” 第474章 位极人臣 第474章 位极人臣 “师父,你瞧这事不怪我吧?换成是谁能不觉得奇怪啊!怎么过去有人肯出钱买就有人愿意去捉,现在咱们又不是不给钱,怎么连问都不行问了吶?难不成是怕咱们出不起钱,到时候赖帐吗?”祝余一脸委屈巴巴地在陆卿身旁咕噥,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让那掌柜的听见。 掌柜的生怕小徒弟这一句话真说贵客的心坎儿里去了,会对自己產生什么误会,连忙摆摆手:“不是不是,可不是我担心贵客买不起。 您瞧瞧咱们方才这一些,我怎么可能会担心您给不起这个钱呢!” 陆卿顺著他手指的方向看了看放在一旁的那些木头匣子,这里面装著的都是珍稀且离开梵地便难得一见的药材,足足了他两个锦囊几十个金瓜子。 他微微笑了笑,没有吭声,既没有斥责身后的“小徒弟”,也没有对掌柜的话加以肯定。 掌柜的见他这样,赶忙又道:“方才那话咱们也才说了一半,后头还有旁的我还没来得及说。 当年那些人去抓翠玉雪鸟的时候,我们谁也都不清楚那个背后的买主到底是谁,为什么会这么財大气粗,后来才逐渐有了风声,说重金叫人去给自己抓翠玉雪鸟的人,其实是那老巫师的大弟子。 本来那个大弟子是老巫师最最器重的,一心想要把师门都传给他,让他继承自己的衣钵,结果没想到他那个大弟子心比天高,根本瞧不上自己的这个师门,也不甘心呆在梵国。 他背著他师父跑去锦国那边,听说还跟当时不知道哪一个锦国的皇子走得很近。 那个大弟子当年可是別提多厉害了,不光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还对阵法那些东西颇有些手段,他背著师父跑去锦国,听说很快就立了军功,受了器重,没用多久就做了大官。 后来他忽然跑回来,带了好多金子,找了一些人出去帮他物色人手,抓翠玉雪鸟,后来这事被老巫医知道了,老巫医叫手下的徒弟去把他给捉了回来,叫他不要再打翠玉雪鸟的主意,那东西过於歹毒,不管谁用都是有违天道的举动。 那个大弟子当时风头正盛哪里听得进去这些,但是嘴上还是跟师父保证,就这么一回,他以后绝不再碰这东西。 结果这一去就没了音讯,又过了好久,老巫医无意中听说好像黑市里又有人在重金求翠玉雪鸟,叫人去一打听,结果发现是那个大弟子又悄悄溜回来了。 老巫医又把大弟子叫回来训斥责问,结果那个大弟子这一次更加不听劝了,连表面上应付一下师父都懒得应付,开口闭口都说师父不懂不明白,说他现在不能收手,他距离位极人臣只有一步之遥,无论如何他也要搏一搏。 老巫医一气之下,把这个大弟子骂了一顿,要將他逐出师门。 听说当时闹得很僵,老巫医的其他徒弟都拼命帮师父和师兄说合,帮师兄求情,也劝师兄低头,结果这两边硬是谁也不可能让一步,到最后老巫医气急了,叫身边一眾徒弟,把那个大弟子打了出去。 他的那个大弟子走的时候挺狼狈,毕竟满大街的人都瞧著他被师弟们一步一步逼著出了都城,换成是谁脸上都掛不住。 临走的时候他说他肯定会出人头地,位极人臣,让师父看看到底是谁目光短浅。” “那后来那位大弟子位极人臣了吗?”祝余一脸好奇地问。 掌柜的笑了笑,摇摇头:“不晓得,之后就再也没有人听说过那个大弟子的消息了,虽然大伙儿私下里也觉得好奇,但是这事儿谁也没胆子出去打听,所以这事儿我也答不上来。” “没胆子打听?”陆卿挑眉,“没想到一个老巫医竟然也能让你们这般忌惮?” “那老巫医本身倒也没什么可让人忌惮的。”掌柜的连忙摆摆手,“贵客您不知道,那老巫医当初的二徒弟,现在可了不得,那是我们梵国的大祭司,在我们王的身边,那是再受器重都没有的了!” “大祭司,哦,这个我倒是有所耳闻,听说你们这位大祭司也是能占星会卜卦,是个很厉害的角色。”陆卿瞭然地点了点头。 “可不是么!”掌柜的嘆了一口气,“要不说呢,世事难料。 当初呀,大祭司在师门里,什么都不如大师兄那么出色,如果那个大弟子不跑去锦国,又犯了师父最大的忌讳被逐出师门,现在说不定这个大祭司就换人来做了…… 结果那人偏偏贪心不足,想要什么位极人臣,结果现在连个音讯都没有了…… 不过这对我们梵国倒是好事,真让那么个人当了大祭司,我们哪来有好日子,指不定干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来!” “这么看来,你们现在的这个大祭司应该是个不错的人咯?”陆卿状似隨意地问。 掌柜立刻点了点头:“那是自然。我们这位大祭司不光能耐大,也是最听他师父话的一个徒弟。 自从他出任了梵国大祭司之后,就再也不许梵国地界的人胡乱使用一些比较邪性的巫术和巫药了。 不光是这样,他还经常开坛祭天,替梵地的百姓们祈福,我们都去看过,那风采,真的不是一般人能比擬的! 可惜啊,你们来的不是时候,大祭司他闭关了,否则无论如何你们都得看看他的祭天祈福才行!” “这么说起来,虽然损失了一个原本最看重的大弟子,但是二徒弟成了梵国大祭司,受你们梵王器重,这也足够荣耀师门的了,这老巫医的確是有些本事,教出了这么多好徒弟。”陆卿问,“既然大祭司无缘一见了,不知道我们有没有机会拜访一下这位老巫医或者他的徒弟们?” “啊……这……恐怕也难……”掌柜的嘆了一口气,“大弟子被赶出去之后没多久,老巫医的徒弟们就起了內訌,之后就分崩离析,之后没多久,老巫医也因为接二连三受打击,撒手人寰了。 现在除了大祭司之外,他其他的徒弟全都不知道四散到哪里去了。” 第475章 大祭司 第475章 大祭司 “这样倒是没有办法了。”陆卿有些遗憾地点了点头,“可惜了,我素来听闻梵地的巫医都很厉害,颇有些不寻常的手段。 那老巫医能在这里闯出这么大的名號,想来也不是一般的角色,他的弟子肯定也是各有所长,没想到竟然落得这样的下场。” “是啊,所以打从他那大弟子把师门给搞內訌了之后,大祭司就一直特別引以为戒,听说也是经常劝諫我们的王,希望他不要有任何的贪慾,要顺其自然,始终心存善念,厚待子民。”掌柜的说到这里,也有些忧愁地嘆了一口气,“说起来,有些事真的是命中注定的! 要不是大祭司闭关,一闭就是一年多,我们王的身边连个能劝劝他的人都没有,说不定现在我们也不是这般景象……” 掌柜的有感而发,说完之后才意识到这话不对,赶忙尷尬地笑了笑:“哎哟,瞧瞧我这嘴……与贵客投缘,这说著说著怎么就开始胡说八道了呢…… 我的意思是,若是大祭司在的话,至少也能帮王瞧瞧病,大祭司师承老巫医,我估摸著怎么也比寻常的巫医、郎中还是要高明一些……” 他说完又想起来陆卿就是个游方的郎中,顿时笑容显得更加侷促,话头上赶忙找补一句:“毕竟我们这梵地……也没有像贵客您这般有眼光懂医术的好郎中……” “你们的王病得很重吗?”陆卿並没有去计较那些,而是开口问。 掌柜的一见贵客没有在意,顿时也鬆了一口气,他也巴不得赶紧转换一下话题,赶忙说:“重倒是谈不上有多重…… 其实我们也不知道王到底是生了什么病,他已经很久没有露过面了,只知道王府张贴了不少的告示,说是找郎中什么的。 早先还时不时能看到郎中进去,最近这一阵子倒是看不太到了,许是有所好转了吧!” 好转估计是没戏,否则也不会大老远跑去与澜地相邻的关隘张贴告示。 看样子,那梵王似乎也不想再让自己都城一带的百姓觉著自己病入膏肓,浮想联翩了。 又或者,不一定是梵王自己的想法,而是另有其人。 比如说……那个英明神武的大祭司? 祝余站在陆卿身后默默腹誹,她不懂得闭关的意义是什么,更加不能理解为什么需要闭关一年多还不现身,这本身对她而言就是一件令人起疑的事情。 陆卿倒是没有对这些做任何的打探,而是低头看了看那些木匣子,又看看掌柜:“你们老板还是有些能耐的,你们的王病了这么久,应该也需要不少的稀罕药材,这种情形下,你们店里还能有这么齐全的药材,著实不易。” “那是自然,我们这店铺本也不是做寻常生意的。”掌柜一听这话,脸上露出了几分得意,还要表现得低调而谦逊,“就是我们王没有生病那会儿,不管是王府里,还是大祭司那边,需要的药材都是从我们这边拿。 不然的话,您想想为什么好些別处见都见不著的稀罕物,我们这铺子里都常备著?” 他一边说一边给陆卿递了一个“我们店很不一般,贵客您最好重视”的眼神。 陆卿瞭然地点点头:“怪不得,那的確是很了不得。这以后我也知道若是再想要买这些稀罕药材去哪里寻了。” “对对,日后再有什么需要,贵客就儘管来这里找我,哪怕店里没有的,多给我几日,我也能想办法给贵客您搞到。”掌柜一听这话,简直说到自己心坎儿里去了,这种一掷千金的阔气贵客正是他心心念念想要的,於是赶忙说,“至於那翠玉雪鸟,您估摸著也就是因为太罕见了,所以好奇,对吧?” 陆卿点点头:“的確如此,我们四处云游,虽然自认医术了得,但是人靠衣装马靠鞍,郎中想要让人信服,除了医术之外,也得有些稀罕药材傍身才能让人高看一眼,否则可能连诊脉的机会都没有,又如何能证明自己的確医术精湛呢,你说是不是? 那翠玉雪鸟素来只有江湖传闻,从来不曾得见,只知道特別稀罕,至於功效,从来没有人验证过,所以我倒也不是特別当真。” “是是是,贵客所言极是!”掌柜的毕竟这么多年磨链下来,早就是个人精了,一听陆卿这话,似乎这游方郎中之所以出手这么阔气,也是因为他专门给那些难得一见的高门贵人看病,顿时就更加客气起来,“那东西实在是过於歹毒,奉了大祭司的命令,我们梵地现在谁也不许去碰这东西。 所以贵客以后也別惦记著翠玉雪鸟这些东西了,那东西是真的没办法去给您搞来,除此之外,有任何需要,您就儘管吩咐我,我一定都能办到。” “这样一来那就太好了,我以后也省得无头苍蝇似的到处乱找。”陆卿点点头,“不过,能够搞得到这么多珍奇异宝,你们老板也是颇有过人之处了。 不知道掌柜的可否引荐我与你们老板见面一敘?” “啊……这……”掌柜一听这话,顿时面露难色,苦笑道,“方才我还刚刚说了什么都能办到,结果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就食言了。” “哦?你们老板……身份不凡,不是谁相见就能见的?”陆卿表情疑惑地看著掌柜的。 掌柜的忙不迭摆摆手:“那倒不是,主要是我们老板行踪不定,很少到店里来,就算是来了也不会逗留多久,把东西留下,吩咐几句也就离开了,神秘极了。 不瞒您说,我在这里给他看铺子也有十来年了,都没有见过他的真容,每一次都是戴著个帷帽来,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所以除非您能一直在这都城里住著,等到下一次我们老板来的时候,我帮您引荐一下。 说起来,老板也很久没没过来了,按照以前的规矩,估摸著最近应该回来一趟的。” 第476章 漏网之鱼 第476章 漏网之鱼 “这倒也不是不行,我们的確打算在此处休整一段时间,並不急著离开。”陆卿把他们住在什么客栈告诉了掌柜的,“若是你们老板来了还请掌柜的送信儿给我,我是真心想要与你们老板结交。” “没问题,当然没问题。”掌柜的赶忙爽快地答应下来,毕竟开巫药铺也是开门做生意,不管老板是怎么的神龙见首不见尾,怎么的视钱財如粪土,他和一眾小伙计总还是要吃饭的,这样的財神爷似乎也颇有些来头,又这么爽快,在掌柜看来,他若是帮老板结交一下,应该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既然聊的差不多,陆卿起身准备离开,符籙伸手將地上的那些木匣子抱起来。 “贵客且慢!”掌柜的见状赶忙拦住陆卿,“您不是打算就这么拿著这些东西走出去吧?” “有何不可?”陆卿疑惑地看了看掌柜,又看看符文,“掌柜的是担心这些东西价值金贵,就这么明晃晃地走在街上,怕引起宵小之徒的惦记? 那倒是不必担忧,我这隨从对拳脚还颇为通晓,寻常宵小之徒应付起来不在话下,掌柜不必担心有什么不妥。” “倒是不怕宵小之徒惦记……就今天贵客买的这些个东西,就是叫那些偷儿蟊贼拿去了,他们也脱不了手,根本就是无利可图。”掌柜的摆摆手,“主要是这些东西的確金贵,我怕叫有心之人瞧了去,回头会给您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爷,这掌柜说的也有道理,只是……那这东西要怎么拿?”符文把那些木匣子又放回地上,两手一摊,问陆卿,“总不能把里头的宝贝掏出来,用纸包一包就塞进怀里吧?” “这……好像也的確不妥……”掌柜的搓著手,他过去从来没有一口气卖出去这么多珍贵药材过,一下子也有些不知所措了。 想了想,他有了主意,叫小伙计找了一块布过来,將那些木匣子放在里面,打了个包袱。 小伙计忙著铺开布单往里面摆木匣子的时候,祝余的鼻子轻轻翕动著,她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气味,就在不久之前,澜地的那个被人鳩占鹊巢了的仙人堡。 这块布上面有一股香气,与仙人堡里面那些贼人用来抵挡迷香的隨身香薰一模一样,只不过很淡很淡,要不是那小伙计为了铺开布片使劲抖了抖,恐怕她都不一定能那么容易从这样的距离闻到。 祝余向来对自己的嗅觉充满信心,只要是闻到过的气味很少有记错的时候。 於是她立刻上前拦住那小伙计的动作。 掌柜的有些诧异地看著祝余,小伙计也不知道为什么对方神医的这个小徒弟会这样,一时之间面面相覷,有些不知所措。 “师父,这布上头有香味儿!”祝余扯过那布片,塞给陆卿的手中,“您不是说过的嘛,药材不能够用有香气的东西来装,容易把药本身的气味都给搞混了,搞不好还会影响药效呢!” 陆卿方才站得更远一点,本来並没有闻到,现在祝余把布片递到自己面前,隨著带起来的那一阵微风,那让他熟悉的香薰气味也钻进了他的鼻孔,让他的眉头微微动了动,不过总体来说还是维持著平静的表情。 掌柜的原本不知道神医的这个小徒弟突然发什么神经,现在一听祝余的话,也鬆了一口气,连忙笑著冲她也冲陆卿摆摆手:“原来你是担心这样的事啊! 无妨无妨,你师父说得没错,不过啊,这布上一点点的气味不要紧的。 我家老板之前送药材过来的时候啊,就是拿这个东西装的,药材送过来都是好端端的,没有任何影响。 而且里面还有著一层木匣子,就更加不用担心了!” 陆卿似乎有些犹豫,又闻了闻那布片上面的香味:“你確定这没问题?这布上面熏的是什么香?” 他这么一问倒把掌柜的给问住了,愣了愣,訕笑了一下:“哎呀,这个我还真的不太清楚,老板来的时候带过来,就有这么一股子味儿,那时候比这味儿还重呢。 这都是丟在一边好久,味道散得七七八八了。 当时老板带药材过来的时候都一点儿问题也没有,您几位就儘管放心!若是因为这个出了问题,我这么大的铺子也跑不掉,您儘管来找我赔就是了。” “之前你们老板用这布包的也是我买的这些样东西?”陆卿问。 掌柜的这一次反应倒是很严谨,他把那张单子又拿过来仔细看了看,眉头舒展开来:“贵客放心,有这里面的几种,还有比这几种更娇贵,稍有不慎就会全都毁了的珍贵药材,那也都什么事没有,好端端地送过来了。 所以您就儘管放心吧!” 陆卿闻言,倒也没有再坚持,点点头,示意符文帮忙。 符文拿著那块布过去,帮著小伙计一起打了个包袱,將那些木匣子都严严实实地包裹在里面,一丁点儿都露不出来。 掌柜的带著几个小伙计,客客气气把陆卿等人送到店铺门口,又一再承诺,只要老板来了就立刻叫人去知会陆卿,两边这才分別,陆卿带著符文和祝余往客栈走。 经过了这一番折腾,这会儿太阳都有些偏西了,街上的人不算多,路边的摊贩也是没精打采的样子。 三个人走在街上,尤其是符文怀里抱著那么一大包东西,就算看不到里面装著什么,也还是十分惹眼,引得路过的人不住好奇地打量。 “还在后面吗?”走了大半程,祝余忍不住往陆卿跟前凑了凑,很小声地问了一句。 “嗯。”陆卿微微頷首,“没那么近,但一直都在。” “那咱们次算是让严道心的饵活起来了吧?” “大体来说,算是吧。”陆卿眼神幽幽,“不过比起那些来,方才这块布才算是咱们今天一不小心淘到的『大宝贝』。 之前从网里逃走了的『鱼』,这回估计是要被咱们给找到了。” 第477章 迫不及待 第477章 迫不及待 “那咱们……”祝余抬头看他。 陆卿微微摇摇头:“事有轻重缓急,更何况,咱们今天也算是摸到了『鱼』的老窝,之前的那个东西,不知道与他是否有关。 究竟是不是他也想钓咱们,尚不可知,再等等看。 眼下我更好奇的是那位的疑难杂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祝余点点头,借著要帮符文搭把手一起抬的机会,不著痕跡地朝后面看了一眼,果然在不远处,那个身穿布衣却格外高大健壮的身影依旧存在。 嗯,看到对方跟得这么紧,自己也就放心了。 三个人兜兜转转,总算回到了客栈,这时候客栈外面还排著长长的队,陆卿让符文把东西送回房里去,他和祝余过去严道心那边看看情况。 严道心对於这种义诊已经司空见惯,虽然折腾到这个时候还只是吃了一个粗麵饼子,多多少少有些不大痛快,脸色略微有点臭,其他倒是也没有什么应付不来的。 毕竟有陆卿留给他的符籙站在房门口,这些来求医的人不管是不是被拒绝,也没有人敢有半点不敬。 对於这些身材瘦小消瘦的梵国人来说,符籙给他们的震慑感实在是太强了,那一双大手,感觉捏碎他们的骨头就好像捏一根秸秆一样容易。 看到陆卿和祝余回来了,严道心眼神哀怨地朝他们两个看了看,嘆了一口气,有气无力地跟面前的一个老妇人叮嘱著服药的注意事项。 陆卿不声不响递过去一个纸包,那是方才临走前巫药铺掌柜给他们指点了方向,多绕了一条路才终於买到的几样蜜饯中的一包。 严道心拿起来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闻到了里面透出来的香甜气息,脸上露出了一抹喜色,也总算振作起了一些精神,在给人看诊的间歇,打开纸包捻一块含在嘴里,腮帮子支棱起一个鼓包,表情却很淡定地给人继续诊脉。 到了晚上天都黑透了,在符文符籙的帮助下,才总算是把还在外面等著的人给回绝掉,让他们不要再等,客栈掌柜的和小伙计也赶忙把门给关了。 反正这会儿也不大可能有客人来住店,经过这几日,他们也被闹腾得够呛,甚至有点怀念之前门可罗雀的那种安静了。 “可把我累死了……你们今天出去那么久,不会就是为了去找这些玩意儿吧?”没了外人,严道心的仙风道骨风范也不用再端著,四仰八叉地倚在椅子上,手里捏著一块蜜渍乳枣,懒洋洋地问。 “满口嫌弃倒也不耽误你往嘴巴里填。”陆卿瞪他一眼,示意符文把东西拿过来。 符文立刻过去把今天白天从那家巫药铺里斥巨资购入的药材连同布包一同抱了过来。 “这么多都是些什么?”严道心看著那么多东西,有些疑惑,再看著符文一样一样把那些精美的木匣子摆在桌上,有些好奇地伸手拿过一个,刚一打开,就腾地坐直了身子,声音都下意识拔高了一个吊门儿,“龙骨树皮?这可是不好搞到的正经玩意儿!” 他抬眼看看其他几个木匣子,发现都是一模一样的样式,摆明了都是从同一个地方买出来的,登时就来了精神,连忙又拿了一个打开:“虎眼蛇胆?!哎哟哟,成色不错,实在是妙啊! 我再看看这个是什么……铁藤草!可以可以! 这个是……不老木! 那这个……这个……” 他把那些木匣子一个一个打开,两眼放光,兴奋地就好像看到了心仪玩具的小孩儿一样。 “这些可都是个顶个儿的稀罕物!这都能被你掏腾到?”严道心好久没有这么高兴过了,他原本就是打算四处游走,寻找一些不大好找的药材,结果偶然遇见了陆卿,之后就一直跟著他们到处走,差一点忘了自己原本的打算,“这些东西可是不太好找啊! 看来这梵地还真没白来,都城里好东西真不少。 这些东西,了不少银子吧?” “神医,不是银子,”符文对严道心摇摇头,笑著说,“是不少金子。” “金子啊……嘖嘖嘖……”严道心嘴上说得好像多么震惊似的,不过从脸上的表情来看,他倒也没有真的在替陆卿心疼钱財,只是象徵性地感慨一下而已,“所以,你拿给我看,是想跟我显摆显摆?” “都给你了,算是耽误了你这么久的补偿。我帮你把你自己都未必找得到的稀罕药材找到了,你就踏踏实实跟著我们走吧。”陆卿对严道心说,一边说一边指了指垫在下面的那块布,“更何况,这个才是我最想要的东西。” “人家前人是买櫝还珠,你这是什么?图垢帤而舍奇药?”严道心摸了摸那块破破烂烂的布,嘴上调侃了一句,忽然觉得有点什么不对,俯下身凑近了嗅嗅,然后腾一下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仙人堡!” “没错,咱们要找的那位假堡主,他的老窝应该就在这梵国都城里,甚至就在今日我们去的那个巫药铺里。 那间巫药铺里的宝贝绝对不止这种程度,有一些估摸著是不允许掌柜做主拿出来卖的,就比如嫦娥醉。” 陆卿点点头,看了看那块布,又从怀里摸出那个黄铜坠子,放在桌上,推到严道心跟前。 严道心起初还有些疑惑,拿起来仔细一看,看清了上面的纹样,顿时眉头一皱:“咦?!这不是……这不是当年陆朝帮你画下来的那个……狴犴……哦不对,是麒麟纹样么! 是你那一支陆氏的家族纹样,我没记错吧?!” “对,就是那个。”陆卿点点头,又把东西拿回来放回怀里,“那天夜里有人將这东西从窗外射到我们房中,我仔细验看过,应该是个老物件儿,很可能真是当年我祖父或者我父亲隨身带著的那一个。” “有意思……”严道心摩挲著自己光溜溜的下巴,“看样子,有人迫不及待想要给你讲点故事听听吶!” 第478章 势力 第478章 势力 “既然有人想讲,那我倒是不介意听一听。”陆卿把那黄铜坠子重新收到怀里,拍拍桌上的木匣子,“这些我可就都交给你了,要怎么处置都是你的事。” “师弟够意思!”严道心一看那些珍稀药材就眉开眼笑,煞有介事地伸手拍了拍陆卿的背,“以后师兄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回头帮你调一副药,保你想生闺女就生闺女,想生儿子就生儿子!” “你一个修道之人,满脑子想的都是些什么东西。”陆卿一脸嫌弃地把严道心打量了一番,“师父给你的名字算是取错了。” 严道心对这种话早就已经没有任何反应了,咧著嘴只管一乐,扭头看看一旁的祝余,发现另外一位当事人对他方才的调侃也没有任何反应,而是微微皱著眉,托著腮出神。 “你娘子看样子不想跟你生养孩儿,瞧一听这话把她都愁成什么样儿了……”严道心一边煞有介事地对陆卿说,一边在话音未落之前迅速闪身,躲开陆卿挥过来那一拳。 “打人不打脸!你这就过分了!前阵子还利用我这张脸往小山楼里混,这么快你就过河拆桥啊你?!”严道心连人带椅子都从桌旁往后猛地躲开一截,然后开口问祝余:“祝余,你想什么呢?若是实在忍受不了这廝,我叫师父帮你做主怎么样?” 祝余被他这么一闹腾,注意力也移到了他们两个身上,过了这么久,她对於陆卿和严道心这种嘴上互相损来损去,实际上却交情篤深的模式早已经习以为常,並不太当回事。 “你们之前对梵地了解多少?这边的人是本就生得黑瘦单薄,还是最近因为什么缘故才变成这个样子的?”她这会儿没有什么开玩笑的心思,所以也没接严道心的话茬儿,开口问。 “我过去不曾来过梵地,对梵国人的样貌也不太清楚。”严道心愣了一下,见祝余问得一本正经,也不好意思做闹腾,赶紧一本正经地回答她的问题,“我师父向来不喜欢梵地这边的巫医,觉得他们神汉不像神汉,郎中不像郎中,要么装神弄鬼耽误人家的病情,要么专门用一些药效阴邪的东西来调配。 所以师父他老人家不许我到梵地来,更加不许我学著用梵地的巫药。” 说完,他赶忙又一指桌上的那几样东西:“这几个除外啊!这些可都是正儿八经有用途,能治病救人的好东西,只不过凑巧就產自梵地罢了!” 祝余点点头,又把视线投向了一旁的陆卿。 “我过去也不曾涉足梵地,师父不许。”陆卿摇摇头,“此番也是第一次。 不过我过去倒是对梵国人的相貌有所耳闻,相传正是因为这边一年四季都酷热难耐,冬天都与其他地方夏天不相上下,到了夏季就犹如住在火盆里一般。 所以这里许多庄稼都很难生长,这里的人也普遍长得比较瘦小,据说这样比较耐得住这样的酷热。 並且也就是因为他们身材瘦小,不论是远战还是近战都很吃亏,所以才会几百年来逐渐依赖巫医巫术和各种蛊虫、毒药来增加自己的胜算,免得在和其他几个藩国打交道的时候吃亏。 为何有这样的疑问?” “就是今天听那个巫药铺掌柜的说,梵地那位大祭司生得相貌堂堂,一表人才,身材高大,上通天文下晓地理,不光善用巫药,就连谋略阵法那些也不输他那个被逐出师门的大师兄,所以就觉得有点疑惑。 毕竟从咱们进入梵地以来,但凡是魁梧高大一些的,似乎都是那梵王府的人,外面的普通梵地百姓无一例外都是瘦小的身材,皮肤蜡黄。 所以我就忍不住有点好奇,为什么偏偏这个大祭司,就跟別人长得都不一样。 那个掌柜的说,现在因为大祭司谨遵师命,严禁梵地有任何人去寻找翠玉雪鸟,別说是鸟血,就算是鸟毛都不许有人提。 从这一点来看,一来是能看出来这个大祭司在梵地似乎颇有些威望,作为一个大祭司,他的命令竟然能真的叫梵国上下都遵守,这背后一定少不了梵王的撑腰做主,让这位大祭司有了不小的权势。 二来……若是真的像那掌柜所说,翠玉雪鸟成了梵地的禁忌,那咱们之前在朔地处理贾暉之死的时候遇到的又算是怎么回事? 三来,什么人闭关需要闭一年多那么久?就算是狗熊冬眠,也用不上这么长时间,更何况是个人,这到底是闭关还是修仙啊?” 严道心本来认认真真听著祝余阐述自己的看法,听著听著忽然听她说什么狗熊,一个没忍住,噗嗤一下笑了出来,被祝余瞪了一眼,赶忙敛起笑容:“你说得对!” “这个大祭司的確有点意思。”陆卿也点了点头,今天听那巫药铺掌柜说起这些的时候,他也格外留意了那大祭司师门的往事,“旁的暂且不说,就单是他那个大师兄,当初斥重金找人去捉翠玉雪鸟,之后更是参与了锦国当初的夺嫡混战这一条……咱们就无论如何都有必要与这大祭司会一会。 只不过既然是梵王都极为器重的大祭司,別说闭关不出,避不见客,就算没有闭关这一桩,那也不是咱们几个『游方郎中』想要见就能够见得到的角色。 所以现在咱们还是要耐著性子,等著梵王主动上了严道心的这个『直鉤』,先能够进了王府,见到梵王,后续的就都好说了,可以隨机应变。” “行,那就这么定了!”严道心点点头,起身冲他们摆摆手,“你们折腾一天也累了吧?赶紧回去歇了吧! 我今儿一天应付了那么多前来求医的人,这会儿乏得厉害,要休息了,你们也都回去睡吧! 明儿一早还有得忙呢!” 陆卿点点头,拉著祝余起身离开。 祝余本也不疑有他,今日不光他们东奔西跑了一大圈,严道心也的的確確没少挨累。 不过几个人出了房门之后,屋子里悉悉索索传来了搬腾那几个木头匣子的声音。 祝余有些好笑地看了看陆卿,陆卿也有些无奈地回了她一笑。 让严道心这个医痴守著那么多珍稀药材,他能捨得早早睡觉才怪! 第479章 梵王有请 第479章 梵王有请 就这样过了一夜,第二天祝余醒过来的时候,陆卿坐在桌旁,手里把玩著那枚黄铜坠子正在出神,见她醒了,对她微微一笑:“睡好了?若是还困就再睡一会儿,不困了再起来也来得及。” 祝余摇摇头:“睡饱了……今天……怎么总觉得哪里不对似的……” 她有些迷濛地揉了揉眼睛,朝窗户的方向看了看,发现外面阳光明媚,光线很亮,看样子好像已经过了辰时了。 “我睡了这么久……”祝余终於意识到究竟是哪里不对劲了,“怎么今天客栈里面如此安静?” “是啊,有些过於安静了。”陆卿笑了笑,起身帮祝余拿过准备穿的外衣,顺便把屏风也拉过来,挡在了床前,“今天你可能要辛苦一点了,一定要看起来完全不露破绽才行。” 祝余明白了他的意思,应了一声,把前一天休息的时候放鬆的裹胸重新紧紧地在身上仔仔细细缠好,然后换好了衣服,在陆卿的面前转了转。 陆卿看过,確定没有问题,笑著点点头:“既然徒儿已经收拾妥当,就隨为师下楼去一看究竟吧。” 两个人出了房间,符文符籙已经守在门口了,符文对上陆卿投来的眼神,朝楼下看了一眼,面色郑重地点了点头:“爷,鱼到了。” “叫上严道心,咱们也该出门了,总不好把人晾在外面久候。”陆卿对他摆摆手。 话音未落,严道心就打开门从旁边的房间里走了出来:“不用人叫,我早就起来,就等你们呢。 难得今天没有一大早就被人堵在门口嘰嘰喳喳吵醒过来,我本来还指望多享受一会儿这种安安静静的时光呢!” 他嘆了一口气,揉了揉额角:“走走走,前头折腾那么久,就等这一刻呢,那咱们就去会上一会吧!” 陆卿拿起符籙递过来的帷帽扣在头上,这才跟在严道心身后一併走。 几个人到了楼下,只见客栈大门紧闭,掌柜和小伙计两个人如丧考妣,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瑟瑟缩缩站在一旁。 “神医……神医实在是对不住!都怪我这张破嘴!”小伙计这几日按照严道心之前的嘱咐服药,每天都睡得安稳,人也別提多舒爽了,这会儿就愈发感到自责和难过,眼眶都急红了,老远就冲严道心衝过去,膝盖一弯就往地上跪,“我当初应该打死也谁都不告诉的! 结果我说吐露嘴,跟我们掌柜的说了……没想到……没想到他那个亲戚这么不靠谱啊……搞得全城的人都知道了…… 我前几天就担心会不会有事,掌柜的还安慰我说我们这家客栈偏僻,估摸著也没有什么大不了…… 结果……今日这就……” 严道心把他从地上拉起来:“木已成舟的事,你跪断腿难不成就有迴旋余地了? 更何况,这是怎么回事,我可都还没闹明白呢。” 客栈掌柜的也凑过来,帮忙將小伙计拉起来,让他站到一边去,怕他在那里哭哭啼啼,反而妨碍了神医搞清楚事情真相。 “神医……真是对不住您……我应该帮您把来求医问药的人都赶走的。”掌柜的看起来也是满心悔恨,“当初您帮我伯父的孙儿治好了病……结果……现在因为我太大意了,想著王府好像也已经很久没有在都城里张贴过告示找郎中……以为没有事……这……这可如何是好……” “所以现在是王府的护卫来把你们这个客栈给围了,要让我去给你们的王诊脉治病?”严道心不大在意地摆摆手,“那又何妨,看看又能怎样? 这几日那些闻讯而来的人,本也是我没有叫你非得將他们赶走的,毕竟都说病急乱投医,连我的底细都不了解,就能冒冒失失求我看病,那自然都是已经急得没法子的人。 我这个人,瞧病看诊一律隨缘,给谁看都是看,去王府走一趟便是了,总不能让人一直这么堵在你们这店门口,做生意哪有不开门的。” 掌柜的本就一脸歉意,现在又听严道心说得这么坦荡淡然,就愈发侷促起来,凑近一步小声道:“神医有所不知……之前也曾有过不少郎中去给我们王瞧过病,但是都瞧不出什么端倪来,之后……传闻说是下场都不大好啊……” “把心放肚子里,我的医术我自己知道。”严道心跟他也算是客气完了,这会儿已经没有耐心再说更多,冲掌柜的摆摆手,“去吧,把门打开,伸头缩头都是一刀,拖拖拉拉有什么意思。” 掌柜的苦著脸,拉著小伙计过去开门,两个人一打开门,就看到外面整整齐齐站了一排的壮汉,这回他们倒是不欲盖弥彰地穿什么粗布衣裳了,正儿八经都是护卫的窄袖劲装,个个腰间掛著佩刀,看起来杀气腾腾的。 瞧这个架势,估摸著也不止门前这一排,这客栈后院后门那边应该也被人给堵住了。 祝余亦步亦趋地跟在陆卿身边,从他身后偷眼打量著外面的这些护卫。 对於一个不治根不知底的游方郎中,都要搞这么大的阵势出来,看样子要么是这梵王病得实在是有点重,要么是他们已经实在是找不到別的精通医术的郎中可以给梵王看病了。 又或者,这两种可能性兼而有之。 虽然说那一排护卫大有一种想要让客栈里的神医插翅难飞的架势,但是看到严道心他们出现在门口的时候,態度倒还算客气,他们先把这几个人打量了一遍,除了戴著帷帽的陆卿看不到样貌之外,其余几个人看起来都气质不俗,为首的那个更像是个白面神仙似的,不由又收敛了几分。 “几位神医,我们王素来最看重行医之人,对医术高明的贤才格外重视。 近日听闻都城里来了几位妙手回春的神医,今日特地叫我们来请几位过府一敘。 还请几位赏光,隨我们到王府做客。” 说著,他们便在门前让出了一条路。 只不过,这些护卫的手始终按在佩刀上,意味不言自明。 第480章 羊入虎口 第480章 羊入虎口 严道心面色如水,看不出丝毫波澜,將面前的那一排护卫逐个儿打量了一番,然后才点了点头:“那就走吧。” 那一群护卫二话不说,將五个人拥在中间,前面留一位领路的,朝梵王府方向走去。 祝余跟在陆卿身边,方才见他戴了帷帽,还觉得有点诧异。 打从进入都城开始,他就在脸上贴了假皮,没有像之前那样把自己偽装成黄脸的糙汉子,但模样与实际也还是有所不同的。 不只是他,就连祝余自己,甚至符文符籙的脸上,也都有陆卿做的细微调整,让他们看起来和平日里有所区別。 那今日为何又要特意戴一顶帷帽呢? 祝余知道陆卿绝对不会做毫无意义的事,这会儿既然猜不到,她也就暂且將这个疑问压在心中。 严道心默默走在最前面,走了一段路之后,扭头对挡在他们后方一个面色灰暗的护卫说:“看你面色,已经气血双亏了。 不要在强身健体的事情上搞什么歪门邪道,看著壮如牛,实际上外强中乾,亏的还是你自己。” 那护卫愣了一下,有些怔怔地,走了几步出去之后才意识到严道心就从方才那一番打量,便將他的身体状况给看了个一清二楚,脸上的表情顿时就从诧异变成了佩服。 “那……那您说我应该怎么做?我这身体……还养得回来吗?”他小心翼翼地压低声音问。 “把乱七八糟的『补药』停了,该吃吃,该喝喝,脚踏实地地习武练功,自然就好起来了。”严道心面无表情道。 那护卫訥訥地连连点头,看了看周围的几个弟兄,也没敢吭声。 大概行至半程,又有几个护卫模样的人加入了他们的队伍当中,果然就和祝余心里面的猜测一样,方才客栈不止前门被堵住了,后面也一样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一行人浩浩荡荡往王府方向走,沿途的都城百姓看到这一幕,也似乎是见怪不怪了,只是略带几分同情地看看严道心他们几个人,那眼神就和他们之前从关隘刚刚进入梵地的时候,守城的士兵一模一样——他们不是在看几个被押送去王府给人治病的郎中,而是看著羊入虎口。 就这样一路来到了梵王府,门口的人一看他们带著郎中回来,立刻就闪开门口,好让他们进去。 祝余仗著自己现在是游方郎中小徒弟的身份,也可以没有太多的顾忌,一路上东张西望,左顾右盼。 如果不是確定这里是梵王府,她还以为这是一不小心误入了一间正忙著炼丹的道观。 和朔王府的简简单单不同,梵王府看起来虽然也不奢华,却透著一股子高深莫测的味道,从进门开始,所有的道路行进方向都不在祝余的意料之內,经常会猝不及防地就拐了弯。 她没有严道心和陆卿那么精通五行术数那方面的东西,但也感觉得到,这梵王府修得应该有些门道。 “你们这路怎么这么难走呀?七拐八拐的……”她小声问方才和严道心搭过话的那个护卫,因为所有人里面就只有他,因为方才被严道心一眼就看出身体出了什么问题,这一路上都带著欲言又止,似乎是一个可以搭訕的对象。 事实证明,她的猜测是对的,这个人果然比较容易开口。 “进了王府不要乱讲话。”他有些严肃地对祝余摇摇头,小声说,“这府中格局都是大祭司为我们王特意安排的,一切都是为了梵国的国运,你不要多嘴多舌,当心招惹是非就麻烦了。” 他的声音虽然不大,但也足够走在他们前面的人听清楚,那人回头好笑地看了他一眼,好像是那护卫提醒祝余当心乱说话惹麻烦是说了什么蠢话。 那个护卫收到兄弟投过来的一瞥,抿了抿嘴,嘆了一口气,也没有再吭声。 果然,这还真是那位大祭司的手笔。 祝余心里面琢磨著,这东西对梵地的国运有没有什么帮助,她说不好,也不懂这些,但她很清楚,就这个院子那七拐八拐迷宫一样的走向,让她不由自主联想到了仙人堡里头的样子。 不止如此,从方才一进门那会儿起,她就一直能够从这王府之中闻到那一股熟悉的香气,就像是之前隨陆卿进宫的时候,內侍身上沾染的,也好像鄢国公和陆嶂同样沾染过的淡淡的那股香气。 看起来,这一趟他们註定不白来。 就这样一路七拐八拐兜兜转转了半天,他们绕过了殿院的正殿,竟然直接被带到了后堂的寢殿来。 这让祝余一瞬间就对这位梵王的身体状况有了更加不乐观的判断。 不管是多大的事,祝成但凡是会见外来的陌生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將对方往后堂带,哪怕是他身体不舒服的时候,也一样会在正殿里面会客。 而且这样的一大早,按说作为藩王,正是与自己的下属处理封地內的诸多事项的时候,结果梵王竟然还在后面的寢殿里等著护卫带郎中来给自己看病……看样子那身子骨也是真撑不住了! 带著几分好奇,他们来到了寢殿门前,这里香气更显浓重。 他们几个被留在寢殿门前等候,一个护卫进去找里面的內侍通报,过了一会儿,从里面走出来三个內侍,看起来年纪都不算大,態度也比那些护卫要好得多,起码笑模笑样的,没有板著脸,搞得那么凶神恶煞。 “这几位就是从別处云游到我们梵地的神医吧?”为首的那个內侍白面无须,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的年纪,两只眼睛一笑起来弯成一对月牙儿,“果真是看著就气度不凡,不是寻常郎中能有的那一股风范吶! 我们在府里伺候王爷起居,实在是走不开,就差了王府里的护卫过去请几位过来,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尽到礼数? 那几位便隨我进去吧,我们王在里头等著咱们呢,呆会儿还请几位神医不要有所保留,把你们最厉害的医术都使出来呀。” 第481章 行將旧木 第481章 行將旧木 严道心似乎也是个不太喜欢跟內侍打交道的人,面对著那边的客套,脸上毫无表情,就好像什么也没有听见,什么也没有看见似的。 那个內侍估计以前遇到的郎中巫医都没有过这样的反应,愣了愣,还特意等了一下,见严道心的確没iyou理会自己的意思,这才忍著不悦,有些阴沉著脸招呼他们跟著自己进去。 一迈进寢殿,那一股子香薰的气味儿就更加浓郁,祝余心跳都不由加快了几分,要不是她之前听严道心嘀咕过,觉得那薰香应该不会直接起什么作用,否则那么多人的身上都有香味儿,一不小心出了岔子,阴谋可就败露了,这会儿估计都要替自己的安全担心了。 这寢殿里面做一层又一层掛了许多层的帷幔,他们一层又一层地穿行在其中,看著面前的寢殿被隔挡得影影绰绰,往好了说仙气飘飘,往坏了说鬼气森森。 在寢殿里面,有一张宽大的臥榻,臥榻旁边是两个半人多高的香炉,里面飘散出裊裊的青烟,臥榻后面又是重重屏风,估计再往里就是梵王真正就寢的地方了。 在臥榻上,一个看起来仿佛年过耄耋的瘦削老人,半靠著一个硕大的软垫,支撑起半个身子,正隔著一层薄薄的纱幔看著他们。 “几位神医,这便是我们的王了,还不赶紧拜见!”那个內侍尖著嗓子对五个人发號施令。 祝余等人便按照梵国的规矩,恭恭敬敬对梵王行了礼。 祝余在鞠躬直起腰来的一瞬间,又趁机抬眼往梵王那边瞥了一眼。 薄薄的纱幔虽然给视线增加了几分朦朧,但是倒也还是可以清清楚楚看到里面人的模样。 她分明记得,之前陆卿同她说起来过,梵王的年纪並不大,在几个藩国的王爷里都算比较年轻的,今年应该是將將才到知天命的岁数,比祝成都还要略年轻一些。 可是现在看著纱幔另一侧的那个人,不光已经是年逾耄耋的苍老,甚至给人一种行將就木的沉沉死气。 难不成一个梵国还有两个梵王不成?还是说,这位是老梵王?又或者……叔父篡了自己侄儿的权? 祝余忍不住有些浮想联翩,但还是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微微低著头。 “你们就是外面传闻医术精湛的游方神医?”梵王隔著纱幔也在端详著这边的五个人,估摸著是看了一会儿,发现实在是看不清,有些不大耐烦地冲一旁的內侍挥了挥手,示意他们把面前的纱幔撩起来。 那两个內侍连忙依言上前,將隔挡在两方中间的那一层纱幔挑了起来。 面前的视线忽然之间就清晰起来,祝余偷眼又朝那梵王看,发现没有了纱幔阻挡,那梵王看起来和她原本以为的又有些不大一样。 他那无力的姿態,还有异常的乾瘦,给人的感觉依旧是黄土都埋过了下巴的样子,可是他的面色却又不大对劲,看起来红光满面,两只眼睛也炯炯有神,看上去精神头儿好得不得了。 “这样孤就能看得清你们了……”梵王再次开口,他的眼睛有些微微突出,不知道是原本就如此,还是生了病之后才这样的。 这会儿他的视线在几个人的身上扫过,又重新落在了严道心的脸上:“之前我听人说都城里来了了不得的神医,惹得外头的百姓没头没脑地跑去求见,我还当是这些人是以讹传讹,道听途说。 现在见到神医本人,还真是气度不凡,瞧著就不是一般的郎中能比得了的! 不知神医打从何处来,年纪轻轻就有这般令人口口相传的好医术,是师承何方啊?” 梵王的声音很响,听起来不仅中气十足,甚至有一种不符合年龄的“血气方刚”的感觉,与他的容貌合在一起,透著一种说不出的古怪。 “我这个人向来四海为家,走到哪里算哪里,谈不上从何处来。”严道心慢条斯理,不卑不亢地说,“至於师承,在下虽不才,但是在医术上倒也不曾给恩师丟过脸,也没有什么说不得的。 我的医术师承山青观的棲云山人。” “哦?!棲云山人?!”梵王很显然也听说过棲云山人的名號,登时便坐直了身子,用一条胳膊撑著上半身,努力往前探了探,两眼直放光,“果真如此?!你竟然是棲云山人的徒弟? 我听闻那棲云山人可是这天下数一数二的能人异士,一身的好本事,偏偏性子孤僻,不好与凡尘俗世打交道,所以別说是旁人,便是当今圣上也无法左右他分毫。 但凡是他亲手调教过的徒弟,那都有一身了不得的本事! 我看你如此年轻,可千万不要在本王面前打誑语。 若你真是棲云山人的徒儿,肯为我诊脉治病,我定將你奉为座上宾,许你梵地最高的礼节。 但若你是扯虎皮来给自己贴金,我定要將你的头给砍下来。” 他说话的时候,呼吸显得格外粗重,额角的血管也都凸了起来,看起来青筋毕露。 可是祝余却发现,这梵王的两个太阳穴凹陷得很严重,不止太阳穴,就连眼眶也是一样的。 一个人的外貌上竟然能够集合了非常健康和死期將至这样两种截然相反的特徵,这么诡异的事情让祝余也有些发懵。 严道心听了梵王的话,微微一笑,向前伸了伸脖子:“若是王爷不放心,不如现在就叫人將我这颗头砍下来,然后直接装在木匣子里,快马加鞭送去山青观,叫我师父亲自过目。 到时候,王爷看看我师父是个什么反应,若是当你的护卫是疯子赶走了事,那我便是个骗子。 若是我师父他勃然大怒,当场就砍了你的护卫……” 严道心停顿了一下,抬起头来,看著面前的梵王,丝毫没有面对一国之王的那种紧张和不安,反而语气里还加入了几分调侃,像是对梵王的怀疑颇有些不满似的:“哦,对了,我再提醒王爷一句,隨便出去打听打听,若是有知道我师父一贯做派的人,估计能告诉你,我师父这个人护短儿有多厉害。” 第482章 发病 第482章 发病 这一番话说得,长耳朵的就都听得出来,这就是毫不掩饰的挑衅和威胁了。 祝余都忍不住朝严道心看了看,觉得他这一招多少是有点险。 她知道严道心的考量,肯定是知道这梵王一年多的时间里,不知道见过多少奔著上进而来的郎中和巫医,形形色色估计都见多了,有本事的还是纯粹跑来招摇撞骗的,估计都有。 如果不拿出点恃才傲物的劲儿,说不定还真就很难取得对方的信任。 另一方面,从他们之前听说的种种风言风语来看,似乎没有哪个郎中在给梵王看过诊之后还能真的平平安安离开这里的。 这梵王所呈现出来的状態看起来又是这么的怪异,就算严道心有能耐治好他,对方又会不会担心败坏了自己的名声,而选择杀人灭口,这都很难讲。 严道心这一番话也算是在提前给梵王提个醒儿,让他知道自己面前的这几个人並不是先前江湖上寻常的小郎中,不是他想要灭口就能隨隨便便处理掉的。 这么做自然是有必要的,也非常合理,只不过…… 这个梵王究竟做事是个什么样的路数,这事儿谁也不知道,万一这样一说直接就激怒了他,他会不会一怒之下乾脆直接吩咐那些护卫把他们拖下去砍了? 事到如今,祝余也只能在心中默默期盼,这个梵王不是一个特別容易被激怒的人,惜命一些,不要有什么衝动之举。 梵王听了严道心的话,没有立刻开口,而是用那一双凸起的眼珠子打量著他,表情让人有些猜不出他背后的情绪。 “哈哈哈哈,果然是名师出高徒,这棲云山人的徒弟,讲起话来的气势也是不同凡响啊!”在一段沉默之后,梵王忽然笑了起来,对严道心点点头,“你有这样的胆色,最好也有相衬的医术,否则……” 祝余垂著眼,等著“否则”后面的话,心里估摸著就不会有什么好词儿,可是等了等,却没有等到下文,忍不住抬头看过去,这一看才发现,情况有些不对劲儿了。 只见那梵王一动不动地半靠在那里,就好像中了定身术一样,只有眼珠子还算活泛。 他的一张脸涨得通红,比方才的潮红还要严重许多倍,胸口起伏剧烈,鼻孔也大幅度翕动著,那个状態看起来让人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一旁的內侍见状,立刻就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连忙上前搀扶著梵王起身,搀扶著他就往里面的內殿里送。 严道心也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这会儿已经等著剩下的那个內侍叫上他,让他到里面去给梵王诊脉,然后该施针还是该用药都抓紧时间招呼,以缓解方才那突如其来的症状。 结果剩下的那一名內侍却只是走过来,把方才挑起的纱幔给放了下来,然后就急急忙忙跑开了。 被留在原地的五个人面面相覷,一时也有些茫然。 “这是……干嘛去了?”祝余有些疑惑。 严道心撇撇嘴:“八成是有什么用惯了的法子,能让这梵王先缓解下来吧。” 祝余皱了皱眉,沉默了一会儿,环顾一圈,见四下里没人,梵王被两个內侍搀扶著去了內殿也没有什么动静了,於是便往陆卿身边凑了凑。 她知道陆卿的耳力有多好,所以用自己最轻的声音对陆卿说:“我觉著有点不太对劲…… 按理说,方才在前庭的时候,符文、符籙就应该被拦下来的吧?” “这边许多巫医,就像严道心所说,巫术的派头比行医还大,所以经常需要开坛做一些法事,免不得带上护法之类的。 但是这样问都不问,拦都不拦,倒是的確不太寻常,归根结底,这里毕竟是王府。”陆卿微微点了点头,小声回道。 “还有一件事,”祝余又对他说,“整个王府一路走过来,从前到后,別说镜子了,就连能倒映出模样的池塘之类,你可曾看到过一处? 这寢殿里更是掛满了各种纱幔,都是阻碍视线的东西,就好像……他们不想让这位王亲眼看到自己现在的长相。 那边是对外飞扬跋扈的王府护卫到处寻找年轻姑娘,这边是王府內的护卫又对外来的人一副疏於防范的態度,再加上这王府之中奇怪的布局……” 她有些担忧地看了看陆卿,虽然隔著帷幔她看不清陆卿的表情:“我忍不住担心,不止咱们想要见到这位王,有人也希望咱们见到他。 咱们不会是跳进了对方布好的局了吧?” “不必担心,车到山前必有路,顺水行船也不失为一种策略。”陆卿帷帽上的纱微微颤了颤,很显然他在里面轻轻地摇了摇头。 既然陆卿心中有数,祝余也就鬆了一口气,她知道以陆卿的性子绝不会做任何衝动冒险的事情,有人已经会做出预防,她也就没有必要杞人忧天了。 又过了一会儿,从外面进来了几个人,方才离开的那个內侍又带著两个內侍回来,那两个內侍一人手里拉著一个衣著华丽的女子。 从那衣著和打扮看起来,很像是这梵王府后院里面的美人宠妾,可是从那两个女子一脸惶恐的表情来看,又有些不大对味儿。 更重要的是,方才那梵王的表现分明是身子有些不大对劲儿了,这种时候哪怕找来的是王府里面本事不大的巫医,或者是拿了一碗汤药来,这事都比较说得通。 这……带了两个六神无主的女子过来……是要做什么? 祝余依照著本能的推测,心里面倒是也能够有个答案,毕竟在一个藩王的寢宫之內,內侍急急忙忙跑去带女子过来,再结合那梵王的面色和反应…… 但是这个答案未免有些太过於不合理,离谱到即便联想到了,她也不愿意认为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 不过,很快,事实就让她明白了一个道理——有些时候,要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客观事实,哪怕再离谱,再超出了自己平时常识中的认知,也是可能会发生的。 第483章 「药」 第483章 “药” 在那两个女子被內侍连拉带拽送进了內殿之后没多久,隱隱约约的就有一些细小的声音从后头传出来,起初还让人猜不出是怎么回事,不过过了一会儿外头木头一样戳著的五个人就大体都明白了那“靡靡之音”是因何而生的。 严道心有些尷尬地摸了摸鼻子,把脸转向一旁。 哪怕前面又是纱幔又是屏风,中间还隔著好远的距离,但他依旧觉著面朝著那边都觉得无比彆扭。 “这……这是不是太不拿咱们当外人了?”他扭头小声对陆卿和祝余念叨,“一把年纪了,有这么急不可耐么?” “他何止是没把咱们当外人!”祝余皱紧了眉头,“方才前前后后进去了能有五个內侍了吧?你看有人出来吗?”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你爹……哦对你爹不喜欢內侍,所以府里半个都没有。”严道心有些好奇地把目光转向陆卿,“那宫里头……哎哟哟哟哟……” 他那“大逆不道”的问题还没等问出口,后腰就被陆卿懟了一拳,成功的让他把剩下那一半危险的问题都给吞了回去。 陆卿戴著帷帽,表情很难让外人看到,不过祝余心领神会地帮他瞪了严道心一眼。 且不说眼下不是能够隨便开玩笑的场合,就算是在私下里,这个话说得也实在是不合適。 首先外人隨意討论宫闈之中的事情就是大忌,更何况陆卿还是个外臣,又如何会知晓后宫之中帝妃之间的那些私下里的事情。 其次,陆卿虽说是顶著个皇子的名头,全天底下的人都知道他並非锦帝所出,而是抱养的孩子,两者之间並没有直接的血缘,那么即便加上了逍遥王这个封號,他也依旧是彻头彻尾的外人。 这种事情让一个外臣、外人如何作答? 不过被严道心不走心地这么一打岔,祝余这会儿倒也不觉得那么尷尬了。 方才那声音传出来,严道心这个道士彆扭,她这个女子也一样彆扭到不行。 她又不是变態,对於听这种墙角没有半点兴趣的好吗?! 不过在心里头她也忍不住有些疑惑,就算是这位梵王已经习惯了有內侍在一旁伺候著,可是五个……他是真的不觉得尷尬吗? 还是说……他可能身体状况已经没有办法独立做那些事,需要几个內侍……帮忙? 所以有没有一种可能性……被送进去的本就不是什么宠妾美人,而是这梵王缓解病症的“药”? 这样一来,他让王府的护卫四处搜寻年轻女子的原因就也说得通了。 她正想著要不要把自己的猜测同陆卿说,虽然这会儿四下无人,但她还是有些不大放心。 而就在这时,原本已经寂静下来的內侍里有了动静,一个內侍急急忙忙跑了出来,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就往外头去。 在他身后另一个內侍追出来,嘴里还喊著:“一个怕是不稳妥,你再带两个过来!” 前头跑的內侍应了一声,脚步加快了一些,一溜烟跑走了。 后面追出来叮嘱的也是一样,一扭身又慌慌张张地跑了回去,从头到尾看都没有看外面的这五个人一眼,就好像忘了他们刚刚兴师动眾从外面“掳”了一个神医回来似的。 祝余愈发好奇,想知道自己方才的猜测到底占了几分靠谱,也隱隱有些担心被带进去的那两名女子现在是个什么处境,为什么方才那內侍觉得再带来一个都不够稳妥,最好带两个人来…… 正等著跑走的內侍带別的美人过来,结果没等到被带过来的美人,方才跑进去的那个內侍就又跑了出来,看起来神色格外慌张,已经有些六神无主了似的。 “神医!神医啊!”他这一次是直衝著严道心来的,扑通一下就跌倒在严道心面前,伸手去拉他的裤脚,“请神医快快进去给我们王看诊!” “现在?!”严道心也愣了一下,估摸著他方才心里头的猜测和祝余大同小异,都在等走的那一个再带女子过来,没想到忽然就过来叫自己进去看诊了。 “神医请务必要快!再晚怕是就来不及了呀!”那內侍都快哭出来了,一边说一边扯严道心的裤脚,示意他往里面去。 很显然,梵王那边出了状况了。 严道心回过神来,也不用他再催,迈步往里走,陆卿、祝余等人也一併跟了上去,那內侍这会儿六神无主,根本也顾不得许多,连拦的意思都没有,任由五个人跟著一起就衝进了內殿。 內殿里面剩下的三个內侍这会儿都已经瘫坐在地上,一个还能打起精神的都没有,看样子几个人里面最撑得住的就是方才跑出去的那个,还有这个过来请他们进去的了。 梵王仰面朝上躺在他那张硕大而又凌乱的地榻上面,看样子一旁的內侍慌乱之中倒也不忘帮他稍微整理一下衣服,看起来倒也没有太过於不堪入目。 他的脸色也就涨红著,但是整个人看上去十分僵硬,从那姿態来看,好像是全身都呈现出了痉挛的反应。 几个人快步走进来的声音,梵王也是毫无反应,像是压根儿就没有听见似的。 而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方才带进来的那两名女子同样衣衫不整,这会儿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看起来好像也没有什么生气的模样。 严道心见状也顾不得旁的,那几个內侍怎么看不像是什么明白人,他索性也不问了,径直上前,先伸手试了试鼻息,虽然微弱,但好歹还有些进出,於是又拉过梵王的手腕,就去探他的脉象。 祝余看了看陆卿,陆卿对她点点头,示意她儘管去做自己想要做的,她便也走了过去,先扒开梵王的眼皮看了看,发现他的瞳仁儿都有些散开了,心里面暗暗觉得有些不妙。 再看看严道心,皱著眉头,垂著眼皮,似乎这脉象也不大好摸到的样子。 “你!去拿一盏油灯到近前来!”她回身看了一眼距离自己最近的內侍,开口直接吩咐道。 第484章 怪病 第484章 怪病 旁边的那个內侍本就已经慌了神儿,听见祝余的一声吩咐,一下子也有点反应不过来,下意识地爬过去,从一旁拿了一盏油灯过来。 她把油灯端到梵王面前,当那明亮的黄色火苗离梵王的眼睛越来越近,原本散开的瞳仁儿微微往回缩了缩。 祝余略略鬆了一口气。 看样子这梵王的状况虽然看起来骇人,实际上应该还有救,至少这人现在尚未死透,能不能从阎王殿里拉回来,就不是她所擅长的领域了,全看严道心的道行到底有多深吧。 於是她拿著油灯又挪到了一旁,凑到那两个一动不动摊在地上的女子身边。 一旁的內侍见状,刚想要开口阻拦,又被旁边的同伴给拉了一把,摇摇头,意思是眼下都这个时候了,还管那神医一起来的人看不看那几个女子干嘛! 那两个女子会是个什么下场,他们这些內侍心里面一清二楚,无论如何也看不出什么儿来,实在是没有必要更加阻拦,一不小心还会得罪了那个现在他们唯一能够指望上的神医。 祝余在那两名女子跟前蹲下身,也去扒开她们的眼皮,把油灯拿近了一些,两名女子无一例外,瞳仁儿都大大的,对於外面的光线没有半点反应。 再抓过手腕摸摸脉,別说是脉搏了,就连体温都已经降得七七八八,全然没有半分生气,很显然是早就已经死透透的了。 祝余对这样的结果並不感到惊讶,算是意料之中。 眼下更加吸引她注意的,是这两名女子胳膊上所呈现出来的奇怪的瘀斑。 那两名女子的尸首本就算得上是衣不蔽体了,只被內侍用丝被潦草地挡住了躯干部分,四肢都暴露在外面。 祝余清清楚楚地看到,她们两个人的四肢上面都不规则地分布著深紫褐色的瘀斑,形状就好像是云片一样,透著诡异。 这让祝余的眉头拧起了疙瘩。 这两个女子都是她方才亲眼看到,活蹦乱跳被两个內侍送进去的,到现在满打满算也没有多一会儿,哪怕是在进入这內殿之后一瞬间便死了,也不至於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身上就爬满了尸斑。 更何况,尸斑又怎么会好端端出现在尸体的正上方呢?这根本就不合常理。 她还想进一步验看,隨即意识到以自己现在的身份还有眼下这个节骨眼儿上,对那两名女子的尸首表现出太浓厚的兴趣似乎有些不妥,就只好暂且怀揣著这样的疑问收了手,重新回到严道心那边去。 严道心的面色这会儿可以用“山雨欲来”去形容,祝余认识他以来,还没有见他的脸色这么阴沉过,似乎不像是犯难,倒更像是一种努力压制著的怒气。 他鬆开梵王的手腕,伸手从怀里摸出瓷瓶,往手心里倒了一粒药丸。 严道心的身上就好像藏宝一样,揣著各种各样的小瓷葫芦,每个里面都装著不同功效的药丸,有的是大补丸,有的是提神醒脑丸,甚至有的是他自己调配的能够让人浑身上下好像蚂蚁啃噬一样又痒又疼的毒药。 而这次他掏出来的瓷瓶,祝余倒是认识,那里面装的是解毒丸,不能说可解百毒,至少也能够在一段时间里缓解大部分毒物所带来的伤害,相当於暂时扯住了中毒者的一条手臂,藉此机会配置更有效的解药。 很显然,这梵王中的应该不是寻常的毒,让严道心不敢耽搁,必须用这解毒的药丸先暂时缓解一二。 严道心掰开梵王的下頜,好在並没有僵住,这个过程並不困难,在顺利地將药丸整个塞入他口中之后,这才把视线投向旁边的那名內侍:“你们的王到底是生的什么毛病?平时都吃了些什么药?不管是治病的还是养身的,统统都说清楚!” 那內侍有些发慌,嘴里面支支吾吾,一副又不敢说,又不敢不说,左右为难,六神无主的样子。 “还支支吾吾!”严道心没好气地伸手往那小廝身上戳了两下,“你们王中毒深重,命都快要保不住了,我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毛病,又是怎么中了毒的,又怎么才能配药帮他解毒?! 再支吾一会儿,我刚刚那药丸顶不住,你们的王就没命了! 我听说你们梵地似乎还保留著人殉?说不准到时候,就直接把你们都给一起殉了!” 那內侍猛地打了个哆嗦,他可一点都不想被殉了,这条小命他还是很宝贝的,想要再多活个几十年最好。 於是他赶忙哆哆嗦嗦开了口:“其实……其实……我们王也算不上是得了什么怪病,他……他……他……” 这年轻的內侍艰难地吞咽著口水,当著梵王的面,哪怕是已经几乎快要变成一个死人的梵王,他还是会有些胆怯,不敢说出口,生怕这会儿王还是有意识的,之后真的给救了回来,会不会怪罪自己多嘴多舌,照样让自己脑袋不保。 “有什么你就儘管说!他现在若是还听得见声音,我就不用这般著急了。”严道心猜出了他支支吾吾的缘由,在一旁不耐烦地催了一句。 那內侍见他说得这么篤定,似乎也放心了一点,赶忙开口道:“其实王也不是生了什么旁的病症,就是最近这几年一年比一年更贪图那……床笫之事…… 最开始那会儿其实倒还好,也没有什么说不过去的,只不过是府中的侍妾,越是伺候王伺候得频繁的,就越是会身子骨儿一天不如一天,日渐孱弱,大概过个半年左右的功夫……就……就死了。” “哦?”严道心瞥一眼旁边的那两个女子,“那这对你们王的身子骨儿没有什么影响?” “没有,一点儿都没有。”被问起这个来,內侍的回答可就相当乾脆而篤定了,“我们王的身体不但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反而还越来越健壮,满面红光,就好像是用了什么大补的东西调养出来的似的。” 第485章 采阴补阳 第485章 采阴补阳 “你们王没觉著这样有什么不太对劲儿的?”严道心问。 “没有,因为王一直都有滋补调养,非常注意自己的身体,所以他觉著自己是经过一段时间的调养之后,开始能够采阴补阳了,所以那会儿还觉得挺高兴。” 祝余听了那內侍的话,惊讶地抬头看了看对方,见他说得一本正经,不像是扯谎的样子,甚至还带著那么一点困惑,似乎在他的意识里,他的王就是应该能够从女子身上汲取到更多的生气,怎么这一回却说不行就不行了呢! “服侍他的宠妾半年左右就殞命了……是每一个都是这样,还是偶尔巧合而已?”严道心继续问。 “每、每一个……”內侍似乎也意识到这事儿实在是有些不大寻常,只不过以前梵王没事,他们这些伺候王的人,也就懒得去理会那些姬妾的死活,毕竟那些女子对於他们而言並没有什么值得在意的,王都不在意,他们又在意什么呢! 但是现在王出了事,再被人问起那些死去的妾室美人,意识到还真的是每一个都死了,这內侍的心中也升起了浓浓的不安。 “要真是什么采阴补阳,还能给一个大活人活生生补成了这副样子?!”严道心听得气不打一处来,指著地上的梵王,似乎还想骂那內侍几句,不过一想到人命关天,这会儿不是骂人的时候,便对那內侍说,“你去把你们王平日里用来调养身体的滋补丹药给我取来,我看看他究竟是吃了什么邪门儿的东西!” 內侍又犹豫了一下,祝余连忙过去扯了他一把:“你还不快去!不弄清楚到底是因为什么中了毒的,我们神医要怎么配药! 现在你多耽搁一会儿,保不齐你们王那边都过了奈何桥了!” 內侍一听,也不敢再多想,连滚带爬跑去取药,没一会儿的功夫就抱著一个絳红色镶金丝的锦缎匣子跑了回来,那东西被他牢牢抱在怀里,生怕有一点闪失的模样。 不过等他把东西递到严道心的手里,严道心可就没有那种仔细著生怕碰坏了的心思了,他打开锦缎匣子,看到里面放著11颗用蜡封著的丹丸,一旁还有四个空出来的位子,应该是已经被吃掉了。 严道心拿起一个蜡丸,一把捏碎外面的蜡壳,从里面露出一颗顏色红艷艷的丸药,並且有一股淡淡的药香隨著蜡壳的破碎而散发出来。 “这东西是哪里弄来的?”严道心一看那丸药的色泽,再闻到散发出来的香气,眉头就已经拧成了一个疙瘩。 “这不是哪里弄来的,都是我们大祭司特意为我们王炼製的,听说用到的药材都是极其珍贵的,外头很多人想要搞都搞不到。”內侍忙不迭摆摆手,解释这药丸的来歷,“大祭司之前是每隔一段时间就炼製一些,供王近期服用。 后来在他要闭关之前,王问他要闭关多久,之后的补药吃没了怎么办,大祭司就没日没夜给王炼製了足够的丹药,然后才闭关的。” 严道心冲祝余摆摆手:“帮我继续问他!” 说完,他自己则是捻开一粒药丸,在手指间揉搓了几下,放在鼻子跟前仔细嗅了嗅,又用舌尖舔了一点点,皱著眉仔细分辨著,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祝余知道他这会儿著急配置解药,要弄清楚这丹丸里面到底是怎么回事,腾不出空去盘问,於是便开口问那內侍:“你方才说之前伺候你们王的妾室半年上下就会死……那这两个怎么回事?刚好卡在今天够半年?” “那倒不是……”內侍忙不迭摇摇头,“最开始那会儿,伺候过王的女子可能要半年多,身子骨儿一日不如一日,最后就死了。 不过后来慢慢的,大概过了几个月,我们就发现,有的女子也就伺候了王三四个月的功夫,人就不济了,再往后又过几个月,伺候过王的女子就只能活个两个月有余…… 再后来……再后来就从两个月变成了一个月,又从一个月变成了半月不到,之后是隔一天人就没了,一直到现在……就……就成了这个样子。” “那若是你们的王不找这些女子伺候,会怎么样呢?”祝余认为这种接触过后女子逐渐衰弱死去,梵王却愈发红光满面的所谓“采阴补阳”的背后,也一定有著某种强烈的反噬。 果不其然,內侍被问到这件事,赶忙看了看在一旁的严道心:“我们王若是不找女子伺候,就会精神萎靡,胸闷气短,浑身上下虚弱无力,打不起精神来。 並且……並且……就算是这样……虚弱的不行,可……可还是想要找人来伺候,那股火消不下去……” 祝余皱了皱眉,严道心也把目光投向那內侍,古怪地看了看他。 “我们王其实也发现这样下去有些不大对劲了,他也不想这样下去,觉得长此以往恐怕不妥,毕竟作为梵地的王,贪恋温柔乡这种名声传出去,也实在是不太光彩。 还有就是……原本王选个宠妾还得看看家世看看模样,到后来寻常人家都不肯將女儿送进王府来,更何况是家世好的……越往后,就越难找到能被送进王府里来的女子,王的心里面也就格外不踏实。 但是这事情终究是也不好说,也不好听,不能让外人知道,偏偏大祭司闭关之后就一直都没有出关,王派人去寻了几次门口的守卫都不许他们打扰闭关的大祭司。 没有別的法子,王就只能让我们去外面张贴一些悬赏的告示,就说是生了怪病,重金请有能力的郎中巫医前来诊治。 结果断断续续也折腾了一年多的功夫,眼见著情况越来越严重,本来一个女子就能让王的状態恢復正常,现在都需要两个了……那能瞧病的郎中还是没有寻到。 今日好不容易遇到你们几位游方神医,这还没等把话说完……不就……又……” 他有些说不下去了。 第486章 仪表堂堂 第486章 仪表堂堂 看得出来,那内侍是十分尴尬的,尽管他平日里最大的职责就是伺候梵王的衣食起居,但是就眼下他们王的这些事,与外人说起来,但凡是个脑子正常的人都会觉着局促不安,甚至有一种浓浓的羞耻感。 祝余在没有严道心的结论之前,也不知道还要问点什么好,毕竟别的事情,要么需要严道心的判断作为依据,要么根本不需要赘言,答案他们都是心知肚明的。 就比如说现在王府里这些倒霉的女子都是从哪里来的,之前冲着悬赏的重金而来,最后却未能治好梵王的那些个郎中最后又是个什么样的下场。 这些问题的答案他们彼此都是心照不宣的,非要问出来只会让场面更尴尬,并且这种丑事挑明了都摊开来,对他们几个人而言,也不是什么好事。 恼羞成怒,不管不顾地就把人给砍了灭口,这种事还是不少见的。 于是她也沉默下来,和那内侍之间只剩下了一种尴尬的沉默。 “有毒,”方才没有作声的严道心,过了一会儿忽然开了口,语气听起来十分笃定,“这东西配制得还挺巧妙,毒性也不大,刚刚开始服用的时候并不会显现出什么什么问题,可要是持续地服食,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经年累月下来,问题就会一点一点变得越来越严重。” “有毒?!”方才沉默这点内侍差一点点从原地蹦了起来,“这是不可能的! 当初大祭司之所以能够被王奉为大祭司,就是因为他给王特意炼制了这个补药,效果极佳! 这怎么……怎么会有毒呢!我们王在最开始服用那会儿,也会特意拉人帮他试药,还会用银针……” “谁告诉你什么毒都能用银针试出来的?!”严道心没好气地看了看他,“我都说了,每一粒丹丸里面的毒性都很小,甭管你们王是给人试药还是丢给狗吃,都是一样,没有人会一下子就当场中毒死掉,所以你们测的又有什么用?!” 他这一番话把内侍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耷拉着眼皮,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站在那里绞着手。 “把药箱给我。”严道心扭头冲符箓勾了勾手。 符箓这才大步上前,把原本被他背在身上的木头药箱放在严道心的面前。 严道心打开药箱,斟酌着从里面挑选需要用到的材料,当他的手摸到几个瓷瓶的时候,脸颊的肌肉微微抽搐了几下,几乎是把“心疼加肉疼”给明晃晃地写在了脸上。 但是人命关天,眼看着这位梵王都快要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他也只能是一咬牙,忍痛把自己心爱的宝贝药材拿了出来。 祝余冲那内侍勾勾手,被严道心这么一说,她又想起来了一个问题:“你们的王过去身子骨一直不大好吗?为何要长年累月吃这种所谓补身的丹药?” “王过去身子骨儿是很好的,不需要吃什么补品,只不过是差不多十几年前,王突然生了一场重病,当时也是差一点点人就没了,费了好大的周折才总算把命给保住。 但是命虽然保住了,却也是元气大伤,从那以后就一直都大病小病轮番折腾,别说是郎中之类的了,就算是巫医开坛作法也作了不知道多少回,又是驱瘟神,又是赶邪祟,可是都不见效。 大祭司那会儿师门败落,在梵地也没有特别响亮的名号,所以最开始王府的人出去替王找人治病作法的时候,也没有想到他。 后来也是实在求医无门,不知道是谁跟王提起,说当年有一个非常厉害的老巫医,虽然老巫医不在了,但是他的徒弟说不定也能有人得了师父的真传。 就这么着,王派人出去寻,就凑巧找到了大祭司的头上,大祭司查看过王的情况之后,很快就找到了病根儿,叫人去准备了材料回来熬药,没用多久就把王的身子给彻底调养好了。” “嗬——!还怪有能耐的!”一旁的严道心一边闷头忙活着,一边嘴上还不忘阴阳怪气地接上一句。 内侍有些怯怯地看了看他,又看看祝余,祝余对他点点头,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后来王的身子骨好起来之后,见大祭司生得仪表堂堂,于是就将他留在府中,本来就是当做王府中的医官而已。 不过很快王就发现,大祭司这个人的能耐可不止开药调病这么简单,他除了精通医术,还对占星卜卦特别在行,经常夜观星象,根据星象来卜算未来几日的吉凶。 还不止星象,就连兵家阵法,大祭司也十分精通。 王逐渐发现大祭司这么能干,就对他越来越欣赏,赐了府邸给他,送了下人童子给他,还安排了护法给他。 之后又过了几年,王对大祭司越来越依赖得紧,再之后就是他为王配了这个独一无二又特别珍贵的补身丹药,王也是十分开心,于是将他奉为大祭司,从此以后在我们梵地那都是风光无两,绝无仅有的尊贵,一直到现在都是这样的。” “那你们大祭司叫什么名字啊?”祝余问,“他又不是生来就是大祭司,总要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名字吧?” 那内侍愣了一下,似乎有些茫然:“我打从进府之后,就一直称呼他为大祭司,叫什么名字……我一下子还真有点说不上来……” “叫伊沙恩,”旁边的另一个内侍这会儿终于从惊魂未定中回过神来,在一旁插嘴替自己的同伴说,“大祭司的名字叫做伊沙恩,我也是之前听别人提起过一回,毕竟大祭司是何等的尊贵,我们平时哪敢对他直呼大名呢。” 祝余点点头,梵地素来都是与其他几个地方迥然不同的,除了风土人情之外,就连姓名也都和其他地方相差很多。 这恐怕也是他们这么多年来,始终与其他地方都格格不入的原因,人都是善于也乐于接受与自己相似的同伴,对于样貌和自己差别巨大,生活习惯,姓名这些统统差异巨大的,反而会心生戒备。 再加上梵地崇尚各种巫术,喜欢用各种奇奇怪怪的巫药来治病疗伤,这就更让周围的人感到害怕了。 第487章 古怪 第487章 古怪 这位伊沙恩大祭司的存在,着实令人生疑。 这种事情就好像整个锦国不可能只有宫中的奉御懂得医术一样,即便是在宫外,医术精湛的人也大有人在,要么是比起宫中尚药局的那些医官来说医术略逊一筹,要么是出身不够好所以没有资格入宫任职,又或者是栖云山人、严道心这种闲云野鹤不愿意被世俗所牵绊的。 所以说很多的毛病再怎么刁钻古怪,只要是广撒网去求医问药,即便是寻常家境殷实的人家,许的银钱足够多,终究不至于完全找不到治疗的方法,顶多是快一点慢一点,效果好一点差一点的区别罢了。 更何况之前突发恶疾的又是梵王,在这梵地之内就没有比他更尊贵的人了,别说是重金求医,就算是他不肯给钱,但冲着这一份荣耀,估计也有许多郎中、巫医想要试一试,一旦成了,那就是功成名就,就算不被梵王器重,说出去也是响当当的名号,以后根本不愁没有人捧着银钱求上门来。 可是偏偏到了梵王这里,硬是找了那么多人入府诊治,可就是毫无起色,所有人都束手无策,最后恰好有人联想到了师门已经不复存在,师兄弟们也都四散而去,可以说是相当落魄的这位伊沙恩的身上。 这位落魄巫医不但一出手就药到病除,还顺势展现出了那么多令梵王另眼相看的能耐,之后一路备受器重,一直到被奉为大祭司。 这件事就实在是古怪了。 若是说伊沙恩这个人本就是一个野心勃勃,一心想要出人头地,重新光耀师门的人,那他又偏偏在最初悄无声息,一直到最后梵王的病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才被人“凑巧”举荐出来。 若是说他这个人并没有想要抛头露面的心思,真的是凑巧在被人想到,举荐到梵王面前,并且还有治好那急症的能耐,过后也应该像栖云山人当初救治陆卿那样,拂拂衣袖,不愿与权贵扯上半点关联。 可是这位伊沙恩却偏偏又在最恰当不过的时候展现出了一些过人的才华。 在祝余听来,这位大祭司的能耐或许的确不小,但是他过去的这些种种行径,却与那种超然于世外一般的高人大相径庭——他不过是用一种世外高人一般的姿态,把自己作为一枚香饵,一路引着梵王这条大鱼来咬钩,并且还生怕咬得不够结实,可谓是煞费苦心。 这样一来,后面所谓的大补的丹药,还有这王府内奇怪的格局,就都说得过去了。 这位大祭司伊沙恩自然是野心勃勃的,而他的野心恐怕不止是出人头地、光耀师门那么简单。 祝余隐隐有些不安,她凑到配药的严道心旁边,避开那几个内侍的视线,给他递了个眼色,瞥了瞥一旁的两具女尸。 眼下他们几个人里,就只有严道心最有开口的资格。 严道心立刻心领神会,清了清嗓子,煞有介事地用不大耐烦地语气对祝余说:“你这厮,还真是一点眼力都没有!我在这里配药,你又帮不上忙,围在旁边作甚! 还不过去帮师伯检查一下那两名女子的尸首,把尸首的模样,方方面面都给我记清楚了!记漏一点我都叫你师父打你的手心!” “噢……”祝余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应了声,起身朝又到那两具女尸跟前去。 一旁的几个内侍见严道心都已经信心十足地开始又是配药又是吩咐小徒弟的,也被他表现出来的这种强大的气场给震慑住,在一旁一声没吭,也没有试图阻拦。 其实他们都很清楚,这些女子别看一桌话里,实际上在王府上下这些仆从的眼中,也不过是从各处带回来的“补药”罢了,什么出身什么姿色,统统谈不上,更别说什么梵王的宠爱了。 这种女子隔三差五就要死上一个两个,对他们而言,这就相当于是王用过的“药渣”。 只要能够真的救过来王的性命,回头这神医的脑袋能不能留得住都要看王的意思,更别提他这小师侄了。 所以横竖不管如何,叫他验看验看那两个“药渣”,好像都算不上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祝余这回比方才可就光明正大得多,虽然说依旧不能按照她平日里的验尸习惯来操作,至少不用偷偷摸摸,可以该上手就上手了。 她蹲在其中一名女子的尸首旁,伸手在她颈侧探了探温度,这会儿那女子死去不到半个时辰,所以这会儿用手摸上去,温度只比正常活蹦乱跳的人略微低那么一点点,微凉,还不是一具冰冷冰冷的尸体。 但是她的手指碰到那女尸的皮肤时,却有一种十分怪异的感觉——那女子的身体似乎十分僵硬。 祝余顺着颈部,又摸了摸那女尸的肩膀,肩膀处也同样僵硬得厉害,摸起来硬邦邦的,如果不是温度不对,死了之后的时辰也不对,她还要以为这尸身已经彻底变得僵硬了呢。 再往下,手臂,两条腿,都是一样,每一处肌肉都呈现出紧绷痉挛的状态。 刚好之前又去带女子过来的内侍去而复返,还带了两个战战兢兢的姑娘一起回来,其他几个内侍见状赶忙过去拦着,生怕那几个女子越过纱幔之后,看到内殿中几乎与死了并无两样的梵王,会闹出什么岔子。 周遭无人,祝余赶忙趁此机会掀开丝被,将那两名女子的身子也验看了一下。 等那几个内侍把又带来的两个女子挡回去,重新返回来的时候,祝余已经结束了对那两具女尸的验看,重新回到了陆卿身边。 “如何?”陆卿趁着那几个内侍被严道心支使着跑来跑去忙活着,朝祝余这边微微偏了偏头,低声问。 “那两名女子……怕是在过程中……就已经死了。”祝余言简意赅道,“虽然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毒,可以确定的是,药性着实称得上阴毒了。” 第488章 真正目标 第488章 真正目标 “可还有其他的?”陆卿沉默片刻,又问。 “那些女子身上都有云片状的斑块,似乎与那毒性有关。”祝余说。 “嗯,你说对了。”严道心给那几个内侍安排出去给自己做事,这会儿就等着他们把自己要的东西都取过来,正好可以把自己方才的发现与他们说一说,“这梵王哪里是生了什么怪病,他是中毒已经深入骨髓了。 这毒特别的蹊跷,在每一颗丹丸里面加的都不算多,最初不会有什么异常,需要经年累月,在身体里面一点一点把毒性累积起来,才会显现出一些征兆。 并且在服用初期,那一点点微弱的毒性根本不会构成任何影响,反而是里面一些非常珍贵稀罕的补药,会在短时间之内就让人有一种身强体健、精力充沛的感觉,这也能让服用的人放下戒备,不再对这东西有任何的担忧。 这个阶段,别说其他了,就算是有人给他诊脉,恐怕都很难从脉象上发现任何端倪。 等到毒性一点一点侵蚀,等觉得不对的时候,其实就已经晚了。” “那些女子难不成也服用了什么药吗?为何会在过程中就死掉了?”祝余对方才那两个女子所呈现出的死状感到十分诧异,她不明白为何直接服用了那慢性毒药的梵王一直到现在都还吊着一口气,反而是伺候过他的那些女子,或慢或快就都死了。 “这也是这毒最诡异的地方,它在男人和女子的身体里面所呈现出的表现是截然不同的。”严道心解释道,“这毒在男子的身体里,会让他出现一种外强中干的反应,虽然身体在药力的侵蚀下,实际上是日渐亏空的,但是表现出来的却是红光满面,中气十足。 但是一样的药性,通过他过到那些女子的身体里,毒性之猛烈,就算是砒霜、鹤顶红那些也无法与之匹敌。” 祝余听到这里,心里面也大概明白过来:“所以说,最初的时候那些女子能坚持半年多才死去,是因为梵王他本身中毒也很轻,所以每一次过到她们身上的毒性很浅,不会让人一下子殒命,只会一点一点蚕食她们的身体,直到最后累积到无以复加的地步,才香消玉殒。 等到后来,梵王自己身体里的毒性已经积累到非常高的时候,对那些倒霉的女子而言,就是一次毙命的程度了。” “对!就是这么个道理!”严道心点点头,“这些女子其实连是梵王的药渣都算不上,她们就只是单纯的倒霉罢了。 而贪恋温柔乡,这本身也是这丹丸调制的时候比较缺德的地方,炼制这丹药的人在里面加入了一味蟾宫,这东西本身就会催动人的欲念,再被丹药里用来掩盖毒性的补药那么一补……就是再不济的孱弱之徒,也能硬生生被催成了血气方刚。” “那她们身上的那些云片状的深紫褐色的斑块……就是中毒的表现咯? 既然这样,那是不是也意味着,如果是这个女子中毒比较浅,她身上或许也会有类似的云片状斑块,但是不会这么多,也不会颜色这么深?”祝余问。 “那是自然,若非如此,只宠幸一次,那女子人没死,但是身上就好像是那鲈鱼一般,好些个斑斑点点的,不要说被伺候的人介意不介意,就是她们自己也会早早就发现有不妥当啊。”严道心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说完,他又把脸转向戴着帷帽的陆卿那边:“不过说起来,这丹药炼制得虽然已经算是费尽心思了,但是真的较个真儿,毛病也是挺明显的。 旁的都不说,就单说最开始的时候,这梵王的宠妾竟然伺候他半年多就死了。 而且还不止一个,换了别的妾室,半年多还是死! 亏得是这位梵王似乎并不是太把自己府中的侍寝女子当做一回事,死便死了,根本没有深究,所以才会一直这么顺顺利利地继续服用丹药,闹到现在这个份上才觉得不对劲。 若是遇到戒备心比较重的,或者女子的身份也不止是宠妾那么简单,稍微有那么一点尊贵的位分,好端端的突然就死了,这事儿可就绝对不会那么容易过去,一番追查下来,保不齐就还真的找到了问题的根源。” 他这么一说,祝余心里面就明白过来。 这么一种用料罕见难得,药效极其诡谲的丹药,费尽心思融合了种种功效来确保服用者能够在发觉不对的时候已经病入膏肓,继而让旁人无力回天,束手无策,如此费尽心机,机关算尽,应该不止是为了算计梵王这么简单吧。 以梵王的实际情况来看,虽然说服用了几年的时间,现在才显现出一些不对劲来,也算得上是药效缓慢,不易察觉,做到了潜移默化地对人下毒这一目的。 可是他身边的宠姬美妾在他开始服用丹药之后,却最多也不过能活个大半年而已。 若不是这梵王似乎除了自己之外,对旁人都毫不在意,估计早就起了疑心了。 换成她父亲祝成,后院里的妾室通房半年左右就要死一个两个,他都不可能无知无觉。 更不要说,这样的事情如果不是发生在王府里,而是发生在宫中呢? 宫中的妃嫔,那身份对于宫外百姓来说,也是个顶个的尊贵,除了端妃之外,哪个不是背后依仗着一个位高权重的娘家。 而且她们又是在后宫之中最有机会接触到锦帝的,哪怕是位分最低微的一个美人,无缘无故死得蹊跷,还是这样满身云片状瘀斑,浑身紧绷痉挛的死法,估计也早就要惊动许多人,无论如何也得查个水落石出了。 所以很显然,方才严道心的话不方便说得直截了当,但他的意思表达得也很清楚——那配制丹药的大祭司伊沙恩,真正的目标压根儿就不是梵王。 并且从宫中那边这几年的风平浪静来看,这丹药在拿梵王验证过之后,也又做过了调整。 第489章 黑血【月票加更】 第489章 黑血【月票加更】 如果说梵王并不是真正的目标,而是一个用来验证丹药效果的角色,那么他会是唯一的一个吗? 祝余心里升起了一个疑问,脑海中也浮现出了之前陆卿示意严道心给陆嶂诊脉的画面。 但是眼下这件事她也只能在心里面暗暗的琢磨,半个字都不方便说出来。 那几个内侍毕竟是平日里伺候梵王的,动作非常麻利,没给他们几个太多的机会聊天说话,很快就把严道心要的东西给凑齐了。 严道心也不含糊,立刻动手调制,配上所需要的药引,叫几个内侍帮忙,将配好的解药给梵王喂了下去。 那解药喂下去之后,周围的人一双双眼睛就都齐刷刷盯了过去,恨不得屏住呼吸,随时观察梵王的反应。 严道心在一旁有些不大耐烦地摆摆手:“你们当我是神仙吗?施仙法,法术一出来,人立马就原地一个鲤鱼打挺蹦起来了? 散开些散开些!不然一会儿喷你们一身,你们可别鬼哭狼嚎。” 几个内侍不明所以,但是又将信将疑,纷纷往后撤开了一两步,再远了又不放心,纠纠结结地站在那里。 严道心也懒得再理他们,拉着陆卿、祝余他们到一丈开外,盘腿坐在地上休息起来。 大概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原本毫无生气且气若游丝的梵王忽然气息变得粗重了不少,胸口从微微起伏渐渐能看出剧烈的起伏来。 那几个内侍见状,连忙扑到跟前,一脸紧张地盯着梵王,观察他有没有立刻就苏醒过来的迹象。 几个人还为了谁能跪在梵王一睁眼就能看到的地方暗暗争斗起来,你挤我,我挤他,几个人挤作一团,暗暗较劲。 严道心一脸嫌弃地瞥了他们一眼,摇摇头,什么也没说。 就这样又过了好一会儿,梵王的呼吸愈发粗重起来,虽然看起来更像是个活过来的人,可是那喘息的频率也同样让人会忍不住产生一种浓浓的不安。 “神医……”一个内侍有些忍不住,顾不上再与几个同伴争个好位子,起身跑过来想要询问严道心,梵王现在这是个什么反应,有没有什么危险。 他刚跑到严道心跟前,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整了,就听身后那几个内侍先是一声满是惊喜的“王您醒了!” 这内侍一愣,赶忙回身,还来不及跑回去,就被吓得脸都变了颜色。 梵王在腾地一下坐起身之后,根本没有开口说一句话,而是一口黑血喷了出来,猝不及防地喷了旁边凑上来正要献殷勤的那个内侍一头一脸。 那个内侍正在忙着献殷勤,忽然兜头就是一股黑血喷在脸上,登时吓得魂儿都要飞了,屁滚尿流地往后躲,其他几个人也再不想抢什么最好的位子,忙不迭跟着躲开。 梵王的黑血呕出一口还有下一口,就好像那些东西都淤堵在他的肚子里面了似的,这会儿没完没了地不停涌出来。 几个内侍吓得没了主张,又连滚带爬往严道心这儿来。 严道心本来就懒得理会他们,方才这几个人不听管,一心只想着讨好主上,这会儿一脸一身都沾了黑血,脏兮兮,狼狈无比地爬过来,更加令他感到厌恶。 “你们几个,尤其是你!”他伸手一指那个脸上满是黑血的内侍,“谁敢靠近我跟前,污了我的衣服,休怪我后头的事情都不管了!” 那几个内侍这会儿早就被吓得没了主张,这会儿被严道心这么一说,也不敢再往前凑,连忙停在距离严道心几尺开外,不敢乱动。 梵王用胳膊支着上半身,神情看起来有些迷离,不像是彻底清醒过来的样子,只是兀自往外呕着黑血。 那黑血一滩一滩汇集在他周围,看起来要多骇人就有多骇人。 “神医……这……会不会有什么不妥?”方才唯一因为不放心,跑过来询问严道心,所以躲过一劫,这会儿从头到脚都干干净净的内侍开口问,他的脸色看上去惨白无比,估计是从来没见过这个阵势,已经被吓坏了。 “能有什么不妥!”严道心瞥他一眼,“被人下毒了那么久,身体里寄存着不知道多少脏东西,不吐出来,你让他怎么办?” 那个内侍被他斥了一句,愣是也没敢再说什么,唯唯诺诺地退开到一旁去,忧心忡忡地看着还在呕血的梵王。 又过了一会儿,就连祝余都担心那梵王的身子骨儿究竟能不能撑得住的时候,却见梵王吐血的频率逐渐放缓下来,原本诡异涨红着的脸色也恢复了正常,从他喘息的空档来看,人似乎也比方才清醒了不少。 严道心在一旁看着,觉得也差不多了,便叫那几个内侍留两个人过去帮梵王简单擦拭洗漱,其余人按照他的吩咐去熬温和滋补的汤药过来,估摸着等到熬好了,梵王这边也就清醒地差不多了。 那几个内侍过去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阵势,这会儿早就六神无主,虽然也不知道听严道心的对不对,但眼下也没有更有主意的人了,于是就按照对方的吩咐又忙活起来。 过了半个多时辰,药熬好了,这期间留下来的那两个内侍左一盆右一盆的打水进来,给梵王擦拭更衣,等到药送进来的时候,梵王看起来还有些迷离,但至少人已经不那么狼狈了。 几个人七手八脚,帮梵王把温度刚好的药喂了下去,战战兢兢在一旁守了一会儿,大概又过了将近半个时辰,他终于幽幽然醒了过来,没用任何人的搀扶,自己一个人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几个内侍激动地立刻匍匐在地上喜极而泣,梵王看着他们一个个哭哭啼啼,又看看不远处那两名死去的女子,还有自己身上换过的干净新衣服,眼神里多了几分疑惑。 “你们几个,好端端的在那里哭天呛地,像什么话!”他开口斥了那几个内侍一句,这一开口就感觉到自己喉头肿痛,口中隐约似有腥甜,顿时有些疑惑,“我这是怎么了?” 第490章 无子【月票加更】 第490章 无子【月票加更】 那几个内侍赶忙七嘴八舌将梵王的情况说与他听,虽然在祝余他们听起来,那五个人都争着想要开口来说明这件事,到时所有人抢在一起,显得别提多凌乱了,但梵王倒好像已经习惯了这些,没有觉得听不明白,也没觉得烦。 祝余海发现,方才那个因为过来询问严道心,明明躲过了一劫,没被黑血喷一头一脸一身的内侍,方才借着帮迷迷糊糊的梵王擦拭的功夫,偷偷往自己的衣服和脸上也沾了不少黑血,现在看起来和其他几个人一样,都好像脸猫一样,又狼狈又好笑。 这小心机,还真是让人佩服。祝余暗暗感慨,看来这梵王过去一直以来也都是个注重表面功夫的人,所以他身边的人才都特别擅长用这一套来糊弄他。 经过那几个人叽叽喳喳,七嘴八舌地这么一通描述,梵王好歹算是弄清楚了自己方才差一点就没了命的情况,一时之间震惊到无以复加,缓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赶忙叫人给严道心他们五个人看座,又让人准备上好的茶和点心瓜果。 这些东西,在梵王府外面似乎都已经很难找到了,可以说是梵地这一块地界上面相当稀罕的,这也能看出梵王经过了方才的命悬一线,这会儿对严道心他们也终于是另眼相看起来了。 只不过经过了方才那一番折腾,这会儿瓜果点心摆在面前,祝余他们却都没有什么胃口,就连茶也没怎么喝,生怕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别看这梵王眼下对严道心热情有加,笑容可掬,可是看看那两个方才刚刚被抬了出去的女子的尸首就足以想见,这是一个一心只顾着自己的利益,将他人性命一律视为草芥的人。 这样一来,到底这梵王现在究竟打的主意是感谢还是灭口,都还不好说。 梵王虽说这会儿彻底清醒了,却依旧虚得厉害,呕出去那么多血,就算是个健壮的年轻男子估计也得打晃儿。 所以他只能叫那些内侍搬来许多软垫,让他能够靠在上头,支撑着保持一个勉强的坐姿。 他似乎也看出了几个人对自己面前的吃食和茶饮碰都没碰一下,应该是不大放心,便装作没有看出来什么端倪似的,在一番感谢之后,对严道心说:“今日多亏神明护佑,上天垂怜,让神医恰好在我府中,若非如此,今日恐怕就是我的忌日了! 俗话说,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既然神医这么有本事,能够把我从那鬼门关里拉回来,就不如再多留一些时日,帮我配些药物继续调养身体,助我早日康复。 我这个人,向来恩怨分明,神医救我一命,之后的荣华富贵我是绝不会亏了你们的。” “医者仁心,既然我出手帮你解毒,自然就不会半途而废,丢下你不管。”严道心态度依旧是冷冷的,带着几分并不把梵王放在眼里的傲气,“留下来继续配药自然不是问题,不过若是王爷肯听我一句劝,最好还是抓紧时间弄清楚你们那大祭司伊沙恩给你炼制的所谓滋补丹药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究竟是想要帮你还是想要害你。” 梵王顿了顿,方才内侍们很显然已经把严道心的看法告诉了他,可是看这个样子,一边是自己多年都十分信赖的人,一边是来头虽然不小,也颇有些能耐,但是才刚刚打交道的神医,他心中的立场不言自明。 “有歹人竟然胆敢用如此阴毒的法子来暗算我,我自然不会就此罢休。”他没有直接反驳严道心的话,而是说道,“这事我必定查个水落石出,那丹药从大祭司手里到我口中,这中间到底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竟然有这样的熊心豹子胆!” 严道心面无表情地看了看梵王,没有接话。 不管他态度如何,既然对方肯留下来帮自己继续调养,梵王这心里也就有底了,他这会儿也没有精力跟她们多耽搁,便叫人在王府里替他们五个人安排了住处,供他们休息。 五个人被安顿在王府内院的一个小偏院儿里面,说是小偏院儿,倒也五脏俱全,还有一个小厨房,看那个意思应该是为了方便严道心配药熬药而特意安排的。 这个小偏院儿远离梵王的寝殿,这一点来讲,陆卿他们也并不是特别在乎,甚至还觉得这样更好,会比较方便一些。 送他们过去的就是那个自己动手给衣服和脸上抹污血的内侍。 在快到那个小偏院儿的时候,祝余往他跟前凑了凑,问:“你们王爷有几个儿子啊?怎么父亲这般病体沉重,都不见世子或者其他的孩儿过来看望?” 这要是放在平时,那内侍也不一定愿意接这样的话,不过今日这几位大显身手,把梵王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并且他也的确是因为神医的提醒才误打误撞没有被王吐一头一脸,所以对他们几个的情绪自然就不大一样了。 虽然说后来为了在王面前混个功劳,他自己也动手弄脏了衣服和脸,但是自己动手涂的,比起猝不及防被人吐过来,那可不是一个感觉。 “小哥有所不知,”内侍只当祝余是那神医受器重的师侄,所以颇给面子地回答道,“我们王……并无子嗣。 原本是有的,但是没有一两岁便都夭折了,之后王大病一场,之后虽然身子骨儿康复了,却再没有过子嗣。 平素有一个王比较器重的本家侄子,但是大祭司说此人的命格与王相生相克,此强彼弱,所以王平日里也不叫他到王府中来,只让他在外面好好读书,待到大祭司觉得时机成熟了,王再正式过继,顺便奏请圣上,封那位侄子为世子。 原本王就觉得自己这身子骨有些不如从前,一直想着等到大祭司出关了,就让他帮忙测算此事,尽快处理妥当,没曾想大祭司迟迟未传来出关的消息,今日又闹得如此惊险,估摸着这几日王身子骨好转了,也就该想着这个事了。 不过,王很忌讳这些,几位在他面前可千万别提这些。” 第491章 贴金 第491章 贴金 祝余听了他的提醒,当然要做噤声状,表示自己肯定不会乱说,也会去提醒自己的师父他们也不要提这些。 那内侍跟祝余走在前头,见这“半大孩子”性子活泛,自己又刚刚跟他透过底,所以便忍不住想多聊几句。 “你是神医的师侄,你师父是神医的师弟?今日没见他开口说过半句话,也没出手去替我们王瞧病配药,你跟着他都学些什么啊?”内侍有些好奇地一边偷眼朝陆卿那边瞄,一边问。 他今日就总忍不住去打量那个头戴帷帽的人,这人虽然瞧不见面孔,但是那身量却比神医还要更高大魁梧,站在那里就算头脸都遮住了,也仿佛有一种说不出的气势。 所以他便猜测,既然那神医一身的本事,能把梵王从鬼门关上给拉回来,跟他一起的师兄弟自然也都是了不得的人。 “我师父的能耐说出来吓死你!”祝余故弄玄虚道,“总之就是,他们师兄弟两个各有神通,今日我那师伯医术了得,能肉白骨,活死人。 我师父就不一样了,师伯做得了的,他未必能做,但是他的能耐师伯也只能望其项背。 我师父能让死人开口。 有哪种死得不明不白的,我师父也能让那死人自己把死因‘说’个清清楚楚。” 内侍惊讶得嘴巴张开多老大,俩眼珠子快要从眼框里面飞出去了。 他们梵地素来崇尚巫医巫术那些东西,过去他也听过一些巫师、巫医在外面的名号,说什么能上九天请神,下幽冥招魂。 但是那些人把话说得是好听极了,但是正儿八经谁做到过,那就跟“鬼”这东西一样,听过的人不计其数,真见过的一个也寻不见。 虽然也不排除这小徒弟替自己师父吹牛的嫌疑,但是看看他那神医师伯,今日也真算得上“活死人”了——毕竟梵王当时的情形与死了并没有任何区别——那么由此推测,那个神秘兮兮戴着帷帽的或许真有些说出去能吓人一跳的本事! 陆卿的沉默与头上的帷帽都让他本身又增加了几分神秘感,也让祝余的话听起来更加有说服力了。 那小内侍再看向陆卿的时候,眼神里的敬畏就已经明显多过了好奇。 陆卿虽然不知道祝余和那小内侍说了什么,但是从对方后来一个劲儿偷瞄自己,并且态度也是愈发恭敬的样子,也大概能猜到点什么。 对此,他选择了视而不见的态度,继续沉默不语。 内侍把他们安顿在偏院之后,打算叫人来给他们送些吃食,却被符文给拦了下来。 符文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小银锭塞到那内侍的手中:“我们神医吃东西有诸多讲究,不如叫人送一些新鲜食材过来,这边既然有个小厨房,我们自己做来吃便是了。 这样大家不是都方便么。” 看得出来,平日里梵王府里的下人似乎也并不是手头特别宽绰,那内侍摸到手心里的小银锭,两只眼睛差一点直接放出光来,忙不迭把东西往自己怀里揣,揣好了才对符文笑得一脸殷勤,点头道:“我省得了!” 过了没多大功夫,那个内侍去而复返,身后带着几个粗使下人,一筐一筐抬来了不少,后头还有两个人抬了一大箱的冰块过来,说是梵地炎热,给几位神医解暑用的。 这些东西,符文符箓照单全收,送走了内侍等人,又让严道心把送过来的那些新鲜食材查验了一遍,确定没有问题,兄弟俩就去小厨房里面忙活着给他们五个人做饭去了。 三个人在院子里的小亭子中坐着乘凉,祝余小声把方才自己向那内侍打听的事情也跟陆卿他们说了一下。 对于梵王没有子嗣,唯一打算扶植的自家子侄却又搞出什么“此强彼弱”的把戏,严道心和陆卿都很感兴趣。 “幸亏你与那内侍攀谈,问到了这么关键的东西。”陆卿虽然帷帽摘了,脸上的假皮却还戴着,模样看上去和平时截然不同,只有那一双眼睛看向祝余的眼神依旧是那么熟悉,“这倒也让我对之前的揣测更加笃定了。 如果说其他人谁是螳螂,谁是黄雀,现在还未尝可知,那么这梵王就是毫无疑问的蝉。” “的确,被人算计到这种地步,说他不是蝉我都不信。”祝余撇撇嘴。 “说起来,你刚刚跟那个内侍还说了什么?”严道心有些好奇地在一旁指了指陆卿,问祝余,“我怎么觉着后来那内侍一个劲儿偷偷瞥他,而且眼神看着还有点不太对劲呢?” 祝余没忍住,笑了出来,把方才自己是怎么蒙那内侍的说辞告诉了他们两个人。 严道心看看一旁眼含笑意的陆卿,撇撇嘴,啧啧几声对祝余说:“你可真够能给他脸上贴金的! 送人去见阎王的能耐他就有,让死人开口的本事我倒是从未见他亮出来过。” “我虽没有那样的本事,我却有那样的运气,让我身边人就有这样的能耐。”陆卿有些挑衅地冲严道心挑挑眉,“此等姻缘可遇不可求,你就是现在遍天下去寻,也未必能寻得第二个。” “就算没有这样的手段,能够有接受这一切的胆色和眼光,也一样是这世上不可多得的了。”祝余在一旁也对严道心说。 严道心蹭地一下从石凳上弹了起来:“不行,这天儿是聊不了一点儿了!被你俩腻歪得我牙疼,还不如去看那哥俩做饭!” “你还是去把明日给梵王服的药准备好吧。”陆卿开口提醒出了亭子的严道心。 严道心闻言,虽然头是一下没回的,但是脚底下却方向一拧,从去小厨房的方向转向了他的那间房,大步流星离开了。 当天晚上,他们吃了一顿平平无奇,却又是到了梵地以来最丰盛美味的晚饭。 符文符箓手艺算不上有多惊艳,主要是这梵王府里的食材比起外面还是要丰富太多了,几个人吃过之后,符文符箓轮流值夜,大伙儿便都各自回去睡了。 一直到后半夜,他们才又被外面的声响给吵醒过来。 第492章 刚愎 第492章 刚愎 祝余从睡梦中被惊醒过来的时候,还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下意识急急忙忙起身,刚起来就被已经坐在床边的陆卿揽住了肩膀。 “莫慌,声音很远,没有在偏院儿周围,应该是与我们无关。”他轻声安抚祝余道。 祝余听了他的话,心里面稍稍安稳下来一点,但是为了稳妥,她还是又把本来就没有换下去的衣服理了理,头髮也重新拢了一下,隨时做好有任何突发状况的准备。 彻底清醒过来之后,祝余也意识到,那些声音距离他们这个偏院似乎確实不近,不过动静却是不小,没有听到什么吵嚷声,倒是有哭嚎惨叫持续地传来。 “这是怎么回事儿?不会是梵王府內部乱了吧?”祝余有些担心地问。 陆卿侧耳仔细听了一会儿,摇摇头:“你看窗外,黑漆漆一片,若是真的乱了起来,即便离得远,咱们应该也能看到隱约的火光。 听起来,没有什么吵嚷声,只有哭嚎惨叫,应该不是內部作乱,而是那梵王趁著夜里,叫人抓了府中的人在言行逼供呢。” 祝余的眉头皱了起来:“看来他还真是有够相信那个大祭司伊沙恩的! 严道心告诉他问题出在那丹药里,导致了他日积月累,中毒越来越深,结果他坚持要从其他环节上找问题,就是不肯相信严道心的话? 既然如此,他却又把咱们留在这里,让严道心继续帮他调养身体?” “这梵王应该是一个刚愎自用的人,毕竟被那伊沙恩蒙蔽了这么多年,之前也的確从对方那里得到过益处,如此器重,现在让他承认严道心的话都是对的,那就等於在整个梵国的面前打自己的脸,承认自己有眼无珠,竟然把一个图谋暗害自己的人奉为大祭司,许对方诸多財富和荣耀。 所以他心里也未必全然不信,只是从面子上还不愿意承认,希望还能够证明他才是对的,严道心错了。” 陆卿的语气很平淡,没有太大的起伏,似乎对这种事情並不觉得有什么稀奇。 祝余忍不住嘆了一口气,陆卿说的道理她都懂,只是这梵王府里的诸多下人、內臣何辜?除非当初引荐伊沙恩入府的那个人现在还在这王府里,那这个人可能是最活该的一个,除此之外造成这一切责任最大的就应该是梵王自己了吧? 当初留用伊沙恩的人是他。 当初把伊沙恩留下之后委以重任的人是他。 当初贪图什么延年益寿甚至更离谱的功效,选择接受伊沙恩丹药的人,还是他。 甚至,在服用了很久丹药之后,身体出现了异常,差使王府里那些满脸横肉的护院私下里去强抢民女的,依然是他。 结果现在,不管是因为盲目信任大祭司伊沙恩不肯醒悟,还是把自己之前做过的所有错误的决定都甩给下面的人去背黑锅,总之这位梵王一心一意只打算扮演一个可怜的被害者。 至於罪过,那当然都是別人来背! 现在听著外面传来的惨叫和嚎哭,很显然,这王府里现在受苦的可不止一个两个人那么简单。 祝余下意识伸手拉住陆卿的手臂,从后面把脸靠在他的背上。 隔著好几层衣服,她感觉不到陆卿背上那些伤疤,但是又无比清楚地知道它们就在那里。 光是自己嫁过来之后,就已经亲眼目睹了一次陆卿这个“金面御史”因为告功臣老臣的“黑状”而被体恤老臣的锦帝乱帮打出去的戏码。 身上的疤痕,除了小时候拜赵贵妃所赐留下的之外,其余又有多少是为了替锦帝维持一个明君的名声而不得不承受的呢? 她有点不敢想,光是想一想,都觉得心里面说不出来的难受。 陆卿能够感受到祝余拉著自己手臂的那只手有些微微的凉,又察觉到她靠著自己,微微有些颤抖。 最初他以为祝余害怕了,刚想要安慰她说有自己和符文符籙在,再加上一个严道心,人虽然不多,但若真有什么状况,想要及时脱身还是不成问题的。 可是还没等开口,他就意识到,或许並不是自己想的那样,祝余之前在朔王府中与软禁了家中女眷的庞家爪牙周旋的时候都不曾害怕过,哪怕是在与那庞玉堂对峙的时候,迎著他刺过来的利刃都没有一丝丝胆怯。 现在只是远远的哭嚎惨叫,哪里嚇得住他这位胆色异於常人的夫人。 那祝余的颤抖是因为什么,想一想方才两个人的话题,似乎也就没有那么难猜了。 陆卿没有动,感觉著祝余脸颊的温热似乎一点一点穿透了他背后的肌肉和骨骼,一点点沁到了他的心里面。 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坐著,听著外面远远传来的鬼哭狼嚎,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逐渐恢復了寂静。 祝余靠在陆卿宽阔的后背上,神经也渐渐鬆弛下来,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等到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天光大亮,自己安安稳稳躺在床上盖著薄被,陆卿已经出去了。 介於前一天晚上的情况,符文符籙白天的时候都被陆卿打发去睡觉了,这样他们晚上才能更加警醒,毕竟没有人能不休息还全天候扛得住。 所以白天里面,严道心给梵王熬药的事情就只能是陆卿和祝余帮忙打打下手了。 陆卿帮严道心把他要用的药材都研磨出来,严道心和祝余一起看火的看火,调配的调配。 等药熬好了之后,严道心就隨前来取药的內侍一同过去寢殿,亲眼看著梵王服用,顺便给他诊脉。 等到风平浪静的白天过去,到了夜里,远处又有哭嚎惨叫声炸响在这王府的某一处。 就这样过去了三日,祝余隨严道心一同去寢殿送药,一路上经过的地方,隱约还能看到地上的血跡,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人留下来的,但是很显然是与夜里的惨叫声大有关联。 就连內院的僕人、內侍们,看起来也愈发地小心谨慎,甚至有些战战兢兢。 第493章 迴光返照 第493章 迴光返照 拋开那些僕人內侍的战战兢兢,梵王的气色倒是肉眼可见地有所好转,脸上开始多了些正常人才会有的红润,眼珠子没有那么凸了,气息也比原来稳定了很多。 这些改变作为旁观者的祝余都能够看得一清二楚,更別说是梵王本人了。 所以他也是相当高兴,对严道心的態度愈发热络,会拉著严道心聊聊他在四海的见闻,甚至忍不住询问严道心会不会配製那种延年益寿的仙药。 祝余看得出来,严道心其实是很不耐烦的,但是又不得不耐著性子陪著梵王说话,借著这样的机会,继续观望梵王的状態。 说了好一会儿话,梵王毕竟还比较虚弱,也觉著乏了,严道心他们便顺势告辞,回去偏院儿里面,腾出空间给梵王休息。 回到偏院儿里,没了旁人在,终於比较方便开口说话。 “你给梵王配的药,效果可真好!”祝余对严道心说,“我看他的气色也好转起来了,气息也稳定了,精气神儿比原本充足了许多。” 严道心抬眼看了看她,一脸愁容地缓缓嘆一口气,摇了摇头。 “这……”祝余有些疑惑,她方才明明看得清清楚楚,梵王確实是日渐好转的样子,照理来说严道心就算是不表现得笑逐顏开,至少也应该是如释重负。 可是现在……怎么感觉他看起来好像比先前还要更面色凝重了似的? 陆卿没有隨他们过去送药,所以这几日並没有再见到梵王,不知道梵王今日看起来和之前那天比有什么不同,因而也只能一脸疑惑地同样看向严道心,等著他来说个明白。 严道心又嘆了一口气:“你们知道迴光返照吧?” 祝余一听到这个词,顿时瞪大了眼睛,诧异地看著严道心,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么严重?”陆卿知道严道心这个人,平时开起玩笑来可能没什么正形,但是涉及到替人医病的事情上是绝对没有半点含糊的,既然他这么说,那自然就有他的缘故,並且十有八九是正解。 “那毒在他身体里淬了那么多年,早就深入骨髓了。”严道心点点头,低声说,“现在立刻打断他的骨头,估计心儿里头都是黑的了。 到了这种地步,九天神仙下凡也救不回来,更別说我了! 我现在无非是儘量把淤积在他身体里催著他要命的毒儘量排出来,之后再用药性温和的补药压制剩下的残毒,吊著他的命。 至於还能支撑多久,我都说不上来,也可能三个月两个月不成问题,也可能明天一早人就已经凉透了,都有可能。” 他这么一说,祝余的脸色也严肃起来。 若是梵国就像其他几个邻国那样,藩王有子嗣,也已经定了世子,那么除了这位藩王之外,至少还有一个能够稳定局面的主事人。 这样一来,是福是祸,起码可以从这位主事人的態度上做个判断。 而梵国的情况却是格外复杂。 梵王没有子嗣留下来,偏偏这么多年来又独断专权,一心想著要长生不老,千方百计给自己续命,压根儿就没有想要安排谁来继承自己王位的意思。 还有那个说是闭关的大祭司,鬼知道他是不是躲藏起来,等待梵王毒发不济了之后,他好出来坐享渔翁之利? 所以一旦梵王有点什么事,接下来的梵国会是什么样子,谁也说不上来,最好的结果是他们在梵王还没有撑不住的时候就离开,否则梵地一乱,局面可能完全不在他们的预估之內。 “他依旧不愿意直接去查那大祭司?”陆卿问。 严道心点点头:“听他那个意思,似乎还是不甘心承认自己信错了人。” “估摸著,他也快要认清事实了。”祝余朝院外的方向指了指,“王府內院的僕从少了很多,估计过去曾经有机会接触碰过丹药和梵王衣食起居的,都被严刑拷打得差不多了。 接下来或许要受罪的是外院的那些梵王的下属们,不过他们毕竟地位与那些僕从不同,梵王应该也不敢出手太重。 在这些人身上还找不到能背得动这口黑锅的,他就不得不考虑一下那位大祭司了。” “是啊,所以但愿梵王的命够硬,能多撑一阵子,至少撑到他肯动大祭司,让咱们看看这廝是不是咱们要找的人,等咱们走了,他再撒手西去也不迟。”严道心嘆息道。 就这样,又过了三天,梵王府中几乎已经到了人心惶惶的地步,哪怕是没有任何机会接触到那丹药的也都人人自危,生怕莫名其妙一个什么罪状就把自己给牵扯进去了。 那个专门负责每日带人给他们送食材的小內侍似乎因为收了他们的银锭子,也对他们格外关照,话里话外兜著圈子告诉他们,这王府里几乎每天都有人掉脑袋,让他们可千万小心,儘量不要出去,避免引火烧身。 其实这个提醒即使他不说,祝余他们也会做到,但是他们依旧谢过了这个小內侍的好意,感谢他的提醒。 结果又隔一天,一早上过来送食材的就换了一个人,祝余缠著来送东西的一位大娘套了半天话才知道,那个小內侍因为梵王毒发当天是在跟前伺候的,也碰过丹药,在遍寻不到其他嫌疑人的情况下,梵王令人將他也抓起来一併拷打,是死是活都还不知道呢。 这个消息也著实让祝余嚇了一跳,没想到梵王对身边的人竟然如此心狠。 而与此同时,她也更深的意识到那个大祭司在梵王心目中是多么的难以撼动。 估摸著是实在没法子找到其他人想害他的证据,梵王终於还是不得不面对大祭司的问题了。 “神医真的认定问题就出在那补身的丹药上?”他在严道心帮忙號脉之后,忍不住开口问。 虽然说这些日子,他在严道心的每日调理下,精神头儿一直不错,所以对严道心的態度也热络了许多,但是问起这话的时候,语气仍旧透著一股子阴晴难料的意味。 第494章 大祭司府 第494章 大祭司府 “王爷若是问我,那依我所见,的確如此。”严道心依旧面色淡淡,和这些天来一样,没给过梵王什么太好的脸色,“在我看来那可称不上什么补身的丹药,用药之歹毒,说是给阎王殿招魂的都不为过。” 梵王估计也没想到严道心说得如此直白,略微沉默了一下,才嘆了一口气:“不瞒神医讲,论医术,我们梵国上下就没有人比得上大祭司。 这么多年来,我对大祭司信任有加,十分器重,所以他在上上下下也颇有些威望。 现在忽然之间说是他为我配置的丹药將我害成这样,而且这话还是出自一个外来的游方神医之口…… 我自然是信神医的,毕竟你给我调配的汤药,还有每日施针,我这身子日渐爽利。 只是……外面的人呢?他们中有不少人都对大祭司十分信服,却没有与神医你打过交道。 所以我现在也是左右为难,若是令手下的人前去请大祭司出关解释究竟,又怕他们私交篤深会通风报信,提前串通……” “若是让我的你两个隨从去找大祭司,一来於理不合,二来又怕叫人觉得是不是王爷又有了新的宠臣,想要找个由子除掉旧的。”严道心抬眼看了看梵王,把他头上的那几根细如牛毛的银针拔下来,收回自己的布包中,“我是不是把王爷方才没有好意思说出来的话补全了?” 梵王笑了笑,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说:“神医的性子,不像是那种喜欢搀和世俗之事的,所以我也不便把话说得太白,免得让你为难。 但是若神医觉著这么久,四处游走也累了倦了,想要有个地方暂时落脚,我倒是乐意挽留神医。 虽然我们这梵地不算是那种水草丰美的富庶之地,可我敢保你在別处都寻不到的珍稀药材,奇异草。 至於金银財宝那些俗物,就更是不值一提。” 严道心淡淡一笑,瞭然地点了点头:“既然王爷已经把话说得这么诚心诚意,那我也不好拿五做六。 不如这样,我有一个一举两得的法子,说来看看合不合王爷的心意。” “愿闻其详。”梵王一看严道心还挺上道,神情之中多了几分满意。 “不如王爷安排自己信得过的人手,与我那师弟同去,帮你把大祭司带过来问问清楚,如何?”严道心扭头朝寢殿外看了看,“那日与我同来的师弟,王爷也算是见过了。 他与我不同,我一心痴迷医术药材,他却是个医武双修的人,也是我从小一起长大,与我一条心的。 这样一来,王爷不用担心大祭司突然闹出什么状况,也不用担心派去的人与他有什么私交,所以不忍心打搅他闭关或者与他提前串通。 至於到底这位大祭司有没有什么不妥,人带回来之后,王爷自行定夺,旁人无权置喙。” 这一番话很显然让梵王听了很是满意,於是便斟酌了一下,叫人喊来了自己的几个心腹,都是身著护院衣裳的魁梧大汉,一看那体格就知道平日里都是好吃好喝供养在王府之中的,和外面的普通梵国百姓迥然不同。 “你们几个,隨神医的师弟他们去大祭司府上,把大祭司请过来,就说本王找他有要事相谈,让他不可推脱,速速前来。”梵王对那几个人吩咐道。 那几个人不知道是平日里就一贯对梵王马首是瞻,还是最近这些天凡是让人怀疑有外心的人都已经身首异处了,所以也给他们结结实实上了一课。 梵王的话一说完,这几个壮汉就立刻斩钉截铁地应了声,转身就出去寻陆卿他们。 严道心留在王府中,陆卿带著祝余和符文符籙,跟著那几个护院一同出了梵王府,直奔大祭司府。 要是过去,或许祝余会被留在梵王府当中,和严道心一起,不过经过了小山楼那一次的意料之外,陆卿便无论做什么都寧可把她带在自己身边了。 祝余在几个人里面个头儿最小,这会儿只能快步走著,亦步亦趋紧紧跟在陆卿身后。 越往前走,她就越觉著他们走的路线有些眼熟,似乎就是他们到了都城落脚后,第二天上街四处乱转的时候到过的地方。 这种熟悉的感觉一直到那几个壮汉带著他们拐进了一条狭窄的小胡同,祝余才终於確定下来,这就是他们当初走过的地方! 那时候他们来到了这里,本来瞧著巷子平平无奇似的,结果做进去之后很快就觉得被人盯上了,越往前走那种感觉越强烈,所以为了不惹麻烦,就及时打住退回去了。 看这个架势,大祭司府还真是在这个地方! 那当日被人死盯著的感觉就说得通了——这也是一个不愿意让人靠近的地界,只不过因为身份的缘故,不能做得好像梵王那样直截了当地叫人守住路口不许人走,就只能暗搓搓地叫人盯著。 果然,即便是有王府的护院打头阵,他们还是在走了差不多半条巷子的时候就看到一道人影从墙头里面翻了出来。 等到那人落在地上站稳,祝余这才看清那是一个看上去只有十六七岁的少年郎,身上穿著一套素白窄袖短打扮,脑袋上顶著童子头。 那童子抬起手臂挡住去路,对面前的护卫道:“大祭司闭关修炼,任何人不得打扰!” 那护卫並不理他,抬手一把就將那童子推开。 祝余还以为那童子有什么令人意外的神功,没想到被那护卫这么一推,整个人都撞在了墙上,那力道光是看著都让人觉得疼。 那童子一下子被撞得头晕脑胀,跌坐在地,护卫们也不理他,拔腿就继续朝前走。 祝余赶忙跟陆卿他们也跟了上去。 又走了几步,打从墙后头又翻出来一个一样衣著打扮的童子,年纪看起来似乎比那个还要更小一点,挡在他们面前也是一模一样的话:“大祭司闭关修炼,任何人不得打扰!” 不出意外,这孩子话音未落,就又被走在前面的护卫一把推了个大跟头,人向后仰著摔过去,在地上倒著滚了两滚才趴下不动了,不知道是不是昏了过去。 第495章 带路 第495章 带路 祝余在后面看得心惊肉跳,眼见著接二连三又冒出来几个这么大的孩子,都穿著大祭司府中童子的衣服,执著地上前阻拦,不让那些护院去打搅大祭司的闭关修炼。 而那些护院也是丝毫不留情面,见一个打一个。 大祭司府的童子虽说人数上是占了优势的,无奈身子骨单薄,也不像是什么学了武艺的样子,全靠一股子蛮力衝过来阻挡,结果可想而知,就算是人多,也只能暂且拦下那么片刻,最终还是架不住这几个彪形大汉的拳脚,没用几下就被打得七零八落,东倒西歪。 祝余朝陆卿看了看,陆卿从她的眼神里大概猜到了她的疑惑,於是微微摇了摇头算作回答。 他们之前过来探路那会儿並不知道这个巷子深处就是通向大祭司府,只知道这里应该有些不一般,毕竟才走进来就被人盯上了。 而盯著他们的人,很显然不是这些童子那帮毫无根基的角色。 所以那日在暗中盯著他们的又是谁?是夜里丟那个黄铜坠子进房的人么? 祝余默默猜测著,小心地从一个昏死在路边的童子跟前走过,还要注意著脚底下,免得一不小心把地上的人给踩了。 符文符籙是一直跟在陆卿和祝余左右,那些欺负小孩儿的事情,梵王府的护卫们信手拈来,熟练无比,他们两个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厌恶,连手都没有抬起来过一下。 从小到大,跟在陆卿身边这么多年,他们两个多厉害的对手都不畏惧,但是这种好像恃强凌弱一样的行为,他们实在是做不来,除非陆卿命令,否则他们是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对几个瘦弱的半大孩子下手的。 就这样一路不知道打昏过去多少个童子,终於到了大祭司府的门口。 这道门平平无奇,如果不是梵王府的护卫一路带著他们直奔这里来寻人,方才又冒出来那么些个拦路的童子,祝余还要以为面前的不过是谁家宅院一个不起眼的后门呢。 原本她以为这位大祭司权势滔天,仰仗著梵王的抬举,光是在梵王府中就搞出了那么大的阵仗和样,到了自己的府邸还不得弄出儿来。 结果现在看著好像不是那么回事儿。 到了大祭司府门前,这里站著大概五六个和方才一样衣著的童子,只不过年纪似乎更小了,差不多只有十一二岁的样子,这帮孩子堵在门口,姿態是很坚决的,只是眼神里面会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点胆怯。 祝余悄悄嘆了一口气,垂下眼皮,有些不忍心看这些孩子一会儿要被那几个一脸横肉的护院打得如何七零八落。 果然,为首的童子向前跨出一步,义正言辞道:“大祭司闭关修炼,任何閒杂人等不得打扰!” 话音未落,打头的那个护卫便伸手过去,將那孩子一把扯过,大力向旁边一甩,那孩子就破布头一样飞了出去,摔在地上只有哼哼的份。 又过片刻,大祭司府的大门就被那几个护卫给踹开了,一行人径直走进去,门外倒著那几个鼻青脸肿的童子。 这大祭司府,外面门面很朴素,里面虽然称不上富贵堂皇,倒也称得上是別有洞天。 祝余发现这里就好像是一个罈子,口很窄,一旦进去之后,便是豁然开朗,空间顿时就变得十分开阔了。 大祭司府里还有一些做扫洒粗活儿的下人,他们都是些完全不会功夫的人,估计事先也想不到会有人衝进来,都被嚇了一跳,再看那些护卫凶悍的势头,还有身上穿的是梵王府的衣服,就更加不敢唐突,瑟瑟缩缩躲开一旁,生怕一不小心就招惹了麻烦。 那些护院似乎过去也是没有来过大祭司府的,这会儿进来之后也有点懵,找不到自己要去的方向,於是一把抓过旁边的一个小廝,叫他带著眾人去大祭司闭关的地方找人。 那小廝原本是怕极了的模样,不过一听说他们要找大祭司闭关的地方,便立刻连连摆手:“不可不可,几位大人万万不可啊! 我家主人说了,他闭关期间绝不可让任何人前去打扰,否则很有可能就会走火入魔,后果不堪设想啊! 还请各位大人再耐心等些时日,我家主人闭关也已经很久了,说不准什么时候便出关来……” 他的话还没等说完,那护卫的佩刀已经抽出来,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嚇得那小廝狠狠打了个哆嗦,还没说完的话也都噎在了喉咙里。 “你到底带不带我们过去?”那护卫不耐烦地问,手上的刀动了动,“你若不带我们去,我便砍了你,再找別人便是了,哪来那么多的废话!” “带……带……小的带……”小廝嚇得两腿发软,浑身直打颤,哆哆嗦嗦地说。 虽说主人的嘱託很重要,但是眼下利刃架在脖子上,这小廝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忙不迭带著眾人去大祭司伊沙恩闭关的地方。 他们在这偌大的大祭司府中七拐八拐了一会儿,终於来到了整个宅子最角落里的一个僻静之处。 这里是一个单独的小院落,主院这边与那个小院子之间隔著一片水,水面上用一座曲桥连接两端,顺著曲桥过去,另一端是一扇月亮门,门板是漆黑的顏色,上面刻著星宿图,每一颗星的位置都用一颗小小的彩色宝石標记出来,透著一股子高深玄妙的味道。 到了那月亮门跟前,小廝停下脚步,小心翼翼躲著锋利地刀刃转过身来,哆哆嗦嗦又夹著几分哭腔道:“几位爷……这、这里就是主人闭关的地方……” 他纠结了一下,想要说什么,又怕惹恼对方害了自己的性命,便抿著嘴,没有再往下说。 为首的护卫缓缓收回了自己的佩刀,插回到刀鞘里,然后冲那小廝咧嘴一乐。 小廝见状,觉得自己应该是没有性命之虞,顿时鬆了一口气,脸上也露出了放鬆的笑容。 而就在这时,那护卫却忽然飞起一脚,將小廝一脚踹下了曲桥。 第496章 吃人不吐骨头 第496章 吃人不吐骨头 那小廝猝不及防被踢中,落入水中,才在那齐胸深的水里扑通了两下,忽然就变了脸色,口中惨叫著,在水里扑腾的动作也有些没了章法似的,在他周围,那原本安静的池水也好像忽然沸腾了似的,泛起层层水。 那水很快就从原本的淡绿色变成了染成了红色的血,那小廝也惨叫了几声,几次浮沉之后就没了动静。 水面上不断翻腾的水中只能偶尔看到他衣角的痕跡,水色越发猩红。 没过一会儿的功夫,水面就渐渐平静下来,祝余在后头定睛一看,水里面哪还有什么小廝,就只有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浮在血色尚未散去的水面上。 水下淡淡的红色浑浊中,隱约能看到几尾银光晃动著散去。 原来在这看似平静的水池之中,竟然养了能够將人啃食到连骨头都剩不下的凶猛鱼类! 祝余不禁有些心惊肉跳,这种东西她过去的確也曾经听说过,却从未真的见过。 没想到第一次见到食人鱼,就真的是看它们食人…… 原本一直没有吭声过的符文,见到这一幕都有些沉不住气了,开口对那护卫说:“你叫他带我们来,他也依言带我们来了,你又何必將人弄下去送命?!” “那又如何?谁叫他废话那么多!”那护卫不以为然地瞥了一眼池子里飘著的衣服,有些挑衅地看了看符文,“你再多囉嗦,我便让你下去与他作伴!” 符文皱起眉头,符籙也忍不住在一旁拳头攥得咯嘣咯嘣响。 在他们两个人看来,面前的这几个护卫不过是一群绣枕头罢了,空有一个健硕的体格,却並没有扎实的功夫根基,放在平日里,他们兄弟根本不会把这种三脚猫的货色放在眼里,打他们就跟吸溜麵条一样轻鬆。 但是眼下情况不同,陆卿没有发话,他们兄弟两个自然不能平白招惹是非。 那护卫並不知道兄弟两个已经是克制隱忍了,见符籙斗大的拳头攥的咯吱作响,还一副跃跃欲试想要教训教训这两个不长眼的郎中隨从,不过被一旁的同伴拉住了,冲他摇摇头。 最近这些日子,王府上下谁不知道,之前大祭司给王调理了那么久的身子,结果王之前龙精虎猛是龙精虎猛了,却染上了拿女子当药引子的嗜好,他们弟兄们为了帮他找女子进府,也没少挨累。 结果这毛病越来越重还不说,前些天还差一点人都没了! 现在那个不知道哪里来的神医,能耐的確大,一番折腾下来,眼见著王就好起来了,並且现在大有找大祭司追究个责任,然后將那神医留在身边重用的架势。 这样一来,这神医的师弟和隨从们,自然也是要跟著鸡犬升天的,他们这个节骨眼儿当然不好与这几个人起什么衝突。 那护卫收到同伴的提醒,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便没有再冲符文符籙来劲,而是回身过去推那两扇星宿门。 就在他的手拍在那扇门的门扳手的一瞬间,那方才还一脸挑衅,態度极其囂张的护卫忽然就变了脸色,猛地收回自己的手,嘴里还发出了呼痛的惨叫。 只见他那只拍过门的手好像被火给燎过一样,赤红一片,瞬间便起了许多水泡,一股钻心的疼让他受不住地抓著自己的手,躺在地上来回翻滚,似乎想要以此来缓解那种难以忍受的剧痛。 而那红肿和水泡也迅速从他的手掌向手臂上蔓延,那护卫这会儿早已经没有了方才的彪悍和凶狠,疼得满地打滚儿,一旁的几个同伴想要安抚一下,他似乎也听不到旁人说什么,只是兀自惨叫和滚动。 结果就这么三滚两滚,他那硕大的身躯一下一下撞著曲桥边矮矮的石头护栏,没几次的功夫,那石头护栏竟然被他给撞得断裂开来。 一晃神的功夫,那个凶悍的护卫就连人带石头护栏一起从曲桥边的豁口处掉了下去。 水中又是一阵血水翻滚,不消片刻,水面重归寂静,原本碧绿的池水现在又多了一朵“红莲”,还有一套王府护卫的衣服也飘在那里。 祝余看著,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复杂情绪,一方面觉得这个闭关之所周围处处凶险,让人心头髮紧。 另一方面,看著方才那个跋扈的护院这么会儿的功夫,就和被他踹下去的小廝一样,被那水中的凶鱼啃食得渣也不剩,又忍不住觉得有一种莫名现世报的痛快。 剩下的那些个护卫这会儿心情就复杂多了。 他们几个面面相覷,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那门似乎是淬了剧毒的,碰了就了不得。 可是不碰那门,又怎么进去呢?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目光转向了一旁的符文符籙。 虽然说方才他们还无声地提醒同伴不要与神医带来的人起衝突,但是现在危险当前,也就顾不了那么多了。 几个人互相递了个眼色,齐刷刷地將腰间佩刀拔了出来。 “几位,既然是受我们王的嘱託而来,总不能这一路上什么都不干吧?一点力都不出,这可说不过去!”为首一个年长一点的,笑著对他们说,然后冲符文符籙努努嘴,“我瞧著这两个小兄弟也是有一膀子力气的,不如就帮个小忙,把这扇门给弄开。 这样一来,咱们也好进去,遵照王的吩咐,把大祭司带回去问话呀!” 符籙眉头都快拧成疙瘩了,但是陆卿不发话,他就必须压得住自己的火气,不能上去夺了刀,把这几个杂碎都扔下去餵鱼。 “既然如此,”两相对峙的时候,一旁一直没有出过声的陆卿终於开了口,他的声音从帷帽后面传出来,听起来平平静静,毫无波澜,“你们二人就帮了几位护卫这个小忙吧。” “是!”符文符籙听了这话,连忙应声。 符文站在原处没有动,只是手也握在自己的剑柄上,眼神戒备地盯著面前的几个人,符籙则环顾了一周,径直走向了另外一侧墙角的一片空地。 第497章 断 第497章 断 符籙这会儿装也懒得装了,方才佝僂著站在那里已经比旁人显得高一点,含胸缩背也比其他几个都更魁梧一点,这会儿索性腰也直了起来,背也挺了起来,顿时整个人都又高大了一圈。 那几个护卫看著他挺拔起来竟然如此高大魁梧,之前竟然没有让他们及时察觉,这会儿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心里面暗暗有些吃惊。 隨即他们就看见符籙径直走向了一棵种在墙角的树,那树有海湾的碗口粗,长得枝繁叶茂。 只见符籙走到近前,俯身反抱住那树干。 “你兄弟想把这树给拔出来?!”一旁的护卫虽然看著符籙人高马大,异常魁梧,但是依旧觉得他此时此刻的举动多少有点自不量力,语气里面不由自主多了几分讥誚。 符文只是默默地看了看他,什么也没说,那护卫有些没趣地撇撇嘴。 符籙抱住那树干就开始用力摇晃起来,树梢的枝叶在他的晃动下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叶子很快就落了一地。 摇了几下,符籙忽然停下动作,然后就见他手臂肌肉暴起,浑身发力,脸色涨红,大喝一声——“断!” 海碗的碗口那么粗的树干,竟然就在他的爆喝声中被他给弄断了。 符籙把树干放在地上,隨手把树冠的枝叶折掉丟在一旁,然后单手夹著那又粗又长的圆木走过来,对符文说:“大哥,搭把手。” “来!”符文点点头,在符籙身后也跟著一起抱住圆木。 兄弟两个將木头扛在肩上,大力向前冲了几步,用圆木前端撞击著那扇星宿门。 最初看起来颇为厚实的门板似乎还能勉强支撑一下,几下之后就出现了鬆动,最终被木头给撞得洞开,就连漆黑的门板都出现了裂纹。 符籙大气都没喘,把手里的木头就像丟一块石砖一样隨意地丟在一旁,有些鄙夷地看了看那个叫他弄开门的护卫,转身站回到祝余身后。 祝余憋笑憋得都快拉伤了本就不怎么有存在感的腹肌。 她实在是不知道,这梵王的护卫都是从哪里找来的山野悍匪,徒有一副凶相,还有那一身欺男霸女的做派,脑子是一点都不长。 谁说开门一定要用手去推来著?! 他们这一次来本就已经不可能给那大祭司留什么脸面了,面前这两扇门不管淬没淬毒,最重要的一定是“打开”这个结果,而不是用什么手段来开的过程。 当然,祝余出於对那几个人的鄙夷,刻意忽略了从实力的角度出发,那几个人別说单独,就算是合力也未必能折断那么粗一棵树的事实。 现在两扇有毒的大门已经洞开,眾人却有些没了衝劲儿,那几个护卫的眼神朝水池里的那两套衣服瞟了几次,似乎都在鼓励门內会不会还有什么別的机关。 祝余和陆卿也有这样的担忧,所以陆卿的手在身侧轻轻比了一下,符文和符籙也没有动弹,站在原地没有动。 “你们不是神医的师弟和徒弟什么的吗?”其中一个护卫眼珠子一转,回头对陆卿他们说,“那你们先请,这样一来,里面是个什么情况你们也能做个人证,免得有什么岔子,王再认为是我们与大祭司勾结,我们哥儿几个回去以后不好交差。” “还是几位先请吧。”陆卿动都没动一下,不紧不慢沉声道,“既然梵王派你们几位一同过来,自然是对你们信赖有加,证明你们都是王爷的心腹。 反倒是我们,外来的游方郎中,不过是救了梵王一命,才略微换来了几分薄面。 我们先进去,真有点什么,那才是要说不清了。 到时候究竟是你们这位大祭司真的蓄意谋害梵王,还是我们这些外人有心栽赃? 说不清的时候,你们可愿意以身家性命为担保,替我们作证?” 他这么一说,那几个护卫也迟疑了。 这人的师兄救了王的命这是眾所周知的,但是王的性子向来阴晴不定,或许他之后会因为那神医的高超医术而器重他,又或许会因为会因为旁的缘故就砍了这几个人的脑袋,要了他们的命。 这完全是没有办法预料的。 就是因为完全没法子预料,所以才他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最后还是年龄少长的那个拿了主意,大祭司若是有毒害梵王的嫌疑,那眼下这个人的神医师兄自然在短时间之內还是要被梵王所用的,那他们至少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也不好太跟这几个人过不去。 於是几个护卫嘀咕了几句,態度一转,堆著笑脸同他们说:“言之有理,言之有理,那就你们就跟著我们一道走吧!” 几个人小心翼翼通过了那两扇门,进入了院內。 这院子里面空空荡荡,並没有什么別的东西,只有一个看起来没门没窗的房子突兀地立在当中。 “这……这是个啥东西啊?!”一个护卫没忍住,在將面前的“房子”打量了一遍之后,开口喃喃地问。 从他的几个同伴脸上的表情来看,他们也都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不管是高门大户还是穷苦人家,高楼阁矮亭台还是茅草屋土坯房,什么样的房子最起码都要有门和窗户才行。 眼前这玩意儿,没门没窗,与其说像房子,倒不如说是像个大墓…… 可是谁好人家的墓修在自己家后院,还盖成房子形状的? 祝余站在一旁看著面前的这个奇怪的东西,心里面有一个隱隱的猜测,但是毕竟方才外面又是吃人的鱼又是要命的门,现在哪怕看到院子里面空空荡荡,也还是让她不敢轻举妄动。 那几个护卫回过神来之后,小心翼翼绕著房子走了一圈,发现还真的是没有一点门窗的痕跡。 祝余看他们几个绕著走了好几圈都没有什么事,估计这小院子里面没有机关,这才也往前凑了凑,符籙赶忙亦步亦趋跟了过去,跟著她走到墙边,看著自家夫人伸手小心翼翼地抠了抠前面的墙。 第498章 密不透风 第498章 密不透风 那墙呈现出黄土色,祝余用手使劲儿抠了抠,也只是掉下来一点点的碎屑而已,她用手指捻了捻抠下来的碎屑,又用手攥了拳头在上面敲打了几下,心中更加篤定了几分。 “是三合土。”她走到陆卿跟前,告诉他,“朔地的三合土一般都是石灰,河沙,加上黄土,晒乾之后的坚硬度,还有碎屑的手感,跟这个差不多。 我过去见过有人用三合土盖房子,见过用三合土垒土窑,还没见过有人用它把一间屋子整个都封起来的呢。” 陆卿听完祝余的话,略微思索了一下,似乎也有了自己的判断。 他对符文说:“去找这大祭司府里的下人,问问当初这里是谁给封起来的。” 符文点点头,快步走了出去。 那几个护卫瞧见符文走了,毕竟对他们几个也不大放心,年长一些那个连忙推了身旁的人一把,那人心领神会,小跑著追了出去。 对此陆卿倒是並不介意,一声不响地站在那里等著。 过了一会儿,就见符文和那个护卫一左一右拉著一个黄面老者走了进来。 那老者衣服虽然样式朴素,面料却一眼就能看出不大寻常,一看就不是什么粗使下人。 到了跟前,符文鬆开手,对陆卿道:“这人是大祭司府的管事,方才避著不肯出来,被我们发现,直接带过来了。” 那几个护卫很显然之前也没来过大祭司府,並不认识这里的管事,这会儿听符文这么一说,再看一旁的同伴跟著点头做了证实,连忙围过来,准备问问这里是怎么回事。 不过有个人比他们更快了一步开口。 “我问你,”陆卿负手而立,站在那管事面前,儘管帷帽的轻纱让外人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他的声音和语气里面依旧透著一种让人不敢轻慢的气势,“这里是什么人负责修建的?” 原本想要开口问这些事情的梵王府护卫,硬是被他这一股浑然的气势给镇住了,原本都到了嘴边的话生生憋了回去,只能在一旁眼巴巴地看著那个管事,等著他的回答。 大祭司府的管事並不清楚陆卿的身份,也不认识来的那几个护卫,但他眼尖,认得梵王府护卫的衣服,这会儿见王府护卫都没吭声,更加闹不清楚对方的来路,只是下意识觉得不能怠慢。 於是他赶忙开口道:“回这位大人的话,这是我们大祭司的修炼之所,自然、自然是隨这大祭司府一同修造好的。” “大祭司他会穿墙遁地之术?” “那……那倒是不会……”管事摇摇头,意识到陆卿的意思,便解释道,“之前这里修好之后,大祭司倒也没怎么用过这里,这还是他头一次闭关清修…… 所以这儿原本是有门窗的,是大祭司他闭关的时候,叫我找了工匠来,从外面封住,说是等他出关的时候自然就会从里面破开这一层泥墙了,在他出来之前,无论如何不可以破坏泥墙,打扰到他……” “既然有门窗,那就把外面这层泥墙凿开,让我们进去找人!”一旁的王府护卫闻言开口嚷道。 “我只是府上一个小小的管事,就算是大祭司身边的护法们,平时都不敢违抗大祭司的命令,我也是没有办法……几位大人这、这实在是有些为难我了……”管事的囁嚅著。 “那大祭司的护法们呢?都在哪里?”陆卿问。 “和大祭司一起,都留在里面闭关了……”管事伸手朝被三合土封起来的房子指了指,有些为难地將目光从面前的这些人脸上一一扫过,带著几分恳求。 面前这些人都是梵王派过来的,他一个也惹不起,如果横加阻拦,梵王怒了会砍自己的脑袋。 可是自己毕竟是大祭司府的人,若是就这么隨隨便便放人进去,万一梵王那边的事情终究摆平了,那大祭司会不会对自己算后帐? 那几个护卫还想跟他纠缠这事,陆卿已经抬手示意了符文和符籙。 符文符籙默契地领会了陆卿的意思,上前一左一右架起那管事就往外走,走到那扇月亮门外,把管事的往外一推,转身就回来,没有拖泥带水,更没有多加理会。 而那管事的也没有往里面走的意思,就那么跪在了月亮门外,嘴里喊著:“几位大人手下留情,切莫打搅大祭司闭关修炼啊!” 祝余见状也明白过来,敢情这管事虽然说负责管理大祭司府中的一切大小杂事,但是却根本不算是这位大祭司的心腹,归根结底也是个外人罢了。 所以那管事需要一个给自己免去责罚的过场,而那几个傻乎乎的王府护卫很显然並没有看懂这一点。 好在陆卿看懂了,帮那个管事把这个过场走完。 果然,那管事就只是跪在门外哭嚎,人却没有半点想要进来劝阻的意思。 陆卿对此自然並不意外,他也不含糊,立刻示意符文、符籙叫上那几个护卫一起动手。 几个人也没有太趁手的傢伙,就用各自的刀剑,好在力气够大,兵刃也很结实,,没一会儿的功夫,原本连个缝儿都没有的三合土墙上面就被他们捣出了一个豁口。 顺著豁口往里看,那三合土墙的內侧,竟然是一堵墙,青石砖砌成,光看著就很结实的样子。 见状,眾人也就更没了顾忌,两个护卫甚至跑出去把那一截树干又给抬了进来,几个人抬著吭哧吭哧撞土墙。 还真別说,这样一来效率还真变高了不止一星半点儿。 符文符籙没跟著一起,而是退开一旁,等著那几个护卫把土墙撞碎。 祝余眉头紧锁,看著那因为逐渐碎裂开来,也重要显现出厚度的三合土墙。 这玩意儿竟然不是薄薄的一层,而是足有一尺厚! 且不说这东西的硬度,足够让这几个还算健壮结实的护卫都得扛著木头去撞,那大祭司和他的护法有多大能耐可以从內部破墙而出。 就单单考虑这么厚的泥墙,把整个房间密不透风地封在里面……这屋子里的人难道都不用喘气吗? 第499章 留个人证 第499章 留个人证 祝余带著这样的疑问,看著那几个护卫吭哧吭哧地撞碎厚厚的三合土墙,让里面原本的青石砖墙面,还有原本的门和窗。 然后她就惊讶地发现,那里面的门窗竟然也不是窗纸糊著的,而是都从內部用木板死死钉住了,不说是风丝不透,却也差不多了。 符文见状,皱起眉头,忍不住联想到了之前那怕光的嫦娥醉,看看陆卿:“爷……这里……会不会是仙人堡那种东西?” 陆卿微微撩开一点帷帽前的薄纱,问祝余:“你怎么看?” “应该不会,那东西没有定期浇灌也会枯萎,活不了那么久。 我现在也说不好,不过……一会儿他们把门弄开了,咱们可千万別靠前。”祝余小声对他,也对一旁的符文符籙说,“这里搞得如此密不透风,已经一年多了,无论如何,里头的气味也不会太好……” 毕竟这会儿有外人在,她不能把话说得过於直白,只能点到为止。 好在陆卿与她素来默契,而符文符籙也是在与祝余相处的这段时间里,对自家主母就如同对陆卿一样的信服,所以他们谁也没有提出什么异议,四个人就站在后头,谁也不急著靠前。 而那几个王府的护卫,在进了院子之后,发现这里面並没有任何危险后,似乎也就忘记了之前大门上的毒,一心想著赶紧把大祭司弄出来回去復命,根本就没有心思理会陆卿他们。 祝余瞧他们那副做派,忍不住怀疑这些人根本就是打从別处被重金请来的泼皮无赖,全然没有半点王府护卫该有的样子,更没有什么规矩,反而一身逞凶斗狠的气质。 之前来的时候一路上看到他们的人在外面欺男霸女驾轻就熟,今日在这里就显得又坏又没脑子。 看样子那梵王再怎么独断专行也是个好骗的主儿,否则也不可能养了这么一帮徒有健壮体格儿却没有规矩的人做王府护卫,差使这些人在外面强抢民女,为非作歹。 並且,由此也能够看出,梵王或许早就已经自顾不暇了,唯一的目標就是活下去,自己封地內其他的根本就顾不上。 没一会儿,那几个护卫就把门也给砸了出来。 他们立刻扔掉木头,几个人互相递了个眼色,一个人上前用刀柄在门上篤篤篤地敲了几下:“大祭司,王请您过去,有要事相商!” 说完之后,所有人屏息静气,仔细听著里面的动静。 那房子里面安安静静,听不到半点声音。 “大祭司,王那边著急,您要是不开门,那就莫怪我们得罪了!”那个护卫又敲了几次,始终不见里面有动静,就又开口冲里面嚷了一句。 回应他的自然还是一片寂静。 於是他们几个就不再犹豫,挥动佩刀砍向那扇门。 那房门虽然从里面用木板封了一层,但本身並不是极硬的材料,没多大功夫,那门板就被他们给砍了个七零八落,几个人又踹上几脚,碎了的门板就彻底掉落一地,露出了光禿禿的门口。 从门口看过去,里面黑洞洞的,那几个人见没有动静,拔腿就要往里面走。 祝余见状,想了想,还是上前两步,开口叫住了他们:“几位护卫大人,我家师父让我告诉你们,先別忙著进去,把那几扇窗敲开再说,不然乌漆嘛黑什么也瞧不清楚。” 说完她一扭头就又跑回到陆卿身后去,不想靠近那扇门半点。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不过她的这一举动看在那几个护卫的眼里,倒更像是一个没见过多大世面的小徒弟,被师父推出来传话,所以才会侷促害怕。 那几个护卫朝黑洞洞的门口里头看了看,觉得这个提醒有些道理,里头乌漆嘛黑的,什么也看不清,真有什么状况对他们没好处。 於是几个人分散开来,绕著四周转了一圈,把用木板封起来的窗口都用佩刀砍碎木板,打破窗子,让光线能够照进去。 “二爷,你怎么还提醒他们这个?”符籙有些不解,趁著那几个人都绕到后头去了,离得远,小声问祝余,“他们爱怎么著就怎么著唄,理他们作甚!” “你不懂。”祝余摇摇头,瞟一眼那几个护卫所在的方向,“我怕他们不把四周窗口破开通风,进去之后万一死在里头,咱们之后在梵王面前连个人证都没有。” “啊?!”符籙吃了一惊。 “一年多,封在这么一个比墓室还像墓室的地方,什么人也都得死了。”祝余嘆一口气,看了看陆卿。 陆卿从帷帽薄纱的边缘也看了她一眼,似乎对里面的人已经没有什么活著的可能性早已经一清二楚,只是对祝余说:“待会儿要確保没有危险,你才可以进去。” “咱们都一样。”祝余回了一句。 之后他们就谁也没有再说话,看著几个护卫砸开了周围的那几扇窗,原本黑洞洞的门口,终於影影绰绰能看到一些光影了。 四周的窗子被砸开之后,这个本来就不算大的屋子四面通风,祝余他们站在上风口,倒是不大担心,远远站在一旁,看著屋子里隨风飘动的纱幔像是一道道魅影一样晃动著。 光是从这纱幔来看,和那梵王的寢殿如出一辙,还真像是同一个人的手笔。 既然里面已经能看到光影了,几个护卫便不再犹豫,拔腿就往里面进,一边往里走,一边大声嚷嚷著“大祭司”。 陆卿他们四个人依旧很有耐心地等在外面。 祝余听著那几个护卫在里面大喊大叫的声音,估摸著这几个人在里面没少帮忙置换里头的空气,忍不住想要摇头,只是想一想他们这一路上看到的梵地百姓被这些所谓的王府护卫祸害成了什么样,心中倒也掀不起几分同情。 很快,他们就听到了那几个护卫找见了大祭司的说话声,不过从头到尾就只有那几个护卫的声音而已,不见有人回应。 又过一会儿,一个护卫脸色怪异地从里面跑了出来,冲陆卿道:“神医,你们別在外头站著等了!快进来帮我们瞧瞧这是怎么回事儿!” 第500章 是死是活 第500章 是死是活 因为在这些人的眼中,陆卿是神医的师弟,那么自然就也是神医,而严道心在梵王面前也是有意这么误导人家的,所以他们对陆卿的称呼就也变成了“神医”。 陆卿闻言,偏头看了看祝余,祝余估算了一下时间,觉得这么四面通风过了这么会儿,也就差不多了,微微点了点头,陆卿这才迈步往前走,祝余和符文符箓跟在身后。 符文符箓原本都以为一进门就会闻到一股子浓郁的腐臭,没想到进去之后发现什么气味也闻不到,不由露出一点诧异。 倒是祝余,面色如常,很显然这里的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内。 四个人跟着那护卫撩开层层纱幔走进去,来到了这间屋子最中心的地方。 那里有一个法坛模样的地方,四面摆放着半人多高的供桌,供桌上面没有供奉任何神像,反倒是摆了一排的香炉,之前不知道点了多少香,香灰都掉落在了桌面上。 祝余走到跟前,闻见了残存的那一点点香气,虽然说是一年多之前的焚香,但是外面都被封住了,密不透风,香气散不出去,现在哪怕四面通风,散去了一些,倒也还能够闻得见。 这熟悉的气息,若是认不出来,她就实在是对不起自己嗅觉上的天赋异禀了——这分明就是仙人堡里面用过的迷香! 不过很快她的注意力就从迷香转移到了别的事情上头。 在这四张桌子后头,一个被围成正方形的区域里,地上铺着一块巨大的石板,石板颜色深黑,光洁无比,上面刻着和外面月亮门上一模一样的星宿图案。 在这块墨黑色光洁石板四个角的方位上,分别盘腿坐着一个身穿黑色窄袖袍子的男人,他们身上的衣服看起来像是道袍却又不完全一样,头发披散着,呈打坐的姿势。 而在这块墨黑色大石板的中间,一个在薄薄的莲蒲团上面盘腿坐着一个一身白袍的人,同样披散着头发,两手放在膝头。 这五个人都那样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根本察觉不到这屋子被人砸开了外面的三合土墙,敲开了门窗,还闯进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他们当然察觉不到,因为这五人虽然姿态十分端正,但是却无一例外的脸色蜡黄,脸颊微微凹陷,眼窝也陷下去得很厉害。 即便他们坐在那里的姿态与活人并无两样,但是从这模样也看得出,这绝对不可能是什么大活人。 “神医,你帮忙瞧瞧,这……这是……死的还是活的?”那个出去把他们叫进来的护卫声音里带着几分迟疑地问。 换做不知情的人,听了这话估计都要觉得这护卫是不是脑子出了问题,都这副模样了,哪里像活人? 可是梵王身边的人又有谁不知道这位大祭司已经闭关一年多了呢? 虽说没有谁家的人活着能是这幅面孔,可是也没有谁见过死了之后是这副模样的。 依照梵地这边天气炎热的特点,人死后不过几日就涨得不成人样,之后更是会迅速腐烂,别说一年多,就是一两个月之后,恐怕都只剩下残存少许腐肉的白骨,不消半年的功夫,就连骨头渣滓都找不到。 像这样的情形,恐怕他们谁也没有见过。 “此人确定是你们的大祭司?”陆卿开口问。 那几个护卫十分笃定地点了头:“这个是绝对错不了的!我们那大祭司过去每日都能看到,长什么模样我们还能不清楚么! 这和他过去比,不过就是蜡黄干瘪了一些,喏!眼角那颗痣都还在呢,这怎么会认不出! 我们刚才可都是凑到跟前去看过也喊过,见他没反应,面相又看着多少有点不对劲,这才出去将你们喊进来的。” “你们这大祭司……练过还魂术么?”祝余在一旁开口问。 那几个护卫并不想搭理一个神医身边的半大学徒,可是祝余问完话之后,陆卿那边并没有什么反应,一副也在等对方回答的模样,他们就不好不加理会了。 “我们到王府的时候也不算长,大概也就两年多,至少我们来这儿之后倒是不曾听过这大祭司有什么还魂术的。”年长一点的那个想了想,摇摇头。 看得出来,眼前这个诡异的画面,着实让他们有些发懵。 祝余看了看陆卿,陆卿对她点点头,挥了挥手:“徒儿,去替为师眼看一下。” 说完又吩咐符文符箓:“你们去帮忙打帐子。” 符文符箓立刻应声,转身从身后扯下了几块纱幔,迭在一起,原本半透的纱幔层层迭迭之后就也变得足够遮挡视线了,然后他们两个人便上前几步,一人一边扯开那些纱幔,硬是在大祭司和其他人之间弄出了一道“屏风”。 “这……不妥吧?”年长的护卫有些不大确定地开了口。 陆卿立刻示意祝余停下来:“若觉着不妥,你们现在回去请示梵王,若是想要弄清楚这几个人到底是死是活,怎么回事,就依着我的法子来。” 几个护卫犹豫了,梵王的性子他们大概也算是见识过的。 之前让他们这些人四处去寻找女子,有的到了期限回来,因为种种原因没能把女子带回来,梵王可是向来不问缘由,解释的机会也不给,直接就先将人处置了再说。 所以他们这会儿跑回去,大祭司没带回来,问是死是活又说不清,估计根本等不到什么新的吩咐,直接就被烦躁的梵王命人拖出去砍了。 既然如此,倒不如让这几个人去验看,反正这样一来,回头对了有他们兄弟的份,错了也是这几个人自己的自作主张。 于是那个年长的护卫给其他几个人递了个眼色,便没有再开口阻拦。 祝余有了这道“屏风”的隔挡,不用担心被外面的人窥探,也松弛了许多。 虽然明知道面前的这位大祭司已经不可能是个活人了,但她还是例行公事地探了鼻息——那自然是不会有的。 之后又小心翼翼地掀开他的眼皮——那眼皮几乎快要完全失去了弹性,只能艰难地掀开一条缝隙,大概地看出下方的眼珠都已经干瘪了。 毫无疑问,这是一具死尸无疑。 第501章 牙摇齿落 第501章 牙摇齿落 祝余伸手查看眼睛情况的时候,另一只手下意识放在大祭司尸首的头顶上,想要扶住对方的脑袋,等到松开手的一瞬间,一缕长发随着她手指的抬起而滑落下去。 祝余皱了皱眉。 如果说面前的已经是一具干尸了,或者说已经腐烂到只剩白骨,那脑袋上面的头发比较容易脱落倒也还说得过去。 可是面前的这位大祭司,样子看起来说是栩栩如生可能略显夸张,但别说是腐蚀,距离干尸都还有很大的差距,抛开已经干瘪了的眼珠子不算,更像是一个因为饥寒交迫而面黄肌瘦的活人的模样。 照理来说,这种情形下,他的眼珠不应该如此干瘪,而他的头发也不应该这么容易就脱落。 祝余心中此时已经有了一个更加确定的猜测,她蹲下身,伸手小心翼翼捏住大祭司的下颌关节,将他原本紧闭着的嘴巴打开来。 他的嘴巴一张开,还没等祝余伸手去碰,口中便掉落出了几颗牙齿。 祝余见状不再犹豫,将那大祭司的尸首小心翼翼地放倒在地上,大祭司原本盘坐着的腿微微散开了一点,在这个过程中,头发也又掉落了不老少。 祝余先借着光亮看了看大祭司的口内,只见他的牙龈并没有完全干瘪萎缩,除了因为没有唾液的浸润显得格外干涸之外,就和一个大活人没有太大区别。 可是他口中的牙齿,随便用手碰一颗,都是松动的,一不小心就直接掉落下来。 祝余愈发笃定,从怀里摸出自己的那个牛皮小包,迅速将大祭司身上的白色袍子散开来,露出他的胸膛,而她则从牛皮小包中拿出自己的那柄乌铁长柄小刀,跪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在他从胸口到脐下,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片刻之后,祝余将那大祭司的袍子重新穿好,看不出有任何不妥之处,她这才感觉到自己从身下传递而来的一种恶寒,收好刀具,起身的时候摸了摸自己的双腿,这才发现刚刚太过于专注,竟然没察觉到自己两腿冰凉,就好像刚刚从冰窟窿里被人拽出来一样。 她这时候才又仔细留意了一下地上的那黑色的光滑石板,伸手摸了摸,乍一触碰就和寻常的石板没有两样,再多放一会儿,寒气便慢慢渗透过来。 这不就是小山楼里面将自己硬生生从昏迷中冻醒过来的那种诡异的石板? 祝余抿了抿嘴,起身活动一下发僵的双腿,确定行走起来不会太僵硬,这才往符文符箓撑起来的帐子外头走,回到陆卿身边。 “师父,”她煞有介事,继续用半大孩子的口吻对陆卿说,“我仔细验看过了,那个大祭司已经死得不能再死,死得透透的了! 只不过不知道是不是他过去一直都有服用丹药的缘故,所以吃下去的那些丹砂起了作用,让他死而不腐,恍若在生一般。” “确定如此?”陆卿也装样子地问。 “徒儿确定!”祝余答得笃定,实际上也笃定无比。 方才她都从那大祭司的肺管里看到了隐隐约约银亮亮的小圆珠了,这不就是丹砂之毒入了骨髓的表现嘛! 她没说出来的是,这死而不复除了有那大祭司一身丹砂里面煎炼出来的巴砂汞毒的影响之外,与这整个屋子也都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联。 “死了……”几个护卫对这个结论当然也不至于感到意外,只是原本吃不准,这回有了佐证倒也就更加确定了。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一个愣头愣脑地开口问:“神医,你要不要亲自瞧上一瞧?” 归根结底,他们对这个半大小徒弟还是不怎么放心,就算是回去交差,他们也不敢跟梵王说,就只有神医身边的小徒弟看过而已啊。 陆卿沉默了片刻,微微点了点头:“我来亲自眼看自然可以,但你们需到外面等候,不可打扰。” 几个护卫对这个要求倒是表现得十分爽快,点点头就拔腿往外走。 反正这大祭司已经死了,那四个跟他一起闭关的护法更加不可能是活的,他们也就不担心这神医有什么旁的念头。 毕竟没什么事儿,谁在几具尸首面前,还能搞出什么样来! 几个人便答应着,径直走了出去,把屋子里的空间留给了陆卿祝余他们四人。 “方才,该验的你都已经验看过了?”陆卿等那些人走了,这才迈步来到大祭司的尸首跟前看一看,“其他那几个需不需要同样查验一番?” 祝余这会儿也正在一个护法的尸首跟前蹲下身,扒开那人眼皮瞧瞧,发现里面是一样干瘪的眼珠子,转过去对陆卿摇摇头:“那倒是不用,该看的方才都看差不多了。 那大祭司不光是肺里面,就连心也是一样,里面能看到许多细小的汞白流珠,那绝非短时间之内能够形成的,在死之前应该也是中毒颇深。 看来这大祭司不光给梵王炼药,他也给自己炼药来吃,给自己身边的这些心腹护法都炼药来吃…… 以我的判断,这五个人应该是在进入这间闭关的房子之后不久就死了。” “所以他们是因为身体里面满是汞白流珠,所以才死而不腐?” “这是一方面的原因。”祝余摆摆手,蹲在地拍了拍那块黑色的光滑石板,“这里的石板,与小山楼密道里那块异常寒凉的石板一模一样。 有了这么个东西,就好像是将他们五个人的尸首放在冰窖里面一样,再加上门窗上封了模板,外面又用三合土密密实实封起了一道一尺多厚的土墙,彻底让这屋子变成了一个里外风息不同的密闭空间,这也让尸身不腐多了一重保障。” 陆卿闻言,蹲下身去摸了摸地上的石板,果然一股寒意窜上手心。 他站起身,正要开口再问问祝余,忽然听到外面的护卫大喝一声:“什么人——!” 随即便是一阵兵刃相互碰撞发出的声响。 第502章 铁石心肠 第502章 铁石心肠 符文符籙一听这声音,立刻抽出自己的剑,戒备地挡在陆卿和祝余身前。 祝余也下意识往自己身上摸了摸,摸到了衣服下面藏著的那一身金丝软甲,心里踏实了许多。 自从在离州大营,陆卿拿出这东西让自己穿在里面,算起来也就只有去小山楼的那一次,为了怕露馅儿,她把金丝软甲脱了留给陆卿,结果还就真的是那一次差一点出了事。 从那以后陆卿就再也不许她出外行走的时候不穿软甲了。 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祝余自认是一个识时务的人,以她的水平,寻常宵小倒也不太害怕,但是真遇到练家子,能做到自保,就是对陆卿最大的帮助。 所以在这种她好他也好的事上,她是一点也没有想跟陆卿瞎客气的意思。 外面一阵凌乱的刀剑碰撞声,中间还夹杂著几声闷哼,祝余看到一个人影追著另外两个从一侧窗外一闪而过,朝房门口方向移动过来,隨即扑通一声,还有凌乱慌张的脚步。 “神医快让你的隨从过来帮——”一个护卫惊慌的声音从几层纱幔后头传过来。 只可惜一句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完,面前的白色纱幔上投下的人影中间,忽然穿出一个剑尖儿,雪白的纱幔上顿时洇开了一朵红。 那护卫含著还在嗓子眼儿里的剩下几个字,扑通一声栽倒在地,没了声息。 祝余从陆卿肩头看过去,看到一个人影不紧不慢地用手中的剑砍断面前碍事的纱幔,一步一步往他们这边走过来,不一会儿的功夫,隨著最后一块纱幔飘落在地上,一张狰狞可怖但是又带著几分熟悉的脸便清清楚楚地呈现在四个人面前。 这不就是当日被陆嶂一晃神儿的功夫,鬼使神差放走了的那个假堡主! 时隔这么久,当天夜里被陆卿一剑刺穿肩胛的伤也早就好利索了,他这会儿一身黑色劲装,没有戴帷帽,一张可怖的脸就这么明晃晃地露在外面,手里提著的剑上还在滴血,一看就知道外面那几个护卫凶多吉少了。 那种只会逞凶斗狠的混混泼皮,在假堡主这种真正有一身武艺的人面前,就和田里的冬瓜並没有什么不同。 现在外面正是大白天,这假堡主就这么大摇大摆地穿著一身夜里或许还好说,白天却更加惹人注意的黑色劲装,顶著这么一张脸走了进来,很显然,今时不同往日,这廝已经不屑於用帷帽或者面具来遮掩自己的容貌了。 看样子,已经是胸有成竹,觉著胜券在握,因而才如此有恃无恐。 符文符籙两个人握著剑,警惕地盯著那个假堡主,隨时准备在对方有动作的时候拼尽全力与之廝杀。 可是假堡主就那么站在距离他们不远不近的地方,几乎看不出轮廓的嘴角勾起了一个挑衅的笑容,將身穿布袍,头戴帷帽的陆卿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讥誚地笑了出来。 “都说金面御史是什么正义之士,我原本都差不多要信了。”他的嗓子眼儿里发出桀桀怪笑,“不过方才御史大人就这么眼睁睁看著我把那些护卫一个两个都杀死了,都没让自己的护卫出手相助…… 我看所谓的正义之士,也不过是个见死不救的铁石心肠罢了!” “不过是一群为虎作倀,四处欺压百姓,强抢民女的暴徒罢了,死不足惜。”陆卿冷冷的声音从帷帽下面传出来,“再者说,我若真出手相救,那堡主你的戏,岂不是要唱不下去了?” 祝余在陆卿身后面上不好有什么表示,心里偷偷给陆卿回敬的这一番话竖了个大拇指。 这个房子四面的窗子都被那些护卫给砸开了,隨便哪一个窗口都可以飞身进来,对於他们那些一身功夫的人来说,简直就和走城门一样的方便简单。 那假堡主若是有心想要衝著他们来,方才根本不需要那么大费周章的在外头绕来绕去,隨便选一个窗就衝进来了。 偏偏他在外面不紧不慢,左一个右一个,把梵王派过来的护卫都给杀了,然后才进来见他们,摆明了是嫌那些护卫碍事,想要把他们先除掉灭口。 假堡主被陆卿给戳穿了,也不恼火,咧著嘴笑了起来,只可惜他那一张脸实在可怖,满脸纠缠在一起的层层叠叠的疤痕因为那个笑容而变得更加扭曲,看著都让人有一种不寒而慄的感觉。 “如此说来,我还得感谢御史大人成全了?”他阴阳怪气道,“咱们上次也是见过面的,这会儿又没旁人在,怎么御史大人倒还矜持起来了? 这梵地湿热难耐,你戴著个帷帽就不觉著难受? 摘了吧,这儿也没有外人,何必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受那个罪!” 陆卿抬手摘下头上的帷帽,露出帷帽下的脸,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看假堡主:“堡主嘴上说著没外人,自己倒是见外得很。 之前连夜送东西给我,这般辛苦,却也不说留下来喝杯茶再走,我看堡主才是真的跟我见外得很。” 他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摸出那一枚黄铜坠子,在手心里掂了掂。 假堡主的目光落在那黄铜坠子上,並没有任何的惊讶,更没有否认,態度上已经默认了方才陆卿的话。 不过等他再抬眼看到陆卿的时候,却又一次笑了出来:“你这是……戴了假皮给自己改了模样? 嘖嘖嘖……当年若是你祖父和你爹也能有你这般小心谨慎,说不定你们家也不至於悽惨到只剩下你这么一根独苗儿。” 祝余听了那假堡主这番话,心里头咯噔一下,一瞬间就被揪紧了。 这廝句句都故意在往陆卿族人当年的遭遇上面戳,没有半点顾忌,分明就是有意而为之。 她在那假堡主看不到的角度,偷偷在身后把手扶在陆卿的后腰上按了按。 这会儿不是一个方便开口的时候,对方很显然只认得陆卿,並不知道她祝余是个女子,还是陆卿的夫人这一层。 现在就连对方的目的,他们也不能百分百掌握,就更不能有任何冒险暴露关係的举动。 但是她又忍不住想要提醒陆卿,让他一定冷静,无论如何也不能被对方牵著鼻子走。 第503章 身首异处 第503章 身首异处 陆卿与祝余的默契向来很高,她在陆卿身后按了两下,陆卿便心领神会,在將手背到身后的一瞬间,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放心。 祝余便不再有別的动作,垂目静立在陆卿身后。 “堡主今日是专程来这里堵著我的吧?有什么话就快说吧,不必在此耽误时间。”陆卿对那假堡主笑了笑,“你也不必找什么託词,说今日是专程来戒尺大祭司尸骨的,就算说了,我们也不会信。” “好,你倒是个爽快的。”假堡主哈哈大笑,不论是笑容还是笑声都让人浑身上下觉著不舒服,“我的確是专程来寻你。 没法子,我都已经把你祖父留下来的东西物归原主了,你却迟迟不肯来找我,那我便乾脆主动送上门来。 不过说真的,今日见你这般样子,加上此前种种,倒是让我颇有些感慨。 以前都说什么血脉相承,现在看来,血脉这东西能给人的牵绊,终究还是敌不过经年累月的耳濡目染。 想当年,你祖父和你父亲,那都是刚直不阿、嫉恶如仇的性子,是磊落又不失仁德的君子。 而你在锦帝跟前长大,受他薰陶,心机和手段竟然都更像他了!” “那又如何?”陆卿微微抬了抬下巴,睨著假堡主,“当今圣上乃是天下共主,千古明君,我若是能够学得几分,那都已经十分难得了。 更何况圣上有心栽培,做儿臣的自是欣然接受,何错之有?” “『儿』不『儿』的……你心里清楚,倒是这个『臣』,是真的『臣』。”假堡主眼神里带著一种幸灾乐祸的兴奋,也不靠近,只是一边说一边绕著圈踱步,“人家给你取名字的时候,就已经把那尊卑贵贱都刻在你的骨头里了,擦也擦不掉! 他给你的名字取一个『卿』字,就是告诉你,你这辈子,都只能老老实实地匍匐在地,做他的臣子做他可以隨意差使的狗! 就算他对外说你是什么福星,收你做什么养子,你也永远都不是他真正的儿子,你也不是皇室血脉,你只能是一个臣,绝不你生出一丁点僭越的念头! 你真的是看著聪明,实则糊涂!竟然把认贼作父的事情做了这么多年,到现在还没有醒悟。 我真怕你白白浪费了感情和心思,到头来什么也换不来都算好的,搞不好还得莫名其妙把自己的命都给搭进去!” 假堡主一边不紧不慢,拉著长音儿地说,一边慢慢绕著陆卿他们踱著步。符文符籙满眼提防地始终跟著假堡主的移动方向,手握佩剑做戒备姿態,防止那假堡主突然会搞什么突袭。 陆卿听了他这一番足够直白的话,脸色也已经冷了下来,连之前嘲讽的笑容都消失不见。 “铺垫了这么多,你累不累?”他冷声催促那假堡主,“有什么屁就赶快放,既然有话要说,何苦兜来绕去,耽误彼此的功夫?” 面对他明显的怒意,假堡主不但不生气,反而脸上的笑意还更浓了几分。 “你瞧瞧,我还没急呢,你倒是先急了!”他摇摇头,咋舌道,“我都已经將你祖父的东西物归原主了,又等了你这么久,你竟然都没有寻过我,难不成给锦帝当狗当久了,都不想知道自己家里族人当初的事了?” “逝者已矣,我想不想知道,难道他们还能活过来不成?”陆卿冷哼一声,看起来耐心已经告罄了,“而且,这个世上哪有你这种平白无故的好心人? 这么急不可耐地催著我,想要告诉我当年的事,若是说你没有所图,我是断然不会相信的。” “那是自然,我与那锦帝不同,我这个人虽然相貌骇人,但做事直截了当,道貌岸然的那一套我做不来。 没错,我想要告诉你当年的事,当然是有所图,否则我何苦操那份閒心! 我想要图什么,难不成你还猜不到? 我自然是想要让你们网开一面,不要再追著我们的人不放了!” 这话说出来,他似乎也还带著几分愤恨,但是又有些无可奈何:“当初在仙人堡,你们毁了我的嫦娥醉,还把我伤得不轻,我只好躲藏起来养伤。 好不容易我这边伤势恢復得七七八八,可以出去寻我的同伴,却发现小山楼竟然也被你们给毁了。 我眼睁睁看著你们將我的人杀的杀,抓的抓,不得已才一路跟著你们,追到这里来。 眼下我的手里面就只剩下你祖父、父亲和族人遭人灭门的真相这么一个筹码。 虽然我也不甘心就这么亮出自己手中唯一能够与你討价还价的东西,但是事到如今,若是再不拿出来和你討个商量,看你这个要把我们的人赶尽杀绝的劲头,闹到最后,那咱们可就是两败俱伤啊! 这样的结果,对我们没有好处,对你也没有好处。” “我又怎么確定,你不是隨便编造了些什么鬼话出来矇骗我?”陆卿眯了眯眼,怀疑地打量著假堡主,虽然语气里充满了不信任,但是很显然,他对假堡主会说出些什么来还是有些感兴趣的。 很显然,假堡主也听出了他语气里面努力隱藏著的好奇。 这让他脸上的表情又鬆弛了几分。 “我既然手里都有你祖父生前从不离身的坠子,並且还將它又归还给了你,自然就是知道当年真相的,何苦再编什么瞎话来蒙你! 信不信都隨你来定,总之我若是骗你,对我来说得不到任何好处,我想要你放我一马,放我的人一马,最需要的也是你知道当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倒是锦帝这么多年来,对当年的事情严防死守,他才是那个不想让你知道真相的人。” 假堡主顿了顿,又道:“说起来,我也不信你这么多年就真的从来没有想办法试图打听过,但是恐怕从来都打探不下去吧? 那不就说明,有人把你打探的路子一条一条都给堵死了么? 这么说吧,若现在不是在这令他鞭长莫及的梵地,恐怕我给你送黄铜坠子那一晚,人就已经被他的暗卫砍得身首异处了。” 第504章 威胁 第504章 威胁 陆卿的眉头紧紧皱著,似乎是在思索著假堡主的话有几分可信。 而从他的这个反应,祝余也大概能够猜测到,方才那一番话里,至少有一部分是被假堡主说中了,陆卿应该真的想方设法多方打探过,但是都被堵得密不透风,让过去的事根本无从查起。 祝余默默打量著那个假堡主,过去她连高度腐烂的死尸都可以面无表情地下手处置,更別说区区一张毁容的脸了。 再怎么狰狞可怖的面孔,多看几次也就麻木了,並不能够嚇唬住她。 她想要从假堡主的脸上看出些端倪,看出一些他处心积虑编了一肚子的故事想要用来骗陆卿的跡象。 虽然说陆卿族人当年一夕之间惨遭灭门的事情,无论真相是从谁的嘴里说给陆卿来听,都不会是什么令人愉快的事,註定是令人悲痛的,但是祝余就是不喜欢这件事从假堡主这样一个身份不明,来意也不明的人口中说出来。 又或者,像是假堡主这样一个在外面为非作歹,並且手段毒辣,毫无人性的人,即便他真的掌握了事情的真相,从他口中讲出陆卿祖父和父亲等族人的往事,似乎都是对那些逝者的一种褻瀆。 但是,假堡主的表情十分镇定自然,至少在祝余看来,他不像是在虚张声势,为讲故事做铺垫,而是真的知道些什么,並且还很清楚他知道的这些內幕,一定能够拿捏住陆卿。 陆卿沉默著,似乎也在纠结,假堡主这会儿也不催他,很有耐心地等著他开口。 符文符籙也忍不住有些担忧地回头迅速看了看陆卿。 一时之间,这个大祭司闭关的奇怪房子里面安安静静,明明有五个大活人,又好像空空荡荡,什么动静都没有。 过了许久,陆卿终於开了口,他语气里仍旧带著一点点怀疑地问假堡主:“当年的事,你都知道些什么?” 假堡主在听见陆卿开口的那一瞬间,面颊的肌肉鬆弛下来,然后咧嘴笑了起来:“就是嘛!想知道,就直截了当的问! 我都能特意追到这里来,不就是想要跟你坦诚一些,咱们知无不言么! 你应该也知道,当年锦帝还只是一个皇子的时候,先帝本来有心想要扶植的並不是他,朝中眾大臣也是各有各的算盘,於是便引发了当年的那一场夺嫡血战。 而你祖父带著你父亲和你的族人,在追隨锦帝的这一路上也是战功赫赫,厥高至伟。 等到大局已定,你祖父他们本也是距离天大的富贵和荣耀,就只有那么一步之遥了。 结果偏偏就是因为他们太过於刚直不阿,给自己和这一支族人都惹下了祸端。” 祝余心中厌恶这个假堡主,听他讲述的时候却又忍不住想要知道当年的事情真相,一时之间心情都变得复杂起来。 陆卿只是皱著眉头,並不做声,脸上也看不出什么更多的表情,默默听那假堡主说话。 “那个时候,锦帝基本上就已经坐上了帝位,只是还需要等到吉日去走那即位受朝的仪礼罢了。 毕竟这一路杀出来,过程中也是九死一生,十分凶险,锦帝也並非什么心胸宽广的仁德之人,那会儿终於大局已定,胜券在握,心中积攒下来的恼恨自然就想要发泄一下。 那会儿与他爭得最凶的皇子已经战死,但是余下还有几个异母兄弟,当初都选择支持或者追隨那个皇子的。 锦帝对他们心怀怨恨已经许久,那会儿在有心之人的煽风点火之下,打算下令將那几个皇子统统处死,以警后人。 但是你祖父和你父亲对此並不赞同,他们认为应当將这些人夺了兵权,放到遥远偏僻的封地,令人留意他们在封地的一举一动,只要没有再起什么异心,就让他们衣食无忧,平安终老。 你祖父认为那些皇子只是与锦帝立场不同,並没有犯下什么滔天罪过,也不曾直接威胁过锦帝的性命,若是因此就残杀自己的皇弟,只怕不是仁君该有的举动。 就算是再不济,再咽不下这口恶气,至多也只能將他们贬为庶人,只要不会再对锦帝构成威胁就够了,实在没必要闹得非要人头落地不可。 他联合了几个功臣极力劝阻,据理力爭,甚至不惜以辞官告老还乡相要挟。 锦帝当时大业刚成,根基不稳,不敢有半点差错,若是追隨他一路的功臣纷纷告老还乡,难免会惹人非议,背负上『卸磨杀驴』的骂名,於是他只能不情不愿地选择了妥协,没有下令杀他的那几个皇弟。 但是从这件事之后,锦帝的心里面终究还是扎了一根刺,让他意识到,当初追隨他、支持他的这些功臣老臣们,在与他一条心的时候,自然是没有话说的,可在有的事情上,当这些人的观点与他的心意不相合的时候,他们的嗓门儿似乎有点太大了。” 假堡主停顿了一下,抬眼看了看陆卿,忽然一抬手。 符文符籙立刻握著剑向前迎了一步。 不过那假堡主並没有什么想要偷袭的意思,只是伸手一指陆卿:“这里面就以你祖父这一支尤甚。 旁人还都只不过是依仗著一路追隨的功绩,所以面子比较大罢了,归根结底也还是臣子,给他们熊心豹子胆,他们也不敢太过逾越。 但是你家族人却不同。 你们是姓陆的,是皇家的血亲,哪怕只是旁支,跟一般人比起来,也已经是足够显赫,也截然不同的。 你祖父和你父亲的为人,在朝中也算得上是有口皆碑,当年有许多老臣,若不是因为你祖父选择支持锦帝,立场或许还在摇摆,他们都是看了你家的选择之后,决定跟著一起追隨过去的。 所以如果是你,你会如何看待这样的族亲? 皇族血亲,品行正直,胸怀仁德,不仅有扶持皇帝坐上龙椅的不世之功,身后还有一眾愿意追隨的朝臣。 偏偏这样的一个人,现在与屁股还没坐稳的皇弟出现了意见相左,让皇弟都不得不妥协。 你是锦帝,你怎么想?” 感谢s20170823 x12,书友20220704220908187 x2,妄惻 danni,573602869,素食小猪x8,鱼头罐子x2,田中美奈子 x3,书友20250621180509907 x3,书友20250701105548128 x2,annes741111 x2,玥羽曦x2,狐仙红顏 x2,书友20230511121704767,书友 20190901181429006,书友20230813194555167,书友20240624195117135,减肥是个终身事业,书友20200304112104889,jean0626 x2,寅悦悦x2,瑄千转坤,奥克兰浮云,甜沙拉,书友 20210301105365700752,桜桃 x2,沉迷古言不能自拔,书友20241204083231331 x2,声飞芳靄中,书友20250621180509907 x2,书友 20230523111757781,书友 20210622075607602的月票! 第505章 卸磨杀驴 第505章 卸磨杀驴 陆卿怎么想,祝余现在也不知道。 不过她知道,自己的后背上已经结结实实渗出了一层冷汗。 虽说假堡主的话在她心里面,可信度是要大打折扣的,但光是单纯去听这一段讲述,都足够让人感到心惊肉跳了。 古往今来,功高盖主都是一眾帝王心目当中最忌惮的,所以千百年来都不乏假堡主口中的“卸磨杀驴”那种结局。 好一点的,许给功臣荣华富贵,收了他们手中的重权,不管情愿不情愿,甘心不甘心,统统打发回去当个富贵閒人。 差一点的,指不定在什么时候被君王捉住了错处,徒留髮配都是好的,人头落地的例子也同样比比皆是。 越是经歷过血雨腥风才终於坐上龙椅的帝王,就越是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胜利,又岂能给旁人窥伺的机会! 更不要说陆卿的族人,本也是皇族的旁支…… 毕竟有史可寻,某代开国之君的后二十世旁支子孙,哪怕都已经落魄成了走街串巷的小贩,都能够打著匡扶祖上正统的名义招兵买马,成为盘踞一方的势力,建国称王。 相比之下,陆卿祖父可比那还要更优越得多。 他手下本就有一支本族人组成的兵马队伍,还有许多愿意支持他追隨他的同袍,更重要的是,他还心胸宽广,明理仁义。 但凡他有点这样的心思,或者哪怕原本是没有的,那些原本因为他而支持锦帝的朝臣们忽而醒悟过来,发现原来这还有一个比锦帝更合格的明君人选,会不会將他硬生生架上去,把锦帝怎么推上去的,就怎么拉下来? 毕竟,那个皇位本也是锦帝抢过去的。 他抢得,別的皇族血亲如何抢不得? 这对於陆卿的祖父而言,多少带著那么一种“怀璧其罪”的味道,不管他本人是否有那样的心思,这种种条件都匯集在他的身上,也已经让他很难不成为皇帝的眼中钉了。 別说锦帝原本就是个难以捉摸的性情。 就算自己坐在皇帝的位子上,祝余也的確不敢保证自己就不会生出戒心来。 陆卿听了这些话,脸色也愈发阴沉下来,他没有开口去回应假堡主提出的那个根本不需要回答的问题,而是沉默著,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问:“这些朝中的陈年旧事,你一个外人,又如何如此了如指掌?” “我若不知晓,又如何帮你辨明是非,分清敌友?”假堡主对陆卿的反应似乎愈发感到满意了,“我猜,你到梵地这么久,又见过了梵王,还来了这大祭司府,应该知道,这大祭司原本的师门当中有一个十分厉害的大师兄吧?” 陆卿微微頷首,算是对他这个问题的回应。 “当年,大祭司的那位大师兄也是追隨锦帝,支持他坐上帝位的拥躉之一。 锦国毕竟是上国,锦帝毕竟是天下共主,大祭司的大师兄那会儿一心想著要寻找机会,建功立业,光耀师门,所以不惜顶著师父的反对跑去协助锦帝。 只可惜,明明他前头鞍前马后做了那么多事,也立下不少战功,但是锦帝心中始终对藩国蛮人怀著鄙夷,觉得那大师兄手段阴狠毒辣,上不得台面,因此看不上他,也不肯重用他。” 假堡主嘲讽地笑了笑:“人嘛,就是这么自私虚偽,哪怕是成了天下共主也还是一样。 自己没有得势的时候,哪怕觉得那位大师兄的手段不够君子,不够磊落,但是他有本事能挫败敌人,甚是好用,便听之任之。 等到大局已定,大事已成,就又嫌弃起来了,生怕重用一点都会惹人非议,对自己的名声有影响。 大祭司的大师兄被冷落了许多,不见有什么封赏,正急得想方设法打听消息,就刚好又被锦帝注意到了。 於是锦帝就將他秘密地传入宫中去,让他想一个能够悄无声息,並且一夕之间就让你祖父这一支族人统统被灭掉的法子。 这种事,旁人很难做到,就算是大祭司的那位大师兄也同样感到犯难,但是这是他唯一能够抓住的往上爬的机会,他以为只要能够做到,期待的荣华富贵就都能落到头上。 於是他就回到梵地,重金叫人去寻翠玉雪鸟,费了很大周章才总算攒够了翠玉雪鸟的血。 之后,他又悄无声息地在锦国京城之內寻找能够买通了给自己做內应的人选,在一番周密的谋划之后,总算找到了合適的时机,趁著你祖父过大寿,你们那一支族人都齐聚一堂,替你祖父贺寿的契机,叫內应將翠玉雪鸟的血掺入酒菜之中。 果真所有人都死了个精光。 之后,那位大师兄本以为自己终於能够迎来功成名就的时候,不料锦帝却翻脸不认帐,叫人私下里偷偷將那位大师兄召进宫中,然后就將他偷偷处死,就连尸首也一併处理掉,没有留下任何踪跡。 那位大师兄就好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的消失了,他此前与你祖父等人也没有打过什么交道,自然不会有人率先怀疑到这上头。 於是你家一支族人一夜之间惨死的事情就成了一桩无头悬案。 锦帝装模作样的安排人手查了一阵子,想也知道,什么都查不出,之后他便再也没有提起过。 他都不提了,其他人就更是没人敢去探究,谁有那个熊心豹子胆,敢去提连皇帝都不愿意触及的事? 当然了,这里面也还有你那皇弟他外祖的功劳。” “鄢国公?”陆卿问。 “除了他,还有谁?”假堡主笑道,“那老匹夫原本就极其嫉妒你祖父的能耐与声望,不管他怎么钻营,始终在势力上都要弱你祖父一头。 你家族人出了事,正是让他称心如意。 所以锦帝不愿让人去提,他也极力迎合,再加上那朝廷之上,有几个不是趋炎附势的东西,你祖父那么一大家子,不管以前他们是什么立场,死人就是不用被顾忌的。 那些人很快就都投入了鄢国公那老匹夫的羽翼之下,从此之后,朝堂上下就再无人敢去提你那一支陆家人的悬案了。” 第506章 走火入魔 第506章 走火入魔 假堡主的一番话说完,陆卿的反应依旧是沉默的,只是面色比起先前更显凝重。 很显然,这些年来,对於当年之事,他一直都有在想方设法打探,虽然说处处受阻,却也並不意味著全然没有收穫。 而那假堡主所言,自然与他此前的收穫有很多能够对应上的地方。 这种长时间的沉默,让一旁的符文符籙也渐渐流露出了担忧。 “爷,莫听这廝胡言乱语!”符籙看陆卿一直没什么反应,瓮声瓮气开口道,“这种人的鬼话怎么能信得!” “是啊!”符文也跟著点了点头,对弟弟的话表示赞同,“他的鬼话实在是错漏百出! 若真是如此,那您又怎么会现在都还好好的活在世上? 哪有人斩草不除根,还要留一个活口的?” 陆卿原本微垂的眼皮动了动,似乎对符文符籙两兄弟的这个话有了一点反应。 而对面的假堡主也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闻言便笑了出来。 “要我说,你不如换两个护卫吧。”他有些鄙夷地瞥著符文符籙,摇摇头,口中嘖嘖有声,生怕这兄弟俩感受不到自己深深的鄙夷,“每日带著两个如此蠢笨之人,还指望能耳清目明? 你们不是都说什么仆似主人形,你带著这么两个蠢货,只怕是要被人也当成是蠢货了。” “你!”符籙怒目圆睁,用剑指著不远处的假堡主,明显已经气急了,但还是不忘规矩,口中向陆卿请求,“爷,您一句话,我现在就过去劈了这廝,把他的脑袋剁下来丟到茅厕里面去沤粪!” “不得鲁莽。”陆卿终於有了反应,皱了皱眉,开口制止了符籙,又问那假堡主,“我的护卫说的,难道不对?” 假堡主颇有些挑衅地看了看因为被陆卿斥责而吃瘪的符籙,笑道:“那自然是一点道理都没有。 你又不是你父亲的独子,上面明明还有几个哥哥,为什么到最后就只活下来你这么一个年纪最幼,什么事情都记不得的?你就不觉得这事儿本身就怪得很? 我这人若不是逼不得已,也最不耐烦绕圈子,索性今日就直截了当地告诉你。 你当年之所以能够捡了这么条命活下来,归根结底都是因为锦帝需要你这个活口。 如果你们全家都死了,一个不剩,那这件事到底是谁做的,私下里恐怕很多人都会忍不住猜测,觉得背后指使者是谁的都有可能。 就算当著他的面,未必有人敢说任何怀疑他的话,不代表私下里別人不会这么去想。 一旦这么想的人多了,万一有人借题发挥,终究是个隱患。 反而留下你就不一样了。 你当时只是一个婴孩儿,就算有人当著你的面,將你的父母兄弟和全家都杀光,你也什么都记不得,所以不用担心有朝一日你忽然想起了什么,想要替祖父和父亲报仇。 將你这个唯一存活下来的孩子收养在自己身边,又是什么福星,又是封王,所有能够彰显他是个知恩图报,顾念老臣的仁君的事情,锦帝都给做了个遍。 我这么说没有错吧?” 陆卿冷著脸,抬眼看了那假堡主一眼,眼神里面有恼怒也有被说中了的狼狈。 假堡主眼中笑意更浓:“所以我来问问你,你到现在也活了这么大,且不论什么一字王还是二字王,那锦帝別的儿子,要么手握兵权,要么在朝中备受文武百官的巴结,一身荣耀。 你有什么?你这个逍遥王,究竟哪里逍遥?別说是实惠,就算是虚名,你似乎也没有落下个好的吧? 还有那个什么劳什子金面御史,听起来好像有多威风,实际上说白了,不就是一个专门去替锦帝做他自己不方便出手的脏活儿的人吗? 得罪人的事都是你去替他得罪的,有朝一日,他若是想要陷你於不义,只需要把你就是金面御史的事情抖出去,然后再卖被你查到的某位重臣一个面子,把责罚落在你的头上。 到那个时候,都不需要他亲自出手,有的是人想要解决了你的这条小命!” 说完之后,假堡主小心翼翼地观察著陆卿的表情,又补了一句:“你仔细想一想,这么多年来,锦帝对你,可有一点疼惜怜爱? 以你祖父和父亲当年留下的累累战功,若真的是因为感念他们过去的追隨和功勋,谁又会这么去对待被灭门的功臣留下的唯一子嗣? 再换句话说,他可是天下共主,这普天之下再尊贵都没有的角色! 若是他有心想要彻查你们家一夜之间被人灭门的事情,难道还有谁可以拦得住他吗? 答案不必我来讲,你自己想一想就应该心中有数。” 听他说完这些,陆卿的脸色已经不能用一般的阴鬱来形容了,几乎可以说是黑云密布,山雨欲来。 一旁的符文符籙这会儿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了似的,一边保持戒备,一边不住地往陆卿那儿打量。 祝余更是一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嚇人的事情的样子,站在一旁战战兢兢,眼皮都不敢往高了抬一下,恨不能缩成一团似的。 陆卿的阴沉与沉默都让那假堡主十分满意,这正是他想要看到的,所以他也不急著开口,就在那里很有耐心地等著陆卿自己先出声。 过了许久,陆卿才再一次开口,他的语调听起来比先前似乎放缓了一些,同时又透著一种说不出的疲惫和消沉。 “所以……”他抬眼打量著假堡主,语气里带著淡淡的疑惑,“你是大祭司的人,他想要替他的大师兄报仇,所以才策划了所有这一切? 那这又是怎么回事?出师未捷身先死?” 假堡主闻言冷笑出声,在陆卿诧异的目光中,衝著那大祭司的尸首就恶狠狠地啐了一口。 “呸!这种贪生怕死的窝囊废,畏首畏尾,满脑子只惦记著自己的荣华富贵,他怎么可能有那份心思想要替司机的师兄报仇! 当初他的大师兄有事,这廝第一件事就是赶忙和自己的师兄划清界限! 至於他这是怎么回事……你就权当他和他那几个护法都是闭关的时候走火入魔死的吧。” 第507章 亲传弟子 第507章 亲传弟子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陆卿和祝余他们也是听得明明白白。 怪不得这闭关的房子里面会有仙人堡里一样的迷香的气味。 怪不得大祭司这一闭关就是一年多,一个大祭司加上四个护法,五个人死得又特別安详,没有半点发现不对挣扎著想要闯出去的跡象。 结合这假堡主的暗示,一切就似乎说得通了。 至於地上那块与小山楼里一样的特殊石板,还有外面的三合土墙等等那些,祝余暂时没有去注意琢磨。 假堡主啐了那么一口似乎还觉得不够解恨,更是抬脚往那大祭司的尸首上重重踹了过去,一脚將那尸首踹翻在地,咕嚕嚕滚了好几圈。 祝余做被嚇了一跳的瑟缩状,一边躲闪一边偷眼朝大祭司的尸首看。 幸亏她这个人做事严谨,方才即便是在那样的状况下,验尸之后也是將那大祭司身上的刀口仔仔细细缝的很好,就连衣服也是一点不差地仔仔细细系好带子。 否则被这假堡主一脚踹上来,再滚上几滚,不管是衣服散开来,露出胸腹部的缝合痕跡,还是因为缝得匆忙潦草,这会儿被踹了一脚,线也崩开,腔子里的那些东西流出来一地……不管哪一种都是要坏事的! “你究竟是什么人?”陆卿也向一旁撤开半步,免得自己的衣角碰到大祭司的尸首,同时一脸诧异地问假堡主。 假堡主道:“我便是当初被锦帝害死的那位大师兄的亲传弟子。 当初在做完那些事之后,师父迟迟没有等来他应得的好处和封赏,心中渐渐感到有些不大安稳,怕是自己中了锦帝的奸计。 但是事已至此,他也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是逃不掉的,所以就让我们这些徒弟提前连夜逃出京城,到別处去躲起来,如果他得了之前锦帝承诺的富贵,就会差人去寻我们回去。 结果我们逃出去躲起来之后,久久都等不到师父的消息,好不容易有人寻来了,却又是追杀我们的人。 我的师兄弟们几乎都被锦帝的暗卫杀害,我为了不被那些人找到,不得不自毁容貌,变成现在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这才侥倖躲过追杀,保住了性命。” 陆卿的目光在假堡主那张狰狞的脸上停留了一会儿,这才又开口问:“所以你与我说这些,是想要如何?” “我想让你看得分明一些,到底对你而言,谁是敌谁是友。”假堡主冷哼一声,似乎对陆卿之前的所作所为颇有些不满,“你本来这一辈子,虽然做不成皇子,却也应该是一般人想都不敢想的尊贵。 你本来也可以有慈爱的祖父祖母,有父母兄弟陪在身边,不用像现在这样孑然一身,无依无靠。 你本来也可以在家里头爹妈的安排下,娶一个貌美如的高门贵女,夫妻两个琴瑟和鸣,举案齐眉,不用委曲求全地依著什么人的旨意,去娶一个不入流的藩王家粗鄙的庶女。 这些苦你本来都是不需要去承受的,这一点你清不清楚?” “不入流的藩王家粗鄙的庶女”在一旁默默地摸了摸鼻子,抬眼看了看那假堡主,又悄悄垂下眼皮。 “我现在知道了,之后呢?又能如何?”陆卿反问。 假堡主咧嘴笑道:“若不是你之前多管閒事,我的计划要比现在顺利得多。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偏偏你坏了我不少的好事,我迫不得已才在物归原主之后冒险现身,就是想要同你说说清楚。 现在事情的是非曲直你也都弄清楚了。 若是你甘心情愿给当年杀害你全家,害你现在这般处境的仇人继续做鹰犬、干脏活儿,那我也无话可说。 但是若你心中也有不甘,还没有忘记你那一支族人的血海深仇,我倒是可以帮得到你。 我师父的仇不能不报,所以若是你不要再继续坏我的事,说不定我也可以帮你寻到机会,让你能够替家人討个公平。” 陆卿垂目不语。 假堡主对他的这个反应很显然也是並不感到惊讶的,等了一会儿,又说:“这件事从我口中说出来,我自然知道你不敢全信。 所以眼下我也並不需要你给我任何的承诺,或者当下就与我结盟。 我需要的只是让你知晓真相,別稀里糊涂替仇人卖命。 等你什么时候自己回过味儿来,想明白了,我也不用你与我谋定任何事情,只需要你不要再针对我的人,坏我的计划就足够了。 当然,若是你愿意与我联手,我自然也是乐意之至。 总之,我会过些时日再现身与你相见,到那个时候,你再告诉我你的答覆就够了,我给你充足的时间,让你慢慢考量。” 陆卿缓缓地点了点头,朝外面扫了一眼,对假堡主道:“外面那些藩王的护卫,都是被你所杀,你在此地不宜久留,还不赶紧离开。 若是被梵王派过来查看情况的人撞见,脱不了身,就莫怪我不方便出手相助了。” 假堡主对他的这个態度很显然是感到满意的,点点头,但却没急著往外走,目光投向了符文和符籙。 “放心。”陆卿看出了他的意思,“他们两个没有我的命令,是不会对你动手的。” 一边说,他还一边给符文符籙递了个眼色。 符文符籙一脸不情愿,但是又不能违逆陆卿的意思,只好皱著眉头、苦著脸將手里的剑重新插回到剑鞘里。 假堡主对此甚为满意,脸上带著得意的笑,冲陆卿拱了拱手,转身快步往外走。 他出了大祭司闭关的房子的时候,回头看了看身后,透过那几层染了血的纱幔,还能看到陆卿主僕四人站在里面一动未动的身影。 这让假堡主原本还微微有些悬著的心也彻底踏实下来,不再做任何耽搁,快步走向曲桥准备离开。 才走了一半,他忽然觉得身后似乎隱隱有什么声音,很轻,但是却是在朝自己靠近的样子。 於是出于谨慎考虑,假堡主猝不及防地停下脚步向后转过身去。 还不等他看清身后的来人,他的眼前寒光一闪,胸口一阵微凉。 第508章 鬼话 第508章 鬼话 假堡主喉头腥甜,低头看向自己胸前。 一把剑正插在他的胸口。 而那剑柄,正是握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的陆卿手里。 “你……”假堡主又惊又怒,逐渐从胸口传来的剧痛让他说不出更多的话来,只能瞪大了眼珠子看向陆卿。 这会儿的陆卿,看起来和方才完全不是一副模样。 在他的脸上哪里还能看到什么阴云密布,什么山雨欲来,什么愤怒和彷徨! 哪怕是被假皮遮住了大半张脸,他那冷冷的眼神,还有唇边勾起的冷笑似乎都在告诉假堡主,方才的那些规划,他一句都没有信。 “为什么……”假堡主一动也不敢动,他自己就是个习武之人,所以这会儿也能够感觉得到,陆卿这一剑绝对是衝著自己的要害去的,可是他又偏偏力道拿捏得十分精准,少一分则给自己反抗的余地,多一分便刺穿心臟,让自己连再开口说一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这样的精准分寸绝对不是凑巧能够办到的,陆卿这么做,自然是存心的,並且有一定的目的。 “我刚刚……难道……说得还不够清楚吗?”假堡主忍著剧痛,哆哆嗦嗦地问。 他实在是不明白,方才自己一切计划都进行得十分顺利,陆卿的每一丁点反应也都完全和自己预估得一模一样,分毫不差,怎么就…… 分、分毫不差…… 假堡主瞪大了眼睛,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来:“你……从一开始就没信过我说的……” “那是自然。”陆卿微微抬起下巴,似笑非笑地睨著他,手里的剑攥得稳稳的,“若是什么鬼话我都信,根本就活不到现在。 方才不过是顺著你的意图装给你看看,现在差不多了,也敢干正事儿了。” 陆卿抬起另外一只手,手心里是那一枚黄铜坠子:“你讲的故事我听完了,不过我更想听一听你身后真正的幕后主使,他口中的事实真相又是什么样的。” 他说著,手中的剑迅速发力,只一眨眼的功夫,银亮的剑锋不沾一丝血色地刺穿了假堡主的胸膛。 不等那假堡主有机会闷哼一声,陆卿迅速拔剑的同时抬脚將那假堡主踢落曲桥,摔进了下面的水池当中。 水池之中迅速泛起一团红色水,就和先前的两次一样,隨著一阵沸腾般的水翻滚,当水面重新变得平静时,水中的血色还未淡去,却只剩下方才假堡主身上的那一套衣服在水中飘著。 祝余先前还觉得那水中吃人的鱼实在是凶残,忍不住感到心惊胆战。 这会儿看到落入水中瞬间就被吃得尸骨无存的假堡主,她又觉得莫名爽快。 同样觉得爽快的自然还有符文和符籙。 “爷,方才虽然说是装给他看的,可我瞧这廝那是真不顺眼!”符籙瞥一眼水中的衣服,哼了一声,“要我说,您实在没必要亲自出手,这种腌臢东西,让我们哥俩儿对付就够了,何必脏了您的手您的剑!” 陆卿把玩著手中的黄铜坠子,將它重新塞入怀里:“这假堡主口口声声说,当初他的师父——那位去锦国闯荡的大师兄,是受命於人,所以买通內应伺机下毒。 若真如此,我祖父从不离身的坠子又如何会落入他们这些人的手中? 就算不是他,至少也是那个幕后主使,与我祖父和全家当年被害的事情是脱不开干係的,恐怕不止是帮忙搞到了翠玉雪鸟那么简单。 所以哪怕只是一个小嘍囉,我也要亲自手刃。” “所以,方才他的那些话,你是一个字都不信的,对么?”祝余这会儿心里面也好受了一点,开口问。 陆卿闻言笑了,摇摇头:“不全信,也不全不信。他告诉我的事情,恐怕是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未必都是事实,也未必句句都是谎言。 只不过是从对他们这一伙人有利的角度,说出了某一些的事实而已,这样才比较容易误导我,以实现自己的目的。” 祝余看著他脸上的假皮,忽然之间恍然大悟:“怪不得你从进入梵地开始,就一直隱藏自己的相貌,尤其是去梵王府之前就更是严防死守,易容之后还要再戴帷帽。 原来你就是想要让在背后谋划算计的人自己露出破绽,確定他们已经对你的身份掌握了多少?” “正是如此。”陆卿笑著说,“咱们先前晾了他许久,让他越发心急。 人在心急的时候往往就容易失了分寸,露出破绽来。 这世上有的人知道我是逍遥王,有的人知道我是金面御史,但是很显然,方才那假堡主两者都很清楚。 这就有意思了。” “他连你被赐婚的夫人是不入流的藩王家粗鄙的庶女都知道,可是又不认得我。”祝余指出方才她觉得令人玩味的另外一个细节。 陆卿扬眉看她,眼神中多了几分瞭然。 “爷,那假堡主与这大祭司府肯定是有些说道的。”符文朝前面那扇月亮门外看去,这会儿安安静静的,也不知道前头那些下人这会儿的死活,他又回头看看大祭司闭关那间房子外面死去的护卫的尸首,“刚刚那假堡主现身得很突然,感觉是潜进来的,梵王府的护卫都没来得及发现。 我怀疑他本就是藏身在这大祭司府的。 若真如此,那这大祭司府里的下人就都或多或少知晓他们背后的计划……那咱们可就不能留他们的活口了!” “那是自然。”陆卿很显然已经想到了这一点,所以他的反应非常平静,“一会儿出去,你和符籙要確保一个不留。” 符文符籙连忙应声。 祝余在一旁一声没吭,但她发现符籙一个劲儿的往自己这儿瞧,便乾脆开口问:“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问我?” 符籙抓了抓后脑勺,小声对祝余说:“二爷,您……您可別有什么想法……” “我能有什么想法?”祝余疑惑。 “就是……”符籙低头小声说,“觉得我们滥杀无辜什么的……” 第509章 看点正经书 第509章 看点正经书 祝余有些无语地看著符籙:“是我之前做过了什么,才让你產生了这样的担忧?” 符籙抓了抓脑袋:“先前我也看过一点话本子什么的……里头侠客砍杀贼人的时候,总会有什么姑娘小姐的觉得他们不应该草菅人命…… 所以……我怕您误会了爷……” “若这里的人都或多或少知晓大祭司他们那一伙人的计划,一时心软放了哪个,跑去通风报信,最后真的让奸人成了气候,得了天下,到时候枉死的无辜之人更要多到不计其数。 这里面的孰轻孰重,小义和大义,我还是分得清的。” 祝余说著,嘆了一口气,抬起胳膊拍了拍符籙的肩膀:“以后看点正经书。” 说完就快步追上去,继续跟在已经放慢脚步,疑惑回头看过来的陆卿身边。 符籙一张黑脸因为祝余最后的那句调侃而微微有些涨红,但也因为她前面的那一番话而鬆了一口气,赶忙大步跟上,一只手握紧剑柄,隨时准备应付突发状况。 不过等他们走出了那扇破碎的月亮门,看到了外面的情形,便立刻明白过来——是他们多虑了。 那些大祭司府里的下人究竟知不知情,知道多少,已经不再重要。 那假堡主在进去之前,已经对外面本就不算多的下人都下了毒手,那些干杂活儿的,还有之前在门口极力想要阻拦他们入內的童子,都横七竖八躺了一地。 符文过去仔细查看过,確定那些人都已经断了气,而且死得十分利索,无一例外都被人折断了颈骨。 祝余看了看那几个童子,还是忍不住嘆了一口气。 既然假堡主都对他们这些人痛下杀手,自然说明他们对这背后的计划的確是在某种程度上知情的。 到最后,这些人死也是死在他们自己人的手里,倒也没有什么好冤屈的,只能算是上错了贼船,落了个这样的下场。 但是这些童子年纪又小,当初实在是不好讲到底是被诱骗来的,买来的,还是被家里人稀里糊涂送过来的。 而且以他们的年纪,对於在这里密谋过的一切,能够参与的程度也很有限。 祝余方才来的时候就觉得,这些个童子虽然极力阻拦,但是以他们的能耐大小,这种阻拦无疑是徒劳的。 那么当初安排这么一群童子,专门前赴后继跑出来拦著不让人入內的人,当真指望著这么一群小孩儿就能真的將人阻拦住么? 还是说,做这样的安排本身就是走个过场,小孩子不会假装,自然会依著命令拼命去拦,这样一来过程中没有破绽,结果也是幕后策划这一切的人想要得到的。 里里外外,为了做足这么一齣戏,註定了这几个倒霉的孩子要落个枉死的下场——要么被前来强行闯入的人打死,要么被那假堡主灭口。 方才在那闭关的房子里,和大祭司的尸首呆在一处的四个护法,虽然人已经死了,变成了半干未腐的尸首,不过倒也看得出来,生前应该也都是身材比较高大的人。 祝余才不信那大祭司都已经在梵地这般风头无两了,就只能够给自己找来四个这样的护法,却连几个孔武有力的护院都凑不出。 这么一想,这背后的真相就越发清晰起来。 “所以这是给咱们精心安排的一齣戏,现在该唱的都唱完了,就连跑龙套的都不给留个活口,这也真算得上是下了血本了!”祝余看看这一院子的尸首,嘆了一口气,问陆卿,“咱们现在要怎么办? 这戏做到这个地步,难不成就结束了? 那假堡主总不可能真的指望著你因为相信了他的那一番鬼话,就死心塌地与他们联手合谋吧? 总觉得他是希望你相信他的话,但是后面所谓的联手就完全是矇骗,想要让你认为可以与他们结盟,替家人报仇而已。 但是……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又想不通。” “对方谋划了这么久,自然不会只为了这么一点点的目的,就把这些人都给杀了,一个活口也不留。”陆卿笑了笑,“那假堡主这么做肯定不会是帮咱们一个忙,免得咱们脏了手、沾了血。 我估摸著,他应该是自认能够让我上鉤,之后再全身而退,所以才在现身之前就不在这里的下人,还有梵王派过来的护卫全都杀死,一个不留。 你想一想,那些护卫是梵王的人,他们若是活著,这里的事情究竟如何,回去毕竟有个说法儿。 而现在,大祭司和他的护法死了,大祭司府里的下人死了,就连梵王派过来的护卫也都死了。 这事看上去,是不是就很有意思了?” “他想要栽赃咱们杀害大祭司?”祝余拧眉,“然后呢?利用梵王的手来借刀杀人? 可是他这么做毫无意义啊? 真的只是想达到这样的目的,他满可以杀完外面的人就逃走,不需要进去和你讲那么多有的没的。 更何况,现在梵王的身体还需要严道心的调养,大祭司摆明了有问题,他自己也心知肚明,就算真的无法洗脱你杀害大祭司府下人的嫌疑,为了自己续命方便,梵王应该也不会不留情面的。” “你还记得之前严道心告诉过你什么吗?”陆卿问祝余,“关於他这些日子里面最担心的事情。” 祝余想了想,恍然大悟:“他最担心的就是梵王现在的『迴光返照』还能坚持多久…… 所以……难不成……?” “嗯,”陆卿点头,表示自己的確是这么怀疑的,“大祭司这边的谋划和安排不可能只有这样而已,虽然为什么他会死在闭关过程中,这还是个有待解开的疑问,但是这个计划里面绝对不止大祭司这么一个所谓的得力干將。 就算梵王的大限还没到,一旦大祭司府这边已经被灭门,那么自然也会有人让梵王的命留不住了。” 祝余忍不住感到心惊,就连心跳都加快了几拍,不过在看到陆卿表现得十分淡定之后,她意识到之前陆卿和自己所说的顺水推舟,似乎也包含了眼下的这种局面。 第510章 借刀杀人 第510章 借刀杀人 “所以你的意思是,严道心那边应该也已经出了事了?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咱们这一关要怎么过?”虽然说陆卿的淡定让她觉得似乎处境没有那么被动了,但是不管怎么说,眼下他们是在最让人摸不清底细的梵国,所以一切又让人觉得心里面多少有些不踏实。 別的都不怕,怕就怕那些人直接上来就要他们的命,这样一来好虎也斗不过一群狼,对他们几个而言,还是太过於危险了。 “方才那个假堡主都已经把我的身份给揭开了。”陆卿倒是不太担心这些,“不管是多大的事情,金面御史的面子或许不够大,但是逍遥王的名头,一般人还是不敢先斩后奏的。 若是梵王这边的势力有那个先斩后奏的胆色,方才那位假堡主也不需要如此大费周章,铺垫那么许多。 所以我猜测,他最初的打算应该就是想要让咱们在这边背上谋害藩王的罪名,然后押解回京。 回到京中之后,这件事要如何发落,自然就是圣上来做定夺。” 陆卿这么一说,祝余就彻底明白过来。 这件事最终是会被送到锦帝面前的,到时候锦帝该如何处置陆卿,这里面的文章可就大了。 梵国不管在几个藩国里面是多么的格格不入,毕竟也算得上是一方诸侯了。 也別说梵王这些年为了求所谓的长生不老、长命百岁,瞎折腾成这个样子,搞得下面一团乱,百姓苦不堪言,还有暗中势力趁机作祟,祸害周边邻国。 但是再怎么昏庸无道也是一国之王,想要处置他,也只有锦帝有这样的资格,旁人是万万不能隨意害其性命的。 陆卿作为锦帝的养子,逍遥王,平白无故跑到梵地,涉嫌杀害梵王甚至还有梵王手下的大祭司满门。 锦帝如果对他加以包庇,必然会惹得其他藩王感到不满,觉得日后若是再有类似的情况,锦帝也会包庇自家皇子,拿藩王的命不当回事,从此与锦帝更加心生离隙,为以后埋下祸端。 但若是锦帝铁面无私,要严惩陆卿,以安抚梵国这边的情绪呢? 本来这么做也算是无可厚非的,可前提是陆卿要与锦帝之间並无隔阂,才能够心服口服,认为这是公平合理的处置。 而在这样的时候,那位假堡主告诉陆卿的过去种种,就都会悄然发挥作用。 哪怕陆卿在听过之后只信上个三五成,甚至连这样的程度都达不到,真到了被锦帝秉公处理,以平息梵国之怒火的时候,还是会免不得在心中长出刺来,本来不信的,在那种时候便也会因为怨恨而信了。 一旦深信不疑,便又会滋生出更多的痛恨,甚至有一种新仇与旧恨交织在一起的感觉。 到时候,人会不会在这种横生的恨意之中做出什么衝动之举,谁也说不好。 若是锦帝因此或死或伤,陆卿作为始作俑者掉了脑袋,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结果,一举两得。 若是虚惊一场,锦帝並未因此被伤到分毫,至少陆卿这条命也还是保不住的,对於背后谋划这一切的人来说,也算是赚到了。 所以这么看来,在回到锦国京城之前,他们这些人还真的是没有什么性命之虞,至於回去之后,那就另当別论了。 从过去种种情形,祝余完全猜不到锦帝会如何去处理此事。 只不过,不管是哪一种情形,陆卿的命似乎都是保不住的。 祝余看向一脸镇定的陆卿,眉眼之间的忧色已经藏不住了。 陆卿见状,笑了出来,用手指揉了揉祝余的眉心:“別愁眉苦脸的,待会儿还得去看戏呢,看看这一齣戏后面到底打算怎么唱,是不是和咱们的推测一模一样。” 四个人离开大祭司府,按照来时候的路返回梵王府。 走到距离梵王府还有很远一段距离的时候,远远他们就看到了梵王府门口站了许多的护卫,一个个手里握著佩刀,严阵以待的样子。 “走吧,该我们上场了。”陆卿面上带著淡淡的微笑,语气轻鬆地对祝余说。 祝余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继续做小徒弟状,紧跟在陆卿身后。 符文符籙也是神色紧绷,全副戒备,哪怕他们都知道陆卿说得是真的,面对著必须要进的虎口,也依旧没办法全然保持镇定。 四个人又向前走了几步,王府门前的人看到了他们,立刻迎了上来,將他们团团围住。 “將这四个贼人给我拿下!” 为首的护卫一声令下,原本围在他们周围的几个人便顺势向內,將圈收紧起来。 符文符籙立刻抽出佩剑,怒目相向。 他们两个人的气势著实惊人,一时之间竟然把周围几个正要围上来的王府护卫嚇了一跳,不由自主剎住了脚步。 “大胆!”为首的护卫在圈外大喝一声,“把他们的同伙给我带出来!” 声音未落,只见两个同样穿著王府护卫衣服的人,押著被五大绑的严道心走了出来。 严道心看上去应该也没有被人太过刁难,至少脸上看不到任何的伤痕,只是被绳子捆了个结实,姿態略微显得有些凌乱。 他看到被团团围住的陆卿和祝余他们四个,也没有著急,而是有些不耐烦地撇撇嘴,冲他们道:“怎么去了那么久?!” 之前陆卿的从容,加上此时此刻严道心的鬆弛,让方才还有些紧张的祝余也忍不住跟著鬆弛下来。 “闭嘴!谁允许你们说话的!”那为首的护卫怒喝一声,“来人!把这几个谋害梵王的贼人给我捆好了,带进去受审!” 那几个原本被符文符籙震慑住的护卫这会儿也回过神来,儘管还有些肝儿颤,却仍然不敢违抗命令,上前將四个人都给捆了。 祝余很確定,就捆他们的那麻绳,根本就困不住符籙,对於陆卿和符文而言估计也差不多,於是她心里也踏实下来,被人將双臂束在身后,一併带进了梵王府里。 这一次,他们並不需要七拐八绕地到寢殿那边。 一进门走了不久,他们就被带到了一个相对宽敞的庭院处。 第511章 他很紧张 第511章 他很紧张 在那庭院中间,摆著一张罗汉床,罗汉床上是一具被人用绸缎盖起来的尸首,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死去的梵王。 而在罗汉床后方,站著一个看起来而立上下的男子,身上穿著一件素白宽袖袍子,人长得黑瘦,个头儿也不大。 看那身打扮,就好像他老早就预料到今日梵王府会有丧事要办似的。 他的脸色很难看,面颊的肌肉仿佛都僵住了似的,一双眼睛倒是紧紧盯著打从外面进来的一行人,甚至还连著咽了几口唾沫。 这个人,他很紧张。 祝余默默留意著眼前的一切,心中得出了结论。 这就有意思了。 看到对方如此紧张,祝余反而逐渐鬆弛下来。 看样子一切都如陆卿的推测一样,那他们现在仍旧在对方精心策划的一场大戏之中,那么在这一齣戏落幕之前,他们的確是安全的。 她又看了看那个站在罗汉床后头的人,心里面猜测著对方的身份。 那大概就是之前一直因为有所忌讳,所以不被梵王允许来到王府当中的那位本家侄子了吧? 看这廝站在那里,紧张得自己都快先筛糠了,果真是个傀儡的模样。 不过现在这样看来,自己之前倒是搞错了。 祝余原本以为梵王是大祭司的傀儡,那位所谓的族中子侄,不过是一个幌子,实际上大祭司图谋的是梵王的位子。 若是有朝一日梵王死了,那位大祭司就顺理成章以梵王族中子侄並无功绩也无才能为由,自己坐上王位。 若真是如此,自然也就不会让那个所谓的族中子侄真的露面了。 看样子,策划这一切的人想要的远比区区梵地要更多。 思及此,她的心里方才一直在盘旋著的疑问又一次抬起头来——闭关那间房子里的死者,梵王身边信得过的护卫都能证明,的確就是之前梵王整日跟隨在身边的红人大祭司。 可是照理来说,这大祭司应该是一切的始作俑者的人,那尸首也並没有易容或者作假的痕跡。 死的人如果真的就那位貌似操纵了一切的大祭司的话,很显然,大祭司背后还有其他藏得更深的人在指挥安排著这一切。 这又应了她和陆卿之前的调侃——在这个巨大的局当中,每个人都以为自己是黄雀,实际上却有可能都不过是螳螂而已。 五个人都被带到了那罗汉床跟前,站在后面的白衣男人对为首的护卫点了点头,那护卫便上前去,一把掀开了蒙在罗汉床上的白布。 那罗汉床上横陈的果然是梵王的尸首。 只见他那两只往外突出的眼珠子瞪得老大,无神地瞪著上方的天空,鼻孔和嘴角还有残留在那里没有擦乾净的黑血。 梵王的尸首就这样被唰地一下,明晃晃地晾在了热辣辣的大太阳底下,周围的人竟然没有谁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妥,对已经死去的梵王挤不出一点敬重。 “大胆庸医!我叔父原本身强体健,没想到竟然被你们的妖言所惑,让你们进府来给他调身子。 我听说之后,本打算亲自前来劝阻,没想到还是迟了一步,他竟然就这么被你们给害死了! 今天我就要將你们这五个庸医就地正法,为我叔父討一个说法! 来人吶,把刀斧手带过来!我今天就让他们在我叔父面前人头落地,以告慰叔父的在天之灵!” 一旁的人闻言,懒洋洋应了声,拖著步子往外走。 眼见著那两个人都快走远了,陆卿却始终一脸平静,背著手站在那里,一声不吭。 那个梵王侄子似乎有点著急了,但是以他现在所充当的角色,这会儿开口也不合適,一时之间原本的紧张都快被六神无主取代了。 隨即,他看到和陆卿、严道心站在一处的一个十五六岁少年模样的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立刻好像看到了救命稻草一样,伸手朝那边一指:“那个人,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被他指到头上的祝余嘆了一口气,她两只手都被捆住了,想要指一指也动不了,只好抬了抬下巴,用下巴朝罗汉床上的梵王尸首点了点:“眼下太阳如此毒辣,你再让你叔父的尸首就这么曝晒下去,恐怕很快就要腐坏。 到时候你再想把尸首交给什么人验看,来定我们的罪,可就都没法子办到了! 到那个时候,口说无凭,你说是我们害死的,我们也可以说是你害死的。 不想闹到这个地步,最好赶紧把尸首包裹好,找个阴凉乾燥的地方收著。 若是能弄些冰块就更好了。” 梵王侄子愣了一下,没想到对方说出来的话竟然与自己希冀之中的完全不是一回事。 不过被祝余这么一提醒,他也猛然意识到自己叔父的尸骨之后还有用处,忙不叠叫来几个人,把梵王的尸首连同那罗汉床一起给抬走送去冰窖里面。 “別的呢?別的你们就没什么想说的了?”等到罗汉床被几个人哼哧哼哧地搬走,梵王侄子又问,语气里面带著几分焦急,“一会儿刀斧手可就要来了。” 祝余几乎忍不住想要嘆气。 眼前这个人,別说是做一个藩国的王了,就是让他出去作奸犯科,他都不是个合格的好材料。 不论胆色还是脑筋,都让人头大。 陆卿有些无奈地对他点了点头,要不是不想让对方知道他们已经洞悉了这一切,他倒是乐不得继续不声不响,看著那个跳樑小丑在前面兀自著急:“你可知道我是谁?就凭你们,莫说害我性命,就是动我一根汗毛,都是僭越。” 一听陆卿开了口,而且口气还不小,那梵王侄子不但没恼火,反而偷偷鬆了一口气,立马连犹豫都没有,开口便问:“好大口气!你倒是说说看,你是什么人,竟敢口气如此狂妄?!” 那回应的速度,就好像这句话已经在他心里面反反覆覆练习过许多次了似的。 “锦国,陆氏,逍遥王陆卿。”陆卿微微抬起头,语气淡淡道,“腰牌在我怀里,叫你的人来拿。” 第512章 囚车 第512章 囚车 那梵王侄子明显愣了一下,似乎他只知道他需要让陆卿说出自己身份尊贵,寻常人谁也不能轻易动他这一类的话,至于他的实际身份是什么,这位梵王侄子也并不清楚。 一听对方的来头竟然比自己原本以为的还要更大,他似乎也有点慌了,忙不迭招呼已经走远了的护卫回来,好像生怕他们会真的把刀斧手给带过来,弄出什么岔子,让自己没有办法收场。 “他、他说他是锦国的逍遥王,你们快去他身上搜一搜,看看有没有腰牌!”梵王侄子结结巴巴地对刚刚被自己叫回来的护卫吩咐。 那个护卫转身过来,往陆卿胸口摸了摸,还真摸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连忙掏出来,转身拿去递给梵王的侄子。 梵王侄子接过来瞧了瞧,其实他也从未见过京城里皇族的腰牌长什么样子,根本也分辨不出陆卿怀里搜出来的那一块是真还是假。 可是现在这会儿,他也不管那么多了,生怕弄巧成拙,节外生枝,到最后自己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于是这人露出了一脸略显造作的吃惊,指着陆卿跺脚骂道:“你作为堂堂皇族,不在锦国呆着,跑来梵国做什么?! 你既然是逍遥王,又为何要冒充游方神医?! 说,是不是皇帝他派你过来,想要对我叔父不利的?!” “此事与当今圣上无关,我那同门师兄弟本就是神医,不曾有假,我也只是随他同行罢了。”陆卿抬眼看了看他,“我劝你最好谨言慎行,若是出言无状,日后被计较起来,可没人护得住你。” 梵王侄子意识到他是说自己方才对锦帝的称呼似乎的确没有包含什么尊敬的意思,这话私下里怎么说都行,只要别传扬出去都没问题。 可是若说出去叫人听见,那这事儿算大还是算小,就不是他能说得算的了。 于是他赶忙闭上嘴巴,迟疑了一下才又把方才被陆卿差一点给打断了的词儿续上:“总之……是你们害死我叔父,我叔父他好歹也是堂堂梵王!不能就这么死得不明不白,没个说法! 既然你是逍遥王,我不能动你,那来人呐!准备马车! 我要将这几个人一并押送去锦国京城里,我要面圣!我要给我叔父的死讨个说法儿!” “不止如此,”严道心在一旁被大太阳晒着,现在一身黏糊糊的汗,别提多不舒服了,心情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忍不住开口讥讽道,“你叔父死了,他又没有子嗣。 你只是他的侄子,又没过继到他的名下。 若想要继承你叔父的王位,你也需要去找当今圣上讨个封。” “正是如此!”梵王的侄子并没有意识到严道心这是在嘲讽他,还欣欣然地点了点头。 严道心也没想到这厮会是这种反应,有些无语地看了他一眼,也没有了再去挤兑傻子的心情。 没多大功夫,就有护卫过来说,马车已经都准备好了,可以即刻启程。 然后祝余他们就眼睁睁地看着一队护卫将梵王的尸首用布严严实实裹好抬了出来,又搬来了一口棺材,棺材里是许多可以延缓尸首腐烂的药材。 尸首被放进棺材里封了起来,又被抬去装上马车。 梵王的侄子在一旁提醒那些人别忘了在马车里多多放冰块,免得没等到京城,尸骨就腐坏了,到时候在皇帝面前说不清,那可不行。 没用上半个时辰,所有事情就都已经准备妥当,以他们这一次远行的距离,这样的准备速度很显然不是临时起意能够做到的。 对此祝余他们谁也不惊讶,任由几个护卫将他们押送到大门外,那里停着好几辆马车,除了拉棺材用的那一辆特殊的马车,还有梵王侄子乘坐的豪华马车之外,还有一辆马车,前面用四匹马来拉,后面应该是特意改造过,说囚笼不像囚笼,说车厢不像车厢,看着倒是足够把他们五个人都塞进去。 然后他们五个人就果真被塞进了这个特制的囚车当中。 五个人在里面说是有多舒服,那肯定是谈不上的,毕竟空间只够他们靠坐着,躺又躺不下。 但是比起正常那种四面透风的囚车,起码这玩意儿有几个通风小窗,又不用担心日晒雨淋,已经算是不错了。 祝余本以为将他们关进囚车之后能够有人帮他们将绳索解开,可是这一次她猜错了。 他们五个人就像五个粽子一样地被丢进了囚车,然后门一锁,就再没有人理会了。 符文喊了半天,那些人在周围转来转去,可就是不加理会。 “符文,不必费力了。”祝余开口制止还不甘心的符文,“人家装聋,你就是喊破天他们也照样听不见。 为了让咱们在见到圣上的时候一肚子怨气,这一路上恐怕这些人都不会让我们太好过的。” “二爷,别担心,这破绳子在我这里,和面条没有太大区别!”符箓一听这话,作势就要用捆在身后的两只手把绳子挣断,“他们不给咱松绑,咱们自己松。” “别!你可别乱动!”祝余一听这话,赶忙拦着,“咱们就得顺着他们的计划走,你这中间节外生枝,后续又会发生什么事情,咱们反而弄不清楚。 还不如顺着他们的计划按部就班,咱们的处境反而不那么被动。” “可是……您这……能行么?”符箓看着祝余被捆着,有些为难。 他和大哥符文都是粗皮厚肉的人,又常年习武,这个样子虽然不舒服,但是也没什么大不了。 他们爷虽然说身份尊贵,但是却从来没有在内心里把自己视为什么娇贵的人,过去带着他们兄弟二人出外行走的时候,风餐露宿都是常事,虽说眼下这处境也实在是受委屈了,倒也不是不能忍。 可是夫人不一样啊,甭管朔国女子是不是不像锦国那边的姑娘那么娇气,也甭管她过去在梵王府中是不是备受宠爱的女儿,好歹也是个娇柔……呃……他家这位比大部分男子都更有胆色的夫人好像也不怎么娇柔…… 反正总之无论如何,让一个女子这么被捆一路,实在是说不过去。 第513章 好东西 第513章 好东西 “无妨,方才他们的心思都在你们几个人的身上,没怎么看得起我这个小跟班。”祝余半转过身,给他们几个人看了看,“捆我的时候,我把手腕微微撑开了一点,他们都没有发现,所以现在也没被勒得特别紧,还有一点活动空间。” 陆卿微微叹了一口气,对她点点头。 尽管心里头,他也心疼祝余这样一直被捆着手,但是正如她所说,眼下顺势而为才是最为稳妥的,无论如何也要先回到锦国的地界上,回到京城里,对他们来说才更加有利。 没一会儿的功夫,其他人也都准备妥当,车队和其他人马便浩浩荡荡地启程了。 梵地都城的百姓们并不知道梵王府究竟发生了什么,装梵王棺材的马车也是密不透风,让人根本瞧不出里面是一口大棺材。 所以瞧着这个阵势,路边看热闹的都城百姓还以为这是梵王组织了人马,要进京去给当今圣上进贡呢,于是忍不住在一旁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这一路上,被关在囚车里的滋味着实是不怎么好。 祝余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个什么被娇生惯养过的人,本以为再怎么艰苦的条件自己都见识过,应该问题不大。 可是折腾了一日之后,她就已经有些没了精神。 没办法,囚车的车厢里关着他们五个人,就算路上那几个小气窗能有新鲜空气进来,整体而言依旧是闷热难当。 祝余身上还比其他人都更多了一层,紧紧勒着身体就已经很不舒服了,那些布条再被汗水打湿,湿热一片熥在身上一般,尤其是在晌午那一段最热的时间里,她甚至觉得呼吸都有点困难。 这还只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那些人给他们送水和送饭的时候,也同样不给他们松绑。 吃的东西和水,就用几只破碗装着,放在囚车中间,然后那些不怀好意的梵王府护卫就趴在小气窗外头,等着看他们几个好像狗抢食一样的抢东西吃。 这一点祝余就有些无法忍受了。 以前总听人说士可杀不可辱,她明白这话的意思,但毕竟没有什么体会。 现在就不一样了,她体会得特别真切。 如此羞辱人的放饭方式,实在是可忍孰不可忍。 不过还不等她有什么反应,陆卿已经长腿一伸,把地上的碗直接踹翻,里面的水都洒了出来,干巴饼子咕噜噜滚到了一旁去。 “你们好大的狗胆,当今圣上的皇子也是你们可以随意羞辱戏耍的?若是你们不能好好拿水拿干粮来与我们吃,我们不吃也罢。”陆卿对外面的人说,“这会儿才出都城不到一日,人不吃不喝,活不过五六日。 这么算起来,不等到锦国京城地界,我们五个人就已经是五具饿殍,到那个时候,正好让你们那位梵王的侄子,连同他叔父的,将六具尸首一并交给圣上好了。” 他这话说得不卑不亢,甚至也不带什么气愤恼怒的情绪,只是透着一种言出必行的坚决。 车外的护卫一听这话,心里面多少也觉得有点没底,只好跑去找梵王的侄子禀报。 梵王的侄子当然不敢让陆卿他们出事,赶紧叫人过去好好给他们喂水喂饭。 可是那些护卫也不愿意干这样的活儿,于是只好不情不愿地将他们五个人逐个解开绳子,将手从身后转移到身前来重新捆好,这样一来就可以直接把水碗、饼子那些东西丢进来,他们自己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虽然说依旧是捆着手,吃的也只有干巴饼,但好歹双手在身前要比在身后舒服得多。 祝余他们谁也没再说什么,不管有没有胃口,饼子也还是吃了一些,喝了些水,补充补充体力。 严道心从上车之后就一直是盘腿打坐的姿势,仿佛入定了似的,除了陆卿招呼他喝水吃东西的时候睁开眼睛,喝了几口水,啃了一块饼,之后就又一言不发,继续闭目打坐。 入夜之后,本以为会凉快一点,没想到囚车之中反而更加湿热憋闷,祝余虽然困倦疲惫,却又热得睡不着。 好不容易熬到了车队在一处林子里停了下来,原地过夜休息,外面那些梵王府的护卫都已经纷纷找了合适的地方睡觉,周围一片死寂,祝余才觉得稳妥一点,小心翼翼地往陆卿身边挪了挪。 “以咱们现在的处境,应该是没法子传消息出去了吧?”她歪了歪头,露出脖子上那枚可以让暗卫现身的哨子上的挂绳,意有所指地问。 陆卿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那该怎么办?现在这个局,没有个靠谱的人帮忙接应一下,恐怕咱们的戏也唱不下去吧?”祝余有些发愁。 陆卿看她愁眉不展的样子,抬起被捆在一起的手,一只手的指尖托着祝余的下巴,另一只手的手指刚好可以揉一揉她紧皱的眉头。 陆卿的手温度微凉,在这种滞闷又烦躁的时候,这样轻轻的触碰让祝余觉得格外安心。 “从朔地去锦国,有一些地方是绕不开的。”揉了几下,陆卿有些不舍地收回自己的手,低声说,“车到山前必有路,会有别的办法。” 说完,他伸手拉了一下祝余,让她侧着身躺下来,头枕在自己的腿上:“睡吧,再不舒服也得保证吃喝和休息,空消耗自己没有任何意义。” 他说的道理祝余自然是懂的,她依言躺下,微微蜷缩着身体,免得占用太大的空间。 过了不知道多久,闷热也终究敌不过困倦,再加上有陆卿的腿做枕头,也让人心里安稳许多,祝余渐渐陷入了梦乡。 到了第二天,天还没放亮的时候,祝余被陆卿叫醒,迷迷糊糊坐起身来,还没等彻底清醒过来,嘴里面就被塞了一粒药丸进去。 要不是那一瞬间弥漫开来的清凉感让她的头脑立马清醒过来,她差一点下意识把不明不白进嘴的东西给吐出去。 不过她那一努嘴的动作还是被严道心给看到了,吓得他赶忙压低声音:“祖宗诶!吐不得!好东西!” 第514章 喝酒 第514章 喝酒 严道心话音未落,祝余的嘴就被陆卿的手捂住了,力道不大,很轻,但足够制止她下意识想把嘴里不明来源奇怪东西吐出去的动作。 这一下,祝余也彻底清醒过来,睁开眼,嘴里的东西也咕噜一下咽下肚去,一瞬间只觉得从喉头到身体,一股清凉之气充斥其间,先前的闷热难忍似乎也被驱散了许多。 “这是什么?”她也压低了声音,问陆卿和严道心。 “你当我这些天就真的只是在给那利令智昏、行将就木的老东西配药啊?”这会儿没了外人盯着,严道心又恢复了平时私下里的样子,咧嘴嘿嘿一笑,低声道,“之前陆卿告诉我要有所防备,我就寻思着呢。 从梵地到锦国去,一路难免有大半都湿热难耐,这帮人也不会好心到给咱们多好的照顾,所以当然要有备无患。 刚刚吃下去的,是祛除湿热的药,不然那这一路上,就算没别的,光是这一股子湿热,也要把咱们五个人给闷出病来了。” 说着,他又指了指自己怀里,让陆卿帮忙。 陆卿伸手过去,从他怀里又摸出来一个小瓷瓶,两个人的手都被捆着,只能相互配合着把里面的药丸又一人分了一粒。 祝余接过自己那一粒的时候,再看看正在让陆卿帮忙把瓷瓶藏回怀里的严道心,忽然有些想笑。 她有时候实在是好奇得紧,想知道这家伙的袍子里面究竟缝了多少个暗袋,怎么就总是能摸出那么多装药丸的小瓷瓶来,就好像是个百宝囊一样。 这回的药丸她倒是不需要询问了,光是拿在手里闻一闻,就已经认了出来——这就是和之前在小山楼的时候,严道心给她提前藏在身上的那两粒丹丸一样的东西,吃了之后能保证人在缺吃少喝的时候也不至于被熬垮了。 “我可是特意等到这会儿才招呼你们吃这些的。”严道心朝小气窗外瞥了一眼,颇有些得意地说,“那些人这里如此湿热难捱,那些人昨天夜里也睡不踏实,到了这会儿天光微亮,最是凉爽的时候,也是他们睡得最沉的时候,要保险得多。” 这事儿还真叫严道心说对了,外面那些梵王府护卫似乎睡得都很沉,一点动静都没有,一直到他们五个吃过这两种药丸又过了一个时辰左右,那些人才陆陆续续醒过来,照例把水和几个干巴饼子草草扔进他们的车内,就又锁上门离开了。 凑合着啃了几口饼,润了点水下去,五个人就各自闭目养神。 大白天的,祝余自然就不敢再枕着陆卿的腿休息,只能靠在硬邦邦的车厢壁上。 路上十分颠簸,好在有了严道心提前准备的那个药丸,吃下去之后,祝余似乎觉得自己由内而外散发凉意,对周遭的闷热潮湿似乎也不觉得那么难受了。 夜里睡得不算好,白天有药效的帮助,让她格外舒坦,也就靠在车厢壁上迷迷糊糊打起盹儿来。 抓住每一个零零碎碎的时间休息,这是祝余过去学到过的重要一课。 在自己什么忙也帮不上,什么事也做不了的时候,硬着头皮熬着自己,那是对自己性命的不负责任。 她虽然精通验尸,也有查案的本事,但是武艺不精,只是在陆卿的引导下学了一些个防身的招式。 所以不论是戒备外面那些梵王府护卫,还是提防其他可能的节外生枝,这都不是她能力所及的东西。 于是她就放心的把这些留给符文符箓,甚至是陆卿和严道心了。 有他们四个人在,祝余并不为自己的安全担心。 就这样周而复始,一转眼路程就已经走了五六日,他们也终于来到了梵地与锦国接壤的地带,到了这里的时候,周遭的气温总算是没有那么闷热熬人了。 这几天有严道心的药丸撑着,祝余他们几个人虽然说不好受,倒也比较好忍一些。 那些梵王府的护卫就不一样了。 这些人很显然是受雇于人的态度,对梵王也好,梵王侄子也好,都没有表现出多大的忠心,正因为如此,他们才会在梵王死后,对于“听从”梵王侄子号令的这件事没有任何异议。 对于他们来说,这就是一个收了钱必须走完的流程罢了,无所谓对谁效忠,合不合礼法规矩的问题。 也正因为如此,这一路上的湿热和疲惫,也都把他们给熬得够呛,一个两个没精打采,灰头土脸的,不知道是没心思了,还是之前被震慑住,一路上倒也没有再对五个人生出什么戏耍的坏心思。 等到他们翻过了一道岭,到了两国交界的地方,终于从之前的蛇虫鼠蚁、湿热难忍当中得到了一定程度的解脱。 不知道是不是离锦国近了的缘故,包括途径的城镇村落,也明显要比都城那一带的更繁华富饶,顿时那一颗想要放纵一下的心就愈发按捺不住了。 就在进入锦国地界之前的夜里,这些人不知道从哪里是买还是抢了几坛子酒,一群人闹闹哄哄就喝了起来。 很显然这样的场面是让梵王的侄子感到不安的,他让人叫那些护卫不要喝酒,抓紧时间休息,休息好了第二天还要尽快赶路,别耽误了正事。 毕竟梵王的尸首虽然说用了不少道防腐的流程,可这天气毕竟湿热,他实在是担心万一方法不奏效,好不容易到了京城里面,尸首已经烂的七七八八,到那个时候万一锦帝不认账,不肯以此追究那逍遥王的责任,到头来搞不好罪过还要落在他自己的头上。 只可惜,那些护卫似乎并不能体谅这位梵王侄子的忧心,根本不理会他的提醒或者说要求,自顾自地继续喝酒作乐。 梵王侄子几次叫人提醒,自己忍不住也下车过去说了几句,但是始终无人理会,甚至还有喝酒有些上了头的护卫出言讥讽。 他对此也是敢怒不敢言,见那些人不听,于是也只能灰头土脸地又自己回去了马车里面,躲着不出来了。 祝余在囚车里听着外面的这一切,心中的猜测就愈发笃定。 第515章 放水 第515章 放水 这些护卫果然是受外人的雇佣,所以他们对梵王没有忠心,对于这个一直被排挤在外,现在忽然就跑出来主持大局的梵王侄子也没有异议,因为他们自己内心深处都也弄清楚,大家都是傀儡,一样的傀儡,只不过是在充当不同的角色罢了。 梵王侄子也知道自己并不能真的差使得动那些人。 他们不过是一群各怀心思,各有各的目的和打算的乌合之众罢了。 就这样闹腾了一晚上,到了半夜里头,那些人累的累,醉的醉,东倒西歪睡成了一片。 符文把脸靠近气窗,朝外观察了许久,确定外头的那些人是真的都睡死过去,扭头对身旁的弟弟说道:“今天夜里要格外警醒。 这个节骨眼儿上若是有什么人想要来搞什么状况,外面那些腌臜货可是一个都不顶用!” “放心吧!”符箓点点头,抬了抬自己被捆得结结实实的两只手,“就这么几圈破绳子,挣开那就是手拿把掐,要不是你们不许,咱们现在谁手上都没绳子了。 我这一路憋了不知道多少鸟气,正想有人能找个由子让我挣脱开去,好好打上一架,活动活动筋骨! 这一路上就这么窝在车里头,我骨头都要生锈了!” “你们两个不必担忧,咱们不会有什么事的。”祝余对他们两兄弟摇摇头,“踏踏实实呆着吧。 真要是有什么人夜里跑来偷袭,那些人就算是醉醺醺的都得跳起来跑过来保护咱们。 若是咱们半路上出了什么事,藩王之死的罪过就扣不到咱们的头上,他们先前的戏就都白唱了,到时候跟他们背后真正的主子恐怕也不好交差。 所以现在他们比咱们自己更怕有什么人突然想要对咱们不利。” 说完之后,她扭头看了看陆卿,询问他的看法。 “嗯,所言极是。”陆卿微笑着点点头,“算一算,走了这么多天,咱们这会儿估计也已经离沁州不远了。” “沁州?”祝余乍一听觉得这地方有一种说不出的耳熟,随即才想起来,怪不得耳熟,当初司徒敬不就是在离州大营被陆卿奏了一本,最后导致官降半级,调去比离州更加偏远的沁州任职,做了个都虞候么! 想到这一层,她顿时觉得心里安稳了许多。 “你方才喝了不少水吧?”陆卿看了看符文,“夜里若是内急,不妨嚷嚷得大声一些,免得那些人喝醉了听不见。” 符文立刻就明白过来,立刻点点头:“爷,明白了!” 眼下他们所处的这个地界,实际上是最为复杂的,虽然说锦国的守军不能轻易越界,梵国这边也是一样,但是暗中的探子们可就不一定了。 而过去最需要被严防死守的事情,眼下却成了他们可以利用的。 又过了一会儿,符文觉得时机成熟了,于是呼吸吐纳,气沉丹田,忽然高声嚷道:“来人来人!快点来人!快一点!” 他的声音极其洪亮,调门也比平时要更高了几分,在这样寂静的夜里面听着就显得格外清晰。 那些护卫虽然说是弄来了酒,但是毕竟人多酒少,他们也不过是喝到有些迷迷糊糊的程度,然后借酒装疯地闹腾了半宿,和酩酊大醉、不省人事差距还很大。 所以冷不防听到符文这么一嚷嚷,距离他们比较近的几个护卫顿时就被吓得一个激灵从地上蹦了起来,手摸着佩刀,一脸懵地朝四周张望了一圈,然后才意识到原来是囚车里的人在大喊大叫,周围并没有什么异常,这才松了口气。 这一口气松下来,那几个护卫又不禁有些恼火,毕竟睡得正酣,突然被人嚷嚷起来,不免吓了一大跳。 他们爬将起来,冲到囚车旁,用刀背铛的一声砸在车厢顶棚上:“大半夜不睡觉你嚷什么嚷?!要死也安安静静的死!闹腾什么!” “尿急!我要出去放水!忍不了啦!”符文大声回应道。 “大半夜的作什么妖!就在车里头尿!”外面的护卫没好气地喊。 “那可不成!我家主人是堂堂逍遥王!你们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敢让我在这囚车里放水?! 你们就不怕到了京城里,圣上看到你们竟然这般羞辱他的皇子,连缘由都不问了,直接就砍你们的脑袋?!”符文怒道。 那几个护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些纠结,但是又不乐意大晚上的把人带出来去林子里头放水,生怕都到了这儿了,又是临近锦国的地界,真闹出什么幺蛾子来,他们兜不住。 正纠结着,那边梵王的侄子也被吵醒了,迷迷糊糊从他的那一辆舒适的马车里面探出头来,问外面的护卫:“大半夜你们在那里吵嚷什么? 喝点酒,闹腾了半宿,还没闹腾够?!” 那护卫有些没好气地看他一眼,毕竟这位是眼下他们这些人里面领头的,也不好太不恭敬,只能朝囚车指了指:“那人说他要撒尿,我让他尿在车里,他不肯!” 梵王侄子一听这话,连忙摆手:“可不能胡闹!那里头还有个皇子呢!你们多带几个人,看着他,他就撒个尿而已,还能长翅膀飞了不成!”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那几个护卫还能怎么样,只能不情不愿地到囚车跟前,把符文从里面一把扯出来,四五个人围着他一个,把他带到一旁的林子里面去。 祝余悬着心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隐隐约约能听到符文的声音说什么还要再走远一点,离得太近了他害臊,尿不出来之类的。 之后可能是的确走得更远了,她再也听不到别的声音,只有其他醉酒的护卫睡觉的鼾声此起彼伏。 祝余不由感叹,果真是一群乌合之众,在这样的荒郊野外,竟然喝了酒兀自睡得香甜,一丁点身为护卫该有的戒备都没有。 又过了一会儿,悉悉索索的声音传过来,符箓凑近气窗看了看,对陆卿点点头:“爷,我哥回来了。” 在这里啰嗦一句,感谢小伙伴使用“读者纠错”功能,如果捉到虫,在纠错那里直接把你认为正确的版本打出来就行,这样小莫在后台选择采纳就纠错成功了。如果把虫又打了一遍,再加一个问号,小莫这边没办法直接采纳,只能选择忽略,然后再另外修改。 读者纠错的修改是不受发布时间限制的,但是作者只能修改近期章节,不管哪一种修改方式,对短期内刚刚更完的章节没影响,如果是更过一两个月之前的,可能会因为作者没有修改权限而导致纠错失败,无法修改哦。 再次鞠躬谢过。 第516章 是敌是友 第516章 是敌是友 很快,符文就被重新推上囚车,车门也从外面被锁死。 陆卿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看向符文,而符文也只是对他递了个眼色,点了点头。 祝余有些疑惑,她原本一直以为需要自己找个机会把脖子上的哨子偷偷交给符文,没想到竟然跳过这一步也能引起暗卫的注意吗? 不过很快她就否掉了这个猜测。 此地已经十分临近锦国地界,之前一路深入朔地、澜地的时候,锦帝的尺凫卫都不曾靠近过,似乎并未离开边境一带,那么现在他们在这里,陆卿自然也不会贸然召唤自己身边的暗卫,以免被暗中的耳目都给看了个一清二楚。 虽然她也不确定尺凫卫就算是把消息传递回去,对这件事究竟会不会带来什么转机,但是知情总好过完全不知情得好。 就这样又过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他们天不亮就启程,到达关隘处的时候正好赶上开城门。 本以为到了这里的时候,他们会被绊住,毕竟这又是梵王尸骨,又是用囚车押送涉嫌害死梵王的逍遥王等人,随便哪一点都足够引起不小的轰动,被拦下来仔细盘问。 结果那些人递过去的通关公验竟然随随便便就过了关,那几个守城的官兵看过之后,甚至连车上装的是什么都不曾眼看一下,就直接放行了。 整个过程,除了走在囚车两侧的梵王府护卫表现得略有些紧张,生怕这个节骨眼儿陆卿他们有人突然出声之外,似乎根本就没有人在意他们这一行人的意图。 祝余忍不住有些好奇,那通关公验上面到底是写了些什么?这么大的两辆马车,关隘的人竟然看都不看。 要知道,从朔地进入锦国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待遇啊! 当初祝余哪怕是奉旨被送嫁过去京城的新嫁娘,那关隘处的守军还让祝余用东西遮住头脸,也还要掀开轿门看一眼里面除了新嫁娘之外有没有藏别的人呢。 虽然想一想也觉得说得通,若不是因为某种关联导致梵地这边的人和东西都能轻易蒙混过关,进入锦国,之前她几次三番闻到过的熏香之类的东西恐怕也就没有机会进入到京城之中了。 但饶是如此,她还是忍不住面露忧色,无声地看向陆卿。 陆卿这会儿反倒一派轻松,面对祝余投过来的模样,也只是勾起嘴角来淡淡一笑,把祝余的手握在自己手中,示意她安下心来。 过了关隘就是锦国地界了,虽然这里是沁州,距离京城路途遥远,在锦国来说绝对算不上是什么富庶丰饶的地界。 但是与仅仅一道高墙之隔的梵地相比,那也是要繁华不知道多少倍。 沁州的人口明显要比梵地那边更加密集,仅仅过了一道不算高的岭,温度似乎也没有那么炎热。 那些梵王府的护卫这一路上虽然不需要窝在囚车里,被人束手束脚,但是赶路的过程毕竟也不怎么好过,这会儿到了城中,看着繁华热闹的街市,感觉眼珠子都冒出亮光来。 不过他们现在这样的一队人马,毕竟不适合招摇过市,梵王的侄子没有允许他们去城中买酒买肉,生怕引起什么骚乱,急急忙忙出了城继续赶路。 然而人往往便是如此,一直苦哈哈的,缺吃少喝,只能喝凉水啃面饼,倒也不是不能坚持。 可是一旦喝过了酒,又看到了繁华热闹街市上随风飘动的食肆酒坊的旗,内心里的骚动便再也难以平复下去,就好像有个馋虫一直在他们心里面抓挠似的,让他们一想到明明有肉有酒,可是就是吃不到嘴里去,就浑身难受。 于是乎,这些护卫也有些闹了情绪,赶路不积极,拖拖拉拉,不管做什么,手里面的东西摔打得叮当响,生怕梵王的侄子意识不到他们的不愉快似的。 梵王的侄子毕竟只是梵王过去口头上扶植的继承王位的人选,生前既没有给过他任何的尊贵待遇,也没有得到锦帝的首肯,这会儿他也很清楚自己在那些护卫面前并没有什么威信可言,自然不敢太过呵斥,免得到了临门一脚的时候被这些人撂挑子。 为了平复这种情绪,他只好承诺下去,等到了某个不在城镇之内,但是相对富庶的村落庄子附近,允许那些人暂时停歇下来,买些酒肉回来吃吃喝喝,稍作休整。 那些护卫听了这个安排,总算态度好了些,赶路的速度略微加快了一点点。 又走了一日,他们果真来到了一个看起来人丁兴旺,颇有些热闹的庄子附近,那里不知道是赶上了什么大日子,有一个非常热闹的集市,集市上面吃喝穿用,无一不全,赶集的小贩叫卖声更是此起彼伏。 那些护卫自然是听了之后便走不动道儿,急不可耐地要去买酒买肉。 到了这个时候,梵王的侄子也没有办法再拦着,只好让他们去了。 好在那些人倒也不至于看到酒肉就冲昏了头,他们跑去抬了不少酒回来,又买了许多熏鸡酱肉,一副要把最近这些日子嘴巴里亏了的油水一股脑都给补回来似的。 于是他们就在傍晚时分,于一处开阔的林子里停下来,天色刚刚暗下来之后就立刻开怀畅饮起来。 不过这些都与陆卿祝余他们无关,给他们安排的依旧是一路上从始至终都没有改变过的凉水和干巴面饼。 不知道过了多久,祝余觉得外面好像越来越安静了似的,她连忙示意符箓从气窗朝外面看看。 符箓坐直身子,凑近了往外看,看完对祝余摇了摇头:“二爷,看不到,他们都在另外一侧,我这边看不见。” 符文听了这话,正打算挪动身子从另外一侧的气窗往外看看,忽然又停下动作,眼神戒备地低声说了一句:“有人来了。” 符箓一听这话,也连忙做好随时挣开手腕上绳索的准备。 祝余看他们两个的这个反应就知道,外面来的肯定不是那些护卫,毕竟这一路上,每一次那些人过来放饭给水,符文符箓都听得出,从来没有表现得如此戒备过。 现在他们这种反应,摆明了是因为来人不是这些护卫当中的,所以是敌是友,一时还不清楚。 (本章完) 第517章 别来无恙 第517章 别来无恙 不同于符文符箓的戒备,陆卿只是眉头微拢,侧耳仔细分辨了一会儿外面细小到祝余都听不大清楚的声音,然后就松开了眉头,示意符文符箓不必紧张。 尽管如此,符文和符箓也只是点了点头,戒备的姿态并没有发生改变。 没办法,他们这一路上都不知道之后会面临什么样的状况,虽然说他们也算是能够大致洞悉对方的意图,可是计划不如变化快,半路又杀出个什么打岔的人,也是说不定的。 这就让人根本没有办法安下心来。 过了一会儿,外面悉悉索索的声音逐渐变大,不需要有习武之人的耳力,祝余这种耳力在普通人里算不错的也一样能够听得到了。 然后脚步逐渐朝囚车跟前靠了过来,一阵叮叮当当的钥匙碰撞声之后,囚车的门被打开了,一股清凉的晚风从外面吹进来,让人不由感到一阵清爽。 车门外的夜色中,司徒敬的那张脸表情十分严肃,甚至可以说是有些阴沉,但是在眼下这个节骨眼儿上,看到一张熟悉的脸,还是让人莫名地松了一口气。 陆卿看到司徒敬,脸上露出了微笑,对他点了点头:“司徒将军别来无恙。” “原本自然是比不过王爷的,不过现在看来么……倒是另当别论了。”司徒敬把陆卿打量了一番,让开门口,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我略备薄酒,请几位下车一叙。” 符箓闻言,目光连忙投向陆卿,等着他发话。 陆卿对他和符文点点头,兄弟二人立刻就不再绷着,两手发力,挣断了捆在他们手腕上的绳索——哪怕符箓因为身材格外高大的缘故,手上的绳索比其他人的都要多缠了几圈,被他挣开的那一瞬间,祝余也硬是有一种原本缠在他手腕上的应该只是几圈纸条的错觉。 这就可想而知,这一路上兄弟两个是忍得多么辛苦,才放着这么轻松就能挣脱的绳索,硬是一点没敢乱动。 等祝余把眼神从已经跳下车去准备扶其他人下马车的兄弟二人那边收回来的时候,陆卿手腕上的绳子也已经被他挣脱了。 他自己先钻出马车,又探回身子来,轻轻托出祝余的腰背和膝窝,将她从憋闷逼仄的囚车里面轻轻抱了下来,放在一旁站稳,这才低头帮她解开手腕上的绳索。 那些绳索,祝余挣不断,但是若被陆卿一手拉住她一条手腕,使劲儿那么一拉,估计也就断了。 只是那么一来势必会勒疼祝余,更何况这一路上手腕一直被粗糙的绳子捆着,她手腕上的皮肤这会儿已经有些被磨伤了。 于是陆卿就选择了最慢但也最不会伤到祝余的法子。 司徒敬就默默站在一旁,看着陆卿帮祝余解绳子,之前在离州的时候,他就已经猜到了祝余的身份,所以这会儿看着也不觉得有什么惊讶。 严道心是最后一个从囚车里爬出来的,他有些无语地看了看在一旁给祝余解绳子的陆卿,撇撇嘴:“没良心的东西,那眼睛里有自家娘子,就看不到自家师兄了!” 他嘟嘟囔囔地摇摇头,走到符箓跟前:“来,帮我弄开。” 符箓也不含糊,拉着严道心的手腕发力,绳索瞬间就断开了。 “那些人……”陆卿帮祝余解开绳子,看了看囚车的另外一侧。 只见那些梵王府的护卫横七竖八倒在地上,周围还有他们喝过的酒坛子,吃剩下的肉食。 而在他们周围,还有一大群身穿黑色夜行衣的大汉,把那些护卫团团围住,各个手里都是刀剑出鞘的状态。 虽然说这些人并没有穿军服,但是一看那姿态和气势就知道绝对是军中的弟兄。 “没什么,就是寻常的蒙汗药罢了。”司徒敬回答地轻描淡写,有些厌恶地朝那些人瞥了一眼,“我的人在你们入关之前就发现了这些人的行踪,觉得有些古怪,就多留意了一下,之后发现这囚车上关的竟然是你们。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也闹不清楚,觉着以这些人的身手本事应该困不住你们几个人,这其中必有旁的缘故,最好想办法拦下来问问清楚。 于是我便想着这些人既然是从梵地而来,途中休息的时候也不过能喝几口水酒,啃些面饼,又如探子所说,都是一些粗鄙匪徒,没有什么章法规矩,索性就安排了那么一个有酒有肉的热闹大集。 他们果然没有敢在城中逗留,再遇到我安排的大集,自然按捺不住。 这酒里的蒙汗药是猎户专门用来上山猎熊的,药性刚猛,不到明天日上三竿估计都醒不过来。 而且你也看到了,我安排了一些弟兄守着,若有醒了的,格杀勿论。” 陆卿摆摆手:“这些人不能杀,留着还有用途。” 司徒敬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依着陆卿的话,让人吩咐下去,确保不要让人醒过来发现异常,但是不要伤人性命。 “走吧,我在那边大树后头给你们额外备了些吃食,你们边吃着咱们边说。”司徒敬又朝那囚车瞥了一眼,尽管面前陆卿他们一个个神色泰然,十分平静,但是他也不难想见一路上他们在这么一个囚车之中得受多大的罪。 因为情况特殊,在大树后面,司徒敬也只不过是叫人铺了一块布,上面放着一些糕饼、肉食。 这些东西放在平日里,也算不上是什么美味,不过啃了好多日的干巴面饼,现在吃别的什么都好像格外可口。 五个人先各自吃了些东西,然后陆卿才抓紧时间言简意赅地将他们眼下的处境告知司徒敬。 司徒敬也没想到那另外的一辆车里面装的竟然是梵王的尸首,顿时惊讶到脸上一贯维持得住的那种四平八稳的表情都碎裂了。 “那你就这么让他们押着进京去面圣?!”他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陆卿,虽然两个人不算是什么交情笃深的关系,但是离州大营那一次合作,也让他深深认定,陆卿就不是那种会这么容易遭人算计的人。 第518章 主持公道 第518章 主持公道 “不然又当如何?”陆卿笑着反问他,“既然摆明了是想要挖个坑给你跳,你放着眼前这个已经猜得出大概深浅的坑不跳,难道非要等到最后掉进对方在你不知道的地方挖的新坑里么? 与其在全然未知的处境下被动,倒不如像现在这样。” 陆卿的话不无道理,司徒敬不禁哑然。 “可还有旁人知道你们现下的处境?”他又问。 “除了你,就连胥王也不知情。”陆卿浅笑答道。 司徒敬眼中多了一分了然,默默点了点头:“除此之前,可有什么我帮得上忙的?” 陆卿点点头,示意司徒敬凑近一点,然后在他耳边低声嘱咐了几句。 司徒敬面色肃穆地听着,连连点头。 “好,你说的这些我都省得了。”末了,他重新坐直身子,对陆卿郑重地点了点头。 “对了,”陆卿似乎是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对司徒敬笑道,“将军在离州本来好好的,这会儿硬是被降职派来沁州这种荒凉之地做都虞候,应该也受了一肚子委屈吧? 过去你父兄若是想要在朝中替你鸣不平,多少有些无的放矢,有力不知道该从哪里出。 现在不同了,当初的始作俑者金面御史,现如今捅了篓子,正是个可以落井下石的好时机,错过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儿了。” 司徒敬有些发愣,默默没有吭声。 虽说司徒敬手下的人用的蒙汗药效果奇佳,就连只喝了一碗酒的梵王侄子这会儿也睡得不省人事,但是保险起见,他们并没有打算在外面逗留太久,吃过东西,与司徒敬说了一会儿话,就又叫人用绳子重新捆了五个人的手,重新回去囚车里。 司徒敬重新给囚车落了锁,把钥匙叫人塞回那个拿钥匙的梵王护卫怀里,在车外透过气窗冲陆卿拱了拱手,便静悄悄地示意手下撤走。 一群人就这样悄然消失在夜色之中,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只剩下一地睡得横七竖八的护卫们。 这一夜,虽然还是那狭窄的囚车,但吃了一些顺口的东西,也有机会下去透透气,又或者是因为知道司徒敬的人不可能全部离开,一定有人暗中在周围监视着这里的一切,祝余这一晚睡得特别踏实。 到了第二天一早,那些梵王护卫醒过来的时候,并没有意识到自己中招儿了,只是感慨这村民酿的酒劲儿还真不小,一行人懒洋洋地爬起身来,简单拾掇拾掇就继续往京城赶路。 在喝酒吃肉的愿望得到了满足之后,梵王侄子也拖不下去了,要求那些护卫加紧赶路,那些护卫这会儿倒也没有再闹什么别扭,再怎么说梵王的尸首这一路到现在,都不知道是个什么模样。 于是他们提高速度,又快马加鞭地干了三天多的路,总算到了京城外。 到了京城外头,梵王侄子特意多停留了一日,找了个浴肆给自己沐浴更衣,拾掇得妥妥帖帖,又让一众护卫也都更换了行头,一行人都穿上了素白麻衣,一副要给人发丧的模样,腰间也挂起了梵王府的腰牌,甚至还把装着梵王棺材的那一驾马车原本包裹车厢的木板也都拆掉了。 这样一来,梵王的那口棺材就明晃晃的暴露在了所有人的眼前。 到了城门口,梵王侄子从怀里掏出的公验和之前进入锦国地界那会儿全然不是一回事。 这一点从守门的卫兵对他们格外客气的反应就看得出来。 祝余在囚车里忍不住哼了一声。 以这一路上的观察结果来看,她才不信这梵王侄子有这样的头脑,知道要这样低调的隐藏身份,确保不会走漏了风声,半路横生枝节,坏了他们的全盘计划。 但凡他有那样的头脑和警惕性,也不至于被司徒敬安排的人给迷翻了,第二天日上三竿才醒过来。 很显然是早早就有人叮嘱过他这一路上要如何去做,他只不过是照着别人的要求一板一眼的去执行罢了。 进了京城之后,这一群人可就高调得多了,一路掏出不知道之前藏在哪里的纸钱,一边喊着“梵王枉死,怨气消散,凶煞回避! 皇子行凶,与民同罪,圣上英明,主持公道!” 梵王侄子也不坐马车了,扶着棺材跟着一路走,那个架势仿佛是要给梵王在京城里面就地发丧一样。 他们这么一闹腾,顿时就引起了许多京城之中百姓的注意,有的驻足围观,有的胆子大一些的干脆远远地跟在车后面一路走,想要看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就这样,他们一路来到了皇宫外面。 到了这里,一般人可就不能随意靠近了,守在门口的侍卫老远看到这一群披麻戴孝的,就立刻迎上前来,远远地将他们拦在路中间。 “来者何人?知不知道擅自靠近皇宫是什么罪过?!”为首的侍卫大喝一声,把手中的佩刀举了起来,“再敢向前,格杀勿论!” 梵王侄子连忙停下脚步,生怕自己再往前走真的会被侍卫当街砍死,一脸惶恐地从腰间解下腰牌递了过去:“在下梵国藩王本家侄子,我叔父近日暴毙,与那逍遥王脱不开干系,特此押送凶徒来找圣上主持公道! 还请行个方便,代为通报一声!” 说着,他还变戏法似的,从袖子里又掏出了一本写好了的折子。 “你说谁害死了你叔父?!”守宫门的侍卫听了他的话,看他的眼神就好像是在看一个疯子,“逍遥王?! 你知不知道信口开河,造谣中伤皇嗣是什么罪过?!” 虽然说皇宫内、京城中,所有人都知道逍遥王陆卿并非锦帝所出,只是从有功勋的族亲那里过继过来的孩子,但毕竟名义上那也是如假包换的皇子。 现在面对一个藩王的什么本家侄子张口就来的罪状,那宫中侍卫自然下意识选择了不信。 “我所言之事,如有半点虚假,就让老天爷这会儿立刻发一个旱天雷,当街劈死我!”梵王侄子一手叉腰,一手向上指着天,义正言辞地赌咒发誓道,“杀人凶犯,人赃并获,就在后头的囚车中,你们可以自己去看!” 第519章 犯嘀咕 第519章 犯嘀咕 几个侍卫交换了一下眼神,为首的点点头,其中一个侍卫攥着刀柄,戒备地朝囚车走去,走到气窗跟前,透过那个不过一拳大小的窗口朝里面一看,正对上了陆卿的目光。 那侍卫一惊。 别人要说认不出倒还另说,那几位皇子,哪怕是多年没有被传召进京的三皇子和四皇子,他们也丝毫不敢忘记对方的模样,以免一个不小心冒犯了贵人。 那囚车里坐着的果真是逍遥王陆卿。 只不过平日里在京城里面看到的逍遥王,要么是在上朝的时候身着朝服,要么是在京城里面招摇的时候,虽然不至于穿戴有多浮夸哨,至少也是锦衣华服,从头到脚那都是些千金难求的上乘衣料,金丝小冠白玉簪。 而现在囚车中的逍遥王看起来胡子拉碴的,一身廉价的布衣,看起来哪有平日里堂皇的样子,简直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那侍卫回过神来,连忙撒腿往回跑,对方才让他过去查看的副都头点点头:“真的是逍遥王……” 那个副都头吃了一惊,似乎有些信不过这话,连忙快步上前,又亲自看了一眼,一看里面还真是陆卿,吃惊之余,赶忙定了定神,指挥着手下的侍卫:“还不快把逍遥王爷从里面请出来!” 那几个侍卫一听自己的上官发话了,立刻上前,动手去砸开囚车门上挂着的铜锁。 “这位大人,这可使不得!”梵王侄子赶忙上前想要阻拦,却又不敢真的伸手去拉扯皇宫的侍卫,在一旁又着急,又缩手缩脚地团团转,“我叔父乃是圣上亲封的梵国的王!本来好好的,就是在逍遥王等人入府之后突然暴毙的! 你们现在怎么能在事实未弄清楚之前就把犯人给放出来!” 那副都头差一点一回手将他推个跟头,不过考虑到这毕竟是梵王的侄子,也不好把事情做得太过,这才及时收回手来。 “你也说了事情都还没有弄清楚!那你就这样把逍遥王关在这样破烂的囚车中,如此怠慢,你就不怕事情清楚之后,逍遥王并无罪过,到时候圣上震怒,责罚于你?!”他用梵王侄子的话反问回去。 梵王侄子一愣,似乎他这一路上就没有考虑过这种可能性,这会儿被问到面上,顿时便有些没了主张。 一愣神儿的功夫,铜锁就已经被几个侍卫砸开,陆卿等人也逐一被扶下了囚车。 祝余已经好久没有在白日里出囚车了,之前每次允许他们下车去周围方便,也都是天几乎黑了的时候,一般也是在树林之类的地方。 她的眼睛一下子都有些适应不了这外面明晃晃的太阳光,眯了好一会儿才能够真正睁开。 另外一组侍卫也在副都头的命令下,将梵王的棺材强行撬开来,发现里面果真是一具死到不能更死,绝对没有装死可能性的尸首,整个棺材里里外外也没有能藏什么人的痕迹,这才过来对副都头禀报。 副都统一看这事情看样子是不会太单纯,当然不是他一个小小的殿前司副都头能够做主的,赶忙叫人进去禀报,而他则带人继续拦在宫门外。 “这位大人,您这是……”梵王侄子一看这个状况,有些着急,“我叔父死得不明不白,我们一路风餐露宿,赶到锦国京城里来,就是为了求圣上主持公道,为我叔父做主,严惩凶徒! 你们二话不说先把凶徒给放了,又开棺……这莫不是不将我们梵国看在眼里?我们梵国的王,死后的尸骨也要被你们这般作践?!” 和皇宫里每日进进出出的那些贵人相比,宫中的侍卫自然是不将梵王放在眼里的。 不止梵王,任何一个梵国的王,在他们眼中都是一样的。 毕竟那些人都在山高水远的封地,不经传召连京城都来不得。 更何况就算是来了又如何呢?没听说过哪个在宫中任职的能够仰仗一个千里之外的藩王照拂,然后平步青云的。 但是这话却不能真的讲出来。 虽然结交藩王不能让自己的仕途更加顺畅,可若是得罪了他们,那也是给自己找麻烦。 于是那副都头冲藩王侄子笑了笑,抱拳道:“方才我们也是例行公事,为了确保圣上的安全,必须要开棺验看,绝没有想要对梵王不敬的意思。 再者说,无论如何,棺材这种东西都不可能让你们拉进宫中。 我刚才已经吩咐了人过去京兆府的法曹参军,请他把梵王的尸首暂且存放在京兆府的寒尸所中,那边有冰室,可以确保尸身不腐。 诸位想要讨个说法,相信圣上英明,也愿意帮忙解开谜团,那自然需要先将梵王的尸骨妥善保存起来,这样是最稳妥的法子了。” 不得不说,这副都头虽然官职不高,但毕竟是每日在宫门内外出入的人,平日里见的都是个顶个的朝廷大员,因而讲起话来也格外圆滑,滴水不漏,听起来哪边都没有偏袒,又哪边都不得罪。 并且他这么一说,梵王侄子倒也不好再表示不满,毕竟他有几颗脑袋啊,敢把叔父的尸首就这么直接弄进宫里去,触那天下共主的霉头。 别说是带棺材和尸骨进宫了,就是这会儿门口这侍卫头头的态度,都让他心里面忍不住有些犯嘀咕。 之前帮忙在中间传话的那人明明说得清清楚楚,说这逍遥王徒有一个尊贵的出身,实际上既不是真正的皇家血脉,在京城里更没有任何的好人缘儿可言,一直以来荒唐不经,惹得京城中百姓怨怼,锦帝也对他颇为厌烦。 因而,他们有理有据地去京城讨要公道,锦帝一定会给他们一个满意的答复。 可是……现在眼见着这宫中的侍卫似乎都有心偏袒对方,对那逍遥王恭恭敬敬,这就让他有点吃不准了。 只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一路把人锁在囚车里,到都到了宫门外,现在不管想什么都已经晚了,唯有把心一横,继续按照原计划去做。 第520章 赐座 第520章 赐座 不一会儿的功夫,刚刚跑进去的侍卫就回来了,凑到副都头耳边嘀咕了几句。 副都头颔首,然后又冲陆卿和梵王的侄子抱拳道:“王爷,还有这位公子,圣上请你们到南书房叙话。” 梵王侄子被副都头那一句“这位公子”戳破了他此时此刻没有任何头衔和身份,名不正言不顺的尴尬处境,脸上不由一阵红一阵白。 但是没想到锦帝竟然这么容易就同意让自己进去面圣,这又让他心里头松了一口气。 陆卿倒是十分平静,被皇宫侍卫松绑之后,只是微微活动了一下手腕,这会儿听说圣上召见,也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只是淡淡对那副都头点了点头,便带着祝余、严道心等人往宫门里头走。 梵王侄子心里头隐隐觉得自己作为来这里讨要说法的苦主,应该走在前头才更威风。 可是方才门口那些侍卫的态度,又让他不由自主感到一阵阵气短,不敢再有什么过头的举动。 还有一件事,他也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梵王侄子总觉得,方才从囚车上被人扶下来的时候,那逍遥王看起来整个人的气势似乎都和来的那一路上不太一样了,虽然依旧是沉默不语,脸上也没有太多的表情变化,可是就是让人无法忽视地感受到了一种威压,没有办法提起半点造次的心思。 在宫门里面,已经有内侍守在那儿了。 祝余远远地抬头瞥了一眼,认出对方就是之前她随陆卿进宫的时候见过两次的那位高公公,是专门跟在锦帝身边伺候的老面孔了。 那高公公站在门里,老远地看到陆卿,一张无须老脸上露出了惊诧的神色,忙不迭从那门槛儿里跨出来,向前迎了几步:“哎哟哟!王爷您这是怎么了?怎么落得如此憔悴? 老奴也算看着您长起来的,可从来不曾见过您这副模样啊!” 被符文、符箓挡在后头的梵王侄子听这话觉得不大顺耳,却又不敢吭声,心里面觉着别扭极了。 他明明是来讨说法的,那逍遥王是害死自己叔父的罪魁祸首,咋么现在所有这些都跟最开始人家告诉他的不一样了? 不是说锦帝十分不喜这个不成器的养子的吗?可是怎么现在眼见着这个一看就不一般的内侍,竟然对逍遥王毕恭毕敬? 带着这样忐忑的情绪,一行人跟着高公公朝南书房那边走去。 符文符箓过去都随陆卿进宫过很多次,所以这会儿倒也没有什么反应。 严道心是第一次来,但是他本就不喜欢宫闱之中的事情,所以这会儿也是木着一张脸,心情不大好的样子。 这也不怪他,平素他在人前都是仙风道骨的模样,结果这些日子困在囚车里,一身衣服都快臭了,原本俊美无俦的一张脸,现在也是胡子拉碴的。 但是他和陆卿又不一样,陆卿的模样本就生得气质硬朗,这会儿一脸的胡茬子也只会让他平添几分成熟和沧桑。 严道心自己就不一样了,他的那张脸上长出乱七八糟的胡茬子,怎么看怎么别扭。 他有些羡慕地看了看嘴巴周围干干净净的祝余,叹了一口气。 祝余并不知道严道心这会儿竟然已经心情不好到羡慕她是女子所以不长胡子了。 她一边跟在陆卿身后往南书房走,一边在心里面犯琢磨。 锦帝这皇宫还是很大的,那个南书房却面积比较小,她就不信在这宫中没有更宽敞舒适的书房可供锦帝批阅奏章,读书休息。 怎么就这么巧,每一次陆卿被传召,都是在南书房…… 就这样一路走着,他们又来到了那南书房门口。 “王爷,诸位,请在此处稍作等候,老奴进去禀报一声。”高公公平素没少从陆卿手里头得甜头儿,所以对他的态度始终很恭敬热络。 说完之后,他便将其他人留在门外,自己一个人进去了。 过了一会儿,再出来的时候,他的表情看起来就有些不大自然了,皱着眉头,看了看陆卿,又朝梵王侄子瞥了几眼,问:“你便是梵王的侄子?方才宫中侍卫送来的折子,就是你所写所呈?” “正是……”梵王侄子刚想自称“卑职”,意识到自己并未有官职在身,自己又不是梵王的亲儿子,没有被过继到叔父的名下,所以养子都论不上,也不可以在锦帝面前称“臣”,于是在嗓子眼儿里尴尴尬尬地咕噜了一下,才挤出两个字,“小民。” “那就都请进吧。”高公公对他冷淡地点了点头,放开了身后的门口。 几个人依次进了门,跪在了门里的那一片空地上。 锦帝依旧坐在那张书案后头,就和之前两次在这里见到他的时候差不多。 不过他今日看起来精神头儿可是不大好,有些没精打采地坐在椅子上,一只手臂支在一旁的扶手上头,撑着头,有些神色恹恹的。 看到几个人进去,他的目光扫了一下梵王的侄子,就很快从他的脸上移动到了陆卿的身上,默默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不知道是对陆卿胡子拉碴的模样不满,还是觉得那一身打扮有失身份,又或者是这几个人在囚车里颠簸数日,这会儿身上的气味着实是谈不上好,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你之前与我说,要去游历山河,我允了。”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很显然这话是对陆卿说的,“没想到,我儿现在果真是长大了,腿脚竟然如此强健,这一游历,怎么就跑去了梵国?!” “陛下!”不等陆卿开口,一旁的梵王侄子不由分说,咚咚咚就磕了三个响头,“小民求陛下为叔父做主! 我叔父治理梵国兢兢业业,鞠躬尽瘁,是梵地人人称颂的好王爷!他对下体恤百姓,对上效忠陛下,实在不该被逍遥王和他带去的庸医合伙害死了性命啊!” 锦帝被他这么一嚷嚷,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更加痛苦了,他揉了揉额角,强撑着舒展开眉头,对一旁的高公公吩咐道:“梵王的侄儿,便如同朕的侄儿,千里迢迢而来,便是朕的客人,还不给客人赐座。” 第521章 让他跪著 第521章 让他跪著 高公公连忙应声,转身要去吩咐,眼睛朝陆卿看了看,又询问地看向锦帝。 高公公跟在锦帝身边的年头著实不短了,他这么带著询问地看向自己是什么意思,锦帝自然也知道。 “不给他,就让他跪著!”於是他伸手朝陆卿一指,语气里带著几分不悦道,“翅膀硬了,主意大了,竟然能自作主张带人跑去梵国。 既然骨头这么硬,那就多跪一会儿吧!看看到底是他膝盖硬,还是我书房的石板硬!” 陆卿垂目跪在那里,一声不吭。 他都要跪著,身旁其他的人自然也不用说。 锦帝的目光从他们几个人的身上一一略过,到了祝余的时候,不动声色地將她打量了一遍。 “贤侄这一路从梵地运送叔父的尸骨上京,日夜兼程,受了不少的辛苦吧?真是孝心可嘉。”锦帝不动声色地將目光从祝余身上转向梵王侄子,“你呈上来的摺子,我已经看过,之后也会安排稳妥的人选来验看你叔父的尸骨。 此事无论如何,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不过今日朕头风发作,精神不济,你这一路也风尘僕僕,甚是辛苦,不如先歇下来,等朕头风痊癒,你叔父那边的验看也有了结论,到时候该怎么处置,朕自然会讲个公道。” 梵王侄子有点纠结。 一来他的的確確是折腾了这么多日,从小到大头一回赶这么远的路,著实是累坏了,加上一路上睡不好吃不好喝不好,这会儿巴不得赶紧退下休息,搞点好吃好喝犒劳犒劳自己。 二来之前那人吩咐的时候,可没说过还有这种把所有事情暂且按下的情况,他本指望著一鼓作气,现在眼看著没有按照预期的进程发展,让他忍不住有些彷徨,不知道该如何去应对这种计划外的局面。 不过他很快就想通了。 在他面前的可不是隨便什么高官显贵,而是现如今的天下共主。 这位当今圣上都说了,自己头风发作,精神不济,自己有几个脑袋,敢在这种时候不依不饶地非要当场討个说法儿? 於是他忙不迭开口称是,然后又若有所指地带著几分为难,扭头看了看一旁的陆卿等人。 锦帝似乎也明白了他的意思,开口对高公公道:“叫人將逍遥王和他这几个亲隨押送至枷禁所关押起来,没有我的手諭,不许任何人探望或者將他们提去別处!” 他这话一说出来,在场所有人,除了陆卿之外,脸上都露出了惊诧的神情。 这皇宫之內,可以囚禁犯错之人的地界一共有三处。 內侍、宫人若是犯了罪过,会被关进皇城司狱之中。 若是皇家宗室子弟犯了罪,就关押在內侍省狱。 至於方才锦帝口中所说的御前的枷禁所,那里是关押需要皇帝亲自审问的朝廷重臣的地方。 虽然说这宫中的三处幽禁之所,隨便哪一个都不是关押寻常犯人的地方,尤其是后两个,能被关进去的人身份都不一般。 可是陆卿作为皇子,按理说就算犯了再大的错,关也是往內侍省狱里关,锦帝一开口让人將他们一行人等拉去御前枷禁所……这不是就等於是將他按照朝廷官员的待遇处置了吗? 如果说这事儿换成別人,好像也不至於惹人多心,要是胥王或者屹王,旁人或许会认为这就是把锦帝气大发了,所以赌气把他们关去枷禁所,算是一种惩罚和敲打。 但是现在面对的是陆卿,这位本就是养子,当年封王开府的时候也是给封了个二字王。 这事儿这么多年了,依旧有人私下里议论纷纷,现在又说要把他关去枷禁所…… 这代表了什么,就不由得別人多心了。 这个多心了的可不止高公公这种宫中的老人,甚至包括初次到锦国来的梵王侄子。 他有些诧异地抬头朝锦帝看了看,以为自己听错了,再看看另外一边的高公公,见他同样一脸惊诧,这才回过神来,心中一阵窃喜。 之前看外面的副都头和这老內侍都对陆卿那么客气恭敬,还以为自己被人骗了,正担心这件事后续的发展不若之前预料的那样,再加上凑巧遇到锦帝头风发作,让他十分担心节外生枝,出现一些自己不知道如何应对的局面。 现在一听到枷禁所,原本已经悬起来的心又放了下去。 於是梵王侄子赶忙起身跪地谢恩。 锦帝似乎也打不起精神来多应付他,摆摆手,便示意高公公將梵王侄子送出去了。 梵王侄子离开之后,南书房书案前的空地上就只剩下了陆卿他们五个人还跪在那里。 锦帝看著陆卿,好一会儿才冷冷地哼了一声:“我今日头痛欲裂,不愿与你多言,你且在牢中仔细反省,在传召你的时候,该如何向我解释你的所作所为,你最好考虑清楚。” 说罢,门外被高公公唤来的侍卫也到了,他们涌进南书房,也不给陆卿再开口的机会,就將他们五个人全部从地上拉起来,就往外面带。 送他们去枷禁所的时候,也是高公公一路跟著走的,只不过他先前吩咐人送梵王侄子去安顿歇下,这会儿又跟著过来,两边忙。 他毕竟岁数大了,跟不上那帮侍卫的脚力,所以只能在后头远远跟著走,一直到了枷禁所,那些侍卫停下来等他,他才终於慢慢赶了上去。 “高公公……”带路的侍卫以前也没做过这种把皇子关在这种地方的事,一时之间也有点茫然无措,只好询问他心目中皇上身边最权威的明白人,“王爷他们……一共五个人…… 是分开关押,还是关在一处?” 高公公摆摆手:“关在一处便是了,日常送个饭什么的也方便些,回头圣上头风好了,想要传召他们过去,也便於一併带走。” “是!”那侍卫连忙应声,转身过去吩咐里面的人收拾一个大一些的牢房出来。 都说君心难料,哪怕这会儿逍遥王被圣上差人关在枷禁所这种地方,他们这些底下的也不敢有丝毫大意,更加不敢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落井下石。 万一过几天,圣上消了气,人家依旧是父慈子孝,到时候他们这些“以下犯上”的可就惨了。 第522章 捉摸不透 第522章 捉摸不透 高公公在一旁喘匀了气,一手扶著腰,走到陆卿面前,对他摇摇头,有些无奈:“王爷,您也是糊涂!那梵地湿热,又都是些蛇虫鼠蚁,民风更是古里古怪,您怎么就想到要跑去那种地方的呢! 而且这么多年了,咱们圣上的心思您还不知道么?几个藩国里面,虽然圣上对兵强马壮的羯国十分防备,但是最最忌讳的却是喜欢用些巫术毒物的梵国。 您这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跑到那边去……这会儿还跟梵王的死有了牵扯,让人家侄子拉著尸首跑来討说法…… 这就难怪圣上会如此不悦了。 所以您也静静心,好好想想回头怎么跟圣上解释这事儿。 这么多年来,圣上对您一直都是疼爱有加,到时候您只要能把这事儿解释清楚了,相信圣上一定不会对您怎么样的。” 陆卿默默听著高公公的话,扭头看了看身后的枷禁所,淡淡一笑:“那我就借高公公您的吉言了。” 这话本来也没有什么,只是他说之前,扭头看看身后枷禁所的这个动作,就著实是有点嘲讽的意味了。 饶是高公公这样圆滑的老宦官也依旧被他的反应搞得语塞,一下子竟然不知道说点什么才好,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一时之间面露尷尬。 “高公公今日辛苦了,早些回去吧,圣上身边还需要人照应。”陆卿也不需要他有什么反应,对他点点头,转身跟著衙差进去了。 陆卿从头到尾都很平静淡定,不过押送他们进去的枷禁所的差人可就不那么淡定了。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虽然说他们这里依照规矩,是用来关押那些犯了罪,准备由皇上亲自审问的朝廷重臣的地方,但是多少年来,也没见锦帝真的把谁关押在这里,所以这儿基本上一直都是空置著的一种状態。 一群连犯了罪的重臣都没有见过的差人,这会儿要看管一个根本不应该关在这里的皇子…… 这可把这些人给愁坏了,一时也不知道应该拿他们这几个人怎么办。 最后还是他们的头头儿拿了主意,给陆卿他们找了一间最大的牢房,在里面用乾草铺了厚厚实实的一层,又丟了几条被进去。 这个季节,就算夜间微凉,也用不上被。 但是人家毕竟是皇子,是王爷,从小到大锦衣玉食惯了,万一嫌鬆软的稻草也还是扎人不舒服,那可怎么办? 別说是他本人,就算是他身边的那几个亲隨,在他面前是下人,在別人面前可也都是高攀不上的角色呢! 换句话说,他们若是在这期间待这位逍遥王不好,回头万一圣上消了气,人家爷俩冰释前嫌,什么都不计较了,到那个时候清算起他们是如何虐待皇子,以下犯上的,他们有多少颗脑袋也不够掉。 反过来,善待狱囚总不算是什么大罪过不是? 於是在这样的考量下,除了那些稻草被之类的东西之外,没多久又有差人给他们送来了清水和布巾,好让他们能够简单擦拭洗漱一下。 虽然说牢房怎么论都算不上是什么好地方,但是和前些日子只能窝在里面的囚车比起来,已经好多了。 在吃过了衙差们送过来,明显是特意为他们准备的牢饭之后,几个人没有多说什么,就早早歇下了。 陆卿帮著祝余在牢房一角把稻草又铺厚了一些,上面加上一床被,就好像是有一个鬆软的垫子似的。 其他四个人就要相对隨意许多,严道心也给自己在牢房一角铺了一床被垫著,和衣而臥谈下了。 符文符籙睡在靠近牢门的那边,两个人甚至连稻草的厚薄都不是很在意。 在牢房里,陆卿也不好挨著祝余太近,连被也没垫地躺在了祝余几尺开外的地方。 祝余躺在软软的被上,终於两只手都是自由的,腿也能伸展开,甚至夸张一点说,有这宫里的被垫在身下,稻草铺就的地铺甚至比那梵国小客栈里的床睡著都要更舒服。 她这会儿也是一身疲惫。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睡不著,翻来覆去无法入眠,明明身体十分疲惫,困到让人烦躁,可是偏偏脑子里不停的有疑问冒出来,扰得她不得安生。 不管怎么说,梵王侄子都是藩国来的人,就算不是奉詔入京的藩国来使,在南书房那么小的一个地方见他,多少也不太对得起天下共主的气派。 所以为什么是南书房? 锦帝叫高公公叫侍卫一路把他们押送到枷禁所来,这一路上並没有遮掩,遇到了不少的宫人,这会儿估计宫里宫外很多人都知道陆卿这个皇子,因为犯了错,被押送去了枷禁所这种地方。 这意味著什么,相信到了明天一早就会引起不小的议论,风言风语只怕是要满天飞了。 如果单从这方面来看的话,似乎锦帝是很怪罪陆卿这一次惹出来的麻烦,想要不讲情面地严厉处置,就光是把自己的养子关进枷禁所这一个举动,就已经足够让人寒心,也相当於把多年来的“父子”情分摔在了地上,一点缓和的余地都没想要留。 可是他们离开南书房之前,锦帝又让陆卿好好反省,想想清楚之后要如何向他解释自己的行为…… 这么看,又让人觉得他似乎还在给陆卿寻找退路,有心想要护他…… 祝余有些烦躁地又翻了一个身。 锦帝对於陆卿的態度,实在是让人捉摸不透。 关於陆卿是给他带来后头子嗣的福星这些话,都是他对外说的,给人一种这个养子备受荣宠的感觉。 可是封二字王、让他暗地里做金面御史,去替自己干得罪人的事情,甚至为了製造一种体恤老臣的假象,让侍卫拿著棍子將人打出去,一扭头又把陆卿的功劳都给了陆嶂的,还是他。 现在又是用枷禁所“昭告天下”,让人觉得陆卿在他心中就是一个外人,並没有被真正当做皇子去对待,又在人后对陆卿若有所指地提醒。 再加上之前既是帮手也是耳目的尺鳧卫,明明监督著陆卿的一举一动,偏偏在他们进入朔地之后,就再也没有跟过去。 影卫都能去得了的藩国地界,若说尺鳧卫没有那个能耐,祝余绝对不信,唯一的可能性就是背后的主子不许他们继续跟过去。 这个人的心思还真的是让人捉摸不透。 第523章 兄长受苦了 第523章 兄长受苦了 祝余辗转反侧一晚上也没有想通那几个困扰著她的问题,不过这也並没有妨碍到什么事,因为接下来一连几天的时间里,除了枷禁所的差人按时按点给他们送来饭食之外,就再没有任何事情发生过。 锦帝没有叫人来提他们,他们就好像是被丟在这里之后遗忘了似的。 严道心每日除了吃饭之外,就是闭目打坐,一言不发。 祝余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打从认识到现在,她还没见严道心有过这么沉默的时候呢。 可是眼下这么一个处境中,她也不好开口去询问陆卿,只能把这份疑惑一併装在心里面。 又过一日,安安静静的枷禁所里忽然热闹了起来,之前除了送饭几乎就不露面的差人前呼后拥,態度別提多诚惶诚恐地围著几个人来到陆卿他们的牢房前。 被围在中间好像眾星拱月一样的那个是许久不见的七皇子,澍王陆泽。 祝余一共见过他两次,第一次是在曹天保大將军寿辰的时候,第二次则是在陆嶂大婚那会儿,陆卿和陆泽一前一后都病倒,谁也没有参加成陆嶂的婚宴,陆泽跑来探望陆卿。 他是几个已经长大成人的皇子里面年纪最轻的,容貌又隨了端妃,与其他兄长都不大相似,看起来更具有异族风情,所以也更加容易被人记住。 之前两次见到陆泽的时候,他都是一副少年不识愁滋味的模样,言行举止都介於少年郎和一个成年男子之间。 今日的他看起来可就显得忧心忡忡了。 “兄长,你这几天受苦了吧?”他一看到陆卿,立刻凑到牢房的柵栏跟前,把陆卿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我瞧著你可比之前憔悴了好多! 之前你说要出去游歷,我以为你也不过就是在锦国四处走走,游山玩水一番,没想到你怎么竟跑到了梵国去了! 那地方听说山穷水恶,你说你好端端的何苦跑过去,现在平白还惹了一身骚!” 陆卿对他笑了笑:“看样子,这里面的前因后果你倒是已经都清楚了,这倒省了我许多口舌。 一想到要被你追问,我都已经觉著隱隱头疼了。” “兄长,你可真的是够宽心的!都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了,还有心思调侃我!”陆泽看起来颇有些著急,不过他余光瞥见身后的那一群人,便有些不大耐烦地冲他们轰赶似的挥了挥手,“下去吧!你们都下去吧! 我们要说一会儿话,不想要旁边围著一圈人跟著听! 还不赶紧该忙什么忙什么去!” 那些枷禁所的差人自然都知道陆泽是所有皇子里面目前最受锦帝疼爱的那么一个,他的母妃端妃也是现在后宫之中风光无两的宠妃。 所有成年已经封王开府的皇子就只有他有那份特权,可以隨时隨地想进宫便进宫。 所以现在陆泽一发话,他们便毫不犹豫地恭恭敬敬应了声,赶忙扭头走开,不再守在旁边,免得惹恼了这位年轻的澍王。 而跟著陆泽一同来的那两个隨从则站在那里没有动。 陆泽拧眉瞪他们俩:“怎么著?我说他们没说你们俩是么?!不赶紧一边儿呆著去,还跟这儿戳著干嘛?!脚底下生根,把你们俩长在这地里面了?! 我和自家兄长敘话,你们跟在一旁听著算怎么一回事儿!” 两个隨从里面年纪较轻的那个小廝被陆泽这么一训斥,打了个哆嗦,有心想要往后挪挪,可是一看同来的另外一个隨从没动地方,他也没敢乱动,脸上满是纠结。 另外那个年长一点的看起来足有四十开外,长得瘦瘦小小,模样生得也是小鼻子小眼儿,因为年纪比较大的缘故,脸颊上的肉都有些鬆了,看起来窝窝囊囊,其貌不扬,但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倒是十分坚定的样子。 “王爷,端妃娘娘她说,让我们您走到哪里就跟到哪里,决不能让您落单,要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她就要我们的脑袋呢。”他满脸堆笑,对陆泽道,“王爷您该干嘛干嘛,我们就在这儿站著就行,不碍您的事……” 他话音未落,陆泽这边已经抬脚踹了过去。 本以为那隨从应该会躲开,没想到他根本没动,被陆泽一脚结结实实踹在胯骨上头,身子一歪,扑通一声就趴在了地上。 那小廝嚇得一哆嗦,下意识想去搀扶,见陆泽一脸恼火,又没敢动弹。 “反了天了!你们是不是记不清谁是主子了?!我是什么不懂事的奶娃娃吗?需要你们天天围前围后跟著?! 现在还学会把母妃的话搬出来压我了?! 既然你们都愿意听母妃的,不听我的命令,那下次进宫,你们乾脆就直接净了身,留在母妃身边做內侍,专门伺候她吧!” 那小廝一听这话,嚇得一哆嗦,赶忙过去扶起年岁大的那个,那人也没敢再多言语,两个人乖乖地退开到一旁去了。 陆泽把自己的两个隨从都骂了一遍,还踹了人家一脚,这会儿依旧气呼呼的,兀自喘了几口大气,这才稍微缓过来一点。 “兄长,旁的不说,你恐怕还要在这里再委屈几日。”他调顺了气,又对陆卿说,“父皇这几日身体抱恙,连早朝都给免了,什么人也不见,整日歇息,让尚药局的人帮著调理医治呢。 我这几日求见父皇,父皇都没有应允,本想去帮你求求情,结果面都见不到,心里面急得不行,又没有什么別的法子,就只好先过来看看兄长在这里情况如何。 没想到一看,平日里玉树临风的兄长竟然落得这么憔悴,真是让人心里不好受! 不过兄长你放心,父皇的面我虽然见不到,但是方才来之前,我已经央过我母妃了,她现在每日每夜都在帮忙照顾父皇,我请她在父皇觉著身体舒服,心情也不错的时候帮你说说好话,让父皇赶紧消消气。 这里面的是非对错都另说,最起码先把你从这个枷禁所里放出去! 这哪是皇子应该呆的地方!” 第524章 没白来 第524章 没白来 “既然圣上有恙在身,你就不要再去给他添堵了。”陆卿摆摆手,“我在这里呆著倒也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吃的不错,住得也舒服。” “你就別跟我开玩笑了!这种鬼地方,能舒服都怪了!”陆泽皱著眉头,有些嫌弃地瞥了瞥陆卿背后的牢房,很显然对这里的环境感到十分厌烦 陆卿笑了笑,对此並没有加以反驳,然后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问陆泽:“你二皇兄最近在忙些什么?” 忽然被问起有关於陆嶂的事情,陆泽愣了一下:“那我还真不知道……兄长又不是不知道,我与二皇兄向来都不亲近,他……多少有点看不上我,又怎么可能把平时做什么告诉我呢! 过去我进宫,他上朝下朝,说不定还能遇上,最近父皇身体抱恙,早朝也免了,我就更加遇不到他了。 不过,我倒是听人说,屹王府的马车最近这一段时间,时常往鄢国公府上跑呢。” “这倒没有什么值得稀奇的,那是他的外家,人家常来常往也是应该的。”陆卿不大在意的点点头。 “兄长说得对!”陆泽点点头,不知道是真的赞同还是隨声附和,“以他素来与他那外祖的亲近劲儿,毕竟与旁人不同,就算时不时入夜了跑去也没什么失礼的。 就算是有家不回,在自己外祖家留宿过夜,也没什么说不过去。” 陆卿笑了,冲陆泽摆摆手:“罢了,知道你不喜欢说他,那咱们就不提,方才是兄长的错,不该哪壶不开提哪壶。 咱们许久不见,我本也应该多多关心你一些才行,怎么能拉著你询问旁人的事呢! 说起来,你与国子监祭酒家的孙女那桩婚事,可有在筹备? 圣上给你们留了两三年的时间,估计一来是想要让你的婚事准备充分一些,二来也是想要让你好好读书,学业再精进精进。 我觉著你倒是应该趁著这样的时候,想办法寻个合適的机会,与那家的小姐见上一面,彼此也认识一下,提前培养培养感情总是好的。 我估摸著,以你母妃对你的疼爱,肯定已经开始为你的大婚提前做筹备了,你可不要因为旁的事情,有事没事跑去折腾她。” “兄长!”陆泽似乎並不喜欢聊这些事,他有些牴触地摆摆手,脸上的表情也有些不大好看,“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去管这些有的没的杂事!” “瞧你这话说的,圣上亲订的婚事,怎么会是杂事呢,这是人生头等大事。”陆卿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尤其对方可是正儿八经的书香门第,名门大户,国子监祭酒的嫡亲孙女,听说也是家中一眾姐妹里面最有才学的一个,深受她祖父的疼爱。 圣上特意为你选了这么一门亲,那是何等的用心良苦。 你二皇兄当年可是一心希冀著能够迎娶一位才学卓然的女子,偏偏求而不得,你可要好生珍惜才是,趁著现在好好钻研学问,否则成亲之后,叫人家祖父考问学问的时候答不上,只怕连圣上都要说你了。” 陆泽垂著眼皮,眼神有些阴鬱,脸上的表情都有那么一瞬间冷了下去。 不过他调整得倒是很快,表情很快就变得苦哈哈的,两手冲陆卿摆了摆:“我的好兄长,亲兄长,我算是看出来了! 你这就是被关在大牢里面实在是太苦闷了,所以特意拿我寻开心呢! 罢了罢了,你现在也確实是不易,那我这事逗逗闷子能让你心里头好受一点,我也无所谓了。 总之你就放宽心,堂堂皇子被关在这里,那些下人也不敢与你为难。 父皇估摸著也就是一时生气,谁叫你赶上他头风发作的时候呢! 我一会儿再去找我母妃,让她寻合適的机会与父皇说一说!有什么好消息,我一定告诉你!” 说罢,他摆摆手,好像生怕陆卿再与他聊婚事似的,赶忙离开,那两个隨他一同来的隨从也赶紧跟在他身后,三个人一同离开了枷禁所。 他们一走,枷禁所里就又重新恢復了安静。 祝余方才一直在一旁默默坐著,没有靠近。 她现在是陆卿身边的小隨从的角色,自然没有那个往澍王跟前凑合的资格。 不过陆泽说话的时候也没有特意迴避谁的意思,他和陆卿之间的对话,祝余都一字不落地听在了耳朵里,所以这会儿陆泽走了,她托著腮,两眼看著他离开的方向,此刻已经变得空空荡荡的走廊尽头,若有所思。 陆卿起身舒展了一下略微有些发涩的四肢关节,踱到祝余身边,挨著她坐下来。 “怎么了?在想什么?”他等了一会儿才开口问。 “我在想,这位澍王殿下这一趟可真没白来。”祝余抬眼看了看陆卿,有些嘲讽地笑了笑,“嘴上总是说什么与陆嶂並不亲厚,很不熟的样子,实际上对於陆嶂的事情,倒也总是一清二楚。 之前到家里面去的时候,告诉你陆嶂主动请缨要去巡查锦国与羯地、朔地的边境。 这一次过来,说是与陆嶂都没怎么碰过面,实际上对於陆嶂频繁出入鄢国公府的事情也是一点含糊都没有。 我之前只是隱隱约约觉著,但毕竟初次见面,没有太多了解的机会,所以也说不准。 这一次见过之后,我想说,这位澍王殿下实在是个妙人。” 陆卿闻言笑了,轻轻嘆了一口气:“能够在这宫闈之中出生,顺顺噹噹的长大,没有中途早夭,没有缺胳膊少腿,全须全尾熬到了长大成人,这本就是一件十分不易的事了。 更何况不仅如此,还能备受恩宠,拥有其他兄弟都不曾拥有过的格外开恩,这就已经不能说他自己是个妙人这么简单了。 確切说起来,他和他的母妃,都妙得很。” 祝余点点头,对此深以为然。 “之前曹大將军的麻烦,不是已经都解除了么?”她压低声音,有些疑惑地问陆卿,“陆嶂最近这么频繁地与鄢国公走动,听这意思几乎算是不避人了…… 难不成鄢国公还有別的麻烦?” 第525章 吵翻天 第525章 吵翻天 “的確有这种可能。”陆卿点了点头,“光是在曹天保一个人身上,就已经有过不止一次的麻烦了。 最初试图用最不显山不露水的方式,从他的侄子下手,搞臭曹大將军的名望,之后没过多久,又冒出来了私造兵刃的问题。 虽然说有我的那一封密奏,算是帮他澄清了这个罪名,但是毕竟当时在面子上,他和圣上也算是闹了个半红脸,君臣二人不说是伤了和气,也算是造成了离隙,不像过去那般全无芥蒂了。 曹大將军这些年本就对鄢国公马首是瞻,这种忠心耿耿的態度,对於鄢国公来说自然是乐意看到的,可是从圣上那边再看这件事,再看这群人,换成是你,你会作何感想?” 这个问题祝余甚至都不需要多想,直接摇摇头:“如果我站在圣上的位置上,我会觉得原本自己的左膀右臂,现在好像悄悄长在了別人的身上。 这样一来,过去我有多安心,现在就觉得有多么不安心了。” “所以,之前的两次试探,虽然说並没有对曹大將军在朝中的地位造成多大影响,但是却也算是借著这两件事,把他与鄢国公之间的关係给凸显了出来。”陆卿冷笑了一声,“就算过去圣上或者是真的没有留意到,或者是出於某种考量而对此视而不见,现在都不得不正视这一点。 不仅是他,或者应该说,曹天保与赵弼之间的牵连,已经摊开在满朝文武面前,每个人都看著呢。 这种时候,无疑是把赵弼推到了风口浪尖,按在了煎锅上一样。 以赵弼的性格,最近的日子恐怕不会特別好过,若是因为曹天保遇到了非议,就生怕牵连到自己,与他彻底切割,那就等於是自断手臂。 可是如果不进行切割,又难免会给自己惹上不必要的嫌疑。 通过曹天保的『私造兵器』,鄢国公一派党羽眾多的问题也会隨之被拿到明面上来。 一个功勋卓著的老臣,多年来培植拉拢了诸多党羽,其中还不乏手握兵权的將帅,並且这位大將还涉嫌私造兵器…… 这些林林总总匯集在一起,足够让鄢国公左右为难,进退维谷了。” “你觉得他真的有什么大逆不道的谋划,怕被人发现吗?”祝余忍不住低声问。 陆卿笑著看了看她:“或许有,又或许没有,可能有,也可能没有,这都不是他一个人能够做得了主的。 最初在朝中培植自己心腹的时候,他图的是什么,那是他自己的事。 到了现在这种势力规模,他想要做什么,就要看別人的口舌,和圣上的想法了。” 祝余对他的话深以为然。 一个朝廷中的重臣,本就有拥立之功在身上,这么多年来被锦帝委以重任,也不可能全然不了解锦帝的性子。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在这种情况下,还如此大肆地培植党羽,摆明了就是野心勃勃,想要有所图谋。 这种近乎於“瓜田李下”的事情,赵弼这么多年不但自己一点都不顾忌,甚至在这期间几次三番试图对陆卿下手。 闹到现在,恐怕不需要锦帝有什么表示,朝廷內外,还有谁会觉得他没有什么旁的心思呢? 至於这个心思,是不是拥立自己的外孙上位这么简单,就更是见仁见智了。 见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陆卿又说:“如果没有旁的举动,倒还让人有些吃不准,现在陆嶂能三番五次被叫去鄢国公府议事,恐怕赵弼那老匹夫还真的是有所图,所以现在著急想要把陆嶂拉过去,用祖孙血缘来给自己加一张『保状』。” “那陆嶂能这样左一次右一次过去,这是被他外祖说服了呢,还是態度纠结,摇摆不定?”祝余问。 “陆嶂素来耳根子软,能够让他纠结,倒是足以想见,鄢国公所谋划的事情,恐怕多少有些冒险,但是除了风险之外,至少他外祖透露给他的那部分,一定也带著很大的诱惑,所以才让他如此为难。” 祝余觉得陆卿说得很有道理,隨即她又想到了燕舒。 鄢国公能够做出来的谋划,或许里面最大的受益者是陆嶂,但却一定会把羯国和羯王刨除在外的。 此前种种就看得出来,鄢国公很显然並不希望陆嶂有一个同盟关係稳固,且十分强大的岳家来冲淡自己对陆嶂的重要性。 他希望陆嶂拥有的是一个看似强大,但是却能够被他们压製得死死的,拿捏住命门的羯国。 而这种心思很显然是与羯王、燕舒他们的意愿是相违背的。 这对於陆嶂好不好,很难讲。 至少对於燕舒而言,一定是给她这一段本就不令人满意的赐婚愈发雪上加霜。 只是这会儿她还不知道自己和陆卿的下一步前路要如何去走,眼下也著实没有那么多閒心去考虑別人了。 就这样,他们又在枷禁所枯等两日,锦帝依旧没有找人將他们带去问话,倒是陆泽,又跑来了一次。 这一次,陆泽看起来好像是心情很好的样子,神采飞扬,脚步轻快,一身青色宽袖长袍,脚底生风似的朝陆卿他们这间牢房走过来,就像一只飞扑过来的大鸟。 “兄长!好消息!好消息!父皇他头风基本好了,今日已经能够上朝了!”他凑到柵栏跟前,兴高采烈地对陆卿说,“虽然听说精神头儿还是不如以往,但是毕竟能上早朝,就是比先前好得多了。 我今日求见,父皇没有答应,听说是下朝之后还是有些打不起精神来了,但这至少是局势向好处发展的徵兆。 等到父皇召你前去问话,兄长可一定把事情说说清楚,早点从这里离开。 听说今天早朝的时候,就因为你一个堂堂皇子,竟然被关押在枷禁所这么一个专门关押外人的鬼地方,这到底是不是有失体统的事,大殿里面都吵翻了天了,要不是父皇大病初癒,精神头儿还不是很够用,保不齐要吵得更厉害。” 第526章 司徒老將军 第526章 司徒老將军 陆卿闻言笑了出来:“我人被关在这里,自己都没有吵没有闹,他们在大殿上吵闹什么?” “兄长,你这话说得可就不对了!虽然说父皇他一时气愤,把你关在这里,你自己没有什么意见,但是身为皇子,就算是犯错,也应该按照礼法,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陆泽摇摇头,“所以这个事儿,今天不光御史那边上疏父皇,认为如此处置实在不妥,就连刑部和宗正寺的人都觉著这样说不过去。 他们说就算你真有什么错处,作为皇子,作为父皇亲封的亲王,怎么也要依照宗室律例去处理,不能就这么把人丟在於礼不合的地方。 只可惜,父皇今日只是处理了一些前些日子积压下来的政事,又被他们这么一爭一吵,头又有些疼起来了,就说与朝堂上的政事无关的一律不要讲了,之后没多久就下朝了。” “所以,到底是什么人在和宗正寺还有御史他们那些人在吵?”陆卿问。 陆泽有些无奈地看了看他:“兄长这就有点揣著明白装糊涂的意思了!这朝堂之上,能觉得你今时今日的这个处境没问题的,还能有谁?当然是鄢国公了! 你都不知道他今日在殿上是怎么说的! 因为宗正寺和御史台都觉得此事不妥,父皇就问他是如何看待。 这老獠开口就说他觉得父皇的做法並无任何不妥,本来皇子犯法也是与庶民同罪,若是兄长真的有谋害梵王的嫌疑,就算是父皇亲生的儿子,也要依著律法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不可以藉故徇私。 更何况……” 陆泽面露尷尬,忽然之间剎住了话头儿,表情侷促地看了看陆卿。 “更何况我本就不是圣上亲生的子嗣,是不是?”陆卿脸上掛著微笑,语气听起来平平淡淡的,但是眼神有一种说不出的寒意,以至於就连那平淡的语气似乎有一些被隱藏起来的情绪在暗暗涌动。 陆泽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鄢国公说,既然不是亲生的,父皇不论是给你封了什么样的名头,那都是来自於圣上的仁德之心使然,並不能改变你与父皇血脉不通的这一事实……所以……所以於理你不该自作主张,跑去梵地,还惹下这么大的麻烦,让父皇替你善后。 於情呢……父皇这么多年来待你不薄,亲生儿子有的,也没有短了你的,现在只是从血缘考量,將你关在枷禁所,也並没有什么辱没了你的地方,所以若是因此心生怨懟,那也著实是……贪心不足……” 陆泽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瞄著陆卿,好像生怕他听了这话之后会受到打击似的。 陆卿脸上的表情看起来阴情难测,並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愤怒,但是怎么看也不像是全然不介意的样子。 “既然两方能吵个不休,看样子赞成鄢国公想法的人也不在少数吧?”他问陆泽。 陆泽有些訕訕地扯了扯嘴角:“兄长不必把这事放在心上,你又不是不知道,鄢国公跟前那些人,脸上长得都是他的嘴,说出来的都是他想说的话,没有什么稀奇的。 那些人一百只手,一百只脚,但是就只有一个脑袋,你指望他们能有什么自己的想法!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兄长就当他们是放屁就得了!” “王爷,慎言吶!”在不远处等著的那个年轻隨从一听这话,嚇得连忙开口小声提醒,“这话可不敢乱讲,一不小心传到別人耳朵里,圣上要责罚的!” “闭嘴!我这会儿心情本来好好的,你別找不自在!”陆泽瞪了那小隨从一眼,“这里有外人么?我与兄长推心置腹,难不成兄长还会特意把我的话跑去告诉鄢国公?! 就算真有人听说了,那也是你们两个狗东西!” 祝余在一旁偷偷抬眼朝陆泽看了看。 虽然说今日这位年轻的澍王来的时候,是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不过她之前在逍遥王府也听到过他不耐烦地斥责自己身边的隨从,却没有这种隱隱的暴躁,似乎已经快要压不住自己的火气了。 但是到底是因为他內心之中其实烦闷无比,又不得不装出一副心情不错的样子来安抚陆卿,还是说他的確是从心底感到愉悦,甚至有些得意忘形,连原本还要压抑隱藏的本性都已经懒得遮掩了? 祝余对陆泽知之甚少,这会儿也很难猜得出来。 那个小隨从被他斥了几句,瑟瑟缩缩地低著头站在一旁一声也不敢吭了。 “反正后来父皇被他们吵得头都要炸了,把两边的人都给骂了一顿就下朝了。”陆泽喘了两口气,平復一下自己的情绪,然后又安慰陆卿,“父皇应该也並不是特別赞同鄢国公他们那一伙人的说法,否则也不会是这样的反应。 这么来看的话,对你应该也是好事。” 说完,陆泽的脸色忽然一变,有些尷尬地看了看陆卿,似乎有些纠结,不知道到底要不要开口。 他这个表情实在是很难瞒得过陆卿的双眼。 “有什么话儘管讲,你兄长还没有那么不济,听不得一点不好的消息。”陆卿开口催促。 陆泽尷尬地扯了一抹苦笑:“我差一点忘了,今天还有一桩事情,也是让父皇感觉头疼的一个原因。 本来好几日都没有上早朝,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就都堆在了一起,刚好前几日司徒老將军带著他的长子回京述职,因为父皇身体抱恙不能早朝,就一直在京中等著。 今天早上早朝的时候,他们爷俩也递了摺子上去。 本来我以为他们就是把边关的一些事情稟报上来就行了,让父皇问问话,就可以回去了。 结果这司徒老將军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早不做晚不做,偏偏眼下最添乱的这么一个节骨眼儿上,他们爷俩儿参了你一本,说你在外行事荒唐,无故打压他人,嫉贤妒能,言行无状,影响恶劣,希望父皇能够对你从严处置。” 第527章 功德圆满 第527章 功德圆满 “我嫉贤妒能?”陆卿明显一愣,有些疑惑地问,“我与那司徒老將军素未谋面,更无瓜葛,他何出此言啊?” “你与司徒老將军自然是没有瓜葛,有瓜葛的是他的儿子啊。”陆泽看他一脸困惑,开口提醒。 “司徒小將军?他不是与父亲一同戍边,从来不轻易踏足京城?我连锦羯边境都没有去过,又如何对他嫉贤妒能、无故打压的?”陆卿依旧茫然。 “那自然不是他家的大公子。”陆泽摆摆手,“是他家的小儿子,之前在离州大营领兵的那个。 当初不是被兄长一封奏摺递到父皇面前,结果父皇就將他降职调去了更加偏远的地方。 估计啊,这司徒老將军老早就因为这件事情记恨在心,就只等著进京述职的时候好替自己儿子出口气呢。 偏偏好巧不巧,赶上了兄长这会儿又遇到被梵国那廝诬告! 司徒老將军这种时候递摺子参你,怎么看都有点落井下石的味道。 好在父皇听了他的请求,也没说准,也没说不准,他只说头疼,就下朝回去休息了。 我估计父皇还是心中惦记著你的,兄长不必忧心!有这么多人在替你说话,一定不会让你受委屈的,你就只肖在这里凑合几日,事情定然会有转机! 我也会再找机会去见父皇,爭取求上一求,磨上一磨,拖住他,让他这几日先不要著急提审兄长,再等一等,大皇兄估计很快就能赶回来了!” “哦?”陆卿眉头一挑,开口问,“他现在人在哪里?何时能到?”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1???.???】 陆泽刚要开口,等在一旁的那个年纪大一点的隨从忽然对他说:“王爷,您答应了要陪端妃娘娘用饭,这会儿娘娘估计已经在等著您过去,您可別让娘娘久等。” 陆泽一愣,迅速回过神来,拍了拍脑门儿:“光顾著与兄长说话,竟然把母妃还在等我的事情给忘了! 我还惦记著借著陪母妃吃饭的机会,再与她也说一说这事,也让她再帮帮忙呢! 既然如此,那我回头再来探望兄长,这会儿就先过去陪我母妃用饭了!” “你好好陪伴端妃娘娘就好,不必为我的事情费心。”陆卿微笑著对他点点头,示意他快走,別耽误了功夫。 陆泽訕笑著应著声,急急忙忙带著两个隨从离开了枷禁所。 他走了之后,陆卿的目光跟著陆泽他们几个人的背影,一直到他们走远到看不见,才慢慢收回自己的视线,看向一旁的祝余。 祝余也在看著他,两个人四目相对,却又都没有开口,始终沉默著,眼神中又透著一种默契的瞭然。 那一天,陆卿一直都没怎么开口说过话,就默默地坐在一旁,若有所思,就连枷禁所的差人来送饭,他都没怎么吃。 符籙有些担忧,几次想要开口询问,都被符文给拦住了。 “別去打扰,”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用纸包起来的饼子,“我给爷留了口吃的,等他饿了再给他吃就行。” 祝余也一直没有去打扰过陆卿,她自己也大半时间都托著腮,坐在一旁发呆。 两个人的反应让符籙心里有点发慌,他大哥不让他开口说话,他憋得不行却又没有办法,下意识想要找严道心拿拿主意,结果发现严道心脸对著墙,躺在厚稻草上睡得很沉。 到了傍晚,差人又来送饭的时候,陆卿终於起身坐了过来,开口招呼祝余过来吃东西。 符籙这才鬆了一口气,连忙帮两个人,还有刚刚睡眼朦朧爬起来的严道心拿吃的送到手边。 东西吃了几口,陆卿忽然开口问严道心:“那日你可看仔细了?” 严道心嘴里嚼著一口饼子,腮帮子被撑得支棱起来老高,说起话来都有些含含混混的,不过语气听起来倒是十分篤定:“那是自然,看得清清楚楚,错不了。 他的呼吸,少气不足以息;双瞳浑浊似有雾气浮动,眼白有浅青色若蛛丝盘结似的纹络,眼下暗影很深。 还有,他额角血管暴起,颧骨处血色红润,这两点你们应该也看得出来,也应该能认出之前在哪里见过的吧。” 祝余听他的描述,心中一沉,扭头看了看陆卿。 严道心也没指望谁来回应自己,又继续说道:“因为没有诊脉,我也不敢打包票,至少从面上来看,短时间之內应该还撑得住,没有到病入膏肓的程度。 但是应该还是已经伤了根本,回头就算我全力以赴,也只能让他多挺一些日子,想要彻底扭转过来恐怕已经不可能了。” 陆卿默默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一直到吃完了饭,差人过来把东西收走,周围又重归寂静,陆卿才又一次开口。 “很抱歉,你之前说得没错,是我把你给拉上了贼船的。”他缓缓嘆了一口气,对严道心说,“明知道你的本性是最不喜欢朝堂之爭,最不喜欢勾心斗角之事,只想要寄情山水,治病救人,钻研药材和医术,却还是把你给扯了进来。 原本是希望能够藉助於你的本事,破解眼前的困局,並不想让你被过深地牵扯进来。 可是,事到如今,很多事情恐怕都已经身不由己,无法依著最初的意愿了。” “这也不是你的过错,”严道心咧嘴笑了笑,懒洋洋地摆了摆手,“正所谓时也命也,这世上的事情本来就没有几桩是能够依著个人的心思走的。 而且话又说回来,虽然我和师父都是那种不喜欢搀和世俗之事,尤其是你说的那种勾心斗角、口蜜腹剑的算计,烦得要命。 但是我再怎么著也懂得最起码的道理。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若是你们败了,叫背后的恶人得了势,不管是我,还是这世上的任何一个人,又有几个能得到太平的? 到那个时候,开弓没有回头箭,是福是祸,往前走就是了,想那么多作甚! 我也想好了,修道之人,哪有不需要渡劫就能修成正果的! 我这一回啊,横竖也是躲不过,就权当自己是在渡劫了。 渡过去了就功德圆满,渡不过去大不了重头来过。” 第528章 死无对证 第528章 死无对证 严道心平日里永远都是一副阎王都要听他差遣的口气,信心满满又无比篤定。 这还是在场所有人头一次听到他的嘴巴里面说出这么丧气的话来。 如果一个人总是满嘴丧气话,周遭的人日子久了或许也就习以为常,不太当做一回事了。 可是如果情况反过来,一个平素都相当自信且乐观的人,忽然说一句丧气话,都会让听到的人心里不由翻个跟头,有一种说不出的不踏实。 这会让听了严道心的这一番话,符文符籙就是这样的感受。 兄弟两个看了看陆卿,见陆卿沉默不语,又看看祝余,祝余也不说话。 他们两个终究还是忍不住,符文开口对严道心说:“神医倒也不必把话说得这么丧气。 咱们这几日在这枷禁所里,没有人为难过咱们,好吃好喝的只是不能隨意走动罢了,別的倒也没有什么。 若是圣上真的听信那梵王侄子的鬼话,想要处置咱们几个,哪里用得上等这么久! 更何况,澍王殿下之前来的时候不也说了么,除了鄢国公那一派之外,朝中还是有不少人给爷求情的。 肯定会有转机!” “就是就是!”符籙忙不叠跟著点头,“这件事情里头,咱们本来就是被冤枉的! 原本担心也是担心那些人不问青红皂白地就把人给处置了,现在看这个架势,后续应该会仔细追查。 咱们最不怕的就是仔细追查,把真相给查出来! 所以咱们这一回肯定是能够转危为安的!” 严道心看他们两个一脸紧张兮兮地盯著自己,说那些话也不知道是在安慰別人,还是在劝他们自己,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且不说那些人在朝堂上到底是不是替陆卿说话,保不齐人家爭来爭去,不过是在计较他到底是不是应该关在枷禁所,是不是应该交给內侍省狱那边关押。 你想一想,计较这些的都是些什么呢!宗正寺的,还有御史!这不都是一些天天把合不合礼法、合不合规矩掛在嘴边的犟种么! 人家根本就不在乎咱们这些人最后是死是活,更不在意你所谓的真相。 他们在意的是,咱们这些人最后是死在谁的手里而已。” 符籙一听,开口还想说什么,又被严道心摆了摆手,拦下了话头儿。 “你也不用再说什么,更別绞尽脑汁试图安慰我。”他有些无奈地看了符籙一眼,“不管怎么说,梵王死前是不是吃了我给他配的解药? 那梵王的侄子,且不论之前那梵国大祭司伊沙恩是怎么蛊惑了梵王,搞出什么此消彼长的鬼话,让梵王连王府大门都不给这个侄子进的。 那些事情除了他们梵王府內的內侍、下人之外,外界又不一定知情,他们只知道梵王没有子嗣,所以这个侄子就是被他当做日后要继承王位的人选,不是世子也差不多是一样的意思了。 现在这么一个角色蹦出来,闹得满城风雨,说是咱们几个人跑去把梵王给毒死了,偏偏咱们也的確是给梵王配了药吃。 真正给梵王下毒的那个大祭司,人都已经死在闭关的过程中了,变成了乾尸,这事儿就等同於是口说无凭,死无对证。 所以不管是从哪个方面来看,皇帝都不可能让这件事『轻拿轻放』,最后连个说法儿都没有,就把梵王侄子给打发走。 真要是这么死了个梵王,还是与锦国的皇子扯上关係,最后都不明不白、稀里糊涂就算了,其他几个藩国的藩王们会怎么想怎么看?” 他这么一说,符文符籙也接不上话,两个人方才还觉得自己乐观的看法有跡可循,现在被严道心这么一说,心头的大石头又重新压实成了。 “不过你们两个也不用担心。”严道心看他们两个面色黑沉沉的,又反过来安慰他们道,“这给梵王吃的解药是我配的,从头到尾都只有我一个人经手,陆卿根本没有碰过。 至於那个大祭司伊什么沙恩的,那倒是你们去的时候发现已经死掉了。 不过,乾尸么,都干成了那副样子,无论如何也不能算到你们的头上。 非要硬往陆卿头上赖,也顶多是说大祭司府那些下人的死可能和你们有关。 但是,拋开血统不谈,陆卿到底也是正儿八经受过入嗣礼,在皇族玉牒上面载入嗣名的人。 若是因为他弄死了几个梵国大祭司家里头的僕从,就让他必须血债血偿砍脑袋,那皇帝自己的脸面也掛不住。 所以只要皇帝没有非要铁了心地把梵王的死也和陆卿扯上关係,我一个人就能扛得下来。 陆卿背的那口黑锅比较小,估计顶多是受一些皮肉之苦,再怎么不济也不至於把命给搭进去。” 符籙觉得严道心这话说的很有道理,一想到自家王爷只要没有性命之虞,其他的倒也都好说,刚要鬆一口气,再一想严道心的话外之音分明是说陆卿有活路而他无论如何都是死路一条,顿时刚刚要鬆开的那一口气就又梗在了喉咙里。 正在兄弟两个搜肠刮肚不知道应该再说点什么宽慰的话时,严道心已经伸了个懒腰,起身又回自己先前睡的稻草铺上头去了。 “所谓人生,不过是一场大梦,说不定梦醒之后才是真正的开始呢!”他又拢了拢有些散了的稻草,“睡了睡了!这会儿不抓紧时间舒舒服服睡大觉,以后怕是没的睡咯!” 说罢,他就翻了个身,把后脑勺儿衝著陆卿他们几个,不再说话,到底是不是真的睡著了,谁也不知道。 符文符籙一脸纠结地看向陆卿,陆卿冲他们摇摇头,示意他们不要去打扰严道心。 兄弟两个只好忧心忡忡地点点头,也退开到一旁去了。 一间牢房里面一共关了五个人,这会儿却安静得好像只有一个人似的,一种前所未有的低沉气氛在这牢房之中盘旋笼罩。 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监牢外面又远远传来了脚步声。 祝余睁开眼朝牢房外看去,外面昏暗的走廊里,脚步声伴隨著晃动的火把光影正在朝他们这边靠近过来。 第529章 夜访 第529章 夜访 陆卿早就听到了声音,坐起身来,符文符籙一直就坐在比较靠近牢房柵栏的地方,这会儿乾脆站了起来。 若是大白天的有人来,稍微提高警惕就够了,可是这会儿夜都深了,什么人会在这个时候过来找他们呢? 这个问题很快就有了答案。 陆嶂一步一步走到牢房跟前,在柵栏外站定下来。 他穿了一身灰色袍子,外面还裹著一件黑色披风,一身打扮都是罕见的朴素,不知道是不是为了不因为太多的注意。 在他身后还跟著一个人,微微低著头,身上穿的衣服是窄袖短打扮,比较利落,像是护卫之类的习武之人会有的打扮。 不过那人看起来可不如陆嶂平日里身边的护卫那么高大健壮,要瘦小不少。 走到牢房柵栏外,两个人都停下脚步,陆嶂先朝牢房中的陆卿看了一眼,然后扭头往走廊另一端张望了一下,確定值夜的差人按照他的要求,果真没有跟过来,这才略略鬆了一口气,一伸手把那护卫拉到自己跟前,能够被自己挡住的位置。 “行了,那几个没跟过来,你不用躲躲闪闪的了。”他对那个护卫打扮的人说。 那人抬起头,身后墙壁上的油灯虽然略显昏暗,倒也能照清楚对方的脸。 正是与他们在澜地分別之后就一直没有机会联络的燕舒。 祝余一看是燕舒来了,有些惊讶,连忙起身朝柵栏边走过去,燕舒这会儿知道差人没跟过来,也鬆了一口气,连忙两手扶著柵栏,恨不得把脑袋也挤进去,一脸担忧地看著祝余,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个遍。 “我天天盼著咱们什么时候还能有机会见一面,就是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竟然会是在这种地方!”燕舒有些心疼地看著祝余,伸手进去摸了摸她的脸颊,“是不是皇帝不给你们吃饭啊?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陆嶂没想到燕舒一开口就说出这么惊人的话来,嚇得在一旁连忙要伸手去捂她的嘴,被燕舒一脸嫌弃地躲开了。 “隔墙有耳,不能乱说话!”他訕訕地放下手,压低声音提醒燕舒。 燕舒偷偷翻了个白眼,没再搭理他。 祝余也连忙摇摇头,笑著对燕舒说:“到了这里之后,倒是吃得饱也睡得踏实,还真不怎么遭罪。 主要是之前从梵地被押送到京城的一路上,我们五个人窝在一辆囚车之中,又闷又热,缺吃少喝,估计瘦了也是那会儿折腾出来的。 放心吧,在这里估计很快就要被养回来了!” “瞧你说的,明明被关在这么一个破监牢里,倒好像还是在享福了似的!”燕舒满眼都是心疼。 她过去在羯国的时候,就没有太多的小姐妹,被嫁到锦国之后就更加孤单,所以在逃跑路上机缘巧合结识了祝余,两个人又格外的投脾气,这让她打从心眼儿里又高兴又珍惜。 原本分別的时候,她满心伤感,想的是以后两个人就算都在这京城里面,却也要因为一个是屹王妃,一个是逍遥王妃,恐怕想要时不时小聚一下都很难。 只是没有想到,这会儿能有机会见到对方,偏偏又是在这枷禁所里,隔著柵栏看望身陷囹圄的祝余。 先前自己在荒郊野外被摔伤了腿,是祝余帮助了自己,让自己可以在朔王府里安安心心的养伤。 现在变成了祝余有麻烦,可是偏偏自己什么忙也帮不上,什么事也做不了。 这让燕舒感到无比烦闷和难过。 “那帮该死的梵国人!”她满肚子的火气无处撒,有些恼恨地咒骂著,“我爹爹早就说过,梵地的人向来做事没有半点光明磊落,专门喜欢搞些装神弄鬼的勾当,还喜欢弄一些说药不是药,说毒不是毒的东西,必须要小心提防。 所以我们羯国向来是把与梵地相邻的关隘把守得死死的,爹爹告诉那边的守城將士,只要有梵国人敢越界,不用过问什么三七二十一,直接射杀就是了,免得一旦靠近了他们就要使阴招儿! 本来我还觉得我爹爹这个规矩会不会有点不大合適,是不是有些过头了。 现在看看你们的遭遇,我觉得我爹爹做得简直太对了! 像你们这样的身份这样的人品,怎么可能无缘无故跑去毒害梵王!这分明就是栽赃陷害嘛! 真是气死我了!” 燕舒越想越气,气得直跺脚,脚上的靴子把地上的石砖跺得扑通扑通响。 比起她的义愤填膺,一旁的陆嶂就显得多少有些彆扭了。 他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看著燕舒隔著柵栏拉著祝余的手,一会儿愤愤不平,一会儿又著急心疼,那种情真意切的关心,让他格外尷尬。 照理来说,眼下这么一个深夜里头,就不是应该来探监的时候,他为什么偏偏选了这么一个时候来,即便是不明说,陆卿也不可能猜不到。 那自然就是鄢国公反对他过来探望陆卿,他不敢违逆,所以只能阳奉阴违,白日里不来,到了晚上偷偷摸摸过来,也算是料准了这枷禁所里没有鄢国公的人,而这边的差人也没有那个门路去向鄢国公告密。 至於他为什么会跑过来探望,究竟是因为和陆卿还有些兄弟情分,还是说拗不过知道了这件事之后放心不下祝余的燕舒,那就不好猜测了。 所以现在他与陆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明明是做了二十多年兄弟的人,却还没有旁边的祝余和燕舒来的情真意切。 “兄长这些日子吃苦了……”可能是觉得就这么枯站著一句话也不说,多少有些不合適,陆嶂终於挤出了一句表达关切的话。 “无妨。”陆卿笑了笑,“倒是你,分別到现在,你回到京城也有些时日了,怎么看起来倒好像比之前巡边的时候还要疲惫憔悴了些? 可是在京城这边遇到了什么难事?” “我能有什么难事。”陆嶂訕笑著摇摇头,立刻开口否认,“回来之后我就和先前没有什么区別,每日上朝而已。 可能是最近这些日子,父皇身体抱恙,我心中难免感觉担忧,所以有些夜不安寢、食不下咽吧。” 陆卿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第530章 养子而已 第530章 养子而已 与陆卿和陆嶂两个人那种尷尬的没话找话相比,燕舒想要和祝余说的话可就多多了。 “我跟你说,你被关在这里消息也不灵通,你都不知道那个梵王的什么侄子,在外面是个什么德行!”燕舒这会儿已经乾脆挨著牢房的柵栏席地而坐,盘著腿与祝余面对面,透过缝隙聊了起来,“皇帝据说对他很是客气,按照上宾的方式招待他,本来这倒也算是尽到礼数,没什么可说的,但是那廝自己还抖起威风来了。 没什么事儿也不说老老实实呆著,偏要往外跑,跑出去之后嘴巴还不好,到处说什么他叔父是梵王,被逍遥王陆卿带人给谋害了。 现在闹得京城里面沸沸扬扬,別说是宫里头的人了,就是外头街上的普通百姓,贩夫走卒,他们都对这事情一清二楚。 最离谱的是,京城里面竟然还有茶楼里头,专门有说书的茶博士,有鼻子有眼儿的拿这件事出来讲故事,就算没用你们的名字,长耳朵有脑子的都听得出来,就是说你们呢。 就那个架势,简直是有恃无恐,就吃定了你们不可能还能翻身,所以不能把他们怎么样似的!” 她说完这话,忽然觉得好像有些不大合適,这相当於在向祝余他们传递一个不大乐观的暗示,於是尷尬地赶忙掐住话头儿,好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有些手足无措地看著祝余。 祝余苦笑。 对於她来说,能够从燕舒那里知道外面的事情,不管是什么样的消息,都算是一桩好事。 更何况这件事到最后到底要如何发落,也绝对不是市井之间的什么风向就能够左右的。 她当然相信那些茶楼里面的说书人绝对不是什么自己閒来无事主动想要把这件事拿来做文章,应该也是受人唆使的。 这个人可能就是那位梵王侄子背后的真正黑手,想要在外面造势,让锦帝迫於已经造成的影响而不得不做出些什么处分,不给他完全护短的可能性。 另外当然也还有一种可能性,那就是有人故意借著这件事来做文章,趁火打劫,找那些茶博士四处扇风。 这两种可能到底哪一种更接近真相,她现在也说不好。 不过看看燕舒一脸紧张不安的样子,她决定把这个疑惑暂且放在一边。 “这事儿说起来,倒也稀奇。”她把燕舒打量了一遍,“市井当中,茶楼里面的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燕舒没想到祝余竟然问的是这个,她心思直爽,也没想太多,伸手朝一旁的陆嶂指了指:“他也跟你们学会了,回来之后同我推心置腹地聊过一次,確定我不会再贸贸然往羯国跑了,就也学著你们那样,给我置办了些男装,让我方便没什么事乔装起来到外面街市上走动走动。 所以我才能亲耳听见那些长舌头的东西在外面是怎么胡说八道的。” 这话让祝余多少感觉有一点惊讶。 她本来还一直担心,回到京城之后,燕舒就要被关进屹王府,在那高墙之內好像阶下囚一样的煎熬度日。 没想到自己的担心还多余了!这陆嶂出去走了那么一遭,態度竟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对燕舒也是好起来了。 被祝余这么一打量,燕舒有些不大自在地冲她摆摆手:“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在这里打趣我!我现在一想到这些事儿,就心里头好像砌了一堵墙似的!” “没事,別担心,我们且死不了呢!”祝余煞有介事地对燕舒说,“我夜观天象,看到此事尚有转机,我们还有大的机缘,不会就这么不明不白被人陷害了的!” “啊?!真的?!”燕舒一听这话,方才还暗淡的神情顿时就好像被重新点亮了似的,她知道之前见识过祝余验尸的本事,所以一直觉得祝余身上的本事大得很,现在听她说夜观天象也丝毫没觉得怀疑。 不过她的目光投向祝余身后,很快眉头就又皱了起来:“可是这牢房里面根本连个窗口都没有,你从哪里夜观天象的啊?你是不是怕我担心,所以故意这么说来哄我的?” “哪能呢,我是在被关进来之前观的天象。”祝余回答地十分篤定,完全听不出是在隨口胡诌。 “真的啊?”燕舒这才鬆了一口气,高兴地连连点头,“那可太好了!还有转圜余地就好啊!” 和燕舒的心思简单不一样,一旁的陆卿和陆嶂听著祝余的话,都很清楚她这是在宽慰燕舒扯的谎。 陆卿看了看陆嶂,陆嶂也没有否认方才燕舒说的那些事。 陆卿垂目思忖片刻,开口问:“你今日到枷禁所来看我,这事鄢国公应该並不知晓吧?” 这个事情其实本就是心照不宣的东西,陆嶂方才没见陆卿提,就权当这是两个人之间的默契了,没想到这会儿忽然又被他直截了当问了出来。 这一下倒让他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了,想了想,略微有点含含糊糊地说:“最初我想要来看望兄长的时候,外祖他的確是不大讚成,他向来要求我做事要谨慎,不想在这个节骨眼儿搞得节外生枝,对你对我似乎都不大好。 不过……我这几日看到陆泽三番两次地往这里跑,似乎也没有人责怪或者阻拦他,所以想著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正好燕舒也惦记著嫂嫂,我便带著她一起过来了。 来之前因为临时起意,免不了有些仓促,时间也已经不早了,我倒也没有特意去与外祖父说,想来他应该也是赞同的,毕竟你我兄弟之间手足之情,哪能不顾念呢。” “话倒也不是这么讲的。”陆卿听了他的话之后,忽然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你我本也不是亲生兄弟,你们是货真价实的皇子,亲王。 而我,不过是一个因为怜悯才被收养在身边的养子罢了。 认真的论起来,凭我的身份,倒也不配与屹王、澍王几位殿下谈论什么兄弟情的。” 第531章 与我无关 第531章 与我无关 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不光把陆嶂给说愣了,就连一旁的祝余和燕舒也都沉默下来,有些诧异地將目光朝他们两个投过去。 “兄长话可不能这么讲。”陆嶂被嚇了一跳,他有些不大明白,为什么先前在朔地和澜地的时候,他们两个明明也算是相处得还挺和谐,陆卿完全不像是因为自己的外祖而牵连著,对自己也同样怀有排斥情绪的样子。 怎么这一次见了面,讲话听起来就有那么一点怪怪的了? 难不成……与之前他们从澜地返回来的不欢而散有关係? 还是说……陆卿虽然这么久没有回来京城,但是有一些事还是已经听说了……? 思及此,陆嶂一阵心虚,短暂的纠结之后,想到之前陆卿在外面对自己表现出来的坦诚和磊落,再看看他现在身陷囹圄的狼狈模样,最后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兄长这是对我有气?”他轻嘆一声,蹲下身去,压低声音对靠著柵栏坐在牢门边的陆卿说,“是不是兄长得到了消息,说是我放走了当日被陆炎抓住的所谓奸细?” 陆卿不答,就好像没有听见一样,垂著眼皮,脸上的表情让人猜不出他的情绪。 这种没有反应的反应就更让陆嶂心里发慌,赶忙又说:“这事与我无关,我可以向天发誓。 那件事到现在我都还在后悔,当时陆炎他不肯將人交给我带走,我便应该放弃这个打算。 结果因为我非要將人带回京城再询问处置,兄长也允了,等到行至半途,我们一行人都著了道,昏睡了许久,等再醒过来的时候,旁的什么损失都没了,唯独死了那些之前被陆炎抓了的人。 我当即叫人四处搜寻,都没有找到行凶者的踪跡。 这一路返回来路途遥远,那么多具尸首实在无法一併都带回来,不得已才把那些人就地掩埋安葬了。 这件事回来之后我就同外祖讲,请他派人返回去查验尸首,偏偏那会儿因为曹大將军的事情,外祖也是分身乏术,这事便暂且搁置下来。 但我並没有打算就这么不了了之,本也想著等过些时候召集人手,去把人再挖出来……” “再挖出来,人只怕是也都烂光了。”祝余听到这里,忍不住开口提醒了陆嶂一句。 陆嶂的脸腾的一下就涨红起来,在短暂的纠结之后,决定假装没有听见祝余的这番话。 祝余对此倒是不怎么介意,毕竟这个结果老早就在陆卿和她的意料之內,如果说那些人非但没死,还已经被带去审了个水落石出,那她才是真的要惊掉下巴。 陆卿沉默了一会儿,在陆嶂都有些等急了的时候,终於抬眼朝他看了看,微微一笑:“所以说,屹王殿下对鄢国公这个外祖还真的是信任有加。 我本来觉著屹王殿下其实是个聪明人,只是原本被裹挟著,很多事情哪怕心里明白,也会身不由己。 我也以为在经歷了外面的那些事情之后,殿下心里应该也会產生一些警醒。 现在看来,倒是我想多了。 既然如此,这枷禁所终究不是什么体面的地方,屹王殿下来看我,我已经感念在心,就不请你们久留了,免得被人传扬出去,对殿下的顏面无益,也惹鄢国公不悦。” “兄长被关在这里,心里头不痛快,这我都明白,我也都能理解,但是回头等父皇召见的时候,还请兄长一定不要这么讲话,免得惹父皇寒心,对你实在是没有什么好处。 就算你不替自己考虑,也要为嫂嫂考虑,你说是不是?”陆嶂被陆卿这一番话说得,也是浑身难受,但是又因为心虚理亏,不得不压著子心里面的不痛快,好声好气地劝慰陆卿。 “殿下不必忧心,自己人就是自己人,外人就是外人。 我从打一开始就是被排除在外的,这一点圣上恐怕你殿下心里还要更清楚,对著这样的事实,他想必也没有什么好感到寒心的。”陆卿扯著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意,“封王开府的时候,你们不是胥王就是屹王、澍王,而我是逍遥王。 你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差事,哪怕是陆炎屡次因为坑杀俘虏衝动犯错,也依旧手握兵权。 而我呢?我就只能是一个在京城里面一无是处的逍遥王。 就连赐婚都是一样,你们的赐婚对象,要么是最强悍的藩国中最受宠爱的郡主,要么是书香门第的名门之后。 而我,乍看起来也是与藩王的联姻,实际上却是特意为我挑了一个最没有依仗的。” “兄长!”陆嶂有些震惊地瞪大眼睛看著陆卿,又急忙看了看一旁沉默的祝余,“无论如何,这种话不能在嫂嫂面前如此来讲啊! 再者说……差事那些,你若是在意,就去向父皇求来便是了!说不定父皇一直以为你是喜欢那种不被事务缠身的日子呢……” “难不成差事这东西,我求,他就肯给?”陆卿问。 “有何不能?”陆嶂开口说完,又觉得自己这话似乎有点说得太满了,赶紧补上一句,“兄长若是真有这份心,等到这一次的事情得到解决,刚好可以求父皇给你一个將功补过的机会。 到时候……我也帮你一起向父皇进言,父皇一定会给你机会的!” 祝余抬眼看了看,见他脸上的表情无比真挚,甚至还为自己过后帮陆卿进言的决定下了很大的决心。 不过,很显然陆卿对於陆嶂的这一份决心並不是十分领情,听了他的话,也只是嘲讽地笑了笑。 “算了,屹王殿下现在的处境,还是先顾全你自己吧。 我这一次被人陷害,扣了个谋害藩王的罪名,这事就算死罪可免,活罪也难逃,到那个时候莫说是帮我討差事,只怕殿下还要依著你外祖的意思,离我远一些,免得被我牵连到呢。 鄢国公的意思,你真的能违逆吗?”陆卿笑了笑,用一种调侃的语气对陆嶂说。 第532章 做黄雀 第532章 做黄雀 陆嶂很显然是不喜欢听陆卿这一番话的,可是面对陆卿的那个问题,他又张不开嘴反驳。 这么多年来,在几个皇子当中,自己为什么会最受朝廷內外这些达官显贵的追捧奉承,陆嶂心知肚明。 陆卿这个收养的孩儿都暂且不算,前面还有锦帝与髮妻王皇后所生的陆朝,因为外家早已经没了什么人,不是照样无人问津? 而陆泽之所以能够得到许多其他皇子所没有的优待,归根结底也是因为他那个得宠的母妃。 自己的母妃早就已经不在了,如果不是从小到大都被外祖拉在身边,又哪来的后面人前的风光无限? 甚至包括锦帝对自己的称讚和赏识,陆嶂也说不清楚,这里面到底有几分是发自肺腑的,有几分是看在自己外祖的面子上。 虽然说隨著年纪增长,一些事情,一些跡象,也开始逐渐让他生出了不安,也会经常有些彷徨迷茫,反思自己是不是过於依赖外祖一家,是不是也应该开始有一些自己的主张。 可是眼看著连陆泽都开始长大成人,锦帝迟迟不立太子,他又很怕自己贸然与外祖和他背后的派系拉开距离,可能会一步错,导致步步错,把原本取胜的先机也都给丟了。 正是因为带著这样的纠结,他才一直左右摇摆,也是因为如此,陆卿方才的问话才正正好好刺痛了他。 陆卿见陆嶂面色黑沉沉地垂目不语,便又开口道:“你与圣上血脉相连,又从小就在京城里,在他身边长大,圣上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心里面应该是清楚的。 在他的心里面,谁是內,谁是外,一直都有很明確的界限,谁是自己人,谁是外人,也一样心中有数。 虽然说血脉在划分自己人还是外人的时候,能起到很大的影响,但是不要忘了,除此之外立场也是一个重要的考量。” 陆嶂一愣,没想到陆卿会忽然对自己说这样的话,不由抬眼朝他看过去。 “你要想清楚一件事。”陆卿没给他开口的机会,继续说,“过去你外祖对圣上有拥立之功,这是毋庸置疑的,但是彼时他们双方的利益一致,不代表之后就永远一致。 当年圣上最忌惮的就是功勋赫赫的老臣功高盖主,现在也未必不是如此。” 陆嶂皱了皱眉头,他原本是想要迴避这些话题的,这会儿终於忍不住,开口问:“兄长,你是不是在梵地那边听到了什么? 你原本並不是一个这般言行的人,怎么会从梵地回来之后,专门说一些容易给自己惹麻烦的话?” 陆卿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又开口对陆嶂说:“你要有个准备,靠山这种东西,有当然是好过没有。 只不过,越大的靠山,如果有一天轰然倒塌,山下的人也一定会被砸得越重。 所以到底要如何,你恐怕也没有太多可以犹豫的时间了。” 陆嶂的眉头这会儿皱得紧紧的,脸上有一种带著几分痛苦的纠结,似乎他很清楚陆卿这一番话想要表达的是什么意思,他也知道陆卿说得没有错,但是这个抉择光是想一想都让他胆怯和痛苦。 “很多事情都是摆在眼前的,想一想之前的一路上你都经歷了些什么,该面对的终究要面对。”陆卿略带几分语重心长地又说了一句。 陆嶂静静看著他,然后豁然起身:“时候也不早了,我看我再继续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用处。 本来担心兄长在这里鬱闷难当,所以想过来安慰一番,现在看这个架势,你比我还要心宽不少。 既然如此,那倒是我多虑了。 兄长早些休息。” 说完他转过身去,一把將还蹲在地上的燕舒拉了起来:“你不隨我走,难不成想留在这里?!” 燕舒拿眼瞪他,有些恼火这廝把从陆卿那里得来的不痛快转嫁到自己的头上,跟自己发邪火。 但是这毕竟是在枷禁所里,她也不好开口去与陆嶂爭执,只能不舍地回头又看了看祝余。 “等你们回家了,我无论如何也要去你家里看你!”她对祝余说。 祝余回她一笑:“希望能有那么一天。” “一定会有的!”燕舒不想听任何的丧气话,连忙抢著说。 祝余笑著点了点头:“好,一言为定!” “走吧,把头低下去!”陆嶂有些没好气地压低声音提醒燕舒,然后就一个人大步流星离开了。 燕舒有些恋恋不捨,但又不敢耽搁,偷偷回头看了祝余两眼,低下头紧跟在陆嶂身后远去了。 他们两个人走后,大牢里面重归寂静,祝余起身拂了拂身上沾著的稻草,回到自己简陋的地铺上躺下神,枕著自己的手臂看著棚顶发呆。 过了一会儿,她扭头看看躺在自己身旁不远处的陆卿:“所以……你的很多事情,陆嶂反而並不知情,对吧?” “嗯。”陆卿点了点头,“这样一来,他也充其量只是一个蝉,既不是螳螂,更做不成黄雀。” “这么来说,今天晚上这一趟他还真没白来。”祝余长出一口气,“你们两个……算不算是一种形式比较特別的推心置腹?” 陆卿笑了出来,过了一会儿才说:“睡吧,这枷禁所在宫中,陆嶂过来这一趟需要打从宫外进来,不管再怎么行动隱秘,也瞒不住所有人。 不知道到时候会不会有什么意想不到的『惊喜』等著咱们,到时候还要打起精神来应对才是。” 就怎么样过了一晚,第二天一早有人过来给他们送饭,脚步声比平时都要响,来到大牢外面,从食匣子里往外掏那些碗碗碟碟的东西动作也要更重,叮叮噹噹地,把原本懒得起身的几个人也都给吵了起来。 “王爷,小的来给几位送饭了!”来送饭的那个差人见他们醒了,便冲他们咧嘴一笑,“快起来趁热吃吧,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一边说,他一边把比平日里略显丰盛的饭菜一样一样从柵栏下面的空隙推进来。 第533章 有毒 第533章 有毒 不得不说,这个差人的态度可比平日里送饭的人要热络得多,送来的饭菜看起来也似乎格外丰盛。 符文不动声色地看了看陆卿,与陆卿眼神相对,会意过来,便上前去,把那人推进来的汤汤水水都端起来,送到陆卿的面前。 栅栏外送饭的差人磨磨蹭蹭整理着食匣子,一双眼睛一个劲儿的朝陆卿那边瞄。 陆卿不急不忙端起面前的一碗热汤,那汤是真的热,即便这会儿大牢里面远远谈不上凉快,也不耽误碗顶上冒着热气。 这么热的汤自然是一下子喝不到嘴里去的,陆卿用勺子舀起来一些,有一搭无一搭地吹着热气。 就这么吹一吹,搅一搅,有一搭没一搭的,没等汤变凉,陆卿似乎就已经对这碗汤失去了兴趣,又把汤碗原封不动放了回去,随手拿起一个饼,拿在手里摆弄,两眼出神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差人在牢房外面似乎有点着急,但是又不敢开口去催促,只能拿眼珠子一个劲儿偷偷地朝陆卿这边瞥着。 终于,陆卿回过神来,又看了看手里的饼子,不紧不慢撕下来一小块,慢慢悠悠捏着往嘴巴里面送。 牢房外的那个差人,眼神也黏着那一块饼子,随着饼子一道朝陆卿的嘴巴里移动。 “兄长!兄长!你起来了没有?” 忽然,一道清亮的嗓音从远处传来,随着急促地脚步声,陆泽的身影从远及近,朝陆卿他们所在的牢房跑了过来。 那门外的差人似乎被突如其来的陆泽吓了一跳,忙不迭七手八脚把原本散落在地上的食匣子的木头盖子之类的东西往一处归拢。 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太过于心急的缘故,他越是着急就越是拿不稳,刚刚拿起来的盖子又脱手摔在地上,发出当啷一声响。 陆卿的目光朝他扫了一下,捏在手里的饼子倒也没有再往嘴里塞,而是将视线投向了急急忙忙赶过来的陆泽。 “这一大早怎么走得这么急?”陆卿淡淡地问,“吃过早饭了没有?” “兄长,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惦记着什么早饭不早饭的……”陆泽冲他摆摆手,嘴里一边说着,一边看向陆卿面前的那些碗碗盘盘,“哎呀,兄长还没吃早饭?那我先不说了,你先吃饭吧。 有什么事情还是等你先吃饱了咱们再说吧,免得听过之后影响你的心情,到时候搞不好就吃不下去了!” 说完,他瞄了一眼陆卿面前的菜饭,扭头对那送饭的差人说:“看来之前是我来的不是时候,没有发现你们的用心,给我兄长准备的饭菜看着倒是还不错。” 那差人低眉顺目,嘴里潦草地应着声,手上收拾东西的动作更加着急了。 陆泽本来只是随口与他说句话,也没有太在意,不过瞥了一眼之后,反而忍不住又认认真真朝那个人看了看:“咦?你这个人……怎么瞧着又眼熟又面生的! 之前几次来,从来没有在枷禁所这边见过你……不过看你这模样又怎么看怎么觉着透着点眼熟……” 陆泽一脸疑惑地又把那差人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 而他这个仔细打量的动作,也让那个原本就已经有些慌了的差人愈发不淡定起来,食匣子也不要了,忽然起身拔腿往外跑。 陆泽似乎也没有怎么经历过这种架势,一时之间也有点懵,愣了一下,拔腿也跟着往外跑,想要追上对方似的,不过很显然那个人跑得更快,远远比他这么一个养尊处优的澍王要快得多。 于是追了几步,他又放弃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打算,嘴里嚷嚷着让外面的人将那个人拦下来,自己扭头又跑回陆卿的牢房外面。 “兄长!那东西你别吃!”他急急忙忙示意陆卿,“方才那人好像不太对劲儿,我瞧他着实有些眼熟,似乎在谁身边见过,但是应该也不常见到,一下子还真有点想不起来。” 说完他冲一旁的符箓一比划:“你快把那些吃的拿给我,我这儿刚好有根银钗,看看这东西有没有问题!” 符箓赶忙依言将陆卿面前的吃食端回到牢房的栅栏旁。 陆泽蹲下身,从怀里摸出一支样式朴素的银簪子,在汤里面涮了涮。 再拿出来的时候,原本还算银亮的簪子浸入汤水的那部分已经彻底变成了乌黑的颜色。 陆泽脸色大变:“啊!果真是有问题的!兄长方才没喝下去吧?” 陆卿看了看他手里那已经发黑的银针,摇摇头:“若是我吃了,恐怕这会儿就不能这样好端端坐在这里与你说话了。” 陆泽抚了抚胸口:“那就好!那就好! 一会儿我出去的时候看看那人有没有抓到,这个人一定要好好拷问,看看是谁指派他过来害兄长的!” 陆卿并没有对这话做出回应,而是开口问:“刚刚你急急忙忙过来,是想要同我说什么?” “啊……这……”陆泽看了看自己手里发黑的银簪子,似乎有些开不了口。 不过在纠结之后,他还是把心一横,说道:“我刚刚是想要告诉你,今天早朝的时候,大皇兄回来了,他在朝上直接站出来替你求情。” “哦?那这不是好事一桩么?你怎可看起来好像有些忧心忡忡的?”陆卿问陆泽。 “因为……因为大皇兄替你求情,父皇似乎不大高兴,没等下早朝呢,就把大皇兄从大殿上面给赶了出去,还说他是不是到外面去野惯了,都忘记了宫里面的规矩,竟然在大殿之上出言无状。 他被赶出去之后,其他人也被吓了一大跳,以至于后面一直到退朝,都没有人再敢公然替你说话,帮你求情……” 他说到这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无妨,或许是圣上今日心情不大好吧。”陆卿语气轻飘飘地说。 “本来我也是这么想的,我寻思这事儿不急于一时半刻,大不了过两日等父皇缓一缓,到时候再说。 可是方才那厮……”陆泽指了指方才那个身份不明的差人跑走的方向,“现在这摆明了是有人想要害你们,让你们把这罪名坐实了没办法翻身呐! 这不行,不能再这么等下去了! 大皇兄今日刚刚被父皇斥责,这会儿恐怕不好开口,就只能我再硬着头皮去碰碰运气了。” 第534章 追出去 第534章 追出去 陆泽在枷禁所没等多久,就又急急忙忙离开了,说是要去问问人抓到了没有,是谁这么大的胆子,光天化日竟然敢谋害皇子。 他走得比较着急,就连之前验毒用的那根银簪子也掉落在了地上,没有一并带走。 他在的时候,严道心一直就躺在稻草上没有起身,一直等到陆泽走了之后,才爬起来,挪到栅栏边上,伸手从外面把那根银簪捡了回来,拿在手里仔仔细细地看了看。 祝余也过去跟着瞧了几眼,见簪子尖上果真都变成了乌黑的颜色。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严道心拿着那簪子把玩了几下,忽然爆发出了一阵大笑。 他这么一笑,把符文符箓都给吓了一大跳,就连外面的差人都听到声音跑过来查看情况。 “方才澍王殿下没同你们说有人来给我们王爷下毒的事儿?!”符箓见那两个人一脸诧异跑过来,指着牢房里的那几样吃食,开口斥道,“东西到现在还不拿走,难不成真惦记着让我们爷吃吗?!” 那两个差人吓了一跳,好像之前并不知道饭食有毒似的,急急忙忙打开牢门进来把那几个盘盘碟碟的拿出去。 收拾完那些东西,他们刚要离开,走在后头的那个就被符箓给一把抓住了。 符箓的手好像蒲扇似的,一把就能将那个本就不健壮的差人的胳膊结结实实攥住,那人吓得一抖,手里的东西都差一点砸在地上。 “先别忙着走!”符箓瓮声瓮气地问他,“今天早上跑来给我们送饭的是何人?方才你们在外面可有将人拿住?” 那差人被他的气势吓得几乎筛糠,忙不迭摇摇头:“小人不知啊!平日里饭食也都是外头的人送过来,然后我们再给您几位拿进来。 今日来送饭的那人说东西比较多,而且要趁热吃,就不经过我们的手了,直接给您几位拿进来…… 我们……我们这里过去鲜少关押什么人,更没有过王爷这么尊贵的……所以……所以也不敢拦着说什么合规矩不合规矩的……就这么把人给放进来了…… 方才也是澍王殿下带人追出去的,我们想跟着,他说让我们守住这里,不要让随便什么乱七八糟的人进来…… 从头到尾我们都不知道这吃食竟然有毒! 小人所言句句属实!若是我扯谎,您就把我的脑袋直接揪下来都行啊!” 符箓哼了一声,松开口,那两个差人慌慌张张拿着那些碗碟和里面的吃食跑了出去,差一点连牢门都忘了重新锁上。 严道心方才兀自发笑,笑得眼泪都从眼角冒了出来,笑累了,缓了一口气,抚着胸口说:“这些日子在这大牢里面可实在是太无聊了,冷不防闹这么大个乐子,还真是差一点就让我笑断气! 想来我这些年四处云游,什么稀奇古怪的补药和毒药也都算是见识过的。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到了最后,我竟然能够在这皇宫当中,这种恨不得搜罗了全天下所有好东西的地方,看到有人试图用不知道是砒霜还是皂矾这种俗气到极致的毒物来害人! 我过去虽然知道当今这位皇帝也算是勤政爱民,不会在皇宫里面搞得过于骄奢淫逸,弄出什么酒池肉林之类的东西,但是也实在是想不到,竟然宫里头害人的手法,竟然淳朴到这么令人难以置信的地步!” 陆卿本来倒也没有什么反应,听了严道心这颇有些嘲讽意味的话,也忍不住露出了一抹笑容。 “从现在开始,咱们几个恐怕要饿着肚子忍一忍了,毕竟刚刚被人试图下毒,如果下一顿送来的饭菜还能心无旁骛地吃下去,那未免显得咱们的心也太宽了一点。”笑过之后,他对祝余他们说,“不过应该不需要太久,咱们就要离开这里了。 符文,下一次他们再来送饭的时候,叫他们给拿剃刀进来。 到了去面圣的时候,总不能这么胡子拉碴,不修边幅。” 符文连忙应了下来。 等到下一次送饭的时候,他记着陆卿的吩咐,让差人送来了剃刀、清水之类整理仪容的物件儿,那几个差人倒是也十分痛快,经过了早上的事情,生怕再弄出什么纰漏来,不光满足了他们的要求,甚至还拿了一面小铜镜过来。 这种事情祝余自然是不需要的,她就在一旁没精打采地看着陆卿剃须。 之所以没精打采,主要也是因为这会儿肚子实在是有点饿了。 她前一天晚上没什么胃口,就没吃多少东西,结果今天早上弄出饭菜里有毒的那么一桩。 银针验毒,让她和严道心都大概能够判断出来那饭菜里的不是砒霜就是皂矾这种东西,这样一来对方下毒的真正用意也就不难猜测了。 既然做戏就要做全套,他们接下来哪怕明知道送来的饭食大概率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也依旧是一口也不能碰。 所以到了这会儿,她等于是三顿饭的时间饿了两顿半,坚持倒是没有什么不能坚持的,就是滋味儿不大好受。 都说由奢入俭难,这话真是不假。 曾经她忙起来的时候也是饥一顿饱一顿,一天下来一顿饭也没吃上的事情常有。 就是因为吃了这种苦头,有了第二次生的机会,她才会格外注意自己规律饮食,而陆卿之前也留意到了她的这个特点,所以也会不动声色地替她准备一些便于携带的小点心。 所以算起来,祝余很久都没有长时间挨过饿了。 没想到现在肚子饿起来,竟然让她这么难受。 陆卿把脸上的胡茬子都剃干净,露出了原本干干净净的一张脸。 之前有胡茬子遮掩着,倒也看不出来,这会儿胡子都剃干净了,祝余忽然发现最近这些日子,他也消瘦了不少,下颌线更加分明,脸颊也有了微微的凹陷。 陆卿将剃刀在清水里涮了涮,又用布巾擦干净,扭头问一旁的严道心:“你是不是也该拾掇拾掇自己了?” 感谢玥羽曦x3,妄恻danni x12,annes741111,素食小猪 x11,桜桃,s20170823 x4,书友20250621180509907 x5,书友 20230511121704767,书友20240624195117135 x2,田中美奈子x6,声飞芳霭中x4,减肥是个终身事业x2,书友20250624000424003 x6,书友20200304112104889 x2,yy要cc x2,不爬树的考拉 x2,书友 20250701105548128 x2,书友20250701105548128 x4,不想是王妈妈的张小姐 x4, 书友 20190901181429006 x4,瑄千转坤 x2,甜沙拉x2的月票! 第535章 南书房 第535章 南书房 “我?”严道心咧嘴一笑,“我不用,这样挺好的。” 祝余因为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对话,也朝严道心看了过去。 这些日子他们要么被一起关在囚车里,要么在这个光线略显幽暗的大牢之中,除了她这个女扮男装的人之外,其他四个人都不同程度地胡子拉碴起来,这她是知道的,也因为每天都被关在一起,或多或少带了几分熟视无睹。 这会儿陆卿把胡茬子剃了个干净,基本上恢复了平日里的模样,这么一衬托,她才发现严道心这会儿看起来跟之前简直已经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之前看到严道心的时候,他总是白衣胜雪,衣炔飘飘,头发一丝不苟的在脑袋顶上绾成道士髻,一张绝美的脸更是干干净净,带着一种超然世外的清冷,仿佛天上下凡的仙人一样。 而现在,他的头发几乎完全散开了,略微有些蓬乱,本来俊秀的脸上胡子长得乱七八糟,并且不知不觉就已经将他原本的相貌都给遮住了一半似的。 这副模样看起来哪里还有半点仙风道骨的模样,若是非要说像什么,恐怕也更像一个神神叨叨的疯道人。 “我这个样子有什么不好?”严道心摸了摸自己脸颊和下巴上的胡茬子,“这个时候整理仪容,是不是多少有点不太吉利啊?就好像要慷慨赴死似的…… 不成不成,我还没活够呢!” “神医您话可别乱说!”符文一听这话,登时就急了,毕竟陆卿才刚刚剃了胡茬子,这个时候严道心这么说,他才觉得听起来不大吉利呢,简直有一点触陆卿霉头的意味,“这和慷慨赴死有什么关系!不过是面圣需要仪容合规而已……” “你急什么?我早就说过他死不了,莫慌,莫慌!”严道心不大在意地冲符文摆摆手,甚至还带着调侃玩笑的意味,“行,就按你说的,不是慷慨赴死,是为了面圣。 那我就更不需要了啊! 咱们在梵地好心好意出手帮忙,他这边不分青红皂白就把咱们给丢到这大牢里面不闻不问了这么多天,他作为君王这么做难不成就符合规矩了? 他要是真按照规矩来,最起码咱们五个人里面,陆卿就不应该在这里。 既然他选择了要做初一,那我做十五又如何?他不讲规矩,那我也不讲。” 说完他摆摆手,表示不想再和符文讨论这些,转而看向陆卿:“那你来说说,如今我束发剃须,整理仪容,这对我有什么好处?” 陆卿微微抬起眉头,朝严道心看了一眼,见严道心嘴角噙着笑意,似乎是已经打定了主意。 他立刻了然,点了点头:“既然如此,便随你去吧。” 就这样,一天的时间就这样过去了,到了第二天一早,大牢里面依旧是安安静静。 祝余已经饿得没精打采,恹恹地躺在那里不想动。 到了中午,差人们又来送饭,见他们还是什么都不吃,多少也有些慌了神,生怕再这么下去会饿出人命来,好说歹说地求着陆卿他们吃点,赌咒发誓之前的事情绝对只是一场意外,他们现在已经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绝对不会再出这样的事情。 而陆卿回应他们恳求的就只有一句话:“命就只有一条,若是枉死在这大牢里,就更无法洗刷清白。 我意已决,不愿冒险,你们不必多言。” 那些差人平时连跟皇子、王爷打交道的机会都没有,劝他也劝不动,更不敢来硬的,只好满面愁容地离开,商量了半天,觉得这事不报上去肯定是不成的。 之前因为那个混进来投毒的人让他们别提多心虚了,生怕上头怪罪,也就没敢第一时间把陆卿他们不肯吃饭的事情报上去,现在这个架势,很显然是不能再这么捂着不报了。 陆卿他们那几个人已经饿了两天了,再这么下去也撑不了太久,这事儿报上去了,圣上自己不肯理睬,那是圣上的事情,最起码这个罪过不会落在他们的头上。 于是他们商量过之后,战战兢兢地把这件事情上报给了锦帝跟前的高公公,让高公公代为传话。 终于,到了第三天下朝之后的时间,锦帝终于派人过来,从枷禁所里头把陆卿他们五个人都给一起带了出去,一路直奔南书房。 南书房……又是南书房…… 祝余一路上两腿发软的跟着走,心里面忍不住还在犯嘀咕。 实在是太巧了,放着那么多地方不去,回回召见陆卿都是在南书房里面。 就这样,他们又熟门熟路地来到了南书房门外。 高公公一眼看到面颊都已经微微凹进去的陆卿,脸上的表情看起来也着实是不落忍。 他与陆卿素来是无冤无仇,这个逍遥王不管被外界传成什么样子,每一次进宫面圣,到南书房叙话的时候,对自己都是十分客气,每一次都多多少少有所表示。 高公公在锦帝身边伺候了半辈子,说起来还真不在意那一把两把的金瓜子。 但是他作为内侍,心里也十分清楚,不管周围的人在人前是如何对自己客客气气的,背地里实际上也都拿自己当高等下人看待,是不可能有什么尊敬的。 甚至有些位高权重的,当面都懒得装一装,压根儿就不给他好脸色。 而往往越是像他这样看似地位颇高却又是个伺候贵人的内侍的角色,内心深处反而越是敏感得厉害,那些人面上恭敬,眼神里却充满了不屑,甚至直接就对自己没个好态度的,都让高公公时时刻刻被提醒,哪怕他是锦帝身边的红人,也始终还是被人瞧不起。 相比之下,一众皇亲国戚中,陆卿看他的眼神,待他的礼数都很让他感到高兴。 这回陆卿捅的篓子实在是太大了,高公公也不敢在锦帝面前冒冒失失替他求情,不过在听说有人试图毒害陆卿他们,导致他们几个人害怕遭人毒害,连饭都不肯吃了之后,他可是立刻添油加醋地在锦帝面前禀报了一番。 这不,锦帝总算松了口,今日一下朝就叫人把陆卿他们给带过来了。 第536章 都死了 第536章 都死了 “哎哟,王爷您这几日可真是憔悴了!”高公公小碎步迎上前去,唉声叹气地打量着陆卿,嘴里不忘叮嘱几句,“其实这几日圣上也是无日无夜不观念着您呢,只不过您这一次惹上的麻烦着实是有点大,他才恼火得厉害了一点。 我呀,在里面提前放了一些软垫,寻思您进去之后跪着也不至于太受罪。 放的时候圣上也瞧见了,但是他什么都没说,也没拦着。 所以您看,圣上其实心里面也是心疼您的呢! 待会儿您可一定好好认错,好好与圣上说说清楚,别意气用事,要不然那苦到头来,还不是要自己吃!” 说着,他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老奴也算是从小看着您长起来的,什么时候见您这么憔悴过。” 陆卿微微一笑,开口向高公公道了谢。 他已经两日不吃不喝了,这会儿嘴唇干裂,声音也好像是被砂纸打磨过声带一样,十分干哑。 高公公听了一愣,叹了一口气,扭头去开南书房的门。 门一开,五个人被引着进去,刚一进门就发现南书房里面还跪着一个人,一身还没有来得及换下去的朝服,跪得笔直。 那身衣服还有那副姿态,除了陆朝,还会有谁! 祝余没有想到陆朝这会儿竟然也在南书房里。 不过这会儿她也不好东张西望,匆匆瞥了一眼之后,就赶忙跟着严道心和符文符箓一起跪在了一进门没多远的地方。 锦帝倒是已经换过了衣服,这会儿依旧是坐在桌案后头,脸上的表情看起来跟“愉悦”二字沾不上任何关系,虽然说头风病有所好转,这会儿精神头儿也好了些,但是脸色却并不见有多好。 他目光冷冷地把包括祝余他们在内的五个人统统打量了一遍,尤其在祝余的脸上多停留了一会儿,见五个人都不同程度的憔悴和消瘦了,鼻子里哼了一声。 “看样子,我儿最近在那枷禁所的大牢里也是受了不少罪,吃了不少苦啊。”他开口说,语气听起来似乎还带着几分没有退去的愠怒。 陆朝闻言朝陆卿这边扭头看过来,估计是也没有想到陆卿会消瘦这么多,眼神里有些惊讶,不过什么都没说,又默默转过脸去。 陆卿也不吭气,就好像方才没有听见锦帝同自己说话似的。 锦帝很显然也没指望他回应自己什么,兀自冷哼了一声,又道:“不过你受这些罪,也都是咎由自取,都是你自己应得的! 谁叫你如此肆意妄为,锦国都装不下你,竟然胆大包天到跑去梵国,还蓄意谋害梵王!” “藩王之死,与臣无关。”陆卿缓缓抬起头来,面色淡定地看着锦帝,眼神坚定,语气也很平静,“臣不过是随同门师兄弟一起四处游历,行至边境接壤之地,恰好遇上了梵王张榜求医。 臣的同门师兄弟严道心本就是医术惊人的盖世之才,素来有活死人肉白骨的本事,又是医者仁心,见那榜上写着梵王身染恶疾,还是离奇怪病,这才想要伸出援手。 臣也不过是本着一颗想要替陛下分忧的心,所以才随他同去。 不曾想,到了梵王府之后,严道心发觉梵王并非身染恶疾,而是中了奇毒。 那毒性十分诡谲,中毒之初不会让人感到丝毫不适,即便诊脉也只会让人觉得身体强健,脉象稳且有力。 中毒者甚至红光满面,但是在这些假象背后,毒也已经深入骨髓,等到发现不适症状的时候,已经无力回天。” “所以,依着你的意思,梵王他在被你们见到的时候,就已经是无力回天,毒入骨髓咯?”锦帝听着陆卿不急不忙地将中毒后的征兆娓娓道来,眉头也慢慢皱了起来,眼神幽暗,表情也比先前难看了一些,“既然如此,你们又为何还要给他调配什么解药?! 你这话自相矛盾,自己难道都意识不到?” “我们之所以给梵王调配解药,并不是认为他还有解毒的希望,而是希望能够尽量延缓他暴毙的时间,这样一来就可以弄清楚到底为什么那梵王会中了这样的恶毒。 不曾想,事情真相才刚刚浮出水面,就横生变故,梵王暴毙,他平日里不被允许入府的侄儿忽然跳出来,将我们捆了,一路押解回来。 事情真相便是如此,请陛下明察。” 陆卿跪得笔直,微微抬着头,尽管声音沙哑,但说起话来还是带着一种中气十足的坚定。 “哦?”锦帝有些狐疑地看了看他,“那你倒是说说看,这个真相到底是什么?” “真相就是,梵王是被他身边原本最器重的大祭司伊沙恩投毒。 那伊沙恩以强身健体、益寿延年的丹药作为诱惑,让梵王服下了有毒的丹丸。” “哦?那你说的这个大祭司人在哪里?既然是他炼丹谋害梵王,为何梵王的侄儿不将他也一并押解进京来?”锦帝问。 “因为那伊沙恩在我们到梵地之前,就早已经闭关修炼。 待到我们查出真相,过去寻他的时候,发现他已经在闭关的过程中暴毙而亡,变成了干尸。”陆卿回答。 “死了?”锦帝蹙眉,又问,“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既然他炼制有毒的丹药给梵王,难不成这事就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他身边,梵王身边,就再无一人可以替你们证明此事?” “回陛下,伊沙恩身边的四位护法当初随他一同闭关,被我们找到时也已经变成了干尸。 至于梵王府其他当初接触过丹药的下人,也在彻查此事的过程中,被梵王亲自打杀,都死光了。” 听了陆卿的回答,锦帝的脸上露出了冷笑,哼了一声:“按你这么说,那这件事岂不是已经到了死无对证的地步? 知情的人,下毒的人,被下毒的人,都已经死了。 现在你这样空口白牙地跟我讲,我又如何知道你说的到底是事实,还是害死了梵王之后为了抵赖,故意在扯谎诓骗于我?” 第537章 余长史 第537章 余长史 “父皇,儿臣可为陆卿作证。”跪在一旁一直没有出声的陆朝,这会儿忽然开了口。 他一开口,所有人的视线都投向了那边。 陆朝跪在那里,腰背挺直,脸上是一如既往的淡然,仿佛眼下南书房中的气氛并没有那么多剑拔弩张,又仿佛他也并不是很迫切地想要替陆卿出头。 一切就只是普通的闲谈罢了。 “你?”锦帝睨了陆朝一眼,“难不成你也是同他一道去了梵地?” “儿臣并未踏入梵地半步。”陆朝一脸平静地摇了摇头,“但是儿臣在听闻此事之后,便觉得事出古怪,为了避免有心人利用此事制造事端,这才即刻启程赶回京城来。 虽然我并未到梵地去,但此事毕竟关系重大,仅凭梵王侄子的一面之词也不能坐实陆卿等人谋害梵王的罪证。 所以在返京之前,我也派了人过去想办法拿到了神医严道心给梵王开的药方。 那药方快马加鞭送回来之后,我便将它送去给宫中,交给尚药局的奉御亲自查看,确定并无问题,药方之中都是一些排毒养身的东西,并且没有任何药性相斥会损人寿命的东西。 儿臣回到京城之后,也亲自监督了对梵王尸首的验看。 这里是梵王尸首的查验文书。” 他从袖中拿出一份文书,规规矩矩双手举过头顶,一旁的高公公连忙上前,从他手中拿过去,送到锦帝的桌案上。 锦帝拿起来翻看,陆朝继续说:“此事关系重大,因而参与查验的也都是经验丰富的权威之士。 根据他们的验看,那梵王在身死之前就已经与活死人并无两样,说是外强中干都有些不合适了,完全是风中残烛,无论如何也活不长,暴毙只是早晚的事情。 从他的五脏六腑被损伤的情况,也可以看出那是经年累月被毒药一点点侵蚀所致,最终导致脏腑气绝,真元脱散。 由此可见,梵王之死,归根结底源于有人经年累月在他的衣食起居过程中投放毒药,并非严道心调制的解药出了问题,因此并不能将梵王之死归咎于严道心,更不能将这个罪状加诸于陆卿的头上。” 锦帝把手中的文书翻了翻,抬眼看向下面:“所以,你现在是在替他向我求情? 哪怕我之前在早朝上已经因为此事斥责过你,你也依旧打算冒着惹怒我的风险,替陆卿求情?” 祝余跪在后头,听到锦帝这么问,忍不住偷偷抬眼朝锦帝瞟过去,发现锦帝这话虽然是问陆朝的,目光看向的却是陆卿。 “是。”陆朝从容而又坚决地点了点头,“儿臣与陆卿从小一同长大,对他的人品性情均深信不疑。 虽然说梵王暴毙,事关重大,不能轻忽,一定要有一个说法才行,但是陆卿作为锦国的逍遥王,也同样不能无缘无故蒙受不白之冤。 藩国的关系固然需要维护,但锦国的脸面也同样重要。 若是随便什么藩王的亲眷都能够诬告陷害锦国的皇子、重臣,那我们锦国的尊严又将被置于何处? 因此,儿臣恳请父皇秉公处理,决不能冤枉任何一个好人。” 锦帝把目光从面无表情的陆卿的脸上移向陆朝,见陆朝也是同样的表情淡然,语气坚定却并没有什么激动的情绪浮现在脸上。 见此,锦帝突然笑了,不过他的笑容消失的很快,只是从眼角流露出来,没等滑到脸颊便消失不见,看起来依旧是冷峻严肃,甚至有些阴沉的神情。 “好,好好好。”他沉默了一会儿,啪啪拍了几下巴掌,“好一个兄友弟恭,手足情深呐! 你们是兄弟同心,情深义重,我倒成了那个不讲情面的冷血无情之人了。” “儿臣绝无此意。”陆朝开口道,“在儿臣的心目当中,父皇一直以来都是明事理重情义的仁君。 相信这一次,事实摆在面前,真相也已经清晰,父皇最终的决定也必然会再一次印证儿臣对您的看法。” 陆朝这一番话,无疑是在给锦帝戴一顶高帽子,锦帝也听得出来,只是夸人的话再怎么样也不会让人觉得刺耳,他只是哼了一声,并未多做回应,而是把目光再次看向陆卿。 “你呢?你又怎么说?”他开口问,听那个语气,似乎是希望陆卿也能够给出与陆朝相似的回答。 陆卿仿佛没有听见一样,跪得笔直,垂着眼皮,一言不发。 一旁的高公公见状,急得不行,他在锦帝身侧,也不敢有什么动作,只能仗着自己站的位置,锦帝只要不回头就看不见他的脸,于是眼睛一个劲儿地冲陆卿眨巴,试图把暗示变成明示,赶紧传递过去,好让他开窍地张口。 偏偏陆卿这会儿就好像是被倔驴给附体了似的,一言不发。 锦帝渐渐失去了耐心,脸色也愈发阴沉,开口斥道:“你是耳朵聋了,还是嘴巴哑了?!” 陆卿依旧不语。 “陛下息怒,许是逍遥王爷他这些日子在那枷禁所里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这会儿还有些恍惚……”高公公小心翼翼地在一旁开口。 锦帝一抬手,他便立马吓得闭上了嘴巴,生怕一不小心惹火烧身。 “哼,什么恍惚!先前我问他话的时候,他不是嘴巴和脑袋都好得很!”锦帝狠狠地剜了陆卿一眼,“我看他分明就是不知好歹! 这么多年来,我对他的用心良苦,他是一点都没有体会到,就连他的那些胆大妄为的胡来,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可倒好,非但没有半点感念之前,现在倒是长了本事,自己做错了事,跑去私自跑去梵地招惹了这么大的麻烦回来,还在这里梗着脖子与我置气。” 说着,他一指陆卿身后跪着的祝余,对陆卿说:“你当我真不知道你整日里带着进进出出的这位余长史究竟是谁?!” 锦帝这么一说,原本垂目不语的陆卿顿时抬眼朝他看了过去,祝余也赶忙看向锦帝,一颗心猛地狂跳起来。 第538章 撕破脸 第538章 撕破脸 “臣不懂陛下的意思。”陆卿眼神里的慌乱一闪而过,脸上依旧保持著淡定。 “那余长史就是祝成家的女儿,我赐婚给你的娘子,你真当我不知道,竟然到了这会儿还想要装傻抵赖?!”锦帝一拍面前的桌案,大声斥责道,“若不是念在多年的父子情分上,我会任由你这般胡来,將一个女子办了男装带在身边,就连公事也有插手?! 这许多年来,我对你在外面的许多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是念你年少不易,想要多给你一些照拂。 哪怕你先前不顾旁人忌惮,打著出外云游的旗號跑去朔地,去替你那岳家解决麻烦,甚至还鼓动了工部白侍郎,將水引入朔地去,我可曾责问於你?! 这些事,换在別人身上,分分钟都可以让他掉了脑袋。 唯独在你这里,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都没有同你计较过,结果偏偏你又要得陇望蜀,明知道我最不喜欢自己的儿子们做的事情是什么,你就偏偏要反其道而行之。 我让你们兄弟远离藩国,不要轻易越界,更不要自作主张,你把能越的界都给我越了个遍! 我不让你去梵地,你偏偏招呼都不打一声,偷偷摸摸跑过去,还跑去给梵王开什么药方! 若不是你的一意孤行,会招惹出现在这么棘手的麻烦吗?! 如今,那梵王的侄子將这事闹得满城风雨,偏偏这个侄子又不是普通的侄子而已,而是梵王原本属意要继承他王位的人。 这样一闹,就算我想大事化小,也总要给梵国一个过得去的交代才行,不能无所顾忌。 我日日夜夜为此事发愁,食不知味,夜不安寢,也不用你感恩戴德,最起码也不能是现在这般,好像倒是我做错了什么,辜负了你似的。” 锦帝这一番话说完,在场所有的人里面,就只有高公公一个人面露惊讶,诧异地把祝余打量了一番。 陆朝连头都没有回一下,当著锦帝的面,似乎並没有打算假装自己对此一无所知。 別人可以没有反应,祝余却不能。 若是锦帝没有把这些事情挑明,她还可以装傻装到底,现在人家都把话挑明了,自己这个“理亏”的人自然不能再梗著脖子。 於是她立刻一个头磕在地上:“臣妇祝余,拜见陛下! 此前是臣妇不甘心窝居后宅,所以才央著王爷带我出去转转,之后也是臣妇仗著自己从小就胆大……王爷一直都很有分寸,不该我知道的从未与我说起过。 归根结底,是臣妇的不是,请陛下责罚!” “与她无关。”陆卿等祝余说完话,也跟著开了口,“是我要她与我一起的。 大锦律例並无明文规定,女子不可以参与到查案断狱之事,只不过是在过去的岁月中,从未有过这般有胆色的女子,这才形成了现下这种只有男子能外出行走的局面。 法无禁止即可为,陛下可以责怪我莽撞冒失,祝余並无过错。” 锦帝似笑非笑地看了看陆卿:“我本来只是没想到祝成能生出如此胆大的女儿,现在你倒是也让我开了眼。 陆朝替你说情,你不言不语,我与你推心置腹,你眼皮都不抬一下,更不曾为自己爭辩。 我不过是提了你娘子一句,你便立刻开口回护。 这里面的轻重亲疏,倒是让人看得清清楚楚。” “陛下,此事您秉公处理就是了,臣不需要任何人帮忙说情。”陆卿腰杆不直,並不去回应锦帝的话,而是直截了当道,“这些年来,归根结底臣也不过是一个替陛下做一些不能拿到檯面上去说的差事的那么一个人而已,帮陛下处理一些陛下不好开口的事,替陛下维繫一个体面。 陛下过去一直是一个爱护功臣,体恤老將的君王。 现在梵王侄儿既然让陛下为难,那臣也愿意为陛下分忧,再尽臣的本分,帮陛下树起一个铁面无私、刚正不阿的明君的样子,也算是臣『物尽其用』了。” 他这一番话说得,几乎就等於是把所有人的脸面都扯掉了一样。 锦帝自然知道他说的是做金面御史的这些年在外面替锦帝查的真相,背的黑锅,卖的人情。 就算是不知道陆卿就是金面御史的人,也一样被这一番露骨的说辞给生生嚇了一个激灵。 高公公惊得倒吸了一口冷气,然后那一口气就硬是没敢吐出来,俩眼睛瞪得溜圆,看著陆卿就好像活见鬼了似的。 陆朝扭头看向陆卿,微微皱起眉头,不等锦帝开口,先一步斥道:“陆卿!你这是做什么?清者自清,何必如此意气用事! 你说这种气话,怎么对得起父皇在你身上的心思,怎么对得起我千里迢迢特意跑回来帮你洗脱罪名?! 你不要寒了父皇的爱子之心。” 陆卿淡淡一笑,摇摇头:“胥王此言差矣。 我与陛下之间,本就只有君臣之谊,何谈父子之情? 放在平日里也就罢了,这种时候,梵王的侄儿討要说法,麻烦都到了眼前,我若是还继续惺惺作態,那未免太看不清楚自己的斤两,也太让陛下为难了。” 高公公在一旁脸都要青了,估计是实在胆战心惊,生怕陆卿再这么继续说一些触怒锦帝的话,真把锦帝给惹怒了,周围的人都要跟著遭殃,於是也顾不得许多,站在锦帝侧后方,把手举在胸口忙不叠地冲陆卿摆动,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锦帝却出人意料的並没有表现出震怒来,只是皱起眉头,盯著陆卿,一言不发。 一时之间南书房中的空气都快要结冰了似的,感觉张开嘴就能够哈出一口白气一样。 过了好一会儿,锦帝才开口:“你去梵地的时候,是不是在那边听到了什么传闻?” 陆卿淡淡一笑:“陛下是怕臣听到哪一种传闻? 我只不过是凑巧听到了一些与我那些一夕之间便都离奇毙命的族人有关的说法,一些所谓的真相罢了。 不知这是不是陛下所忌惮的那一类?” 第539章 当年事 第539章 当年事 陆卿的回答一说出口,迎面便飞过来几本摺子,兜头朝陆卿砸了过来。 那一沓摺子虽然单看每一本都不算特別厚重,但是架不住堆在一起就有了分量,劈头盖脸砸过来,正中陆卿面门,把他的头都砸得歪向一旁。 摺子哗啦一声掉落了一地。 高公公也被嚇得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把脸埋在袖子里,整个身体伏在地上头都不敢抬一下。 锦帝站在书案后面,因为气愤而胸口剧烈地起伏著,额角青筋暴露,看起来也著实是被气得不轻。 他看著一丝血跡顺著陆卿被砸中的额头缓缓渗出来,顺著额角往脸颊上一点一点流下去,皱紧的眉头又微微鬆了松。 “人死不能復生,我一直以来,都不希望你被过去的事情裹挟,那会让你一直都活在痛苦之中,所以很多事情,我此前並没有主动与你说起过。 你那时候毕竟只是一个不记事的婴孩儿,我希望你能够活得轻鬆自在,不要被那些已经註定无法挽回的事情牵绊住。” 他深深嘆了一口气,一反方才的勃然大怒,语重心长道:“但是隨著你一天天长大,我也知道,你或许是因为血脉的牵绊,或许是受外面风言风语的影响,开始蠢蠢欲动,想要打探当年的事情。 我没有阻拦你,还让你做金面御史,给了你一个外人不知晓的身份,可以在外面自由行走,还调了尺鳧卫供你差遣。 你说得对,你这个金面御史的確帮我分担了许多我不便亲自过问、亲自插手的事情,但是除此之外呢? 你私下里对当年事的打探,我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並没有过问太多。 结果呢?过了这么久,没想到你並未查出当年事情的真相,反而还跑去外面受人蛊惑,道听途说,实在是太令人失望了。” 锦帝说完,缓缓嘆了一口气,仿佛方才拿一摞奏摺砸向陆卿的那一个动作已经用光了他所有的力气,让他姿態有些颓然地重新坐回椅子上。 高公公也慌忙在一旁伸手试图搀扶,生怕锦帝不小心伤著。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陆卿额头上的血已经流到了鬢边,不过他就好像毫无察觉似的,垂著眼,目光从面前的那些凌乱的奏摺上面扫过,过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抬眼看向锦帝。 “陛下似乎有些健忘了。”陆卿语气如一潭死水般开口说,“尺鳧卫虽然听我差遣,做的却也是在陛下与我之间传递消息的事,归根结底,他们都是陛下您的眼睛和耳朵。 您若不愿意,有他们在侧,我在外面又能查得到什么呢? 我能看到的,也不过是陛下您想让我看到的罢了。” 锦帝脸上的表情在陆卿说完这一番话之后,就变得十分复杂了,似乎有些伤感,又有些失望,更多的自然还是愤怒。 “好,好,好!”他长嘆一口气,缓缓地点了点头,“既然今日你我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那当年的事情,就乾脆由我来亲自告诉你好了! 当年你祖父和你父亲带领族人隨我一同征战,四处平乱,立下了汗马功劳,结果就在我准备受礼的前夕之间遭遇横祸。 那天是你祖父的大寿,我本意是要亲自过去套一杯寿酒喝一喝的,无奈事务缠身,只好令人送了好酒过去。 不曾想过了不过一两个时辰的功夫,就听闻了噩耗。 之后,立刻亲自带人赶了过去,赶到的时候,只看到满院子咽了气的男女老少,一番搜查后认定並无活口,全都已经死了。 就在快要离开的时候,听见一旁的屋子里似有婴儿嚶嚀,又好像猫叫,於是令人过去查看,结果从墙壁的暗格当中发现了你。 你那会儿还在襁褓当中,不会自己躲进暗格当中,於是我叫人仔细查看,发现你家人及族人宾客皆死於前庭,身上並无任何伤痕,像是中毒暴毙,其余僕人也大多是在陈尸於前庭,只不过不是中毒身亡,而是被人扭断了脖子。 唯有一个乳母打扮的妇人死於內宅院子里头,同样是被人扭断了脖子。 而你被发现的那一间房,距离乳母死的地方也不过隔著一个院子而已。 当时有人推测,应该是那位乳母需要照顾婴儿,所以被留在內宅之中,不用到前面去伺候宴席,也没有和其他人吃一样的东西。 她应该是在內宅听到了什么声音,察觉到有些不对,所以把你提前藏了起来,之后找机会想要跑出去查看或者求救,但最终还是遭了毒手。” 陆卿面无表情地听著锦帝讲述,陆朝也认真地抬眼看著锦帝,听他说话。 关於陆卿族人的事情,这么多年来,锦帝始终讳莫如深,他身边的人要么为了迎合他,要么出於別的目的,大部分也都不提不讲。 所以这一次不止陆卿,就连陆朝也是头一回听说当年的那一桩惨剧。 “当天晚上,经过了仔细清点,你全族上下,包括家中女眷和僕人在內,几乎无一倖免。 除了被藏在暗格里面的你之外,在核对家中下人名册的时候,最初发现少了一个僕人。 此人不是你们家的家生子,是你祖父与父亲隨我一路平乱的时候,途中收下的饥民。” 锦帝说到这里,不知道是不是想起过去和陆卿的祖父等人一起打交道的过往,似乎有些伤感,顿了顿,缓了一口气,似乎说起这个话题来还是让他感到心力交瘁。 一旁的高公公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帮他倒了一杯茶递到手里,好让他能够润润嗓子。 “我也派人立刻出去四下寻找,过了一段时间,倒是找到了,”锦帝喝了几口茶,开口继续说,“被找到的时候,他的尸首就在良州地界的一条河边上,面朝下泡在河水的浅滩中,已经被鱼给啃食得不成人样,要不是身上穿的是你家中下人的衣服,恐怕都很难辨认。 不管这人是趁乱逃跑的,还是吃里扒外给人做了內应又被灭口的,至此你那一门除了你这个当时还在襁褓中的婴孩儿之外,就再没有旁的活口,事情也就没有再继续追查下去。” 第540章 非分 第540章 非分 锦帝说完,南书房中再一次陷入沉默。 祝余等人眼观鼻,鼻观心,眼下不是他们能够发表自己观点的时候。 之前那假堡主在大祭司府中的一番说辞,他们都在场,听得可以说是清清楚楚。 而假堡主所述的当年之事,与锦帝现在的讲述,有一些相符的地方,又有一些地方大相逕庭。 很显然,这两个人要么一人说了真话,一个人在真话之中掺了些假。 又或者,两个人都在真实情况当中,从自己的立场和利益出发,掺入了一些假的东西。 锦帝一口气说完了当年的事情,也好像是光了全身所有的力气似的,有些略显虚弱的喘著气,靠在椅背上,看著陆卿:“这些就是当年的全部真相,现在你知道了,满意了?! 你父亲於我如手足,你祖父也是我极为敬重的长辈。 这许多年来,每每思及当年之事,都令我彻夜难眠,五內俱焚。 我將你收养在身旁,用心栽培,也是对你祖父和父亲的一种回报。 事到如今,我也不期盼你感恩戴德,最起码不能如此大逆不道,寒了我的心。” 陆卿却似乎並不相信锦帝方才的那一番话,他微微皱了皱眉,开口直截了当问:“既然如此,为何当年的事情陛下多年来如此讳莫如深,不肯在我面前提起? 若是此事对您如此折磨,多年来您又为何不肯使人彻查此事? 您是天下共主,若是有心想要挖掘当年的真相,將害我家人的凶手捉拿归案,反而不许任何人提起,对当年之事遮遮掩掩?” “你当天下共主是什么儿戏吗?!”锦帝没想到自己已经將当初的事情和盘托出,陆卿竟然还咬著不放,脸色顿时又阴沉了几分,“逝者已矣,就算我能將当年的始作俑者立刻绳之以法,死了的人难道还能活过来吗?! 那个时候,大锦的根基尚不稳定,內忧外患,此起彼伏,我再问你,已经死了的人,就算找到了凶手,难道就能够替我捍卫大锦江山基业了?! 此事牵扯颇深,若是当时我质疑追查下去,势必搞得人心惶惶,为了一些死去的功臣,却要把还活著的人牵扯进去,搞得离心离德,到时候朝堂上下,各怀心思,国事动盪,一旦节外生枝,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切就要付之东流。 到那个时候,我是不是这个天下共主並不是最重要的,但是在战乱中可能遭殃的可不止我一个人,天下百姓都要被重新捲入混战当中去。 彼时天下苦战乱久矣,难不成我作为你口中的天下共主,就应该为了我同族一家的命案,把全天下的人都重新推上风口浪尖?! 我当年已经查到了你祖父等人所中的奇毒,也把这背后起到最关键作用的凶徒碭中处斩,人头悬在那城楼下面整整三日! 就连那人背后的师门,也因为被他牵连,在我派兵的剿灭下,树倒猢猻散,已经再难有所作为。 而我更是把你这个养子带在宫中,交给我最信任的皇后亲自照料。 这,就是我对你祖父和父亲的交代!这就是我对他们当年追隨我的忠心,以及平乱时战功的报答! 怎么样?!该说的我都说了,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要讲?” 陆卿似乎也有些愣住了,他很显然並不乐於认同锦帝的这个看法,但是又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仿佛一下子接收了太多的信息,让他一时之间有些无法消化这么多的东西,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一旁的陆朝也缓缓嘆了一口气,神情看起来颇有些惆悵。 “您……为何过去这么多年,从来不说?若是您早些告诉我这些事……”他喃喃道。 “虽然我在宫中,鲜少外出,但是外面一直都有些什么风言风语,我也並非全然不知情。 这些年来,那些传言一直就没有消停过,无非是说我当初忌惮你的祖父和父亲,因为他们虽然是旁支血脉,但也是皇族中的一员,再加上这一路上的卓越功勋,还有宅心仁厚的性子,使得私下里他们也颇受拥戴。 我担心他们万一有心篡权,到那个时候会威胁到我的地位,所以就乾脆暗中使人將他们统统杀害。 这些说法,你应该都听到过吧?” 陆卿沉默不语,没有承认,却也没有否认。 锦帝冷哼一声:“我就知道你一定听说过。 所以,那些事实真相,你让我如何说与你听?你难道能够保证自己不会先入为主吗? 传言说我忌惮你祖父会功高盖主,偏偏我的確对功高盖主这种事十分忌惮。 再加上当初的事情已经没有了什么见证者,我口说无凭,即便与你讲了,你该不信也照样不信,还是会照样妄自揣测。 都说知儿莫若父,我虽不是你的亲生父亲,毕竟也算是看著你长大,你是什么样的性子,难道我还不知道? 既然都已经心知肚明,我又何必白费口舌。” 锦帝顿了顿,看看陆卿,摇了摇头:“我本以为这些年来,你我之间也多少会有一些心照不宣,所以你在外面但凡查出些零零碎碎的线索,自然就会明白当初的真相。 只是没有想到,你对我的成见竟然如此之深,一直在心中对我抱有怀疑,认定了我就是害死你祖父和家人的幕后主使,实在是冥顽不灵,枉费了我对你的付出的一片心血。” “父皇……”陆朝似乎隱隱察觉到了什么,有些不安地挪动了一下已经跪到发麻的膝盖,开口试图劝锦帝几句。 锦帝抬手拦住他,不让他开口,又指了指陆朝,对陆卿说:“这些年来,不论是陆朝还是陆泽,他们都叫我父皇,都自称是儿臣。 而你,却始终唤我为陛下,自称是臣。 可想而知,这二十多年来,你是一日也未將我视为自己的父亲过。” “您之前取名的时候,不就是一直在提醒我要时时刻刻记得自己只是臣子,不能有任何非分的心思吗?”陆卿苦笑著抬头反问锦帝。 第541章 贬为庶人 第541章 贬为庶人 这话似乎戳中了锦帝的忌讳,让他的脸色顿时更加阴沉,手一瞬间攥起拳头高高抬起,似乎想要一拳捶在桌面上,可是他的动作顿了顿,终究把手鬆开,有些颓然地缓缓放下。 锦帝原本阴沉的表情也逐渐变成了一种戚戚然,他深深嘆了一口气:“罢了!你也不必多言,既然你是如此认定,你我之间並没有什么父子之情,那我也不愿强求。 现在出事死的是梵国的王,不是什么小人物,这事就算我有心护短,也总还是要给他们一个说法。 你说你们並没有害过梵王,可是你们唯一能够用来证明清白的无非是京中的验看文书,还有陆朝带回来的所谓药方。 这些东西,都出自咱们锦国自己人之手,即便是公正的,若是我因此让你就这样没事儿人一样的回去,也会变成不公正。 虽然你不曾將我视作父亲,我却终究顾念旧情,不忍心重重责罚你。 高公公,呆会儿將陆卿带到宫门外,当眾重重打五十板子,算是惩罚他不经允许就私自跑去梵国惹是生非的错处。” 五十个板子放在平日里来说,肯定是不算轻的,遇到体格单薄一点的人,保不齐五十个板子没打完,人就已经被打没了。 可是谋害梵王的罪过,若是真被坐实了,那是妥妥掉脑袋的事情,锦帝让人打陆卿五十板子,摆明了是要留他一命,尤其又是在方才被激怒到这种程度之后,已经算是格外开恩了。 高公公一听这话,连忙领旨,满脸堆笑地说:“陛下仁慈,老奴这便带王爷下去领罚!” “慢,”锦帝却一抬手,把就想要带陆卿走的高公公拦了下来,“我的话还没有说完。 自作主张去梵地的是陆卿,所以打五十板子。 但是药方是他那同门所开,这个不能不追究。若是你们所说的梵国大祭司还活著,那这事倒是好办,偏偏现在死无对证,那我也只能不给棲云山人这个面子,將他的徒儿处死,以平息梵国的怨气。” 严道心面无表情,这个结果早就在他的意料之中,所以听了锦帝的话也没有流露出丝毫的慌张。 倒是陆卿,一反方才的冷静淡定,脸上终於有了慌张的表情。 “陛下!”他跪著向前移动了几步,“请陛下开恩!严道心他医术了得,是世间难寻的神医。 陆朝已经拿到了他给梵王开的方子,分明没有任何问题,若是这般还要將他处死,未免有失公允,也让这世间损失了一个难得一见的医术奇才! 臣恳请陛下格外开恩,免他死罪! 臣愿受重罚,只求陛下留严道心一命!” “笑话!你当我是什么?集市上的菜贩?由著你在这里与我討价还价?!”锦帝怒极反笑。 “陛下,去梵地是我的主意,若是真要给梵国一个交代,请您赐我一死,我愿用我的一命换他一命。”陆卿语气坚定地说。 锦帝冷冷看著他:“你对自己的师兄弟倒是情深义重。 只可惜,就算是这样,这一回你也只能眼睁睁看著你的师兄弟掉脑袋了。 这就是你恣意妄为的后果。 下一次,在做什么事情之前,最好先想一想,自己在意的人还剩下谁,她的肩膀上扛著几个脑袋,够被砍几次。” 祝余听到这话,抬眼朝锦帝看过去,见锦帝只是看著陆卿,並没有朝自己多看一眼。 陆卿脸色铁青,瞪著锦帝,因为后槽牙咬得太紧,腮帮子都支棱了起来,两只布满血丝的眼睛里迸发出怒意。 锦帝默默看了看他,又对一旁的高公公说:“叫人將严道心关入死牢,陆卿带去宫门外打板子。 明日早朝,我会正式下旨,將逍遥王贬为庶人。” 高公公本来还以为陆卿算是躲过一劫,五十个板子不算亏,至於严道心的死活,他就不是特別在意了,毕竟非亲非故。 结果没想到,后面还有一个“贬为庶人”,这可让他有些傻眼了。 “陛下……”他想开口替陆卿求个情,可是看锦帝的態度又分明不像是还有迴旋余地的样子,他又把没有说出来的话给咽回去了一半。 万一锦帝真的是铁了心要將逍遥王贬为庶人,那逍遥王从此以后就只怕是再无立足之地。 不管过去多感念他对自己的那份尊重,他毕竟还要在这宫中,在锦帝身边做事,总不能为了一个已经扶不上墙的烂泥,去触自己主子的霉头。 “父皇……”陆朝皱眉开口,似乎也想劝上几句。 “你今日再敢多言一句,我连你一同送到宫门外打板子。”锦帝不等陆朝把话说出来,直接开口斥道,“这就是你平日里交好的人!你可曾问过他,他没有一日將我视为父亲,又有没有將你视为兄弟过?!” 陆朝还想开口,高公公连忙拦著,挡在他和锦帝中间,陪著笑脸道:“陛下息怒,您的头风才好了不久,可別不能生这么大的气。 胥王殿下性子与皇后娘娘最是相像,心思最善,您可別责怪他。” 锦帝瞥了高公公一眼,没有和陆朝计较,挥了挥手,示意高公公叫人进来。 高公公连忙跑出去,很快就叫了侍卫进来。 两个侍卫上前拉起跪在地上的严道心,將他往南书房门外带。 陆卿起身想要去阻拦,被一旁的护卫一併捉住了双臂。 严道心倒是很淡定,还示意拉著自己的侍卫別著忙,扭头对陆卿说:“师弟,你就別再白费口舌了。 咱好歹也是个修道之人,而且行得正坐得直,下去到了阎罗殿里也问心无愧。 我好歹也是个修道之人,要是还贪生怕死,那岂不是辱没了师门? 倒是你,一会儿挨板子的时候可別鬼哭狼嚎给师父丟人吶。” 他就好像是没事人一样调侃完陆卿,便被两个侍卫给押走,送去了死牢中关押。 隨后,几个侍卫又押著陆卿,准备將他带走。 不过他们看了看跪在后头的符文符籙还有祝余,有些吃不准地扭头看了看高公公。 第542章 许你和离 第542章 许你和离 高公公方才也知道锦帝一直没有发落陆卿的两个护卫,还有那位胆色惊人的逍遥王妃,只不过刚刚大殿上的气氛过於剑拔弩张,让他也不敢开口询问。 这会儿不问也不行了,他一张无须的老脸看起来苦哈哈的:“陛下……这……这……” 锦帝看了一眼符文符籙:“把他那两个护卫拖出去,让他们两个在一旁看著自己主子打板子。” 一听这话,一旁的四个侍卫便立刻上前,將符文符籙从地上拉起来,拧住了胳膊。 在发落了其他所有人之后,锦帝终於看向了被晾在一旁半天没搭理的祝余。 “你是祝成的女儿,祝成是朔国的王,我自然要给他一些顏面的。”锦帝打量著祝余,“方才你说因为不愿意被困在內宅之中,所以才扮男装与陆卿一同外出。 我知道朔地对女子的束缚向来很少,想来你到锦国来之后,也的確难以適应。 当初赐婚,是要將朔王之女,嫁与逍遥王做王妃。 不过,明日之后,锦国就没有逍遥王了。 看在祝成这些年也算是老实本分的面子上,我给你一个机会。 若是你想回去朔地过自在安稳的生活,我会许你和离,你可以自行返回朔地,之后另行嫁人也无人过问干涉。” “臣妇不愿。”锦帝话音未落,祝余便已经作了回答,她和方才的陆卿一样,跪得笔直,语气听起来格外坚定,连一点犹豫都没有,“当初臣妇与陆卿结为夫妻並凭的是一纸赐婚的圣旨,並不是贪慕他逍遥王爷的尊贵。 现如今夫君被贬,我自然也不会因为嫌贫爱富,檀木富贵就大难临头各自飞。 夫妻一场乃是前世修来的福分,不论是王爷王妃,还是贫贱夫妻,臣妇愿与夫君同进退。” 锦帝看著祝余,听她语气篤定地说出这一番话,隱隱有一些晃神,似乎祝余的这种坚定恍惚之间让他想起了已经过世多年却从未曾忘却过的髮妻王皇后。 不过他很快就回过神来,朝陆卿瞥了一眼:“老天爷待你小子不薄,不光让你捡回一条命,还让你遇到一个重情重义,愿意与你荣辱与共的娘子。 罢了,我念在祝成的份上本想放你自由,既然你不愿意,那就跟那两个护卫一起去吧,看著陆卿打板子。” 说完,他好像在除了完这些已经彻底乏了似的,摆了摆手:“下去吧,都下去。陆朝也走。 我乏了,今日不想再见任何人。” “是……老奴这就扶您回去休息。”高公公一听,赶忙上前。 锦帝却阻止了他:“你去监督用刑,回来告诉我,这小子的皮到底有多厚,骨头到底有多硬。” 高公公有些尷尬地应了声,回头示意其他侍卫押著人离开了南书房。 祝余也是被两个侍卫扭著胳膊往外走的,侍卫手劲儿大,即便她毫无反抗的动作,仍旧把她的胳膊攥得生疼。 这会儿她却顾不上在意这些。 一方面,严道心被带去了死牢。 先前不管是囚车,还是枷禁所的大牢,好歹五个人被关在一起,有一种共进退,相互守望的感觉,不管吉凶,好歹能够彼此照应。 现在,就只剩下严道心自己了。 不管在死牢那边遇到什么样的情形,都需要他一个人去面对。 虽然说严道心也不是什么之前一直锦衣玉食被呵护的紈絝子弟,这么多年来从棲云山人那里学到的一身本事绝对不是浪得虚名,在这一次被陆卿拖住之前,他也是一个人独自云游,绝对是见过风浪的。 可是一想到“死牢”这两个字,依然会让人感到心里一阵发紧。 另一方面,祝余更加担心的自然还是走在前面的陆卿。 她知道陆卿是个练家子,体魄强健,有一身不俗的功夫。 可是再怎么著底子好,五十板子也足够把人打得皮开肉绽,身子骨单薄的估计就一命呜呼了,就算强壮的人,也保不齐会不会伤得很重,落下什么不良於行,甚至更严重的残疾。 想一想之前陆卿谈起他们计划的时候,眼中灼灼的目光,那份意气风发的篤定,再一想到一会儿堂堂逍遥王被拉到宫门外,打板子示眾。 这份皮肉之苦才刚刚熬过去,都来不及缓过来精神,明日一早圣旨下来,他们就算彻底被贬为庶民了。 祝余对於他们的前路,也还是忍不住有些忧心忡忡。 人带到了宫门外,高公公倒也没忙著张罗赶紧行刑,而是拉过一个侍卫嘀咕了几句,那侍卫就快步离开了。 陆卿被要求跪在地上,就那么静静等著,符文符籙一脸挣扎,他们两个恨不得替陆卿受罚,哪怕是跟陆卿一起受罚都好过在这里眼睁睁的看著主子挨打。 可是方才就在两个人几乎快要忍不住想要开口的时候,就已经被陆卿一个眼神给警告住,赶忙闭上了嘴巴。 锦帝可不是他们两个能有资格去討价还价的人,一个不小心不但没能替陆卿分担,还要把自己的脑袋白白搭进去。 既然如此,更明智的选择是保持沉默,两个人平安无事,也能够更好的照顾爷和夫人。 过了一会儿,那个侍卫去而復返,身后还跟著梵王侄子,梵王侄子看到陆卿被押著跪在那里,也没有显露出什么特彆气愤或者特別痛快的情绪,反而看起来有点紧张兮兮的。 在他身后,还跟著一群百姓,那些人估计是这些日子在京城里没少听说关於逍遥王在梵地的传闻,这会儿听说他要被当眾打板子,都跑来看热闹了。 这些人知道不能靠近,就一大群远远地围在远处,伸长了脖子,一副等著看大戏的模样。 这里面的整件事都与他们无关,他们也不在乎这件事的是非对错,谁是正义的一方,有没有人被冤枉。 他们只想要毫无风险地围观显贵之人被当眾打个皮开肉绽。 那种乐趣估计与看到猴子穿著人的衣服唱大戏並没有什么两样。 第543章 行刑 第543章 行刑 一看那梵王侄子到了,高公公倒也没给他什么好脸色,更没有打招呼,只是示意侍卫可以开始打板子了。 两个侍卫便把陆卿按在地上,旁边一个拎著行刑用的大棒,抡圆了打在陆卿的身上。 隨著砰的一声,陆卿背后的衣服上面顿时就浮现出了一道血印子。 祝余的心也跟著一哆嗦,两只手死死攥紧。 一下,两下,三下……不知道多少下…… 陆卿身上的血印子从一道一道,渐渐匯成了一片,已经让人分辨不出来他身上挨了多少下,那血色也渐渐从透出布料的暗红变得有了一些湿意,让人看了都不敢想衣服下面的身体已经被打得多么不成样子。 祝余咬著嘴唇,眼泪就在眼眶里面打转,被她拼命逼回去,一滴也不愿意掉落出来。 陆卿被打得这么重,都咬紧牙关,一声也不吭,她没道理在一旁哭哭啼啼,反倒拉低了陆卿的志气。 一旁围观的百姓本来是带著一种猎奇的心思,想要跑来看这个惹事的逍遥王是怎么被打得鬼哭狼嚎、屁滚尿流。 结果他们看到的却是一个虽然穿著已经脏污了的布衣裳却依旧难掩周身散发出来的贵气,被打得血肉模糊也依旧一声不吭的硬汉子。 原本嘰嘰喳喳的议论声也渐渐低了下去,渐渐再也听不见了,围观人群那边安安静静,现场只有打板子的声音,並且越打到后来就越是血肉模糊得厉害,板子落下之后的每一个声响都开始唤来一旁围观人群中倒吸冷气的声音,也有人因为不忍直视,选择离开,或者转过脸去。 终於,这一顿板子总算是打完了,不光祝余,就连原本跑来看热闹的人都鬆了一口气。 负责行刑的那个侍卫走过去在陆卿跟前蹲下,伸手去探他的鼻息,试过之后起身对高公公点了点头:“高公公,行刑已毕,王爷他还活著。 那现在要如何处置?” “陛下说拉到宫门外打五十板子,你们一下没多一下没少的打完了就成了。 余下的事情,陛下说明日下旨,那今日就让王爷的人把他带回去上上药,看看郎中什么的吧。”高公公缓缓嘆了一口气,冲那几个侍卫摆了摆手。 那几个侍卫点点头,闪开一边,原本押著符文符籙的也鬆了口。 “这……这就算完了?!”梵王侄子在一旁等了一会儿,一听高公公这话,立马凑了过来,伸手想要去拉高公公的袖子,“他害死我叔父,我叔父可是堂堂梵王,就打这区区五十个板子就算了?!” “给你叔父梵王开补药的另有其人,已经被收押到了死牢之中。”高公公转了一下身子躲开梵王侄子伸过来的那只手,“逍遥王之所以被拉出来打板子,归根结底是因为自作主张跟著別人一道跑去梵地,惹了麻烦。 这种事本来也不至於打五十板子那么多,陛下就是体恤你叔父是藩王,此事又与你叔父的死多少带点牵扯,已经是从中处置了。 方才那些侍卫是什么力道你也是亲眼看著的,换成一般人,这五十板子打过一半,人估计都已经过了奈何桥,不知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梵王侄子被他这么一说,也有些语塞,可是又有些不甘心:“那……那就算药方不是他开的,他总是跟著一起去的,也算同谋! 我叔父是藩国的藩王,谋害藩王按照律例最高那是要诛三族,族诛连坐的! 这五十个板子未免太过於敷衍,太不把我叔父这个藩王放在眼里了!” 若是一般人,听了他的话说不定还真的会被唬住,但是高公公可不是一般人。 他是谁啊!平日里在宫中与一眾权贵中间周旋,干得又是在锦帝身边伺候的活儿,平时审视高低,拿捏软硬,这都是小菜一碟的东西。 高公公拿眼睛瞥了瞥那梵王侄子,呵呵笑了出来:“这位公子,我劝你谨言慎行。 刚刚我已经同你说得清清楚楚,逍遥王只是与人同去,並未给你叔父开过药方之类,哪怕撇开这个不谈,不论犯了多大的错,他也是锦国的皇子。 你开口就要诛他三族,这可是大逆不道的话啊……” 梵王侄子被高公公那饶有深意的眼神这么一打量,顿时回过味儿来。 他之前一直得到的消息都是说锦帝並不喜欢这位逍遥王,而这位逍遥王也並非锦帝所出的亲生血脉,所以才一时之间忽略了一些旁的东西,脱口而出。 现在被高公公这么一敲打,他才猛地回过味来,意识到即便不是亲生的,至少名分是摆在那里的,自己这一句“诛三族”,要是在锦帝面前说出来的,这会儿保不齐脑袋都軲轆出去多老远了。 意识到这一点,他顿时惊得出了一身的冷汗,后背的衣服一下子就贴在了身上,让他一阵阵发寒。 “你不是梵王的子嗣,梵王生前既没有將你正儿八经地过继到他名下,也没有向圣上呈交任何准备传位於你的奏报。”高公公並没有就此罢了,而是笑吟吟地对他说,“明日早朝的时候,圣上就会传召你入宫覲见。 到时候,关於梵国的王位该传给谁,还有对逍遥王的处置是否足够,公子不妨一併当面向陛下陈情。 你看这样如何?” 梵王侄子这会儿哪里还敢继续纠缠满脸忙结结巴巴应了声,不再吭气。 高公公这才向一旁的符文符籙摆摆手,示意他们把陆卿抬走。 “王妃请稍稍留步,老奴还有一句话。” 祝余正准备去查看陆卿的情况,听见高公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顿住脚步,回头看了看高公公,不知道他还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 “明天一早陛下就要下旨了。”高公公看了看被打得一身血的陆卿,发愁地嘆了一口气,“王爷这副模样怕是也没法子自己回去,王妃还要记得趁著圣旨没下来之前,寻一个落脚的地方。 家中细软,方便隨身带著的,这会儿逍遥王府还没有被收回来,也还能收拾收拾。” 第544章 甘之如飴 第544章 甘之如飴 高公公的这个提醒的確是很贴心了,祝余连忙诚心诚意向他道谢。 高公公想了想,又叮嘱:“老奴觉著王妃是个明事理的,就多说两句。 陛下这个人,有的时候脾气上来了,火气不小,但是私下里心是最善的。 今日估计也是事赶事,本来就让陛下难做,偏偏王爷又犯倔,所以才闹了这么个局面。 回头您让王爷好好养伤,说不准后面还会有迴转的余地,等到梵国的事情平息了,陛下终究会顾念这二十多年的父子之情,不会真让你们在外面受苦的。” “那就借高公公吉言了。”祝余点点头,向他道了谢。 陆卿被打得一身血,符文符籙本打算將陆卿背走,这功夫围在远处看热闹的人里面,不知道是谁见著不落忍,给他们弄了一块大木板来。 兄弟俩就把陆卿小心翼翼抬到木板上趴著,两人一前一后慢慢抬起来,祝余跟在他们旁边,几个人就这样一路串街过市,在路人的注视下回到了逍遥王府。 陆卿他们这一去就许久,回来之后又是被囚车给装回来的,现在被打了板子血肉模糊地抬回逍遥王府,可把府中为数不多的下人都给嚇坏了,围前围后询问情况。 祝余让符文符籙先把其他人都给拦在外面,这会儿她还不想任何人吵到陆卿,而她则取来了赵妈妈很有眼力给准备出来的金创药,关起门打算先处理一下陆卿的伤处。 陆卿被符文符籙安顿在床铺上,背朝上趴著,他一直都是神志清醒的,只不过之前在外面的时候就那么伏在木板上没有抬头,这会儿没有了旁人,他才扭过脸,冲面无表情的祝余挤了个笑容。 祝余没有开口,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趁著陆卿后背上的伤口还在渗血,没有因为乾涸而把衣服黏在皮肉上,赶忙用剪刀把那块布整个剪掉丟在一旁。 这样一来,陆卿的整个后背就都暴露在了她的视野之中。 原本那背上虬结的新旧伤疤,这会儿已经看不到了,只有一片模糊的血肉,不知道多少处皮肉被棍棒打到崩裂,汩汩地往外渗著血。 祝余见到这样的情景,再也绷不住,眼泪滚落下来。 炽热的泪珠掉落在陆卿背部的伤口处,让他本能地打了个哆嗦。 祝余嚇了一跳,赶忙转过身去擦眼泪,生怕眼泪再滴到伤口上让陆卿更疼。 可是先前的情绪被压抑得太厉害,这会儿眼泪一下子决堤之后,就再也控制不住,越擦越多,越擦越流得快。 忽然,她垂在身侧的另外一只手被拉了一下。 祝余嚇了一跳,连忙转身去看,见陆卿艰难地抬起一条手臂,轻轻握著她的手指。 “没事,不必担忧。”陆卿这会儿大气都不能喘一口,说话声音自然也不算洪亮,只能算得上是勉强能够听清,不过他依旧努力保持著淡定的笑容,就好像这会儿受伤的不是他,他也一点都不疼似的,“我真的没事。 別看这一身血肉模糊的,实际上我伤得不重。 那几个侍卫很有办法,他们的板子打得很响,看起来很重,但是力都伏在表面上,皮开肉绽只不过是一点点皮肉之苦,却伤不到五臟六腑,只需要上了金疮药,不需要太多时日就能恢復。” “嗯,我知道了,你先別说话,安安静静趴好。”祝余忍住眼泪,点了点头。 陆卿自然不会骗他,而且他伤得这么重,还能有力气与自己说这么多话,头脑也非常清楚,这就足够说明他的確是没有受到什么实质的伤害。 这么一想,她心里稍微好受了一点,起码可以忍住眼泪,著手开始为陆卿处理伤口。 “我需要把你的伤口处理乾净,这个过程中一定会疼,还有裂开的伤口如果太深,也需要缝上几针,你可一定要忍住…… 或者实在是疼得厉害,你也记得告诉我,我再想一想別的法子。” “放心,你夫君没有那么不济事。”陆卿慢慢眨了眨眼,就算是做了点头的动作,“夫人亲自帮我疗伤,这等好事为夫甘之如飴。” “呸呸呸,不许胡说!这种算什么好事!以后最好都不要再有机会发生!”祝余觉得这话说得晦气,连忙拦著陆卿不许他继续说。 陆卿从善如流,改口道:“我能保住这条命,本身也是好事一桩,否则就真的没戏唱了。” 这一点祝余倒也认同,於是她就轻手轻脚地帮陆卿处理伤口,仔仔细细用自己最好的手法,把陆卿背后裂开的伤口缝回去,这样就算做不到不留疤痕,至少也不会像先前的那样看起来分外狰狞。 就这样处理完需要缝合的伤口,再用符籙送进来的烈酒將整个后背都冲洗了一遍。 陆卿一声没吭,但在烈酒泼洒上去的时候,还是咬紧了牙关,浑身每一处肌肉都瞬时紧绷起来。 祝余又把上好的金疮药仔仔细细敷在伤口上,用乾净柔软的布巾帮陆卿做了一个大面积的包扎,这才总算鬆了一口气,有些虚弱地坐在了床边上。 “明天一早,圣上就要下旨了。”她对陆卿说,“有什么东西需要我收拾的吗?你告诉我,我都帮你一併处理好,今天你在这里休息一晚,明天早上咱们不等圣旨来就走,免得这边出门,身后就贴封条,好像被赶出去了一样。” 祝余赌气的样子让陆卿忍不住有些想笑,可是胸腔微微的震动依旧会带来疼痛,他也只好硬生生把笑意给憋了回去。 “夫人的考量与我不谋而合,我也不想走得太狼狈。 一会儿请夫人帮我將家中下人聚集起来,让他们明日看到过来宣旨和贴封条的宫人不必惊慌,他们就留在这里,不会有人与他们为难,平日里该做什么还做什么,没有任何影响。”他轻声对祝余说。 “好,那东西呢?需要我收拾什么?”祝余又问。 陆卿微微摇了摇头:“府中一切財物,一概原封不动,都留在此处。 你叫符文符籙出去准备一辆马车,傍晚天光暗了,外面也静了,咱们就离开这里。” 第545章 钥匙 第545章 钥匙 祝余一听陆卿这话,也愣了一下。 她是一个非常讲究实际的人,其实在问陆卿之前,心里面已经有了盘算。 没有了逍遥王的名头,那么逍遥王府当中那些綾罗绸缎就没有任何意义,一个被贬为庶民的王爷还一身綾罗本来就是一件容易惹人口舌的事情,更何况下一步他们要去哪里现在尚不可知,等陆卿养好伤,大概率还是要离开京城的。 到时候两个人穿得太过於扎眼也不是什么好事情,那么高调的行走在外容易招惹是非。 就算符文符籙功夫很好,就算陆卿自己也是一身的好武艺,但是没有了皇族背景,没有了代表权势的腰牌和名头,也需要考虑好虎斗不过一群狼的现实。 至於那些环佩珠釵,就更加没有用了。 陆卿从来不太在乎那些金银珠宝之类的东西,家中除了各种琴谱之外,正儿八经算得上价值不菲的好东西,也几乎都是锦帝过去的赏赐。 且不说御赐的东西能不能隨意带出去变卖,就算是能,那么高价的金石玉器要么遇到不识货的卖不掉,要么遇到识货又摸清其中原委的,那又免不了被恶意压价。 所以与其带著那些关键时刻不一定能派上用场,更不一定能被公平对待的珍宝,倒不如直接带上一些真金白银,只要妥善保管,到哪里都能够用来买衣服车马,换些吃吃喝喝。 结果没想到,陆卿的打算竟然是所有东西原封不动留在府中。 这可就让祝余多少有点傻了眼,愣愣地看著陆卿,一时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陆卿扭著头,看到她愣神儿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这一笑,胸口震动,又牵扯到背上的伤口,疼的他倒吸了一口冷气,刚刚露出来的笑容也僵在了脸上。 “夫人是不是还没有猜到咱们之后要到哪里去落脚?”他轻声问祝余。 祝余知道陆卿这一身伤不是三天两日就能好得了的,他们眼下是绝对没有可能离开京城,那逍遥王府不能住了之后,如果要在京城里找一个稳妥的地方落脚,不用担心有心之人趁机作祟…… 她忽然之间悟了,瞭然地点了点头,提醒陆卿千万不要乱动,否则弄崩了伤口,自己方才的辛苦可就都白费了,然后便依著他之前的吩咐,出去找来赵妈妈他们那些本就不算多的王府中的下人,將陆卿的吩咐仔仔细细交待给他们,让他们一定记著。 赵妈妈他们得知自家王爷被贬为庶民都嚇了一跳,几个老嬤嬤顿时就掉下了眼泪,但是所有人听了陆卿的吩咐之后,又都认认真真地答应下来。 祝余嫁进来之后,虽然中间有不短的时间是跟著陆卿在外面到处跑的,但其他生活在王府中的日子,和这些僕人打交道也是不少。 这些人能够在王府中这么些年,早就已经是陆卿证明过没有异心的,並且平日里做事也都是兢兢业业,现在吩咐下去,也不用担心有人阳奉阴违。 果然,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赵妈妈就又来找祝余,让她去查看一下,祝余过去查看,发现他们已经依著陆卿的意思,將王府中值钱的物件儿都统一存放起来,很多大箱子都在祝余检查过之后就贴了封条。 到最后也是在祝余的注视下,將那几间用来存放贵重物品的房间统统落了大铜锁。 “夫人,这钥匙您收好。”管事恭恭敬敬地將那几把锁的钥匙都交到祝余手中,“王爷平日里待我们不薄,他是什么样的人,我们都比外头那些人清楚太多了。 虽然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圣上这一次会对王爷动这么大的怒,但是只是让人来封了咱们逍遥王府,说不定是事情还有转机的徵兆。 所以您把钥匙都保管好,回头风波过去了,您和王爷再回来的时候,这些东西还得请夫人您亲自点验。 要是后头什么人奉旨来查验,他们能耐那么大,这么几把锁哪能难得到他们,要砸便砸了吧。” 看得出来,管事说这些话的时候或多或少是有些带著气的。 本书首发,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陆卿的事情,逍遥王府中的这几个心腹不可能都像符文符籙那样知道得一清二楚,但也同样不可能全然一无所知,这么多年来,琐琐碎碎见识了太多之后,陆卿是个什么样的人,管事心里也有数。 这些天外面的传闻他们其实也都有听说,只不过逍遥王府里根本没有人信,他们都直接认定了是那梵王的侄子血口喷人,另有图谋。 毕竟梵国的名声在四海之內本就不算好,这种腌臢事情,说是他们能做出来的,管事他们反正是深信不疑。 所以没想到锦帝竟然因为这件事,將陆卿给贬了,管事的心里面忍不住想替主人鸣不平,但是他也很清楚自己脖子上顶著那颗头是什么斤两,自然不敢说得太直白,只能暗搓搓地发发牢骚。 安排好所有这些,祝余就叫符文符籙去准备马车。 虽然说陆卿吩咐了什么也不带,祝余还是在自己的私人物品之外,额外拿了一些逍遥王府的药材。 这些药物並不是有钱就一定能够在外面买得到的。 如果严道心在跟前,祝余倒是也不太担忧,可是现在严道心人在死牢,自身难保,祝余验死人一个顶仨,但是医治活人就完全不灵了。 若陆卿的伤始终停留在单纯的外伤范畴,她倒是完全可以处置,可万一有什么別的情况,她也不確定自己有没有那样的能耐。 既然如此,珍贵的药物还是有备无患比较好。 要志气的事情放在金银財宝上,药材是保命的关键,这种事情她就不听陆卿先前的安排了。 等到天色微微擦黑的时候,符文符籙过来告诉祝余,马车已经准备好了,祝余把自己收拾好的简简单单两个包袱放在车上,又和两兄弟一起把这会儿已经陷入昏睡中的陆卿小心翼翼抬上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