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小子我是你的妈咪》 楔子 b市郊外一家高级私人会所。 一个西装男子面窗而立。 墨绿的窗帘将外面的阳光遮得密密实实,他的身影全部笼罩在暗色里,看不清脸,但见淡淡的光晕勾勒出他的侧容:非常立体的五官,睫毛纤长,唇线硬朗,像艺术馆陈列的雕塑。 “真的决定这样做吗?”窗户的另一边,更加黑暗的角落,一人问。 “老头子也该退了。”那人淡淡回答,沉默了一会,又问:“他现在人在哪里?” “听说在澳门。”对面的人回答。 “哦……去做事吧。”他转过身,无波无澜地嘱咐了一句,“干净点。” 房间里很快没了声息。 空调风阴冷得渗人。 先冒着砖头丢一段广告词: 最面红心跳的暧-昧 最激烈随性的纠缠 最曲折离奇的豪门恩怨 最优质的男主男配 最意想不到的桥段转折 一场禁忌之恋,蛛网密布的危险关系 (一)巨债(1) 麦影西好容易才将图书馆桌面上凌乱的书整理完,她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是下午七点钟,离晚自习还有半个小时,趁这个时候去吃晚饭吧。 得到这个勤工俭学的工作后,影西总是会错过完饭时间,她又不舍得在校外吃,所以经常挨饿。最近常常觉得双腿发软,影西想:她得好好吃饭了,不然,生病又会耗费一大笔钱。 这勤工俭学的工作,一个月才三百块的补贴,还不够小病小痛一天的医疗费。 这样一想,麦影西的脚步顿时变得更快,等出了图书馆的大门往右拐,就是学校最平价的食堂,那里提供一块五一份的素菜和五毛钱一个的馒头,基本上,穷人家的孩子都会在那里吃饭。 至于家庭条件好一些的,会在前面那个桂香园吃了:桂香园基本是小灶,一顿饭下来,最便宜也得二三十元,影西吃不起。她还得攒学费呢。 大学里下课很早,通常五点半左右是晚餐高峰期,到现在这个点,食堂里几乎没有什么人了,影西走进去时,只见几个窗口都关了,只剩下卖凉拌菜那里窗口,还剩下几盘鲜少人过问的海带和叶子发黑的青菜,麦影西也顾不上挑剔,冲过去正要打一份,一个男生从斜横插过来,手中拎着一袋精致的打包盒,递到她面前。 “影西,别吃那些烂菜剩叶了。喏,知道你又没吃饭,我早给你准备好了。” 男生清清爽爽地说。 麦影西抬起头,看着那张堪称英俊的脸,非常客气地摇摇头,“不用,我喜欢吃凉菜。” 男生却根本不理会她的拒绝,伸手很自然地捏了捏她的脸,“天天吃这个怎么行?看你瘦的……” 只是,他的手还没碰到影西,就被影西灵巧地躲开了。 她客气礼貌的脸上,则带上了微微的恼意。 男生被影西闪开后,面子上终究有点挂不住,他的手在空中滞了滞,又不以为意地垂到了一边,“既然你不要,那我丢掉好了。”说着,他竟然真的赌气,将手中塑料袋拎着的饭盒,扔到了不远处的泔水池里,袋子裂开,饭盒里面的东西也倒了出来:都是很精致的小食,饭盒里侧还有餐馆的logo,麦影西认得那个logo,是b市一个很有名的食府。这简单的几盒菜,少说也有好几百。 她很心疼。 不过,更让她心疼的,是卖凉菜的那个窗口,也在他们争执的那一小会儿,很无情地收摊关门了。 这也意味着,麦影西今晚又得挨饿。 她有点遗憾地看了那个窗口一眼,将盘子放回原处,转身,就要赶去上晚自习。 方才那个有点赌气的男生却又阴魂不散地跟了上来,他的身量很高,估计有一米七八左右了,麦影西不过才一米四的样子,所以,腿长的人自然讨了个巧,他不费吹灰之力地走到麦影西身边,好像刚才的事情完全没有发生一样,涎着脸道:“影西,明天我家有一场酒会,你喜欢的那个建筑师顾延卿也会去,我介绍你们认识,好不好?” (二)巨债(2) 麦影西是学建筑的,平时对这个领域关注良多,各大名建筑师也耳熟能详,其中有几个是很喜欢的,而她最喜欢的一位,就是近期崭露头角的顾延卿,男生的这个要求,不可说不是一个又或。 麦影西的脚步微微顿住,随即重新迈了起来,“谢谢你的邀请,陈杰。不过,暂时不用了。我毕业后会去他的公司应聘,以后总有机会见面的。” 而如果答应参加了这个酒会,就意味着欠了陈杰一个人情。 拿人手软,吃人嘴软,这个道理,麦影西很明白。 闻言,陈杰的脚步又停了下来,伸手猛地扯住麦影西的胳膊。 “为什么不去,我又不会吃了你?” “明天有事。”麦影西皱皱眉,试图睁开他的手,但终究力气不够。两人只能这样僵持着,食堂外前去上晚自习的同学人来人往,很多人都认出了陈杰,一些女生索性站在旁边看起了热闹。 “骗人。我查过,你明天既没有课,也不用打工。你为什么总害怕欠我的人情,我说过,就算我为你做任何事情,那也是因为我喜欢你,根本没有指望你来回报。”陈杰的声音抬得很高,旁边立刻响起一阵哨子声。 麦影西其实知道他的心思,不然,也不至于那么千方百计地避开他,但是,她没想到陈杰在大庭广众下,用这种方式说出来。她的脸离开涨得通红,将胳膊使劲地一甩,终于摆脱了他的桎梏。 “不知道你说什么,我要上课了,再见。”很生硬地丢下一句话,麦影西很狼狈地落荒而逃。 留下陈杰一个人站在那里,被善意恶意或者纯粹闹腾的嘘声包围住。 陈杰倒不觉得丢脸,只是望着小鹿般逃开的少女背影,嘲弄般笑了笑。 “怎么,大情圣失手了?”一群与陈杰同样高挑的男生走到后面,其中一个拍拍他的肩膀,如是调侃问。 “嗯,比较难搞定。”陈杰应了声,招呼着朋友,很快离开了‘案发现场’,“走吧,今晚一起庆祝我的失恋。” 众人哄笑。 麦影西好容易跑到了教学楼楼下,见陈杰没有再追上来,她松了口气,正在懊恼着,一辆黑色的小轿车嘎吱一声停在了她的面前,紧接着,陌生的男子从驾驶座那边走了下来,沉步走到她的面前。 “麦影西小姐?” (三)巨债(3) 囧囧地爬上来:先更正一下上文的一处笔误,女主是一米**左右,不是一米四,瀑布汗…… ~~~~~~~~~~~~~~~~~~~~~~~~~~~~~~~~~~~~~~~~~~~~~~~~~~~~~~~~~~~~~~ 麦影西警惕地看着来人,一脸惊异,“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我不认识你。” “那你认识这个人吗?”男人说着,举起手机,顺手按下了播放键。 麦影西呆呆地看着小屏幕上的人影,脸色由担忧转向了震怒,随即,变得有些麻木了。 “他在哪里?”她木然地问。 “麦小姐跟着我们走就会知道了。”那男人还算客气,他将手机重新收回衣兜里,手臂一伸,打开车门,让麦影西坐进了副驾驶舱。 麦影西根本没有半点异议,像木偶人一样钻进了车里。 手机上的那个人,麦影西认识,不仅认识,而且还是世上最亲密的,唯一的,亲人。 她的父亲。 ~~~~~~~~~~~~~~~~~~~~~~~~~~~~~~~~~~~~~~~~~~~~~~~~~~~~~~~~~~~~~~ 麦影西有个父亲,但鲜少人知道,只因为她父亲极少在家里,更加没尽过父亲的责任。 他是一个赌鬼,一个彻头彻尾的赌鬼,在麦影西三岁那年,便败光了家产,麦影西的母亲也在绝望之下,抛下他们父女两一走了之。 在接下来的日子,麦影西一直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好在她学习刻苦,上学时一直拿奖学金,还不至于面临缀学的威胁,至于她的父亲麦加,更是长年累月不在家,恨不得死在赌场里,有好几次,都是麦影西拿着好不容易攒起来的学费,将他父亲赎回来的。 晃眼间,十多年过去了,麦加的赌瘾越来越大,根本没有一点悔改的意思。麦影西也懒得管他,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的权利,他是她父亲,她没有资格去指手画脚。 可是,刚才那个简短的视频上,麦加竟然五大绑,被人绑在了椅子上,脸上满是淤痕与血迹,显然,他刚刚被人修理了一顿。 到了这个时候,麦影西却不得不管他。 毕竟,他到底是她老爸,她在这世上唯一的牵挂。 ~~~~~~~~~~~~~~~~~~~~~~~~~~~~~~~~~~~~~~~~~~~~~~~~~~~~~~~~~~~~~~ 车渐渐驶出了b市,在上高速的时候,那个接她的男人转头生硬地问了一句,“带护照没有?” 麦影西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四)巨债(4) 麦影西拥有的东西不多,所以,证件啊存折啊母亲留下的项链啊,所有对她而言重要的东西,她都是随身携带的。 当然也包括护照。 不过,难道她要去很远的地方吗? 还没来得及向导师请假,好不容易争取到的勤工俭学机会,如果无故旷工,可能也会被剥夺。麦影西心中思绪万分,对麦加不免有点恼意,这样东想西想的,一不注意,他们已经到了机场。 机场那边,竟然还有另外两个人等着她。 同样是身穿西装的冷漠中年男,在见到麦影西的时候,他们审慎地看了她几眼,然后拨通电话,对那头的人说:“真人与照片相符。” 麦影西一愣,还未回味出那句话的意思,他们已经合上电话,走到了她的身前,几乎半胁迫半护送地夹着她,一路往机场的入场口走去。 ——他们手中早已经拿好了用她的身份证购买的机票。 麦影西终于有点害怕了,她紧紧地咬着嘴唇,努力将自己心中的恐惧藏起来:这些人当然不会无缘无故找她,他们肯定与麦加有关系。 至于到底出了什么事情,还是等见到老爸再说吧。 ~~~~~~~~~~~~~~~~~~~~~~~~~~~~~~~~~~~~~~~~~~~~~~~~~~~~~~~~~~~~~~ 他们在空中飞翔了两个多小时,降落时,麦影西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了。 因为中途转了一次小型私人飞机,而她的护照,也在同时被人拿走了。 麦影西这才真正明白前途未卜是什么滋味。 在私人飞机上护送她的人,还是机场里的那两个西装男,一路上,他们没有对她说一句话,两张一样生冷严肃的脸,像门神一样,一左一右地坐在她的面前。 她也没有主动找他们说话,直到飞机降落在另一个私人机场时,那两人送她上了一台早就等待多时的加长林肯轿车里时,麦影西转过头,对他们很礼貌地道了一声,“谢谢。” 她还算镇静。 那两人没料到她会道谢,反而怔了怔,犹豫了一下,其中一个道:“麦小姐客气了。” 麦影西笑笑。 及时心里已经吓得几乎要发抖,她的笑容却出奇灿烂。 紧接着,又是一番跋涉,这一次,麦影西再也没办法保持沉默了,她看着眼前渐渐出现的高大建筑,终于问那个同样一脸冷肃的司机,“请问,这到底是哪里?” (五)巨债(5) “澳门,私人拍卖会所。”司机竟然好心地回答了。 麦影西的脸色一僵。 “拍卖会所,为什么我……” “自然是为了拍卖。”那司机已经将车拐进了前面的大草坪,这里算是郊外,不远处是貌似风平浪静,看不见海底暗涌的大海,左右两侧似乎是高尔夫球场,一大片绵延如草原的平地,没有其他人,但广场上,却早已停满了各式各样的名车,有些车,麦影西在时尚杂志上见过,都是限量版的顶级车,还有一些,她甚至都叫不出名字,想来,价格更是不菲。 “……那么,我是被拍卖的?”待车停下来后,麦影西终于幽幽地接话问。 司机正要推门下来,闻言扭头,略有点怜悯地看了她一眼,“麦小姐很聪明。” 麦影西苦笑。 这个时候,任何夸赞,都不异于一场嘲讽。 ~~~~~~~~~~~~~~~~~~~~~~~~~~~~~~~~~~~~~~~~~~~~~~~~~~~~~~~~~~~~~~ 在进入会所的那刻起,麦影西没有再问任何问题。 事实上,至始至终,她也不过问了一句而已。 其实,就算她不问,她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到底……还是将她卖了吗? 小时候,麦影西就常常做噩梦,梦见麦加缺钱赌博,将她卖给其他的叔叔,每到这个时候,她就会从梦里哭醒,赤着脚爬到麦加的床上,哭着喊着让爸爸不要丢掉她。 妈妈已经丢掉她了,她不想成为孤儿。 可是,床上大多数时候都是空无一人,麦加常常彻夜不归。 后来,麦影西渐渐大了,慢慢地不再做噩梦,即使傍晚惊醒,也不会再去找麦加哭诉了——可他到底将她卖了! 在母亲离开的十四年后,她在这世上,再也没有亲人了。 麦影西心底发涩,旋即慢慢变冷,她跟着会所的服务员,有点麻木地踩在光鉴照人的大理石上,华丽的吊灯折射出五彩的光芒,绵长的走廊,仿佛永远没有一个尽头似的。 她看不到前路。 ~~~~~~~~~~~~~~~~~~~~~~~~~~~~~~~~~~~~~~~~~~~~~~~~~~~~~~~~~~~~~~ 另一个房间,一群西装革履、或大腹便便,或面色阴鸷的男人坐在小会议室里,目不转睛地看着墙壁上的液晶屏幕:上面赫然,便是麦影西的身影。 (六)拍卖(1) 屏幕闪了闪,在麦影西的脸上做了一个特写:一张隐忍清秀的脸,就这样骤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麦影西的眼睛很有特色,不算太大,但非常有层次感,睫毛,双眼皮,眼角的阴影,都像一层叠着一层似的,让人始终看不清眸底。 坐在第一排的一个保养甚好的老头缓缓地坐直身体,盯着那双眼睛看了许久。 这时候,讲解员柔美优雅的声音在画面外轻轻响起:“现在走进会场的是这次拍卖的五号货品。姓名,麦影西。年龄:十七岁。b市京大建筑系三年级学生,院文艺部长,能歌善舞,成绩优异,年年得一等奖学金。其父麦加为无业游民,赌场常客,因欠赌场债务五十万无力偿还,将其女麦影西抵押还债。拍卖起价:五十万。中标者,可以任意处置麦影西。手续齐全,绝无后患。” 讲解员的话音落后,那镜头慢慢地从麦影西的脸上,转到了她的脖子上,手臂上,腰上,腿上,缓慢亵-玩的节奏,如一只有实质的手,一点一点,剥开她所有的伪装,将她赤-裸而原始地展现在那些一脸赏玩的权贵面前。 也在这时,已经站在会场外面的麦影西突然停住脚步,她若有所地地转过头,正好迎向了镜头:黑白分明的眼眸,洞悉而平静。 那个老头也在同时站了起来,虽然有点苍老,但依旧雄健威严的声音淡淡地响起:“一百万,我要迎娶她。” ~~~~~~~~~~~~~~~~~~~~~~~~~~~~~~~~~~~~~~~~~~~~~~~~~~~~~~~~~~~~~~ 麦影西停在了会场外面。 这一路上,服务员已经向她讲解了许多规矩和注意事项,麦影西已经知道自己的命运将避无可避,可是,在听服务员说:“到了会场中间,必须将衣服全部脱干净”时,她还是有股无法抑制的羞耻心,差点将嘴唇咬出血来。 似乎看出了她的抵触,服务员无甚同情心地补充道:“即使你自己不愿意脱,到时候,总有人会帮你脱,建议麦小姐还是配合一点为好。” 麦影西没有接话。 她选择沉默。 终于到了会场门外,所谓会场,不过是一个密布了摄像头的大厅而已,麦影西驻足,深吸了一口气,正要走进去,突然意识到什么,她顺着那股奇怪的观感望过去,果然见到一架摄像机,正上上下下地扫视着自己。 而这架摄像机后,正有多少猥-琐的目光正盯着自己看呢? (七)拍卖(2) 麦影西想笑,心中一片雪亮,但也一派平静。 她重新将目光收回来,垂下眼眸,收住心绪,手揪住领口,重新吸了口气。麦影西正要迈进去的时候,方才送她到会场的服务员突然急匆匆地跑了来,一见到她,脸上立刻堆满了笑,“麦小姐,你不用进去了,已经有人买下你了。” 麦影西怔了怔,“买下我了吗?多少钱?” “一百万。”那服务员笑容可掬道。 ~~~~~~~~~~~~~~~~~~~~~~~~~~~~~~~~~~~~~~~~~~~~~~~~~~~~~~~~~~~~~~ 现在,麦影西的面前,坐着她的买主。 准确地说,是帘子后面,坐着她未来的主人。 从会场离开后,她就被带到这件小房间前,房间前面暗红色的绣薄纱,那个神秘的富翁坐在薄纱后。 麦影西站得笔直,她知道他在看她,也许,他在思量那一百万到底值不值。她不能露出一点怯意,目光平静,就这样接受着他的审视,等他终于打量完,示意左右两边的属下掀开帘子时,麦影西鼓足勇气问:“请问,如果我把一百万还给你,你能不能放我走?” 一百万而已,难道她真的要为了这一百万将自己的一生葬送? 她有自己的人生,有自己的梦想,她还要当一个不逊于顾延卿的名建筑师,她还有很多地方想去看看:罗马建筑,玛雅遗址…… 只要再过两年,她就能从大学毕业,就可以自己养活自己,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麦影西不想放弃! 那人似乎没料到麦影西会提出这个要求,他稍微犹豫了一下,竟然应允了,一个并不讨厌的,甚至堪称儒雅的声音,在后面淡淡问:“那么,你需要多少天?” 没有多少怜香惜玉的痕迹,只是一个生意人独有的冷静与客观。 他当然不可能她用一辈子的时间去赚那个一百万,那一百万里,真正的价值,是她的年轻,蓬勃如早晨露滴般的青春。那才是金钱无法衡量的东西。 麦影西心跳加速,垂在身体两侧的拳头握得很紧很紧。 “十天……不,一周,一周就好。”她不敢把时间说得太长,唯恐这个人反悔。 现在,她的一生就握在这个还不知长相不知来历的富翁手中,只要他紧一紧手指,她就会碎得无葬身之地。 (八)赎身(1)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麦影西几乎快不能呼吸。如果那人拒绝了…… 好在,在几秒的停顿后,那人“嗯”了一声,然后,在帘幕后站了起来,转身离开了。 麦影西呆呆地站在原处,甚至有点不敢相信。 他是真的答应了! 一百万,只要她能拿到一百万,就能从这场噩梦中醒过来了! “麦小姐,雷先生让我们送你回学校。”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前送她来的那两个西装男,重新站在她的面前。他们的表情看着没有上次那么生硬了,投向麦影西的目光,竟也有几分和蔼。 麦影西呆呆地点点头,随即仰起脸,冲着他们灿然一笑,“谢谢!” 这一次,是真心实意的。 因为……又有希望了。 ~~~~~~~~~~~~~~~~~~~~~~~~~~~~~~~~~~~~~~~~~~~~~~~~~~~~~~~~~~~~~~ 回来时,还是和去时一样的折腾,等她走出b市机场,看着天边渐升的晨曦,顿时觉得恍如隔世。 才不过一晚上的时间,她已经经受了从被抛弃,被卖,到背上一百万巨债的一系列变故,世事无常,人生如戏,果然是再真切不过的真理。 麦影西一点都不想去找麦加,在得知自己成为拍卖商品的那一刻,她再也不会承认这个父亲了。 他可以不理她,不尽一点父亲的责任,但是不能……背叛她! 麦影西最忍受不了的就是别人的背叛! 而且,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赶紧凑齐一百万,为自己赎身。 可是,去哪里凑足一百万呢? ~~~~~~~~~~~~~~~~~~~~~~~~~~~~~~~~~~~~~~~~~~~~~~~~~~~~~~~~~~~~~~ 回到学生宿舍后,麦影西还在为这件事头疼。她没有亲人,也没有可以抵押的物产,唯一的房子早就被麦加输掉了,身上最值钱的东西,还是妈妈留下来的金项链,就算卖掉,也不过价值两千多而已,两千块对于一百万而言,实在是九牛一毛。 向宿舍的同学胡乱地解释了一通自己彻夜未归的原因,麦影西又重新陷入了苦思中,这时候,睡在她上铺的一个女生突然俯下身,笑着调侃道,“影西,昨晚十点钟,陈杰可是来找你了,可惜你不在。” 麦影西顿时头痛:她现在根本无暇去理会陈杰的事情。 “我说,影西,不如你考虑考虑陈杰吧,他的条件真的不错,人长得帅,又是校园篮球队的,最重要的是,他家里可有钱了,听说他爸爸开一间很大的公司,家里的房子都是联体别墅呢。” (九)赎身(2) 麦影西本来没有注意听那女孩说话,可是,大概真的是缺钱的原因,她对“陈杰家很有钱”这个信息突然敏感了起来。 上铺那个女孩还在继续说着什么,大抵是陈杰多有钱多有钱,条件有多么好,是京大真正的钻石王老五,麦影西能被他看上,那简直就是灰姑娘的传奇重现…… 麦影西却懒得再听下去,她霍地站了起来,开始翻找床头上的电话录。 她记得,陈杰的电话号码,好像被她随手写在本子上的。 等好容易找到号码,麦影西松了一口气,也不管同寝室的同学诧异的目光,抓着手机就冲出走廊,给陈杰打电话。 陈杰没料到麦影西会主动联系他,声音充满狂喜,“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你现在有空吗?我现在有急事,想……请你帮忙。”麦影西强迫自己不要胆怯,咬咬唇,终于问了出来。 “好啊,来我宿舍吧。”陈杰开心地说。 “不了,一会儿我在你们留下的咖啡厅等你。”说完,麦影西匆忙地收了线,回宿舍将昨晚的衣服换了一身,又冲下楼去。 ~~~~~~~~~~~~~~~~~~~~~~~~~~~~~~~~~~~~~~~~~~~~~~~~~~~~~~~~~~~~~~ 陈杰住的宿舍,也是京大的高级公寓。 虽然校园文化宣传的是人人平等,但即使是这样的高等学府,也有很严格的等级之分:譬如食堂,譬如宿舍,这里的宿舍,一年的住宿费也有好几万,几乎是麦影西几年的学费了。 不过,宿舍的条件也是一流的,不仅是配备的洗衣房,恒温游泳池,网球场,还有专属的高级卖场,咖啡厅之类,俨然一个独立的社会。 麦影西很少来这边,所以,当她坐在宽大华丽的咖啡厅大堂里时,不免觉得局促。 大堂中间,一个纤瘦秀气的男生正在弹钢琴,麦影西懂一些音乐,知道他弹的是**,而且,是极难的一首。 男生弹得不错,但神色很散漫,咸淡得有点冷漠的表情,仿佛游离在这个咖啡厅之外。 陈杰还没来。 麦影西只能喝着柠檬水,听着悠扬慵懒的钢琴曲,忐忑不安地等着。 又等了二十分钟的样子,陈杰姗姗来迟。 他显然是刚刚起床,头发有点乱,睡眼腥送,带着些微的酒气,但不可否认,陈杰毕竟算是帅哥,一米八高高瘦瘦的个子,配上他端正英俊的脸,还有不菲的家世,确实很有吸引女生的本钱。 ~~~~~~~~~~~~~~~~~~~~~~~~~~~~~~~~~~~~~~~~~~~~~~~~~~~~~~~~~~~~~~ 笑眯眯:请大家注意这位钢琴小王子哦。 (十)赎身(3) 麦影西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做足了准备,但是,当陈杰真正坐到她面前时,麦影西还是觉得紧张。 一直以来,他给的任何帮助,她都是拒绝的态度,现在,她一开口就要求借一百万,陈杰会怎么想? 可是,她现在已经别无选择了。 除了求助于陈杰,她别无他路。 “找我什么事?”陈杰见到她,还是蛮惊喜的,他扬起手,让招待送来两杯咖啡,然后转过头,探询地看着她。 麦影西有点窘迫,脸色微红,几次欲言又止。 这倒是陈杰所陌生的麦影西:当初麦影西之所以能吸引他的注意力,就是因为她的风骨,任何时候都笔直如竹的身姿,她从来没有因为他的优秀,而对他另眼相加。 也许所有的男人都是一样的心思:得不到的东西,就是最好的。 正因为麦影西一直以来的不冷不热,不卑不亢,他才会对她那么着迷。 “说吧,只要你开口。我能做到的,都会为你做。”好容易见麦影西有了一个缺口,陈杰更加卖力地表白心迹。 “听说……你家境很好。”麦影西深吸了一口气,终于说出了口。 陈杰面色未动,“还行。” “可以借我一百万吗?”鼓足勇气,麦影西索性冲口而出。 陈杰沉吟着,耐人的沉默后,他问:“我可以知道为什么吗?” 麦影西摇摇头,手紧紧握住装柠檬水的杯子,声音低了下去,“我不能告诉你原因,但我能保证,我会还你的,可能需要的时间长一点,但肯定能还,我可以给你写个欠条……” 只要度过了这一个坎,她可以出去打工,可以接私活,做设计,一百万并不算天价,她自信,以她的能力与才干,在五年内绝对能赚齐。 “还不还的以后再说。”陈杰打断她的话,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用一种极暧-昧的语气,淡淡地提醒道:“你知道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麦影西怔住,不解地看向他。 “这是我宿舍的钥匙。”陈杰从兜里取出一把钥匙,推到了麦影西的面前,“你知道我的意思。说起来,这个价格,你未必值。不过,谁让我喜欢你呢。” ~~~~~~~~~~~~~~~~~~~~~~~~~~~~~~~~~~~~~~~~~~~~~~~~~~~~~~~~~~~~~~ 钥匙就这样摆在了麦影西的面前,她握着水杯的手绷得几乎发白。铜色古朴的高级防盗门钥匙,在咖啡厅敞亮的光线下,闪闪发亮,几乎刺痛了她的眼睛。 弹钢琴的少年已经结束了刚才的那一曲巴-赫,脸转向了这边。 (十一)受辱(1) 陈杰就这样看着麦影西,面沉如水,看不出端倪。 ……他以为麦影西与众不同,原来,她不过是比其他女人胃口更大一些而已。 一百万,这个价码实在不低啊。 好在,他陈杰付得起!这样也好,省得他劳心劳力,回头追不上,还被哥们取笑。 “你自己决定吧,我先走了,咖啡我埋单,这次别和我争。”陈杰说着,已经站了起来,用绝对轻蔑的眼神看了麦影西一眼,“想必,你也不想装下去了吧。” 之前表现得那么三贞九烈……可笑啊可笑。 麦影西没有说话,目光停在那枚钥匙上,嘴巴抿得很紧。 “我在宿舍等你,等到……”陈杰又抬起手,看了看腕上的手表,“等到下午五点。”说着,他叫来服务员,买单离开。 麦影西还是没有动,既没有向陈杰泼咖啡,也没有应声。 她的头垂得很低,手紧紧地握着玻璃杯,指甲越发地白,没有血色。 时间滴滴答答地过去,陈杰走了也有半小时了,第二首钢琴曲渐渐到了尾声,麦影西终于从石化状态恢复,有了一点点反应。她沉默地端起已经被掌心捂温的柠檬水,慢慢地喝了起来,几乎是一口饮尽,然后,她伸手抓起钥匙,猛地站了起来。 弹钢琴的少年也在同时站了起来,他向服务员示意了一下,然后去柜台取自己的背包。 ~~~~~~~~~~~~~~~~~~~~~~~~~~~~~~~~~~~~~~~~~~~~~~~~~~~~~~~~~~~~~~ 钥匙是铜制的,握在手中,几乎刺穿了她的掌心,麦影西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那个华丽如哥特式城堡的建筑前的,陈杰的宿舍,豪华得像一间星级酒店,坐电梯上去的时候,麦影西看着电梯镜子里自己的身影:因为彻夜未眠,那张清秀苍白的脸,显得异常憔悴,眼睛下有浓浓的黑眼圈,简单的披肩直发,简单的素色连衣裙——整个人就像一张纸片,就要飘起来了。 楼层终于在七楼停了下来。 麦影西走出电梯,停在701房间前。 这里的房间密度很低,每一个楼层只有四个房间,楼道很安静,防盗门上嵌着猫眼,仿佛在瞧着她似的。 麦影西没有用钥匙开门,她将手放在门铃上,重重地按了下去。 “丁玲”的声音响彻楼层。 (十二)受辱(2) 门内很快就传出脚步响,吱呀一声,陈杰将门拉开了。 看见麦影西,陈杰似笑非笑地调侃道:“比我想象的还要快,进来吧。” 麦影西没有动,她僵硬地站在原地,将手伸到他的面前。 那把钥匙正静静地躺在麦影西的掌心里,而白皙细嫩的皮肤,也因为将那柄钥匙握得太紧,留下了一个深红的轮廓,几乎要渗出血来。 “抱歉,我不该那样冒昧。其实我们并不熟。”麦影西一面将钥匙还给他,一面公事公办地对陈杰说。 陈杰有点诧异,“你什么意思?” “就是来道个歉,今天的事情让你烦心了……就当我从来没有找过你吧。”麦影西的表情克制而礼貌,有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以及……淡淡的厌恶。 陈杰的脸顿时沉了下来。 “你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麦影西将钥匙塞进了陈杰的手里,转过身,就欲离开。 ——如果获得自由的代价,都必须是这种方式,比起陈杰,她更愿意委身那个不知长相的老富翁。 至少,他没有取笑她,没有看不起她,甚至还给过她一个重获自由的机会。 可是,麦影西没有来得及离开,她刚刚转身,脚还没抬起,胳膊已经被陈杰握住,他几乎强迫般,将麦影西使劲地往屋里拉。 “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麦影西,装腔作势也得有个分寸!” 他怒气冲冲地骂着她,手中一用力,麦影西已经跌进了屋里。也撞到了陈杰的身上。 她闻到一股浓浓的酒气,从陈杰身上,扑面而来。 ~~~~~~~~~~~~~~~~~~~~~~~~~~~~~~~~~~~~~~~~~~~~~~~~~~~~~~~~~~~~~~ 现场一片混乱,直到陈杰把门使劲地摔上,将她压到玄关旁边的单人沙发上时,麦影西才后知后觉地直到陈杰要做什么。 酒气扑鼻,他粗重而懊恼的呼吸萦绕耳侧。麦影西拼命挣扎着,整个身体却被陈杰囚于胳膊里侧,越是挣扎,他压得越低。 陈杰是校篮球队的,平时也会经常去健身房,体魄本就比旁人更强健一些,以麦影西的力气,怎么可能挣得脱。 她几乎要绝望了,望着早已经丧失理智的陈杰,狠狠地说:“如果你真的对我做了什么,我一定不会放过你!陈杰!住手!你给我住手!” 陈杰只不理她,只听见撕拉一声,麦影西的裙子被撕开了,露出胸前的白色-文-胸。 (十三)受辱(3) 小巧精致的文-胸,显然让陈杰更加兴奋,他盯着看了几秒,然后快手扯下裙子后面的拉链,另一只手,则急不可耐地伸到了裙子下面。 麦影西突然冷静下来了,她咬着嘴唇,膝盖一弓,狠狠地撞向了此时分外明显的目标。 陈杰没料到她会武力反抗,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被踢了一个正着,男人最脆弱的地方被这样来了一下,顿时痛得他哎呀一声,从麦影西身上滚落下来。 麦影西也趁着这个机会,将他使劲地推到一边,拔腿就往防盗门那边跑去。 这个高级住宿楼,连门都设计得分外繁琐复杂,只是刚才随便一带,里面就会自动反锁住,麦影西费了一点时间将锁拉开,她刚刚打开门,就要出去时,陈杰已经追了过来,他又抓住她的胳膊,力气大得惊人。 麦影西再次跌倒,腰被陈杰从后面搂紧,酒气浓烈得几乎让她窒息。 房门则因为弹簧的作用力,在她面前,慢慢地合了起来。 眼见着就要前功尽弃,一只手却在此时,轻描淡写地撑在了门上——在门最后合上的那一刻。 麦影西就这样望着那只手,就好像溺水的人看着最后一块浮木。 ~~~~~~~~~~~~~~~~~~~~~~~~~~~~~~~~~~~~~~~~~~~~~~~~~~~~~~~~~~~~~~ “请问一下……”似乎完全没注意到屋里的情况,那人将门缓缓地推开,随即双臂抱胸,就这样站在门口,冷冷淡淡地瞧着他们,“这是二号楼吗?” 陈杰很是扫兴,没甚好气地回了一句,“这是一号楼!没事赶紧滚!” “哦。”他又淡淡地应了声,目光扫过陈杰有点赤红的脸,随即看着衣衫不整、狼狈不堪的麦影西,继续问:“小姐,需要我帮忙吗?” 麦影西使劲地点头,不知为何,在他询问的那一刻,泪突然滚了出来,陈杰已经分神,她用尽全力,再次将他推开,然后,提着几乎不能掩体的长裙,快步冲到了那人的身后。 陈杰恼羞成怒,也追过去,正要把麦影西揪回来,那人却在陈杰靠近的时候,猛地挥拳。 只是轻轻松松一下,就将陈杰打倒在地上。 然后,他若无其事地合上房门,在门关上的那一刻,极礼貌地对地上的陈杰说:“打搅了。” 陈杰被关在了屋里面,走廊里还是空无一人,少年转身,看着扶着墙呼吸紊乱的麦影西:她已经将刚才涌出的泪擦干了,只是脸颊上还残着泪痕,脆弱而又倔强。 “走吧。”他不由分说地拉起她的手,往电梯旁边的逃生出口走去。 (十四)受辱(4) 麦影西还惊魂未定,就这样被他拉着,一直走到紧急出口狭窄的楼梯口处,那少年才停下脚步,随即放开她。 “谢……”麦影西的“谢谢”两字还没有吐出口,少年已经将身上的校服脱了下来,丢在了她身上。 “衣服穿好,自己离开这里。”他的声音很冷淡,一点英雄救美的自觉都没有。 麦影西默默地将衣服接了过来,抬起头,终于看清了那人的脸。 方才一阵混乱,麦影西根本没有心情细看,只是被少年牵着往回跑的时候,觉得那只手修长干燥,手感温润,指腹有薄茧。 此时,当麦影西看着那张清秀而闲散得有点慵懒的俊脸时,突然记起来自己在哪里见过他。 “是你?” 她愕然。 这个人,正是刚才在咖啡厅大堂里弹钢琴的少年。 没想到,会在这个地方,用这种方式再见到他。 “记住这次教训,以后,不要随便进男生宿舍。”他没甚好气地提醒麦影西道:“我并不是每次都有兴趣管闲事的。” 麦影西低头不语。 这其中的关节,她不能向任何人解释。 那男生显然也懒得听她的解释,冷冰冰地丢下这句话,转过身,自己蹭蹭蹭地下了楼,根本不再管麦影西。 那瘦长得有点纤弱的背影,就这样消失在楼梯拐角,只留下麦影西一个人,裹着宽大的校服外套,怔怔出神。 ~~~~~~~~~~~~~~~~~~~~~~~~~~~~~~~~~~~~~~~~~~~~~~~~~~~~~~~~~~~~~~ 麦影西回到宿舍,她那副模样,自然让同宿舍的同学担心不已。 她们一个劲地追问麦影西到底出了什么事情,麦影西只是不说,她将那个男生留给她的校服脱下来,整整齐齐地叠好,放在床头,拿了睡衣,去楼层的公共浴室将身上那件被撕开一个大口的裙子换下来。 她在浴室里呆了很久,用冷水将自己全身上下都好好地冲洗了一遍,等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从洗手间出来时,只见同宿舍的女生全部像围观宝物一样围着那件校服,你用手摸摸领子,我用指尖擦擦扣子,全是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 “你们……在干什么?”麦影西站在门口,吃惊地问。 她上铺那个大大咧咧的东北女孩顿时尖叫道:“麦影西!你太牛了!不仅搞定了一个陈杰!竟然还把叶枫的校服给弄到手了!你丫走什么狗屎运了!” 叶枫? 麦影西不解地看着她,“叶枫是谁?” 东北女孩做昏厥装,她一把举起校服,指着上面的名片牌道:“叶枫,这件衣服的主人!校草!钢琴王子!出身最神秘,为人最酷,成绩最厉害的艺术系高材生,你竟然不知道!” (十五)三夜(1) 麦影西听过叶枫的名字,但一直没怎么关注过,她平时上课温习打工尚且没空,又怎么会关注那些学校的八卦人物? 听室友一说,麦影西这才忆起,在校庆的时候,确实有一个男生作为学生代表发过言,依稀记得,他一上台,底下的女生登时喧哗一片……似乎她们就叫着这个名字,台上那个身穿制服的男生,俊秀清冷,仿佛是刚才那个少年的模样。 原来他是叶枫。 麦影西又想起他离开时的冷淡,心中虽然惊异,但也没有太受宠若惊的意思,她淡淡地“哦”了一声,见室友还是殷殷地看着她,她随便扯了一个理由道:“我捡的,你有空帮我还了吧。” 室友欢呼一声,像捧着稀世珍宝一样抱着校服走了。 麦影西扶了扶额,不再理会她们探寻的目光,她将湿漉漉的头发随便挽了一下,换了衣服,便出了房门。 她也不想怪陈杰,毕竟,她这样突兀地开口借一百万,本是她痴心妄想了。 可是,剩下不过五天时间,她到底能去哪里找一百万呢? 麦影西心事重重地出了宿舍大门,刚走到楼下,竟然看见了一个无比熟悉的身影。 ……虽然熟悉,这个身影在她大学三年的时间里,却从来没有出现在这个校园里过。 她的父亲,麦加! 麦影西眼睛一涩,旋即转过头,看也不看他。 麦加也似乎很心虚,不太敢靠近,就这样站在麦影西对面,好半天才讷讷地问:“小西,你……怎么样了?” “很好,不错。”麦影西拳头倏地握紧,脸上却故意堆满了笑道:“我马上就要嫁给有钱人了,不过,你已经把我卖了,不是我爸爸了,就算我成为了少奶奶,你也是一点好处也捞不到。上次的赌债还清了吧,可惜,没有第二个女儿来抵你下次的赌债了。” 说着,麦影西转头就走,大步朝校外跑去。 麦加愣了愣,赶紧追了过去。 “小西——” 他一叫,麦影西跑得更快。 她不想再见到他,更不想让麦加看见自己早已经忍不住流下来的眼泪,这让她觉得丢脸。 ……都被抛弃了,明码标价地卖了,又何必还要哭哭啼啼的。 心已经麻木,甚至冷硬了,可泪水还是模糊了她的眼睛,麦影西就这样冲到了学校的主道上,慌不择路,甚至没来得及看左右的来车。 ~~~~~~~~~~~~~~~~~~~~~~~~~~~~~~~~~~~~~~~~~~~~~~~~~~~~~~~~~~~~~~ 就在麦影西横穿道路时,随着“刺啦”一声紧急刹车,一辆香槟色跑车戛然停在了她的面前。车头离她的腿只有几厘米远了。麦影西吓得一愣,呆呆地站了三秒,眼见着麦加就要追了上来,她猛地回神,直接绕到旁边,拉开后面的车门,不由分说地钻了进去,“开车。” (十六)三夜(2) “开车。” 麦影西话音刚落,司机已经踩下了油门,发动了汽车。 麦影西转过头,透过车后窗,看着渐渐被甩在身后的麦加身影,全身突然没有了一点力气,整个人都瘫软在车后座里。 “小姐,你没事吧?”前面的司机这才出言询问。 麦影西将眼角的泪痕擦去,转过头,有点歉意道:“没事,刚才……不好意思,你随便找个地方将我放下来就好了。” “那不行,一定要去医院看看。万一真的出了问题,我也是要负责的。”司机的态度很强硬,车速也一点停顿的意思都没有。 他们很快就驶出了校门,进入门口公路的车水马龙里。 麦影西现在没力气动,也不想与他争:既然他执意要去医院检查,那就在医院门口下车好了。 现在,她只想离麦加越来越远……并不是因为怨恨,而是,她担心自己会心软,会忍不住想原谅他。 等喘息稍微平缓了一些,她抬头看向驾驶座前面的后视镜,后视镜里,男子的面容清隽尔雅,一双秀气漂亮的长眼睛微微上挑,但并不显凌厉,唇色很淡,同样给人一种薄荷般干净清爽的感觉。不过,为什么觉得有点眼熟呢? “刚才追你的是什么人?”不等麦影西认出来,他又开口问。 他的声音也很好听,温润尔雅的感觉,舒服得像六十度入口刚刚合适的温水。 “是我的……”麦影西抿嘴,将“父亲”两个字憋了回去。 “不方便可以不用回答。”见麦影西犹豫,那人很体贴地追加了一句。 “没有,他曾经是我的父亲,不过,他已经把我卖了。所以,现在那个人什么都不是了。”麦影西深吸一口气,快速将那句话说完,然后坐直身体,要求道:“麻烦,请靠边停车。我真的没事,不用去医院了。” 那人转头看了她一眼,少女凄楚而倔强的脸让他怔了怔。 然后,汽车轻巧地滑到了路边。 “……要不要,找个地方坐一坐。”他显然有点担心。 麦影西摇头,低低地道了声谢,推门走了出去。 那人又看了她一眼,不再多说什么,继续驾车离去。 ~~~~~~~~~~~~~~~~~~~~~~~~~~~~~~~~~~~~~~~~~~~~~~~~~~~~~~~~~~~~~~ 直到车再也看不见了,麦影西才转过身,她得先弄清楚自己此刻身在何地,当目光随意地扫过旁边报摊上的杂志封面时,麦影西突然站住了。 她终于想起那个人为什么会如此眼熟了。 顾延卿。 那个人,是她最喜欢的那个新生代建筑艺术家,顾延卿! 她与偶像的距离那么近,她却就这样与他失之交臂了,而且,还是用如此丢脸的方式。 麦影西后悔得想撞墙。 正懊恼呢,只听到咯吱一声,刚才离开的跑车竟又退到了她的面前,顾延卿探出头,看着在路边发呆的麦影西,微笑着问:“小姐,有没有空,陪我去参加一个宴会吧。” (十七)三夜(3) 麦影西虽然不明白他为何会去而复返,可是,顾延卿的折返,还是让她开心不已。 顾延卿于麦影西的意义非同小可,她当初选择进建筑系,也是因为顾延卿——虽然在此之前,他们并没有见过面,麦影西甚至不知道他的底细,只是在某一天,她翻开一本被别人随手丢在公园长椅的杂志,看着上面那美轮美奂、直击心脏的实景图,以及顾延卿对记者说的那句话:很多时候,我们需要一样东西去承载梦想,对我而言,我的梦想,就是造一座能承载所有人梦想的房子,有一天,房子会塌,人会离去,可我努力过,你们来过,那就够了。 麦影西还记得那是个深秋的傍晚,刚刚高考结束的她,拿着高分成绩单,犹豫着是辍学打工,还是继续攻读,秋叶零星,长椅上,顾延卿那样寥寥的几句话,突然让她觉得感伤:就算一开始的起跑点并不一样,她的生活是那么如履薄冰,举步艰难,可是,她也有追求梦想的权力。努力过,做过,就够了。 那以后,麦影西利用新生奖学金和暑假打工的钱,进入了这座赫赫有名的名校建筑系。 也从这个时候,她开始关注顾延卿,知道他从德国留学归来,知道他有建筑美学博士学位,知道他曾获过许多大奖,并且参与过很多举世瞩目的项目设计,知道他家世赫赫,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每个作品,都让麦影西爱不释手——奇异的构思,明快的色调,仿佛幸福本身般,让她目眩神迷。 在学校里,麦影西喜欢顾延卿的事情,根本不是秘密。不然,陈杰也不会利用顾延卿来诱-惑她去他家参加酒会了。 而麦影西的终极梦想,就是毕业后,能去他的设计公司上班。 ~~~~~~~~~~~~~~~~~~~~~~~~~~~~~~~~~~~~~~~~~~~~~~~~~~~~~~~~~~~~~~ 现在,顾延卿本人就在她的面前。 白皙清秀的模样,就像刚刚从校园出来没有多久的学子,没有一点社会染缸的痕迹,笑起来的时候,甚至有点阳光的感觉,让人目眩神迷——和他的作品很像。 “……那个,为什么要邀请我去?”虽然重新钻上了顾延卿的车,麦影西还是觉得有点不尽真实。 “哦,是朋友的聚会,我刚好又缺一个女伴。”顾延卿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这一次,麦影西是坐在副驾驶舱内,一转头,就能看到他的侧颜。 她的心跳瞬间加快了几倍。 (十八)三夜(4) 麦影西的脸顿时红了,她有点不自然地望车门的方向挪了挪,手则紧紧地抓着安全带。 可是心跳得那么快,噗通噗通如鼓点一般,她唯恐顾延卿也听见了——今天的偶遇对她而言,美好得就像一场梦,不过,这两天的际遇,哪天又不像做梦呢? 然而这是美梦,之前的却是噩梦。 “抱歉,因为方才皓天打电话,要求说,不带女伴不准进去,我临时抓不到人,只能求租于你了,还好你没有怪我唐突。等聚会完了后,我得好好地谢你。”似乎看出了麦影西的局促,顾延卿有点歉意地对她说道。 麦影西连忙摇头,“没有,不是。不用谢。不过……我要不要去换一件衣服?” 毕竟是陪着顾延卿参加宴会,她现在只穿了一件普通的白色t恤,下面是今年流行的阿西米亚长裙,都是地下市场卖的便宜货,一套衣服加起来,还不到八十元。这个价格,大概是顾延卿那个阶层的人,一只袜子的价格吧。 难道她就穿成这个样子,以她的女伴出席他朋友的宴会? 麦影西不想给顾延卿丢脸——不过,话说出口后,她又沉默了:似乎自己的衣柜里,也没什么正式的衣服,多是简单的长裤,t恤,或者素净的长裙,论档次,与这套也不相上下。 她果然不该答应他的邀请的——明明知道,顾延卿的邀请很有可能只是一个借口,他只是见她消沉,所以想带她散散心而已。 对一个陌生人尚且如此体贴…… 麦影西低下头,脸色更红了。 顾延卿则微微一笑,腾出一只手,绕到她的颈后,在麦影西措手不及的情况下,将她出门时随便系上的马尾散开了,又信信地为她整理了一下发尾,然后转过身,继续专心开车。 “这样就好了,只怕到了宴会上,皓天还会眼红呢,你不知道,当初我们一起在慕尼黑大学读书时,那小子一直比我出风头。” 他的语气,亲切得就像从小玩到大的邻家大哥。 麦影西刚才还紊乱的心跳突然停滞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觉得他温润的指尖轻巧地划过她的颈项,仿佛带着电流一样,让她全身紧绷。 ~~~~~~~~~~~~~~~~~~~~~~~~~~~~~~~~~~~~~~~~~~~~~~~~~~~~~~~~~~~~~~ 车厢里很诡异地沉默了好几分钟,顾延卿见她没反应,还以为她仍在怯场,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不禁侧头问了一句,“怎么了?” “没。我在想……”麦影西有点慌乱地接过话,随即抿着嘴笑道:“我在想,能比顾先生更出风头的人,会是什么样子的?” 在她心目中,顾延卿已经是世上最好最好的人了。 “雷皓天啊,当初他可是慕尼黑大学最出名的冰山帅哥,俗称……毒药王子。”顾延卿有点调皮地朝麦影西笑道:“对女人而言,他就像毒药一样,明明知道喝了会死,还是会义无反顾。待会你可要小心点,知道么?” (十九)三夜(5) 麦影西愣了愣,对顾延卿的话表示不能理解。顾延卿却已经笑着转开了话题,“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麦影西。”麦影西赶紧报上大名。 “顾延卿。”顾延卿也学着她报上大名,紧接着,又是很温和的一笑,“你刚才叫了我一声顾先生,难道你以前见过我?” “嗯,在杂志上,我很喜欢你上次为馨园地产做的设计。”难得这样一个机会,麦影西终于有机会当着他本人的面直抒心怀,忍不住又激动起来,“我真的很喜欢那个项目,罗马风格建筑和复古的意式园林,就像……就像能把时光留住一样。听说为了街心园亭子里面的石柱,你还特意去国外参与选料?” “嗯,印度。你如果有机会去参观馨园,你可以闻一闻那根石柱,这种石料有一种很沁人很沁人的杜若香,晚上尤其浓烈。”顾延卿听多了别人的称誉,反应极之淡然,只是见麦影西一脸兴奋,那种由衷的喜欢仿佛发自心底一样,他不免也有点受感染了。 曾几何时,他也曾那么单纯地喜欢一样东西,不过,随之名声越来越高,技艺越来越纯熟,工作中的激情渐渐抵不过麻木与疲劳的侵袭,反而没有了麦影西此刻直白的快乐。 “是吗,杜若香是什么香味呢?”麦影西歪着头从自己脑子里的资料库里搜索着这个名词,刚才的悲伤与局促,全部抛之脑后了。 这种喜爱,一点伪装的痕迹都没有。 顾延卿突然也来了兴致,他的目光在街道两侧搜寻了一番,然后,缓缓地停在了一家超大的店门口。 “等我一下。”他说着,长腿一跨,已经走下车去。 麦影西则被留在副驾驶舱内,从她这个角度望过去,顾延卿显得那么高,简单的深蓝色西装,白色硬领衬衣,衣服的做工剪裁出奇地好,服帖地勾勒出他颀长合度的身材,短发清爽,面容俊秀,在他步入店大门时,几个路过的女孩忍不住频频回首,露出一脸的艳羡。 不过一会,顾延卿很快从店里面出来了,怀中多了一束小小的、蓝白相间的。 “这就是杜若。”他重新钻进车里,将那束塞进她的怀里,顺势看了看手表,“宴会差不多要开始了,系好安全带,我要加速了。” 说着,他发动引擎,性能极好的跑车箭一般飚了出去,麦影西被惯性一带,与怀中的一起抵着松软的座椅,瓣扫过她的下颌,她只觉得满鼻淡淡的幽香。那香味,美好得几乎让她眼睛发热。 ~~~~~~~~~~~~~~~~~~~~~~~~~~~~~~~~~~~~~~~~~~~~~~~~~~~~~~~~~~~~~~ 顾延卿这次开得果然很快,不一会,车就从b市最闻名的别墅群零点公馆入口绕了进去,最后停在一间华美得跟宫殿一样的联体别墅前。 前面,早已经停满了各式名车。两个穿着制服的服务生正在门口迎宾。 (二十)三夜(6) 麦影西本来已经过了自己的心理关,可真的跟顾延卿一起站在大门前时,她还是觉得有点惴惴。 毕竟,目之所及,衣香丽影,宝石簇簇,钻石的光芒与头顶的吊灯交相辉映,好像是另外一个世界似的。 只有她,穿着普通的t恤长裙,显得与这个宴会格格不入。 “怎么了?”见麦影西的脚步停了下来,顾延卿转头关切地问她。 麦影西摇摇头,笑笑,望着顾延卿,很认真地问:“我这样穿,真的不影响你吗?” “很漂亮啊,整个宴会现场,最让人移不开眼的就是你了。”顾延卿微笑着,信手拈起方才落在她肩膀上的一朵小小的杜若,插在她的肩下装饰用的扣眼里。 简单的一朵,顿时让她整个人都变得生动起来。 “嗯。”麦影西重重地点了点头,不再畏缩,抬头挺胸,无比矜贵地随他走了进去。 ……不管被人怎么看,她只是为了顾延卿而来,只要顾延卿不在意,她就不用害怕。 顾延卿在旁边看着突然变得神采奕奕的麦影西:她的脸上方才的局促与不安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自信而端庄的窈窕少女,仿佛拂出尘埃,露出宝石的真容一般。 旁边有认识顾延卿的人过来打招呼,他们的目光都多多少少会停在麦影西身上几秒:探究的,疑惑的,嫉恨的,怀疑的,或者单纯欣赏的。 麦影西皆坦然微笑地回望了过去,她的礼仪亦是无懈可击,虽然没有亲历过这种场所,可麦影西到底是学校文艺部的台柱,这些起码的坐立行姿,她可以做得比所有名门闺秀更标准,而且,她身上还有其他闺秀没有的气质:独立,端方,锋芒毕射。 也许不知道名牌,也许不知道他们谈乱的赛马或者高尔夫或者股票,可是,麦影西也知道一些他们不知道的东西,譬如背着包走过b市那些老胡同小巷子时,看到的家长里短,风土人情,烧饼糯米自制的布丁,学校闹鬼的画室,巷子口那位白头发的老奶奶六十年如一日地等待着出门未归的爱人。 她讲得生动有趣,原先只有一些觉得好玩的小姐们在听,渐渐的,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了,人群里时不时地传出笑声,顾延卿则早被朋友拉到了一边严刑拷打。 “说,这么一个宝贝,是从那里拐来的?” 顾延卿被纠缠得不行,转过头,看着已经成功控制住场面的麦影西,摸了摸鼻子,笑道:“路边捡的。” “切,骗人!难道还怕我们抢了她不成?”朋友不屈不挠。 顾延卿笑而不语。 真话反而不容易让人相信啊。~~~~~~~~~~~~~~~~~~~~~~~~~~~~~~~~~~~~~~~~~~~~~~~~~~~~~~~~~~~~~~ 麦影西讲得喉干舌燥,好容易有人宣布宴会进入后阶段,那些人也渐渐地散开了,麦影西赶紧去找已经与她分散了的顾延卿。 顾延卿却因为临时有事,正在露台上接电话,露台前有厚厚的落地窗帘,她一时没看见。 (二十一)三夜(7) 麦影西找了一圈,也没有见到顾延卿的身影,她不禁失落,以为顾延卿被其他人拉走了,把她抛下了。 她犹豫着要不要走,可是,直到这个时候,她才想起自己竟都没有问清楚顾延卿的电话号码,如果这样一走了之,万一他又回来找自己,你该怎么办? 麦影西有点进退维谷,刚好有个侍应生托着酒盘从她身边走了过去,她正口渴,也不想这样傻站在会场中间,便信手从托盘上拿起一只看上去像柠檬水样的高脚杯。她放在唇边啜了一口:恩,甜甜的,冰爽可口,几乎没有酒味。 方才讲了那么多奇闻异事,喉咙都有点沙哑了,麦影西索性将手中的这杯酒一饮而尽,刚放下手,那个侍应生又走了过来,将空杯换到托盘上,极恭敬的递给麦影西另一只斟满的杯子。 麦影西道了谢,接过来又喝了。 清醇解乏,不知道是什么饮料。 接下来的时候,麦影西似乎一口气喝了好几杯,这里的侍应生很尽职,基本上,只要看见客人的酒杯空了,就会立刻送上斟满的,麦影西不太懂得拒绝,而且,顾延卿一直没有出现,她又不认得其他人,只能站在角落里喝饮料。这样不知不觉,直到胃都觉得有点涨了,她才停了下来,有点尴尬地问侍应生,“请问,洗手间在哪里?” 侍应生微笑,领着她穿过大厅,又走过弯弯曲曲的走廊,上了楼,又下了楼——第二次是那种四分之一的小楼梯,总而言之,直到把麦影西都绕晕了,才终于看见厕所的字样。 ——到这里,麦影西才不得不佩服这座别墅设计者的别具匠心:一个洗手间,怎么能这么九曲十八弯呢! 不过,这间房子真的很大,顾延卿的这位朋友,财力之雄厚可见一斑。 ~~~~~~~~~~~~~~~~~~~~~~~~~~~~~~~~~~~~~~~~~~~~~~~~~~~~~~~~~~~~~~ 洗手间出来后,麦影西想:自己果然是转晕了。 莫名其妙的有点头重脚轻。 之前带她来的侍应生早就回去工作了,偌大的洗手间外,有长廊有瓶有名画雕塑,却就是没有人。麦影西的头越来越晕,好像每一脚都是踩在上一样,重心不稳。她扶着墙壁走了一会,走着走着,便发现自己迷路了。好像到处是一样的长廊,一样的房间,连电梯都找不到。 头则越来越晕,视线开始慢慢变得模糊,麦影西伸手撑住最近的墙壁,却未想是一扇门。 手放上去,还未使劲,门……开了。 (二十二)三夜(8) 麦影西愣了愣,站在门口有点无措。 屋里面,本来面对着落地窗户的转椅慢慢地转了过来,穿着深色西装的男子双手交叉置于胸前,他坐在椅子上,此刻逆着光,麦影西看不清楚他的长相,只是依稀觉得异常英俊,而且,他在看她。 他的目光仿佛有实质一样,即便是初识,也有着让人不敢忽视的力量。 “抱歉……我走错地方了。”短暂的走神后,麦影西道着歉,就要退出房间,将门掩上。 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生病了,头晕得越发厉害,在她走出去的时候,竟然打了一个趔趄,差点摔在了地板上。 男子皱了皱眉。 “我让人带你下楼。”他开口。 声音竟异常好听,低沉磁性,好像是从胸腔发出来的,同他的目光一样,有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不用,不用。”麦影西唯恐给别人惹麻烦,或者让顾延卿觉得丢脸,她现在已经笃定自己是生病了,还是赶紧找到回去的路,自个儿先回去吧。 也许,睡一觉就好了…… 这样想着,意识却更加模糊起来,麦影西扶住墙壁,勉强地走了几步,终于退出了房间,临转身时,她还小心地将房门关好,而那个时候,她的脸明明已经煞白得没有一点血色了。 ~~~~~~~~~~~~~~~~~~~~~~~~~~~~~~~~~~~~~~~~~~~~~~~~~~~~~~~~~~~~~~ 男人目送着那个奇怪的闯入者离开,他缓缓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拿起刚刚放在桌上的一叠文件,慢慢地翻看着,他的表情越来越凝重,正要拿起话筒吩咐下面几句,走廊上突然传来“噗通”一声响动。他下意识地往外面看了一眼,突然意识到什么,男人放下手中的文件,大步走了过去。 房门只是虚掩,稍微一拉便开了。 男人站在门口,往走廊那边淡淡地看了一眼。 他立刻觉得头大起来,一脸“麻烦死了”的表情。 果不其然,刚刚出去的那个、分明是喝酒喝多了的贪杯少女,已经倒在了离他五步远的地方。 这个问题女孩到底是从哪里钻出来的! ~~~~~~~~~~~~~~~~~~~~~~~~~~~~~~~~~~~~~~~~~~~~~~~~~~~~~~~~~~~~~~ 看文的同学吱一声。让小马甲知道现在有多少人在追文吧! ps:四个让人操心的继子,已经出现两位了。你们应该知道是哪两个了吧…… (二十三)三夜(9) 现在,且不去追究这个丫头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甚至不管他愿意不愿意,他现在已经不能坐视不管了。 总不能就让她就这么躺在这里吧。 男人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终于走了过去,弯腰将她打横抱起,大步走回平时用作办公的书房。 书房按照他的吩咐,布置得分外简洁,除了书架之外,就只剩下一台办公桌椅,还有靠墙放置的一个单人沙发。 他先将麦影西放在了沙发上,正要转身,叫秘书进来收拾这个残局,哪知,他还没完全站起身呢,那个醉酒少女突然伸出手,抓住他的袖子,哀哀地叫了一声,“爸爸。” 他愣了愣,维持着半起身的动作,没有动。 “不要丢下我,我可以赚钱,可以做家务,不怕吃苦,可是不要丢下我。呜呜呜。”少女凄凄切切地说完,又呜呜地哭了起来,秀气白皙的脸上泪水涟涟,看上去异常楚楚。 他怔了一会,本想将袖子从她手中拽出来,可是这个女孩的力气竟然该死地大,就这样死命地拽着他,指甲扣得发白,好像一个溺水的人最后的,近乎绝望的牵绊。 他到底没有掰她的手,只是有点无奈地坐在了旁边,闻着她身上那种香香甜甜的酒气,他有点明白怎么回事了。 ——这种新型的香槟酒,看来,真的害人不浅啊。 ~~~~~~~~~~~~~~~~~~~~~~~~~~~~~~~~~~~~~~~~~~~~~~~~~~~~~~~~~~~~~~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地过去。 女孩醉得很离谱,根本就是不省人事,他尝试地问过她几个问题,回答他的,却只是有点可爱的呼声,呼噜呼噜的鼻息,像一只小小狗。 而她抓住他袖子的手,始终没有松开。 男人抑郁了,好几次都想强行离开,可是见到那种泪痕犹存的脸,又将自己的烦躁压了下去。 他顺手拿起原本放在沙发旁侧的一本财经杂志,半靠着被她占用了一大半的沙发,调整了一下姿势,索性看了起来,就这样渐渐地看入了神,他蹙着眉,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直到他将一本厚厚的杂志全部翻阅完,一转头,才发现女孩早已经松开了他,转过身,面朝着沙发里侧,用一种自我保护的姿势蜷缩着,继续安睡。 他抬腕看了看手表,竟然已经过了两个小时了。 他又扫了她一眼,终于站了起来,走到桌边,按铃把秘书叫来,“琳琅,你来一下。” (二十四)三夜(10) 豪宅楼下,正在举办宴会的大厅里。 顾延卿有点烦躁地抛下一句“我明天去亲自去意大利盯着,别再出错了。房子一旦造好,可能就是几辈人的居所,你们到底明不明白!”,恼怒地叱完下属后,他挂断电话,看了看上面显示的通话时间:竟然长达一小时。 刚才太专注了,似乎忘记了时间。 他很快想起了麦影西,自己带她来,却把她丢在一边冷落了那么久,顾延卿实在有点过意不去,想着明儿一早就要飞往意大利,还是带她去吃一顿晚餐道歉吧。 这种场合,麦影西肯定没有吃饱。 可是,等顾延卿从窗帘后绕进会场时,又哪里还找得到麦影西的人? 而且,他也突然忆起:自己甚至都没有留下女孩的电话号码。 她应该是觉得无聊,所以提前走了吧? 顾延卿想。 虽然觉得有点惋惜,不过,他现在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明天飞意大利,今天就必须把那边分公司的资料全部整理出来,很多事情他都得自己去完成,新来的秘书又毛毛躁躁…… 这样想着,顾延卿招手叫来一位侍应生,让侍应生给雷皓天转告一声他先行离开的消息,随即驾车离开了雷氏公馆。 ~~~~~~~~~~~~~~~~~~~~~~~~~~~~~~~~~~~~~~~~~~~~~~~~~~~~~~~~~~~~~~ 琳琅将与会宾客的名单翻了又翻,最后,还是笃定地摇了摇头,扶住鼻梁上的无框眼镜道:“这位姑娘不在我们的邀请名单里,应该是那位客人带来的女伴。” 男人皱眉,“那是谁带来的女伴?你去问清楚,总不能让她一直躺在这里。” 看本人醉醺醺的样子,估计一晚上都不会清醒过来了。 “宾客都已经走了。”琳琅有点为难道:“也没有哪位宾客说丢了女伴……” “那就去酒店开个房间,把她弄出去,这点小事不需要我教你吧。”男人冷淡地打断她的话,从厚厚的楠木桌后面,抬眸,面无表情地望着自己美丽能干的助理兼秘书。 说起来,琳琅跟着他也有五年了,五年来,她的聪敏利落是业内闻名的,她一向被称为雷氏的亿万助理,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摩拳擦掌意欲挖她过去。她却一直不需要他操心。始终忠心耿耿,兢兢业业。 怎么今天这点小事,她就变得如此婆妈起来? “有消息说总裁又要结婚了,对方是澳门地下拍卖会买的一个女孩。现在公馆外面全是记者守着,如果送她去旅馆,明天的头条,将全是董事长你的绯闻。”琳琅不急不恼地解释道。 (二十五)三夜(11) 琳琅的话音刚落,男人的脸便沉了下来。 “又要结婚了吗?竟然还是一个拍卖会上买的女人。”他冷笑,无言,继而,又冷笑。 琳琅在一边小心地看着他的表情,未敢做声。 “什么样的女人?”等了很久,男人才继续问。 “听说还在上学。”琳琅道:“具体背景还没有查出来,听说交易结束后,女孩就失踪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还在上学?”男人连冷笑都懒得有了,他沉默了一会,然后挥挥手道:“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那这位客人?”琳琅请示地看向他。 按照琳琅的意思,可以将她暂且搬到客房里去睡一晚,反正,雷氏公馆的房间并不少,只是大多数都是常年空闲的,如果临时住进去一个人,需要打扫一番。 “就这样吧,拿条毯子给她。”男人似乎有点不耐烦,冷淡地吩咐了一句,突然想起什么,转眸看了麦影西半晌,有点阴沉地意识到:还在上学的女孩,大概,也不过这么大吧? 就像刚刚高中毕业的小屁孩。 他又烦躁起来,连带着看麦影西也觉得讨厌了。 ~~~~~~~~~~~~~~~~~~~~~~~~~~~~~~~~~~~~~~~~~~~~~~~~~~~~~~~~~~~~~~ 麦影西一觉睡到了大天亮,醒来的时候,因为宿醉的关系,头痛得厉害,几欲裂开。她懵懵懂懂地坐了起来,身上的薄毯也随着她的动作滑了下去:麦影西有点茫然地看了看身下的真皮沙发,精良的做工与上好的皮质,显然是意大利典藏的珍品。再环视周围:高高大大的檀木书架,屋角两只古色古色的大瓶,一套办公桌椅,素净而精致的大吊灯——这个书房的装帧极其简单,可是处处透出一种低调的奢华与高雅,一看便不是寻常人家。 她的脑子有点短路,正勉强回想自己现在到底在哪里呢,门口突然传来一个实在没什么热情的声音,“醒了?” 她惊了一跳,立刻从沙发上跳下来,将身上的衣服胡乱地整理了一番,这才抬头看向来人。 可是,她只来得及看见一个匆匆转过身的侧颜,脚步响起,还有那特别的,深沉粘磁的声线,带着冷漠与不耐,从走廊那边传了过来,“琳琅,吩咐司机把这位小姐送回去。” 他甚至都不关心她是谁。 麦影西此刻已经记起了自己昨晚的窘态,知道这里是顾延卿的朋友家,似乎叫做雷皓天。 那么……这个人就是雷皓天吗? 虽只是匆匆的一瞥,可是,那惊鸿般的侧脸,还是让麦影西不由得怔了怔,心中默默地感叹。 世上原来真的有这么英俊的人啊,像希腊最完美的大理石雕刻而成,立体白皙。 果然是毒药。 (二十六)三夜(12) 而那个人离开后,他口中的“琳琅”,也很快走到了麦影西的面前。非常高挑艳丽的女子,鹅蛋脸,长杏眼,整齐的发髻,一套利落的短裙西装,里面则是真丝镶边白衬衣,精致的妆容清清爽爽,赏心悦目,无可挑剔,完美得几乎可以去竞选世界小姐了。 麦影西有点惊叹地看着她,在琳琅开口之前,她已经率先道:“不用送我了,昨晚真的不好意思,我自己坐地铁回去就好。”她忙忙地摆手说完,非常窘迫地想冲出门,哪知走了几步,又想起什么,麦影西重新折了回来,红着脸道:“能不能请一个人送我到门口?” 这种豪门家庭特别注重私隐性,所以,此座房子也设计得复杂而独立,占地面积又这样大,倘若是不熟悉的人,铁定会迷路——譬如她。 当然,这样设计还有一个好处,足够将潜进来的小偷转晕了。 琳琅微微一笑,伸臂极礼貌而自然地一引,“请这边走,我送你出去。” 麦影西诺诺,紧跟在琳琅身后,两人一路都没说话,琳琅是个有分寸的人,倘若客人没有谈性,她也不会故意扯话题——兴许她是哪个客人临时带来的小情人呢? 这个圈子非富即贵,但也有太多不为人知的龌-龊事,就像董事长就要迎娶一个买来的学生一样,琳琅早已经学会了缄默。 “对不起,我能不能向你打听一个人?”终于走到门口,麦影西鼓足勇气,转身问她。 声音不高,可是异常坚定。 “可以。”琳琅还是很礼貌都应付着,心中却不由得猜测起她到底想问谁的电话。 雷皓天的吗? 又一个神秘的倾慕者? 琳琅早已经见多了这种慕名而来,或痴或怀揣着灰姑娘心思的女孩,她对她们谈不上反感,毕竟,董事长实在太出众。可到底是冷淡的。 “你知道顾延卿顾先生,现在住在哪里吗?”麦影西咬牙,终于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在方才从书房走出大门的短短距离内,她已经打定了主意:求助于顾延卿。 他看上去那么温和可亲,一定会帮他的,而且,她也是学建筑的,虽然还没有毕业,但暑假打工时也参与了许多项目策划,她可以为顾延卿打工还债,而能进入顾延卿的公司,本来就是她的梦想。 这,是她最后的机会! “顾少爷?”琳琅没料到她会说出这个名字,顾延卿一向低调,甚至极少人知道他与董事长是校友,这个女孩怎么那么笃定她知道顾延卿的地址。 “事实上,我昨天就是和顾先生一起来的。不过,他现在应该已经回去了吧。g市没有顾氏的分公司,我又没来得及留下他的电话号码,不知道哪里能找到他,我有很急很急的事情想与他商量。”麦影西很郑重地解释道。 “他今天一早已经飞意大利了。”琳琅颇为遗憾地看着她,见麦影西一脸失望,她想了想道:“……不过,我可以帮你给他打个电话。” (二十七)三夜(13) 琳琅说顾延卿已经去意大利的时候,麦影西的心本已沉入谷底,可是,琳琅又提出可以帮她打个电话。她重新升起了希望。电话很快接通了,顾延卿在那边“hello”了一声,琳琅这才想起,她不知道这个女孩的名字。 “你自己跟他说吧。”琳琅将手机递给麦影西。 麦影西急急地接了过来,深吸一口气,对着彼岸那边的顾延卿,极清晰地自报家门:“我是麦影西。” 那边没有回答。 麦影西心跳如镭,唯恐顾延卿回一句“麦影西是谁,我不认得”,好在,等了没多久,顾延卿温润悦耳的声音随着一丝丝电流的嗡嗡声,传了过来。 “原来是你,我还以为再也联系不到你了。” 顾延卿的声音颇为惊喜。 麦影西这才松了口气,对即将提出来的要求,不免多了一些期待,她鼓足勇气,索性一口气说完,“顾先生,我知道这样很唐突,但是——其实我是g大建筑系的大三学生,我的建筑模型在全国获过一等奖,最近我缺一笔钱,那笔钱可能会影响我的一生,我想请顾先生借给我,我会用五年甚至十年或者更长的时间,为您工作来偿还这笔债务!” 她说得很快,唯恐自己中途停下来,就会没有勇气将它说完了。 如果可以,她真的不想以这么狼狈的姿态与顾延卿结缘,如果可以,她希望自己可以像琳琅一样,知性,高雅,端庄地走到顾延卿的面前,骄傲地说:“请聘用我,我不会让你失望。” 可是,情况不允许,时间不允许,她也远远没有骄傲的资本。 对方又是很长很长的一段沉默,麦影西等着,静静地等着,仿佛在等着此生最后的审判。 然后,“喀嚓”。 顾延卿挂断了电话。 麦影西呆呆地站了半刻钟,才想起将手机还给琳琅,她勉强地笑笑,道了谢。 琳琅不明所以地看着她,也忍不住担忧起来:那个女孩的脸色,实在白得厉害。 刹那间,没有了一丝血色。 “你……不要紧吧?”琳琅小心地问。 麦影西还是笑,她轻轻地摇了摇头,努力让自己站得笔直,就这样,离开了公馆的大门。 ~~~~~~~~~~~~~~~~~~~~~~~~~~~~~~~~~~~~~~~~~~~~~~~~~~~~~~~~~~~~~~ 意大利。 罗马之魂的施工现场。 顾延卿将手机举高一些,上面的信号栏还是显示着空格,他又叫了几声“麦影西”,回答他的,仍然只有丝丝的电流。 “顾总。”不远处有施工工人在叫他。 顾延卿没奈何,只能将手机按掉,带着安全帽,大步走了过去。 ……等会再给琳琅回个电话吧。他想。 (二十八)三夜(14) 麦影西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公馆的,这里已经是g市郊外,离地铁站还有一段距离,她很麻木地走着,几乎分不清自己是踩在上还是踩在实地上,周身虚软无力,倘若旁边有一个地洞,麦影西几乎会毫不犹豫地钻进去。 她到底被顾延卿鄙弃了。 就像陈杰一样,顾延卿一定会以为她是一个贪图金钱,恬不知耻的女人。 在这个世上,其他所有人怎么想她,她都不在乎,却单单不愿意被顾延卿误会——也许,自以为是地想去求助于他,本来就是她的一个错误。 这世上有那么多不幸的人,又不单单只她一个,凭什么顾延卿要单独垂青于她呢? 麦影西在心中暗暗地自辩着,也为顾延卿找了许多借口,可还是越想越沮丧,她鼻子一酸,突然站定,就这样蹲在路边,头埋在交叉的双臂间,不管不顾地哭了起来。而且,是丝毫也不加掩饰的痛哭,嚎啕着,肆意的,好像要将这些日子以来的委屈全部释放干净。 没有大笑的理由,难道,还不准她大哭一场吗? 哭过之后,也许生活还要继续,也许问题还得面对,可是,这就是真实的自己,不加掩饰的,最真实最鲜活的存在——就算,顾延卿心中认为她唐突可鄙,可她并没有什么好丢脸的,任何一个努力着、不轻言放弃的人都不应该觉得丢脸! 她并不想否定自己,可是泪水始终没办法止住,根本由不得自己控制,声音却渐渐低了下来,只余下断断续续的抽噎声。 没有人管她,也不会有人注意到她。 既是郊外,行人并不算太多,即便有人经过这个哭泣着的女孩身边,也不过远远的,淡漠地看她一眼,然后继续目不斜视地离开。 这样的尘世,一人一世界,大家烟视媚行,大家疲于奔命,而麦影西的事情,也只是麦影西自己的事情罢了。 ~~~~~~~~~~~~~~~~~~~~~~~~~~~~~~~~~~~~~~~~~~~~~~~~~~~~~~~~~~~~~~ 麦影西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等终于哭够了,她深吸一口气,站起来,用手背擦去脸上的泪痕。 还有两天,除去飞往澳门需要的一天时间,她还有两天,去赚取这个宛如天方夜谭的一百万。 麦影西的脸上没有丝毫自伤自怜,明明刚刚哭过的脸,却倔强得让人心疼。 她继续走向地铁,背影笔挺,那么骄傲,好像可以用着瘦削的肩膀去承担一切的一切。 在她身后,一辆黑色的迈**停了许久,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地铁口,才缓缓地驶开。 (二十九)三夜(15) 麦影西坐地铁回了学校。她又是彻夜未归,室友们看她的目光几乎都有点异样了。 麦影西却不多做解释了,她安静地将自己的东西收了收,然后,对尚在寝室的几个朋友笑了笑,“我可能要离开学校很长一段时间,兴许再也不回来了,你们也要好好保重,多多努力哦。” “诶,影西,你干什么去?”上铺那个还在对叶枫发-痴的室友惊奇地问。 “不知道,也许是打工,也许——是嫁人。”麦影西微笑道:“反正会过得好好的,你们放心吧。”说完,她已经拎着自己的小包,转身走出寝室大门去。 剩下寝室的几个女生在原地面面相觑,不明白这个平日里最乖的女孩,怎么突然说出如此惊世骇俗的话。 嫁人? 这……这也太早了吧! “难道陈杰向麦影西求婚了?!”过了很久,寝室里传出一声尖叫,而那个时候,麦影西已经站在了校长办公室,将退学申请递到了校长的面前。 “为什么突然提出退学?”校长对麦影西的印象还是蛮深的,毕竟,在这个越来越浮躁的高等学府里,像买麦影西一样刻苦,年年得奖学金的学生真的很少了。 “家里有点事。”麦影西不能对任何人说实话,只能保持微笑。 校长本想细问,可是看着麦影西的表情,终究忍住了。 “如果真的有事,可以先休学,不一定要退学,你该知道,如果你现在中途退学,对你的前途有多么大的影响。我们一直很看好你。”b大校长是一个四十多岁、睿智能干的女性,她也是通过刻苦学习才有了今时今日的地位,所以,更加希望麦影西能走得更远。 麦影西没有做声,算是默认了。 校长于是批了她一年的休学期,在麦影西离开的时候,她语重心长地说:“人的一生总会做许多抉择,我只希望,你永远不要走错路。” 这样一语双关的话,让麦影西难过了很久,踏出校门时候,她猝然回首:那座美丽的象牙塔矗立在苍苍暮色里,刹那间,遥不可及。 ~~~~~~~~~~~~~~~~~~~~~~~~~~~~~~~~~~~~~~~~~~~~~~~~~~~~~~~~~~~~~~ 当晚,b市最热闹的酒吧。 包厢的公关经理正向这几位常来的客人唠叨新来的几名小姐,“其中一个还是大学生,长得也很纯,特秀气,不过,她很奇怪,提出了两个晚上一百万的要求。你说,这个学生脑子是不是坏了?” “一百万,世界小姐都没有这个价格,她以为她是谁!”坐在经理旁边的一个小姐惊呼了一声,随即嗤笑,“怕是想钱想疯了吧。” (三十)三夜(16) 公关经理没有再接话,按照以往的经验,这种事并不是不能发生,只是概率极少,散尽千金为红颜的富豪有很多,不过这个“红颜”,往往都要到祸-国-殃-民的程度,才算合适。 至于新来的这位麦影西同学,顶多只能称之为清秀佳人,当然,气质很好,现在的女孩子,还拥有这样干净坚硬气质的,着实不多。 “既然开价这么高,好歹让我们看看什么货色吧。”其中一个常来的客人起哄道:“怎么样,经理,叫她出来让大家看看?” “切,人家两晚要一百万,给你看一眼,好歹也得二十万吧。”之前那个小姐娇嗲地迎了上去,一边腻在客人的怀里,一边刻薄地调侃着。 那客人哈哈大笑,“看都不许看,就要价一百万,她真认为自己是金子做的?” “当然是许看的。”经理赔笑道:“听说是文艺部的骨干,我就让她今晚表演一个节目给各位尽兴,有中意的,就用这个价格将她带走,当然啦,倘若看不上眼,也是这个姑娘没福分。” 听说有节目,场面顿时热闹了,大家都招呼着从包厢里出去,全部聚在二楼的吧座上,目光越过栏杆,往一楼的小舞台上望过去:驻唱歌手堪堪下场,传说中那个要价奇高的女孩,也在此时登上了舞台。 她画了很精致的舞台装,有点浓,但目光清明,一点风尘味都没有。一袭鱼尾般的银色抹胸礼服,黑色的长发柔顺地披在裸露的肩膀两侧,看上去还算漂亮清秀,但并没有太惊为天人的感觉,而且,年龄那么小,仿佛刚毕业的高中生一样。 ~~~~~~~~~~~~~~~~~~~~~~~~~~~~~~~~~~~~~~~~~~~~~~~~~~~~~~~~~~~~~~ 麦影西等在舞台下,待驻场歌手下来后,她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手抓着一把小提琴,缓缓地走了上去。 如果校长知道她休学的当晚,竟是这么高调地来卖-身,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 麦影西苦笑,抓着小提琴的手握得更紧了。 答应了那个公关经理,必须为客人免费表演一场,算是正式亮相。她原本想,用两个晚上来避免一场错误的婚姻,应该是值得的。 可是,事到临头,麦影西才发现事情有多么难。 ——此刻自己卖掉自己,与父亲在地下拍卖会卖掉她的行为,又有什么区别呢? 不过是五十步与百步之差罢了。 心中矛盾纠结,她的每一步都异常艰难,好容易走到聚光灯下面的时候,底下的客人开始起哄,不停地喊着:“脱-衣服”“脱-衣服”的口号。 她的手指几乎要扣进手掌的肉里,满脑子都在想着逃跑,可是腿却倔强地僵在舞台中央,不许她回避。 (三十一)三夜(17) 底下的起哄声渐大,他们并不想看她的才艺,只想看看衣服下的姿色。麦影西只不理会,她端正地站着,将小提琴放在肩头,深呼吸,淡淡垂眸,开始了自己的演奏。 她演奏的曲子不算太难,正是叶枫上次在咖啡厅大堂里弹奏的那一曲巴-赫,老实说,麦影西的技巧很熟稔,也极富才华,不然,她也当不了文艺部部长,可是,这样出色的演出在浮躁喧哗的夜市酒吧里,那简直是暴殄天物。 在她开始演奏后,那起哄声非但没有降低,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麦影西充耳不闻,她有种与生俱来的舞台感染力,就这样单单薄薄地往中间一站,没有多余的动作,没有多余的话语,整个舞台便已经是她的了。 她的世界仿佛与众人的世界分来来,他们的捣乱,根本影响不了她分毫。她的世界里,只剩下自己,舞台与小提琴。 ——小提亲,也是母亲留给她的唯一东西。 麦影西最初开始学小提琴,便是在母亲离家出走之前,她已经记不得清那个女人的样貌,唯独记得那悠扬的提琴声,伴随着她童年所有的美梦。 演奏还在继续。 嘘声此起彼伏。 没有人在注意听她在拉什么,只是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对她的样貌身材评头论足。时不时蹦出几个“还算美人”“很纯”“还是学生”……诸如此类的字样。 麦影西也听见了,可是她的表情很素淡,演奏水平,也平稳得好像在演奏厅里表演的一样。 不过,在这样喧闹嘈杂的酒吧大厅里,有一个人,始终保持着沉默。 他端着酒杯,倚在沙发上,远远地看着她的表演,在震耳欲聋的喧嚣里,搜寻着那缕宛如天籁般的旋律。 演奏终于结束了,麦影西鞠躬,就要退下。 “别走啊,等着别人竞价嘛!”靠近舞台的一个半醉的中年男人大声吆喝了一句。 麦影西微微皱了皱眉,然后,坦然地回到话筒面前,她望了场内一圈,轻而坚决地说:“抱歉,我改变主意了。今晚不会有什么竞价的活动出现,方才的演出,算是我对大家的歉意。真的很抱歉。” 是的,她反悔了。 这样卖掉自己,与父亲的行为,确实没有什么区别。 她总不能在时限还没到之前,就提前放弃自己。 不过,她反悔了,其他人却不准她反悔。 麦影西此话一出,认为自己受了愚弄的人们,或者纯粹起哄凑热闹的醉鬼们立刻谩骂一片,什么难听的字眼都骂了出来,还有几个喝高了的,已经冲到了舞台上,拉着麦影西的胳膊,淫-笑道,“既然不卖,那就来个免费的吧!” (三十二)三夜(18) 麦影西皱了皱眉,本想挣脱,只是酒吧本就是一个龙蛇混杂的地方,在这里,这种被调-戏或者强迫的戏码比比皆是,更何况,她出尔反尔的行为本来就犯了众怒,根本不会有人帮她。 那个人还在纠缠不休,一张酒气熏熏的嘴已经凑到了麦影西的脖子上,麦影西目光一冷,扬起小提琴,想也不想地砸了下去。 她的力量确实很小,但并不代表自己好欺负。 总之不过一个玉石惧焚。 底下的人都是一愕,看着那个文质彬彬,斯文清秀的女孩,发起狠的时候,竟然也是手起琴落,毫不犹豫。 那个酒鬼也吃了一惊,竟忘了躲开。 如果这个小提琴真的砸了下来,麦影西今天可真是吃不了兜着走了,好在,小提琴没来得及砸下来,刚刚扬到半空时,就被一个高壮的酒吧保镖拦下来了。 而站在保镖身后的,却是那个妖娆的、八面玲珑的公关经理。 “这位先生。”公关经理笑吟吟地走到醉鬼面前,好声好气道:“麦小姐已经有人出价了,后面那位先生,愿意用一百万卖她的两夜,您要是出不了这个钱,麻烦请下去,这里可没有免费的晚餐吃。” 她说的话有礼有节,可是内容却让那个醉汉实在拉不下面子来。 他又不会真的拿个一百多万来撑这个面子。 带着一脸讪讪,那个闹事的人终于走下了舞台。 麦影西则不明所以地看着公关经理,一脸茫然。 真的有人出钱了吗? 这样离谱的价格,她又明明说取消了这个交易。 或者只是经理的公关手段吧。 想到这里,麦影西松了一口气,手垂下来,紧紧地抓着小提琴,压低声音,感激地朝那位经理道:“谢谢帮忙。” 谢谢她帮她解围。 哪知,那个经理一脸的冷若冰霜,她望着麦影西,淡淡道:“在这个地方,就得靠自己,你出尔反尔是你的不对,没想好就不要出来混,出了事,自己也得心甘情愿地担着!我根本不会管你。” 麦影西怔了怔。 “这并不是解围的话?”她有点始料未及。 “那边的先生确实出钱买了你的两夜。”经理公事公办道:“请跟我来吧。” 麦影西本能地想拒绝,可好奇之下,又对那人莫名地带了一丝感激,她想了想,然后轻轻颌首道:“好的。” 姑且见一面,然后当面道谢,再加以拒绝吧。 ~~~~~~~~~~~~~~~~~~~~~~~~~~~~~~~~~~~~~~~~~~~~~~~~~~~~~~~~~~~~~~ 笑眯眯:应大家的要求,小马甲从今天开始,尽量一天两更~ (三十三)三夜(19) 随着经理到了后台,麦影西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衣服,她已经想好了婉拒的措辞,只是,待她真的走到后台时,后台却没有一个人,只有一个司机等在那里,看见麦影西,司机站起身,恭敬打了声招呼,“麦小姐,老板让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麦影西怔了怔,“他呢?” “老板已经先过去了。”司机肃然道。 麦影西不太想去,现在已是夜深,他又是口口声声要买下自己两夜的客人,倘若去了,是不是还能顺利脱身,这是个问题。 “老板说,他不会强迫麦小姐的,只是想与麦小姐吃个饭。”司机似乎看出了麦影西的疑虑,当即解释道:“就是b市的皇家旋转餐厅。” 麦影西这才松了口气,顿时觉得自己有点小人之心了。 闻言,经理的眼中现出微微的嫉羡之意。 ~~~~~~~~~~~~~~~~~~~~~~~~~~~~~~~~~~~~~~~~~~~~~~~~~~~~~~~~~~~~~~ 麦影西万分歉意地向经理告了别,拿着自己少得可怜的随身物品,钻进那辆早已在外面等候多时的林肯车里。车里的空间很大,靠近司机位的地方还罩着布帘,几乎是一个完全幽闭的空间。 “对了,老板还准备了衣服,麦小姐若是想换就换过来。”司机的声音通过传呼机传了过来。 麦影西怔了怔,低头看向对面的座位,果然有几个装衣服的纸盒。 纸盒上印着几个英文名字,有一些,她偶尔翻阅时尚杂志时看见过,虽然麦影西认不出来,她却知道这些都不便宜。那杂志上随便几件样板衣服,后面都有一大串零。 她有点窘迫,低头看了看自己已经有点暴露的礼服,心想:倘若里面是什么变-态衣服,就算是跳车,也不能赴这个鸿门宴。 可是,当麦影西将纸盒打开,看着里面衣服的式样时,她却不由自主地红了脸。 这个人给她准备的衣服,竟是平日里穿惯了的短袖t恤和长裙,当然,材质比那些地摊货不知道好了多少倍,而且,剪裁很好,麦影西换上时,几乎怀疑它是为自己量身定做的一样。 换下那件让她别扭的晚礼服后,麦影西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对即将要见的这个人,也多了一丝莫名的好感。 也许,真的是好人吧。 麦影西想。 这个世界上,终究还是有好人的,不是吗? (三十四)三夜(20) 汽车在皇家旋转餐厅前停了下来,麦影西下楼,坐上餐厅专属的直升电梯,一直来到这座高达三十多层大厦的楼顶。 当她站在餐厅金碧辉煌的大门前时,麦影西才醒觉:整座餐厅竟然是空的。 空无一人。 不仅没有人,偌大的餐厅内竟然没有点一盏灯,四角放着烛台,长长的蜡烛在烛台上滴着泪,摇曳着迷离而朦胧的光芒。 而笼罩在淡淡烛光中的,那个靠近落地窗户的落寞背影,模糊得就好像幼时在公园看到的皮影戏的剪影。 侍应生走到了麦影西的面前,伸手引了一段路,在走到餐厅中间的时候,侍应生躬身告退,留下麦影西一个人站在了那里。她正犹豫着要不要走过去,坐在窗边的那个人已经转头,淡淡地开口问她,“能不能为我拉一段小提琴?” 麦影西怔了怔,随即点头,“好。” 虽然做不成交易,但冲着人家为她准备的这套衣服,为他拉一段小提琴,其实并不过分。 刚刚退走的侍应生已经捧来了一架质地优良,但看着颇有点历史的小提琴走了上来,麦影西接过来,端正地摆在肩膀上,深呼吸,手腕轻移,悠扬的旋律如水一般,在烛火星辉中,一点点流淌开。 既是顶楼的旋转餐厅,上面的天板也是特制的,在这样月朗星明的晚上,钢板做的天板外壳会滑到两侧,露出纯玻璃雕刻的内置天板,好像置身于浩瀚宇宙似的——据说,这个设计也是出自顾延卿的手笔,那个时候,顾延卿还是一个没有毕业的学生。 那个人静静地听着,手中端着酒杯,一点一点地啜。 麦影西仍然只能看到他的剪影,看起来很高,穿着西装,脸的一半是阴影,另一半则是影影绰绰的轮廓,虽然看不清晰,但直觉是一个英俊的人。 他端着酒杯的动作很优雅。 天生的优雅,举手投足,一个转折一个停顿,皆完美得如同古典乐章,低调,奢华得不动声色。 一曲完毕,麦影西放下提琴,垂手而立。 “想吃什么?”他已经转了回去,将酒杯放在桌上,礼貌得有点冷淡地问。 虽然是邀请共餐,可一点也没有一个对她有兴趣的男人该有的语气。 不过,他的自然冷淡,反而让麦影西对他燃起了好感,她站在原地没有动,只是微笑道:“不了,谢谢。我来是想告诉你,我刚才说的话并不是开玩笑,那个交易已经不存在了。不过,仍然很谢谢你的抬爱,还有解围。刚才这一曲,算是答谢。” 说完,她恭恭敬敬地朝他鞠了一躬,然后将小提琴小心翼翼地放在临近的桌面上,就要折身离开。 男人没有说话。 ~~~~~~~~~~~~~~~~~~~~~~~~~~~~~~~~~~~~~~~~~~~~~~~~~~~~~~~~~~~~~~ 麦影西走向那个明鉴照人的大门时,心里还琢磨着一个很不知所谓的小问题。 衣服要不要还回去呢? 不过,这个问题还没想出个答案来,她便听见身后那个沉默的男子,轻声说了一句,“请留下来,陪我吃完这顿饭。” (三十五)三夜(21) “请留下来,陪我吃完这顿饭。”他轻声说。 麦影西怔了怔。 那个人,说这句话的时候,固然冷淡依旧,但也种几不可察的请求,近乎哀伤。 让人无法拒绝。 她抬头看了看这座大得出奇的旋转餐厅,头顶星空依旧,人在其中,那么渺小而孤单。 一个人,在这么大的餐厅里,映着烛火,就算佳肴再丰盛,大概也是寂寞的吧。 麦影西突然想起,自己曾无数次准备好满桌的菜肴,在爸爸的生日,在各种节日,在第一次下雪的天气,在春分,在冬至,可是最后,却只能一个人守着电视,默默地把玩着筷子。麦加总不回家,即便回来,也带着醉意和输钱后的情绪,根本没有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的打算。 这样一路长大,麦影西其实是孤独的,也恨透了一个人吃饭的寂寞。 “好。”她转过身,向那个陌生人的方向灿然地笑了笑,“先提前谢谢你的招待了。” 那人似乎怔了怔,不知道是吃惊于她爽利的答应,还是因为她的笑靥。 ~~~~~~~~~~~~~~~~~~~~~~~~~~~~~~~~~~~~~~~~~~~~~~~~~~~~~~~~~~~~~~ 麦影西从门口折了回去,那边也早有侍应生推着餐车,轮番走了过来。 四周的烛火还是摇曳不定,麦影西这才注意到,这台靠窗的餐桌竟出奇地长,中间摆着繁盛美丽的鲜,她绕过大堂中间的钢琴架,从另一边走到了桌子对面。抬起头,映着星辉烛光,透过丛婆娑的缝隙,她正想将面前的人看清楚,那人却已经低下头去,手拿起了刀叉,淡淡介绍道:“新西兰牛排,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 他这样一低头,又被大大的瓣挡得严严实实,麦影西也不能总盯着别人看,她也垂首去看自己面前的餐盘:只不过短短一会的功夫,前面已经摆满了碗碟,种类之丰富,便好像私人自助餐似的。 “我从不挑食……”她笑着答了一句,也拿起那份与他一样的牛排,很有兴致地吃了一小块,“很好吃,谢谢。” 那人没有什么反应,侍应生却已经及时地送来了一杯红酒。 麦影西这才意识道:吃牛排是要用酒佐餐的。 她刚刚才醉过一次,知道酒这东西最好不碰为妙,可自己已经挑了牛排了,现在拒绝红酒,终究有点不伦不类。 稍作犹豫,麦影西还是接了过来。 “如果觉得不习惯可以不喝,你随意。”那边的人似乎看出了她的纠结,非常及时地宽慰了一句。但语气还是淡漠得紧,就像玻璃窗外的那抹月色一样。 “89年的红酒,不喝似乎很可惜呢。”麦影西歪头看了看酒瓶上的年份,很得体地惊叹了一句。 (三十六)三夜(22) 麦影西一直知道自己的酒量不算太好,但却没想到,自己会在酒上连续栽两次。 当她发现自己已经开始傻笑的时候,她便心知糟糕,可是,头晕晕的,那种想把自己完全释放出去的强烈愿望,让她停不下来。 “为什么要用一百万卖掉自己?”晕眩里,她听见对面的人问。 “因为——”麦影西仰起脸,仔细地想了想,带着一脸恍然的微笑,向往道:“想要上学,然后有一份自己热爱着的工作,与一个人相恋,结婚,生几个孩子,还要有一栋房子,每天每天,房子里都会有人,很多人。大家一直在一起,相亲相爱,就这样。” 她说得含糊,别人听来,或许是一头雾水,可是她自己懂得就够了。 这就是她的梦想。 不求闻达于世,只想有个自己的家,家里住着她爱着的人,以及那个或许不够伟大的设计师的梦想。 对面陷入沉寂,可是麦影西已经觉得悲戚。 这个梦想真的很小很小,可现在,却已经变得遥不可及了。 她已经明白,她是无论如何都凑不齐一百万了,就算真的用非常手段凑齐了,她也不再是那个纯白简单的麦影西了。 很多东西,譬如相信的事情,譬如信任的人,一旦失去,就再也再也还不回来了。 “因为喜欢而结婚的感觉是什么样子呢?”麦影西说完后,又自语般嘀咕了一句。 她就要嫁人,可笑的是,自己竟是从来没有恋爱过。 对顾延卿,大概还是崇敬多一些吧。 因为喜欢一个人,而想一辈子与对方在一起的感觉,会是什么感觉呢?那种想献出自己一辈子的冲动。 她想了很久,竟怎么也想象不出来,作为一个临嫁的新娘,不是不遗憾的。 “喜欢?”面前那个沉默的男子终于有了一丝反应,他沉吟着这两个字,细细地重复着,仿佛也在思考着这两个字的意义。 ~~~~~~~~~~~~~~~~~~~~~~~~~~~~~~~~~~~~~~~~~~~~~~~~~~~~~~~~~~~~~~ “喂!”麦影西终于彻底喝多了,在第七杯红酒下肚后。 不得不说,她的酒量不大,酒品也不好,上次只是直接醉倒,这一次,却有点借酒发疯的迹象,初时的淑雅礼貌全部丢到九霄云外了,麦影西突然站了起来,醉眼朦胧地望着那个一直沉默一直冷淡,宛如被冰雾与忧伤包围的男子,一副壮士断腕的表情,高声请求道:“我们恋爱吧,一次,一次就好!” 一次就好,在嫁人之前,疯狂一次,与那个她并不反感,安静优雅的男人,谈次恋爱吧! (三十七)三夜(23) 她说得那么嚣张,好像对面那个人不答应下来就不罢休似的,可是说完后,麦影西残余的理智还是让她惴惴不安,她低下头,正打算趁着自己还没有更失态之前收回这句话,她听到了对面的声响,男人站了起来,映着满屋的烛火与星辉,越过长长的丛和桌椅,径直走了过来。 麦影西茫然地望着他,她的头有点晕,那人的面容看上去如此模糊,但又觉得矜贵沉稳,英俊得一塌糊涂。好像从梦里走出来的人似的。 他停在她面前。 麦影西觉得心跳倏然加快,也许是酒精的作用吧,他的气场让她目眩神迷。 “恋爱吗?”沉稳像磁流的声音让麦影西脸色一红,她正要将视线移开,那人却已经倾过身,一只手托起她的下巴,迎着她嫣红微启,看上去有点无措的唇,印了上去。 麦影西怔在当场,冰冷而疏远的唇,漫不经心地扫过她的无所适从,舌尖轻游,但并不深入,就这样温柔地。一点一点的舔舐着。 可是,真的温柔吗? 麦影西不能思考,但也直觉,他的体贴与温柔,只是一种习惯与修养,即便面前那个人不是她,而是任何一个其他的女人,他的表现大概也是一样吧。 不过,那有什么干系呢? 他们本就是?*喾辍?br/> 在他试图抽身退走时,麦影西突然闭上眼睛,伸手揽住他的脖子,好像不愿意他离开似的,就这样紧紧地抱着他,青涩而倔强地回吻过去,撬开他的斯文和疏远,不分轻重地咬着他的若即若离的唇舌。 那人没料到麦影西的反应,就这样任由她抱着,她的气息干净而纯正,没有浓烈的香水,只有淡淡的洗发水的味道,还有类似于薄荷的清凉感。 她的呼吸缭着他的耳根,这样近乎致命的又或让男人也不免失去了冷制,他突然一弯腰,将麦影西打横抱了起来,声音愈深,好像远古时代深井里传出的回音,低沉而性-感。 “这是你自己的选择,不要后悔。”他在她耳边道。 麦影西将脸埋进他的胸口,晕晕乎乎地“嗯”了一声。 是,疯狂一次,在没有任何交易的情况下,和一个人,单纯地只是因为好感,而彼此接纳,交往……也许,这到底还不是恋爱吧。 可是,感觉很好呢,这样晕眩着,恨不得把自己丢出去的感觉。 (三十八)三夜(24) 接下来的情景,麦影西渐渐记不清了,她只记得自己陷入一个人的怀里,那个人的怀抱厚实而温暖,然后,他们上了一辆车,那场车出奇地大,即便是车上,他也没有松开环在她腰上的手,细密的吻,从额头到她的下巴,她则躺在后车椅上,司机的开车技术明明很平稳,麦影西却觉得颠簸得厉害,就好像置身于风雨飘摇大海上。 她不知道他们是何时回到房间的,只是,从车上下来的时候,她身上的衣服已经剩不了多少了。 依稀记得,那个房间也大得离谱,床前有一个足可兼做泳池的浴池,有白色的气泡从泳池底部涌了上来。 “要不要先洗个澡?”男人这样问她。 麦影西这才从目眩神迷里稍微回过点神,她突然觉得羞涩,几乎都想逃走了。 “我——” “这个时候如果逃走,可是不道德的。”那人却好像看透了她的心思,低沉磁-性的声音比起之前的冷淡,稍微多了一点情绪。 她的青涩与决然,眼中的偶尔的退缩和溺水般的放纵,都有种致命的诱-惑,至少,足够他此时,此刻,为她动情。 他不可能再放她走。 如果自己还是一个正常的男人的话…… 麦影西深吸一口气,伸手扶了扶额头,轻声说:“我要洗澡。” 第一次,毕竟是第一次,她要清清白白、在没有任何交易的情况下与别人在一起,那就不要留下任何遗憾。 闻言,男人不知为何低笑了一声。 他一直疏远淡漠,即便在最亲密的抚摸中时,也有种古玉般不能永触的遥远,可是他的笑声,却如阴霾遍布的天空中乍射的一缕阳光,温暖而明媚,比之于以前的冷淡,更有种让人心旌摇曳的性-感。 麦影西只怔了怔,心底突然变得软软的,她本是扶着床沿站在他的面前,在瞥见他的笑颜时,突然伸手扑到了他的身上,咬住了他唇角那抹还没有来得及消逝的微笑。 男人有点猝不及防,身体往后倒去,两人于是都跌进了大大的浴缸里。 麦影西呛了几口水,神智渐渐有点不清楚了,朦胧间,只听见“哗啦”的水声,男人托起她的脸,自语般说:“醉得那么厉害……” “没醉。”某只没有酒品的醉鬼撒着酒疯,甚至有点得瑟地乜斜着他,脸上的笑有点坏坏的,麦影西反而勾起男人的下巴,眼中叠影无数,但每张影子,都是英俊得让人错不开眼的绝品,“你应该多笑,你笑起来……真的……很好看……” 说着,她的手有点惊叹地滑下去——惊叹于他几乎犹胜于自己的皮肤,细腻,强韧,蕴满力量。 男人无端端地被她调-戏了,眸中的颜色陡然变深刻了许多。 “喂?”他游离在她耳边,极危险地说:“难道没有人告诉过你,这种事,应该男人主动吗。” (三十九)三夜(25) 男人的话让麦影西眨了眨眼,本就因为水汽而氤氲着的眼睛,显得分外无辜。近乎无助。 男人环在她腰上的手顿时一紧,修长的手指非常灵巧地脱去她全部的衣衫,也褪去了自己的,然后,他就这样湿漉漉地站了起来,用大毛巾将她裹住,好像为一只小动物擦身体一样,不轻不重地揉搓着她的头发,她的肌肤,然后,毛巾丢在一边,他从上而下,俯视着她。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 好像,从一开始,他就不知道她的名字。 “你呢?”麦影西歪了歪头,尽管已经醉得这般厉害,可还是张牙舞爪,不肯让自己吃一点亏。她反问他。 男人又笑,他的笑容还是让她心律不齐,“那就都不需要问了,明日之后,即是陌路。” 他笑着说出这样一句最为无情的话,对麦影西而言,却如释重负。 明日之后,那就陌路吧。 她也将嫁给别人,成为另一个不知名字的陌生人的妻。 麦影西于是也低下头,抿着嘴,微笑,许久,她抬眸望他,目光好像清明了不少,柔和而坚定。 “教我。” 她邀请着他。 男人敛了敛眸,终于覆在了她的身上,声音也陡然变得温柔起来,他一点点地教她,教她闭上眼睛,放松,就这样专心地体会着他如同弹奏钢琴的优美手指。 “……你是不是,第一次?”在看到她越来越生涩的反应时,他终于忍不住问。 麦影西本想点头,顿了顿,却决然摇头,“不是。” 男人犹疑地看着她,似乎稍微松了口气,手指已经如游蛇一样,一点一点,潜到了麦影西最为敏-感的所在。 麦影西突然皱了皱眉,伸手揽住他的肩膀,紧紧地抱住,咬住下唇。他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明明是……未经-人事。 这个撒谎的小丫头。 他沉默了片刻,在旁边轻声道:“抱歉,我停不下来了,等会可能有点痛……” “罗嗦!”她却截口打断他的话,抬头反吻住他。明明没有任何感情可言,他却表现得那么体贴绅士。麦影西想笑,可确实疼得厉害,他的手指已经抽了出来,那种异常的存在感还是让她难受,甚至羞-耻。 可是,停不下来的,又何止他呢,她同样也不想停下来! 她的下唇被自己咬得几乎出血,他吻着她的时候,仿佛还能尝到涩涩的血腥味。 (四十)三夜(完) 那抹血腥味,让他心中陡然柔软。 他的动作放得越发轻柔,几乎一点一顿,会在她耳侧,不停地询问可以与不可以。麦影西不得不承认,温柔是有蛊惑力的,恍惚间,几乎都要遗忘彼此连名字都不清楚的事实,她就这样抱着他,溺水一样,紧紧地抱着他的背,直到,他的身体重重一沉。 麦影西的眼泪一下子出来了,指甲几乎扣入了他背后的肌肤。 “别咬自己。”男人在朦胧的床头灯下,看着那个依旧咬着自己下唇的女子,心忽而一疼,他轻轻地吻着她,试图让她放松,自己则强忍着,不敢再动。 直到确认麦影西适应了,他才慢慢地动了起来,麦影西渐渐觉不出痛感了,反而有一种很奇怪的酥麻,就这样拖曳着她,把她往密不透风的沼泽深处,深深地拖了下去,不愿醒来…… ~~~~~~~~~~~~~~~~~~~~~~~~~~~~~~~~~~~~~~~~~~~~~~~~~~~~~~~~~~~~~~ 麦影西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 很大很大的总统套房,厚厚的帷幔掩住了外面的阳光,屋内光线流转,恍惚间,已经过了几个世纪。 她刚要动一动,却觉得全身上下哪哪都痛,将手扶在额上想了片刻,昨晚的场景好像一场蒙太奇电影,只剩下零星的片段,她记得那灼热而轻缓的吻,还有手指抚摸过肌肤时,那奇异的颤抖。 麦影西的脸顿时红了,随即苦笑。 这算什么? 告别自己的乖宝宝生涯么? 她又在床上躺了一会,这才坐了起来。 床边放着一个装着事物的推车,想必客房服务已经来过几次了,她环视着周围:屋里一个其他人都没有,昨夜那个忧郁而清冷的男子,就好像重新回到梦里一样。 她又转过头,无意中瞥见床头柜上有一张支票,露出一大截,用一块极精美的打火机压着,她先将打火机拿起来,扫过上面的zippo标志,然后,信手拿起支票。 支票上,写着一串长长的零。 不多不少,刚好是一百万。 这是一张不记名支票,任何人都可以拿着它在任何一家银行提取,男人想得很周到。 麦影西心中却没有一点欢喜的意思,她一直盯着那串零看,手指紧紧捏住纸角,直到支票都要被她手心的汗水濡湿了,她才将它好端端地放回原地,自己则留下了那只打火机。 她不想把自己的第一次变成交易。 如果这确实是一场无痕的春-梦,那就让它一直留在心底吧。美好无垢,纤毫不染。 麦影西兀自笑了笑,起床,拿起整整齐齐叠放在床边的一件新连衣裙,穿好,头发扎成利落的马尾,整理完毕后,她拉开大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酒店大堂已是人来人往。 而外面,阳光正好。 (四十一)新婚(1) 麦影西将自己的东西从寄存的地方取了出来:一个小小的箱子,全部财产,全部嫁妆。 她就要这样嫁人了。 利利落落的,干干脆脆的,把自己嫁出去。 反正,努力了,认命了,那就不要再心存不甘! 麦影西深吸一口气,掏出手机,翻出了她临行前那个司机递给她的名片,名片上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串电话号码,麦影西拨通电话,在一声声长长的“嘟嘟”响中,静静地等待着。 第六声的时候,电话接通了。 一个平稳低沉,颇有点威严的声音在那头响起,“喂。” 麦影西手心出汗,顿了片刻,才接话道:“是我,我是麦影西,就是——” “我记得你。”那人淡淡地打断她的话,“有结论了吗?” “恩,我嫁给你。”麦影西已经知道了电话那头是谁,这个声音,当初在帘子后面,也曾听见过。 是那个买下她的富翁,她未来的……老公。 那边有短暂的沉默,然后,声音重新响起,既没有惊奇,也没有信息,那么气定神闲,成竹于胸,好像对这个答案,他早就预料到了。 只是,尽管知道了答案,他还是给了她一周的时间去争取。 也藉此告诉他未来的小妻子:这个世界是残酷的,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呆在原地别动,我派人去接你。” 这句话一完,对方挂了电话。 话筒里重新变回了嘟嘟声,不过是短音。 麦影西怔在原地,手捏着话筒,茫然地环顾着周围。 她似乎根本没说自己在哪里吧,他怎么来接她? ~~~~~~~~~~~~~~~~~~~~~~~~~~~~~~~~~~~~~~~~~~~~~~~~~~~~~~~~~~~~~~ 事实证明,麦影西是瞎担忧了。 真的很快就有人来接她来了,而且,正是上次在澳门见到的那个司机,不过,他开的车倒换了,不是加长林肯,而是一辆很低调的奔驰。 ……不知什么时候起,奔驰也成为了低调的车。 车门打开,麦影西钻了进去,刚一坐稳,那个司机望着前方,仿佛自语一般说道:“考虑好了?” 麦影西眨眨眼,这才反应过来,他是在问她。 她心中顿时升起一点暖意来,“嗯,考虑好了,再怎么说,也是嫁入豪门,不知道多少年轻女孩挤破脑袋都挤不进去的地方。”这样一想,麦影西已经算是幸运了。 好歹,他是正儿八经要娶她。 司机想了想道,“boss对女人很好,你不会后悔的。” 也不知道这到底算不算宽慰的话,话音未落,车已经往机场的方向驶了去。 麦影西没有再接话,只是礼貌地笑笑,头扭向车窗外。 这个城市的车水马龙,繁华如昨。 第六声的时候,电话接通了。 一个平稳低沉,颇有点威严的声音在那头响起,“喂。” (四十二)新婚(2) 接下来的行程,很轻车熟路,只是到了机场的时候,麦影西遇到了一点小骚乱。 机场外围了许多举着牌子、一脸兴奋,甚至喜极而泣的女孩,年龄不等,有保安在现场疏通人流,而出站口的方向,更是人山人海,声音鼎沸得像一锅煮沸的油。 “出了什么事?”麦影西的候车室在二楼,站在电梯上时,她望着楼下,随口问了一句。 “迦夜刚刚拍完戏,回来准备演唱会的事情。”司机看都不看底下,非常自然地回答了。 麦影西转头看了那司机一眼,心想:原来,这位冷漠的酷叔叔,还蛮八卦的…… 迦夜的名字,麦影西也听说过,就算她平时对那些娱乐八卦没什么兴趣,可是,伽夜的名头实在太大,让人想忽视都难。 据说是海归,小时候在一个地中海的小国家长大,与当地的皇室有着匪浅的关系,后来,凭借一部小制作的电影横空出世,他在电影里的扮相,绝对称得上倾国倾城,艳-惊四方,将一位绝代名伶表演得入骨三分。 在这样一个以中性为潮流的时代,伽夜的魅与一点娘气也没有的绝美,很快便俘虏了大大小小的广告商,导演,以及所有少女的心。 而且,在伽夜的第一支单曲出来后,大家更惊喜地发现,原来他不仅仅只有外貌与演技,音乐才华也相当出众,单曲匍一出来,便登上了各大音乐榜单的榜首,且作词作曲,都是本人!这样一个优质偶像,再加上他神秘的出身,与贵族般的气质,伽夜红得没有一点悬念,绝对称得上名至实归。 这样一想,麦影西能够理解为什么今日的机场会如此热闹了。 “伽夜挺红的,很有天分。”她应了一句,算是回应司机大叔的八卦精神。 “少爷其实很努力。”司机嘀咕了一句,可是声音并不大,麦影西没有听清。 ~~~~~~~~~~~~~~~~~~~~~~~~~~~~~~~~~~~~~~~~~~~~~~~~~~~~~~~~~~~~~~ 意大利。 罗马之魂施工现场。 顾延卿将那批劣质的材料用最强硬的姿态退了回去,和那个意大利商人大吵了一顿,不免有点窝火,等这件事处理完毕,他才想起昨天琳琅给他打的电话。 抽完一根烟,他平缓了情绪,给琳琅回拨了过去。 琳琅那边很吵,好像在夜场的什么酒吧里。 顾延卿看了看手表,这才意识到:国内此时已经十二点多钟了。 “怎么还在外面?”他闲闲地问琳琅,“没和皓天在一起吗?难不成吵架了?” “我怎么敢和老板吵架。”琳琅似乎喝得有点多,笑声挺大,可是听着,却觉得有点难过,好像里面充满了落寞似的,“今天是他母亲的祭日。每年这一天,他都不希望有别人在旁边,我自然是要回避的。” (四十三)新婚(3) 琳琅的话让顾延卿沉默了片刻,末了,才感叹道:“皓天还是放不下他母亲出意外那件事。” “……嗯,董事长……他父亲,又要娶妻了。”琳琅也似乎醒了一点酒,握着话筒,叹息般说道。 顾延卿怔了怔,“又娶亲了么?这已经是——” “第四位,是正式嫁进来的第四位。”琳琅接过他的话,道:“还不算上三少爷的母亲,她是没嫁进门的。” 顾延卿对雷皓天的感受几乎有点理解了,“还真是……老当益壮。” 琳琅很厚道地没有接话。 顾延卿于是很快转开了话题,问起了上一通电话的事情,“对了,昨天我手机突然没信号了,后来,麦影西麦小姐有没有说什么?她找我应该是有事吧?” “麦影西?”琳琅想了想,斟酌道:“我也没听太清楚,好像是想去你那里工作吧。” “这样啊。”顾延卿听完,这才安下心来,“那我回国后再去找她,她有没有留下什么联系方式?” “似乎没有。”琳琅回答。 “是吗?那就麻烦了。”顾延卿颇为遗憾,可也并没有怎么往心里去,“算了,等我回国再说吧,还有,琳琅,你也少喝点酒。皓天也不是刻意避开你,他就是这样一个性格,对谁都冷,你跟他那么久了,应该了解。” “嗯。”琳琅淡淡地应着。 顾延卿一时也找不到其他话题,闲侃了几句天气,便收了线,挂断电话后,他看着面前的图纸出了会神,想起记忆里几乎有点模糊的麦影西的脸,微微一笑,自语道:“或者可以换一个秘书吧。” 如果还能再遇到她,就邀请她来自己公司上班吧。顾延卿这样想。 当然,此时的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再遇到麦影西的时候,却是在一个全然没有预料到的情况下。 ~~~~~~~~~~~~~~~~~~~~~~~~~~~~~~~~~~~~~~~~~~~~~~~~~~~~~~~~~~~~~~ 麦影西下了飞机。 还是她上次离开的地方,澳门,灯红酒绿的澳门,纸醉金迷的澳门。 等待她的,还是一辆拉风的加长林肯,所不同的是,这次麦影西将车门一拉开,便看到了满目的玫瑰,而且,并不是红玫瑰,而是华丽中带着丝丝冷艳的金丝紫玫瑰,这种特种玫瑰,听说单枝的价格就近千元,而此时对方在后车厢里的数量,几乎是数不胜数。 麦影西匍一下飞机,就体会到了“财大气粗”的感觉。 她也终于开始有所知觉:自己将要步入的世界,与自己所认识的世界将完全相同,这个圈子非富即贵,一掷千金,挥金如土。而她,只是一个用一百万买来的闯入者。 (四十四)新婚(4) 麦影西吸了一口气,浓郁的香味就这样扑鼻而入,在她钻进后车厢的时候,手机突然响起。 麦影西按下接听键,便听见电话那头的声音很平缓地问:“收到没有?” “收到了,很喜欢。”麦影西平复了一下心情,认出来声音的主人便是她未来的“老公”。 “喜欢就好。”那边的语气很是淡淡,麦影西几乎可以想象到他气定神闲的模样,也许,是一边打高尔夫球,一边闲闲与这个“新嫁娘”说话,“阿来会把你带去选礼服和首饰,选几件自己喜欢的。倘若有其他自己喜欢的东西,告诉阿来,他会帮你买。” 阿来便是那位司机的名字。 麦影西的手紧紧攥着听筒,低低地道了一声,“好,谢谢。” “……影西。”那边沉默了一会,然后,他低沉威严,又带着淡淡怜惜地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麦影西怔了怔,不明白这突然的柔软从何而来。 “突然很期待晚上的会面。”他说完最后一句话,收了线。 麦影西还是有点呆呆的,坐了半天,才想起将手机放回去。 她的脸上也不由自主地浮出一丝笑来,比起之前的惴惴不安,顿时踏实了不少。 这个从未见过面的大富翁,也许,真的不算坏。 ~~~~~~~~~~~~~~~~~~~~~~~~~~~~~~~~~~~~~~~~~~~~~~~~~~~~~~~~~~~~~~ 礼服是琳琅满目的。首饰是金碧辉煌的。 麦影西站在大厅里,被那川流不息的服务员弄得眼不已,她已经发现,整个造型店都已经被包了下来,专门只为她服务。 这样被十几个人拱卫的感觉,着实让麦影西觉得不习惯。 当最后一个人捧着一定皇冠模样的钻石头饰过来,硬要给麦影西戴上的时候,麦影西终于决定结束这种受人摆弄的命运,她往后退了一步,嘴唇抽了抽,礼貌而克制地说道:“抱歉,我可不可以自己选?你们——如果方便的话,能不能出去等一会?” 被这么多人围着换装,真的不自在啊不自在。 众人面面相觑,但客人最大,还是鱼贯退出了。 阿来则靠着车门,在外面静静地等着。 晚上才有宴会,考虑到女人对服装的执着,他们给麦影西留了半天的时间专门用来挑选礼服与首饰。 哪知,麦影西只进去了半个小时,人便出来了。 手中拎着一件最简单不过的白色露肩礼服,脖子里则是一条简单的细白金项链,然后,她快步跑进后车厢,催促着摸不到头脑的阿来,“赶紧开车赶紧开车。” 阿来愣了愣,回头一看:造型店的人已经追了出去,每人手中都拿着一袭华丽名贵的礼服,手腕上则挂着珠宝首饰,一面跑一面喊,“麦小姐麦小姐,再挑一挑吧,再选一选吧……” (四十五)新婚(5) 见到这个架势,阿来也觉得十万火急,他赶紧钻进驾驶舱里,一踩油门,黑色的轿车箭一般窜了出去。 麦影西转过身,看着后车窗外那些渐渐变小的身影,突然觉得无比搞笑,她哈哈笑了起来,阿来也忍俊不已,跟着笑了笑。 “真可怕啊。”笑完后,麦影西心有余悸地感叹着。 被那么一群人当成木偶一样摆弄,硬是把满头的珍宝珠翠都往她身上堆,回想起来,貌似只能用“可怕”来形容。 阿来目不斜视,唇边却依旧噙着笑,“这样的可怕,却是每个女人都梦寐以求的。” 麦影西歪头想了想,点头,“可能我不算正常的女人。” ——她似乎一点都没憧憬过这个场景。 如果麦影西真的有梦想,那她顶级梦想,就是像大卫科波菲尔一样,在闪光灯与全世界人们的注视下,将那块大大的布扯下来,然后,魔法产生,油布下面,是一栋美轮美奂,让全球惊叹的完美建筑,她于是骄傲地宣布,“这,是我的作品:永恒国度!” (大卫科波菲尔,世界知名魔术师,擅长大型魔法,如将一架直升飞机变消失等) 阿来没有应和麦影西的话,只是想了想,然后若有所思道:“确实与其他女人不同。” 也正是因为这份不同,雷总才会又动了续弦的念头吧。 “麦小姐,请问接下来去哪里?”待车开出一段距离后,阿来请示道。 这段时间本是安排给她选礼服的,现在,她已经选完了,而宴会又是晚上才开始,在此之前,阿来也不知道该把麦影西扔到哪里,“或者,麦小姐有没有其它想买的东西,我们可以去步行街……” “不用了。”麦影西终于止住笑,她将头靠在车窗上,静静地看着外面迅速掠过的人与风景,“我想去海边走走。” 阿来没有反对,果然地回转了车头,往海边驶去。 ~~~~~~~~~~~~~~~~~~~~~~~~~~~~~~~~~~~~~~~~~~~~~~~~~~~~~~~~~~~~~~ 他们停在了澳门的黑沙海滩前,半月形的海滩,见不到岛屿、礁石,一望无垠。海水平静,只有近处有些许浪轻轻拍打着岸边的细沙,显得温柔文静。后面则是树木葱郁的山林。麦影西脱下凉鞋,款步跑到了海水里,直到海水掩住了她的膝盖,将长裙尽数浸湿时,她才停了下来。 更远的地方,有海鸥在飞翔。 阿来仍然倚着车门,在岸上看着麦影西的一举一动,唯恐她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来。 (四十六)新婚(6) 麦影西却什么都没有做。 她在海水中静静地站了五分钟,然后,深呼吸,微笑,拿出手机,拨通了那串还算陌生的号码。 那边很快接听了,还是深沉不可测的声音,“礼服选好了?” “选好了。”她点头,“在正式结婚之前,我有些话要对你说。” “嗯。”那边淡淡地应着,漫不经心,好整以暇。 “首先,我叫麦影西。” “我知道。”那边似乎有点哑然,不明白她为什么郑重其事地报出自己的名字来。 “虽然,在一周之前,我还很不愿意很不愿意嫁给你,可现在,嫁给你已成事实,所以,我希望我们能像一对正常的夫妻,能彼此关怀彼此理解,我的父母过得不幸福,我希望自己可以加倍幸福。也请给我这样一次机会。” 麦影西的声音坚定而欢愉,仿佛乌云后乍然肆意的阳光。 “……嗯。”那边依旧,是淡淡的应声。 “我有一份很漂亮的履历,为了省钱,我曾连跳过三级,高二时就考入了少年班,我的模型得过全国特等奖,每年都是一等奖学金,身体健康,性格也不阴暗。”麦影西继续推销着自己,就好像在找工作时面对面试官一样。 电话那头终于传来轻轻的笑声,“嗯。” “所以……我们确实是要结婚了,对不对?”麦影西淡淡垂眸,耳畔的海浪声,如梦中的呢喃,一阵接着一阵,让她恍然。 “是,晚上见。”那边说完这四个字,就要挂电话,麦影西却抢在他收线之前,忽而笑了笑,“我一穷二白,没有其他新婚礼物送给你,所以——请收下这个。以后,也许是接下来的一辈子,还请多关照。” 说完,她将手机,直直地往前一伸。 指尖拂过冰凉的空气,海风突然乍起,远远的海鸥鸣声一片,翻卷汹涌的海浪,迎着风声,在天地间不断回响,仿佛置身在最空旷的音乐厅里,倾听着大自然最动情的咏叹,白色的泡沫扑到她的脸上发间,咸咸的,凉凉的,有什么顺着眼角流了下来,麦影西已经分不清,那到底是海水,还是自己的泪。 可是唇角依旧含笑,温浅,柔美。 阿来远远地望着那一幕,看着海天一线间,那个单薄而笔挺的少女,笑得那么坚定而耀眼,泪却早已满面。 ~~~~~~~~~~~~~~~~~~~~~~~~~~~~~~~~~~~~~~~~~~~~~~~~~~~~~~~~~~~~~~ 澳门,首府别院。 男人的手轻轻按着手机,听着那边传来的一阵一阵海浪声,静谧、悠远。严肃深沉的脸上,再次浮出一抹淡若柳丝的笑。 他的小妻子,也许,是他无意间捡到的一枚钻石吧。 (四十七)新婚(7) 晚上的婚礼终于如期举行。 麦影西穿着她自己挑选的那件素白的礼服,从小那个小教堂的门口,一步一步,缓缓地走向那个穿着西装,依然俊朗的男人时,她心中莫名地松了口气。 本以为对方是一个大腹便便的富豪老头儿,可面前的人,虽然也有点发福,眼角也有皱纹,唇侧淡淡的两道法令纹,可仍然保养得不错,看上去也不过四十五左右。 更重要的是,他的目光很柔和,不同于那冷淡严肃的声音,麦影西走到他身侧时,他很自然低伸出手,按在了她的背上,好像是扶住她似的。 这个,就是她未来的老公了么? 为什么觉得有点眼熟似的。 麦影西觉得不安又惴惴,略低着头,沉默而乖顺地站在他身侧。 宾客不多,但个个都显得气度不凡,她没有听到牧师在说什么,鼻子里全是他淡淡的古龙香水味。 “我的年纪可以做你父亲了。”在牧师朗诵誓词的时候,她听到身边的人这样说道。 麦影西怔了怔。 “不过,我会补偿给你应有的尊荣。”男人说着,已经拉起了她的手,他的手中已经多了一枚晶莹璀璨的钻石戒指。 他就这样拈着戒指,很仔细地将它套在她纤细的无名指上。 麦影西刚才一直没敢太仔细地看他的脸,此时,终于忍不住抬起头,一双清亮的眼睛,就这样静静地映着那张或许不太年轻,但真的极富魅力的脸。 她突然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觉得他眼熟了。 这样犹如希腊雕塑般清晰的轮廓,分明与那惊鸿一瞥的雷皓天同出一辙,只是雷皓天的五官更深刻一些,如灯光下的瓷器,有种冷冷的华贵,不似这样沧桑深沉,看不见底。 “麦影西,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妻子了。”他顺势握住麦影西的手,手很宽大,好像透着热气似的。 麦影西喉咙一哽,虽然还是有点怯意,但心突然变得很踏实。 她正要说话,口方一张开,本来灯火辉煌的礼堂陡然一黯。 所有的变故都发生在一瞬间。 麦影西听到了枪声。 那种只有警匪片里才会出现的枪声,就这样突兀地响在她的耳侧,然后,有椅子撞到的声音,宾客逃窜的声音,男人中枪后的闷哼声。 中枪? 麦影西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想抓住本来站在她面前的那个人,可手指触到的却是一片空茫。 她面前谁都没有。 可是,在她收回手的时候,指尖却分明碰到了一个冰冷凉的物事,仿佛——枪械。 ~~~~~~~~~~~~~~~~~~~~~~~~~~~~~~~~~~~~~~~~~~~~~~~~~~~~~~~~~~~~~~ 笑眯眯:相应筒子们的号召,加快情节进度。其实,不得不说,老爹也是一个不错的人啊。 (四十八)丧礼(1) 麦影西如同触到一条冰冷的眼镜蛇,猛地将手收了回来,外面好像刚好有车经过,明亮的车灯,透过雕的窗棂,将这黑暗混乱的礼堂瞬间照得雪亮。 而在那一瞬间,麦影西看清了面前的人:那是一双阴骘的眼睛,高且瘦,深灰色的t恤。他的右手紧紧地握着一柄枪。 在麦影西看向他的时候,他的目光也毒蛇般停在了她的脸上。 那只长枪缓缓地、缓缓地,移向了她的胸口。 麦影西咽了咽口水,脑中一片空白。 就这样……被杀了吗? 不过,在这个千钧一发的时候,外面突然警笛声大鸣,礼堂重新陷入彻骨的黑暗,麦影西听见有人玻璃窗破碎的声音,凌乱的脚步声,还有警察的大声吆喝,“别跑!站住!” 声音越来越远,脚步声则越来越近,无数人涌了进来,礼堂的供电系统已经明显被他们破坏了,来人们只能用电筒照亮,将那些宾客全部安全地带了出去。 麦影西手足冰冷,仍然呆呆地站在原地,直到一个穿着制服的澳门警察走到她面前,关切地问:“小姐,你没事吧?” 麦影西摇摇头,她换了几口气,终于让自己的声音不至于太颤抖,“他呢?” “他?”那警察愣了愣,又瞧了瞧麦影西身上的白色礼服,顿时明白了她是在问谁,“雷先生中了枪,已经被送到医院了。” 雷先生? 是了,她一直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只是依稀记得,他姓雷。 “我要去医院。”麦影西握紧拳头,用指甲扣入骨肉的痛感让自己保持着清醒与冷静,“还有,我看到了凶手,我可以为你们画出来。” 警察吃惊地望着她。 作为一个刚刚遭遇枪击的新娘子而言,麦影西太过镇定了——在听说新郎中枪的时候,她脸上虽然吃惊担忧,但并没有太过悲恸的表情。 实在可疑。 不过,那警察什么都没说,只是安排属下将麦影西送到医院。 只是,她抵达急诊室的时候,似乎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急诊室的灯已灭了。 大门洞开。 一个面色凝肃的护士推着一台盖着白布的推车,擦过麦影西的身侧,一步一步,走向了停尸房。 她这才真实地感受到后怕,在推车就要离她而去的时候,她突然伸手,想掀开白布,看看躺着的那个人,是不是刚才为自己戴上戒指的男人。 只是,她的手刚刚伸出去,就被另一个人紧紧地抓住了手腕。 ~~~~~~~~~~~~~~~~~~~~~~~~~~~~~~~~~~~~~~~~~~~~~~~~~~~~~~~~~~~~~~ 老爹到底有没有死呢? 嘿嘿,容我先卖个小关子。我只能说:在这篇文里,没有一个人是凭空出现的。 浓墨重彩渲染的每个角色,都会在后面的情节里有至关重要的作用。 (四十九)丧礼(2) 麦影西怔了怔,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只听见“啪”地一声,一个巴掌狠狠地甩在了她的脸上,麦影西猝不及防,重心往右一倾,人便跌在了地上。 右颊火辣辣地痛着。 麦影西捂着脸,还没有弄清楚怎么回事,便见到一个打扮得时尚俏丽的少妇猛地扑到了推车上面,双手揪着白色床单,在那边放声哭嚎,“你个没良心的,喜新厌旧,竟然又娶一个小丫头!现在可好了,索性就这样死了!” 说着,她作势也要掀开床单,旁边几个护士赶紧上前拉住她,将她扯到了一边。而推着车的那个护士也怕继续呆下去会再横生枝节,赶紧将车推走了。 那少妇却还是一味地大哭大闹,哭得声嘶力竭,相比之下,麦影西就显得太安静太安静了。 现场一片混乱,那些陪同麦影西来的宾客与警察,也都慢慢散了。 也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当走廊上终于只剩下她们几个人之后,那少妇终于安静下来,架着她的护士见状便松开了她。一旦恢复自由,她也好像会变魔法一样,分明上一刻还是悲恸得不欲活下去,此时,泪水已经收得无影无踪,连妆容都没有化开。 她蹲在了麦影西前面,一双漂亮的丹凤眼审慎而幸灾乐祸地瞧着她。 麦影西自从跌在地上后,就再也没有力气爬起来了,她只是硬撑着走到这里,看上去冷静而坚强,其实,在看到男人推车出来的那一刻起,她早已全身虚脱。 只是无人可倚靠,所以,只能这样一直一直站着。 ——她的人生未免太戏剧化了。 “啧啧,指望着取代我的地位嫁入豪门,没想到梦碎了吧?哼,你们还没举行完婚礼,他的钱,你一分都拿不到!”少妇的声音有点嘶哑,显然是刚才表演得太过用力了,可是语调里没有一点悲戚,好像刚才的那场表演,和在ktv狼哭鬼嚎的效果一样。无非只是费嗓子罢了。 麦影西垂下眼眸,突然很想笑,可是连笑的力气都没有。 她只觉得滑稽,透入骨髓的滑稽。 “好了,你还年轻,长得也算漂亮,洗一洗,找个普通男人嫁了吧。你放心,我们雷家肯定会给你一笔可观的赡养费的。”那少妇似乎也觉得她太可怜,声音放软一点,堪称亲切地劝她。 麦影西却在此时突然抬起头来,本来撑在地上的手突然一翻,“啪”地一声,狠狠地,将她刚才受到的耳光,毫不犹豫地回敬了过去。 少妇一怔,显然没有料到这个据说是钱买的、分明还没断奶的小丫头竟敢这样对她! 麦影西在她没有反应过来之前,缓缓地,缓缓地站了起来。 起身后,她尚有点嫌弃地擦了擦手,一脸傲然与沉静。 “你是谁?”麦影西冷冷地问。 (五十)丧礼(3) “你是谁?”麦影西冷冷地问。 她其实多多少少是能猜到那人的身份,可她仍然这样问了,从容而孤傲。 那少妇呆了半晌,正要发飙,又听见麦影西冷冷淡淡地说道:“算了,我根本不想知道你是谁。如果这桩婚姻不作数,我们之间就没有任何干系,从此各走一边。而如果这桩婚姻有法律效用,我现在是雷夫人,我不知道你们之前有什么纠缠,在法律上,你只是晴富。”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转身走出医院阴冷的长廊,拳头紧握,全身发抖,可是脚步坚定而笔直。 是的,这个圈子一掷千金,非富即贵,但也有着太多的阴谋危险与混乱。这不是她的世界。 她也不是那种被人随意欺负摆布的柔弱女子。 可是……就这样死了吗? 麦影西驻足在依旧清冷的医院大厅前,抬起手,看着那枚仿佛聚集了星辉般美丽的钻戒,直到现在,也有种不近真实的感觉。 那人温和的声音犹在耳侧,他如一个阴影般,在这一个星期里,始终盘桓在麦影西的生命里,而今,这个阴影突然散了,她反而不知道何去何从。 也许,还是应该去见见他最后一面的。 麦影西这样想着,正要折回停尸房,迎面突然走来一个警察,见到麦影西,那警察不由分说地拿起一副手铐,“啪嗒”一声,锁在了麦影西的手腕上。 “麦小姐,我们怀疑你与这起枪杀案有关,请回局协助我们调查。” ~~~~~~~~~~~~~~~~~~~~~~~~~~~~~~~~~~~~~~~~~~~~~~~~~~~~~~~~~~~~~~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麦影西全然没有了知觉。她在拘留所里整整呆了两天,没有担保人,没有可以信赖,在此时能帮得上忙的亲友,她就像一个被遗弃的小孩,与那些妓-女,小偷,甚至倒卖-毒-品的女犯-人关押在一间房里。 从前,麦影西也在很多书里看过相关的新闻,直到自己亲自品尝后,才发现那些描写与报道并不虚假。她吃了不少苦头。 这期间,自然也有笔录,可无论她说多少遍,甚至将她记忆中的那个人画出来,仍然没有人给她一个正面答复。回到拘留所的时候,麦影西只是一味地沉默,蜷缩在角落里,不管别人怎么与她搭讪,她都沉静得仿佛不是周遭的事情与自己无关似的。 到了第三天的时候,终于有人来保释她了。 来人自称是雷先生的私人律师。 (五十一)丧礼(4) 麦影西被那位律师用天价保释金带走了,而那件案子,就这样莫名其妙地不了了之。麦影西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按照自己提供的画像对凶手进行通缉,那也已经不是她所能掌控的事情。 她被径直带到了礼堂,换上了白色的麻衣,以未亡人的身份,为那个她刚刚才知道全名的男人守灵。 雷代。 雷氏企业的创始人,b市身价最高的十大鳄之一。 而他的死,显然也震惊了整个商界和媒体界,现场有许多记者,麦影西进去的时候,好容易才挤开了满场的记者,不过,待进了真正停灵的地方,里面却格外肃穆安静。 宾客席上满满当当的人,都是b市的商政界显要,周围则是一堆黑衣墨镜的保镖,只有亲友跪坐的席位上,兀自放着几个空空的蒲团。 麦影西坦然地走到了第一个蒲团上,安静地跪了下来。 她耳边仍然还回响着方才律师对她说的话。 ~~~~~~~~~~~~~~~~~~~~~~~~~~~~~~~~~~~~~~~~~~~~~~~~~~~~~~~~~~~~~~ “雷先生已经适时地修改了遗嘱,遗嘱里,他对麦小姐提出一个要求:请麦小姐无论如何都在雷家里呆三年,三年后,无论麦小姐想继续留下去还是嫁给其他人,都将得到雷家的一半财产。”从警局出来后,那律师一本正经地对她说。 “我可不可以选择不要?”麦影西这样问。 “可以,但如果选择不遵行遗嘱,我们也就不能承担这次保释金了。而这次的保释金是……五百万元。麦小姐可以选择回去配合调查,或者在雷家呆足三年。”顿了顿,见麦影西还在犹豫,那律师又补充道:“雷先生身后还有几个小少爷,都是很让人操心的主。雷先生大概也是对他们放心不下,这才想委托麦小姐代为照看……” 他这样一说,麦影西顿时动摇了。 她的母亲走后,她试过那种无亲无故的感觉:没有主心骨的家,没有家人的房子,无论多大多堂皇,都是无比凄凉的。 而且……潜意识里,麦影西是感谢雷代的:虽然他买下了她,可是,他给予了她相应的尊重和温柔。 做人至少要学会感恩。 “好,三年。”麦影西咬咬牙,抬起头道:“可是三年后,我也不要什么遗产,只是为了孩子们。” 不过,四个孩子,还真够多的。 律师松了口气,精干英俊的脸上,露出一抹奇怪而释然的笑容。 “那么,请麦小姐在这个协议上签字。” 说着,他把一份厚厚的协议推到了麦影西面前,麦影西大概翻了一下,无非就是一些在雷家必须遵守的条款等,她心中仍然是抵触的,但本着还债加还恩的心理,还是签署了。 不过就是三年时间嘛,很快就会过去的,她只想帮着孩子们度过这次痛失至亲的难关。 (五十二)遗嘱(1) “我可以先看看孩子们吗?”签完字后的麦影西,这样要求道。“可以,麦小姐先去灵堂吧,诸位少爷应该陆续会到了。”律师这样回答着,随即将麦影西带了来。 可是,她却看到了空空的蒲团。 那么,他们还没到吗? 枪击事件后,已经过了两天了,现在交通那么发达,就算是地球另一端,也应该能赶到了,难道是他们在路上又发生了什么事? 这样一想,麦影西顿时有点担忧,她抬起头,越过那些宾客的肩膀,朝大门的方向又望了一眼。 大门却在此时被重重地推开了,外面守着的记者则好像打了鸡血一样,突然鼎沸起来,还有一些围在外面看热闹的女人,也发疯一样喊着一个麦影西绝对想不到的名字。 “伽夜!” “伽夜!” “伽夜!” 一个带着墨镜,穿着薄风衣的男人越众而出。大门在他背后重新合上,他行走如风,眨眼便停到了麦影西的面前。 看见麦影西,那人取下墨镜,奇怪地问道:“你是谁?” 麦影西仰起头,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这张据影评人说成“电影史上最妖-媚的男人”“绝代名伶”“潘安再世,宋玉难及”的俊美男子,讪讪不得语。 “你又是谁?”她很硬气地反问道。 “这位是雷先生的第二个孩子。”本坐在贵宾席的律师见状,及时走了过来,俯身在麦影西旁边,轻声解释道。 麦影西的唇角抽了抽。 孩……孩子? 面前这个俨然是亚洲天王、身高达一米八几的大男生,怎么还能称得上孩子? 她顿时有种受骗上当的感觉。 ~~~~~~~~~~~~~~~~~~~~~~~~~~~~~~~~~~~~~~~~~~~~~~~~~~~~~~~~~~~~~~ “哎,听说老头子死了,我还不相信,没想到竟然是真的。”伽夜似乎并不好奇麦影西的回答,他漫不经心地问了那么一句,径直转过身,走到了雷代的黑白照片前。 修长漂亮得让许多女明星都自愧不如的手指,近乎冷漠地滑过自己亲生父亲的脸。 “竟然就这么死了……”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很低,随即沉默了下来,看着那么多少显得孤寂的背影,麦影西决定不再追究“何为孩子”的界限,她从蒲团上站了起来,正要走到伽夜后面,宽慰一两句“节哀顺变”的俗套话,哪知,伽夜却在此时猛地转过身,美得近乎邪气的脸上却没有丝毫悲戚,简直轻松自如得很。 “既然人已经死了,我们就抓紧时间把遗产分一分吧,大哥来了没有?喂,律师呢?我下午还有一场通告,可没多少时间耗。” (五十三)遗嘱(2) 麦影西呆呆地站在他面前,再次目瞪口呆。 这是一个刚刚失去父亲的儿子该说的话吗? 也未免,太……太薄情了吧! “对了,想必大哥不会来了。”伽夜一面说着,又自语地加了一句,“直接给他发个传真,把老头子的遗嘱传达给他就行了,估计老头子把生意的事情交给了他。” “二少爷错了。”那个“雷代的私人律师”又相当之谦恭有礼地凑趣过来,低声道:“雷先生在结婚前的一刻,刚刚修改了遗嘱。雷氏的生意,他全部交给了雷太太,并没有留给大少爷。” 此话一出,不仅伽夜怔了怔,麦影西也惊到了当场。 “雷太太?”过了好半天,伽夜才反应过来,他看了看灵堂上那张笑得高深莫测的照片,又转头,看了看面前宛如高中生般的麦影西,手指颤颤地伸过去,“你是说,她?她是雷太太?老头子新娶的妻子?” “是。”律师先生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伽夜顿时做昏厥状。 “omg!没想到老头子临死前还来一场昏君的把戏。”他摇头对自己刚刚过世的父亲表现了一番鄙视,然后走到麦影西的面前。 麦影西原本以为,他会像那个无缘无故打她的少妇一样,因为这莫名其妙的遗产问题,而与她争锋相对,她甚至已经做好了全部准备,笔直而无畏地看了过去,哪知,伽夜的脸上却露出一轮绝对倾国倾城的笑容来:眼角上挑,唇边的笑容如西湖边上拂柳的涟漪,眉梢眸底,风情摇曳,好像会施魔法一样,一瞬间,让这本该哀伤凝重的灵堂,也变得春-意盎然起来。 “这么说,你是我的小妈了?”他似乎并不反感麦影西,笑眯眯的脸,充满友善。 这也是麦影西在近几日里,唯一见到的友善的脸。 她松了口气,也忍不住被这个笑容所吸引,只是,也不知道是不是伽夜真的太美的缘故,她心里又隐隐的透着不安,好像自己正在被魔鬼蛊惑一般。 “是的。”她坦然承认,“不过,我没打算接手你们家的生意。” 她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知道,雷代将雷氏的生意留给她,真的太儿戏了。 “为什么不接受?”伽夜眨眨眼,很无辜很期盼地看着她,道:“死者为大,这既然是老爷子最后的愿望,我们怎么忍心不遵守呢?” 麦影西的唇角又抽了抽,心想:不知道刚才谁在“死者”前面聒噪得像一只乌鸦似的,现在又说什么“死者为大”……果然是影帝啊。 偏偏他的表情还这样淡定纯洁。 “可是我并不懂经商……”想了想,她还是试图辩了一句。 “没关系没关系,慢慢学就会了。”伽夜打断她的话,又自告奋勇地解除了她的疑虑,“再说了,雷氏有一个超强的总经理兼总裁,也就是我亲爱的大哥了。有他在,一切都ok。你就安安心心当你的董事长吧。” (五十四)遗嘱(3) 麦影西听他的语气,似乎非但不觉得本该属于自己的遗产被抢是一件大事,反而有种由衷的幸灾乐祸。 果然,伽夜的下一句便是,“今天下午的通告取消算了,我要等大哥过来,呵呵,真期待见到大哥那张愤怒的脸啊。” 麦影西顿时有种想擦汗的冲动。 这一家子人,怎么都古里古怪的。 但无论如何,伽夜到底是留下来了,他胡乱地换上白色的麻衣,也屈膝跪在了麦影西的身侧,只是,他脸上半点肃穆的意思都没有,反而一直压低声音,不停地询问着麦影西。 一口一个“小妈”,叫得纯熟亲热,一点芥蒂都没有。 麦影西不得不一一回答,譬如年龄,爱好,怎么和他老爹认识的,两人之间到什么地步了,云云云云。 到最后一个问题时,麦影西索性闭紧嘴巴,懒得理她。 伽夜也不催,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随即低头看腕上的手表。 “大哥还真慢。” 麦影西没有接话,就这样笔直地跪坐在原地,为那些来宾答礼。 ~~~~~~~~~~~~~~~~~~~~~~~~~~~~~~~~~~~~~~~~~~~~~~~~~~~~~~~~~~~~~~ 然而整整一个下午,再也没有其他雷氏的亲属来了。 麦影西为答谢来宾鞠了一整天的躬,等守灵终于结束,她已经累得精疲力竭,最后被工作人员护送着,从后门悄悄溜走。 前面的媒体非但没有变少,反而因为伽夜的空降,聚集得更多了。 即便是后门,也有许多采访车早早地守着了。 他们纷纷开始猜测伽夜的来历,甚至还有人断言:其实伽夜的崛起,是因为雷代的背后运作!他与雷代的关系很暧-昧啊很暧-昧。 这个消息劲爆得能登上明日的报纸头条了。 伽夜对这种状况见怪不怪,也无意去解释那些流言,照样我行我素着。只是,在守灵结束,麦影西就要走出去的时候,他突然伸手,拉住她的胳膊,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轻声道:“如果你不想被人追着刨根问底,就跟我走。” 这样子出去,就算有工作人员和保镖,也免不了被追踪的后果啊。 麦影西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她真的很累,而且脑子现在糊涂得很,根本应付不来那些记者。 伽夜也不知道从哪里弄出来两顶鸭舌帽,自己戴了一顶,另外一顶则扣在了麦影西的头上,他朝紧急通道那边做了一个手势,拉着她的胳膊便往那边的楼梯口走。 (五十五)遗嘱(4) 麦影西就这样被迦夜拉到了逃生通道前,那些从后门出去的工作人员,果然很快就被媒体围得水泄不通,他们则将帽檐压得低低的,从那纠结在一起的人群里若无其事地走了过去。 在他们就要将那些讨厌的媒体甩到身后时,突然,有一个女孩似认出了迦夜。她指着他,满脸兴奋,正要大叫出声,迦夜却及时地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后,唇角一勾,再次露出一轮绝世魅-惑的笑容来,看上去,仿佛温柔得令人溺毙。 那女孩顿时面红心跳,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石化在当场。 “谢谢。”迦夜的唇游离在她的耳侧,好像接上电流般的声音低低地呢喃了这两个字,然后,拽着麦影西,风也般地逃脱了。 直到走出老远,麦影西回头:那小丫头还在当地石化着呢。 她在回头,看着身侧那个五官分明,睫毛纤长的大男孩,心中只有一个想法:丫就是一妖孽。 可无论如何,妖孽带着她摆脱困境了。 好容易等他们抵达一间大酒店前,迦夜拉开他那辆太过拉风的白色兰博基尼跑车车门,笑吟吟道:“请下车,我带小妈去见见大哥。”说着,他又得意洋洋起来,“哼哼,以为躲着不见,就能逃避现实么?明天就要去菲律宾拍宣传片了,我今天无论如何都要看这场好戏。” 麦影西顿时一头黑线:敢情,他这样热心地带她出来,原来只是想来看看他大哥的好戏啊。 这兄弟俩的关系还真奇怪。 ~~~~~~~~~~~~~~~~~~~~~~~~~~~~~~~~~~~~~~~~~~~~~~~~~~~~~~~~~~~~~~ 虽然知道迦夜的用心不良,可是麦影西想看看她即将相处三年的家人到底是什么模样——她的“继子”。 存着这个念头,她没有与迦夜计较什么,只是顺从地跟着他,越过大厅,登上了电梯。 迦夜按了顶楼的楼层。 在电梯直线上升的时候,麦影西终于开口道:“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我觉得……一家人,是应该守望相助,相亲相爱的。” 这也是她对“家”的理解。 迦夜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不会真的把自己当成我们的家人了吧?”他一面说,一面笑,笑容里有种莫名地讥诮,“拿了你的遗产就赶紧走吧,你嫁给老头子,不就是为了这个吗?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老头子临死前会选择信任你,不过——那是老头子自己的事情,我们不会和你争。你再找个年轻英俊的人嫁了。别在这里假惺惺地装圣母。”他的脸,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戏谑冰冷得近乎邪恶,哪里还有任何和善可言。 (五十六) 兄弟(1) 麦影西怔了怔,好半天才意识到:面前这个人,确实是刚才笑语炎炎的迦夜。 迦夜似乎也不觉得自己的行为太突兀,就这样抱着双臂,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那双眼角上挑,漂亮至极的细长凤眼,仿佛要将她的骨子里看透似的,那么洞悉……那么……自以为是。 麦影西突然伸出手,踮起脚,在他的头顶上不客气地拍了两拍,然后,她转过身,看着电梯里明镜照人的墙壁,淡淡地丢了一句,“小孩子不要学大人玩腹黑,而且,我是你小妈,虽然不神圣,担不上圣母的名号,母亲还是够格的。” 她的话音刚落,电梯“乒”地一声停住了,门向左右梭开,她头也不回地朝外走了出去,根本懒得看此时迦夜的脸。 想必,是极精彩的。 ~~~~~~~~~~~~~~~~~~~~~~~~~~~~~~~~~~~~~~~~~~~~~~~~~~~~~~~~~~~~~~ 迦夜此时的脸确实相当之精彩,简直称得上抽搐了,他带电梯里发了一会呆,眼见着麦影西就要走得看不见了,他才拉住正缓缓合上的电梯门,从里面追了出来。 ……看来,他小看这个女人了。 本来以为是老头子无聊时选的一个小可爱玩偶,没想到,竟然敢在他的头上动土! 迦夜表示很生气,可生气归生气,脸上却露出一抹意味地笑来。 这样子,似乎更好玩了呢。 麦影西就这样一股劲地往前走,等到走廊转弯的时候,她还是顿住了脚步。 她可不知道那位丧礼都不肯露面的雷家大少爷住在哪间房。 好在,正在她踌躇的时候,雷家二少爷迦夜同学及时地赶了过来,他似乎忘记了方才自己被教训的事情,若无其事地擦过麦影西身侧,走到最里面一件装饰豪华的大门前,不客气地敲了敲。 “喂,雷皓天,开门!” 迦夜大喇喇地喊着。 麦影西却是一愣。 雷皓天? 是了,他们都姓雷,雷代与雷皓天的长相又是如此相似,雷皓天便是雷代的长子,这似乎是一目了然的事情。 可道理归道理,麦影西乍听见这个名字,心里还是有种极戏剧化的感觉。 所有的人与事都联系在一起了,顾延卿,雷皓天,她那几天近乎绝望的努力,婚礼,丧礼,迦夜…… 倘若这真的是一场戏,这样的剧本,真的太纷繁复杂了。 她苦笑了一下,随即走到了迦夜身侧,也敲了敲门,“你好,我是你小妈,请开门。” (五十七) 兄弟(2) 屋里终于传来响动,麦影西略微后退了一步,古色古香的大门从里面打开了,一个裹着浴袍的女人懒洋洋地靠着门,乜斜着他们,不过,在她看到迦夜时,两只眼睛立刻像充上电一样,刷得一下变成了雪亮。 “哇——迦夜——” 她不顾自己衣不蔽体的情况,饿狼扑食一般向迦夜扑了过去,迦夜猝不及防,竟然被她压得直退了几步。 麦影西淡定地扫了他们一眼,径直推开半敞的门:这是一间颇为豪华的套间,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脚步声也因此变得很轻很轻,麦影西就这样穿过大厅,又信手推开了面对着大厅的卧室门。 一个穿着白衬衣的男子正面向着落地窗户,窗帘静静地垂在两侧,外面浓厚的黑夜将玻璃窗映成了镜子,折射出男子的容颜:白衬衣、黑色的休闲裤,清晰分明的五官,一只手执着玻璃杯,看上去分外优雅,也分外……眼熟。 “出去。”听到门的响动,他几乎想也不想地吐出两个字,声音不高,但有种不容人违逆的冷淡与威严,“穿上你的衣服,出去。” 麦影西听完后面那一句话,不免愣了愣。 敢情他把自己错认为那位裹着浴袍的小姐了。 她又朝他走了一步,正要开口解释,男子却猛地转过身来,将手中的酒杯不耐烦地砸了过来,“滚出去!” 麦影西没料到他会有这个举动,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红色酒杯扑面而来,红色的酒液溅洒了她一身。 而男子,雷皓天,也在同时发现身后的人,并不是琳琅送来的女子。 他怔在了原地。 现场顿时一片寂静。 ~~~~~~~~~~~~~~~~~~~~~~~~~~~~~~~~~~~~~~~~~~~~~~~~~~~~~~~~~~~~~~ 麦影西也不知道两人冷场了多久,到最后,还是她率先打破僵局。 玻璃杯不偏不倚地砸在了她的额头上,她现在还觉不出痛来,只觉头皮一阵发麻,不过,此时也顾不上这种小事了。 麦影西随手将脸上的红色酒液擦了擦,勉力当成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若无其事地向雷皓天打招呼道:“你好,我是麦影西,是——你父亲的新婚妻子。” “我知道。”雷皓天的脸上没有丝毫惊奇的意思,反而越发冷得厉害,他沉沉地接了三个字,然后,盯着麦影西,一字一句地反问道:“为什么会是你?” 麦影西眨眨眼,困惑了一会,想起那次舞会,她不免讪笑道:“是啊,好巧。” 她怎么会想到,自己的继子,竟是顾延卿的好友呢? (五十八)兄弟(3) 想起顾延卿,麦影西的心中又是一阵揪痛。 他本已误会她是一个贪钱的女子了,再次见面的时候,如果知晓了她现在的身份,顾延卿岂不是会更加笃定这种误会? 不过,有什么办法呢。 顾延卿,终究是她不能企及的人,以后,大概连远远注视他的资格都要丧失了。 “你只会说这句话吗?好巧,一句‘好巧’?”雷皓天似乎被麦影西敷衍的态度惹怒了,声音越来越沉,好像里面隐藏了无数雷鸣闪电似的。 麦影西莫名地望着他,随即了然:看到自己这样年轻的后母,作为雷氏的现任总裁来说,确实有点过分。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想了想,麦影西只得又加了一句。 成为他的后母,实在非她所愿,她其实不想为这件事向他道歉,可是雷皓天此时的表情实在太过奇怪,那是一种……失望与忧伤的混合体,让她情不自禁地想说对不起。 雷皓天终于移开了目光,他什么都没有再说。 麦影西顿时有点踌躇,方才的葡萄酒似乎没有擦干净,有什么流了下来,她正要重新伸手去擦拭,却见雷皓天已经递过来一块格子手帕,极冷淡地说:“额头上,流血了。” 这样的语气,好像始作俑者并不是他似的。 麦影西满头黑线,接过他的手帕,刚刚按到额头的伤口上,被“浴衣女郎”纠缠的迦夜终于挣脱了“魔爪”,冲了进来。 在见到此时的麦影西时,迦夜顿时呆住,好半天才扭头问雷皓天:“大哥,你想像杀了老头子一样,杀了她吗?” ~~~~~~~~~~~~~~~~~~~~~~~~~~~~~~~~~~~~~~~~~~~~~~~~~~~~~~~~~~~~~~ 迦夜此言一出,麦影西顿时觉得背后凉意丝丝,好像有过堂风穿过似的。偏偏迦夜的表情又无比正经,一点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雷皓天的表情同样很镇静,完全没有反驳的打算。 “……那个,只是意外。”麦影西深吸一口气,打破他们。虽然情知越是豪门大族,父子倾轧的可能性越大,但她还是愿意相信雷皓天。她一面按着自己的伤口,一面宽慰迦夜道:“雷先生……厄,皓天只是把我当成了其他人,一时没注意。他并没有想伤害我。” “你怎么知道他不想伤害你?”迦夜似笑非笑地望着雷皓天,口中的话,却是对麦影西说的,“你不要以为老头子把遗产给了你,就是对你的信任,殊不知,那东西是定时炸弹,有了它,你可随时会被炸得粉碎,到头来,和老头子一样,怎么死都不知道。” (五十九)兄弟(4) 伽夜的话让场面越发不可收拾,麦影西闻言,沉默了片刻,然后抬眸,望着伽夜说:“我觉得皓天不是这种人,家人之间,倘若连最起码的信任都做不到的话,那还妄称什么家人。”她一面说,一面又笑笑,“虽然你们千方百计地想推开我,不过,我答应了雷先生,要在这个家呆够三年,三年后,我会净身出门,关于这件事,我也会开一个记者招待会说明。你们不用提防我什么,如果可以的话,请接纳我。” 一句话完了后,麦影西又望向雷皓天,静静地说:“明天雷先生会在当地的墓园下葬,就算你们父子之间又多深的芥蒂,人死万事休,我希望你能到场。我希望,最后送他的时候,他所有的亲人都能到场。这毕竟是一个人活在世上的唯一证明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麦影西忽然想:倘若自己在那次枪击事件中被打中了,来参加自己葬礼的,又有几个人呢? 麦加也许会去吧……也许……空无一人…… 她勉强地笑了笑,目光却越发凄切。雷皓天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将视线淡淡地移到窗外,不再看她,倒是伽夜在一阵沉默后,提醒她道:“不是我打击你,不过,你想让我们全部到场,似乎不大可能,就算我对大哥不计前嫌,看在小妈的面子去了。老三和老四肯定不会到场。至于老三老四的妈,就是老头子的晴富和前妻,想必你也不会想见到吧。” 麦影西摇摇头,有点感激地看着伽夜道:“你知道他们现在在哪里吗?” 就算真的是不能完成的任务,倘若连努力都不肯尝试一下,那就永远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他们啊……”伽夜思索了一会,正要回答,雷皓天却已经下达了逐客令,“麻烦你们出去一下。还有……你最好先把伤口处理一下。”她捂着额头的帕子似乎被血浸红了,看着颇为触目。 “那你明天会去吗?”麦影西先不管自己,只是盯着他殷殷地问。 雷皓天转过身,复杂地看了麦影西一眼,没有回答。 “算了,走吧,那个人心狠手辣,小心惹毛了他,真把你给杀了。”伽夜在一侧刻薄地丢下一句话,拉着麦影西就往外走,一面走还一面劝解道:“你就算真的不要遗产,随便捐给哪个基金会吧,别留给这块没感情的冰。” 伽夜似乎真的很讨厌雷皓天,没有一句话不是针锋相对的。 ~~~~~~~~~~~~~~~~~~~~~~~~~~~~~~~~~~~~~~~~~~~~~~~~~~~~~~~~~~~~~~ 昨天开了一整天的会,从会场回来时已经是晚上十二点多钟了,昨儿断更了一天,真的抱歉。 (六十)兄弟(5) 麦影西哂然,没有接伽夜的话。 她已经决定的事情,没必要与别人争什么,等雷代的葬礼一结束,她就召开记者招待会,将自己不接受遗产的态度表明才好。 而现在,她只想扮演好这三年的母亲角色,就当偿还那一百万的卖身费,也是还了雷代的一个恩。 “找他们之前,还是先去一趟医院,你这个样子去,别人还以为你要上演苦情戏呢。”说话间,伽夜已经将麦影西拉出了雷皓天的套房,头也不回地往电梯口那边走去。 好像多留一会也不肯。 麦影西本来还想地雷皓天说点什么,但迦夜的力气实在太大,她就这样身不由己地被迦夜拉走了。 ~~~~~~~~~~~~~~~~~~~~~~~~~~~~~~~~~~~~~~~~~~~~~~~~~~~~~~~~~~~~~~ 房门再次合上,雷皓天站在原地,他低下头,看着地毯上翻滚的玻璃杯和四溅的酒液,目光又缓缓地,移到了立在床侧的那个黑色小提琴上。 原来,对别人而言,那不过是一个意想不到的巧合,是一件根本没往心里去的事情,那么,他特意收购这样一架历史悠久的小提琴来想送给她,岂不是一桩特滑稽的笑话? 再见时,那个羞怯无助的少女,竟然已经搞定了老头子,拿走了全部的遗产,还以一个女主人的身份在他面前颐指气使,耀武扬威! 雷皓天的脸上浮现出冷笑,他大步走过去,正要将小提琴丢进垃圾桶,客房的电话响了,雷皓天已经走到了床边,便信手一接。 那么,又是一批劝他节哀顺变的人吗? 他何哀之有?这些年,雷代于他只是一个掌权的老头子,根本不是什么父亲,死便死了,除了股市波动外,雷皓天的生活根本不会有丝毫改变。 然而接了电话,才发现是顾延卿。雷皓天只能将满腔的不满全部憋了回去。 “皓天,我听说那件事了。你还好吧?”顾延卿的关怀虽然与别人千篇一律,但并不惹人反感。雷皓天的性格一直很冷,当年在彼得堡大学深造的时候,崇拜他的人居多,朋友却一个都没有,除了顾延卿。 那个男人,好像能让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接近他,即便是雷皓天,也无法对顾延卿冷淡。 “没什么不好的,不过,老头子把遗产给了他的小妻子。”雷皓天淡淡道:“我很快就要净身出门了,到时候你收留我。” 非常平淡的一句陈述,好像他根本不为这件事起任何情绪波动。 迦夜如果见到他这个反应,恐怕会失望透顶,吐血身亡了。 “好,来吧,反正我也不善经营,我的公司直接让给你好了,我刚好能安心做一个总设计师。”顾延卿满口答应着,顿了顿,又说:“琳琅刚才给我打电话了,她说——她说——” “说我被女人甩了?”雷皓天接过话,声音愈冷,“所以她就安排了一个音乐系的学生,脱-光光了来我房里?” (六十一)破产(1) “说我被女人甩了?”雷皓天接过话,声音愈冷,“所以她就安排了一个音乐系的学生,脱-光光了来我房里?” “……不会吧。”顾延卿没想到这一出,也不禁哂然失笑,“你这个秘书,真是越来越能干了——不过,我真的很好奇,能把你甩了的女人是什么样子的?你可是大学里闻名的毒药王子,历来都是让别人中毒的,没想到风水轮流转,也有人摆了你一道?”顾延卿的语气里没有丝毫同情,简直称得上幸灾乐祸,“我得给她发一个女性荣誉奖。” “顾延卿!”雷皓天颇为咬牙切齿,“你被一个杜若耍得团团转,可别以为我也和你一样,是个笨蛋情痴。无非是一个小姑娘罢了,我只是不习惯——被人欺瞒背叛。喜欢?哼,喜欢那样一个乳臭未干,心机深沉,唯利是图,自以为是的十几岁丫头,你以为我还是高中的毛头小子吗?” 顾延卿却笑得更欢畅了,“那说不准,你的癖好本就很奇怪。” 雷皓天却不欲讨论这个问题,而是阴测测地转开话题道:“我听说,杜若老公的公司出了状况,好像要被银行清算破产了……” 顾延卿这才停止了调笑,几乎是下意识地冲口而出,“皓天,你帮帮他。我知道,你手中有一个修新市政大厦的项目,你可以找他当你的合作方。” 雷皓天无奈地叹了口气,“她都已经嫁人了,你还这么为她着想。顾延卿,你还真是本世纪末最后一个情痴。还好我不是你。只是,你背后为她做这么多事情,她却未必知道,也未必会领情。” “本来就不需要她知道,那只是我自己愿意的。”顾延卿的声音里也透微微的疲倦,“我只是不希望她再遭受流离之苦。” “……白痴。”一段嘶嘶的电流后,雷皓天不客气地扔下这两个字,挂断电话。 彼岸那头,意大利,罗马,园别墅内,清俊忧郁的男子轻轻地放下话筒,看着桌面上正盛开得茂密热烈的杜若,眸光微黯,一脸怅然。 ~~~~~~~~~~~~~~~~~~~~~~~~~~~~~~~~~~~~~~~~~~~~~~~~~~~~~~~~~~~~~~ 电话这头,澳门大酒店,总统套房。 雷皓天若有所思地摩挲着下巴,表情重新变得冷而莫测,甚至有种狐狸般的高深与狡黠。 “破产?——你不是把遗产全部给了一个外人吗?”他冷冷一笑,“我就要让你毕生心血,化为虚有!” 雷氏这些年的壮大,不过是他一个人支撑过来的,既然老头子不领情,他就把它再全部抹杀掉。 反正,这些东西,雷皓天也从未在乎过! (六十二)破产(2) 麦影西被迦夜一直拖到了酒店的临时医务室,其实是小擦伤,虽然看上去流了很多血,但贴了创可贴后,似乎也不那么严重了。 迦夜看着她清清爽爽地从医务室里走出后,这才放下心来。 “喂,女人,你不会真的想去说服老三老四他们吧?”见麦影西的表情,没有一点退缩的意思,迦夜心念一动,不自觉地问了一句。 麦影西蹙眉,望着迦夜,很认真地纠正道:“如果你觉得我的年龄小,不肯叫我妈,我能理解。你可以直呼我的名字,麦影西或者影西,但不能“女人”“女人”地叫我。我们毕竟是母子关系。” 她一本正经的样子,还颇有点家长的风范。 迦夜微微一哂,表示不屑。 “而且,老三和老四,我也是一定要去见一见的,既然是一家人了,没有理由互相躲着避着。”麦影西又极肯定地回答了迦夜方才的问题。 迦夜懒得劝阻了。 既然这个女人不见棺材不落泪,那就让她吃吃苦头也好,不管老头子当初是怎么挑选上她的,不过,这个世界可没她想象中的那么美好。 “老三他们母子两应该没来澳门,他们还在b市。他不算雷家的人,是私生子。至于老四……老四还好,好像才读六年级吧。不过,他的老妈,也就是老头子的前妻,是一个很难缠的女人。”提起那个人,似乎连迦夜也觉得头痛起来,“中国有一句古话: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而她,既是女人也是小人,你自己想想吧。” 麦影西听得瞠目结舌,几乎是下一刻,就想起那天在医院不分轻重打了她一巴掌的俏丽女郎。 似乎,就是那个人吧。 “他们现在在哪里呢?”麦影西问。 迦夜想了想,道:“如果我没猜错,他们现在应该在张律师那里吧。” 张律师,就是将麦影西从警察局里保释出来的那个清秀却古板的男人,雷代的私人秘书。 “嗯,那我去找他们。”麦影西说着,就往酒店外走去,迦夜却没有跟过来,他停在原地,等麦影西走出一段距离后,察觉到迦夜没有跟来,她转身,探寻地看着他。 “我还有事,不能陪你去了,阿来知道地址,我已经打电话让他来接你。如果你真能说服他们参加老头子的葬礼,我肯定也会到场。不过,我的身份是保密的,我是雷家二少爷的身份,你别对媒体说,他们问起,你只说无可奉告就可以了。” “好。”麦影西点头,没有强求什么。 “女……麦影西。”在麦影西就要转身离开时,迦夜忍不住叫住她。 麦影西再次驻足,回头望着他。 因为守灵的缘故,她穿着一身黑色的套装,简单成熟的式样单薄而古板,映着那张苍白稚嫩的脸,有种奇怪的反差,让人心中生怜。 “老头子那么多女人中,你还不算最讨厌的。”迦夜酷酷地丢下这句话,然后,在麦影西莫名其妙的注视中,戴上鸭舌帽,往酒店后门走去。 (六十三)破产(3) 麦影西闻言一愣,随即微笑。 不讨厌,至少是一个好的开始呢。 出了酒店的大门,阿来与他的那辆特拉风的加长林肯,果然在外面等着她。而一起等着她的,还有闻讯而来的记者——想必是刚才偷瞄迦夜的小护士给报社和电视台打了电话。 麦影西还没有应对媒体的经验,脚刚刚踏了出去,立刻就被围得水泄不通。 各式各样的问题轰炸而来。 譬如:“请问雷先生与迦夜是什么关系?” “迦夜是你的情人吗?” “听说你与雷先生是奉子成婚,你是为了他的财产吗?现在雷先生出了意外,遗产是怎么分配的?” “遗产的分配会影响雷氏的股市吗?” …… 所有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刻薄,到后来,几乎要发展成对麦影西的人身攻击了。 麦影西脸色憋得通红,非常尽职尽责地用迦夜刚才教给她的四个字一一回了过去。 “对不起,无可奉告。” “抱歉,无可奉告。” “无!可!奉!告!” 她突然觉得,“无可奉告”四个字,果然是世上最好的词语啊。 不过,迦夜是不是早就猜到了会发生这种情况,所以,他故意让她在前门吸引大家的注意力,自己偷偷从后门溜了? 一念至此,麦影西顿时满头黑线。 ~~~~~~~~~~~~~~~~~~~~~~~~~~~~~~~~~~~~~~~~~~~~~~~~~~~~~~~~~~~~~~ 正在麦影西被那些记者缠得焦头烂额时,阿来用一种英雄的姿态降临到麦影西的面前,他几乎不费任何力气就将麦影西身前的记者拨开去,一只手护在麦影西身后,一手拦住其他人,像一个最尽职的保镖一样,将她一路送到车门前。 等阿来踩着油门驶远后,麦影西不由得惊叹:“阿来你太厉害了。” 刚才那生人勿近的气场,可一点都不像个司机。 “嗯,以前在特警队呆过,对付他们还是绰绰有余。”阿来漫不经心地、淡淡地回了一句。 麦影西再次惊叹,可心中又觉得疑惑。 如果……如果雷代一个普通的司机都是特警队出来的好手,那次枪击案,凶手为什么能那么容易得手呢? 不过,这个问题还来不及深想,他们已经到了张律师在澳门的临时公馆前。佣人刚刚将大门拉来,麦影西便听见客厅里那个大大的液晶电视里正在播报的即时新闻。 “雷氏现任总经理雷皓天刚刚发言辞退了自己在雷氏的所有职务,便放言将自己手中的项目,无偿转让给吴氏建筑集团。吴氏总裁吴中雄因去年迎娶名模杜若而为观众所熟知……” (六十四)破产(4) 麦影西呆在原地,她也不急着找张律师和那个所谓的前妻了,麦影西箭步冲了进去,拿起被随便放在沙发上的遥控器,将声音调高。 屏幕里,却只有琳琅的身影,她应该还在b市,虽是仓促做的发言,可是影响力依旧巨大,她非常肯定了阐述了雷皓天辞去所有职务的决定,但对其原因一字也未解释,记者再追问时,琳琅也只回了一句:“无可奉告。” 麦影西哂然,突然对这个词顿失好感。 她刚刚见到雷皓天的时候,还什么事情都没有,这中间只有一个小时,短短的一个小时,他就这样任性地放弃了自己手中的一切,将雷氏企业打入了低谷。 果不其然,琳琅的发言刚刚结束,屏幕很快便切换到交易大厅的现场,人来人往交易大厅,那些持着雷氏股票的散户们一脸苦相,工作人员忙忙碌碌,上面的交易价像坐上电梯一样,一跌再跌。 雷氏企业在这短短的一个小时内,创造了史上最低的股票价格。 麦影西虽然不懂经济,可是,那些数字,却是看得懂的。 而雷皓天辞职引发的恐慌与雷代身亡的事情联系在一起,一时流言蜚语不断,到处都在抛售雷氏的股票,证劵公司不得不暂时停止交易…… 屏幕里,那些与雷氏关系密切的银行发言人,也坦言了自己的担忧与顾虑,可能会提前收回贷款。 麦影西看得手脚发凉,在楼上的张律师也匆匆地走了下来,一面顺着楼梯小跑,一面拿着电话,仍然是那个千篇一律的四个字,“无可奉告,对不起,无可奉告。” 麦影西从沙发上站起来,手中拿着遥控,看着张律师快步走近,到了她的面前,张律师的脸上没有丝毫惊奇,而是不由分说地拉起了麦影西的胳膊就往外走去,向守在门口的管家吩咐道:“准备车,马上召开股东大会。” 麦影西猝不及防,跟着踉跄地走了几步,听完张律师的话,她不自觉地接话道:“不用准备车了,阿来在外面。” 说着,她又下意识地往张律师刚刚下来的楼上看了一眼,但见一角红色的裙摆,在楼梯口那里闪了闪,又很快拉进走廊里侧。 也不知道楼上的人是谁,难道是雷代的那位前妻么?她为什么不下楼? 麦影西一头雾水,下一刻,已经被张律师拉出门去,塞进了阿来的林肯车里。 ~~~~~~~~~~~~~~~~~~~~~~~~~~~~~~~~~~~~~~~~~~~~~~~~~~~~~~~~~~~~~~ 555555,加油!! (六十五)车祸(1) 雷氏突然发生这么大的状况,股东大会已是避无可避,那些股东们早就给雷皓天打了无数个电话,但都被琳琅截了下来,琳琅果然是最好的助理,这点毋庸置疑。她将雷皓天的行踪隐藏得很好,澳门那家酒店早已人走楼空,没有人知道雷皓天现在身在何处,保不准已经出国,去哪里散心了也说不定。 这些年,雷家的生意都是雷皓天主持的,他一走,大家都像热锅中的蚂蚁似的,全部给张律师打来了电话。他们已经得知了雷达的遗嘱内容,知道雷代将自己的所有雷氏股权都转给了这位新上任的“董事长夫人”,不,现在应该称之为遗孀了。 现在,麦影西是唯一有这个权力,也有这个义务,来主持此番股东大会的人。 她就这样懵懵懂懂地被张律师连引带拉,先是到机场,然后,登上了一架小型私人直升机,两小时后,他们在b市市中心,雷氏总部、华联大楼的楼顶着陆,而会议室里,早已经等满了人。 麦影西在飞机上已经迅速地换上了一套张律师准备的深蓝色套装,头发挽成发髻,看上去颇为得体,可无论怎么装束,都掩盖不了麦影西才不过十七岁的实情。那张鲜嫩的脸,青春蓬勃,匍一进会议室,就引起了现场的一片窃窃私语。 她站在主席位上,迎着满场怀疑甚至藐视的目光,深吸一口气,想就这件事情说点什么,不过,麦影西还没开口,底下已经自顾自地说开了。 显然,麦影西被诸位股东无视了。 麦影西几次试图引起他们的注意力,他们都对她熟视无睹,她终于忍无可忍,拿起桌上的麦克风,放在唇边,用美声唱腔一样的发音,大吼了一声,“各位!” 众人这才消停了下来,全部扭过头,看向这个“年轻的新董事长”。 “我不太懂得雷氏的情况,不过,这件事的起因是雷皓天,我会想办法说服他留下来的。至于大家,请务必做好自己手中的事情,如果有人继续抛售雷氏的股票,就由我们自己出面买下来。只要雷皓天回来,它的价格就会重新升上去。”对于金融,麦影西确实不懂,不过,至少她懂得看人,也知道这件事的关键,就在于雷皓天。 她必须去打开他的心结,请他回来重新主持大局。 “另外,总经理回来后,我将正式辞去这个董事长的职务,将雷先生留给我的所有股权全部无偿转让给他。就算大家对我没有信心,也请对总经理抱有信心。雷氏是他的心血,他不会放任不管的。我先在这里谢谢大家了。”毫无畏惧地朗声说完,麦影西朝他们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直起腰,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剩下那群老朽,在座位上面面相觑。 ~~~~~~~~~~~~~~~~~~~~~~~~~~~~~~~~~~~~~~~~~~~~~~~~~~~~~~~~~~~~~~ 据说,明儿加v…… 据说,加v要更新三万字…… 啥也不说了,爬去码字,看通宵能不能写完三万……默。 (六十六)车祸(2) 麦影西从会议室里出来后,张律师很快追了上来,他一脸凝重道:“夫人,雷先生留给你的股权,你不能随意转让给其他人……” “这既是他留给我的,我就有随意处置它的权力。”麦影西径直打断他的话,然后闪身,站进了顶层的直达电梯。 这是雷氏高层的专属电梯,一般职位的人根本不允许进入,张律师并没有跟上去,他站在原地,看着电梯门在他面前慢慢合拢。 而在电梯合拢的那一刹,麦影西整个人也像失去了力气一样,半倚在电梯里,额头上手心里,全部是冷汗。 峻这是她第一次面对如此混乱的情况,也是第一次主持所谓的股东大会。 她知道自己做得不好,可是,她既没有可以用来求助的师长,也没有什么值得信赖的朋友,只能这样做着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必须快点将所有的一切都还给雷皓天。她从来,从来不打算侵占雷家的任何东西。 膳赶紧让这个该死的梦快点结束吧! ~~~~~~~~~~~~~~~~~~~~~~~~~~~~~~~~~~~~~~~~~~~~~~~~~~~~~~~~~~~~~~ 电梯丁玲了一声,再次滑开。 电梯后面的麦影西,早已经收起了刚才一瞬的柔弱,依旧站得笔直,一脸淡然。 这次来b市,阿来也是随行人员,到了此时,麦影西不得不感慨阿来的办事效率,这短短二十几分钟的时候,他竟然又弄来了一辆车。 钻进车里后,麦影西才意识到:自己根本联络不到雷皓天,现在,好像全世界所有人都在找雷皓天,那些狗仔队和股东们都寻不到他的人,她又该去哪里找呢? 可找不到雷皓天,一切都是免谈,她并没有力挽狂澜的本领,甚至连那些股东都压不住,雷氏很快就会变成一盘散沙,继而分崩离析。 “夫人,现在去哪里?”阿来也早改口叫她“夫人”了。她既已嫁给了雷代,那么,她也不再是那个麦小姐了。、 “……琳琅,去找琳琅。”沉默了片刻,麦影西这样吩咐道。 现在,普天之下,唯一知道雷皓天在哪里的人,大概只有琳琅了。 她只能从琳琅入手。 阿来想了想,果断地打转方向盘,朝b市的东城区驶去。 “大少爷在东城区的军区大院有一套公寓,那儿军区大院的管理很严,记者根本进不去,琳琅应该会暂时住在那里躲避媒体。”行进过程中,阿来这样向麦影西解释道。 麦影西仰躺在座椅上,扶着额头,淡淡地“嗯”了一声。 其实,现在找到琳琅又如何呢? 她大概也是不肯将雷皓天的位置告诉自己的。 不过,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这样一想,浓重的困意再次袭了上来,从雷代出事的那天开始,麦影西就没有好好地睡一个好觉,反而一直在操劳奔走,人疲倦到了一定程度,也就什么都顾不上了,在阿来到达那个军区大院的时候,他回头看了看缩在后座上,蜷成一团,睡得正熟的麦影西:不过才短短几天,她整个人都好似瘦了一圈,眼睛下方有淡淡的青晕,憔悴而苍白,神色更是无助得紧。 阿来不由得摇了摇头,莫名地自语了一句,“雷先生太沉得住气了。” 至于这位雷先生是谁,不得而知。 虽然不忍,阿来还是将麦影西叫醒了,这个军区大院,寻常的车是没办法开进去的,阿来只能和车一起等在外面,麦影西则独自步行进去,她揉了揉眼睛,问明楼号与楼层后,便下了车。 通往那个公寓的道路树荫丛丛,颇有点曲径通幽的感觉,麦影西也渐渐冷静下来,她想好了措辞,就算自己见不到雷皓天们至少,也要让琳琅将自己的话带给雷皓天知晓。 她实在无意抢他的任何东西,也希望,他能继续回来主持大局。 这样漫漫地想了一会,麦影西已经停在了三号楼-0617室的外面,这里确实是一个隐蔽的场所,从外面看,与其它公寓一样,看不出什么太大区别。 麦影西深吸一口气,按响了门铃。 里面顿时有声音问道,“谁?” 果然是琳琅。 “是我,麦影西。”麦影西略微放下心来,她稍微整理了一下衣服,静等着琳琅开门。 不过,琳琅并没有急着开门,事实上,那扇门就这样一直紧闭着,屋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麦影西就这样吃了一个闭门羹。 等了将就五分钟左右,见琳琅还没有开门的意思,麦影西不得不提高声音,再次按了按门铃。 这一次,门终于打开了,只是,门后的那个人并不是琳琅,而是一个皮肤黝黑的菲佣,她歉意地望着麦影西,抱歉道:“对不起,客人,琳琅小姐不在家……” 不等她将话说完,麦影西已经自己推开大门,径直走了进去,她一面走一面高声叫着琳琅的名字,“我知道你在里面,我也知道,你不过是听从雷皓天的命令,不过,如果你真的是为了皓天着想,就让他出来见见我!” (六十七)车祸(3) 屋里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琳琅似乎真的不在,如果不是因为刚才那个声音,麦影西几乎都要相信菲佣的话了,不过,刚才的声音,确实是琳琅的没错。 她的听力本比常人敏锐一些,也因为自幼学习音乐的缘故,对音色的分辨率亦很高。她上上下下地找了几圈,出了卧室的门被锁着外,其他地方都确定无法藏身,麦影西已经肯定琳琅是躲在卧室里了,一定是雷皓天吩咐过,不准她与自己直接接触。她不是飞虎队,当然不可能破门而入,麦影西也有耐心,让菲佣搬了一把椅子,索性坐在房门外面等了起来。 屋里静悄悄的,一点动静都没有。 麦影西等得无聊,目光免不了往四周瞧了瞧:这里是一个很简单的三室两厅,其中的餐厅前有一小截楼梯,属于小复式房。屋子的装修极其简洁,并没有什么太昂贵的家具,不过,白色与粉色的搭配,让整间房子看上去极其温馨。 峻不过,最让麦影西觉得温馨的,是摆放在餐厅一侧隔断柜上的照片。 那是雷皓天的照片。雷皓天与琳琅的照片。 有些是他们一起参加活动的时候,别人帮他们***的,有些是他们一起出差的时候,琳琅坚持要拍的,还有一些,是雷皓天的单人照。 膳照片里,雷皓天的表情总是淡淡的,并没有过多的情感表露,而相形之下,琳琅却是一张张飞扬的笑脸,看上去那么幸福而满足。 一些活动现场抢拍的照片里,琳琅好几次都在偷偷地看雷皓天,目光专注而缱绻,有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出来的情意。 麦影西看得心念一动,突然觉得这照片里的帅哥美女,是那么那么般配。 一个冰山别扭总裁,一个敬业能干美丽的秘书,一场办公室恋爱…… 这个发现,是麦影西这几日觉得尤其惊喜的事情,好像一直以来遇到的事情,都是阴暗多于光明,而新鲜的爱恋,又让生活重新鲜活起来了。 “琳琅小姐,你是喜欢皓天的吧?”麦影西单刀直入地问道:“他知道么?” 屋里终于有了声响,房门被琳琅猛地拉开,她憋红着脸,看着坐在房门前笑眯眯的麦影西,有点恼怒地反驳道:“请别胡说。” 麦影西眨眨眼,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 琳琅终究被麦影西逼了出来。 其实,琳琅的心思那么一目了然,顾延卿也看得出她的心思,只是,顾延卿是君子,从来没有指出来过。 女人的爱恋,总以为自己藏得很深,殊不知,眉梢眼角,早已表露无遗。 爱情是一朵幽美的昙,即便还未绽开瓣,那香气却已经弥漫了整夜。 不过,琳琅既然这样矢口否认,麦影西也不至于打破砂锅问到底,她只是笑笑,将这件事压了下去,心里却暗暗地打定主意:如果有机会,一定要搓成这对天作之合。 这样子,她这个“继母”,才算真正有成就感。 “我还是那句话,如果你真的对皓天好,就告诉我,他在哪里。由我去说服他好了。你是他的秘书,应该知道他为了雷氏企业所付出的心血,他固然因为一时之气,想将雷氏毁掉。可等他消气后后悔了怎么办?”麦影西言归正传,淡淡道:“很多事情,总得要争取一番,才会知道结果到底如何的,对不对?” 最后一句话,颇有点一语双关的意思。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争取?”琳琅也是聪明人,麦影西的话中之话,她不可能听不懂。可是听懂后,琳琅反而生气了,她站起来,冷冷地望着麦影西,回答道:“可无论我们怎么争取,都抵不过别人的捷足先登。偏偏,那个人就算得到了,也根本没打算珍惜。” 麦影西有点不明白地望着她,“你是说遗产吗?我虽然不知道雷代为什么要将遗产给我,可是……” 可是,她要将遗产还给雷皓天,并不是不珍惜或者藐视嘲弄他们的意思,而是,这才是最明智最合理的选择啊。 “我并不是说遗产!”琳琅的表情上莫名地有了敌意,那张美艳得几乎毫无瑕疵的脸,竟浮现出一丝怅惘。 麦影西默然,想不到除了遗产外,自己还有什么东西是‘捷足先登’的。 而且,还能够让琳琅那么激动。 她对他们其实不熟,所以,也摸不准琳琅的性格。 为今之计,还是沉默为上。 琳琅也难得言语失控,那句话说完后,她又及时地调整了自己的情绪,整肃了神色,重新变得客气而生疏,“麦小姐,我们已经表明态度了,总经理是不会见任何人的,他也不会轻易改变自己的决定。希望你还是回去吧。” (六十八)车祸(4) 琳琅显然没有被麦影西说动,就这样直接下了逐客令。麦影西也意识到,凭着自己的三言两语,也无法让琳琅就范。 她似乎已经决定放弃了,站起身,似乎已经决定告辞,不过,在转身的时候,她向琳琅问了一个颇为奇怪的问题。 麦影西问:“琳琅小姐,你以前学过空手道吗?” 琳琅莫名地看着她,“没有。” 峻“武术呢?” “没有。” “那跆拳道?”麦影西一副不肯善罢甘休的问题。 膳琳琅顿时满头黑线: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为什么麦影西会纠结这么奇怪的问题。 ——难道雷皓天当初看中的,就是这么一个奇怪的人吗! “都没学过。”忍无可忍之下,琳琅憋着气说出这个四个字,唯恐麦影西将古今中外所有的搏击类项目全部列举一遍。 “哦,那就好。”麦影西听琳琅说完后,突然露出一路极奇怪的笑容,狡黠、灵动,甚至有点调皮的意思。 只见她双腿一错,手臂已伸到了琳琅的肩膀后面,在琳琅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麦影西已经抓住她的胳膊,将琳琅整个人反扭着,与此同时,麦影西又将自己方才一直坐着的那个椅子往琳琅的后面一踢,在琳琅跌坐下去的时候,正好坐在了椅子上,而被麦影西反扭着的胳膊则绕过椅背,麦影西只有一只手按着,就可以让她动弹不得。 所有的变故都发生在一瞬,动作干净利落得宛如行云流水,那个菲佣张大嘴巴,傻傻地呆在原地,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麦影西也没想到会如此顺利,她也有点后怕,因为麦加总不在家,她一个单身女孩,从小就要自己看家,防着坏人,为了安全起见,跟着园那个天天练太极的老爷爷学了几招很传统的中国武术,麦影西练得很刻苦,再加上她与生俱来的天赋,当初那个老爷爷就对麦影西的协调度和领悟力赞不绝口。 不过,她并未拿它对付过其他人,只是与老爷爷一起对过招而已。 低头看着目瞪口呆、还没回过神来的琳琅,麦影西笑了笑,轻声且极礼貌地说道:“抱歉,我只能这样做了。还请琳琅小姐谅解。” 琳琅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在短暂的沉默后,她竟然也失笑了,“你总不会想胁迫我吧?你该知道,这种行为是违法的,我随时可以报警抓你。” “恩,可这是军区大院,就算警察想进来,只怕也不是那么快的事情。”麦影西骨子里有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她依旧噙着笑,语调轻松而礼貌,一面说着,一面将手伸到了琳琅外套的时口袋里。 果不其然,她找到了琳琅的手机。 ~~~~~~~~~~~~~~~~~~~~~~~~~~~~~~~~~~~~~~~~~~~~~~~~~~~~~~~~~~~~~~ 菲佣早已经吓得够呛,直到麦影西拨通了雷皓天的电话,她还傻站在原地。 琳琅看得火冒三丈,奈何自己被麦影西压得死死的,只能咬牙切齿地吩咐道:“赶快去报警,说有人非法侵入——” 菲佣这才醒过神来,忙忙地去找电话,麦影西顾不上她,甚至也不管警察会不会真的告自己非法侵入,她只是按下雷皓天的号码,将听筒放在耳边,静静地倾听着。 如果雷皓天现在谁的电话都不接,至少,他还会与琳琅保持联系吧。 果不其然,在第四声“嘟嘟”后,雷皓天低沉而磁性的嗓音,在电话那头响起,“什么事?” 淡淡的,有点倦懒的声音。 麦影西的心口莫名地一跳,透过电话线,那个声音,有种致命的耳熟。就好像那场面红心跳的美梦里,一直萦绕在耳畔的私语。 “琳琅?”见这边一直沉默着,雷皓天又追问了一声。 “是我。我不是琳琅。”麦影西勉力让自己从那个梦里回过神,暗自嘲弄了自己一番:那场关于初恋的梦,已经醒了,她现在是雷夫人,是雷代的遗孀,她要在雷家呆够三年来偿还自己欠下雷代的债。 而现在,她必须为雷代保住雷氏。 其他的事情,根本没有时间,也没有这个机会去想。 雷皓天沉默了,好半天才低低地叫出她的名字。 “麦影西?” “嗯,我是麦影西。”应完后,麦影西也不等雷皓天追问,自己非常主动地交代了“罪行”:“你别怪琳琅,她并没有不听你的吩咐,是我强迫她将电话给我的——准确地说,是我制住了她,然后,私自将手机拿来的。” 她可不希望雷皓天对琳琅有什么误会,白白地破坏了一段大好姻缘。 那边又是一阵长长的沉默,麦影西也知道自己的话太过惊世骇俗,她几乎看到了雷皓天一头的黑线。 “……你制住了她,是什么意思?”果然,他不解地问。 “就是,我绑架了她。”麦影西非常理直气壮地说:“现在,这里的菲佣已经报警了,你若是不希望自己的秘书搅入这种丑闻,就赶在警察到来之前过来见我吧,我有话对你说。” 说完这句话后,麦影西当机立断地挂掉手机。 (六十九)车祸(5) 雷皓天没有再打电话过来。 麦影西也没有再拨过去。 现在,事情已经变成了一个简单的时间问题。如果雷皓天真的一直不出现,那么,她可能真的会被警察带走。 拘留所的滋味,麦影西其实并不想品尝第二遍。 峻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琳琅也安静了下来,大家心平气和后,突然觉得这件事无比好笑,最先笑起来的人是琳琅,麦影西这时已经松开了手,极歉意地望着琳琅。 “他不会来的。”琳琅却不以为意地揉了揉有点隐痛的手腕,颇为怅然道:“那个人,一旦决定的事情,从来不会为任何人改变。” 自然,也不会为她改变。 膳“说不准呢,也许你在他心目中的地位,远比你想象中的重要。”麦影西宽慰了一句,随即又自我开释道:“不过,他如果执意不肯出现,我只能将手中的股权给其他人了。” 不过,伽夜肯定是没有兴趣的。 老四又只是一个学生。 “雷家的老三是个什么样的人?”想到这里,麦影西信口问琳琅道。 琳琅还没来得及回答,门铃再次响了。 雷皓天的声音淡淡地响在外面,“开门。” 现在,离麦影西挂断电话,才不过二十五分钟。 ~~~~~~~~~~~~~~~~~~~~~~~~~~~~~~~~~~~~~~~~~~~~~~~~~~~~~~~~~~~~~~ 雷皓天的到来,也让琳琅心中莫名地一喜。 他到底是为了她来了。 麦影西也松了口气,好歹,她不用再进拘留所了,那个地方简直是她的梦靥。 想到这里,她下意识地往雷皓天后面探望了一下,又担心警察马上回到。 “我已经打电话告诉警察,这只是一个误会。”雷皓天好整以暇地打消了麦影西的顾虑,斜倚着吧台,抽出一根烟,兀自点上。 烟雾缭绕,他却并不看她。 “说吧,你想要干什么?” “我想要你回来。”麦影西盯着他,一字一句道:“回来保护住雷氏企业,继续做你的总经理,总裁,兼董事长。” “哦,给我一个回来的理由。”雷皓天漫不经心,弹掉烟灰,似乎根本懒得管麦影西,只是淡淡地询问琳琅道:“你还好吧?” “我没事,雷总放心。”琳琅公事公办地回答,像任何一个优秀而完美的秘书一样。 麦影西在一侧看着,以雷皓天对这件房子的熟悉程度来看,他也是这里的常客。 那么,琳琅摆在客厅里的照片,雷皓天也应该烂熟于胸——她一个新来者,尚且能从照片里读出爱意,那么,雷皓天本人,难道一点知觉都没有吗? 或者说,他根本就是默许了这种暗恋与暧昧? 麦影西突然有点恼了,她也收起了笑颜,颇为正经道:“你既是这个家的一份子,就不能坐视不管。因为自己的任性造成股市崩盘,会有很多人为此倾家荡产,这样一个举动,会影响很多人……” “你是救世主吗?”雷皓天冷淡地打断她,没什么表情问道:“难道在这里还打算做一个世界和平的讲演?” 总是装得这么纯洁高尚,骨子里,又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雷皓天自认看不透她,也不想去看透。 他只希望自己不要再见到这个做作的、敷衍的、表里不一的女人。 麦影西被他的话堵得一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雷皓天只抽了那一根烟,客厅的烟雾却好像还是很浓似的,玄关的穿衣镜前很清晰地映着那个人的全身像:他其实来得很匆忙,没有穿外套,袖子微卷,白色衬衣的第一颗扣子还没系上,肩膀很快,腰却异常紧窄,露出领口的肌肤细腻而结实,虽然雷皓天在麦影西的意识里,已经定义为“可恶的男人”了,不过,不得不承认,他真的很英俊。除了那张足可媲美希腊雕塑的脸,他的身材也是标准的倒三角,健硕中透着豹子般的优雅。 “……真是幼稚。”麦影西盯着那尊几乎完美的“雕塑”站了半天,终于蹦出了这四个字。 雷皓天挑眉。 幼稚?是说他吗? 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人说过他幼稚了,还是被一个足足比他小八岁丫头,这样指责! “幼稚?”他冷冷地重复这两个字,长而上挑的眼睛有点危险地敛了敛。 “是啊,幼稚,根本就是孩子气!”麦影西索性不客气了,反正,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再坏也不过如此,她是想尽力保住雷氏,可如果真的保不住,那也是她的能力有限,她已经尽力了,连非常手段都使出来了,以后的事情,得之幸失之命,她实在犯不着在这个任性的、孩子气的、还自以为耍酷的男人面前低三下四。 “你不就是生气雷代没将遗产留给你吗?是,这些年你做了那么多事情,最后却不被他信任,反而被我这个无端端的外人捷足先登了,你生气懊恼,那是可以理解的!可是,父子之间,就算再怎么生气,发生再多的误会,那也是血浓于水,每件事发生都会有它的原因。如果我是你,就去找出原因,而不是在这里摆委屈自个儿躲着自怨自艾!” (七十)车祸(6) 麦影西也算是豁出去了,再也顾不上什么说话的语气和轻重,几乎就是冲口而出一顿臭骂。 雷皓天脸色实在谈不上好看,如果硬要加上文学性的描写,那就是典型的脸色发青。 琳琅也在旁边听得目瞪口呆,她有意想和解,可是,面前这两个人明显是杠上了。 你盯着我,我盯着你,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肯退让一步。 峻不过,到了此时,琳琅对麦影西倒有点刮目相看了:能这样直接迎上雷皓天饱含怒火的目光,世上之人,包括顾延卿在内,不足三人。 雷皓天的气场本就很冷,他生气的时候,那程度不压抑泰坦尼克号撞击冰山,冰寒透骨,又力有千钧。可是,面对这样的强大气场,麦影西却一点退缩的意思都没有,反而有种遇强则强的嚣张。 所谓的初生牛犊不怕虎,大抵如此吧。 膳“你懂什么,又什么资格在这里置喙。”最后,还是雷皓天开口了,他摆出一副不屑于与小丫头争辩的冷酷表情,招呼琳琅道:“琳琅,我们走。” 谈话结束了,麦影西已经彻彻底底被他讨厌了。 琳琅“哦”了一声,正要走到雷皓天那边去,麦影西的动作却更快了一步,她猛地上前,不由分说地拉起雷皓天的手,异常坚定地将他往门口拉去,“你不是说,让我给你一个留下来的理由吗?我现在就给你,你跟我来!” 雷皓天猝不及防,竟被她拉得走了一步,他本想将她甩开,可是,目光在扫过她的脸时,莫名的一凝:麦影西一脸认真,紧抿的嘴显得那么坚定而无畏,眸光清澈而清明,好像草原上一望无际的天空,纯粹得没有一点阴霾。 这样执拗而不肯认输的脸,那一天,在地铁口,他也曾见过。 这样的神情,曾让他那么砰然心动——却也不过是表象而已。 她所表现出来的一切坚强柔弱与执着,都不过是表象。骨子里,不过和其他女人一样,虚伪且虚荣。 雷皓天心中厌弃,但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怎么了,就是没办法挣脱,反而顺着她的脚步往外面走了几步。 “雷总。”琳琅追了上来,探寻地喊了他一声。 “你先等在这里。”雷皓天颇为冷静地嘱咐了一句,任由麦影西将自己拉出大门,一直拉到电梯里。 “对不起,琳琅小姐,借用一会。我会将皓天完璧归赵的。”电梯合拢的时候,麦影西用力地朝琳琅喊了一句。 雷皓天听得满头黑线。 完璧归赵? 他什么时候成和氏璧了? ~~~~~~~~~~~~~~~~~~~~~~~~~~~~~~~~~~~~~~~~~~~~~~~~~~~~~~~~~~~~~~ 电梯合拢了。 麦影西却并没有松开他的意思,那只拽着雷皓天的手,温热而有力。 雷皓天也没说什么,听之任之,电梯的镜面里映射出他们两人的影像,乍一看,就好像一对浓情蜜意的情侣,十指相扣,相依相偎。 可实际情况呢? 雷皓天自是一副冷冰冰的臭脸,麦影西的神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我在你父亲的灵位前答应过他,一定会在雷家呆足三年,这三年里,即便我的力量微薄弱小,却一定会想办法守护你们。对不起,皓天。我并不想强迫于你,可是……请帮帮我,你父亲还尸骨未寒,我不想让他的一生基业就这样毁掉。”在电梯接近一层的时候,麦影西终于软了下来,她叹口气,堪称心平气和地请求着他。 雷皓天没有回头,只是看着镜面里麦影西的倒影:她微微低着头,刚才小猫亮爪般的气势又被那该死的柔弱遮掩得无痕无迹。 如果这一切真的是伪装,她无疑是一名足可获得奥斯卡金奖的演戏高手。 “……尸骨未寒?”好半天,他一脸讥嘲地笑了笑,自语一般,冷冷地说道:“当年我母亲尸骨未寒时,他已经告知全城,他就要新婚的消息了。那个人从来不管别人的尸骨寒不寒,为什么我要在乎他的?” 麦影西闻言一愣:她对那些前事并不知晓,可是,看雷皓天的表情,似乎不像是说笑。 现在想想,雷皓天也好,伽夜也罢,甚至于那天在医院假哭的俏丽少妇,似乎都对雷代没什么感情。 那个明明很绅士很周到的男人,难道真的是一个那么差劲的人吗? 麦影西低下头,下意识地摸了摸套在自己无名指上的钻戒,也是满心地困惑与不解。 “不管怎样——”顿了顿,麦影西努力让自己轻松自然地说道,“不管怎样,我来了。” 如果他们从前只感受到豪门之家的薄情与残酷,那么,现在她进来了,她一定不会是雷代,也不会是以往的任何一个女人。因为,她要将雷家当自己家一样经营。雷皓天也好,伽夜也好,甚至她自己,其实,都已经渴望一个真正的家,渴望几个真正的家人,很久很久了吧。 (七十一)车祸(7) 麦影西的乐观,显然没有得到雷皓天的认可。 他冷嗤了一声,虽然没有明着对麦影西表示不屑,但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麦影西也懒得用言语争辩,不管这次的危机能不能安全地渡过去,他们已经是一家人,这是不容置喙的事实。 再次经过那条林荫小道时,麦影西突然仰起脸,看着被树叶筛得星星点点的阳光,冷不丁地说:“喂,难道你不觉得,琳琅其实挺好的吗?” 峻他对琳琅的感情这种视若无睹,她就帮琳琅点出来。 这样,也算偿还了刚才挟持琳琅的负罪感吧? 雷皓天转过头,极冷漠地望着她。 膳“遇到合适的,就赶紧抓紧了,别到以后追悔莫及。”麦影西又老气横秋地加了一句,她已经很自觉地将自己摆在了家长的位置上,那语气停在雷皓天的耳里,简直就是刺耳加讨厌。 “不劳你操心,你还是管好自己吧。”雷皓天终于甩开了一直被麦影西抓到掌心里的手,快走了几步,身上那种生人勿近的气场陡然炙热了好几番。 麦影西眨眨眼,看着不远处那个长身玉立的背影,搞不懂他的怒气,都是从哪里钻出来的。 ~~~~~~~~~~~~~~~~~~~~~~~~~~~~~~~~~~~~~~~~~~~~~~~~~~~~~~~~~~~~~~阿来眼睁睁地看着麦影西与雷皓天一起走了出来,虽然雷皓天毫不客气地抢了他的车,他也没有半点怨言。 阿来现在打心眼地佩服麦影西了。 那么多人上天入地地要逼雷皓天出来都未果,没想到,最后竟被她这个小丫头得逞了。 这让其他人听说了,还不得吐血自绝身亡? “现在去哪?”将阿来赶下车之后,雷皓天没什么表情地问麦影西。 她说她要给他一个理由,雷皓天也很好奇,她又有什么理由可以给他? “滨江大街三十五号。”麦影西熟练着报出一个地名。 雷皓天的手顿了顿,还是踩下了离合。 汽车一路飞驰,坐在副驾驶舱内的麦影西没有与雷皓天多说什么,反而是一反常态地平静,她一手托腮,静静地看着窗外慢慢延伸走远的城市风景,一脸幽思。 他们停在一间大卖场外,卖场人气很旺,很多提着环保袋的人在大门一侧进进出出,里面更是人声鼎沸,各种各样的促销活动如火如荼。 卖场外,雷氏特有的标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这是雷家的产业。 “如果雷家破产了,这间店肯定也会倒闭,这里面有至少两百名员工,他们虽然不至于饿死,但在短期里,生活会没有保障。他们之中,也许有等着工资治病的患者,也许家里有几名正在上学的学生,也许因为卖场的倒闭,会让许多家庭陷入争吵与困境,这周边的人,买东西也会不方便。”麦影西看着面前熙熙攘攘的景象,淡淡道:“你以为,放弃只是你一个人的事情,可事实上,没有人能与其他人分开,所有人都是息息相关的,而且,你不是别人,你是雷氏的太子爷,你的一举一动,所造成的影响,会更加巨大,你认为这些人与你无关,也许这个时候可以不在乎,他们大多数人也不认得你是谁,可是——皓天,你有想过自己的责任吗?我相信,这世上所有人都是有自己的责任的,或大或小,一个无视自己责任,甚至任意逃避的人,他终会有不再坦然的一天,我不希望你有朝一日觉得问心有愧。” 现在还能补救,倘若等雷氏真的崩盘的那一天,麦影西有足够的理由相信:一定会有人因为连带着破产而走上绝路。 到时候,雷皓天身上背负的,就不仅仅是破产那么简单了。 那将是鲜活的性命。 雷皓天没有回答,一只手臂垂于窗外,他为自己点上了一支烟,静静地燃着。 麦影西等了等,扭头瞥见他近乎冷淡的脸,突然伸出手去,从他的嘴边将烟拿了过来,她也学着狠狠地抽了一口,结果,烟雾呛得她一阵咳嗽不止。 雷皓天莫名其妙地望着她,麦影西咳嗽完后,仍然强迫着自己又紧吸了两口,结果,又是一阵更加吓人的咳嗽。 “你干什么?”他终于无法漠视,蹙了蹙眉,将被麦影西夹在指间的香烟给拿了回来,用手指捏灭,放在车内的烟灰盒里。 “自然是同甘共苦,就算以后因为抽烟得了肺病,那也一起得病好了。”麦影西等咳嗽好一些后,才咬着唇,低而坚决地说:“我不再逼你做任何决定,不过,无论你的决定如何,我会都与你、与雷氏在一起,你不把我当一回事,可我已经是这个家里的人了。所以,把结论告诉我吧。皓天,你打算怎么做?” (七十二)车祸(8) “同甘共苦?”雷皓天听完后,非但没有一点感动,反而冷冷地嗤笑了一声,“漂亮话谁都会说,但不要再我面前说。一根烟的把戏,小学时就有女人玩过了。至于什么家人……股票降价了,你也很为难吧,影西?”麦影西似乎没有听出他的冷嘲热讽,脑子里只是牢牢地抓住了那个信息——小学时就有女人玩过了? “皓天,你小学时就抽烟啊?”麦影西睁大眼睛问。 雷皓天一头黑线。 拜托,这并不是重点所在,好不好? 峻“——你不是说同甘共苦吗?”两人僵持了一会,雷皓天忽然笑了笑,凑近一步,温热的呼吸,几乎吐在了麦影西的脸上,浅浅的,有种淡淡的烟草味,但并不浓重,反而好闻得很,“那么,你肯不肯和我一起死呢?”他伸出手,手指有点轻佻地抚过麦影西的下巴,似笑非笑地问。 麦影西怔了怔,然后沉下脸,一言不发地下了车。 雷皓天则坐在驾驶舱里,脸上的笑容越来越讥诮。 膳所有的女人,都不过是骗子吧。这一个,不过是更加高明更加清纯的骗子而已。 他正要直接开车离去,麦影西已经从另一侧探进头来,非常简洁地吩咐了两个字,“下车,坐过去。” 雷皓天莫名其妙地看着她,想了想,还是听从了麦影西的安排。 他换到了副驾驶舱内,而麦影西则坐进了司机的位置。 见麦影西低头在脚下找了半天离合器和油门的位置,雷皓天心念一动,他不得不啰嗦地问了一句,“你会开车吗?” “看过视频教材。”某人脸不红心不跳地回答道。 雷皓天愣住,然后,颇有点哭笑不得的感觉。 不过,他并没有组织麦影西,甚至有点好奇,她到底想干什么。 总不会开车直接将他送到股东大会的会场吧——如果她真的这样做,那未免太想当然了。 他又不是琳琅,也并不是所有事情都可以武力胁迫解决的。 正想着,麦影西已经打了火,一脚将油门踩到了底。 饶是这辆车性能优良,她这样毛毛躁躁地发动,也让车身猛地震动了一下。 “松手闸,还有,换挡。”雷皓天有点无语地看着依旧卡住的手闸,还有停在空挡上的车档,不得不出言提醒了一句。 难道她今天让他免费当驾驶教练么? “哦,好,谢谢。”麦影西也算是很聪颖的一个人,闻言,立刻根据回忆中的视频教程,调整着自己的动作。不过,她的方向盘真的不稳,这样冒冒失失地冲进大马路里,好几次都与呼啸而过的卡车擦肩而过,雷皓天的脸上倒没有惧色,只是越加无语。 “你到底想干什么?找死吗?”在又一次擦着卡车边缘、“死里逃生”后,雷皓天终于忍不住了,俊脸沉了下来,冷然问道。 “……你不是问我,敢不敢和你一起死吗?”麦影西手忙脚乱之余,竟然还能笑得出来,她唇角轻轻地勾上去,目光温和而缱绻,那一瞬,她身上几乎有种母性般的温柔,让他炫目,“我怎么忍心让你一个人去那么冰冷黑暗的地方呢?当然是要——一起死了。” 麦影西此时的冷静,与他们不停不断、险象环生的场景,几乎可以是一幕经典的惊悚电影场面了。 那电影的名字,可以叫做《马路上的变态》。 雷皓天苦笑不得,他轻轻地摇了摇头,抬眸,看着麦影西已经将汽车开到了跨江大桥上。 “好,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别后悔。”他倾过身,将方向盘打向大桥护栏的方向,然后,拉住了麦影西的手。 麦影西没有挣扎,就这样笔直而安静地坐在司机位上,头扭过来,深深地望着他。 依旧冷静,依旧……无所畏惧。 而护栏,已经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这里离江面至少有几百米高,如果他们这样冲出去,那就必死无疑。 ~~~~~~~~~~~~~~~~~~~~~~~~~~~~~~~~~~~~~~~~~~~~~~~~~~~~~~~~~~~~~~ “你这个疯子!”几乎就在车头撞上护栏的最后一瞬,雷皓天终于猛地打转方向盘,脚越到那边,使劲地擦住刹车。 不过,动作还是慢了一步,毕竟,汽车一直以每小时八十码的速度在狂奔,不可能马上戛然而止,车头仍然重重地撞到了护栏上,在气囊打出来的那一刻,雷皓天几乎想也未想,整个人都覆在了麦影西的身上,将她圈在自己的手臂间,也承住了因为撞击而引起的所有压力。 然后,一切都停住了。 车头有一半冲出了大桥边缘,整个钢筋桥栏都被撞烂,雷皓天静默着,有血从他的袖口处渗了出来,车厢内很安静很安静,唯听到彼此的心跳声:然而心跳,却不像表情那么平静。 它乱得出奇。 (七十三)车祸(9) 也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远远的,有交警的警铃声传了来。 麦影西终于从那种混沌空白的状态里回过神,她轻轻抬起手,扶住她身上的雷皓天的肩膀。 仔细查看了一下,自己是毫发无损的,不过,雷皓天似乎就不那么乐观了,不过,他的呼吸仍然很均匀平稳,应该也没有受什么重伤。 不得不承认,雷皓天的车技很好,所以,能够在方才那千钧一发地时刻,力挽狂澜。 峻——可是,为什么要在最后一刻护住她呢? 她以为,至少雷皓天是讨厌自己的,对于这种讨厌的情绪,他也从来没有掩饰过。 “……你怎么样了?”她低低地问。 膳他的肩膀稍微动了动,然后,雷皓天坐直身体,仰面倒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从容地,重新抽出一支烟,点上,头扭向窗外,等着交警过来处理——不得不等交警,他方才试了一下,门已经自动卡住了。 其实,麦影西做那种疯狂举动的时候,也根本没想到结果会如何,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好像,只要与雷皓天在一起,她其实是不会考虑后果。 那个男人,有一种沉稳而深不可测的魅力。好像能处理任何情况,在任何时候,都能接住她的胡作非为。 ——不过,事实却是,雷皓天也是一个疯子,一个不亚于她的疯子。倘若在最后一刻,在最后一刻,他没有踩下刹车,那么,他们真的会冲下大桥吗? 这样同死……麦影西突然笑了出来,有种劫后余生的余庆,又觉得异常滑稽。 雷皓天却没有笑,他并没有看她,目光仍然停留在窗外,他淡淡地问道:“你不想活了吗?” 那个女孩,在冲下大桥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冷静得让他心惊。 这怎么是一个十七岁的女孩应该有的表情呢? 他真的,越来越看不透她,也正是因为看不透,连讨厌她的情绪,也那么复杂,复杂得让他几乎自厌。 ~~~~~~~~~~~~~~~~~~~~~~~~~~~~~~~~~~~~~~~~~~~~~~~~~~~~~~~~~~~~~~ “你不想活了吗?”雷皓天这样问她。 麦影西苦笑,笑了一会,她回答说:“当然是想活的。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为什么不想活了?你已经一把年纪了,陪着你死确实划不来。” 雷皓天又是一头黑线。 一把年纪? 他不过比她大八岁而已。 虽然情知麦影西是在插科打诨,可还是让雷皓天很是无语。 “你呢?在最后一刻,你在想什么?”麦影西不等雷皓天继续说话,她喧宾夺主地反问了过去。 “想死。”雷皓天极冷淡地丢下两个字,重新仰躺在座椅上,淡淡的烟雾朦胧着他的脸,从他漫不经心放在扶手上的手臂上,不停地留下殷红的血来,他却好像完全没有知觉一样,那张英俊得有点强势的脸,第一次,呈现出它脆弱的本相,这样完全放松的雷皓天,眉宇间有种深入骨髓的疲倦与自厌,唇色很淡,眼睛很自然地微垂着,黑色的眸子在暗沉沉的车厢里,好像透着些微的蓝色。 就好像蒙上了一层沙纸一样,朦朦胧胧,明明就坐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却又好像永远也抓不住似的。 “……为什么?为什么想死?”她兀自哽了哽,极小心翼翼地问道。 青年才俊,有房有车,长得又这般妖-孽,麦影西实在想不到,他有什么不想活下去的理由。 不过,在方才放任汽车信马由缰的时候,他的决绝,并不亚于她的一分。 平心而论,在那一刻,他们两个,谁都没有苟生的打算,宛如两个真正的亡命徒一样。 她赌的是他,而他赌的……又是什么呢? 不过,这个问题,雷皓天仍然没有回答她。 警笛声很快就响在了耳侧,身穿黄色安全衣的交情已经站在了车窗外,雷皓天探出身去,和他简单地交谈地数句,然后,又打电话给阿来,让阿来处理后面的事情。 待一切办妥后,车门也打开了,雷皓天先行下车,然后转到驾驶舱那边,拉开门,将气囊后面的麦影西也拉了下来。 “他们不会要检查我的驾照吧?”麦影西好像在此刻终于有了一点好孩子的意识,知道没有驾照随便开车,是要被罚款并且拘留的。 雷皓天似笑非笑地望着她,道:“难道刚才开车的人不是我吗?” 他说得那么笃定,兼一本正经,麦影西却一头雾水,不过,转过头看看交警睁只眼闭只眼的表情,立刻了然。 想必,早已经贿-赂好了。 真是——黑暗啊。 (七十四)陈杰(1) 身后的狼籍,就这样不管不顾地扔到了身后。 雷皓天就这样明目张胆地拉着麦影西,越过围观的人群,大步向桥下走去。 他受伤的是左手,方才护住麦影西的时候,左手卡在了座位中间,只怕划了一条大大的口子。麦影西懵懵懂懂地被他拖着往前走了几步,终于不放心道:“你受伤了,我们先去医院……” “你不是想救雷氏吗?”雷皓天淡淡地打断她的话,目不斜视道:“如果真的想救它,那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 峻麦影西愣了愣,随即雀跃起来,“你答应回来了?你不会辞职了,是不是?” 雷皓天轻轻地“嗯”了一声,还是一脸酷酷的表情。 麦影西心怒放,她大步走过去,挽住雷皓天没有受伤的右臂,极有兴致道:“我今晚就召开记者招待会,将那些东西全部还给你,我知道那些不是我的……” 膳“不用。”雷皓天蹙眉,没甚好气地打断她的话,而后,压低声音,尽可能心平气和道:“而且,我只答应你保住这一次,成不成且不说,以后的事情,你必须自己去做。” 仍然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麦影西顿时泄气。 不过,不管怎样,只要雷皓天回来,这次的危机,就能安然度过,不是吗? “这件事解决后,葬礼,也请参加。”想了想,她有点得寸进尺地要求道:“全部要参加,我们一家人好好聚一聚。” 雷皓天哂然。 懒得理她。 ~~~~~~~~~~~~~~~~~~~~~~~~~~~~~~~~~~~~~~~~~~~~~~~~~~~~~~~~~~~~~~ 雷皓天还是被麦影西逼着去了医院,包扎的时候,胳膊上那条长长的伤痕让麦影西咋舌不已。她突然觉得自己的胳膊也有点痛了,在小护士为雷皓天缝针的时候,麦影西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胳膊,抽了口凉气。 雷皓天本是半倚在病床上,抬起头,便看到麦影西吸气的表情,那种怕痛的感觉,似乎比他这个当事人更加甚。 ……明明是个怕痛的人,怎么找死的时候,那么无所畏惧。 他微微地汗了一下,然后,颇为好心地劝她出去,“小伤,你出去等一下我,顺便帮我叫琳琅来。” “嗯。我还是在这里等吧。万一你一个人疼了怎么办。”麦影西坚持道,虽然她的脸色已经比他更加惨白了。 雷皓天突然意识到:这个丫头不会是晕血吧。 果不其然,再仔细一看,麦影西的腿都有点虚软了。 “你还是出去吧。”他有点不耐烦地赶人,手臂也不由得动了一下,那个缝针的护士本就红着脸,战战兢兢地工作着,紧张得要死,现在雷皓天一动,她缝错了地方,血顿时又涌了出来。 “抱歉抱歉。”小护士连声道着歉,看也不敢看雷皓天那张实在太有杀伤力的脸。雷皓天其实并未往心里去,淡淡地说了一声“没关系”。再抬头看麦影西,脸色更加发白,几乎有点摇摇欲坠了。 “你出去。”雷皓天颐指气使地命令道。 明明晕血,为什么还要强求在这里受罪。 “我不出去,还是在这里陪你吧。”麦影西还在弱弱地坚持。 “可是你的样子,会让我更加紧张。”他不得不直接点破她的状况,因为,实在看不下她死撑的样子了。 ——虽然她总是勉为其难,死撑的样子,每次都能让他心悸。 “哦哦。”麦影西这才算有了一点自知之明,只可惜,她的自知之明,并没有让她乖乖地走出病房,只是让她老老实实地招供道:“琳琅要来了,我不太敢出去。她会骂我的。” 方才那场车祸,现在想来,还是后怕的。 如果雷皓天真的出了什么事情,就算他自己不在意,琳琅还不得杀了她? 他可是琳琅心尖尖的人。 躲在雷皓天的病房里,等会琳琅来了,还可以指望雷皓天庇佑一下,如果出去走廊,保不准被琳琅骂得狗血淋头,还被拳打脚踢,偏偏,她又没有立场反抗。 这样一想,麦影西就有点怕出去了。 雷皓天表示最最深切的无语。 她连死都不怕,绑架,武力,车祸,什么都会做,那么天不怕地不怕的一个人,这个时候,竟然怕琳琅骂她? “想让雷氏恢复原状,恢复股民的信心和公众影响力,就必须再拿到几个市建的项目,听说最近建设局的局长换人了,那个人我没有打过交道,不知道容不容易攻克。”大概是想分散麦影西的注意力,雷皓天将话题淡淡地转向了别处。 也是这个时候最为紧迫的问题。 果然,麦影西一听这个话,也顾不上晕血了,她忙忙地问:“新上任的局长是谁?” (七十五)陈杰(2)(转折,必看) “新上任的局长是谁?”麦影西问。 “陈自忠。”雷皓天揉了揉眉心道:“据说是从规划局调过来的。前天刚刚上任。” 他宣布辞职还没有多久,雷氏又是一副大厦将倾的现状,想向新上任的建设局局长要求承包项目,似乎很难呢。 可如果不透过后面的暗-箱操作,单纯只靠招标,想拿到项目,那简直是天方夜谭的事情。 峻自从雷皓天说出这个名字后,麦影西便怔在了原地。 陈自忠,规划局。 这两个名词如此耳熟。 膳稍微想一想,她便极快地与另外一个人联系在一起。 陈杰。 那个人是陈杰的父亲,她曾不止一次听陈杰提起过,陈杰当时的论调是:我父亲是管建筑的,毕业后,我会有很多实习的机会。 当时的麦影西根本没往心里去,那时的她又单纯又正直,丝毫没有料到,有朝一日,自己还得去向陈自忠行贿。 “听说陈局长今天晚上有饭局,好像是他在儿子所做的模型获了一个全国性大奖。”雷皓天继续道。 麦影西深吸一口气,勉强地挤出笑容,拳头握紧。 “陈局长那边的事情,我去做。你先好好地处理伤口,还有,股东那边,就全部拜托给你了。”说完,她终于转身离开了那个房间。 雷皓天静静地倚在病床上,清冷的目光跟随着麦影西的背影,知道她完全地出了病房,他才将视线收了回来,依旧是清清冷冷的模样,那小护士瑟缩了一下,莫名地有了一丝寒意,她抬起头,困惑地看着这名英俊的男人,不知为何,虽然他一直以来都是冷冰冰的,但这个时候的寒冷,比起方才而言,又宛如判若两人似的。 ~~~~~~~~~~~~~~~~~~~~~~~~~~~~~~~~~~~~~~~~~~~~~~~~~~~~~~~~~~~~~~ 琳琅赶到的时候,雷皓天手臂上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他站在医院的走廊上,靠着窗户,淡淡然地看着窗外的风景。 不远处,有两位老人相携相偎,映着渐渐沉下去的夕阳,好像一副隽永的画。 雷皓天的脸上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缕笑意来,笑容柔软得涩人,这也是琳琅踏上走廊尽头时,看到的第一眼画面。 画面里,那个卷着衬衣袖口,笑容温浅的男子,是那么那么的人畜无害。 可是,也只有琳琅知道,他的心狠手辣,也是业界人士闻风丧胆的。 ——麦影西这样一个小丫头,就想逼着他就范,未免将这个世界想得太过简单了。 “雷总。”琳琅轻巧地走到雷皓天的身后,恭敬地唤了一声。 “你来了?”雷皓天转过身,依旧闲闲地靠着窗台,“事情怎么样了?” “麦小姐已经出发去陈家了。人也已经安排好了,不会出什么问题,雷总很快就会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琳琅公事公办地汇报道:“雷氏的股票还在惨跌,小钟他们正在收购,不出多久,我们的股票持有率,将会比麦影西手中的更多。” 雷皓天淡淡地点了点头,没有言语。 “……不过,这次车祸——”琳琅说着,目光已经停在了雷皓天手臂的绷带上,“这次车祸,也是计划之中的事情吗?” 在他的计划里,他可是从来不会让自己受伤。 “不是。这只是一个意外。”雷皓天自嘲似的笑了一下。 是的,意外,意料之外,她竟是那么强硬的一个人,在车祸发生的那么一瞬,其实,雷皓天当时想:这样死了,也未为不可。 有这么一个人,不顾一切地,愿意与你同生共死,且不管因由,不管后果,在那一刻,他们的手触摸着天堂,彼此之间,挨得那么近。 可是,他们到底没有死。 既然没有进入天堂,那就跌落人间吧,人间里,到处布满阴谋与陷阱,到处是自私与苦难,麦影西,你准备好了吗? 琳琅沉默着,她静静地看着雷皓天,看着他越发深不可测的表情,心里,却将“意外”两个字,细细的,细细地,品味了许久。 她突然嫉妒。 意外,是啊,麦影西永远是雷皓天的意外。 这个意外,会不会终有一日,毁掉这个强大得宛如神祗似的男人呢? 她心烦意乱,“如果事情不是按照我们想象中的发生,那该怎么办?”为了驱走自己的不安,琳琅又问了一句。 “哦。那就更值得期待了。”雷皓天笑,意味深长。 ~~~~~~~~~~~~~~~~~~~~~~~~~~~~~~~~~~~~~~~~~~~~~~~~~~~~~~~~~~~~~~ 厄,要月票,滚来滚去要月票,用月票换更新,成不成?(冒着星星眼望着大家) (七十六)陈杰(3)(求阅读币) 麦影西还是去了陈家,她不能坐等雷皓天努力,至少,她也要做完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今天这次宴会,据说是为陈杰举行的? 也对,在她休学之前,刚刚举行过一场国际模型比赛,她其实也参赛了,但休学后,应该被取消了参赛资格吧。 麦影西低头苦笑了一下:明明才过了短短半月的时间,那些在学校里的生活,已经遥远得仿佛隔世的梦了。 峻不过,等会见了陈杰,该用什么身份重新打招呼呢? 她突然有点瑟缩。 雷代的遗孀,雷氏现任董事长,听上去似乎很风光,她却好像觉得与己无关似的,可无论如何,这已经是她身上的头衔,在接下来的岁月里,她都必须与这些历史与头衔相伴。 膳她要学会面对。 深吸一口气,对着后视镜将自己有点凌乱的头发重新整理了一番,麦影西向阿来吩咐了一声,“在外面等等我。”说着,就要下车。 阿来却及时叫住她,“夫人。” 麦影西回头探寻地看着他。 阿来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了一句无关痛痒的话,“自己当心点,有事就打我电话。我的号码是第一个。”说着,他很贴心地指了指麦影西放在小手袋里的手机。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将号码输进去的。 麦影西心口一暖,随即展颜微笑,“谢谢。” “我已经提前让让张律师在里面等着你了。”阿来又道。 麦影西更是惊喜,“这样最好了。” 她其实并不太懂这些官场上的事情,单枪匹马,终究有点心虚,如果有张律师在场,情况就会好很多。 只是,为什么阿来一个区区的司机,也可以对雷代的私人律师召之即来? 这一点,麦影西实在有点想不通。 当然,她此刻也没有时间继续深想。迎宾员已经走了出来。 ~~~~~~~~~~~~~~~~~~~~~~~~~~~~~~~~~~~~~~~~~~~~~~~~~~~~~~~~~~~~~~ 这场宴会,说到底,其实只是家宴。 陈家的房子其实不大,如果太大,估计也会引起监察局的怀疑。所以,酒宴是在楼下的半开放式的咖啡厅举行的,自助餐模式,颇为自在。 与会的人不算太多,但看得出来,每个人的身份都非同寻常,而且,个个都是怀着心思。 麦影西先不着急找陈局长商谈,她在人群中搜寻着张秘书的身影,不过,张秘书还没找到,却已经有一个迎面走了来。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在看见那个人的时候,麦影西还是觉得难受,好像生吞了一只苍蝇似的,硌得慌。 那个人确实是陈杰,她曾求助于他,却反被他侮辱了的少年。 “麦影西。”见到麦影西,陈杰也觉得颇为尴尬,犹豫了一下,他还是过来打了声招呼。 麦影西微微一笑,泰然自若地将手伸了出去,“听说你的模型获了一等奖,恭喜你。” “谢谢。”陈杰愣了一下,随即握住麦影西的手,礼貌地回了一句,“其实一等奖的获得者应该是你,只是,你突然休学了……” 顿了顿,陈杰望着她,有点艰难地问:“休学的事情,是因为——因为我吗?” 说到底,陈杰也不算太坏的人,在得知麦影西休学的事情后,他也自责了很久。 后来,他一直试图去找麦影西,也在寻找的过程中,他才发现,其实麦影西的家境真的很不好,在学校的时候,她一向好强,虽然在勤工俭学,但谈吐大方,衣着得体,再怎么说,也应该是工薪阶级吧。 可事实情况是,麦影西其实连一个栖身之所都没有,他们住的房子,早被麦加拿起抵他的赌债,除了赌债外,麦加还欠了邻居一些钱,都是麦影西靠着打工还上来的,在这样的生活重要下,她的脸上却从来没有丝毫阴暗或者为难的表情,一直坦荡而明媚。 现在想来,她向自己借一百万的时候,其实也是踌躇了很久。 陈杰在后面越想越觉得自己混蛋,他几乎发动了自己所有的关系去找麦影西,她却好像在人间蒸发了似的,b市的大街小巷,根本看不到她的身影。 为什么今天,她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不是,是因为我自己的事情才休学的,与你无关。”在陈杰这样问出口后,麦影西突然决定原谅他了。 他虽然在她失落的时候,将她打入了更为彻底的低谷,可是,说到底,也是她唐突在先。 谁年轻时不会犯错呢?陈杰,只是对她不够信任罢了。 一念至此,麦影西的表情也没有方才那么僵硬了,她的笑容很柔和,但同时,也变得很疏远。 原谅陈杰,同时,也意味着,这个人,从此以后,与她再没有任何干系了。 从此变为路人甲乙丙丁,与她注定回不去的求学生涯一样,渐渐变成往昔的模糊的旧照片,如此而已。 (七十七)陈杰(4)(继续求阅读币) 陈杰却不懂麦影西那么复杂得心思,听到她尚能如此和颜悦色地对自己说话,他还稍微放下点心,紧接着,又很自然地问道:“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难道,是专程为他来的吗? 这也说得通,毕竟自己的条件也不算太差,麦影西也许真的遇到什么事了,再次选择求助于他,却也说得通。 “嗯,我专程来拜访你的父亲。”麦影西微微一笑,堪称礼貌客气地回答他道:“请问令尊在哪?” 峻“我父亲?”陈杰突然警觉了,“难道你是想——” 想将上次的事情,说给他父亲听? 然后,为了所谓的掩口费,敲诈他一通吗? 膳他多疑的毛病又犯了,重见麦影西的喜悦顿时被浓浓的提防所掩盖。麦影西很是无语地望着他,用膝盖想,也知道陈杰在顾虑什么。 她正思忖着自己怎么开口说明自己此时的身份,张律师已经很合适宜地出现在陈杰身后。 “夫人。”他这样叫了她一声。 麦影西噙着笑,朝他点了点头。 陈杰却是一脸愕然。 “夫人?你……你结婚了?” 才不过半个月不见,原来,她竟然已经结婚了! “嗯,前不久结的婚。”麦影西矜持地点了点头,有意无意地,露出自己右手上那枚硕大的钻戒。 陈杰被钻戒的光芒刺得眼痛,他下意识地问,“跟谁?” “雷代。”麦影西坦然地说出这个名字。 “雷代?前不久在澳门遇刺的那个?你就是传说中那个一夜暴富的寡妇?”陈杰笑了起来,声音有点尖利。 麦影西淡淡垂眸,不争不辩,“是。” 场面再次陷入难言的尴尬,陈杰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一番,最初的善意,早已经消失无踪了,他的脸上渐渐凸显出一种嘲弄与讥讽,最后,变成了一种全然的冷淡。 “那么,你来找我父亲,是为了公事?”他问。 “是,麻烦帮我引荐一下。”麦影西依旧含着笑,不卑不亢地回望着她。 “麦影西,你果然是我喜欢过的女人,真厉害,这么短的时间,就能攀上另外一根高枝,也对,和老爷子睡一觉,就能得到雷氏的全部遗产,这可比一百万合算多了。”陈杰似乎忍得很辛苦,才没让自己当场失控,他深吸一口气,突然有点恶意地笑了起来,蓦得抬高声音道:“各位来宾,我现在隆重向大家介绍一个人!我大学同学,也是这次闹得沸沸扬扬的雷氏新任董事长,麦影西小姐!” 他是成心要让麦影西出丑了。 陈杰的吆喝,自然吸引了一批人,更何况,雷家这段时间的纷纷扰扰,早已经成为了b市那些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她已经在不知不觉冲成为了风云人物,只是,麦影西尚不自知而已。 而且,陈杰还叫出了“她是他同学”的身份,这样一来,人们的好奇心越发浓重,男人们倒没怎么动,只是端着酒杯,远远地望了过来。女人们就远没有那么矜持了,直接走过来,作势要与麦影西打招呼,但目光却来来回回地在麦影西身上逡巡着,一脸审慎与评判。 也许吧,她们大多数人都在心中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她是用什么狐媚手段吸引雷代的吧。麦影西不算极美的人,顶多只是清秀,虽然穿着很正统,但是往那里一站,柔弱弱弱,一派大家闺秀的模样,也看不出是个手段厉害的人。 大概……是床-上功夫好吧。 有人已经这样恶意地揣摩着,当然,这样想着的人,并不止一小部分。 麦影西不是不知道她们在想什么,她只当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一味地保持微笑,矜持而端庄地站在那里,朝他们点头,微笑。 也在这时,她听见人群后面有人吃惊地问:“诶,这不是顾延卿上次带去宴会的女孩吗?” 麦影西怔了怔:顾延卿? 她正想着,有两个女孩已经推开众人走了过来,见到麦影西,那两个女孩神色复杂道:“上次你和顾先生一起参加聚会,我们见过,还记不记得?我还以为你是顾先生的女朋友呢,没想到……呵呵,是我们误会了。” 最后两个笑声,有种说不出的虚伪与幸灾乐祸。 麦影西只是笑,温浅礼貌,不动声色。 ~~~~~~~~~~~~~~~~~~~~~~~~~~~~~~~~~~~~~~~~~~~~~~~~~~~~~~~~~~~~~~ 鲜、金牌等等等送礼物给我好不好?我会加倍努力的!! (七十八)酒宴(1) “顾延卿,你怎么又和顾延卿认识了,我记得,在学校的时候,你张口闭口都会提到这个名字。”所谓说者无心,听者有心,那两个女孩本只想说明麦影西是多么水性杨,可是听在陈杰的耳里,却是说不出的刺耳难听。 短短几天,她成为了一个庞大集团的继承者,与她的偶像有过那么亲密的接触,就好像,他从前追她,只是一场王子与灰姑娘的把戏,而转眼一看,灰姑娘竟然变成了高高在上的女王,那种失落与恼怒的心情是复杂的,好像自己受了欺骗一样。 麦影西却理解不了陈杰的这种心思,她只是对陈杰的转变略微觉得讶异罢了,可是,就算讶异,她也没想到他的心理会有多么阴暗。 心中光明的人,永远不知道,在这个世上,有太多太多阴暗的角落,如一条条蛰伏的蛇,冷不丁就会窜出来,咬你一口,无知无觉。 峻所以,听陈杰这样说,麦影西还有礼有节地回答道:“是个巧合,刚好那天遇到了顾先生的车。” 得遇顾延卿,真的是一个巧合,不过,那也一定是她此生最美好的巧合了。 毕竟,顾延卿是那么温柔的一个人。 膳“巧合,那可真是太巧了,比处心积虑还巧。”陈杰冷嘲热讽一般丢了一句,也不看麦影西的表情,又摆出一副非常郑重其事的主人模样,手臂微引道:“雷夫人请这边走。” 他已经改了称呼。 麦影西也不介意,朝众人礼貌地打过招呼,便往咖啡厅里面走去。 她来此的目的是见一见那位建设局局长,并不是来这里耀武扬威的,她懂得低调。 麦影西的不言语与得体的表现,显然让许多人都失望了,本来还想看看热闹,可是,却见到了一个从容而沉着的少女,分外端庄。 潜意识里,男人们倒有点羡慕雷达的艳福了,不过,雷代死得蹊跷,会不会与这个女人有关呢? 众人的目光渐渐变成了怀疑与警惕。 麦影西依旧从容而得体,她随着陈杰的指引,朝咖啡屋里侧走去,在几乎走进屋子时,陈杰突然压低声音笑道:“我差点忘了,你虽然嫁了人,不过,你现在已经是寡妇了,也就是说,我还是可以再追你,对不对?” 麦影西一愣,还没有回答,陈杰的声音再次扬高来,他朝坐在咖啡屋里,与一众商人谈笑风生的一名中年男子,大声说:“爸,这位就是我向您说过的麦影西,我要和她结婚。”毫不客气地扔出这个重磅炸弹后,陈杰又转过头,深深地看着麦影西,继续道:“上次的事情,是我唐突,但我会负责的,所以,麦影西,你愿意给我一个为你负责的机会吗?” 上次的事情,就是他试图轻薄她的事情吧。 麦影西有点措手不及,这件事,本应该是陈杰极力掩饰的,而现在,也不知出于什么动机,他竟然选择在众目睽睽下将它说了出来。 而且,还是用这种模糊的方式说出来。 刚才因为顾延卿的缘故,她的风评已经不好了,陈杰再来上这一出,简直就将她刚刚才维持住的形象,全部打入了尘埃。 “我并没有需要你负责的事情。”麦影西蹙眉,冷冷淡淡地回驳他。 陈杰含笑看着他,那神情有种说不出的暧昧。 现场顿时一片窃窃私语。 ~~~~~~~~~~~~~~~~~~~~~~~~~~~~~~~~~~~~~~~~~~~~~~~~~~~~~~~~~~~~~~ 就在现场这样颇难收场的时候,与那些人交谈的陈自忠站了起来。 陈自忠与陈杰长得很像,不过,大概是常年应酬的缘故,啤酒肚很明显,两鬓已经灰白了,看上去有点老态。他保养得并没有雷代好。 倘若是雷代,就算年纪摆在那里,只怕还是会有一批小女生前仆后继地投怀送抱,他是一个极有魅力的男人。不过,陈自忠嘛——只能说,那确实是一个上位者。 踱步的姿态,稳定而强势,有种不怒而威的仪态。 “大家继续,那不过是小儿的玩笑话,他们是同学,平日里开玩笑没轻没重的。”陈自忠出场后,就那么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便化解了现场那种难言的尴尬。 陈杰却还是不服气,脖子一硬,很是不满地唤了一声,“爸爸,我没有开——” “住嘴!”陈自忠压低声音,叫停自己的儿子,然后沉着脸道:“带你陈伯伯去会客厅。我和麦小姐说几句话。” “爸爸……”陈杰还欲说什么,却奈何不了陈自忠一个眼神瞟过来,他立刻将后面的话收了进去。 看得出来,陈杰对他爸爸还是很尊敬的,甚至有点畏惧。 “麦小姐,请这边谈。”打发走陈杰后,陈自忠指了指咖啡厅最里面的位置,邀请道。 (七十九)酒宴(2)(持续要阅读币中,嘿嘿) 面对陈自忠的邀请,麦影西只是矜持地点了点头,随即走了过去。 本来坐在那边的人也极其知趣,自发地让出了一个位置,给麦影西他们坐。他们也远远地避开了,并没有听墙角的打算。 “麦小姐这次来,应该是代表雷家来的吧?”坐定后,陈自忠单刀直入地问道:“不知道雷皓天现在的态度如何?” “他已经答应重新回来担任总经理了。”麦影西微笑道:“听说陈局长刚刚上任没多久,雷家因为近期的变故,一直没有来拜访,这次刚好有机会,所以——”她回头用目光示意张律师,张律师果然早就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将一张拜帖送了过去。 峻而翻开拜帖,上面有一张金额巨大的不记名支票——麦影西之前并没有看那张支票,所以,更加不知道支票上面写着的金额,可是看陈自忠微惊的脸色,想必,那个数额一定大得惊人。 雷家出手果然不凡。 从前的麦影西,其实很厌恶这种官-商勾结,现在自己也活生生地演出了一出,却只觉得满心的无奈——当这种勾-结已经成为潜-规则,想要在商界里混,却也是无可避免的。、 膳“请里面谈。”果然,在看到拜帖后,陈自忠沉默良久,然后起身伸臂,引向来会客厅。 麦影西心中其实仍然有所怯意,好在,张律师一直跟在身后,让她颇为安心一些,她噙着笑,顺从地走进了咖啡厅二楼的小会客厅。来宾大多数只集中在一楼,二楼的会客室只零星坐了几人,大多为四十岁上下的中年人,应该是b市官界和商界的要员。 陈杰也在会客厅,见麦影西进来了,他不自然地扭开目光,只不说话。 “麦小姐。” “雷夫人。” 其他人纷纷打招呼,丝毫不把她当外人看。 麦影西不明就里,但还是礼貌地回了过去,他们现在正围坐着一张小圆桌,上面放着四叠叠起来的扑克牌,陈自忠在麦影西对面的位置坐好后,漫不经心地问道:“麦小姐会玩扑克吗?” “会一点。”麦影西一怔,点头。 “那我们开始吧。”陈自忠说着,将面前那张拜帖推到麦影西的面前,“这是你的赌资。” 麦影西是何等聪颖之人,到了这个时候,她不可能看不明白。 没想到陈自忠背后竟是一个赌徒。 而且,以这种方式,让自己将这些钱全部用赌输的方式给他,以后就算出了事,追究起来,那也是她的赌技不利。他不过是非法聚赌而已。 “那就请各位多指教了。”麦影西客套了一句,坦然地坐了下来,她将拜帖拿回来,自己也信信地翻了翻,结果,不翻不知道,一翻吓一跳,里面的金额,足足有千万之多。 ——这个工程的利润,想必是以亿为单位了。 麦影西蹙眉,心底极之反感,简直如坐针毡。不过,到了这个时候,她不能退缩,因为,她的后面,还有一个岌岌可危的雷氏。 ~~~~~~~~~~~~~~~~~~~~~~~~~~~~~~~~~~~~~~~~~~~~~~~~~~~~~~~~~~~~~~ 麦影西其实会的不止一点。 他们不知道,她虽然一直在学校里是个乖宝宝,却有一个嗜赌如命的老爸,麦影西固然很恨赌博,可是,在她小的时候,麦加偶尔闲在家里无聊,就会逗麦影西玩,而他与她玩的项目,全是赌博。 扑克,麻将,老(19lou)虎机,骰子…… 这些东西,她远比同龄人精通。 不过,现在坐在这个桌子上的,都是老狐狸。也许天天就在玩这种地下交易,麦影西初时很吃亏,她的表现也极其青涩,转眼间,几百万便开出去了。不过,麦影西也不心疼,这本来就是必须给陈自忠的——但玩着玩着,心里的抵触情绪越来越重,只觉得,这些平日里人模狗样的官员大款,甚至还比不上她父亲麦加。 麦加虽然好赌,可是,他是正大光明表现出来的,他赌输了,卖掉的不过是自己的女儿,这些人赌输了,也不知道会出卖多少人的利益呢。 这样的厌恶感如沼泽的陈气一样不断地翻涌,她的脸色有点发白,陈自忠看在眼里,伸手招呼站在旁边招呼大家的陈杰道:“陈杰,给麦小姐端一杯饮料。” 陈杰看了陈自忠一点,点点头,转身,为麦影西端来了一杯色泽透明的香槟。 麦影西吃过香槟的苦头,她也知道自己的酒量实在不好,在陈杰端来来的时候,她正想拒绝推销,可转眼一看,那边几乎一人端着一杯红酒,度数比她高了许多。 “来来,别光顾着玩,我们也要为新加入的麦小姐干一杯。”其中一个四十多岁、秃顶的男人如此建议道。 麦影西无法,只能与他们碰了碰,仰头喝了。 (八十)酒宴(3)(必看) 喝完那杯香槟后,也不知道是不是酒气的缘故,麦影西突然不想继续输下去了。 她打足精神,开始认真地玩牌,当初麦加教给她的几个方法,通过别人的小动作来猜测对方的手牌,并且记住桌面的和已经打出去的牌,整合分析——她只当这是一次实验,用纯科学的角度去观察,去推断,麦影西是谁?从小到大,都是尖子中的尖子,小学时为了节省学费,让自己跳级,她只用一个星期的时候,硬是看完了高年级的所有课本,然后,直接参加她们的统考。 这样的牌局,虽有运气成分,但专注力与智力,也是不容小觑的。 她一旦认真起来,虽然刚开始不至于赢钱,但也不再输钱了,最后,她试水一样赢了一点小钱,见那些人不甚在意,麦影西步步为营,逐步将自己的赢码加大,但她做得很隐晦,一点也不明显,譬如,在一局里,如果有一个真正的大赢家,她就让他出尽风头,在吸引了别人的注意力后,再不动声色地扳回一局。 峻所以,不知不觉里,那些人只觉得麦影西不怎么输牌了,但没有意识到,其实她早就回本了。 张律师一直站在麦影西身后,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不禁咋了咋舌。 那些人以为自己在陪着小姑娘玩,焉不知,自己早就被小姑娘玩在了鼓掌中。 膳而在玩牌过程中,他们总是在不停地举杯,麦影西还必须在表面上迎合他们,只能频频喝酒,在喝了第三杯的时候,她自觉继续下去后,肯定撑不住了。 麦影西决定快刀斩乱麻,将那一千万直接输过去,然后她看了看手中的牌,却是出奇地好,麦影西只是不动声色,在同桌的其他人都弃牌后,桌面上,便只剩下了陈自忠和麦影西两人。陈自忠手中的牌似乎不错,亮出手牌后,他还没有掀开底牌,麦影西已经将自己的牌往桌面上一扣,她含笑道:“是我输了。” 这一局的赌码甚大,麦影西如果输了,大概要付出一千万还要多点,不过,好在她刚才还赢了一些,并没有捉襟见肘。 她坦然地将面前的所有筹码都推给了他,便站起身,极委婉地说,“好了,我没有赌本了,就在旁边旁观吧,诸位还请慢慢玩。” 她很自发地退到了一边,心中却是喟叹:不久之前,她还在为一百万生不如死,而现在,一千万从自己的手中出去,却是一点感觉都没有。 不得不感叹,这世界时那么那么地不公平。 麦影西退出后,负责洗牌的人正打算将牌收拢在一起,陈自忠却似想起什么,叫了一声,“慢。”,然后,他俯过身,将麦影西扣在桌上的底牌拿了起来。 麦影西心中顿呼糟糕,她刚才应该信手将牌推到散牌中间去的,只是,此刻做什么都来不及了,她只能站在那里,听任陈自忠将她的牌翻开。 同顺。 麦影西的牌,是最大的黑桃同顺,10、j、q、k、a。 如果她亮牌了,陈自忠要给的,就不止一千万那么多了。 屋里顿时一片静默。 麦影西扶了扶额头,只能苦笑。 ~~~~~~~~~~~~~~~~~~~~~~~~~~~~~~~~~~~~~~~~~~~~~~~~~~~~~~~~~~~~~~ “竟然是这么好的一手牌。”屏幕前面,琳琅睁大眼睛感叹道。 雷皓天端起面前的酒杯,一点一点慢慢地啜,脸上的表情深沉而平静,好像隐着无数波澜的海面,实在看不清端倪。 而在他们面前,大大的幕布上,投影机正将那个屋子里发生的一切,一点一点地发放大、展现。 现在,幕布里的人都没有动,也没有声音传来。 麦影西就这样笔直地站在那里,既没有慌,也没有失态,甚至,仍然噙着一缕笑,在那些老谋深算,在社会里摸打滚爬如此之久的老狐狸面前,她并没有表现出一点点怯意,甚至于,在刚才她玩弄他们的时候,她还偷笑了几次。 而每次偷笑,都被镜头后的雷皓天捕了一个正着。 他一直知道,麦影西倔强的时候,是楚楚可怜的,就好像一株执意在暴雨中伸展枝叶的荷,那么骄傲却脆弱。而今才知,她坏坏的偷笑,竟也这般鲜活夺人,生动而狡黠,有着年轻特有的活力与无畏。 他就这样慢慢地啜着酒,望着女孩唇边那缕宛如末日最后一缕阳光的笑容,静静地等。 他等着事态的继续发展,也等着,她再次给他惊喜。 这个世界时如此乏闷啊,麦影西。 ~~~~~~~~~~~~~~~~~~~~~~~~~~~~~~~~~~~~~~~~~~~~~~~~~~~~~~~~~~~~~~ 打个商量:如果礼物上前十,就天天万字更新。月票前五,便天天七更。飘过却不留下礼物的筒子,我就使劲地瞪,使劲地瞪……瞪谁谁怀孕,嘿嘿。 (八十一)酒宴(4) 会客厅里的气氛颇为尴尬。 麦影西的行为,说得好听一点,叫做放水,说得不好听一点,便是欺瞒了。 虽然,她欺瞒的结果,是故意将钱送给陈自忠。 可是陈自忠一副不领情的模样,甚至有点微恼,他抬头看向麦影西,麦影西却在那一刻福至心灵,突然做张做智地叫了一声,“诶,竟然是a,我还以为是4呢!” 竣……好吧,这个解释,真的真的很拙劣。 可偏偏麦影西说得如此理直气壮,甚至摆出一副“就是如此”的模样,她走过去,将黑桃a看好几眼,然后,很淡定地放下来,望着大家,脸不红心不跳地说了一句,“不好意思,看错了。”手指微扬,那张扑克便落到了中间的散牌中。 此事告一段落。 而张律师在麦影西身后看着,也为她默默地捏了一把汗,陈自忠却在此时笑了起来,他转身,从端上端过一个大酒杯,将柜台上的红袖、五粮液、香槟还有果酒全部倒了进去,掺在了一起,倒满,然后,递给麦影西,淡淡道:“麦小姐,我们这里的规矩,看错了也是要挨罚的。” “应该罚。”麦影西也不啰嗦,她信手将酒杯接了过来,二话不说,直接便干了。喝完后,她仍然非常淡定,非常清醒地说了一句,“不好意思,我先去一趟洗手间。” 说完,她还朝他们微笑着行了行礼,这才走向会客厅外面走廊转角的洗手间。不过,匍一出大门,她的腿就软了,手无力地扶着墙壁,酒气翻涌,脸白得厉害。 这样的混合酒,刚喝的时候,也许还能应付,但后劲却是极强的,她如果不去洗手间吐出来,也许真的会醉得不省人事。 好在,洗手间不算太远。 麦影西进去了。 ~~~~~~~~~~~~~~~~~~~~~~~~~~~~~~~~~~~~~~~~~~~~~~~~~~~~~~~~~~~~~~ “真是乱来,怎么能真的喝下去呢。”屏幕那边,直到走廊上的内置摄像头再也拍不到麦影西的身影,琳琅才转过头来,探寻地望着雷皓天,请示道:“要不要派人去接应一下麦小姐,等会,如果她真的喝醉了,我怕她会吃亏。” 雷皓天没有言语,只是看着空荡荡的走廊,还是房间里神色各异的众人,淡淡问:“刚才的录像带,足够要挟陈自忠吗?” “不够。”琳琅摇头,“如果只是聚众赌博,他可以直接行贿法官,自古官官相护,我们奈何不了他。” “再等等。”雷皓天神色未动,只丢下这三个字。 琳琅却有点担忧了,“可是麦小姐的情况……” “她喜欢逞强,那就必须让她看看人心的叵测,更何况,如果她出了事情,岂不是更省事?”雷皓天说这句话的时候,眉梢眼底,都透着慑人的冷酷。 琳琅虽然不喜麦影西,潜意识里,也当她是情敌,可是,乍听见雷皓天这样的态度,还是为麦影西捏了一把汗。 “……我原以为雷总会舍不得。”琳琅道。 “有什么舍不得?”雷皓天漫不经心地回答着,好像在说一件再稀松平常的事情不过,“她也不过是女人,而且,还是老头子的女人。” 这样的话,照理说,琳琅听了应该很开心,但不知为何,她心底莫名有种兔死狐悲的寒意。 ……为其他女人动心的雷皓天,固然让她心碎。 可从来不为任何女人动心的雷皓天,却又是如此地可望不可即。 屏幕里,洗手间的门始终关着。 麦影西正在洗手间里吐得翻天覆地,不过,事情似乎并没有她想象中的乐观,虽然已经吐得腹中空无一物,可还是觉得头晕得厉害,镜子里,她的脸且白且红,眸子清润,蒙着浓浓的酒气,分外妩媚,也分外迷茫。 怎么办,可能还是挺不下去了,不过,这个时候离开,会不会前功尽弃? 陈自忠虽然收下了那一千万,却并没有给她任何承诺,如果拿不到项目,雷氏真的会破产吗? 脑中的思路纷繁芜杂,麦影西不停地用冷水洗着脸,又漱了口,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可是头重脚轻,站都站不稳,又谈何冷静? 也在此时,洗手间的门又被推开了,许是其他与会的女客人吧,麦影西抬起头,朝门口的方向望去,却发现镜子里的人,竟然是陈杰。 陈杰怎么会进女洗手间? “你是不是走错地方了?”麦影西含糊地说了一句,扯出纸巾擦了擦手,就要出去。 在路过陈杰身侧时,他突然伸出手,拉住了麦影西的胳膊。 “喝醉了吗?”他问。 “还好……”麦影西勉力回答了两个字,就要挣脱他,可是,陈杰的力气那么大,她挣了几次,也没有让他松手。 (八十二)诬陷(1) 麦影西索性不挣扎了,她扶着洗手间的门静静地站定,看也不看陈杰,只是冷冷地问道:“难道,你还想再强来一次吗?” 上一次的麦影西,如果还是无助且软弱了,那么,这一次,她不至于被人这样任意欺负了。 陈杰神色一沉,几乎在下一刻,他已经转过来,紧紧地抱住了麦影西的腰。 “以前,我追你,只是因为你太傲气,可是你休学后,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麦影西,我会娶你的,我会求着我爸让我娶你的!你已经有了雷代全部股份,他也已经死了,你——” 竣“你现在想娶我,难道是因为我手中的股份。”麦影西使劲地推开他,脚往后一退,刚好抵在了门上,她的头晕得厉害,好在神智没有消失,“陈杰,我希望你自重点,这里并不是你的宿舍,外面还有很多客人,闹开了,大家都不好看。” “是吗,如果闹开了,我就说我们本是情人。”陈杰今天似乎志在必得。 他根本不在乎别人会不会知道,甚至于,他希望别人误会他与麦影西的关系。 而——正如他自己所说,也许在学校的时候,陈杰追麦影西,只是追求一个长相美气质好的穷丫头,像任何一个其他**一样,而现在,当麦影西这样改头换面出现在他面前时,陈杰突然觉得自己已经非她不可了。 那是一种奇怪的占有欲,而那种占有欲,他误解成为了突然而至的爱情。 陈杰的话让麦影西怔了怔:她不能在这个时候与陈杰扯上关系,雷氏已经岌岌可危,如果再加上与陈局长的公子的丑闻,那些股民会更加失去对雷氏的信心。 她急于摆脱他,但也不敢闹出太大动静,陈杰仍然执拗地抱着她的腰和肩,麦影西急了,猛地低下头,朝陈杰的手背上狠命地咬下去。 她本就是半醉,力道根本无法掌控,直到口中尝满了腥血的味道,陈杰惊痛地松开口,麦影西才算罢休,也趁着这个罅隙,她将洗手间的门拉开来,快步跑了出去。 经过刚才那一番折腾,她看上去那么衣衫不整,头发蓬松,口红有点残缺。 陈杰痛过之后,也紧跟着追了出来。 他们一前一后,刚跑到走廊上,麦影西迎面便撞上了一个人,她猝然收足,正要道歉,如果可以,便像那人求助,暂时先离开这里,抬头一看,却是陈杰的父亲,陈自忠。 还有刚才在赌桌上的那些男人。 麦影西还未开口解释,耳边便听到了陈杰在她身后大声说:“爸爸——是她勾-引我!” ~~~~~~~~~~~~~~~~~~~~~~~~~~~~~~~~~~~~~~~~~~~~~~~~~~~~~~~~~~~~~~ 麦影西最后的记忆,就停留在陈杰的那句,“是她勾引我”上面了,后面的境况,她竟然一点都记不清了。 依稀间,她好像重新回到了那个会客厅,张律师人不在,她听见有人在她旁边说,“这个就是迷倒了雷代的女人”“看上去那么清纯,原来这样按捺不住”…… 如此如此,诸般诸般。 麦影西隐约觉得有人在脱她的衣服,可是她叫不出声来,身上也没有力气,她无端端地想起陈杰最初端给她的香槟,那里面,应该是有其他东西,如果仅仅是醉酒,为什么连力气都失去了,全身燥热得厉害,好像有无数个小虫子在体内钻来钻去,蜂拥着,但是找不到出口。、 外套和下面的短裙已经不见,空调的冷风灌了进来,她稍微觉得舒服了一些,可是白色的高领衬衣还是让她觉得难受,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扯领口,身边浮出一层笑容,间或,是陈杰带着怒意的呵斥声,“爸爸,你别这样做!” “住嘴!”雷代不客气地喝停陈杰,“你喜欢谁都可以,明星模特,小姐碧玉,爸爸都不会反对,但是这个女人,你碰不得。她摆明了是雷代选的待罪羊,和她扯上关系,最后,你会怎么死都不知道。”顿了顿,麦影西又听见雷代说:“其实女人这东西,玩过一次就不会感兴趣了,你还年轻,以为这是什么感情。这样吧,让叔叔们让你先来?” 陈自忠的话音落后,现场又是一阵浮笑。 麦影西就算再混沌,现在也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情,她的神志还是恍惚,可是,却并没有完全失去意识,在几次想起身无果后,麦影西的手突然摸到了赌桌一侧的高脚玻璃杯。 拼着最后一丝力气,她拿起高脚杯,勉力砸在了桌脚上。 高脚杯的玻璃本就很薄,在这样的敲击下,自然碎成了几片。 (八十三) 诬陷(2) 那些人本以为麦影西已经被****迷得七荤八素了,没想到她竟然还有这个力气,不过,拿着一只破杯子就想脱身,她也未免太小看男人了。 不过,出乎他们意料的是,麦影西并不是打算拿那只半残的杯子对付他们,而是反过来,将杯子尖锐的缺口,对准自己的手臂。 就这样毫不犹豫地插了进去,血溅了下来,极端地痛,让她面色顿时发白。 那种晕眩与虚空的感觉,也因为这几乎牵住神经的痛楚,而全部退散。 竣连酒意都醒了一半。 众人一愣,有点震慑于麦影西的举动:她对别人固然强硬,对自己,却也是狠绝。 然而,这确实是唯一的办法。 而麦影西绝对不会允许,别人对自己为所欲为。 “麦影西。”看着那触目惊心的血,触目惊心的伤口,陈杰呆在了原地。 她刚才咬他一口,已经疼得那么般厉害,现在,她就这样毫不犹豫地伤害自己,陈杰几乎有种感同身受的痛。 “让我走。”麦影西说着,已经将玻璃渣对准自己颈部的动脉,“如果我死在这里,对在座的谁都没好处吧,你们也应该知道,我不再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了,我是雷氏的现任董事长,如果我死在这里,即便你们毁尸灭迹,买通法官,想必也是不是那么容易善罢甘休的。” 她说得冷静,眸光很亮很亮,血汩汩流动,她突然想到一个无关紧要的话题:原来手臂受伤,是这样痛啊。 那么,雷皓天也应该很痛吧。 之前的那场车祸,他明明伤得那么离谱。 她也不敢细看伤口,正如雷皓天猜到的那样,麦影西有点晕血,此时已是心慌胸闷,急欲呕吐了。 那些人探寻地互望了几眼,用目光交流了一番,终于让开了路。 ——他们放麦影西走了。 她固然单身一人,孤立无援,但此时的麦影西,那样的坚定而决绝,难以冒犯。 “至于那几个项目,还请陈局长放在心上。”麦影西微微一笑,拼着最后的疼痛,最后的力气没,淡然地丢下这句话,然后扯过外套,胡乱地套在手上的胳膊上,短裙也整理好了,她就这样走了出去,目不斜视,将那些男人视若无物。 竟没有人敢拦住她。 可是,从屋里出来后的麦影西,却彻彻底底垮了,外面依旧有很多人,对于麦影西独自出来的事情,他们虽然觉得奇怪,但并不敢细问,只是远远地。满脸奇怪地望着她。 麦影西的目光,则漫漫地从他们身上掠过,她要找到张律师,这也是现场唯一能依靠的人了。不过,她并没有看到张律师,而是看到了另外一个绝对没有想到的人。 叶枫,在上次从陈杰的桎梏中救过她一次的叶枫。叶枫穿着一件浅色的衬衣,有点漠然地站在会场一角。 他的表情看上去极为厌烦,好像并不想参加,但又不得不来似的。 张律师仍然不见人,她又想到阿来,可是低头一看,却发现手机丢在了那个赌场。 没有手机,而从这里走出大门,还有很长很长一段路,胳膊还在流血,那种晕眩的感觉虽然因为剧痛的缘故,稍微压制了一会,此时,大概身体已经适应痛感了,晕眩再次铺天盖地汹涌而至,麦影西几乎以为,也许下一刻,下一秒,她就会倒在这里。 没有选择了,麦影西当机立断地转过头,朝叶枫的方向轻轻地喊了一句,“叶枫,带我离开。” 然后,她倒了下去。 ~~~~~~~~~~~~~~~~~~~~~~~~~~~~~~~~~~~~~~~~~~~~~~~~~~~~~~~~~~~~~~ 叶枫来参加这次宴会,纯属意外。 母亲被邀请参加这次宴会的演出,叶枫的母亲便是一个钢琴演奏家,这是工作,当然不会推辞,只是,临出发的时候,叶枫的妈妈却因为私事,来不了,只能将它推给叶枫了。 叶枫到场后,才发现这是陈杰的家。 对于陈杰,他的印象一直谈不上好,所以,对于这次的工作也是恹恹的,而且,咖啡厅自己就有大堂演奏,似乎并不需要他。 叶枫在现场晃了一圈,和主管那边说了一声,正要离开了,也在这时,他看见了麦影西。 对麦影西,他也是有一点印象的。 上次从陈杰的宿舍里带出来的那个笨蛋女孩。 只是,不知道名字。 叶枫也没有往心里去,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那个脚步有点踉跄,脸色苍白,看上去实在狼狈的少女一眼,他正要离开,她却那么精准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麦影西说:“叶枫,带我离开。” 然后,她倒了下来。 叶枫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抢过身,堪堪将她接在了臂弯中。 (八十四) 诬陷(3) 现场一片惊诧,叶枫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当然,更无从解释了,只是当他抬起头,看着走廊尽头快步走来的陈杰时,叶枫不再多想,身体一矮,便将麦影西打横抱起了。 “抱歉,我要带我的女朋友回去。”他淡淡地丢下一句话,长腿轻迈,大步走了出去。 宾客纷纷退散,但各自脸上的表情都有种说不出的古怪。 女朋友? 竣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来历啊? 先是雷代的遗孀,而后,又与顾延卿牵扯不清,再然后,被陈局长的公子当场表白,最后,竟然跑出了一个自称她男朋友的英俊少年。 这,这到底是一出什么戏! 俳不过,不管别人的目光多么质疑,叶枫的表情就是一副生人勿近,万事不理的模样,他抱着麦影西,抢在陈杰追上来之前,走到了外面的小道上,刚好有一辆空出租车送完客人,叶枫抬手,将车叫了下来,抱着麦影西钻了进去。 在他关上车门的时候,陈杰终于跑到了他面前。 “怎么又是你?”在看清楚叶枫后,陈杰一愣,旋即有点恼羞成怒的窘迫。 叶枫淡淡地瞟了他一眼,然后对司机吩咐了一句,“开车。” 汽车绝尘而去,身后那些鬓香丽影,顿时被甩到了脑后。 叶枫这才开始顾及正斜倚在自己身侧的女人,其实,他最初的猜想,还是以为她着了陈杰的道,应该是灌酒了或者灌药了,可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她的袖口那里有点微湿,抹了一下,抬手一看,却是温热的血。 “先生,去哪里?”司机在前面问道。 叶枫看着手中的血怔了一会,皱眉,用颇觉麻烦的表情熟练地报出一个地名。 原先的打算,不过是将她带出来后,随便开个房间,将她扔过去,等着她自己酒醒便离开。 不过,现在看来,事情远非那么简单啊。 他现在带着一个受伤的少女去医院,显然也是一件麻烦的事情。而且,她是从陈家出来的,陈家在政界的影响力不容小觑,叶枫不想再横生枝节。 为今之计,只能将她带回家了。 一想到回去后,面对妈妈的质问,叶枫顿时觉得头痛。 真是一个……麻烦的女人啊。 他为什么要接住她呢! ~~~~~~~~~~~~~~~~~~~~~~~~~~~~~~~~~~~~~~~~~~~~~~~~~~~~~~~~~~~~~~ 麦影西醒来便觉得胳膊疼,疼得厉害。她下意识地想用另一只手去捂住胳膊,然后,便听到一个清爽而温柔的声音在她耳边轻声道:“别摸,刚刚上药,会留疤的。” 麦影西怔了怔,费力地睁开眼,面前是一个温雅美丽的女人,看不出年龄,也不知道是三十多岁还是四十多岁,反正,有种说不出的韵味,成熟动人,异常优雅。 美丽的事物,总会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好感。 麦影西虽然还懵懂,但也莫名地放下了心,她看着面前这位含笑的女子,有点乖巧地点头道:“恩,那个——” “这里是叶家,我是叶枫的妈妈。”女子不等麦影西问出来,已经很贴心地解释道:“昨天晚上,他把你带回来,说你们遇到劫匪了?” 麦影西微微一哂。 叶枫就是这样解释她身上的伤吗? “我知道他是在说谎。”女子美丽的眼睛里透着东西与调皮的狡黠,在那一刻,宛如少女般灵动可人,“如果你们真的遇到了劫匪,受伤的应该是他,怎么会是你呢?” 麦影西愣了愣,傻傻地反问:“为什么呢?” “那是自然的,我儿子,怎么能让女人受伤?”叶枫妈妈极骄傲地宣称道。眉眼鲜亮,很是开心亲切。 麦影西突然很喜欢这个女子,她是叶枫的母亲吗? 叶枫看上去冷冷的,没想到,他的母亲是那么热情可爱的人,同一个屋檐下,怎么相差那么大呢? “那么,你到底是不是叶枫的女朋友?”叶枫妈妈挤挤眼,压低声音,继续问麦影西。 麦影西很囧,她的脸上分明写了大大的五个字:“我要听八卦!” 方才的优雅知性,转瞬就看不到踪影了。 “……其实不熟。”麦影西有点歉意地回答道:“昨天实在是情非得已……” “不熟没关系啊,慢慢就熟了呗。”叶枫妈妈不以为意,反而极热心地开始推销自己的儿子,“别看他平时不怎么理人,其实他人很好的,以前读幼儿园的时候,小朋友都喜欢他,家里还有照片,你要不要看?” 麦影西被她说得一怔一怔的,见她这样殷殷地看着自己,满眼期待,好像她不看照片的说,就是对不住她似的。 “厄,好的。” 这样似乎也不错,至少可以借着看照片的时间,分散分散注意力。至少,不会觉得那么痛。 (八十五)诬陷(4) 见麦影西答应了,叶枫妈妈很是高兴,连忙转身回客厅,就要去找相册。 麦影西这才得以打量身边的环境:这是一个颇为温馨雅致的房间,墙纸是淡粉系列,床单则为白底小碎,枕头上甚至有荷绣边,而房间的那一边,则摆着一架钢琴,黑色的琴盖被擦拭得纤尘不染,泛着幽幽的光。 这应该是个女孩子住的地方吧,而且,还是一个性情温和,喜欢弹琴的女孩子住的地方。 难道叶枫还有妹妹? 竣不过,这件事真的太过唐突了,昨天求助于叶枫,实在是不得已的选择,没想到,他竟然将自己带回了家,还受到了这样的款待,待会见到叶枫,应好好道谢才是。 这样打定主意,麦影西也不敢在床上继续耗下去了,她坐起来时才发现自己已经换了一身衣衫,此时穿着一件很可爱的睡裙,丝质的齐膝盖小吊带,麦影西从来没有穿过这样的睡衣,因为一直与父亲住的缘故,睡觉时,她都会穿着宽大的t恤和运动短裤,所以,乍一坐起,看到这样舒适而略显性-感的样式,她还略微脸红了一下。 正考虑着要不要在外面加上一件小外套,她又听见外面传来了叶枫妈妈的声音,仍然是温和而甜腻,亲切得好像认识了很久似的,“枫,你又把小时候的照片藏起来了吗?” 俳“你找那些干什么?”叶枫的声音懒懒地从另一个房间传来。 “给那位小姐看一看啊,枫小时候那么可爱,说不定她一看,就喜欢你了也说不定。”叶枫妈妈笑眯眯地回答,“难得你肯带女孩子回来给妈妈看……” 屋里面,麦影西流了一地的黑线。 ……这……这……这是什么动机啊!、 哪里有那么着急将自己的儿子推销出去的老妈啊!! ~~~~~~~~~~~~~~~~~~~~~~~~~~~~~~~~~~~~~~~~~~~~~~~~~~~~~~~~~~~~~~ 流了一地黑线的人,想必,不止只有麦影西一个人吧。 在片刻沉寂后,叶枫压低声音,没什么善意地问:“那个女人是不是醒了?” “怎么能女人女人的叫,人家也是有名字的。”叶枫妈妈孜孜不倦地教导道。 “我又不知道她的名字。”叶枫冷冷道:“如果那个人醒了,就让她快点走。” “枫好冷漠啊!”叶枫妈妈如少女一样惊呼道,很是受伤的样子。 叶枫不欲多说,然后,麦影西听到了一阵怒气冲冲的脚步声,房门被猛地推开了,叶枫大步走了进来,“轰”得一声,房门又被重重地带上了。 麦影西被吓了一跳,她本来已经从床上走了下来,叶枫这样扎不打招呼的冲进来,她只能胡乱地扯起毛巾毯,挡在自己胸前。 不得不挡啊,她站起身后,才发现这件睡衣确实性-感得出奇。 吊带那么长,腋下的岔口那么高,几乎露出了半边胸部,而丝质长裙下面的风景,也若隐若现,直让人***。 叶枫本也是一时意气这才冲进来,抬头一看,麦影西一脸慌乱,手中提着毛巾毯,头发蓬松,胳膊上用绷带绑了几圈,看上去太过慵懒随意,一副春睡闺醒的模样。 “抱歉……”他下意识地扭开视线,道了歉,将身体转了过去。 麦影西的目光很快逡巡过旁边的衣柜,自己的衣服找不到了,不过,那里有一件长长的针织衫,她拿过来,胡乱套上后,这才走到叶枫身边,很诚挚地说:“不是,说抱歉的应该是我,已经给你添了两次麻烦,昨天……真的很谢谢你,如果不是因为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你不知道该怎么办吗?”叶枫听后,俊秀的脸上露出一缕轻蔑甚至讥诮的笑来,“这种结果,不是你自找的吗?” 麦影西愣了愣,“什么意思?” 叶枫的冷漠,她是可以理解的,可是那种显而易见的嫌恶,又是从何而来。 “你自己看。”叶枫说着,将手中的一本杂志丢到了麦影西的面前,然后,拉开门走了出去。 客厅里,又传来叶枫妈妈的一惊一乍的声音,“诶?怎么那么快就出来了?妈妈还特意给她穿上很可爱的睡衣呢?怎么样,那个女孩是不是很漂亮?枫,喜欢人家就要主动啊,怎么连名字都还没问?” 麦影西又是一头黑线。 叶枫则直接无语了。 低下头,叶枫刚刚扔给她的杂志就这样躺在她的脚下,因为动作过大的缘故,书页已经翻开,而那翻开的书页上,堪堪,印着一张她的近照。 她的表情是那么迷蒙而魅-惑,衣服歪斜,而她的对面,则站着陈自忠在内的五个男人,每个人的表情都很生动,虽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举动,可是,表情已经让读者遐想万分了。 (八十六)诬陷(5) 她如遭雷击,昨天的事情,现在回想起来,宛如一场梦靥。 她原以为已经结束了。 没想到,这件事非但没有结束,反而用这种方式,将它公布了出来,传得人尽皆知。 麦影西的脑子空白了几秒,然后,她蹲下身,将杂志捡了起来,尽量让自己忽视掉那张照片,开始仔细阅读里面的文字。 浚文字却是极隐晦的,极尽调侃,只是说官员两三只,经常在一起狎玩少女,利用职权,权色交易云云,偶尔有提到麦影西的地方,也不指名道姓,只说是某女商,为了什么见不得的利益,与他们交易,一起大开什么五人派对。 那样的措辞和语气,仿佛她是一个**荡妇一样。 麦影西气得双手发抖,他们虽然没有写出她的名字,可是那张照片如此突兀清晰,傻子都看得出是谁。 藐麦影西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想给雷皓天打电话,可是,这个念头刚刚一转,她突然觉出不对劲来了。 雷家在b市的基础根深蒂固,就算现在遇到了一点危机,社会影响力应该还是在这里的,那些媒体,也应该与雷家的关系匪浅,没有雷家的允许,他们怎么敢随便刊登她的照片。 就算她现在不受雷家人待见,可是诋毁她,难道就不影响雷家的形象吗? ……除非。 ……除非。 麦影西抬起头,突然觉得全身发凉,手指冰冷。 除非,这一切,都不过是雷皓天策划并授意的。 现在想来,她会去陈家,是因为雷皓天的暗示。甚至于张律师的突然离开,也是很离奇的。 而且,这个照片也很奇怪,它是什么时候,由谁,在什么景况下拍的? 难怪叶枫会那么生气,只怕,叶枫已经认定她是自己送上门被人“潜规则”的,但又因为玩不来他们那种变态游戏,所以这才落荒而逃? 如果事实真是这样,叶枫的行为就显得太过多余且滑稽了,难怪他会那么生气。 麦影西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手指扣紧,将那张纸捏成一个纸团。 也在这时,门再次推开了,叶枫站在门口,将她昨天穿的那套衣服从门外递了进来,“换好衣服,赶紧走吧。” 他公然地下达了逐客令。 麦影西也没有辩解什么,只是默然地将衣服接了过来,倚在门背后换好,然后,异常沉默地走出房间。 叶枫正坐在客厅里,叶妈妈则刚刚从另一个房间走了出来,叶妈妈手中拿着一本相册一样的东西,见麦影西出来了,不禁笑道:“怎么起来了?我找到枫小时候的照片了。” 显然,她并不知道麦影西的那篇报道,也不知道麦影西被叶枫赶走这件事。 麦影西抱歉地看着她,摇头道:“对不起,阿姨,我想起自己还有事,要先走了。” “怎么就走了呢?”叶妈妈很是遗憾,“是不是枫惹你生气了?” 麦影西摇头,“不是,我是真有事。” 叶妈妈只是不信,又扭头要问叶枫,叶枫却是一副冷冷的样子,摆明了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 叶妈妈叹了口气,放弃了追问自己的儿子,而是转而又问麦影西,“对了,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麦影西微笑,“麦影西。” 叶妈妈“哦”了一声,笑吟吟赞道:“很好听的名字。” 叶枫的脸色却是陡变,他豁地站了起来,对叶妈妈说:“我去送送她,妈,你先回房休息吧,等我回来再做饭。” 言语之间,好像平日里都是叶枫做饭似的。 叶妈妈有点听话地点点头,还不放心地嘱咐叶枫,“一定要将影西安全送到家啊,还有,让人家姑娘经常上家里玩。” 叶枫连连答应着,可是转向麦影西的时候,神色却臭得几乎要结出冰渣来,他走到麦影西身侧,不咸不淡地招呼了一声,“走吧。”为防止麦影西做无谓的推辞,叶枫又紧接了一句,“我有话对你说。” 麦影西颌首。 ~~~~~~~~~~~~~~~~~~~~~~~~~~~~~~~~~~~~~~~~~~~~~~~~~~~~~~~~~~~~~~ 他们一直走出那栋比较老旧的建筑楼——看样子,楼龄应该有二十年的历史了,二十年前,这也许还是一片新贵楼群,住在这里的人,想必都是有些身份的,可是,二十年后,这个城市已经日新月异,高楼大厦拔地而起,却惟独这种旧楼,依然还在原处,固执而守旧。像那段丢失的记忆。 叶枫家住在四楼,顺着楼梯向下走的时候,一直走在麦影西前面的叶枫,冷不丁地问她:“你是雷代新娶的妻子?” 麦影西脚步一顿,望着少年清瘦的背影,轻轻地“嗯”了一声。 “那请你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妈妈面前了。”叶枫压着声音,依旧不回头看她,“她已经经不起刺激了。我也不希望再与你扯上任何关系。” (八十七)前怨(1) 在更新之前,我先纠正,女主是一米六-四,之前是手误,后来更正的时候,六-四被和谐了,所以,杯具了……555555,希望大家不要再误会。 ~~~~~~~~~~~~~~~~~~~~~~~~~~~~~~~~~~~~~~~~~~~~~~~~~~~~~~~~~~~~~~ “请你以后不要出现在我妈妈面前了。”叶枫这样要求麦影西。 麦影西愣了愣,不明所以地望着他,“什么是经不起刺激了……阿姨她……” 浚难道那么温柔良善又可爱的女子,竟然有轻微神经疾病? “拜雷代所赐。”叶枫没有细说,但是,他的话,已是默认了麦影西的猜测。 麦影西又是怔住。 藐叶枫母子,和雷代又有什么关系? 正想细问时,他们已经走出这座老旧的楼群,才刚刚从里弄里转出来,一辆黑色的迈巴赫很缓慢地停在了他们面前。 车窗摇下,坐在司机位上的男子转眸,无甚表情地看着麦影西,“上车。” 麦影西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冷冷地看着突然出现的雷皓天。 他此时的出现,只能更应证麦影西之前的想法:在陈家发生的一切,其实,雷皓天都是知晓的。 甚至于,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用这个把柄,去打击陈自忠。 从一开始,骄傲如雷皓天,就没打算低声下气地求另一个人,她是个傻瓜,是一个自以为是、自不量力的傻瓜,所以,才自告奋勇地去陈家,接受这场侮辱,成为雷皓天的一个棋子! “上车。”雷皓天的声音还是听不出情绪,但是那么颐指气使,根本不容人违逆。 “我不想上车。”麦影西双手握紧,忍了很久,才没有将那张英俊却冷漠的脸狠狠地揍上一拳,许久后,她淡淡道:“我有一件事必须弄清楚,在没有弄清楚之前,我不想看见了。” 如果她找到证据,找到证据说,这次报道的照片是雷皓天这边提供并默许的,麦影西绝对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她最恨成为别人的棋子,还是被自己曾那么一心想信赖的——亲人! “我让你上车,先带你去医院,如果有玻璃渣留在胳膊里,以后恶化,你的手臂就算废了。”雷皓天冷冷地打断她的话,好像根本不在乎麦影西在说什么。 “倘若胳膊废了,你还怎么拉小提琴?” “你怎么知道……我胳膊受伤的事情?”麦影西猛地抬起头,宛如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倒一样,她且惊且痛地望着他,“你根本就是——什么都知道!” 雷皓天微哂,懒得辩解。 他也不屑于辩解。 然而,此时的沉默,便是全然地默认了。 麦影西只觉得全身血液倒流,森森的寒意,如一条蜿蜒的蛇,顺着脚底,一直冒到她的心底。 眼前,雷皓天的脸,陌生得好像从未见过——不过,想想也是,他们根本就是不熟。 如果没有那场该死的、莫名其妙的婚姻,她怎么会搅入这个污秽不堪,处处龌龊与阴谋的“上层社会”! “——我不想再看到你。”麦影西一字一句地丢下这几个字,转身就往长街的另一边走去,雷皓天想了片刻,眼见着麦影西就要走到拐角的地方了,他皱了皱眉,正打算推开车门,直接将她强行拉到医院里去,一直在冷眼旁观的叶枫却已经弯下腰,在他采取行动之前,透过窗户,淡淡地提醒道:“她既然不想跟你走,用强似乎不合适吧。” “叶枫,你适可而止。”雷皓天同样淡淡地回了一句,眉心微簇,略为隐忍,“雷家的事情,并不需要你来插手。” “为什么不能?”叶枫冷笑道:“我可是被雷代承认的雷家三少爷,财产的第三顺位继承人。”说完,他直起腰,好像故意要惹雷皓天生气似的,叶枫大步走到麦影西身侧,伸手抓住她的手,麦影西莫名其妙地望着他,叶枫却只是笑,那张让校园许多女生都尖叫失魂的俊秀容颜上浮现着她看不懂的怨恼而微黠,还有一点点嘲弄。 “走,我带你甩开他。” ~~~~~~~~~~~~~~~~~~~~~~~~~~~~~~~~~~~~~~~~~~~~~~~~~~~~~~~~~~~~~~ 叶枫说带她离开时,麦影西其实还有点反应不过来。可是,叶枫似乎也不打算给她时间反应。,手臂一用力,便将麦影西带出了主车道,往通往街心公园的楼梯上走去。 迈巴赫已经开了过来,雷皓天透过黑色的车窗,看着那两个已经爬到阶梯上面的人,眸色微冷,他掏出手机,熟练地拨通了琳琅的电话。 “琳琅,叶枫将麦影西带走了,我要在三个小时内重新见到他们,你去安排。” “好。”琳琅干练地回了一个字,挂断了电话。 (八十八)前怨(2) 挂断电话后,琳琅不免有点苦笑。 还是……动心了吧。 那天,在屏幕里,看到麦影西拿起水果刀,对准自己的胳膊,狠狠刺下去的时候,她分明看见,一直宠辱不惊的雷皓天,在那一刻,涌入眸底的惊奇以及……兴味,甚至,含着一点点心疼。 他当即决定派人过去帮麦影西,只是,横空出来了一个叶枫。 浚在叶枫将麦影西带回家的那一夜,雷皓天虽然没有明说自己去了哪里,可是,琳琅知道,他在叶枫的楼下,坐在车里,呆了一整夜。 抽烟,以及发呆。 不过,琳琅还是能干的,即便在雷皓天缺席的情况下,报道还是如期出来了。 藐有了这则报道,陈自忠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会遭受公检机关的调查,那个建设局局长的位置,就会被雷皓天一手安排的人接管。 麦影西到底是幼稚的,雷家再遇到怎样的困难,也不会去讨好一个小小的建设局局长。 即便是市长,也是会卖他们三分面子。 这一切,不过是雷皓天玩弄她的一个手段罢了,她那么喜欢逞强,那么喜欢以继母的身份自居,这就是雷皓天送给她的一个大礼。 有时候,琳琅想:其实总经理,也是一个喜欢恶作剧的孩子,很多时候,任性得让人头痛。 譬如这次,因为雷代再婚的事情,他早早就策划了拖垮雷氏,用一个隐形的身份将股份全部收购,让自己真正脱离雷代的所有影响力。这次的辞职,根本是计划之中的事情,麦影西的所有努力,都不足以改变他的决定,他至少觉得好玩了,所以,陪着她玩了这几出戏而已。 而雷氏,终究免不了破产的命运——这本是雷皓天的计划之一。 可笑的是,麦影西还那么那么地努力,从澳门到b市,挟持琳琅,撞车,赌博,喝酒,最后,被拍照,被曝光——这种种的一切,在雷皓天的眼里,无异于一场精彩绝伦的滑稽戏。 也许,唯一没有料到的是,他终究不忍,看着她如此卖力地表演。心生不忍。 琳琅轻轻地叹息一声,却不知道这声叹息,是为麦影西,还是为雷皓天,或者,仅仅是为了自己。 ~~~~~~~~~~~~~~~~~~~~~~~~~~~~~~~~~~~~~~~~~~~~~~~~~~~~~~~~~~~~~~ 叶枫拉着麦影西,一口气跑到了街心公园里。 现在还是早晨,公园里人不多,只有早起遛鸟的老爷爷,和练太极的老奶奶。 麦影西本来宿醉,又是流血受伤,还有一丝****未尽,哪里经得起这样剧烈地奔跑,快跑出公园时,她上气不接下气地摇手道:“跑不动了,而且,雷皓天不会追来的。” 那样一个冷傲的人,才不会追着一个小丫头到处跑呢。 更何况,自己已经失去利用价值了,他现在来找她,八成是心里有那么一点点愧疚,觉得过意不去罢了。 叶枫遂停下脚步,见旁边有一个长椅,他松开麦影西,往长椅走去,“我们坐一会吧。” “好。”麦影西求之不得,随着叶枫一起走过去坐了下来。仰起头,阳光顺着婆娑的树叶细密地筛了下来,洒在那张清秀素白的脸上,明晃晃地一片。 “昨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叶枫大概也觉出了此事的蹊跷,忍不住问了一句。 麦影西没有回答,事到如今,她不想解释,解释也显得太过苍白无力。 她自嘲地笑笑,合起眼睛,自语般轻声问:“我果然太自以为是了,是吗?想想也是,就算我再怎么真心诚意,对他们而言,我都是一个闯入者,捉弄我,本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那张照片,其实是因为你被别人设计了?”叶枫听出了端倪,还是在纠缠最初的问题。 麦影西没有回答了,她低下头,信手理了理鬓角的头发,然后,转头问叶枫道:“叶枫,你之前说,你母亲的……你母亲的情况,是因为雷代的缘故,到底是怎么回事?” 雷代与叶枫的渊源想必不浅吧,不然,在得知自己的身份后,叶枫的反应何至于那么强烈? 叶枫却也是一副不想多说的模样,他将头扭向一侧,目光淡淡。 “上一辈的事情,也没必要说。不过,如果你真的留在雷家,自己留意雷皓天,他不是什么善类。”说起来,这也算是叶枫对她说的最友善的一句话了。 麦影西微笑,“知道了,谢谢。” 话已至此,两人似乎也没有继续聊下去的必要了,麦影西琢磨着等会和叶枫告辞后,自己应该先去哪里栖身,叶枫的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 他看了看来电,然后,疑惑地接了过来,“喂?” “老三,让麦影西接电话。”那边,是一个吊儿郎当的声音,明明不甚正经,但异常悦耳动听,好像声线也沾上罂粟似的。 (八十九)前怨(3) 叶枫有点嫌恶地将听筒移开了一点,漠然问道:“你怎么又换号码了?” “那个号码被狗仔队知道了,再说了,万一被老大监听了怎么办?你们在哪里,我来接你。”那边的人特熟络地说。 “不用,你的目标更大。”叶枫很不客气地拒绝了,然后,将手机递给麦影西,“找你的。” 麦影西一怔,“找我的?” 浚什么人会透过叶枫来找她啊? 她懵懵懂懂地将手机接了过来,还没有开口,那边便是一连串放机关枪似的追问:“麦影西,照片怎么回事?你怎么会跑去见陈自忠那个色鬼,你知道圈子里多少女人被他糟蹋过?见就见了,怎么还会见报?还有,雷皓天现在对你发通缉令,全城的私人侦探都在找你,你们之间发生什么事情了?” 麦影西被他一个又一个问题追得头晕目眩,好半天才来得及反问一句:“你是谁啊?” 藐“……”那边沉默了良久,才咬牙切齿地吐出四个字,“我是伽夜。” 敢情,他这么动听独特,有辨识度的声音,她竟然听不出来! 她到底有没有听过他的歌! “伽夜?”麦影西大大次吃了一惊,“你怎么找到我的?” “通过私人侦探。琳琅告诉私人侦探,你现在正和叶枫那小子在一起。不过,你怎么找到叶枫了,他——”伽夜正要说什么,手机已经被叶枫劈头夺了过去,他“啪”地一声掐断电话,然后,对目瞪口呆的麦影西,淡淡地说了一句,“这个人太吵。不过,你现在到底想不想见雷皓天?” 麦影西使劲地摇头。 她现在绝对绝对不要见到雷皓天,因为——自己会忍不住想打他。 就算打不赢,也不会做到心平气和地和他说话。 “既然不想见到他,接下来的行程,你就必须听我的。”叶枫沉吟片刻,道:“雷皓天想找的人呢,上天入地,他都会找到的。b市,根本就是他的天下。” 麦影西对雷家的权势其实没什么概念,闻言还有点不甚了解,“那些私人侦探也不是那么可怕吧……” “你太天真了。”叶枫懒得说明什么。他重新站起来,遥望着街心公园下面的道路,冷不丁地说了一句,“我下去还有课。” 然后,他转头看着麦影西,“想不想跟我一起去学校?” 麦影西顿了顿,然后点头。 ~~~~~~~~~~~~~~~~~~~~~~~~~~~~~~~~~~~~~~~~~~~~~~~~~~~~~~~~~~~~~~ 他们是坐地铁去学校的,在乘地铁的时候,叶枫还故意转了好几个站,反反复复,道路极之曲折。 麦影西初时不以为意,到后来,几乎也被叶枫的专业精神感染了,她渐渐也觉得紧张起来,好容易到了学校大门,看着那座久违的建筑,她感慨万千,竟有点怯于进去的感觉。 不去信守那三年的合约了吧,她就这样净身出户,重回校园,就算真的要她偿还那几百万保释费,那也是值得的。至少,她还拥有自由,也不用应付那些人的魑魅魍魉。 “发什么呆?”见麦影西驻足不前,叶枫将手一伸,抓住麦影西的手腕,便将她拉了进去。 现在时间尚早,大学校园里,不过是三三两两上早自习的同学,大多数大学生还躲在寝室里玩游戏睡懒觉呢,叶枫就这样拉着麦影西一直走一直走,待走到一栋男生集体宿舍前面时,他还是没有松手的意思。 “这是男生宿舍。”麦影西不得不出言提醒。 “我知道。”叶枫淡淡道:“其实雷皓天说的话也对,昨晚我只给你抹了一点云南白药,然后包扎了,如果你的伤口是碎玻璃造成的,里面很有可能带有玻璃渣,我先让人帮你清洗伤口,现在天气这么热,如果被感染了,会很麻烦。” 麦影西有点感动道:“不用了,我自己找医务室……” “你现在无论去哪个医务室,那些医生护士都会通知雷皓天的,你不是说不想看到他吗?真的想躲雷家的人,就乖乖找我说的话。”叶枫转过有,别有所指地说:“关于如何躲避雷家,我比较有经验。” 麦影西微微一愕,“你躲雷家?” “恩。”叶枫每次遇到关键的问题,就会维持一种高深莫测的仪态,麦影西也不好继续追问,只能老老实实地闭上嘴,任由叶枫将自己拉上去。 在上楼的时候,免不了会遇到学校的其他男生,有认识叶枫的,见到麦影西,会忍不住地问道:“诶,叶枫,这个女生是谁啊?” “我女朋友。”叶枫非常自然淡定地回答道。 (九十)前怨(4) “我女朋友。”叶枫非常自然淡定地回答道。 麦影西惊诧地看了他一眼,见叶枫神色素淡,她索性也默认了。 两人终于到了叶枫的寝室,这是典型的大学宿舍,不同于陈杰的那间贵族房,叶枫住的地方是四人间,不过,这个四个间现在只住了两个人。 据说另外两个现在正和自己的女朋友在外面同居。 浚叶枫和麦影西进去的时候,屋里还有一个人,带着厚厚的无框眼镜,正在看一本全英文的原版书籍,见叶枫回来了,他只是略微抬了抬眼镜,没什么表情地瞅了他们一眼。 “怎么了?”问话的时候,他又重新将头埋了下去。 “我朋友受伤了,伤口里可能有碎玻璃,帮忙清洗一下。”叶枫很不客气地要求他道。 藐“又打架了?”这一次,那人索性头也未抬。 “没有。”叶枫回答:“意外而已。我等会还有课,她就暂且交给你了。” “上课?继续装乖学生?”“厚眼镜”低低地笑道:“这世上最欺世盗名的就是你了。” 叶枫懒得理他,拿起桌上的书,便往宿舍外走了去。 临行前,他对麦影西说:“小白是医学系的高材生,很多人生病了都会找他治,比起医院的许多医生,技术还高明些,他会帮你处理伤口的。” 说完,大概是上课时间快到了的缘故,叶枫就这样匆匆离去了。 麦影西看着合上的房门,想起学校里种种关于叶枫的传言,其中一项便是他优异的成绩,和异常严苛的自制能力。毕竟,在大学里,逃课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可是叶枫从大一开始,似乎一直都没有逃课过,他的全勤,也让他成为老师眼中的宠儿。 如今看来,这个传言却是不虚。 ~~~~~~~~~~~~~~~~~~~~~~~~~~~~~~~~~~~~~~~~~~~~~~~~~~~~~~~~~~~~~~ 等叶枫离开一段时间后,麦影西坐在叶枫的桌前,正在随手翻阅他的一本教科书,书很干净,上面一点笔迹都没有。 敢情那个认真上课的人,从来没有记笔记的习惯啊。 难道他的记忆力好到出奇? 麦影西正暗暗称奇,“厚眼镜”,哦,“小白同学”终于将注意力从自己的原版外文书里,转移到了麦影西的身上。 “你是叶枫的朋友?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他转过身,一面慢腾腾地从床铺底下拖出一个临时的医药箱,一面信信地问。 “恩,以前不太熟,这次也是因为碰巧遇见了。”麦影西实话实说道。 “叶枫确实有点喜欢多管闲事。”小白深以为然道:“上次他在街上捡了一条病得快死的小狗,硬是逼着我给它治。不过,这一次,捡的好歹是一个人了……”小白抬起头,看了麦影西一眼,欣慰道:“还是个长得不算丑的女人。恩,这小子开始变正常了。” 麦影西讪笑,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来,让我看看,哪里受伤了。”小白的工具确实是极专业的,眨眼间,便拿了一整套医疗工具,什么镊子啊,听筒啊,绷带啊。 麦影西急忙脱下外套,将里面的衬衣卷起一些,她刚把受伤的胳膊伸了过去,小白又抬头深深地看了她几眼,忽而雀跃起来,“诶,我见过你!” “……可我没见过你。”麦影西抱歉道。 “上次,校庆的时候,拉小提琴的,那个建筑系的系,是你吧?” 小白突然发现麦影西的身份,好像很开心似的,转身从桌上拿起教材,递给麦影西道:“来,来,签名签名,回去那那些哥们羡慕去。” 麦影西和是无语,却还是勉为其难地留下了自己的名字,她本来还想解释自己已经休学的事情,话到嘴边,又忍了下去。 自己的事情,似乎也不需要对别人说太多。 倒像是诉苦似的。 小白却挤挤眼,神秘兮兮地看着她道:“这么一来,我就能解释为什么叶枫会将你捡回来了。” “为什么?”麦影西奇问。 连她都不能解释的、莫须有的事情,小白怎么知道原因。 “他很喜欢你拉的小提琴的,我记得那次校庆的时候,叶枫那个小子,只对你的节目说了一次评价。”小白煞有介事道。 麦影西虽然觉得意外,但对叶枫的评价颇为好奇,“他说什么了?” “哦,他说:还行。”小白很认真地回答。 “……还有呢?”麦影西还等着后文呢。 小白却眨眨眼,大大的眼睛在镜框后忽闪忽闪的。 “没有了啊。” “……”麦影西很深切地表示了自己的无语。 这个评价,实在有够敷衍吧。 “差不多了,他会开口肯定的人不多。我与他同寝室三年,都还弄不清楚这小子到底喜欢什么,藏得很深了。我们之间的交往,顶多是他被人揍伤时,或者他的兄弟被人砍时,他才会找我帮忙,哎哎,我就是一直被他利用的苦命的主啊。”小白很是哀怨。 (九十一)回校(1) 麦影西被小白的一番话弄了个一头雾水,好半天才算反应过来。 “什么叫做,兄弟被砍?” “叶枫可不是什么好学生,你被被他的外表蒙骗了。”趁着叶枫不在,小白可是毫无顾忌地开始给叶枫拆起台来,他完全没有任何愧疚地扯掉叶枫优质生的表象,大喇喇道:“那个小子,一直在道上混的,在学校的样子,都是装给他妈妈看的。他妈妈是个很不错的人,又漂亮又温柔,只是,有点儿孩子气……” “明白,我见过叶妈妈。”麦影西了然道。 浚“既然你见过她,我就不多说什么了,据说是年轻时受过什么刺激,这些年来,都是叶枫一个人撑起那个家,他妈妈又长得那么美,总免不了受欺负,叶枫也长得像女孩子一样,没什么威慑力,所以,大抵是这个原因吧,他从小就开始混黑道,其实我也不清楚他混到什么级别了,不过有一次跟着他出诊的时候,那些人对叶枫还是蛮尊敬的,估计不是大哥,也是二头领三头领之类的人物。”乍一看,小白似乎是个书虫,没想到骨子里这么话痨,还不等麦影西问呢,他已经巴拉巴拉自个儿说了一通。 麦影西却宛如听到天方夜谭似的,除了心里涌现的一阵接着一阵的心疼外,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不过,这些话若是被学校里其他女生听到了,不知会作何感想? 藐那个钢琴王子,最优雅最神秘的校草级人物,竟然是街头的一个小混混,天天群架,动不动就会被人砍伤,这两个形象,也太……太……太精分了吧! 不过,一个人撑着一个家,而且,还要照顾常常会不正常的母亲,叶枫,也很辛苦吧? 因为这点的经历实在太过相同,在小白讲起这些时,麦影西的心疼,才如此真切。 ~~~~~~~~~~~~~~~~~~~~~~~~~~~~~~~~~~~~~~~~~~~~~~~~~~~~~~~~~~~~~~ 叶枫上课回来后,小白已经将麦影西的伤口处理得妥妥帖帖了。 私底下,小白将叶枫拉到一边,极真心地赞道:“叶枫,你这个女朋友不错诶,这么深的伤口,又没打麻药,我用镊子取那些碎玻璃的时候,她连声都没吭,” 叶枫安静地听完,俊秀的脸上荣宠不惊,没什么太特别的表情。 反应也平淡的很,就是两个不咸不淡的字,“是吗?” 小白自讨了个没趣,抓抓头,推着眼镜框,继续看书去了。 叶枫则转回头,信口问坐在桌边,随手翻书的麦影西,“觉得怎样?” “什么怎样?”麦影西刚才看书看得有点入迷,见他两在走廊嘀嘀咕咕,她也懒得听墙角,此时冷不丁听见叶枫问她,她以为叶枫在问小白,想了想,很实事求是道:“我以为学医的人都有点洁癖,小白让我颠覆了这个想法。不过,他的人真的挺好,很热心。” 麦影西的回答很是委婉。 其实,小白并不是没有洁癖,他是典型的邋遢:啤酒瓶底厚的眼镜,一条大大的,几乎看不出颜色的t恤,肥牛仔裤,刘海长得几乎遮住了额头,在刚才近距离相处的时间里,麦影西硬是没看清他的长相,倒是小白一直在喋喋不休,说叶枫有多少女生喜欢啊,平日里多么特立独行啊,又说,自己为了给叶枫搭上话,费了多少唇舌啊,好容易认识了后,又为叶枫擦过多少次屁股,治过多少次伤啊。 一面说,一面感叹自己太过苦命。 “他一直和你说话,是想分散你的注意力,不让你觉得那么疼。”叶枫听完麦影西的话,大概也猜到了是什么情况,他淡淡地说了一句,权当为小白挽回一点颜面了。 麦影西却是一怔。 这样想来,在小白可着劲儿与她扯闲白的时候,手中的动作却是又快又稳,几乎没多时,就将那些玻璃渣全部挑了出来。 “是我误会了。”麦影西颇为赧颜,正想再次向小白道声谢,叶枫却已经不耐烦地将麦影西拖出了宿舍外,“你要谢小白,以后还有机会,现在,我带你去见雷皓天。” “为什么要见他?”麦影西下意识地衍生出抵触情绪来,她不解地望着叶枫。 “他已经来了,你若是不想以后也这样东奔西跑地躲他,还是开诚布公说清楚好。”叶枫很理智地解释道,顿了顿,又宛如自语一般,莫名地是感慨道:“没想到,他对你还这般执着,难道你对他而言,还有什么利用价值?” 叶枫说得很是尖利,麦影西听在耳里,无端端却起了一股怒气。 是啊,凭什么她要躲着雷皓天,现在,是雷皓天那个小屁孩犯了错,她应该正大光明地教训他,总是躲着,倒像自己才是那个犯错的小孩似的。 (九十二)回校(2) “当然,你自己选择,如果你还是不愿意见他,我也有办法不让他找到你。”叶枫淡淡补充道。 麦影西想了想,深吸一口气道:“不,我要见他。” 这件事,该有一个了结了。 叶枫瞟了她一眼,拉门走了出去,“跟我下来吧。” 浚麦影西的动作稍慢了一些,她走出房门时,叶枫已经快走到楼梯口了,她正要紧追上去,一直沉默着塞着耳机,专心看自己的医学书的小白突然转过头,对麦影西道:“你如果不想手废掉,这两天手臂千万不要用力,知道不?” 麦影西受教地点了点头,又问:“小白,你全名是什么?” 大概是姓白吧。 藐不过,看他的年纪,应该与叶枫差不多大,她总不能一直小白小白地叫他。 “哦,就是小白。”小白却不似不想多说这个问题,极其淡然地回了一句,注意力重新回到书上去了。 见到此状,麦影西也不好再啰嗦什么,她跑到过道,远远见叶枫已经转了好几个楼口里,她连忙加快速度,跑步追了过去。 ~~~~~~~~~~~~~~~~~~~~~~~~~~~~~~~~~~~~~~~~~~~~~~~~~~~~~~~~~~~~~~ 叶枫的宿舍不过是四楼,麦影西一直冲到一楼,也没有追上叶枫,反而是,在一楼最后几级楼梯时,她没有刹住脚,朝前冲了两步。 这时,也不知道从哪里伸出来的一只胳膊,非常及时地环住了她的肩膀,生生地停住她的惯性。 然后,一个颇为熟悉的声音在她的头顶响起道:“走路小心点。”一语未尽,手臂已经松开了。 麦影西霍地转身,果不其然,上午刚刚见过的雷皓天,就这样没事人一样站在这里,好像他们才不过刚刚分开,而昨天的事情,也压根没有发生似的。 “我已经让琳琅将剩下的杂志全部收购了。”不等麦影西开口,雷皓天淡淡地抛下了一句。 眉目疏淡,没有愧疚,当然,也没有邀功的意思。 就好像阐述一件最稀松平常的事情。 麦影西听完后,非但不觉得欣慰,反而更是恼火了。 他这是将她玩于鼓掌之中吗?设计这一切的人是他,抹平这一切的人也是他,在这场闹剧里,她到底又算什么东西呢? “杂志买不买,根本无所谓,我其实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从我嫁给你父亲的那一天起,我就知道我会面对什么样的景况,我做好准备了。”对于雷皓天的“热心”,麦影西可一点都不打算道谢。 她只是越发觉得,这张英俊绝伦的脸,简直冷静得有点欠揍。 “哦,既然如此,我让琳琅再将杂志放回市场吧。”某人云淡风轻地说。 麦影西差点被气得吐口血来。 “随便你,你若是将杂志重新放回市场,我就让别人再把它收回来好了。”麦影西咬着唇,强硬地望着他道:“而且,我现在已经改变主意了,我不仅不打算将雷氏的股份还给你,而且,还要重新回到校园里,我自己的人生,还是我自己掌握在手中好了,求助于任何人,都是不明智的。不过,只要我还是一天雷夫人,就是你的母亲,希望下次见面时,你能遵守以下长辈与晚辈之间最起码的礼貌与礼节。” 是的,之前确实是她太天真了,她以为,自己凭着自己的友善与真心,总可以融入雷家,让雷皓天,让其他人接受自己。 她不想做女强人,只想好好地经营一个家。 可是雷皓天的行为让她意识到:如果一个一家之主,没有最起码的魄力与实力,那就只会被欺负,也得不到他们的尊重。 雷氏出事,她只想着找雷皓天出面帮忙,可是,换言之,且不论雷皓天是不是设计过她,万一雷皓天倒下了呢?她又该如何撑起这个错综复杂的家族? “哦?”听到麦影西的回答,雷皓天非但不觉得生气,反而一脸的兴味,“我还以为你会哭着鼻子,说再也不要和雷家扯上关系了呢。” “休想。”麦影西嘟着嘴,极铿锵地回了过去,“你就等着看吧,我一定会凭借自己的力量,保住雷氏的。还有,后天你父亲的葬礼,无论如何都要去,不然……”她威胁地看了他一眼,凝眸硬声道:“不然打屁股!” 雷皓天脸色有点发青,叶枫也是一脸大汗。 麦影西却一本正经,不像开玩笑。 她麦影西,才不是知难而退的主。 只会越挫越勇! ~~~~~~~~~~~~~~~~~~~~~~~~~~~~~~~~~~~~~~~~~~~~~~~~~~~~~~~~~~~~~~ 抱歉,有事更新晚了,不过,还是三章哦,依然腆着脸要礼物,这个月要,下个月要,一直一直要下去。嘿嘿 伸手中…… (九十三)回校(3) 麦影西三下五除二地表明了自己的立场,说完后,突然觉得无比轻松。 她确实不需要忌惮太多,这些年来,她何时怕过。 不过都是全力以赴罢了。 “我今天就会复学,还有,雷家现在我是家长,你就算不是雷氏的董事长了,至少,你还是雷家的一份子!”麦影西不客气地对雷皓天丢下一句话道:“葬礼那天,作为长子,我希望你能出席。还有,迦夜和其他几个人的联系方式,麻烦请给我一下。” 浚雷皓天好玩地看着她,这个女人强势起来的时候,爆发力竟也这般惊人啊。 “其他几人?”他看了看叶枫,又看了看麦影西,“难道你不知道他是老三?” 麦影西愣住,“老三?” 藐“是啊,他就是老头子情妇所生的儿子,雷家的三少爷,叶枫。”雷皓天有点冷淡地看着叶枫,闲闲地解释道。 叶枫的拳头倏地握紧。 麦影西顿时豁然:难怪叶枫在得知她是雷代的新婚妻子时,态度陡然变了一百八十度,难怪他对自己说,永远不要让自己在他母亲面前露面。 原来,他们之间,竟是如此尴尬得关系。 “抱歉,我——”她想说点什么来缓解气氛,可一时之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凭空当了雷皓天与迦夜的后妈,麦影西还是能接受的,可是,叶枫是自己的同校同学,现在却成为了不同辈的人,对她而言,也是别扭得紧。 “你道什么歉,该道歉的人早死了吧。”叶枫冷声打断麦影西,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向了操场那边,“好了,雷家的事情我不会再插手,这个女人也与我没关系了,你们自己谈吧。” 说完,他真的摆出一副万事不管的架势,径直走了。 麦影西怔怔地看着叶枫的背影,又扭头看着一脸深沉的雷皓天,顿时一个头变得两个大。 ~~~~~~~~~~~~~~~~~~~~~~~~~~~~~~~~~~~~~~~~~~~~~~~~~~~~~~~~~~~~~~ 无论怎么说,麦影西还是复学了。 给她办理复学手续的人,还是那个女校长,见麦影西重新回到校园,校长也很开心,她本来就对麦影西寄予厚望。 对于麦影西之前为什么要休学的原因,她没有细问,那次的报道虽然造成了不好的影响,可是,因为雷皓天及时将其收回并封锁消息,麦影西的身份并没有被曝光。 外人看来,她仍然是再正常不过的大三学生,建筑系艺术骨干。与以前的生活唯一有变化的是,她不需要再打工了。 可是,如果有选择,她宁愿自己还是继续打工…… 因为那张照片和报道的缘故,陈自忠却被监察局接了去,开始隔离调查。 陈杰也接连着好几日没有来上学。 在麦影西复学的第二天,雷代的葬礼在澳门低调举行。麦影西上完早晨的课,就被阿来接到了澳门的墓园,她下飞机的时候,既意外又不算太意外地见到了雷皓天。 雷皓天终究是来了。 虽然还是一张看不出深浅的脸,在棺木下葬时,他一直保持着沉默。 黑色的西装在连绵细雨里显得落寞而萧瑟。 叶枫缺席。 迦夜打来一个长途电话,他此时正在越南拍新戏,麦影西在当天的娱乐杂志上看到了迦夜的绯闻八卦,据说又与那个越南籍的女主角打成了火热。 他显然来不了了。 不过,麦影西见到老四了。 她没有靠近,只是在葬礼结束的时候,一辆车戛然停在了他们身后,之前打她的那个俏丽少妇一身黑纱,手中牵着一个冰雪可爱的男孩,远远地看了这边一眼,又上车很快离去了。 他们停留的时间不过五分钟,麦影西就算想过去打招呼,却也不能够,她没有看清楚老四的模样,反正远远地瞧着,就好像看着一个善财童子一样,穿着很可爱的小西装,背着黄色的小书包,短而柔软的头发,眼睛很大很圆,非常漂亮可喜。 不过,他的亲生母亲还在,虽然失去了父亲,却也不需要她操心吧。 麦影西舒了口气,顿时觉得肩头的重任松懈了不少。 等所有仪式都结束了,雷皓天理了理全身的雨意,缓步走到麦影西的面前。 “听说现在公司的情况并不太好。” “我知道,现在正在收购散户股份的人是你。”麦影西颇为无畏地抬起头,看向他,微笑道:“所以,我并不着急。这些东西本就是你的,你不想接受我的赠与,那就用自己的方式拿回去好了。”麦影西拍拍手,低头看着自己的黑色长裙,一脸素淡,“我本是一无所有,也并不怕重新变回一无所有。只是这样一来,终究会两败俱伤,你自己思量清楚就好。” (九十四)和解(1) 麦影西说得坦然,也并没有一点担心的痕迹。 “你怎么知道,收购的人是我?”雷皓天问。 “猜的。”麦影西很不负责任地丢下两个字,继续道:“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要这样做,不过,如果你执意要毁掉雷氏,我只能奉陪到底,虽然结局已经注定,不过,不到最后一刻,我都不会放弃雷氏。”说完,她转身,往阿来停着的车那边走去。 雷皓天没有动,就这样目送着她离开,细雨绵绵,整个墓园显得那么肃穆而安详,他看着她走远,想叫住她,终于欲言又止。 浚只是,就在麦影西走到车门边,雷皓天也正欲转身的时候,只见麦影西的身体歪了歪,冷不丁地倒了下去。 阿来本站在旁边为麦影西拉开车门,见状,他反应及时地接住了她。 雷皓天顿足,几乎想也未想,便跑了过去。 藐“怎么回事?”不由分说地从阿来手中接过麦影西,雷皓天的声音低沉而微恼。 “大概是太累了。”阿来很快地看了雷皓天一眼,又极快地将视线收了回去,“这些天,她既要补上落下的课程,又必须应对董事会那些股东们的责难,雷氏的情况总是不好,夫人已经好几天没有睡了。” 雷皓天听得微惊,现在想一想,麦影西今天的脸色确实苍白得紧,眼睛下的黑眼圈也很明显,他只当她是穿黑色衣服的缘故,没想到,竟然几夜没有睡觉。 可是今天的葬礼,她的表现一直很得体,并没有一点疲惫的痕迹。 “怎么不让她好好休息,大厦将倾,她一个小丫头有什么错,股东们的责难未免太没道理了,哼,他们只是想找替罪羔羊吧。”雷皓天冷哼一声,低头看着此时倚在自己怀中的麦影西,她的脸色真的白得厉害,一点血色都没有,比起第一次看见她时,麦影西憔悴了许多,他方才太过粗心,竟然没有发现。 “你先走吧,我先送她去医院。”雷皓天对阿来淡淡地说了一句,手臂用力,已经将麦影西打横抱起,大步朝自己的座驾走去。 阿来低眉敛目,什么都没说,只是,在雷皓天走出许久后,他才抬起头,若有所思地看着雷皓天,眉头微簇。 大少爷对夫人,似乎,太过关心了吧? ~~~~~~~~~~~~~~~~~~~~~~~~~~~~~~~~~~~~~~~~~~~~~~~~~~~~~~~~~~~~~~ 麦影西其实真的没什么大恙,只是累了,所以,这一觉睡得特别沉,沉得好像永远也醒不来似的。 雷皓天站在走廊外,静静地抽着烟,他不知道她什么时候醒来,不过,也未料到,她真的会努力守住那个岌岌可危的雷氏。 她的坚持,竟然那么轻易……那么轻易地,让他觉得不忍。 雷皓天自嘲地笑笑,转过身,看了一会窗外的风景,终于拨通了琳琅的电话。 “琳琅。”他轻唤着她的名字,“算了,停止收购吧。” “为什么?”琳琅诧异地问:“我们手中的股份,已经快超过一半了,再多一些,就能真正控股雷氏了。” “现在停止。”雷皓天淡淡道:“召开记者招待会,说我会重新回雷氏,继续执行总裁的职务。” “雷总……”琳琅被他的行为弄得一头雾水,有点反应不过来。 “我玩够了,现在老头子已经入土为安,我也不想玩了。去办事吧。”雷皓天说着,已经收了电话,不再给琳琅询问的机会。 琳琅也不会专门打电话过来确定。她本是最好的助理。 而好的助理,永远不会干涉老板的决定。 交代完毕后,雷皓天将烟按灭,然后,走进了病房。 病房里,麦影西仍然在沉睡,她睡得那么熟,却并不安详,眉心微蹙,好像有什么不安的事情正在发生似的。 他突然想起那天她醉酒,闯进自己办公室里,拉住他的手,叫着“不要走”的情形。 这个固执而坚强的小女人,骨子里,其实是那么没安全感。 他撑着双肘,好奇而困惑地看着她,看着那张绝对谈不上倾国倾城的脸,刚才见她晕倒时,那种莫名的心疼,仍然一阵一阵袭来。 让他招架不住。 麦影西依旧在睡,她看不见他的注视。 胸脯均匀而安稳地起伏着。 雷皓天沉思了一会,终于仰躺回椅子上,修长的手指拨通了一个号码。 那边很快接了电话。 “皓天,什么事?”顾延卿的声音很温和地传来,“是不是真的混到无家可归了?” “回国没?”雷皓天且不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这样问。 “恩,刚下飞机,正开车回家。”顾延卿回答道:“你在哪里?” “澳门。老头子今天下葬。”雷皓天淡淡地回答完,然后,在顾延卿的静默里,很轻很轻地问道:“延卿,当年你是怎么喜欢上杜若的?” (九十五)和解(2) “不为什么啊,因为杜若是一种很漂亮的。”顾延卿有点不正经地回答道,微微的笑意,顺着车流的声音,传到了雷皓天耳边。 “你知道我说的是人。”雷皓天不紧不慢地纠正他。 顾延卿终于没有再说笑了,那边一片沉默。 “发生什么事情了?皓天?”顾延卿到底是敏感的,关于自己喜欢杜若的事情,雷皓天的态度一向是冷嘲热讽的,很少这样正儿八经地询问他。 浚直觉告诉顾延卿,在雷皓天身边,出现了一个女人。 “没什么。”雷皓天却不欲多说。 顾延卿也很体贴地没有追问下去,他又沉默了一会,而后极轻极轻地回答雷皓天最初的那个问题。 藐“喜欢杜若,大概……是在她哭的时候开始吧,那天,看着她哭泣,我就想,能不能为她做点什么,此生此世,都不要让她再难过,因为,如果她难过,我会更难过。你常常觉得我为她做事,显得很傻,可其实——那也是为我自己。如果她过得开心,我也会觉得很安心。”顾延卿微笑,“还有,皓天,上次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帮了杜若,让他们度过难关,避免流离失所。”顾延卿很衷心地感谢他道。 雷皓天却是哂然一叹,“有件事,我想,你应该知道一下。” “什么事情?” “杜若的老公,那个性宋的,外面有情妇。”雷皓天冷然道:“背地里,他是一个有名的公子。如果你真的那么喜欢杜若,何不将她抢过来?老实说,如果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上次我才懒得帮他。”、 “我知道。”得知这个消息,顾延卿似乎一点都不吃惊,他淡淡地应了一声,然后苦笑,“杜若也是知道的,可是——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呢?我等着她自己做选择。” 雷皓天没料到顾延卿一早就知道了这件事,一想到顾延卿竟然输给了那样一个心的小人,心中不免不平起来。 “我不敢在你面前说杜若的什么坏话,不过,杜若的眼光真的很有问题。”他不客气地为自己的好友抱了一下不平。 顾延卿笑,不辩解,但也绝对不接话。 “明天回b市,我们一起喝酒吧。你那边的事情怎么样了?”他转开了话题。 “没怎么样,回归原状吧。”雷皓天尽可能轻描淡写道:“只是以前为老头子工作,现在,为老头子的女人工作罢了。” 这个决定,显然让顾延卿也吃了一惊。 不过,顾延卿是个体贴的人,他什么都没追问。 只是在过了一会后,旁敲侧地地问了一句,“那个女孩……哦,不,你的继母,是不是,也在澳门?” “在我前面。”雷皓天苦笑,有点认命道:“而且,我也见过她哭着的模样了。” 顾延卿哂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她是你继母,纵然现在这个时代,很多习俗都可以被打破,可还有伦常。她是你父亲的女人,皓天,我希望你记住这一点。”顾延卿也没有点破。末了,极隐晦地提醒了他一声,用一句话收了线,“明晚‘锦衣夜行’见。” 锦衣夜行是一间酒吧,这是他们常去的地方。 顾延卿也是在那里,第一次看见杜若。 “嗯”。 雷皓天挂断电话后,对着电话发了一会呆,然后,起身拿起自己放在椅子上的外套,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 麦影西是由阿来接出院的,中途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一概不知。 不过,让她大吃一惊的是,当她重新回到b市,面对那些股东的时候,股东的态度突然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弯,突然友善起来。 而坐在她右侧第一个位置的男子,虽然看上去冷酷依旧,但却如磐石一样安稳可靠。 她虽然不明白为什么雷皓天会选择罢手,可是,他到底是回来了。 虽然罅隙还在,不过,麦影西已经不想再追究了。 “那么,以后的事情请全部请教雷总,我也能正式退回幕后了。”非常不负责任地甩下这句话,麦影西安安静静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雷皓天也不客气,上台后,且不解释自己之前的行为,只是开刀阔斧地做下了几个决策,将雷氏这段时间丢失的项目全部挽了回来。 麦影西在下方且听且看,她不得不承认,雷皓天有着天生的领导才干,任凭她如何努力,都追不上他的十一。 散会后,她正想返回学校,离下一堂课只有二十分钟的时间了。从雷氏大楼下来的,她和雷皓天坐上了同一驾专属电梯。 雷皓天神色淡漠,似乎没有什么说话***。 “谢谢。”麦影西却微微一笑,极轻松地吐出两个字,然后,非常宽宏大量道:“以前的事情,我原谅你了。这里的事情,就全部拜托你了。” 她也终于可以真真正正地回归校园了! (九十六)和解(3) 从电梯里走出来后,麦影西这觉心胸开阔,这几天,从来没有这样畅快过。 雷皓天还是冷淡依旧,一出大楼,便朝不同的方向走了去,根本没有深谈的***。 不过不要紧,只要他肯回来,麦影西就能放心地不管这边的烂摊子了,她也可以好好地学习了。 而且,也因为雷氏这边已经没有她需要操心的事情,麦影西在当天下午,便重新搬回了自己的宿舍。 浚宿舍的姐妹们见她回来,自然是开心的,当然,免不了又问了一些她休学的事情,麦影西只能扯谎,说是家里出了一些变故,现在已经完全解决了,云云云云。 同宿舍四个女孩,除了麦影西一直很安静外,其他三位都是八卦之徒,这学校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逃不出她们的发言。 待欢迎仪式完毕后,睡在麦影西上铺的那个大眼睛姑娘,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喂,你们听说过没有,陈杰家里出事了。” 藐麦影西在下铺听得分明,心中咯噔了一下,没敢接话。 另外两个女孩却兴致盎然地凑了过去,忙忙地追问:“怎么了怎么了,到底怎么回事?” 陈杰据说是高干家庭,在b大校园里也有一定的人气,前几天还刚刚获了奖,怎么转眼又出事了? “我表哥不是在监察局吗?听我表哥说,他父亲收受贿赂,聚众宣淫,可坏了,被人查了出来,说要追究责任呢。我还听说,他收受的贿赂起码有一个亿了!” 寝室里顿时一片惊叹。 不过,想起陈杰平日里的奢侈与豪爽,这又是可信的。 “影西,当初陈少爷追你的时候,幸亏你没有应承他。”等感叹完毕,其中一人心有余悸地对麦影西道:“不然啊,保不准会被牵连进去呢。” 麦影西的脸上却没有一点余庆的样子,甚至有点苍白,她抬起头,看着素有“消息灵通”美誉之称的大眼睛姑娘,轻声问:“你知道陈杰现在在哪吗?” “不知道,出了这种事,也许他会退学吧。”大眼睛姑娘不以为意地说:“现在指不定在哪里哭呢。” 也不知道前段时间,是谁听到陈杰的名字就大呼小叫的,这世上的冷暖,在校园里,也有一斑可循。 麦影西沉默了。 虽然陈杰确实做了许多错事,不过,如果他真的就此退学,再加上他父亲的事情,陈杰的这辈子,是不是就此毁了呢? ~~~~~~~~~~~~~~~~~~~~~~~~~~~~~~~~~~~~~~~~~~~~~~~~~~~~~~~~~~~~~~ 一夜无事。 重新回到寝室后,麦影西睡了连日来最踏实的一觉。 第二天一早,她去图书馆的微机室上网——麦影西自己是没有电脑的,只能早早地来图书馆占位置——查看新闻,果然是大片对雷氏的赞誉声,好像,雷皓天就是一个指标,他一回来,所有的好消息都接踵而来,前段时间还被业界担心,说会破产清算的雷氏,股市一片飘红。 麦影西长长地舒了口气,从前不怎么关心娱乐新闻的,现在,手指在鼠标上停顿了一下,又在搜索框里输入了迦夜两个字。 老大已经不用她操心了,也不知道老二现在如何。 随着“迦夜”两次弹出来的新闻竟然多达几千条,当然,大多数都是一些老新闻,麦影西看了看排在第一条的那个绯闻案子,她叹了口气,继续往下翻阅,结果,不翻不知道,一翻吓一跳。 这家伙的绯闻不是一般的多,甚至还有几个极疯狂的影迷,因为他的心,绝望之下跳楼自杀的。 麦影西看得冷汗涔涔,脑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四个字。 红颜祸水! 不,是蓝颜祸水! 不仅如此,虽然见过真人,知道真正的迦夜其实是个吊儿郎当之徒,可是,在图库里看到那些剧照的时候,她的心跳还是人不住漏了半拍。 那样忧郁而绝美的眼神,那张精致得没有一点瑕疵的脸,宛如地中海般渗着微蓝的眼眸,柔软的头发,迦夜的美,早已经超越了性别,甚至要超越种族了。 “诶,麦影西,你最近迷上迦夜了?他是真的好帅呢!”身后有一个同班的女生走了过去,瞟见麦影西屏幕上的照片,她凑过来,惊叹地说。 麦影西有点尴尬地笑笑,她总不能说:“不是迷上迦夜,我这是关心自己的儿子”吧? “我强烈怀疑他是地中海哪个小国家的王子,啊啊啊啊啊,他如果看上我该多好!”同学还在继续发痴。 麦影西很明智地保持着沉默。 ~~~~~~~~~~~~~~~~~~~~~~~~~~~~~~~~~~~~~~~~~~~~~~~~~~~~~~~~~~~~~~ 那个谁,别走,哼,没错,这位没有留下礼物的同学,我叫的就是你。过来过来,咱们好好聊聊……(奸笑中) (九十七)探班(1) 因为被同学发现,麦影西已经打算关掉新闻页面了,只是,临关上网页前,鼠标在刷新符号上点了一下,新闻页面被重新刷新,结果,最顶端又多出了一条新闻。 似乎是刚刚才挂上去的。 上面写的“迦夜拍戏疑从钢丝坠落,现生命垂危?” 麦影西身后的那个女孩一阵哇啦啦地乱叫,麦影西却看得神魂俱散。 浚她刚刚才不为那个企业担心了,怎么迦夜又出事了? 第一个反应,自然是给迦夜打电话,可是拿起手机,才知道自己并没有迦夜的号码。 原来的手机已经丢在了陈家,现在这一部,是阿来为她买的,阿来真的是一个很贴心的司机,麦影西虽然贵为财产继承者,但她从来没有干涉过账务,也没有找雷家要一分钱,雷代送给她的戒指,她已经妥妥帖帖地收好了,除此之外,她身无长物。 藐全部资产,依旧是从前打工留下来的积蓄,一千三百元。 不过,好在她现在不需要为麦加的债务操心了,而且,据说,她剩下来的学费,也已经有人替自己交了。 那个人是谁,麦影西不知道,也许是阿来安排的吧,阿来毕竟是最了解她情况的人——至于雷家的其他人,他们生来富贵,又缘何知道穷人的生活是如何窘迫? 号码虽然补办回来了,手机却是新买的,她想了想,突然忆起迦夜曾给叶枫打过电话,叶枫应该知道迦夜的号码。 可是,她根本不知道去哪里找叶枫,因为,她同样不知道叶枫的电话号码。 只知道他的寝室位置。 琢磨了一下,麦影西腾得站了起来,去微机室那边刷了下机的卡,就走了出去。 现在才不过上午十点,第一节课刚刚下了,有许多学生正在往宿舍赶,麦影西刚刚走到男生宿舍楼的楼底,便很巧地遇到了一个认识的人。 小白。 那个看上去像医学怪物的小白同学。 小白正拎着两个开水瓶往宿舍里走呢,抬头见到麦影西,小白惊喜地叫了一声,“喂,美女,又来找叶枫啊?” 叶枫在b大是有知名度的,在小白叫出声后,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过来。麦影西却也不能否认,只能犹疑地点了点头,反问小白:“叶枫现在在哪?有课么?” 她的回答,无疑是默认了大家的猜想。 这个时候,宿舍楼下的人流量正好不小,一时间,嘘声四起,无数绯闻也就此生根发芽。 麦影西且不去管它,耐着头皮站在那里。 小白想了想,道:“可能在琴房吧,你去找找看。”说完,他又神秘兮兮地加了一句,“现在琴房可一个人都没有。” 麦影西顿时一脸黑线。 看不出来,小白这个医学狂人,也是一个恶趣味的八卦者。 ~~~~~~~~~~~~~~~~~~~~~~~~~~~~~~~~~~~~~~~~~~~~~~~~~~~~~~~~~~~~~~ b大的琴房,也是b大的一个骄傲之一,修建得大而空旷,几乎可以作为一个小小的音乐厅,事实上,校园乐队的演出,也多在这里进行,到了晚上,如果你路过琴房,就会听到里面传出的鬼哭狼嚎之声。 不过,上午的时候,这里通常是没人的,所以,麦影西越过操场,跑到这座艺术楼前时,几乎没有碰到什么人。 而琴房那边,静听之下,果然传来叮叮咚咚的钢琴声,悠扬绵长而悦耳。 麦影西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她放轻动作,慢慢地靠了过去。 偌大的琴房里,红色的绒布铺开的舞台上,叶枫一个人静静坐在钢琴前,修长的手指仿佛舞动一样,敲击着那些黑白色琴键。 从门口望过去,此时的叶枫显得安静而优雅,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光晕,看上去那么祥和圣洁。麦影西突然想起他“钢琴王子”的称号,不可否认,如果平时的叶枫只是一个英俊冷淡的优质生,坐在钢琴前的叶枫,却如一个不可企及的王子殿下。 “叶……”她正要叫他,一个字刚刚吐了出来,却见琴房的另一侧,阴影处,不知何时出现了两个穿着背心的男人,他们拎着两根长棍,猛地朝叶枫那边冲了过去。 麦影西剩下的话全部卡在了喉咙里,她想也未想地追了过去,叶枫也在此时按住琴键,冷然地侧向身后。 两根棍子带着千钧之势用力地锤下,叶枫向右避了一下,躲开他们的攻击,而另一下却是从后面袭来的,他似乎躲不开,正想着自己挨下这一记,麦影西却及时地赶了来,她伸出手臂,堪堪为他挡住了后面几乎要落到叶枫后脑勺的这一闷棍。 “啪”地一声,棍子断裂开。 麦影西也被惯力击得跌在了地上——原本已经开始好转的手臂,一阵剜心的疼痛。 (九十八)探班(2) 叶枫这时才发现了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麦影西,他“诶”了一声,随即拉起地上的麦影西,一言不发地往外面跑去。 上午,这里的人确实不多,他们这样窜出教学楼,几乎没遇到其他人,麦影西跟着叶枫跑了几步,见他的速度越来越快,麦影西气喘吁吁道:“我们可以叫保安……” “不能惊动保安。”叶枫低而迅疾地回了一句,然后,身体一转,绕到了楼梯口下面那件专门放置卫生用具的小屋里,小屋的空间不大,平日里只是搁一些拖把啊扫帚啊,叶枫挤身进去,合上门的时候,只能紧紧地将麦影西搂在怀里,这才能掩住身形。 他抱着麦影西,背对着房门,静静地等着那两个人追上来,又跑来去。 浚直到外面的脚步声再也听不见了,叶枫才算送了口气,他稍微往后退开一些,转身扭开门把。 虽然他的表情还是冷淡得紧,麦影西却心知肚明:在挤近这个小屋的刹那,他将她推到里面,自己则把背暴露在门口处,其实,未尝不是保护她的一种方式。 正如叶妈妈说的一样,叶枫,其实是一个很体贴的绅士。 藐就是总是吝啬着给女孩子一个好脸色,这一点,倒和雷皓天异曲同工。 果然是兄弟。 “他们是谁?”出了小屋后,麦影西惊魂未定地问道:“看他们的样子,好像就是来找你的。” 而且,更像是寻仇。 “你不需要知道他们是谁。”叶枫生人勿近地回了一句,正要离开,转头看着麦影西一直耷在左边的手臂,“你的手不要紧吧?” 麦影西微笑,摇了摇头。 叶枫却并没有那么容易被糊弄过去,他盯着麦影西,那双清透洞悉的眼睛好像能看到她的骨子里去似的。 “那你把手臂举一下给我看看”他这样要求道。 麦影西怔了怔,只能苦笑。 她当然举不了手,事实上,在受了那一记后,她整个左臂都处于一种没麻痹状态,一点知觉都感受不到,又怎么举得起来。 “见鬼!你来干什么!”他其实是为她着急的,说出来的话,却伤人得紧。满语责难。 麦影西歉意地笑笑,道:“对不起,我只是想来问你,迦夜的电话,我看报道说,迦夜受伤了……” “他没事。”叶枫有点粗鲁地打断她,手已经麻利地将麦影西的袖子拉了上去,“迦夜受伤只是他经纪人的掩饰,事实上,是和他闹绯闻的那个越南女人那边出了点状况。听说是金三角一个毒枭的情妇。” 麦影西眨眨眼,听得一愣一愣的。 和大富豪大明星扯上关系,已经很匪夷所思了,为什么还跑出来一个大毒枭? 谁来告诉她,这个世界还正常否? 而袖子下面,麦影西原来用绷带绑好的地方,又渗出了血来。 结痂裂开。 “又得麻烦小白了。”叶枫皱眉,自语般说了一句,也不管麦影西的意见如何,只能又将她拖回了寝室。 ~~~~~~~~~~~~~~~~~~~~~~~~~~~~~~~~~~~~~~~~~~~~~~~~~~~~~~~~~~~~~~ 小白盯着麦影西看了半天,一面看,一面露出惋惜的神情来。 这个表情让麦影西毛骨悚然。 叶枫则站在另外一边,有点厌烦地关上手机。 这一次,他与麦影西的绯闻算是坐定了。 如果之前只是谣言与猜想,但是,在叶枫半搂半护地将她往自己宿舍里领的时候,不少好事之徒,已经纷纷拿出手机与相机,喀嚓拉擦,留下了铁一般的证据。 这一次,可真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叶枫刚回到寝室,就受到了不少匿名传给他的彩信,全是他与麦影西的亲密图,因为她的手臂流血的缘故,他自然只能这样护着她,怎么会想到,这世上的无聊人士那么多。 叶枫越想越烦躁,正准备将这些照片删除,可是,手指按到键上时,他顿了一下,突然露出一抹实在不怀好意的笑容来。 他选择了转发。 而且,是将那张看上去最亲密最容易引人误会的照片,直接,转发给了——“姓雷的”。 这个“姓雷的”,便是雷皓天无疑。 发送完毕后,叶枫转过头,小白却在此时抬起头,他推了推鼻梁上那副厚厚的眼睛,颇为担忧地望着叶枫。 “怎么了?”叶枫心中一紧,语气却极淡极淡。 “比较麻烦。”小白叹了一声,忍不住对麦影西啰嗦了一句,“我不是告诉过你,这段时间,不要随便用这个胳膊吗?很容易留下后遗症的,你可是拉小提琴的……” “没事。”麦影西大概也明白了什么事,她将袖子卷下来,脸色有点发白,“我是学建筑的,也不需要下工地,有点小毛病也没关系。” (九十九)探班(2) 叶枫没有做声,麦影西执意要将此事轻描淡写,自然是怕他有什么心理负担。不过,小白作为医者,却是为麦影西的莽撞感到痛心疾首,他简单地为麦影西处理了一下,一脸严肃道:“最好再找一个专家看看,这段时间真的不能再出意外了,不然,除非你不想要你这只胳膊了。” 经过小白的揉捏按摩后,麦影西已经勉强能动胳膊了,她笑笑,想了想,还是找叶枫将伽夜的电话号码要了过来。 叶枫面无表情地将号码抄给了她,然后,手机被麦影西拿了过去,迅速地给自己拨通了电话。 “你的号码也一同给我吧。”麦影西等自己的手机铃声响了后,按掉,再将叶枫的还给他,一脸笑眯眯道:“就算我们不是家人,至少也是认识的人了吧,留个联系方式,不是再正常不过吗。” 浚叶枫微微一哂,懒得计较了。 “不过,那两个人为什么要找你麻烦?”等了一会,麦影西又老妈子一样罗嗦了一句。 叶枫颇为无奈地看了她一眼,“管好你自己吧,别来多管闲事。”说完,他直接开门出去了。 藐寝室里,很快只留下麦影西与小白。 不过,麦影西似乎没有一点要走的意思,只是将目光盈盈一转,转到了小白身上。 那殷殷的表情,分明是指望小白给她答案。 小白正在冥思怎么让麦影西胳膊的后遗症降到最低,这么一抬头,撞见麦影西的眼神,他立刻觉得满脸黑线。 “咳咳,我等会还有课,先走了啊……”说完,小白就欲夺门而逃。 麦影西却及时叫住他,一语哀求,“小白~~~” 拖长的声音,简直是那种欠揍的台湾腔,小白打了一个哆嗦,结果,非常轻易地就范了。 “算了,你既然已经是他女朋友了,告诉你也无妨。叶枫啊,是在外面道上混的,听说地位还蛮高。我知道的也不多,他的行踪很神秘,如果你真的知道他到底在外面做什么,可以去问他本人,或者,可以去问黑道的。”小白摊摊手,摆出一副“我是无辜良民”的模样, 麦影西也不逼他,小鸡琢米般点了点头,灿然一笑,道了声“谢谢”。然后,她将袖子整理好,也随着出门去了。 走出很远后,她还听到小白在她身后罗里八嗦地喊着:“注意胳膊注意胳膊,别再出事了啊啊啊啊啊” ——麦影西一头的汗,却是满心的温暖。 ~~~~~~~~~~~~~~~~~~~~~~~~~~~~~~~~~~~~~~~~~~~~~~~~~~~~~~~~~~~~~~ 雷皓天在看手机。 准确地说,在看他刚刚收到的手机彩信。 顾延卿坐在他对面,端着一杯白兰地,很优雅地啜着。 这里是锦衣夜行二楼的包厢,顾延卿因为行程的缘故,比预期的晚了几天,昨天晚上才回国,后来,处理完自己的事情,他便将雷皓天约了出来。 上午的锦衣夜行分外安静,多余的激情早已在昨晚便消耗干净了,整间店空荡荡的,只有两名吧台的小妹在慵懒地涂着指甲。 “什么事?”见雷皓天的脸色明显暗沉了下去,顾延卿将酒杯放了下来,好奇地问道。 “叶枫。”雷皓天淡淡地吐出两个字,“他和她在一起。” “……叶枫?你的弟弟?”顾延卿想了想,随即莞尔,“你不是说,他们是同一个学校吗?碰到一切也不足以为。” 雷皓天微微抿嘴,将手机收了起来,没有再说什么。 顾延卿依旧喝他的酒,目光则淡淡地投向窗外,许久,才清淡地问:“皓天,你对我说实话,你是不是……真的喜欢上这个女孩了?” 不然,刚才雷皓天的表情,不至于如此暴躁且吃醋。 雷皓天给他的印象,一直是冷淡自持的,好像天塌下来,他也能从容应对,而且眉眼不动,可是,那个女孩的言行,却一再地影响他,一再地让他动容。 雷皓天没有料到顾延卿会如此直白地问出来,他本想一笑置之,可是笑到唇边,又很自觉地敛了回去,黑色的眼睛幽深而繁复,好像有无数光线在里面折射往返,又跌入墨黑的深潭。 “不知道,或许吧。”他往后一仰,极清淡极无所谓地吐出一行字来。 顾延卿定定地看着他,“你打算怎么办?” 喜欢上自己的继母,喜欢上这么一个未满十八岁的小丫头,对于雷皓天而言,其实更多的,是一种负担。 他很想祝福,但也无所适从,唯一能问的,便是,“雷皓天打算怎么办?” 要么,让这段好感慢慢地冷掉,要么,让她摆脱她此时的身份,然后,奋起直追?——可是后者,又分明不符合雷皓天的性格。 他不是会追女孩子的类型,这么多年,一直是女孩对他投怀送抱。 (一百)探班(4) 雷皓天没有回答,他沉默了一会,然后站了起来,“我还有事,先走了。有事再联系吧。”这样一副作态,根本就是逃避。 顾延卿微微一哂,点点头,允许雷皓天装糊涂遁了。 停在门口的迈巴赫很快驰远,顾延卿却一直停留在原处,慢条斯理地将面前的白兰地喝完后,他抬起手,意欲再叫一杯。 一个风姿绰约的长发女子袅袅而至,“大清早便喝醉,似乎不是顾先生的风格吧。” 浚“大清早就来店里,也不是老板娘你的风格吧。”顾延卿含着笑,看着这位美丽的女子,将话回了过去。 女子浅笑,“因为店里来了贵客,我当然要来建交一下关心,你该知道,现在的生意可并不好做。” “其他人我不敢说,不过锦夜你的生意,却是固若磐石的。”顾延卿说完,还是转身对那个刚刚涂完指甲的调酒小妹说了声,“麻烦,再来一杯白兰地。” 藐她是这家锦衣夜行的老板娘,名字,与酒吧的名字一样,叫做锦夜。 锦夜是杜若的好友,也是从同一个孤儿院出来的姐妹。 只是,离开孤儿院后,杜若当上了模特,一个人摸打滚爬,她却施施然地嫁给了一个有钱人,两年后,丈夫过世,她便拿着他的遗产,开了这间酒吧。 坊间传言,锦夜的丈夫是被她谋杀的。而对于这个留言,锦夜从来没有否认过,顶多便是一笑置之。她高深莫测的姿态,也让更多人笃定了这个猜测,弥漫在这个神秘美丽女子身上的传说,也从来没有消停过。 可顾延卿知道,其实锦夜是深爱她的丈夫的,那确实是一场意外。 而锦夜,与杜若,也全然是两种完全不一样的人。 杜若是无助的,一直很努力,一直很柔弱,让男人忍不住想去保护她。 锦夜是强悍的,一直慵懒而清冷地打量世人,好像谁都不需要。 “偶尔你也要示弱一下啊,不然,哪里有男人敢要你?”有时候,和锦夜一起喝酒时,顾延卿会这样劝她。 每到此时,锦夜就抬起她艳丽的眼,望着顾延卿,反问:“男人不敢要我,那我要男人行不行?” 顾延卿当场佩服得五体投地。 她真的与杜若太不相同,可是,和锦夜这样的女子在一起,无疑是一件很舒服很舒服的事情。 现在,第二杯白兰地已经端了上来,顾延卿刚刚抬起杯子,还没有送到嘴边,一只纤长洁白的手,已经接过高脚杯,将酒杯从他的手中拿了过去。 锦夜将那杯酒一饮而尽,然后,翻转酒杯,微笑地看着他,“请美女喝酒,不介意吧?” “请美女是没问题,不过,你可是酒桶,请你喝酒,绝对是浪费。”顾延卿不客气地说了她一句,无奈地摇头笑道:“我一再告诉过你,别总是这样将白酒一口干掉,被男人看到——” “又是不敢要我?”锦夜白了他一眼,款款站起道:“杜若要回来了。” 她冷不丁地转开了话题,让顾延卿登时一愣。 “今天晚上,她可能会来看我,要不要一起聚一聚?”锦夜继续道。 顾延卿沉默地把玩着面前的空杯,末了,只是一笑,“算了,我晚上还有事情,你们聚吧,她最近可能遇到了一些烦心的事情,你多开解开解她。”说完,顾延卿站起来,作势离开。 锦夜却是一声轻叹,“你再这样长情下去,也没有女人敢要你的。” 顾延卿微笑,擦过锦夜身侧,走了出去。 ~~~~~~~~~~~~~~~~~~~~~~~~~~~~~~~~~~~~~~~~~~~~~~~~~~~~~~~~~~~~~~ 麦影西出门后,想来想去,还是担心迦夜。 叶枫说的什么毒枭的情妇,简直比从钢丝上摔下来更加让她胆颤惊心。 那天,雷代遭袭时,那个毒蛇般的男人,和那柄冰冷阴森的抢,一直如梦靥一样,在她心中挥之不去。而“毒枭”的称谓,又让她勾起了往昔的记忆。 那些都是亡命之徒,迦夜夺人所爱,肯定会被疯狂追杀报复的。 麦影西越想越觉得全身冰冷,她出了宿舍楼,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拨通了迦夜的电话。 那边却一直是忙音。 麦影西无法,只能给迦夜发了一个短信,让他方便的时候给自己回了电话,她很担心。 发完短信后,麦影西从教学楼走了出来,没走几步,便听见一个女孩惊诧的呼声,“啊,你骗人的吧,叶枫和麦影西??!!!他们之前根本没有怎么交往啊,怎么就在一起呢!”、 “听说麦影西前段时间休学了……后来……” “难道是有了孩子,麦影西勾搭叶枫,用孩子做要挟?!!麦影西前段时间休学,是为了打掉小孩?!”大嗓门的女孩一惊一乍,超强的想象力与联想力让人叹服。 麦影西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一百零一)探班(5) 流言蜚语的力量,麦影西算是真正见识到了,她莫名其妙地被别人诽谤了一通,却也不敢争辩,只是将头一低,迅速地逃离现场。 好容易如过街老鼠一般回到寝室,这一路上,好像所有人都在谈论她与叶枫的事情,明明才不过几个小时,她与叶枫的合影与传言,却好像长了翅膀般,春风普万物啊。 踏上寝室大门,麦影西刚刚松了口气,心还没放回原处呢,她便听见同寝室的室友大呼一声,“快,快,麦影西回来了。影西,影西,过来看你的八卦!” 麦影西现在一听到“八卦”两个字就头疼,但也不能装作无视,只能一面叹气,一面挪了过去,结果,往电脑屏幕上一瞧,她想死的心都有了。 喀校园论坛上,不知道是哪个才女,正以正义之师的名义,讨伐麦影西见异思迁,跟红踩白,水性杨的种种罪行。从陈杰的败落,说道叶枫的突然介入,由此推断出,麦影西之前的清高,只是吸引陈杰的手段,在陈大帅哥落马后,麦影西便以惊人之速,迅速投入叶大帅哥的怀抱,这样的心机,这样的决断,简直是女中豪杰,不愧于高材生,优质生,云云云云。 上面,还附带着他们的照片,照片上,叶枫略有点忧心地护着她,麦影西则小鸟依人般倚着叶枫,看上去确实暧昧得离谱。 可是,救命啊,那不过是因为她的胳膊实在疼得厉害,如果不靠着叶枫,她都担心自己会走不下路。 爹这也就算了,就算她真的和叶枫闹绯闻,为什么舆论都是一边倒的形势:所有人都认为女方的狐媚与手段,这才能打动那位宛如远山之月的校园王子,麦影西从前的好声誉,在王子面前,那根本就是不值一提的事情! 想想也是,八卦者,女生居多,既是女生,当然不会承认叶枫追求其他女生的事实——肯定是麦影西用了非常手段,其中最大的可能,便是以身体相诱,再用孩子作为要挟。 同寝室的人颇有点同情地看着麦影西,麦影西则不苟言笑,一言不发地将所有的帖子全部看完了,然后,她关上网页,对上那三双同样好奇而八卦的眼睛,揉了揉太阳穴,很是头疼道:“不管你们信不信,我和叶枫根本不是那种关系。” “那你们是什么关系?”头顶那个大眼睛姑娘眨眨眼道:“不过,我确实记得,你休学前,你拿了叶枫的一件衣服……” 是了,这样一想,事情就越发可疑了。 “没办法解释。”麦影西一个头两个大,顿时觉得寝室也呆不下去了,她抓起桌上的书,索性朝外走去,“我等会还有课,先去图书馆温习了。” 说完,她落荒而逃。 ~~~~~~~~~~~~~~~~~~~~~~~~~~~~~~~~~~~~~~~~~~~~~~~~~~~~~~~~~~~~~~ 麦影西其实没去图书馆,图书馆那么多同学和熟人,她就算不被***扰,也肯定会被围观。 从前麦影西没甚感觉,现在才知道,原来叶枫的人气竟这样高,至少,在b大里,叶枫在女生心中的形象,比起迦夜来,不遑相让。 可是,为什么会这样呢? 麦影西百思不得其解。 明明是一个冷冷淡淡,嘴巴又不太甜的别扭少年而已。 出于息事宁人的打算,麦影西索性去了b大校园后面的后山,那里有一整片樱树,只是,樱时节已经过了,徒留下青翠的枝桠,这里也是校园情侣经常关顾的地方,不过,现在是中午十二点多,情侣们都去食堂你浓我浓喂饭吃去了,这里寂无一人。麦影西随便找了一个角落,靠着树枝,翻开专业课的课本,开始研究新学的土木结构。 她的注意力很容易集中,虽然事情一大堆让她烦心,不过,当她决定学习的时候,还是会很快进入浑然忘我的状态。这也是长期在打工中训练出来的能力——学习是学习,生活是生活,时间一直不够,她根本没有其他时间去浪费。 就这样哗哗地翻了几页后,麦影西开始为这一章提到的力学纠结了。流体力学本是一项很难的科目,很多公式方程都复杂而难以理解,其他同学会选择直接背下来,不过,麦影西一直是个爱钻牛角尖的人,至少,在学习上,她从不肯马虎。她具有一个合格的科学研究者基本的素质。 “为什么要这样算呢?”心中有了问题,嘴里便不自觉地念了出来。 “其实很简单。”一个温润优雅的笑声在她耳边浮起,紧接着,清雅的男子蹲在了麦影西身侧,从她手中接过课本与圆珠笔,蓝色的笔迹在公式下面划了一道横杠,“你可以试一试逆向思维。” (一百零二)悸动 麦影西动也不敢动,就这样呆头鹅一样看着面前那只修长好看的手,温润如清泉溅石般的声音,娓娓道来,将明明那么复杂高深的力学原理,阐述得生动易懂,深入浅出。 “怎么样,懂了吗?”见麦影西一直没什么反应,男子微微一笑,俊雅柔和的脸上如春天的水纹一样,荡漾着溺死人的温柔。 麦影西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 好半天,才傻子一样问道:“顾先生,你怎么在这里?” 喀来人正是顾延卿,自从那天之后,再也未见到的顾延卿。 虽然中间隔了那么多事,乍见到他,麦影西还是忍不住心跳加快,脸上也微微有点发烫。 他还是那么温和轻柔,好像之间根本没有那个误会似的。 爹可是,顾延卿挂断的那个电话,却也如一粒石子一样,膈应在他们中间,让麦影西有点尴尬,甚至无措。 “这是我的母校,我刚刚回国,带了一点礼物给导师。”顾延卿将书放下来,柔和地望着她:“没想到在这里会遇到你,你真的是建筑系的学生啊。” 那次偶遇,其实顾延卿并没有将麦影西的话往心里去,在他看来,这只是一个需要人关心的女孩,而怜香惜玉,是每个男士的义务与职责。 所以,这次在b大遇到麦影西,顾延卿同样觉得很惊喜。 两人简单地打完招呼后,麦影西又沉默了,她不知道说什么好,也不知道该怎么提上次那个无礼的要求,倒是顾延卿主动提出来道:“听琳琅说,你想来我的公司?” 麦影西抬起头,探寻地望着他。 “抱歉啊,上次通电话时,手机突然没信号了,再打过去给琳琅,你却已经走了。”顾延卿满脸歉意地解释道:“你如果真的有意来我的公司,我当然欢迎之至。不过,至少要先完成学业,上次你说,你家里遇到了财政状况,是不是缺钱?要紧么?” 顾延卿的态度一如既往的和蔼可亲,麦影西却觉得鼻子发酸,几不能自持。 原来,只是没有信号而已。 如果那次没有误会,以顾延卿的为人,大概是一定会帮她的吧——人世还真是无常,任何一点小小的因由,都可以影响到一生的命运。 “没事了,都解决了。”低下头,将所有的思绪都埋藏在温婉的笑容里,麦影西淡淡地抹平了之前的所有事情,“如果我毕业,是不是可以去你公司应聘。” “嗯,随时。”顾延卿轻轻地答应着,然后,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 她知道,他一定还有其他事情,大概马上就要走了。 “你的手机给我。”顾延卿却并没有急于离开,而是伸出手,向麦影西要求道。 麦影西怔了怔,却还是将手机递了过去。 顾延卿接了过来,很仔细地输了两个号码,再递还给她,“一个是我私人的号码,另一个是我秘书的,如果第一个号码找不到我,可以找她。”顾延卿很体贴地解释道:“现在,我知道你叫麦影西,但还不知道你多大,读几年级,方便的话,可不可以告诉我。”顿了顿,他笑,“我对未来员工的考核可是很严的。” 麦影西笑了起来,这几日的阴霾与操劳好像全部都消失不见了一般,她仿佛又重新恢复了那种追求梦想的勇气,心中灿烂至极,笑容也明媚得没有一点杂质,“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顾延卿是她的偶像,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一直会是! 顾延卿微微一笑,看着女孩阳光清秀的脸,突然忍不住,抬起手,长辈一样,摸了摸她的头顶,“加油。” 说完,他站了起来,准备离开。 麦影西则一直坐在原地,那么清晰地感觉到他的手抚着她的头发,修长的手指,好像有电流一样,那么轻易地触动了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麦影西莫名地有了想流泪的冲动。 “麦影西,下个月满十八岁,大三。”她这样回答他:“我会将我的成绩单电邮给你。” 能得到顾延卿的认可,是麦影西多年的夙愿。 “好啊,我等着。那么,再见了,很高兴认识你,麦影西。”顾延卿似乎被她的情绪所感染,一直郁沉的心情也莫名地好了起来,“希望很快能再见到你。” 说完,他这才真正离去,麦影西久久地看着他的背影,噗通噗通跳着的心,却始终未能停下来。 对顾延卿,她始终没有抗拒的能力啊。 正胡思乱想呢,手机却在此时丁玲了一声,是短信的提示音。 麦影西收拾收拾心情,翻开一看。 一行字,来自迦夜。 “我在b市,一切安好,勿挂。” ~~~~~~~~~~~~~~~~~~~~~~~~~~~~~~~~~~~~~~~~~~~~~~~~~~~~~~~~~~~~~~ 礼物,我要一个阅读币,礼物礼物礼物,礼物礼物物物物——(请套上河东狮吼里古天乐的曲子“菠萝,我是一只菠萝,菠萝菠萝菠萝,菠萝菠萝萝罗罗”) (一百零三)微行(1) 迦夜的这个信息来得也颇为及时,麦影西略微松了口气,正想问迦夜现在在b市哪里,短信提示音又丁玲了一声,迦夜的信息随之而来,“你在哪,我来见你。” 结果,迦夜反客为主了。 麦影西望着屏幕发了半天呆,最后,一脸黑线地回了两个字,“……别来。” 一个叶枫已经让她声名狼藉了,如果迦夜再现身,她想继续低调下去,那肯定会是天方夜谭。 喀麦影西还不想成为全民女性公敌啊公敌。 迦夜却不屈不饶,对于麦影西的拒绝,他没有再说什么,反而有点强势地丢下一句话,“我知道你在哪里了,我等会去找你。”末了,转个行,他又加了一句,“好无聊啊。” 麦影西等着他最后四个字,哭笑不得。 爹迦夜对外宣传受伤,背地里却秘密潜回b市,十有**是为了躲避那个大毒枭的追杀吧,估计是经纪公司强令他不能暴露踪迹,搞不好包了一个酒店,把他藏起来了。 这么紧急的情况,他一点自觉都没有,竟然只觉得无聊。 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 不过,她不是没有回答吗,迦夜怎么知道自己在哪? 麦影西想了想,直接将号码拨过去的时候,手机却又是忙音状态。 想来,为了不暴露行踪,迦夜连通话时长也是被严密控制的。 只是开玩笑吧,麦影西想,肯定是开玩笑的。 ~~~~~~~~~~~~~~~~~~~~~~~~~~~~~~~~~~~~~~~~~~~~~~~~~~~~~~~~~~~~~~ 麦影西已经肯定迦夜是开玩笑了,所以,她照常去上课,照常做实验,下午放了学后,她并没有急着去食堂,而是一个人留在了科研室,将从前用来参赛的模型加以完善。 对于上次没有获奖的事情,麦影西的指导老师觉得颇为可惜,不过,只要这个学生能回来,以后的得奖机会还很多。 “这个模型所涉及的生态理论很有意思,也有一定的市场开发率,你好好做完,老师想将它推荐给顾氏,如果顾氏决定开发这种生态建筑,也不枉费你了那么多心思。”今天下课时,麦影西的指导老师这样对她说。 麦影西一听可以推荐给顾延卿,立刻雀跃了起来。 她答应要给顾延卿一个绝好的履历,这件作品,就是最好的证明了。 所以,麦影西很用心,一个人留在空荡荡的科研室里,将模型精益求精,偶尔俯身在旁边计算着各种理论的可实施性。她不希望有任何偏差。 这样的时间过得奇快无比,等麦影西攻克完一个难题后,直起腰往外一看:天已经黑了,教研楼外面的脚步声也渐渐少了,想必,那些来教室里自习写作业的学生也都回去了。 一想到回寝室还得面对那些女人们的八卦,麦影西恨不得在这个科研所呆上一整天。 不过,教学楼十一点就要锁门,她还不希望自己被锁在里面,稍微收拾了一下草稿纸,她便打算回去,不过,一低头,便看见门口的一席长裙,那种极俱波西欧米亚风情的色长裙,被来人高挑的身材一撑,加上长及腰部的大卷长发,那种绝色美人的气场扑面而来。 麦影西几乎以为自己遭遇到哪知艳鬼了。 那只“艳鬼”飘了进来。 艳鬼停在了她的身后。 麦影西脊背发凉。 “……诶,小房子?模型吗?还是仿真玩具?”艳鬼开口了。 非常好听悦耳的声音,好像天籁一样,光华圆润得没有一点瑕疵,甚至辨不清男女,可是,麦影西却一点美感都不觉得,只是,用一种绝对看怪物的目光,仔仔细细地看着来人。 “迦……迦夜!” 艳鬼嘟着优美润泽的唇,有点委屈道:“还说是人家的妈呢,这么久都没认出来。” 麦影西的嘴角抽了抽,忍了很久,才没有吐血身亡。 这能怪她吗? 她明明记得自己是一个儿子,无端端地进来一个姑娘家,叫她怎么认怎么认! 虽然现在伪娘当道,可是,就算这样睁大眼睛使劲地盯着迦夜,麦影西在他身上还是找不到一点破绽,那根本不是伪娘,这就是一个美女啊美女,一个不逊于任何亚姐港姐的美女。 迦夜男装的时候,其实并不显一点女气,可是女装的时候,却也不露出一点雄性气味。 这世上怎么有这样极-品的人。 麦影西在片刻的木然后,赶紧将迦夜一拉,自己则忙忙地跑过去,将科研室的门关了上来,想了想,不放心,又将锁扣住了。 “干什么?我已经很低调了啊。”迦夜眨眨眼,看着这样紧张的麦影西,满语不解。 “……怕引起***动。”麦影西咬牙切齿,“你这是低调吗!” (一百零四)微行(2) “……怕引起***动。”麦影西咬牙切齿,“你这是低调吗!” 迦夜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然后,很无辜地望向麦影西,对麦影西的愤怒表示很不理解。 他这样的打扮,任凭别人的视力再好,也应该认不出他是迦夜了吧。 他刚才偷偷地逃过经纪公司的耳目,从房间大摇大摆出来时,也没有人发现他啊。 喀为什么麦影西这么紧张? “我是说,你这样穿太招摇了,就算你要伪装,好歹也戴个厚眼镜,头发弄乱点,或者穿一件普通点的衣服吧。”麦影西见迦夜眼巴巴地望着自己,只能耐着头皮解释了一句。 既是要低调,还打扮成这副绝世大美女的模样,这不是招人眼吗? 踊“哦,明白了。”迦夜想了想,伸手将假发弄乱,然后,信手拿起不知道是谁丢在实验台上的眼睛,很利落地将镜片取了下来,他将镜框戴了上去,而后,迦夜正要将长裙捋起,也稍微加一加工,麦影西已经很无力地阻止他了。 ——这样一折腾,迦夜的魅力非但没有减少,反而有种致命般的慵懒与魅-惑,简直比刚才更招眼。 好吧,有的人就是天生祸水胚子,她得认命,她得有觉悟! 有了这个认识后,麦影西也不在迦夜的外观上做文章了,她叹了口气,有点庆幸现在即将锁门,教学楼的人不算太多。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麦影西想了想道,问了一个她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哦,你的手机不是开着吗?”迦夜咸淡地回了一句,俯下身,好看的手指撩起额前的发丝,将散发拢到了秀气的耳朵后,他很仔细地看着麦影西做的模型。 麦影西愣住,她拿出模型看了看,又探寻地望向迦夜。 手机开着没有错,不过,这有什么联系吗? “不要相信任何电子产品。”迦夜头也未抬,仍然目不转睛地看着麦影西的模型,道:“只要你的手机处于开机状态,无论你有没有在通话,我都能查到你的准确地点。”说着,迦夜直起身,望着有点目瞪口呆的麦影西,突然调皮地笑了笑,细长的杏眼琼枝摇曳,可爱得出奇。他拍了拍麦影西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娘啊,难道还要做儿子的,告诉你人世险恶这个道理吗?” 麦影西一头黑线。 “你来找我干什么?现在你是被人追杀诶,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对了,难道不能报警吗?”麦影西一口气问了一堆问题,迦夜却一个都不打算回答,他的注意力重新回到了麦影西做的东西上,这一次,他没有戏谑这是什么玩具了,而是无比认真地问道:“你的设计?” 麦影西点头。 “卖给我吧。”迦夜淡淡道:“我最近想买一套房子,但怎么也看不到合适的。这个不错。” “……”麦影西无语地望着他。 “当然啦,咱们一家人,说卖太见外了,直接送给我嘛。”迦夜又笑,长长的睫毛眨巴眨巴着,像一个硕大的芭比娃娃,撒娇般望着麦影西道:“给我吧给我吧。” 麦影西大汗。 自己的设计能成为真正的高楼大厦,这是每个建筑设计师的梦想。 她当然很开心。 可是—— “其实你可以找其他专业的设计师,这只是习作,还有很多不完善的地方,而且……” “啰嗦,就这么说定了,等你做完后,第一个给我看。”迦夜打断她的话,非常武断地为麦影西做下决定,然后转身哀嚎道:“饿死了,还没吃晚饭呢,我们先去吃饭吧。” 他这么一说,麦影西也觉得奇饿难忍。 “我难得来一次,还是在这样的生死关头特意来拜会母亲大人,好歹你要请吃一顿饭吧。”迦夜又眼巴巴地望着麦影西,一脸的撒娇样。 这样的表情和语气,倘若是其他男人或者女人说出来,那一定是欠揍。 可是,摊上迦夜,那只有让人无奈的份。 无奈而且甘心啊。 这一刻,麦影西突然懂得了一句古语的含义—— 牡丹下死,做鬼……也无话。咳咳。 ~~~~~~~~~~~~~~~~~~~~~~~~~~~~~~~~~~~~~~~~~~~~~~~~~~~~~~~~~~~~~~ 出了教学楼后,麦影西才知道现在的准确时间。 竟然已经十点半了。 食堂连宵夜场也关门了,宿舍又是十一点锁门,半个小时的时间不足以去校外,麦影西还可以随便对付,不过,她总不能给迦夜买一瓶矿泉水和一个面包就打发了吧。 “出去吃完饭,帮你开个房间不就好了。”迦夜却不以为意。 麦影西摇头。 她现在正是风口浪尖呢,再来一个夜不归宿,那么,明天,关于她的八卦谣言,会更加变本加厉。 “看不出来你还是一个乖学生呢。”迦夜撇嘴,似笑非笑地望着她:“还好我先有准备,来之前已经订了餐,让他们送到你宿舍里吃不就好了。” (一百零五)微行(3) 麦影西被迦夜的话吓得一怔,“你要去我的宿舍?女生宿舍过了九点,就不能接待男宾了。” 迦夜好整以暇地望着她,淡笑道:“我现在是男宾吗?” “……色狼。”麦影西一脸黑线。 不过,现在迦夜这种情况,她确实不能丢下迦夜不管,天知道他无聊之下,又会溜达到哪里去。在自己身边,麦影西终归安心一点。 喀“先约法三章,不能偷看我室友洗澡。不准翻看女生的东西,不准随便向她们放电,最最重要的是,不准暴露自己的身份!”麦影西言之凿凿。 迦夜伸出手,数了数,然后鄙视地白了麦影西一眼,“拜托,明明是约法四章。” 麦影西懒得和他争,直接无视掉。 踊~~~~~~~~~~~~~~~~~~~~~~~~~~~~~~~~~~~~~~~~~~~~~~~~~~~~~~~~~~~~~~ 总而言之,迦夜还是混进了麦影西的宿舍,他好像从来没有进过大学女生宿舍一样,一路上都得表现,都很惊奇,好像一只被放出家门的好奇的猫。 这样一想,麦影西突然觉得,迦夜与猫有那么点类似。 回到宿舍,麦影西免不了要向姐妹们解释迦夜的身份,最后定位成高中同学,迦夜也落落大方,一面打招呼,一面大喇喇地坐在了麦影西的桌前,打量起这个学生气息浓厚的书桌。 上面是寥寥的基本习作,有基本英文书是翻开的,迦夜拿了来,见上面用红色的圆珠笔画着几个圈圈,他不解地问:“画圈的是什么意思?” “就是看不太明白的意思。”麦影西如此回答。 迦夜“哦”了一声,信口道:“哦,这是结构力学的术语,我不知道国内的表达方式,不过,它的符号是这样的。”说着,迦夜已经拿起笔,在麦影西放在桌上的草稿纸上,信信地画了几个符号。 这几个符号,麦影西在参考资料上看过,这已经是很高深的理论了。 大凡从国外回来的人,英语都比国内的大学生好,这是事实,可是,这些已经与英语水平没多大关系了,这是专业英语。就算是一流的翻译官,也未必会懂得这样专业的术语。 “你怎么知道的?”不仅麦影西目瞪口呆,宿舍的其他女生也是一脸迷茫,怔怔地望着迦夜。 迦夜笑而不答,也在这时,他定好的餐点也及时送了来,只听到一阵均匀礼貌的敲门声,麦影西走过去将门一拉开,便见到楼下那位管理员阿姨,一脸迷茫地看着麦影西道:“听说这是你点的餐……” 麦影西愣了一下,目光越过管理员阿姨的肩膀,漫漫地看了过去。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这真的是快餐么? 根本就是把一个高级餐厅给搬了来吧!!! 在管理员阿姨身后,一连站着几个身穿制服的清秀服务员,他们每个人都捧着一只银色盘子,上面用银色的盖子盖得整齐,只远远地看着,就有香气逸了出来。 寝室的那几个女孩早已经围观了过来,其中一个眼尖的,指着盘子上面的商标,大声叫道,“是vv的诶!” vv是一家西餐厅的缩写,离她们大学还有一段距离,那家西餐厅的菜远近驰名,但是,价格也奇高无比,在b大有一个传说,如果一个男生想追一个女生,那就攒一年的钱,请她去vv吃一顿。 那么,这件事准能成。 因为,美食与爱情一样,都是需要甜美来诱惑的。、 陈杰就曾经邀请过麦影西,只不过,被麦影西拒绝了。 ——这样的餐厅,去店里吃已经是价格不菲,还要提前好几日预订,没想到,麦影西竟然还能拿到外卖单!还是十一点生意正好的时候,跑这么远的外卖! 三个人,三双眼睛,刷刷刷,一起转向了麦影西,麦影西掩面,临崩溃前,目光不得不幽怨地投向迦夜。 迦夜却一点自觉都没有,而是慢悠悠地抬起手,看了看手腕上的表,闺怨般叹道:“怎么那么慢,饿死了。对了,谁还没吃饭的,一起来吃吧。” 美食上门,就算是已经吃过的同学,也齐刷刷地举起了手。 好在,菜品很多,分量很足,就算五个人一起吃,也是绰绰有余的。 只是,寝室可没有饭桌,书桌也是与床架联在一起的,根本无法拼起来,到最后,只能扯了几张校报,在地板上铺了铺,就让那些制服哥哥上菜了。 她们在地板上,吃了有史以来最贵的一顿饭。 麦影西却简直食不知味,嚼着所谓的鹅肝,心想:早知道是这个结果,还不如当初夜不归宿呢。 这何止是高调,简直是张扬。 果不其然,在她们进食的时候,门外已经有无数人开始围观了…… (一百零六)微行(3) 被这么多人看着,麦影西是无论如何都吃不下去的。 不过,迦夜是被别人看着长大的,他的姿势照样优雅而娴静,与他的装扮配合得天衣无缝,除了这顿饭,单单只是迦夜这个人,看着,也是赏心悦目得紧。 麦影西不得不承认,他果然是个天生的演员。 天衣无缝,浑然天成。 喀这一顿饭吃得兴师动众,吃完后,伽夜将嘴巴一擦,很理所当然道:“我初来乍到,你要收留我啊影西。” 一声影西,叫得麦影西头皮发麻。 收留伽夜不是不可以,可问题是,怎么收留? 踊麦影西无语地望着他,一脸冷酷,“你不能在这里过夜?” “为什么?”伽夜明知故问。 “因为——我室友会不愿意!”麦影西恨恨地看着他道。 伽夜于是可怜兮兮地转向麦影西同室的三人,那三人统一卖友求荣,集体点点头,“愿意啊,欢迎之至。” 吃人嘴软,拿人手软,她们刚刚吃了伽夜的东西,又怎么会不收留她? 更何况,这样一个来历神秘,宇宙超级大美女,即便同样身为女人,也是打心眼觉得喜欢,更加没有将伽夜赶出去的道理了。 于是乎,迫于压力,麦影西忍了。 ——其实,这个时候将伽夜赶出去,她也放心不下,不过,留下来睡哪里呢?他虽然是女装打扮,麦影西却比任何人都知道他是个男人,而且,还是一个心大少爷。 “我和你睡同一张床好了,高中的时候,我们不是经常这样一起睡吧。”似乎看出了麦影西的疑虑,伽夜笑眯眯地凑过去建议道。 麦影西大囧,这时,宿舍楼大门已经锁了,再过一会,便要熄灯——她总不能让伽夜与其它女生一起睡吧。 其实,既然是母子,同睡一床…… “天气这么好,不如我们去顶楼一边赏星星一边睡觉,顺便聊聊天。”伽夜其实也只是逗逗她,见麦影西开始认真考虑,他呵呵地转开话题。 麦影西松了口气,“好。” 说着,拿起夏天的凉席,又抱着枕头和薄毛毯,拽着伽夜,向顶楼走去。 ~~~~~~~~~~~~~~~~~~~~~~~~~~~~~~~~~~~~~~~~~~~~~~~~~~~~~~~~~~~~~~ 女生宿舍楼没有电梯,最高一层也不过七楼,而八楼,则是一个大大的晒台,阳光好的时候,这里会被女生挂满被子,现在是晚上,被子早已经收拾好,只留下一圈翠绿的盆栽植物,而夜空正好,繁星缀满蓝丝绒般的天际,快到中秋,上弦月是晕黄的年轮,模糊了岁月。 麦影西铺好了凉席,又很仔细地将毯子垫在了上面,“夜黑风凉,等会我再拿一床被子上来。还有,你刚才吃得好少,吃饱了没有?顶楼估计会有蚊子,寝室里还有一点蚊香……” “你好啰嗦。”伽夜见麦影西有喋喋不休下去的趋势,顿时含笑打断了她。 不过,啰嗦归啰嗦,这样罗嗦的絮叨,却让伽夜觉得温暖。 今夜的星空也比预料中的,更加美丽。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麦影西也察觉到自己的罗嗦,被打断后,索性闭了嘴,她靠着伽夜坐了下来,双臂抱膝,仰望着他们头顶那同一片天空。 “什么怎么了?”伽夜在装糊涂。 “越南女孩,毒枭,你躲避追杀。”麦影西瞪了他一眼,用简单的词句提点他:其实她已经知道了很多。 伽夜苦笑,“没什么,就是惹到一个不该惹的人。” 麦影西挑眉,“喜欢那个女孩么?” 倘若真的喜欢那个女孩,虽然为她辗转天涯,那也是值得的吧。 不过……如果真的喜欢上了,却也是一件麻烦的事情。 身为家长,她得为他考虑啊。 伽夜却不以为意地笑笑,“谈不上喜欢。” 语调清淡,漫不经心的样子,似乎真的没放在心上。 麦影西扭头看他,有点微恼。 他的轻忽散漫,与八卦新闻里那些现场的亲密照一对照,未免太大相径庭了。看照片,伽夜看向那个女孩的眼神,那么温柔神情,单单那目光,就不知道秒杀了多少不同年龄的女性。 不过,麦影西似乎忘了,除却他本来就是桃眼外,伽夜可是一天生的演员。 作为演员,真真假假,很多时候,也许他自己都分不清。 “既然谈不上喜欢,为什么又会与她走得那么近呢?”不管伽夜是怎么想的,那个女孩,看向伽夜的时候,眉目之中,全是脉脉的深情。 两个人,至少有一方是动心了吧,不然,何至于会闹到追杀这么严重? 伽夜想了想,以手附额,仰躺在凉席上,望着星空道:“她大概是喜欢我的吧,好像从小到大,只要别人喜欢我,我都不会拒绝。毕竟……那也是个美女,不是吗?” (一百零七)微行(4) 伽夜无所谓的语气,听着,竟然觉得有些真诚。 麦影西知道,他并不是故意说这样的话来炫耀,毕竟,对于此时的伽夜而言,这也无需炫耀什么。 这是实情,也是他一直迷茫着的问题。 别人若是喜欢他,他就会自然地对别人好,对所有女人温柔,似乎是伽夜的本能,而他,总是忽略了自己的杀伤力。 喀总是有数不清的人情不自禁地被他吸引,伽夜真的太不懂拒绝了,所有的靠近,他都会温柔地应对,这也是伽夜自出道以来,就产生无数绯闻的原因,可是,那些与他有过绯闻的女子,他真的喜欢吗? 伽夜偶尔,也会仔细地想一想,然而,那些或妖娆或清纯的所谓女友们,在他脑海里,竟然连个模糊的印象都不曾有。 包括这个女孩,无非是一起搭戏,女孩对他有好感,他就陪着吃了几次饭,逛了几次街,他也不知道这个越南女星的来历,被她的男友追杀,更是始料未及的。 踊不够,到底还是被追杀了,经纪公司为了保护他的安全,谎称受伤,将他秘密送往b市,后来的日子,便和半软禁差不离了。 麦影西默默地听着,一时间,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难道你从来没有喜欢过谁吗?”等了许久,麦影西轻轻问。 伽夜哂笑,“为什么一定要喜欢谁,一个人挺好。” 一脸的没心没肺。 麦影西于是沉默了:大概吧,对于这样一个神之宠爱的男子,这世间,又有哪个女子能配得上他的爱? “不管怎样,这段时间要保护好自己的安全,等找到机会,你要与那个女孩解释清楚。她那边也一定有很大压力。”末了,麦影西这样建议道。 伽夜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今晚就在顶楼对付一夜吧,宿舍六点开门,六点钟的时候,我送你回去。”麦影西说完,却并没有起身的打算,伽夜转眸望着她,含笑问:“你要留下来?” “恩,总不能把你一个人丢在顶楼里。”麦影西说得认真,更加笔直的坐在一侧。 看模样,却似要守着他一晚上似的。 伽夜微微一笑,仰躺着,翻过身,面向麦影西这边。 从下往上,看着她秀美而认真的容颜,不知为何,心中很是安详——那些母亲守着怕黑的小孩时,是不是,就是这样的模样? 真好。 ~~~~~~~~~~~~~~~~~~~~~~~~~~~~~~~~~~~~~~~~~~~~~~~~~~~~~~~~~~~~~~ 伽夜睡着了,睡得像个孩子一样。 麦影西转过身,看着那张绝美的睡颜,有一刻,不得不屏住了呼吸,唯恐自己的气息,也会拂动他纤长的睫毛,扰动他优美的梦境。 伽夜对别人,确实没有一点防心,但也没有一点真心,就好像一株没有情感的罂粟,让你沉迷,让你欲罢不能,自己却无动于衷。 他到底是怎么长大的呢? 明明是雷代的第二个儿子,又怎么会来自地中海? 他与雷皓天之间,与其说是兄弟,更不如说是仇人,那种短兵相接的气场,麦影西不是没有感觉的。 相比之下,伽夜与叶枫倒是亲近许多。 伽夜在睡梦中轻吟了一声,他朝麦影西这边挪了挪,那张俊美的脸,几乎贴到了麦影西的腿。 温热的呼吸如海风一般一波一拨袭来,撩动着心底最微妙的那根弦。 麦影西的目光顿时柔软许多,她伸出手,将脚下的薄毯拉上一些,给他掖上,虽是夏季,晚上的风露却很重,她可不希望他得感冒。 这样天籁般的嗓音,如果嘶哑了,这几乎是暴殄天物。 麦影西就这样一夜未睡,到后来,伽夜的脑袋蹭啊蹭,直接蹭到了她的腿上,然后,摸索着,将她的大腿当成枕头用了。 麦影西也不敢动,不过,这样一夜后,双腿早已发麻,好容易忍到六点钟,底下传来铁门的哐当声,麦影西松了口气,又怕别人上来后看到这幅情景,她轻轻地推了推伽夜。“天亮了,可以起床了。” 然而,推着归推着,力气却不敢用大,大概还是不忍。 不过,伽夜似乎睡得很轻,麦影西的话音刚落,他便睁开了眼睛,长长的睫毛蝴蝶般颤开,露出长睫下那双晶莹剔透的微蓝眼眸,宛如地中海最深邃的海洋。 “早安。”他微微一笑,手撑在麦影西左右,抬起头,在她的唇上轻轻一点,“这是早安吻。” 麦影西呆愣了几秒钟,然后,毫不客气的,一记枣栗敲了过去。 “这里是中国,别给我玩洋派的玩意儿,起床,赶紧走人!” 声色俱厉,脸却早已经囧得通红。 拜托,他难道真的不明白自己的杀伤力吗?尤其是大睡初醒时的模样。 身为妖孽的母亲,麦影西表示压力很大。 (一百零八)追逃(1) 伽夜无端端被麦影西打了一下,他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吟吟的,颇为自得。 “知道了知道了,这就走。哎。你守着我一夜未睡。我再请你吃一顿早餐吧。”伽夜这样建议道。 “不要,我现在只想把你安全送到旅馆,然后,找你的经纪人好好聊聊这件事。”麦影西嘟着嘴回答:“你还有自己的事业,总不能一直这样躲着,这件事既然是误会,总得有人出面将误会解决吧。” 作为家长,她力不容辞! 喀伽夜哂然,也懒得劝阻,只是继续撒娇耍赖一般絮叨着:“我要吃早餐,先吃早餐。” 麦影西无语地望着他。 ~~~~~~~~~~~~~~~~~~~~~~~~~~~~~~~~~~~~~~~~~~~~~~~~~~~~~~~~~~~~~~ 踊回宿舍简单地熟悉后,麦影西领着这个撒娇耍赖的小朋友去吃早餐了。 伽夜似乎很少来这种学校外的小食街,看着什么都是一脸盎然,油饼啊,酸辣粉啊,千层饼啊,他兴致匆匆地要了一堆,结果,每样都只能吃一两口,真正浪费。 麦影西在后面看得长吁短叹,继而开始深深地鄙视有钱人。 好容易等伽夜玩够,麦影西想:可以将他安安全全送回旅馆了吧。 不过,他们到底没有安全抵达。 刚刚走到主道上没多久,伽夜正拿着一张大饼啃着呢,他的脚步猛地一顿,抬起头,极警觉地望向前方。 熙熙攘攘的早点铺里,有三个正在喝豆浆的陌生人,看不出年纪,可是头略低着,单单只是瞟一眼气场,便有种扑面而来的阴鸷感。 “靠,还是找来了。”伽夜低语了一声,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转向麦影西,痞痞地笑道:“我自己回旅馆好了,你先回去吧,今天应该还有课吧,如果没有课,就赶紧把那模型昨晚,我还等着看呢。”他说得言之笃笃,漫不经心。麦影西却只想在暗中翻白眼。 想扮演老套的英雄个人主义,那也太不自量力了一点。 他又不是007。 “没什么课。”麦影西索性也不动声色起来,她很自然地抓住伽夜的手,往就近一个生意颇好的山西面馆里走去,“对了,这边还有一个好吃的东西,你难得来一次,是一定要吃的……” 说完,也不管伽夜愿不愿意,麦影西手中用力,已经将他拽了进去。 那三个人愣了愣,在门口等了一会,见始终没有人出来。 过了许多,他们终于按捺不住,进店铺一看:店铺里人来人往,全是拿着号在窗口前等着端面条的学生,哪里还有伽夜他们的身影。 “糟了,有后门。”其中一个指着墙壁对面那个小小的铁门,惊呼道。 这个面馆确实有后门,不过,知道这个后门的人很少,麦影西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她在这里打过工,节假日的时候,这里的人手不够,她就帮忙做招待收银洗碗,b大是她的地盘,这附近的地形,什么拐弯抹角,什么旮旯地儿,没有人比她更熟。 伽夜被麦影西拉着,从后门出去后,便在小巷子里发足狂奔,不过,这个巷子还真是小啊,他们一路上踢到了洗衣盆无数,撞到了竹杆架子无数,一些晒着的萝卜干啊,拔掉的鸡毛啊,全部沾在了他们的头上。 好容易道路稍微宽敞了一些,麦影西停下脚步,大口地喘了几口气,她转过头,想看看追兵有没有跟来,伽夜已经反手拉住她,继续往前跑去。 那些人到底追来了。 他们虽然尽在找偏僻的地方跑,可是跑得再快,也不可能跑得过那些职业杀手,而且,既是金三角的毒枭亲自派遣来的,那自然也是杀手里的精英。 现在,延伸在他们面前的巷子前端,有一南一北两条分岔。 伽夜速度未减,语气却出奇慎重起来。 他收住可嬉皮笑脸的做派,严声道:“影西,我们分开跑。” “你要自己引开他们?”麦影西已经跑得满脸通红,闻言喘着气反问。 “这本来就没你什么事,你还真把自己当妈了呢。”伽夜好不客气地瞪了她一眼,手一松,已经将麦影西往北方那条路上送了去,自己则往转向了南边。 他们只是要找他,并不会为难麦影西的。 麦影西也不罗嗦什么,真的就这样转身跑了,伽夜转过头,见麦影西的背影渐渐不见,他这才放下心来,继续发足狂奔。 他也不想被别人抓去……阉-掉,咳咳,当太监。 ~~~~~~~~~~~~~~~~~~~~~~~~~~~~~~~~~~~~~~~~~~~~~~~~~~~~~~~~~~~~~~ 咳咳,求阅读币,求留言,求动力,求包养…… (一百零九)追逃(2) 伽夜跑了老远,可是,那三个人一直没有追上来。 他为此百思不得其解。 安全回到旅馆后,免不了又被经纪公司一顿骂,伽夜只是不说话,低下头,看着手中那半张还没有啃完的大饼,脸上浮现出一轮绝美的笑意来。 这张饼,大概,是他这些年吃过的最好的东西之一了。 喀小妈吗?这样一个小妈,似乎还不错…… 伽夜摸着下巴,想着那晚一直绷坐得笔直的麦影西,笑意更浓。不知道她是不是已经跑回学校了? 这样想着,伽夜又蹭到自己精明能干的经纪人身边,涎着脸求着他让自己打个电话,那经纪人虽然恼怒伽夜易装在自己眼皮底下逃走,可还是禁不起伽夜的死缠硬磨,特别是,那张妖孽至极的脸,实在是所有男人女人都无法抗拒的。 踊好像拒绝这张脸,心里会有罪恶感似的。 “行了行了,只能打这一个电话,伽夜同学,拜托你认清一下状况,现在是毒老大对你发了通杀令,你知道什么叫通杀令吗?你知道上一届警察局局长是怎么死的吗?……”如此如此,这样那样,又是一阵巴拉巴拉的唠叨。 伽夜只当没听见啊没听见,一面含笑,一面拨通了麦影西的电话。 电话那头,却只传来千篇一律的声音。 您所拨打的号码不在服务区。 您所拨打的号码不在服务区。 …… ~~~~~~~~~~~~~~~~~~~~~~~~~~~~~~~~~~~~~~~~~~~~~~~~~~~~~~~~~~~~~~~ 麦影西没有逃脱。 或者说,她根本没有逃。 在伽夜离开后,她从藏身的巷子里走了出来,咬咬牙,大步走到分岔口那边,等着那三个追击的人。 那三人转眼便赶了来,却见一个穿着普通t恤和牛仔裤的少女,张着双臂,一脸咸淡地等着他们。 她的长相不算绝美,可是清秀顺眼,是怎么看也看不腻的类型。 尤其是眼睛,明净而干净,让人深陷。 “我知道你们要找伽夜。” 麦影西抢在他们问出口之前,淡淡地说:“我是他的监护人,所以,有事可以直接找我,如果可以,我想见见你们的负责人。” 伽夜总不能这样一直躲下去,他还有自己的事业,娱乐圈是一个生命力短暂若此的世界,倘若你半年不露面,很可能,就会被新人取代。 伽夜或许不在乎他自己的名声,却一定在乎他的事业:他是一个天生的演员,他生来,就应该站在光耀璀璨的舞台上,接受万人欢呼。 那三人对望了一眼,似乎在商量要不要将这个丫头带回去,最后的结果是,其中一个人大步走上前,他的袖口处折射着巷子里明丽的光线,似乎,是匕首。 麦影西手心渗出了冷汗,人却站得异常笔直。 那个人走近了,麦影西仰起头,凛然地望着他,仍然坚定着最开始的说辞,“带我去见你们的老大。” “我们老大是你想见就能见……”那人声厉色荏,似乎打定主意要让麦影西吃了苦头,只是,他才刚刚说了一半,目光一寒,视线又移到了麦影西身后。 麦影西怔了怔,紧接着,一只温暖有力的胳膊揽住她的肩膀,那个宛如凭空出现的人,略有点霸道地将她带入自己的怀里。 “带话给老鬼,我想见他。”磁性而低沉的声音极有力量地响起,身后的人,稳稳地接着麦影西全部的重量。 麦影西仰起头:雷皓天依旧是一脸漠然,可是眼神却如鹰隼,犀利得让人不敢直视。 那人怔住,不敢妄动。 敢直呼老大的绰号老鬼的人,应该大有来历。 “你是谁?”那人谨慎地问道。 “明天,晚上八点,紫金山庄。你告诉老鬼,他如果想这次生意不出意外,最好赴约。”雷皓天却懒得回答他的问题,冷淡地丢下几个词语,然后,依旧揽着麦影西的肩膀,毫无顾忌地转过身,将背后暴露在他们的匕首下。 可是,那些人根本不敢妄动,只是,在雷皓天他们走出一段距离后,为首的那个大声问道:“为什么你要管这个闲事?” 他们要对付的只是伽夜而已,而且,伽夜的背景,他们也大略调查了一下,无非是一个在地中海长大的普通人家,并没有什么特别强硬的后台。听说他的出道,也是因为被一个老女人看中的缘故。 不过,因为他的心与恶名远著,那个老女人早已经对伽夜不管不问了。 这是从哪里蹦出来的神秘人? “哦,伽夜是我的人,如果你们动他,就是和我过意不去,这一点,也请转告给老鬼。”雷皓天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话,然后,带着麦影西,淡淡地离去。 (一百一十)追逃(3) 麦影西就这样被雷皓天带出了巷子,一直走到了大街上,他打开车门,示意她上车。 麦影西却转过身,靠着车门,望向他。 “我以为……你们的关系不好。” 伽夜与雷皓天的关系,明明势如水火,为什么雷皓天会选择在这个时候,承担起伽夜的事情?为他去收拾这个烂摊子? 喀也许,雷皓天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冷血无情,虽然,他曾狠狠地设计过自己。 “我们关系不好,也是我们的事情。”雷皓天淡淡地应了一声。 言外之意,他与伽夜的误会再多,矛盾再激烈,他们之间,也称得上一个“我们”。 踊而老鬼,只是外人。 而麦影西现在的所作所为,也不过,是想加入这个我们,借着一场婚姻,一个遗嘱,她想成为他们的家人,这样的愿望,是不是,本身就是一个奢望? “进去吧,这件事不是你能管的了的。”雷皓天又示意了一下副驾驶舱的车门,让麦影西进去。 麦影西低下头,沉默地钻了进去,在坐好之前,她轻声说:“对不起,是我自不量力了。” 她是自不量力,才会试图用母亲的身份去照顾他们。 可是事实证明,无论雷皓天,伽夜,还是叶枫,他们都不需要她的帮助,而她的力量那么小那么小,在他们面前,杯水车薪。 雷皓天本已经坐上了司机位,闻言,他转身,凝视着她。 “伽夜的事情,你真的可以处理吗?或者说……”麦影西尽可能将语调变得轻松一些,只是,她刚说了一半,雷皓天突然抬起手,溺爱般,在她的头顶上抓了抓,“别乱想,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他的动作突如其来地亲昵着,让麦影西恍然,一时,忘记了后面的话。 “如果不放心,就跟我一起去吧。”雷皓天又邀请道。 “见老鬼?我可以一起去吗?”麦影西有点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无妨,有我在,不会出什么事情。”雷皓天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此去到底是有危险的,也明知道,如果麦影西同去,他会增加很多负担,可是,见到她这样低落,这样妄自菲薄,他的邀请几乎情不自禁。 麦影西侧过头看他,雷皓天目不斜视,已经开始发动汽车了。 依旧,没有多余的表情,英俊无匹,拒人千里。 麦影西微微一笑。 “不了,你肯帮伽夜,我就不该再跟去捣乱了。”她洞悉而自知之明,“我……” “一起去,如果你不去,也许我也懒得帮伽夜了。”雷皓天霸道地接了一句,踩下油门,绝尘而去。 麦影西怔了怔,随即一脸黑线:这,这是威胁么? ~~~~~~~~~~~~~~~~~~~~~~~~~~~~~~~~~~~~~~~~~~~~~~~~~~~~~~~~~~~~~~ 雷皓天的车一直停在雷家府邸。 这个地方,麦影西曾经来过一次,此番故地重游,颇有些唏嘘。 在她随顾延卿一起来的时候,并未曾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成为它的一份子。 不过,也在下车的时候,麦影西才发现自己的手机又丢了,这让她颇为烦闷:那是阿来的一片好心,她还没来得及用多久呢,一定是在刚才狂奔的时候丢在巷子的某处了,不知道会不会有好心人帮忙送回来。 麦影西小小地纠结了一下,已经下车的雷皓天已经丢过来一张门卡,“拿着。” “这是什么?”麦影西忙忙地接住,不解地问。 “这里的钥匙。”雷皓天一面说,一面兀自往房里走去,“我听阿来说,出了宿舍,你并没有其他地方可去,这个房子是挂在老头子名下的,你也有使用它的权力。” 麦影西怔了怔:雷皓天这是要收留她吗? 搞什么啊?他今天好像突然从良了一般,突然变得这么热心温柔——麦影西惊讶之余,亦是一头雾水。 她一面想,一面下车,追着雷皓天的背影又紧走了几步,前方冷不丁又丢了一样东西过来。 麦影西肩膀一缩,手已经下意识地抬了起来,将这样东西捞在手里。 她的灵敏度与反应力,本来就比同龄的女孩强许多。 不过,入手一看,这才发现,雷皓天又丢过来的事物,竟然是一个手机。 闪着金属光芒,一看就价值不菲的高档手机。 “用这个。”前面的人冷冷淡淡地说。 麦影西“哦”了一声,随即满心狐疑:雷皓天怎么知道她的手机丢了? 她也不过是刚刚才知道的而已啊。 不过,人家好心好意地给一部手机你用,你总不能巴巴地追问他有何居心吧。 ……可是,之前那部手机里,可是顾延卿的号码呢。 麦影西心底一阵哀嚎,顿时觉得人生变得灰暗了。 (一百一十一)和谈(1) 雷氏公馆,麦影西是第二次来,第一次的时候,身边坐着让她怦然心动的顾延卿,而现在,她是作为雷家的女主人,重返此地。 麦影西顿时有种人世沧桑,不堪回首的感觉。 她又想起,上一次与顾延卿同车时,他说起雷皓天大学时的绰号:毒药。 毒药王子。 喀现在想来,这个称呼似乎也蛮贴切的。 她一面走一面走神,拿着手机思绪满怀,一个不留言,没料到雷皓天已经停住了脚步,麦影西就这样大喇喇地撞了上去,撞到了鼻子,她“哎哟”了一声,捂着脸抬头望他。 这样的表情,实在很像一只小动物。 踊雷皓天的唇角微微一勾,推开身侧的一扇大门,淡淡道:“这以后就是你的房间了。”说完后,仿佛唯恐麦影西会拒绝似的,雷皓天又补充道:“你既是雷家的人,就有权力住在这里。” 天天住在宿舍里,好像被虐待一样……而且,一个人倘若连一个可以回的家都没有,未免可怜。 麦影西“哦”了一声,捏着钥匙,没有说什么。 “进去看看,如果缺什么,再和南婶说。”雷皓天丢下这一句话,人已经退到了一边,他并不打算同麦影西一起进去。 南婶是府邸的管家,也是从小看着雷皓天长大的,她几乎充当了半个母亲的角色。 麦影西点头,避着雷皓天,闪身走了进去。 雷皓天则转过身,兀自回二楼的书房。 “小姐……厄,夫人,还差什么吗?差什么就让下人去买。”雷皓天离开后,南婶很周到地凑到麦影西身后,殷勤地问。 麦影西微笑,摇头,目光则慢慢地从这个房间里滑了过去。 她本来以为只是雷皓天临时起意,突然大发仁慈,赏给她一间房子住,没想到,这间房子竟然华贵若此,而且,看得出来,布置这间屋子的人,还是了极细的心思:地毯是并不烈人的红色,头顶则是小小的,细密如星辰的水晶吊灯,独立卫浴,床很大,有镶着流苏的蚊帐垂在四边,梳妆镜前化妆品护肤品琳琅满目,而且,在卫浴旁边,还有一个敞开的,大大的衣帽间,透过半开的门,她看到了许许多多,各式各样的衣服和鞋,宽敞的、雕的玻璃外,有阳光渗了进来,这根本就是一个童话中公主也不曾崇敬的世界。 而且,很显然,这些衣服也是买给她的。 ——府邸里可没有其他的少女。 “这些都是谁准备的?”好半天,麦影西才怔怔地问。 “是大少爷。”南婶笑眯眯地回答:“所有的东西都是大少爷亲自挑选的,至于房间的装修,是大少爷的好朋友顾少爷亲自设计的。”顿了一下,南婶又笑着加了一句,“大少爷长这么大,还没有为别人这样用心过呢。” 麦影西却听得不寒而栗。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雷皓天又在打什么主意? 不过,这个房间是顾延卿给设计的呢,顾延卿知道入住的人是自己吗? 麦影西又是困惑,又是惊喜,最后,不免惆怅了起来。 ~~~~~~~~~~~~~~~~~~~~~~~~~~~~~~~~~~~~~~~~~~~~~~~~~~~~~~~~~~~~~~ 雷皓天回到了书房,陷入黑色的座椅上,他抬起手,手中却已经多出一个看似简单实用的手机。 麦影西的手机。 电话卡已经被他取了下来,余下的这个手机空壳,与市场上的其他手机似乎并无区别。雷皓天冷冷一笑,伸手捏住手机的两侧,将后面的盖板撬了下来,然后,手指微挑,他竟然从里面拿出了一截小小的、窃(19lou)听器模样的东西。 “这样的把戏,未免太幼稚了。”手中用力,那个小小的电路被雷皓天捏得粉碎,黑色的瞳眸深处,森冷如冰山翻滚。 刚处理完这件事,顾延卿便打来了电话,劈头就是一句,“皓天,晚上有空吗?” “没空,晚上有一件事要处理。”雷皓天淡淡地回驳道,“你有事?” 顾延卿很少主动邀请他,如果叫他出去,铁定是发生了事情。 “没事……”顾延卿犹豫了一会,似乎在考虑要不要说,几番踌躇后,还是说出了口,“一点小事,杜若回b市了,想请大家吃饭。” “你不想去,可是,又找不到理由不去,所以,想我陪你去?”雷皓天有点无奈地点破顾延卿的心思,“如果我是你,就找一个女人陪你去。” “……呵呵,找不到,你把你身边的女人随便借一个给我。”顾延卿有点自嘲地将话题转开,又问:“对了,她喜欢那个房间吗?” 前几天,雷皓天火急火燎地为那个女孩收拾房间,还专门请他亲自设计装潢,不知道效果如何? “不知道,看表情应该还喜欢吧。”雷皓天淡淡回答。 (一百一十二)和谈(2) 雷皓天说得浅淡,顾延卿却听得满语含笑,“皓天,你真的没救药了。” “为什么一定要救?”雷皓天微微一笑,一脸笃定与从容,“我早已经活腻了,有一次无可救药的机会,很好。” 顾延卿叹息。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也许,这才是雷皓天吧。 咖他一直讥笑他是本世纪最大的情痴,可是,雷皓天自己呢?才是天下最痴情最不知后退的笨蛋吧。 上次的酒后深谈,顾延卿只是想提醒雷皓天,他对他的那个后母注意得太多了。 可没想到,这样一提醒后,雷皓天反而认清了自己的心思,可是,他认清后的举动,却并不是逃避,而是—— 聆全方位的追求与占有。 顾延卿几乎能看到那张署名雷皓天的超级大网,只可惜,那个已困网中的女孩,大概还一点知觉都没有了。 果然是毒药王子啊。 爱上他,被他爱上的,全部在劫难逃。 “老实说,我真想见见这位女孩,你保护得那么好,现在连个报道和八卦都出不来,我还不知道她长的什么样呢?”顾延卿有点怨念了。 自从雷皓天决定保护麦影西开始,所有八卦杂志,所有试图挖掘雷代那场婚姻内幕的报道,全部遭到了封杀。 不然,身为雷氏的代理董事长,麦影西又怎么能继续自己风平浪静的校园生活呢? 不过,这些背后的事情,雷皓天不会说,麦影西,也绝对绝对不会知道。 “再找机会吧。”雷皓天浅声道:“而且,老实说,我不太希望你见到她。” “为什么?”顾延卿奇问,随即哈哈笑道:“你总不是担心我会抢她吧。” “你是她的偶像。”雷皓天的话语里有那么一点酸意。 顾延卿是麦影西的偶像,这在b大,并不是什么大秘密。 “啊?”顾延卿有点始料未及,紧接着,又听见雷皓天酸酸地接了一句,“不过她们学建筑的,全部以你为偶像。” 顾延卿本是建筑设计界的翘楚,又年少有为,英俊潇洒,吸引一堆痴女,那是很自然的事情。 顾延卿哂笑了几声,随即道:“好吧,希望我们不要有朝一日不要成为情敌。” “不会,我对杜若没兴趣。”雷皓天没甚情绪地回了一句,随即挂断电话。 顾延卿则看着话筒发了一会呆,莫名地,想起了麦影西。 ……不会那么巧吧。 他有点汗。 ~~~~~~~~~~~~~~~~~~~~~~~~~~~~~~~~~~~~~~~~~~~~~~~~~~~~~~~~~~~~~~ 当天晚上,麦影西还是没有留下来,只是,回到宿舍后,免不了又被同学问了一通关于女版迦夜的事情,好容易才招架回去,到了第二天,刚刚下课,雷皓天的车便停在了教学楼门前。 “快看快看,名车加帅哥诶!”有学生眼尖,远远就看见了那辆低调的迈巴赫,不过,比起车来,似乎正靠着车门抽烟的雷皓天,更加抢眼,简直是匍一出场,就吸引了全场的注意力。 麦影西睁大眼睛,之前雷皓天确实和她说话,去谈判的时候带上她,可是,他没说会亲自来学校接自己啊,而且,还是在下课的高峰期。 这简直是陷她不义啊不义。 麦影西越发觉得雷皓天不安好心了。 “你怎么来了?”用课本挡住脸,麦影西小步跑到车门后,然后曲下身,低低地问他。 雷皓天莫名其妙地看着麦影西,不明白她这个做贼一样的表情从何而来。 “带你去见老鬼。”雷皓天蹙眉,有点不解地望着她。 难道,他来学校找她,这件事很丢脸吗? 何至于这样如临大敌。 “这么小的事情,怎么劳烦你亲自来。”眼见着从教学楼里出来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麦影西赶紧巴巴地望车里爬,一面爬,一面感叹道:“我本来准备下课后自己打车去和你会和的。” “太麻烦了……”雷皓天作势也要坐上来,突然,一个围观中的女生透过缝隙看到了麦影西,不禁大呼一声,“原来是麦影西啊。”明明平时只有点头之交,那女孩偏偏凑了过来,装作很熟稔地和麦影西打完招呼,然后,非常自然地转向雷皓天,搔首弄姿道:“请问,你是麦影西的……哥哥?” 最好是哥哥,千万别是情人啊啊啊啊啊。 这样的极-品,真是百年难得一遇,既然遇见了,就没有理由放过。 现在的女孩比任何时代都明白当机立断的必要性。 “厄。”麦影西一头黑线,正迟疑着要怎么回答,雷皓天却已经停也未停地钻进了车内,语气更是风轻云淡,波澜不惊,“哦,她刚刚进我家的门。” 这句话本没有错,可是,雷皓天一说出来,麦影西就呛了一口,脸憋得通红。 他是故意的,他是故意的吧! (一百一十三)和谈(3) 果然,雷皓天的话无异于平地一声雷,所有人都被震在了当场,麦影西更是想挖个地洞钻进去。 “你们……你们……”那女孩豪门梦断,呆了半天不知怎么反应,“你们已经结婚了?!” 雷皓天还没有来得及回答,麦影西已经将他猛地一拉,一脸黑线地催促道:“走吧走吧,再不走就迟到了。” 应该说,再不走的话,事情就越发不可收拾了。 咖雷皓天微笑,丢下一大堆揣测不休的人,兀自扬长而去。 直到汽车驶出了校园,原地还留着一堆学生,在那里议论纷纷。 麦影西欲哭无泪,她和叶枫的流言还没有结束,现在,现在雷皓天这个不相干的竟然也跑过来凑热闹。 聆不带这样悲催的。 “怎么了?”见麦影西沉默寡言,闷闷不乐,雷皓天明知故问。 麦影西深吸一口气,想了想,不得不慎重地交代道:“那个,以后,以后如果没什么其他情况,能不能不要来学校找我啊,你可以打我电话,我能出去见你……” “为什么?”雷皓天一边专注开车,一边不动声色地问:“我很丢你的脸吗?” 麦影西当场扑倒。 丢脸? 当然不是,他简直是太给她长脸了! 只是,长这么多脸,她几乎不知道该怎么收场了怎么收场。 “我只是觉得……不想让同学知道我已经结婚的事情。”想了想,麦影西想好措辞道:“毕竟,我还是一个学生,如果可能,我想好好地度过我的大学生涯,不想扯上其他的事情。” “是不是在学校另外有喜欢的人,所以要隐瞒自己已婚的消息?”雷皓天很理所当然地曲解着麦影西的话。 不过,这个问题,也是他自己一直想问的。 在她心里,会不会有其他喜欢的人,同龄的师兄之类。 如果真有那样一个人,那个人现在,一定很危险很危险。 雷皓天敛眸。 麦影西浑然不察觉自己现在正握着某个人的身家性命,倘若她现在吐出一个名字来,这个名字的主人,将会被雷皓天自动列入仇人的行列。 好在,麦影西心中却是没什么仰慕的学长,她摇头,抑郁道:“哪里有其他人,我学习的时间尚且不够,根本没时间想那个事。” 这个雷皓天,难道是担心她在学校里红杏出墙,拐着他们雷家的产业和小白脸私奔吗? 这样一想,刚才雷皓天的所作所为,果然是故意的。 他就是让学校的其他男生不敢靠近她! 卑劣啊卑劣。 麦影西测过脸,看着男人英俊无匹的俊颜,顿时陷入无言。 ~~~~~~~~~~~~~~~~~~~~~~~~~~~~~~~~~~~~~~~~~~~~~~~~~~~~~~~~~~~~~~ 汽车一路向b市的郊外风情区滑去,雷皓天与老鬼约定的那个紫金山庄,是郊外的山水度假村内,城市里的人大多见不到山水,只有周末,才能驱车三小时到这里呼吸点新鲜空气,现在是工作日,度假村的人很少,而作为度假村顶级五星级旅馆的紫金山庄,更是门口罗雀,到了门口,有工作人员过来将车开往停车场,雷皓天带着麦影西走了下来,在麦影西面前的,是一座城堡般恢宏美丽的哥特式建筑,四面环山,远远的溪水流金泻玉,风车嶙峋,这宛然是一个童话世界里的世外桃源。 “好漂亮……”麦影西感叹。 这个度假区,其实郊游的时候,也会和朋友来,但从来没有这样深入过,而且,紫金山庄的前面有严密的防守,寻常车辆开到附近,都会受到盘查和驱逐,这还是麦影西第一次见到紫金山庄的真面目。 雷皓天挑眉,探寻地看着她,“喜欢这种风格的建筑?” “嗯,像城堡。”麦影西笃定地点头。 她对古典建筑一直是有偏爱的,那种古朴的,仿佛能够让时间凝固的感觉,大理石的质感,岗岩的故事感,这都是钢筋水泥多不能比拟得——也因此,麦影西格外喜欢顾延卿的作品,因为他的作品,都显得那么自然,浑然一体,好像千秋万代,都会永远矗立在那里,不倒不塌。 雷皓天没有说什么,只是抬起头,将这个山庄的外形又看了一眼,随即,很自然地揽过她的胳膊,“我们进去。” 这个样子,好像他不是来和一个大毒枭和谈,而是与麦影西来此度假一样。 一点惊惧的意思都没有。 想起那个大毒枭对迦夜所下的追杀令,麦影西也知道他是一个亡命之徒,不过,为什么雷皓天还能做到这样镇定呢? 正思虑呢,山庄的镶铜大门已经洞开,一个扎着小辫子,叼着雪茄,穿着一套迷彩服的矍铄老头从里面快步走出,一面走,一面张开双臂,“嘿,雷,好久不见。” (一百一十四)和谈(4) 老头张臂迎了来,雷皓天也松开了麦影西,与他拥抱了一下。 看样子,两人不仅很熟,而且,关系似乎还不错。 麦影西愣了愣,正在揣测这个精神甚好的老头子到底是什么来头,便听见雷皓天说:“老鬼,来b市竟然都没有通知我,未免太不够意思了。” 麦影西顿时石化掉。 咖老鬼? 这个和雷皓天勾肩搭背,称兄道弟的人,竟然,竟然就是传说中恐怖的,杀人不眨眼的毒枭? 这也太颠覆了! 聆麦影西不敢妄动,也不敢妄问,只是睁大眼睛,将这位老鬼仔仔细细地打量清楚。 他应该是五六十岁了吧,但是穿着打扮哨,脸上黑瘦,法令纹很深,虽然带着笑,可是目光凌厉得好像实质一般,看久了,会让人不由自主地打个寒栗。 “这位是?”老鬼又看向了麦影西,好奇地将麦影西上下打量了一番。 “哦,我的新助理。”雷皓天很自然地为麦影西装了一个身份。 “琳琅呢?那个丫头可是真的能干,最重要的是,对你忠心耿耿,很难得啊。”老鬼眸光微闪,别有深意道。 “琳琅是对外的助理,她是对内的。”雷皓天说。 老鬼了然一笑,看向麦影西的目光,顿时暧昧了。 麦影西无语地望向他。 什么叫做,对内? 不过,因为不明白雷皓天的用意,麦影西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将头一低,装作听不懂雷皓天的话。 老鬼的注意力很快就不在麦影西身上徘徊了——男人身边有这么几个年轻姑娘,其实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他们只当她是一种商品。 他身边也有许多这种商品,其中一个,就是在越南很知名的女演员,才十九岁,漂亮青葱,也是迦夜这部电影的女主角。迦夜的绯闻女友。 “我这次来……”雷皓天准备单刀直入,直接进入主题,老鬼却扬了扬手,及时阻止雷皓天,笑道:“我们很久没见面了,我准备了酒席,走,先喝一杯再说。” 雷皓天颌首,与麦影西一道走了进去。 麦影西也很听话,至始至终都没有做声,几乎要将自己化身为隐形人。 ~~~~~~~~~~~~~~~~~~~~~~~~~~~~~~~~~~~~~~~~~~~~~~~~~~~~~~~~~~~~~~ 屋里确实摆上了酒席,可是浮现在麦影西脑海中的,不是佳肴美食,而是,鸿门宴,三个大字。 里面的装修也有种中世纪的贵族风范,红色地毯,长长的檀木桌,上面摆着烛台,桌布精致,是纯粹的亚麻,上面的食物也有浓郁的东南亚风情,麦影西闻到一股扑面的咖喱味。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屋里那一群荷枪实弹的男人,麦影西是第一次见到军火,唯一一次见到真枪,便是雷代遇害的时候,不过,那终究只是小型的手枪,与这种步枪或者冲锋枪的长枪想比,形同玩具。 她的手有点发冷,那天的记忆再次侵袭而来,腿肚子都有点颤抖了。 雷皓天却在此时伸出手来,握住她的,然后,不动声色地坐到了右侧,见麦影西有点懵懂,他的手稍微用力,将她扯到了他身边的位置。刚好隔开老鬼看向麦影西的视线。 紧接着,就是进餐。 这还是麦影西第一次与雷皓天同桌进餐,虽然在这样的境况下进行,雷皓天的姿势,依旧优雅从容,让麦影西觉得……眼熟。 是的,眼熟,仿佛在哪里见到过一样。 不过,这个时候,显然也没有时间让麦影西多想,老鬼吃东西的姿态就麻利得多,风风火火的,如果不是一早知道他是大毒枭,麦影西几乎会怀疑他是刚刚从工地下来的搬运工,他几乎不用餐具,直接用手抓起大块大块还没有煮熟的牛肉,蘸上鲜红的辣椒油,就这样往口中塞,塞进去的时候,麦影西能看到他黑漆漆的牙齿。 “吃得那么斯文干什么。”见雷皓天不为所动,老鬼呵呵一笑,将面前的一块已经蘸了辣椒油的牛肉推了过去。 看肉质,大概至少三成熟,而且,还刚刚被他黑乎乎的手抓过,麦影西看得有点反胃。 雷皓天却镇定自若地将它接了过来,放在盘子里,犹豫了一下,用刀叉切了一口,放进嘴里。 麦影西看见他的额头簇了起来,虽然还是努力保持着优雅的仪态,不过,到底没忍多久,就看见雷皓天豁地站起,直接冲到放茶水的小柜台前,开始仰脖喝柠檬水。 老鬼哈哈大笑,“你这家伙还是这么怕吃辣!有趣,有趣。” 麦影西顿时一头黑线,敢情,让雷皓天失常的唯一手段,就是让他吃辣啊! 看着那边使劲喝水的雷皓天,再看看他放在盘子里没吃完的牛肉,她拿着叉子戳了一块,往口中一放。 ……厄,还好吧,不算太辣吧,囧。 (一百一十五)和谈(5) 结果,这不算太辣的牛肉,都将雷皓天辣得形象全无,麦影西看着那个孩子般拼命往自己喉中灌水的男人,心底忍不住一阵偷乐。 没有弱点的雷皓天,让人不敢接近,而现在的雷皓天,麦影西看在眼里,好笑之余,心底竟然有种柔软的心疼。 就好像看着自己心爱的孩子。 麦影西于是站了起来,端起面前调味盘上的醋,走到了雷皓天的身后,“把这个喝掉。”她的声音有种不自觉的温柔。 咖雷皓天喝完,果然安静了不少,麦影西微微一笑,道:“这个是解辣的。” 雷皓天转眸注视着她,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化成一抹笑:笃定,温暖,以及,若有似无的宠溺。 “雷的这个助理果然不错。”老鬼已经在后面笑了起来,他站起身,将手举于头顶,拍了两拍。 聆随着他手掌的动作,两个壮汉架着一个娇小漂亮的女孩走了过来。 到了这个饭厅,那壮汉将小女孩往地下一扔,就好像在扔一只破抹布一样,女孩显然也奄奄一息,跌在地上,怎么也爬不起来。 麦影西愣住,雷皓天的眼中则透出了寒意。 “你是为她来的吧?我很好奇,那个叫迦夜的娘娘腔,怎么请得动你?”老鬼也收起了脸上的笑容,眯起眼睛,颇为好奇地望着雷皓天问。 声音,同样透着一股森冷。 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麦影西实在弄不清楚:他们翻起脸来,为什么会比翻书还快? 可是,这个女孩…… 难道就是迦夜口中的那位? ~~~~~~~~~~~~~~~~~~~~~~~~~~~~~~~~~~~~~~~~~~~~~~~~~~~~~~~~~~~~~~ 女孩依旧匍匐在地上,雷皓天有意无意地挡在麦影西身前,苍白的脸因为刚才辣椒的缘故,有点绯红,也凭空多了一丝人情味。 麦影西则呆呆地看着地上的那个女孩,几次想走上前去查看,又生生地止住了。 她不是那种同情心泛滥的人,这么多年,一个人在这个尘世里长大,麦影西其实比同龄人更明白明哲保身的道理。 而那个女孩,也在此时动了动,略微挪动了一下身体,手撑在地板上,试图站起来,不过,大概是力气不够的缘故,终究还是重重地跌了回去。 “哦,迦夜是我的弟弟。”雷皓天淡淡道:“其他人可能不知道,不过,我没想到老鬼你也查不出来。” 老鬼也没料到这一层关系,不禁吃了一惊,“迦夜是你的弟弟?!!” “嗯,老头子当年在地中海谈工作的时候,招惹过一个女人,迦夜就是那个时候出生的,不过,老头子一直没有将她带回国,他们结婚后没多久,女人就死了,迦夜也确实是最近才回国,他的身世大多数人不知道。”雷皓天又不动声色地给老鬼做了一个下台的阶梯,“所以,希望老鬼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再追究这件事了。” 老鬼倒不想再为难迦夜了,既然雷皓天出面,他与迦夜也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只是讨厌这个娘娘腔动自己的女人而已,他笑了笑,和平常的笑,麦影西却觉得有点狰狞。 “那你让迦夜保证,不再动莎兰的脑筋,而且,要他亲自来……”老鬼正要提要求,刚才一直匍匐在地上的女孩突然转过了头。 精致美丽的脸,皮肤偏暗,但并不妨碍她的美丽,反而有种丛林阳光般的气息从眉宇间透偷出来,那种青春特有的凌厉的美,如此恢宏而锐利,几乎能直击人心。 连麦影西这个取向绝对正常的女人,也忍不住心口一颤。 迦夜,真的从来没有动过心吗? 麦影西顿时觉得不可思议。 她几乎是能让所有人都会动心的类型,美得太嚣张,太凌厉,是夏日开窗时扑面而来的滚滚热浪。 “你杀了我吧。”此时,这个绝美的精灵就这样瞪着老鬼,冷冷地说:“就算你杀了我,我也不会回心转意的,我爱的人是迦夜,这辈子,只爱他。也只爱过他。你的年龄足够当我的爷爷了,凭什么我要跟着你。” 老鬼的脸抽搐着,显然已经暴怒。 麦影西为她捏了一把的汗,可是听完后,惊叹之余,又觉得那么悲哀。 她为迦夜做到了这个地步,而迦夜呢。 麦影西清晰地记得,那天晚上,迦夜明明白白地告诉她,其实他从未喜欢过谁,即便是这个女孩,他也只是习惯性地亲近而已。 迦夜说起她的时候,表情是那样漫不经心,没有一点作伪。 这样的漠然与情感,值得她去生命去换取吗? 然而女孩的目光那么坚定倔强,没有一丝一毫的退缩。 ~~~~~~~~~~~~~~~~~~~~~~~~~~~~~~~~~~~~~~~~~~~~~~~~~~~~~~~~~~~~~~ 锤地啊锤胸,米礼物,米长评,表拉我,让我泪奔去…… (一百一十六)和谈(6) “莎兰!”老鬼一声断喝,显然已经怒到了极致。 女孩、莎兰仰起头,凛然而骄傲,那双明亮的眼眸,亮得像清晨最早的那颗星辰。 麦影西突然喜欢上了这个女孩,倔强的,不屈的,宛如丛林野般茂盛的女子。 “好,你想死,我就偏不让你死!”老鬼恶狠狠地丢下一句话,随即转过头,狰狞扭曲的脸上露出奇怪的笑意,“雷,想必你也很久没看过助兴节目了,我们便看便吃吧。” 咖刚才那顿饭,被雷皓天喝水的动作打断,准确地说,饭局还没结束。 雷皓天皱皱眉,又扫了一眼那个女孩,神色冷漠。 他也不是同情心泛滥之人,任何人都得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这个叫做莎兰的女孩,虽然爱得勇敢,但也愚蠢至极,她选择这样激烈的方式反抗老鬼,不给他丝毫下台或者回心转意的机会,根本,就是找死。 聆对于成心找死的人,雷皓天可没有闲工夫理会。 他拉着麦影西的手,重新回到饭桌上,只是,在落座时,他下意识地扭头看了一眼麦影西:麦影西的手冰冷,目光则始终停留在莎兰的身上,神色间透着关切。 雷皓天心里叹气。 等各位都坐好后,老鬼口中的余兴节目也正式开始了,而所谓的余兴节目,却是凌虐那个女孩,先是有两个壮汉上去,将女孩的衣服扒得知剩下一件贴身的小背心与短裤,然后,便有一个女仆捧着一瓶蜂蜜上来,蹲下身,非常耐心仔细地往她身上涂抹蜂蜜,好像美容院里涂抹精油一样,表情柔和,动作细致。 麦影西看得懵懂不已,尚看不明白老鬼的意图,倒是莎兰自己,脸色早已变得煞白,嘴唇不住地颤抖着,每次女仆将蜂蜜涂到她身上时,她都会下意识地瑟缩一下,仿佛见鬼一样,眼中的恐惧愈盛。 只是,她始终咬着下唇,不肯让丝毫求救的话语逸出唇间。 见她这样执迷不悟,老鬼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等那女仆将蜂蜜涂满了她所有赤-裸的肌肤时:胳膊,脖子,脸,腿……老鬼抬起手,挥了挥。 黑衣服的女仆于是捧着蜂蜜退避而下。 又一人上来,这一次,他手中拿着一个小铁盒,同样是恭敬而礼貌地走到莎兰身边,他蹲了下来,打开铁盒…… 莎兰的脸刹那间没有了一丝血色。 麦影西也猛地站了起来,全身寒毛倒竖,手脚冰冷。 全是虫子。 那铁盒里,全是不知名的、黑色的、有倒钩的甲虫! ~~~~~~~~~~~~~~~~~~~~~~~~~~~~~~~~~~~~~~~~~~~~~~~~~~~~~~~~~~~~~~ 这样的场景,麦影西只在电影里看过,现在,在她面前,就要活生生地上演一幕万虫噬心的戏码,饶是麦影西再自持,也不能继续无动于衷了。 老鬼并没有马上让虫子咬莎兰,他一面拨弄着自己餐盘里的牛肉,美美地吃了一口,头也不抬地问:“莎兰,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要说。” 莎兰毕竟是他最喜欢的女人,这样漂亮的孩子,就算用心去找,也未必能找到第二个,老鬼还是想再给她一次机会。 只要她回心转意,他也不至于要毁了她。 莎兰已经吓得全身瘫软,烂泥一样躺在地上,可是,在听见老鬼的问话后,她又猛地咬了咬牙,拼尽全力喊道:“如果你想让我求你,那你就死心吧,我不会求你的!死也不会!是的,你收留了我,你宠我,给我吃,给我穿,捧我当大明星,那也是应该的,是你欠我的!因为你杀了我的父母,是你让你变成孤儿,你养大我,不过是想让我陪你睡!这样的生活,肮脏,腐烂,暗无天日,我受够了,我以为自己会这样过一辈子,可是……可是,迦夜出现了,他就是我最后的希望和光明。我不会放弃迦夜,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我就不可能放弃迦夜!” 莎兰的话,斩钉截铁,没有一点回旋的余地。 然后,她闭起眼睛,虽然害怕至极,可是害怕,并不等于妥协。 老鬼抿着嘴,也抿着一股冲天的怒气,莎兰在控诉的时候,麦影西听得惊心动魄,这个十九岁的女孩,经历的事情,远比她惨绝百倍。她得帮她,她必须为她做点什么。麦影西又匆忙地扭过头,老鬼似乎已经准备发话了,只要他开口,莎兰就会受到万虫噬咬之苦,眼见着事情紧急,麦影西也来不及瞻前顾后想清楚了,她突然开口,打断老鬼还没有说出口的话。 麦影西说:“莎兰,可是迦夜不爱你。” 这句话说出来,真的真的很残忍,但她没办法坐视,坐视莎兰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牺牲性命。 (一百一十七)营救(1) 麦影西这句话一出来,全场皆静。 莎兰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麦影西也坦然地回望着她,目中有怜惜,有宽慰,也有一点点不忍。 真的……很残忍。 可是,莎兰不能死,如果她死了,迦夜知晓真相后,又该情何以堪? 咖老鬼没料到雷皓天这个安静乖顺的小情人会突然开口,不免皱了皱眉,望向雷皓天。 雷皓天的表情却很淡,既不惊奇,也不生气,只是很自然低站了起来,靠在麦影西身边,他的姿势看似随意,却不知不觉里,将麦影西护在了自己身边。也挡住了其他人的视线与攻击的可能。 这样的默许,近乎宠溺了。 聆老鬼当即在心里惊奇:雷这个冰山杀神,什么时候变得怜香惜玉了? 片刻沉寂后,麦影西本以为莎兰会激动地追问为什么,或者急着找迦夜对质,可是,莎兰只是在短暂的受伤与震惊后,淡淡地垂下眼眸,她匍匐在地上,低低地说:“我知道。” 这一次,轮到麦影西吃惊了。 她知道,她竟然知道? 倘若知道了迦夜的无心,那到底是什么,支撑着她这样勇敢无畏地反抗老鬼呢? “迦夜……虽然看上去笑呵呵,好像对谁都很好的样子,可是,其实他从未真正喜欢过一个人,是不是?”莎兰的声音清淡缥缈,既无奈,又温柔,“可是,他也从来没有骗过我,我不需要他多爱我,只要他能一直这样对我好就行了。” 麦影西怔了怔。 这样美丽的女孩,对爱情的期望,却卑微得可怜。 她早就看出了,迦夜的善意,只是一种习惯,他其实无心,根本就是没心没肺。 可是,这样就够了么?这样,就能够让她知足了?仅仅是这种习惯性的善意,就能够让她紧紧地抓住不妨,甚至不惜忍受痛楚与死亡? “你知不知道,即便你现在为他做得再多,他也不会往心里去……不值得的,莎兰。”麦影西向莎兰走了几步,虽然心中对那些虫子恐惧万分,她依旧走到了莎兰的身边,蹲了下来,望着那双美丽的黑色眼睛,一字一句道:“想办法先让自己活下去吧,只要活着,你还能遇到一个真正爱你的人。” 哪怕是虚与委蛇,哪怕是求饶,首先,她得让自己毫发无损地活下来。 活下来,摆脱老鬼的桎梏,她还会有另外一个崭新的人生。 现在,只要莎兰说一句,她不再执着迦夜了……那么,麦影西就求着雷皓天,让雷皓天与老鬼交涉,救救莎兰。 而莎兰一味地这样坚持下去,麦影西也明白:老鬼找不到下台的阶梯,是一定会强硬到底的。 她必死无疑。 既已心知,又何必,何必去执着? ~~~~~~~~~~~~~~~~~~~~~~~~~~~~~~~~~~~~~~~~~~~~~~~~~~~~~~~~~~~~~~ 老鬼的表情似乎也柔和了下来。 奸夫淫-妇固然让他恼羞成怒,但这件事,如果一开始就只是莎兰的单相思,那莎兰还是蛮可怜的。 他也几乎打定主意,只要莎兰这个时候说一声软话,他就放了她。 毕竟,是这么漂亮的孩子,他一手调教长大的孩子。 正如莎兰刚才自己所说,她的父母,确实是老鬼杀死的,而莎兰的父母,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种植主……种植罂粟。 势力划分,一言不合,老鬼掏出枪,将那对卑微的夫妻砰砰打死,在枪口移向旁边的小女孩时,老鬼的动作却停了下来。 那个时候,莎兰已经十二岁了,十二岁的女孩,美得惊人。就好像外面那红色的,猎猎的罂粟。 老鬼在下一刻便下定了主意,他得占有她,占有这份天生地养的美丽。 他收留她,他养大她,他侵犯她,他霸占着这个比自己整整小四十岁的女孩。 后来,捧她做明星,也是为了博取她的开心,不希望莎兰总是郁郁寡欢的样子,没想到,才出名没多久,便与迦夜合作了一部关于越南一则神话的新戏,绯闻传来的时候,老鬼便去质问莎兰。 那时候,莎兰只冷冷淡淡地回了一句话,“是的,我爱他。” 老鬼大怒,将她从片场强行带走,并且对迦夜下达了追杀令。 后来,知晓迦夜躲到b市后,老鬼便将莎兰带来,本来是准备在莎兰面前好好折辱迦夜的,却凭空冒出来了一个雷皓天。 而且,雷皓天竟然还是迦夜的哥哥。 事情,这才演变都了此时这个模样。 他其实也不舍得,不舍得真的那莎兰出气,只要她,但凡服一下软…… “值得的。”莎兰微微一笑,看着面前这个清秀而善意的女孩,眼神也变得柔和起来,“即便他不爱我,我为他做任何事情,也都是值得的。” (一百一十八)营救(2) 麦影西愣了愣。 莎兰只是笑,依旧笑,“因为……他是我的神。” 像一缕来自远古的阳光,就这样,乍然地落在她晦暗的世界里,在戏开拍之前,其实莎兰也看过迦夜的报道,海报,写真,当然,同样买过他的专辑。 不过,那个时候的迦夜,于她而言,只是一个美丽的男子。优秀的演员,成功的歌手。 咖可是,在片场第一次见到迦夜的时候,莎兰突然觉得,那个媒体宣传得迦夜都是不真实的,真实的迦夜一脸带笑,眼波温润,话语有力,在拍戏中途,他偶尔给她递水的时候,目光温柔得能将人溺毙。 他是她的神。 那一天,从林戏,风起叶动,她回眸,迦夜站在导演身侧,正仰脖喝着一瓶矿泉水,清亮的水珠顺着他的下颌,他的脖子缓缓滑落,丛林里光影婆娑,满鼻的香与泥草的味道。莎兰突然感觉到一种心悸,自从十二岁后,那麻木封闭的心从未有过的疼痛,瞬间侵袭了她。 聆爱上迦夜,与迦夜无关。 为迦夜死,同样,与他无关。 这是她自己的选择,自己的爱恋。 麦影西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的凌厉与倔强,变成了让人目眩的安详与静谧,她突然唏嘘,为什么迦夜就不爱她呢? 这样的女孩,明明值得所有人深爱的。 “好,你坚持你的坚持吧。”麦影西不再多说什么,她对莎兰说完这句话,然后,站起身,有点祈求地看向雷皓天。 就算在雷氏那么危机的时刻,麦影西都没有求过雷皓天,而此时,她看上他的眼神,分明是哀求的。 她的意思,雷皓天当然懂得。 他又叹了口气。 好吧,宠着她吧,包括,宠着她的任性。 ~~~~~~~~~~~~~~~~~~~~~~~~~~~~~~~~~~~~~~~~~~~~~~~~~~~~~~~~~~~~~~ 大概是猜出了雷皓天即将提出的请求,老鬼率先打断他的话,将他的要求扼杀在萌芽中。 “雷,我可以放过你的弟弟迦夜,可是,莎兰是我的人,我怎么处置她,是我的家事,希望不要插手。” 一句话,便将雷皓天所有的话堵在喉咙里。 这既然已经是老鬼的家事,雷皓天根本无从置喙,他即便想提出什么要求,也是没有立场的。 雷皓天沉默了。 麦影西却在此时讥然一笑,她转过头,望着老鬼,抬高下巴问:“为什么她是你的人?你是她的父亲?监护人,还是丈夫?即便是丈夫,也没有权利干涉自己伴侣的行为,更何况任意打杀了。” 老鬼极危险地看着她,不过,碍于雷皓天的面子,他并没有当场发作,而是阴沉沉地提醒道:“雷,你的这个助理,可没有琳琅懂事啊。” “太懂事也就没意思了。”雷皓天虽然也心惊于麦影西的大胆,可是,他既已决定宠她到底,那就只能由着她的性子来了。 更何况,知难而退,沉默以对的麦影西,也不是他的麦影西。 喜欢上这样的女子,就得做好了为她收拾烂摊子的准备。 所以,雷皓天微笑,对老鬼的威胁置若罔闻,一副装糊涂的样子。 老鬼皱了皱眉。 麦影西也是有分寸的人,她其实心知肚明,对于这些将法律践踏在脚下的人,**律根本就是放屁,不过,她需要这个过渡,不然,真被老鬼当成家事给处理了,莎兰也就死定了。 “除此之外,其实莎兰并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情,即便你们之间是恋人,或者是情人,迦夜与莎兰,从来没有两情相悦过,迦夜既无心,他们之间,也不会有任何出轨的行为,如果莎兰喜欢迦夜……那也是可以理解的,整个东南亚,不喜欢迦夜的人真的不多,他本来就是偶像明星,我就很喜欢他,可是,皓天就不会介意,对不对?”麦影西将目光投向雷皓天。 雷皓天的唇角抽了抽。 不介意吗? 哼哼,如果麦影西真的喜欢上了迦夜,他一定让老鬼将那个小子砍了算了。 可是麦影西这样殷殷地望过来,他只能干咳一声后,昧着良心道:“不介意。只要你还是我的人就行了。” 老鬼好笑地看着雷皓天:他对这个女人真的很宠爱啊,甚至愿意陪她玩这种幼稚的双簧。 既然雷皓天这样在意她,那么,这个女人,他暂时还不能动。 老鬼还不想与雷皓天翻脸。 不过,就这样放过莎兰,他也丢不起这个脸! “或者——”麦影西咬咬牙,转向老鬼,豁出去般问道:“或者,你害怕了,就像一个懦夫一样,害怕承认,自己其实永远也得不到莎兰的心,所以才那么急于将她毁灭?老鬼,你不敢承认失败,是不是?” (一百一十九)营救(3) 麦影西一话既出,连雷皓天都为她捏了一把汗。 她是要破釜沉舟了。 不过,这样的激将之法,对于老鬼而言,真的奏效吗? 所有人的视线都投向了老鬼,麦影西也咬着唇,执拗而小心地打量着老鬼的神色,老鬼的脸沉了下去,几经变幻后,他突然弯嘴一笑,“小丫头,你这点伎俩,早就过时了。不过……”他指着麦影西,敛眸道:“我可以给你这次机会,但是,不是看莎兰会不会回心转意,我只想看看,她看上的那个小白脸,到底是不是孬种。” 咖“什么意思?”麦影西不解地望着他。 老鬼看向雷皓天,淡淡道:“伽夜既是你的弟弟,我自然不会伤害他,可是,我想让莎兰知道,她爱上的那个人到底算不算一个男人,或者说,只是一个躲在哥哥背后的胆小鬼。” 如果伽夜只是徒有其表,莎兰应该会死心了吧。 聆雷皓天自然知道他的意思,他并没有反对,“你想怎么做?” “给伽夜打个电话,告诉他,我在这里等着他。”老鬼道。 雷皓天还在犹豫,麦影西却已经一口应承,“好。” 她相信伽夜回来,伽夜决计不会是那种不敢出头的懦夫。 说完,她拿出手机,这才意识到手机上并没有伽夜的号码,好在麦影西的记忆力不错,她与伽夜通过几次短信,隐约记得数字,尝试了几次后,电话拨通了。 这一次,伽夜很快便接了电话,而且,他一拿起话筒,便很快地问了一句,“老鬼?” 麦影西愣了愣,还未回答,又听见伽夜继续问道:“她在你们手里,对不对,说,你们到底想要什么?” 麦影西更是吃惊。 原来伽夜一直在为莎兰担心啊。 “电话给我。”麦影西还是没来得及说一句话,老鬼已经在那边伸出了手。 麦影西迟疑了一下,将手机递了过去。 老鬼接下话筒,对着伽夜“喂”了一声。 他们的谈话,麦影西听不清,只是,在放下话筒时,老鬼抬起眼,意味深长地看了麦影西一眼,说:“他马上来,我们先喝茶等着吧。” 听说伽夜会来,麦影西这才松了一口气,她转头朝莎兰笑笑。 莎兰也回以虚弱的一笑。 笑容里,也是欣慰的。 即便不爱,他仍然为她来了,而伽夜,明明是那么忌惮老鬼的。 ~~~~~~~~~~~~~~~~~~~~~~~~~~~~~~~~~~~~~~~~~~~~~~~~~~~~~~~~~~~~~~ 茶是好茶。 蒙顶山最新的树最翠的叶。 一壶茶未尽,便有人从外面匆匆走了进来,到了餐桌边,那人俯身在老鬼耳边,道:“他来了。” 老鬼站了起来,麦影西也站了起来。 莎兰一脸欢欣。 雷皓天的表情倒是淡得很,依旧坐在原处继续品茗,好像对这件事漠不关心。 麦影西知道他们兄弟的情感本是奇特的,也没有强求什么,而是随着老鬼一起走向门口。 门外,伽夜的车刚刚停稳,白色的兰博基尼,车篷敞开,穿着t恤一脸担忧的俊美男子越过车门,翻身而出。 他抬起头,看向台阶上面,在看清麦影西的时候,他的面色一喜,看也不看老鬼,只是径直走了上来。 老鬼也不做声,他抱着双臂,淡然地看着伽夜快步走上阶梯。 “伽夜……” 麦影西正要说话,身体却突然跌进了一个温暖清新的怀抱,伽夜用力地将她抱住,脸埋在她的肩膀上,手中用力,好半天,才在麦影西的耳边道:“吓死我了。” 麦影西眨眨眼,有点搞不清情况。 “你没事吧。”好半天,伽夜才松开麦影西,手放在她的肩膀上,稍微挪开一些,漂亮的凤眼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没受伤吧,他们没有……没有给你吃什么奇怪的东西吧?” “什么奇怪的东西?”麦影西一头的黑线。她还是第一次看伽夜表现得那么失常。 “就是……毒-品,他们没有逼你吃毒-品吧。”伽夜咬牙吐出这个词语,手已经从麦影西的肩膀上滑到了她的手臂上,不等麦影西回答,他已经不由分说地抬起她的手,将袖子捋上去,见麦影西的胳膊光滑依旧,并没有什么针眼,他这才松了口气。 看来,老鬼并没有虐待她,只是拿她危险自己现身而已。 “她与整件事无关,你要找的人是我,先放她走。”检查完毕,伽夜转身,冷冷地看着老鬼道。 那天分开后,因为雷皓天让麦影西换了手机的缘故,伽夜一直拨不通麦影西的电话,他已经认定,麦影西被老鬼抓回去了。 担心了整整一天一夜,现在,好不容易再看到她,见她还好生生的,伽夜怎能不失常? (一百二十)营救(4) 听伽夜说出这句话后,麦影西便知道他误会了。 敢情,他以为自己是被掳来的。 “不是,伽夜,你误会了,我……”她急忙上去解释,伽夜却豁地转身,恶狠狠地冲她叱了一声,“你住嘴!” 麦影西怔住。 咖伽夜的表情却是从未有过的严肃,他望着麦影西,一字一句道:“你还真把自己当圣母,我的事情,什么时候需要你插手了,你还是老老实实地上你的学,继续你自己的人生吧,和雷家搅在一起,迟早没有好下场,这件事到此为此,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不希望你再插进来。” 他的语气可实在谈不上友善,甚至有点颐指气使。 麦影西虽然听着很来气,但是,她不是那种任性的小女孩,也不可能听不出伽夜严厉的言辞背后那最深沉的关心。 聆他是真的关心她。 “好了,知道你关心我了,不过,我真的不是老鬼先生抓来的。”只当没看见伽夜那种怒气冲冲的俊脸,麦影西没皮没脸地笑笑,上前,揽住他肩膀,像揉洋娃娃一样,将他柔软干净的短发揉了揉,“好了,我们一起来解决这件事,让这件事到此为止吧。” 虽然这个误会很乌龙,可是,伽夜的反应,让麦影西很欣慰。 他肯为她亲涉险境呢。 这个儿子,咳咳,还是蛮孝顺的。 伽夜愣愣,显然没听懂麦影西的话,这时,大门再次打开,一直坐在里面喝茶的雷皓天大步走了出来,有点冷漠地站在他们身前,“伽夜,鬼叔有话要对你说,先进来吧。” 他们在外面的谈话与行为,雷皓天已经看在眼里。 虽然情有可原……可是,他们太亲密了。 这种亲密,让雷皓天觉得不舒服。 伽夜未料到雷皓天在这里,他愣了愣,然后,莫名其妙地看着老鬼,“怎么回事?” 看样子,伽夜似乎不打算领雷皓天的情了。 老鬼别有意趣地看着这三人,然后,将伽夜的注意力引到了被别人架上来的莎兰身上,“伽夜,莎兰说喜欢你,如果你愿意要她,我也不至于不会放人,不过,需要一个条件。” 伽夜有点吃惊地看着奄奄一息的莎兰,声音顿寒,“你把她怎么样了?” 老鬼要追杀他,他只以为是男人的怒气,但没想到,他对女人也下得了这样的毒手。 “把她怎么样是我的事情,现在,你只需要告诉我,肯不肯答应这个条件。”老鬼挑眉,道。 “什么条件?”伽夜敛声问。 再也没有平日的嬉皮笑脸,此时的伽夜,认真得有点让麦影西刮目相看,薄唇微抿,目光明亮而凌厉,与那个俊美随便的明星偶像,大相径庭。 “用你的嗓音来换。”老鬼盯着伽夜,一字一句道:“我要你喝下这瓶水,毁掉自己的嗓子。” 说着,老鬼拿出一只褐色的小药瓶,送到了伽夜的面前。 麦影西没料到老鬼提的要求竟然是这样,她正要说话,却被雷皓天制止住了。雷皓天向她看了一眼,目光深沉。 伽夜沉默。 他是一个演员,也是一个歌手,而无论是那个领域,嗓子都是很重要的东西。 “喝掉他,你就能带她走。”老鬼又转头看向莎兰,微笑道:“或者,这一辈子都不要再见她。” 伽夜仍然在沉默。 ~~~~~~~~~~~~~~~~~~~~~~~~~~~~~~~~~~~~~~~~~~~~~~~~~~~~~~~~~~~~~~ “不要管我……” “好。” 一阵沉默后,这两个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 麦影西抬起头,看了看伽夜,又看了看莎兰。 莎兰也抬起头,定定地望向伽夜,伽夜则一脸平静,他看着老鬼,再一次,将刚才的那个字重新说了一遍,“好。” 没有一点犹豫,甚至,连感伤都没有。伽夜就这样应了,答应的时候,甚至都懒得看莎兰一眼。然后,他闲闲地伸出手,从老鬼手中接过那个药瓶,就要仰脖喝掉。 麦影西心跳都慢了半拍,她急忙伸手,劈手从伽夜手中夺过药瓶,“别喝!”说着,她豁地转向老鬼,沉声道:“你所作的,不过是考量伽夜的勇气,现在,他用他的行为证明了他确实不是一个懦夫。至于这瓶药……”麦影西低头看了看手中这瓶不知名的褐色药水,她的手有点发抖,目中也有胆怯,可是,动作却坚定执拗得不给自己退路。 “我帮他喝。”咬着牙丢出这四个字,麦影西扭开瓶盖,不由分说地倒进了口中。 她也知道这件事不能善了,如果一定要有一个人付出代价,那就让她承担吧。 伽夜的嗓子比她金贵,她毕竟不用面对公众,即便嗓子坏了,声音难听点,那也不要紧,她可以少说话。可是,伽夜不可以放弃他的事业,他分明是热爱它的。 ~~~~~~~~~~~~~~~~~~~~~~~~~~~~~~~~~~~~~~~~~~~~~~~~~~~~~~~~~~~~~~ 我要礼物噻!! (一百二十一)营救(5) 大概是麦影西喝得太急的缘故,刚灌进去一口,便狠狠地呛了一下,扑哧着咳嗽出声,也在这时,一只温暖坚定的手伸了过来,温柔却不容违逆地从麦影西的手中将那个瓶子接了过来。 “鬼叔。小辈不懂事,还以为鬼叔是真的和他们计较。”雷皓天不动声色地将药瓶放到一侧,望着老鬼,气定神闲道:“伽夜既然已经来了,鬼叔也该信手最初的承诺,让这件事到此为止了吧。” 老鬼凛凛地望着雷皓天。 两个人的表情都是这般云淡风轻,可是,在麦影西看来,却好像看到武侠世界重现一样,如果目光有实质,此时早已经刀光剑影,不相上下了。 咖这本身也是一种较量。 而雷皓天始终噙着笑,眉目温和,目光坚持。 短暂的僵持后,老鬼一笑,“当然是开玩笑,这瓶药……只是红料。”说完,他转过身,头也不回地朝屋里走去,“你们过关了,可以走了。” 聆他就这样置之不顾,那两个本来架着莎兰的壮汉也将手一松,莎兰歪倒在地上。 大门合上,那些持枪披锐的也纷纷退到了门侧,紫金山庄的门口,很快只剩下他们四个人。 伽夜还有点没反应过来,雷皓天放在身侧的手则缓缓地合起,握紧,那张英俊的脸沉得吓人,好像磐石一样,优美的唇微微地抿着,仿佛抿着滔天的怒火,他的目光更是寒得吓人。 麦影西当然察觉到他的怒火,她有点不明白他的怒气从何而来,这件事能圆满解决,明明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啊。 因为想不清原因,麦影西索性也不去想了,她蹲下来,正想要倒在地上的莎兰扶起来,手臂突然一紧,麦影西又被雷皓天硬生生地扯了起来。 “干什么……”麦影西吓了一跳,有点仓促地看着雷皓天。 雷皓天绝对阴森地看着她,一字一句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麦影西眨眼。 这是什么情况?秋后算账? “厄……我知道自己自不量力,不该跟过来,更不该答应老鬼把伽夜叫来,差点害得他毁了嗓子……”见雷皓天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麦影西心有惴惴,立刻开始很认真很认真地反省,雷皓天只是不说话,可是,麦影西每说一句话,他的脸色就愈沉一份,到最后,几乎沉得跟锅底一样了。 “伽夜是不是哑巴,都跟我没关系!”见麦影西在那么大肆感叹自己将伽夜陷入险境,雷皓天终于忍无可忍,低声打断她道:“你最大的错误,就是从来不肯为自己多想想!” 在她从伽夜手中拿过药瓶,要自己喝掉的时候,天知道他有多害怕,那种心脏骤停,仿佛就要失去什么重要东西的感觉,现在想来,雷皓天都觉得心有余悸。 虽然他后面的表现那么风淡云轻,可是在当时,他真的很想打麦影西一巴掌。 那瓶子里装的是什么,谁也不知道,她怎么能拿起就喝! 老鬼是什么人!又不是她学校里那些搞学术的书呆子,那是一个亡命徒,是一个杀人魔鬼,连雷皓天自己都没把握能与他周旋并全身而退,她却懵懵懂懂——就算养的是一只小狗,也该知道,外面的东西,是不能随便喝的。 麦影西简直要气死他了。 气……而且害怕着。 而现在,麦影西还在口口声声说着伽夜的事情,雷皓天几乎开始后悔,他就不该去管伽夜,早知事情会演变如此,就应该叫老鬼让伽夜吃点苦头。 让他学会对女人保持距离,以后,对麦影西也保持点距离! ~~~~~~~~~~~~~~~~~~~~~~~~~~~~~~~~~~~~~~~~~~~~~~~~~~~~~~~~~~~~~~ 在麦影西与雷皓天反省与被反省期间,伽夜一直没有说话,他的手指还残留着那个人的余温,那个不由分说,朗声说着“我替他喝”的人。真是一个笨蛋呢。所有的女孩,嫁给一个年纪比自己大那么多的老头,不都是为了钱吗? 她现在已经有很多很多钱了,她手中的股份,折合成现金,至少有几个亿,可是,她却从来没有想过动用它,到头来,钱没有用一分,却还得为他们这些不相干的“家人”,收拾烂摊子。 太笨了,笨蛋女孩,无怪乎雷皓天会骂她,连他都想骂她,狠狠地骂,把她骂醒,最好,骂得她带着她的遗产远走高飞才好。 可是,伽夜又叹了口气。 似乎骂不管用呢,麦影西的表情还是懵懵懂懂的,见雷皓天这样生气,仍旧百思不得解,在雷皓天说出那句话后,麦影西只是伸手挠了挠头,然后,索性无视这个暴怒的男人,重新蹲了下来,担忧地看向莎兰。 (一百二十二)初恋(1) “你不要紧吧,我们马上把你送到医院。你现在已经安全了。”她微笑着对莎兰说了这一句,然后,示意伽夜过来照顾莎兰。 雷皓天没有再说话,陈着脸,仍然噙着怒气,匆匆地朝外面走去,竟是再也不管麦影西。莎兰之前太疲惫伤累,之前只是强撑着,现在,危机既然已经解决了,她也松了口气,非常安静乖巧地缩在伽夜的怀里,抿着嘴,一言不发。 伽夜看上去纤细柔弱,可是,手臂却异常有力,他抱着莎兰的时候,很稳很稳。 麦影西站在他们身侧,看了一眼,又觉得可惜起来。 咖这个女孩,真的不错呢。 “你真的不知道那个家伙为什么会生气吗?”见麦影西依旧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伽夜用嘴巴努了努雷皓天的背影,问麦影西。 麦影西脸上的表情微微敛了起来,她微微一笑,也顺着伽夜的视线,静静地看向已经走进自己车里的雷皓天,声音轻柔而洞悉,“我当然知道他为什么生气,他是怪我太冲动。” 聆伽夜一愣,“你知道?” “知道,刚才那瓶药,我们谁都不知道是什么,其实,我喝的时候也是害怕的。”麦影西低下头,继续道:“只是……” “你既然害怕,为什么还要抢过去?”伽夜皱眉,反问她。 “不然呢?”麦影西耸耸肩,自然而然地反问道:“你是我叫来的,我就得为你负责。” 她的声音那么浅淡,而又理所当然。 伽夜又是一愣,随即,有点哭笑不得。 这个……算是什么理由? “不说这件事了,好在这件事要结束了,伽夜同学,莎兰就交给你了,你也一定要好好为她负责哦。”麦影西一面说,一面冲着伽夜挤挤眼,然后,三蹦两跳地跑到了雷皓天的车前,也不管他的脸色是如何地噬人,她依旧装成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往副驾驶舱里一蹭,然后,很礼貌地请求道:“劳烦雷先生,把我送回学校。” 这件事又耽误了一天时间,麦影西从前可是从不逃课的好学生,现在……哎,这可怜的出勤率。 她颇有点自伤自怜了。 伽夜和莎兰,则被他们丢在了原地,反正伽夜开了一辆特拉风的兰博基尼,他肯定能将莎兰带回去的。 等麦影西戴好安全带,雷皓天便一言不发地踩下了油门。 一路上,他们谁都没有说话。 雷皓天直视前方,麦影西则淡淡地看向窗外,这样的沉默,一直延续到车停在麦影西的学校外,在麦影西临下车前,她转过头,对那个装酷中的男人“喂”了一声。 雷皓天转头看向她。 麦影西却在此时扬起一个无比灿烂的笑脸,眼中华色璀璨,流光溢彩。 “谢谢你。” ~~~~~~~~~~~~~~~~~~~~~~~~~~~~~~~~~~~~~~~~~~~~~~~~~~~~~~~~~~~~~~ 麦影西走到了老远,直到身后,电动机的声音见见远去,她才转过头,朝那辆绝尘而去的车远远地往了一眼。 雷皓天已经走了。 想起方才雷皓天那声淡而萌的“嗯”字,麦影西突然觉得心情甚好。 也许,那个人,并没有她想象中的冷酷。 事实上,对于自己的家人,伽夜也罢,自己也好,雷皓天虽然表现得冷心冷肺,不苟言笑,可是,骨子里,却是关心的。 所以,在她做出那么鲁莽的行为后,他才会那么生气。 不过,那件事,麦影西现在想一想,也是禁不住地后怕,她当时确实是豁出去了,大概也是明白,如老鬼这样的亡命之徒,倘若你不豁出去,也许这件事永远都没有完结的一天。 不知道是不是遗传的缘故,麦影西的血里,也流着一种赌徒的决绝。 很多时候,她会不顾一切,堵上一切,不成功,便成仁。 方才,亦是如此。 雷皓天开车很快,她回过头,也不过只看到了那一抹黑色的影子,面前很快又恢复成了校园平静的林荫小道,兀自笑笑,麦影西转过身,还没走几步,面前便窜出了几个人,她被吓了一跳,呼地往后躲了躲,面前这几个平日里不算太熟的同系女生,意味深长地望着她,笑道:“哟,麦影西,有帅哥专车接送哦,那辆车,市价好歹也有一千多万吧,是哪个富二代呢?” 麦影西一头黑线:她错了,她不该让雷皓天将自己送回来的。 早就知道,那辆车和那个人都太扎眼了。 “是我的家人。”硬着头皮回了一句,麦影西只想快点结束这个话题,然后回去复习功课。 不过,那几个女生却不屈不饶,仍然有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她,口中品茗着“家人”两个字,接下去的话,又直接又恶意,“麦影西,你是不是被别人包-养了?” (一百二十三)初恋(2) 说包-养,这句话到底是重了的,麦影西突然有股怒气,恶作剧般的心理油然而生,她也懒得辩解,反而很暧昧地笑笑,淡淡地回了一句,“你以为呢。”说完,甩甩手,麦影西头也不回地走了。 搞笑死了,她自己的私事,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给她们解释。 随她们怎么想吧。 她也不在乎了。 咖那些人见麦影西不解释了,反而更加恼怒,麦影西走出一段距离后,还听见有人在她身后喊道:“你这样水性杨,又干嘛要去招惹叶枫!” 敢情她们是叶枫的追随者,特意来为叶枫抱不平啊。 麦影西扯了扯唇角,懒得分说。 聆就这样施施然地回了宿舍,宿舍里难得没有其他人,也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闲,麦影西洗了把脸,把这些天乌七八糟的事情统统甩到脑后,她正打算凝神看看书,赶上自己落下的进度,寝室的房门突然响了几声。 麦影西过去将门拉开,却是负责指导她竞赛模型的导师,见麦影西在寝室,导师面上一喜,随即埋怨了一句,“手机怎么回事,打不通。” “哦,我换了号码。”麦影西一面回答,一面问导师,“老师这么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如果不是急事,导师不至于找到寝室来。 麦影西的导师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随便进入女生宿舍,本来就不方便。 “好消息。”导师喜形于色,“我把你的作品资料邮寄给了顾氏,听说,顾先生亲自看了,觉得很喜欢,也很有兴趣,他提出想见你。” 这确实是一件大喜事。 麦影西也是意料未及,她慎重地反问了一句,“也就是说,顾先生已经来了吗?” “在稻香园,主任正陪着吃饭呢,你赶紧收拾收拾,换一件好点的衣服,赶紧过来。”导师匆匆地丢下这句话,也不敢在这里多呆,只是一再地嘱咐麦影西穿漂亮点,给顾先生一个好印象。 麦影西忙忙地点头,合上门后,她靠着门背,一想到马上又要见到顾延卿,便好像有什么充盈着自己的胸膛,噗通噗通地,小兔子般乱响。 连她自己都没有料到,原来竟是那么急切地想见到顾延卿。 想见到那张英俊的,带笑的脸,以及明亮眼睛里溺人的温暖。 ——如果说,雷皓天,伽夜,甚至于叶枫,他们的生活,都是逆对着阳光的阴影,让她觉得担心,甚至阴郁,那么,顾延卿便宛如迫人的太阳,将她生活所有的不好与阴霾,都一扫而尽。 她从来没有像此时一样,渴望见到他。 哪怕只是,仅仅见一面也好。 ~~~~~~~~~~~~~~~~~~~~~~~~~~~~~~~~~~~~~~~~~~~~~~~~~~~~~~~~~~~~~~ 伽夜带着莎兰径直去了医院,在去医院的途中,莎兰终于晕了过去。他抱着她,一路毫不忌讳地进了急诊室,全然不顾旁边歌迷影迷的尖叫声,以及闻风赶来的记者那厌烦的汽笛声。一进急诊室大门,伽夜便反身将后面的门踢上,然后,他瞟向正对着他发痴的护士道:“可不可以麻烦你……” 声音是习惯性的温柔,好像有魔力一样,丝丝缕缕,扯得小护士的心小鹿儿乱撞。 “您……您说……” “帮我挡住外面那些人,别让他们进来烦我。”伽夜微微一笑,很不负责地放了一通电,然后,坐到了这个“专属”的等候厅。 莎兰已经被推了急诊室,几个资深的医师正在为她做全面检查,伽夜很耐心地等在外面,脸上的表情则很淡很淡。 而那位护士小姐,则很尽职尽责地将大门的插销插上,然后,守在一侧,不准别人有任何试图开门的行为。 也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好容易等手术室上的灯灭了,医生推着莎兰走了出来。 莎兰还在昏迷中,显然,她之前已经撑得太久太久了。 “她怎么样?”伽夜长身玉立,走过去,问医生。 医生抬起头,有点复杂地看了伽夜一眼,又望了望不远处的护士,遂稍微凑近一些,压低声音,道:“她之前受到了很严重的虐待,身上有很多伤,索性都不致命,贫血,劳累过度,而且,还有轻微的抑郁症。另外……”说了这一连串的病因后,那医生尽可能心平气和地接了一句,“她怀孕了。” 伽夜愣住。 “我知道你是一个偶像明星,但是……对待自己怀孕的女友,你真的太不小心了。”医生痛心疾首。 ~~~~~~~~~~~~~~~~~~~~~~~~~~~~~~~~~~~~~~~~~~~~~~~~~~~~~~~~~~~ 马甲也发现自己更新太不稳定了,大家看新更时,可能会觉得太麻烦,以后,马甲就固定一个时间更新好了,就是,早晨九点。每天早晨九点,请大家准时来看三更,何如?如果礼物前十,就准时来看五更…… (一百二十四)初恋(3) 医生的话让伽夜很是吃惊,他转头望向莎兰,想了很久,然后,越发确定,自己并没有与她有过任何关系,也没有酒后失忆,那么,这个孩子应该与她没有任何关系。 可是,会是谁的呢? 老鬼的,或者是,其他人的? 见伽夜不说话,医生更是痛心疾首起来,“你放心,我也知道你们娱乐圈的那些事,我是有职业道德的,不会把这件事到处乱说,不过,孩子是生是流,要早点拿主意。” 咖“哦,好。”伽夜没有辩解什么‘孩子不是我的’那种废话,而是很镇定地询问道:“几个月了?” “三个月。”医生回答完,便示意身后的小护士将莎兰推到特种病房去。 这是vip病房,住院时不会受到媒体的打搅,伽夜坐在床边,看了莎兰许久,突然站起身,大步走了出去。 聆一面走,他一面拨通了麦影西的电话。 “你在哪?”伽夜问。 “在学校,正要去吃饭。”那边的麦影西一面跑一面回答,背景却是校园的声音,有年轻的欢笑声阵阵传来。 “……在学校就好。”伽夜迟疑地答了一句话,又停住了,好像不太确定要不要接下去。 “莎兰怎样了?”麦影西问。 “还好,医生都为她检查治疗了,不会出大问题。”伽夜淡淡答完,然后,深吸一口气,“影西,你爸爸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爸爸?”麦影西一愣,沉默了许久,才轻声道:“他是一个……恩……我也说不上他是什么人,不过,无论他是什么样的人,他都是我爸爸。” 即便是后来发生那么多事情,麦影西也没有真正地恨过麦加,他固然有种种不好,可是,父母是没有选择的,他们并没有欠着自己的子女,事实上,麦加能将她拉扯到这么大,她是欠着他的,做人,要懂得感恩。 而怨愤,除了让彼此难受外,什么都不能改变。 “……影西。”伽夜又轻轻地唤了她一声。 “嗯?” “我想做一个好父亲。”他说。 麦影西微微一哂,“怎么突然说这个?” “你相信么?” “好,我相信你,你以后肯定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 跳过伽夜****不羁的表象,他其实是一个极温柔的人。 “恩,你信就好。”伽夜笑了笑,丢下这么莫名其妙的一段话,就断了电话。 如果莎兰肚子里的孩子真的没有父亲…… 他会去承担这个角色。 因为,伽夜自己,便受够了没有父亲的日子,雷代虽然是他的爸爸,可在他成长的过程中,父亲这个角色却是缺失的,在国外的日子,伽夜一直是一个人,雷代太忙,而且,对他漠不关心,母亲又很早便病逝,如果可能,他不希望有孩子再重演他的童年。 他要当一个,好父亲,好丈夫,对自己的女人孩子,要狠狠地爱,狠狠地宠,让他们成为这世上最最幸福的人。 ~~~~~~~~~~~~~~~~~~~~~~~~~~~~~~~~~~~~~~~~~~~~~~~~~~~~~~~~~~~~~~ 麦影西这时已经跑到饭堂了,她对着话筒发了半天呆,硬是没想明白,今天伽夜怎么要发出这么一则好爸爸宣言,难道,他被吓傻了? 眼见着就要到饭厅大门了,麦影西也没时间多想,她稍微整了整头发,然后,大步走了进去。 穿过一道小走廊,她便看到了顾延卿。 顾延卿还是穿着上次见到的那件白色衬衣,袖口微微卷起,发丝柔软,淡淡的笑容既干净又雅致,他正在与建筑系的刘主任小声地说着什么,听见脚步声,他朝麦影西转过头来,在看见她的那一刻,顾延卿愣了愣,随即,轻然地笑开来,那样温浅的笑意,就好像一只蜻蜓轻轻地停在水面上,水波于是漾开,一轮一轮,那弧形的水纹,夹杂着阳光的鱼鳞,星星点点,好像将整个星空都倒影在里面似的——让人目眩神迷。 “顾先生。”麦影西轻盈地停在他面前,唇角也噙着一轮恰如其分的笑,“这份简历,你觉得如何?” “你们认识?”刘主任见他们的神色,有点惊诧地问道。 顾延卿微笑,“恩,我们算是朋友了。” 麦影西仰面看他,想在他的眼睛里看出端倪,不过,那双真诚而明亮的眼睛是那么迷人,一望到底,并没有丝毫客套的痕迹。 他是真的认为她是他的朋友。 “非常优秀的简历,如果可以,我现在就想把你挖回去,好好地藏起来。你知道,现在最缺的就是人才了。”对于麦影西的自荐,顾延卿这样回答。 麦影西的脸却是一红。 藏起来么? 明明顾延卿说的是另外一个意思,可麦影西还是觉得紧张至极。 (一百二十五)初恋(4) “既然你们两个早就认识,那我们就长话短说了。”刘主任在旁边打着圆场,极热情地招呼着他们,“我们先谈谈那个作品吧。” 顾延卿往旁边让了让,示意麦影西坐到他的旁边,麦影西的举止并没有太失常,落落大方,可是神采飞扬,那种由心的欢喜无所遁形。 整场饭局,顾延卿倒是公事公办,他表达了自己对麦影西那个理念的赏识,并提出将其开发,至于酬劳,在刘主任询问麦影西,她希望顾延卿为这个创意付多少钱时,麦影西有点狡黠地笑笑,道:“不要钱,我只想得到顾先生的一个承诺。” “哦,什么承诺?”顾延卿笑问。 咖“等你毕业后,让我做你的助理吧,我会成为一个优秀的设计师助理的。”麦影西很笃定地回答。 跟在顾延卿身边,去体会他的设计理念,参与那些奇迹的产生,这一直是麦影西的希望。 “我相信你的优秀,不过,你这件作品,可不仅仅值这些。”顾延卿闻言,笑意渐浓,他折身掏出一张银行卡,推到了她的面前,“这是惯例,还请收下。” 聆银行卡的密码写在背面。 麦影西并不太想收,刘主任已经在旁边似推波助澜地欢庆了,这顿饭还算融洽,接下来,主任又与顾延卿谈了一些合作的事情,希望顾延卿以后多多接受一些如麦影西一样的优秀毕业生,等等等等,好容易等这顿饭吃完,主任也将话说得八**九了,顾延卿要告辞,麦影西刚好接下来没有什么事情,便由主任安排着,送顾延卿出去。 主任离开后,刚才还热闹的场面立刻变得冷清起来,顾延卿与麦影西一起走了出去,已经是黄昏,此时夕阳渐起,远处落日熔金,晚夏的傍晚美得不可方物。 “顾先生等会还有事么?”麦影西问。 “可能要去见一个朋友。”顾延卿犹豫了一下,这样回答。 “哦。”麦影西略微觉得有点失望。 她本来还想带顾延卿在校园里逛一逛,好好地聊一下关于那件设计的话,也可以多听听他的声音,可是,既然顾延卿有约,她也不好多留他了。 ——也不知是什么朋友。 这个问题几乎是下意识就钻进了麦影西的脑海里,她有点自嘲地笑笑:顾延卿要见什么朋友,她有什么置喙的资格。 真正多管闲事。 顾延卿却在此时若有所期起来,他想起雷皓天对他说的话,也许,赴杜若的约,他应该带一个女伴。只有这样,杜若才会放下心来,他不希望自己的单恋成为杜若的累赘。 而在他面前,年轻的女孩明眸皓齿。 鲜活,而且生动。 “麦小姐……” “直接叫我的名字吧。”麦影西急急地纠正。 “呵呵,好,那你以后就叫我顾延卿好了。”顾延卿也没有酸腐地与她客套,他微微一笑,很自然地换成了她的名字,“麦影西,你晚上有空么?” “晚上没课,只是有一些功课要复习,但都不急,有什么事么?”麦影西探寻地看着他。 顾延卿单刀直入,“想请你再做一次我的女伴,不知道……可不可以?” 麦影西眨眨眼。 他刚才不是说要去见朋友么? 见朋友,为什么要女伴? “因为这些朋友总是会关心我的终身大事,所以,偶尔,我也想带一两位准女友给他们过过目。”顾延卿似真似假地解释道,声音透着诙谐。 他本只是调侃。 可是说完后,麦影西却没有像其他女孩那样嗔怪过去,只是脸色绯红,很是窘迫。 而顾延卿自己,也突然觉得,这样并无不可。 他确实需要一个女友。 所有人都知道他在等着杜若,而这场无望的等待,他甘之如饴,可是杜若呢? 她知道后,又会怎么想?这样的僵局,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打破? 偶尔,顾延卿也想放过自己,借着一个契机,从这场绝望里脱身。 而面前这个女孩…… “可以么?”他又郑重万分地询问着她,这一次,却没有了方才的随意,低沉的声音好听得宛如天籁。 ~~~~~~~~~~~~~~~~~~~~~~~~~~~~~~~~~~~~~~~~~~~~~~~~~~~~~~~~~~~~~~ 麦影西觉得自己有点误上贼船。 她到底没有拒绝顾延卿,所以,陪着他来到了这家叫做锦衣夜行的酒吧。 一路上,确实见过许多熟人,老板锦夜看上去,也与顾延卿很熟络的样子。之前顾延卿说什么准女友的话,其实麦影西没敢当真,可是,现实情况是,他当真了。 他果真就是这样介绍她的。 “麦影西,我正在追求的女孩。”顾延卿笑着对锦夜说。 麦影西愣了愣,随即满头黑线。 他哪有追自己? (一百二十六)初恋(5) 听到了这样的介绍,锦夜好奇地看了麦影西一眼,目光极其复杂,甚至,有一点点同情的意思,只是,麦影西没有分析,更没有在意,她因为顾延卿的说辞而觉得不安,他现在的模样,看上去一点都不像开玩笑。 可是,麦影西又分明知道,或许顾延卿不讨厌自己,对她也一直很友善,可是,还远远谈不上追求这个地步。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说。 正想着,锦夜已经转过身,朝吧台那边,招呼着一个身材高挑,背影窈窕的卷发丽人,“杜若,你看谁来了。” 咖丽人转过头来,她一眼便看见了顾延卿,画着精致眼线的大眼睛微微一眯,露出猫一般慵懒而生动的笑容来,“卿!” 她单叫顾延卿一个“卿”字,尾音不长,可是,余韵却绵绵不绝,好像能勾魂似的。 除了迦夜,麦影西还很少看见有人能将话说得那么好听。 聆也在那一瞬间,麦影西敏锐地察觉到,顾延卿的身体紧绷了一下。 她抬头望过去,他脸上的笑容却是依旧。 “杜若。”顾延卿淡然自如地打了声招呼,手则伸了过来,牵住了麦影西,带着她一道走了过去。麦影西愣了愣,手就这样被握在顾延卿的掌心里,他的手掌有点微冷,薄汗,但并不黏着,极清爽。手指修长而有力,握着她的时候,力度也恰到好处,正如顾延卿这个人一样,一直会让别人觉得很舒服。 “这位是……”杜若的目光也从顾延卿身上,游离到了麦影西身上,目光中满是困惑。 “你好,我叫麦影西,是……顾先生未来的助理。”麦影西这次不等顾延卿胡诌了,她抽出手,洒然地伸到了这位叫做杜若的女子面前。 杜若愣了愣,还是与她握了一下。 修如春葱般的手指。 麦影西不得不感叹,这一日,见到的女子,竟都是人间的绝品,莎兰已经美极,是那种野性的,丛林猎豹般的感觉,而面前的杜若,则好像一只优雅舔拭自己的贵族猫,眼睛尤其好看,宝石一般,脸色苍白,脸型出奇的美,她长得很高,也许是模特吧,即便是此时,麦影西站着,杜若坐着,麦影西还是能感觉到一股迫人的压力。 当然,除了身高之外,她的气场,也是很重要的一个原因。 这个女子,美得好像生来就应该在聚光灯下似的,与迦夜倒颇有点相似。 “助理么?总不会是贤内助吧?”杜若将手抽开,视线却始终停留在麦影西的脸上,身上,她的打量不动声色,但是仔细。 那句问话,与其说是开玩笑,不若说是试探。 也不知道是不是女人之间的敏感,麦影西竟然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酸意。 不过,对于杜若的这句话,顾延卿没有回答什么,只是微微一笑,又带着麦影西,很快地离开了。 他的动作并无一点刻意,可是,在麦影西看来,却有一点落荒而逃的意思。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 既是朋友聚会,自然免不了吃吃喝喝的事情,后来又陆续来了一些人,他们大都与杜若相熟,人群很快就聊开了,反而是顾延卿,出奇沉默,带着麦影西在酒吧里面走了走,大概熟悉了一下环境,再后来,锦夜走了过来,说是要与这个信来的小朋友聊一聊,就这样将麦影西从顾延卿身边带离了。 麦影西也很温顺,她跟着锦夜来到二楼一个稍微偏僻点的栏杆后,锦夜停住了脚步,抽出一根纤长的女士香烟,向麦影西示意了一下,“要么?” 麦影西摇头。 锦夜微微一笑,“真乖啊,你跟杜若真是两个不同类型的人,顾延卿是怎么喜欢上你的呢?” 说着,她已经兀自为自己点上了香烟,涂着口红的唇,与白色的女士香烟交映着,有种别样的风情,而锦夜,本来也是一个极美的女子。 麦影西看得有点呆,突然觉得意冷。 围绕在顾延卿身边的女人,都那么成熟感性,他难道就没有喜欢的人么? “顾先生……顾延卿,并没有喜欢我。”听锦夜这样说,麦影西低声道:“他只是,希望此时身边有一个女伴。” “猜到了。”锦夜并不惊奇,她往前一倚,斜靠在栏杆上,淡淡地看着一楼的灯火迷离,“还是因为杜若的缘故吧。” 麦影西一愣,“杜若?” “难道你看不出来吗?”锦夜的视线,投向了一直安静地坐在角落喝酒的顾延卿身上,而顾延卿的视线,则停在那个众星拱月般的女子身上,静谧,悠远,仿佛已经看了千秋万代似的。 (一百二十七)初恋(6) 到底是怎样的深爱,才会有这样的注视? 麦影西心底发涩。 她的爱恋,还没开始,就有了定局。 “不过,杜若已经结婚了,她并没有选他。”锦夜往后退开一些,微微一笑道:“所以,麦小姐,你还有机会。” 咖麦影西脸色绯红,口中却是喃喃,“为什么她不选他?” 为什么会有人放弃顾延卿呢? 他是那么好的一个人。 聆“并不是每个人都如会如你所想。”锦夜依旧笑了笑,用极其优雅的姿势弹掉烟灰,美丽的眼睛微微抬起,淡淡地扫向麦影西,“你喜欢他,对吧?” 麦影西一愣,正要反驳,锦夜已经用一种洞悉的声音打断了她,“不用反驳,年轻的女孩子,还不太懂得掩饰自己的心思,喜欢一个人的时候,眉梢眼角都能透出喜意来。就和顾延卿一样,顾延卿一直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也一直以为杜若不知道,可是——这世上真正不知道的人,恐怕只有他自己罢了。” 麦影西的心思被锦夜点破,其实自己也是微微一愕,但是愕然后,又觉得坦然。 是了,她是喜欢顾延卿。 怎么可能不喜欢呢? 从见他的第一面开始,自己就被他深深吸引着,从单纯的崇拜,欣赏,到牵动心扉,到如今,其实,都是那么水到渠成的事情。 他是一个很吸引人的男子,就像光明本身一样,让人忍不住会想去追逐。 杜若当初为什么就不选择他呢? 麦影西依旧想不通——百思不得其解。 “其实,顾延卿也是有点喜欢你的,即便他现在只是想找一个女伴——可从前的顾延卿,却是连随便找女伴也不愿意的,所以,我看好你,加油。”锦夜一面说,一面倾过身来,手指滑过麦影西的脸颊,动作依旧很优雅,这样被同性抚摸,按理说,麦影西应该会觉得反感,可是锦夜的动作实在太自然,就好像一位女王似的,她生不出反感的意思。 “感情的事情,顺其自然即是最好,我不会刻意去做什么事情,不过,只要他不讨厌我,我也不会轻言放弃。”在锦夜移开手后,麦影西轻声说。 声音不大,可是,却异常柔韧坚定。 锦夜的手顿在了原处。 “好,也许你真的能带给他新的生活。”她的笑意更浓。 麦影西的神情却并不怎么乐观,她想起了那捧杜若还有那淡淡的杜若味。 ~~~~~~~~~~~~~~~~~~~~~~~~~~~~~~~~~~~~~~~~~~~~~~~~~~~~~~~~~~~~~~ 和锦夜分开后,麦影西回去找顾延卿,见她的神色有点低落,顾延卿很关切地问了一句,“怎么了?” 麦影西摇头,转眸注视着这个清雅华贵的男子,又用余光,看向了那个依旧被众人拱卫的女子。 金童玉女,如果他们在一起,将是多么美好的画面。 麦影西突然记起锦夜刚才对她说的话。 她说,顾延卿对杜若,算是一见钟情吧。 顾延卿家世甚好,这一点,即便顾延卿从未提过,麦影西也能从他的言谈举止里看出来,他的风度,优雅,那种与生俱来的贵气,都预昭了顾延卿的家境。那大概是个大户之家。 而杜若呢?只是一个孤儿,和锦夜一样,是一个天生地养的孤儿,她没有念多少书,很早便出来做模特,最开始,只是低等模特,吃了很多苦,也走了很多弯路,顾延卿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杜若刚刚被导演欺负:导演试图潜规则她,可是,被她拒绝了。导演于是甩了杜若一巴掌。杜若冲出饭店,与刚刚进门的顾延卿撞了一个满怀。 女孩含羞带怯的哭容打动了他,在杜若试图逃开时,他拉住她,问:“怎么回事?” ——顾延卿一直是个温柔的人,对于别人的难过,一直做不到漠视,就好像他第一次见到麦影西,不过是萍水相逢,可是,大概麦影西当时的哭泣,像极了第一次见面的杜若,所以,他不能坐视不管。 导演与几个凶悍的监制很快追了出来,杜若像抓到一根溺水的稻草一样,手紧紧地抓着顾延卿的衣服,瑟缩地躲在他的身后,而顾延卿,也很自然地做出保护的姿态,挡住了那些人投向杜若的视线。 他们的相遇,一开始,是一场传奇而美丽的英雄救美。 而救美的结果是,顾延卿被打了个半死,不过,最后还是带着杜若逃走了,在出租车上,顾延卿体力不支,杜若于是将他带到了锦衣夜行——她唯一一个朋友的酒吧里。 准确地说,他们三人,是在同一天认识的。 后面的发展就很自然了,在顾延卿的帮助下,杜若渐渐有了名气,她本身也是一个极有天赋的模特,最后,参加大赛,脱颖而出,转眼成为了时尚圈的宠儿。 顾延卿一直默默地看着她越走越远,却一直没有机会表白,直到有一天,一个姓宋的富商也加入了追求的队伍…… (一百二十八)绑架(1) 后面的故事未免俗套,无非是富商后来者上,佳人移情,最后,名模特与身价几千万的谁谁喜结良缘,而顾延卿,只是这个边新闻里最无足轻重的过客。 “怎么了?”见麦影西久久未语,顾延卿又重复着问了一遍。 麦影西微微笑着摇摇头,她将头侧向酒吧中间,这个时候,酒吧里已经多了一个驻唱歌手,此时,正抱着吉他,在舞台中间慢慢地吟唱着。 “你对他们说的……准女友之类的话,是认真的么?”麦影西并不看他,嘴边依旧噙着笑,问题却直接得近乎勇敢。 咖顾延卿愣了愣,随即亦是一轮微笑,“抱歉,拿你当挡箭牌,之前并没有征询你的同意……不过,如果我有这个荣幸……我可以从现在就开始追你么?” 他同样不看她,目光停在那光怪迷离的舞台上,吉他声声,长发的歌手念着莫文蔚那首低沉的《爱情》。 “可以一试啊,我现在单身。”麦影西调皮地笑笑,站起身,大步朝正与别人攀谈的杜若走去。 聆“杜小姐,我今天还有事情,可能要先走一步了,最后,欢迎你回国,希望你在国内玩得开心。”说完,她再也不看顾延卿,就这样走出了酒吧大门。 杜若端着酒杯,看了看麦影西的背影,又探寻地望向顾延卿。 顾延卿愣了愣,立刻快步追了上去,到酒吧外面,他追上了麦影西,手一伸,握住了麦影西的胳膊,“我送你。” “不用,你朋友难得见一次,多聊聊,我自己打车回去就好了。”麦影西轻轻地挣脱他,笑容温和而没有回转余地,“而且,现在也不算太晚,并没有什么不安全的。” 顾延卿还要说什么,麦影西已经伸手将他推了进去,“快进去吧,我回到学校给你发个短信。”丢下这句话,她扬起手便招来了一直等候在外面的出租车。 见麦影西上了车,顾延卿便不再坚持什么,他弯下腰,对司机嘱咐了一些安全问题,这才转向麦影西,“刚才的话,我是认真的。晚上我给你电话。” 顾延卿说这句话的时候,不可谓不真诚。 麦影西笑了笑,颌首,“好。” 出租车扬尘而去。后车镜里,那个清雅俊秀的男子越来越看不清了,麦影西就像每个初坠情网的小女生一样,心中欢喜,更多的,却是惆怅。 涩然不可自已,宛如海潮汹涌覆盖。 ~~~~~~~~~~~~~~~~~~~~~~~~~~~~~~~~~~~~~~~~~~~~~~~~~~~~~~~~~~~~~~ 快到学校的时候,麦影西才记起傍晚时,伽夜那个莫名其妙的电话。 她心中也挂念着莎兰,从出租车里一走下来,麦影西便拨通了伽夜的电话。老鬼已经宣告这件事结束了,伽夜不再受到经纪公司的“软禁”,电话倒是接得非常及时。 “怎么了?”伽夜的声音有点疲倦。 “这个问题应该是我问你吧?”麦影西一头黑线,“你现在在哪里?莎兰那边还好么?刚才皓天在,我也来不及说什么,不过,站在一个女孩子的立场上,如果……如果你真的给不了她什么,就帮助她从这段感情里走出来吧……” 并不是所有人都是拿得起放得下的,莎兰是一个再执着不过的女子,一旦深爱,也许,便就此根深蒂固了。 “影西。”见麦影西有絮叨下去的冲动,伽夜轻轻地打断她的话,“我有一件事,想告诉你。” “恩?”麦影西轻嗯。 “莎兰怀孕了。”伽夜道。 麦影西本来正向校门口走去呢,听到这句话,脚步顿时僵在了原地,好半天,才算有了点反应。“……你的?” 丫丫个呸,口口声声说不喜欢人家,结果,早就已经暗度陈仓,竟然连小孩都有了! 难怪莎兰会这么死认着他!伽夜这个家伙,根本就是心大萝卜,可恨啊可恨。 不过……难道她就要当奶奶了? 麦影西黑线顿密,她已经开始畅想身后有一个小屁孩一面颠颠跑,一面用稚嫩的小嗓音叫着奶奶的模样…… “不是我的。”伽夜也是一头黑线,“我还不至于那么滥-情。” “哦,。只是滥,不是情。”麦影西很淡定地表示自己的怀疑。 伽夜有点恼了,“懒得跟你说,你不相信算了,反正,我与这个孩子一点关系都没有。” 麦影西也不想继续逗他,伽夜不会是那种做了却不肯承认的小人——好吧,就算他是小人吧,也一定是个真小人,绝对不是伪君子,她叹口气,转移话题道,“那你知道是谁的么?” 总该不会是老鬼的吧?! 莎兰醒来后,若是知道这件事,不知道会是怎样的心情和表情。 “我不太确定,不过……”伽夜深吸一口气,道:“不过,医生说,她的体质,不能流产,孩子……只能生下来。” (一百二十九)绑架(2) 麦影西懵懵懂懂地听着。 这个孩子,她不能不要,可是,倘若真的是老鬼的孩子,莎兰真的会要他么? 那个女子,看上去娇小玲珑,可是,麦影西早就领教到了她的决绝,以及对自己的凶狠。她恨老鬼恨得那么深,会不会迁怒孩子?会不会拼死也要将小孩打掉? “怎么办?”麦影西也急了。 咖他们好不容易才将莎兰从老鬼那里带出来,她终于摆脱他的控制了,就算伽夜不爱她,莎兰也有机会开展自己新的人生,为什么这个时候偏偏又有了孩子? 而孩子,又是何其地无辜,夹在中间,父母的关系又是这样…… 麦影西比谁都懂得,拥有一个正常温暖的家,一对相亲相爱的父母,对子女来说,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情。 聆可是,事实已经摆到了眼前,莎兰必须面对这个尴尬的景况。 “孩子……是肯定得生下来的,我只怕莎兰恨老鬼……其实想想也知,这个孩子的父亲自能是老鬼……她也许会伤了自己,也会伤了孩子……影西,我想当这个孩子的父亲,你觉得,可以么?”虽然早已下定了决心,可是,大概连伽夜自己也是迷茫的。 一直以来,他也不过是个大孩子,还不太懂得为一个家庭或者子女承担的责任,这就好像一个未知的领域,他懵懵懂懂地撞进来了,却找不到前行的路。 麦影西愣住,好半天才消化掉伽夜的话。 他要为莎兰的那个孩子负责? “喂……你只能有一个妻子,如果这个位置,你给一个你不爱的人,以后,遇到了你真正爱着的人,又该怎么办?”麦影西慎重地说:“不要把冲动当感情,没有感情基础,冲动是不能维持一生,你终究会有后悔的一天,到时候,情况会更难收拾。” “不会。”伽夜没料到麦影西会说出这样深沉的话,他停顿了很久,随即微微一笑,“我应该不会再爱上谁,本来与谁结婚都一样,莎兰不错啊,她毕竟喜欢我……” “喜欢你的人太多了,难道你都要一一娶回去?”麦影西不由分说地打断他,有点恼意,“我想你再慎重考虑一下,这样仓促决定,对你,对莎兰,甚至对她肚子里的孩子,都是很不公平的事情。更何况,为什么你那么笃定不会再出现一个你真正想相伴终身的女子?”麦影西越说越急,到最后,竟有了几分家长的威严,“我不同意。作为你的长辈,你的家人,现在,我绝对不会答应这件太无稽的事情,莎兰的事情,等我们见面后再说。” “你在哪里?”伽夜问。 “学校大门。你呢,现在在哪里?我去找你吧。”麦影西这句话刚刚问完,还未等到伽夜的回答,在学校两侧浓密的古树林里,突然斜穿来两个人,那两个人在没有走近前,看上去与普通人无异,可是,待他们停在麦影西面前,其中一个压低声音问:“麦影西?” 麦影西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他两,“是我……” “请跟我们走一趟。”那人快速地丢下这句话,突然拿出一方手帕,猛地按向麦影西的口鼻。 麦影西猝不及防,就这样被捂了一个正着,乙醚的味道离开侵来,她的手本是紧紧地攥着手机,这个事故,让她的手一松,手机滑进了衣服的大兜兜里,却并没有按下按键。 电话那头,伽夜急着声,一遍一遍地叫着麦影西的名字。 而麦影西已经被那两个人架着,很麻利地扔到了停在旁边的一个白色小面包车里。 已是晚上,这条路的人不多,而且,他们的动作实在太快,远远经过的老师同学,竟没有一个发现异状的。 ~~~~~~~~~~~~~~~~~~~~~~~~~~~~~~~~~~~~~~~~~~~~~~~~~~~~~~~~~~~~~~ 伽夜在手机里听得分明,他虽然猜不出现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也知道麦影西出了意外,好在,麦影西的手机还没有丢,他一面保持通话,一面快速地联系自己熟悉的侦探,要求查出麦影西的准确位置。 那侦探的速度也是神速,几分钟后,他给伽夜回了一个电话。 “在哪里?”伽夜急问。 “查不到。”侦探有点抱歉地说:“完全查不到麦小姐的一点踪迹,她的手机,有抗干扰器。” “……不能破解?”伽夜皱眉。 普通的手机,怎么会有那么高端的功能? “不能,是最近的干扰器,现在的顶尖间谍也未必能用得上这样先进的装备。”侦探道:“看来,是有人故意装在她的手机上的。” 伽夜愣了愣,随即沉沉地低语道:“好了,我已经知道是谁了。” 麦影西之前的手机丢过一次,这次的手机,是雷皓天给她的。 也只有雷皓天,才有这样的手段和能耐,为麦影西装了这么一部该死的手机。 挂断电话,伽夜生平第一次主动给雷皓天拨了过去。 (一百三十)绑架(3) 雷皓天的电话虽然打通了,却是琳琅接的电话,伽夜急声问:“他呢?” 琳琅到底是雷皓天身边的人,只听到声音,便知道是伽夜。 “二少爷是问雷总?”琳琅不动声色地反问:“雷总现在有点事情……” “影西被劫了!”伽夜毫不客气地打断琳琅的官方语言,有点恼怒道:“手机是不是被动了手脚?既然是你们弄的,肯定能查到她现在的位置,告诉我!” 咖琳琅静静地听完,并不惊奇,也不动怒,只是轻声答了一句,“他已经去了。” “……”伽夜默然,“我不管他有没有去,我只要知道,那些人现在在哪!” “二少爷。”琳琅不惊不动,还是很婉转的官方语,“剩下的事情,就交给雷总吧,他不会让夫人出事的。” 聆她果然是最好不过的助理。 伽夜知道琳琅不会再透露什么,只能气愤地挂断电话,对着手机发了一会呆,伽夜又想起,麦影西最后说的地点,是学校门口。 且去学校那里看一看吧。 他拿起风衣,将鸭舌帽与墨镜扣住,稍微装扮,便出了门。 ~~~~~~~~~~~~~~~~~~~~~~~~~~~~~~~~~~~~~~~~~~~~~~~~~~~~~~~~~~~~~~ 麦影西确实被劫走了。 乙醚的效果大得惊人,她几乎在几秒钟内便失去了意识,再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在一个被废弃的仓库里,四周暗得吓人,之所以知道是仓库,是因为那种带着腐臭味和金属味的气味,浓烈,刺鼻,好像刚刚粉刷后的油漆,让人头痛得紧。 麦影西试图动了动身体,一动之下,才发现自己的双手被绑住了,双腿也被系在椅子上,椅背冰冷,旁边,有人低语。 “你们是谁?”她在最初的慌乱后,便渐渐定下了神。 一开始的猜测,只以为是老鬼,老鬼这样放了莎兰,心里到底是不甘心了,所以才抓了她泄愤。 倘若是这样,那未免麻烦。 可是,身边的人却在此时开了口。 很熟悉的声音,或者说,非常意想不到的人。 陈杰,竟然是陈杰! 陈局长出事后,陈杰便一直没有去学校了,大家一直默认他退学的事实,这件事,在学校很是风传了一阵子,毕竟,陈杰当初也是学校的一个风云人物,可大学生到底也是喜新厌旧的,每天的八卦那么多,陈杰的事情也渐渐被人抛到了脑后,到现在,只是偶尔被人提起了。 即便是麦影西,虽然也试图打听过他的消息,但后来听说,陈杰是出国了,她便不再纠结了。 没想到,她会在这个时候,于这种情况里重新见到他! “影西,好久不见。” 陈杰的声音比起从前,低沉暗哑了许多,若不是麦影西敏锐,几乎都要认不出来了。 麦影西吃力地转过头——麻药的效力未消,她的脖子还有点僵硬——借着天窗微弱的光,她看清了此时站在她旁边的人,确实是陈杰,但又不是记忆中的陈杰了,陈杰粗壮了,黝黑了,脸上着一层青壬壬的胡渣,乍一看,麦影西几乎都不敢认他。 他就好像跑船的船夫,烈日下工作许久的搬运工——从前的意气飞扬,矜贵华气,竟找不到了一点踪迹。 “陈杰……”麦影西惊奇地望着他,想问一两句近况,又终究开不了口。 “你爸爸……”好半天,她才吐出这三个字。 ——麦影西也知道,因为贪污的数额太多,树倒猢狲散,陈杰的父亲,已经被判了死缓。 “我爸爸会那样,难道不是你害的?”陈杰冷笑一声,低下头,凑到麦影西的面前,那笑容,显得有点狰狞了,“你是不是没想到,还会再见到我?” 麦影西怔了怔。 他父亲的事情,又怎么与她有干系? 明明是他爸爸不安好心,差点侵犯了她,后来出事,也是自找苦吃。 ……不过,那些报道,那些照片,麦影西也知道,与雷皓天绝对脱不了关系,可那也是雷皓天的事情,她同样也在设计之中。 陈杰为什么会迁怒于她? “我虽然没想到会再见到你,可是……我对你心中坦然,并没有丝毫亏欠之意。”麦影西不屈不饶地回望过去,虽然被绑着,人也难受之极,可是,脸上却没有一点怯意。 她对陈杰,一向光明正大,并没有一丝一毫对不起的地方,她无愧于心,又何来惧意。 只是,陈杰却不是那么想,见麦影西没有一点悔改和认错的意思,他脸色又沉了下来,锅底一样,透着阴沉。 “影西,你到现在都还在装,我一直以为是你个单纯的女孩,爸爸那样对你,我还想阻止他,觉得他不对——如今想来,原来心机最重的人就是你,故意装成那个样子,故意勾引我爸……” (一百三十一)绑架(4) 陈杰根本不管麦影西的话,自说自语着,而且,他此时似乎也听不进麦影西的话了。 麦影西也没有过多辩解,心中默然,忽而转开话题,“你最近……还好么?” 陈杰一愣,脸上的怨气和恨意顿在那里。 他一直期望着麦影西能够但凡关心一下他,这个小小的愿望,却一直求而不得,没想到,最后,竟然是这种境况下,才获得她的只言片语。 咖陈杰只觉得,这世上最讽刺的事情,莫过于此了。 “你认为好还是不好?”冷冰冰地回了一句,陈杰直起身,不欲多说,“你也不用刻意来笼络我,我现在不会把你怎么样,我还指着你来救我的爸爸呢。” “指着我?”麦影西不解地望着他。 聆“雷皓天不是在乎你吗?你说,如果用你来要挟他,他会不会出面把我爸爸救出来?”陈杰有点讥诮地看着麦影西,“麦影西,真看不出来,先用几天时间搞定了雷代,现在,又招惹他的儿子,我真的小看你了……” “雷皓天不会来的。”麦影西不想与他多说什么,没什么情绪地打断他道:“至于,拿我威胁皓天,这件事更是无稽得很。” “是吗?为什么我们不拭目以待呢?”陈杰冷漠地反问。 麦影西不做声了。 陈杰现在钻牛角尖,麦影西也自认自己不是驳辩高手,她并不想继续与他争什么,只能先稳住他,再观后效了。 不过,听陈杰的意思,他是打算拿自己去威胁雷皓天。 麦影西知道自己不够分量去威胁雷皓天,可是,以雷皓天手眼通天,深不可测的能耐,他不会在旁边坐壁上观的。 姑且静等着。 “可不可以先松开我。”她已经全然冷静下来,转过身,看着前面黑糊糊的仓库,淡淡道:“我不会逃走,也不会耍什么把戏,陈杰,我们以前是同学,以后,如果可以,我也不希望成为你的敌人。你父亲的事情,我也很遗憾,可有一句话叫做,天作孽尤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他是自作孽,怨不得别人。” 陈杰听得脸色发青,手扬起来,朝麦影西的脸颊狠狠地刮了下去。 麦影西的头稍微偏了偏,脸颊顿时青了一块,她的表情却越发淡了,照样没有惊惧之意,更没有愤恨之心。 “先放了我吧。”她还是那么清清淡淡的一句。 陈杰却冷笑一声,重新将身体压低,“放了你可以,不过,既然你已经便宜了那么多人,不如现在也便宜便宜我。”说着,他的手已经撑到了椅子的两侧,将麦影西箍在他的双臂之间,麦影西有点嫌恶地往后躲了躲,虽努力克制,但表情和深色却是想掩饰都掩饰不住的。 那张熟悉的脸,让她想起那次的侵犯,麦影西几乎觉得恶心。 陈杰这次被彻彻底底地激怒了,他眸光一闪,突然伸手,见麦影西身下的椅子猛地一抽,麦影西顿时悬空,旋即结结实实地跌在了地上,紧接着,那个沉重而粗鲁的身体便压了上来,麦影西咬牙,在他身下低低地问道:“难道你不打算用我来威胁雷皓天了?” 她的手脚都被绑住,实在动弹不得。 “我不把你弄死就行了!”陈杰发着狠心咒道。 “哦,如果你先上伤她一根毫毛,我敢保证,陈大局长的死讯,明天就会上报纸头条。”陈杰的话音还没落,麦影西便听见仓库门口传来一个冷淡而优雅的声音,“死因,也许是畏罪自杀,也许是急病,也许……是躲猫猫。” 陈杰僵在麦影西身上,脸上的表情几经变化后,终于变成冷然的笑脸。 “雷皓天,你终究是来了。” ~~~~~~~~~~~~~~~~~~~~~~~~~~~~~~~~~~~~~~~~~~~~~~~~~~~~~~~~~~~~~~ 麦影西只知道雷皓天断不会坐视不管,不过,看着雷皓天这样现身,只身一人,且那么及时,连麦影西自己都有点始料未及。 陈杰可不是老鬼,老鬼虽然是亡命之徒,但他不会无缘无故的杀人,说到底,毒枭也是商人,;雷皓天敢只身去见他,一来有旧交情,二来,也是笃定了老鬼不愿惹麻烦。 而陈杰……他现在是困兽,兔子急也都会咬人呢,他现在为了救自己判死缓的父亲,又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的? 这样独身一人出现,实在太胡闹了! 也或者,他还留了什么后手? 对于一个那么谨慎,那么谋略深沉的人来说,麦影西可不相信他会做出这等幼稚冲动的事情,这样的事情,也只有伽夜那么没长大的小孩子才会干。 “那么,你是按照约定,一个人来的?”陈杰从容地从麦影西身上起来,他站起身,缓缓地转向雷皓天,“这里全部埋着炸弹,就算你暗处有人,只怕也没有一点用处,无非是陪着送死罢了。” (一百三十二)绑架(5) 陈杰此话一出,麦影西立刻吓得够呛,她仓皇地撑起上身,望向雷皓天。雷皓天却宛如未听,神色素淡依旧。 “我一个人来的。”他回答。 陈杰于是笑,“好,够胆量。” “说吧,你想要什么?”雷皓天冷冷地问,却并不看麦影西。 咖“我知道你手眼通天,我希望你能将我父亲弄出来,并且……让我们移民。”陈杰道。 “不可能,那是司法部门的事情。”雷皓天皱眉,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哼,司法部门……所谓的司法部门,还不是被你玩弄于掌心。”陈杰冷哼一声,手却伸出来,游离在麦影西的下巴处,“你考虑清楚再回答,就算你不怕,难道,就不怕这个千娇百媚的美人儿……” 聆“陈杰!”麦影西终于忍无可忍,她大声打断陈杰的话,蹙眉道:“你父亲是你父亲,你是你,你何必要为了你父亲的事情,把自己的一生给陪送了?我还是那句话,你父亲是罪有应得,天理昭然,并没有什么可委屈或不平的!” 陈杰又是恼怒,正想再抽麦影西一巴掌,雷皓天沉声阻止道:“不要忘了我刚才的话。” 倘若麦影西稍有不慎,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陈杰只能生生地将手收了回来,一脸愤愤。 麦影西则将脸扭向了一边,亦是心乱如麻。 她没有想到,自己会将雷皓天连累到这样危险的景况,而且,他竟然真的为了自己亲犯险境,她不能让他有事……只能……只能继续激怒陈杰…… 她不希望成为任何人的筹码!从前不希望变成雷皓天的,现在,她不愿意成为陈杰的筹码! “就算你们真的移民又怎样?无非是过街老鼠,你以为,你父亲就愿意这么苟且为生吗?就算司法部门放过你们,那些被你父亲害过的人,他们又会放过你们?如果你走出了这一步,你剩下的十年,二十年,三十年,都会过得像只阴沟的老鼠……陈杰,你这根本不是救你父亲,而是无期徒刑,是真正的牢狱!” “住嘴!”陈杰恼恨地冲她吼了一句,可是,又心知肚明,麦影西的话,都是实情。 “你不敢听么?”麦影西抬起下巴,冲他挑衅地一笑,“你知道,你现在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掩耳盗铃么?” “我——都是你害的!”陈杰终于被麦影西触到底线,扬起手,不管不顾地冲着麦影西拍了过来,这一次,麦影西没有乖乖受制,而是将身体一侧,陈杰拍在了她的肩膀上,借着那一股劲,她朝旁边转了两圈,手却在此时松开了…… 原来,早在陈杰与雷皓天交涉的时候,她就已经开始琢磨自己手腕上的绳子了。 甚至于,对于这种绑架事件,麦影西也见惯不惯了。 每当麦加欠债,那些高利贷过来讨债的时候,她总是会被绳子系上一段时间,不过,那个时候,麦加总是会来赎她,而麦影西也在长期的“抗战”之中,学会了一个绝对残忍的挣脱方法。 那就是……用力,让自己的手腕脱臼。 一般绳子都会卡在手腕上,而手腕是她手臂下半部最宽的地方,只要将它拉脱臼,就可以将那个关节变细,再使劲,便可以让绳子挣出来了。 可是,生生地将手腕拉脱臼,这样的疼痛,又不是常人能够轻易忍受的。 现在,麦影西已经挣来了。 额上的冷汗涔涔而下,可是,嘴边却倔强地留着笑意。 她维持着侧身,蜷缩的姿态,这样,陈杰就看不见她已经松开的双手了,无力的手指,也在此时,试图揭开脚上的牵绊,头则扭过去,继续稳住他,“除了打女人,拿女人威胁别人外,你就不能做点其他有意义的事情吗?” 陈杰愤恨地望着她,雷皓天眸光一疼,早已在同时瞥见了她的意图。 他在忍,麦影西已经这样努力了,那么,他总得成全她的努力。 “陈杰,不要再靠近她。”雷皓天极有默契地掩护着她。 陈杰双手握拳,紧紧地扣着手指。 他果然没有动。 他还指望用麦影西威胁雷皓天去救自己的父亲,所以,不能轻举妄动。 这样僵持,给麦影西争取了揭开腿上绳子的时间,手腕上一阵一阵地刺痛着,额前的散发已经被汗水濡湿,尽数贴在脸上,脸色白得厉害。 可是,她到底解开了。 深吸一口气,麦影西突然站起来,朝雷皓天跑了去。 雷皓天也在同时,伸开双臂,迎接他的公主,将她带离这个阴暗的城堡。 ~~~~~~~~~~~~~~~~~~~~~~~~~~~~~~~~~~~~~~~~~~~~~~~~~~~~~~~~~~~~~~ 手交握在一起,麦影西的手心冰冷,雷皓天的手指有力而温暖。 他握紧她。 “我们走。” (一百三十四)绑架(7) 琳琅几乎是迫不及待就接了电话。 “总经理没事吧?”她第一句话劈口就问。 “有点问题……”麦影西内疚地回答道:“可能受了伤。” 那边顿时一阵沉默,紧接着,琳琅明显压着怒气的声音再次传来,“现在方便去流虹街二十七号去吗?” 咖麦影西抬起头看向伽夜,伽夜将鸭舌帽弄低一些,点点头。 麦影西于是回答琳琅,“可以,我们二十分钟后到。” “恩,等你们。”琳琅非常利落地挂断电话。 聆汽车还是高速驾驶着,麦影西从后座找来了一个薄毛毯,探过身,将毯子盖在雷皓天身上,伽夜斜眼一瞥,刚好看见麦影西手腕上的淤青。 “手怎么了?”他寒声问。 “小伤。”麦影西将手缩了回去。 伽夜没有说话。 两人沉默了一会,麦影西又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静,“伽夜,出事之前,你对我说的话……是当真的么?” “不知道。”伽夜非常干脆利落地回答。 “……你自己都不能当真,怎么去给自己的老婆孩子负责。”麦影西一头黑线,“孩子的事情,我跟莎兰去谈,在此之前,你别瞎添乱——既然你不爱莎兰,就不要给她机会,你以为这是仁慈,其实,是最残忍不过的事情了!” 伽夜默默地听着,想反驳麦影西的话,却又无从反驳起。 “听见了没?”麦影西提高声音,又开始用长辈的语气教导他了。 伽夜顿时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听见了,你自身难保,却尽是在为别人操心,烦不烦啊。”伽夜嗔了回去。 “伽夜……”麦影西叹息一声。 马上就要到琳琅说的那个地址了,到了之后,她必须照顾皓天,也不可能有时间再与伽夜谈这件事,现在,只剩下十几分钟,她有必要让伽夜明白一个道理。 感情与感觉,绝对是两回事! “伽夜,我要听实话,为什么你会有那种想法?”如果说是出于同情,那么,这些年来,为了伽夜欲生欲死,非君不嫁,甚至付出性命的人,又何止莎兰一人,他怎么突然就要为莎兰负责了呢? “因为——”伽夜迟疑了很久,终于微微一笑:“因为,莎兰很像我母亲。眼睛,很像。” 麦影西怔住。 她突然想起,那张传说伽夜与莎兰绯闻的照片,伽夜那样温柔的眼神,其实,未必是对一个心爱的女子,而是,蕴含着一抹淡淡的幽思和怀念。 原来,莎兰,让他想起了另一个人。 那个,从未被他们提起,但确确实实存在的,谜一样的女子,雷代的二夫人,伽夜的母亲。 “你母亲……” “死了,在我六岁的时候,死于车祸,不过,那场车祸的起因,”伽夜转过头,又朝雷皓天看了一眼,目光复杂至极,“是人为的。” ~~~~~~~~~~~~~~~~~~~~~~~~~~~~~~~~~~~~~~~~~~~~~~~~~~~~~~~~~~~~~~ 伽夜的母亲,是一个外国人。 他确实有地中海那边的血统,她与雷代的爱情,始于一见钟情。 女孩对富商的一见钟情。 那个时候,她还是一个小康家庭的乖乖女,有极高的音乐天赋,家里已经决定将她送到维也纳修习音乐,可是,在去维也纳的那年暑假,她在酒店打工。 于是,遇见了雷代。 二十多年前的雷代,是一个风度翩翩,英俊得无以复加的男子,优雅而忧郁。女孩的目光总是忍不住随他而动,在傍晚的时候,他在酒店的地下一层一个人喝酒,女孩作为招待,专门负责给他拿酒,然后,再把空掉的酒杯拿走。 两人都默默的,直到酒吧最后一个人,店长让女孩将这位客人送回去,女孩于是怯怯地走了过去,说出了平生的第一句话。 “先生,我们要打烊了。” 雷代那时已经微醺,若是其他的客人,大概会借酒发疯,不过,雷代却只是歉意地笑笑,很礼貌地道了谢,表示自己马上就要离开。 不过,他站起来的时候,却禁不住歪了歪身体。 女孩于是让他等等,自己交完班。就送他回房间,女孩记得他的房间号码。 接下来的事情,便水到渠成了。 美丽的地中海风情,海边酒店,英俊的男人,暗恋中的少女,一点醉意,一场艳遇。 那是女孩的第一次,可是,她不曾后悔。 第二天起床,雷代早已经醒来,女孩拥着被子,呆呆地坐在床上,男人抽着烟,站在面海的落地窗前,听见响动,他转过身,将一张支票放在了桌上,“抱歉。” 他依旧客气而优雅。 当天下午,雷代回国。他们再见的时候,却已经天人永隔,只留下一个俊美得宛如天使般的男孩。 (一百三十五)小白(1) 女孩为了那个只欢愉了一夜的男人付出了自己所有的前程,自己的名誉,家庭,其实,她有雷代的名片,却迟迟没有联系他,直到迦夜急病,她担心孩子,一个单身女人,又处处受人欺负,没奈何,只能将这件事告诉了雷代。 没想到,雷代第二天就先派人带来了最好的医生,以及……一枚戒指,他还记得这个娇俏美丽的酒吧女孩,而且,甚至没有对迦夜的出生提出质疑。 他直接便娶了她。 女孩受宠若惊,好像美梦成真,在后面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有种微熏得幸福幻想,迦夜病情渐好,她戴上了戒指,等着他来迎娶他,可是,就在婚礼日期渐近的时候,车祸发生了…… 咖女孩,不,这个时候已经是少妇了,死了。 她到底没有见到他的第二面,却死在奔赴他婚礼的路上,这未尝不是一种完美。 车祸的原因,警察当时的鉴定,说是意外,可是,那场意外真的太过“意外”了:突然出现的卡车,蒙上的车牌号,逃之夭夭的司机,悬案…… 聆迦夜渐渐长大,他越来越坚信,这场车祸并不是意外,而且,对于雷代这个从来尽过父亲责任的人,迦夜也有种由心的抵触,他没有按照他们的要求回国,而是坚持一个人生活在国外,每年,雷代都会在他的账户上汇上为数巨大的生活费,只是,迦夜从来没有用过这笔钱。 再后来,迦夜遇到了一个女人,初见迦夜时,她就惊叹于他的完美无瑕。 她是一个时尚领袖,而迦夜,也因为她的缘故,以模特出道,一开始,代言的是她的品牌,香山品牌。 那一年的香水,卖到脱销…… 后面的事情,麦影西也知道了一些,不过,为什么迦夜那么坚信自己的母亲是雷皓天害死的,迦夜也从来没解释过。 ~~~~~~~~~~~~~~~~~~~~~~~~~~~~~~~~~~~~~~~~~~~~~~~~~~~~~~~~~~~~~~ 说道这里,伽夜再次沉默了。 麦影西知道自己已经触到了伽夜最不可触及的底线,她虽然关心他,但也不想咄咄逼人,这样一沉默,又是十几分钟过去了,终于到了那个目的地,迦夜将车停好,又按了一声喇叭,上面立刻有人走了下来,琳琅走在众人的前面,见到雷皓天的模样,琳琅的脸立刻沉了下来。 等到了二楼那个虽然简陋但设备齐全的小型诊所后,琳琅终于忍不住发飙了,她冷冷地望着麦影西,在雷皓天被推进去后,她压着声音说:“为什么他每次遇见你,都会受伤?” 麦影西抬头望着她,有点惶恐。 “你绝对是……总经理的灾星。”琳琅显然是怒急,再也没有平日里那种端庄克制的样子,她虽然没有大叫大骂,但句句戳心,麦影西本来就内疚,闻言,更是脸色惨白。 伽夜早在旁边听得不耐烦了,见状,再也不能做视旁观,他走过来,将麦影西的胳膊一拉,就要说话,那个小小的急诊室门被拉开,一个少年一面揭口罩一面走出来道:“失血过多,需要输血……” 口罩落下,少年与麦影西面面相觑。 “麦影西?!” “小白?!” 不错,这个走出来的少年,正是与叶枫同屋的医学天才,小白同学。 “你怎么?” “你怎么?” 又是同时开口。 “怎么回事?”琳琅终于看不过眼了,在旁边插口问。 小白摸了摸头,笑道:“没事,麦影西是我室友的女朋友,她怎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室友的,女朋友?”琳琅狐疑地望向麦影西,连伽夜也都是一脸意趣,饶有兴致地望向她。 麦影西憋得满脸通红,只能拼命摇手道:“不是女朋友,是叶枫,叶枫怎么可能是我的男朋友?我们根本不同辈,只是怕学校里的人怀疑,这才胡诌了这个关系。” 小白眨眨眼,不解地望着她。 琳琅的眸光却猛地深了下去,她望着麦影西,一字一句问:“你是决计不会与自己的继子在一起的,对不对?” 麦影西一头黑线,“那是当然,我……你总不会以为,我和叶枫有什么吧!” 她以为琳琅误会了她与叶枫,赶紧摆手。 不可否认,叶枫确实很帅,也是一个很有魅力的少年,不过,对于麦影西而言,他太冷了,她对他,真的只有单纯的感谢与关心啊,哪里有什么男女之情。 而且,继子…… 她又是一阵恶寒。 这不是乱-伦么? 琳琅的脸色突然变得好看许多,好像阴天转晴,她垂下眼眸,又将注意力很快转向了小白,“白先生,请问,总经理他没事吧。” “准备输血,其他伤倒没大碍。”小白也恢复了一脸专业的模样,厚厚的镜片折射出睿智而权威的光来,“还有,他背上有灼伤,可能会留疤。” (一百三十六)小白(2) 因为是男子,留疤与否倒也没多大干系,只是,麦影西的心又揪痛了一下,毕竟,雷皓天是为他受伤的。 小白也秉承了自己的专业精神,并没有过问这件事的起因,只是环视了一圈四周,问:“在场的有直系亲属吗?” 麦影西走出来道:“我的血行不行?也许血型一样呢?” “不行。”小白摇头道:“雷总的血型很特殊,不是直系亲属,相符合的可能性不大。或者,我可以去血库调一些,但那样很耽误时间,而且……” 咖“抽我的吧。”迦夜懒洋洋地说了一句,非常自发地随小白走进里间,越过麦影西的时候,迦夜驻足,转头对麦影西道:“别多想了,我帮你还掉这个人情不就好了。” 敢情他肯输血给雷皓天,并不是因为自己多待见雷皓天,只是想解除麦影西的心理压力啊。 麦影西微微一哂,只得目睹那两个人又走了进去。 聆屋外的客厅里,很快只剩下琳琅和麦影西两个人,大概因为麦影西之前关于叶枫的一段宣言吧,琳琅的脸色好看许多,两人在外面的沙发上坐了一会,麦影西知道雷皓天不会出事,心也算踏实下来了,想了想,她终于忍不住地问:“小白……小白是雷家的什么人吗?” 小白分明是叶枫的室友,虽然是医学院的高材生,但并没有毕业,琳琅怎么会找上他? “小白的父亲,本就是雷家的家庭医师。”琳琅淡淡道:“他父亲没时间的情况下,一般就会由他来暂代这个职位。”顿了顿,琳琅补充道:“他很称职。” 麦影西听完,顿觉这个世界真的很小,她哂然一笑,道:“好巧,刚好他又与叶枫是好朋友。” 叶枫也算是雷家的人,小白为叶枫做了那么多事情,与他“家庭医生”的职位何其相称。 “难道你以为,叶枫经常受小白眷顾,只是因为偶然吗?”琳琅看了她一眼,别有所指道:“叶枫的母亲有精神病,总会被别人欺负,所以他从小就为了他母亲和别人打架,到了大学后,甚至还混进了黑社会,如果他身边没有小白,说不定早被别人砍死在哪个下水道里了。他也是让总经理操心的人。” 麦影西愣住。 “你是说?” “不错,小白是总经理安插进去,用来保护三少爷的。”琳琅也不欲瞒她,反正,她现在已经知道了小白的身份,这件事她迟早会知道的,“三少爷心高气傲,从不肯接受雷家的丝毫施舍和帮助,如果麦小姐为三少爷着想,就不要将小白的身份暴露出来。” 麦影西点点头,她和叶枫虽然交往不深,但以叶枫的个性,叶枫确实是这种人。 也在这时,里面传来小白没什么情绪,但音调绝对不低的声音。 “你真的没问题?” “啰嗦。”迦夜如此回答。 ~~~~~~~~~~~~~~~~~~~~~~~~~~~~~~~~~~~~~~~~~~~~~~~~~~~~~~~~~~~~~~ 迦夜从屋里出来的时候,脸色白得厉害。大概真的被抽了许多血,麦影西连忙站起来,就要扶住她,却被迦夜酷酷地推开了,“这点事,无足挂齿啦,不需要扶。”一副很逞强的模样,小白却在此时摔开帘子出来,抬头对麦影西说:“别听他乱说话,让他躺下,给他熬一点水喝。” 迦夜转头瞪了小白一眼,小白则顶着一架眼镜,毫无所动地回望着过去,晶亮的镜片后闪着晶亮的光。 迦夜到底还是被麦影西按到了沙发上,水很快煮好了,她逼着他喝完,迦夜却总是不配合,没奈何,麦影西只能一勺一勺亲自喂他,哪知,麦影西的勺子刚刚送到迦夜的嘴边,迦夜的脸色一红,竟然有点发窘,他不自然地将碗接了过来,讪讪道:“算了,还是我来吧。” 一碗香香浓浓的甜水,竟然被他吃成了中药似的苦相,麦影西几乎想鄙视他了。 至于雷皓天,小白给他注射了一点消炎药,一时半刻可能醒不来,琳琅的意思,便是让雷皓天现在这里休养着,等他醒来,再图打算。 小白也换下了医师的衣服,既然同路,他索性便送麦影西回去了。 至于迦夜,喝完那碗水后,便被经纪公司电话追踪,口口声声叫他自己看电视。 客厅里刚好有一台电视,一打开,娱乐新闻,便是迦夜抱着莎兰进医院的画面,记者没有能采访得到当事人,只能胡乱绉道:“难道迦夜之前的受伤之说,只为掩饰与莎兰的蜜月之行?” “莎兰突入医院,有何隐情?” “制片方的恶劣炒作?” …… 如此云云,不枚胜数。 (一百三十七)小白(3) 伽夜的绯闻自然让经纪公司大发雷霆,他们才不管伽夜是多么大牌的人,在电话里一阵痛骂,将伽夜骂得脸色发青。紧急公关已经启动,伽夜得回去配合他们的工作,临行前,麦影西拉住他,很认真地问:“关于那个问题,你考虑得到底怎么样?” 伽夜还在迟疑,麦影西已经轻叹一声,道:“你觉得莎兰很像你母亲,所以想为她做点什么,这点我能理解,可是,莎兰又是怎么想的?为什么不等她醒来后听听她的想法?也许你以为的做法,对她而言,并不是幸福——你母亲的意外,我很遗憾,但是,扪心自问,在奔赴婚礼的路上离开,未尝不是一种幸福,因为那个时候,她心里一定充满了憧憬与期待。” 伽夜没有做声,好半天,才点了点头,“好。” “你抽血太多,回去自己也要多喝点水。千万别逞强,回去先好好解释……”麦影西又开始一阵唠叨。 咖伽夜扶额,无语了一会,嗔了声,“啰嗦”,这才抓起鸭舌帽走出去。 琳琅则朝麦影西点点头,示意着她已经安排人去照顾伽夜了。 她本是最好的助理。 聆小白去换衣服,让麦影西等他一下,等会一起回学校,麦影西应了,在等小白的空隙,她终于走进了那个小小的急诊室。 因为麻药的缘故,雷皓天在睡觉。 外套已经脱了,搭在了一边,衬衣也被小白除掉,扔在了地上,现在的雷皓天,是半裸着上身,皮肤甚为白皙,紧致而蕴满力量,眼睛闭得很紧,可是神色看上去有点不安,这样睡着的雷皓天,不够冷漠,不够强势,倒像是一个脆弱的小孩。 当然,是很漂亮的小孩,这样的鼻眼,睡着时,比醒时更是好看万分,就好像用石膏精雕细琢出来似的。 “老实说,我真的看不懂你了。”麦影西坐在床边,看着那张安静如稚儿一般的雷皓天,一脸惑思,“其实,你应该不喜欢我,为什么还肯为了我去冒险呢?叶枫和伽夜,他们都对你有很深的误会,你对他们也是冷冷淡淡的,可是背地里,你却为他们做了那么多——皓天,我常想,你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倘若是好人,为什么要装成坏人的样子?这样……难道不会很累吗?” 自然,她的这串问题,床上的人都是无从回答的。 麦影西又伸出手,似乎是被美色所惑,几乎毫无意识地去摸了摸那张纵然纯白如此,但仍然让人觉得深不可测的脸,“好好休息,我欠了你一条命,虽然你未必稀罕,可是,我会还的,也会替你好好照顾好伽夜他们。” 雷皓天的手指轻轻地动了动。麦影西已经站了起来,就要向琳琅告辞。 ——再不告辞,琳琅的脸色就会愈加不好看了。 她是真的不欢迎麦影西的来访啊……倘若不是如此,麦影西其实是想亲自留下来看护的,她的看护能力很专业。 小白也在此时换上了便服,他站在门口,向麦影西招呼了一声,“走吧。” 麦影西于是小步跑了过去。 ~~~~~~~~~~~~~~~~~~~~~~~~~~~~~~~~~~~~~~~~~~~~~~~~~~~~~~~~~~~~~~ 出了大街,抬头望去,那个房间却已经泯然众人,从外观上根本看不出来了。 大隐隐于市,雷皓天在这里,应该很安全。 麦影西遂又低下头,手下意识地交握了一下。 “手腕脱臼了吧?”小白只在旁边瞟了一眼,便异常洞悉地问。 麦影西微笑了一下,“不过,我自己已经接好了。” 疼,固然是疼的,可是,在雷皓天被诊治的期间,她不希望这种小伤打搅到众人,而且,她既然学会了将手臂拉脱臼的办法,自然也会将它接上去,在她自己接的时候,伽夜其实看在眼里,只是,他没有做声,只是抱着双臂,在远处淡淡地看着。 “没见过你这样不怕疼的女人。”小白的目光扫过她濡湿的额发,轻叹道。 麦影西苦笑。 她也是怕疼的,所有人,都会怕疼,怕苦,怕累,怕孤单,可是,并不是怕什么就能逃避什么,很多事情,她是必须要面对的,既然要面对,那就伪装成不怕吧,伪装成,自己毫无畏惧吧。 “你还记不记得,我曾经告诫过你,这段时间,手臂不用随便使劲,更不能再添新伤?”小白突然顿足,两人站在人行道的一边,等着红灯,小白则转过身,面向着麦影西,颇为遗憾道:“麦影西,我不得不告诉你,可能……你以后再也拉不了小提琴了。因为,手臂会稳不住。或者说,在音乐造诣上,你不可能再进一步了,平日怡情倒还是可以,但想往专业上发展,却是不能够了。” (一百三十八)小白(4)(二更) 麦影西闻言,并没有什么太惊奇的意思,只是垂下双眸,淡淡地应了一声,“我知道。” 在她这样做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去接受这个结果。她早就料到了。可如果不这样做,雷皓天当时的处境岂不是更危险? 她说过,她是宁死也不肯成为别人筹码的。 这样,大概会对不起母亲吧,可是,还好,音乐从来不是她的方向。 咖小白见她的反应,还颇为扼腕,“很可惜啊,难道出现一个被叶枫认可的未来音乐家,结果,硬是被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毁了。” 麦影西抬头笑了笑,非常之骄傲道:“我以后会成为一个优秀的建筑师,也一样会被叶枫认可的,放心啦。” 反过来,她还得安慰小白,这是什么世道啊。 聆小白瘪嘴。 红灯很快变成了绿灯,麦影西示意了一下,径直往街对面走去,小白则有点闹情绪似的,将眼镜摘下来,用袖子擦了擦。 麦影西走到中间,不见小白跟过来,她于是扭过头,远远地朝小白看了一眼。 这一眼几乎是非同小可:小白一直带着一副仿佛厚啤酒瓶盖一样的眼镜,麦影西从来没有见过他摘掉眼镜的样子,头发邋遢,镜框厚厚的小白,根本就是一个科学怪人的模样,以至于,所有人一眼望过去,都只会留意到镜片上那一圈一圈的纹理,和堪比鸡窝的头发。而此时,他摘下了眼镜,刚好又来了一阵风,将他的头发吹得往上轻扬,这还是麦影西第一次看清小白的脸,不过,只一眼,就让她呆在原地,怔怔不得语。 叶枫是b大当之无愧的第一帅哥,毋庸置疑,他有极冷的气场,极矜贵的气质,觉得称得上校园王子的称谓。 可是,此时,麦影西不得不说,若单单只论五官的精致,容貌的秀美,小白于叶枫,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男孩子,怎么会有那么大而圆的眼睛?双眼皮繁复,因为高度近视的缘故,小白的眼神有点发蒙,但并不会觉得无神,反而显得特别缱绻,含烟噙雾,几乎能去饰演琼瑶剧里的女主角了,小白的脸很小,无愧于小白的称谓,特别是下巴,纤巧精致,唇形呈微菱,鼻子直而挺,如果说伽夜已经是中性难辨的容颜,小白嘛……那根本就是妖孽啊,典型的男生女相。他固然没有伽夜那种下蛊般的魅力,可如果都化作女装,估摸小白还会略胜一筹。 不过,这样的容貌,麦影西只得惊鸿一瞥,下一刻,小白已经将眼镜戴了上去,发尾也耷拉了下来,就好像施了魔法一样,刚才那个俊美的少年,立刻变成了一个平平无奇的科学怪人。 “刚才眼镜上沾灰了。”他追上麦影西,淡淡道。 麦影西“哦”了一声,终于没忍住,巴巴地问:“小白……你……你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 小白不客气地朝她的额头打了一个爆栗子。 “问男人这个问题,就是找打。”他义正言辞。 麦影西摸头,吐舌。 ~~~~~~~~~~~~~~~~~~~~~~~~~~~~~~~~~~~~~~~~~~~~~~~~~~~~~~~~~~~~~~ 回到学校,麦影西顿时有种冰火两重天的感觉,在校外的生活那么惊心动魄,瞬间生死,可是,一回到象牙塔,看着人来人往的教学楼,静谧的图书馆,笑容亲切的老师,校外发生的一切,便好像一场梦似的。 小白回寝室了,和麦影西分开前,又叮咛了几句注意胳膊伤口之类的废话,最后,小白说“叶枫的母亲好像是明天晚上过生,虽然叶枫从来没有提过,我想,他还是希望会有朋友参加的吧,你若是有时间,就过去陪阿姨过生日好了。” 麦影西点头,“我记得了。” 小白这才离开,“那明晚见。” 那晚,麦影西睡得格外沉熟,大概也是累了。那一场惊天动地的变故后,她不可能当成什么事情都没发生,醒来时,还觉得全身酸痛难忍。 第二天.又是一日紧张的课程,下课期间,麦影西给琳琅打过电话,问了雷皓天的情况,琳琅只说,雷皓天现在还在休息中,不需要麦影西过来,麦影西能差距到琳琅淡淡的敌意,想一想,雷皓天也确实是因为自己才受伤的,她心虚之下,也不再坚持。 好容易等晚自习的课程全部结束,麦影西稍微活动了一下愈加酸痛的身体,抱着书,正要回寝室,一走下教学课,便看见有几个女生在远远地聚在一起,红着脸,在偷窥者那个站在树下,倚着坛,兀自翻看手机邮件的男子。 男子清雅得就好像春天第一缕含着香的风。 然后,他抬起头,对麦影西微微一笑,“嗨,下课了吗?” (一百三十九) 约会(1)(三更,求礼物) 麦影西怔了怔,但见那个优雅娴静的男子,在婆娑的树影下,眉眼带笑。 “顾先……顾延卿……” 来人正是顾延卿,他没有开车,也没有以往的西装革履,只是一件简单的t恤,以及再普通不过的牛仔裤。明明已经二十好几的人了,这样装扮下,竟然像大学生一样,在校园里,没有一点违和感。 顾延卿不算什么名人,只是建筑系的人会知道一些,何况,他的打扮也一定也不招摇,所以,虽然被众人围观指点,但并没有造成轰动。 咖然而,对麦影西而言,在看见顾延卿的那一刻,却好像被狂风海啸突然侵袭。 她望着他。 他一笑如清风过。 聆“你怎么来了?”好半天,麦影西才问出这样一句话。 顾延卿浅笑,“专门过来请你吃宵夜啊。”等了一会,顾延卿有点腼腆道:“抱歉,我从来没有追过女孩子,所以,不知道应该怎么做……”说着,他仿佛变戏法一样,从身后拿出一束红色的玫瑰,递到麦影西的面前,“麦影西小姐,不知道我有没有荣幸与你共进晚餐?” 麦影西呆呆地看着那束鲜艳欲滴的玫瑰,眼睛有点发酸,她伸手将它接了过来,然后,重重地点下头去,“嗯,好。” 她不想矜持。 自己想要的东西,想要的人,为什么要矜持? ~~~~~~~~~~~~~~~~~~~~~~~~~~~~~~~~~~~~~~~~~~~~~~~~~~~~~~~~~~~~~~ 晚餐,顾延卿显然也是精心准备了一番。 西餐厅,当然没有包下整个西餐厅,但小台阶上的二楼雅间,却只有他们一桌而已,钢琴声悠扬动听,红酒微醺,顾延卿给人的感觉,真的无时不体贴,无处不熨帖,牛排也是切好后才递到麦影西的面前,他们谈了很多话,可细细一想,又似乎什么都没说,顾延卿并不说起自己,他很自然地问起麦影西的学业,对建筑的理解等,他总能轻而易举地引导话题,不知不觉,麦影西说了很多东西,而顾延卿只是微笑着,注视着,时不时催促她吃点东西,一顿晚餐下来,麦影西几乎有点恍惚,好像面前的这个人,她已经认识很久很久了。 天,她是真的很喜欢顾延卿啊,就好像美梦成真一样,这样的不真实感,无时无刻不围绕着她。好容易回神,麦影西侧身问招待几点钟了。 “怎么,是不是还有事?”顾延卿贴心地问。 麦影西点头,“是,有一个朋友今晚过生日,我想去参加……”话说到一半,麦影西突然又觉得不妥了。 她还记得,当初叶枫再三告诫过她,不要再出现在阿姨面前,免得她的身份,会刺激阿姨的病情。 那么,到底是去还是不去呢? 阿姨大概也是希望有很多人去为她庆生的吧? 见麦影西犹豫了,顾延卿探寻地问道:“怎么了?” 麦影西摇头,“没事。只是在想,有什么办法,能让朋友的生日过热闹一点……” 顾延卿洞悉地看着她,随即微笑,“什么样的朋友?” “同学的妈妈,但帮过我很大的忙,四十多岁的,弹钢琴的。”麦影西勉强说出了一些措辞。 顾延卿偏头想了想,然后,朝麦影西伸出手来,“来,我有一个办法。” 麦影西愣了愣,将手放在他的掌心。 顾延卿于是站了起来,握住那个冰冷而瘦削的女孩,引导她站了起来,然后,走出西餐厅,一直到出了门,上了大街,他都不曾松手,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扣入她的指缝,俨然是情侣十指紧扣的牵手方式。 麦影西憋得脸色通红,只觉得被顾延卿握住的地方,烫得出奇,她测眼,偷偷去打量顾延卿,顾延卿却神色自若,笑容依旧,只是眉梢眼角的那一缕笑意,早已透露,温柔得好像冬日推窗时,那缕透进来的暖阳一样。 他将她一直带到一个小小的公关公司,然后,要求与负责人见了面。 在做这一切的时候,顾延卿一直没有松开麦影西。 交握的手,反而越发地紧。 好像已经牵了很久很久似的,也许,还会这样一直牵下去,许是一辈子那么长。 麦影西渐渐不再紧张,她温顺地跟着顾延卿,听着他简略地向负责人描述自己想要的东西,他认真的时候,亦分外迷人。 交代安排完毕后,顾延卿刷卡付了账,然后,对麦影西说:“现在,我们去你朋友家。” (一百四十)约会(2) 这样一安排,早已经到了晚上十点多种,因为是工作日,街上的人并不多,他们走在车流从容的大街上,晚风习习,顾延卿步履轻快,麦影西挨在他的身边,突然有个愿望:如果这条路,永远没有一个尽头,那该多好。 不过,即便到了尽头,也无所谓,只要他不松手便好。 他们就这样走过长长的大街,一直走到叶枫的住所前,抬起头,叶枫家那栋老旧的房子有灯光从里面透了出来,显然,叶枫正在为他母亲庆生。 顾延卿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然后,微笑道:“好了,应该差不多送到了。”他的话音刚落,麦影西便见到很多人从院子里涌了进来,其中几个人很利落地跑到了顶楼,用粗绳系着一架钢琴,再将钢琴慢慢地提到七楼,叶枫家的窗前。 咖楼道里,已经有人进去贺喜了,只说是叶枫在为母亲挑钢琴时,填写的调查表中奖了,所以,得到了这架价值数万元的礼品。 他们将叶妈妈带到窗边,窗户一推开,程亮照人的钢琴静静地悬在空中,有射灯从下面射上来,霓虹幻彩,天上星辉月色,然后,伸缩的台阶镶着彩灯,从下方缓缓升起,一直升到与窗台平齐。 屋里本只有三个人,叶枫,叶妈妈,还有涎着脸蹭来的小白。 聆现在,小白与叶枫面面相觑了片刻,正在犹疑,叶妈妈已经痴痴地望着台阶上突然展开的红色地毯,她慢慢地踏了上去,凌空,踏过那阶梯,一直走到悬挂的钢琴前。 每个表演者都有一个梦想,在梦幻舞台上,来一场属于自己的表演。 今晚的月色如斯美丽,从天而降的钢琴,浮世迷离的灯火,宛如一场成真的美梦。 见母亲上去了,叶枫急急地走过去,本欲将叶妈妈拉下来,小白已经及时扯住了叶枫,他指了指楼下,示意叶枫望下去:叶枫看见了麦影西,麦影西正被一个清雅英俊的男子牵着,正仰面望着上方。 他心中明了,这必定是麦影西准备的,可是,不知为何,叶枫非但不觉得感激或者喜悦,反而有种莫名的恼怒。 “我去将妈妈拉下来。”叶枫仍然执拗地不肯去配合这场戏。 小白望着前方道,“可是,她很高兴,不是吗?” 叶枫愣了愣。 透过窗口望出去,叶妈妈已经全部笼罩在纯白的光芒里,那直贯宇内的舞美,将尘世修饰得宛如瑶台仙界。 在这里,时间是模糊的,前尘往事不复存在,优雅美丽的女子坐于钢琴前,修长的手指轻叩琴键,在音乐响起的那一刻,麦影西突然明白,什么叶枫的钢琴那么好,因为,他有一个极优秀的启蒙老师,叶妈妈的造诣几乎达得到专业水平。一曲天鹅湖,千家万户,无数人家推窗瞭望,却无人出声,星辉天籁,这一场梦之演奏,也许,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会被人津津乐道。 而演奏者脸上久违的的,幸福的笑容,也让叶枫的脚步生生顿在原地。 正如小白所说,妈妈很久没有这样高兴了。 虽然,对于麦影西的出现,叶枫很不乐意,非常非常之不乐意! ~~~~~~~~~~~~~~~~~~~~~~~~~~~~~~~~~~~~~~~~~~~~~~~~~~~~~~~~~~~~~~ 麦影西并没有看见叶枫,她只是惊叹于面前这幅不似人间的画面,其实,在顾延卿交代工作人员的时候,她是听在耳里的,不过,没想到效果竟然这样好,可顾延卿的神色却很如常,好像现在的每一束灯光,每一个细节,他都了然于胸。 他是真正的总设计师,帷幄千里,决策果然。 一曲终了,麦影西身后突然出现砰然的爆炸声,她对陈杰那次的事情还心有余悸,不禁吓了一跳,忍不住往顾延卿的怀里钻了钻,顾延卿愣了愣,然而微笑,手扶住她的肩膀,温和而宠溺地将麦影西半带进他的怀里。 这是他们第一次有实质意义的拥抱。 而九天之上,华焰暄天,五彩的烟灰点燃长空,在叶妈妈停下手指的时候,天边绽放的烟将一切定格。 这确实是一个极别致的生日礼物,除了当事人之外,也许,很多人都会终身难忘。 麦影西仰起头,呆呆地看着那一瞬的极致美丽,她下意识地想从顾延卿的怀里出来,却不防,顾延卿的手臂突然一紧,手顺着麦影西的肩膀,滑到了她的腰间,然后,更深更深地,将她拥入怀中。 温热的鼻息吹拂在她的耳侧,他在她耳垂边,轻轻地说。 做我女朋友吧,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