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攀金枝》 第一章 密谈 永泰九年,春。 接连几天的阴云,终于慢慢散开,露出了久违的阳光。 璀璨春日,河水叮咚,草长莺飞。 “啊呜!” 一只黄色斑纹的狸花猫,大腹便便,身体却敏捷。 嗖的一声,便从草丛里飞跃而起,越过护城河,钻过城墙的狗洞,穿过一片片碧绿的菜畦,来到了一座略显陈旧、破败的宅院前。 宅院带着颓势,但朱红的大门,屋顶的朱瓦,以及墙头上露出来的飞檐翘角都彰显着这栋宅院曾经的豪华、高贵与庄重。 橘猫熟门熟路的找到墙角的狗洞,闪身钻了进去。 穿过种了海棠花的庭院,越过抄手游廊,在飘着荷花的池塘里看了一眼,啧,没有鱼,胖橘猫失望的摇了摇尾巴,一路朝着内院而去。 池塘假山、亭台楼阁,样样布局都独具匠心,可谓一步一景。 然而,许是年久失修,又许是时局崩坏,庭院中的花草、景物等,都透着一股子腐朽。 宛若那即将没落的王朝,又如同早已败落的家族。 在外面闲逛了大半日,都没能找到新鲜吃食的胖橘猫,无奈之下只得回到这个有着“小恶魔”的地方。 没办法,小恶魔虽然调皮,可也大方啊,总会给它好吃的鱼、肉、饼饵。 “阿狸!你又乱跑!” 胖橘猫刚刚冲进某个小院落,就听到了熟悉的小奶音儿。 声音甜甜的、软软的,仿佛可口的糯米团子,可胖橘猫的小耳朵还是忍不住的抖了抖。 圆圆的竖瞳里,更是闪过一抹无奈与认命。 来了!小恶魔来了! 果然,下一刻,胖橘猫便被一个飞扑而来的小身体,结结实实的压住了。 “啊呜!” 脖子被一双肉肉的小手紧紧箍住,猫儿直接吐出了舌头。 “饿了吧!” 险些将猫儿勒死的小恶魔,却浑然不觉。 她还在愉快的跟猫儿玩耍,“你都不乖!阿娘说了,外面都是贼人,漫山遍野的找吃食。你这样肥嘟嘟、肉乎乎的狸奴,被贼人抓住了,直接炖了吃!” “……饿了吧!我给你留了羊炙!极美味的,平日里都没有。傅母说,家里来了贵人,庖厨才烤了一只,我也只分得一碟。我给你留了半碟……” 小恶魔,五六岁的白嫩女童,一手继续箍着胖橘猫的脖子,另一只手则从腰间小筐里掏出一个油纸包。 纸包展开,露出了色泽金黄、富含油脂的烤羊肉。 独属于羊肉的膻味儿,瞬间飘散开来,引得已经吐了舌头的猫儿,拼命的挣扎。 “乖!听话!不乱跑,才有肉肉吃哦!” 见猫儿饿极了,小女童一边碎碎念的商量着,一边松开了手。 胖橘猫果然没跑,它嗓子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叫声,焦急的等待着小恶魔把油纸包放下。 女童见状,也不耽搁,赶忙将油纸包送到猫儿面前。 啊呜!啊呜! 猫儿凶猛的吃着,烤肉并不多,只有五六片。 饿极了的猫儿,几口就吃完了。 吃完饭,还不等女童再次将猫儿抱起来,猫儿就一个飞扑,跑了出去。 “阿狸!不乖!坏狸奴!” 女童傻眼了,大大的眼眸中满都是不可置信:这狸奴,吃了她的肉,居然都不让她摸? 女童不甘心,追着那抹橘黄色的影子就跑了过去。 女童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已经跑进了平日里避之唯恐不及的祖母的院落。 嗖! 橘黄色的身影,闪电般爬上院墙,顺着墙头一路飞奔,然后跳了下去。 “阿狸!” 女童一边喊,一边追,等她发现自己所在的位置,居然就是大母的慈恩堂时,赶忙用手捂住了嘴巴。 大母最是严苛,也最不喜欢她和阿娘。 家里人都当她小,不懂事。 她懂! 她知道,出身顶级世家的大母素来看不起出身寒门的阿娘,连带着,连阿娘所出的她,大母也十分嫌弃。 大母嘴上不说,也从未显露出来,但女童就是知道。 那是一种来自于灵魂深处的鄙夷与冷漠,仿佛大母与她不是血脉相连的祖孙,而是敌对的两个阶级! 或许,这些道理,女童还不明白,可她就是有感觉:大母不喜欢她。 平日里,除了跟着阿娘来晨昏定省,她极少涉足这个院子。 今日若不是追赶猫儿太过投入,没有注意周围的环境,她根本就不会进来。 意识到自己进了不该进的地方,女童一边捂着嘴,一边踮起脚尖,准备悄悄的离开。 就在转身的那一刻,女童听到了断断续续的谈话声,其中就提到了“阿姜”。 阿姜? 整个王家,只有阿娘姓姜。 大母说的是阿娘? 意识到跟亲娘有关系,女童的身形便顿住了。 她纠结的想了又想,最终还是决定跑去偷听。 蹑手蹑脚的来到台阶前,退去鞋子,只穿着白罗袜,女童悄无声息的上了台阶,来到了廊庑下的窗户边。 她竖起耳朵,仔细的听着—— “阿母,儿奉上了百斤金砖,可那武夫还是不肯借兵。儿实在不知,该如何打动他。” “你口中的武夫,可不是粗鄙兵汉。他们自称弘农杨氏,虽不可考,但杨家,业已兴盛了几十年。” 勉强算是豪族。 若是再兴旺一两百年,家族中再接连出几个宰相、九卿,也就能顺利成为世家。 年逾六旬的王家太夫人谢氏,出身顶级氏族,见识、胸襟等自不是普通老妪。 她盘膝坐着,手里捏着一串古朴的佛珠。 “杨翀,柱国大将军杨启的嫡长子,年二十八岁,娶妻李氏。” “去岁秋,大冢宰引发葵卯之乱,天下动荡,杨家也顺势起兵‘平叛’!” “杨翀从三百亲卫起家,不到半年,麾下就发展至三万人。如今,更是占据了冀州、沂州等州郡,俨然已成气候。” 他们王家,为了避祸,也在去年年底,躲回了沂州老家。 京城有兵变,沂州也不太平,连续三年的干旱,早已让这方沃土变成了炼狱。 幸亏王家有祖传的坞堡,坞堡里有着一两百年、几代人的积累。 只粮食,就足够王家上下几百口人吃上三年。 但,自家不缺粮,外头的农户却缺啊。 虽然今年开春后,下了雨,旱灾终于结束,可前几年的折腾,已经让百姓们饿急了眼。 王家坞堡有粮,坞堡外,也就有了围困的“乱民”。 王家倒是有两三百的部曲,亦有盔甲、弓弩等武器。 还有这坞堡,城墙坚固,易守难攻。 坞堡内,有耕田、井水、工坊等。 哪怕被围困,也能自给自足。 但,乱民越来越多,还有一些溃逃的乱兵,他们聚集起来,对王氏坞堡虎视眈眈。 王家上下,战战兢兢,夜不能寐。 恰在这个时候,杨翀率兵占据了沂州,王家得到消息,赶忙找人送请柬,将贵客请到了坞堡。 王家愿意奉上百斤黄金,只求杨翀能够借兵助王家消灭贼人、保住坞堡。 王家家主,也就是现在跪坐在太夫人面前的王廪,刚刚结束宴会,送走了贵客,就匆匆跑来找母亲讨主意。 “大将军家的嫡长子,自是不缺财货。” 太夫人眯着眼睛,沉吟道:“然则,男子所求者,无非就是财、权、色……” 不贪财,手握重兵,那就只剩下了……色! 王廪的妻子姜氏,生的国色天香、倾国倾城,在京城时,就被誉为第一美人。 “阿母!” 王廪仿佛被什么给蛰到了,腾的一下站了起来。 阿姜是他的发妻! 妻者,齐也。 堂堂王氏子,岂能献妻媚上?! 第二章 寒颤 “我知道你舍不得阿姜,但我王家,阖家上下足有139人。坞堡内,还有数百佃农。” 谢太夫人并没有因为儿子的低吼而有任何反应。 她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声音依然低缓、平和,仿佛在说一件非常寻常的小事儿。 “更不用说,这坞堡乃我王家数百年的基业。坞堡外,近千贼人宛若恶狼,将我王氏当成了可果腹的禁脔。” “我一老妪,年近六旬,说句不怕托大的话,这世间的荣华富贵我亦都享用了。即便是立时死了,老妪我也无憾。” “但我儿呢?你恰是英年,正是开拓一番事业的年纪。岂可丧命于粗鄙贼人之手?” “还有你的侄儿们,他们已经没了阿父,只有你这么一个叔父,若是你都不能庇护,他们又当如何?” 谢太夫人说到这里,就停了下来。 该说的都说了,她知道自己的儿子该如何选择。 一人与一族,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且,杨翀非池中物,他日定有一番前程。阿姜跟了他,未必就是受苦。” 京城混乱,天下动荡,是灾祸,亦是群雄角逐的良机。 杨翀,从祖父起就是柱国将军,驻守边城,统领十万大军。 在大周朝,杨家虽是汉臣,却十分受皇室的器重。 武帝曾赐姓杨家“步六孤”,杨家一跃成为大周八大世家。 先帝时,推行汉化,杨家才又改回原本的姓氏。 但,杨家在大周的荣耀与尊崇,可想而知。 如今,皇帝年幼,权臣大冢宰发动兵变,大周即将灭亡。 各地军阀纷纷起兵,杨家就是其中最有实力、最有威望的一支。 而杨翀是杨家的嫡长子,除了身份,个人能力也极强。 亲率大军,为杨家攻城略地,扩大地盘。 有朝一日这北境改朝换代,皇帝该姓杨,杨翀至少也是一个亲王。 阿姜若是跟了他,那就是亲王宠妾。 将来兴许还能更进一步。 而王家呢,早已败落,曾经煊煊赫赫的琅琊王氏,如今连京城都待不下去,只能被赶回老家沂州。 王廪作为王家的家主,被赶出京城前,也只是个从六品上的奉议郎。 这个官职,就是个闲职,根本没有实权。 就这,王廪都没有保住! 王家是真的败了。 如果再不想办法,那就只能沦为寒门,甚至是破落户。 谢太夫人想要攀附杨翀,不只是“借兵”,她还想提前下注。 一旦杨家在这场纷乱中得了江山,王家就还有重回权力中心的机会! 也就是自己没有适龄的女儿,有、估计容貌也不如姜氏。 否则,谢太夫人早就把女儿送给杨翀了。 儿媳妇,就更无所谓了! 不是自家骨肉,谢太夫人连心疼都不会。 若是献美成功,就让儿子写了休书,然后由谢家收姜氏为义女,与杨家结成便宜亲戚。 若是献美失败,就直接让姜氏病逝,再给儿子寻一门好亲事。 谢太夫人从未瞧得上姜氏,认定她是个仗着美色就蛊惑男人的狐狸精。 现在有了这么一个机会,不管成与不成,都能将姜氏“处理”掉。 “可惜,杨将军此次来沂州,并未携带家眷。听说他还有几个庶妹、妻妹,若是能够让大郎成为杨家的姻亲,对于王家来说,也是极好的!” 王家虽然败落,可依然是氏族。 高贵的姓氏,没用的时候真没有用,可有用的时候,就能发挥奇效。 谢太夫人轻轻捻动着佛珠,心里暗暗的想着。 王廪没说话,他双拳紧握,满脸通红,额角上凸起了几条青筋。 他在愤怒,他在无奈,他在挣扎,他在犹豫……最终,他缓缓抬起了头。 王廪看向谢太夫人:“阿母,此事若是、不成,还请阿母留阿姜一条性命!” 谢太夫人捻动佛珠的手指微微一顿,“好!” …… 女童,也就是王廪唯一的嫡女王姮,蹲在窗户下,脚都蹲麻了,却还是没能听懂祖母与父亲的话。 一来,到底是密谈,母子俩的声音都不高,且还隔着一道窗户。 声音很小,王姮只能断断续续的听到一部分。 二来,王姮的年纪还小,说是六岁,但周岁也就五岁。 且,因为是女儿,王廪对王姮的要求并不高,并不会像对待庶子般,三岁就让孩子启蒙。 平日里,还是王姮的母亲姜氏,给孩子读一些启蒙的书。 诸如《太公家教》、《诗经》等。 姜氏疼爱女儿,教学、管教等,也不曾严苛。 最近二三年,京城动乱,人心惶惶。 去年王家更是阖家逃离,姜氏等长辈忙于家事,根本腾不出太多的时间,专门教养女儿。 当然,还有王姮自己的性子,不是绝顶聪明的人,还透着几分娇憨。 “大母和阿父到底在说什么啊!” “送阿姜?他们要把阿娘送到哪里?” “阿娘是阿玖的阿娘啊,这里就是阿娘的家,还要把阿娘送去哪里?” 王姮白皙精致的小脸上,写满了问号。 实在想不通,王姮索性就不想了。 肉乎乎的小手,用力揉了揉有些酸麻的小腿,王姮就又蹑手蹑脚的离开了正堂。 来到台阶下,穿上鞋子。 小姑娘也忘了猫儿,便顺着来时的方向,退出了院子。 “九娘!九娘!您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刚刚绕到一处抄手游廊,就有个七八岁的小丫鬟疾步冲了过来。 “白芷!” 看到自己的丫鬟,王姮很是欢喜。 “哎呀,怎么弄得这么脏?九娘,是不是又跟那只胖狸奴玩儿了?” “女君都说过了,那只狸奴野性不改,总是喜欢四处乱跑,极是腌臜。” “且它难以驯服,动辄抓咬,若是弄伤了九娘,九娘就要吃苦苦的汤药了!” 丫鬟名叫白芷,是姜氏专门从王家的世仆里挑出来服侍女儿的。 她今年九岁,比王姮大三岁。 虽然还是个半大孩子,却也稳重、懂事。 伺候王姮也是尽心尽力。 白芷一边说着,一边掏出帕子,轻轻的帮王姮擦拭着小手、小脸。 “狸奴不脏!它也不挠人!它就是不乖,我都给它吃肉肉了,它还不让我摸!” 王姮奶声奶气的纠正着,还不忘告状。 白芷:…… 她将小主子的脸、手都擦干净,收起帕子,顺便看了眼王姮腰间挂着的一个小竹篓。 竹篓很小,只有成年巴掌大小。 小小一只,编织得却非常精巧,还有两条长长的背带,亦是用鲜艳的绸缎制成的。 竹篓可以背,也可以斜跨。 此刻,王姮身上的竹篓,就是两条背带合在一起,斜跨在肩膀上。 背带的长度,正好可以让背篓处在王姮的腰间。 她一伸手,就能摸到竹篓里的东西。 背篓虽然小,却还是分了隔层,就像梅花攒盒一般,分成了五六个格子。 每个格子都放着些许小零食:果子、糕点、肉干、果干等。 白芷仔细看了看,竹篓里已经空了一半。 得,小女郎不只是喂猫,也给自己喂了不少啊。 “九娘,我们回去吧,女君见不到您,会担心的!” 没有再去说什么猫儿,白芷知道,就算自己再三叮嘱,小主子也不会听。 以后啊,她还是多照看些,尽量不要离开九娘。 但—— 唉,去年从京城回到沂州,一路上也不太平。 王家一行人,有主子,有奴仆,亦有部曲。 浩浩荡荡,几百号人,车队都能蔓延出几十丈。 如此阵仗,确实能够震慑乱民与宵小,却也会引来贼寇与乱兵。 一路上,遭遇了好几次劫掠,奴仆死的死、逃的逃。 终于抵达王氏坞堡,不说其他房,单单是九娘这边,原本四个一等丫鬟、四个二等丫鬟的人数,也只剩下了两个一等、一个二等。 回到坞堡,也不是万世太平。 饥荒! 乱民! 贼人! 官府! 或是被强行勒索,或是被主人主动奉送……王家的奴仆又经历了一番“劫难”。 弄到现在,王姮这个家主嫡女的身边,竟也只剩下了两个大丫鬟:白芷和白药。 就这两人,也不能只守着王姮。 其他房,或是女君那儿,偶尔也会有差遣。 否则,九娘也不会一个人的乱跑。 唉,这王家,还真是到了顾此失彼、左支右绌的窘境。 白芷一个奴婢,或许还说不出这样的话,但她就是感受到了主家的颓败与没落。 将王姮送回姜氏所在的海棠院,白芷又被三房的人叫去帮忙了。 “九娘,你先去找女君,我去去就来!” “……嗯!你去吧!” 自己的人总是被人“借”走,王姮已经习惯了。 她摆了摆手,没有计较,而是径自进了正房。 “阿娘!” 王姮噔噔噔的跑了进去,她不算太胖,可也不瘦。 又因为春寒,穿了比较厚的衣服,衣服边还滚着皮毛,整个人看着就毛茸茸的一团。 王姮仿佛一只猫儿,骨碌碌的就来到了姜氏面前。 姜氏二十岁左右的模样,云髻峨峨、修眉联娟,朱唇皓齿,仙姿玉容。 宛如一个玉人,又如同画中的仙子,浑然不似凡人。 姜氏除了令人窒息的美,还有一种清冷破碎的气质。 微微蹙眉,就让人看了忍不住的心疼,想要怜惜。 如今,她已嫁做人妇,还有了女儿,却美貌不减,反而透着一种成熟的韵味。 “阿玖回来了?又去找狸奴玩儿了?” 姜氏跪坐在矮榻上,听到动静,不用看就知道是自己的女儿。 她抬起头,正好看到朝着自己奔来的王姮。 虽然白芷已经处理过了,但敏锐的姜氏,还是发现了女儿裙摆、衣袖处有些泥土。 女儿虽然活泼了些,整日里追着一只猫儿乱跑。 但她却不会不懂事的胡闹,衣服上沾了灰,不是她自己主动沾染的,而是被什么给蹭到了。 而除了那只只会骗吃骗喝的狸奴,姜氏想不到其他。 “嗯,狸奴好坏!我特意省下羊炙给它,它却还不听话,吃了肉就跑掉了!” “阿娘,我追狸奴追的好辛苦,还不小心跑进了大母的院子。对了,我听到大母和阿父说话。” “只是,他们说的话都好奇怪,大母要送阿娘去找羊!” 窝在阿娘柔软、馨香的怀里,王姮奶声奶气的说着。 姜氏起初还含笑倾听,但听着听着,她就意识到不对劲—— 送阿娘去找羊? 什么羊? 等等,今日郎君宴请了杨将军。 杨将军,“羊”? 送阿娘?阿玖的阿娘,就是她姜氏啊。 想到谢太夫人那张冷漠、高傲的脸,再想到王家这段时间送出去的美婢,甚至是侍妾,姜氏忽然就明白过来,不是“送阿姜去找羊”,而是要将阿姜送给杨翀! 姜氏的身子,禁不住的打起了寒战…… 第三章 惊惧 申正,该用晡食了。 大周朝,沿用古制,每日两食:朝食、晡食。 所谓晡食,大多都是在晡时(申时15:00-17:00)进食。 不过,今日王家坞堡宴请了贵客,宴集一直延续到了下午。 大厨房的庖厨等都累得人仰马翻,并没有精力准备晡食。 他们索性就将中午剩下的食材,随意的煮了煮,给各房主子送了去。 翻看了丫鬟提回来的食盒,姜氏眉头微蹙。 大厨房的管事,越来越不像话了。 或者说,不只是小小一个厨房,而是整个王家都处于一种混乱、颓败的状态。 人心,早已乱了! 姜氏挑拣了几样女儿能够吃的东西,让丫鬟准备了食案。 大周采取分餐制,即每人一食案。 食案上,都是分装好的饭、菜、粥等。 饭,是略微发黄的米饭。 这是王家储存的陈粮,亦是当下最好的。 沂州三年干旱,不说普通百姓了,就是小富之家,也早已断了粮。 豆饭都没得吃,就更不用奢望粳米这种精细粮食了。 只能说,王家不愧是几百年的望族。 虽然败落了,可家族底蕴还在。 仓库堆满了粮食,还有慈恩堂这样的中轴线正房,墙壁都是用糯米砖砌成的。 若是王家坞堡到了绝粮的地步,也可以敲碎墙壁,将墙砖煮来吃。 “可惜啊,就算老祖宗有谋划又如何?” “堂堂琅琊王氏,不还是沦落到要献妻攀附权贵的地步?” 给女儿分好餐食,姜氏完全没有胃口。 经过这一个多时辰的思考,她已经有了决断。 姜氏看着纤美易破碎,实则极有主意。 当年,她能够以寒门女的身份,高嫁入氏族,除了绝美的容颜,王家的败落,也有她的心机与谋划。 她深知男人的劣根性,懂得“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道理。 她完美的控制着分寸,直接拿捏住了王廪。 除了心机,姜氏还有决断。 虽然还只是猜测,并没有从郎君口中得到准话儿,但,姜氏已经开始做准备。 如果是真的,她也要为自己和孩子争取最大的利益。 如果是假的……不,应该不是假的。 王家真的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姜氏勾起唇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 “阿娘,阿玖吃饱了!” 就在姜氏出神的想着的时候,自己吃完饭食的王姮,将筷子放好,这才奶声奶气的说了一句。 “阿玖乖!” 轻轻抚了抚女儿的小揪揪,姜氏的目光落在了女儿胖乎乎的小脸上。 女儿的眉眼,几乎与她一模一样。 还有白到发光的皮肤,宛若上好的羊脂白玉。 女儿唯一不像自己的,就是脸型。 姜氏是瓜子脸,下巴略尖,属于是男人喜欢,长辈却觉得“没福气”的长相。 王姮则是标准的鹅蛋脸,圆润,饱满,妥妥的福相。 女儿年纪小,脸还没有彻底长开。 不过,姜氏丝毫都不怀疑,将来女儿能够长成如她一样的大美人。 毕竟除了她这个美人儿娘,王廪这个亲爹的容貌也不差。 几百年望族的世家子,十几代都是俊男美女,除非是极小的概率,正常情况下,都是容貌极好、气质卓越的翩翩美郎君。 “如此乱世,美,却不是一件好事啊!” 如果是太平时候,有王家这么一个大家族庇护,长得美也不用怕。 偏偏现在天下动乱,不说外人了,就是王家人自己—— 深吸一口气,压下胸中翻涌的恶心与怒意,姜氏捏了捏女儿的小脸蛋:“阿玖,以后要学会照顾自己。多听、多看,多问问自己的心。不管是谁说的话,只要你自己觉得不开心,就不要听!” 姜氏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阿玖。 她才这么小,还是如此容貌的小女郎。 没了亲娘,有个急功近利的亲爹,祖母亦是个唯利是图、冷酷凉薄的老贼……王家这么大,却没有一个真心疼爱她的人,她以后该怎么办? 姜氏嘴唇蠕动着,她有太多的话,想提前教导给女儿。 可,目光触及之处,是女儿圆滚滚的大眼里盛满的澄澈、天真。 “都怪我不好,是我把阿玖养的太娇,太单纯!” 她根本就听不懂! 不行! 我的阿玖才这么小,我一定要为她好好筹谋。 即便不在了,我也要想方设法的庇护她! “阿娘!您怎么了?” 阿娘说话好奇怪啊。 王姮听不懂,但她就是觉得眼前的阿娘似乎很难过,很纠结。 阿娘不高兴了? 阿玖很乖啊,除了偷偷跑去跟狸奴玩儿,并没有调皮。 而且,阿娘最疼阿玖了,就算阿玖调皮,阿娘也从未生气。 她会柔声跟阿玖说着“不要这么做”,还会轻轻的帮她擦脸、擦手手。 “没事,阿娘教你背诗,可好?” “诗经读完了,咱们读楚辞。”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 在姜氏温柔、悦耳的声音中,白天玩儿累了的王姮,竟直接睡着了。 打着轻微的小呼噜,肉乎乎的小肚子一鼓一鼓的。 姜氏看着如此可爱的女儿,眼底再次充满了不舍,以及对王廪、王家人的怨恨。 不过,等王廪走进来的时候,姜氏抬起头,脸上却早已换上了清冷中带着一抹柔情的神情。 本就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儿,再用一种爱恋、温柔的目光注视着,哪怕早就折下这朵高岭之花的王廪,此刻也有片刻的失神。 阿姜,真的好美! 失神过后,就是伤痛、不舍。 这么美的人儿,是他的妻,是他女儿的娘啊,如今却—— 但想到母亲的话,王家的困境,以及杨翀能够带来的一切,王廪还是狠下心来。 “娇娇,救我!” …… 王姮呼呼睡着,梦中还梦到了那只胖胖的狸奴。 它没有跑,而是乖乖的躺下,翻过来,露出了肉乎乎的肚子。 王姮欢乐的伸出小手,尽情的摸啊摸。 忽然,猫儿跑掉了! 王姮猛地睁开眼睛,左右寻找,却没有看到什么猫儿。 王姮揉了揉眼睛,发现这里也不是院子,而是一张床榻。 掀起层层叠叠的床幔,绕过屏风,王姮看到了她的父母。 她正要欢喜的跑过去,并开口呼唤,却又停了下来。 因为她发现,父母的模样很奇怪。 阿娘站着,阿爹跪着,阿爹还对着阿娘叩头。 然后,阿娘也跪了下来。 阿爹和阿娘不知说了什么,紧接着,两人抱在一起,痛哭出声。 他们哭了? 为什么? 他们还说什么—— “待妾走后,还望郎君珍重。” “郎君与阿玖,都是妾无法割舍的至亲,妾不能继续服侍郎君,不能继续抚养阿玖,都是妾之过。” “……妾不管去了何处,都会为郎君、为阿玖祈福。伏愿郎君富贵锦绣、千秋万岁。” 王姮听不懂,可不知道为什么,她胖胖的小脸上,已经悄然流下了两行泪。 …… 第二天,王廪写了放妻书,与妻子姜氏和离。 几乎是当天晚上,驻扎在沂州城外的大将军杨翀,收下了一个姿容绝美的侍妾。 那位侍妾,据说是王氏谢太夫人的义女。 仰慕杨将军的威仪与风姿,愿带着王氏陪嫁的三千石粮食,追随杨将军,哪怕为妾为婢。 杨将军得了美妾,还筹措了军粮,可谓是人财两得。 他大方的借兵,帮助王氏坞堡清剿了围困坞堡的贼人,荡平了方圆几十里的乱民、匪寇。 沂州之前的乱象,瞬间为之一清。 杨翀彻底掌控了整个沂州。 而王廪,虽然没了老婆,还损失了不少存粮,却保住了坞堡,还得到了沂州下辖的河东县县令的官职。 虽然只是个从七品,比之前的官职要低,却是实缺。 关键是,他正式投入了杨翀的门下,成了他的“心腹”! …… “啊呜!” 胖胖的橘色猫儿,挺着大肚子,凑到了王姮身边。 小恶魔怎么了? 今天都没有追它? 王姮怏怏的,蜷缩在假山后的角落里。 阿娘走了,临走前,阿娘说她回给她写信,还会回来看她。 但,王姮有预感,她可能再也见不到阿娘了。 她、没有阿娘了! “……听说二郎过些日子就要去河东县,啧,有了靠山就是好,说当官就当官。” “什么靠山?哼,要不是他把阿姜献给了杨翀,能有今日?” “长得美就是好……阿玖长得就极像阿姜,过个几年,又是一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儿呢。” 假山一侧,两个妇人携手聊天。 王姮的小耳朵动了动,她听出来了,说话的人,不是旁人,正是她的两个婶娘。 “三婶母和六婶母在说什么?” 王姮微微蹙眉,她本该听不懂的,可不知为何,她脑海里竟冒出了那日慈恩堂听到的母子密谈,以及傍晚正房里父母跪着抱头痛哭的画面。 “阿玖不愧是阿姜的女儿,确实长得不错,就是现在看着有些胖,若是再瘦些,妥妥的美人坯子!” 两个妇人渐行渐远,离开假山前,飘过来这么一句话。 被再次点名的王姮,莫名的,心里生出了恐惧,她圆滚滚的小身子,都不由自主的抖啊抖…… 第四章 农家女 王姮知道自己不聪明,但她有着属于自己的思维—— 阿娘美,所以,她被阿爹送走了。 阿玖长得像阿娘,将来会变美,所以,她也会被阿爹送走! “不要!” 王姮不想被送走,她已经没有阿娘了,不想连“家”都没有。 大大的杏眼里,蓄满了泪,她小小的、肉肉的身体微微颤抖着。 不得不说,阿娘的离开,让原本天真、单纯到近乎娇憨的王姮,或许无法一夜开窍,却开始有了危机感。 她不知道为什么,可她就是怕,就是有着随时被丢弃的危机感。 “啊呜!” 胖橘猫感受到王姮的恐惧,圆圆的眼睛里,闪过一抹疑惑:小恶魔这是怎么了? 她在害怕什么? 又没有遇到可怕的野兽,也没有凶狠的两脚兽。 它都翻过肚皮,让小恶魔摸了,小恶魔却一点儿都不高兴。 橘猫的叫声,惊醒了王姮。 她低下头,泪眼婆娑间,看到了一只肥硕的身影。 “狸奴!胖狸奴!” 胖胖的狸奴,看着就肉乎乎、软绵绵,很好摸。 王姮担心自己会被送走,完全没有心思摸。 不过,王姮看着橘猫胖成一个球的身体,忽的想到了什么。 刚才婶母好像说,“就是现在看着有些胖,若是再瘦些,妥妥的美人坯子”。 所以,王姮的胖,让她无法当个美人儿! 胖=不美=不会被送走! 王姮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 “九娘!您怎么又跟这只野猫玩儿?” 就在这个时候,白芷找了来。 “嗷呜!” 胖橘猫抖了抖耳朵,以跟体重并不相符的灵巧,快速的一个跳跃,爬上了假山。 白芷走到近前时,橘色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假山上。 “白芷,是不是变胖了,就不好看了?” 王姮没有在意胖橘猫的逃跑,她抬起头,看向白芷,认真的问道。 白芷误会了,以为自家小女郎是在说那只肥肥的狸奴。 白芷想到这只狸奴野性难驯,还总在王姮这儿骗吃骗喝,便点头道:“对!胖了就不好看了!” 一只猫儿,居然吃得那么胖。 这可是接连的灾年啊,据说田里连只虫子都没有,还有老鼠、猫儿、狗儿等活物,也都变成了无数饥民的腹中餐。 唯有这只狸奴,靠着自家小女郎,硬是吃成了球。 一身的肥膘,走路都一抖一抖的! 偏偏还养不熟,只有饿了、馋了才会出现。 吃饱喝足后,就甩甩尾巴走人。 每次都把九娘惹得抱怨不已。 白芷早就看狸奴不顺眼了,如今终于听九娘“嫌弃”它,也就顺着九娘的话,不客气的数落胖狸奴的缺点:“吃太多,成了球,再好看也只剩下了痴肥。” 虚岁六岁的王姮,自有属于她的思维方式—— 吃太多,胖成球,就会被嫌弃! 这已经不是“不美”了,而是“丑”! 本就有了光亮的大眼睛里,此刻愈发的明亮,仿佛那璀璨的星光。 白芷看着都有些失神:九娘的眉眼,像极了女君,果然好看。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白芷都想象不出,一个五六岁的女童,居然也能用“美”来形容。 虽然九娘被女君养得好,略圆润了些,可依然是好看的、可爱的,如同甜糯、软嫩的糯米团子,让人忍不住就喜欢! 只可惜,红颜多薄命。 女君绝色姿容,如今已经—— 唉,只希望九娘有王家庇护,将来能够有个圆满。 …… “……嗝!还要!” 又到了吃晡食的时候,却再也没有阿娘陪在身边。 哭了几日,王姮终于不再一提阿娘就会抹眼泪。 跪坐在食案后面,胖胖的小手捏着银箸,王姮独自吃着饭。 吃完了,打了个饱嗝,王姮却还是不肯放下筷子。 她扬起小脑袋,对着身边站着的一个中年妇人说道:“傅母,还要!” 傅母最初是王姮的乳母,姜氏见她行事稳妥、还读过书,规矩上也是不错的,便暂时让她做了女儿的傅母,负责教导、督促女儿学习。 傅母不是乳母,而是教养嬷嬷。 原本,依着王家的门第,家中女郎君的傅母都是经过仔细挑选、严格要求的。 但,一来王家败落,二来时局紧张。 再加上王家的老祖宗谢太夫人不喜欢姜氏,连带着姜氏所出的孙女,她也不看重。 王姮身边的人,谢太夫人都不曾费心,全都交给姜氏自己处理。 姜氏寒门出身,家族并不显赫,给女儿配备些奴婢还好,但傅母什么的,就找不到合适、稳妥的。 王廪呢,虽爱重妻子,可更在乎家族、仕途以及孝道。 左右是个小女郎,现在年纪还小,无需太过费心。 等长大些,天下安定些,再打出王氏的招牌,还愁找不到满意的人手? 可惜,姜氏没能等到这一日就…… 临近前,姜氏将傅母叫到自己面前,送给傅母一些财货,将王姮托付给了她。 傅母本就感激主母的器重,如今更是被委以重任,立时便生出了“士为知己者死”的冲动。 姜氏离开后,傅母便分外尽心的照顾王姮。 傅母自己都没有发现,她对王姮还有着一种莫名的怜悯。 按规矩,主子们用饭的时候,不可贪多。 有个七八分的饱腹感,就是最好的。 这,也是王家等世家独有的养生之道。 但,傅母看着王姮可爱的小模样,想到她小小年纪就没了母亲,就忍不住的心软。 女郎君也不是要调皮,只是想再多吃些,不碍什么。 王家也不差小女郎这点儿吃食! “白芷,再去给九娘弄些饭菜来!” “是!” 白芷答应一声,便又去了厨房。 不多时,白芷提着一个食盒回来。 “饭菜不多了,我便让庖厨弄了些肉糜粥。厨房里,还有一些点心,我也拿了来!” 傅母怜惜、疼爱王姮,只比王姮大三岁的白芷,也心疼这个可怜的小主子。 都不用傅母吩咐,她就主动要了些茶点。 九娘的亲娘为了王家都“牺牲”了自己,九娘在王家,难道还吃不饱? 王家的这些人,如今还能锦衣玉食,都是托了姜女君的福,他们应该懂得感恩,更该好好的对九娘! 白芷也算是王家的世仆,但她父母不止她一个孩子,在家里,并不曾过过好日子。 当初主院要挑丫鬟,父母想要妹妹来,是女君选中了她,这才让她过上了吃饱穿暖的神仙日子。 九娘呢,也是个可爱、好脾气的主子。 进府两三年,没有挨过打骂,还跟着九娘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享受。 白芷对女君和九娘无比感激,早就把自己当成了这对母女的心腹。 听闻了女君的遭遇,白芷帮不到女君,只能暗暗记下这些账,守护好九娘! “九娘只管吃,若是还有什么想吃的、想要的,只管吩咐奴婢!” 白芷暗自堵着气,柔声对王姮说道。 王姮:……好撑啊! 不过,为了胖成球,为了变丑,她咬着牙也要吃、吃、吃! …… 河东县,王家庙。 村头的一处破旧农家院里,西厢房的木板床上,一个头发稀疏、身体瘦弱的女童,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第五章 继母 五月,初夏。 经过一个春天的滋养,原本已经干涸的沂河,又重新变得河水充盈、微波荡漾。 河东县位于沂河东岸,并因此而得名。 县城不大,旱灾前,人口尚有一千余户,按照大周朝对于郡县等级的划分,属于下县。 但,三年旱灾,百姓们或是逃,或是殇,如今城内也就只剩下了五六百户。 城内人口锐减,去年冬天又有乱民,县令闻讯而逃,留守的县丞被乱民所杀,官仓被劫掠一空。 县衙被烧,只剩下了断壁残垣。 县城的城墙、护城河等,也都破败不堪。 直到今年春天,一支身着银色甲胄的军队抵达河东县,修缮城墙,安抚百姓,勉强让河东县没有沦为乱民的匪窝。 上个月,占据了沂州的杨大将军派来了县令,听说还是顶级世家王氏的郎君。 “不愧是王氏子啊,那排场,队伍首位的马车进了县衙,尾部的马车还在城门外呢。” “二三百的部曲啊,一个个顶盔戴甲,威风凛凛。难怪乱民们知道王氏坞堡有粮,却还是奈之不得呢。” “还有那仆从、奴婢,锦衣华服,比咱们县里的贵人娘子都体面。” “……不止呢,最耀眼的还是王家郎君,丰神俊朗,宛若谪仙。” 县令王廪一家刚刚抵达河东县,就给城内外的百姓们带来了无数的谈资。 他们讨论着王家的富贵,羡慕着王家仆役的体面,还暗中关乎着王县令一家的一举一动。 比如,王家还没有抵达县衙,就已经提前派人带来一箱箱的铜钱、一车车的粮食,用以招募工匠、农户。 王家自己花钱,将破旧不堪的县衙重新翻建。 另外,王家还扩建了县衙后街—— 按照大周朝的官场规则,官衙都是前衙后院。 前面是办公的衙门,后面则是县令及其家眷的居所。 官场上其实还有个约定俗成的规矩:官不修衙。 毕竟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 三年一个任期,期满了,官员就会调离。 官员及其家眷也就是暂时居住,没有必要花自己的钱,修缮官家的衙门。 此次的河东县衙不同! 一来,县衙被烧得不成样子,若是不修缮,根本无法入住。 二来,王家是氏族,最是讲究。 连吃食都讲究一个“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更何况是日日居住的所在? 再加上,此次王廪带来的家眷着实不少。 哪怕上任前,在王氏坞堡,王廪及其母亲谢太夫人已经进行了一次分家,将不安分、搬弄是非的几房庶子都分了出去,只留下了嫡出的三房,这三房人,主子加上奴婢,也有一百多人。 县衙后院就是个两进的小院子,太夫人自己住都嫌窄仄,更遑论还有其他主子? 扩建! 必须扩建! 整个后院,连着一条街,全都圈了进来。 饶是如此,待王家家眷全都抵达,开始分配院落的时候,还是有些不够。 再者,王廪要续弦。 他是王家家主,娶回来的妻子就是家中主母,居住的院落自是不能太过寒酸。 王廪续弦的新妇,也不是小门小户的女子,而是北境有名的世家崔氏。 崔氏比不得王氏这样煊赫了几百年的老牌氏族,是近百年来才崛起的新贵。 但,崔氏却有王氏所没有的优势—— 崔氏不算是纯粹的汉家氏族,近百年来,他们时不时就会与北境的外族联姻。 崔氏还出过几个皇后、妃嫔。 其中最出名的就是先帝的元后元德皇后。 元德皇后以及她所出的哀太子都已经去世,但当今皇帝是她的孙儿。 崔家靠着这层关系,成为京城数得上号的外戚。 其权力仅次于大冢宰。 去岁,京城爆发了葵卯之乱,大冢宰毒杀了皇帝,崔家也被重创。 不过,元德皇后的娘家,只是崔氏的一个分支。 崔氏还有其他的族人。 这些族人,亦与其他世家联姻。 王廪续娶的崔氏女,她的姑母便嫁入了北境八大世家之一的贺楼氏。 而此次驻扎在河东的军队,其统领者就姓贺楼。哦不,确切来说是楼。 先帝推行汉化,贺楼氏便顺势改姓为楼。 “楼谨,父亲乃柱国将军楼衍,曾与杨家一起驻守六镇。” “楼谨的母亲,便是崔氏女——” 王廪即将进门的新妇,便与楼谨是表兄妹。 王廪出任河东县令,楼谨驻军河东,再有一个“姻亲”关系,那就是强强联合啊。 王廪也就不再惧怕什么乱民,或是有粗鄙蛮横的武将干涉地方政务! 所以,王廪对于崔氏这个新妇,十分满意,为了求娶崔氏,王家也拿出了十足的诚意。 一,扩建好的中轴线主院,谢太夫人让了出来,留给崔氏做新房。 二,原配留在王家的拖油瓶,被提前“送”到了谢太夫人身边。 三,王家拿出了百斤黄金、百卷古籍作为聘礼。 黄金也就罢了,寒门亦是能够拿得出。 可古籍什么的就非常珍贵了。 那可是王家几百年的珍藏啊,不说皇室、世家了,就连其他的氏族,也都眼馋。 王家却一股脑拿出了一百卷,足以证明他们对崔氏这个新妇的看重。 …… 五月初八,宜嫁娶。 前一日,崔家便派人送来了嫁妆。 王家底蕴深厚,崔家却富贵豪奢,简言之:不差钱儿。 一百多抬的嫁妆,流水一般涌入县衙,将新房所在的主院塞得满满当当。 这还不包括提前铺陈好的家具、摆件等物。 崔家的十里红妆,又让河东县的百姓开了眼界。 无数人羡慕着、议论着,这种热闹一直延续到昏礼这一日。 大周朝沿袭古礼,成婚都是在黄昏,是以称之为“昏礼”。 王廪穿着大红的喜服,骑着马,带着迎亲队伍,浩浩荡荡的去了城外的驿站。 崔家并不在沂州,还是两家说定亲事后,由家中郎君送嫁到沂州。 河东县太小,连个像样的客栈都没有,崔家的送嫁队伍索性就住在了驿站。 驿站旁就是楼谨的军营,还有宽敞的河道,既安全、又便利。 来到驿站时,太阳已经偏西。 王廪按照古礼,逐一闯关。 他作为世家子,精通君子六艺,诗书词赋等,更是信手拈来。 不管是女方提出的或是射箭、或是赋诗等难题,他都轻松应对。 ……或者,也跟他有经验有些关系。 毕竟不是第一次做新郎,王廪心态平和,人也在状态。 关关度过,终于接到了新娘,崔氏穿着绿色的嫁衣,手持团扇,坐上了迎亲的牛车。 “二娘,放下扇子,歇一歇吧。” 崔氏的贴身丫鬟翡翠陪她一起坐在牛车里,放下了帘子,牛车便动了起来。 翡翠左右看了看,发现没有人注意,便小声劝道。 崔氏闻言,也没有推辞。 总是举着团扇,她也累。 “看到郎君了?如何?是不是真如画像一般的容貌甚美,器宇轩昂?” 崔氏才十七岁,家世也好,却愿意嫁给一个二婚男,主要就是她喜欢好看的。 “二娘,郎君确实长得极好,气度更是不俗!” “当然不俗!他可是堂堂琅琊王氏子呢!”这是崔氏愿意做填房的第二大原因。 “……”翡翠却有些沉默。 王郎君再好,也是再婚啊。 更不用说,王家还有个原配所出的嫡长女呢。 崔氏与翡翠主仆十几年,早已无比熟悉。 崔氏瞥了眼翡翠,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哼,一个五六岁的小女郎罢了,还能掀起什么大浪?” “再者,她那个阿娘……哼,那般不光彩的身份,王廪估计只想撇清关系。” 说句不好听的,王廪的原配就是他的一个污点。 那王姮呢,既是王廪的亲骨肉,也是“污点”所出。 崔氏敢打赌,王廪只要看到女儿,就会想到自己曾经的“屈辱”。 他,绝不会待见这个孩子。 在后院,没了亲娘,亲爹又不待见,那王姮,可不就任由她这个继母拿捏、揉搓?! 第六章 粗暴 县衙后院,张灯结彩。 中轴线主院,院落的西南角,按照北境的风俗,搭建了青庐,新妇入门后,会踩着一路铺就的毡席,进入青庐,在青庐举办拜堂等仪式。 这,也是所谓的“青庐之礼”。 王家的仆妇们,穿着簇新的衣裳,迎来送往,忙忙碌碌。 一个个不能说喜上眉梢,却也都十分积极——主君迎娶到了崔家女,便与杨氏、楼氏等领兵悍将们都成了姻亲。 有了这层关系,在乱世之中,王家只会越来越好。 主家好了,他们这些做奴婢也才能过得好。 不像前几个月,王家被逼着回到了老家,在坞堡里,更是遭受到了乱民的围攻。 为了摆脱困境,王家主君王廪,又是送财货,又是送美婢,最后更是连自己的发妻……咳,不可说! 这件事,在王家是隐密,绝不能说。 不说他们这些奴婢了,就是王家的主子们,在坞堡时,背地里议论了几句,就被分了家。 郎君来河东县赴任,都不曾带上那些庶出郎君们。 自此以后啊,那几房就会沦为寻常旁支,继而成为破落户。 对待自己的庶出兄弟,郎君都如此的果断,足见“那件事”对于王郎君来说,是何等的忌讳! ……闲话扯远了,大喜的日子,还是更关注昏礼吧。 黄昏前,王廪将新妇迎进了家门。 入青庐,举行昏礼。 王廪仪表堂堂,只看俊秀的外表、儒雅的气质,根本与“二婚男”扯不上关系。 新妇崔氏手持团扇,将面容遮盖得严实。 虽看不到她的相貌,但她云鬓乌发,身形纤细袅娜,即便不是绝色美人,也不会是无盐丑女。 不过,这些对于王廪来说,都不重要。 他已经有过最美的前妻,他也过了只贪恋美色的年纪。 如今,续娶的继室,只要不是太丑,王廪就都能忍受。 毕竟他要的,从来都不是一个女人,而是女人背后的家族,以及能够带给他的利益!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 比较庄重的部份告一段落,亲友们开始起哄、嬉戏,只为昏礼渲染喜庆的气氛。 众人鼓噪中,王廪当场吟诵一首却扇诗。 “新妇可还满意?” 有人带头渲染气氛。 其他人则欢笑着附和。 新郎所作的却扇诗,其才华、其心意若是能够打动新妇,新妇就会拿去团扇,露出真容。 新妇若是不满意,新郎便要继续作。 当然,这只是一个调节气氛的小游戏,除非对这门婚事本就不满意,否则新妇即便真的不喜欢,也依然会顺势拿去团扇。 果然,青庐里观礼的亲友、宾客还在起哄,崔氏就已经放下了团扇。 她抬起头,头上戴着华美、璀璨的花冠,鬓边还插戴着金钗、步摇,端的是满头珠翠,耀眼夺目。 王廪的目光落在崔氏的脸上,神情便是一怔。 崔氏的容貌,非但不丑,还能用美丽来形容。 只是,她的美,与原配姜氏不同。 姜氏是姿容绝色,清冷高贵,宛若月宫里的姮娥。 崔氏呢,一双高挑细长眉,两只丹凤眼,鼻梁高挺,微微有点儿颧骨,看着略显凌厉。 嘴,不是文人们喜欢的樱桃小嘴儿,略显福气,还涂抹了鲜红的胭脂。 明媚、张扬,宛若一朵最娇艳的牡丹。 崔氏的长相,是融合了外族的特点,五官立体、气势逼人。 如此,也就少了几分汉家的婉约、清雅。 王廪说不出是惊喜还是失望,他微微垂下眼睑……他早有准备,他娶崔氏,并不是为了一个女人,而是要得到一个有助力的妻族。 娶妻,娶贤。 若是实在想要称心的美人儿,还可以纳妾! 这般想着,王廪再度抬起头,温和的眼眸中便染上了欢喜与温柔。 看到深情款款的玉面郎君,虽然年长自己好几岁,虽然是二婚头,姜氏还是羞红了脸。 这王家郎君,果然俊美、华贵,亦如她想象中的如意郎君。 郎有情、妾有意,青庐之内的众人,便显得十分多余。 众人也都不是没眼色的,见新郎新妇如此模样,便都带着“懂得”的笑,相继退出了青庐,只留一对新人,继续后面的仪式。 人群中,有个八、九岁的小丫头,挤了出去,匆匆的去到了东侧的院落。 “九娘!九娘!” 白芷进了东院的西厢房,便一叠声的呼唤着。 “白芷,怎么了?你不是去主院帮忙了吗?” 手里拿着一个樱桃毕罗,王姮鼓着小脸,用力咀嚼几下,将嘴里的食物咽下去,才有些纳闷的问了一句。 跟在王姮身边的傅母,则微微蹙眉,“白芷,不可大呼小叫!” “哎呀,傅母,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计较这些?”火烧眉毛了啊。 “……新妇、女君可是有什么不妥?” 傅母到底年长些,只听白芷说话的语气,就知道她定是在青庐看到了什么。 “新、女君长得极美!郎君都看得呆住了!” 白芷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担心。 女君不在了,郎君续娶了,新来的女君还是这么的美,郎君显是极满意。 那、那他们九娘,以后该怎么办? 受宠的继母与不受宠的继母,可是有着极大的区别的。 白芷年纪小,可在后宅待了两三年,没少看其他房的妻妾相争、嫡庶内斗。 她太知道这深宅内院里有着怎样的阴谋算计、龌龊肮脏。 “哦!” 王姮却并不在意。 刚进门的继母,远远比不上她手里的美食。 五月新摘的樱桃,熬成果酱,制成馅料,做成樱桃毕罗。 薄薄的皮儿,满满的馅料,有着面皮的麦香,亦有樱桃的酸甜。 放到嘴里,一口爆汁,王姮吃得那叫一个满足。 白芷瞪大眼睛,自己都急的火上房,自家九娘却还悠闲的吃啊吃? 话说,这个樱桃毕罗有这么好吃? 呃,不对,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九娘最近似乎特别爱吃、能吃。 这小脸儿,本就圆嘟嘟、肉乎乎,经过这些日子的吃啊吃,似乎又胖了一圈。 虽然九娘还是那么的可爱、精致,宛若喜庆的金童玉女。 但,大周朝的审美就是纤细的,即便是孩子,若是太过痴肥,也会引人耻笑啊。 “九娘!你没听到我刚才说的话吗?” 收敛思绪,白芷还是把重点转回到继室崔氏身上。 她是九娘的继母,而自古以来又有几个对原配子女慈爱的继母? 九娘怎么就一点儿都不担心? “听到了!” 吃完了最后一块樱桃毕罗,王姮还是有些意犹未尽。 她舔了舔手指,刚才吃的时候,馅料漏了一些,白嫩肉肉的指尖一抹殷红,王姮快速的舔干净。 傅母额角微微抽动,九娘这模样,真的不像个样子啊。 “听到我说的话,九娘也不担心?” “不担心,还有大母呢!” 王姮总说自己不聪明,却又有着小动物般敏锐的直觉。 大母确实不喜欢她,但大母也未必喜欢能够让儿子满意的儿媳妇。 姜氏,谢太夫人不满意。 崔氏,也未必会让谢太夫人满意。 “而且,前几日,阿父把我送到这里的时候,也跟大母说好了,以后就由大母照看我。” 王姮不会跑去崔氏面前,碍崔氏的眼。 妨碍不到崔氏,崔氏应该也不会如何。 王姮还是低估了人性的复杂与丑恶,她躲在谢太夫人的院子,不主动去招惹崔氏。 崔氏却还是嫌王姮多余。 且,崔氏的方法,也是十分的简单粗暴,并没有寻常内宅夫人的委婉、迂回…… 第七章 算计 亥末(05:00),县衙后院东院的丫鬟便起来了。 “已经满一个月了,新女君会来给太夫人请安吗?” “嘘!什么新女君?你还要不要命了?忘了三房的一个丫鬟,就因为在背地里议论了一句新女君,就被女君抓住了把柄,杖三十啊,据说还是军杖,几乎将那丫鬟活活打死!” “……我、我这不是说顺口了嘛!再说了,咱们可是太夫人院子里的人——” 太夫人可是崔女君的大家(婆母),是长辈。 在世家大族里,不敢说长辈院子里的猫儿狗儿都尊贵,但做儿媳妇的,总要对婆母身边的人高看两眼。 这,也是一种孝道嘛。 另一个丫鬟眼底却闪过一抹异色:孝道? 呵呵,崔女君可不像之前的姜女君,姜女君是高攀入了王家。 所以,姜女君进门后,规矩谨慎,孝顺温和。 进门七年,每日里晨昏定省,伺候饭食,她从不曾懈怠。 太夫人若是心情不好,还会故意让姜女君罚跪。 美其名曰“拣福豆”,一跪就是一下午。 偏偏,这些都不能算是虐待,是以王廪即便爱重姜氏,也不好为姜氏求情。 崔女君倒不是低嫁,但人家有底气啊。 从昏礼至今,已经一个月了,崔女君都没有在规定的“晨安”时间,也就是亥末来给太夫人请过安。 每日里,基本上都是过了辰时,太夫人带着儿媳妇、孙女们用过了朝食,崔女君才姗姗来迟。 如此没规矩,太夫人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就更不用说训斥、惩戒了。 太夫人从来都不是一个宽厚的人,至少对儿媳妇,她绝对算不上慈和。 但,她对崔氏就格外的“纵容”。 不是太夫人转了性子,也不是崔氏格外讨太夫人的喜欢,而是人家有资本! 如此骄横的儿媳妇,对待婆母,估计连“孝”字怎么写都不知道呢。 她又岂会顾及规矩,“爱屋及乌”的优待婆母身边的奴婢。 “女君来了!” 就在两个丫鬟,一个兀自胡思乱想,一个被吓得战战兢兢的时候,院门口响起了洒扫丫鬟的通传声。 女君? 如果没有三房丫鬟的惨痛教训,王家的仆役听到女君这个词儿还会犹豫——女君,是姜女君,还是新女君? 但,三房的丫鬟都因为“口舌”而险些丧命,王家上下再也不敢提什么新啊旧啊,姜啊葱啊的。 王家只有一个女君,那就是新妇崔氏! 两个丫鬟齐齐打起精神,一个提起灯笼,迎下台阶,一个在站在门口,等着掀帘子。 不多时,便有七八个婢女,簇拥着一个穿着大红绣金线襦裙的女子走进了院子。 “奴婢请女君安。” “嗯!” 看到太夫人院子里的丫鬟,对自己也是毕恭毕敬,崔氏明媚的丹凤眼里闪过一抹得意。 什么氏族,什么规矩,还不都是贱皮子? 王家的某些人,还想拿她继室的身份作筏子,故意说什么新女君。 崔氏根本就不废话,直接动手。 这不,一顿军杖,王家上下都老实了。 所以啊,只要底气足、有实力,根本就不用像那些内宅妇人一般,搞什么阴谋诡计。 崔氏也因此,在王家树立了威望,站稳了脚跟。 但,还不够! 崔氏摸了摸自己的小腹,这个月的癸水还没来,她的月事素来准时。 没来,那她就可能是有孕了。 怀了孕,不管男女,都是她的宝贝。 若是儿子,自然是王家的嫡长子。 可若是女儿……嫡长女的身份已经被人给占了,女儿就只能是嫡次女。 崔氏可不愿意。 她的门第比姜氏高,凭什么她的女儿就比姜氏的矮一头。 想到姜氏,崔氏眼底闪过一抹阴霾。 成亲已经一个月了,王廪对自己也十分温柔、周到。 王廪的表现,满足了崔氏对于新婚夫君的所有幻想与要求。 但,崔氏是女人,在某些方面,她有着敏锐的直觉。 比如,丈夫是否心里有人,崔氏还是能够在蛛丝马迹中发现端倪。 据说,姜氏极美。 据说,王郎对姜氏一见钟情,欢喜到连门第之见都不顾,执意娶姜氏为妻。 据说,姜氏进门七年,只生了一个女儿,太夫人十分不满,要休妻,王廪抵死不从。 最后还是太夫人退步了,亲自选了两个好生养的奴婢给王廪。 王廪虽然与那两个婢女生了庶子庶女,却从未宠爱。 反倒对姜氏一如既往的爱重、怜惜。 据说…… 崔氏在王家,真的没有闲着,不断的调查、打探。 而自从她拿着三房的丫鬟立了威,王家的仆役们也都见风使舵的投向了崔氏。 所以,崔氏想要得到更多、更隐秘的消息,并不困难。 又所以,哪怕姜氏已经离开,崔氏也深深的嫉妒、怨恨着她。 “姜氏走了,还有她生的小贱种呢!” 崔氏对姜氏本就嫉恨,如今又怀了孕,她开始为自己未出世的女儿争夺嫡长女的位份,新仇旧恨,崔氏便愈发容不下王姮。 用力捏了捏帕子,崔氏压下心底的情绪。 她上了台阶,进了正堂,绕过屏风,来到了太夫人就寝的里间。 太夫人已经在其他两个儿媳妇的伺候下,穿戴、洗漱完毕。 看到崔氏,太夫人险些忍不住要去看看角落里的沙漏——现在是亥时?还是辰时? 不过,太夫人到底年老、稳重,不敢说“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却也不会轻易失控。 她淡淡的受了崔氏的礼,便与她闲话几句。 崔氏懒得说废话,她最受不得的就是王家人的“虚伪”。 说个家常而已,有必要云山雾罩、委婉迂回吗? 有事说事,直奔主题,简单直接,多好! “阿家(婆婆),我姑母,也就是楼家的夫人来到河东了。” “我表哥在城东圈了个庄子,姑母及楼家的女眷都住了进去。” “姑母听闻我嫁到了河东,正巧新庄子的荷花开了,便请我过去瞧瞧。” 崔氏突突突的就是一通说。 太夫人不太习惯崔氏的说话方式,但她还是极快的抓住了重点:“楼将军的家眷都来到河东了?” 之前楼谨只是驻军,那军营,也是能够说开拔就开拔。 如今这个混乱的世道,河东若是没有兵马驻守,不说遭受乱民、贼兵的围攻了,单单是当地的一些豪族,就不太好对付。 王廪是县令,他一心想要做出政绩。 接连三年的旱灾,对于百姓来说,确实是苦难,可也是个机会——城外的许多田,都成了无主之物。 如今灾荒过去,王廪整顿政务,首要目标就是恢复农耕。 这些“无主”的田,就是王廪的筹码。 他可以发布公告,告知广大百姓,只要去“垦荒”,每人都能有十五亩的份额。 要知道,城外的田,说是荒地,其实在旱灾前都是良田。 只要稍稍开垦,每人就能有十五亩田啊,搁在好年景,一亩田少说要三四贯钱。 而这些,都是官府免费给的。 百姓们自然会欢欣鼓舞,积极的开垦、耕种。 有了田,有了粮食,河东的经济基础才能够稳固,才会有更多的新生人口,继而形成良性循环。 王廪这个县令的位子,才能坐得更稳,也能有耀眼的业绩给上官看。 但,田是好东西啊,王廪想要,河东的豪族们也想。 事实上,在春天的时候,他们就已经行动了,偷偷霸占了那些无主的荒地。 王廪再想“开荒”,就相当于跟这些家族虎口争食。 王家有部曲,那些家族也有。 除非王家能够找来外援。 崔家,哦不,是崔氏的姻亲楼家,便是王廪最大的助力。 只是,楼谨是武将,与王廪这样的文官并不相投。 谢太夫人和王廪都想利用崔氏去打通与楼家的关系。 还不等谢太夫人找时间开口,这“机会”就主动来了。 谢太夫人冷肃的面容,瞬间勾勒起了笑容:“好!崔太夫人既相邀,阿崔便只管去……” 谢太夫人还想寒暄几句,并夹带些私货,比如让崔氏把其他两房的女眷都带上。 但,喜欢简单粗暴的崔氏,却直接打断谢太夫人的话,说了句:“此次崔家宴集乃家宴,我想带阿玖一起去!” 谢太夫人愣住了:“阿、阿玖?” 王姮! 姜氏留下的那个女儿? 崔氏不是不待见阿玖嘛,成婚都一个月了,也就昏礼次日见亲的时候,崔氏与阿玖见了一面。 整个过程,崔氏也是黑着脸,连面子功夫都不做。 阿玖呢,也是个傻的,除了吃就是吃,根本就不担心自己遇到了并不慈爱的继母。 随后的一个月里,崔氏仿佛忘了阿玖,任由阿玖待在东跨院,跟着太夫人过活。 谢太夫人以为,这件事也就这样了,阿崔不愿意扮演慈母,阿玖呢也继续吃吃吃。 母女俩,算是有了另一种微妙的“和睦”。 没想到,这才过了一个月,和睦的假象就被打破了。 吧嗒! wшw? a n? c o 谢太夫人意外,缩在角落里,抱着个桃子啃啊啃。 听到崔氏点名自己,她本能的就是一个哆嗦,然后,桃子摔在了地上…… 第八章 熊孩子 张了张嘴,王姮没说话。 因为她有种预感,即便自己拒绝了,继母还是会带她去。 注定是无法更改的事儿,索性就不挣扎了。 还是谢太夫人,到底没忍住,试探性的问了句:“阿崔,你要带阿玖去楼家?” 谢太夫人不知道崔氏的用意,但她敢用自己在内宅浮沉几十年的经验打赌,崔氏绝对是要算计阿玖。 带小女郎外出做客,所能做的手脚真是太多了。 最常见,也是最粗暴的手段,就是直接让小女郎在众人面前出丑。 若是再狠些,还可以设计她没了名节,继而嫁给一个不堪的男人。 只是—— 谢太夫人捏着佛珠,眼角的余光瞥了眼胖嘟嘟、呆愣愣的王姮,这丫头才六岁啊。 还是个孩子呢。 就算出了丑,世人也会说一句“稚童顽皮”,说笑两句,此事便也揭过去了。 毕竟再严苛、再规矩的人,都不会跟个孩子计较。 谢太夫人几乎将内宅妇人们惯用的手段,想了一遍,都想不出崔氏能够如何陷害阿玖。 当然,还有个法子,太阴损、太下作,崔氏虽然跋扈了些,可也是世家大族的女郎,应该不会趁着带阿玖出门的功夫,设计让她“丢失”。 且,阿玖是崔氏带出门的,阿玖若是遇到了拐子、歹人,崔氏也脱不开干系。 经过一个月的观察,谢太夫人大致对这个新妇有了了解:崔氏只是蛮横,并不蠢。 “回禀阿家,儿确实想带阿玖去楼家。儿既嫁与王郎,就是王家的女君。” “王郎的女儿,便也是我的女儿。” 而做母亲的,出门做客,还是这种家宴,自然要带着“女儿”啊。 崔氏这话虽然还是不如王家女眷婉转、入耳,却已经是她最大的努力了。 若不是想把“某件事”尽快办好,崔氏都懒得跟谢太夫人多费口舌。 谢太夫人:……说得还算有些道理,至少顾全了体面。 至于阿玖,谢太夫人确实不太喜欢。 但她疼爱儿子,知道儿子对姜氏还是念念不忘。 左右不过是个小女郎,养着也不费什么,就当给儿子一个念想。 只要没有危及家族利益,谢太夫人还是愿意做个好祖母的。 猜到崔氏不怀好意,为了家族和睦,谢太夫人不好明着拒绝,索性就暗中多派些人手。 “唉!只希望崔氏不要犯蠢!” 谢太夫人真不想为了一个孙女,而夹在体面与利益之间左右为难。 “阿崔说的极是!我们一家人就该和和睦睦!” 谢太夫人收敛思绪,面儿上一点儿都没有显露出来。 她的眼底,甚至带着对崔氏这个识大体、够慈爱的新妇的满意! 说完这话,谢太夫人又看向王姮:“阿玖,明日出了门,好好跟着你阿母!” 王姮眨巴眨巴眼睛,整个人看着还是呆呆的。 好半晌,她才缓缓的应了一声:“是”。 大母既答应了崔氏,想来已经做好了准备。 有大母的这句话,王姮就可以放心的跟崔氏出门。 崔氏瞥了眼王姮,眼底闪过一抹异色: 这孩子,长得痴肥,本该是极丑的。 可不知为何,饶是崔氏这种心底对王姮有恶意的人,也必须承认,这孩子长得极好。 肥胖,并没有让她变得油腻、丑陋,反而带着一种莫名的软糯与可爱。 或许无法跟她那容色倾城的母亲相比,但也绝不丑! 但凡王姮不是王廪的女儿,崔氏看到这么一个孩子,都会忍不住的想要喜欢。 可惜……两人的关系注定是敌对的。 “胖丫头,别怪我!要怪就怪你命不好,不该投生在姜氏的肚子里!” “王家嫡长女的身份,只能是我的女儿的!” …… 次日,清晨。 王姮早早就被傅母叫了起来,傅母给王姮选了一身簇新的襦裙。 浅碧色的窄袖襦衣,搭配一条藕荷色的齐胸襦裙。 腰间系上同色系的荷包、香囊等物。 “还有小竹筐!” 王姮低头看了看,提醒傅母。 她以前就喜欢斜跨一个小竹筐,用来放吃食、玩具等小物件。 有了“吃成球”的远大目标后,王姮更是竹筐不离身。 且,随着她饭量的增加,小竹筐的尺寸也在增加。 过去只是个成人巴掌大小,如今已经有了寒瓜大小。 傅母额角抽了抽,目光更是不由自主的往自家小女郎那一身肉肉上飘来飘去。 襦裙是齐胸的,不用勒腰带,倒是看不出腰身。 但,小女郎的小脸上都是肉啊,那小下巴已经有两层了。 小女郎却还不忘自己的“食筐”。 “九娘,你是要跟女君出门做客,不是出去游玩,不能带竹筐!” 在自家胡吃海塞、零食不离手也就罢了,出了门,就不可如此失仪。 否则,都不用崔氏找麻烦,谢太夫人就会惩戒九娘。 贪吃,可不是什么好名声。 尤其是九娘还是个女子,更加沾不得。 “……好叭。”虽然王姮很想辩解:不带小竹筐,我会饿啊。 但,还是那句话,大人们已经决定的事儿,是没有孩子“反抗”的余地的。 狡辩、要求……都是没用的,索性就不去做。 王姮小小年纪,却因为母亲的离开,而变得格外“佛”。 不争辩、不强求,她就乖乖的,不惹人注意,不给人添麻烦,蜷起来、安稳的活。 傅母看到如此乖巧的九娘,心里一阵酸涩。 自从女君,哦不,是姜娘子走后,九娘就变得格外听话。 起初是对谢太夫人和王廪,慢慢的,连对身边人,比如傅母、白芷等,也是如此。 傅母很是心疼。 孩子爱玩、爱闹才是天性,懂事、听话等,都不是孩子自己愿意的。 正所谓“恃宠而骄”,九娘没了偏爱她的人,自然不敢“骄横”。 意识到了这一点,傅母愈发心疼王姮这个没娘的孩子。 所以,明知道吃太胖不好,可每次都忍不住想要满足她。 “……竹筐不能带,不过,傅母给你在荷包里放一些肉干、果脯和小点心,如何?” “好!” 王姮扬起小脑袋,白嫩嫩、肉嘟嘟的小脸上,堆满了开心的笑。 傅母心下一软,唉,多好的九娘啊,偏偏命不好! 只希望这次是她“小人之心”了,崔氏没有害人的心思,九娘能够高高兴兴的去、全须全尾的回来! …… 楼家的庄园就在河东县城外的东面,一侧比邻沂河,一侧则是大片的农田。 楼谨在河东驻军,他也不是什么清廉的文官。 他是武将,跑马圈地、征“借”军粮、抢占战利品等,都是他的常规操作。 所以,楼家的庄园,本就是河东本地豪族的一处田庄。 而庄园周遭的大片良田,也都改姓了楼。 楼家女眷抵达河东后,就都搬进了这栋庄园。 庄子上,主体建筑是一套三路五进的大宅院,围绕着大宅,还有一些仆役、佃农的房舍。 一条小路,从宅院延伸到官道。 崔氏的马车,顺着小路,一路来到了宅院门前。 楼家太夫人,也就是崔氏的姑母,对崔氏还算看重。 早早就派了管事娘子在门口迎接。 那管事娘子三十多岁的年纪,体型微胖,却十分利索、干练。 见到崔氏从马车下来,赶忙迎了上去。 “奴婢见过崔女君!” 没办法,王廪的官职太小,且朝廷已经名存实亡,王廪根本无法给妻子请封诰命。 没有诰命,崔氏就不能被称作夫人等,只能被人称一声“崔娘子”。 若是再想表达客气、尊敬,则可以称呼一声女君。 崔太夫人的管事娘子,是她从崔家带来的配房,是崔家的世仆。 面对崔氏这样的崔家女郎,自要更尊重些。 “阿媪客气了!” 崔氏在王家跋扈,可在楼家,哪怕只是对上一个奴婢,也表现得十分客气。 这、也是一种聪明,知道什么人能欺负,而什么人不能惹。 她亲自搀扶住管事娘子,亲热的与她寒暄。 管事娘子眼角的余光,瞥到了紧跟崔氏身后下车的一个女童。 五六岁的年纪,穿着粉嫩、清爽的襦裙,略胖,可又是十分的可爱。 管事娘子眸光一闪,她猜到了这个女童的身份——县令王廪与原配姜氏所出的女儿,王姮,家中姊妹中排行第九。 崔氏是崔太夫人的嫡亲侄女,崔家女就没有好脾气的。 崔太夫人不是什么慈爱继母,崔氏估计也不是! 然而,崔氏去娘家亲戚家做客,却还带着继女……管事娘子比谢太夫人更了解楼家的事儿,几乎是看到王姮的第一眼,她就猜到了崔氏的算计。 好算计! 还是属于阳谋的那种。 作为继母,出门做客还带着继女,任谁听了都要说一句慈爱、识大体。 如果继女在客人家出了事,那也是继女、以及主家的问题,谁都怪不到她的头上。 主家主母确实是崔氏的亲姑母,可主家那个祸头子……就是管事娘子,都实在无法喜欢。 若是需要借刀杀人,管事娘子估计也会做出跟崔氏一样的选择。 没办法,实在是那个孩子太顽劣,不说奴婢们了,就是崔太夫人都为之头疼、憋屈…… 第九章 初遇 “儿请阿姑安!” 见到崔太夫人,崔氏先恭敬的请安。 “开起来吧,都是自家人,何须这般客气?” 崔太夫人说是太夫人,年纪并不大,看着也就四十多岁的模样。 她是继室,比丈夫小了十多岁。 进门的时候,原配所出的嫡长子,也就是楼谨,都十二三岁了。 不过,崔太夫人并没有崔氏的嚣张蛮横。 或者说,楼家并不是崔太夫人大展雌威的地方。 崔家虽然是外戚,但楼家作为北境的坐地户,在八大世家里排名前三,数代都是领兵打仗的柱国大将军。 崔太夫人在楼家,还真就没有崔氏在王家那般有底气。 她又是继室,对嫡长子也没有抚育、教养的恩情,还有一水儿的庶子……刚进门那几年,崔太夫人在楼家很是艰难。 还是连续生了两个孩子,楼老将军又见她本分,这才放手了一些家里的权利。 有了管家权,崔太夫人在楼家,才彻底站稳脚跟。 不过,近两年,崔太夫人的日子又不太好过—— 老将军病故了,楼谨作为嫡长子,又在六镇磨砺多年,直接接手了楼家的十万人马。 自此,楼家由楼谨做主。 崔太夫人必须庆幸,楼谨还没有娶妻,她这个继母,还能仗着太夫人的身份,在楼家当主母。 一旦楼谨娶了新妇,崔太夫人哪怕再不愿意,也要把管家权交出来。 偏偏楼谨娶妻这种事儿,不是崔太夫人所能插手的。 她顶多就是暗地里做些小动作。 比如,养废大郎。 “阿姑,大郎呢?怎么不见他?” “我知道您最疼大郎,此次来河东,定也会将大郎带来。” “为此啊,我还特意把我家的九娘带了来,他们年纪相仿,倒是可以一起玩儿玩儿!” 崔氏左右看了看,并没有看到那个庶孽。 是的,庶孽! 所谓大郎,是楼谨唯一的孩子,却不是正妻所出。 听说其母只是楼谨的一个通房丫头。 又听说,当年楼谨极宠爱这个通房,那时老将军都为楼谨相看好了独孤家的小娘子,没想到,就因为这个通房,楼谨最后还是推了婚事。 其实,就是崔家,也曾想过再与楼家联姻。 崔氏的众多姐妹中,就有与楼谨年龄合适的。 只可惜,为了一个通房,楼谨几乎与老将军决裂。 老将军震怒,楼谨则“自请”去军营,只带了两百亲卫,就去了边城。 楼谨大概就是天生的将军,善于用兵,还身先士卒。 他带着他的亲卫,在边城,硬是重创了柔然的一千敌军,缴获了大批的战马。 一战成名,楼谨用实力证明他就是楼家最合适的继承人。 看到儿子如此优秀,老将军的怒气也就消了:不就是女人嘛,儿子喜欢那就随他。 武将家,本就没有那么多的繁文缛节、规矩讲究。 且,楼家的立足之本是军队,是能够打胜仗的将军,联姻什么的,反倒不是那么的重要。 当然,再没规矩,老将军也不能同意让儿子娶个奴婢,他做出的最大退让就是暂时不会让儿子娶妻。 老将军的计划是,儿子对那通房正是上心的时候,强行拆散,势必会让他愈发割舍不下。 索性就让他们先在一起,也不逼着儿子娶妻。 等过几年,淡了下来,又有合适的门当户对的小娘子,再说亲事也不迟! 反正儿子是男人,拖得起! 只可惜,老将军没能活到给儿子求娶名门贵女。 而老将军病逝后,楼谨也没有扶正那通房。 或许如老将军预想的那般,几年的时间,让楼谨厌弃了对方。 自此,楼家再也没有了那通房的踪迹,只留下了大郎这个儿子。 楼谨没有娶妻,也没有其他的庶子、私生子,大郎便是楼谨唯一的儿子。 是以,楼谨对大郎十分上心。 楼家上下,都看楼谨的脸色,他疼儿子,众人也就把大郎当做小祖宗。 崔太夫人一心想要讨好继子,便主动请缨,帮楼谨照看大郎。 不过,楼谨对继母始终有戒备,并没有把儿子交给崔太夫人。 还是最近两年,天下动乱,楼谨率领大军,想要在乱世中创出一番事业,且阵前危险,不好带着孩子,楼谨这才将大郎暂时托付给了崔太夫人。 崔太夫人对大郎无微不至,细致周到,甚至是百、依、百、顺! 不过两年的时间,原本只是顽皮的大郎,直接被崔太夫人“宠溺”成了人嫌狗憎、天怒人怨的熊孩子。 七八岁的庶子,还作天作地、不服管教,呵呵,就算楼谨有兵、有权势,也不会有哪个疼爱女儿的世家愿意和他结亲。 崔太夫人:……这也不算什么阴谋。 作为祖母,隔辈亲,疼爱小孙子,简直太正常了。 怎么能够算是“捧杀”? 京城这样的老祖母多着呢,难道各个都是黑心肠的毒妇? 提到大郎,崔太夫人的思绪便有些翻涌。 她面儿上却没有丝毫表露,依然是个端庄中又透着些许慈爱的妇人。 崔氏这边,已经把王姮推到了近前。 “九娘,快来见过崔太夫人!” 崔氏催促着。 王姮没有迟疑,虽然胖了些,仪态却是极好的。 两只肉肉的小拳头捏在一起,王姮恭敬的说道:“阿玖请太夫人安!” “好!快起来吧!” “你就是王家九娘?生得真好!” 不愧是第一美人儿姜氏生的女儿,比寻常小女童胖了一圈,却还是不显痴肥,反而让人觉得甜糯、可爱。 说实话,这样白白胖胖、软软糯糯的小娘子,简直就是老祖母们的梦中情孙女啊。 崔太夫人的儿子也快成亲了,待新妇进了门,便会给她生孙子。 若是有个这般可爱的小娘子,崔太夫人定十分欢喜。 可惜,这么好的孩子不只是旁人家的,跟自家侄女儿还是敌对关系。 崔太夫人活了半辈子,在内宅打滚了二三十年,哪里看不出崔氏的算计? “……也罢,到底是我的亲侄女儿,若是能帮她解决‘麻烦’,倒也可以成全。” “再者,若是真的闹起来,既能坑了王家九娘,也能让那小野种添一重罪孽,将来若是有机会清算,更是多一份罪证!” 一箭双雕,关键不用自己动手,崔太夫人也就乐得看戏。 心里的想法绝对称不上美好、良善,崔太夫人脸上,却是愈发和煦、慈爱的笑容。 这幅模样,别说孩子了,就是紧紧跟在王姮身边的傅母、白芷等,也都忍不住赞叹:崔太夫人倒是与崔女君不同,是个慈和的人儿。 唯有王姮,她表面看起来呆呆的,心里却莫名有种不太好的感觉。 总觉得眼前笑得一脸和善的太夫人,像一只眯眼笑的老狐狸。 她忍着心底的畏惧,继续扮演一个听话到近乎木讷的孩子。 听到崔太夫人的夸奖,她也不好意思的低下头,耳朵、脸颊都泛起了红晕。 “几岁了?平日里都喜欢做什么?爱吃什么吃食?” 崔太夫人真的比崔氏更有耐心、更有城府。 哪怕已经在“顺水推舟”的算计王姮,也没有丝毫的急切。 她继续温和的跟王姮闲话家常。 王姮则乖乖的回答:“九娘六岁了!喜欢吃!好吃的都爱吃!” 提到吃,王姮的眼睛更是忍不住的闪烁光芒。 崔太夫人:……这是王家的女郎君? 即便年纪小,也、也不该张嘴闭嘴就喜欢吃啊。 哪怕说喜欢玩游戏,喜欢跟小丫鬟打闹,都能让人说一句“活泼”。 这喜欢吃,该如何“硬夸”? 崔太夫人暗自腹诽着,虽然王姮的表现,出乎她的意料,可她还是完美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与表情。 “好!能吃是福!九娘喜欢吃,是有福气呢!” 崔太夫人勉强找了个“有福”的说辞,尬吹了两句。 既然提到了吃,崔太夫人还是想办法顺势引出话题:“九娘可曾吃过莲子?莲菜?还有炸荷花?” “我们庄子上的荷花开得好,还结了莲蓬,莲蓬里就有莲子……” 崔太夫人不愧是擅长宅斗的妇人,不止有心计,还懂得许多。 提到美食,崔太夫人也能说得有声有色,只把王姮肚子里的馋虫都勾了出来。 “没吃过莲子!想吃!还有炸荷花!” 王姮乖乖的回答,丝毫没有做为客人的矜持。 傅母和白芷:…… 两人恨不能以袖掩面,九娘哎,都提醒过你了,不要在外面露出贪吃的模样。 着实不体面啊。 都不用崔女君故意陷害,就你这贪吃的名声传回家里,你那规矩严苛的祖母,就会狠狠惩戒! “去那边亭子玩儿吧,再让人准备些莲子、炸荷花。” 崔太夫人寒暄完,便打发人把王姮带去荷花池边的亭子。 大郎不见踪影,但养了他两年,崔太夫人已经大概能够摸清他的脾气。 水边、假山边……越是危险,也是不让孩子玩儿的地方,这庶孽越是会跑去玩儿! 就算现在大郎不在荷花池边,这边大张旗鼓的把王家九娘送过去,也能引来那小畜生。 到时候……一箭双雕! …… 王姮乖乖的跟着侍女来到了亭子,坐在石桌旁,对着一桌子的美食就开始吃、吃、吃! 忽然,砰的一下,有一包什么东西丢在了桌子上。 “啊!” “蛤蟆!” “它、它们跳出来了!啊啊啊~~~” 雅致的亭子里,忽然就响起了丫鬟们的惊呼、惨叫…… 第十章 冤枉 石桌上,被丢过来一个竹篓。 竹篓带着泥、水草,还在滴滴答答的滴水。 竹篓的口,没有封死,十几只花花绿绿的青蛙跳了出来。 “啊!” “蛤蟆!都是蛤蟆!” “别过来……来人啊……” 亭子里伺候的都是小丫鬟,十几岁的年纪,爱美、爱干净,对于蛤蟆、蛇等滑腻腻的动物,有着本能的惧怕与厌恶。 十几只蛤蟆啊,还十分的活跃,一边呱呱叫着,一边四下里乱跳。 丫鬟们唯恐那小畜生会跳到自己身上,被吓得全都忘了规矩,又是尖叫,又是胡乱的跑着。 亭子里乱成了一团。 “哈哈!哈哈哈!” 亭子的立柱上,不知什么时候,爬上去了一个七八岁的童子。 他的头发梳成了两个小揪揪,如同羊角一般,是为“总丱”。 不过,许是刚刚在水里折腾了一回,童子的小揪揪有些乱,几缕头发垂了下来,贴在白嫩的小脸上,偶尔还有水滴滴下来。 童子身上的衣服,也沾满了泥,污糟一片,隐约还能看出衣袍是红色的,泛着丝丝缕缕的金色。 这,应该就是京城最近两年刚刚兴起的蹙金绣,以纯金的线,绣出繁复、华美的花纹,极尽奢华! 而就是这么名贵的衣服,童子丝毫都没有珍惜。 蹙金绣是不能浆洗的,他这一番折腾,衣服彻底就毁了。 童儿却丝毫不在意,他像只猴儿一般抱着柱子,看到亭子下面丫鬟们惊慌失色、尖叫逃跑的画面十分满意。 对于一个熊孩子来说,还有什么事情比自己的恶作剧得逞能更让他开心的? “大郎!您、您怎么在柱子上?” “天哪,大郎,太危险了,快下来!” “……小点声,别惊了大郎,若是他受了惊,摔下来可怎么办?” “来人!快来人啊!” 四处乱跳的蛤蟆就已经够让丫鬟们崩溃了。 结果,一抬头,就看到自家最受宠的小祖宗就“猴”在柱子上。 柱子刷了红漆,多滑啊,一个不小心,就会摔下来。 更不用说,大郎见到奴婢们终于发现他了,全都吓得瑟瑟发抖、面如土色,愈发的得意。 他禁不住的哈哈大笑,更是故意的伸出一只手、或是晃动一只脚。 而随着他的这些小动作,丫鬟们的尖叫、惊呼就愈发的激烈。 有趣儿! 哈哈,这些贱婢,最好玩儿了,果然最是胆小、蠢笨! 他可是楼家的大郎,三岁起就跟着父亲骑马、扎马步。 最近两年,父亲不在,他跟着老虔婆,经常气走先生、撕掉书本,但武功什么的,却从未放下。 不过是爬柱子,大郎做起来,十分轻松。 他甚至能够不断做出危险的动作,一下又一下的,挑逗着奴婢们的神经。 但,很快,大郎就发现了一个异类—— “胖丫头,你怎么不哭?” 大郎在纷乱的人群中,看到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小丫头。 五六岁的年纪,穿着粉嫩的襦裙,一张小脸宛若银盆。 真银盆……胖啊! 大郎所熟悉的小女郎中,就没有这么痴肥的。 呃,也不能说是痴肥。 胖丫头只是胖,但并不丑! 相反,那弯弯的眉毛、大大的眼睛、小小的鼻子、红红的嘴儿,都是那么的好看。 搭配起来,更是让人忍不住的喜欢。 那一身的肉肉,长在她的身上,也分外的可爱。 但凡换个人,长得这么胖,大郎都会不客气的骂一句痴肥、丑八怪。 眼前这胖丫头就挺可爱……等等,她在干什么! 没哭也就算了,居然没有立刻跳起来逃跑,也没有尖叫! 她、她还在吃东西! 大郎绝对不能忍。 呲溜一下,他如同泥猴一般便从柱子上滑了下来。 几步蹿到石桌前,他直接爬上了去,大半个身子都趴在了桌面上。 王姮眼疾手快,端着放满点心的攒盒就向后躲去。 大郎:……我,堂堂楼家大郎,居然还比不上一盒子破茶点? “胖丫头!你、你——” 大郎有些抓狂,不知道是先质问对方为什么不哭,还是质问她为什么先顾茶点。 大郎这是不明白吃货的世界。 对于吃货来说,人生唯有美食不可辜负! 倒是王姮,还记得刚才大郎的话。 她一只手抱紧攒盒,另一只手飞快的拿起一块荷花酥塞进了嘴里。 用力咀嚼了两口,将食物咽下,才讷讷的问了句:“为什么要哭?” 她不是故意装傻,而是在她看来,现在并没有值得自己哭泣的人或事儿。 大郎瞪着眼睛:“你不害怕吗?害怕了,就会哭。” 王姮眨眨眼,似乎没有理清这两者之间的逻辑关系。 片刻后,她再次反问:“为什么要害怕?” “你不怕蛤蟆?” 大郎不想跟王姮说些车轱辘的话,索性直击“罪魁祸首”。。 他死死的盯着王姮,语气里甚至带着些许不满:“你们这些小娘子,不是都怕吗?” 说到这里,大郎还不忘左右看看。 他的意思很明白,周围的丫鬟,虽然想要凑上来服侍他,可还是尽可能躲着那些还在蹦跳的青蛙。 更有人,实在害怕,可又不敢乱了规矩,只能无声的啜泣。 嘤嘤嘤的哭声,宛若蚊子一般。 虽然恼人了些,可也是他恶作剧成功的证明啊。 这些人都怕,胖丫头一个更小、更软萌的小女郎却不怕! 大郎觉得,很不合理! 王姮听懂了大郎的意思,她歪了歪小脑袋,看了眼就在自己脚边蹦跶的蛤蟆,声音糯糯的问道:“它有毒吗?” 大郎摇头,又不是癞蛤蟆,哪里会有毒液? 王姮又紧接着问一句:“那它会咬人吗?” 大郎再次要求,当然不咬人,就是恶心人啊。 王姮没再说话。 大郎还等着王姮的问话,不想她竟不开口了。 大郎愣了一下,刚想霸道的问一句:你怎么不说话了? 但,很快,大郎就反应过来。 他明白胖丫头的意思了。 蛤蟆既然不咬人,也没有毒,那就没有必要害怕。 人们会害怕一样东西,要么是未知,不知道它的可怕;要么就是无害,知道它并不可怕! 胖丫头就是后者。 她知道蛤蟆不害人,也就不再害怕。 大郎:…… 胖丫头还挺聪明的,关键够镇定。 但,自己的恶作剧没有在她身上成功,大郎还是有些不高兴。 他看着王姮,从头到脚,好一通打量。 王姮被他看得有些紧张,禁不住再次抱紧了怀里的攒盒。 那警惕的小模样,仿佛在担心大郎会抢夺她的点心。 大郎:……又不贪吃! 再说了,这些都是他吃腻的东西,也就胖丫头这么一个爱吃的,把它们当宝贝。 宝贝? 大郎的眼珠子骨碌碌的乱转,在想到“宝贝”的时候,眼睛陡然有了亮光。 嘿! 想到了! 胖丫头,不是不怕蛤蟆吗,那我就把我的小宝贝弄来! 到时候,看看你怕不怕! 就在大郎想着一定要“吓哭”王姮的时候,亭子外响起的纷乱的脚步声。 “发生什么事了?大郎没事吧?” “哎呀,不会是我家九娘顽皮,冒犯了大郎?” 一群奴婢簇拥着两个妇人,急急地朝着亭子走来。 那两个妇人自然就是崔太夫人、崔氏姑侄俩。 崔太夫人一脸急切,眼底更是满满的担心与心疼。 不说外人了,就是崔氏眼角余光瞥到了,都忍不住的赞叹:不愧是阿姑,明明十分厌恶大郎那庶孽,却还能把他当心肝儿。 这份城府,这份隐忍,这份演技……都值得……啊呸,不用! 她和姑母不一样,王家需要仰仗她,而姑母则需要讨好楼谨。 所以,姑母需要忍啊忍、演啊演。 而崔氏则不需要! 她若是心情好,还能给王家一个理由。 若是心情不好,连理由都能省下。 这一次,已经算是崔氏“心情好”了,她要把王姮这个拖油瓶弄走,也是选择了借刀杀人呢。 要是按照崔氏最开始的想法,她会直接说自己怀了孕,只是府中有人(也就是王姮啦),跟她附中胎儿相克。 为了他们母子的性命,必须送走王姮。 崔氏刚提出这个想法,就被自己的陪嫁大丫鬟珍珠劝住了。 “女君,王家现在确实需要崔家的殷勤帮助,但过犹不及啊。” “俗话说,风水轮流转。谁也不能保证,王家将来会不会复兴?” 而一旦王家得势,崔氏曾经的嚣张跋扈,那就是她的罪证。 只要有个契机,崔氏就将万劫不复。 “再者,您和郎君终究是夫妻,不是相互算计的仇人” 即便要“清除”掉拖油瓶,也该委婉些、迂回些。 不为别的,只为与王廪的夫妻感情。 珍珠是崔氏的奶姐,主仆之间的感情最为深厚。 崔氏也格外看重珍珠,对于她的劝谏,全都听了进去。 简单粗暴不行,那就稍稍用点计策吧。 楼家大郎,人嫌狗憎的熊孩子,最适合“陷害”王姮了。 这不,崔氏还没有抵达现场,了解到事情的原委呢,就先把罪名扣到了王姮头上。 王姮无辜的眨巴眨巴眼,如此明显的冤枉,她倒也没有委屈、难过。 她还是那么的乖,那么的安静。 反倒是崔太夫人和崔氏,她们冲进亭子,却都愣住了。 现场,却是混乱,但“当事人”的情况,跟她们预想的并不一样—— 首先,大郎没有嚣张的笑闹,或是暴躁的吵闹; 其次,王姮居然没有哭! 只要王姮哭了,崔氏就能说两个孩子“闹”了起来。 偏偏,这死丫头还是一脸的木讷,仿佛被吓傻了一般。 崔氏:……这该怎么继续“冤枉”她? 第十一章 委屈 就在崔氏想着如何将“冒犯贵人”的屎盆子扣到王姮头上的时候,顽劣的大郎,给了助攻。 他忽地从石桌上跳了下来,一根手指指向王姮:“胖丫头,你等着!” 说罢,他也不理一脸慈爱的崔太夫人,更没有看崔氏一眼,就恍若无人的径自跑开。 饶是崔太夫人城府深,演技高,面对如此没规矩的熊孩子,笑容也有一瞬的僵硬。 不管怎么说,她都是大郎的长辈的。 继祖母也是祖母,做孙子的即便没有毕恭毕敬,也该有起码的礼貌啊。 比如,见到长辈要行礼。 再比如,离开的时候,要先请示长辈。 崔太夫人全然忘了,大郎会这般顽劣、混账,有她很大的一份功劳呢。 若不是她最近两年的拼命“宠溺”,大郎也不会如此的目无尊长、无法无天。 还是崔氏,听到大郎这句话,直接定了王姮的罪。 她忽然变得严肃起来,冷冷的看着王姮:“九娘,你做了什么?竟惹得大郎如此生气?” 王姮眨巴眨巴大眼睛,继母好厉害,居然能够看出大郎在生气。 毕竟王姮并没有感受到大郎身上有任何的愤怒。 他的那句“胖丫头,你等着”,对于王姮来说,更像是一个不服输的小伙伴,忽然想到了什么,要急于在王姮面前展现。 “你等着”三个字,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 然而,看崔氏那冰冷、严肃的表情,似乎“你等着”还有其他的意思。 王姮心里嘀咕着,却没有说出来。 还是站在她身后的傅母,为自家九娘委屈。 傅母知道,此刻不该是她多嘴的时候。 她虽是小女郎的傅母,可也只是个奴婢。 做奴婢的,在主母面前,哪有随意开口的资格? 除非主母问话,否则,擅自开口就是没规矩。 崔女君本就看她们主仆几个不顺眼,平日里傅母和白芷都循规蹈矩、谨小慎微,就是担心会被崔女君抓住把柄。 但,此刻…… 傅母真的忍不住。 她们家九娘真的太冤枉、太委屈了。 “回禀女君,九娘并未做什么!” “方才太夫人命人准备了茶点,九娘便乖乖在此处吃茶点。” “……楼家大郎不知何时爬上了立柱,还把装满蛤蟆的竹篓丢在了石桌上——” 傅母忍着对崔女君的恐惧,坚定的站到了王姮面前,尽量不让自己的声音发抖,缓缓的描述着刚才的事儿。 崔氏根本就不想听傅母解释。 “计谋”终于得逞,她只想尽快把王姮的罪名落实。 挑事的肯定是大郎,崔氏作为崔太夫人的亲侄女,怎会不知道大郎的野性难驯、顽劣不堪。 也正是知道,所以在听闻姑母带着楼家家眷抵达河东后,才会带着九娘来赴宴。 她本就打定主意,要让大郎欺负王姮……原因、过程都不重要,结果就是两个孩子“闹”了起来。 而王姮作为有个生母跑去给人做妾的拖油瓶,其身份、价值等,哪里比得上楼家家主唯一的儿子? 只要大郎不高兴了,王姮就是罪魁祸首。 现在王廪正需要楼家的支持,自然知道该如何取舍。 再说了,她崔氏又不是要把小贱种打死,只是让王廪把人远远的送走,王廪更加知道该怎么做。 所以,傅母说了那么多,崔氏却没听进去几个字。 她冷哼一声,“你个贱婢,好没规矩,主母跟前,也敢随意插话?” “还有,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你是想说,是大郎的错?” “大郎可是楼将军唯一的子嗣,如今更是由我姑母、楼家太夫人亲自教养。” “你说大郎不好,是要指责楼将军教子无方?还是想要质疑我姑母不会养孩子?” 这罪名,更大了! 直接把楼家最尊贵的两位主人拉了出来。 别说傅母一个奴婢了,就是王廪在场,也顶不住。 扑通! 傅母直接跪了下来,她接连叩头:“不敢!奴婢不敢!” 傅母下跪的时候,力道极猛,膝盖直接咚的一声,砸在了结实的青石地板上。 王姮站在一边,听到这声音都忍不住的吸冷气:疼!傅母一定很疼! 她要帮傅母。 可—— 王姮垂下眼睑,看了看自己胖胖的、短短的小手,她还只是个孩子啊。 哪里能跟一个大人相抗衡? 再者,崔氏是她的母亲,哪怕是继母,也要孝顺、恭敬,决不能忤逆。 王姮心里着急,眼珠子就开始乱转。 然后,她看到了一个花花绿绿的小东西—— “呀!蛤蟆!” “阿母,蛤蟆跳到你的脚上了!” 王姮一脸呆萌,说话时也是软软糯糯。 只是这说话的内容—— “什么?什么蛤蟆?” 崔太夫人和崔氏一行人冲进亭子的时候,十几只蛤蟆已经“逃”得差不多。 大多数都扑通扑通的跳回到池塘里,还有零星三四只跳进了亭子另一侧的草丛里。 所以,崔太夫人、崔氏并没有看到蛤蟆,也就没有被惊吓到。 刚才傅母回禀的时候,提到了蛤蟆,奈何崔氏根本不听她的话,又一次完美“错过”。 此刻,再次听王姮提到蛤蟆,崔氏依然没有反应过来。 不过,她看王姮瞪大眼睛,胖胖的手指指着自己……的脚,她也就顺势低下了头。 “啊~~~” 崔氏发出了凄厉的惨叫。 崔氏作为世家贵女,从一落地就是金尊玉贵。 上至长辈,下至奴婢,都将她保护的极好。 别说什么蛤蟆、蛇了,就是虫子,崔氏也不曾接触。 腌臜、恶心……崔氏知道有这些东西,也只是远远的看一眼。 似现在这般,蛤蟆直接跳到脚背……崔氏眼睛一翻,整个人就往后倒去。 “女君!” “阿瑶!!” 亭子里又是新一轮的混乱。 王姮则趁乱拉住了傅母的手,并做出也被吓到的可怜模样:“傅母,怕!要抱抱!” 傅母:…… 她早已看得目瞪口呆,完全没有想到,还有这么一个神转折。 不过,自家九娘被吓到了,这也是大事。 她顾不得继续跪着,赶忙爬起来,咬着牙,将王姮抱了起来。 没办法,九娘有些胖。 五六岁的女童,基本上也就四十来斤。 自家九娘倒好,足足有五十多斤……呃,应该快六十斤了! 傅母咬紧牙关,她默默对比了一下。 相较于半个月前,她抱赖床的九娘起床,又沉了不少。 她、险些没有抱起来! 咬牙抱住,也只觉得腰疼的厉害——差一点儿,就闪了腰啊。 崔太夫人很是头疼,明明是一箭双雕的计策,怎么到了最后,被大郎气到的人是她,而被弄得直接昏厥的是崔氏? 王姮那胖丫头,嘴里说着怕,可还时不时的往嘴里塞东西。 崔太夫人的额角抽啊抽,对于王姮的观感更是十分微妙—— 这,大概是第一个吧,被大郎作恶之后,还没有哭出来的小女郎。 话说,大郎的战绩真的非常辉煌。 楼家其他房的小郎君、小女郎(包括崔太夫人所出的孩子),都被大郎折腾得苦不堪言。 有的甚至被吓坏,直接把大郎当成了凶神恶煞、洪水猛兽。 远远的,听到“大郎来了”的话,就能立刻逃到一边,唯恐跟他碰上。 若是非常倒霉的被大郎“逮到”,也第一时间认怂。 十来岁的叔叔,被大郎欺负得跪地喊“耶耶”……在楼家,并不算稀罕事儿! 王姮,一个看起来呆呆、软软的小女郎,在大郎面前,居然都没哭? ……算了,哭或不哭,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确实让大郎说出了“你等着”的话。 阿瑶的计划也就算是成功了。 崔太夫人决定了,待会儿等阿瑶醒了,她再好好的与她说说。 只要把人送走就行,其他的,就不要再计较了! 比如那个傅母,一个奴婢罢了。 等到了庄子上,想要让主仆几个无声无息的死掉,真的很容易。 根本不用崔氏动手。 崔氏也就没有必要表现出咄咄逼人、恶形恶状的嘴脸。 …… 一个时辰后,王廪亲自来庄园接崔氏一行人。 当王廪想要营造一个好夫君的形象时,他真的非常努力。 只见他眼神温柔,周身都散发着一种松弛与淡然。 仿佛来接妻子这种事儿,非常的理所应当。 然而,这种轻松,在看到被抬着出来的崔氏,已经脸色不太好的崔太夫人时,被打破了。 “娘子!你这是怎么了?” 王廪急切的迎了上来。 “夫君,我对不起你,没能看好九娘,让九娘惹了祸!” “什么?九、九娘闯祸了?她、她做了什么?” 王廪赶忙看向王姮。 王姮呆萌、软糯的小脸上,写满了委屈:我什么都没做啊! “大郎要与九娘玩儿,九娘却……唉,惹得大郎放话‘胖丫头、你等着’。” 崔氏很懂得告状的技巧,故意含糊掉某个重点,然后再闪烁其词。 偏偏,细节上又都是事实。 王廪却不是傻的。 他本就聪明,又做了一个多月的县令,每日里不是跟豪强打交道,就是处理诉讼等。 对于诡辩、狡辩等语言艺术,王廪不但十分熟悉,他本人就是个中好手。 他看了看装模作样的崔氏,又看了眼可怜兮兮的女儿,他就知道,今日一定是阿玖受了委屈! 不是她惹怒了楼家大郎,而是那竖子欺负了她! 仿佛要印证王廪的判断,消失许久的大郎,不知又从哪里蹿了出来。 他瞅准傅母怀里的王姮,大喊一声:“胖丫头,接着!” 嗖! 一个通体碧绿色的物体,飞快的在空中划出一个抛物线,精准的落在了王姮的怀里。 “啊~~~蛇!!” “毒蛇!这是青竹蛇,有毒!” 第十二章 收获 蛇跟青蛙不一样。 蛇,有毒! 若是被咬伤了,那就是一个字——死。 “九娘!” 傅母被吓得浑身发抖。 但她还是咬紧牙关,死死抱住了怀里的王姮。 抱稳孩子的同时,傅母还拼命的想要躲到一边—— 呜呜,老天爷啊,楼家大郎也太凶残了,居然拿出了青竹蛇这种毒物。 他还故意朝着自家九娘丢。 万一蛇真的缠上了九娘,再把九娘咬伤了…… www ?an ?¢ o 傅母只是想一想,眼前就一阵阵的发黑。 然而,让傅母更加惊恐的事儿还在后面。 面对“从天而降”的毒蛇,王姮没有被吓哭,甚至都没有闪躲。 她居然抬起手,瞅准角度,直接掐住了那条蛇。 白皙的、肉肉的小手,提着一条碧绿碧绿的小蛇。 小蛇似乎被掐住了七寸,一整条仿佛被抽掉了骨头,动也不动,身体只能遵从惯性,在半空中一摇一摆。 “……九、九——” 傅母亲眼目睹这一幕,好似也被掐住了脖子,很难发出一句完整的话。 “蛇!毒蛇!” 崔氏原本还装模作样的坐在肩舆上,舒服的由两个粗壮奴婢抬着。 看到大郎忽然冒出来,还朝着他们这个方向丢来了一个物什,便想到了之前活生生把自己恶心到晕倒的蛤蟆。 她只觉得一阵恶心,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紧接着,就有人认出,“飞”在半空中的绿色小东西是蛇,还是有剧毒的青竹蛇,崔氏吓得心脏都要跳出胸腔了。 她慌忙想要站起来,第一时间逃离这个地方,却忘了自己还在肩舆上。 抬着肩舆的奴婢也被突如其来的毒蛇吓得两股战战,恨不能逃走,崔氏这一挣扎,肩舆就如同悬崖上的吊桥左右乱晃起来。 “啊啊啊!” “来人!快来人啊!扶住我!快!快扶住我!” 崔氏感受到身体的失衡,担心自己会从肩舆上摔下来,一手用力死死扶着肩舆的把手,一手下意识的抚在自己的小腹上。 这大概就是做母亲的本能,即便自己腹中的胎儿还不满一个月,还只是个小豆芽,崔氏在遭遇危险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还是它。 “大郎!胡闹!” “来人!快把这蛇抓走!” “……阿瑶!你们两个快把肩舆放下来!护住阿瑶!” 崔太夫人到底上了岁数,虽然也害怕毒蛇,却还是能够保持一定的镇定。 她没有哭嚎、奔逃,而是训斥闯祸的大郎,并关注着自己的亲侄女。 崔太夫人已经从崔氏口中,得知侄女儿可能已经怀了孕。 孕期不满三个月,胎儿最是脆弱。 肩舆离地也不算太高,都不超过一个人的高度。 但,崔氏是孕妇啊,若是不小心摔下来,大人可能都要受伤,就更不用说她肚子里的胎儿了。 崔太夫人这一急,多少露了一些出来。 她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的落在崔氏的肚子上。 崔家这对姑侄……一个护着、一个看着……这小腹里,大抵应该是有什么“秘密”啊。 在现场,唯一能够算是镇定的,大概就是王廪。 虽然他也一脸的急切,但眼神却是十分的清明。 他还有闲心去观察崔太夫人、崔氏等一众人的反应。 当然,王廪不是干看着,他没忘了,自家九娘手里,还捏着一条毒蛇呢。 他一个箭步,就冲向了王姮…… 这一切,同时发生,就发生在电光火石间。 王姮年纪小,没有关注太多,她就看着软塌塌“挂”在自己手上的小蛇。 她仰起头,看向一脸兴奋的大郎,不等大郎开心的鼓掌、大笑,她就欢喜的问了句:“阿兄,这是你送阿玖的礼物?” 礼、礼物? 王姮的话一出,包括刚刚奔到她面前的王廪,在场的人都愣住了。 砰! 终于,另一边的崔氏,在不断摇晃的肩舆上,直接摔到了地上。 王廪见状,脚尖一转,身子瞬间从面对王姮变成了面朝崔氏。 他慌忙伸手,就要去搀扶崔氏。 崔氏必须庆幸,她这次带出门的奴婢,还是非常靠谱的。 再加上有崔太夫人刚才紧急喊的那句话,抬肩舆的粗壮婢女,也听话的将肩舆落了下来。 崔氏摔下去的时候,肩舆离地只有半米的高度。 又有两个丫鬟飞扑过去,直接在崔氏身下做了肉垫。 崔氏虽然摔倒了,却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娘子!你、你没事吧?” “来人!快来人啊,叫大夫,快去叫大夫!” 王廪顺着力道,冲到了崔氏近前,直接将她揽入了怀里。 他一边查看崔氏的情况,一边大声的喊着。 那急切的模样,像极了一个极爱娘子的绝世好夫郎。 崔氏有惊无险,虽然脸色极其难看,但身体终于落地,脚踏实地的感觉,让她那颗高悬的心,也安定下来。 抬眼就看到了一脸关切的夫君,他眼底的深情与愧疚,更是宛若一股暖流熨贴着她的心。 “郎君,莫担心!我、我没事儿!” 说到这里的时候,崔氏还是下意识的抚摸着小腹,并在心里,默默的补充了一句:孩子,应该也没事儿! 崔氏并没有看到王廪奔过来的小动作,并不知道,王廪下意识想要救的人是王姮。 她只当王廪一开始就是奔向自己,整个人都被甜蜜与幸福包裹着。 崔太夫人倒是看到了,但,看看自家侄女儿那沉醉的模样,她还是忍了下来。 崔氏没事儿,那条蛇也在王家丫头手里,崔太夫人也就不再担心。 她沉下脸,用难得严肃的神情看向了大郎:“大郎!你这次真是太胡闹了!” “玩闹可以,怎么能够抓来如此危险的东西?” 大郎正被王姮的一句“阿兄,这是你送阿玖的礼物”弄得有些破防。 礼物? 我是好好吓吓你,让你知道什么叫可怕! 结果呢,胖丫头依然没被吓哭,还一手就抓住了那条蠢蛇! 还真是条蠢蛇,好歹也是令人闻声色变的毒蛇啊。 即便被人拔掉了毒牙,没了毒液,也不能这么没用吧。 蠢死了,就跟那些卑贱又没用的奴婢一样! 大郎很是暴躁。 这胖丫头是怎么回事儿? 蛤蟆,不怕! 蛇,也不怕! 她、她到底还是不是小女郎啊! 其实,不说小女郎了,就是小郎君,看到“毒蛇”,也会直接吓得尿裤子。 大郎拿着这条青竹蛇,没少在楼家内院里“招摇过市”。 楼家几个房头的小郎君们,几乎无一例外,都曾经被大郎吓得瑟瑟发抖、跪地求饶。 大郎更是威胁所有人:“不许把这件事说出去,否则……哼哼,我就把毒蛇放到你们的床踏上、衣襟里!” 太凶残、太恐怖了。 楼家的一众小郎君全都被吓到了,一个个疯狂点头:“不说!我们不说!” 所以,大郎弄到毒蛇,且已经横行霸道好些日子,崔太夫人等女眷们并不知道。 直到此刻—— “是啊,大郎,你怎么能玩儿蛇?” “这小畜生有毒啊,稍有不慎,会闹出人命的!” “还有伺候大郎的那些贱婢,大郎弄了毒蛇,他们竟都不知道?” 关键是没有向上禀报。 崔太夫人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她的亲侄女儿,更是险些被一条蛇害得出事儿。 即便没有受伤,当众滚下肩舆,多少也是有些出丑。 世家贵女,在人前,就是连一步路都不能走错! 当众摔下肩舆,跟当众滚下马车、摔进水里……一样的有失体面啊。 “哼!你们没听到胖丫头的话嘛,对!礼物!这是我送给胖丫头的礼物!” “胖丫头是来做客的吧,我可是主人,主人送给客人礼物,这难道不是你们整日里念叨的‘规矩’?” 大郎虽然被王姮弄得有些破防。 但,看到连一项偏宠自己的崔太夫人都冷了脸,还做出一副要训诫自己的模样。 大郎便顺势接住了王姮的话,并以此来回怼众人。 崔太夫人以及楼家众女眷:…… 这、大郎,倒也有些机智,都学会狡辩了。 还有王姮那胖丫头,看似单纯的一句话,却也给了大郎一个台阶。 崔太夫人捏紧帕子,脸上不显,眸光却有些闪烁。 一直都在扮演深情款款的好郎君的王廪,都被吸引了注意力。 他一边亲自将崔氏抱起来,一边轻声对众人说道:“无妨,这条蛇,应该是处理过的!” 大郎顽劣,但他身边跟着的人都是学过规矩的。 就算要“宠溺”大郎,也不敢真的让他陷入危险之中。 要毒蛇? 可以,小厮,甚至是侍卫们会去抓。 但抓来之后,第一步,就是找熟知毒蛇的人,将毒牙拔掉。 确定无害,才会交到小郎君手里。 都是世家大族的,王廪年幼时,也曾有过一些奇怪的喜好。 家中奴仆自有一番让主子开心、却又能确保主子安全的做法。 所以,刚才王廪才敢冲向女儿,因为他猜到,这条蛇,是无害的! 再一个,除了猜测,王廪也会观察啊,那条蛇被女儿捏住后,就一直软塌塌,根本没有任何攻击的动作或。 由此也能看出,这条蛇是经过“训练”的! 它,并不敢攻击“主人”。 “哼!无趣!” 大郎见自己最神秘的小宝贝被人当众戳破了秘密,顿时觉得没意思。 一甩袖子,也不管崔太夫人还要训诫,就直接跑掉了。 崔太夫人:…… 虽然将大郎纵的无法无天的人是她,看到大郎果然胡闹、顽劣,崔太夫人也很是满意。 可每次都面对这么一个没规矩、不孝顺的小贱种,崔太夫人还是会忍不住的气闷。 大郎的熊,无差别,根本不会因为崔太夫人是长辈,就对她另眼相看。 在某种程度上,崔太夫人也算是“自食恶果”。 王廪不动声色的将这些都收入眼中。 今日之行,收获颇丰的。 一来,他知道了崔氏的“秘密”。 二来,他见识到了楼家这个顽劣不堪却无人敢得罪的小霸王。 ……这些细节,王廪都会默默记下,并在需要的时候,完美利用。 比如崔氏。 她若不安分,继续在王家耀武扬威,他不会明着做什么,但,暗地里,他也会报复回去。 他会让崔氏知道,王家姓王,而不姓崔。 他王廪是高贵的世家子,而非任由她呼来喝去的贱奴…… 第十三章 得逞 王廪思绪翻涌,表面上仍是一副关心妻子的深情模样。 不过,他扮演好夫君的同时,也没有忘了招呼崔太夫人。 躬身行礼,并客气的表示歉意:“九娘年幼,若是有任何失礼之处,还请太夫人见谅!” 崔太夫人定定地看着王廪,这不是她第一次见王廪。 楼家女眷刚刚抵达河东的时候,在城门口,河东大小官员便全都出城迎接。 在马车里,崔太夫人就看到了站在最前面、身着官服的王廪王县令。 凭良心说,王廪的外貌、气质等,都是非常优秀的。 饶是崔太夫人带着挑剔的目光,也很难找出王廪的缺点。 唯一算是不足的,大概就是他的二婚身份,以及还有个原配所出的嫡长女。 但,侄女儿嫁都嫁了,且世家大族的联姻,从来看的都不是小儿女各自的想法,而是两大家族的利益交换。 崔氏需要王氏的氏族名号,而王氏需要崔氏与北境贵族的姻亲关系网。 两家各有所需,算不上谁高攀谁。 崔太夫人所谓的“挑剔”,也不过是疼爱侄女儿的长辈,仅剩的一些执念罢了——她的侄女儿,本该嫁个十全十美的夫君,而不是像她一样,给人当填房、做继母! 可惜……这大概就是她们姑侄俩的命吧,都无法有个结发夫君。 崔太夫人暗自叹了口气,脸上却带着标志性的端庄与慈爱。 “你也说了,孩子还小嘛。顽皮些,也是天性!” 崔太夫人这话,似乎是顺着王廪的语气的随口一说。 王廪心里却是一个咯噔。 他作为王姮的亲爹,对人说自己女儿“失礼”,不过是一句客气。 而崔太夫人作为外人,尤其是此次宴会的主人,却说王姮“顽皮”,无疑就是给王姮扣上了一顶帽子。 怎么,姑侄俩这是商量好了,非要给王姮按上“得罪贵人”的罪名? 王廪的眼底飞快的闪过一抹寒芒。 但,更快的,他的眼神又恢复了温和、儒雅。 他没有再说什么,而是深深一揖,权当赔礼。 见王廪如此谦卑,崔太夫人眼底闪过一抹满意。 还好,还算识时务,知道在亲情与利益之间该如何取舍。 崔太夫人相信,似王廪这样的聪明人,若是再有崔氏的“劝说”,应该知道该怎么做! “天色不早了,老婆子也累了,王郎且去吧。” 崔太夫人说这话,倒也不是不客气的赶人,而是把王廪当成了自己的至亲晚辈。 她既没有称呼王廪王县令,也没有叫什么王郎君,而是直呼王郎。 这在当下,是比较亲近之人的“爱称”了。 王廪也识趣,赶忙回了一句,“儿谨遵命!” 虽然王廪还是没有称呼崔太夫人为“阿姑”,却自称“儿”,这本身就是表达亲近之意的意思。 崔太夫人愈发满意了。 她摆摆手,示意王廪离开。 王廪是骑马来的,但为了做戏,还是上了崔氏的马车,与崔氏一起回家。 傅母、白芷则赶忙带着王姮,上了后面的马车。 …… 一行人,一路行驶,半个时辰后,进了城。 又在城中的青石路面上行进了一刻钟,才抵达了县衙后院。 马车稳稳的停在后院的院门前,跟车的小厮快速的搬来脚蹬。 王廪率先下车,下车后,站在车旁,扶着崔氏下了车。 “娘子,你确定无碍?要不还是请个大夫过来吧。” 王廪十分关切的问着。 方才在楼家庄园,王廪已经叫了大夫,最后却还是被崔氏给拒绝了。 王廪当然知道崔氏的顾忌:怀孕什么的,大概还是“秘密”,崔氏连他这个枕边人都不想告诉。 不请大夫,就不会被当面“道喜”,秘密就还是秘密! 王廪已经猜到了真相,却还要继续装模作样。 毕竟对于一个疼爱、关心妻子的丈夫来说,自是要关注妻子的身体、心情等等方面。 “郎君,我真的无事!” 崔氏快速的拒绝。 姑母也说了,女子怀孕前三个月最是脆弱,最好还是稳妥些。 再者,崔氏送走王姮的计划还没有完成,她不想此时爆出自己有孕的事儿,继而让人将两者关联起来。 虽然崔氏并不怕旁人知道她容不下王姮,但珍珠、以及姑母的劝说,崔氏也都听了进去。 她和王廪是夫妻,她是妻,不能太过强势、霸道。 除非,她不想要夫妻恩爱、一家和睦了。 新婚才一个月,王廪又是那么的温柔、贴心,崔氏当然不想跟王廪闹到相敬如“冰”的地步。 委婉些,就委婉些,她与夫君的感情最重要。 崔氏拒绝了丈夫请大夫的提议,并因此而想到了为何拒绝——王姮! “唉,我就是担心——” 想到王姮,崔氏便开始故意做出一副愁苦的模样。 王廪眸光一闪,声音却还是那么的温柔:“担心什么?娘子,若是有什么烦心的事儿,只管与我说。我定会想办法为娘子解忧!” “多谢郎君,不过,我也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我们王家!” 崔氏听到王廪温柔的声音,以及他愿意为自己解忧的话,心里又是一阵甜蜜。 “王家?我们王家可是有什么不妥?” “王家自是无甚不妥,而是今日在楼家,九娘她、她——” 崔氏下意识的就想扣个黑锅给王姮:得罪了楼家的小霸王! 王廪却更快的截住了崔氏的话茬,“我去的时候,似是晚了些。我看阿玖与楼大朗似乎相处的不错!” “大郎亦是个守礼的孩子,阿玖要走了,大郎还特意跑来相送,并送了‘礼物’!” 王廪故意提及这件事,就是希望崔氏不要再算计阿玖。 一来,阿玖是王廪与他最爱女人所生的孩子,是阿姜留给他的念想。 二来,阿姜现在就在杨翀的后院,虽然这些日子并未传出受宠的风声,但,只要人还在,那就证明有希望。 王廪为何要献美? 还不是要跟杨翀这个当世枭雄攀上关系? 阿姜就是王廪与杨翀的桥梁。 而想要让阿姜心甘情愿的为王家谋利,阿玖就是关键! 王廪知道,阿姜最疼阿玖,为了女儿,她也会努力的讨好杨翀,继而为王家谋求富贵! 阿姜更是聪明人,她明白何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所以,只要姜氏还在杨翀身边,王廪就要握住王姮这枚棋子。 他断不能让崔氏因为可笑的嫉妒而毁了之前所有的布局,毁了王家的前途! 崔氏想要用楼家来压制王家,王廪确实会顾忌。 杨翀是楼谨的上司,可惜阿姜还不够受宠,所以王廪还无法直接借助杨家的权势。 楼谨属于“现管”,王廪目前还需要受到楼家的节制。 即便如此,王廪这次也不想轻易被崔氏拿捏。 楼大郎终究是个孩子,最重要的一点,楼大郎并未真的因为九娘而生气、发怒。 王廪觉得,没有必要太过当回事儿。 崔氏没想到,王廪会打断自己的话。 她更没想到,王廪会拿“礼物”说事儿。 蛇啊,那可是青竹蛇。 自己被吓得当众从肩舆上滚了下来,丢了大丑! 而王姮呢,才六岁,却敢捏住蛇,还淡定的说这是礼物。 这才是世家贵女的镇定、从容,大家气度。 崔氏完美的成了王姮的陪衬! “……真是个讨人嫌的小贱种!” 本就想着要把人处理掉,从楼家归来,崔氏愈发迫切了。 许是太急切,崔氏还真的脑中闪过灵光,她赶忙顺着王廪的话茬,说道:“郎君说的是,大郎素来顽皮,能够在他面前还能谈笑自如的小女郎,唯有九娘一人。” 这话……不像是夸奖啊! 王廪目光一凝,嘴角保持着上扬的角度,听崔氏继续说。 “只是,郎君,大郎是小郎君,有个顽皮的名声,无伤大雅。可咱们九娘是小女郎啊,若是传出风声,她与楼家的小霸王是极为相合的玩伴。这对九娘的名声,可就有了损伤啊。” “九娘已经六岁了,不再是小孩子,我们做父母的,也该为她的名声考虑。” 崔氏想到这一点,是灵光乍现。 但她也不是真的蠢,说着说着,就愈发觉得有道理。 她甚至摆出了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苦口婆心的对王廪说道:“郎君,您方才也说了,大郎知道九娘要离开,还特意来送行,并送了礼物!” “由此可见,大郎是喜欢与九娘一起玩耍的。” “大郎最是恣意、任性,他若是明日又想与九娘玩儿,定能大张旗鼓的跑到王家。” “我们王家的小女郎,自是尊贵的、矜持的,岂能自降身份的哄着大郎?” “就算王家讲究‘待客之道’,不愿慢待了小客人,少不得要让九娘陪一陪,但,这若是传扬出去,九娘的名声真可就毁了呀!” 不得不说,崔氏的这番话是用了心思的。 其中的某些话,也就说到了王廪的心坎而上。 是啊,楼大郎是混世小魔王,他才跟着楼家太夫人来到河东不过两三日,其混账、霸道的名声就已经在河东官场流传。 若是自家女儿跟这样的小狂徒扯上关系……但,若就此顺了崔氏的意,王郎有些不甘心。 他抬起头,定定地看着崔氏。 目光是温柔的、深情的,心里却有了想要报复的冲动。 好,这一次,就顺了你的意,暂时将阿玖送到庄子上。 但,你也不要以为,我王廪是轻易好拿捏的。 “娘子说的是!是我考虑不周,还是娘子细心、周到!” “此事,就听娘子的!” …… “要送阿玖去庄子?” 王姮乖乖的站在谢太夫人面前,听了谢太夫人的话,歪了歪小脑袋,稚嫩的小脸上写满了纠结于困惑。 她仿佛并不明白,为什么好端端的,大母和阿父要把她送去庄子。 站在王姮身后的傅母、白芷则急坏了。 九娘怎么能够去庄子? 她又没有犯错?! 但,谢太夫人面前,傅母等奴婢根本不敢造次。 “……对!去咱们王家在城东的庄子……” 谢太夫人饶是不喜欢王姮,此刻面对如此懵懂的小孙女,也有些不忍。 唉,还是个孩子呢,可恨崔氏都容不下。 偏偏现在王家还要指望崔氏、以及崔氏身后的楼氏。 “九娘啊,这件事终究是……”王家亏欠了她。 谢太夫人一颗冷硬的心,总算有了一丝愧疚,她用难得柔和的语气,对王姮说道:“九娘,你若是有什么要求,只管对大母讲,只要大母能够做到,大母一定满足你!” 听到这话,王姮眼睛一亮,她认真的对谢太夫人说:“大母,去了庄子,我能吃饱吗?” 第十四章 报复 谢太夫人的额角抽啊抽。 若不是理智提醒她,她都要问一句王姮:丫头,你以为我们王家的庄子是什么地方? 是牢房吗? 就算是牢房,也会给饭吃啊。 王家的小女郎,被送去庄子,不担心失宠,不关心什么时候被接回来,却心心念念的记挂一件事——吃! 谢太夫人终于知道,为何这丫头会这般的……圆润! “……阿玖,你只管放心,你即便去了庄子,吃穿用度等一应事务,都跟在家里一样!” 谢太夫人实在不好直接回答王姮“能吃饱”,因为说“吃饱”这种话本身,就是对王家的羞辱。 堂堂琅琊王氏,哪怕最落魄的时候,阖家被赶出京城,在坞堡还被乱民围困,阖家上下都从未担心过“饿肚子”。 九娘这丫头……唉,算了,到底还小,且亲娘又不在,身边的傅母都是上不得台面的奴婢。 谢太夫人捏着佛珠,目光略略一扫,对于王姮的傅母、贴身丫头等都不十分满意。 她决定了,等过些日子,风头过了,她就亲自寻找个稳妥的老媪送去庄子,让她好好教导一番王姮。 王姮不知道,自己即将迎来一个“容嬷嬷”,她听了祖母的回答(承诺?),很是开心。 肉乎乎的小脸上写着满足:“那就好!如此,阿玖就放心啦!” 谢太夫人:…… 所以,只要给吃饱,你这丫头也不在乎是不是被赶出家门? 之前谢太夫人担心王姮“不听话、不去庄子”,并为此准备了一肚子的劝说。 甚至还准备了利诱、威胁等辅助手段。 没想到,完全没用上,人家小丫头“配合”得很! 根本就不需要谢太夫人苦口婆心的劝说,或是威严冷肃的告知,王姮就乖乖的答应了。 谢太夫人不必浪费唇舌,她却半点都不开心。 这是离开家,离开亲人啊,这死丫头居然一点儿都没有不舍? 幸亏王姮不知道自家大母的心声,否则,她一定会呆萌的问一句:“我若是不舍得,是不是就不用去了?” 谢太夫人不知道,王姮早就无比通透:自己无法改变的事儿,就不要强求,听之任之,乖乖配合,才不会让自己吃更多的苦头。 “……去吧!去吧!” 谢太夫人看着白白胖胖的倒霉孙女很是碍眼,直接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她甚至告诉王姮以及众人:“我上了年纪,见不得分离!九娘走的那日,不必来向我亲自辞行。” 谢太夫人实在不想再看到王姮这副气人的小模样。 王姮眼睛一亮,嘿,还有这种好事儿? 其实吧,她也不想来给祖母辞行。 一来,辞行要下跪,要故意做出不舍,最后还要挤出几滴眼泪。 这,有些麻烦,王姮能够做到,可她不乐意啊。 二来,一大早的来辞行,很容易错过小厨房出锅的第一笼蒸饼。 那蒸饼要刚出锅才好吃,浓浓的麦香混合着馅料的鲜香,哎呀,简直能够让一个吃货只是想一想就流口水。 可惜,要去庄子了,不知道庄子上有没有手艺好的庖厨。 等等,庖厨? 刚才大母说了,可以提要求的。 那她是不是可以—— 王姮已经准备行礼走人,小胖身子都转过去了一半,想到这里,她硬生生的转了回来:“大母,我、我还有个请求!” 谢太夫人:…… 莫名的,她有种预感,这丫头说出来的话,一定会让她“惊奇”。 深吸一口气,谢太夫人淡淡的说了句:“什么请求?” “那个,我们小厨房的厨娘,我很喜欢她做的吃食,我能带着她一起去庄子吗?” 谢太夫人:……果然没有猜错,这丫头总能奇葩得让她无语! “……能!” 一个厨娘,且本就是姜氏的人。 就算谢太夫人不把人打发走,等崔氏反应过来,也会出手。 咦? 等等! 王姮这丫头,到底只是贪吃,继而才想到带走会做可口饭菜的厨娘,还是要保全姜氏留下来的心腹?! 谢太夫人作为王家内宅的宅斗冠军,哪怕现在成了老祖宗,也习惯性的用宅斗思维去考虑事情。 她定定地看着王姮,试图在她的胖脸上看出什么端倪。 王姮则仰着小脑袋,露出了两层的小下巴。 宛若发面馒头的小脸上,写满了坦诚、纯粹与真挚。 谢太夫人捏紧佛珠,这丫头到底是演技精湛,还是天真烂漫? 但很快,谢太夫人就又释然了: 是,如何? 不是,又如何? 左右这丫头要去庄子了,过些日子,自己也会给她寻个规矩端方、严格认真的傅母。 到时候,九娘不管是人是鬼,都能让傅母教导成王家贵女该有的模样! …… 这日清晨,天还没亮,傅母、白芷等就都起来了。 她们收拾了王姮的衣服、玩具、首饰、妆盒等等物品,有的入箱,有的打了个包袱。 院子里的粗实丫鬟们,全都动了起来,搬的搬、抬的抬,将这些都送去了后院的马车上。 还有厨娘,也跟着收拾,她惯用的厨具、炊具,以及一些自己配制的佐料、小菜等。 另外,许是谢太夫人真的“怕了”王姮,担心这个眼里心里只有吃的胖孙女,再提出什么奇葩的请求,昨天晚上,就命人送来一些珍贵的食材。 比如燕窝,银耳,蔗糖,以及一些干货。 这些基本上都是大家族的珍藏,许多寻常百姓,见都没有见过,就更不用说吃了。 谢太夫人不太重口腹之欲,与其放在库房里招虫,还不如填了胖孙女的那张嘴。 就……算是她这个大母,对为家族“牺牲”的小孙女的一点儿心意吧。 厨娘将这些都珍重的收了起来,并一起放到了马车上。 “走吧,去给阿父辞行!” 谢太夫人不让王姮去辞行,王廪却没有这么说。 所以,依着规矩,王姮还要去向王廪、崔氏拜别。 只是一行人刚刚来到中轴线的院子,就发现院门紧闭。 王姮眨眨眼睛,“阿母忘了我今日要去庄子?” 傅母和白芷眼底都闪过苦涩,崔氏哪里是“忘了”,她摆明就是不想见九娘。 这个女人,真是恶毒,把九娘一个六岁的孩子赶走还不算完,居然、居然连最后的面子功夫都不做。 哪怕假的母慈女孝,人家也不屑! 自家九娘,真是太命苦了,有了后娘也就罢了,后娘还—— 其实崔氏这样才是最可怕的,她连“名声”都不要,连最后的底线都没有了。 就像某些小人,他们还顾及名声、体面,也就稍稍有所收敛,多少还能用道德去约束。 崔氏,则毫无顾忌,无法制约! 其实,傅母、白芷这次还真是冤枉崔氏了。 许是计谋终于得逞,又许是白天在楼氏庄园折腾得太狠,到了晚上,崔氏彻底松弛下来,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但,寅初时分(3:00),崔氏忽然觉得有东西流了出来。 她心下一惊,赶忙翻身起来,发现里裤上有几点殷红。 崔氏吓到了,以为自己流产了,赶忙吆喝着要让去请府医。 王家供奉的府医,赶忙赶来,诊了脉,问了崔氏以及丫鬟们一些细节,才缓缓说道:“没有什么大碍,这都是正常的。许是白日太过操劳,又许是女君心绪激荡,我开些滋补的药,女君愿意吃就吃一剂,若是不想吃,也可不吃!” 府医的意思很明白,崔氏没事儿。 崔氏:…… 没事儿的话,自然不愿意喝药。 过了一个时辰,崔氏没有继续流血,这才又放心的躺了下来。 院子里的奴婢们也被折腾得够呛,都又困又累的睡着了。 所以,王姮来辞行的时候,正院里一片漆黑,很是安静。 “许是阿母有什么不便吧。” 王姮依然情绪稳定,她还主动帮崔氏找了借口。 “既是阿母不便,那我也就不要贸然打扰了!” 辞行嘛,又不是非要面对面。 王姮来到院门口,对着紧闭的院门,恭敬的跪下,行礼:“阿母,九娘走了!” “九娘伏愿阿母身体康泰、百事顺遂!” 王姮软糯的声音,在寂静的清晨很是清晰。 在外院书房忙到半夜的王廪,还记得今日是王姮离家的大日子。 只睡了一个多时辰,他就匆匆起来,随意的抹了把脸,就赶回了正院。 他刚刚穿过二门的垂花门,就看到一个圆圆的小身影,跪地辞行的画面。 王廪用力握紧拳头,白皙的手背上,青色的血管凸了起来:好个崔氏,竟这般连体面都不顾了。 阿玖来辞行,她居然、居然连门都不让阿玖进! 这……不只是看不起阿玖,更是看不起王家,看不起他王廪啊。 都不用拿皇家举例子,只跟隔壁的楼家相比—— 同样是崔氏女的楼家太夫人,敢这样对楼谨的儿子吗? 不! 她不敢! 她只能用些阴损的计策,“捧杀”大郎。 崔氏这般嚣张,不只是生性如此,更是因为打从她心底里,她就没有将王家当回事儿! 王廪的眼底染上了一层寒意,报复!他一定要报复崔氏! …… “阿玖,去了庄子也无需担心,每旬或休沐日,阿父都回去看你!” 王廪压下翻滚的情绪,缓步走到了院门口。 他弯下腰,亲自抱起了女儿。 呃,略沉。 但对于一个从小研习君子六艺的世家子来说,抱一个六十斤的孩子,还是没有问题的。 抱起王姮,王廪没有进内院,他直接转身,去了后院的马厩。 马厩里,已经准备好了马车。 王廪将女儿放到了马车上。 王姮站在车辕,便与王廪的高度差不多。 父女俩对视着,王廪塞给王姮一叠契纸,“阿玖,这是庄子的房契、地契等,还有庄头等一众仆役的身契,以后,这个庄子就是你的。” 他的女儿不是被送去庄子“反省”,而是在自己的庄子静养。 王姮眼睛一亮,还是阿父最大方,没有给钱,或是给东西,而是直接将整个庄子都送给了她。 去了庄子,她就是小主人,她就能随意的吃吃喝喝! “多谢阿父!” 王姮没有推辞,快速的接过一打契纸,塞进了自己的衣襟。 那动作,堪称行云流水,王廪都有些怔愣。 不过,女儿爽快接受他的好意,还真心道谢,多少让王廪享受到了“父女天伦”,他深觉欣慰。 王廪亲自将马车送出县衙后院。 他站在路边,目送马车缓缓离开。 王姮看到路边的阿父,便从车窗里伸出一介宛若莲藕的胖胳膊,冲着王廪卖力的挥啊挥。 王廪:…… 不知为何,见到这一幕,又让他想起当日被迫送阿姜去杨家的场景。 好……个崔氏,竟逼迫我至此,我定不饶你! 王廪不知在路边站了多久,太阳高高升起,他整个人也被晒得有些发晕。 王廪回过神儿来,望着空空的马路,准备转身回府,不远处就响起了一阵马蹄声。 “楼家的银甲军?莫非是楼家大郎?他果然来找九娘玩儿了?” 王廪下意识的蹙起了眉,但忽的又想到他对崔氏的报复大计,他又露出笑容:“哈,来得好!” 第十五章 贵人 王廪招招手,跟在他身后的心腹小厮青松便赶忙凑了上来。 青松躬身立在王廪身侧,王廪用手挡在嘴边,轻声耳语了几句。 青松眼底闪过一抹惊诧,但很快就归于平静,他连连点头,恭敬的答应着。 交代完,王廪直起身子,青松则悄然退回原来的位置。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队身着甲胄的骑士,哒哒哒的抵达了县衙后街。 楼大郎小小一个人儿,居然也骑着马,银甲骑士们团团将他围在中间。 “吁~~” 随着一记稚嫩的呼喝,楼大郎胯下的大宛马停了下来。 骑士中,有人已经抢先一步下了马,快速的来到楼大郎的马前,单膝跪地,抬起了双手。 楼大郎非常熟稔的扶住骑士的胳膊,踩着骑士的膝盖,安稳的下了马。 “……见过王郎君!” 楼大郎看到玉身长立的王廪,眼底闪过一抹不耐烦。 他最讨厌这些虚伪的大人了。 明明都厌恶他是个骄纵、跋扈的竖子,却还要装出一副儒雅、温和的模样。 哼,当他不知道呢,这些人之所以还能保持所谓的礼仪,不过是因为他的阿父是楼谨,手握十万大军。 在河东,甚至是在沂州等北方诸州,他阿父都是许多人争抢讨好的对象。 而他楼大郎,作为阿父唯一的儿子,自然也就成了这些人哪怕厌恶也不敢得罪的“太子”! 还是胖丫头好,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子蠢萌。 被吓到,不会哭! 问她话,她也一五一十的说实话。 不虚伪,不作假,宛若一张白纸,一眼就能看穿。 也就是这个什么狗屁县令是胖丫头的阿父,否则,楼大郎根本就不会搭理他,更遑论行礼问好了! 哼哼,就算他不行礼,这些人也不敢说什么。 他们甚至还要主动帮他找借口:大郎果然有着将门虎子的率性。 这就是虚伪的文人,明明心里已经开始问候他的十八辈祖宗,却还要陪着笑脸、帮他开脱。 这,也是绝对实力带来的便利。 楼大郎年纪小,看着也顽劣、不上进,但对于某些事,却早已有了无比深刻的、清醒的认知。 “楼小郎君有礼!” 王廪微微欠身,权当回礼。 他确实需要楼家的助力,但他要打交道的是楼谨。 楼大郎一个黄口小儿,妥妥的晚辈,王廪还没有堕落到要去巴结一个小辈儿。 楼大郎看到王廪矜持的模样,再次撇了撇嘴。 他懒得跟这样虚伪的人废话,便直奔主题:“胖丫头呢?” 王廪微微蹙眉。 他必须承认,崔氏在送走阿玖这件事上确实有私心、有恶意,但也不是全然没有道理。 这楼大郎,还真是一点儿规矩都不懂。 就算是他想要跟阿玖玩儿,也当由长辈出面,他跟随长辈来王家做客。 而不是似现在这般,自己就跑了来,一见面还这般的横冲直闯,毫无礼仪可言。 若是此事传出风声,世人固然会笑楼大郎以及楼家没有规矩,但对于王家估计也是轻视的—— 堂堂琅琊王氏竟沦落至此,任由一个小畜生在家门口放肆? 王廪眼底闪过一抹悲哀。 是啊,琅琊王氏竟如此落魄,楼大郎这般无礼,自己却还没有打将出去! 想到这里,王廪憋屈、悲愤的同时,竟也生出了些许戾气。 他淡淡的看了楼大郎一眼,缓声道:“楼小郎君来的不巧,小女不在府中。” 说完这话,王廪没有多做解释,又语气冷淡的说道:“某还有公务,要去衙门,还请小郎君自便。” 王廪甚至都没有客气的说一句“失礼之处,还望海涵”的客套话。 他直接一甩袖子,径自离开。 楼大郎只听到了那句“不在府中”,他瞪大眼睛,“什么?你说胖丫头不在?她去哪儿了?” “唉!你别走啊!耶耶我还有话要问呢。” 楼大郎这是小霸王脾气上来了,见王廪说走就走,一时气急,竟自称起了“耶耶”。 王廪没有走远,楼大郎的嗓门还不小,正好就听到了。 王廪:……耶耶?小畜生,我才是你耶耶! 在当下,耶耶是父亲的另一种比较亲切的称呼。 也有一些狂徒,为了提高自己的身份、贬低对手,会自称“耶耶”。 就跟几百年后的“老子”一个意思。 王廪作为高贵的世家子,即便落魄了,也没有人在他面前说什么“耶耶”。 王廪唯一能够自我安慰的就是:算了,楼大郎到底是个孩子。 还是河东县出了名的顽劣竖子,跟他计较,才是失了身份。 王廪还需要依仗楼家,只能这般阿q的想着。 王廪负气而走,青松却还没有忘了王廪的吩咐。 他见楼大郎气急败坏的要追赶王廪,赶忙一个闪身,拦在了楼大郎的面前。 “好叫小郎君知道,我家九娘去了城东的庄子!” “庄子?去庄子做什么?她犯错了?还是、被欺负了?” 果然啊,楼大郎只是熊,并不傻。 尤其是作为大家族里长大的孩子,对于内院的某些套路,他也非常熟悉。 比如,不年不节的,且没有长辈陪伴,一个小女郎忽然去庄子,基本上就是惩戒。 要么是真的犯了错,要么就是中了算计。 楼大郎仔细回想着胖丫头那娇憨、软糯的小模样,啧,就这么一个被欺负都不哭的糯米团子,哪里会惹祸? 青松没想到楼大郎竟这般通透,都不用他刻意诱导、提醒,就想到了“被欺负”。 如此一来,郎君之前教给他的话术就用不上了。 不过,青松也不笨,他很会随机应变。 青松立刻换了一副模样,用一种“小郎君,你说呢”的表情,故作为难的欲言又止。 楼大郎:……又是这样!这些大人怎么都喜欢演戏? 有话直接说,不行吗? 为什么非要做出想说不敢说、不能说的丑样子? 哼! 就跟出恭出不来一个模样! 楼大郎也懒得跟这样的人磨牙,直接举起了鞭子:“说!” 要是再废话,耶耶就用鞭子抽你! 青松:……啧,这楼大郎,还真跟坊间的传闻一样,还真是个惹不起的小霸王。 才六七岁的孩子,居然动不动就甩鞭子。 合该被利用! 青松胸口堵着一口气,却不敢发泄。 他赶忙点头哈腰,“说!奴这就说!” 嘴里说着“这就说”,青松还是忍不住的想要表演。 他故意叹了口气,看向楼大郎的目光里更是带着些许控诉:“说起来,我们九娘会被送到庄子上,还与大郎您有些关系。” “与我有关?什么关系?” 楼大郎有些不服。 虽然他确实闯过不少祸,也害得不少人因为他而受到惩罚。 但在胖丫头的事情上,楼大郎敢拍着胸脯说一句:与我无关! 他,绝对的清白。 “也不是直接关系……哎呀,奴也不知道该如何说。小郎君,就这么说吧,我们家女君,是九娘的继母!” “继母与继女的关系,本就微妙。如今,崔女君怀了身孕……” 后头的话,青松故意做出“不可说”的模样,直接隐去了。 而越是这般吞吞吐吐、遮遮掩掩,才越给人“遐想”的空间。 楼大郎真的不蠢。 尤其是他家也有“继母”。 咳咳,不是他的,是他阿父的。 他家的“继母”倒是没有害过阿父,但楼大郎知道,不是崔氏不想,而是她不敢,更做不到。 崔老妪进门的时候,他阿父都十多岁了,已经进了军营,根本不是一个内宅妇人所能染指的。 胖丫头就不一样了,她看着比自己还小呢。 五六岁的小丫头,还那么傻,楼大郎看着都想欺负,更何况是恶毒的继母? 楼大郎顿时对王姮生出了怜悯之心。 但,更快的,楼大郎忽然想到:“该死!贱妇!敢利用耶耶!” 楼大郎想起来了,刚才这个王家家奴说什么“与小郎君有些关系”,还能是什么关系? 无非就是崔氏扯着他楼大郎的虎皮做大旗,把胖丫头赶了出去! 好啊! 好个贱妇! 居然把他楼大郎当枪使! 自己怀孕了,觉得原配的孩子碍眼了,想要清除掉,你他娘的自己动手啊。 为什么要扯上耶耶我? 等等? 怀孕? 哼,敢算计耶耶? 真当耶耶只会拿着拔掉毒牙的毒蛇吓唬人? 楼大郎本该充满童真的眼眸里,竟闪过了一抹阴鸷与狠厉! 或许,也正是因为是孩子,不懂得是非与严重性,才会有着让成年人都心惊胆战的残忍! …… 王姮不知道自己走后,家门口发生的一幕又一幕。 她乖乖的坐在马车上,车轱辘吱嘎吱嘎的碾压着泥土路上的车辙印。 车子太颠簸了,硌得屁股都有些疼。 王姮下意识的就挪动了一下屁股,小家伙比较胖,自以为小小的动了一下,落在傅母眼中,就是东倒西歪。 傅母额角抽了抽,她很想训斥九娘:“九娘,坐有坐姿,不得失仪!” 但,他们此行不是去游玩,而是被“流放”啊。 一想到九娘这么小,就被赶去了庄子,傅母就忍不住的怜惜。 唉,九娘已经够可怜了,她这个做傅母的就不要对她太过苛责了。 马车出了城,顺着官道,一路朝着城东而去。 官道两侧,或是大片的农田,或是零星的茅屋、小院,或是三五成行的路人。 忽然,就在王姮东摇西晃的险些睡着的时候,听到了让她感兴趣的呼喊: “贵人!贵人请留步,民女有贵人从未吃过的美食奉上!” 第十六章 诱惑 美食? 王姮圆滚滚的大眼睛里顿时闪烁起光亮。 至于马车外那人,呼喊的“贵人”,是不是自己,王姮没有丝毫的怀疑—— 放眼这整条官道上,唯一看起来高贵的兽车就是她王姮所乘坐的马车。 她不是贵人,又有谁是? 唰! 王姮探出了小脑袋,左右环顾,然后,她就在距离马车几米远的路边,看到了一个提着竹篮的女童。 那女童,看着跟自己年纪差不多,五六岁的样子。 只是她比较瘦弱,头发也稀疏发黄。 身上穿着破旧的褐色麻衣,膝盖、手肘处还有大大的补丁。 脚上一双草鞋,露出了脚趾。 这,就是寻常百姓最常见的模样。 女童还算好的,至少脸、手,甚至脚趾看着都非常干净。 没有泥土,指甲缝里没有污垢。 人干净,她嘴里所说的“美食”,也就不再那么的让人质疑。 “停车!快停车!” 王姮略略扫过那女童,觉得还算靠谱,便用力跺了跺车厢底板,并大声的喊着。 赶车的车夫,听到小女郎的吩咐,不敢迟疑,“吁”了一声,用力拉住了缰绳。 傅母眼底闪过迟疑,嘴唇蠕动了几下,她觉得,自己应该阻止。 可……九娘真的很可怜啊。 被送去了庄子,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自由出门。 去往庄子的这段路程,或许就是九娘接下来几年里最自由的时刻。 她,不忍心拦阻! 算了,左右她会守在九娘身边,若是有什么不妥,她会第一时间制止。 …… 王棉提着竹篮,她自己也不确定,今天能不能成功。 她已经接连三天在官道旁守着,期间,也有马车、牛车等贵人的车驾路过。 她也一次次的吆喝,却从未成功。 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们都气馁了,觉得她是异想天开—— 人家贵人什么珍馐佳肴没有吃过? 会相信她一个贫苦农家女,能够拿出“贵人都不曾享用过的美食”? 王棉:…… 她果然是个失败的穿越女。 人家穿越女,即便穿越到农家,也能靠着几道菜谱,或是做个卤味,赚到第一桶金。 她倒好,穿来也有几个月了,却连几个铜板都没有赚到。 不是她不够努力,实在是,她对古代过于想当然了。 其一,森严的等级制度,真的不是开玩笑。 所谓菜谱,基本上都是世家大族的专属。 王棉顶着一个贫苦农家女的身份,连酒肆或是贵人府邸的后门都进不去。 且,王棉有种预感,她即便进去了,拿出了菜谱,震惊了庖厨,也会被强取豪夺。 在古代,是没有自由平等人权的! 而她,就在最底层。 草民,真的不是一个自谦的词儿,而是写实——卑贱如草芥的贫民。 其二,古代所缺乏的不是技术,而是丰富的资源。 王棉穿越过来才知道,在现代,她习以为常的调味料、佐料,在古代,要么还没有出现,要么就非常昂贵。 比如花椒、八角、桂皮等卤味必需的材料,要么属于香料,价比黄金,要么被当做的药材,价格依然高昂。 说句不好听的,就算把王棉给卖了,她都凑够一个小小的卤料包。 就算勉强凑够了,肉,也是个大难题。 在大周,还没有劁猪的技术,猪肉就难免腥臊的臭味儿。 所以,在这个年代,猪肉是只有贫苦人才会吃的臭肉,贵人们根本不屑一顾。 猪肉臭,调料不足,对了,还有铁锅……呵呵,想要炒菜、炒糖色,大周朝根本就没有可以爆炒的铁锅。 哦,还有,没有糖! 如何炒糖色? ……几个月的时间,王棉想了又想,试了又试,全都失败了。 起初家人还相信她,觉得她可能真的在梦里受到了老神仙的点拨,学会了神仙之法。 但,折腾了几个月,非但没给家里赚回多少钱,还糟蹋了不少东西,长辈们就再也不信王棉。 只剩下同辈的兄弟姐妹,为了王棉画下的美好愿景,愿意跟在她后面帮忙。 饶是如此,最近几日,那群孩子也—— “……唉。这次的尝试,大概是我最后的机会了!” 连孩子都哄不住,王棉觉得,自己真是愧对穿越女的身份啊。 就在王棉咬牙支撑,想着继续吆喝的时候,那辆从自己面前哒哒哒跑过的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王棉眼睛一亮,有门儿! 她顾不得多想,赶忙提好竹篮,快步跑了过去。 “贵人!贵人!民女这有贵人从未吃过的美食!色泽鲜亮,口感清爽,清凉解暑,美容养颜……” 王棉许是太兴奋,一时间,都有些胡说八道。 所有自己能够想到的广告词儿,她一股脑的都说了出来。 傅母和白芷:……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听着就不靠谱。 王姮却还心心念念要吃好吃的,两只胖乎乎的小手扒着车窗,好奇的问道:“什么吃食?” “神仙豆腐!” 虽然惊讶于“贵人”居然只是个孩子。 但,人家开口询问了,那就是潜在顾客啊。 且,孩子也有孩子的妙处,好哄! 王棉不是要欺骗,她的神仙豆腐确实很好吃,也确实有一定的养生作用呢。 “神仙豆腐?哼,好大的口气!” 傅母见王棉眼珠子乱转,担心她哄骗自家九娘,便沉下脸来,冷声训斥着。 “……不是民女口气大,而是这神仙豆腐有个跟神仙相关的传说。” 王棉虽然知道了古代等级的可怕,但她骨子里还有着现代人的自信与镇定。 她陪着笑脸,试图先给这些贵人讲个小故事。 嗯嗯,懂得现代营销手段的人都知道,东西好不好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会讲故事。 哪怕只是一根草,故事讲的妙,也能成为上天恩赐的“天材地宝”! “行了行了!又是那些骗人香火的破故事,谁耐烦听?不是要卖吃食吗,赶紧把东西拿出来吧!” 傅母虽然不是谢太夫人满意的傅母,但也是在世家大族当差的奴婢。 读书识字,见多识广,对于市井间那些骗人的小把戏,还是有所了解。 她可不是好糊弄的愚妇。 王棉被这般不客气的打断,也不生气。 挑剔的顾客才是真卖家。 赚钱嘛,怎样都不丢人。 她继续陪着笑,轻轻打开提篮的盖子。 她穿越的这个家太穷,所能找到的东西有限,但她还是竭尽所能的干净。 篮子里放着一个有个缺口的粗陶碗,碗中放着一块巴掌大小的绿色物什。 通体碧绿,晶莹剔透,仿若上好的碧玉。 提篮轻轻晃动,那绿色物什也跟着微微抖动,似乎很软、很q弹。 “好看!这、能吃?” 天朝美食讲究一个色香味,而这道“神仙豆腐”,别的不说,就先占了一个“色”字。 王姮就被吸引了。 好看! 应该也会好吃吧! “能吃!小、小女郎,这神仙豆腐啊,可以拌着吃,配上我秘制的调料,香辣可口,还能退火解毒……” 王棉急切的说着。 “我要!” 王姮不管什么退火解毒,她就想吃这种从未见过的吃食。 王棉闻言,抬手就要给王姮拿。 傅母却赶忙说道:“且慢!” 什么乱七八糟的吃食,还不知道有没有毒,能不能吃,怎么能轻易让九娘尝试。 她转过头,看向王姮,试图跟王姮讲道理。 王姮抿着小嘴儿,一双大眼睛,湿漉漉的看着傅母。 那模样,像极了可怜又无辜的小鹿。 傅母本就对王姮满心怜悯,这会儿见到自家九娘如此模样,一颗心早就化了。 算了,想吃就、就—— “小丫头,你把这吃食调配好,分成三份!” “……第一份,就赏你了,你当着我的面吃!” “第二份,给我,我且尝一尝,到底是个什么滋味儿!” 傅母非常直接,从袖袋里掏出一串铜钱,也没数,就从车窗里丢了出去。 铜钱落在了王棉的脚边。 王棉却没有任何被羞辱的感觉:嘿,如果被砸钱是一种羞辱,那就请这些贵人们轮番的、狠狠的羞辱我吧! 至于傅母的要求,王棉也能理解。 贵人家的小女郎,自是金贵。 没有见过、吃过的东西,自然要有人“试毒”! 虽然王棉这几天几乎顿顿吃神仙豆腐,吃得都有些恶心,但此刻,为了能够打消“贵客”的顾虑,王棉完全可以再吃一顿! 王棉快速地捡起钱,又快速的拿出调配好的料汁:蒜泥、醋、茱萸(王棉:没有辣椒啊,只能用茱萸代替啊啊啊啊)等混在一起。 用削尖的竹片轻轻划开,将一整块神仙豆腐分作三块。 又将这三块上都划出花刀,把料汁均匀的撒好。 王棉整个制作过程,依然尽量保持干净。 随身带着竹筒,竹筒里灌了一些清水。 洗手、冲洗“竹刀”等,一个步骤都没有省。 傅母冷眼看着,还算满意。 所以,当王棉自己吃到一份,又把一份递给傅母的时候,傅母没有犹豫,就直接吃了下去。 “……倒是爽口,微微有点儿苦,但过于辛辣,九娘,恐怕你可能会不适应!” 傅母不禁有些担心。 自家九娘的肠胃娇贵着呢,极少食用大荤大腥或是辛辣的食物。 “傅母,我想尝尝!” 傅母越这么说,王姮越心动。 辛辣,又是什么味道? 唔! 略刺激!还有些呛! 但,莫名的,很爽啊! 王姮小口吃着,刚开始有些不适应,但吃着吃着,圆圆的脸蛋儿上,充满了对于美食的享受与沉醉。 王棉一直关注着王姮的表情,见她喜欢,便故意说道:“可惜没有辣子,只能用茱萸代替。小女郎,民女家贫,没有太多的食材和佐料,若是材料充足,我还能做出更多的美食呢。” 王棉算是看出来了,这个白白胖胖、容貌精致的年画娃娃,就是她最大的金主。 若是把她哄好了,自己才真正的能够靠着美食发家。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王棉不惜疯狂的诱惑:“小女郎,想不想吃像云朵一样柔软的舒芙蕾?想不想吃入口即化的红烧肉?想不想吃——” 第十七章 金主 “什么是舒芙蕾?什么又是红烧肉?” 王姮瞪大眼睛。 她从未听说过这些,但吃货的本能,让她还是忍不住的疯狂分泌口水。 好东西,一定是很好吃的东西。 王棉:……坏了,说的太嗨,一时没刹住。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谁让她苦等好几个月,只抓住这么一个金主? 虽然小了些,可给钱大方啊。 一串铜钱,王棉扫了一眼,大概估算了一下,不少于一百枚。 要知道,她在古代的便宜爹,跑去码头给人搬货,从早到晚,累个半死,也才只有十几、二十枚铜钱。 而她呢,就卖了一份神仙豆腐,就得了一百多个铜钱。 这神仙豆腐的成本,几乎为零。 神仙树叶是在后山的林子里采的,除了加工的人工,真的没有耗费太多。 在古代,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工。 王棉甚至都没有动用家里的主要劳动力,只靠一群孩子,就做了好几天的神仙豆腐。 几天的辛苦付出,只这一单,就加倍的赚了回来。 值! 太值了! 这位贵人家的小女郎,明显是个小吃货,简直就是王棉最需要的肥羊。 为了能够继续的薅羊毛,王棉必须下猛药,直接把人拿下。 ……呃,这药下得太猛了,直接过了头啊。 舒芙蕾也好,红烧肉也罢,都绕不开一样调味料——糖! 在大周,没有糖! 红糖、白糖、冰糖,统统都没有。 贵人们获得甜味儿的主要来源,就是蜂糖,也就是蜂蜜。 或者,在南方,还有甘蔗等水果。 可,沂州是北方啊。 王棉穿来后,曾经旁敲侧击,发现她的祖父母、父母等长辈,都没有听说过甘蔗。 当然,王棉的这个家太过贫困,家人的认知,并不能代表这个时代的水准。 甘蔗或许有,只是王棉的家人接触不到罢了。 但,王棉不能确定,自己碰巧遇到的“金主”,是否知道甘蔗,是否拥有一些普通百姓所高攀不起的调味料。 “……回禀小女郎,舒芙蕾是一种糕点,松软、香甜,入口即化。只是,缺少一些调味料,民女不知道能不能做出来!” “红烧肉亦是如此……” 王棉怕自己把话说得太满,到时候,挣不到钱是小,得罪了贵人,是真的会要人命啊。 “需要什么调味料?我家有很多!” 王姮完全被勾起了兴趣,哪里会轻易放过。 “……糖!我需要糖!没有糖的话,甘蔗也行!” 王棉实在含糊不过去,只得硬着头皮,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没有甘蔗!” 王姮瘪着小嘴儿,嘴角都耷拉下来。 小模样,看着委屈又可怜。 傅母见了,顿时心疼不已。 她有些后悔,不该让这个农家女童上马车,让她有机会对着九娘胡说八道。 王棉讪讪一笑,她就知道会这样。 看到失望的王姮,王棉更是有些愧疚:看我,明明做不到,却还招惹一个爱吃的小丫头。 虽然王棉看起来,年龄跟王姮差不多,但王棉活了两辈子啊。 穿越前,她已经大学毕业,还在某个电商公司当牛马。 穿来后,年纪严重缩水,可也有八岁。 只是这具身子严重的营养不良,所以才看着像个五六岁的孩子。 不管是心理年龄,还是“实际”年龄,王棉都比王姮大,王棉也就把王姮当成了小妹妹! 为了一己之私,“欺负”一个小女孩—— 就在王棉心生不忍的时候,王姮忽然惊喜的喊道:“对了,我有柘浆!” 她想起来了,临行前,大母可是给了不少珍贵的食材,其中就有一罐子柘浆。 “柘浆?什么是柘浆?” 王棉没听过。 傅母冷哼一声,“还吹嘘自己能够做出贵人都没有吃过的美食呢,连柘浆都没听过?” 对于一个庖厨来说,自诩手艺精湛,结果却连贵人常用的食材都不知道,这岂不是笑话? “柘浆就是甘蔗制成的浆水啊。” 一个月前,有南方的商人顺着沂河运来了一些甘蔗。 王姮吃过甘蔗,也喝了柘浆。 只是,甘蔗无法储存太久,还是柘浆保存的更久些。 王家用家族惯用的保存食材的方法,勉强保留了一罐。 这次王姮被赶去庄子,向来不喜王姮的谢太夫人难得动了恻隐之心,又知她爱吃、贪吃,索性将自己小厨房里珍藏的食材都分了一些给王姮。 其中,就有这罐柘浆。 “甘蔗汁?哎呀,有甘蔗汁就行!” 一听是甘蔗榨成的汁儿,王棉顿时眼睛一亮。 她可以用甘蔗汁做成糖啊。 有了糖,就能够解锁更多的美食。 舒芙蕾、红烧肉也不再是她随口胡吹! “小女郎若是信得过我,便将这柘浆给我,再给我几天时间,我定能做出让您喜欢的美食!” 王棉说完这话,才意识到自己的冒昧。 她在古代生活了几个月,已经知道了古代资源的匮乏。 在现代,随处都能买到,且价格不会超过十位数的糖,在古代,基本上是只有权贵才能享用的奢侈品。 价比黄金! 且,有价无市! 自己张口就要人家把柘浆给她,呵呵,人家连她是谁—— “王大丫,王家庙人士,王家庙乃我王家名下的一处家庙所在,村民原本都是我王氏的庄户……” 王棉还在想着要不要做个自我介绍,告知自己详细资料,换取对方的信任。 傅母这边,却依旧将她的所有信息都说了出来。 王棉听了这无比详细的资料,先是震惊,从自己拦住马车,再到被允许上车回话,统共不超过一个时辰,自己的情况,就被人家探听得一清二楚? 震惊完,王棉又释然:想想也是,人家可是贵人啊。 一个命令下去,就有侍卫、奴婢骑着马去跑腿儿。 一来一回的,可不就把资料都摸查清楚了。 关键是,王棉听得分明,这个气势像极了容嬷嬷的妇人,提到了“我王家名下”。 难道,自己拦住的这位小女郎,就是出身王家庙的主家——琅琊王氏? 好家伙,我果然厉害,随机拦车,就拦住了真正的金主爸爸! 第十八章 又来 “……好!这罐柘浆都给你!” 王姮才不会想太多,身边自有傅母、白芷等分担。 她只关心一件事:“还缺什么东西?我只要好吃的!” “不缺了!” 确定自己抱上了当前对她来说最粗的金大腿,王棉也就没有太多的担心了。 她现在只需要做好一件事:竭尽所能的复刻出美食,让这位小祖宗满意! “女郎君放心,我定会做出好吃的舒芙蕾和红烧肉。” “嗯嗯,做好后,就送去庄子!” 王姮用力点着小脑袋,圆圆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期待。 至于具体哪个庄子,是否需要支付报酬等,则由傅母全权安排。 果然,傅母见事情谈得差不多,就示意小丫鬟把王棉带下马车。 下车后,小丫鬟又仔细询问王棉所需要的食材—— 即便这些王棉家里有,小丫鬟也不想用。 他们家的小女郎,所吃所用的,必定是最好的。 鸡子?给! 面粉?给! 豕肉?那、那不是臭肉吗?好吧,也给! 除了食材,还有诸如花椒、桂皮、八角等等的佐味料。 小丫鬟:……这是怎么了?连香料和药材都要? 是不是真当他们王家是冤大头? 借着给九娘做美食的机会,趁机掺杂私货? 不过,虽然这些贵了些,那也是对普通百姓来说。 对于王家,根本不值什么。 小丫鬟冷着脸,“东西可以给你!但决不能糟蹋!更不能私吞!” “王家庙全村上下都是王家的庄户,我们家郎君如今更是河东县的父母官……” 若是敢算计、坑害主家,哼,不说王棉一个小丫头了,就是她全家,都要跟着一起受罚! 王棉:……万恶的古代封建社会!草民都没有人权啊! 唾弃之余,王棉也能理解小丫鬟。 她的这些话,抛开那句威胁的,其他也都算正当要求。 人家提供了珍贵的食材,自然希望厨子(也就是她王棉)不浪费,不私吞。 就算小丫鬟不说,王棉也会守住自己的底线。 她是想要凭真本事赚钱,而不是靠坑蒙拐骗、旁门左道! “阿姊放心,我省的!” 王棉规矩的应答,并没有任何的恼怒与羞辱。 “……我当然放心,因为我会跟着你回家,看着你做!” 这是吃食,不是其他。 就算王棉一家都逃不出主家的手掌心,奴婢们也不敢拿自家小女郎的安危开玩笑。 一旦出了事,事后确实可以把罪魁祸首千刀万剐,但伤害已经造成,傅母等奴婢要做的,就是防患于未然。 事事都提前考虑,绝不让主人有任何的闪失。 这,便是高门世仆的基本素养。 …… 打发走王棉,小插曲结束,马车继续赶路。 过了一个时辰,终于抵达了王家在城东的庄子。 这个庄子,距离楼氏庄园并不远,两者之间的距离,也就只有三四里路。 乘坐马车的话,也就一刻钟。 骑马更快! 王姮坐在马车里,通过车窗,看到了楼氏庄园的大门。 她眸光闪烁了一下,那个楼大郎,是不是又在庄园里作天作地? 对了,他的小宠物,那条被拔掉毒牙的蛇,还在她这儿。 不知道,他还要不要? 王姮倒是不介意多个宠物,就是蛇啊什么的,她不太喜欢。 听说南方有吃蛇肉的,噫,这么小一条,根本就没有什么肉,能好吃? 嘶~嘶~~ 车厢内,角落里,一个小巧的竹编笼子里,一条通体碧绿的小蛇,仿佛感受到了什么,身为冷血动物,竟也忍不住的打冷战。 “九娘!到了!” 赶在中午前,马车抵达了庄子。 车夫勒住缰绳,跳下马车,恭敬的回禀着。 马车外,庄子的大门前,已经有一行人提前等候。 看到马车停下来,为首的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赶忙躬身迎了上来。 “奴赵三,拜见女郎君!” 赵三是庄子的庄头,也是王家的世仆出身。 他的父亲,曾经是王家的管事之一。 看他这般恭敬,估计是王廪提前命人打了招呼。 至少,赵三知道,王姮是庄子的主人,如今是来“小住”,而不是犯了错被送到庄子反省的“罪人”。 傅母看到这样的赵三,很是满意。 一路上悬着的心,也稍稍放了下来——还好还好,这个赵庄头不是个刻薄、霸道的。 他对九娘恭敬,九娘在庄子上,也就能过得更自在些,不会被当成蹲牢子的犯人。 “赵庄头免礼!” 王姮在谢太夫人、崔太夫人等一众女性长辈看来,似乎是个只知道憨吃酣睡的傻丫头,但她到底是王家的小女郎,从开始说话,就被母亲言传身教着学习规矩。 来到庄子,她就是唯一的主人,在赵三等仆役面前,自是不会失了规矩、丢了体面。 她做足了高门贵女的姿态,高贵却不骄纵,亲近却又不失矜持,一言一行都在一个完美的分寸之间。 赵三见到这么一个规矩端方的小贵女,丝毫不敢因为她的年龄而轻视。 至于传闻中的种种,赵三也根本不信。 他只知道一件事,从今往后,这个庄子,小女郎就是主人。 …… 庄子不算小,周围有着几百亩的良田。 庄子的主体建筑,是一栋五进五出的大宅院。 宅院里,亭台楼阁、水榭假山,处处精致,堪称一步一景。 偌大的宅院里,只有王姮一个主人,但奴婢却有几十人。 除了王姮带来的十来人,剩下的都是庄子固有的,以及这些年衍生出来的家生子。 王姮:……奴婢多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庖厨能干、食材新鲜,每天都能吃到让人欢喜的美食。 “胖丫头!” 来到庄子的第二日,王姮就习惯了。 她在主院找了个种了海棠树的院子,当做自己的院落。 虽然海棠花已经败了,但王姮还是喜欢坐在海棠树下,抱着自己的零食筐,一边吃东西,一边听风赏花。 忽然,王姮听到了让她汗毛直立的声音。 她抬起头,循着声音望过去,便看到高高的院墙上,探出一个小脑袋。 “楼、楼大郎!” 王姮的样子,看着有些呆:“你怎么来了?你、你又要送我‘礼物’?” 她,不是很想要呢! 第十九章 蜂糖 “楼大郎?” 楼大郎一个翻身,就骑到了院墙上。 他居高临下,似笑非笑的看着王姮:“胖丫头,怎么不唤我‘阿兄’了?” 那日的楼氏庄园,这胖丫头,手里捏着那条蠢蛇,脸上带着傻笑,嘴里软糯糯的喊着“阿兄”。 这才几日啊,再次见面,胖丫头就改口了? 怎么,是觉得今日没有长辈在场,她就无需扮乖装傻了? “阿兄!” 王姮绝对的“从善如流”,楼大郎的话音刚落,她片刻都没有犹豫,就直接重新打招呼。 楼大郎都愣住了,这胖丫头,还真够识时务,认怂认得这叫一个快! “这就改口了?你、你都没有骨气的吗?” 楼大郎见过太多人,明明被他吓得瑟瑟发抖,却还是嘴硬的说什么“做人要有骨气”。 似王姮这样的“软骨头”,楼大郎倒也不是没有见过,关键是,那些人服了软,眼底却还是带着羞愤与不甘。 仿佛楼大郎是十恶不赦的小霸王,而他们则是备受欺凌的可怜弱小。 王姮就不一样了,她的认怂,是表里如一的,全然没有半点的委屈与不忿。 “你确实比我大啊。” 王姮虽然没有请教楼大郎的“贵庚”,但看个头,楼大郎足足比自己高出半头。 在王姮简单的思维模式里,个子比她高,应该就比她年长。 “阿兄,你比我大,我自然要唤你阿兄。” 王姮扬起肉嘟嘟的小脸,白皙精致的面容上,是纯粹,是真诚。 看到如此干净、软萌的胖丫头,一时间,楼大郎都有些不忍心继续欺负。 楼大郎没再说话,而是有些尴尬的继续骑在墙上。 王姮不知道楼大郎内心的纠结,她见对方沉默了,便歪着小脑袋,仔细想了想。 忽地,脑中灵光一闪,“阿兄,你是不是来接你的小蛇?” 哎呀,那小蛇本就是楼、哦不,是阿兄的。 他要接走,直接开口就好,没必要不好意思。 “……虽然阿兄将它送给了我,但我知道,那小蛇定是阿兄心爱之物,我不能夺人所好!” “阿兄,你且稍等,我这就让人把小蛇取来!” 王姮越想越觉得楼大郎此行,是为了接回那条倒霉的小蛇。 巧得很,她也不想养了呢。 相较于这种滑溜溜、软乎乎的爬行动物,王姮还是更喜欢毛茸茸、肉嘟嘟的狸奴。 可惜,因为养了那条小蛇,那只从沂州一路跟随王姮到河东,如今又到庄子的胖橘猫,都不敢靠近了! 王姮知道那蛇被拔了毒牙,狸奴不知道啊。 而动物对于危险的直觉,让狸奴下意识的远离毒蛇,远离养着毒蛇的王姮。 王姮:……好几天都没有摸到狸奴了,很是想念呢。 若是阿兄能够把毒蛇接走,那才是真的皆大欢喜。 王姮心里想着,胖胖的小脸上也就流露出些许。 楼大郎正想着要不要直接跳下去,狠狠的吓一吓胖丫头,耳边就传来了胖丫头的这番话。 蛇? 什么蛇? 哦,是了,那条自己养了一段时间的蠢蛇。 胖丫头不提,他都要忘了。 其实,就算没忘,楼大郎也不想要了——没用的东西,留着做什么? 在胖丫头之前,那条蛇帮着楼大郎吓哭了不少人,还曾经引起楼家奴婢的“大乱”,大大满足了楼大郎的成就感。 可,胖丫头居然不害怕,还伸手就捏住了,楼大郎顿时就没了兴趣。 所以,胖丫头随后说这是他送给她的礼物,楼大郎也没有纠正。 此刻,胖丫头却十分迫切的想要归还—— 楼大郎定定地看着王姮的小脸,发现她对那蠢蛇,似乎有些嫌弃。 仿佛对方是什么烫手山芋,她急着脱手! 你不想要? 嘿,我偏要给你,让你养着,还要让你好好的养! “我那日都说了,小绿是送你的礼物。” “既是送了你,就是你的。” “胖丫头,这可是我第一次送人礼物,是我的心意,你定不会辜负,定会好好的对待小绿,是也不是?” 楼大郎努力压着上扬的嘴角,故作认真的说道。 王姮:…… 不想要! 更不想养! 她只要狸奴,才不要什么小绿。 但,楼大郎有句话说得极有道理:小绿是楼大郎送的礼物,是心意,她不可辜负! 抿着小嘴儿,小脸鼓鼓的,王姮忍着不情愿,乖乖的点头:“阿兄放心,我、我会好好养着小蛇。” 为了证明自己不会辜负对方的心意,王姮还信誓旦旦的表示:“嗯,我、我会把它喂的胖胖的,就像、就像小花一样。” 小花? 什么小花? 是什么花儿草儿? 楼大郎略好奇。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只看着王姮那明明不情愿却还是乖巧答应的小模样,楼大郎就欢喜。 嘿,终于“整”到这丫头了。 虽然没有吓哭,可她不高兴了。 别人不高兴,楼大郎就开心! 楼大郎就是这么的恶趣味,他还心眼小,爱记仇,睚眦必报。 想到“报仇”,楼大郎就想到今天上午办的那件事儿。 他伸手在袖带里掏啊掏,竟掏出了半个蜂巢。 “胖丫头,今天我来,又给你带了礼物。” 说着,楼大郎就把半个蜂巢丢向了王姮。 王姮心里一个咯噔,这个小霸王,又要起什么幺蛾子? 第一次是蛤蟆,第二次是毒蛇,这次—— “好香甜的味道!阿兄,这是什么?” 王姮下意识的闪躲,蜂巢擦着她的衣角,落在了她的脚边。 王姮又向后退了两步,见那怪异的物什里,并没有冒出什么可怕的东西,才小心翼翼的凑近了,仔细的查看。 然后,王姮就闻到了熟悉的味道:“这是……蜂糖?” 她每日都喝蜂糖水,却从未见过蜂巢。 “算是吧!这是蜂巢,里面都是蜂糖。” “这半个是送给你的,另外半个嘛,我送给了你的阿母!” 说到此处,楼大郎的眼底闪过一抹狠厉与残忍。 他没说的是,将那半个蜂巢“送给”崔氏的时候,他“顺手”将一些残存的蜂蛹、蜂巢碎屑等,也都丢到了崔氏的院子。 然后……嗡、嗡,一群群的蜂子围攻了崔氏…… 第二十章 乐极 “阿母?” 王姮愣了一下,片刻后才反应过来,楼大郎所说的阿母,应该是指继母崔氏,而非她的生母姜氏。 她蹲下来,小心翼翼的凑到那半块蜂巢近前,闻了闻,果然是熟悉的蜂糖味道。 “你送了半块给我阿母?” 为什么啊。 楼大郎不像是个讲究礼数的人。 王姮非常确定,楼大郎两次给自己送礼物,并不是真的要送,而是想要捉弄她。 可崔氏不一样啊,崔氏是长辈,还是王家的女君,楼家的姻亲。 楼大郎……哦,对了,听傅母提到过,说是楼家崔太夫人,不是楼大郎嫡亲的祖母,而是继祖母。 崔太夫人又跟崔氏是嫡亲的姑侄,难道,楼大郎是因为崔太夫人而迁怒崔氏? 王姮的小脑瓜儿里闪烁着各种猜测,唯独没有想到,这件事还跟自己有些关系。 “对啊!我帮你报仇啊!” 楼大郎见王姮肉肉的小脸上写满惊疑与困惑,那模样,别提多可爱了。 他一时没忍住,就说了实话。 “帮我报仇?” 王姮猛地瞪大眼睛,本就圆溜溜的杏眼,愈发的滚圆,显得是那么的天真、那么的无辜。 她仿佛在用眼睛无声的询问:你送崔氏“礼物”,与我何干? 小家伙的眼神太明显了,又是那么的澄澈,饶是是个孩子,也能一眼看穿她的想法。 楼大郎炸毛了,猛地从墙上站了起来,引得墙外一片吸气声。 “大郎!小心啊!” “站稳了,大郎,切莫乱动!” 吸气声中,还夹杂着侍从的惊呼。 楼大郎却浑然不管,他瞪着王姮,没好气的说道:“嘿,胖丫头,你怎么能不知好歹?” “难道崔氏不是你的继母?难道你来这庄子,不是崔氏害的你?” 崔氏要害胖丫头也就罢了,居然还试图嫁祸给他。 楼大郎倒不怕坏了名声,而是他没做过的事儿,决不能被人栽赃! 还是那句话,楼大郎只是熊,并不蠢。 相反,他还非常聪明。 淘气都能淘出花儿来,太蠢的人,也做不到。 楼大郎更是知道,自己在外面并没有什么好名声。 顽劣啊,不堪啊,败家子啊,不肖其父啊……楼大郎不在乎,但他不允许有人利用他的坏名声搞阴谋。 “好啊,不是说我顽劣,说我霸道,说我欺压良善嘛,那我索性就把罪名做实了!” 崔氏利用他,他就回敬崔氏一份大礼。 被蜂子围攻,即便有人护着、帮她挡灾,崔氏也被吓个够呛。 躲避蜂子的过程中,更是一个不慎,直接摔倒在地。 血,顿时流了一地。 别的孩子,哪怕熊,看到自己的恶作剧真的铸成大错,也会心虚、恐惧。 但,楼大郎不然。 上午,他在王家,也如同此刻一般,就坐在墙上看热闹。 看到崔氏被吓得一边尖叫,一边没头没脑的乱跑……最后,地上留下了一滩血渍,楼大郎非但不怕,反而有种莫名的兴奋。 仿佛有一道封印,受到了刺激,正在蠢蠢欲动。 楼大郎看着县衙后院乱成一团,哭声、喊声中夹杂着惨叫、呻吟声,他丝毫不怕,也没有任何的愧疚、良心不安。 看完了戏,还嫌不够,他又跑到城外,继续逗弄胖丫头。 “阿母确实是我的继母,但我来庄子,是我阿父的决定!” 王姮抬起头,虽然不明白楼大郎为何说出“报仇”的话,却还是缓缓说着。 她的声音软软的、糯糯的,还带着些许奶音儿,让人只听声音就欢喜。 楼大郎陡然升起的戾气,竟也奇迹般的被安抚了。 他定定地看着王姮,良久,他勾起唇角:“你这胖丫头,倒是个通透的!” 知道什么才是“罪魁祸首”。 崔氏确实想要将王姮赶出王家,还不惜拉上亲姑姑帮忙。 但,最终作出决定,并下令将王姮送到庄子的人,并不是崔氏,而是王廪! 如果上升到法律层面,需要分清责任的话,王廪才是主谋,崔氏顶多就是一个撺掇、蛊惑的帮凶。 楼大郎眼底闪过一抹异彩,胖丫头看着软糯、呆萌,一副好欺负的样子,实则是个“内秀”的人。 她什么都懂,她也拎得清轻重! “还有,我不是被赶到庄子的,我是来玩儿的!阿父已经把庄子都记到了我的名下。” 王姮扬起嘴角,整个人都是欢快的、满足的。 她还不忘向楼大郎招呼,“阿兄,这庄子是我的哟,欢迎你来做客。” “……那个,阿兄,你还是下来吧。你站这么高,我与你说话还要仰着头,我、我脖子都有些疼了。” 说到后面,王姮禁不住嘟起了小嘴儿,雪白如面团的脸上,闪过些许的委屈。 楼大郎:……倒是新鲜! 旁人劝他不做什么事儿,都是说他若做了会如何如何,旁人基本上都是担心他会出事。 即便心里盼着他出事,也要装模作样做出‘为他好’的虚伪模样。 这胖丫头,让他下来,不是为了他,反倒是因为她嫌累! 但凡王姮丑一些、蠢一些,楼大郎都不会理睬她。 偏偏这丫头,就是莫名的让楼大郎喜欢,尤其是此刻,楼大郎竟觉得王姮在向他撒娇。 也罢,她都“求”他了,他索性就大发慈悲的满足她。 “竖子!还不给我滚下来!” 楼大郎弯下腰,正要顺着侍从搭好的“人梯”往下爬,不远处就传来一声暴喝。 那声音,似乎从院外的小路传来。 隔着一道墙,王姮都被吓到了。 嗓门太大了,关键是满含怒意,以及那种令人心惊胆战的杀气。 王姮只听声音,都忍不住怀疑:这人,不会动手吧。 对了,还有楼大郎! 他,他还在墙上呢,不会被吓得掉下来吧。 “阿兄,小心!” 王姮想着,便喊了出来。 话音刚刚落下,就“扑通”一声,楼大郎直接从高高的院墙上栽了下来。 “大郎!” “小郎君!” 楼大郎朝着墙外摔去,墙外的侍从们又是惊呼,又是七手八脚的忙活,试图接住“从天而降”的小主子。 王姮:……看不到哎,要不,我也爬墙? 第二十一章 人情 爬墙? 不! 她才不要爬墙。 她是庄子的主人,能够正大光明的走正门! 王姮抱着蜂巢,哒哒哒的跑了出去。 穿过院子,绕过抄手游廊,来到了院门。 院门外,七八个侍从,三四个扑到地上,充当肉垫,稳稳的接住了楼大郎。 而那个身着甲胄的男子,也已经杀到了近前。 他单手拉住缰绳,马两只前蹄抬了起来,直接立了起来。 王姮一双眼睛,瞪得溜圆,粉嫩的小嘴儿张成了一个“o”型。 哇,好英武、好霸气的大将军啊。 横刀立马,威风凛凛! 还有那种不怒自威的煞气,王姮隔着十几步远,还是能够感受到。 “……你个竖子,竟这般顽劣!” 男子怒斥的声音里,若是仔细听着,还夹杂着几分庆幸—— 那竖子,从一丈多高的墙上摔下来,幸亏侍从反应快,抢先一步给他做了肉垫。 否则,即便摔不死,也会弄个重伤。 男子虽然恼怒儿子的不服管教、顽劣骄纵,但,这终究是他唯一的儿子,还是她……他是非常看重儿子、心疼儿子的。 刚才会控制不住的怒吼,一来是生气儿子闯了大祸,二来也是看到他居然站在院墙上手舞足蹈,担心他摔下来,一时情急这才开了口。 怒吼完,他就反应过来,不该大喊大叫,吓到儿子。 万一儿子因为他而受到惊吓,再跌落院墙……男子意识到这一点,愈发的心焦,疯狂的抽打胯下的宝马,用最快的速度冲了过来。 他也做好了伸手去接儿子的准备。 虽然没有接到,但看到儿子完好无损,悬着的那颗心,总算落了下来。 确定儿子无恙,刚刚压下去的怒火再次翻涌,再加上自己的担心,又气又急之下,愤怒值翻倍。 男子不等马儿落下马蹄,就探出身子,伸手一捞,紧紧的抓住了楼大郎的衣襟。 七八岁的男童,身高已经到成人肩膀,体重也超过了七十斤。 但,这男子却还是轻松的将人提在半空中。 “竖子,我且问你,今日上午,王家之事,可是你做的?” “……哼!” 见到许久不见的亲爹,楼大郎眼底闪过一抹惊喜。 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你特意跑来,就是为了兴师问罪?” 不是因为想他,而是要来罚他? “小畜生,你自己为非作歹,却不知悔改,如今竟还有脸问我?” “你闯了祸,被人家苦主告到了我的军帐,我岂能放任不管?” 骑马男子,也就是楼大郎的父亲,楼家家主楼谨。 不到三十岁的年纪,面皮白皙,五官硬朗。 楼家,也就是曾经的贺楼氏,本就是北境的权贵,有着比较纯正的北族血统。 体现到容貌上,就是高鼻深目、五官立体。 楼大郎作为楼谨的儿子,只遗传了他那双深邃的眼睛。 鼻子、嘴巴、脸型等,楼大郎更显柔和,颇有些南境人的柔美与清雅。 与亲爹不同,楼大郎更像是南境的俊美小玉郎。 只是他性子过于顽劣,外人只看到他的任性妄为、作天作地,并没有注意到他的精致容貌。 “我是小畜生?你是什么?老畜生?” 好不容易见到亲爹,亲爹却不是因为想念才来。 人还没到,隔着老远,就开始骂他。 如今更是说什么“小畜生”……楼大郎本就熊,恼怒之下,愈发的口无遮拦。 “哼,可不就是畜生?生而不养!养而不教!” 明明知道崔老妪不怀好意,却还把自己交给她。 才两三年的时间,他就被崔太夫人养成了有名的顽劣之徒。 真当他楼大郎傻啊,他读过“郑伯克段于鄢”,知道什么叫“捧杀”。 他不过是顺水推舟,并趁机让崔老妪“自食恶果”罢了。 ……这一切,都是楼谨造成的。 楼大郎没了亲娘,亲爹又只顾着带兵打仗,身边虽然围着一群人,可没有一个是真心待他的。 楼大郎再顽劣,也才只是个七岁的孩子。 他的内心深处是渴望亲人,渴望爱的。 可惜,楼谨是个大男人,根本考虑不到这些。 他真的太忙了,除了军务,稍有闲暇,他也要去“找人”。 那个女人,明明是一介弱女子,却跑得无影无踪。 好几年了,大郎都这般大,他除了些许的蛛丝马迹,知道她还活着,竟始终都没能找到她! “……小、竖子!你诨说什么?我是你耶耶!” 做儿子的,居然敢骂父亲? 即便年纪小也不行! 楼谨听到“老畜生”三个字,额角的青筋都凸了起来。 他扬起马鞭,就想狠狠的抽这竖子一顿。 但,当他的目光落在楼大郎那张熟悉的面容时,高高扬起的胳膊又停了下来。 大郎,长得很像“她”。 小时候还不显,随着年龄的增长,大郎的五官慢慢长开,楼谨每次见了,都有种恍惚。 这两年,他把大郎交给继母,不只是忙,也不只是前线危险,也有这张脸的缘故。 不是恨,而是思念,是一种深入骨髓、侵入灵魂的爱与牵挂……他根本不敢多看,唯恐自己控制不住,会不管不顾、抛下一切,只为找到那个没良心的女人! 深吸一口气,楼谨握紧马鞭的手还是放了下来。 他又松开了另一只手,将楼大郎平稳的放在了地上。 “王家的事儿,终究是你做错了!你既然埋怨我‘养而不教’,今日,我索性就好好的教一教。” “来人——” 楼谨挪开视线,不再看楼大郎,他硬着心肠,叫来侍卫。 “将这竖子给我捆起来,我亲自送他去王家赔罪!” “且慢!” 就在众侍卫听从楼谨的指令,围上来,准备捉住楼大郎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一记清亮的声音。 楼谨眸光一沉:来人是王廪! 王廪此人,明明是世家子,却最善钻营。 为了权势和富贵,竟是连心爱的女人……算了,终究与自己无关。 且,平心而论,抛开人品不谈,王廪的能力还是非常出众的。 短短一两个月的时间,就将河东治理得井井有条。 楼谨暗自吐槽王廪,王廪也在观察楼谨。 他就跟在楼谨身后,只是没有冲上前。 所以,楼氏父子刚才的争吵,王廪都听到了。 他也看到楼谨那高高举起、又悄然落下的马鞭……楼谨果然非常看重楼大郎这个儿子。 楼大郎会这般无法无天,楼谨才是纵容他的元凶。 王廪迅速有了决断:既是如此,那我一定要让楼谨欠我这份人情! 第二十二章 交锋 “楼将军,且慢些动手!” 王廪故作气喘吁吁的模样,白皙俊美的脸上带着焦急。 他不住的冲着楼谨挥手:“误会!此事定是误会!” 呼喊间,王廪赶到了近前,他用力拉住缰绳,马稳稳的停了下来。 “误会?” 楼谨深邃的双眼闪过一抹暗芒:“王县令,你说误会?” “王家的事儿,另有隐情?” 楼谨作为楼大郎的父亲,自然不想冤枉了儿子,更不想毁了儿子的名声。 他隐约猜到了王廪的来意,他也猜到,王廪这人最善钻营,无利不起早。 王廪在河东,更是需要他楼谨的帮助。 一直以来,楼谨看不上王廪的人品、行事,又防备他的算计、城府,但,关乎儿子,楼谨还是忍不住生出了希冀。 楼谨自己都没有察觉,他对王廪说话的时候,语气里带着些许迫切。 王廪却敏锐的觉察到了。 他压制着想要上扬的嘴角:赌对了!这份人情,楼谨欠定了! “王县令,我知道,你大概是觉得这竖子年纪小,犯了错,也不忍苛责!” 楼谨虽然想要包庇儿子,却不能做得太过。 他故意帮着王廪辩解,期间,还不忘狠狠的瞪了楼大郎一眼,“然则,事有轻重,此事关乎尊府血脉,定不能轻易饶了这竖子!” “楼将军,切莫生气,请先听我一言!” “我说误会,并不是因为小郎君年幼,不忍心而故意包庇,实则是事情还没有查清楚。” 王廪端坐在马背上,一脸正色的说道。 “难道不是这竖子故意使坏,害得尊府女君受惊摔倒,继而小产?” 楼谨知道自家儿子野性难驯,事实上,楼大郎会这般熊,主要也是楼谨的纵容。 没办法,他真的很难狠下心来教训大郎。 楼谨是家主,他的态度决定着楼家上下的态度,哪怕是崔太夫人,内心无比嫌弃楼大郎,也只敢用捧杀的手段。 ……这些,楼谨都知道。 儿子欺负家中的兄弟姐妹,捉弄奴婢侍卫,甚至是闹市纵马、欺压弱小……楼谨也都只是随口训斥两句,从未真的惩戒。 但,这一次不同。 楼大郎“捉弄”的是王家的女君,是一个身怀六甲的孕妇。 王家虽然败落,可还是氏族。 怀了孕的世家贵妇,却被楼大郎害得生生流产,事情一旦传扬出去,楼大郎的名声也就毁了。 诚然,楼家可以以楼大郎年纪小,不懂事为由,帮楼大郎开脱。 可这件事,依然会成为楼大郎人生中的一个污点。 将来他长大了,不管是娶妻,还是在朝堂,都可能会因为这件事而生出波澜。 倘若、楼谨是说倘若,王廪作为苦主,能够主动帮楼大郎“澄清”,楼大郎的名声也就不会受损。 就算因此要欠下王廪这个奸诈小人一个人情,楼谨也愿意! “我家娘子并未怀孕!” 王廪迎着楼谨的目光,缓缓说道,“我作为娘子的夫君,就不曾知道此事。” “另外,我家中供奉的府医,每隔三五日都会给家中女眷诊脉,三日前,府医就曾经给崔氏诊过脉,崔氏脉象正常,而我也并未收到府医的‘恭喜’!” 王廪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忍不住在想:崔氏,你这算不算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 想要隐瞒,连府医都收买。 你定是没想到,我会“将计就计”。 不对! 什么计不计的。 王廪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而他说的每个字都是真的。 没有说谎,王廪也就愈发的坦然。 楼谨愣了一下,“尊府女君并未怀孕?那、那,我怎么来人说,女君流血了?” 跑来军营告状的就是崔家奴婢,那老妪哭天抢地说崔女君可怜,被霸道的楼家小霸王害得流产。 血,呼啦啦的流了一地。 关键是,那老妪虽然哭嚎得让人心烦,言辞间定也有夸大的成分,但楼谨还是能够看出,她没有说谎——崔氏确实被楼大郎害得流产。 “崔氏确实流血了,但流血不一定就是流产啊!” 王廪娶过两个娘子,还有通房、侍妾,对于女子的事儿,他还是比较了解的。 他脸上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压低声音,说道:“妇人嘛,总有些‘按月而至、如潮有信’的症候——” 在古代,癸水作为女子隐秘的事儿,女子间都不好讨论,更遑论两个大男人。 楼谨虽然没有娶妻,却有了儿子,他更是聪明人。 王廪说得含糊,楼谨却瞬间明白。 “王县令,你的意思是,尊府女君不是流产,而是月信到了?”楼谨的眼睛陡然一亮。 “没错!楼将军,府上小郎君虽然没有铸成大错,但终究还是吓到了我家娘子,虽不至于重罚,可赔礼道歉还是应该的,是也不是?” 王廪故意强调了“赔礼”二字。 他主动帮楼大郎开脱,并洗白名声,就是有所求。 楼谨定定地看着王廪,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 都是聪明人,也就无需把话说得太明白,楼谨缓缓点头,“自然!此次多谢王郎君!” 楼谨连称呼都改了,王廪便知道:成了! …… 王姮蹲在院门口,呆呆的看着这一幕。 阿父和楼将军的话,她好像听明白了,却又不太懂。 不过,她还是隐约抓住了几个重点:小产!流血! “……所以,楼大郎真的去做坏事了!” “他把崔女君吓得摔倒,然后流血了?” 王姮还不懂什么叫小产,但她知道流血啊。 很可怕的呢。 “胖丫头,你偷跑出来,还偷听?” 楼大郎不知道什么时候挣脱了侍卫的束缚,溜到了王姮身边。 他伸手捏了捏王姮肉肉的小脸,“你听得懂吗!” 这么胖,这么蠢,两只眼睛里都是茫然,楼大郎敢打赌,王姮肯定没有看明白那两个老狐狸之间的交锋。 “不懂!阿兄,你听得懂?” “当然!我又不像你,这么、呆!” 对着王姮那张精致的圆脸,以及清澈得可以映出倒影的大眼睛,“蠢”、“笨”等骂人的字眼儿在他舌尖上转了一圈,还是变成了一个“呆”。 “嗯!阿兄聪明!”王姮非但没有委屈,反而用敬佩的目光看着楼谨。 楼谨:…… 第二十三章 耶耶 “你这胖丫头,说你胆子小吧,你连蛤蟆、蛇都不怕。” “说你有骨气吧,你立刻就认怂!” 楼大郎愣愣的看着王姮,屈起右手食指在她脑门敲了一下:“胖丫头,你说说你,到底是个什么性子?” “疼!” 王姮赶忙伸手捂住自己的脑门,小奶音儿软软糯糯。 仿佛一根羽毛,在楼大郎那颗坚硬的心上轻轻的拂过。 “很疼吗?我也没有用力气啊!” 楼大郎恶作剧惯了,不管是对楼家的兄弟姐妹,还是对奴婢侍卫,基本上就是想打就打、想骂就骂,脾气上来了,伸手抓到什么东西都会直接砸过去。 那些人,也有哭着喊疼,甚至是跪地求饶,但楼大郎只觉得快慰,从未有过愧疚、心疼。 此刻,听到胖丫头甜糯软萌的声音,楼大郎竟有一丝丝怪异的感觉。 他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能继续用恶形恶状来掩饰他的不自在。 他伸手,扒拉开王姮的小手,就看到小丫头那白嫩得如同嫩豆腐的额角,赫然有个红印儿。 这、就红了? 他真的没有用太大的力气啊。 “……那个,谁让你这么娇气?轻轻碰一下,就红了!” 楼大郎继续别扭的给自己开脱。 若是熟悉他的人,听到这番话,定会惊得掉了下巴—— 楼家小霸王啊,最是顽劣、骄纵! 哪怕把人打得鼻青脸肿、鲜血直流,也从未说过这样软和的话。 不嘲笑就算是他心情好了,若是心情不好,还会让人滚出去,没得污了他的耳朵,脏了他的眼睛! 现在,他居然、居然会这般“低声下气”的哄着一个小女郎?! “……” 王姮抿着小嘴儿,肉肉的小脸上,带着些许委屈。 不过,她能够感受到,这已经是楼大郎最大的善意与温柔了。 她吸了吸鼻子,“对不起,阿兄,是我娇气了!” 楼大郎:…… 这胖丫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每次跟她说话,总有种让他无力的感觉。 “知道错了就好!” 楼大郎没好气的说了一句,眼睛还是忍不住的瞄向王姮额头上的红印儿。 另一边,楼谨和王廪已经达成了共识。 所谓小产之事,不过是一场误会。 楼家与王家是姻亲,楼谨与王廪又同在河东做官,更该相互扶持、通力合作! 王廪热情的邀请楼谨在庄子吃杯茶,楼谨目光扫了一圈,在院门旁的角落,找到了楼大郎,这才放心的与王廪进了院子。 楼大郎懒得去听两个老狐狸说些云山雾罩的话,还是跟着王姮一起玩。 见王姮怀里还捧着那半个蜂巢,楼大郎便提醒道:“胖丫头,你傻不傻?怎么还拿着这玩意儿?” 黏糊糊的,还那么甜腻,很容易招来蜂子。 胖丫头这么娇气,轻轻碰一下都会留下红印儿,若是被蜂子—— 楼大郎脑海里禁不住浮现出崔氏被一群蜜蜂追得满院乱爬的场景,还有崔氏的奴婢们,为了保护崔氏,被蜜蜂叮得脸上、胳膊上都是包。 那模样别提多惨了。 楼大郎可不想胖丫头那宛若凝脂的小脸、小手,变成那副鬼样子。 “啊?” 王姮扬起小脸,呆呆的看着楼大郎,“不能拿着?” 楼大郎:…… 算了,这胖丫头没见过蜂巢,自是不知道蜂巢还能引来蜂子。 “你不想吃蜂糖了?把蜂巢拿去给庖厨,他们自会给你做出好吃的蜂糖!” 楼大郎没好气的说着。 “哦!好!谢谢阿兄,阿兄,你真好!” 王姮听到蜂糖二字,眼睛都亮了。 蜂糖水最好喝了,好甜好甜呢。 楼大郎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夸他“好”,还是用这么软糯的声音。 又一根羽毛,落在了他坚硬的心房。 “哼!知道我好,那以后就要听我的!” 楼大郎决定了,他准许这胖丫头跟着他玩儿。 胖丫头呆是呆了点儿,但胜在乖啊,还不会随便哭闹。 楼大郎勉为其难的就收下这个小跟班了。 “……好!” 王姮明亮的大眼睛里闪过一抹眸光,她乖乖的答应着。 就在这时,院门外的小路上,急匆匆跑来一个奴婢:“九娘!九娘!王大丫来了!” “王大丫?啊!舒芙蕾!” 王姮这几天,一直都惦记着王大丫……所说的美食呢。 像云朵一样柔软的糕点,王姮没有吃过,晚上做梦,她还梦到自己飞到了天上,抱着一团团的云朵啃啊啃。 醒来后,枕头边一片水渍,咳咳,都是某个胖丫头的口水! 想了几日,舒芙蕾,哦不,是王大丫终于来了。 王姮整个人都变得兴奋起来。 “人呢?她在哪儿?” 王姮直接跳了起来,左右环顾,努力寻找那个瘦小的身影。 “在后院的西角门!”丫鬟赶忙回禀着。 “我这就去!” 此刻王姮脑子里,只有云朵一样的糕点,什么都顾不得,撒开小短腿儿,就朝着后院跑去。 楼大郎的脸都黑了! 他咬着牙:“你这胖丫头!居然、居然就这么跑了?” 他这么大一个活人站在这里,胖丫头却没有看到。 他可是楼大郎,楼家,哦不,是整个河东的小霸王! 胖丫头! 你!你! 但凡换个人,敢这般慢待楼大郎,楼大郎都能冷笑的说一句“你死定了”。 偏偏,这人是胖丫头,楼大郎刚刚决定要收下的小跟班。 用力握紧拳头,楼大郎甩开大步,跟上了一路小跑的王姮。 他倒要看看,那个什么王大丫是谁? 居然能够让胖丫头如此的急切。 “哇!这就是舒芙蕾?好香啊!” 来到后院西角门,王姮一眼就看到了王棉手里捧着的两个圆圆的点心。 还没有走近,王姮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香味儿。 “哼!不就是点心?” 紧紧跟在王姮身后的楼大郎,看到王姮这副模样,才知道自己误会了—— 真正勾引胖丫头的不是什么王大丫,而是一盘点心。 聪明的楼大郎,瞬间找到了王姮的“脉门”。 “胖丫头,喜欢好吃的?” “……嗯!” “吃牛肉吗?” 在古代,耕牛难得。 《大周律》更是明文规定,不许宰杀耕牛。 吃牛肉,很容易犯法! 王家是氏族,也只敢偶尔凌驾于王法之上。 所以,王姮长到六岁,只吃过一次牛肉。 此刻听楼大郎这么说,王姮的眼睛闪烁着渴望:“想!” “想吃啊!可以!先叫声耶耶给我听!” 楼大郎裂开嘴,露出了一脸的坏笑。 第24章 两封信(求首订) 第24章 两封信(求首订) 上架第一天,就搞了一个大乌龙,蠢作者都被自己蠢哭了! (本章完) 第25章 两封信(求首订) 第25章 两封信(求首订) 王捧着食盒,食盒里放着两块她好不容易复刻出来的舒芙蕾。 天知道,为了做出来,她费了多大的劲? 首先第一步,熬! 一罐柘浆,经过几天的折腾,也才熬制出一小撮。 接着就是弄出精细的面粉。 王家送来的麦粉已经是非常好的细粮了,却还是达不到后世的标准。 王只得磨了又磨,筛了又筛,这才勉强能用。 第三步就是打发蛋白,没有打蛋器,只能用筷子拼命的搅动。 王这具身体严重的营养不良,细胳膊细腿儿的,根本就没有力气。 还是家里的阿翁、阿耶等一众男人,轮番的上阵。 家里人会这么支持,一是看到王拿回了一串的铜钱,二是看到了跟着王回家的王家贵仆。 他们这才知道,王这几个月来,不是瞎折腾,而是真的在忙正事。 当初她所说的梦到神仙,也不是糊弄家里人,而是真的有奇遇! 既是如此,那就全家齐上阵,竭尽所能的帮王做成这件事——不做也不成啊,已经招惹了贵人,若是做不到,全家都要遭殃! 王动用了全家的力量,忙了好几天,最终也只做出两块掌心大小的舒芙蕾。 味道,其实还是差一些。 但,已经是王所能做出来的最好的成品。 在这个架空的封建王朝,亦是从未有过的新鲜糕点。 王不看别的,只看王家打发来的那丫鬟眼底的震惊与欢喜,就知道:成了!贵人一定满意! 刚出锅,王就急不可耐的捧着东西送到了庄子上。 只是—— 这个跟在小女郎身后的熊孩子是谁? 居然这么熊? 知道小丫头喜欢吃,便故意拿着美食做诱惑,哄骗人家叫他爸爸?! 王家小女郎才五六岁啊,正是介于懂事与不懂事之间。 这么大的小孩子,极有可能为了一口十分难得的美食而、而—— 就在王担心,王姮会不会被傻傻的哄骗,做出一件成为她人生黑历史的蠢事儿时,就见王姮眨了眨大眼睛,糯糯的说了句:“阿兄,还是先吃舒芙蕾吧!” 王暗暗吐出一口气:还好!还好!小丫头只是年纪小,并不是真的蠢! 楼大郎愣了一下,定定地看着王姮那天真的、灿烂的笑脸。 忽的,他抿起嘴唇:“胖丫头,你是不是觉得,我弄不来牛肉?” 他早就知道,这胖丫头看着娇憨,实则聪明着呢。 只凭一两句话,却没有把东西拿来,根本就骗不到她! “……阿兄,这舒芙蕾闻着就很是香甜,一定很好吃!” 王姮就是不肯接“牛肉”的话茬,仿佛刚才那个说着“想吃”的人,并不是她。 楼大郎:…… 用力咬了一下腮帮子,楼大郎猛地大喊一声:“来人!” 几乎是瞬息间,就有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闪了出来。 王被吓了一跳,但紧接着,眼底就写满了激动与兴奋:我的老天奶,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暗卫? 王姮则还是一副乖巧的模样,这忽然冒出来的侍卫,对于她而言,远远不如王手里的舒芙蕾更值得关注。 “我要吃牛肉!”楼大郎非常熟稔、非常骄纵的发布命令。 “是!”侍卫片刻都没有犹豫,更没有劝说什么“耕牛不能宰杀,即便要吃牛肉,也只能等牛生病或是意外”之类的话。 “把牛肉弄好后,直接送到这里!”楼大郎还想着听胖丫头叫他耶耶呢。 “是!”侍卫再次恭敬的应声,见楼大郎没有其他的吩咐,又是一个闪身,消失在众人面前。 王:……酷! 她再一次体会到了古代王朝权贵的随心所欲、尊贵恣意! …… 招呼楼大郎、王坐到后院的石桌旁,又让丫鬟端来水洗手。 准备妥当,王姮才开始享受美食。 “阿兄,你先吃!” 王姮忍着嘴里疯狂分泌的口水,软糯的招呼楼大郎。 “哼!还算你懂规矩!” 有了好东西,明明自己非常想吃,却还是知道谦让“老大”。 这让刚刚把王姮收做小跟班的楼大郎十分满意。 他没有客气,伸手就抓起了一块舒芙蕾。 嗯? 楼大郎眼睛一亮,这糕点,很是松软啊,捏上去,就像是一团丝绵一般。 吃到嘴里,也如同这手感一般,细腻、柔软。 不干不噎,虽然还不至于入口即化,但真的很润、很绵软。 “……这就是吃云朵的感觉?” 就在楼大郎暗自想着这糕点到底像什么的时候,耳边就响起了王姮的欢呼声。 楼大郎转过头,看到王姮也抱着一块糕点在啃。 她就像一只胖胖的松鼠,两只小肉手捧着东西,殷红的小嘴小口小口的吃着,两边的腮帮子鼓得圆圆的,一双大眼睛里,满都是吃到好东西的欢快与满足。 “胖丫头!一块点心而已!这就满足了?” 楼大郎故作不屑的撇了撇嘴,心里却已经认可了王姮的比喻:不错,这糕点,确实像云朵一般。 心里想着,嘴里吐槽着,楼大郎也没有闲着,掌心大小的舒芙蕾,几口就吃完了。 “……还不错!” 楼大郎勉强的夸了一句。 王:……呵,嘴里说着还不错,却两三口就吃完了? 口嫌体直的熊孩子! 楼大郎其实还想问一句:还有吗? 这么小一块,只够塞牙缝。 不过,他虽然霸道,却聪明,他知道不能轻易让人知道他的弱点。 若是自己的喜好被人知道了,就很容易被人拿捏。 楼大郎经常利用别人的“脉门”去做恶作剧,自是不想自己成为被捉弄、被威胁的那一个! 还是王姮,没有那么多的想法。 再者,她并不介意让自己吃货的名声传扬出去。 她咽下最后一口,细细的回味着,好一会儿,才意犹未尽的看向王:“还有吗?” “回禀女郎君,民女及全家人忙碌了这几日,也只得了这两块!” “除了工艺复杂外,关键是材料难得!” 王垂手站着,恭敬中略带一丝为难。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这资源匮乏的古代,真的要啥啥没有。 王看着家人们费力打发蛋白的时候,都忍不住去想:同样都是穿越女,怎么人家前辈就能在古代轻松复刻生日蛋糕,而她只是想做个最基础版的“蛋糕坯”都这么难? “……材料难得?” 王姮抿着小嘴儿,努力的思考着。 “柘浆?你是不是需要柘浆?” 王姮还记得,那日在官道,王听闻有柘浆的时候,眼睛都亮了呢。由此,王姮就能猜测出,在王需要的所有食材中,柘浆应该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小女郎聪慧,确实需要柘浆!呃,甘蔗也行!” 王赶忙回答,并表示:“只是,甘蔗是南方的特产,咱们沂州并没有!” 虽然沂州有河运,连接好几个州郡,能够运来一些南方的东西。 但,现在天下动乱,河道也不畅通,运输起来,十分困难。 粮食等战略物资也就罢了,耗费人力财力,也值得。 可……为了甘蔗,就、就—— 王小心翼翼的说出了自己的顾虑,以及现实中的种种困难。 “哦!” 王姮呆呆的应了一声。 原来这么麻烦啊,难怪一罐柘浆都被人当做好东西。 “这有什么!” 楼大郎耐着性子听完了王的话,不以为然的哼了一声:“不就是甘蔗嘛,我让我阿耶跟人打个招呼,就有商队会想方设法的运来!” 说到这里,楼大郎又凑到王姮近前,再次引诱:“胖丫头,想要甘蔗吗?叫我一声耶耶,我便帮你!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王:……这是什么型号的熊孩子?为什么这么执着于哄人喊他爸爸? 王姮圆圆的大眼睛眨呀眨,她问了句:“阿兄,你要找你家大人帮忙?” 这个年代的大人,是“父亲”的尊称。 “……这不重要!” 不知为何,听到王姮用天真的话语,点出“楼大郎是要靠亲爹才能如何如何”的事实,楼大郎莫名有些羞愤。 他确实是小霸王,人人惧怕、人人巴结,但,不是因为他自己有多厉害,而是因为他有个厉害的阿父! 这……楼大郎年纪小,却还是有着极强的自尊与骄傲。 以前,不是没人这般骂过他,说他能如此恣意妄为,不过是因为有个好阿父。 那时的楼大郎,听到这样的话,只会昂起头,更加嚣张的表示:“那又如何!我就是有个好阿父!而你们,没有!所以,你们只能任由耶耶我欺负!” 但,类似的话,从胖丫头的嘴里说出来,楼大郎却、却—— “我知道了!” 王姮不知道,自己一句随意的问话,已经让楼大郎误会了。 她忽然开口,眼底带着兴奋:“阿兄,我也有阿父!我可以找他帮忙!” 所以,就不用劳烦楼大郎这个总想着骗她喊耶耶的小霸王了! 楼大郎:……该死!怎么忘了,胖丫头确实有自己的耶耶! 所以,她不会叫他耶耶了? 楼大郎坐在石凳上,兀自生气。 估计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他在气什么,又在执着什么。 更让楼大郎生气的是,自己已经生气了,胖丫头却根本没发现,居然还在跟那个又瘦又矮又黑的贱民说话—— “……你没说错,舒芙蕾确实好吃!还有红烧肉呢?” “回禀女郎君,红烧肉也缺少食材!” “缺什么?还是柘浆?” “对!另外,肉、肉也缺!那个,红烧肉需要的是猪肉,没有经过处理的猪肉,有些骚臭,不能给贵人吃!” 王提到这一节,也是无奈。 原本,她还想着试一试,王家提供的卤料还算齐全,或许能够掩盖住那股子臭味儿。 但,试过之后,王就是绝望。 没有阉割的猪肉,就连万能的卤料包都拯救不了啊。 “……啊?很臭?不能吃?”王姮失望的小脸儿都垮了。 王见状,都有些不忍心,赶忙补救:“也不是没有办法,就是需要一些时间。” “多久啊?几天?” “……几个月,甚至是一年!” 王姮再度垮下小脸,呜呜,舒芙蕾这么好吃,制作更为困难的红烧肉,将会更加好吃。 而这么好吃的东西,居然要等这么久? 王姮的馋虫已经被王勾了出来,现在全都在她肚子里疯狂的叫嚣:想吃!想吃!想吃!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黑影忽然闪现。 他单膝跪地,拱手对楼大郎回禀道:“大郎,庄子上意外摔死了一头牛,庖丁已经处理完毕,牛肉就在院外!” 楼大郎闻言,顿时来了精神。 他转过头,看向王姮:“胖丫头,猪肉臭,有什么好吃的?还是吃牛肉吧!喏,你也听到了,牛肉就在你家庄子外面——” 他死死盯着王姮,目光里充满了势在必得:“叫一声耶耶,我就命人牛肉送进来。还让擅长烹制牛肉的庖厨,专门给你做一桌的牛肉宴!” 王:……真是没眼看! 不过,熊孩子虽然熊,确实有资本。 在杀耕牛犯法的古代,居然想吃牛肉就能弄到! 这、就是权贵,根本不受法律的制约。 王姮也看向楼大郎。 大眼睛忽闪忽闪的,似乎在考虑事情。 片刻后,王姮站起身,凑到了楼大郎的身边。 她趴到楼大郎的耳边,轻轻低语:“耶耶!你能帮我一个忙嘛?” “我不要吃牛肉!我、我想让你帮我送一封信!” 王姮来到近前的时候,楼大郎就闻到了一股好闻的味道。 像是香,又像是奶香。 楼大郎不确定到底是什么味道,但就是觉得香香的、甜甜的。 还有王姮那句甜糯入骨的“耶耶”,更是让楼大郎浑身舒爽。 不是第一次有人被他逼着叫耶耶,可胖丫头这一声,就是软到了楼大郎的心坎上。 “……不要牛肉?只要我送信?” “对!把信送去沂州的军营,交给我的阿母姜氏!” 楼大郎听到沂州、姜氏等字眼,瞬间从那股甜腻的氛围中惊醒过来。 他定定地看着王姮,“胖丫头,你应该不是只准备了一封信吧?” 他似乎猜到王姮的心思了,这胖丫头,果然是个聪明人! “嗯!我准备要写两封信!” 王姮举起两根手指,声音稚嫩,眼底却闪过一抹暗芒…… ps:上架了,提前更新,嘿嘿,求首订、求月票!┗|`o′|┛嗷~~ (本章完) 第26章 穿越女 第26章 穿越女 说是两封信,其实只用写一封。 毕竟王廪就在庄子上,王姮有什么话,可以直接当面说。 她真正要写的,是给生母姜氏的信。 不过,这事儿不急,王这样的外人还在呢。 “胖丫头,放心吧,我会给你送信的!” 不就是沂州的军营嘛,他阿父经常去的。 就是楼大郎,也敢自己骑着马,一路跑去沂州。 不知道是王姮的那声“耶耶”,还是确定王姮很聪明,楼大郎的心情颇为不错。 他伸手揉了揉王姮的小脑袋,慷慨的说道:“信,我会送!牛肉嘛,也请你吃!” 王姮一听这话,眼睛里顿时闪烁着小星星:“谢谢阿兄,我就知道阿兄最好了!” 楼大郎又听王姮夸他“好”,心里冒起了小泡泡,一时间都忘了去计较胖丫头的“过河拆桥”——求完了,就不叫耶耶了? “喂!你会做牛肉嘛?” 楼大郎心情好,也就愿意理睬那些他从未看得起的贱民。 王贱民:……熊孩子,你在叫我? 王抬起头,看向楼大郎。 她很想非常有骨气的昂着头颅,说一句:“首先,我不叫喂,我叫楚——” 呃,好吧,串戏了。 王真的很想提醒对方:我不叫喂,我有名字,我叫王。 大王的王,木的。 但,王不敢。 在等级森严的封建王朝,她一个最底层的草民,根本没有资本讲骨气。 王穿来几个月,已经知道了现实的残酷。 小说里的桥段,都是骗人的。 穿越女并没有什么了不起,当街怒斥权贵,不会让权贵觉得“哇,她好特别,她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甚至于,权贵本贵都不会露面,身边的豪奴就会把人拖下去打个半死! 眼前这位楼大郎,看着年纪不大,也就七八岁的样子,但真心不是什么善类。 不说别的,单单是他为了哄骗王姮叫耶耶,就直接让人去杀牛,就足以证明他的唯我独尊、骄横霸道。 关键是,他身边的人,还真就去了。 不超过半个时辰,就把事情办成! 由此,王就能知道,这个熊孩子的家里人,非常宠溺他,娇惯他……这也就是所谓的熊家长。 熊孩子+有权有势的熊家长,其杀伤力具体有多大,王不敢说。 但,王确定,若是自己惹到了这位小郎君,遭殃的不只是她一个人,而是她的全家! 现代的她已经死了,穿越古代就是重生,王格外珍惜自己这条小命。 于是,她忍着满心的卧槽,扬起笑脸,恭敬的说道:“回禀小郎君,我会做烤牛肉、炖牛肉、煎牛排……只是不知道,我的手艺,合不合贵人的口味!” 之前在官道上,王敢大言不惭的说什么“贵人从未吃过的美食”。 如今,当着这位看着就不好惹的熊孩子,王就比较谨慎了。 祸从口出! 王姮年纪小,性子单纯,只关注吃喝,不会因为“一句诳语”就为难她。 楼大郎就未必了! 他,可是熊孩子呢。 一旦较真,一旦纠缠,王觉得,自己不被扒层皮都是幸运! “……” 楼大郎挑眉,这贱民倒还算有自知之明。 不过,想到刚才的舒芙蕾,楼大郎对王还是有些“期待”。 否则,他也不会突发奇想的越过庖厨,点名让王动手。 “那就试试吧!” 楼大郎淡淡的说了一句。 他一声令下,身边的侍卫、奴婢们全都动了起来。 院外的牛肉被抬了进来,十分新鲜,还淌着血水。 且牛也不是老牛,而是尚未成年的牛犊,肉质十分鲜嫩。 王:……万恶的封建社会啊,万恶的特权阶层。 王一边暗自吐槽,一边指挥着奴婢们,或是弄烤架,或是拿来柴火,或是搬来铜鼎。 是的,铜鼎。 在古代,也是有“火锅”的。 只不过,不是后世的那种黄铜锅,而是笨重厚实的铜鼎。 “若是能够将牛肉冻一冻就好了!” 王看着铜鼎,就忍不住想到了肥牛火锅的美味。 肥美的牛肉,卷成卷、冻起来,然后再用刨刀轻轻一划,一个牛肉卷就形成了。 可惜啊,古代条件—— “想要冻起来?可以!庄子有冰窖!” 王姮就蹲在王身边,胖胖的小手托着下巴,看着王忙碌。 王小声的一句咕哝,王姮都听到了。 “啊?有、有冰窖?” “对啊!现在是酷暑,多热啊,自然要用冰!” 王:……我错了!不是古代条件匮乏,而是穷人条件匮乏。 这些万恶的权贵们,他们的享受,丝毫不比后世的人差。 “……有冰就好!呵呵,那个,我这就让人把牛肉处理好,放到冰窖里,半天应该就能行!” 王身为穿越女的骄傲,又一次受到打击。 古代夏天也有冰,还他喵的有“冰箱”(冰鉴),牛乳、羊乳什么的,王只要提到,王家庄子上的奴婢,也能尽快弄来! 王忍着心底的酸楚,继续忙碌着给两个小祖宗做美食。 既然有冰、有牛乳,还有新鲜的水果,那就来个牛奶水果冰沙吧。 “……好吃!阿兄,这个好吃!冰冰凉凉,香甜润滑。” 抱着一个琉璃碗,王姮用银匙舀起一勺,啊呜一口,就送进了嘴里。 水果切块,牛奶冰沙,细腻中又带着些许颗粒感。 还有那种从口腔一直延续到全身的冰爽感,在这六月暑夏,格外的让人惬意。 王姮作为一个可爱的小团子,肉肉比较多,也就格外的怕热。 但,考虑到她年纪小,肠胃也娇弱,傅母既不敢给她用太多的冰,也不敢给她喝太多的冰水。 王姮早就暑热难耐了呢。 一口冰沙下肚,那种畅快,直接让小胖丫头满足的眯起了眼睛。 楼大郎也喜欢这种冰凉香甜的“点心”,不过,他牢记自己的原则:决不能让人看出他的喜好。他不会像王姮这般,直接将“享受”、“餍足”写在脸上。 楼大郎咽下一口冰沙,转过头,正好看到胖丫头的小模样: 大大的、圆圆的眼睛弯成了小月牙,肉肉的小脸红扑扑的,殷红的小嘴儿高高扬起嘴角……胖胖的小脸上,只有两个字:“满足”! “就这么好吃?” 楼大郎一个没忍住,伸手就捏住了王姮的脸蛋儿。 肉肉的,软软的,q弹q弹,这手感,绝了。 楼大郎又一个没忍住,竟又捏了两下。 “疼~~~” 一边的脸蛋儿被扯住,王姮瞬间从美食的享受中惊醒过来,她睁着圆滚滚的大眼,挎着小嘴儿,“阿兄!好疼!” “还吃!都快胖成球了!” 楼大郎看到胖丫头眼底的委屈与控诉,有些不自在,松开手的同时,还不忘给自己找补:“少吃些,脸上都是肉!” 听到“胖成球”三个字,王姮非但没有被嘲讽的羞辱感,反而有些开心:“阿兄,真的吗?我已经胖成了球?” 太好了,只要胖成球,就不是大美人了,就不会像阿娘一样被送走! 王姮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胖脸,入手处的肉感,直让她心安。 楼大郎:……我刚才一定是想错了,这胖丫头,哪里聪明了?分明还是那么蠢! 骂她胖,她非但不会生气,还喜滋滋。 楼大郎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沉下脸,继续拿着银匙吃冰沙。 一旁侍候的王,忙碌之余,也没有忘了关注这对小祖宗。 她看到了楼大郎的熊,也看到了王姮的……佛——哇,好稳定的精神状态啊,都能跟卡皮巴拉一较高下。 这位王家小女郎,不会也是“豚门”中人吧。 最妙的是,王姮的这种“佛”,专门克制楼大郎的熊。 他所有的恶形恶状,碰触到王姮,都如同一拳打在上。 哈哈,除非他完全不讲理、直接动粗,跳起来暴打王姮,否则,只是言语攻击、搞恶作剧,根本就不能伤害王姮。 但,楼大郎不会! 他是权贵,王姮也是! 王低着头,极力压制着上扬的嘴角:嘿,还有什么好戏,能够比看到熊孩纸吃瘪更精彩的?! 吃完了牛奶冰沙,王又用王家的厨房,烤制了一炉的点心—— 呜呜呜,古代也有“烤箱”(烤炉)啊。 还有一些王以为没有的食材,都能够在王家的厨房找到。 王麻木了。 而彻底让她这个穿越女“破防”的,还是她居然在王家厨房的库房里,找到了孜然等香料! 除了没有辣椒,烧烤料基本上都能配齐。 王:……行叭!人家是权贵!权贵!权贵! 西域的香料,价比黄金,那又如何? 普通百姓吃不起,权贵却能够将之放在库房里落灰、发霉。 “阿,这是什么?” 王姮继续跟在王身边当小尾巴。 经过半日的相处,王姮已经知道,这个看起来瘦瘦小小的女童,年纪比她和楼大郎都大。 王姮虚岁六岁,楼大郎虚岁七岁。 而王,今年已经八岁了。 只是常年吃不饱,前两年又是旱灾,王一家险些饿死。 能够活着就不容易了,哪里还在乎什么黑矮瘦? 王这般介绍自己:“我在家都叫我王大丫,几个月前,我做梦梦到了神仙,神仙给我取了个名字叫王。是木的。” 介绍名字的时候,还不忘趁机解释:她一个长在山村的农家女童,为何能够做出这么多稀奇古怪的美食。 王刚穿来,就知道不能把古代人当傻子。 这几个月的生活,更是让她无比坚定这个想法。 虽然梦到神仙还是有些扯,但这已经是王能够想到的最合理的狡辩。 这不,王姮就信了:“呀?你还梦到了神仙啊。神仙是什么样子的?” 王比照后世看到的电视剧里的太上老君的形象,详细的给王姮描述:“须发皆白的老人,穿着紫金道袍,手里拿着拂尘……” “嗤!” 王姮还一脸好奇的听着,她身边的楼大郎却已经嗤笑出声。 王知道,她的这番说辞,根本就骗不过楼大郎。 可她还得硬着头皮,不去理睬楼大郎的不屑,继续跟王姮瞎扯。 她甚至还拿出了山海经、封神榜等神仙体系,大讲特讲天上都有什么神仙。 观世音啊,如来佛祖啊,三清道祖啊,二郎神啊…… 王姮听得眼睛都在发光,“……石头里还能有猴子?” “猴子还会自己划船,去海外寻找神仙?” 王胡扯到最后,只得拿出西游记这本神作。 果然,不只是王姮听入迷,就连楼大郎也不再总是冷笑,而是故作不感兴趣的听着。 王:……总算唬住了两个小祖宗。 讲完了故事,王却还要继续忙着为晚上的铜鼎肥牛做准备。 然后,她看到了各种香料,她震惊之余,小声的惊叹,正好又被一直跟着她的王姮听到。 王姮的一声“阿”,让王回过神儿来,她指着一粒粒的孜然说道:“这是孜然,也叫小茴香,是一种香料!” “我准备用孜然调制一些烧烤料和蘸料,待会儿烤牛肉的时候,可以用烧烤料。吃铜鼎肥牛的时候,则可以用蘸料!” “哦!” 王姮乖乖的点头,她由衷的赞叹:“阿,你知道的真多!” 还不等王客气的谦虚两句,就听到楼大郎阴阳怪气的补了一句:“胖丫头,你说错了,不是她知道的多,而是‘老神仙’教得多!” 王听到楼大郎故意加重了“老神仙”的读音,就知道,这个熊孩子还是不信她的那套说辞。 不信,就不信吧。 反正王是来赚钱的,又不是来教学生的。 只要给钱,她管对方信与不信呢。 …… 傍晚,大大的铜鼎被抬到了院子里。 牛肉也已经冻好,楼大郎随便叫来一个侍卫,都不用刨刀,只用匕首,就刷刷刷的切出了一个个的肉卷。 大小一致,薄如蝉翼。 放到沸腾的铜鼎里,几个翻滚,肉就熟了。 捞出来,配上调制的酱料或蘸料,那味道,就连坐在正堂的王廪、楼谨都忍不住点头。 王得了头彩,王家也不吝啬奖赏,足重十两的银饼子,银闪闪、沉甸甸,王这个穿越女,终于靠着美食,赚到了第一桶金! (本章完) 第27章 驯狗 第27章 驯狗 “大丫回来了!” “大丫!如何?贵人可还满意?” “……可有赏钱?这次全家都跟着一起忙,总要比上次的神仙豆腐,更珍贵些吧——”赏钱应该也更多。 王坐着王家给安排的马车,回到家,刚刚跳下马车,一群人就从破旧的院子里冲了出来。 他们七嘴八舌,他们各有盘算。 王:……嗯嗯,穿越农家女的必备,极品家人。 她没有先理睬这些人,而是转过身,对着车夫客气的道谢:“有劳阿叔了!” 车夫矜持的点头,权当回礼。 他是王家的世仆,平日里根本不会把这些田舍奴放在眼里。 不过,王能够哄得九娘开心,车夫也就稍稍高看两眼,有个回应。 他点完头,看都不看王的家人,便勒紧缰绳,调转马头,径直离开。 “哎呀,这是王家的马车?” “大丫出息了,都能坐马车了呢。我这个做叔叔的还从未坐过马车……” “大丫,你怎么不请贵人进门吃杯茶?” 众人见马车渐渐远去,又恢复了刚才的聒噪。 他们围着王,叽叽喳喳,有人羡慕嫉妒,有人“好意”规劝。 王目光掠过众人,最后落在那位暗搓搓“内涵”王没规矩、不懂待客之道的妇人,也就是王的大伯母身上。 她淡淡的说了句,“伯母,要不,我这就把人家请回来?由您来招待?” 王家大伯母娘家姓李,三十来岁的年纪,穿着还算新的粗布襦裙。 听到王的话,她先是一愣,接着就不好意思的连连摆手:“哎呀,我又不是什么牌面上的人,我、我哪里懂得招待贵人?” 人家贵人知道她是什么阿猫阿狗,怎么会理睬她? 李氏作为王家的长媳,一进门就一口气给王家生了三个孙子,总是以功臣自居。 她在王家颇有体面,也就习惯了在二房面前高高在上。 二房,也就是王的父母,生了三个孩子,却是二女一子。 前两个孩子都是女儿,又有个好生养的大嫂作对比,可以想象,王的便宜娘赵氏,过去几年是何等的着急、担忧与憋屈。 幸好去年,赵氏终于生了个儿子,这才稍稍挺直了腰杆子。 但,几年的对照组生活,还是让赵氏习惯性的在大嫂李氏面低声下气。 李氏在王家,依然是儿媳第一人。 大房也依然压二房一头。 直到半年前,李氏的大女儿生了一场病,醒来后,就说自己遇到了神仙。 神仙救了她,还教了她许多神仙秘法…… 对于王编造的故事,王家上下半信半疑。 而对于王的种种折腾,王家众人也都冷眼看着。 长辈们是不信的,也不支持。 王拿出前世老板画饼的本事,以及自己知道的许多名著故事,将家里的孩子们全都忽悠了来。 帮她打下手,和她一起折腾。 然后,有了神仙豆腐。 虽然一开始没能卖出钱,却也为家里弄出一种吃食—— 神仙树叶就长在野外,简直跟白捡的一样啊。 长辈们吃着顺滑爽口的神仙豆腐,这才略略信了王的话。 虽然依然不太支持,却也不会明着反对。 再然后,王去了官道,不但得了赏钱,还领回了贵人家的奴婢。 王家上下都被惊呆了。 尤其是看到那位据说在王家只是末等丫鬟的奴婢,却衣饰鲜亮、举止高贵,王家再一次对于豪门有了深深的敬畏。 对于王,王家众人也变了态度。 这丫头可是真的攀上了贵人啊。 以后他们王家,可能就要指望她了。 所以,王今日从庄子回来,只除了一个暗自不甘心的大伯母,王家所有人都对王很是拘谨。 就是大伯母,这会儿被王怼了一句,也不敢像往常一样非打即骂,而是讪讪的笑着。 王:……还好,虽然家里极品出没,却都不是蠢货,能够拎得清。 不怕有极品,就怕人犯蠢啊。 “哎呀,大丫,不是我说你,我确实不是什么台面上的人,可咱们家也有读书人啊!” “你合该把贵人留下,然后让你阿兄他们好好跟贵人——” 李氏作为王认定的极品,自然不会轻易放弃。 她脸上的讪讪一闪而过,很快就换上了满满的算计,她确实是个没见识的村妇,可她儿子读了书,识文断字的,定能跟贵人好好相处。 那可是王家啊,不说祖上的辉煌,只说现在的家主,就是河东的父母官。 若是能够得了王郎君的青眼,让儿子在县衙当个小吏,也是极好的呀! “对啊!大丫,你伯母不懂得待客之道,你阿叔我,可是读书人!” 刚才那个抱怨自己还没有坐过马车的人,也就是王的便宜小叔王五福,直接凑了上来。 李氏的脸顿时沉了下来,她所说的读书人,可不是这个被公婆偏心的小叔子,而是她的儿子。 哼,还好意思说自己是读书人,读了好几年,费了家里不知道多少的钱米,却连个书吏都考不上。 也就是公婆偏心又好骗,继续傻傻的以为这竖子能够有出息。 王挑眉,哦豁,极品二号上线! 就是不知道,这极品大伯母vs极品小叔,到底谁更胜一筹。 “五弟,原来你是读书人啊,那为何上个月县衙招考书吏,你没有考中?” “阿嫂,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嘲笑我?” 没有辜负王的期待,李氏和王五福果然吵了起来。 王直接越过两人,来到了祖父面前。 “阿翁,王家女郎君很满意我这次做的美食,赏了我一块银饼子!” “……这些钱,我想用来置办些东西。” 去了一趟王家庄子,王彻底认清了现实,穿越真的不是万能的。 她掌握的那些“秘方”,也不能让她呼风唤雨、改变世界。 还是脚踏实地,从……最简单的生意做起吧。 “阿翁,阿爹,我们做豆腐吧。” 这个不需要太高的技术含量,也不需要太多、太难得的原材料。 但,受众很多,或许无法攫取暴利,却能细水长流,慢慢的累积资本! …… 经过半日的商谈,王廪与楼谨达成了诸多协议。 楼谨会借兵给王廪,王廪也会从税赋中分出一部分给楼家。崔氏的事儿,是误会。 楼谨代儿子道了歉,王廪也代表崔氏原谅。 楼、王两家愈发亲近。 楼大郎也就能够名正言顺的跑来庄子玩儿。 这日,楼大郎一早就骑马来到了庄子,他熟门熟路的爬上了院墙。 骑在墙头,高高在上,对着院子里的王姮大声喊道:“胖丫头!耶耶来啦!” 王姮蹲在海棠树下,正围着一只胖橘猫摸啊摸。 楼大郎一声大喊,一人一猫都被吓了一跳。 嗖! 一道橘红色的身影,如同胖胖的闪电,迅速闪过。 “……狸奴!” 王姮胖胖的小手悬在半空中,呜呜,猫儿又跑了。 那么软的毛毛,那么多的肉肉……她好不容易用肉干才哄来的胖狸奴,就、就这么被吓跑了? 王姮低着头,墙上的楼大郎根本就看不清她的表情。 楼大郎不知道,王姮正紧抿着小嘴儿,大眼睛里也都是委屈。 他只知道,“嘿!胖丫头!耶耶叫你呢!” 随手在墙头捡了一块石子,楼大郎瞄准王姮就丢了下去。 啪! 石头砸在王姮的脚边,激起了些许泥土。 王姮胖胖的小手,用力握了一下。 楼大郎能够在王家庄子如此嚣张,王家的奴婢、侍卫却没有一个拦阻,足以证明,他的言行是得到了王廪的允许,甚至是纵容。 王姮牢牢记着阿母被送走前对她说的话:“阿玖,你还小,在还没有长大、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之前,千万不要任性!” “要乖!要听话!即便知道是不对的,也不要跟对方争执。” “阿娘只要你能活着、能够长大。不要为了一时的意气之争,而让自己受到伤害。” 不哭、不生气、不反抗……亲娘不在,亲爹靠不住,王姮所能做的,就是忍、就是怂。 深吸一口气,紧握的小拳头松开了。 王姮抬起了头,肉肉的小脸上,带着浅浅的笑:“阿兄!” “胖丫头,我已经把信送去沂州了,还亲手交到了你阿母手上!” “想不想知道,你阿母过得好不好?有没有想你?对你说了什么话?” 楼大郎见王姮被欺负了,还是笑呵呵的娇憨模样,便息了再欺负她的想法。 他一个纵身,竟直接从墙上跳了下来。 王姮下意识的捂住嘴,这才没有惊呼出声。 唰! 一道人影闪过,在半空中,稳稳的接住了楼大郎。 他轻轻的落在地面上,放下楼大郎,又一个闪身,瞬间消失。 王姮:……虽然知道有暗卫保护楼大郎,但还是会被这位小霸王吓一跳。 楼大郎没能自己跳下来,多少有些气恼。 不过,抬眼看到王姮被吓白的小脸,以及眼底的担忧,心情又飞扬起来。 他三两步窜到王姮近前,伸手捏住她的脸蛋儿,“胖丫头,你担心我?哈哈,放心吧,你耶耶我厉害着呢!” “阿兄!疼!” “好好好!知道了,不捏你了!哼,还是这么娇气!” “阿兄,信!” 王姮软糯糯的小奶音儿,如同羽毛般轻轻拂过楼大郎。 楼大郎眼底闪烁着坏笑,继续逗弄:“先叫一声耶耶!” 王姮紧抿小嘴儿,甜美的笑容消失了。 她不说话,也不看楼大郎。 “怎么?生气了?嘿!新鲜啊,胖丫头,原来你也会生气?” 不想被逗弄,不想再叫他耶耶? 楼大郎只觉得新鲜。 原来这胖丫头不是只有憨傻的一面,她也有小脾气啊。 楼大郎再次伸出“黑手”,揪住了王姮的小揪揪。 他用力扯了一下,“胖丫头,说话!还有,不许不看我!” 小霸王开始展现霸道的一面。 王姮却倔强的转过头,宁肯被扯得头皮疼,也坚决不屈服。 阿娘还说了:“有的时候,也不能一味的忍让。稍稍反抗一下,让人知道,你不是任人揉搓的面团儿……阿玖,你像阿娘,生的好看,而好看的人,偶尔发个脾气,是能够被容忍的!” 虽然王姮不想像阿娘一样,成为大美人,继而沦为“贡品”。 但,事实就是,即便胖了一圈,王姮也是最可爱、最漂亮的小女郎。 她若发脾气,五官不会扭曲、狰狞,而是有着另一种美丽。 楼大郎追着王姮的脸,看到她鼓起的腮帮子,明媚的大眼闪烁着委屈与倔强,心头窜起来的恶趣味,竟瞬间消失。 楼大郎自己都没有察觉,他揪着王姮头发的手,力道变轻了。 王姮感受到了,她牢记阿娘的教导:有些人爱面子,即便知道自己错了、心软了,也不肯主动承认、退让。 王姮抿着小嘴儿,可怜兮兮的说了句:“阿兄,阿玖疼!” 听到王姮开口求饶,楼大郎仅剩的恶趣味得到了满足。 他利索的顺着王姮搭建的台阶走下来,松开了手,唯有嘴还是硬的:“哼!知道疼就好,以后不许跟我耍脾气,知道了吗?” “嗯!”王姮乖乖答应着。 但,刚才没哭,此刻却有大颗大颗的泪珠悄然滑落。 楼大郎有些无措,“欸,我都松手了,你怎么还哭?” 王姮吸了吸鼻子,“阿兄,信!” 楼大郎捉起袖子,粗鲁的给王姮擦了擦脸:“你个胖丫头,不止爱吃,还爱哭!哼,以后叫你小哭包好了!” “阿兄~~~” “好!好!知道了,我告诉你,我都告诉你!你阿娘挺好的,她是大将军最宠爱的女人,就连将军夫人都喜欢她!” “对了,她还说,她为你寻了个傅母,过些日子就会送到庄子上。她还说,甘蔗的事儿,她会想办法帮你弄……” 楼大郎满脸的不耐烦,却还是帮王姮擦干净脸,并将姜氏的话,一五一十都转述给王姮。 “谢谢阿兄!” 王姮站直了身子,恭敬的屈膝行礼。 “哼!”楼大郎不满意,谁要这些虚情假意? 王姮又赶忙从自己的零食筐里,取出一块肉干,送到楼大郎嘴边:“阿兄,请你吃肉干!” 哦豁,不错哟,能够让贪吃的胖丫头分出美食,足见她的诚意。 楼大郎满意的张开嘴,啊呜一口,将肉干吃了下去。 楼大郎看不到,他此刻的表情,有满意,有兴奋,也就他没有长尾巴,否则,那尾巴一定欢快的摇啊摇…… 关于更新时间,征求一下亲们的意见:08:00,12:00、18:00,这三个时间段,哪个亲们更喜欢? (本章完) 第28章 兔兔 第28章 兔兔 楼大郎用力咀嚼着嚼劲十足的肉干,嘴角高高的扬起。 他很是欢喜,不是说多喜欢这肉干,他在楼家,什么好吃的没有吃过? 他真正在意的是,这肉干是胖丫头从自己的零食筐里拿出来,并亲手喂到他嘴里的。 等等! 楼大郎似是想到了什么,咀嚼的动作顿时停了下来。 就在方才,胖丫头也是这么喂那只胖狸奴的! 刚刚还觉得肉干有嚼劲、咸香适中,瞬间变得索然无味! 楼大郎眼底闪过一抹阴鸷,他看向王姮:“胖丫头,你很喜欢狸奴?” 一只肥嘟嘟的猫,有什么好的? 而且,也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 不说其他地方,就是在齐地,就有一种非常稀罕的狮子猫。 听说最早是西域的胡商弄来的,又在齐地经过繁育,形成了一种新的品种:通体雪白,两只猫眼儿一个是蓝色、一个是金色,别提多好看了。 权贵们养狸奴,养的也都是这种名贵的。 哪像胖丫头,居然喜欢一只又肥又土的蠢猫。 呃,也不对,那只猫还真不蠢,经常跑来找胖丫头骗吃骗喝,却从未对胖丫头认主。 “……哼,果然还是胖丫头更呆一些!连只狸奴都拢不住!” 楼大郎暗自腹诽着,脸上却扬起一抹笑。 王姮只觉得后脊背有些发凉,这个小霸王,又在憋什么坏? 王姮心里戒备,却还是乖乖的回答他的问题:“阿玖喜欢狸奴!” 毛茸茸的,肉乎乎的,摸上去,那感觉别提多满足了。 那只橘色的狸奴,还十分的狡诈。 王姮就喜欢跟它斗智斗勇——不让摸?嘿,那我就拿好吃的! 旁人都说那狸奴养不熟,王姮却记得,在阿母离开的时候,是胖狸奴守在她的身边,还翻过肚皮,主动让她摸。 “你若喜欢狸奴,那我给你弄一只狮子猫如何?通体雪白,鸳鸯眼……” “……”王姮还是甜甜的笑着,脸上却没有被诱惑成功的渴望。 楼大郎的笑容一滞。 胖丫头不喜欢? 她就认准那只胖狸奴了? “其实,狸奴也没有什么好玩儿的。胖丫头,我给你弄一只兔子如何?也是毛茸茸的,还有长长的耳朵和红红的眼睛!” 楼大郎还真就杠上了,非要让胖丫头“移情别恋”。 王姮已经无声的拒绝了楼大郎一次,她知道不好再拒绝。 楼家小霸王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能够容忍一次,未必能够容忍第二次。 “……好!谢谢阿兄!” 王姮乖乖的点头,甜甜的道谢。 楼大郎刚刚生出的些许戾气,见到标准的“糯米团子”,又慢慢消退。 …… 约定好要给胖丫头弄只兔兔,楼大郎就结束了这个话题。 他左右看了看,发现除了胖丫头的傅母、丫鬟,院子里并没有其他的人。 “那个贱民呢?” 楼大郎还记得王做的美食,虽然略显粗糙,但胜在新奇。 且,楼大郎能够从王身上感受到勃勃的野心。 哼,又是个喜欢“旁门左道”的幸进之徒。 出身低贱,心气却高,巧言令色……也就胖丫头好糊弄,这才给了那贱民些许机会。 楼大郎作为楼家的小霸王,连家中的兄弟姐妹都瞧不上,更何况是低贱的田舍奴? 当然,楼大郎不会承认,那丑丫头除了会做些新奇的吃食,胡编乱造的故事,也蛮有意思。 就那个什么石头里窜出来的猴子,楼大郎就挺想知道“后续”的。 “她不是心心念念的想要攀附你这个贵人嘛,好不容易攀附上了,今日怎么没来献殷勤?” 楼大郎明明想听故事,却还做出一副嫌弃的模样。 谈及王的时候,语气更是极尽刻薄之能事。 “阿兄是说阿吗?” 王姮没有纠正楼大郎的话,更没有强调什么“阿不是贱民”、“他们家以前虽是王家的庄户,现在却都是自由身”。 因为王姮知道,自己若是这么说,定会引发跟楼大郎的争吵。 一个弄不好,她非但不能帮王说话,还会牵连王。 小霸王的霸道,绝不只是孩子的恶作剧。 王姮已经从傅母那儿知道了崔氏的遭遇,当然,不是知道崔氏小产的秘密,而是崔氏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一群胡蜂追得满院子乱跑。 奔逃间,发钗掉了、头发乱了,摔倒了,衣裙脏了…… 堂堂崔氏贵女、王氏主母啊,就像个市井泼妇一般鬼哭狼嚎、满地打滚,哪里还有半点体面? 崔氏丢了大丑。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傅母还从跟随王廪的侍从那儿打听到,崔氏身边的仆妇们,为了保护崔氏,有不少都被蛰了。 轻者,满头包。 最严重的一个,居然因为伤势而发起了高热。 幸而命大,总算熬了过来,却也去掉了半条命。 虽然是卑贱的奴婢,可好歹是个大活人啊。 险些就为了楼大郎的一个“恶作剧”而丢了性命! 另外,傅母又找人去楼家庄园仔细打听,收获了更多楼大郎的“罪证”。 上至楼家的小郎君、小女郎,下至奴婢、侍卫……楼大郎的顽劣,名副其实。 越是了解楼大郎的种种,王姮面对他的时候,也就越小心谨慎。 这人,或许不会伤害自己,但王姮也不想牵连无辜。 所以,明明听着楼大郎一口一个贱民的有些不顺耳,王姮也不会开口针对此事。 她故作没有听到,继续按照自己的思路回答问题:“昨日阿来过,送来了一种新的吃食!” “说来也不是什么稀罕物,就是豆腐!” “不过,阿心思活泛,只豆腐就做出了许多美食。” 豆腐脑、豆腐干儿,还有什么炸豆腐、豆腐泡、冻豆腐、腐竹。 一堆的好吃的,王姮即便是每样只尝了一口,也吃得小肚子圆滚滚。 “对了,还有霉豆腐、臭豆腐!味道有些怪,傅母拦着不让我吃!” 王姮提到美食,眼睛都在放光。 她在楼大郎面前,像只欢快的鸟儿一般,叽叽喳喳,说个没完。 “哼!不就是豆腐嘛,还能做出儿来?” “……”还真做出了儿! 文思豆腐,放到水里,就是一朵盛开的菊! 这话,似乎就是在回怼楼大郎,王姮虽然提到美食就兴奋,却也没有兴奋过头。 她微微抿着小嘴儿,没有继续夸耀王。 阿确实厉害,可楼大郎瞧不上她啊。 王姮决定,自己还是不要给阿招惹祸端了! “……怎么?胖丫头,又不说话了?是不是不服气?” 楼大郎绝对是个熊孩子,王姮帮王说话,他肯定不乐意听。可王姮乖巧闭嘴,楼大郎也不满意。 他无比熟稔的伸出手,两根手指捏住了王姮的小脸蛋。 王姮:…… “阿兄,我没有不服气!” 王姮继续情绪稳定,这次都不喊疼了。 阿娘也说过,不要总是抱怨。 同样的话,说多了,就没用了。 王姮不喊疼,但一双大眼睛却雾蒙蒙的,那叫一个可怜兮兮。 “没有不服气,为什么不说话?” 楼大郎说话还是恶声恶气,手指却松开了。 白嫩如糯米糍的小脸上,果然出现了一抹红痕。 楼大郎略心虚,一只手,忍不住的藏在了身后。 但,紧接着,他又扬起了下巴:这不能怪我!谁让胖丫头太娇气? 啧,这皮肤,简直就像嫩豆腐,轻轻一碰,就会留下痕迹。 豆腐? 刚刚听到王姮吹嘘那贱民的豆腐,楼大郎还没有觉得怎样。 但,此刻,看着王姮白嫩的小脸以及那一抹红痕,楼大郎竟有些馋了。 “阿兄,我不知道说什么啊!” 王姮还在乖乖的回答问题。 她委屈的小脸上,蒙上一层困惑,仿佛在说:阿兄,你想听我说什么? “豆腐!” 楼大郎脱口说出了这句话。 “啊?” 王姮张大小嘴儿,呆呆的看着楼大郎。 仿佛完全没有跟上楼大郎的脑回路——这话题转换的也太快了吧。 “啊什么啊?你个胖丫头,说你呆你还委屈!” 楼大郎也反应过来,是啊,好端端的,说什么“豆腐”? 不过,作为小霸王,说出去的话,那就是泼出去的水,决不能收回来。 “你刚才那么夸奖那贱民,还说豆腐好吃,难道不是想要请我吃?” 楼大郎为了掩盖自己的羞恼,刚刚藏到身后的手,又伸了出来,目标自然是某个胖丫头的小脸蛋儿。 王姮飞快的抬起小手,一左一右,紧紧捂住了自己小脸。 小家伙的力道不小,两只手这么一挤,小圆脸都有些变形。 偏偏人家颜值高,即便是这种“搞怪”的模样,也只有可爱。 “哼!呆丫头!” 自己的动作,被胖丫头预判了。 楼大郎有些悻悻。 尤其是,胖丫头那防贼似的小模样,更是让他有些不爽。 已经抬起了手,楼大郎没有就此放下,而是顺势屈起手指,轻轻在胖丫头的额头叩了一下。 砰! 力道不算太大,可还是又留下了一个红印儿。 “疼!” “活该!只顾着捂脸,却忘了还有额头吧!” 又听到了软糯的那声“疼”,楼大郎心底的那抹不爽消失了。 他得意的扬起下巴,脸上满都是嚣张,仿佛在说:就你这胖丫头,还想躲耶耶?没门儿! 不能捏脸,难道还不能敲额头? 你可没有第三只手,再把额头捂住! 王姮:…… …… 楼大郎要吃豆腐,庄子上的庖厨便忙碌起来。 豆腐干、豆腐皮、炸豆腐、豆腐泡……就连傅母不让王姮吃的毛豆腐、臭豆腐,楼大郎也都来了一份。 其他的也就算了,楼大郎看到臭豆腐的时候,眼睛里闪烁着亮光。 王姮:……不好!小霸王又要搞事情了! 果然,没过几天,王姮就收到消息—— 楼谨新请来的先生,第n次的被楼大郎气走了。 他将臭豆腐汁倒在了先生最宝贝的砚台里,磨出来的墨,滂臭无比,险些将先生熏晕过去。 先生没有臭晕,却被气晕了,吹着胡子咆哮:“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 “这可是上好的松烟墨啊!毁了!都毁了!” 砚台臭了,墨也被“污染”了,先生咆哮完,直接甩袖走人。 王姮听到这些,无语的同时,忍不住的担心:呃,楼将军应该被气坏了吧。他、他不会迁怒到阿身上吧。 毕竟这种比屎都臭的东西,就是阿做出来的! 呃,还有她王姮,是她让楼大郎知道,这世上还有臭豆腐这种美食! 不过,王姮多虑了。 楼谨不是个迁怒的人。 或者,他太清楚自己儿子的德行。 又或者,楼谨还记得王也好、王姮也罢,都不是他楼家的人,他不好拿着人家出气。 楼谨索性就把楼大郎捆起来,准备狠狠的抽一顿鞭子。 但……看到楼大郎倔强的抬起头,楼谨脑海里又浮现出一个让他朝思暮想的人儿。 算了,孩子还小,又没有亲娘教导,这才顽劣了些。 他会加大找人的力度,尽快把“她”找回来,有了亲娘管教,大郎或许就能改好! 至于先生,不差这一个! 天下动乱,王朝名存实亡,许多名臣、大儒,要么陷入朝堂争斗,被流放,要么隐世不出。 楼谨作为一个武夫,最清楚“一力降十会”的道理。 嗯,只要“武德”充沛,“请”个先生,还是非常容易的。 王姮:……果然啊,楼大郎这样的小霸王,就是被楼将军一手娇惯出来的。 偏偏,王姮还没有资格吐槽。 因为楼大郎这个小霸王,或许对外人极坏,但对她,还是很不错的。 这不,臭豆腐的风波刚刚过去,楼大郎就又爬上了王家庄子的墙头。 这一次,楼大郎不是一个人,他怀里还抱着一只雪白的兔子。 “兔兔?” 王姮小脸都亮了。 她确实喜欢狸奴,可也喜欢同样毛茸茸、肉乎乎的小兔兔啊。 这兔子并不大,大概也就两三个月的样子。 雪白的毛,红红的眼睛,长长的耳朵,短短的尾巴。 小小一团,抱在怀里,王姮觉得心都要化了。 看到胖丫头这么喜欢,楼大郎得意之余,又忍不住有些吃味儿—— 不过是个小畜生,也值得胖丫头如此欢喜?! ps:嗯嗯,既然大家都选择早八,那以后就08:00更新哈!谢谢亲们的支持!继续求月票、求订阅啦! (本章完) 第29章 傅母 第29章 傅母 有了新宠物,王姮每日的日常,就多了一项工作:喂兔兔。 当然,所谓的喂养,也只是奴婢们把兔子洗干净,送到王姮面前。 王姮看着白白净净、可可爱爱的小兔子,尽情的撸两把。 白芷再把洗干净的青菜递到王姮手边,王姮再“亲手”喂给小兔兔。 王姮不会知道,看着如此雪白的兔兔,会拉屎,会乱跑,会臭,会脏。 这日,王做了新鲜的豆腐皮包子,送到了庄子。 她每隔两三日,就会来送吃食,所以庄子上下,对于王都非常熟悉。 王也熟门熟路的进了院门,跟着小丫鬟,来到了主院。 “哇!兔兔!” 王刚刚来到海棠树下,就看到了要一个“雪团”蹦蹦跳跳。 她眼睛顿时就里亮了—— 兔兔辣么可爱,当然要吃兔兔! 麻辣兔头! 冷吃兔! 干锅兔! 手撕兔! 兔腿! ……王见到兔兔的那一刹,脑海里就开始浮现出各种兔兔的美食。 口水都忍不住的开始肆虐。 可惜—— 没!有!辣!椒! 唉,这苦逼的古代,哦不,是她这苦逼的农家女身份啊,真是要啥啥没有。 她若如同王姮一般,也是世家贵女,虽然依然没有辣椒,但她能够动用身边所有的资源,组建船队,直接奔赴美洲啊。 河东就在沂河边,有码头,有船坞。 造船业不敢说多发达,也好过内陆地区。 打造深海宝船,招募渔民做船员,先去近海试试水,然后再前往远海。 到时候,辣椒、土豆、玉米、西红柿……呜呜,想吃薯条,想吃烤玉米,想吃番茄炒蛋! 口水再次奔涌,险些决堤。 “阿,你怎么了?饿了吗?” 王姮抬起头,就看到了王拼命吞咽口水的样子。 呃,这个小伙伴,这是真的饿了? “……我没事!” 王回过神儿来,赶忙捉起袖子用力擦嘴巴。 她的目光,落在了蹲在树下、逗弄兔兔的王姮身上—— 呃,投胎是个技术活,穿越也是! 她王没能穿成权贵家的小女郎,可她的朋友是小贵女啊。 尤其这个小贵女还是个吃货。 王初次来王家庄子的时候,受到了刺激,真正明白了阶级差距、现实残酷等问题,她彻底认清了“穿越女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事实。 她不再好高骛远,幻想一飞冲天,被世人惊为天人。 她放弃了许多计划,选择了本就存在的豆腐这个行业,脚踏实地,慢慢累积。 但,认清现实并不意味着,彻底放弃“梦想”。 王依然想要靠着自己的所学所知去发家致富,甚至改变世界! 她身份卑微,能力不够,那就紧紧抱住金大腿。 “阿,你真的没事儿?可、可你看起来,真的好奇怪哦!” 王姮抱着兔兔,站了起来。 她知道阿是来给她送好吃的,她便想洗手,回到桌子旁,好好的品鉴一二。 阿每次送来的吃食,或许不是什么珍贵的菜肴,且都跟豆腐有关,却也都是很少见的美味。 每一次,王姮吃得都非常尽兴,无比期待下一次。 只是,今天的阿,看着真都有些怪。 特别是此刻,她看向自己的目光,似乎过于灼热了呢。 王姮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 王再度回过神儿来,见小九娘一脸戒备,忙笑着补救:“回禀九娘,我真的没事儿!” 王姮歪了歪小脑袋:真的吗?我不信! 王见状,知道必须找个合理的辩解,否则根本就骗不过“大智若愚”的王姮。 “……呃,我是想到了我们的红烧肉计划!” “九娘,我已经攒够了一笔钱,我想买个小些的庄子。在庄子上,建一个养殖场!” 王知道,想要转移吃货的注意力,最好的办法,就是讨论美食。 果然,听到“红烧肉计划”,王姮的眼睛瞬间亮了:“真的?不是说,还要等甘蔗吗?” 阿母那边,倒是给了回信,说是已经派人去了南边。 但,南边太远了,还有打着“勤王”旗号的贼兵、乱兵。 天下乱了,官道也不太平,就很难保证能够运回甘蔗。 “没有甘蔗,可以先养猪。” 红烧肉的灵魂确实是,但没有骚臭味的猪才是基础。 王早就有计划,开豆腐坊,竭尽所能的开发与豆腐相关的产业,累积财富,以及人脉。 王已经从最开始的“全家总动员”,发展到现在的将全村都拉上了自己的商业战车。 王家庙村,已经有了“豆腐村”的名号。 全村人都与她成了利益共同体,王接下来想要养猪,开发卤味等行业,也就会更加容易。 更不用说,她身后还有县令家的小女郎呢。 “……哦!” 王姮不太懂,但她也无需懂。 她只需等着王将做好的美食送到自己面前就足够了! “你要买庄子?白芷,你去把管事叫来,让他帮阿去找个合适的地方!” 王姮除了等着吃,也会尽可能的帮助自己的小伙伴。 “多谢九娘!” 王赶忙道谢,她也没有忘了今日份的美食:“九娘,这是我新做的豆腐皮蒸饼,你尝尝!” 这年头的包子还不叫包子,在大周朝,所有的面制品都叫饼。 馒头、包子,叫蒸饼。 面条,叫汤饼。 后世有名的肉夹馍,在大周,叫大肉硬饼。 ……都是饼,王索性入乡随俗,不提什么包子,只说自己做的是蒸饼。 “豆腐皮蒸饼?” 王姮来了兴致,她端坐在石凳上,眼巴巴等着王从食盒里端出一个盘子。 盘子上,整齐的码放着七八个豆腐皮包子。 豆腐皮微微发黄,包成了福袋的形状,扎口处用青翠的葱丝扎系,估计是刚出锅,王又第一时间送来。 这豆腐皮包子,还是热乎的。 王姮已经将兔兔交给了白芷,并洗了手。 王则非常习惯的拿着银箸,当着王姮的面儿,自己先吃了一个。 王:……这也不算试毒,就当我跟小伙伴一起共享美食叭。 自认穿越技术不咋地的王,面对身份的严重不对等,只能这般阿q精神胜利法自我安慰着。 王姮却没有多想,见王吃了,自己也夹起了一块。 “鸡肉馅儿的?有鸡脯肉,葱……还放了胡椒吧,味道有点儿冲,却很是美味呢!” 王姮咬了一口,就大致猜出了豆腐皮包子的馅料是什么。 她细细的品味着,然后就开始小口小口的吃着。 王姮虽然爱吃,还成功把自己吃成了小团子。但她的吃相并不粗鲁,甚至非常好看。 小嘴儿一下一下的啃咬,小脸一鼓一鼓的蠕动,眼睛里闪烁着享受与满足……看到她吃饭的模样,就算厌食的人,都能胃口大开。 王:……搁在后世,妥妥就是个干吃播的好苗子啊! “阿,除了买庄子,你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豆腐皮包子并不大,比王姮的拳头还小一圈儿。 共八个,王还吃了一个。 剩下的七个,王姮很快就吃完了。 擦手、净面,王姮任由白芷帮自己收拾妥当。 期间,王姮似是想到了什么,主动问了王一句。 “呃,那个,九娘,您这儿有擅长用刀或是宰杀牲畜的人嘛?” 养猪,必须要先嘎蛋蛋。 不说王的家人了,就是整个王家庙,都没有一个屠夫。 劁猪,绝对是技术活儿。 关键是,王还想暂时保密,不想随便找个屠夫,或是军汉。 还是求助金主吧,王家虽然没有兵,但人家有部曲啊。 还有那么多的庄子,庄子上亦有许多工匠。 退一万步讲,就算王家没有,那个,不是还有楼家嘛。 楼大郎那个熊孩子,确实熊。 但他对王姮,似乎格外好。 王姮若是开口,楼大郎一定会帮忙。 ……总之,王为难的事儿,在王姮这儿,只需要一句话。 “用刀?庖厨吗?” 王姮没有过度的发散思维,提到用刀的人,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庖厨。 “白芷,你去厨房问问。” “是!” 不多时,白芷就从厨房回来,“庖厨说,他不太擅长宰杀牲畜。不过,我们庄子上有部曲,他们可以!” 这些部曲,都是打过仗、见过血的人。 说句不好听的,人他们都敢杀,就更不用说牲畜了! “行,那就选个可靠的。阿,可以吗?” “可以!太可以了!谢谢九娘!” …… 河东县衙。 王廪最近非常忙。 他终于得到了楼家的支持,借来了一千人马。 他也没有让这些人直接动手,就是在县城内转了一圈,然后在县衙驻守。 王廪知道,河东县的这些豪族,都不是傻子。 王廪只需亮出“楼家军”,豪族们就能够明白他的意思。 果然,楼家军在县衙驻防的第二天,就有当地的某个豪族家主送来了拜帖。 有一就有二。 不到三日的功夫,河东当地的五六家数得上号的大家族,全都积极的想要拜见的王廪这个父母官。 王廪收了拜帖,并选定一个日期,邀请几大家主来县衙议事。 到了正日子,几大家主虽然不情愿,却还是乖乖前来。 议事堂,王廪居中正坐。 家主们则在下首,分两列跪坐着。 王廪的要求不算多: 第一,重新丈量河东县的所有土地。 “无主”的荒地,自然重新归到官府,也就是他王县令的手里。 “有主”的荒地,就要先核对地契,官府的鱼鳞册等等证据。 不是说这块地是xx家的,就是xx家的。 一旦拿不出证据,或者证据不充足,一律按照“无主”的算! 第二,重新登记河东县的人口。 黑户啊,隐户啊,流民啊,还有山民、渔民等,只要在河东县的土地上,就必须登记。 第三,补收前三年的赋税、徭役等。 河东旱了三年,也乱了三年。 随后更是发生了县令逃跑、主簿惨死、县衙被烧的祸事。 官府名存实亡,赋税、徭役等,也就不了了之。 王廪却表示:前县令走了,我王廪来了,欠缴的田税、商税、人头税等等税目,也都当补交。 王廪:……哼,都说“官不修衙”,本县令来到河东的第一件事就是修缮官衙。 呃,虽然是为了自己住得舒服,但官家的事儿,自当用官家的钱来办。 他王家只是提前垫付。 补收了税赋,补上修官衙的“亏空”,再多收些“利息”,都是合法合规的。 王廪没有半点心理负担。 整个议事堂,大概只有王廪高兴,几大家主全都沉下了脸。 王廪这一套组合拳下来,他们趁着旱灾、兵乱等疯狂攫取的土地、人口、钱粮等,全都要被王廪“抢走”啊。 已经吃到肚子里的肉,如今硬要被逼着生生吐出来,谁会愿意? 王廪:……呵呵,不愿意也要愿意。 要么,自己吐出来! 要么,就让楼家军的铁拳出击,直接给“打”出来! 王廪县衙周遭驻防的人马,虽然只有一千人,但他们是楼家军的代表,更是楼谨的象征。 一旦几大豪族敢反抗,雷霆出击的就不只是这一千人,而是整个楼家军。 几大家主:……贼娘的,这姓王的杀才果然狡诈。 楼家军几万大军环绕,几大家主再不甘心,也只能“从心”。 半个时辰的议事,“主宾”尽欢。 王廪一下子就为河东县增加了十几万亩的耕地,以及数百的人口。 若是朝廷还能正常的考核官员,王廪定能拿个上上等。 虽然朝廷乱了,但杨翀还在沂州啊。 王廪相信,自己在河东的政绩,杨翀定能知晓。 杨翀应该也能知道,他王廪不只是会“献美”,亦是治理地方的能臣! 杨翀有宏图大志,他王廪就是能够辅佐明君的贤臣英才! …… 前面的衙门,一切顺畅,后面的内院,也因为崔氏的小产而归于平静。 王廪一口咬定她是来了月信,还用崔氏收买的府医当证人。 崔氏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也只能咬牙忍了。 甚至于,看到王廪言辞凿凿,府医也一口咬定是月信,崔氏都有些怀疑:难道是我错了?我没有怀孕? 我只是月信迟了几日? 不管是小产,还是月信,崔氏都有些虚弱,只能躺在床上静养。 崔氏不再作妖,王家的中馈就又回到了谢太夫人手里。 王家的迎来送往,也都有谢太夫人负责。 这日,谢太夫人就收到了一份来信,以及一个来人—— “你说,你是姜氏为九娘选聘的傅母?” (本章完) 第30章 残忍 第30章 残忍 谢太夫人盘膝坐着,佛珠挂在手腕上,手上捏着姜氏派人送来的信。 她的目光已经从信纸转移到面前站立的妇人身上: 三十岁左右的年纪,端庄秀丽,气质沉稳。 没有过度的挺直腰杆,却还是带着一股让人无法轻视的高贵。 谢太夫人太熟悉这种气质了,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这妇人定是世家女。 世家女,没有意外的话,也会嫁入世家,成为高门主母。 而堂堂贵妇人,为何会沦落到给人做傅母……这种情况,在最近一两百年里,太正常了。 战乱不断,王朝更迭,权利倾轧……不知多少家族从云端跌落尘埃。 家族倾覆,男丁或死或流放,女眷被罚没为官奴婢,这都是再正常不过。 就是他们王家,若不是懂退让、够隐忍,如今估计也早就不在了。 “郑氏见过太夫人!” 郑氏听到谢太夫人问询,便微微屈膝,敛衽行礼。 她的动作行云流水,还是没有刻意的彰显规矩、礼仪,却就是能够让人感受到她的规矩端方、高贵典雅。 这,就是镌刻到骨子里的气质。 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透着世家的典范。 “郑氏?” 谢太夫人眸光一闪,“荥阳郑氏?” 这可是北境的新兴世家啊,跟崔氏一样,都是最近一两百年崛起的“新贵”。 谢太夫人作为老牌的门阀,对于崔氏、郑氏等新贵,既有着与生俱来的鄙夷,又有着发自内心的羡慕嫉妒。 就是这些新兴的家族,超越王、谢等老牌氏族,进入到了权力的中心。 崔氏一个刚过门的新妇,就敢在王家作天作地,靠的不只是跟楼家的姻亲关系,还有背后的崔家。 崔家可是大周朝的顶级外戚啊,跟北境的八大著姓都联络有亲。 谢太夫人和王廪会选择崔氏,就是看中了这一点。 郑氏,并不比崔氏差。 虽然没有出过太多的皇后,却也跟皇室有联姻。 不过,郑氏显赫,并不意味着所有荥阳郑氏都风光体面。 大家族都习惯了多方下注,族中子弟,有人投资成功,自然位极人臣。 有人投资失败,阖家遭殃。 谢太夫人手指习惯性的捻动着,没有捏到佛珠,也不妨碍她思考。 倏地,谢太夫人想到了:“你是郑仪,皇后的女侍中?!” 她想起来了,确实有这么一个郑氏,十几年前,因为祖父附逆,家中男丁被流放,女眷则被充入掖庭。 郑仪那时只有十来岁,也跟着母亲、姊妹等成了官奴婢。 郑仪天资聪慧,容貌极好,又有母亲、阿姊的教导,文采斐然、规矩端方。 十五岁那年,被太后选中,提拔为宫中的女官。 二十六岁时,新帝大婚,太后又将郑仪册封为女侍中,专门用来辅佐皇后。 而就在去年,大冢宰发动兵变,新帝“病逝”,皇后“殉情”,宫中的内侍、宫女逃的逃、死的死,郑氏虽然是有品阶的女侍中,但终究只是个女官。 她的下落,并没有太多的人关注。 谢太夫人留在京城的眼线,只打听了皇室、各家权贵的动向,郑仪如何,谢太夫人还真没有收到消息。 没想到啊没想到,这位曾经总揽后宫内政的女侍中,居然流落到了沂州,还被姜氏找到! 姜氏更是想办法,让郑仪前来教导王姮。 谢太夫人眸光一闪:姜氏,有心了! 到底是亲生的骨肉啊,为了女儿,姜氏也算费尽苦心。 “郑仪已死,奴郑氏!” 郑氏,也就是曾经的郑仪,嘴里说着否认的话,但她自己心里清楚,谢太夫人是不信的。 她认定自己就是郑仪! 事实上,她确实是。 但,只要自己不承认,只要没有戳破那层窗户纸,她就是郑氏,而非什么官奴婢、女侍中! 郑氏脸上一片淡然,她的前半生,已经随着皇宫的一把大火而灰飞烟灭。 她的亲人早已亡故,仇人也被她这些年逐一报复。 没有了牵挂,没有了仇恨,从逃出京城的那一刻,她就是全新的郑氏。 郑氏考虑过自己的未来,她已经三十多岁了,在这个年代,是能够做祖母的年纪。 嫁人,也只能嫁个鳏夫或是有残缺的男子。 甚至是只能嫁个贩夫走卒、粗鄙武夫。 郑氏虽然做过官奴婢,但也是宫里的宫婢,她没有过过市井小民的苦日子。 且,郑氏骨子里的骄傲,也不允许她如此“自甘下贱”。 即便是能够找到符合她要求的夫君,郑氏也不敢保证,自己嫁过去就能幸福、安康。 男人……呵呵,还是算了吧。 出身顶级世家,又在后宫沉浮多年,郑仪见过形形色色的男人,早就清楚男人的劣根性。 她不想把自己的未来拿去赌一个男人的良心。 前半生已经够跌宕起伏了,后半生就安稳些、太平些。 姜氏,是个极有意思的女人。 在大将军府,身份尴尬了些,但她依然能够得到大将军、将军夫人的宠爱。 这,就相当不容易了。 正常情况下,一个容貌绝色的侍妾,能够得到男主人的宠爱,很正常。 可连女主人都喜欢,就需要这个侍妾有些脑子、有些城府。 姜氏做到了。 所以,郑仪认定,这姜氏是个聪明的女人,将来或许还能有个大成就! 但,姜氏终究还是在大将军府的后院,以后要面临的也是一条遍布荆棘的崎岖小路。 郑仪不想再陷入内宅、后宫的争斗。 姜氏呢,居然也没想招揽郑仪为自己所用,她更想让郑仪去教导自己留在王家的女儿! 郑仪:……这已经不只是聪明,而是厉害! 她郑仪的身份,整个大将军府都知道。 杨翀的其他侍妾,就曾经跑去找郑仪献殷勤,想要展现出“明主”的姿态,继而招揽她。 郑仪面对这些人,只有一个字:“蠢”! 她可是伺候先皇后的女侍中,是后宫的女宰相。 她去辅佐将军夫人,将军夫人都要担心会犯忌讳,或是给大将军招来不必要的麻烦,更何况一群侍妾。 这些侍妾啊,就差把野心写在脸上了。 郑仪自己就是女人,还曾经在后宫混得风生水起,自然也是有野心的人。 皇帝敢反抗大冢宰,试图再次亲政,背后就有郑仪的“劝谏”。可惜,皇帝失败了,郑仪自己也成了丧家犬。 成王败寇,郑仪认。 话题扯远了……就事论事,郑仪不认为女人就不该有野心。 但,问题是,有野心,也要有跟野心相匹配的能力啊。 杨翀的那些侍妾,根本就没有什么能力可言。 反倒是姜氏,知道郑仪是个人才,不想错过,可又不愿犯忌讳,索性就请郑仪去给自己的女儿当傅母。 如此一来,既能留下人才,还能关照女儿,关键是,她也向世人(尤其是杨翀夫妇)展现了她的一片慈母心肠。 姜氏不是空有美貌的蠢货,郑仪也就对姜氏所出的王家九娘颇有些期待。 去河东,到王家当个傅母,或许能够让她过上想要的安稳、富贵日子。 郑仪来了,不过,她不再以郑仪自居,坚持自己只是郑氏。 “……好,郑氏就郑氏吧。” 谢太夫人定定地看着郑仪,郑仪却神色平静、目光平稳。 没有心虚的闪躲,也没有惧怕的瑟缩,她仍旧是一派淡定从容。 “郑氏,你虽是姜氏送来的,但,阿玖毕竟是我王家的女郎君。” “她有阿父,有阿母,再不济还有我这个大母。她的傅母,也当由我们这些长辈安排。” 谢太夫人虽然知道,郑仪这个傅母是当定了的,根本就不能撵走。 王家与姜氏的关系很微妙,谢太夫人知道,姜氏内心一定是怨恨王家的。 但,王家还有王姮,王姮就是唯一能够辖制姜氏的人。 为了能够继续让姜氏为王家谋利,谢太夫人就要对姜氏“百依百顺”。 再者,谢太夫人从不王姮,左右一个傅母,根本不是什么大事儿。 可,谢太夫人心里明白,却还是要做个姿态:这是王家,王家自有长辈,且还容不得一个已经和离的“前儿媳”指手画脚。 郑仪都不用多想,瞬间就明白了谢太夫人这番话的意思—— 有些人啊,就算内心早已屈服,嘴上也要说些硬气话。 这,也是一种“风骨”吧! 郑仪微微低下头,勉强做出恭敬的模样。 谢太夫人见状,总算满意了些许,她又话锋一转:“当然,这也是姜氏的好意。她终究是阿玖的生母。” “这样吧,你先在府里住下,我且与大郎商量一番,大郎若是同意,再把你送去庄子!” 郑仪闻言,再次敛衽,“是!奴谨遵命!” …… 王廪从县衙回来,官服都没有换,就先去给太夫人请安。 谢太夫人便拿出了姜氏的来信,并告知了他郑仪的事儿。 “郑仪?皇后的女侍中?” 王廪与谢太夫人不一样,谢太夫人想的是维护王家的体面,以及王家长辈的尊严。 而王廪却想到:“看来,阿姜在将军府极有体面啊!” 一个妾,却能请动郑仪这种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定是有着多方面的原因。 还有将军府,能够允许一个妾随意的招揽人才,插手府外的事务,也足以能够证明姜氏的受宠。 到底是第一美人儿啊,到底是蕙质兰心,哪怕是“二嫁”,也能得到夫君的宠爱。 姜氏受宠,还能调动将军府的资源,这对于王廪来说,绝对是好事儿。 他顶着“献妻媚上”的骂名,不就为了能够在杨翀身边安插一个“自己人”? 姜氏受宠,才能多多的为王家谋利。 王廪压下心底的嫉妒、怨恨,拼命让自己只关注利益与家族。 “姜氏体面了,我的仕途才会更加顺遂!” 当然,王廪也没忘了他们夫妻之间唯一的牵绊——王姮! “阿母,过两日,我亲自将郑氏送去庄子。” “另外,阿玖在庄子,虽然有人服侍,但终究在城外。我想给她再调拨些人,二十部曲如何?” 姜氏受宠,王姮的重要性也就提高了。 王廪必须要确保这个女儿的万无一失。 谢太夫人捻动佛珠的手微微一顿,但很快,她就明白儿子的意思了。 “你说得对,确实该给她调拨些侍卫!” 楼家那小霸王,确实对王姮比较好。 之前王廪亲眼看到两个孩子的相处模式,忍不住生出了妄念:王家可与楼家联姻。 若是王姮嫁给了楼大郎,楼谨就成了自己的亲家,到时候再借个兵,就非常的顺理成章。 兴许啊,连钱都不用给了。 楼大郎虽然是个侍妾所出的庶孽,可他却是楼谨唯一的儿子,是楼家军注定的继承人! 十万大军啊,在这乱世,能够起到怎样的作用,王廪一个精于算计的政客自然清楚。 若这些大军都是自己女婿的……王廪觉得,王家的再度崛起,绝对不是他的痴心妄想。 有心把女儿嫁给楼大郎,所以,王廪对楼大郎动辄爬墙头的行为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现在姜氏忽然送了人来,让王廪又重新意识到:不能把鸡蛋放到一个篮子里。 楼家重要,但楼谨的上司杨翀更重要。 送些部曲给九娘,多少约束一下楼大郎那个小霸王吧,王家的女儿,金贵着呢。 …… 三日后,王廪果然亲自将郑仪和二十部曲送到了庄子。 王姮:……傅母?我、我有傅母啊。 不过,听闻是亲娘送来的,王姮也就乖乖的收下。 “……女郎君不必叫我傅母,叫我郑媪吧。” 郑仪多精明的人啊,哪里看不出小胖丫头的为难,以及一旁站立的“傅母”? 人家有傅母,自己也就不抢这个名分了。 左右她会教导王姮,傅母还是女管事,都不重要。 “好!那我便唤你郑媪。” 王姮眼睛一亮,嘴角翘了起来,她喜欢这个郑媪。 郑仪来了,没有急着进行教导,而是先观察。 接下来的日子,她都在熟悉整个庄子,以及庄子上的奴婢、部曲、庄户等等人和事。 王姮的生活也就跟过去一样,并没有因为郑氏的到来而有所改变。 这一日,楼大郎来了,他的眼底闪烁着残忍的光芒。 嘿,等了一个多月,总算能够动手了! 胖丫头,这次我一定能吓哭你…… (本章完) 第31章 呕! 第31章 呕! 经过几日的观察,郑仪大致对庄子,对王姮都有了了解。 庄子就是普通的农庄,几百亩的良田,几十户的庄户,以及三四十个仆役。 仆役里包括庄头、别院管事、庖厨、傅母、奴婢等。 郑仪已经命人将奴婢全都登记造册。 管理几十号人,对于曾经总揽后宫的女侍中来说,根本就是小菜一碟。 郑仪都没有动用什么手段,只一个重新登记,就让包括庄头、管事在内的所有奴婢,都意识到,这位郑媪不好惹。 郑仪不只是自己能力出众,她还是姜氏选聘,王廪亲自送来的。 庄子上的奴婢,大多也都是王家的世仆,他们都懂规矩,更有着做奴婢的“智慧”—— 郑媪背后有前女君和郎君,在这庄子,她就是仅次于九娘的人。 甚至于,就连九娘,都要听从她的指导、教诲。 郑媪没有傅母的名分,但庄子上下都知道,她就是九娘真正的傅母。 傅母,有着管教、规劝小女郎的职责。 郑傅母仪:……庄子和奴婢都好管理,只是这位九娘,颇有些让她一言难尽啊。 其实,在郑仪见到王姮的第一眼时,她的眸光就跳了一下。 要知道,对于郑仪这种见过大风大浪,早已习惯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人,能够让她有个眸光的闪烁,就已经相当不容易了。 不是王姮有多可怕,而是,眼前的王姮,跟她预想中的完全不一样。 不丑,却跟她那个仙姿玉色、倾国倾城的生母有极大的区别。 不顽劣,也不自卑,整个人乖乖巧巧、软软糯糯。 郑仪预想过王姮这个失母女童有可能的性情,或是骄纵啊,或是怯懦啊,或是如同刺猬一般浑身都是刺啊,或是像只乳虎般色厉内荏啊…… 王姮完全不符合。 她不丑,也不够绝美,胖胖的小脸,圆滚滚的身子,可爱中又不乏精致。 脸型、眉眼间,能够隐约看出姜氏的影子。 郑仪敢打赌,假以时日,王姮再长大几岁,再瘦一两圈,妥妥就是一个小姜氏。 没错,要瘦,还要痩个一两圈,才能让她原本的容貌凸显出来,而不是被一堆肉肉掩藏。 容貌是天生的,体态却可以后天养成。 气质倒还好,毕竟是王家的女郎君,从小到大,耳濡目染,就算不刻意学习,也会将规矩、礼仪等融入骨子里、镌刻到灵魂上。 郑仪仔细观察完王姮,对她唯一满意的,就是她“淡然”的气质——荣辱不惊,喜怒不形于色。 小小年纪,失母、父不在,还能保持淡定从容,这份心性,就是在皇宫都不多见。 哪怕被继母所不容,流落到了城郊的农庄,她也没有战战兢兢,或怨天尤人。 每日里,小女郎依然好吃好睡,闲暇时还会撸猫喂兔子。 哦,对了,还有一条拔了毒牙的小蛇。 天知道,郑仪刚看到那条碧绿的竹叶青的时候,险些变了脸色。 这可是毒蛇啊,一口下去,魂断九天。 即便被拔了毒牙,可郑仪对于这种软趴趴、冰凉滑腻的生物,也颇有些敬而远之。 郑仪却发现,王姮对这小蛇也称不上喜欢,却还是精心喂养。 虚岁六岁的孩子,却能克制住本性与好恶,只这一点,就足以让郑仪高看一眼。 “……不愧是姜氏的女儿,其品貌、其心性,都有些意思啊。” 郑仪答应来王家做傅母,不是真的板上钉钉。 姜氏选择了她,她也会选择王姮。 若王姮不合她的心意,郑仪便会“请辞”。 去年皇宫那么乱,郑仪都有法子安然远遁,这小小的河东,自然也困不住她。 所以,郑仪来到庄子后,没有急着进入“教导”状态,就是在做最后的评估——王姮,值不值得自己“托付”后半生! 过了这几日,郑仪做出了判断:王家九娘,瑕不掩瑜,是一块值得雕琢的璞玉! 她可以留下试一试! 郑仪有了初步的选择,接下来,就是进行教导。 首先,深入了解王姮的学习情况。 “九娘,都读了什么书?琴棋书画,可有你喜欢的?” 郑仪正式与王姮面对面的跽坐,她声音轻柔,目光却严肃。 被这样的目光所关注,王姮禁不住收起了娇憨,也认真的正襟危坐。 大周朝一直都推行汉化,权贵、世家等,都推崇跪坐。 尤其王家还是老牌的氏族,更是将胡床等高足家具视为蛮夷的粗鄙之物。 王姮从学会走路,就开始学习跽坐。 如今,她已经能够跪坐得十分端正。 呃,就是肉肉比较多,双腿跪着,略吃力。 但,王姮可以克服。 她腰杆挺直,抬起头,乖乖的回答问题:“回郑媪,我读了《太公家教》,现在在读《诗经》。” 郑仪闻言,称不上惊喜,也没有失望。 王姮这个学习进度,不上不下,中规中矩。 太公家教是自古传下来的幼儿启蒙书,许多世家大族的孩子,两三岁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学习。 诗经嘛,也算蒙学,它不只是诗词,更多的也是一种文学的启蒙。 五六岁熟读诗经,亦是氏族子弟的基本要求。 是的,基本要求。 王姮的学习,都符合基本的要求,不算不合格,可也没有拔高! 郑仪暗自评估着王姮的实力,王姮却还在乖乖回答问题:“琴棋书画,我、我对于‘书’还算擅长。” 郑仪挑眉,“书?” 九娘擅长书法? 旋即,郑仪就反应过来,九娘姓王啊,而琅琊王氏最出名的就是书法。 一两百年前,王家更是出了一位惊才绝艳的书法家,王氏书法冠绝天下! 作为后人,王家子弟更是将“书”列为了必修的课程。 王姮作为家主的嫡长女,即便不喜欢,也要刻苦研习书法。 是的,不喜欢! 郑仪多敏锐的人啊,多少老狐狸都在她面前无所遁形,就不用说一个心思都写在脸上的小女童了。 郑仪从王姮说话的语气、神情中都捕捉到了些许痕迹,她敢打赌:王姮并不喜欢书法,她只是在四艺中“擅长”书法罢了。 至于王姮喜欢什么,郑仪不打算追问,她会观察,然后不着痕迹的让王姮学习、精进……这是她“攻心”的一个手段。 郑仪决定要试验一下,看看王姮这个小主子是否靠得住。 “试一试”的过程中,也要收拢人心。 郑仪可不想只做“郑媪”,她要成为王姮最信任、最依赖、最亲近的人! …… “九娘!九娘!楼大郎来了!” 就在郑仪准备考校王姮具体功课的时候,院外跑来一个小丫鬟。 郑仪眉头微蹙。 这庄子,到底不如主宅啊,奴婢的规矩还是差了些。 一个奴婢,在院子里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郑仪没有当场发作,而是默默的记下来。她还需要继续“收集”,有了足够的“证据”,她就一起算总账。 且,丫鬟口中的“楼大郎”,也引起了郑仪的注意。 来到河东前,郑仪就对河东的情况,进行了大致的了解。 她知道,河东,位于沂河之东,只是一个人口不足一千户的下县。 河东县的县令,就是她的“主家”,王氏子王廪。 河东有驻军,驻军的将军则是贺楼氏的家主,最早投到杨翀将军麾下的楼谨。 楼谨没有娶妻,却有一个庶子,便是楼大郎。 楼家这位小郎君,颇有顽劣之名。 跟随崔太夫人来到河东后,短短几日,便“臭名远扬”。 郑仪在沂州,就听闻了楼大郎的种种恶行。 “……今日看来,这楼大郎果然顽劣。” 楼家与王家,勉强算是姻亲。 楼谨与王廪似乎也“合作”愉快。 但,楼大郎一个七岁的男童,却在只有女眷的院落横冲直闯,实在称不上有规矩! “胖丫头!胖丫头!我又来啦!” 人未至,声先到。 郑仪还在暗自吐槽楼大郎的骄纵、无礼,楼大郎的大嗓门已经极有穿透力的冲进了正堂。 紧接着,就是噔噔噔的脚步声。 郑仪抬起头,不动声色的观察着。 此时已近正午,艳阳高照,门口处一片耀眼的阳光。 亮光中,一道活泼的身影蹿了出来。 郑仪眯了眯眼睛,让眼睛适应了一下光亮与阴影,然后,她就看清了来人—— 七八岁的男童,个子很高,比一旁引路的小丫鬟,似乎还高出了一个头尖儿。 穿着大红绣金线的翻领长袍,腰间系着镶嵌白玉的腰带。 腰带上,戴着荷包、玉佩等配饰。 脚上则是一双黑色的翘头牛皮靴,噔噔噔的踩在了干净的木地板上。 按照大周氏族的规矩,入门需脱去鞋履。 楼大郎却根本不管不顾,宛若一只小牛犊般就冲了过来。 “胖丫头,我又寻了个擅长做炙肉的庖厨,待会儿让他给你做好吃的丫!” 楼大郎根本没有注意到堂屋里,还有一个郑仪。 或者说,他看到了,却并不在意。 放眼整个王家庄子,他只在乎一个人:胖丫头! 王姮听到“好吃的”三个字,眼睛就是一亮。 不过,楼大郎可以“无视”郑仪,王姮却不会忘了,自己身边还有一个专门教导她的郑媪。 她没有立刻回答楼大郎,而是转过头,看向郑仪:“郑媪,这位便是楼家阿兄。” “我与阿兄年龄相仿,楼、王两处的庄子距离也颇近。” “平日里,我与阿兄经常一处玩耍。” 王姮软糯的小嗓音儿,快速的介绍着楼大郎,并为楼大郎的“无礼”做解释。 她虽然没有明着帮楼大郎狡辩,却也说明了她与楼大郎是世交、是玩伴。 规矩嘛,也不是死的。 对于相熟的姻亲、世交,孩子们又玩得好,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的繁文缛节。 “楼家阿兄,最是率真,若有失礼之处,还请郑媪见谅!” 前几句话还算实话,而这一句,王姮说得颇有些“昧良心”。 楼大郎是率真? 他分明就是熊! 且,更快的,王姮本人就要体验一把楼大郎的“熊”。 “原来是楼家小郎君!” 见王姮主动帮楼大郎“描补”,郑仪没有计较,而是顺着台阶走了下来。 她故作了然的点点头,又故意看了眼角落里的沙漏:“时辰不早了,今日我们就先到这里。” “九娘,既然楼大郎来寻你,那你就先招待客人吧。” 说着话,郑仪便站起身。 王姮也赶忙站起来。 郑仪与王姮见了礼,然后又朝着楼大郎微微颔首,权当打招呼。 楼大郎:……哼,最讨厌这些虚伪的老狐狸了。 这个女人,有着让他熟悉又厌恶的味道! 楼大郎别过头,根本不理睬郑仪。 郑仪并不恼怒,反而勾起了唇角,有意思,这位楼大郎似乎也不是一味的顽劣。 他,敏锐,聪慧! 郑仪离开了,楼大郎便直接蹿到了王姮身边,捉起王姮的小手,便拉着她去了院子。 海棠树下,已经有庖厨支起了烤架。 说起来,烤架还是经过王的“改良”,愈发的方便、好用。 烤架上已经捆绑好食材,庖厨按照王的方法,一边转动烤架,一边用刷子沾了蜂蜜涂刷。 木柴发出哔哔啵啵的响动,橘色的火苗疯狂舔舐着食材。 高温遇到皮肉,发出滋滋啦啦的响动,表皮渗出了油脂,发出阵阵的肉香。 再加上蜂蜜的加持,还隔着老远,香味儿就霸道的冲了过来。 “好香啊!” 王姮吸了吸鼻子,白嫩的小脸上都是沉醉。 “香就多吃些!嘿嘿!” 楼大郎主动帮忙,从靴子里掏出一把匕首,在王姮不赞同的目光下,不得不冲洗干净。 然后,他用匕首割下一块烤的金黄酥脆的肉,亲手喂给了王姮。 王姮像只嗷嗷待哺的雏鸟,乖乖张开嘴,将肉吃了下去。 “好吃吗?” 楼大郎眼底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好吃!阿兄,你也吃啊!” “当然好吃,这可是最新鲜的兔肉。”楼大郎终于露出了獠牙,森寒、残忍。 “兔肉?” 王姮愣了一下,咀嚼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她似是想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兔肉?你是说,这是兔兔的肉?” 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兔兔?! 她养了一个月的兔兔?! 呕! ps:今天中午之前还有一更哈,从今天起,开启双更模式哟,还请亲们多多支持! (本章完) 第32章 生悲 第32章 生悲 呕! 王姮爱吃,胃口好,从不知道恶心是个什么感觉。 此刻,她体会到了。 胃里翻江倒海,只想把东西都吐出来。 不过,事情不能只凭猜测,王姮想从楼大郎口中得到确切的答案。 她极力压下那股恶心,沉声问道:“你说的兔兔,是什么兔兔?是你送给我,我养了一个月的那一只吗?” 作为一个吃货,王姮不会有“不吃兔兔”的圣母心。 但,她亦有底线啊。 正常宰杀的牲畜,她会吃。 而,自己养过的宠物,则绝不能吃。 不是矫情,只是生而为人的善良与坚持。 楼大郎脸上的得意凝固了,胖丫头居然没哭? 还有,她、她没有像往常一样,甜甜糯糯的唤他阿兄。 楼大郎心底的戾气又开始滋长。 “胖丫头,居然为了一只畜生跟我置气?” 即便不是,此刻也是了! 楼大郎别扭上了,故意恶声恶气的说道:“没错!就是那一只!” 终于得到了准确的答案,王姮仅剩的一丝幻想消失了。 胖胖的小脸上,闪过一抹黯然: 她早该想到的,楼大郎本就是个野性难驯、残忍霸道的顽劣之徒。 她误以为他对自己还不错,便把他当成了好人。 事实上,所谓的“还不错”,也是因为她够怂、够隐忍。 否则,她和他根本无法和平相处。 不过,那是过去,她王姮无依无靠,只能忍、忍、忍。 现在嘛—— 王姮眼底闪过一抹决然。 她抬起头,用从未有过的森冷声音说道:“楼大郎,是我想错了。我总以为,你只是顽皮,即便喜欢捉弄人,也是无伤大雅。你本心还是善良的,你没有恶意!” “实则,你并不是。你凶残,你霸道,你、你也根本没有把我当成朋友。” 明明知道兔兔是她的宠物,却还故意把它杀了,然后烤给她吃。 吃之前,什么都不说。 等她欢快的吃下去,惬意享受美食的时候,再告诉她真相。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恶作剧,而是“杀人诛心”。 王姮不相信,一个真心相待的朋友,会做出这种残忍、恶心的事儿。 “胖丫头!你什么意思?” 楼大郎本就赌着气,此刻看到王姮变脸,还用如此冷漠的口吻说着近乎决裂的话,愈发恼怒。 “你说我坏?说我不把你当朋友?” 这胖丫头,到底有没有心? 他确实坏,可他与她认识也有一两个月,他可曾真的伤害过她? 他帮她送信,给她送好吃的,为了她,他甚至都没有把那个叫王的贱丫头如何。 要知道,王浑身都是漏洞。 若非她入了王姮的青眼,楼大郎早就暗中动手了。 他想要知道,王到底有什么秘密,又知道多少故事、“秘方”。 作为楼家的小霸王,楼大郎从小就有上位者的思维,早就习惯了高高在上。 似王这样的贱民,楼大郎“好奇”了,就会直接抓起来,让暗卫们去拷问。 他想知道什么,就能得到什么。 比如那个石猴子的故事,楼大郎还总想着知道“后续”。 可他碍于王姮,硬是忍住了,任由那个贱丫头,隔几天才能讲一段! ……他为胖丫头做了那么多,胖丫头居然还说他坏? 所有人,包括阿父,都能骂他坏,唯独胖丫头不行! “难道不是吗?你若真心待我,又岂会如此算计我、欺辱我?” “你送我的宠物,我哪怕不喜欢,我都会好好的养着。只是因为,那是你送我的,是一份心意!” 王姮吵架,也没有忘了“翻旧账”。 然后,王姮就记起来了,那条叫小绿的毒蛇,其实不算是“礼物”。 最初的时候,是楼大郎用来吓唬自己的道具。 只是她反应慢,胆子也大,这才没有被吓到,反而顺势帮楼大郎开脱。 楼大郎呢,其实也一直知道她不喜欢蛇,却为了他自己痛快,非要逼着她继续养。 ……呜呜,从头到尾,都是她“自作多情”。 所谓的友谊,也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大概在楼大郎看来,她王姮就是个好欺负、好糊弄的蠢货,是他用来打发无聊时间的玩物。 王姮越想越委屈,终于哭了出来。 楼大郎如愿看到胖丫头哭,却没有想象中的畅快、开心。 相反,他心里闷闷的,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难受。 不过,楼大郎又听到王姮提到了那条蠢蛇。 胖丫头不喜欢,他知道。 所以他故意让她继续养,就是想看到她想反抗却又不敢的模样。 胖丫头却说“因为是你送的,是一份心意”,这话莫名的戳中了楼大郎心底的某个点。 还好还好,胖丫头也不是那么的没有良心。 她也知道“心意”二字呢。 虽然很多时候,楼大郎都在捉弄、逼迫,可也是真心对她好啊。 比如这一次,虽然有恶搞,可他并没有真的—— 楼大郎阴沉的表情,略略有些松缓。 可就在这个时候,王姮的声音又传了过来:“来人!把小绿拿过来!” 楼大郎猛地惊醒过来,大喊道:“胖丫头,你要干什么?” “还给你啊!我要把你送我的‘礼物’还给你!你不肯真心待我,我也不要你的心意!” 王姮鼓着腮帮子,气咻咻的说道。 不得不说,颜值高的人,就是可以任性。 哪怕是发脾气,也透着甜糯、可爱。 楼大郎此刻,却没有心情去欣赏这些。 他眼底闪烁着阴鸷,冷声道:“胖丫头,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要把小绿还给你!反正我也不喜欢!” 王姮虽然被楼大郎突如其来的戾气吓了一跳,但她还是咬牙忍住了。 不怕!不怕! 我有阿母送来的郑媪,还有阿父送来的部曲。 郑媪很厉害,部曲很能打,我才不要被楼大郎一个熊孩子吓到。 熊孩子这个词儿,还是王偷偷告诉她的。 嗯嗯,很形象! 果然像熊一样的不可理喻、野蛮残暴! 楼大郎真的如同一头熊般的暴怒了,他猛地站起身,一脚踹翻了烤架:“王!九!” 一字一顿,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 楼大郎这是第一次这般称呼王姮,带着无尽的愤怒与隐隐的威胁。 “是我!我在!你要怎样?” 成功激怒了楼大郎,王姮却又恢复到那副情绪稳定的模样。 她挺着小胸脯,傲然的与楼大郎对峙! 殊不知,她的小腿已经在发抖了。 楼大郎不只是熊,他还有着超越年龄的阴鸷与狠厉。 他打过猎,杀过生。 血腥,不会吓到他,反而会让他亢奋。 三岁起就习武、骑马,他的身高、体能等都超过同龄人。 楼大郎年纪小,却依然拥有一定的武力值。 握起拳头,胳膊上隐隐有肌肉贲张。若是换个人,楼大郎就直接冲上去了。 小霸王的威名,不全是靠着暗卫、侍从等,还有他本身足够暴力! 偏偏,眼前的人是胖丫头,白白嫩嫩、胖胖软软的一团,又圆又大的眼睛里明明写满了瑟缩,却还是梗着脖子不肯认输。 这般强势的王姮,楼大郎第一次见,却莫名的并不反感。 像只炸毛的小狸奴! 楼大郎忽然就明白,为何胖丫头喜欢狸奴了。 不只是狸奴可爱,关键是,他们是同类! “九娘,小绿带过来了!” 就在两人紧张对峙的时刻,白芷提着一个小巧竹编笼子,快步走了过来。 “给他!” 王姮一指楼大郎,奶凶奶凶的喊道。 “你要给我,我就掐死它!” 楼大郎发狠道。 王姮窒了窒,然后也跟着放狠话:“随你!” 你愿意造杀孽,是你的事儿,与我无关! 反正我才不会傻兮兮的因为你而背负道德上的谴责。 楼大郎气急。 啊啊啊,他想发飙,他想动手,他想—— “来人,送客!” 王姮看出楼大郎即将爆发,赶忙喊来部曲。 哗啦! 二十个部曲,快速集结,并挡在了王姮前面。 有了“人墙”保护,王姮愈发心安,她装着胆子,冲着楼大郎喊道:“楼大郎,你走吧!从今往后,我们就不是朋友了!” 你别来招惹我,我也不会再去麻烦你! 楼大郎看到这群忽然冒出来的部曲,不禁有些意外。 然后,他冷笑出声:“胖丫头,我说你今天怎么忽然就硬气起来了?原来是有了帮手啊。” 他就说嘛,他不过是小小的搞了个恶作剧,又没有真的做什么,胖丫头却不管不顾的发火。 此刻,更要与自己决裂。 不是她忍无可忍、愤而反抗,而是有了底气啊。 哼,不就是十几个部曲嘛,他也有。 楼大郎作为楼谨唯一的儿子,不只是有部曲,还有暗卫。 他一声令下,就能集结起二三百人。 区区十几个部曲,根本就—— “就算没有帮手,我也会生气!因为你真的太过分了!” 从人墙中,挤出一个小脑袋,王姮奶声奶气的喊道:“骗我!欺负我!我再也不要和你玩儿了!楼大郎,你快走吧!” 楼大郎:…… 一次又一次听到胖丫头撵自己走,楼大郎也真的恼了。 “走就走!当耶耶愿意啊!” “胖丫头,你可别后悔!” 撂下狠话,楼大郎也一甩袖子,转身离去。 “……”白芷拎着竹笼,颇有些为难。 小绿,还没有还给楼大郎呢。 不过,白芷也不是没有眼色的人,楼大郎明显正处于极度愤怒的状态之中。 她若是不管不顾的一头闯过去,只会成为楼大郎迁怒的炮灰。 白芷有自知之明,她不是自家九娘,她在楼大郎面前,可是没有什么“特权”的。 一旦让楼大郎不开心,她可就要遭殃了。 王姮看到白芷提着笼子,呆愣的站着,也没有催促。 事实上,王姮心里也在打鼓。 虽然她有了部曲,可她知道,楼大郎的人更多。 万一这人真的不管不顾的闹起来,自己的人,未必就是他的对手。 “走了就好!小绿,就、就暂时先养着吧!” 王姮默默的劝慰自己。 一旁的角落,郑仪全程围观。 看到两个孩子从欢声笑语到对峙决裂,郑仪的嘴角禁不住的向上扬起。 有意思,楼大郎有意思,王九娘也颇有些心机呢。 两小只都不是外界所传闻的那般模样,郑仪对接下来的生活,竟生出了期待。 …… 楼大郎走了,院子里紧张的氛围也瞬间消失。 王姮挥退了部曲,看着倒塌的烤架,以及滚落地上的烤兔肉,小脸皱了起来。 “兔兔~~” 虽然只养了一个月,虽然她也没有事必躬亲的照顾,但终究是有些喜欢的。 那么雪白,那么可爱的兔兔,就这么—— “九娘,我去看过了,兔子还在!” 傅母到底比白芷年长些,知道王姮与楼大郎翻脸的主要原因,便偷偷跑去跨院的圈舍。 傅母:…… 看着圈舍里活蹦乱跳的小兔子,傅母都有些无语。 作为一个正常人,她真是搞不懂楼大郎这种熊孩子的脑回路。 明明没有杀死九娘的宠物,却还故意—— 只能说,他真的很顽劣。 九娘跟他翻脸,他说冤也不冤! 一边无奈的吐槽,傅母一边抱起了兔子,转身回到了海棠院。 王姮听到傅母的话,眼睛落在了傅母怀里,看到了熟悉的兔兔。 她眨巴眨巴眼睛,也有些搞不清楼大郎的做派。 说他残忍吧,他没有杀她的宠物。 说他善良吧,他又故意捉弄她! “……有病!” 默默的,王姮偷偷在心底骂了一句。 至于自己是否冤枉了楼大郎,王姮并不承认。 她都被他弄恶心了,恐怕以后吃兔兔,可能都会有心理阴影。 哼,骂他一顿,是他活该! 还有两人之间的决裂……呃,且看看以后还需不需要他帮忙吧。 若是某人还有用,她就、就去服个软,嘿嘿嘿! 只是,还不等王姮遇到需要服软的机会,夏天已经过去,秋天悄然来临。 楼家,也发生了一件大事。 “九娘!听说楼谨楼将军要成亲了,他的妻子是独孤家的女儿!” “……独孤家的女人,素来霸道,崔氏跟他们家比起来,都算是温良淑女。” 郑仪开始展现她的能力,而打探消息,不过是最基本的。 王姮愣住了:……楼大郎要有嫡母了?还是以霸道、善妒闻名的独孤氏?! (本章完) 第33章 世态 第33章 世态 楼氏庄园,中轴线正院。 崔太夫人斜斜的坐在正堂主位上,右手手肘靠着一个凭几。 堂下,跪着一个侍卫装扮的人,二十多岁的年纪,一身靛青色的胡服,脚上则是黑色翘头皮靴。 不过,许是刚刚经历了长途赶路,侍卫的脸色有些差,衣服下摆和皮靴上都沾了星星点点的泥。 “消息属实?将军真的答应了与独孤氏的联姻?” 崔太夫人收到消息后,心情颇为复杂。 她是楼谨的继母,楼谨无妻,她就还是楼家的主母,能够掌管楼家的中馈。 这几年来,崔太夫人一直都在想办法破坏楼谨的亲事。 她不能直接对楼谨下命令,就只能暗搓搓的养歪楼大郎。 在她想来,有个顽劣的庶长子,绝对能够让跟楼谨门当户对的世家大族望而却步。 对于任何一个大家族来说,长子不是嫡出,都是乱家之源。 能够养出庶长子的家族,定然不是什么有规矩、有礼数的好人家。 但凡心疼家中女儿的父母,或者即便不心疼也稍稍顾及脸面的家族,都不会把楼谨列为择婿人选。 尤其是独孤氏! 崔太夫人可没忘了,当初老将军给楼谨选定的未婚妻,就是独孤家的女儿。 最初,楼谨应了下来。 但,很快,随着那个狐媚子的“失踪”,楼谨就像疯了一样。 根本不管老将军的训斥、阻止,直接跑去独孤家退亲。 哪怕事后老将军命人将他捆起来,亲自抽了几十马鞭,楼谨被打得皮开肉绽,浑身是伤,他也没有改口。 最后,为了平息独孤家的怒气,老将军更是忍痛将这个最优秀的儿子,赶出了楼家,将之“流放”到六镇的军营。 外人都称赞老将军讲规矩,不惜大义灭亲。 而作为枕边人,崔太夫人却非常清楚,老将军把楼谨赶出去的时候,是何等的不舍、心痛。 楼谨是个犟种,被赶出家门,都不曾向父亲求饶,更没有为了军权而答应继续联姻。 他就带着一两百的亲卫,以及六镇军营里的老弱病残,直击边城,将柔然等外族打得落流水。 立了军功,朝廷下旨嘉奖,老将军也就“勉为其难”的重新将儿子召了回来。 楼氏与独孤氏的联姻,随着楼谨的强势崛起,不了了之。 “……哼,我就不信,素来骄傲的独孤氏能够咽下这口气!” 崔太夫人看着老将军与楼谨父子相亲,楼谨逐步接管楼家的军权,心里别提多羡慕嫉妒怨恨了。 可她的人设就是善良美好的好继母,面对楼谨的风光,崔太夫人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异样,只能在心底暗暗泄愤,并期待着独孤氏能够雄起,好好收拾楼谨这个羞辱独孤氏的竖子。 然而,崔太夫人的心愿落空了,她没有等来独孤氏对楼谨的报复,反而等来了老将军的病逝。 老将军走了,楼家彻底变了天。 崔太夫人过去是为了人设,这才演戏。 老将军病逝后,她是为了能够继续在楼家享受荣华富贵,而不得不继续演。 崔太夫人憋屈之余,不止一次的嫌弃独孤氏:呸,还说独孤家是多么的霸道,结果呢,被楼谨这个竖子跑上门去羞辱,事后都没有任何的反应。 时隔七八年,楼谨却要与独孤氏联姻,独孤家还同意了。 崔太夫人只觉得不可思议。 崔太夫人作为楼家的主母,虽然与楼谨不甚亲近,却也因为太夫人这个身份的缘故,知道家中的一些事。 比如,这几年,楼谨一直没有放弃寻找那个贱婢。 崔太夫人出身世家,所接受的都是门当户对、父母之命。 他们这个圈子,即便有什么动人的爱情故事,要么本就是表兄表妹、有着青梅竹马的情谊,要么则是先婚后爱、日久生情。 似楼谨与那通房的感情,那般疯狂炽热,闹得轰轰烈烈,崔太夫人不敢说是头一回见,也是极为稀罕的。 崔太夫人看得分明,楼谨是真的看重那个贱婢。 当年那贱婢失踪后,楼谨崩溃、癫狂的模样,崔太夫人亲眼所见。 她从不知道,一个男人可以爱一个女人到这种地步! 有那么一个瞬间,崔太夫人甚至都有些羡慕那贱婢:作为女人,能够被一个男人如此爱慕、看重,这辈子也不算虚度啊。 楼谨还做到了爱屋及乌。 为了那贱婢,他直接把楼大郎一个庶孽宠上了天。 问题来了,楼谨一直没有放弃寻找找人,足见他余情未了。 那他为什么会答应与独孤氏的联姻? “回禀太夫人,楼氏确欲与独孤氏联姻。” 侍卫赶了上千里的路,折腾了好几天,整个人又困又累。 但,主子有问询,他强打精神也要回禀。 “楼氏欲与独孤氏联姻?” 崔太夫人敏锐的抓住了重点,她猛地坐直身子,目光灼灼的看着那侍卫:“难不成,是楼谨主动去独孤家求亲?” 事情,更诡异了! “回禀太夫人,此事属下并不知道。只知在冀州这些日子,将军数次出入独孤家!” “将军与独孤将军相谈甚欢,宛若兄弟。没过几日,就传出了两家联姻的喜讯。” 侍卫非常谨慎,自己不确定的消息,绝不敢在主子面前随意搬弄。 崔太夫人的脸色有些凝重,眼底晦暗莫名。 这一次,她真是有些摸不清楼谨的路数了。 冀州? 哦,是了,独孤家与楼家一样,都是柱国将军,手中握有重兵。 楼谨率领大军,占据了沂州。 而独孤家则进入到了冀州。 冀州距离大周朝的京城,也就是平城,只有几十里。 拿下冀州,就能顺势长驱直入,占据平城。 楼谨作为杨翀麾下第一得用之人,若是能够帮助杨翀拿下冀州,甚至立下“夺取京城”的大功。待杨翀成就霸业,楼谨便是头号功臣! “……莫非,楼谨是为了建立功勋?” 当年的击退柔然,与这种不世之功,决不能相提并论。 柔然虽经常侵犯大周的边境,但终究只是疥癣之患。 朝廷没有剿灭柔然,不是做不到,而是柔然的价值,远远比不上出兵的巨大军费。 且,柔然作乱,也只是抢掠财货,还做不到侵夺城池。 都不用朝廷派出大军,只六镇随便一个军营的守军,就能将敌军赶出去。 所以,楼谨当年的战功,其实还是有些水分的。而这一次,杨家大势已成,杨翀的父亲、弟弟们也都在各处疯狂的圈占地盘。 杨翀(包括他麾下的大将)若是能够抢先一步,拿下平城,杨翀就能成为杨氏王朝最大的功臣。 杨翀登上了某个位置,为杨翀立下大功的楼谨,自然也能共享富贵。 不世之功、家族鼎盛,与所谓爱情比起来,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再加上,这都过去了好几年,当初再浓烈的感情,也被时光所消磨。 “……更有甚者,那贱婢,或许早就不在了!又或许,她已经再嫁他人……” 崔太夫人禁不住这般猜测着。 不能怪她对同为女子的通房丫头有恶意,而是现实就是如此。 不说乱世了,就是在太平盛世,一个年轻的、极美的女子,孤身一人,出门在外,根本很难存活。 不是被拐骗,就是被抢掠……即便侥幸活下来,可能也会流落到那腌臜之地。 若是运气好,遇到一个良人,良人也不会“不求回报”,那贱婢说不得就要“以身相许”。 “大郎都七岁了,那贱婢走了也有快七年。兴许啊,人家早就为某个贱民,或是什么山大王,生了一窝的儿女!” 崔太夫人继续猜度着。 如此情况,就算楼谨找到了人,也无法把人带回来! 且,楼谨会这么心心念念、割舍不放,不过是那贱婢在两人最浓情蜜意的时候,悄然逃走了。 天上的月,摸不到,也就格外的惦念。 一旦让楼谨知道,天上月坠落人间,还那么的不堪,他所有的爱恋,定会烟消云散。 这个时候,再有与独孤氏联姻的巨大诱惑,崔太夫人觉得,楼谨没有理由拒绝! “终究不是轻狂少年,楼谨快三十岁了,三十而立,他也该为家族、为权势真正的立起来了!” 崔太夫人一番猜测,自以为明白了楼谨的心思。 “楼谨真的要娶妻了呀,还是他自己愿意。” 不是被强迫,楼谨不管爱与不爱,都会好好的对待独孤氏。 他会给予独孤氏正妻该有的尊重与体面。 然后,崔太夫人这个前主母就要给独孤氏“让路”了。 楼家的主母,只有一个。 崔太夫人作为继室,对楼谨没有抚育、教养的恩情,她就没有底气在楼谨面前摆长辈的谱儿。 “……我、我确实没有抚养楼谨,但我为楼家生儿育女,我、我还抚养了楼大郎!” 对,还有楼大郎! 崔太夫人眸光闪烁。 若说最不想看到楼谨娶妻的人,应该不是只有她崔氏。 楼大郎,亦是楼谨娶妻的最大受害者。 楼谨不娶妻,楼大郎就是楼家最尊贵的少郎君。 而一旦楼谨娶了妻,他的妻子就会生下嫡子、嫡女。 嫡妻的背后还有独孤氏,崔太夫人非常确信,依着独孤氏的霸道,他们在结亲的时候,就会提出许多要求。 比如,楼家的家业,必须由独孤氏所出的儿子继承。 再比如,那个碍眼的庶长子,必须提前“处理”。 要么,早早的给点儿家业,将他“分”出去。 要么,直接把他“过继”! 崔氏作为继母,连王姮一个嫡长女都容不下,比崔氏更矜贵、更蛮横的独孤氏,定然不许楼家还有所谓的庶长子。 只要独孤氏过门,楼大郎别说当什么小霸王,他极有可能都无法继续给楼谨当儿子! “……大郎虽顽劣,却到底年纪小。这些事儿,他可能根本就想不到!” 崔太夫人眼底闪过一抹恶意。 虽然知道可能是无用功,但她还是想试一试——挑唆楼大郎,让他去跟楼谨闹。 若是能够真的将婚事搅黄,自是千好万好。 若是不能,楼大郎因此还失宠,被楼谨责罚,也算为崔太夫人出了一口恶气。 天知道,抚养楼大郎这两三年,崔太夫人固然毁了楼大郎的名声,可也被他顶撞了无数次。 楼谨与崔太夫人不亲近,都不曾当面给崔太夫人没脸。 楼大郎却不管不顾,不知让崔太夫人吃了多少冤枉气、哑巴亏! “楼家要娶新妇了,老婆子我固然不好过,我也不会让楼大郎那庶孽好过!” …… 这日,傍晚,楼大郎照例从外面骑马回来。 路过王氏庄子的时候,楼大郎拉着缰绳的手,禁不住的想要收紧。 已经好几天了,他都没有去爬王家的墙头了。 胖丫头是不是又有新的美食? 她是不是又圆润了? 还有胖丫头那软糯糯的“阿兄”,楼大郎也无比想念。 但—— “哼,她若去了圈舍,就知道,我只是逗她,根本就没有杀那只可恶的小畜生!” 而依着那丫头对兔兔的喜欢,她应该会去看。 所以,她已经知道了“真相”。 可胖丫头并没有跑去楼氏庄园找他,更遑论道歉! 楼大郎也生气了,胖丫头冤枉了我,却不肯道歉,她果然是翅膀硬了,都敢跟我置气了呢。 你不来,我也不去! 难不成我堂堂楼家小霸王,还要对你卑躬屈膝、低声下气? 想到这些,楼大郎并没有勒住缰绳,而是挥舞鞭子,用力抽打着胯下的大宛马。 马儿吃痛,只得加快速度。 嗖! 马儿疾驰,越过了王氏庄子,飞快的抵达了楼氏庄园。 “吁!!” 勒住缰绳,马儿稳稳的停了下来。 楼大郎习惯性的就想翻鞍下马,但,很快,他就发现了不对劲—— 居然没有仆从争相恐后的冲上来,跪在他的脚下,伺候他下马! 什么情况? 门房伺候的奴婢,都死去哪里了? 楼大郎抬起头,凌厉的目光扫了一圈,他看到了几个探头探脑的身影。 人,都在! 却没有立刻滚过来伺候! 楼大郎还不知道庄园里已经掀起了风浪,他用力握紧马鞭,没好气的喊了一嗓子:“还有喘气的没有?没看到耶耶回来了?!” ps:第一更,求月票。第二更还是中午12:00之前哈! (本章完) 第34章 炎凉 第34章 炎凉 往日,不用楼大郎呼喝,奴婢们就会蜂拥跑来。 而今日,楼大郎一声大喊,门口的几人,却还是踯躅不前。 楼大郎眸光一闪,下意识的就要举起鞭子。 这些贱奴,居然敢故意慢待与他? 他们怎么敢? 是啊!他们怎么敢?! 楼大郎脑子转得飞快,立刻意识到了不对劲。 门房的几个仆役,神色各异: 有人一脸倨傲,斜楞着眼睛看他,仿佛在说:小兔崽子,你也有今天! 有人则有些迟疑,想要上前伺候,却又顿住了脚步,似乎胆子小的人,即便想要看热闹,内心深处又有着对于某个小霸王曾经的忌惮。 还有人左摇右摆,遮挡嘴巴、小声议论。 楼大郎挑眉,看来,真的出事了。 他,楼大郎,似乎要落魄了呢。 而这些蠢货,便急不可耐的想要见风使舵,甚至是落井下石。 楼大郎刚才没有急着动手,不是他不想,而是想要观察一二。 如今,他大致猜到了这些人的想法,也就不再纵容。 楼氏庄园的奴婢,大多都是崔老妪的人,他们与崔老妪一样,惯会装模作样、看人下菜碟。 楼大郎真正的心腹,从来都不是这些丫鬟、侍从,而是楼谨给他的护卫和暗卫。 “来人!” 楼大郎声音并不高,却带着森寒的冷意。 唰!唰唰! 骑马跟在楼大郎身后的几个护卫,飞快的翻鞍下马。 “将这几个眼里没有主子的贱奴拉过来,每人鞭三十!” 楼大郎冷声吩咐道。 “是!” 众护卫答应一声,紧接着就是齐齐朝着院门扑去。 他们如同下山的猛虎,三两下就钳住了几个仆役的胳膊。 “住手!你们快住手!” “我们犯什么错了?为何要抓我们?” “哈!楼大郎,你以为还是以前吗?我告诉你,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对!将军要迎娶独孤氏的贵女,以后我们楼家,自会有出身高贵、名正言顺的少郎君!你一个庶孽,能不能姓楼,都要看女君同不同意!” 在大周朝,嫡庶有着极大的区别。 虽不至于把庶出子女当成奴婢,却也要看主母的态度。 主母承认,庶子庶女才可入族谱,才能成为小主子。 主母若是不承认,那就只能给嫡出兄弟当跟班,为嫡出姐妹做媵妾。 楼家未来的主母姓独孤,并不是宽和大度的人。 庄园里都传遍了,据说独孤家面对楼谨的求亲,开出了许多条件。 首要一条,就是楼家不得有庶长子。 不让楼大郎“病逝”,估计就是楼谨作为父亲最大的慈悲。 楼大郎想要像过去一样,继续在楼家耀武扬威、唯我独尊,根本就不能够! 楼大郎愣住了,“阿父要娶新妇?”还是独孤家的女儿? 不只是楼大郎,就是那几个钳住仆从的护卫,也有些怔愣。 将军要娶妻了? 那、那大郎该怎么办? 虽然,娶了妻不一定就能立刻生出孩子,生了孩子也未必就是儿子。 但,至少有希望啊。 没有嫡子的情况下,庶子自然受重视。 可若是有了嫡子……护卫也是男人,他们带入自己,嫡子、庶子都是自己的血脉,他们不会过度的区别对待。 但,若需要在嫡子与竖子之间做选择,他们还是会偏向前者。 这规矩、礼法所规定的,亦是人之常情——嫡子的背后,都有着与自家实力相等的外家啊。 有限的资源,自然会朝着更具优势的人倾斜。 独孤氏,与楼家一样,都是北境八大著姓,世代领兵打仗。 楼谨求娶独孤氏,绝不是一对男女的私事,而是两大家族合作的大事。 在这样重大的利益面前,楼大郎一个庶子,还真不值一提。 “哼!还不赶紧松手?” 那个叫嚷得最凶的人,二十多岁的年纪,皮肤比较黑,还留了小胡子,他挣扎得最厉害。 不过,小胡子能够挣开侍卫的束缚,更多是因为那侍卫不自觉的卸了力道。 侍卫,迟疑了! 他开始担心自己的前途—— 同为楼家的部曲,跟对少主子很关键。 就像是军营的几个颇有前途的校尉,他们就都是楼谨的亲卫出身。 从小陪着少主子一起长大,长大后跟着少主子远赴六镇、征战沙场。 如今,最年轻、资历最浅的,也当上了校尉。 最年长、最心腹的,已经成了游骑将军,从五品,实现了从奴到官的阶级跨越。 这几个侍卫,被楼谨安排到楼大郎身边。 他们以为,楼大郎会成为楼家的少主子,而他们跟随着少主子,也能成就锦绣的前程。 可现在,却传来消息,将军议亲,大郎失宠……他们这些人,又该何去何从? 当然,不是所有侍卫都摇摆了,也有人严格执行楼大郎的命令,死死辖制着手里的“人犯”。 小胡子自己挣开了束缚,眼见同伴们却还被人按在地上,赶忙冲上去,继续煽动:“你们也赶紧住手吧,跟错了主子不要紧,关键是能够及时回头!” “我不怕告诉你们,太夫人已经开始在楼家的族人中挑选合适的人选,准备把楼大郎过继出去!” “当然,楼大郎到底是将军的亲子,也不能亏待了他。” “太夫人说了,会给大郎多多准备些田亩、财货、人口……呵呵,你们若是愿意,也可以跟着楼大郎一起离开楼氏庄园啊!” 过继出去,就不再是楼谨的儿子。 楼谨的权势富贵,也与楼大郎无关。 跟随楼大郎的人呢,不再是将军府的贵仆,而是某个楼氏破落户的家奴!可不就是破落户? 若真的富贵,岂能连个儿子都没有? 自己生不出来,也能早早的过继。 可,一直没有嗣子,只能是家境太过寒酸,其他族人们无利可图,自然就不愿舍出亲生骨肉啊! “过继?将军要把少郎君过继出去?” 其他的侍卫,也都变了脸色。 他们是楼家的部曲,但楼家和楼家不一样。 作为一个传承一两百年的大家族,族中人口早已超过了上千户。 大将军府才是嫡支,握有楼家军,继承军权的大将军才能位极人臣,富贵荣耀。 其他的族人,要么愿意舍出性命,跟随大将军上战场,尚且能跟着大将军一起富贵。 要么惜命,转去读书、当文官,或是索性当个大商贾、田舍翁。 同为楼氏,有人高居庙堂,有人沦落底层。 侍卫们根本不敢去想,一旦楼大郎被过继出去,等待他们这些“忠仆”的,又将是怎样的境遇。 “没错!太夫人已经开始选人了!听说啊,楼家族内,就有几个快要绝户的鳏寡,家境虽然差了些,却亦是楼家血亲啊。” “……对!都是楼家人,过继出去,楼大郎也还是楼大郎!”至少不用改姓啊。 小胡子一番话,让其他的仆役也都壮起了胆子,纷纷附和,甚至开始对着楼大郎指点嬉笑。 仿佛电影里的慢镜头,几个侍卫慢慢的、慢慢的松开了手。 他们不敢直视楼大郎的眼睛,压低了声音,嗫嚅道:“小郎君,要不还是算了吧?” 那些仆役只是不够殷勤,并没有什么大错,鞭三十,太过了! 诡异的,素来暴躁的楼大郎却没有发怒。 哪怕自己的侍卫都“叛变”了,他也沉默着。 唯有眼尾微微有些发红,眼底的眸光,开始变得森寒、阴鸷。 阿父要成亲? 还要把他过继出去? 这、到底是阿父的意思,还是崔老妪的阴谋? 楼大郎有着超越年龄的聪慧与早熟。 不会像个真正的七岁顽童般,被轻易糊弄。 换成其他的孩子,或许已经被吓到了,六神无主、惊慌无措。 楼大郎却不会! 他甚至怀疑,所谓过继,不过是崔老妪的自作主张。 这老虔婆,最是阴毒、最爱用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故意含混其词,让人误解,继而做出符合她心意的事儿。 事发后,她却还能极力狡辩,轻松脱身。 楼大郎会这般笃定,除了了解崔太夫人的真面目外,也是对自己的阿父有信心。 哦不,确切来说,是对他那个从未见过面的亲娘有信心。 别人不知道,楼大郎记事的时间特别早。 他还不会说话的时候,就已经能够记住一些片段。 直到现在,楼大郎都记得,他那个在外人面前无比刚强、堪称战场魔王的阿父,曾经抱着幼小的他,无声的啜泣。 而楼谨之所以会哭,是因为太过想念“她”。 过继? 呵呵,阿父才不会! 楼大郎不知道阿父在冀州发生了什么,但他就是相信阿父。 退一万步讲,就算阿父真的必须要舍弃他,阿父也会为他做好完全的准备。 绝不会将他交给崔老妪,随意的把他赶出楼家! 楼大郎并没有被吓到,他只是生气。也不确切,他其实想看看,若自己真的“失宠”,自己将面对的是什么。 世态炎凉? 落井下石? 还是患难中亦有真心? 楼大郎忽然来了兴致,他觉得,得宠的时候恣意妄为,根本没有什么趣味。 自己落魄了,周围人的反应,才是最有趣儿的! 用力抿紧嘴唇,楼大郎稚嫩的小脸上浮现出愤怒、惶恐、无措等情绪。 “……哼!就、就听你的!” 落在小胡子等旁人眼中,楼大郎已经怂了,可他拉不下面子,便只能嘴硬。 有仆从不知道分寸,还想趁机再羞辱楼大郎几句:老天开眼啊,终于让这小畜生失宠了! 平日里,他们受了他多少气?挨了他多少打骂? 那时他高高在上,仆从们敢怒不敢言,更谈不上反抗。 如今,楼大郎成了落架的凤凰,忍耐多时的仆从们,终于有了报复的机会,他们岂愿错过? 还是小胡子,他是得了崔太夫人身边管事娘子的暗中吩咐,故意给楼大郎难堪。 管事娘子说了,确实要折辱楼大郎,却也不能太过! 崔太夫人可没忘了,楼大郎身边,不只是有楼家的部曲,还有楼谨暗中培养的暗卫。 崔太夫人能够在庄园里兴风作浪,也能命令、煽动楼家的奴婢、仆役,却无法影响暗卫。 一旦把楼大郎惹急了,小崽子不管不顾的闹起来……那烂摊子,可不少收拾。 崔太夫人只是想利用楼大郎,并为自己出一口气,而不是自找麻烦。 所以,小胡子眼见其他人还要跃跃欲试,便赶忙开口:“哈哈,小郎君明白就好!奴等,恭迎小郎君回府!” 嘴里说着恭敬的话,脸上却嘻嘻哈哈,全无半点尊敬。 其他人,被小胡子阻止了,虽然有些不痛快,但看到小胡子这样,便也跟着一起奚落楼大郎。 楼大郎定定地看着那上蹿下跳的小胡子,默默将此人记在了小本本上。 你个贱奴,且等着,待耶耶玩儿够了,便与你一起算总账! 就算耶耶真的失宠,但打死大把贱奴,阿父也不能把我怎样? 过继出去了,他楼大郎也是大将军楼谨的血脉! 楼大郎暗自发着狠,眼尾愈发红了。 进了庄园,来到他的院落,楼大郎表面不显,暗地里却已经开始观察—— 院子里,奴婢们来来去去,忙忙碌碌,似乎没有什么异常。 可若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那几个有些头脸(父、母是管事)的丫鬟,眉宇间已经有了焦虑之色。 怎么,这是觉得楼大郎失宠了,她们作为侍女,也要跟着受牵连? 楼大郎继续记账,将那几个表现最明显的人,都记了下来。 接着,便是庖厨—— “大郎,厨房说了,今日没有新鲜的牛肉,您要吃的牛肉蒸饼,今日怕是做不成了!” (本章完) 第35章 闹! 第35章 闹! 楼大郎笑了,“没有牛肉?” 呵呵,往日里,就算真的没有,他一声令下,也会有人跑去现场杀一头。 现在呢,居然拿着“没有”做推辞。 看来,这些人已经不是见风使舵了,分明就是趁机找茬。 楼大郎连衣服都没有换,拎起了马鞭,便直奔厨房。 “大郎!且慢!” 楼大郎身边的大丫鬟,姓周,便被称呼一声阿周。 阿周今年十三岁,是楼家的世仆,六七岁就进府服侍。 阿周伺候楼大郎也有三年,却不是楼大郎的心腹。 没办法,熊孩子太熊,每天不是闯祸,就是在闯祸的路上。 楼谨疼爱儿子,崔太夫人又一心想要捧杀,楼大郎一旦犯错,他自己不会受到责罚,受害的只有身边的人。 丫鬟,小厮,侍卫……不敢说天天换,却也经常“更新”。 阿周能够在楼大郎身边待三年,已经算是“奇迹”。 除了她性子沉稳,做事周到,也有她父亲是楼谨亲卫的缘故。 即便如此,楼大郎也没有对阿周太过的“另眼相看”。 他胡闹起来,往往都是不管不顾。 阿周伺候的三年里,也受过不少责罚。 她对楼大郎温驯、忠诚,更多还是表面上。 因为没有人天生犯贱,即便是奴婢,也更想要一个能够体恤下人的宽厚主子。 阿周始终都是在履行作为奴婢的职责,面对楼大郎的时候,是敬畏大过真心。 如果非要说句实话,阿周并不喜欢楼大郎这个主子。 如果能够换个主子,阿周第一个积极响应。 过去,没有机会,阿周只能寄希望于熬日子,到了岁数,该嫁人了,她就能逃离楼大郎这个随时惹祸、无端发脾气的小霸王。 现在嘛……楼大郎要被过继了,那她是不是就能求一求父母,想想办法,换个院子当差? 暗自有了想法,阿周却不敢立刻表现出来。 这是她能够在小霸王身边伺候时间最长的主要原因:有耐心、够隐忍! 即便已经计划“逃离”,她依然会尽职尽责的伺候主子。 她见楼大郎要爆发,赶忙出声劝阻:“大郎,一口吃食,并不是什么大事!” “兴许庖厨是真的有困难,大郎且忍耐忍耐?” 都要被过继出去了,怎么还能如此任性? 阿周觉得,她是真的在为大郎考虑:“大郎,那庖厨,是太夫人重金从京城聘来的,深受太夫人的喜欢!” 简言之,庖厨是太夫人的人。 过去,楼大郎仗着自己身份独特,可以在楼家横行霸道。 他甚至不必顾及太夫人长辈的身份与脸面,肆意妄为。 今日,却不同了啊。 “……若真的要过继,过继的人家,是由太夫人选定的!” 阿周看向楼大郎,脸上带着少有的真诚。 楼大郎挑眉,哦豁,这贱婢,终于不再假模假样了? 不过,还别说,她这副模样,倒是真有几分“阿姊”的做派。 他眼底闪过一抹讥讽,凉凉的说了句:“阿周,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的‘前途’被崔老妪捏在了手里?” “我非但不能冲撞她,就连她看重的贱奴,也要敬着、让着?” 楼大郎张嘴就是崔老妪,多少有些“惊世骇俗”。 因为不管怎么说,就算是继祖母,在礼法上,也是楼大郎名正言顺的长辈。 对长辈不敬,就是不孝,在孝道大如天的古代,即便没有罪不可数,也要面临“名声尽毁”的困境。 阿周眉头微蹙。 其实,她不是第一次听楼大郎说什么“崔老妪”。 但,还是那句话,现在情况变了。 楼大郎不再是楼家尊贵的少郎君,而是要被过继出去的庶孽。 过继的“权利”,更是握在崔太夫人的手里。 “楼大郎不是个蠢笨的人啊,为何看不清形势?” “现在真的不是他任性的时候,我都没有劝他去给崔太夫人赔罪,只是让他且忍一下,他都做不到?” 阿周忍不住的腹诽着。 她愈发觉得,将军早该娶妻,楼大郎也就能早些受教训,知道嫡庶差距,明白尊卑有别。 都到了如今这种地步,这小混蛋居然还认不清现实,还试图胡作非为! “也罢!该说的我都说了,算是全了这两三年主仆一场的情谊。” “楼大郎不听劝,非要闹,我也没有办法。” 阿周难得真诚一回,人家却不领情,她索性就放弃了。 微微低下头,轻垂眼睑,阿周恭敬的回道:“大郎,都是奴婢的错,奴婢口拙,奴婢愚钝,让大郎误会了,还请大郎见谅!” 楼大郎瞥了阿周一眼,冷哼一声,便不再理会。 他提着马鞭,大步朝着厨房而去。 阿周心里想着“也罢”,却又不敢真的撒手。 她轻咬下唇,挣扎了片刻,暗道一声“晦气”,还是追了上去。 …… 正院。 “太夫人,大郎回来了!” “太夫人,胡三几个故意为难了一番,大郎居然没有发火儿!” “太夫人,大郎要吃牛肉蒸饼,庖厨推说没有新鲜牛肉了,没给做……这会儿,大郎提着鞭子去大厨房了!” 从楼大郎回到庄园,便不停有小丫鬟跑来回禀。 崔太夫人原本还是靠在凭几上,眯着眼睛,一边休息,一边听着汇报。 但,当她听到最新回禀的时候,倏地睁开了眼睛:“他去大厨房了?” “呵,还真以为他知道怕了,开始懂得忍让,没想到,这么快就忍不住了?” 这才只是开始啊! 一朝失势,人不如狗。 内宅之中,都不用她这个太夫人喊打喊杀,就能让楼大郎一个孩子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只可惜……楼大郎不是真的失宠。 虽然崔太夫人还没有调查清楚楼谨与独孤氏联姻的真相,但楼谨从未向崔太夫人送信,提及什么“过继”。 所谓过继,不过是崔太夫人故意放出去的谣言。 她就是要恐吓楼大郎,让他惶恐不安,继而做出一些过激的行为。 另外,崔太夫人这一次,不只是设计楼大郎,也是想试探远在冀州的楼谨。 不知为何,崔太夫人总觉得楼谨忽然娶亲有些猫腻。 崔太夫人不像楼大郎,没有亲眼看到过楼谨为了爱人而啜泣,但当年楼谨抗婚的时候,他与老将军的对峙,崔太夫人却全程围观。虽然崔太夫人暗自揣测那贱婢可能已经嫁人、流落风尘,甚至是早已死了,但,万一呢。 万一那贱婢命大,运气还好,不但好好的活着,还被楼谨找到了。 那……楼谨与独孤氏的联姻,就颇有些玩味了。 崔太夫人到底世家女,又嫁入了顶级权贵楼家,她见多识广,对于豪门里的某些操作,她非常了解。 “……就用楼大郎试探一下吧。” “楼大郎‘失势’,在楼氏庄园备受欺凌,这消息,应该很快就会有人传信给楼谨。” 如果事情真如她所猜测的那般,楼谨应该会有所反应。 即便事情不是她猜测的某个可能,楼谨可能也会有应对,到时候,崔太夫人就能根据楼谨的具体言行,进一步的进行判断。 真的不能怪崔太夫人思虑太多,实在是楼谨娶妻,对于崔太夫人的影响太大了。 她的儿女还没有成家立业,她还需要楼家主母的身份与地位。 这,关乎他们母子的未来,她不得不多思多想多防备。 “走吧!咱们去大厨房看看!” 崔太夫人扶着丫鬟的手,站了起来。 丫鬟又赶忙为崔太夫人整理仪容,理了理鬓发、钗环,抚了抚衣服上的褶皱。 收拾完毕,崔太夫人才放下了双手,缓步朝着大厨房而去。 …… 楼大郎已经提着马鞭,杀到了大厨房。 进了厨房,楼大郎目光扫了一圈。 一个庖厨,几个打杂的粗使奴婢,正围着灶台,叮叮当当的忙碌着。 众人听到动静,赶忙放下手里的活计。 转过头,就看到一脸凶神恶煞的小霸王。 庖厨本能的想要低头哈腰,赔笑的笑脸都摆了出来,但很快,他们想到了一件事:楼大郎要被过继出去了! 他不再是楼家的少主子! 嘿! 庖厨刚刚弯下去的腰,瞬间挺得笔直。 谄媚、讨好的笑,也变成了略带矜持的冷笑。 不过,庖厨也记得管事娘子的吩咐:可以欺辱,却也不能太过! 庖厨拿捏着分寸,微微欠身,“奴请大郎安!” 嘴上说着请安,脸上却不见太多的恭敬。 “是你刚才说不能给我做牛肉蒸饼?” 楼大郎根本没有计较庖厨的假模假式。 他扫视一圈,除了灶台,还重点看了看货架和桌子等位置。 靠墙的货架上,一层层的摆放着各种食材。 又长又宽的木桌子上,一排瓶瓶罐罐,还有处理好的食材。 蔬菜、果子、肉、蛋、鱼……应有尽有。 其中,就有一块颜色格外鲜红的肉。 楼大郎吃过牛肉,也见过刚刚宰杀的鲜肉。 所以,他一眼就认出,这块肉,就是新鲜的牛肉。 他握紧鞭子,用鞭稍指了指,“这是什么?” “……牛、牛肉!” 见楼大郎在一堆食材里,精准的找到了牛肉。 庖厨便知道,这位主子是“识货”的。 他心虚了,挺得笔直的腰杆儿,下意识的就弯了下来。 庖厨更是本能的赔罪:“小郎君恕罪,奴、奴——”不是故意的呀。 他就是个会做饭的奴婢,不说自己的身家性命,就是全家上下,都捏在楼家主子的手里。 他真不敢欺瞒、糊弄主子啊—— 等等! 楼家的主子,是崔太夫人,楼大郎这小畜生,马上就不是楼家的少主了! 庖厨想到这里,刚刚弯下的腰,又重新直了起来。 庖厨亦是反应过来,自己刚才似乎有些“出丑”。 他轻咳一声,顺着自己刚才的话,尽量的描补:“奴刚才说了,厨房里没有新鲜的牛肉了!” “这块牛肉,是上午才宰杀的,并不新鲜!” 所以,他非但不是在欺瞒主子,而是为了主子好呢。 作为楼家“尊贵”的小郎君,楼大郎怎么能够吃不新鲜的牛肉? 至于牛肉新鲜与否,他作为庖厨,还是比较“权威”的。 楼大郎歪了一下脑袋,啧,这是跟耶耶玩儿文字游戏呢。 “不新鲜?耶耶看着挺新鲜的啊!” “就算真的不新鲜,你放心,耶耶也不计较。” “你就用这块牛肉,给耶耶做个牛肉蒸饼吧!” 楼大郎“大度”的说着。 他这般,其实已经算是“退让”。 要是放在以前,小霸王早就掀桌子了! 楼大郎的“大度”,落在庖厨等奴婢眼中,就是“怂”—— 好啊!这个竖子,估计也知道自己“好景不长”喽。 人与人之间,其实就是一个气势的较量。 此方弱了,彼方就会强。 楼大郎“怂”了,庖厨等一众奴婢就成了“翻身农奴”。 老天开眼了啊,终于让这竖子失了势。 厨房的下人,虽然没有近身伺候楼大郎,却也是小霸王肆意妄为的“受害者”。 挑拣吃食,都算是正常操作。 楼大郎许多恶作剧,都离不开厨房。 庖厨、杂役等,更是换了一茬儿又一茬儿。 就是目前这一批厨房奴婢,基本上也都直接或间接的因为楼大郎而受过责罚! 忍了许多的怨气,终于等到了“报仇”的这一天。 这次,都不用庖厨开口,某个打杂的小丫鬟就抢着说:“好叫小郎君知道,这块牛肉,是专门留给太夫人的!” “太夫人是长辈,小郎君至纯至孝,定不会抢长辈的吃食,是也不是?” 楼大郎眼底闪过一抹玩味,哦豁,这贱婢可以啊,都学会“道德绑架”了。 嗯,道德绑架这个词儿,也是从王那儿听来的。 有一说一,楼大郎虽然瞧不上王,却又必须承认,这丫头应该有奇遇,否则,她怎么会知道这么多稀奇古怪、却又异常恰当的词儿? 思绪扯远了,楼大郎又拉了回来,他目光扫过那小丫鬟,勾起唇角,“你也说了,太夫人是长辈,最是慈爱,定不会跟一个晚辈抢吃食,是也不是?” 不就是道德绑架嘛,他也会! 楼大郎可不是只会横冲直闯,他有脑子,只是懒得用。 以彼之矛攻彼之盾,何解? (本章完) 第36章 我养你 第36章 我养你 小丫鬟:…… 还能这么说? 大周朝确实推崇孝道。 可对于长辈,也有“慈”的要求。 常言道,君明臣忠、父慈子孝。 长辈若是对晚辈不慈,亦是会被人诟病。 崔太夫人最是要名声的人。 没办法,她是继室,稍有不慎,就容易传出恶名。 崔太夫人在楼家,演了十几年的戏,才有了慈爱的好名声,她断不允许有“前功尽弃”的可能。 小丫鬟亦是崔太夫人的人,自是明白自家主子的心思。 听了楼大郎的话,她点头又摇头:“小、小郎君说的是,太夫人最是慈爱、温和——” 但,说到这里,小丫鬟就没有词儿了。 她不知道该如何进行下去。 本意是要继续羞辱楼大郎,没想到,却被对方反手挖了一个坑。 小丫鬟等一众厨房奴婢,都有些无措—— 小霸王居然并不莽,他很懂得诡辩之道啊。 “大郎!你又在闹什么?” 不知何时,崔太夫人已经站在了门口。 更不知,厨房内众人的谈话,她听到了多少。 崔太夫人微微笑着,慈眉善目的脸上,满满都是长辈对于顽劣晚辈的包容与宠溺。 她所说的“你又在闹”,不是斥责,而是一种亲昵的嗔怪。 就像是最慈爱的老祖母,看到了最宝贝的小孙子“胡闹”,她嘴上“怪罪”着,心里却是疼爱的。 楼大郎眸光一闪,啧,又开始了! 这老妪,每日都戴着假面,她也不嫌累。 楼大郎不说话,梗着脖子,一副受欺负却又不肯服软的倔强小孩模样。 崔太夫人见状,眼底闪过满意: 到底是个孩子,平日里再霸道,再无法无天,如今知道自己要失宠,也会怕! “哟,怎么不说话?这是受委屈了?” 崔太夫人还是慈爱祖母的做派,说话的语气,也是调侃中带着心疼。 “来,让大母看看,是谁惹到我们大郎了?” 庖厨也机灵,听到崔太夫人这么说,赶忙恭敬的站出来,一脸谄笑,“回禀太夫人,都怪奴,大郎要吃牛肉蒸饼,这牛肉是上午杀的,血水都干了,奴怕不新鲜,便、便想着明日有了新鲜的牛肉,再第一时间做给大郎吃!” “大郎却误会了,以为奴是故意慢待!天地良心啊,太夫人,就算给奴一百个胆子,奴也不敢慢待大郎啊!” “然则,奴终究还是惹得大郎不快,奴、奴愿意领罚!” 说着,庖厨便砰的一下,跪在了崔太夫人面前。 楼大郎:……哟,这庖厨不只是做菜有一套,就连这嘴皮子,也颇为利索啊。 听听人家这话,既解释了自己的“犯上”,又表明了自己的忠心。 最后,还来个“忍辱负重”的自请责罚! 不得不说,不愧是崔老妪的人,跟她一样,都喜欢装模作样。 “你确实该罚!知道大郎喜欢吃牛肉,就该多多准备。” “……不过,念在你也是一心为了大郎,还主动认错,就罚你半个月的月钱吧。” 崔太夫人先是训斥了庖厨,然后缓和了语气,依然是那个对晚辈慈和、对下人宽厚的老祖宗。 “多谢太夫人!” 庖厨被“罚”了,却还是欢喜的道谢。 呵呵,不过是半个月的月钱,似他这样被主子看重的庖厨,根本不靠月钱。 主子随便一次的打赏,都抵他半年,甚至是一年的月银。 且,他这次就是按照主子的吩咐行事。 明面上,主子罚了他,转过身,主子就会随便找个理由赏他,赏钱一定是罚金的数倍、甚至数十倍! “行了,快起来吧!赶紧派人去杀牛,得了新鲜的牛肉,就立刻给大郎做吃食!” “大郎年纪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若是耽搁了晡食,就不是罚没月钱这么简单了!” 崔太夫人一通敲打,庖厨等仆役们纷纷躬身称“是”。 然后,众人就忙碌起来。 有小丫鬟跑出去传话,不到一刻钟,庄园后院的圈舍,就又“病”死了一头小牛犊。 紧接着,便有部曲抬着宰杀好的牛肉送到了厨房。 庖厨拿出早就发好的面,指挥打杂的小厮剁肉馅,他则进行后续的调馅儿。 噼里啪啦、叮叮当当……不到半个时辰,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牛肉蒸饼便送到了楼大郎面前。 楼大郎:……崔老妪这个“下马威”,着实巧妙。 他又吵又闹都没能要来新鲜的牛肉,而崔老妪一声令下,先杀先做的牛肉就呈了上来。 崔老妪这是在提醒自己,在楼家,她才是真正的主子? 而他楼大郎,不过是一个即将被过继出去的失宠之人? 哼,做梦! 这楼家,根本就轮不到姓崔的做主! 就在楼大郎暗自冷笑的时候,“牛肉事件”正在以最快的速度,在各个渠道,疯狂的蔓延着。距离楼氏庄园只有几里路的王家庄子,最先得到消息。 当然,这也跟郑仪无比能干有些关系。 不知道郑仪是如何操作的,她刚来没几天,就成功在楼家打通了消息渠道。 楼氏庄园上午刚有什么异动,中午时分,郑仪就能收到消息。 睡醒午觉的王姮,就能够一边喝着王送来的奶茶,一边听郑仪“讲故事”。 “什么?牛肉?就因为一块牛肉,楼大郎跟崔太夫人闹了起来?” 王姮听完今日份的“楼家故事”,禁不住瞪大了眼睛。 她已经从郑媪口中得知楼谨要娶亲的消息,也知道了楼家与独孤家的恩怨。 甚至于,就连楼氏庄园刚刚开始流传的“过继风云”,王姮也第一时间知道了。 楼大郎要失宠,楼大郎会落魄……王姮能够猜得到。 不是王姮变得有多聪明、多敏锐,而是她“感同身受”—— 继母崔氏过门,容不下她这个嫡长女,便想方设法的将她赶到了庄子上。 楼大郎比自己还要惨,他即将迎来的不是继母,而是嫡母。 嫡母是原配,是正妻,比继室更尊贵。 楼大郎这个庶长子,也比王姮一个嫡长女更碍眼。 过继? 也算是保全楼大郎的一种方法,总好过让他在嫡母手底下讨生活。 崔太夫人一个继祖母都想捧杀楼大郎,与楼大郎有着更为直接的利益关系的嫡母,极有可能不会让楼大郎长大成人! 过继出去,再给些丰厚的财产,楼大郎至少可以顺利长大,还能习武、读书,自己博一份前程。 另外,楼将军到底是亲爹,名份上不是了,也会因为血缘而暗中对楼大郎照拂一二。 只要楼大郎不再顽劣,努力进取,总能有个富足、顺遂的好日子。 ……这些,一部分是王姮自己想到的,一部分则是郑仪教授给王姮的。 知道楼大郎或许会受些委屈,但不会太狼狈,王姮也就没有第一时间跑去安抚他。 “正好,趁机让他受些教训,以后不要再胡闹了!” 过去的楼大郎是恃宠而骄,如今“宠”没了,就要学会规矩行事、好好做人。 这都过去好几天了,王姮都不敢吃烤肉。 唯恐那烤架上的东西,是她所不能接受的存在。 哼,这都是楼大郎害的。 他让王姮不能安心的享受美食,王姮就准备等一等,让他吃些苦头! 但,此刻,听说了“牛肉事件”,王姮竟忍不住的心酸: 前些日子,楼大郎还能一声令下,就直接让人火速送来牛肉。 且这牛肉还不是他自己要吃,只是他用来逗弄邻居家的胖丫头。 如今呢,楼大郎自己想吃,却还要靠崔太夫人的“施舍”。 莫名的,王姮就是有种悲凉与酸楚。 或许真的是“同为天涯沦落人”,王姮忘了对楼大郎的怨恨,直接站起身:“我要去楼氏庄园!” …… “……胖丫头?” 看到主动上门的王姮,楼大郎竟有些怔愣,还有隐隐的惊喜。 嘿,胖丫头终于来找自己了。 但很快,楼大郎又想到,事情都过去好几天了,胖丫头才来! “你来做什么?” 楼大郎的脸色微变,他冷声道:“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你来可怜我?” 他可以容忍其他人的背叛、算计,甚至是羞辱,但绝不容许胖丫头可怜他? “你可怜吗?”王姮习惯性的反问。 “……我才不可怜!”楼大郎习惯性的嘴硬。 “你都不认为自己可怜,我为什么要可怜你?” “……”好有道理,楼大郎竟无言以对。 居然被胖丫头怼得说不出话来,楼大郎不禁有点儿恼羞成怒:“胖丫头,你到底来干什么?” “道歉啊!我已经知道兔兔的事情了,是我误会你了!” “哼!你若真心道歉,为何没有立刻道歉,而是隔了几日?” “我虽然误会了你,可我还是生气啊,你不知道,我现在都不敢吃烤肉了呢!” “……”呃,确实是他的恶作剧,楼大郎再次无言以对。 “阿兄,你跟我去我的庄子吧!” “去你的庄子干什么?”这胖丫头,不会真的以为,他在楼家受苦受难、还快要被扫地出门了吧。 “……那个,我和阿的养猪场建好了,还有甘蔗,阿母也帮我从南方运了一船……” 王姮摆着手指,说着自己庄子上最近的喜事,说着说着,她顺口说了句:“阿兄,你放心,我、我养你!” (本章完) 第37章 颤抖 第37章 颤抖 “胖丫头,你养我?” 忍受了这半日,楼大郎的戾气达到了一个阈值。 即将爆发之际,就看到了胖丫头,还听到了胖丫头这般“天真”的说辞。 “你拿什么养我?” 楼大郎歪了歪脑袋,带着几分戏谑。 “……”王姮先是捂住了嘴。 没想到,絮絮叨叨间,她竟把“我养你”给说了出来。 很快,王姮就又松开了手。 说了就说了吧,左右也不是什么听不得的话。 她胖乎乎的小脸上,写满了认真,“庄子啊!阿兄,我以前说过的,那个庄子是我的!” 她可不是被阿父赶出来的小可怜,而是整个王家第一个拥有私产的小富婆咧。 她有庄子,有田亩,有庄户,有奴婢,还有部曲。 哪怕这辈子都不能回王家,只靠这庄子,她也能衣食无忧。 哦,对了,现在还有了郑媪、阿等。 尤其是阿,她可厉害了,知道许多旁人都不知道的“神仙之道”。 小孩子的思维,就是容易发散。 王姮的小脑袋瓜里刚刚闪过王,她的注意力就转移到了王身上。 她又掰起了手指:“阿兄,阿真的好厉害。她建的那个养殖场,养了三十多头的猪。” “不到三个月的时间,那些猪就比旁的圈舍养的猪都肥。” “阿说了,待到腊月,那些猪就能出栏,到时候,我们就有没有骚臭味儿的猪可以吃啦!” “还有啊,阿母帮我找来的甘蔗,也有大用处哦——” 说到这里,王姮压低了声音,凑到楼大郎的耳边,小小声的说:“阿兄,我悄悄告诉你哟,阿说了,那甘蔗,能够做出价值千金的好东西哩!” 楼大郎只觉得一股温热的气息,包裹住了他的耳朵。 轰! 小耳朵瞬间变红了。 楼大郎只觉得有些不自在,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习惯了恶形恶状,楼大郎再次表现出了不耐烦,他伸手揪住了王姮的小胖脸蛋儿,“用力”的推开:“胖丫头,说话就说话,靠这么近干什么?” “阿兄,你又捏我?我都说要养你了!你、你怎么还欺负我?” 王姮委屈不已。 呜呜,阿兄好坏,就像那只“骗吃骗喝”的胖狸奴。 她对他们那么好,他们却、却—— “……娇气的胖丫头!” 嘴里嫌弃着,楼大郎还是下意识的松开了手。 他虽然不再欺负王姮,却也没有忘了她刚才说的话:“什么叫‘我都要养你了,你还欺负我’?胖丫头,你给我说清楚,你养我,是不是为了找机会报复我?” “报复?我为什么要报复阿兄?”王姮撅着小嘴儿,轻轻揉着自己的小脸蛋。 哼,坏阿兄,肯定又把我的脸蛋儿捏红了! 楼大郎:……我就不该这么问,这胖丫头,还真是习惯了“反问”。 楼大郎调整了一下思路,换了个方式重新问道: “胖丫头,你刚才自己也说了,因为烤肉的事儿,你这几天都在生我的气。我且问你,你既气我、怪我,今日为何还要来?” 来“道歉”也就罢了,居然还大言不惭的说要养他。 呵呵,胖丫头还真是“天真”。 且不说楼大郎的“失宠”,根本就是崔老妪散播的谣言,并不属实。 就算楼大郎真的要被过继出去,楼谨也会分给他足够的家产。 楼大郎认为,自己无论如何都沦落不到,要靠着一个胖丫头来养活的境地。 但凡换一个人,自不量力的说出“我养你”的话,楼大郎都会翻脸:贼娘的,你瞧不起谁? 这,是对他楼大郎的羞辱! 说出这话的人是胖丫头,楼大郎虽然不怀疑她是要折辱自己,但还是有些困惑:为什么? 前几天,他刚捉弄了她,且无比“成功”! 胖丫头一个那么喜欢吃的人,却把自己开开心心吃下去的东西吐了出来。 连蛤蟆、毒蛇都吓不哭的胖丫头,也第一次在他面前哭了。 面对自己,从来没有一句重话的胖丫头,更是不惜说出决裂的话。 楼大郎当时负气而走,事后回想起来,他都觉得自己是不是对胖丫头有些过分了? 连熊孩子自己都觉得自己过分,足见这件事对于胖丫头来说,一定是极大的伤害。 换成是楼大郎,有人胆敢这样对自己,即便自己不搞死对方,也要狠狠的记账,并找机会报复回去。 胖丫头倒好,非但不报复,还在他“众叛亲离”、被“扫地出门”的时候,主动上门,先是道歉,接着就是许诺要养他。 楼大郎看着王姮那澄澈、干净的眸子,丝毫不怀疑她的真心。 所以,为什么呢? 胖丫头居然能够做到“以德报怨”? “阿兄,那天我确实很生气,你还经常欺负我,但、但你也真的帮了我啊!” 王姮揉了一会儿小脸,就把手放了下来。 她扬起小脑袋,认真的说道:“你帮我给我阿母送信,还给我寻来那么多好吃的。” 尤其是给姜氏送信这件事,对于王姮来说,真的非常重要。 王姮不太懂大人的世界,但她有预感:阿母在王家,是个禁忌话题。 王姮可没忘了,王家的某个丫鬟,就是因为说了句“姜女君”,就险些被崔氏活活打死。 崔氏已经代替了阿母,成为了王家的主母。 而她作为阿母的女儿,也成功被崔氏赶出了王家。 王姮表面看着还是无忧无虑的模样,心里其实怕极了。 她意识到,阿母走了,大母不喜欢她,阿父也不是真心想要守护她。 她,一个人,在庄子,孤立无援! 在这样的情况下,有个人能够帮她把信送去给阿母,绝对是从天而降的大英雄。 王姮打从心底里感念楼大郎。 所以,知道楼大郎“失势”,哪怕心里还在生气,王姮还是义无反顾的来到了楼氏庄园。 她要告诉楼大郎,你不是没人要的小可怜,若是真的被赶出楼家,还可以去她的庄子。 她,养他! 王姮用力的挺起小胸脯,她有庄子,还有跟阿合伙的养猪场,以及未来的制作坊,王姮觉得,自己还是能够养活楼大郎的。 不过—— 一对黑葡萄一般的眼睛,骨碌碌的转了转,王姮许诺的同时,不忘补充: “阿兄,我养你哦!但是,你以后不许再捏我的脸,也不许再吓唬我、欺负我!” 说完这话,王姮又觉得,自己的语气是不是过于声音,自己的这番话貌似有“趁人之危”的嫌疑。她不是要用“我养你”做筹码,故意向楼大郎提条件。 她、她—— 王姮怕小霸王误会,再赌气的拒绝,赶忙补救:“那个,阿兄,你每次捏得我都很疼呢!” 委屈的语气,可怜的小眼神儿,还有甜糯的声音,都仿佛一根根的羽毛,一下下拂过楼大郎那颗坚硬的心。 楼大郎眼底闪过复杂,他知道自己不会失势,可包括胖丫头在内的其他人不知道啊。 楼家上下,全都在见风使舵、落井下石,唯有胖丫头,不记仇也就罢了,居然只为了自己随手做的一件事,就许诺要养他! 胖丫头或许忘了,那日他帮她送信,不是白帮忙。 胖丫头叫了耶耶,大大的满足了他的恶趣味。 两人之间,是钱货两讫的交易,根本不存在所谓的恩情。 楼大郎沉默着。 王姮却又误会了,她轻咬下唇,经过一番挣扎,决定退让一步:“那个,阿兄,也不是完全不能捏,要不,你下次捏的时候,轻一些?” 楼大郎要被抛弃了,多可怜啊。 他曾经那么志得意满、骄纵恣意,如今却要缩起尾巴做人……唉,算了,看在他这么可怜的份儿上,就、就让他一让。 王姮可是个善良的小女郎呢! 楼大郎:…… “胖丫头!” 不知道是王姮的话、还是她可爱的小模样让楼大郎触动,他吸了吸鼻子,伸手就要去捏白嫩软糯的小脸蛋。 拇指和食指刚刚碰触到那细嫩得不可思议的肌肤,楼大郎便停了下来。 他对上王姮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好,我以后捏你的时候,都会这么轻!” …… 两小只愉快的达成了共识。 然后,楼大郎就亲自向王姮展现了一把,让她知道:胖丫头,你的阿兄,没有落魄,还不需要你养! “来人!” 握着王姮白白的、肉肉的小手,楼大郎抬起头,傲然的喊了一声。 他和王姮周遭,并没有护卫,丫鬟、仆役等也都躲得远远的。 但,很快,嗖!嗖嗖! 两道身影,仿佛鬼魅一般,瞬间闪现在两小只面前。 “去,把昨日冲撞我的几个贱奴捆起来,拖去崔老妪的院子,鞭三十!” “是!” 两个暗卫没有丝毫的迟疑,应了一声,便又飞跃而去。 门房的几个仆役,厨房的庖厨、打杂丫头……一个都没有落下,全都被暗卫利索的捆起来,然后丢到了中轴线的主院。 崔太夫人回到了主院正堂,她随意的坐了下来。 成功在楼大郎面前扳回一局,崔太夫人还是有些舒爽的。 只是,她也有些忐忑:消息若是传到楼谨那儿,他会有怎样的反应? 帮楼大郎张目? 惩处那些欺辱楼大郎的人? “惩处便惩处!左右出头的都是奴婢,与我老婆子有何干系?” 世家大族里,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有很多。 折辱楼大郎的幕后真凶,是崔太夫人。 那些奴婢,不过是马前卒。 这个道理楼谨和崔太夫人都知道。 但,只要楼谨抓不到确凿的证据,就不能跟崔太夫人撕破脸。 顶多就是打杀几个贱奴。 这后果,崔太夫人完全承担得起。 退一万步讲,就算楼谨找到了证据,证明是崔太夫人的指使,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她是继母,继母也是母。 楼谨只要还想未来有个锦绣前程,就不能背负“不孝”的骂名。 堂堂楼将军,跟个老婆子计较什么? 如此想着,崔太夫人心底的那丝忐忑也消失了。 心情好,胃口就好,崔太夫人想着今日的晡食,定要吃些—— 就在这个时候,外头忽然想起了吵闹的声音。 崔太夫人抬起头,看了眼自己的管事娘子。 管事娘子姓李,是她的陪嫁丫鬟,从小伺候,跟着她一起嫁到楼家后,便嫁给了楼家的管事。 生了孩子后,李娘子重新回到崔太夫人身边当差,颇受崔太夫人的看重。 楼家上下,哪怕是崔太夫人亲生的儿女,见到李娘子,也会恭敬的喊一声李媪。 主仆两个相处已有二三十年,彼此早已非常熟悉。 一个眼神,李媪便明白崔太夫人的意思。 她扭头召来一个小丫鬟,低语了两句。 小丫鬟悄无声息的走出正堂,来到廊庑下,站在台阶上,低声训斥: “吵什么?还有没有规矩了?” 然而,等待小丫鬟的,不是吵闹之人的解释,甚至是告饶,而是一连串被捆成粽子的奴婢。 “胡三?庖丁?你们、你们——” 小丫鬟不入等,只是个跑腿的,但她在太夫人院子里,还是颇认识府里的人。 她一眼就认出,那几个被五大绑、被推推搡搡的人是谁。 “呜!呜呜!” 胡三等奴婢嘴里都被塞了东西,根本说不了话。 他们用力的摇头,拼命的呜咽,试图让小丫鬟知道他们的意思:救命!太夫人救命啊! 他们刚才确实张狂了,可他们也都是遵命行事啊。 他们、他们是无辜的! 说不了话,无法求救,几人又急又怕,眼泪鼻涕都流了出来。 看到几人狼狈的模样,小丫鬟的小腿肚子都在颤抖。 什么情况? 到底是哪里来的狂徒,居然敢在楼家庄园放肆? 对啊! 这里可是楼氏庄园,是楼家的地盘! 想到这里,小丫鬟又重新有了胆气,她昂起头,大声的训斥道:“放肆!这里是楼市庄园崔太夫人的院落——” 还不等小丫鬟把威胁的话说完,就有两道黑色的影子进入到了院子。 小丫鬟猛地闭上了嘴巴,小腿又开始抖啊抖:暗、暗卫!居然是将军的暗卫! ps:第二更还是中午之前哈! (本章完) 第38章 新妇 第38章 新妇 暗卫出动了! 昨日那小畜生明明已经……他是装的! 什么惧怕,什么认怂,楼大郎全都是在伪装! “他才七岁啊,平日那般顽劣,不学无术,他居然还有这份心机与城府?” “莫非,楼谨暗中命人给他写了信,告知了他与独孤氏结亲的‘真相’?” 崔太夫人面沉似水,眼底一片冰冷。 她努力不去听外头的声音—— 啪! 啪啪! 这是鞭子抽打皮肉的声音。 啊~ 饶命!少郎君饶命啊! 这是胡三等奴婢们哀嚎,求饶的声音。 “这竖子,他是故意的!” 故意把人提到她的院子里,故意让这些人鬼哭狼嚎,故意—— 偏偏,崔太夫人无计可施。 可笑吧,她堂堂楼家的太夫人,却连个七岁的孩子都奈何不得。 崔太夫人倒是想指挥楼家的侍卫、部曲,但,然后呢? 楼大郎身边,还有暗卫啊。 暗卫代表着楼谨。 楼谨不在,暗卫的态度,就是楼谨的意思—— 楼谨并未因为娶妻而放弃楼大郎。 他,依然是楼家的小霸王。 至于过继什么的,更是无稽之谈。 崔太夫人能够想到,她即便冲到院子里,歇斯底里的喊着“来人”,那些侍卫、部曲或许会从四面八方赶来,但,抵达院子后,看到行刑的人是暗卫,也会默默的退到一边。 他们,不会听从崔太夫人的指令。 更有甚者,他们还会打着“保护”的名义,拦阻崔太夫人以及她的心腹们去破坏楼大郎的好事儿! 所以,知道暗卫出动了,也知道楼大郎故意来打脸,崔太夫人没有动,甚至连一句问责都没有。 说什么? 楼大郎作为楼家的小主子,惩罚几个不敬主子的刁奴,有什么错? 唯一要被诟病的,大概就是不该在长辈的院子里,容易惊扰长辈。 但,就像之前崔太夫人自己为自己开脱的时候所说的话,楼谨一个大将军,自当宽厚、有雅量,不该与一个老妇人计较。 而崔太夫人呢,作为出身名门、年高德重的老祖宗,也不该与一介顽童计较! 崔太夫人不知道后世有句话叫“用魔法打败魔法”,她却明白,这一轮的较量,她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颜面无存。 崔太夫人能够想象得到,从今日起,在楼家,她这个太夫人将再无什么体面可言。 就是即将进门的新妇独孤氏,听闻了这件事,估计都要感谢楼大郎—— 内院之中,婆媳之间,不是东方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楼大郎“误打误撞”,帮着独孤氏提前打压了婆母的气焰,绝对是立了大功。 独孤氏进门后,都不用直接跟崔氏正面冲突,就能轻易夺回管家权。 兴许啊,有了这个渊源,独孤氏和楼大郎这对便宜母子,还能稍稍扮演一下母慈子孝哩。 “……输了!彻底输了啊!” 用力闭上眼睛,崔太夫人保养得宜的脸上,写满了挫败与落寞! …… “……” 王姮坐在楼大郎的院子里,手里捧着一个香气扑鼻胡饼。 楼家是北境贵族,家中就有专门做胡饼的庖厨。 成年男子巴掌大的饼子,烤得金黄酥脆,表皮铺满了芝麻,带着浓浓的油香。 但,王姮此刻却有些食不下咽。 隐隐的,还能听到惨叫声。 至于那些人为何惨叫,王姮虽然没有亲眼看到,却也能想象得到——他们在受罚! 鞭三十! 那么长、那么粗糙的鞭子,王姮轻轻碰一下,嫩如春葱的小手都能留下红印,就更不用说狠狠抽打了。 一鞭子下去,就是一道鲜红的血愣子。 再来几下,皮肉翻开,血水横流。 王姮没有见过那么凶残、惨烈的画面,就是熊孩子楼大郎,想要让胖丫头知道自己的厉害,也从未想过让她去“观刑”。 叫来暗卫,下达命令,成功将那日折辱他的奴婢全都捆起来,并丢去了崔老妪的院子,楼大郎就直接拉着王姮回了自己的院子。 阿周等丫鬟,全都战战兢兢。 能够在深宅大院里当差的奴婢,都不是傻子。 傻子早就被撵走、甚至打死了。 尤其是阿周,在楼大郎身边伺候了两三年,最是机灵,也最是了解这位小祖宗。 楼大郎之前的“惶恐不安”,不过是在演戏。 其实,以前楼大郎也搞过类似的恶作剧。 只不过那时没有崔太夫人的“配合”,只有楼大郎自己胡闹,奴婢们也就不会轻易上当。 这一次,崔太夫人都下场了,奴婢乃至侍卫们,就都—— “……我、我应该也没有对小郎君不恭敬吧?” 阿周反应过来后,先是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接着,她就拼命的回想,将自己这两日的言行仔仔细细、绝不遗漏的回味了一遍,似乎、好像没有什么冒犯的地方。 顶多、顶多就是没有以往的恭敬与顺从。 “再者,小郎君发作了胡三、庖丁等,却并未找寻我的不是,这是不是表明,事情就、就这么过去了?” 心里打着鼓,阿周等院内的奴婢,分外的谨慎、谦卑。 就连王姮,都受到了最恭敬、最周到的服侍。 王姮却没有在意这些,她还被那些叫嚷困扰着。 唉,叫得这么惨,一定很疼吧! 王姮默默的喟叹着。 “胖丫头,怎么不吃?是不喜欢吃胡饼?还是这胡饼不好吃?” 楼大郎不在意什么惨叫,也不关注阿周等人的反应,他的一双眼睛,始终盯着王姮。 见王姮捧着胡饼发呆,便忍不住问了一句。 不应该啊! 胖丫头最喜欢吃了,楼家的胡饼不敢说一绝,却也并不比坊市里卖的差。 难道,大厨房里的人,还不死心,不敢明着冒犯他,就故意在吃食上动手脚? 楼大郎的脸黑了下来,阴冷的气息在眼底凝聚。 感受到一股冷意,王姮微微抖了一下,迅速回过神儿来。 她偷眼看了楼大郎一记,然后张开嘴,啊呜一口就咬了下去。 嗯嗯,好吃! 饼子的麦香,混合了油香,再加上一层芝麻香,简直就是人间美味啊。 王姮的眼睛瞬间亮了,小圆脸上,浮现出让楼大郎熟悉的餍足与欢喜。 楼大郎见状,脸上阴转晴。 看来,胖丫头不是不喜欢吃,也不是胡饼有问题。那她刚才—— 楼大郎眯了眯眼睛,仔细回想了一下刚才王姮的呆愣,并留意周遭的环境。 隔了两道院子,半空中还是有若有似无的惨叫声传来。 楼大郎瞬间明了,胖丫头这是被吓到了。 想想也是,胖丫头跟自己不一样,胖丫头是深宅后院里娇养的小女郎,应该从未见过、或听到过太过血腥的东西。 即便没有亲眼见到,那惨叫,也怪瘆人的。 “来人,去前面说一声,停止行刑!” 楼大郎沉声喊了一句。 阿周愣了一下,旋即赶忙应声,“是,奴这就去!” 王姮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嘴角还沾着几粒芝麻:“阿兄,你是为了我吗?” 知道她怕,所以就提前结束了刑罚? “才不是!” 鸭子嘴都没有楼大郎的嘴硬,他第一时间否认,有些不自在的说:“是我自己嫌吵得慌!” 他才不是为了胖丫头呢。 “嗯!阿兄说得对!” 王姮乖乖点头,作为一个情绪稳定的人,自然是阿兄说什么就是什么。 “哼!少说这些有的没的,赶紧吃吧!” 楼大郎愈发囧然,伸出手,习惯性的想要捏一捏。 但,想到之前的承诺,又看到胖丫头的白嫩脸颊上还有一抹红痕,他抬起了手,扯了扯王姮的小揪揪。 “对了,胖丫头,还要不要吃牛肉?想吃的话,这就让庖厨去做!” “听说京城有时新的吃法,将煮好的肉剁碎了,夹在饼子里,胖丫头,要不要试一试胡饼牛肉?” 楼大郎自己不是个贪图口腹之欲的人,但他喜欢看胖丫头吃。 小家伙吃饭的时候,非常认真,仿佛在做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 且整个用餐过程,不见粗鲁,反而给人一种赏心悦目的感觉。 好看的人儿,哪怕是大快朵颐,也是一副美景呢。 “好啊!那就试试吧!阿说过,其实猪肉也好吃。等我们养殖场的猪出栏了,阿会做卤肉,到时候,请阿兄吃!” 红烧肉啊,肉夹馍啊,王姮不知道都是些什么,但看王一边说一边咽口水的样子,一定很好吃。 这些日子,王姮每天都掰着手指,等着快些进入腊月呢。 “……” 楼大郎张了张嘴,本能的想要驳斥: 一个贱民,就算有些奇遇,又有什么了不起? 蠢,还自以为是。 随口扯了个拙劣的谎言,浑身都是漏洞。 不说他这个聪明的小郎君了,就是刚来没几天的那个郑媪,估计也已经发现那贱民的问题。 他楼大郎也好,郑媪也罢,都没有发作出来,不是不敢、不想,而是在观察,在“投鼠忌器”。 王卑贱,可王前面还有一个王姮啊。 楼大郎在乎胖丫头,郑媪更是已经准备把王姮当成未来的小主子,他们自是要为王姮考虑。 “也是那贱丫头命好,让胖丫头把她当成了朋友,否则——” 楼大郎的凶残,郑仪的城府,都能够让王无声无息的“消失”! …… 在楼氏庄园待了半日,吃了胡饼,吃了软烂的牛肉,还吃了汤饼和各色点心。 王姮鼓着圆圆的小肚子,满足的离开了。 她终于明白,她的“我养你”,更像是一个笑话。 楼大郎根本就没有失宠,不需要她一个小女郎去养。 楼将军带兵去了冀州,却留了充足的人手和银钱。 楼大郎一个七岁的孩子,比她可富足多了。 七八间的库房,里面满满当当都是金银珠宝、古籍古画。 齐州、沂州等好几个州郡,都有万顷良田,也都记在楼大郎的名下。 还有奴婢、部曲、暗卫等人口…… 楼大郎的身家加起来,根本不是王姮一个小女郎所能比拟的。 毫不夸张的说,都能超过王家一两百年的积累! “……阿说得对,杀人放火金腰带,打仗果然赚钱!” 王姮坐在马车里,偷偷在心里咕哝了一句。 楼家数代柱国将军,楼谨继承的不只是楼家军,还有楼家丰厚的财货。 楼谨自己也东征西战,不说在其他地方,单单是在沂州……楼谨从沂州豪族手中搜刮了多少财货,估计楼谨自己都记不清。 作为楼谨目前唯一的子嗣,楼大郎的私产也就非常多。 有了这般丰厚的财产,就算嫡母不容,楼大郎也不会有饥馑之忧、窘困之苦。 幸亏楼大郎不知道胖丫头的想法,否则,他一定会不顾约定的捏住胖丫头的小胖脸: 胖丫头,你就这点儿出息? 或者说,你对我就这点儿要求?只要吃饱穿暖、银钱充足? 楼大郎年纪小,却也是楼谨一把屎一把尿带在身边抚养的儿子。 他住过军营,上过战场,无数次坐在阿父的怀里,看着阿父在军帐、在书房运筹帷幄、指点江山。 权力二字,早已刻进了楼大郎的基因—— 大丈夫,生不五鼎食,死亦五鼎烹! 他出身高贵,他受父亲偏爱,他心狠睿智……他完全有资格如同阿父一般,搅动风云,终有一日,站在权力的巅峰。 …… 去了一趟楼氏庄园,楼大郎与王姮和好如初。 楼大郎还是时不时就跑来翻王家庄子的墙头,王姮也大方的与楼大郎分享自己得到的美食,以及阿带来的种种“惊喜”。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很快,冬日的第一场雪悄然落下。 扑簌簌的下了一夜,第二天,人们打开门,就看到了白茫茫的一片。 风雪之中,一队人马,护送着十几辆马车,缓缓抵达了河东县。 “新妇来了!” 被白雪覆盖的楼氏庄园,忽然就动了起来。 丫鬟们进进出出,仆役们洒扫清理,就连“病”了一个多月的崔太夫人,也挣扎着爬了起来。 新妇,楼家的主母,到了! 楼大郎兴趣缺缺,他有阿父的偏爱,对于嫡母是谁,并不十分在意。 “……待会儿去王家,找胖丫头去玩儿雪!” 楼大郎正暗自盘算着,马车已经停了下来。 一个年轻美妇,在仆妇的搀扶下,缓步下了马车。 楼大郎随意的瞥了一眼,整个人就呆住了。 他的脸,比冰雪都冷! (本章完) 第39章 她?! 第39章 她?! 是她! 楼大郎无比肯定。 这幅容貌,他太熟悉了。 一来,他每日照镜子,就能在铜镜里看到。 二来,阿父的内书房里,就有一副画像。 他的生母,那个据说在他刚满月就“失踪”的女人。 她没有姓氏,也没有名字,只有受宠的时候,阿父给他取的皎皎二字。 “皎皎”,在很多个寂静的夜里,阿父守在他的窗前,无数次的低声呼唤。 包括崔老妪在内的外人,都只会嫌弃称呼她:“那贱婢”、“狐媚子”。 楼大郎的思绪很乱,他掩在翻毛袖子里的手,用力的握紧。 疑似亲娘的女人回来了,还成为了阿父的正妻,楼大郎却没有半点的惊喜。 他甚至有种巨大的愤怒与恐惧:他,不再是唯一。 说句不怕被人骂做不孝的话,在楼大郎看来,亲娘还不如一直“消失”呢。 只要亲娘没回来,他就始终是阿父唯一的偏爱。 因为楼大郎知道,父亲对他的爱,更多是爱屋及乌。 如今,“屋”回来了,她还会给阿父生更多的孩子。 楼大郎是“乌”,她所生的其他孩子,也是“乌”。 “……你、你是?” 崔太夫人身为长辈,自是不能亲自跑来迎接新妇。 她将心腹李媪派了出来。 李媪站在一众奴婢的前面,原本还是规矩、恭敬的站着。 但,随着新妇越走越近,她禁不住眯起了眼睛。 这人,好生眼熟! 其实如果换成崔太夫人,她可能都未必认出来人。 偏偏来的是李媪。 作为崔太夫人身边最得用的人,李媪是楼家内院的管事娘子。 楼家奴婢的管理、买卖等事宜,都由李媪负责。 当年,就是李媪在一众小丫鬟里,选中了两个容色极好的,送去了楼谨院子。 其中,就有生下楼大郎的通房。 只是李媪在选人的时候,都没有想到,那个曾经在自己面前战战兢兢的小丫头,居然能够得到楼谨的宠爱。 为了她,更是不惜忤逆老将军! 时隔多年,再次看到相似的容貌,李媪惊愕不已,一时都忘了分寸。 她没有向新妇行礼,反而一脸探究的盯着新妇。 “放肆!这是哪家的规矩?做奴婢的,居然敢直视女君?” 新妇没有开口,她身边的奴婢冷声训斥着。 听到“女君”二字,李媪猛地反应过来,她赶忙低下头,躬身、屈膝:“奴请女君安!” 她不是皎皎,而是独孤氏? 可、可那张脸—— 还是说,这世上竟真有两个如此相像之人? 李媪温驯的行礼,但心里却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嗯!” 新妇矜持的应了一声,没有理睬李媪,一双翦水秋瞳快速的扫过院门外的所有人。 然后,她的目光,落在了冷若冰霜的楼大郎身上。 她紧抿着嘴唇,眼眸中闪烁着泪光。 大郎! 是大郎! 是她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的亲生骨肉啊! 逃出楼家近七年,她最牵挂的就是他。 她不是个好阿母,她把他带到了这个世界上,却又抛弃了他。 但,她也是没有法子。 她身份卑微,无父无母,逃出去也是无处可去。 跟着她,儿子定要遭受颠沛流离、风餐露宿的苦楚。 甚至于,可能还会夭折。 她自己都不敢保证,离开楼家后,她能不能活下来,她根本不敢让儿子去冒险。 反之,将儿子留在楼家,他即便不是尊贵的少郎君,也是郎君的亲骨肉。 郎君定不会委屈了他。 锦衣玉食、金尊玉贵,绝对好过跟着她受苦。 可她当年又不得不离开,郎君要娶妻了,娶的还是以善妒、凶残闻名的独孤氏。 那时她已经快要生了,不止一次在园、厨房等各种地方听到有小丫鬟窃窃私语。 什么独孤家的女儿最不能容人,侍妾、通房,通通都容不下。 什么楼家已经答应了独孤家,只等“那贱婢”生下孩子,就送她走。 还有小丫鬟故作神秘的说,根本不用等她生下孩子,女人生孩子本就是闯鬼门关。 去母留子,在深宅内院里,非常容易呢! 她的理智告诉她,这些话未必都是真的,毕竟楼家的主母不是郎君的生母,只是继母。 那时还没有荣升太夫人的崔女君,定不愿看到楼谨娶到对他有助力的高门贵女。 但,她是当事人啊,她即将临盆啊,她本就忐忑、担忧甚至是恐惧。 听了那么多的流言蜚语,她怕了,她想逃走! 她开始偷偷准备:银钱!户籍!路引!甚至是未来落脚的地方! 她不是刚进府时连字都不认识的小丫头,伺候楼谨几年,她学习了很多。 她还在楼谨的书房,偷偷看过大周的舆图,并从楼谨那儿得知了许多不同地方的风土人情。 她更是楼谨最宠爱的通房丫头,她能够扯着楼谨的虎皮做大旗。 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她就准备好了一切。 熬到生产,看到楼谨欢喜的抱着儿子,她就知道,儿子待在楼家会更好,而她也该离开了! 借着儿子的满月酒,借着独孤家派人来问罪,甚至利用了崔女君的小算计,她顺利逃出了楼家,远遁南境。 这一走,就是六七年。 离开后,她无数次的想念儿子,思念郎君。 她却又知道,如无意外,他们三人再无重逢的可能。 偏偏“意外”就发生了。 大周京城发生宫变,天下动荡,远在江南的她也受到了影响。 她被迫再次逃亡,机缘巧合下,竟遇到了独孤家的子侄。 然后……她就成了独孤家的女儿,认了父母,上了族谱,风风光光的嫁给了楼谨。 她,不再是贱婢皎皎,而是独孤明月。 她有了高贵的出身,有了能够配得上郎君的身份,她与郎君,有情人终成眷属。 但,独孤明月没有忘了,她还有个亏欠了几年的儿子呢。 “……你、便是大郎吧!我是你阿母!” 强压着激动的心情,忍着汹涌的泪意,独孤明月径直走向了楼大郎。 她五官精致,气质温柔、婉约,身材略显娇小,整个人都有种如梦如烟、温婉淡雅的气质,像极了南境水乡的美女。 她的声音轻柔,亦是典型的吴侬软语。 但,同样是“软”,她的软带着一种成熟女人独特的魅力。不像王姮,王姮是娇憨、是软糯,是让楼大郎喜欢的可爱。 “哼!” 楼大郎已经快速整理好思绪。 他定定地看着独孤明月,敏锐的从她的眼底看到了愧疚、心疼、思念等等情绪。 唔,亲娘对他,倒还有些感情。 可惜,不够! 楼大郎也不稀罕。 然而,楼大郎却知道,他需要亲娘对他的这份感情。 “你才不是我阿母!我有阿母!我的阿母,比你好看,比你高贵……她就像仙女儿,她最疼我了!” 楼大郎倨傲的抬起下巴,故意恶形恶状的说着。 一边否定独孤明月的身份,一边拼命夸赞着他“梦想”中的阿母。 楼大郎的这番话,绝对不合规矩。 但凡换个人是他的嫡母,都能以此为借口,狠狠惩戒他。 偏偏眼前的独孤明月,就是楼大郎那个“仙女儿”亲娘。 听到自己抛弃的儿子,哪怕没有得到过她的母爱与抚育,却对她还是如此的孺慕,独孤明月又是感动,又是自责。 大郎是个好孩子,是她不配做大郎的阿母,不配得到他的盛赞! “好!你的阿母最好!” 用力吸了吸鼻子,独孤明月对楼大郎无比的宽容。 她贪婪的看着容貌结合了她与郎君优点的儿子,六七岁的小郎君,身量却长得高。 还有那桀骜不逊的气质,让人一看就知道,他是被娇宠着长大的。 “……郎君没有骗我,他确实对大郎极好!” “没有因为我而迁怒,反而为了我,将大郎一个生母卑贱的庶子宠成了小霸王!” 至于楼大郎的坏名声,独孤明月远在冀州就已经听闻。 不过,她并未嫌弃,反而愈发的愧疚: 大郎会这般顽劣,还不是因为生母不在身边? 她作为母亲,她没有教好大郎,这是她的错。 不管当年她有着怎样的不得已,都不是她推卸责任的理由。 “是我对不住大郎,以后我定会好好补偿。” “还有大郎的管教问题……大郎还小呢,多用些心,总能教好!” 昏礼后,她没有继续留在夫君身边,而是选择来到沂州,就是为了大郎。 独孤明月想到这些,眼底满都是慈爱与坚决。 她会补偿大郎,她也会严格管教! 现在的她,或许无法提及生母的身份,可她是楼谨的正妻啊,是楼大郎名正言顺的阿母! …… 正院,正堂。 崔太夫人盘膝坐在上首的主位上。 楼家其他房的女眷,诸如楼谨的伯母、婶母,堂兄弟的妻子等,分两列在下首跪坐。 气氛肃然,贵妇们也都冷眼看着。 她们都是楼家的女眷,都在一个院子里生活。 新妇的品格、德行、行事作风等,都直接关系到她们自身的利益。 若独孤氏真如传说中的那般霸道,在她手底下讨生活,可就艰难喽。 还有崔太夫人与独孤氏这对婆媳,注定是敌人,婆媳斗法,池鱼遭殃啊。 楼家的女眷们,可不想被圈进婆媳争斗之中。 “儿独孤明月,请大家(婆母)安!” 独孤明月缓步走到正堂,来到崔太夫人面前,盈盈一拜。 她虽不是楼家的世仆,是从外面采买进府的。 但,进府后,也是经过了严格的培训。 被送到楼谨身边后,楼谨宠爱她,特意为她寻了稳妥的老媪,教授她礼仪、规矩等。 半年前,偶遇独孤家的人,被独孤家收做养女,又进行了一番学习。 现在的独孤明月,早已脱胎换骨。 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透着世家贵女的风范。 李媪没有机会抢先跑去给崔太夫人报信,是以,崔太夫人还不知道独孤明月的身份。 她高居堂上,看到独孤明月的做派,便暗暗点头:到底是独孤家,虽然名声彪悍,规矩确实不差的。 这独孤氏,除了看着年岁大了些——唔,瞧着应该也有二十来岁了吧,并无其他瑕疵。 难怪能够嫁给有庶长子的楼谨呢,不只是家族合作,也是因为独孤氏年岁大了,错过了信啊。 更有甚者,兴许还是再嫁之身。 崔太夫人是继母,跟楼谨的关系也不好,便会忍不住释放出最大的恶意。 只可惜,独孤氏只是年纪大,这容貌却是一顶一的好。 崔太夫人瞧着,甚至还有几分眼熟。 咦? 好生奇怪,好似从哪里见过一般。 不过,同为北境的权贵,过去都在京城,兴许在某个宴集上,她曾经见过独孤氏。 或者,是独孤氏的姐妹、姑母等亲戚。 崔太夫人没有多想,心里找茬,表面却一派温和、慈爱。 她故意向前探了探身子,伸出一只手,亲热的说道:“免礼!免礼!都是一家人,无需这般客套!” “明月,是吧?哈哈,好名字,人如其名啊,果然如皎皎明月!” 崔太夫人招招手,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热情的邀请着。 独孤明月也不矫情,起身,轻移莲步,来到了崔太夫人下首左侧的位置坐下。 “果然好颜色,难怪阿谨喜欢!” 崔太夫人慈眉善目,满脸是笑,她甚至用略带打趣的方式,称赞着刚进门的儿媳妇。 独孤明月正襟危坐,微微垂下眼睑:这就开始了? 呵,这老妪是什么意思? 表面夸她颜色好,实则是暗讽她“以色侍人”? 若两人关系好,彼此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独孤明月不会计较。 但,两人似乎“从未谋面”啊。 崔太夫人哪里来的这股亲昵劲儿? “阿家谬赞了,论容貌,还是阿家更胜一筹!最妙的,还是阿家这气色,看着就十分年轻呢!” 可不年轻? 虽然是楼谨的继母,可也只比楼谨大了十岁。 独孤明月表面夸崔太夫人年轻,实则也是在内涵她的继室身份。 崔太夫人神色不变,唯有眼底的笑意冷了许多。 “对了,大郎呢?怎么不见大郎?” 崔太夫人的第一波暗讽没有起作用,便立刻来了第二波。 她祭出了大杀器:小霸王楼大郎! (本章完) 第40章 楼彧 第40章 楼彧 下首的楼家女眷们,都是眉心一跳: 这就开始啦? 果然是恶毒继母,若是亲娘,定不会在新妇拜见的时候,提什么大郎! 楼谨有庶长子,这是事实。 与独孤家议亲的时候,应当早已告知对方。 但,即便是事实,也不能随便乱说啊。 尤其是新妇首次来拜见,但凡有那么一丝真心为楼谨,都不会在这种时候给新妇添堵。 “好叫阿家知道,在院门外,儿已经见过了大郎!” 独孤明月抬起头,带着近乎完美的假笑,她由衷的称赞:“不愧是楼家儿郎,大郎颇有祖、父之风呢。” 独孤明月早已不是当年的卑贱通房,她有娘家,更有夫君的爱与支持,所以,哪怕对上崔太夫人这个婆母,她也底气十足。 崔太夫人故意找茬,还拿了大郎作筏子,独孤明月决不能忍。 她扬起笑容,精致的面容宛若盛开的春,“听郎君说,这两年他忙于军务,大郎多亏有太夫人抚育、管教!” “大郎能有今日,都是托了太夫人的福呢。” 该死的崔老妪,竟敢捧杀,养废了我的大郎! 这笔账,我定会与你好好的算。 独孤明月暗自发狠,面儿上一派欢喜,仿佛真的在感谢便宜婆婆。 崔太夫人:…… 独孤氏这话,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 若是从独孤氏继母的身份来说,她应该是乐见庶长子被捧杀的。 在大郎的事情上,崔太夫人与独孤氏算是“同盟”。 然则,婆媳是天敌。 崔太夫人本能的猜忌、防备独孤明月。 所以,崔太夫人才会怀疑,独孤氏不是真心感谢、而是借大郎的事儿,故意暗讽她不慈。 “好!好啊!” 崔太夫人故意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似乎真的十分欣慰:“明月啊,看来,你是真的喜欢大郎!” “这便最好,你与大郎有着母子的缘分,以后呢,希望你能珍惜,好好的与大郎相处!” 崔太夫人故意强调什么“母子”,继续给独孤明月添堵。 崔太夫人自己就是继母,她不相信,世上有哪个女人,愿意给旁人当便宜阿母。 尤其是庶长子,啧啧,抢占了自己儿子的“长子”名分,将来更会分走楼家的资源。 就连这楼家的军权,弄不好,都会被楼大郎染指。 崔太夫人决定,她要好整以暇,等着看独孤氏与楼大郎这对“母子”上演“母慈子孝”的大戏。 听到崔太夫人的话,独孤明月非但不恼,反而笑得愈发开心:“阿家放心,儿定会好好抚育、教导大郎!” 一番言语讥讽,崔太夫人接连出招,却都被独孤明月绵里藏针的挡了下来。 崔太夫人眉头微蹙:独孤氏年纪轻轻,竟有如此城府?居然真的不生气? 还是说,她是真心想要与大郎好好相处? 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嘛。 善妒霸道的独孤家,居然出了一个温良恭俭让的淑女? 这不啻于是狼窝里养出了一只小羔羊啊! 不只是崔太夫人,楼家的其他女眷也都暗自嘀咕:独孤氏,不简单啊。 这楼家的内院,以后真的要热闹起来喽! …… 楼大郎骑马去了王家庄子。 身后跟着七八个骑士,还有隐在暗处的暗卫。 他阴沉着脸,眼底是化不开的戾气。 “既然已经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 “回来了,身份也变了,不再是卑贱的奴婢,而是、而是独孤家的贵女!” 楼大郎早慧又敏锐,还见识过许多豪门里的手段。 略略一猜,就能想到:这应该是阿父与独孤家的合作。 独孤家收“她”做养女,让她摇身一变,成了独孤家的女儿。 如此,“她”就能顺利嫁给阿父,成为楼家的女君。 独孤家会这么做,除了阿父许诺的一些利益外,也有“挽尊”的企图—— 当年楼谨拒了与独孤氏的联姻,让独孤氏颜面大失。 如今,独孤氏就让楼谨大张旗鼓的跑去独孤家求娶,求娶期间应该还会受到许多刁难,让独孤氏踩着楼谨,洗刷曾经的羞辱! 楼谨与独孤家的利益交换,以及楼谨在独孤家受到的磋磨,楼大郎不得而知。 但有一点,楼大郎非常肯定,“她”与他楼大郎的关系,将是不可说的秘密。 哪怕所有人都知道,“她”就是楼大郎的生母,楼家、独孤家都不会承认。 楼大郎的生母,依然是个身份下贱、下落不明的奴婢。 这……对楼大郎有利也有弊。 有利的一面是,楼谨、“她”都会因为这件事而对楼大郎心存愧疚,继而拼命的弥补。 楼大郎能够得到尽可能多的利益。 楼大郎甚至还能成为父母的“债主”,不必顾忌什么尊卑,为所欲为。 有弊的一面则是,楼大郎只能是个庶长子,他无法成为嫡长子。 更有甚者,楼大郎担心,独孤家向楼谨提出的条件里,就有一条:楼家的继承者,只能是独孤氏所出! 而他,不是! “……楼家的家业,不能由我继承?” 想到有这种可能,楼大郎的眼尾开始发红,整个人似乎都被一股浓得化不开的黑气所包裹。 “不!我绝不允许!” 还在襁褓里的时候,楼大郎就被楼谨抱在怀里,驰骋疆场,号令数万大军。 到了三岁,楼大郎开始习武、骑马。 五岁时,被送到崔太夫人身边,楼大郎敢戏耍教他读书的先生,敢撕毁、烧掉外头难得一见的古籍、珍本,却从未放松过练武、骑射。 因为楼大郎知道,自己可以胡闹,可以将计就计的折腾崔老妪,却不能丢了“祖传”的宝贝。 武艺,是祖传的。 军权,亦是祖传的! 楼大郎早已把楼家军,把楼家的一切,都当做是自己的。 楼谨也给了他足够的底气。 所以,听闻楼谨求娶独孤氏的时候,楼大郎一点儿都不担心。 然而,楼大郎万万没想到,独孤氏就是“她”。 曾经的笃定,忽然就变得不确定起来。 楼大郎忍不住的患得患失、诚惶诚恐。 …… “阿兄!阿兄!你怎么了?为何骑着马在门口发呆?” 王姮穿着一身毛茸茸,灰棕色的狐狸皮,毛色虽然杂了些,却因为有逆天的颜值,依然透着可爱、软萌。 怀里抱着手炉,脚上穿着鹿皮靴,身后跟着白芷等几个丫鬟。 这副模样,显然是要出门。 只是家门口,堵着好几匹马,为首的大宛马上,端坐着一个熟悉的小小少年。 王姮眼睛一亮,欢快的打着招呼。听到熟悉的声音,楼大郎回过神儿来,他低下头,正好看到毛茸茸的胖丫头。 楼大郎眉头微蹙,嫌弃的说道:“王家竟这般穷了?居然给家里的小女郎穿这种杂色的裘衣?” 灰扑扑的颜色,真是糟蹋了胖丫头的好模样。 胖丫头多白啊,那小脸,跟周遭的白雪都不差什么。 这么白,合该穿纯色的、鲜亮的衣裳。 比如火红的狐狸毛? 白狐毛,也不错! 楼大郎一面毒舌的吐槽,一面在心里盘算:我的库房里,似乎有十几块上好的皮子,有红色,也有白色。 到时候给胖丫头送来,让绣娘好生给胖丫头做件裘衣。 哼,这般杂色的破烂儿,根本就配不上胖丫头! 话说,以前楼大郎对王姮,更多的是一种好奇—— 这胖丫头,为什么这么胖?这么安静?这么乖? 吓都吓不哭,欺负她,她也不生气! 楼大郎甚至暗搓搓的想了许多捉弄胖丫头的恶作剧。 但,自从那一日,胖丫头说了句“我养你”,楼大郎对王姮就变得不一样了。 虽然那时的楼大郎根本不屑胖丫头的承诺,只是,周围人都是墙头草,就格外显得王姮的真心弥足珍贵! 这么呆、这么赤诚的胖丫头,给她一点儿好,她都记得……太好骗了! 他一定要好好看着她,省的她以后再傻傻的被旁人骗走! 楼大郎就像一只狼崽子,将胖丫头当成了他的所有物——他可以欺负,胖丫头,别人不可以! 胖丫头的一切,也应该是最好的。 旁人给不了,他给! “阿兄,王家不穷,家里也没有亏待我!” 王姮见楼大郎一身戾气,误以为他为了她而迁怒王家,赶忙说了句公道话:“阿父忙着政务,阿母一直病着,且我这里还有郑媪呢,她事事周到,我并没有吃苦!” 王姮解释完,胖胖的小脸上带着淡然:“而且,这裘衣虽然是杂色,却十分暖和!” 在王姮看来,冬日的衣服,能够保暖就足够了。 至于好看……呃,好可怕的词儿啊。 她才不要好看,她就要胖胖的、灰扑扑的,被人遗忘在庄子上。 楼大郎还是冷着一张脸,对于王姮的解释,不置可否。 王姮见状,赶忙转移话题:“阿兄,昨天下雪了!是初雪哦!” “阿说过,天降初雪,可以许愿哦!” “我昨天就对着漫天飞舞的雪许愿了……不过,许的愿不能说出来,阿说过,说出来,就不灵了!” 王姮像只肥肥的小鸟,围着高坐马上的楼大郎叽叽喳喳。 楼大郎眼底闪过一抹无奈,这胖丫头,还真是喜欢那贱民。 三句话,两句话都离不开她。 王? 一个在楼大郎看来十分可笑的人,出身卑贱,却心比天高。 蝇营狗苟,拼命的往上爬。 也就是胖丫头好骗,又爱吃,才被这个贱丫头—— 楼大郎日常鄙视着王。 王姮却还在叽喳,“对了,阿兄,终于腊月喽,养猪场的猪,也终于能够宰杀了!” “阿说,今天做杀猪菜!她已经去了养殖场,我也要去!” “阿兄,我们一起啊!” 王姮热情的邀请着,“一起去养猪场,我们亲自选一头最肥的猪……等阿做好了杀猪菜,我们一起吃!” “杀猪菜?” 楼大郎脸上说过一抹嫌弃,这是什么菜名? 好生粗鄙! 要知道,世家大族最是讲究,菜名取的也是极雅极美。 比如,烤全羊叫金铃炙,雪莹儿就是煎贴青蛙,还有金齑玉脍,就是沾了金齑酱料的生鱼片。 杀猪菜? 直白、粗鄙,完全没有诗情画意。 楼家虽然时代武将,是君子文人们鄙夷的武夫,实则,楼家传承一两百年,早已成了豪门望族。 楼大郎顽劣,却也从小读书。 他的文采并不差! 不敢说满腹经纶,楼大郎却还是本能的嫌弃太过粗鄙的词儿。 “对啊!杀猪菜!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不过阿说很好吃!” 而王姮,相信阿! 楼大郎抿了抿嘴,算了,看在胖丫头的份儿上,他不与王一个贱民计较。 但,很快,楼大郎就被打脸了。 “这是那贱、王弄出来的养殖场?” 跟着王姮出了院子,绕到后面的半山坡,楼大郎就瞪大了眼睛。 圈舍很大,很干净,还分成了好几个单间。 每个单间里都有一头黑乎乎的大肥猪。 真的非常肥,目测都能超过一百五十斤。 这可比当下的猪都肥呢。 关键是,没有骚臭的味道! 楼大郎带着挑剔的想法,吃上了王带着好几个庖厨做出来的杀猪菜。 然后,他就惊讶的发现,这肉居然很香、很好吃。 “阿兄,还不错吧!阿果然做到了呢,她真的养出了又肥又不臭的猪!” 楼大郎默然:……是啊,卑贱如王,都能靠着自己的能力,做出了一番事情。 而他,自诩尊贵的楼家少郎君,却还在寄希望于旁人的愧疚与怜惜! 偏偏这愧疚、怜惜,最是虚无! 旁人可以有,但也可以很快的收回。 楼大郎一语成谶! 独孤明月来到楼氏庄园,第二天就接管了楼家的中馈。 她开始管家,开始为楼大郎搜罗、宴请名师、骑射师傅,开始…… 只是,忙了不到一个月,正旦即将来临,独孤明月就有了异常。 她第一时间就给楼谨写了信,暗卫八百里加急送去了冀州。 两天后,也就是除夕这一日,独孤明月收到了回信。 独孤明月看了信,先是沉默,接着就是哭。 一个人待在正堂许久,到了下午,才命人把楼大郎找来。 见到仍然一脸倔强的楼大郎,独孤明月眼底闪过愧疚,却还是硬着心肠,笑着对楼大郎说道: “大郎,郎君来信了!郎君、郎君为你取了名字:彧!” ps:二更,求月票! (本章完) 第41章 黑化 第41章 黑化 彧,文也。 父母长辈给取名字,基本上都是代表着他们对于儿女晚辈的祝福、期许、愿望等。 绝大多数都是有一定的美好寓意。 楼彧,是让他楼大郎成为楼家文采斐然的读书人吗? 可问题是,楼家是武勋世家! 阿父这是什么意思? 不只是剥夺了他继承人的身份,还要逼迫他由武转文? 楼彧那双遗传自楼谨的深邃眼底,开始晕染起一团团的黑气。 小小的拳头,握得紧紧的,隐约还能听到咯吱咯吱骨节扭曲的声音。 他不甘心! 凭什么? 他也是阿父和“她”的孩子,不能成为尊贵的嫡长子也就罢了,如今竟是连领兵打仗的资格都被剥夺? 长到七岁,楼彧还是第一次感受到了悲愤、却又无可奈何的感觉。 还能凭什么? 就凭这楼家是阿父做主! 凭他楼大郎的“小霸王”之名,不是靠着自己,而是靠着阿父! 之前“她”刚回来的时候,楼彧就有种“认清现实”的无奈与怅然。 王的自强不息、努力拼搏,也让楼彧开始意识到自己的问题—— 没有自己的底气,只靠旁人,所得到的荣华富贵,全都是空中楼阁、水中泡沫,稍稍一碰,就会烟消云散、了无痕迹。 想要真正的强大,就只能靠自己! 楼彧小小的胸膛陡然生出一股戾气,他梗着脖子,仰起头,“我有名字,阿父曾经为我取名‘骁’。” 骁,勇捷也。 是骁骑将军的骁,是骁勇善战的骁。 楼骁,一听就是将门虎子该有的名字。 才不是什么见鬼的楼彧。 独孤明月的眼睛,始终都关注着儿子。 她自然没有错过楼彧眼底的不甘、愤懑。 她的心,如同被针扎、被刀绞,鲜血淋漓,痛彻心扉。 这是她与郎君的儿子啊,是刚满月就被她抛弃的骨肉,分离六七年,终于能够一家团聚,却又—— 其实,当初独孤明月与楼谨“重逢”后,楼谨曾经说过,他娶她,不在乎什么门第、身份。 “世道都乱了!世家倾覆,礼崩乐坏,根本无需顾忌这些!” “再者,阿父已经去了,现在我就是楼家的家主,楼家,我说了算!我的婚事,也当由我做主!” 楼谨紧紧抱着她,霸道的表明态度。 “独孤家,摆明就是在为难我们!” “哼,他们还记得当年我拒婚的仇,这是有心报复呢。” “我们无需理睬,我娶了你,大郎便是我们的嫡长子,才不是什么母不详的庶孽!” “还有楼家的继承人,即便不一定非要是大郎,也当由我来选择,而不是受制于独孤氏!” 楼谨领兵打仗十来年,又当了好几年的家主,早已习惯了唯我独尊、乾坤独断。 他不想抹去“她”的过去,也不想否定楼大郎的身份。 最为重要的一点:这是楼家的事儿,与独孤氏无关。 诚然,独孤家的人救了“她”,楼谨非常感激,也愿意给予足够多的谢礼。 但,这并不能表明,独孤家就能对他楼谨指手画脚! 楼谨不愿意答应独孤家的条件,独孤明月却迟疑了。 “郎君,我知你爱我、重我,不在乎我是何等卑贱的人,但我也爱重郎君啊!” 独孤明月想起了独孤家的太夫人对她说的话—— “现在世道确实乱了,各家忙着打仗、抢地盘还来不及,自是无人关注楼家郎君的婚配之事。” “然则,这动乱,总有一日会结束。待到天下安定、朝堂稳固,又恢复到七八年前,众家族富贵锦绣之余,也就有闲心关注旁人家的事儿。” “孩子,你愿意让楼将军背负一个‘贪恋美色’、‘色令智昏’的污名?” “……楼家是八大勋贵之一,楼将军又是当世英杰,他日前途定不可限量。” “京城权贵云集,宫宴、雅集之上,你的身份,势必会让人侧目、非议。” “或许,当着你的面儿,众人不敢说什么,可背地里呢?” “其实我们这些家族还好些,还有王谢等氏族,他们甚至都不会开口,只一个眼神,就能让你羞愧难当、无地自容!” “孩子啊,婚姻从来都不是两个人的事儿,现在楼将军对你情深义重,成了婚、有了名分,就要开始柴米油盐、迎来送往的过日子。” “他在外面挨了白眼,受了气,会不会迁怒于你?即便不会,夫妻的情分也会被一点一滴的消磨!” 独孤家的太夫人推心置腹,把道理掰开了、揉碎了,还时不时的来个假设、举个例子,直把独孤明月说得脸色惨白、身形摇晃。 她,出身卑贱,郎君爱她,愿意不顾门第,不顾世人的非议,也要给她正妻的名分与体面。 她也爱慕郎君,她断不能让郎君因为她而遭受嘲笑,甚至将来成为政敌攻讦他的污点! 虽然这样做,对不起大郎,但,她以后会想办法补偿的。 再说了,嫡庶的名分,说重要、重要,说不重要、也不重要。 只要他们这做阿父阿母的,看重大郎,全力培养他、爱护他,即便没有嫡长子的身份,不能继承楼家的兵权,他亦能成为尊贵的人儿! 经过好几日的挣扎,独孤明月做出了决定。 “郎君,我们还是答应独孤家吧,我不想让你他日被人嘲笑‘自甘下贱’。” 贱婢之夫,太难听了,也太折损她的郎君的英明神武! “独孤家只是抹去我的过去,不许大郎成为嫡长子,其他的,并没有什么要求!” 至于楼家家主只能由独孤氏所出,那就更简单了,待她正式认亲,她就是独孤氏! 独孤明月说得情真意切,哭得梨带雨。 楼谨本就因为她而生出了恋爱脑,之前的抗拒,更多也是因为独孤家的要求,在某种程度上是对“她”的羞辱。 如今,“她”都坚持要答应,楼谨自是不会拒绝。 其实吧,能够认亲独孤氏,对于“她”也是极好的。 不管独孤家有着怎样的算计,只要拜了父母、入了族谱,她就是独孤家的人。 “她”不再是无父无母、无依无靠的贱婢,而是有了家族、有了亲人的高门贵女! “……好!那便如此!只是,要委屈大郎了!” “大郎是我们的孩子,即便没有名分,难道我们还会不疼他,不为他筹谋?” …… 几个月前的话,似乎还在耳边回荡,独孤明月却已经有了被打脸的仓皇与狼狈。 她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快再度怀孕。 她也没有想到,郎君会这般果决,知道她怀孕,立刻就做出了选择。原本,独孤明月想着,自己来到河东,好好的与大郎相处。 他们本就是嫡亲的母子,自是能够最快最好的亲近起来。 她弥补缺席六七年的母爱,大郎也能变得孝顺、听话。 母慈子孝,和睦安定,然后,她再为大郎延请名师,督促他读书、做学问。 郎君那里,也会利用楼家的资源,为大郎铺路。 这一切准备就绪,她再怀孕,再明确楼家的继承人……也不迟! 可惜! 计划再好,也赶不上变化。 她竟怀孕了。 算算时间,应该是在冀州的时候就有了,如今她已经怀孕三个多月。 再过半年,她就会生下嫡出的儿女。 虽然还有几个月的时间,且生下嫡子的概率也只有一半。 但,她跟大郎的关系,还没有修复到正常的母子啊。 大郎似乎猜到了什么,可从未跑来询问。 他看向自己的目光,带着疑惑、控诉,还有隐隐的委屈与伤心。 为了掩饰内心的脆弱,大郎愈发的顽劣。 独孤明月心里有愧,知道自己该严加管教,可每次看到大郎梗着脖子的倔强模样,她又放弃了。 独孤明月根本不知道该如何与大郎相处,只能愈发的宽纵、包容。 说句不好听的,独孤明月对楼大郎的态度,竟是比崔太夫人的“捧杀”还要娇惯、宠溺。 母子关系没有实质性的进展,名师倒是寻了几个,已经在路上。 偏偏在这个时候,自己怀孕了! 感受到身体的异样,请来府医诊治,被告知“有喜”后,独孤明月并没有丝毫的欢喜。 她本就因为大郎的桀骜、顽劣而不知所措,如今……唉,一团乱麻,一地鸡毛啊。 独孤明月完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所以,她给楼谨写了信。 信中没有写太多,只是简单的告知:郎君,我已有妊三月余。 虽然隔着千里,虽然近两个月没有见面,楼谨却还是能够从她这简略的来信中,感受到她的不安、窘困以及犹豫。 楼谨不愧是杀伐果断的悍将,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做出了选择—— 为大郎取名:彧! 快刀斩乱麻,长痛不如短痛。 再说了,大郎被宠坏了,也该让他知道世道艰难、人性残酷! 独孤明月没有写信告诉楼谨,她与楼大郎的相处日常。 却有暗卫等,会定期向楼谨汇报。 所以,楼谨知道,独孤明月因为愧疚,因为心软,根本就无法严格管教楼大郎。 独孤明月回来这些日子,楼大郎仿佛比过去更顽劣——对阿母不恭! 楼谨可以容忍楼大郎欺负楼家子弟,顶撞崔太夫人,却绝不允许他对独孤明月不孝。 独孤明月可是大郎的生母啊,为人子,岂能忤逆亲母? 当然,大郎可能不知道独孤明月是他的生母,但也是他的“嫡母”啊。 是名正言顺的阿母,不管是不是亲生,都要恭敬、孝顺! 也有可能,大郎已经猜到了真相……那就更不能容许。 一个做儿子的,就算生母缺席了成长,就算在名分上受了委屈,也不该以“债主”自居。 债主? 哼,耶耶生你养你,才是你最大的债主! 只能说,古代的亲子关系,就是这么的野蛮——父母生养了儿女,就是儿女的恩人,儿女就要对父母恭敬、孝顺! 父母即便对儿女有亏欠,也是不得已,儿女不能因此就对父母如何如何! 楼谨仔细想过,若情况真是后者——大郎已经猜到真相,却故意以此做筹码,故意对着独孤明月恣意妄为,那就更加可恶。 必须管教! 必须让他经历挫折,甚至是残酷打击! 楼谨的这番想法,没有告诉任何人。 独孤明月自然不知道,此刻,看着大郎那倔强中带着委屈的小模样,她无比愧疚,无比心疼。 但—— “大郎,以后你便是楼彧!” 楼骁? 这个名字,即便已经写在了族谱上,也要被改过来。 或者,也可以不改,但要换个耶耶。 楼大郎眼底闪过一抹寒意,他暗自嘀咕着:是不是我若不肯听话,阿父就要把我过继出去? 楼大郎定定地看着独孤明月。 这个女人,是他的生母。 过去这一个月里,她总是想要展现出对他的疼爱、愧疚等。 对他的所有要求,不管是有礼还是无礼,她都会满足。 有钱给钱、有人给人……都不用楼大郎要求,她就会主动奉上。 只这一个月的时间,楼大郎的库房,又被填满了一个房间。 ……独孤明月对他小心谨慎,甚至带着一丝讨好。 楼大郎知道,她是想竭尽所能的补偿自己。 然而,这个女人可能不知道,她越是这样,越是没有把他当成亲儿子! 哪有做母亲的对儿子低声下气,任由儿子予取予求? 若不是能够从对方的眼底看到无比复杂的情绪,楼大郎都要怀疑:这女人,不是亲娘,而是后娘。 她跟崔老妪一样,都嫌弃他,然后把他养废! 如今,更是打着阿父的旗号,再次“放弃”了他。 楼彧! 楼家的读书人! 哈哈,滑天下之大稽啊,堂堂柱国将军的儿孙,如今却要转去读书。 偏偏,这是楼大郎所不能拒绝的。 因为他明白,父母已经做出了选择,容不得他反抗。 当然,他可以不顾父母的安排,非要坚持习武,长大后坚持上战场,但,楼家不会在这方面给他任何帮助。 楼家军,与他无关。 楼家在军中的人脉等,也与他无关! 丝丝缕缕的黑气,从楼大郎的眼底延伸到了心头。 他却愈发冷静,“好,以后我便是楼彧!” (本章完) 第42章 众生相 第42章 众生相 除夕夜。 楼氏庄园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气氛—— 院子里张灯结彩,奴婢们进进出出,家中的年长郎君们挂桃符,燃爆竹。 噼里啪啦,热热闹闹。 可又因为家主楼谨不在,家中少了几分庄重与严肃,多了些许欢闹。 但,崔太夫人等女眷,却陷入莫名的沉默之中。 “打听清楚了?东苑请了府医?” 崔太夫人盘膝坐在矮榻上,手里摩挲着一串佛珠,低声问道。 李媪跪坐在崔太夫人身侧,同样压低了声音,缓缓说道:“东苑负责洒扫的小丫鬟,是我新认的干女儿,她虽不能进内院服侍,却也能看到东苑进出的人。” “前几日,东苑确实请了府医。当天下午,女君就命人去冀州送信,不到两日的时间,冀州就有了回信……” 李媪非常客观,没有掺杂任何主观意识的讲述了小丫鬟的回禀。 崔太夫人眉头微蹙:“女君?哼!凭她也配!” 一个贱婢! 当年在楼家的时候,跪在路边,崔太夫人的眼角余光都不会扫一下。 而就是这么一个卑贱的奴婢,隔了几年,摇身一变,居然就、就成了楼谨的正妻,还夺走了楼家的管家权。 几乎就是独孤氏来庄园跪拜完,还没有等到中午,崔太夫人就从李媪那儿得知了“真相”。 崔太夫人险些气个倒仰:贱婢!居然是那贱婢! 自家钱买来的玩意儿,却在她面前大摇大摆,言谈间,更是胆敢嘲讽于她。 继室? 她崔氏是继室又如何? 就算是继室,她亦是名满天下的清河崔氏,是大周第一外戚之家。 那贱婢是个什么东西,几贯钱买来的阿物,给楼谨暖床的通房……崔太夫人一想到跟她是婆媳,还要共处一室,就恶心不已。 偏偏,她都快气晕了、呕死了,却还是不能发作出来。 她甚至都不能点破独孤明月的身份。 这就是世家大族的规矩,哪怕所有人都知道,只要蒙上了“遮羞布”,就不能揭穿。 崔太夫人若是不顾这个“潜规则”,非要戳破这层窗户纸,得罪的就不只是一个楼谨,还有独孤家。 不管独孤明月过去是怎样的身份,她现在就是独孤家承认的女儿。 折辱她,就是折辱整个独孤氏。 崔太夫人还真不敢招惹独孤家,更不敢得罪楼谨。 她的儿子还没有成家立业,她的女儿还没有嫁入高门,她、只能忍着! 忍,太难了。 崔太夫人真不是个好脾气的人。 在外面压制自己,不敢恣意开口。 在自己的院子里,身边只有一个最心腹的李媪,崔太夫人便不会再忍。 听到李媪称呼独孤明月为女君,崔太夫人满眼鄙夷,冷声道:“楼谨也是下贱,放着那么多的名门贵女不要,非要一个贱婢。” “认亲独孤氏又如何?假的就是假的,这山鸡啊,就算插上翠羽,也变不成凤凰!” 李媪低着头,没有搭腔。 这话,自家太夫人小声咕哝两句,就已经很不妥了。 她一个奴婢,若是再不知分寸的附和,就是在找死。 装着没有听到崔太夫人的唾骂,李媪继续说道:“太夫人,奴婢猜测,约莫女君是有喜了!” 李媪倒是想收买府医,以便能够得到确切的消息。 可惜,府医的嘴巴很严,就算李媪奉上一匣子的银饼子,对方也一味婉拒。 李媪倒也理解,几个月前,王家因为府医闹出了些许风波。 府医沦为王廪与崔氏斗法的牺牲品。 不管真相到底如何,结果就是,王家的府医被严惩,而包括王家在内,河东几大豪族的家主都加强了对自家府医的管控。 楼家,作为王家风波的“间接”关系人,楼谨加倍关注庄园里的所有奴婢等。 且,楼谨与王廪还不同。 王廪是世家子,讲究一个谦谦君子、温润儒雅,即便是惩罚,也不会太过凶残。 楼谨却是行伍出身,主打一个简单粗暴。 在内院,行军杖、抽马鞭,都不是稀罕事儿。 更严重些,直接处决了,也不过是一卷破席丢出去。 楼家上下,包括崔太夫人等主子们,都见过楼谨的雷霆手段,够残忍、够血腥。 所以,只要楼谨一声令下,楼家无人敢造次。 奴婢们也就更乖巧了。 李媪给的银子确实不少,府医却觉得,有钱也要有命。 李媪根本就无法从府医那儿得到确凿的答案。 不过,李媪有年纪,又在内院摸爬滚打二三十年,自是见多识广、经验丰富。 将小丫鬟回禀的所有细节放到一起,她略略想了想,就猜到了独孤明月怀孕的这个可能。 “有喜了?” 崔太夫人神色一怔。 她刚才只顾着痛骂贱婢,根本没有用心听。 否则,以她的资历和能力,也能猜出这一点。 平复了一下思绪,努力压下了对独孤明月的厌恶,崔太夫人细细一想,忍不住点头:“有可能!” 这贱婢,倒是好福气。 当初崔太夫人给楼谨选了两个绝色美婢,楼谨先临幸了独孤明月。 独孤明月很快就抓住了楼谨的心,更是快速的怀了孕。 一举夺男,虽只是庶子,但在武将家里,嫡庶并没有那么的严格。 但凡楼谨不是没有娶妻,老将军都不会容不下独孤明月。 毕竟,武将是要上战场的,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庶子、庶出兄弟,总好过外人。 比如楼家,老将军出征的时候,就会带上族中的男丁,不分嫡庶。 而这些族人,只要有人活下来,只要有人立了功,那都是楼氏的荣耀。 楼谨没有同母的兄弟,却有不少庶兄庶弟。 这些年,楼谨带兵征战南北,这些庶出兄弟鞍前马后,阵前冲锋,丝毫不比楼谨的亲卫、暗卫差。 楼谨有庶子,不算大逆不道。 生出了庶子的奴婢,也能“母以子贵”,在楼家,便能得到些许体面。虽然女人的价值,不只是生育,可在古代,“好生养”,依然是女人的加分项。 独孤明月与楼谨分离六七年,这才刚重逢三四个月,就、就又怀上了? 崔太夫人眼睛微眯,仔细算了算日子,估计是两人刚成亲,独孤明月就有了。 “哼,她倒是有个争气的好肚皮!” 本就得宠,还好生养,从今往后,这独孤明月,定是楼谨身边第一人! 崔太夫人心里,那叫一个酸啊。 她亲生的十一郎,今年刚满十六岁,已经可以成亲。 只是,崔太夫人一心想要给儿子求娶一个四角俱全的新妇,出身、容貌、品格、才情等等方面,都要完美无缺……便耽搁了。 倒不是说没有符合崔太夫人条件的人,而是相亲是双向的。 崔太夫人挑拣女方,人家女方也衡量楼氏子啊。 在崔太夫人眼中,她的十一郎自是千好万好,配仙女儿都使得。 可事实却是,楼十一郎虽是柱国将军的嫡子,却是嫡次子,比嫡长子小了十几岁。 楼家早已由嫡长子继承,楼十一郎只能分得极小的一部分,还要跟庶子们均分。 当然,崔太夫人的嫁妆,倒是可以都给十一郎。 但,真正值钱的,并不是那些死物,而是军权,是训练有素、彪悍勇武的数万大军啊。 崔太夫人一直把儿子当成眼珠子,也就格外的宠溺。 虽没有把十一郎养成败家子,却也是个文不成、武不就的纨绔。 十六岁了,还没有去过自家的军营,更没有上过战场。 没有战功,只有一个云骑尉的勋职,正七品。 没有才名,读书平平,琴棋书画等四艺也都稀松拉胯。 可以说,除了高贵的出身,以及还算不错的皮囊,再无其他优点。 说句不怕人笑话的,楼十一郎甚至都会被楼彧欺负! 楼十一郎已经算是成年人,身高也比楼彧高半头。 但,楼彧狠啊,不只是对别人狠,对自己也够狠。 打起仗来,根本不要命。 力气不如人,那就以全身之力死死咬住对方的弱点,任由对方如同雨点一样落下来的拳头狠狠砸在自己身上。 宁肯自损一千,也要杀敌八百。 楼十一郎是个娇养长大的文弱小郎君,哪里见过楼彧这种玩命儿的狠人? 哦不,不是人,那小畜生就是头狼崽子。 一双眼睛全都是瘆人的寒光,张开嘴,就是能够咬穿人喉咙的獠牙! 楼十一郎跟楼彧打了几次,每次都受伤—— 你敢相信,楼彧能够硬生生从他的胳膊上咬下一块肉来! 还有一次,楼彧的手指已经扣住了他的眼眶,若不是侍卫们拼死拉开,他的那只眼睛,估计就废了! 正堂外的廊庑下,楼十一郎楼让,刚刚从外面回来。 外头地面上的积雪还没有消散,楼让便穿了木屐。 在台阶上,褪去了木屐,穿着厚厚的足衣,楼让来到了廊庑下。 廊下,门口,有两个丫鬟一左一右的跪坐着侍候(兼放风)。 听到动静,抬眼看到来人是十一郎,便又都低下了头。 这位虽不是小霸王,却也是太夫人的心肝肉。 人家嫡亲的母子,根本无需讲究太多的虚礼。 楼让摆摆手,不许丫鬟通传。 他抬脚就要进门,却听到了两个妇人的谈话声。 耳朵抖了抖,楼让便认了出来,说话的人,正是阿母和李媪。 “……女君有孕,可是喜事啊!” 崔太夫人的话语里,带着明显的阴阳怪气。 她不想看到独孤明月怀孕,但在楼家,还有个人更不想。 “哈哈,大郎若是知道了这个喜讯,想必一定十分欢喜!” “有了阿母,阿母又要给他生小弟弟、小妹妹……正可谓‘双喜临门’啊。” 崔太夫人只要一想到大郎那作天作地的顽劣模样,就忍不住想笑。 哼,就算独孤明月是他亲娘又如何? 一母所出,手心手背,但手心就是比手背娇嫩。 更不用说,独孤明月根本就不敢承认自己是楼大郎的生母。 明明是同父同母,自己就是生母卑贱的庶孽,而弟弟妹妹却是出身高贵的嫡子嫡女! 崔太夫人无比确信,楼大郎若是知道“真相”,一定会愤怒,甚至疯狂。 可惜……不能说! 即便是暗中搞小动作,崔太夫人也没有自信能够真正瞒过楼谨。 崔太夫人虽做了楼家十几年的主母,但,楼家到底有多少人,暗中有多少势力,她依然不知道。 就是内院的这些奴婢,明面上是她的人,暗地里是否还有主子,崔太夫人也不敢保证。 算了,还是不要轻易冒险了。 独孤明月的身份,绝对是楼谨的逆鳞,触之即死! 但,即便楼大郎不知道真相,嫡与庶的天差地别,也足以让他爆发。 楼让不知道崔太夫人那丰富的内心活动,他只听到了一个关键点:刚过门的阿嫂独孤氏有喜了! 哈! 阿嫂要给阿兄生嫡子了? 那,楼大郎那个竖子,是不是就要失宠了? 不再是大哥唯一的儿子,甚至有些碍眼,那楼家的奴婢、侍卫,甚至是暗卫,应该也不会只围着楼大郎! “哈哈!楼大郎啊,楼大郎,你也有今天!” 老天终于开眼了。 “哈哈哈!耶耶报仇的机会,来了!” 楼让无比兴奋。 上一次的“过继风云”,是崔太夫人炮制出来的。 所以,楼让知道一些内幕,没有趁机“落井下石”。 而这一次,楼大郎是真的要失宠,楼让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他兴奋之余,忍不住伸手,轻轻抚摸着自己左手小臂内侧,那里有个明显的疤。 疤痕还有些狰狞,不是简单的破皮、划口子,而是有些凹凸。 去年,才六岁的楼大郎,就一口咬掉了他的一小块肉。 接着,楼让又抚上了自己的右眼。 今年春天,楼大郎用力扣住了自己的眼眶,指腹甚至都碰触到了他的眼球。 就差那么一点儿,他就被楼大郎给弄瞎了! “不敬长辈的小畜生,总算等到你落魄……你加注到耶耶身上的这些,耶耶定会双倍的还给你!” 楼让暗暗在心里发狠,白皙细嫩的面皮上布满了阴鸷之色。 (本章完) 第43章 屠苏酒 第43章 屠苏酒 除夕夜,楼氏庄园。 楼家的祖地、宗祠等,都不在河东。 不过,祭祖仪式还是不能少。 当初崔太夫人带着家眷来到河东的时候,就在偌大的楼氏庄园,专门辟出一处院落,用来暂时充作宗祠。 三间正堂,堂屋里摆放着一层层的牌位,便是楼家的历代先祖。 独孤明月抵达河东后,第二日便从崔太夫人手中接管了管家权。 进入腊月,独孤明月开始命人准备过年等事宜,其中就包括整理、洒扫祠堂。 到了除夕这一日,家主楼谨,以及七八个成年男丁都不在,但太夫人这个长辈还在,祭祖仪式照常举行。 独孤明月颇为重视,这是她嫁入楼家后,第一次主持比较正式的仪式。 从负责祠堂的管事娘子,到祭祀所用的银器、祭品等,她提前半个月就进行了安排。 祭祀的流程,祭祀过程中有可能发生的意外等等情况,独孤明月也提前跟自己的几个心腹反复演练,只为万无一失。 独孤明月几乎是什么都想到了,就连崔太夫人以及她的心腹们可能会给她下绊子,她有了好几种猜测,并针对猜测而做出相应的防备。 唯一漏算的,就是自己居然怀孕了。 仿佛一夜之间,独孤明月就觉得自己身子发沉,人也懒懒的。 味觉、嗅觉等都变得异常敏锐、脆弱。 闻不得半点怪味儿,口味也变得奇奇怪怪。 当然,独孤明月不是真的娇娇贵女,她做过奴婢,吃过苦,怀孕的种种反应,她都还能忍受。 真正让独孤明月担心又焦虑的,还是大郎。 “……大郎,今晚祭祖的时候,我、我就会向全家宣布这件事!” 独孤明月根本不敢直视大郎的眼睛,她知道,她和郎君对不起大郎。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 且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就不要摇摆不定、拖拖拉拉。 她用力闭了闭眼睛,继续说道:“另外,郎君还为你寻了几位大儒,以及一位海内名士,年后,他们就会抵达河东。” “到时候,你、你好好表现,争取能够顺利拜得名师。” 楼彧本身就是世家子,若是再能有个好先生,他的进学、仕途,将会更加顺遂。 楼谨在前方打仗之余,还能想着为儿子搜罗名师,也绝对是尽心了。 “……当然要尽心?呵,又是大儒,又是名士……阿父果然是铁了心要让我读书啊!” 楼彧一脸麻木,唯有眼底,闪过一抹阴鸷与冷意。 只半日的功夫,他就彻底惊醒了:靠人,果然靠不住! 哪怕是亲生的阿父阿母,也会为了利益而做出取舍。 哦不,即便没有利益,儿女多了,父母也会偏心。 以前楼彧也曾听闻谁谁家的祖母是个偏心的,不是偏心长子嫡孙,就是偏心幼子幼孙。 随后,认识了胖丫头,以及胖丫头身边那个总是“语出惊人”的王。 王就曾经说过,“人心本来就长得偏啊,偏心在所难免!” 是啊,人的心,都长在左侧,没有哪个是长在当中的。 会偏心,很正常。 ……所以,“她”有孕了?要有新的儿女了? 他这个曾经代表着她卑贱身份、屈辱过往的庶孽,就碍眼了? 楼彧的大脑里生出诸多的猜测,无数的思绪糅杂在一起。 目光飞快的在独孤明月的小腹一扫而过,他眼底闪过一抹残忍。 若是她也如胖丫头的便宜继母一样,“意外”摔倒继而小产呢? 楼彧可没忘了,几个月前,自己的杰作。 但,很快,楼彧就惊醒过来—— 不! 不行! 崔氏与独孤氏不一样。 崔氏的夫君,都在借刀杀人的算计她。 她出了事,王廪也是借机向楼家卖人情。 独孤氏的夫君,则是把她当成了心尖尖儿。 楼彧非常确定,若自己真的对独孤氏动了手,等待他的,就是楼谨的严惩。 一个弄不好,楼谨会真的将他过继出去。 “果然啊,正品回来了,替代品也就没有了价值!” 楼彧用力握紧了拳头。 他知道自己为何能够让阿父宠溺,阿父是爱独孤氏,才顺便爱他这个独孤氏所出、容貌与独孤氏相似的儿子。 “呸!耶耶才不是替代品!耶耶、耶耶是独一无二的,不可替代的!” 楼彧不愿面对自己只是个“替身”的事实,拼命在心里这般嘶吼着。 可惜,事实就是事实,不会因为他的无能狂怒而有丝毫的改变。 他甚至都不敢对独孤氏有任何的坏想法。 “……”不甘心啊!真的不甘心! 偏偏又无可奈何。 恣意妄为的楼家小霸王,再一次被憋屈得红了眼睛、硬了拳头。 咬牙牙,沉默了许久,他才抬起头,木然的说道:“是!儿谨遵命!” 看到之前还倔强的小狼崽子,忽然变得“温驯”起来,独孤明月的心,再次遭受了针扎、刀绞。 孩子不会忽然就变得懂事,不过是受了委屈、吃了教训,不得不变得听话。 楼彧过去的顽劣,让独孤明月愧疚、心疼之余还会着急、焦虑。 如今,他变得温驯起来,独孤明月依然愧疚、心疼。 “阿、阿彧,你放心,你是阿父阿母的儿子,我们、我们定会好好待你!” 独孤明月也不只是嘴上说说,转头就命人收拾楼谨的库房,以及自己带回来的十几车嫁妆。 除了金银珠宝、布料药材,还有许多诸如古籍古画等宝贝。 楼彧的库房,又被填满了一个房间。 楼彧:……这算什么?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 就像他之前驯狗,亦或是调教下人。 果然啊,自身实力不够,就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就只能像宠物、像奴婢一般,任人“驯化”! 一颗种子,深深的埋入了楼彧的内心,快速的发芽,野蛮的生长。 丝丝缕缕的黑气,则紧紧围绕着这颗种子,并伴随着它一起生长、茁壮。 …… 与楼彧交谈了半个时辰,独孤明月仿佛被耗去了大半的精力。 但,到了祭祖的吉时,她还是强撑着身体,亲自主持。 祠堂内,烛台高照,香火旺盛,人影攒动。 楼家的家眷们,按照男女,分站两列。 女子这一列,崔太夫人站在最前面,她穿着簇新的袄裙,手里捏着佛珠,不着痕迹的打量独孤明月。 “这贱婢脸上的粉,是不是太厚了?哦~知道了,应该是气色不好,故意用脂粉遮掩。” “还有这腰身,看着似乎确实粗了些!” “……怀孕三个月,就开始显怀了?”“还是说,她怀孕不止三个月?” “哼,果然是下贱坯子,见了男人就往上扑,还没有成婚,就、就先同房!” 崔太夫人思绪翻涌,又是猜测,又是唾骂,脸上却没有任何表露。 同样盯着独孤明月的肚子的人,不止崔太夫人。 楼让站在另一列。 他是楼谨的亲弟弟,年纪虽然轻了些,辈分却不低。 所以,他也站在了第一排。 按照流程跪拜、上香……的同时,他也偷偷瞄向独孤氏。 楼让没有成亲,却并不意味着他是童子身。 他可是纨绔,院子里最不缺的就是美婢、俏丫鬟。 若不是崔太夫人管得严,命人盯着楼让身边的女人,他兴许两年前就当了爹。 更不用说,除了身边的侍婢,楼让在内宅厮混多年,也见过其他房头的女眷怀孕的样子。 楼让的聪明劲儿,大抵都用到了这些地方,对于女子的许多事儿,他都知道。 偷偷的、反复的观察着独孤氏,楼让暗暗点头:李媪猜得没错,我这个便宜阿嫂果然怀孕了! 哈哈! 楼大郎要有嫡出的弟妹啦,他要失宠了! 楼让不知道独孤氏与楼彧的关系,所以,在楼让看来,独孤氏就是楼彧的嫡母。 而作为嫡母,本就看所谓的庶长子不顺眼。 如今自己有妊,将会更加容不得这个庶孽。 兴许啊,就连楼谨也会偏着新妇,放弃楼大郎。 “暗卫!对!阿兄会不会把楼大郎身边的暗卫,调拨给独孤氏?” 楼让套入自己的身份,若自己娶了个出身高贵、姿容绝色的娇妻,定会处处为她考虑。 尤其是自己不在身边,只能多多的选派奴婢、护卫。 奴婢、侍卫还好说,楼家并不缺。 但,真正能够让楼谨放心,且能够护住主子的,还是楼谨亲自培养出来的暗卫。 暗卫靠得住,可暗卫也少啊。 又不是地里的野草,一抓一大把。 暗卫那都是用真金白银砸出来的,不知要耗费多少心血精力呢。 阿嫂的怀孕,应该是突发事件。 阿兄或许根本就来不及准备,只能从旁处借调。 而这个旁处,除了楼大郎,再无其他! 楼让一番猜测,竟还真有那么几分道理。 恰在这个时候,祭祖仪式告一段落,独孤氏就当着楼家上下,宣布了一件让所有人都有些惊愕的事儿: “大郎七岁,该进学了!” “郎君特意为大郎取名‘彧’!” 崔太夫人微怔,彧?文采斐然的彧? 这是、要让小霸王由武转文? 楼谨舍得? 崔太夫人眸光闪烁,最后聚焦在独孤氏身上—— 楼谨当然舍得! 当年楼谨就为了独孤氏,不惜反抗自己的父亲! 如今,不过是放弃一个顽劣的庶子,楼谨绝对能够做到。 “……这,大概也是独孤家的意思。” 换成是崔太夫人,她若是为了家族利益,不得不收一个卑贱的奴婢做养女,也会提出类似的要求。 不只是为难人,也是进一步加深两大家族之间的合作——楼家的继承人,只能是独孤氏所出! 哪怕所有人都知道,楼彧也是独孤明月的儿子。 但,独孤家不承认,他就不是独孤家的外孙。 “哈哈!有趣!着实有趣!” 崔太夫人憋屈已久的情绪,终于得到了宣泄。 该! 活该! 楼大郎,你的报应终于来了。 被亲生父母放弃,彻底沦为家族弃子……楼家小霸王将不复存在! 这一次,许是太开心了,崔太夫人都没有完美的控制表情。 她脸上带着一丝幸灾乐祸。 楼让也一脸惊喜:还有这好事儿?楼大郎竟是连名字都要被改掉? 楼让隐约记得,楼大郎好像叫楼骁。 不过,小儿难养,楼谨太看重楼大郎,担心早早的写了名字,会让阎王爷圈了生死簿,索性还是让楼家上下称呼儿子为大郎。 如今,有了新妇,新妇有妊,楼谨也就忘了曾经的宠爱,直接给楼大郎改了名字! 哈哈!哈哈哈! 楼让内心的小人掐着腰,疯狂大笑。 好啊! 他果然没有猜错,楼大郎彻底失宠了! 看来,他的复仇大计,可以试一试。 祠堂里,听到独孤明月的话,不止崔太夫人、楼让意外,楼家其他人,也都反应激烈。 他们左右环顾,他们惊呼出声,他们窃窃私语,他们眼神乱飞。 站在楼让身边的楼彧,握着拳,冷着脸,任由无数道或打量、或戏谑、或探究、或欢喜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不用看也知道,这些人都在幸灾乐祸,都在欢欣鼓舞。 更有甚者,还有人在筹谋,伺机报复于他。 ……这也是自身实力不够的弱者,该有的下场! 一旦没了靠山,他什么都不是,只能像只落水狗般,任人抽打! 楼彧用力咬着腮帮子,控制着微微颤抖的小身子。 嘴里有了铁锈的味道,他却浑然不觉。 疼! 疼就对了,疼了才能记住! 且,这只是开始,接下来多得是让他羞愤难平、憋屈难忍的事儿呢! …… 楼家的除夕夜,就在一片诡异的气氛中,安然度过。 第二日,便是正旦。 大年初一,按照大周的习俗,要全家共饮屠苏酒。 所谓屠苏酒,就是掺杂了药材的酒,能够祛疫气,祝愿新的一年不染病、无伤寒。 饮屠苏酒与日常的规矩不同,不是从长到幼,而是从年纪最小的开始。 “大郎,你年纪最小,你先来!” 楼让满脸是笑,仿佛是个疼爱侄子的好叔父。 楼彧冷眼看着,他知道,这厮还不定存着什么歹毒心思呢。 楼让与他,名为叔侄,实则仇敌…… (本章完) 第44章 陷害 第44章 陷害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王姮穿着簇新的大红绣金线袄裙,领口、袖口滚着一圈雪白的狐狸毛。 狐狸毛的毛色非常纯正,没有一根杂色,映衬得王姮的小圆脸愈发白皙粉嫩。 她双手接过郑仪递过来的酒盏,闻了闻浓浓的药香,禁不住想到了王对她吟诵的一首诗。 “九娘,这诗倒也应景,是何人所作?” 郑仪听完,微微颔首。 赞许的同时,也不忘询问作者。 郑仪在王姮身边已有几个月,对于这位小九娘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 小丫头爱吃,爱玩儿,却非常听话、乖巧。 从不发脾气,不管对方是卑贱的奴婢,还是高贵的楼大郎。 她都非常平和,即便对方犯了错、冒犯了她,她都一笑而过、淡然处之。 九娘擅长书法,却不甚喜欢。 碍于家族规矩才不得不每日苦练半个时辰。 九娘真正喜欢的,应该是画,且极为擅长。 工笔、写意,明明只是个六岁女童,却已经画得有模有样。 比如进入冬季后,九娘从王那儿听说了一桩雅趣——九九消寒图。 即画一支素梅,枝头上共画九朵梅,每朵梅共九个瓣。 自冬至起,每过一日,便将一瓣瓣涂上红色。 每九日一朵,染完九朵梅,也就到了春日。 春暖开,消寒图上亦是红梅朵朵。 听王说得又雅、又有趣,王姮便亲自动手,画了素梅。 那梅枝弯弯曲曲,宛若虬龙的爪子苍劲有力。 梅瓣纤细柔美,涂上颜色后,更是跃然纸上。 六七岁的女童,就有这般功力,除了喜好+勤奋外,亦是极有天赋。 发现了王姮真正的爱好与特长,郑仪便默默的做了规划。 郑仪暗中准备了许多画纸、画笔、颜料等工具,还从王姮的小库房里,找到一些古画、名画。 另外,郑仪还悄悄给沂州的姜氏写了信。 进入腊月后,王姮陆续收到了王廪和姜氏送来的年礼。 王廪的年礼比较简单粗暴,就是钱,一大箱子的铜钱,用麻绳串成串儿,足足有一百串。 一百贯钱,不算多,也不算少。 姜氏送来的年礼就比较用心了,也有钱,不过,不是铜钱,而是用金子、银子做成的器物。 小巧的金碗、金盏,还有银筷子。 个头不大,却是实心的。 放在手里,沉甸甸,每样少说也有几两重。 除了金银器物,还有一匣子朱砂,七八副名人画作,以及布料、皮料若干。 另外,还有七八个不足十岁的女童。 王姮身边的丫鬟,随她一起来到庄子的,只有一个白芷。 姜氏不在王姮身边,只凭想象,就知道女儿的可怜。 虽然不会缺了人服侍,但贴身丫鬟,终究还是不一样的。 尤其是这种陪着主子一起长大的丫鬟,长大后,绝对是主子最有利的帮手。 姜氏离开王家的时候,也不是孤身一人,她就带走了两个陪嫁丫鬟。 那两个丫鬟,虽不是一起长大的,却也伺候了七八年,姜氏最是放心。 去到杨家,人生地不熟,多亏身边还有熟悉的奴婢,否则,姜氏的日子将会更加难过。 除了这两个带走的,王廪的一个侍妾,亦是姜氏的陪嫁丫鬟。 那时她刚怀孕,谢太夫人担心她不能服侍王廪,就要从自己的院子里选派丫鬟。 姜氏不想让婆母插手自己院子里的事儿,抢先一步,让陪嫁丫鬟去伺候王廪。 王廪确实爱她,可男人是能够把爱与欲望分清楚的。 姜氏主动,王廪便笑纳了。 姜氏虽然心里失落,可到底在这一轮的婆媳较量中,再次占据上风,她还是欢喜的。 而那通房,因为是姜氏的丫鬟,哪怕服侍了王廪,还受了几个月的宠,也没有得意忘形。 她依然守在姜氏身边,只听姜氏的吩咐。 姜氏管家,她也帮了许多忙。 ……所以说,这种从小就在小女郎身边服侍的丫鬟,基本上还是靠得住的。 姜氏作为母亲,无法亲自陪伴、教养女儿,便只能将自己能够想到、能够做到的事儿,都帮女儿准备好! 七八个丫头,都不满十岁,家里有父母、有兄弟,不是孤魂野鬼,好好调教,便能本分伺候。 姜氏不奢望这次送来的丫头都能忠心、能干,但只要有一两个得用的,也是好的。 左右她以后还会帮女儿留意,倘或还有合适的,会继续给女儿送来。 王姮快一年没有见到阿母了,若不是三四个月前托楼大郎给阿母送了信,阿母估计还不知道她已经来到了庄子。 知道了她的近况,阿母便十分关心,时常会送来东西。 当然,也有可能是,之前几个月,姜氏在杨家还没有立足,她一个身份尴尬的侍妾,能够自保就非常不易,哪里还能顾及到留在前夫家的女儿? 王姮理解阿母之前的“冷淡”,也感念阿母之后的照拂……因为不管是什么情况,有一点王姮无比确定—— 阿母是爱我的、疼我的! 王姮对阿母,亦是孺慕、敬爱。 收了阿母送来的年礼,王姮将八个丫头交给了郑仪。 郑仪直接把人安排在外院,先调教一番,再学规矩。 待合格了,再送到小女郎面前挑拣! 人,安排了。 东西也都入了库。 王姮很喜欢姜氏送来的那些颜料,除了自己调配颜色,她坚持每日练习画画儿。 书法、绘画,就是王姮所有的才艺。 文采方面……呃,郑仪还没有在王姮身上发现。 在不乏神童、天才辈出的大周朝,年龄并不是桎梏,唯一限制发挥的只有天赋! 所以,郑仪此刻听到王姮念诵了一首她从未听过的诗,郑仪丝毫没有误会这是王姮的大作。 “阿说,这首诗是一位山野隐士所作,人称临川先生。” 王姮如实回答。 “山野隐士?” 郑仪不置可否,眼底却闪过一抹玩味。 呵呵,王一个祖辈都在王家庙耕种的小丫头,她自己也没有离开过河东,却能“偶遇”山野隐士? 还是说在这河东,还有她郑仪都没有查到的人才? 郑仪来河东也有三个月的时间。 一开始,她关注的只是王家庄子和王家。 接着,她暗中了解河东几大家族,以及河东数得上号的名人、雅士。 三个月的时间,郑仪又手段了得,哪怕最初她只有一个人,却借着杨家、王家的名号,以及姜氏、王姮给她的钱,让她慢慢编织起一张极大的人脉关系网。 通过诸多手段,郑仪不敢说对河东了如指掌,却也不会漏过任何一个胸有大才的人。 能够写出这样的诗,应该不是平庸之辈。 郑仪没有找到,却被王遇到了? 郑仪浅浅笑着,啧,这个丫头,身上背负的秘密真的很多很多啊!“……也不知道阿兄怎么样了?” “那日他来找我,似乎不太开心呢!” “杀猪菜那么好吃,阿还讲了石猴子的故事,阿兄却还是阴着脸。” “莫非,他的阿母对他不好?” 就在郑仪暗自腹诽的时候,王姮已经喝完了屠苏酒,望着楼氏庄园的方向,喃喃自语! 郑仪回过神儿来,楼大郎?呵,他当然不会开心。 郑仪在楼家,可是布有眼线的。 昨夜楼家祠堂,独孤夫人当众宣布了楼大郎的新名字,楼家……就要生起波澜喽。 只希望楼大郎能够沉得住气,不要被人算计。 若是不够隐忍,或是一个不慎,等待楼大郎,哦不,是楼彧,等待楼彧的将是不可挽回的绝境! 那孩子,看着顽劣,甚至带着凉薄、暴戾,但应该不是个蠢货! 楼彧当然不蠢。 看到楼让端着酒盏,朝着自己走来,他就知道,这厮定是要找茬。 “多谢十一叔。” 楼彧没有像过去一样,直接对着楼让恶言恶行。 他甚至非常恭敬的伸出双手,接过了那碗屠苏酒。 长者赐,不可辞! 即便这个长者,经常跟自己干架,楼彧心里也从未把他当做长辈。 其实,就在昨天的祠堂,楼彧就预想到,会有人趁机报复。 而在他的诸多仇人里,楼让未必是最恨他的,却是最沉不住气,最先一个跳出来的。 所以,此刻,见到楼让站出来,楼彧瞬间警惕起来。 他甚至猜到,这碗屠苏酒里,可能掺了其他的东西。 比如虫子,比如尿,比如……咳咳,楼彧会这般清楚,更多是因为他就曾经这么做过。 他的院子里,就养了许多的“小可爱”。 蛇虫鼠蚁,还有春日的蝎子、夏日的蛤蟆、秋日的蟋蟀、冬日的…… 等等! 楼彧的脑中,飞快的闪过一个念头。 只是速度太快了,他一时没有抓住。 但,莫名的,心里就是有种强烈的不安。 他怀疑,手里这碗屠苏酒,未必就是楼让的终极目的。 屠苏酒不过是障眼法,真正的杀招,还在后面。 是什么? 总不能他直接动手吧。 若是换做以前,楼彧会很容易就发火,继而不管不顾的就跟楼让厮打起来。 楼家上下呢,顾及楼谨这个家主,根本不敢用“尊卑”的规矩束缚他。 即便他一个做侄子的,坐在楼让这个叔父的身上爆锤,也不会有人拼命拦阻。 就是崔太夫人,也只敢好声好气的哄着、劝着。 不是楼家的主子们太没用,而是楼谨以及他留给楼彧的暗卫太给力! 拉、拉不住! 打,不敢打,也打不过! 但,现在,楼大郎成了楼彧,楼让等楼家上下,估计都认定他楼彧成了好欺负的小可怜。 “哼,他们莫不是忘了,耶耶还有暗卫!” 楼彧暗自冷笑着。 虽有依仗,可到底不比从前。 楼彧决定了,他不会轻易将把柄送到旁人手里。 楼让想报复他,撑死了也就在屠苏酒里加点儿料。 他不敢下毒! 只要吃不死,楼彧就能忍! 心里想着,楼彧端起酒盏,便一饮而尽。 待褐色的酒汁喝完,就露出了酒盏的底部。 “呕~” 楼彧看到酒盏底部的东西,胃里本能的一阵翻涌。 居然是一节壁虎尾巴。 楼彧脸色发青,胃里的食物已经倒灌到喉咙,他又咬牙,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不就是一节尾巴吗,阿父说过,在野外,人饿急了,蛇虫鼠蚁的,什么不能吃? 楼彧拼命控制着胃里的翻涌,脖子、额角的青筋都凸了起来。 他深邃的眼底,染上了狠厉,仿佛一头被激怒的恶狼。 但,片刻后,他的脸上归于平静。 “……屠苏酒极好,多谢阿叔!” 楼彧抬起头,看向楼让的目光,也恢复了冷静与淡然。 楼让愣了一下,这小畜生居然没有发作? 他难道没有看到? 还是说,他不认识这是何物? 不可能啊,旁的小郎君,可能没有见过,但整日捣鼓这些的楼大郎一定认识。 “大郎,哦不,是阿彧,你确实该好好谢我。我给你的这碗屠苏酒,可是不寻常,我特意加了宝贝呢。” 楼彧没有如他所愿的闹起来,楼让索性就继续撩拨。 他故意笑得欠儿欠儿的,“那可是大补之物,换做旁人,阿叔我还不舍得呢?” 楼彧紧抿嘴唇,努力上扬嘴角。 他没说话,却还是“回以微笑”,也不算失礼。 还是楼家其他的小郎君,实在好奇,嘴里说着“什么宝贝”,便凑了过来。 然后,就是一阵掀翻屋顶的嚎叫: “啊啊啊!居然是壁虎!” “天哪,是壁虎!” 几个孩子的尖叫,此起彼伏。 坐在正堂的女眷们,也都被吸引了注意。 尤其是独孤氏,她早就看到楼让主动找上了楼彧,她也早就听闻这对叔侄的“恩怨”。 独孤氏禁不住担心:今日可是正旦,十一郎不会跟大郎打起来吧? 唉,只希望大郎不要犯糊涂,十一郎是叔父,是尊亲。 晚辈若是殴打尊亲,是不孝。 随后,远远瞧着楼彧还算恭敬,独孤氏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但,紧接着,就听到了几个孩子喊什么“壁虎”。 独孤氏是个女子,哪怕吃过苦,也害怕壁虎、蛇、蛤蟆之类的东西。 “啊!壁虎!蛇!” “天哪,楼大郎,你他娘的是不是又把你的那些恶心的东西给放出来了?!” 随着孩子们的一声声尖叫,忽然,一只只壁虎、一条条蛇,还有老鼠等窸窸窣窣的从四面八方冒了出来…… (本章完) 第45章 跪下 第45章 跪下 “啊啊啊!老鼠!好多老鼠!” “蛇!蛇!救命啊,蛇!” 窸窸窣窣,吱吱吱吱,偌大的堂屋,光可鉴人的地板上,陡然冒出了无数的蛇虫鼠蚁。 不只是女眷们受到了惊吓,连连尖叫,就连许多小郎君,甚至是成年郎君都忍不住的毛骨悚然,慌忙闪躲。 楼彧瞳孔猛地收缩。 原来如此! 方才脑中那一闪而过的不好预感,原来就应在了这里! 贼娘的楼让,你他娘的算计,哦不,是陷害耶耶! 想到了,楼彧完全想到了。 屠苏酒里的污物,只是开胃菜,接下来的混乱,才是重头戏。 楼彧看向楼让,眼睛里迸射出凶狠的光芒。 楼让感受到楼彧的目光,心里本能的就是一个哆嗦。 没办法,太夫人养了楼彧两三年,楼让就在楼彧身上吃了两三年的气。 被咬胳膊,被戳眼睛……每次与楼彧打得你死我活的时候,这小狼崽子就是这种凶残、狠厉的眼神。 楼让大概已经有心理阴影了。 不过,这一次……楼让用力掐了掐掌心,本能的恐惧被即将看好戏的兴奋压了下去。 楼让要报复楼彧,要让他知道:明明自己挨了欺负,却还要被诬陷的憋屈与悲愤。 “大郎!你放肆!” 这些想法,飞快的在楼让的脑海中闪过。 他嘴里训斥着,脸上则是痛心疾首,“方才你恭敬,我还以为你是真的改了。没想到,你竟愈发顽劣!” “今日可是正月初一,阖家共度新春之喜,你却将你养的这些腌臜、污秽之物都弄了来!” “你要做什么?家里乱了,长辈们出了丑,你就欢喜了?” 楼让不笨,独孤氏怀孕的消息,还没有公开,他自然不能用这个作筏子。 在一片尖叫、呼救、哀嚎的声音中,楼让的控诉掷地有声。 崔太夫人也被吓了一跳。 她原本悠闲的靠着凭几坐着,看到地板上涌动的东西后,又是恶心、又是害怕。 李媪手疾眼快,直接抓住了崔太夫人的胳膊。 崔太夫人则赶忙配合,借着李媪的力道,快速的站了起来,并跳到了案几上。 狼狈间,崔太夫人就听到了自己儿子义正言辞的训斥。 她已经站到了案几上,算是占据了一定的高度。 越过满堂晃动的头顶,崔太夫人正好看到了与楼彧对峙的楼让。 “十一郎?” 崔太夫人微微一怔。 很显然,楼让行动之前,并没有跟崔太夫人通气儿。 崔太夫人不知道,今日的事儿,与自家宝贝儿子有关系。 但,她聪明啊,深谙内宅争斗的套路。 电光火石间,崔太夫人便猜到了什么。 眼底飞快的闪过一抹喜色,崔太夫人又赶忙收敛,她沉下声音,遥遥的训斥楼彧:“大郎,你又犯浑!” “你阿母是新妇,从未见过你这般顽劣,你若是冲撞了她,你阿父定会震怒。到时候,就是阿婆我也护不住你!” 崔太夫人的这番话,既是帮着儿子砸实了楼彧的罪名,也是提醒儿子—— 别只吓唬无关紧要的人,关键还是独孤氏! 她怀了孕,最受不得惊吓。 崔太夫人可还惦记着楼家的管家权呢。 若是独孤氏因惊吓、冲撞或踩踏而小产,她就需要时间调养。 独孤氏倒下了,崔太夫人这个做婆婆的就只能“勉为其难”的帮她管个家。 妇人小产可不是小事儿。 少说也要养个三五个月吧。 独孤氏还不一样,她会这般,是托了亲生儿子的福。 她所要遭受的,不只是身体上的疼痛,还有心理上的折磨。 一个弄不好,兴许还要再养个一两年。 更有甚者,或许经过此事,独孤氏就与楼彧有了芥蒂。 母子反目,父子失和……楼谨这一房,将会变得非常“热闹”。 楼谨后院起火,崔太夫人和她的儿女们就能趁机谋夺好处。 只是几息的功夫,这些就在崔太夫人的脑子里转了一个遍。 她越想越欢喜,脸上还没有带出分毫。 另一边,听到崔太夫人的“怒斥”,楼让也反应过来。 对啊! 他今日的目的,可是要陷害楼彧。 只是吓到楼家的人根本不算什么。 独孤氏,才是关键! 楼让不着痕迹的看了角落一眼。 隐隐的,空气中似乎响起了轻微的哨声。 “啊!蛇!蛇!它们游过来了!” “啊啊啊!救命啊!我不想死!” “……女君!快来人!保护女君!” 正堂主位,独孤氏早已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了。 不过,她被卖进楼家之前,就是农户家的女儿。 蛇虫鼠蚁什么的,都是见过的。 这几年在外面漂泊,而非娇养在深闺,也经历了许多。 只是单纯的看到这些小畜生,她还不会怕。 但,当一条条的蛇,仿佛瞄准了一般,齐刷刷的朝着自己围过来的时候,那场面,还是非常骇人的。 尤其是独孤氏怀孕了,变得格外敏感、脆弱。 她下意识的抚着自己的小腹,颤巍巍的躲在管事娘子、奴婢的身后。 而当群蛇靠的愈发近的时候,独孤氏终于承受不住,“啊”的一声尖叫,身子便软软的倒了下去。 “女君!女君!!” “来人!快来人啊!快来救女君!” 独孤氏身边的奴婢们又是一阵惊呼。 还是楼谨安排的女侍卫最靠谱,在独孤氏倒下的那一刻,直接一个闪身,稳稳的抱住了她。 两个女侍卫,一个抱住了独孤氏,另一个则挡在前面,从靴子里抽出了一把匕首,做出了防备、攻击的姿态! 还是隐在角落里的暗卫,唰唰唰的跳了出来。 他们手里拿着横刀,刀锋锋利,手起刀落,十几道寒光闪烁。 噗!噗噗! 十几条蛇,全都被砍成了好几节。 暗卫还没有停止,继续挥舞横刀。 噗噗!噗噗噗!那些乱跑的老鼠,也都被杀死。 门外的护卫也都听到动静,纷纷冲了进来。 他们或是刀砍,或是用脚跺,不多时,就将一群作乱的小动物全都处理掉。 血,溅到了地板上。 堂屋内,浓浓的血腥味儿,老鼠等的恶臭味儿,慢慢弥散开来。 女眷们刚刚从惊慌中安定下来,定睛一看,就见到了满地的血污、狼藉。 “呕!” 有人直接吐了出来。 呕吐这种事儿,或许自己还没有觉得恶心,但身边人吐了,就会禁不住的有反应。 于是—— “呕!” “呕!” 堂屋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呕吐声。 呕吐物的酸臭味道,迅速蔓延着。 崔太夫人:…… 她闭上眼睛,用力吞咽了一口吐沫,将那股恶心压了下去。 虽然扼腕于没有看到独孤氏当场流血,但,被吓了这么一遭,估计情况也不会太好。 “来人!快去请府医!” “你们几个,也不要擅自挪动女君!” 崔太夫人没有趁机动手脚,她甚至提醒那两个女护卫不要挪动独孤氏。 这才是处理晕倒的病患的正确方式。 擅自挪动,很容易造成第二次伤害。 若是王在现场,一定会惊叹:咦,这个常识,不只是后世人知道啊,就连古人,居然也都想到了? 古人:……我们只是活得早,又不是真无知! 女护卫闻言,顿时反应过来:对!不能擅自挪动! 她们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人,也曾经上过战场,多少知道一些急救的常识。 方才是关心则乱——女君可是郎君的心头肉啊,若是有个万一,她们都要陪葬! 心乱了,也就失了分寸,还好有崔太夫人的提醒。 咦? 崔太夫人? 她、她居然这么好心? 非但没有浑水摸鱼,反而主动提醒? 崔太夫人却没有关注两个女护卫那细微的情绪转换,她吩咐完,又转过头,在人群中找到了依然傲立的楼彧。 “楼彧!你个混账!” “过去我只当你是年纪小,不懂事,偶有顽劣,也无伤大雅!” “但,今日,你实在是太过分了!” “你、你怎么能这么做?我们这些人也就罢了,知道你的秉性,可你阿母是第一次在楼家过正旦,你不说恭敬奉酒,却、却——” 崔太夫人身体微微颤抖着,脸上更是写满了恨铁不成钢。 她的眼里,微微闪烁着泪光。 仿佛,她这一次是真的失望了。 “是老婆子我的错!” “……过去,我总怜惜你失母,阿父又不在身边,这才多有宽纵!” “我、我竟将你宠成了这般自私凉薄、阴狠毒辣的性子!” 说到这里,崔太夫人的身形剧烈的摇晃了一下,眼底则是挣扎与痛苦。 好一个疼爱孙儿、痛心疾首的慈爱老祖母! 楼彧冷眼看着,嘴角忍不住勾勒出一个嘲讽的弧度。 他就知道,崔太夫人捧杀了两三年,等的就是今日这样的机会。 她把继孙子养歪,只是因为心疼,因为宠爱。 如今,孙子终于闯了大祸,她不但能轻松将自己摘干净,还能让自己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控诉他、审判他。 不过,依着崔老妪的奸诈,她不会这么着急的将自己一棍打死。 她还会惺惺作态。 果然,就在楼彧暗自吐槽的时候,崔太夫人深吸一口气,又换了一副表情。 没了刚才的痛心疾首,而是带着一丝希冀。 她的声音微微发颤,“大郎,你、你告诉阿婆,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虽然楼家上下都知道,你最喜欢捣鼓蛇虫鼠蚁,但,天底下的蛇虫鼠蚁多了去,总不能说都是你养的,更不能证明今日之事就是你所为!” “大郎,我的儿,你平日里确实顽皮,可你没有坏心,也从未真的伤害过人,阿婆最是了解!” 说着说着,崔太夫人的语气里,甚至是带了哀求。 楼彧:……啧,一个月没跟崔老妪较量,这老婆子演戏的功力又精进了啊。 若不是他足够了解这个老虔婆,都要被她给感动了呢,会真的误以为她是真心疼爱自己。 可惜,楼彧已经看穿了崔太夫人的真面目。 不管崔太夫人如何表演,楼彧都不会被感动,甚至还有一丝想笑。 呃,事实上,楼彧还真的笑了出来。 看看崔老妪、楼让这对母子,还真是配合默契。 儿子负责行动,崔老妪帮忙查漏补缺,负责将陷害大计完成的更加完美。 崔老妪做出一副劝楼彧解释的做派,还话里话外的让他拿出证据。 证据? 楼彧哪里有什么证据? 就像崔老妪自己说的,天下的蛇虫鼠蚁多了去,谁能证明今日在正堂上作乱的小畜生们,到底是谁的手笔? 楼彧知道,自己这次是真的栽了。 不是楼让的计谋有多高明,而是他楼彧的名声足够差。 只要有蛇虫鼠蚁的“恶作剧”,楼家从主子到奴婢,都不用询问,也不会质疑,就会直接将矛头对准楼彧。 没办法,谁让平日里楼彧作恶太多,楼家上下不知多少人都被楼彧捉弄过? 说句不好听的,就算楼家人知道今日的事儿,不是他楼彧所为,他们为了往日的恩怨,也会将罪名扣在楼彧的头上。 不为别的,只为报仇、出口恶气! 崔老妪就是笃定,楼彧能够想到这些,知道自己狡辩无用,所以才会假装大度! 果然,还不等楼彧开口,正堂内的楼家众人便鼓噪起来—— “太夫人,您就不用再帮楼大郎了!” “对啊!您一心慈爱!可楼大郎却是野性难驯!” “不是他?又是谁?在楼家,谁会这么混蛋,弄一群恶心的东西来吓唬人?” “就是,今年、哦不,是去年夏天的时候,楼大郎就往我的床榻上,丢了好多蛤蟆!” “还有我,呜呜,我都快被那条青竹蛇吓死了,接连好几个晚上,都在做噩梦!” “……对!我也是……” 无数的苦主,纷纷现身说法。 楼家,苦楼大郎久矣啊。 “竟有此事?十三郎、小四郎……你们说得都是真的?” 崔太夫人似乎从未知道,自己养了两三年的宝贝孙儿竟是这般凶残之人。 她的身子微微颤抖着,脸上闪过挣扎。 最后,她用力闭了闭眼睛,声音低哑的怒道:“楼彧,跪下!” ps:月中了,求月票呀,(°‵′) (本章完) 第46章 杀意 第46章 杀意 跪? 楼彧高高昂着头,一身的桀骜不驯。 在他的字典里,就没有“跪”这个字。 他不敬天地,不拜祖宗,就连阿父,也从未强令他下跪。 他的膝盖是硬的,绝不会打弯儿。 崔太夫人见楼彧还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倔强模样,眼底闪过一抹寒芒。 “怎么?大郎,你连祖母的话都不听了?” 崔太夫人似乎是真的生气了,愤怒中,还夹杂着些许委屈。 她不只是楼彧名正言顺的长辈,更是抚养了他两三年啊。 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可这孩子,却对她没有丝毫的尊敬。 “竖子!你竟敢忤逆尊长?” 楼让抓住机会,又重重的给楼彧扣了一个大罪名。 忤逆,都能被送去衙门了。 若是真的罪名落实,就是“十恶”。 大周律规定:十恶之罪,不在八议论赎之限。 不只是名声尽毁,还要受到律法的严惩。 楼彧年纪小,可也不是无知幼童。 一旦细究,定受严惩。 当然,家丑不可外扬,楼让再痛恨楼彧,再想报复这个便宜侄子,都不会闹到外面的官府。 但,不用国法,也当家法伺候。 “来人!没听到太夫人的话嘛?” 楼让早就想这么干了。 以前只是忌惮楼谨留下来的暗卫,而这一次……哈哈,在出身高贵的新妇与卑贱顽劣的庶孽之间,楼谨应该会偏向前者吧。 否则,楼谨也不会特意给楼大郎取名“彧”。 一个楼彧,就足以证明楼谨的态度:他,放弃这个庶长子了! 想想也是,新妇可是独孤家的女儿,如今新妇又有了身孕。 用不了几个月,阿兄就能有嫡子嫡女,哪里还稀罕一个长歪了的庶孽? ……楼让就是想到了这些,今天才敢公然陷害。 或者,楼让也是在试探,想进一步看看楼谨是否真的舍弃了楼大郎! 独孤氏晕倒了,生死不知,那些暗卫的选择,就能体现楼谨的意志。 他们,应该不会再偏帮楼彧吧。 楼让暗自琢磨着,心里略略有些打鼓。 但他还是故作义愤的模样,喊道:“楼彧这竖子,不敬尊长,理当受罚!” 楼让作为老将军的嫡次子,老将军亡故前,也给他分了产业。 除了田亩、金银等,还有二百部曲。 楼让从中挑选了十来个人,调入内院,充当自己的护卫。 楼让的话音方落,便有三四个人影从门外冲了进来。 他们就是楼让的心腹,自然听从楼让的命令。 “让这竖子跪下!” 楼让伸手指向楼彧,恨声说道。 “……是!” 楼让的护卫,虽然忠于楼让,可要他们对上楼彧,他们还是略迟疑。 毕竟楼家小霸王的威名,不是吹出来的,而是“打”出来的。 除了楼彧的拳头,还有暗卫的鞭子和刀剑! 楼让的护卫们,就不止一次吃过暗卫的亏,受过皮肉之苦。 不过,楼大郎取名楼彧的事儿,护卫们也已经听闻。 他们内心深处,亦是跃跃欲试。 四人中,分出两人慢慢逼近楼彧,另外两人则护在楼让的前面。 楼彧望着一步步朝自己走来的护卫,眼底开始染上猩红。 贱奴! 该死的贱奴! 他们知道耶耶落魄了,便故意来折辱! 楼彧恨啊,捏紧拳头,指尖狠狠的刺入了掌心。 他没有怒喝,也没有喊人。 因为他知道,没用的! 若那些暗卫还认他这个主子,根本无需他开口,在他被人冒犯、遇到危险的前一刻,就会出手! 此时此刻,楼让的爪牙都已经逼到了他的近前,厚重的巴掌按在了他的肩头,却还是没有暗卫出现,楼谨就知道,在自己与“嫡母”之间,暗卫选择了后者。 果然是靠人人跑啊。 不是自己养出来的,鹰犬亦能反水! 两个护卫,一左一右,将楼彧夹在了中间。 他们每人伸出一个手掌,先是试探性的落在楼彧的肩膀上。 没有动静? 暗卫没有行动? 或者,他们更关注独孤夫人?都跑去那边保护昏迷的女主子了?! 两个护卫内心猜测着,看向对方,两人飞快的交换了一个眼神。 然后,两人齐齐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他们都是正值壮年的部曲,从小练武,若非被分给了一个纨绔,早就该上战场了。 即便没有经历火与血的磨砺,也都比寻常男子更威猛。 他们是能够拉开两三百斤的强弓,单只手就能有一两百斤的力气。 楼彧的身体素质,远超同龄男童。 但,也只是跟孩子相比。 跟身高马大、一身腱子肉的护卫比起来,他就像只鸡崽儿。 两个护卫一点点加重力道,楼彧只觉得自己的肩头被压上了大山。 好重! 真的好重! 楼彧却咬牙撑着。 他将全身的力气都灌注到两条腿上。 身形哪怕已经被压得开始摇晃,膝盖也不肯弯下一丝一毫! 吱嘎、吱嘎。 半空中,隐约响起细微的响动。 周围的人,不知道这到底是楼大郎的骨节在响,还是他在咬牙。 两个护卫都有些迟疑—— 再压下去,会不会伤到大郎的骨头? 如果只是让他跪一跪,受些家法,就算事后楼谨知道,应该也不会如何。 可若是他们硬生生将大郎压得骨折,或是直接致残,那……太夫人和十一郎也护不住他们啊! 总是被殃及,护卫们已经有了身为池鱼的自觉。 他们可以为郎君尽忠,却也不好沦为炮灰啊。 就算是死,也当死得有价值,死得轰轰烈烈! 楼让就在近前,眼看楼彧这小崽子被重力压得脸都充血了,额头、脖子都是汗,却还是咬牙不跪。 他又是气恼,又是担心! 想了想,楼让索性几步走过去,来到楼彧的身后,瞅准了楼彧的膝盖窝,一脚就踹了下去。 楼彧根本就没有防备,且他之前遭受的力道,是自上而下的。而他为了对抗这股力道,也尽可能的让自己的双腿保持僵直。 楼让从另一个方向,横着踹过来,就破了楼彧的力道。 楼彧根本就没有反抗的可能,扑通一声,膝盖重重的落在了地板上。 楼彧狼狈的跪了下去,他仍不放弃,即便膝盖被磕得生疼,他的身子都有些发抖,他还要咬着牙,挣扎着要站起来。 两个侍卫,略怔愣,他们没想到自家十一郎竟这般生猛。 不过,很快,两人就回过神儿来。 感受到手掌下的小身板儿在拼命挣扎,两人赶忙加重了力道。 楼彧被两股巨大的力道,狠狠控制着,根本就站不来,只能被动的、绝望的跪着。 楼彧眼底充血,精致的五官扭曲着,丝丝缕缕的黑气几乎要化作实质。 他倔强的扭过头,正好对上楼让那张得意洋洋的脸。 楼彧狠狠的怒视着,仿佛一头身处困境、受伤的孤狼。 他狠戾的目光,更是如同刀刃,几乎要将楼让千刀万剐。 楼让被吓了一跳,禁不住向后退了两步。 但,楼让又快速的反应过来:我怕什么?现在的楼大郎就是一个被拔掉獠牙、砍掉利爪的废物! 哼,还楼家小霸王! 真当是他自己厉害,才让众人畏惧、退让? 若不是楼谨,楼大郎早就不知道被打死多少回了! 如今,楼谨不再管他,楼彧也就只是个碍嫡母眼的庶长子。 现在还只是开始,以后啊,日子长着呢。 小畜生,你这就受不了了? 还妄想杀人? 做梦! 耶耶啊,以后还有更多的“回敬”呢。 或许,这小子根本就没有什么“以后”。 小儿难养,七岁了,人又调皮,出个“意外”,来个“横死”,都非常正常呢。 楼让本就怨恨楼大郎,此刻看到楼大郎那吃人的眼神,更加觉得“此子不可留”。 不过,这种事儿,还需要筹谋,不能像今日这般简单粗暴。 楼谨,不好惹! 他可以不要楼大郎这个儿子,却容不得外人欺辱! 今日的算计能够成功,不过是楼让故意将独孤氏拉下了水。 有独孤氏分走暗卫,楼让这才能够成功算计。 若是换个场合,或者干脆楼谨回归,楼让可就没有这么顺利了。 若是再闹出人命……真当楼谨是死人啊! 楼让一想到那个曾经把自己丢去杀狼的阎王阿兄,后脊背都在发凉。 崔太夫人遥遥的望着,也看到了楼彧那凶残的目光。 这竖子,恨上十一郎了! 崔太夫人不禁有些着急。 “不好!十一郎不知道独孤氏与楼彧的关系!” “今日计划能成功,主要是因为独孤氏晕倒了。但凡她还醒着,她都不会让人折辱楼彧!” “……只希望独孤氏小产了,她自顾不暇,也就顾不得楼彧。” “一旦独孤氏安然醒来,十一郎就、就——” 崔太夫人用力捏着佛珠,力道很大,柔嫩的指腹都被硌出了痕迹。 养了楼彧两三年,她太清楚这小畜生的秉性。 他不是普通孩子,他是头睚眦必报的狼崽子啊。 崔太夫人禁不住想到了自己的侄女儿。 崔氏出事后,崔太夫人曾亲自去探望过。 崔氏流着眼泪,拉着她的手,脸上满是恓惶与茫然:“阿姑,我真的是来了月信?不是小产?” “可我的月信一项规律啊。极少有迟到或是早至的情况。” “府医之前也说我‘脉象往来流利,应指圆滑,如珠滚玉盘’,是滑脉。” “才几日的功夫,府医就改了口,说我从未怀孕,只是月信推迟……” 崔氏都被弄得迷糊了。 她又是怀疑,又是相信,整个人都有些疯魔。 崔氏自己不确定,崔太夫人倒是有些明了:侄女儿应该就是怀孕,偏她为了保险起见,连身边人都隐瞒了。 王廪是个狠心的,为了让楼谨欠下人情,不惜帮着楼大郎那庶孽作伪证。 而楼大郎为何要用蜂巢恐吓崔氏,也是有原因的。 崔氏想赶走碍眼的嫡长女,又不想自己落下恶毒继母的骂名,便想要借刀杀人。 楼大郎是什么人? 聪明,霸道,凶残,岂会容许有人如此利用? 于是,崔氏就小产了!还在与夫君之间,埋下了一根刺。 他日一旦“真相”被揭穿,崔氏与王廪这对夫妻将再无夫妻情分可言。 ……这些就是楼大郎的报复。 崔氏只是借刀杀人,并没有把“刀”砍断,楼大郎都不肯放过。 跟崔氏相比,楼让的言行,绝对能够让楼大郎不死不休,恨不能千刀万剐、生啖其肉啊! “不行!我可不能让楼彧伤了我的十一郎!” 崔太夫人与楼让果然是嫡亲的母子,她的心里,也对楼彧生出了杀心。 楼大郎,必须死! 崔太夫人的目光还围绕着那个被强逼跪着的孩童身上,她脑海里飞快闪过许多种“小儿早夭”的法子。 或许,可以趁着独孤氏昏迷的时候,给大郎加一些家法。 挨了打,受了伤,就很容易发热。 而只要发了热,就—— 不行不行。 楼彧受家法之事,虽然楼让不算“师出无名”,毕竟是楼彧先是戕害嫡母、又忤逆祖母,楼让这才让他罚跪。 但,楼谨不是个讲道理的。 独孤氏与楼彧之间,楼谨会偏向前者。 而楼彧与楼让,楼谨则会毫不迟疑的选择楼彧。 楼彧若因为受家法而死,不管楼谨能不能查出真正死因,他都会记恨楼让。 被楼谨盯上了,楼让不定什么时候就—— “我再想想!我再好好想想,唉,若是独孤氏能够因此就来个一尸两命就好了!” 只要独孤氏死了,都不用他们母子出手,楼谨就能杀了楼彧! 偏偏,独孤氏那边,崔太夫人更加不敢动手脚。 呃,好吧,就算她想做些什么,她也插不上手。 楼彧身边的暗卫,都跑去保护独孤氏了,崔太夫人真的没有信心能够绕过暗卫! 崔太夫人一时想不出快速杀死楼彧的法子,却也知道,他们母子这一次,几乎就是跟楼彧撕破脸。 既然已经反目,崔太夫人也就不再伪装。 她冷声道:“楼彧,你戕害嫡母、忤逆祖母,实在混账。” “你阿母昏迷不醒,生死不知,你却丝毫都没有悔悟。” “现在既然跪下来了,那就去你母亲院子外面跪着,等你阿母什么时候安然醒来,再由你阿母处置你!” (本章完) 第47章 爬墙 第47章 爬墙 “九娘,恭祝你新春如意,大橘大利!” 王抱着一盆精心培育了两三个月的金桔树,跑来给王姮拜年。 “大橘大利?” 王姮觉得新奇,歪头问了一句:“是吉利的意思?” 头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说,虽然怪了些,但莫名觉得喜庆。 尤其是王抱来的那盆橘子树,一尺来高,却枝叶繁茂,硕果累累。 这可是万物寂籁的冬季啊,院子里的儿、树儿的早就枯败,果子什么的,更是早已绝迹。 厨房的库房里,倒是有些储存的果子,可大多也都少了水分,外形、口感等都远不如新鲜的果子。 王抱来的这一盆却不然,它是新鲜的,叶子翠绿,果子金黄,还带着浓浓的果香。 “对!大吉大利!大橘大利!” 谐音梗嘛,后世网上都玩儿烂了。 王感念王姮的帮助与庇护,话说自从抱上了王家小女郎这条金大腿,王不只是改变了自己的命运,还惠及了全家,以及整个王家庙。 时隔半年,王已经不再是官道上那个黑瘦矮小的农家女。 王姮的赏赐,让王赚到了第一桶金。 王家的庇护,让王能够顺利做起了豆腐坊的生意。 滋养了几个月,王长高了,脸上、身上都有了肉,头发也不再是枯黄稀疏。 整体的气色,或许还无法跟养尊处优的王姮比,却已经有了八岁孩子该有的模样。 让人打眼一看,不会觉得她只有五六岁。 当然,王最吸引人的,还是她的眼睛,永远都那么明亮,那么的灼灼有光,仿佛小小的身体里,有着无穷的力量。 还有她的气质,不卑微,不倨傲,她对人总是有种“众生平等”的高贵。 这种高贵与世家的“贵”不同,却也不显突兀。 她面对王姮时,是礼貌的、是感激的,却还能保持自我。 她不敢把“众生平等”挂在嘴上,但在为人处世的时候,就能让人不自觉的感受到。 王姮喜欢跟王在一起,就有这方面的原因。 两个女孩儿在一起玩儿,不是主与奴,不是贵女与贱民,而是朋友! “今年时间来不及了,否则啊,我还可以给九娘送来‘柿柿如意’、‘苹苹安安’。” 王将金桔树放下,略带遗憾的说着。 唉,这古代啊,物资太匮乏了。 苹果……呃,已经有了,现在叫林檎。 不过,林檎跟苹果也不全完是一个品种。 后世的苹果,是经过数百上千年的驯化、改良,才有的品种。 林檎什么的,口感啊、味道啊,远不如苹果呢。 其实,何止是苹果? 过年了,王习惯性的想要弄些过年的小零食,不说别的,过年必备的瓜子总要有吧。 然后,王就沮丧了——苦逼的大周朝,没有向日葵! 没有向日葵,就没有葵籽啊。 没有葵籽,她的洽洽,多味,焦……即便有配方,也做不出来! 王沮丧之后,又打起精神,决定退而求其次:没有葵籽,南瓜子、西瓜子,总还有吧? 结果,南瓜也没有! 只有西瓜子。 而西瓜,在大周朝亦是比较稀少、珍贵的水果。 若不是她紧抱王姮的大腿,她连西瓜都见不到! 王:……啊啊啊,难怪穿越前辈们都心心念念的要去新大陆。 这不只是穿越者的金手指,更是生活所需啊。 后世人早已习惯的许多食材,原产地都在那个地方。 如果不去那儿,在古代,就吃不上辣椒,吃不上薯片,就连瓜子……勉为其难的先用西瓜子代替一下吧。 “九娘,还有这个,是我新作的小食——话梅寒瓜子!” 王爱惜的从袖袋里取出了一个小布袋。 布袋不大,只有王的巴掌大小。 她拿起布袋的时候,里面隐约发出沙沙的响动。 王姮一听“小食”二字,顿时来了兴致。 她丢下金桔树,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直直的盯着那布袋。 王小心的打开抽绳,将里面的东西展示给王姮。 “这是寒瓜的种子?” “对!” 就是因为西瓜子也是种子,王根本就舍不得“糟蹋”。 她从王家庄子弄了不少回家,却不敢都炒成瓜子,留了种,只拿出一小碗,做成了零食。 做好后,王自己一个都没“尝”——呜呜,她怕自己忍不住,有一就有二的把瓜子都吃完了。 这,可是给九娘的小礼物呢。 在大周朝生活得越久,王也就越明白现实的残酷—— 如若没有“贵人”的帮助,她即便是拥有无数“秘方”的穿越女,她也做不成事情。 比如,现在王就无比迫切的想要组织船队,去海外,去新大陆。 但,这件事,不是王靠着豆腐坊,以及养猪场赚的几百贯铜钱就能解决的。 一来,几百贯钱,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已经是一辈子都赚不到的巨额财富,却造不起一条宝船。 二来,在士农工商阶级分明的古代,钱解决不了真正的大事。 “唉,若是九娘再大些就好了!” 九娘但凡是个成年人,王的出海计划,都能更加顺利。 不过,不是成年人也不怕,王姮年纪小,可她还有父母,还有……小霸王。 小霸王年龄也不大,但人家受宠啊。 一声令下,王法都不许滥杀的牛,都能立刻变成牛肉送到他的面前。 楼家还有兵权。 乱世之中,有枪就是草头王。 楼家小霸王的能量,绝对能够轻松让王实现计划。 可惜……这人鼻孔朝天、性格恶劣。 除了九娘,楼大郎这熊孩子谁都不放在眼里。 王不是普通的孩子,小小身子里住着一个成年的灵魂。 所以,她能够感受到,楼大郎看向自己的目光里,带着高位者的傲慢与鄙夷。 啧,尊贵的小郎君,根本就看不上她这个卑微的田舍女啊。 王再一次在内心吐槽:呜呜,网络小说都是骗人的! 谁说穿越女略施小计,就能引得权贵竞折腰? 阶级差距,宛若天堑啊。 穿越,还不足以填平这巨大的差距。 直接跟楼大郎打交道,是不成的,王只得“曲线救国”——通过九娘,勾起楼大郎的兴趣,然后再…… 想到了楼大郎,王也就顺势说了句:“对了,楼家小郎君呢?”今日可是大年初一啊,按照习俗,不是应该相熟的人家,相互拜年的嘛。 楼大郎最喜欢、最亲近的就是王姮啊。 就算在大周朝没有拜年的规矩,楼大郎这个熊孩子,最是个叛经离道的,行事只会凭心意,才不管什么规矩、习俗呢。 而他喜欢的,就是跟王姮一起玩儿。 没道理,她王都来了,楼大郎却还没有影子。 王姮接过了布袋,正在按照王教给她的法子嗑瓜子。 听到王的问话,愣了一下,“阿兄?” 王不提醒还好,她这一提醒,王姮也反应过来。 是啊,阿兄居然还没来! 他们都是小孩子,没有成年人的繁文缛节、应酬交际。 玩儿,才是正经。 楼大郎却没来,莫非,他的嫡母为难他了? 早上喝屠苏酒的时候,王姮就有些担心,她已经从郑媪口中听闻了楼家祠堂之事。 也知道楼大郎已经有了正式的名字:楼彧。 虽然王姮不太理解这个名字所代表的意思,但看郑媪那似有若无的浅笑,王姮就知道,这应该对楼大郎不是好事儿。 难道,除了名字,还有其他的事儿? 这才让阿兄都顾不得来寻她? 王姮捏着一枚话梅西瓜子,肉肉的小圆脸有些呆愣。 王见状,却误会了,她以为自己忽然提到楼大郎让九娘生疑了。 毕竟,她与楼大郎的关系,真心算不得好。 连朋友都不算,尤其会主动问候? 王赶忙给自己找了个借口:“是这样,大橘大利,我一共养了两盆。” “一盆送给九娘,另一盆我想送给楼家小郎君!” “……那个,小郎君从养猪场定了五百斤的肉,是我们的大客户呢!” 过年了,给客户爸爸送个礼,也是“礼尚往来”嘛。 王不算狡辩。 王姮却没有多想,她将手里的瓜子丢回布袋,把布袋塞进腰间的小竹筐。 “大橘大利呢?走,咱们去给阿兄送吉利!” 既然担心,索性就去楼家庄园看看。 或许,她还能帮到楼、楼彧呢。 上次没能帮上他,“我养你”也仿佛一个笑话。 但王姮却始终记着送信的人情。 尤其是过年的时候,受到了阿母命人送来的年礼,让她愈发感受到,能够跟阿母取得联系,是何等的幸事。 而这,全是托了楼彧的福。 这份人情,她必须还。 …… “什么?九娘,你刚才说什么?” 王仰着小脑袋,看着高高的院墙,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说,我们爬墙吧!” 王姮本就圆润,冬日的衣服分外厚实,她一层层的包裹着,俨然就是一个球儿。 这只球,此刻却说出了让王无比震惊的话。 王低下高昂的头,扭过来,上下打量着王姮:圆成这样,你怎么爬墙?滚过去? 啊呸,这不是重点,重点是—— “九娘,你都被楼大郎带坏了!” 还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这才多久,自家乖巧、佛系的小伙伴,居然就、就—— 王姮有自己的考量,她担心楼彧受了嫡母的辖制。 若是正大光明的从正门进去,她根本就看不到最真实的情况。 更有甚者,她都见不到楼大郎,就被楼家女君搪塞出去了。 没办法,她年纪小,身边没有长辈,都不算正经的客人呢。 人家糊弄两句,再直接“送客”,王姮也没有办法。 所以,还是翻墙吧。 偷偷混入楼氏庄园,她就能见到楼彧,甚至帮到他。 “还好吧!爬墙应该挺有趣儿的,否则,阿兄不会每次都爬墙!” 丫鬟、部曲们都被王姮留在了几步开外,她单独跟王凑到一起叽叽咕咕,两人说话也就没有那么的客套。 王都敢小声吐槽楼大郎是“墨”,是带坏乖乖小贵女的万恶之源! 王姮不计较,她也小小声的说出自己的想法:“阿,其实我早就想试一试了!” “阿兄还教过我怎么爬墙,以前总没机会,今天咱们就爬一回?” 王姮越说越有兴致,她搓了搓肉乎乎、白嫩嫩的小手,仰着小脑袋,目测了一下墙的高度。 楼氏庄园的院墙,与王家庄子的差不多,都是一丈左右,大概也就三米多高。 王姮身高一米三,王经过半年的滋补,也长到了一米三多一点儿。 她比王姮高出一个头尖儿。 两人若是叠在一起,应该有两米四五,若是伸伸手—— 王姮暗自计算着,小嘴儿里不住的咕哝。 王:……小祖宗,这不是单纯的数学问题。 而是、而是小的体弱,撑不起您这千“斤”之躯啊。 虽然王姮没说,两人相叠,谁在上、谁在下,但王作为一个活了两辈子、身体年龄也比王姮大的人,怎么可能欺负一个小孩子? 再说了,王能厚着脸皮这么做,身后几步远的王家仆从也不答应啊。 所以,只能是王当人梯,将王姮举高高。 可、可她真的托不住啊,说“千斤”有些夸张,但就王姮这一身的小肉肉,七十斤总还有吧。 王的小身板,养了好几个月,也才堪堪达到六十斤。 一个牙签,还妄想撑起一颗汤圆? 王表示:九娘,民女做不到哇! 王只是想一想,小腿肚子就忍不住的抖啊抖。 “那个,九娘,如果你非要爬墙,还是、还是挑个个子高的部曲吧!” 王挤出一抹笑,试图劝说王姮。 王姮眨巴眨巴眼,“当然要部曲来托举啊,他们个子高,人也壮实……” 阿这是误会了? 哈哈,她刚才只是随口说说,她才不会欺负阿一颗小豆芽呢。 王:……我这是被九娘“调戏”了? 王姮招招手,叫来部曲的头领,让他在七八个跟随的部曲中挑选人选,帮助她和王翻墙。 部曲头领:…… 虽然惊愕于小主子的吩咐,但,作为最忠实的仆从,他还是恭敬领命。 小女郎要爬墙,那便爬吧…… (本章完) 第48章 发威 第48章 发威 部曲统领在几人中挑选了一个个子最高,体型最健硕的部曲。 近两米的身高,体重也超过了二百斤。 整个人站在那里,宛若一座铁塔。 统领又挑了两个身形矫健的部曲,让他们提前翻墙,以便能够在里面接应小主子。 至于这样做会不会冒犯到楼家,统领却没有多想。 一来,楼大郎没少翻王家的墙头,他们家小女郎也才翻了这一次呢! 咳,两家可是“通家之好”,彼此的小主子经常混在一起玩儿,完全不必计较这些呢。 二来,统领是王家部曲,是王姮的奴仆,自然要听从王姮的命令。 慢说只是让他帮忙翻个墙头了,就是让他带着刀剑,杀进楼家,统领也要执行。 王:……到底是世家贵仆啊,行事周全,态度也是霸气。 铁塔部曲来到墙根,双脚岔开,站稳马步。 统领一只脚踩在他的大腿上,然后一个纵身,站到了他的肩头。 部曲统领的个子也不矮,估摸着有一米八。 他踩在铁塔的肩头,他的脑袋正好能够越过墙头,看清院子里的情况。 院子里,很是寂静,只有刚刚翻墙进去的两个王家部曲。 他们也都瞅准了位置,严阵以待,只等自家小女郎翻墙。 “九娘!请!” 确定好没有疏漏,统领居高临下的冲着王姮招了招手。 剩下的部曲,没有闲着,恭敬的抱起王姮,让她踩着铁塔的肩膀,被统领双手接住。 统领高高举起双手,胳膊上的肌肉都紧绷了起来。 王姮只觉得自己忽然就拔高了,然后,她就被稳稳的放在了墙头上。 “哇!好高!” 王姮第一次站得这么高,也第一次能够看得这么远。 她隐约能够看到楼氏庄园内部的一些景致。 亭台楼阁,水榭小船……她高高在上,俯视全场。 “九娘,小心些!” “张六、许大!你们两个看好了,定要接住九娘!” 统领将王姮放到墙头,却没有急着松开手。 他小心翼翼的扶着王姮的小圆身子,唯恐她一个不慎再摔下去。 自己谨慎,统领也不忘叮嘱其他人。 “是!” 墙内的两个部曲,也已经叠起了罗汉。 他们比铁塔略矮些,两人相叠,上面的人还无法探出墙头。 他高高举起双手,也只能摸到王姮的小腿。 于是,他便对王姮说道,“九娘,跳吧!” 九娘一跳,他就能正好抓住九娘的肩膀,如此,就能顺利接住九娘。 “好!” 王姮颇有几分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架势。 她根本不惧怕三米多高的高度,瞅准了那一双高高举起的手,王姮就跳了下去。 统领已经松开了手,另一边的人也及时的抓住了她的两个小胖胳膊。 抱住了王姮,两人合作,上面的那个轻轻往下放,下头的那个极力抬高手臂接着。 很快,王姮就稳稳的落在了地面上。 王姮:……翻墙也没有那么难嘛! 且,经历了这一遭,王姮就比较能够理解楼彧为何会这么大胆—— 怕什么? 身边又不是没人保护? 哪怕是一时不慎,失脚摔下去,也会有忠实的部曲冲上去当肉垫的。 咦? 对啊,暗卫! 楼彧身边,不是有楼将军给他的暗卫吗? 若是他被人害了,也会有暗卫—— 等等! 暗卫是楼将军给的啊,就像是她的阿父王廪,在没有娶到新妇之前,对她也是极好的。 可一旦有了新妇,新妇又不喜欢……套入了自己的身份,王姮似乎能够猜到楼彧的处境,也就愈发的可怜他。 这次,似乎跟上次不一样呢。 上次只是崔老妪,啊呸,不是,是崔太夫人暗中算计,并不是独孤夫人出手。 而这一次,独孤夫人刚来到河东,还不到一个月,楼大郎就变成了楼彧。 王姮不懂得一个名字代表的含义,她却看得懂长辈的脸色。 郑媪的笑容就挺古怪的,王姮料定,楼大郎变成楼彧后,对他一定不是好事儿。 所以,现在楼彧的处境也一定很糟糕! “哎呀,不能乱想了!我要赶紧去找他!” 王姮揉了揉小揪揪,决定不再想了。 她本来就不够聪明,就还是不要费脑子。 事情到底如何,找到楼彧就知道了。 或许,今天又是“笑话”一场呢。 王姮思索的功夫,王也被用同样的方式,安然送到了墙内。 “九娘,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王是第一次进入楼氏庄园,所以,她根本就分不清哪儿是哪儿。 “我来过!我认识路!我若还找不到,还有胖狸奴呢!” 说着,王姮从腰间的小竹篓里掏出了一根肉干。 王:……后世倒是听说过猫找猫的,但,猫找人? 关键是,她没有看到那只胖橘猫啊? 它总不能闪现—— 唰! 就在王暗自吐槽的时候,一道加肥加大的橘色闪电,瞬间出现在两个小女孩儿面前。 王:…… 她看看那只,哦不,是那座橘猫,再看看王姮手里的肉干。 所以,这是猫薄荷? 能够第一时间招来猫猫? “狸奴!我就知道,你会跟着我!” “喏,今天又有好吃的牛肉干哦,我请你吃!” “……那个,你能帮我找到阿兄嘛。我倒是记得他的院子,可他未必就在院子里啊。” “好狸奴,你就帮帮我吧。你最喜欢吃的牛肉干,可是阿兄送来的牛肉做的呢。如果找不到阿兄,以后可能就没有牛肉干喽!” 王姮蹲下来,把牛肉干喂给那只胖成小山的狸猫。 一边叽叽咕咕,一边撸着它的毛茸茸。 为了劝说狸奴帮忙,王姮也算是用尽办法,又是利诱,又是请求,又是“威胁”。 王看得都有些麻木,她很想提醒一句,九娘,这是猫,不是狗,就算听得懂人话,也未必愿意听话。 猫主子,可是出了名的难伺候、脾气大。 它怎么可能为了一点儿肉干就—— 牛肉干也就拇指大小,胖狸奴几口就吃完了。 它抬起头,冲着王姮嗷嗷的叫了几声。 王姮捂住自己的小竹篓,连连摇头:“没有了哦!我都说了,这是阿兄送来的牛肉,就那么一点儿。” “没有了,只能找到阿兄,才能有!” 胖橘猫啪、啪、啪的甩着尾巴,似乎在思考。 片刻后,它冲着王姮啊呜叫了一声。 “狸奴,你答应啦?!” 王姮赶忙站起来,兴奋的就要跟着胖橘猫。王翻了个白眼,这胖狸奴又没成精,哪里就听得懂—— 还没有吐槽完,那道加肥加大的橘色闪电就嗖的一下飞了过去。 “狸奴!慢一点!慢点跑!” 王姮则丝毫都没有耽搁,几乎就是胖橘猫启动的那一刹,她也跟着跑了出去。 一猫一人快速的动了起来。 王:…… 好吧,是我浅薄了! 暗暗的自嘲了一句,王便也拔腿就跑。 两个小女孩没有理睬那些部曲,部曲统领却一个用力,双手抓住墙头,翻身从墙上跃了过来。 铁塔没动,他要守在墙外接应。 统领带着两个提前跳进来的部曲,三人一起,追着自家小女郎而去。 胖橘很胖,奔跑的时候,肚皮几乎都能贴到地面。 可,这并不影响它奔跑的速度,以及灵活度。 到了需要拐弯的时候,它居然还能做到“漂移”。 王跟在后面,只想给这位猫主子大喊六六六。 厉害啊! 不愧是老祖宗严选,能够繁衍一两千年的狸猫,就是牛逼! 胖橘猫对楼氏庄园并不陌生,大概在它“流浪”的时候,没少在楼家庄园溜达。 它对楼彧也算熟悉,奔跑间,偶尔会抽抽鼻子的辨认一下味道。 闻到熟悉的味道,或是有什么发现后,它就立刻确定方向,继续向前跑。 绕过三四个院落,穿过园、水榭……躲过偶尔来来往往的奴婢、仆从,两人一猫,还真就顺利的摸到了楼氏庄园中轴线的东苑。 东苑是仅次于主院的院落。 崔太夫人虽是不怎么受楼谨待见的继母,但她到底是长辈。 所以,崔太夫人占据了主院。 独孤氏抵达河东后,崔太夫人倒是假模假式的想要把主院让给她,被独孤氏连连拒绝。 独孤氏虽然不是正牌子的世家贵女,可基本的规矩、礼法等,她还是知道的。 继婆母也是婆母! 不管私底下两人的关系如何,但明面上,独孤氏必须要孝顺、尊敬崔太夫人。 主院,自然要让给长辈。 独孤氏退让一步,选择了主院东侧的三进院落,也就是所谓东苑。 东苑门口,两侧都是尚未消融的积雪。 门前的青石地板,因为天寒,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薄冰上,跪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少年。 当然,他不是一个人,身边还有两个壮汉“伺候”。 …… “阿……唔!唔唔!”阿兄!是阿兄! 墙根处,两个小身影鬼鬼祟祟。 至于那只胖狸猫,在找到楼彧的下一秒,就一个闪身,消失在了坛里。 王姮拉着王的手,两个小女孩儿探头探脑。 王姮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惊呼一声。 王手疾眼快,在王姮发出一个“阿”字后,她就快速的捂住了王姮的嘴巴。 “嘘!九娘,小点儿声!”没看到有两个“打手”嘛。 若是被发现了,她们非但不能救下楼彧,还会一起被抓呢。 咳咳,好吧,就算被抓,应该也不会怎样。 毕竟王姮不是她王这样的草民,而是王家的小女郎。 只要亮出身份,楼家定会客客气气的把王姮送出去。 顶多就是会被“叫家长”。 但,如此一来,九娘就不能“救人”了啊。 “真是没想到,小霸王居然也沦落到今日这个凄惨的境地了!” 王捂住了王姮的嘴,她自己却凑到王姮的耳边,小声嘀咕。 而王没敢说出来的话,则是:封建礼教果然吃人啊。 嫡母,就因为有个名分,就能如此磋磨一个跟她没有血缘关系的人。 还有楼谨,也是个渣爹。 娶了老婆,就连宠了几年的儿子都不要了! 唉,以前只觉得楼大郎可恶,现在看来,他也是个可怜人啊。 “唔!唔唔!”阿,你说得对!我也没想到呢。 王姮用力点点头,被捂着嘴,她的话,也就变成了呜咽。 听到这个动静,王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 她赶忙松开手,“九娘,怎么办?有人看守,我们、我们——”根本就救不了人啊。 “不怕!胡叔会跟过来的!” 王姮颇有自信。 胡叔便是王姮的部曲统领,因为有胡族血统,容貌有些异于常人,从小便被人骂做胡奴。 他的父亲是王家的部曲,长大后,王廪看着他高大健壮,便将他选入了亲卫。 几个月前,又将他连同他麾下的小队,共计二十人,一起送给了王姮。 王姮对阿胡颇为敬重,称呼她为胡叔。 果然,王姮的话音方落,便有一道低哑的声音响起,“奴阿胡,随时听从九娘的命令!” 王:…… 再次惊叹于世家贵仆的周到、能干。 “胡叔,那两个人,能干翻吗?” 王姮软糯糯的小嗓音儿,说出的话,却带着凶残。 “……可以!” 楼让是个纨绔,好好的部曲,落到他的手底下,也都荒废了。 阿胡等部曲却不同,这几年,王家浮浮沉沉,还经历了逃亡、被困等绝境。 全靠王家的部曲,王家才没有家破人亡。 阿胡等部曲,全都经历过真刀实枪的考验,不敢说人人手上都有人命,也都沾过血。 在他们看来,站在东苑门外的两个护卫,就是华而不实的架子。 且不说偷袭了,就是正面硬钢,阿胡也不惧! “好!冲上去!干翻他们!对了,不要让他们发出动静!” 王姮总说自己不聪明,可她做起事来,还是非常谨慎、周密的。 她知道,救人这种事儿,决不能闹出太大的动静。 “……是!” 阿胡抱拳领命。 然后,他便与两个部曲,靠着墙根,悄然摸到了院门口附近。 再然后,三人一个飞扑,阿胡瞄准了楼彧,他飞身过去,就抱住了那个摇摇欲坠的小身影。 另外两个部曲,则一左一右,欺身上去,飞起手刀,就砍在了对方的颈部。 连声音都没有发出来,两个看守楼彧的楼家部曲,就软软的倒了下去。 楼彧大惊,本能的要挣扎,但扭头看到是阿胡,这才放下心来,“胖丫头来了?” 好! 这次胖丫头没有犯蠢,不只是自己来,还带了帮手! 既是如此,那他就要好好的发个威,好把今日受到的冤枉气,加倍的还给楼让以及崔老妪! (本章完) 第49章 醒悟 第49章 醒悟 “阿兄!” 见阿胡等部曲将守卫打晕,王姮便拉着王的手,飞快的跑了过来。 她冲到楼彧近前,关切的问道:“你没事吧?” 楼彧已经被阿胡放到了地上。 跪了一上午,他的膝盖早已青紫、红肿。 此刻,双脚脚尖微微落地,却根本就站不直。 疼! 又酸又麻! 两条腿,仿佛不像是自己的,根本不受他的控制。 楼彧的脸愈发冰冷、铁青,长到了七岁,他还从未受过这种苦。 楼让! 崔老妪! 此仇此恨若是不报,他楼大郎—— 楼彧咬牙切齿,浑身散发着阴鸷的气息。 他定定地看着王姮,不答反问:“胖丫头,你愿意帮我嘛?” 他现在众叛亲离,身边竟是一个得用之人都没有。 “愿意啊!” 王姮仿佛没有感受到楼彧那一身森寒的气息,乖乖的点头。 “好!那就把你的部曲借给我!” 楼彧眼底闪过一抹野兽般的凶残,他有太多报复楼让的法子。 不过,早晨在正堂,楼让既然用蛇虫鼠蚁来陷害他,那他索性就“坐实”了这个罪名。 真当他的蛇,都是被拔了毒牙的小绿? 真当他只会养些老鼠、臭虫? 只要他想,他就能让楼让被那些小东西给活活整死。 “……可以啊!阿兄,你帮我,我也帮你!” “只是,你确定现在就去‘报复’?” 王姮虽然不知道楼彧经历了怎样的事儿,但现在的他,就像是一个急欲报仇的小狼崽子。 王姮看着楼彧,大眼睛澄澈、明亮。 或许不够睿智,却冷静、淡然。 “胖丫头,你什么意思?” 什么叫“确定现在就去报复”? 他当然确定! 而且,有仇就报,可是他楼大郎的原则! 他才不信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有仇立刻就报,若是拖得太久,自己郁结于心也就罢了,敌人若是有个意外自己死了,他岂不是要憋屈一辈子? “还是说,胖丫头,你不想帮我?” 楼彧现在就是个陷入绝境的孤狼,怀疑一切、否定一切、仇恨一切。 不能怪他这般,实在是……连最爱他、最可不能舍弃他的阿父,都弃了他,他还能相信谁? 原本,王姮的出现,让楼彧以为胖丫头是例外。 之前她能傻兮兮的说出“我养你”,现在也愿意带着部曲跑来救他! 没想到……“还是说,你想趁机向我提条件?” 就像他曾经做过的一般? 他帮胖丫头送信,就逼着她叫耶耶! 胖丫头,难不成也想让我叫她耶耶? 楼彧满脑子都是负面的猜疑,整个人几乎都被浓得化不开的黑气所包裹。 王姮愣了一下,呆呆的说道,“阿兄,我想帮你啊!” 事实也是,她已经在帮他了! 可,阿兄为何还、还这幅模样? 还是王,有些看不过眼,壮着胆子说了句:“楼大郎,九娘已经帮你了!” 唰! 楼彧的目光,如同激光一般,又快又准的扫向了王。 王:……靠!这到底是男主,还是阴狠偏执男配? 还有,这熊孩子才七岁呢。 目光竟这般瘆人? 不过,王回护王姮的心,暂时压制住了对熊孩子的畏惧。 她梗起脖子,壮着胆子,声音有些发抖的说道:“如果、如果没有九娘,你、你还在罚跪呢!” 楼彧眸光一闪,凶狠的气势略略有些收敛。 还别说,胖丫头确实已经帮了自己。 但—— “楼大郎,我不知道你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但只看你孤立无援,无人帮扶,就知道,你——”的人缘有多差。 王越说声音越小,呃,熊孩子的眼神,太过骇人。 她,一个活了两辈子的人,居然被个孩子吓到了。 王强撑着,才没有后退。 她稍稍躲避了一下楼彧那仿佛要吃人的目光,用力闭了闭眼睛,决定一鼓作气:“楼大郎,你就是因为平日里太过顽劣,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个顽劣之徒。” “……你哪怕被针对、被陷害,甚至于事情不是你做的,却因为你有个坏名声,旁人也认定就是你!” 这就是人设的重要性啊。 就像王姮,出了名的乖巧、温驯,同样被陷害,都不会有太多人相信。 反观楼彧,啧,就算没有证据,就算所有人都知道不是他,罪名也会稳稳的扣在他的头上! “贱丫头,你在说什么?” 楼彧颇有些恼羞成怒。 这贱丫头,什么都不知道,就敢大放厥词? 还有,她是个什么东西? 若不是攀上了胖丫头,他早就—— 楼彧稚嫩的脸上,满是阴鸷。 王:……妈呀,好可怕! 她再不信什么“他还只是个孩子”的狡辩了。 因为,孩子若是狠厉起来,将会更加可怕。 王姮感受到身边小伙伴的颤抖,她伸出手,再次拉住王的小手。 肉肉的、细腻的掌心,温热、柔软,却仿佛给了王无穷的力量。 王本能的反手握住,就像抓住了此生最大的依靠。 有了王姮的“鼓励”,王觉得自己又可以了。 她继续梗着脖子,对楼彧说道:“我在说,你若现在就跑去报仇,旁人都不用想,也知道是你干的!” “我既然敢做,就不怕被人知道!” 今日崔老妪、楼让母子能够计谋得逞,不过是因为独孤氏出了意外。 独孤氏已经被抬回了东苑,府医全程看护,看府医只是郑重却不见慌乱,楼彧便知道,独孤氏没有大碍。 崔老妪倒是想跟着混入东苑,不管是要继续表演,还是想暗地里寻找机会谋害独孤氏,她都需要留在独孤氏的榻前。 可惜啊,阿父看重独孤氏,独孤氏身边的人,基本上都是阿父亲自精心挑选的人。 那些人完全不给崔老妪面子,嘴里说着客气的婉拒,却将崔老妪隔绝在了东苑之外。 崔老妪连独孤氏的衣角都摸不到。 崔老妪明明呕的要死,却只能带着一众女眷离开。 东苑被保护得如同铁桶一般,针扎不进、水泼不入,独孤氏完全可以安全的接受治疗。 如今已经过去了快一个多时辰,她也该醒了! 只要独孤氏醒过来,楼彧就能脱困,他就可以动手报复! 他没有害独孤氏,独孤氏知道了他的遭遇,本就愧疚的心,只会愈发的偏向。 过去的几年里,楼彧能够利用自己这张酷似独孤氏的脸去拿捏楼谨,自然也有办法哄得独孤氏对自己又是心疼、又是惭愧。……最终,独孤氏会像楼谨一样,加倍的娇惯、宠溺于他。 而他也能继续当个恣意妄为的小霸王。 “然后呢?” 王眼见楼彧又是那副无法无天的熊孩子模样,她一时没忍住,开启了怒怼模式:“将名声搞得更臭,让人知道你睚眦必报?野性难驯?” “楼大郎,我不知道你今日都经历了什么,但你敢保证,以后类似的事,不会再发生?” 人设一旦树立,就很难修正。 楼彧愣了一下,王的话,戳破了他刚刚生出来的“幻想”。 对啊,楼彧自己都不敢保证,以后还会不会“失宠”。 他有阿父阿母,却又似是没有! 他确实顽劣,有恃无恐,可,那个“恃”太过虚无。 接连两次,他都意识到了“靠山山倒、靠人人跑”的真谛。 他的尊贵、霸道等,不是因为他自己,而是靠着别人。 一旦别人不让他靠了……嘶!膝盖好疼! 仿佛被千万根针扎,又仿佛被火烤,火辣辣、细细密密的疼。 其实,今天这个教训,就已经让他深切体会到了这一点:旁人,靠不住! 哪怕是亲生的父母! 楼彧紧绷着小脸,神色晦暗莫名。 看到楼彧的脸忽明忽暗,王就知道,这位小霸王被她说动了。 被触动就好! 王顿时受到鼓舞,她眼珠子转了转,换了个方式,说道:“再说了,像你这般让所有人都知道是你干的,有什么妙处?” “阴人的最高境界,就是哪怕所有人都猜到是你,也不会真的怀疑你!” 阴人于无形,事成后干干净净的全身而退,才是真牛逼! 楼彧眸光闪烁不定。 他,又被触动了。 但,即便被王某句话戳中了心底的某个点,楼彧的气势也不能输。 “哼!胡说八道!” “胖丫头,既然你不肯帮我,那就算了!你们走吧!” 楼彧嘴里说得不客气,但语气已经没有刚才的森寒、狠厉。 熟悉楼彧的王姮便知道,这一次,阿兄被阿劝住了。 嘿,阿好厉害! 其实,王姮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她却说不出来。 更没有阿的条理分明,有说服力。 “阿兄,你的腿,没事吧?” 王姮暗自夸奖着自己的小伙伴,胖乎乎的小脸上,写满了对楼彧的关心。 楼彧:……胖丫头确实不够伶俐,可她是真的关心他、疼惜他! 抬起手,揉了揉胖丫头的小揪揪,“还好!” “行了,你们走吧。这里到底是楼家的庄园。” “你们……应该不是从正门进来的吧。快走吧,别被人发现了!” 楼家庄园的防卫,原本不会这般松懈。 不过是今日发生了太多,独孤氏又还没有醒,庄园里真正的精锐都围在东苑。 王家的部曲,这才能顺利摸进来。 只要独孤氏醒来,东苑的警戒解除,楼家庄园便会恢复往日的外松里紧。 胖丫头他们再想悄然离开,恐怕就不容易了。 这、到底是楼家的事儿,胖丫头都沦落到庄子上了,连过年都不能回家,就还是不要把她卷进来了! 楼彧自己都没有察觉,素来一副冷硬心肠的他,开始对王姮心软。 “……好吧,我听阿兄的!” 王姮看到楼彧眉宇间的戾气已经消散,便知道他应该不会再冲动。 唉,楼彧也是,自己还是个孩子呢,没有自保的能力,却还这般顽劣。 只希望他能够记住今日的教训,不要再横冲直闯、胡作非为! 王姮心里叹息着,宛若糯米团子的小脸上写满了乖巧。 她糯糯的应声,乖乖的点头,然后便拉着王,跟随阿胡等部曲,按照原路折回。 目送那三大两小离开,楼彧这才撑着酸疼的膝盖,一瘸一拐的进了东苑。 他刚刚上了台阶,就迎面遇上了急匆匆跑出来的一个妇人。 楼彧眯了眯眼睛,仔细辨认,确定对方是独孤氏身边的管事娘子,姓魏,人称魏媪。 魏媪是独孤氏的心腹,此刻没有守着独孤氏,却跑了出来,这是不是表明—— 楼彧飞快的猜测着。 魏媪却略显焦急,小跑着来到院门口,抬眼看到楼彧,这才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她赶忙顿住身形,微微欠身,“大郎!” 行完礼,魏媪才抬起头,略带欢快的说道:“夫人醒了,要见大郎!” 楼彧:……猜中了! 她果然安然醒来。 楼彧嗯了一声,稚嫩的小脸上看不出喜怒。 他继续一瘸一拐的往里走。 魏媪看到楼彧那怪异的走姿,眸光闪烁了一下。 她自是知道楼大郎挨了教训,女君昏迷的时候,他更是被人压着跪在门口。 但,魏媪却并没有做什么。 比如,利用自己女君心腹的身份,不许楼让等人趁机折辱大郎。 魏媪有这个权利。 楼家的暗卫,在女君无法指挥的时候,就会听从她的调派! 魏媪是楼谨的人,却没有去救楼大郎。 因为她也不确定:堂屋的那些腌臜之物,到底是不是楼大郎的手笔。 魏媪虽是被楼谨选来贴身服侍独孤氏的,但她还真不知道独孤氏的秘密。 在魏媪看来,独孤氏是嫡母,而楼彧则是与她有利益冲突的庶长子。 庶长子想要谋害怀了孕的嫡母,简直就是典型的内宅争斗啊。 幸而女君命大,奴婢们保护得当,女君这才平安无恙。 女君醒了,知道自己和腹中胎儿都无事,这才开口询问楼大郎。 知道他被楼让欺辱,女君很是心疼,叠声让人去解救楼大郎。 得了女君的命令,魏媪这才着急的动了起来。 女君不愧是世家贵女,就是识大体,对一个顽劣的庶孽,也愿意真心待之。 魏媪暗暗赞叹着,跟在楼彧身后,一起进了东苑正堂。 正堂,屏风一侧,独孤氏半躺在矮榻上。 眼见一个小小的身影,一瘸一拐的进来,她下意识的抚上了自己的小腹。 楼彧眼底闪过一抹暗芒:看来,不只是魏媪怀疑他,就是独孤氏,也忍不住的要忌惮、防备他。 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楼彧彻底看清了现实,他确实该“醒悟”了! (本章完) 第50章 选择 第50章 选择 独孤氏确实是他的生母,可她现在怀孕了,又将有其他的亲生骨肉。 且,这个孩子,是名正言顺的嫡子嫡女。 她不再是卑贱的、任人宰割的侍妾,而是高高在上、尊贵体面的世家贵妇。 她不会为了某些“不得已”而被迫与孩子分离,她能够亲自抚育、教养,成为真正和乐、幸福的母与子。 不像他,虽为亲生,却比路人还要陌生。 独孤氏之前是愧疚中带着小心翼翼,如今出了事,却又忍不住的怀疑他。 哪怕这次信了他,母子“和好”,但难保不会心存芥蒂。 而日后诸如此类的情况,还会继续发生。 不只是崔老妪、楼让,楼彧的敌人,甚至是楼谨的敌人,都会不住的算计…… 她与他的母子之情,本就薄弱得可怜,哪里经得起如此消磨? 楼彧用力捏紧拳头,他心底刚刚冒出来的幻想,彻底被打破。 他,做出了选择。 “阿母!不是我!我从未想过要害阿母!” 楼彧有了选择,也就不再犟头倔脑。 他抬起头,深深的眼窝里带着认真,“我确实养了蛇虫鼠蚁,但今日之事,确实不是我所为!” 独孤氏赶忙点头,“我知道!阿母知道不是你!” 许是发觉自己太急切,而太过急切的肯定,其实往往都意味着不确定,甚至是否定。 独孤氏又赶忙补救,“那个,我们大郎最是个敢作敢当的人。是你做的,你绝不否认。你既说不是,那必定不是!” 独孤氏是想告诉儿子:我信你! 偏偏,她的眼神没有那么的坚定。 或许,在她心里,也在犯嘀咕:大郎应该不是要害她,只想欺负一下其他的人,她只是受到了牵连。 楼彧:……这个女人什么意思?是说我坏的坦荡? 虽然是事实,可事实也不能乱说啊。 楼彧再一次遭受到坏名声带来的暴击,就连对他心存有愧、满心弥补的亲娘,都不信他! 难怪贱丫头都敢“说教”他,以前的他,确实不怎么聪明。 呸!他才不蠢,他什么都懂,只是不在乎。 ……呃,好吧,楼彧必须承认,所谓的“有恃无恐”,其实就是在犯蠢。 在自己实力不够,不足以让自己恣意妄为的时候,只是靠着别人横行霸道,真的算不得聪明。 不识时务,自以为是,他甚至都不如胖丫头。 胖丫头就非常的识时务,知道自己没有能力反抗的时候,索性就不反抗。 此时此刻,楼彧是彻底醒悟了,也无比坚定自己的选择。 “……那个,大郎,今日你受苦了,我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独孤氏见楼彧沉默不语,犹豫片刻,还是咬牙说道,“崔氏和楼让,我、我也定不会饶过。” 都是内宅的妇人,崔太夫人的那些手段,独孤氏还是明白的。 表面上说得冠冕堂皇,不过就是趁机折辱大郎。 独孤氏终于发现楼彧的站姿有些问题,她的目光落在了楼彧的膝盖上。 独孤氏自己就做过奴婢,也曾经被罚跪。 从魏媪口中听说了自己晕倒后,崔太夫人母子的言行,再看到楼彧那不自然的站姿,以及苍白的脸色,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自己昏迷了一个多时辰,大郎就被逼着跪了一个多时辰啊。 他才七岁,他娇生惯养,他何曾受过这样的苦? “府医呢!快去把府医叫来,让他好生给大郎看看!” 独孤氏又是对楼彧许诺,又是传唤府医,她心疼又焦急。 待府医来了,剪开了楼彧的裤管,露出了青紫红肿的膝盖,独孤氏的眼泪都滚了下来。 她对崔太夫人母子生出了怨恨:都是一家人,大郎还是个孩子,你们却、却如此狠心! 独孤氏用力抿着嘴,经历了这么多,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好骗、好欺负的通房丫头。 她是独孤明月,是楼谨明媒正娶的夫人,是楼家的女君! 她已经亏欠大郎甚多,如今却没能保护好大郎,她、她定要给大郎一个“公道”。 独孤氏表现得非常激动,完全一副护崽母狼的架势。 若是普通的孩子见了,或许就被感动了。 楼彧却不会! 他已经彻底明白了自己在父母心中的地位—— 在他与外人之间,父母会坚定的选择他。 在他与父、母之间,父母则会选择彼此。 甚至于,在他与弟妹之间,父母也会选择后者。 他,不再是唯一的必选项,而是能够被妥协、被牺牲的小可怜。 他,不要沦落到这种境地。 不能全心爱护他的父母,他宁可不要! …… “阿母,不好了,阿嫂醒了,打晕了我的人,救走了楼大郎!” “阿嫂也是,我、我这是帮她出气啊,她怎么好赖不分?” “一个庶孽,又不是她的骨肉,就算为了贤妻良母的名声,也不必这么做啊。” 楼让噔噔噔的从外面跑了进来。 人还没有走到近前,大嗓门就已经喊了起来。 “慌什么?” 崔太夫人握着佛珠的手,顿住了,但她还是冷声的训斥儿子:“坐下来,慢慢说!” 都十六岁了,已经成丁,怎么还这么沉不住气? 就算独孤氏醒了,又如何? 楼大郎确实会报复,可他到底只是个侄子,难道还要“杀叔”不成? 至于楼让叫嚷的其他内容,崔太夫人却有些默然:独孤氏哪里是好赖不分,人家根本就是恩怨分明! 在便宜小叔子与亲生儿子之间,人家当然会选儿子。 只是,这些话,却不能告诉楼让。 得罪了楼大郎,只是会受些窝囊气。 可,若是得罪了楼谨,楼让估计就真的要“英年早逝”。 独孤氏就是独孤氏,通房什么的,决不能透露分毫! 崔太夫人再一次在心底告诉自己,必须死守秘密。 “阿母!怎么办?我这次让楼大郎吃了大亏,这小狼崽子最是睚眦必报,他定要报复回来!” 楼让有些怕。 不能怪他没出息,一个成年的叔叔,居然惧怕一个七八岁的侄儿。 实在是楼彧太凶残,楼彧的阿父又太护短。 哦不,不只是阿父,如今还要加上一个为了贤名而装腔作势的嫡母! 楼让现在都不敢回自己的院子,唯恐一开门,就会涌出无数的蛇虫鼠蚁。他也不敢在自己的榻上睡觉,担心自己睡着了,可能就醒不过来。 楼让不确定,楼彧弄来的毒蛇,是不是全都拔掉了毒牙。 万一有个漏网之鱼,或者,楼彧专门命人找来毒蛇……呜呜,他不想死! 脑补得太厉害,楼让生生把自己给吓到了。 还算精致的五官皱成一团,白皙的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是真的怕了。 崔太夫人见到儿子这副模样,又是心疼、又是糟心:我怎么就生出这么一个胆小的鼠辈? 做都做了,怕,有用吗? “亲生的!这是我亲生的孩儿,唯一的儿子!” 是她的骨肉,更是她后半辈子的依靠,她就算嫌弃,也要帮他! 闭了闭眼睛,不去看儿子涕泗横流的蠢样儿,崔太夫人摩挲着佛珠,大脑飞快的思考着。 十一郎虽然胆小懦弱了些,可他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 楼大郎这小畜生,确实狠厉,动起手来,完全没有分寸。 他就算没想着要杀人,也有可能“失手”。 崔太夫人不能拿着自己儿子的安危去冒险。 “去沂州吧!” 离开河东,远离楼大郎,就安全了。 “沂州?”阿兄在冀州啊。 楼让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崔太夫人暗暗叹气,这傻孩子,我让你去沂州,而不是去冀州,防备的就是你阿兄啊。 楼谨确实是你的阿兄,可也是独孤氏的夫君、楼大郎的阿父! 同样是亲人,也依然分了远近。 楼让想着兄友弟恭,楼谨却更看重自己的小家! 楼谨看不到楼让也就罢了,若楼让自己送上门,楼谨不会要了楼让的性命,但会找借口,也让楼让挨一顿“家法”啊! “你的一个舅舅和两个表兄,来沂州了!” 沂州没有楼谨,却有崔家子弟。 天下动荡,群雄争霸,各大家族开始下注。 当然,一个家族也不会只下注一人,世家习惯了多方下注。 崔家亦是如此。 崔家子弟众多,有的继续追随宇文氏,有的则投靠了独孤家,有的则选中杨家。 而杨家,不是只有杨翀一人,他还有父亲、弟弟。 崔家子弟就又开始分头投奔。 崔太夫人的一个堂弟和两个侄子,便不远千里的从京城来到了沂州,投入了杨翀的麾下。 虽然不是嫡亲的兄弟、侄子,但同为崔氏,崔太夫人相信,自家儿子去了沂州,定能得到崔家人的庇护! 除此之外,崔太夫人还有个想法——联姻! 她要在沂州,给儿子寻个有助力的岳家。 杨翀的妹妹,还有杨翀夫人李氏的亲戚,也都在沂州。 自家十一郎长得好,出身也好,完全可以跟杨氏、李氏结亲。 若是有了杨氏、李氏这样的岳家,就是楼谨也不敢再随意的打骂十一郎! 至于大郎那个小畜生,更加不敢! “……好!我去沂州!等、等过完上元节,我就去!” 听了崔太夫人耐心的解释,楼让也有些雀跃。 母子俩“密谈”,身边没有留任何人,外间的奴婢,都被远远的打发到了门外廊庑下。 崔太夫人谨慎,连贴身伺候的人都防备,却唯独疏忽了一个地方—— 屋顶,楼彧像只壁虎,牢牢的趴在黑色的瓦片上。 竖着耳朵,仔细听完了母子俩的交谈,他才轻轻的抬起身子,小心翼翼的将揭开的两片瓦放回去。 “想跑?还想去沂州?” 楼彧勾起唇角,露出一抹嗜血的笑。 那贱丫头有句话说得不错,阴人嘛,就要神不知鬼不觉,就算所有人都猜到了,可就是没有证据证明! 明明知道是他,却又奈何不得他,岂不是更有趣? …… “九娘,那个,有件事,我、我一直都想和你说!” 从楼氏庄园回来,王就有些蔫儿——呜呜,没想到,楼大郎居然失宠了! 阿父变渣爹,嫡母不疼爱,楼大郎自保都成问题,还如何能够帮她组建船队,出海寻找新大陆? 还有后续的许多计划,少了楼大郎这个靠山,也会变得艰难。 王回到家,翻来覆去的想了好几天,终于做出了一个选择——舍弃楼大郎,另选靠山。 而在她认识的,或者说能够攀的上的人里,最合适的,居然是九娘的生母姜氏。 与王姮认识也有半年多的时间,王已经知道了王姮的父母和离,生母姜氏二嫁入了杨家,成了沂州土皇帝杨翀的宠妾。 姜氏虽然已经再嫁,按照大周的礼法,她与王姮再无关系。 但,姜氏并没有忘了王姮,不但送来了郑媪,还每个月都送来钱与物。 王姮和王合作的几项生意,能够顺利展开,还拓展到了沂州,就是托了姜氏的福。 如今,王想进一步“合作”,唯一的人选,也只能是姜氏! 只是……她的年龄太小,想要大展穿越女的神威,很容易露出破绽。 还有中间传话的王姮,也是个憨吃憨玩儿的小团子。 王不确定,这件事能不能成。 只是不成功还是好的,极有可能还会搭上了自己,甚至是全家人的性命。 可,就此放弃,王又不甘心。 没办法啊,大周朝的物资太匮乏了。 她的美食帝国,连最基础的原材料都没有! 哦对了,还有她的日常生活所需,也贫瘠的可怜。 很多事,都不是有钱就能解决的。 除非她能够成为王姮这样的世家贵女,否则,她的生活、生存条件真的很难让她满意。 抛开这些,王也想更进一步——王姮终究还是年龄小,且自己也没有什么实力。 若是能够攀上姜氏,甚至是杨翀,她的愿景,她的野心,才能更快更好的实现。 “什么事?” 王姮不知道小伙伴内心的纠结,她随意的说道:“若是遇到难处,你只管说,我若帮不上你,还能找郑媪、找阿母!” 恢复了与阿母的联系,王姮也多了底气。 王闻言,咬了咬牙,终于做出选择:这次,她要当一回无所不能的穿越女,给古人亿点点震撼! (本章完) 第51章 果然 第51章 果然 王非常谨慎。 她穿来已经一年,却并没有冒冒失失的“大展神威”。 她像一只蜗牛,观察、试探,一点点的探出触角,了解、融入这个世界的同时,小心翼翼的做出些许改变。 与王姮认识也有几个月的时间,她亦是慢慢的这般。 没有一上来就展现自己穿越女的神奇,也没有弄出什么大杀器来彰显自己。 其实,若不是大周朝的物资太过匮乏,严重影响到王的生存、生活质量,她还会更加低调。 可惜啊,穿越是门技术活,她没能穿个好的身份,为了一口美食,为了更好的生活,她只能“冒险”—— 怀璧其罪啊。 这个道理,王太清楚了。 她知道自己一旦亮出穿越者的四大神器:肥皂、水泥、玻璃、火药,就能够震惊世人,改变世界。 她更知道,以她的身份、年龄,根本就保不住。 到时候,世界没有改变,她以及家人的性命,就会受到危险。 即便经过试探、了解,她确定王姮是个好人,王姮的阿母也有些能量,能够助她实现愿望,王也不会直接拿出大杀器。 “九娘,这件事看起来很不起眼,可若是做成了,就是一份功劳。” “若是做成了,兴许能够让姜娘子在将军府更加有地位!” 宠妾,终究只是以色侍人。 绝色美人,再加上更多的价值,姜氏才能真正受到杨翀的看重,甚至是尊重。 姜氏有了地位,王姮才能更好。 而她王这个小跟班,也才能“鸡犬升天”。 王慎之又慎的对王姮说道。 王姮眨巴眨巴大眼睛,她不太懂,但她会看脸色。 王的慎重,让王姮禁不住的也慎重起来。 她挥退了所有人,只留下王与她在院子里。 “阿,你说吧!” “九娘,你骑过马吗?” “……骑过!”只不过是被阿父,或是被楼彧带着一起。 “那你骑马的时候,注意过这个东西吗?” 王一边说,一边从一旁抽过来一张纸。 她拿起王练字的毛笔,沾了些墨,便开始画了起来。 其实,王刚穿来没多久,第一次跑到官道上,就发现了这个问题: 大周朝的马,有马鞍,马鞍却不是连镫的。 马鞍下面,有类似带扣的设置,能够辅助人上马,却不是后世常见的马镫。 马镫很小,并不起眼,却能够起到极大的作用。 王记得自己看过的历史正剧中,有些大军交战的画面里,就有武将在马背上的许多高难度动作。 比如双手脱缰,拿着武器肆意砍杀。 再比如,直接站立起来,斩落敌人于马下。 而做出这些高难度的动作,就需要马具的辅助——马镫。 马镫不只是辅助人上马,还能让人更好的用双脚控制马匹。 尤其是站立的动作,更是直接脚踩在马镫上。 大周朝,没有马镫。 或者说,没有后世那种非常好用的制式马镫,只是一根皮带,根本无法让人彻底解放双手,更无法让人在马上站立。 王要做的,就是加一个马镫,有效的提高骑士的马上作战能力。 这个,看起来并不起眼,也不算颠覆性的创新。 毕竟本来就有皮带扣,马镫只是在皮带扣的基础上,进行了改良。 偏偏,就是这么一个不起眼的“改良”,就能发挥奇效。 杨翀也好、楼谨也罢,都是驰骋疆场的悍将。 他们自身就是彪悍且经验丰富的北境铁骑,属于绝对的专业人士。 一件改良马具,是否能用,好不好用,专业人士们一眼就能看出来。 所以,只要姜氏想办法把马镫的原理、样式等告诉杨翀,杨翀就会知道其价值! “九娘,你听明白了吗?” 王用毛笔,画了一个又一个的分解图,并对每个分解图进行详细讲解。 “……好像明白了!” 王姮的神情还是有些呆。 她不是傻,而是年纪小,认知有限。 她甚至都不会自己骑马,又岂会留意什么马鞍、马镫? 王姮低下头,仔细看着王画的每一个分解图。 她能够感受到王的用心,以及王对这幅图纸的看重。 “你的意思是,将这个交给我阿母?让她进献给将军?” 王姮小小声的问道。 “……图纸,估计不能带进去!” 跟王姮相处了半年,王已经知道世家大族的厉害。 这样绵延一两百年,根深叶茂,手握权柄的大家族,真的不是她一个在后世只是普通人的穿越女能够“玩得转”的。 王甚至怀疑,自己可能已经露馅儿了。 不说王姮身边的那个郑媪,就是熊孩子楼彧,看她的眼神儿都不太对。 王现在还没事,不是她掩饰得好,而是抱对了金大腿。 郑媪、楼彧他们是在投鼠忌器。 王根本不敢迷信自己穿越女的身份,她觉得,以她的智商和段位,根本就不是这些老祖宗的对手。 套用后世的一个梗,她这样的人,去到宫里,都活不过第一集。 所以啊,她就不在郑媪、姜氏等浸淫内宅、甚至是后宫多年的大佬面前卖弄了。 她只需要提供一个“灵感”,具体的操作,还要看人家各位大佬! 王姮呆呆的点了点头,“我明白了,我找郑媪!” 郑媪本就是姜氏送来的人。 这几个月里,姜氏的来信,都是通过郑媪的手,送到了王姮面前。 除了明面上的送信人,郑媪与姜氏之间,应该有更为隐秘、更为安全的通信渠道。 “……”听到王姮要找郑媪,王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顶多就是叮嘱一句:“一定要保密!” 她不想被暴露。 这不是什么荣耀,而是可能会危及性命、危及全家的炸弹。 她年纪太小,身份太卑微,只是路边的一根野草,那些权贵们都不用自己动手,身边的人动动手指,就能把她碾碎! “放心,我明白的!” 阿再三叮嘱,神情还这般郑重,王姮自然知道事情的重要性。 “郑媪!郑媪!” 转过头,王姮冲着不远处的屋舍喊了几声。 不多时,郑仪便来到了王姮面前。 王姮扬起小脑袋,滚圆的大眼睛里闪烁着亮光。 她定定地看着郑仪,忽的问了句:“郑媪,我能信任你吗?”声音还带着小奶音儿,语气里却带着一种莫名的气势。 站到一旁的王都愣住了,这是九娘? 一个虚岁六岁,哦不,今年是七岁了。 一个虚岁七岁的孩子,满脸天真烂漫,却说出了这样的话。 这,哪里是什么孩子,分明就是个上位者! 王再一次在心底哀嚎:啊啊啊,果然啊,跟这些古人比起来,我他喵的就是个孩纸! 郑仪看到这样的王姮,眼底却飞快的闪过一抹喜色。 郑仪来王家,并没有真的下定决心,就一定留在这里。 她需要观察,需要考量,需要确定王姮值不值得她服侍。 郑仪也知道她与王姮是相互选择的。 她估测王姮,王姮也在评判她的价值。 原本,郑仪还想着,王姮年纪太小,这个“观察期”少说也要两三年。 没想到啊没想到,王家九娘,比她想象得更为聪慧、更为敏锐。 大智若愚? 不,王九娘一直都是聪明人,她只是在藏拙! 郑仪眼底的异色很快就消失,她看起来几乎没有什么异常。 所以,王姮并不知道,短短几息的时间,她的这位郑媪心底思绪就已经有了九转十八弯。 她继续保持淡然的模样。 阿母说过,就算不懂、不确定,也不能露出痕迹。 至于那一句“我能相信你”的话,王姮更是直接照搬了母亲对待心腹时的模样。 王姮不懂,但她知道阿母最厉害了,她只需要效仿阿母就可以。 “九娘,但请吩咐!” 郑仪没有说什么表忠心的话,她恭敬的躬身,郑重的请命。 郑仪对王姮有了一个“美丽的误会”,只把王姮当成了懂得藏拙的聪明人。 她知道,这是九娘经过几个月的观察,决定给她的一次“考核”。 若是她能够完美的完成这次的事儿,九娘就会真的把她当成心腹之人。 郑仪呢,恰巧也能利用这一次的“任务”,看看九娘是否值得投靠。 “……阿,你告诉郑媪!” 王姮转过头,对着王吩咐道。 咳,阿刚才说得太多,又是什么双手脱缰的,她根本就记不住。 但,做主子的,不能说自己“不懂”,那就让“懂得人”去说。 王却误以为这是世家贵女的做派。 也对,真正的千金小姐,都不会自己动手。 有的时候,连嘴都不用动,只需要一个眼神,身边的人就能心领神会,继而为主子冲锋在前。 王暗自感叹着,人却没有迟疑。 拿过刚才画的图纸,将自己对王姮说过的话,又重新对郑仪说了一遍。 郑仪的目光落在了那张画了好几个分解图的纸上。 作为曾经的世家贵女,郑仪精通君子六艺。 她又在后宫沉浮多年,靠着投壶、打马球等,赢得了贵人的看重。 所以,郑仪的骑术非常好,对于马也非常了解。 只一眼,郑仪就看出连镫马鞍的妙处。 在脑海里,郑仪已经勾勒出一些画面。 若是有了马镫,骑马的时候,就能更好的用双脚控制马匹,彻底解放双手。 打马球……哦不,是打仗的时候,还能做出许多需要的动作。 若是骑术够好,被解放的不只是双手,甚至还能解放出一条腿。 单脚踩镫,整个人都能从马背上飞出去…… 郑仪想得非常多,她套入了自己骑马时的一些“幻想”。 而如今,多了一个马镫,她那些幻想出来的动作,或许就能变成现实。 一旦成功,得到提升的就不只是打马球技术,还有骑兵作战的能力。 “九娘,此物甚好!” 郑仪完美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没有让内心的激动展露出来——能够提升骑兵的战斗力,就是军功! 将此物献给杨翀的人,也就能成为功臣。 姜氏,将不再是一个以色侍人的侍妾。 姜氏富贵了,九娘也会跟着受惠。 郑仪跟着九娘,自然也不会过得太差! 王姮还是一派淡然。 阿母说过,当自己不知道说什么、做什么的时候,就这样淡淡的,只要自己不漏出窘迫,她就是淡然自若、胸有城府,下头的人,自然也就不会轻慢。 郑仪夸奖完,又将目光对准王:这丫头,果然有古怪。 除了折腾美食,居然还会改良马具! 那么……她会不会还有更多的“秘密”? 郑仪眼底闪过一抹幽暗。 王只觉得一阵心悸,似乎自己被什么给盯上了。 那种被垂涎、被算计的感觉……好可怕! 王赶忙看向王姮:金主粑粑,救命啊啊啊。 王姮不懂太多复杂的东西,但她纯粹的内心,让她对于人的情绪有着最为敏锐的感知。 感受到了王的不安,王姮想到了王刚才的郑重其事。 她知道,阿不想出风头。 她还知道,郑媪对阿,似乎格外关注。 呃,阿是她的小伙伴,给她做好吃的,给她讲故事,还、还愿意帮她为阿母立功。 王姮觉得,自己有责任庇护阿。 “郑媪,秘方虽然是阿的,但这件事,我希望与阿没有什么关系!” 王姮这么说,不是抹去王的功劳,而是要把王保护起来。 不把她推到台前,不让她过多的暴露,隐在角落里,或许不能风风光光,却能平平安安。 “对!跟我没关系!”王连连点头。 郑仪:……倒是个聪明的!不贪功,不急功近利,更没有恃才傲物,自寻死路! “九娘放心,奴省的!” 郑仪答应一声,便退下去操作。 上元节,郑仪以王姮的名义,派人去沂州送了节礼。 随后的朝节、上巳节,郑仪亦有礼物。 直到端午节前后,沂州传回消息:姜氏不再是没有名分的妾,而是杨翀、李氏夫妇都承认的侧室。 且不说得到消息的王廪是何等的暗自狂喜。 只说王,再次的喟叹:果然啊果然,这些大佬就是沉得住气。 明明知道是立功的好物,为了“顺理成章”,不被怀疑,硬是能够拖着好几个月布局。 厉害! ps:第二更还是中午之前哈! (本章完) 第52章 坠马 第52章 坠马 河东县衙后院,中轴线东苑。 谢太夫人盘膝坐在正堂主位上,手里抱着一个小巧的镂空香熏球。 王廪向她回禀完“喜讯”,谢太夫人却没有急着说什么。 她年近五旬,却因为保养得宜,双手依然白皙、柔嫩,没有干瘪,更没有褶皱、斑点。 手指轻轻摩挲着香薰球上的折枝纹路,良久,谢太夫人才缓缓问了句:“姜氏做了什么?她、怀孕了?” 姜氏进将军府一年有余,早就站稳了脚跟。 不说别的,单单是她一个侍妾,却能隔着二三百里路插手前夫家的事儿就能看出,她在将军府还是有些体面的。 沂州那边传回来的消息,亦是杨翀极宠爱姜氏。 即使如此,姜氏在名份上,也只是个身份有瑕疵的妾。 为了在将军府立足,姜氏甚至要百般讨好杨翀的原配李氏。 谢太夫人自己就是正头娘子,做了几十年的内宅主母,自是明白,姜氏加倍讨好主母的原因—— 这,才是真正的聪明人。 也才能在内宅中,过得更好,活得更久。 男人的宠爱,就如同镜中、水中月,根本就摸不着。 除非极少数宠妾灭妻的傻子,正常男人的后院,真正做主的还是主母。 得了主母的欢喜,即便在男人那儿失宠了,也还能继续在后院活下去。 若为了所谓宠爱而得罪主母,呵呵,只等那昙一现的宠爱消失,人也就跟着消亡! 姜氏聪明,但后院里,不能只有聪明。 就算主母宽容,也乐得被姜氏逢迎……侧室之位,却不会轻易许人。 除非—— “儿打探了一番,听说姜氏陪着将军骑马的时候,无意间……立了功,将军最是个赏罚分明的人,姜氏为人又安分,李夫人也同意,便给了她名分!” 提到曾经的妻子,王廪心里还是别扭的。 然则,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他与姜氏已经和离,姜氏也已经入了将军府,他们夫妻缘分已尽。 王廪更希望姜氏受宠,在将军府拥有一定的地位,如此才能帮助他。 嫉妒,酸楚,内心深处还是有的。 但,王家的大局,他的前程,更重要。 所以,提及姜氏与将军的相处日常,王廪非但没有怨气,还无比的详细。 “立功?她一个内宅妇人,能立什么功?” 谢太夫人从一开始就看不上姜氏,如今姜氏成了将军府的妾室,她愈发鄙夷。 她根本不认为,姜氏一个出身卑微的寒门女子,能有什么本事,让将军给她记功。 “具体的情况,关乎军中机密,我的人根本就探查不到。” “不过,他们隐约查到,姜氏自己都没有发现,还是将军,从她身上得到了启发。” “将军大度,并不因为姜氏的‘无意’,就抹杀了她的功劳……”再加上,杨翀本就喜欢姜氏。 那么一个仙姿玉色的美人儿,精通琴棋书画,性子虽然冷清了些,可男人嘛,就是喜欢这种云中月、高山雪。 王廪自己就是男人,还是姜氏的前夫,自然明白姜氏的好。 他也正是明白这一点,才会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想要用姜氏去打动杨翀。 事实证明,他赌对了。 姜氏果然得到了杨翀的宠爱,如今更是因为无意间的一个小举动,被杨翀抓住机会给她记了功、给了名分! 杨家现在如日中天,年前,楼谨率大军与独孤氏合作,一起攻入了京城。 杨翀的父亲,大周朝赫赫有名的上柱国大将军杨继,如今已经进驻京城,成功剿灭大冢宰。 “可惜”的是,在杨继的大军与大冢宰的人马混战的时候,宫中也发生动乱,被大冢宰册立的傀儡小皇帝被乱兵所杀。 皇族宇文氏的大部分男丁,也都在这场兵乱中死伤殆尽。 杨继亲手斩杀大冢宰,为小皇帝,为宇文氏报了仇。 然而,宇文氏的子孙几乎死绝。 国不可一日无君,朝中的群臣纷纷跪请杨继登基,创立新朝。 从年底,到来年正月,京城的皇宫里,还在上演“你请我辞”的戏码。 大概,要有个“三请三辞”,走完了必要的程序,杨继才会“勉为其难”的坐上那张椅子。 果然,二月初二,苍龙升天。 杨继正式登基,开启新朝,国号“虞”。 大周亡,大虞兴。 杨继完成了改朝换代,却没有立刻大封功臣。 因为天下还在动荡,杨家所控制的只有京城、冀州、沂州、中州、陇州等北部东部地区。 还有西北、东北,以及偌大的南境还没有统一。 杨翀便没有待在京城,而是带领楼谨、独孤雄等麾下大将回到了沂州。 他还要继续征战,为新生的大虞朝开疆扩土,也为他攒下更多的军功与地盘。 杨继没有大封功臣,杨翀也就还只是将军。 但,大家都明白,杨翀最少也是个亲王,若是再努力一下,太子之位亦不遥远。 即便只是亲王,杨翀的侧室将来也是侧妃。 而作为侧妃的“娘家”,王家终于成为了杨翀的亲信之人。 王廪的崛起,将不可抵挡! 一想到这些,王廪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姜氏本就受宠,如今又有了名分,若是再有个一儿半女……王廪激动的脸都红了,眼底更是充满野心与亢奋。 谢太夫人看到这样的儿子,心情略复杂。 献妻媚上,固然能够成为儿子未来的污点,但,儿子的仕途确实有了保证。 姜氏这个祸水,还真是……谢太夫人本能的嫌弃,却又不得不承认,自家的未来,确实要靠她。 唉! 王家,怎么就沦落到要靠一个女人的地步了?! 谢太夫人的心中,生出了悲凉与落寞。 偏偏这样的话,她不能说,若是说了,就是戳破那层遮羞布,彻底让儿子没脸! 也罢,就这样吧,只希望姜氏够聪明、有良心,得势了也不要忘本。 她、还有女儿在王家呢! …… “阿嚏!阿嚏!” 接连打了几个喷嚏,王姮用力的揉了揉鼻子。 “九娘,没事吧,是不是受凉了?” 白芷关切的询问着。 王姮摇了摇头,“我没事儿,就是鼻子有些痒。大概是有人在偷偷骂我吧。” 阿说过,一想二骂三惦记。 刚才她好像打了两个喷嚏,很显然,有人在骂她。谁呢? 好端端的,哪个无聊的人,背地里骂她? 王姮并不认为自己是个招人恨的人。 她又不是楼彧,呃,好吧,是过去的楼彧。 现在的楼彧,“脱胎换骨”、“重新做人”了呢。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已经没有了曾经的顽劣与蛮横,虽然还是阴郁的,却多了几分斯文,也学会了些许规矩。 别的不说,单单是楼谨特意从各地请来的大儒、名师,就没有被楼彧捉弄,反而还得到了该有的尊敬。 楼彧乖乖的上课,认真的读书,刻苦的学习。 那一身桀骜不驯的尖刺,似乎都被收了起来。 虽然没有彻底的改邪归正,但至少有了愿意变好的迹象。 独孤氏非常欣慰,自己本就亏欠了儿子,又因为再度怀孕,不得不提前“抛弃”他,让她的内心备受煎熬。 楼彧接受了新名字,开始刻苦读书,是不是表明,他愿意接受新的人生? 独孤氏的肚子已经非常大了,明明才八个月,却像是要临盆。 没办法,双胎就是这样。 早在正旦那日,独孤氏在正堂被吓晕,府医诊脉的时候就发现,左右手都有强劲的滑脉。 这是腹中双胎的迹象。 听了府医的话,独孤氏又是惊喜、又是惶恐。 她虽然生产过,可已经是七八年前。 且那个时候她只顾着担心即将过门的主母,注意力被转移,腹中胎儿也听话,她并没有受太多的苦。 生产的时候,更是无比顺利。 而这一次,自己成了主母,顽劣的儿子也在变好。 包括崔太夫人在内,楼家上下对她都十分敬重,管家的时候,没有遇到任何的麻烦与挑衅。 ……事事都顺遂,没有外力分走独孤氏的注意,她就分外关注自己的肚子。 腹中是难得的双胎,楼谨又不在身边,独孤氏愈发的忧虑、焦躁。 随着月份的增加,肚子更是大得可怕,走路的时候,颤颤巍巍,不说独孤氏自己,就是其他女眷见了,都是一脸的敬畏。 “将军呢?前两日收到信,说是会在我生产前赶回来!” “可是,我怕、我怕我撑不到预产期了!” 独孤氏捧着硕大的肚子,肚皮很薄,肚皮上血管根根分明,还有偶尔鼓起来的小手小脚,仿佛能够轻易就把肚皮捅破。 感受到腹中两个孩子的活跃,独孤氏愈发害怕。 她撑不住了! 她真的撑不到夫君回来。 她,害怕! 怕自己挺不过去,怕自己会留下孩子自己走了。 怀孕这几个月,孕吐、腰身变粗、尿频尿急等等孕期症状,固然将她折磨的欲生欲死。 可每次感受到胎动,每次抚上肚皮与小手小脚互动,她就会感受到无尽的幸福与感动。 这是她的孩子,与她身体相连,血脉相通。 这一次,她不用逃走,她可以留下来,日日夜夜陪着他们。 给他们喂奶,给他们洗屁屁,给他们……她会把在大郎身上留下的遗憾,在这两个孩子身上补回来! 她,一定做个好阿母,好好抚育、教养儿女,让他们成为最好、最优秀的小郎君、小女郎。 “女君,应该快了。大将军已经回到了沂州,听说虽然还要继续打仗,但沂州这边,也需要有人镇守。” “您快生产了,将军定会想办法尽早赶回来。” 独孤氏身边的魏媪,柔声安抚着。 但,眼见女君还是一脸焦虑,她想了想,索性转移了话题:“对了,听说十一郎君要回来过端午节!” “十一郎?楼让?” 独孤氏听了魏媪的话,愣了一下。 她倒不是忘了还有楼让这么一个小叔子,她甚至还记得楼让欠楼彧一次“家法”。 而是,刚刚过完上元节,楼让就被崔太夫人急匆匆的送走了。 据说是去了沂州,投奔了他的一个舅舅。 那位崔家子弟,在沂州州府衙门任主簿,还算受重用,在沂州也有些体面。 崔太夫人为何把楼让送走,独孤氏自是明白。 这对母子应该是知道他们磋磨了大郎,怕她醒来后,会帮大郎出气。 为了免于责罚,崔太夫人才让楼让去投奔亲戚。 哼,算他们跑得快! 楼谨不在,独孤氏也就不好派人去沂州。 毕竟沂州是杨家的地盘,河东才是楼家的驻地。 若是楼家军贸然跑去沂州抓人,很容易生出风波。 独孤氏知道,自己不够聪明,也没有什么才能,无法帮助楼谨。 她唯一能够为夫君做的,就是不拖后腿。 就让楼让先在沂州躲着吧。 他躲得了初一,却躲不过十五。 楼让终究会回到楼家,到时候,再跟他算账也不迟! 独孤氏没想到,楼让这一躲就躲了三个多月。 “回来过端午节?” “哼,他大概也是听闻郎君要回来,以为郎君回来了,我就不会再与他计较!” 楼让这模样,应该是不知道独孤氏的身世。 也不明白,独孤氏、楼彧对于楼谨来说意味着什么。 他以为自己跟楼谨是兄弟情深,殊不知,楼谨更看重自己的妻儿! “想等夫君回来帮他压制大郎?妄想!我会和将军一起为我们的孩儿出气!” 时隔几个月,独孤氏都没有忘了儿子那青青紫紫的膝盖。 为了养伤,儿子更是半个月都没有出门。 尤其是现在大郎变得这么听话,这么的……委屈,独孤氏偏心腹中胎儿,却也不会真的不心疼大郎。 大郎受过的苦楚,她会帮着大郎加倍的讨回来! 独孤氏咬牙切齿,一副绝不会放过楼让的模样。 就在这个时候,外头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 紧接着,门口廊庑下就有小丫鬟小声说话,隐约提到了什么十一郎、出事等字眼。 独孤氏眼皮一跳,扬声道:“外头是谁?可是外面出了事?进来回禀!” “是!”门外小丫鬟答应一声,便恭敬了走了进来。 她躬身回禀道:“女君,十一郎在归家途中,马忽然惊了,他从马上摔了下来,如今被人抬着回了庄园……” ps:谢谢70后的书迷亲、书城的亲们的打赏,谢谢亲们的月票、订阅,谢谢大家的支持! (本章完) 第53章 惊吓 第53章 惊吓 “十一郎,坠马了?” 独孤氏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她关切的问了句:“受伤了吗?严不严重?” 坠马可不是小事,尤其是疾驰的快马,一旦发生意外,轻则受伤,重则一命呜呼。 在北境,每年都有因为坠马而摔断胳膊、摔断脖子的人。 “……奴婢还不清楚,只是看到十一郎被人抬着进了庄子。” 小丫鬟摇摇头,她就是远远的看了一眼,看得不十分真切,自然不知道具体的情况。 她甚至都没有看到流血。 见小丫鬟有些迷茫,独孤氏眸光闪烁。 看她这样子,十一郎的伤势似乎并不重。 若是真的十分惨烈,血流了一地,身边的仆从哭天抢地,即便“看不清伤势”,也能感受到那种悲哀、绝望的气息。 所以—— 难道是十一郎的苦肉计? 他知道只要一回家,就可能遭受来自独孤氏、楼彧的报复。 还有楼谨,也有可能找借口对他实行家法。 为了免于惩罚,他索性就来个先下手为强? 自己把自己摔伤了,楼谨他们,就不好再对他如何如何。 亦或是,十一郎在设计诬陷阿彧。 旁人都知道阿彧野性难驯、睚眦必报。 十一郎自己坠马,却污蔑是阿彧在报复。 如此,十一郎非但可以免于责罚,还能拉楼彧下水。 不能怪独孤氏阴谋论,实在是楼让有前科啊。 正月初一,众目睽睽,他就诬陷阿彧。 楼家都知道阿彧院子里养了蛇虫鼠蚁,楼让就偷偷让人弄了不少类似的腌臜之物,惊扰了大家,还把独孤氏吓得晕厥过去。 事后,独孤氏醒过来,还有些疑心楼彧:阿彧或许不是想要害她,她只是受了牵连。 楼彧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不惜拖着受伤的膝盖,硬要跑去自己的院落。 独孤氏只能跟着。 来到偌大的院子,楼彧直奔后院。 后院有专门的屋舍,圈养了许多小动物。 笼子里、木箱内……窸窸窣窣、唧唧吱吱……独孤氏看得都有些头皮发麻。 楼彧却表示:“我的宠物,都在这里。” “种类、数量、大小等,全都登记在册!还有负责驯养、照料的奴婢——” “阿母若是不信,我可以呈上账册,叫来奴婢,任由阿母审问、核实!” 楼彧的意思很明确,他的蛇虫鼠蚁都在这儿,一只都没少。 正堂内肆虐的小畜生们,根本不是他的,而是楼让暗中让人弄来陷害自己的道具! 独孤氏:…… 其实,看到楼彧这般镇静、这般笃定,她就已经信了。 随后又看到了人证物证,独孤氏除了相信,还有愧疚:我居然不信阿彧! 愧疚之余,独孤氏更是恨毒了崔太夫人和楼让。 崔太夫人故意捧杀阿彧,生生坏了他的名声,让他成为远近闻名的顽劣之徒。 楼让则利用了阿彧的坏名声,故意陷害,让阿彧百口莫辩。 好啊,好一对黑心烂肝、阴狠毒辣的母子。 独孤氏不是个狠心、爱记仇的人,但这一次,真的很难原谅楼让。 哪怕隔了几个月,独孤氏也没有消气,她依然心心念念的想要为阿彧报仇。 而有了这一次的经历,也让独孤氏知道,崔太夫人和楼让这对母子,最是阴险狡诈。 为了目的,不择手段。 所以,看到小丫鬟并没有被楼让的“惨状”吓到,独孤氏就忍不住猜测:这,或许又是一次计谋。 兴许还是连环计:苦肉计+栽赃陷害! 好啊! 好个楼让! 真当我和阿彧是好算计的? 算计一次,还要来第二次、第三次? 独孤氏抿着嘴,扶着肚子,就要站起来。 只是,她的肚子太大,整个人虽然不胖,却也像个行动困难的企鹅。 瘦弱的四肢,顶着一个硕大的肚子,稍有不慎,身体就会失去平衡。 独孤氏起身的姿势就有些歪,仿佛下一秒就会摔倒。 魏媪见状,赶忙伸手扶住了她。 在魏媪的帮助下,独孤氏这才稳稳的站了起来。 她一手撑着腰,一手扶着肚子,呼吸略粗重。 肚子太沉,还隐隐有往下坠的趋势。 独孤氏长长吐出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气息,这才又雄赳赳的表示:“走!去南院!” 南院就是楼让的院落。 虽然属于二门外的外院,却也距离二门内的主院最近,是崔太夫人特意选给儿子的。 独孤氏出行,身边自然不会只有一个魏媪。 四个大丫鬟,八个小丫鬟,还有女侍卫等,浩浩荡荡一行人,簇拥着独孤氏,大张旗鼓的来到了南院。 刚刚来到院门口,还没有踏上台阶,就隐约听到了一阵妇人的哭嚎声。 “十一郎!我的儿!” 哭声很是凄厉,歇斯底里,最后的“儿”字都有些破音。 这是,崔太夫人? 素来慈爱、端庄,从未有过失态的世家贵妇? 她竟有这般哭天抢地的时候? 独孤氏的心,猛地一顿,微微有些向下沉。 难道,这不是楼让的计谋? 还是弄巧成拙、弄假成真? 独孤氏刚才还有些气势汹汹,此刻,却有些迟疑。 “女君,我们先进去看看!” 看到独孤氏的犹豫,魏媪扶着她的胳膊,小声的提醒道。 “对!我们先进去!” 现场看一看,确定一下楼让的伤势,然后、然后再做定夺。 独孤氏被人簇拥着,抬脚进了南院的院门。 院子里,丫鬟们仿佛无头苍蝇一般,跑来跑去,全无章法。 正堂东侧的里间,继续传出妇人绝望的哭嚎声。 “……是谁?到底是谁害了我的儿?!” “好恶毒的人啊,这是想要我儿的性命啊!” 这哭嚎的内容,开始有指向性——楼让的坠马,不是意外,而是人为! 独孤氏已经走到了廊庑下,正准备进入正堂。 听到这话,脚步禁不住停顿下来。 是有人要害楼让? 不是他“自作自受”? 独孤氏有些不确定了。 崔太夫人的哭嚎,充满了绝望与愤怒。 似乎,楼让的伤势很重。 这一刻,独孤氏有些恍然:对啊,就算要做局,搞什么苦肉计,也不会真的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坠马? 多危险啊!一个控制不好分寸,就很容易受伤,甚至是—— 如果楼让是楼谨这种常年在马背上驰骋的悍将,或许还有可能用坠马来设局。 但,楼让就是个四肢不勤、文不成武不就的纨绔。 他的马术,顶多也就打个马球,还是需要有人相让的那种。 以他的能力,他根本就不可能轻易的操控胯下之马。 “难道不是楼让的计谋?他被人算计了?” 很好,新的问题来了,是谁? 是谁这么凶残,直接在楼让的马的身上动手脚? 这可是要人命的。 不是不死不休的仇恨,都不会做得这么绝! “……不!不是阿彧!阿彧还是个孩子呢!” 独孤氏脸色惨白,拼命的在心里为楼彧辩驳。 殊不知,她为楼彧否认这件事本身,就证明了她对楼彧的怀疑。 若真的相信,她根本就不会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就联想到楼彧! “女君!女君!您还好吧?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我、我还、还好!” 独孤氏拼命的呼吸,试图让自己紊乱的心绪平复下来。 她不能急,不能胡思乱想,她还大着肚子呢,她不能因为这些没影儿的事,伤到肚子里的孩子! 拼命的自我劝慰着,独孤氏总算稳住了心态。 她抬起头,脸色虽然还是有些难看,却依旧能够正常的呼吸、走路。 “阿家,十一郎如何了?” 进了东侧里间,独孤氏恭敬的询问着。 崔太夫人已经哭得没了力气,正颓然的守在榻前。 听到独孤氏的声音,她猛地抬起头,一双眼睛迸射出凶残、恶毒的光芒。 那模样,像极了死了幼崽的母狼。 若不是还有一丝理智,若不是身边还有李媪拉着,崔太夫人就一头冲了过来。 独孤氏!贱婢! 都怪这贱婢,她生的小孽种,竟然敢谋害她的十一郎! 十一郎! 她可怜的儿啊,才十七岁,亲事也有了眉目,却、却遭了横祸。 坠马! 断腿! 脚踝的骨头直接被踩碎了! 府医说过了,十一郎的这条左腿算是废了,再也站不起来了! 啊啊啊! 她的十一郎成了瘸子,成了残废! 他这般模样,仕途、婚姻,都毁了。 李家的女儿,不用肖想了,十一郎本就是高攀,如今变成残废,更加不可能。 而这一切,都是楼大郎那个畜生害的! 崔太夫人哭嚎儿子的时候,脑子也没有停止思考。 她仔细审问了儿子身边的人,这场坠马,看似意外,完全找不到破绽。 但,崔太夫人就是有预感—— 意外? 呵呵,常年混迹于内宅,精于勾心斗角的崔太夫人,最不信的就是“意外”二字。 这世上就没有真正的意外。 不是意外,那么就是人为。 是谁呢? 是谁这么恨十一郎,不惜要让他去死? 在崔太夫人心里,自家儿子就是最好的少年郎君。 虽然纨绔了些,却没有害人的恶毒心思。 关键是,十一郎是楼家人,身边有楼家部曲保护。 就算有些卑贱之徒嫉恨十一郎,也无法靠近他,更谈不上戕害! 想要陷害成功,“幕后真凶”的身份要么与十一郎差不多,要么就略略高于他。 十一郎是聪明人,他知道什么人能招惹,什么人不能得罪。 只除了一个楼大郎! “对!一定是楼大郎!” “只有他,才会这么恨十一郎,恨不能他去死!” “也只有他,有能力去陷害……” 没有证据,可崔太夫人就是有着强烈的预感。 “独孤明月,你少惺惺作态。十一郎就是被你们母子给害的!” 崔太夫人唯一的儿子成了残废,她后半辈子的希望,算是破灭了一大半。 此刻,她颇有些破罐子破摔。 她不再伪装,恶狠狠的瞪着独孤氏:“你个贱婢,你好狠的心啊,居然纵容你儿子,害得我十一郎险些惨死。” “我儿命大,又有忠仆拼命保护,这才保住一条命,可、可他的腿断了,他再也站不起来了!” 崔太夫人原本是恶狠狠的控诉,但说着说着,提到了儿子的惨状,想到他灰暗的未来,崔太夫人就忍不住悲从心起。 十一郎,完了! 如果只是骨折,把骨头接好,再养一养,即便留些后遗症,也是个四肢健全的人啊。 楼家是武勋世家,府中有着最好的外伤、跌打医生。 骨折什么的,都不用去外面找大夫,府医就能处理好。 楼家也有祖传的养伤秘方,药方啊,药膳啊,还有后续的康复治疗等等方面,都不用担心。、 偏偏,十一郎不只是骨折,骨头都碎了,拼都拼不起来。 若不是府医救治及时,可能还有截肢。 虽然保住了那条腿的外形,可终究还是落下了残疾啊。 一想到儿子往后余生都站不起来,崔太夫人的心都要碎了。 她对楼彧,以及生出楼彧的独孤氏,更是恨到了骨子里。 一双眼睛,仿佛淬了毒,恶狠狠的瞪着独孤氏。 独孤氏被吓得连连后退。 她本就不是什么内心强硬的人,如今又是快要临盆的孕妇,先是被崔太夫人的眼神吓到,接着又被她的话骇得心惊肉跳:“阿家,你、你说十一郎他、他——”成了残废? 这么严重? 腿,真的保不住了? “请过府医了吗?真的没有办法了?” 独孤氏本性善良,心也软,她的注意力都在楼让的伤势上,全然没有留意崔太夫人都骂了什么。 崔太夫人胸脯剧烈起伏,眼底迸射着凶残、怨恨的幽光:“当然请过府医了!没有办法了!府医没有直接砍断伤腿,就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若是砍了腿,十一郎就不只是残废,还是怪物。 死了,尸体都不全乎。 “……砍、砍断?” 这个词太过残忍,独孤氏本就敏感、脆弱,听到这样的词儿,脑海里更是忍不住浮现出鲜血淋漓、断臂残肢的画面。 她的脸色,瞬间没了血色。 眼前开始发黑,身子轻轻的摇晃着。 哗! 一股液体,忽然从独孤氏的大腿间流了下来…… (本章完) 第54章 过继 第54章 过继 “女君!女君!!” 魏媪等一众仆从都吓坏了。 魏媪距离最近,反应也最快。 她一个箭步,冲到独孤氏身边,伸手就扶住了她。 独孤氏已经傻掉了,愣愣的低下头,呆呆的看着地板上晕染开的水渍。 “我、我——”失禁了? 独孤氏虽然生产过,但第一次的时候,她一心想着逃跑,根本没有顾及自己的身体。 且,距离上一次生育过去了七八年,记忆都有些模糊了。 独孤氏在这方面的经验,几乎为零。 还是魏媪,生育过,也见过内宅的妇人生产,经验比较多。 她扶住独孤氏的身体,低头仔细看了一眼,赶忙说道:“羊水破了!女君要生了!” 破羊水不是什么好现象,宁肯见红,也不要破水。 一个处理不好,可能就会难产。 不能尽快生出来,肚子里又没有了羊水,胎儿很可能会被活活憋死。 到时候,就不是一尸两命,而是一尸三命啊。 魏媪不敢迟疑,赶忙吩咐道:“来人,快把女君送回东苑!” “还有,稳婆、医女、府医都要请来!” 独孤氏现在怀孕八个多月,不到九个月。 但,对于双胎来说,不算早产,亦是瓜熟蒂落。 楼谨不在河东,却一直挂念,独孤氏怀孕、生产等所需要的人和物,他哪怕在千里之外的军营,也会事无巨细的想到,并准备好。 所以,早在三个月前,楼谨就命人请好了稳婆、医女和乳母。 让他们全都在楼氏庄园住着,衣食住用行等,全都在楼家暗卫的监管之下,绝不给人任何动手脚的机会。 楼谨万事万物都给独孤氏准备妥当,此刻虽然提前一个多月生产,魏媪等奴婢却也不会太过慌乱。 在这楼氏庄园,哪怕是在崔太夫人、楼让的院落,独孤氏也是安全的。 楼谨不只是行事周全,他还赏罚分明、杀伐决断。 楼家上下,全都深知楼谨有着雷霆手段。 过去,楼家众人不敢招惹楼大郎,任由一个几岁的熊孩子作天作地,是因为楼谨。 如今,包括崔太夫人在内,所有人都不敢算计独孤氏,也是因为楼谨。 得罪了楼谨,那就是预定了阎王的生死簿,且一圈一房头……惹不起啊。 魏媪有郎君做靠山,经过短暂的惊慌后,很快就镇定下来。 她有条不紊的吩咐着。 其他奴婢也都动了起来,收拾肩舆,下达命令,有人开道,有人保护,有人抬人…… 忙而不乱,紧张有序。 崔太夫人冷眼看着。 独孤氏提前破了羊水,这是要早产啊。 看着地板上残存的水渍,崔太夫人眼底闪过兴奋:好!早产好! 最好再来个难产,一尸三命! 楼彧害了我的十一郎,就让楼彧的亲娘和弟妹们抵命! 若不是还残存着一丝理智,崔太夫人都想趁机做些什么。 东苑被楼谨保护得宛若铁桶一般,崔太夫人根本就伸不进手。 此刻,独孤氏发生了意外,东苑理应乱成一团,正是浑水摸鱼的好时候。 都不用收买稳婆,只需找个不起眼的小丫鬟,稍稍在产房动些手脚,就能—— 当然,最简单粗暴的方法,还是崔太夫人借着“伤子之痛”装成乱了心智的模样,继续大喊大叫、大吵大闹。 混乱间,不小心冲撞了独孤氏的肩舆…… 不行! 崔太夫人习惯了借刀杀人,根本不愿亲自上阵。 十一郎确实废了,可她还有女儿,还有她自己! 她不能为了一个十一郎,赔上母子三人的性命。 再说了,她好好的,也是为了十一郎。 十一郎成了废人,更需要有人庇护。 她必须坐稳楼家太夫人的位子,继续用楼家的威名与权势,为她的儿子谋求富贵、安定的生活! 这般想着,崔太夫人眼底的戾气这才消退。 不亲自动手,也不敢乱伸手,崔太夫人就只能疯狂祈祷: 老天爷,各路神仙,求求你们开开眼,让独孤氏这个贱婢为她儿子的罪孽赎罪! 最好难产,去母留子、保母弃子都可以,若是一尸三命……信女定会为各路菩萨修庙宇、塑金身! 可惜,漫天神佛不会理睬这种恶毒的“祈祷”。 独孤氏被众人小心翼翼的抬回了东苑,产房已经收拾妥当。 产房外,围着一圈的粗壮奴婢,她们拿着捣衣杵、烧火棍,一副随时动手的模样。 稳婆、医女、府医等全部到位。 他们不只是本人在楼家暗卫的监控之下,就连家人,也都被楼谨提前做了安排。 楼谨的意思很明白,不管因为什么,只要他的妻子、儿女有任何闪失,他都会让相关责任人全家陪葬。 可以说,这些稳婆等,简直比独孤氏本人都要小心谨慎。 他们只希望独孤氏能够顺顺利利的生产,母子三个都能平安、健康! 东苑外,则是十几个护卫,只要眼生的,形迹可疑的,全都不许靠近。 屋顶上,角落里,则是神出鬼没的暗卫。 他们也只有一个使命:保护女君。 对,只有女君一人。 若是情况危急,可以舍弃孩子,但必须护住独孤氏! 所有人都严阵以待。 就是这样的情况下,独孤氏被送进了产房。 丫鬟们一壶壶的热水送进去,一盆盆的血水端出来。 独孤氏起初还咬牙忍着,她不能乱喊,若是喊没了力气,她就生不出来了。 但,太疼了! 独孤氏满头大汗,脸上血色褪去,脖子上、手臂上的青筋都凸了起来。 她开始小声的呻吟。 稳婆也是一头汗,密切关注着独孤氏的情况。 “宫口开了……开三指了!” “用力,女君,用力啊!” “五指了……” 随着稳婆一声声的播报,独孤氏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仿佛都要被撕裂开来。 深入骨髓的疼痛,让她再也忍不住,开始痛呼出声。 “啊!” “……郎君!郎君,我好疼!” “救我!郎君救我……” “不生了,呜呜,我不生了,真的好疼啊,我、我受不了了!” 许是有了楼谨的偏爱,独孤氏也有了娇气的资本。 她哭着,喊着,字字句句都不离楼谨。 可惜,她知道,她的夫君还在几百里之外的军营。 虽然已经决定要回归,却还需要时间。 他,应该赶不及她生产。 可她真的好想他,如果郎君在身边,她一定会更加安心。 就在这个时候,独孤氏疼得已经有些恍惚,隐约间,她好像听到了哒哒哒的马蹄声,以及众人的惊呼声:“将军?您回来了?” 将军? 是郎君吗? 他、他回来了? 独孤氏隐约有些脱力,但意识到这一点,她陡然就来了力气。 她咬紧牙关,猛地一用力,就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似乎突破了桎梏,从她身体里滑了出去。“生了!女君顺利生下小郎君!” 稳婆惊喜不已,大声的喊着。 太好了,生了一个出来,她和全家人的命,保住了一半。 “女君,别卸力,您肚子里还有一个呢!” “继续用力!继续啊!” 稳婆大声的提醒着。 独孤氏气息有些紊乱,她太疼了,也太累了,终于生出来,只想休息。 但,稳婆的话,又将她惊醒。 对!还有一个! 可—— 真的好累,好疼啊,她受不住了! “将军!您不能进去啊!” “产房污秽,您不能——” 产房外,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劝阻声。 啪! 鞭子声响了起来,人声消退。 砰! 楼谨提着马鞭,一身风尘、满脸疲惫的冲了进来。 “皎皎,别怕!我回来了!” “我会陪着你的!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你和孩子出事儿!” 听到熟悉的声音,感受到凌厉的气势,独孤氏眼底的泪终于决堤。 她满心的恐惧、委屈等负面情绪,也有了宣泄的对象:“郎君!你终于回来了!” 太好了! 郎君回来了,她不再是一个人,她有了无所不能的天神。 “别哭!会哭坏眼睛的!” 楼谨丢掉马鞭,一个箭步,冲到了独孤氏身边。 他单膝跪在产床旁,伸手握住了独孤氏的小手。 感受到略显粗糙的掌心,还有那让人心安的力量,独孤氏彻底放下心来,“嗯,我不哭!我、我要好好的,把肚子里的孩子平安生出来!” 一刻钟后,有了夫君抚慰的独孤氏,果然顺利生下了一个女婴。 “龙凤呈祥!恭喜将军!恭喜女君!” 产房里,稳婆哑着嗓子,兴奋的大喊着。 独孤氏听到儿女平安,也安然睡了过去。 医女、府医等,赶忙上前查看,确定独孤氏只是脱力,身体并没有大碍。 楼谨这才放下心来。 他看着众人服侍独孤氏,为她擦洗,为她换上干净的里衣。 然后,楼谨才又去看了看两个刚出生的孩子。 一男一女,都瘦瘦小小,比单胎的孩子看着要弱一些。 不过,哭声倒还算洪亮。 “……跟大郎一样,都皱皱巴巴的!” 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小脸儿,楼谨眼底闪过一抹温情。 但,很快,他脸色又阴沉下来。 在距离楼氏庄园还有二十里的驿站,楼谨知道了楼让坠马的事儿。 听到消息的那一刹,楼谨就意识到:不好,要出事! 那时楼谨还不知道楼让已经成了残废,但他了解崔太夫人啊。 这老妪,定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即便楼让只是擦破点儿皮,崔老妪也能闹得整个庄园都不得安宁。 闹,无所谓,但万不能惊扰皎皎。 她都八个多月了,还是双胎。 暗卫给楼谨送去的消息中,就曾经提及,府医有言,双胎易早产。 所以,即便定了归期,楼谨也还是竭尽所能的提前赶路。 这一路,更是快马加鞭。 一日只休息两三个时辰,其他时间,全都在赶路。 他硬是将半个月的路程,压缩到了七天。 在驿站收到消息,刚下马的楼谨,连休息都没有,就再次跨上了战马。 回家! 必须尽快回去! 皎皎是个单纯善良又心软的人,她又是晚辈。 崔老妪这个婆母,先天具有优势。 她若有心设计陷害,皎皎将避无可避。 幸好,他及时赶了回来,陪着皎皎顺利平安的生产。 母子均安! 但,这件事却没完! “女君好好的,为何会早产?可是因为楼让?” “……十一郎君坠马,太夫人悲伤过度,急怒之下,说了许多,虽然没有直接冒犯女君,但女君还是被吓到了……” 走出产房,楼谨开始仔细询问。 魏媪有些迟疑的回答着。 细说起来,崔太夫人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 只是女君本就胆子小,又怀着孕,听到砍啊、断腿啊之类的词儿,便受到了惊吓。 “楼让呢?真的残废了?” 提到同父异母的弟弟,楼谨的语气依然很冷。 仿佛这不是亲弟弟,而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外人。 “十一郎君的左脚脚踝被马蹄踩碎了——” 魏媪直接陈述事实。 楼谨抿了抿嘴,看来是没治了。 否则,惯会装模作样的崔太夫人也不会撕掉虚伪的假面。 废了,就废了吧。本来就是个废物。 在楼谨看来,身为楼氏子弟,却不敢上战场,那就是无用之人。 如果楼让安分,不惹是生非,楼谨倒不介意养着他。 偏偏—— 正旦那日的风波,楼谨在当天晚上就收到了暗卫的飞鸽传书。 楼谨非常生气。 他倒不是因为楼大郎吃了哑巴亏而生气,技不如人,遭人陷害,吃些苦头也是活该。 楼谨生气,是因为楼让这么做,会让皎皎不开心,甚至还会让她陷入愧疚、心疼的负面情绪中。 而且,楼让此举,分明有离间皎皎与楼彧母子感情的企图。 楼让,僭越了! 如今,楼让坠马,也算是他的“报应”。 但,坠马之事还没有完结,还有一人,需要好好的教训! 楼谨拎起马鞭,怒气汹汹的冲到了楼彧的院落。 砰! 楼谨一脚踹开书房的房门,怒叱正在读书的楼彧:“小畜生,是不是你干的?” 楼彧并没有被暴怒的父亲吓到,他慢慢放下书,缓缓转过头,看着楼谨,忽然冒出一句:“阿父,您将我过继出去吧!” (本章完) 第55章 偏执 第55章 偏执 “小畜生,你少跟耶耶玩儿心机!” 楼谨根本不理睬楼彧所说的“过继”。 作为一个典型的封建大家长,在楼谨看来,妻子、儿女都是他的所有物。 他给了大郎生命,就有权利决定大郎的一切。 他的生死,他的命运……就算要过继,也当由他这个做父亲的决定。 且,楼谨并不认为,楼彧真的愿意被过继出去。 一旦过继,楼彧就不再是他楼谨的儿子,就无法像过去一样富贵、恣意。 哼,这小畜生只是顽劣,又不是蠢! 哦不,非但不蠢,他还学会跟长辈耍心眼儿了。 怎么,想来了个以退为进,故意扮可怜,只为将楼让的事儿含混过去? 楼谨不看重楼让,但楼让毕竟是自己的弟弟,是楼彧的长辈。 尤其是后者的关系,嫡亲的叔侄,若是闹出侄子谋害叔父的丑闻,楼彧就会成为“殴亲”的大不孝之人。 这可比之前楼彧让崔氏小产的事儿更为恶劣,也更为世人所不容。 这小畜生,才七,哦不,才八岁啊。 打骂奴婢、算计外人也就罢了,居然连嫡亲的叔父都要谋害。 若是不严加管教,日后他是不是还敢戕害手足、弑母弑父? 楼让的坠马,敲醒了楼谨心底的警钟——大郎的心性坏了,必须要严格管教。 “我只问你,楼让的事儿,是不是你做的?” 楼谨拎着马鞭,一步步的逼近楼彧。 楼彧眼底闪过一抹暗芒,旋即露出疑惑的表情,“楼让?他出什么事儿了?” 楼谨:…… 小畜生!还敢在耶耶面前演戏? 楼谨作为悍将,真心不是好脾气的人。 他秉承着“宁动手绝不动口”的原则,直接抬起手。 啪! 马鞭狠狠的抽在了书案上,纸张被抽飞,砚台滚落在地上。 鞭稍擦过楼彧的右手,在他的手背上,留下了一点红痕。 不疼,却警告意味十足。 楼彧知道,阿父这是提醒他:说实话! 若是他再敢装傻,再敢糊弄,阿父就不只是警告,而是会把鞭子直接抽到他的身上。 “好个慈爱的阿父啊,动手之前,还会‘警告’!” 楼彧暗暗冷笑:慈爱吗?如果阿母没有回来,只有他一人被偏爱的时候,阿父连‘警告’都没有。 只能说,“替身”就是替身,有了正主儿,他就会被弃若敝履。 “阿父,您为何要打我?楼让远在沂州,儿整日在庄园读书,他如何如何,儿确实不知道!” 楼彧抬起头,还带着稚气的脸上,除了疑惑还带着些许委屈。 他现在可是好孩子了呢,从正月起,就从未胡闹。 乖乖待在庄园,听阿母、先生的话,用功读书……楼家就没有他这么听话、斯文的好儿郎! 楼谨愣了一下,还别说,最近几个月,大郎确实安分了许多。 暗卫送去沂州的密信中,就有关于大郎的消息。 自打正月初一那日后,大郎就仿佛变了一个人。 他接受了“楼彧”的名字,也开始认真读书。 没有再气走先生,反而对先生十分敬重。 ……就是楼让那儿,楼彧也没有立刻报复回去。 这竖子的脾气,最是暴虐,有仇当天报,都不会过夜。 他还最喜欢“以牙还牙”,楼让用蛇虫鼠蚁算计他,他也会让楼让陷入蛇虫鼠蚁的包围之中。 但,并没有。 楼让虽然被崔太夫人匆匆送去了沂州,但不是第一时间送走的,而是在庄园里待了半个月。 这段时间里,楼彧都没有动手。 要么,楼彧吃了教训,知道自己并没有无法无天的资格,开始学乖; 要么,这竖子在憋着坏,暗中筹谋,只等关键时机,使出大招! 楼谨亲手把儿子养到了七八岁,自然知道楼彧是个什么德行。 不过,最近几个月,楼彧经历了太多起起伏伏,或许他知道了自己的处境,不敢再恣意张扬,也是有可能! 楼谨定定地看着楼彧,尤其是他的眼睛,楼谨试图在楼彧的眼底看到心虚、闪躲。 楼谨是个武将,常年南征北战,在最惨烈的战场上出生入死。 死在他手里的敌人,不敢说“数不胜数”,却也不是小数目。 他一身血煞之气,平日在家里,在重视的亲人面前,楼谨会收敛起来。 此刻,楼谨却是气场大开。 骇人的气势,宛若漫天的乌云,直接压到了楼彧的头顶。 一股股无形的力量,几乎要化作实质,压迫着楼彧的心神。 楼彧本能的后退了两步,白皙的额角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太可怕了! 这就是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大煞星啊。 楼彧再早慧,再黑化,也只是个孩子。 他用力咬着下唇,双手握紧,试图抵挡这股强大的气势。 楼彧的脸上,有着惊惧,有着羞恼,有着不甘,却唯独没有心虚。 楼谨将楼彧的反应都收在眼里,尤其是楼彧的情绪变化—— 嘶~ 面对如此可怕的气势,楼彧会害怕、会不甘心,都正常。 楼谨知道,自己这个小崽子,是狼,不是狗,所以,即便年纪小,也不是个胆小的怂货。 被吓到,是本能。 吓到之后感受到耻辱,则是他身为楼谨之子该有的骄傲。 而面对如此高压,楼彧也只是本能的恐惧、后知后觉的羞恼与不甘,却丝毫不见心虚、慌乱。 难道,楼彧没有说谎,他确实不知道楼让坠马的事儿? 楼让的“意外”,亦不是楼彧所为? 楼谨动摇了,眼见楼彧在自己的强大气场之下,小小身形都有些摇摇欲坠,他便收了起来。 满天乌云散去,一股股压迫人心的力量也消失,楼彧禁不住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这就是手握重兵的悍将的气势? 这就是权力的力量? “劫后余生”的楼彧,对于强大、对于权力,有了更为直观、更为深刻的认识。 一颗早已悄然埋下的种子,在此刻,疯狂滋长。 “……楼让在返回河东的路上,马受了惊,他从马上坠了下来!摔断了腿!”楼谨继续盯着楼彧的眼睛,缓缓的陈述事实。 楼彧闻言,先是一惊,旋即就是满眼欢喜:摔得好!断得妙! 接着,楼彧又有些扼腕:该死,居然没等到我亲自动手!这厮就遭了报应! 楼谨将楼彧这一系列的眼神变化,全都看在眼底。 他愈发迟疑:难道,真的不是大郎? 楼让的事儿,只是意外? 楼彧这边,已经进行完堪称标准的情绪递进,他呈现出最后的反应:恍然。 他猛地看向楼谨,“阿父,楼让坠马之事,你们疑心是我所为?” 楼彧的语气里,带着些许悲愤,甚至有些认命。 “我就知道!呵呵,我就知道会这样!” “不是我做的,也是我做的!” 楼彧有些失神的低声呢喃。 片刻后,他似是想到了什么,下定了决心。 他再次郑重的说道:“阿父,您还是把我过继出去吧!” 楼谨蹙眉,这竖子,还矫情上了? 不就是误会了你? 就开始说些忤逆不孝的混账话? 主动要求过继? 自己混账,还敢嫌弃父母? 楼谨的脸上再次染上黑气,他正要发怒,就听楼彧缓声说道:“方才阿父进来,进门就骂我‘小畜生’,我以为是阿母出了事!” “原来是楼让……但即便是楼让,也让我知道,我已经无法再给阿父做儿子了!” 楼彧丝毫没有惧怕楼谨的黑脸,他仿佛真的想通了、认命了,低声自嘲着:“哈!庶长子?” “阿父,这几个月,我跟着先生读史书,先生虽然没有明说,但我却也知道,长子庶出,乃乱家之源。” “之前我还不忿,凭什么?凭什么说我是乱家之源?我已经改了,我不再是楼骁,而是楼彧,我、我——” 说到这里,楼彧说不下去了。 这次的委屈,不是装出来的,而是他真的委屈、不甘心。 他已经退让了,可楼让那些混蛋,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他? 陷害他,逼他下跪……膝盖上的伤早就好了,但在楼彧的心底,却永远的留了一道疤。 他眼底晕染起水雾,“阿父,我知道,即便有了阿母,阿母又生了弟弟妹妹,您还是会疼爱我、看重我。” “还有阿母,虽不是我生母,只是嫡母,但我就是觉得她莫名的亲近。” 楼彧泪光闪烁,掩盖住了他眼底的异彩。 直到现在,楼彧都还假装自己并不知道独孤氏的真实身份。 楼彧决定了,这层窗户纸,他一辈子都不会戳破。 戳破了,明确了身份,并不能给他带来什么好处。 还是当个生母下落不明的庶孽吧,他把独孤氏当成嫡母般尊敬,反倒能够得到独孤氏的愧疚与补偿。 独孤氏心疼他,楼谨才会有所顾忌。 而他楼彧就能谋夺更多的利益。 这几个月来,一次又一次的变故,楼彧黑化了,也更加的聪明、有心机,更加的偏执! 自己不是父母的唯一,不能得到全部的偏爱,他索性连父母都换掉! 不是阿父阿母不要他,而是他不要父母。 心里发着狠,楼彧稚嫩的小脸上却带着孺慕:“阿母对我好,我也敬爱阿母。” “我们虽不是亲生的母子,却有了母子缘分。” “我会做个好儿子,听阿母的话,好好读书,努力上进。” “我也会做个好阿兄,照顾弟弟、妹妹。” 楼彧动情的说着,眼泪悄然滑落。 他吸了吸鼻子,话锋一转,“然则,树欲静而风不止。阿父,我庶长子的身份,阿母不在意,‘旁人’却在意!” “正旦那日,楼让只是想报复我、陷害我吗?不,他真正要针对的,是阿母!是我与阿母的母子感情!” “万幸阿母只是被吓晕,并没有伤及肚子里的弟弟妹妹,若是有个万一,就算阿母相信我,这件事始终都会在阿母心里留下芥蒂!” “偏偏这样的事儿,不会只发生一次。” “一次万幸,不会次次万幸。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 “阿父,他们不会放弃的。” “我的庶长子身份,就是活靶子,他们只要想生事,就会利用这一点。” “阿父爱我,阿母疼我,我们一家原本可以和乐美满,但,外人不答应啊。” “上次是楼让,下次呢?阿母生产,是‘机会’,阿母生了弟妹,弟妹还小,亦是‘机会’!” “且,不只是崔老妪等人,还有外头的人,阿父的敌人,甚至是阿父的盟友,只要有需要,他们就会设计陷害!” “阿父,为了阿母,为了一家的和睦,您就把我过继出去吧。” “我不再是碍了‘旁人’眼的庶长子,不再是您与阿母的软肋,楼家、太平了!” 楼彧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入情入理。 楼谨原本还阴沉的脸,阴转晴。 一双紧皱的剑眉,也慢慢被烫平。 他甚至开始思考楼彧的这番话:这小畜生的话,若是抛开“主动要求出继,似有嫌弃父母的嫌疑”,竟有几分道理。 事实上,楼谨这次会这般愤怒,除了楼彧不该谋害尊亲外,独孤氏的受惊早产才是主因。 他内心深处,也忍不住担心:大郎顽劣,会不会怨恨独孤氏这个嫡母,嫉恨嫡出的弟妹? 为了保住自己楼家小霸王的身份,大郎会不会…… 要知道,楼大郎是有前科的。 崔氏的事儿,就在去年,楼谨还因为这件事,顺利与王廪合作。 一想到这些,楼谨就忍不住的害怕。 他会借着楼让坠马的事儿,试图好好教训、惩戒一番楼彧,也是希望能够震慑他,让他知道轻重。 但,就像楼彧所说的那般,“树欲静而风不止”,楼彧学乖了,可外人却不会消停。 只要有利益冲突,就会暗中算计。 他楼谨最大的软肋是独孤氏,而独孤氏最纠结的人是楼彧。 “……阿父,即便将我过继出去了,血脉却断不了。我依然是阿父阿母的儿子,难道没了名分,您和阿母就不疼我了?” 眼见楼谨沉默了,楼彧给出最后一击。 楼谨:……是啊!就算名份上不是了,但只要他和皎皎心里记挂大郎,大郎就还是他们的儿子! ps:关于渣爹渣娘,容某萨狡辩一句哈:在古代,父母就是把儿女当成私有财产,父子纲常,不是现代的亲子关系。还有,男主不是小可怜,而是偏执、腹黑的狼崽子,连父母都会算计、利用! (本章完) 第56章 还有我 第56章 还有我 楼谨沉默良久,方开口:“你说了这么多,看来是把事情想透彻了!” “既是如此,你大概连出继的人选也早已选定!” 楼谨知道,楼彧的话有些道理。 楼谨更知道,这小畜生有私心,兴许啊,还想着鱼和熊掌兼得。 不过,楼彧到底是他与皎皎的儿子,自己疼了七八年,皎皎对他亦是满心愧疚,在名份上,他们夫妻也确实委屈了他。 罢了,这次,就让他得偿所愿吧。 “说说看,你想过继给谁?” 楼谨淡淡的说道。 他的脑海里,开始快速的在楼家众族人中筛选。 楼家兴盛了近两百年,子孙繁茂,嫡支、旁支众多。 适合过继的人家,亦有不少。 但……楼谨瞥了眼楼彧,这小子满心算计,旁人觉得合适的人家,他未必瞧得上。 楼谨太了解自己的儿子了,虽然这几个月,楼彧表现良好,可本性不是那么轻易改变。 这小子骨子里最是霸道、骄傲,那些落魄的族人,哪怕夫妻恩爱、长辈慈和,他也不稀罕。 他要的,是好处,而不是平添一堆祖宗。 果然,就听楼彧缓缓说道:“阿父,我听闻阿翁有个英年早逝的兄长——” 楼彧的祖父,也就是楼谨的父亲,楼氏上一任的族长楼琏,并不是嫡长子。 他是嫡次子,前头还有个惊才绝艳、名扬天下的嫡兄:楼瑚。 只是楼瑚先天不足,身体不好,虽然聪慧,却无法习武。 他算是楼家极少数学文的子弟,却也是最优秀、最卓越的一位。 十四岁就靠着一篇《冬赋》惊艳京城,辞藻华丽,文思巧妙,少年奇才,令人叹服。 十七岁被任命为太子中舍人,名为属官,实则是先帝的老师。 君臣亦师亦友,感情甚笃。 若是楼瑚还活着,定能成为最受先帝宠信的第一权臣。 曾经权倾朝野、随意废立皇帝的大冢宰,那时还只是个孩子呢,连拜楼瑚为师的资格都没有。 可惜,天妒英才。 楼瑚应了那句“早慧必伤”,十九岁就因病去世,无妻无子。 楼琏敬爱兄长,曾经想过在自己的儿孙中挑选一人过继给他,又担心这些孩子太过愚笨,玷污了长兄的才名。 直到楼琏去世,他都有些遗憾,觉得自己愧对父母、愧对阿兄。 “你想给伯祖父当孙子?” 楼谨玩味的笑着,这竖子,倒是会选人,挑了最合适的人选。 楼瑚,才是楼家真正的嫡长一脉,身份其实比楼琏都高。 最妙的,楼瑚已经亡故。 楼彧若是过继给楼瑚,只会得到一个祖父的牌位,却不会真有严格的祖父管教他。 楼彧却能得到楼家嫡长一脉继承人的身份,以及楼瑚的所有遗产。 这份遗产,不只是有形的土地、金银等,还有楼瑚的人脉关系。 楼瑚虽然已经死了四十年,但他的故交好友还有存活于世的。 更不用说楼瑚还有学生。 其中最有名的一位,如今就是海内名士。 虽然没有入仕,却在仕林中颇有威望。 新建立的大虞朝,新君杨继求贤若渴,不止一次征召这位名士入朝做官。 一旦他入朝,起码就是三省尚书,甚至直接拜相。 当然,那位名士未必能够因为四十年前的师生情谊,就对楼彧一个过继来的便宜孙子如何如何。 但,人脉这种东西,看不到摸不着,到了关键时刻,却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楼彧听到“给xx当孙子”的话,眼底闪过一抹暗芒。 他敢打赌,阿父就是故意这么说的。 他在嘲笑自己。 不过,无所谓,若真能过继给楼瑚,他给楼瑚当孙子又如何?! 心里不快,楼彧就不想继续扮演什么善解人意的好儿子。 对于楼谨带着嘲讽的问题,楼彧没有回答,而是硬邦邦的反问了一句:“阿父觉得不好?” 楼彧才不信,楼谨会同意他楼彧尊敬其他人为阿父阿母。 独孤氏回来了,楼彧确实不再是楼谨的唯一,但他依然是楼彧与心爱女人所生的第一个孩子。 夫妻俩确实还会有更多的孩子,但长子始终都是不一样的。 尤其是因为夫妻的自私,而被亏待的长子。 哪怕不得不将楼彧过继出去,楼谨大概率也会选个无父无母的人家,直接让楼彧去给人家当孙子。 最好那个“祖父”,垂垂老矣、命不久矣,楼彧受不了几年管教,就能自己当家做主。 若是能够一步到位,连活着的祖父都没有,那就更加完美! 在这一点上,楼谨和楼彧这对父子的想法是一致的,他们只要一个名分,而不是真的认亲。 楼谨被噎住了。 这竖子,还真是不孝顺,连亲爹都怼。 偏偏,楼彧提出的人选太完美了,让楼谨来挑选,估计也会选择楼瑚。 算了算了,他一个做大人的,难道还要跟个孩子置气不成? 皎皎顺利生产,生了龙凤胎这样的祥瑞,楼谨心情大好。 楼彧方才的一番话,有真有假,却还是勾起了楼谨的慈父心肠:也罢,就成全他了! …… 楼家的事儿,真是一件接着一件。 先是楼让坠马,摔断了腿,成了残废。 接着楼家女君受惊早产,幸而老天庇护,独孤氏福运绵绵,有惊无险的生下了龙凤双胎。 还不等楼家上下,以及河东各大家族喘口气儿,仔细的吃个瓜,又有重磅新闻传来—— 楼家家主楼谨,做主将庶长子过继给早逝的楼瑚为嗣孙。 “将军也太、太狠心了。就算有了嫡子,也不能立刻就将庶子扫地出门啊!” “过继?楼大郎真的被过继出去了啊!” “楼瑚?那位十几岁就早逝的堂伯祖父?” “……天哪,大郎才八岁啊,就被赶出去了?连个正经长辈都没有,无人管教,无人照拂,他、他以后该怎么办?” “哈哈,活该!楼大郎终于遭报应了!” “早就知道将军宠爱女君,没想到,他为了女君母子几个,竟是连最宝贝的儿子也撵出去了!” 消息一出,楼家震动。 楼家各个房头都议论不已。 他们有的觉得楼谨太过凉薄,只顾娇妻嫡子,不顾父子情分。 有的则疑惑楼瑚是谁,毕竟是死了几十年的人,还没有子孙,许多小辈都不记得了。 有的则是“大仇得报”的畅快,仰天大笑都嫌不够,恨不能敲锣打鼓。 也有人,看出了楼谨的“慈父心肠”——“到底是长子啊,即便为了独孤氏,不能承认楼彧的身份,也要为他做足打算。” “过继出去,楼彧就不再是身份独特的庶长子,母子间、兄弟间,不再有利益冲突,也就不会忌惮、防备。” “旁人再想下蛆,都没有充分的借口。” “表面上,楼谨是为了独孤氏和她的一双儿女,事实上,他更是为了保全楼彧!” 没了庶长子的身份,楼彧以及“旁人”的野心都被彻底遏制。 楼彧自己不会生出妄念,旁人也没有机会挑唆。 楼彧、独孤氏母子,全都保住了。 “哈哈,楼谨,好个慈父!那你为何对十一郎如此冷漠?” “长兄如父啊!你的阿父走了,十一郎是你的幼弟,你难道不该好好的照顾他?” “楼彧那小畜生,害了十一郎,你不说严惩,却还为他如此筹谋?” 崔太夫人坐在堂屋里,听到消息,整个人都有些失控。 她又是哭又是笑,又是喊又是骂。 她捶胸顿足,她恨不能冲到楼谨面前去控诉、去质问—— 你,可还记得你阿父临终之前的叮嘱? 你,对得起你的阿父,对得起你的阿弟? “太夫人!慎言!慎言啊,太夫人!” 李媪心疼不已,更多的还有恐惧。 楼谨回来了,楼家内院,也就重新归入楼谨的监控。 哪怕是在自己的院子里,一言一行,可能都会被探查。 若是楼谨知道崔太夫人对他心存怨恨……十一郎废了,可还活着啊。 还有十四娘,今年十三岁,正是该议亲的年纪。 若是得罪了楼谨,十一郎和十四娘都没有好日子过。 就算不是为了儿女,太夫人为了自己,也不能惹出事端啊。 恨,在没有机会报仇的情况下,就只能深深隐藏起来。 说句不好听的,崔太夫人的这番怒骂,除了让自己更加憋屈外,没有任何作用。 “……我在自己的院子里,难道连句实话都不能说了吗?” 崔太夫人怒视李媪。 “太夫人,是老奴的错!” 李媪赶忙低头认错。 不过,该劝的,她还是会劝:“十一郎虽然伤了腿,但与性命无碍,且看着也与正常人没有两样,他的亲事——” 崔太夫人一愣,她与李媪相处了半辈子,自然了解这个老奴。 她,说这话,绝不是要扎主子的心,而是提醒主子。 “阿李,你的意思是?” “太夫人,您刚才也说了,将军是十一郎的阿兄,长兄如父。十一郎的亲事,将军理当尽一份心力!”李媪一边说,一边用手指指了指楼彧院落的方向。 崔太夫人瞬间反应过来,对啊,楼谨护短,为了包庇楼彧,便认定十一郎的坠马是意外。 但,崔太夫人就不信,楼谨心里不发虚。 哼,他也不怕夜半时分,老将军会跑去找他! 楼谨确实更偏袒楼彧,可楼让也是他的亲弟弟。 他包庇了楼彧,不能给楼让一个公道,好歹也要补偿一二。 崔太夫人不求其他,只希望楼谨能够帮十一郎保住与李家的联姻。 只要十一郎娶了李氏女,就跟杨翀成了姻亲。 杨翀他日得了那个位子,十一郎的富贵,也就多了一层保障。 “对!阿李,你说得对!十一郎的亲事,楼谨必须要负责!” …… “……九娘,楼家传出消息,楼彧被过继给了伯祖父楼瑚!” “楼瑚,字伯谦,年少成名,官至东宫中舍人,大周武帝的严师挚友……” 郑仪收到消息,第一时间向王姮回禀。 她做事非常周全,不但知道了楼彧即将过继的人家,还把楼瑚的资料也都提前准备好。 郑仪今年三十多岁,她出生的时候,楼瑚早已亡故。 但,她在后宫多年,有关这位楼舍人的故事,听说了许多。 据说,他比先帝大九岁。 据说,先帝把他当兄长,当老师,当伙伴。 据说,若他不死,他将是先帝临终前托孤第一人。 据说…… 可惜,楼瑚已经死了,无妻无子,只留下了一篇《冬赋》,以及与先帝的几段故事。 郑仪没想到,楼彧居然要被过继给楼瑚当孙子。 啧,这可是最好的人选啊。 “楼将军有心了,他对楼彧,也算尽了心意!” 郑仪科普完楼瑚的资料,轻声叹了一句。 王姮不理解,“阿媪,楼将军都把阿兄赶出去了,都不要他这个儿子了,他怎么还能算是‘有心’?” 这些大人啊,都是这样,根本不把孩子当回事儿。 王廪为了崔氏,为了所谓的“家宅和睦”,就把她这个亲生女儿送到了庄子上。 虽然王姮总告诉自己、告诉外人,她不是被流放,她是在自己的庄子上休养。 事实上呢,王姮心里清楚,她就是被阿父舍弃了。 以前看楼将军那么宠溺楼大郎,王姮很是羡慕。 她万万没想到,曾经那般疼爱楼大郎的楼将军,竟也会舍弃楼大郎。 “阿兄真可怜!” “他和我一样,也成了没有阿父、阿母的人!” 王姮抿着小嘴,颇有些共情。 只有亲历者才会明白,阿母离开,阿父舍弃,她一个孩子,内心是何等的惊慌、害怕。 为了好好活着,她甚至不惜要装傻、要听话,受了欺负,也不敢反抗。 ……如今,小霸王也要变成像她一样的小可怜了呢。 “阿兄一定非常伤心、害怕!” 伤心被舍弃,害怕没人要。 王姮再一次的“由己度人”,她猛地站起来,肉肉的小巴掌,用力拍在石桌上,“不行,我要去找阿兄!” 郑仪略呆愣,九娘是怎么认定楼彧可怜? 楼彧靠着楼瑚孙子的身份,能够分走楼家一大部分的家产,还能提前十几年、甚至是几十年当上“家主”。 楼谨那里,也不能真的对亲生儿子甩手不管。 亲爹的照拂,嗣祖父的余荫,楼彧全都能得到。 他,哪里可怜了? 王姮还在说:“我要告诉阿兄,让他别怕,楼将军不要他了,还有我呢!我、我不会舍弃他!” (本章完) 第57章 不走 第57章 不走 “胖丫头!” 楼彧又出现在了王家庄子的院墙上。 一个翻身,他就从院墙跳了下来。 落地后,楼彧随手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他穿着一件杏色的大翻领胡服,腰上系着黑色镶宝石的腰带,脚上踏着一双翘头牛皮靴。 年纪不大,身板却如青松般挺拔。 整个人既有着将门虎子的英气,又隐隐带着几分书卷气。 看来这近半年的读书,多少让他沾了些文气。 嘴角微微上扬,深邃的眼窝里闪过笑意,很显然,小霸王此刻的心情很不错。 “阿兄!” 王姮眼睛一亮,快速站起来,像个小炮弹一样,冲向了楼彧,“你来啦!” 看到胖丫头亮着眼睛,仰着小脑袋,热情的招呼自己,楼彧的心情愈发好了。 刚才在墙外,他可是听得清清楚楚,胖丫头说了:他还有我! 虽然,楼彧并没有王姮想象得那般可怜,内心也没有那么的脆弱。 事实上,开口要求过继,变被动为主动,都是楼彧的策略。 原本,他也是惶恐的,也担心自己一旦计谋成功,可能会伤心,可能会失落,可能会后悔。 毕竟这世上的孩子,先天就孺慕、依赖父母。 主动割舍这份亲情,别说一个只有八岁的孩子了,就是十八岁的成年人,也未必能够轻松做到。 只是,当说出过继的话,楼谨与独孤氏也相继答应后,楼彧竟只有计谋得逞的畅快与成就感,并没有那种不舍与难过。 “……崔老妪骂得没错,我果然是个没心没肺的狼崽子!” 楼彧暗暗自嘲着。 但,当他跑来找胖丫头,隔着墙,听到那带着小奶音儿的糯米团子说什么“阿兄可怜”“我要阿兄”“阿兄还有我”的时候,他的心被狠狠触动了。 楼彧忽然发现,不是他天性凉薄,不在乎父母亲人,而是他恩怨分明,只在乎值得在乎的人。 胖丫头? 她,似乎就值得呢! “这么高兴我来看你?” 楼彧心情好,也就愈发有耐心逗弄胖丫头。 他伸手就想捏胖丫头的脸。 拇指、食指已经落在了那柔嫩得不可思议的肌肤上,但想到曾经的许诺,楼彧顿住了。 那个,他好像曾经说过,不会再把胖丫头捏疼。 楼彧有些讪讪,想要收回手,可又舍不得那细嫩、柔滑的触感。 王姮仰着小脑袋,仿佛没有发现楼彧的“纠结”。 她抿了抿小嘴儿,圆滚滚的大眼睛里,染上一抹郑重:那个,阿兄都这么可怜了,他心里一定很难过。 偏她什么都不会,根本就帮不到他。 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想方设法的抚慰他。 王姮脑海里,禁不住浮现出某只橘色的胖狸猫的身影。 呃,狸奴就很贴心啊,她伤心难过的时候,从来不让摸的它,就会主动翻过肉乎乎的小身子,露出柔软的肚皮让她摸。 阿兄,很喜欢捏她的脸呢。 想到这些,王姮便学着胖狸奴的模样,歪着小脑袋,轻轻在楼彧的指腹蹭了蹭。 楼彧:……胖丫头这是,主动求捏脸? 楼彧眼底闪过一抹兴味,他试探性的轻轻捏了一下。 胖丫头没有喊疼,也没有蹙起小眉毛。 她不讨厌了? 或者说,自己控制好了力道,没有弄疼她? 意识到这一点,楼彧的手更痒了,他继续biu、biu的捏了两下。 手感真的超级好,心底还有种莫名的满足感。 楼彧终于松开了手,唉,再喜欢这种感觉,也不能真的把胖丫头当成布偶啊。 楼彧放下手,却发现,刚才被他捏的地方,又出现了一抹红痕。 楼彧的笑容有些僵,“胖丫头,疼吗?” “……不疼!” 其实是疼的,不过阿兄心情不好,这是她唯一能够让阿兄开心的方法呢。 她还是可以忍一忍的。 再说了,阿兄不是故意要捏疼她。 他控制了力道。 最开始的时候,阿兄还是那个恶形恶状的楼家小霸王的时候,捏脸才是真的疼。 王姮知道自己不够聪明,但她懂得仔细观察、用心体会。 与阿兄认识也有一年,她能够感受到,阿兄对她的种种变化、样样好! 所以,就这么一点儿疼,她可以忍受。 “阿兄,不难过了吧?” 王姮笑得甜甜的,声音糯糯的,胖胖的小丫头,仿佛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柔光。 至少在楼彧眼中,他的胖丫头在发光。 看着胖丫头的笑脸,看着那白嫩脸颊上的一抹红痕,楼彧猛地反应过来—— 胖丫头在安慰我! 为了让我高兴,明明不喜欢被捏脸,明明被捏疼了,却还笑着说不疼。 楼彧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感觉,一颗心仿佛被浸泡在温泉里,暖暖的、润润的,还有着莫名的酸涩与甜蜜。 “傻丫头!” 他有什么可难过的? 不过是抛弃了一双本就不爱自己的父母。 楼彧不是真的小孩子,他极端,他狠戾——父母不爱我,我也不爱他们。 就算全世界都抛弃我,我也不在乎。 因为我终究会有一日能够站到这个世界的最高峰。 楼彧内心深处,已经漆黑一片。 但,某个不聪明甚至有些憨憨的胖丫头,却敲开了一个裂缝,透进来一道光。 …… “胖丫头,放心吧,你的阿兄,没有你想象中的落魄!” 楼彧收敛情绪,拉着王姮的小胖手,一起坐到了海棠树下的石桌旁。 他笑着对王姮说道,“阿父阿母没有不要我,是我要求过继的!” 对,他们没有不要他,顶多就是又有了分走宠爱与关注的孩子。 而他不再是唯一。 这样被分割的爱,楼彧不稀罕,索性就不要了! “我现在可是楼家大长房的家主,陇州老家的祖产,我得了一半。” “……还有这楼氏庄园,也都归入了我的名下。” 楼彧随口说了几样自己分得的诸多家产中的房产。 其实,除了这些,还有许多许多。 楼谨也就罢了,独孤氏是真的愧疚,也是真心想要弥补。 所以,原本该分给继承人的田产、房产、金银财货等等等等,独孤氏劝着楼谨,全都分给了楼彧。就连楼家军,楼彧也分得了一千人马。 虽然跟几万大军比起来,依然是小巫,但楼彧敢打赌,若自己还只是个庶长子,长大成人后,分割财产的时候,未必能够分到这么多。 果然,这以退为进的计谋就是好用。 他主动退出,连父母都让了,父母反倒愈发心疼、加倍的补偿。 名份上,不再是楼谨的儿子又如何? 他得了最大的实惠。 有钱有人还没人“压制”,楼彧都要开心死了! 现在的他,空有一个嗣祖父的长辈,根本无人辖制,他想要读书就读书,想要从军就从军。 他,有巨额的家产,完全可以招兵买马,将一千人的班底,扩张到一万人、十万人。 楼家军? 不给他继承又如何? 他自己就能打造一支新的楼家军! “真哒?” 听楼彧念了一长串的财产清单,似乎还没有念完,王姮就知道,阿兄不是被赶出去的破落户,而是家缠万万贯的大地主。 “当然是真的,难道阿兄还会骗你不成?” “……”王姮没说话,圆圆的大眼睛里带着些许控诉。 仿佛在说,你怎么没有骗过我? 楼彧接收到胖丫头的小眼神,略略一想,就记起来了。 兔兔! 咳,他还真骗过胖丫头,害得这丫头,有好长一段时间都不吃烤肉! “那个,兔兔的事儿,只是例外,而且以后都不会再有了!” “胖丫头,我保证,我以后绝不会骗你!” 楼彧讪讪的笑了笑,然后正色的向王姮许诺。 定定地看着楼彧的眼睛,倏地,王姮展颜一笑,“好,我信阿兄!” “对了,阿兄,那你以后还读书吗?” 王姮已经从楼彧口中得知,楼将军分给他一千兵马。 一千人啊,比她的二十部曲多了五十倍,都够驻守河东这座小县城了。 王姮知道,楼彧一直都想像楼将军一样,成为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驰骋疆场,建功立业。 之前楼将军和独孤夫人不允许,楼彧才不得不当个“文采斐然”的读书人。 如今,楼彧出继,楼谨夫妇不再是楼彧的父母,他们也就无权干涉楼彧的一切。 “……读!” 楼彧迟疑片刻,还是吐出了这个字。 不是他多想读书,不愿坚持自己的梦想,而是经过这一年来的变故,让楼彧学得更有城府—— 他现在年龄还小,还不足以跟楼谨抗衡。 他只是出继,还没有彻底脱离楼谨的掌控。 他太弱了,而楼谨太强大。 若自己“得意忘形”,很有可能会被楼谨“打回原形”! 谁说过继出去了,就不能再要回来? 谁说分给的财产,就不能再被收回去? 楼彧不想让自己再次陷入“无法控制”、“无法选择”的绝境。 在实力不够的时候,就先乖乖听话,遵从强者的安排,韬光养晦,忍辱负重……终有一日,他会成长为超越楼谨的参天大树。 到时候……他就无需顾及任何人,真正的恣意妄为、随心所欲! “那就好!我和阿兄一起读!” 王姮不知道看着面容沉静的楼彧,心底早已有了九曲十八弯。 她欢快的拍了下小巴掌,整个人都有些小激动。 不过,她还是提前问了句:“阿兄,你刚才说,你成了楼氏庄园的主人?” 楼彧挑眉,哦豁,胖丫头这是有什么“游戏”了? 居然这么开心? 是不是王那丫头,又撺掇胖丫头了? 有了正月初一罚跪的那件事,楼彧对于王倒是有些改观。 尤其是王所说的“阴人也有技巧”的话,更是让楼彧改变了行事做派。 而楼让坠马的成功,楼彧充满了成就感与满足感。 事情是他做的,所有人都猜到事情是他做的,可就是没有证据,崔老妪、楼让等,哪怕恨得咬牙切齿、眼睛滴血,也拿他无可奈何。 这种感觉,真的太爽,太痛快了。 简直比楼让断腿、成了残废这件事本身,更让楼彧通体舒泰、心情舒畅! ……而这,源自于王的提醒。 “这丫头,出身卑贱了些,却着实有点儿急智!” 楼彧对王改变,“贱丫头”也就变成了“那丫头”! “嗯!楼氏庄园的一切,都归我了!” 事实上,楼谨这次回来,不只是为了独孤氏的生产,主要是搬家! 是的,搬家! 之前楼家在河东,不过是因为楼谨在河东驻军。 楼家只是暂住。 所以,楼谨都没有在河东县城内寻找院落,只是在城外圈了偌大的庄园。 如今,新朝建立,新君登基,北境虽然还有地方动乱,大部分区域却依旧稳定下来。 楼谨、独孤雄等领兵大将,也该将家眷送回京城。 他们本就是北境的权贵,大冢宰作乱前,他们也都住在京城。 出了事,他们才临时带着家眷离开京城,暂时住在各自的地盘。 “我阿父,哦不,以后要叫堂伯父了,伯父要将家眷都带去京城。” 楼彧简略的跟王姮讲了讲时局,淡淡的说出了楼家的计划。 “你呢?阿兄,你也要回京城?” 王姮不禁有些着急,刚才的小欢乐、小兴奋,一扫而空。 “怎么?舍不得我?” “……嗯!我不想和阿兄分开!” “好!那就不分开!” “啊?你、你不走?” “我为什么要走?我已经被过继了,我是大长房的家主,岂能跟着旁人走?” “……”王姮敏锐的发现,楼彧提到“旁人”的时候,眼神有些冷。 他所说的旁人,是楼将军和独孤夫人嘛? 他们、他们是阿兄的父母啊。 ……不过,自认为跟楼彧“同是天涯沦落人”的王姮,倒是能够理解。 在她心里,把她“送”到庄子的王廪,早已不再是自己亲近、依赖的阿父,也是“旁人”呢! 嗯,她没错!阿兄更没错! “胖丫头,我会留在楼氏庄园,读书!”练武!招兵买马!练兵!建功立业,成为柱国大将军! 对了,他还要陪着胖丫头。 王廪应该也会把家眷送回京城。 楼彧可不想让胖丫头回去被崔氏那样的恶毒继母磋磨。 索性他们就都留在河东,一起玩耍,一起成长…… (本章完) 第58章 惊惧 第58章 惊惧 “胖丫头,为什么这么问?” 楼彧暗自制定好未来计划的时候,也没有忽略了王姮刚才的问题。 反倒是王姮自己,被楼彧这么一打岔,忘了自己刚才都问了什么。 她张大小嘴儿,白白胖胖的小脸上写满困惑。 楼彧:……这丫头,又圆润了。 但,还是那么的可爱。 如同一个刚刚出锅的蒸饼。 楼彧的手指动了动,贼娘的,好想捏一捏。 “呀!我想起来了!” 就在楼彧手痒的时候,王姮终于反应过来,她赶忙再次问道:“阿兄,你现在是楼氏庄园的主人。” 王姮眨巴着大眼睛,胖乎乎的小短手,还不忘朝着楼氏庄园的方向画了个圈:“庄园里所有的一切,都属于你?” 楼彧深邃冷凝的眼底浮现笑意,很显然,胖丫头又可爱到他了。 微微点头,楼彧道:“对!都属于我!” 从主院到上万亩的良田,从奴婢到府医、庄户、工匠等等人口,全都是他楼彧的私人财产。 “那、那先生呢?他们也会留在庄园继续教你读书?” 王姮的重点,其实就是这些先生。 要知道,从正月起,一直到二月,楼氏庄园便陆陆续续的迎来了十几位先生。 这些人,有的是大儒,有的是名士,有的通明经,有的擅长明法、明算,还有史学大家…… 可谓包揽各科,各有所长。 用王的话来说,就楼谨给楼彧请来的这些先生,都够开一个书院的。 事实上,王也正在考虑这件事—— “会!先生们会留在庄园!” 本身就是专门给他请来的,没有楼谨的允许,又岂会轻易离开? 楼彧看到王姮那滴溜溜乱转的黑眼珠儿,以及她兴奋的小模样,隐约猜到了什么。 “怎么,胖丫头,你有事要用到这些人?” 楼彧知道,他的胖丫头不是聪明外露的人。 跟她说话的时候,最好直来直去,不要搞什么迂回婉转、暗示内涵。 楼彧问的直接,王姮倒有些不好意思。 她两只小手勾在一起揉啊揉,胖胖的小身子忍不住的扭啊扭。 楼彧见状,伸手握住了胖丫头的小手指,一根根的分开、捋直,“有话只管说!胖丫头,难道你还信不过我?” “信得过啊!就是觉得——”有点儿不好意思。 张口就跟楼彧要人,王姮总觉得不太好呢。 楼彧看到有些别扭的胖丫头,眼底飞快的闪过一抹阴鸷:胖丫头这是怎么了?怕欠他的人情? “不想麻烦我?胖丫头,你之前还说要养我,怎么,现在看我不需要你养了,你就要跟我生分?” 说这话的时候,楼彧忍不住用双手握紧了一双小胖手。 “没有!我怎么会要跟阿兄生分。” 感受到疼痛,以及楼彧身上散发出来的丝丝缕缕的阴气,王姮赶忙摇头。 “那个,是阿啦,阿说,她的阿兄阿弟都到了该读书的年纪,但河东偏僻,没有书院,也找不到好的先生。” “阿便想着,是不是可以建个书院,找些先生,毕竟我们沂州也是人杰地灵、英才辈出的好地方呢,应该有个闻名天下的书院。” 说到这里,王姮的小脸上浮现出一抹不好意思的红晕:“阿对于书院,有着非常好、非常详细的规划,我听得都入了迷,便一时兴起,脱口道:阿兄有先生。” 王姮停顿了一下,扬起小脑袋,咧开小嘴,露出洁白的米粒小牙。 她带着几分羞愧,“我、我都没有跟阿兄商量,就直接答应了阿。” 她不是不信阿兄,也不是不愿意欠阿兄的人情。 事实上,她是太不把自己当外人了,都没有争得楼彧的同意,就、就贸然承诺。 如今,见到正主儿,王姮提起这件事,自然会觉得不好意思。 楼彧:…… 周身散发的黑气瞬间消散,他勾起唇角,紧握王姮小手的手,也慢慢松开。 “这有什么?我的就是你的!你想用那些先生,就只管把人带走!无需跟我商量!” 他怕的是胖丫头跟他生分。 胖丫头这种不把他当外人的做法,才更得他心呢。 “那、我们可以建书院?阿说了,她理想中的书院,不只是要教人读四书五经,还要教授算学、法学,对了还有、还有什么格物学。” “格物学?” 楼彧微怔,王那丫头又在闹什么幺蛾子? 他略略一想,就猜到了所谓格物学的出处:“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 那丫头弄了个格物学,是想探究万事万物的起源与道理? 呵,好大的口气! “对!就是格物学!阿说了,万事万物自有规律。比如夏天为何会下雨,冬天为何会下雪!” “再比如,水为何会变成冰,冰又如何会变成水,这些都是格物学要研究的知识。” “对了,阿还说,还有工学,打铁啊、凿木啊这些技术也都是学问,都可以学习,都可以研究!” 提起王,王姮有着说不完的话。 楼彧眸色微微发沉,他却没有丝毫的表露,他甚至还勾起了唇角:“那丫头懂得倒是多!” 关键是,胆子也大了。 以前虽然有破绽,却还够小心,只敢折腾一些吃食。 自从她搭上了胖丫头,哦不,不对,应该还有他不知道的事儿,王那丫头居然敢从龟壳里探出脑袋,开始折腾其他。 书院? 还格物学? 她倒是有大志向。 王:……小霸王,我也不想的!实在是我还想继续改变世界,可又怕出风头。 想想九娘的阿母姜氏,还是手握重兵的大将军的宠妾呢,行事却还是那么的谨慎。 有了秘方,不立刻上报。 而是拖了两三个月,做足了前期准备,然后再“无意间”提醒大将军。 得了功劳,还没有出太大的风头。 即便被怀疑,她的充分准备,也能够应付。 王和姜氏还不一样。 她本就不是本尊,她是穿来的一抹异世幽魂。 暴露了自己穿越女的身份,古人不会切片,却他喵的有酷刑啊。 大周,哦不,现在是大虞朝了。 大虞朝虽然还没有发明出十大酷刑,但刑法依然很严酷、很反人类,还特别的简单粗暴。 炮烙啊! 鞭刑啊! 杖刑啊! 王敢打赌,一旦自己被抓,都不用人家动手,她就能直接招供。 自己的来历,时代的先知……只要坦白,她就再也没有太平、舒适的日子可过。 百般纠结,万般考量,王决定:开书院! 就像有些穿越前辈一样,尽可能的搜罗更多的人才。 无意间给出一个灵感,让那些真正的人才去充分发挥、创造。 一个人,太显眼。 若是有一个书院的学生,都是精通“格物学”的精英,那就是常态了。 大隐隐于市。 穿越女不好光芒万丈,隐在园里,哪怕开得鲜艳,也不会引人怀疑。 王忙了小半个月,终于将“东山书院”的大体框架,各个学科,以及治学、教学种种规则等,全都书写完毕。 她拿着厚厚的一打纸,兴冲冲的跑了来。 被小丫鬟带进了海棠院,还没有冲到那棵海棠树下,王脸上的兴奋就瞬间凝滞。 “楼、楼小郎君?” 天哪,不是说这个小霸王家里接二连三的出事儿,小霸王本身又是有了嫡出弟妹,又是要被过继……一脑门的官司嘛,他怎么还闲心跑来找九娘玩儿? “你怕我?怎么,我面目可憎?” 楼彧好笑的看着那个一脸“见到鬼”的丑丫头,他早就想问这句话了。 不过,以前楼彧从未把王当回事儿,也就懒得理睬。 现在嘛,楼彧依然不太喜欢她,却愿意稍稍关注一二。 一来,这丑丫头确实有些本事,总能给人带来些许新奇。 二来,胖丫头喜欢她,两人仿佛最好的小姊妹,不能说形影不离,却时常在一起。 楼彧已经将胖丫头纳入羽翼之下,也就不可避免的要接触到胖丫头的小跟班。 “……不、不!呵呵,小郎君出身高贵、容貌俊美,宛若仙人座下的小玉郎,您怎么可能面目可憎?是美如谪仙还差不多!” 王心里一哆嗦,疯狂的吹着彩虹屁。 说起来也是奇怪,不管是心理年龄,还是身体年龄,她都比楼彧大。 楼彧更是个不到八岁的孩子,搁在后世,只是个小学二年级的小孩哥。 可、王莫名就是感到害怕。 尤其是新年过后,楼彧更是有了“质”的改变。 过去就是单纯的熊孩子,而现在,他、他给她的感觉,就是阴鸷、可怖。 狼崽子? “巧言令色!” 楼彧收起笑容,冷冷的瞥了王一眼:“阿玖喜欢你,你也要守本分。若是让我知道,你为了一己之私而哄骗阿玖——” 当着王的面儿,楼彧没有说什么“胖丫头”。 他唤了王姮的乳名。 王:……那种可怕的感觉更加强烈了,呜呜,怎么办,这人怕不是个小变态吧。 “我不会哄骗九娘!她待我以诚,我亦视她为友。” 王忍着内心的恐惧,抬起头,坚定的与楼彧对视,郑重的说道。 楼彧挑挑眉,对王的话,不置可否。 “阿!你来啦!” 不远处,王姮看到王,欢快的打着招呼。 好姊妹来了,王姮也没有忽略楼彧,“阿兄,快来,庖厨按照阿给的方子,做了猪肉脯,你快来尝尝啊!” 王听到王姮的招呼,正要抬脚走过去,却感受到一股不善的目光。 她扭头去看,正好看到楼彧眼底的警告。 王脚步瞬间一顿,并做出“恭让”的姿态:小祖宗,您先!您先走! 见王这般识趣,楼彧这才满意的掀起衣摆,大步朝着王姮而去。 “阿兄,你尝尝!这几片,是我亲自刷的蜂蜜!” “哦,你亲手做的?那我就尝尝!” “给阿也留一片吧,毕竟是她给的方子……呃,好吧,都是阿兄的,阿兄不要生气嘛。” “方子?楼家也有一些祖传的膳食秘方,我让人找来,送给你!”那丫头有什么了不起? 胖丫头喜欢吃,喜欢各种新奇的美食,他会满足她!不需要一个丑丫头乱掺和! 隔着几步远,王看着王姮与楼彧的互动。 一男一女,两个小少年。 一个霸道、宠溺,一个软糯、可爱。 站在一起,那就是无比养眼的金童玉女啊。 但……倏地,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眼底竟闪过一抹惊惧,看向王姮的目光,更是带着同情…… ps:嘿嘿,要“转场”啦,稍稍过渡一下哈! (本章完) 第59章 两年 第59章 两年 偏执、霸道。 对自己不关注的人,没有同理心。 对自己关注的人,充满占有欲。 思想极端,言行狠厉。 内心充满权力欲,喜欢掌控一切。 王敢用自己看了无数网文的经验打赌,楼彧绝对不是普通的熊孩子。 不是蛇精病,就是变态。 看小说的时候,什么疯批男主,什么偏执狂男配,王都被迷得不要不要的。 但,王很清楚,若是现实中遇到这样的人,要么转身就跑,要么火速报警。 现在,倒不是自己被缠上,而是她认定的好闺蜜。 王嘴唇蠕动,张口就要说些什么。 然而,还不等她开口,就感受到一股极其不善的目光。 阴冷、黏腻,仿佛隐秘角落里的蛇。 只要自己稍有异动,对方就会扑过来,一口将自己咬死。 王:……啊啊啊,好可怕。 王再用自己活了两辈子的经验打赌,自己若是敢“挑唆”王姮,她极有可能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偏偏,她连报警都不行——该死的、万恶的古代社会,穿成一介草民,根本就没有人权啊! “阿?怎么了?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不舒服啊?” 王姮招呼楼彧吃猪肉脯,也没有忽略了自己的小姊妹。 她见王小脸发白,身子还微微颤抖,便关切的问了一句。 “丑丫头,你病了?” 楼彧咽下嘴里的东西,嗯,这个所谓的猪肉脯,跟肉干一样,都颇为有嚼劲。 不过,猪肉脯是甜口的,吃多了,容易腻! 楼彧不是个贪恋口腹之欲的人,再好吃的东西,尝一尝,知道味道也就足够了。 相较于一口小食,楼彧更关心王,哦不,事实上,是与王紧密相连的胖丫头。 他抬起头,目光带着探寻:“若是病了,就赶紧去看府医。” 王:……咦?难道是我看错了,小霸王不是小变态,他只是太霸道? 王刚刚生出些许希冀,就又听到楼彧凉凉的说:“还有,若是病了,就离阿玖远一些,没得过了病气!” 王鼓腮,我就知道,小变态就是小变态。 她王,作为楼彧不关注的人,就算病死了,他都不会多看一眼。 可若是因为她的病,害得王姮也跟着不舒服,楼彧就会—— 等等,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本姑奶奶才不是什么丑丫头。 过了年,王就九岁了,一年多的好吃好喝,让她茁壮的生长着。 个子高了,有肉肉了,皮肤白了,头发也变得又黑又密。 现在的她,穿着粉色的襦裙,梳着两个可爱的小揪揪,即便不是什么大美人,也是清秀小佳人啊。 是! 她的五官,确实不如王姮精致,甚至都比不上楼彧这个小变态——融合了胡、汉血统的楼彧,既有着深邃的眼窝、高挺的鼻梁,也有着柔和的脸型以及白皙的皮肤。 哪怕只有八岁,也是妥妥的小美男子。 他与王姮站在一起,就是一副绝美的画卷。 加上一个王……呃,画风倒是没有突变,就是金童玉女旁边,多了一个“王妈”! 但,即便是容貌不够出众,可也不丑啊。 小变态倒好,居然一口一个丑丫头的叫着。 王姮幸亏听不到王内心的吐槽,否则一定会情绪稳定的说一句: 姐妹,你也不遑多让啊。 他叫你丑丫头,你不也暗搓搓的内涵他是小变态? 王姮听不到王的心声,也就没有犀利吐槽。 她听到楼彧的话,非但不担心自己会被过了病气,反而愈发关心:“阿,你真的病了?阿兄说得对,若是病了,那就赶紧去看府医!” 切莫讳疾忌医! 王:…… 深吸一口气,她摇了摇头:“九娘,我没生病。我气色看着不好,估摸是这几天没有休息好!” “没有休息好?是为了书院的事儿?” 王姮不是真的愚钝,很多时候,她还是反应极快的。 “对!” 听王姮提到了正事儿,王也回过神儿来。 对啊,她今天是来找九娘讨论书院的事儿,至于楼彧是不是变态……呃,等楼彧不在的时候,她再好好跟王姮说! 压下心底的惊惧与担心,王抱紧怀里的一摞纸卷。 她来到石桌旁,将纸放下:“九娘,这是我对书院的一些规划,你看看!” 王姮却没有急着伸手,她转头看向楼彧,“阿兄,你先看!” 见王姮处处都把自己放在第一位,楼彧心里颇为满意。 “阿玖,我们一起看!” 楼彧随手拿起一个纸卷,唰的展开,微微侧了侧身子,邀请王姮一起。 王姮习惯性的在楼彧肩膀上探出小脑袋,大眼睛盯着那纸卷。 好巧不巧的,楼彧随手拿起来的,就是王画的书院布局草图。 偌大的庭院,书堂、藏书阁、食堂、寝室等等房间,一应俱全。 还有前后的院落,被分作了好几个区域。 除了许多书院会有的琴房、靶场等设施外,王还增设了工坊、试验田等等存在。 “工坊?就是让那些木工、铁匠用来做活的地方?” 楼彧用手指点着图纸,没有转头去看王,而是淡淡的开口。 王:……哼,说话不看着对方,好没礼貌。 不过,考虑到对方是小变态,还是个出身高贵的小祖宗,王就又怂了。 我不是胆子小,我只是“从心”罢了。 明明知道对方是顽石,却还非要拿着自己堪比鸡蛋的小身板儿去撞,这不是勇敢,而是他喵的犯蠢! “回禀楼小郎君,工坊是用来改良、发明工具的!” 工具,才是王开办书院的“重点”。 比如之前的连镫马鞍。 再比如,王正在“复制”的马蹄铁。 是的,只一个连镫马鞍,还不足以彻底提升骑兵的战斗力。 若是再给马蹄穿上“鞋”,大大的解决战马易折损的难题,王相信,姜氏能够得到更大的功劳,以及重用。 有了这一次的功劳,姜氏将彻底在大将军府拥有一定的地位。 王这个“小喽啰”,也能得到更多的“奖赏”。 她的宝船,她的海外探险……她的生、玉米、辣椒、土豆、向日葵……王觉得,美好生活正在朝自己招手。 连镫马鞍和马蹄铁,都还能用“不经意”的妙手偶得作为借口。 但,日后更多的颠覆性工具,就需要专业人士帮忙了。 所以,一所综合性的书院,再加上各行各业的精英,对于王来说,无比重要。 东山书院,必须尽快建设,必须成功开办! “……等等!东山书院?” 楼彧听了王的解释,没有评说什么。他的目光,继续在图纸上划来划去。 忽的,他眼角的余光瞥到了图纸的名字:东山书院建设草图! “呵!这河东,哪里有什么东山?” “还是说,丑丫头,你不准备把书院建在河东?” 大概就是磁场不合,或者说没有眼缘。 哪怕王曾经“指点”楼彧,楼彧看她依然不顺眼。 有机会找茬,楼彧绝不放过。 王:……mmp!mmp!小变态,你就不能不抠字眼儿吗? “好叫小郎君知道,所谓东山,就是王氏庄子东面的那座小山!” 山,太小了,连名字都没有。 不过,既然在王家庄子的东面,那就是东山! 王觉得,自己的取名逻辑没有错! “嗤!” 楼彧回以开汽水的声音。 王额角的青筋凸了起来。 王姮仿佛没有察觉到两人之间那噼里啪啦的火,听到王的解释,轻轻点头,笑眯眯的说到:“东山?那座小山包,就叫东山了!” 王姮作为王家庄子的主人,她的地盘不只是局限于一个田庄,还有几千亩的良田,以及好几座小山头。 王所说的东山,亦在王姮的名下。 “阿玖既取了名,那以后就叫东山!” 楼彧对着王是不屑+嗤笑,而对王姮就是无条件的宠溺。 胖丫头说什么,就是什么。 “嗯,谢谢阿兄!这书院,就叫东山书院了。” 王姮眉眼弯弯,圆圆的小脸愈发可爱。 她看向王,“阿,阿兄已经同意将先生都借给我们。我们书院,应该不缺先生了!” 王:……好吧,小变态虽然不太正常,但对九娘确实极好。 完全就是九娘要什么,他就给什么。 甚至于,九娘不开口,他也会主动相送。 “多谢小郎君!” 虽然知道对方看不起自己,但人家确实帮了忙,三观正的王还是真诚的道谢。 “……” 楼彧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的瞥了王一眼。 王:……懂!我懂!小霸王的意思是,他是为了王姮,王一个无足轻重的贱民,就连向他道谢的资格都没有! “阿玖,先别急着谢,我要帮你的地方还多着呢!” 楼彧的眼睛继续看着王姮,缓缓说道:“除了先生,建设书院的砖瓦、泥浆,甚至是工匠,我都可以帮忙!” 楼彧现在真的有说这些的底气。 他过继出去了,继承了楼瑚的一切。 不只是田亩、财货以及未来有可能用到的人脉,还有许多家族资源。 最关键的一点,楼彧哪怕只有八岁,他现在也是一家之主。 他不再是需要长辈照看、管教的孩子,而是能够当家做主的大长房家主。 楼谨分给他的奴婢、仆从、部曲、庄户等等人口,都只会听命于他。 所以,楼彧能够轻松从自己名下的产业中,调拨建设书院所需的建筑材料、施工人才。 只需一声令下,东山书院就能快速的拔地而起。 这期间,根本不用王姮一个胖丫头去操心,去为难—— 王姮跟楼彧不一样,王姮就是被继母渣爹赶到庄子上的孤女。 家族、亲人,她都依靠不上。 唯一真心惦念她的阿母,也远在沂州。 远水救不了近火。 且姜氏本身处境也困难,即便成了侧室,也依然是个妾。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新朝建立,众权贵都开始回归京城。 杨翀作为新君的儿子,更该将全家送回京城。 现在还没有离开,不是不想,也不是不能,而是还不到时候。 或许,忽然一天,或是几天、几个月后,姜氏就会跟随杨家女眷,一起前往京城。 母女间相隔一千多里,更加的鞭长莫及。 王姮将无所依靠。 她年纪还小,就算手里有些田庄、银钱,也会受到方方面面的限制。 若没有楼彧帮忙,只靠她自己,她想要按照王的要求,建设一座综合性的书院,真的很难很难! “……阿兄,谢谢你!” 王姮或许不够聪明,却也知道自己的处境。 楼彧的帮忙,是及时雨,是雪中碳,是真正的为她排忧解难。 她亦真心感激楼彧。 “不许说谢谢!我是你阿兄,我帮你、护你是应该的!” 楼彧伸手揉了揉王姮的小脑袋,柔声说着。 王欲言又止,呃,小变态确实对九娘很好。 可不知道为什么,王就是觉得,楼彧是把九娘当成了自己的所有物。 宠物? 玩具? 也就是两小只年龄太小,王根本就无法联想到男女之事上。 否则—— “阿,有了阿兄的帮忙,我们的东山书院,一定可以建好!” “到时候,不只是你的阿兄阿弟,还有周围的村民,都可以送孩子来读书!” 王姮望着还是一片荒芜的“东山”,仿佛看到了一座书院高高伫立,许多学生来来去去的热闹景象。 真好,她的庄子,会越来越繁华。 她的身边,也不会只有傅母、奴婢,还会有许多朝气蓬勃的学生。 等书院建成,王家即便阖家搬回京城,只留下她一个人在河东,她也不会寂寞、孤独,不会无人陪伴! “对!九娘说得对!我们的书院一定可以建好!” 我也会有许多“工匠”帮忙打掩护。 到时候,她会建宝船,出海探险……改变世界。 不过,小变态的事儿,王也没有忘了提醒王姮。 “那个,九娘,你一定不要背叛楼小郎君!” “即便与他无法再和平相处,也要等你有了自保的能力,再跟他——”翻脸。 否则,惹怒了小变态,自家好闺蜜可就要悲剧了呢! …… 书院正式开始建设,两年的时间,转瞬而过…… (本章完) 第60章 不速 第60章 不速 又是一年初夏。 清晨,第一缕阳光洒落下来,唤醒了静谧的山庄。 王姮自然醒来,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已经九岁的小女孩,已经有了小小少女的模样。 她的五官还是那么的精致,皮肤欺霜赛雪,头发乌黑浓密。 唯有这体型,还是十分的圆润。 胖胖的小脸,微微低头,就能看到两层的小下巴。 肉肉的小胳膊,宛若莲藕一般,一节一节。 王姮遗传了姜氏的小骨架,虽然胖,却并不显壮。 不管是小手小脚,摸上去都是软软的,仿佛摸不到骨头。 郑仪就不止一次的表示,自家小女郎只要瘦下来,定是纤细娉婷的美人儿。 王姮:……美人儿?这个词儿太可怕了,她才不要! 其实,略略长大的王姮,已经不像六岁时那般懵懂、憨傻。 她已经知道,母亲不是祸水,美也不是原罪。 现在的阿母,也已经贵为齐王侧妃,早不是那个身份尴尬、无名无分的妾。 但,王姮内心深处,还是排斥做个美人。 更不用说,能吃是福啊。 每日里,写写字、作作画,吃些美食,真的让人身心愉悦。 王姮非常满足这样的日子,根本不在意美与丑。 同样长大的清秀小佳人王却表示:亲,你当然不在乎美丑,因为你根本就不丑。 认识王姮的两三年里,王终于意识到一个真相:美就是美,跟胖瘦无关。 王倒是身材纤细,完全符合自古以来世人对于女子的审美标准。 但,她的容貌,就是八十分左右的小美人。 不丑,甚至可以说一声好看。 然而距离倾国倾城、祸国殃民的大美人,还是有着很大的距离呢。 当然,王还能用一句“我年纪小,还没有长开”作为借口,稍稍狡辩一二。 可她心里更明白,美跟年龄也没有太大关系。 有的人,从小美到大。 有的人,从出生到离世,都相貌平平,稳定得毫无奇迹。 王姮是前者,而她就是苦逼的后者。 话题扯远了,重新拉回到晨起的王姮身上。 王姮醒来,刚要起身,屏风外听到动静的丫鬟们便赶忙走了进来。 “九娘,您醒了?” 说话的丫鬟,十一二岁的年纪,是当年姜氏送给王姮的几个丫鬟中的一个。 郑仪命人仔细教了规矩,又进行了一番挑选,最终选择了三个,补全了王姮身边四个大丫鬟的空缺。 顺着白芷的名字,郑仪依次给这三人取名:白芍、白芨、白薇。 四人中,白芷的资历最老,年纪也最长,负责统领其他三人。 此刻听到动静,第一时间跑来伺候的,则是白芍,今年十一岁。 白芍是沂州人,家里祖父、伯父、堂哥、堂弟的有一大家子。 当初祖父生了重病,为了给老人家看病,便卖了白芍。 白芍被姜氏送到河东,又被郑仪选中伺候王姮后,便写信给家里。 每个月的月例,年底的赏赐,白芍都会托人送回家里。 去年,东山书院正式落成,开始面向整个沂州招收学生。 东山书院的束脩,分作两档: 一,每年一百贯,堪称天价,针对的就是沂州的权贵、豪族。 二,免除学费、杂费等等所有费用,但需要考试。 只要顺利通过考试,不拘出身,不看门第,就可以入学。 入学后,若是学得好,还能赚到奖学金。 且,东山书院的学科非常多,不止局限于明经、一史、三史等科举指定科目,还有诸如术学、医学、格物学等等杂学。 在杂学上,有所特长,能够通过对应考试的学生,亦能免费入学。 东山书院作为一座新建的书院,没有名气,也没有底蕴,更没有什么杰出“校友”。 但,东山书院有好的先生啊。 那些先生,可是安国公楼谨专门从京城、从南境请来的大儒、名士! 不说在小小的沂州了,就是在整个齐地,都很难请到。 东山书院却有不止一位。 足足十几位啊。 只要进入到东山书院,就能跟着这些先生读书。 若是有天分,运气好,兴许还能成为某位先生的弟子。 学生和弟子可不一样。 前者只能得到听课的资格,而后者却能得到先生的全部真传,以及先生的名望与人脉。 要知道,大虞朝虽然推行了科举选仕的制度,但科举刚刚开始,还没有形成规制。 大虞朝主流的选官制度,还是靠着举荐,或是征召。 不管是自下而上的举荐,还是自上而下征召,被选中的人,都要有“名气”。 世家子弟,自不必说,自有自家人(姻亲故旧)的帮忙举荐,或是背后家族帮忙扬名、造势。 寒门子弟亦能靠着大把的金钱,买的些许助力,谋求一个进入官场的入场券。 唯有真正的平民子弟,想要实现阶级跨越,必须有“贵人”提携。 而拜个好先生,靠着先生这位贵人帮助,才能走上捷径。 东山书院就是给无数没有门路的子弟,提供了一个进阶的天梯。 虽然看似渺茫,几率也不大,但,至少有希望。 所以,不管是家财万贯的豪族、寒门,还是家徒四壁的贫民,听闻了东山书院的种种之后,便都蜂拥跑去报名。 白芍惦记家人,第一时间给家里写了信,她的堂兄、堂弟、亲哥、亲弟们全都跑来参加考试。 可惜,东山书院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 读书不成,杂项亦不精通,就只能被淘汰。 白芍家里来了七个男丁,只考上了两个。 一个是白芍的堂兄,平日里看着不起眼,读书也不太出色,却非常擅长动手,东山书院拿出来的孔明锁、魔方等,他琢磨了一会儿,就能咔咔咔的玩得飞起。 还有一个是白芍的亲弟弟,才五岁的豆丁,对药材却有着极大的天赋。 一点儿药理都不通,却能分辨出好几种草药。 都不是正经的读书苗子,却也都靠着“歪才”进入到了东山书院。 白芍一家多少有些失落,可失落之余,亦是欢欣鼓舞—— 不管怎么说,自家的儿郎成了东山书院的学生,跟贵人成了同窗。 虽不知未来是否有前途,但一定比待在沂河边,打鱼、扛大包有出息! 白芍的兄弟们顺利入读东山书院,白芍对王姮这个东山书院的主人,愈发的感激、恭敬。她端着托盘,托盘里放着一个白瓷碗,“九娘,喝些蜂水吧。” “……嗯!” 王姮点点头,抬手端起小碗儿,咕嘟咕嘟就开始喝了起来。 蜂水不凉不热,温温的、甜甜的,从口腔滑入肠道,最后到了胃里。 然后,王姮的整具身体,仿佛都被一杯蜂水唤醒了。 “九娘,今日书院休沐,不用早起,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伺候王姮喝完水,白芍柔声询问着。 王姮眨巴眨巴眼睛,似乎没有彻底清醒过来。 好一会儿,她才说道:“今日休沐?” 作为东山书院的主人之一,王姮也进入到了书院读书。 书院不只是有男学生,还有女学生。 当初为了能够让女生部顺利开学,王姮还特意给亲娘姜氏写了信。 那时姜氏已经跟随杨家的女眷,回到了京城。 辗转半个月,才收到王姮的信。 姜氏对女儿最是上心,她也关心女儿的学业—— 王廪那混账,靠着河东的政绩,成功升官,杨翀给他谋了个正六品的沂州长史。 王廪独自回到沂州上任,把家眷则送回了京城的“祖宅”。 是的,王家在京城也有祖宅。 祖宅的位置还不错,周围都是达官显贵。 考虑到新朝初立,王家的姻亲故旧也都在京城,谢太夫人极力建议回京。 于是,在去年春天,谢太夫人便带着崔氏等人,浩浩荡荡(风风光光?)的回了平城。 王家上下,都走了,只留下了一个王姮在河东。 姜氏险些咬碎一口银牙! 她知道,这是王廪的报复—— 王廪想回京谋个官职,而不是在沂州当个什么长史。 但,最终,没能如愿。 王廪不管这里面有没有姜氏的手笔,他都要用王姮“提醒”一二:阿姜,你虽贵为齐王侧妃,可你却只有王姮一个女儿。 若你不想让女儿继续娘不在爹不疼、孤苦无依,你就要想方设法的送我上青云! 姜氏:…… 暂时无法改变王姮独自在乡下庄子的命运,姜氏也不想改变。 她所能做的,就是竭尽所能的给王姮更好的生活、学习条件。 东山书院的事儿,姜氏已经通过郑仪得到了更为详细的了解。 “倒是个不错的地方。楼谨请来的先生,应该不会太差!” 其实,可以不去书院,让王姮和楼彧一起读书。 但,姜氏又考虑到,自家女儿已经七八岁了。 男女七岁不同席。 且,两个孩子会越来越大,姜氏不想将女儿与楼彧随意的捆在一起。 她的女儿,值得更好的。 楼彧? 姜氏没有见过,但从郑仪那儿得到的诸多描述中,姜氏本能的就不太满意。 所以,还是去书院吧,尽可能的减少两小只独处的机会。 姜氏经过几日的思索与反复权衡,她找到了自己的主母——杨翀的发妻李氏。 李氏过去是大将军夫人,杨翀被封为齐王后,李氏也就成了齐王妃。 姜氏成了杨翀的宠妾后,尽心尽力的服侍主母。 从不恃宠而骄,更不曾对李氏不敬。 李氏起初还忌惮她的绝色容颜,但很快就发现姜氏是个聪明人,懂规矩、知进退,也就不再针对。 随后,王开始做生意,豆腐坊、养殖场,还有拥有许多新奇菜色的食肆。 在河东的铺子,有王家、楼家庇护。 生意拓展到沂州后,姜氏,甚至是李氏,则成了大股东。 李氏一文本钱都不用掏,每年就能得到上万贯的分红。 而这,是姜氏“孝敬”的。 小妾足够乖,还能奉上大把的银钱,李氏愈发亲近姜氏。 再然后,姜氏陪同杨翀骑马的时候,忘了换掉脚上的木屐,让杨翀意外发现,若是马鞍的皮扣上有个“支架”,能够更便利,杨翀便立刻找来匠人,仿照木屐的样式,做了个铁质的踏脚——马镫,就此诞生。 姜氏只是“无意”,真正生出灵感的人是杨翀,杨翀却还是给姜氏记了一功。 杨翀与李氏是结发夫妻,还是表姐表弟,两人感情非常好。 杨翀想要奖赏姜氏,便与李氏商量。 李氏想到姜氏进府后的乖巧,又想到自己源源不断的小金库,便大方的表示:“那就给姜氏一个贵妾的名分吧。” 姜氏成了杨翀的侧室,依然没有得意忘形,她对待李氏还跟过去一样恭敬。 王又开始造宝船,出海做生意,姜氏依然拉着李氏做大股东。 杨翀的这对妻妾,真的做到了合作愉快、相亲相爱。 这一次,王姮想要在书院开办女生部,对外招收女学生,求助姜氏,姜氏继续把李氏请来“坐镇”—— 李氏亲自题字“德音堂”,高高悬挂在了东山书院西侧分院的院门上。 杨翀是齐王,他的封地就是包括沂州、青州等在内的齐地。 在这片土地上,齐王就是土皇帝,李氏就是土皇后。 她给东山书院的女生分院题名,就是容许、甚至是鼓励女子读书! “德音堂”的招牌,在整个齐地,那就是最有震慑力的金字招牌。 王姮、王以及三十多个女童顺利入学,最古板、最酸腐的老夫子,都不敢有异议! “对啊,九娘,今日书院休沐!” 白芍看到自家小女郎呆呆的小模样,只觉得可爱。 九娘还跟小时候一样,软萌、娇憨。 “既是休沐,那就出去玩一玩儿吧。” 王姮眼睛一亮,古今中外,学生就没有几个不喜欢放假的。 赶忙爬起来,火速洗漱、更衣、吃饭,王姮带着几个丫鬟,坐上自己的马车,便快快乐乐的出了门。 马车刚刚驶出王家庄子,进入到官道,就发现,官道上居然出现了一支长长的马队。 十几辆马车,车队两侧还有身着甲胄的骑士护卫。 这、是那家的贵人? 话说在河东这个地界儿上,还没有王姮不认识的贵人呢。 而这支队伍,从马车到服饰,都不是王姮熟悉的样式。 …… 楼氏庄园,收到消息的楼彧,白皙温和的面容上闪过一丝不快: 亲戚? 听都没听过! (本章完) 第61章 之客 第61章 之客 两年的光阴,留在楼彧身上的痕迹格外重。 十岁的小少年,已经有了翩翩小玉郎的模样。 他继承了楼谨的大个子,比同龄少年要高出半头。 身姿挺拔,如一杆青竹,又如一棵白杨。 偏偏他又有独孤氏柔美的脸型与白皙的皮肤,中和了北境男子的彪悍与粗糙,更像个温文儒雅、斯文俊秀的南境人。 而,楼彧最吸引人的,或者说他“成长”最大的还是他的气质。 不再是幼童时的野性张扬、满身尖刺,而是内敛的、温和的。 他学会了伪装。 用俊美的外表、温润的气质,将内心深处的阴暗与戾气,全都隐藏起来。 不过,许是两年的时间还是太短,又许是楼彧还太小,他还做不到完美。 比如此刻,温和淡然的假面就有一丝破绽,他深邃的眼窝里,闪过了对于某家不速之客的厌恶。 “……郎君,刚刚收到河东县的消息,郑家的马车已经离开了县城,朝着咱们坞堡而来!” 说话的是个二十来岁的精壮男子。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胡服,躬身立在堂下,恭敬的回禀着。 这是当初楼谨分给楼彧的一千部曲中的一个,楼彧?特意从中挑选出来、并经过数次考验才留下来的心腹。 楼彧重新赐名黄义,充作自己的亲卫。 黄义感受到了主子的不耐,想了想,还是提醒道:“郎君,郑家是楼家的姻亲,楼太夫人是您嫡亲的姑祖母!” 算不得八竿子打不着、跑来楼家打秋风的破落户,而是实打实的亲戚。 楼彧淡淡的瞥了黄义一眼。 十岁的小少年,却已经当了两年的家主。 在楼氏庄园,哦不,现在已经被楼彧建成了坞堡。 在楼氏坞堡,楼彧就是唯一的主人。 绝对的权利就是能够让一个人拥有着至高的权威,并蕴养出通身的气派。 都不用说什么,只一个眼神,就能让人感受到上位者的威严。 黄义赶忙低下头,不敢再说些什么。 他是好意,怕自家郎君年幼,不认识家里的亲戚。 若是慢待了客人,容易落下话柄。 消息若是传到京城,被安国公知道…… 楼彧眼底闪过一抹暗芒,两年的时间,还是不够。 他依然是个孩子,依然没有什么权势。 哪怕他将楼氏庄园建设成了一个绝对安全的小城池,在这里他有了绝对的权威,却依然摆脱不了楼谨的影响。 “……不怕,我确实年幼,是劣势,也是优势!” 年幼的乳虎终究会长大,而正值壮年的猛虎却会日益衰老。 此消彼长。 终有一日,他会成长为真正的强者,再也无需忌惮远在千里之外的某人。 似今日这般,他根本不认识,也并不欢迎的“客人”,想要再凭着随随便便的一封信,就大摇大摆的在楼氏坞堡登堂入室,将再无可能! 尤其是,郑家的那封信,居然是先写给楼谨的。 他楼彧只能排在第二,严重被小瞧了啊。 或许,在郑家、在楼太夫人看来,楼彧这个家主,仍只是个孩童。 他们完全没有把他放在平等的地位,进行对等的往来。 表面温和乖巧,实则睚眦必报的某小狼崽子,还没有见到郑家人,便已经悄悄在小本本上,狠狠的记了一笔。 “行叭。来者皆是客,人家来都来了,难道还要把人赶出去?” 虽然心里就是想给对方一碗闭门羹,但,楼彧真的成长了,不会做这种轻易授人以柄的蠢事。 他微微勾起唇角,冷声吩咐道:“开城门!迎客!” 真真晦气,好好的初夏休沐日,他原本还想着带着胖丫头去游河,如今却只能去应付一群不速之客。 心里暗暗骂着,楼彧白皙俊美的小脸上,笑容愈发温和。 …… “九娘,打听清楚了,这车队是郑家的。” 官道上,王姮看到迎面过来一支车队,马车的制式、仆从的服饰,她都不熟悉,便让人去问了问。 她命人把马车赶到路旁,让出了官道。 然后,她轻轻掀起车窗帘子的一角,好奇的打量着这支车队。 咕噜咕噜! 十几辆马车,载重应该很重,车轱辘重重的碾压着车辙印。 “唔!前两辆马车应该是载人的,后面的十来辆则是载货的。” 王姮仔细观察,得出了结论。 “十多辆的货物?” 白芍在王姮身边,也探出一个小脑袋,看着官道上的“景致”。 她小声的问了句,“九娘,这般阵仗,怕不是要搬家?” 王姮点点头,“应该是!新朝建立,这两年陆续有各地的家族前往京城。” 有的是重回“故土”,有的则是郎君升迁、阖家追随。 河东是个小县城,却位置交通要道——旁边就是沂河,沂河蜿蜒,河道贯通好几个州郡,算是极好的一条水路。 所以,河东以南的一些州县,要去京城,就会选择走沂河的水路。 河东有码头,可以由水路转为陆路,也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交通枢纽。 又所以,近两年来,王姮陆续能够看到或大或小的车队。 就在主仆两个对着还在途径的车队小声讨论的时候,派去前头打探的部曲回来了。 他骑着马,在马车车窗旁翻鞍下马,一手牵着缰绳,一手行礼:“回禀九娘,打听清楚了,这是郑家的车队!” “郑家?” 王姮微微蹙起小眉毛,河东乃至沂州,都没有姓郑的大家族啊。 “对!说起来,郑家还是楼家的姻亲!” 这部曲倒也能干,不但打听到了车队的主人,还一并打探了车队主人为何会出现在河东。 “郑家的太夫人姓楼,恰是安国公的嫡亲姑母。” “楼太夫人的长子被人举荐,升任太学博士,郑家便举家前往京城。” “途径河东,听闻楼彧小郎君在河东,便顺路来拜访!” 部曲缓缓介绍着。 王姮眼睛一亮,“阿兄的亲戚?” 安国公楼谨的姑母,就是楼彧的姑祖母啊。 还有郑家郎君的官职,啧,正六品的太学博士,还是被举荐。 用脚趾去想也知道,这位郑郎君,大概是没有什么卓越的才能,有姻亲,有家族,被举荐了,却也还只是个六品官。 当然,太学博士虽然不是什么有实权的官职,品级还不高,但胜在清贵嘛。 对于世家子,“清贵”仿佛就是最后的遮羞布。部曲点头,“回禀九娘,确实是楼小郎君的亲戚!” 王姮那双黑漆漆的眼珠儿转了转,嘴角上扬起来,“阿兄家来了客人,想来是没有时间和我去游河了!” 这话,本该是遗憾、失落的口吻,可王姮的语气里硬是带着些许雀跃。 嘿,不能和阿兄玩儿,却可以找阿啊。 且没了阿兄在一旁,阿也能自在些。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王姮直觉告诉她,阿兄和阿表面和睦,实则互不对付。 阿兄不喜阿,阿则有些惧怕阿兄。 阿兄不喜欢阿,王姮倒是能够理解,因为阿兄不喜欢很多人,阿只是其中之一。 只是,阿为何惧怕阿兄? 明明阿不是个胆小的人啊。 她虽出身农家,却落落大方、行止有度。 就是郑媪都不止一次的夸奖她,说她不像是小门小户的女儿,而是有着一种世家大族都教不出来的从容与大气。 除了楼彧,王在任何人面前,似乎都能淡定、自信。 王:……呵呵,“任何人”是正常人啊,而楼彧是小变态。 正常人惧怕变态,这不是很正常嘛。 书院休沐,王自然也在家休息。 经过这两三年的发展,王家也从窄小破旧的农家院,变成了规整的四合院。 王家没有分家,几个房头还是聚在一起。 不过,到底分了院子,三四个四合院连在了一起。 远远看着,俨然就是一片豪宅呢。 王姮的马车刚刚停在王家的大门外,就有眼尖的王家女眷看到,并快速的跑去喊人。 王:……好不容易休息一天,九娘居然没有被小变态抓去玩儿? “阿兄家来了亲戚,大概是没有时间一起玩儿了。” 王姮直接给出了答案。 “阿,咱们去玩儿吧,你应该又有什么新奇的想法吧。” 王姮对王可是非常有信心的。 她这个小伙伴,总能有新鲜的样儿。 王:“还真没有!” 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九娘,这几日太忙了,没有心思摆弄这些。” “忙?” 王姮歪了歪小脑袋,她和王在书院可是同窗,两人的书案一左一右的挨着。 平日里,从不见王因为功课而忙得不可开交啊。 “不是功课!” 王与王姮相处得时间长了,自然能够明白对方的想法。 关键是,王姮太纯粹,在面对亲近之人的时候,心底的想法都能直白的写在脸上。 王很想提醒王姮,不要总是这么直白,要学会掩藏心事。 但,一想到楼彧那个小变态,王忽然又觉得,九娘这般纯粹也挺好。 至少小变态不会疑神疑鬼,继而发疯。 王左右看了看,凑到王姮的耳边,小声说道:“九娘,咱们的船队回来了!” 王姮愣了一下,“船队?” 什么船队? 片刻后,王姮才反应过来:“你是说‘好吃的’?” 王当年忽悠,啊呸,才不是忽悠,是劝说。 王劝说王姮同意组建船队,进行海外探险的时候,没有过多的说什么寻找新大陆,而是告诉王姮:海外有许多诸如玉米、辣椒、向日葵等等的美食。 王姮也果然只记住了三个字“好吃的”! 所以,此刻听到王说什么船队,王姮第一个反应就是:船队回来了,带回了好吃的。 王额角垂下三条黑线。 呃,好吧,她就不该对一个吃货保有幻想。 呃,也不对,她不该歧视吃货,毕竟自己能够抱上九娘这条金大腿,就是托了九娘是吃货的福! “……对!好吃的!” 王压下心底的吐槽,一想到船队这次的收获,她又变得亢奋起来。 她完全没有想到,船队经过一年多的航行,虽然没有抵达新大陆,却找到了一些海外的小岛。 在那些她都不知道的无名海岛上,船队的人居然找到了几样新物种。 他们比照着王提供的厚厚一本图册,觉得那几样跟所谓的辣椒、西红柿、向日葵比较相似,便都带了回来。 有成株,还有种子。 看到一盆盆的辣椒、西红柿,王激动得热泪盈眶:啊啊啊,我的辣火锅,我的番茄炒蛋,我的辣子鸡,我的番茄牛腩…… 王自认不是个吃货,她只是喜欢做美食,并不贪恋。 可,看到梦寐以求的食材,她的眼泪还是疯狂的在嘴角留下来。 就在王想着如何将这些食材变成美食的时候,王姮就找了来,没说的,跟闺蜜一起啊。 “辣?跟茱萸一样吗?” “不一样!茱萸是辛辣,辣椒是火辣!” “……番茄炒蛋?还有咸口、甜口的?” “对!”哈哈,甜咸党可不只是只有粽子、汤圆,就连番茄炒蛋,也有争议呢。 王拉着王姮,在王独属的大厨房里,又是叽叽咕咕,又是忙忙碌碌。 两个小姑娘,玩儿不亦乐乎。 尤其是王姮,吃到了好几种新奇的美食,味蕾得到了最大的满足,全然忘了她的阿兄。 …… 楼氏坞堡。 郑家的车队,下了官道,进入到直通坞堡的小路。 两边都是农田,初夏十分,麦子已经接穗,再过一个月,就能变成金黄色。 “……阿婆,这些都是楼家的?” “对!都是楼家的!” 提到自己的娘家,楼太夫人保养得宜的脸上,充满了骄傲。 她的兄长们虽然都不在了,可侄子却贵为安国公。 开国县公啊,兼柱国大将军,如今更是被新君任命为西南行军大总管,继续为皇朝冲锋陷阵、开疆扩土。 有这么一个手握实权、富贵体面的侄子,即便夫家败落,儿子不成器,楼太夫人依然能够保有尊荣。 “楼、表兄是个什么样的人?听说他本是大二房的庶长子,却被过继到了大长房?” 说话的是个十来岁的小女郎,容貌不俗,气质矜贵,一双杏眼,闪烁着对于“亲戚”的好奇。 “楼彧?出身确实差了些,不过,胜在已经过继……” 对于楼彧这个侄孙,楼太夫人从未见过,本也没有多少好感。 但,当楼太夫人的目光落在最宠爱的孙女身上时,又禁不住的动摇了。 也罢,郑家到底不如从前,楼彧也已经过继成了大长房的家主,不再是卑贱的庶子,勉强能够配得上她的阿迟…… (本章完) 第62章 表妹 第62章 表妹 “前两年,楼彧还有些顽劣之名。” 楼太夫人有心想要将孙女嫁回娘家,楼彧便是她在楼家各房诸多小郎君中挑选出的最佳人选。 出身略有瑕疵,却胜在“实惠”——没有庶长子的恶名,却依然得到了楼谨夫妇的偏爱。 得了楼家大半的祖产,上头还没有长辈辖制。 若楼太夫人只是单纯的楼氏女,自然不会就觉得楼彧没有长辈是好事。 毕竟楼彧的嗣祖父、亲祖父,都是她一母同胞的亲哥哥。 楼太夫人不止一次的想过,如果她的两个哥哥都还活着,她丈夫也就罢了,她的儿孙定不会沦落到今日的地步。 可惜,没有如果。 惊才绝艳的长兄,英年早殇。 英雄神武的次兄,也于几年前病故。 楼太夫人虽然还有其他的兄弟,但都是庶出。 自诩是高贵嫡女的楼太夫人,在娘家的时候,就从未将这些庶兄庶弟放在眼里。 在她看来,那些不过是如同奴婢一般的庶孽,根本就不配做她的兄弟。 当年楼太夫人出阁,也是嫁给了北境一等世家郑氏的长子嫡孙。 在大虞,嫡庶确实有别,可也没有到了天与地的差距。 另外还要看各家的具体情况。 若妻族落魄,丈夫不敢说宠妾灭妻,却不会纵容妻子随意的打压庶子庶女。 若是妻族强大,丈夫自然也不敢对妻子的彪悍指手画脚。 楼太夫人就比较幸运,即便兄长不在,侄子也能支撑门户。 楼家,非但没有因为改朝换代衰败,反而因为选对了主公,成了开国元勋。 楼家更上一层楼,楼太夫人在郑家也就愈发有体面。 再加上,郑氏衰败—— 前朝大冢宰当政的时候,郑家家主就站错了队,家主等好几位郎君都被罢官。 随后又赶上天灾、战乱,郑家接连受难,元气大伤。 郑家早已不复曾经的荣耀,只比寒门略好些。 不过,郑家到底是氏族,且还有楼家等姻亲。 这不,新朝初立,就靠着楼谨的举荐,楼太夫人的次子郑鹤年,便成了六品的京官。 品级低了些,也没有实权,但太学清贵啊。 只要熬些资历,再有姻亲故旧帮忙,就能晋升。 郑家,复兴有望! 至少楼太夫人是这么认为的,也这般期盼着。 儿子的仕途有了,接下来就是孙子的学业、孙女的亲事。 孙子还好,郑家儿郎,最是聪慧,亦有家族传承的底蕴,教授他的先生,都说极好。 等进了京,入了太学,他日定能入中书、做宰相,重现他曾祖时的荣光。 接着,就是孙女的婚事。 尤其是阿迟,楼太夫人自己没有女儿,只生了两个儿子。 两个儿子给她生了许多孙子孙女,孙子也就罢了,孙女却基本上都是庶出。 楼太夫人根本不稀罕。 直到阿迟的降生,楼太夫人才终于圆了梦:总算有个继承了她高贵血脉的小女郎。 小孙女刚满月,就被楼太夫人抱到了自己身边,亲自抚育。 乳名“阿宝”,大名“郑迟”都是楼太夫人亲自取的,寓意为“迟到的珍宝”。 由此可见,楼太夫人是爱极了这个小孙女,就连素来不太喜欢的次子媳妇,也因为给她生了宝贝小孙女,勉强让楼太夫人不再针对。 楼太夫人偏爱郑迟,也就为她诸多考虑。 说起来,郑迟的年纪也不大,今年虚岁十岁。 不过,大虞朝女子十五就可嫁人,权贵家的小女郎,基本上十一二岁就开始相看,十三四岁定下亲事,十五六岁出阁。 十岁,不小,也不大。 楼太夫人早有计划,先让两个孩子试着相处,若是投缘,就可以顺势定下婚约。 若是自家阿迟看不上楼彧,或是有什么波折,也可作罢。 左右阿迟年纪还小,就算婚事不成、泄露了风声,也能以年纪小、是兄妹等借口进行狡辩。 在孙女的婚事上,楼太夫人就不会直接带入楼家人的身份,而是以“姻亲”的角度去考虑:没有长辈,这表明,孙女过门后,不用侍奉婆母。 楼太夫人自己就是女人,更是从孙媳妇做到了太夫人。 她太清楚对于女子来说,嫁人的时候,最重要的不是夫君,而是婆母,甚至是太婆母。 世家大族,绵延几百年,家族人丁繁茂,四世同堂的例子并不罕见。 十几岁的新妇过门,极有可能会面对两重、甚至是三重婆婆。 若是婆母不慈,长辈不疼,新妇的日子可就难熬了。 关键是,有孝道压着,只要没有闹出人命,娘家都不能给自家女儿撑腰。 就是楼太夫人自己,没少折腾两个亲儿媳妇,以及十几个庶子媳妇。 在后院勾心斗角了几十年,楼太夫人太清楚婆母“调教”儿媳妇的手段。 她可不想自己捧在手心养大的宝贝儿,被人磋磨。 在这一点上,楼彧极有优势。 只要阿迟嫁给楼彧,过了门,她就是当家主母。 不用在婆母跟前立规矩,也不用应付一堆的姒妇娣妇、大姑小姑。 楼太夫人只要抛开自己是楼氏女的身份,单纯的以娘家人相看,就觉得楼彧在家庭亲属情况方面,简直太优越了。 完全可以盖过他婢妾所出的庶孽的身份! 想到这些,楼太夫人心底对于楼彧的最后一丝挑剔也消失了。 她拉着郑迟的小手,温声说道:“即便大郎过去有些顽劣之名,也不能全怪他!” “那几年,你阿舅在外领兵,无暇照看,只得把大郎托付给崔氏。” 提及崔太夫人这个便宜二嫂,楼太夫人的眼底闪过一抹不屑。 哼,区区继室,根本就比不上她先前的阿嫂。 偏她还整日装着一副温柔、慈和的模样。 年纪比自己还小呢,却总是端着“长嫂”的架势。 凭她也配! 楼太夫人不只是推崇嫡出,也分外看重原配。 崔氏是继室,还是她好侄儿的恶毒继母,楼太夫人根本就瞧不上。 如今,楼太夫人又想招楼彧做孙女婿,对于曾经捧杀楼彧的崔氏,楼太夫人自然没有好语气。 “阿迟,阿婆告诉你,这内宅之中,多的是这种阴损的法子。” “若是嫡亲的大母,疼爱孙子,即便孙儿有十分的错,也绝不会责罚,更不会传出半点风声。” “可若是继祖母,亦或是不疼爱孙子,即便孙儿只有三份错,也能说成十分,并宣扬得天下皆知!”“……崔氏便是大郎的继祖母,当年大郎刚被送到崔氏身边时,只有四五岁,这个年纪的小郎君,哪有不顽皮的?” “不过两年的时间,大郎顽劣的名声,就连远在千里之外的咱们都听说了,你觉得,正常吗?” 楼太夫人不只是要跟孙女介绍楼彧,更是趁机教导她后宅的种种手段。 捧杀而已! 烂俗,却好用。 不过,崔氏选错了人,楼谨可不是不疼儿子的糊涂虫,楼彧也不是任人算计的小可怜。 “且这些都是过去的事儿了,如今啊,大郎出继,成了大长房的嗣孙,崔氏只是隔房的堂祖母,就算再想作妖,也管不到大郎的头上。” 名不正则言不顺嘛。 崔氏又是个惯会装模作样的人,自然不会乱了规矩、坏了名声。 “这两年在河东,大郎一直跟着好几位大儒读书,听说还弄了个东山书院,就连齐王妃也十分关注!” 提到了东山书院,楼太夫人似是想到了什么,对郑迟说道:“阿迟,你去了河东,可以求学的名义留下!” 楼太夫人只是路过,但她又想给孙女与楼彧相处的时间。 这一路上,楼太夫人想了好几个借口。 一,孙女儿偶感不适,不能继续赶路,需得暂时留在河东养病。 二,求学。 东山书院的德音堂,虽然是刚刚成立的,楼太夫人并不十分信任。 但,这女子分院有齐王妃的看重,分院的女学生,将来兴许也能成为一种资历。 最关键的一点,求学可比“生病”更具积极的意义。 生病什么的,很容易让人怀疑郑迟身体不好。 对于一个未出阁的小女郎,“身体病弱”,可不是什么好名声。 还是求学吧。 楼太夫人也不求孙女儿在那个什么德音堂学到正经的学问,只希望她能够跟楼彧好好相处。 本就是表兄表妹,再近亲不过的关系。 再加上一起读书的情谊,青梅竹马……婚事也就水到渠成! 噼里啪啦,楼太夫人的算盘拨弄得极好,她唯独忽略了一点—— 楼彧不是寻常十岁少年,他是最不愿被控制的狼崽子。 或许,楼太夫人不是没想到楼彧这个当事人,但她还是习惯性的把楼彧当成了孩子。 婚姻大事,自当由长辈做主。 若是郑迟满意,楼彧看着也不是那么的不堪,楼太夫人就会直接给楼谨写信,订下婚约。 倘或楼谨一直在外打仗,不方便处理这些事务,楼太夫人也可以去找独孤氏。 独孤氏不是继室,是出身高贵的原配,楼太夫人愿意看在这层身份上,高看这个侄媳妇一眼! 大郎的婚事,独孤氏应该也可以做主! “……阿迟都听阿婆的!” 郑迟生的纤细娇美,虽然只有十岁,却也有了小少女的娇羞。 她更是明白,大母想将她许配给楼家表兄。 再多的,她就不懂了。 但,她有最疼她的大母,大母最厉害了,一切都会帮她安排好,她只需要乖乖听话即可。 “我的阿迟最乖了——”值得最好的。 楼彧,也还行吧! 楼太夫人搂住小孙女儿的肩膀,笑容慈爱,眼底却闪烁着志在必得。 …… 车队顺着小路,来到了楼氏坞堡前。 先是一条宽约两丈的护城河,环绕着一座小城。 城墙高而坚固,墙上有着身着甲胄的部曲巡逻。 城门大开,吊桥也放了下来。 楼彧穿着一身藕荷色的圆领襕袍,垂手站在城门下。 虽然内心嫌弃对方是不速之客,但,既然要伪装,既然要做个谦谦君子,就要懂规矩、守礼仪。 “贵客”临门,主人自当要远远出迎啊。 楼彧觉得自己已经非常客气了,坐在马车里,隔着车窗远远打量楼彧的楼太夫人却微微有些蹙眉:居然只是家常的衣袍,不够郑重! 不过,想到楼彧小小年纪,就要自己当家做主,难免会行事不周。 也罢,瑕不掩瑜,等他与阿迟的婚事定下来,我这个双重的长辈,可以好好的教导他。 压下心底的那点不快,马车停了下来,楼太夫人掀起门帘,扶着奴婢的手,下了车。 “楼彧拜请姑祖母安!” 楼彧躬身向前,客气的行礼。 他的仪态非常好,举手投足也毫无瑕疵。 就连挑剔的楼太夫人,也禁不住暗暗点头:好个规矩端方、儒雅俊美的小郎君。 若是不知底细的人见了,只看他这容貌、这气派,定不会以为他是什么婢妾所出的庶子,更不会相信他曾是臭名昭著的顽劣小儿。 这样的人品、相貌,愈发配得上阿迟了呢! 楼太夫人颇有些丈母娘的心态,越看楼彧越满意。 楼彧脸上不显,内心的小人儿却在皱眉:这老妪是什么眼神? 打量? 估价? 把耶耶当成货物了? 哼,耶耶可是楼家大长房的家主,可不是人市的昆仑奴、新罗婢,岂能容得被人如此挑拣? 本就认定郑家人是不速之客,此刻,楼彧又给记了一笔。 不速之客成功晋升为恶客。 不过,楼彧的伪装真的很不错,心里暗自嫌弃,白净精致的脸上,却还是一派晚辈的谦和与恭顺。 “大郎,免礼!都是自家人,无需这般客套!” 楼太夫人嘴里说着无需多礼,却还是任由楼彧行了全套。 然后,才轻轻抬手,虚扶了一下。 她仔细端详着楼彧,脸上的笑容愈发浓郁:“像!大郎长得极像阿谨。” 在古代,子肖父,也算是一种夸奖。 楼彧内心的小人却在嫌弃:呵,你这老妪,果然年老眼。 我像楼谨? 当我稀罕呢。 楼太夫人听不到楼彧的心声,她自以为是夸奖的跟楼彧寒暄两句,就把郑家的几个孩子都叫了过来。 重点介绍郑迟:“大郎,这是阿迟,你的表妹!” 表妹? 楼彧瞥了眼瘦瘦的如同豆芽菜的郑迟,忽的想到:若是严格按照世家的规矩,我和胖丫头也算是表兄妹呢! (本章完) 第63章 误会 第63章 误会 “阿迟见过表兄!” 郑迟屈膝,行礼,动作行云流水,态度乖巧娴静,妥妥的世家小贵女做派。 楼彧温和的笑着,微微颔首,喊了声“表妹”,算是回礼。 他心里却在暗暗对比,同样都是乖巧,胖丫头纯良天然,看着就让人喜欢。 而这个豆芽菜呢,却带着些许被后天驯化的刻板,楼彧只觉得“假”。 虽然第一次见,楼彧对郑迟并不了解,可他就是有这样的直觉。 且……表兄? 楼彧方才还在突发奇想:若是从崔氏这边算起,和胖丫头毫无血缘关系的他,也是表亲呢。 楼彧甚至在脑海里模拟画面,懵懂娇憨的胖丫头,冲着自己甜甜的叫着“表兄”。 但,下一秒,就听到了郑迟喊他表兄。 哦不,不只是郑迟,还有郑家的其他小郎君、小女郎,也都按照楼太夫人的吩咐,一一上前来见礼。 有人唤楼彧表弟,有人口称表兄。 楼彧见状,忍不住去想,楼家是世家大族,姻亲众多,正经的、不正经的表亲数不胜数。 王家更是世家大族,王家鼎盛的时候,楼家的先祖还在草原上牧马呢。 虽然一两百年前,天下大乱,王家等老牌氏族,大多南渡,留在北境的世家更是几近断绝。 可王姮这一脉还是熬了下来,纵有起起伏伏,不复祖上荣光,却依然是望族。 几百年绵延下来,王家的姻亲,只会比楼家更多。 胖丫头的表兄表弟、表姐表妹,也更加的数不胜数。 一想到胖丫头会甜甜的叫很多人“表兄”,楼彧就忽然嫌弃起“表兄”这个称谓来。 算了,还是不跟胖丫头攀扯这些乱七八糟的亲戚关系了。 他是胖丫头的阿兄,独一无二。 主宾双方,相互见礼,寒暄完毕,楼彧这个主人,便重新送楼太夫人上了马车。 郑家其他人,也都回到马车上。 楼彧骑马,亲自在前面引路。 咕噜、咕噜噜。 木车轮碾压着青石地板,发出沉闷的响动。 穿过城门,进入到坞堡的外城。 中间是宽敞的马路,两侧则是农田,农田周围还有散落的农舍。 农舍里住着的,都是楼家的庄户。 他们大多都是部曲之后,或是没有进府当差的奴婢。 他们都是楼彧的私产。 主家没有需要的时候,或是耕田、或是做工。 主家若是有征召,这些庄户中的男丁就会入伍,女子也要充作仆役。 穿过大片的良田,则是一排排的屋舍。 有店铺,有工坊,还有居民。 这些则是部曲、奴婢的家眷,他们家有人在楼家主院当差,居所也就在主院的外围。 再往里,就是一栋有着重重庭院的大宅。 朱红大门,飞檐翘角。 隔着高高的院墙,隐约还能看到墙内的亭台楼阁,繁锦绣。 楼氏坞堡的主院,只看外观就透着气派、奢华。 郑迟等郑家的小辈,虽然也出生在富贵乡,但郑家是真的没落了。 一大家子,近百口人,挤在一个七进七出的大院子里。 这般豪宅,真的不算小。 但,架不住人口众多。 主子就有近百人,加上身边的奴婢,洒扫、厨房等等各处的粗使仆役,少说也有三四百人。 楼太夫人是老祖宗,能够占据一个独立的院落。 郑迟最得宠,也能在太夫人的院子里,有个小跨院。 郑迟的其他姐妹,可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她们有的甚至要两个、三个小女郎挤在一个小院子里。 翻个身,隔壁厢房的姐妹都能知道。 吵个架,简直就如同鸡窝鸭舍一般的沸反盈天。 还有共住一个阁楼的,楼上楼下,吵来吵去。 习惯了窄仄的小笼子,忽然来到这么广阔的院落,就是楼太夫人都有些恍惚。 没有嫁人之前,她作为楼家唯一的嫡出小女郎,可是拥有一整个三进院落呢。 郑家,确实比武勋之家的楼家文雅、清贵,不是所谓土鳖,暴发户。 可,几百年传承下来,三四代不分家,家里是真的拥挤、真的……鸡飞狗跳。 这、还只是楼家诸多产业中的一个。 是坞堡,不是祖宅。 楼太夫人知道楼彧分得了楼家一半的祖产,也知道这个只有十岁的侄孙儿身价丰厚。 但,终究只是“听说”,并没有亲眼见到。 如今,进入到这层层叠叠、一步一景的楼氏主院,楼太夫人才深切体会到,楼彧是何等的豪富。 想要把孙女儿嫁给楼彧的心意,也愈发的坚定。 …… 楼彧还不知道楼太夫人的打算,他确实早慧,也确实当了家主,但终究还是年龄小。 十岁的他,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的婚事已经被人盯上。 而他也已经成了某人满意的女婿人选。 楼彧暗自嫌弃郑家人是不请自来的恶客,表面上却礼数周全、热情好客。 他命人将东南角的一个大院子整理出来,当做安置郑家的客院。 院子是两进的,每一进院落都有正房三间、东西厢房两间。 楼太夫人并没有把全家都带来,郑家是分作三批的。 一部分郑家人,已经跟着郑鹤年去了京城。 楼太夫人这是第二波,她主要是带着家里的小辈儿,以及值钱的家私。 后头还有一批,押送一些大一些、重一些的器具。 这,还已经是郑家经过几次起伏后,人口锐减的结果。 若是几年前,郑家还是四世同堂的“繁荣”景象,分作三批都走不完。 楼太夫人这一批,十多个小主子,二三十个贴身服侍的奴婢,以及四五十个粗使仆役,两进的客院,堪堪能够住得下。 另外,还有五十个部曲,则被楼彧安排在了住院外围的院落。 楼太夫人:……楼彧的安排虽然还达不到尽善尽美的地步,却也不错了。 至少,楼太夫人感受到了尊敬。 到底是自己的娘家啊,即便兄长不在了,侄子也出门在外,十岁的侄孙儿,却依然周到、恭敬。 楼太夫人满意了,带着一众孙子孙女去了客院。 暂时安顿下来,简单的洗漱、换衣,就到了下午。 该进晡食了。 楼彧亲自来到客院,迎接楼太夫人等人去中轴线的正堂用饭。 正堂足足三间屋,全都打通了,宽敞、明亮。 木地板擦得光可鉴人,桌案、凭几、烛台……紫檀幽香、金器闪耀,透着极致的奢华。 或许略显暴发,但却充满了富贵之气。 楼太夫人作为客人,又是长辈,被楼彧让到了主位。 楼太夫人也没有客气,连推让都没有,就直接跪坐下来。下首两侧,楼彧跪坐在首位,他对面则是郑迟。 楼彧不动声色,心里却暗暗有些不满:……弄颗豆芽菜放到耶耶面前,这是何意? 若是与胖丫头相对而坐,楼彧还能开心的多吃一碗饭。 可……楼彧不着痕迹的扫了郑迟一眼,豆芽菜这么瘦,吃得肯定少。 几粒米、几口菜,就会放下筷子。 兴许还会作作的说一句“好饱”。 楼彧觉得,类似的场景,只是让他看着,就会没胃口! 再说了,郑迟越过堂兄、堂弟坐在首位,也不合规矩啊。 自己这位便宜姑祖母,难道已经到了老糊涂的地步,为了宠溺孙女儿,连家中男丁的体面都不顾了? 楼彧暗自腹诽着,白皙的脸上,却还是一派温和、沉稳。 他没有直接命人上菜,而是先恭敬的请示了楼太夫人。 楼太夫人矜持的点点头。 楼彧这才侧过头,冲着身后的管事娘子使了个颜色。 不多时,便有十几个丫鬟鱼贯而入。 她们端着托盘,开始上菜。 肉、鱼、蛋、菜,还有胡饼、米饭等主食。 大虞朝沿袭大周朝,用餐都是分餐制。 一人一食案,主宾都跪坐在食案后,安静的用饭。 食不言! 讲究规矩,追求极致的世家大族,不但不会吃饭的时候说话,就连筷子、杯盏等,都不会发出声音。 偌大的正堂,十几个人同时用餐,却半点声响都没有。 饭菜做得中规中矩,楼彧没有拿出王捣鼓出来的新菜色。 一来,楼彧本就不欢迎郑家人,自然也就不会费心费力的招待。 二来,楼彧不了解楼太夫人等人,若是太过“创新”,很容易吃力不讨好。 毕竟,新菜意味着“不守旧制”,通情达理的人,即便觉得不合口味,也只会想到是主家的心意。 而这世上,却有着太多不讲道理的人,得了便宜还会卖乖。 楼彧觉得自己犯不着为了一群恶客而自讨苦吃。 中规中矩,就很好! 不出彩,也可不会落人话柄。 果然,楼太夫人就很满意。 菜色都是权贵们惯常用的,不够新奇,却胜在郑重。 楼彧,是个规矩的好孩子! 楼太夫人暗自满意着,然而还不等她开口夸奖两句,就见楼彧直勾勾的看着郑迟。 楼太夫人眸光一闪,这竖子为何如此盯着阿迟? 难道……他才十岁啊! 一个半大的孩子,岂能有乱七八糟的想法? 别看楼太夫人已经将楼彧列为孙女婿的人选,但她却见不得楼彧“轻浮”。 婚姻之事,自有长辈做主。 楼彧,小小年纪,却、却—— 楼太夫人的脸,沉了下来。 她重重的将银箸放在了食案上。 砰! 寂静的正堂,陡然有了响动,所有安静用饭的人,都被吓了一跳。 楼彧也仿佛被惊得回过神儿来。 不过,他没有诚惶诚恐,而是顺势开了口—— 食不言! 但,长辈若是打破了寂静,晚辈自然也不能继续沉默啊。 他精致的面容上闪过一抹纠结,仿佛在犹豫要不要说。 而楼太夫人扣筷子的声音,“提醒”了他,小小少年眼底闪过一抹坚定,开口道:“阿迟,饭菜不合口味吗?” 楼太夫人愣了一下,楼彧这口吻,像极了照拂弟妹的长兄。 他,对阿迟没有龌龊的想法?! 郑迟也愣了一下,黑漆漆的杏眼眨巴眨巴,好一会儿,才仿佛听懂了楼彧的话。 她赶忙摇头,“没有!饭菜极好!” 楼彧抿了抿唇,似有迟疑,却还是又开了口:“既然合口味,那你为何吃得这般少?” 楼彧用饭的时候,没有忽略对面的郑迟。 他倒不是对郑迟生出了兴趣,而是想印证自己的猜测——这颗豆芽菜,饭量究竟怎样! 结果,他猜对了! 郑迟还真就吃了几口米饭,每样菜都夹了两筷子。 楼彧估算了一下,就这点儿饭量,不说跟胖丫头比了,就是王那丑丫头,她的一顿饭都能让郑迟吃一天。 啧啧,就跟小鸟一样,难怪这么瘦! 一点儿都不可爱,也没有福气。 郑迟的小脸,轰的一下就红了。 那个,吃得少,不是应该的嘛。 阿婆说过,女子以纤细柔弱为美。 即便年龄小,也不能贪图口腹之欲。 吃得多,把胃撑大了,一身的痴肥,再想减下去,可就难了。 十岁的郑迟,早已开始爱美,知道保持体型的重要性。 她才不要为了两三口吃食,就让自己变成一个人人嫌弃、嘲笑的胖子! 偏偏这些话,郑迟还不能直接对楼彧说。 说什么? 说她爱美,说她要当个纤细娉婷的美人儿? 这么羞耻的话,她说不出口哇。 还是楼太夫人,明白了楼彧是好意,而自家孙女儿也羞得说不出话,便笑着说道:“我当是什么?呵呵,大郎这是关心阿迟啊!” 看到表妹吃得少,担心她吃不好,这才开口询问。 虽然楼彧的言行略显冒犯,但考虑到他才十岁,且身边没有靠谱的长辈教导,楼太夫人也就释然了。 楼彧是好心,顶多就是不太规矩。 规矩什么的,可以以后再教。 重要的还是一份“心意”啊。 楼太夫人目光扫过下首两列的十几个孩子。 这次,她带了嫡孙庶孙好几个,孙女儿也不止一个郑迟。 楼太夫人确实偏爱郑迟,瞧不上那些庶出的孙女儿们。 但她也知道,即便是庶出,也是郑氏女。 长大后,都能为郑家联姻。 此次进京,楼太夫人就从一众庶出孙女儿中挑选出了几个或是容貌好、或是才学出众的人。 不是多喜欢,而是可以利用。 在这几个孙女儿中,郑迟反倒不是最出色的那一个。 她容貌偏清秀,身材倒是纤细,可也更像个孩子。 不像坐在最末位的某个庶孙女儿,十二岁了,却已经有了少女的体态。 容貌昳丽,气质娇弱,正是男人都喜欢的模样。 与这样更勾人的小女郎同坐一席,楼彧却还是只关注到了郑迟,这让楼太夫人尤为满意。 “……不错!大郎不是个肤浅之人!” (本章完) 第64章 蔫坏 第64章 蔫坏 楼太夫人兀自脑补得开心,误把小狼崽子当成了有内涵的温良好少年。 她根本不会知道,此刻一脸关切、温柔的楼彧,已经想到了如何“赶客”。 楼彧还不知道楼太夫人的算计,但他不喜欢郑家人,想要尽快让这些人滚蛋。 而经过这半日的观察,楼彧确定: 郑迟这根瘦瘦小小的豆芽菜,是楼太夫人的心肝宝贝儿。 只要郑迟不敢,哦不,是不想待在楼氏坞堡,楼太夫人应该很快就离开。 赶紧把这些人“送”走! 哼,楼彧很不喜欢楼太夫人的目光。 她在审视他,评估他……兴许还会有算计。 楼彧没有往婚姻之事上考虑,他想到了财货—— 楼太夫人与他的嗣祖父、亲祖父是一母同胞的兄妹。 虽然已经出嫁三十多年,但有些贪心且糊涂的女人,仗着身份贵重,即便出嫁了,仍旧会觊觎娘家的财产。 若没有楼彧过继的事儿,楼太夫人或许还不会生出妄念。 偏偏楼彧一个庶子,过继给了早已亡故的楼瑚,还因为楼瑚的渊源,分走了楼家一半的家产。 这件事,本是楼家的家务事,外人即便眼红,也不能、更不敢置哙。 可楼太夫人不一样啊,人家是楼家高贵的嫡女,是楼瑚楼琏唯一的妹妹。 她的夫家还败落了,会惦记上娘家的财产,也不算离奇。 “……哼,那些财产是我的,这老妪即便倚老卖老,也不能染指!” 楼彧眼底飞快的闪过一抹暗芒。 他暗自做计划的时候,也没有忽略了其他。 楼太夫人已经打完了圆场,郑迟虽然还红着脸,却已经能够找到自己的声音。 她细着嗓子,小声说道:“多谢表兄关心。” 楼太夫人见状,继续笑着说道:“哈哈,大郎啊,阿迟是娇贵的小女郎,跟你们这些小郎君不一样。” “你们啊,要读书,要练武,所以要吃好、吃饱。” “阿迟她们呢,要学规矩,要保持仪态,自是不能胡吃海塞!” 楼太夫人说完这话,忽的又想到了什么,赶忙补充一句:“阿迟虽然吃得少,身体却康健!” 她家宝贝儿,既有女子的纤细之美,也有一副好身体呢,不是病秧子,更不会妨碍生育。 楼彧眼底闪过一抹疑惑。 这老妪是什么意思? 他觉得,对方似乎生怕自己误会。 误会? 我能误会什么? 一棵豆芽菜,吃得少,干瘪瘦小,身体好与不好,与我有何相干? 莫名其妙! 楼彧默默的给楼太夫人打了个“有病”的标签。 “还是要吃一些,我堂祖母曾经说过,能吃是福!” 楼彧已经有了计划,自然不会轻易放弃。 他还是一脸的坚持,并抬出了崔太夫人做幌子。 楼太夫人愣了一下,脑子转了一圈,才反应过来楼彧口中的“堂祖母”是谁。 崔氏,她的便宜二嫂。 楼太夫人瞧不上崔太夫人,可又知道,对方是自己的阿嫂。 按照规矩,她必须敬着、让着。 阿嫂的话,她也当听从。 但—— 能吃是福是什么鬼? 太能吃了,直接把人吃成个球,这算不算“福如东海”……这福气,她家阿迟可不要。 内心疯狂吐槽,楼太夫人还不能直接驳斥。 “你堂祖母慈爱,定是你幼时挑食,堂祖母为了哄你多吃些,这才这么说!” 楼太夫人试图含混过去。 楼彧却仿佛直男附体,全然没有了情商,他耿直的纠正,“姑祖母,我不挑食!” “还有,堂祖母也不曾哄我!” 这个“哄”,就相当奇妙。 可以是长辈对晚辈善意的哄,也可以是施害者对受害者的骗。 楼太夫人:……这孩子,看着斯文、稳重,怎的这般执拗? 像极了那些读了几本书,就酸文假醋、刻板守旧的书呆子。 难道,大郎这是读书读傻了? 只知道讲规矩、认死理? 读书是好事,可若死读书,就、相当让人头疼了。 郑家就是诗书传家的清贵门第,族中就有读书读傻了的呆货。 就是楼太夫人的丈夫,在她这个将门虎女眼中,也带着几分文绉绉的傻气。 她最不喜欢的就是丈夫开口子曰书云,动辄引经据典,很多时候,她根本就听不懂。 然后,丈夫就会用一种“朽木不可雕”的失望眼神看着她。 楼太夫人起初还忍啊忍,后来索性就直接河东狮吼,甚至直接动手……呼,耳根子清净了,天下也太平了! 楼太夫人想把宝贝孙女儿嫁回娘家,亦有娘家是武将,没有那么多的繁文缛节的缘故。 但……楼彧…… “阿谨是怎么一回事儿?让大郎读书,是好事儿,正好可以继承大兄的才名。” “可、可,也该请些靠谱的先生啊。” “好好的大郎,却被教成了书呆子?” 她的阿迟,难道也要嫁给一个酸文假醋的小古板? 楼太夫人刚刚还无比满意的心,现在却生出了几分迟疑。 另一边的楼彧,还嫌不够,继续“爹味十足”的对着郑迟说教:“阿迟,长辈说得对,能吃是福!” “多吃些,身体好,也有福气!” “你,太瘦了,若是风大些,都能被刮走呢!” 楼彧眼神真诚,说出的话,却让郑迟又羞又恼。 楼表兄这是什么意思? 嫌弃我没福气? 怕我被风刮走? 他,没病吧,她是名门贵女啊,若是真有极端的大风天,她都不会出门。 就算不得不出门,身边也有贴身丫鬟、粗使健妇,那么多人,根本不可能让她被风给刮走啊。 ……啊呸!我都在胡思乱想什么? 郑迟正在心里疯狂驳斥着,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被楼彧带跑偏了。 她正常吃饭,却被楼彧一通胡扯,而她居然也真的在考虑这种可能性! 就、荒唐! 郑迟虽然表现得很乖,仿佛一个娴静的小淑女。 但她到底是楼太夫人最宠爱的孙女儿,在郑家不敢说横着走,却也是众孙辈中的第一人。 她不可能真的温驯、乖巧,相反,她骨子里很是骄傲。 除了楼太夫人,就是在阿母面前,她都不用压制自己。 兄弟、姊妹等,对她亦是十分谦让。 父母等长辈,或许不会对一个小辈如何,却也不会太过严苛。 似楼彧这般明显的“嫌弃”,郑迟还是第一次遇到。小小少女,一直被娇惯,如何受得了。 不过,顾及到坐在主位上的祖母,郑迟没有愤而离场。 她眼圈一红,眼泪就吧嗒吧嗒的掉了下来。 “阿迟!” 楼太夫人见到小孙女哭了,那叫一个心疼。 她赶忙冲着郑迟招招手,示意让她过来。 郑迟就等着祖母的安抚呢,接收到祖母的召唤,她快速的站起来,小跑几步,一头扎进了楼太夫人的怀里。 “……大母,我有福气!我、我不会被风刮走!” 呜呜! 坏表兄! 他、他嫌弃我! 郑迟又是羞愤,又是委屈。 尤其是想到,大母还想把她嫁给表兄,她的心里还多了几分不安—— 表兄嫌弃我,我若嫁给他,那我以后可能连阿母都不如。 阿母只是不得婆母欢心,却还有夫君的喜爱。 她呢? 她……还是不要嫁给表兄了吧! 郑迟一边哭,一边暗暗的想着。 楼彧看到郑迟被气哭,嘴角微微上扬。 但,很快,楼彧就收敛起来。 他一脸的茫然,“阿迟,你怎么哭了?” 他疑惑,仿佛完全不明白,他与表妹说得好好的,表妹为何会哭? “是我说错话了吗?” 楼彧像极了不通人情世故的书呆子,他看看楼太夫人,又看看缩在楼太夫人怀里的郑迟,语气里带着疑惑,“我、我是真的觉得,能吃是福。” 楼太夫人的额角抽啊抽,她再也不想听到“能吃是福”四个字了。 而原本只是轻声啜泣的郑迟,再次听楼彧说什么“能吃是福”,也终于控制不住,哭声变得高昂。 坐在下首的郑家小郎君、小女郎们,看到这一幕,也都面面相觑。 尤其是几个小女郎,眼神乱飞。 她们对郑迟,羡慕、嫉妒、怨恨,都是郑家的女儿,却因为她是正房娘子所出,就比大家高一等,凭什么? 明明她们的容貌、才学、性格等等方面,都不比郑迟差。 然而,似楼彧这样的好夫婿人选,大母只会留给郑迟。 她们也是大母的亲孙女儿啊,跟她血脉相连! 此刻,看到大母属意的好孙女婿,却“正直”的将郑迟弄哭……哈哈,几个小女郎险些笑出来。 低下头,极力忍着,与郑迟一样纤细的身形,却还是忍不住微微的抖动。 楼彧眼角的余光,将郑家众人的反应都扫了进来:果然,越是大家族、人越多,心也越杂! 楼彧暗暗将那几个极力忍笑的小女郎记了下来,现在还不好说能不能用得上。 但,有备无患嘛。 …… “九娘,这是原味的!” 王专属的超级大厨房里,她守着一口铁锅,用铁铲铲出一小把热气腾腾的瓜子。 把瓜子盛进一个小竹篮,王一边介绍,一边催促:“你尝尝,看看味道如何?” “我还炒了焦味儿和奶香味儿的,待会儿就能出锅!” 船队回来了,带回了王需要的几样种子,以及大量的成品。 只向日葵这一样,就装了几麻袋。 这几日,王从书院放学回来,就会忙着整理。 种子妥善处理、储藏。 一盆盆的植株放到她让人专门搭建的暖房里。 还有那些葵籽、干辣椒等,王也都一一进行了加工。 今天主要就是炒瓜子。 原味、焦、奶香还有话梅、恰恰等,王卖力的挥舞铁锅和大勺,一一复刻。 不得不说,自从王抱上了王姮的金大腿,她手头上的食材、佐料等越来越多。 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连卤料包都凑不齐的小可怜。 只要她想,总能通过王家,或是楼家的渠道,弄到相应的、或是可以替代的食材。 所以,多种口味的瓜子,也不再是王过年时吃不到的执念。 “嗯嗯!” 王姮点点头,抱起小竹篮,就开始品尝。 她吃过话梅西瓜子,所以会嗑瓜子,还磕得非常熟练。 大粒的、饱满的葵籽,热热的,王姮捏起一枚,放到嘴里。 上齿、下齿轻轻用力,咔嚓,瓜子壳裂开,露出了完整的瓜子仁儿。 牙齿继续咀嚼,那种独属于葵子的香味儿,瞬间在口腔里蔓延来来。 原味儿的,也就是没有添加太多的佐料,就是瓜子本身的味道。 起初,王姮觉得有些淡。 但吃着吃着,只觉得愈发醇香。 “这是焦味儿的!” “……嗯,甜!好吃!” “还有奶香的。” “奶香味儿的也好吃……” 王姮一样一样的品尝着,每样都喜欢。 只把她吃得嘴巴发干,小手发粘。 “唉,可惜阿兄家来客人了,要不然,我就把瓜子送去给阿兄尝尝了!” 王姮吃得满足,也就有闲心去关注其他。 比如,今日不得不迎接客人的楼彧。 咳,与楼彧相处了几年,王姮太清楚这位阿兄的性子了。 他根本不喜欢这种忽然冒出来的“亲戚”,若对方自持长辈,再来个倚老卖老,楼彧直接就能化不喜为厌恶。 兴许啊,这个时候,楼彧已经在暗搓搓的谋划,如何把烦人的亲戚赶出门呢。 王:……送瓜子给楼彧? 她完全不敢想象,小变态捧着瓜子咔嚓咔嚓嗑的模样。 咦~~ 太诡异了! 就在王胡乱脑补的时候,门外响起了大伯母那略显谄媚的声音:“九娘,阿,楼家的马车来了,来人说是要接九娘去坞堡呢!” 王姮和王互视一眼。 王姮:阿兄不是应该忙着“赶客”,哦不,是待客嘛,还有时间找我去玩儿? 王:就知道小变态最霸道,他怎么可能放任九娘跟“外人”(除他之外的人)玩儿一天? 小姊妹各自腹诽着,却都没有迟疑。 王快速的给王姮装了许多炒好的瓜子。 王姮则让小丫鬟给她收拾了一下头发、衣服,然后带着一筐筐的瓜子,离开了王家。 马车直奔楼氏坞堡。 楼彧等人已经用过了哺食,郑迟哭了一场,被楼太夫人安抚后,重新变回乖巧、娴静小淑女的模样。 楼彧:……不急,这才只是开始! (本章完) 第65章 反击 第65章 反击 “大郎,听闻东山书院开设了德音堂?” 用完了晡食,撤去食案,宾主一群人,开始吃茶聊天。 楼太夫人是个爽利人。 或者说,在她看来,楼彧是她的嫡亲侄孙儿,是自家人,没有必要委婉、迂回。 三两句寒暄的话过后,楼太夫人就直奔主题:“阿迟跟着家里的先生读了两年书,终究不如在书院学习。” “正巧你也在东山书院,都是自家兄妹,索性就让阿迟留下来求学——” 楼彧闻言,眼底飞快的闪过一抹暗芒。 这老妪是什么意思? 要让豆芽菜入东山书院读书? 楼彧倒没有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腐朽思想。 事实上,除了胖丫头之外,其他人要做什么、不要做什么,楼彧都不关心。 再者,楼彧骨子里就是个叛经离道的人。 当初为了胖丫头,他力排众议,坚持开设女子分院。 家里的那些先生,也都是楼彧极力“劝说”,继而接受男女同校的先例。 他只是在怀疑楼太夫人的企图—— 若为了谋夺楼家的家产,楼太夫人该亲自上阵啊。 她是长辈,无理都能搅三分。 她却把郑迟一个小女郎留下,这辈分上,可就没有任何优势了啊。 还是说,楼老妪要“碰瓷”? 她知道楼彧本性恶劣,容不得不相干的人在眼前蹦跶,定会想方设法的排挤、捉弄郑迟。 一旦楼彧做了,楼老妪抓住了把柄,就会以此相要挟,向楼彧索要财货? 幸亏楼太夫人听不到楼彧的心声,否则,她定会气得先吐两口血: 她堂堂楼家嫡女,难道竟是这般贪财、蛮横之人? 还有郑迟,亦是堂堂郑家嫡女,难道还比不上些许阿堵物? 楼太夫人不知道面前这个笑得温和、稳重的侄孙儿,满脑子都是她十分不堪的猜测,她慈爱的看着楼彧,脸上带着笃定。 仿佛,她认定楼彧会答应。 楼彧:……最讨厌这种自以为是的老虔婆了。 姑祖母? 什么外八路的亲戚,也敢在他面前充长辈? 不过,学会了伪装的楼彧,早已不是两三年前那个喜怒形于色的顽童。 他即便心里无比厌恶,脸上仍是一派春风和煦,“德音堂极好,表妹想要入德音堂读书,亦是好事!” 听到楼彧这般说,楼太夫人脸上的笑容愈发浓郁。 她就知道,楼彧不会拒绝她的要求。 到底是自家侄孙儿啊,哪怕以前从未见过,也会因为血缘而亲近、尊敬。 楼彧答应了,阿迟就能名正言顺的留下。 短则几个月,长则一两年……就能成就好事。 此行的目的达成了一多半,楼太夫人的心情十分畅快。 乖乖跪坐在楼太夫人身侧的郑迟,却说不出自己是个什么感觉。 高兴? 有吧,毕竟她知道大母的想法,她也愿意。 不得不说,楼氏坞堡所展现出来的楼家豪富,确实让郑迟心动。 郑迟还知道,大母作为楼家女,当年出阁的时候,十里红妆。 而过去的这些年里,郑家就是靠着大母的嫁妆,才能维持着表面的体面。 就这,似乎也只是大母嫁妆中的一部分。 私下里,阿母与阿父闲聊的时候,就曾经开玩笑似的说,大母的库房里,好东西还多着。 都是她当年从楼家带来的陪嫁。 就是大母自己,也曾经对郑迟说过,她给郑迟准备了一份丰厚的嫁妆。 而这,也是从大母私库里分出来的。 楼家女,出嫁了三十多年,贴补夫家多年,却还能留下这么多……只从这一点,也能窥探出楼家的豪富! 楼彧,可是分走了楼家一半的家产啊。 他的库房,只会比大母的更大、更多、更珍贵。 郑迟不是市侩之人,但郑家的败落,让即便是个小女郎,也亲身感受到了。 窄仄的院子,为了些许份例就吵闹的家人,还有不够时新的衣服首饰…… 郑迟还算好的,她最受楼太夫人的宠爱,除了标准的月例外,她还有楼太夫人的私下贴补。 比如穿的衣服鞋履、戴的钗环首饰,就比姊妹们好许多。 也勉强能够维持郑迟这个郑氏嫡女的体面。 但,跟锦绣富贵的楼家比起来—— 若是嫁给表兄,她就是楼家的主母。 再也不用大母贴补,也不用羡慕那些暴发户家的小女郎了! 留在河东,跟表兄一起上学,她就能达成心愿。 可—— 郑迟又想到方才那尴尬又羞恼的场景。 “吃得少!” “没福气!” “大风就能刮走!!” 表兄嫌弃她。 这还只是刚见面呢,他就当面把她气哭了。 若是时间长了,整日相处,那、那……郑迟多少有些害怕! 高兴,又畏惧! 希冀,又不安! 郑迟一个小小少女,真是百般纠结。 恰在这个时候,堂外廊庑下,小丫鬟规矩的通传:“回禀郎君,九娘来了!” 楼彧正强忍烦躁的跟楼太夫人虚与委蛇,听到这话,眼睛一亮。 嘿,胖丫头来了! 楼彧赶忙直起身子,叠声道:“快请!快把人请进来!” 其实,如果没有楼太夫人等人在场,楼彧也不会这般郑重,说什么请啊请的。 他会直接迎出去,甚至于,王姮根本无需“通传”,会直接大喇喇的登堂入室。 因为有了“外客”,两小只不约而同的变得“规矩”起来。 一个,按照拜访礼仪,让人通禀。 另一个,则装模作样的命人去请。 “是!” 小丫鬟虽然觉得奇怪,却还是乖乖的充当两小只play中的一环,尽职尽责的当个传话筒。 小丫鬟下去了,楼彧转过身,笑着对楼太夫人等人介绍:“九娘是沂州王长史的掌珠,王家庄子恰在楼氏坞堡近旁,所九娘亦在德音堂读书。” 楼太夫人脑子里飞快的过了一遍沂州当地豪族的资料,缓缓点头:“我倒是有所听闻,沂州新上任的长史王廪,乃琅琊王氏子!” “对!当年阿父在河东驻军的时候,王长史便是河东县令。” 楼彧这么说,是想告诉楼太夫人:他与胖丫头的关系,源自于长辈的“通家之好”。 父辈是同僚,两家又比邻而居,如今更是在同一个书院读书,所以,即便男女有别,两人来往密切,也属正常。 楼太夫人作为常年沉迷于内宅争斗的老狐狸,自然听得懂楼彧这浅显的暗示。 她没有急着表态,准备先看看这个九娘是何等—— 噗! 楼太夫人暗自思量着,端起了茶盏,喝了一口温热的茶汤,就看到正堂门口,在一片橘色的夕阳光照中,滚过来一个球。她险些一口茶汤喷出来! 这、这就是王家九娘? 怎的这么胖? 还是说,这是王九的粗使丫鬟? 谁家世家贵女,会这般痴肥? 就这肉乎乎、圆滚滚的模样,一个都能抵得上两个阿迟! 郑迟也瞪大了眼睛。 楼彧的话,郑迟都听到了。 她知道,这位前来拜访的王家九娘,与表兄是邻居,还是书院的同窗。 年龄,应该与阿兄差不多。 与她,亦是年纪相仿。 关键是,她的身份与自己对等,她们都是世家嫡女。 郑迟便多了几分关注。 她不着痕迹的盯着门口,想要看看这个王家九娘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然后,她的眼睛瞪圆了,嘴巴长大了,一时间都忘了表情管理。 这么、胖? 确定这是王家的嫡女,而不是什么乡野村姑? 就算是乡野村姑,也、也没有这么胖的吧。 “阿兄!” 王姮还不知道,自己圆润的体型,已经让郑家众人目瞪口呆。 她哒哒哒的走了过来。 行至堂前,王姮屈膝:“阿玖见过阿兄。” 她虽然过于圆润,但仪容仪态并不差。 一番行礼,行云流水,规矩端方。 楼彧很少看到这样的王姮,毕竟两人太熟了,彼此间不会这么生疏的见礼。 但,猛不丁的遇到一回,楼彧竟觉得十分有趣。 眼底闪过一抹笑意,楼彧也装腔作势的说了句:“免礼!” 把胖丫头叫起来后,楼彧不忘介绍楼太夫人等人: “来,阿玖,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姑祖母,郑家的太孺人。” 楼彧又开始扮演书呆子,他严格按照规矩,一板一眼的介绍着楼太夫人。 是的,若是严格按照规矩,楼太夫人并不能被尊称为太夫人。 夫人是有品级的。 大虞朝沿袭大周朝的旧制,一品至三品官员的母或妻,经过朝廷册封,才能有夫人或郡夫人的诰命。 外人也才能尊称一声夫人、郡夫人。 若是因为儿子而册封,还要加一个“太”字。 楼太夫人呢,她的儿子只是个六品小官。 按照朝廷的规制,六品官员的妻,是孺人。其母则是太孺人。 当然,若是有心巴结,故意抬高对方的身份,在非正式的场合,也可以尊称一声太夫人。 比如楼太夫人,她贵为楼家女,公爹也曾做过九卿,看在楼家的煊赫、郑家往日的荣耀上,旁人会客气的称呼她为太夫人。 楼太夫人也习惯了自己太夫人的称谓。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的侄孙子,居然会冷不丁的冒出一个“太孺人”! 这—— 唰! 楼太夫人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自己的面皮,仿佛被人当场接了下来。 然而,这还没完。 王姮可是跟楼彧一起玩儿了两三年。 不好说真的“近墨者黑”,却也受到了一定的影响。 比如,促狭! 王姮眨巴眨巴大眼睛,微微侧身,朝着楼太夫人屈膝行礼:“九娘拜请太孺人安!” 嘁,当她看不出来啊,这个老妪在嫌弃她胖! 自己一出场,她险些连茶水都喷出来,真真是少见多怪! 还有,她胖怎么了? 吃她家大米了? 喝她家蜂水了? 还是用她家布料了? 她凭什么用一种看怪物的眼光看着自己? 王姮确实佛系,情绪也非常稳定。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就没有脾气。 尤其是跟着楼彧混了两三年,被小霸王宠着、纵着,她也开始有了自己的小性子。 哼,不是什么正经长辈,凭什么嫌弃她? 她又凭什么任她嫌弃? 楼太夫人的脸阴沉下来。 活了几十年,唯我独尊了几十年。 不管是在娘家,还是在夫家,即便夫家败落,她也不曾受到如此的“奚落”。 尤其还是两个小辈。 一个扯下她的面皮,另一个则狠狠的在她面皮上踩阿踩! 他们怎么敢?! 太孺人! 太孺人!! 偏偏,这两个小混蛋,规规矩矩,一言一行都挑不出任何瑕疵。 楼太夫人只觉得自己的嘴里仿佛被塞了一块石头,吐不出、咽不下,只把她憋得喉噎胃疼,老脸涨红。 “……免礼!” 几乎是从牙缝里,楼太夫人挤出了两个字。 总算张开了口,也就暂时破除了“魔咒”。 楼太夫人深吸一口气,极力压制翻涌的怒气,她眼底闪过一抹恶意。 故意做出慈爱的模样,朝着王姮招了招手,示意她到自己近前。 王姮不露怯,更不担心——怕什么!阿兄还在呢! 阿兄现在看着斯文、守礼,他骨子里的狠厉、凶残,王姮最了解。 王姮敢打赌,只要这老妪敢对她动口动手,阿兄就能发疯。 反正他们年纪小,即便做了错事,也可以说一句“孩子还小,不懂事”。 安国公远在几千里外的战场,等消息传过去,可能都是几个月以后的事儿了。 再者,就算安国公知道了,他也不会为了一个姑母去惩罚已经过继出去的亲儿子! 在河东,在楼氏坞堡,阿兄就是小霸王。 区区一个老妪,“狐假虎威”的王姮,还真不怕! 王姮哒哒哒的来到了楼太夫人近前。 楼太夫人一副长辈做派,慈爱的拉起王姮肉肉的小手,啧,入手全都是肉啊,都摸不到骨头。 不像她家阿迟,纤纤玉手、骨节分明,没有半点赘肉! 楼太夫人心里嫌弃,脸上却笑得温和,“王家九娘?嗯,是个好孩子。” “哟,看看这小脸、小手,胖乎乎的,真真有福气!” 她这个“有福气”,可不是真心称赞,而是反复强调王姮胖。 楼太夫人的语气里,甚至还带着一丝遗憾,仿佛在说,这一身的肥肉,生生糟蹋了王姮的好容貌。 (本章完) 第66章 世子 第66章 世子 楼太夫人说完这话,还担心王姮太小,听不懂自己的“暗示”,又开口道:“九娘长得极好,这眉眼、这皮子,若不是胖了些,不比我们阿迟差呢!” 不得不说,楼太夫人为了打击王姮,颇有些睁着眼睛说瞎话。 王姮确实胖,但她一点儿都不显油腻,更不丑。 王姮骨架小,脸更小。 巴掌大的小脸,堆了一层肉肉,也只是多了可爱,并不会让她变丑。 即便是身材纤细袅娜的郑迟,她的容貌,也无法跟王姮比。 郑迟是清秀有余,美丽不足。 王姮则是可爱中带着精致。 被楼太夫人拎出来做实验组的郑迟,都不好意思厚着脸皮、昧着良心接受大母的夸奖。 她,除了比王姮纤细柔美,根本比不上王姮的皮肤白皙、容貌精致。 王姮是真的白,白得通透,白到发光。 尤其是刚才在门口,橘色的夕阳光成为背景,她就站在光晕里,整个人仿佛都散发着一层柔光。 若不是体型有瑕疵,郑迟都不想跟王姮同框。 呃,好吧,即便人家比她胖一大圈,也依然比她更白、更好看、更可爱。 郑迟:……我居然被个胖子给比下去了?! 更让郑迟在意的,除了王姮的冷白皮与精致无关,还有王姮的服饰。 胖胖的小少女,穿着粉紫色的齐胸襦裙,上好的织锦,隐约还织了金线。 绣工精致,还点缀了珍珠、宝石等。 乌黑的头发,梳成了双丫髻,发髻上系着紫色的发带,还插了几支精致小巧却不失名贵的钿、珠。 钿赤金镶宝,珠采用的是色泽光亮、大小一致的珍珠,随便一颗都能拿来做首饰。 材质、做工都高档,还有那款式,非常新鲜,一看就是小女郎佩戴的样式。 这,应该是专门给王九定制的首饰。 郑迟推测,这应该是京城最时兴的样。 不像她,佩戴的首饰,要么是过时的,要么就是大母、阿母翻新的旧首饰。 要么土气,要么老气,根本不是专属于她这个年龄段的小女郎的样式! 自卑、嫉妒……丝丝缕缕的负面情绪,开始在郑迟心底滋生。 “真哒?” 再次听到楼太夫人内涵自己胖,还有变丑的嫌疑,王姮非但不伤心、不沮丧,反而两眼放光。 “太孺人也觉得我胖胖的?” 王姮的语气里甚至带着些许兴奋。 连第一次见面的人,都觉得她胖,这表明,她是真的胖。 嘿嘿,这两三年的肉啊、蛋啊、饼啊、点心啊,果然没有白吃呢。 楼太夫人&郑迟&郑家众人:……这王家九娘,怕不是有什么毛病吧! 十来岁的小女郎,正是爱美的时候啊。 被人嘲笑胖、内涵丑,居然都不哭? 要知道,就在半个时辰前,楼彧只是说了郑迟一句“太瘦、容易被风刮走”,郑迟都羞愤的哭了起来。 楼彧的那番话,还是出于长兄对于妹妹的关爱,是善意的提醒呢。 楼太夫人呢,那眼底的恶意,都快化作实质了! 她就是故意嘲笑王姮,刺激她、打击她。 王姮这胖丫头,非但没有被气哭,反而一脸喜滋滋?! 她是不是傻?听不出好赖话? 楼彧将郑家众人的反应都看在眼里。 微微抿了抿唇,压住了胸中翻涌的戾气:就这些落魄的蠢货,居然也敢嘲笑他的胖丫头? 胖丫头自己不觉得自己胖,不认为自己丑! 楼彧也从未嫌弃。 在他心里,胖丫头就是这世上最好看、最可爱的小女郎。 是专属于他的珍宝。 他和胖丫头即便都不在乎,楼彧却也不允许她被嘲笑、被嫌弃、被当众羞辱! 忍着想要跳起来打人的冲动,楼彧顺着王姮的话,“九娘最有福气了!” 胖怎么了? 福气满满! 不像某棵豆芽菜,干瘪瘦小,风吹就倒,看着就没有福气! 福气? 又是福气! 刚才郑家众人就被楼彧的一句“能吃是福”弄得有些无语,他们对于福气二字,都快有应激反应了。 楼太夫人脸色依然不好看。 郑迟却有种莫名的不安:那个,我若是留下来,表兄不会也让我像那王九一样,当个有“福气”的小女郎吧。 …… “阿兄,这是阿新作的小食!名曰炒瓜子!” 王姮浅浅的跟楼太夫人过了一招,自己没有计较输赢,反正她心情不错。 至于楼太夫人是个什么想法,王姮表示,自己不关心。 她按照礼数,与郑家众人相互见了礼,便兴冲冲的奉上了自己新得的美食。 楼彧挑眉,“就知道你跑去找那丫头了!” 胖丫头没良心啊,好不容易休沐一日,原本约好一起去游河。 一听说他这边来了客人,就急吼吼的让人来送信,说是不打扰他待客,自己则颠颠儿的跑去找王。 王? 也罢,确实有些本事。 旁的不说,只说她能够做出让胖丫头喜欢的美食,楼彧也能容忍一二。 甚至于,楼彧开始为王的某些破绽做遮掩。 比如,东山书院。 王以为自己“大隐隐于市”的计划比较完美,楼彧却在王提出“格物学”的时候,就隐约猜到了。 是个聪明人! 还知道要藏拙! 看在胖丫头喜欢她,且她又对胖丫头还算有些用处的份儿上,楼彧便积极的配合。 建书院,请先生,聘工匠,招学生……东山书院能够顺利落成,还在短短一年内就闯出名号,楼彧居功甚伟。 他出人出钱出力,不只是要给王姮一个读书的地方,更是为了帮王打掩护。 “哎呀,阿兄,人家也是想弄到更多的美食,送来与阿兄一起吃啊!” “你快尝尝,有好几种口味儿呢。” “除了你吃过的话梅味儿,这次多了原味、焦和奶香。对了,还有香辣味儿的,不过阿说,那个味道太刺激了,怕我吃坏肚子!” 王姮一边命人将一筐筐的瓜子抬过来,一边叽叽喳喳的说着。她欢快、灵动,楼彧则耐心、宠溺。 楼太夫人看着两人互动,闪过一抹若有所思。 楼彧对王九这丫头,似乎比较亲近啊。 不过,王姮看着一脸稚气,体型也是如此的“有福气”,楼太夫人并没有往男女那方面去想。 她想到的是:这就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 即便将来生不出男女之情,也会是感情极好的阿兄阿妹。 这也是楼太夫人所期盼的,阿迟若是与大郎一起长大,本就是嫡亲的表兄表妹,再有青梅竹马的情谊,将来即便不是恩爱夫妻,也不会反目成仇。 看到王姮与楼彧的相处模式,楼太夫人愈加坚定了要把孙女儿留下的心。 郑迟却在纠结,她惊愕的发现,这位与表兄颇为亲近的王家九娘,居然是真的爱吃。 她随身背着一个小竹筐,就挎在腰间。 说话的间隙,就会随手从竹筐里摸出肉干、果脯、毕罗、蒸糕……天哪,一直的吃、吃、吃! 从她来,到她离开,也就一个时辰的样子,王九的嘴巴就没有停过。 表兄非但不嫌弃,还在王九吃东西的时候,笑着给她擦手、递茶盏。 这、这……郑迟长到十岁,也算见过世面。 可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组合,一个能吃,一个纵容! “如果我留在楼家,王九喜欢吃,而我不喜欢,表兄会不会不喜欢我?” “或者,他会逼着我像王九一样,不停的吃,直到吃成一个大胖子?” 郑迟的心啊,有担心、有不安。 但,很快,她就看到,表兄一边放任王姮吃东西,一边还不忘送“回礼”——王九送了他什么瓜子,他就送了王九一匣子的红蓝宝石。 是的! 红蓝宝石! 各个都有指甲盖大小,红的、蓝的、绿的、紫的。 红漆螺钿的小匣子,虽然只有成年男子巴掌大小,但若是装满了,也有几十上百颗。 这么多的宝石,就、就这么轻易的送出去了? 偏偏表兄还略带不好意思的说,“这些宝石的个头儿不够,成色也一般,你拿去玩儿吧。” 不是做首饰,而是“玩儿”! 怎么玩儿,把宝石当成石子? 更可恨的还是王九,她居然也不把一匣子宝石当回事儿,随意的瞥了一眼,点头道:“正好,我拿去让阿帮忙设计个棋具,咱们赶棋子玩儿。” 郑迟:……这是宝石!不是石子! 做什么玩具? 她家阿母的嫁妆了,也有这么宝石。 但只有十几颗,阿母很宝贝,好几年打次首饰,才会爱惜的拿出几颗。 楼彧倒好,随手就送给了邻居家的小女郎。 而王九,也就真的坦然接收。 郑迟的小手,紧紧的握了起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但就是很气、很不忿。 然而,还有更刺激她的—— 送了一匣子宝石,楼彧还嫌不够,想了想,说道:“用宝石做棋子,不太妥当!” 郑迟正要点头,对啊对啊,哪有用宝石做玩具的? 下一秒,就听楼彧继续说道:“我记得我还有一箱的羊脂玉,拿去让匠人磨了,给你做一副棋子。双陆?还是围棋?都随你喜欢!” “不要!阿兄,你都送了我好几副棋具了,玉石的、玛瑙的,都有呢!我这次不是做正经的棋具,就是想玩儿!” “想玩儿?那我给你弄些珍珠吧。我记得上个月有人送了一箱子合浦珠,个头、色泽都不错,不管是拿去玩儿,还是用来串珠,都行!” “……行叭!那就珍珠吧。阿说,可以串成串儿、挂起来,还说这叫‘一帘幽梦’!” 楼彧与王姮进行着他们最日常的交谈,却把包括楼太夫人在内的郑家人都听呆了。 这是什么品种的败家子? 宝石做玩具! 玉石玛瑙做棋具! 呃,好吧,郑家兴盛的时候,也曾经这般奢华。 可惜,在场坐着的郑家人,大多都是小辈,他们只能从祖宗们传下来的手札中,窥探到祖上的荣耀。 至于他们自己,平日里,为了一个份例菜、一块布料,都纷扰不断。 哪里还能奢侈的用这些名贵东西当消遣? 尤其是楼太夫人,看到楼彧如此的败家,最为愤怒—— 这是楼家的产业,却被楼彧一个命好的庶孽如此挥霍! “……大郎还是年纪太小,身边也没有长辈教导!” “让他再这么挥霍下去,阿谨分给他的那点儿家产都要被败光了!” “不行,我要尽快订下婚事,如此也就能以长辈的身份,好好管教他!” “还有阿谨呢,我也要尽快给他写信!” 即便不能第一时间订下婚约,也要把楼彧的败家行径,都告诉楼谨! 过继出去了,楼彧不再是楼谨的儿子,可楼谨也是楼家的家主。 作为楼氏一族的大家长,楼谨亦有资格管教楼彧! 郑迟则看着那匣子宝石出神。 只是一个邻居家的小妹妹,楼彧就如此的大方。 若成为他的妻子呢,宝石玩具、玉石棋子、珍珠门帘……她也能如此任性! 嫁给表兄,也、也不是那么的纠结呢。 …… 楼太夫人虽然只是路过,可到底是多年未见的亲戚,再加上她的小算计,她决定在楼氏坞堡多待些日子。 郑迟便顺势跟在了楼彧身边,像个乖巧的小妹妹一般。 楼彧:……居然没有被气跑?好吧,接下来,就不能怪耶耶使坏了! “这是河东最大的食肆,许多沂州、甚至京城都没有的新奇菜肴,这里都有!” 楼彧一副好兄长的模样,热情的招呼着郑迟。 至于王姮,则根本不用他招呼,就会习惯性的跟着他。 一个小少年,带着两个小少女,还有十几个仆从,浩浩荡荡的进了食肆。 这家食肆极大,竟有三层楼。 大堂宽敞,二楼、三楼都是雅间。 楼彧扫了一圈,在大堂,找了个靠窗的位置。 楼彧坐在主位,王姮、郑迟一左一右坐在两侧。 楼彧非常熟稔的点菜,郑迟从未听过的菜名就有十几个。 郑迟:……这么多?难道菜肴的分量不大? 郑迟心里生出不好的预感。 二楼的走廊,两个男子凭栏而立。 其中一个穿着杏色胡服的男子,看向楼下的窗边:“……那便是楼家大郎?” (本章完) 第67章 呕!! 第67章 呕!! “回禀世子,他就是楼家大郎楼彧。” 杏色胡服男子身后,站着的是个同样穿着胡服的男人,他一身黑衣,腰间挂着横刀,看着就精壮干练。 杏色胡服男子,二十来岁的年纪,容貌精致,气质儒雅。 他两个手臂搭在栏杆上,背脊不是那么的挺直,却不显吊儿郎当,反而带着一种随性、慵懒的贵气。 “……促狭!” 看了片刻,杏色男子便低声笑骂了一句。 黑衣男子也看着楼下,是以,他知道自家世子的意思。 这,楼家大郎,何止是促狭啊,分明就是蔫儿坏—— 大堂,伙计已经开始上菜。 先是四碟凉菜,接着是热气腾腾的炒菜。 是的,炒菜! 王终于把炒菜“发明”了出来,靠着王、楼两家的关系,弄到了铁锅,又有自家养殖场积攒的猪油,大火烹制,色香味俱全。 而这间河东最大的食肆,亦是王拉上自己的两大靠山——王姮、楼彧一起开办的。 招牌菜,就是各色炒菜。 红烧肉、炒肥肠、番茄炒蛋、干锅菜…… 色泽鲜亮,香味霸道。 郑迟先是惊奇,这样的菜肴,她确实从未见过。 紧接着,郑迟的小脸就有些发白—— 菜肴的分量果然非常大,那盘子,比她的脑袋都大。 偌大的盘子,被堆放得满满当当。 关键是,非常油腻。 浓油赤酱,满是油光。 郑迟习惯了清淡饮食,看到这样的菜肴,别说吃了,只是闻一闻,就觉得腻,觉得饱。 偏偏—— “阿迟,快尝尝吧!” 楼彧像个亲近的大哥哥,拿起公筷,给郑迟夹了一块麻将大小的红烧肉。 五三层的肉,焦色,却还是没有掩盖住那一层层颤巍巍的肥肉。 郑迟的小脸上写满了抗拒。 她虽然没有吃过这个什么红烧肉,但看这色泽,就、就觉得,自己要是一口吃下去,能够腻死。 “表、表兄——”我不想吃!我不要吃! 楼彧见状,眼底闪过一抹笑意。 他还是故意做出殷切的模样,仿佛得了好东西,急于跟亲近之人分享。 可惜,人家并不领情,非但没有欣喜的接受,反而试图闪躲。 楼彧拿着公筷的手,便停在了半空中。 他脸上的笑容依旧,却透着一丝丝的疑惑与失落:“阿迟,你不喜欢?” “……”确实不喜欢啊。 郑迟差点儿说出实话。 但,看到楼彧从热情到失落,郑迟又有些不好意思—— 表兄是好意! 他热情、好客,为了招待她,特意找了河东最好的食肆,点了最好的招牌菜。 刚刚楼彧点菜的时候,郑迟就在近前。 红烧肉什么的,不是楼彧主动点的,而是伙计极力推荐。 且看看周围的食客,不能说人人必点吧,但大多数的桌子上,都有一份红烧肉。 由此,郑迟可以断定,这道让她不敢尝试的新菜,确实是食肆的招牌。 表兄点这道菜,没有坏心,不是她担心的阴谋诡计! 确定表兄没有恶意,郑迟的拒绝就显得有些“不知好歹”。 人家热情招待,自己却要拒绝人家的心意。 这,多少有些失礼啊。 尤其是,郑迟还想跟表兄交好,若是连这点脸面都不给表兄,又何谈以后的好好相处? 米粒小牙轻轻咬了咬下唇,郑迟终于伸手抓起了筷子。 “表兄,我没有不喜欢!我只是从未见过这样的菜色。” 郑迟一边解释着,一边夹起了那块红烧肉,“多谢表兄!” 嘴里道着谢,郑迟也拼命说服自己好歹尝一尝,但拿着筷子的小手,却迟迟没有将肉送到嘴里。 楼彧却没有继续盯着,这样的情况,一味催促并不高明,还是需要“刺激”。 楼彧拿着公筷,又给王姮夹了一块,“阿玖,吃吧!” 王姮扬起肉乎乎的圆脸,笑得眉眼弯弯,“谢谢阿兄!” 几乎就是说话的同时,王姮就快速的用筷子夹起了红烧肉。 殷红的小嘴儿,明明并不大,却还是“啊呜”一下张得大大的。 王姮一口咬掉了三分之一,只觉得唇齿间全都是软糯咸甜的味道。 香!真香啊! 肥肉不腻、瘦肉不柴,一口下去,满嘴是油。 王姮的腮帮子都鼓了起来,嘴唇染上油渍,愈发的红润光亮。 啊呜! 王姮吃完一口,又是一口。 麻将大小的红烧肉,三口就吃完了。 郑迟:…… 虽然还是担心这肉太油腻,但决不能被王家九娘比下去。 郑迟看出来了,表兄对王九这个邻家妹妹很是亲近。 两人,才是真正从小一起长大,没有血缘,没有婚约,却比任何人都亲近。 郑迟本就不是什么真正乖巧的小淑女,她骨子里是骄傲的,甚至有些骄横。 她在家里是众姊妹,甚至是众孙辈中的第一人。 出了门,来到楼家,更不能被个痴肥的胖子比下去。 她要留在楼家,要跟阿兄成为最好的“兄妹”,决不能让王九排在自己前面。 正如楼彧算计的那般,郑迟果然受到了“刺激”,对王姮有了嫉妒,亦有了要跟她一较高低的胜负心。 郑迟不再犹豫,握紧筷子,垂下眼睑,将那块红烧肉送到了嘴里。 不过,郑迟还是无法像王姮一样大快朵颐。 上齿、下齿轻轻一抿,郑迟只咬了极小极小的一个角,对红烧肉造成了皮外伤。 郑迟咬下后,轻轻用舌尖舔了一下,嗯?又咸又甜? 味道虽然怪了些,却没有她想象中的油腻。 还、挺好吃! 这个发现,让一直悬着心的郑迟,总算稍稍松了一口气。 她开始继续小口小口的吃着。 同样一块红烧肉,她硬是吃了十几口。 楼彧:……还真跟小鸟一样,一下一下,啄啊啄,非但不会让人觉得优雅,反而十分的矫揉造作。 至少楼彧欣赏不来。 他还是更喜欢看胖丫头吃饭。 并不粗鲁,还有着完美的礼仪,却就是让人看了之后,有种口齿生津、胃口大开的感觉。 楼彧懒得去看郑迟的矫情,转而去投喂王姮。 “再来一块!” “嗯嗯!” “肥肠也来一块!” “……阿兄,有点儿辣,不过也好好吃!” “还有红烧鱼段!” “嗯!阿兄也吃!” 只要开启投喂模式,楼彧和王姮都忘了郑迟的存在。 他们早已习惯,一个喂,一个吃。一个耐心周到的夹菜,一个认真快乐的享用。 他们两个人才是一个完整的、独立的世界,其他任何人都插不进去。 郑迟:…… 嘴里的那点儿肉,似乎都不香甜了。 表兄跟王九的关系真的很好,不只是态度亲近,还有一种外人无法融入的默契。 王姮一个眼神,楼彧就把温热的茶汤送到了她的嘴边。 她也没有客气,没有伸手去接,而是微微低头,就着楼彧的手,轻啜两口。 郑迟艰难的咽下最后一小口,她微微垂下了眼睑。 低垂的目光,不经意的扫过盘膝坐在自己对面的王姮。 就在刚才,王姮提起裙摆的时候,稍稍露出了一双精致的绣鞋。 鞋子是红色的,绣着彩线,还点缀着一颗大大的珍珠。 那颗珍珠真的很大,足有葡萄大小。 珠子浑圆,色泽极好,是极品的合浦海珠。 这样的珠子,不说在已经落魄的郑家了,就是那些豪富的新贵之家,也只会爱惜的用来打首饰。 王姮倒好,居然就这么随意的缝在鞋子上。 丝毫都不担心,珠子在鞋上会丢失,会被踢碎! 亲眼见到楼彧给王姮送礼,郑迟即便不问,也能猜到,王姮鞋子上的两颗极品珍珠,应该也是楼彧送给她的。 表兄,着实豪富! 他对跟他一起长大的王姮,也是真的好! “……若我能够超过王九,成为表兄最看重的‘阿妹’,那我应该能够得到更多!” 郑迟还小,她对楼彧并没有什么男女之情。 楼彧之于她,更像是一个成亲对象,一个能够给她提供富贵、豪奢生活的伙伴。 郑迟会嫉妒王姮,也只是单纯的嫉妒她能够从楼彧那儿得到好东西。 明明,这些本该属于她! “阿迟!你也尝尝这肥肠!” 郑迟正在出神的想着,耳边又响起了楼彧的声音。 郑迟大脑还没有反应过来,手已经动了。 她将楼彧夹给她的肥肠夹了起来,送到嘴边,还是小口小口的抿着。 嗯? 有些辣! 却意外的好吃! 郑迟对于辣味儿,似乎更能接受。 一块红烧肉吃了十几口,一块溜肥肠却只咬了七八口。 “阿迟,喜欢吃肥肠?那就再来一块!” 楼彧笑着,深邃的眼睛似乎都带着宠溺。 郑迟不熟悉楼彧,更谈不上了解,所以她不知道,楼彧的这个笑,根本就是坏笑。 还是闷头干饭的王姮,咽下一口里脊肉,默默的为郑迟点了一排蜡:阿兄又要捉弄人了! 唉,只希望郑家这位小女郎,不要再被气哭! “……多谢表兄!” 虽然油腻,但真的又辣又爽。 郑迟小巧的鼻尖上,渗出了一层汗珠,嘴唇也仿佛被灼烧。 吃到了让自己喜欢的美食,郑迟少了几分忐忑,多了几分高兴。 她抬起头,笑着看向楼彧,主动询问:“这是肥肠?肥肠是何物?” “……” 楼彧却没有立刻回答。 他俊美的面容上,带着一丝迟疑,仿佛在想,要不要告诉郑迟。 郑迟的笑容有些僵,心底那种不安,再次袭上心头。 难道,这肥肠有什么不妥? “表兄?” 郑迟的声音禁不住的提高了两个度。 “……那个,阿迟啊,只要喜欢,觉得好吃就行了,有些事儿啊,还是不要知道得太过详细!” 楼彧开始打哈哈。 而他越是遮掩,郑迟就越是担心。 “表兄!肥肠到底是什么?” 不会是什么污秽之物吧! 肠? 肠子? 郑迟并不傻。 作为楼太夫人最宠爱的孙女,在郑家不敢说横着走,却也是高高在上的存在。 她也不是真的温良娴雅,在郑家,她就没少仗着大母的宠爱,捉弄、戏耍甚至是欺负那些庶出的姐妹。 自己就做过恶,郑迟也就不介意以最大的恶去揣测别人。 尤其是楼彧还这幅模样……贼娘的,她太熟悉了,几个月前,她“收拾”郑十三的时候,就曾经这般“闪烁其词”、“欲言又止”! “是猪肉!” 楼彧似乎是被逼问得没有办法,不得不说出答案。 但,他心底还是存着“善念”,不愿把真相说出来,还是有所保留。 郑迟:……贼娘的!更担心了! 一定不只是猪肉! 且,猪肉? “臭肉?表兄,你、你……猪肉是下等人才会吃的,你、我……” 郑迟羞恼不已。 他们郑家败落了,可也基本上不吃猪肉。 猪,多污秽的。 肉还是臭的,是下贱的吃食。 郑家不敢随意宰杀牛肉,却可以吃羊肉、鸡肉鸭肉鱼肉。 猪肉,基本上绝迹于郑家的食案。 郑迟长到十岁,还是第一次吃猪肉。 关键是,看楼彧那模样,郑迟敢打赌,这个所谓肥肠,还不是普通的猪肉。 应该是比如猪肉更为不堪的存在。 肥肠? 肠子? 猪肠子?! 郑迟开始疯狂的脑补,然后,成功将自己恶心到了。 她本就不习惯吃大荤大油的东西。 这肥肠,因为有她从未吃过的香辣味道,她才多吃了一口。 ……就、“中招”了? 其实,郑迟还算好的,她只是单纯的想到了猪大肠,却并没有亲眼见到猪大肠最原始的模样。 若是她见过,还知道猪大肠如何清洗,她大概就不是单纯的恶心。 楼彧:……你没见过?没问题啊,我可以为你解说! 楼彧果然是本性难移。 他骨子里就是个恶劣的熊孩子。 当初,他还喜欢王姮这个胖丫头呢,都会用兔兔来算计她。 如今,他十分厌恶包括郑迟在内的郑家人,自然更加不会手下留情。 “阿迟,你还不是不要问了!” “……那个,既然你真的非要知道,那、那我就告诉你!” “肥肠就是猪的大肠,猪吃的东西,未消化的残渣,以及粪便等——” 楼彧虽然要恶心郑迟,却不想坏了王姮用餐的好心情。 他故意偏过头,凑到郑迟的耳边,小声的、仔细的描述着。 果然—— “呕!” (本章完) 第68章 继续 第68章 继续 王姮:……呃!好可怜! 她不知道楼彧跟郑迟说了什么,但能够猜得到。 毕竟,她也曾经是受害者。 小霸王就是小霸王,哪怕现在装得像个稳重好少年,也改不了骨子里的霸道。 不过,王姮也就可怜那么一下下,更多的,王姮就没有了。 她不会安慰郑迟,更不会帮着郑迟讨伐楼彧。 她不聪明,却直觉敏锐,能够感受到郑迟对她的排斥与防备。 她更不傻,分得清亲疏远近。 于王姮而言,楼彧才是最亲近、最值得信任的小伙伴。 郑迟……对不住了! 而且吧,楼彧现在已经好多了,不会主动害人。 只要对方不惹到他,他都懒得搭理。 楼彧会针对郑迟,应该是郑迟或是郑迟亲近的人,触碰到了楼彧心底的某根神经。 王姮默默的放下筷子,呃,耳边总是有呕、呕的声音,到底影响到了食欲。 楼彧眼角的余光瞥到了王姮的小动作,眉头微蹙:该死,他高估了郑迟的自控能力。 原以为,她会像上次一样,直接被气哭。 没想到,她却直接干呕起来,害得胖丫头都吃不下饭。 楼彧不会怪自己不该捉弄人,而是将账都记到了郑迟头上。 默默的,楼彧又在小本本上记了郑家人一笔! 被楼彧嫌弃“不够自控”的郑迟,其实已经在拼命的控制、忍耐! 她没有把刚刚吃下去的东西都吐出来,只是干呕着。 无比恶心,却又不得不强行压制,太难受了,郑迟的眼泪都流了出来。 “阿迟!你没事吧?怪我,都怪我!” 楼彧记完小账,又开始表演。 他一脸懊恼,道歉的同时,还不忘为自己辩解:“刚才我就担心,若是告诉你实情,你会不喜欢!” “……其实,阿迟,这个东西虽然看着污秽,实则非常干净!” 楼彧这话,绝对是实话。 他虽然瞧不上王,却也信服她的能力。 她出身卑微,却有着比世家大族都讲究的行事做派。 尤其是对待食材,细致、干净。 说句不好听的,若是东西处理得不够好,楼彧也不会容许端到胖丫头的面前。 胖丫头都吃得,其他人自然也吃得。 郑迟小脸没有血色,眼角噙着泪,看着就十分可怜。 还是王姮,到底心软,虽然没有明着帮郑迟,但还是轻轻的将茶盏推到了她的面前。 郑迟:…… 被王九这胖丫头看了笑话。 作为世家贵女,仪容仪态都是镌刻到骨子里的。 就算受惊、受辱,都不能失态。 可她,却当众干呕起来! 这,只比大哭、失禁略好些。 自己的丑态,都被王九看到了,她以后还怎么跟王九较量? 暗自羞愤、懊恼,郑迟还是将茶盏端了起来。 她胃里还在翻涌,只靠自控力已经无法完美压制,必须借用外力。 咕咚咕咚的喝了两大口,郑迟没有留意这茶汤跟她往日喝的不一样,只想尽快镇定下来。 茶汤清澈,微微发苦,但正好能够压制住那种因干呕而生出的酸臭味道。 呼! 郑迟终于恢复了正常。 楼彧见状,倒也没有继续恶心她。 恶心什么的,杀敌八百,损胖丫头一千。 楼彧自己无所谓,却不能耽误了胖丫头吃饭。 “阿迟,好些了吗?” “都怪我不好,我原想着让你尝一尝我们河东最好食肆的招牌菜,却忘了,这菜品太过新奇,未必大家都喜欢!” 楼彧再次诚恳道歉,并用实际行动来表明自己的愧疚。 他招招手,伶俐的伙计赶忙跑了过来。 “把这些都撤掉!” 楼彧的手在桌子上划了一圈,沉声吩咐道。 伙计愣了一下,小心翼翼的问了句,“敢问这位小郎君,可是对菜色有什么不满?” “您若是觉得味道不好,或是有什么不足,可直接说出来。我们将会按照您的口味,给您重新做!” 伙计的服务态度非常好。 或者说,他极有眼力见儿,楼彧等三人,年纪小,可服饰精美,气度不凡。 打眼一看就知道,这是富贵人家的小贵人。 自家食肆背景深厚,可也不能仗着有靠山,就目中无人。 掌柜的说了,对待客人,就要殷勤周到、恭敬客气。 “菜色极好,不过舍妹吃不惯!” 楼彧对伙计的表现还算满意,矜持的点点头,又开始点菜。 这次,点的就不是炒菜,而是金铃炙(烤羊肉)、七宝羹(驼蹄羹)、樱桃毕罗、胡饼等大虞朝传统主流美食。 郑迟抿着嘴,脸上的阴郁之色,慢慢消退。 因为楼彧再次点的菜品,足以能够表达他的歉意—— 不说别的,单单是一道七宝羹,就十分名贵。 “一瓯值千金,号为七宝羹。” 骆驼本就难得,只用驼蹄做食材,更为难得。 只一小份,就价值不菲。 说句不怕被人笑的话,郑迟只在祖先的手记里看到过,还从未吃过。 太贵了! 郑家,奢侈不起! “表兄,太抛费了!” 想到七宝羹的价格,郑迟都有些不好意思。 一小份就价值百贯钱,楼彧一口气点了三份儿。 郑迟大概估算了一下,只这一餐饭,估计就要几百贯钱。 她在家里,一个月的月钱,也才十贯。 这还是她最受宠,郑十三等一众庶女,每个月的月钱,只有六贯,还未必能够准时、足额的领到! 若是再加上之前楼彧点的那些招牌菜,今日他们三个人就能吃掉郑迟以及众姐妹好几年的月例! 虽然钱不能代表一切,但楼彧因为她的生气,而愿意这么多钱,多少能够证明他的态度! 郑迟刚刚因为被欺负而生出的戾气与怨恨,瞬间化作乌有。 她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我、我也不是很饿,咱们随便吃些就好!” 楼彧:……我管你饿不饿! 我怕饿到胖丫头! 再说,菜我都点了,小伙计也跑去厨房了,这个时候再说“随便吃些”,岂不是过于虚假? “无妨!” 楼彧懒得总是演戏,没有继续说什么“既是道歉,就不能‘随便’”之类的客套话。 …… “还是城府不够!” “既要伪装,也当做全套。” 二楼上,杏色胡服的男子,还在居高临下的围观。 他重点关注楼彧这个小小少年。对于他的眼神,微表情等,全都精准捕捉。 勾了勾唇角,杏色胡服男子轻声评价着。 在他看来,楼彧一个十岁的孩子,却能够有如此心机,已经算是难得。 但,还不够! 毕竟楼彧的身份不寻常。 或者说,对杏色胡服男子来说,楼彧还是极有价值的。 此次来河东,他就是为了楼彧。 “世子,楼大郎到底年幼,且身边没有长辈教导,行事自然不够周全!” 黑衣男子明白自家主子的意思,也低声附和。 “……”杏色男子没有再说什么,唯有眼底眸光闪过。 …… “阿玖,先吃些果脯吧!” 楼彧担心饿到王姮,便从自己的袖袋里掏出了一个纸包。 自从跟王姮成了亲密小伙伴,楼彧便有了随身带零食的习惯。 出门在外,若是遇到了刚出锅的胡饼、新鲜出炉的点心等,或是什么新鲜的果子,他都会顺手买一份。 “家里新来了个南境的庖厨,最擅长做果脯,这是桃子的,你尝尝!” 一边说着,楼彧一边打开纸包。 让人来拿水壶,冲了冲双手,擦干净,捏起一块,喂到了王姮的嘴边。 王姮眼睛亮晶晶,像只被投喂的雏鸟般,张开嘴,直接吃了下去。 “表兄!九娘!你们——”也太亲近了吧。 郑迟表情有些凝重。 刚才,楼彧也投喂了王姮食物。 但,基本上都是用筷子,或是用勺子。 这般直接用手,是不是不太妥当? 楼彧和王姮年纪确实不大,可也都过了七岁啊。 不是嫡亲的兄妹,却还这般亲昵—— 听到郑迟的话,楼彧这才想起,身边还有个碍眼的豆芽菜。 他眼底飞快的闪过一抹阴鸷,但等他转过头,看向郑迟的时候,深邃的眼眸中只剩下了温柔:“阿迟,这些果脯过于甜腻,我怕你吃不惯!” 所以,你就不要觊觎了! 这是他专门找了南边的庖厨,特意给胖丫头做的。 楼彧确实想用食物来算计郑迟,但他舍不得用专属于胖丫头的美食做诱饵。 这些果脯,只有胖丫头能吃,王都不可以,就更不用说区区一根豆芽菜了! 郑迟:……我确实不会吃太过甜腻的食物! 但,她就是有种强烈的预感,楼家表兄不给她,不是担心她吃不惯,而是不愿给。 自己不想吃,和对方不肯给,绝对是两种概念。 素来都是被偏爱的人,忽然发现,自己并不是楼彧的偏爱,郑迟失落、愤懑,却又不好发泄。 毕竟,楼彧是为了她好。 郑迟:…… 掩在袖子里的小手,用力握紧。 郑迟对于王姮愈发的嫉妒、忌惮! …… 王姮吃了几块果脯,伙计便开始上菜。 一盘透着殷红馅料的樱桃毕罗,一碟热气腾腾的胡饼。 还有色泽金黄的烤羊肉。 最后,则是压轴的七宝羹。 菜品精致,色香浓郁,不怎么贪图口腹之欲的郑迟,也有些食指大动。 “阿迟,请!” 楼彧没有忘了自己“赔罪”的意图,客气的招呼郑迟先动著。 郑迟见楼彧终于以她为先了一次,暗自满意,不着痕迹的丢给王姮一个眼光。 王姮却没有理睬,作为一个吃货,美食在前,她根本就顾不得其他。 郑迟:……果然贪吃!难怪这么胖! 炫耀的眼神被无视,郑迟暗暗骂了一句。 她客气的对着楼彧说道:“阿兄,请!” 这声“阿兄”,郑迟和楼彧都有些惊愕。 楼彧是本能的厌烦,“阿兄”是胖丫头的专属。 换个人喊出来,他怎么听怎么别扭。 还有,郑迟算什么? 一个外八路的表亲,凭她也配喊“阿兄”? 郑迟则有些羞恼,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鬼使神差的,居然学着王姮的口吻,喊起了“阿兄”。 不过,郑迟心里还是有些期待,表兄会有怎样的反应? 他,喜欢吗? 就算不喜欢,或者不习惯,表兄应该也不会直接说出来吧。 在世家大族,大家都习惯了委婉、迂回。 即便内心不快,也不会当众表露。 因为一旦戳破,那就是要撕破脸的节奏。 贵人们,不会这么的简单粗暴,而是习惯了“做事留一线”。 幸亏王不在现场,听不到郑迟的心声,否则,她一定会驳斥一句:姐妹,你说的那是正常人。 楼彧不正常,他是他喵的小变态啊! “表妹,你刚才叫我什么?” 楼彧转过头,唇边和煦的笑容消失了。 他冷冷的瞥了郑迟一眼,那种不喜,还带着淡淡的警告,郑迟只觉得后脊背都在发凉。 郑迟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 好一会儿,她才明白,楼彧不喜欢她叫他“阿兄”。 为了“提醒”她,楼彧改了一直叫着的“阿迟”,而是直呼表妹。 郑迟更明白,这已经是楼彧“口下留情”了,若是自己听不懂、不识趣,他接下来就会直接说破:别叫我阿兄!你不配! “表兄,没、没什么!” 郑迟赶忙补救。 楼彧眼底的冷意这才消失,重新换上了温煦,“既是没什么,那就快吃吧!” “对了,尝尝这个羊炙,配上胡饼,别有一番滋味。” 楼彧恢复了温柔长兄的做派,开始招呼郑迟用饭。 郑迟看到他这副模样,几乎都要怀疑,刚才的冷意不过是自己的错觉。 而接下来楼彧的表现,也进一步印证了这一点:表兄并不可怕,他很关照自己呢。 因为随后的整个用餐过程,楼彧没有继续投喂王姮,而是不停的给她夹菜,柔声的劝她多吃。 看到王九被表兄丢到了一边,他只照顾自己,郑迟禁不住生出了得意。 这一得意,就没有留神,她居然吃、撑、了。 郑迟活了近十年,大概都没有吃得这么多:三四块羊排,一整个胡饼,还有一盏驼蹄羹。 天哪,简直就是小鸟胃里塞了只羊啊。 偏偏楼彧还在劝:“阿迟,再吃个樱桃毕罗……你看,阿玖都吃了呢……” (本章完) 第69章 郑十三 第69章 郑十三 郑迟:…… 她真的吃不下了。 已经吃撑了,感觉食物都顶到了嗓子眼儿。 不说再吃一口了,就是张开嘴,都有可能—— 呕! 不能想! 郑迟已经干呕过一回,如果再因为吃撑而吐出来……她会羞愤欲死、无地自容,这辈子都不想见到楼彧、王姮。 拼命忍着,郑迟极力挤出一抹笑:“多谢表兄,不过,我真的吃好了!” 楼彧当然知道郑迟吃撑了。 有了这一两日的相处,楼彧已经知道郑迟的胃口有多小。 也正是了解到这一点,楼彧才制定了这个计划。 他上下打量着郑迟,眼底闪过一抹担心,他略带叹息的说道:“阿迟,你真的太瘦了!” “你还小,正是长身体的年纪,这么瘦,有碍康健。” 楼彧的语气充满着长兄的关切,似乎,他不是在挑拣郑迟的缺点,而是在关心她的身体与成长。 若是王在场,一定会默默的吐槽一句:哦豁,爹味儿十足啊。 郑迟的小脸有些僵。 怎么又开始说她瘦了? 小女郎,就当以纤细娇柔为美啊。 难道,要像对面的王九一样,硬生生吃成一个球? 心里想着,郑迟也就看了王姮一眼。 然后,她的嘴角就有些抽—— 这个王九,刚刚撂下筷子,居然又开始吃挂在腰间的小竹篓里的零食。 哦不,不对,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 王九,你是世家贵女,你这是出门游玩,你、你身边就有与你不相熟的、出身同样高贵的“世家女”,你居然还随身带着零食筐? 吃、吃、吃,你这一天,难道除了吃,就没有其他的? 吃得这般胖,一个王九都能有她郑迟两个重,也就是长得好看,这才没有成为痴肥的丑八怪! 郑迟暗暗嫌弃着、骂着,却也明白,自己长得不如王九。 若她也如王九这般胖,自己的五官根本就撑不住一身的肉肉,只会成为人人嘲笑的存在。 就是楼表兄,也未必会—— 郑迟脑子里充斥着乱七八糟的想法。 被她想到的楼彧,劝她继续吃东西的同时,也没有忽略了王姮。 也不用刻意的转头关注,他的目光,始终都追随着王姮,王姮闷头吃肉干,楼彧总能见缝插针的给她递上茶盏,或是温热、干净的帕子。 对于王姮不停的吃啊吃,楼彧非但不觉得有任何不妥,反而一脸的宠溺! 咔嚓! 郑迟的大脑,忽然闪过一道闪电,劈开了迷雾。 她猛地想到,难不成王姮这一身的肉肉,都是表兄喂出来的? 这位楼家表兄,审美、心性都异于常人? 世人都以女子纤细娇柔为美,而楼表兄却觉得女子肉肉的、圆圆的才好看? 天哪! 这、这是什么可怕的想法? 郑迟险些被自己的猜测给吓晕。 偏偏,她忍不住的要继续想下去—— 若我留在河东,与表兄一起读书,一起生活,那、那表兄会不会也像投喂王九一样,不停的劝我吃东西? 不!不要啊! 郑迟小脸煞白,再次将目光落在王姮身上。 王姮:……这人没事儿吧?都脑补了些什么? 啧,自己把自己都吓到了呢。 不过,王姮跟郑迟不熟,她对自己似乎还有敌意,王姮自然不会“以德报怨”。 只要郑迟不主动开口,王姮都当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 她吃了一块山楂糕,呃,七宝羹太好吃了,一不留神,她也吃撑了。 胃里有些涨,她索性就拿山楂糕消消食。 阿熬制的山楂糕,就是好吃,酸酸甜甜,开胃、助消化。 就是吃完了,手上有些黏腻。 王姮嫌弃的看了眼自己白白的、肉肉的小手。 还不等她伸手拿帕子擦拭,楼彧就已经非常熟稔的拿起一块干净的帕子,为她仔细的擦手。 郑迟那边,看到这一幕,愈发觉得自己找到了真相—— 楼表兄喜欢胖子,他更喜欢将身边的小女郎喂成胖子! 郑迟的脸上,彻底没了血色。 …… 回到楼氏坞堡,郑迟没有继续缠着楼彧,草草告别,就匆匆回了客院。 “大母!大母!” 郑迟提起裙摆,噔噔噔的快步跑着。 人还没有进入正堂,就已经一叠声的喊了起来。 楼太夫人正盘膝坐着,一边看着丫鬟烹茶,一边跟身边的心腹闲聊。 “……太夫人,您就放心吧,我看大郎对咱们十四娘非常关照。” “大郎还是个孩子呢,却难得的周到,颇有几分长兄的模样。” “更不用说,咱们十四娘最是个聪慧、娴静的小女郎,大郎与她相处久了,定能——” 心腹娘子凑在楼太夫人的身边,极力说着让楼太夫人开心的话。 楼太夫人微微眯着眼睛,倒也没有因为心腹的几句吹捧就忘乎所以的飘飘然。 她轻声道,“十四娘是我最疼爱的孙女儿,我自然要给她最好的。” “……我已经给阿谨写了信,正想着这两日派人送过去。” 楼太夫人看到楼彧行事还算稳妥,对郑迟亦是十分关照。 本就心动的她,愈发认定这个孙女婿。 她决定定下这门亲事。 就在这个时候,外头就响起了郑迟的声音。 楼太夫人转过头,看了看角落里的沙漏,“还不到两个时辰,阿迟就回来了?” 这也太早了吧? 表兄带着表妹出去玩儿,吃吃饭,游游河,少说也要大半天呢。 楼太夫人估摸着,他们应该傍晚才会回来。 现在才申初(15:00),阿迟就回来了? 楼太夫人直起身子,微微向前探了探头,试图要看清楚门外的情况。 郑迟噔噔噔的上了台阶,不用小丫鬟通传,就直接扑进了正堂。 楼太夫人扫了眼郑迟,衣服、头发等,还是出门时的样子。 应该没有出什么意外。 打量完郑迟,楼太夫人没有收回目光,越过郑迟,往她身后看。 楼彧没有跟来? 还是说,楼彧只是把人送到了院门外? 这、不合规矩。 人都到客院了,应该进来给长辈请个安,完好的将郑迟送回长辈面前,这才算全了礼数。 “大郎呢?他没有送你?” 楼太夫人眉头微蹙,虽然她已经属意楼彧,但对楼彧依然有挑剔。若楼彧不够规矩,楼太夫人不至于“悔婚”,却会以长辈的身份,好好的训诫、规劝。 “表兄送我回到了客院,他原想进来给您请安,但被我拒绝了!” 郑迟现在,简直把楼彧当成了恶魔—— 呜呜,虽然不吃人,但他会逼着她吃啊吃。 呜呜呜,她不要像王九一样,被表兄喂成大胖子! 楼太夫人的眉头皱得愈发紧了,她再次打量着孙女儿,“阿迟,发生什么事了?” “楼彧,做了什么不妥的事儿?” 郑迟迟疑着,然后快速摇头:“没有!” “劝”她吃饭,也不算是不妥。 毕竟他也是为了她好。 虽然郑迟不需要这样的“好”。 “他既没有失礼,你为何要行失礼之事?” 楼太夫人变得严肃起来。 她确实偏爱孙女儿,可也不是无脑、无原则的宠溺。 对于孙女儿的教养、规矩等,楼太夫人从未放松过要求。 楼彧没有失礼,那么不让楼彧守礼的孙女儿就有失礼的嫌疑! 这样的行径,必须予以矫正。 “……阿婆,我不要留在河东,我、我不想嫁给表兄了!” 看到素来疼爱自己的大母板起了脸,本就惶恐的郑迟,愈发的委屈。 她直接哭了出来,眼泪大颗大颗的滚落。 楼太夫人被吓了一跳,孙女儿这是怎么了? 居然哭了? 要知道,在她灌输给孙女儿的礼仪规范中,就有不可在人前大哭大笑大闹等等的要求。 这是失礼。 孙女儿平日里最听话,也最讲规矩。 她从未有过当众失态的情况。 初来楼家坞堡,被楼彧当面“嫌弃”,孙女儿也只是小声啜泣。 她那一次的失控,有情可原! 今日呢? 阿迟这般,定是有缘故。 楼太夫人拉住郑迟的手,将她揽入怀中,柔声询问:“阿宝,乖,是不是受委屈了?亦或被欺负了?” “别担心,不管发生了什么,大母都会为你做主!” 听到楼太夫人温柔的呼唤自己的乳名,郑迟再也忍不住了,她反手抱住楼太夫人:“阿婆!我不要嫁给表兄!我不要变成胖子!” 楼太夫人:……嫁给楼彧跟变成胖子,有什么关系嘛? “……表兄嫌我瘦,总是让我多吃!” “我都说了,我吃饱了,吃不下了,可表兄却还是劝我。” “他、他还拿着王九跟我对比,说小女郎就该像王九这样,肉肉的,有福气!” “我、我……阿婆,我不要被逼着吃东西,更不要变成大胖子!” 郑迟一边哭,一边有些混乱的发泄着。 楼太夫人起初听得还有些迷糊,慢慢的,她听懂了—— 楼彧还是嫌弃郑迟纤美,私底下相处,就总劝她多吃。 楼太夫人:…… 她非常疑惑,楼彧的审美为何如此奇异? 是,楼家是北境勋贵,对女子的规训并不严苛。 女子可以骑马,可以养部曲,甚至家族出现危机的时候,女子也能直接顶上去。 楼家等北境世家,从不会把女子圈在小小的内宅之中。 她们是父兄、是丈夫的好帮手。 比如杨家的那位娘子,父亲、兄弟们起兵,她也变卖嫁妆、家产,招兵买马,积极响应。 如今,已经被册封为晋城公主,统领娘子兵,威名赫赫、地位超然。 这样的女子,是不可能纤细柔美的。 她们神勇英武,她们英姿勃发,她们巾帼不让须眉。 就是楼太夫人在出阁前,也是个鲜衣怒马、骄傲恣意的小女郎。 楼太夫人审美的蜕变,是在嫁入郑家后。 楼太夫人的太婆母陆氏,出身南境世家,家族因为改朝换代而倾覆,不得已逃到了北境。 虽然是落魄的孤女,可人家姓氏高贵,祖上世代公卿,还是嫁给了郑家家主。 成了郑家的主母,这位陆夫人对郑家就有了潜移默化的影响。 几十年下来,就连楼太夫人都被同化,觉得女子当纤细娇美,当温柔娴静。 郑迟等郑家小女郎,都是严格按照这个规矩教养出来的。 楼太夫人从未觉得郑家的教养有问题。 直到此刻……她精心培养出来的孙女儿,却被自家娘家的侄孙儿嫌弃了。 楼太夫人一时间都有种茫然的感觉。 她分不清,到底是自己错了,还是楼彧的脑子有问题。 “……我怎么可能错?郑家女儿的教养,可是得到过无数人的称赞呢!” “一定是楼彧!哼,到底是婢妾所出,小家子气,难登大雅之堂!” 偏偏,这样的庶孽,成了楼家大长房的家主,占据了楼家一半的家产。 楼彧还有个开国县公的“堂伯父”,只要长大成人,就能轻松踏入仕途。 反观郑家,唯一做官的郑鹤年,也才是个六品小官! 楼太夫人再骄傲,心里也明白,若细究起来,郑迟是配不上楼彧的。 楼太夫人会这般“自信”,不过是仗着自己是楼彧的姑祖母,楼家是她的娘家! 她有恃无恐。 就算楼彧不同意,楼太夫人都不担心,因为婚姻之事,父母之命。 这婚事,楼彧做不得主。 但,此刻,不愿成就姻缘的,不是楼彧,而是郑迟。 这、这—— 楼太夫人嘴唇蠕动,想要劝说孙女儿几句。 她低头,正好对上郑迟哭得涕泗横流的小脸。 郑迟真的委屈,也是真的恐惧。 小小的人儿,脸上全无血色,身子都在微微发抖。 许是发泄得狠了,又许是吃的太撑,哭着哭着,郑迟竟“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污物喷溅了楼太夫人一身,楼太夫人一个受不住,也吐了。 顷刻间,正堂内,浓郁的酸臭味道弥漫开来。 仆妇、丫鬟们顾不得嫌弃,纷纷忙碌起来,收拾污物、给主子更衣洗漱……乱做了一团。 一片混乱中,众人也就没有注意,门外廊庑下,探出了一个小脑袋。 与郑迟同年的郑家十三娘,容貌却比郑迟更精致。 她悄悄看着,回想到刚才偷听到的话,明媚的狐狸眼中闪过一抹若有所思…… (本章完) 第70章 “阿兄” 第70章 “阿兄” 郑迟又是哭,又是吐,还连累楼太夫人也一身狼狈。 仆妇们忙了好一会儿,才将祖孙两个收拾妥当。 洗漱完毕,换了干净的家常衣裳,郑迟披散着头发,任由丫鬟用巾子绞干。 “阿婆,我真的不要留在楼家!” “我们、我们早些进京吧。” 眼睛、鼻子都红红的,郑迟看着十分可怜。 楼太夫人却没有立刻答应。 她已经知道郑迟受到的委屈,也了解到了她的恐惧。 但,楼彧与郑迟的婚事,不只是关乎两个孩子,更是两个家族的利益结合。 尤其是郑家,无比需要楼家这门姻亲。 郑家早已败落,子孙又没有太过出色的人才。 楼太夫人虽然出身楼家,可父亲、兄长都已亡故。 如今,楼家的家主是她的侄子,血脉至亲,但终究隔了一层。 她的儿子、孙子们,与楼谨又隔了一层。 且,她已经有了年纪,若是不早早筹谋,他日等她去了,楼家与郑家也就彻底断了联系。 为了郑家,她的孙女儿必须嫁入楼家! 楼太夫人的计划,不会因为郑迟的一顿哭诉就轻易改变。 当然,郑迟到底是她最宠爱的孩子,宝贝了十来年,楼太夫人也不会全然不顾她的意愿。 沉吟良久,楼太夫人方缓缓说道,“阿迟,这件事,大母已经知道了!” “你放心,大母定不会委屈了你!” 楼彧,真的审美异常?脑子有病? 楼太夫人不太相信,更不愿相信。 她需要再观察一二。 楼太夫人没有答应郑迟,却还是暂时压下了那封写给楼谨的信。 再看看! 再看看吧! 楼太夫人既要楼彧这个孙女婿,又不想委屈了郑迟,她需要时间,想个两全的好法子。 …… 楼太夫人有心观察,自然也就格外关注楼彧,以及楼彧与王姮的相处日常。 然后,楼太夫人就惊愕的发现—— 阿迟没有说错,楼彧和王姮这两个孩子待在一起,似乎除了吃、就是研究吃。 “回禀太夫人,王家九娘又来了!还带了一个农家女,叫阿!” “奴婢打听过了,说是过两日是楼小郎君的生辰,王九娘要给小郎君做些生辰宴的吃食!” 小丫鬟恭敬的站在下首,轻声回禀着。 楼太夫人听到“吃食”二字就有些头疼。 怎么又是吃? 那日郑迟被撑到,又接连呕吐,直接生了病。 幸好没有发热,只是肠胃不适,喝了药,又吃了几顿白粥,这才好些。 郑迟本就瘦,折腾了两天,本就尖尖的下巴更尖了,脸颊都有些凹。 虽然郑家总是要求女孩子纤细柔美,但,重点是一个“美”,而不是无底线的瘦。 若是瘦的皮包骨,浑身病态,那也是不可以的! 楼太夫人便想着,等郑迟养好了肠胃,再给她吃些滋补的羹、汤。 正好他们现在在楼家,吃穿等一应开销,都由楼家负责。 鹿肉、牛肉、燕窝等高档食材,楼家应有尽有,楼太夫人、郑迟等一众郑家女眷,完全可以放开了吃。 来到楼氏坞堡这几天,楼太夫人仿佛又回到了未嫁人时的模样: 根本不用考虑银钱,不必在意几重长辈、十几个妯娌的侧目,只需在乎喜不喜欢、满不满意! “……还是楼家好啊!” 不只是自己的娘家,更是富贵豪奢,跟“清贵”的郑家,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楼太夫人这辈子就这样了,她不想让自己疼爱的宝贝阿迟也这样。 还是嫁给楼彧吧。 只是—— “大郎的生辰?” 楼太夫人除了“吃食”,还在小丫鬟的话里抓住了一个重点。 她眯着眼睛仔细回想了一下,记起来了,“五月初九!大郎的生辰是五月初九!” 就在端午节之后,躲过了不吉利的“毒日”。 “回禀太夫人,正是五月初九。” 小丫鬟行事周全,探听消息的时候,也不忘多打听一些。 原本,她还想向太夫人邀功。 没想到,太夫人自己就记得……也对,太夫人可是楼小郎君的长辈,岂会不记得他的生辰? “大郎年纪小,不宜大肆操办生辰宴。但他终是楼家大长房的家主,生辰这日,即便不请外客,也该自家人庆贺一二。” 正好趁机让阿迟亲手做个生辰礼,多少拉近一下“兄妹”的感情。 楼太夫人随意的说着,心里暗暗盘算着。 即便是家宴,以着楼谨的身份,以及楼家的豪富,也要好好置办。 期间所销的银钱……楼太夫人做了几十年的主母,习惯了算账。 其实,若不是此次在河东无法停留太久,顶多就一个月,否则楼太夫人都想接管楼氏坞堡的管家权。 管家……劳神劳力,却好处多多。 当年郑家还没有败落的时候,楼太夫人曾管过几年的家。 她的嫁妆,确实丰厚,却也不是真的不完。 管家的时候,悄悄转移些许,都是正常操作。 即便随后“事发”,可郑家已经成了破落户,楼家更上一层楼,郑家的几个长辈,只能哑巴吃黄连,默默的认了下来。 楼家比郑家鼎盛的时候还要豪富,哪怕不是长期管家,只是随便管个差事,都能沾到不少油水。 可惜了。 楼太夫人终究还没有厚颜到这种地步,就只能望“宴”兴叹。 “太夫人英明。奴婢也打听过了,正如您说的这般,楼家确实没有准备大肆操办。” 小丫鬟很是伶俐,继续回禀着。 楼太夫人微微颔首,没有再说话。 她正要抬手挥退丫鬟,忽的想到了什么,问了句:“大郎呢?现在在做什么?” 刚才好像听到丫鬟说他在跟王九玩儿。 王九还真不见外,自己经常来坞堡也就罢了,还带上外人。 “小郎君在他的海棠院,与王九娘一起做吃食呢。” 丫鬟虽然不知道太夫人为何再问一句,却还是乖乖回禀。 楼太夫人抿了抿嘴,抬手摆了摆,小丫鬟赶忙恭敬的退了出去。 楼太夫人起身,来到了东厢房,郑迟的房间。 郑迟还躺在榻上,喝了碗牛肉粥,气色看着好了些。 没有那么的惨白,却还是消瘦的。 楼太夫人很是心疼。 似郑迟这样的年纪,本该有些婴儿肥。小脸即便瘦,也该水嫩、饱满。 而不是像现在这般,脸上几乎只剩下一层皮,皮肤没有光泽,更没有那种孩子该有的活力与健康。 已经脱相了,再瘦下去,就是重病缠身的濒死之相! “大母!” 郑迟见到楼太夫人进来,赶忙坐起身子,恭敬的问安。 “嗯!” 楼太夫人应了一声,便坐到了榻上。 她拉起郑迟的手,小手骨节愈发明显,几乎摸不到肉。 “阿迟,好些了吗?” “……好多了!刚用了一碗牛肉粥,觉得身上都有劲儿了呢。” “那就好!” “阿迟啊,我知道,你不想被逼着吃东西,但你表兄不是个不讲理的人。你呢,可以好好与他说,我呢,也会教导他,他以后定不会这样了!” 楼太夫人想了又想,还是决定再让孙女儿去试一试。 楼彧可能有些问题,但不是不能解决啊。 现在的楼彧,不是两三年前的骄横、野蛮顽童,他读书明理,言行有度。 楼太夫人觉得,完全可以跟他讲道理。 郑迟那几乎没有唇色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线。 她不想! 她不愿! 但,她知道,这不是她能够决定的。 抬起头,郑迟果然看到了自家祖母那慈爱中带着不得违逆的眼神。 郑迟犹豫着,没有立刻回应。 楼太夫人只得继续说:“正好,过两日就是你表兄的生辰。” “王家那个丫头又跑来,她呀,估摸就是吃准了你表兄的性子,‘投他所好’,故意拉着他做吃食!” 王姮年纪小,与楼彧更像是从小一起玩儿的亲密小伙伴。 但,楼太夫人自己存着要把孙女嫁给楼彧的心思,也就把跟孙女儿年龄相仿的王姮当成了竞争对手。 楼彧,只能娶她的孙女儿,决不能便宜了其他家的小女郎。 王家女? 哼,出身确实高贵,但父母和离,父再娶、母二嫁,继母不容,被丢在庄子上自生自灭。 这样的人,如何能够跟她的十四娘争? 或许,王九娘意识到自己处境艰难,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愿意跟她玩儿的楼彧,便当成了救命稻草。 为了讨好楼彧,更是不惜胡吃海塞,生生将自己弄成了一个球儿! 真真没有骨气! 楼太夫人绝对有迁怒的成分——楼彧好好一个小少年,怎么就有这么奇怪的喜好?如此畸形的审美? 喜欢投喂? 热衷于把人变成胖子? 楼太夫人不理解,更不想尊重,可恨她还不能做什么,只能将账记在王姮头上——投人所好、巧言令色,阿谀奉承,有失体面! 自家孩子肯定是没有错的,即便有错,也是被外头的坏孩子带累错了。 楼太夫人比郑迟更敌视王姮。 楼太夫人迫切的想要让孙女把王姮比下去,代替王姮,站到楼彧的身边。 郑迟:……不!我不想!我、我怕再被逼着吃东西! 可惜,对上祖母那张严肃的脸,郑迟根本就说不出那个“不”字。 她用力咬了咬下唇,良久,才缓缓点头:“是!我、我听大母的!” 郑迟从榻上爬了起来,换好外出的衣服,便带着小丫鬟,一路朝海棠院而去。 海棠院的院子极大,足足有两进。 楼彧专门让人弄了个小厨房,厨房的布局、摆件等,直接让王来负责。 王:……哼,不是讨厌本姑奶奶嘛?遇到事儿,还不是要找我? 王暗搓搓的傲娇着,嘴上却不敢拒绝。 乖乖的给楼彧装修了一个大厨房,有一连排的灶台,还搭了烤炉等。 还有诸多厨房用品,王也都按照后世的标准,设计了一整套。 此刻,王姮和王就坐在一起,看着几个健壮的仆妇,哐哐哐的用王“设计”的打蛋器打奶油。 楼彧则拿着一卷书,坐在窗边,沐浴着阳光,或是低头看两眼书,或是抬头瞧瞧胖丫头。 王所说的什么生日蛋糕,楼彧根本不在乎。 他会纵容她们在自己的院子里胡闹,主要还是看王姮喜欢。 且,生日蛋糕,应该是极好吃的——王出品,必属精品嘛,这可是经过胖丫头亲口认证的。 王鼓捣出来的新吃食,胖丫头一定喜欢。 “阿,我好像闻到鸡蛋、牛乳的香味儿了!” “嗯嗯,蛋糕胚应该快烤好了!” 油混合物的香味儿,就是霸道。 随着烤炉里飘散出来的丝丝缕缕的热气,那种独属于烘焙房的香甜味道,瞬间在厨房里蔓延。 郑迟刚靠近厨房,就闻到了,她不贪恋美食,可也会被美味所吸引。 尤其是饿了几日,虽然刚吃饱,味蕾还是受到了刺激。 “好香!” 郑迟被蛋糕的香气所吸引,几乎都忘了对楼彧的恐惧。 楼彧却蹙起了眉头,这棵豆芽菜怎么又来了? 不是成功把她吓到了? 听说还病了呢! 这才几天,就又冒出来了? 还有,刚才那声细细小小的“好香”,是她说的吧。 怎么,她也被蛋糕的香味儿所诱惑了? 那可不行! 那是胖丫头的。 楼彧绝不允许有人分走胖丫头的美食。 “阿迟,你来啦!用过朝食了吗?正好,庖厨做了蛋羹、蒸饼,还有新研制的包子、烧麦……你都来尝尝吧!” 楼彧站起来,主动迎了上去。 他完全不提什么蛋糕,而是把庖厨准备的日常餐食,命人都端了出来。 大厨房分作两间,里间是灶台等操作间,外间则有桌子、货架等。 桌子很大,长条形的,足足能够坐下近二十个人。 这么大的桌子上,满满当当的放了二三十个杯碗盘碟。 郑迟扫了一眼,小脸立刻没了血色。 什么意思? 表兄要让我把这些都吃完? “……那个,表兄,我用过朝食了!” “哎呀,用过也可以再吃些!你看看你,更瘦了,就该好好补补!” “不!不用了!” 郑迟真的怕了,她甚至顾不得什么礼仪,说了句“表兄,我还有事,先走了”,就匆匆离开。 那落荒而逃的模样,仿佛背后有疯狗追赶。 楼彧目送郑迟离开,勾了勾唇角,满意的重新坐回去。 王姮&王:…… …… 五月初九,楼彧十周岁的生日。 楼家没有大摆宴席,只是举办了一场家宴。 某位世子:……家宴?算起来,我也是楼彧的“阿兄”呢! ps:月底啦,打滚求月票(^^*) (本章完) 第71章 聪明 第71章 聪明 五月初九,楼氏坞堡。 王姮、王等都向书院请了假,早早就来到了坞堡。 她们要“亲手”给楼彧做一个生日蛋糕。 所谓亲手,就是两个小姑娘,坐在海棠院的大厨房里,看着仆妇们打蛋、打发奶油,烤制蛋糕胚…… 等一切准备就绪,王姮亲自拿过裱袋,挤出几朵小。 王倒是想帮忙切点水果,涂抹奶油,但想到小变态的霸道性子,王还是忍住了—— 这是人家九娘与小变态这对青梅竹马的开心play,她一个外人,还是不要掺和了。 她唯一起到的作用,就是指点王姮。 折腾了一上午,直到中午,才做好了一个生日蛋糕。 王姮忍着先吃一块的冲动,命人好好的存放好。 过了正午,宴会才正式开始。 王姮除了“亲手”做的生日蛋糕,还送了一个小巧的卷轴。 “阿兄,生辰快乐!” 王姮将卷轴双手捧给楼彧。 楼彧已经猜到是什么,却还是欢喜的接了过来。 他当面打开了卷轴,轻轻展开,是一副他的画像—— 春日里,海棠开,他端坐在树下的石凳上,拿着书卷,认真的看着。 粉白色的海棠,朵朵娇艳,小小少年,白衣胜雪。 整幅画卷没有太过艳丽的颜色,却透着春日的明媚,气氛的温馨。 少年只有一个侧影,楼彧却还是能够一眼看出,那是自己。 工笔细腻,颜色恰到好处。 寥寥几笔,人物就跃然纸上。 ……胖丫头的画工,又精进了。 “谢谢九娘!” 现场还有楼太夫人等一众郑家人,当着外人的面儿,楼彧不好太过亲昵。 因为,他的亲昵,他与胖丫头的默契,落在有心人眼里,就是他对胖丫头的不尊敬,以及胖丫头的不自重。 楼彧这两三年的书,真的没有白读。 他除了学会自己伪装外,也懂得了世俗、人情,学会了克制、忍耐。 他确实将王姮当成了自己的私有物,却不会让她有任何被攻讦、被嘲讽的可能! “阿兄,还有生日蛋糕哦!是我和阿一起做的!” 王姮心思单纯,不知道楼彧的心里有那么多的弯弯绕。 她仰着小脸,胖胖的,粉嫩嫩的,无比可爱。 作为一个吃货,王姮早已被蛋糕的香甜、暄软所迷惑,自然不想耽搁时间,只想好好的大快朵颐。 “……九娘用心了!” 至于王姮口中的阿,则被某个小变态华丽丽的无视了。 王:……呵呵,无所谓,小霸王开心就好! 已经习惯了被“忽略”,王的情绪也非常稳定呢。 楼太夫人冷眼看着这三个人互动,忍不住侧头,递给身边的郑迟一个眼色。 郑迟:…… 她知道,大母这是催促她,让她去给表兄送生辰礼。 她、不太想去。 生辰礼早已准备好,是她亲手做的一个荷包。 呃,好吧,所谓“亲手”,也是擅长绣活儿的丫鬟做好了,她拿过来,象征性的绣了两针。 不是她有心敷衍,而是世家大族都是如此。 谁家还真会让家里的小女郎每日里刺绣、作女工? 都有专门的绣娘,即便养不起绣工精湛的绣娘,也会有擅长的丫鬟。 基本上,都是下人做好了,女郎君们再稍稍过一遍手,就算是“亲手”制作。 郑迟手里的荷包,杏色绣翠竹,绣工极好,寓意也好。 作为一个十来岁的小女郎,送给同龄的表兄正合适。 可,郑迟还是有些迟疑。 她怕啊,怕楼表兄再命人拿出一堆的吃食,让她吃! 对了,还有那个什么蛋糕,看着比盘子还大,表兄不会让她都吃了吧? 一想到“吃”,郑迟的胃就有些抽搐。 她是真的怕了那种吃撑到吐,吐完生病,生病清肠的感觉了。 躺在榻上那两日,郑迟都有种自己是不是快要死了的恐惧与绝望。 表兄极好,大母殷殷期盼,可她是真的怕啊! 用力握了握小拳头,郑迟还是没能抵抗大母凌厉的目光。 她站起身,走上前,挤出一抹笑,“表兄,祝你生辰安康!” 说着祝福的话,郑迟递上了荷包。 楼彧扫了一眼,唇边绽开一抹温和的笑,“多谢阿迟!” “阿迟,今日我生辰,庖厨准备了许多吃食,待会儿你一定要多吃些。” “放心,没有新奇的菜色,都是我们楼家菜谱的招牌……” 新奇的吃食=生日蛋糕=胖丫头的专属。 楼彧非常分得清里外亲疏。 楼彧不会把生日蛋糕分给除胖丫头之外的任何人,楼太夫人这个所谓长辈都不行。 豆芽菜就更不用说了。 郑迟听到自己不会被强行逼着吃蛋糕,并没有太高兴。 因为,楼彧会让她吃那些所谓的“楼氏名菜”。 胃,不受控制的开始抽搐。 郑迟隐约都能感受到一股股的酸水儿冒出来。 不行! 必须拒绝! 我不能再吃撑了! 郑迟小脸变白,小巧的鼻尖儿上渗出了汗珠。 忽的,郑迟想到了郑十三偷偷跟她说的话,虽然她知道,十三娘那贱婢一定有所企图,但只要能够破除自己的困境,郑迟可以容忍。 “那个,表兄,我阿姊也给你准备了生辰礼。” “阿姊!十三娘!快来!” 郑迟没有接楼彧的话茬儿,而是转过头,冲着郑家女眷用力招手。 楼太夫人目光微凝。 郑家的一众小郎君、小女郎,则齐齐看向被郑迟招呼的郑十三。 郑十三瘦削的脸颊瞬间涨红,心里忐忑不已。 她甚至都不敢转头去看楼太夫人。 她知道,她偷偷去找郑迟,表示愿意为她“分担”的事儿,一旦被大母知道,大母定不会轻饶。 但她更知道,这是她唯一的,也是最好的机会! 郑迟怕楼彧,担心会被喂成一个大胖子。 她郑十三不怕。 相较于在郑家,被当成奴婢般呼来喝去,长大后顶着郑氏女的名头,被精于算计的大母嫁给鳏夫、老男人,只为给郑家谋求利益,她宁肯当个胖子。 在郑家那般复杂的环境下长大,郑十三娘比郑迟更早熟、更通透。 她在底层,她看到了更为真实的郑家内院,也听到了太多庶女的凄惨故事。 她,不想沦为郑家的牺牲品!楼家,就是她破局的希望。 就算事后被大母责罚,她也要试一试。 万一,就、就成功了呢。 她代替郑迟,留在楼家,去书院读书,继而认识更多的少年学子…… 脑子里飞快的闪过这些,郑十三娘终于坚定站了起来。 她目不斜视,径直走了过去。 “表兄,祝您生辰安康!” 她复刻着郑迟的祝福,双手捧着一个小巧的匣子,“这是我亲手包的肉粽,是南边特有的口味,不值什么,胜在新奇!” 楼彧挑眉,哦豁,这郑十三有些意思啊。 嘴上说着给他送生辰礼,送的却是吃食。 楼家上下都知道,楼彧不是个贪图口腹之欲的人。 珍馐佳肴,他吃得。 粗茶淡饭,他也吃得。 最喜欢吃的,是胖丫头。 楼家那些南北名厨,更多是为胖丫头准备的。 郑家人虽然是外客,但来到坞堡也有小半个月。 只要用些心思,就能打听到这些。 郑十三娘,看着就个机灵的,应该早已探听到了。 可她还是奉上了“美食”……是个聪明人。 竟比楼太夫人这个自诩长辈的人,还能够看清事情的本质——讨好楼彧,不如去讨好王姮! “肉粽?” 王咋舌,我去,这么早就有肉粽了? 果然啊,我那迷人的老祖宗们,就是懂得美食之道。 大吃货国,源远流长。 王再次深刻体会到,绝不能小瞧古人的智慧。 幸好这次端午节,王没有复刻什么肉粽,啧,险些“拾人牙慧”啊。 “肉粽?!” 王姮有些心动,她还没有吃过呢。 不过,王姮虽然是个沉迷美食的小吃货,却更懂得分寸、规矩。 这是郑十三娘送给阿兄的礼物,阿兄还没有决定收不收,她不能越俎代庖。 若是私下里也就罢了,两人关系亲密,不分彼此。 可,现在是人前,还有对自己十分不善的楼太夫人、郑迟……王姮只得忍着肚子里的馋虫,继续做出守礼、乖巧的模样。 楼彧眼角的余光瞥到胖丫头的“隐忍”,嘴角的笑意延伸到眼底。 他确实讨厌郑家人,但郑十三的策略也确实有效。 既是胖丫头喜欢,那就收下吧。 楼彧伸出一只手,拿起匣子,“多谢十三娘!” 虽然态度没有对郑迟时的好,但,他肯收下,就是一种态度。 他没有计较郑十三娘不顾身份的攀附! 郑十三娘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了些许。 她紧绷的小脸,也有了缓和,她赶忙道:“表兄客气了!十三不敢当!” 受宠若惊啊。 这位可是楼家的郎君,是大母都要拉拢的贵人。 她一介郑家庶女,不说郑迟了,就是那些有些体面的管事娘子、大丫鬟,都不把她当回事儿。 自己冒失的喊楼郎君“表兄”,楼郎君非但没有生气,斥责,反而接受了礼物。 这表明,楼郎君承认了她这个出身卑贱的表妹! 楼彧没有再理睬郑十三,自己亲手收了他的生辰礼,已经是看在胖丫头的面子上,给了体面。 再多的,就没有了! 他接过匣子,打开,查看了一下,果然是两只小巧的粽子。 他凑到近前闻了闻,没有怪味儿,只有粽叶的清香,糯米的甜香以及淡淡的肉的咸香。 味道,略新奇。 想来胖丫头会喜欢。 楼彧检查了一番,确定肉粽没有问题,这才转手递给了王姮:“收着!” 待会儿让庖厨拿去热一热,再仔细检查一下。 外人送来的吃食,必须慎之又慎。 楼彧确定郑十三不敢捣鬼,但他绝不会让胖丫头轻易冒险。 “嗯!” 王姮捧着匣子,她也闻到了肉粽的香味儿,圆圆的眼睛里充满了对于美食的期待与欢喜。 看到王姮这般模样,楼彧对“送对礼物”的郑十三又多了一份满意。 确实聪明,若是楼老妪非要塞个孙女进楼家,楼彧宁可是郑十三。 “十三娘,你便跟着阿迟吧。” 楼彧淡淡的说道。 他这是给了郑十三娘一个跟随的机会,让她不用再回到一众姐妹中,沦为背景板。 郑迟松了一口气,太好了,有了郑十三在身边,再被逼着吃东西,也能把她推到自己面前。 楼太夫人脸色微变。她不只是气十三娘“卑贱却心比天高”,还气郑迟的“擅作主张”。 有什么事,不能先回禀她这个大母? 非要暗地里跟这些卑贱的庶孽搞些小动作? 偏偏当着楼彧,楼太夫人还不能发作,只能冷冷的看了两个孙女一眼。 郑迟接收到祖母的目光,身子有些瑟缩。 郑十三也感受到了祖母的愤怒,内心恐惧,却又有着孤注一掷的孤勇。 事情已经做了,大母若真的不愿放弃与楼家的联姻,就该知道怎么做。 没办法啊,她最宠溺、最宝贝的孙女,不肯接受她的偏心。 只能由她这个卑贱的庶女替代! 大母要怪,也只能怪郑迟“不争气”,而不是她郑十三“不安分”。 毕竟,机会是郑迟让给她的,而她也真的得到了楼表兄的认可。 大母即便生气了,想要责罚,也要先考虑一下楼表兄的态度。 大母这次带了七个庶出孙女儿,其他人还都不能亲自送上生辰礼,唯有她,不但当面送了,对方还欣然接受。 这、尤为重要,大母那么聪明,自当明白如何选择! …… 收下郑十三的生辰礼后,楼彧又亲手接收了两个嫡出表兄弟的礼物。 郑家其他的庶子、庶女,他们的礼物,自有管事接收、登记。 生辰宴正式开始,只是,还不等众人落座,就有小厮跑来启禀: “郎君,有贵客!这是拜帖!” “贵客?” 楼彧眉头微蹙,在河东地界上,能够在他面前被称为“贵客”的人,几乎没有。 难道是沂州的贵人? 沂州? 齐王?! 楼彧果然聪明,还没有看到拜帖的内容,就已经从下人的只言片语中,猜测到了真相。 他接过拜帖,展开,定睛一看,果然是齐王府的人—— 齐王世子,杨睿! (本章完) 第72章 有意思 第72章 有意思 杨睿不请自来,楼彧却没有太多的反感。 杨睿贵为齐王世子,今年也已经二十二岁,跟在齐王身边历练多年。 除去齐王,杨睿就是齐王府最尊贵的人。 齐王若是不在,他就是唯一的代言人。 楼彧自诩楼家大长房的家主,但到底是个十岁的孩子。 且,所谓大长房早就不复存在。 楼瑚去世多年,虽然留了个从六品飞骑尉的勋官,却已经是前朝的。 大虞朝沿袭旧制,可未必承认前朝留下的爵位、勋官等。 如果没有格外的恩典,楼彧就只是个白丁。 没有爵位,年纪还小,名分上的长辈都已经亡故,就是个有些财产的孤儿。 杨睿却以礼相待,不请自来略有瑕疵,也是递上了拜帖。 他,是把楼彧当成了与自己身份、地位相当的人对待。 这对于正值年龄敏感期的楼彧来说,尤为重要。 楼彧在杨睿身上,感受到了他对自己的尊重。 杨睿的做派,就与坐在一旁的楼太夫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楼太夫人把楼彧当成了孩子。 杨睿则把楼彧当家主。 “……他这般行径,到底是礼贤下士,还是礼下于人?” 若是后者,就还有一句“必有所求”。 “杨睿对我有所求?求什么?我只是个顽劣小儿啊!” 楼彧满意于杨睿的态度,可作为一个内心阴暗的人,他还是习惯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别人。 好端端的,没有由来,杨睿忽然来到河东,还上门拜访……难道是为了楼谨? 楼谨贵为安国公,还手握十万兵马,深受皇帝器重。 齐王世子作为齐王一系的继任者,拉拢一个手握重兵的悍将,倒也合乎情理。 楼彧年纪小,还远在河东,但对于京城,对于朝堂,他亦有所了解。 两年前,杨继登基,开创了新朝,国号虞,年号开泰。 今年是开泰三年,杨继也做了两年多的皇帝。 原本混乱的北境,如今已经恢复到了前朝时的太平、安定。 杨继坐稳了龙椅,正秣兵历马,剑指南境。 杨继有着统一天下的勃勃野心,亦有打下南境的实力。 然而,前方战事一触即发,后方的宫闱之中,也充满了刀光剑影。 杨继一共有三个嫡子,嫡长子杨翀,乃原配宇文氏所出。 宇文氏亡故后,杨继续娶了表妹,李家的女儿。 李氏为杨继生了二子一女,嫡次子杨翊比杨翀小了十四岁,今年二十五岁。 杨继起兵的时候,杨翊也统领兵马,四处征战,立下了战功。 只是,杨翊的战功,跟杨翀没法比。 事实上,就连杨继……北境三分之一的土地,都是杨翀打下来的,京都是杨翀率先攻破的。 杨翀的麾下,将星云集,人才济济。 他的齐王府,俨然就是小朝廷。 朝堂上一半的文武官员,都与杨翀有着或多或少的关系。 杨翀,功高盖主! 杨继今年五十八岁,他虽不服老,可每每坐在高台上,向下看去,就能看到正值壮年、功勋彪炳的嫡长子。 杨翀有着原配、嫡长的身份,有着相对年轻的年龄,还有着不可抹杀的功绩,他立在朝堂上,杨继即便顾念父子亲情,也要忍不住多想。 杨翊就让杨继放心许多。 虽然已经成年,却还显稚嫩。 有些战功,却无法与杨继这个父亲相提并论。 呃,好吧,不说跟杨继比了,就是那位威名赫赫的晋城公主,其实都比杨翊更有威望。 晋城公主与杨翀一母所出! 她是女子,其功劳无法明着表彰,却能够惠泽杨翀。 杨翊根本与杨翀无法比。 然而,就是因为杨翊的这些不足,才更符合杨继对于继承人的要求。 不平庸,还没有威胁。 北境稳固后,杨继就开始表露出些许痕迹: 嫡长子与嫡次子,他更喜欢后者。 今年正旦大朝会结束后的宫宴上,杨继就状似酒醉的说了一句:毗沙门极好,像朕! 毗沙门就是杨翊的乳名,梵语,取自毗沙门天王,也就是那位托塔李天王。 杨继作为皇帝,当着众朝臣、宗室、勋贵的面儿,夸奖一个儿子像自己,意思已经非常明白了。 当然,宫宴到底不是太过正式的场合,杨继也“醉了”。 但,在场的都是搞朝政的老狐狸,哪里不明白杨继的心思? 正旦过后,京城的风向就变得有些不太对。 齐王依然受重视,杨翊这个楚王,也开始受到推崇。 双龙夺嫡,拉开帷幕。 京中风云际变,那些手握重兵的大将,多少都会受到影响。 比如楼谨。 楼谨投靠杨家父子之前,就是前朝赫赫有名的少年悍将。 有战功、有威望,还有数万身经百战的楼家军。 只是,楼谨已经贵为开国县公,深受杨继的宠信,杨翀、杨翊等皇子自是不好轻易拉拢。 “……所以,齐王世子便绕过楼谨,来找我这个楼谨的便宜‘堂侄’?” 楼彧一边大步迎了出去,一边暗暗的想着。 …… “彧拜见世子!” 来到前庭,楼彧刚刚走到堂屋,就看到了站在廊庑下的杨睿。 杨睿今年二十二岁,身量颀长,器宇轩昂。 他有着北境人特有的高大、英武,却又带着浓浓的书卷气。 一身月白色的广袖长袍,腰间系着玉带。 身上没有佩戴过多的配饰,却有着让人无法忽视的贵气。 楼彧快走几步,上了台阶,躬身长揖。 “楼郎君快快免礼!” 杨睿也上前两步,抬手扶住了楼彧的胳膊。 这才是诚心要让人免礼呢。 不像之前的楼太夫人,嘴里说得客气,还是等着对方行了全礼。 楼彧眸光一闪,对方这做派,倒真有几分“礼贤下士”的意思呢。 “没有提前送拜帖,匆匆上门,是我唐突了。失礼之处,还请楼郎君见谅!” 见了礼,杨睿又表达了一下自己不请自来的歉意。 “世子客气了,您能来,彧荣幸之至!”楼彧学了两三年,倒也能像个谦谦君子般斯文、有礼。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平日里,楼彧的谦和、谦卑,不但能够瞒过面前的人,他自己也非常满意。 可对着杨睿,楼彧就有种莫名的不自在。 偏偏他还找不到原因。 他只能悄悄将这丝异样压在心底,集中精神的接待杨睿。 “……听闻今日是郎君的生辰,恰巧我有事路过河东,便想来讨杯寿酒,若有叨扰,还请楼郎君不要见怪!” 杨睿继续客气着,招招手,命人奉上了生辰礼。 “多谢世子!小子的散生日,当不得世子恭贺。家中略备薄酒,世子若是不弃,彧恭请世子入席。” “承蒙郎君盛情,睿却之不恭了!” 又是一番寒暄,楼彧引着杨睿来到了中庭的正堂。 “姑祖母,这位是齐王世子!世子,这是家姑祖母!” 楼彧按照规矩,给楼太夫人与杨睿做介绍。 杨睿仿佛已经知道了楼太夫人的身份,他微微一笑,躬身道:“原来是郑少卿的遗孀,睿见过楼郡君!” 楼太夫人听到杨睿口称“郑少卿”,眼底闪过一抹激动。 郑少卿是她夫君的官职,她的郑郎曾经官拜鸿胪少卿,从四品上。 官职不高,却已经是楼家同辈人中最优秀的存在。 可惜,当年公爹得罪了大冢宰,郑家所有入仕的男丁都被罢官免职,女眷的诰命也都被褫夺。 郑家自此一蹶不振。 十多年过去了,楼太夫人以为,已经没有人记得郑家曾经的荣耀。 没想到啊没想到,在这河东,齐王世子这般尊贵的人,居然还记得她的夫君曾经是鸿胪少卿?! 她楼氏,亦曾经是体面的楼郡君,而不是什么狗屁的太孺人! “老妇人见过世子!” 楼太夫人强忍着激动,起身,屈膝,行礼。 楼彧看着这一幕,稍稍有些触动。 他也没有想到,杨睿居然对楼太夫人的事情如此了解。 就是他楼彧,楼太夫人嫡亲的侄儿,都不记得楼太夫人那已经死了几年的夫君,曾经做过什么官! 楼彧不着痕迹的瞥了杨睿一眼,发现他与楼太夫人说话的时候,脸上带着谦恭的笑容,眼底也满是真诚。 他,似乎真的记得郑少卿,也似乎真的尊敬楼太夫人一介老妪! 楼彧眸光微闪,有意思! 他似乎有些明白自己刚才的那抹“不自在”源自何处了。 杨睿对楼太夫人一个早已落魄的世家妇人,依然和煦,宛若春风,温暖人心。 楼太夫人那张总是刻板的脸上,都禁不住浮现出了笑容。 楼太夫人甚至有些冒昧,不等楼彧介绍,就把自己的嫡孙、嫡孙女儿叫到了跟前。 “二郎、七郎,十四娘,快,快给世子见礼!” 已经十三岁的郑二郎,脸颊微红,他这是意识到了自家大母的失礼。 不过,他能理解大母的心意:郑家败落,郑家男丁想要重新入仕,必须有贵人扶持。 而眼前的齐王世子,就是他们可遇而不可求的贵人! 好不容易遇到了,就不能错过一丝一毫的机会。 忍着羞愤,郑二郎带着弟弟郑七郎、妹妹郑迟,齐齐向杨睿见礼。 杨睿并没有因为楼太夫人、郑家人的失礼而有任何的不悦,他眼底仍旧明亮、温和。 温润儒雅、胸纳百川。 有傲骨,无傲气,真正做到的君子如玉、上善若水。 楼彧默默的看着。 等郑家人见完了礼,楼彧才又开口。 他将王姮拉了过来,“世子,这是沂州王长史的女公子王姮。九娘,快给齐王世子见礼啊!” 楼彧没有多想,只是觉得豆芽菜都在杨睿面前露了脸,没道理自己的胖丫头要躲在角落里。 他忘了某件事,杨睿却记得。 杨睿眼底闪过眸光,“王长史的女儿?王家九娘?” 也就是姜侧妃留在前婆家的孩子? 王姮呆呆的,仿佛也没有意识到自己跟杨睿还有些关系。 她乖乖的屈膝,行礼:“请世子安!” 杨睿定定地看着王姮,作为齐王世子,他自然见过父王最宠爱的女人。 姜氏,确实倾国倾城、仙姿玉色,当得起第一美人的称号。 且她的美,不显媚俗,反而带着冰雪般的清冷、孤傲。 她就像月宫的仙子,可远观,不可亵玩。 算起来,姜氏只比杨睿大五岁,但姜氏是杨翀的妾,就是杨睿的庶母。 杨睿对姜氏,只有对于美的欣赏,并无有违人伦的贪念。 如今,看到了姜氏的女儿……唔,这小丫头,生得好生圆润啊。 乍一看,就像个白白胖胖的糯米团子。 与纤细柔美、袅娜娉婷的姜氏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毫无关系。 哦不,也不是全然不像。 其实若是仔细观察,就能看出来,这丫头的眉眼与姜侧妃还是很像的,就是脸上的肉太多,不能让五官凸显出来,也就大大削弱了那种绝美。 虽然不似姜侧妃般绝色倾城,却也甜糯、可爱。 他笑了,弯下腰,与王姮对视:“阿玖,是吗?呵呵,算起来,我是你的阿兄呢!” 他庶母的女儿,约等于他的妹妹! 这个关系,不算太勉强! 只不过,古代素来以父系为尊。 姜氏再嫁了,她二嫁的夫家与她的孩子,并没有亲戚关系。 但,杨睿若非要攀扯这个关系,也不是不可以。 没办法,杨睿身份贵重,态度更是十分温和。 王姮似乎都被这种亲近“蛊惑”了,竟真的呆呆的要开口喊“阿兄”。 “咳!咳咳!” 楼彧赶忙干咳了两声。 胖丫头,发什么傻? 杨睿怎么可能是你的阿兄? 人家是王妃嫡出,你的阿母只是侧妃! 嫡子与侧妃前头生的女儿……呃,好吧,其实也能算兄妹。 楼彧绝不允许,胖丫头的“阿兄”是除了他之外的旁人! 王姮被楼彧惊醒过来,转过头,就见到楼彧拼命的给自己使眼色。 王姮似乎明白了,乖乖的改口:“世子大兄!” 杨睿:……世子大兄?这是什么称谓? 姜侧妃那般清冷、聪慧的女子,唯一的女儿居然是这般娇憨的小东西? 还有楼彧与王姮之间的眉眼官司,也让杨睿不禁莞尔。 有意思! “好!阿玖以后就唤我‘大兄’吧。” 作为杨翀的嫡长子,杨睿是所有弟弟妹妹的长兄。 他习惯了做人“大兄”,现在多一个娇憨可爱的便宜妹妹,似乎也不错! (本章完) 第73章 各怀 第73章 各怀 王姮娇憨、可爱,杨睿笑容愈发浓郁。 他轻声道:“既是自家阿妹,初次见面,也当送你一份薄礼。” 杨睿的话音方落,跟在他身后的一个侍从,就赶忙奉上了一个小匣子。 “不值什么,拿去玩儿吧!” 杨睿抬手接过,送到了王姮面前。 王姮眨巴眨巴大眼睛,她不太懂成人间复杂的关系,但她能够感受到,眼前这个“大兄”,对她是和善的。 感受到了善意,王姮还是没有急着收,她抬眼看向了楼彧。 在场众人,她最亲近、最信任的便是楼彧。 楼彧、也比她聪明,应该知道如何处理。 楼彧却在留意杨睿“送礼”的这件事—— 这位齐王世子,莫不是来之前就知道楼家家宴上会有王姮? 所以,提前就给王姮准备了见面礼? 亦或是,他并不确定,但习惯了“有备无患”。 好个有备无患,真真周到、妥帖。 楼彧眼底闪过眸光。 忙着暗自琢磨的时候,楼彧没有忽略了王姮。 他接收到王姮求助的目光,略略一想,便轻轻点头。 不过是区区见面礼,收了也就收了。 若那礼物太过贵重,他会想办法帮胖丫头还回去的。 堂堂齐王世子,不远千里跑到河东,不会只是为了喝他楼彧的一盏寿酒。 他,有所求! 楼彧呢,也希望扩展人脉,发展势力。 不是依附于安国公,而是独属于他楼彧的! “谢谢大兄!” 看到楼彧的眼神,王姮灿然一笑,高高举起两只胖胖的小手,收下了那个小巧的匣子。 “说起来,我也算是楼郎君的阿兄!” 与王姮见完礼,杨睿又把目光对准了楼彧。 楼彧微怔。 楼家与杨家是姻亲? 或者说,是有着什么七拐八绕的亲戚关系? 前者,肯定不是。 楼彧背过自家的谱系,楼家正经的姻亲里,并没有杨家。 若是后者,倒是有可能。 毕竟杨家、楼家都是北境的八大勋贵,就算没有直接联姻,也会是亲戚的亲戚。 只是,这个关系就复杂了。 楼彧还没有耐心去整理。 等等! 到底是没有耐心? 还是能力不够? 楼彧再次意识到了自己的不足。 他今日见到了一个让他感到“不自在”的齐王世子,在他面前,楼彧竟有种莫名的自卑。 齐王世子,对他楼彧非常了解,就连在他家暂住的便宜亲戚,以及经常玩儿的小伙伴,人家都无比熟悉。 而他对杨睿,却只知道一些公开的消息:出身、父母、身份……然后就没有了!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他与杨睿还没有开始较量,他就输了一局! 楼彧极力控制着表情,哪怕内心早已掀起了风浪,他表面上看起来,还是尽可能的平静。 但,他到底年幼,且功力欠缺。 至少跟杨睿这种老狐狸,根本不是一个段位。 杨睿清楚的看到了楼彧眼底的眸光闪烁。 杨睿来找楼彧,是寻求“合作”,而不是要打击人家,或是让人家猜猜猜……这是结仇的做派。 杨睿不会为了让对方折服,就做这种不光彩的事儿。 他的原则是,即便要搞计谋,也是阳谋,而非见不得人、上不得台面的阴谋。 “我的先生是静安先生的弟子。” 杨睿直接给出了答案。 楼彧受到了刺激,他的大脑正处于高度运转的状态。 几乎是听到“静安先生”四个字的同时,就想到了他的身份——楼瑚! 他的嗣祖父,号静安,人称静安先生! 杨睿是嗣祖父的徒孙? 楼彧作为嗣祖父的嗣孙,虽然从未见过他,却继承了他的所有遗产。 除了田亩、人口、财货等,还有藏书、手札以及那些无形的人脉资源。 古人最重师承,楼彧读了楼瑚的书,学习了他的思想与学术,也是他的门徒。 杨睿亦是! 所以,杨睿与楼彧算是同门师兄弟? 又所以,杨睿是楼彧的“阿兄”。 这层关系,虽然也略绕了些,却比杨睿和王姮的“兄妹”关系更为名正言顺。 因为同门是受大虞朝礼法承认的,在仕林中甚至受到推崇! “师兄!” 楼彧迅速躬身,重新见礼。 “师弟免礼!” 杨睿伸手,扶住楼彧的胳膊,看向他的目光带着慈爱与包容。 长兄如父嘛。 且,杨睿比楼彧大了十二岁,几乎是差了一个辈分。 “先生听闻安国公将师弟过继给了静安公,让他老人家有了香火祭祀,甚是欣慰。” “先生原想着亲自来拜访,奈何公务繁忙,竟抽不出时间。” “恰巧我要来沂州,先生得知,提前准备了见面礼,是他当年跟随静安公学习的时候,记录的手札,誊抄的书籍……时隔四十年,他终于能够把这些交给静安公的后人了!” 提到自己的先生,杨睿愈发的有感触。 他情真意切,说出的每个字,也都能打动人心。 楼彧又被触动了。 不是杨睿所说的内容,而是他的“真”。 毫不作伪、浑然天成。 即便楼彧不知道杨睿与他先生的日常相处,也能从杨睿提及先生时的语气、神态中,感受到这对师徒的感情非常好! 楼彧默默的记了下来。 “多谢师兄!多谢师伯!彧虽受之有愧,却不敢拂了长辈心意,便收下了!” 不知不觉间,楼彧已经开始学着杨睿的言行举止,格外的谦卑、恭谨。 杨睿一直都在观察楼彧,自然不会错过他的细微变化。 倒是个聪明的! 孺子可教! …… 攀了关系,见了礼,接下来就是家宴。 因为多了杨睿这么一位贵客,宴席上格外的安静。 楼彧没有继续折腾郑迟,郑迟便暗自庆幸的与郑十三一起闷头小口小口的吃着。 王姮继续展现她的好胃口,就连见多识广的杨睿,都忍不住稍稍关注了一下。 哦豁,这小阿玖,还真是与世家小贵女们不一样。 一身的小肉肉,大概就是这么来的吧。 楼太夫人倒是想在宴席上,让自家孙子们多多表现。 奈何杨睿虽然温润如玉,可又自带上位者的气势。 他不需要做什么,甚至是一个和煦的笑容,都会让郑二郎、郑七郎等郑家小郎君们不敢造次。 楼彧:……原来,想要震慑一个人,并不需要靠武力。歇斯底里、发疯发癫,似乎比不上这种俯视众生的平静、淡然。 楼彧忽然发现,自己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很多。 …… 一个时辰后,楼彧的生辰宴便结束了。 王姮看到杨睿没有离开,便知道,这位“大兄”,不只是来贺寿。 她没有继续留在楼家,而是规矩的告辞。 “嗯,阿玖,你先回去。”楼彧也知道,接下来,杨睿会跟自己谈正事儿。 他无法顾及胖丫头,还不如让她回去。 楼彧习惯性的就要把人送出去,却被王姮提醒:“阿兄,你不用送我了,还有贵客呢!” 他们这么熟了,不用非要送来送去。 相较于送她出门,还是跟贵客谈事情更合适。 “……好!” 楼彧惊醒过来,勾了勾唇角,伸手抚了抚王姮的鬓发:“胖丫头长大了,都知道提醒阿兄了呢!” 至于王姮身边的王,则习惯性的被楼彧忽视。 王:……我不该在车里,我该在车底。 不过,无所谓啦,都习惯了呢。 王姮带着王,以及一群的丫鬟仆妇,浩浩荡荡的离开了楼氏坞堡。 楼太夫人自持长辈,没有识趣的离开。 她拼命的给郑二郎、郑七郎使眼色,“世子好不容易来一趟,你们的表弟还小,你们作为兄长,理当帮他一起招待贵客啊!” 若是能够得到齐王世子的推荐,孙子们的太学名额,轻而易举就能拿到手。 这,绝对是二郎、七郎最难得的机会。 郑二郎&郑七郎:……表弟年纪再小,人家也是楼家大长房的家主。 两个小郎君,年纪也不大,却已经明白了道理。 齐王世子亲自来楼家,可不是为了跟楼家的表亲们闲扯皮,而是为了楼彧。 楼彧才是主人,他们这些客居的表兄们,就该认清自己的身份,不要自作聪明。 若是坏了事,不只是丢脸,还会惹得贵人不快,得罪楼彧。 大母总是觉得楼彧年纪小,也总是越过楼彧跟楼谨联系。 大母或许认为楼谨是她嫡亲的侄儿,自会顾念她这个长辈。 但,大母却忘了,疏不间亲。 楼谨与大母再亲近,也只是侄子与姑母。 楼谨却是楼彧的亲生父亲。 即便过继出去了,血脉也割舍不断。 大母若是为了攀附齐王而惹怒了楼彧,楼彧不发火,楼谨知道了,都会记郑家一笔。 郑家如今的情况,还需要楼家的帮扶。 若是连楼谨都得罪了,郑家将再无复兴的可能! 两个小郎君装着没有看到楼太夫人的眼神,涨红着脸,抢在楼太夫人开口前,向杨睿、楼彧告辞。 楼太夫人险些咬碎一口老牙:不争气的东西! 这般好的机会,竟也甘心放过! 偏偏,孙子们已经开了口,她若再强行留下,着实不够体面。 为了仅剩的面子,楼太夫人只得忍着吐血的冲动,愤愤的离席。 楼彧面色如常,眼底却闪过一抹嘲讽。 楼太夫人以为自己够隐忍了,殊不知,她的诸多可笑算计,全都明晃晃的写在眼里。 自己一个孩子,都能看出来,就更不用说杨睿这个齐王世子了。 楼彧想到了杨睿,下意识的转过眼。 然后,他发现,面对“出丑而不自知”的楼太夫人,杨睿居然还是笑得和煦。 脸上、眼底都没有对于“小丑”的嘲讽。 仿佛在他看来,楼太夫人的表现,都是正常的。 哦不,不是说楼太夫人的言行不可笑,而是她的种种,不值得杨睿去嘲笑。 看似温和,实则漠视,却让人感受不到被鄙夷、被忽略。 这、是另一种的“温润如玉”? …… 王姮带着王,离开了楼氏坞堡。 很快,马车就抵达了王家庄子。 “阿,还来庄子坐坐吗?” 王姮随口问了一句,不算邀请,可也不是客套。 两人相交两三年,早已是最好的闺蜜。 说话的时候,就比较随心所欲。 “不去了!家里还有一些东西需要整理!” 王透过车窗帘子看了看天色,便掀起了车门帘。 “好吧,明日书院见!” “再见!” 一对小姐妹告了别,王便跳下了马车。 王姮不会跟王客气,可也不会让小伙伴自己走回去。 吩咐白芷,给王准备了马车,看着王上了马车,才进了庄子。 “九娘!今日回来的倒是早!” 郑仪听到动静,便迎了出来。 “阿兄有贵客。” 对于郑仪,王姮还是比较信任的。 她一边往里走,一边轻声解释着。 “贵客?” 郑仪眸光一闪。 在河东,还有谁能够在楼郎君面前称一声“贵”? 难不成是沂州……甚至是京城? 郑仪作为曾经在皇宫混得风生水起的女人,她对于朝政的敏感度,可比楼彧、王姮等一众小孩子强多了。 “九娘,难不成是齐王世子来了?” 郑仪微微低下头,凑到王姮的耳边,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问道。 句式是疑问,但语气却带着笃定。 王姮微微垂下眼睑,脸上还是一派天真、娇憨:“咦?郑媪,你怎么知道?” 还真是! “九娘说了,楼郎君有贵客!” “在沂州,在这齐地,唯有齐王府才能称得上一声‘贵’!” 郑仪半真半假的解释着。 王姮歪了歪小脑袋,想了想,然后点头:“郑媪说的是。阿兄家的贵客,也确实是齐王世子。” “世子说,他还是我的‘大兄’呢。对了,世子大兄还送了我见面礼!” “阿媪,世子大兄对我可温柔了,像极了宽厚的兄长。” 王姮像个刚从外面玩得尽兴的孩子,叽叽喳喳的向家里人分享自己的喜悦。 郑仪却在王姮的话语里,捕捉重点—— 世子对九娘和善,看来姜侧妃在齐王府愈发有体面了。 亦或是,楼彧(背后的楼谨),对世子非常重要。 连带着九娘一个身份略尴尬的庶母之女,都得到了世子的看重。 郑仪没有见过杨睿,只能通过得到的消息,以及她对皇家的种种了解去猜测—— 君子如玉? 还是善于伪装? (本章完) 第74章 心思 第74章 心思 郑仪不了解杨睿,却能猜到杨睿此行的目的——拉拢楼彧。 当然,楼彧不是真正的目标,杨睿剑指楼谨。 “京城,要起风了啊!” 大虞开国还不到三年,就要祸起萧墙了吗? 作为曾经在京城搅动风雨的女人,郑仪最熟悉这种感觉。 权力之巅,翻云覆雨。 只可惜,她失败了,大周朝更是直接倾覆。 逃出京城的时候,郑仪便想着,自己前半生跌宕起伏,汲汲营营却落得隐姓埋名的地步。 她从未后悔,却也倦了那种勾心斗角、刀光剑影的生活。 辗转来到沂州,机缘巧合下成了一个小女郎的傅母。 过去两三年的生活,平静、安稳又不缺富贵。 但,郑仪总是有种空落落的感觉。 日子过得太平淡,她总是有种浑身的本事,无处施展的遗憾。 之前,郑仪还没有发觉,自己居然还存着指点天下的野心。 然而,此刻,听闻杨睿的到来,郑仪浑身的血液,似乎都被唤醒了。 或许、她可以……郑仪的目光,不着痕迹的扫过王姮:可惜了,九娘年纪太小,若是再长个两三岁,再减去一身的肉肉,就能嫁与杨睿。 姜氏身份有瑕疵,杨翀又与发妻李氏感情甚笃,即便将来杨翀登顶,姜氏最多也就得个贵妃。 皇后,是不可能了! 且,姜氏有个最大的问题:没有子嗣。 就算想方设法的成为皇后,没有亲生的儿子,将来也会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王姮就不一样了。 她的出身没有任何问题,堂堂琅琊王氏女,父亲也算小有官职。 生得这般美,若是嫁给了杨睿,再生个孩子…… 郑仪想得非常长远,王姮还不满十岁,郑仪就已经在谋划,若王姮嫁了世子(未来皇子),他日会有怎样的富贵荣华。 王姮:……郑媪看我的眼神,好生奇怪! 默默的,王姮将这种后脊背发凉的感觉记了下来。 …… 打发了众人,楼彧终于能够单独跟杨睿谈话。 他客气的将人引到了正堂,将主位让给杨睿,自己则乖觉的跪坐在下首。 “世子,您方才说有事来沂州?可是有什么公务?” 客套的话,双方已经说了很多。 楼彧也就没有再遮遮掩掩,直接开口询问。 他没有再喊什么“阿兄”。 即便两人有着“同门”的情谊,但楼瑚这个老祖宗都死了几十年,他的学说也并没有形成真正的学派,楼彧与杨睿所谓的“师兄弟”就有些过于虚无。 人家客气两句,不过是为了拉近彼此的关系。 楼彧却不能真的顺杆爬,否则,才是闹笑话呢。 楼彧这句话,不显温和,而是带着些许锋芒,倒是更符合他的年纪。 杨睿看到楼彧终于不再小小一个人儿,却端着君子的做派,轻轻勾了勾唇角。 这笑容,依然如春风,却让楼彧感受到了真挚。 楼彧:…… 跟杨睿接触不过半日,他对于“真”,有了许多的、矛盾的认知。 他竟有些分不清什么才是“真”。 楼彧暗自猜测,杨睿的声音已经响了起来:“确实有些公务!” “圣人(皇帝)欲修缮沧州、沂州等境内的河道,我既是齐王世子,沂州境内河道的疏通、修缮事宜,自当由我来负责!” 楼彧直奔主题,杨睿也没有婉转迂回。 “修缮河道?” 楼彧愣了一下,他以为杨睿所说的“有事”,不过是一句托词。 他来沂州,就是为了通过楼彧拉拢楼谨。 没想到,人家是真的有公务。 但很快,楼彧就没有纠结杨睿的真正目的,而是将注意力集中在了修缮河道上。 他的大脑快速运转。 忽的,脑中灵光一闪,“圣人欲迁都?” 杨睿挑起一边的眉毛,“楼郎君为何这般想?或许,圣人只是为攻打南境做准备!” 疏通运河,开启水运交通,不只是能够运送物资,还能运兵。 另外,南境善水,有大江作为天然的屏障。 北境若是想要顺利南下,就必须克服“不善水战”的缺点。 疏通河道,不只是重启水路,也可以运兵、练兵。 朝廷要疏通河道,听到这个消息的人,若是有些脑子、且有一定的朝政素养,第一个猜到的应该是圣人要南征。 楼家这位小郎君倒好,却想到了迁都。 唔,这般联想,倒也有些道理。 迁都—疏通河道—南征,这三者之间,都有相互的联系。 大虞沿袭前朝,都城依然设在平城。 然则,平城太靠近北方,不只是不利于南征。 粮食等物资,从各地运过来,也十分不便。 早在圣人刚登基的时候,其实就讨论过迁都的问题。 只不过,那个时候诸事繁杂,且迁都事关重大,牵扯的方方面面都太多。 圣人一心想要尽快统一天下,在先南征还是先迁都之间,更偏向前者。 新的都城已经选定,就是有名的古都长安。 只是,长安历经战乱,曾经的宫城早已成了废墟。 想要迁都,必须重建。 外城、宫城……工程浩大,需要征收数以万计的民夫,还有建城所需的石料、木材,以及民夫们所需要的粮食等…… 陆路运输太过单一且艰难,疏通河道,增开水路交通,也能有助于运送人员与物资。 迁都后,大虞的中心就会转移到中原腹地,距离南境更近了。 南征的时候,会更加便利。 南征胜利,天下一统,迁都长安,将有助于更好的统治! 统一后,还可以继续串通河道,将南境丰富的物产、粮食等,源源不断的运到长安,以及北方的各个州郡! 所以,这三件事,相互联系,相辅相成。 楼彧能够通过一件事,猜到另外的两件事,都是极其聪慧的表现。 就在杨睿兀自想着的时候,楼彧又开口了:“圣人应该也想南征!” 双管齐下? 虽心急了些,却是给了臣子们建功立业的机会。 如此,文武官员,甚至是皇子、皇孙们,也不会只盯着他屁股下的那张椅子。 杨睿瞳孔微缩,这楼彧——之前杨睿以为,楼彧只是有些小聪明的顽童。 偏偏又仗着那点小聪明,捉弄小女郎,实在不是大丈夫所为。 现在看来,自己还是先入为主,看轻了楼彧。 今日的见面,楼彧一直都在不知不觉的模仿他,杨睿自是有所察觉。 那时,杨睿还欣慰的觉得楼彧“孺子可教”。 但,这一刻,看到楼彧小小年纪,却这般敏锐,杨睿忽的想到楼彧的身世—— 本是受宠的庶长子,却因为有了嫡母,父亲为了保护嫡母与嫡出儿女的利益,狠心将他过继。 楼瑚,四十年前,确实惊才绝艳,乃赫赫有名的海内名士。 可他已经过世了啊。 就是自己的先生,楼瑚的亲传弟子,隔了几十年,再提楼瑚,也有着恍如隔世的生疏。 过继给一个死去多年的人,再无亲近长辈教导,楼彧就像一根野草般,野蛮生长。 他没有长成无法无天、十恶不赦的坏人,却还能读书、守礼,即便他的温和儒雅是装出来的,但至少他是积极向善的。 君子论迹不论心。 只看楼彧能够那般耐心的对待一个邻家小女郎,对待不知分寸的亲戚也能虚与委蛇,杨睿就知道,楼彧骨子里是个好的。 他只是无人管教,偏偏又天资聪慧,这才有些偏门左道。 只要有人好好管教,予以正确的引导,他应该能够成为正直、忠义的好儿郎。 杨睿已经做了父亲,想到才一岁的庶子,以及正在怀孕的嫡妻,一颗父爱之心,竟禁不住的泛滥着。 当然,杨睿也没有忘了,他对楼彧“有所求”。 嗯,就当是他给楼彧的“报酬”吧。 指点他、教导他,让他拥有真君子的智慧与胸襟,而不是浮于表面的小聪明。 “我初来乍到,对沂州不慎了解。楼郎君可否愿意助我一臂之力?” 杨睿想要教导楼彧,却不会强硬的说教,或是刻板的教学。 他想把楼彧带在身边,言传身教。 让他知道,什么是小聪明、什么是大智慧。 让他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君子之道,什么是有所为有所不为。 即便要算计人,也要是让人无话可说、甚至是倾佩赞叹的阳谋,而非上不得台面的阴损招数。 楼彧一怔。 这位齐王世子是什么意思? 让自己一个十来岁的半大孩子,助他一臂之力? 可不知道为什么,看到杨睿那温和、包容的表情,竟让他有种莫名的感动。 楼彧说不出是什么感觉,虽然怪怪的,可并不讨厌。 “你让我帮你?帮你做什么?我除了有些田亩、金银外,并不长处。” 他都没有成丁,想要“效犬马之劳”,都不能够。 楼彧不是个好脾气的人。 外人前,稍稍伪装一下,已经耗尽了他的耐心。 如今,书房里只有他和杨睿,对方似乎也早已看穿了他的真面目,楼彧懒得再伪装。 他索性继续直来直去,“或者,你想让我给我堂伯父写信?” 杨睿:……聪明是聪明,就是性子太野,还没有耐心。 杨睿想了想,说道,“田亩、金银,我不缺!我更不需要你给你堂伯父写信!” 一个孩子,还是被过继出去的,怎么可能左右楼谨这样手握重兵的悍将? 杨睿就算真的要拉拢楼谨,也不会通过楼彧。 相较于楼彧一个“弃子”,那位传说中的独孤夫人,更有价值。 再者,杨睿最不屑搞这些手段。 想要征服一个人,就要靠自己的能力与手腕,而不是利用妇孺。 楼彧:…… 杨睿说到“给你堂伯父写信”的时候,似乎有哪里不太对。 他,看不起他? 并不认为他楼彧能够影响到楼谨?! 虽然是事实,但,却被一个外人轻易看穿……楼彧略心塞。 偏偏,人家没有说破,就是语气也没有任何的异常。 是楼彧自己敏感,若是就此闹起来,也是他失礼! 楼彧:……更憋屈了! 他再次意识到,在杨睿面前,自己总会陷入“自卑”、无力的状态。 这,难道也是杨睿的“厉害”之处? “那你要我帮你什么?” 楼彧有些气,语气变得硬邦邦的。 “兵!我要借你的一千楼家兵!” 杨睿直接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借兵? 楼彧蹙眉,“世子,您应该不缺兵马吧。” 杨睿是杨翀的嫡长子啊,杨翀的麾下则有二三十万的人马。 就算现在皇帝推出了楚王要与杨翀这个齐王打擂台,杨睿也不至于沦落到跑到他楼彧面前借兵的地步。 “兵,多多益善。” “我来齐州,修缮河道,势必会触动沿河两岸各方势力的利益……” 杨睿此次来沂州,带了六百部曲,都是跟随他们父子南征北战的老兵。 不敢说以一敌百,却也能一个打三个。 但,杨睿不敢托大。 他虽是齐王世子,齐王府就在沂州,但齐王一脉大部分都在京城。 就是杨睿,也是第一次来沂州。 他是过江龙,沂河两岸的各方势力,则是地头蛇。 杨睿不惧那些见不得光的魑魅魍魉,却不能不防备。 阴沟里翻船,损伤的可不只是名声,还可能危及性命。 找楼彧借兵,不只是借走那一千同样久经沙场的老兵,也是把楼彧拉到自己的战车上。 楼彧,以及他背后的楼谨,在沂州、在河东,极具震慑力。 来之前,杨睿就曾经调查过。 啧啧,过去的两三年里,楼谨在河东驻军,可是没少找那些豪族、富商“乐捐”军饷。 就像割韭菜一般,一茬儿接一茬儿。 若不是还有王廪这个县令在中间左右劝和,楼谨都能将河东的各方势力全部荡平。 饶是如此,楼谨在河东、甚至是沂州,都杀了不少人。 有一段时间,沂河的鱼,渔民打捞上来都不敢自己吃。 楼谨用自己的铁血手段,打出了楼氏的赫赫威名。 所以,楼谨离开了,却还敢把楼彧这个亲儿子留在河东,就是知道,那些人根本不敢招惹。 “……世子好算计!” 听完杨睿的话,楼彧淡淡的说了一句,“我可以借给你兵,也能让你借楼氏的威名,但你能给我什么?” 杨睿勾了勾唇,“我给你推荐个先生吧……” ps:咳咳,蠢作者智商有限,写不来高大上的智慧碰撞,意思大概就是这样,亲们见谅哈!(#^.^#) (本章完) 第75章 闻风 第75章 闻风 先生? 若是换个人,对楼彧这般说,楼彧一定会不客气的回怼一句:“我楼郎君还缺先生?” “没看到偌大的东山书院吗,书院所有的先生,都是我楼彧的!” 但,他上首坐着的是温润如玉、君子端方的杨睿。 杨睿的话,就是让人莫名的信服,认定他就是为了你好,给你做了最恰当的安排。 鬼使神差的,楼彧竟乖乖点头:“好!” 说完后,楼彧才反应过来,还带着稚气的面容上,闪过一抹羞愤。 他这是怎么了? 难不成中了邪? 就在楼彧兀自懊恼的时候,已经成功得到楼彧“同意”的杨睿,却没有趁机敲定这个合作。 他反而更加耐心的解释:“我初到沂州的时候,就已经听闻东山书院的赫赫名声。” “我知道,这家书院与楼郎君关系莫逆。” 言下之意:我知道你楼彧不缺先生。 “我向你推荐的这位先生,乃海内名士。他与我先生齐名,被世人誉为‘北韦南沈’。” 杨睿温和的笑着,那笑容宛若拂过冰山的春风。 轻微,却能温暖人心。 他真的不是利用自己的温和与气势哄骗一个小少年,即便是钱货两讫的交易,他所提供的筹码,也绝对超乎价值。 “北韦南沈?” 楼彧闻言,心底的羞愤略略消退了些。 北韦南沈可是当今最受推崇的名士。 北韦,名韦灵清,出身北境的寒门,却天资聪慧、学识渊博。 楼瑚爱才,收做弟子,继而一飞冲天,名扬天下。 大虞朝建立后,圣人杨继求贤若渴,几次征兆,韦灵清才入了中书,成为几大宰相之一。 南沈,名曰沈度,南境世家子。 年幼时就有神童的美名,年少时,一篇《两晋论》的杂文横空出世,沈才子之名响彻南北。 但,沈度并不沉迷仕途,只寄情山水,游历天下,脚步遍布五湖四海。 尤其是家族因王朝更迭而没落后,他索性就隐匿山林,成了踪迹难寻的隐士。 杨睿却说要将楼彧推荐给沈度,这表明,杨睿这个身在北境的齐王世子,已经确定了沈度的踪迹。 更有甚者,他已经“控制”了沈度。 不管是沈度本人的价值,以及杨睿能够“锁定”沈度的能力,都能够让楼彧不再纠结那点儿羞愤。 他定定地看着杨睿,良久,才轻轻点头,“好!” 交易达成! 耶耶心服口服! 杨睿却笑了,温柔的眼眸中,难得的闪过一丝促狭:“楼郎君,沈先生从未收过弟子。” “我确实可以将你推荐给他,但,沈先生能否愿意,我就不能保证了!” 他只是介绍,成与不成,还要看沈度与楼彧是否有师徒的缘分。 楼彧:…… 明明被小小的算计了一下,但杨睿却坦荡的说了出来,楼彧根本就生不出一丝一毫的不满。 他甚至会欣赏杨睿的所作所为! …… 楼家,客院。 “……二郎,七郎,你们真是太让大母失望了!” “那可是齐王世子,真正的贵人,齐王的威名,天下皆知,他将来——” 小半个大虞朝都是杨翀打下来的。 他就是板上钉钉的太子啊。 即便现在只是齐王,但,以他的能力,威望,以及手里的兵,他就是不可争议的帝国继任者。 杨翀继位,杨睿就是太子啊。 若是早早就投靠了太子,将来杨睿再……他们郑家就是潜邸功臣,有了从龙之功! 郑家,复兴有望! 如此好机会,郑二郎、郑七郎等却不珍惜。 郑家人刚刚回到客院,楼太夫人就把孙子们揪到面前,好一通的斥责。 “大母,请慎言!” 听到自己的祖母居然开始议论储位之事,郑二郎赶忙开口提醒。 虽然大虞朝民风开放,世家们百无禁忌。 别说只是讨论一下皇帝立储的事儿,就是换个皇帝,世家们也不是没有做过。 但,郑家不同啊。 郑家败落了,如今更是客居在楼家。 隔墙有耳。 郑二郎不敢保证,这客院里有多少楼彧的耳目。 当年郑家之所以会得罪大冢宰,就是因为“失言”。 家中密谈,被人得知,继而—— 郑二郎还不记事的时候,郑家就已经被赶出了京城。 他没有亲身经历过郑家的富贵,还是父母、长辈,甚至是家里的老仆,追忆往昔的时候,会提到郑家在京城的种种。 郑二郎渴望过,却无比知道,已经身处谷底的郑家,想要重回巅峰,十分艰难。 需要一辈人,甚至两辈人的努力。 没办法啊,他的父辈、他的兄弟等,都不是天纵奇才,只能以勤补拙,慢慢的往上爬。 攀附齐王世子,确实是一条捷径。 但,郑家太弱了,强行凑上去,非但不能得到贵人的青眼,还会沦为笑话! 郑二郎等不怕被人嗤笑,他怕的是,当了小丑,却还是无法复兴家族。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现在皇城里住着的是杨继,而不是杨翀。 杨翀未来是否能够登上那个位子,就是他自己都没有十足的把握。 站错了队,一旦失败,就不只是没落,而是彻底倾覆。 郑家已经没有试错的资本,折腾不起! 郑二郎压低声音,耐心的将这些道理,掰开了、揉碎了,告诉楼太夫人。 楼太夫人的脸色一变再变。 “二郎,这些都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楼太夫人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声音都在微微颤抖。 二郎才十三岁啊,还是个少年。 他却对朝政如此了解,还能克制住贪念,其目光何其长远? 楼太夫人总说自己的儿孙优秀,她心里却明白,儿子也好、孙子也罢,都只是平庸。 或许比普通人强些,毕竟郑家有先祖的手记,还有那么多的藏书。 他们一生下所拥有的资源,就是那些寒门子弟,一辈子都难以获得的。 如此高的起点,却也只是比那些完全没有起点的普通人略好些,足以证明他们的能力。 但,此刻,郑二郎却说出了这般敏锐、清醒的话,顿时让楼太夫人看到了希望。 郑二郎面对大母的希冀与热烈,却羞愧的摇了摇头,“不是!这些,是、是旁人告诉我的!” 他也希望自己能够想到这许多。 很可惜,他愚钝。 “旁人?什么旁人?” 楼太夫人愣了一下,这般推心置腹的话,要么是亲近之人、要么是别有用心,否则对方不会说。他们在楼家,是客居啊,并没有什么亲朋故旧。 就算是东山书院的先生们,能够想到这些,也不会对郑二郎一个刚认识的小子说。 他们是楼彧的人,不是郑家的门人。 楼太夫人在楼家,似乎总是摆着姑祖母的谱儿,但她心里明白。 她确实姓楼,却已经早早嫁人。 出嫁女终究是外人了。 楼家的仆妇,对她毕恭毕敬,不是因为她是楼家女,而是把她当成了“贵客”。 郑家上下,在楼家,是得不到真心“投靠”的。 如此,也就不会有人“提点”郑二郎。 “……是、是仪姑母!” 郑二郎犹豫再三,还是说了出来。 “仪姑母?” 楼太夫人愣住了,脑子仿佛卡了壳,一时间都没有想到,郑家还有闺名“仪”的女儿。 仪? 郑仪? 咔嚓一声,楼太夫人的脑子仿佛被雷给劈重了。 她红着眼睛,怒视郑二郎:“你是说郑仪那贱婢?” “……”郑二郎嘴唇蠕动,他很想说,仪姑母不是贱婢。 到底同为郑氏,几百年前是一个祖宗呢。 顶多他们不同支,一个是嫡支,一个是旁支。 且,当年有些恩怨—— 二十几年前,郑仪的祖、父,官职是郑氏族人中最高的,甚至碾压了身为家主的郑少卿。 也就是郑二郎的祖父。 郑少卿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嫉妒的。 所以,郑仪祖父出事的时候,郑少卿作为家主,并没有施以援手。 他甚至都不愿意出钱赎买郑家的女眷,任由郑仪等被没入掖庭,沦为宫婢。 郑少卿的不管不顾,郑仪牢记在心。 等她挣扎出了掖庭,有了一定的权势后,反手就坑了郑少卿一把。 得罪大冢宰的人多了,郑少卿一个区区四品的鸿胪少卿,大冢宰根本就不会在意。 可郑仪插了一脚,让大冢宰误以为郑家是小皇帝的人。 然后……郑家就没有然后了。 这还是郑家实在没有什么大不敬的过错,否则,等待郑家的就是族诛。 “……恶毒的女人!没有祖宗的逆女!” “当初若不是她,你们的阿翁也不会丢官,更不会郁郁而终。” “她害了我们全家,她是郑家的罪人!” “这般忤逆不孝的畜生,死了都没脸见祖宗!” “等等!二郎,那贱婢不是在京城吗?你、你是什么时候跟她联系上的?” 楼太夫人先是一通发泄。 酣畅淋漓的痛骂着郑仪。 骂着骂着,楼太夫人的理智就开始回笼,她发现了问题:“二郎,你与大母说实话,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大母,仪、郑仪就在河东。孙儿也不知她经历了什么,竟从京城辗转来到了这里。” “她、她现在在王家,是王九娘的傅母!” 郑二郎一边偷眼看着祖母的脸色,一边小心翼翼的解释着。 “王家?傅母?” 楼太夫人没想到,曾经在后宫搅动风云的“女侍中”,如今竟沦落到给人当奴婢的境地。 “傅母?哈哈,好,傅母好!果然是下贱的奴婢,在宫里伺候人,出了宫,还要伺候人!” 楼太夫人的眼底迸射出怨毒的光,她无比畅快的哈哈大笑。 郑二郎张了张嘴,他很想说,仪姑母是傅母,不是普通奴婢。 她是姜侧妃请来,专门教养王家小女郎的! 仪姑母是姜侧妃的人。 而姜侧妃是齐王最宠爱的女人。 其实吧,郑二郎嘴上说着“不可走捷径”,但他在听郑仪说自己与姜侧妃的关系极好时,还是忍不住的心动了。 若是有靠谱的捷径,郑二郎还是愿意试一试。 他之所以抗拒大母的要求,不愿去攀附齐王世子,不是真的不想,而是知道,以自己目前的身份、能力,即便想攀附,人家也瞧不上! 可郑仪这边就不一样了。 郑仪确实跟郑家有仇,但,她已经报了仇。 当年的事儿,早已恩怨两清。 如今的郑仪,也不过是个年老色衰,还失了权势的妇人。 她没有夫君,没有儿女,现在还能靠着给人当差谋生,将来等她更老了,干不动了,她能够指望的,还是家族。 郑二郎觉得,只要郑仪愿意再为家族效力,将来等郑家复兴,郑二郎便同意让郑仪重回家族。 有了家族的庇护,郑仪一个妇人,也才能老有所依! 郑仪是个聪明人,她知道该怎么选! 郑二郎暗自忖度着。 等楼太夫人发泄完,郑二郎才凑到她的耳边,将这些话,又仔仔细细的说出来。 “……她是姜侧妃的人?” 楼太夫人擅长后宅争斗,自然知道女人“枕头风”的威力。 若能够攀附上姜侧妃……咦?我以前怎么忘了这一茬:王九那丫头,生母是姜侧妃啊。 这、不能怪楼太夫人,实在是在古代,一直都是父系为尊。 女子再嫁了,她亲生的儿女跟她都没有什么关系。 楼太夫人受到这个惯性思维的影响,只想着让孙女替代王姮,却忘了王姮还有个二嫁入齐王府的亲娘。 不过,就算王姮的生母是姜侧妃,姜侧妃也不敢明着偏向王姮。 想要靠着王姮攀附姜侧妃,并不是好的选择。 与王姮比,郑仪这个曾经的敌人,似乎也不是那么的面目可憎。 “……她真愿意‘戴罪立功’,帮着咱们跟姜侧妃搭上关系?” 楼太夫人心动了。 她不是轻易相信仇人,实在是郑家沉寂的时间太久,她太想重新过上富贵、体面的日子了。 “仪姑母说了,她姓郑!” …… 咔嚓! 郑仪跪坐在案几前,轻轻的剪下多余的枝,将一朵开的正好的玉兰插入了瓶中。 她也没想到,会在河东这种小地方,遇到郑家的人。 当年的仇,她报了。 现在对郑家,倒没有什么怨恨。 不过呢,闲着也是闲着,郑家上下都不太聪明,却胜在人多,提前埋个线,将来或许会有用处…… (本章完) 第76章 而动(打滚求月票) 第76章 而动(打滚求月票) “世子殿下为何要来河东啊?” 次日在书院,王就凑到了王姮身边,继续昨天的八卦。 齐王世子忽然来给楼彧“拜寿”,摆明就是不寻常啊。 在现代,看过无数宫斗文、宅斗文的王,瞬间就闻到了“阴谋”的味道。 她小声询问王姮。 她知道,每日来书院,楼彧都会“顺路”去王家庄子。 接上王姮,两小只一起上学。 在路上,王姮应该也会询问齐王世子的事儿。 只要不是太过机密的事儿,王觉得,依着小变态对王姮的看重,他定会如实相告。 所以,她要听最新的八卦,找王姮就对了。 “阿兄说,朝廷要修缮几个州郡的河道,沂州是齐王的封地,世子便代替齐王,亲自前来主持修缮河道事宜。” 王姮没有隐瞒,阿兄也说了,齐王世子来河东的原因,不算隐秘,可以告诉阿。 “修缮河道?” 王穿来古代,住在沂河边,才知道,古代的河运非常发达。 即便现在还没有那条后世闻名的大运河,漕帮等,也还没有形成规模,但河东依然有靠着河运吃饭的许多行业。 漕帮的雏形,也已经出现。 等等! 大运河? 王脑中灵光一闪。 她又把王姮的话,重新咀嚼了一遍,然后发现了另外一个重点:几个州郡! 所以,不只是清理沂河,还有其他地方的河道? 王也是来到河东,才知道所谓大运河,不是重新开凿一条新的河道,而是将几处固有的河道疏通、串联,形成了一条贯通南北的水上交通。 难道,大虞朝要有大运河了? 王开始疯狂的猜测。 她刚来到这里的时候,还曾经想方设法的弄清朝代、年号等。 但,她很快就发现,这里不是她所学的古代历史上的任何朝代。 架空! 看服饰,文人环境、世俗规矩等,王猜测,这里大致的时代接近魏晋南北朝。 然而,再研究许多细节,王发现,这里又有隋唐的影子。 “……算了,不想了,这大概就是一个糅杂了许多历史的乱炖皇朝!” 兴许都不是真正的古代,而只是一个脑洞大开的蠢作者,写的一本古言。 王已经不去纠结自己所处的到底是什么年代。 不过,大致的时代脉络,还是可以让她当个“先知”。 大运河即将“横空出世”,那接下来就是南北统一,迁都长安? 这些大事件,都蕴含着极大的机遇。 王若还只是个普通农家女,种个田、做点小生意,再督促家中兄弟努力读书,尽快实现阶级跨越,这一生也就过去了。 偏她运气好,抱上了王九娘的大腿,算是触碰到了权贵的边儿。 有些事,她努力一下,还是能够通过王姮实现的。 比如,站到大事件的风口,吃一口“特权”的红利。 “九娘,有个一本万利的大生意。” 想到后世房地产的暴利,王的眼睛都要变成金元宝了。 修缮河道,繁荣河运,沿岸就会变得繁华起来。 河景房,沿河铺面……别的地方也就罢了,都有当地的地头蛇,他们插不上手。 在沂州,在河东,楼彧这个小霸王,绝对有实力“跑马圈地”。 还有迁都长安,长安曾经的宫城早已废弃,想要迁都,就要先修城。 朝廷选定的新城,现在估计还只是一片荒地。 新都城这块肥肉太大,楼彧以及背后的楼谨,再加上王姮所能撬动的齐王府资源,也只能分到一小部分。 但,即便是一小部分,所能获取的利益也是极大的。 且,王怀疑,似楼谨、杨翀这样着眼天下的人,应该不会把区区商贾之事放在眼里。 比如王与齐王府的合作,就是通过齐王妃、姜侧妃达成的。 齐王府即便要在新城这件事上分一杯羹,也将有齐王妃等妇人出面。 王妃、侧妃都是尊贵人儿,怎么能亲自出面? 王觉得,自己完全可以“自荐”一下。 即便不能总揽这件事,也能出谋划策,等贵人们吃到肉的时候,自己便可分到一碗汤。 不说别的,能够在新建的长安城里,最繁华的坊内,拥有一套豪宅,都够王一辈子吃喝不愁! “生意?” 王姮倒没有王那般兴奋。 说句不怕被喷的话,她对钱没有概念。 阿母还在的时候,阿母是王家主母,作为她唯一的女儿,自是缺不了吃穿用度。 阿母走后,王廪为了继母把她送到了庄子上,但在银钱上并未亏欠。 随后,她结识了楼彧。 楼彧熊归熊,霸道归霸道,却也是真大方。 哦,对了,还有阿。 王姮不了解王所说的那些生意经,豆腐坊、养殖场、食肆……船队等等,王姮只会直接掏钱,至于后续的事情,都由王、楼彧以及郑媪负责。 王姮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小金库已经积累了多少财富。 不是她人傻钱多好糊弄,而是日常生活中,她根本就用不到。 对钱没有概念,对做生意也就更加没有兴趣。 不过,看到阿眼睛都在放金光,王姮还是配合的问了句:“能赚钱?” “能?太能了?九娘,那不只是能赚钱,而是能赚大钱!” “……哦!” “九娘,你放心,我会好好做方案,咱们决不能错过这次的机会!”这是真正的百年难遇、千载难逢! “好!阿,你只管放手去做,我支持你!” 对钱不感兴趣的王九娘表示,她不看重钱,却愿意支持看重钱的小伙伴。 “九娘,你真好!” 看到王姮如此配合,王感动得稀里哗啦。 呜呜,她这辈子最大的福气,不是死后穿越,而是穿越后遇到了王姮。 好阿玖,你这般信我、帮我,我定会还你财运绵绵……咱们做一辈子的好闺蜜! 王激动的抱住了王姮的小肉胳膊,头紧紧靠着,卖力的用小脸蹭啊蹭—— 咳,男女分校,小变态在隔壁,这是一天下来,王为数不多能够跟闺蜜贴贴的好机会。 “哼!” 小变态不在,却有其他碍眼的人。 王姮另一侧,小巧的书案后,跪坐着一个十来岁的女童。刚才的那声冷哼,就是她发出来的。 王姮情绪稳定,王自知身份,不好明着怼人,只能暗暗腹诽:啧,又是这位陆家女郎。 咋? 我们姐妹情深,喜欢贴贴,碍你什么事儿? 偏偏这位新来的同学,就是看她们不顺眼。 哦不,确切来说,是看她王不顺眼。 毕竟,这位陆家小女郎,可是出身高贵的世家啊。 陆,本姓步六孤,前朝推行汉化的时候,改姓陆。 步六孤氏亦在北境八大勋贵之列,与楼(贺楼)、独孤氏、宇文氏等多有联姻。 细算起来,这位叫陆伽蓝的小贵女,还是楼彧的表妹。 陆伽蓝的一个姑母,嫁给了楼彧的一个堂叔。 两人没有直接的血缘关系,但按照古代的礼法,叫声表兄表妹,不算攀关系。 今年春天,王廪调任沂州长史,空下来的河东县令,便由陆伽蓝的父亲陆怀信接替。 陆怀信带着家眷赴任,刚到河东,就去了楼家坞堡拜访。 楼彧伪装谦谦君子,对陆怀信还算客气。 对于陆伽蓝的那声“表兄”,楼彧含笑答应。 所以,这次面对郑迟这个表妹的时候,楼彧才会那么的淡然——表亲太多了。 八竿子能打着的,打不着的,估计都能列出长长的一份名单。 不过是个便宜亲戚,楼彧根本就不放在眼里。 楼彧没把陆家人当成亲戚,陆家,尤其是陆伽蓝却认定了楼彧这个表兄。 她倒没有太多的想法,陆家长辈或许也有楼太夫人的妄念,却没有表露出来,更没有告知陆伽蓝。 陆伽蓝就是单纯的孩子思维:楼彧是我的表兄,跟王姮那胖子没有关系。凭什么表兄对王姮比对我好? 陆伽蓝的霸道+妒忌,让她十分排斥王姮。 王姮与王交好,落在自持尊贵的陆伽蓝眼里,也是一种过错:与贱民称姐道妹,自甘下贱! 王:……怎么就贱民了? 不愧是小变态的表妹,跟当初的楼彧简直一模一样! 王内心疯狂的吐槽着,却没有开口。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王知道,在陆伽蓝面前,自己就是可以随意被欺辱、践踏的贱民! 在德音堂,她没有被贵女们欺负,是因为有王姮这个靠山。 王有靠山,却不会“狐假虎威”、“仗势欺人”,她不想给九娘惹麻烦。 “哼就哼吧!就当她鼻炎犯了,咱不跟‘病人’计较!” 王阿q的安慰自己。 王姮不需要精神胜利法也是个佛系的人。 陆伽蓝只是冷哼,并没有开口,即便开了口,估计也是指桑骂槐、阴阳怪气。 她不会直接点明王姮的名字,顶多就是冲着阿耍耍威风。 只要不过分,王姮就不会管—— 阿父已经去了沂州。 在河东,在许多人眼里,她就是个被父母舍弃的孤女! 当然,真正熟悉王姮的人都知道,王姮确实是孤女,可她身边还有个楼家小霸王。 欺负她? 呵呵,哪怕只是不够恭敬,都能被小霸王收拾。 现在的楼彧,已经从熊孩子蜕变成了“伪君子”,不会亲自动手。 但,若是惹到他,不用他动手,某些人照样会被打得鼻青脸肿、甚至断胳膊断腿。 珍爱生命,远离小霸王,对小霸王护着的小肥仔,也要敬之远之! 这是所有东山书院的学生,入校后,必须学会的一条潜规则。 陆伽蓝也正是知道了这条规则,并亲眼见到楼彧对王姮的偏爱,才愈发嫉妒。 看到王姮与王勾肩搭背的,陆伽蓝忍不住冷哼出声,她就是看不起王姮这种跟贱民混在一起的堕落行径。 没想到,自己的冷哼,王姮、王全不在乎。 两人仿佛没有听到,继续凑在一起说说笑笑、吃吃喝喝。 是的,就在陆伽蓝兀自生气的时候,王掏出了一个食盒。 然后就听到王姮欢喜的小奶音儿,“阿,今天是什么?” “绿豆糕和玫瑰酥饼,不是新奇的玩意儿,我就是略略进行了改良。” “那也一定很好吃!”阿出品,必属精品。 即便是老式点心,她也能做出儿来。 王姮抬手,一旁服侍的丫鬟送来了干净的湿帕子。 王姮擦手的功夫,王已经打开了食盒,露出了两碟糕点。 一碟是绿豆糕,不是惯常的通体碧绿色,而是一半绿一半白。 “这、不只是绿豆糕吧。” “嗯嗯,一半绿豆泥、一半山药泥!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另一碟则是玫瑰酥饼,酥皮金黄,内陷殷红,既有糕点的香甜,也有玫瑰的清香。 “好吃!都好吃!” 王姮的眼睛眯了起来,胖胖的小脸上,写满了餍足。 陆伽蓝:……吃!又吃!真真是个饭桶! 难怪这么胖! 偏偏,王姮胖得都快抵得上两个陆伽蓝了,可容貌却还是那么的出挑。 不丑! 还很好看,分外的可爱! 陆伽蓝更嫉妒了,若不是还有一丝理智提醒:不能得罪楼彧,她都要直接开口嘲讽了。 “……不公平!明明我才是表兄的表妹,他却更看重王九!” 陆伽蓝满肚子的郁气,接下来的课,她都没有好好听。 放了学,她气咻咻的离开了德音堂,仿佛在跟什么人置气。 河东县衙后院,如今已经成了陆家的居所。 陆怀信的妻子姓穆(丘穆陵),不到三十岁的年纪,是典型的北境长相: 个子高,五官立体,一脸英气。 见女儿怏怏的回来,她赶忙询问:“伽蓝,怎么了?可是在外面受了欺负?” 虽然不可能,毕竟伽蓝的阿父是河东的父母官呢。 “还不是王九?哼,自甘下贱!贪吃懒惰!真真是丢了世家贵女的颜面!” 对着亲娘,忍了半天的气,终于有了发泄的机会。 她对着穆氏就是突突突的一通说。 说着说着,陆伽蓝就有些委屈:“表兄也是,放着我这个表妹不亲近,却偏袒王九一个外人。” 陆伽蓝提到了楼彧,让穆氏禁不住想到自己收到的信—— 王九的生母是姜侧妃,楼彧亲近王九,是不是表明他亲近齐王?! (本章完) 第77章 危机 第77章 危机 穆氏刚刚收到姐姐的信,她的姐姐嫁入了独孤氏。 细算起来,穆氏的姐姐是独孤明月的“阿嫂”。 “……凭她也配!不知从哪里来的贱民,不过是靠着姿色,迷惑了楼谨,楼谨为了能够名正言顺的和她在一起,便求到了独孤家——” 穆氏作为独孤家的姻亲,从姐姐口中,知道了独孤明月的“底细”。 外人只当独孤明月是独孤家的女儿,虽不是正经贵女,可能只是个外室女,却也入了族谱、被家族承认。 穆氏却知道,独孤明月根本就不是独孤家的血脉。 她出身卑微,却因为楼谨喜欢,楼谨为了她,甚至不惜与独孤家合作,这才有了高贵的身份。 穆氏姐妹作为真正的世家女,还是家中嫡女,她们根本就看不上独孤明月。 姐妹间的信件往来中,没少说独孤夫人的闲话。 “就是命好,碰到了贪恋美色的楼谨。” “颜色虽好,却善妒、不慈,刚进门,就撺掇着楼谨把庶子都过继出去了!” “……确实命好,似她这样的出身,如此卑劣的品行,居然还能生下龙凤双胎。” “圣人都听闻了此事,楼家龙凤胎周岁的时候,圣人、皇后都给了赏赐!” 姐妹俩暗自蛐蛐着独孤明月,表面嘲讽,实则也是羡慕的。 她们出身高贵,嫁入门当户对的高门,身为原配,却并没有得到独孤明月这般多的“偏爱”—— 家里或许没有庶长子,却有庶子庶女一大堆。 夫君不敢明着宠妾灭妻,抬举庶出,却也总是在她们管教姬妾、庶子庶女的时候,明里暗里的回护。 还是楼谨更爱妻子啊,为了确保嫡出一脉的利益,直接把碍眼的庶长子过继了出去。 在楼家,独孤明月才是真正的主母。 听说,楼谨若是不在,独孤明月一介妇人,都可以调动楼家的部曲、暗卫,甚至是庞大的楼家军。 “难怪独孤家的老将军会愿意‘帮’楼谨,老人家太有先见之明了!” 穆氏知道了楼谨对于独孤明月的看重,也就能明白独孤家当年的计划之高明—— 楼谨带着楼家军投入杨氏父子门下,最初确实是以杨继为主。 但,随后,楼谨打仗的时候,被分入了杨翀麾下,跟着杨翀打了好几年的仗。 杨翀是天生的王者,是诸多强者梦寐以求的明主。 跟着他,就会被他的人格魅力所折服。 追随杨翀征战的那几年,楼谨就隐隐有偏向杨翀之势。 就在这个时候,独孤明月出现了。 独孤家与楼家正式联姻,而独孤家是杨继的铁杆支持者。 楼谨也由此,慢慢疏远杨翀,成了圣人的心腹! “估计齐王也没有想到,在战场上英明神武、杀伐决断的楼大将军,居然被一个女人所左右!” 杨翀痛失爱将啊。 当然,表面上,楼谨与杨翀还是有着同袍情谊的故交,但两人心底都明白——楼谨已另投新主。 “红颜祸水,莫过于此!” 穆氏姐妹悄悄讨论着独孤氏的八卦。 过去只是过过嘴瘾,而随着陆怀信调来河东,在楼谨的地盘当了父母官,她们与楼家就有了些许交集。 比如,楼小郎君楼彧。 “说起来,楼彧倒是个极好的夫婿人选。” 穆氏有女儿,女儿今年十一岁,可以提前相看人家。 在河东,甚至在沂州,都没有比楼彧条件更好的小郎君。 出身有瑕疵,却已经过继。 新妇没有婆婆,进门就能当主母。 虽然过继,可血脉割舍不断,楼谨定然会帮儿子筹谋。 如今的楼谨,是备受圣人宠信的心腹爱将。 当年圣人刚登基,诸多皇子都还没有封王,楼谨等就先受封开国县公、开国县侯。 诸多开国功臣中,楼谨的爵位与封赏是第一梯队的。 在京城,楼谨的安国公府更是首屈一指的“新贵”! 楼彧有这么一个亲爹,将来的前途定不会太差。 穆氏对楼彧有了想法,便与陆怀信商量,最后夫妻俩决定,将儿女们都送去东山书院。 一个月过去了,似乎并没有什么进展。 楼彧对陆伽蓝这个表妹,温柔、和煦,宛若春风。 可问题是,他对其他的表妹,甚至是王九一个邻居也是如此啊。 穆氏有些不确定。 就在这个时候,收到了姐姐的信。 在信中,大穆氏提到了圣人对楚王的看重,以及齐王、楚王两派的争斗。 穆氏姐妹都是北境顶级勋贵,哪怕在内宅之中,对于朝政风向,也有着比普通人的敏锐度。 京城,要起风了。 双龙夺嫡,各大勋贵也开始纷纷选择站队。 大穆氏所在的独孤氏,是圣人的心腹,自然只选择圣人属意的继承人。 陆家不比独孤家,没有兵权,而是世代文官。 陆家只做帝党,绝不轻易下注某个皇子。 然而,“纯臣”不好做。 尤其是在改朝换代频繁的这百余年里,陆家愈发的远离权力中心。 不看别的,只看陆怀信作为家中嫡子,快三十岁了,居然只弄到一个偏远小县城的七品官儿,就知道陆家的没落。 从龙之功啊! 想要家族重回巅峰,必须有决断。 纯臣?中间派? 其实就是所有对手的敌人! 穆氏与陆怀信夫妻一体,自然明白夫君的不甘、犹豫,以及隐藏的野心。 齐王和楚王,到底该站哪一队? 还有楼彧,是她看中的女婿人选。 楼彧年纪小,身边没有长辈,若是被人教坏了,误入歧途—— 穆氏口中的“坏人”,自然就是只知道憨吃憨玩儿的王九喽。 王九的生母是齐王侧妃,楼彧一个孩子,或许就会受到王九的影响,倒向齐王一系啊。 …… 傍晚,穆氏处理完琐事,便在内书房找到了丈夫。 她开始对陆怀信说起自己的担心与猜测。 还不等她把话说完,陆怀信就摆了摆手:“娘子,不用猜了。就在昨日,齐王世子轻装简从,去了楼氏坞堡。” 穆氏愣了一下,“齐王世子?杨睿?” “对!就是他!他入城第二天,我的人就发现了!” “一路尾随,发现他于昨日去了楼氏坞堡——” 陆怀信面沉似水,语气也略显凝重。 说实话,虽然不想再做中间派,但选择什么的,太难了。 一个不慎,站错了队,就是全家倾覆。 习惯了什么都不做,忽然让他赌上全家去选择,他左摇右摆,内心茫然,惶恐不安。 穆氏想到自己姐姐的来信,以及整个独孤家的态度,她不愿楼彧与齐王捆绑。 齐王确实功勋彪炳、权势滔天,但现在坐在龙椅上的是圣人啊。 圣人偏向的儿子,是楚王! 她轻咬下唇,试图帮着楼彧辩解:“齐王世子,或许只是礼节性的拜访。又或许,他想要拉拢楼家,却被楼小郎君拒绝了呢!”齐王世子去楼氏坞堡,这是他单方面的意愿,并不能由此确定楼彧就倒向了齐王啊。 “……” 陆怀信抿着嘴,看了穆氏一眼。 娘子还是太天真、太一厢情愿啊。 沉默片刻,陆怀信缓缓说道,“齐王世子离开的时候,带走了楼彧的一千楼家军!” “什么?楼彧竟借兵给杨睿?” 穆氏捏紧了帕子。 借兵可不是小事儿。 想当初,丈夫的前任王廪,为了向楼家借兵,不惜求娶崔氏,并纵容崔氏将嫡长女都赶了出去。 一千人马,绝不是轻飘飘几句空话就能借到的。 齐王一定允诺了楼彧什么,楼彧也一定做出了选择。 “楼彧,他、他——”糊涂啊。 自己的亲爹是圣人心腹,他却还选择跟圣人作对的齐王? 当然,选择楚王,只是穆氏自己的想法。 她亲近姐姐,自然想要夫家跟姐姐的夫家同在一个阵营。 但,她到底是陆家妇,陆家的事儿,也由长辈、丈夫做主。 陆家具体想要站队哪一边,穆氏无权决定。 她看向陆怀信,“夫君,大人那儿可有回信?” 穆氏口中的大人,就是陆怀信的父亲,陆家的家主。 “父亲想要为十二郎求娶李家女。” 陆怀信压低嗓门,用只有夫妻俩听到的声音缓缓说道。 穆氏眼皮一跳—— 十二郎,是陆怀信的弟弟。 而陆怀信所说的李氏,应该是皇后李氏的娘家、楚王的外家。 陆家,在几经思索后,选择了楚王! 穆氏吐出一口气,太好了,陆家没有跟独孤家成为敌人。 她也无需跟姐姐“骨肉相残”。 但很快,穆氏就想到—— “楼彧呢?” 楼彧选择了齐王啊。 这可是她相中的女婿。 “娘子,伽蓝与楼彧的婚事,就不要想了!” 陆怀信也算果决。 做选择的时候,他摇摆不定。 如今,家里做出了选择,他反倒坚定下来—— 他即便不会把一个孩子如何,却也不能跟他结亲。 且,到了必要的时候,杀掉楼彧,亦在他的考虑之中。 “……可惜了!” 眼见夫君眼神坚决,穆氏知道,自己的愿望落空了,只能轻声叹息。 …… “阿兄,你把兵都借给世子了,你的安危怎么办?” 放了学,王姮照例跟楼彧同坐一辆马车。 马车里,王姮有些担心的询问着。 楼彧借兵齐王世子,属于半机密,王姮没有告诉王。 她与阿感情好,却极有分寸。 不是王姮信不过王,而是以王的身份,有些事,还是不知道为好。 知道太多,与她而言,是负担,是危险! “我的安危?” 楼彧面对王姮的时候,会卸下温和的伪装。 他勾起唇角,露出一抹促狭的坏笑:“怎么?你要保护我?” 小胖丫头,娇气的要命,骑马都嫌累,更不用说练武、射箭了。 就这么一个肉乎乎、娇滴滴的小女郎,自保都是问题,居然还操心他的安危。 当然,“嫌弃”归嫌弃,楼彧却也知道,胖丫头这是关心他。 “可以啊!” 王姮仿佛没有听出楼彧话里的戏谑。 她用力的点头,乖巧的说道,“我把我的部曲借给阿兄可好?” 她确实没用,可她有人啊! 当年王廪给了她二十部曲,姜氏离开沂州前,也派给她二十青壮男仆。 另外,在庄子这两三年,王姮也招纳、收拢了一些流民、孤儿。 楼彧嫌王姮“娇气”,自己不操练,王姮却没有忽略了自己的这些“护卫”。 她按照王所说的练兵之法,每日里让这些人列队、跑步、骑马、射箭……不足百人的队伍,或许比不上那些上过战场的老兵,却也胜过一般部曲。 王姮觉得,只要不对上大规模的正规军,只是些许水匪、毛贼,她的人,还是可以保护楼彧的。 “水匪?毛贼?” 听到王姮软糯糯的解释,楼彧眼底闪过一抹暗芒:“胖丫头,日常我不是在坞堡,就是在书院,如何遇得到水匪?毛贼?” 他的坞堡,城高池深、易守难攻,不说水匪、毛贼了,就是来个几千人的正规军都无法轻易攻破。 东山书院表面书院,暗地里也有不少庄丁、护卫。 要知道,东山书院里的学生,大部分都是沂州、河东的权贵子弟。 若是安保出了问题,整个沂州都能天翻地覆。 “世子不是要去巡视河道?” 王姮歪了歪小脑袋,小声问了一句。 “他来修缮河道,自然要先巡视!只是,胖丫头,杨睿如何,又与我有甚相干?” 楼彧浅浅笑着,笑意却不达眼底。 楼彧这模样,带着一丝仿佛与生俱来的凉薄。 “阿兄,难道你不想跟着齐王世子?” 王姮却一语道破楼彧的心思。 楼彧愣住了,定定地看着王姮。 王姮则继续仰着小脑袋,圆滚滚的大眼睛,明亮、澄澈,楼彧几乎能够看到自己的倒影。 “嗤!” 楼彧伸手,轻轻扯了扯王姮的双丫髻,“胖丫头,还是一如既往的聪慧!” 外人都说王九憨傻,只知道吃吃喝喝。 只有楼彧才知道,他的胖丫头聪明着呢。 “我不如阿兄聪明,但我了解阿兄。” 听到楼彧的称赞,王姮却摇摇头。 她挺笨的,她只是太熟悉楼彧——齐王世子风光霁月、温润如玉,正是阿兄所需要、所渴望的样板! (本章完) 第78章 四伏 第78章 四伏 “了解我?” 楼彧眼底都是笑意。 若是换个人,说她了解他,楼彧一定会有种被冒犯、甚至被侵犯的愤怒。 为了自己的安全,楼彧甚至可能会杀了对方。 太过了解他的人,就是危险,必须除掉。 但,说这话的人是胖丫头,楼彧却只有高兴。 胖丫头是他养大的,是独属于他的存在。 她越是了解他,就表明她越在乎他。 胖丫头此刻的模样,让楼彧有种“没白对她好”的满足感。 “对啊!我知道阿兄,我也担心阿兄,所以才会格外关注阿兄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 王姮咧着小嘴儿,笑得甜,说得更甜。 楼彧愈发开心。 自己养的小丫头,也懂得心疼自己呢。 “所以呢?” 楼彧欢喜,便愈发有兴致逗弄胖丫头。 “所以,阿兄会跟着世子一起去巡视河道。” 想要学习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跟着他,一起生活,一起共事。 潜移默化,不着痕迹。 “胖丫头,这种事,不是‘我想’就可以的。若是杨睿不同意呢?” “世子为何不同意?阿兄都借兵给他了呀!” 王姮一脸的疑惑。 在她的理解里,杨睿和楼彧是达成了合作。 而既然是合作,就该各出所有、各得所需—— 楼彧借兵给杨睿,杨睿则“帮助”楼彧。 且,王姮能够感受到,杨睿不是个虚于表面的伪君子,他是真的宽厚、温和,有着长兄的风范。 既是长兄,就应该指点、教导阿弟啊。 而最好的管教,不是训斥,不是责罚,而是言传身教,是春风化雨、润物无声。 “……” 楼彧没有继续逗弄,他眼底闪过一抹柔光。 到底是自己养大的胖丫头,不但了解自己,还这么的敏锐、聪慧。 “阿兄?所以呢?” 王姮露出希冀的小眼神:我有没有猜对? “你猜对了!” 楼彧没忍住,这样的胖丫头真是太可爱了。 他伸手,轻轻按了按王姮的小鼻子。 皮肤柔嫩、肉感十足。 “真哒?”嘿,我变聪明了呢。 王姮露出了得意的小模样。 楼彧愈发开心,他轻声说道:“我提出要跟他一起巡视河道,他答应了!” 两人都有默契。 楼彧没有明说自己想跟着他学习,杨睿也没有自视甚高的摆出说教的嘴脸。 心知肚明,不言而喻,这也算是他们“师兄弟”的初次接触。 未来会怎样,他们都不知道,但在这一刻,楼彧对杨睿还是善意多过恶意。 “嘿,我就知道会这样!” 王姮没有小尾巴,否则此刻一定会欢快的摇啊摇。 她话锋一转,重回刚才的话题,“所以啊,我要把我的人都借给阿兄。” “阿兄跟着世子巡视河道,定会遇到各种情况。这世上,总有些魑魅魍魉,暗地里做些谋害人的坏事。” 王姮收敛笑容,认真的说道:“阿兄,虽然你与世子同行,可你的人到底已经借给了人家,不好擅动。你的身边,还需要人保护!” 楼彧抿了抿薄唇,眼底眸光闪烁:“你呢?” “啊?”王姮一愣,没有反应过来。 她当然会留下来啊,或是在家,或是去书院,或是找阿玩儿。 “你把人都给我了?你的安危,谁来保护?” 这胖丫头,白长了两三岁,怎么还跟当年那个说着“我养你”的小傻瓜一个模样? 一颗冷硬的心,总能被胖丫头轻轻触动。 楼彧打定主意,他会一直养着胖丫头,让自己永远被关爱、被感动。 非关情爱,只是一个孤独的灵魂,对于温暖与光明的渴望。 “我就在庄子,又不出去,怎么会有危险?” “不行!必须有人保护!” “……那好吧,我一共有八十六人,分给阿兄八十人,留下六个就够了!” “一人一半!” “阿兄,给你七十人!” “……”楼彧不说话,静静地看着王姮。 王姮瘪瘪嘴,“好吧,阿兄六十人,我留二十六人。阿兄,二十多个人保护,已经非常多了!” 她就在河东,楼家的地盘,谁敢大张旗鼓的来害她? 只要人数不是很多,自己身边二十多个护卫,再加上丫鬟、仆妇等,足够保证她的安全! 现在可不是乱世,新朝初立,北境安定。 河东亦不是穷乡僻壤、蛮荒之地。 谁敢真的出动大批人马,只为伤害一个毫无价值的胖丫头? 王姮并不觉得自己有被贼人算计的资格。楼彧:……胖丫头才不是没有价值,在他心里,是比便宜爹娘都重要的人。 不过,王姮的话,却也有些道理。 如果真有人想要做些什么,刺杀楼彧才更有价值。 胖丫头? 被忽视了,也、不算坏事! “好!胖丫头,听你的!” 楼彧知道这是胖丫头的好意,他欣然接受。 …… “大母,仪姑母说了,现在河东要起风雨,咱们留在河东,弊大于利!” 郑二郎匆匆从外面回来,进到客院,就直奔正堂。 他跪坐在楼太夫人近前,压低声音说道:“表弟要与世子一起巡视河道,河道两岸,有着太多与河运相关的势力。” “他们盘踞河道多年,早已习惯了靠着河运谋取利益。” “世子此行,除了疏浚河道,还会清理这些庞杂的势力,到时候,势必会有冲突!” “表弟与世子同行,难免会受到波及!” “大母,若表弟出了事,咱们在坞堡却安然无恙……当然,我也可以请命,跟着表兄一起,既是学了差事,也能保护表弟!” 说到这里,郑二郎还带着稚气的脸上,闪过一抹复杂。 其实,郑仪给了他好几种选择: 一,留在河东,主动跑去向楼彧请命,与他一起追随齐王世子。 二,留在河东,暂时进入东山书院旁听,若是可以,还可申请在书院住宿。 到时候,即便楼彧出了事,楼谨迁怒也不会怪到他的头上。 三,离开河东,继续进京。楼彧的种种,将与郑家再无关系。 郑二郎下意识的排除掉了第一个选项。 他知道,第一个计划,能够让他尽快攀附上齐王。 但,郑仪随后又说,与齐王世子同行,会危险重重,他就有些退缩了。 他还肩负着复兴家族的重担,他不能轻易死去。 再者,现在他们郑家不是只有楼家一个选项,又多了一个仪姑母。 郑仪可是女侍中啊,女中诸葛,足智多谋。 她的背后,还有姜侧妃。 郑家完全可以靠着郑仪,打通姜侧妃的关系,继而攀附齐王。 结交世子和利用姜侧妃,都能达到攀附齐王的目的。 而后者,明显更安全! 郑二郎觉得,他不是怕死,只是不想死得冤枉。 “不!你不能跟着楼彧!” 楼太夫人不愧是郑二郎的亲祖母,她的想法与郑二郎“不谋而合”。 孙子还要留着有用之躯振兴家族呢,哪能跟着楼彧去冒险? “楼彧要跟着世子?为什么?他一个孩子,能做什么?” “世子也是,巡视河道是正经差事,若楼彧成丁,带着他还能有个帮手。楼彧才十一岁啊,他跟在身边,只会拖后腿!” 楼太夫人不理解楼彧的想法,忍不住的抱怨着。 她怪楼彧胡闹,更怪世子乱来。 她就是不会责怪自己的孙子不够勇敢、果决——想要下注,想要攀附贵人,却不效力,不愿展现自己的价值,只是靠溜须拍马,如何能成? “大母,仪姑母还说,即便离开,也可留下几个姐妹。” 郑二郎见楼太夫人支持自己的选择,暗暗放心。 他继续说着郑仪的“建议”。 楼太夫人目光微凝:“几个?” 不止郑迟一个? 楼太夫人最初的想法,是只留下郑迟。 她可不想让那些庶女们抢了郑迟的好姻缘。 郑仪却—— “对!仪姑母说了,我们郑家的女儿,才貌俱佳,除了楼表弟,世子今年也才二十二岁。” 只比郑迟等小女郎大十来岁,并不算两辈人。 郑氏女嫁给齐王世子,哪怕只是个妾,也算是攀上了王府。 郑家多的是庶女,除了楼太夫人带进京城这七八个,老家还有好几个呢。 那些庶女的身份更加卑微,生母大多是胡姬、伎子。 楼太夫人嫌弃,竟是连族谱都不让入,留在老家自生自灭。 若是有合适的富商、寒门求娶,楼太夫人再酌情准许她们姓郑。 这些女子,本就是郑家留着做交易的。 若是能够用她们敲开齐王府的大门,也不枉郑家生养一场! 楼太夫人耷拉着嘴角,她本能的厌恶、排斥郑仪,却又不得不承认,这个贱婢最是会算计。 对啊,王廪当年献美,弄出了一个姜侧妃。 他们郑家也可以如法炮制。 他们可比王廪强多了,送出去的终究是郑家的女儿,不会吃里扒外。 …… 沂州,王宅。 王廪用力捏着一封信,眼底带着愤然:“好个姜氏!不但不肯帮我,还、还奚落我!” “阿姜,莫非你忘了当年的情谊?还是说,你根本不在乎阿玖这个女儿?” 王廪觉得,他有必要再“提醒”一下姜氏。 还有楚王那边……齐王府有姜氏作梗,王廪担心自己可能一辈子都离不开沂州! ps:十一月最后一天啦,求月票嗷嗷嗷! (本章完) 第79章 坐视 第79章 坐视 王廪心里犹豫,脸上晦暗莫名。 他知道,不好改弦更张。 但,事关仕途,关乎家族的兴衰,他又忍不住的动摇。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响起了仆从的声音:“郎君!奴有事回禀。” 王廪听得分明,是他素来倚重的心腹之一。 他将信放到书案上,冷声道:“进来吧!” 仆从答应一声,推门进来。 垂手站在书案前,仆从恭敬的回禀:“回禀郎君,齐王府传来消息,齐王世子欲清查沂河两岸的隐户隐田。” 王廪眸光一闪,这杨睿看着温和、儒雅,行事却雷厉风行。 当年在河东,王廪作为新上任的知县,也曾经清查过河东境内的隐户隐田。 一来,可以增加县衙的收入,新增人口、开垦荒地等,可都是实打实的政绩。 二来,所谓隐田,其实都是位置极好、土质优渥的良田,重新被官府没收,才能再度售卖。 王廪就能借职务之便,第一时间将这些良田“买”下。 三来,还能削弱当地豪族的势力,树立县衙的威信。 杨睿这位齐王世子,回到封地,也要清查隐户隐田,其目的跟王廪差不多。 他要疏浚、治理河道,就要有充足的民夫。 清查出来的隐户,就能补充这个缺口。 沂河两岸的田亩、土地等,价值不菲,这几年天灾、战乱不断,当地豪族、帮派势力等便趁机侵占。 好好的耕地,成了废弃河滩。 位置绝佳的地皮,成了荒地。 ……种种乱象,损公肥私,杨睿如何能忍? 最重要的一点,杨睿就是要重新将沂河归入朝廷(齐王府?)的掌控。 各方势力,靠水吃水的得些好处,可以。 但,不能是他们吃肉,朝廷喝汤! 更不能杨睿这个齐王世子,在沂河上,还要受到方方面面的牵制。 “倒是个果决的,釜底抽薪,雷霆手段!” 王廪对杨睿的做法,十分赞同。 换成是他,他也会这般。 只是—— “那些人,不会把吃到嘴里的肉吐出来,更不会坐以待毙!” “咱们这位世子啊,到底是年轻,太过冲动。” 治大国如烹小鲜,治理地方,亦不能蛮干。 若是逼得他们狗急跳墙……沂河的水,宽又深,不说一个人了,就是几十上百号人,也能水过无痕。 当初王廪要清查隐户隐田,也是提前做好了准备,从楼谨那儿借了兵,还与楼谨达成了暂时的利益同盟。 饶是如此,在过程中,王廪也受到了诸多阻挠。 杨睿,也去楼家借了兵,但今时不同往日啊,楼彧只是个孩子,且楼家军的大部队已经调离了沂州。 就是楼彧,若是掺和进去,可能都会被连累。 王廪自己就是个混官场的,他深知,搞朝政的人,心都脏着呢。 为了扳倒政敌,借刀杀人、栽赃陷害、祸水东引,三十六计都能玩出儿来。 京中风雨欲来,齐王、楚王双龙相争,与之相关的、不相关的人和家族,可能都会被卷进来。 若王廪真的投靠了楚王,他就会利用楼彧搞事情—— 杨睿向楼彧借了兵,楼彧却因为杨睿而死在了河东。 楼谨作为楼彧的亲爹,伤心、愤怒之余,也会迁怒齐王一系。 楼谨原本还算“中立”,可有了“丧子之痛”,兴许就偏向了楚王,与齐王为敌。 王廪的大脑飞快运转,手指禁不住的轻轻敲着桌面。 按理,他与楼家的关系不错,他家九娘,与楼彧更是青梅竹马。 过个三五年,兴许还能结为姻亲。 但,就算是姻亲,跟自家的富贵比起来,还是后者更重要。 王廪不想为了区区一个楼彧,就跟楚王杠上。 不过,王廪亦不想得罪楼谨,他不会真的答应楚王,明晃晃的对楼彧动手。 “……还是两不相帮吧。” 犹豫再三,王廪还是做出了决定。 他拿过烛台,点燃蜡烛,将几封信都拿了出来。 轰! 薄薄的信纸被点燃,火光中,王廪的脸一半明、一半暗。 …… 楼太夫人经过几日的考虑,终于下定决心:走!赶紧上路! 她命人在坞堡的城门口等着,守了两日,终于等到了楼彧。 楼彧这些日子都跟着杨睿在沂河两岸。 忙了几日,杨睿体谅楼彧还是个孩子,便给了他一日的假。 楼彧想他的胖丫头了,便一路疾驰赶回了坞堡。 没想到,刚刚越过护城河,还没有进城门,就看到了郑家的仆役。 楼彧眉头微蹙。 但很快,他想到杨睿的模样,又快速的恢复到温和的模样。 新怒不形于色,必须学会完美的控制自己的情绪与表情! 这是他最先要从杨睿身上学习到的技能。 完美控制好自己的表情,楼彧的声音也和煦温暖:“你是专门来等我的?可是姑祖母有什么吩咐?” 仆役见楼小郎君一身风尘,眉宇间也带着疲惫,却还是这么的温文尔雅,忍不住在心底感叹: 不愧是世家子,真真有涵养、懂规矩。 小郎君对自己这么客气,可不是因为他一个奴婢有什么体面,而是“爱屋及乌”啊。 人家是尊敬、孝顺长辈,这才对长辈派来的人高看一眼。 “是谁说楼小郎君顽劣、骄纵?诽谤!污蔑!楼小郎君最是个知书达理、温和恭谨的人!” 仆役暗自腹诽着。 他的脸上,多少就带出些许对楼彧的赞赏,以及对那些造谣者的鄙夷。 楼彧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正好将仆役的表情看在眼里。 他微微勾唇,看来这些日子跟在杨睿身边,他的学习颇有成效啊。 “太夫人在客院正堂等着,有事要与小郎君商量!” 仆从自己都没有察觉,他对楼彧分外的恭敬。 楼彧冲着仆从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他其实也没有说什么“礼贤下士”的话,只是一个颔首的动作,依然让仆从感动不已:小郎君好生谦卑,并不以自身的高贵而倨傲,也不曾因为对面之人是个卑贱之人而轻视。 这才是郎君们所说的“仁人君子”吧。 楼彧骑着马,进了城,穿过农田、外城,来到了内城。 他没有直接回正院,而是去了郑家人客居的院落。 “大郎,你回来啦?”听到通传,楼太夫人赶忙直起身子,冲着大步走来的楼彧招手。 “彧请姑祖母安!” 楼彧躬身行礼。 举手投足间,宛若行云流水,挑剔如楼太夫人也找不出半点瑕疵。 楼太夫人眼底闪过惊讶:几日不见,这大郎,看着竟愈发的赏心悦目了。 楼太夫人说不出具体的变化,人还是那个人,声音还是那个声音,却莫名给人一种好感。 不过,楼太夫人叫楼彧过来,还有要紧的事儿。 她顾不得多想,招呼楼彧在自己跟前坐了,便直奔主题:“我找你来,是有件事要与你商量。” “姑祖母客气了,您若有事,但请吩咐!” 客套话一定要说的漂亮。 至于对方说出来,自己能不能做、愿不愿做,则是“后话”。 反正楼彧只是让对方“但请吩咐”,却没有保证一定做到。 楼彧笑得温良,像极了尊敬长辈的好少年。 “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我们本就是要进京,不过是路过沂州,便想来看看你!” “一转眼,我们在坞堡住了半月有余,也该启程进京了。” 楼太夫人听了楼彧的话,很是受用,一直端着的脸上,充满了慈爱的笑:“这些日子,真是叨扰大郎了!” “姑祖母太客气了,都是自家亲戚,彧还担心自己年纪小,招待不周,慢待了您和诸位表兄表妹!” 楼彧继续扮演温驯好少年。 楼太夫人愈发满意了。 正好听到楼彧主动提及“表妹”,她便顺着楼彧的话,赶忙说道:“没有慢待!大郎极好!不只是我,就是阿迟她们也都十分推崇、敬爱你这个表兄呢。” “提到你的表妹们,有件事,我想与你商量——” “姑祖母请讲。” 楼彧温声说着,心里却在嘀咕:楼老妪想做什么? 要把郑家女留在河东? 之前好像说过要让豆芽菜她们入德音堂读书。 可,楼彧并没有看出郑家的那些小女郎有着多么强烈的读书意愿。 郑迟还好些,平日里倒也看看书、练练字。 郑十三等庶女,则都做着一些婢女的差事,或是做女工,或是在厨房。 楼彧为数不多的几次偶遇,都不曾看到她们做着跟读书有关的事儿。 “这事儿,之前和你说过。阿迟她们想入德音堂读书,可又怕留在河东,会扰烦你——” 楼太夫人总算有点儿不好意思了。 倒不是觉得自己在占一个孩子的便宜,而是想到了郑仪出的计策。 献美媚上? 唉,堂堂郑氏,居然也沦落到要靠女人的地步。 楼太夫人的内心,又是悲凉、又是羞愤。 “阿迟她们?” 楼彧敏锐的抓住了重点,楼老妪居然不是只留下豆芽菜? 她不是看不上那些庶出的孙女儿吗? 做祖母的,又不是外祖母,同样都是自己儿子的血脉,却硬是分成了三六九等。 好好的郑家女郎君,却被她当成了奴婢。 楼彧实在不能理解楼太夫人的所思所想、所作所为。 可现在,楼太夫人却要把嫡出孙女、庶出孙女都留下? 怎么? 她转性了? 终于要把庶孙女儿当人看? 楼彧内心的吐槽非常丰富,脸上却春风和煦,耐心的等着楼太夫人开口。 “对!除了阿迟,还有两三个,她们都想读书!” 说到这里,楼太夫人微微停顿了片刻。 她极力让自己表现得正常,忍着羞愤说道:“另外,还有老家的两个表姐,她们也有心向学,特意写了信来、苦苦请求,我实在不忍推辞,便命人去接——” 楼彧:……两三个表妹还嫌不够,居然还有表姐? 等等! 表姐?! 楼彧过了生日,就算是十一岁了。 比他大,也就十二三岁,是可以议亲的年纪。 楼老妪要干什么? 专门从郑家老家接来两个可以谈婚论嫁的孙女儿? 楼彧没有开窍,他对于情爱之事,还处于懵懂状态。 但他聪明啊。 尤其是跟在杨睿身边,见过某些豪族跑到杨睿跟前献美,杨睿身边亦有端茶送水、红袖添香的侍婢。 楼彧被打开了一个新世界的大门: 原来,还可以这样! 献美媚上,靠着女人,为家族谋利! 楼彧意识到,杨睿不只是个温润君子,还是个成年男人。 他在某些方面,是有需求的。 而沂河两岸的豪族、河运势力等,也都在想方设法的利用这一点。 “……楼老妪不会也想用这种方法,讨好杨睿,继而为郑家谋求好处?” 楼彧终于不再是孩子思维。 他开始接触到了成年人的世界,一个陌生、新奇,却又极有魅力的世界。 “表姐有心求学,是好事儿!” 楼彧暗自猜测的同时,也没有忽略了与楼太夫人的交谈。 他笑着表示:几个表妹都能留下来,表姐什么的,也可以! 他楼彧家大业大,区区几个便宜亲戚,他养得起。 至于这些表姐表妹会不会不安分,给自己惹来麻烦……呵呵,等出了事再说。 到时候,他占据道德的制高点,拥有主动权。 楼老妪再想倚老卖老,也要看世人的舆论答不答应。 楼太夫人听了楼彧的话,眼睛顿时一亮。 他,这是答应了。 楼彧没有错过楼太夫人满意的表情,他忽的想到什么,问了句:“除了阿迟,还有哪位表妹?是十三娘吗?” 楼彧倒不在乎一个郑十三,但他没忘了,这个表妹比郑迟聪明、识时务,认识到了胖丫头的重要性。 若非要留下郑家的表妹,楼彧宁肯选个懂得讨好胖丫头的人。 楼太夫人笑容微僵,她没想选郑十三。 楼彧生辰那日,郑十三的擅作主张,让她十分不快。 寿宴后,楼太夫人就狠狠责罚了郑十三:不是喜欢出风头、喜欢做菜嘛,那就在厨房当个烧火丫头吧! 直到今日,郑十三还灰头土脸的在厨房打杂呢。 但,既然楼彧主动提到了郑十三,楼太夫人知道,她不愿意也要把郑十三留下来: “对!呵呵,有十三娘!” ps:十二月第一天,求保底月票啊! pps:第二更还是在中午哈,mua!(*╯3╰) (本章完) 第80章 不管(求月票) 第80章 不管(求月票) 客院,厨房。 郑十三穿着有些旧的家常衣裳,头发略凌乱,瘦弱的小脸上沾了些许灰尘。 一双小手,因为总是洗洗涮涮,被水泡的发白发皱。 她必须庆幸,现在是六月盛夏,而非腊月寒冬。 否则,她的手上定会长出冻疮。 “十三娘,菜洗好了吗?洗好了就赶紧拿过来!” “就是,手脚麻利些。知道您是女郎君,身份贵重,做不来这些粗活。可这是太夫人的吩咐,您可不能违逆啊!” “呸!她算哪门子的女郎君……” 厨房里,管事娘子、女庖厨,还有洗菜、烧火的奴婢,足足有七八个人。 她们一边抄手站着看热闹,一边不住的挤兑、嘲讽。 郑十三低着头,对于这些冷嘲热讽早已习以为常。 她知道,祖母这是惩罚她不安分,居然背着她偷偷算计十四娘。 但,她不后悔。 因为她知道,这是她唯一的、最好的机会。 若是错过了,她跟着祖母进了京,还不定有怎样凄惨的结局呢。 楼、楼表哥确实性格乖张、本性恶劣,但却不会无缘无故的欺负人。 只要自己安分守己,好好的侍奉王九娘,在楼家,定能有她的容身之处。 只可惜,她还是有些心急,太早的暴露出了自己的意图。 被大母当面抓住,如今被惩戒,也是活该。 郑十三闷头干活,众奴婢见她这般无趣,说着说着也就住了口——木头一样,针扎都不喊疼,欺负起来都没有什么乐趣呢。 再者,郑十三再不受宠,那也是郑家的小女郎。 她们这些奴婢只敢嘴上过过瘾,并不敢真动手。 一旦闹开了,楼太夫人未必会帮郑十三,可奴婢们也讨不到好处。 厨房里恢复了安静。 一个小小的身影,偷偷的摸了进来。 “阿姊,你没事吧?” 来人是郑十六,跟郑十三一样,都是庶女。 郑十三与郑迟同年,却比郑迟大了几个月。 郑十六则比郑十三小了一岁。 她有着郑家女儿标准的纤细体型,只是不是瓜子脸,而是鹅蛋脸。 小脸些圆,还带着些许婴儿肥,看着就比较可爱。 郑十三是偏柔媚的长相,小小年纪就透着几分我见犹怜。 郑十三、郑十六同为姐妹,却美的各有千秋。 楼太夫人选择她们,绝对是“有的放矢”。 另外三四个庶女,也都各有特色:或温柔,或天真,或艳丽,或清冷。 还有楼太夫人派人去老家接的那两个,更是融合了胡姬长相,一个棕发碧眼,一个卷发雪肤。 幸亏楼彧年纪小,不懂这些,也不关注。 否则,看到这形形色色的小美人坯子,定会无语望天——这到底是养孙女儿,还是培训姬妾呢! 楼太夫人为了复兴家族,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我没事!” 不过是做些粗活,受些冷言冷语,她从小都习惯了。 现在还好些,至少被太夫人带了出来。 之前在老家……那么窄仄的一个院子,却挤了许多人。 每日里,不是为了一口菜吵吵闹闹,就是为了一个样子而明争暗斗。 楼家,真的很好很好。 还有那位王九娘,也是真的宽厚、温和。 连王一个农家女,九娘都能当成姐妹般对待。 郑十三觉得,只要自己用心服侍,定也能得到九娘的青睐。 “阿姊,值得吗?” 太过复杂的环境长大,九岁的郑十六有着远超同龄人的早慧。 她帮着郑十三抬起洗菜的木盆,来到院子里,将脏水泼掉。 她一边帮忙,一边低声询问。 “……值得!” 虽然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但她还是希望,能够让自己拥有更多的选择。 就算被送人、被卖掉,她也希望能够选个好些的主人。 …… “郑家人走了?” 几乎是楼太夫人一行人走的当天晚上,郑仪就收到了消息。 郑仪不禁有些失望—— 原以为,郑二郎等几个郑家小郎君,多少能有些血性。 她都给指出了一条明路: 跟着楼彧,一起去追随杨睿。 若是没有危险,有杨睿这般学识渊博、文武双全的人言传身教,也能受益良多。 若是有危险,郑二郎等不管是护着楼彧,还是给杨睿挡剑,都能立功。 到时候,自然少不了荣华富贵。 “哼,满腹野心却不够果决。” 攀附贵人,可不只是靠耍嘴皮子。 身份不够,能力不行,若还有一颗忠心,豁得出去,也能成事儿。 可惜,郑家这一代,真是要啥啥没有,还满脑子的振兴门楣。 如何振兴? 靠阿谀奉承? 还是靠女人的衣带? 郑仪对郑家,倒也没有那么的怨恨。 仇、报了,气、出了,她与嫡支的恩怨两清。 事实上,但凡郑家的儿郎们能够有些骨气与血性,郑仪都愿意帮扶一二。 她给郑二郎的几个建议,也是真心的。 只可惜,一堆烂泥,强扶也没用。 “算了,随他们吧。只要不给九娘和我添堵,我也懒得管!” 看了眼觚里有些干枯的枝,郑仪懒得收拾,索性都拿出来,丢了出去。 …… 楼太夫人走了,留下了郑迟、郑十三和郑十六。 三个小女郎,年龄相仿,都要入学德音堂。 楼彧给东山书院的山长打了招呼,直接要了三个入学名额。 不过,书院这边,还是象征性的出了些考题。 考题不难,基本上就是太公家教、诗经等经典的背诵、默写。 郑迟还好些,从小启蒙,已经开始读四书,这种基础性的考试,她轻松就拿了上上的好成绩。 郑十三、郑十六没有正经读过书,只是跟着郑迟听了几耳朵,磕磕巴巴的考了个中下,勉强合格。 楼彧:……赶紧的吧,都去上学,别再劳烦耶耶! 休了一天假,又抽出一天,安顿好郑家的三个小女郎,楼彧这才急匆匆的赶回杨睿在河边的行营。 真真麻烦,害得他都没能好好跟胖丫头说话。 楼彧再次在小本本上,默默的记了郑家一笔账。 “阿兄,你放心,我会给你写信哒!” 还是胖丫头,见楼彧眼底迸射出冷意,赶忙软糯糯的安抚。 “好!每日一封!就用我给你驯养的鹞子。”楼彧满意的揉了揉王姮的发髻,愉快的做了约定。 鹞子,是楼彧去年打猎的时候,抓到了一对幼鸟。 他亲自驯养,将两只本该能够帮助捕猎的猛禽,驯化成了“信鸽”。 楼彧留了一只,分给王姮一只。 平日里,两小只从未分离,基本上用不到鹞子传信。 如今,楼彧要去行营,两人相距十几里路,若是要保持通讯,鹞子就起到作用了。 “好哒!” 王姮乖乖点头,她习惯了听从楼彧的安排。 “……还有,郑家的几棵豆芽菜,你无需理睬。” “若她们安分,就随她们。若不肯安分,你只管动手!” “还有,就算动手,也别自己上!可以吩咐那个丑丫头,或是奴婢们!” 楼彧没忘了郑迟等人,倒不是真的在乎亲戚,而是怕她们给胖丫头添堵。 自己都舍不得委屈胖丫头,若胖丫头被些不相干的外人给欺负了,那岂不是可笑? “嗯嗯,我知道了,阿兄!” 她才不会动手打人,王姮可是个情绪稳定的佛系小少女呢。 只要不欺负到自己面前,王姮都能无视。 豆、啊呸,不是,是郑氏女,应该不会那么蠢。 好险,王姮差点儿跟着楼彧背地里说旁人的闲话。 豆芽菜? 虽然很传神,却也是真的失礼。 她王九可是守规矩、讲礼数的好孩纸呢。 都怪阿兄,动不动给人起诨号,她都被影响了! 偷偷在心底骂了一声,王姮抬起头,却还是一脸明媚的笑容:“阿兄,再见!一路顺遂!” “……再见!” 楼彧有些不舍,却还是挥了挥手。 他以为,这次就是简单的、短暂的分别,再过个十天半个月,他休沐,就能回来见胖丫头。 楼彧万万没想到,不过几天的功夫,就发生了一件大事,险些害得自己和胖丫头丧命。 …… 德音堂。 女子读书,本就少见。 河东还是个小地方,远不如平城、建康等地繁华。 不够发达的地区,民风相对也比较保守。 所以,即便德音堂有齐王妃的亲笔题名,河东、沂州等地的贵女都听到了风声,但真正入学德音堂的女学生,并不多。 加上郑迟等三个新入学的学生,也才看看二十一人。 二十来个学生,分作了两班:甲字班和乙字班。 王姮、王、陆伽蓝在甲班。 郑迟、郑十三和郑十六则被分进了乙班。 两个班的教室,左右相邻,课余时间,有相识却不在一个班的小女郎,就会相互串门儿。 一节古琴课上完,夫子刚刚离开,便有小女郎进进出出。 “九娘!” 郑迟带着两个庶出姐妹当跟班,齐齐来到了王姮面前。 王姮抬起头,表情略呆。 圆滚滚的大眼睛直愣愣的看着面前的三个郑氏女,小嘴儿微微张开。 仿佛在问:你们找我?我和你们又不熟! 顶多就是一起吃过两次饭,还都没有怎么尽兴。 尤其是郑迟,豆芽菜一号,她对王姮的恶意,王姮感受得清清楚楚。 相较于她,王姮宁肯亲近郑十三。 嗯嗯,郑十三做的肉粽很好吃,那日的两个,她都吃了呢。 想到肉粽,王姮禁不住又想到阿给她说的鲜肉月饼。 月饼居然也能做成肉馅儿的! 太新奇了! 可惜,现在距离八月节还有两个月,不到时令,也不好随意吃。 王姮就摆着手指,天天盼着早些过中秋。 “九娘!!” 郑迟有些羞恼。 王九这小傻子是个什么意思? 当着她的面儿,就发呆、走神儿? 看看那直愣愣的小眼神儿,还不定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呢。 “……十四娘!” 王姮被郑迟的声音惊醒,有些飘忽的眼睛,终于重新聚焦。 她看向郑迟,客气的打招呼。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她等着郑迟开口,毕竟是郑迟找上她,又不是她非要拉着郑迟说话。 郑迟:…… 深吸一口气,王九果然讨人厌。 难怪她能跟楼表兄玩儿到一起,两人一样的不招人喜欢。 “九娘,我虽是第一天来上课,但我年长些,算是你的阿姊,表兄不在,我理当帮他照看你!” 郑迟故意大度的说着,极力表现自己温柔美好的同时,也不忘小小的刺王姮一下。 她可是第一天来上课呢。 她与王姮好歹也是朋友,王姮作为德音堂的“老生”,难道不该去隔壁探望探望她这个“新生”? 王姮眨巴眨巴眼睛,似乎没有听懂郑迟隐藏的意思。 她摇了摇头,语气又乖又软:“十四娘太客气了,我有阿,还有几位相熟的同窗,不用你照拂!” 她和郑迟又不是亲戚。 阿兄在与不在,王姮都不想跟郑迟有太多的接触。 坐在一侧,被王姮点了名的王,险些喷笑出声:心机小绿茶碰上佛系天然呆,分分钟被秒啊。 什么叫一拳打在上? 什么叫噎死人不偿命? 哈哈,若不是不想惹事儿,王都想欠儿欠儿的说一句:该!让你阴阳、内涵。 这会儿算是踢到了吧! 不疼,虚晃一下,就是能够让某人抻到腿、闪到腰,憋屈不已。 郑迟:……这王九,是不是真的傻? 言下之意都听不懂? 她是真的想要照拂她嘛? 当然不是。 她是在提醒王九,要懂得谦让“阿姊”。 “……你有同窗,但同窗与自家亲戚还是不一样!” 郑迟不肯轻易罢休,继续“娘味儿”十足的说教着,“与同窗,好好相处,与姐妹,则要相亲相爱,相互扶持!” 王姮伸出胖胖的小手,掩在嘴边,打了个哈欠。 无聊! 阿兄护着我,都没有说教于我,你倒好,八竿子打不着,我也不用你做靠山,你凭什么啰里啰嗦。 郑迟看到王姮这副爱答不理的模样,愈发气恼。 这王九,不只是傻,还没规矩、没教养。 哼,活该被楼彧那小霸王养成猪! “这位阿姊,可是郑家十四娘?” 不知什么时候,陆伽蓝凑了上来,她主动跟郑迟打招呼。 郑迟听到对方的自我介绍,眸光一闪:陆伽蓝?河东县令之女?北境赫赫有名的步六孤家的人? 两人快速凑到了一起,王姮亲眼看到她们在最短时间内称姐道妹,俨然一副好朋友的模样。 无所谓,都是不相干的外人,王姮才懒得理睬呢…… (本章完) 第81章 水匪 第81章 水匪 郑迟很快就与陆伽蓝打成了一片。 两人约定好了放学后继续玩耍,还有说有笑的计划着即将到来的休沐日。 郑迟的笑声,明显大了许多。 好几次都故意看向王姮。 仿佛在说:王九,看到了吧,你不识抬举,自有人与我玩儿。 王姮:……你高兴就好!你既然已经有陆伽蓝了,就不能再来打扰我喽! 王眼底闪着小兴奋:……哦豁,原来古代也有塑料姐妹啊。 啧啧,就郑迟和陆伽蓝之间那满满的塑料味儿,隔着几个书案,她都能闻到呢。 “九娘,最近雨水多,田里的田螺也多哦,我给你做辣炒田螺吧。” “可惜没有小龙虾,那才是夏季标配、人间美味呢。” 王不愿看一群小学生虚情假意,拉着王姮讨论美食。 “田螺?龙虾?” “对!都是养在农田里、河水边的。” 田螺是本土食材,小龙虾却不是。 王的船队出去了一两年,并没有走太远。 王估计,最远应该也就抵达了南海的一些小岛。 新大陆太远了! 船队又是第一次出门远航,没有海图,没有天气、方向等等方面的引导,能够顺利回归,已经是幸事。 且,在南海的诸多小岛,船队也是收获满满。 不但意外发现了一些新作物(或替代品),还得到了诸如香料、黄金、宝石等财货。 估计就连船队最大的股东齐王妃、姜侧妃都没有想到,在那偏僻蛮荒的小岛上,还有野人一样的原住民。 这些原住民,未经开化,却占据着极好的资源。 黄金、象牙、宝石、木材、香料……若不是船队的随行人员太少,宝船货舱的空间有限,只这一趟,就能让几大股东赚来富可敌国的财富。 饶是如此,船队也大大丰盈了两位王妃的小金库,让王这个最小的股东,实现了财富自由。 在旁人眼里,王或许还是一个出身卑微,只能跟在王姮身边当小跟班的农家女。 事实上,她所拥有的财富,甚至能够超过一个小家族几十年的积累! 船队回归,会休养一段时间。 王呢,也将继续做计划,准备下一次的远洋航行。 另外,还有新城的事儿。 “……阿,阿母回信了,她说新城是朝廷的大事,牵扯太多。” 如果要在修建新城这件事上牟取好处,皇帝以及杨氏皇族才是最大的老板。 顶级的勋贵们,也只能跟在他们身后,稍稍分些好处。 “这段时间,京中大事频频,齐王府不宜太过高调!” 王姮压低嗓门,小小声的跟王咬耳朵。 其实,不用姜侧妃写信说明,郑仪已经将京中的风云际变告诉了王姮。 王姮已经九岁,不是懵懂幼童。 即便“笨”一些,也当了解京中的一些情况。 王姮:……不太想了解!就想当个笨笨的、爱吃的胖丫头。 不过,郑仪既然说了,王姮也不能全都听不懂。 她“一知半解”,然后“照本宣科”的转述给王。 王眸光闪烁:……亲,我懂!夺嫡嘛!历朝历代皇家的标配。 她好歹是看着九龙夺嫡长大的穿越女,即便没有那些朝政大佬的朝政素养,也有起码的常识。 夺嫡之战中,最先跳出来的,往往都是炮灰。 真正的大佬,比如四大爷,人家最是“低调发展、猥琐发育”,然后才有了最后的胜出。 杨翀这位齐王,前半生的功绩太过耀眼,这个时候想要上演“扮猪吃虎”,也没人信。 齐王府只能尽可能的低调,除了正经的政务,不掺和太多的利益纷争。 毕竟,跟整个天下比起来,小小一个新都城,根本不算什么。 王略略一想就明白了。 齐王府睿智,齐王妃、姜侧妃两个妇人,也没有被暴利所冲昏头脑。 “……好吧!那就算了!” 唉,新都城的红利,吃不上了。 王虽然理解,可还是忍不住的失望。 她连新城开发的企划都做好了呢。 王姮见王蔫蔫儿的小模样,有些不忍,想了想,说道:“阿,别气馁。” “阿母还说,等新城建好,还会修建行宫等,到时候,可以想办法谋划一二。” 王眼睛一亮,对啊,肉吃不上,喝点儿汤,总可以吧。 唔,让她好好想想。 新都城,长安! 长安有汤泉宫啊。 这个时候,骊山那边,应该还是一片荒山、荒地吧。 地价即便不是白菜价,也不会太高,完全可以提前入手。 王刚刚消沉的意志,重新高扬起来。 计划! 她要做新的计划! 哈哈,买下大片大片的山林,只等挖出温泉,再由“靠山们”由上而下的引导,即便暂时无法修建汤泉宫,也可以弄成汤泉度假村。 到时候,手握温泉的大把地皮,她依然可以赚得盆满钵满! 哐当! 王的眼睛里,再次冒出金光闪闪的金元宝。 王姮见了,禁不住莞尔。 阿最有意思了,只要提到做生意,提到钱,她的眼睛仿佛都在闪烁金光。 …… 过了六月,进入七月。 沂州迎来了雨季,沂河迎来了汛期。 杨睿愈发谨慎的巡视河道。 汛期到了,若是没有提前防备,沂河极有可能泛滥。 为了能够平稳度过汛期,杨睿采取了诸多措施。 但他并没有停止清查隐户隐田—— 为什么要停止? 他才清查了半个月,就清理出了上千亩的河滩,以及万亩的上游良田。 这些都将成为杨睿在沂州的资本。 更不用说,还有数百户的隐户,以及一些所谓“流民”。 杨睿将人重新登记造册,打散分流,给各段河堤输送了干活的民夫。 还有那些恶意抵抗齐王令的豪族,杨睿丝毫不客气,罚没的、罚没,抄家的、抄家。 某些家族数十上百年的积累啊,金银、人口等,全都归入了齐王府。 杨睿并不贪婪,或者说,这点儿财货,还入不了堂堂齐王世子的法眼。 他将抄没来的银钱、物资等,都用在了疏浚、治理河道上。 楼彧紧紧跟着,冷眼看着,他发现,杨睿并不只是温和、宽厚,他亦有铁血手段。且,杨睿的雷霆出击,也不是盲目的、蛮横的,他极讲究策略—— 没有一杆子将所有的豪族等地方势力打掉,而是打击一部分,拉拢一部分。 这些豪族从来都不是铁板一块。 没有外来的过江龙,地头蛇们亦是相互争斗。 有了杨睿这个统一的敌人,众豪族才暂时摈弃恩怨,一致对外。 但,当杨睿拿出“分而治之”的阳谋,众豪族的临时联盟瞬间瓦解。 是的,阳谋! 杨睿的拉拢与打击,都是摆在明面上的。 豪族们也知道,杨睿的“打击一部分”只是暂时。 他最终的目的是彻底清除沂河两岸的各方势力。 只是顺序先后、时间早晚的问题。 但,人都有侥幸心理。 明明知道杨睿的计划,豪族们还是忍不住的上套—— 杨睿打击某几家豪族的时候,其他家族,非但没有兔死狐悲、守望相处,反而纷纷化身秃鹫,跟在杨睿的身后,疯狂的争抢着杨睿剩下的残渣。 楼彧全程安静的围观。 不搞暗中构陷、污蔑的阴损招数,亦能打破所谓同盟,完成自己的计划! “世子,这般雷霆手段,会不会引起反弹?” 楼彧安静学习的间隙,偶尔也会提出问题。 杨睿确实“分而治之”了,将沂河两岸的豪族打得七零八落。 可,这些人里,总有“狗急跳墙”的人。 一旦反弹,他们一行人可能就会有危险。 “会!” 出乎楼彧的预料,杨睿竟直接点头:“我雷霆出击,他们起初或许还会观望、浑水摸鱼,但,当我的计划触碰到他们的利益时,他们就会拼命的反抗。” 望着宽阔的河面,杨睿缓缓说道:“沂河,亦有‘水匪’。” 杨睿加重了水匪二字的读音。 匪? 未必! 甚至有可能是官。 杨睿的目光,越过河面,投向了沂州城。 自他来到沂州,沂州刺史、长史等几个主要官员,除了第一次的请安,就再无动静。 他们仿佛死了一般,任由杨睿在沂州等地折腾。 表面上,似乎是纵容。 实际上呢,未尝不是一种“不恭”—— 杨睿是齐王世子,沂州是齐王的封地。 作为沂州的官员,即便不是杨睿的家奴,也该对杨睿恭敬、顺从。 杨睿在河岸忙得脚不沾地,刺史、长史等却没想着主动来分担。 他们这种看似中立的“坐视”,其实本身就已经做了选择——在齐王的封地,不偏帮齐王一系,就是悖逆! 刺史、长史等人的态度,也让杨睿心中警铃大震—— 既然不选择追随齐王,那么有可能就会成为齐王的敌人。 刺史府的官差们官服一脱,摇身一变就是“匪”。 他们与真正的水匪,一定有联系。 到了某个关键的时候,兵与匪沆瀣一气,里应外合……杨睿一行人就危险了。 “传令下去,盯紧了刺史府等几处衙门。” “还有沂州等地,近几年来水匪的卷宗,也要重新审查……” 杨睿预测到了会有“匪患”,自然要提前准备,抢先出击。 有水匪? 剿! …… 刺史府。 沂州刺史,王廪的顶头上司,姓李,与世家李氏并没有关系。 他寒门出身,苦读了半辈子,三十多岁才入仕,做了近二十年的官,才做到了一州之父母官。 他已经快六十岁了,估计会在刺史的任上退休。 没了上升的可能,李刺史也就躺平了。 至少,表面上,这位须发白的老官油子,万事不管,每日里只知道赏品茗、撸猫逗狗。 李刺史对政务不关心,只贪恋黄白之物。 王廪做了长史后,第一次来拜会,了万贯钱,从李刺史手中买了一盆据说极其罕见的兰后,王廪便成了沂州真正的话事人。 李刺史是个讲究人,收了钱,啊呸、不是,是发现王廪与他一样都是热爱养兰的“友”,对他格外放心。 沂州的税赋、人口、田亩、商贸等等方面,李刺史全都交给了王廪。 王廪暗自嗤笑:……到底寒门出身,眼皮子浅。 不过,王廪嘲笑归嘲笑,却也理解李刺史—— 升迁无望,已经是第二个任期。 也就两三年的时间,除了猛捞钱,也没有其他的办法。 喜欢钱,拿了钱还能办事儿,这样的上司,即便王廪看不起,也会承认他是个好上司。 王廪不缺钱,他缺的是权,是掌控一切的渴望与成就感。 他与李刺史也算是“相得益彰”,两人都对彼此很满意。 然而,此刻,被王廪认定是个贪财、无大志的李刺史,却斜靠着窗边。 胳膊下放着凭几,手里则拿着一封信。 李刺史素来浑浊的眼睛,此刻也是精光闪烁。 “咱们这位世子,还真是‘真人不露相’啊。” “平日里看着温文儒雅,动起手来,亦是丝毫都不含糊。” “剿匪?呵呵,一边大张旗鼓的清理隐户隐田,一边又要清剿水匪。” “齐王世子这是看轻了咱们沂州啊……” 不把沂州的豪族当回事儿,更不把他李某人看在眼里。 是,他确实老迈,即将致仕。 但老马亦有千里之志。 李刺史随着任期的临近,心底的不甘愈发强烈。 他苦苦挣扎了几十年,好不容易成了刺史,改变了家族的门庭。 他的儿孙还小,他还想进京、入中书,指点江山、名留青史。 可惜,他时运不济,没有遇到赏识他才能的伯乐。 有着治世之才,却被遗忘在小小的沂州。 他不甘心啊,他还有着太多的抱负。 还好,老天没有彻底瞎了眼,他收到了京中贵人的信。 或许,他可以拼一拼。 也不是非要执火明杖的做什么,他只要继续当个“老糊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可以。 即便事发,他都快六十的人了,认个渎职,也只是罢官、罚金,还不至于丢掉性命、连累全家。 可万一成功了,他半生的野望就能实现! “……沂州的水匪,或许不如南境的猖獗,可也是会杀人的。” 而他,就是沂州最大的水匪!! (本章完) 第82章 鸿门宴 第82章 鸿门宴 或者说,李刺史是沂州所有水匪的匪首。 作为一个贪财的人,“卖兰”才能得几个钱? 还是抢劫来得更快、更多。 过去的两三年里,河东乃至沂州,都有楼谨坐镇,水匪才没有那么的猖獗。 楼谨更凶残,也更需要金银、粮食、布匹等。 李刺史不敢太过嚣张,却还是少不了小打小闹。 楼谨呢,也不是个吃独食的人。 自己拿了大头,剩下的肉沫、肉汤,也就留给了其他势力。 随后,杨翀、楼谨相继离开,沂州没有了大规模的驻军,李刺史这些年暗中发展的势力,便想趁机复出。 结果,杨睿又来了! 杨睿若只是来浅浅的镀个金,李刺史尚能容忍。 偏偏—— “清查隐户隐田也就罢了,如今竟还要追查、清剿水匪……这是要把耶耶连根拔起啊!” 李刺史又怒又怕。 说实话,京中贵人的来信,并不能真的打动他。 什么老骥伏枥的野心,什么指点江山的热血,都只是虚幻的镜中,需要他李某人赌上全部的身家。 他、不想赌。 但凡杨睿没有那么的咄咄逼人,李刺史都不会生出异心。 剿匪? 杨睿剿的哪里是匪? 分明是他李某人,以及全家人的性命! 左右都是死,还不如奋力一搏,兴许还能挣出一个前程呢。 李刺史反复思索,终于下定了决心。 …… “回禀世子,李刺史送来请柬,说是他府上的兰开了,特邀请您去赏兰。” 仆从躬身立在近前,双手捧着一张请柬,恭敬的回禀着。 “赏兰?” 杨睿挑眉,“早就听闻李刺史是位雅人,最喜兰。” 而刺史府的赏兰宴,更是沂州的一大盛事。 沂州的官员,豪族、寒门等,都以能够去刺史府赏兰为荣。 就是新上任的长史王廪,也曾经在李刺史的府上,“求”了一盆兰。 楼彧默默的看着,仔细观察到杨睿的微表情,他就知道:那个姓李的,爱兰是假,爱财是真! “世子,这恐怕是一场鸿门宴!” 楼彧轻声的说道。 当然,即便他不说,杨睿也能猜到—— 齐王世子刚刚下令要追查、清剿沂河上的匪患,刺史府就要大摆宴宴。 傻子都知道,这里面有猫腻。 只是,楼彧不敢确定,李某人真有这么大的胆量,敢对杨睿下手。 杨睿可是齐王世子,当今圣人的嫡长孙。 虽然没有被册立为皇太孙,但圣人对杨睿还是非常喜欢的。 圣人确实忌惮杨翀,可这是他们父子之间的事儿。 圣人对孙子,十分慈爱。 且,现在还没有到了父子反目的时候。 圣人还要依仗杨翀、晋城公主等为他开疆扩土,统一天下。 皇朝初立,天下未定,杨睿却在齐王自己的封地,被朝廷任命的刺史谋害…… 圣人不管是为了皇家体面,还是为了安抚齐王,亦或是自身的痛惜,都不会饶了李刺史。 抄家、斩首都是轻的,族诛也未必不可能! 李刺史就算有野心,或是有案底,应该也不敢冒这天下之大不韪。 “或许,他是想设个宴,居中调和,求世子您能够高抬贵手!” 不管是当地豪族,还是“水匪”,都不要把人赶尽杀绝。 豪族等各方势力会把吃到嘴里的肉,吐出来。 杨睿得了银钱、土地和人口,能够顺利完成清理河道的差事。 李某人这个刺史,也能安安稳稳的度过任期,致仕回乡。 此乃两全,哦不,是三方都满意的最好结局。 楼彧试着代入李刺史的身份,缓缓分析着。 杨睿含笑听着。 与楼彧相处得久了,杨睿愈发喜欢这个少年。 他是真的聪慧,也愿意学习。 为人师者,最喜欢的就是聪明又好学的学生。 一个月过去了,杨睿没了最初的“利用”,多了几分真心。 他对楼彧,亦师亦友亦父,每每看到楼彧的成长,他无比欣慰。 还有那种不可明说的成就感,更是让他满足。 “阿彧,你说得有些道理。但,你低估了人性的贪婪与丑恶。” 杨睿听完楼彧的分析,便开始予以指正。 “按道理,李刺史确实不该、也不敢拿着全族去冒险。但阿彧,你需得知道,这世上不讲理的时候更多。” “人在某个时候,利令智昏,很容易做出事后连他本人都觉得不可思议的蠢事!” “人啊,都有侥幸心理,总觉得自己可能是个例外。万一呢?万一成功了呢?就不用被问罪、被抄没贼赃,就能粉饰太平的继续荣华富贵!” “再者,某些人还会自作聪明。觉得自己略施小计,就能瞒天过海!” 杨睿面部柔和,声音温柔,用近乎直白的措辞,教导着楼彧。 楼彧一脸恍然。 他确实内心阴暗、性格乖张,从不以最大的恶去揣测别人。 但他现在想要学着杨睿的模样,做个谦谦君子。 他以为,杨睿的内心,也是阳光的、坦荡的。 所以,他会竭尽所能的用积极的、正面的角度去考虑问题,尽量压制自己内心的恶与戾气。 此刻,杨睿却告诉他,了解甚至掌握人性的恶,与自己言行的善,并不冲突。 他需要明白善与恶,也能够用各个角度去考虑问题。 只要他能够克制住那股恶,那他依然是个真君子。 小人之心不可怕,可怕的是小人的行径。 楼彧再次受教。 “……我还是太过偏执,从一个极端到了另一个极端。” “‘他’应该是有所察觉,担心我矫枉过正,成了不知变通、不懂险恶的书呆子,所以才会提醒。” 楼彧暗暗想着,又悄然在小本本上记了一笔。 “世子,您是说,赏兰宴确实是鸿门宴,但舞剑的人,定然不会是李刺史!”李刺史可能会假借水匪的名义,暗中动手,若他和宾客们都受到了水匪的攻击,最好再为了救杨睿受个伤,就能洗去嫌疑呢。 赏兰宴,只是一个开始。 李某人未必就会在赏兰宴上要了杨睿的命。 他只需要洗去嫌疑,让自己成为齐王世子的救命恩人,将来世子再遇难,他就不会第一个被问责。 操作好了,李刺史既能除掉杨睿,还能全身而退! “亦或者,赏兰宴也只是个障眼法,李刺史还有其他的算计!” 当楼彧开始去揣测人性之恶的时候,最能举一反三。 他甚至想到了声东击西、调虎离山等等好几种策略。 杨睿没有说话,笑容愈发灿烂。 他就知道,阿彧是个聪明的孩子。 过去顽劣不堪,不过是没有长辈教导,这才误入歧途。 如今,有了他的指点与管教,他定能踏上正途,成为光明磊落、正直端方的好儿郎。 “……你说的这些,都有可能。” 沉吟片刻,杨睿开口,他继续引导:“那你可有对策。” “以不变应万变!” 楼彧愈发自信,他的眉骨略高,眼窝极深,眼神也就格外的深邃、明亮。 当他自信张扬的时候,整个人仿佛都在发光。 他的办法也简单,不管刺史府发生什么,也不管李某人弄出多少诡计,杨睿只需带足兵马,不擅动,就不会有危险。 水匪? 豪族的私兵? 加起来能有多少? 撑破天也就一两千人。 杨睿有六百亲卫,楼彧借给他一千楼家军。 楼彧身边,还有胖丫头塞给他的几十部曲。 只要不是大规模的正规军,根本不怕。 而李刺史,以及某些豪族,他们即便胆大包天,也不敢真的“造反”! 明火执仗的动用几千人马,真当隔壁齐州的折冲府是摆设?! “好!好个‘以不变应万变’。” 看到这样张扬的少年郎,杨睿莫名有种“我家有儿初长成”的感动,“就按照你的办法,这次由你负责安排刺史府的赏兰宴!” “是!彧领命!” 楼彧踌躇满志,宛若一只初入山林的乳虎。 年纪虽小,气势却足,还有着勇往直前的无所畏惧。 …… “九娘!九娘!!” 王姮刚刚走进甲班,就听到了身后有人呼唤。 肉肉的小脸有些垮,这个郑迟,不是已经跟陆伽蓝结为“闺中密友”了嘛。 两个人经常凑到一起说说笑笑。 放了学,休沐日,两人也会相约去彼此家中做客,或是一起游玩。 这都好几日了,郑迟都不曾来打扰,直接把王姮一个胖乎乎的球儿给无视了。 今天这是怎么了? 王姮禁不住抬起头,看了看天空——太阳是从东边升起来的啊,没有挂在西边! 王察觉到王姮的小动作,也没有忽略她眼底的惊愕与无语,忍不住想笑。 九娘太可爱了,心里想什么,全都写在脸上。 不过,这郑迟确实有些异常,九娘单纯,她眼里都是好人。 作为九娘的好闺蜜兼小跟班,小变态不在,她更有守护九娘的责任。 王这般想着,便故意向前迈了一步,紧紧跟着王姮。 王姮似是没有察觉到王的举动,她转过头,情绪稳定的看向郑迟,客气的打招呼:“十四娘!” 打完招呼,王姮就抿起了小嘴儿。 被叫住的人是她,能够回身应答,已是她的教养与礼数,她才不会主动攀谈。 郑迟眼底闪过一抹嫌弃,这个王九,就是不讨人喜欢。 我主动与你打招呼,你却不知道与我客气寒暄? 深吸一口气,郑迟想到陆伽蓝的请托,还是挤出笑容,温声说道:“这些日子,你怎么不来坞堡?” “表兄不在,我还在啊!我们可以一起玩儿呢!” 郑迟不想直接发出邀请,便先找了个话题,提前铺垫一二。 王姮乖巧,却“耿直”。 听到了郑迟的话,她仿佛全然不懂什么叫人情世故,便硬邦邦的回了句:“阿兄不在,不想去坞堡!” 她去楼氏坞堡,只是因为那里有楼彧,而楼彧又是个霸道的熊孩子。 她不去找楼彧,楼彧就会跑到王家庄子。 与其让他祸祸自己家,还不如去坞堡呢。 再者,楼氏坞堡更大、东西更多,玩儿起来,也更能尽兴。 王姮看似什么都不讲究,实则十分“娇气”。 郑迟:……果然是个小傻子,连客气话都不会说! 被小小的噎了一下,郑迟的脸色有些僵硬。 她算是知道了,王姮就是个不懂人情世故、听不懂委婉暗示的蠢猪——又笨又肥! 她索性不在客套,直接说道:“那个,过两日休沐,我们一起去游河吧。” 王姮看向郑迟,那目光仿佛在看傻子:姐妹,咱们不熟吧? 你嫌弃我,我不喜欢你,你又何必顶着一脸的不喜,还要邀请我一起去玩儿? 就算要游河,王姮也会跟王等自己喜欢的朋友一起。 与郑迟共处一室,王姮都担心自己会影响胃口。 “陆伽蓝,还有崔、赵、萧等几家的小女郎也都会去。” 郑迟担心“耿直”的王姮,再说出让她喉噎胃疼、下不来台的话,赶忙补充道。 “对了,我们还安排了各府的庖厨,有北境的,亦有南境的,还有胡人现场烤制羊炙、胡饼呢。” 郑迟也吸取了郑十三的经验,极力劝说王姮的时候,把美食当成了筹码。 王姮:……别说,她还真有些心动。 这些日子,阿的新鲜美食,她都有些吃厌了。 不是阿“黔驴技穷”,而是食材又短缺了。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阿口有一堆的食谱,却做不出来。 小龙虾什么的,不是非吃不可,王姮一个吃货都有些不理解,阿为何对这种美食耿耿于怀。 她索性就对阿说,最近天热,不太想吃油腻、辛辣的食物,她像尝尝其他的菜色。 阿正在研究什么米皮、米粉,忙碌的时候,还顺口提及:这些是南境的美食。 王姮胃里的馋虫被唤醒,此刻听到郑迟的话,那些馋虫愈发肆虐。 但,王姮也不会轻易被诱惑——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耳边,响起了阿小小声的提醒,“九娘,这或许就是一场鸿门宴呢。” 虽然不知道郑迟为何要算计王姮,她将如何算计,可王就是有种不好的预感。 王姮:……鸿门宴? 阿,我们只是一群十来岁的小女郎啊。 就算闹翻了,也只是扯扯头、推推搡搡,还到不了“鸿门宴”的地步叭! (本章完) 第83章 杀 第83章 杀 不过,王姮知道,阿的形容,虽然略夸张,却也有些道理。 她与郑迟的交情,真的没有好到可以轻易的答应她的邀约。 这人,对她有敌意! 王姮确实爱吃,也确实不聪明,但她不会明知道对方来者不善,却还要为了些许吃食就让自己陷入危险之中。 郑迟见王姮沉默不语,知道她的顾虑。 想了想,郑迟便继续蛊惑,“除了我们这些小女郎,隔壁东山书院的小郎君们也会前往!” 郑迟的意思也明白,不是你一个人哦。 而是河东、乃至沂州数得上号的人家的小贵人,都会参加。 人多,热闹,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关键是,旁的小贵人都去了,你王姮若是不去,是不是不合群? 还是想要脱离沂州这个权贵圈子? 王姮却仿佛听不懂郑迟的暗示,一听去的人很多,她胖胖的小脸上居然闪过“庆幸”:“这么多人都要去游河啊!那就好,少我一个,想来也不会影响什么。” 她若不去,就是不合群?会被排挤出圈子? 王姮才不在乎。 她有阿,还有楼彧,根本不需要其他的玩伴。 所谓的圈子,不是一味迎合、屈从就能融入的。 只要身份够高,只要底牌够多,她就是圈子的核心。 这一点,王姮与楼彧相交两三年,早已在楼彧身上看得清清楚楚。 当初的楼彧,顽劣、暴戾,说他人嫌狗憎都是轻的,根本就是人人畏之如虎。 他却没有被嘲讽、被排挤,反而受到一众小郎君、小女郎的逢迎、讨好。 原因无他,唯权势尔。 沂州是楼家的地盘,楼彧是楼家的小霸王。 不管他的人品是否低劣,他的言谈是否合群,他都是众人敬畏的目标。 王姮呢,在众人眼中,就是个父不疼、母再嫁的小可怜。 一家人都离开了,唯独丢下她在河东的庄子。 无权无势,孤苦无依,唯一能够依靠的只有楼彧。 偏偏她与楼彧只是邻居,没有血缘或法律上的亲密关系,她就依然无法摆脱“可怜”的身份。 旁人会看重她,不过是瞧着楼彧的面子。 且,这种“看重”,也只是表面上的。 某些人的心里啊,还不定怎么嘲笑、“怜悯”王姮呢。 王姮不想跟这些人虚与委蛇。 尤其是楼彧不在,她若不管不顾的就凑过去,还不定遭受怎样的奚落与冷待呢。 郑迟愣住了,“九娘,你说什么?” 她不是真的没有听清楚王姮所说的话,而是困惑于她的“直白”—— 就算要拒绝,也当委婉些,说自己想去却有着不能去的理由。 王姮倒好,直接就说不去。 人多,不缺她一个?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可这样的话,不是应该由郑迟等外人来说嘛,王姮怎么先“自嘲”上了? 王姮圆滚滚的大眼睛里闪过一抹怜悯,仿佛在说:好可怜,小小年纪,耳朵不好使了? 郑迟:……贼娘的,王九这死胖子,简直比楼彧都让人讨厌! “我说,我就不去了!你们去玩儿吧,祝你们玩儿开心!” 王姮作为一个情绪稳定、善良美好的小仙女,自然会关爱“残障人士”。 对方耳朵不好,那她就多说几遍。 郑迟:……难怪陆伽蓝不肯自己来邀请,定是她早已料到王姮会这副模样! 郑迟又气又恼,甩给王姮一对大白眼,就甩袖离开。 跟在郑迟身后的郑十三、郑十六,则匆匆向王姮行了一礼,赶忙跟上。 王姮:……果然有病! 王:……噗哈哈,九娘威武,对待这种别有用心的小绿茶,就该这么干! …… 放了学,王姮和王照例坐着马车回家。 王姮先把王送回家,然后再直奔王家庄子。 只是,今天略有不同。 王姮刚刚来到院门外,就看到门房的仆役牵着马,准备送去马厩。 王姮眸光一闪,来客人了? 不应该啊。 整个河东都知道,王家庄子上,只有她王九一个小主子。 而王九今年才九岁,还是个孩子。 即便有事情要与王家商议,也不会找王姮,而是给沂州的王廪写信,或是直接去沂州。 王家庄子,除了楼彧,基本上没有外客。 “……阿父来了?” 王姮的脑子飞快的转了一圈,猜到了某个可能。 这,也不太正常。 王廪可不是什么慈父。 王姮来到庄子两三年,王廪来探望的次数屈指可数。 上次来,还是去岁年底。 王廪名义上是给王姮送些年礼,实则是想让她给姜侧妃写信。 王姮答应了,信也按照王廪的要求写了。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王廪没有再来,王姮只等来了王家阖家搬离河东的消息。 王廪去沂州做了长史,谢太夫人、崔氏等女眷则回了京城。 王姮,彻底被丢下。 说不失落,是假的,小孩子嘛,就没有不亲近、依赖家人的。 王姮一个人在庄子上,确实过得自由自在、衣食无忧。 但,每到佳节,深夜时分,王姮左右环顾,只有她自己,她也会害怕,也会孤单。 可惜……她亲缘浅薄,只能劝慰自己想开些、快乐些,不为不爱自己的人伤心难过。 事实上,早在当年亲耳听到阿父要把阿母送走的时候,王姮就知道,她再也不会有慈母严父的正常家庭了。 王姮也接受了父亲不爱自己的事实。 王廪不爱她,平日里也不关心,除非有“用得到”她的时候,否则—— “所以,阿父又要让我给阿母写信?阿母给他谋的官职,他不满意?” 王姮暗自忖度着,嘴巴也没有闲着。 她叫住了门房,问了句:“可是有客人?” “好叫小女郎知道,郎君来了!” 门房赶忙躬身回禀。 王姮:……猜对了!还真是阿父! 王姮面儿上仍是一派天真烂漫,心底却已经升起了警惕。 两只胖胖的小手,轻轻提起裙子,她噔噔噔的往里跑。“阿父!阿父!!” 王姮一边跑,一边喊,兴奋的小模样,仿佛无比期待父亲的到来。 她就像所有孺慕亲人、渴望亲情的孩子,时隔半年,终于看到父亲,她无比欢喜。 王廪已经走到了正堂,正准备上台阶,就听到了由远及近的跑步声和欢呼声。 “这孩子,还是这般冒失!” 嘴里说着冒失,眼底却浮现笑意。 作为一个唯利是图的典型渣爹,王廪可以忽视、冷落女儿,却还要女儿对自己孺慕、亲近。 若是女儿做不到,他不会去想,是不是自己这个做父亲的失职,伤了女儿的心,而是会责怪女儿不懂事,不孝顺! 此刻,感受到王姮对自己这个缺席很久的父亲,还是那么的热情,王廪很是满意: 不愧是我王廪的女儿,就是守规矩、懂得感恩。 他给了她生命,给了她高贵的姓氏、富贵的生活,即便行事略有不妥,王姮也该依然尊敬他、孝顺他。 “阿父!” 王姮一路小跑,已经累得气喘吁吁,浑身的小肉肉也在颤抖。 白皙的额头上满都是汗,她喘着粗气,终于来到正堂,却没有顾着调整呼吸,而是扑到王廪面前:“阿父!阿玖好想您啊!” 表达完对许久未见的父亲的思念,王姮才似是想到了什么。 她重新站好,规矩的屈膝行礼:“儿请阿父安!” 王廪更满意了,女儿刚才的“失礼”是因为太过思念,但很快,女儿就意识到了自己的身份与“失礼”,立刻“改正”。 这才是真性情、行止有度的世家贵女啊。 就是……王廪的目光在王姮圆滚滚的小身子上转了一圈。 半年不见,这孩子,长高了,可也更胖了。 九岁,不是孩子了。 王家不是只有王姮一个小女郎,就是王廪,也有与王姮年龄相仿的庶女。 他记得,那个孩子,就比王姮纤细柔美,有了小少女的袅娜娉婷。 跟那庶女比起来,王姮不丑,甚至更美,但她一脸肉肉,让她更显孩子气,全然没有阿姜的绝美姿容。 想到姜氏这个前妻,王廪的眼底又浮现冷意。 姜氏!都怪姜氏! 他送她一场泼天富贵,她却断他的青云梯。 他在河东那般勤勉,政绩斐然,绝对有资格高升。 即便无法直接调回京城,也可让他直接升任沂州刺史。 结果呢,他却成了狗屁的长史。 虽然顶头上司是个只知道敛财的废物,沂州依然是他说了算。 但,终究“名不正言不顺”啊。 沂州的豪族、官员们,应该也是看不起他的。 否则,陆怀信一个刚刚上任的河东县令,就敢在他还没有彻底调离沂州前,故意找他的茬儿。 呃,好吧,王廪承认,他在河东任上的时候,确实收敛的不少财货。 不说别的,单单是土地这一项,王廪就和楼谨将河东最好的良田瓜分殆尽。 楼谨,现在贵为安国公,深受圣人的器重。 他虽然离开了,可他的“侄子”还在河东啊,楼氏坞堡修建得比河东县城都坚固,坞堡内还有一千楼家军。 陆怀信就算垂涎楼谨占据的那些良田,就算有家族、姻亲等给的胆子,他也不敢针对楼家。 “……不敢招惹楼家,却敢针对我?” 王廪一想到自己被陆怀信“翻老底”,就忍不住怒气翻涌。 陆怀信这匹夫,为何会这么做? 还不是因为王廪有靠山、却又不是那么的靠得住? “姜氏!好个姜氏!若不是你不肯帮忙,我也不会被陆氏所欺!” 被欺负还不是最悲哀的,最悲哀的是,明明知道对方欺负自己,自己却还要巴巴的跑来示好(求饶?)。 “你且去练字,为父还有要事!” 王廪想到这些烦心事,本就不多的慈父心,彻底消散。 他随口打发了满眼期待的王姮,便匆匆离开了王家庄子。 他在河东的某些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若是不能妥善处理,真的被“苦主”告上公堂,轻则丢了体面,重则罢官夺职啊。 王姮不知道王廪的心事,目送他匆匆而去,便转身回了内院。 傍晚,王姮吃着厨房送来的宵夜,准备派人去打听王廪的踪迹,便得到了王廪的传唤。 “阿父!您忙完啦?” 王姮来到正堂,规矩的行了礼,抬起头时,脸上堆满了笑。 看到笑得甜糯可人的女儿,王廪却脸色冷凝。 王姮心里一个咯噔,难道是我惹到他了? 不能吧。 我一直都很乖。 楼彧不在,王姮更加的低调、谨慎。 她仔细回想着,并没有……等等,倒是有件事—— 就在王姮惊疑不定的时候,王廪开口了:“阿玖,在书院,你可安好?” “……好!阿父,我极好!” “同窗可否与你交好?有无人等,欺辱与你?” 王廪的口吻,像极了一个关心女儿的慈父。 但,王姮感受不到他的温暖,只有刺骨的冷。 果然! 阿父是为了自己拒绝郑迟、陆伽蓝的邀约而生气! 虽然不知道阿父为何会知道这件小事,他又为何生气,但王姮就是有预感,并猜到了真相。 她微微垂下眼睑,须臾,她抬起头,脸上带着欢喜:“同窗待我极好!郑家十四娘,还特意邀请我休沐日的时候去游河呢。” “听她说,那日会有许多小郎君、小女郎一起去,都是河东、乃至沂州的‘世交’!” 王廪定定地看着王姮,良久,才满意的扯出一抹笑:“那就好!人家既邀请你去游河,便好好的与人家玩儿。都是年纪相仿的小伙伴,合该和睦相处。” 王姮仰着小脑袋,压下心底的苦涩与失落,甜甜的应声:“儿谨遵阿父教导!” …… 六月十九,宜动土、迁徙。 算不得“出行”的黄道吉日。 但,陆伽蓝、郑迟定了这个日子,王姮等还是准时前来。 沂河,河面宽阔,来来去去游弋着形形色色的船。 有豪华的船舫,亦有破旧的渔船。 傍晚,夕阳西下,河面泛起橘红色的波纹。 一艘渔船,满载而归,只是还不等靠岸,便有一个个身影从水里摸到了船上。 噗呲! 利刃穿透皮肉,黑瘦的渔民倒在了血泊之中…… (本章完) 第84章 逃 第84章 逃 “搜!看看船上还有没有人!记住,一个活口都不许留!” 几个人影,穿着黑色的胡服,脸上蒙着黑面巾。 为首的一个,一刀戳穿渔民的胸口,看着对方倒下,又拿刀在脖子上补了一下。 噗! 鲜血喷溅出来,与胸口的血混在一起,在甲板上晕染开一片。 他拿着刀,在尸体的粗布麻衣上擦了擦,抹去上面的血渍,冷声吩咐道。 船尾,阴影处,有个小小的身影,用力捂着自己的嘴巴。 她略显单薄的身体剧烈颤动着,一双眼睛里满是惊恐与悲痛。 眼泪早已爬满了脸颊,打湿了捂着嘴的手。 “……”耶耶!阿耶! 她的耶耶,老实本分的渔民,这一辈子从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儿,只是寻常打渔,却突遭横祸。 她听得分明,那些人还要斩草除根。 逃! 必须赶紧逃! 赵锦娘虽然被吓坏了,却头脑格外清明。 她知道,现在不是害怕、难过的时候,她要赶紧逃走。 留下一条命,她才能跑去报官,才能给阿耶报仇。 水匪! 这一定是水匪。 从小在沂河上讨生活,赵锦娘不止练就了一身好水性,还了解到了河道的艰险。 偌大的沂河上,水匪就从未断绝。 “……只是,那些水匪大多劫掠的都是过往货船,我们只是普通渔民,除了一船的鱼获,根本就没有值钱的东西。” 水匪只是凶残,并不傻。 他们出动一回,定是要抢到足够多的财货。 说句难听的,就自家的这条破船和些许鱼虾,都不值得水匪动手! 赵锦娘不明白,这般没顶之灾,怎么就降到了自家头上。 她用力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趁着水匪们在船舱搜查的时候,她瞅准位置,一个纵身,就跳进了河里。 “什么声音?” “有人落水了?” “该死!有活口!快、快,找到他,弄死他!” 扑通的落水声,还是引起了水匪们的注意。 他们纷纷循着声音跑到船尾,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扒着船舷,极力在水面搜寻。 赵锦娘的水性极好,常年跟着父母打渔,还练就了水下憋气的本事。 她屏住呼吸,潜在水下,小心翼翼的挪到了自家的船底。 灯下黑,渔船下也有视觉盲区。 “没人!” “对啊!也没有动静!” 若是有人逃走,跳下了船,定会卖力的往岸边游。 不管是人,还是划水的声音,都逃不过他们的搜索。 但,此刻,渔船周围并没有游水的人,水面上,别说水了,就是连个泡泡都没有。 “或许是掉了什么东西吧!” “走!继续搜!” 为首的那人,在河面上没有发现,便故意喊了一嗓子。 其他人都领命而去,有的返回船舱,有的则跑去船头。 而随着脚步声远去,船尾处,似乎没了人。 赵锦娘藏在渔船下面,听到船上的动静,心下一动:走了?那—— 不行! 事关性命,以及阿耶的仇,她不能妄动。 继续屏住呼吸,哪怕胸腔已经开始缺氧,她的脸也开始痛苦的扭曲着,她都没有冒出水面。 不知过了多久,赵锦娘觉得自己已经熬过了一辈子,她的神志都开始模糊。 忽然,她隐约听到了一句“果然没人!” 然后,又是一阵细微的脚步声。 她,赌对了! 那个水匪果然狡诈,他只是撵走了其他人,自己则留在了船尾。 若是刚才,自己一时性急,偷偷探出头来,可能就会被他抓个正着。 水匪,不只是会用刀,他们的水性也都非常好。 一旦被他们发现了行迹,即便是在水里,赵锦娘也没有信心能够逃脱—— 她还是个孩子,而对方,则是穷凶极恶的悍匪。 脚步声走远,赵锦娘继续拼命憋气。 扑通! 又有东西落了水。 赵锦娘潜在河面之下,河面微波荡漾,她的视线也变的摇晃、模糊、变形。 她努力瞪大眼睛,试图看清楚落水的是什么。 然后,她眼里再次滚出眼泪:……耶耶!是阿耶! 他们、他们杀了阿耶,又把阿耶的尸体丢进了河里! 尸体沉入河底,略略有些干涸的血迹,再次被晕染开。 赵锦娘目眦尽裂,却也只能看着。 她甚至都不能游过去,伸出手,拉住下坠的阿耶! “呜!呜呜!” 赵锦娘悲恸、绝望,宛若小兽般无声的呜咽。 “……收拾一下,换上衣服,快!娘的,墨迹什么?赶紧啊!” 船上又响起了低低的呵斥声。 接着,就是武器被丢在船板上发出的哐当声,以及窸窸窣窣换衣服的声音。 赵锦娘瞅准时机,小心翼翼的探出头。 呼! 鼻子、嘴巴终于能够正常呼吸,新鲜的、温润的空气,瞬间让她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不过,她还是不敢发出声音,张着嘴巴,尽可能小口小口的呼吸着。 紧接着,船就动了起来。 赵锦娘不敢耽搁,她如同一条灵巧的鱼儿,紧紧贴着船底,跟着船一起游动。 “咦?他们在靠近那条画舫!” 赵锦娘发现,自家这条渔船,在水匪的操控下,正一点点靠近那艘巨大、豪华的画舫。 白天打渔的时候,赵锦娘就看到了画舫。 画舫的长度,足足是自家渔船的三倍。 上下三层高,有着高高的桅杆。 船身雕梁画栋,扎着鲜艳的彩绸,挂着精致的灯笼。 白日看着,就已经十分壮观、豪华。 到了傍晚,华灯初上,那艘画舫瞬间变成了沂河上最耀眼的存在。 加上时不时传出来的鼓乐琴瑟、欢声笑语……赵锦娘觉得,天上若真有仙宫,大抵就是这个样子! “……那是贵人的船舫。我方才遇到了酒肆来送酒的伙计,那伙计说了,画舫里,都是河东、乃至沂州各大贵人家的小郎君、小女郎!” “听说啊,他们要游河,还要赏月。也不知道,这河上的月亮,跟陆地上有啥不一样!” 那时,赵锦娘就坐在船尾,托着腮,两眼迷离的看着那画舫发呆。 摇动船桨的耶耶,看到她好奇、羡慕的模样,便笑着说道。……这一幕,明明就在半个时辰前,耶耶那么的慈爱,从未因为她是女儿就嫌弃她。 教她凫水,带她打渔,阿耶还说,等攒够了钱,就送她去德音堂读书。 镇上的读书人都说了,东山书院有女子学堂,不拘出身,也不怕不会读书,只要有一技之长,都能入选! 凫水,能在水下憋气长达一盏茶,应该也是“一技之长”吧。 “耶耶!” 望着越来越近的画舫,脑海里浮现出阿耶的音容笑貌,赵锦娘再度红了眼睛。 她,没有耶耶了! 她也不能读书,努力上进,成为让耶耶骄傲的小女郎了! …… 渔船距离画舫越来越近。 “什么人?停住!有贵人,不得冒犯!” 画舫上,除了小贵人,还有小贵人的仆役和护卫。 他们站在甲板上,每隔三五步就有一人,或是关注船舱里的动静,或是对着河面警戒。 沂河上有水匪,沂州的人都有这个常识。 虽然大家都觉得,按照常理,那些水匪但凡有脑子,都不会来冒犯贵人的画舫,但,万一呢? 若真有蠢货,或是一时犯糊涂,忽然跑来冲撞,护卫们提前有准备,才不至于真的让贵人们受了惊。 防范于未然,才是世家贵仆该有的忠心、能干。 某个护卫,就看到渐浓的夜色中,悄然划过来一条破旧的渔船。 这船的样子,像是河岸边讨生活的渔民所有。 但,也不能因此就掉以轻心。 万一是伪装的水匪呢? 画舫的小贵人太多了,河东、沂州等各地数得上号的家族,都有小女郎、小郎君列席。 若是真的被水匪劫掠,整个沂州都要翻天! “停下来!听到没有!再不停止,弓箭伺候!” 护卫开口呵斥,那小船却还在游动。 他二话没说,直接抽出了腰间的横刀。 若对方再不听话,他就会真的下令、射击。 事关十几位小贵人,就算杀了人,也是值得的。 家主那边,自有办法妥善处理。 唰! 几个护卫听到动静,纷纷聚拢过来。 他们有的拿着刀,有的举着弓,全都进入到了战斗状态。 “贵人!别误会!别、别误会!” “小的是岸边的渔民,刚刚打到几尾鯸鲐,最是难得。” “小的看这画舫,便知有贵人。似鯸鲐这样的名贵之物,理应奉给贵人。” 说话的,就是水匪中为首的那个。 他换了一身褐色粗布衣裳,袖子、裤脚等都挽了起来,光着脚,与寻常的渔民差不许多。 他三十来岁的年纪,皮肤微黑,裸露的胳膊,健壮有力。 画舫的护卫,居高临下,扫了一眼,看到他一身精壮,倒也没有怀疑。 渔民、农夫等,都需要下苦力,胳膊粗壮些,都属正常。 “鯸鲐?” “对啊!平日极难得的,小的在河边打了十几年的鱼,还是第二次遇到。上次还是几年前,卖给了一位贵人。那贵人说,鯸鲐做成鱼脍最是美味!” 匪首点头哈腰,脸上带着底层百姓的卑微,他似乎惧怕贵人,可又想讨好贵人。 对于这样的贱民,护卫见得多了,愈发觉得这可能就是个好不容易打到珍稀河鲜,想要以此来巴结贵人的渔民。 应该不是水匪! 护卫紧绷的神经,略略放松了些,“确是鯸鲐?共有几尾?” “好叫贵人知道,确实是鯸鲐。共有六尾。” “……你且等着,我去问问!” 他虽然被这贱民称作“贵人”,但真正的贵人,在画舫里呢。 护卫不敢擅自做主,冲着匪首吆喝一声,便转身进了画舫。 “鯸鲐?咦!正好!我们可以吃些鱼脍!” “对对!哈哈,今日果然是个吉日,皓月当空,还有鲜美的鱼脍!” 一众十来岁的小贵人,玩儿正嗨,各个都在兴头上。 听说还有极为难得的鯸鲐,还有人冷不丁的提到了“鱼脍”,也都纷纷口齿生津。 尝尝呗,头一次这么多同龄的小伙伴聚在一起,吃吃喝喝、唱唱跳跳、玩玩闹闹……他们只想更尽兴、更欢乐。 “对了,除了这个渔家,周围是不是还有其他渔船?他们可有打到什么新奇的鱼虾?” 有了鱼脍,众小贵人还是不满意。 陆伽蓝就状似无意的提了一句。 其他人听着有趣,也都纷纷附和:“哈哈,伽蓝说得对!” “家里的吃食都吃腻了,偶尔尝尝市井的粗食,倒也有趣儿!” “对!都叫来!” 一群小贵人,喝了点儿醪糟,就都带了几分醉意。 他们或许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就是想要跟着一起喊。 护卫们却有些迟疑,都叫来? 万一那些渔船…… 当然,也有人持反对意见:新朝新气象,沂州也早已没有了乱象,哪里有那么多的“万一”。 再说了,这是主子的命令,护卫们也只能服从。 众护卫来到船舷边,先是让方才的匪首上船、送鱼,接着又招呼周围的几艘渔船。 不多时,偌大的画舫周围,就停了大大小小七八艘的渔船。 渔船上,清一色都是二三十岁的青壮男子。 某些护卫觉察到了不对劲。 他赶忙提醒同伴,并准备去画舫回禀自己的主人。 是的,这些护卫不是一家的。 而是参与游河宴的各家小贵人的。 十几个家族,十几波护卫。 有人“渎职”,有人警惕。 比如王姮带来的七八个部曲,就神色凝重,负责带队的小队长是王姮用惯的阿胡,他没有迟疑,直接进了画舫。 “九娘,情况有些不太对!那些渔民——” 还不等阿胡把话说完,就听到了一声惨叫。 紧接着就是水匪们计谋得逞的呼喝声: “兄弟们,上啊!” “哈哈!沂州长史、河东县令……这些狗官家的小崽子,都在船上,不拘抓住哪一个,咱们都赚了!” 画舫里的小贵人们,全都被这巨变惊呆了。 王两世为人,拥有成年人的心智,反应最快,她一把拉着王姮:“九娘,快逃!” 她听得分明,那个喊话的水匪,第一个提到的就是“沂州长史”,王姮的亲爹! 所以,九娘也会是这些贼人的首要目标! (本章完) 第85章 扑通 第85章 扑通 “阿!一起!” 王姮反手握住王的手。 阿说的话,她都想到了。 事实上,从今晨起,王姮就有不太好的预感。 来到河边,上了画舫,那种不安愈发强烈。 若不是知道自己并没有太多的价值,王姮都要误以为,所谓游河宴就是一个阴谋。 而她,就是阴谋的核心。 “我就是个没有父母亲缘的‘孤女’,年纪小,容貌也因为胖而变得平庸,并没有被利用的价值啊。” 在画舫上,王姮表面吃吃喝喝,一副没心没肺的憨傻模样。 实则她的心里,一直都在忐忑、揣测,并进行自我安慰。 她一个不满十岁的小女郎,不争不抢、不吵不闹,唯一能够称得上“仇人”的,大概也就是郑迟、陆伽蓝几个小女郎。 而她们之间并没有血海深仇,只是小孩子间的嫉妒,连口角都没有。 顶多就是吵闹几句,推搡两下,还不至于动用水匪、设局陷害! 水匪! 杀戮! 王姮作为一个吃货,味觉、嗅觉都格外灵敏。 她隐约闻到,空气中夹杂着一丝血腥的味道。 动刀了! 见血了! 甚至,可能已经杀了人! 王姮或许不受宠,可也是金尊玉贵的长大,她见过最血腥的场面,大概就是楼彧惩戒奴婢。 杀人? 她从未见过。 “九娘,快!” “趁着混乱,贼人们分不清谁是谁,咱们先赶紧走!” 阿胡作为身经百战的部曲,自然比两个女孩子更能判断情况的轻重缓急,并第一时间做出选择。 “嗯嗯!” 王姮用力点头。 素来冷静的小胖脸上,终于有了慌乱。 阿胡见王姮同意,只是小姑娘比较胖,动作不够敏捷,他赶忙伸手,快速的拉起了王姮。 王姮:…… 被拎了起来,王姮顾不得计较,她死死握紧抓着王的手。 大力的惯性作用下,王也快速的被拽了起来。 “走!画舫东侧,还挂着一艘小船。” 阿胡白日上画舫,第一件事就是观察、搜索整个画舫。 画舫的内部结构,底仓、甲班、二楼等各个角落的情况,就连船身外侧,阿胡也探出半个身子,全都进行了了解。 他辨认了一下方向,目标明确的要抢下那艘备用的小船。 有了小船,画舫上还有部曲拖住贼人,他们就能护着九娘上岸。 只要离开了沂河,上了岸,九娘就安全了! “……好!” 王姮最是个尊敬“专业”的人。 论打仗,论安保,阿胡叔是专业的。 船舱里,已经乱了起来,十几个小郎君、小女郎,都与王姮一样,金尊玉贵、娇生惯养。 他们哪里见过这样凶残、可怕的画面: 二三十个水匪,从画舫的四面八方跳出来,手持利刃,穷凶极恶。 他们悍不畏死,与各家的护卫打在了一起。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些护卫明明数量远超于水匪,却被打得节节败退。 原本,他们只是在船舱外的甲板上激战。 船舱里的小贵人们,只能听到惨叫声,叮叮咣咣兵器碰撞声,却并没有亲眼看到鲜血与杀戮。 但,很快,护卫开始退入船舱,水匪们步步逼近。 小贵人们看到了受伤的护卫,凶残的水匪……都被吓坏了。 “啊!救命啊!” “耶耶!阿娘!救我!”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来人!快来人啊!呜呜,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宽敞的舱房里,顿时乱成一团。 趁着混乱,王姮和王手牵着手,在阿胡的保护下,悄悄摸向画舫的一侧。 “九娘!王九!你、你要去哪儿?” 就在王姮的身后,忽然冒出一个声音。 王姮胖胖的身形顿时僵住了:郑迟!是郑迟! 王姮咬了咬下唇,很想装作没有听到,继续跟着阿胡向外走。 距离船舷,也就只有几步远。 来到船舷边,阿胡和几个部曲,会跳上小船,割断绳索,然后……她和阿就能逃离这艘画舫。 就在这个时候,郑迟却冒了出来。 王姮暗自懊恼的同时,心跳陡然加速。 “……王九!等等我!” 王姮抬脚,继续往前走,郑迟速度更快。 她完全不顾什么仪容仪态,竟一个飞扑,连滚带爬的冲到了王姮身边。 瘦瘦的两根胳膊,用力的抱住了王姮的腿:“王九,我知道,你有部曲,我、我要和你在一起!” 郑迟也被吓坏了,她的声音都在发抖。 但,极度的恐惧之下,也让她的头脑格外清明——跟着王姮,就能保住性命。 郑迟在楼家,是“贵客”,一应吃穿用度,都比照楼家的小女郎。 除了月例外,楼家的管事娘子,还按照家里的旧例,给郑迟配备了奴婢。 郑迟身边,不但有她从郑家带来的贴身丫鬟,还有二等丫鬟、粗使丫鬟和健壮仆妇。 郑迟出门的时候,十几个人伺候,亦是前呼后拥。 然而,郑迟心里却明白,平日里有这些奴婢定是足够的。 可若是遇到危险……她、没有护卫! 尤其是楼彧跟着杨睿去历练了,他的所有人马都在河道的行营。 楼彧自己,都要靠王姮借给他的部曲保护,他又哪里会分派给郑迟? 呃,好吧,楼彧不喜欢郑迟这根豆芽菜。 就算手头有人,他也不会给郑迟。 楼彧对郑迟的不喜,甚至是排斥,郑迟这个当事人,自然心知肚明。 正巧,她也不喜欢楼彧。 会坚持留在楼家,不是她的意愿,而是大母的要求。 郑迟不能拒绝大母的安排,却也不会上赶着巴结楼彧。 他们、维持着表面的亲近,当一对普通的“表兄表妹”,就挺好! 只是,当她遭遇危机的时候,郑迟忽然发现,自己不得表兄的看重,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儿—— 表兄不喜欢她,所以不给她额外安排护卫! 甚至于,郑迟怀疑,就是自己身边的四个健妇,若是自己和王姮同时遭遇危险,那些健妇也会跑去保护王姮。没办法啊,王姮那个死胖子,才是楼彧的心头宝。 主子看重,奴婢们自然也不敢慢待! 所以,意识到画舫有危险,郑迟第一个反应,就是在人群中找到王姮,然后、抱住她! 王姮低下头,白皙圆润的小脸上,写满了无奈。 这,大概是她第一次被人抱住大腿。 抱她的人,还是对她有敌意的郑迟。 若不是看到郑迟脸上满都是惊慌,王姮都要怀疑,这是不是她新的算计。 “……郑十四,你快起来!”忍着无语,王姮低声呵斥着。 “不!你若不答应带着我,我、我就不起来!”事关生死,郑迟不管不顾。 她就认准了王姮,她就要跟着王姮。 王姮:…… 深吸一口气,眼角的余光瞥到那些还在激战的水匪、护卫,王姮知道,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一来,会错过最佳的逃生机会。 二来,若是吵闹起来,定会引起某些人的关注。 她和王都有共识:那些水匪,若是要劫持人质,她王姮是首选! 决不能让水匪知道,她就是沂州长史王廪的嫡长女! “你不起来,还怎么跟着我?” 王姮忍着翻滚的怒意,无奈妥协。 闻言,郑迟立刻松开手,骨碌一下就站了起来。 王姮:……好灵活!不愧是豆芽菜,翻个身就是比她一个糯米团子快捷! 站起来都需要部曲帮忙的王姮,第一次直观认识到肥胖带给她的“困扰”! “十三娘、十六娘,你们,也跟上吧!” 王姮目光越过郑迟,看到了紧紧跟在郑迟身边的郑十三和郑十六。 两个小女郎,也都瘦瘦弱弱的样子。 她们没有郑迟的“死皮赖脸”,她们也都被吓到了,小脸惨白,身形颤抖,却还是本分的低着头、蜷缩着身子。 她们顶多就是会偷偷抬起头,看向王姮的目光带着祈求与渴望。 王姮无声的叹了口气,她太清楚这种自己无法保护自己的感觉了。 为了活下去,不敢争不敢抢,只能忍气吞声。 不说曾经的自己了,就是现在的王姮,也做不到任性而为、恣意洒脱。 都是可怜人,王姮深深的共情了。 左右一个人是救,多加两个瘦弱的小姑娘,也不算为难。 “多谢九娘!” 郑十三和郑十六的眼睛顿时亮了。 原本以为,她们要被丢下,只能留在画舫上自生自灭。 没想到……郑十三眼底闪烁着光芒,她就知道,九娘是个仁善之人。 跟着她,定能有个好前程。 “哈哈!抓到了!这是河东县令家的小女郎!” “还有这个,是河东程氏的子弟。” “……王家的小崽子呢?王长史家的小女郎,一个能抵得上十个!” 画舫里,水匪与护卫的激战,似乎隐约有了胜负。 那些水匪开始在一群哭闹、奔逃的小贵人中,挑选人质。 陆伽蓝被抓住了,还有几个小郎君、小女郎,也都被水匪控制起来。 水匪们还嫌不够,继续在人群中搜索。 “九娘!快!快跑!” 王的小腿肚子都在发抖,几乎要站立不稳。 阿胡没有耽搁,直接捉住王姮的胳膊,飞快的朝船舷奔去。 王姮的小圆身子都要飞了起来,她还是没有松开王,王便也腾空,被拖拽着出了船舱。 郑迟眼底闪过一抹冷意,好个王姮,宁肯抓着王一个贱民,也不说多多照拂于她。 心里怨恨着,郑迟脚下却不停,小跑着紧跟其后。 郑十三、郑十六也没有迟疑,紧紧的追了上去。 一行人快速的来到了船舷,阿胡保护王姮,另一个部曲则爬上船舷,抓住麻绳,顺着麻绳跳进了挂在船身上的小船里。 他在小船站稳,转过身,高举双手,做好了“接人”的准备。 阿胡见状,赶忙伸出双手,要把王姮抱起来。 恰在这个时候,船舱里的陆伽蓝,看到了这边的情况,扯着嗓子,哭喊道:“王九!王家九娘在那里!她们要跳船!” 这一嗓子,直接惊动了水匪们。 他们纷纷顺着陆伽蓝的指引,找到了王姮等几人的身影。 “好啊!这里还有漏网之鱼!” “哈哈哈!王长史家的小女郎,抓住了,有重赏!” “抓住她!快!快抓住她!” “小船!对!他们是想抢走小船,趁机逃走!砍断缆绳!” 水匪们七嘴八舌的呼喝着,还有就在附近的水匪,直接举起刀,狞笑着冲了上来。 “九娘,小心!” 王眼疾手快,发现斜刺里冒出来一道闪光,一把推开王姮,直接挡在了她的面前。 王的动作太快了,还使出了全身的力气。 阿胡正要抱起王姮,注意力、力气等都集中在王姮身上。 被这一撞,他忍不住踉跄了两步。 一把飞过来的大刀,几乎是擦着阿胡的头皮,飞了过去。 好险! 若不是王撞了那一下,刀刃可能就砍到王姮或是阿胡了! 阿胡身子踉跄,重重的摔在了船舷上,他却还是没有松开王姮。 某个就在甲板上的水匪,已经杀了过来,他对准缆绳,哐哐哐的就砍了起来。 没几下,手指粗的麻绳就开始断裂,小船在半空中摇摇欲坠。 郑迟见状,当机立断,竟直接踩着郑十六,自己爬上了船舷,一个翻身,就率先跳了下去。 站在小船里接应的部曲,黑夜中,看不清跳下的人,他只能先把人接住。 王姮眼角的余光瞥到这一幕,无语中夹杂着羡慕:豆芽菜也挺好,动作真灵活啊! 她就不行了,阿胡抱着她,都累得气喘吁吁。 而她踩着阿胡的手臂,无比艰难的爬着,但想要像郑迟一样,灵巧的翻身而下,还、还需要有人帮忙! “九娘!快逃!” 王姮胖胖的小身子,卡在了船舷上,不上不下,小脸都被憋红了。 又有水匪冲上来,作势要把她揪住。 关键时刻,一个瘦小的身影冲了上来。 郑十三高高举起双手,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一推,王姮被掀了出去。 但,与此同时,挂着小船的麻绳也断了。 王姮与小船,几乎是同一时间落水。 扑通! 王姮擦着小船的边儿,坠入了幽深的河水里…… (本章完) 第86章 慌乱 第86章 慌乱 “原来如此!” 水面上,一个小小的脑袋瓜露出了水面。 赵锦娘的水性极好,双脚轻轻的踩着水,整个人立在了水中。 她紧紧跟着自家的渔船,看到了水匪冒充渔民,蒙混着上了画舫的整个过程。 听到画舫里传出喊杀声、呼救声,赵锦娘终于明白,自家为何会遭受这场塌天大祸—— 水匪盯上了画舫,试图劫掠那些游玩的贵人。 可贵人身边防守森严,他们无法接近,便劫杀渔民,李代桃僵,然后再—— “耶耶,你死得好冤啊!” 赵锦娘的眼泪都快流干了,但此刻,知道了真相,她还是哭湿了脸颊。 其实,不只是她,遇害的还有其他的渔民。 只看画舫周围足足有七八条船就知道,那些水匪今晚造了多少杀孽。 “杀人偿命!你们害了我的耶耶,我也要你们去死!” 赵锦娘用力握紧拳头,没有继续留在水里围观。 她灵巧的一个转身,就潜入了水里。 用力挥动双手、双脚,转眼间,她就游出去了好几米。 “如果只是我们这些卑贱的渔民,官府即便知道了,也会搪塞、推诿,甚至是包庇!” “但,现在出事的,还有贵人家的小郎君、小女郎,哼,我就不信,那些狗官还能坐视不管!” 赵锦娘发着狠,拼命的朝着岸边游去。 不到一刻钟,她竟真的抵达了岸边。 哗啦! 上了岸,随手拧了拧身上的湿衣服,她左右看了看,辨认了一下方向,便朝着刺史衙门跑去。 白天的时候,她和耶耶在河面上,遇到了相熟的渔民。 就有人提及,说是今日刺史府有宴集,提前预定了河鲜。 他们一早就起来打渔,不到中午,就要将鱼虾等送到刺史府。 耶耶与那位阿叔多聊了几句,赵锦娘听得分明,她知道,整个沂州的官员、豪族、士绅等头面人物,都会参加刺史府的赏兰宴。 虽然他们这些百姓不懂得一盆跟韭菜差不多的兰草,有什么可看的,但对于贵人的雅趣,耶耶、阿叔等都十分艳羡。 “……太好了,刺史、长史、县令……他们都在刺史府。” “他们若是知道,自家的孩子,被水匪劫掠,还有心思赏兰、吃酒吗?” 赵锦娘一边发疯的跑着,一边暗自快慰的想着。 老天爷总算公平了一回,她的耶耶死了,那些高高在上、金贵无比的小郎君、小女郎们也都遭了难! 河岸距离刺史府,足足有五六里路,赵锦娘光着脚,只用了半个多时辰就抵达。 她被累得气喘吁吁,只觉得心跳的厉害,嘴巴里又干又涩。 她勉强停住,弯下腰,双手撑着膝盖,努力平复着呼吸。 好一会儿,她才站起来,几步走到衙门口,来到了那面大鼓前。 垫着脚,高举双手,终于摸到了鼓槌。 她用力的敲了起来。 咚! 咚咚! 沉闷的鼓声,在寂静的傍晚,格外刺耳。 衙门里值守的差役跑了出来,就连隔了两个院子的刺史府衙后院,隐约也听到了动静。 后院,厅。 灯火通明、人影交错。 偌大的堂屋,坐满了宾客。 杨睿作为齐王世子,身份贵、品阶高,自然高居主位。 楼彧坐在他身侧。 下首左右两列,李刺史、王廪各在一列的首位。 李刺史身侧是其他几个县的县令,王廪的下首则是河东县令陆怀信。 除去县令、主簿等官员,还有几家豪族的家主,以及沂州的才俊、耆老。 白日已经赏过了兰,李刺史表示:“我养的昙,预计今晚盛开。” “诸位若是有兴趣,可留下来一起观赏!” 昙一现,短暂却珍贵。 尤其是昙缓缓盛开的模样,极美、极仙、极雅。 在座的宾客,哪怕是个带兵打仗的粗鄙武夫,也愿意凑个雅趣儿。 更不用说,这里面还有……不管是主谋者,还是被谋害者,都不想离开。 于是,宴会继续。 喝酒、跳舞,闲聊、胡扯,厅里的气氛,始终保持着欢乐、热闹! 杨睿全程带着浅浅的笑,不管是李刺史的阿谀奉承,还是某些官员的故作清高,他都温和以待。 他的眼底,没有对李刺史的鄙夷,也没有对某些官员的嘲讽,只有对于对方的尊重。 但他又不显卑微,有着众生平等的悲悯与高贵! “君子如玉,如切如琢。” 哪怕是李刺史,看到这样的齐王世子,都要忍不住在心底赞叹一句:不愧是齐王最看重的嫡长子,身份、人品、性格,无一不妥。 若他有杨睿这样的儿子,他做梦都能笑醒,也不会冒险的做下错事——自己平庸,儿孙不肖,只能趁着在任上,多多的捞取财货啊。 一步错、步步错! 终于到了今日这般无法挽回的地步。 “杨世子,对不住了!” 李刺史举起酒杯,殷勤的给杨睿敬酒,心里却默默的说了声抱歉。 杨睿客气的致谢,春风拂面,客气周到。 楼彧默默围观,只是与往日不同,他白皙精致的小脸,略略有些紧绷。 第一次被委以重任,第一次制定计划、布局安排,他亢奋,他踌躇满志,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即将“图穷匕见”,他忍不住的有些紧张。 手心有些湿,他悄悄的伸平手掌,在大腿侧蹭了蹭。 “……还是不成啊,不像‘他’,丝毫看不出任何异样!” 楼彧跟随杨睿时间越久,学到的越多,他越是意识到自己的不足。 他知道自己很聪明,也引以为傲,还曾经无数次利用自己的聪明。 但,结识杨睿之后,又跟他学了一个多月,楼彧才知道自己是怎样的浅薄、可笑。聪明? 不,小聪明而已。 他要成为能够超越楼谨的强者,必须拥有大智慧! 楼彧稍稍有些分神,不过,倒也缓解了他此刻的紧张。 继续竖起耳朵,听着杨睿与李刺史虚与委蛇。 另外,楼彧还抽空关注了一下王廪—— 这可是胖丫头的阿父,不负责任,也不疼爱胖丫头,但父女的名分,无法改变。 就是姜侧妃,怨恨王廪,也无法真的狠狠报复。 不是怕了王廪,而是投鼠忌器。 若是弄没了王廪,胖丫头就彻底成了无父的孤女,以后可能还要在继母手底下讨生活。 “不怕,胖丫头,还有我!” 楼彧会努力变强,成为不必顾忌“规矩”的存在。 到那时,胖丫头有没有阿父,都有他守护、偏宠! “……河东之事,多谢陆兄!” “哈哈,王兄客气了。你我虽是初相识,但都在沂州为官,本该相互扶持。” “对!陆兄说得对,你我是同僚,你我的女儿亦是同窗……” “是啊,也不知道,那些孩子们,在沂河玩儿得可还尽兴!” 王廪与陆怀信凑在一起,推杯换盏,胡乱闲扯。 隐约偷听到两人谈话内容的楼彧,却陡然一惊:什么?胖丫头在沂河? 不可能啊! 他最了解王姮了,这丫头,看着憨傻,实则内秀。 且,她不是个喜欢凑热闹的人。 只要不是她足以信任的人,她轻易不会接受对方的邀约。 放眼整个德音堂、东山书院,胖丫头最亲近的就只有两个人:楼彧和王。 楼彧在河道行营,王一介卑贱草民,都不可能“煽动”王姮去参加游河宴。 而换个其他人,哪怕是楼彧的便宜表妹郑迟,王姮都不会答应。 也正是考虑到这些,楼彧明明探查到今日沂河上有画舫,也没有太过在意——胖丫头又不在,他管其他人做什么? 那画舫,到底是要游河,还是要“钓鱼”,都随他们的便! 可现在,王廪却说什么胖丫头也去了沂河—— 楼彧内心掀起了惊涛骇浪,若不是还有理智控制,他险些就砰的站起来,冲到王廪面前问个清楚! 即便没有冲动,楼彧此刻的心,也乱了。 他眼底闪过慌乱、急躁。 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跟杨睿说一声的时候,外面响起了鼓声,以及匆匆而来的脚步声。 “不好了!郎君!不好了!沂河突现贼匪,他们抢劫渔船,杀了渔民,假冒其身份,混入了画舫。” “画舫上的诸位小女郎、小郎君,如今、如今都被贼人劫持!” 差役快步跑了进来,赵锦娘紧跟其后。 差役回禀完,就由她这个苦主兼证人诉说事实。 “什么!” 陆怀信猛地站起来,“我的伽蓝,也、也被贼人捉住了?” 哐当! 王廪则直接摔了酒盏,温热的醪糟,洒了他一身。 王廪却顾不得这许多,他的脸上写满了惊恐:九娘,出事了? 虽然他知道,某些人在暗搓搓的搞事情。 今天的赏兰宴就是鸿门宴。 但他本着两不相帮的原则,只想当个渔翁。 但他万万没想到,这边的赏兰宴只是个障眼法,沂河上的画舫,才是贼人的目标。 阿玖! 他的阿玖,就在画舫上啊。 王廪不见得有多疼爱王姮,可他又无比重视这个女儿。 原因无他,王姮是他与姜氏唯一的牵绊。 或者说,王姮是他最重要的砝码。 王廪非常清楚,现在姜氏只是不愿意竭尽所能的帮他,甚至还会小小的拖个后腿。 可若是王姮没了,姜氏就会新仇旧恨的一起算。 王廪可没忘了,王姮会参加游河宴,是他的“提醒”。 若姜氏知道了这件事……盛夏时节,王廪硬是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或许,事情还没有这么遭?” “毕竟这小渔娘看到贼人上了画舫,就跑来报信,并没有一直留在沂河。” 惊惧之下,王廪开始拼命的自我安慰。 然而,“幻想”很快就被戳破。 又有人来报信,这次可不是什么幸存的渔民,而是画舫上的护卫。 他受了伤,脸上、身上都有血渍。 他踉跄着冲进厅,对着自家郎君,嘶哑着声音吼道:“郎君,快去救小郎君啊。他被贼人掳走了……” 王廪彻底绝望。 因为他听护卫说,不只是这一个小郎君,整个画舫的小贵人们无一逃脱。 “快!快去救人!” “部曲呢,我的部曲呢!集合,都集合起来,去沂河,救女郎君!” 王廪不管不顾的站起来,大声呼喝着。 砰! 楼彧终于忍不住,站了起来。 他两步冲到杨睿跟前,红着眼睛,满脸狠戾:“世子!” 事关胖丫头,他真的无法冷静的继续计划。 不是他不够沉稳,实在是“关心则乱”啊。 楼彧这一开口,其他人仿佛也都反应过来,他们齐齐朝着杨睿行礼:“世子,还请您出兵,清剿贼匪,救回人质!” 杨睿眼底闪过一抹眸光:果然如此! (本章完) 第87章 自救 第87章 自救 杨睿扫视全场,温和的目光中,带着些许急切与愤怒。 仿佛,他也在为那些被匪人劫持的孩子们担心。 李刺史见到众人都在苦苦哀求,略显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抹幽光。 他想要开口,可似是想到了什么,又把嘴巴闭上。 那犹豫不决、欲言又止的模样,太过明显了,坐在上首的杨睿,全都收在眼底。 他沉声问道:“李刺史,你若有话,但讲无妨!” 听了杨睿的话,李刺史又是一番犹豫,他期期艾艾的开了口:“世子,沂河匪患,由来已久。下官无能,任上几年,都不能清除,如今终酿成大祸,下官难辞其咎!” “然则,现在不是追究罪责的时候,下官想集结差役、各府的部曲等,前往沂河剿匪!” “世子您的行营就在河边,若是可以,能否、能否……” 说到这里,李刺史又顿住了。 他似乎知道,自己的请求有些不妥。 于是,他赶忙补救,“当然,世子的安危最重要。” “下官怀疑,画舫事件,不过是那些匪人的阴谋。” “他们劫持各家的孩子,为的就是让世子分兵,世子仁慈,定不会让无辜孩童受苦,所以,定会将自己的人马都派出去!” “世子身边就没了护卫,到时候,匪人若是暗中刺杀,世子危矣。” 李刺史不愧是老狐狸,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他甚至点破了这件事可能是个阴谋的事实。 偏偏又在话语里,给杨睿扣了个“仁慈”的帽子,试图对他进行道德绑架。 果然,他的话音方落,杨睿还未开口,那些孩子被劫持的家长们再度哭求起来: “世子仁慈,求世子出兵!” “世子,我家那竖子虽死不足惜,奈何家慈疼爱。他若有个万一,家慈年逾古稀,恐承受不住,还请世子救人!” “世子……世子……” 厅上,呼啦啦的跪倒了一片。 他们满眼希冀的祈求着。 楼彧猛地回过神儿来,他意识到,这些人在逼迫世子。 这,应该也是谋害世子诡计中的一环。 他似乎又猜错了,游河宴也只是障眼法,那些匪人的目标,依然且只有世子。 沂州二三十个家族的孩子被劫,家长们都跑来跪求。 杨睿作为齐王世子,就是这方土地的“太子”、“父母”,他决不能任由匪寇肆虐、无辜稚子受难。 于情于理,他都要出兵。 可沂州并没有彻底被齐王府归入门下,在座的这些官员,又有几个忠心于齐王府? 杨睿一旦分兵,甚至是将所有的人马都派出去,他自己就会陷入危险之中! 不!不可以! 之前楼彧制定计划的时候,就曾经说过: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 不管发生什么,只要坚守一条:绝不分兵,世子就绝不会有危险。 楼彧心里,闪现出两个小人儿。 一个名叫“理智”的,拼命的讲道理,进行理性的分析,然后得出结论:不必理睬这些人的哭求,即便要救人,也不能被水匪牵着鼻子走。 要冷静的、客观的调查情况,然后再谨慎的、周到的制定救人计划。 但,还有一个名叫“情感”的小人儿,只冷冷的吐出一句话:胖丫头也被抓走了! 胖丫头,他养了两三年的小东西,是他最亲近、最信任的人。 楼谨、独孤氏被抓,他都未必会担心。 可胖丫头……她那么胖,想要逃跑都跑不动。她还那么娇气,根本就吃不得苦啊。 楼彧完全不敢去想,这个时候,他的胖丫头都经历了什么。 是不是已经受了伤,正在无助的哭泣,满心满眼的等待他的救援? 刀子没有割到自己身上,永远是不会疼的。 如果没有自己重视的人儿,楼彧也不可能理解堂上那些跪着、哭着求杨睿派兵的家长。 楼彧共情了,若不是还有最后的理智,楼彧早已加入了他们的行列。 他立在杨睿面前,嘴唇蠕动着,整个人都无比的纠结、痛苦。 杨睿看得分明,眼底闪过一抹眸光:这孩子,不只聪明,还重情义。 十来岁的孩子,还能如此克制,已经十分难得。 杨睿不会过度的苛责楼彧。 且,这件事,本身也是他给楼彧的一次历练。 过去的一个多月里,楼彧学习得很好。 但,很多事,只有亲身经历,才能受到教训,继而成长! “李刺史!你不用再劝了!” “大胆贼人,竟敢在齐地如此放肆,真当齐王府是摆设?” “诸位也请放心,睿既为齐王世子,自当代父王守护齐地。” “我这就派出所有的人马,追击水匪,直捣他们的老巢!” 杨睿站了起来,温文儒雅的面庞上,带着凌厉的肃杀。 不过,杨睿的气质太过光伟正,即便喊打喊杀,也不显戾气、暴躁,反而带着大义凛然、从容不迫。 “世子!不可啊!您的安危最重要!” “即便非要救,也不能把人马都派出去!” “世子,您的身边,必须留足护卫!” 李刺史心底暗喜,表面上却还是做足了“忠心劝谏”的姿态。 他劝了,也猜测了贼人的阴谋,他对齐王府、对齐王世子,可是大大的尽了忠心呢。 他,这也是阳谋呢。 如何算计杨睿,他都摊开了,放在了明面上,还给了杨睿选择:不必都派出去,可以分兵! “李刺史,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 “然则,稚子无辜,齐王府的威名更不容贼人玷污。” 沂州可是齐王的封地,在齐王的地盘上,一群见不得光的水耗子,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劫掠画舫,将沂州各大权贵家的孩子一网打尽……他们要挟的不是那些权贵,而是在打齐王府的脸! 杨睿如果忍了,那才会落人耻笑呢! 杨睿微微勾起唇角,那些水匪,哦不,确切来说,是那个隐在水匪后的主使者,就是用齐王府的威名、众人的请托,生生将他杨睿架到了火上。 他若是不出兵,他这个齐王世子,就会沦为笑柄,再无威信可言。 消息若是传回京城……极有可能还会连累齐王杨翀,让整个齐王府都被非议、耻笑。 即便杨睿因此而逃过刺杀,人活着,名声却毁了。还会得罪一大批的家族。 这对于一个继承人来说,也是致命的打击。 “这老匹夫倒是阴毒!” 杨睿暗自冷笑,面儿上却还是一派从容与正义:“出兵!剿匪!救人!” …… “九娘!九娘!” 再说王姮,扑通一声掉进了沂河里。甲板上的王等都惊呆了,阿胡反应快,抬脚踹飞那个拿刀的水匪,跃上船舷,一个纵身,跳了进去。 王因为挡在了王姮前面,被水匪的刀刃擦到了胳膊。 伤口不深,却极长,鲜血顿时涌了出来,染红了她的衣袖。 快速的、大量的失血,让王有些头晕,但她还是担心王姮,咬着牙,扒住船舷,试图在河面搜寻。 郑十三则已经被吓傻了,她、她是想帮九娘跳进小船里,而不是要把她掀进河里啊。 九娘、九娘不会出事吧! 双手发抖、两股战战,最后,郑十三还是咬紧牙关,拼命的爬上船舷,眼睛一闭,也跳了进去。 水匪们见状,先是愣了一下,旋即也都跳了下去。 扑通!扑通!扑通! 仿佛下饺子一般,好几个人相继跳进了沂河。 王姮却不知道这些,作为最先掉进水里的人,还是个沉甸甸的小胖子,她落水的时候,水都格外大。 整个人也快速的没入了水里。 王姮闭上眼睛,屏住呼吸,快速的调整好状态。 小船的缆绳被砍断,是意外。 不过,在爬上船舷,准备跳进小船的时候,王姮就有“可能会落水”的假设。 事有万一嘛。 没有万全的可能,那就要做好“意外”的准备。 所以,当她与小船一起坠落沂河的时候,王姮并没有太过慌乱。 好歹是在沂河边长大的孩子,即便不可能像市井的皮猴子般,在沂河里恣意玩耍,王姮也专门学过凫水。 咳咳,楼彧要求的。 用楼彧的话来说:“胖丫头,像你这么憨、这么娇气的小女郎,旁人若是想要欺负,有可能就会把你丢进水里!” “学会凫水,落水了也不怕!” “若是长大些,也不用担心被人算计,落了水,不用有心之人相救,也能自己游上岸。” 那时的王姮,瞪大了眼睛,呆呆的看着楼彧:阿兄,你这是多有“经验”啊,说起“欺负弱小”来,头头是道。 不过,王姮知道,楼彧说得有理。 即便王姮没有见过落水的种种戏码,但她相信楼彧作为熊孩子的“专业”。 只有坏人才更了解坏人吧。 王姮可没忘了,当初她与楼彧初见面,这人就在她面前丢了一堆的蛤蟆。 必须庆幸,楼彧没有一脚把她踹进荷池里,那时,她还不会凫水呢。 估计楼彧事后也曾经“扼腕”过,并想过要把王姮踹进水里。 不过,随后两人竟莫名的合拍,成了好朋友。 楼彧即便捉弄王姮,也没有下死手,更不会真正危害她的性命。 相反,楼彧还主动在楼氏坞堡的荷池里,教王姮凫水。 王姮落入了幽深的河水中。 她憋着气,快速的、有规律的挥动四肢,控制着胖胖的身体没有继续下坠,而是努力的往上游。 哗啦! 小脑袋冒出了水面,王姮重新呼吸到新鲜的空气,这才有了劫后余生的感觉。 当然,还不能放松警惕。 王姮一边划水,控制着身体立在水中,一边左右环顾。 她距离画舫,已经有几米的距离。 那艘小船,也在不远处,却已经翻了。 小船上的部曲,以及抢先跳进去的郑迟都落了水。 郑迟拼命的挣扎,不断的哭喊:“救命!救命啊!我不会游水!救、救我!” 与她一起落水的部曲,已经知道,这位小女郎不是自家九娘。 但,即便不是自家主子,也是楼家的亲戚。 部曲知道九娘与楼小郎君交好,且,郑迟到底是个孩子,部曲做不到见死不救。 他找准郑迟的位置,快速的游了过去,抓住了她细小的胳膊。 郑迟慌乱中,呛了好几口水,愈发感受到了溺水的绝望。 被部曲抓住胳膊后,她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反手就抱住了部曲的胳膊。 看着瘦瘦小小的一个人儿,许是生死攸关、爆发了全部潜能,竟将部曲死死的缠住了。 部曲一个不防,险些被郑迟弄得溺水,他只得忙手忙脚的应付郑迟,暂时顾不得继续在水里搜寻。 阿胡、郑十三、水匪等也都相继进入到水里。 阿胡拼命寻找,隐约看到了王姮。 郑十三倒是会些水,咳咳,内宅之中,郑家那般的混乱,她曾经被刁奴按进水缸。 她亲身经历了溺水的痛苦,便偷偷学着凫水。 只是,她从未在这般宽阔、幽深的河里游过,她一时有些不适应。 “……九娘!救、九娘!” 即便自己救不了人,也不能好好的,否则,楼彧或是王家人,定不会饶了她! 虽然她是好意,她是在救人,但,身份卑微的人,是没有资格跟贵人讲道理的。 这是郑十三从小就明白的事实,残忍又真实! 咬着牙,流着眼泪,郑十三艰难的游动着,嘴里还不忘高声呼喊:“九娘!九娘!您在哪儿?十三来救您了!” 王姮:……别喊了,姐妹。 这水里,不是只有咱们,还他娘的有水匪啊。 那些水匪的目标,八成是她,她可不能落入这些贼人的手里。 王姮看到了穿着粗布麻衣的水匪,也看到了阿胡、郑十三,可她却不敢出声。 因为王姮不确定,发现她的位置,最先找到她的会是谁! 王姮不会拿着自己的性命去赌。 左右她会凫水,也看到了河岸,那就先自救吧! 瞅准河边的方位,深吸一口气,憋住,王姮一头扎进了水里。 她拼命的挥舞四肢,朝着岸边游去。 不知游了多久,王姮起起伏伏,胸腔里的氧气仿佛都要耗尽了,四肢开始酸麻,气息也变得不稳。 王姮咬牙撑着。 终于,她来到了岸边…… (本章完) 第88章 叫耶耶 第88章 叫耶耶 “阿嚏!阿嚏!” 王姮爬上岸,一身湿漉漉,夜间的微风吹过,让她禁不住连连打着喷嚏。 “都说酷暑难耐,可这酷夏的河水里,依然寒凉!” 衣服湿了,帕子也湿了。 王姮索性直接用手揉了揉鼻子。 克制住继续打喷嚏的欲望,王姮伸手拧了拧身上的衣服。 她快步上了河岸,转过头,在河面上搜寻画舫的踪迹。 画舫巨大,灯光璀璨,是黑漆漆的夜晚中,最闪耀的存在。 远远的,王姮隐约看到画舫上,人影晃动。 似乎还有喧闹的声音传来。 而河面上,还有许多渔船,他们或是接应同伴,或是在河面搜索。 王姮看得不够真切,无法判断,阿胡他们到底是得救还是被抓。 “好嚣张的水匪!” 这可是大虞新朝,而非混乱的前朝乱世。 而在前朝,发生旱灾的时候,似乎都没有这样的乱象。 水匪,终究是匪,他们并不敢暴露在阳光下。 即便要打劫,也是劫掠过往客商,或是附近的商贾。 民不敢与官斗,匪、更不敢。 然而,此刻,新朝建立,天下太平,沂州也早已恢复到正常的秩序。 可这些水匪,却胆大包天,对着满是沂州权贵子弟的画舫下手。 得手后,没有立刻窜逃,居然还敢滞留在河面上,继续搜寻“漏网之鱼”。 “……他们这样,要么是有恃无恐,要么就是有意为之!” 王姮默默的看着,极少动用的小脑瓜,快速的思考着。 王姮觉得,这些水匪更像是“故意”—— 故意大张旗鼓! 故意肆无忌惮! 他们在表演,在钓鱼,在—— “楼彧!还有那位世子大兄!” 或者说,杨睿才是他们真正的目标。 画舫只是诱饵,将杨睿引来后,再进行伏击、刺杀! “楼彧危险了!” 王姮的脸色瞬间凝重起来。 水匪的目标,虽然不是楼彧,可楼彧就跟着杨睿啊。 杨睿被刺杀,极有可能波及到楼彧。 还有—— “楼彧是不是已经知道画舫出事了?” “不过,他了解我,知道以我的性子,不会凑这个热闹!” 想到这里,王姮唇边浮现出一抹苦笑。 阿父! 是阿父,非要逼她来画舫! 否则,她根本不会遭受这一劫难! 王姮不愿去猜测,阿父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 因为不管是哪种情况,都只能证明一件事:阿父不在乎她,更不爱她! 只要影响到他的利益,阿父就会像送走阿母一般,“牺牲”她这个女儿。 方才逃跑的时候,王姮还因为自己过于臃肿,不够灵活,而在犹豫:要不,减一减,至少不要这么的痴肥? 但,看着混乱的河面,想到那日阿父对自己的冷淡,王姮犹豫了。 有这么一个唯利是图、自私凉薄的亲爹,哪怕阿母做了齐王宠妃,王姮依然存在危险。 算了,还是当个人人耻笑的丑女吧。 顶多就是回去后,她好好锻炼,让自己变成一个灵巧的胖子! 王姮默默的叹了口气,抬起头,看了眼星辰。 楼彧和王都曾经教过她,若是在野外,可以用天上的星斗辨认方向。 “这边是北!那么这边就是东!” 刺史府就在北侧,而河东在沂河之东。 王姮有些犹豫,按理,她应该去沂州城内,去刺史府报官。 但……王姮不确定,河上的水匪,是否跟刺史府有关系。 敢这么明目张胆,若说没有官匪勾结,就是在侮辱王姮的智商。 她只是不够聪明,并不蠢! 自己若是去了刺史府,会不会自投罗网? 王姮可不想逃出狼窝,又入虎穴。 回河东? 确实够安全,但……王姮的眸光闪烁,她想到了郑仪,忽然又觉得河东也不是那么的安全。 依着郑仪的聪明,她不可能看不出阿父有问题。 可郑仪并没有拦阻王姮,还是放任她听从王廪的“暗示”,乖乖来沂河赴宴。 要知道,郑仪极有手段,只要她想,就算王姮答应了王廪,郑仪也有办法让王姮去不成游河宴。 郑仪却什么都没做。 王姮不想把人想的太坏,可她只有自己,又不得不多多考虑。 她默默在郑仪的名字后面,画了个点儿,且先观察吧。 河东,也暂且不要贸然回去。 “……还是去找楼彧吧!” 王姮必须承认,这世间,她最相信的人,也只有他了! “我记得他说过,世子大兄的行营在河道东段!” “河道东段距离沂州城还有七八里的路程……” 王姮有了主意,便开始确定自己的位置,并寻找河道行营的方向。 “找到了!” 王姮瞅准一个方向,眼睛里闪烁着亮光。 正要抬脚,王姮忽的又想到了什么,她弯下腰,抓住裙摆,咬牙用力撕扯。 刺啦! 轻薄的丝帛被撕开,王姮将布块,又撕成布条。 然后,她在路边,寻找草根或是石块,按照楼彧教她的办法,系成独特的结扣。 王姮每走几十步,就会在路边用布条系一个结。 “阿嚏!阿嚏!” 虽然极力忍耐,但浑身湿漉漉,加上河边的凉风,还是让王姮喷嚏不断。 王姮开始流鼻涕,头也有些晕。 “不好!我、我的头好热!” 王姮抬起胖乎乎的小手,贴在额头,感受到了让人心惊的炽热。 她、发热了! “要快!阿说过,不能发热!发热会死人的!” 王姮加快步伐,朝着河道行营的方向而去! …… “杀!杀啊!” 一千六百人马,快速杀到了沂河。 找来渔船,两三百人,先冲到河面。 画舫已经人去船空,只留下一些伤者,或是躲在角落里的奴婢、仆从。 还有一些身份并不算贵重的孩子,比如王,或是小贵人的陪读。 “王!阿玖呢!” 楼彧提着专门为他定制的横刀,在混乱的画舫中,找到了面无血色的王。 王的伤口,已经经过了简单的处理。 她看到楼彧的那一刹,仿佛见到了救星:“小郎君!快!快去救九娘!她掉进河里了!” “阿胡叔追过去了,但是没有找到,还被水匪砍伤了。” “还有郑十三,她着急救人,却忘了自己水性不好,被淹了个半死,刚刚被人救上来……”王带着哭腔,急切的说着。 她想说的话很多很多,楼彧却没有耐心听。 在听到“掉进河里”几个字后,楼彧就快跑几步,冲到船舷,一个纵身,跳进了河里。 扑通! 水四溅! 冰冷的河水,刺激着楼彧的神经,让他终于冷静下来: 不急! 我不能急! 胖丫头会凫水,她很聪明! 她知道河里有水匪,所以,不会轻易呼救。 她,会自救! 楼彧一边疯狂安慰自己,一边按照王姮的行事风格,套入她的身份进行思考。 若他是胖丫头,落水后,不能呼救,只能自救。 想要自救,就要游出沂河,上岸! 东西两侧都是河岸,但河东在沂河之东。 所以,胖丫头会朝着河东岸游去。 楼彧快速的滑动四肢,目标东侧河岸。 楼彧常年练武,体力好,年龄又略大些,游水的速度极快。 不到一刻钟,他就上了岸。 楼彧借着朦胧的月色,四下里寻找。 他教过胖丫头许多野外行军的常识,比如如何辨认方向,如何留下印记—— “找到了!这是胖丫头的裙子!” 楼彧在一块石头上,发现了系法独特的绳结。 他赶忙捡起来,仔细查看,解开绳索,发现是一节布料。 作为小郎君,楼彧对衣服、首饰、脂粉等并不了解。 但他熟悉王姮啊。 且,王姮是他娇养的小丫头,虽然王姮并不缺,可楼彧还是包揽了她的衣食等等各个方面。 这布料,就是楼彧命人从南境采买回来,亲手送给王姮的。 再加上这独属于楼家军的系绳结的手法,楼彧确定,这就是胖丫头留下的标记! 楼彧循着绳结指引的方向,找到了第二个、第三个,然后,他确定了王姮的目标——她要去河道行营! 胖丫头这是要去行营找他! 遇到危险,想要找到安全的避难所,胖丫头唯一想到的就是有他的地方。 这个认知让楼彧很是满意。 到底是他养的胖丫头,就是信赖他! 而他,也不会辜负了胖丫头的信任。 确定了方向,楼彧也就不再走走停停的寻找标记,他气运丹田,将力气都灌注到双脚上,撒开脚步就是狂奔。 楼彧跑得极快,隐约都能听到耳边传来的风声。 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一个圆滚滚的影子,踉踉跄跄、歪歪斜斜。 “胖丫头!” 楼彧大喊出声。 “我、我是不是烧糊涂了?居然听到了楼彧的声音?” 王姮又累又晕,若不是咬牙坚持,她已经倒下了。 她从不知道,素来娇气的她,居然还能撑这么久。 “快了吧?怎么还没到?” “楼彧不是说,就几里路嘛,骑马的话,都不用半个时辰。” “我都走了好久好久,脚都破了,好疼,怎么还不到?” 王姮越想越委屈,“坏楼彧,又骗我!” “呜呜,楼彧!阿兄!我好累,我好疼啊!我、我快撑不住了!” 王姮折腾了这半夜,整个人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 风寒引起的高热,让她比平时都要脆弱。 正常时候,她还能保持平稳的心态,让自己无论处于怎样的环境,都能“认命”的淡然处之。 可现在,她忍不住,她受不了了! “楼彧!你在哪儿!” “呜呜呜,阿兄,我好害怕!” 楼彧一路疾驰,冲到王姮近前的时候,就听到了她嘶哑着声音在哭喊。 平日里甜糯软萌的小奶音儿,此刻却宛若火烤后的干涩、粗糙。 还有她的语调,明显带着不正常。 这是、病了? 楼彧心里一个咯噔。 这可是个一场风寒都能要了人命的时代。 楼彧就曾经见过,有些人,只是受了点皮外伤,就因为高热而丧命。 人,太脆弱了! 尤其是胖丫头,那么娇贵,轻轻一碰,皮肤上都能留下印记,更何况是要命的风寒? 楼彧顾不得去计较这胖丫头居然敢直呼他的名讳。 他冲到近前,伸手就拉住了王姮的胳膊,“胖丫头!胖丫头!” 王姮整个人都有些木,仿佛电影里的慢镜头,感受到被人拉住,头慢慢的、慢慢的转了过去。 然后—— “咦?我、我好像看到楼彧了?” “怎么可能!楼彧还在河道行营呢!” 王姮轻声咕哝着,不安分的小手,“大胆”的伸向了楼彧。 胖乎乎的手指,用力戳了戳面前之人的脸颊:“嘿!好软!” “这个楼彧的脸好软!他长的也好好看!跟楼彧一模一样呢!” 楼彧:……什么这个那个? 天底下就一个楼彧,他、独一无二! 楼彧却没空计较王姮的放肆,他的目光落在了王姮的脸上: 原本白里透粉的肌肤,此刻却红彤彤的。 素来澄澈明亮的大眼睛,此刻也有些迷茫。 楼彧赶忙伸出手,用手背试了试王姮的额头,嘶,好烫! 最不好的事情发生了,胖丫头发热了! 楼彧不敢耽搁,赶忙解开自己的外袍,勉强将胖丫头包裹起来。 然后,他拉住王姮的两个胳膊,试图将她背起来。 楼彧虚岁十一,身高遗传了楼家的高挑,已经达到了一米六。 常年练武,让他看着瘦,却非常健壮。 八、九十斤的胖丫头,楼彧还是可以背起来的。 奈何王姮不配合啊。 这丫头,发烧弄得跟喝酒醉一样,彻底放飞自己。 平日里不敢说的话,不敢发的小脾气,统统都被释放出来。 “别拉我!你不是楼彧!楼彧最坏了!他都不来救我!” “……楼彧!阿兄!我的头好晕啊!我、我想吐!” 王姮开始胡乱撕扯,根本不配合楼彧。 楼彧的小脸都快变成冰块了。 偏他还不能发火:胖丫头都烧糊涂了,跟她一个病人计较什么? 但,也不能让她胡搅蛮缠个没完啊。 河道行营就在前面,楼彧想把王姮赶紧背到行营,行营里有齐王府的府医! “王九!不许闹了!我就是楼彧!听话,让我把你背起来!” 楼彧忍无可忍,索性祭出许久不用的杀手锏—— 伸出两根手指,轻轻的捏住了王姮的脸颊。 “疼!” 王姮泪眼婆娑、可怜兮兮的喊疼。 不过,这一疼,她算是清醒了一些,迷离的瞳孔对准了焦距:“阿兄!!” “哼!胖丫头,不叫我名字了?哼,真是长本事了,敢直呼我的名讳!” “醒了!既然头脑清醒了,那就赶快上来,我背你去行营!” 楼彧见王姮终于“正常”,连连冷哼,却还是扎稳马步,做出了要背人的动作。 王姮定定地看着楼彧,良久,她没有动,忽然说了句:“叫耶耶!” ps: 小剧场—— 王姮掐腰:哼,楼小彧,我才是耶耶! (本章完) 第89章 雷霆 第89章 雷霆 楼彧眼神微冷:“叫耶耶?” 叫什么? 叫谁耶耶? “对啊!叫我耶耶!要不然,我就不让你背我!” 王姮白皙圆润的小脸,烧得通红,眼神都有些迷离。 很显然,她现在并不是清醒的、正常的状态。 果然病得不轻,都开始胡说八道了。 楼彧被气笑了,“王九,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现在是你病了,我要救你,你却以此为要挟,逼我叫你耶耶?” “因果”关系,是不是搞反了? 难道不是施以援手的人,才更该提条件?搞威胁? “我不管!楼彧!坏楼彧!” 王姮似是想到了什么,带着委屈,撅着小嘴儿,却又一脸的倔强:“你叫我耶耶,我才听你的话!快!叫耶耶!” 楼彧:…… 但凡换个人,敢这么对他,楼彧都不只是拂袖而去,他可能会弄死这个人。 比如两三年前的楼让,在正旦日,设计陷害,还强压着他下跪。 他狼狈的跪在独孤氏院外的青石地板上,楼让曾经贱兮兮的凑到他面前:“竖子,叫耶耶!叫耶耶我就饶了你!” 其实,按照辈分,作为亲叔叔的楼让,是他名正言顺的长辈。 即便叫一声“耶耶”,也不算失了身份。 楼彧的回应,却是猩红着眼睛,一口唾沫啐在了楼让的脸上! 说句不好听的,就是楼谨来到楼彧面前,让楼彧喊耶耶,楼彧都不答应。 只是—— 楼彧看着王姮明显病弱的小模样,还有她站都站不稳的身形,脑海里禁不住浮现出过去的种种: 楼谨娶妻,整个楼氏庄园都认定他失宠,继而落井下石,唯有胖丫头,呆呼呼的跑来对他说:“阿兄,我养你!” 他被逼着下跪,心理、身体都遭受到了从未有过的重创,让他几乎要被黑暗淹没,是胖丫头,带着人跑到了他的面前,将他解救出来。 还有前些日子,胖丫头那么娇气、怕死,却因为担心他,而把自己的护卫都借给了他。 ……桩桩件件的往事,若胖丫头真的聪明、真的想要趁火打劫的“报复”他,都该在这些时候,以“叫耶耶”为条件,与他做交易。 但,胖丫头没有! 她帮他、救他,发自内心,毫无条件! 她自己病了,却傻兮兮的以自己为筹码,要挟楼彧—— 楼彧知道,胖丫头应该还记得当年自己对他的戏耍,自己逼她叫了耶耶! 小丫头看着憨吃酣睡、没心没肺,实则心细、敏感,她啊,估计一直都想“报复”回来! 就是这契机—— “阿兄!我好难受!我头疼!我还恶心!” “那就赶紧上来!我背着你!” “……你还没有叫我耶耶呢!”干涩的嗓音里,带着隐隐的委屈。 楼彧:…… 深吸一口气,楼彧屈服了,他看着王姮,低低的喊了声:“耶耶!” 王姮笑了,夙愿得偿、心满意足。 “行了吧!小祖宗!赶紧上来吧!” 楼彧看到王姮的笑容,忽然发现,被人逼着叫耶耶,似乎也不是什么羞耻、愤懑的事儿。 他甚至有种从未有过的奇妙感觉。 不过,现在胖丫头的身体要紧,楼彧极力按下心底的一丝异样,继续催促王姮。 “……嗯!” 成功“报仇”,王姮无比畅快,她抓住楼彧的手,熟稔的爬到了楼彧的背上。 胖胖的小胳膊,用力环住了楼彧的脖子。 楼彧:……还挺重! 果然啊,他还是太弱小了。 似杨睿这样的温润君子,平日里射箭,都能拉开两百多斤的弓。 不像他,现在只能勉强的拉开一百斤的弓。 胖丫头还不足百斤呢,他居然有些背不动。 楼彧咬着牙,继续稳固下盘。 他双手用力扒住王姮的大腿,调整好两人都能接受的背姿,再次用力,缓缓的站直了身子。 “胖丫头,还是清减些吧。” “我倒不嫌弃你,也不怕被你吃穷,实在是若是再有逃命的时候,你都跑不动——”而他也有些背不动啊。 楼彧背着王姮,朝着河道行营的方向而去。 一边走,楼彧一边碎碎念。 他还真不是嫌弃王姮,在他眼里、心里,胖丫头都是这世间最可爱的小女郎。 但……说句实话,人若过于肥胖,有着太多太多的不便。 楼彧会努力锻炼自己,让自己尽快成长为能够托举一切的强者。 然则,胖丫头也该为了自己的安全、健康等,稍稍控制一下。 “不!不能减肥!” 王姮趴在小少年略显单薄的背上,小脸贴在他的颈间。 她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许多只能藏在心底、谁都不说的实话,不知不觉就说了出来:“瘦了,就会像阿娘一样美!” “我不要当大美人!我就要胖胖的、丑丑的。” 王姮无意识的拒绝着。 楼彧愣住了。 原本,他以为胖丫头的胖,是“天生”的,是她因为爱吃,又没有太过控制,这才—— 可,此刻,听了王姮的话,楼彧忽然意识到,胖丫头可能是故意把自己喂胖! 就是因为想要变丑? 至于王姮自夸“会像阿娘一样美”的话,却不是笑话。 不说本就偏心王姮、认定王姮完美无缺的楼彧了,就是对王姮有敌意的郑迟、陆伽蓝等,她们都不会否认王姮的美。 事实上,她们会敌视王姮,主要的原因,就是嫉妒——那么胖,还那么美!这让为了纤细柔美而不得不克制食欲的她们,情何以堪?! 所以,楼彧丝毫都不怀疑王姮的“自我吹嘘”——她若瘦了,就会与她那个第一美人的亲娘一样美。 楼彧似乎明白了什么,却还想再确认:“胖丫头,美,不好吗?” “不好!美人,不好!” 王姮用力的摇头,她的小脑袋瓜,就在楼彧的颈间蹭来蹭去:“会被送走!” “我不要被送走!我是人,不是物件儿!” 王姮的话语里,带着明显的愤怒与不甘。 为自己,更为曾经那个无法主宰自己命运的阿母。 她们是活生生的人,而非任人送来送去的玩物。 楼彧顿住了脚步,抱着王姮大腿的双手,禁不住的收紧:原来如此!胖丫头竟是因为害怕,这才硬硬的将自己吃胖! 若是换个人,楼彧定会嗤笑她的蠢、她的弱小。 楼彧骨子里就是个偏执的人,高度认可强者为尊的丛林法则。 弱,就是原罪。 只是,如今弱小的是他的胖丫头,哦不,其实他也是弱小的。 以他现在的能力、所拥有的实力,还不足以对胖丫头保证:别怕!有我在!我不会让你被人送走! 楼彧的眼底,那双棕色的眸子,陡然燃起了熊熊烈火。“胖丫头!我现在或许还不能保护你,给你足够的安全感!你放心,我不会一直这么弱小。我一定会变强,超过楼谨,像杨睿一样立在高山之巅。” 到那个时候,胖丫头想继续胖,就继续胖,绝不会有人嗤笑。 胖丫头若是自己厌烦了,也可以减肥,变成姜侧妃一样的绝世美人儿,绝不会被人觊觎、伤害! 楼彧折腾了半夜,很是疲劳、乏力,背着并不比自己瘦多少的王姮,更是耗尽了他的体力。 他的腿开始禁不住的颤抖,挪动的脚步,也愈发艰难。 但,听到了王姮深藏心底的真心话,又有了更为迫切的渴望,楼彧竟陡然有了力气。 他咬着腮帮子,发着狠,背着王姮就跑了起来。 不多时,他就看到了行营的灯光,并被行营外的哨兵发现: “什么人?站住!这里是齐王世子的行营——” 哨兵十分机警,半夜时分,本是人最容易犯困的时间,他却坚守岗位,第一时间发现“敌情”。 “是我!” 怕引发不必要的麻烦,楼彧高喊了一声。 “是楼小郎君啊!快进来吧!” 哨兵听到熟悉的声音,嘴上说得亲切,却还是没有放松警惕。 浓浓的夜色里,伸手不见五指。 即便行营有灯火,还是无法看清各个角落。 熟人? 是,楼小郎君是熟人! 但,若是楼小郎君被劫持呢? 亦或者,“熟人”就不会背叛? 他的职责是放哨,是警戒、防备所有靠近行营的人。 “世子回来了吗?” 楼彧来到哨岗,顺口问了哨兵一句。 “世子尚未回归!只是命亲卫带着印信,调走了行营的一千六百人马!” 哨兵一边回答问题,一边打量楼彧,并用眼角余光扫描周围。 楼小郎君,居然背着一个胖乎乎的小女郎回来了! 除了这两小只,并没有其他人。 哨兵这才略略放下心来,继续跟楼彧寒暄:“楼小郎君,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楼彧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了句:“府医呢?齐王府的府医何在?我阿妹病了!” 阿妹? 哨兵暗自疑惑,没听说楼小郎君还有妹妹啊。 表妹有,但阿妹? 哨兵暗自疑惑,却也没有问出来。 他赶忙招手,叫来几个留守、巡逻的兵卒。 三四个兵卒跑过来,看到楼彧的身形都有些摇晃,便知道他已经达到了极限。 “小郎君,小的帮您?” “不用!”他的胖丫头,怎么能给别人抱? “你们把府医带去我的帐子!” “……是!” 楼彧坚持自己背着胖丫头,哪怕脚步虚晃,身形踉跄。 但,最终,他还是顺利将胖丫头背进了自己的帐篷,将她放在了榻上。 放下王姮的下一秒,楼彧也摊到在地上。 府医:……到底是谁病了? 怎么看着楼小郎君也一副虚弱的模样? “快!快给我阿妹看看!她的头好烫!” 背着王姮的时候,她的小脑袋就靠在他的脖子上。 额头滚烫,脸蛋儿滚烫……楼彧心惊胆战,唯恐胖丫头这一病就、就—— “确实发热了!” “我先给小女郎冷敷、降热!” 府医是齐王专门请来的供奉,虽不是太医,却医术高明。 他快速的为王姮检查了一番,便开始进行急救,并开了药方,让药童去熬药。 楼彧已经站了起来,冷眼看着府医忙碌。 府医用帕子沾了冷水,一遍又一遍的给王姮降温。 两刻钟后,药熬好了,府医亲自给喂药。 不知道是错觉,还是府医真的药到病除,楼彧发现,王姮吃了药后,脸似乎没有那么红了。 他伸手,用手背探了探她的额头,还是热的,但好像没有那么烫了! 太好了! 病情控制住了! 胖丫头,应该会没事的! 楼彧直接将府医留了下来,并安排了三四个王家部曲在帐内伺候兼保护。 “胖丫头,你好好养病,阿兄出去一趟!” 楼彧“因私废公”了,今天,哦不,是昨天的计划,是他指定、并执行的。 结果,紧要关头,他因为胖丫头,而丢下了杨睿。 这,绝对是严重的失职。 虽然杨睿不计较,甚至主动提出,让他去救人,但,楼彧却不会放过自己! 有始有终,勇于担责,是他的底线,更是他的骄傲! 尤其是,楼彧知道,杨睿是他的贵人,是他想要站到最高峰的“天梯”,他决不能让杨睿对他失望,继而放弃他! 王姮已经昏睡过去,无法回应楼彧。 楼彧只得对府医、部曲等反复叮嘱,再三吩咐。 确定对方会好好照顾王姮,楼彧这才大踏步的出了帐子。 命人牵来自己备用的马,点起王姮借给他的几十部曲,楼彧便如同一阵风般的冲了出去。 …… 沂河,岸边。 杨睿、李刺史等参加赏兰宴的人,全都赶了来。 河面上,已经恢复了寂静,经过了激战的画舫,也已经被拖到了岸边。 “世子,咱们要不上船去看看?”李刺史殷勤的建议着。 “……好!”杨睿淡淡的应了一声,温和却又带着莫名的疏离。 杨睿走在最前面,李刺史紧跟其后。 王廪、陆怀信等人也都上了画舫。 画舫一片狼藉,饭菜碗碟撒了一地,地板上,还有已经凝固的血渍。 那些受伤的护卫、躲过一劫的奴婢,以及“幸存”的其他孩子,或是跪、或是蜷缩,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另外,还有三四个被救回来的小贵人,早已吓得瑟瑟发抖,看到人群中有自己的阿父、阿兄,这才嗷的一嗓子哭出来:“耶耶!太可怕了,那些贼人太可怕了!” 杨睿仿佛很是气愤,望着黑漆漆的河面,冷声道:“这些水匪,好生嚣张,本世子今日定会雷霆出击,将他们全部剿杀!” ps:谢谢书城华梨子亲的打赏,谢谢亲们的订阅、月票和推荐,谢谢大家啦,(`)比心 (本章完) 第90章 出击 第90章 出击 雷霆出击? 李刺史浑浊的老眼里,飞快的闪过一抹暗讽。 齐王世子,您好大的口气! 只是不知道,您连从楼家借来的人马都派了出去,身边就留下了三五个亲卫,如何做到雷霆出击? 李刺史已经得到了暗线发回来的消息:一千六百人马,已经从河道行营出发,直扑水匪的老巢。 李刺史收到消息后,第一个反应是狂喜:成了! 紧接着就是后怕:杨睿在沂州还不到一个月,就已经摸到了水匪的老巢! 李刺史无比庆幸,幸好他当机立断,答应了京中的某人。 如此,才能得到陆怀信等几个官员的支持,大家联手织就了一张弥天大网。 巨网张开,猎物入局,距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 李刺史想到自己那万无一失的计划,忍不住暗自得意:杨睿啊杨睿,饶是你文武双全、智勇无双,也架不住年纪太轻。 年轻人,就是爱脸面、沉不住气,被众人跪了一地的哀求,便轻易决定“出兵”。 李刺史知道,杨睿应该已经猜到这是一个局,可他不得不踏进来,除非他想让自己和齐王府的威望扫地,并得罪十几个家族。 画舫里,被掳走的孩子,背后有十几个家族。 他们或许只是旁支,或是某一个房头的,但终究是族中子弟。 在京城,在各地,都有他们的族人、亲戚! 若是他们的孩子,因为齐王世子的“冷漠”而惨遭贼人的毒手,那些家族面儿上不敢说什么,心底肯定会存下结缔。 齐王府团锦簇的时候,自是无人敢报复。 可一旦齐王府遇到什么危机,关键时刻,这些人就能不着痕迹的下黑手、捅刀子。 就算这些人不记仇,可他们也要担心,齐王府的人会担心他们记仇。 话有些绕,但“先下手为强”的道理,大家都懂。 所以,这件事只要处理不好,那就是跟十几个家族结下仇怨,不好化解。 “……这就是阳谋!呵呵,杨世子看穿了又如何?为了齐王府,权衡利弊之后,这竖子即便知道是陷阱,也要捏着鼻子往下跳!” 李刺史越想越得意。 不过,他还有理智,知道还不是“笑”的时候。 等计划成功,某人人头落地,自己再“庆功”也不迟。 李刺史暗自脑补的畅快,嘴上却还要谄媚的附和:“世子爱民如子!世子英明神武,定能荡平沂河水匪!” 杨睿:……你确定? 希望本世子荡平匪窝的时候,你不要跪地哭嚎! 两人各怀心思。 陆怀信、王廪等,则找到各家的奴婢、部曲等,仔细询问情况。 尤其是王廪,一颗心仿佛在坐凌霄飞车,忽上忽下,几欲疯狂—— 好消息,九娘没有被水匪掳走! 坏消息,九娘落水了。 “你、你看清楚了,九娘真的掉进了沂河?” 王廪揪住面无血色、无比虚弱的王,再三问询。 王不知在心里骂了王廪多少句“渣爹”,但,此刻,面对濒临爆发的王廪,王竟有些畏惧。 她不是被王廪的“慈父心肠”所震慑,而是想到了这人的人品卑劣,偏偏又身居高位—— 一州之长史啊,一州的二当家。 自己区区一介草民,对方捻动手指,就能碾死。 王廪不是楼彧,楼彧虽然也霸道、也有能力弄死他,但楼彧会看在王姮的面子上,容忍她继续“伺候”王姮。 王廪连王姮都不在乎,又岂会在乎王姮的小闺蜜? 王太清楚自己的身份,太了解人渣的恶劣,她不敢表露出丝毫对王廪的鄙夷、怨恨,而是十分恭敬的回答:“回禀贵人,水匪假扮渔民,试图混入画舫。” “阿胡等部曲意识到不对劲,便想先护着九娘借由画舫的小船逃离画舫!” “万没想到——” 说到这里,王停顿了一下,下意识的看了眼另一边的陆怀信。 她已经从王姮那儿得知,陆伽蓝就是河东县令家的女儿。 王原本是不认识陆怀信的,但陆怀信正揪着伺候陆伽蓝的丫鬟问话,她瞬间就猜到了。 原本,王想一五一十的将画舫上发生的事儿,都客观的告诉王廪。 但,看到这一幕,王犹豫了。 她知道,王姮起初并不想参加游河宴。 可回了趟家,见到了许久不见的渣爹,她就改变了主意。 王禁不住猜测:难道是九娘的渣爹,为了自己的利益,逼迫九娘去捧陆伽蓝的场? 官场上,官员勾连,互帮互助的情况,简直不要太少见。 若王廪与陆怀信是利益同盟,那他会不会为了陆怀信而放过试图谋害九娘的人? 是的,王已经猜到了些许真相。 激战结束后,王从角落里爬了出来。 她一边处理伤口,一边拼命的回想刚刚发生的所有细节。 其实,九娘是有机会逃走的。 但,一个郑迟,拖延了时间。 还有一个陆伽蓝,更为可恶,直接喊破了九娘的身份,并提醒水匪九娘试图逃走。 郑迟或许只是怕死,她有些小聪明,知道王姮身边最安全,便像块狗皮膏药,死皮赖脸的跟着九娘。 陆伽蓝呢,或许也只是被吓坏了,自己遇到了危险,便想要竭尽所能的自救。 而她唯一能够想到的自救办法,就是“祸水东引”。 或者,她害怕之余,也有些坏心思:我被抓了,王九凭什么逃走?索性拉上她,要倒霉大家一起倒霉! 而最可怕的一种可能,则是陆伽蓝并不害怕,她就是单纯的坏。 更有甚者,整个事件都是一个阴谋,陆伽蓝即便不是制定者,也是知情人。 王早就怀疑,所谓游河宴是鸿门宴。 若陆伽蓝知情,甚至是“助纣为虐”,某个问题——陆伽蓝明明不喜欢九娘,却硬要邀请她参加,也就变得合情合理起来! 王的脑子里,电光火石间想到了这许多。 考虑到这是个阴谋,而王廪这个渣爹有可能是知情人,即便不知情,也可能为了利益而选择无视,王将冲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水匪发现了我们的行动,冲过来拦阻。” “我护着九娘,被水匪砍了一刀,还有水匪砍断了牵引小船的绳索。” “郑家十三娘帮着九娘,准备跳进小船,就在这个时候,绳索断了,九娘便和小船一起掉进了河里!” “……半个时辰前,楼家小郎君来了,他已跳入河中,顺着河流的方向,去搜索九娘了!” 王短暂的停顿过后,便又仔细的、客观的讲述。 她不是个喜欢邀功的人,若是面对的人是楼彧,王根本不会说自己为九娘挡了刀,因为楼彧关心九娘,他自己就会调查清楚。 可惜,此刻她要面对的人是连女儿都不疼爱的人渣,王怕这人一时发疯,再迁怒到她身上。 王可不想枉死在渣爹手里。 她当众说出自己救了九娘,虽然最终九娘还是落了水,但为九娘挡刀、受伤,都是事实。王廪就算不重谢,也不能“恩将仇报”。 先保住小命吧,否则,等小变态把九娘救回来,九娘都没有能够给她做美食、给她赚钱的嫡长闺了呢! “楼彧跳入沂河了?” 问话的不是王廪,而是不知何时走到近前的杨睿。 王见过杨睿,自然知道这位是尊贵的齐王世子。 她赶忙躬身行礼,“回禀世子,小郎君救人心切,不等部曲行动,就亲自下了水!” 王担心杨睿误会楼彧是个冲动莽夫,便想要帮楼彧辩解—— 咳咳,虽然王本能的惧怕楼彧这个小变态,但她心里明白,自己和九娘能够在河东过得顺遂、自在,全靠小变态保驾护航! 王不确定自己所处的到底是哪个朝代的架空,但她根据从王姮、楼彧那儿听到了些许故事,大概有所猜测。 齐王杨翀,很像是那位赫赫有名的天策上将啊。 也就是说,如果没有意外,杨翀极有可能登基为帝。 而世子杨睿,就是板上钉钉的太子。 这位郎君身上,又有些朱标的影子:嫡、长、贤,全都占全了。 简直就是最完美的继承人。 他应该不会成为李承乾,而是最稳固的东宫。 这般注定要站在巅峰的人物,楼彧若是提前与他交好,楼彧未来的前途,不可限量啊! 楼彧好了,九娘和她王才会好。 所以,决不能让杨睿误会楼彧,觉得他不堪大用! 就在王绞尽脑汁想着如何狡辩的时候,杨睿已经欣慰的说道:“好!我就知道,阿彧是个重情义的好孩子!” 谁说他自私凉薄、六亲不认了? 与楼谨、独孤夫人不亲,不是他的错,他小小年纪就被过继,需要长辈教导,却无长辈教导。 父不慈,焉能要求子孝? 杨睿是端方君子,不是刻板的酸儒,他自有一套为人处事之道。 杨睿只看楼彧对王九一个邻居家的小女郎如此看重,就知道他有着一颗“赤子之心”。 王听不到杨睿的心声,也就无法吐槽: 世子,您误会了! 小变态对九娘好,是因为他把九娘当成了所有物。 就像猫儿狗儿的宠物,或是心爱的玩具。 哪里有什么真善美,不过是一个小变态的霸道与占有欲——他的所有物,岂能被其他人欺辱?岂能无辜枉死? 李刺史紧紧跟在杨睿身侧,听到他这般盛赞楼彧,眼底闪过一抹不屑。 这杨睿,为了拉拢楼谨,还真是连脸皮都不要了。 楼彧那般顽劣小儿,他竟也能如此夸奖。 不过,想到楼彧居然不在画舫,疑似“逃过一劫”,李刺史还是有些扼腕。 计划到底不如变化啊。 在他的设计里,杨睿和楼彧都将被“水匪”刺杀。 这两人若是都死了,自然千好万好。 若有一死一伤,那也是皆大欢喜,因为不管死的是哪个,齐王府与安国公府都将反目成仇。 “可惜了!” 李刺史默默在心底叹息着。 恰在这时,远处传来了哒哒哒的马蹄声。 李刺史眉头一跳:这就来了?这么快? “咦?好像是阿彧!他又回来了?” 杨睿走到船舷边,抬起右手,手搭凉棚,仔细的看了看,发现为首的竟是个小少年。 他唇角的笑纹愈发深了:有始有终,是个有担当的好儿郎!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杨睿在楼彧身上体会到了“养成”的快乐! 雕琢璞玉算什么? 他直接将顽石炼化成了美玉! 之前为了王九,楼彧关心则乱,险些坏了计划。 虽有不足,却彰显了他的有情有义。 如今,他又坚持回来,继续自己的任务,足以证明他勇于承担。 重情义,又不忘正事儿,杨睿对楼彧愈发满意。 李刺史眼睛一亮:哦豁,还有这种好事儿? 漏网之鱼居然自投罗网? 哈哈,老天都在成全他! 李刺史几乎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兴奋与狂喜,他侧过头,对着身边的仆从使了个眼色。 这边,楼彧已经策马来到岸边,看到众人都上了画舫,便甩鞍下马,噔噔噔的上了画舫。 “世子,彧回来了!” “好!事情都办妥了?”救到人了? “办妥了!”虽然还病着,但终究安全了! “那就好!接下来,咱们继续!” 杨睿看向楼彧的目光,带着欣慰,他眉梢、嘴角都高高扬起:阿彧这么乖,索性就让他看一场好戏吧。 啪! 河面之上,黑漆漆的天空,忽然亮起了一簇火光。 “杀啊!狗官就在画舫上,冲上去,杀狗官!” 仿佛是忽然之间,河面上冒出了好几艘渔船。 船上,亮着灯笼,燃着火把,快速的逼近画舫。 “不好!又有水匪!快!快保护世子!” 李刺史装模作样的大喊着。 “李刺史不必担心!我自有人保护!” 杨睿面对忽然冒出来的“水匪”,竟岿然不惧,他淡淡的看了咋咋呼呼的李刺史,这人是唯恐贼人不知道画舫上有“贵人”啊。 李某人,这是在给“水匪”确定目标呢。 既是如此,杨睿就更加不会“辜负”了李刺史的好意。 “没错!我虽年幼,却可以保护世子!” 楼彧手握横刀,挡在了杨睿面前。 杨睿:……阿彧,我说的“有人”,不是你! 放心吧,我堂堂齐王世子,还不至于沦落到要靠一个半大孩子来保护! “出击!” 杨睿轻轻的吐出两个字,身边的亲卫,立刻掏出一枚竹筒,点燃引信! 轰! 半空中炸开了烟,紧接着,河两岸便亮起了无数的火把…… (本章完) 第91章 清洗 第91章 清洗 “杀!” 无数的火把晃动,无数人的喊杀声,响彻整条沂河。 李刺史愣了一下,眼底闪过惊愕,却很快又镇定下来: 早就预料到齐王世子可能会有后手! 杨翀麾下,可是有着好几员大将,几十万大军啊。 杨睿再年轻、再狂妄、再托大、再自以为是,回到齐地来半公差,身边也不可能只有六百护卫。 或许,最初杨睿确实只带了六百人。 但,随着他在沂河大张旗鼓的清理隐户隐田,还剑指水匪,他就会慢慢感受到压力,继而叫来救兵。 青州、齐州等地,可是都有折冲府的。 折冲府的将军们不像李刺史、陆怀信等官员,李刺史等是朝廷任命,背后有着各自的家族与势力。 他们即便在齐地为官,也不是齐王府的人。 齐地折冲府的将军们则大多是杨翀麾下的悍将,他们在齐地,主要就是帮杨翀镇守! 只要杨睿这个齐王世子一封信、一个印信,就能调来折冲府的府兵。 “……有后手?又如何!” 李刺史眼底闪过一抹嘲讽,“齐地几大折冲府加起来,人马也就三五千人。” “这些人,确实骁勇善战,是杨翀练出来的老兵悍将。但,他们忘了,这里是沂州!” 沂州有沂河! 一群不善水战的旱鸭子,想要清剿沂河上的匪患……说句不好听的,他们可能连载人的船都弄不来! 王缩在角落里,不知道李刺史的暗暗得意。 否则,她一定会“不好意思”的表示:齐地最大的船坞,最大股东就是齐王府哟。 王始终没有忘了出海、出海,而想要去海外,就要有宝船。 王在后世,曾经参观过郑和宝船的残骸,结合史料,王大致绘制出了宝船的图形。 东山书院格物学的“学生”们,不断的丰富图纸,试图造出真正能够深海远洋的宝船。 王与齐王妃、姜侧妃合作,在齐地的某个沿海州郡,开办了船坞。 在海边,齐王府除了造宝船,还招募了大批精通水性的青壮。 这些人,在海边操练,其水性、其作战能力,绝对能够赶超内陆的水匪! 杨睿作为齐王世子,齐王妃的亲儿子,自是知道自家的产业,也能调动自家的船和“海军”。 王造宝船,训练精通水性的人,主要是为了出海寻宝。 咳咳,即便最近几年内,暂时还无法远赴新大陆,也可以先在东海、南海等家门口的海域转一转。 比如,某个盛产鬼畜的小岛,就是出了名的金银岛。 完全可以先去挖个矿,这可比抢劫来钱都快呢! 齐王府造宝船、操练“海军”,则是为了南征做准备。 “……今日在沂河,就当做预演了!” 杨睿在船头,负身而立,河面上的点点火光,早已变成了他眼底的耀眼星辰。 李刺史大概能够预料到他有“援兵”,李刺史却不知道,这并不是“援兵”,而是杨睿真正的杀手锏。 杨睿来沂州,表面上是为了完成朝廷的清理河道任务,事实上,他还肩负着为齐王府训练水兵的重担。 杨睿眼角的余光,瞥过李刺史、陆怀信甚至是王廪—— “这些人,大概忘了,本世子可不一直都是这般的温文尔雅、谦谦君子!” 作为柱国大将军杨继的嫡长孙,镇军大将军的嫡长子,世代武勋的杨氏子,杨睿十二岁就进了军营。 十三岁上战场,十五岁亲率人马,大胜突厥! 杨睿,不是温和君子、柔弱书生,他曾经是杨家最优秀的少年将军! 随后前朝动乱,各路枭雄纷纷起兵。 杨继也出兵“勤王”,杨睿就是杨翀麾下最勇猛的将军之一。 还是随着杨家占据的地盘越来越多,杨继登顶之势,不可抵挡,杨睿才开始收敛锋芒。 杨翀给儿子搜罗了许多名士、大儒做先生,杨睿暂时解去盔甲,拿起了笔杆子。 两三年前新朝建立,杨睿已经蜕变成今日这般的模样,儒雅内敛、君子端方。 而这温和的表面之下,杨睿仍是那个可以骑马杀敌、操练大军的将门虎子! “杀!” “荡平水匪!直捣老巢!” “杀啊!” 喊杀声如同海啸般,从沂河两岸席卷而来。 伴随着这惊天动地的声浪,星星点点的火光,也从岸边汇集到了河面上。 “船?!他们居然有船!” 看到一簇簇飞快移动的火光,李刺史终于不再淡定。 他苍老的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 他惊恐的,不只是杨睿弄来了足够多的船,而是,在沂州,他的地盘上,杨睿一个外来的过江龙,居然能够瞒过他的耳目,弄来这么多的兵和船! 杨睿能够完美的“瞒天过海”,不只是他自身能力强,应该也是得到了某些“帮助”。 “内鬼!有内鬼!” 李刺史忽然意识到这一点,他猛地转过头,阴狠的、怀疑的目光,在陆怀信、王廪等官员身上一一掠过。 原本,这些人,算是他的“同盟”,即便不是自家人,也有利益交换。 利益同盟最稳固,也最脆弱。 当他们共同的敌人,给出的砝码更多的时候,所谓同盟,分分钟就能瓦解! “谁?到底是谁?还是说,除了我,这些狗贼都反水了?” 李刺史惊疑不定,他直接将所有的“同伴”都列为了怀疑对象。 只可惜,李刺史此刻是得不到答案了。 因为,杨睿的“水军”,已经发动了攻击。 嗖!嗖嗖! 一支支的羽箭带着破空声,水兵还在岸边,箭雨却已经冲向了那些围困画舫、试图刺杀的“水匪”。 “啊!”有人中箭,发出凄厉的惨叫。 “扑通!”中箭之人,直接坠入了河水里。 一轮射击结束,几百“水匪”,就折损了十分之一。 而在这个时间里,一部分的“水军”,已经熟练的驾驶着大船,快速的杀到了河面上。 他们开始围剿剩下的“水匪”。 当然,也有“水匪”意识到中了“埋伏”,想要来个破釜沉舟,试图与杨睿同归于尽,便不管箭雨的攻击,冒死爬上了画舫。 唰! 楼彧抽出横刀,直接挡在了杨睿身前。 楼彧聪明,到了这个时候,他已经明白了杨睿的全部计划—— 楼彧,以及那一千楼家军,其实都是杨睿计划中的一环。 杨睿从踏入沂州的第一天起,就已经开始布局。 所谓借兵,不过是竖起来的一个靶子。 让人误以为杨睿确实人手不足,这才不得不求助一个孩子。而随后的教导,甚至是给楼彧一个孩子“委以重任”,也都是迷惑敌人的手段。 楼彧,被杨睿利用了! 但,被利用又如何? 楼彧早已不是两三年前那个只知道仗着小聪明去捉弄人的熊孩子。 他被杨睿领进了一个成年人的世界,让他接触到更多的、更复杂的问题。 这世上,不是非黑即白,没有绝对的善与恶、对与错! 被利用? 有价值的人,才会被利用! 倘或是没有价值的废物,连被利用的资格都没有! 再说了,现在被利用,并不能意味着一辈子都是旁人的棋子。 终有一日,他会坐在棋盘前,成为执棋人! 另外,抛开所谓的“利用”不提,楼彧真的在杨睿身上学习到了许多许多。 他能感受到,杨睿对自己的“真”。 君子论迹不论心。 他得到“长兄如父”的教导,是真。 他认识到了自己的不足,是真。 他,有了更高、更明确的人生目标,亦是真。 更有甚者,这次的“利用”本身,就是对楼彧最好的教导—— 不要轻信于人! 谋事之前,定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不管什么时候,都要给自己留有后手! ……这些,都是杨睿带给他的。 楼彧嘴上不说,心里是感激的。 杨睿教他,没有居高临下、自以为是的说教,而是润物细无声的以身作则。 楼彧甚至在杨睿身上,感受到了“父爱”。 当然,楼彧不会“高攀”齐王世子,他会记住这份恩情,日后报答。 “阿彧!” 看到楼彧如同一只衷心的小狼崽子,明明还是个幼崽,却呲着锋利的小牙,坚定的挡在了自己面前。 杨睿依然温和从容,从眼神、到表情,都没有什么异样。 到了他这种境地,早已无法从他的外在,窥探他的内心。 但,站在杨睿身前的楼彧,还是感受到了丝丝缕缕的暖意。 杨睿感受到了他的善,也予以了回应! “阿兄还不需要你的保护!你今日累了,退到阿兄身后,好好歇息吧!” 杨睿伸手,轻轻握住了楼彧的肩膀。 楼彧眼前一,整个人就转了一圈,被推到了杨睿身后。 哐啷一声,杨睿抽出了自己的佩剑,与冲上来的“水匪”,战斗在一起。 楼彧:……被小瞧了! 不过,他也不恼。 他转过身,与杨睿背对背,挥舞着手里的横刀,护住了杨睿的后方! 杨睿一剑刺穿“水匪”的胸膛,眼角余光瞥到了那个矮小却凶残的小身影,心里愈发熨帖: 小狼崽子,被他养熟了! …… “啊!” “别杀我!别杀我!我不是水匪!我投降!” 不是所有的“水匪”都悍不畏死。 随着冲过来的“杨家水军”越来越多,杨睿这边也久攻不下,“水匪”们的心态崩了。 有人惨叫,有人跪地求饶,还有人直接跳进了沂河里。 然而,那些跳进河里的人,根本就逃不脱。 已经瘫软在地、面如土色的李刺史,根本就想不通:杨睿到底是从哪儿弄来这么多精于水战的兵? 李刺史神志都有些恍惚,他仿佛看到了满河面的官兵,也仿佛看到了自己人头落地、全家被抄没的悲惨画面。 “完了!都完了!” 不只是李刺史,陆怀信以及一两个县令,也都被痛苦、绝望所包裹。 尤其是陆怀信,他可是楚王的心腹。 这场针对杨睿的阴谋,他是主导者,就是李刺史都能狡辩一句“下官是被蒙蔽”的鬼话,而陆怀信则辩无可辩。 一旦杨睿成功控制住局势,接下来,就会举起大刀……陆家,完了! 整个陆氏,不会倾覆。 但他这一房,甚至是他这一支,最好的结局,就是抄家、流放! 陆怀信听着周围此起彼伏的喊杀声、求饶声,用力闭上了眼睛。 偷偷躲到角落里的王廪,也脸色阴沉的看着这一幕又一幕。 楚王的人,就、就这么轻易的败了? 连一个回合都招架不住? 哦不,还没有彻底失败。 毕竟还有在老巢的大批水匪,以及被他们劫持的各家小贵人呢。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岸边跑来一匹快马。 那骑士利索的翻鞍下马,噔噔噔的跑到了杨睿面前,单膝跪地:“启禀世子,芦苇荡的水匪老巢已经被攻破,三百二十九名水匪,死伤八十九人,其余全部被抓!” 没有全部剿杀,而是留了活口,不是杨睿心慈手软。 一来,杨睿需要这些水匪招供,敲死某些人的罪责。 二来,杨睿需要干苦力的“民夫”。 有了这些水匪,杨睿完全可以少征召普通百姓,直接让这些人去当牛马。 不只是这些水匪,还有参与阴谋的各大家族。 杨睿不会杀人,只会让这些人从高高在上的贵人,变成当牛做马的苦力。 不只是他的河道啊,就是新都城那边,建城也需要人手呢。 杨睿觉得,自己是个贴心的好孙儿,大父找不到理由清除那些垄断朝堂的世家,他就在沂州,帮忙撕开一个口子。 大父英明,定会抓住这个机会,在京城也进行一场大清洗。 是的,“也”。 因为杨睿在沂州会先来一场。 李刺史、陆怀信,赵氏、程氏等,有了水匪的口供,以及他们之间的相互揭发,杨睿定能拿着确凿的证据,将整个沂州都清洗一遍。 抄家,诛首恶,家眷等抄没入官。 还有这几大家族在沂州占据的土地、人口等,也都会被杨睿接收。 不只是修河道的钱,有了,还能凑出好多的军费—— 养兵,太费钱了! 杨睿作为齐王世子,不只是齐王最满意的继承人,也是整个王府的总管…… (本章完) 第92章 萧无疾 第92章 萧无疾 “水匪的老巢,被攻破了?” 王廪听到骑士的回禀,心底仅剩的一丝希冀消散了。 当然,他可以质疑,认定那骑士只是在吹嘘。 可问题是,人家连水匪的具体人数都说得清清楚楚,有零有整,不像是信口胡诌。 这种事,做不得假的。 也没有作假的必要。 画舫周围的敌情,已经被控制住了。 杨睿占据绝对的优势,他已经赢了这边的局面,不需要用假情报扰乱“敌”心,鼓舞士气。 所以,那骑士的话,是真的。 杨睿胜了。 “……那我、我该怎么办?” “应该会没事儿吧,我确实没有对杨睿施以援手,可也没有帮助楚王的人啊。” “顶多、顶多就是‘渎职’,算不得抄家杀头的大罪!” “再说了,我还有阿玖呢——” 对了,阿玖! 王廪想到女儿,眼睛瞬间亮了。 他还有女儿,女儿的背后是姜侧妃,阿姜不会眼睁睁看着女儿成为孤女。 在古代,鳏寡孤独最为可怜,而年幼丧父是为“孤”。 阿姜是个聪明人,她只要是真心为了阿玖好,就断不会让他王廪出事。 王廪也算是“有恃无恐”。 他知道,当年的事儿,阿姜对他有怨恨。 但,这几年,阿姜虽然没有极力帮助,却也没有真的报复。 原因无他,投鼠忌器。 王廪在,哪怕不是个称职的好阿父,王姮也是父母俱在的王家小贵女。 王廪若是不在了,王姮想要继续留在庄子上,都不能安稳。 除非,姜侧妃能够达到更高的身份,或者干脆把王姮接到齐王府。 可惜啊,就目前来说,都不可能。 齐王现在被圣人忌惮,虽然还能领兵打仗,却已经开始受到掣肘。 齐王妃不是无知内宅蠢妇,而是能够与齐王并肩战斗的女巾帼,她定不会让内宅的琐事,影响了整个齐王府。 姜侧妃再受宠,也只是个侧妃,而不是身份贵重、威信极高的原配正室。 她还无法大张旗鼓的站出来,无所顾忌的庇护王姮。 所以,王姮唯一能够依靠的人,只能是王廪这个父亲。 “阿玖呢?刚才那个贱民说她掉进了沂河,楼大郎亲自去救,如今楼大郎安然回归,这是不是表明,阿玖得救了?” 王廪的大脑快速的运转着,猜测到女儿无恙,他暗暗吐出一口气。 左右环顾,王廪在角落里找到了半昏半睡的王。 王:……头好晕,浑身都好热,我这是被丢进太上老君的炼丹炉了?! 王觉得,自己现在呼出来的气都是滚烫的。 “伤口发炎了?我发烧了?” 意识混乱间,王猜到了真相。 然后,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呜呜呜,在古代,发炎、发烧,可是会死人的啊。 想我堂堂穿越女,来到这该死的架空王朝也有两三年的时间,却只顾着吃吃吃,搞钱搞钱搞钱,能够改变世界的壮举,一样都没有啊。 玻璃肥皂水泥,穿越三件套,王半分不占。 唯一的“发明”,就是连镫马鞍和马蹄铁。 至于青霉素这种更为逆天的穿越神品,她也只是偶尔想想,稍稍做了点准备。 三年了,腌了一缸又一缸的咸菜,却还是没有提取到霉菌。 还有浆糊,也是历史上有记载的初级版青霉素,王曾经做过实验,浆糊本身确实有些杀菌消炎的作用,却无法提取! 王要的是可以直接使用,且药效相对稳定的消炎药,而非最原始状态的陈芥菜卤和浆糊! 果然啊,她就不是主角,都没有什么主角光环。 不像人家网文里的前辈,轻轻松松就能做出青霉素,还能在毫无“无菌条件”可言的古代,输血、做缝合手术! 她就想要个消炎药,三年都没能成功。 之前还好,王幸运的没有生病、高热,青霉素做不出来也就做不出来。 如今……她病了!急需要青霉素啊啊啊啊! 王大概是真的被烧坏了,全然没有平日的冷静、理智,脑子里更是充斥着乱七八糟的想法。 王廪凑过来的时候,王正在哭唧唧:“呜呜,伤口发炎了,我发烧了,没有青霉素,我会死——” 王廪:……什么死不死的,晦气! 他伸脚,用脚尖踢了踢王:“丫头,你知道阿玖在哪儿嘛?” “……渣爹!” 王抬起眼皮,正好看到俯视自己的王廪。 她撇了撇嘴,不屑的骂了一句。 渣爹? 什么意思? 王廪作为古代土著,自然不知道后世的网络用词。 但,他有预感,这贱丫头,似乎在骂他! 好个大胆的贱民,居然敢—— 王廪眼底浮现冷意。他抬起的脚,禁不住的想要用力。 刚才他踢王,不过是想要叫醒她。 此刻,他只想一脚踹飞这个对他不敬的贱丫头。 就在王廪戾气翻涌的时候,忽然有人跑了过来,“王!王!你死了没有?如果还喘气儿,就赶紧应一声。” 声音,有些熟悉。 王廪目光一凝,是楼彧! 王也大大的吐出一口气。 说出“渣爹”的时候,王还没有反应过来。 但,她忽然感受到一股森寒的杀气,顿时惊醒了些许:靠!我真是病糊涂了!居然当面骂王廪渣爹。 虽然是实话,王廪也该骂,但、但—— 幸好楼彧及时出现。 呃,好吧,虽然楼彧的话,真心算不得什么好话。 什么叫“死了没有”? 这人啊,不只是变态,嘴巴还毒。 明明是关心人的好话,硬是被他弄得像咒骂! 王暗自腹诽着,对楼彧,却还是感激的。 她极力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嘴里不忘回应:“小郎君!楼小郎君!我在这儿!”还活着! “活着就好!” 楼彧的脸上、身上都有血渍。 他顾不得擦拭。 虽然画舫的局面已经彻底控制,他的“阿兄”也赢了。 但,后续的事宜非常多。 楼彧作为杨睿看重的阿弟兼学生,自然要跟在他身前,给他跑腿儿。 不过,楼彧没有忘了胖丫头。 胖丫头不在画舫,暂时比较安全。 可胖丫头惦记王啊。 楼彧看在王姮的面子上,也会稍稍关注一下王。 这丑丫头,为了保护胖丫头受了伤! 她,应该没死吧? 若是她死了,胖丫头一定会伤心、自责。 楼彧想到这些,便抽空跑来寻找王,还真救了王一回。 当然,楼彧不知道王廪对王的恶意,也不知道自己成了王的救命恩人。 他听到王略显虚弱的回应,循着声音,找了来:“王,怎么样?还能动吗?我这就让人把你送去陪胖丫头!” 王对于楼彧的恶声恶气早已习惯,她扯出一抹笑,“能动!九娘还好吧?” “……”楼彧也不知道现在王姮的情况如何。 这一个两个的,都成了病号。 楼彧看到这般虚弱的王,难得没有嫌弃,更没有继续口出恶言:“你去了行营,就知道阿玖好不好了!” “无疾兄,劳烦你了!” 楼彧闪身,叫来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 他皮肤白皙,容貌精致,气质也不似普通兵卒。 听到楼彧的话,萧无疾点点头,“楼小郎君客气了!” 说罢,萧无疾就来到王近前,略略打量了她一番,重点关注她胳膊上的血渍。 “小娘子可是左臂受了伤?” 王:……小娘子?为什么听到这个词儿,她就会想到古装剧里那些调戏良家妇女的浪荡子、小流氓? 还有,“无忌?张无忌吗?” 这不是架空网文世界嘛,怎么还跳到金庸的武侠小说里了? 不得不说,王是真的烧糊涂了,不只是会胡乱脑补,还会胡说八道。 萧无疾:……这小娘子,什么意思? 认识我? 还是不认识我? 为何给我改姓氏? 还是楼彧,知道王的底细——或是有宿慧,或是孤魂野鬼。 在王原本的世界里,王学习了很多技能,懂得很多知识。 如今……可能那个什么张无忌,是她的前世亲友吧。 楼彧暗自想着,脸上却没有露出来。 仿佛没有听到王的胡话,帮王回答萧无疾:“无疾兄猜得没错,这丫头为了保护九娘,胳膊被水匪砍伤了。所以,劳烦你把她送回行营,请府医为她诊治!” “……好!” 萧无疾应了一声。 他是杨睿的另一个“学生”,不过,他的身份略尴尬,即便比楼彧先来,也不如楼彧更“受宠”。 楼彧更是个霸道的性子,使唤起“师兄”来,毫无心理负担。 萧无疾:……罢了,我一个做阿兄的,跟弟弟计较什么? 萧无疾颇有几分杨睿的温和、包容,对待楼彧,更有“长兄风范”。 关键是,萧无疾很能看清自己的身份与处境。 战斗结束了,要善后了,杨睿直接点名让楼彧跟随。 而他,就只能帮楼彧跑跑腿儿了! “阿彧放心,我会把这位小娘子安全的送回行营!” 萧无疾答应一声,便伸手扶住了摇摇欲坠的王,并将她带出了画舫。 王感受到一个略显瘦弱却十分有力的肩膀,她忍不住想要依靠…… (本章完) 第93章 余波 第93章 余波 “等、等一下!” 王的头,被烧得有些发晕,但她还是没有忘了一件事:“小郎君,还有十三娘!” 王不喜欢郑迟,对郑十三的印象也一般。 但,今日,哦不,应该是昨天,昨天郑十三的表现,打动了王—— 这个柔柔弱弱、娇娇怯怯的小姑娘,明明怕得要死,瘦胳膊瘦腿儿的也没有多少力气,却还是坚定的帮助王姮。 虽然,最终没能帮到九娘,却不是她的错。 她的本意是好的,随后更是不管不顾的跳进河里去救人。 王知道,郑十三或许有私心,但谁人没有私心? 就是她王,最初接近九娘的时候,也是为了找个金主粑粑呀。 同为底层的弱者,王非常能够共情郑十三,如果可以,也愿意帮她一把。 “她为了救九娘,自己险些被淹死!” 小姑娘半死不活的,也需要府医医治呢。 楼彧挑眉,没说什么,只是冲着萧无疾投去一个眼神:无疾兄,拜托了! 萧无疾:…… 还能怎样? 当然是按照小娘子,哦不,是小霸王的意思去办事喽。 萧无疾冲着身边的护卫使了个眼色,护卫赶忙按照王的话,在角落里找到了同样烧得满脸通红的郑十三。 至于郑迟……王不是故意遗忘,而楼彧也不想多管闲事。 左右杨睿已经开始命人善后:清点人数,核实身份,救治伤员,郑迟,死不了! 顶多就是不会得到特殊的照顾,只能混在一群人中,被集中安置罢了! 萧无疾不知道这些小女郎的恩怨,更不认识什么郑迟。 他对王倒有几分另眼相看:这小姑娘,自己都病得开始说胡话,却也没有忘了帮同伴“邀功”、并施以援手。 萧无疾隐约猜到,王、以及她口中的十三娘,应该都是王家九娘的“伴读”。 王与十三娘,在某种意义上,应该是竞争对手。 但,关键时刻,王没有嫉恨、没有夹带私货,甚至有些“无私”的帮忙。 “……倒是个善良、纯粹的孩子!” …… “九娘!” 来到河道行营,楼彧的帐篷,王倒有些清醒了。 她看到床榻上的圆润身影,踉跄着扑了过去。 “……阿?” 王姮被喂了药,睡了一小会儿,听到动静,醒了过来。 脑袋还有些发沉,却依旧能够认出人,她张开干涸的嘴唇,关切的说道:“你没事吧?” “我没事儿!就是、就是有些发热!” 王晃了晃自己晕沉沉的脑袋,再次在心底哀嚎:啊啊啊,我一定要尽快做出青霉素。 “快让府医给你看看!” “……好!还有十三娘——” “哦,那就让府医再给十三娘看看!” “……” 两个病号,进行了简短的交流,便被暂时分开。 虽然两人都是发热,但,府医也不确定,她们的病是否一致。 还是隔离吧,不要相互过了病气。 咳,好吧,王姮才是府医关注的重点,她一个人独占楼彧的帐篷,而王、郑十三则被安置在一旁的临时帐篷里。 她们两个会不会相互传染,府医根本就没有多想。 王:……万恶的封建社会,该死的贵贱分级! 就连医者父母心的府医,都把病人分作了三六九等。 不过,吐槽归吐槽,王却也明白,这世界就是这么的不公平。 其实,就是她自己,也是“不公平”的受益者——郑迟都得不到齐王府府医的诊治,只能被匆忙找来的普通大夫看诊! 做人,不能双标,更要懂得感恩! 只是—— “十三娘,你、你没事了?” 清晨,金色的阳光洒满河滩,照亮了行营。 王吃了药,已经没有那么的高热,但还是发着低烧。 她浑身无力,连手指都不愿意动一下。 而隔壁“病床”的郑十三,面色苍白,一脸病容,却还是摇摇晃晃的起来了。 王禁不住瞪大了眼睛,问了句:“你退热了?不难受了?” “……还好!” 郑十三嗓子干哑,说话时也没有多少力气,但她还是咬牙撑着。 王:姐妹,你这样子,真的看不出哪里“还好”! 作为病号,就该好好的躺着养病啊。 郑十三看出王的疑问,内心苦笑:阿,我与你不同。你与九娘先认识,已经有了两三年的情谊。 我刚刚投到九娘的身边,正是需要表现的时候。 再说了,现在的她已经很好了。 生了病,有医术高明的府医,还有对症的良药。 不像在郑家,根本没人管。 没人知道,郑十三此刻内心的激动与庆幸:我、赌对了! 九娘果然是个仁善的好主子。 就连她身边的人,也都是心思纯正的好人。 她没有被丢在画舫自生自灭,她被带回了行营,还被齐王府的府医亲自看诊……清晨苏醒后,还有热乎乎的牛肉肉糜粥。 这些,都是她在郑家从未经历过的,却因为她对九娘忠心,她得到了“厚待”! 郑十三几乎是一边吃着肉粥,一边吧嗒吧嗒的掉眼泪。 同样的眼泪拌饭,她在郑家吃了十来年,充满了委屈与绝望。 而在河道行营,在九娘的身边,她却有了莫名的希冀与期盼:以后,我的人生将变得不一样! 我、我再也不会是那个任人欺辱、无足轻重的郑家庶女了。 我有了九娘这个主子,还有阿这样的好伙伴。 郑十三暗暗下定决心,她一定会好好服侍九娘,绝不辜负这份自己来之不易的“机缘”! 所以,明明自己还病着,郑十三却没有继续躺平。 她挣扎着站起来,想要去九娘的帐外听候差遣,为九娘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儿。 当然,郑十三知道,自己还病着,不能近身伺候,没的过了病气给九娘。 但,她一定要做些什么,好让九娘、以及九娘身边的人知道,她郑十三不是个不知感恩、不守规矩的人。 “阿,你先休息,我出去看看!行营没有仆妇,王家的奴婢也没有跟来,九娘那边可能会有不便,我好歹也能做些活计……” 郑十三冲着王笑了笑,便挪动着有些虚弱的身体,出了帐篷。 王:……万恶的封建社会,该死的贵贱分级!! ……其实,郑十三多虑了,王姮身边并不缺伺候的人。 河道行营没有仆妇,但王家有精于算计、消息灵通的郑仪啊。 昨日一整夜,沂河上喧闹不断。 郑仪的眼线即时的、详细的,给她做着“现场直播”。 送信的鸽子、鹞子等飞禽,就没有停歇。 沂河上有任何的剧情转变,十几里外的郑仪,都能在第一时间得知。 掌握了沂河的动态,郑仪也就知道了王姮落水、楼彧搭救、杨睿藏兵、李某败北等等细节。 就连王姮被楼彧送去了河道行营的消息,郑仪都掌握了。 “……果然,有楼小郎君在,九娘就不会有事!” 郑仪制定计划的时候,就将楼彧考虑进去。 正是知道楼彧对王姮的看重,了解楼彧的能力,郑仪才敢放心的“将计就计”。 不过,九娘没有受伤,却还是生了病,身边更是没有人伺候。 郑仪一晚没睡,待到天光有些放亮,便赶忙带着王姮的几个丫鬟、庖厨等仆从,亲自赶到行营。 郑仪一行人抵达的时候,王姮还没醒。 郑仪便查看了王姮的情况,并叫来府医,仔细询问王姮的病情,检查脉案、核实药方。 一切确定没有问题,郑仪又安排奴婢烧水、庖厨熬粥。 等王姮醒来,便有温热的漱口水、洗脸水,还有软糯可口的牛肉肉糜粥。 王姮看了眼满脸温和、行事周到的郑仪,微微垂下眼睑,掩住了眼底的一道眸光。 “郑媪,你来了?”王姮的嗓音还是干哑的,带着些许病弱。 “九娘,先别急着说话,用些粥!”郑仪满眼心疼。 她虽然知道九娘不会有事,但,九娘终究还是病了,圆润的小丫头,脸蛋儿似乎都没有光泽了。 唉,只希望经过这一次,她的计谋能够成功。 以后,九娘也就不用再遭受这一些。 “……嗯!” 王姮没有多说话,乖巧的应声。 郑仪端着碗,亲自喂王姮喝粥。 牛肉粥的温度刚刚好,不凉不烫,王姮宛若雏鸟般,乖乖的张嘴,等待被喂食。 一勺一勺又一勺,很快,一碗粥便见了底。 王姮胃里暖暖的、满满的,整个人仿佛也有了力气:“阿媪,阿兄呢?还有阿、郑十三娘她们——” 半夜时分,她隐约看到了阿。 但,王姮不确定,自己是病糊涂了,还是做了梦,她想知道阿等小伙伴是否安全。 “楼小郎君跟着世子,正在处理画舫的善后事宜。” 说到这里,郑仪的眼中闪烁着光芒。 她就知道杨睿会赢。 李刺史那些自作聪明的蠢货,对于齐王府的实力、齐王世子的能力,真是一无所知。 那可是为大虞打下小半个江山的杨翀,以及杨翀最倚重的嫡长子啊。 慢说小小一个沂州了,就是在京城,也没人敢这般算计杨睿。 郑仪只能说,某些人在井底待的久了,就真的成了异想天开、自以为是的蠢货。 这般蠢笨,还野心勃勃,真真是又蠢又坏,他们不败,谁败? 还有王廪,有着姜侧妃的这层关系,他的身上就有齐王府的烙印。 他居然还想左右逢源? 两不相帮? 坐收渔翁之利? 就他那点儿脑子,也配? 可就是这样的蠢货,是九娘的亲生父亲。 有他在,九娘就要被拖累! 郑仪忍了两三年,实在忍不住了—— 王廪,必须死! 只可惜,姜侧妃、楼彧等都投鼠忌器,为了王姮,哪怕恶心,也要容忍王廪,甚至要为他的上蹿下跳而收拾烂摊子。 郑仪却是个杀伐决断的人,她认为“长痛不如短痛”。 与其任由王廪作妖,还不如直接弄死他。 王姮没了父亲,成了孤女,名声上确实会受些影响。 但,她还有姜侧妃啊。 王廪活着,姜侧妃一个二嫁的生母,自然不能插手王姮的事儿。 王廪若死了,姜侧妃就只能将王姮接到自己身边。 进京,入齐王府,王姮才能进入到一个更大、更富贵的世界,才能更加的有所施为。 就是郑仪,也能更好的放开手脚,帮着王姮谋求一切。 而不是像现在这般,被丢在偏僻的庄子上,自生自灭也就罢了,还要时不时的被亲爹算计、连累! 为了王姮,郑仪对王廪生出了杀心。 郑仪还要帮姜侧妃下定决心:弄死王廪,亲自抚养女儿! 所以,郑仪知道了王廪的小算计,也知道画舫危险重重,却还是任由王姮被逼着去了画舫。 不破不立! 唯有让九娘真的遭遇危险,才会让姜侧妃惊醒:王廪就是个靠不住的畜生,九娘跟着他,总有被害的一天! 姜侧妃“醒悟”了,心疼了,就会对王廪痛下杀手。 只等王廪死了,九娘被接去京城的齐王府,郑仪就会帮着九娘继续谋划。 不管是嫁给齐王府的小郎君,还是京中其他顶级权贵,亦或是楼彧……有了齐王养女的身份,将来齐王登顶,九娘都能成为真正的贵人! 兴许啊,九娘还能创造惊喜呢。 毕竟,她这么美,只要瘦下来,长大了,就能成为与姜侧妃一样的倾世美人儿,祸国殃民,富贵锦绣! 郑仪为王姮想得很多,连日后的婚配、子女等都考虑到了。 她却忽略了一点,王姮是个人,有着自己的思想与意愿,而非任人摆布的木偶。 “王和郑十三都被送到了行营,她们现在就在隔壁的帐篷!” 郑仪压下心底的种种盘算,柔声对王姮介绍着外面的情况—— “九娘放心,她们都无恙。虽然有些风寒,却也都得到了府医的诊治,她们都在养病呢。” “郑迟……还有陆伽蓝等被掳走的人呢?” 王姮继续像个乖巧、懵懂的小少女,好奇的询问着。 郑仪的消息果然灵通,王姮的每个问题,她都能予以回答: “郑十四娘被送回了楼氏坞堡,陆伽蓝等小贵人,暂时被安置在刺史府……不过,他们可能无法安心修养……” 家都要被抄了,父、兄等亲人要被砍头,他们休养好了,也要被流放或是被罚没为官奴婢! ps:第二更还是中午左右哈!(#^.^#) (本章完) 第94章 吃货? 第94章 吃货? 王姮眨巴眨巴眼睛:“他们——”真的胆大包天的意图谋害杨睿? 那可是齐王世子,圣人的嫡长孙啊。 圣人不管是为了皇家体面,还是为了祖孙亲情,都不会饶了那些人。 即便这些人里,可能有楚王(甚至是他自己)的心腹! 圣人可以忌惮杨翀,抬举杨翊跟杨翀打擂台,却不会让外人掺和兄弟间的纷争。 如今,更是连累到无辜的第三代,圣人若是知道了事情的全部,定会第一个发飙。 “不只是沂州的这些人家,就连他们在京城、在老家的家族,可能都会受到牵连!” 就在王姮暗自想着的时候,郑仪继续说着。 她作为王姮的傅母,不只是教授王姮规矩、礼仪等,也会跟她讲解权贵的种种、皇家的争斗,以及朝堂上的权谋。 这,不只是郑仪的私心,也是真的为了王姮好。 作为世家贵女,王姮将来注定会嫁给门当户对的世家、权贵。 若是只懂些内宅的纷争,根本就做不好一家之主母。 她需要有起码的政治素养,有着一定的眼界与心胸,了解各个家族、皇家宗室等等的渊源、恩怨……从小就接触这些“常识”,长大后,王姮才能游刃有余、周到稳妥。 王姮略显苍白的脸上,带着懵懂,她呆呆的应了一声:“哦!” 郑仪:……九娘什么都好,唯一的缺点就是太过天真。 这也是郑仪急于给王姮换个环境的一大原因——偏僻的庄子,没有太过复杂的人际关系,整日里吃吃喝喝、玩玩乐乐,有好的天赋都要被消磨掉。 更何况,九娘还不是那么的聪明。 所以,只能给她换个环境,让她知道人心的险恶,不得不成长起来。 齐王府,就是个不错的战场。 性格恬淡平和? 不存在! 只要进了那样的是非圈,自己不斗,也会被人推着、逼着去“斗”! 王姮拥有翱翔九天的资本,不该这般被埋没在乡野。 郑仪的眼底,闪烁着勃勃的野心。 她要陪着九娘,一起攀上顶峰。 还有她郑仪、郑侍中—— 当年,她灰溜溜的逃出京城。 来日,她要风风光光的回到那座皇城! 王姮感受到郑仪那几乎要化作实质的野心,再次垂下眼睑。 这件事,不能太拖了! 她,就是个甘于平庸的“丑女”,不能给郑媪泼天的富贵。 过去的两三年里,郑仪对她十分尽心,念在这份教养之谊上,她就不耽误郑媪了! 王姮默默的下定了决心,不过,倒也没有急着摊牌。 她的病还没好呢,人也不在家。 还有王廪那儿—— 想到阿父,王姮的心,钝钝的疼。 早就知道阿父不爱自己,可当自己再次被阿父“抛弃”,她还是忍不住的难过。 王姮知道阿父的野望——掌握权力,振兴家族! “你对我不慈,却好歹生养我一场!” “也罢,这次我就‘帮帮’你,就当全了父女的情分!” “自此以后,我不欠你的了!” 王姮默默的想着,她准备等身体好些了,就给阿母写信。 阿父要升官,就给他机会! 只是,阿父或许意识不到,他一个早已被打上齐王烙印的小人物,在齐王还未登顶之前,升迁太快,很容易成为靶子。 福祸相依啊,可惜阿父未必看得透。 或者,他知道,却还是会为了权利而汲汲营营、不管不顾。 …… 王姮就在行营养病,她借给楼彧的几十部曲,都被楼彧送回到了行营。 楼彧:……世子根本不缺人手,他的楼家军只是迷惑敌人的靶子。 如今,大戏已经落幕,杨睿以雷霆手段荡平了沂河上的水匪,并把沂州几个家族都连根拔除,沂州再无一人敢对齐王世子不敬。 杨睿身边六百护卫足矣,更不用说,杨睿还从齐州、青州等地调来了共计五千的府兵、水兵。 这些人,都是齐王的人马,唯齐王世子马首是瞻。 就算还有不长眼、不怕死的人,胆敢刺杀、谋害杨睿,都能被这些人射成筛子、剁成肉泥。 楼彧便“自觉”的领回了自己的一千人马,主动请缨,带兵围剿沿河两岸的残余势力。 几大家族,在沂州扎根上百年。 枝繁叶茂,姻亲众多,想要彻查,需要时间和人手。 杨睿已经将主犯拿下,接下来就是重点清理河道、训练水兵。 清剿残存势力的差事,也就由他心腹之人负责。 楼彧便是其中之一,还是最受重用的一个。 小小年纪,却整日里带着人马在沂州、在河东、在其他县忙碌。 他成长的非常快,整个人也从锋芒毕露,慢慢的变得内敛、沉稳。 楼彧从夏日忙到了秋天,第一场秋雨过后,李刺史、陆怀信等主犯的审判结果也从京城下发到了沂州—— 李某、陆某等主犯斩首示众,家产抄没入官,其家眷流放岭南。 “陆伽蓝被流放了!我去看了看,早已没了往日的骄纵、恣意!” 王凑在王姮的身边,小声的八卦着。 她的语气略复杂,有对陆伽蓝的同情,亦有种“活该如此”的畅快。 王见识过陆伽蓝的任性、霸道,所以,虽有同情,却不多—— 家人犯罪,家眷连坐,看似有些不公平,但,陆伽蓝享受了陆家的富贵,也曾经仗着陆怀信的权势欺负过弱小,她被“连累”,算不得无辜。 做人嘛,既然享受了善因,也该承受恶果。 她会同情,不过是看在陆伽蓝确实看着凄惨,十来岁的小姑娘,还是个半大孩子呢,就要像牲畜一样被捆绑着,一路徒步去岭南。 古代的岭南,可不是后世的繁华之所,而是充满了烟瘴、毒虫的蛮荒之地。 还有这一路上,两三千里路,只能徒步,风餐露宿,还有可能遭遇到猛兽、天灾、疾病等等意外。 有极大的可能,流放之人根本就熬不过漫长且艰难的流放之路,死在了途中。 似陆伽蓝这样娇生惯养的小女郎,就极有可能熬不过。 王确实讨厌陆伽蓝,也知道她不无辜,可一想到她会死,还是有些不忍心。 她们年龄相仿啊,曾经在一个屋檐下读书、玩闹。 如今却—— 唉,这万恶的古代,成王败寇,命如草芥! 王姮小口小口的喝着王新研制的奶茶,对于王的“伤春悲秋”没有太多的感触。这就是权利争斗,残忍、血腥。 赢了,一步登天。 输了,万劫不复。 王姮就是因为想的透彻,才不愿意过多的掺和。 不争不抢、戒嗔戒贪,日子平淡些,至少安全啊。 当然,王姮知道,自己能够如今的太平日子,不只是自己够“佛系”,主要还是因为命好。 她有疼爱自己的阿母。 王姮病好后,就给阿母写了信。 没过半个月,京城就有了回应—— 王廪非但没有受到“沂河匪患”的牵连,反而得到了升迁。 李刺史被斩首,王廪这个长史顺势接替,成了沂州新一任的刺史。 王廪:……哈哈!因祸得福啊! 我就知道,阿姜舍不得阿玖。 只要有王姮这个女儿在手里,他的仕途就能一路顺遂。 王廪全然忘了那日在画舫上的忐忑、惶恐,也忽略了自己已经成了“出头鸟”。 他兴高采烈的搬进了李某人刚刚腾出来的刺史府,还利用官职之便,在杨睿新开辟的码头沿岸,“买”了好几个铺面,以及上游的大片良田。 这些产业,王廪倒是没有独吞,他分作三部分,一部分归入王家的公账,一部分进了他的小金库,剩下的一部分则记到了王姮名下。 王姮:……也行叭! 亲爹确实渣了些,没有多少父爱,却愿意给钱。 总好过啥都没有! 王姮将铺面交给王打理,田庄等,则按照王家庄子的管理模式,派了管事,并采用王提出的立体生态养殖的经营模式。 种田、养殖两不误,还实验新的良种,以及新的种植方式。 “十四娘,也被表兄‘送’走了!” 王八卦完,王姮新上任的小跟班郑十三赶忙跟着八卦。 她穿着簇新的襦裙,头发上有了新的首饰,整个人看着气色也愈发好了。 她低头垂目,规矩乖巧,声音轻柔:“十四娘原本还想带着我一起走,表兄拒绝了!” 说到这里,郑十三眼底闪过庆幸。 她没有看错九娘,也没有低估九娘对楼表兄的重要性。 想到最近前些日子,郑迟一直在闹。 她不想被送回京城,在楼氏坞堡的日子,远比郑迟想象中的更富贵、更惬意。 原本,她还担心自己会被楼彧逼着吃东西,继而变成一个大胖子。 为此,她不惜留下两个庶出姐妹,以防遇到这种情况,还有人帮她“分担”。 但,留下来之后,郑迟才发现,楼彧根本就不常住在坞堡。 他整日里跟着齐王世子,或是巡视河道,或是剿匪,或是练兵……偶尔回到坞堡,也是跑去王家庄子。 一天到晚,郑迟几乎都见不到楼彧。 没有想象中的“被欺负”,反而享受到了楼家豪奢的生活,以及众人对于楼家的敬畏、巴结。 郑迟这个楼家的表亲,终于体会到了前呼后拥的世家贵女的尊贵。 这是在郑家所没有的经历。 在郑家,周围的人,可能因为姓氏而对她表面客气,但眼底始终带着对“破落户”的嘲讽与嫌弃。 那些小女郎,仿佛再说:高傲什么?穿着几年前的衣裙样式,带着褪色的首饰,连寒门、暴发户都比不上! 郑家啊,“贵”得除了一个姓氏,什么都没有了! 郑迟受够了那种眼神,也受够了郑家日渐窘困的生活。 还是楼家好啊,既有面子、又有里子,唯一担心的楼彧,也从未欺负过她。 郑迟都忍不住想:若是这样的话,嫁给表兄也不坏! 郑迟想得极好,奈何画舫的事儿,惹怒了楼彧。 虽然事后,郑迟极力向楼彧、王姮解释: “我就是太害怕了!我、我不想被丢下!” “而且,我也没有做什么啊!我只是想跟着九娘!” 至于拖延了王姮逃跑的时间,还抢先跳下小船,也顶多算是自私。 她绝无谋害王姮的坏心! 楼彧:……哼!就是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所以才只是把你送走! 但凡你是有意使坏,你就算是想走,都“走”不了。 楼彧想要成为杨睿那般的温润君子,可即便是杨睿,也不是以德报怨的滥好人。 杨睿亦有“金刚之怒”呢,动起手来,更是果决、迅猛,绝不手软! 楼彧打定主意要送走郑迟,根本不顾郑迟的哀求,以及楼太夫人接连写来的求情信。 不过,郑迟因为落水,大病了一场。 本就瘦弱,根本就经不住这样的折腾。 同样是生病,王姮等早已痊愈,郑迟却好好坏坏、拖拖拉拉,好几次病得下不来床,楼彧也不能真的将她拖出去、送走! 楼彧:…… 他不能因为一个小小的郑迟而留下恶名,却也不会纵容。 抽空给楼谨写了一封信,又通过杨睿的关系,稍稍“关照”了一下在京城当官的郑鹤年,不到半个月,郑家便派了人来接郑迟。 郑迟知道,自己不能再装病赖在楼氏坞堡了,只能准备离开。 可她的霸道性子,不允许自己灰溜溜的被扫地出门,却留下郑十三一个庶女在楼家享福。 她便要求带着郑十三、郑十六一起走。 郑十三怕极了,担心自己真的会被带走,毕竟她姓郑,不姓楼,更不姓王。 还是楼彧,直接表示,要留下郑十三,以及郑家从老家送来的两个极具异域风情的庶女。 前来接郑迟的是楼太夫人的心腹,自然明白楼太夫人的心思。 都不用考虑太多,这位管事娘子就同意了楼彧的条件。 若是把郑氏女全都接走,就是断了跟楼彧的亲戚关系。 若是答应了楼彧,就表明,两家还是关系亲密的自家人。 事关家族,决不能似郑迟这般赌气! 就这样,郑十三、郑十六等都被留了下来,只送走了一个郑迟! 王姮表示,郑迟、陆伽蓝两个碍眼的小女郎都“消失”了,她吃饭都格外有胃口了呢。 “阿,快翻面,别糊了!” 王姮抽了抽小巧的鼻子,暂时放下八卦,转而将注意力投诸到美食上。 几乎是同一时间,不远处,传来一记略带苍老的声音:“咦?好霸道的香味儿!” (本章完) 第95章 福气 第95章 福气 河边,树荫下,王姮命人搭建了一个高台。 长宽各四丈,有着七八阶的台阶。 高台上铺着地毯,放着食案,主位处摆了屏风,立着华盖,四周还有帐幔。 丫鬟、仆妇等,围在四周,各自忙碌。 王姮盘膝坐在主位上,身侧还有一个凭几,随时可以倚靠。 王坐在下首,守着一个燃得正旺的火堆,火堆旁,则是一块刷洗干净的石板。 石板下面还有一个小火堆,将石板炙烤得都有些发红。 王夹着一块猪皮放到石板上,顿时发出滋啦滋啦的响动。 浓郁的猪油香味儿,顺着河边的微风,瞬间弥漫开来。 王不疾不徐,拿出一枚鸡蛋,轻轻一磕,蛋液洒在滋滋冒油的石板上。 等待蛋液凝固的时间里,王也没有闲着,继续用夹子夹起一片片切得薄薄的肉片。 滋啦! 肉片落在石板上,发出微响,激起香味儿。 王有次序的翻面:鸡蛋!肉片!再鸡蛋!再肉片! 给食材翻面的间隙,还不忘撒上一把烧烤料。 混合了孜然、辣椒面的烧烤料,遇到了高温、油脂,瞬间激发出更为浓烈的香气。 随着微风,在河岸荡漾着。 这般霸道的味道,路过的人,都能闻到。 尤其是,对方可能是个吃货! “……好霸道的香味儿,似乎是胡人的香料!” 人未至,声先到。 高台上的三个小女郎都愣了一下,齐齐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高台四周伺候的护卫们,则顿时警戒起来。 他们将手搭在了腰间刀柄上,防备的同时,做好了随时作战的准备。 转眼间,河边的芦苇丛中走出来一行几个人。 为首的是两个年轻精壮的护卫,中间是位须发白的老者,身后还跟着两个十来岁的小少年。 五六个人,中间的老者气度最是不俗。 一身月白色的广袖长袍,没有系腰带,头发半束着,唇上颌下几缕长须,端的是仙风道骨、恣意洒脱。 老者的容貌也是极好的,虽然上了年纪,却仍是剑眉星目、鼻如悬胆,妥妥的岁月不败美人儿。 唯一的不足,就是老者过于消瘦,显得人很是清癯,两颊凹陷,颧骨都凸了出来。 不过,老者的气质太好了,从容内敛,宛若高山之巅的青松,虽然历经风霜,却依然挺拔、傲然。 老者的骄傲,并不尖锐,反而十分的温和,王只看对方这气度,就明白了那句什么叫“有傲骨无傲气”。 她似乎看到了温润君子的另一种模版,或者说,杨睿等谪仙老了之后,大抵就是这副模样。 王姮也在打量老者。 她与王一样,都意识到,这位绝非凡人。 虽是路人,还有“不请自来”的嫌疑,王姮却还是乖乖站了起来。 郑十三就跟在王姮身后,王姮坐着,她就跪坐在一旁,帮忙端茶递水。 王姮站起来,她也快速的站起来,如同一道影子般,紧紧跟随。 王姮几步走到高台的边缘,微微欠身,“儿见过老翁!” 王却有些犹豫,按理,她应该紧随王姮的步伐,也给这位看着就像是大佬的人行礼。 但,石板上还滋滋作响呢,若是自己不及时操作,好好的蛋啊、肉啊,就会全都糊掉。 “小女郎免礼!哈哈,老朽不请自来,是老朽冒昧了!” 老者嘴里说着“失礼”,脸上却一派从容。 他已经到了返璞归真、一切随心的境地。 世俗的礼仪,不再是束缚他的枷锁。 当然,也不是说他无礼,而是到了他的高度,不管他做什么,都是那么的赏心悦目、超凡脱俗。 老者回应王姮的时候,也没有忽略了王:“小丫头,别发呆啊,没得浪费了好东西!” “哈?哦!好!” 王反应过来,意识到对方是在提醒自己,赶忙手忙脚乱的给食材翻面儿。 “老翁若是不弃乡间野味,请入席品鉴!” 王姮起身,圆润的小脸上,写满了真诚。 “哈哈!小女郎盛情邀约,老朽就不客气了!” 老者果然随性洒脱,听了王姮的话,竟真的抬脚上了阶梯。 噔!噔!噔! 这是木头碰撞木板的声音。 王抬眼,正好看到了老者脚上的木屐。 啧,不下雨、不下雪,这老神仙还在户外赶路,居然还穿着木屐。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名士风范? 广袖长袍、披散头发、脚踏木屐……恣意洒脱、率性而为。 王一边继续烹饪石板烧烤,一边暗自忖度着。 王姮这边,已经让出了主位,仆妇们也飞快的搬来一张新的食案。王姮示意仆妇将食案放在下首,她乖巧的跪坐下来。 这一次,没有率性的盘膝而坐,而是规规矩矩的跽坐。 王姮还是胖的,但多年的教养与习惯,她身姿板正,仪态极美。 老者没有退让,在台阶处,褪去了木屐,穿着足衣,来到了主位。 他轻轻拂起宽大的袖子,随意的盘膝而坐。 “小丫头,倒是个有福气的!你是哪家的?” 老者坐下后,右手的手肘熟稔的搭在凭几上,身子微斜,尽显随性。 他看着王姮那明显跟主流审美不太相符的圆润身形,眼底却带着笑意。 老人嘛,就是喜欢小辈儿胖胖的、肉肉的,这才是福气满满的富贵模样。 更不用说,王姮容貌极好,皮肤还白。 当下的另一主流审美就是:白! 就连许多男子,为了追求极致的白,不惜涂上厚厚的脂粉。 王姮根本不用敷粉,天生的冷白皮,一身肌肤,欺雪赛霜,白的通透、白到发光。 俗话说一白遮三丑。 王姮还不丑,极致的白+优越的皮相,那点子肥胖,不会让她变丑,反而多了雍容华贵。 老者就很是欢喜。 以他的身份,可不会随意的“不请自来”。 他愿意接受王姮的邀约,也是有原因的。 一来,这里的美食味道确实霸道! 二来,胖胖的小姑娘,看着就让人欢喜。 老者心情不错,甚至主动询问王姮的身份。 王姮闻言,本就板正的坐姿愈发恭谨,“儿王姮。” “王?” 老者眸光一闪,笑道:“失敬失敬,哈哈,原来是琅琊王氏的小贵女!” 王姮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位老神仙在提到琅琊王氏的时候,语气里似乎带着些许嘲讽。 王姮暗自忖度,这位到底是看不上整个王氏,还是已经听闻了阿父的“事迹”,觉得他的所作所为污了王氏的盛名? “不敢!老翁谬赞了!” 王姮收敛思绪,银盘般的小脸上,满是谦卑与乖巧。 老者眼神微凝,渐渐止了笑,看向王姮的目光中,多了几分赞赏:王氏种种,与她一个小女郎有甚相关? 果然啊,老朽的心境还是没有修炼到家,居然又受到了世俗的影响。 王姮的眼睛太过澄澈,老者对上宛如清泉的眼眸时,都忍不住的自省着。 忽然,老者觉得,这福气满满的小丫头,有助于他的修行。 他来了兴致,故意逗弄王姮,“王家的小丫头,那你说说看,我如何‘谬赞’了?” 王姮张大嘴巴,整张小脸都写着一个字:“啊?” 什么意思? 我说您谬赞,只是一句自谦的客套话。 您倒好,居然让我“自省”? 什么意思? 您这是要让我自曝其短,自己证明自己种种不肖,确实配不上琅琊王氏的盛名? 王姮的小表情,太生动了。 仿佛一张纸,所思所想都清晰的表露出来。 老者愈发觉得这小丫头有趣儿,“王氏以书法闻名于世,小丫头,可愿写几个字给老朽看看?” 王姮继续“啊”,不过,老者的气场太足了,王姮面对他,甚至比见到郑媪、先生等还要忍不住的敬畏。 “老翁既有吩咐,那、那儿就献丑了!” 王姮虽然觉得怪怪的,为什么自己要这般对一个陌生的、不知来历的老者毕恭毕敬,但还是乖巧的选择听话。 仆从们非常能干,王姮这边刚刚说要“献丑”,他们就已经利索的拿来笔墨纸砚。 白芷给王姮铺好纸,又快速的研磨。 白芍则帮王姮系好襻膊,将袍袖束缚起来。 老者眸光一闪,咦,此物倒是巧妙。 虽然只有一根布条,却能够让双手的行动更为便捷,不至于受到袍袖的影响。 王不知道自己又小小的做了个“发明”。 她以为,襻膊自古有之,殊不知,哪怕是“自古”,也有个过程。 至少在大虞朝,还没有襻膊。 这种东西,直到宋,才有了明确的记载。 老者也只是在心底暗自感叹了一句,并没有表露出来。 不过,因为一个小小的襻膊,老者对王姮这个福气的小丫头,愈发感兴趣了。 王姮不知道老者的想法,她规规矩矩的拿起笔,轻轻在砚台上蘸了墨,就开始写了起来。 老者站起身,两三步就来到了王姮身后。 他仔细看着,唔,还不错,以一个十来岁的小丫头来说,能够有这样的水准,已是合格。 但,算不得优秀! 老者:难道是我看走眼了,这丫头不是内秀,而是真的平庸? (本章完) 第96章 尴尬 第96章 尴尬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 老者收敛思绪,声音没有起伏,让人听不出喜怒,“小丫头,在读《礼记》?” 王姮低着头,认真写字。 听到老者的声音,不知为何,她就是觉得,这位老先生,似乎有些失望。 失望? 他为何失望? 对谁失望? 王姮暗暗想着,却没有耽搁回话。 扬起小脑袋,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写满纯粹,她乖巧的应声:“回老翁,正在读《大学》篇。” 九岁的小女郎,已经开始读礼记,算不得平庸,可也达不到优秀。 老者自己是天才,跟着他的孩子,基本上都是神童。 王姮的水准,根本就不符合老者的要求。 字,一般。 文,亦寻常。 老者没再进行考校,缓缓的走回主位。 这个时候,跟随老者的两个少年也上了高台。 一个十四五岁,一个十一二岁,都穿着圆领襕袍,脚上的翘头短靴沾了些灰尘,显是一路风尘而来。 两人的容貌都很出色,一个面如冠玉、目若朗星,一个明眸皓齿、梨涡微显。 略年长者,已经有了翩翩君子的模样。 年幼者,则灵动、可爱。 服饰精致,容貌出众,一身的气质也非凡人。 王姮眸光闪烁,她在两个少年身上闻到了熟悉味道:举止端方、气质华贵,一言一行,行云流水,妥妥的世家做派。 且,这两个少年,似乎比她所熟悉的世家子,更多了几分儒雅与精致。 他们身上自带书卷气,还有着江南水乡特有的婉约与柔美。 莫非,他们是南境的世家子? 王姮不着痕迹的打量着,猜测着。 两人已经拱手见礼—— 十一二岁的梨涡少年,带着稚气的自我介绍:“吴郡顾哲见过女公子!” 王姮挑眉,吴郡顾氏? 南境的一等世家? 她的感觉没有错,这位看着爱笑的小少年,果然出身名门。 王:……顾哲?骨折? 这名字,搁在后世,定会被人各种玩儿梗。 不得不说,古人取名字,还真是“任性”。 她已经快速的将烹制得刚刚好的蛋、肉等都盛到了盘子里。 擦擦手,王站起身,来到了王姮身后。 虽然,王知道,以她的“贱民”身份,是没有资格跟这些贵人相互见礼的。 但,她的身份是九娘的“伴读”,自然要与九娘一起。 “琅琊王衍!” 十四五岁的清俊少年,目光复杂的看着王姮。 王姮瞪大眼睛:琅、琅琊王氏? 自家人? 哦不! 不对! 应该不是! 王姮的大脑飞快运转。 她想到了一两百年前,铁蹄践踏、山河破碎,士族们纷纷南渡。 琅琊王氏出身的宰相,甚至就是“南渡”的首倡者。 琅琊王氏,阖族迁徙。 他们在建康,侨置郡望,仍自称琅琊王氏。 他们才是正宗,才是嫡支主脉。 北境之地,哪里还有什么琅琊王氏? 即便有,可能是非常远的旁支,甚至是冒名顶替、鸠占鹊巢的奴婢! 王姮年纪小,没有太过复杂的社交圈子,也没有去到京城等繁华的是非地。 但,她还是听闻了许多有关自家的“丑闻”。 比如“此王氏非彼王氏”。 再比如“名为贵人,实则贱奴”。 王姮倒不是十分在意,她觉得,能够在乱世活着,还有富贵的生活,已是非常不易,没必要在乎这些虚名。 倒是王廪,面儿上不显,心里应该是计较的。 “身份存疑”,让他有着难以抹去的自卑与羞愤,他就格外在意权利。 或许,在王廪想来,只要他位极人臣,入九卿、拜宰相,重现祖先们的荣光,就能成为名正言顺的琅琊王氏子。 至少要能够与南境的“族人”们比肩而立,不分伯仲。 为了升官,为了富贵,他可以不择手段,付出任何代价! 王姮:……大可不必啊! 为什么要给自己背负这么多的重担? 就算他们王家不是真正的琅琊王氏,但在北境绵延了近二百年,祖上也有九卿等高官,已经能够达到世家的门槛,完全可以像崔氏、郑氏等,形成新的、属于自己的堂号! 偏偏王廪等一代代的王氏子,不这么想。 大概,琅琊王氏是他们心底无法割舍的执念,即便被人诟病,也死死咬定。 王姮就尴尬了。 过去,北境与南境对峙,南境的琅琊王氏根本影响不到北境。 可如今,大虞新朝建立,杨继作为马上得天下的悍将,对南境虎视眈眈。 从今年春天起,杨继就派出了几路大军,剑指南境。 南境的好几个州郡,已经被划入了北境的版图。 南境文弱,当朝的君王更是昏聩。 面对凶猛、彪悍的北境铁骑,并没有太多的招架能力。 多则三五年,少则一两年,南北就会统一。 南境不乏聪明人,自然能够看破局势。 世家们,早已习惯了多方下注,他们预判到统一大势不可抵挡,自然也会提前做准备。 南境的世家,暗中与北境权贵勾连,把“家中逆子”赶出家门,让那些人不得不“流亡”北境,亦是常规操作。 所以,北境开始有了谢氏、陆氏、沈氏等等南境的世家子弟。 就是杨睿给楼彧推荐的先生,亦是南境有名的沈度沈君和。 又所以,王姮遇到了最尴尬的情况:李逵vs李鬼。 王姮只觉得脚趾发痒,好想扣地啊啊啊啊。 她似乎有些明白,刚才那老翁,为何在听到自己姓王之后,会用略带嘲讽的语气说什么琅琊王氏了! 合着,人家身边就有正宗的王氏子,对于她这个传说当中的“山寨货”,自然瞧不上! “儿王姮,见过两位小郎君!” 王姮忍着尴尬,笑容可爱,声音软糯。 顾哲眼睛一亮,咦,这个王家小女郎,胖是胖了些,可也是真的可爱。 白白的、圆圆的,还糯叽叽,像极了家里常吃的糯米团子。 就是对“沂州王氏”有芥蒂的王衍,见到这样的王姮,都忍不住柔和了眉眼——“正宗”之争,是男人的事儿,与一个小丫头有何相干? 若是按照“沂州王氏”吹嘘的谱系,王衍与王廪同辈,是王姮的长辈呢。 他一个做叔叔的,难道还要跟侄女儿计较? 不得不说,人都是看脸的。 哪怕是“敌人”,看到一个软糯甜美的小仙女,也会忍不住的心软。 王衍眼底的冷意与嫌弃,快速的褪了下去。 王眨巴眨巴眼睛,气氛略尴尬啊。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王还是觉得,不该“僵持”下去。 不说别的,只一点就足以让她开口:石板烧烤要凉了! 再不吃,都要浪费她的一番辛苦了呢! “阿见过老翁,见过两位小郎君!饭菜已经好了,请用吧!” 王顾不得自己的“卑微”,勇敢的发声。 她的话,打破了尴尬的气氛。 那老者最先反应过来,他捋了捋胡须,哈哈笑道:“好!那就尝一尝这山间野味儿。” 王赶忙再次洗手,亲自用菜叶包裹了蛋、肉,又涂抹了秘制酱料,捧到了老者面前。 老者看着那菜叶碧绿,闻着那酱料醇香,食指微动。 身侧的奴婢,已经端来了温水,老者侧身净手,然后拿起了“菜包”。 他嘴唇微动,眼中却没有对于美食的渴望。 王姮敏锐的捕捉到了老者的表情,她忍不住疑惑:这老翁,有古怪! 他明明被美食的香味儿吸引来,美食到手,却没有想吃的欲望。 王姮甚至能够听到一记无声的叹息。 “九娘!请!” 王姮走神儿的间隙,王已经给王衍、顾哲两人各奉上一个菜包,第四个,她送到了王姮手里。 见王姮有些发呆,王赶忙小声提醒。 王姮回过神儿来,习惯性的说了句:“谢谢阿!” 然后,她就闻到了肉蛋混合着烧烤料、酱料的味道。 嗯! 不愧是阿亲手做的,就是香! 美食在手,王姮也就顾不得胡思乱想,更不在关注什么古怪老者。 啊呜! 她张开小嘴儿,一口就咬了下去。 王姮的吃相并不粗鲁,却又不是世人推崇的小口微抿、浅尝辄止。 她一小口一小口的吃着,脸上、眼里都是那种自然的对于美食的赞赏与满足。 看着她吃东西,会让人禁不住的吞咽口水。 王:……嘿嘿,这就是天选“吃播”啊。 王姮的吃相,充满了对食物、以及烹饪者的“尊重”! 让王一个做饭的人,有着绝对的骄傲与成就感。 “好吃!” 不知什么时候,老者也开动了。 他咬了一口,轻轻咀嚼,咽下食物,然后由衷的赞叹:“没有辜负了老朽的期盼。” 王衍和顾哲,正捧着菜包,却迟迟没有下口。 他们都是金尊玉贵的世家子,从小讲究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这直接用整片的菘菜包裹,并没有进行切段、摆盘等工序,太过“粗野”。 两人都有些不习惯。 但,老者的举动,让两人都有些惊愕。 他们都不是喜怒形于色的人,所以,并没有明显的呆愣,只是眼底闪过一抹异色—— 这般粗糙的乡间野食,先生居然真的吃了? 还、还吃了整整一个? 要知道,几年前,先生生了一场大病,胃口清减得厉害。 不管什么珍馐佳肴,世家不传名菜,他都吃不下。 几年下来,先生的身体都垮了。 京城的太医给先生诊脉,直言:先生若是再不多吃些东西,活不过三年! 此次先生愿意来北境,不只是为了还一份人情,也是想来这里看看,是否有其他法子医治他的病症。 虽然先生早已看破了生死,但生而为人,若是能够活着,谁愿意去死? 北境,胡汉杂居、文化碰撞,有着许多不同于南境的美食与药方,兴许,先生就能痊愈呢! 原本以为只是心底的最后一丝希冀,没想到,刚刚来到沂州,还没有进城,在这河边,就、就—— “先生!” 王衍轻声唤了一声,眼睛更是紧紧的盯着老者。 唯恐老者吃着畅快,但不多久,就会恶心、呕吐。 这样的情况,时有发生,呕吐之后,先生会更加的难受、更加的难以进食。 “……别担心!我无恙!” 不说王衍了,就是老者自己,也是忐忑的。 他真是饿怕了、也被折腾怕了。 几年来,他就没有吃过一顿舒心的饭,整个人如同病入膏肓的将死之人。 他不贪嘴、不贪生,可,这般痛苦的活着,他生性再洒脱,也忍不住生出自绝的念头。 而今日,这新奇的菜包,还有那个福气满满的小丫头,竟让他真的吃了下去,还没有任何的不适! 不恶心! 也没有呕吐! 他……还想吃! 因为那个胖胖的小丫头,吃完菜包,身侧的小娘子就给她递了碗茶汤。 应该是茶汤吧? 听说北境的人,吃茶都喜欢放各种佐料:牛油、香料……弄得跟粥一样。 不过,胖丫头手里的茶汤,似乎还有乳香? 难道是牛乳? 牛乳也能和茶叶一起饮用? 作为地道的南境人,虽然也走南闯北、游历天下,但牛乳+茶,老者还是第一次看到。 别说,味道还挺好闻的。 咕咚! 老者一个没忍住,吞咽了一口吐沫。 老者的老脸有些红,快六十的人了,也吃过天下美食,如今却被一碗茶汤“馋”到了! 馋? 他居然对食物有了欲望! 哦不,确切来说,是那个一脸餍足品尝美食的某个胖丫头,让他对美食有了欲望! 老者心念一动,他似乎找到了“药方”。 王姮感受到老者热切的目光,抬起头,胖胖的小脸上有懵懂,还有些许无措。 她眨巴眨巴眼睛,咽下嘴里的奶茶,小声的说了句:“老翁,您喝吗?这是阿亲手做的奶茶,只此一家、别无分号哦!” 老者:……呃,除了不够聪明,似乎也没啥缺点。 “好啊!你既这般热情,那我就勉强一试!” 王:……你也可以不试!别勉强自己! 哼,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老头儿,蹭吃蹭喝也就罢了,还这么的“拽”。 老者却用事实告诉王:老夫可以更“拽”。 盯着王姮,老者小口小口的咽下了一杯奶茶,然后,他对王姮说道:“胖丫头,你可愿拜我为师?” 王姮摇头,声音软糯、态度却坚决:“不想!” 老者尴尬了…… (本章完) 第97章 羡慕 第97章 羡慕 老者不死心,再次确认:“小丫头,你不愿拜我为师?” 若不是还有一丝理智提醒自己,老者真想问一句:你可知我是谁? 你可知,你拒绝的是什么?你错过了什么? 他,沈度沈君和,名满天下的海内名士,不知多少世家子弟、王公权贵想要拜入他的门下。 说句不好听的,若不是因着特殊的原因,就胖丫头这资质,根本就不够资格攀上他的门槛。 顾哲、王衍两个少年,此刻也有些惊愕: 其一,先生竟主动要收一个资质平平的女郎君为弟子? 他们两人都有神童之名,追随先生亦有三四年,还没有正式拜师呢! 其二,这小女郎居然拒绝了? 她、知不知道先生是谁? 她知不知道自己这一句“不愿”,让自己错过了最好的先生? 王倒有些明白王姮的心思:哪里来的老头儿?好厚的脸皮! 蹭吃蹭喝也就罢了,还一副“拜我为师是你的荣幸”的拽样儿。 九娘多佛系的一个人啊,再说,以她的身份、以她的财富,她也无需卷啊卷。 学什么学? 九娘又不是真的文盲! 善书又善画,经史子集也都有涉猎。 文化够用就好,难道还要当什么第一才女? 古代对于女子太不友好了,才女、美人儿……风头过盛,难免命运多舛。 王觉得,九娘现在就很好,没必要九九六、零零七的当个卷王! “……不愿!” 王姮继续摇头,这一次的拒绝,她多少带了几分不好意思:“儿自知愚钝,无文采、无天赋,不配入先生门墙!” 这话,绝对是王姮的实话。 她不是高姿态的拒绝,而是有自知之明。 刚才自己写字的时候,就感受到了老先生的失望—— 自己的表现,并不符合老先生的要求。 王姮不知道先生为何明明并不满意,却还纡尊降贵的开口,但,勉强终究不妥,王姮不想让自己陷入尴尬的境地。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王姮眼底闪过一抹狡黠,“倒是有个人,聪敏、好学,先生若是收了他,定不会辱没了您的盛名。” 老者,也就是沈度,听了王姮的话,禁不住一个怔愣,脱口问了句:“小丫头,你知道我是谁?” 刚才他想质问王姮“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此刻他预感到王姮似乎早已看破了他的身份。 王姮站起身,屈膝行礼,“姮见过沈先生!” 王姮当然知道老者是谁。 两三个月前,世子大兄来沂州的时候,与楼彧“交易”,条件就是楼彧借给他一千楼家军,而他为楼彧举荐一位名师。 北韦南沈的沈度,南境第一名士。 王姮从楼彧、郑仪那儿听说了沈度的许多故事,什么年少成名,什么贯通儒释道,什么率性洒脱,什么有魏晋名士之风…… 楼彧甚至还从杨睿那儿探听到了沈度的大致容貌。 王姮擅长画画,工笔、山水、写意都精通,还融合了王暗搓搓“提醒”的光影等现代西方绘画技巧。 她有着绝佳的“素描”技能,凭借楼彧的讲述,竟直接给沈度画了个小像。 就在方才,沈度刚一露面,王姮就觉得眼熟。 再加上沈度气质不俗、言行随心,王姮似有触动,脑海里瞬间浮现出了自己绘制的画像。 呃,就是眼前的老者,比自己画像上的更加清瘦。 但五官、身高等,都符合。 “许是老了、病了,这才过于消瘦!” 胖瘦不是固定的,兴许一场病,就能让原本的胖子,变成瘦子呢。 王姮自己就是个小圆球,也曾病过一场,很能明白这一点。 所以,即便看到的老者,跟画像上略有不同,王姮还是认定了他的身份。 也正是认出了沈度,王姮才会这般乖巧、恭谨—— 王姮确实好脾气,可她到底是名门贵女。 不是在野外随便看到一个老翁,都能礼让恭谨、温驯听话。 主位,说让就让了。 对方要考校她的功课,她就乖乖伏案写字。 ……王姮若不是也有小算盘,她才不会这么配合。 做了这么多,她都是为了楼彧呀,只希望阿兄能够顺利拜师。 咳咳,王姮可没忘了,世子大兄只是帮忙举荐,并不保证,人家沈先生就一定会收下沈度。 名士嘛,都有些脾气的,甚至可以称得上怪癖。 比如沈度,年少成名,却从不入仕,亦不收徒。 是的,沈先生对于弟子的要求格外高,三四十年来,不知多少敏而好学的神童,惊才绝艳的少年郎欲投入他的门下,都被拒绝。 沈度简直跟与他齐名的韦灵清是两个极端。 韦灵清颇有孔夫子遗风,推崇“有教无类”,他门下弟子没有上百,也有几十人。 而沈度成名几十年,门下却空空如也。 郑仪曾经详细分析,觉得是沈度不只是对弟子要求高,或许还讲究一个“眼缘”。 有才任性啊,人家就是有挑剔的资本。 王姮:…… 这、就相当愁人了。 沈度是个有“个性”的名士,而楼彧表面温润小君子,实则是个狗脾气的熊孩子。 若是沈度过于挑剔,甚至是故意刁难,楼彧一个控制不住,可能就会跟沈度“犯浑”—— 王姮已经从郑仪对楼彧“拜师沈度”这件事的重视上,就能感受到:若楼彧真的拜沈度为师,对于楼彧来说,绝对是利大于弊——名士先生能够带给弟子的名望、仕途等,远远超过他的那点儿“怪癖”! 郑媪素来是个重利益的人,她都认为重要的事,只会更加重要。 王姮就是从郑仪的态度上,得出结论:楼彧若想有个更为璀璨的前程,拜师沈度,可事半功倍。 楼彧被过继,不得继承楼家军又如何? 楼彧可以由武转文,可以顶着名士弟子的光环,入世、入仕,一步步登上权力的巅峰! 从那时起,王姮就在考虑,如何帮助楼彧。 如今,机会来了,王姮自然要好好表现。 她扬起圆润的小脸,精致的眉眼蓄满笑意,甚至带着几分谄媚:“先生,我阿兄真的很聪明、很有天分。” “他的字,写得比我好!他的书,读的也比我好!” “他只比我大一岁,却精通君子六艺……”王姮那张樱桃小嘴儿,叭叭叭叭的介绍着。 在她的描述中,楼彧俨然就是少年奇才。 沈度看着这样热情的胖丫头,颇有几分哭笑不得。 这小丫头,真是个机灵鬼儿。 早就认出了他,却还一脸的懵懂。 沈度更是没有错过王姮眼底的狡黠,小东西,还跟他玩儿“先抑后扬”、“欲擒故纵”。 不过,转念一想,沈度竟对王姮愈发的刮目相看—— 明明知道他是沈度,也知道拜入他的门下会有怎样的好处,小胖丫头却还是让给了她的“阿兄”。 “天赋不够,却有一颗赤子之心啊!” 沈度上了年纪,又经历了重病、厌食等磨砺,心性早已不同于早年的恃才傲物、恣意洒脱。 过去的他,只认才华,不说庸才、蠢货了,就是不够天才,他都不屑一顾。 也正是这份极端,才让他几十年都不曾收一个弟子。 还是病了之后,沈度的想法才有了改变,他的身边也多了两个小少年。 顾哲、王衍确实有天赋,都有神童之名,亦有天才之资,但若是严格按照他早年的要求,还是不够格。 可两个孩子有才气无傲气,对他更是至纯至孝,沈度便心软了,动了收徒的心思。 然则,他重病之后,身体一直未能康复。 沈度既然对顾哲、王衍生出了慈心,也就会为他们考虑:老夫命不久矣,不能误了他们! 只有先生之名,却无教导之实,才是害人呢! 偏偏两个孩子执拗,哪怕无名无分,也依然愿意追随在他身边。 如今,更是不惜跟着他远赴北境。 当然,沈度也知道,顾、王两家会让两人跟随,亦有他们的小盘算。 但……病了一场,沈度没有了偏执,愈发的平和:君子论迹不论心,家族有谋算,但孩子赤诚啊。 沈度没有过多计较,反而暗暗下定决心:若是我的病,在北境有转机,还能有个几年的寿命,我便收顾、王二人为弟子! 此刻,又看到一个没有天分,却重情义的好孩子,沈度想要收王姮为徒,多了几分真心。 方才的收徒,是因为王姮“福气”,对他有裨益,而不是真的“惜才”。 “你的阿兄?” 沈度眼神温和,语气更是称得上慈爱,“你要把机会让给你阿兄?” “先生,不是‘让’!我阿兄才不需要我让!” 王姮赶忙纠正沈度的措辞。 楼彧可是个骄傲的人,从来都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 王姮当年都说出“我养你”的话,也不曾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可怜。 一来,王姮是真不觉得楼彧可怜。 二来,王姮也深知,她的怜悯可能会伤害楼彧。 她是为了楼彧好,而不是要折辱楼彧。 过去是,现在更是! “先生,阿兄有天赋、够努力,他根本无需任何人‘相让’!” 王姮用奶奶的声音,说出掷地有声的话语。 她无比相信楼彧,也无比推崇他的天分、才华、勤奋、坚韧等等优点。 沈度挑眉,看到小丫头如此激动,他对她的“阿兄”都有几分好奇—— 欺世盗名的“沂州王氏”,竟也有这般好的儿郎? “小丫头,你这阿兄真的如此卓越?” “当然!楼彧最好了!” 王姮真的非常敏锐,她能够感受到身边之人最微小的情绪波动。 且,王姮也意识到,自己刚才只说“阿兄”,并没有明说楼彧的姓名、身份,很容易让人误会呢。 为了不让自己“弄巧成拙”,王姮便顶着一张天真、可爱的脸,看似没心没肺的无脑盛赞,实则是为楼彧“正名”! “楼彧?!” 果然,听到王姮说出这个名字,沈度愣了一下。 小丫头口中的“阿兄”,不是王氏子,而是……楼彧! 齐王世子在信中提到的好苗子,不惜用了他对沈度救命之恩的人情,也要举荐的弟子?! “对啊!楼彧就是我阿兄,他是京兆楼氏的子弟,安国公的堂侄,静安先生楼瑚的嗣孙……” 王姮仿佛没有听出沈度话语里的细微异样,继续卖力介绍着楼彧。 名门出身,有位高权重的亲爹,还有名满天下的嗣祖父,本人亦是年少有才……先生,这样的好儿郎,您若是不收做弟子,是您的损失啊。 这些话,王姮没有说。 但她的小脸,藏不住心事啊。 不说人老成精的沈度了,就是顾哲、王衍两个少年,都在王姮的脸上,看到了这些。 顾哲和王衍两人险些笑出来,这小丫头,还真是直白。 好笑之余,两人又禁不住对那个楼彧生出些许羡慕:有个一心一意为他考虑的“阿妹”,着实幸运! 顾、王两人虽然出身士族,但几百年的望族,家族内部的关系何其复杂? 动辄五世同堂啊,上下几层的亲属关系,左右几百号的族人,虽不至于“兄弟阋墙”,却也充满了明争暗斗。 血脉至亲都只有利益二字,哪里还有什么真心实意? 王姮对楼彧的情谊,让顾哲、王衍忍不住去想:若自己的兄弟姐妹,遇到了能够拜师名士的机会,能否主动相让? 不! 绝不! 别说“让”了,他们不来争抢就已经算是“厚道”了! “阿玖!” 就在王姮还在滔滔不绝的吹嘘“阿兄”的时候,一道清亮的男声从高台下传来。 紧接着,便是噔噔噔的脚步声。 “阿兄!” 王姮眼睛一亮,转身看向台阶处。 楼彧穿着绛紫色的大翻领胡服,大步走了过来。 他手里还提着马鞭,衣袍下摆、靴子上,都有灰尘、泥点,显是一路疾驰而来。 但他行色虽然匆忙,仪容仪态却依然端庄、稳重。 楼彧的容貌也是非常的出挑,完美融合了楼谨的英朗与独孤氏的柔美。 他既有北境人的高鼻深目,亦有南境人的精致秀气。 不突兀,反而愈发的惊艳,几乎能够符合所有人的审美! 沈度就是眼前一亮:好个翩翩玉面小郎君! (本章完) 第98章 刺激 第98章 刺激 “彧拜见沈先生!” 楼彧阻止了王姮的滔滔不绝,递给她一个“乖乖的”眼神,然后便来到了沈度面前。 他躬身长揖,谦恭却又不显卑微。 楼彧更没有主动套近乎的直呼“先生”。 沈度丝毫没有掩饰的上下打量着楼彧,越看越满意。 不得不说,颜值真的很重要。 尤其在古代,不只是会被人喜欢,还直接关系到前途—— 才高八斗又如何? 若是其貌不扬,甚至是丑陋,根本就不可能通过铨选,入仕为官。 不做官,只做名士,亦要看容貌仪态。 长得好,才是谪仙人物。 颜值过低,连扬名的机会都没有,更遑论“名士”? 楼彧的容貌就是个极大的加分项,沈度心底已经满意了三四分。 皮囊不错,沈度才有兴趣进一步关注他的内涵、灵魂、品性等等方面。 “现在在读什么书?” “《开泰律》。” 开泰是当今的年号,开泰律则是今年春天发布的律法。 因为是开泰年间发布,故名:《开泰律》。 沈度虽是南境名士,但既然被称作海内名士,自然知晓天下事。 对于北境新建立的大虞皇朝,沈度哪怕在几千里之外,也知之甚深。 沈度自然也就知道何为《开泰律》。 微微挑眉,沈度多少有些意外。 原本,他以为似楼彧这般十来岁的少年,哪怕已经熟读了《礼记》、《论语》等圣人经典,在被长者考校的时候,也会说“在读xx篇”。 一来,这是儒家典籍,能够彰显自己正经读书的姿态。 二来,礼记等深入人心,既方便考校之人出考题,也方便自己作答。 楼彧的回答,就有些“特立独行”了。 沈度忍不住猜测,他这是实话实说,还是故意为之? “何为‘天垂象,圣人则之’!” 沈度开始发问。 楼彧眼底闪过眸光。 沈度一个南境人,对于北境半年前才发布的律法竟这般熟悉? 这,就是无所不知的名士? 楼彧心里暗暗忖度,对于沈度这么一个瘦得宛若骷髅的老头子,倒也有了几分敬服。 他几乎没有犹豫,开始以《开泰律》中的行文作答: “观雷电而制威刑,睹秋霜而有肃杀……” 王圈圈眼:……听不懂啊!完全不知道这一老一小在说什么。 她凑到王姮身边,小小声的咬耳朵:“九娘,他们在说什么?” 王姮也小小声的回答:“《开泰律》!” 王:……我当然知道开泰律,就是大虞朝现行的“王法”嘛。 可、可律法不应该是条文嘛,为什么还之乎者也的? “‘天垂象,圣人则之’,出自《易》,《开泰律》中有引用……” 王姮不愧是王的小伙伴,感受到她的无语,便稍加详细的解释了一番。 王还是不太理解。 不过,她没有继续发问,咳咳,太容易暴露智商。 随着在古代生活的时间越久,王身为穿越女的优越感也就越发的降低。 谁说会些穿越冷知识,就能在古代混得风生水起? 就算王会烧玻璃、造水泥,也不过是奇技淫巧,属于不入流的歪门邪道。 正道,依然是读书、做学问。 就像沈度与楼彧,之乎者也、引经据典,王每个字都听得懂、也都认识,可串联起来,就满头问号。 关键是,两人的问答,并不只局限于一个领域。 比如此刻,沈度又问:“古人云:夫天可不阶而升,地不可得尺寸而度,数安从出?” 王继续偷偷问王姮:“现在还在说《开泰律》吗?” “不是!先生问了阿兄《周髀》里的问题。” “……《周髀》又是什么?” “去岁正旦,圣人将《周髀》列为太学明算科的必读书目。今年春,圣人又下旨,将之定为明经科的必考科目,故世人又称之为《周髀算经》。” 王姮细细的解释。 王:……还是没听过,不过,既然是“算经”,那么应该就是数学吧。 “哦!沈先生在考校小郎君的术学?” 王恍然大悟。 心里则在吐槽,啧,还以为沈先生会拿出最经典的雉兔同笼呢。 若是做这样的题,她可就太会了。 不说自己接受的义务教育,单单是网上,就有博主做出了几十种雉兔同笼的变形题。 其题干,全都是模仿雉兔同笼的原文。 更有网友开玩笑:如果真的穿越了,就随便拿出一道,足以在古人面前装逼! 结果,人家沈先生根本不按穿越者的剧本行事,而是拿出了王并不熟悉的周髀算经。 哪怕是《九章算经》也好啊,至少她还听说过。 唉,结果则是书名都没听过,就更不用里面记载的问题了。 王略失落,更有种自己是文盲的无助与挫败。 “……好歹也是读了十几年的书啊,怎么穿越一场,没能成为惊艳四座的才女,反而沦落成了‘文盲’。” “我、没有这么差吧。我应该就是受限于‘语言’!对!如果不是晦涩、简练的文言文,而是用白话,我听懂了题干,应该就能做出解答!” 王暗自自我安慰着。 许是老天可怜吧,还真让她听到了熟悉的“关键词”—— 就听楼彧回答道:“……故折矩,以为勾广三,股修四,径隅五……” 其他的词句,王依然不知所云。 但,“勾”、“股”太有标志性了,王顿时想到小学时学的常识:勾三股四玄五!啊啊啊,是勾股定理! 这个我也会! 王终于不再“自卑”,明亮的杏眼中闪烁出璀璨的光芒。 王今年十二岁,即将进入豆蔻年华。 小小少女,皮肤白皙、容貌秀雅,整个看着就是宜家宜室的小美人儿。 不是极致的美,却也另有一番独特的魅力。 跟在王姮身边近三年,不但沾染了世家的贵气,更有一种书卷气。 还有她本身自带的自信与明媚,让她与这个时代的闺阁女子有着明显的不同。 刚才王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只跟在王姮身后做个影子。此刻,她与王姮并肩而坐,相互的咬耳朵,并没有被王姮的富贵甜美比下去,反而绽放出另一种美。 在场三个小少年,楼彧全神贯注的接受沈度的考校,王衍偶尔会瞥一眼王姮,剩下的顾哲则被如此独特的王吸引了注意。 王没有察觉,而是继续兴奋着:嘿,我果然不是文盲,只是“文字不通”造成的信息差罢了。 沈度考校,也不只是让楼彧背原文。 他拿来王姮刚才用剩下的纸笔,现场画图,让楼彧作答。 王:……啊啊,这个我会!不就是求面积嘛! 王没有发问,王姮却担心小伙伴看不懂,便主动讲解:“这是‘赵爽弦图’……” 王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她缓缓的、缓缓的转过头,灼灼的目光落在了王姮那圆润白皙的面庞上。 九娘,居然什么都知道? 她总说自己不够聪明,学堂上几乎不怎么表现,王就真把王姮当成了学渣! 事实却是,不管沈度与楼彧在讨论什么,王姮都知道出处。 或许不精通,但肯定都有涉猎啊。 搁在后世,这就是妥妥学贯东西、文理双修的真学霸! “阿,怎么了?你在看什么?难道我脸上沾了东西?” 王姮被王看得都有些发毛,忍不住伸手想要擦脸。 “在看学霸!”这才是低调的真大佬啊。 王再也不信九娘的“自谦”了。 “……” 王姮定定地看着王,发现她不是在说笑,便有些失笑的说道:“我算什么学霸?” 我一点儿都不聪明! 也不够勤奋努力! 真正的学霸,亦或是王口中的“大佬”,最起码是楼彧、王衍、顾哲这样的少年天才。 王姮都不敢拿着沈度举例子,因为这位已经超出了凡人的境地,而是无所不知的老神仙。 王没有继续跟王姮讨论“是否学霸”的问题,因为答案已经显而易见。 王姮的否认,在王看来,就是在凡尔赛。 不过,很快王就意识到沈度这个名士的含金量—— 我的老天奶! 这还是凡人吗? 琴棋书画,经史子集,骑射礼乐,医卜星象,还有地理兵法等等等等,就没有这位老先生不会的。 他到底读了多少书?学习了多少科目? 他就没有短板吗? 王不知第几次的在心底哀嚎: 啊啊啊,穿越小说都是骗人的! 谁说背了几首唐诗,就能在古代当才子、文豪,成为一代大牛? 说句不好听的,就算是后世的文科状元,来到古代,都未必能够通过最初级的科举考试! 所谓诗词歌赋,不过是小道,精通此类别,也不过是见到真正大佬的门槛。 不说跟沈度沈名士相比了,就是在那三个少年面前,王就是个“文盲”。 王:……已老实!求放过!! 刚刚还迎着太阳、灿烂盛开的向日葵,忽然间却蔫儿了下来。 王姮不理解,却并不妨碍她安慰小伙伴:“阿,你也无需妄自菲薄。” “阿兄他们固然是万中无一的天才,我等庸才却也是独一无二的呀。” 王姮说这话的时候,瞥了眼还在作答的楼彧。 无所不知的沈度确实厉害,而能够回答沈度提出的各种问题的楼彧,亦是天才。 不管他的回答是否正确,他能够听懂先生的问题,其实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毕竟他的年龄摆在这里呢。 虚岁十一,半大孩子。 七、八岁之前还是个不学无术的顽劣小儿。 正经学习时间不超过三四年,就有如此表现,还不足以证明他的天赋? 王姮早就知道,楼彧熊归熊,却是真聪明。 依着他的天分,以及他此刻的表现,定能让沈先生满意。 所以,王姮才会说,楼彧不需要她“相让”,他靠自己就能通过考核。 她刚才会“举荐”楼彧,不过是以防万一的加个双保险,“顺便”掩盖一下她的不求上进。 她是真不想做名士的学生。 这名头,既是荣耀,也是负担啊。 有沈度这样的先生,王姮若是表现得太平庸,自己会被骂也就罢了,还会连累沈度,让人以为他“老马失蹄”、“错把死鱼眼珠当成了珍珠”! 要维护先生的盛名,她就要努力学习,成为一代才女……她不想! 就这么胖胖的、笨笨的,多好! 她才不要出风头呢。 现在的她,不起眼,即便有人看不惯,也不会刻意针对。 可若是她成了沈度的学生—— 王姮敢打赌,自己这安稳、惬意的生活将一去不复返。 不说别的,就是王廪等王家人,都会生出心思,继而算计。 王姮已经对这些所谓的亲人失望,但她不想一次又一次的被刺、被伤害! 她的心,也会疼! 压下纷乱的思绪,王姮继续劝说阿:“再说了,尺有所长、寸有所短,每一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领域啊!” “即便如沈先生这样的名士,他不是一样折服于阿你的好厨艺?” 王姮这话,还真不是吹捧小伙伴。 经过这短暂时间的相处,王姮已经隐约看出沈度的异样—— 这位老先生,似是患有重疾。 可能是大病之后的后遗症,又或者是“心病”。 阿就曾经说过,世间有种叫做“厌食”的怪病。 得了这种怪病的人,哪怕最好的美食放在面前,也生不出一丝欲望。 硬要吃下去,还会恶心、呕吐。 时间长了,人会变得格外消瘦,精神也会萎靡。 哦!对! 用阿的话来说,那叫“抑郁”。 抑郁症、厌食症,都是心病。 沈度的过于清癯,以及吃饭前的“无声叹息”,都表明,他应该就是患了这种怪病。 阿的厨艺太好了,沈度居然吃了下去,并没有异常的反应。 而沈度提出要收王姮为徒,也正是在吃完菜包之后。 王姮禁不住想,这大概就是原因——阿的美食,征服了沈名士。 沈先生想要继续“治病”,就要找借口与阿长期相处。 阿是她王九娘的伙伴,处处以她为尊,沈先生也就想要通过她,名正言顺的、持续的享受阿的美食! ps:考校部分,都是蠢作者的胡诌+百度,亲们看个热闹就好,不必计较,(*^▽^*) (本章完) 第99章 劝说 第99章 劝说 王:…… 呃,其实,她也没有王姮想象的那般自卑、自我否定。 她当然知道“尺有所长、寸有所短”的道理。 见识到真大佬、真天才,王只是认识到了自己的不足,再次提醒自己不要有着无谓的优越感罢了! 不过,小伙伴的话,还是安慰到了她。 王眼睛里仿佛被点亮了星辰,“九娘,我真的这么厉害?” “当然!阿是最好的阿!你的美食,更是天下一绝呢!没看到沈先生都被折服啦?” 王姮见自己的话对阿有作用,便更加不遗余力的吹嘘着:“首先,沈先生是被你弄出来的霸道香味儿吸引而来。其次,他更是看在美食的份儿上,才愿意收我一个并不优秀的女学生。” “阿,虽然这里面有先生病痛的不得已,但,他由南到北,定是遇到过许多美食,可唯独你,能够让他克制住对于食物的厌恶呢!” “厌食?九娘,你是说沈度先生有厌食症?” 王一愣,刚才只顾着关注大佬的逆天才华,都没有留意他的异样。 经由王姮的提醒,王才反应过来,她悄悄扫了眼还在考校楼彧的老先生,咦,这人瘦得有些过分啊。 王之前还以为是故意追求的“老来瘦”,仔细观察,王才意识到:老先生的瘦,透着病态! 可他又没有后世那种得了绝症的将死之相,精神矍铄、言行洒脱,俨然就是返璞归真、不拘世俗的老神仙。 王折服于沈度的气质,又有些腹诽他的“拽”,这才没有留意其他。 厌食症? 对! 厌食的病人,就会瘦得可怕。 “……”王又把目光转回到王姮身上,九娘啊九娘,你这般直觉敏锐、观察入微,却还总说自己“没有天赋”? 已经很牛批了,好不好? 九娘却从未自傲,她低调、谦逊的同时,更是没有忽略身边人的优秀。 比如王,她对自己也算有着清醒的认知。 可每次面对九娘的赞赏、夸奖,她都会忍不住的飘飘欲仙、忘乎所以。 比如这一次,听了九娘的话,王都有种错觉: 莫非,我就是穿越版的黄蓉? 靠着美食,攻略了“洪七公”般的沈度沈名士?! 一个弄不好,沈先生收下楼彧、王姮的同时,还能打破身份桎梏、门第之见,将她王一介“贱民”也收入门墙呢! 都不用学会沈先生的“降龙十八掌”,只一个名士弟子的头衔,就能让王轻轻松松实现阶级跨越,成为人人追捧的才女、新贵! 王一想到这个可能,眼底的眸光愈发的璀璨。 痴心妄想? 不,这叫梦想,想一想又不犯法,万一实现了呢? 王姮感受到王陡然迸射出来的“野望”,眸光微闪:阿,似是也想拜入沈先生门下啊。 不过,这也正常。 文无第一,沈度却还能成为与韦灵清并称北韦南沈,俨然就是文人之首。 这样的名士,慢说她们这些小女郎了,就是王廪等郎君们,也都倾慕、追捧,恨不能拜入门下! 王姮轻轻抿着嘴唇,暗暗有了决定:这件事,本就是阿之功。 就是阿兄能够“巧遇”沈先生,还能自然而然的接受对方的考校,也有阿的美食相辅。 阿样样都好,就是输在了出身上。 她的农家女身份,王姮从未嫌弃、轻视,可身边的人,书院的同窗,却还是在意的。 比如郑仪,她明知道很多事都是王的功劳,却依然只把王当成攀附贵女的幸进之徒。 再比如陆伽蓝,她明明看到王姮待王如姐如友,却还是认定王是王姮的“奴婢”。 “这对阿不公平!” “阿可是有奇遇的神仙弟子,若非她不愿张扬,将许多功劳都推让出去,她早已是‘才女’了!” “就是阿母那儿,也多亏了阿!” 只有一个“才女”的名号,可能都配不上阿。 她应该被真正的贵人(齐王世子)当做人才、谋士,而不是被困在乡下,继续被人轻慢、嘲笑。 “……不错!楼彧,你可愿拜我为师?” 另一边,沈度已经结束了对于楼彧的考察,他心底已经对楼彧满意了八、九分。 为何不是十分? 沈度要求太高啊。 就是顾哲、王衍两个准弟子,沈度也只给了七分、八分。 楼彧的评分,已经是三人中最高,也最符合沈度对于亲传弟子的要求。 果然没有十全十美啊,八、九分,已经相当不易。 再说了,还有杨睿的人情,以及那个胖丫头的“福气”……几者相加,正好十分! 沈度不再强求,终于说出了要收徒的话。 楼彧没有犹豫,直接跪倒在地,“彧拜见先生!” “哈哈!好!好啊!” 沈度今天的心情极好。 厌食的病症,似乎找到了对症且有效的“药方”。 又收了个极有天分的弟子。 正可谓双喜临门啊。 哦不,还差一个—— 沈度笑着让楼彧起身,又将目光投向了某个圆润的小丫头:“丫头,你果然没有说错,你的‘阿兄’的确不需要你‘相让’!” 听到沈度点名,王姮赶忙坐直了身子。 她眉眼弯弯,笑容甜美,声音软糯:“阿兄天资过人,先生慧眼识珠!” 你们都很厉害哟! 王姮真心为楼彧高兴。 楼彧:……傻丫头!你为我,难道我会忘了你? 且,楼彧听出了先生的弦外之音,先生似乎依然愿意收下阿玖这个学生。 偏偏胖丫头故意装傻,只知道“贺喜”,却浑然不接先生的暗示。 你不接? 我帮你接! “先生,既然我不需要阿玖相让,还请您再收下阿玖这个弟子吧。” 楼彧没有起身,就着跪地拜师的姿势,郑重的请求道。 沈度满意了,楼彧这孩子,不只是有天分,还懂得察言观色、听音辨意。是个真正聪明、通透的人儿。 王拼命在心底附和:对对对!既有高智商,又有高情商。 双商在线,双商爆表! 沈度正要顺着楼彧递过来的梯子,顺势说出“也罢,就收下这胖丫头”的话。 王姮却抢先一步开了口,“先生,今日之事,其实——”另有“功臣”。阿是独立的个体,她不该成为自己的附属。 先生要酬功,要“惜才”,很不必再加上她王姮,完全可以直接收下阿! 楼彧太了解王姮了,更清楚她对王的看重。 今日之事,楼彧在骑马赶来的路上,也大致听说了一些—— 胖丫头和王等在河边野炊,王烹制的美食,香飘几里,将路过的沈度引了来。 患有怪病的沈先生,常年食不下咽,却吃下了王亲手奉上的菜包。 沈先生的怪病,似乎被王的美食“克制”了呢! 所以,胖丫头有了沈先生主动收徒的机缘。 而胖丫头不是个抢人功劳的人,更不用说那人还是王,她只会—— 但! 这件事,不能任由胖丫头的性子胡来! “阿玖!” 抢在王姮说出得罪人的话之前,楼彧轻声喝道。 楼彧了解王姮,王姮又何尝不了解小霸王? 她听到楼彧的这声“轻呼”,便知道,楼彧生气了,还准备训斥她! 她抿了抿嘴,心里不服气,却没有任何反抗,而是乖乖的住了嘴。 楼彧抬起头,笑着对沈度说:“先生,今日野炊,阿玖还准备了许多吃食!” “您既喜欢这山间野味儿,索性就多尝尝?” 沈度多智近乎妖,他已经不是普通的老狐狸,而是狐妖、狐仙! 两个孩子之间的眉眼官司,这般明显,他如何看不出来? 不过,他有些好奇: 一,小丫头为何如此抗拒拜他为师? 她不像是个蠢货,应该懂得“沈度弟子”的价值。 二,楼彧又将如何劝说小丫头? 这对小儿女,没有血缘,只是邻居,可两人的感情非常深厚,更是有着极强的默契! 都不用多说什么,只一个眼神,双方就都心领神会。 “……有意思!两个亲缘浅薄的孩子,倒是能够相互扶持、相互关爱!” 脑子里飞快的闪过这些,沈度扯出一抹笑:“好!那我便尝一尝!” 楼彧起身,丢给王一个眼色。 王:……收到!小变态! 不就是做饭嘛,我亲自来! 唔,老先生是个厌食的病人,肠胃早就饿坏了,不能吃太过辛辣、油腻的食物。 那就熬个粥? 正好今天有她刚刚“复刻”出来的皮蛋,索性就做个皮蛋瘦肉粥吧。 对了,还有刚刚打捞上来的鱼,可以做个鱼羹。 多准备几种汤,既清淡,还有营养,兴许能够进一步破除老先生的厌食症! 王快速的拟定食谱,然后让丫鬟、庖厨等帮忙准备炊具、食材。 红泥小炉,紫砂炖锅,皮蛋、肉糜、鱼片、各种新鲜时蔬做配菜…… 叮叮当当、噼里啪啦,王就是一通忙碌。 忙着现场烹饪的同时,王也没有让“食客”们干看着。 她拿出自己提前准备的一些小食、冷菜,让丫鬟们分装好,一份份的送到沈度等人面前。 沈度:……看着倒是新奇,色泽、味道都不差,可差了胖丫头的“福气”啊。 王姮没有吃,而是被楼彧揪到了一旁。 “阿兄,别骂我!我知道,我不该把沈先生当成‘有教无类’的好好先生。” 还不等楼彧开口,王姮就先缩着脖子认了错。 她知道,自己将王推出来,让她拿回“拜师”名额的行径,有些不妥。 沈度今日表现的确实平易近人、率性而为,但他骨子里真不是个“礼贤下士”的人。 他若真的“有教无类”,早就像韦灵清韦先生一般桃李满天下了。 他恃才傲物,他目下无尘,他嘴上不说,骨子里还是看重士庶等级的。 谈笑有鸿儒,往来无寒门! 王连寒门都不算,就是个卑贱的平民。 即便王“有功”,在沈度这样习惯了高高在上的氏族眼中,也只是王姮的附属。 酬谢功劳,也只会记在王姮这个“主人”头上。 王姮若贸然将功劳归还给王,请沈度收王为徒,那就是妥妥的羞辱沈度,这不是拜师,而是结仇呢! 楼彧阻止王姮,不是怕她这般冒失,会连累了自己。 楼彧是担心王姮断了自己的拜师之路! “明知故犯!” 楼彧就知道王姮什么都懂,可她却还是做了! 这,更加可恶! “阿兄~~” 王姮露出可怜兮兮的小模样,伸出两根肉肉的手指,悄悄捏住了楼彧的衣袖,轻轻的摇啊摇。 “阿兄,我知道错了!可,可我——” “你想藏拙!你不想背负名士弟子的盛名!” 楼彧还不了解胖丫头? 尤其是那夜在沂河边,楼彧听到了王姮的呓语,知道了她的心结,楼彧更加明白胖丫头的“计谋”—— 吃胖自己,丑化自己! 学习的时候,亦是各种伪装。 明明聪慧、明明有才,却还要做出呆呆的、木木的,一窍不通的蠢样子。 遇到名士收徒这样可遇而不可求的良机,也只想推让出去,唯恐自己大出风头。 偏偏楼彧拼命努力,如今还是无法霸气的告诉王姮: 胖丫头,你不用再藏拙了! 我会护着你,不管你多美、多负才名,我都能护你周全,不让你受到一丝一毫的觊觎、伤害! 他,还不够强大! 还无法成为胖丫头的庇护者! 此刻,面对王姮的“任性”,楼彧不会气她、恼她,只会恨自己不够努力、不够强大! 深吸一口气,楼彧尽量温和的对王姮说道:“胖丫头,你还想不想‘送走’郑仪了?” 王姮听到楼彧的话,圆滚滚的大眼睛里闪过一抹惊喜:“阿兄,那事儿,成了?” 楼彧:……看!多聪明! 他只是提到了郑仪,胖丫头就猜到某件事已经办成。 楼彧再次在心底叹息:胖丫头的天分,真的不能被荒废了! “成了!所以,你需要有个新的长辈教导!” 王姮本就没有生母教导,有个曾经做过女侍中的郑仪做傅母,勉强能够补足这个短板。 可恨郑仪不安分,自以为是,险些害了王姮。 就算王姮不想把人送走,楼彧都要“处理”了她…… (本章完) 第100章 拜师 第100章 拜师 没了郑仪,王姮就无人教导。 楼彧倒是能够再找来德才兼备的傅母。 京城的姜侧妃,亦能寻到皇宫退役的女官、宫女…… 但,这些人的分量,如何能够跟沈度相比? 沈度是能够给王姮抬高身份、增加价值的海内名士,除他之外的“傅母”们,顶多也就是让王姮不被诟病。 楼彧都不用脑子,只用脚指头去想,也知道该如何选择。 且,楼彧隐约猜到了沈度愿意收王姮为徒的原因——不为才华,只为治病! 沈度出于私心,收了王姮做弟子,自然就不会太过严苛。 王姮呢,不是真的想要学习沈度的诸多才艺,只要一个虚名。 这对师徒,各有所求,也就各有思量,不会为难彼此。 沈度在沂州安心“养病”,王姮想要藏拙,想要继续当个平庸的胖子,沈度应该能够容忍。 互利互惠,两全其美! 楼彧思来想去,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法子。 他凑到王姮的耳边,细细的将这些都说了出来! 王姮原本还有些耷拉的耳朵,顿时支棱起来,“阿兄!还是你想得周到!” 她只想着“送走”郑仪,却忘了自身的教养之事。 王姮倒不是担心,自己因为无人教导而惹人耻笑。 她真正忧虑的,是若是“有心人”知道自己身边没有靠谱的长辈,定会趁机作妖。 比如她的继母崔氏,虽然远在京城,虽然两三年都没有再出手,但,万一呢? 还有她的祖母谢太夫人,虽然与她并无利益冲突,然则王家内宅不宁啊。 谢太夫人与崔氏,婆媳不睦,不管是在河东,还是去了京城,婆媳俩的斗法就从未停止。 王姮担心,自己会沦为婆媳大战的炮灰。 王姮已经习惯了在庄子上的惬意生活,没有争斗,没有阴谋,每日里吃喝玩乐,撸猫赏,没有团锦簇,却也顺遂快活。 王姮送走郑仪,不是因为郑仪不够有才华、不够忠心。 郑仪在庄子两三年,教导了王姮许多,也暗中帮王姮谋划了许多。 不说别的,单单是王姮跟阿母的诸多联络,就多亏了郑仪。 还有王,她没有过多的暴露,没有沦为真正权贵的棋子,也是因为有郑仪帮忙遮掩。 郑仪对王廪的谋算,说到底也是为了王姮。 真若按照郑仪的计划,王姮去到齐王府,虽然寄人篱下,却少了继母等一大堆极品亲人的算计、宵小之徒的觊觎,还能享受荣华富贵、踏上青云之梯。 但凡王姮有点儿“上进心”,郑仪给她的谋划,都能称得上“上上选”。 可惜,王姮没有青云志,不愿登上所谓的权力之巅,郑仪的谋划,就“僭越”了。 郑仪的教导之恩、帮扶之情,王姮都记在心上。 所以,即便遭到郑仪“为你好”的反噬,她也没有怨恨,只是想把她打发走。 “送走”郑仪,王姮再想找到似郑仪这般有才华、有手段的傅母,就不容易了。 崔氏、谢太夫人等,再趁机安插人手,王姮将会麻烦重重—— 长辈送来的傅母,哪怕是奴婢,少主子也要敬让三分。 若这傅母再有不好的心思,王姮都不能像“送走”郑仪般,轻松打发掉。 郑仪是聪明人,王姮给了她“备选”,郑仪就会识趣的离开。 崔氏等送来的人,是不是蠢货,王姮不确定,但人家本身就是来给她添堵、找麻烦的,想要安稳打发掉,几乎不可能。 王姮不想打打杀杀,也不愿跟长辈撕破脸皮,至少暂时不能。 王姮始终记得阿母临行前的教导:在没有自保能力之前,切莫任性。 能忍则忍,该让就让……可,她不想忍、不想让! 想要顺心,就要提前准备,不给“有心人”动手脚的机会! 王姮快速的将这些梳理清楚,她发现,果然还是楼彧的办法最稳妥。 “……好!我听阿兄的!” 王姮用力点头,乖乖的说道。 “嗯!” 楼彧满意的看着王姮,抬手给她理了理头发,整了整衣服。 然后,楼彧拉着王姮回到了沈度面前。 “先生,阿玖来拜师啦!” 王姮既然想要拜师,就不能像刚才那般“端着”。 她仗着自己年纪小,人又甜美可爱,便故意做出活泼的模样,半开玩笑的重拾话题。 沈度眼底闪过了然,看来楼彧这小子成功说服了胖丫头。 但,那又如何? 真当他沈君和是任人揉捏的面团儿? 不想拜师就“谦让”,想拜师就拜师? 沈度哪怕大病一场,看破了一切,骨子里也还是狂傲的。 刚才不过是发现“药方”之后过于惊喜,一时失态,这才行了昏招。 这会儿,冷静下来,沈度的名士傲气也回来了。 尤其是看到王姮装傻卖乖的请求拜师,沈度便知道,自己有胖丫头需要的,主动权又回到他的手里。 他大可展现自己的孤傲狂妄! “不急,先用饭吧!”沈度淡淡一笑,指了指王姮的位子,示意她回去坐好。 王姮:……热脸贴了个冷屁股。 不过,她倒是体会到了名士的脾气。 也罢,是她刚才不够尊敬的报应。 她本就是小辈,还有求于人,合该降低姿态、谦卑温驯。 “是!” 王姮乖巧的应答,缓步来到了自己的座位。 轻抬衣袖,正襟危坐,举手投足,行云流水,尽显世家贵女的风范。 沈度眼底闪过一丝满意。 胖丫头胖了些,还一脸的孩子气,不像是精心教养出来的小贵女。 但,她此刻的仪容仪态,却展现出了她真正的模样。 忽然,沈度眉峰微动,他似乎猜到了什么。 哈哈,这丫头,在藏拙! “皮蛋瘦肉粥好了!” 王亲自端着托盘,依次送到沈度等人的食案上。 沈度还是没有急着动箸,他的目光瞥向了王姮。 折腾了小半天,王姮只吃了一个菜包,早就饿了。 面对冒着热气的肉粥,王姮只觉得肠胃都在鼓乐,还有那混合了肉、菜、米等的香味儿,随着丝丝缕缕的白气飘散开来,让她忍不住的想要吞咽口水。 今日的瘦肉粥不寻常呢,阿说了,添加了一项她新制出来的食材。 刚才烤肉的时候,王姮就在期待。 此刻,肉粥摆在了自己面前,王姮只想大快朵颐。 “……不行!还有外客呢!” 王姮心里拼命提醒自己,眼角的余光时刻盯着沈度。 沈度作为贵客,更是王姮想要拜师的对象,王姮自然要尊之敬之。 沈度捕捉到王姮的小动作,嘴角闪过一抹笑意,心底则有些期盼—— 这小丫头,真能让老夫克制怪病? 刚才是稍纵即逝的“意外”,还是—— 思及此,沈度伸手,拿起了汤匙。 沈度动了,坐在他下首的王衍、顾哲和楼彧也就都动了起来。 王姮见状,这才暗暗吐出一口气,终于可以吃啦! 白白胖胖的小手抓着汤匙,王姮一勺一勺的吃着。 不是狼吞虎咽,不显粗俗油腻,反而十分的赏心悦目……秀色可餐! 咕咚! 沈度竟禁不住吞咽了一口吐沫。 然后,他也快速的开始进食。 好吃! 粳米软烂,肉糜鲜嫩,还有黑黑的、棕色的物什,沈度不曾见过,味道也略奇怪,但莫名的,混合在米粥里,就是莫名的好吃! 不知不觉间,沈度竟将一小碗都吃完了。 看着见底的碗底,沈度都有些怔愣:一碗粥,我、我居然都吃了? 关键是,吃完之后,并没有那种让他难以忍受的恶心,胃里也没有翻涌的呕吐感! 沈度抬起头,目光直直的落在王姮身上:这小丫头,果然是个小福星啊! 而他,能够接收到这份福气! 哈哈!哈哈哈! 老夫的怪病,真的有救了! 沈度心情大好,刚才因为王姮的“不识抬举”而生出的些许不满,瞬间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重获新生”的喜悦与感恩。 他,再也不会经历世间最痛苦的死法——活活饿死! 他,可以继续活下去了! 沈度内心的激动与感触,除了他自己,无人能够明白。 就是一直追随他,对他十分恭顺、百般关切的王、顾二人,也只是惊喜形于色:“先生!您、您——”的病,好了? “哈哈!这山间野味,倒也别有一份滋味儿!” 沈度打断了两个呆徒弟的话,恣意的大笑起来。 楼彧将沈度的言行都看在眼里,他愈发肯定自己的猜测:先生的病,果然需要靠胖丫头帮忙! 楼彧不着痕迹的看了眼王姮,递给她一个只有两人才能意会的眼色。 王姮:……好哒!阿兄,我会“乘胜追击”。 王姮见到沈度这般欢喜,白嫩的小圆脸上露出了些许“受宠若惊”,她赶忙谦卑的表示:“先生喜欢,那就多用些!” “好!那就再用些!” 好几年都不曾吃顿饱饭,沈度终于有了胃口,也愿意多吃些。 许是太过兴奋,沈度都没有留意,王姮直呼他为“先生”。 王姮却仿佛计谋得逞的小狐狸,赶忙说道:“先生!您答应啦!答应收我为弟子?” 她连“彩衣娱亲”都用上了,可是给了沈先生一个大大的台阶呢。 沈度:…… (本章完) 第101章 摊牌 第101章 摊牌 “哈哈!” 沈度笑了,十分畅快。 他伸出一根手指,隔空虚点着王姮:“你这丫头,怎的这般无赖?” “小滑头,你这可不是拜师——” 不得不说,王姮这副小无赖的做派,大大取悦了沈度。 他缓和了语气,不再一副高不可攀、毫无转圜的姿态。 王姮顿时顺杆爬,舔着白嫩圆润的小脸,赶忙问道:“先生,那我应该如何拜师?您是不是也要像考校阿兄那般,给我出个考题?” 说到这里,王姮故意垮着小脸,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闪烁着可怜兮兮:“先生,考题不能太难哟!” 王姮对了对肉乎乎的小指头,带着几分不好意思:“我不如阿兄聪慧,也、也还小呢,先生若是出的题太难,我答不出来!” 沈度的笑容愈发灿烂,这小丫头,果然有意思。 她看似撒娇,实则还是在“提醒”老夫:先生,我就是个资质平平的凡人,即便入了您的门墙,您也不能对我过度苛责哟。 明明是拜师,却还能委婉的提条件,很显然,小丫头知道自己的价值。 她,这是猜到老夫收她为徒的“真相”了? 是她自己想出来的? 还是楼彧告诉她的? 沈度的目光,不着痕迹的掠过楼彧。 不过,他也没有过多计较。 沈度惊才绝艳,身边之人亦是天才,他最讨厌跟蠢货打交道。 尤其是那种蠢而不自知,还自作聪明的人,沈度都不愿与之共处一室,唯恐沾了晦气。 刚才王姮的表现,就让沈度不太满意。 自己为了治病,没有计较王姮的平庸,主动收她为徒,但凡她有一点儿脑子,都会欣喜的应下。 没想到,王姮居然一而再的推脱。 这让沈度禁不住怀疑,王姮不只是资质一般,还不懂得起码的道理。 沈度很是失望。 治病重要,可他也不能真的收个蠢货当弟子。 这不止会影响他的盛名,还、还可能让他郁闷憋屈,沈度可不想自己还没被饿死呢,就先被气死了! 当然,若是本人太蠢,身边有个能够劝住她的聪明人,沈度也可以容忍一二。 ……王姮现在的模样,就让沈度有些满意:不管是王姮自己想明白了,还是楼彧将她说服,都达到了沈度能够容忍的点。 也罢,就当养个吉祥物吧。 只要王姮不太蠢,沈度也不会太过苛责! 沈度飞快的权衡着,终于做出了决定。 不过,他面上没有显露出任何的“退让”,继续做出高冷狂傲名士的做派。 沉吟片刻,沈度说道:“小丫头,你这是何意?跟老夫讲条件?” 王姮赶忙摇头,略带撒娇的说道:“阿玖不敢!就是、就是希望先生能够手下留情!” “……哼!” 沈度冷哼一声,缓缓说道:“这样吧,我给你出三道题。” “其一,写一副让老夫满意的字!” “其二,今有雉兔同笼,上有三十五头,下有九十四足,问雉兔各几何?” 沈度一边想着,一边说出考题。 说完两道,他就暂时住了口。 王姮眨眨眼。 她没有傻兮兮的提醒:其三呢? “三”这个数字,极有可能是沈度随口一说,事实上他可能就想到了两个—— 咳咳,毕竟王姮表现出来的资质,真的很一般。 沈度也怕自己出的题,把王姮给难住了。 考题不能太难,更不能太多。 沈度只是想要找回自己名士的骄傲与体面,而不是真的要为难王姮。 他,还需要王姮的“福气”。 唯有确定了师生关系,有了名分,沈度才能名正言顺的与王姮经常一起吃饭,继而“治病”! 沈度只给了两道考题,仍怕难住了王姮。 想了想,又故作严厉的说道:“给你三天时间!若三天内,不能做出让老夫满意的答案,即便你耍赖,老夫也不会收下你!” 三道考题变两道,还给了她思考(作弊?)的时间,沈度不只是手下留情,而是直接开了个后门。 王姮暗暗放下心,肉乎乎的小脸上却还是做出为难的小模样。 她小心翼翼的看着沈度,那小眼神,带着可怜、无助。 沈度:……这小丫头,犯规啊!可爱软糯,太招人(尤其是老年人)的喜欢了! 不过,沈度可没忘了自己的名士身份。 他微微扬起下巴,倨傲的问了句:“怎么?还想老夫再给你加几道考题?” 王姮飞快摇头,“不要!够了!这就足够了!” 她举起肉肉的小拳头,坚定的表示:“先生,您放心,我、我一定会努力答题,让您满意!” 这、面子,可是给沈度做足了呀。 沈度也果然满意,冷肃的面容,柔和了线条。 他看向楼彧,“阿彧,不许替阿玖作答!” 啧,听听,都直接喊上“阿玖”了,还一副冷酷嘴脸呢。 顾哲&王衍:……无语望天! …… 河边野炊,告一段落。 王姮苦着一张小脸,像极了被老师留了一堆作业的苦逼学渣。 她嘴里念念叨叨,拉着王就回了王家庄子。 楼彧则邀请沈度等一行人去楼氏坞堡安置。 沈度已经答应收下楼彧,楼彧也下跪拜了先生。 两人已经有了师徒的名分,作为弟子,理当有照顾先生的责任。 所以,沈度在河东,衣食住用行等一应事务,也都由楼彧负责。 顾哲、王衍是师兄弟,是仅次于血缘的自己人,楼彧亦当好好照顾。 沈度一行人,住在楼氏坞堡,合情又合理,绝对算不得寄人篱下。 楼彧提前命人回去收拾,待众人抵达坞堡的时候,偌大的客院已经收拾妥当。 沈度师徒三人,以及随行的护卫等,都有各自的房间。 楼彧还调拨了管事娘子、奴婢、健妇、仆从等。 沈度等人进了客院,便被一群人围了上来。 热水已经准备妥当,师徒几人可以直接沐浴。 崭新的衣服、鞋袜等,也都送了来,沐浴完毕,直接更衣。 洗去一身的风尘、疲惫,换上舒适的广袖长袍,沈度又饱食了一餐,顿时有种“活”过来的惬意。 盘膝坐在堂屋,周遭的屏风、高几、烛台等摆件,也都低调中透着奢华。 “……楼氏,倒也不错!” 并没有想象中的粗鄙不堪、野蛮不开化。 摆设、家具等,也都是世家们惯用的矮足样式,而非胡族常用的胡床等高足家具。 沈度愈发满意了。王衍和顾哲则有些沉默,北境强大,如今正在一步步的侵吞南境。 或许用不了两三年,南境将不复存在。 他们这些南境的世家,也将不得不依附北境的朝廷,甚至要与北境的世家“融合”! 他们眼中的蛮夷,以后却要成为同门、同僚,甚至是姻亲,这、已经不只是失落,而是一种羞辱啊! 偏偏,大势所趋,他们无力反抗,只能被迫屈从。 “过些时候,我挑个日子,再将杨世子请来,正式举行拜师礼。” 沈度仿佛没有看到两个弟子眼底的纠结,他缓缓说道:“届时,你们两个也一起拜师吧。” 怪病有望治愈,沈度也就没了那种将死之人的绝望与颓废。 趁着还能多活几年,将王、顾二人收入门下,也算全了这几年相伴的情谊。 沈度已经不求教养出多么惊才绝艳的弟子,只求能够尽心、随心,安享晚年。 “多谢先生!” 王衍、顾哲赶忙跪倒,郑重的道谢。 追随先生好几年,还跟着他不远千里的来到陌生北境,如今终于修成正果,他们自然欣喜不已。 …… “九娘,那道雉兔同笼的题,你会解吗?” 马车里,王关切的询问着。 “……会!” 王姮当着小伙伴,倒没有继续藏拙。 她读过《孙子算经》,楼彧也曾经给她细细讲解。 她做过这道题,自然知道如何解。 王:……原来雉兔同笼出自《孙子算经》啊。 这就是穿越者的一个“弊端”了,很多事,她知道如何做,却未必知道“出处”。 “那就好!” 王讪讪的笑着,不过,她也是真的放心了。 沈度提出的两个考题,已经解决了一个。 剩下的“书法”,更难不到九娘。 九娘作为王氏女,从还捏不住筷子的年纪,就开始拿毛笔。 每日都要练字,夏三伏、冬三九,即便是过年,都不曾懈怠。 且,沈度的题目是“让他满意”,这就相当具有主观性了。 哪怕写的不好,只要把沈先生哄好了,照样能够过关! 唔,沈度先生有厌食症,对她王的手艺还算认可—— 王顿时有了主意,她拉着王姮的小胖手,“九娘,你放心,这两日,我一定多多做些好吃的!” 吃人嘴短! 她先用美食将沈先生的嘴巴堵住了,九娘拜师的事儿,也就能“水到渠成”! “好!那就辛苦阿了!” 王姮感受到王的善意,心里很是熨帖。 她就知道,阿对她是真心的。 王对她好,处处为她考虑,她也当帮助阿。 但,楼彧的话,又非常有道理。 在大虞,身份、门第真的是无法跨越的横沟。 其实这些年还好些,换做一两百年前,氏族鼎盛的时代,慢说阿这样的平民了,就是寒门出身的皇室,氏族子弟都瞧不上。 不通婚,不同席,勉强凑到一起,也是各种嫌弃、鄙夷。 如今,氏族式微,但似沈度这般出身南境世家的名士,依然不会“自甘下贱”的收一个农家女做弟子。 即便这个农家女对自己有用,甚至是有“救命”的恩情。 救命之恩? 呵呵,在习惯了高高在上的贵人眼中,被低贱之人救了,那就不是恩情,而是“荣幸”! 贵人顶多施舍般的让她当个奴婢,已经算是仁慈、宽厚了。 毕竟,在大虞,不是什么人都能成为世家贵仆的! 这种思想,不只是贵人惯有的,就是世人,也会觉得—— 若王救了沈度,沈度收她做个粗使丫头,已是足够大度、宽容,而王则是走了大运的幸运儿! 王姮必须庆幸,今时不同往日,沈度又饱受病痛折磨,这才能够有“通融”的机会。 否则,就是她王姮,都未必能够入得了沈先生的眼。 王姮可没忘了,在沈先生看来,只有南境的琅琊王氏才是正统。 而他们沂州王氏,只是冒名顶替、欺世盗名的山寨货! “既然时代不同了,天下大势也在变化,很多事就应该变一变了!” “救命之恩若是还不够,再加上‘才华’呢?” “阿在格物学上,还是颇有天分的。” 王姮细细想着,她要为小伙伴好好筹谋。 王姮想到了沈度考校楼彧的时候,提到了周髀算经。 给自己留的考题,则是雉兔同笼。 “先生于术学一道,还是颇有研究的!” 王姮眼睛亮了,对着王说到:“阿,三日后,你来庄子,带上你的小玩意儿!” “哈?” 王愣了一下,旋即,小闺蜜间的默契,让她明白了王姮的意思。 她赶忙点头,“好!我知道了!” …… 马车熟门熟路的来到了王家庙村,王下了马车,目送马车离开。 王姮则坐着马车,回到了王家庄子。 “九娘!” 郑仪已经得到通传,快步迎了出来。 王姮神色如常,并没有即将跟郑媪摊牌的异样。 “阿媪!” 王姮甜甜的叫了一声,像往常一样,打完招呼,就朝着正堂走去。 不多时,一行人来到了正堂。 王姮盘膝坐下,看了眼跪坐在自己下首的郑仪,她缓声道:“阿媪,我有话与你说!” 白芷、白芍等丫鬟,闻言,便知道九娘要与郑媪单独谈话,她们纷纷乖觉的退下。 偌大的正堂,只剩下了王姮和郑仪。 郑仪倒没有惊讶,她已经探听到某个消息:“沈度沈君和来了河东,九娘已经在河边与他偶遇?” 句式是问句,但语气很是笃定。 “嗯!” 王姮应了一声,却没有继续沈度的话题。 她不是找郑仪商讨“拜师沈度”的事儿,而是要跟她摊牌—— “阿媪,你可知,我是从何时变成这副圆润的模样?” (本章完) 第102章 如愿 第102章 如愿 郑仪微怔。 她不是因为王姮的话而惊诧,而是,她猛然意识到,自己似乎误会了! 她深深的看着王姮,圆润可爱的胖丫头,明亮的大眼睛里满都是澄澈与纯粹。 一脸孩子气,透着懵懂、天真。 这、只是假象! 郑仪忽然发现,自己低估了王姮。 她根本就不是个憨吃酣睡、没心没肺的小丫头。 “九娘,你的意思是——” 她不是因为贪嘴,这才将自己吃成了一个球。 她、有意为之! 王姮仿佛没有看到郑仪的惊愕,也没有计较她话语里的试探。 她继续按照自己的思路,缓缓说道:“我是在我六岁的时候,开始努力的让自己变胖!” 六岁? 郑仪瞳孔微缩。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王姮六岁的时候,她的父母“和离”。 生母阿姜被王家收做义女,二嫁给杨翀为妾! 所以,王姮确实是故意的。 她,受到了生母被送走的刺激,并联想到自身,想要“自救”! 虚岁六岁啊,事实上才五周岁,却已经懂得了“未雨绸缪”、藏拙其外。 最妙的,还是王姮居然骗过了自诩眼光毒辣、老谋深算的郑仪! 郑仪一直都错看了王姮,误以为她只是平庸,只是贪恋口腹之欲,更是自以为是的要帮她谋划一条富贵锦绣路! 虽然,以郑仪一个成年人的心智看来,王姮的计谋有些蠢笨——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啊。 好好的小女郎,变成痴肥的胖子。 不但落了个贪嘴的坏名声,还有可能让自己嫁不出去。 不愿当倾国倾城的祸水,可也别成为人人嫌弃的丑女啊。 自损容貌、自毁前程……绝对是郑仪这样精于算计的聪明人,所无法容忍的。 但,考虑到王姮的年纪,以及所生存的环境——母不在,父不慈,继母恶毒,祖母凉薄。 就连郑仪这个傅母,也打着为她好的旗号,夹带私货。 没有靠谱的长辈教导,王姮野蛮生长,她也只能依靠自己那并不成熟的心智、并不高明的手段。 有情可原,甚至是其情可悯。 郑仪沉默了。 她知道,王姮伪装了这几年,今日却忽然开口,绝对不是没有缘故。 联想到五月份的“沂河之变”,郑仪迟疑片刻,缓缓说道:“九娘,你、你都知道了?” 知道她的算计,也知道她的私心? “我阿父确实自私凉薄、唯利是图,不是个慈父!” “然则,不管怎样,他都是我的阿父,是我在这世上立足的根本!” 亲爹确实渣,可即便是渣爹,只要他活着,王姮就不是孤女,她有父亲,有家族,有依靠。 王廪若是死了,王姮最先会落到继母崔氏的手里,任由磋磨。 阿母确实可以将她接到齐王府,但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她需要在齐王府上下打点,还要拿出让崔氏满意的筹码,放血都是轻的,一个弄不好,还会被割去好大一块肉。 王姮舍不得,不愿平白便宜了外人。 且,就算去了齐王府,也不是就此安稳富贵。 她寄人篱下,身份尴尬,明面上不会受到磋磨,暗地里的白眼、窝囊气肯定少不了。 明明可以在自家庄子上逍遥自在,为什么要跑去别人家受苦、受罪? 就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皇权梦? 可问题是,王姮从未想过要这样的富贵啊。 流着自己的血泪,踩着别人的尸骨……就算爬上了最巅峰,她变得面目全非,身边无一亲近、挚爱之人,她一定不会幸福、快活。 王姮没有那么大的野心,也不愿让自己变成自己厌恶的人。 她就吃吃喝喝、玩玩乐乐,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平安喜乐。 “阿媪,我知道,您是个有来历的人,亦有大抱负!” 王姮话锋一转,将矛头对准了郑仪。 她定定地望着郑仪,语气里带着些许愧疚:“我却是个胸无大志的人,无法助你施展抱负。” 郑仪多聪明的人啊,都不用王姮说这些,只听王姮戳破“真相”,她就知道,王姮怪她擅自做主,不想再要她这个傅母。 不管王姮的话,说得多好听,都掩盖不了,她要撵人的事实。 郑仪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有羞愧,有不甘,更觉得丢脸。 想她郑仪,堂堂皇后的女侍中,在京城、在皇宫,曾经那般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如今,却是连当个傅母,都要被小主子嫌弃! 郑仪知道,这件事,她有错在先。 作为奴婢,却“僭越”的为主子做主,闹到公堂上,都是“不敬”的大罪。 但,郑仪到底放不下身为女侍中的骄傲。 她、就这么被赶走了? 就像当初灰溜溜逃出京城一般? 她不该怨恨王姮的,若她是王姮,面对一个胆大的、放肆的奴婢,她的手段将会更加狠厉。 她会直接让人无声无息的消失在内宅之中。 而不是把人赶走,留下祸患! 对! 祸患! 郑仪微微蹙眉,她已经知道,自己小看了王姮。 王家九娘断不是个毫无心机的憨傻女童。 她,很聪明! 那,既然作为聪明人,王姮应该知道“打蛇不死,后患无穷”的道理。 就算王姮想不到,或者说王姮心软,不愿赶尽杀绝,她身边还有个聪明绝顶、心狠手辣的楼彧呢。 难道,楼彧已经做了准备,只等她离开王家庄子,就会在路上伏击、刺杀? 郑仪在波谲云诡的后宫沉浮多年,习惯性的阴谋论。 她的心底,更是冒出丝丝缕缕的黑气:让我死?那就都别想活! 她在王家庄子待了近三年,暗中收买了不少人。 若是她想,她还真能拖着王姮一起去死! 就在郑仪浑身都散发着冷意的时候,王姮继续说道:“过去三年,阿媪教我甚多。” “我感念阿媪,便想帮阿媪完成心愿!” 郑仪愣了一下,“帮我?你要帮我?” 她下意识的反问着,其实,她更想知道的是:九娘,你要如何帮我? “阿媪,世子大兄这些日子忙于公务,有些乏累,身边又都是粗使仆妇,实在不够稳妥。” 王姮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了招牌式的乖巧甜笑,“阿兄敬重世子,便送了两个婢女给世子。” 郑仪眼睛倏地就亮了,“九娘,你是说,郑、郑家从老家送来的两个小女郎?” 容貌异于常人,却格外娇美的郑氏女,因为生母过于卑贱,不入族谱,不入排行,连名字都没有。 但,却是极好的用来攀附贵人的棋子。 当初郑仪忽悠楼太夫人的时候,便提到了郑家的这些“婢女”。 楼太夫人不信任郑仪,却又心存侥幸,便送了两个过来,权当探路。 “对!阿樱和阿桃!” 王姮点点头。两个郑氏女没有名字,没有排行,在郑家的时候,都是被人胡乱叫着。 一个白肤棕眸,被唤作“鬼奴”,一个满头卷发,被笑作“卷奴”。 两人刚刚送到楼氏坞堡的时候,王姮正好被楼彧接来玩儿。 王姮看到两个容貌精致、极具异域风情的小姑娘,很是好奇,便多看了两眼。 楼彧素来宠爱王姮,见她感兴趣,便把人叫到了近前。 两个郑氏女十分乖觉,或者说,在复杂环境下、艰难长大的卑微之人,格外机灵。 不够聪明,早就死得骨头渣滓都不剩,哪里还能被选来当棋子? 两人意识到王姮可能就是自己的贵人,赶忙跪下来请安。 其卑微程度,比郑十三有过之而不无及。 王姮便问了她们的年纪、名字等,两人说了年龄,提及名字时,没有说什么鬼奴、卷奴,而是伏地请求:“奴没有名字,还请小女郎赐名!” 王姮愣了一下,没想到郑家竟如此对待自己的孩子。 就算生母身份低,可父亲都是郑家的郎君啊。 怎么能够真把自家孩子当成奴婢? 王姮禁不住生出怜悯,想到郑十三,亦是这般可怜。 而郑十三,在郑家备受苛待,却还保有了良善。 王姮没有忘了那夜在画舫,郑十三举着瘦小的胳膊,将自己推下了画舫。 虽然王姮没能因此获救、反而落了水,王姮却知道,郑十三与阿一样,都是在竭尽所能的救她。 救命之恩啊,王姮自然不会亏待。 郑十三便成了王姮的第二个小伙伴,每日都跟在她身边。 郑十三的吃穿用度等所有份例,也都比照王姮身边的白芷、白芍等一等丫鬟。 王姮倒是想让郑十三与自己一样,郑十三自己跪了下来,哭着表示:“奴岂敢与女郎君相提并论?” 她不配!更不敢! 九娘仁善、慈和,楼郎君却是个狠厉的。 在楼郎君心里,九娘是独一无二的。 她的享用,也当是最好的、唯一的。 就是王这个先来者,都不能与九娘并肩,更何况她一个后来的郑十三? 郑十三在楼彧面前,大气都不敢喘,也就更加不敢“冒犯”—— 冒犯王姮,比冒犯楼彧都要严重! 王姮也了解楼彧的霸道,不想为了些许“虚名”,就害了郑十三。 比照丫鬟就比照丫鬟吧,左右她不会把郑十三当成奴婢。 王姮看重郑十三,对郑家其他的可怜庶女也都多了几分同情。 就当是“爱屋及乌”吧。 王姮听到两个郑氏女“赐名”的请求,没有厌烦,反而真的思考起来。 恰巧那日,楼彧派人弄来了最新鲜的樱桃。 红艳艳,水灵灵,就像两个极具异域风情的小美人儿。 王姮便说道:“你们一个叫樱,一个叫桃吧。” 可以称之为阿樱、阿桃,或是樱娘、桃娘。 若是有幸得到了郑家的承认,或是被主人赐姓,就可以冠上姓氏,成为x樱、x桃。 王姮给两个郑氏女取了名字,却没有把人留在身边。 一来,人家是楼太夫人选派的“棋子”,王姮还不够格让楼太夫人巴结。 二来,王姮已经有了郑十三,不好再选郑家的女儿。 一个还能解释是伴读,两个三个……郑氏女再怎么不被家族承认,也是郑家的血脉。 王姮又不是公主,岂能真的将世家的女儿弄到身边当奴婢? 还一个两个三个……妥妥就是与郑家结仇的节奏呢! 倒是楼彧,见王姮对阿樱、阿桃两个有些看重,正巧他已经知道了郑仪的算计,便开始做准备。 首先,找来楼家负责教导规矩的老媪,让她们好生调教阿樱、阿桃。 其次,命人给阿樱、阿桃配备吃食、衣服等日常所需,让两人因为在郑家受磋磨而过于瘦弱的身体在最短时间内得到休养。 最后,根据她们各自的天赋,选择适合她们的技艺。 阿樱对音律比较敏感,楼彧便命人着重培养她弹琴、弹琵琶。 也不求多精通,只需要能够在短时间内弹出一首曲子。 阿桃一头卷发,本就像极了胡姬,她肢体比较协调,楼彧便让人教她跳舞。 也是不奢望能够跳的多好,只要够妩媚、够风情。 一个半月的时间,两人就有了脱胎换骨的改变—— 皮肤白了,细嫩了,指腹上的茧子变薄变软了。 还有身体上的一些伤疤,也都变淡,甚至是消失了。 脸上、身上有了肉肉,不再是干瘪、枯瘦,而是纤细柔美。 她们能够懂得一定的礼仪,不至于见到贵人,连正确的行礼都不会。 阿樱能够弹奏琵琶,阿桃的胡旋舞有模有样。 楼彧亲自考核了一番,堪堪满意。 然后,楼彧便找了个机会,将两人送到了杨睿身边。 杨睿二十二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 他固然是个温润君子,可君子也有生理上的需求。 且,杨睿是非常典型的世家贵公子,爱重发妻,却也少不了红袖添香、美妾俏婢。 此次来沂州,杨睿有公务,所以没有带女眷。 但,奴婢并不在此列。 杨睿身边还是带了几个伺候洗漱、更衣的奴婢。 来到沂州后,最初的时候,当地豪族、官员等,为了讨好、或是安插眼线,送了许多美人儿。 杨睿也都收了下来。 随后,“沂河之变”,杨睿大开杀戒。 豪族、官员们纷纷落马,他的行营帐篷里也消失了不少奴婢。 来来去去、增增减减,杨睿身边还有三四个人。 寻常人家,有三四个奴婢就已经足够,可杨睿贵为齐王世子,就这么几个人,着实寒酸。 楼彧便趁着这个契机,将阿樱、阿桃送去。 杨睿欣然接受。 “……阿媪,阿樱、阿桃到底年纪轻,且没有人教导,您可愿随她们一起去齐王府?” 王姮不是直接把郑仪赶走,而是给了她另一个“如愿”的机会! (本章完) 第103章 算盘 第103章 算盘 “当然,阿樱、阿桃身份卑微,去到世子大兄身边,也只是奴婢。” 王姮话锋一转,缓缓说道:“阿媪若是跟着去了,起初几年里,定会受些委屈。” 王姮这话,绝对是实话。 阿樱、阿桃两个都是奴婢,即便被杨睿收用,也顶多算是通房。 通房丫头身边的老媪,更加的卑微。 郑仪顶着这样的身份进了齐王府,肯定要受些白眼、吃些苦头。 没办法,实力决定一切。 当身份过于卑微的时候,即便郑仪有着无数的宫斗手段,也施展不出来。 不说算计世子妃了,就是连内院里的管事娘子,随便伸个手指,就能碾死郑仪。 郑仪不再是少主子的傅母,更不是什么女侍中,只是个通房丫头的老媪,只这个身份,就足以让她在齐王府备受欺压。 王姮既然要做人情,定会做的周全。 她没有只给郑仪一个“备选”,而是有多个选择。 她看着郑仪,柔声道:“阿媪,前几天阿母来了信,信中提到一事——” “京中平宜公主,正在为女儿择选傅母。” “阿媪,你若愿意,阿母愿为你举荐!” 公主府的傅母,可比齐王世子身边的通房老媪,尊贵、体面多了。 关键是,平宜公主的女儿,今年十二岁,已经可以议亲。 平宜公主是当今圣人的庶女,生母早亡,没有靠得住的外家,与杨翀等兄长都不同母。 为了加深与兄弟的联系,或者说,为了她公主府的权势,她有意把女儿嫁给皇孙们。 如此,就有了郑仪的“施展”机会。 她不是贪恋皇权,总想着在京城、在皇宫继续搅动风雨嘛,完全可以入公主府,帮着那位公主之女直上青云。 一个齐王府,一个公主府,都是皇家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王姮将两个选项都放在郑仪面前,任其选择,绝对称得上尽心、周全。 郑仪定定地看着王姮,良久良久,才在心底无声的叹息: 我真的小看了九娘啊。 她不只是聪明,行事几乎滴水不漏。 其实,她只给去齐王府一个选项,就已经能够让郑仪不再怨恨,没想到,人家却—— 郑仪心底那些因为被赶走而生出的怨怼,瞬间消弭无踪。 除了感动,郑仪还有一丝敬畏:九娘小小年纪,就能如此周到,这样的人,得罪不起! 王姮确实没有什么大志向,将来可能也成不了至尊。 可她身边的人,一个两个的都不好惹啊。 一个楼彧,一个姜侧妃,都能够悄无声息的杀死郑仪。 王姮心软,那两位可是杀伐决断的主儿。 深吸一口气,郑仪彻底“释怀”了。 她与王九的恩怨,就此了断,王九不欠她的教养之恩,她也不恨王九的扫地出门! “多谢九娘!奴惭愧,没能好好服侍您,却还累得您为我如此筹谋!” 郑仪诚心实意的跪下,深深叩首,既是答谢王姮,也是谢罪、告别。 …… 晚上,王姮一个在寝室安眠。 她刚刚躺好,就听到窗户有些响动。 王姮:……得!小霸王又来了! 坐起身,王姮拉开床幔,就看到一个身影窜了进来。 “阿兄!” 王姮向里侧坐了坐,给楼彧让出些许位置。 楼彧没有客气,熟稔的甩掉靴子,跳上了床榻。 今日匆匆从行营回来,在河边高台上,他全身心的都在应付沈度。 河边野炊结束,楼彧又亲自护送沈度一行人去到楼氏坞堡。 紧接着就是安顿、用膳。 直到傍晚,所有的一切才告一段落,楼彧也才有时间跑来见胖丫头。 半个月不见,胖丫头又圆润了呢。 楼彧盘膝坐在榻上,抬手蹭了蹭王姮的小脸蛋,肉肉的、嫩嫩的,可惜不能捏! “怎样?和那老妪摊牌了?” 楼彧面对王姮,无需寒暄客套,有什么话都会直接说。 王姮点点头,“我将话,都与阿媪说开了!” “两个选项也都给她说了?” “嗯!” “那她选了哪个?去齐王府,还是投靠平宜公主?” 王姮歪了歪小脑袋,“阿兄,你猜?” 楼彧勾唇,笑容中带着一丝嘲讽。 当然,他不是嘲笑王姮,而是某个自作聪明、精于算计的老妪。 王姮很想纠正:阿媪并不老,才三十多岁呢,且因为保养得宜,看着也就二十多岁的样子,妥妥的端庄娴雅贵妇人。 不过,王姮的这些吐槽,都不会说出来。 她不只是习惯了藏拙,还习惯了收敛情绪、掩藏心事。 “应该是齐王府!” 楼彧几乎都没有太多思考,就给出了答案。 王姮眼睛闪过亮光,仿佛在说:阿兄,你怎么知道? 但,她偏偏要跟楼彧玩闹,故意嘟着小嘴儿,说了句:“阿兄,阿媪去齐王府,就只是个身份卑贱的老媪,哪里比得上公主府女郎君的傅母有体面?” 楼彧的笑意开始延伸到眼底,胖丫头这张脸啊,真是藏不住半点心事。 真该给她一面镜子,让她看看,自己的表情有多丰富。 心里想什么,全都写在了脸上。 她还傻兮兮的问:啊,你怎么知道的? “去公主府做傅母,确实体面,但你别忘了,公主府的那位女郎君,今年已经十二岁了。” 楼彧唇边带着笑,耐心的给王姮讲解:“这般大的人,心智虽然还不够成熟,却已经成型。” “郑仪这时去到女郎君身边,根本无法受到重用。” 公主府的女郎君,不是王姮,没有从小被郑仪教养。 这情分上,难免就有欠缺。 当然,以郑仪的手腕,应该能够收服那位小女郎。 可,信服与全身心的依赖,还是有区别的。 人与人之间,最珍贵的还是内心深处的那份情谊。 郑仪太会算计,可她也怕别人算计她。 跟半路结缘的公主府贵女相比,阿樱、阿桃两个,反倒更靠得住。 虽然这两人,也是半路与郑仪相识,但她们姓郑啊。 按照辈分,都是郑仪的侄女儿。 郑仪与郑家不睦,可恩怨已经两清。且阿樱、阿桃两个,因为出身、经历等,对郑家没有太多的归属感。 郑仪可以利用姓氏与两个小女郎拉近关系,又能利用阿樱、阿桃在郑家受到的苦难将她们跟郑家切割开来,让她们只信赖她这个姑母兼阿媪! 楼彧细细的将这些都说给王姮。 王姮一脸的若有所思。 片刻后,她恍然道:“阿兄,我知道了!” 她微微抬起下巴,小得意的说:“郑媪去了公主府,确实可以得到公主之女的信任。” “然则,人家除了她这个阿媪,还有父母,还有乳母、贴身侍女等等一群人的照顾、帮助。” “阿媪不可能成为小女郎唯一信任、倚重的人。” 不能成为唯一,就很难彻底控制小女郎。 “阿樱、阿桃就不一样了,除了那点儿血缘关系,她们所能依靠的只有郑媪!” 她们会对有见识、有计谋的郑仪言听计从,郑仪才能真正施展她的所有手段! 楼彧笑了,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弹了王姮白嫩的额头一记:“不错!学会举一反三了!” 王姮快速的伸手去摸自己的额头,皱着小脸,嗔怪道:“阿兄!疼!” “好!好!是阿兄不好!又忘了我们胖丫头娇气着呢!” 楼彧不怎么真心的道歉,然后,快速的转化话题:“对了,今日先生留给你的考题,你可都想出来了?” “嗯嗯,雉兔同笼的题,阿兄你给我讲过,我会做!” 王姮乖乖点头,伸出了一根嫩呼呼、肉嘟嘟的小指头,表示一个难题已经解决。 “还有一题!” 楼彧并不奇怪,他家胖丫头虽然不够聪明,却胜在用功。 他给她读过的书、讲过的题,她都会用心的记下来。 雉兔同笼的题,王姮会做,那么就只剩下了“书法”这一道考题。 对此,楼彧也早已帮王姮想到了! 他伸手探向衣襟,从里面掏出了一张叠好的纸。 “阿兄,这是什么?” “先生曾经做过的一首诗,不算太出名,却是他年少未出名时的作品。” 不出名,却是自己得意的作品。 自从几个月前,杨睿提出要将他举荐给沈度,楼彧就开始想方设法的搜集沈度的所有资料。 包括他的个人经历,家族兴衰,以及所有的作品。 楼彧有钱,还有楼谨分给他的仆从,以及楼瑚的些许人脉。 楼彧用尽方法,不在乎银钱,还真让他得到了想要的一切。 就连沈度曾经得过重病,几年都未能吃顿饱饭的“隐密”,楼彧都探听到了。 王姮会在河边建高台、搞野炊,也是楼彧提前叮嘱。 王姮不是今日才进行的河边野炊,她最近这些日子,她几乎每日都在高台上“钓鱼”。 所以,能够“偶遇”沈度,真的不是意外。 而是她“守株待兔”的结果! 楼彧还弄到了沈度的游记、手札、作品集等等资料。 其中,就有这首七律诗。 王姮接过来,展开,目光微闪。 因为纸上的字迹,是楼彧模仿了她的字,略显稚嫩的簪小楷。 啧,真是为难楼彧了。 他自幼练武,手腕极有力道,写出的字,笔锋犀利、力透纸背。 且,他擅长略显狂劲的行楷,而非方正平直的正楷,更不用说这种适合闺阁女子的簪小楷。 可楼彧还是能够将王姮的字,模仿得惟妙惟肖,就连王姮自己,看到这幅字,也会忍不住的恍惚: 这是不是我写的? 应该不是,这字里还带着王姮写不出来的锋芒。 “你先临摹,看看能不能复刻。若是不成,就用这副!” 楼彧认真的说道。 虽然白日里,沈度说不许楼彧帮忙。 但,楼彧已经习惯了帮王姮处理一切。 再说了,先生只是说“不许帮她作答”,可没说不许帮她代笔! 楼彧玩儿起文字游戏来,真是一点儿心理负担都没有! “……好哒!谢谢阿兄!” 王姮喜滋滋的将纸收好,抬起小脑袋,甜甜的道谢,“我就知道,阿兄最好了!” 楼彧眼底闪烁着笑意,这胖丫头,就是一张嘴最甜了。 一句“阿兄最好了”,真是暖到了他的心里。 也不枉他为了帮胖丫头作弊,忍着一路风尘、满身疲惫,也要咬牙给她写字的辛苦! “知道我最好,那就好好听我的话,以后我会一直都对你好的!” 楼彧满足了,胖丫头全身心的依赖,足以抵消一切。 …… 三日后,王家庄子。 王按照王姮的提醒,带了她得意的小玩意儿,来找王姮。 王姮检查了一下,“不错!这个应该能够让先生满意!” 王点点头,必须的。 这玩意儿,可是兴盛了一两千年,直到后世,都没有被淘汰,堪称天朝的一大神器。 “对了,还有你自己研究的那个口诀,也要好好的展示给先生!” “先生聪明绝顶、见多识广,定能够看出此物的价值。” 而沈度对“东西”满意了,应该能够爱屋及乌的看重创造此物的人。 也就是阿啦! 兴许,沈度一高兴,就能够打破门第,破格收阿为徒呢。 王:……但愿吧! 东西是好东西,奈何在这该死的封建皇朝,等级就是无法轻易跨越的鸿沟。 王已经彻底“老实”,再也不认为自己穿越女的身份有什么奇特之处。 坐上马车,王姮、王,以及存在感极低的郑十三,再加上丫鬟、仆妇等,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去了楼氏坞堡。 王姮将自己手书的字双手捧到了沈度面前。 沈度展开,目光微凝。 字,还是一般。 但这字的内容……三四十年前的戏作,居然还有人记得? 王姮,哦不,确切来说,是楼彧的行径,确实有取巧的嫌疑。 可又该死的让他开心,年少时的一首诗,时隔几十年,远在北境的学生却还能找到,并认真的书写出来……天赋有限,胜在心意吧。 在沈度这样见多了天才的名士来说,王姮即便藏了拙,可她依然不够天才。 也就比平庸略好些吧,勉强算优秀。 不过,有心,再加上有福气……这个弟子,倒是可以收下! 沈度已经决定要收下王姮,王姮却还要继续作数学题,为此,她还让王拿出了计算的神器——算盘! (本章完) 第104章 女护卫 第104章 女护卫 “此物是算筹?” 算盘一出,果然引起了沈度的好奇。 他负手踱步来到近前,弯下腰,仔细的看了看。 长方形的木框,分作上下两层,上层窄,下层宽,竖向还有一根根的细圆条,圆条上串着一个个的珠子。 珠子被打磨得很是圆润,随着纤纤手指的拨动,丝滑的在圆条上滚动。 叮叮当当、噼里啪啦。 声音很是悦耳,宛若珠落玉盘。 沈度确实聪慧,虽然从未见过此物,但看王拨动木珠的动作很有规律。 且,她是按照一定的数字,在拨动相应的木珠。 沈度本就是术学大家,对于大虞朝流行的计算工具——算筹,很是熟悉。 所谓算筹,就是长短不一的小木条。 木条的长度,代表着相应的个位、十位等计量单位。 计算数字的时候,就可以用算筹进行计算。 这,应该算是算盘的雏形。 所以,擅长用算筹的沈度沈先生,只是看了一眼,就大致猜到此物的作用。 “先生说得没错,此物就是阿以及格物学的先生们根据算筹,制作出来的算盘!” 王姮恭敬的回答,重点突出王的功劳。 “算盘?” 沈度愈发好奇了。 王姮赶忙推了推王,“阿,快给先生演示一下。” “先生,这算盘非常好用,可以快速的进行计算。” 一边说着,王姮还一边列出几个算式。 简单的个位、十位数的相加、相减,还有简单的乘除。 王:……在后世,小学的时候,虽然学过珠心算,但就学了两三年啊。 十几年不用,只记住了一些口诀,进行简单的加减乘除。 她可不是真正的珠算大师,还做不到用算盘开平方! 她只希望,九娘不要将她吹嘘得太过,否则就是装逼不成、反被打脸喽! 王暗自祈祷着,脑子和手都没有闲着。 一边看王姮给出的算数题,一边快速的拨动算珠。 遇到略难的题,她还会忍不住背诵口诀: “……六去四进一” “七退一还三……” 算珠清脆悦耳,口诀朗朗上口。 沈度的耳朵动了动,愈发觉得有些意思。 他第一次正眼看向王:“口诀也是你写出来的?” 王赶忙摇头,“不是!是、是大家的智慧!” 王可不敢居功,她没有那么厚的脸皮,将无数老祖宗们的心血窃为己有。 再说了,王只是会些皮毛,做不到精通。 说句不好听的,就她那只会简单加减乘除的水平,可能都比不上沈度。 是的,作为真正的天才,即便沈度现在才开始学习,用不了几日,可能就能掌握打算盘的精髓,并进行技术创新、难度突破。 兴许啊,这位真大佬研究一段时间,就真能做到用算盘开平方。 王所要做的就是“抛砖引玉”,就像她做过的许多事:提出一个大概的框架,然后由真正的专业人士或聪明人负责填充、完善。 东山书院的格物学,不管是木匠、医者等先生,还是有所长的学生,都是王搞发明的最大帮手。 “……倒是个不贪功的。” 沈度看出王眼底的真诚,勾了勾唇角。 这丫头,出身确实卑微了些,品行却不错。 听到沈度夸奖王,王姮抓住机会,继续吹嘘自家小伙伴:“先生,阿很好的!” “她不但善庖厨,还知道许多新奇的事儿。” “她也喜欢奇思妙想,每次提出来的想法,都能让格物院的先生和学生们惊叹不已!” “先生,这两三年里,靠着阿的创意、格物院师生们的努力,我们已经造出了新的宝船,还改良了耕种方式……” 王姮将王的功绩,一件件的都说了出来。 沈度起初还是随意的浅笑着,但听着听着,他的神色凝重起来:“宝船?” 作为南境人,沈度对那条大江无比熟悉。 他曾经数次坐船畅游,知道在那样的大江之中,船起到了极大的作用。 尤其是当下,北境厉兵秣马、剑指南境,若是有宝船帮忙渡江,还能在江上打败南境的水师……之前沈度估计,北境想要彻底拿下南境,还需要三五年。 若有了宝船,时间将会大大缩短。 三五年? 不! 可能也就一两年!“对啊!船长三十余丈,九桅十二帆,能够载重两千余料。” 王姮点头,客观的讲述着。 其实,王姮对于宝船还没有更为直观的认知,她只是从王、楼彧那儿知道了一些数字。 而对于真正见过大江、大船的沈度来说,两千料的大船,着实惊到了他。 两千料的大船,也就是能够载物两千石,载人的话,能够装下近两千人! 若是北境真的大规模攻打南境,想要渡江,拥有这样的宝船,只需几艘,就能运送上万人。 到时候…… 沈度闭了闭眼睛,他脑海里已经浮现出大江之上,巨型的大船,宛若一头怪兽,无数的北境铁骑,宛若压顶的乌云般,逼近建康。 “是啊!我们的宝船已经造好了,世子大兄都亲自验看过!” 可惜,世子大兄看过之后,就把宝船连带船坞、工匠等,全都收走了。 当然,杨睿也不是白拿。 他抄没了沂州以及沿河无数的豪族、世家,手中的金银、良田、店铺等等亦是数不胜数。 杨睿从中挑选了一些,分给了楼彧、王姮两个大股东。 还有王,她的小金库快速扩充,其金额早已达到了普通人难以想象的地步。 有了两千料的巨型宝船,杨睿还知道了? “完了!南境彻底完了!” 沈度心底仅剩的一丝侥幸也消失了。 北境本就兵强马壮,南境唯一的依仗就是大江天险。 如今,杨翀有了宝船,再训练些水兵,天险将不复存在! “先生,还有这算盘,也是阿最先提出来的!” “对了,算盘可以做很多计算,可惜阿和我都不擅长算术,先生最厉害了,您若是学会了算盘,定能将它的功用发掘到极致!” 王姮故意用宝船,稍稍“震惊”了一下沈度,然后又快速将话题拉回到算盘上。 南境,将不复存在,沈度想要在北境继续辉煌,就不能吃老本。 教教学生,搞搞研究,著书立说,再创盛名……多好! 而沈度作为高贵的、体面的人,自是不能让王平白教给他算盘的用法。 作为交换,沈度也该给王一个名士学生的奖励。 王姮的这点儿小心思,全都写在了脸上。 沈度瞥了一眼,忍不住冷哼两声:“小滑头!自己还没入门,就先算计先生了?” “先生,阿玖不敢!阿玖只是觉得,阿真的很有天赋,比我厉害多了!” “您连我都收了,再多收一个阿又何妨?” 王姮仗着年纪小,开始耍赖,撒娇,她揪住沈度的衣袖,小圆身子像麻一样的扭啊扭: “先生,您想啊,阿能做各种好吃的,您收下她这个弟子,就能每天吃到不一样的美食。” 说到美食的时候,王姮一个没忍住,居然吞咽了一口口水。 沈度都被逗乐了,看到胖丫头的馋样儿,他居然也有点儿食欲。 “小丫头,我看你是想吃阿做的吃食吧。”自己犯馋就直说,何必拉上他一个老头子? 不过—— 沈度不贪图口腹之欲,可他也不想被活活饿死。 想到那日在河边,王烤的肉、煮的粥,确实比楼家的庖厨另有滋味儿,还有这算盘,沈度也确实有几分好奇。 作为名士,沈度自然不会行工匠之事,但若是能够改良工具,创造出许多计算的方法……或许他也可以写一本《算经》。 著书立说,对于读书人来说,诱惑还是蛮大的。 也罢,南境将不复存在,但他还是要为家族、为学生、为世交姻亲等筹谋一番。 就、暂时留在河东吧,收几个学生,做些学问,待天下一统,他若病愈,再大干一场。 “王,是吗?” 沈度暗自想着,目光已经落在了王身上。 “先生,我是王!” 王抬头挺胸,有着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自信与骄傲。 沈度目光微凝,这个农家女,竟有几分世家气派? “好,以后你就与阿玖一起吧。” 沈度松了口,但还是没有明确的收王为弟子。 顶多就是“学生”,而非弟子。 王:……明白!不就是外门弟子和亲传弟子的区别嘛。 即便不是亲传弟子,却也可以称沈度为先生,将来走到外面,也能因此而被人高看一眼! …… 沈度决定了收徒的事宜,却没有急着举行拜师仪式。 他休息了几日,王奉上美食,王姮陪同一起享用,沈度吃了几日的饱饭。 身体不再是虚弱无力,稍稍得到了滋养,气色也好了些许。 沈度这才动身,去了河道行营,拜见了杨睿。 两人屏退了左右,所以,无人知道两人都谈了些什么。 楼彧也不想知道,他正忙着给王姮送礼物呢。 “护卫?还是女子?” 王姮见到面前的两个小姑娘,禁不住有些愕然。 阿兄居然送了两个女护卫给她?! ps:又要拉快进度条啦,两小只进入到下一个阶段——恋爱! (本章完) 第105章 少女 第105章 少女 “奴阿蛮,奴锦娘,拜见女郎君!” 两个十多岁的小姑娘,恭敬的跪下、行礼。 王姮没有看向她们,而是将目光对准了楼彧:“阿兄,我身边不缺人伺候了啊。” 如果说是护卫,可两人看着一脸孩子气,也都瘦瘦小小的,并不像是孔武有力的样子。 王姮便有些不太理解楼彧的做法。 “阿蛮,你来将石桌搬起来!” 楼彧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对那个叫阿蛮的黑瘦姑娘吩咐了一句。 一行人就在王家庄子的海棠院内。 海棠树下,一张石桌、四个石凳,都是王姮用惯了的。 石桌是青石雕琢而成,用料扎实,厚重敦实。 重量的话,大概在一百斤左右。 日常清理、挪动,都需要两三个成年仆从合力完成。 被楼彧点名的小姑娘,十一二岁的年纪,身高也就一米五,体重不超过八十斤。 整个人还没有那石桌重,楼彧却要她一个人将石桌搬起来? 王姮知道,楼彧不是个胡闹的性子。 即便是捉弄人,也不是这种做法。 所以,这个阿蛮—— 王姮猜到了某个可能,就没有开口阻止。 “是!” 阿蛮答应一声,来到石桌前,两只细小的胳膊,抓住了石桌的边缘,咬牙用力,竟真的将那厚实的石桌抬了起来。 虽然有些勉强,阿蛮的胳膊、腿都在微微的发抖,但终究还是让石桌离开了地面。 “阿兄!她、她——”是个大力士? 天生神力,或许有些夸大。 但,力气绝对比普通人要大一些。 不是所有人都能抬起比自身重量都要重的重物的。 且,王姮看得出来,这丫头的身体状况并不好,应该是常年吃不饱。 若她吃饱了,身体正常生长,那么她所能发挥出来的力气,一定比现在还要大。 “好了,阿蛮,放下吧!” 楼彧随口吩咐了一句,又对那黑瘦丫头说:“听到九娘的话了吗?你自己来说!” 阿蛮应了一声,松开手,砰的一声闷响,石桌重新放回到地面上。 她拍拍手,来到王姮身边,躬身回禀:“好叫女郎君知道,奴从小力气就大。” “两三岁的时候,就能搬动十几斤的东西。” “五六岁的时候,就能拉动一头牛。旁人都说我有些蛮力,阿耶阿娘便给奴取名阿蛮!” 提到自己力气大,阿蛮颇有几分骄傲。 她是楼家某个田庄的庄户之女,祖、父都是下地耕田的田舍奴。 在乡下,壮劳力才是根本。 力气大就表明,能够干更多的、更重的活儿,能够养活自己、以及家人。 阿蛮的“蛮力”,让她一个半大的女子,就能当个整劳力用,比家中的兄弟姐妹都能干! 她,确实有骄傲的资本。 但,很快,想到某件事,阿蛮又露出了羞愧、忐忑:“就是、就是奴吃得多了些——” 一个人能够吃掉半锅饭,抵得上所有兄弟姐妹等小辈的口粮,还、没有吃饱。 力气大,饭量更大,真是让家里的又爱又恨。 说到这里,阿蛮怕眼前这位尊贵的女郎君也会像家里人一样的嫌弃她,赶忙补救:“那个,女郎君,我、我就是没吃饱,刚才才只能抬起桌子,我、奴若是吃饱了,应该可以把它举起来!” 阿蛮努力的想要证明自己:女郎君,别嫌我吃得多,我、我力气很大,我很能干活! 王姮:……能吃是福! 这可是王姮用来堵所有人嘴巴的“至理名言”。 况且,王姮家大业大,还真不怕有个能吃的。 在她想来,一个黑黑瘦瘦的小丫头,就算放开肚子,又能吃多少? 王姮上下打量了阿蛮一番,目光重点在她平坦的肚子盘桓,“阿蛮,你现在是不是正饿着?” “……嗯!” 阿蛮略犹豫,却还是说了实话。 其实,她被管事接到楼氏坞堡后,吃得就已经比在家里多多了,每餐饭里有蛋、肉等荤腥。 厨房的管事娘子,不会像阿婆、阿娘一样,总是苦着脸的念叨:少吃些!少吃些!你把饭都吃了,你阿翁、阿耶吃什么? 管事娘子一副任阿蛮吃的模样,可阿蛮心里怕啊,怕自己吃得太多,让贵人心疼了,再把她送回家。 她家里,真的养不起她了! 所以,即便在厨房,一桶一桶的米饭,一盆一盆的蒸饼,阿蛮也克制着自己。 比如今早,她就只吃了三碗饭,四个蒸饼,以及几碟子的菜,堪堪有个六成饱吧。 王姮瞪大眼睛,这黑瘦丫头,吃得比她还多,可看着比她瘦了一大圈呢。 “那个,白芍,你去厨房,让庖厨多多的准备吃食。” 王姮决定了,她要看看,阿蛮若是放开肚子吃,到底能吃多少。 而她吃饱之后,又能有多少力气。 “……是!” 白芍答应一声,便快步去了厨房。 咳咳,她也好奇呀。 看着跟自己差不多的黑瘦丫头,一顿饭吃的东西,都能抵得上她一天的。 关键是,还没有吃饱! 啧,这、应该是个饭桶吧,难怪家里养不起。 白芍暗自腹诽着,脚下如同生了风,转眼就不见了。 白芍去传饭了,王姮、楼彧两个小主子,却不会干等着。 楼彧便把另一个“女护卫”叫了来:“阿玖,她叫赵锦娘,原是沂河边的渔家女,父亲亡故,母亲病重,便卖身为奴。” “她水性极好,跑得还快。跟在你身边,平时可以跑跑腿儿,若是遇到危险,可以第一时间跑出来送信!” 王姮:……水性好?跑得快? 她眸光闪烁,阿兄这是还没有忘了五月的“沂河之变”。 呃,好吧,王姮也没忘。 毕竟自己长到九岁,第一次落难,第一次生病,也第一次发“病”疯。 没人知道,那夜王姮艰难的爬上船舷,扑通一声落进水里的时候,她是何等的害怕。 在水里挣扎的时候,她不止一次的告诉自己:只要度过了这一劫,日后我一定要减重,一定要好好好锻炼。 就算不能成为英武的女战士,也当有一定的自保能力。若是再遇到危险,不靠旁人,靠着自己也能自救。 奈何,想法很好,现实却残酷。 事情结束后,王姮慢慢养好了病,开始准备锻炼。 然则,王姮从一落地就娇生惯养,真的吃不了淬炼身体的苦。 她倒是可以咬牙忍着,楼彧、郑仪等身边人却都不忍心了。 王姮皮肤薄,还格外娇嫩,稍稍用力碰一下,就会留下痕迹。 淬炼身体,少不了摸爬滚打、磕磕碰碰。 一场操练下来,王姮那宛若嫩豆腐的肌肤上,青青紫紫、红红肿肿,看着十分骇人。 王姮还胖,运动量多了,就会气喘吁吁,满身虚汗,整个人看着十分可怜。 “……要不,还是算了吧!那晚是个意外!” 郑仪先撑不住了,作为“将计就计”的谋划者,她自然知道,王姮的落水,是意外,却又不是意外。 是她故意“疏忽”,这才让九娘遇到了危险。 郑仪便想着,没有必要“杯弓蛇影”,以后她不会再擅自做主,即便要设计、布局,也会做好万全的准备。 小女郎本就该金尊玉贵,若是太过打磨身体,手上落了茧子、身上留了疤痕,再、再练出一身的腱子肉……那可比胖子更可怕啊。 胖子只要饿一饿,就能瘦下来。 可茧子、疤痕等等,却需要药物才能处理,甚至是用了药,可能还会留下痕迹。 郑仪想要看到的,是一个倾国倾城、仙姿玉色的美人儿,而不是孔武有力、健壮勇猛的女煞星。 郑仪依然有私心,楼彧则是纯粹的心疼:“也罢,胖丫头娇气,根本就受不得这样的苦!” 关键是,没有必要。 沂河的事儿,他疏忽了,只想着给胖丫头吃吃喝喝,却忘了给她安排女护卫。 只要身边的人足够得用,即便再遇到危险,也能护住胖丫头。 与其让王姮浑身是伤的自己锻炼,还不如找几个靠谱的女护卫。 楼彧从那日起,便开始派人去寻找“适合”的人选。 就是王姮自己,经过一番痛苦思考,最终决定:练武,就算了!我不是这块料! 阿说得就挺对,实在打不过,那就跑呗! 只要她跑得快,遇到危险,就能第一时间躲开。 甚至都不用跑得比敌人快,只要比同伴快,她就能不受伤害。 当然,最后一句是玩笑。 ……几方都不赞成,王姮便放弃了练武,只坚持每日跑跑步。 经过这一两个月的锻炼,王姮已经能够围着王家庄子,轻松跑上两圈儿。 楼彧还给找了几个胡姬,闲暇的时候,王姮也会跟着跳舞。 现在的王姮,依然胖,却变得十分灵巧。 王姮觉得,如果再让她去爬墙、翻船舷,她应该不会被卡住! 郑仪,已经被送走,她暗中培植的人脉,都被王姮悄悄处理。 郑仪以及她的人,都不会对王姮造成任何影响,不管是有利的、还是有害的。 楼彧则找到了两个适合好好驯养的女侍卫。 一个阿蛮,天生力气大,完全可以在王姮身边当个打手兼盾牌。 一个赵锦娘,水性好,跑得快,完全可以当个跑腿、送信的人。 她们是奴婢,是计划中的女护卫,楼彧自然不会心疼。 他会按照楼家豢养暗卫的法子,对她们进行严格的训练。 她们既能陪着九娘长大,还能学习技能,为以后更好的守护! “……还是阿兄想得周到。” 王姮收敛思绪,将注意力重新拉回来。 她看了眼赵锦娘,十一二岁的年纪,亦是黑黑瘦瘦。 不过她的身形纤瘦,双手、双脚都很长。 容貌算不得惊艳,却也秀气。 许是刚刚经历了家庭的巨变,带着稚气的脸上,有着超越年龄的成熟与坚毅。 “既是阿兄精心挑选的人,那就留下来吧!” 赵锦娘不像阿蛮,她的技能也是游水、跑步,王姮没有太大的兴趣,想要亲自验看一番。 左右楼彧不会害她,且楼彧的眼光更为毒辣,他选的人,定不会有问题。 王姮没有过多的关注赵锦娘,赵锦娘却在偷偷打量王姮—— 这就是那晚在画舫上的小贵女? 贼人口中的“王长史之女”? 那晚,她没了阿耶,她家破人亡。 她不管不顾的跑到刺史府报案,随后,也果然看到了贼人、以及幕后之人的报应。 沂河水匪的匪首,李刺史等狗官、豪强被押到街口被砍头的时候,赵锦娘就挤在人群前,看着一颗颗的人头落地。 鲜血洒满了青石地板,浓郁的血腥气,让许多围观的百姓都有些不适。 赵锦娘却冷眼看着,人犯被砍头的时候,她没有闭上眼睛,闻到空气中的血腥味儿,她也没有呕吐。 她无比冷静,内心充满快慰:该死!这些人都该死!耶耶,您能瞑目了! 随后,赵锦娘又围观了各家被抄家、流放的画面。 作为案件的苦主兼证人,赵锦娘比寻常百姓知道一些内幕: 所谓水匪,不过是李刺史等狗官与贼人勾结,想要谋害齐王世子。 画舫上的小贵人们,也不是似被害渔民一般的受害者,而是参与计谋的“鱼饵”。 他们看似被劫掠,实则都被好好的送到了安全的地方,只等计谋得逞。 可惜啊,害人者恒被害之! 他们设计不成,反而都沦落为阶下囚。 曾经那般鲜衣怒马、恣意张扬,如今全都像牲口般,被捆绑、被呼喝、被驱赶。 目送一批批的人犯被流放,其中就有陆伽蓝等画舫上的小郎君、小贵女,赵锦娘说不出的畅快。 而眼前的王九娘,大概是为数不多的沂河之变的“幸存者”。 她的父亲没有被罢官、杀头,反而升了官。 她,也依然尊贵、体面,还成了自己的主人! 轻轻垂下眼睑,赵锦娘掩下了复杂的神情。 她垂手肃立,看着恭敬又谦卑。 另一边,厨房已经准备好,管事娘子、庖厨、打杂丫鬟等,每人都提着一个食盒,浩浩荡荡的来到了海棠院。 “阿蛮,吃吧!” 王姮目光灼灼,对于这个瘦弱少女的胃口,真的十分期待…… (本章完) 第106章 豆蔻 第106章 豆蔻 奴婢们来到石桌前,按照王姮的吩咐,将一个个的食盒打开,把盘子、碗都端了出来。 四人座的石桌,摆满了杯盘碗碟。 各色青菜,鸡鸭鱼肉,米饭、蒸饼,热气腾腾,香味扑鼻。 “阿蛮,过来吧!” 王姮招招手,将阿蛮叫到了桌前。 阿蛮咕咚咕咚的吞咽口水,两只眼睛更是死死的盯着一桌子的美食。 不过,被接到坞堡这几日,负责管教奴婢的管事娘子,没少教导规矩。 阿蛮虽然还没有完全学会,却也记住了几条起码的规则。 比如,主子面前,不可失仪。 阿蛮极力忍着“饿虎扑食”的冲动,规矩的站着。 “来,坐下,吃吧!” 王姮继续招呼阿蛮。 阿蛮听到这话,才乖乖的找了个石凳,坐了下来。 她拿起筷子,开始大口大口的吃着。 起初,她还记着些许用餐礼仪,能够控制着进食的速度。 但吃着吃着……呜呜,太好吃了!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好吃的饭菜? 原来,这就是米饭? 没有米糠,没有掺拌杂粮,全都是晶莹剔透的粳米。 这是肉? 天哪,怎么这么好吃? 鲜甜软烂,都不用牙齿用力的咀嚼,轻轻一抿,就“化”掉了。 还有蒸饼,软软的、香香的,不是黑乎乎的、难以下咽的豆饼、麦饼。 一口下去,还隐隐有着麦子的甜香。 好吃! 真好吃! 阿蛮闷着头,甩开膀子,快速的、疯狂的吃啊吃。 王姮都看呆了,还、还能这么吃? 哦不,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一桌子的菜,四大碗米饭,还有七八个蒸饼啊。 就、就都吃光了? 盘子,光洁可人,连菜汤都被阿蛮拿着蒸饼蘸得干干净净。 饭碗里,一粒米都没剩下。 桌子上偶尔有掉落的菜、米粒、饼碎,也都被阿蛮捡起来吃掉。 “……阿蛮!吃饱了吗?” 王姮忍着惊叹,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 阿蛮没说话,只是满脸羞赧的摇了摇头。 王姮抬手,“继续!继续给阿蛮添菜添饭!” “是!”厨房众人答应一声,又赶忙跑去收拾。 这一次,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厨房的一众仆从,直接端来了蒸饭的木桶,炒菜的锅,以及偌大的蒸笼。 王姮:……促狭! 不过,倒也省事儿。 都不用一盘一盘、一碗一碗的折腾。 阿蛮也不计较,更没有被“戏耍”的羞愤。 她抱着木桶,将锅里的菜都倒进去,拿着一个大大的汤勺,就开始卖力的吃、吃、吃! 咕咚! 王姮都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口水。 这吃相,也太豪放了,简直比养殖场的猪……呃,不能骂人! 阿蛮只是吃得多,但她力气也大啊。 想要人家的“天生神力”,就不能心疼饭和菜。 楼彧没有去看阿蛮,一个能吃的奴婢罢了,在他眼里,阿蛮估计跟养殖场的猪没啥区别。 他的目光,始终关注着王姮。 胖丫头的好奇、惊诧、叹服……种种情绪,没有丝毫的遮掩,全都直白的、清晰的写在脸上。 白嫩圆润的小脸,情绪饱满,灵动活泼。 圆滚滚的大眼,黑白分明,也因为不同情绪的转换,更显伶俐、可爱。 白芷、白芍等王家的奴婢们,则都被疯狂吃吃吃的阿蛮震惊得目瞪狗呆。 这么能吃? 还在吃? 天哪,她就不怕撑破肚子? 一桶的米饭啊,是她们十几个奴婢加起来的饭量。 还有这么多的菜啊肉啊……这到底是人,还是传说中的饕餮? 这丫头的肚子,怕不是个无底洞吧。 阿蛮:……当然不是无底洞! 她只是胃口大,吃得多! 吃完一桶的米饭,再加上一蒸笼的蒸饼,要来热水,涮了涮锅里的菜汤,咕咚咕咚的喝完,阿蛮拍了拍圆滚滚的肚皮,餍足的打了个饱嗝。 王姮麻木脸,“饱了?” “嗯!” 阿蛮一脸的满足。 看向王姮的目光更是充满感激,她也干脆。 扑通一声,阿蛮就跪了下来,对着王姮就是嘭嘭嘭三个响头:“多谢女郎君,奴婢长到十二岁,第一次吃了顿饱饭!” 她说这话,倒也不是埋怨父母不给她吃饱。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就他们家的情况,父母不是故意饿着她,实在是养不起。 她,吃的太多了! 若是敞开了肚皮,几顿饭就能把全家一个月的口粮都吃光。 阿蛮越是知道自己的饭量,也就能够理解父母,也就更加的感激九娘。 呜呜,我吃得这般多,九娘却还能让我吃饱,还吃得这么好! 说句不怕晦气的话,阿蛮觉得,就算她现在立刻死了,她都无怨——好歹做了个饱死鬼!不亏! “起来吧!” 王姮已经回过神儿来。那个,阿蛮的饭量确实大了些,应该就是阿提到的“大胃王”。 但,作为主子,王姮不怕奴婢吃得多,只要阿蛮能够好好当差,多吃几桶饭,她还是养得起的。 “放心吧,以后你顿顿都能吃饱!” 王姮壕气的画了个大饼。 “真哒?” 阿蛮眼睛都亮了,“奴婢、奴婢真的每顿饭都能吃饱?” 一天两食,顿顿吃饱,天哪,这是什么神仙日子? “对!一天三餐,餐餐都能吃饱!” 王姮受到王的影响,早已把一日两食,改成了一日三餐。 除了朝食晡食,她还有午食。 三餐之外,还有点心、宵夜……一身的小肉肉,就是这么吃出来哒! 阿蛮的眼睛更亮了:“三、三餐?一天可以吃三顿?顿顿都是这样?” 王姮被逗乐了,笑得眉眼弯弯。 她正要回一句“对”,却被楼彧抢过话头儿,“阿蛮,可以让你吃饱,但你不能白吃!” 阿蛮看着有点儿憨,但在吃饭的事情上,她还是非常机灵的。 楼彧的话,她略略一想就明白了。 左右看了看,阿蛮还是对准了那张石桌。 她站起来,微微下蹲,深吸一口气,双手握住了石桌的边缘。 咬牙、用力,竟直接将石桌“端”了起来。 不是刚才的勉强抬起来,而是让整个桌子都悬空。 她手上的力道,应该已经超过了一百斤! 王姮:……刚吃饱,就有这么大的力气? 若是顿顿都吃饱,养个几年,待她身体张开了,岂不是能够扛鼎? 女大力士啊。 有这么一个奴婢在身边,王姮顿时觉得很安心。 楼彧也很满意。 这丫头力气大,若是再严格训练,定能成长为以一当十的女护卫。 她定能好好的保护胖丫头。 其实,若不是为了王姮,似阿蛮这样“天赋异禀”的人才,楼彧都会收为己用。 再不济,也可以用来攀附贵人。 将她送给齐王府的女眷,或是某个娘娘、公主……都能给楼彧带来极大的回报。 “……无所谓了,胖丫头最重要!” 一想到胖丫头身边有个力大如牛的丫鬟保护,楼彧就莫名的安心。 沂河之事,应该也不会再发生了! …… 清晨,天微微亮,王姮就被叫了起来。 换上一身胡服,将又黑又密的头发梳成了高马尾,穿上一双翘头靴子,王姮便走出了寝室。 阿蛮和赵锦娘已经早已收拾妥当,垂手站在了堂屋外的廊下。 见到王姮走出来,两人赶忙迎了上去。 “九娘!” 两人齐齐躬身,恭敬的行礼问安。 “嗯!” 王姮应了一声,走到院子里,开始按照楼彧交给她的法子,进行热身。 活动活动手腕、脚踝,又原地蹦跳了几下。 很快,王姮就觉得自己的身体仿佛被唤醒,开始发热、出汗,呼吸也略微急促。 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气息,王姮开始准备跑步。 练武不成,还是晨跑吧。 王姮的速度并不快,只比走路略强些。 她慢慢的跑着,阿蛮和赵锦娘则跟在她的身后。 王姮围着外院跑了一圈,便停了下来。 白芷等丫鬟赶忙簇拥上去,给她擦汗、喂水。 王姮穿着粗气,没有直接坐下来休息,而是又慢走了十几步。 略略平复好呼吸,白芍已经搬来了胡床。 王姮就地休息,阿蛮、赵锦娘的训练却才刚刚开始。 是的,刚才的慢跑,对于王姮来说是全部的训练,而对于两个女护卫则是热身。 跑了两圈,身体活动开了,两人便分别进行针对性训练。 阿蛮举石锁,赵锦娘加速跑。 阿蛮练完力气,就开始练习相扑。 赵锦娘则进行憋气、跳跃等训练。 一个时辰后,两人结束训练,洗漱、更衣,然后跟着王姮去书院读书。 放学后,再陪同王姮去坞堡,与沈度等人一起用饭,并接受沈先生的授课。 一天的时间,就这样过去了。 每日重复同样的事儿,日子过得也就格外快。 王姮在河东岁月静好,外面则热热闹闹、轰轰烈烈—— 开泰五年,经过两年的修建,长安新城落成,圣人下诏:迁都! 开泰六年,杨翀接替领兵不力的杨翊,成为征南行军大总管,统帅大军,直逼大江。 开泰七年,杨翀顺利攻占建康,南境亡国,南北一统! 又是六月盛夏。 王姮已经十三岁,豆蔻年华,粉嫩少女,却还是一脸孩子气,圆润、有福气。 王则即将及笄,并有了心仪之人…… (本章完) 第107章 风起 第107章 风起 “阿,你真的要嫁给周既明?” 十三岁的王姮,身高已经达到了一米六,体重也将近一百三十斤。 胜在脸小,巴掌脸,即便有了双下巴,看着也还是娇小的。 她穿着紫粉色的齐胸襦裙,淡紫色的披帛,黑而浓密的长发挽成双鬟望仙髻。 露出了光洁饱满的额头,额间用朱砂画了钿。 面若银盘,明眸皓齿,超标的体重,并没有太多的折损她的颜值。 她依然是美丽的,可爱的,顶多就是没有那么的惊艳、那么的光彩夺目。 王姮凑到王身边,亲昵的咬着耳朵。 王比王姮大两岁,即将十五岁,到了及笄的年纪。 她的身量略高些,大概有一米六三,身形却是纤细的,也就九十斤左右的样子。 因为进入到了青春期,早已来了癸水,身体也开始发育。 不敢说凹凸有致,却也袅娜娉婷,妥妥的小美人儿。 王最吸引人的不是外貌,而是那种由内而外透出来的自信与明媚。 她出身农家,却有着世家贵女的骄傲与贵气。 再加上,她跟着王姮,见识到了真正的权贵豪族,还跟着沈度先生读了这几年的书。 她亦有了“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文气与娴雅。 即便是熟悉她、了解她底细,知道她只是个农家女,也还是会被她的气度所折服。 世家贵女,也比不过她。 王除了人人都能看到的外貌、气质,还有着外人所不知道的财富。 在王姮看来,她的阿足以匹配天底下任何优秀的好男儿。 就算跨越门第,嫁给世家子,也是尽够的。 偏偏王无比清醒—— “齐大非偶,结亲还是要门当户对!” 王就不止一次的对王姮这般说道。 在古代这几年,王真的被磨平了棱角。 其实,不说在等级森严的古代了,就是在现代,依然存在门第之间。 门当户对,不只是财富、身份等等方面的对等,还有眼界、三观等的契合。 大虞朝的士庶不婚,不只是士族的傲慢,也有一定的道理。 王若不是跟王姮相处了这几年,根本无法想象世家的豪奢与冷傲。 即便见识到了,王也无法“习以为常”,并认为这就是“事实”。 她确实被磨平了棱角,可灵魂深处还是相信人人平等,还敬畏着自由与生命。 王不想高攀入不属于自己的阶级,被同化,继而失去自我! 她不想被所谓的后宅争斗、利益纷争等变得面目可憎。 “九娘,周既明与我很合适!” 王知道,王姮这么说,不是瞧不起周既明,而是为了她好。 在真正的闺蜜心里,任何男人都配不上自家姐妹。 王姮会质疑周既明,将来王姮……呃,好吧,王承认,自己怂,即便成了家缠万万贯的富婆,也不敢对小变态瞎逼逼。 王只敢在心里默默吐槽:某个小变态,根本就配不上九娘。 虽然现在的楼彧,早已变成了温文尔雅、光风霁月的如玉君子,周围的人也早就忘了,曾经的楼彧是何等的顽劣,但王依然保持着对楼彧的恐惧与戒备。 这人,不管披上了怎样华美、高贵的外衣,内里依然是偏执的、阴暗的。 他不会像小时候那般喊打喊杀,却也不会变得心慈手软。 一旦招惹了他,他一边笑得或灿烂、或温柔,一边淡定的挥出横刀。 血,喷溅到脸上,他都能继续笑着,从容的抬手,轻轻抹去血渍! ……呜呜,更可怕了好不好! 王每次见到楼彧,都能脑补出二十万字的腹黑佛子、疯批谪仙的剧情。 别人演绎,很带感,是x张力满满的小po文。 可若是他喵的生活在自己身边,就是妥妥的恐怖故事啊! 最可怜的还是九娘,呜呜,白白胖胖、软软糯糯的小美人,却被小变态早早的据为己有。 王只希望,没有开窍的楼彧,动情后,会爱上其他人,放过她家九娘。 是的,王两世为人,拥有着成年人的灵魂与心智,自然能够看出,楼彧尚未情窦初开。 他对王姮,更多的是对玩具、对宠物的占有欲。 非关情爱,也没有什么x欲。 只是玩伴而已,等他有了命定之女……呃,王不确定,毕竟楼彧不是正常人啊。 他是疯批的小变态。 若是厌弃了九娘,再冒出一个“我不要、也不许旁人要”的疯狂想法,再毁了九娘,那可就是真的悲剧了。 要不,还是让楼彧爱上九娘? 楼彧再变态,对于自己心爱的人,也是专注的、宠溺的。 就像过去的几年里,楼彧对九娘是真的、非常的好。 被变态厌弃与被变态纠缠,到底哪个更好? 这几年,每每看到楼彧与王姮的相处日常,王都忍不住在心底发出疑问。 而三四年的时间过去了,楼彧十四岁,按照大虞朝的规定,十五成丁,楼彧即将成年。 这个年纪,已经可以议亲,甚至成亲。 进入青春期的楼彧,应该也快要萌发春心,他与九娘到底会如何,王很是纠结。 就像王姮,也在关注王的婚事。 “合适?” 王姮不知道王内心的纠结,她抓住王话里的重点,问道:“所以,阿,你只是觉得周既明合适?并不是心悦于他?” 王收敛心事,认真的与王姮交谈:“周既明确实合适,当然,我也喜欢他!” 周既明与王一样,都出身农家。 周既明是隔壁村子的人,比王大两岁。 细说起来,周既明的出身比王略好些。 周既明的曾祖父曾经读过书,做过县令。 到了祖父的时候,遭遇战祸,周家就此败落。 不过,周家还是珍藏了几本书。 在古代,能够写自己的名字,就不算文盲。 周家有藏书,那就是妥妥的耕读人家啊。 周既明的祖父,还记得自己父亲做官时的富贵与体面,便自诩清贵,不愿与周遭的田舍奴为伍。 他努力读书,拼命的想要复兴家族。 可惜,他天资不够,再加上家境贫寒,根本就读不起书。 读了几年,得不到贵人的赏识、推荐,无法入仕。去参加县衙的考核,又不曾通过,最后还是只能当个他自己都看不起的田舍奴。 周家祖父自己平庸,便寄希望于儿子们。 四个儿子,从小就拿着那几本书刻苦研读。 长子、次子都是榆木脑袋,怎么读都读不明白。 三子略好些,虽然不是天才,却也靠着认识的几个字,考进县衙做了个不入流的小书吏。 小儿子最聪明,嘴巴也最甜,哄得父母、哥哥们都把他当成了神童。 整合全家的资源,全力供小儿子读书。 结果,了十几年的束脩、笔墨,却还是没有读出一个名堂。 虽然小儿子还说自己只是“时运不济”,没有遇到赏识他的贵人。 只等遇到真正的伯乐,他就能一飞冲天,哄着父母、家人不但继续供他读书,还把他的儿子也当成了神童。 周家大房、二房、三房,则成了被吸血的可怜虫! 天知道,当初王从堂兄口中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内心是何等的惊诧: 卧槽! 这不是典型的科举农家子的桥段? 而周既明就是大房的长子,有偏心又糊涂的祖父祖母,有明明平庸却会骗人的吸血小叔、堂弟,还有老黄牛一样的包子爹娘……一大群的极品亲人。 按照网文的套路,周既明要么是穿越,要么就是少年天才,硬是在一路荆棘中,靠着读书、科举,平步青云,最终位极人臣! 男主啊,还是科举文的男主。 巧的是,周既明还考上了东山书院,跟王的堂兄、堂弟是同窗。 因着堂兄堂弟的关系,王与周既明也就有了接触。 周既明果然没有辜负“男主”的身份,十三岁才开始读书,只读了三四年,就已经成了书院先生们最喜欢的弟子。 就是沈度,也亲自考校过周既明的功课,还指导了他的文章。 周既明继王之后,成为第二个能够称呼他为“先生”的学生。 王:……嘿,又一个外门弟子。 她与周既明的关系,也就更近了一层。 出身相仿,“同门”情谊,还是王认定的潜力股,某件事也就顺理成章了。 王姮:…… 姐妹,咱们相处这些年,难道我还不了解你? 王姮本就是个心思细腻、直觉敏锐的人。 对待自己的嫡长闺,更是无比的熟悉。 她在王的眼中,根本就看不到女子对于男子的痴恋。 阿或许喜欢周既明,但绝对称不上“爱慕”。 周既明呢,应该也喜欢阿,可他也没有为了阿而如何如何。 作为“同门”,王姮与周既明也是熟悉的。 周既明确实天赐聪慧,克己复礼,但他太冷静、太克制了。 王姮甚至都没有看到周既明有过失控、失态。 现在的楼彧也是冷静的、淡然的,但与周既明还是不同。 周既明有一种沉重的责任感,他仿佛自己设定了条条框框,以及某个目标。 他的读书,他的人生,都在这些设置之内,也都只是为了那个目标。 说得难听些,就是周既明的功利心太重。 他会格外看重利益,权衡利弊,继而做出最合适的选择。 楼彧的温和、从容,则是如同沈先生那般的返璞归真,如同杨睿一般的浑然天成。 对此,王姮也能理解,周既明与楼彧的出身、境遇等不同,心性自然也就不一样。 周既明背负着改变自己以及家人命运的重担,想要振兴,甚至是光耀门楣,实现整个家族的阶级跨越。 楼彧天生富贵,又有良师益友的教导、辅佐,根本不必在意仕途、荣耀,这些他唾手可得,自然也就能够超凡脱俗、云淡风轻。 王姮对于周既明并没有偏见,甚至是欣赏:知道自己要什么,并为之努力、奋斗,这才是真正的聪明人,也终将成功。 可,周既明若是成了阿的夫婿,王姮就忍不住想要挑剔了。 “阿,他呢?他心悦与你?愿意护你、爱你,为了你付出一切?” 王姮这话问的,自己都不信。 都不用周既明为了王去付出一切,单单是周家的那群极品亲人,周既明可能都要让王受委屈。 王姮是真的不看好周既明,在她想来,阿还不如选择“骨折”师兄呢。 顾哲,家族虽然也随着南境的灭亡而败落,他亦背负着复兴家族的重担。 但顾哲对阿…… 王姮抬起头,小嘴儿蠕动着,冲到嘴边的话,在看到王坚定的目光后,还是咽了回去。 算了算了,阿是个有主见的,她已经认定了周既明,自己根本就劝不动。 心里转过念头,王姮不再劝说,而是随口问了句:“那个,周既明被书院推荐为‘生徒’,十月就会进京考试,他应该能够考中吧。” 考中后,就可以进入吏部的铨选,继而授官。 周既明虽然不是沈度的弟子,却也是学生,靠着沈度的名声,应该能够得个不错的官职。 到时候,周既明与王的亲事,应该也能定下来。 “周郎定能考中,他曾经暗示与我,待他高中,就会来我家提亲……” 王说到这些,眼底带了笑意,堪堪有几分少女的娇羞。 王姮:……阿,你自己说过的,不要轻易立flag,很容易被打脸。 啊呸! 阿才不会被打脸,她定能心想事成! …… 长安,齐王府。 姜侧妃将信纸折好,放进信封,收进匣子里。 阿玖很好,楼彧业已成才,“名士高徒”、“少年才子”的名声都传到了京城。 楼家,安国公楼谨,则是当今圣人最看重的心腹爱将,是他拿来制衡杨翀的重要工具之一。 唯有齐王府,随着天下一统,杨翀与圣人的矛盾愈发明显、尖锐。 姜侧妃经过乱世,也在风起云涌的京城住了这几年,想到局势,就有些忐忑。 风雨欲来啊。 只是不知,这一次,自己的靠山能否经受住这场风暴! “娘娘,王妃请您过去!” 门外廊庑下,小丫鬟躬身回禀着…… (本章完) 第108章 云涌 第108章 云涌 “……知道了!” 姜侧妃心思微动,好好的,王妃唤我做什么? 王妃与她,妻妾和睦,从沂州到平城,又从平城到长安,几年下来,不敢说亲如姐妹,却也相安无事。 齐王妃身份贵重,深受齐王敬爱,却从未仗着身份,刻薄、虐待妾室。 姜侧妃姿容绝色,备受齐王宠爱,却也从未仗着恩宠,对王妃不恭、不敬。 她们……都是聪明人! 聪明的姜侧妃一边对着铜镜整理仪容,一边飞快的运转大脑。 寻常内宅之事,王妃定不会找她。 联想到京城之内、朝堂之上的风起云涌,姜侧妃的眼神微凝,心跳都有些加速—— 这就、开始了? 齐王府的处境不太好? 还是齐王要“破釜沉舟”? 姜侧妃的心里生出诸多猜测,她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脸上、眼底看不出任何异样,这才缓缓起身。 刚刚走出寝室,姜侧妃似是想到了什么,扭头对侍女吩咐道:“近日暑气重,再让庖厨熬些豆汤。” “是!” 侍女躬身应是,只等送走姜侧妃,便回去厨房传话。 吩咐完,姜侧妃便抬脚朝着中轴线的正院走去。 齐王府极大,占地足有五百多亩。 王府内一进又一进的院落,亭台楼阁,水榭湖泊,错落有致,一步一景。 姜侧妃所居住的海棠西苑,距离主院足足跨越了十几个院子,步行的话,要两刻钟。 换做其他时候,姜侧妃来给王妃请安,还会坐肩舆。 但,今日是王妃召唤,姜侧妃而是选择了徒步。 姜侧妃穿着有些曳地的长裙,华美的裙摆,在青石地板上拖曳出美丽的波纹,愈发显得她身姿袅娜、体态纤美。 姜侧妃已经三十多岁了,皮肤白皙、紧致,眼角、嘴角不见一丝的皱纹。 脸上的胶原蛋白开始流逝,但完美的骨相也慢慢凸显出来。 少了几分幼态的天真,多了成熟的魅惑,依然美得动人心魄、不可方物。 她容貌倾城,气质却清冷,不显艳俗,只有月华般的高贵。 跟随杨翀多年,安稳太平,又让她多了几分娴雅。 炎炎夏日,一路步行,姜侧妃却没有出太多的汗,来到正院的时候,依然绝美,没有丝毫的不妥。 “妾请王妃安!” 姜侧妃躬身行礼,她对李王妃熟练如一日的恭敬、谦卑。 “免礼!” 王妃李氏是杨翀的表姐,比杨翀还大一岁,今年已经四十多岁,鬓边已经有了白发。 她高贵端庄,她温柔慈和,对待姜侧妃这样的“宠妃”,丝毫没有嫉妒、怨恨,反而带着欢喜与欣赏—— 顶级神颜,人人都爱看啊。 尤其是女人,其实更喜欢美色。 李氏比姜侧妃大了十几岁,几乎就是一个辈分。 在李王妃看来,姜侧妃就是个孩子。 她还记得,当年姜侧妃刚进府的时候,二十三四岁,年轻粉嫩,虽然已经为人母,脸上却还带着稚气。 娇娇怯怯,乖乖巧巧,对杨翀还能维持绝色美人的清冷与孤傲,但在她这个王妃面前,却像个孩子般的依赖、温驯。 外人都说姜氏是宠妾,事实上,杨翀对姜氏也确实宠爱。 姜氏却从未恃宠而骄。 对待主母,比对待夫君还要规矩、恭顺。 李氏骨子里大概也是资深颜控,本就喜欢美人儿,遇到一个绝色美人还是这般的乖觉、聪明,自然也乐得亲近。 靠着李王妃,姜侧妃快速在杨家的内宅站稳脚跟。 紧接着,姜侧妃留在前夫家的女儿,与姜侧妃取得了联系。 姜侧妃开始做起了生意,她没有绕过李氏,反而将最大的股份与利润让给了李氏。 李氏出身名门,又嫁入武勋之家,根本不缺钱。 但,谁人嫌钱少? 更何况随着杨翀快速的发展势力,需要养的兵马越来越多,也就更加需要银钱、粮食、药材等等物资。 李王妃与姜侧妃的生意,就能大大的补足这方面的需要。 本就喜欢,又有了切实的利益,李王妃与姜侧妃这对妻妾,就真的如无数男人所幻想、所期盼的那般“妻妾和睦”。 说句不怕男人不高兴的话,或许,在李王妃心里,在某些事情上,她更信任姜侧妃这个“情敌”。 比如此刻,李王妃开始做准备,就把姜侧妃叫了来。 “……阿姜,我记得你祖籍天水,后迁至泾州?” 李王妃并没有太过迂回,而是直接发问。 姜侧妃神色不变,大脑却又开始了飞快转动。 李王妃问她的“老家”,绝不只是字面上的意思。 姜侧妃心思电转,忽的想到了什么,故作怀念的说道:“回禀王妃,妾离开泾州老家亦有二十年,还真是想念!” 李王妃唇边闪过一抹笑,她就知道,姜氏是个聪明人。 闻弦歌知雅意,很多话,都不用说得太明白,她就能心领神会。 “想念故土,人之常情!对了,你家中可还有亲人?” 这话,绝对是明知故问。 姜侧妃入杨家七八年,除了一个女儿还有联系外,再无其他亲人找来。 前夫家,偶尔有信,姜侧妃也根本不理。 娘家,似乎早已“死绝”。 李王妃统管全府,不管是信件往来,还是上门之客,她都一清二楚。 数年来,姜侧妃安稳的待在内院,并无亲属、故友往来。 “家中还有寡母、兄长,只是前朝动乱,家人离散,十几年来竟不知踪迹。或许,他们已经回了泾州祖宅。” 姜侧妃这话半真半假。真的是,她与娘家早已失去联络。 假的是,她根本不知道家人是死是活,身在何处。“回老家”,不过是她顺着王妃的意思,胡乱揣测。 “竟有此事?” 李王妃仿佛没有听出姜侧妃的“或许”,已经认定姜侧妃的家人就在泾州老家。 她便柔声说道:“阿姜,你如今贵为齐王侧妃,多年不回故土、不见亲人,也当衣锦还乡!” 李王妃的声音温柔,眼神却透着不可违逆的强势。 姜侧妃心里暗道一声“果然”。 她赶忙顺着李王妃的话,说道:“王妃说的是,妾前几日还做梦,梦到了泾州的亲人!” “你既思念,那便去吧。多多备些礼物,多带几个人!” 李王妃还是那么的温和。 姜侧妃却听出了重点“多带人”。 带什么人? 李王妃想要紧急送走的某几个人。 姜侧妃抬起头,深深的望着李王妃。 一双桃眼,眸光潋滟,宛若秋水,灵动魅惑,此刻却又那么的澄澈、纯粹。 她的眼睛,仿佛会说话:娘子,真的到了这个时候? 要、动手了? 李氏作为原配,自是要与杨翀同生共死。 李氏杀伐决断,并不怕死。 但,再强悍的女人,亦有舔犊之情。 更不用说,作为主母,她也要想办法给家族留一条血脉。 在外人眼中,姜侧妃是宠妃,李氏作为正室,自然与宠妃不睦。 估计就是杨翀,也不能理解两个女人之间的情谊。 任谁都想不到,危急关头,李王妃会“托孤”于自己的情敌! “是!娘子,请安心!” 姜侧妃跪下,深深一拜。 听到姜侧妃口称“娘子”,李王妃就明白了姜侧妃的心意:娘子是主母,是好姐妹,她定不辜负。 “……对了,你临行前,可有什么心愿?” 也算是“诀别”了,就是李王妃都不确定,此次是否能够成功。 一旦失败,郎君与自己,以及几个年长儿子,都不复存在。 姜侧妃带着几个孩子,估计也要四处逃亡,前途不明、生死不知。 姜侧妃原不必承担这样的风险,似她这样的绝色美人儿,即便有了年纪,想要再嫁,亦不是难事。 可阿姜还是选择听从她的吩咐,卷进了这场风暴,李王妃觉得,自己应该帮阿姜了却心愿。 姜侧妃听到李王妃的话,脑中第一个闪过女儿。 但,很快,姜侧妃就想到自己这几年收到的信:女儿过得很好。 虽然被“流放”到了庄子,却衣食无忧、随心所欲。 她的日子,过得比京中许多的小贵女都要自在。 王廪靠不住,女儿还有楼彧。 楼彧,业已长成,能够保护九娘。 楼彧身后还有安国公府。 若是齐王府败了,安国公府却不会受到冲击,九娘依然可以保有富贵、平安。 她唯一能够为女儿做的,就是—— 姜侧妃看向李王妃,缓缓说道:“王妃,王廪终究与我有些缘分,他一心想要回京,索性就如了他的心愿!” 李王妃眸光闪烁,好个阿姜,“最后关头”,还要狠狠的报复人渣前夫。 王廪本就有齐王府的烙印,而在齐王与圣人、楚王相争的关键时刻,齐王却高调的将王廪调回京城,并安排一个颇为重要的官职,任谁去想,都认定王廪就是齐王的铁杆心腹。 圣人、楚王要削弱齐王的势力,要剪除党羽,要杀鸡骇猴,王廪就是最合适的那只“鸡”。 “阿姜,你确定?” 要用这份人情,报复前夫,而不是给女儿谋求退路? 姜侧妃目光灼灼,“王妃,妾请王妃成全!” 她的女儿长大了,可以议亲了,不需要有个利欲熏心、自私凉薄的父亲做拖累。 过去女儿年幼,姜侧妃不忍心让她成为孤女。 如今……终于等到这一天,王廪可以去死了! 李王妃见姜侧妃态度坚决,便轻轻点头。 好,她应了! 正巧最近京城多风雨,三省六部空出许多缺儿,都不用杨翀出面,李王妃就能暗中运作,将王廪从沂州调至京城! 砰! 李王妃抬手,将案几上的东西全都扫落在地上。 “姜氏,你放肆!” “你只不过是个妾,居然敢仗着郎君的宠爱,肆意妄为,还、还妄想回乡省亲?” “你要做什么?你以为你是谁?侧妃?哼,侧妃也是妾,只要本王妃还在,齐王府就容不得你放肆!” 李王妃声声怒斥,带着正妻的威严,亦有几分对宠妾的无奈与愤恨。 怒斥之后,便是某个娇媚女子的妖里妖气:“容不得妾身放肆?王妃娘子,妾身还真就放肆这一回!” “妾身不但要省亲,还要大张旗鼓、风风光光,让所有人都知道,在齐王府,郎君真正爱重的人是谁!” “姜氏,你敢?你要坏了郎君的清名?让人以为他色令智昏?” “……多谢王妃娘子盛赞,妾,无才无德,还就只有几分‘色’!” 妻妾争吵的十分厉害,某些潜伏在角落里的暗探,都听得仔仔细细、清清楚楚! …… 沂州,刺史府。 王廪还不知道,自己即将“升迁”,他接到了京城的来信。 崔家、谢家……都派了人来! (本章完) 第109章 纷至 第109章 纷至 “好个崔氏,居然攀附上了李家!” 王廪捏着信,对于崔家这门姻亲,他的心情很是复杂。 当年,王廪续娶崔氏,看重的就是崔家在北境第一外戚的身份,以及姻亲众多的关系网络。 只可惜,崔家在改朝换代的暴风雨中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王廪续娶的崔氏女,也是个狠毒、蠢笨的女人。 非但没有帮到王廪太多,还将王家内院弄得乌烟瘴气。 唯一的用处,大概就是借着崔氏,王廪与楼谨达成了合作。 然而,随着楼谨离开沂州,王、楼的同盟宣告结束。 王廪又成了只能依靠姜氏的可怜人。 姜氏,是个难以掌控的人。 王廪有筹码,可也不敢做的太过分。 当年沂河之变,王廪以为自己要大祸临头,没想到,关键时候姜氏还是出了手。 他没有像陆怀信、李刺史等人那般人头落地、全家抄没,反而升为刺史。 按照大虞朝对于州郡的设置,沂州属于中州。 中州级别的刺史,官职品阶为正四品下。 再升迁,就是调往上州,成为真正的封疆大吏。 或者,调回京城,入三省六部等重要的衙门,慢慢进入中枢! 天知道,就在王廪惶惶不安、坐卧不宁的时候,忽然就收到了吏部发来的升迁文书,王廪内心是怎样的激荡。 原本,他该欢喜的、兴奋的,可街口青石地板上的血迹还没有干涸,城门口流放人犯还在哭嚎……王廪知道,姜氏是故意的! 她明明有能力让他升官,可她就是不肯帮忙。 她也已经知道,在沂河之变的事情上,他故意“中立”,还险些害了九娘。 姜氏为了女儿,不得不出手,可她又不想让王廪痛痛快快、高高兴兴。 她专门等朝廷对于沂州相关人员的处置结果下发,等某些人人头落地、家破人亡,等王廪夜不能寐、惶惶不可终日,才快速出手! 姜氏就是要告诉王廪:我能帮你,却不会随你心意、任你勒索。 姜氏给予王廪的,也不算下马威,就是要让他如鲠在喉、如坐针毡。 所以,王廪即便因祸得福的升了官,内心却没有太多的喜悦。 王廪由此也意识到一件事:姜氏是真的恨毒了他。 这个靠山,靠不住! 九娘是他拿捏姜氏的筹码,却未必一直都是。 九娘长大了,要嫁人。 等她嫁做他人妇,王廪这个耶耶都要退一射之地。 到时候,他还能靠着九娘再去胁迫姜氏吗? 不靠姜氏,他又能靠哪个? 王廪远在沂州,他的母亲、妻子等家眷,以及诸多姻亲却在京城。 这几年,京中的风云际变,王廪还是能够收到及时而详实的消息。 尤其是随着迁都长安、踏平南境,齐王与楚王(圣人)的双龙之争愈发激烈。 这、是危机,更是机遇。 当年沂河之事,王廪就曾经动摇。 如今—— 王廪的目光又落在崔氏写来的信件之上: 在信中,继室崔氏提到,她的侄子,楼家太夫人的侄孙崔载,太学学生,要追随楼让来沂河赴任。 崔载今年十七岁,入太学还不足两年,资质平平,只靠自己,根本就拿不到太学的推荐名额,也就无法参加科举,入仕为官。 但,人家有个好姻亲啊。 或者说,崔载的姻亲(也就是楼让),有个好姻亲。 楼让当年意外坠马,摔断了一条腿,本该绝了仕途。 还是楼谨,到底顾念了几分兄弟情分,亦或者,他心中有些许愧疚,便满足了崔太夫人、楼让母子的要求:联姻李氏。 是的,楼让当初就已经跟名门李氏议亲。 因着断腿之事,李家便有些退缩。 这是人之常情,人家娇养的女儿,全须全尾、才貌俱佳,为何要嫁给一个不能入仕的跛子? 且,阴暗些的猜测,身残之人,心性难免会受到影响。 尤其是楼让这种原本健全,又天生富贵、骄纵恣意的人,“天之骄子”一朝变成阴沟里的残废,这般巨大的心理落差,很容易扭曲了心态、变得阴暗可怕。 事实上,李家不是无端揣测,楼让断腿后,确实变得喜怒不定,敏感残暴。 他身边的奴婢、仆从,基本上三个月就要轮换一番。 这些人被赶走之前,大多都会被打断腿。 瘸子、跛、骨折、断腿等等字眼,对于楼让来说,更是不可碰触的逆鳞。 一旦被触及,他就会发疯,就会拿身边的人出气。 李家探听到了些许风声,担心自家若是把女儿嫁过去,女儿可能会跟那些仆从一样,沦为楼让发泄的工具。 即便楼让顾及妻子的身份,控制着不对妻子动手,但,这么一个阴暗、扭曲的人,根本就不是良配。 结亲,确实是为了两姓之好,可也不能不顾女儿的幸福、死活啊。 在世家大族,儿子确实重要,但女儿亦是父母、长辈的掌珠。 李家庆幸的是,所谓结亲,不过是两家的默契,还没有正式的交换信物、写下庚帖。 没有正式的婚约,也就谈不上退婚。 李家完全可以装糊涂,不认之前的“默许”。 崔太夫人却不答应,她的儿子已经废了,不能立业,万不能连个好的妻子都没有。 结亲! 必须跟门当户对的权贵结亲! 虽然没有证据证明,楼让的坠马与楼彧有关,但崔太夫人不是衙门里断案的郎君,她就是个只剩下一个儿子的寡妇。 她头一次不顾身份的在楼谨面前哭嚎,直言:“将军若不肯给阿让一个公道,老婆子我就吊死在楼家祠堂里!” 继母也是母,就算她没有抚育过楼谨,在名份上也是他的母亲。 戕害手足、逼死继母……这样的恶名,就算是位高权重的楼谨楼大将军也承担不起。楼谨:……耶耶我倒还真不在乎。 一个常年征战、历经生死的悍将,楼谨不畏鬼神、不惧名声。 不过,楼让到底是楼家的子孙,是老头子的血脉。 楼谨如愿娶到了心爱的女人,还有了龙凤双胎……自己圆满了,就忍不住会想到去世的老父。 也罢,权当为了老头子,更是为了某个小畜生善后。 总不能真把崔太夫人、楼让母子逼得狗急跳墙,他们是瓦砾,那小畜生却是要入仕的,不能有污点。 楼谨便出面与李家谈,可惜,李家疼爱女儿,还是温言婉拒。 陇西李氏不成,那就换一家吧。 北境的世家多着呢。 恰巧楼谨因为独孤氏的关系,投入了杨继门下。 杨继的继室,出身赵郡李氏,亦是北境的一等世家。 李氏门第显赫,嫡支的嫡出小女郎,自是不会屈就一个断了腿的次子。 但,李氏枝繁叶茂,旁系、庶出极多。 听闻楼家故事,杨继的继室李夫人,也就是现在的李皇后,便亲自做媒,从家族中挑选了一个落魄族人之女。 虽然落魄,但只要对方姓李,那就是李家的人,就能代表李家与楼氏联姻。 崔太夫人有些不满意,旁支而已,可,世家旁支也比寒门土鳖强太多。 况且,崔太夫人看出来了,这是楼谨最大程度的“让步”。 他们母子若是不领情,楼谨会直接撒手。 儿子已经废了,想要继续富贵,想要子孙延绵,还需要楼谨这个大哥保驾护航。 崔太夫人也不敢真的得罪楼谨。 旁支就旁支吧,终究是李氏女。 就这样,楼让娶了李氏,婚后夫妻相互磨合、偶有龃龉,但勉强能凑合着过日子。 过了不到两年,杨继开创新朝,册封李氏为皇后,李家一跃成为大虞第一外戚。 娶了李氏女的楼让,自然水涨船高,多了几分体面。 经过几年的运作,这一回,楼让更是靠着李家帮忙,居然谋到了河道总管的职务。 “河道总管?这是要从杨睿的虎口中夺食啊。” 王廪熟知朝堂风云,看事情自然不会只看表面。 表面上,楼让背靠李家、楼家,得到了一个不入流的官职。 但事实上,这是楚王(圣人)与齐王的一次交锋。 齐王还疑似输了—— 几年前,杨睿就负责疏浚河道、治理河务。 几年下来,杨睿不只是在沂州,还在青州等地修缮河道、造船练兵。 杨翀取代杨翊之后,没有朝廷的兵马、粮草等,却还能顺利渡江、荡平南境,杨睿功不可没。 如今,天下一统,没了外敌,皇家内部的争斗也就愈发激烈。 楚王靠着圣人,开始一点点伸出了爪牙。 楼让的河道总管,就是从齐王一系手中夺取权利的开始。 楼让身份特殊,他是楼谨的弟弟,楼谨与杨翀有些渊源,楼谨的“侄子”跟在杨睿身边历练。 楼家与齐王府还是有些“情谊”的。 看在楼谨、楼彧的面子上,杨睿即便恼怒,也不会对楼让痛下杀手! 所以,楼让有很大几率,可以顺利从杨睿手中接管河道。 “哼,果然是朝中有人好做官啊。” 王廪也算楼家的“世交”,对于楼家的种种,对于楼让都十分了解。 想到楼让一个跛子,居然能够做官,还是统管河道这般有实权又有油水的职位,就忍不住的羡慕、嫉妒。 明明他更有才华,又身体健全,却—— 一个中州刺史,真的配不上他的治世之才啊。 不只是自己郁郁不得志,就连家里人都瞧不起。 崔氏写这封信,表面上是告诉王廪,她的侄子要来沂州了,让王廪这个便宜姑丈多多照拂。 然则,王廪在崔氏的字里行间都能读到“得意”二字。 崔氏仿佛再说,他们崔家确实有些败落,可姻亲给力啊。 楼家,已经不再是王廪的盟友,而是崔家的亲戚。 这不,一个还在太学读书的学子,都有机会跟着楼让历练。 若是能够趁机弄些功绩,又有姻亲帮忙,崔载就能直接入仕! 根本不用王廪、王家帮助,崔家子弟亦能有个好前程。 王廪:…… 他知道,崔氏就是故意的。 四年前,沈度来到河东,王姮顺利拜师,成为沈度门下唯一的女弟子。 这个消息,很快就传到了京城。 谢太夫人、崔氏等都非常心动,她们都有兄弟、侄子,若是各自家族中的子弟能够拜入沈度名下,定能名利双收! 众女眷纷纷写来信,明里暗里的要让王廪劝说王姮帮忙。 即便不能劝得沈先生再收徒,也可以让王姮把自己的名额让出来啊。 一个小女郎,资质平庸、贪吃痴肥,平白浪费了名士弟子的名额,还不如惠及亲友! 都不用王姮拒绝,王廪就先婉拒了。 他只是自私,又不蠢。 便宜外侄、外甥等,哪里能比得上亲闺女? (本章完) 第110章 沓来 第110章 沓来 王廪精于算计,在他想来,女儿即便要让出名士弟子的名额,也当让给自家人。 比如,他唯一的嫡子。 是的,王廪与崔氏有了一子。 当年崔氏小产,王廪为了自己的利益,并想要趁机报复崔氏,便硬要说是月信。 得了楼家的帮助,还打压了崔氏的气焰,王廪可谓是一箭双雕。 偏偏他表现得十分坦然,言之凿凿,崔氏都有些怀疑自己,事情也就被含混过去。 但,随后崔氏的身体就一直不太好。 足足将养了两年,才又重新怀孕。 这个时候,崔氏心里或许已经有了猜测,虽然没有表露出来,但在月信推迟了三天后,她便立刻请来了府医。 只是月份太浅,府医不敢确定。 崔氏却还是将此事宣扬得人尽皆知,王廪更是第一波得到“报喜”的人员之一。 半个月后,府医再度诊脉,确定崔氏确实有妊。 崔氏无比小心,整个孕期,将自己和孩子护得密不透风。 为此,崔氏暂时放下了与婆母的争斗,将刚刚夺回来的管家权又交给了谢太夫人。 谢太夫人:…… 她很想告诉儿媳妇:崔氏,你多虑了! 我确实不喜欢你,可我想要嫡出的孙儿啊。 那时王廪都三十多岁了,膝下只有几个庶子。 虽然有血脉传承,但,庶子终究还是不如嫡子尊贵。 尤其是在王家,对于嫡出、对于“名正言顺”有着外人无法理解的执念。 在王廪看来,庶子只是延续血脉的工具,而非支撑门户、振兴家族的继承人。 可惜他心爱的姜氏,只给他生了一个女儿。 他不喜崔氏,崔氏却是他明媒正娶的正妻,王廪会暗中算计崔氏,也会与她生儿育女。 崔氏有妊,王廪内心的欢喜,并不比崔氏少。 谢太夫人爱屋及乌,为了儿子,为了家族,自然看重崔氏腹中的胎儿。 所以,崔氏根本不必这般防备,谢太夫人再想调教儿媳妇,也不会伤害自己的孙子! 不管王家几个主人有着怎样的心思,崔氏顺顺利利的度过了整个孕期,并安然产下一子。 就在开泰二年,新朝初立,王家嫡子降生。 王廪欣喜不已,亲自为儿子取名“昶”。 王家上下,亦是一片欢腾,奴婢们都被赏了两个月的月钱,就连远在庄子上的王姮,都得了一份红封。 随后,王家阖家迁回京城,崔氏把年幼的王昶一并带走。 王廪独自留在沂州,与儿子分别两地,亦没有疏忽了儿子。 每旬都会有书信,或是询问儿子的成长,或是考校儿子的功课。 如今,王昶已经七岁,早已开蒙,在去年考入了京城的骊山书院。 王昶天资尚可,算不得神童,却比同龄的孩子聪慧些。 至少,在谢太夫人、崔氏写来的信里,王昶是个聪颖、优秀的好孩子。 王廪顿觉后继有人,愈发为儿子的未来考虑。 王姮已经成了沈度的学生,与沈度这个先生的感情也极好。 王廪便想着,等王昶再大些,就让王姮想办法求沈度也将王昶收入门下。 当然,王廪知道,沈度沈名士不是许愿池里的王八,不会有求必应,更不会任人予求予取。 人情珍贵,王廪才不会将这种机会让给外姓之人。 即便这些人是他妻族、母族的亲戚。 王廪一一回绝,谢太夫人还好些,在亲儿子与隔了好几层的族亲之间,更亲近前者。 崔氏就不一样了,她认定王廪是“爱屋及乌”,忘不了姜氏这个前妻,才会对王姮如此看重。 不但不肯让王姮让出名额,还不许王姮去沈度面前求情。 “哼!他倒是个心疼女儿的慈父,竟是连半点为难的事儿,都不让那丫头去沾!” 不得不说,女人和男人考虑问题的角度就是不一样。 王廪是为了儿子,为了自己的家族。 而崔氏却认定王廪是对姜氏旧情难忘,所以才会格外偏袒王姮,让她免于各种打扰与麻烦! 崔氏愈发怨恨,与王廪的夫妻感情,愈发淡薄。 如今,娘家有了能够在王廪面前炫耀的事儿,不管大小,崔氏都乐得宣扬。 王廪确实被刺激到了。 自己有靠山,靠山却不是那么的牢靠,还总给自己添堵。 崔载、楼让等,则能够平步青云,他如何甘心? 崔家,已经够糟心了。 还有个谢家。 谢太夫人所在的谢家,与沂州王氏不同。 谢家就是迁至南境的名门谢氏。 几十年前,南境改朝换代,谢太夫人的家族惨遭新君清算,家中郎君或是被流放,或是逃亡。 谢太夫人便跟随父兄逃到了北境。 父亲靠着谢氏的名头,在北境谋了个不大不小的官职。 这样的谢家,便有些不上不下—— 北境真正的世家,瞧不上。 而北境的寒门、武勋,谢氏又觉得卑微。 到了谢太夫人议亲的时候,谢父找来找去,竟只有王家还算匹配。 沂州王氏也好,琅琊王氏也罢,终究是王氏,是曾经与谢氏并称的顶级门阀。 王谢联姻,倒也圆满。 就这样,谢太夫人嫁给了王廪的父亲,成了王家的主母。 谢家也在北境落地生根,繁衍发展。 只是,谢家的气运大概是随着家族的倾覆而断绝。 谢太夫人的兄弟、侄子等都不是惊才绝艳之人,三四十年来,他们最高的官职,就做到了正五品上的御史中丞。 就这官职,还是有“谢”这个姓氏的加成。 谢家,业已败落。 去年,杨翀拿下南境,南北一统。 南境的世家,纷纷开始北上,其中就有谢太夫人曾经在北境的族人。 虽然已经隔了两三辈,却没有出五服,还有统一的族谱,是一个老祖宗传来的嫡支嫡脉。 而南境的谢氏,过去的十几二十年,倒是比北境谢氏风光—— 谢太夫人的堂侄,做到了从三品的御史大夫,堂侄孙更是少年俊彦,直接被南境的皇帝下降公主。 咳! 问题大了! 本该是风光无限的驸马,南境却亡了国。 皇帝都成了阶下囚,还是杨继仁慈、宽厚,没有杀掉这位亡国之君,还封了个安乐侯的爵位。 懂的都懂,所谓安乐侯就是北境朝廷用来彰显功绩的吉祥物。 荣耀,没有! 只有那种不敢表露的屈辱与愤懑! 安乐侯不敢怨恨,只能“乐不思蜀”。 曾经的金枝玉叶,也摇身一变,成了侯府的小贵女。 只是—— 安乐侯就是个摆设啊,侯府贵女,也只比寻常官家女子略好些。比如谢太夫人侄孙谢宴之的那位公主未婚妻,就被七皇子韩王看中,强娶为侧妃。 谢宴之没了未婚妻,还莫名其妙得罪了韩王,在京城,根本就待不下去。 谢太夫人扼腕不已:“宴之可是谢氏小辈中最优秀的儿郎,却被无端坏了仕途。” 或许,韩王没有想要针对谢宴之。 毕竟所谓贵人,只会在意自己抢来的美人儿,至于美人儿的倒霉未婚夫,韩王根本就不在意。 极有可能,韩王都不知道还有谢宴之这么一号人物。 但,这世上最不缺落井下石、欺下媚上的人。 都不用韩王开口,多的是想要踩着谢宴之而巴结贵人的小人。 谢宴之即便才华横溢,即便容貌出众,还有傲人的姓氏,却依然得不到入仕的机会。 无人举荐,即便有人想要帮忙,也有人暗中阻挠。 谢宴之聪明又敏锐,一两次“挫折”过后,便知道自己的处境。 京城,待不下去了。 他必须另辟蹊径,另找门路。 沂州,就是个不错的地方。 那里是王廪的地盘,自家表舅,就算不鼎力帮助,也不会拖后腿。 更不用说,沂州还有沈度。 沈先生可是南境人,他总不至于帮着北境的权贵,打压、欺辱南境的后进晚辈。 这几年的沈先生,没有沉寂,反而佳作频频。 前年一本《算经》,推出了新制的计算工具——算盘,还围绕算盘,撰写了许多计算口诀,并解决数以百计的计算难题。 去年,沈先生又“出版”了他的一套文集,将他这些年的文章、诗词、随记等,都整理、汇总,集结成集,广发天下。 所谓“出版”,就是放弃抄书的模式,而是采取了雕版、印刷,开创了书籍的新时代。 不必一个字一个字、一本一本的手抄,只需刻好模版,就能达到大批量的印刷。 上千本的《君和集》,一夜之间就发行天下、覆盖南北。 万千士子们见到这种新型的“印书”,都惊叹不已。 各方大儒、名士,也都盛赞沈度是不愧是文人之首。 印书技术,亦是能够名留史册、惠及后世的神技! 沈度再次名扬天下,当今圣人数次下旨,征召沈度入仕。 还有好几位王爷也都明里暗里的拉拢。 沈度数次婉拒,虽然还未进京,世人却都知道,这位沈名士早晚会入主中枢,位极人臣。 即便不做官,也能当个白衣宰相,搅动风云、指点江山。 沈度不再只是个名士,还是“潜渊”的权臣,只等时机到了,他就能冲上九霄。 沈度沈君和的含金量再度提高。 且早在三四年前,他打破了自己不收徒的规矩,便有更多的千方百计的要拜入他的门下。 崔载、谢宴之,只不过是无数人中的两个。 且,都有一定的资本,更有一定的希望拜师成功! …… “世子,您真的要走?” 要把这河道行营,拱手让给楼让那废物? 十四岁的楼彧,身高已经达到了一米七,且还在生长。 每隔一两个月,衣服就会短两寸,鞋子也会顶脚趾。 远远看着,已经与成年男子没有太大的差距。 他的唇上有了青色的绒毛,嗓子进入到了变声期。 说起来,这还真是个尴尬的年纪。 嗓子不再是天籁童音,而是宛若鸭子叫的干哑、粗糙。 与他翩翩小玉郎的模样,着实不匹配。 所以,自打楼彧进入变声期,他就很少开口。 左右他身份贵重,即便是温润君子,也可以做个高冷谪仙。 少说话,威严些,还能补足面容上的稚气。 他穿着月白色的圆领襕衫,腰间松松的系着一根腰带,没有金、玉等配饰,看起来很是随意。 这是家常的衣服,不外出,或是不见客的时候穿戴。 楼彧与杨睿相熟几年,嘴上虽然还客气的称呼对方为“世子”,心里早已把他当成了长兄。 收到京城的消息后,楼彧没有换衣服,就直接跑到了齐王府。 “嗯!” 面对楼彧,杨睿没有丝毫的隐瞒,他淡然的应了一声。 “河道总管?楼让担任?” 楼彧沉默片刻,继续用有些刺耳的公鸭嗓询问着。 “……嗯!” 杨睿微微颔首。 成立所谓河道衙门,设立总管一职,是圣旨。 而楼让这个首任河道总管,更是圣人钦点。 这,已经不是杨睿所能左右的问题。 他必须“遵旨”。 楼彧没再开口,他抿着嘴,深深的眼窝让他看着眼神格外深邃。 他面如冠玉,明眸皓齿,只要不开口,那就是人人倾慕的绝顶美少年。 几年的学习,让他内敛、温和,不再是锋利的利刃,而是藏于匣中的宝剑。 他没有了那种张扬、跋扈,而是从内而外透着高贵、儒雅。 哪怕此刻,他已经动了杀心,眼底却没有太多的寒意。 他真正做到了喜怒不形于色。 即便是特别熟悉他的人,几乎也很难揣测他的心思。 杨睿作为亲自将楼彧“蜕变”成功的人,现在也有一两分看不透他。 这孩子,“出师”了。 不再是当年那个只知道耍小聪明的顽童,而是成长为真正的少年俊彦。 虽然还有些稚嫩,但,未来不可估量。 “你无需气恼,更不必出手!” 杨睿看不出楼彧的杀意,但他熟悉自己养大的孩子。 不管楼彧外表看着是怎样的温润如玉、谦和恭谨,他骨子里都是狠厉的,甚至是嗜血的。 一旦惹到他,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杀招! 楼让,还不能死。 他只是个喽啰,是给真正幕后之人开道的。 杀了他,非但不能解决问题,还会惹出更多的麻烦。 这些话,杨睿没有告诉楼彧。 因为,不需要! 楼彧略略一想,就明白了,他看向杨睿:“大运河?” 圣人要修建大运河,或者说,圣人要把运河之功送给楚王?! ps:小剧场—— 郁闷的楼小彧:啊啊啊,躲过了尴尬的换牙期,却没有躲过更为尴尬的变声期! (本章完) 第111章 是福? 第111章 是福? 在天朝,评价皇帝,就四个字——文治武功。 对于皇位继承人的要求,基本上也在这个框架之内。 “武功”方面,杨翀一骑绝尘。 打下了小半个北境,攻下了整个南境,其功绩,不说一个小小的楚王杨翊了,就是杨继这个父亲,都难以匹敌。 也正是杨翀战功太高,杨继作为父亲、皇帝,才感受到了威胁,才要抬举杨翊、打压杨翀。 但,想要在“武功”上,压制杨翀,并不现实。 除非杨继,或是杨翊能够荡平突厥、吐蕃、高昌、吐谷浑、高句丽……等等番邦强敌。 新的问题来了,若真有这样开疆扩土的机会,杨翀绝不会坐视杨翊去建功立业。 只要杨翀这个大虞第一战神在,杨继和杨翊在“武功”一道,将再无建树。 武功不成,那就文治。 始皇在史书上固然是暴君,可他给后人留下了大一统和万里长城。 杨继统一了天下,完成了始皇一半的功绩。 剩下的一半—— 南征时,各州郡的河道都起到了极大的作用。 杨继意识到河运的重要,他禁不住生出一个念头:若是将各处河道连接起来,形成一道由南向北的大运河,不只是解决当下的粮食运输、贯通南北等作用,还能名留史册、惠及后人。 这,绝对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壮举。 若是成功了,文治一道,杨继这个皇帝,定能成为一代明君。 当然,杨继汲取了始皇修建万里长城激起民变的教训,他准备在杨睿治理河道的基础上,增设河道衙门,慢慢的疏浚、贯通。 不大张旗鼓的征发徭役,不过度的劳民伤财,徐徐图之。 几年,甚至是十几年,只要他在位期间,能够将勾勒出大运河的雏形,他就仍旧占据了“文治”的首功。 后继之君,继续开挖,也只是将他的计划更加完善,让他圣君之名愈发完美。 当然,除了给自己树立威望、赚取盛名外,杨继也没忘了抬举杨翊、压制杨翀的计划。 在大运河这项大工程上,杨继会分润一些功劳,甚至是将杨翊推到前面。 而杨翊亦是上位者,不可能亲自上阵,至少不是在最初的时候。 杨翊也需要一个打头阵的喽啰。 放眼朝堂,结合杨睿在沂州的种种,杨翊发现,楼让就是个极好的“卒”。 推他在前面,冲锋陷阵,若是遇到危险,还能“弃卒保帅”! 所以,杨睿才会说,没有必要针对楼让。 以楼彧现在的手段,完全可以不动声色的让楼让死在“上任”的途中。 但,不需要! 杨翊需要楼让做先锋军、替罪羊,杨睿也需要让楼让等人亲身体会疏浚河道的不易。 杨睿这几年,看似顺风顺水,实则不知经历了多少风雨。 当年的沂河之变,只是其中之一。 杨睿直捣水匪老巢,却无法彻底消灭匪患。 只要有河运,只要有利益,“水匪”就不可能消失。 杀光一批,还会有新的一批悄然冒出来。 三四年的时间里,杨睿经历的刺杀,大大小小就有十几次。 还有各方势力的拉拢、渗透…… 朝堂上的诸公,只是看到了杨睿利用河道而取得的功绩,他们却不知道,杨睿付出了多少。 说句有自夸嫌疑的话,同样的事,换个人来做,却未必能够似杨睿这般成功。 杨睿做成了,将一段段的河道变为交通枢纽、敛财工具,并不意味着其他人也能行。 尤其楼让这样身体残疾、心性扭曲的纨绔子弟,呵呵,真当“总管”二字只是下达命令? “总管”不只是威风凛凛、高高在上,还要背负太多太多的责任与重担。 河道一事,牵扯到方方面面的利益,关联着千千万万的人,哪怕只是一个极小的细节疏忽了,可能也会酿成大祸。 就是杨睿,在统管河道的时候,也留下了些许隐患。 这些问题,一旦爆发,那就是大事件。 杨睿可以处理,但需要耗费太多的心力、人力、财力。 还需要时间。 杨睿倒是愿意费时间,开凿一条大运河。 可惜“旁人”不愿意啊,他们不愿将这天大的功劳让给杨睿。 ……也好,有人抢功(接盘),杨睿完全可以带着他已经取得的功绩,风风光光、干干净净的离开。 等新任的总管上台,河道上再爆出问题,那就不是他杨睿之过,而是总管无能! 这些话,杨睿无需逐字逐句的告诉楼彧。 楼彧略略一想,就都想到了。 他看着杨睿,目光还是那么的平和,杨睿却感受到一股凌厉的杀意瞬间消失。 楼彧打消了干掉楼让的念头。 “何时?”离开? 出于变声期的楼彧,能不说话就不说话,非要开口,也是尽量的简洁。 幸而杨睿熟悉楼彧,人更聪明,哪怕楼彧说得不够完整,他也能明白他的意思。 “三日后。我会留下萧无疾与楼让做交接!” 按理,作为前任河道“总管”,杨睿应该留下来迎接楼让这个继任者,并进行好各项交接工作。 然则,杨睿并没有“总管”的官职,当初他来沂州,也只是清理河道。 他能够将沂州、青州等几处的河道链接、贯通,是他能干,额外做了本分之外的工作。 他能做,却不是他必须做。 毕竟那时还没有所谓的河道衙门,没有具体的职责,杨睿在工作方面,就有着太多的机动性、主观性。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杨睿身份贵重。 不管杨继如何不待见齐王,齐王始终都是尊贵的超品亲王。 而杨睿这个齐王世子,亦是尊贵的皇孙。 让他跟一个不入流的小官进行交接,就是杨继都不好意思开口。 杨睿更不会自降身份。 依着杨睿的身份,功绩,他就算直接拍拍袖子走人,最爱找茬的御史都不敢轻易弹劾。 杨睿却留下了身边的心腹,将所有事宜与继任的“下官”进行交接,绝对算得上宽厚、温和,没有辜负杨世子端方君子的美名! “他会留下?” 楼彧继续惜字如金,他口中的“他”,自然是萧无疾。 楼彧与萧无疾也算是“同门”,两人都跟在杨睿左右。 只不过萧无疾作为南境前前朝的皇族,在北境身份略尴尬。 他不如楼彧这个北境世家子弟“根红苗正”。杨睿对萧无疾,是赏识的,也愿意提携。 可就是不如对楼彧这般,赏识中多了几分亲近。 萧无疾对于自己的身份、处境等,都有着极其清醒的认知。 他不会怨怼杨睿的“偏心”,也不会嫉妒楼彧的“受宠”,他只会做好自己的事,尽心尽力的辅佐杨睿,甚至还会帮助楼彧。 几年相处下来,骨子里最是凉薄的楼彧,对萧无疾这个小伙伴,也多了几分满意与赞赏。 楼彧勉强将萧无疾当做了半个自己人。 咳咳,不能怪楼彧太过冷漠,就是王这样一起长大、合作良多的小伙伴,在楼彧这里,也只是“半个”。 楼彧的自己人有且只有一个,那就是他的胖丫头! 杨睿这位亦师亦友、亦父亦兄的“阿兄”,在楼彧心底,也只是多半个! “我倒是想让无疾继续在河道历练,但,楼让未必愿意!” 杨睿还有一些没有做完的事儿,需要萧无疾留下来“收尾”。 但,“一朝天子一朝臣”。 萧无疾是他的人,楼让这个新总管有极大可能是容不下的。 “折冲府?” 需不需要我帮忙将萧无疾安排在齐州、青州等地的折冲府? 楼彧继续用只有亲近之人才能听懂的简略语言,与杨睿交流着。 齐地是齐王的封地,但齐地两个重要州府的折冲府,却是由兵部直接统辖。 之前的折冲府,其统领的将军是齐王的旧部。 两年前齐王南征,朝廷却并没有调拨兵马、粮饷等。 全靠杨睿在齐地,源源不断的将人马、船只、粮草、银钱等等输送过去。 折冲府的将士们也都换了一茬。 圣人趁机安插自己的人,考虑到楼谨曾经在沂州的根基,以及楼谨跟齐王的渊源,圣人索性就将“掺沙子”的差事交给了楼谨。 楼谨便从自己的副将中,挑选一两个得用的,直接来到齐州、青州折冲府上任。 自此,齐地的驻军,便由杨翀的人,变成了楼家军! 楼彧这个“前少郎君”,在两地折冲府,便也有些体面。 给萧无疾在折冲府安插一个不起眼的职位,不拘是文散官还是武散官,都是可以的。 “……也可!” 杨睿想了想,缓缓点头。 萧无疾若是能够进入折冲府,倒也是件好事。 杨翀是齐王,齐地是封地,但杨翀的着眼点从来不是一州一城,而是整个天下。 即便如此,齐地作为齐王府的根基,也不能彻底放弃。 安插一二亲信,留在齐地、进入折冲府,对于习惯了未雨绸缪的杨睿来说,也算是一记“先手”。 现在看着或许只是一步闲棋,关键时候,可能就会发挥奇效。 “……珍重!” 楼彧深邃的眼底,闪过一丝不舍。 杨睿精准的捕捉到了,柔声道:“无需这般,过些日子,你也是要进京的!” 只是暂时分别罢了。 楼彧在沂州,不会待太久。 他是乳虎,是幼龙,要去到更为广阔的山林,更为浩瀚的大海。 京城,才是楼彧该去的地方。 过些日子? 楼彧心底一个咯噔,要、动手了? 意识到自己苦苦等待的良机即将到来,楼彧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蛰伏多年,他成长着、学习着,也等待着。 他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建立功勋、手握权柄……如此,他再不会忌惮楼谨,他能成为真正的强者,可以守护自己最重要的人。 胖丫头,到了那一日,我定会让你无惧无怕、恣意而为! 强忍着内心的激荡,楼彧还带着稚气的精致面容上无波无痕,还是那么的淡然、从容。 他躬身一礼,郑重的向杨睿道别:“珍重!” …… 长安,齐王府。 姜侧妃摆出了全副仪仗,将“恃宠而骄”的宠妾做派,演绎得淋漓尽致。 她甚至有些逾制,所乘坐的马车,随行的仆从、护卫等,都隐隐是亲王妃的规制。 除了她所乘坐的超豪华大马车,后面的马车也都极尽奢华。 姜侧妃的马车已经快要到几条街外的坊门,队伍最后一辆马车,才堪堪离开齐王府的侧门。 “……这是哪家的贵人?竟这般阵仗?” “齐王府啊!没看到马车上有齐王府的徽标?” “齐王妃出行?” “什么啊!这是齐王侧妃准备回乡省亲!” “一个侧妃!妾室而已,竟敢这般招摇过市?” “你懂什么?这位姜侧妃可不是一般的妾,绝色美人儿,齐王第一宠爱之人。二嫁之身,却还能受宠多年!” “……齐王竟还是个疼惜美人儿的?”色令智昏!宠妾灭妻啊! “美人儿谁不爱?齐王英明神武,可也是个男人啊!” “就是可怜了齐王妃,听说还是齐王嫡亲的表姐呢,结发夫妻,相伴二十多年,却被一个妾压到了头上……” 众人议论纷纷,人群中更是夹杂着几个神色异常的人。 他们密切关注着姜侧妃的队伍,试图发现问题。 但,姜侧妃除了张扬、奢侈,并无其他异常。 他们只关注姜侧妃那辆逾制的马车,却没有留意,在车队的某辆马车里,坐着齐王妃最小的女儿,和两个长房的孙子! 且,很快又有一件事,又“证明”了齐王宠爱美人儿,确实到了“昏头”的地步。 姜侧妃前脚刚刚离开京城,吏部后脚就下发了任命文书: 沂州刺史王廪,擢升为工部侍郎。 正四品下的中州刺史,摇身一变,成了正四品上的六部侍郎。 虽然都是正四品,但一上一下,还是有区别的。 且,哪怕是同品级,京官也比地方官高一阶。 关键是,王廪入了六部,虽然不是最要紧的兵部、吏部,但终究手握实权。 有了工部侍郎的官职,将来进入兵部、礼部、吏部等,也不会太难。 兴许还能有望进入中枢! 不管京中权贵如何议论,接到任命文书的王廪,欢喜不已,顿觉自己终于等到了平步青云、重回巅峰的机会…… (本章完) 第112章 嫌弃 第112章 嫌弃 “……等等!” 王廪倒不是真的利令智昏。 惊喜过后,他开始思索:没有任何征兆,我就忽然升官了? 王廪仔细想了想,最近半个月、乃至一个月里,他都没有给姜氏写过信。 还有京中,似乎也没有太大的风浪,只除了圣人愈发看重楚王之外,并无什么异常。 圣人抬举楚王,对于齐王却没有太大的影响。 齐王本身就威望极高,朝堂之上,不敢说一呼百应,却也拥趸众多。 楚王即便有圣人撑腰,想要正面硬刚齐王,依然困难重重。 唯一能够称得上大事的,就是今年圣人万寿,本不是整生日,但因为去岁天下统一,乃百年来最大的幸事。 便有朝臣上奏折,建议大赦天下,与万民同乐。 圣人欣然允诺,在寿辰那日,亲自写了大赦天下、免税三年的恩旨。 “我的升迁,莫非与这大赦有关?” 王廪不知道自己的升迁,是前妻给挖的坑。 但,为官多年,王廪有着起码的警惕心。 他更知道“福祸相依”的道理。 高升回京城,看似是好事,却也有可能暗藏危机。 只是,“回京”的诱惑太大了。 十多年前,他被排挤、被陷害,宛若丧家之犬般灰溜溜的回到了沂州老家。 无数个日日夜夜,王廪都在筹谋,只求能够风风光光的回京。 为了这个目标,他连最爱的女人都—— “福兮,祸之所伏,然则,这是我数年来唯一的一次回京机会!我万不能错过!” 最重要的一点,这是吏部下发的任命文书,除非王廪这辈子都不想做官了,否则,即便明知道是个陷阱,他也要跳下去。 “或许,并不是祸,而是福?” 王廪拼命的这般安慰自己,并且,开始考虑离任、回京的诸多事宜。 首先,王廪要把自己这些年在沂州、在河东聚敛的财货进行处理。 当年就是因为在河东的时候不够谨慎,留下了些许痕迹,才让陆怀信抓住了把柄。 虽然陆怀信没有过多的要挟,沂河之变也没有让王廪遭受重创,但这始终都是一个极大的教训,王廪再不敢疏忽。 其次,崔载、谢宴之等亲戚,王廪虽然不会全力帮助,却也会好好招待。 两人就在路上,不几日就会抵达沂州。 王廪即便要离任,也要在临走前,为亲戚们安排一二。 第三,王廪还要写信给京中的亲朋故友,多多打探京中的动向。 尤其是工部的事宜……他即将成为工部侍郎,作为二把手,他需要对自己的衙门、同僚、属官等都有一定的了解。 王廪在心里,一二三四罗列了好几条。 直到离开前衙,回到后院,新纳的侍妾迎上来伺候,并羞答答的表示,自己已经有妊,王廪才终于想到:九娘!她还在河东的庄子! 之前王家阖家迁回京城,王姮却依然留在庄子,不是王廪对王姮不管不顾、任其自生自灭。 而是王廪想到,自己就在沂州,距离河东就几十里,完全可以照拂女儿。 让王姮继续待在庄子,反倒比让她跟着崔氏回京更自在、更安稳。 崔氏,真的不是个慈母。 谢太夫人呢,也不是个慈爱的祖母。 王廪虽然总是利用王姮,心里却也是疼爱她的。 阿玖可是他与姜氏唯一的女儿。 姜氏怨恨王廪,王廪对姜氏也有怨言,夫妻似乎反目成仇。 王廪却从未忘了,姜氏是他最爱的女人。 遥想当年,海棠树下,瓣飞舞,少女倾城,他怦然心动,暗暗发誓要娶她过门、与她白头偕老。 无奈情深缘浅,为了家人安危、家族荣耀,王廪不得不舍弃了姜氏。 多少次午夜梦回,忆起过往,王廪都怅然、失落,难以释怀。 作为心爱女子为自己生的唯一血脉,王廪肯定爱重。 在不伤及自身、以及家族利益的前提下,王廪愿意为王姮筹谋。 王廪知道崔氏狠毒,也知道阿母靠不住,便让王姮留在河东,生活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所以,这一次,王廪要回京,就不能放任王姮继续待在庄子上了。 “再一个,阿玖都十三岁了,也该议亲。” 京中多权贵,阿玖的容貌……呃,不算差,就是胖了些。 但,可以减重啊。 阿玖是第一美人的女儿,容貌即便比不上姜氏的倾国倾城,也比寻常小贵女精致些。 琅琊王氏女、名士沈度门下第一女弟子……有这些身份,容貌略差些,亦是瑕不掩瑜呢。 阿玖慢说嫁给门当户对的世家望族了,就是嫁入皇家,当王妃、世子妃,也是尽够的。 楼彧,与阿玖青梅竹马,又是师兄师妹,是个不错的人选。 只是楼彧到底被过继出去,无法继承安国公的爵位。 楼家军,亦与楼彧无关。 楼彧未来的一切,都要靠他自己。 诚然,楼彧出身望族,又是名士弟子,他的起点已是无数人终其一生都难以达到的终点。 但,对于精于算计的王廪来说,与其等一个少年慢慢登上权力巅峰,还不如直接找个已经站在顶点的东床快婿! “楼彧,就当个备选吧!” 好歹与阿玖一起长大,多年的情谊,也不能完全不给机会! …… 王廪将要做的事儿都罗列好,便开始忙碌起来。 清点、处理沂州的产业,是最要紧的,王廪自是要亲力亲为。 有些产业正好在河东,王廪想到女儿,便顺路来了趟王家庄子。 “儿请阿父安!” 看到几个月没有见面的父亲,王姮却没有露出或是激动、或是怨怼的神情。 她情绪稳定、守礼乖巧,除了有些超标的体重,完全就是个符合世人期许的世家贵女。 王廪却很不满意。 事实上,在看到女儿的第一眼,王廪的眉头就皱了起来:这孩子,怎么又胖了! 上次见她,还是在过年。 穿着厚厚的冬衣,裹着皮裘,纯白的狐狸毛,几乎与王姮的皮肤是一个颜色。 也映衬得王姮格外“珠圆玉润”。 那时,王廪还能安慰自己:或许是冬衣太厚,狐裘太蓬松,这才显得比较胖。 但,如今,盛夏六月,褪去冬衣,换上轻薄的夏裙,王姮仍是圆滚滚。脸倒是小,巴掌大小,可肉肉多啊。 王廪一眼扫过去,正好看到王姮的双下巴。 还有粉色轻纱广袖之下的小胖胳膊,莲藕一般,一节一节,掩在袖子下,若隐若现,肉感十足。 也就是裙子是齐胸的,没有系腰带,不显腰身,否则……圆滚滚、肉嘟嘟,分明还是个孩子啊。 哪里有半点豆蔻少女该有的含苞待放、娉婷纤美? 看到这样的王姮,王廪作为亲爹,再厚的亲情滤镜,都不能昧着良心说她才貌出众,堪配皇家! 忽然有那么一个瞬间,王廪不想带王姮进京了。 倒不是他不想要这个女儿了,而是想让王姮先留在河东,好好的减重,至少不是这般痴肥的模样,再把她接去京城不迟! 王廪要带走王姮,除了是心疼她,想要近身照护外,更多的还是要给王姮定亲。 可……这么胖,王廪这个亲爹都有些嫌弃,更何况外人? 虽然男人常说什么娶妻娶贤,但女子的容貌依然非常重要。 正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自家九娘实在称不上“窈窕”啊啊啊啊。 王廪内心的土拨鼠疯狂尖叫。 他后悔了,过去几年,不该放任女儿在庄子上野蛮生长。 即便公务繁忙,即便相信沈度这个名士,也不该真的撒手不管。 女儿养出了一身的肉肉,估计胃口也被撑大了,想要减下去,没有几个月估计都不行! 而王廪的计划,是半个月后,便带着金银财货离开。 九娘这、这—— “阿父,您的脸色有些不太好,莫不是太辛苦了,身体有所不适?” 王姮感受到了王廪的失望、懊恼、挫败等等情绪,她不禁有些好奇—— 渣爹这是怎么了? 几个月不见,忽然跑来庄子,见了面却又盯着她发呆。 还有这脸色,啧,白了青、青了红、红了白,仿佛被颜料盘砸中了一般。 王姮有预感,渣爹这副怪异的模样,极有可能跟自己有关。 “我?我最近很好啊!” 吃得好、睡得香,功课方面,先生也都放弃,啊呸,不是,是先生都“满意”。 难道是京城出了事? 阿母那儿莫非有什么状况? 王姮的大脑飞快运转,她各种猜测。 王姮的问询,惊醒了王廪。 他的眼神复杂,幽幽的回了句:“为父无恙!” 就是有些郁闷。 唉,计划很好,奈何女儿拖了后腿。 沉默片刻,王廪忽然直奔主题:“阿玖,为父接到了吏部的任命文书,不日将进京赴任。” “阿父高升了?” 王姮眼中闪烁着亮光,小小少女,似乎因为父亲的升迁而非常高兴。 她微微抬起两层的小下巴,带着与有荣焉的骄傲与得意。 “算不得高升,为父即将入工部,任左侍郎!” 王廪嘴里说得谦虚,脸上的志得意满却藏都藏不住。 工部? 王姮瞳孔微缩,这个部门,相当“妙”啊。 如果王姮没有记错的话,工部现在最大的工程就是为当今修缮皇陵。 而修缮皇陵是很容易出问题的。 渗水啊! 塌方啊! 呃,好吧,其实只要是工程建设,都会有意外。 然则,皇陵与建城、盖房不同。 一旦皇陵发生的故障,是能够直接让皇帝震怒的。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即便当今仁慈,不会随意的大开杀戒,却也会问罪“首犯”。 这个时候,就需要一个非常完美的“替罪羊”。 工部左侍郎,就很适合在出事后,为真正的罪魁祸首背黑锅! 王姮快速思考着,并在最短时间内进行思维发散。 王廪无故升官,极有可能是阿母的手笔。 阿母,怨恨王廪,却又顾忌她这个女儿,这些年才不得不隐忍、退让。 今次,阿母却主动帮王廪谋求官职……原因只有一个,“时机”到了,阿母不想忍了! 所以,京中要“变天”了?! 不能怪王姮“胡思乱想”,也不能怪她过度的解读父母之间的恩怨。 如果是正常升迁,甚至是想帮助王廪,大可在两三年前将王廪调入京城。 哪怕是同样的工部,那个时候,调王廪过去,都是妥妥的送他功劳—— 那个时期,工部最大的项目是长安新城。 三年前,新城落成,即将迁都,基本上就是树上已经长成的果子。 将人调入工部,就能直接摘果子。 那,才是平白送王廪一场富贵,扶他直上青云。 姜氏偏偏不是在那个时候出手,而是在新城建完,工部开始全力修建皇陵的时候,把王廪“送”进了工部…… 王姮很难不去怀疑姜氏的动机,阿母,就是要让阿父去“填坑”! 王姮心底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脸上却还是一派娇憨、软糯。 她听到“工部左侍郎”的时候,本就圆滚滚的眼睛,愈发浑圆,仿佛收到惊喜的小孩子。 她又要顾忌世家规矩,强忍着兴奋,躬身向王廪道贺:“恭贺阿父!阿父满腹才华,终得一展所长。” “儿祝愿阿父,鹏程万里,扶摇直上!” 王姮说得近乎直白,并没有那种才女的锦心绣口、彣彣彧彧。 王廪却十分欢喜,顾不得计较女儿辜负了名士弟子的身份,而是继续谦逊的笑着:“阿玖,不可张扬!区区侍郎而已!” 不是九卿,更不是中书,根本无法跟先祖们相提并论啊。 然则,回京,入六部,终究是他仕途的重要转折,王廪嘴上说着“区区”,心里确实得意的、兴奋的。 王姮赶忙又奉上彩虹屁,把王廪哄得愈发开怀。 好半晌,王廪才想到正事儿:“阿玖,阿父要回京,你、你是如何打算?要与阿父一起回京吗?” 王姮:……哦豁,阿父这是不想让我进京? 否则,按照他“父为子纲”的大家长脾气,他根本不会询问王姮“要不要”,而是直接下达命令。 怎么? 阿父不想带她进京? 王姮有着最为敏锐的直觉,她在王廪身上,感受到了“嫌弃”…… (本章完) 第113章 新刺史 第113章 新刺史 我、这是被亲爹嫌弃了? 嫌弃我胖? 不是个绝色美人儿? 不能被他带去京城,继而卖个好价钱? 王姮心底冷笑连连。 她就知道,亲爹是个唯利是图、自私凉薄之人。 所谓父女亲情在他那儿一文不值。 他要的,永远都是升官发财、家族荣耀。 原配嫡妻,可以拱手送人。 亲生女儿,亦可以拿去攀附权贵。 王姮就是了解到王廪的卑劣与无耻,所以才一直吃、吃、吃,只为自己不那么容易的被“牺牲”! 这计谋,看似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却也真的有效啊。 这不,渣爹看到她一身的小肉肉,都忍不住的要嫌弃了。 王姮禁不住的想,若不是自己自损了容貌,此刻渣爹就不是询问她“如何打算”,而是直接下命令:收拾东西、随我进京! 兴许啊,在渣爹看到她与阿母相似的绝色容颜时,脑海中已经开始罗列“女婿”的名单。 王姮不愿被人当做案板上的肉,任人秤斤注两。 偏偏在大虞,父为子纲,作为儿女,她不能忤逆父亲,就只能想其他的办法自救。 感受到了王廪对自己的“嫌弃”,王姮就知道,自己这些年的饭没有白吃! 暗自庆幸的同时,王姮对王廪再次生出了怨恨。 为人父者,不说给女儿遮风挡雨,却还总想着算计。 父不慈,也就真的不能怪她这个女儿不恭不孝。 原本,王姮还想着,自己要不要提醒王廪一二——高升回京,可能是个坑。 但,此刻,王姮却什么都不想说。 她没有出手,就已经非常的孝顺了。 “以德报怨”从来都不是王姮的行事准则。 她看着乖巧、软糯,仿佛没有脾气,也从来不记仇、没有怨怼。 事实上,这只是她用来自保的伪装,她内心的阴暗,未必就比楼彧少。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王姮若真的圣洁如白莲、善良如圣母,她不会跟楼彧相处得这般融洽! “耶耶,阿玖自是想要与您一起!” 王姮暗自冷笑,脸上却洋溢着甜美的笑容。 她看向王廪的目光,更是充满了孺慕与不舍:“只是,先生要出版第二部书,我正在为先生整理书稿。” “还有王师兄,他的族人带了族谱等,正在北上的途中!” 王姮直接抬出了沈度和王衍两个大杀器。 既然王廪看中利益,王姮就要用实在的利益告诉他:阿耶,我还不能走! 一来,我要为名士先生筹备第二部书,先生的著作畅行天下,我这个弟子也能跟着扬名。 二来,王衍作为琅琊王氏的正宗,手里有着王廪觊觎又忌惮的族谱。 王廪这个自称琅琊王氏的后人,却只有一本族谱残卷。 不说王廪了,就是王廪的父、祖等先人们,一百多年来,做梦都想补全族谱。 唯有这般,他们这一支琅琊王氏才会“名副其实”,不会再被人诟病冒名顶替、鸠占鹊巢。 果然,听了王姮的话,本就犹豫着“要不要”带王姮进京的王廪,瞬间有了决断。 沈度也好,王衍也罢,都是王廪十分在意的人。 尤其是王衍! 话说当年王衍刚刚抵达河东的时候,王廪在沂州收到消息,便亲自写了拜帖,想要拜会这位“族弟”。 然则,王衍根本不给王廪面子。 或许在王衍这样真正的琅琊王氏子看来,他没有跑到王廪一个“欺世盗名”的山寨货面前,直接拆穿他的身份,就已经非常厚道,是看在了可爱小师妹王姮的面子上。 王衍最大的让步,就是无视王廪。 至于王廪想要的“相亲相爱”、“亲如一家”,王衍表示:抱歉,某做不到! 王衍厌恶王廪,除了“历史”原因,还有王廪其人的做派,严重玷污了琅琊王氏的清名—— 献妻媚上! 寻常庶民都做不出来的恶心事儿,王廪一个世家子,打着琅琊王氏的旗号,却堂而皇之的做了出来! 虽然王廪是先与姜氏和离,然后姜氏才“二嫁”入杨家。 姜氏服侍杨翀的时候,已经不再是王家妇,勉强给盖上了一层遮羞布。 但,懂的都懂啊。 王廪,根本不配姓王,他更是将琅琊王氏弄成了一个笑话! 对于这样的小人,王衍实在生不出一丝一毫的好感。 偏偏王廪恬不知耻,还试图与王衍攀关系,还妄想得到正宗嫡支的认可。 王衍:……我若认了你这个族兄,我王氏千年的清誉将毁于一旦。 另外,王衍心底还有些许私心,让他更加不愿与王廪“联宗”。 所以,面对王廪的示好,王衍根本不理不睬。 王廪:……哼,傲慢什么?你是琅琊王氏,我也是。 当初王氏阖族迁徙,几百上千人口,总有少数族人掉队、走散。 他们这一支的先祖,就是与大部队失散,不得不退回祖地的王氏子。 他们手中亦有族谱,只是在战乱的时候,惨遭遗失,这才残缺不全。 他们还有王氏的些许藏书…… 怎么就不能证明他们的身份? 偏偏南境的嫡支,自诩高贵,看不起他们这些旁支。 但,那又如何? 如今南境都灭亡了,北境一统天下,北境的琅琊王氏就是正宗! 王廪面对王衍的冷淡,甚至是鄙夷,羞愤交加,暗地里不知骂了多少回。 私底下他能够理直气壮,还敢嘲笑南境王氏没落。 然而,若真让他与王衍面对面,哪怕那个小子,年龄只有自己的一半,王廪也忍不住的心虚、胆怯。 比如此刻,王姮只是提了提王衍,王廪的眼底就闪过不自在。 随后,王廪听懂了王姮话里的暗示,他的眼睛倏地一亮:“你是说,王衍的族人携族谱北上?” 那、那是不是可以跟王衍的长辈协商,南北王氏并入一家? 再不济,也可借族谱一看。 王廪手中的族谱,只有二百多年的历史,确实透着那么一丢丢的“不正宗”。 远不如南境王氏那绵延千年的族谱,更为尊贵、更为有底蕴啊。 为此,王廪愿意付出足够多的代价。 “也对,南境灭亡,南境的世家纷纷北上。” “或是进京,或是回‘祖地’。” 尤其是南境的侨姓世家,他们祖籍本就在北境。 时隔二百年,终于能够回归。 比如琅琊王氏,祖籍就在沂州啊。 王廪的坞堡,就是一百多年前,在琅琊王氏原有的祖宅上,重新修建的。 南境王氏回归,不管是回沂州,还是进京,他们都没有房子、土地。而这些,王廪有! 王廪觉得,只要南境王氏愿意松口,哪怕只是让他补全族谱,他都愿意把王氏坞堡送给对方。 还有新城长安的豪宅! 咳咳,王廪这些年在沂州,收敛了不少财货。 朝廷议定迁都长安之后,王廪便派人提前去长安,重金买下了一块地皮。 朝廷迁都,王家也跟着大部队迁入了长安的新宅。 占地几十亩,或许比不上王府,当权世家的豪宅,却也算是不错的宅院。 要知道,长安新城,随着皇帝、宗室、权贵、世家们的纷纷进入,地价水涨船高。 尤其是靠近皇城的几个坊,寸土寸金。 王家的宅院,就在堪称黄金地段的崇仁坊,这里王公权贵云集,妥妥的贵人区。 除了崇仁坊的宅院,王廪还让家人在其他坊,购置了地皮,兴建了宅院。 那些院子,比不上崇仁坊的“祖宅”,却也不算太差。 至少比南境王氏这些后来者,能够购买到的地皮强太多。 没办法,就算南境王氏有钱,他们来得晚,还没有官职,根本就买不到真正的好地皮。 那些靠近皇城,或是地理优越的坊,基本上都是有钱也买不到的。 王廪能够抢占先机,除了有钱外,也是借用了齐王府的威名。 南境王氏作为亡国的落魄世家,就没有这样的人脉喽。 王衍倒是名士弟子,可他还没有入仕,就无法成为家族的助力。 南境的琅琊王氏,真的今非昔比,甚至连他王廪都比不上呢。 他有钱有房,还得了工部左侍郎的官职,平步青云指日可待啊。 王廪觉得,自己绝对有跟南境王氏谈判的资格! 王廪一边说着,一边快速的思考着。 想到即将北上的南境王氏,以及他们手中的族谱,王廪的一颗心,瞬间变得火热。 他看向胖乎乎的女儿,啧,这小肉肉还是那么的碍眼。 但,女儿没有姜氏的绝色容颜,却有极好的际遇——先生是沈度,与王衍是同窗。 王衍对王廪不假辞色,对王姮这个小师妹,却还算和善。 王廪想着,或许可以通过女儿与王衍的同门情谊,与南境王家取得联系,继而—— 只要拿到族谱,只要能够将自家族谱补全,那他就是名正言顺的琅琊王氏子! 这、是大事,王姮的婚事,反倒可以放一放。 再者,就王姮这一身的小肉肉,也需要时间清减。 王廪迅速权衡利弊,然后做出了决定:“既是如此,那阿玖就先留在河东。” 他一个人先进京。 进京后,王廪再选个严厉的阿媪,送到河东,监督王姮减重。 嗯,这需要以谢太夫人或是崔氏的名义。 唉,九娘毕竟是女子啊,管教女儿,是女性长辈的责任。 他一个大男人,哪怕是嫡亲的阿父,都不好直接教训女儿:要戒口腹之欲,要减重,不可继续痴肥下去! 王廪再一次感叹,自己时运不济,续娶的妻子如此的靠不住! 否则,九娘不会变成这幅模样。 都怪崔氏! 崔氏:……人在京城坐,锅从天上来啊。 王姮不知道王廪的打算,却能猜一猜—— 唔,渣爹会留她继续在庄子,只是暂时的。 渣爹应该会借用谢太夫人、崔氏等的名义,给她送来“傅母”,管教她、监督她。 最快半年,最迟一年,渣爹会责令她减重,至少减掉三十斤。 待她成功瘦身,渣爹就会立刻安排她进京,然后将她“卖”掉。 王姮:可惜了,阿父!您啊,大概撑不到一年! 顶多三五个月,您可能就要—— 咳咳,不可说!不可说啊! 一旦成真,反倒像是被她“诅咒”的一般。 “是!儿谨遵命!” 王姮压下心底的吐槽,恭敬的行礼。 王廪有了决断,便继续整理河东、沂州等地的产业。 王姮冷眼看着,并不插手。 与其关注渣爹的琐事,还不如读读书、画画画儿呢。 再不济,也可以找楼彧说些八卦。 呃,好吧,现在的楼彧,无比“高冷”。 面对杨睿等“外人”,他还能说出几个字儿。 面对王姮这个胖丫头,两人心意相通,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彼此的意思,楼彧完全不用开口。 王姮:……再熟悉,也不能一个字都不说啊。 两人相处,总是她一个巴拉巴拉的说,楼彧则高冷的端坐,其实还是有那么一丢丢的尴尬。 若是让不熟悉的人看到这样的场景,定会觉得楼彧不喜王姮,而王姮却还要上赶着巴结。 “阿兄,世子大兄要离开了?” “……”三日后。 楼彧伸出了三根手指。 王姮:……明白!三日后,杨睿离开河东! “我阿父也调任京城了,工部左侍郎呢!” 王姮暗自吐槽,嘴上却没有闲着,主动的讲述自己知道的消息。 楼彧微微颔首,他已经收到了京城的密报。 他不但知道王廪“高升”,还知道姜侧妃“省亲”。 楼彧便冲着海棠院的方向指了指。 王姮瞬间明白:“我阿母?她也有情况?” 楼彧点头,终于吐出了两个字:“省亲!” 王姮略迟疑,“阿母要省亲?她早与娘家失去了联系啊!” 王姮长到十三岁了,都不知道自己的外家还有什么亲人。 姜氏都没有娘家了,省得哪门子的亲。 但,很快,王姮似是想到了什么,眼睛陡然一亮。 她定定地看着楼彧:阿兄,是我想的那般吗? 楼彧再次颔首:是! 王姮:果然,“时机”到了。 之前猜测王廪的升迁是个坑,现在听到姜氏“省亲”的消息,王姮坚定了自己的猜测。 只是这个话题,不宜多讨论。 王姮便换了个话题:“阿父走了,继任的新刺史是谁?” 楼彧还真知道,他用手指,沾了些茶汤,在地板上写下了三个字:陆怀瑾! (本章完) 第114章 新朋 第114章 新朋 王姮一双好看的柳叶眉,微微挑起:“陆怀瑾?这名讳,似曾相识啊!” “阿兄,咱们这位新刺史,亦是步六孤家的人?” 与曾经的河东县令,出自一门? 真不能怪王姮发散思维,实在是陆怀瑾与陆怀信只有一字之差,很容易让人联系到一起。 楼彧点头,又摇头。 王姮瞬间明白,试探性的问道:“阿兄,你是说,陆怀瑾确实出身步六孤家,但与陆怀信只是族人?” 不是嫡亲的兄弟,只是同姓、同族! 楼彧微微一笑,表明自家胖丫头全都猜对了。 所以啊,他还是喜欢跟胖丫头在一起,不用他开口,就能顺利沟通。 楼彧现在真的非常讨厌听到自己的声音,宛若聒噪的公鸭,实在与他温润小谪仙的形象不相符啊。 王姮拖过凭几,随意的靠着,“细算起来,陆怀信被斩首、陆家被流放,已经快四年了。” “上个月圣人大赦天下,陆家,亦在赦免的名单之中?” 王姮很快就由陆怀瑾想到了某个小伙伴,陆伽蓝是不是也要回来了? 楼彧微微颔首。 陆家被赦免,陆怀瑾升任沂州刺史,都是信号,圣人与齐王的争斗,正式拉开帷幕。 毕竟,陆怀信是被杨睿亲自送上刑场的,陆家也因为齐王府而沉寂。 如今,陆怀瑾被起复,还被特意送到沂州…… 王姮远离京城,却还是感受到了风雨欲来的压力与紧迫感。 楼彧察觉到王姮的精神略紧绷,便想要换个话题—— 京城的风浪,自有他去闯荡。 他定不会让胖丫头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胖丫头很不必为了这些事儿而忧心、焦虑,她只需要像往常一样,吃吃喝喝、玩玩乐乐。 还有王廪、以及王家的诸多杂事,楼彧也会帮胖丫头处理妥当。 想到王廪,楼彧扭头,看向了中轴线主院的方向。 王家庄子的主院,王姮一直空着,这是她在尊敬长辈。 哪怕父亲不在庄子长住,主院空着,也要给他留着。 楼彧从小就出入王家庄子,对于这里的布局,对于王姮的安排,他最是清楚。 此刻,不愿多说一个字的楼彧,看向主院,就是在暗指王廪。 王姮察觉到他的目光,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王姮想到上午与王廪的交谈,便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楼彧: “阿父要进京,本想带我一起。” “但,阿父似是失望于我的痴肥,略有嫌弃,便有些迟疑。” “我正好也不愿进京,便推说先生写书,需要我帮忙。” 王姮提及自己超标的体型,并无任何的自卑、羞惭,她落落大方、淡定从容。 她从不觉得自己胖了、丑了,有甚不好。 自己不在乎,自然也就不会因此而受到伤害。 楼彧看到这样的胖丫头,却有些蹙眉。 快要成丁的楼彧,依然没有开窍,对于男女之事,并不十分了解。 但,胖丫头是他养大的,小时候,他不会嫌弃,长大了,他更是“习惯成自然”。 其实对他而言,王姮是胖是瘦,是美是丑,都没有太大的区别。 楼彧本身就是个俊美无比的小少年,对于颜值等,反倒没有那么的在意。 想看美人儿,直接照镜子就可以。 旁人再美,难道还能美得过他? 再说了,胖丫头又不丑。 她肤若凝脂,五官精致,或许没有那么的惊艳,却也让人看着有种赏心悦目的感觉。 楼彧蹙眉,不是嫌弃王姮,而是因为王姮被嫌弃,以及她自毁容貌的原因—— 我还是不够强大,无法真正的保护胖丫头。 否则,她根本不必这般折磨自己! 比如此刻,若王廪不嫌弃王姮,执意要把王姮带去京城,甚至给她选个所谓的东床快婿,楼彧除了暗地里动手脚,竟不能正大光明的阻止。 他无官无职,无兵无权,根本就无法震慑王廪! 再度意识到这一点,楼彧心底对于权利的渴望,再次达到了阈值。 “……不急!快了!” 楼彧等待已久的良机,即将到来。 楼彧拼命的告诉自己,这一次,他一定不会错过,他一定要攀上权利的巅峰! 王姮仿佛没有看到楼彧微蹙的眉头,她继续bulabula的说着: “半个月后,我阿父就会进京。” “王家却还有‘亲戚’要来河东,一个是崔载,一个是谢宴之!” 说到这里,王姮凝目看向楼彧。 她想要这两人的详细资料。 而楼彧这几年,不只是跟着杨睿、沈度学习,还暗中豢养了不少人。 他有钱,河东又不缺人,他有了自己的暗卫、暗探等等班底。 楼彧不只是在沂州经营着,他还将触角伸向了京城。 所以,王姮若要探听消息、调查某人,直接找楼彧就可以。 楼彧:……明白胖丫头的意思,却不想自己开口! 他微微握住右手,轻轻在案几上敲了三下。唰! 一道人影从外面闪了进来。 王姮嘴角轻轻抽了一下。 楼彧还总说她娇气,他本人才是矫情呢。 不过是变声期,嗓子干哑、难听了些,这人就开始不说话了! 知道的,以为你高冷。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被人毒哑了呢! 默默的吐了个小槽,王姮大方的决定,她不跟小霸王计较。 抬头看向那暗卫,王姮问道:“说吧,崔载、谢宴之都是个什么情况?” 暗卫看了眼楼彧,见楼彧没有反对,便躬身回禀: “好叫女郎君知道,崔载,崔太夫人的侄孙,祖父是崔太夫人的胞兄,官至从五品的朝散大夫!” “崔载年十六岁,入太学读书,却资质平庸……” 暗卫低声介绍着。 王姮快速的理清了崔载与自己的亲戚关系。 严格算起来,王姮与崔载并无血缘关系。 但在名份上,崔载作为王姮继母崔氏的侄子,就是自己名正言顺的表兄。 哦,对了,崔载也是楼彧的表兄,跟楼彧也没有血缘关系。 但,在大虞,门当户对的家族就那么多,各大家族彼此联姻,有血缘的、没有血缘的,表兄表妹一大堆。 对于崔载这个便宜表兄,王姮从未见过。 她从暗卫的话里,捕捉到了些许重点: 其一,崔家败落了。 崔载的祖父,崔太夫人的胞兄,继母崔氏的伯父,崔家之家主,却只得了个从五品下的朝散大夫。 朝散大夫,听着似乎很清贵,实则就是个没有实权的文散官。 可上朝,可议政,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堂堂家主,却没有实权,崔氏的没落不言而喻。 其二,崔载没有才华,不够优秀,自身家族又靠不上——就崔祖父这品阶,连门荫子孙的资格都没有。 崔载只能依靠姻亲故旧。 “阿兄,楼家、王家都是崔家的姻亲,崔载此次来河东,这是要——”投靠哪一个? 可能性最大的应该是王廪。 毕竟,王廪的调令突如其来,崔载估计已经上路,吏部就下发了调任文书。 当然也有可能是楼彧,楼彧年纪小,没有入仕,可他有个名士做先生啊。 当年沈度来到河东的时机有些“巧妙”,北境的大事件太多,又是迁都、又是南征,京城的权贵都被分散了注意力。 楼彧、王姮拜入沈度门下的事情,在这些关乎朝堂、家族的大事面前,显得就有些微不足道。 顶多就是几个跟楼彧、王姮相联系的家族,家中长辈抽空写封信,还无法直接“找上门”。 如今,几件大事尘埃落定,两人的姻亲故旧们,也就有时间、有精力的“折腾”喽。 所以,从这个角度去想,崔载来河东,有可能是冲着沈度这位海内名士。 王姮一边想着,一边询问楼彧。 呃,好吧,其实回答的还是暗卫。 暗卫听到王姮的话,又看了眼楼彧。 楼彧微微颔首,暗卫便知道自家郎君的意思:某些事,无需对王家小女郎隐瞒。 “崔载是跟着楼让一起来河东的!” 暗卫沉声说道,“朝廷设立了河道衙门,圣人钦点楼让为首任河道总管!” “楼让?” 王姮目光一凝,“阿兄,他、他不是成了跛子?” 一个残废,也能当官? 哦不,这不是重点,毕竟对于真正的权贵来说,是可以打破规则的。 重点是,作为跟楼彧一起长大的小伙伴,外人不知道的秘密,王姮心知肚明—— 楼让的腿,就是楼彧弄断的。 楼彧与楼让早已是不死不休的死敌。 如今,楼让却忽然来到河东,还摇身一变,成了什么河道总管。 他、他定会找楼彧的麻烦啊。 还有杨睿…… 莫非他的离开,不是自己愿意的,而是被逼走的? 挤走杨睿这个齐王世子的人,就是楼让? 楼彧感受到了王姮的担心,他微微一笑,宛若春风拂面:别担心!世子无事!我亦无事! 王姮见他笑了,这才放下心来。 “……谢宴之呢?他又是什么来历?” …… 官道上,一个车队速度平稳的行进着。 在前面开路的是几个骑士,紧接着便是一辆马车。 马车里,十七八岁的温润男子,穿着广袖长袍,手拿竹简,正专注的看着。 他温文尔雅,俊美异常,还有着一股文弱与书卷气,颇有点儿雌雄莫辨…… (本章完) 第115章 离去 第115章 离去 “谢宴之在南境,颇有才名。” “七岁能诗,十二岁一手丹青名扬建康,被誉为诗画双绝!” 暗卫还在向王姮详细介绍谢宴之。 说到这里,暗卫稍稍一顿,从衣襟里掏出了几张纸。 “九娘,这是谢宴之的几篇诗作。” 暗卫双手将纸捧起来。 王姮身边的白芷,不用吩咐,便快步走到暗卫身前,将纸取了过来。 王姮抬手,接过白芷送上来的纸,展开,细细端看。 “不是赋?而是新体的七律诗?” 王姮逐句的暗暗咀嚼,辞藻华丽,韵脚巧妙,确实堪为佳作。 王姮缓缓点头,“阿兄,我这位‘表兄’,文采斐然啊。” 而这首诗,还是谢宴之三年前的作品,那时他才十四岁,算得上少年天才! 不过,王姮只是单纯的称赞,并没有掺杂太多的感情色彩。 就像是她评判任何一个文人雅士,只有对于才华等的欣赏,谈不上喜欢与否。 楼彧温和的面容下,内心却有一丝丝的不快。 当然,楼彧不是生王姮的气,而是、而是……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别扭什么,就是不喜欢听到胖丫头称赞别人。 还有那一声“表兄”! 谢宴之算哪门子的表兄。 他只不过是谢太夫人的族侄孙,与谢太夫人都从未见过,更不用说胖丫头了。 素未谋面,从未相处,却因为些许名分,就、就成了胖丫头的表兄? 楼彧的理智告诉他:世家就是如此,姻亲众多,正经的、不正经的表兄表姐数不胜数。 就是楼彧和王姮,也能攀得上表亲的关系。 但,楼彧就是不高兴。 王姮:……小霸王又在气什么? 楼彧已经达到了喜怒不形于色的境地,他眼神温和、表情淡然,妥妥的温润小君子。 最近这段时间,因着不爱说话,显得愈发高冷。 却也不显冷漠、倨傲,反而带着月华谪仙般的高贵、清冷。 他就像一池清潭,表面看着清澈,仿佛一眼就能看到底。 实际上,深不可测、幽深冷冽。 旁人很难窥探他的心思,王姮敏锐,又与楼彧朝夕相处,大概是唯一能够察觉到他异常的人。 王姮就有些纳闷了,好好的,别扭什么? “……阿说得没错,变声期的男人,果然敏感、矫情!” 作为情绪稳定,永远佛系的王姮,再次大度的包容着。 她话锋一转,笑道:“虽有些才华,却到底不如阿兄!” “阿兄”二字,端的是亲昵中带着难以忽略的与有荣焉。 她是真的为楼彧这个阿兄骄傲,也是真的认定阿兄才是世上一顶一的少年俊彦。 楼彧表面淡然,唯有那上翘的嘴角,弧度略大些了。 “还有呢?除了这些诗作,谢宴之还有什么异于常人的地方?” 王姮感觉到楼彧“阴转晴”,暗自叹了口气,继续询问暗卫。 暗卫赶忙回禀:“谢宴之才貌出众,在建康颇受推崇。” “两年前,被南境皇帝,也就是如今的安乐侯钦点为驸马……” 暗卫简略的讲述了一下谢宴之那曾经幸运、实在凄惨的婚事。 未来驸马,本可以青云直上,却那么不巧的赶上了南境亡国。 如果只是亡国也就罢了,还更加不巧的遇到了“情敌”—— “韩王率领大军,跟随齐王攻入南境的时候,遇到了逃出皇宫的荣华公主……韩王便纳了荣华公主为侧妃!” 暗卫说得隐晦,王姮却秒懂: 哦豁,不就是骑在马背上的敌国皇子,见到了狼狈逃跑、楚楚可怜的亡国公主。 见色起意,啊呸,不是,是一见钟情,然后就强取豪夺、虐恋情深…… 呃,好吧,王姮承认。 自己虽然年纪小,可身边有个喜欢讲故事的嫡长闺啊。 也不知道阿的脑子是怎么长的,明明只比她大两岁,自己云英未嫁,却知道那么多缠绵悱恻、人心黄黄的爱情故事。 阿还非常的促狭,弄了许多笔名,写了一个个的话本子。 什么霸道王爷,什么落魄千金,什么亡国公主,什么敌国王子……那狗血的情节,直白火辣的话语,真是让刚刚步入青春期的小少女们看得脸红心跳,却又忍不住的心生向往。 “……哎呀,我都在想什么?” “明明是很凄惨、很无奈的被掠夺,却还能脑补什么虐恋?” 王姮意识到自己居然把残酷的现实,跟话本子的剧情联系起来。 居然觉得,韩王的见色起意、强盗行径,是对荣华公主的“爱”。 她赶忙摒弃这种荒诞的想法,并进行自我唾弃:“我果然被阿带坏了!” 荣华公主先是国破家亡,接着又被敌方王爷掳走,原本有才貌俱佳、出身高贵的未婚夫,如今却只能沦为身份尴尬的“侧妃”。 侧妃,听着好听,实则还是妾啊。 堂堂公主,曾经的金枝玉叶,如今却被打落枝头、碾入泥潭! 南境亡国,不是她的罪过,是她的父亲昏聩,是文臣武将无能(甚至背叛),而却要她承担国破家亡、任人践踏的恶果。 同为女子,同为男人的附属品,王姮深深的共情了。 其实何止是公主,就是她们这些权贵家的小女郎,也都依附于家族、依赖于父兄(丈夫/儿子)。 就像王姮刚刚想到的陆伽蓝。 当年的沂河之变,是她的父亲搞出来的阴谋。 败露后,陆怀信固然被砍了头,可陆伽蓝等女眷也被流放。 还有她王姮,若王廪此次进京,真的惹了官司。 王廪会被问罪,王姮这个远在河东的女儿,也逃不脱“株连”! 当然,王姮除了阿父,还有阿母,还有楼彧,她不会真的落入悲惨的境地。 但,这、依然是需要王姮靠别人。 她还是无法自己掌握命运! 王姮垂下眼睑,收敛了所有情绪与那种无力的愤懑,继续关注这位倒霉的表兄: “谢、表兄,倒是个可怜人!” 暗卫没说谢宴之在长安受到了排挤,王姮却能想象得到—— 谢家本就是从南境北上的世家,在北境,本就没有什么根基。 家中最优秀的儿郎,本该成为复兴家族的主力,却因为未婚妻被强占,莫名其妙的多了个王爷“情敌”。 都不用韩王针对,谢宴之在长安就寸步难行。 权力,就是这么的无情无耻无理取闹! 谢宴之是个聪明人,或者说谢家有聪明的长辈,意识到谢宴之在京城的尴尬处境,便索性让他暂时远离是非圈。 待过个几年,事情淡下来,韩王那边或许也不再计较荣华公主有个未婚夫,谢宴之还有重回京城、进入朝堂的可能。 若是避难的地方,还能有“转折”,自是更好! 谢家在北境没有根基,却也不是没有姻亲。 比如谢太夫人。 王姮快速将这些整理清楚,也就明白了谢宴之为何要来河东。“这谢家,听着似乎比崔家靠谱些!” 至少谢宴之是真的有才,至少谢宴之或是谢家还有聪明人。 不像崔家……啧,居然跟楼让这种身残、心也残的变态搅合在一起。 还试图抢摘世子大兄的果子! 凭他们也配! 王姮承认,她华丽丽的迁怒了。 杨睿在沂州这几年,虽然与王姮算不得多么亲厚,但这位“大兄”真的很有长兄风范。 他是真的把王姮这个便宜妹妹,当成了自己的弟妹。 王姮的生辰,中秋、正旦等节日,杨睿都会命人送来礼物。 还有王姮和王的各项生意,也是背靠杨睿,才能愈发的顺遂。 若是有些的生意,牵扯太大,杨睿不得不收走,也会给足了补偿。 可以说,杨睿就是王姮想象中兄长该有的样子,温和、宽厚,竭尽所能庇护弟妹。 王姮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在杨睿面前,身份有些尴尬,从不胡乱的攀关系。 但在她心里,早已将杨睿当成了兄长。 王姮知道,这次杨睿应该不是被楼让等人排挤走的。 杨睿在河东的任务,已经算是圆满完成。 京中即将掀起狂风巨浪,这般关键时刻,杨睿理应回京。 即便没有圣人的圣旨,没有楼让,杨睿也会找个合适的理由离开沂州。 然而,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楼让捡了杨睿的便宜,亦是事实。 王姮真的很难对楼让、以及依附楼让的崔载等,生出一丝一毫的好感。 “……”都是无关紧要的人,无需在意! 楼彧没说话,只是淡淡的看着王姮。 王姮:……懂! “阿兄说的没错,崔家也好、谢家也罢,都与我们没有甚相干!” 王姮甜甜的笑着,圆嘟嘟、肉乎乎的小脸上,满都是对楼彧这个“阿兄”的信任、依赖。 她仿佛在说,什么便宜表兄,什么庸才、才子,都不如阿兄厉害! 楼彧满意了,唇边的笑意愈发浓郁。 片刻后,楼彧又看向了河道行营方向。 王姮了然:“阿兄,你是说,等世子大兄离开那日,我们去行营送他?” 楼彧点点头,表明王姮猜对了。 他确实想带着王姮一起去为杨睿送行。 其实,楼彧与杨睿之间,无需这些虚礼,那日在齐王府,楼彧就把该说的话都说了,很不必再搞送行、煽情那一套。 但胖丫头需要。 杨睿对胖丫头亲近,过去几年里,尽心照拂了这位“继妹”。 但,还不够! 杨睿注定是要登上高位的人,他的喜好,很重要。 若胖丫头能够真正成为杨睿喜欢的妹妹,将来定能多一层保护! 楼彧自己能够保护胖丫头,但他也希望,胖丫头自身也有尊贵的身份。 “好!我和阿兄一起去!” 王姮还是那么的乖巧、甜糯,对于楼彧是百分百的信赖、听从。 …… 六月初八,易出行! 河道行营早已收拾妥当,可以立刻拔营离开。 杨睿带着亲卫,来到行营,巡视了一圈,又站在河堤上,居高临下的俯视波浪翻滚的沂河。 几年的时间,他都守着这沂河。 建码头、修堤坝,剿匪、练兵…… 几段河道已经开始链接,水路甚至可以延伸到了南境。 一条贯通南北的大运河,已经初具雏形。 这里,倾注了他太多的心血,也有着太多的战斗与拼搏。 “……要走了啊!” 杨睿怅然的叹息着。 饶是他心胸开阔,理智清醒,如今要离开,也有片刻的不舍。 “世子,宝船已经准备妥当!” “世子,兵卒们已经登船!” “……世子……” 身边的亲卫们,一轮一轮的前来回禀。 兵卒、器械、钱粮等等都已经登船,最后,只等杨睿这个世子上船。 杨睿再度回望已经搬空的行营,没有继续叹息,而是大步朝着栈桥而去。 楼彧、王姮早已在栈桥等候。 他们看到杨睿过来,纷纷上前行礼。 “阿玖也来了?哈哈,无需这般伤感,我只是回京,等过些日子,阿玖也是要进京的!” 杨睿看到白白胖胖的王姮,禁不住露出笑容。 这个妹妹,虽然与他没有血缘关系,却乖巧、可爱。 杨睿在沂州这些年,每年生辰、年节都会给王姮送礼。 起初,他就是礼节性的,毕竟似他这般行事稳妥的人,从不会在这种小事上有疏忽。 说句不好听的,就算杨睿本人想不到,身边也有专门的人提醒。 只是顺手的小事儿,并不是专心为之。 王姮却非常感恩,每次都有回礼。 且,王姮的某些“生意”,也大大的帮助了杨睿。 还有东山书院格物院的师生们,亦有利国利民的“发明”。 ……这些,杨睿都铭记于心,给相关人员都暗暗记了功。 只等来日……而这些有功之人中,楼彧、王姮居首功! 可爱贴心、还有“大用”,这样的妹妹,即便身份略尴尬,杨睿也是认可的,喜欢的! 他将王姮当成了自己人,言谈间,也就稍稍透露了些许。 甚至,是许诺——过些日子,王姮就能进京! 进京做什么? 当然是享受属于她的荣华富贵! 至于楼彧,杨睿就没有多说,淡淡的看了“高冷”少年一眼,双方就都心领神会—— “阿彧,京城见!” “世子,再会!” (本章完) 第116章 旧敌 第116章 旧敌 目送杨睿离开,王姮和楼彧便离开了码头。 仆从们将他们的马牵了过来。 楼彧的马,是一匹上好的大宛马,棕红的皮毛,油光水滑,马蹄踏踏,一身桀骜。 王姮的马亦是大宛马,楼彧送给她的礼物。 通体雪白的母马,比楼彧的红马温驯许多。 王姮个子不算太高,身体还胖,常年慢跑,还算灵活,却也无法轻易的踩镫上马。 还是某个护卫,来到马前,单膝跪地,伸出一只胳膊。 王姮扶着那护卫的胳膊,踩着他的膝盖,慢慢的爬了上去。 楼彧见王姮安然坐在马背上,这才牵过自己的马,一个飞身,便利索的上了马。 “……”楼彧还是不说话。 王姮点点头,“阿兄,走吧!” 王姮的话音方落,两家的护卫、仆从们便纷纷上马。 两人拉紧缰绳,双脚轻轻一磕马镫,胯下的马儿便冲了出去。 两道身影冲了出去,护卫、仆从们则紧紧跟上。 哒哒哒! 阵阵马蹄,在官道上激起了一层黄土。 马队远去,黄土落下,不远处的河面上,行来了一艘艘的大船。 “……这是沂州?竟仿佛变了模样!” 一艘大船停靠在码头,船夫架好船板,与栈桥相连。 几个穿着略显破旧的女眷,相互搀扶着,走在颤巍巍的船板上。 等走到栈桥,脚下平稳了许多。 不再是那种虚浮在水面上的飘飘忽忽,而是脚踏实地的稳重与心安。 到了这个时候,女眷们也就能够放眼打量四周。 栈桥是新修的,两三丈宽,能够容纳两辆马车并行而过。 结实的木板,从河面延伸到堤岸。 堤岸上,码头亦是新建的。 有门栏,有堆场,有负责检查、管理的官差,还有来来往往、忙忙碌碌的船工、苦力。 码头上进进出出的船只很多,有的是载客的客船,有的则是堆满货物的货船。 人来货往,很是热闹。 沿着河岸,还有一排排的店铺。 有的是仓库,有的是食肆、酒肆、杂货铺。 还有挑着担子的货郎,或是提着篮子的老妇,他们是附近的百姓,靠水吃水的做些针头线脑、卖卖水的小生意。 卖货的时候,货郎、老妇等也会叫卖,与码头上官差的呼喝、船工的叫喊等等交织在一起。 ……好一副盛世太平的人间烟火景象。 陆伽蓝望着这场景,本就有些“恍如隔世”的她,愈发觉得陌生。 曾经在沂河上,坐着豪华的画舫,众星捧月的被小郎君、小女郎们吹捧、讨好的那个夜晚,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儿。 其实,也不过只有四年光阴。 而这四年,却仿佛是她的一辈子。 陆伽蓝握紧了拳头,掌心不再是光滑的、柔嫩的,而是有了一层茧子。 手背,胳膊,以及许多看不到的地方,还有伤疤。 只有她自己知道,过去的四年里,她都经历了什么。 流放岭南,官府的判罚只有轻飘飘的四个字。 对于亲历者来说,却是宛若十八层的炼狱。 只从沂州到岭南,四千里的路程,他们就走了近半年。 刚刚出发的时候,北境甚至还没有拿下整个岭南。 北境还在跟南境相互胶着,一点点的侵吞。 唯有陆家被流放的邕州,暂时有北境的人马。 要陆伽蓝来说,判处陆家流放邕州的人,绝对是跟陆家有仇—— 刚刚占据的地方,刺史等地方官估计都是带兵的将军兼任,整个衙门都还没有进入正常秩序,就先把陆家流放了过去。 或许,在那些人想来,陆家的老弱妇孺,根本就撑不过四千里的流放之路。 所谓流放邕州,也只是随口一说。 “……想不到吧,我们活着到了邕州!” 陆伽蓝回想到这些,就忍不住的咬紧了牙关。 他们确实活着到了流放地,但死伤惨重。 离开沂州的时候,陆家七八十口人,而抵达邕州的时候,只剩下了不足二十人。 大母,走了还不到二百里,就一场风寒走了。 母亲卖了几个姬妾,苦苦哀求官差,给弄了辆代步的驴车。 陆伽蓝等几个孩子,才没有被累死。 还有婶母、堂房的姐妹……一路上,为了一口饭,一碗药,再也没有了所谓世家的矜贵与傲骨。 当然,受苦受难的不只是女人,还有那些郎君、小郎君们。 他们也是死的死、伤的伤、病的病。 有的甚至受不了这种痛苦、折辱,而选择自戕。 从夏天熬到冬天,陆家人必须庆幸,他们流放的是岭南,没有寒冬的凌冽。 即便到了冬日,他们也不会因为衣衫单薄而活活冻死。 但,抵达流放地,并不意味着苦难的结束,而是新一轮苦难的开启。 他们是流人,不是自由的庶民。 男人们要去折冲府、官府等充当苦役。 若是有战事,他们就是最好的炮灰。 没有战事,官府铺路、搭桥、修缮城池等,流人们也要去当苦力。 女人们虽然无需从事这些,但要赚钱、做家务。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陆伽蓝,连穿衣、洗漱都要被人服侍,却在邕州学会了烧火、洗衣,甚至还有为了赚几枚铜钱,给“贵人”们洗衣、做活。 手常年泡在水里,发白、发皱。 还因为做工而磨出了茧子。 再次庆幸,这里没有冬天,否则,冬日里洗衣,手还会被冻出冻疮,发脓、溃烂! 但,没有冬天,依然痛苦不堪。 夏日炎热,蛇虫鼠蚁横行,还有要命的瘴气、病毒,以及大大的太阳。 陆伽蓝每日要劳作,要在野外待着。 没有华盖,没有羃篱,没有兜帽,只能晒着。 皮肤黑了,粗糙了,甚至还被晒伤。 除了生理上的痛苦,还有来自于心灵上的冲击。 流人,不算人,只比奴婢略好些。 哦不,在某种意义上还不如奴婢。 至少奴婢有主家庇护,不会轻易受到欺辱。 流人就不同了,会被欺负、被羞辱……甚至被凌虐。 被贵人折磨也就算了,还有陆伽蓝曾经看不起的庶民,甚至是野人! 陆伽蓝受不了了,终于在流放的第三年,刚满十四岁,她就靠着还算出众的容貌,以及曾经高贵的身份,攀上了当地折冲府的都尉。 那男人,二十多岁,死了发妻,是晋城公主麾下的一个小军官。 跟随晋阳公主的娘子军拿下邕州后,便被上峰安排留在邕州,组建折冲府,任果毅都尉一职。 陆家人抵达的时候,邕州折冲府刚刚成立,那男人也刚刚上任。后来,娘子军继续推进,一路向南、向东开拓,折冲府也进入到了正轨。 留在邕州,招兵买马,稳定地方,协助刺史府恢复耕种、商贸等,继续的为前线输送人马、粮草。 陆伽蓝嫁给了这都尉,陆家总算摆脱了困境。 陆伽蓝重新过上了有奴婢伺候,衣食无忧的日子。 但,她并不满足,毕竟她曾经是高贵的世家女,如果没有被流放,她会嫁给门当户对,甚至是高嫁入高门、皇室。 她会有真正富贵奢华的生活,会在长安那样的繁华之地恣意的打马球、赏踏青、跳舞畅饮。 而不是在这未开化的蛮荒之地,跟着一个田舍奴出身的粗鄙武夫,过着连一匹像样的锦帛都买不起的苦日子! 终于终于,陆伽蓝等到了圣人大赦天下。 他们被赦免了,可以回原籍。 陆家的原籍在平城,北境曾经的京城。 但,陆家的嫡支已经迁徙到了长安,还有族人位居高位。 如此,陆伽蓝一家便也能回长安。 哦不、不对! 这一家人里不包括陆伽蓝等为了生存而不得不“嫁人”的女子。 已经嫁了人,那就是别家妇,而非陆氏女。 陆家阖家回京,与她们无关! 陆伽蓝:……不!我不要留在岭南!我要去长安! 陆伽蓝也是个狠人,拿着陆家在京城的威名,跟丈夫谈判。 除了威胁,还许了一些好处,这才勉强与丈夫和离。 拿到和离书,陆伽蓝没有丝毫留恋,便收拾了细软,跟着陆家人踏上了北上的路。 在路上,陆家收到了某位族人的信,说是堂房的陆怀瑾起复了,要到齐地做官。 齐地? 沂州! 是陆伽蓝噩梦的开始,却也有着她太多的执念。 比如—— “王姮!王九娘!听说你的阿父,非但没有因为沂河之变而落罪,还得到了升迁?” 明明同在画舫,王姮还是被算计的那个,结果人家却安然无恙,还成了更尊贵的刺史之女! 自己却要遭受那么多的苦难。 堪堪十五六岁的少女,却有了一颗历经沧桑、千疮百孔的心。 陆伽蓝本就嫉妒王姮,有了这层恩怨,她愈发的嫉恨。 去齐地,去沂州,她要看看,今时今日,王姮还能那么快活、安逸! …… 送走了杨睿,王廪还在忙碌。 王姮的生活并没有受到影响—— 平日去书院,每隔几日去楼氏坞堡跟着沈先生读书。 闲暇之余,则跟王品鉴美食、畅聊八卦。 只是—— 随着王即将及笄,她的亲事正式进入议题。 而她与周既明有了默契。 两家虽然没有正式的提亲、交换庚帖等,却也都默许两个小儿女的相处。 王姮:……嫡长闺“恋爱”了,我不再是她最重要的人。 王姮略失落啊。 她倒不是自私,认定王只能围着自己转。 但,从小一起相处,比亲姊妹都要好,忽然就、就—— 也不是说王彻底疏远了她,而是两人相处的时间减少了。 人家还要去给周既明送吃食,或是为周既明绣荷包呢。 王姮:……周既明真是越来越讨厌了。 总是霸占阿! 比如这一日,王姮收到了楼彧命人专门从岭南运来的新奇水果,想要找王一起来分享,却没有找到人。 “阿呢?” 王姮没有看到小伙伴,笑容瞬间僵硬。 “回禀九娘,王小娘子与周小郎君去万寿寺了!” “万寿寺?” 王姮微怔,这不是王家的家寺嘛。 就在王氏坞堡的附近。 据说是当年琅琊王氏的祖宅,战乱的时候被焚毁,王廪的祖先“回归”后,便重新修建。 如今,万寿寺里还存放着王氏留下的一些碑刻,深受许多文人书法家的推崇。 而随着琅琊王氏的回归,万寿寺的归属,很是有争议。 王廪与王衍,就曾经因此而发生过争执。 王姮对于这个地方,就有些别扭,这些年来,很少涉足。 王作为王姮的小伙伴,自然知道王姮的喜好与忌讳,所以,她也很少去万寿寺。 “……阿会去万寿寺,一定是为了周既明!” 周既明要去京城参加科举,书要读,字也要练。 而王氏书法,冠绝天下。 万寿寺珍藏的那些碑文就是最好的摹本。 呃,好吧,即便那些碑刻并不是当年的真迹,但能够在万寿寺沾一沾王右军的才气也是好的。 王为了周既明,还真是用心良苦啊。 王姮小小的酸了一下。 若不是河东距离万寿寺还有些距离,王姮都想追过去。 “算了,阿若是真能与周既明结成良缘,也是一桩喜事。” 虽然王姮觉得周既明配不上阿,但这是阿的终身大事,她自己喜欢、自己满意就好! 王姮只能送上祝福,并在她需要的时候,予以帮助。 嫡长闺不在,那就找“庶闺蜜”吧。 “十三娘呢?” 王姮又问向白芷。 白芷躬身回禀,“九娘,十三娘有事出去了。” 王姮:……得! 庶闺蜜也不在啊。 果然啊,大家长大了,也都有了个各自的事儿,想要像小时候那般聚在一起,不太容易了呢。 王姮暗自叹息着。 忽然,另一个小丫鬟白芨颠颠的跑了来。 她兴冲冲的来到王姮身边,匆匆行了一礼,便兴奋的说道:“九娘,十三娘回来了!” 王姮挑眉:然后呢? 郑十三回来不是新闻,除非—— “九娘,您有所不知,十三娘不是自己回来的,是被一个小郎君送回来的!” 白芨一边说,一边冲着王姮挤眼睛,那模样,就差直接冲着王姮喊:九娘,有瓜哦!快去现场围观! 王姮果然眼睛一亮,大家果然长大了,阿有了“未婚夫”,十三娘也有了爱慕者呢! (本章完) 第117章 荔枝 第117章 荔枝 “先把这果子放到冰鉴里!” 王姮一听有新鲜的瓜可吃,也就顾不得这岭南的鲜果了。 她吩咐了一句,带好零食筐,便快步的跑了出去。 “是!” 白芷答应一声,将一小筐带着叶子的荔枝拿下去冰镇。 白芍、白芨则紧紧跟上。 还有阿蛮、赵锦娘两个女护卫,也悄然追了上去。 一行人,呼啦啦的出了海棠院,一路来到了院门外。 “嘘!” 靠近院门,王姮便听到了一个陌生的男声。 她竖起一根手指,轻声提醒众人。 她自己也蹑手蹑脚,凑到院门旁,只小心翼翼的探出了半个脑袋。 阿蛮略憨,或者说“仆随其主”,她竟也学着王姮的模样,探头探脑的偷窥。 阿蛮比四年前长高了许多,已经比王姮高出一个头尖儿。 吃得饱,气色极好。 只可惜她皮肤天生比较黑,还吃不胖,一张小脸黑红黑红的。 她就趴在王姮的身下,用精瘦的身体撑着王姮。 表面上,是主仆一起看热闹,实际上,又何尝不是阿蛮在用自己给主子当肉垫? “……多谢杨小郎君,我到了!” 郑十三并不知道院门后还有一堆吃瓜群众,她身姿袅娜,声音轻柔,加上楚楚可怜的气质,宛若风中摇曳的小白儿。 十四五岁的年纪,苞初放,美丽乍现。 她的五官非常精致,又在楼家娇养几年,一身皮子白皙嫩滑,好似上好的白色绸缎。 不高不矮的身量,纤细柔美的体态,粉蓝色的齐胸襦裙,还带着些许稚嫩的年纪,让她愈发的娇嫩、可人儿。 用王的话来说,郑十三娘就是天生初恋脸,能够成为许多男生白月光的存在。 此刻,郑十三还没有彻底亮相,只是露出了一只纤纤玉手,轻轻撩起了马车车帘。 “这就是阿所说的犹抱琵琶半遮面?” 王姮暗自在心底惊叹。 一起长大的小伙伴,记忆中还是一颗瘦瘦小小的豆芽菜。 却不知什么时候,就忽然变成了窈窕淑女。 “十三娘,小心些!” 小郎君骑着马,停在马车旁。 见佳人要下车,便一个翻身,从马上跳了下来。 他一手提着衣摆,快走两步冲到马车近前,伸出另一手,殷勤的想要搀扶。 “哦豁!是杨家的那位贵人!” 王姮本就浑圆的大眼睛,愈发的圆滚滚、明亮亮。 她认出来了,一路护送郑十三娘回来的是东山书院的学生。 话说,这几年,东山书院的名声愈发响亮。 尤其是沈度抵达河东,并收楼彧、王姮为徒后。 因为有这层师生关系,沈度对于两个弟子弄出来的书院,也颇为好奇。 偶尔有闲暇,沈度也会溜达到东山书院。 哪怕不授课,只是跟师生们有个简短的交流,也足以让书院上下激动不已。 类似的风声传出去,也就变成了:沈度会在东山书院解疑答惑。 沈度沈君和,成名几十年的海内名士。 不说拜入他的门下了,就是能够向他讨教一二,都能够受益匪浅。 而东山书院的学生,却有机会得到沈先生的指点,这、这……绝对比书院本身更具价值。 再加上随着朝廷推行科举,每年都有东山书院的学生高中,东山书院的名声也就愈发响亮。 不只是齐地的学子,就连外地、乃至京城的学生也都蠢蠢欲动。 从去年开始,东山书院就有了来自各地的学生。 王姮口中的“杨家贵人”,便是其中之一。 随着杨继开创新朝,杨这个姓氏,也便成了国姓。 能够被王姮都能尊称一句“贵人”,足见这位小郎君,不只是姓杨,他还真的跟皇族有关系。 “杨十四!” 公鸭嗓从天而降。 王姮:……咦?阿兄来了? 哦不,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阿兄居然开口了?! 多难得啊! 既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只是偷偷看个热闹,楼彧竟开了尊口。 哦不不,这也不是重点! 重点是—— 王姮循着声音,转过头,发现楼彧居然出现在自己身后。 呃,话说,楼彧作为“客人”,不是应该从外面进来嘛? 他为何会出现在自己身后的院门里?! 如果是几年前,王姮还不会这么惊诧。 那时的楼彧是个小霸王,不走寻常路,惯会翻墙、爬树。 可现在—— 王姮的目光掠过楼彧一身的广袖长袍,以及衣摆下若隐若现的白色足衣和木屐……这妥妥的名士装扮,适合装逼,却不适合翻墙啊。 而且,楼彧这衣袍上,并没有沾染任何的灰尘、草屑,难道阿兄的功夫又精进了,能够直接飞? 砰! 就在王姮疯狂的脑补时,一记不轻不重的暴栗扣在了她白皙、饱满的额头上。 “阿兄!疼!” 王姮扬起小脑袋,可怜兮兮的撒娇。 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仿佛有水光浮动。 楼彧:……娇气的胖丫头! 他清楚自己的力道,根本就没有用力。 但—— 楼彧居高临下的看了眼弯腰趴在院门上的王姮,目光落在她的额头上。 居然又有一抹红痕。 啧,胖丫头不只是人娇气,皮肤更是嫩得不可思议。 真是比嫩豆腐还要娇贵,碰不得,更打不得。 今日楼彧听闻南边有东西送来,已经送去了王家庄子。 便记起,这批货里,应该有胖丫头心心念念的鲜果。 他便想着陪胖丫头一起吃。 骑马来到王家庄子,远远的,就看到一辆马车、一匹马缓缓靠近。 楼彧原本以为是王家有了外客,比如被胖丫头嫌弃的崔载,再比如被胖丫头赞过一声“有些才华”的谢宴之。 这两人,楼彧还没有见到人,却本能的不喜欢。 楼彧便拨转马头,绕到了侧墙。 脚下轻轻用力,楼彧穿着木屐,却还能轻松站到马背上。 再然后,一个纵身,楼彧无比熟稔的跃上墙头。 广袖翻飞,楼彧如同一只大鸟,轻飘飘的落在墙里。 他快走几步,来到了院门,站在了王姮的身后。呃,这个时候,马车上的人也下来了,楼彧这才发现,自己误会了。 甚至是犯了个低级的、常识性的错误—— 如果真是崔载、谢宴之,不会只有一辆马车,应该还有随行仆从和行李等。 更不用说,马车旁,还有一个只知道傻笑的少年郎。 根本不是什么来客,只是郑十三以及郑十三的爱慕者罢了。 意识到自己犯了蠢,楼彧略羞愤。 他不愿去深究自己为何会犯蠢,正巧看到王姮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小模样,索性就敲了她一个暴栗。 楼彧更不承认,自己这一下,有“迁怒”的成分。 他控制了力道,怎么能算是“怒”? 然而,楼彧发现,胖丫头太娇贵,即便自己没有用力气,也依然会弄疼她。 楼彧张张嘴,想要说句抱歉。 但,想到自己的公鸭嗓,楼彧又忍住了。 他再次伸出手,用指腹轻轻的抚摸王姮的额头。 温柔中,带着明显的歉意。 王姮收到了,便抿了抿小嘴儿,说道:“好吧,阿兄,我原谅你了!” 楼彧微微勾起唇角,胖丫头不生气就好。 一场误会就此消弭。 王姮忽的想到,院门外还有好戏呢。 她赶忙拉住楼彧的手,一个用力,将他拽着弯下腰来。 王姮这套动作,太熟练,太自然,俨然已经做过了百遍千遍。 她还不忘伸出一根手指,抵在楼彧的唇边,“嘘!阿兄!别出声!” 若是惊扰到外面的一对小儿女,可就看不成好戏了! 楼彧:……有什么可看的? 不就是一颗豆芽菜,以及一个傻乎乎的呆子? 楼彧暗自吐槽,脸上却还是一派温和、淡然。 他没有训斥、阻止,而是配合的弯下腰,将头探在王姮的头顶。 他似是顺从王姮的动作,这才弯腰、低头。 而远远看着,却仿佛是他整个人将王姮抱在了怀里。 原本趴在下面,为王姮当肉垫的阿蛮,早在楼彧现身的那一刻,就悄悄的爬着退到了一旁。 白芨等丫鬟,也都习惯性的退后几步。 唯有赵锦娘,立在一旁,望着那姿势亲昵的少男少女,眼底闪过一抹暗芒。 “阿兄,你看,杨小郎君扶着十三娘下了马车,他的耳朵都红了。” “咦!十三娘的脸颊也红了!” 哇!哇!! 王姮心里,早已哇声一片。 可惜,今日跟在她身边的是楼彧,本就沉默寡言。 迎来变声期后,更是直接变作“哑巴”。 慢说这种无聊的热闹了,就是正经事儿,楼彧都是能不开口就不开口。 他根本不会像王那般,与王姮非常合拍的吃瓜、评论。 王姮:…… 自己这般兴奋,身后的阿兄却一声不吭,啧,看戏看得都没有那么畅快了呢! “……十、十三娘,这、这是我命人从京城送来的,是、是东市最好的胭脂铺子‘颜’特有的胭脂,还有这个簪子……” 杨十四郎扶着郑十三下了马车,便从身边侍从手里接过一个匣子。 他羞赧的捧起匣子,怕郑十三拒绝,索性直接塞到了她的手上。 郑十三:……别说!她还真会拒绝! 倒不是嫌弃东西不好,颜的东西,自是最好的! 因为她也是颜的股东之一啊。 最主要的原因,郑十三在没有得到王姮的同意之前,是不会跟这些小郎君有任何的超越同窗之情的来往。 郑十三本就早熟,她还比王姮大一岁。 王姮看到少男少女相处的画面,会本能的想要看热闹,完全还是一副孩子心性。 郑十三则不然,她已经开始思考婚嫁的问题。 她更是能够从杨十四郎等小郎君羞涩的眼眸中,看到情欲、占有等等侵略性的神情。 少年少女,春心萌动。 郑十三娘知道自己的优点,也知道那些小郎君对于自己的爱慕。 但,她更知道自己的处境、身份等。 她不是真正的小贵女,而是依附于王九的小跟班,只比奴婢好些。 说这话,不是郑十三心存怨怼,而是她对自己愈发的清醒。 她是感激王姮的,如果没有九娘,她现在或许已经被郑家“卖”了。 要么嫁给寒门,要么被权贵纳为妾室。 不管是哪种情况,都没有如今富贵、惬意的好日子。 九娘对自己真的非常好,有月例、有丫鬟,能读书、能出门,还有铺子! 是的,铺子! 郑十三做梦都不敢想,似她这样卑微的庶女,还没有出嫁,就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产业。 沂河之变后,九娘病愈,就给了她两张契纸,是两间铺子的房契。 一个铺子在河东,一个铺子是沂河边的商铺。 不敢说日进斗金,每个月也都有几十贯钱。 郑十三在郑家的时候,每个月几贯钱的月例,还不能定时足额的领取。 在楼家、在九娘身边,她却能拿到近百贯的分红。 郑十三忍不住的想:就是郑迟这个大母的心肝肉儿,她手里都未必有铺子。 而她,一个曾经那般卑微的庶女,却过得比郑迟都要好! ……这些都是九娘带给她的。 郑十三感激的同时,更是坚定自己的决心:跟着九娘!服侍九娘! 只要她忠心,她本分,九娘就绝不会亏待自己! 至于男人,楼、楼郎君也好,书院的其他小郎君也罢,都不如九娘靠得住。 年少时的心动,不重要,真正的安稳富贵生活,才是郑十三最想要的。 所以,在没有得到王姮的吩咐之前,郑十三绝不会接受任何人的示好。 “小郎君的心意,十三领了!不过,这些东西,还请您收回去!” 郑十三快速的将匣子还给杨十四郎。 杨十四郎没有接匣子,却抓住了郑十三的手,他的脸早已涨得通红,却还是强硬的握紧那只柔荑。 “十三娘,我、我!” 杨十四郎想要告白。 郑十三娘则赶忙用力挣脱,“十四郎君,请自重!也请您给十三体面!” 她这般说,杨十四郎想要霸道都不好继续。 毕竟,他真的年少,也是真的心仪面前的佳人儿。 他慌忙松开手,任由郑十三像只受惊的兔子办,快速的进了院门。 院门里,早在杨十四郎伸手的时候,楼彧就单手搂住王姮的腰,直接将她抱到了一旁。 他的另一种手则遮住了王姮的眼睛。 王姮:……啊啊啊,正是精彩的时候啊,阿兄,别捣乱! 楼彧习惯性的抱着胖乎乎的小丫头,但,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闻到了一股香甜的味道。 不是胖丫头独有的奶香,而是、而是甜到人心里的荔枝味儿…… (本章完) 第118章 轰! 第118章 轰! 楼彧单手抱着王姮,垂下眼眸,入眼处就是一节白到发光的脖颈。 他距离那脖颈很近,呼出的热气,都能吹拂到上面的细小绒毛。 这般近的距离,让他看得更加清晰。 脖子雪白,如凝脂,如白玉,有着细微的皮肤纹路,还有几乎看不到的绒毛。 这还不是最致命的,最让楼彧口干舌燥、心跳加速的还是那股沁人心脾的甜香。 好甜、好香! 咕咚! 楼彧只觉得嗓子干得厉害,本能的吞咽了一口口水。 但,还是好干。 他禁不住舔了舔自己的唇瓣。 他仿佛处于一种奇妙的状态,听不到四周的声音,感受不到其他人的存在。 却能够听到砰砰砰的心跳声,以及他如同公鸭子叫的破罗音儿:“胖丫头,你吃了荔枝?” 应该是吃了吧。 否则,她怎么一身的荔枝味儿? 王姮没有察觉到楼彧的异常,她自己孩子心性,也把楼彧当成“阿兄”。 哪怕刚刚围观了一场少男少女的暧昧拉扯,王姮都没有联系到自身。 至于自己和楼彧的姿势,在外人看来,可能已经越线,带了些许颜色。 王姮却早已习惯。 一起长大的小伙伴,不能说整日里搂搂抱抱,却也不会真有什么男女大防。 她听到楼彧的询问,虽然不解,却还是乖乖的回答:“还没有呢!我让人放到了冰鉴里,想着等阿兄来了一起吃!” 说到这里,王姮略心虚。 呃,楼彧并不是她“美食搭子”的首选。 倒不是她没良心,有好吃的不先想着楼彧。 而是楼彧并不是个贪恋口腹之欲的人。 珍馐佳肴,他吃得。 粗茶淡饭,他也吃得。 他确实出身富贵,可他也在军营里待过。 只要混迹军营,只要野外行军,就很难真正的“讲究”。 且,楼彧跟着杨睿、沈度学习,养成了极高的自控与自律—— 贪吃、贪图享受,亦是一种枷锁。 楼彧绝不会让这些阻挠了自己的成长,成为自己的负担。 他要成为真正的强者,就不会被任何外物所影响、所束缚。 楼彧吃饭的时候,完全看不出他是喜欢还是厌恶。 不管吃什么,都是那么的平静、淡然。 每样饭菜,不超过三口。 吃饭只是为了饱腹,只是为了生存,而非享受与生活。 跟这样的人一起吃饭,说句不怕伤人的话,颇有些无趣。 王姮就是个小吃货。 吃到好吃的、喜欢的美食,眼睛都在发光。 她自己吃得欢喜,也能让人感受到她对于美食的尊重,与那种沉迷其中的享受。 看着王姮吃饭,就相当的有食欲。 沈度的厌食症能够慢慢痊愈,全靠王姮这个有福气的“吃播”。 王姮享受美食,就见不得楼彧这般“辜负”美食的人。 还是阿、十三娘更好,与她们一起吃,心情愉悦、气氛轻松,食物的美味都能得到加持。 实话如此,却不能对着楼彧说。 王姮才六岁的时候,就知道这个道理,如今十三岁了,自然更不会犯蠢。 她笑得甜甜的,明媚的大眼睛里满都是楼彧的倒影。 楼彧愈发觉得燥热,头一次,他没有继续跟王姮对视,而是不自在的挪开了视线。 他扶着王姮小胖腰的手,也仿佛被什么给烫了一下。 他赶忙收了回来。 王姮:……楼彧这是怎么了? 变声期难道就这么神奇? 嗓子难听,不爱说话也就罢了,人、人怎么也变得别别扭扭、奇奇怪怪? …… 楼彧也没有失态太久,片刻后,他就平静下来。 虽然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但他习惯了完美的控制自己。 不管是怎样的心慌意乱,楼彧都尽快让自己进入到淡然、镇定的状态。 深吸一口气,楼彧站起身,习惯性的伸手去拉王姮的小胖手。 指尖已经触碰到了王姮的衣袖,却猛地顿住,并快速的收到了身后。 楼彧身体微僵,他这是意识到自己又失态了。 不过,他没有露出羞愤的表情,而是不着痕迹的,顺势做出负手而立的姿势。 嗯,还是翩翩俊美小玉郎。楼彧看了王姮一眼,“走吧”两字也被他咽了回去。 咳咳,冷静下来,楼彧就想到了自己的破罗嗓子。 他直接转身,大步朝着海棠院的方向而去。 王姮:……我忍!谁让你现在是特殊时期? 矫情就矫情吧,谁让你是小公举哪! 王姮继续扬着笑脸,快走几步,紧紧跟上了楼彧:“阿兄,走,咱们去吃荔枝!” 两人一个走,一个追。 一个面容沉静、高冷矜持,一个浅笑嫣嫣、叽叽喳喳。 若是不熟悉的人见了,定会误会两人的关系——不像感情甚笃的青梅竹马,倒像是小胖兔狂啃高冷之。 其实,就算是熟悉两人的人,看到两人之间忽然变得“生疏”,也会忍不住多想: 难道楼小郎君长大了,开始通晓男女之事、懂得美丑之分,便嫌弃胖乎乎的九娘了? 想想也是,楼郎君出身高贵,师出名门,本人更是俊美如谪仙。 不管是身份,才华,还是容貌,不说在这偏僻的沂州了,就是去到人杰地灵、锦绣繁华的京城,楼彧都依然是拔尖儿的存在。 王姮也不是丑,就是、就是不符合主流的审美。 她过于丰腴,偏偏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每次看到王姮除了正餐,还有点心、宵夜,零食筐更是不离手,就有人忍不住暗自嫌弃: 这到底是高贵的世家女,还是转世的饿死鬼? 别说男人了,就是女人,看到这么不自律、不自爱的贪吃鬼,也是厌恶的! 王姮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嫌弃了,更不知道,自己和楼彧的关系受到了误会,甚至是曲解。 王姮的心思全在即将吃到的美食上,若有空余,她顶多也就是哄一哄某个矫情的小郎君,以及关注一下郑十三的“恋情”。 “阿兄,我记得,十三娘只比你小几个月,她今年也十四岁了吧?” 王姮凑到楼彧身边,小声的询问着。 楼彧:……一颗豆芽菜,留着她,养着她,不过是为了让胖丫头开心。 楼彧哪里会关注郑十三的生辰? 他甚至都没有怎么正眼看过这个便宜表妹。 干巴巴、瘦叽叽,还动不动就泪眼婆娑、可怜兮兮……仿佛在楼家,她被虐待了一般。 当然,楼彧也没有怎么尽心照顾。 但,胖丫头对郑十三极好啊。 衣食住行、吃穿用度,都比照着身边的一等大丫鬟。 说句不好听的,就郑十三这些年的用,比在郑家娇养的郑迟都多! 胖丫头从未亏待,这豆芽菜却还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真真上不得台面。 结果,就这样的丑八怪,居然还有傻子看得上。 楼彧的外表风光霁月、温润如玉,内心依然是那个毒舌嘴欠的熊孩子。 他看不上郑十三,连带着对爱慕郑十三的杨十四郎也十分嫌弃:眼神不好,人还呆! 就这货,居然还是杨睿的族弟。 楼彧默默的在自己的小本本上,给杨十四郎记了个黑点儿。 楼彧内心疯狂吐槽,嘴巴却仿佛被封住了一般,一个字都没有回答王姮。 他只是淡淡的看了王姮一眼。 王姮:……明白!小霸王的意思是:我哪里记得一颗豆芽菜的生辰? “阿有了意中人,即将定亲,十三娘也有了爱慕者……大家,都长大了啊!” 没有楼彧的回应,王姮也能和他聊天。 她想到今日,嫡长闺、庶闺蜜都不能陪自己吃荔枝,就有些失落。 楼彧的目光落在王姮身上: 长大? 王、郑十三有没有长大,楼彧不知道。 但,眼前的胖丫头,似乎、好像确实、确实跟小时候不一样了。 楼彧伸出右手。 他的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 手背上,几条青色的血管微微凸出。 几根手指的指腹处,有薄薄的茧子,是他握笔,或是拉弓、挥刀时留下来的。 刚刚在院门后,楼彧就是用这只手拦腰抱住了王姮的腰。 入手处是软软的小肉肉,但他的大拇指,似乎、好像碰、碰到了一个更为柔软的东西。 那是—— 楼彧的目光再次转向王姮……的脖子、脖子以下…… 轰! 楼彧终于反应过来,那个是什么。 他确实还没有开窍,但他聪明啊,他博览群书啊,他还在全都是糙汉子的河道行营待过。 不说那群老兵痞子了,就是君子如杨睿,与兵卒们坐在一起吃饭、喝酒的时候,也会说一些荤素不忌的话题。 楼彧还跟一些纨绔们、才子们去过酒肆、教坊,他们不会直白的说荤话,却少不了“吟诗作对”。 那时楼彧不通男女之事,能够听得懂,却不愿多听。 而此刻,他的过耳不忘就开始发挥奇效: 什么“薄冰肌莹”,什么“一团莹软”…… 轰! 楼彧不只是耳朵红了,一张莹白的面皮也被烧得通红。 偏偏王姮不知道楼彧的状况,她已经命人取来冰镇好的荔枝。 “阿兄!” 王姮将一盘荔枝放到楼彧面前,热情的招呼着:“快吃吧,很甜、很好吃!” 楼彧:……确实很甜,胖丫头浑身都散发着荔枝的香甜! (本章完) 第119章 怦然 第119章 怦然 楼彧指尖微微颤抖。 他完美的自控力,在这一刻,迅速被瓦解。 偏偏他还不知道原因。 楼彧的内心,颇有些惊惶。 他不说话,也不伸手。 王姮:……这是怎么了? 变声期就这么矫情? 不爱说话也就罢了,怎么连荔枝都不吃了? 楼彧确实不贪恋口腹之欲,可对于送到嘴边的吃食,尤其是王姮送过来的,他也不会拒绝啊。 王姮看看明显不正常的楼彧,又看看盘子上、还冒着些许冷气的荔枝。 忽的,王姮似是想到了什么,扭头看向身边的丫鬟。 此刻侍奉在王姮左右的是白芨。 接收到自家小女郎的信号,白芨赶忙用湿帕子净了手,跪坐到案几旁,轻轻捏起一枚荔枝,小心的剥去外壳。 剥掉荔枝壳,露出来的便是香甜、软嫩的果肉。 王姮也早已洗了手,从白芨手里接过剥好荔枝,送到了楼彧嘴边:“阿兄,吃吧!” 虽然荔枝不是她剥的,但果肉是她喂给他吃的哟。 四舍五入,那就是她亲自弄好的。 这,就是王姮“亲手”的极限,亦是只有对楼彧的殷勤。 换个人,即便是亲爹王廪,都享受不到王姮的“服侍”呢。 楼彧整个人还是处于一种非常玄妙的状态,他的大脑一片混沌,肢体也有些僵硬。 但,当王姮的小胖手凑到他的眼前时,他的身体还是遵照本能,微微向前探过头,并张开了嘴巴。 王姮直接将果肉塞进了楼彧嘴里,不经意间,白皙软嫩的指尖擦到了他的舌尖。 楼彧只觉得自舌尖起,就有一阵酥麻。 他整个人又僵住了。 “阿兄,快吃啊!” 王姮不明所以,见楼彧含着荔枝发呆,赶忙殷勤的催促道。 王姮自己都没有察觉,她距离楼彧有些近,她的鼻尖几乎要碰触到楼彧的鼻尖。 因着她的靠近,本就扰乱楼彧心神的那股荔枝甜香,宛若一张大网,铺天盖地、密密麻麻的将他包裹住。 呼吸间,全都是那种味道。 甜入心脾,甜到晕眩。 楼彧都要窒息了,本就混沌的大脑,直接在甜腻的荔枝味儿中彻底宕机。 咔嚓! 楼彧的灵魂仿佛已经出窍,可他的身体遵循着本能,机械的咀嚼着。 然后,没有意外的,楼彧咬到了果核。 牙齿被狠狠的硌到了,发出令人牙碜的声响。 王姮都忍不住吸了口凉气,“阿兄!没事吧!都怪我不好,忘了提醒阿兄,这果子里还有核!” 王姮怕楼彧尴尬、羞愤,便赶忙主动认错。 没办法,这是她能够跟小霸王“和平相处”的秘诀: 楼彧的命令,她服从; 楼彧的失误,她来认! 所谓情绪稳定的背后,又何尝不是王姮在“忍气吞声”?! 牙齿被硌得生疼,楼彧终于从迷雾中惊醒过来。 他顾不得去听王姮的话,也不敢看王姮的脸,伸手推开王姮,霍的站起来,一声不吭,噔噔噔的就走了出去。 王姮眨眨眼,满脸的无辜:不会吧,就因为一个果核,小霸王就生气了? 生气、就生气吧。 王姮确实会忍啊忍,可她亦有底线。 她可不是阿所说的忍者神龟,已经为不是自己的错而道了歉,还要她怎样? 与楼彧相处好几年,王姮早就习惯了他说变就变的狗脾气! 任由楼彧冷着脸离开王家,王姮自己守着一盘子冰镇荔枝,吃得十分畅快。 然鹅,乐极注定要生悲。 王姮吃了一盘子的冰镇荔枝,下午的时候,就觉得小腹有些坠坠,还有种说不出却又十分难受的痛感。 丝丝缕缕的、钝钝的疼,还会有种从身体里透出来的冷意。 王姮从未有过这样的感受。 难道是吃得太凉,伤了脾胃? “……我要沐浴!” 王姮实在不知道该如何缓解这种疼痛,便想泡个热水澡。 丫鬟们赶忙抬来热水。 大大的浴桶里,飘散着丝丝热气,王姮坐在里面,被热水包裹,似乎整个人也暖了起来。 忽的,王姮脸色一变,她、她好像—— 咕噜! 浴桶里泛起一个水泡。 紧接着,便有一丝殷红在水中晕染开来! …… “傅母!傅母!” 王姮被吓到了,头一次顾不得仪态,大声的呼喊着。 王姮的傅母,就在外间,听到这叠声的呼唤,也被吓了一跳。 她快步进了净房,“九娘,发生了何事?” 王姮却说不出话,一根肉乎乎的手指,指着水面上飘散的血丝抖啊抖。 傅母定睛一看,先是一惊,旋即想到了什么,眼底带了笑:“……九娘长大了!” 王姮一脸惊惶中还有些疑惑,怎么就长大了?! 傅母来到王姮近前,轻轻抚着她的胖胳膊,低声道:“九娘,莫怕!这是癸水!” 癸水初至,九娘不再是孩童,她长大了,可以嫁人了! “来人,将那物什取来!” 傅母一边安抚王姮,一边命人去取她早就准备好的月事带。 素白的丝帛缝制成长条的口袋,口袋里铺了一层。 是的,! 有了王这个穿越女,早在两年前,王姮名下的某个农庄,就种了。 种子是王想办法从西域的胡商手中买到的。 种植方法,则是老农们自行摸索出来的。 没办法,王不是万能的,对于很多事,她只知道一个大概,具体的细节,还需要真正的专业人士去“填充”。 比如,王知道在西域,而这个时候的西域,只是一个笼统的泛称。 还是精通地理的楼彧,在听说了王的讲述后,做出推断:王所说的地方,应该是高昌。 而所谓的,在大虞境内也有,只不过是被用来当做卉观赏。 楼彧命人去搜寻,王也针对性的找胡商寻找“高昌特产”,这才弄到了种子。 经过两年的试种,王姮已经收获了一些。 只是,数量太少,还不能纺织成布。 王就先用来做月事带—— 咳咳,去年的时候,王也来了月信。 在没有卫生巾的古代,王就只能自制月事带。 虽然草木灰没有现代人想象中的脏,可王还是不能接受用。 还是用吧。 奢侈是奢侈了些,至少王心里是觉得干净的,人也舒适。 王做了“试用者”,效果还不错。王姮的傅母便按照王说的样式,命人提前准备了一箱子的月事带。 洗干净,暴晒! 如今取来使用,王姮竟还能隐约闻到阳光的味道。 傅母亲自帮王姮系好带子,换上宽松的家常衣裳,然后又给她送上一碗热乎乎的生姜红水。 王姮小口小口喝着,甜甜的、热热的水入口,滑入肠道,整个人似乎也跟着热了起来。 寒气被驱散,肚子似乎也没有那么疼了,王姮这才有种活过来的感觉。 这、就是成长? 傅母坐在王姮身后,拿着大大的布巾子,轻轻的给王姮绞干头发。 她一边擦拭,一边轻声叮嘱:“九娘,以后切不可贪凉。” “冰镇的吃食,能少吃就少吃!” “还有绿豆饮、寒瓜、螃蟹等寒凉之物,也要少用!” 一旦聚集了寒气,轻则痛经,重则影响生育啊。 傅母是王姮的乳母,从小看着她长大。 说句不怕僭越的话,在傅母心里,王姮就是自己的女儿。 哪怕是当年郑仪来了,取代了她这个傅母,傅母也只是默默退后两步。 不能继续教养王姮,傅母却还是竭尽所能的关心她、照顾她。 后来,郑仪走了,傅母又重新成为王姮身边第一得用之人,她也没有得志猖狂。 傅母对王姮,始终如一! 既然傅母有着一颗老母亲的心,此刻亲眼见证王姮的“成长”,自然会为她全心考虑。 傅母已经联想到,她的九娘议亲、嫁人、生子等等一系列的后续。 在傅母想来,女子肯定是要嫁人的。 嫁了人,也肯定要生孩子。 若初来癸水的时候,没能好好注意,落下了腹痛、宫寒的毛病,可是会影响九娘一辈子—— 呃,好吧,如果实在生不出来,也没关系! 依着王姮的身份,她必定会嫁入高门。 世家大族,主母的价值就不只是生育了。 实在需要孩子,还有姬妾。 姬妾? 傅母思绪发散,她居然开始考虑,若九娘嫁人,她该带走哪些人做陪嫁。 似王姮这样的世家贵女,所谓陪嫁,不只是金银田亩、器具摆设,还有适合做媵妾的奴婢! 白芷、白薇、白芍、白芨……四个一等丫鬟,都比王姮略大些。 忠心自不必说,容貌也上等,倒是可以列为备选。 还可以再从二等、三等里挑选。 哦,对了,还有郑十三……她对九娘忠心,还与楼彧是表亲。 若是九娘嫁给楼彧,倒是可以把郑十三也算上。 傅母也不是一个人暗自打着算盘,随后的时间里,她会将这些女子嫁人后的种种,慢慢的说给王姮。 王姮不知道自己的傅母已经想得无比长远,她喝着红水,腹中还有隐隐的痛感。 这痛感,终于让她意识到:我,真的长大了! …… 接下来的几天,王姮都乖乖的窝在庄子里。 没有去书院,也没有去楼家。 王已经从万寿寺回来,她除了陪周既明学习,还给王姮求了一道平安符。 王姮:……还算有良心,没有真的“见色忘友”。 对于嫡长闺与周既明的婚事,王姮该说的都说了,王自己有主张,王姮也就不再深劝。 “过些日子,他就要进京?” 王姮歪在大大的引囊上,手里摩挲着那道平安符,懒懒的与王说话: “若是在京城,他遇到了麻烦,或是有什么需要,可以去齐王府!” “我阿母不在王府,但世子已经回京。我这里有一张世子的帖子,可以送给周既明!” 王姮轻声说着,她还是不看好这一对儿,不只是周既明过于功利,就是阿,在谈及周既明的时候,眼底也没有那种炙热与迷恋。 阿素来清醒,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她会选择周既明,更多的是“合适”,而非喜欢。 不喜欢,只是因为合适就成婚,王姮不是经历者,无法评判好与坏。 她只能希望,阿一切安好! 而为了阿的幸福,王姮愿意给与周既明足够的帮助。 王定定地看着王姮,忽的绽开一抹笑:“九娘,谢谢你!” “不过,还是不要将你的这份人情,平白浪费掉!” 王果然足够清醒。 她可以与周既明有“默契”,却也不会轻易的付出所有。 她首先爱的始终都是自己。 在闺蜜与男人之间,她也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前者。 闺蜜是自己选的亲人,而男人……远不如嫡长闺靠得住。 周既明的“自律”,王当然有所察觉。 她更是看过无数的小说,深知“负心最是读书人”的道理。 王根本不敢保证,周既明会对自己忠贞不二。 更何况,两人之间也没有那么深的爱恋。 周既明冷静自持,她王理智清醒。 两人之间,确实有些好感,但还没有达到“非你不可”、至死不渝的境地。 比如这一次周既明去京城,就是最大的考验。 周既明若是高中,就有可能入了贵人的青眼。 大虞朝,还没有榜下捉婿的情况。 但,优秀的人才,终究不会被埋没。 若真有什么权臣、勋贵看中了周既明这个绩优股,想要招做女婿,也属正常。 王确实帮了周既明许多,但,她始终有个度。 她所付出的,大多都是可以量化的银钱。 而似王姮拿出来的齐王世子名帖,则是不可估量的人情,王不会随意浪费! 听王说“浪费”二字,王姮就彻底放心了。 阿没有长出恋爱脑,她还是那个灵魂不羁、清醒理智的女子。 …… 就在王廪快要离开沂州的前三天,谢宴之抵达了沂州。 拜会了王廪,王廪便带着谢宴之来到了河东的王家庄子。 “宴之,这是九娘!” “阿玖,这便是你谢家表兄!” 王廪给女儿、表外甥相互介绍着。 王姮乖巧屈膝:“阿玖见过表兄!” 谢宴之温和的还礼:“阿玖,安好!” (本章完) 第120章 心动 第120章 心动 谢宴之温润的气质,跟楼彧有些像。 却又有不同—— 楼彧是温润中带着外人难以察觉的锋芒,而谢宴之则是有几分阴柔。 是的,阴柔! 不是娘,而是不够阳刚。 或许,是跟谢宴之的容貌有关系。 他的美,过于精致,已经达到了雌雄莫辨的程度。 就算是换上女装,估计都不会让人觉得违和。 且,谢宴之的身量不算太高,十七岁的少年,身高已经大致定型。 他比王姮高出大半个头,约莫175左右。 而十四岁的楼彧,就已经170+,王姮觉得,这两个少年若是站在一起,谢宴之的身高优势并不明显。 这,也有一定的南北差异。 谢宴之是典型的南境才子,自然比不上楼彧这等北境人的人高马大。 个子不算太高,人还阴柔,不过胜在谢宴之气质好。 那种独属于读书人的斯文俊雅,腹有诗书气自华,让他不会像某些宦官似的阴气森森,而是尽显温柔。 身边有个霸道的小变态,王姮对于温柔的谢宴之,就比较能够接受。 她笑容甜美,让本就可爱的她,愈发的乖巧、软糯。 谢宴之温柔的眸光,微微闪动:这位王家表妹,与传说中的不一样啊。 在京城,谢宴之去王家做客,从某些人口中,听闻了王家九娘的“故事”。 她是王廪原配所出的嫡长女,却因为贪恋乡野,不肯跟随大母、母亲等长辈进京,而是一个人赖在河东的庄子上。 她贪嘴、懒惰,整日里与乡野村姑为伍,吃得一身痴肥。 她明明拜入了名士门下,却顽劣、惫懒,不思进取,不学无术! 她…… 许多不堪的评论,谢宴之自是不会全信。 不过,他还是在诸多恶评中提炼到了一个重点:吃!胖! 王家九娘未必顽劣,也未必愚钝,但爱吃、人胖,应该是真的。 谢宴之:……胖? 一个世家贵女,居然被人攻击体型? 到底是何等的痴肥,才会让人句句不离她的“胖”? 身形单薄,即便男扮女装都不嫌突兀的谢宴之,根本无法想象,一个小女郎又能胖到何等地步。 在王家某些人的口中,王姮痴肥、丑陋。 谢宴之半信半疑—— 王姮的生母,可是有着天下第一美人盛誉的姜侧妃啊。 王廪这个阿父,世家出身,容貌也是一等一的好。 父母都美,如何能生出一个丑八怪? 难道是肥胖改变了容颜? 那、到底得多胖? 谢宴之在前往河东的路上,读书之余,就会忍不住的猜想。 他不信王家的某些流言,可又禁不住受到了些许影响。 是以,在谢宴之的脑海中,已经勾勒出一个圆胖、笨拙的小女郎,容貌或许不算丑,可也称不上美。 一身肥膘,满脸油光……即便有好的五官底子,也会被肥肉撑开,弄得变了形! “这般容貌,确实不好见人!” 王姮会被丢在庄子上,除了继母不慈,大概也有她这方面的原因。 就算继母容不下,王廪却是个唯利是图的,他那般爱钻营,连妻子都能—— 王姮豆蔻年华,却还被丢在乡下,只有一个原因: 王姮容貌有瑕,王廪想利用都不能够! 不过,谢宴之却不会轻易放弃。 只要王姮不是那么的不堪入目,他都想试一试! 因着荣华公主的事儿,他已经得罪了大虞的皇族。 想要破局,就必须有个更为强大的靠山。 谢宴之还在南境的时候,就听闻了齐王杨翀的大名。 他曾经在私下里与家中长辈讨论:齐王,有王者之姿。 果然,杨翀亲率大军,踏破了南境的皇宫。 又果然,最近几个月,杨翀与杨继的关系紧张,几乎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 身为儿子、臣子,却能让皇帝父亲如此忌惮,足见杨翀的能力之强、势力之大。 杨继占据名分、身份上的优势,如今的齐王,似乎处于下风。 但,谢宴之相信,未来的胜利者,非杨翀莫属! 他、看好齐王。 作为典型的世家子,家族重点培养的继承人,谢宴之最擅长的就是提前下注! 既然选中了“英主”,那就要想方设法的攀附。 而联姻,便是最直接、最有效的捷径。 可惜,以谢宴之目前的处境,他根本就接触不到齐王府的人。 他选择了“曲线”——王姮的生母,是齐王最宠爱的女人。 谢宴之离开京城的时候,就曾听说过姜侧妃的种种传闻。 离开京城,在距离京城不远的某个驿站,谢宴之更是听闻,姜侧妃仗着宠爱,竟敢跟齐王妃叫板。 以妾室的身份,却大张旗鼓的回老家省亲。 偏偏,齐王还应允了。 宠妾灭妻啊! 色令智昏啊! 市井闲人们茶余饭后热烈的讨论,或许经过他们的嘴巴,传闻已经距离真相很远。 谢宴之还是从中提炼出了自己需要的信息:齐王确实偏爱姜侧妃! 这、就够了! 将来齐王登顶,姜侧妃身份略尴尬,应该与后位无缘。 但,一个贵妃还是跑不了的。 皇帝宠妃所能发挥的威力,谢宴之作为南境的顶级权贵,自是非常清楚。 他那位公主未婚妻,就有个宠妃生母。 明明出身卑贱,却还能宠冠后宫,甚至影响到朝堂。 只可惜,南境亡了。 否则,依着他驸马的身份,定能位居高位、手握重权。 这个时代的驸马,还是可以入朝的,甚至能够做宰相、掌兵权! 若是娶了王姮,成了贵妃爱婿,甚至都不用背负驸马这个身份。 王姮无公主之名,却有公主之实。 她的夫君呢,不是驸马,却能享受到种种特权。 谢宴之在南境的时候,就野心勃勃,却败给了现实。 不过,不怕! 南境亡了,天下却一统了。 只要谋划得当,他能够施展的舞台将会更大。 一路上,谢宴之都在反复思考,并给自己做了充足的心理建设。终于,抵达了河东,见到了王廪,来到了王家九娘面前。 然后—— 谢宴之的目光,不着痕迹的在王姮脸上划过。 哪里痴肥? 哪里丑陋? 分明就是个圆润可爱的小女郎! 五官是精致的,皮肤是白皙的,还有那种由内而外的娇憨,虽然还有些孩子气,却依然招人喜欢。 隐隐的,谢宴之似乎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怦、怦怦! …… 王姮与谢宴之相互见礼,便分宾主落座。 王廪作为主人,又是长辈,自然高居主位。 谢宴之和王姮则分别坐在下首的左右两侧。 王廪问了王姮的境况,以及她的功课等。 目光掠过王姮一如既往的圆润体型,王廪眼底闪过一抹嫌弃与扼腕。 想要考校的心思,也淡了。 女子的容貌才是最重要的啊,才华又有何用? 反倒是谢宴之,王廪更关注些。 虽是找上门来求助的便宜亲戚,但到底是姻亲,谢宴之本人又才貌出众,王廪也乐得提携。 其实在沂州的时候,王廪已经考校过了,他亲眼看到谢宴之作画、也品鉴过他的诗作。 此刻在王姮面前,又来这么一遭,不过是想告诉王姮:九娘,你这个表兄,不是平庸之辈,可以引荐给沈先生哟! 王姮:…… 渣爹这么明显的暗示,她如何不明白? 但,王恒不想明白。 索性继续装糊涂。 王姮顶着一脸的娇憨,眼睛圆睁、小嘴儿微张,似乎惊叹于谢表兄的经世之才。 更多的,就没有了! 什么觉得表兄厉害,合该引荐给名士先生? 抱歉,我还小,我什么都不懂呢! 谢宴之眼底闪过一抹笑,这位表妹,真真天真烂漫。 心里想什么,全都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写在脸上。 这般心思单纯,愈发让人喜欢呢。 谢宴之自己背负了太多,不敢说心思深沉狡诈,却也敏感多思。 自己想得多,近乎阴暗,也就格外向往纯粹、光明。 这位圆润可爱的表妹,没有攻击性的美貌,没有锋芒毕露的才华,甚至还有些单蠢,反而让谢宴之更够放松下来,愿意亲近。 “叔父谬赞了!宴之才疏学浅,当不得叔父如此盛赞!” 谢宴之怦然心动,脸上却还是一派清风霁月,他看向王廪的目光,更是温润、谦卑,丝毫不见少年轻狂、恃才傲物的张扬,也没有依附亲戚的瑟缩与卑微。 不卑不亢,不矜不伐,有礼有节,进退有度。 千年世家的底蕴,仿佛都凝聚到了谢宴之的身上。 饶是王廪这般功利之人,习惯了衡量利弊,而非血脉亲情,也忍不住对这个便宜晚辈暗暗赞叹:好个才貌俱佳的世家贵公子。 若非时运不济,早已平步青云。 似他这般才华、品格、容貌,只要有个机会,定能飞上九霄。 “……倒是可以提携一二!” 王廪暗暗忖度着。 意识到谢宴之有“投资”的价值,王廪也就不再暗示。 他转过头,直接对王姮说道:“阿玖,你先生最是爱才。” “且,沈先生与宴之都是建康人士,是故交,如今异地重逢,亦是缘分。是也不是?” 这话,已经隐隐有些威胁了。 王姮仿佛没有感受到王廪的冷意,继续一脸孺慕。 听了王廪的话,她歪着脑袋想了想,然后乖巧点头:“阿耶说的是!只是先生这些日子在著书,恐有不便。若是贸然前往,难免打扰,若是迁怒表兄,就不好了!” “这样吧,我先拿着表兄的诗稿去给先生品鉴。” 王姮说到这里,又看向了谢宴之。 她唇角上扬,甜甜的笑着,“表兄诗画双绝,先生见了,定会喜欢!” 王姮说得委婉,意思却明白:想拜见沈度,必须征得沈度的同意。 谢宴之挑眉,这个表妹,看着单纯,行事也天真,却没有失了礼节。 被父亲不客气的下达命令,也没有任何的不满、甚至是怨怼,足见其生性良善、懂得尊敬长辈。 这般品行,完全可以补全容貌不够美的缺点呢。 呃,其实,王姮也不是真的不美! 谢宴之仔细观察过,发现王姮的五官还是非常精致的。 唯一的缺点就是胖。 体型却是可以改变的。 或许,待他留在河东,与王姮熟悉之后,他可以督促王姮减重! 在王姮不知道的情况下,谢宴之愉快的做出了决定。 谢宴之暗自想着,却并不妨碍他与王廪交流。 王姮的话音刚刚落下,还不等王廪开口,谢宴之就赶忙说道:“叔父,阿玖所言甚是。” “我仰慕先生已久,拜会之前,自当要好好准备。万不敢有所疏忽!” 谢宴之都这么说了,王廪也就不好计较。 行叭! 反正他做足了“示好”的姿态,也算帮了谢宴之。 谢宴之日后依然要记这一份人情。 …… 谢宴之抵达沂州的当天,楼彧就收到了暗探的飞鸽传书。 不过,他却没有多余的精力关注这些。 因为,他遇到了比变声期更尴尬的囧事—— 那天夜里,他梦到了荔枝,剥去外壳,露出晶莹、软糯的果肉。 忽的,那果肉居然开口了: “阿兄,我香不香?甜不甜?” 次日清晨,望着里衣,楼彧的脸红了、黑了…… ps:小剧场—— 楼小彧:你了不起,你清高!你怦然心动,轮到我,怎么就成了“肾”动? (本章完) 第121章 异常 第121章 异常 “……来人!” 良久,楼彧沉声喊了一句。 他不是真的什么都不懂。 他身边确实没有亲近的父、兄,在他成长的关键点,予以正确的教导与指引。 杨睿和沈度的教导,更多是品性、学业上的。 似这种……没人教,却还有书、有常识。 楼彧博览群书,还混迹于军营、纨绔圈儿,早在他十来岁的时候,就懂得了许多“大男人”的事儿。 那日在王姮面前失态,不过是“变化”来得太过突然—— 仿佛在一个瞬间,奶香变成了荔枝香味儿,他和她都长大了。 几年来朝夕相处、耳鬓厮磨的小伙伴,瞬息间变成了让自己心跳加速、血脉喷张的小女郎。 楼彧完全没有准备,这才惊慌羞愤、手足无措。 最为致命的,王姮就在自己面前啊。 正值青春期的小少年,根本无法冷静的思考、完美的自控。 其实,在他“拂袖离开”王家,回到楼氏坞堡,楼彧整个人就冷静下来。 他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也明白了自己为何失态。 入睡前,楼彧都在考虑:长大,也不坏啊! 他可以娶妻,可以拥有完全属于自己的妻、子。 而那个妻子人选,过去他没有多想,如今意识到了,楼彧发现,如果妻子是胖丫头,似乎也不差! 哦不,何止是不差! 根本就是极好! 他养大了胖丫头,胖丫头完完全全属于他。 她不会为了任何事、任何人就背弃她,她会坚定的站在自己这一边,她会永远的陪着自己。 他了解胖丫头,胖丫头也知他甚深。 他们两个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是从小就注定的绝世良缘。 他们若是结为夫妻,将会比天底下所有的恩爱夫妻都要恩爱、长久。 他们…… 楼彧忍不住的畅想着。 他几乎是在最短的时间内,接受了“玩具”到“爱人”的转变。 或许,楼彧并没有彻底开窍,还不懂得“爱”是什么。 他对王姮依然是对是私有物的占有欲。 但,楼彧却觉得,如果非要成亲,他的妻子人选有且只有一个——王姮! 楼彧在入睡前想了很多,脑海里甚至闪现出胖丫头身着嫁衣、手执团扇与他共赴青庐的画面。 然后,就有了今晨的尴尬。 楼彧一张白皙的俊美面容,先是烧的通红,接着就是微微发黑。 最终,归于平静。 他、果然长大了,都能—— 楼彧快速调整好状态,又恢复到淡然、从容的模样。 看到屏风外有人影晃动,便知道奴婢听到他的召唤,进来服侍了。 楼彧便沉声说道,“准备热水,我要沐浴、更衣!” 刚刚进入到房间的丫鬟,听到这样的命令,略惊讶:大早晨的,小郎君就要沐浴?而不是洗漱? 不过,丫鬟的疑惑一闪而逝。 一来,她是楼家的世仆出身,从小学习的就是如何服侍主子。 而身为忠仆的第一课就是服从。 不管主子下达怎样的命令,身为奴婢,都不能迟疑,更不能质疑。 二来,能够在表里不一的楼彧身边服侍,还能“脱颖而出”,这奴婢不只是要忠心、守规矩,更要极有能力。 不管内心是怎样的惊诧,也不管主子的要求是怎样的离谱,她们都能第一时间端正自己的态度,完美的执行主人的命令。 她们只会躬身回应一个“是”,而不是傻乎乎的问“郎君,您刚才说什么”。 “是!” 这丫鬟就恭敬的应了一声。 就在丫鬟转身去吩咐的时候,楼彧似是想到了什么,又补充道:“还有,将被褥等都换了!” 丫鬟:…… 忍着内心的猜测,丫鬟继续躬身:“是!” …… 赵锦娘熟门熟路的来到楼氏坞堡,进入到楼彧所在的主院。 刚刚来到廊庑下,就看到几个丫鬟抱着东西,鱼贯从正寝室出来。 赵锦娘看到为首的丫鬟,是楼彧身边的一等丫鬟梅染,便下意识的侧身,让她们先行。 梅染等人路过的时候,赵锦娘又主动欠身,客气的问好:“见过梅染阿姊!” 梅染见到赵锦娘,也顿住了脚步,勾了勾唇角,回了句:“是锦娘啊,今日轮到你来向郎君回禀事情?” “……是!” 赵锦娘客气的回答着,眼睛却不着痕迹的扫了一眼梅染等几人怀里抱着的物什。 雪白的、里衣? 还有褥子、薄被? 大早上的就换衣服、换被褥? 赵锦娘心里忍不住的嘀咕着,忽的,她隐约闻到了一丝奇怪的味道。 赵锦娘早已及笄,知道了些许男女之事。 清晨……里衣……隐约的怪味儿…… 就在赵锦娘兀自猜测的时候,梅染好心的提醒了一句:“郎君在净房沐浴,你且等一等吧。” 沐浴? 这个关键词,瞬间补足了赵锦娘猜测的某个缺口,她想到了! 轰! 赵锦娘的一张清秀有余、美艳不足的面容上,迅速的染上了两抹红霞。 果真是……小郎君长大了啊! “……多谢梅染阿姊!” 忍着羞涩,赵锦娘赶忙道谢。 梅染笑着点了点头,便抱着东西,领着几个丫鬟继续往外走。 她们与赵锦娘错身而过。 赵锦娘目送一行人离开,便来到了正寝室的门外。 她仿佛没有得到梅染的“提醒”,扬声喊了句:“郎君,奴赵锦娘,有要事回禀!” 声音隔着外间、里间,并不能直达更里侧的净房。 但,外间和里间都有服侍楼彧的人。 听到赵锦娘的话,便有人凑到净房外,小声通报:“郎君,女郎君身边的赵锦娘来了,说是有要事!” 这些奴婢,都知道自家小郎君对王家小女郎的看重。 郎君早有话说,只要事关小女郎,无论什么时候,都要第一时间回禀。 而赵锦娘、阿蛮等女护卫,本身就是楼彧的人。 楼彧将她们送给王家小女郎之前,都有吩咐:要定期回禀有关小女郎的所有事宜! 几年都是如此。 倘或楼彧不在河东,赵锦娘、阿蛮等无法当面回禀,也要飞鸽传书。 楼彧从未觉得自己侵犯了王姮的隐私。 什么隐私? 胖丫头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是他的。 他关心她,想要督促奴婢们好好服侍她,天经地义! 楼彧正坐在浴桶里,任由小厮服侍自己沐浴。听到外头的声音,知道是赵锦娘来了,还事关王姮,他刚刚归于平静的面容上,又闪过一抹赧然。 咳咳,他又想到了又白又香、又嫩又甜的“荔枝”。 不过到底不是王姮亲自前来,楼彧快速的控制好情绪。 深吸一口气,楼彧沉声说了句:“让她来净房外回禀!” 要事? 胖丫头能够有什么要事? 莫非冰镇荔枝吃多了,伤了脾胃? 还是王那丫头又有什么新鲜样儿? 等等! 还有一人! 谢宴之! 楼彧猛地想起,前两日自己就收到了沂州的消息:谢宴之抵达沂州,并进入到了刺史府! 沂州距离河东也就几十里路,骑马半日就能到。 坐马车的话,不到一日也能抵达。 ……谢宴之进入到了王家庄子,还不太安分?! 楼彧暗自猜测着,赵锦娘已经缓步进入到了里间。 她鼻子微微抽动,果然,跟刚才在门外被褥上闻到的味道一模一样。 练了几年的武,赵锦娘的六感格外敏锐。 哪怕里间开了窗户,散了味道,她还是隐约捕捉到了那丝异常。 赵锦娘低着头,掩藏住所有的情绪。 躬身来到净房门外,屈膝行礼,“奴请郎君安!” 楼彧:……少废话! 他因着自己的破罗嗓子,在胖丫头面前都不愿多说一个字,就更不用说赵锦娘等奴婢了。 “说!”胖丫头那儿到底有什么要事? 这两日因着“成长的烦恼”,楼彧没有去王家庄子。 他十分惦念王姮。 忍着不耐,楼彧到底吐出了一个字。 公鸭嗓里听不出喜怒,仿佛很是平静。 这就跟那日楼彧的“拂袖而去”,形成了些许对比。 在赵锦娘看来,楼郎君对自己,似乎比对王姮更有耐心呢! 郎君对那胖子,连一个字都懒得说,还黑着脸离开。 此刻,郎君对自己却能—— 唇边闪现一抹笑,赵锦娘暗自欢喜的同时,也没有忘了今日来楼氏坞堡的“借口”。 她赶忙躬身,回禀道:“好叫郎君知道,九娘她、她癸水初至!” 赵锦娘开口即王炸啊。 至少对楼彧来说,“癸水初至”几个字,不啻于平地惊雷。 哗啦! 净房里响起了水声,楼彧原本安然坐着,听到赵锦娘的回禀,双脚禁不住的蹬了一下,身子也歪进了水里。 癸水? 是他所知道的那个癸水吗? 胖丫头、胖丫头……她、她……也长大了啊! 楼彧慌忙从浴桶里挣扎出来,沾满水的俊秀面容上,再次浮现红晕。 忍着咳嗽的冲动,楼彧拼命让自己镇定下来。 那个,胖丫头来了初潮,是、是好事! 她、她能嫁人了! 好得很,哈哈,好得很啊! 想到自己的畅想,以及昨夜的梦,刚刚镇定下来的楼彧,又禁不住的浑身燥热。 用力吞咽口水,他那开始有点突出的喉结,明显的滚动着。 “……继续!” 楼彧再次忽略了自己的公鸭嗓,略显迫切的想要知道王姮的所有事儿。 赵锦娘守在净房门外,隔着一道门,耳力极好的她,还是听到了哗啦哗啦的水声,以及小厮们压抑的惊呼声。 小郎君,果然失态了! 赵锦娘并不认为,楼彧的失态是因为听到王姮初潮,楼郎君这般少年谪仙怎么可能喜欢一个痴肥的傻丫头? 好吧,或许以前是喜欢的。 但最近一两个月,楼彧对王姮明显十分嫌弃。 两人见了面,楼彧竟是连一句话都不愿跟王姮说。 那日,面对王姮的殷勤,楼彧更是黑着脸直接走人。 赵锦娘实在看不出,楼彧对王姮有任何男女间的爱恋与痴迷。 两人即便有感情,大概也只是一起长大的友谊。 如今,小郎君长大了,通晓了男女之事,开始明白了美与丑,王姮就显得不如幼年时可爱、讨喜了。 也就是她出身好,运气好,即便贪吃、痴肥,也、也照样会有人献殷勤。 比如—— 赵锦娘想到了自己要回禀的第二件事,便继续说道:“谢家郎君到了,王郎君邀请他在庄子长住!” “王郎君还想让女郎君为谢宴之作推荐,将他带来坞堡拜会沈先生,被女郎君拒绝!” “……奴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总觉得那谢家郎君对女郎君似乎格外殷切——” 还不等赵锦娘说完,净房里就又传出了“砰”的声响。 楼彧直接推开了小厮,小厮没有防备,手里拿着的木舀掉在了地上。 小厮被吓了一跳,赶忙要跪下请罪。 楼彧摆摆手,示意他起来。 他自己则站了起来,一脚跨出浴桶,伸开双臂,让小厮们擦拭、更衣。 片刻后,楼彧顶着一头湿发,穿着干净的广袖长袍,踩着木屐,哒哒哒的走了出来。 “郎君!” 赵锦娘赶忙后退,并躬身行礼。 楼彧看都不看一眼,径自来到外间。 丫鬟见状,赶忙迎上来,取了王姮同款的布巾子,给楼彧绞干头发。 赵锦娘追了出来,再次在楼彧面前躬身而立。 “还有吗?” 楼彧见赵锦娘这么蠢,每次都需要自己开口询问,就忍不住的暗自嫌弃。 不过,他这人早已学会了完美控制情绪。 即便是在奴婢面前,他也不会露出任何异常。 赵锦娘所看到的,依然是温文尔雅、淡定从容的出尘小谪仙。 郎君,真的好生俊美。 哪怕进入到豪门,见识到了富贵锦绣,赵锦娘也从未见过比楼彧更好看、更高贵的男子。 虽然楼彧还略显青涩,但,美、真的不分年龄。 好看就是好看,青涩,亦是别有风味呢。 且,年纪小亦有年纪小的好处,还没有见识过世界,更容易—— 赵锦娘许是今日收到的“惊喜”太多,一时竟忘了收敛。 即使她低着头,还是让人感受到了她的“雀跃”。 尤其是,她面前坐着的不是寻常人,而是聪明、敏锐,见识过太多人性复杂、人心险恶的小变态! 楼彧目光微凝:……这蠢货,有异常! (本章完) 第122章 人心 第122章 人心 楼彧不知道赵锦娘在想什么,但他就是感受到了“被冒犯”。 这蠢货,一定存着肮脏、龌龊的想法! 楼彧知道,自己长得好。 小时候,那般顽劣,还会有人说他是小仙童。 长大后,风光霁月、温润如玉,即便青涩,也是世人倾慕的小谪仙。 拥有这般容貌,楼彧就接收到了形形色色的目光: 有惊叹,有倾慕,有垂涎,有觊觎……甚至有男有女! 赵锦娘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楼彧本能的恶心着。 不过,楼彧没有急着下判断。 赵锦娘到底是他送给胖丫头的人,即便有什么不妥,也当“人赃俱获”、“证据确凿”。 楼彧虽然霸道,可他更聪明,知道自己不能做的太过,否则,可能就会引起胖丫头的反弹。 那丫头,可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乖巧、好脾气。 楼彧还记得,当年在沂河边,他被胖丫头“威胁”着叫耶耶的场景。 虽然胖丫头是病了,有些糊涂,但那种情况下,她的反应才是最本能、最真实的。 那一晚,楼彧知道了王姮的心结,也知道了她身有反骨。 所以,这几年,即便楼彧心底满都是控制欲、占有欲,他也始终保持着一个度。 除非万不得已,楼彧绝不会过界。 而赵锦娘,还不值得楼彧动怒,更不值得让他“冒险”。 赵锦娘并不知道,自己的心思已经被楼彧觉察。 她还在回应楼彧的问题—— 还有吗? 没有了吧。 最近王家就只有这么两件还算要紧的事儿。 赵锦娘虽然总是打着王姮的幌子,殷勤的往楼氏坞堡跑,但她也知道,楼郎君不是个好糊弄的人。 若她无故跑来,楼郎君虽然不会发怒,却还是能够让她感受到冷意,她也会因此而害怕。 她到底只是奴婢,而楼彧对她有着生杀大权。 一旦触怒了楼彧,除非王姮愿意庇护,否则,她定会受到责罚。 楼彧温润君子,楼家却治家严明。 楼家的家法,不是普通的掌嘴、打板子。 而是马鞭、军杖! 赵锦娘出身底层,吃过苦,经历过生死,但这种酷刑,她还是本能的敬畏。 她没有被罚过,却曾经被要求观刑。 一鞭下去,血肉四溅。 几杖打完,轻则断腿、重则丧命! 那样的场景,看过一次,就记忆深刻,永生难忘。 赵锦娘虽然觉得郎君对自己是不同的,可她也明白贵贱之分。 早在那晚,沂河之上,赵锦娘就绝望的意识到了何为贱民、何为贵人。 她和阿耶因为是卑微的渔民,就被水匪随意的宰杀。 而似王姮这样的贵人,明明他们才是水匪的目标,却还能幸免于难,富贵快活到如今! 一边是幽深、刺骨的河水,一边是灯火辉煌的画舫。 一边是无辜惨死、葬身河底的阿父,一边是毫发无损、白白胖胖的王姮。 赵锦娘的心态,早就失衡了。 随后的为母卖身,更是彻底让她黑化。 ……所以,即便在王姮身边,没有朝打暮骂,反而衣食无忧,甚至比寻常官家女公子日子过得都好,赵锦娘也从未感激王姮。 如果非要她感激一个人,她也会感激楼彧。 是郎君在她走投无路的时候,买下了她,还精心找来武师傅,教授她武功,让她拥有谋生的一技之长! 赵锦娘不会去想,如果没有王姮,楼彧根本不会买下她,更不会让人教她功夫。 她是因为王姮才有了存在的价值。 更有甚者,若非楼彧想要知道王姮的情况,楼彧根本就不会正眼看她,更遑论亲自接见! 或许,赵锦娘想到了,可她却不愿承认。 她对于王姮这个主子,没有忠心、敬畏,反而十分瞧不上—— 这般胖! 这般懒! 命,却又这般的好! 什么好事儿都让她碰上了,即便遇到水匪,竟也能运气好的成功逃脱。 ……还有楼郎君如此优秀的“阿兄”,照顾她、庇护她……将来甚至还可能会娶她! 赵锦娘知道,以自己的身份,是不可能嫁给郎君。 但,她可以—— 哼,真是便宜那胖子了,平白多了一个争宠的助力! “回禀郎君,除这两件事之外,九娘一切如常。” 赵锦娘收敛思绪,恭敬的回禀着。 楼彧“嗯”了一声,没有继续说什么,似乎在思考。 赵锦娘心里忐忑,又有些妄念,竟不由自主的悄悄抬起了眼皮。 她小心翼翼的看向那张稚气、俊美的脸,哪怕极力忍耐,还是露出了些许—— 楼郎君果真是人中龙凤,少年谪仙啊。 这容貌、这气质、这做派,大概只有天上才会有吧。 楼彧:……更恶心了! 他察觉到了赵锦娘那偷窥的视线,胃里顿时一阵翻涌。 被癞蛤蟆垂涎,即便伤不到,也着实恶心人。 楼彧刚才还只是怀疑,现在终于确定:这蠢货,果然对他存着龌龊的心思。 荒谬可笑! 痴心妄想! 偏偏楼彧投鼠忌器,不愿为了一个赵锦娘而惹得胖丫头不快。 且,赵锦娘的行径,“提醒”了楼彧—— 胖丫头身边,也不全是忠心、老实之人啊。 除了她,还有王、郑十三。 赵锦娘、阿蛮等奴婢也就罢了,胖丫头对王、郑那两人可是十分亲近,并付出良多。 若这二人也似赵锦娘这般不安分、没良心,反噬其主,胖丫头定会伤心。 亡羊补牢,及时止损。 这些词儿可都是王经常挂在嘴边的,楼彧面儿上不显,却把这些都记了下来。 楼彧必须承认,王的许多话,都极有道理。 不只是胖丫头深受影响,就连他……所以,楼彧一定要确保这人对待胖丫头一心一意、绝无二心。 若有问题,那就尽快处理,万不能让胖丫头受到更大的伤害! 楼彧已经生出了杀心,脸上却还是一派春风细雨。 他甚至还能温柔的浅笑,“你,很好!” 破罗嗓子能够对着一个奴婢说出这几个字,已经相当不易。 见识过楼彧对王姮的一言不发,自己在楼彧跟前却能句句有回应,本就生出了小心思的赵锦娘,愈发的飘飘然。 赵锦娘一时得意,竟忘形的抬起了头。她看向楼彧,笑得柔媚:“郎君谬赞了!这都是奴的本分!” 楼彧轻轻摩挲着左手大拇指上的象骨摧决(扳指)。 这是胖丫头送给他的,方便他射箭的时候使用。 楼彧很是喜欢,日常也会佩戴。 因为他发现,偶尔,他会控制不住内心的戾气与嗜血。 摸索、转动这摧决,倒是能够让他冷静下来。 他会想到胖丫头,想到她那般娇气、难养,需要有人保护、有人宠溺。 他不能失控,不能像曾经的顽童般,因为恶名而轻易被人算计,继而落入被逼迫、被摧毁的境地。 ……啧,他还是没有修炼到家啊。 等什么时候,不需要外物就能彻底控制自己,他才是真正的“君子”! 楼彧无声的叹息着,刚刚冒出来的汹涌杀意,在碰触到摧决的那一刻,慢慢消散: 不急! 慢慢来。 这贱婢还有用。 用完再杀! “你去吧,好好服侍九娘!” 楼彧再次忍着对公鸭嗓的厌恶,缓缓的说出了对于目前的他来说,算是“一长串”的话! “奴,谨遵命!” 赵锦娘却十分兴奋,她、她听出了郎君话里的深意。 郎君这话,应该是说:只要她好好服侍九娘,他定不会亏待。 而一个郎君,如何不亏待一个对他满心爱慕的婢女?! 答案,呼之欲出。 自以为得到了楼彧的“承诺”,赵锦娘的一颗心,飞上了云端。 她一路飘啊飘的回到了王家庄子。 白芨也从外面回来,在前庭正好碰到赵锦娘。 看到她神采飞扬,白芨不禁有些疑惑:“锦娘,你这是去了哪儿?竟这般开心?” 白芨倒不是问责赵锦娘:身为九娘的女护卫,却擅自外出,只留下一个憨憨的阿蛮,是为失职。 白芨知道,自家九娘身边并不缺人伺候。 明面上的、隐在暗处的护卫,每日三班,每班都有十几人,根本就不缺一个赵锦娘。 白芨就是纯粹的好奇。 赵锦娘听到了白芨的声音,定睛一看,这才发现了近前还有这么一个大活人。 她赶忙收敛情绪,面容也恢复到了女护卫特有的冷肃。 她微微颔首,权当见礼。 对于白芨的问题,她也简略的回了句:“去了趟楼氏坞堡!” 至于“为何开心”,赵锦娘却没有回应。 她跟白芨并没有多么深的姐妹情,白芨也不是统管奴婢的管事娘子,她没有必要向白芨汇报。 赵锦娘将自己与白芨等丫鬟分得很清—— 她,是楼家的人,是楼郎君买下来的奴婢。 虽然现在跟着王姮,但终有一日,她会回到楼家。 白芨等,则是王家的奴婢。 她们的身契,甚至是家人,都捏在王姮的手里。 即便要嫁人,她们的婚配,也都是王姮做主。 以后啊,兴许连儿孙,都是王姮乃至王姮儿女的奴婢! 注定几辈子都是要给王姮当牛做马,她们自是要对王姮毕恭毕敬、忠心不二。 赵锦娘认定自己跟白芨等丫鬟不是一路人,未来会有不同的人生,也就不会深交。 来到王家庄子三四年,阿蛮已经跟所有人打成一片,唯有赵锦娘,将自己跟王家分割开来。 “……九娘呢?” 虽然不愿与白芨等多接触,但赵锦娘没有忘了自己使命——护卫王姮! 毕竟,她的未来与幸福,都寄托在王姮身上呢。 “九娘在客院!” 白芨感受到了赵锦娘的疏离,暗自撇了撇嘴:高冷什么?真当自己高人一等? 女护卫又如何? 人家阿蛮也是女护卫呢,且更能干,对九娘也更忠心。 可阿蛮就非常的好相处,不只是跟厨房的庖厨关系好,还有其他的奴婢,阿蛮也都阿姊阿妹的叫着,无比亲近。 当然了,白芨等丫鬟们,也喜欢投喂阿蛮。 阿蛮的贪吃,跟自家九娘还不同。 九娘喜欢美食,却也挑剔。 不是自己喜欢的,不是精致的、新奇的,她基本上都不会吃。 她还有许多忌口的食材。 她只是看着好脾气、好伺候,实则……唉,也不是说王姮难伺候,毕竟以她的出身,以及所拥有的财富,她即便讲究些,也是应该的。 只能说,王姮的情绪稳定与她是世家贵女,并没有太多的关系。 丫鬟们并没有因为王姮的佛系,就真把她当成平易近人的小姐妹。 主子,就是主子。 九娘宽厚,是她品行好,是丫鬟们的福气。 丫鬟们却不能真的不敬重九娘。 所以,即便九娘爱吃,白芷等丫鬟,也不敢真的随意投喂。 阿蛮就不一样了,她不讲究,不忌口,不管荤的素的、河鲜海鲜时鲜,甚至是白芷等人吃剩下的,阿蛮都来者不拒。 阿蛮就是所有需要保持体型的女孩子们最佳的吃饭搭子,女孩子们想吃,却又怕吃多了。 若是剩下了,还会浪费粮食。 有了阿蛮就太好了,她能将大家的食盒“打扫”干净。 她非但不会嫌弃,还会感谢姐妹们的“分享”。 这般能吃又可爱的小女郎,还天生神力,是九娘身边最靠谱的“打手”,白芷等丫鬟如何不喜欢?! 有对比就有伤害,跟阿蛮的可爱比起来,赵锦娘的“高冷”,就显得有些可笑! 忍着心底的嘲讽,白芨淡淡的回了一句。 “客院?谢郎君的院子?” 赵锦娘不计较白芨的冷淡,她更关注:“九娘与谢郎君?”不会有什么吧?! 赵锦娘已经打定主意,要随着王姮一起回楼家。 若是九娘变了心,被谢郎君勾了去,那、那—— 白芨皱眉,虽然不满赵锦娘的态度,以及她那破有歧义的话,却还是回了一句: “谢郎君听闻九娘善画,正巧他也以诗画闻名,便想与九娘讨教一二。” 两人是讨论正经学问呢,赵锦娘却弄得仿佛有什么不妥。 这赵锦娘真是越来越不懂规矩了! 白芨暗暗记了赵锦娘一笔,准备找个时候,好生跟傅母说一说。 九娘身边,可不能留这种没规矩的人,即便这人是楼郎君送来的! 白芨相信,在楼郎君心里,自家九娘最重要。 他才不会因为一个奴婢,而让九娘受了委屈…… (本章完) 第123章 易变 第123章 易变 “……表兄,你调出来的颜色极好!” 王姮跪坐在书案旁,眼巴巴的看着谢宴之调配颜色。 学过画画的人都知道,画画不只是绘画的技术,还有对于颜色的把控。 国画亦是如此。 同样的颜料,同样的配比,却还是因为个人的审美与能力不同,调配不出不同的颜色。 同样的桔色,同样用黄+红,可最终呈现出来的效果,也会随着绘画者的不同而有所差异。 王姮从小学画,颇有天分,还有王帮她丰富现代绘画技巧。 但,当王姮看到谢宴之作画的时候,只第一步——调色,就让王姮颇为赞叹。 “阿玖喜欢?” 谢宴之温柔的笑着,看向王姮的眼睛里,带着温和与耐心。 他俨然就是世人想象中最完美的兄长,博览群书、才艺超群却又不会恃才傲物,对待不如自己的“阿妹”,耐心、包容。 不会因为对方“蠢笨”而气恼,也不会因为对方不是自己满意的人儿而不快。 王姮在谢宴之身上,感受到了什么叫“上善若水”。 他,似乎真的能够包容万物呢。 从小身边就有个顽劣、坏脾气的小霸王,王姮习惯了“情绪稳定”(百忍成金),忽然有个无比温柔、万分宽容的“阿兄”,王姮新奇的同时,又有些享受。 谁还不是个孩子? 谁不愿意被宠溺、被包容? 偏她可怜,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遇到了小霸王,不能哭、不能生气,还要装傻、还要强颜欢笑! 有了谢宴之作对比,王姮忽然发现,曾经的楼彧是真的恶劣,也是真的让她受了许多委屈呢。 “喜欢!” 王姮用力点头,圆润的小脸上,终于浮现出些许孩子气。 “好!我教你!” 谢宴之眼底满是包容,他柔声道:“配色也是有规律的。” “藤黄加上朱标,就是桔黄。桔黄与少许曙红,则晕染成橘红!” 谢宴之拿着毛笔,取了几个干净的小碟,一一的演示给王姮看。 他对于颜色的把控,真的非常厉害。 轻轻几下,就能调配出王姮需要的颜色。 “这橘红,好生鲜亮!” 王姮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里,仿佛闪耀着星河。 她的注意力都被这些颜色所吸引。 谢宴之唇边的笑纹加深,他发现了,王姮不只是长得略显稚气,内里也是孩子心性。 如此,甚好! 没有沾染太多世俗,没有那么多的偏见、贪恋,还保持着孩童的天真烂漫。 在王姮身上,谢宴之感受不到任何的诸如同情、怜悯、叹息等等之类的情绪。 他谢宴之就是个精于诗画的才子,而非被抢走未婚妻、又被断了仕途的可怜人儿。 天知道,这几个月来,谢宴之总是被人可怜着、惋惜着,他面儿上不显,心里是何等的煎熬。 他,出身名门,才华横溢,容貌出众,胸有大志,却时运不济。 先是国破家亡,接着又遭受“夺妻”的羞辱,偏偏他还不能表现出任何的不满、怨怼。 为了维持他一贯的云淡风轻,他的内心早已千疮百孔。 周围人的瞩目,哪怕是善意的,也让他痛苦、窒息。 终于,谢宴之遇到了王姮这样天真烂漫、内心澄澈的小女郎。 她与他,只会说些绘画上的雅事。 她,不会可怜他,更不会为他惋惜。 在她那双干净得不可思议的眼眸中,他看不到任何让他不快的负面情绪,有的只是单纯的惊叹与赞美。 在王姮这儿,谢宴之感受到了真正的平静,也找回到了他谢氏才子的骄傲! “九娘喜欢这颜色?” 谢宴之的身心格外放松。 他喜欢这种感觉,连带着,王姮那一身的小肉肉,似乎都没有那么的碍眼了。 “嗯!” 王姮确实喜欢,不过,她觉得,阿应该会更喜欢。 想到阿,王姮拿起了毛笔,在橘红色的颜料碟上蘸了蘸。 王姮轻轻转动手腕,毛笔在画纸上,非常丝滑的转了一圈,然后,一个椭圆的橘子跃然纸上。 王姮又画了几个圆滚滚的橘子。 她再选用墨绿色,给橘子上添了几片叶子。 画完这些,王姮歪头想了想,又给画了个竹篮。 “一篮子的大橘大利,阿一定喜欢!” 王姮心里想着,也就顺手在画纸上题了字——大橘大利! 谢宴之挑眉:大橘大利?大吉大利?吉利? 这词儿,虽然直白了些,却也是让人欢喜的吉言呢。 谢宴之愈发觉得王姮孩子心性,活泼、可爱。 唔,至于这超标的体型—— 谢宴之不动声色,目光飞快的掠过王姮因为低头而凸显的双下巴,开始暗暗的计划着。 …… “阿,你看,我新画的大橘大利。” 王姮有了新作,自然要第一时间送给小伙伴。 她叫来阿,先是一起欣赏,阿若是也满意,再命人装裱。 王跪坐在王姮身边,两个小姊妹几乎头挨着头。 王细细的看着,由衷的赞叹:“九娘,你画得真好!” 谁说国画只能写意,而非写实? 九娘画得就栩栩如生嘛。 顶多就是加了一层滤镜,看起来更美、更有意境罢了。 “尤其是这颜色,太还原了,就跟橘子的颜色一模一样!” 王嘴上夸着,心里也是第n次的惊叹:我们这迷人的老祖宗们啊,就是厉害。 哪怕是在条件有限的古代,亦是能够创造出震惊后人的作品。 这般鲜亮的颜色,居然只是用“自然”提取? 没有经过任何的化学加工。 “这颜色好看吧?表兄教我的!” 王姮微微扬起小下巴,得意中带着与有荣焉。 谢宴之不是空有皮囊的瓶,而是有着真才实学。 其为人也踏实、温和、知分寸。 完全不像是阿所说的“极品”亲戚。 没有自以为是,道德绑架。 更没有利欲熏心,急功近利。 他对沈度先生确实仰慕,可也没有贸贸然的利用王姮,继而攀附名士。 他淡然,他儒雅,他有着真正的世家名门的底蕴与风骨。 不是刻意的倨傲、装腔作势,而是一种从骨子里流淌出来的高贵与骄傲。 王姮从谢宴之身上看到了另一种的温文儒雅、君子端方。 他的气度,甚至可以中和掉身上的阴柔。 没有阴气,只有温柔。王:……不对劲!很不对劲啊!亲! 王看着滔滔不绝的好闺蜜,猛地发现了问题: “那个,九娘,你、你很喜欢谢郎君?” 谢宴之虽然是王姮的表兄,但在古代,表姐表弟、表兄表妹反倒是最佳的结合组合。 且,谢宴之与王姮的亲戚关系非常远,两人之间的血缘关系几乎可以忽略。 他们、他们是可以成亲的。 许是自己有了默许的未婚夫,王哪怕觉得十三岁的王姮还只是个初中生,也会明白,王姮确实可以议亲了。 谢宴之比王姮大四岁,高中生的年纪,却是已经可以做父亲的年纪。 他们……他们…… 小变态呢? 他和九娘可是青梅竹马啊。 楼彧确实内心阴暗、行事偏执,但他对九娘是真的好。 两人的相处,也是那么的自然而然,亲密默契。 难道,竹马果然不敌天降? 呃……问题是,楼彧这个竹马他不正常啊。 九娘忽的“变心”,楼彧知道吗? 他、允许吗? 楼彧这般占有欲极强的人,根本不会容许自己的“私有物”被别人抢走! 王内心的小人,已经开始瑟瑟发抖。 “喜欢啊!表兄人品、才华、相貌等,都是极好的!” 王姮抬起头,笑容甜美。 似乎看着还是一脸的孩子气,但眼底,却飞快的闪过一抹超越年龄的光芒。 她不是真的孩子。 没有父母、长辈在身边,王姮从小就知道,她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她只是看着“天真烂漫”,她的内心,是早熟的、聪慧的,甚至是自私的! 王姮一直都记着阿母对她说的话: 爱人先爱己。 脑子不够,就相信自己的感觉。 只要与人相处的时候,自己觉得不舒服、不快活,那就要远离这个人。 在王姮看来,她身边的人都很厉害。 要么是楼彧这般天生聪明的妖孽,要么就是似王这样有奇遇的神仙弟子。 而她自己,不聪明,没有天分,运气、似乎也没有那么好。 在没有选择的时候,她只能委屈自己。 装傻充愣,粉饰太平。 若是有了选择……她便会遵从自己的内心。 楼彧,很好,但太霸道了。 谢宴之,有些私心,却瑕不掩瑜,完全可以试一试! 王看到似乎并不明白“喜欢”为何物的王姮,嘴唇蠕动着,想要说些什么,提醒一二。 可话到嘴边,王又咽了回去。 九娘,还小呢! 她情窦未开,她没有开窍。 她说喜欢谢宴之,应该只是把他当做兄长,而非爱人! 这种事儿,真的不好戳破。 王碰触到王姮那干净、明亮的双眸,总觉得跟她说些“成人”的话题,是对小孩子的污染! 呃,要不,再等等? 九娘长大了,楼彧也在成长啊。 王忽的想到,这段时间,楼彧进入青春期,整个人都变得奇奇怪怪、别别扭扭。 他对九娘,似乎也有些冷淡呢。 难道,青梅竹马真的逃不开“成长”的魔咒? 不只是九娘有了“新欢”,就连楼彧—— 王的大脑里,充满了乱七八糟的猜测。 她理不清,却也知道,这种事儿不是她一个外人能够轻易干涉的! “边界感!要有边界感啊!” “哪怕是嫡亲的闺蜜,也要懂得分寸,尊重对方!” 王拼命的在心里告诉自己。 但,王万万没有想到,这场“人心易变”的风波,还能波及到“无辜”的她! 哦,对了,她不是唯一的受害者,还有一个郑十三! …… 这日,王姮照例来楼氏坞堡。 咳,王姮去楼氏坞堡,不一定是找楼彧。 楼彧不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年,还是楼家大长房的家主,是沈度的学生,是杨睿的心腹。 他要统管整个坞堡,要读书,还要完成杨睿交给他的“课业”。 楼彧很忙、非常忙。 再加上楼彧迎来了“成长的烦恼”,整个人都有些矫情。 过去若是有闲暇,他会找王姮,两小只哪怕只是坐着闲聊,也能开心的度过时光。 现在呢,楼彧惜字如金,除非万不得已,他是一个字都不愿意说,也就不存在“聊天”。 尤其是那日的尴尬、以及某日清晨的羞愤,让楼彧总觉得不好意思见到王姮。 楼彧便减少了与王姮的会面。 左右,他有赵锦娘、阿蛮等人,王姮每日做了什么,王家庄子发生了怎样的事情,他都一清二楚! 不见面,他也不会觉得生疏。 王姮更是乖觉,感受到楼彧的不自在,虽然不明白他为何会这样,但她选择“尊重”—— 不愿见面,那就不见呗! 左右她有阿,还有谢家表兄,再不济,也能找郑十三玩儿。 这不,隔了几日,王姮有些想念郑十三……的厨艺,便带着阿一起来到了楼氏坞堡。 是的,郑十三在楼氏坞堡。 这几年,王姮确实照拂了郑十三的吃穿用度,还会给她月例,甚至是铺子、分红。 但,郑十三并没有住在王家庄子。 她是楼彧的表妹,即便楼彧从未正眼看过,也从未关照,而按照名分,她还是应当住在楼家。 这几年,郑十三、郑十六都住在楼氏坞堡的客院,也就是曾经楼太夫人居住的院落。 楼太夫人等人离开后,偌大的院子,就只有郑十三、郑十六两个客人。 郑十三知道王姮喜欢吃,而她也曾经在厨房帮过工,便请人将客院的小厨房进行了改建。 她仿照王家里的大厨房,将客院的小厨房弄得十分“专业”。 有火灶,有烤炉……郑十三不只是跟着王学,还会跟着楼家、王家的庖厨学习。 她还会自掏腰包,请来南境的庖厨,融合南北、各地的特色,做出更多、更美味的美食。 王姮:……虽然是庶闺蜜,却也是真的用心呢。 王姮不缺这口吃的,但她看重的是郑十三的这份心意。 只是—— 王姮今日来到楼氏坞堡,就遇到了些许“糟心”…… (本章完) 第124章 诱惑 第124章 诱惑 “阿兄,你在家?” 王姮肉乎乎的小脸上,写满了惊诧。 她惊讶的,不是大忙人楼彧居然在家,而是,他竟然出现在了客院。 话说当年楼太夫人住在这里的时候,楼彧都不曾太过殷勤的前来,顶多就是出于礼节,偶尔来请个安。 待楼太夫人一行人离开,这客院,更是仿佛被楼彧遗忘。 如果王姮没有记错的话,过去的三四年里,楼彧都不曾涉足。 今天、这是怎么了? 王姮忍着抬头去看日头的冲动,软糯糯的问了一声。 楼彧也在忍耐。 这几日,楼彧都不曾见到王姮。 通过赵锦娘,他知道她的一举一动、日常琐碎,但终究没有面对面的相处。 短短几日的功夫,楼彧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只是,再次相见,还不等楼彧仔细观察,就又闻到了那股沁人心脾、扰人心神的甜香。 圆圆的荔枝,剥去果壳,露出润白、软糯的果肉。 香香的、甜甜的…… 轰! 楼彧的耳朵又红了。 口干舌燥,心也跳得厉害! 深吸一口气,楼彧极力平复紊乱的心绪。 他没有开口,不只是不愿暴露自己的破罗嗓子,更是怕自己一说话,就会泄露出内心的慌乱。 王姮却已经习惯了楼彧的“冷漠”。 不爱说话,矫情而已。 王姮没有感受到楼彧对自己的恶意,所以,他还跟过去一样。 然而,“打脸”来的就是如此的快! 王姮认定楼彧“不变如初”,也就不计较他的没有回应。 但,等郑十三从小厨房出来,端着东西来到近前,没有理睬王姮的楼彧,却忽然开了口: “这是什么?你自己做的?” 不是单蹦的几个字,而是整句整句的话。 王姮:……小霸王怎么了?忽然就对十三娘如此关注? 王也意识到了不对。 小变态和九娘之间的关系,不太正常啊。 小变态怎么忽然就对九娘冷漠起来? 哦不,如果只是冷漠,无差别的对待所有人,也属正常。 这可能是青春期的小男生在耍小性子。 但,对九娘冷漠,却对别人和善,这就、就—— 王一个旁观者都觉得惊诧,就更不用说郑十三娘这个当事人了。 她那一张我见犹怜的小脸,瞬间变得煞白,一双翦水秋瞳中,浮现出一层水雾。 仿佛下一秒,她就会娇躯轻颤,哭得梨带雨……愈发的楚楚可怜。 王与郑十三从小一起长大,自是知道,这位是真的菟丝,而不是死绿茶。 她这副模样,也是真的被吓到了,而非故作姿态、引人怜爱。 “怎么?聋了?没有听到我的话?还是哑巴了?” 小变态就是小变态,即便是要展现出对郑十三的不同寻常,也不会真的温柔小意。 他的那张薄唇,即便顶着一张温润和煦的脸,也能说出刻薄的话。 郑十三抖得更加厉害了。 托盘里的杯盏,被抖得叮当作响。 郑十三不敢看楼彧,只敢将求助的目光投向王姮。 王姮微微蹙眉,她看了眼“受宠若惊”的郑十三,又看向表面温和的楼彧。 阿兄,又在搞什么鬼? 赵锦娘等外人,或许会认定楼彧变了心,厌烦了王姮这个痴肥的吃货。 就是王,心里估计也在嘀咕:青梅竹马果然抵不过青春萌动,而可爱在美丽面前一文不值! 王姮却丝毫不会怀疑楼彧真的忽然就喜欢上了别人。 她倒不是自恋,而是足够了解楼彧,以及她敏锐的直觉。 楼彧对郑十三娘,并没有丝毫的温柔与爱意。 可他却又表现出对郑十三的“特别”,他、意欲何为? 难道此事,与我有关? 王姮暗自猜测着。 不过,她思索的同时,也没有忽略了郑十三。 接收到她的求救信号,王姮微微颔首。 有了王姮的“应允”,郑十三才低着头,细声细气的回禀楼彧刚才的问题: “回、回郎君,我做的是桂糯米藕,还熬了红汁。” 郑十三没说的是,她知道九娘来了初潮,需要补血。 她特意问了楼家的府医,知道藕有滋补的功效,还能消暑,便为九娘做了这道甜品。 上好的藕,切去两端,在藕孔里塞满泡好的糯米,用签子将切去的部分重新固定在首尾,放到锅里,小火蒸煮半个时辰。 煮好后,晾凉,切片。 或是浇上桂蜂蜜,或是灌以红汁。 软糯香甜,营养丰富。 郑十三忙了一上午,才做好了这一盘,并准备了几种浇头。 原本想要让九娘开心,不想,自己这小院儿竟来了楼彧这么一个不速之客。 郑十三还被楼彧的忽然开口弄得心惊胆战,险些将手里的托盘都扔出去。 “……郎君这是要做什么?不理九娘,却对我另眼相看?” 郑十三被特殊对待了,却没有丝毫的惊喜。 她太清楚自己的身份,也深知楼彧的霸道、狠戾。 自己来到楼家也有几年的时间,楼彧都不曾正眼看过她。 主动跟她说话的情况,更是几乎不存在。 即便有过交流,基本上也都是因为她伺候在九娘身边。 楼彧爱屋及乌,关心九娘,才会留意到她。 郑十三太有自知之明了,她知道,估计在楼彧心里,她这个便宜表妹,跟九娘身边的白芷、白芨没有区别。 或许,还不如九娘的丫鬟呢。 比如那个赵锦娘,就能够直接跑到楼彧面前回禀事情。 而她,哪怕同在楼氏坞堡,也几乎很难见到楼彧,更遑论“单独相处”了。 她,就是寄居在楼家的郑家庶女。 无足轻重,无人在意。 长得美,并不是真正的筹码。 郑家后院里,那些侍妾、通房,甚至是胡姬,哪个不美? 然而,除了被糟蹋,再生下不被看重(甚至是承认)的庶子庶女,再无其他的价值。 郑十三在郑家,看了太多太多,就是她的生母,亦没有一个好的下场。 她无比清楚内宅的生存之道。 不说楼彧根本不喜欢她,就算楼彧宠她爱她,她也不会真的将他当做靠山。 “男人,靠不住!” “与其相信那虚无缥缈的宠爱,还不如好好服侍主母!” 是的,主母! 郑十三是清醒的,聪明的。她从刚认识王姮、楼彧开始,就认准王姮这个“主母”。 她不管王姮将来会嫁给谁,只要王姮需要媵妾,那她就是第一首选。 她会追随王姮,会无比忠心,只希望王姮能够庇护她,让她有个安稳的日子。 “九娘,您尝尝,看看合不合口味!” 郑十三真心敬重王姮,服侍起来,也就格外的用心。 她甚至都忘了楼彧,直接将托盘放到王姮面前的石桌上。 用干净的湿帕子擦了手,郑十三取来干净的小碟,用公筷夹了一片糯米藕,放到小碟子里。 然后,她又端出来两个小碗:“九娘,这个是桂蜂水,这个是红汁,可以用藕片蘸着吃。” 郑十三十分殷勤。 若不是王姮不习惯,她都能够直接把藕片喂到王姮的嘴里。 王姮点点头,权当回应。 郑十三忽略了楼彧,王姮却不会。 她抬起头,笑得甜糯,“阿兄,你也尝尝吧!” 说着,王姮将自己面前的小碟子推到了楼彧跟前,“十三娘的手艺极好,一点儿都不输那些庖厨!” 王姮仿佛没有看到刚才楼彧的“区别对待”,她像往常一样,帮着郑十三刷存在感。 若是能够帮她邀个功劳,得些赏赐,自是最好! 听到王姮那甜甜的、软软的小嗓音儿,楼彧习惯性的点头。 点完头,楼彧才反应过来,今天他还要进行他的计划,并不适合对胖丫头太过亲近。 楼彧极力做出冷漠的模样,他没有看王姮,而是将目光投向了郑十三。 啧,豆芽菜长大了,还是豆芽菜啊。 也不知道杨十四郎那个呆子,到底看上了她哪里! 默默的嫌弃着某个纤细柔媚的美少女,楼彧眼底却浮现出了兴味—— 似乎,他忽然意识到,郑十三这个便宜表妹,一夜之间长大了,变成了楚楚可人的美人儿。 他,心动了呢! 王:……卧槽!卧槽!卧槽!! 好消息:小变态开窍了。 坏消息:他心动的对象不是九娘,而是—— 呃,也不能算是坏消息。 王以前就担心,九娘被小变态盯上了,还早早的叼回到自己的窝里。 被变态纠缠,现实中还是很恐怖的。 相较于情绪不够稳定的楼彧,王忽然觉得,温柔、包容的谢宴之,似乎很不错。 说句不怕冒犯人的话,就谢宴之那阴柔的模样、单薄的身板儿,胖胖的九娘,兴许能够在体能上占据优势呢。 如果真有家暴,也是九娘暴打某只弱鸡。 楼彧呢,现在看着也略显单薄,但他是武勋之后啊。 从小练武,十四岁就能舞动几十斤的马槊。 还有九娘这个微胖的小青梅,楼彧也能单手将她抱起来! 若是过个几年,楼彧真的长大了,人高马大、孔武有力……一巴掌就能把人抽飞出去啊啊啊。 但,郑十三也是一起长大的小伙伴。 她被小变态盯上,似乎也、也……呃,好吧,王承认,自己果然自私,也足够偏心。 小伙伴与小伙伴也是不同的。 王姮于她,是超越血缘的亲人。 郑十三,也就只是个好友,是能够为了王姮而舍弃的存在。 顶多就是以后若是郑十三受不了楼彧的霸道与占有欲后,她暗中帮忙,助她逃脱! 王默默的做出了选择,并在最短时间内安抚了自己。 “十三娘?你是不是还没有名字?” 楼彧定定地看着郑十三,倒也没有杨十四郎的那种痴迷。 他可是端方君子呢,即便“心动”,也不会露出贪恋美色的模样。 他能够正眼看向郑十三,还能不顾公鸭嗓的温言询问,已经能够表明他对郑十三的另眼相看。 郑十三娘却没有受宠若惊的欢喜。 她愈发不安了。 纤细的手指,不自觉的搅动着挂在腰间的衣带。 她再次看向王姮。 王姮:……阿兄又有什么鬼主意?好好的,吓唬十三娘作甚? 心里暗暗的骂了一句,王姮并没有“危机感”,更不会吃醋。 她太了解楼彧了,知道他这副模样,就是在搞事情! 唉,这人还真是一如既往的顽劣。 王姮一边吐槽着,一边递给郑十三一个“且安心”的眼神。 郑十三这才略略放下心来,微微躬身,回道:“回郎君,我在家中姐妹中排十三。” 没有名字! 楼彧沉吟着,目光掠过郑十三娇美的面容,以及石桌上那盘品相极佳的甜品,便说道:“我给你取个名字如何?” “容貌姣好,膳庖厨,称得上一个妙字。” 楼彧看似斟酌,实则随意。 王姮眼底闪过一抹无奈:阿兄,十三娘是你的表妹,不是阿猫阿狗、不是奴隶仆从。 这般随意的给人取名字,还不是人家主动请求的,多少有些不尊重人啊。 郑十三倒没有觉得屈辱,不是她不够自尊,实在是她太清楚自己的身份。 似她这样的庶女,甚至都不如贵人豢养的狸奴、得用的奴婢。 十三也好,郑妙也罢,都只是一个称谓。 父母、长辈取的,主君主母也取的。 郑十三唯一在意的,是王姮的态度。 她第n次的看向王姮,眼底里充满哀求与尊敬。 她就像是被主君抬举,却又敬畏主母的宠妾,根本没有所谓的恃宠而骄,只有谨慎、卑微。 这求生欲,绝对被她拉到了顶点。 王姮见她这般,都有些怜悯,开口道:“这‘妙’字,极好!还是阿兄会给人取名字!” 不像她,看到樱桃,便给人家取名阿樱、阿桃。 妙? 郑妙? 确实不错! 得到了王姮的“应允”,郑十三这才屈膝,感激的道谢:“多谢郎君赐名!” 一旁的郑十六眼底闪着羡慕,太好了,阿姊的终身有靠了。 跟着九娘一起嫁给楼家表兄,极有喜欢她的主君,还有慈和的主母,她能够安享富贵、平稳的好日子。 王忍着挠头的冲动,眼前这一幕,为什么看着这般的别扭? 似乎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正在冲击她的三观…… (本章完) 第125章 来者 第125章 来者 “十三娘,这是新来的布料,您选选,针线房好给您制新衣。” “十三娘,这是给您补的月例,共计三十七贯,您数数!” “十三娘,按照旧例,似您这样的小女郎,身边应该有两个一等、四个二等,您这儿还有三个人的缺儿……” 不得不说,楼彧的态度,就是楼家上下的风向标。 中午,他刚刚展现出对郑十三郑妙的“不同寻常”,下午,郑妙的客院就人来人往、热闹不已。 最新的布料,短缺的月例,还有奴婢的缺额……仿佛忽然间,管事娘子发现,自己竟慢待了某位贵客。 明明客院里住着郑十三、郑十六两位“娇客”,管事娘子以及众人关注的目光,却只聚焦在郑十三身上。 所以啊,不是“娇客”本身的身份,让楼家的众奴婢看重,而是郑十三本人有了“体面”。 而这份体面,因何而来,作为当事人的郑十三,以及旁观者的郑十六都心知肚明。 郑十三略显沉默,望着那一堆堆的东西、来来去去的人发呆。 郑十六本能的羡慕着,待管事娘子离开,便兴奋的扑到郑十三跟前,低声道:“阿姊,太好了!你、你终于熬出来了!” “表兄喜欢你,九娘也是个宽厚的!” “哦不,其实,你以后都无需太过在意九娘。表兄喜欢你呢!” 在楼家,楼彧才是主君。 他的喜欢,足以让一个女人拥有一切。 就是九娘,将来嫁给了楼彧,也要指望着他过日子。 郑十六觉得,阿姊完全可以把拿去讨好王姮的心思,全都用到楼彧身上。 “十六娘,谨言!” 郑十六说其他的,郑十三都没有反应。 可,当她听到郑十六说什么“无需在意九娘”,她顿时惊醒过来。 她赶忙伸手,捂住了妹妹的嘴巴,“九娘何等尊贵,岂是我等能够轻易品评的?” 楼彧的“垂青”,并没有让郑十三得意忘形。 她始终记得自己最初的选择,以及这几年九娘对自己的好。 在楼彧忽视自己的时候,是九娘,给她吃、给她穿,给她银钱,给她铺子,还让她去德音堂读书。 做人要有良心。 更不用说,做人还要够聪明。 男人的“爱”,如同昙,转瞬即逝。 比如曾经向她示好的杨十四郎,宗亲贵人,人也单纯。 郑十三能够从他的眼眸中,看到对自己的爱与执着。 以郑十三的聪明和手腕,完全可以拿捏这么一个青涩的小郎君,成为他的心尖宠。 但,郑十三却非常冷静的拒绝了。 因为她知道,以她的身份,她是不可能嫁给杨十四郎为正妻。 无法明媒正娶,注定要做个妾,那她就要挑选一个好“主母”。 是的,不是男人,而是真正掌管内院的女人。 相较于男人那来时猛烈、去时飞快的恩宠,还是宽厚的主母,更重要。 郑十三非常明白,她是没有资格谈情说爱的,她要的从来都只是平稳、安定的日子。 有情有爱,自然千好万好。 没有情爱,却有富贵,郑十三亦是满足。 而这些,她能够指望的只有九娘。 “还有,不要叫表兄,他是楼家的郎君,而非郑家的亲戚。” “你和我,不过是郑家最卑微的庶女,就是十四娘,也未必是楼郎君认可的‘阿妹’!” 郑十三从未觉得自己是楼彧的亲戚。 她太有自知之明了。 也太畏惧楼彧——这人如今看着温和、好说话,骨子里依然是凉薄的、残忍的。 不说她们这些便宜表妹了,就是楼太夫人那位“长辈”,在楼彧心底,估计也只是个打秋风的老虔婆。 几年下来,郑十三默默的观察,她发现,楼彧颇有几分六亲不认的狠绝。 不只是便宜亲戚,就是他嫡亲的“伯父”楼谨,于楼彧来说,也只是陌生人。 ……都不如九娘更重要! 他们这些人啊,还是要认清自己的身份,切莫胡乱攀关系,没得闹笑话! 郑十三说得郑重,眼睛里更是不容忽视的严厉。 她会这般提醒十六娘,是看在两人都曾经在郑家艰难求生的经历上,以及当年被楼太夫人磋磨的时候,郑十六曾经心疼她、帮助她。 不过,情分就这么多,她也只会提醒这一次。 若十六娘还是不明白,比她还要轻狂,郑十三以后也不会再管。 没办法,她就是一个自私的人,断不会被一个蠢货牵连! 郑十六愣住了,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阿姊如此冷肃。 她下意识的点点头。 她或许还是不明白,但她懂得听阿姊的话! 见郑十六还算“受教”,郑十三这才褪去了冷意—— 不够聪明,没关系; 只要肯听话,她还是愿意拉一把。 毕竟,是自己的亲妹妹,日后也能做个帮手。 …… 郑十三得了楼彧命人送来的赏赐,却没有急吼吼的跑到楼彧面前“谢恩”。 她从诸多东西中,精心挑选,选出了王姮喜欢的样、款式。 然后,她窝在自己的房间里,闷头做活,给王姮做了荷包、手帕、绣鞋等等小物件。 她知道,王姮不缺这些。 王姮身边光是给她做针线的奴婢,就有好几个,其中不乏绣工精湛的绣娘。 王姮也从来不穿用旁人送来的衣服、鞋袜等等物什。 但,主子用不用是一回事儿,自己做不做,则是另外一回事儿。 郑十三明知道王姮不会用,却还是非常尽心的亲手制作。 还有自己得到的银钱,她也托人买了或是新奇、或是名贵的食材,亲手做了吃食,亲自给王姮送去。 被楼彧“特殊对待”后,郑十三非但没有得意忘形,反而比以往更加恭敬、用心的服侍着王姮。 多次现场围观郑十三与王姮相处的画面,王愈发觉得怪异—— 什么情况? 郑十三不是九娘的伴读、小伙伴嘛? 为何她现在如此的殷勤小意? 郑十三的做派,根本不像是对待朋友,反而、反而—— 王想不出恰当的形容词。 没办法,在古代生活这几年,虽然“学乖”了,但她到底不是古代土著,也没有在真正的豪门内院里生活过。 她无法根据郑十三的行为处事,判断出郑十三对自己身份的“定位”! 王默默的将疑惑压在心底。 古代土著、世家出身的王姮,倒是明白郑十三的用意。 她在迟疑:……嫁给阿兄?一辈子“享受”他的霸道?! 阿兄对她确实极好,她与他几年的感情,有着旁人难以想象、难以融入的默契。阿兄也会庇护她,给她富贵、安稳的生活。 但,他太霸道了。 她不想一直忍啊忍。 “……且看看吧,左右现在还不急!” 王姮暗自有了决定,倒是没有拒绝郑十三的殷切。 对于楼彧的“恶趣味”,王姮也没有太过干涉。 她知道,楼彧这么做,应该是为了她。 “难道我的身边,有了不忠心的人?” 王姮果然够了解楼彧,也果然够聪明。 只是根据楼彧的些许小动作,就猜到了“真相”。 王姮不动声色,暗地里,却开始认真观察,并做出了相应的准备。 没办法,防人之心不可无。 在沂州、在河东,过去这三四年,没人敢算计她。 但,随着王廪的调任,新刺史陆怀瑾又是陆家的人,王姮真的不敢掉以轻心。 此时,王姮还不知道,某个“宿敌”已经悄然回到了沂州。 王姮只是习惯性的谨慎。 已经有过一次逃生的狼狈,王姮不想经历第二遭。 然而,世事就是如此,从来都不会以人的意愿为转移。 “……陆伽蓝,她回来了?” 王姮听到这个消息,整个人都有些呆愣。 她倒不是没有想过陆伽蓝会离开流放地,毕竟上个月圣人就大赦天下。 陆家,应该亦在被赦免的范围内。 王姮只是没有想到,陆伽蓝被赦免,居然没有回京城,而是来到了沂州。 沂州,应该算是陆伽蓝的伤心地吧,她怎的还这般恋恋不舍? 还是说,她知道了陆怀瑾升任沂州刺史的消息,特意来投奔?! 王姮的大脑里,快速的闪现出各种猜测。 楼彧说完这条消息,就没有再开口。 他静静的看着王姮。 经过这些日子的调整,楼彧已经能够“淡然”的面对王姮。 虽然那股香甜的荔枝味儿,还总是若有似无的在他鼻端萦绕,他的心也总会不由自主的微微颤动,但他总算能够控制! 以前没有发现,只觉得胖丫头可爱。 现在,忽然“长大”,楼彧再度仔细观察,竟发现,胖丫头其实很美、很精致。 那么白皙的皮肤,宛若上好的羊脂白玉,温润、细腻,让人忍不住想要摸一摸、捏一捏。 楼彧:…… 他用力握紧了拳头,忍下了伸手的冲动。 不能摸! 不能捏! 胖丫头不是孩子了。 楼彧暗自控制的同时,也没有疏忽王姮的反应。 见她微微蹙起一双柳叶眉,似乎再为那个什么陆伽蓝而忧心,便忍着对破罗嗓子的厌弃,开口道:“无妨!” 不过区区一个陆怀瑾,还不足以掀起大的风浪。 沂州,一个刺史,远远不够。 不说楼家这些年的经营,就是杨睿在河道这三四年,也留下了许多布局。 若是楼彧非要找茬,完全能够架空陆怀瑾,让他在沂州寸步难行。 他的政令,根本就出不了刺史府! 小霸王楼彧,就是有如此自信。 陆怀瑾都不足为据,一个被赦免的流人,就更加无足轻重了。 王姮:……我又不是你!我没有你这么大的底气! 王姮倒不是不相信楼彧,而是在她意识到自己长大,并想要“变心”的时候,她不能再过度的依赖楼彧。 王姮确实自私,但她还是有些底线的。 不能既要又要,更不能在已经决定要“选择”的时候,还要招惹楼彧。 楼彧看着温文尔雅、谦和恭谨,骨子里依然是霸道的、偏执的。 王姮太清楚楼彧的“恶劣”,断不会自找死路。 她不会断崖式的跟楼彧划清界限,却也不会继续像过去一样事事依赖。 已经赴京、注定“背锅”的王廪,以及来者不善的陆伽蓝,王姮都会想办法自己处理。 “阿兄,陆伽蓝是个小女郎,与我也不过是些孩子间的恩怨。” 王姮有了决断,却也不会直接拒绝楼彧。 她故意做出小女儿的娇憨,抿着殷红的唇瓣,“阿兄是郎君,是要做大事的,不好掺和这些琐事。” 楼彧握紧的拳头松开了,他下意识的去摸索象骨摧决,压下了忽然窜出来的戾气:胖丫头怎的忽然跟我分得这般清? 什么孩子间的恩怨?什么他是做大事的人? 以前,他为她安排一切、处理一切,其中又有多少“孩子间的小事儿”? 可那时胖丫头从未拒绝。 现在怎么忽然? 谢宴之? 难道跟谢宴之有关系? 楼彧猛地想到了赵锦娘的回禀:谢家郎君似是对九娘格外关注! 谢宴之看上了九娘? 想要抢走她? 当时听到这些的时候,楼彧根本没有多想。 因为他相信胖丫头,她才不会看上谢宴之这么一个不男不女的弱鸡! 说句不好听的,就谢宴之那单薄的小身板,他都抱不动胖丫头。 又何谈保护? 胖丫头那么聪明,才不会做出这般愚蠢的选择。 但,此刻,听到王姮的“狡辩”,楼彧禁不住戒备起来。 胖丫头未必会看上谢宴之,但架不住有人会死缠烂打啊。 两人又是表兄表妹,胖丫头虽然聪明,可有时候还是太过心软。 万一—— 没有万一! 谢宴之若是碍了眼,索性就—— 楼彧轻轻转动着摧决,压制着心底那翻涌的杀意。 他不是不想动手,而是不能轻易动手。 杀人,不算什么,但不能留有后患。 就像当初他收拾楼让的时候,手段还是过于粗糙。 这不,留下了后患。 楼彧和王姮不愧是有默契的青梅竹马,楼彧刚刚想到楼让,王姮就提到了这位—— “对了,阿兄,楼让是不是也已经到了沂州?他有没有来找你的麻烦?” 王姮不想总说自己的事儿,索性就把话题转到了楼彧身上…… (本章完) 第126章 不善 第126章 不善 楼彧继续转动手指上的摧决——胖丫头在转移话题。 她不愿与他继续讨论有关她的事儿! “楼让已经到了沂州,还派人来坞堡送了信!” 楼彧没有任何异常,缓缓的用公鸭嗓说道。 “送信?” 王姮愣了一下,歪了歪小脑袋,“他要‘回’楼氏坞堡?” 好一个回字,道破了楼让的“身份”。 在古代,宗族大如天。 比如楼彧,虽然算是分了家的大长房家主,与楼让这个二房次子算不得一家。 但,因着都姓楼,还未出五服,那就是自家人。 楼让来沂州,是完全可以回到楼氏坞堡。 不是作为客人,而是家人。 楼彧呢,亦是要热情、恭敬,毕竟他即便过继,也是楼让的晚辈。 楼彧不再是顽劣幼童,而是有了好名声的名士弟子、少年俊彦。 他必须守规矩,重尊卑。 不管他与楼让有着怎样的恩怨,彼此心里恨不得对方去死,表面上也要维持着“叔侄相亲”的假象。 楼让主动派人回来送信,表明他把楼彧当成了亲近晚辈。 楼彧呢,也要恭敬长辈。 “……” 楼彧没说话,但他“温和”的表情就足以证明,王姮没有猜错—— 楼让还真把自己当成了楼氏坞堡的“主人”。 不但派人送了信,还直接告诉楼彧,他要住在东苑。 所谓东苑,就是楼氏坞堡未扩建前,崔太夫人所居住的主院。 楼让作为崔太夫人唯一的儿子,哪怕长到十几岁,搬到了外院,所选择的院落,也距离主院最近。 细算起来,都属于主院的建筑群。 随后,楼彧“出继”,整个楼氏庄园都被楼谨分给了楼彧。 楼彧在此基础上进行扩建,将一个庄园,拓展成了偌大的城池。 “内城”的主体建筑群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中心位置发生了偏移。 曾经的主院,变成了如今的东苑。 楼彧所居住的院落,则成了中轴线的核心。 楼让来沂州做官,有河道行营,还有官邸。 但他若是回楼氏坞堡,也能够以长辈的身份,在主院之外,挑选自己的住处。 楼让的不客气,让楼彧十分不爽。 偏偏,受制于规矩、受困于名声,他不得不虚与委蛇。 当然了,楼彧不是个吃亏的性子。 楼让这般做派,已经引得了楼彧不快。 他心里,已经开始谋划,如何能够让楼让死得不着痕迹、恰到好处。 尤其是“恰到好处”这一点,尤为重要。 楼彧可没忘了,杨睿离开的时候,还是留了一些隐患。 这些需要有人背锅。 楼让就是最佳人选,楼彧要做的,就是“一箭双雕”。 楼彧神色淡然,面部线条甚至是柔和的。 但,王姮还是感受到了些许冷意。 她默默的给楼让点了一排蜡—— 这人还真是学不乖! 楼彧五六岁的时候,就能追着楼让打。 楼让在楼彧身上唯一的一次得逞,就是逼得楼彧下跪。 可在遵从礼法的当下,作为长辈,让晚辈下跪,再正常不过。 细算起来,楼让也只是做了符合他身份的事儿,算不得“谋害”。 结果呢,七岁的楼彧,反手就狠狠的报复了楼让,将他摔成了瘸子。 这,已是命大。 但凡那日楼让坠马的时候,稍稍有一点儿偏差,楼让被摔断的可能就不是腿,而是脖子! 饶是如此,楼让也落下了终身的残疾。 若非楼谨还顾念些许手足之情,给他寻了门好亲事,楼让现在只能窝在家里自怨自艾。 好不容易有出仕的机会,楼让不说躲着楼彧,却还非要往沂州这个是非圈儿里跳—— 王姮忍不住的摇了摇头,人、怎么能蠢成楼让这个样子? 还是说,楼让对于楼彧的仇恨,已经让他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在王姮想来,楼让能够来沂州做什么河道总管,就表明李家确实有些能力。 只要楼让坚持,李家应该也不会非要楼让来做“炮灰”。 毕竟楼让不是真的没有靠山,他是安国公的亲弟弟,还是李家的女婿。 楼让却还是来了沂州,坐上了河道总管这个炙手可热的要紧官职,除了某些人的算计外,也是楼让自己愿意。 而楼让为何对沂州“念念不忘”? 不只是他在这里断了腿,还因为这里有他的仇人。 “阿兄,楼让定是恨毒了你!” 王姮幽幽的叹息着。 她不会指责楼彧当年太过狠绝——嫡亲的叔侄,为何要闹到你死我活? 因为她是楼彧的小伙伴(即便做不成夫妻,也是一起长大的兄妹),她会毫不迟疑的站队楼彧——楼让既然敢在正旦那日算计楼彧,就要承担楼彧的报复。 中了招、断了腿,也是楼让棋差一着。 先撩着贱。 胜者为王。王姮,并没有众人(包括楼彧)所认定的心软、好说话。 很多时候,她甚至会如王所说的“三观不正”。 她、自私护短,帮亲不帮理。 楼彧淡淡的看了王姮一眼,他当然知道楼让恨他。 他并不在意,一个废物而已。 几年前,自己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能轻松设计。 如今,他已经不是孩子了,不管是心智、手腕,还是所掌握的人脉,早已是当年的数倍、数十倍。 只要他想,他就能轻轻松松的杀掉楼让,还不会留下任何把柄。 杀掉楼让不难,难的是让他“死得其所”。 这,需要天时地利人和,以及楼让的“配合”。 楼彧想到自己调查得来的信息,禁不住在心底再次暗骂一句:真真蠢货,居然还妄想“以牙还牙”。 楼彧害他坠马,他便也想在楼彧的坐骑上动手脚。 “……也罢!索性就成全你一遭,省的总有某些人怪我对长辈‘不敬’!” …… 来者不善的,又何止是楼让。 还有一个陆伽蓝! 王姮来到书院,进入德音堂,还不等走进教室,就看到了一个有些眼熟的少女。 “九娘,这人看着似曾相识啊!” 王也“咦”了一声,凑到王姮耳边,小声嘀咕着。 王姮眸光一闪,低低的吐出三个字:“陆伽蓝!” “哈?陆伽蓝?” 王微怔,片刻后,才想起曾经有过这么一个“同窗”。 这人自诩高贵,很是看不上她这个出身低贱的农家女呢。 “她不是被——”流放了吗? 王也是沂河之变的受害者,当年她为了救王姮,还挨了一刀。 幸好楼家的府医,医术精湛,还有祖传的秘方。 王不但熬过了高热,就连胳膊上的伤疤,也慢慢的淡化。 如今,只有一条浅浅的线,若不细看,根本就看不出来。 府医说了,那药膏可以继续涂抹,再过两三年,那条细线也会消失。 伤疤可以祛除,但那夜留下来的记忆,却深深的印刻在王的脑海里。 残暴的水匪,喷溅的鲜血,还有晃动的人影、痛苦的呻吟……让王深刻认识到,她所处的世界,不只是单纯的种田、美食,还有罪恶、杀戮。 人的生命,也果然十分脆弱。 那一晚,小郎君、小贵女们基本上没有受到伤害。 就是王姮,也只是落水。 而奴婢、侍从,还有一些伴读,则—— 事后,王知道,所谓游河宴,不过是李刺史等上位者弄出来的一个局。 那些小贵人们,虽然是鱼饵,可也都被好好的保护着。 即便是王姮,亦有她王、楼彧等全力保护。 被杀、被伤的,都只是卑贱的底层者。 王再次深刻体会到了人的尊卑、阶级的差距。 她倒不是怨恨什么,而是对于现实有了更为深刻的认知。 王的内心深处,除了赚钱,也有了些许对于权利的渴望。 她不是想要成为人上人,只是不想在危急关头,沦为挡箭牌。 她救王姮,是她自己愿意的。 可她不想有朝一日,会被逼着去给别人挡刀。 王不愿被负面情绪所影响,便悄悄将这些想法都压了下去。 这几年,王都不曾想起。 陆伽蓝的出现,却勾起了王内心深处的某些思绪。 “上个月圣人大赦天下,陆家亦在被赦免的名单。” 王姮听到小伙伴问了一半的话,还是轻声做了回答。 王点点头。 她之所以只说了一半,就是因为她也想到了“大赦”。 陆家的罪,可以被赦免。 而那晚画舫上死去的人,却无法被复活! “不行!我不能再想了!” “若是再想下去,我会生出不该有的怨怼!” 总是被负面情绪所包裹,心性都会受到影响。 王不想怨天怨地,更不想无辜迁怒……她不想变成自己厌恶的人,继而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儿! …… “王九!好久不见!你还是这么的胖!” 王姮和王悄悄讨论陆伽蓝,陆伽蓝也看到了这对小姊妹。 陆伽蓝径直的走了过来,开口就带着不善。 王姮神色不变,丝毫没有被攻击的羞恼。 她上下打量着陆伽蓝,仿佛没有认出这人是谁,“这位女公子,你认识看我?恕我眼拙,敢问你是哪位?如何称呼?” 王姮确实情绪稳定,可也要分情况。 对方明显就是来找茬的,且已经出言不逊,她若还一副好脾气,这不是有涵养,而是好欺负。 王姮可以不生气,却不会任人欺负! (本章完) 第127章 左摇 第127章 左摇 陆伽蓝脸色一变。 这死胖子什么意思? 不认得她? 陆伽蓝认定王姮是一生之敌,宁肯放弃回京,也要留在沂州,就是为了心底的意难平。 结果呢,她却仿佛忘了自己? 还有什么比“无视”,更让人愤怒? 如果陆伽蓝本身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她还不会这般生气。 偏偏—— “九娘,您不认得了?这是四年前因勾结匪人、刺杀齐王世子而问罪的犯官陆某之女。” 就在陆伽蓝眼底闪过羞愤的时候,提着一个食盒的郑十三匆匆赶了来。 她抢在王姮开口前,表面柔声细气,实则直戳人肺管子。 故意在陆伽蓝略显粗糙、晒得微黑的脸上扫了一圈,郑十三轻叹一声:“唉,难怪九娘没有认出来。陆小娘子,几年不见,你怎的变得这般、这般‘质朴’?” 郑十三那双我见犹怜的星眸中,闪烁着怜悯。 她没有说什么黑啊、丑啊,但一个“质朴”,无疑就是在讽刺陆伽蓝肤黑如贱民。 陆伽蓝闻言,脸更黑了。 刚才王姮“认不出”她的时候,因自卑而敏感多疑的她,就忍不住犯嘀咕: 王姮到底是故意装着认不出,还是自己真的变化太大? 四年的流放,四年的磋磨,饶是她极力挣扎,也终究在身上、心里留下了痕迹。 不说别的,单单是这一身的皮子,就已经没了曾经的白皙、柔嫩。 即便她在岭南的时候,想办法嫁了人,不再辛苦劳作,而是开始调养,也无法恢复如初。 一来,伤了底子,调养的时间太短,还不能完全养回来。 二来,岭南条件有限,不管是当地的气候、物资,还是她嫁的那个男人,都不能给她真正的养尊处优。 她想要配个美白的古方,都凑不齐药材! 还是回到沂州,来到堂伯父的刺史府,有了医术精湛、传承秘方的府医,她才弄到了内服外用的皮肤调理药膏。 可惜,回来的时间,还是短了些,这皮肤终究没有彻底养好! 被郑十三戳中了痛点,陆伽蓝羞愤不已,却不好直接发作。 在陆伽蓝看来,郑十三跟王姮这个被家族抛弃的死胖子不一样。 郑十三是郑氏女,还是楼彧的表妹。 这几日,陆伽蓝打探消息的时候,还听说楼彧似乎喜欢上了郑十三。 本就是嫡亲的表兄表妹,又有了男女之情,说不得郑十三会嫁给楼彧。 几年前,楼彧就是沂州的小霸王。 如今,楼彧成了名士弟子,京中的楼谨更是深受圣人的器重,就连堂伯父这个沂州刺史,都对楼彧一个少年十分看重。 陆伽蓝知道,楼彧不能招惹。 不像王姮,继母不容,生父不爱,全家都搬去京城,只把她一个人丢在河东乡下自生自灭。 也就是命好,还会攀附,年纪小的时候就扒住了楼彧,跟着楼彧,这才混入了沈度先生的门下。 如此好运,王姮却不珍惜。 十三岁了,还跟八、九的时候一样,憨吃憨玩儿,不思进取。 除了一身的肥膘,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竟无一项精通,真是白白浪费了沈度这么一个名师。 换做是她,早就成了天下闻名的才女呢。 陆伽蓝执意留在沂州,执意“回到”东山书院,固然有她心底的执念—— 当年她被流放的时候,就是在沂州,就是德音堂的女学生。 时隔四年,她重回沂州,重新进入德音堂,就仿佛中间的四年,她从未离开。 她不是什么卑贱的流人,也不是和离的妇人,依然是那个无忧无虑、前呼后拥的陆家小女郎。 除此之外,陆伽蓝也想通过东山书院,接触到沈度。 自己曾经被流放,还嫁过人,终究是一个个的污点。 而想要遮盖,只靠一个当了刺史的堂伯父还是不够的,她需要有更为光鲜、更为尊贵的身份——沈度第二位女弟子。 哦不,她才不要“第二”。 若是她能够挤走王姮,她就是唯一。 陆伽蓝对王姮,不只是旧恨,亦有当下的利益之争。 只是这些,王姮并不知道。 王姮:……我也懒得探究。 郑十三这个小跟班,还在全力输出。 她故意做出心疼的模样,又仿佛忽的意识到自己失言,赶忙道歉:“哎呀,陆小娘子,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 “我、我就是太意外了,没想到,几年不见,你、你竟变得这般黑。” “这几年,你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王姮&王:……好茶! 就差把“姐姐,妹妹我心疼你”写在脸上了呢。 不得不说,郑十三的怯懦、卑微,绝对是相对的。当她面对似陆伽蓝这样的“外敌”时,丝毫不见退却,反而杀伤力十足。 偏偏她柔声细气、娇娇怯怯,与“盛气凌人”的陆伽蓝形成鲜明的对比。 任谁见了这幅场景,都会认定陆伽蓝在欺负人,而郑十三则是被无故欺辱的小可怜。 陆伽蓝:……黑?这贱婢,果然在骂我黑? 可恨今时不同往日,当年的郑家嫡女都要捧着她,如今—— 她终究不是堂伯父的女儿,到底少了底气啊。 陆伽蓝就有几分下不来台。 她想痛斥郑十三的“冒犯”,却怕得罪楼彧。 她想就此作罢,可又放不下面子。 还是郑十三,人美心善,虽然骂了陆伽蓝,可也是真的“可怜”某人。 “陆小娘子,过去你吃苦了,不过幸好圣人仁慈,大赦天下,让你能够回来。” “回来了,就好好休养。对了,你还缺美白的药膏嘛,我们九娘有专门调理的仆妇,到时候分你一些啊。” 郑十三将王姮捧到了一个高度,一个高于自己、更高于陆伽蓝的高度—— 哼,以为自己的堂伯父顶替了九娘的父亲,成了沂州的父母官,陆伽蓝一个被赦免的流人就敢在九娘面前耀武扬威? 不知所谓! 难怪会这么惨,不只是有个坑货亲爹,本人也蠢得要命! 郑十三表面同情,实则是再次在大庭广众之下,揭了陆伽蓝的伤疤——流人!虽被赦免,可到底曾经有过“案底”。 因为刺史府而围拢在陆伽蓝身边的几个小女郎,听了郑十三突突突的一通输出,都禁不住有些摇摆:这陆家小女郎,也没有那么的尊贵啊! 说到底,她只是陆刺史的侄女,还是隔了房的。 若不是陆刺史的亲生女儿最年长的才几岁,还不到读书、社交的年纪,根本就轮不到陆伽蓝在外面招摇过市。 再者,郑十三一而再、再而三的提到陆伽蓝被流放的事实,也让众小女郎想到了陆家为何被问罪—— 沂河之变! 而沂河之变的当晚,沂州各个家族的小贵人们,都在画舫上,都被卷了进去。 小贵人们还好,大多都只是“受惊”。 真正死伤的,是小贵人们的跟班、奴婢。 那些人,似乎就是自己的“前车之鉴”啊。 这陆家女郎君,也似乎不是什么“好主子”,妥妥的坑货! 陆伽蓝还没有注意到众人的反应,她听了郑十三的话,又觉得被羞辱了。 我陆伽蓝还没有沦落到要跟王姮讨要东西的地步? “……不必!” 她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不过,郑十三的话,到底给了她“台阶”。 说完“不必”,她便一甩袖子,直接转身离去。 跟在她身边的几个小女郎,犹豫了片刻,还是跟了上去。 只是,相较于刚才的簇拥,此刻这几位明显没有那么热切、殷勤。 “真的不用嘛?陆小娘子,你不用客气,我们九娘最是大度、最是宽厚,最是有福气呢——” 胖怎么了? 九娘胖,是有福气! 不像某个人,自己蠢也就罢了,还会像个扫把星一般的连累家族。 郑十三敢打赌,今日之事,郎君必定会知道,他也必定会予以惩戒。 轻则,只是陆伽蓝一人受罚。 重则……哼哼,陆家就是学不乖啊,死了一个陆怀信,又来了一个陆怀瑾。 真当沂州是他们陆家能够染指的? 这里,姓楼! “九娘,走吧!” 郑十三怼走了陆伽蓝,便习惯性的退后两步,恭敬的伺候着王姮。 王姮勾了勾唇,郑十三真是历练出来了。 哪里还有当年那个瑟缩、自卑的小庶女模样? “可怜”还是“可怜”的,毕竟这是郑十三最完美的伪装。 但,极具攻击力! 王姮点点头,抬脚进了教室。 王紧紧跟在她的右侧,脸上没有太多的异常,心里却冒出了两个小人打架—— 一个小人略沮丧:这就是身份的差异啊。 同样是面对陆伽蓝的挑衅,同样是王姮的小跟班,郑十三就能顶着一张小白的脸,像个攻击性十足的“霸王”为九娘冲锋陷阵。 她王却不可以! 不是王不想,而是不能! 郑十三再卑微,再不受宠,她也姓郑,是世家女,是与陆伽蓝同一阶层的“士族”。 而她王再能干,再受王姮的看重,她也只是个农家女,是庶民,是最底层。 士族虽然没落了,可与庶族之间,还是有着极大的差距。 方才若是王开口,陆伽蓝就能以她的身份为由,直接给她扣一个“不敬”的帽子。 闹到公堂上,也是王理亏。 一个弄不好,就连王姮都护不住…… (本章完) 第128章 右摆 第128章 右摆 愤怒的小人儿十分不甘:“不应该是这样的。我、我可是穿越女啊!” 还有个理智的小人儿,试图安慰:“对啊,我穿越而来。穿越可是技术活儿呢。” 就跟投胎一样,有人穿越成公主,也有人穿越成奴婢。 王穿成了农家女,不算好,可也不算太差啊。 “更不用说,我在现代已经死了,穿越这一世,便是多活的人生。” “已经很赚了!做人要懂得知足啊!” 知足不只是安慰自己,也是积福呢。 “知足?我为何要知足?明明我是穿越女,我掌握了无数超越这个时代的知识、技能。” 连镫马鞍、马蹄铁,都是她的“发明”。 功劳,却没有她的份儿。 她还复刻了算盘,雕版印刷、活字印刷等,也都慢慢盛行开来。 ……愤怒的小人儿真的不甘心。 她做了这么多,却还是个卑微的庶民。 就算不能像许多穿越前辈般,破例封爵,也该得个诰封。 哪怕是空有虚名的县君呢,也好过现在的无品无级、任人轻慢? 理智的小人儿赶忙劝说:“这不是我期盼的嘛?古代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混!” “年纪小、出身低、没权势,却拥有太多的‘神仙手段’,还不等改变世界、阶级跨越,就先被贵人抓起来了。” 说句不好听的,如果没有王姮,如果不是她足够清醒,懂得低调,别说妄想爵位、诰命了,估计她连性命都保不住。 不说杨翀等真正的上位者,只一个楼彧,就能让她饱受酷刑、欲生欲死。 强者霸道恣意,弱者命如草芥。 唯有亲身生活在古代,才能深切体会。 愤怒的小人被怼得哑口无言。 其实,这些道理“她”都懂,可她就是、就是委屈。 她真的不差什么,就是出身卑微了些,却得不到应有的尊重。 不只是陆伽蓝这样眼高于顶的贵人,就是沈度这般看似超凡脱俗的老神仙,也依然因为门第,而对她区别以待。 外门弟子? 半个学生?! 哈! 她的聪明,她对沈度的贡献,还有这些年的师生之情,却还是抵不过“士庶有别”! 愤怒的小人儿不再咆哮,理智的小人儿却禁不住的沉默了。 “她”也委屈,也会不甘心啊! 两个小人儿,不再纠缠,但王的心,却开始左摇右摆。 …… 郑十三所料不差。 上午,陆伽蓝跑来挑衅王姮。 中午,楼彧就知道了。 下午,陆伽蓝就被东山书院清退。 陆伽蓝那叫一个愤怒,她不是流人了啊,她不再任人欺辱。 她可是刺史家的小女郎,背后站着的是陆怀瑾。 东山书院的山长,一个落魄的老酸孺,居然、居然就直接将她赶了出去? 陆伽蓝以为自己的噩梦结束了,没想到,却还是受到了羞辱。 她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直到被人“请”出了书院,连同伴读、丫鬟等,一行人都被推到了书院大门外,山间的凉风吹过,竟有几分秋日的萧瑟,陆伽蓝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我,堂堂陆氏女,竟被扫地出门了? 这山长,莫不是老糊涂了? 还有这东山书院,还想不想在沂州继续开下去? ……楼彧楼大郎,你、你也太霸道了吧。 我也没有冒犯你的表妹啊,郑十三骂我黑,我、我都忍着没有回嘴,更没有动手! 陆伽蓝呆呆的站在院门外,看着朱红色的大门,禁不住的胡思乱想。 她知道,东山书院也好,山长也罢,若没有“贵人”吩咐,断不敢将她这位刺史府的小女郎赶出去。 而在沂州,在河东,除了刺史府,还能称得上贵人的,也就只有楼彧。 “他就这么看重郑十三?哪怕是被郑十三‘欺负’的人,他都容不下,都要再帮郑十三出口气?” 陆伽蓝完全没有往王姮身上去想。 大概是先入为主的惯性思维,陆伽蓝就是认定王姮不求上进、没有依靠。 或者,她想到了,可她不愿意承认—— 凭什么王姮一个胖子就能这么的好运? 自己亲缘浅薄,父母长辈都不管不顾,却还能有个邻居,对她如此偏爱、庇护? 陆伽蓝倒是曾经有父有母、父母疼爱,结果却家破人亡,她也早已变得面目全非。 “我、我要去沂州找伯父,我就不信,在沂州,还真能让楼彧一个少年恣意妄为!” 等回禀了堂伯父,她陆伽蓝会让山长那个腐儒亲自将她请回来! …… 沂州,刺史府! 陆怀瑾端坐在书案后,仔细的翻阅着手里的信。 信,不长,只有半页纸。 他快速的就看完了。 但他却没有急着收起来,而是一遍又一遍、逐字逐句的研读着。 整个过程中,陆怀瑾只见认真,脸色却没有任何改变。 不喜不悲、不急不躁,根本无法从他的神情中窥探出他的内心。 过了许久,陆怀瑾才将信纸折起来,拿来火折子,将信纸点燃。 待烧了一半,他便把信纸丢进了干净的笔洗里。 残破的信纸化作灰烬,陆怀瑾端起茶盏,将早已凉透的茶汤倒了进去。 一切,彻底没了痕迹。 陆怀瑾把玩着手里的茶盏,内心却在反复的摇摆。 果然,他也遇到了跟族弟相似的“难题”。 齐与楚,选谁? 四年前,族弟选择了楚王,落了个自己身死、家人流放的下场。 如今,轮到他……楚王确实不如齐王,可齐王真正要面对的并不是一个弟弟,而是已经坐上皇位、且有着亲长身份的阿父! 这次可不只是齐王与楚王相争,而是齐王与圣人…… 陆怀瑾思索着,衡量着,不知该如何决定。 “郎君,河道总管楼让前来拜会!” 门外,忽的响起了小厮的通报声。 楼让? 安国公的异母弟弟,李皇后的侄女婿? 陆怀瑾放下茶盅,沉声道:“把人请进来吧!” 说着,陆怀瑾起身,从里间来到了书房的外间。他站起身,虽然没有亲自迎接,却也做足了热情待客的姿态。 楼让拿着一根手杖,尽量显得随意些,却还是无法改变一瘸一拐的步态。 楼让抿着薄唇,原本还算俊美的面容上,带着无法遮掩的阴鸷。 这般阴郁,让他整个人都看着十分的压抑 仿佛躲在阴影里的蛇,即便没有露出森寒的牙齿,也忍不住让人觉得阴气森森、不寒而栗。 二十多岁的年纪,本该年轻、张扬。 楼让却周身都散发着一股腐朽的煞气。 陆怀瑾忍着皱眉的冲动,不着痕迹的打量了楼让一番,便客气的打招呼:“早就听闻楼总管出身名门、年少英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楼让用力握着手杖,极力让自己站得笔挺。 听到陆怀瑾的客套,他轻轻扯了扯嘴角。 他本意是想礼貌的微笑,但,忽略了自己阴郁的气质。 微笑,也就变成了冷笑。 陆怀瑾:……这楼让,确定是武勋之后? 楼家几辈人都是驰骋沙场的悍将,而打仗嘛,难免会受伤。 缺胳膊断腿儿都是轻的,更为血腥的还有开膛破肚、血肉横飞。 一地的碎屑,并不是夸张。 真正经历过战场,就会知道,所谓地狱就在人间。 陆怀瑾是个文臣,但陆家以前也是武将。 陆怀瑾曾经见过家里退役的残障老兵,不能说奇形怪状,却也真的挑战人的感官。 陆怀瑾相信,类似的老兵,楼家应该也会有。 跟这些人的伤残比起来,楼让只是腿有些跛,已经非常好了。 他、阴郁什么? 若是让他上了战场,见识到真正的血腥、残忍,他还不得被吓至疯癫? “……难怪连个孩子都能算计他!” “这楼让,真是有负楼老将军的一世英名啊。” 而这样的人,却是楚王的人。 忽的,陆怀瑾脑子竟想到了这一层,他忍不住想要怀疑:重用蠢货的人,是否也是蠢货? 陆怀瑾有了新的思考角度,再次看向楼让的时候,就禁不住有了不同的观感。 “陆刺史谬赞了!让愧不敢当!” 陆怀瑾客气的寒暄,楼让也非常标准的谦让。 楼让谦虚完,也不忘吹捧陆怀瑾两句:“陆刺史刚刚到任,沂州就有了新气象。陆刺史不愧是圣人看重的能臣!” 两人简单的进行了商业互吹,然后进入到正题模式。 陆怀瑾先开口:“楼总管今日前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楼让不客气,直接表达自己的诉求:“让承蒙圣人器重,钦定为首任河道总管。让抵达沂州后,巡视行营,发现负责修缮河道的民夫,人数似有不足。” 而民夫等事宜,属于地方政务,归刺史,也就是陆怀瑾统管。 陆怀瑾微怔,他没想到,楼让刚来,就开始提要求。 征调民夫、征发徭役,可不是小事儿,很容易激起民意,严重些,还会激发民变。 最重要的一点——凭什么? 河道事宜,又不是他的差事。 这种事儿,做好了,没有功劳,做的不好,引出了祸事,反而会被牵连。 陆怀瑾一不是楼让的亲爹,二不曾欠他人命,为何要为了一个楼让,而去做“吃力不讨好”的事儿? 当然了,楼让到底是皇帝钦点的河道总管,虽然陆怀瑾不知道这个狗屁总管能够总管什么事务,又有怎样的品级、权利。 但,楼让不是孤魂野鬼、寒门暴发,他有家族,有妻族。 陆怀瑾就算是看在楼谨、李皇后的面子,也不能直接给楼让没脸。 略略一想,陆怀瑾便找到了借口:“楼总管有所不知,现在正值盛夏六月,夏收重要,实在抽不出多余的人力!” 民以食为天。 皇朝的根基是粮食。 春耕时分,天子都要亲耕,为天下做表率。 夏收更是重中之重,若是耽搁了收割,毁了一年的收成,作为“罪魁祸首”,不只是要被问罪,还要遭受文人的口诛笔伐。 陆怀瑾以夏收为借口,绝对占据公理与道德。 楼让紧抿薄唇,眼神阴冷。 好个陆怀瑾,好生狡诈。 我就不信,若杨睿还在,你也敢拿这样的说辞去应付他? 分明就是瞧不起我,这才故意为难我! 楼让的心理,早已扭曲。 即便是正常的官场套路,他也会联想到自身的残疾上,并因此而愤懑、怨恨。 内心偏执,楼让就容易钻牛角尖,与人沟通的时候,也就很容易尖锐、刻薄。 他全然不顾什么官场规则,直接拿着皇帝来压人:“陆刺史,河道之事,圣人最为关注。” “夏收固然重要,可河道亦不能疏忽!” “陆刺史,抽调一两成的人丁,总还可以吧。” 他就差直接威胁陆怀瑾:若是因为你的推诿而耽误了开挖运河,你就是违逆圣人,是罪人! 我要写折子,向圣人告你的状! 请圣人治你一个渎职之罪!! 陆怀瑾:……这是什么品种的愣头青? 李家知道他这么莽撞、这么蠢吗? 还有安国公,自己的亲弟弟,是个什么货色,外人不了解,楼谨应该知道啊。 他怎么就能够轻易的把人放出来? 就不怕给楼家惹祸? 陆怀瑾只是按照规则,稍加推诿,并不是真的不能通融。 但,求人办事,需要拿出诚意啊。 比如王廪,要找楼家帮忙,就会想方设法的让楼谨欠自己人情。 还有杨睿,贵为齐王世子,刚刚来到沂州后,也是“礼贤下士”的先去给楼彧“拜寿”! 这不是自甘堕落,而是懂得人情世故。 陆怀瑾自然知道圣人看重运河。 河道之事,也不容懈怠。 可,楼让却不能这么的“理直气壮”啊。 真当“皇命”是万能的? 知不知道什么叫县官不如现管? 陆怀瑾险些被气笑,心底那个“重用蠢货的人是否也是蠢货”的猜测,似乎有了答案。 …… 王姮还不知道陆伽蓝已经被赶出书院,下午,放了学,她便回到了王家庄子。 然后,王姮就见到,一脸温柔的谢宴之,白皙精致的脸上沾着黑灰,端着一盘子的“草料”来到了她的面前。 “阿玖,这是我亲自做的素食,咱们一起吃啊!” ps:谢谢书城华梨子的打赏,谢谢亲们的订阅、月票,谢谢大家的支持,mua!(*╯3╰) (本章完) 第129章 选择 第129章 选择 王姮笑了,眉眼弯弯:“表兄,这是你‘亲自’做的?” 难怪品相这么差! 王姮从小养尊处优,锦衣华服,食不厌精。 哪怕是素菜,端到王姮面前,也都是极尽精致、甚至是奢华。 色香味俱全只是基本要求。 有些素食,看不出原来的模样,不管是外形还是味道,都跟荤菜没有什么区别。 有些,会保留原貌,但烹饪的时候,会用高汤、会用各种提味的调料,色泽鲜亮,味道鲜美。 谢宴之亲自做的这些菜,都能被王姮腹诽为“草料”,足以证明,至少在“色”(品相)这一项上,是不够精致的。 在王姮看来,亲自做+做得好,才是加分项。 若只是亲手做,却做得一言难尽,王姮不会感动,只会觉得对方是在进行自我感动式的道德绑架——我都亲自做了,东西好不好,不重要,重要的是心意啊。 王姮就想呵呵了,心意? 心意是什么? 能够让人好,能够有积极的、正向的价值,才是心意。 反之,那不是心意,而是负担。 王姮知道,她骨子里大概跟王廪一样,都是自私的人。 甚至可以称之为不识好赖、不知好歹。 又或者,她是被楼彧宠坏了。 楼彧这人除了霸道,其他方面,真的毫无短板。 知道王姮爱吃,楼彧就会从南到北的找来精通各种美食的庖厨。 就是楼彧自己,也做得一手好烧烤。 他的羊炙、鱼炙,做得比庖厨都要合王姮的心意。 还有阿,厨艺或许不如传承了几代人的庖厨更为精湛,但她有着奇思妙想啊。 同样的素食,阿会做得十分新奇。 不管是楼彧还是王,动手做就做了,绝不会强调什么“这是我亲手做”的。 呵呵,亲手做怎么了? 她身边的哪个人,不是“亲手”做了吃食、衣服、玩具等等物什送到她的面前? 如果只是心意,王姮还真不缺。 她,也就不会轻易的被感动。 且,谢宴之为何亲自给她做素菜? 他在委婉的提醒她:少吃荤腥,少吃饭,多多减重! 他,或许没有嫌弃她的胖,却还是想方设法的督促她减肥。 是! 王姮知道,谢宴之可能没有恶意,他是为了她好。 但,谢宴之在做这些之前,可有问过她,需不需要这份“好”? 王姮会试着疏远楼彧,就是因为楼彧太霸道,从不在乎她的意愿,只是按照他的想法就给她做了诸多安排。 可王姮又必须承认,楼彧确实不够尊重她,但他的所有安排,也真的让王姮受益良多。 所以,王姮只是不想嫁给楼彧,却从未想过跟他断绝来往。 王姮不是不知道感恩,她知道并感念楼彧对她的厚爱。 只是她的“自私”,让她不想为了所谓的“好”,就忽略自己的感受,让自己一辈子都受憋屈、被强制! 而谢宴之此刻的举动,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形式的“霸道”。 更有甚者,他的行径比楼彧更可恨—— 楼彧的霸道是有形的,是强烈的,所有人都能看到,也都能够察觉到王姮的“委屈”。 谢宴之的霸道则是无形的,是温柔的。 除了王姮自己,其他人非但不能察觉,反而会觉得谢宴之足够好,而不肯接受这份好的王姮,不知好歹,是个没良心的白眼狼。 王姮更是没有忽略,谢宴之刚才这句话里的“一起”。 好个“一起”啊,谢宴之这是要跟王姮“共苦”呢。 他不是抄手站在一旁,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只让王姮自己吃素。 他会陪着王姮,甚至给王姮做榜样。 一个不需要减肥的绝世美男子,为了她王姮,却能吃着自己不吃的素食,这般“心意”,但凡王姮懂点事儿、有点儿良心,就不该辜负! 而王姮若是不配合,或是不够努力,都能沦为周围人“说教”的对象。 估计就连某些奴婢,可能都要为主子鸣不平,继而跑到她面前说三道四! 王姮:……凭什么我要遭受这一切? 我胖,是我自己的事儿,没有妨碍任何人,为何要沦为“众矢之的”? 还有,我若真的想要减肥,自己就可以,哪里需要谢宴之一个外人来“以身作则”?! 王姮深深的被冒犯了。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之前的左右摇摆,是何等的可笑? 跟楼彧的霸道比起来,谢宴之的“温柔”,更让王姮窒息。 她以为谢宴之与周围的人不同,不会在意世俗对于美丑的规定,不会嫌弃她的胖。 结果呢,人家不是不嫌弃,只是善于隐藏。 这不,谢宴之嘴上不说,却直接付诸了行动。 “……还是楼彧更好些,至少他是真的从未嫌弃过我。” “他亲近我,喜欢我,只是因为我是我。” 与身份、容貌无关。 他喜欢的只是胖丫头这个人,从未受制于世俗的要求。 王姮胖,他喜欢。 王姮若是瘦下来,他也依然会喜欢! “是啊!第一次做,做得不太好,还望阿玖不要嫌弃!” 谢宴之不知道,眼前这个笑得甜美的少女,已经重新做了选择。 他见王姮眉眼带笑,便以为对方接纳了自己的心意。 “如此、甚好!阿玖最是乖巧,过去身边的人太过纵容,这才让她放纵了口腹之欲,让自己吃得过于肥胖。” “我以后会亲自监督,跟她一起茹素,节制饮食,多加锻炼,定能早日助她减重成功!”谢宴之愈发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王姮:……呵呵,没有“以后”了! …… 再说王。 一个时辰前。 像往常一样,王被王家的马车送到了村口。 她下了车,笑着跟王姮挥手再见。 王姮也笑着道别,马车这才缓缓离开。 望着马车远去,王的笑容慢慢消失。 王姮对她很好,她不该有任何乱七八糟的想法。 可……身份的卑微,让她忍不住的不甘、愤懑。 “不能再想了,我这样已经很好!” “不但自己衣食无忧,还让全家、全村都实现了小富即安。” “还有堂哥、堂弟们也都刻苦读书,最快一两年,最迟三五年,他们就能去参加科举,到时候,就能改换门庭。” “不说在古代了,就是在现代,女子想要掌握权柄都十分困难……” 王一边缓步往家走,一边拼命的安抚自己。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 王回过头,发现有一队骑士正冲着自己而来。 王赶忙收敛心神,并让到了路边。 不管来人是不是找自己的,王都要给自己找个安全的位置。 被马撞到,可不是小事儿啊。 她一介草民,被权贵的马踢飞出去,都只能自己承受后果。 王:……这该死的古代!这该死的等级差距! “吁!” 一记破罗嗓子,喝止了奔跑的马。 为首的少年骑士,熟稔的停了下来。 不过,他没有翻鞍下马,而是继续坐在马背上。 一手拿着缰绳,一手提着马鞭,双手交叠,放在了马鞍上。 他微微弯腰,却还是居高临下的看向了王。 王看清了来人的容貌,呃,好吧,其实就算不看脸,只看这嚣张的气势,就知道是某个小变态。 她收敛心神,快走两步,来到近前:“楼郎君!” 楼彧定定地看着王,见她即便见礼,背脊却还是挺直的,他就知道,这丫头,出身卑微,却极有骨气。 啧,也不知道她一个农家女,哪里来的“傲骨”。 偏偏胖丫头喜欢! 且,这些年,王也算安分,还多有功劳。 楼彧已经将王纳入自己人的行列,虽然只有多半个,远不如胖丫头重要,但已经算是亲近。 只不过…… 楼彧眉眼不动,带着稚气的俊美面容上,只有标志性的温和、儒雅。 他轻轻颔首,权当回礼。 楼彧没有开口,回过礼,便扫视了周围一圈儿。 王虽然达不到王姮与楼彧的默契,但好歹相处几年,对这位小霸王也有一定的了解。 骑马赶来,直冲自己,应该是小霸王有事找自己。 可他不下马,也不开口,而是打量四周,应该是想要找个合适谈话的地方。 王脑子转得飞快,猜到了某个可能,便试探性的开口:“郎君,村口西侧有条小河,四周还算空旷,此刻又值晡时,应该比较安静!” 空旷,无人,适合“密谈”呢。 楼彧:……是个聪明人! 王,希望你能够一直聪明下去,不要做出愚蠢的选择。 …… 楼彧骑马来到河边,甩镫下马。 王一路小跑,气喘吁吁的跟了上来。 “郎君!你可是有何吩咐?” 有话就说啊,弄得这么神秘做什么? 好似有什么见不得人似的。 这孤男寡女的,很是不合适呢。 王认定王姮是今生最好的闺蜜,而楼彧是闺蜜的男人。 她觉得楼彧配不上自家嫡长闺的同时,也会时刻注意与楼彧的分寸。 越过闺蜜,跟闺蜜的男人“私聊”,很不妥当,王更不喜欢。 所以,此刻王没有那么的恭敬,反而透着一丝不耐烦。 楼彧没有计较王的“放肆”,他负手站在河边,年纪虽小,却极有bking的气势。 “王,我知道,你做了很多事,却一直被埋没。” “……我可以给你一场富贵……” (本章完) 第130章 祸至 第130章 祸至 王眉头微蹙。 楼彧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要让她背弃九娘,转而投向他? 王确实因为阶级而不甘,却从未想过背叛九娘。 当然,楼彧与王姮本就是一体。 两人现在就有些不分彼此,若是将来成了亲,更加是一家人。 忠诚楼彧,似乎与忠诚王姮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但—— 王本就是独立的现代女性,她从不认为女人就是男人的附属。 至亲至疏夫妻,更不用说现在九娘还没有嫁给楼彧呢。 她是王姮的嫡亲闺蜜,她连绕过王姮跟楼彧接触都不愿意,更何况直接选择楼彧? “一场富贵?” 王承认,听到这个,她确实有些心动。 她抬眼,直直的看着楼彧。 她想知道,楼彧为何忽然要拉拢她? 为了拉拢她,楼彧又会付出怎样的代价? 仿佛读懂了王的质疑,楼彧温和一笑,“早些年,你与阿玖整日里待在一起,通过郑仪做了不少事。” “虽然我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但,我猜测,当年姜侧妃能够在杨家站稳脚跟,你是最大的功臣。” 楼彧早就猜到杨翀弄出来的马具,其实跟王有关。 还有东山书院的格物院,也是王用来遮掩自己的工具。 楼彧还知道,王应该掌握了更多改良武器、改变世界的技能。 楼彧却从未将王控制起来,想方设法的拷问出她所有的秘密。 一来,楼彧顾及王姮,不愿让王姮伤心。 二来,楼彧那时被楼谨逼着“由武转文”,正满心愤懑。 改良马具,属军功,对于武将楼谨,应该能够发挥更大的价值。 楼彧便生出了逆反心理——楼谨,你不让我继承楼家军,那我就隐下某个能够让你建功立业的人才! 年幼的他,十分的别扭。 宁肯便宜了杨翀这样的外人,也绝不让楼谨因为他而得到任何好处! 王就此在河东的乡下“隐藏”起来,没有露出行迹,也就无法谋得富贵、权势。 不过,那是过去,他年纪小,没有什么筹码。 时隔几年,他长大了,也有了属于自己的势力,不用靠楼谨,他亦有“许诺”的资本。 “你想要行商,我可以给你弄个皇商的名额。” 楼彧转过头,看向王,“你若想要诰封,太高的品级还需要等些时候,但一个乡君,现在就能为你请封。” 王眼睛一亮。 乡君,正五品。 虽然是外命妇中等级最低的,却不再是民,而是贵人。 有了品级,她就不再是任人欺辱的农家女。 不只是自己和家人身份提升,就连未来的婚配对象—— 王知道,依着周既明的性子,他去了京城,极有可能会变心。 毕竟,王再富可敌国,也只是民女。 对于他的仕途,并没有太大的助力。 不似京中的贵女们,出身高贵,会有身居高位的祖、父、兄弟等作为靠山。 就是她们自己,有的也早早的得了诰封。 她们才是能够给寒门出身的才子们足够助力的“贤妻”。 而王若是有了诰命,就能补足这方面的短板。 她不再受制于门第,只能在同阶层中选择“合适”的人,而是能够选择喜欢的对象。 王不愿自己在婚恋市场上被人挑挑拣拣,可身处这个世界,当她无力改变的时候,就只能融入。 阶级,无法轻易跨越。 如果继续依靠王姮,有朝一日,应该可以。 但,很明显,楼彧提供给她的,是一条更快、更有效的捷径。 王的心,动了。 “楼郎君,你、你想让我做什么?” 舔了舔嘴唇,精神有些恍惚的王,就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背叛阿玖。你效忠于我,阿玖也是你的主母,你依然可以跟在她的身边。” 楼彧忍着对公鸭嗓的厌恶,缓缓的说出一长串的话。 王:……无需背叛,只需要将楼彧放在九娘的前头即可。 似乎、也不坏。 …… 楼彧与王谈完,便踩镫上马。 他现在非常忙,白日刚从河道行营回来。 趁着回家,抽出了一刻钟的时间,分给了王。 唉,若不是为了胖丫头,他根本不会这般劳心费力。 只希望,结果是好的。 楼彧暗暗的叹息着。 不过,待他骑马离开了小河,将王纤细的身影甩在后面,便没有再想。 事情已经做了,诱饵也抛了出去,接下来会有怎样的结果,端看当事人自己的决定。 楼彧不会纠结,他还有其他的要事去做。 比如,去刺史府! 楼彧已经得知,楼让大喇喇的找上了陆怀瑾。 楼让要做什么,楼彧用脚指头也能猜到——开挖河道的民夫。 事实上,河道上民夫短缺,本身就是楼彧的手笔。 在河道行营这几年,楼彧作为杨睿的“小弟”,代表杨睿跑前跑后。 沂河两岸各州郡、县镇、村落等能够抽调的人丁,楼彧不敢说了如指掌,却也是年年做统计、打交道。 现在确实是夏收,男丁们确实要先顾着地里的庄稼。 但,最重要的,还是背地里有人“煽动”。 楼彧:……怎么能是煽动?我这是关心农耕,重视民本! 慢说楼彧所进行的计划,都隐在暗处,绝不会被人发现。 就算暴露出来,也是楼彧占理。 这,就是杨睿最擅长的阳谋,亦与陆怀瑾的推辞有异曲同工之妙。河道重要,农耕更重要。 他们不是不配合,而是不得不权衡利弊。 总不能为了赶工期,就让一年的收成烂在地里吧。 就是楼让的主子楚王,不管自身是何等的豪奢浪费,也不敢真的对外宣称自己不注重农耕。 当然,夏收终究会结束。 楼彧的目的,也不只是给楼让添堵。 他,还想让楼让去死一死呢。 而在弄死楼让之前,楼彧还需要踩着楼让,好好的给自己刷一波好名声。 外人不知道楼让见到陆怀瑾都谈了些什么。 但,楼让离开刺史府的时候,脸色不太好看。 紧跟着,刺史府也传出消息,话里话外的都在指责楼让拿着鸡毛当令箭,在陆怀瑾这个前辈+父母官面前,没有丝毫的谦卑、恭敬,反而十分的傲慢、张狂。 楼彧:……哦豁,有点儿意思。 陆怀瑾的刺史府能够“传出”消息—— 要么是他治家不严,仆从、差役们没规矩、不受管教; 要么就是陆怀瑾有意为之。 他故意放出风声,告诉所有人楼让不懂官场规则、不通人情世故。 甚至于,这件事本身就是一个信号。 楼彧收到消息,就立刻猜测了许多可能。 他准备亲自去刺史府,“试探”一二。 “东西都准备好了?” 楼彧快马回到楼氏坞堡,顾不得休息,就叫来管事。 管事躬身回话:“回禀郎君,都准备好了。” 楼彧看了眼管事,管事会意,赶忙命人抬来了一口口的大箱子。 七八口红漆大木箱,每个箱子里都放着竹简、字画、漆器等价值不菲的物件儿。 全都加起来,价值不少于千贯。 当然,物品的价值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是楼彧的“心意”。 楼彧亲自过目,并一一检查,然后命人封箱。 次日清晨,楼彧早早就起来了。 先习惯性的去校场,挥刀、射箭……足足练了一个时辰,这才回到净房洗漱。 重新换了外出的衣裳,楼彧便命人带上那些木箱,以及几十号的护卫,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去了沂州府城。 还不等楼彧的大部队抵达刺史府,楼彧楼小郎君前来给陆刺史赔罪的消息,就已经传到了陆怀瑾的耳朵里。 陆怀瑾眸光一闪,唇边勾勒起一抹笑:“好个楼彧,果然聪明!” 至少比楼让聪明,直接踩着这个蠢货,给自己刷了一波好名声—— 做叔父的不懂规矩、不知进退,自以为耿直,实则得罪了上官。 累得比他年幼的侄子,不得不自掏腰包,舍出大把的财货为他收拾烂摊子。 经此一事,沂州乃至京城的人都会知道,楼让不堪大用,而楼彧虽年幼、辈分小,却行事周到,回护家人……一片赤子之心啊。 很快,陆怀瑾就意识到,自己还是误会了,低估了楼彧一个少年。 这位楼小郎君此次来刺史府,不只是要利用楼让给自己刷名声,他还要帮楼让“求情”! “……楼郎君,你是说,你愿意出借楼氏坞堡的耕牛、新农具给周遭的农户,以便让他们尽快完成收割,继而满足河道的用工?” 楼让需要民夫,楼彧这个跟他有仇的侄子,非但没有落井下石,反而真的帮他尽快、尽多的弄来人手? 这,莫非又有什么阴谋? 陆怀瑾神色不动,掩在袖子里的手指,却微微捻动着。 他的直觉告诉他,楼彧绝不是真的要帮楼让,而是挖了一个大大的坑。 可他又想不到楼彧到底做了怎样的“局”。 人家缺人,他不惜出借值钱的耕牛、农具等,也要帮忙“抽调”人手。 河道上,人员充足了,就能开工,兴许还能超额完成任务。 而这,都将是楼让的功劳。 难道,是他误会了,楼彧是真的“以德报怨”,也是真的把楼让当成了至亲,想要帮他建功立业? 陆怀瑾目光如炬,定定地看着楼彧。 十四岁的少年,身量已经有了成年男子的高度,身板儿略显单薄,但整个人的气质,宛若一株青松。 哦不,更确切的比喻,应该是雪山之巅的青松。 虽然都是树,但楼彧就是给人一种高山仰止、清冷出尘的感觉。 他,不似凡人啊。 跟浑身阴郁的楼让相比,楼彧才更符合他名门楼氏的高贵身份。 气质华贵也就罢了,居然还少年老成。 陆怀瑾一个年近四十的官场老狐狸,居然看不透楼彧。 他的眼眸中,有干净,有温和,就是没有阴谋算计。 就连一丝异色,陆怀瑾都捕捉不到。 要么是真的纯粹,要么就是极有城府。 如果是后者……楼彧这演技,已经出神入化,浑然天成。 后生可畏! 而一手调教出楼彧的杨睿,更是深不可测。 当然,这只是一种可能,是与不是,还需要试探。 陆怀瑾微微一笑,轻声道:“好!楼郎君对亲长果然赤诚。” “楼郎君纯孝,陆某亦有成人之美。” 楼彧帮楼让赔礼也好,为楼让求得更多的民夫也罢,陆怀瑾都会满足。 他要看看,这楼彧到底是少年英才(老狐狸),还是至真至纯(滥好人)。 …… 楼让需要的民夫,在不到三日的功夫,就全部被送到了河边。 楼让:……哼,楼彧,你以为你现在示好,我就会放过你? 楼彧:……叔父,你高兴就好! 只希望,等大祸临头的那一天,你还能这般“乐观”。 …… 长安。 风餐露宿了近二十天,王廪一行人终于抵达。 一口又圆又黑的锅,早已悬在了王廪的头上…… (本章完) 第131章 炮灰 第131章 炮灰 “……” 站在城门外,望着簇新的、巍峨的城池,王廪不禁有些恍惚。 几年前,他被赶出京城。 那时的京城,不是长安,而是平城。 为了回京,重新回到权力中心,王廪汲汲营营,不知付出了多少。 如今,终于返京,却早已变了模样。 王廪对于长安这座新城,并没有太多的印象。 只知道它是古都,却屡遭战祸。 眼前矗立的城池也是在二三百年前的断壁残垣上重新建设的,完全没有让他熟悉的地方。 王廪想说一句“近乡情怯”、“物是人非”,似乎都不太应景。 “无妨!平城也好,长安也罢,都是大虞的京都!” 是权利的中心,是他能够重现祖上荣光的舞台。 他,来了! 这一次,他绝不会像上次一样,被人轻易的赶出去! 王姮不知道亲爹的踌躇满志,否则一定会提醒一句:爹啊,千万不要轻易立flag,很容易被打脸呢! …… 王廪进了城,按照母亲、妻子信中言明的家的位置而去。 长安是在废墟、荒地的基础上,由无到有建设起来的。 不是旧城的改造、扩建,而是从画图起就开始完全规划的。 所以,它没有受制于原有的城池格局,而是直接进行了整体的布局。 整个城池,四四方方,除了皇城,还有东西二市,以及一百零八个坊。 中轴线一条朱雀大街畅通南北,其他的街道也都横平竖直,宛若比照尺子画出来的。 王家新购置的宅院在平康坊,那可是个好地方。 西靠内城,东邻东市,坊内亦有国子监、教坊司等等衙门。 平康坊内的住户,亦都是权贵。 只一个“富”,都不够格。 因为这里的地皮,不单单是用银钱就能买到的。 王廪当初也是借了齐王府的势,又砸下了大把的银钱,这才在平康坊内安了家。 王廪骑着马,带领一大队的人马,足足走了半个时辰,才进入到平康坊,来到“王宅”。 立在大门外,望着簇新的王宅,王廪没有急着下马。 这里是他的家,也将是王家在京城的“祖宅”。 但,却是落成后,王廪第一次见到。 陌生是肯定的,簇新的朱漆大门,高高院墙内是层层叠叠的建筑。 院内定是亭台楼阁,极尽精致。 占地几十亩呢,庭院连着庭院,在这京城,也算得上豪宅。 莫名的,王廪胸内陡然生出了一股豪气—— 新京城、新祖宅,他王廪亦是开启了人生的新阶段。 正四品的京官,熬个几年,再有贵人提携,定能突破三品这道官场的桎梏,继而位极人臣。 王家的荣耀,将由他亲自缔造! 他定不会辜负了琅琊王氏的盛名,也不会输给王衍等南境王氏。 王廪意气风发的下了马,撩起衣摆,大踏步的朝着大门走去。 门房是王家的世仆,是几年前谢太夫人、崔氏进京的时候,从沂州带来的老人儿。 只一眼就认出了自家的主君。 他赶忙殷勤的迎了上去,躬身行礼:“奴请郎君安!” “郎君一路辛苦了,今晨太夫人还念叨,说算着日子,您这几日就会抵达,还吩咐奴等自明日起就去城门外官道旁迎接……” 门房絮絮叨叨,既是表达见到郎君后的兴奋与欢喜,也是在委婉的解释,不是他们不够恭敬,不懂得去城外迎接,实在是王廪比预计时间提前抵达。 王廪并没有计较。 回京之路,他走了近十年啊。 如今终于如愿,他自是快马加鞭、日夜兼程。 另外,王廪除了“归心似箭”,也是想尽快回京,以便有更多的时间打探消息、了解工部的种种。 王廪确实看中利益,很容易就利令智昏。 但,他并不蠢。 在惊喜、兴奋过后,他会思考,会担忧。 没办法啊,他和靠山姜氏的关系太复杂,恩怨交织,相爱相杀。 姜氏会看在王姮的面子上,继续照拂王廪。 可她又“没良心”的记恨当年。 王廪呢,会责怪姜氏的恩将仇报、不念旧情—— 不管怎么说,若非当年他的筹谋,姜氏不可能成为尊贵的齐王侧妃,深受齐王的宠爱。 王廪刚进城门,还没有主动去打探消息呢,就已经听到了齐王府的某些故事。 比如正妃与宠妾的争斗。 再比如姜侧妃绝代美人的传奇。 再再比如杨翀与姜氏的绝美爱情故事,乱世佳丽,英雄美人,啧啧,种种段子,让杨翀少了几分悍将的凶名,多了几分“烟火气”。 他不再是战无不胜、高高在上的开国第一功臣,而是有血有肉有软肋的人。 说句不怕冒犯的话,在市井、在坊间,杨翀比杨继这个皇帝,更加“深入人心”呢。 王廪就有些尴尬了。 作为前夫哥,刚刚来到一个新地方,耳边就充斥着前妻与新任的“风雪月”,王廪都不知道是该嫉恨,还是该高兴。 他应该嫉妒、愤懑,他曾与姜氏是夫妻,他心底深处还记挂着这个女人。 他应该高兴,姜氏是他的靠山,姜氏越受宠,他的前途也才越好。 进城后,听到这种种传闻,王廪才隐约反应过来—— 无缘无故的,我为何忽然升官? 想来,应该是姜氏愈发受宠,在齐王心里,已经能够赶超原配李氏。 姜氏呢,提拔王廪这个前夫哥,未必就是真心帮忙。 或许只是想通过这件事,告诉所有人:她深受齐王的宠爱,因为她,就连身份尴尬的前夫哥都能升官! 王廪,更多的,可能就是姜氏彰显自己有体面的工具。 王工具人廪:…… 意识到自己可能只是“顺带的”,并不是真的得到重用,王廪内心是羞愤的。 但,这也让他略略放下了悬了一路的心—— 彰显受宠的工具,总好过被算计的炮灰吧。 他的这次升迁,或许只是姜氏一时“任性”,而非故意挖的坑! 想到这些,王廪安心了。 “……郎君回来了!” “郎君!是郎君!他从沂州进京了!”“快去通报太夫人,郎君回来了!” 王廪暗自心安,耳边则已经响起了此起彼伏的通传声。 门房、小厮、奴婢……一个传一个,声音从一个院落穿透到另一个院落。 幽深的庭院,层层叠叠的建筑,充斥着喧闹的声音,仿佛整个宅子都“活”了过来。 王廪感受到那种生机与热闹,心情愈发的安定、欢喜。 他抬起脚步,坚定的跨过大门,顺着中轴线大步走向主院。 …… 王廪抵达了京城,休整了不到三天,就热切的去衙门报道。 他不知道,高悬在他头顶的大黑锅,已经进入到“落下”的倒计时。 京城的风起云涌,暂时还波及不到河东。 王还没有作出决定,便也迎来了“离别”。 周既明要进京了。 他要参加来年的春闱,就要提前上路。 抛去在路上的一个月,抵达京城后,也要进行一定的交际。 大虞朝施行了考试选拔人才的方法,但,科举制刚刚兴起,还没有形成完整的、周全的制度。 朝廷选用官员,主要还是采取自下而上的推荐、自上而下的征召。 推荐是主流。 世家、权贵们之间,可以相互推荐。 寒门甚至是庶民的子弟,想要入仕,也是先考虑得到贵人的推荐。 实在不成,才会选择参加考试。 而想要得到贵人的推荐,就要在京城“扬名”。 其实不说在科举制刚刚形成的当下了,就是等制度正规起来,日渐成熟,权贵的“赏识”依然非常重要。 比如那位写下“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的陈子昂,哪怕才华横溢,来到京城后,也是无人问津。 为了出名,他索性来了个“摔琴”的戏码——天价买下一把古琴,却当众摔毁。 事情闹开了,他的文章也就在京城流传开来,继而得到了朝廷的重用! 由此可见,科举不是万能的,而想方设法的在公众场合出彩,结交贵人,才是永恒的捷径。 周既明正直却不刻板,他的自律自控与人情世故并不冲突。 他知道“社交”的重要性,也想提前进京,“营销”自己。 王作为穿越女,见多了现代的营销手段,自然也明白“炒作”的重要性。 她支持周既明提前进京。 作为富可敌国的女富豪,王的“支持”就不只是口头上的鼓励,而是实打实的真金白银。 “……阿,这些算我借你的!” 周既明看到一箱子的金条,一箱子的银锭子,很是感动。 但他并没有被金银晃了眼,他抬起头,眸光清明、坚定。 王定定地看着周既明,片刻后,勾起唇角:“好!” 其实,她想说,你与我之间,很不必这般生分。 不过些许黄白之物,如今的王,已经能够非常装逼的说一句:不过是数字!我不在乎钱! 但,周既明素来正直、有分寸,或者说,他有更大的图谋,根本不会在细枝末节的小事上,留下把柄。 当然,说得好听些,人家这是有骨气,不会沾女人的光,更不会贪婪无度。 王却能感受到,周既明还是没有把她当做未婚妻。 他说“借”,也是为了将来……做准备。 王也不知道自己是该失落,还是该庆幸。 这还没有开始呢,周既明就已经做好了“翻脸、算总账”的准备。 只能说,他对自己没有那么的爱慕,而她也只是把他当成了合适的结婚对象。 双方都没有投入太多的感情,更加计较利益,也就十分正常。 周既明收了王送来的“仪呈”,郑重的写了借条。 王含笑看着,然后收下了借条。 虽然还没有到了那一天,王却有预感,周既明这一走,他与她大概也就结束了! 唉,还没有开始就结束,虽然没有爱情,但,好歹也是彼此“合适”的结婚对象啊。 结果,却没有结果。 王谈不上伤心,就是有种淡淡的失落。 心底某个不安分的小人儿,则忍不住跳了出来:“我就说吧,身份还是很重要的。” “如果我有了封诰,而非卑贱的草民,周既明才不会这般‘生分’。” 哪怕不能直接成婚,他也会先与王正式定亲。 而不是像现在这般的“默契”。 没有明确的婚约,只是彼此心底的约定……双方都在摇摆,都不够坚决。 王不怪周既明的“骑驴找马”,因为她会选择周既明,也是存了私心。 她认定周既明是“男主”,未来注定能够位极人臣。 她选择他,是投资绩优股,是想沾一沾他的猪脚气运呢。 可惜,她不是女主,只是个配角,甚至是炮灰…… 啊呸,我才不是炮灰! 我这个穿越女,即便不能成为大女主,也断不会任人利用、任人践踏。 我还有—— 忽的,王想到了楼彧的话,以及他曾经的承诺。 没有忍住,王找到了楼彧。 “楼郎君,你想要什么?” 那日楼彧只是说了投靠他的好处,却没有提及,他为何忽然拉拢她。 王知道,自己在楼彧面前,早已露了痕迹。 但,楼彧怎么就笃定,王又被他拉拢的资格? 如今已经有了格物院顶在前面,王的很多“发明”,都有了其他的发明者。 她隐藏起来,似乎并没有那么的突出啊。 “你有什么?我知道,你应该还有没有拿出来的技艺。” 楼彧淡淡的看着王,深邃的眼底看不出情绪波动。 他声音亦是没有起伏,“阿玖太小,你呢,对大虞王朝并不十分了解。” “你和阿玖都以为无用的东西,或许都非常重要。” “你可以把你能够拿出来的,都拿出来给我,由我来评判是否重要。” “你放心,只要是有用的,我都会给你记功,然后为你请封诰命。” 楼彧这次说得比较详细,也更能说服王。 他不是真的要让王背弃王姮,只是让她把楼彧排在王姮前面。 楼彧不是算计王姮,只是担心两个小女郎不懂得好东西的价值,平白浪费了机会! 王:……似乎、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本章完) 第132章 谋划 第132章 谋划 沉默片刻,王缓缓开口:“楼郎君,请容我考虑一二。” 她、动摇了。 楼彧目光平和,并没有因为王的反应而有任何异样。 唯有掩在袖子里的手,轻轻摸索着那象骨摧决。 “……” 楼彧没有继续说什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无声的表示:可! 果然啊,当筹码一次次的提高,诱惑足够大的时候,所谓忠诚不值一提。 上次王还沉默不语,仿佛并不为楼彧的“许诺”而心动。 这一次,她虽然还是没有答应,却准备要“考虑”。 接着,王应该就会背弃胖丫头! 楼彧不动声色,看了眼王,仿佛在说:“还有事儿吗?” 王跟楼彧相识几年,对小变态也有所了解。 接收到他的目光,王瞬间明白。 她赶忙摇了摇头,没有了! 她心底的疑问已经解开。 楼彧的意思,她也都明白了。 当然,王不是楼彧,她就算无事要离开,也不能直接大喇喇的走人。 微微欠身,王先客气的问了句:“楼郎君,可还有什么吩咐?” 楼彧摇头。 王:……懂了!我这就滚! 她躬身行礼,“郎君既没有吩咐,那我就告退了!” 楼彧没说话,也没有点头或是摇头。 王却知道楼彧这是“默许”了。 得! 滚吧! 王利索的转身,快步离开了房间。 出了门,站在廊庑下,王脚步轻轻顿了一下。 她转过头,飞快的看了盘膝坐在堂屋里的楼彧。 啧,年纪不大,气势却足,妥妥的上位者啊。 大概正是楼彧的这种尊贵,让王丝毫都不怀疑,自己还无官无爵的楼彧,却能给王一个农家女弄来至少是乡君的诰封。 乡君,正五品外命妇,已经是许多女子终其一生都达不到的高度。 只要她将某个自己已经弄好的穿越神器奉上,她就能得到! 怦、怦怦! 王似乎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她伸手,扶住胸口,深吸一口气,压制住所有的情绪,继续抬脚往外走。 下台阶的时候,正好有个小丫鬟快步走了上来。 王几乎是与她错身而过。 为了避免撞到人,王还特意向一侧避让了些许。 小丫鬟噔噔噔的上了台阶,察觉到王的善意,便轻轻点头,表示感谢。 王却不自觉的蹙了一下眉毛:这丫鬟,略“矜持”啊。 王是农家女,出身卑微,豪门贵仆们根本就不会把她放在眼里。 但,她又不是真正的贱民,她身边还有王姮王九娘呢。 这些年,因着楼彧对王姮的看重,王姮在楼家也几乎就是女主人的存在。 楼家的奴仆,上至管事、下至粗使丫头,都对王姮毕恭毕敬。 王作为王姮的小跟班,狐假虎威的,在楼家亦是有些体面。 王与人错身而过,愿意相让,是她讲礼貌、有涵养。 而这奴婢—— 要知道,以前发生同样事情的时候,被她让路的丫鬟会赶忙道谢,甚至是诚惶诚恐的认罪。 今日却这般“矜持”,难道楼彧“变心”是真的? 就连楼家的丫鬟,也开始“见风使舵”、“捧高踩低”? 王心里直犯嘀咕,鬼使神差的,她没有急着离开,而是放缓了速度,慢悠悠的在台阶上磨蹭。 这个时候,小丫鬟已经噔噔噔的来到了廊庑下,她躬身回禀:“郎君,南边又运来了新鲜果子,已经收进了府里,管事娘子命奴来请示郎君,这些果子该如何分派?” 楼彧:……还用分配?当然是留下一成,其他九成都给胖丫头送去啊。 而留下的这一成,楼彧除了极少数给自己吃,还会分出一部分送去给沈度,以及一些来往的人家。 若有剩余,楼彧会命人收好,若是王姮碰巧在这边想用吃食了,便拿来给王姮。 ……楼彧不重口腹之欲,他费人力物力、不远千里从各处弄来新鲜吃食,基本上都是为了王姮。 楼家的好东西,九成九以上,也都会落入王姮的手里、肚子里。 这,已经成了楼家的惯例。 若是换做以往,管事也好、奴婢也罢,都不会跑来询问。 偏偏几日前,楼彧忽然展现出对郑十三的看重。 有些擅长揣摩主子心思、精于察言观色的奴婢,便开始动了心思:旧爱要巴结,新欢也不能忽略啊。 万一郎君喜新厌旧,自己捧错了主子,得罪了新贵,日后后悔了都没地方哭。 “如何分派?” 楼彧转动象骨摧决,难听的破罗嗓子在空旷的堂屋响起。 小丫鬟跪在门边,听到声音,禁不住瑟缩了一下。 但,想到旧爱已经很难讨好,而新欢还属于冷灶,若是提前巴结好了,定少不了自己的富贵。 她壮着胆子,小心翼翼的说道:“是!如何分派,还请郎君示下!” 楼彧看了眼那小丫鬟,忽的想到刚才王的变化,想了想,决定再加一把诱饵。 “所有的鲜果分作三份,一成送去坞堡的冰窖,一成送去客院给阿妙,剩下的八成给阿玖送去!” 阿妙? 小丫鬟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这个阿妙是谁。 还是因为楼彧提到阿妙的时候,也说了“客院”—— 住在客院的阿妙,可不就是郑十三娘? 是了! 郎君亲自给十三娘取了名字,就叫郑妙。 阿妙!阿玖! 郎君这是把十三娘和王九娘放到了同样的位置上。 这是不是表明,新欢的分量,越来越重了?小丫鬟只觉得自己和管事赌对了,她直接忽略了郑妙和王姮的分配比。 一个只有一成,一个却足足有八成呢。 或许,小丫鬟想到了。 但,即便只有十分之一,也是极大的体面。 要知道,以前王姮所能占据的可是九成,而现在,她只有八成,本该属于她的一成,被郑十三分了去。 这也好理解,新欢受宠,可旧爱到底与郎君有好几年的情分。 郎君念旧情啊,这才继续照拂王姮。 以后……可就说不准了啊。 儿时的玩伴,跟心爱的女人,终究还是无法相比的。 郑十三真的得宠了啊,以后兴许还会有更好的前程。 郑十三风光了,投靠她的奴婢,自然也不会太差! “是!奴婢这就去按照郎君的吩咐去做!” 小丫鬟十分兴奋,不等楼彧再发话,就赶忙站起来,快速的跑了出去。 下台阶的时候,小丫鬟险些撞到一直在磨蹭的王。 而这一次,小丫鬟连“矜持”的点头示意都没有,而是有些冷傲的瞪了王一眼。 王:……也太会变脸了吧。 这世态炎凉,还真是让小丫鬟演绎得淋漓尽致。 “九娘,会不会难过?” “应该不会!她有谢郎君呢。” “再说了,还有姜侧妃这个亲娘,现在齐王还没有上位,但他若真似李二陛下,应该过不了几年就能来个宫变……就算委屈,九娘也不会承受太久!” 架空王朝,王的历史知识也就没用了。 幸而这个时空,仿佛历史大乱炖,王还是能够隐约找到“原型”。 她,看好杨翀,也就期待姜侧妃有朝一日成为宠妃,继而庇护九娘。 九娘一定会继续富贵、顺遂,顶多就是有些波折。 而这段时间里,她会好好陪着九娘,也会想方设法的保护她! 用力捏了捏拳头,王下定了决心。 …… 出了楼氏坞堡,王便直奔王家庄子。 来到海棠院,正好碰到谢宴之送来他亲手做的素食。 这次倒不是草料了,而是以豆腐、鸡蛋等为食材做出来的菜品。 因为王的推动,王家、楼家,乃至整个河东、沂州,都流行起了炒菜。 荤油爆炒,葱姜蒜炝锅,做出来的菜品,比传统的煮菜、蒸菜等更具色香味,也就更受贵人的推崇。 可惜,受制于铁锅,炒菜并没有在民间流传开来,依然只是沂州权贵们的享受。 谢宴之来到河东不到一个月,便已经熟悉了炒菜,也学会了几样。 葱烧豆腐、油煎豆腐,辣椒炒蛋、时蔬炒蛋。 谢宴之的厨艺,依然比不上精于此道的庖厨,却已经比最初的时候好许多。 至少,看着还颇像那么一回事儿。 王姮:……差强人意!不想吃! 原本王姮已经做好计划,准备在今日跟谢宴之“摊牌”。 但,王姮没想到,王忽然来了。 就是谢宴之,估计也没有预计到王的出现。 他是想陪着王姮一起用饭—— 唉,没办法,小丫头被放养惯了,又娇气、又任性。 谢宴之若是不在跟前盯着,王姮就会偷偷的吃那些大油大荤的饭菜。 谢宴之发现了好几次,还不等他温言询问,王姮就先乖乖的认错。 谢宴之反倒不好意思开口,只当王姮是贪恋口腹之欲,不是嫌弃他的厨艺不精。 且,她也认了错,态度还那么的诚恳。 谢宴之也就没有计较。 然而,谢宴之很快就发现,王姮的乖巧,只是表面的。 认错诚恳,可就是不改。 只要他不在近前,她就依然故我。 谢宴之:…… 生气倒不至于,也谈不上失望。 九娘还小,又没有父母长辈教导,这才任性了些、乖觉了些。 作为兄长,亦是未来的夫君,他会好好教导,让她成为真正的名门淑媛、世家典范! 今日抽出时间,谢宴之亲自去厨房做了饭菜,亲自端来,为的就是亲自监督。 但,王来了。 男女有别,谢宴之与王可不是表兄表妹,更没有“同窗”的关系,不好一起用饭。 谢宴之脸上看不出任何的不满,依然笑得温柔:“王小娘子来了,我就不好打扰了。” 他起身告辞,临行前,还给了王姮一个“要乖”的宠溺眼神。 王眼睛亮晶晶,心里早已哇声一片: 哇! 好温柔! 好宠溺啊! 送走了谢宴之,王就凑到了王姮身边,小声的咬耳朵:“九娘,谢郎君对你真的极好呢!” 长得那么美,完全满足了王对于卫玠、兰陵王等古代美男子的幻想。 还会作诗、会画画,通身都是令人迷醉的文气、儒雅。 魏晋时的世家贵公子,大抵就是这个样子吧。 关键是,谢宴之对王姮好好哦。 为了督促王姮减肥,亲自下厨,还一起吃素……啊啊啊,简直就是最完美的好男人啊。 王姮却淡淡的回了句:“哪儿好?” “他亲自下厨哎——”在现代,男人会做饭都是加分项。 王姮像极了不知感恩的小白眼狼,“我不缺庖厨!” 王这才意识到,自己嗑的cp,似乎并不是真的。 当事人之一的王姮,对于“男主”的殷勤,并不买账。 王更不知道,王姮已经在谋划,如何让谢宴之知难而退…… (本章完) 第133章 推拒 第133章 推拒 王讪讪:“庖厨?这、这不一样啊。” 庖厨是钱办事,而谢宴之是心意。 王姮语气还是淡淡的:“确实不一样。庖厨做的饭食,色香味俱全,全完符合我的心意。而表兄亲自做的,却堪堪入口!” 还带着“温柔的霸道”。 明知道她不喜欢,她也多次“抗议”,却还是我行我素。 美其名曰,“为你好”! 王姮就想问一句了,你认为的“为我好”就真的是为了我好? 连起码的尊重都做不到,何谈一个“好”字。 王又被噎了一下,她试图继续狡辩:“那个,谢郎君到底不是正经庖厨,做出来的饭菜,自然不如庖厨好——” “既然做的不好,那就不要做。明明可以让庖厨去做,却非要自己来,为了所谓‘心意’,就让我受委屈?” 这到底是为我好?还是以“为我好”而折磨我? 王姮的回答,依然是那么的冷静,甚至是凉薄。 王:……这、这还是不一样啊。 这是人家的一份心意,呃,好吧,王又必须承认,王姮那句“亲自做且做得好才是心意”,真是该死的有道理。 王忽然意识到,王姮才是真正被富养的女孩儿。 锦衣玉食、呼奴唤婢。 偌大的王家庄子,上上下下一百多人,主子却只有一个王姮。 这还不算上部曲、庄户呢。 那么多的奴婢、仆从,他们只做一件事,服侍王姮。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对于王姮来说,不过是最基础的享受。 衣,必须是华服霓裳; 饭,必须是珍馐美味。 由南到北、上天入海……冬日的鲜果,夏日的冰……奴仆的前呼后拥,楼彧的百依百顺……王姮所享受的生活,即便是王一个穿越女,都要赞一句奢靡。 王姮所经历的、拥有的一切,都是最好的。 在很多方面,估计就连皇家都未必比得上。 这样的王姮就真的很难被一点点“心意”所打动。 王沉默了,王姮却看向她,忽的问了句:“阿,你嫌我胖吗?” 王赶忙摇头,“不!九娘,你不胖!” 顶多就是微胖。 就算是后世盛行白幼瘦,王姮的身材比,也是非常优越的。 王姮确实有小肉肉,可人家的小肉肉听话啊,都长在最恰当的位置上。 最关键的一点,王姮长得美。 皮肤那么白,五官那么精致,即便胖一点儿,也不影响她的颜值。 而且,就算王姮胖,那也是她自己的事儿。 只要没有影响到健康,没有伤害到旁人,王姮想怎样就怎样。 王的眼神真挚。 王姮见了,便知道,自己的嫡长闺是真的不认为她胖,更没有嫌弃她。 只是,王没有理解她的言下之意。 王姮索性说得更直白些,“所以,你并不认为我应该减肥?戒荤腥,茹素?” 王听了王姮的话,目光不自觉的落在谢宴之端来的饭菜上。 她刚才只顾得感动于美男子亲自下厨,却没有关注饭菜本身。 此刻,定睛细看,王才发现,好家伙,居然全都是豆腐白菜、鸡蛋时蔬。 没有鱼肉、不见荤腥,这、这也太素了。 九娘还在长身体呢,青春期的少女,若是营养跟不上,很容易影响发育呢。 这年代可没有那么多补铁补锌补维生素的保健品,人体所需要的营养,都只能从食材中获得。 只吃素,怎么能行? 谢宴之亲自下厨不是为了满足九娘的口腹之欲,而是要督促她减肥? 忽视九娘的生长发育也就罢了。 这、多少有些冒犯! 难怪九娘不领情。 只能说九娘太敏锐了,内心更是强大,根本不会被任何人以任何形式的行为pua。 “……谢宴之,确实冒昧了。就算他没有嫌弃九娘,他的出发点也是好的,也该先尊重九娘你的意愿!” 王从嗑cp的甜蜜幻想中走出来,恢复了原有的理智、冷静。 她不再被谢宴之的颜值、温柔所迷惑。 她理解了王姮的冷静、犀利。 王甚至庆幸:幸好九娘精神世界足够富裕,不会轻易被某个男人的小心小意就打动。 否则,很容易被pua呢,继而从骄傲阳光的小少女,沦落为自卑、怯懦的小可怜。 肥胖的人,哪怕是在后世,也很容易被pua。 王姮一个古代土著,却有着领先后人上千年的精神状态。 不愧是她王的好闺蜜,果然内核强大、理智清醒。 王再一次被王姮所折服。 九娘没有那么的高调、炫目,却总能让她受益良多。 最初的第一桶金,随后几年的庇护,以及…… 王望着王姮胖胖的小脸,整个人陷入了沉思。 王姮心念微动:阿,有心事? 不过,想到大家都长大了,自然会有各自的烦恼。 王姮关心小伙伴,可她也没有忽略了“尊重”二字。 “算了,若是阿想让我知道,定会告诉我!” “她不说,我也不当问。” 王姮默默的对自己这般说着。 为了不让王尴尬、为难,王姮还主动转移话题。 她转过头,看向身侧的白芷:“上菜吧。” “是!” 白芷应了一声,先将谢宴之送来的素食收了起来,然后去厨房传话。 不多时,便有几个丫鬟提着适合,鱼贯而来。 石桌上,放了两个托盘,每个托盘里都有肉、鱼、蛋、菜、主食等若干。 分量不算太大,但品种多啊。 菜品精致,仿佛艺术品。 王姮招呼王:“阿,一起用吧!” “……好!” 王的目光从王姮的脸上,划到面前的托盘上。 饭菜很精致,与王姮的没有太大的差异。 之所以没有一模一样,是因为她和王姮的口味、喜好不一样。 她、没有因为身份卑微而被区别对待。 九娘待她,至真至纯,熟练如一日。 只有平等的友谊,而非上位者的“礼贤下士”! 王本就下定的决心,愈发坚定! …… 吃完了饭,王没有急着离开,而是跟王姮聊天。 聊天的内容,王还是不由自主的牵扯到了谢宴之—— “所以,九娘,你准备放弃他了?” 谢宴之温柔的假面下,还是那种让王姮最不喜欢的“霸道”。 而王方才的冷淡,也足以证明:谢宴之,已经被王姮踢出了夫君人选的名单。“嗯!” 王姮点了点头,轻轻的应了一声。 在谢宴之第一次端来“草料”的时候,王姮就放弃了。 只不过,人家到底是“好意”,又是亲戚,为人也不是那么的极品,王姮的拒绝就不能直来直去,而是要采取策略。 既能拒绝,也要给对方保有体面。 这个分寸就不太好掌握。 王很是好奇:“那,你准备怎么拒绝?” “也不用直接拒绝!” 王姮早就有了主意,这段时间,是在做准备。 大家都是聪明人,不用把话说得太透,只需要稍加暗示,彼此就能明白。 谢宴之更是聪明人中的聪明人,王姮给的“诚意”足够,他就绝不会死缠烂打。 “我在东山书院旁,购置了一处院落,想要送给谢表兄。” 让谢宴之搬出王家庄子,这是第一步。 没了近水楼台,也就不能占据先机的日久生情。 “另外,我还将表兄最近的诗稿、画稿等都整理了一下,准备找个时间送到先生面前。” 让谢宴之有机会跟沈度面对面的交流,是第二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 谢宴之来河东的重要目标之一,就是沈度。 王姮将他推荐给沈度,还帮他谋划,就是满足谢宴之的心愿,并给他一份前程—— 她不能嫁给他,却还是给他一定的好处。 谢宴之会知道该如何选择。 王听了这一、二、三条,便知道,王姮果然有谋划。 而随后的结果,应该也会如王姮的意愿。 唉,王姮与谢宴之是不成了,那她还能选谁? 楼彧? 可楼彧已经“变心”了啊,他喜欢上了郑十三! “谁说的?” 王姮笑着问了一句。 王听到王姮的反问,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竟不知不觉的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不过,现在不是懊恼的时候,王更好奇:“难道不是?” 楼彧对郑十三的看重,不像是假的。 就在一个时辰前,王就亲耳听到了楼彧要给郑十三分派南方的鲜果。 这、可是从来都没有过的情况啊。 王姮勾了勾唇角,轻声道:“是与不是,我也不好说!” 王姮知道,阿兄的计划应该还没有完成。 她不好对王说得太多。 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阿应该也在阿兄的“计划”里。 她只能从郑十三身上说起,“阿兄如何想,阿兄自己最清楚。但我了解十三娘,她定不会接受!” 王:“……哈?” 郑十三为什么不接受? 王姮眼底带着笑意,似乎是被王疑惑的小模样逗乐了。 不过,现在还不是“揭秘”的时候,王姮只能含糊的说了句:“她是个聪明人!” 而聪明的女人,自然知道在主君与主母之间该如何选择。 …… 楼氏坞堡,客院。 “十三娘,这是郎君命奴等给您送来的鲜果!” “南边总共送来一百斤,郎君就分给了您十斤呢。” 小丫鬟一边殷勤的对郑十三说着,一边吩咐粗使仆妇们将一筐筐的水果放到廊庑下。 郑十三愣住了。 还是郑十六反应过来,兴奋的喊道:“阿姊,楼、楼郎君专门给你分了鲜果?” 天哪!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优待”啊。 之前表兄就表现出了对阿姊的宠爱,如今竟真的给了阿姊赏赐。 这种南边运来的水果,不止耗费郎君多少人力财力。 市面上都没有,若是有,也是价比黄金。 以往,都是只有九娘才有的殊荣,如今她家阿姊也有了呢。 虽然只有十分之一,可这已经是仅次于王姮了啊。 王姮是未来主母,不好与她攀比。 但,阿姊也不差啊,即便是妾,应该也是深受主君看重的宠妾! 郑十六虽然不如郑十三更聪明、更理智,但她也知道,似她们这样的身份,嫁给门当户对的郎君为妻是不可能的。 想要做正妻,只能是寒门,或是没落的破落户。 想要入世家、入豪门,就只能当妾。 更有甚者,还会给一些年龄足以做阿耶、做阿翁的老头子做妾室。 楼彧这般年少、貌美还身份贵重的主君,即便是个妾,也是非常难得的。 若是再得了主君的偏宠……啊啊啊,阿姊真的熬出头啦! 郑十六欢喜得小脸都红了,整个人都无比的亢奋。 郑十三反应过来,却没有妹妹的兴高采烈,她看看那些鲜果,又看向一脸得色的小丫鬟,用力捏紧了帕子。 郎君这是什么意思? 让她与九娘一样,都能得到优待? 她怎么配与九娘相提并论? 郑十三不是自轻自贱,而是太清楚自己的身份、处境。 收到了楼彧命人送来的鲜果,郑十三的心,确实加快的跳动。 她,自然想要得到恩宠。 但,很快,郑十三就清醒了,她努力压制着那股悸动,拼命的让自己考虑现实。 而现实就是,她、不配! 深吸一口气,郑十三做出决定:“把这些鲜果送回去吧,就说我愧不敢受!” 她怎么敢从九娘的手里抢东西? 除了“配与不配”,郑十三也不缺这些。 九娘会给她的。 同样的赏赐,她宁肯要九娘的,也绝不敢跟楼彧如何如何! “什么?” 小丫鬟和郑十六齐齐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郑十三。 郑十六:“阿姊,这是南边的鲜果,很是稀罕!” 不说吃与不吃了,只价格,就足以抵得上她们姊妹一辈子的月例。 小丫鬟:“十三娘,这是郎君的赏赐,你、你岂敢推拒?” 这般不识抬举,就不怕惹怒了郎君? 郑十三:……别说,她还真不怕! 惹怒了楼彧不打紧,反正她有九娘。 只要九娘护着她,她就不会有事。 相反……呵呵,都不用九娘开口,亲手把她捧上去的楼彧,反手就能再将她打回去。 而这个时候,就未必会有九娘保护她了! 所以,宁肯得罪楼彧,也万不敢让九娘有任何不快! 这鲜果,她拒定了! (本章完) 第134章 安排 第134章 安排 楼彧听了小丫鬟的回禀,并没有什么反应。 他斜靠在凭几上,手里拿着一卷竹简,既没有抬头,也没有开口。 小丫鬟跪在门外,没有得到回应,愈发的慌乱。 她不知道郎君是不是生气了。 她只知道,若郎君恼怒,也是郑十三不知好歹、不识抬举。 小丫鬟匍匐在地,拼命的甩锅:“都是十三娘,她、她竟敢推拒郎君的赏赐!” 所以,郎君若是想要发火,只管找真正的“罪魁祸首”。 她就是个跑腿的啊。 虽然有些小心思,可架不住某人烂泥扶不上墙啊。 好好的机会,不说把握,居然还推出门。 哼,果然是贱婢所出的贱皮子,给脸不要脸! 活该她被王家九娘踩在脚底下,自己不尊重,谁又能尊重她? “……”楼彧终于抬起头,冲着角落里的小厮使了个眼色。 小厮会意,快步走到门边,对那小丫鬟说道:“郎君知道了!你且退下吧。” 小丫鬟怔愣,呆呆的说了句:“那、那些鲜果呢?” 小厮道:“自是一起收入冰库啊!” 这还用问? 十三娘既然退了回来,那就收起来,难不成还要给十三娘送回去? 或者,将这些果子砸了、扔了,好让郎君泄愤? 啧,郎君是什么人物? 岂会为了这点子小事而动怒? 唯一能够让郎君劳神、动容的,只有九娘一人。 或许,十三娘也能讨郎君欢心,但也仅止于此。 小丫鬟却又误会了:郎君竟这般喜欢十三娘?十三娘这么不识抬举,拂了郎君的好意,驳了郎君的吩咐,郎君居然没有动怒?更没有处罚? 小丫鬟忽然觉得,自己不该轻易放弃。 十三娘这个新欢真的是个冷灶,烧好了,定能热火朝天、前途无量。 小丫鬟规矩的退了下去,很快,有关郑十三受宠的消息,悄然在楼氏坞堡蔓延。 郑十三听到流言,又气又怒:……啊啊啊!到底是谁要害我? 我就想跟着九娘,安安稳稳的过日子,碍着谁了呀? 作甚要“捧杀”我? 这是唯恐她死的不够快啊。 没有办法,郑十三惊怒之下,只能更加殷勤、更加小心的伺候王姮。 当然,这是后话。 还是回到正堂,楼彧正抽空看书,再次被打扰—— “郎君,京中来信了!” 一个身着黑色胡服的护卫,神出鬼没的闪现出来。 他躬下身子,双手捧着一个手指长短的竹筒。 楼彧抬头,一旁的小厮已经快步走到近前,拿过那竹筒,转身送到了楼彧身边。 楼彧抬起手,接过竹筒,先略略打量了一番。 竹筒的开口处,有着独属于楼彧的漆封。 漆封完整,没有一丝破损,这表明,竹筒没有被人偷偷打开过。 楼彧轻轻用力,便拧开了竹筒的盖子。 他从里面取出一个纸筒,展开,上面是几行小字。 楼彧眼珠儿滚动,逐字逐句的看着。 看完内容,他禁不住在心底冷笑:“这王廪,还真是迫切!” 回京不过三天,就急匆匆的跑去吏部报道,当天下午,就去了工部衙门。 啧,上赶着给人背黑锅,这利令智昏的模样,果然可笑。 可恨他是胖丫头的亲爹。 名分、血脉,割舍不断啊。 尤其是现在胖丫头还没有出阁,王廪出了事,胖丫头也要受到牵连。 当然,京城应该有姜侧妃留下的后手,她要整治王廪,却不会真的任其深陷泥潭。 不是顾念所谓旧情,而是不想为了王廪这只老鼠,伤了王姮这个金贵的瓷瓶儿。 丧父孤女? 犯官之女? 都不太好听啊。 胖丫头再有两年就及笄了,嫁人之前,还是需要有个体面的父族。 王廪,还不能死,更不能被流放。 楼彧缓缓将纸条丢进一侧的香炉,任由其化作灰烬。 他的心里,已经开始谋划,如何既能教训王廪——沂河之变,王姮的病可是王廪的手笔,楼彧一直记着这笔账呢。 还能不让胖丫头受到牵连! 除此之外,胖丫头在河东的产业,也需要安排一二。 楼彧能够想办法保住王廪的命,却无法真的让王廪以及王家“全身而退”。 最轻,估计也要罢官,甚至还会抄家! 王姮作为王廪的女儿,她名下的产业,也会因为王廪落罪而被抄没。 楼彧倒不在乎那点子东西,可那是胖丫头的,胖丫头可以不要,却不能被夺走! “需要安排一二,决不能让胖丫头难过。” 至于期限嘛,楼彧联想到京中的风云际变,圣人对齐王愈发的忌惮了。 矛盾一触即发。 一旦父子开始较量,最先倒霉的就是两人各自阵营的炮灰。 王廪,就是姜侧妃推出来的棋子,是用来吸引对方火力的工具。齐王府被针对,首当其冲的就是王廪。 “……快则一两个月,慢则半年,王廪必定出事。” 一个月,足够了! 楼彧暗自盘算着,准备抽空找个时间,跟胖丫头商量一二。 楼彧全心全意为了王姮安排,他没有想到,王姮却从未想着只依靠他一人。 …… “……” 王家庄子,海棠树下,坐在石桌旁的楼彧,定定地看着王姮。 他温和的眼神,仿佛在质问:胖丫头,你说什么? 王姮感受到了楼彧淡然之下的不悦,却没有害怕,而是遵照楼彧的意思,将自己的话重新说了一遍: “阿兄,这些产业——” 说道产业的时候,王姮故意看了眼四周。 意思很明白,她的产业里,包括这个农庄。 早在七年前,王姮被送到这个庄子的时候,王廪就把庄子、农田、庄户等等都记到了王姮名下。 王姮有官府记档的地契、田契,以及所有家下人等的身契。 如果王廪不出事,王姮将来出嫁,这些就都是她的陪嫁。 可若是王廪落罪,家产被抄没,这些也将被视作王家的“赃款”被查抄。 王姮没有成年,更是个女子,在大虞朝,就不属于一个独立的个体,她从属于王廪。 即便产业在她的名下,只要王廪倒台,她就不能保有。 唯一的办法,就是将这些提前转移出去。 或是,将它们转变为祭田。 按照大虞朝的律法,祭田不在查抄的范围。 这是无数家族留给自己最后的退路,也是圣人、朝廷彰显的仁德。 只要不是罪无可赦,上位者就不会赶尽杀绝。 王姮却未必愿意将自己的产业,归入公中,便宜了王家人。 整个王家,只有王廪还算是她的至亲。 可这王廪也是个不负责、不慈爱的渣爹啊。 楼彧太了解王姮了,知道王姮宁肯把这些充公,或是丢进沂河,都不会上交。 最好的办法,就是将这些产业落在楼彧或是王等人的名下。 楼彧是最佳人选,因为产业什么的,不只是要有律法承认的契纸,还要有保护的能力。 似王,她的许多产业都要挂在楼彧、王姮的名下,以免被强取豪夺。 如今,王姮若是转过来依靠王,根本不现实。 楼彧就不同了,他有开国县公的“伯父”,还有两三千的部曲。 不说河东县令了,就是沂州刺史都不敢轻易招惹。 他不抢夺别人,是他人品贵重、仁德宽厚。 别人若是抢他的,呵呵,自己死都是幸运,动辄牵连全家。 楼彧便想让王姮把产业都交给他,挂个名,好躲过有可能会有的抄家。 王姮却表示,“阿兄已经够忙了,很不必为了这些小事费心。” “这些产业,并不是王家的,而是我阿母的嫁妆!” 王姮早就做了准备。 王廪前脚离开沂州,王姮后脚就派人去衙门做了变更。 她有姜侧妃给她的印信,也有姜侧妃安排的人手。 做起事情来,既方便,又稳妥。 这不,连楼彧都被瞒过去了呢。 楼彧静静的看着王姮,手指却忍不住的转动摧决—— 胖丫头果然要跟我生分啊。 宁肯动用姜侧妃留给她的底牌,也不愿“劳烦”我! 不过,楼彧倒也能理解。 胖丫头看着娇憨,人也听话,实则极有主意。 一个小女郎,从六岁起就远离父母、独自在庄子上过活,她若软弱、没主见,早就被欺负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奴婢,不只有忠仆,还有奴大欺主的刁奴! 他们若大胆起来,不只是欺负主子,还敢鸠占鹊巢、李代桃僵! 胖丫头一个女童却能震慑众奴婢,除了楼彧、姜侧妃等人的帮助外,更多也是她自己能立得住! 胖丫头有主见,更有反骨。 楼彧已经被逼着叫了一回“耶耶”,不想因为一点儿小事,就跟胖丫头争吵。 且,胖丫头有一点说得极对:他,太忙了! 楼彧既要坐镇沂州、看护河道,还有关注京中的动向。 他还有更大的谋划。 他的大脑一刻都不敢松懈。 偶有空闲,还要帮着胖丫头测试人心。 ……他和胖丫头的很多事,完全可以等大局稳固、尘埃落定之后,再好好分说。 也罢,这次就随她。 楼彧自我安抚成功,王姮还在絮絮叨叨:“另外,还有一些产业,我准备送给先生、王师兄。” 尤其是王师兄,本身就是琅琊王氏的传人,某些王家的产业,送给他,也算是“物归原主”…… (本章完) 第135章 麻烦 第135章 麻烦 “促狭!” 楼彧的公鸭嗓,低低的吐出这两个字。 送产业给沈度也就罢了,尊敬先生,怎么样都不为过。 就是楼彧自己,这几年也给沈度送了许多东西。 房子、田亩、奴婢、藏书、字画……这些有形的财货,还是比不上沈度对楼彧的言传身教。 杨睿告诉了楼彧何为大智慧、何为真君子,而沈度则是让楼彧如何成为拥有大智慧的真君子。 套用王的话来说,就是杨睿告诉楼彧要装逼,而沈度则是让楼彧在无形中装逼—— 腹有诗书气自华啊。 如果腹中空空,只是摆出一个温润如玉、儒雅斯文的假面,只会沦为笑柄。 唯有真才实学,博览群书,才艺出众。 琴棋书画、君子六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不管旁人提出怎样的话题,他都能应对自如。 种种典故、样样才艺信手拈来,才能真正的让人叹服。 沈度给予楼彧的就是货真价实的才学,多年云游四方的见识,以及那种超然脱俗、恣意洒脱的心态。 在楼彧心中,杨睿亦兄亦父,沈度则亦师亦友。 这两人,都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男性长辈,他们的出现,补足了他没有父亲、兄长教导的不足。 所以,对他们,楼彧真心感激,并竭尽所能的予以回报。 金银财货,反倒是楼彧能够拿出来的最不值钱的东西。 这几年,沈度在河东的所有豪奢生活,都有楼彧买单。 楼彧甚至还在京城,为沈度添置了房产、田亩等。 只要先生进京,他就能住进“自己的”豪宅! 楼彧是沈度的弟子,王姮也是。 楼彧在沈度身上受益良多,王姮也学习到了不少。 只不过,两人的身份、处境不同,也就导致两人的“表现”不同。 楼彧是楼家大长房的家主,年纪小,却要支撑门户,将来还要入仕。 他需要高调,需要有个天下闻名的好名声。 所以,楼彧不但自己表现优异?,也不吝啬“炒作”自己。 短短三四年里,楼彧的才名就从沂州朝着四处扩散,京城都略有耳闻。 王姮呢,需要的是低调,是平庸。 即便她本身聪慧,读书、才艺等也并不差。 可她要藏拙,就只能当个“不肖弟子”。 哪怕有了名士门下第一女弟子的名头,王姮也从未刻意张扬,仿佛混进天才班的小学渣。 这、是王姮自己的问题,而非沈度治学不严、教导不力。 王姮对沈度,感激中,还有一丝的愧疚—— 咳咳,自己这个“劣徒”,可是几乎要砸了沈先生的金字招牌呢。 她藏拙,立志当个不出挑的“庸人”,省的被渣爹称斤论两的卖掉,并不与先生相干的。 先生对她、对楼彧都是一样的,从未区别对待。 可她几乎坏了先生“名师”的好名声。 自己不能给先生争气,还要拖后腿,实在无以为报,就只能在其他方面好好补偿了。 陪着吃饭,帮着先生治愈怪病,只是作为弟子的应有之义。 给先生送些房产、古籍,也只是聊表心意呢。 所以,现在王姮说,要送给沈度些许产业,楼彧和王姮都不觉得有问题。 但,王衍—— 楼彧微微勾起唇角,看向王姮的目光,带着宠溺。 仿佛在说,你这胖丫头,哪里是“转移资产”,分明就是给王廪添堵呢。 王廪最在意的是什么? 当然是琅琊王氏的身份。 这几年王廪最糟心的是什么? 他与南境王氏的“正统”之争! 而王廪唯一能够“证明”自己的就是王家的祖宅、家庙等,都在他的名下。 王衍及其家族,回归北境,却什么都没有。 如今,王廪即将掉进坑里,王家的产业也将保不住,王姮便趁机转给了王衍。 好听些叫物归原主,难听些就是恶心王廪。 王姮:……怎么?不可以吗? 王廪是她父亲,碍于父女伦常,即便王廪利用她、伤害她,她也不能违逆,否则就是不孝。 不能公然反抗,那就只能搞些小手段了。 呃,不对,才不是小手段。 现在王廪还好好的在京城做官,临走前,王廪更是处理了他在沂州的重要产业。 留下的那些,想来应该是不重要的。 既然王廪不看重,王姮把这些产业拿去了结旧怨,也不算什么吧。 兴许啊,人家王衍高兴了,还能把王廪心心念念的族谱拿出来,好让王廪补全自家的族谱呢。 如此一来,王姮也算是为王廪、为王家立了一功! 这,也算阳谋吧。 估计就是王廪知道了,也会捏着鼻子认下来。 毕竟族谱比祖产重要多了。 祖产丢了,可以再买。 而族谱,若是失去这次“修补”的机会,可就再也没有了! 王廪就算明知道是王姮故意搞事情,也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他甚至还要“夸赞”女儿聪明,顾念家族,懂得取舍。 楼彧眸光幽深,他知道,除了恶心(报复)王廪,王姮这么做,还有另一层的意思。 那就是打消某个人近乎荒诞的妄念。 王衍不肯与王廪“和解”,不肯承认沂州王氏与琅琊王氏有关系,从今年起更是暗中查找证据,以便能够证明王廪非但不是王家旁支,兴许只是奴仆鸠占鹊巢。 他努力想要证明,王姮并不姓王。 因为,当下的规矩,不只是“士庶不婚”,还有“同姓不婚”。 王衍若是想要满足某个妄念,就必须证明王姮并不姓王。 只不过,王衍感情内敛,他的诸多想法与情感,都完美地掩藏起来。 他从未表露出来。 他对王姮,也一直都是淡淡的,仿佛只是个有些纠葛的同门师兄。 但,王姮直觉敏锐,总能察觉到普通人所感受不到的情绪波动。 楼彧呢,他自己就是头善于伪装的狼崽子,自然能够探查到“同类”的气息。 啧,这王衍,看着超凡脱俗、高冷自持,内里也是个阴暗、疯狂的人呢。 其实,就算是同姓,甚至是同族,过了二三百年,王姮与王衍也没有什么血缘关系。 偏偏礼法就是如此。 王衍只能“另辟蹊径”。 王姮却不“领情”:开什么玩笑,若是任由王衍胡闹,她好好的世家女,就会变成刁奴之后! 当然,沂州王氏到底兴盛了二百多年,即便没有琅琊王氏的招牌,也能算得上世家。可,名声终究会受到影响啊。 王姮可不想有个如此不光彩的出身。 对于王衍的“青睐”,王姮也没有任何的受宠若惊、感动心动。 她连楼彧的霸道都不能忍受,更不会喜欢这种近乎变态的偏执。 考虑结婚对象的时候,王姮也只是在楼彧与谢宴之之间摇摆,从未考虑过王衍。 如今,王姮更是以“物归原主”为由,直接表明心意:王师兄,我与你是同门,是同族! 我把王家的祖宅等都还给你,你也断了那不切实际的妄念吧。 王姮知道,王衍与谢宴之一样,都是聪明人。 某些事,无需说得太透,只需一个暗示,彼此就都明了,继而做出让双方都体面的决定。 当然,所谓“妄念”,可能只是王姮的自恋,王衍并不喜欢她。 一个胖胖的小少女,又不是绝世美人、万人迷,楼彧会喜欢,更多的还是一起长大的情谊呢。 旁人,比如谢宴之,更多的还是利益上的考虑。 王衍,虽然比谢宴之多了同门的情谊,但应该也不至于因此而生情。 这样更好,王姮还是会坚持把王家的祖产“还给”王衍,彻底了结二三百年前的恩怨。 自此,王家便只是沂州王氏,是琅琊王氏的分支。 虽然不是正统,却更加的名副其实、名正言顺。 楼彧对于王姮的想法,十分支持。 他早就知道,胖丫头最是敏锐,也最是清醒。 她不会因为旁人的爱慕而沾沾自喜,只会冷静的考虑自身的利益。 不符合自身利益的,那就果断的拒绝。 谢宴之,如此! 王衍,亦是如此! ……所以,楼彧明明已经非常不快,却还是拼命压制内心的阴暗、疯狂,极可能的表现出温和、包容。 他不能遵从本性的当个变态,他要努力克制、完美伪装,成为能够让胖丫头放心、依靠的人! …… “表兄,今年是大母六十岁大寿,我虽远在河东,不能承欢膝下、亲自拜寿,却也想尽一份孝心。” “我知道,大母什么都不缺,唯惦记母族的亲人。” “表兄,我特意命人在书院东侧添了一处院落,不大,三进小院,却胜在精巧。” 王姮找到了谢宴之,笑得甜美,声音软糯。 说出的话,也是打出了孝道的大旗。 但,聪明的谢宴之,还是从中听出了“送客”的意思。 他微微蹙眉,“阿玖,你——”要赶我走? “我知道,这份寿礼,还是减薄了些。” “还请表兄看在我一片孝心的份儿上,切莫推辞。” “另外,还有一件事,阿玖想拜托表兄。” “您诗画双绝,不知多少学子仰慕,想要向您请教。” “我想请您去东山书院做先生,教授学生们作诗、绘画。” “……您若去了东山书院,那小院就极为方便……” 王姮的意思很明白,她虽然要赶谢宴之离开王家庄子,却给了他东山书院的“聘书”。 东山书院虽然还没有成为天下数一数二的名校,却也有了一定的名声、地位。 能够在东山书院任教的先生,基本上也都是名师、大儒。 谢宴之才十七岁,年未弱冠,就能在东山书院教书,绝对能够提高他的名声,优越他的履历。 谢宴之眸光闪烁。 他这般聪慧,自然明白这是王姮给他的“补偿”。 这丫头,看着娇憨,不经世事,实则行事滴水不漏。 谢宴之发现,自己低估了王姮。 她根本就不是什么心无成算、憨吃憨玩儿的小丫头。 忽的,谢宴之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这般行事稳妥的王姮,真的如他所想,是个连自己口腹之欲都无法自控的孩子? 莫非,王姮的胖,不是因为贪吃,而是她有意为之? 而他善意的“管教”,实则是自以为是,触碰到了王姮的底线。 所以,王姮才会赶他出王家,甚至放弃与他成亲的想法。 谢宴之:…… 说不出的懊恼、后悔中,有着隐隐的发现珍宝的欢喜。 王姮并没有她表现出来、外人认定的平庸,她非常聪明,还足够“狠”。 为了某个目的,一个爱美的小女郎却亲手毁了自己的容貌,这份心性,足以让她成就任何事! 她若成为一家之主母,又会给夫君、给家族带来怎样的惊喜?! 谢宴之这般想着,非但没有因为被驱逐而失望、生气,反而愈发的有斗志。 现在被拒绝又如何? 九娘还小呢,而他也需要时间拼搏。 过个两三年,事情、或许就会有转机。 就在谢宴之暗自思索的时候,王姮丢出了最大的诱饵:“表兄,前些日子,我将你的诗稿、画稿都送与先生评鉴,先生很是喜欢……” 谢宴之:“……多谢阿玖,兄愧领了!” …… 谢宴之很快就搬离了王家庄子,王衍那边,进行得也十分顺利。 王衍望着眼前的一打房契、田契,眸光幽深,俊美的面容上,看不出喜怒。 片刻后,他双眼才聚焦到王姮的脸上:“王九,你确定?” 虽然是同门师兄妹,相处也有三四年。 但,王衍对王姮素来冷淡。 称呼也是最标准的“姓+排行”。 若不是王姮直觉太过敏锐,只看王衍这态度,王姮根本就想不到,这位“堂叔”对她有想法。 “……还请堂叔借族谱一观。若这些产业还不够,王家在京中亦有宅院……” 反正都保不住,索性送人。 王姮“崽卖爷田”,是一点儿都不心疼啊。 王衍定定地看着王姮,良久,才缓缓吐出一个字:“好!” 他有心,九娘却无意。 还有族人……王氏没落了啊,若是不尽快在北境站稳脚跟,以后世间将再无琅琊王氏。 王衍背负的太多,他没有恣意妄为的资本。 …… 王廪还不知道,自己的老家已经被王姮给“抄”了。 他进入工部还不到半个月,就遇到了麻烦…… (本章完) 第136章 树倒 第136章 树倒 其实,也算不得麻烦。 王廪刚入工部,工部尚书便有意让他接手皇陵的事务。 王廪赶忙婉拒—— 开玩笑,他只是唯利是图,又不是真傻。 修建皇陵可是个烫手山芋,做好了是应该的,做不好轻则罢官、重则流放抄家。 若是再倒霉些,兴许还会来个全族消消乐。 王廪来京城,是要升官、复兴家族,而不是要给旁人当替罪羊。 修建皇陵这个差事,水太深,王廪不想轻易冒险。 所幸,上官也不是真的要送王廪去死。 或者,王廪的态度太过坚决,而他背后的齐王,也还没有受到打压。 工部尚书多少还是有些忌惮,便没有强行下令。 不去皇陵,又没有其他重要差事,王廪索性就坐起了冷板凳。 名义上,他是工部侍郎,二把手。 实际上,他一没有实权,二没有人手。 每日里,准时去衙门点卯,然后就是一壶茶汤喝到下衙。 次日,重复前日的事情,无所事事,荒废度日。 王廪:…… “不急!不能急!” “若是我沉不住气,很容易掉进坑里!” 刚来就被分派皇陵事务,王廪虽然拒了,可也感受到了那种紧迫与危险。 这次升迁,即便不是姜氏的陷害,也依然暗藏危机。 京中,风起云涌。 工部,不如吏部、兵部等炙手可热,却也不是真的养老衙门。 想要立功,就要做事。 而一旦插手差事,就极有可能被陷害。 王廪来到京城还不到半个月,就感受到了风雨欲来的那种压迫感。 齐王与楚王(圣人)的争斗,一触即发。 “不该这个时候进京啊,一个不慎,就会卷进去!” 王廪开始后悔。 可让他就此辞官,他又舍不得。 工部侍郎啊,再进一步就是工部尚书,位列九卿。 所谓世家,就是世代公卿。 入九卿,表明家族没有败落,而是有了复兴的趋势。 王廪汲汲营营半辈子,为的就是重回巅峰。 “就差一步!就差一步啊!” 若是就此放弃,王廪岂能甘心? “且先看看!大不了,我低调些,宁肯无所事事,也绝不会轻易搅合!” 王廪暗暗的对自己这般说着。 随后,他也果然做到了低调行事、不争不抢。 为了更好的“苟且”,他回京后,甚至都没有去拜见齐王。 要知道,他的身上打着齐王府的烙印,此次回京,更是齐王府出手操作。 于情于理,王廪都该去给“恩主”请安、谢恩,并接受主君的安排。 王廪:……不是我不懂规矩,实在是齐王的处境太微妙。 王廪担心,自己若是贸贸然的一头撞过去,就会成为旁人攻讦齐王的靶子! 姜侧妃&王姮:……你以为你缩头不出,人家就不会攻击你了? 母女俩虽然多年未见,却对王廪有着一致的了解: 王廪这人,既要又要。 野心勃勃,却没有与之相匹配的实力与胆魄。 属于那种敢想不敢做,敢做不敢当的人。 偏偏某些时候,又会突如其来的大胆。 大胆之后呢,却又会悄无声息的退缩! 性格矛盾、言行不一,坏的不彻底,可又算不得好人。 有小聪明,却无大智慧,更做不到杀伐决断、孤注一掷。 关键的时候,观望、退缩。 自以为隐忍、有大智慧,落在旁人眼中,那就是靠不住、没担当。 这样的人,注定不会成大事,还很容易被人算计。 以前窝在沂州,没有那么多的尔虞我诈、阴谋陷害,关键有齐王府的庇护,王廪这才平平安安。 偏他没能力却还非要往上爬……这样的人,简直就是最合适的炮灰! 旁人不算计,都对不住王廪的蠢不自知呢。 王廪却不知道自己的缺点,他决定在工部苟着。 但,做了官,又不能真的什么都不干。 就算王廪不伸手,也会有人凑上来巴结。 比如,某个负责给工部供应土方、石料的皇商。 听闻工部有了新侍郎,便主动跑来讨好。 又是请客吃饭,又是送些“小物件儿”,随后更是抛出了“干股”的巨大诱饵。 不用出钱,只需稍稍照拂?一二,就能得到两到三成的红利。 一个月,就有几百贯啊。 王廪在沂州就习惯了敛财,来到京中,权贵多如狗,他一个小小的工部侍郎,真心没有多少机会捞钱。 皇商? 即便沾了一个“皇”字,也只是商贾。 王廪不敢招惹权臣、勋贵,难道还会怕了一个商户? 尤其这个皇商,还是靠着工部吃饭。他可是工部的二把手呢,大事不敢沾,难道还不能捞点儿小钱? 当然,王廪也不会一口答应,而是任由那皇商再三请求,这才勉强同意合作。 然后,王廪就享受到了财源滚滚的乐趣。 长安是新城,皇城、内城,以及外城等大体框架都修建完毕,却还有一些琐碎的小工程。 另外,还有迁至长安的宗室、勋贵、朝臣等,需要修建自家的宅院。 而这些,都离不开土石等建筑材料。 那皇商就是专门做这项生意的,他利用陆路、水路等各种交通方式,从南到北、由东至西的运来了许多石料、木材。 靠着这些,皇商赚得盆满钵满,王廪也跟着吃到了不少肉。 不到一个月,他就拿到了近千贯的分红。 皇商还给他看了账册,并亲自给他算了账: 按照这个事态,到了年底,王廪就能分到不少于一万贯的钱。 一万贯啊。 王廪这个工部侍郎的俸禄,一年600石米。 京城的米价,一石120文。 也就是说,王廪当官一年,俸禄是72000文。也就是七十贯钱。 只是分红的一个零头啊。 王廪在沂州搜刮多年,攒下的家私也不过十几万贯钱。 噼里啪啦,王廪心里的算盘珠子,拨得飞快,他迅速就算清了。 这“干股”好啊,用不了几年,就能再攒下一份家私! 没人嫌钱多,尤其是王廪这种利欲熏心的人。 他确实是世家子,从出生起就没有缺过钱。 按理,王廪不该如此贪恋财货。 但,钱与权是分不开的。 所谓清贵更是需要钱来买单。 不说别的,单单是笔墨纸砚都要钱。 还有各种宴集、雅集,不能空着手去参加吧,随便买个小礼物,也都要不少钱。 更不用说世家、豪门的种种豪奢享受,那都是在烧钱。 没有钱,就没有人情世故,也就无法与人正常交际。 王廪还想继续往上爬,就要“交好”同僚、上官。 靠山不硬,关系不铁,那就只能拿钱开路! 退一万步讲,就算不为了谋官,若是犯了罪,也要用铜钱赎买呢。 所以,钱、万万少不得。 更要多多益善! 王廪想得简单,他不沾皇陵,不掺和敏感的、要紧的差事,只是闷声搞点儿小钱,应该不会麻烦。 但,王廪万万没想到,他还是、出事了! 此时已经进入到了七月,京城多雷雨。 就在几天前,接连大雨,正在修建中的皇陵坍塌了。 圣人震怒。 这可是他的陵寝,不但是他百年后的居所,更是彰显着上天的旨意。 皇陵坍塌,莫非就是上苍对他这个开国皇帝不满,这才降下天罚? 当然了,古人并不迷信。 圣人自然不会认为皇陵的坍塌,与他的功绩、品性等等相关。 必定有人渎职,甚至是故意为之。 查! 必须彻查。 圣人责令大理寺卿亲去调查,还派出了千牛卫中郎将。 几方人马、几位大佬,齐聚皇陵,不到一日就查到了原因—— 不是意外,却也没有官员渎职,而是皇商供应的土石、木材有问题。 以次充好、以假乱真。 木材不够坚硬,土石外硬内软,再加上雨水的侵袭,直接破损、腐坏,继而导致了塌方。 确定不是官员的问题,而是卑贱的商户,圣人愈发震怒。 继续查! 一个皇商,哪里来的胆子敢“欺君”? 这可是族诛的大罪。 要么丧心病狂,要么就是另有主谋。 几方精英继续追查。 这,其实很好查,看账目,看分红,看银钱的流向,就能判断出真正的“东家”。 然后,没有意外的,王廪就被揪了出来。 王廪:…… 他本能的喊冤,他是真的冤枉啊。 他进京才一个多月,“入股”那皇商,也才一个月。 而皇陵已经修了一两年,如今塌方,势必是以前用的材料出了问题。 这与他有甚相干? 然而,在皇商处查到的账册,却显示,王廪与皇商的“合作”,两年前就开始了。 皇陵的“人祸”,就是王廪这个背后主君的锅。 王廪:…… 这一次,他就有些心虚了。 那个,为了多多的分走红利,王廪和皇商在账册上做了假。 王廪平白多领了两年的分红,足足二十万贯! 当时,王廪还觉得是皇商“懂事”,知道如何讨好“恩主”。 现在回想起来,王廪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嘴巴:那、哪里是分红,分明就是淬了毒的饵料啊。 王廪被抓,很快就牵连出他是齐王旧部的身份。 楚王(圣人)趁机出手,终于拉开了双方激战的序幕。 而王廪,作为双方对阵的“导火索”,没有任何意外的,轰然倒下…… (本章完) 第137章 开始 第137章 开始 平康坊,王宅。 “打听清楚了吗?郎君如何了?” 谢太夫人盘膝坐在正堂,捏着佛珠,身子向前探着,整个人都非常急切。 “回禀太夫人,郎君、郎君……有人揭发了郎君在沂州的不法事。圣人大怒,下令数罪并罚……” 堂下,一个小厮跪在地上,脸色苍白,身子微微发颤,磕磕巴巴的说着自己打探来的消息。 “数、数罪并罚?” 谢太夫人眼前一黑,险些厥过去。 所谓数罪并罚本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它所发出来的信号——王廪,完了! 连在沂州的老底都掀了,这是要把他赶尽杀绝的节奏。 若非当初王廪被赶出京城的时候,是发生在前朝,估计连那时的事情都要被翻出来。 指使商贾,利欲熏心,欺君罔上,导致皇陵坍塌。 这,已经是极大的罪过了。 没想到,如今更是连沂州的种种都被查了出来。 谢太夫人虽然提前三四年进了京,但儿子是个什么秉性,她非常了解。 在河东当县令,就在河东攫取了许多好处。 去到沂州,先是长史,接着就是刺史,他更是肆无忌惮的敛财。 谢太夫人从未觉得儿子这样有甚不好。 王家是世家,可世家更需要钱。 谢太夫人本身就是极其讲究、极尽奢华的。 难得的布料,金贵的首饰,还有日常的吃食,哪样不需要钱。 更不用说,王家上上下下几百口人,单单是月例,就是一笔极大的开销。 谢太夫人当家几十年,最是知道银钱的重要。 若没有王廪这几年在沂州搞钱,王家在这长安都没个落脚的地方,基本上就跟许多早就没落的家族一样,愈发的寒酸、窘迫。 哪里还能在比邻皇城、权贵云集的平康坊置办下如此豪宅? 要知道,当初谢太夫人带着众家人入京后,那些闻讯赶来的故旧亲朋,看到王家竟有如此景象,全都艳羡不已。 他们或许都想不到,曾经被赶出京城的王家,竟还有“复兴”的一天。 这三四年里,王廪虽然不在京中,但谢太夫人等王家人依然过得十分体面。 尤其是王廪升任刺史后,谢太夫人能够接触到的人家愈发高贵。 另外,谢太夫人能够让王家维持体面、富贵的生活,也全靠王廪从沂州源源不断送来的金银财货。 谢太夫人,哦不,是王家,俨然成了一部分落魄旧氏族的“中兴代表”,领军人物。 被旧日的姻亲簇拥、追捧,这几年,谢太夫人隐约感受到了王、谢曾经的辉煌。 这种成就感,在王廪升迁京城后,达到了顶点。 工部侍郎啊,一部之贰官。 再进一步就是九卿了。 谢太夫人与王廪一样,都有着勃勃野心。 谁承想,就在满怀希望、即将登顶的时候,就、就—— 不! 儿子是被冤枉的。 他、他定是受到了牵连。 谢太夫人果然不是寻常内宅妇人,她经过震惊、慌乱等等负面情绪后,便迅速恢复了理智。 她知道,朝堂之上,从来都没有真正的对与错、忠与奸。 有的只是权利的角逐,东风西风的胜败。 王廪的错,不是他勾结奸商、不是他在沂州贪墨,而是—— “齐王?齐王呢?郎君可是齐王的人。” 谢太夫人眼底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齐王——姜氏……是王家的耻辱。 可又是王家的靠山。 王家的富贵,甚至是安危,都着落在姜氏身上。 来京城也有三四年,谢太夫人听了太多姜侧妃的故事,还曾在某些宴集,远远的看到某个明媚张扬的女子。 曾经在自己手底下讨生活的儿媳妇,如今却成了她只能远观的贵人。 谢太夫人心底的矛盾、愤懑等,只有她自己知道。 可她更知道,姜侧妃早已是她不能得罪的人。 即便姜侧妃从未跑到她面前耀武扬威,谢太夫人也不敢再端起长辈的架子。 唉,姜侧妃可是齐王最宠爱的女人啊。 在齐王府,连李王妃都要退让一二。 在京城,更是数得上号的尊贵人儿,就是去到皇宫,都没人敢招惹。 谢太夫人既是希望姜侧妃受宠,因为她身份高了,才能更好的帮衬、提携王家。 可她又不想姜侧妃过得太好。 除了早年婆媳间的矛盾外,也是因为姜侧妃越风光,有关她的故事,比如世家子前夫、战神王爷的现任,会愈发的被人关注、议论。 王家……很尴尬呢。 谢太夫人矛盾又纠结,但此刻,王廪出事了,谢太夫人最先想到的还是姜侧妃、齐王府。 她的声音里,隐约带着愤懑:“阿廪定是被楚王的人陷害了。” 王廪的那些罪名,根本就不算什么。 他之所以被抓,主要就是被牵进了齐、楚两王的争斗。 他,这是代齐王府受过呢。 齐王不能不管他。 小厮匍匐在地,听到谢太夫人的近乎控诉的诘问,他赶忙回禀: “好叫太夫人知道,齐王系的朝臣们,已经帮郎君辩驳了。” “……原本,刑部、大理寺等给郎君议罪,要定郎君一个欺君的大罪。主犯斩首,家眷流放三千里。” 小厮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声音都在抖啊抖。 因为若真的按照几个衙门最初的议定,王家的主子们要被流放,他们这些奴婢也要被重新发卖。 主家落罪而被发卖的奴婢,又能有什么好结果? 关键还会一家骨肉分离,生死不知,今生都恐难团聚啊。 谢太夫人闻言,而是浑身经不住的颤抖。 主犯斩首?她的阿廪要被杀头! 家眷流放?她、她都六十的人了,也要像个牲畜般被捆着、牵着去流放? 只是想一想,谢太夫人就想要死一死。 好死不如赖活着,但,流放三千里,绝对是比死都可怕的折磨。 “还是几位齐王系的御史,极力为郎君辩解,说他定是被奸商欺瞒,并非有意欺君。” “另,安国公也为郎君求情,言说当年在沂州,郎君曾为大军筹措粮饷,是新朝的有功之臣。功可抵过,请圣人宽恕。” “……几番争取,圣人下旨,罢黜郎君的官职,抄没家产,遣回原籍!” 小厮终于说出了最终的判决。 好消息:王廪不用死了,一家人也不用被流放! 坏消息:家产抄没,遣返回乡! 王家,又如同十年前一般,被灰溜溜的赶回了老家。 打回原形! 谢太夫人都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哭。 她木然的坐着,已经有了皱纹的脸上,似哭非哭、似笑非笑。 ……京城的风雨,还没有传到沂州。 将谢宴之送出王家庄子,还帮他牵线搭桥,算是了却了这段因果。 王衍那儿,收了地契、田契等,也送来了族谱。 王姮恭敬的接了,并亲自誊抄。 这、才是无价之宝,传承了近千年。 王家之所以会被诟病,会被真正的世家嘲笑,就是因为手里只有残破的手抄本,而非原版。 本着对老祖宗的尊敬,以及对后人的负责,王姮抄录族谱的时候,没有藏拙,而是拿出了她的最高水平。 一手楷书,笔势委婉含蓄,线条遒劲有力。 既有楷书的工整端秀,又融合了隶书的古朴质感。 一笔一划,用心用力。 一字一句,尽显功底。 这,才是配得上琅琊王氏的书法。 王衍曾经围观过一次,眼底闪过复杂。 他就知道,王姮一直都在藏拙。 她聪慧敏捷,极具天赋,又有名师教导,早该成为天下闻名的才女、书法家。 但,小小年纪,她却懂得收敛锋芒—— 王廪的唯利是图,王衍曾亲自领教。 有这么一个市侩、无耻的父亲,王姮的低调、“愚笨”,也就在情理之中。 在某些方面,王衍觉得,自己跟王姮同病相怜。 一个为了家族而不得不压抑自己,另一个为了不慈之父而装傻充愣。 从第一次见面,王衍就觉得王姮有意思。 随后几年的相处,亲眼围观王姮与先生“斗智斗勇”,愈发觉得这个小师妹有趣儿。 再然后……心动似乎也不是那么的不可思议。 可恨两人居然是“叔侄”! 原本,王衍还想着,他会找到证据,揭穿沂州王氏的真面目。 如此,既能为家族清除“污点”,也能满足他的某个野望。 但—— 也罢,那些财货,对于早已没落的王家来说,真的很重要。 王衍也需要齐王府、楼彧等做助力。 侄女儿就侄女儿吧,至少还是“一家人”,没有生分,更没有结仇! 压下了某个念头,王衍却没有停止对王姮的欣赏。 看到她真实的书法水平,王衍忍不住叹息:不知道王九何时才能张扬起来,展现真正的自己! 王姮:……张不张扬的不好说,王家即将树倒猢狲散啊。 抄录完族谱,将原件归还王衍,王姮就收到了京城的消息。 看清上面的内容,知道了渣爹的骚操作,王姮都无语了。 还不如直接跳进皇陵的坑呢。 至少皇陵是公差,出了错,也是渎职。 王廪倒好,居然被个商贾当成了替罪羊。 堂堂朝廷命官、所谓世家贵公子,居然因为黄白之物而与商贾同流合污,这般贪婪、这般市侩,简直丢尽了颜面啊。 罢官!抄家! 倒是符合王姮之前的猜测——姜侧妃会收拾王廪,却不会让他真的罪无可恕、丢掉性命。 还有遣返原籍……呃,王姮只希望,王廪等王家人灰溜溜的从京城回到沂州,发现祖产严重缩水之后,不会气得吐血。 王姮不怎么诚心的、默默的向王廪等人说了声抱歉。 嘿,她就是故意的! 那晚的沂河,是真的冷。 风寒、高热之症,也是真的痛。 王姮承认,她果然是跟楼彧能够玩儿到一起的小伙伴,楼彧阴暗、狠厉,她也睚眦必报! 哪怕对方是自己的亲爹,王姮也不会放过。 “……我也没有太过分,至少还给王家留了一个田庄和几十亩的祭田呢。” 王姮小小声的咕哝着。 过来告知王姮京中动向的楼彧,听到了王姮的话,无波无痕的眼眸中,飞快的闪过一抹笑意。 胖丫头这可不是“手下留情”,而是担心王廪等会来骚扰她。 多少给王家留点儿退路,王家就不至于狗急跳墙。 王姮呢,便能继续留在河东乡下,过她悠闲的小日子。 胖丫头啊,就是这么的聪明、周全。 报仇的同时,也不会给自己留下麻烦。 “阿兄!” 王姮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哪怕没有听到任何动静,也还是欢快的转过头,热切的与楼彧打招呼。 楼彧挑眉,哦豁,胖丫头又恢复了跟他的亲近? 而非几日前的疏离? 这丫头,看着像只娇憨的小胖兔,实则是狡诈的小狐狸。 意识到谢宴之不靠谱,便立刻放弃。 他楼彧呢,大概又被胖丫头放回到“候选人”的名单里了。 楼彧:…… 都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感到荣幸。 楼彧几乎要控制不住,把胖丫头揪过来……算了,他舍不得动手。 且,经过这件事,楼彧愈发确定了胖丫头脾气大、有反骨,还十分的趋利避害。 为了有个更好的未来,楼彧会徐徐图之。 一年,哦不,或许只需要几个月,他就能完成计划,拥有保护胖丫头的实力,继而与她真正的确定名分。 “阿兄,你来是不是想告诉我京中的事情?” 王姮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手里的信纸摇啊摇。 她这是告诉楼彧:我已经知道了! 楼彧见状,便勾了勾唇角:知道就好! 王姮招呼楼彧入座。 楼彧指了指河道行营方向。 王姮脑子飞快的转了一圈,猜测到:“楼让?哦不,你是说崔载?他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同样都是表兄,王姮能够跟谢宴之友好相处,甚至曾经考虑过婚嫁,她却十分厌恶崔载。 不只是崔载是继母崔氏的侄子,更是因为这人太蠢。 在王姮那已经歪了的三观里,王姮觉得,人可以坏,但不能蠢。 蠢货的杀伤力,比坏人还要厉害。 关键是,若是被个蠢货给“误伤”,那可就太丢人了。 楼彧看到王姮提到崔载时,一脸的嫌弃,唇边的笑意愈发浓郁。 他忍着公鸭嗓,开口道:“楼让给崔载谋了河东县主簿的官职。” 王姮目光微凝:这就、开始了? (本章完) 第138章 笑话 第138章 笑话 “楼让终于感受到‘现管’的妙处?” 王姮笑得甜美,说出的话,却略显刻薄。 楼让来沂州近两个月,河道也修了一个多月。 先是不懂人情世故的得罪了陆怀瑾,还是楼彧大张旗鼓的去赔礼,这才给楼让解决了民夫不足的问题。 但,有了民夫,也不意味着万事大吉、诸事顺利。 每段河道,都有上千人。 不说修筑堤坝、清理河道所需要的工具、材料等,单单是民夫们的吃饭喝水等等问题,就都需要好好解决。 楼让从未办过差,更没有跟底层草民打过交道。 他出身高贵,骨子里自带强权思想。 在他想来,他堂堂河道总管,只需一声令下,那些卑贱的民夫就该卖力干活。 还有负责提供土料、石方、麻袋的商贾,也该尽心尽力。 这,不只是他楼让的差事,更是关乎国计民生的大事,万不可懈怠。 楼让却忘了,民夫再卑微,也是人,需要吃喝拉撒,还会受伤、生病。 商贾呢,确实地位低下,可骨子里都是奸诈、贪婪的。 无奸不商,说的就是他们。 河道关乎国计民生? 那又如何? 只要不耽误商贾们赚钱,他们才不管修筑的堤坝是不是豆腐渣,也才不管河道淤泥是否堵塞船只呢。 皇命? 哈! 好吓人呀! 可惜,他们不是领命的官差,就算出了事,也有楼让这个“总管”挡在前面! 楼让:…… 不能说寸步难行,却也麻烦多多。 最开始缺人。 有了人,又缺粮食、工具。 ……其实,真正短缺的是钱。 户部确实有拨款,但一层层的下来,就是楼让自己,也会拿走一部分。 即便他自己不要,也要打点姻亲,豢养幕僚。 来到沂州,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楼让这么一位不食人间烟火、不知银钱为何物的贵公子,终于知道了钱的重要性。 处处都要钱啊。 偏偏怎么都不够。 还有陆怀瑾的掣肘,更有楼彧明里暗里的拖后腿,楼让竟有种满目皆敌的无力与愤懑。 不过,楼让也不真的是废柴,或者说,他的身边有聪明人。 意识到了“县官不如现管”的重要性—— 沂州,至少是河东的官衙里,必须有自己人。 如此,就能利用河东当地的钱粮支援河道衙门。 再不济,也能以权压人,杀几头肥羊,既能震慑河东、沂州的各方势力,又能缓解银钱上的压力。 毕竟,当年的齐王世子杨睿,就是这么做的。 利用一个沂河之变,清剿水匪,抄没豪族家产。 杀人,发财,立威……一套组合拳下来,杨睿在沂河,瞬间站稳脚跟,还在短时间内获得了足够的功绩。 楼让刚来沂州的时候,本能的排斥效仿杨睿。 可,四处碰壁、左右掣肘之后,他又不得不照做。 不过,河道总管到底比不上齐王世子,楼让手里更没有人马,无法像杨睿那般轰轰烈烈、大杀特杀。 经过幕僚的一番思索,给楼让出了个主意,先在沂州或是河东的衙门里谋个官。 楼让便写信给了李家,通过运作,那个出主意的谋士没能当上官儿,而是便宜了崔载。 没办法,崔载年纪小,能力也平庸。 但架不住人家有个好姓氏啊。 名门崔氏,前朝第一外戚。 当今开创新朝后,崔家继续靠女人。 就在上个月,圣人刚刚册封了一个崔氏女为淑妃。 崔淑妃年方二八,比圣人小了四五十岁。 她容貌出众,极有才情,深受圣人的宠爱。 崔淑妃与崔载不是嫡亲的姐弟,而是隔了几房的族人。 但,一笔写不出两个崔字啊。 崔淑妃的得宠,让习惯了当外戚的崔家,顿时得意起来。 崔淑妃的父、兄等,全都被举荐当了官。 就连远在沂州,一个隔了几层关系的堂弟,似乎也得了好处。 ……不过是个不入品级的下县主簿,崔载居然毫无心理负担的坐了上去。 王姮听了暗卫的详细回禀,脑子快速的思考着。 她看向楼彧,“所以,阿兄,沂河又要生乱了?” 杨睿走的时候,留了一个堪称阳谋的后手—— 当年杨睿主持河道的时候,对民夫等都十分宽厚。一日两食变成了一日三餐,中午那一餐,还有荤腥。 虽然不是什么好肉,而是上不得台面的猪肠猪肝猪肺等猪下水,但也是真的有油水啊。 再加上王种植几年的穿越作弊神器——辣椒,重油重辣重盐,简直就是所有重劳力工作者的最爱。 一碗炖的烂烂的猪下水烩菜,再加上几个粗粮蒸饼,让那些每日从事繁重劳动的民夫吃饱吃好,还能被辣的滋滋冒热汗。 整日里因为泡在河水而生出来的寒气、湿气等,似乎也都被驱散了。 这些,其实并不算抛费。 楼彧、王姮甚至是王名下的农庄,都有规模极大的养殖场。 每日里的下水,还是足够的。 河道的伙食,甚至比民夫们自家过年吃得都要好,他们心满意足的同时,对杨睿更是感恩戴德。 这,还不算完。 杨睿还采取了奖罚制度,干得好的,工作时长多的,都会有银钱奖励。 这可是官府派发的徭役啊,非但没有挨打挨骂,吃苦受累,反而能吃得饱,还能拿到钱,这简直就是梦里才会有的好事儿。 可惜,这样的好事儿,只有在杨睿手底下才会有。 如今换了楼让,他就算不克扣,好好的按照规矩、旧例等去办事,也照样会引发民夫的不满。 底层的民夫们才不会管自己曾经的享受是杨睿自掏腰包,他们只会进行对比,继而得出结论—— 楼让是个狗官,贪墨了修河的银子,克扣了他们的口粮、赏钱! 一旦当这种情绪滋长、蔓延,矛盾就会一触即发,最终引发“民乱”。 偏偏这样的事儿,还怪不到杨睿头上。 怪人家什么? 怪他不该为了公家的差事,不该体恤底层的河工,而自己掏银子? 似乎也不能怪楼让,毕竟他是按规矩办事。 顶多就是他不够大方、不够“奉献”,这才误了差事,酿出大祸,甚至是牵连自身。 王姮虽然没有亲眼见到杨睿安排这些,但从楼彧跟她说的点点滴滴中,能够还原出杨睿这一次的“阳谋”。 阳谋,就是明知道是坑,却无法避免,不得不自己跳下去。 就像此刻的楼让,已经知道了杨睿曾经的“宽厚”,却无法完全复刻。 一,没钱! 二,没有充足的食材供应。 当然了,还是“没钱”。若是有钱,王姮、王名下农庄的管事,自然愿意把猪下水、辣椒等卖给楼让。 楼让:……贼娘的! 不过是一群贱民,没让他们饿肚子,就已经很好了。 他们却还—— 杨睿为了仁善的虚名,不惜用自己的银子补贴河工。 楼让却不会这么傻。 他再不看重钱,也知道,每日给几千人增加荤腥,少说也要上万的铜钱。 河道的工程却要几年,只这“餐补”,就耗费巨大。 还有什么狗屁的奖金……好好干活,不是这些民夫应该做的吗? 奖什么奖? 杨睿抬高了河工的待遇,纵得他们不知道自己的斤两,竟真的生出了贪心。 楼让偏偏不屈从,他要让这些贱民清楚自己的身份、处境! 他们是来服徭役的,不是他娘的来享受的。 只可惜,放狠话很容易,做起事情来,却让楼让有苦说不出。 民夫开始磨洋工,甚至是故意怠工。 楼让气不过,便让自己官差、亲卫们出手,或是责骂、或是鞭打……似乎没人敢明着拖延,但河道之上的气氛就变得有些阴郁、压抑。 楼让这个不知人间疾苦的贵公子,都感受到了一种风雨欲来的压迫感。 他更是生出了危机感,似乎要有什么事情发生。 他、还没有以牙还牙的报复楼彧呢,可不能出事。 恰在这时,幕僚给出了在本地衙门安插自己人的建议,也算是给楼让一个台阶,楼让“勉为其难”的答应了。 王姮:……可惜!晚了! 哦不,更确切的说,楼让死得更快了。 之前他还只是让民夫们怨声载道,如今推崔载去做县衙主簿,想要在河东宰肥羊,得罪的就是富商、豪族等地头蛇。 虽然河东的当地势力被楼谨、杨睿等轮番的收割,已经换了好几茬儿。 但,能够冒出头来的,即便是新兴势力,也不是好欺负的。 楼让又不是楼谨,更不是杨睿,就几十号的亲卫,以及从官府借来的官兵,撑死了不少过二百人…… 不说其他的地头蛇了,就是王姮,也能轻易对抗。 等等! 王姮忽然反应过来—— 该死,刚才还在看楼让的笑话,却忘了,自家已经“倒”了啊。 王家在沂州的产业,要被查抄。 王姮转移出去的,也有可能被强取豪夺—— 破家县令、灭门刺史! 崔载成了县衙的二把手,定会假公济私、以权压人。 她、王姮,母不在、阿父又是个犯官的胖丫头,简直就是最完美的肥羊! 真肥! 王姮:……呃,我这算不算乐极生悲? 楼彧看着胖丫头的脸色变啊变,心思全都写在了脸上。 他禁不住笑出声,嘎嘎嘎,像极了鸭子! ps:月底啦、年底啦,某萨打滚求月票啦!拜谢拜谢!(#^.^#) (本章完) 第139章 投名状 第139章 投名状 “放心!” 楼彧笑完之后,便缓缓的说道:“还有我呢!” 王廪的倒台早在“大家”的意料之中。 说句不好听的,王姮、楼彧甚至“纵容”了他的行为,就为让他滚回沂州。 如今,事情果然成真,王姮之前的诸多安排,也就有了作用。 而楼彧,也会承担起保护王姮的责任。 沂州,是楼家的地盘,就算王家彻底被抄没,王姮也不至于流落街头。 还有崔载,区区一个县衙主簿,就算想要谋夺王姮的产业,想要来个强取豪夺,楼彧都不会允许。 “……我倒要看看,就算抄家的圣旨下达沂州、河东,又有谁敢动手!” 楼彧用难听的破罗嗓子,说出了霸气十足的话。 王姮肉肉的小脸上,浮现出对楼彧的感激。 果然还是一起长大的小伙伴靠谱。 有楼彧,就没人敢欺负她。 不过,感动之后,王姮还是认真的说道:“阿兄,不急!” “这等小事,还无需劳动阿兄的大驾。” “我亦不是好惹的……这事儿,我会处理。” 她转移出去的,可不只是那些铺面、田亩、庄园等。 崔载想要拿她当肥羊,趁火打劫的欺负她一个犯官之女,也要看看她的部曲、护卫们答不答应。 楼彧挑眉,哦豁,胖丫头这模样,倒是不像小胖兔了,而是像极了那只狸奴—— 平日里看着憨吃憨玩儿,没心没肺,到了要紧时候,就会露出锋利的爪牙。 “好!那你就先跟他们玩玩儿。” 楼彧对王姮最是宠溺,对她素来都是百依百顺。 她既开了口,楼彧自是没有不满足的。 王姮笑得眉眼弯弯,她乖巧的点头,“嗯嗯!谢谢阿兄!你放心,我若是有困难,定会找阿兄帮忙!” …… “王廪落罪?被罢官?被抄家?” 半个月后,朝廷的公文抵达了沂州。 陆怀瑾第一时间就收到了,并仔细研读。 他讶然、意外,又带着些许意料之中。 浸淫官场多年,深知官场规则,嗅觉极其敏锐的陆怀瑾,更是从这件事本身,闻到了不同的气息。 “开始了?” “楚王(圣人)要正式对齐王动手了?” 王廪只是马前卒,是大战开启的信号。 他的“落马”,不只是表面上的那些罪证,而是楚王(圣人)针对齐王的开始。 接下来,楚王将会步步紧逼,而齐王的处境也将愈发艰难。 先被剪除的,是似王廪这般不算要紧的文臣。 接着,应该就是齐王麾下的大将。 陆怀瑾望向京城,哦不,确切来说是西北的方向。 南征已经结束,天下一统。 这、并不意味着,大虞朝没有了外敌。 事实上,大虞朝依然强敌环伺。 比如心腹之患突厥。 再比如吐蕃、高昌、高句丽。 “新朝初立,皇权争斗,大虞朝还是危机重重。” “突厥或许就会趁机南下,劫掠大虞。” “圣人之前更为看重南征,对突厥还是有所放任。” “如今,南北一统,圣人应该会对突厥用兵。” “……齐王这位攻无不克、战功彪炳的战神,大概是没有机会参与这场大战了。” 陆怀瑾快速的思考着。 他远在沂州,对朝堂却十分了解。 圣人忌惮齐王久矣。 齐王早已功高盖主,又有了踏平建康的不世之功,他已经封无可封。 若是再让他去对战突厥,继续开疆扩土,圣人就是占据着君、父的绝对优势,也无法轻易压制齐王。 抢功、分权,势在必行。 所以,即便朝廷对突厥用兵,即便齐王出马胜算最大,圣人也不会用他。 搁置齐王,推楚王,或是其他的皇子上台,然后再调用齐王麾下的大将,追随行军总管去打仗—— 其一,能保证战事的顺利。 齐王麾下无庸才啊,随便拎出一个,都是百战百胜的悍将。 由这些悍将做副手,辅佐主帅,即便不能大败突厥,也不至于输掉战局。 其二,能够消减齐王的势力。 没了那些大将追随,齐王便成了光杆司令。 即便他自身威名赫赫,可没了拥趸,也就沦为了闲散王爷。 计谋很好,一石二鸟。 但,齐王会乖乖的任由算计嘛? 坐以待毙,可不是一个征战多年、手握重兵的上位者会有的愚蠢做法。 陆怀瑾没有跟齐王直接打过交道,但他见过杨睿,还跟楼彧接触了几次。 杨睿温文尔雅,却杀伐决断。 楼彧年纪小,却颇有城府。 这两人,或多或少都能折射出齐王的行事做派。 陆怀瑾并不认为,能够培养出杨睿这种外柔内刚的嫡长子的齐王,是个任人宰割的小绵羊。 他更不认为,一个能够打下大半江山的皇子,会对皇位没有野心。 退一万步讲,就算齐王愚忠愚孝,不计个人得失,一心只为君、父,追随齐王的人,都不会答应。 齐王麾下的悍将,有很多都是前朝倾覆后,参与角逐天下的一方枭雄。 他们都有着勃勃野心,也有着皇权富贵的追逐。 他们只是遇到了更为强大的齐王,被齐王的个人魅力所折服,明白了荧光与皓月的天差地别,这才投入了英主的门下。 他们认定的主公,应该更加的野心勃勃,能够成为“受命于天”的君主,而非乖乖任欺辱的瓜怂。 不管是齐王自己的意愿,还是被麾下悍将裹挟,他都不会任由圣人打压、楚王等小弟们抢功。 陆怀瑾猜不到齐王会有怎样的“反抗”,但,齐王定会有所行动。 当然,这些争斗,主战场在京城。 再不济也是西北草原。 沂州远离权力中心,也逃离了是非圈。 陆怀瑾只要稳坐刺史府,不急着站队,不擅自行动,就不会—— 但,富贵险中求啊。 就算无法掺和京城的龙争虎斗,他也想稍稍加入一下。 河道行营,隐患重重,一触即发。 楼让,背后是圣人,却蠢笨、短视。 楼彧,齐王世子一手调教出来的小跟班,聪慧、沉稳。 陆怀瑾内心的天平,不停的摇摆。 “郎君,十五娘求见。”门外忽然响起了小厮的通传声。 陆怀瑾抬头,纷杂的思绪瞬间被收敛。 十五娘?陆伽蓝? 陆伽蓝在家族姐妹的大排行里,排十五。 在旁处,或许有其他的称谓,但在陆怀瑾的刺史府,她就是“十五娘”。 陆怀瑾微微蹙眉,这个便宜侄女,也是个又蠢又坏的人。 陆怀瑾刚到任上,就接到了家族写来的信,告知他陆怀信一房的家眷都被赦免。 陆怀瑾与陆怀信是族兄弟,当年在族学一起读书,也算是同窗。 兄弟+同窗的情谊,虽然不算太多,可陆怀信已经死了。 人死为大,陆怀瑾便愿意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对陆怀信的家眷们稍稍照付一二。 其他的女眷,都选择回京,那些年轻些的女子,大多都请求陆怀瑾帮忙寻个合适的夫婿。 唯有陆伽蓝,不回京、不嫁人,就想留在沂州。 留下,倒也无妨! 陆怀瑾作为沂州的土皇帝,家大业大,多养一个便宜侄女,并不困难。 但,陆怀瑾没想到,这陆伽蓝竟蠢笨如斯。 已经嫁过人的妇人了,非要去东山书院,跟一群未出阁的小女郎们一起读书。 呃,好吧,读书是好事儿。 如果陆伽蓝是真心向学,还能学有所成,陆怀瑾也愿意成全。 偏偏她去德音堂,根本不是为了读书,而是—— 王家九娘,一个胖胖的小女郎罢了。 被家族“流放”,独自留在河东的乡下。 每日里除了吃吃喝喝,就是玩玩乐乐,即便拜入名师门下,也表现平平。 这样的小丫头,若非背后连着姜侧妃、楼彧,陆怀瑾都不会关注。 是的,陆怀瑾关注了王姮。 在前来赴任的路上,陆怀瑾就把沂州、河东等地的各方势力、头面人物都调查、研究了一番。 楼彧是重中之重,而楼彧庇护的王姮,亦在陆怀瑾关注范围内。 陆伽蓝只知道王姮不受继母、亲父待见,被扔在了乡下的庄子。 陆怀瑾却想到了王姮还有个齐王宠妾的亲娘,以及一起长大的阿兄。 王姮,或许有些身份上的不足,可以不去巴结,但也不要无端得罪啊。 就一个胸无大志的胖丫头,与大局无碍,也没有损伤自身的利益,为什么要招惹? 陆怀瑾作为成年男子,实在不能理解陆伽蓝名为厌恶、实则嫉妒的小心思。 “……如果真的要针对,那就好好的谋划,找准时机,一击即中。” “她倒好,去到书院的第一天,就跑去当面嘲讽,这种言语上的讥讽,除了口舌之快,又有什么用处?” 被怼回来不说,还落下了把柄。 这不,果然被楼彧抓住了机会,不到半天,就把人踢了出来。 陆怀瑾都不好意思派人去找楼彧说情—— 这般蠢货,还是不要去东山书院给陆家、给刺史府丢脸了。 丢人,都是轻的。 陆怀瑾担心,她会继续犯蠢,继而给他招来祸端。 心里已经在陆伽蓝的名字上画了一道红线,陆怀瑾却没有表露出来。 他除了没有满足陆伽蓝重回书院的妄想外,对陆伽蓝的衣食住行等,还是十分照拂——多养个小女郎,又费不了多少钱米,却能得个顾念族人、关爱晚辈的好名声。 不亏! 但,很快,陆怀瑾就意识到:贼娘的,还是亏了! 听听陆伽蓝都在说什么—— “伯父,我听到京城传来的消息,王廪欺君,已经被褫夺了官职?” “……王家在沂州经营近十年,当年王廪在河东的时候,更是趁着战乱,攫取了巨额的财货。” “还有王姮,虽然蠢笨、痴肥,可她身边的人最是钻营,她一个未出阁的小女郎,竟也拥有富可敌国的财富。” “旁的不说,单单是东山书院周遭的土地,有一半都属于王姮。” “还有王姮现在住的庄园,亦是早早的记在王姮名下。” “还有啊,沂河两岸的许多商铺,好几个码头,还有船队,都有王姮的份额。” 陆伽蓝不知道陆怀瑾对她满心嫌弃,还在兴奋的掰手指。 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啊。 才十三岁的王姮,就已经拥有了如此庞大的家产。 哪怕只是大概的算一算,就有了数百万之巨! 这,比一个家族,积累数百年的财富都不差什么呢。 毕竟,大家族家大业大,人也多,处处都需要钱,能够累积下来的财富就少了。 王姮呢,就她一个,就算她爱吃、贪吃,一个人又能吃掉、掉多少? 钱啊! 全都是钱! 过去王廪做官,王姮又有楼彧庇护,她的财产,自然无人觊觎。 可如今,王廪成了犯官,就算有楼彧帮衬,他也不能明着违抗皇命——王家被抄没,是圣意! 楼彧顶多就是可以收留被抄没家产的王姮,却不能为她守住那些产业! 而这些,完全可以便宜了自家啊。 她家堂伯父可是沂州刺史呢。 当初王廪就是靠着河东知县、沂州刺史等官职便利,这才捞了这么多的好处。 陆伽蓝一想到王家的那些财货,整个人都十分亢奋。 就算这些东西,最终落不到她的手里,但只要王姮不好了,精穷了,她就高兴! 陆怀瑾:……王廪贪财,所以才落得一个罢官、抄家的下场。 你让我学王廪,以私谋公,这是想让我重蹈王某人的覆辙? 太蠢了! 算计都写在脸上了! 这样的蠢货,大概率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得! 这个坑货,还是直接关起来吧,省的放出去给自家惹祸! …… 陆怀瑾做出了决定,并直接付诸行动。 崔载那边,也将目光对准了王家在沂州的诸多产业。 但,当崔载跑去县衙查鱼鳞册,进行核实的时候,却惊愕的发现: “什么?这些、居然成了齐王侧妃姜氏的嫁妆?” 怎么可能? 崔载的堂姑母可是王廪继室,自然知道王家的一些“陈年旧事”。 慢说姜氏本身出身就不高,嫁给王廪的时候,并没有多么丰厚的嫁妆。 只说姜氏当年入杨家,仓促,且尴尬。 王家来不及、也舍不得给她准备什么嫁妆。 她就带了个婢女,以及简单的衣服首饰,就悄悄的进了杨家的侧门。 如今,姜氏的名下却出现了这么多的铺子、田产…… “哼!这等小把戏,内宅妇人的手段罢了,岂能骗过我?” 崔载冷声笑着,还是决定要把王姮当成肥羊,挥出了第一刀。 …… 王姮:……这么“勇”的嘛? 也好,索性就趁机送个投名状吧! ps:谢谢虾米去爬博肖雪山亲的打赏,谢谢亲们的订阅、月票和推荐,谢谢大家的支持,(`)比心 (本章完) 第140章 得逞? 第140章 得逞? “九娘!九娘!!” 王收到了县城送来的消息,第一时间跑到了王家庄子。 她脸色发白,眼底充满了担心。 “阿,你都知道了?” 王姮抬眼看到王关切的模样,就知道,她应该已经知道了王廪被罢官、王家被查抄的消息。 王姮没有粉饰太平,而是主动揭开了话题。 “嗯!县城酒肆的掌柜,看到了城门口布告栏上张贴的公文,便赶忙跑来村子告诉我。” 王微微喘着粗气,她是一路从外面跑进来的。 王家出事了,她不只是少个靠山,更是关乎她的好闺蜜。 在万恶的古代,可是讲究连坐的。 父亲落罪,全家跟着一起受罚。 幸亏没有流放,否则—— 可即便如此,王也很是为王姮担心。 九娘娇生惯养,从落地起,十几年了,都未曾吃过苦、受过委屈。 唯一的磨砺,就是当年的落水。 却也是有惊无险,九娘“受难”的时间,都没有超过两个时辰,就被楼彧救了回来。 这次,却不同。 天子发怒,王家遭受重创。 不只是夺官、抄家,还有因此而引发的一连串的效应。 墙倒众人推啊。 不说在古代了,就是在更为公平、自由的现代,一旦失势,同样会被人落井下石、趁火打劫。 王能够靠着经商成为女富豪,靠的不只是她超越时空的种种技能,而是有王、楼两家的庇护。 若是没有靠山,她的秘方、铺子等,早就被权贵强取豪夺了。 如今,靠山倒了一个,楼彧与王姮的关系似乎也没有那么好了。 王担心,她和九娘的铺子、山庄等,可能会保不住。 “哦!”王姮点点头,一脸的不以为意。 王姮不急,王却无法淡定,“九娘,王家要被抄没家产,是不是包括沂州的产业?” “嗯!自是包括!只除了祭田,承蒙圣人恩典,王家得以保全!” 王姮如实的告诉小伙伴。 她没有说的是,原本几十顷的祭田,已经被她缩减成了几十亩。 足足缩水了一百倍,绝对能够让王廪“喜极而泣”! 当然,王廪不会真的只有这几十亩的祭田。 王家倒了,还有崔氏这个主母呢。 崔家出了个崔淑妃,勉强成了外戚,家族隐约有了“复兴”的迹象。 崔载的这次入仕,就能彰显一二。 王家被抄家,崔氏的嫁妆保不住,但崔家会贴补一二。 只要崔氏不跟王廪和离,王家回到沂州,便能住进崔氏的“陪嫁”。 咳,别忘了,崔载还在河东呢。 王姮能够将自己名下的财产,变成姜氏的嫁妆。 崔载也可以。 崔氏有了崔家“补”的嫁妆,王家也就有了住的地方,以及日常用的银钱。 当然,王廪也不会放过王姮。 王姮:……未必! 算算时间,王廪一家,应该已经上路。 但,被遣返原籍,跟回乡省亲是不一样的。 前者,是被强制性的,只比流放略好些。 这一路上,王家众人定不会太舒坦。 跋山涉水,风餐露宿。 王家老的老、小的小,还有妇人,就是王廪,也是个偏文弱的世家子。 上上下下都是娇生惯养的尊贵人儿,即便有过“逃亡”的经历,那也是十年前。 曾经的苦楚,早已淡忘。 习惯了养尊处优,再来这么一遭,王家众人定会受不了。 心思忧虑、身体空虚,再加上赶路的辛苦,少不得要生病。 王姮能够想象得到,从京城到沂州,王廪去的时候,耗时不超过一个月。 可若是拖家带口的回来,估计要两个月。 两个月……已经能够发生许多事。 京城不好说,只沂州地界儿,或许已经“乱”了。 到那时,王廪等自顾不暇,哪里还会想起她这个被嫌弃的大胖丫头? 王姮对于自己在亲爹心目中的地位已经非常明了—— 有利用价值,那便是嫡亲的宝贝女儿。 没有利用价值,那就只是个平庸,甚至是讨人嫌的路人甲。 王路人甲姮:……巧得很,我也是这么想的。 王家如何,已经与她无关。 顶多就是王姮会把自己亲笔誊抄的族谱交给王廪,权当还了这些年的养育之恩。 呃,其实王廪也没有付出太多。 这几年,都是楼彧在养她。 王姮思绪纷飞,忽然“良心发现”:我、确实得了阿兄诸多照拂。 她感恩的同时,却因为楼彧的霸道,曾经一度选择放弃。 这、多少有点儿没良心啊。 “才没有!我才不是小白眼狼,顶多就是过于‘自爱’。” 王姮默默的为自己狡辩,并快速的拉回思绪。 嗯嗯,王廪回到沂州祖地,一定会“惊喜”于王姮的骚操作。 更多的,就没有了。 王姮已经准备跟王廪、以及王家做切割,现在的王廪,可没有底牌对她行使“父权”了。 在王姮没有彻底掌握自己的命运之前,她会先在楼氏坞堡待着。 王廪不同意,或是有其他的安排? 呵呵,且先看看他敢不敢挑衅楼彧这个小霸王! 王廪是刺史的时候,都不敢太过招惹楼彧。 如今丢官罢职,成了白丁,他更加不敢。 王姮:……似乎不用再忌惮王廪了呢。 “那、那你这庄子,是不是——” 王不知道王姮的思绪已经发散到开始考虑减肥,她还在担心王姮。 “若是被查抄了,也无妨,我还有庄子呢。” 王拉住王姮的小胖手,眼神坚定。 就算王姮现在落魄了,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王依然待她如自己的好闺蜜。 她甚至愿意出借自己的房产,收留王姮这个犯官之女。 王姮回过神儿来,定定地看着王。 见她眼神真挚,满脸赤诚,便知道她是真的愿意冒着被牵连的风险,也要帮她、护她。 王姮笑了,本就甜美的笑容,此刻最为灿烂。 她反手握住王的手,“阿,不用担心!这庄子,我早已转到了阿母的名下,是堂堂齐王侧妃的陪嫁。” 王眼睛一亮,对啊,还有姜侧妃呢。 就算现在齐王受到了排挤,他也依然是齐地的藩王,是圣人的亲儿子,是大虞朝独一无二的战神上将。他最宠爱女子的嫁妆,就算跟王家有些牵扯,沂州、河东等处的衙门也不敢染指,更不敢强占。 王姮:……呃,他们还真敢。 崔家是圣人的人,属于帝党。 崔载、楼让追随李皇后和楚王母子,属于楚王系人马。 现在京中的情况,就是皇帝联手楚王一起针对齐王。 似崔载这样的小人物,自是无法参与真正的对决。 其人还不太聪明,能够想到的讨好主君、立功邀功的办法,就是用一些下作手段给齐王添堵。 若是能够在这个过程中,再让自己得些好处,那就更加完美了。 王姮的庄子,名义上是姜侧妃的嫁妆,实则是王家的产业。 若是细查,还是能够找到些许漏洞。 崔载完全可以利用这些漏洞,正大光明的查抄被隐没的罪产。 他不是强取豪夺,而是明正典刑呢。 这些话,王姮没有告诉王。 王正高兴呢,“真哒?你已经提前转移了?” 厉害啊,我的嫡长闺! 不愧是大智若愚的九娘,未雨绸缪,算无遗策。 王姮点头,“对!已经都转移了。还有我的部曲们,也都变成了阿母的亲卫。” 也就是齐王府的人马。 若是王姮的这些部曲跟崔载等人的官差发生冲突,呵呵,被冒犯的就是齐王府。 “那就——”好! 王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不管怎么说,九娘的产业保住了,不会真的一无所有。 王姮却没有让王这么快放心,又幽幽的说了句:“不过,官府却未必相信。” “比如陆怀瑾,我与陆家有些宿怨。” “再比如崔载,他可是我继母的便宜侄儿呢!” 这两人一个在沂州府衙,一个在河东县衙,想要查核当纳、篡改文书,简直不要太简单。 王:“啊?九娘,你是说、你是说他们会公报私仇?会不顾齐王府,而抢夺那些产业?” 王姮痛快的点头,表示好闺蜜没有猜错。 王满脸惊愕,她不明白,既然知道财产保不住,九娘为何还这么淡然。 甚至是有些高兴? 还有齐王,就真的到了这种窘困的地步,连自己宠妾的财产,连王府的体面都护不住了。 王姮看懂了王的疑惑,却没有给与解答。 因为,她的投名状还没有送出去呢。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忽然响起了纷乱的脚步声。 若是仔细去听,隐约还能听到马蹄声,呼喝声。 这嘈杂的声音,听着就让人莫名的惊恐—— 官差来了? 要抄家? 王下意识的抱住王姮的胳膊,声音有些发抖:“九娘!外面、外面这是怎么了?” “大概是‘贵客临门’吧。” 恶狗找上门了啊。 王姮轻轻拍了拍王的手背,权当安抚。 然后,她就大步朝着前庭而去。 前庭,崔载身着官服,带着十几个官差就闯了进来。 王姮的部曲、护卫们,也都冲了出来,各个手拿兵器,满脸肃杀。 崔载:“贱奴!你们敢!” “某乃河东主簿,领了皇命,特来查抄犯官罪产!” “尔等却手持利刃,阻挠官差。怎的,你们要造反不成?” “崔主簿好大的官威啊。” 王姮走了出来,淡淡的说道:“罪产?莫非崔主簿没有查过县衙记档的文书、鱼鳞册?” “这庄子,并非王家产业,而是齐王侧妃姜氏的嫁妆!” 崔载看到王姮,眼底闪过一抹复杂。 前些日子,他刚来河东,还曾经来王家庄子拜会。 那时,王廪还未离开。 王廪高坐主位,崔载与王姮则是表兄表妹的相互称呼着。 虽然都是虚情假意,可好歹也保持着表面的亲戚情分。 如今,王廪走了,没了中间人,崔载与王姮这对便宜亲戚,也就成了对峙的敌人。 “王九,是与不是,不是你说了算。我已经查实,县衙记档的文书等都被人动了手脚。不合规,更不合法!” 崔载大义凛然,“王九,你想假借齐王府之藏匿罪产,我可以念在你年幼、不懂事,法外施恩,饶过你!” “但这些隐匿的罪产,却都要依律查抄。来人!将无关人员赶出去!贴封条!封存库房!” 崔载手握皇命,底气十足。 他懒得跟王姮费口舌,直接下达命令。 “崔载,你敢!” 王姮似乎也恼了,瞪着圆滚滚的眼睛,要与崔载正面硬钢。 “王九,你且看我敢不敢?我就不信,你一罪臣之女,难道还敢违逆皇命、犯上作乱?” 得,直接给扣了一个造反的帽子。 王姮表示,她可不是被吓大的。 “崔载,你公报私仇!任凭你说得如何冠冕堂皇,也掩盖不住你要侵占齐王府产业的事实!你好大的胆子!我可告诉你,这里的护卫,亦都是上了王府名册的人,他们是王府亲卫!” “……” 崔载还真被吓了一跳,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 又是“移接木”的老把戏。 财产转移了,就连王家的部曲也摇身一变给换了个身份。 王府亲卫? 哼,他才不信这些人是什么齐王府的人。 “来人!动手!” 随着崔载一声令下,外头忽然涌进来几十号的精壮汉子。 只是他们穿着粗布麻衣,不像是权贵豪奴,倒像是做苦力的底层百姓。 王姮眼睛一亮,嘿,这崔载,还真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 知道王姮手下有人,担心那些官差不顶用,索性就把河道的民夫拉了来。 王姮觉得,等河道“事发”后,她和楼彧若是不顺手扣他一个挑唆乱民、意欲谋反的罪名,都对不住崔载自己送上门的把柄。 王姮暗自想着,却也没有因此就怕了崔载。 她不着痕迹的给领头的阿胡使了个眼色。 阿胡会意,大喊一声:“竖子,竟敢冒犯齐王府!兄弟们,上啊!” 一时间,双方人马就从院子里打到了院子外。 王家庄子的大门口,上百号人激烈群殴。 那些民夫虽然不会武功,也没有进行过操练,却胜在力气大。 竟真的把阿胡等部曲打得节节败退。 阿胡和身边的几个亲信,甚至都受了伤、挂了彩! 王姮以及众丫鬟,也被狼狈的赶出了庄子…… ps:2024年的最后一天了,某萨提前祝亲爱的书友大大们,新年快乐、身体康健、万事顺遂! (本章完) 新年好 新年好亲爱的衣食父母们,某萨祝愿大家在新的一年里,所想都成真,所愿都如愿。 2025,加油! (本章完) 第141章 热闹 第141章 热闹 狼狈! 王姮长到十三岁,此刻是她从未有过的狼狈。 直接被人“请”出了大门,一件衣服首饰、金银细软都来不及收拾。 若非阿蛮这个看似瘦弱、实则巨力的奴婢紧紧护在王姮的身边,崔载带来的人,可能会直接推搡到王姮身上。 到那时,王姮将会更加狼狈。 饶是如此,对于王姮这样的世家贵女来说,被人在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之下“请”出家门,也是极大的耻辱。 王姮紧抿着殷红的嘴唇,圆滚滚的大眼里迸发出簇簇火苗。 一张肉肉的精致小脸,冷肃、愤怒。 偏偏,又无可奈何。 形势比人强啊。 人家既有皇命,还有打手。 她的护卫根本不敌,只能被撵出来。 “王家出事了?” “哎呀,你还不知道?县城城门口的布告栏都贴出来了,王刺史,啊呸,不少是王贼竟敢欺君、贪墨,幸得圣人英明,将他查查,业已罢官、抄家!” “……天哪,王家要被抄家?” “可不是!你瞧,王家这处别院,这不正在被查抄?” 王家庄子的大门外,已经聚集起了许多看热闹的吃瓜群众。 他们有的是附近的村民,有的是东山书院的学生,有的甚至专门从县城、府城赶来看戏。 他们听到了“官差”与王家部曲的打斗,看到了王姮被赶出来的画面。 这些人眼底或是惊诧,或是怜悯,或是兴奋,或是欢喜,对着王姮、王家庄子等指指点点,议论不已。 王姮早已将这些都收入眼底。 她用力捏着帕子,冷声道:“崔载,我再说一次,这不是王家的产业,而是齐王侧妃的嫁妆。” “还有这些护卫,亦有齐王府的腰牌,属齐王亲卫!” 王姮的这番话一经说出,围观的人群便又嗡嗡嗡的议论起来—— “不是吧,居然是齐王的产业?” “天哪,这崔载莫不是疯了?居然胆敢侵占姜侧妃的嫁妆?” “这位小郎君,听你这语气,似乎听闻过这位姜侧妃?” “哎呀,这位兄台,你是外乡人吧。姜侧妃虽然早已追随齐王进京,但在沂州、在河东,却依然流传着姜侧妃的故事。我给你讲啊——” 好不容易遇到一个不知齐王爱情故事的外地人,这位在东山书院读书的少年十分兴奋。 拉着那人balabala的就是一通说。 听了姜侧妃与王家的渊源,众人也就能够明白,为何王家庄子会跟姜侧妃的嫁妆扯上关系。 “原来王家九娘是姜侧妃与前夫所生的女儿啊,女儿被继母所不容,不得已住到生母的陪嫁庄子上,倒也说得过去!” 话题渐渐伸展开来,开始从王家被查抄,转移到了姜侧妃与前夫哥、现任等等人物的纠葛上。 王姮还在控诉崔载—— “崔载,你身为河东主簿,却以私谋公!” “怎的?我还冤枉了你不成?” “那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我继母崔氏的侄儿?” 众人:…… 好家伙! 难怪这人明知道这里是齐王府的产业,却还敢来冒犯。 合着是为了给自己姑姑出气。 啧啧,豪门之中,妇人嫉恨,即便早已没有瓜葛,却还是会趁机欺压。 围观的很多人,大多都是普通百姓。 他们或许不知道皇宫里的圣人是谁,却都十分敬畏县衙的官员、衙役。 而这些人,最擅长的就是欺压弱小、强取豪夺。 “……没想到啊,堂堂齐王,只是不在封地,齐王府便也要被欺凌。” “可不是!难怪都说‘破门县令’呢。这主簿,竟也如此霸道、狂妄!” 舆情,慢慢的就被炒了起来。 混在人群中的某些人,见舆论开始发酵,便悄然的“功成身退”。 当然,人群中,也不只有共情齐王府、同情王姮的热心群众,还有满怀恶意来看戏的宿敌。 “哈!王九,你也有今天!” 陆伽蓝站在人群中,看着王姮那狼狈的模样,满心快慰。 抄家,她经历过。 若非今日被查抄的是王姮,陆伽蓝绝不会跑来围观。 因为,抄家什么的,对于她来说,绝对是不敢回想的噩梦。 明媚的夏日,本该富贵悠闲的吃茶、赏、扑蝶、嬉戏,忽然却有一队队的官差冲了进来。 他们凶神恶煞,如同扑进羊群的恶狼。 他们对陆家众人,毫无往日的敬重,反而凶残冷漠。 他们把他们如同牲畜一般的驱赶到一个空置的院子里,关了起来。 然后就开始肆意的在各个院落、房间搜查、翻找。 一箱箱的东西,被搬了出来。 一个个的奴婢,被捆了起来。 若是遇到有人反抗,或是不够恭敬,官差们二话不说,直接拿着棍子抽打。 陆伽蓝惊恐不已,身子忍不住的发抖,整个人也仿佛被罩了起来,身体与感官似乎被分离开来。 她隐约听到了卑微的求饶、痛苦的呻吟、绝望的哭嚎,还有突兀的撕心裂肺的哭喊:“不好了,娘子自缢了!” 就因为抄家,陆家的某个女眷,直接被吓得的自尽。 陆伽蓝惊恐着、茫然着,完全不知道自己接下来会经历怎样的痛苦。 接下来的日子里,陆伽蓝和母亲、婶母、兄弟姐妹等继续被关在小院里。 每日里只给一餐饭,些许水。 谈不上吃好喝好,只是不让他们饿死、渴死。 更多的,就没有了。 被关在小院,惶惶不可终日。 陆伽蓝不记得,他们被关了多久。 忽然,某一天,院外看守的官差议论—— “朝廷的判决下来了!” “……陆、陆某已然授首……” “家眷?哦,就是院子里这些‘贵人’啊,啧,听说是流放岭南!” 阿父被斩首,她与家人被流放。 属于陆家的噩梦,彻底降临。 “不!已经过去了!都过去了!” 陆伽蓝跑来看王姮的热闹,绝对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她确实看到了“宿敌”的下场:同样被抄家,同样被狼狈的驱逐! 但,她也被勾起了心底最深处的恐惧与痛苦。 她纠结着、矛盾着,为了转移痛苦,只能咬牙切齿的诅咒: “王九,这算什么?抄家只是开始!” “你的噩梦,马上就——” 还不等陆伽蓝“畅想”完毕,远处便响起了马蹄声。 陆伽蓝转过头,循着声音找了过去,然后就看到了一队骑士,以及几辆马车。 这是——“该死!居然是楼彧!” 陆伽蓝看清骑士中为首的是个少年,面如冠玉、身如青松,不是楼彧又是哪个? 楼彧,河东乃至沂州最霸道的小郎君。 年纪不大,却极有权势。 就连她那个做了刺史的堂伯父都不愿招惹。 前些日子,她被东山书院扫地出门,狼狈的回到沂州刺史府,便跑去书房找堂伯父“做主”。 结果,没有结果。 外人都说堂伯父厚道,照拂族人、关爱晚辈。 实际上呢,侄女儿就是比不得亲闺女。 陆伽蓝就不信了,若堂伯父的嫡亲女儿被楼彧欺负,他还能坐视不管? “阿父不在了,这世间便再无人护我、爱我!” 陆伽蓝难过、失落,隐隐的,也有些记恨陆怀瑾。 所以,前两日,听说了王廪的事儿,也知道了王家要被抄家的消息,陆伽蓝便跑去给陆怀瑾出主意。 王家的产业,多大的肥肉啊。 陆怀瑾作为沂州最大的土皇帝,本就应该抢走最大的份额。 ……侵吞了王家的产业,刺史府发了横财,借住在刺史府的陆伽蓝便也能沾到些许好处。 而这事终究不光彩,他日若是爆出来,陆怀瑾可能也会像她阿父一样被问罪—— 当年阿父出事,陆家其他房头都冷眼旁观。 陆怀瑾也从未施以援手。 如今只是收留她们母女、姐妹,就要以恩人自居。 凭什么? 陆伽蓝本就不怎么光明的内心,愈发的扭曲、阴暗。 自己经历了地狱,她就见不得任何人过得好。 这个任何人,包括敌人,也包括所谓“家人”。 可惜—— 就在陆伽蓝见到楼彧出现而暗恨不已的时候,楼彧骑着马来到了近前。 他一个翻身,下了马。 衣袖翻飞,他的动作利索,却不显任何粗俗。 “阿兄!” 看到楼彧,王姮小脸上闪过委屈。 “别怕!有我呢!” 楼彧忍着公鸭嗓子,轻言安抚着。 然后,他转过头,看向了闻讯走出来的崔载。 崔载见到楼彧,眼底闪过一抹复杂。 有忌惮,啧,楼让的腿就是被楼彧弄断的。 有阴鸷,楼彧与王姮素来交好,他这个时候赶来,定是要为王姮张目。 果然,就听楼彧用嘶哑的破罗嗓子,缓缓说道:“崔主簿,这些产业,似乎产权存疑,还是不要擅动!” 楼彧没有急眼令色的训斥、控诉,也没有恶形恶状的威胁、逼迫。 变声期的男声听着难听,可他斯文俊秀、儒雅端方,此刻开口,亦是温和、讲道理。 是啊,这些产业,王姮说是姜侧妃的嫁妆,而崔载又说官府记档的文书有假。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终究还是存在疑点,不能贸贸然的直接抄没。 崔载之所以说“不能”,是因为楼彧身后的骑兵—— 楼家在河东,可是有着几千的部曲。 还有京中的安国公楼谨,亦是圣人的心腹。 崔载知道,自己若是得罪了楼彧,一旦闹出麻烦,家族都保不住他。 “……楼郎君说的极是!既是存疑,那就先、先封存吧!” 已经是吃到嘴里的肉,多放一会儿就多放一会儿,等“时机”到了,再一口咽下去也不迟! 至少,这些产业,都是会贴上县衙的封条,他暂时不能吃,王家的人,亦不能动! 王姮挑眉,原本她已经做好这些东西要被糟蹋的准备。 毕竟对于王姮来说,她要的是“大局”。 只要齐王成功,现在丢失的这些财货,将来都能十倍、百倍的重新得到。 而若是齐王失败了,如今也不过是提前感受“失势”的境遇。 能够尽早的“适应”,不全然是坏事儿呢。 不过,王姮知道,楼彧会出面,想办法“封存”,是为了她好—— 东西或许不重要,但这些都是王姮从小用到大的,见证了她的成长,承载了她的记忆。 这些,都是属于王姮的。 楼彧断不会允许有人玷污,霸占! 不知被什么人挪用、变卖,将来重新拿回来,也脏了,不能用了! 既然如此,索性就从一开始就保存好。 楼彧,有这个实力! 崔载:……贼娘的,若不是你有个好“伯父”,谁管你一个半大孩子? 崔载暗自羡慕嫉妒恨着,摆摆手,示意让差役们拿出封条,将各处院门落锁、贴上封条! “崔主簿果然奉公守法、执法严明。” 楼彧姿态优雅的拱手,说话亦是温柔平和,像极了端方君子。 崔载扯出一抹假笑,“楼郎君谬赞了,某理当如此!” 虽然没有真正如愿,可也封存了这些产业。 只等“来日”,就能发一笔大财。 且,有了王家这一遭,崔载成功立威,他要告诉某些“肥羊”—— 识趣些,主动“乐捐”。 否则,他们就会是下一个王家。 哼,他们可没有齐王宠妃的阿母,想要隐匿资产,根本就不可能! “阿玖,走吧!” 楼彧应付完崔载,便伸手去招呼王姮。 王姮点点头,转身的同时,不忘给阿胡使了个眼色。 阿胡已经鼻青脸肿,他的几个亲信也都受了伤、挂了彩。 接收到王姮的无声命令,他没有耽搁,赶忙按照提前准备好的计划,几人“找来”快马,拿着齐王府的令牌,一路疾驰,日夜兼程。 他们以每日赶路近200里的速度,只用了七天,便抵达了京城。 进京后,阿胡继续顶着一身的风尘与狼狈,直奔京兆府。 咚!咚咚! 阿胡敲响了京兆府门口的鸣冤鼓。 “奴状告河东主簿崔载,枉法、犯上,竟为了一己私欲,侵吞齐王府产业!” 阿胡的声音非常响亮。 且,鸣冤鼓本身,就十分吸引人。 还不等京兆府内的府尹收到消息,门口就聚集起了一圈又一圈的吃瓜群众。 “啥?那兵汉在说啥?” “县衙的主簿,竟敢侵吞本地藩王的产业?” ps:2025年的第一更,求保底月票啊啊啊! (本章完) 第142章 逃亡(打滚求月票!) 第142章 逃亡(打滚求月票!) 轰! 围观的人群,顿时骚动起来。 他们不敢置信,他们面面相觑,他们窃窃私语。 这人,莫不是说反了? 百姓们日常听闻的,都是藩王在封地如何的鱼肉百姓、欺压官差。 今日,怎的忽然听到这般奇闻? 藩王反过来被一个小小的主簿欺负了? “齐王?他说的是齐王?那位辅佐圣人,为大虞打下大半江山的战神上将?” “天哪!还有没有枉法?齐王府的产业都被侵吞了?” “……等等!齐王……那就难怪了!” “难怪什么?这位郎君,你莫不是知道什么?” “啧!还能有什么,这两日京城出了一件奇事,你难道没有听说?” “什么奇事?还请郎君告知!” “听说啊,前两日朱雀大街,吏部左侍郎与奉恩公世子的马车不小心发生了剐蹭,奉恩公世子身边的豪奴,竟当街辱骂,还鞭打了左侍郎的仆从……” 久居京城,且热爱八卦事业的吃瓜群众,自然对京中的某些头面人物比较熟悉。 比如,这些人知道吏部左侍郎的名讳是李灵甫,是齐王妃李氏的叔父,亦是齐王最得用的心腹之一。 再比如,奉恩公乃李皇后的娘家。 奉恩公世子,便是李皇后嫡亲的侄儿。 两家都姓李,却不是一个家族。 如今,更是因为皇权争斗而站到了对立面。 两大权贵在路上发生争执,按照常理,即便心有不满,也不会真的喊打喊杀。 奉恩公府的豪奴,却敢叱骂,还动手打人,足见两家已经反目成仇,连最起码的面子都不顾及。 而联想到打人的一方,是李皇后、楚王一系的人,拥有起码政治素养的京城百姓们,很容易就猜测出一个事实: 齐王被针对了,还处于下风。 想想也是,齐王再功勋彪炳、威名赫赫,他在圣人面前,也只是臣、是子。 君为臣纲、父为子纲,不管是哪层关系,齐王先天就处于弱势。 一旦圣人出手,齐王就十分的被动。 具体表现出来,那就是要受气,身边的人也跟着受欺负。 事实也证明,京城吃瓜群众们的猜测没有错。 李皇后与李王妃的娘家发生矛盾,事情传到皇宫,圣人便非常干脆的偏袒了李皇后—— 李灵甫这个“受害人”,非但没有得到奉恩公府的道歉、赔偿,反而要去奉恩公府赔礼。 这,不是在羞辱李灵甫,而是剑指他背后的齐王啊。 “就在昨日,李侍郎刚刚去奉恩公府赔了礼。今日,就又有齐地的王府亲卫跑来鸣冤……啧……” 那位消息灵通的郎君,一边低声说着,一边轻轻摇头。 “齐王竟这般可怜?堂堂战神,大虞第一功臣,竟被欺辱、迫害至此?” “……嘘!小声些!切莫被人听了去!” 双龙相争,京城不敢说风声鹤唳,却也要谨言慎行。 若是说错了话,寻常百姓也会被卷进去。 祸从口出啊,万不能为了看热闹就搭上自己,甚至全家的性命。 “……多谢兄台提醒!” 那人被吓到了,赶忙缩了缩脖子,并拱手道谢。 有了这一节,众人不敢再大喇喇的议论,但各种小眼神,却开始胡乱的飞阿飞。 众人疯狂交换着彼此能够意会的目光,内心深处,对于齐王府的八卦,愈发的关切。 齐王,这位身份贵重、高高在上、战功赫赫、不似凡人的大将军,在百姓看来,似乎也多了几分悲情将军的悲悯。 唉,可怜啊! 开疆扩土、百战百胜又如何? 如今竟是被打压的连自己的亲戚、自己的小妾都护不住! …… “噗!” 齐王一口茶汤喷了出来。 他抬起头,看向躬身回禀的亲卫。 他没说什么,但那目光,已经非常明显。 不说齐王“惊”得喷茶,就是亲卫,也是一脸的“神奇”。 “看清楚了,是齐地王府的留守护卫?” “……不!并不是!但他手里的腰牌是真的。” 齐王放下茶盏,掏出帕子,擦嘴、擦手。 做这些的时候,他的脑子飞快运转。 倏地,他想到了! “是她!” 王家九娘,姜氏与前夫所出的女儿。 齐王没有见过王姮,却从姜氏、王妃甚至是杨睿口中,听说过她。 而根据这些人的描述,齐王大概猜测出一个小贵女的模样: 出身世家,千娇百宠。 容貌精致,却娇憨爱吃。 不似大多数的小女郎般纤细娉婷,却也福气满满,是个招人喜欢的、可爱的胖丫头。 在齐王的意识里,王姮还是个孩子。 爱玩爱吃,没心没肺。 但,今日京兆府的事儿,已经迅速在京城传开的“齐王可怜”的话题,瞬间让齐王意识到: 这王九,不寻常! 她这是在为齐王争取舆情,将齐王塑造成了一个有不世之功,却被无辜打压的悲情英雄。 王姮:……嘿嘿,便宜继父,这您就不懂了吧。 阿说过,美强惨才最招人疼。 即便是反派,只要有不得不的苦衷,都能被原谅,甚至是喜欢。 齐王对上圣人,先天趋于弱势。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 被杀了,还不能有怨言,否则就是不忠不孝。 但,礼法是礼法,人情是人情啊。 王姮现在做的,就是为齐王立一个悲情英雄的人设,将来即便有反抗,也是被逼无奈、不得不如此。 固然还是会被诟病、被唾骂,可终究是“情有可原”! 这,便是王姮送给齐王的投名状。 她长大了,要独立,要承担。 她不能一直躲在阿母、楼彧的身后,靠着他们庇护。 她要自己出手,主动的站出来。 或许,这一点儿小事,算不得什么功绩。 齐王知道了,可能也只是一笑了之。 但,事情小,却是她的“忠心”。 她不会左右摇摆,她坚定的追随齐王,认定他才是天下英主! “这小丫头,倒也有趣儿!” 齐王回到内院,来到了中轴线的正房。 这里是李王妃的居所。 齐王进了正堂,直接随意的坐在了矮榻上。 他笑着将这件事告诉了李王妃,“阿姊,王九不似王廪,倒是有些像阿姜。” 李王妃是齐王的表姐,两人从小一起长大。 齐王习惯了称呼她为“阿姊”,成亲二十多年,也从未改口。 两人既是亲人,又是爱人,还是伙伴,早已融为一体,荣辱与共。 在齐王心里,阿姊有着不可替代、无比重要的地位。 齐王对李王妃几乎就是无话不谈。 比如似现在这般,在李王妃这个正妻面前,齐王也会轻松的讨论自己爱妾的事儿。 齐王不是在羞辱李王妃,李王妃也不会计较。 或许,对于他们来说,他们彼此才是夫妻,同属一个世界,平起平坐、相爱相守。 其他女人,不过是婢妾,是生育、消遣的工具。 任何人都融不进二人的世界,也更不可能取代某一方。 “阿姜聪慧,她的女儿,像她也是正常。” 提到姜侧妃,李王妃眼底闪过一抹担忧:“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去了何处?一切可还安好!” 李王妃对姜侧妃,绝不是正妻对侍妾,而是有几分姐妹,哦不,更确切的说法是长辈对晚辈的情谊。 如今又加上“托孤”的情分,李王妃十分惦记姜侧妃一行人。 那里,除了姜侧妃,更有她的幼女和嫡孙啊。 “……” 提到“回乡省亲”的姜侧妃一行人,齐王有些沉默。 他也惦记他们、担心他们。 齐王在战场上能够杀伐决断,没有任何的妇人之仁。 计划大事的时候,也冷静到近乎冷酷—— 事成,自然万事大吉。 若是败了,那就一家人整整齐齐。 他断不会投降,更不会摇尾乞怜、苟且偷生。 他的家眷们,也不能苟活受辱。 齐王虽然有必胜的把握,可也做好了失败后、全家去死的准备。 对于杨睿等业已长成的儿子,齐王没有丝毫的心软。 可,当他面对软软叫着“耶耶”的小女儿,与蹒跚学步的嫡孙的时候,却有些不忍。 他亦是人,也有舔犊之情。 所以,当王妃提出,要把他们提前送出京城的时候,齐王没有赞成,可也没有反对。 他默许了一妻一妾的行动,并暗暗提供了诸多帮助—— 一,护卫! 二,钱粮。 他给了自己能够给与的人和物,只愿姜氏能够顺利离开京城,并摆脱某些人的怀疑、跟踪,甚至是追杀! 该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只能寄希望于老天了。 想到了这些,齐王就没了跟李王妃讨论王九的心思。 他只略略的提了一句,“这丫头既然聪明,以后倒是可以抬举一二。” 不过是个小女郎,胜在聪明、忠心。 将来大局定了,稍稍给些赏赐,倒也顺手! “郎君说的是,日后,给她一份恩典!” 李王妃也没有见过王姮,但她愿意看在姜侧妃的面子上,予以厚待。 姜侧妃正在保护她的女儿、孙儿,她便愿意给姜侧妃一份回报。 …… “娘子,怎么办?那些人又追上来了?” “无需担心,我已经把求救信送了出去,很快就会有援兵!” 距离沂州还有十几里的官道上,几辆马车飞快的行驶着。 姜侧妃已经没了出京时的风光,而是带着逃亡的急切与绝望…… (本章完) 第143章 取舍 第143章 取舍 “援兵?阿姨,谁来接我们啊?是您说的那两位阿兄阿姊吗?” 两三岁大的小女娃,圆润可爱。 她窝在姜侧妃的怀里,奶声奶气的说着。 作为李王妃最小的女儿,在家姊妹中排行十一,今年虚岁三岁。 跟着姜侧妃“省亲”这几个月里,小姑娘已经跟这位“姨母”十分亲近,开口也是亲切的“阿姨”。 姜侧妃心里急切,面对十一娘的时候,却还是温柔的、从容的。 她轻声对十一娘说道:“十一猜得没错,就是楼家阿兄和王家阿姊。” “我们啊,这次要回齐地的王府,他们呢,正巧就在沂州。” “阿姨已经给他们写了信,他们会尽快赶来迎接——” 只希望他们快些、再快些。 出京的时候,姜侧妃带了二百亲卫,内侍、奴婢、仆从等亦有二三百。 而经过这一路的逃亡,近五百人的队伍,折损了一半。 他们或是有伤亡,或是跟大部队走散,留在姜侧妃身边的,也就只剩下了二百余人。 这些人里,有战斗力的战士,也就只有几十人。 姜侧妃担心,若是再遇到一次“山匪”,她想带着两个小贵人全须全尾的逃出去,恐怕有些困难。 她自己也就罢了,即便被抓,亦不会怎样。 顶多就是名声受损—— 呵!名声?她姜氏还有什么名声可言? 二嫁之妇,魅君祸水。 多一个身陷贼窝,清白不保,根本不算什么。 姜侧妃知道,只要她能护住十一娘和小三郎,她就是大功一件。 郎君和娘子都不会亏待他。 即便名声受损,无法风风光光的继续招摇,也能在杨翀的后院安度余生。 这,就够了! 对于一个经历了乱世,被人送来送去当做玩物的可怜人来说,能够有个富贵、安稳的后半生,就是最好的结局。 姜侧妃最是个随遇而安、知足常乐的人。 不管是顺境逆境,她都会想方设法的好好活着。 “……那些‘匪寇’,应该还不知道十一娘和小三郎也在马车上。” “他们的目标是我,传闻中杨翀最宠爱的女人。” 从出京起,一个月的时间里,姜侧妃的车队就经历了三四次“劫道的贼匪”。 姜侧妃心知肚明,这些人假借贼人、匪寇的身份,实则就是某些人的暗卫、死士。 他们数次“劫掠”,不是为杀人,而是想要将她活捉—— 在与杨翀即将“开战”的重要时刻,能够把杨翀最爱的女人捏在手里,也算是个不小的筹码呢。 关键时候,兴许就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姜侧妃眼底闪过一抹微嘲:这些人,竟真的相信杨翀是个色令智昏的人。 爱江山不爱美人? 哈! 不是所有人都是楼谨,杨翀更不是昏君。 杨翀确实宠爱她,但,世人也都说了,是“宠”爱。 何为“宠”? 自上而下的,主人仆从的,才是宠。 身份都不对等,姜侧妃哪里还敢生出妄念? 顶多啊,杨翀会“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江山与美人,他都要。 若要在这两者之间进行选择,杨翀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前者。 姜侧妃倒不是怨恨什么,事实上,就是她自己,心里最要紧的人,也不是杨翀。 说句不好听的,不说女儿了,就是李王妃这个“情敌”,对于姜侧妃来说,都比杨翀更重要! 李王妃的承诺,也比杨翀的“宠爱”更让姜侧妃信服、依赖。 “娘子放心,不管发生什么事儿,妾都会护住您的女儿和孙儿!” 抱紧怀里的小女娃儿,姜侧妃眼神坚定,默默的下定了决心。 …… 砰! 王姮猛地站起来,身侧的凭几都被她弄翻了,发出了一记闷响。 王姮却顾不得这许多,她重新低下头,逐字逐句的读着刚刚收到的飞鸽传书。 阿母,居然来了沂州,就在距离府城几十里外的官道? 姜侧妃“回乡省亲”的消息,王姮早就知道了。 阿母为何会突然离京,王姮也有所猜测: “大战”将起,京城、齐王府都是是非之地。 阿母这个时候离开,未尝不是对她(或某个人)的保全。 世人都说,齐王最爱姜侧妃。 王姮也相信,齐王应该是喜欢阿母的。 危急关头,在不影响自己大局的情况下,齐王或许会放阿母一条生路。 但,也仅止于此。 不是所有男人都是楼谨啊。 杨翀就不会像楼谨这般,为了真爱而做出取舍。 呃,好吧,即便是楼谨,那般爱重独孤氏,也并没有真正的舍弃核心利益。 他只是没有娶个门当户对的贵女,却还是“联姻”独孤家。 他舍弃的,也只是楼彧这个长子,他还有其他儿子继承家业。 楼谨所表现出来的爱,只是看着比那些只重利益的男人们,多了几分温情与纯粹。 若说他能为了“真爱”,连家业、前途都不要,根本不可能。 否则,当年的某个小通房,也不会丢下球自己跑! 女人在很多时候,直觉都是相当敏锐的。 独孤氏会逃跑,就是因为她没有在楼谨身上感受到足够的“安全感”,明白这个男人不会为了她而忤逆尊长、背弃家族! 号称真爱的楼谨与独孤氏,都逃不开利益,更看重利益的杨翀,更不会为了美人不要江山。 阿母离京,一定有她所不知道的原因。 难道—— 王姮的小脑袋瓜里,隐约有个猜测。 而此刻,手里捏着的求救信,让她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如果只是阿母一个人,她应该不会轻易向王姮这个女儿求救。 除非—— “……不管是与不是,现实就是:阿母遇到了危险!” 王姮顾不得多想,再三确定了信里的内容,便大步走了出去。 “来人!传令下去,护卫队集合!” 王姮住进了楼氏坞堡,她的奴婢、护卫、庄丁等,也都被安置在坞堡里。 她一边往外走,一边沉声下达命令。 等她来到前庭,收到传令的部曲、护卫们,已经集结完毕。 除去阿胡等几个去京城“喊冤”的人,王姮身边还有三百壮丁。 这些人,有的是王廪分给她的部曲,有的是楼彧送来的护卫,更多的还是王姮自己招收的人马。 三百人全都是按照王给她的练兵之法,每日操练,定期进行越野、演习。日常的伙食、福利等,王姮也都听从王的建议,给了非常优渥的供应。 三四年下来,这些人或许还没有上过残酷的战场,却也都比寻常护卫更彪悍、更懂得服从。 别的不说,只看这集结的速度,就知道,他们真的训练有素、令行禁止。 “九娘,您要出去?是不是有什么要事?” 坞堡的管事,听到动静,赶忙凑了过来。 他躬身站在王姮身侧,轻声询问,并小心翼翼的给出建议:“郎君不在坞堡,要不要奴命人去通报郎君?” 即便有什么要紧的事儿,需要“打手”,也可以让郎君带着楼家军去助阵啊。 王姮的三百人,确实不少。 可,现在的河东,不似以前。 有崔载、楼让等蠢货,管事禁不住担心,九娘若是轻易跟那些人对上,可能会吃亏! “……也好!你派人去告诉阿兄,向西四五十里的官道,有‘贵客’,我去迎接贵客!” 王姮不会托大。 既然是去救援,那援兵自是多多益善。 其实,就算管事不提醒,王姮也会派人去找楼彧。 管事开了口,王姮也就顺势答应下来。 向西的官道? 贵客? 管事开始胡乱的猜测,不过,他也没有耽搁,一边目送王姮跨上她的白马、带队出发,一边火速派人去通知楼彧。 哒哒哒! 王姮骑着马,出了楼氏坞堡,便开始纵马疾驰。 那三百人,有八十人骑着马,紧紧跟在王姮身后。 还有二百余人,没有骑马,只得跑步跟随。 不是这些人不会骑马,而是没有马。 战马难得啊。 饶是王姮有钱,楼彧亦有楼家在军中的人脉,也只能弄到不足百匹的马。 若非这次事关阿母,王姮都舍不得动用这些战马。 万一有所折损,补齐都困难呢。 八十骑士,虽然人数不够多,齐齐奔腾,却还是颇有些声势。 官道上,随着他们的行进,激起一层的黄土,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轰隆!轰隆隆! 黄沙滚动,马蹄踏踏。 王姮没有控制速度,彻底释放出自己与胯下骏马的潜力。 姜侧妃发出飞鸽传书的时候,车队距离河东还有六七十里。 她的马车也在快速的奔逃,过去了这小半天,奔逃的车队行进了大概二十里。 王姮估算着时间、速度等,给出了四五十里的估计。 王姮的马队,不是车队,没有车厢等辎重的拖累。 放开速度,全力奔跑,一个时辰就能跑二十里。 双方都在朝着对方奔近,两者之间的距离,也就能最快的拉近。 若是开了上帝视角,或是有无人机高空俯拍,就能看到,某条东西向的官道上,正有两团“黄沙”,快速的靠近、靠近! 可惜,姜侧妃没有上帝视角,她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已经在十几里外的“前方”。 她只能看到,后方的追兵,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姜侧妃掩在袖子里的手,指甲深深的掐进了掌心。 “娘子,他们、他们就要追上来了!” 丫鬟透过飞舞的车窗帘子的缝隙,正好看到了一个个拼命疾驰、凶神恶煞的“悍匪”。 那些匪人,发现距离车队越来越近后,也都兴奋起来。 一边继续挥舞鞭子,一边如同野兽般嗷嗷的叫着—— “追上了!” “快!就在前面!” “兄弟们,快啊!冲上去,那些财货,那些美人儿,就都是咱们的啦!” “嗷!嗷嗷嗷!” 匪人们兴奋的喊着,声音冲破空气,飘到了前面。 姜侧妃极力镇定着,她低头,看了看已经在自己怀里睡着的小女娃,沉声对自己的心腹说道: “阿楚,贼人追上来了!” “若实在逃不过,我会命人停车。” “你、你想办法带着十一娘和小三郎躲起来,想办法拖一拖时间,阿玖就来了!” 姜侧妃曾经在沂州住过几年,大概能够估算出距离,并能以此推测出“援兵”抵达的时间。 姜侧妃估计,最迟不超过一个时辰,阿玖就能赶到。 姜侧妃想着,自己若是能够拖延最好。 若自己拖不住,就让心腹带着两个小主子躲避。 不用阿楚他们逃命,只要想办法继续拖延时间就好。 一个时辰,哦不,或许只需要半个时辰,他们、他们就能得救! “娘子!” 阿楚是个三十来岁的妇人,容貌清秀,气质温和。 她是姜侧妃的陪嫁丫鬟,跟着她嫁给王廪,又跟着她去了杨家。 阿楚不愿嫁人,只想守着姜侧妃。 主仆从小一起长大,二十多年的情分,早已超越了血缘。 “你呢?” 阿楚眼中含泪,她知道姜侧妃的意思:姜侧妃会引开匪人,给阿楚等争取时间。 可、可姜侧妃这般仙姿玉色,若是落在贼人手里。 即便没有被伤害,名声也毁了啊。 王爷就算不嫌弃,可也要顾忌“悠悠之口”,不得不冷落娘子。 到那时,她家娘子又该如何? 受尽嘲讽? 苟且偷生? “他们的目标是我,他们应该还不知道十一娘和小三郎也在。只要抓住了我,他们就不会赶尽杀绝。” 那些人又不是真的贼匪。 只要抓住了真正想要的人质,他们会放过奴婢等。 毕竟,他们还需要有活口跑回京城报信,由此证明:齐王侧妃确实在“省亲”的路上被贼匪劫持! 否则,若有人为了杨翀不被威胁,非要说什么齐王侧妃就在齐王府,或者已经“病逝”,他们抓到了人质,也失去了价值! 千万不要小瞧了女人的心狠手辣,匪人们或是他们的幕后主使,认定李王妃与姜侧妃水火不容,只要有机会,李王妃定会“顺水推舟”的弄死姜侧妃! 姜侧妃:……幸好这些人误会了,否则,这次还真就“全军覆没”了呢。 “娘子~~” 阿楚的语气里已经带了哭腔,“你要舍弃自己,保全十一娘和小三郎?” 姜侧妃没说话,但无声就是默认啊。 姜侧妃没有注意,她怀里的小女娃,已经悄然睁开了眼睛。 姜侧妃与阿楚这对主仆的对话,她也全都听了进去…… (本章完) 第144章 阿母 第144章 阿母 “阿姨!” 十一娘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拽住了姜侧妃的袖子,“不要!阿姨不要走!” 十一娘虽然只有两三岁,却依旧能够听得懂好赖话。 她知道,侧妃姨母要丢下她。 不要! 她要和阿姨在一起! 姜侧妃没想到十一娘会醒过来,她低下头,柔声安抚着:“十一别怕,阿姨不是要丢下你。” “你和阿楚一起在马车上待着,阿姨出去看看!” “你乖乖的,不要出声,更不要哭。稍后,你王家阿姊就会来!” 姜侧妃扯出一抹笑,绝美的笑颜,就连十一娘都被引得看呆了。 趁着这个空档,姜侧妃赶忙将十一娘塞给了阿楚:“十一娘和小三郎就交给你了,一定要保护好他们!” 阿楚的眼睛通红,极力忍着泪意,用力点头:“奴省的!娘子,您、您也一定要保全自己!” 好死不如赖活着。 就算被欺辱了,也不要为了狗屁的贞洁而轻生。 性命才是最要紧的,其他的,都可以忽略。 “……放心吧!我知道如何取舍!” 姜侧妃听懂了阿楚的暗示,勾了勾唇角,笑得愈发灿烂。 她若在乎什么贞洁、名分,几年前就死了。 但,她没有! 不管是过去的被送人,还是接下来可能要受到的欺辱,都不是她的错,她才不会去死。 “阿姨!” 十一娘反应过来,两只小胖胳膊,卖力的朝着姜氏伸去。 姜氏却没有再回应,她眼底闪过决绝。 飞驰的马车,也已经停了下来。 唰! 姜侧妃用力掀开了马车门帘。 残存的护卫们,也都停了下来。 他们以马车为中心,围拢在四周。 刀剑哐啷、哐啷的被拔出来,战马灰儿灰儿的喷着热气。 众人严阵以待,随时准备出击。 “追上了!” “快!兄弟们!快啊!” “哈哈,他们停下来了,只是知道自己逃不掉?” “快!冲过去!拿下他们!” 贼人们眼见“猎物”们都停了下来,笑得愈发得意。 他们知道,马车里的人“认命”了! 哈哈! 懂得认命就好! 最好都识趣儿些,不要太过挣扎。 虽然他们有信心拿下对方,但,对方若是拼命反抗,己方也会造成伤亡。 都是自家兄弟,领头的“大当家”,还是希望能够尽量减少战损。 “娘子,请放心!某等誓死守护!” 王府护卫们,眼见那些愈发猖獗的贼人,用力握紧了刀柄。 姜侧妃没有说什么,到了这个时候,多说已经无益。 她只希望这些勇士,能够多撑些时候。 “阿玖!你要快些啊!” 已经几年不见女儿,姜侧妃快要记不起女儿的模样。 她心底却最是挂念。 在杨家七八年,她一直都在悄悄的避孕。 绿豆汤、寒瓜、螃蟹,甚至是红等寒凉之物,她经常食用。 还有一些纤体养颜的古方,固然能够让人纤细、美丽,却也会损伤健康。 姜侧妃却从不顾及。 不是她不爱惜自己,而是进行了一定的取舍。 曾经被送人的经历,不只是吓到了王姮,也让姜侧妃“教训深刻”。 她彻底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她就是一抹无法自控的浮萍。 随波逐流,四处漂泊。 自己活着已经够辛苦了,她还亏欠了阿玖,自是不想再弄个无辜的孩子出来受罪。 除了心疼孩子,姜侧妃更心疼自己—— 孩子就是母亲的软肋。 就像李王妃,那般外柔内刚、杀伐决断的人物,大军之中,是敢于身着铠甲,与丈夫一起并肩作战的巾帼。 可面对自己的幼女时,还是忍不住心软。 就是姜侧妃自己,这些年对王廪隐忍不发,为的就是王姮。 她已经不能陪着女儿长大,无法细心教养,她就不能再让女儿成为更可怜的丧父孤女。 “若是能够熬过今日,我或许还能看到郎君入主太极宫,而我也能考虑着生个孩子。” “若不能躲过今日的劫难……阿玖便是我唯一的血脉!” 生死存亡之际,姜侧妃无比迫切的想要看到她的阿玖。 就在这个时候,贼人已经杀到近前。 他们与护卫们激战在了一起。 “冲啊!” “杀!” 双方人马,一方凌厉出击,一方死命防守兼反攻。 刀枪剑戟各种兵器碰撞到一起,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动。 噗!利刃划破皮肉。 扑通!受伤的人,重重的摔下马背。 嗷~~啊~~ 兴奋的叫声,痛苦的呻吟……交织在一起。 血腥味儿,开始在空气里蔓延。 姜侧妃死死抓着马车车帘,耳边响起了嘭嘭嘭的响动。片刻后,她才反应过来。 这、是她的心跳声。 浑身的血液都涌上了头顶,姜侧妃整个人都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 阿楚和一个仆妇,一人抱着一个孩子。 阿楚抱着两眼含泪的十一娘,另一个仆妇则抱着一个更小的男娃儿。 那男娃儿也就刚满周岁的样子,还不懂得什么是害怕。 马车外纷杂的声音,对于他来说,并不是可怕的信号,而是热闹的鼓噪。 他舞动着胖胖的小手、小脚儿,嘴里咿咿呀呀,一副想要出去看看的模样。 抱着他的仆妇,是他的乳母,见状,赶忙腾出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 乳母动手的同时,还不忘柔声安抚:“小三郎,乖乖的,不说话!” “……好了,时间差不多了!” 姜侧妃用力咬了下舌尖,剧烈的疼痛,让她镇定下来。 她从马车车帘探出头,左右看了看,瞅准时机,招呼着阿楚等人偷偷溜下马车。 “娘子!”阿楚不舍得。 “阿姨!”十一娘也可怜兮兮的喊着。 “快!别耽误时间!快啊!快走!省的被贼人发现了!” 姜侧妃却顾不得煽情,叠声催促着。 嗖! 嗖嗖! 就在这个时候,半空中,响起了一记记的破空声。 箭! 是箭! 一根根羽箭,裹挟着凌厉的气势,在空中划出一个抛物线,便狠狠的刺入了一个个的目标。 “匪人”们毫无准备,又背对着来敌,好几个都中了招,直接摔落马下。 “不好!后面有人!” “匪首”听到动静,扭头看过去,正好见到自己手下中箭、落马的画面。 他又惊又怒,高声喊道:“兄弟们,小心!后面有弓箭手!” 匪人们惊慌愤怒,而齐王府这一边,却惊喜不已—— “援兵!援兵到了!” “兄弟们,我们的援兵到了!” 姜侧妃:…… 她看到了漫天的箭雨,也看到了黑压压的骑士,以及几百骑士中那一抹火红的身影。 阿玖! 是她的阿玖! 她来了,她来救她了! 扑通! 终于等来了援军,一直紧绷的姜侧妃,提着的那口气儿终于散了。 她双腿早已许软,身子也是又酸又麻。 刚才只顾着紧张、恐惧,都忽略了其他。 此刻,危机解除,姜侧妃这才感受到那仿佛被蚂蚁啃食的酸痛感。 她身子一软,竟朝着车厢里,栽了过去。 阿楚见状,赶忙挪动身体。 她怀里还抱着十一娘,腾不出手,索性就用自己的后背,顶住了姜侧妃。 “哈哈!阿楚,还是你靠得住!” 姜侧妃心情大好,竟有闲心跟阿楚开玩笑。 阿楚被姜侧妃的情绪所感染,便也笑着回了句:“娘子,哪里是奴婢靠得住,分明就是九娘最厉害!” “九娘?阿姨,是王家阿姊来了吗?” 十一娘见姜侧妃、阿楚在说笑,她也不再惊慌、流眼泪。 胖胖的脸颊还挂着两颗泪珠,她便好奇的问了一句。 “对!你王家阿姊在家里行九,你可以叫她九娘!” 姜侧妃慢慢停了笑,理智也回来了。 抵达了沂州,逃亡之路告一段落。 姜侧妃就不再是十一娘的“姨母”,而是庶母,只是半个长辈。 姜侧妃对待十一娘,也要开始注意规矩。 她不能再不知分寸的对十一娘说什么“王家阿姊”。 十一娘年纪再小,也是齐王府嫡出的女郎君,是圣人亲封的安阳郡君。 正四品,食邑两百户。 王姮见到这位十一娘,要恭敬,要守礼。 万不能以“姐妹”自居,更不可挟恩以报。 “……唔,找个时间,我要好好与阿玖说一说。” 姜侧妃的思绪发散,她想到了君臣尊卑,又想到自己不在女儿身边,女儿也没个靠谱的女性长辈教导。 以前倒是有个郑仪,可恨她野心太大、私心太多,险些害了九娘。 打发了郑仪,倒是又有个沈度。 可沈度到底是男子,教学问可以,但内宅之事、女德妇道等,还是需要女性长辈。 “这,倒也算是个机会,在沂州这段时间,我可以好好的教导阿玖!” 想到这些,姜侧妃竟有些跃跃欲试。 她有太多太多的话,要说给阿玖。 又有太多太多的技能、人生经验等,要传授给女儿。 被迫来到沂州,竟也不全是坏事,还是有“意外之喜”呢。 “哦!” 十一娘不知道姜侧妃思维已经发散到如何教养女儿了,她乖乖的应了一声。 伸手撩起车窗帘子,探出小脑袋,努力在人群中寻找“九娘”。 然后,她就看到一个圆圆的、胖胖的阿姊,穿着大红绣金线的胡服,手拿着一根长鞭,威风凛凛的左右抽打,从外面杀了进来。 “哇!好厉害!好、好美!” 小小女娃儿,将这一幕深深的记在了脑海里。 (本章完) 第145章 三观 第145章 三观 “阿母!阿母!!” 鞭子开道,阿蛮护卫,王姮一路冲了进来。 越过层层的贼人,来到几辆马车近前。 她不确定姜侧妃在哪辆马车里,便高声的呼喊着。 “阿玖!” 姜侧妃听到声音,在车窗里探出头来,并扬声回应:“阿母在这儿!” 王姮循着声音,看到了一张似曾相识的绝美芙蓉面。 阿、母? 几年不见,她似乎还是记忆里的模样。 那么的年轻,那么的倾国倾城。 王姮抓紧缰绳,瞅准方向,驱马赶了过来。 “……” 王姮骑着马,停在了马车旁,隔着车窗,与姜侧妃四目相对。 刚才还能大声的喊着阿母,可走到近前,两人面对面,王姮的嗓子里却仿佛被塞了东西。 她张了张小嘴,竟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姜侧妃也在满眼贪婪的打量着王姮。 这孩子,长大了。 高了,也、胖了! 这几年,姜侧妃一直与王姮保持着定期的、直接的联系。 姜侧妃送给王姮的奴婢等,每隔一段时间,也会有选择的向姜侧妃汇报王姮的身体、生活、学习等等方面的情况。 所以,姜侧妃知道,自家女儿有些圆润。 但,听闻与亲见终究不一样。 此刻,姜侧妃清楚的、直观地见到了长大的女儿,一时间,竟有些说不出话。 四周,王姮带来的护卫,还在与王府护卫一起,里外夹击、合力绞杀“贼匪”。 马蹄声、打斗声、嘶吼声……交织在一起。 姜侧妃却仿佛听不到,她只能看到眼前的女儿。 慢慢的,姜侧妃从车窗里伸出了一只手。 雪白、纤细,宛若春葱的柔荑,微微有些发颤。 想要抚上那张肉肉的、可爱的小脸,却又带着迟疑。 近“人”情怯啊。 明明那般牵肠挂肚,忽然来到眼前,却又不敢亲近。 姜侧妃眼底浮现泪光,当年的离开,非她所愿。 可失去母亲庇护、没有母亲教导的人儿,是阿玖。 她、可怜啊! “……傻孩子!” 所有的思念、疼爱、愧疚等情绪交织在一起,姜侧妃只轻轻的吐出这三个字。 旁人或许不理解,王姮为何会这般“痴肥”。 就连王廪,估计也认定是王姮不够自律,不会克制口腹之欲,憨吃憨玩,这才让自己变得如此模样。 亲身体会过被当做玩物的姜侧妃,在看到王姮的第一眼,就猜到了真相—— 阿玖是故意的! 她怕重蹈阿母的覆辙,沦为王廪往上爬的工具,便自毁形象。 “我走的时候,阿玖才六岁啊!” “那么小,又什么都不懂。她所能想到的唯一自救的办法,就是伤害自己!” 一想到自己离开后,女儿是何等的惶惶,姜侧妃的心,就仿佛被针扎一般,密密麻麻的、钝钝的疼! …… “杀!一个不留!” 就在母女俩隔窗相望的时候,楼彧也带着楼家军赶了过来。 他面容温和、淡然,吐出的话语,却仿佛带着冰碴子。 “是!” 几百人马齐齐应声,声势十分浩大。 刚才还嚣张、得意的“贼匪”们,全都陷入了绝望。 王姮的三百护卫,已经杀得他们节节败退。 如今,又加上了几百铁骑,直接将整个战场包围起来。 想要逃出去,根本就不可能! 楼彧带领着楼家军,一步步的逼近众“贼匪”。 马蹄踏踏,刀锋凛冽。 手起刀落,鲜血四溅。 楼彧根本就不留活口,即便需要“证据”,尸体、兵器,甚至是衣饰,都可以。 并不需要留个随时可能改口的“人证”。 左右,很多时候,要的只是一个“证据”,而非是非曲直。 楼彧的人马,比王姮的更为彪悍,甚至是凶残。 他们面无表情的收割着,砍人如同砍瓜切菜。 不到一刻钟,“战场”上,便再无一个活着的匪人。 楼彧将打扫战场的任务交给下属,自己策马来到了马车前。 他翻身下马,躬身行礼:“彧请伯母安。” 不是齐王侧妃,而是伯母。 姜侧妃已经悄然抹去泪水,她看向楼彧,眼底闪过一抹异色—— 好个玉面小郎君。 虽还带着稚气,声音也宛若破罗,却依然掩盖不住他的俊美容颜。 楼彧最引人注目的,不只是他的容貌,还有那种浑然天生的高贵,以及温文儒雅的文气。 是个耀眼夺目的翩翩少年郎。 若是作为女婿,倒也合格。 姜侧妃不动声色的打量着楼彧,心里已经开始评估。 不过,姜侧妃没有表露出来,事关女儿的终身,她还需要继续观察、仔细考虑。 “楼小郎君无需多礼!” “贸然前来,多有打扰,还请小郎君勿怪!” 姜侧妃这话的意思,是表明,她不想大张旗鼓。 甚至于,姜侧妃都不会去齐王在齐地的王府。 原因很简单: 齐王侧妃是回乡省亲,她此刻,应该在泾州。 她却忽然出现在沂州,很容易引人怀疑,或是被人抓住把柄,继而攻讦齐王。 还是低调些,于齐王、于自己、于楼彧等,都是好事。 楼彧和王姮都是聪明人,立刻听懂了姜侧妃的意思。 楼彧赶忙恭敬的说道:“伯母客气了,您愿来坞堡做客,乃彧之荣幸,何谈打扰?” 楼彧本就有心把姜侧妃当成长辈,而非什么齐王侧妃。 姜侧妃不愿张扬的想法,楼彧不但配合,还十分积极。 他只字不提什么侧妃、贵人,而是真的把姜侧妃当成了未婚妻的母亲,自家长辈。 至于十一娘和小三郎,也是长辈带来的弟弟妹妹,他会好好照顾,却不会刻意的讨好。 十一娘眨巴着圆圆的大眼睛,看看王姮,再看看楼彧,小小人儿,无比欢喜于这种顶级的视觉盛宴。 只能说,颜狗哪怕是个还不知道是非的幼崽,却还是能够本能的喜欢美人儿。 还有那个刚满周岁的小三郎,见到俊美、和煦的楼彧,也是非常“自来熟”的朝着他伸出了小胖手。 “耶耶,抱抱!”奶呼呼的小嗓音儿,吐字并不清晰,众人却还是听懂了。 姜侧妃、乳母等:(⊙﹏⊙) 楼彧挑眉,虽然他喜欢让人叫耶耶,可并没有随便认儿子的习惯。 尤其是现在,他长大了,才发现幼时的自己,真真顽劣、可笑。 还是王姮,隐约猜到真相,笑着问了句:“这位小郎君,可是大兄的儿子?” 姜侧妃微怔,但很快就明白王姮所说的“大兄”,指的应该是齐王世子杨睿。 阿玖与杨睿似乎关系不错啊! 姜侧妃暗暗记在心上,准备抽空好好与阿玖谈一谈。 至于王姮的问题,姜侧妃却没有直接回答。 十一娘、小三郎的身份特殊,不能轻易暴露。 姜侧妃自是相信王姮,但该谨慎的时候,还是要谨慎。 他们的身份,姜侧妃、王姮、楼彧等心知肚明就好,没必要戳破。 姜侧妃的沉默,就是回答。 王姮见状,便又笑着说道:“大兄将阿兄待在身边三四年,言传身教,阿兄身上自然有大兄的影子。” 所以,作为大兄的儿子,小三郎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很容易把楼彧当成了“耶耶”。 姜侧妃听了这话,看向楼彧的目光中,就多了几分审视、探究。 楼彧作为楼谨的“侄子”,竟然与齐王世子关系如此亲密? 言传身教? 杨睿之于楼彧,是亦师亦友、亦父亦兄的存在? 姜侧妃暗暗忖度着,却丝毫没有表露出来。 …… 相互见了礼,还闹了个小乌龙,双方人马总算“顺利会师”。 楼彧亲自带路,引着姜侧妃等人前往楼氏坞堡。 至于官道及两侧地地面上的“狼藉”,则继续由楼家军处理。 尸体拖走,兵器拿走,地上的血污等,则直接挖来黄土,直接掩埋。 不到一个时辰,惨烈的战场彻底消失,重新恢复了官道的平整、干净。 除了空气中还残存的些许血腥味儿,再无一丝痕迹,仿佛一切从未发生。 姜侧妃坐在马车里,通过车窗,扫了眼被甩在身后的景象。 她没有说什么,心底对于楼彧的能力,愈发的肯定—— 麾下训练有素,行止有度,能够统领这些强兵的楼彧,必定是个能力出众的悍将。 “难怪杨睿会对楼彧这般青睐,以世子之尊,却愿意将一个少年带在身边‘言传身教’。” 杨睿确实温和、儒雅,宛若品行高洁的君子。 但实际上,他是上位者。 他没有那么的好为人师,也没有那么多的空闲去教导一个跟自己没有血缘、礼法关系的人。 他会教导楼彧,只能是楼彧值得! 这也从另一个方面,证明了楼彧的优秀,或者说“潜力巨大”。 “……杨睿都看好的少年,招来做女婿,似乎也不是不可以!” 姜侧妃暗暗忖度着。 当然,姜侧妃也没有忽略楼彧、王姮这两小只的互动。 他们的言行举止也没有太过的亲密,可他们只需一个眼神,就能彼此心领神会,这般默契,让外人看了,都忍不住想要赞叹—— 好一对金童玉女。 天生一对,地造一双。 若是能够结成夫妻,想来也会成为佳偶。 …… 来到楼氏坞堡,楼彧已经命人将主院腾了出来。 不管是齐王侧妃,还是王姮之母,楼彧都当对姜氏尊之、敬之。 更不用说,还有十一娘、小三郎两个小贵人呢。 楼彧早已上了齐王的大船,对于王府的小主子们,自然也会礼让、恭敬。 让出主院,并抽调心腹奴婢前来服侍。 还有衣食用等等方面,也都提供最高的规格。 姜侧妃刚刚进门,热水就已经准备妥当。 姜侧妃、十一娘、小三郎等主子们,便先沐浴。 洗去了一身的风尘,也洗去了刚才的惊魂与恐惧。 换上楼彧命绣娘送来的簇新衣衫,姜侧妃这才有种重回富贵锦绣的感觉。 饭食已经准备妥当。 咳,有王姮这么一个吃货,哪怕楼彧并不重口腹之欲,楼家也养了十几个庖厨。 大小厨房若干,厨房的奴婢、杂役亦有五六十号人。 楼彧或是王姮一声令下,都不用动用所有的厨房,只一个大厨房,就能在最短时间内弄出丰盛的席面。 看到面前食案上,摆得满满当当的饭菜,姜侧妃的嘴角抽了抽—— 所以,阿玖就是这么一口一口的吃胖的? 十一娘和小三郎年纪小,想得没有这么多,他们单纯的饿了,又单纯的被美食所吸引。 他们身边的乳母、奴婢等,看到小主子们两眼放光,便赶忙服侍。 夹菜、喂饭。 十一娘、小三郎则大大的张着嘴,宛若鸟巢里嗷嗷待哺的雏鸟。 奔逃了大半日,又惊又怕又累,当危机解除,姜侧妃也感受到了腹中空空。 她压下心底的思绪,开始专心的用膳。 姜侧妃高居主位,王姮和楼彧分别在下首的左右。 两人也是一人一案,慢慢的吃着。 食不言。 偌大的堂屋,几个主子用饭,却连半点声响都没有。 就连年纪最小的小三郎,尿或许控制不住,却已经懂得吃饭的时候不会发出声音。 吃完了饭,十一娘、小三郎开始打哈欠。 姜侧妃便吩咐奴婢们将两位小主子送回房间休息。 楼彧更加周全,“伯母,要不要让府医过来诊个脉?” 姜侧妃等三个主子,没有受伤,但,一路奔波,难免受惊受凉。 诊个平安脉,防患于未然,总好过病忽然发出来,让人猝不及防、手足无措。 “好!还是小郎君思虑周到!” 姜侧妃默默的在心里,又给楼彧加了一分。 楼彧不知道姜侧妃在给自己评分,或许他猜到了,却没有丝毫的表露。 听到姜侧妃称赞,他温文尔雅的面容中,难得的浮现出一丝羞赧。 仿佛一个腼腆的少年,被自己敬爱的长辈夸奖了,高兴、骄傲,却又有些不好意思。 姜侧妃眸光闪烁,心情愈发好了。 所以,等楼彧亲自下去安排,只留姜侧妃和王姮母女单独相处的时候,姜侧妃直接问向王姮: “阿玖,你属意他?” 王姮没有想到阿母会这般简单直接。 不过,她也没有太过震惊。 她与阿母虽然几年不见,可到底是嫡亲的母女。 亲母女之间,无需说些客套的、委婉的话。 有话直说,仿佛几年的分离并不存在。 王姮便点了点头,“……若要嫁人,阿兄最好!” (本章完) 第146章 炸裂 第146章 炸裂 姜侧妃眸光一闪。 “阿兄最好”这不是重点。 王姮话里的重点是:若是嫁人! 她、还想过不嫁人? 姜侧妃暗自咀嚼着王姮这简短的一句话。 身为一个豆蔻年华的小少女,正常情况下,即便不恨嫁,也不会生出“不嫁人”的念头。 因为这不合乎规矩,更不被世俗所允许。 男婚女嫁,理之自然。 尤其是女子,更该觅得良缘、绵延子嗣。 女子不嫁人,谁人生育,家族血脉如何传承? 为了规训女子,几乎就是从她们一落地,刚开始懂事,就或明或暗的灌输她们这些思想。 时间久了,也就有了约定俗成的规矩。 身为女子,就要守规矩。 不嫁人? 就算是皇家的公主,骄纵恣意,也逃不脱嫁人的命运。 实在不愿“出嫁”,也要“出家”。 “……公主嘛?” 姜侧妃心念一动,深深地望着自己唯一的女儿。 她想,倒也不是不行。 等郎君成了事,即便郎君不给这份恩典,她也可以去求娘子。 娘子托孤与她,而她只要将两位小贵人保护好,顺利的完成任务,娘子定会重谢。 到时候,她只需要用这份人情做交换,应该能给阿玖一个尊贵的名号。 “阿玖,你的心思,阿娘知道了!” 姜侧妃伸手,轻轻摸了摸小丫头肉乎乎的小脸。 她压低嗓门,只用母女俩能够听到的声音,说道:“你放心,阿娘定会让你如愿!” 诰封! 婚姻自由! 万不会成为被人送来送去的玩物! 这些,她都会竭尽所能的为女儿争取。 王姮听到母亲近乎呢喃的承诺,声音很轻很轻,几乎听不到。 可,她就是莫名的感到心安。 “阿娘!” 所以,阿娘也认定,这一次齐王定能胜出? 若真是如此,那王姮还真就不用担心了呢。 齐王对阿娘这个侧妃,不管是真的宠爱,还是有其他的缘故才高看一眼,但其结果就是: 阿娘是齐王的“宠妾”,未来的宠妃。 有阿娘在,王姮即便身份略尴尬,也能够拥有一定的权势。 到那时,不说区区一个王廪了,就是京城的达官显贵,也万不敢把她当做玩物。 又所以,她可以减肥了?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啊。 王姮不是没有七情六欲的泥塑,她最喜欢“美”了。 是的,王姮才是顶级颜狗呢。 当年初遇楼彧的时候,他那般顽劣,王姮却还能跟他玩儿到一起,除了楼家势大、楼彧受宠的主因外,也有楼彧长得真心好的次因。 唉,那时的楼彧,还是人嫌狗憎的楼大郎。 确实顽劣,确实讨人嫌,可他却有一张粉雕玉琢的脸。 这样的小仙童,似乎顽劣一些,都能够忍受一二呢。 而最近一段时间,王姮开始考虑自己的夫婿人选。 她在楼彧与谢宴之之间摇摆,也是因为这两人容貌都非常精致。 王衍呢,除了“同姓”的缘故外,更多还是因为他的容貌虽然不错,却还达不到顶级神颜的地步。 王姮只看脸,就悄悄pass掉了! 喜欢看美人儿,王姮更希望自己也是美人。 她本天生丽质,却因为心结而不得不“自污”,王姮如何甘心? 还有身边人或是惋惜、或是嫌弃、或是嘲讽的目光,王姮不是看不到,也不是听不到诸如痴肥、胖、猪等污秽之词。 她不会真的不在意。 她没有被伤害,是因为她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她愿意承受这份因果。 但,人没有天生犯贱的,都喜欢好听的话。 种种冷嘲热讽,还是会在王姮的心底留下印记。 若是可以,她也愿意恢复原有的模样,绝色倾城、仙肌玉骨,外人惊叹艳羡,自己看着也欢喜骄傲。 人,哪有不虚荣的? 王姮就承认自己又自私又虚荣又爱享受! 过去,身份太卑微、顾虑太多,她只能装傻充愣的当做不在意。 如今……她隐约看到了希望! 王姮圆滚滚的大眼睛里,仿佛有星辰坠落,满满的都是希冀的亮光。 她定定地看着姜侧妃。 姜侧妃迎着王姮的目光,本不该有任何表露的。 毕竟郎君的事,牵扯太大,哪怕是对自己的亲生女儿,姜侧妃也不能泄露分毫。 咳咳,这个时候,姜侧妃还不知道,她的小九,已经向齐王送去了投名状。 姜侧妃还是把王姮当成了十三岁的半大孩子。 外头的大事儿,还是不要让个孩子知道太多,很容易害人害己。 但,理智如姜侧妃,看到女儿那明亮、清澈的双眸时,还是忍不住的心软了。 她微微闭上眼睛,轻轻点了一下头。 九娘,一切都如你所猜测的那般。 齐王会行动,更会成功! 王姮:……太好了!这算不算阿所说的“守得云开见月明”? …… “阿嚏!阿嚏!” 被王姮惦记的王,正拿着一封信。 她捏了捏,发现信不算很厚,估计也就一页纸。 她接连打了几个喷嚏,小声嘀咕了一句:“谁在惦记我?” 楼彧,还是周既明? 楼彧还等着她拿出“神器”,而周既明—— 手中的信,就是从京城送来的。 极大的概率是周既明写来的。 更大的概率,则是—— 刺啦! 王利索的将信封撕开,抽出了一张折好的信纸。她将信纸展开,只有简短的几句话:“愚兄业已抵达京城,一切安好!王家师妹所借之路资,某定加倍奉还!” 这是要跟她算清账目、撇清关系的节奏啊。 所谓联姻的“默契”,也将不复存在。 周既明只是便宜师兄,而不是什么未婚夫。 王呢,也不必担心借出去的银钱打了水漂。 人家不但不会赖债,还会加上利息的双倍奉还! “啧!这是进京后,发现京城富贵,知道了权利的好处?” “更有甚者,他已经有了‘目标’。” 王暗自猜测着。 “阿,你猜得没错!” 王姮对于自己小伙伴的推测,表示赞同。 她早就不看好王和周既明这一对儿。 如今,看到周既明写给王的信,知道对方要“退婚”,王姮丝毫不觉得意外。 她反倒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王谈不上失望,却也不会太过欢喜。 她凉凉的说了句,“或许啊,人家已经攀上了名门贵女!” 找到了“马”,自然就不想要她这头乡下的“驴”喽。 王姮却摇摇头,“应该还没有‘攀’上。他应该只是有了目标,并有了高攀的念头。” 王愣了一下,细细的想了想,缓缓点头:“九娘,你说得对,周既明最是谨慎,有着指点江山的远大抱负,又肩负着振兴家族的重担,他克己复礼,行事周全,断不会让自己留下任何把柄。” 比如,周既明与王的婚事。 虽然没有说破,也没有正式缔结婚约,但熟悉周、王两家的人,都还是知道一些。 两家是有“默契”的,周既明与王日常也有来往。 若周既明没有处理好这边的关系,就贸然攀上了高枝儿,很容易授人以柄。 周既明立志要位极人臣,而想要登上高位,不只是有才学、有能力、有运气,更要足够谨慎,懂得取舍。 可能只是一件小事,到了关键时刻,就能成为政敌扳倒自己的绝杀! 周既明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他也能果决的舍弃诱惑,不让自己留下任何的破绽。 提前处理好于王的事儿,并给足了赔偿。 大家好聚好散,即便做不成夫妻,也是半个同门。 将来,兴许还能继续做朋友。 王:…… 虽然很想决绝的啐一口:谁要跟前任做朋友? 好的前任,就该像个死人。 但,她不是小孩子,成年人的世界,哪里有那么多的恩怨分明? 尤其是周既明是“男主”啊,他注定要成为科举入仕的朝堂大佬。 这样的大佬,即便不巴结,也不好得罪。 再说了,周既明貌似薄情,她王亦没有付出真心。 他们、就是“合适”的夫妻,而非恩爱的恋人。 如今分手,王只是扼腕于自己抱大腿的计划失败,并没有伤心欲绝、痛不欲生。 “嗯嗯,阿,你说的没错,周既明就是这样的人。” 谨言慎行,走一步看三步。 明明还不到二十岁,却心性坚韧、行事老辣。 这样的人,注定能够走上高位。 左右阿也没有损失太多,不过些许财货,周既明已经主动要求“双倍奉还”。 这一来一回的,非但没有亏本,兴许还能赚一些呢。 套用阿的一句玩笑话:骗感情无所谓,但骗钱万万不能! 人没了,钱还在啊,足够了。 “九娘,李娘子来请示下个月的份例,该如何安排!” 就在两个小闺蜜说悄悄话的时候,有个小丫鬟来到门外廊庑下,躬身回禀着。 李娘子是楼家内院的管事娘子之一,负责管理、发放月例等。 王姮在楼氏坞堡,不只是借住,她直接接过了管家权,帮着楼彧管家。 “其他的都照旧!十三娘那儿,月例提至十二贯。多出来的钱,从我的账上划走!” 王姮想了想,淡淡的说了一句。 王只觉得王姮这番话颇有几分耳熟。 忽的,她脑海里浮现出这几年郑十三与九娘的相处模式——不像闺蜜,也不像大小姐与小跟班。 以前,她只是觉得怪异,还想不出她们两个的关系到底是什么。 此刻,王灵光闪现: 卧槽! 九娘的话,不是跟红楼梦里,王夫人在袭人的月例问题上说过的话十分相似? 而王夫人是把袭人当成了宝玉的“储备”通房丫头。 虽然没有名分,却暗中把待遇提上去了。 可问题是,人家袭人就是宝玉的通房。 郑十三则是楼彧的表妹,兼心上人。 还有九娘,她还没有嫁给楼彧呢,怎么已经开始给楼彧管家,甚至照顾“预备”姬妾? 不对、不对!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九娘若真想嫁给楼彧,不是应该要求一夫一妻一双人嘛? 为何主动照付小妾,还、还把小妾当姐妹? 这几年,王姮与郑十三的相处,王可是都看在眼里。 王姮对郑十三并没有任何的防备、敌视。 她对郑十三非常好。 王一直以为,九娘是心软,怜悯郑十三的出身、处境等,这才对她诸多照顾。 可、可那是过去啊。 现在郑十三在楼家似乎挺有体面的,毕竟楼彧“喜欢”她嘛。 然而,得宠的郑十三,并没有恃宠而骄,依然默默的跟在王姮身边。 王姮也是,并没有因为郑十三的得宠,而对她有任何的异常。 如今更是主动给她提了月例?!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两个少女,一个十四岁,一个十三岁,都还是初中生呢。 就开始上演古代妻妾的戏码? 还、还很和谐?! 咔嚓! 王只觉得自己的三观都炸裂了! ps:谢谢书友20241206010424254亲的打赏,谢谢亲们的订阅、月票和推荐,谢谢大家啦! (本章完) 第147章 终决定 第147章 终决定 “九娘,你、你和十三娘——”到底是什么关系? 王只觉得自己的三观都在崩塌。 王姮被王那震惊的小模样给逗乐了。 她眼底染上笑意,轻声道:“十三娘极好,我会带着她。” 楼彧已经告诉她:郑十三靠得住。 也就是说,她通过了楼彧的考验,是个能够对她王姮忠诚的人。 “带着她?” 王更疑惑了。 什么叫带着她? “嗯!” 若自己嫁人,就会让郑十三随媵。 若自己有资格无需嫁人,便会给郑十三一份前程。 王姮点了点头,后头的两句话,她却没有说出口。 因为现在还早,她和十三娘也还小。 某些事还没有定下来,不好说出来,否则,容易影响十三娘的声誉。 王:…… 不是! 九娘这是什么? 真的要把郑十三当成自己的“陪嫁丫头”? 王隐约听到了三观稀里哗啦碎裂的声音。 偏偏王姮没有把话说透,王也不好刨根问底。 她想了想,忽的问了句:“阿玖,你可曾想过‘一生一世一双人’?” “呃,就是独孤家的女人所要求的‘不蓄婢,不纳妾,无异腹子’?” 王姮愣了一下,见王神色严肃,便知道她不是在说笑。 认真的思索片刻,王姮缓声道:“阿,夫妻就是一双人啊。” 而侍妾,只是奴婢,算不得人。 后头这句话,王姮考虑到王的身份,没有说出口。 她把王当成了姐妹,几乎平等待之。 但,事实上,王姮是贵族,而王就是—— 王姮不愿跟自己一起长大的小伙伴,讨论什么阶级。 她还是把重点放在了王所说的话上,尤其是王的举例—— “阿,异腹之子,也没什么不好……女子有妊太苦了,生产更是在闯鬼门关。” 一个弄不好,就是一尸两命。 王姮可不是自己吓自己,而是周围全都是“事实”。 王再次怔愣。 九娘这意思是把姬妾当成了代那啥? 想想也是,九娘最是娇气,根本就吃不得苦。 在现代,都有明星、贵妇们不愿意自己承受痛苦而选择钱。 在没有人权,阶级分明的古代,似九娘这样娇生惯养、金尊玉贵的人儿,更有条件、更有理由去这样做。 尤其是生产所带来的危险,古代的医疗条件太差了。 一尸两命的概率也太高。 就是在河东乡下,自己身边,王每年都能听到谁谁家的娘子因为难产、血崩等等原因去世。 身为女子,出嫁后必须要为夫家绵延香火。 底层的百姓们,家贫,娶个媳妇儿都需要倾全家之力,生育的重担,也就只能落在那个新妇上。 王姮等贵族,就有更多的选择了。 她们无需为了子嗣,而自己去冒险。 王禁不住代入王姮的身份—— 出身高贵,长大后,嫁给门当户对的贵人。 掌管家务,有钱有权,抬举个侍妾,既能帮自己分担生育的责任、危险,还能弄个“贤妇”的美名。 呃,就像现在的王姮,已经开始“储备”合适的媵妾人选。 王忽的意识到,或许古代的“妻妾和睦”,并不只是男人的一厢情愿。 理智清醒的主母们,兴许比男人们想象的还要“大度”—— 开玩笑,在富贵、性命与所谓爱情之间,当然要选择前者。 她们才不会为了那点子真心,就傻乎乎的冒着生命危险、不停的生啊生。 不对! 这是不对的! 很快,王就意识到,自己被王姮给带歪了,居然觉得有个帮忙生孩子的侍妾也不错。 她赶忙压下那股“心动”,提醒道:“九娘,你就不怕未来夫君会宠妾灭妻?侍妾会反噬其主?” 人心易变啊。 一旦有了利益,就会生出野心。 到时候,即便曾经的忠心,也将化作刺向自己的利刃。 王姮看着王认真的样子,勾了勾唇,她也提醒王:“阿,你真该去好好读一读《开泰律》!” 王愣了一下。 《开泰律》? 不就是大虞朝现行的律法嘛。 她读过的,还曾经仔细的、反复的研究。 她倒不是想钻法律空子,而是想知道“底线”在哪儿。 总不能来到古代,就成了“法盲”吧。 她认真回想了一下,《开泰律》有关户婚律等方面的规定。 “妾乃贱流”! “妾通买卖”! “诸以妻为妾,以婢为妻者,徒三年。以妾及客女为妻,以婢为妾者,徒一年半。各还正之。” 王脑海中,无声的背诵着相关律法条文。 然后,她愣住了。 对啊,在古代,尤其是大虞朝,律法明文规定,不得以妾为妻。 一旦被发现,会被判处流放。 服完刑,婚姻也无效。 妾,就是妾,再受宠也不能被扶正。 不像在“文明”的后世,私生子都有继承权。 正妻的地位,基本上不可撼动。 只要娘家不倒,只要自身立得住,就算无子、无宠,照样稳坐主母之位。 地位不会被威胁,侍妾什么的,也就真的只是玩物、工具。 王:…… 忽然觉得,古代的女人,并没有后世人想象的愚昧、被驯化。 她们才是真正的清醒。 在父权男权的大环境下,却还能想方设法的让自己活下去,过得更好。 主动给夫君纳妾? 贤良淑德的名声有了,还不用担心自己会闯不过生育的难关! 男人的真心? 哈! 她们有钱有地位,仆从环绕,锦衣玉食。 闲暇时打球投壶、品茶插、踏青爬山、蹴鞠游猎……不香吗?为什么非要浪费时间与心思,去在乎一个注定会心的渣男。 王都心动了! 该死,这难道就是要被“同化”的节奏? 王牢记自己的来历,她要坚定三观、死守底线。 当然,王即便不愿被“同化”,可也没有继续劝说王姮。 王姮不知道王内心的挣扎,她还记得王的担心—— “阿,你的担心,也不是全无道理。” “《开泰律》确实有规定,不得以妾为妻。可律法也规定不得偷窃、劫掠、杀人,但还是有人会铤而走险。” 男人,确实有可能会变心,会宠妾灭妻。 姬妾,也确实有可能会以下犯上,谋害女主人,谋夺家产。 “……所以,我要提前选好人选。” 要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丫鬟,要么就是同宗同族的“姐妹”。 郑十三虽然不是丫鬟,亦不是姐妹,但有着几年的情谊,关键还通过了楼彧的考验……王姮觉得她靠得住,这才给提升了待遇。 王麻木脸:“呵呵,九娘知道这些就好!” 就说嘛,古代的女性老祖宗们才不是真的犯贱。 她们对标的是自己的夫君,要算计、要斗,也是跟男人们,而非奴婢、姬妾。 只要不是蠢货、恋爱脑,贵妇们的富贵恣意生活,后世之人根本想象不到。 王:…… 不知多少次的被“教训”,王本就不多的穿越女优越感早就被打击得一丝不剩。 这、还没完! 紧接着,自诩拥有无数美容、美体、护肤等常识的王,又被“震惊”了。 “这是乌麻散,可养发、黑发。选用上好的乌麻(黑芝麻),三蒸三晒……” “这是容颜不老方,调和气血、滋养肌肤。一斤生姜半斤枣,二两白盐、三两草,丁香沉香各半两,四两茴香一处捣……” “……面上黑气方,去黑美白……” “还有玉容散,可去斑点、粉刺,还有酒糟鼻……” 姜侧妃来到楼氏坞堡,除了每日里照看十一娘和小三郎,便会抽时间教导王姮。 而姜侧妃给王姮上的第一课,就是养生养颜。 她身边有个老媪,专门负责收集、研究各种护肤、美容美体的秘方。 这位老媪据说是某个世家的老仆,主家败落,才又重新“流入市场”,被姜侧妃收到自己身边。 老媪带着三四个小丫鬟,专门负责姜侧妃的“美”。 “每日里,让专门的梳头小丫鬟,用玉梳梳头三千下,按摩头皮,滋养头发。” 老媪跪坐在王姮、王、郑十三等小女郎面前,或是讲解古方,或是现场演示。 王:……好家伙,单单是负责女主人“美容”的仆从就要四五个人。 专门负责梳头的,专门负责制香熏香的,专门…… 难怪古代贵族家里,动辄几十上百的奴婢呢。 分工细,讲究多,还没有工具替代,也就只能更多的使用人力。 还有那些方子,才是真的奢侈品。 野生的、上年份的药材只是基础,还有诸如珍珠、麝香等等珍稀材料。 一份护肤品调配下来,费工费时费材料,所耗费的银钱,让她这个穿越女都忍不住咋舌呢。 除了美容护肤的古方,还有纤体、塑形的药膳。 这位老媪也倾囊相授。 王姮特意从自己的丫鬟里,选出白芍、白薇两个。 白芍负责学习美容等古方,而白薇则学习烹制药膳。 就是郑十三,也主动请缨,跟着府医学一些针灸、按摩的技术。 王:……彻底麻木! 她,也彻底拜服(认命?) 心中的某件事,本就有了想法,如今更是坚定了这个想法。 待王姮从主院回来,接受完姜侧妃的单独授课,王就找了来。 “九娘,有两样东西,我想交给你!” “它们作用极大,兴许还能改变世界……我、我身份卑微,不敢擅自尝试,还、还是由你掌控吧。” 王奉上两个小木匣。 每个小木匣里,放着一个小巧的白瓷瓶。 王指着一个白瓷瓶说道:“这是消炎药,可以消炎杀毒,退高热。但,会有一定的过敏几率。紧急情况下,可用来救命。” 她又指向另一个小瓷瓶:“这是黑火药,小小一瓶,便能爆炸。不过,此物甚是危险,若是保存不当、运输不当、使用不当,都可能引发自爆。” 在古代,热武器的威力,太巨大了。 王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复刻出了改变世界的“神器”,还是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 但,几年的时间,反复试验,终于做出了成品,王还是不想被埋没。 “消炎药?黑火药?” 王姮不是第一次从王那儿得到“神仙之物”,只是这一次,王显得格外郑重。 王姮都禁不住认真起来,“阿,你给我仔细说说它们的功效、禁忌等。” 王姮最是谨慎,好东西更要详细了解。 功效与副作用,使用的种种禁忌,以及“违禁”的后果,她都需要掌握。 王介绍完,王姮还会进行实验。 她不是不相信王,而是明白概率有偏差。 万一阿因为条件限制,无法进行太多、太深入的实验,而导致结果有出入呢? 王毕竟不是王姮,她所能调动的资源都是有限的。 王姮就不同了,她以前拥有偌大的产业,如今更是将整个楼氏坞堡都纳入管理之中。 说句不怕被人骂恶毒的话,王姮甚至能够弄来“活体”实验者。 不管是重金之下的勇夫,还是自己培养的死士,亦或是从官府弄到的死囚……这些就不是王所能调动的资源,更不是王所能接受的残忍。 “……嗯!” 王有些沉重,终于把东西做出来,也交给了自己信任的小伙伴。 她本该轻松、释然,可不知为何,却又莫名的担心、茫然。 “放心吧,我会小心的!” 感受到王情绪低落,王姮便柔声说道:“阿,这些年,你助我良多。我虽给了些许回报,却远远不够!” 王姮看向王,目光真挚且坚定:“你放心,我定不会辜负你!” 只等尘埃落定,阿母回京,王姮就会给予阿应有的一切! “……我知道!我信你!” 就是因为知道九娘的善良、厚道、靠得住,王才没有选择“背叛”九娘,另选“英主”。 楼彧,确实能够更快、更多的给予她“回报”,但楼彧狠戾、冷酷,是彻头彻尾的上位者。 作为偏执的小变态,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是基操。 王宁愿选择一个可能不够强大的好人,也不敢跟一个强大的变态打交道。 她,跟定九娘了! (本章完) 第148章 乱起 第148章 乱起 沂河,河道行营。 时间已经进入到了八月,中秋时节,虽然中午还会有秋老虎肆虐,但一早一晚还是比较冷的。 尤其是在河边,本就潮湿、阴冷。 凉凉的秋风一吹,水里、岸边的河工们便禁不住的牙齿打颤、浑身发冷。 “去岁,世子还在的时候,咱们早就喝上热热的姜水了!” “是啊,又甜又辣,一碗喝下去,浑身冒汗,哪里像现在这般,冷气、湿气直往骨头缝里钻。” “姜水?想甚美事儿呢!现在连饭都吃不饱,还想喝姜水?” “……姜也就罢了,都是地里寻常之物。,可是好东西啊,外头都没有卖的,只有世子才能弄来!” “唉,世子咋就走了呢?老汉我这都半年没吃肉了!” “王老汉,你还真敢说!吃肉?能有个白面炊饼,都算是过年呢!” “都怪姓楼的狗官,是他要抢夺功劳,挤走了世子。” “没错没错!他还贪墨修河的银子,连咱们的口粮都克扣!” “哎呀,别骂‘姓楼的’的,楼小郎君也姓楼呢。楼小郎君多好,世子仁善,他也宽和。” “对!楼小郎君是好的,黑心烂肝的狗官是楼让!” “他不是楼小郎君的叔父吗?刚来上任的时候,那狗官自己说的!” “呸!狗屁的叔父!他的老娘,是小郎君的继祖母!后娘还有好的?原配的孙子,跟继室的儿子能是亲叔侄?不是仇人就不错了!” “……哎呀,管楼让跟楼彧是不是仇人呢!现在的问题是,咱们快要活不下去了!” “和我一个大通铺的冯大哥,已经病了,我跑去告诉管事,管事只是把人抬出来,丢到了一个破草棚里,他们这是要让冯大哥自生自灭啊!” “要是世子还在,早就请来王府的府医,还会弄来许多昂贵的汤药!” “……世子怎么就走了呢!” “走了,也能再回来吧!若是那狗官捅了娄子,朝廷应该就会换人!” 许多满身泥污的粗糙汉子,三五个凑在一起,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干活儿,一边热切的议论着。 熬了两个多月,他们真的快受不了了。 以往几年修河,他们不能说是来享福,却也真的能够吃饱吃好,还能拿些铜板回家。 可这一次,不说荤腥了,连豆饼、麦饼这样的粗粮都不能吃饱。 每日里,还有监工、管事拎着鞭子在身边巡视。 稍有懈怠,一鞭子就抽过来了。 虽然不会被打死、打残,但一条条的血楞子,疼痛入骨啊。 弄不好还会发炎、高热……刚才某个民夫提到的“冯大哥”,就是因为挨了打,这才夜里起了高热。 生了病,人都有些烧糊涂了,管事的却根本不管。 直接把人抬出去,不给看病、不给药……分明就是不把人当人看啊。 呃,好吧,其实在杨睿之前,被征调的民夫,其实也是这种待遇。 但,架不住有了杨睿的“仁政”。 如果一直没遇见过天堂也就罢了,偏偏体验过了天堂,又被打落地狱,那落差,很难让人不介怀。 能够容忍两个多月,河工们也只是磨洋工、发发牢骚,已经是百姓们足够怯懦与容忍了。 都是普通百姓,不到逼不得已、活不下去,他们是不会反抗的。 但凡有一口吃的,但凡有一丝生机,他们都会忍、忍、忍。 “忍不下去了!” “贼娘的,老冯那一个帐篷的人,都被关了起来。说是老冯不是普通风寒,而是疫病?” “啥?疫病?那、那会不会传人?” “就是把病气过人,这才把跟老冯一起住的人都抓了起来。” “……咱们呢?昨儿、昨儿咱们还在同一段河道干活呢。” “疫病啊!那可是疫病!被传染了,会死。没被传染,却跟他们有接触,也会被丢在一起,自生自灭!” “娘的,没活路了!” “反了他娘的!冲出去,可不能被关在这里等死!” “杀狗官,找大夫……我、我不想死!” 比“疫病”蔓延更快的,是对于死的恐惧。 哪怕所谓“疫病”,只是人传人的流言,未经证实,深陷这种恐慌氛围之中的河工们也顾不上了。 其实,不只是他们,就是官府派来的管事、监工等,听到风声,也都吓得没了主意。 “要不,咱们也跑吧!” “对!跑!娘的,那可是疫病,一死一大片!” “什么一大片?人家贵人就不会死!” “贼娘的,狗屁的贵人,说是世家大族的贵公子,比咱们这些低贱的差役都贪心。” “‘抄家公子’?哼,都快把河东的富商、豪族们逼死了!” “……就算咱们不跑,姓崔的、姓楼的,估计也长不了了。我听说,好几个家族已经在暗中商量,要在中秋节——” “嘘!噤声!那些贵人的事儿,不是我等能够掺和的。” “对!对!咱们什么都不知道,只管逃命就行!” 河道上人心惶惶,开始有人逃跑,有人集结。除了河工,那些被崔载一茬一茬割韭菜的富商、豪族们也终于忍不住,开始暗中推波助澜。 他们听闻了河道上的风声,便开始安插人手、收买差役,各种蛊惑、误导。 终于,在中秋节的前一天,爆发了。 导火索还是楼让、崔载。 他们苛待河工,自己却纸醉金迷。 沂河上,高大气派、精致奢华的画舫,灯火通明,歌舞生生。 同样的一条河,河边就是顶着冷风、泡着冷水,生着病、饿着肚子还要干活的民夫。 众民夫们,甚至能够听到半空中传来的鼓瑟声、谈笑声。 贵人们把酒言欢,赏月嬉戏。 民夫们却挨饿受累,日夜辛劳。 “贼娘的!耶耶杀了那些喝人血的狗官!” “中秋节,本该合家团聚,他们可以团聚,我们却要孤身一人在这里下苦力!” “反了!反了!” “兄弟们,他们不把我们当人,不给我们留活路,我们就拉他们一起下水!” 都是沂河边长大的,还在河道服了几年的苦役,民夫们的水性都不错。 人群中,有人煽动,更有人一马当先的跳进了河里。 扑通! 有了带头的,紧接着就是扑通、扑通好几个追随者。 当然,不是所有人都敢“反抗”。 毕竟狗官不是那么好杀的,不说谋害朝廷命官了,就是以民告官,都要先挨一顿打。 谋反? 是要人命的。弄不好,还会牵连全家、全族! 有人便迟疑了,只敢在河边观望,不敢轻易踏出那一步。 还有人趁机逃走。 而那些跳进河里,冲上画舫的人,也果然失败了。 他们只是民夫,靠着一时激愤,冲动之下做出了“忤逆”的行径,摸上画舫后,那股子热血就有些冷凝。 画舫上有楼让的亲卫,河东县衙的差役,他们手握兵器,都不需要噶刀出鞘,就能吓得民夫们瑟瑟发抖、连连后退。 “该死的贱民!居然敢谋逆!” “该杀!都该杀!” 楼让暴怒了。 他本就心性扭曲,来到沂州后,更是处处不顺。 差事不顺也就罢了,还动不动就被拉来跟楼彧那竖子对比。 楼彧算什么东西? 一个生性顽劣的混账! 现在懂得装模作样了,骨子里却还是那般的可恶、可恨。 偏偏,周围的人仿佛瞎了一般,看不到楼彧的虚伪、恶劣,却还将他当成什么温润君子、儒雅公子! 啊呸! 凭他一个贱婢所出的庶孽也配! 出身低贱也就罢了,还品行低劣,目无尊长。 楼让牢牢记着断腿之仇,若不是总想着“以牙还牙”,让楼彧也同样坠一回马,他早就动手了。 他不是没有机会谋害,而是被限定了谋害的手段。 他必须要让楼彧也坠马,摔断腿,成为人人嫌弃的残废。 下毒、刺杀等,或许更快捷、更能成功,可楼让就是偏执的坚持着。 楼彧:……呵呵,我的好叔父,您高兴就好! yy吗,随便! 左右楼让根本就不可能成功。 楼让:……谁说的?我定能成功! 如果实在不能让楼彧也坠马,楼让会退而求其次:只要弄死楼彧,死法毋论! 他已经埋了暗棋,啧,楼彧真以为自己多厉害,把楼氏坞堡打造得如同铁桶一般? 他啊,还是年纪小,根本不懂得人的贪婪、嫉妒等,有着怎样的杀伤力。 话题扯远了,不提楼让对楼彧的某个阴谋,只说在画舫上,楼让看到那些被抓住的河工,眼底发红,杀意沸腾。 还是崔载,知道人工的重要性。 河工本就不多,杀一个少一个啊。 楼让还总是想赶超杨睿,却又不肯给钱给粮……若是再掉一部分,河道事务将会更加耽搁。 “……郎君,还是运河之事最为重要。” “这些乱民,暂且留下性命,让他们戴罪立功!” 崔载作为楼让身边第一马仔,给楼让弄了不少钱粮,楼让对他还是颇为看重的。 关键是,崔载的话,很有道理。 杀掉,很简单,他一声令下,护卫们手起刀落,这些该死的乱民就都死了。 然后呢? 修缮河道的活儿,谁干? 死了,都是便宜他们! 楼让要让这些人,带着镣铐、枷锁,继续在河边干活……震慑所有人! (本章完) 第149章 蠢货 第149章 蠢货 十几个河工,被打得遍体鳞伤。 身上本就破旧的粗布麻衣,早已变得褴褛不堪。 血凝固了,神情麻木了,周身散发着一股死气与绝望。 他们的双手、双脚都被锁上沉重的铁链,却还要被鞭打着挖土、搬运麻袋等重活。 到了晚上,也不得好好休息,而是被扣上枷锁,在营地示众。 “不把我们当人看!” 一句本是河工们抱怨的话,在此刻,被具象化了。 那些贵人,是真的没有把他们当人! 是任劳任怨的牛马! 是任人打骂的猪狗! ……唯独不是人! 但,这一次,河工们没有议论,没有抱怨。 他们默默的干活,默默的吃着难以下咽的猪食,默默的看着同伴们被凌虐。 仿佛他们被吓到了,被震慑住了,不敢再反抗。 然而,平静的山口下,是正在沸腾的岩浆。 八月十五,中秋节! 去年的时候,河道行营最是热闹。 那时的总管是杨睿、楼彧,他们仁爱、宽厚,便下令,距离家近的河工,可回家过节,与亲人团聚。 离家远的民夫们,虽不能回家,却可以休息,还有丰盛的饭食。 这些民夫们,有很多是生平第一次吃到烤得香甜酥脆的月饼,第一次喝到醇香的酒酿,第一次有闲心坐在河边“赏月”。 只隔了一年,河工们的境遇就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没有休息,不能回家,没有美食,只能劳作,还要看着曾经的同伴们,被折磨、被羞辱…… 他们不再说什么“过去如何,如今如何”,也不再低低的咒骂狗官、狗腿子。 沉默! 整个河道行营,都是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沉默。 愤怒在翻滚,血液在沸腾,只等一个火星,就能轰的一声,燃起冲天大火。 …… 不远处的沂河上,楼让、崔载等,似乎故意要彰显他们的富贵与权势。 本该合家团聚的节日,他们却还是邀请了河东、乃至沂河当地的势力们入画舫、赏明月。 陆怀瑾以及众家主们:……贼娘的,这俩货,莫不是有病? 中秋节,团圆节啊。 你们不愿与家人一起赏月,我们还想呢。 关键是,这边灯火通明、歌舞升平,岸边却黑灯瞎火、辛苦劳作。 贵族们豪奢享受,是事实。 可他娘的也不能故意弄个对比啊。 两天前,就已经闹出了河工“以下犯上”的祸事,楼让和崔载不说想办法安抚,却还—— 陆怀瑾再次在心底骂着:蠢货!真真蠢货! 幸亏—— 陆怀瑾端着酒盏,微微垂下眼睑,掩住了所有的情绪。 楼彧坐在陆怀瑾的对面。 他年纪小,地位却超然,几乎是跟陆怀瑾这个刺史平起平坐。 他也端着酒盏,没有加入众宾客或是推杯换盏、或是即兴创作诗画的活动中。 “……胖丫头一定在吃各种馅料的月饼!” “今年那颗豆芽菜是不是又做什么鲜肉馅儿、云腿馅儿的?” “明明是烤饼,却弄得像毕罗一样!” 楼彧精致的面容上,挂着温煦的浅笑,心里却在惦记胖丫头,吐槽郑十三的“创新”美食。 唉,若不是今夜是最合适的时间,所有的准备都为了“此刻”,楼彧才不愿跟一群不知所谓的人在秋风萧瑟的河上浪费时间呢。 在坞堡里,与胖丫头一起赏月,不好吗? 再不济,也可以与先生等,一起吃酒、作画,从先生那儿“骗”些作品,亦能当做传家宝呢。 可惜了这皎月,可惜了这好时光啊! 楼彧默默叹息着,端起酒盏,抬头,遥祭明月,楼彧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陆怀瑾眼角的余光,捕捉到楼彧的动作,眼底飞快的闪过一抹异彩,便也学着他的模样,敬明月、敬自己。 要、开始了吧! 陆怀瑾放下酒盏,右手随意的把玩着腰间的玉佩。 手指轻轻摩挲着上面的纹路,心思却已经开始飘散。 秋夜的风,轻缓而清凉。 天空中的云彩,一点点的飘动。 一团云朵,慢慢的靠近了那轮皎洁的圆月。 “银盘”开始有了阴影,远远望着,就像是被人咬了一口的月饼。 而随着云团的飘动,那缺口越来越大,直至彻底“吞噬”。 天,黑了下来。 画舫上,却依然灯火璀璨。 楼让、崔载等贵人们,丝毫没有在意空中的景象。 云遮月嘛,正常! 用不到了多久,云就会吹散,皎月也就重新展现。 接着奏乐! 接着舞! 兴致上来了,崔载等,竟也拍案而起,与舞姬、乐伎等闹作一团。 胡旋舞! 柘枝舞! 剑舞! 不能说群魔乱舞,却也都有几分“放浪形骸”。 画舫里,欢快的气氛,几乎达到了顶点。 就连因为残疾而不能跳舞的楼让,也被气氛感染,竟夺过鼓槌,咚咚咚的敲起了鼓。 楼彧:……没眼看啊! 不过,想到这可能是自己的好叔父的最后一天了,若是能够快乐些,即便死了,也能“含笑九泉”吧。 楼彧的毒舌,果然是死性难改。 他含笑看着,虽然没有加入,却也故作清高的隔离在外,他似乎很享受于众人的“即兴表演”。 哗啦! 哗啦啦! 画舫上的喧闹声,掩盖住了细微的水声。 咚! 咚咚! 楼让的鼓声,似乎还有“回音”。 哐当! 似乎是酒坛被砸碎的声音,不过,看到宴席上歪歪斜斜、踉踉跄跄的人们,听到动静的人,也不会惊诧。 抱着酒坛子、却跟着跳舞,一时不慎,摔了酒坛子,都是正常啊! 轰! 画舫上的灯笼、火把,燃烧得格外旺。 空气中,微风拂过,哔哔啵啵的声响,愈发明显。 隐约还能闻到火烧的味道。 众人玩儿太尽兴了,就连护卫们,也实在没忍住,偷偷加入进来。 许多异常,也都被“喧闹”所隐藏。 直到—— “咦?这是什么味道?今日有炙肉?” “我也闻到了!还、还好像有些烧焦了?” “好热啊!这都秋天了,居然还这么热?” “前头好大的火光啊,这难道是总管准备的‘惊喜’?” “……不好!火!着火了!” 喝得东摇西摆的宾客们,终于发现了异常。 画舫,着火了! 船舷、甲班,都在燃烧。 “该死!居然走水了!” “快!快灭火啊!” 楼让丢下鼓槌,只觉得扫兴。 他阴沉着脸,冷声下达命令。 已然有些微醺的护卫们,不敢再“摸鱼”,赶忙跑去打水、灭火。 宾客们开始有些骚乱。 火啊,这可是火! 虽然他们就在河面上,但在水里,依然被烧死的情况,并不罕见。“快跑!快跑啊!” “……等等!我、我怎么觉得,这船,好像在下沉?” “该死!船底被凿穿了!进水了!船、船要沉了!” 又有人发现了这个更为可怖的事实。 本就因为“失火”而慌乱的众人,愈发的惊恐。 有的人,甚至一时情急,直接跳进了河里。 乱了! 整个画舫都乱成一团! 楼让又急又怒,好好的赏月宴,居然被搞成—— 等等! 也不都是坏事啊! 现在这般乱,若是“有人”在混乱中,被误伤(刺杀),也属正常! 是吧!大侄子! 楼让的目光,慢慢的、慢慢的扫向了楼彧。 本就阴郁的双眼中,此刻闪烁着嗜血的残忍。 “就是不能也让你摔断腿、当个瘸子了!” 可惜了! 楼让略扼腕。 可他也知道,这应该是自己报复楼彧的最好机会。 哦不,不止! 弄死楼彧,只是他报复的第一步。 他还给楼彧准备了“惊喜”—— “知道你喜欢王家那胖丫头,我这个做叔叔的,最是疼你,自然要成全你!” “大郎啊,你就安心去吧,我会把那胖丫头也送下去陪你的。” “……还是阿叔对你好,让你死了,还能有个伴儿!” 楼让快慰的想着,高高上扬的嘴角,写满了得意与痛快。 “动手!” 楼让压低声音,对紧跟在身边的亲卫下达命令。 “是!” 亲卫应了一声,便快步朝着楼彧而去。 他抽出刀,故意大喊一声:“贼人,尔敢!” 仿佛有贼人混入了画舫,正欲刺杀楼彧。 亲卫呢,不是来谋害楼彧这位贵人,而是要“救”他。 横刀出窍,冰冷的刀锋,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寒光。 楼彧挑眉:……就这? 啧,楼让也就这点儿出息了! 楼彧一个纵身,宛若一只灵巧的鹞子,直接避开了亲卫那凶残的一刀。 “大胆贱奴,身为楼家仆从,竟敢对我痛下杀手?” 楼彧将自己腾空的同时,也不忘怒斥亲卫的“背主”行径。 不就是抢占舆论嘛,胖丫头都会玩儿,更何况他楼彧? 陆怀瑾就在对面,正好看到这一幕。 他脱口喊了句:“贼人?哪里有什么贼人?我看你才是要刺杀主人的贼人!” 得! 神助攻! 果然是“队友”! 楼彧知道,陆怀瑾这是在向他卖人情。 楼彧一个翻身,不但躲开了刺杀,还跳到了另一边。 那亲卫,见自己一击不中,还暴露了行迹,并没有就此作罢,而是继续追杀。 “楼彧,你不敬亲长,谋害叔父。就算郎君不许奴乱来,奴也要为郎君报仇!” 亲卫倒也不蠢。 他把这场刺杀定义为个人行为,而非楼让的指使。 他快速的追上楼彧,再次挥舞着横刀。 寒光闪烁,刀锋逼人。 楼彧继续闪躲。 看到楼彧这般狼狈的东躲西、藏,楼让愈发畅快。 哈哈! 楼彧,竖子,你也有今日! 许是太兴奋了,楼让浑然没有发现,燃烧的甲板上,已经摸上来了许多身着麻衣的河工。 其中一两个,不知在哪里“捡到”了横刀,并在奔逃的人群中,精准的找到了楼让。 “狗官!!” “去死!” 两个河工,一左一右的冲到了楼让近前。 一个在前面,一个在后面。 暴喝一声,便无比快速的挥刀。 噗! 噗呲! 两记刀刃刺入皮肉的声音。 哗! 颈动脉被割断,鲜血喷溅而出。 哐当! 楼让嘴角还挂着得意的笑,整个人便倒在了地上。 他的胸口,还插着一柄无比锋利的横刀。 “……狗官死了!哈哈,兄弟们,我给你们报仇了!” 确定楼让死得不能再死,两个“河工”大笑两声,便转身跳进了河里。 陆怀瑾眸光闪烁。 好个楼彧,这才是杀伐决断、干净利索呢。 杀了仇人,还不会落下任何把柄。 任谁来调查,都只能得到一个结论—— 楼让贪婪、残暴,逼得河工造反。 混乱中,楼让却还趁机谋杀自己的亲侄儿。 他只顾着害人,却导致自己身边护卫空缺,继而被乱民所杀! 这,可是经典的“害人不成反被害”。 亦是让大快人心的“恶有恶报”! 楼彧不但要杀人,还要诛心,让楼彧死了都要被人骂一句“活该”。 即便似陆怀瑾这般,猜到了真相,也只会觉得楼彧厉害,而楼让愚不可及! 蠢货,死了都不可惜呢。 楼让死了,躲在桌案下的崔载却“侥幸”躲过一劫。 陆怀瑾挑眉:侥幸吗?不! 这场祸事,还需要有人承担呢。 作为楼让的狗腿子,崔载就是最佳的人选。 楼彧,年纪虽小,行事却周全。 不愧是杨世子一手调教出来的人,也不枉他陆怀瑾—— 哈哈,不可说!不可说啊! …… 沂河上,纷乱很快就结束了。 但,浓郁的夜色中,还是有一股“水匪”,混入了河东。 楼氏坞堡,王姮与姜侧妃等一起赏月、吃酒。 “九娘!不好了!郎君出事了!” 赵锦娘急匆匆的从外面进来,脸上写满了急切与担忧。 王姮腾的一下站起来,眼睛瞪得溜圆:“阿兄出什么事儿了?” “九娘,河道行营发生了民变,郎君被乱民围困,生死不知!” 赵锦娘提到沂河,便想到了几年前的沂河之变。 也是这样的夜晚,也是贵人的画舫。 只不过,那时,她是待宰的羔羊。 而今日,她却是执刀之人,她有了“反杀”那些高高在上的贵人们的资格与能力! 贵人? 哼! 谁天生高贵? 谁又天生低贱? 今日,她这个低贱的奴婢,就要告诉贵人们,她赵锦娘不可欺。 姜侧妃:……这是哪里冒出来的蠢货? 王姮也在心底微微叹息:唉,你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啊! (本章完) 第150章 埋伏 第150章 埋伏 “什么?阿兄被乱民围困了?” 王姮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写满了惊慌。 “怎么会这样?阿兄!阿兄他、他——” 王姮手足无措,像极了知道至亲身陷危机后的关心则乱。 她本就娇憨,落在有些人眼里,就是“憨傻”。 这一慌乱,显得愈发没有脑子、乱了章法。 “不行!我要去救他!” “来、来人——” 说着,王姮就要开始摇人。 赵锦娘却赶忙像个忠仆般劝阻,“九娘!别冲动!切莫乱了分寸!” “郎君情况不明,您贸然赶过去,可能会遇到危险!” 赵锦娘满心算计的同时,倒也没有忘了自己的身份—— 她是楼彧送给王姮的女护卫。 关心旧主,是她有情有义。 可保护现任,才更是她的职责所在。 她不能明知道前方有危险,却还任由女郎君跑过去,以身犯险。 即便不是她撺掇的,可作为奴婢,若是不能规劝主人,亦是失责。 “阿兄现在危险啊!我哪里还顾得上其他!” “赵锦娘,你无需多言!我自有主意,你只需听命行事!” 许是太着急了,王姮全然没了往日的好脾气。 说到后面,她甚至带着几分急言令色。 世家贵女的骄纵,王姮终于彰显出了一二。 赵锦娘垂在身侧的双手,用力握紧。 她就知道,别看平日里九娘对人和善,似乎对奴婢们也十分亲近、温和。 事实上呢,在她心里,主子就是主子,奴婢就是奴婢。 主子矜贵,而奴婢就要任由训斥、责打。 可笑阿蛮那个饭桶,别人把她当笑话,她却把人当姊妹。 阿蛮更是认定王九是个好主子,对她百般尊敬、万般忠心。 哼,这是阿蛮没有触犯到王九,否则,王九也会像此刻训斥她一般,呵斥、责骂阿蛮! 只能说,有了偏见,看什么就都是歪的。 王姮并没有叱骂,赵锦娘还是感受到了屈辱。 “……九娘,还是留在坞堡里吧。外面已经有了乱民,坞堡城高池深,那些乱民断不敢闯入。” 可若是跑出去,那可就不能保证安全喽。 赵锦娘忍着羞愤,继续像个忠仆般,忠言逆耳的劝说着。 有了这一轮的劝说,即便王姮跑出去,出了事,也怪不到她的头上。 作为奴婢,该说的都说了,可好言难劝该死的鬼呀。 某些贵人非要自己找死,她赵锦娘也没有办法。 姜侧妃轻轻垂下眼睑。 没眼看,真是没眼看啊。 一个蠢货,却还自作聪明。 以为自己是执棋者,殊不知,她连棋子都算不上。 充其量,就是个笑话! “我知道!但阿兄有危险!我岂能躲在坞堡里?” “赵锦娘,你若是不敢跟着我去,那就留在城高池深的坞堡,安安稳稳的待着。” 王姮许是真的急了,开始好赖不分,竟对着劝说自己的“忠仆”阴阳怪气。 她还不忘拉出“对照组”,“阿蛮,我们走!” 阿蛮还是黑黑瘦瘦的模样,看着很不起眼,都不像是世家贵仆,反倒像个农家的小丫头。 她看着有点儿呆呆愣愣,像极了一根筋的憨货。 主子说什么,她都不用思考,就乖乖的应声:“是!” 赵锦娘脸上闪过委屈与无奈,主子任性,另一个同事也不知规劝,唉,就她一个明白人,心好累、神好伤啊。 “九娘误会奴婢了,奴愿追随九娘!” 赵锦娘忍着羞愤,躬身行礼,表示自己愿意听从主子的命令。 “哼!这还差不多!” 王姮抬起双层的小下巴,一脸的骄纵。 “来人!集合!我们去河道行营!” 王姮吆喝一声,众护卫便开始集结。 训练有素,令行禁止。 只是,数量有限。 王姮并没有把所有人都带走。 三百护卫,被分作三部分: 一百人上了坞堡的城墙,加强坞堡的守卫。 一百人入内院,保护姜侧妃、十一娘和小三郎三位贵人。 最后一百人,则跟随王姮一路去沂河,救援楼彧。 看到这个分派,赵锦娘一点儿都不意外。 她早就猜到王九不会把所有人都带出去。 楼彧不在,绝大多数的楼家军也被调离,坞堡的守卫本就不足。 楼彧调兵离开的时候,将王姮的三百护卫考虑了进去。 如今,王姮虽然急着去救楼彧,却不会真的忽略了坞堡。 这里可是楼彧的大本营,若是被乱民攻占、被水匪劫掠,不只是损失严重,更是会让楼氏颜面大失。 号称沂州的地头蛇,却被端了老巢? 简直就是本年度最大的笑话! 王姮看重楼彧,不只是看重楼彧的性命,也看重楼彧的名声以及楼氏的权威。 她即便急着救人,也会先留下人手。 还有姜侧妃等人,作为王姮身边的女护卫,每日里听到王姮称呼对方为“阿母”,赵锦娘即便未被告知真相,也能猜的出来。 王九的阿母,不就是那位赫赫有名的倾城祸水,齐王侧妃姜氏? 贵人啊! 妥妥的尊贵人儿。 王姮不管是为了母女亲情,还是君臣尊卑,也要好好保护姜侧妃。 所以,她也会留下人手,专门保护贵人。 而此刻,王姮的操作也果然如赵锦娘之前猜测的一般:分兵!就三百人,分了三份儿,王姮身边也就只剩下一百人。 外头可是有几百的“乱民”、“水匪”啊。 更有她赵锦娘这个“内应”。 赵锦娘已经能够想象,只要王姮出了坞堡,她就会被抓,甚至被杀! …… “开城门!九娘要出去!” 一行人马哒哒哒的来到了坞堡的城门口。 阿蛮抬起头,扬声对着城门楼的守卫喊着。 楼氏坞堡只有一个九娘,那就是王家九娘,他们楼家未来的主母。 楼彧早有吩咐,在楼氏坞堡,九娘与他一样尊贵。 守卫们听到声音,举起火把,在垛口探出半个身子,仔细的看着。 城下,王姮身边的阿蛮等护卫,也举着火把。 火焰哔哔啵啵的燃烧着,明艳的光,照亮了王姮的面容。 “还真是九娘!” “快!快去开城门!” 守卫们确定了身份,便都忙碌起来。 几个人高马大的壮汉,合力扛起了沉重的门闩。 吱嘎! 厚重的城门被推开,门轴处发出沉闷的响声。 城门大开,王姮用力一磕马镫:“走!” “是!” 身后的护卫齐声应答。 很快,一百余人的队伍,骑兵开路,步兵小跑,快速的出了城门。 跨过护城河,进入到楼家铺好的马路。 王姮辨认好方向,马鞭指向了西侧的沂河。 哒哒的马蹄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响亮。 周遭的田地,远处的树林,时不时有零星的蛙叫、蝉鸣以及鸟叫传来。 这些声响,愈发显得黑夜寂静,让人有种莫名的不安。 王姮却仿佛没有觉察到,她心急如焚,她恨不能肋插双翼,只为尽快赶到楼彧身边。 赵锦娘却敏锐的察觉到了。 起初,还能听到那些野物的叫唤。 但,很快,周围就变得愈发安静。 鸟叫虫鸣都消失了,只剩下了马蹄声,脚步声。 压抑! 窒息! 那种来自于直觉的不安,愈发的浓郁。 “九娘!不太对劲!” 赵锦娘抓着缰绳,驱马来到王姮近侧。 她似乎有重要的事情回禀,距离王姮格外近。 两人的马,几乎贴在一起。 赵锦娘抬手,就能摸到王姮的衣角。 “什么不对劲?” 王姮恍若未觉,她圆润的小脸上,还带着急切与焦虑。 她一门心思的只想尽快赶路,根本就没有察觉到四周(尤其是身侧之人)的异常。 赵锦娘却已经将手放在了腰间的刀柄上,她愈发的靠近王姮,低声道:“周围太安静了。” “深夜,路上没有行人,这很正常。” “可,现在竟是连虫儿、鸟儿都不叫了,这——” 赵锦娘表现出了一个女护卫该有的警惕与忠心。 似乎慢半拍的阿蛮,也反应过来,脱口说了句:“这、可能有埋伏!” 埋伏之人,可以用伪装骗过周围的人,却骗不过那些野外的小东西。 虫儿鸟儿的意识到了危险,自然不敢再发出声响。 若是,那种危险气息更加浓郁,它们还会直接奔逃。 果然! 哗啦啦! 不远处的树林里,忽然飞起了一群鸟儿。 与此同时,唰唰唰,无数道黑影从林间窜了出来。 “果然有埋伏!” “是乱民!他们进城了!” “保护九娘!快!快保护九娘!” 随着伏击者的出现,王姮的队伍立刻停了下来。 他们或是准备进攻,或是冲到王姮身边护卫,虽然起初有些慌乱,但还是及时做出了应对。 呼啦啦! 几百号的黑衣人,将王姮等人团团为了起来。 “哈哈!这就是楼彧的未婚妻?王家九娘?” “啧,还是个胖丫头!” “胖丫头,你若是聪明,就束手就擒。我们只是想跟楼彧借点儿钱粮,并不想杀人!” 黑衣人们围住了王姮,便开始七嘴八舌的鼓噪着。 他们流里流气,像极了水匪。 但,王姮还是敏锐的发现,他们脚上穿着黑色的牛皮短靴。 这是官靴,要么是官兵,要么是权贵人家的部曲、私兵。 他们要抓的不只是她王姮,还有阿母这个齐王侧妃! “九娘,那匪首说得有些道理!” 就在王姮暗自思索的时候,只觉得颈侧一凉。 她低下头,一柄锋利的横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本章完) 第151章 反杀 第151章 反杀 “赵锦娘,你疯了?你在做什么?” 阿蛮看到这一幕,惊怒交加。 她下意识的举起一只手,又黑又瘦的小拳头,咯吱作响,骨节处都发白了。 “阿蛮!别动!” 赵锦娘知道阿蛮一身蛮力,若是被她那小拳头击中,轻则红肿,重则骨折。 不过,赵锦娘面对要暴起的阿蛮,却也没有惊慌。 她握紧刀柄,轻轻往下压了压。 吹毛可断的刀锋,竟直接在白嫩的脖颈上压出一道红痕。 若是她再用些力,就会破皮、流血。 阿蛮僵住了。 她根本不敢动,就怕赵锦娘这个叛徒,会真的伤害九娘。 “……为何?” 王姮反倒是最冷静的那一个。 她低下头,看着那锋利的横刀。 她又抬起头,目光移动,随后定格在赵锦娘的脸上。 王姮没有说什么“我对你不薄,你为何背叛我”的话,她就是单纯的不理解,赵锦娘一个良家出身的奴婢,为何要跟贼匪勾结在一起。 她的阿父,就是死于水匪之手啊。 虽然这一批“水匪”,并不是当年那一批。 但都是目无法纪、杀人劫掠的歹人。 不说良心等道德问题了,单单是这样的匪人,一旦与之纠缠,就会成为同党。 大虞朝是讲究连坐的。 一旦问罪,首犯重罚,从犯也不会放过。 赵锦娘就这么肯定,贼匪能够成功? 而她不会被牵连? “王九,你是高贵的王家女,是高高在上的贵人,哪里明白我们这些卑贱之人的苦楚?” 赵锦娘自己也说不清她对王姮到底有着怎样的情感。 嫉妒?有! 迁怒?有! 怨恨?亦有! 或许,在三四年前,沂河的那个夜晚,赵锦娘就已经被仇恨、不甘等负面情绪扭曲了心性。 现在的她,根本就不能用正常的逻辑来评定。 她就是想要王九娘跌落成泥。 之前,她还想踩着王九,攀上楼彧。 楼彧呢,对她也似乎有些情谊。 但,很快,赵锦娘就发现,楼彧似乎又恢复到了高冷、矜持的模样。 她在他身上,感受不到任何的“特殊”。 尤其是,一旁还有郑十三这个被“偏爱”的做对照,赵锦娘猛然意识到,自己似乎“自作多情”了。 郎君,根本就不喜欢她。 或许郎君也不喜欢王九那胖子。 郎君喜欢的是郑十三这般容貌精致、柔弱娇怯的小女人。 而这,是赵锦娘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模仿的。 郎君不喜她,她也就无法嫁给郎君,成为真正的贵人。 天知道,意识到这一点,赵锦娘是何等的羞愤、怨恨。 恰在这个时候,有人找了来,许了她富贵、前程。 本就黑化的赵锦娘,彻底沉沦—— 好! 索性就拿王九为自己换一份荣华。 若不成,那也可以拉着王九一起去死。 ……就算,彻底了结了当年的沂河之变——贵人与贱民,都死了,才公平呢! 王姮:…… 阿蛮骂得对,赵锦娘已经疯了。 她的脑回路已经不是正常人所能理解的。 王姮没必要跟一个疯子浪费口舌。 她转过头,看向那群贼匪。 “你们不只是要劫持我,用我做人质,向楼彧提条件吧?” 什么钱粮? 这、不过是个借口。 他们即便要拿着王姮做人质,跟楼彧谈判,所提的条件,也不会只是简单的钱与物。 他们会向楼彧“借兵”,甚至是逼迫楼彧“另投英主”。 齐地是齐王的封地,本就有着特殊的意义。 若是齐地都落入楚王的手里,齐王虽不至于伤了元气,却也会沦为笑话。 还有齐王侧妃—— “你们还想拿着我做诱饵,引我阿母出坞堡,继而将她俘获!” 王姮不理解赵锦娘的脑回路,更不了解这些歹人幕后主使者的想法—— 齐王确实喜欢阿母,可阿母还没有重要到,能够影响齐王啊。 说句不好听的,与其劫持阿母,还不如劫持李王妃呢。 呃,好吧,李王妃在王府,某些人就算想劫持,也无处下手。 “回乡省亲”的姜侧妃,也就成了移动的靶子。 从京城到泾州,再从泾州到沂州……这一路,估计吸引了不少火力,钓了不少“鱼儿”呢。 “你这胖丫头,倒是聪明!” 为首的贼人,见王姮已经被制住,而她的女护卫、护卫们也都投鼠忌器的不敢乱动,便自以为胜券在握。 面对王姮的诘问,“匪首”懒得编造谎言,索性就说了实话。 “你们的主子,估计已经预知到了民夫会被逼反,却没有及时阻止,反而顺水推舟。” “因为他也想趁乱做些什么。比如,劫持我,逼迫楼彧!再比如,趁机抓走齐王侧妃,彻底拔出齐王府在齐地的势力!” “而当他的这些目的达成后,你们就会利用楼家军,镇压乱民。并将楼彧重新推到河道总管的位置上,继续开凿大运河。” 王姮顶着一张娇憨的脸,却无比睿智的“猜测”着。 幕后之人,知道楼让无能,也明白大运河的重要性。 他是既要又要。 利用“民变”,解决掉一个废物,将真正能干之人绑上自己的大船。 而所谓“民变”,也只是一个小插曲,最终,齐地、大运河,都将被“他”牢牢抓住。 匪首听了王姮的话,先是怔愣,旋即大笑:“哈哈!还真是小瞧你了,一个只知道吃的憨货,却还能想到这些——” 匪首确实有些惊讶于王姮的聪慧,禁不住的赞叹了一句。 赵锦娘就有些不高兴了:“哼!聪明又如何?不还是落到我的手里?” 这些贵人,高贵也好,聪慧也罢,过去可以高高在上,如今却沦为了她的—— “阶下囚”三个字,还在赵锦娘的内心盘旋,突变就发生了。 唰! 赵锦娘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眼前一,那个被自己用刀压着的圆润女孩儿,就一个灵巧的翻身,直接从马上跃了下来。 赵锦娘看到王姮乱动,担心真的会一刀杀了她,下意识的抬高了手腕。 找到她的黑衣人说了,要活着的王九。 王九若是死了,她的富贵,也就没了,只能与她一起死! 虽然赵锦娘动不动就想要“同归于尽”,可不到万不得已,她根本不想死。 而“王姮”,赌的就是赵锦娘的“不敢”。 赵锦娘抬高了手腕,翻身的“王姮”,身体擦着刀锋,却没有受到丝毫的伤害,然后顺利逃开了赵锦娘的辖制。 赵锦娘意识到“王姮”的逃脱,赶忙挥舞横刀,进行补救。 这一次,她有点儿恼羞成怒,不再顾忌什么活口,刀刀对准了“王姮”。“王姮”体型圆润,动作却敏捷。 面对赵锦娘冲过来的杀招,她闪躲之际,还能一脚踢中赵锦娘的手腕。 咔嚓! 骨头碎裂的声音。 “嗷!” 女子痛苦的哀嚎。 “王姮”竟一脚踢断了赵锦娘的腕骨。 赵锦娘受了伤,握不住刀柄。 “王姮”顺势抢过了横刀,提着刀,一个纵身,飞到了赵锦娘的马上。 唰! 横刀架在了赵锦娘的脖子上。 这一切,发生在瞬息间,仿佛只是眨个眼的功夫,劫持者与被劫持者就“攻守易形”了! “……你、你不是王九!” 手腕剧痛,脖颈处也感受到森寒的刀锋,赵锦娘这才反应过来。 不! 这不是王九! 王九虽然每日也跑步、跳舞,身子比一般的胖子要灵活。 但,王九不会武功。 根本就做不出跳马、飞跃等等高难度的动作。 最重要的一点,赵锦娘在这个死胖子身上,闻到了熟悉的味道——护卫! 她不是王九,而是与赵锦娘、阿蛮一样的护卫! “我当然不是九娘!九娘是何等尊贵的人儿,就算要引出你们这些阴沟里的蚊蝇蛆虫,也断不会以身犯险!” “王姮”倒也光棍,没有否认,而是直接开启嘲讽模式。 赵锦娘满脸羞愤,她好好一个美人儿,怎么就成了蚊蝇蛆虫? “你、你!” 赵锦娘被气的说不出话来。 她有很多问题: 除了她赵锦娘和阿蛮,王姮是不是还有许多女护卫? “王姮”这样的女护卫,跟她们是不是同一时期送到王姮身边的? 王姮,哦不,应该是楼彧,是不是早就发现了她的异常? 今晚就是一个局? 那些“贼匪”,自以为高端的再玩儿什么“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是整个棋盘的执棋人。 实际上呢,他们才是被算计的棋子。 而真正的主导者,是楼彧?! 可、可,这明明就是王九啊。 赵锦娘对王姮,虽然不如阿蛮对王姮那般尊重、亲近。 却也是每日相处。 不可能对方换了一个人,她却没有觉察。 赵锦娘禁不住怀疑,难道日常与她相处的王姮,都是“替身”? 王姮&“王姮”:……不!你想多了! “王姮”这样的王牌,只在最关键的时候出现。 今晚,是“王姮”的首秀。 不只是王牌不能轻易使用,也是担心用多了,容易露出破绽。 毕竟,“王姮”与王姮并不是百分百的相似。 她最像王姮的地方,不是容貌,而是胖胖的体型。 王姮必须庆幸,她这一身的小肉肉,很容易让人看到她的时候,最先关注她“与众不同”的圆润,其次才是她精致、可爱的容颜。 今天又是晚上行动,光线并不充足。 赵锦娘呢,嫉妒、厌恶王姮,看到她一身肥肉就腻烦,根本不会太过仔细的关注。 呃,好吧,估计赵锦娘也是完全没有想到—— 楼彧除了明面上的女护卫,还给王姮准备了“替身”。 体型相似,容貌上,即便并不相似,也有办法补救。 王拼命举手:我!是我! 嘿嘿,四大邪术之首的天朝易容术,了解一下啊! 王直接将“替身”的脸,当成了画布。 又是用面团,又是用各种化妆品,现场来了个“换头术”。 原本并不十分相似的女护卫,硬是在她的巧手之下,变成了王姮! 王姮本人都看呆了! 当然,这样的妆容,是经不起考究的。 若是凑近了,仔细看,还是能够看到厚重的脂粉,以及鼻子、下巴等处的粘合痕迹。 比如此刻,“王姮”就坐在赵锦娘身后,与她几乎贴在了一起。 赵锦娘转过头,鼻尖就能碰到“王姮”的鼻尖。 嗯? “王姮”鼻子在擦碰之下,居然有点儿歪? 假的! 这鼻尖儿,是假的! 还有额头、下巴,也都有“加工”的痕迹。 赵锦娘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于发现了“王姮”的伪装,还是该伤心于自己的失败。 人家都提前准备好了替身,足以证明,所谓“周密计划”,早已被识破。 偏她还不知道,居然还洋洋得意。 以为自己能够反杀贵人,殊不知,自己始终都是贵人棋盘上的一枚棋子。 被反过来利用了,都不知道! 这不只是她智商上的缺陷,更有着对于权势的低估—— 楼彧这般有钱有势的家主,能够养得起几千的人马,就能弄来或明或暗的护卫。 区区一个替身而已,不说楼彧了,就是王九,也能暗中豢养! 赵锦娘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一来,她不想看到“王姮”、阿蛮等看傻子似的嘲讽目光。 二来,她需要下定决心。 背叛主子,却失败了。 等待她的只有一个死。 与其落入楼彧手中,被折磨、被虐杀,还不如自己来个了断。 闭上眼,抬起手,握住“王姮”的手,猛地一用力。 噗呲! 锋利的刀锋划拨喉咙,鲜血喷溅,赵锦娘的身子软了下来。 这个过程,也很快。 匪首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这都发生了什么? 忽然之间,就、就大变活人了? “人质”反杀了“劫匪”? 嗖! 就在这个时候,远处的天空,一簇烟陡然炸开。 明亮的火光,照亮了沂河,也闪耀了黑夜。 “王姮”看到信号,抬手将已经断气的赵锦娘丢下了马背。 她举起横刀,冷声道:“杀!” “杀!” 阿蛮、众护卫齐齐应声。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 真正让贼匪们心惊胆战的,是“杀”声绵延不断,居然从自己身后蔓延而来。 他们、被反伏击了! (本章完) 第152章 故人 第152章 故人 “九娘!开始了!” 楼氏坞堡,最高的四层楼阁之上,王趴在窗户上,手里拿着自制的“千里眼”,正好捕捉到夜空的那一抹烟。 她沉声说了一句。 王不知道,这般时刻,自己是兴奋,还是紧张,亦或是……失落。 直到这个时候,王才知道,从两个月前,楼彧就已经在布局。 他对王姮的冷漠,对郑十三的“宠爱”,不过是整个计划里最小的一环。 哦不,其实还有她王,以及赵锦娘。 楼彧在考验王姮身边的所有人。 郑十三,王姮认定的“储备”姬妾。 王,王姮相交多年、信任倚重的闺蜜。 以及赵锦娘这个近身保护王姮的女护卫。 平日里,她们似乎都对王姮忠心,仿佛也都靠得住。 但,楼彧还嫌不够。 或者,他发现了有心怀异心的人,索性就来了个全员大考验。 说实话,如果站在王姮的立场,能够有人为自己这般考虑、费心思,会非常高兴,无比安心。 可若是自己就是被考验的对象,这滋味儿,就不是那么的美妙了。 之前的数次示好,还不惜拿出封诰做诱饵,并不是楼彧真的看重她,想要重用她。 而、只是一场场的考验。 但凡那个时候,王因着心底的一丝犹豫,而做出了错误的选择。 那么,她今日就无法站在高台上看戏,而是会成为像赵锦娘一样被将计就计的蠢货。 王倒不是同情赵锦娘。 因为赵锦娘确实背叛了王姮,还试图谋害于她。 若王姮曾经对不起她也就罢了,事实却是,害得赵锦娘家破人亡的是匪人。 那些匪人已经被杨睿、楼彧清剿,算是帮赵锦娘报了仇。 整件事,跟王姮没有丝毫的关系。 反倒是因为王姮需要女护卫,楼彧这才买下了卖身的赵锦娘。 也算有那么一丝因果。 来到王姮身边后,王姮对赵锦娘亦是十分宽厚,从未有过苛待、羞辱。 赵锦娘却还是莫名其妙的恨上了王姮。 平日里嫌弃王姮胖也就罢了,如今更是与歹人勾结,伤害王姮。 不说王的三观了,就是以她和王姮的感情,她也不会觉得赵锦娘可怜,并为她洗白。 但,她不认同、甚至唾弃赵锦娘的背叛,却并不意味着她就愿意被考验。 考验是什么? 是上位者对下位者的考核、审视。 是有钱人对贫穷者的戏耍、羞辱。 就像是后世的某些二代,为了考验女朋友是爱钱还是爱他,便故意装穷、装破产。 表面上,是为了追求一份真爱。 实际上,又何尝不是因为自己有钱,而从未看不起贫穷的女友? 所谓考验,就是强者对弱者的一场游戏。 王,穿越一场,没能成为大女主也就罢了,居然还沦落到被人考验的地步。 说实话,在知道真相的那一刻,王的内心禁不住的生出屈辱与悲愤。 但,那又如何? 楼彧根本就不在乎。 王姮……这事儿与她无关。 王姮顶多就是意识到了,却没有点破。 或许,王姮心里也想知道,面对诱惑的时候,王会做出怎样的选择吧。 就是王自己,若是处在王姮这样的位置,大概也会像王姮一样。 她,理解! 可心里依然难受。 被当成了可以随意考验的对象,那种感觉,真的很不舒服。 不过,王不是个矫情的人,更不会过多的纠结于已经发生的事儿。 所幸她做出了在楼彧看来是正确的选择——没有因为诱惑而背弃王姮。 即便要效忠的人是楼彧,也不行。 王:……玛德!就说他是个小变态! 为了自己认定的人,就连自己都可以被针对! 王严重怀疑,若是楼彧和王姮也遇到古偶剧里的狗血桥段—— 王姮被挟持,劫犯脑子犯抽的不要钱、不要权,只要楼彧在他与王姮之间做二选一。 要么王姮死,要么楼彧自己捅自己! 楼彧会毫不犹豫的选择自杀,把生的希望留给王姮。 这就是爱得偏执的小变态。 可笑她之前还觉得楼彧变了心。 还将楼彧变心的理由归结为:某个进入青春期的小少年,长大了,明白了真正的美与丑—— 王姮不丑,但不符合主流审美的微胖体型,还是成了她外貌上的瑕疵。 王却忘了,楼彧是小变态啊。 对于一个变态来说,爱一个人,从来不会只爱对方的皮囊,变态的爱,似乎更纯粹。 他们关注的,永远都是爱人的灵魂。 美与丑、善与恶,都无所谓。 重要的,是“她是她”。 重新想起楼彧是个变态,而她居然顺利通过了变态的考验,王忽然觉得,“考验”本身,似乎也没有那么的难以接受了。 尤其是,经过考验,也确实有些好处。 比如,就在王将两个小瓷瓶以及相关配方送给王姮之后,王就见到了“王姮”。 再然后,她就知道了某个计划。 或许,王还没有进入到楼彧、王姮的核心。 但,她已经不只是王姮的小伙伴,更成了他们两人的“心腹”。“……赵锦娘死了!” 王姮也拿着一个千里眼,与王一样,趴在窗口,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两三里外的某个地方。 距离比较远,王复刻出来千里眼倍数也没有那么的高。 王姮隐约只能看到一个人被“摔”下马背。 可她还是用有些笃定的口吻,猜到了真相。 王心神一凛。 虽然知道赵锦娘犯了错,也知道赵锦娘的下场只有一个——死! 但,终究是一条人命啊,还是一个跟自己认识了几年的“朋友”。 白天的时候,还跟她见过面,说过话,不到半天,人、人就死了?! “死了,也好!” 抿了抿唇,王幽幽的叹息着。 其实,对赵锦娘来说,能够干脆利索的死掉,确实是好事儿。 若是她活着,落到了楼彧手里。 嘶……楼彧可是小变态啊。 王都不敢想象,赵锦娘会遭遇怎样惨烈的折磨。 王姮没有继续讨论赵锦娘,已经死掉的人,恩怨也就了结了。 王姮更关注随后的发展。 呃,其实,也没有太多的悬念。 贼匪们确实多,可问题是,王姮的守卫,以及“援兵”更多啊。 内外夹击,贼匪们又没了人质,他们只有被屠杀的命运。 也就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九娘,援兵都是折冲府的人马?” 王也关注着某个方位战局的变化。 通过千里眼,她看到了反伏击成功的一队队人马。 那些,不是楼家军,而是从齐州、青州借来的折冲府府兵。 尤其是青州折冲府,领队还是“熟人”—— “对!阿兄说过,他已然与青州折冲府的萧无疾萧参军商议妥当,今日来驰援的,就是萧参军!” 萧无疾是杨睿的另一个得用之人。 当初与楼彧一样,都跟在杨睿身边学习、历练。 只是,与楼彧这个北境贵族比起来,萧无疾身份略尴尬。 他是南境前前朝的皇族。 他的祖父是前前朝的太子,被前朝夺了皇位,不得不流亡到北境。 萧无疾的祖父身份高贵,容貌俊美,来到北境后,深受北境前朝皇帝的喜欢。 细算起来,萧家与前朝皇族还有些亲戚关系。 前朝皇帝便给了萧祖父官职,还为他求娶北境贵女。 就此,萧家在北境安家。 萧家的第二代,也就是萧无疾的伯父、父亲、叔父等,纷纷与北境世家联姻。 到了萧无疾这一代,萧家已经彻底在北境站稳脚跟。 萧家与杨家,亦是姻亲。 若是按照亲戚关系,萧无疾也可以喊杨睿一声表兄。 不过,没有多少血缘,萧无疾骨子里亦有世家傲气,并没有胡乱攀扯。 他被杨睿的能力、品性等折服,忠心跟随。 而杨睿也爱惜他的才能,欣赏他的人品,将他待在身边,悉心调教。 杨睿离开沂州的时候,专门把萧无疾留下来“善后”。 而所谓的“善后”,就在今日。 萧无疾与楼彧几番商议,确定了计划。 楼彧在沂河上,干掉河道总管,以及各段河道的其他势力。 萧无疾则清剿“匪患”,并拔出沂州、青州等齐地各地的楚王(圣人)势力。 这一夜,注定充满杀戮、血腥。 王姮与王躲在高高的阁楼之上,依然能够感受到远处的大清洗。 这就是权利争斗,激烈、残酷。 “……萧无疾?几年前在沂河的时候,是他把我送去了河道行营!” 提到萧无疾,王脑海中闪现出一个面如冠玉、气质温润的年轻郎君。 那时,萧无疾看着有十六七岁的样子。 如今,应该也还没有超过二十岁,却已经开始领兵打仗,谋划大事。 “对啊!我记得这件事!” 王姮点点头,欢快的说道:“那时他一路抱着你,你的脸都红了!” “对!就像现在这样……阿,其实,萧参军就很不错哟!” 王姮看着王忽然变得红润的脸颊,半是认真,半是玩笑的说道。 王:……好闺蜜的提议,真是该死的让人心动啊。 相较于容貌端正的周既明,更为俊美的萧无疾,果然更有魅力。 只是……萧无疾是世家子啊,士庶不婚! …… 姜侧妃目送“王姮”离开,便没有继续留在院子里。 她带着两个孩子回到了主院,看着他们安置了,姜侧妃回到自己的房间。 阿楚便迎了上来,“娘子,收到一封信——” “故人”的求救信! (本章完) 第153章 托孤 第153章 托孤 阁楼上,远处的烟一闪而逝。 围剿贼匪的战斗,也快速、完美的结束了。 王放下千里眼,转头看向王姮,忍了又忍,她终究没忍住: “九娘,你就这般相信楼彧?从未怀疑过他会‘变心’?” 王仔细回想最近两三个月发生的事儿,现在已经知道结果,带着上帝视角重新去看,才发现楼彧的“变心”,确实有些突兀。 可,人心这种东西,真的很难说啊。 而楼彧曾经展现出来的,就是对王姮的“冷漠”,对郑十三的偏爱。 王亲眼见了,自然也就信了。 “为何要怀疑阿兄!” 王姮握着千里眼,紫铜的长筒,颇有些分量。 “我与阿兄从小一起长大,我们、只有彼此!” 还是那句话,她与楼彧,即便做不成夫妻,也是相互扶持的兄妹。 “只有彼此?” 王愣了一下,她这才想起—— 楼彧有父有嫡母,却被过继; 王姮母不在父不慈,却被丢在庄子。 王只记得两小只出身好,使奴唤婢,富贵锦绣。 却忘了,他们的原生家庭都算不得幸福。 两个孤独的灵魂,因着幼时的缘分,依偎在一起,抱团取暖。 几年下来,他们之间的感情,根本不是简单的男女之情,而是糅杂了亲情、友情等等太多的情感。 楼彧娇养着王姮,而王姮见证了楼彧的所有蜕变。 两人的心底,彼此都是对方最重要的人。 至于王所提到的“变心”,就显得比较单薄、可笑了。 两人甚至还没有爱情,怎么就会轻易变心? “或许,还是因为九娘没有开窍吧。” “亦或者,她是‘被偏爱的有恃无恐’!” 王在心底,默默的猜度着。 忽的,王想到了一个古偶剧、仙侠剧里的经典狗血桥段—— “所以,九娘,若今日没有那替身,你真的被楼让劫持,楼让还命人劫走了郑十三娘,你与郑十三,非要选一个救走,楼彧也会毫不犹豫的选择你,对吗?” “我与十三娘?被楼让劫走?楼让要阿兄在我们之间做选择?被阿兄选中的人,楼让就会放走?” 王姮再次确认各项细节。 王点头,“对!楼让要让楼彧二选一,被他选中的人,才能活!” 而好多带有虐恋情节的狗血剧里,男主因为各种原因,没有选择女主,而是选择了女配。 一时任性,痛失所爱。 然后,就是各种追妻火葬场。 穿越前,看多了类似情节的短剧,王很想知道,如此虐恋情深的戏码,在“现实”中,会不会上演? 王姮笑了,“不!阿兄不会选择我!他会选择郑十三!” 王:……啊?! “为、为什么?” 楼彧最看重王姮啊。 而王姮也百分百的相信楼彧。 可,遇到这种需要二选一的难题,王姮为何笃定:楼彧不会选她? 王姮灿烂的笑容中,还带着一丝狡黠:“因为,阿兄洞察人心,了解楼让。” “楼让说被阿兄选中的人才能活。事实上,楼让此人阴暗、狠毒,越是阿兄选中的,他才越要痛下杀手!” “阿兄为了救我,自然不会选我。他必须要迷惑楼让,如此才能顺利救下我!” 王:…… 虽然、但是,王姮的话,还真是该死的有道理啊。 结合王对楼彧的了解,仔细想了想,发现若真发生这样的事儿,楼彧极有可能会像王姮所猜测的那般,做出这样的选择! 作为观众,王看重的是剧情,是男女主之间的极限拉扯。 而现实却不是电视剧,王姮、楼彧等贵人,看重的永远都是人心、是逻辑! 王彻底认清了楼彧、王姮与自己的差距,不只是出身的高低,还有对于人性的了解。 自己,果然还是太天真了。 这样的自己,被人家考验,似乎也不是那么的难以接受。 “……咦?那不是橘座吗!” 王不想再纠缠这些话题,便要换个话题。 恰巧,眼角的余光瞥到一团橘红色,脱口说了句:“几日不见,它又胖了啊!” 大橘为重,至理名言啊。 王冲着那只习惯了在王姮身边骗吃骗喝的猫主子招招手:“咪咪!过来!” 某狸奴顿住脚步,转过头,一张蓬松炸毛的小圆脸,霸气十足。 一双竖瞳看向王,似乎在说:咪什么咪?你才咪咪?你全家都是咪咪! 请叫我狸局! 王姮也看到了狸奴,这是胖猫儿,从五六岁时就陪着她。 一路从沂州的王家坞堡,来到河东的王家庄子。 虽然这狸奴,颇有些野性难驯,根本不愿认她为主,也从不把王姮的家,当做它的家。 经常见不到“猫”影,来去自如,蹭吃蹭喝。 不过,王姮还是坚定的认为,这就是她的狸奴。 因为在她每个需要狸奴的时候,它都会出现。 “狸奴!” 王姮没有叫什么橘座,怪里怪气的,关键是狸奴不买账啊。 这不,王叫橘座,狸奴高傲冷漠。 王姮一声“狸奴”,它便甩着尾巴,晃着一身的肉肉,来到了王姮身边。 王:……尊称你一声“橘座”,你却爱答不理? 好个不知好歹的猫主子! 心里吐槽,却并不妨碍王蹲下来,与王姮一起撸猫。 不得不说,橘座的一身毛茸茸,油光水滑,还有堪比煤气罐罐的体型,厚实柔软。 摸上去,那手感,绝了! 狸奴却冲着王呲牙,还试图挥出猫猫拳。 还是王姮最了解自己的狸奴,撸猫之前,先从腰间小竹篓里取出了几条鱼干。 她抬手分给了王两条。 王:…… 好吧,想要撸猫,先给鱼干,也算公平交易呢。 关键是,没有鱼干,人家猫主子也不让动啊。 王拿着鱼干,送到了橘座面前,橘座这才不再呲牙,还收起了胖爪爪。 呼噜!呼噜! 狸奴吃得开心,便摊开身子任由两个小女孩摸啊摸。 王从背,一路摸索到了更加柔软的肚肚。 “咦?九娘,我、我怎么觉得,橘座好像有些不对劲!” “怎么不对劲?” “它这肚子,不像是单纯的胖,反倒像是、像是——”揣了小猫崽。 王不确定,想了想,问道:“九娘,橘座多大了?” 王认识王姮已经七年,那时,这只胖橘猫就在。 也就说,它至少七岁了。 七岁的猫,不年轻了,似乎过了最佳生育年龄了啊。“狸奴少说也有七岁了!” 王姮仔细回想了一下,不太确定的说道:“我第一次见到它的时候,它看着就像是一只大猫。” 而非幼崽! “这几年,橘座似乎也没有生过崽儿啊!” 这对于一只半野生的猫儿来说,并不正常。 王禁不住怀疑,“还是说,橘座生过小猫,只不过是在外面?” “应该不会!狸奴虽然经常来来去去,但在外面的时间最长不超过一个月。” 若是这个时间,狸奴在外面生崽,王姮应该会有所发现。 生崽,或许只需要一两天。 但猫儿的孕期,可不只有一两个月。 狸奴若是揣了小猫崽,王姮撸猫的时候,定然会有所察觉。 比如—— “噫!阿,你说的没错,狸奴的肚子确实不寻常!” “走,咱们去找府医!” 王姮一想到自己喂养的狸奴,可能有了小猫崽,顿时兴奋起来。 她弯腰抱起了狸奴,呃,险些闪到腰。 都说她胖,让她说,这狸奴才胖的。 一只猫,居然这么重。 王见状,赶忙伸手帮忙。 两个小女郎,抬着橘座,噔噔噔的下了楼。 中秋夜被叫来加班的府医:……被迫加班也就算了,病人居然还是只小畜生! 打工人的怨气,几乎要化作实质。 偏偏他还不能发作。 恭敬的见礼,尽职尽责的给“病人”看诊,“某不是兽医,不擅长为牲畜看诊。不过,这狸奴,确实有妊。” 何止是有妊啊,简直就是快要临盆了! 用不了几天,应该就能生出一窝的小猫崽。 但凡换成人,府医都能说句恭喜,然后得到主人的红封。 然鹅,这是—— 不等府医暗自在心底抱怨完,就听到王姮欢喜的声音:“狸奴真的要做阿娘了啊!真好!” 王姮开心,跟在王姮身边的白芷,便知道该如何做。 都不用王姮吩咐,白芷就拿了一个荷包,亲手递给了府医:“有劳!辛苦了!” 府医熟稔的接过荷包,手指轻轻捏了捏,好家伙,硬硬的、圆饼状。 这是银饼子! 少说也有三四两呢。 都能抵得上他半个月的份例。 过节加班,确实挺让人恼火的。 但,赏赐丰厚,府医觉得:这样的加班,多多益善! …… 人的悲喜并不相通,即便是嫡亲的母女。 王姮这边为了即将到来的小生命而欢喜,姜侧妃那里却因为故人的来信而有些纠结。 “这是——” 姜侧妃见阿楚的神情有些复杂,她禁不住生出了几分好奇:“谁写来的信?” 故人? 于她而言,能够称得上故人的人,还真不多。 不过,姜侧妃首先排除掉的就是王廪。 这个狗男人,早在姜侧妃反手将他坑进京城的时候,姜侧妃就已经决定与他彻底切割。 姜侧妃下令,但凡是王廪的来信,一律拒收。 即便因为某些原因,不得不收下,也不许送到她的面前。 阿楚是她的心腹,陪着她从娘家嫁到王家,再入杨家的老人儿,知道她的苦楚,理解她的怨恨,阿楚甚至更恨王廪。 阿楚根本不会为了王廪而忤逆她这个主子。 所以,阿楚手中的这封故人来信,定然不是王廪的。 “是、阿朱!” 阿楚低低的说了句。 说起来,她与阿朱曾经是无话不说的好姐妹。 她们都是姜家的家生奴婢,从小一起长大,一起被选到娘子身边服侍,一起陪着她出嫁。 只是,在王家,两人的人生开始变得不同。 那时娘子有妊,谢太夫人虎视眈眈,总想着趁机给娘子添堵。 娘子索性先下手为强,主动为王廪纳妾。 至于侍妾的人选,自然是她的陪嫁丫鬟。 娘子便把她们这些人叫到了身边,挨个询问她们的想法。 阿楚非常坚定,她不嫁人,更不会给郎君做妾,她只要守在娘子身边。 阿朱却有些迟疑。 虽然嘴上也说着要伺候娘子,可娘子、阿楚都看出了她的意动。 想想也在情理之中,王廪其人,不管品性、能力如何,一身的皮囊确实不差的。 出身高贵、饱读诗书,俊美儒雅,气质华贵。 不说阿朱一个奴婢了,就是某些小贵女,见到王廪,也会禁不住的羞红了脸、动了心。 娘子多聪慧的人啊,眼睛更是毒辣,一眼看穿了阿朱的小心思,她没有计较,反而将阿朱送到了王廪的书房。 就这样,阿朱成了王廪的侍妾。 阿朱虽然有些小心思,但对姜氏始终恭敬。 得了宠爱,也从未在姜氏面前张扬。 内宅之中,她明里暗里的帮了姜氏许多。 姜氏对阿朱谈不上失望,也没有怨怼。 毕竟当初是她要在陪嫁丫鬟中挑选侍妾人选的,不是阿朱,也会是其他人。 后来,姜氏“和离”,逼迫离开王家。 她只带走了阿楚,阿朱则留了下来。 从那以后,姜氏便再也没有跟阿朱联系。 只是隐约听说,阿朱的日子不太好过。 想想也是,崔氏那般霸道的人,连一个和离原配所出的女儿都容不下,更何况是阿朱等能够分走郎君的贱人?! “……当年我在沂州的时候,阿朱都不曾写信于我,如今隔了七八年,阿朱为何又——” 姜侧妃疑惑着,心中更是警铃大震。 她这般身份,如今又是这般敏感的时节,她断不敢忽略一丝一毫的“异常”。 “回禀娘子,据奴所知,阿朱这些年一共为王廪生了二子一女,全都夭折。” 而这些孩子,基本上都是在崔氏过门后,或是病逝、或是发生了意外。 真相到底如何,用脚趾头想也知道。 “这封信是三个月前,阿朱想办法托人送去齐王府的。” 那时姜侧妃已经离京,信落到了李王妃手里,李王妃没有扣留,而是想办法命人辗转给姜侧妃送了来。 “阿朱又怀孕了,她担心会保不住这个孩子,便想求您帮忙……” 那时只是想要帮忙,可随着王廪被罢官、王家被抄,阿朱所要祈求的,大概就只是“托孤”了! (本章完) 第154章 将别离 第154章 将别离 “王廪,已经在回沂州的路上了吧?” 看完信,姜侧妃神色如常,并没有太大的触动,也没有任何的感伤。 她与阿朱,早已“恩怨”两清。 当初,确实是她首先开口,询问阿朱等奴婢,是否愿意服侍王廪。 但,她没有强求,她给了所有人选择的机会。 就像阿楚,她不愿意,便继续留在姜侧妃身边。 而阿朱,选择了给王廪做妾,那她就要自己承担因此而产生的所有因果。 姜侧妃不会嫉恨阿朱对王廪的小心思,却也不会对她有任何愧疚。 她,不欠阿朱的。 在王家的时候,阿朱确实帮过姜侧妃,可姜侧妃也给了足够的报酬。 且,说句不怕招人骂的话,姜侧妃与阿朱本就是主仆。 姜侧妃捏着阿朱的身契,本就对她有着生杀大权。 姜侧妃不管让阿朱做什么,都是合乎大虞的法律与道德的。 阿朱能够为姜侧妃做事,是她的职责,更是荣幸。 姜侧妃没有仗着主人的身份,让阿朱为自己卖命,还让她如愿的成了半个主子,已经是十分厚道的。 在姜侧妃离开王家后,她与阿朱的关系也就彻底了结。 阿朱心里,应该也是明白的。 所以,崔氏过门后,苛待姬妾,甚至是戕害庶子庶女,阿朱接连丧子,无比的悲恸、愤恨,却并没有找姜侧妃帮忙,就是因为知道,自己与姜侧妃仅剩的那点儿情分,还不足以让姜侧妃为自己费心费力。 这一次,大概是真的被逼到绝境,或者阿朱的身体出了问题,才厚着脸皮,写了这封求救信。 阿朱在信里,没有不知分寸的直接托孤,而是回忆过往主仆一起长大的情分,并哀哀祈求主子怜悯。 姜侧妃早已不是当年的姜氏,她经历了太多,心早已变得冷硬如铁。 反倒是阿楚,看到信中提及她们在闺中的种种,一时心软,禁不住有些怅惘。 不过,这一丝的“追忆”,还是无法跟对主子的忠心相提并论。 阿楚收敛心神,眼底的怅惘消失,恢复了往日的精明、干练。 听到姜侧妃的问题,她赶忙躬身回禀:“还是娘子记性好,王廪已经被遣返回沂州。” “算算时间,他以及王家老小,距离沂州应该也就只有二三百里。” 姜侧妃一行人,确实忙着赶路(逃亡),但期间,他们还是能够住驿站,收、发消息。 尤其是姜侧妃关注的人,李王妃都会帮忙盯着。 王廪刚被罢官,不到三日,姜侧妃就收到了消息。 随后,王家被遣返回原籍,出发的时间等,姜侧妃也知之甚详。 京城距离沂州,就一千四五百里的距离。 都不用姜侧妃,就是阿楚等奴婢,略略估算,就能大致判断出王家人的位置。 “阿朱应该已经生了,只是不知道她和孩子是生是死!” 姜侧妃眸光闪烁。 她不欠阿朱,也不会依靠这人,不过,两人终究有点子主仆的情分。 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又不算太麻烦的话,姜侧妃倒也愿意搭把手。 就当、行善积德吧。 现在正是最关键的时刻,天时地利人和,杨翀应该都谋算了。 姜侧妃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祈祷。 恰巧这个时候阿朱撞上来,姜侧妃心念微动,说道:“派个人去看看吧。若是能搭把手,就帮一帮!” 这,也不只是做善事,兴许也能恶心恶心崔氏。 崔氏作为继母,可以不喜欢王姮,也可以不疼不爱她。 但,姜侧妃却不能允许崔氏算计,甚至是谋害王姮。 过去没有机会,崔氏做了也就做了。 如今,阿朱把机会送来,姜侧妃觉得,倒是可以利用一二。 还有阿玖那儿……倒也不急,她要先与阿玖好好商量。 “是!” 阿楚眼底闪过一抹感激,她就知道,娘子最是个重情义的。 …… 府医说的没错,狸奴不只是揣了猫崽,还即将生产。 “……九娘,我怀疑,橘座就是回来生猫仔、坐月子的!” 王蹲在一个十分精致的猫窝前,看着懒洋洋摊在柔软的垫子上的胖橘猫,忍不住的吐槽道。 王姮点头,“阿,自信点儿,把‘怀疑’去掉。” 狸奴就是回来生孩子的。 与王相处这些年,王姮也学会了许多后世的网络热梗。 她伸手戳了戳狸奴鼓鼓的肚子,“这狸奴,最是顽皮,根本就养不住。” “它颠颠的回来,蹭顿饭,就会再溜走!” 哪会像现在这般,居然回来就不走了,还乖乖的住进了王姮命人精心给它制作的“月子房”。 “这猫儿,怕是成精了呢!” 王也学着王姮的模样,对着橘座就是一通戳、戳、戳。狸奴(橘座)抬起眼皮,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居然没有呲牙,也没有伸爪爪。 王:……嘿!橘座,你也有今天啊。 不过,对于这只成了精的橘猫,王还是很喜欢的。 她可没忘了,当年楼彧被楼让算计的时候,还是多亏这只狸奴带路,让王姮第一时间找到了楼彧。 现在可不是建国后,猫儿可以成精! 王一边撸猫,一边胡乱腹诽着。 “成精?谁成精了?” 一记极有代表性的公鸭嗓,由远及近。 不用回头,不用看,两个小女郎便知道,来人是谁。 王赶忙站了起来,态度很是恭敬—— 啧,小变态啊! 还是个智商超群、善于伪装、手握重兵的小变态,她一个正常人,敬着怕着就对了! “郎君!” 王微微屈膝,向楼彧见礼。 楼彧冲着王点了点头,权当回礼。 虽然没有开口,可能够有所回应,已经是对王的“优待”了。 要知道,结束考验的郑十三,现在再见到楼彧,楼彧连眼角的余光都不会施舍一个,更遑论点头了。 王通过了楼彧的考核,已经算是多半个自己人了。 王:……好荣幸啊!居然被小变态收入了羽翼之下。 王姮听不到小伙伴的腹诽,她没有起身,只是扬起了小脑袋,笑着说道:“阿兄!你忙完啦?” 距离中秋节,已经过去了三天。 这三天,外头总有小股的争斗。 不过,沂河上,倒是恢复了平静。 所谓“乱民”,在杀掉楼让之后,便都回到了河道行营。 干活的干活儿,养伤的养伤。 没有逃跑的,也没有失踪的,楼彧在最短时间内平息了“民乱”,还让民夫们重新恢复了建设。 倒是萧无疾,很是忙碌。 带着兵马在整个沂州荡来荡去,不知杀了多少人,空气中似乎总弥漫着一股血腥味儿。 不过,杀了三天,似乎已经肃清了沂州的“匪患”。 就在今天中午,萧无疾带领人马离开了沂州,听说要去齐州。 王姮:……这是要把整个齐地重新“清洗”一遍啊。 这些却与楼彧无关了。 楼彧的地盘就是沂州,以及顺着沂河延伸出去的大运河。 沂河的“民乱”平息了,上游、下游等各个州郡的河道,还需要肃清呢。 王姮知道楼彧的计划,也能推测出他接下来的行程安排。 楼彧这会儿回来,应该不是忙完了,而是他抽空回来做些安排,然后再奔赴下一个州郡。 他啊,且有着忙呢。 “说狸奴呢!” 王姮暗自思索的时候,也没有忘了回答楼彧刚才的问题。 她揉了揉胖狸奴肉肉的小脸,笑着说道:“它呀,最是滑头,若不是因为要生小猫崽了,它才不会乖乖的待在家里!” “……”这么老的猫了,居然还能生崽? 楼彧没说话,也没有掩饰眼底那明显的嫌弃。 狸奴(橘座)感受到楼彧的眼神,冲着他呲了呲牙:两脚兽,你什么意思?嫌弃本喵皇? 王姮的笑容愈发灿烂,娇嗔道:“阿兄,狸奴也没有太老!府医看过了,说它和小猫崽都很好。” 闲话了两句,王姮也撸够了今日的份额。 她知道,楼彧来找她,一定是有话说。 她站起身,接过丫鬟送上来的湿帕子,擦了擦手,然后才走到楼彧的身边。 “阿兄,可是要出发了?” 楼彧点头,指了指沂河的下游方向。 王姮会意,果然跟她猜得一样,楼彧会顺着朝廷规划好的大运河,由北向南的推进。 他会利用沂州“民变”的事儿,重新将运河的掌控权收回来。 这、也是杨睿临行前留下的一个任务。 大运河无比重要,必须掌握在齐王系自己人手里。 楼让的倾覆,会让朝廷上下知道河道总管不好做。 齐王系人马重新掌控大运河,则会让某些人知道,齐王以及他的追随者,绝不是好算计的。 经过齐地的大清洗,以及大运河的肃清,朝廷上下就会明白一个道理—— 齐王,可以示弱,却不是真的弱。 即便齐王父子不在齐地,照样能够彻底掌控封地,手握运河! 这,也是齐王行动中重要的一环。 想要让人追随,不能总想着卖惨、争取同情,更要展现肌肉。 唯有让人知道,齐王强悍,即便被排挤、被迫害,也绝不会被人轻易战胜! 跟着他,哪怕是造反,都能够成功! (本章完) 第155章 诛心 第155章 诛心 “嗯!” 楼彧点头,他确实要离开了。 且,这一走,可能就是几个月,甚至是更久! 齐地……运河沿线……京城! 楼彧等了这么久,终于有了机会,他定要直上云霄。 楼彧眸光幽深,他已经能够完美的控制情绪。 哪怕此刻,即将奔赴“战场”,他早已热血沸腾、跃跃欲试,也能够不漏痕迹、无波无痕。 “阿兄,你只管去!” 王姮仿佛没有觉察到楼彧那平静暗夜之下的汹涌,她扬起圆润的小脸,乖巧甜糯中带着坚定:“楼氏坞堡,有我呢!” 如果非要成亲,她就嫁给阿兄。 四舍五入,她就是阿兄的未婚妻。 阿兄出去拼搏,她便会好好的为阿兄看好家。 这河东,这楼氏坞堡,即便没有主人,也不会乱,更不会为他人所觊觎! 王姮可不是只知道吃,她亦有管家理事、坐镇后方的实力。 听到王姮的话,感受到她的坚定与自信,楼彧低下头,淡然温和的眼眸中,闪过一抹柔软。 他自是放心,他的胖丫头长大了,已经能够承担起主母的责任。 当然,胖丫头确实能干,可他也会给予她足够的底牌。 楼彧从袖袋里掏出一枚小巧的白玉印章。 印章的个头不大,也就成年男子大拇指大小。 印章上端的印纽不是常见的龟、狮、虎等祥瑞,而是犬。 咳咳,没办法,谁让某个小霸王生于戊戌呢,属狗的人,私人印章的印纽也就被雕刻成了狗的形状。 王:……果然是小变态。 王姮:……阿兄果然任性。 “这是我的印信,可调动楼氏坞堡的所有人和物。” 楼彧没有迟疑,直接将小巧的狗头印章,塞进了王姮的小手。 “阿玖,你拿着,我走之后,楼氏坞堡由你做主!” 主君不在,自有女君掌管。 这,是规矩,亦是夫妻情深、相互信任的体现。 这枚印信,不只是一个小小的私人印章,更是楼氏坞堡权利的象征。 楼彧把它交给王姮,就是把自己的身家全都托付给了她。 王姮双手捧着,小巧的印章,并没有什么分量。 可她还是感受到了沉重的责任。 “……嗯!” 这次,王姮没有说什么“你放心”之类的承诺,她缓缓点头,认真而郑重。 王姮觉得自己像极了坚定的守卫者,殊不知,她这小模样落在楼彧眼中,就是乖巧、可爱。 楼彧忍不住在心底叹息—— “胖丫头,还小呢!” “她需要我为她荡平一切,挣来富贵。” “临走之前,我还需要帮她处理好某些事,绝不让她分心、劳神,更不会让她为难!” 楼彧现在真的能够做到思虑周全。 明明自己正在准备去外面搞大事情,却也不会忽略了王姮的种种琐碎。 许多,或许并不重要的小事,楼彧还是会提前帮王姮处理妥当。 比如即将返回的王廪一家。 在注重伦理纲常的大虞,长辈对晚辈有着先天的、绝对的优势。 不说王廪这个亲生父亲了,就是崔氏,与王姮一无血缘,二无养恩,却因为有个继母的名分,就能决定王姮的生死。 若这人心思正也就罢了,王姮只需按照规矩,哪怕是演戏,只要演出了“母慈女孝”,便能够和睦相处、各自安好。 可恨崔氏恶毒、蠢笨,当年作为一个刚进门的新妇,还没有儿女呢,就想要除掉与自己并没有太大利益冲突的王姮。 几年过去了,崔氏有了嫡子,她的底气更足,更有看王姮不顺眼的借口。 过去,王姮还能躲在庄子里,几乎不与崔氏打交道。 崔氏似乎也能忘掉王姮这么一个拖油瓶。 但,现在,王家倾覆,王廪等王家上下人等,都要回到沂州,苦哈哈的讨生活。 奴婢没了,部曲、庄户被充公,一个弄不好,王廪以及他的儿女们,都要下地干活儿。 作为世家贵女、世家贵妇的崔氏,如何能够接受这种巨大的落差? 若王家所有人都是如此,崔氏或许还能平衡些。 偏偏王姮有楼彧的庇护,还能继续在楼氏坞堡当个尊贵、体面的女君。 本就憎恶王姮的崔氏,如何甘心? 其实,不只是崔氏,就是王廪,或是王姮的众兄弟姐妹们,看到自己与王姮的巨大差异,也会忍不住的羡慕!嫉妒!怨恨! 有了怨怼,就很容易被煽动,继而做出恶事。 到了那个时候,楼彧却不在河东,根本无法万无一失的保护王姮。 “……先下手为强。临走前,我需得把所有的隐患,都帮阿玖扫除干净!” 崔氏,最恶毒,也最关键。 若是操作好了,兴许还能有“惊喜”。 楼彧脑子里快速的想着,白皙修长的手指,下意识的摸索着象骨摧决。 王姮眸光一跳:嘶!好凌厉的杀意! 阿兄,又、又想杀人了?! 还是说,他又要为她做决定、处理隐患? 隐患? 应该不是她身边的奴婢。 随着赵锦娘的死,王姮身边的奴婢、护卫等,也都全都进行了考验、审查、核定等等程序。 经过了一番大清洗,现在王姮身边,再无一个“不贰其心”之人。 还有谁? 等等! 难道是还在路上的王家人! 王廪? 崔氏?! 王姮的脑海里也飞快的闪过一个个的猜测。 她聪明,更了解楼彧。 只凭一股其他人根本就感受不到的杀意,王姮就几乎猜到了真相。 阿兄这次,大概是要“诛心”! …… 接了楼彧的印信,还接管了楼彧留在楼氏坞堡的护卫、暗卫。 王姮正式成了楼氏坞堡的女君。 姜侧妃知道了这些,原本想要说些什么,可面对女儿近乎懵懂的澄澈双眸后,又都咽了下去。 无妨,阿玖还小呢。 且,现在诸事纷杂,并不是在意这些的时候。 等大事成了,尘埃落定,九娘也大一些了,她再好好教导与她。 将那些提醒的话压在心底,姜侧妃换了个话题—— “阿玖,你想做王家的家主吗?” 王姮愣了一下。 家主? 沂州王氏的家主? 她? 一介小女郎? 哦不,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王家都被抄了,只剩下了几十亩的祭田,就这么一个“破家”,一群的老弱妇孺……如此家主,有什么好当的? 难不成要让她主动收拾烂摊子,上赶着供养那一群的吸血虫? 当然,王姮明白,阿母这么说,应该是想让她有个“娘家”。 毕竟对于女子来说,即便嫁了人,也少不了娘家做靠山。 娘家给力,丈夫、以及整个婆家就不敢欺辱。娘家如果靠不住,甚至是没有娘家,女子想要过得好,就只能寄希望于丈夫有良心,翁婆够厚道! 然而,赌什么都不能赌一个男人的良心,以及外人是否善良啊。 所以,在大虞朝,有个娘家,还是很重要的。 王姮从小就一个人在庄子生活,对于父母、对于家族,并没有什么依赖。 她完全没有“娘家”的概念。 左右她有阿母,还有楼彧—— 看到王姮那精致的小脸上,几乎把她心底的所有想法都直白的、详细的写了出来。 姜侧妃丝毫都不意外。 她勾了勾唇角,轻声道:“阿玖,我知道,你不需要依靠娘家!” “但,很多事,可以不用,却不能没有!” “你与楼彧,从小一起长大,多年的情分,将来成了夫妻,即便没有男女之爱,亦有兄妹之情,他总不会欺辱你、伤害你!” 姜侧妃压低嗓门,轻轻的、缓缓的说道:“然则,人心易变。阿玖,你可以依靠楼彧,却不能只依靠他。” 有个“娘家”,也算是有个退路。 要知道,大虞朝有七出,亦有三不去。 女子若没了娘家,确实可以不被休,可也很难和离。 姜侧妃现在说这些,不是咒女儿,而是未雨绸缪。 就像她刚才说的,“可以不用,但不能没有”。 “左右是顺手的事儿,提前安排个后路,将来用不到,自是最好,若是需要了却没有,岂不懊悔?” 说到这里,姜侧妃有些怅然。 她禁不住的想,几年前,她被王廪逼迫的时候,若娘家还在,是不是能够有转机? 或许,她依然逃不脱被当成玩物的命运,可心底总有那么一丝幻想与希望。 那时的她,真的孤立无援,逃无可逃。 自己有了深入骨髓的惨痛经历,姜侧妃希望,自己的女儿不要遭受这一切。 王姮:……有些道理。 阿母是想让她在王廪的儿子中,挑选一个做“傀儡”,由她这个长姐,代管家主之责? 对了。 渣爹有几个儿子来着? 王姮在庄子长大,对于王家内院,不关心,也不愿关心。 不过,她本着知己知彼的原则,对于自己的“家”,还是做了一定的了解。 王廪有继室崔氏,还有侍妾若干。 崔氏过门后,只生了一个王昶,王昶在兄弟中排行第五。 几个姬妾也各有所出,王廪名下的儿子们,排行应该已经到了……第八! 咦,还真不少啊。 只是,孩子有了序齿,却未必能够长成。 就崔氏那恶毒、不容人的性子,王姮深受其害,自然能够想象得到,王廪的那些庶子庶女,日子定不会好过。 哦不,不好过都是好听的说法,更为难听、也更为现实的是: 王家有崔氏这个主母,这几年,总有白事。 比如,有个叫阿朱的侍妾,二子一女,三个孩子,病死了两个,“意外”溺水一个。 “等等!阿朱!” 王姮猛然想到,这个阿朱,似乎就是阿母曾经的陪嫁丫鬟。 所以,应该是阿朱又有了情况,阿母知道了,才有了今日有关王家家主的谈话。 王姮微微垂下眼睑,掩藏住眼底那一闪而逝的精光。 “阿母,您言之有理!” 王姮抬起头,又是乖巧、天真的小模样。 她抿着小嘴儿,又圆又亮、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写满了对于阿母的信服。 “阿母,您是不是已经有人选了?” 王姮软糯的问着。 姜侧妃没有察觉到异常,犹豫了一下,说道:“确实有个人选!你还记得阿朱吗?” 王姮:……果然是她! 王姮乖乖点头:“记得!阿朱阿姨是您的陪嫁奴婢!” 姜侧妃听到王姮称呼阿朱为“阿姨”,颇有些欣慰。 她知道,王姮会“尊敬”阿朱,是看在她的面子上—— 长辈身边的,哪怕是个奴婢,晚辈也愿意高看两眼。 不是奴婢本身值得尊重,而是为了孝道。 “没错,她是我的陪嫁,与我一起嫁到王家。当年我怀你的时候,便让她服侍王廪……” 缓缓说了与阿朱的“纠葛”,最后,姜侧妃叹息道:“崔氏恶毒,她的三个孩子都夭折了。” “如今,王家被遣返回沂州,阿朱在路上艰难生下一子,坏了身子,母子都要熬不下去。” “你若愿意,我可以命人救下那孩子。” “当然,你若无心做这王家的家主,也可不必理睬!” 姜侧妃的意思很明白,她只是跟女儿商量,并提供一个建议。 愿不愿意,都要看女儿自己的意思。 她,绝不强求,更不会以长辈的身份进行压迫。 一个阿朱,还没有这么大的脸面。 且,这件事不只是救人、攒功德,更是为了阿玖好。 王姮再次垂下眼睑:为我好?还给了我选择的机会?真、好、啊! 王姮内心住着的熊孩子,禁不住鼓起了腮帮子。 “……好!阿母,我考虑一下!” …… 官道。 距离沂州还有三十里的驿站。 王家众人,早已被这一路的艰辛折腾的精疲力尽、病痛交加。 王廪略好些,到底是男人,身体比妇孺们强壮。 但,他受了太多的刺激,整个人都十分的颓废。 没了进京时的意气风发,反而从里到外透着一股子死气沉沉。 被罢官! 被抄家! 十年的努力,全都化作乌有! 他,又被打回原形。 甚至比十年前都不如,那时他还有奴婢、部曲等等家产。 如今却—— 王廪半死不活,谢太夫人则是真的病了。 她上了年纪,又是受刺激,又是风餐露宿,身体根本就受不住。 崔氏也“病”了。 哼,她才不要伺候那个老虔婆呢。 王家倒了,她没有及时止损的和离,而是跟着一起回沂州,已经足够厚道了。 侍疾? 不可能! 与其有那个时间和精力,还不如好好的照顾五郎呢。 崔氏并不知道,本该前往下游的楼彧,却饶了路,他要诛她的心…… (本章完) 第156章 恨 第156章 恨 金乌西坠,玉兔东升。 浅浅的夜色中,略显破旧的驿站,已经亮起了昏黄的灯笼。 崔氏让身边的管事娘子,悄悄塞给驿丞一块银饼子,得了一间上房。 另外,热水、灶台等,也都给了崔氏最大的便利。 简单的洗漱过后,管事娘子带着小丫鬟,提来了食盒。 “娘子,用些饭吧。” 这管事娘子,就是当年崔氏的陪嫁丫鬟翡翠。 几年前,她嫁给了王家的管事,从贴身侍女变成了管事娘子。 王家出事后,包括崔氏的陪嫁人口,王家所有的奴婢都被抄没、发卖。 不过,崔家还在,崔氏的父、兄等出面,帮忙将崔氏的奴婢都买了下来,重新送回到崔氏身边。 崔氏却没有都收下—— 谢太夫人已经没了人服侍,崔氏作为儿媳妇,身边若是奴婢太多,很容易被谢太夫人“调用”。 崔氏:……哼!我才不要便宜了那老虔婆! 崔氏与谢太夫人做了几年的婆媳,两个女人就明争暗斗了几年。 两人不能说是不死不休,却也真的做不来“婆慈媳孝”。 过去看在王廪的面子上,王家亦是富贵,崔氏才受制于婆媳关系,不得不对谢太夫人恭敬、顺从。 如今……哼,王家都败了,全家人都要靠着她的“嫁妆”过日子,崔氏若是还要忍耐,那她就是犯贱。 崔氏表示,她是世家贵女,才不是倒贴还要受气的贱人。 当然,谢太夫人更是人老成精,知道自家的处境,再不敢像过去一样,摆着婆婆的款儿,对崔氏诸多挑剔。 谢太夫人仿佛“醒悟”了,忽然意识到了崔氏这个儿媳妇的好,对她十分满意,张口闭口就是各种夸赞。 看到如此“前倨后恭”,甚至近乎卑微的恶婆婆,崔氏只觉得通体舒泰。 她没有选择与王廪和离,而是继续留在王家,除了顾及儿子外,也是有这方面的原因—— 在谢老妪手底下,受了这些年的气,终于翻了身。 崔氏无比享受谢老妪的恭维、讨好。 她就是喜欢看到谢老妪明明很讨厌她、却还不得不笑脸相迎的憋屈模样。 只看恶毒婆婆那副“忍辱负重”的嘴脸,崔氏吃饭的时候,都能多吃一碗,哦不,还是半碗吧。 吃多了,容易胖! 崔氏可不想还不到中年,就发了福! 她才不是王九那贪吃鬼,小小年纪就吃得一身肥肉,连亲爹都嫌弃。 想到前头留下来的拖油瓶,崔氏的心情愈发好了—— 七年前,她只能把王九赶去庄子。 而现在……齐王府失势了,姜侧妃估计也要跟着完蛋。 到时候王九这小贱人,就能完全落到她的手上。 到时候……哼!可惜她太过痴肥,容貌不堪,想高攀个好人家都困难。 也不知道,过了这几年,楼大郎那小畜生,还愿不愿意…… “咦?我这是怎么了?” 崔氏猛然意识到,自己居然开始回忆过往。 还接连想到了王姮、楼彧等,好几年都不曾见过的“故人”。 “这、莫非就是近乡情怯?” “啊呸!才不是!我才不会想念那些人。” 非亲非故的,就算要想念,也当想一想现在就在河东当主簿的侄子。 或者—— “五郎呢?五郎在哪儿?” 崔氏赶忙收敛心神,抬眼去看翡翠。 翡翠躬身回禀,“好叫娘子知道,五郎在东跨院。” “……” 崔氏不满的抿嘴。 她不是对亲儿子不满,而是暗骂谢老妪奸诈:“就知道做戏。明明是个冷心冷肺、自私凉薄的老虔婆,却还整天做出一副宠爱孙儿的老祖母模样!” 崔氏这话,就有些昧良心了。 谢太夫人对王姮,确实称得上冷漠、无视。 但对王昶这个嫡孙,还是有几分慈爱的。 或许,比不得那些将孙子当成掌中宝、心头肉的老祖母,却也有些许真心。 崔氏:……些许?不够! 她的五郎可是王家唯一的嫡孙,身份贵重,聪明懂事。 长辈们,再怎么宠爱、看重都是应该的。 谢太夫人不够疼爱,却还整日做出一副慈和的模样,崔氏都快被恶心坏了。 偏偏—— “五郎最是单纯、善良,旁人对他虚情假意,他却当了真,并加倍的还回去。” “唉……这傻孩子啊——” 嘴里说着儿子“傻”,崔氏眼角眉梢却都是骄傲。 她的儿子,聪慧、纯良,在京城的时候,就有无数人交口称赞。 可惜,被王廪这个废物连累,不得不回到原籍。 他的学业……等等!回原籍,学业应该也不会被耽搁。 沂州确实不如京城繁华,但沂州有海内名士沈度啊。 王九只知道憨吃憨玩,平白辜负了名士弟子的身份。 她这般不堪,扶不上墙,合该把机会让给五郎。 五郎可是王家的嫡子,是她的亲弟弟,更是王家未来的家主。 王九没有同母的兄弟,以后能够依仗的只有五郎。 “若王九识趣些,主动将名额让出来,或是求得沈先生收下五郎,我倒是可以给她些许体面。” “将来嫁了人,也能让五郎帮衬她一二!” 崔氏自以为是的想着。 在她看来,王九只要不是蠢到家,就该明白娘家、兄弟的重要性。 就像她崔氏,此次夫君落难,若非有娘家帮助,她现在连饭都没得吃,更不用说有奴婢、有“嫁妆”了。 崔氏以己度人,觉得王九应该知道怎么选。 翡翠听了崔氏的话,赶忙附和:“娘子说的是,咱们五郎最是纯良、孝顺。” 翡翠故意说出了“孝顺”二字,她这是在提醒崔氏:谢太夫人是五郎的祖母,不管她对五郎是不是虚情假意,五郎若是还想要个好名声,就必须孝顺谢太夫人。 哪怕是演,也要扮演一个孝子贤孙、温良君子。 崔氏当然明白“孝顺”的重要性,她也知道五郎能够守在生病的老祖母跟前侍奉,是有利于他博取美名的。 崔氏更是希望五郎确实是个孝顺的好孩子。但,崔氏只想让儿子孝顺自己。 谢老妪? 哼,老而不死的贼,贻害千年的老祸害! 哪里配得上她五郎的一片孝心? “……” 崔氏抿紧嘴唇,片刻后,才勉为其难的说了句:“也罢,就让那老妪得意片刻。” “翡翠,你看好时间,一盏茶后,就去唤五郎过来!” 一盏茶的功夫,饭菜还凉不了。 这是崔氏的极限。 “是!奴遵命!” 翡翠答应一声,便开始留意时间。 片刻后,翡翠亲自去到东跨院叫人。 房间里,就只剩下了崔氏和一个小丫鬟。 嗖! 从外面飞进来一块石子儿,精准的打中了那小丫鬟的某个穴位。 小丫鬟一声不吭,就软软的倒了下去。 崔氏一惊,“什么人?” 难道是刺客? 不应该啊。 王家都败落成这个样子,根本没有刺杀的价值。 还有王廪,进京才两个多月,也来不及得罪贵人。 唰! 就在崔氏又惊又怕的时候,一个人影从窗子跃了进来。 “崔娘子,几年不见,可还安好?” 来人穿着黑色胡服,十四五岁的年纪,虽带着稚气,却气质沉稳、温和。 “你是、楼、楼大郎?” 崔氏连连后退,一边闪躲,一边拼命打量来人。 她发现,这少年容貌是罕见的俊美,气度也不俗。 他的五官,还有些似曾相识。 许是刚才回忆起了过往,崔氏脑海中猛然闪现出一个人:“楼彧!” 楼家的小顽童,那个曾经朝着自己丢蜂巢,继而让自己被一群蜜蜂追得满地乱滚的小畜生! 这三四年,崔氏进了京,远离了沂州,也就没有继续跟楼彧打交道。 但,楼家小郎君的名声,还是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什么安国公楼谨的“侄儿”,什么名士沈度最看重的弟子。 天资聪慧,才貌俱佳。 就连圣人都曾经对楼谨笑谈什么“汝家小郎、芝兰玉树”。 然后,楼彧就有了“玉郎”的美称。 崔氏:……呸!狗屁的玉郎,分明就是个野性难驯、顽劣狠毒的竖子。 崔氏没有见到长成少年的楼彧,记忆里楼大郎还是幼年时人嫌狗憎的模样。 此刻,看到一个似曾相识的玉面少年郎,崔氏竟有些迟疑—— 这、真的是楼彧? 容貌相似,可气质大不相同。 眼前的少年,哪怕穿着黑色的衣服,行为也堪称“鬼祟”,可整个人还是有种气定神闲、温柔高贵的从容与淡然。 他不像擅闯的毛贼,反倒像是从天而降的仙童。 “崔娘子好记性。” 楼彧温和的笑着,欠身行礼:“彧请娘子安!” 崔氏:……还真是楼大郎! 三四年不见,他、他竟真的跟传闻中的一样,成了温润君子? 至少在几年前,楼彧是不会向她见礼的,更不会如此平和的寒暄。 “不敢!” 崔氏还没忘了当年的仇,她冷冷一笑,“楼郎君是尊贵人儿,妾身一介老妪,哪敢受郎君的礼?” 被这般不客气的回应,楼彧也不气恼,他依然笑得儒雅: “崔娘子过谦了!” 象征性的客气了一句,楼彧便直奔主题:“彧此次来拜访娘子,只为两件事。” “一,河东主簿崔载,勾结匪人,勒索乡绅,威逼百姓,终酿下大祸,彧已经将他所有罪状上报朝廷,不日,应该就会定其罪责。” “二,崔娘子,你可知七年前,彧为何会‘送’你蜂巢?害得你不慎流产?” 楼彧丢出了两个炸弹,直接把崔氏惊得变了脸色。 “什么?阿载出事了?” 还有那么多的罪名! 随便哪一个,似乎都能断了崔载的仕途啊。 崔氏敢跟着王廪回沂州,就是想着沂州还有崔载。 自己的侄儿做父母官,在沂州,她就不会受气、受欺负。 兴许还能趁机报复报复某个小贱人。 可现在,人还没有回到沂州,崔载就、就—— 崔氏没有怀疑楼彧在骗人。 呃,这大概也是小霸王的信誉:楼大郎的坏,是摆在明面上的,他坏的坦荡,敢作敢当。 楼大郎,绝不会说谎! 且,崔载落罪这种事儿,也没有什么好欺骗的。 是与不是,去到河东,一问便知。 不过是一两天的时间,一来一回的功夫,楼彧没有必要说谎。 所以,崔载也完了? 好一个“也”字,真是道尽了崔氏的心酸与绝望。 而更让崔氏绝望的是—— “你说什么?你说我当年是流产?” 而非什么来了月信? “当年我年幼、不懂事,心机也远比不上你们这些长辈。” 楼彧脸上、眼底全都是和煦的笑,说出的话,却让崔氏如坠冰窟: “比如王郎君,他就故意派人告诉我,你那日会带着阿玖去楼家,就是知道楼家有个顽劣小儿。”你、崔氏,利用楼大郎,试图借刀杀人。 而那个时候的楼彧,骄纵、任性,习惯了欺负别人,哪里能够容忍被旁人利用? 他定会报复那个试图利用他的人,也就是崔氏! “王郎君还好心提醒我,崔娘子已经有妊,受不得惊吓——” 楼彧缓缓说着,崔氏的脸却已经彻底没了血色,身形摇摇欲坠:王廪!你、好狠的心呐! 崔氏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浓浓的恨。 她的孩儿,她,真的好恨啊! (本章完) 第157章 惊喜 第157章 惊喜 “王廪,他怎么敢?他怎么能?” 崔氏的愤恨中,带着一丝疑惑。 她是真的不能理解,王廪为何要这么做? 那个时候,王家虽然没有如今的倾覆,可也处于低谷。 她崔氏,是王廪费尽心思求娶而来。 她崔家是高于王家的。 除了崔家本身的权势外,还有崔家的诸多姻亲,亦是王廪所需要的。 比如,那时驻守河东的悍将楼谨,就是她崔氏的表兄啊。 等等—— 崔氏因为受刺激、愤怒而混乱的大脑,忽然闪过一丝清明。 她隐约抓住“真相”。 就在这个时候,耳边适时地响起了楼彧那温和的破罗嗓子: “王廪不等楼谨带着我前去王家谢罪,就主动表示,您并非有妊,而是来了月信。” “我年幼顽劣,行事无所顾忌,楼谨却还有慈父心肠,不愿让我背负害人性命的恶名。” “……从那日起,楼谨便答应借兵给王廪,助他以雷霆手段,震慑河东诸豪族!” 楼彧非常体贴呢,知道崔氏心底的疑惑,或者说崔氏还对王廪有“幻想”,索性把当年王、楼两家“结盟”的真相与细节全都说了出来。 崔氏不理解王廪为何这么做。 因为在她想来,她腹中的胎儿,不只是她的,亦是王廪的呀。 王廪对王昶那么看重、那般疼爱,并没有因为他与崔氏“相敬如冰”,而迁怒。 崔氏亲眼看到了王廪对王昶的好,这才明白,对于男人来说,他们是很能“恩怨分明”的。 崔氏是崔氏,王昶是王昶。 王廪可以嫌弃,甚至憎恶崔氏这个恶毒蠢笨的继室,却还是会照样精心培养王昶这个嫡子。 所以,崔氏才会疑惑:王昶与当年的胎儿一样,都是她崔氏孕育的。 王廪却区别对待了,这、这没道理啊。 楼彧却告诉崔氏,怎么就没道理了? 王廪重视的,从来都只有利益二字。 而当他的利益被触及的时候,王姮这个嫡长女可以舍弃,崔氏肚子里的那块肉也可以! 崔氏:…… 楼彧的话,残忍,偏偏又该死的是事实。 她的孩儿,还未出生,哦不,还未成型,就、就因为亲爹的唯利是图、贪婪无度而化作一团血水! 更让崔氏不能原谅的,还是随后王廪的欺骗、隐瞒。 他抹去真相、歪曲事实,让崔氏自己都开始怀疑自己,甚至信了王廪的鬼话。 啊啊! 她的儿啊,被亲爹害死了,亲娘也以为他从未来过。 他就、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崔氏越想越恨,她目眦尽裂,她浑身发抖。 终于,咔嚓一声,崔氏身上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断了。 杀了他! 我要杀了王廪那个畜生! 为了利益,为了能够让楼家欠下人情,竟是连亲生骨肉都能舍弃。 虎毒不食子啊。 王廪,简直连畜生都不如。 这样的人,就不配活着,合该去死! 崔氏本就不是什么善良的好人。 本以为王家败落,需要依靠她这个女人,就连谢老妪都拼命的巴结、示好,她终于享受了“翻身”的喜悦与得意。 而就在这个时候,楼彧却揭开了当年的真相,让崔氏意识到,自己就是一个任由王廪算计的傻子,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的小丑。 王廪一定很得意吧,当年他把崔氏骗的团团转,如今还能让崔氏不离不弃,倒贴养家! 啊呸!老娘才不是蠢货,更不是以德报怨的冤大头。 啊啊啊! 王廪,去死吧。 崔氏眼睛红了,整个人都处于一种发癫发狂的状态。 她满脑子只有王廪对自己的伤害、欺骗、戏耍、得意等等负面情绪。 有些或许是真的,有些则是崔氏臆想出来的。 如此多的负面情绪冲击之下,本就坏脾气、没脑子的崔氏,直接爆发了。 她甚至都忘了楼彧的存在,握紧拳头,大踏步的就冲去了王廪的房间。 楼彧挑眉:……哦豁,这么顺利的嘛? 他的目光从气势汹汹的崔氏身上,滑到了案几上那徐徐冒着白色烟气的紫铜熏香炉上。 唔,到底是崔氏本身脾气暴躁,还是那熏香起了作用? 楼彧行事,早已滴水不漏。 他来找崔氏,可不只是简单的告诉她当年的真相。 他还需要崔氏“爆发”。 唯有崔氏与王廪这对夫妻打起来,王家乱成一锅粥,胖丫头才不会被所谓长辈辖制,继而受欺负、被伤害! 当年的真相,不过是引子,真正让崔氏情绪不稳定的,还是某些加了料的熏香。 砰! 这是房门被撞击发出的巨响。 “王廪!你混蛋!你畜生不如!” “……崔氏,你、你发什么疯?不要以为王家败了,而你崔家出了贵人,你就能在王家趾高气昂、为所欲为!” “王廪,你、你……我崔家就是出了贵人,就是重新成了京中的名门,这是事实。怎么,你羡慕嫉妒啊!你心有不甘啊!告诉你,不管你怎么想,都是枉然!” “崔氏,你、你,不可理喻!” “我不可理喻,王廪,我就是太好说话,才被你当成傻子一样的哄了六七年!” 隔壁房间,传来了一男一女激烈的争吵、怒骂。 楼彧眼底闪过一抹无奈:这崔氏,还真是又坏又蠢,吵个架,都抓不住重点。 你因为什么跑去找王廪发泄?。 你倒是把当年的事儿说出来,好让王廪又惊又怕、又慌又乱啊。 毕竟当年确实是王廪算计了你,王廪心里发虚,很容易被压住气势。 崔氏倒好,乱七八糟,东拉西扯。 吵了半天都没有进入正题,反而被王廪弄得又乱了节奏。 “问罪”这种事儿,讲究的就是一个气势。 本该站在道德的制高点,酣畅淋漓的对施害者进行控诉。 直至实施者羞愧难当,辩无可辩。 崔氏却—— 不过,没脑子的人,动嘴、吵不赢,就很容易“动手”。 噼里啪啦! 房间里响起了杯盏落地的声音,以及王廪略显狼狈、羞恼的斥责:“崔氏!你疯了!你居然敢拿东西砸我?” 他是她的夫君啊,不能说是她的天,也是她该尊敬的人。 做妻子的,居然敢殴打夫君?呃,好吧,在民风彪悍的北境,倒也不算稀奇。 比如在京城,王廪就曾经亲眼看到过某位将门虎女,拎着马鞭,将丈夫从街头抽到街尾。 丈夫挨了打,事后还要帮妻子描补,而不是愤然休妻。 北境的贵妇们,可骑马打猎,也可动手驯夫。 崔氏,虽然不是鲜卑人,却数代与鲜卑联姻,血管里也流淌着彪悍、凶残的血。 且,崔氏只是抄起茶碗砸向王廪,并没有动刀、动鞭子—— 王廪及时闪躲,没有被茶碗砸中,只是被飞溅的茶汤洒了一身。 他愤怒、斥责的同时,暗暗庆幸:还好,还好,崔家是外戚,是文臣,而非武将。 否则,此刻崔氏就不只是砸个茶碗了。 然鹅,还不等王廪庆幸完,崔氏就抄起托盘,没头没脑的抽向了王廪。 砰! 纯实木的黑漆托盘,正好砸中了王廪的额头。 血,流了出来。 王廪,脑袋发懵,眼前发黑,摇摇晃晃,摔倒在地。 “阿母!阿父!” “崔氏!阿廪!” 听到动静赶来的谢太夫人、王昶,刚刚来到门口,就看到了如此惊悚的一幕。 祖孙俩一老一小,全都被惊呆了。 谢太夫人颤巍巍的走进房间,看到王廪一头一脸的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更是吓得三魂丢了七魄。 “阿、阿——” “廪”就在嘴边,谢太夫人却怎么都吐不出来。 她双眼发直,伸出的手不停的颤抖,嘴边流出了一条透明的口涎。 楼彧隐在角落里,默默的围观。 看到谢太夫人的模样,幽深的眼底闪过一抹亮光:哦豁,意外之喜啊! 就说嘛,崔氏这人,还是颇能给人带来“惊喜”的。 胖丫头的麻烦,似乎都解决了! …… “崔娘子,你到底是我堂祖母的侄女儿,崔氏亦是我楼氏的姻亲。” “你虽犯了错,却也是有情可原。” “不过,王郎君确实因你而受伤、昏迷,谢老媪更是因此而卒中,崔娘子多少要赔偿一二。索性就将你的‘嫁妆’,赠与王家。” “……当然,彧这些话,也不过是彧一家之言,崔娘子若是有其他的想法,亦可遵照自己的意愿行事。” 一场夫妻互殴,崔氏“大获全胜”。 奴婢、驿丞、驿卒等全都看到了王廪、谢太夫人母子倒地的画面。 崔氏爆发完毕,清醒过来,人也傻了。 还是楼彧,本着“好事做到底”的善良与高贵,主动帮崔氏说话。 听听,先是扯出他与崔氏的亲戚关系,又没有忘了为王廪等争取好处。 虽有“护短”的嫌疑,却还是尽量保持了公正。 驿丞等,就对“楼玉郎”的君子做派,赞叹不已。 咳咳,好吧,就算驿丞觉得楼彧偏袒了崔氏,也不会真的为王家发声—— 王廪可怜,也是世家。 他与崔氏,不只是夫妻,更是同一阶层的贵人。 贵圈自有贵圈的规矩,不说他一个小小的驿丞了,就是沂州刺史,京兆府尹,估计也不会胡乱插手。 清官难断家务事! 楼家势大,崔氏出了新贵人,王家业已败落……再说了,人家崔氏这不也愿意赔偿全部的嫁妆嘛。 就算闹到公堂上,定了崔氏的罪,人家照样可以钱赎买。 绕了一圈,还是这种解决方法,又何必多此一举? 驿丞心里暗暗嘀咕着。 不过,为了事后不被扣黑锅,驿丞还是连夜去到三十里外的河东县城,将存在感极低的河东县令请了来。 河东县令:……贼娘的!深夜加班也就算了,还是这种棘手的麻烦事儿。 不过,有楼彧主导,崔氏配合,受害人及其家属全都没有意见(昏迷的王廪母子:……人言否),事情也就定了下来。 崔氏与王廪和离,将嫁妆全都赔给王家。 至于王昶—— “五郎是我儿子,我要把他一起带回京城。” “王廪,他那么多庶子,还有个不足满月的幼子,根本就不缺。” 崔氏自己就是恶毒继母,自然不愿让唯一的骨肉,落到继母手里任由磋磨。 左右崔家家大业大,多养一个王昶,根本不算什么。 被偏爱的有恃无恐。 崔氏在娘家,颇受宠爱,养成了霸道的性子,如今即便出嫁,也有带着儿子回娘家的底气。 河东县令下意识的看向楼彧。 在大虞,女子可以和离。 但,和离后,她所生的儿女就与她没有了关系。 似崔氏这般,自己走人,还把儿子也带上的情况,实属不多见。 楼彧却非常满意。 崔氏与胖丫头有仇,崔氏的儿子若是留在王家,胖丫头是管了恶心、不管又容易落下话柄。 左右为难,里外不是人,索性就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楼彧和熙俊美的面容上,闪过一丝为难,却还是缓缓的点了点头。 规矩与人情,他“艰难”的选择了后者。 河东县令:……好个重情义的温润君子啊。 固然讲究公正、礼法,却也没有冷心冷肺的不顾亲戚情谊。 楼彧这个君子,不再高不可攀,而是愈发有血有肉,更让人亲近了呢! 呃,好吧,河东县令会这么的“舔”,主要还是楼家的权势。 这位可是沂州的小霸王,河道行营的民乱都被他平息了。 楼让、崔载等,当日从京城而来,是何等的风光、威武? 如今呢,一个死了,一个被收监……啧,还是不要轻易招惹楼小郎君为好哇。 反正事件的另外两个当事人,王家的长辈们,都没有反对。 昏迷的谢太夫人&王廪:……就没有人为我们发声? 在河东县令、楼彧的见证下,崔氏飞快的与王廪和离,丢下嫁妆,带上儿子和几个心腹奴婢,拿着河东县令现场公正的和离书,一大早就匆匆的踏上了返京的路。 楼彧这边,直到此时,似乎才想起为某对母子请来大夫。 大夫也是随便找来的郎中,医术,嗯嗯,治不死人,却也做不到妙手回春。 三天后,王家一行人抵达了河东县城外,得到消息的王姮,早早的守在了官道旁。 迎接“惊喜”,哦不,是她亲爱的家人们! (本章完) 第158章 利用 第158章 利用 王姮不动声色,没有将内心的欢喜表露出分毫。 一双明媚的大眼睛里,写满了对于亲人的思念与期盼。 满眼孺慕,满脸激动,虽然有着对于父亲被罢黜、家产被抄没的担心,但更多的还是一种庆幸—— 富贵没了,人还在啊。 只要一家人平平安安、团团圆圆的在一起,那就是最好的。 王姮仿佛并不知道,她这点希望也被打破了——人,并没有平安康泰。 谢氏祖母中风了,嘴巴歪了,半边身子瘫了,口不能言,身不能动。 王廪被打伤了头,一直昏迷。 倒是还有呼吸,也有一些人体的基础反应,可就是醒不来,如同活死人。 崔氏走了,侍妾、奴婢被发卖。 偌大的王家,如今只剩下一群孩子。 而这些孩子,最大的也才十二岁,最小还没有满月。 骤然遭遇变故,他们全都被吓坏了,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河东县令、驿丞等还算厚道,帮忙雇了马车,安排了衙役,将这病的病、小的小的一群人送回了县城。 “九娘!来了!” 提前派出去探听消息的护卫,骑马赶了回来。 甩镫下马,单膝跪地,恭敬的回禀道:“两辆马车,有衙役护送!” 一边说着,护卫还一边指了指不远处的官道。 王姮顺着指引看过去,便发现了目标。 她没有继续站着,快走几步,冲到了马车前。 “阿父!” “大母!” 王姮不等丫鬟服侍,就自己动手,掀开了马车车帘。 车厢里,并排放着两个人。 一男,还在昏迷的王廪。 一女,满眼激动,拼命想要开口,却只能啊啊乱叫的谢太夫人。 王姮见到了“惊喜”,心里仅剩的一丝担心消失了—— 嘿! 太好了,两个大麻烦,果然被解决了。 不得不说,楼彧此次的计划,堪称完美。 与王姮而言,王廪其人,活着麻烦,死了晦气。 眼前这般半死不活,最是恰当。 既不能仗着长辈身份压制王姮,还不会让王姮成了无父孤女,继而守孝。 王姮内心的小人,已经在撒、欢呼。 因为她忽然想到,身患重病的便宜祖母、人渣阿父,还能成为她减肥、刷名声的工具人。 王姮亲眼看到两人的模样,确定两人真的无法给自己带来麻烦,她也就能够放心的、尽情的利用! “呜!呜呜!”九娘,崔氏!是崔氏那贱人害了你阿父! 王廪也就罢了,“睡”得死死的,根本不知道王姮的到来。 还是谢太夫人看到了王姮,无比的激动。 她拼命的想要说些什么,奈何嘴巴歪了,一动就流口水,根本就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呜呜!呜呜呜!” 那贱人,还带走了你阿弟! 九娘,你要帮你阿父报仇,把你阿弟接回来啊! 王家人还没有死绝呐,王家的嫡子怎能被带去崔家? 谢太夫人有着太多的话要跟王姮说,偏偏除了呜咽只能呜咽。 王姮先是震惊,仿佛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的亲爹和祖母,居然变成这个样子。 紧接着,她那双圆滚滚的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阿耶!阿婆!你们、你们这是怎么了?” 王姮似乎被吓到了,满脸惊慌,手足无措。 除了哭,除了说些没有意义的询问,再也说不出任何有建设性的话。 谢太夫人瞪大眼睛,眼底闪过一抹凶狠:这臭丫头,真是没用! 哭! 就会哭! 哭能解决问题吗? 还有,她对着两个不能说话的人,反复的询问,是个什么意思? 她就想不到找同行的庶弟庶妹去问话? 再不济,也有护送的差役。 他们或许碍于崔家的权势,不敢说崔氏的坏话,却也能大致说出王廪为何昏迷,她这个老妪为何会中风! 王姮:……这些简单的道理,她当然懂。 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谢太夫人从未疼爱过她,王廪更是满心算计。 长辈不慈,也就不能怪她这个晚辈冷心冷肺、糊弄推诿。 她还是个孩子呢,又遭遇至亲重病的打击,关心则乱,自然无法冷静、镇定。 王姮从六岁就知道藏拙,扮猪吃虎、装傻充愣的本事,早已出神入化。 她的表演,毫无痕迹。 除了满心愤懑的谢太夫人,四周围观的人,全都被王姮“感动”了。 “王家九娘这是担心太过,失了分寸啊!” “这也不能怪她。王家接连出事,又是被罢官,又是被抄家,如今两个长辈都不省人事,她如何不急?如何不怕?” “对啊,还是个半大孩子呢。”圆润的小胖脸,尽显可爱,大大加重了幼态感。 “唉,这王家,家产被抄没,只剩下了一群孩子,日子可就艰难喽。”“……听说那个崔载不是被抓了?那、那被他霸占的王家产业——” “什么王家产业?分明是齐王侧妃的嫁妆!” 已经是再嫁的前妻,王廪作为前夫,总不好赖在人家的陪嫁庄子里吧。 王家再败落,也是名门,做不出这种厚颜无耻的事儿。 “哎呀,还有楼家啊!听说王家九娘与楼家郎君关系极好呢!” “……嘘!慎言!” 敢说小霸王的是非,不要命了? 且,人家王家九娘一个半大孩子,还没有定亲,却空口白牙的说她与一个小郎君“关系好”,这不是污人清白嘛。 就算现在王姮借住在楼家坞堡,人家有着一起长大的情谊,又是同门的师兄师妹,彼此照拂一下,都是应该的。 怎么能够轻易牵扯到男女之事? 万一婚事不成,流言却满天飞,让人家小女郎如何自处? 弄不好,还会闹出人命呢。 虽然这世上总有趁火打劫、落井下石的人,但更多的还是心存仁善的普通人。 他们或许做不到雪中送炭,却也不会无缘无故的害人。 当然,更重要的还是楼彧。 楼彧现在看着风光霁月、温文儒雅,宛若仙人一般慈悲宽容,没有脾气。 事实上,他也确实不会直接动手。 但,似他这样的身份,也无需自己动手啊。 一句话,甚至一个眼神,就会有人争着抢着为他效命。 就因为乱说闲话,冒犯了某位女郎君,为自己、乃至全家都招来祸端,太不值得了! “……没、没必要这么小心吧,不过是句戏言!” “呵呵!只希望你走路被套麻袋,被打得鼻青脸肿之后,也能认为这是游戏!” 挨了打,还不知道是被谁打的。 就算心里有所怀疑,也没有证据,更不敢报官。 过去的几年里,类似的事情,在沂州、在河东,屡见不鲜呢。 次数多了,大家也就心知肚明。 他们就是一群普通百姓,随大流的看看贵人的热闹也就够了,可不敢冒出头、为自己惹祸! “阿父,大母,你们既然已经回来了,那就安心休养……我们、我们回家!” 演完了可怜无助的少女,王姮抹了把眼泪,开始进行下一步。 说到这里,王姮略为难。 她想了想,还是直接上了马车。 车厢里,为了安置下两个病人,索性将两侧的座椅都拆掉了。 只有光秃秃的马车底板,以及两侧些许的空闲位置。 王姮过于圆润,挤在车厢略艰难。 但她还是憋着气,蹲了下来。 凑到谢太夫人的耳边,王姮略带得意的说道:“阿婆,我收到京中的消息后,知道咱们家要被抄没,便赶忙命人将这些产业都转到了阿母名下。” “如今,我们王家在沂州的所有产业,除了几十亩的祭田,全都成了齐王侧妃的嫁妆。” “……幸好我提前做了准备,虽然崔载那小人,试图强占,可他坏了事,已经被关进大牢,只等京城的裁决。” “崔载倒了,他侵占的产业,也都如数归还。那些铺子、庄子、田地,都还在呢。阿母说了,她不要,都给我!” 王姮像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天真女孩儿,自作聪明的做了蠢事,却还跑到长辈面前邀功。 谢太夫人听了这话,眼睛几乎要凸出眼眶。 这死丫头,什么意思? 她把王家的产业都送给了姜氏? 呃,好吧,虽然不这么做,那些产业早已被抄没入官。 但,被抄没与便宜姜氏相比,谢太夫人宁肯选择前者。 姜氏! 姜氏!! 都怪姜氏,若不是她把阿廪调入工部,阿廪也不会入了旁人的圈套,落得今日的下场。 怪她! 都怪她! 一个姜氏,一个崔氏,都是贱人,都不是好东西。 还有这王九,也是个只知道吃的蠢货,败家的不肖女! “啊!啊啊!” 谢太夫人本就因为忽然中风而变得易暴易怒,此刻,听到王姮送来的好消息,再次爆发。 可惜,她的身体,已经承受不住这么大的脾气。 谢太夫人嗓子里咕噜一声,双眼翻白,竟直接闭过气去。 “大母!大母!您怎么了?您可别吓我啊!” 王姮带着哭腔,大声的呼喊着。 心底的小人却在冷笑:当年阿母会被送走,谢太夫人亦是“功不可没”呢。 这次,王姮也算是为阿母出口恶气。 “快!快回庄子!” “请大夫!快去找人请大夫!不惜一切代价,我也要治好耶耶和阿婆……” 王姮叠声喊着,像极了至纯至孝的女儿(孙女儿)! (本章完) 第159章 王二郎 第159章 王二郎 王家庄子。 崔载被收监的第二天,楼彧就亲自将封条全部撕毁。 不到两个月的时间,所有被封存的产业,物归原主。 没有被染指,崔载等人连院门都没有进去,楼彧却还是命人重新打扫了一番。 王姮自己住在楼氏坞堡,却将奴婢、护卫等分出一部分,安置在庄子等地方。 所以,现在王姮带着谢太夫人等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去到王家庄子,庭院干净、奴婢环绕……一切都准备的妥妥的。 谢太夫人、王廪全都不省人事,分不清好与坏。 而那几个早已被吓得瑟瑟发抖、六神无主的孩子们,原本是慌乱的、不知所措的,但进入到一个处处妥帖的院落,有热水、有新衣,还能在最快时间内吃上热热的、美味的饭食。 他们的心,竟慢慢安定下来。 几个孩子,有男有女,其中年龄最大的是个十二岁的少年。 他在王家诸子中排行第二,人称王二郎。 “二哥,这里、这里就是我们的家?” 一个七八岁的男童,洗漱完毕,换了新衣,感觉自己重新活了过来。 他跑到王二郎,热切的询问着。 “不!这里,是阿姊的家!” 王二郎已经不是孩子了,作为王廪儿子中,实际上的“长子”,才十二岁的他,就经历了起起伏伏、人情冷暖。 他的生母是谢太夫人身边的丫鬟。 当年姜氏有妊,谢太夫人为了儿子有人伺候,更是为了给儿媳妇添堵,便想要把自己的丫鬟赏给王廪做通房。 姜氏先下手为强,将阿朱送到王廪身边。 但,还是没能抵挡住谢太夫人的算计,也没有防住王廪。 王廪将母亲、妻子送来的丫鬟,全都“笑纳”。 有一有二就有三。 姜氏怀孕、生产这一两年,王廪那原本干净的后院,快速的变得热闹起来。 侍妾一个接一个,庶子庶女也宛若一茬接一茬。 在王二郎之前,还有个庶长子,只不过其生母自以为生下了王廪的长子,便有些轻狂。 不懂得收敛,反而处处招摇。 姜氏都没有出手,只后院的那些姬妾,就一拥而上、各种手段。 那姬妾死了,孩子也夭折。 王二郎便成了王廪实际上的长子。 王二郎的生母吸取了教训,即便背后有谢太夫人撑腰,也不敢张扬、放肆。 对姜氏这个主母,更是无比的恭敬。 谢太夫人都有些生气,觉得她是扶不上墙的烂泥。 还有一些受宠的姬妾,也都觉得这人不识抬举、上不得台面。 然而,随后的事实证明,“烂泥”才能获得长久。 王二郎母子,不但安然在姜氏手底下讨生活,姜氏“和离”后,王家有了恶毒、不容人的继室,这对母子更加谨小慎微,又勉强在崔氏的霸道下,艰难的活了下来。 后院夭折了那么多的孩子,王二郎这个“庶长子”,平日里也会中招,可终究还是长大了。 当然,这其中,不只是王二郎母子俩足够聪明、足够隐忍,也有王廪、谢太夫人庇护的原因。 王二郎可是“长子”啊,容貌肖似谢太夫人,人也聪慧、情分。 在没有嫡子的情况下,这般优秀的庶子,就是王廪母子的心头肉。 虽然王二郎没有像楼彧那般,受尽宠爱、尊荣,他的日子,却是诸多庶子庶女中的头一份。 哦不,更确切的说法是,在姜氏离开王家后,王二郎便成了王廪所有儿女中最受宠、最体面的一个。 毕竟那个时候,王家唯一的嫡出血脉,王姮这个嫡长女,都被“发配”到了庄子上。 崔氏算计王姮,谢太夫人和王廪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纵容。 轮到王二郎的时候,还不等崔氏动手,谢太夫人就先把孙子接到了自己身边。 就是王廪,嘴上不说,却也每日询问王二郎的生活、学习等情况。 ……直到崔氏生下王五郎,还安然出了月子、过了周岁,俨然“立住”了,王二郎才慢慢失宠。 谢太夫人以“孩子大了”为由,将他送出自己的主院,命人在外院安排了住处。 王廪公务繁忙,稍稍有空闲,也要去关注嫡子的成长。 庶长子? 王家哪有什么庶长子,那可是乱家之源呢。 两位主子都开始忽视王二郎,上行下效的,奴婢们也就开始见风使舵。 更不用说,还有个看王二郎碍眼的恶毒嫡母。 王二郎在王家的日子,其辛苦、其艰难,可想而知。 所幸王二郎的生母,还有谢太夫人这个靠山。 她很聪明,利用谢太夫人与崔氏婆媳间的矛盾,给自己母子在夹缝中争取到了一丝生机。 她总算保住了王二郎的性命,顶多就是日子艰辛些。 人生有了大起大落,亲身体会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王二郎痛苦、绝望,却也在最短时间内成长起来。 谢太夫人不再独宠,王廪不再关注,王二郎还是利用各种机会读书、学习。 王家的资源,绝大多数的朝着王五郎王昶倾斜。 王二郎就收敛锋芒、掩藏实力,甘心给王昶当“陪衬”。 王昶作为嫡子,确实身份贵重,可没有同母的弟弟啊。 日后,不管是学业还是仕途,都需要有人帮衬。 再不济,王家的庶务,也需要有人打理。 王二郎母子对崔氏母子百般谦卑、万般恭敬,崔氏内心快慰的同时,也禁不住想: 儿子身边需要有王二郎这样的“狗”。 读书的时候,帮儿子铺纸磨墨、挨打受罚。 长大后,还能帮儿子料理庶务、当牛做马。 王二郎母子成功让崔氏认定王二郎足够安分,能够成为儿子的小跟班,这才好歹容下了他。 如果没有王廪被罢官、王家被抄没的变故,王二郎大概会继续伺候着嫡出弟弟,一直到自己长大。 王二郎曾经无比庆幸:大虞朝开辟了科举选士的制度。 只要好好读书,只要努力考试,就有机会入仕。 王二郎知道,自己算不得天纵奇才,也没有什么逆天的天赋。 但他也不笨,还足够刻苦。 又有王家的藏书、师资等资源。 虽然他只能捡王昶手指缝里漏出来的残渣,但,聊胜于无啊。 就这些“残渣”,也比许多寒门、庶民强太多。 那些人、那般艰苦,都能成功。 他,应该也可以! 只要长到十五岁,他就去参加科举。 只要入仕,他就有资本跟王廪谈判。 复杂的生存环境、大起大落的经历,王二郎十分的早熟。他更是看清了亲爹的真面目—— 自私凉薄、唯利是图。 他看似重视嫡出,疼爱王昶,实则不然。 他真正看重的只有利益,真正爱的只有他自己。 王二郎知道了亲爹的秉性,也就知道,只要自己能够展现出足够的价值,就能够从王廪那儿得到好处。 王二郎并不贪心,并不觊觎王家的产业。 他只想分走属于自己的一小部分,再把生母接走。 他不会跟王昶争夺,也从不敢妄想自己取而代之的成为王家继承人。 他,可以靠自己! 但,所有的计划,都在一夜之间被打破—— 王廪被罢官,王家被抄家,阖家人等都要被发配回原籍。 王二郎对王家家产没有太大的贪心,抄家什么的,他也不会太在意。 本来就不属于他,是由王昶继承,还是被罚没入官,并无区别。 然而,王二郎却忘了,他的生母是王家奴婢,亦是属于王家的“财产”。 生母也被抄没入官,或是被官卖,或是被充作官奴婢。 王二郎再次意识到了身份的差异,以及强权之下的愤怒、无助。 王二郎为了救下生母,跑去求谢太夫人—— 谢太夫人的娘家,就在京城啊。 王家落难后,谢家还命人来探望,并送来了些许钱粮。 谢太夫人身边的一个心腹奴婢,亦是谢家出面,帮忙买了下来。 王二郎便想求谢太夫人、以及谢家,求他们救一救自己的生母。 他的生母也是谢家陪送的奴婢啊,伺候谢太夫人、王廪多年,还生育有功。 如今年老色衰,即便发卖,也不值几个钱。 王二郎知道,人家愿意出手是情分,不愿意是本分。 可、可,道理是这个道理,王二郎还是希望,谢太夫人以及谢家人能够顾念一下情分。 他跪在谢太夫人的脚边,苦苦哀求,并郑重承诺:这钱,是他借的。 他日,他必定加倍、十倍百倍的奉还。 谢太夫人却拒绝了。 她那么多的心腹、得用之人,也只能买回一个。 谢家本就需要王家的资助,王家倒了,他们也自身难保啊。 谢家还要继续在京城,还要为家中儿郎谋得前程,哪里还有余钱去赎买一个并不怎么重要的老奴? 王二郎绝望了,他再也没有见到阿姨,更不知道她被卖去了哪里! 王二郎麻木了,心也、生出了怨怼。 所以,在驿站那晚,听到动静,跑去围观。 亲眼看到王廪被砸破脑袋、昏迷不醒,谢太夫人也被刺激得当场中风,王二郎丝毫没有悲伤,反而满心的快意。 当然,痛快过后,王二郎也意识到了现实问题—— 王廪昏迷,谢太夫人中风,崔氏也带着王昶和离回京。 他、以及诸多弟妹该怎么办? 他们还没有成丁啊。 王家在沂州老家,还有些祭田。 但,他们这一家子,老的老、病的病、小的小,奴婢、护卫、部曲、庄户等,全都没有了。 难道要让他一个半大孩子,带着几个孩子去耕田? 王二郎到底不是孩子,除了这些问题,他还想到了“人走茶凉”、“树倒猢狲散”等等现实—— 王家倒了,没有支撑门户的人,不说官府欺压了,就是那些市井闲人、乡野混混,也会跑来劫掠。 几百亩的祭田,也是一块不小的肥肉呢。 他们几个孩子,根本就护不住,兴许还能因此而引来祸端。 在从驿站前往县城的马车上,王二郎闷声想了许多。 他想到了接下来的日子可能会很苦、很难,也想到—— “还有阿姊!阿姊她、她——” 对于王姮这个异母姐姐,王二郎并不熟悉。 王二郎的生母是谢太夫人的人,他们母子的存在,本身就是谢太夫人与姜氏这对婆媳斗法的产物。 姜氏倒是没有记恨王二郎母子,却也没有“以德报怨”的优待。 用王二郎生母的话来说,“女君从未把我们放在眼里,不针对,不示好。”只当做是无关紧要的人。 还是姜氏走了,来了个崔氏,王二郎母子才深刻体会到被无视的好。 人家确实不会厚待,可也不会苛待,甚至虐待啊。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崔氏的恶毒、刻薄,愈发映衬得姜氏简直就是个人美心善的绝世好主母(嫡母)。 姜氏走后,王姮就被送去了庄子。 王二郎愈发没有机会跟王姮接触。 几年过去了,王二郎甚至都不知道王姮长成什么样子。 只是听谢太夫人、崔氏等闲聊的时候,曾经嫌弃王姮贪吃、痴肥。 本该纤美娉婷的豆蔻少女,却硬是成了人人嗤笑的胖子、丑八怪。 就连王廪都“耻于”谈及。 王二郎禁不住好奇,这位阿姊到底是个什么模样,竟、竟被亲人都如此的瞧不上? 今日一见,王二郎才意识到“谣言误人”的道理。 什么痴肥? 什么丑八怪? 阿姊只是略丰腴了些,人却还是美的、可爱的。 虽然不及姜氏的绝色倾城,却也比寻常女子好看。 且,女子最重要的并不只有容貌,还有气质、品性、才能等等方面。 阿姊的气质,华贵雍容。 未语人先笑,眼角眉梢都是天真烂漫、和善美好。 她对谢太夫人、王廪等,似乎也十分亲近,并没有因为长辈的薄待而有任何的怨怼。 以德报怨? 至纯至孝? 当然,似王二郎这般经历过人生起伏的人,自是不会单蠢、纯良。 他也想到了“阿姊在伪装”的可能。 “……阿姊还愿意演戏,这表明她还是在乎名声、顾及脸面的!” 而这样的人,应该会愿意为了名声、体面等,照拂庶弟庶妹。 如此,就够了! (本章完) 第160章 索债 第160章 索债 王二郎没有妄想王姮“长姐如母”,会主动承担重担,无怨无悔的照顾跟她并不亲厚的“亲人”。 王二郎只想着有个暂时安身的地方,甚至连衣食等都不用太过关照。 他读过书,也会画画。 哪怕给书肆抄书,也能赚些铜钱。 他,能够养活自己。 再说了,王家没有败落到连饭都吃不起的地步。 那些祭田,他不觊觎,只希望阿姊拿着这些祭田,好歹给他们一个住的地方,再给些钱米。 王二郎可以自己抄书、赚钱,但还有其他的弟弟妹妹啊。 最小的八郎还没出满月。 最小的十二娘,也才五岁。 他们的生母,只除了八郎的生母因为怀孕没有被发卖,又因为刚刚生产,没来及被崔氏算计,勉强留了下来。 其他姬妾,全都不在了。 不过,八郎的生母,侥幸留下来亦是枉然。 她多年被磋磨,又遭遇途中生产的难关,只剩下了一口气。 若不是记挂着八郎,她估计早就走了。 王二郎看得分明,那个叫阿朱的侍妾,在看到阿玖阿姊的时候,原本一片死寂的眼底,瞬间迸射出了光亮。 王二郎莫名有种预感:阿朱命不久矣! 她有了托付八郎的贵人,强撑着的那口气,也就散了。 且,说句不怕恶毒的话,阿朱死了,比她活着更好。 她活着,八郎就不是无依无靠的孤儿。 跟其他兄弟姐妹比起来,他就不够可怜,也就无法最大程度的争得阿姊的关注。 阿朱死了,八郎一个未满月的孤儿,连奶都没得吃,阿姊若是关照弟妹,就必定要把八郎放在首位! 他,也就能够得到更多的关注。 人心都是肉长的,自己付出更多心血饲养的对象,哪怕是个猫儿狗儿,都能生出几分感情,更何况是人? 王二郎觉得,即便阿朱还有的救,为了儿子,她也会—— 用力掐了掐掌心,王二郎将这些思绪都压了下去。 他看向八岁的王三郎,再次强调:“三郎,记住,这里不是我们的家,王家已经被抄没,任何的铺子、房产等,都没了。” “这里,是阿姊生母的陪嫁庄子,是阿姊的。” “阿姊善良宽厚,她孝顺长辈、友爱弟妹,所以将我们都接了进来。” “但,我们要牢记规矩,懂得感恩,万不可理所当然的认定这里就是我们的!” 人,必须有分寸,更要有良心。 若是拎不清,或是太贪心,很容易一无所有。 王二郎时刻都在叮嘱自己:切莫贪婪,切莫短视,切莫、犯蠢! 就像是耶耶,但凡聪明些,克制些,都不至于…… 还有大母,当年她但凡对阿姊慈爱些,稍稍给予庇护,她都能得到阿姊真心的孝顺、加倍的回报。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病了、瘫了,却落在了自己舍弃多年、从未疼爱的孙女儿手里。 是好是歹,全凭人家心情啊。 即便阿姊表面恭敬、实则敷衍,大母也是有苦说不出。 就是王二郎,似乎都能“理解”阿姊—— 母慈子孝。 长辈不慈爱,又凭什么要求晚辈孝顺。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若是换成王二郎,他处在王姮的位置上,自己得了势,谢太夫人、王廪却落到自己手里。 他不报复都算是孝顺,哪里会不计前嫌的恭敬、孝顺? 王二郎可没忘了,自己跪在谢老妪脚边,苦苦哀求,额头都磕破了,她却依然冷漠的拒绝。 大概,在这位高贵的老祖宗眼中,他的生母,只是个卑贱的奴婢,根本不值得她耗费一文一毫的银钱。 王二郎眼底闪过一抹寒芒。 可惜,他现在还没有长大,还没有报仇的能力。 而他尊敬的大母,也未必能够熬太久。 只希望,在自己能够站起来之前,大母不要轻易的死了。 王二郎的内心,有些阴暗的想着。 他暗搓搓记仇的同时,也没有忘了继续叮嘱弟弟。 “还有,阿姊自己还是个孩子呢,她一个人在河东,本就艰难。” “如今能够出手帮助,已是十分不易。” “日后,阿姊若是有什么疏忽,或是不妥当的地方,你发现了,也不要太过计较,更不要张扬出去。” 王二郎怀疑自己这位阿姊可能是真的在演戏。 她心里可能早已恨毒了谢老妪母子。 伪装什么的,假的就是假的。 可以假装一日,却不能时时刻刻、长年累月的都如此。 阿姊万一有所疏漏,三郎等弟妹年纪小、不懂事,再给吵嚷出去,可就“亲者痛仇者快”喽。 没错,在王二郎看来,谢太夫人也好、王廪也罢,对于王家的庶子庶女来说,都是近乎“仇人”的存在。谢太夫人对孙子孙女们都算不得慈爱。 王廪呢,生而不养,根本就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 崔氏能够在王家为非作歹,磋磨、戕害庶子庶女,除了她自身恶毒外,也有王廪的漠视,甚至是纵容! 崔氏是凶手,王廪、谢太夫人就是帮凶。 如今,他们重病缠身,无法自理,王二郎等可以不趁机报复,却也不会为了他们而得罪阿姊。 他们,现在唯一能够依靠的人,只有阿姊。 阿姊才是他们的“亲人”! 王二郎的话,王三郎不太懂,至少没有听懂他话里的深意。 但,王三郎牢牢记得生母被拖走前,拼命冲他喊的话:“听阿姊阿兄的话!一定要听话!” 自己可以不聪明,那就跟着聪明的人。 不冒头、不犯蠢,总能活下去。 那个时候,只有八岁的王三郎,不知道阿姨为何还要提到“阿姊”。 他所熟悉的阿姊,是王十娘,只比他大一岁,亦是个卑贱的庶女。 人,看着也不是很聪明的样子。 直到来到河东,看到那个肉肉的、美美的王九,王三郎才知道,阿姨口中的阿姊,应该指的是这位王家唯一的嫡女——王姮、王九娘! 阿姊是王九,阿兄就是王二郎。 阿姨曾经说过,王二郎母子最是聪明。 实际上的“庶长子”啊,却能在崔氏这样狠毒的主母手底下安然活着,足见其聪明。 王三郎确实不太聪明,可他听话,过去听阿姨的话,以后他就乖乖跟着阿兄、阿姊。 阿姊说什么,他听什么。 阿兄如何做,他就跟着学! “嗯嗯!阿兄,我省的!” 王三郎眼底带着清澈的愚蠢,乖乖点头的模样,像极了一个小呆瓜。 王二郎:……行叭!弟弟不够聪明,却胜在听话。 只希望,他们这些小孩子,能够在阿姊的手下,安稳的过日子。 富贵? 王家名望? 王二郎表示,那些本就与我无关,我万不会妄想。 王三郎:……对!对对!阿兄说得对! …… 王姮这边,大张旗鼓的命人将谢太夫人、王廪母子两个抬进了庄子的正院。 这里原本就是王廪的院落。 是王姮用来彰显孝道的工具。 日常就有人打扫,也有伺候的奴婢、仆妇等。 王姮将那对母子送来,房间早已收拾好,热水、衣物等,也都是妥帖的。 王姮专门找了几个粗壮的健妇,四人一组,伺候谢太夫人、王廪洗漱、更衣。 不到半个时辰,谢太夫人和王廪就被收拾得干干净净,舒舒服服的躺在了柔软的床铺上。 “府医呢?府医来了没有?” 将人收拾妥当,不再腌臜、狼狈,王姮才命人叫来大夫。 楼氏坞堡的府医,世代都是大夫,族中还有族人在太医院任职。 医术高超,人脉也广。 王姮敢打赌,由这些府医给谢太夫人、王廪诊治,只要稍加暗示,府医们就会把这对母子的病情,以及王姮这个孙女儿(女儿)对长辈的孝顺等,全都散播出去。 用不了多久,王姮纯孝的美名,就会传遍齐地,甚至是京城。 再过个一两年,王姮进京,早已听闻她亲自侍疾故事的世人们,看到她纤细娉婷的模样,将会愈发相信她的孝心—— 能不孝顺吗? 为了侍奉重病的长辈,衣带渐宽,甚至形销骨立,足见她事必躬亲,劳心劳力。 其孝顺的纯度,其事迹的感人,都能比得上结庐守孝了。 二十四孝,不外如是! 若是好好营销,兴许还能让王姮,成功收入本朝的列女传呢。 “你们一个对我不慈,一个试图利用,我如今只是拿你们来刷个好名声,也算公平。” 王姮看着府医、丫鬟们进进出出、忙忙碌碌,圆润精致的小胖脸上,写满了担忧、心疼。 心里却快慰的想着:我,这也算是索债了! …… 意图“索债”的人,不止王姮,还有一个楼彧。 楼彧在驿站,稍加出手,就让王廪真正体会到了何为“家破人亡”。 彻底帮胖丫头解决了麻烦,楼彧没有停留,开始一路向南。 按照计划,他要去下游的河道,继续肃清河道行营,重新将即将成型的大运河重新掌控。 但,这是表面的计划。 实际上,楼彧另有安排。 大张旗鼓的带着人,一路来到下游的州郡,众目睽睽之下,楼彧入住河道行营。 然而,暗地里,楼彧却只带着一队亲卫,一行人不足二十人,悄然踏上了奔赴京城的路…… ps:唉,放、寒、假、了……闺女就在我的电脑旁,妈妈妈妈的叫个没完,o(≧口≦)o (本章完) 第161章 争执 第161章 争执 京城。 齐王侧妃嫁妆被侵占的小风波,早已过去。 这几日,齐地传来的“民变”消息,席卷了整个京城。 普通百姓只是看个热闹: 民变? 大虞新朝,天下大平,盛世可期……结果,却就在并不算偏远的齐地,爆发了民乱? 这不是笑话吗? 一定是贪官污吏盘剥太过,这才逼得民夫们不得不反。 所幸,齐地的官员,折冲府的府兵等都尽职尽责,火速出击,这才没有让动乱蔓延。 有些政治嗅觉的人,则隐约感受到了紧迫与危机: 齐王反击了! 想想也是,齐地可是齐王的封地啊。 楚王却要在齐地搞事情,还让自己的人,抢走了齐王世子一手浇灌出来的战果。 齐王府若是还能忍,那岂不是辜负了齐王天朝战神的威名? 士可杀不可辱,齐王的体面万不能如此被折损?! 引发民乱,杀掉摘果子的敌方马仔,漂亮的一记反杀。 算不得绝杀,却也能够起到立威的效果。 而朝堂上的老狐狸们,却看到了更深的一层: 圣人与齐王的这场较量,齐王“反败为胜”。 齐王,哪怕被针对、被排挤,依然是那个桀骜不驯、不可战胜的神话。 可惜啊,齐王终究为人臣、为人子,只这身份上的天然劣势,就让他处处被动。 果然,就在某些老狐狸暗自感叹,并继续观望的时候,就传来了西北战事惨败的坏消息—— 楚王率领二十万大军,身边亦有齐王麾下悍将屈突叙、韦世廉做副将,在边城与来犯的突厥大军大战,却一败涂地、溃不成军。 突厥本就是大虞的心腹大患,皇朝新立,天下初定,突厥汗王便趁机南下。 按理,战功彪炳、百战百胜的齐王,才是最佳西北行军大总管的人选。 奈何圣人忌惮,楚王算计,齐王非但没有得到领兵出征的机会,反而连麾下的得力干将都护不住。 屈突叙、韦世廉都是齐王心腹之人,也都是用兵如神、骁勇善战的悍将。 若圣人派他们中任何一个去抵御突厥,或许不敢保证大胜,却也不会惨败。 圣人却将他们调给了楚王,由楚王做总管,两位大将作副手。 硬仗,他们打! 指挥,楚王来! 如今败了,估计也要由这两位冤大头背黑锅。 哦不,更确切的说辞,应该是屈突叙一人。 韦世廉虽也是齐王系的骨干,但他还有个身份——晋城公主驸马。 好歹是圣人的女婿,晋城公主对新朝建立又有着极大的功劳。 即便真的犯了错,圣人也会看在女儿的面子上,予以赦免。 更何况,韦世廉并没有错,他是被楚王给坑了。 西北战事惨败的真相,包括圣人在内,朝堂上下都心知肚明。 他们不是败给了突厥,而是败给了兄弟(父子)的内斗。 可惜,真相如何,并不重要。 圣人要的是结果,是能够将战神儿子拉下神坛的“借口”。 这不,两日前,西北战报才送到京城,昨日,圣人就接连下发圣旨: 调屈突叙、韦世廉进京! 责令大理寺、兵部、刑部等,问罪二人! 圣人的意思很明白,这是要让屈突、韦二人背锅的节奏。 而按照他的意图,一番审查下来,十有八、九会牵连到齐王身上。 即便不能把杨翀本人如何,也要继续砍掉齐王府这棵参天大树上的枝叶。 图穷匕见了啊! “刀”已经架在了脖子上! 矛盾,一触即发! …… 安国公府。 高大厚重的红漆大门,关住了满园富贵,也将外头的风风雨雨抵挡在外。 至少,对于楼家的女眷来说,朝堂上的纷争,圣人与齐王的角逐,她们并不十分关心。 比如崔太夫人,她根本不管外头是不是电闪雷鸣、洪水滔天。 她只知道,她的十一郎,她唯一的儿子,没了! 东院,正堂,一片素白。 灵堂已经布置妥当,棺材里却是空空的。 楼让的尸体,还在千里之外的沂州。 楼谨收到消息后,第一时间派亲卫去沂州,调查楼让的死因,为某个竖子善后,然后将楼让的尸体运回京城。 不管怎样,楼让都是楼谨的亲弟弟,是楼家的郎君,他的丧事不能太过简薄。 办完丧事后,还要将楼让送回六镇老家的祖坟安葬。 整件事,都是楼谨忙前忙后。 崔太夫人在收到噩耗的时候,人就当场昏死过去。 醒来后,人也是木木的、傻傻的,仿佛刺激太过,已然失了心智。 直到楼谨命人布置了灵堂,抬眼便是刺眼的白,崔太夫人才仿佛“活”了过来。 她不顾自己虚弱的病体,挣扎着来到灵堂。 看到处处飘荡的素锦,空空如也的棺材,她凄厉的喊了声“儿啊”,终于哭了出来。 众人:……哭?哭了好啊! 只要哭出来,把胸口积聚的悲恸、绝望等等情绪发泄出来,人才不至于崩溃、疯魔。 崔太夫人虽只是继室,可到底是老将军的遗孀,是楼谨的母亲。 她若是有个不好,楼谨要守孝,还要被非议——崔太夫人唯一的儿子,死在了楼谨的“侄子”手里。 虽然楼让是“杀人不成反被杀”,还是死在了“乱民”的刀下。 但,这种事儿,懂的都懂。 乱民? 呵呵,可以是乱民,也可以是暗卫。 只是一层遮羞布,只能骗骗无知幼童。 崔太夫人可不是孩子,她更是知道自己儿子与楼彧那小畜生的恩怨。 当初楼让非要去沂州,崔太夫人就明白,儿子还记得断腿之仇,他要找楼彧报仇! 崔太夫人曾经想过阻拦,但她深知,这是儿子的心魔。 若是一日不破除,儿子一辈子都生活在仇恨、痛苦的深渊。 且,崔太夫人也恨啊,也希望能够狠狠的报复楼彧。 这次,跟以前不同。 那时楼彧有楼谨撑腰,楼让才吃了大亏。 而如今,十一郎背后是李皇后,是圣人,他还是奉旨办差的朝廷命官,楼彧再霸道,也是个无爵无官的少年,他还敢明着杀官不成? 崔太夫人想到了这些,也就放下心来,任由楼让去了沂州。 没想到,不过两三个月的时间,楼让就、就—— “我的儿!我的十一郎啊!你死得好惨啊!”“将军!郎君!你若泉下有知,定要为我们的十一郎做主!” “十一郎,他死得冤枉啊。他为朝廷尽忠职守,却惨遭奸贼杀害!” “呜呜,楼彧,你怎么敢?你怎么敢弑杀尊亲?” 崔太夫人守在灵堂,日也哭、夜也嚎,嗓子都哑了,却还是不肯停歇。 她起初还只是哭天抢地的诉说儿子的凄惨、可怜。 哭着哭着,愈发伤心,也就慢慢没了理智。 她开始直接点破楼彧的名字—— 是他! 是他用毒计害死了十一郎! 崔太夫人为母则刚,为了给唯一的儿子讨要公道,不再顾忌楼谨,也不再管其他人。 她现在就只有一个想法,为楼让鸣冤!报仇! 小畜生害了他,就要让小畜生偿命! 崔太夫人是慈母,独孤氏又何尝不看重自己的儿子? 或许,在自己、在夫君、在诸多儿女中,独孤氏不会选择楼彧。 可,若楼彧与“外人”放在一起,她就会坚定不移的选择前者。 不管怎么说,楼彧都是自己的亲骨肉。 她、还亏欠他良多。 “阿母,请慎言!” 听到灵堂的风声,独孤氏匆匆赶了来。 她一身素衣,乌鸦鸦的云鬓上,只簪了一支银钗。 楼让的死,独孤氏也有些伤怀。 到底是一家人,在一个国公府相处了好几年,人已经死了,再多的摩擦、矛盾也一笔勾销。 独孤氏本就是个心软的人,不认识的人,骤然亡故,她都会觉得惋惜,更何况是名正言顺的小叔子?! 更不用说,楼让的残疾,还、还跟自己的儿子有关系。 独孤氏与楼谨一样,都对楼让有些愧疚。 楼让忽然就死了,自己的儿子毫发无伤……独孤氏真的无法对楼让的死无动于衷。 还有崔太夫人的悲痛欲绝,也让独孤氏禁不住的怜悯。 是以,独孤氏便竭尽所能的照顾楼让的妻儿,默认崔太夫人的癫狂。 但,独孤氏也是有底线的。 她所能容忍的范围,决不能突破那道底线——楼彧! “阿母,阿让是行事不妥,激发民变,中秋之夜,惨被乱民所害!” “此事已有沂州刺史陆怀瑾、河东县令,以及当地的诸位乡绅、耆老等的证实——” 楼让的死,沂州官府早有定论。 他就是被乱民所杀。 而乱民,也是被他给逼反的。 说句不好听的,楼让就是罪有应得、死有余辜。 “阿母,我知道你因为十一郎的死而伤了心神、乱了心智,但,即便如此,也不可乱说!” “此事与阿彧有何相干?他又何曾弑杀尊亲?” 独孤氏可不是当年那个只知道逃跑的小通房。 做了几年的将军夫人、国公夫人,她背后有独孤家,更有楼谨的宠溺,不说在国公府了,就是在整个京城,都是数得上号的贵妇。 作为一品国夫人,能够影响安国公的女人。 独孤氏去到宫里,见到李皇后等贵人,也从未被欺辱、被薄待。 李皇后对她亲近有加,公主皇子皇妃等,也都高看她好几眼。 她走到哪儿,都是前呼后拥,都是恭维讨好。 居移气,养移体! 独孤氏已经成为一个标准的、成功的顶级贵妇人。 她的一言一行,都透着尊贵,以及高高在上的气势。 哪怕面对曾经的“主人”,独孤氏也再无一丝自卑、退怯。 她气场强大,她自信张扬,驳斥崔太夫人的时候,亦是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崔太夫人跪坐在地板上,听到独孤氏的斥责,提起头,露出了涕泗横流的脸。 崔太夫人的年纪并不老,生在富贵、长于锦绣,保养极好,看着比实际年龄年轻十几岁。 但,此刻,崔太夫人仿佛瞬间苍老。 凌乱的头发里,夹杂了不少的银丝。 脸上是没有血色的病态,眼角、嘴角有了皱纹。 一眼看过去,就是个绝望、颓废的老妪,哪里还有曾经的光鲜、体面? 看到这样的崔太夫人,独孤氏愣了一下。 昨日崔太夫人昏迷的时候,似乎都没有这般憔悴。 怎的一夜不见,人、人就苍老成这副模样? 一夜白发啊。 还有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绝望与仇恨,更是让独孤氏高扬的气势矮了一大截。 独孤氏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 崔太夫人的目光,太骇人了。 就像是落入陷阱又失去幼崽的母狼! 独孤氏有预感,崔太夫人随时都可能跳起来,一口咬住自己的喉咙! 嘶! 独孤氏只觉得后脊背一阵发凉,心、慌得厉害。 她本就不是什么心智坚韧、内心强大的人,她的气势,更多的是身份、夫君等外在因素给她的。 不是与生俱来,不是由内而外,独孤氏颇有点儿纸老虎,碰到真正的狠人,她就有些退缩。 “……哈!楼彧没有弑杀尊亲?” “独孤明月,你自己说这话估计都不信吧。” “我不是傻子,我还没有老糊涂!我就算没有现场得见,也知道,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楼彧那小畜生的陷害!” “小畜生!真真是个没良心、没人伦的小畜生,几岁大的时候,就害得嫡亲叔父断腿,如今更是——” “独孤明月,你别急着驳斥!我只问你一句话,你敢拿着你的一双儿女、拿着楼谨的爵位发誓吗?发誓说,这事儿绝不是楼彧所为?” 不得不说,崔太夫人与独孤氏做了这几年的婆媳,对这个儿媳妇还是有些了解。 她精准的按住了独孤氏的命门——龙凤胎!夫君! 跟这些人比起来,楼彧根本就不算什么。 独孤氏根本不敢为了帮楼彧正名,而拿着她最看重的人去赌咒发誓! 她不敢,更不想。 人,要懂得避谶,不吉利的话都不能随口乱说,更何况是“誓言”? 独孤氏心乱了,樱唇一张一合,根本就吐不出一个字儿。 “……看到了吧!连你自己都知道,阿让就是被那小畜生害死的!” 崔太夫人惨然一笑,气势压过了独孤氏又如何? 她的儿子,已经没了啊! (本章完) 第162章 来了 第162章 来了 崔太夫人的惨笑,惊醒了独孤氏。 她这才发现,自己居然被婆母的气势反压住了。 独孤氏多少有点儿羞恼。 最关键的,她不想承认某些事实。 比如,她没有那么的爱楼彧。 而崔太夫人的话,当面戳穿了她的这层伪装,证实她就是一个不够慈爱、十分自私的人。 楼彧,是她心底最深的愧疚与牵挂。 是她最不容碰触的逆鳞。 崔太夫人利用楼彧,刺伤了她,她绝不会容忍。 向前走了几步,独孤氏逼近崔太夫人。 她弯下腰,凑到崔太夫人的耳边,低声道:“就算是阿彧所为,又如何?” “难道不是楼让先谋害了阿彧?” “怎的,只许楼让指使护卫刺杀阿彧,就不许阿彧‘自保反击’?” “楼让没有杀死阿彧,却被反杀,那只能说他技不如人!” 又蠢又坏,偏还总爱自作聪明。 根本没有能力害人,却还总想着算计。 这等蠢货,死了,亦是活该。 “活该”二字,独孤氏没有说出口。 但,她的意思已经非常明白。 一双几乎与楼彧一模一样的狐狸眼,本该波光潋滟、魅人心魄,此刻却写满了嘲讽。 她就是在无声的告诉崔太夫人:你、还有你的蠢货儿子,会有今日的下场,都是你们自作自受! 崔太夫人猛地瞪大了眼睛,一张老脸也变得狰狞:“贱婢!你、你竟敢——”嘲笑她和阿让! 她的阿让已经死了啊! 人死为大,懂不懂? 阿让还是被独孤氏的儿子害死的,凶手的家属,怎么有脸在被害者的家属面前如此嚣张、狂悖? 崔太夫人后悔了,她当初就不该选独孤氏去迷惑楼谨。 楼谨确实中招,被色所迷。 他为了一个贱婢,不知做了多少荒唐事。 但,那又如何? 楼谨如今是位高权重的安国公,那贱婢也摇身一变成了高贵的国夫人! 还有贱婢所出的小贱种……啊!啊啊!我的十一郎啊!是阿母害了你啊! “我是贱婢?对!我就是你命人采买进府的奴婢。” 再次被当面骂贱婢,已经尊荣惯了的独孤氏,没有爆发,而是顺着崔太夫人的话,低低的冷嘲热讽: “太夫人,您多尊贵?多体面?堂堂崔氏女,却嫁给跟自己父亲年纪差不多的老鳏夫。” 初婚的贵女,嫁给二婚带孩子的老男人,很骄傲吗? “如今呢,更是要跟我一个贱婢做婆媳。” 张嘴就骂别人是贱婢,那跟贱婢成为“家人”的某人,又能高贵到哪里? 这还不是最可笑的,最可笑的是,“高贵如您,您的儿子,却根本就比不上卑贱的我所出的儿子!” 这些专戳人肺管子的话,独孤氏本不愿说。 实在是崔太夫人太咄咄逼人,非要把独孤氏的遮羞布撕开,还揭她的老底儿……通房丫鬟,绝对是独孤氏此生最不愿面对的卑贱。 为了摆脱这个身份,她连亲生的儿子都舍弃了! 又岂会容许一个跟自己本就有仇的便宜婆婆的唾骂? “你!你!” 被接连揭伤疤,还数次牵连无辜枉死的儿子,崔太夫人本就愤怒、悲恸,此刻彻底崩溃。 她满眼愤恨,手颤抖着指向独孤氏。 她想怒骂,想奋起打人,想、想—— 偏她受了刺激,一天一夜水米未进,又哭嚎了这许久,精神差、身子虚,再被独孤氏这么一骂,崔太夫人只觉得眼前发黑,身体发软。 扑通! 崔太夫人直挺挺的向后倒去。 独孤氏一动不动,哪怕以她与崔太夫人的距离,只需伸伸手就能把人拉住,她也没有抬手! 气晕了婆母,独孤氏没有丝毫的惊慌、害怕。 她缓缓站起来,居高临下,冷冷的看着地上的老妪,眼底闪过快慰。 片刻后,她才故作担忧的呼喊着: “阿母!阿母您怎么了?” “十一郎走了,您伤心难过,可也要顾及自己的身子啊!” “您若是有个万一,十一郎泉下有知,亦不会安心!” 独孤氏悲戚的呼唤,还不忘叫人:“来人!快来人啊!请府医!哦不,你们拿了郎君的帖子,去太医署请太医!” 做戏嘛,独孤氏早就学会了。 当了几年的国公夫人,与崔老妪等楼家女眷明争暗斗了数百次,她早已将演技练得炉火纯青! 任谁见了此刻独孤氏的模样,都会相信,她是个孝顺婆母的好儿媳。 没人知道,就在方才,这对婆媳经历了一场互揭伤疤的争吵。 …… “大夫,我大母和阿父的身体如何?” 王姮亲自看着府医,给谢太夫人、王廪一一诊治。 待府医诊完脉,王姮赶忙轻声询问。 “回禀九娘,太夫人本就有卒中之症,又气急攻心,这才昏厥。某会为太夫人施针,配合药剂,应该可以尽快苏醒。” 府医躬身立在一旁,恭敬的说道:“郎君的情况,就有些棘手。” “他的头遭受重物击打,外面看着没有太大的损伤,脑内却有了积血,这才导致昏迷!” “某从未治疗过这种病症,倒是听闻可以用针灸治疗,但能否成功唤醒,某不敢妄说!” 府医是楼氏坞堡的府医,医术精湛。连他都说“棘手”,就足以表明,王廪的情况真的很不乐观。 王姮心里的小人:……真哒!这么好? 闻讯赶来的王,人就在门外,正好听到了府医的话。 她禁不住咋舌:不愧是小变态,出手就是绝杀! 这,大概才是上位者该有的杀伐决断吧。 知道王廪、谢太夫人是王姮的长辈,对她有着“生杀大权”,楼彧就直接动手,从根源上解决了麻烦。 而不是像许多种田文里的主角们似的,面对极品,总是放过。 嘴上说着“快意恩仇”,实则拖拖拉拉。 一群极品围着主角团反复蹦跶,宛若打不死的小强,硬生生凑出了几十万字的狗血剧情。 楼彧的做法,就有些像网文里的反派了。 狠戾! 不讲情面! 更不留一丝的后患! 楼彧似乎都不担心,自己这般狠戾的对待九娘的亲爹、亲祖母,会不会引来九娘的不满。 王姮:……不满?我简直太满意了! 大概王还没有意识到,能够跟变态愉快玩耍的人儿,即便不是变态,也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以德报怨的圣母。 “好!那就请您施针、开方子!” 王姮微微欠身,客气的向府医行礼。 她这般做派,不是尊重府医本身,而是为了自己的长辈。 高位者,为了自己至亲至爱之人,向位卑者屈膝,更能彰显她的孝道! 果然,府医看到这般模样的王姮,眼底闪过一抹感动: 唉,九娘果然是至纯至孝之人。 平日里那般高贵,如今却为了家人,给他一介郎中行礼。 府医内心感触着,人却没有耽搁,赶忙去准备。 两个重病号,都要施以针灸,还要开药方、熬药,且有的他忙呢。 府医去忙着诊治,王则走了进来。 “九娘,一切还顺利吧?” 王关切的问着。 她并不在乎谢太夫人和王廪的现状,她只关心自家闺蜜好与不好。 “……阿婆和阿耶还活着,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王姮精致的小胖脸上,写满了庆幸。 只是,这神情,落在熟悉她的人眼中,显得有那么一丢丢的做作。 王:……我就知道,我家九娘才不是什么圣母。 她最是恩怨分明,从不被血缘、道德等绑架。 照顾渣爹、渣祖母,和真心伺候,绝对有区别。 王觉得,依着九娘的聪明,她定能“回报”两人的同时,还不会落下话柄。 但,很快,王就又被“打脸”了。 王姮对谢太夫人、王廪这对母子,没有丝毫的糊弄,而是真心实意、亲力亲为的伺候。 王:……不是,亲,做戏而已,没有必要这么认真吧? 王姮:……姐妹,这你就不懂了吧,事情既然要做,那就要做全套。 演戏? 呵呵,这世上,没人是傻子。 假的就是假的,骗得了一时、一人,却骗不了永远、全部! 若因为那一丝一毫的“假”,就让她前功尽弃,彻底翻车,那才是犯蠢。 王姮只是装傻,不是真的傻。 王姮断不会留下任何的破绽! …… 国公府,大红灯笼都被蒙上了白布。 夜晚降临,灯火明亮。 一眼望去,全都是白惨惨。 独孤氏又去崔太夫人的房间,表演了一回纯孝好儿媳。 看到她装模作样的嘴脸,崔太夫人又恨又气,却又无可奈何—— 她的十一郎,尸身还没有运回来呢。 还有后续的发丧、安葬等,都需要楼谨负责。 哦,对了,还有楼让的“罪名”,他还背负着逼反河工、荒废河务的罪名。 人,死了! 罪名却没有洗脱。 而这,也需要楼谨帮忙。 崔太夫人不想自己的儿子,死了还要背负污名。 她要儿子恢复名誉,最好再有朝廷的追封,如此,丧事、坟墓等的规格,也能有所提升! “……且先忍一忍!” 想要利用楼谨,就不能得罪独孤氏。 这女人,简直就是楼谨的掌中宝、命根子。 若是独孤氏不高兴了,她的枕头风,就能把楼谨弄得晕头转向,根本不管什么规矩、情分! 崔太夫人再不敢对着独孤氏发飙,独孤氏气晕了崔太夫人一回,出了气,也不再跟她计较。 就,这般“和睦相处”,好歹糊弄完楼让的事儿,楼彧也就不会再被“污蔑”! 此事,彻底了结。 唰! 一道黑影,灵巧的在安国公府的层层院落闪现…… (本章完) 第163章 传家宝 第163章 传家宝 独孤氏回到自己院子,没有立刻回正房,而是去了东跨院。 “娘子!” 东跨院的奴婢,眼见女君进来,纷纷躬身行礼。 “大娘、二郎,可都睡了?” 独孤氏扫了眼只残存着些许灯光的两间屋子,压低声音问道。 “回禀娘子,大郎、二郎都业已安睡。” 奴婢们赶忙回禀。 独孤氏点点头,脚步却没有停。 她先是去了东跨院的东厢房,这里是龙凤胎妹妹的房间。 褪去木屐,只穿着雪白的足衣,独孤氏轻手轻脚的来到里间的寝室。 床榻上,七八岁的女童,睡得香甜。 小嘴儿微微张着,发出轻微的鼾声。 独孤氏弯腰,小心的给女儿掖了掖薄被。 看到女儿熟睡的模样,独孤氏不自觉柔和了眉眼。 她伸出手,轻轻拂去小丫头脸上的发丝,手指指腹碰触到小孩子娇嫩的肌肤,又忍不住顺手摸索了几下。 “这孩子,也就睡着的时候安静些。” 虽是个小女郎,却从小受宠,养成了活泼、恣意的性子。 白日里,嬉戏打闹,竟是比个小郎君还要调皮。 有的时候,楼谨见了,都忍不住扶额:“这丫头,倒是有些像她阿兄,妥妥的小魔星。” 楼谨口中的“阿兄”,自然就是楼彧。 独孤氏与楼谨都对楼彧心中有愧,却不会对他避之不提。 楼彧,并不是安国公府的禁忌话题。 就是龙凤胎,年纪这般小,也几乎没遇见过楼彧,却也都知道,他们有个亲哥哥,却早早的过继出去。 父母对这个阿兄,亦是十分惦记。 每年的端午、中秋、新年等重大节日,以及阿兄的生辰等,阿父阿母都会准备礼物,命人不远千里的送去沂州。 平日里闲谈的时候,阿父或是阿母,也总会不经意的提到这位兄长。 是以,即便龙凤胎没有亲眼见过这位阿兄,却都有着莫名的熟悉。 楼谨一手将楼彧养到了五六岁,对于儿子幼时的情况,十分了解。 那时,楼谨对于过于顽劣、不服管教的楼彧是有些头疼的。 如今,过了这些年,再度提起楼彧曾经的调皮,就变成了满满的怀念与叹息。 拿着楼彧跟楼琅对比,并不是嫌弃楼彧的顽劣,而是在女儿身上,找到了熟悉的感觉,再度体会到了养儿的不易。 独孤氏呢,生下楼彧刚满一月,就趁机逃走。 她没有抚养楼彧,不知道儿子的成长。 听到丈夫追忆过往,曾经的缺憾与愧疚,她似乎在龙凤胎身上得到了满足。 所以,每每听到楼谨因为阿琳或是阿琅而提到楼彧,独孤氏都会有种莫名的亲切感。 仿佛她并没有错过楼彧的成长。 又仿佛,这个儿子,她也从未丢失。 按照楼谨的说辞,顽皮的女儿楼琅,这爱玩儿的“聪明劲”像极了楼彧。 而儿子楼琳,他的眉眼,几乎跟楼彧一模一样。 在女儿床前待了一小会儿,独孤氏就起身来到了西厢房。 这里便是龙凤胎哥哥楼琳的房间。 琳、琅,龙凤胎的名字,圣人亲口所赐—— 一来,龙凤胎十分罕见,又是祥瑞之兆。 二来,那时圣人正看重、拉拢楼谨,自是要多施恩宠。 自从知道爱妻怀了双胎,几乎要把诗经、周易等经典翻烂,名字取了几页纸的楼谨,痛失爱子爱女的命名权。 不过,楼谨也只是略略失落。 他知道,圣人愿意给他的儿女赐名,是极大的荣耀。 他没有半分怨念,只有满满的感激。 楼琳是龙凤胎的大哥,本该是楼谨这一房的大郎。 但……楼谨习惯了楼彧是大郎,虽然已经把他过继出去,却还是执拗的认定楼彧才是他的长子。 还是二郎吧。 独孤氏亦不愿在心底彻底抹去楼彧。 左右排行这种东西,可以是某一房的小排行,也可以是整个家族的大排行。 楼家其他几房的郎君们:……所以,我们的儿子就不是楼家的郎君? 楼谨:……我是家主,我说了算! 楼琳名为二郎,实则是楼谨的嫡长子。 大概是汲取了楼彧的教训,楼谨对楼琳十分严厉,从不娇纵。 楼琳的性子,也不似楼彧那般桀骜。 他懂事,听话。 三岁起跟着父亲练武,四岁起跟着大儒读书。 如今七岁了,允文允武,俨然就是京中诸多权贵口中“别人家的孩子”。 圣人见到楼琳,都忍不住感叹:楼氏,后继有人啊。 听到包括圣人在内的外人的盛赞,楼谨、独孤氏夫妇骄傲的同时,也隐约有些愧疚—— 这楼家,本该由楼彧继承。 是他们做父母的不够慈爱,硬生生将楼骁变成了楼彧! 许是在灵堂上,被崔太夫人数次提及楼彧,此刻,看到乖巧熟睡的二郎,想到几个孩子的种种,独孤氏心底五味杂陈。 有对二郎的疼爱与骄傲,亦有对大郎的亏欠与内疚。 “……事情已经这样,无可更改!” “日后,待大郎再大些,让郎君为他筹谋一份前程,再好好的给他聘个好娘子,也、也算补偿他了!” 独孤氏压下心底翻滚的情绪,又看了楼琳几眼,这才起身来到外面。 两个孩子的乳母、贴身丫鬟等,都在廊庑下垂手候着。 独孤氏挨个叮嘱了一番,让他们好生侍奉,万不可懈怠。 看到奴婢们恭敬应声,独孤氏满意的点了点头。 离开东跨院,回到了主院。 正堂,灯火通明,却不见楼谨。 不是楼谨夜不归宿,实在是他公务繁忙。 他本就是领兵的大将军,要么出征,要么守卫京城。 尤其是今年,楚王(圣人)与齐王的矛盾开始激化,楼谨这个圣人麾下第一得用的悍将,就显得愈发重要。 从去年起,楼谨就被圣人任命为羽林卫大将军,镇守北衙禁军,兼管万骑司。 楼谨身为北衙统帅,与杨翀这个南衙十二卫大将军,相互制衡。 当然,若是单纯的以实力与威望对比,楼谨远远不如齐王杨翀。 但,楼谨是圣人心腹,有着圣人钦赐的天子剑,危急关头,是可以无需圣人征召,就能够调动大军,勤王救驾。 他的十万楼家军,就在京城以北。 宫城的北大门,玄武门,亦有楼谨镇守。 杨翀却处处受节制,如今更是被圣人明里暗里的剪除羽翼。 麾下的将领或是被调用,或是被罢黜。 杨翀的人马,基本上都驻扎在京城以外。 在京城之内,摆在明面上的人马,楼谨优于杨翀。权利大,责任也大。 楼谨被圣人委以重任,自是不敢懈怠。 平日里,他基本上都会住在玄武门的军营。 每月一旬的休沐,楼谨才能休息。 今日,不是休沐日,楼谨自然不在府中。 独孤氏跪坐在铜镜前,任由小丫鬟给她卸去簪环,梳理长发。 卸了妆,简单的洗漱,独孤氏换上了素白的绸衣。 “好了,你们退下吧!” 楼谨不在,独孤氏又忙了一天,便想要早些安寝。 她摆摆手,挥退了众奴婢。 许是早年曾经做过奴婢,独孤氏并不喜欢睡觉的时候,还有一堆人围着。 奴婢们也都知道女君的规矩,应了一声,便都躬身退了出去。 偌大的寝室里,烛台明亮,独孤氏穿过层层帐幔,准备去榻上休息。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黑影,飞快的闪了进来。 “什么人?” 独孤氏被吓了一跳。 她正要开口喊人,就看到那一身黑色胡服的男子摘下了面罩。 “你、你?” 独孤氏只觉得这少年眼熟。 她甚至忘了惊慌、恐惧,瞪着眼睛,仔细的看着。 “……阿、彧?” 许是白天的时候,总是想起楼彧,此刻看到有些面善的少年,十四五岁的年纪,楼家标志性的大高个子、深邃眼窝,独孤氏脑中灵光乍现,这是阿彧,她的儿子! 七八年不见,曾经的顽劣小儿,早已长成了玉树临风、温润和煦的少年。 “阿母好记性!还记得楼彧!” 楼彧顶着一张君子如玉的面容,说出的话,却带着嘲讽。 可不是好记性? 好阿母? 亲生的儿子,几年不见,却还能一眼认出来。 楼彧觉得,他应该庆幸的。 至少,亲生的母亲,在见到他像个影子一样忽然冒出来时,没有尖叫着大喊“刺客”。 她、认出了他! 虽然带着迟疑,可好歹没有“见面不相识”啊。 “你,真的是阿彧?” 独孤氏没有听出楼彧的冷嘲热讽,她的全部注意力,都在儿子身上。 他长高了,这个子,只比正值壮年的楼谨矮半头。 要知道,楼谨可是身高六尺三寸(190),在身高马大的北境人中,亦是突出的存在。 楼彧作为十四五岁的少年,身高已经逼近六尺(180),绝对算得上罕见。 他的模样“变”了。 不知道是张开的缘故,还是远离父母,楼彧的容貌与幼年时有了不同。 六七岁的楼彧,长得非常像独孤氏,任谁见到他们同框,都会知道,他们是有着极深的血缘关系的亲人。 而现在的楼彧,与独孤氏只有眼睛还是相似的,他整体的容貌,精致俊美,虽然还有南境的柔美,却更显温润,而非似女子般的婉约。 他开始有了独属于自己的气质与魅力。 不是某某人的替身,更不是什么复制品。 若非要说他像谁,他的身上有杨睿的温润,有沈度的洒脱,却唯独没有独孤氏的柔媚、楼谨的霸气。 面对独孤氏的再次确认,楼彧却没有开口。 他平静的看着独孤氏,仿佛眼前的女人,不是她的生母,更不是所谓“嫡母”。 只是个陌生人,哦不,更准确的说辞,是他的“欠债人”。 楼彧的冷淡,落在独孤氏眼中,就是对她提问的“默认”。 这,真的是阿彧。 她的儿子,被她再三舍弃的亲骨肉。 “你、你——” 独孤氏有着太多的话想跟楼彧说。 “这些年,你过得可还好?” “楼让之死,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你、你贸然来京城,所为何事?” “……你,可还心存怨恨?” 太多的问题,无数的话语,最后,独孤氏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面对楼彧,独孤氏竟有些手足无措。 她,满心愧疚,又分别多年,根本不知道跟儿子该说些什么。 还是楼彧,沉默片刻后,伸出了三根手指:“阿母,你舍弃了我三次!” 刚满月,她把他丢在楼家,独自逃走; 七岁时,为了能够名正言顺、风风光光的嫁给楼谨,她不肯认他; 顺利嫁给楼谨,再次有妊,她又“默许”他过继。 本该是血脉相连的嫡亲母子,如今却成了隔房的伯母与侄儿。 独孤氏瞳孔剧烈收缩,整个人仿佛遭受了雷击。 三次? 阿彧说她舍弃了他三次? 什么意思? 他、他知道了她的身份,知道了他们根本不是什么嫡母与庶子,而是亲生的母子? 独孤氏说不出自己此刻是什么心情。 羞愤? 有! 就仿佛被当众剥去了衣衫,她所有的丑陋、真面目被赤果果的展现出来。 慌乱? 有! 极力隐藏的秘密,被戳破,她的心,慌得厉害。 愧疚? 有! 儿子的话,直戳她内心最深的地方—— 她,确实为了自己,舍弃了他三次啊。 作为一个母亲,却一次又一次的不要儿子,是何等的残忍? 而作为儿子,知道自己一次次被舍弃,又是何等的可怜? 她,真的对不起阿彧! “阿母!阿娘!” 楼彧却仿佛没有看到独孤氏羞愤愧疚、摇摇欲坠的模样。 他继续用非常平静的口吻,接连呼唤着独孤氏。 独孤氏却不敢答应。 她、不配! 楼彧继续说道:“您,可否帮我一次?就一次!此后,你我母子各不相欠!” 用力吸了吸鼻子,将汹涌的泪意逼退,独孤氏抬起头,仿佛下定了决心。 她轻声道:“阿彧,你要我做什么?” “我要楼家的方天戟和明光甲。” 这两样都是楼家的传家宝,已经传承了一百多年。 楼氏的历代大将军,都是身着明光甲,手持方天戟,纵横沙场,立下赫赫战功。 可以说,在某种程度上,这两样东西,就是楼家家主的象征。 某些时候,比兵符都好用! (本章完) 第164章 如意 第164章 如意 开泰八年,九月十四,宜祭祀、出行! 清晨,杨翀早早就起来了。 “郎君!” 李王妃也起来了,她亲自为杨翀更衣、束发。 夫妻俩都知道,就在今日。 成,则为王。 败,全家赴死。 就是李王妃,送走杨翀后,也会穿上软甲,带上兵刃,镇守整个王府。 一旦失败,她绝不会独活,更不会留下家眷们受辱。 “……” 杨翀没有说什么,任由李王妃忙碌。 就在昨日,他向圣人告发楚王的不法事。 比如齐地的民乱,再比如突厥战败的真相。 圣人大怒,至少表面上,他是愤怒的,连夜下诏,责令楚王、齐王明日进宫,兄弟当面对质。 杨翀知道,楚王已经做好准备要伏杀自己。 楚王(圣人)那边,估计也已经猜到,他杨翀也准备好要动手。 双方对彼此的心思、计划等,都有所察觉。 弓在弦上,不得不发。 圣人的底牌,就是北衙楼谨的十万大军。 杨翀:……耶耶,您说是就是吧。 他堂堂十二卫大将军,统领天下人马。 麾下名将如云,还有晋城公主这位铁娘子做帮手。 即便处处被节制,明面上,更是接连受欺负。 但,杨翀真实的实力,只有他以及几个心腹知道。 此次出手,杨翀准备了好几年。 看似被迫害,不得不进行的反杀,实则是蓄谋已久。 杨翀有着九成九的胜算,却并不敢大意。 毕竟,事无万全,总有万一。 比如李王妃,知道丈夫的所有底牌,却还是忍不住担心:倘或败了,她和阿睿等都可以去死。 却不愿齐王一脉真的断绝。 所以,她托孤姜氏,将最小的女儿和孙儿提前送了出去。 “郎君,且去!妾在府中,等你归来!” 帮杨翀穿上铠甲,戴上虎头盔,望着他的眼睛,轻声说道。 “阿姊,等我!” 杨翀习惯了称呼妻子为阿姊,此次告别,可能就是诀别。 他虽踌躇满志,可面对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姐、相濡以沫的妻子,他还是有了片刻的柔软。 轻轻回了一句,杨翀直起腰、抬起头,转身,阔步向外走去。 望着丈夫高大、挺拔的背影,李王妃眼睛有些模糊。 吧嗒! 一滴眼泪滑落。 李王妃这才意识到,不知不觉间,她竟哭了出来。 哭什么?! 李王妃抬起手,用力抹去眼泪。 郎君“出征”了,她亦不能坐等。 叫来丫鬟,让她们服侍着穿上软甲,跨上横刀,李王妃瞬间变得英姿勃发。 她将全府的护卫都召集起来,责令他们看好门户,备好军械……严阵以待。 杨睿等郎君们,也都没有闲着。 或是暗中调派人手,或是联系各方势力。 平静的京城,已经掀起了巨大的风浪。 玄武门。 表面上,楚王奉诏进宫,途径北侧宫门。 实际上,他已偷偷埋伏了人马,只等齐王前来,就进行伏杀。 “楼将军!” 楚王见到一身铠甲的楼谨,还不忘热情的打招呼。 楼谨淡淡的点头。 他是圣人的心腹,不是楚王的。 在楼谨心里,楚王是远远比不上齐王的。 甚至于,就连圣人—— 可惜,楼谨因为心爱的女人,与独孤家联姻,被独孤家拉上了圣人的战车。 他在圣人、齐王之间,选择了前者。 但,即便如此,楼谨对齐王还是尊敬的、仰慕的。 没办法,齐王太强大了,作为武将,楼谨骨子里就是崇尚强者。 虽然不能继续追随齐王,但楼谨对齐王依然保持着善意。 就像这一两年,齐王开始被针对、被掣肘、被削弱,楼谨都不曾落井下石。 楼彧在齐地与杨睿交好,还为杨睿做事,楼谨都知道,却没有斥责、劝阻。 楼谨甚至暗暗的帮忙。 楼彧一介少年,无爵无官,却能插手齐州、青州等地的折冲府,背后就有楼谨这个大将军的支持。 楼谨这般做,绝对有理由: 一来,楼谨对齐王一系都存有好感,不愿彻底反目。 二来,也算是楼谨的一点儿私心—— 齐王太厉害了,他与圣人的相争,未必就不会成功。 世家习惯了多方下注。 父与子,兄与弟,分别属于不同阵营,甚至是敌对,都是常规操作。楼彧若是赌赢了,他自己荣华富贵,楼家也不会败落。 他若是赌输了,亦有楼谨这个父亲托底,断不会让他就此沉寂。 不管是何等结果,楼彧、楼家,都不会真的“败”! 楼谨是看好齐王的,与此相对的,他就有些瞧不上楚王。 没有战功,亦没有能力,却还妄图与齐王争斗。 凭什么? 就凭他够无能、够无耻? “谨,见过王爷!” 楼谨抱拳见礼,客气中带着一丝疏离。 楚王:……哼,不过一个被女人牵着鼻子走的好色之徒,还这般傲气? 拽什么拽? 因为一个女人,做了那么多的荒唐事,他还有脸在自己面前摆谱? 也就是命好,生在了楼家,继承了十万的楼家军,这才成了所谓的大将军。 楼谨瞧不上楚王,楚王还看不起楼谨呢。 在楚王这样有大抱负的伟男儿想来,天下、权势才是最要紧的。 女人什么的,不过是锦上添的玩物。 美人儿算什么? 只要得了天下、手握大权,无数的美人儿都能任挑选。 楼谨倒好,色令智昏。 一个独孤氏,让他不知闹了多少笑话。 也就是京中的女人们,头发长见识短,居然被楼谨感动了,直说他是什么天下第一爱妻好男人。 就连楚王的妻妾们,提到楼谨,都是满眼满脸的敬佩。 敬佩他什么? 爱美人不爱江山? 为了一个女人,被独孤家拿捏,啧,真是丢尽了男人的脸。 还有独孤氏,一介妇人,美是美的,可耳根子软、性子弱,轻易就被人牵着鼻子走。 楚王就不止一次的在背地里蛐蛐:这独孤氏,早晚会坑了楼谨。 随后的事实证明,独孤氏确实坑了人,但被坑得最惨的不是楼谨,而是圣人,以及他楚王杨翊! 嗖! 一记羽箭,裹挟着万钧的气势,直接刺入了楚王的胸口。 玄武门一片厮杀声。 宫里的圣人听到动静,赶忙下令楼谨,调拨大军,反围齐王府的“乱兵”。 楼谨:……大军,没了! 楼彧那竖子,穿着楼氏祖传的明光甲,手持方天戟,以楼谨长子的身份,骗走了十万大军。 给出的理由,还十分的光伟正。 楼家军并没有跟随杨翀兵变,而是直接前往西北,抵御来犯的突厥铁骑! 不掺和皇家内斗,而是抵御外敌,就是圣人知道了,都不好骂楼彧以及楼家军是逆贼。 但,事实上,楼家军就是背刺了圣人。 最后的底牌,没了。 圣人面对齐王的“谋逆”,非但不能斥责,反而顺着他的话,认定楚王是叛贼,册封齐王为太子。 并在半个月后,主动禅让,齐王登基为帝,而他成了大虞朝的太上皇! …… 京中的狂风骤雨,并没有波及到沂州。 至少,没有这么快! 王姮的日常,就十分的悠闲。 呃,也不能说是悠闲,王姮还是很忙的。 她要侍奉重病的祖母、父亲。 楼家的府医,医术了得,在他的诊治下,谢太夫人很快就醒了过来。 但,谢太夫人刚刚苏醒,王姮就告诉了她一个“好消息”—— “阿婆,我用王家的些许祖产,与王衍做了交易。” “王氏坞堡、八百亩祭田,都送还南境琅琊王氏,琅琊王氏则借给我们族谱,日后,我们就是有根有源的沂州王氏!” “阿婆,我们终于不会再被人骂作鸠占鹊巢的贱奴了!” 王姮开心不已。 谢太夫人“欢喜”得再次晕过去。 楼家府医:……我确实医术了得,可架不住病人总是受刺激啊。 一而再,再而三。 谢太夫人的病,反反复复,总也不见好,依然只能瘫在床上。 王廪的情况,比谢太夫人还不如。 他依然昏迷,被针灸的时候,倒是有过短暂的清醒。 王姮便趁机命人给他灌些参汤、药膳。 可过了这股药劲儿,人又会昏迷过去。 府医都不知道原因,只能感叹,人的身体果然奇妙,医术更是没有止境。 他只能继续研究,继续用心的诊治。 王姮整日守在两位长辈榻前,亲奉汤药,衣带不解,废寝忘食。 稍有空闲,她还要照顾三个弟弟、三个妹妹。 又是孝顺长辈,又是友爱手足,王姮的表现绝对是教科书式的,是足以被世人赞颂的。 除了美名,王姮还有了“意外之喜”—— 不过半个月的功夫,身上的小肉肉就减去了一圈儿。 一百三十多斤,成功去掉了十多斤呢。 亲眼目睹这一切的王,都忍不住赞叹:厉害了,我的嫡长闺! 赚取名声的同时,还能“顺便”减肥。 任谁见了,都要再夸一句王姮至纯至孝啊。 “九娘,橘座这么大的肚子,居然只生了一只小猫崽?” 王这次来王家庄子,是为了“陪产”。 只是,等了一个多时辰,却只看到了一只。 王都有些怀疑,橘座这到底是能干,还是废物? “阿,狸奴的肚子大,未必就都是猫崽啊。或许,它只是单纯的胖!” 对于新出生的小猫崽,王姮十分欢喜,并没有嫌弃数量少。 若是如意,一只足矣! (本章完) 第165章 贵妃 第165章 贵妃 王:…… 九娘说的好有道理,橘座的肚子,极有可能就是单纯的胖。 “一只,也好!” 王点点头,快速接受了这个事实。 她仔细想了想,略庆幸:“橘座到底不年轻了,七八岁的老猫,生产对于它来说是个负担呢!” 王姮已经命人拿来了牛乳、鱼汤等。 就像王所庆幸的那般,狸奴不年轻了,生产一遭,必须好好调养。 这只狸奴,虽然养不住,却仍旧陪伴了王姮几年。 在王姮心里,它是非常特殊的存在。 很多无法对人说的心里话,她都说给了狸奴听。 就连狸奴这一次的生产,王姮都有种莫名的预感:它,是为了她! 很快,王姮的预感就成真了。 狸奴产崽的第三天,它恢复了力气,便叼着小猫崽,来到了王姮的床榻。 “啊呜!” 狸奴将小猫崽丢到王姮面前,用脑袋,用力的将猫崽推向王姮。 王姮瞪大眼睛,“狸奴,你什么意思?” “啊呜!”给你! 狸奴继续顶着小猫崽,小小一只团子,骨碌碌的就滚向了王姮。 王姮见到狸奴这般,确定了内心的猜测。 不过,她还是指了指猫崽、又指了指自己:“狸奴,你、你要把你的崽儿送给我养?” “啊呜!”不然呢? 狸奴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里,闪烁着猫主子惯有的喵之蔑视。 那眼神,仿佛在说:铲屎的,你行不行啊!不要这么的愚蠢,好不好? 王姮:……好叭。 被当成了托孤的傅母,还被嫌弃。 “哈?橘座让你养孩子?” 王赶来看橘座和小猫崽,然后就听到了王姮的吐槽。 她再次忍不住的感叹:“这猫儿,真是成精了!” 自己生了崽,自己不带,却交给主人。 “狸奴应该不只是让我养猫崽儿,而是把猫崽儿送给我了!” 王姮眼底闪过一抹感慨—— 或许,狸奴也预感到她的人生即将发生巨大的改变。 王姮不会继续窝在河东乡下的庄子,她很快就要离开齐地。 而狸奴却习惯了这里,不愿意跟着她走,可又放心不下她,几年都不曾生育的狸奴,便生了一只猫崽,让这猫崽代替自己陪伴她。 当然,这些有可能只是王姮的脑补。 狸奴再伶俐,也只是一只猫,它没有那么多的想法。 生崽,是天性。 “托孤”,更是懒惰使然。 不过,王姮还是喜欢更感性的去解读狸奴的行为。 如此她就有种被重视、被牵挂的感觉。 她好似什么都不缺,可母亲、父亲……所有的至亲,都不曾将她视作唯一。 不曾拥有一个正常的、好的原生家庭,王姮看着乖巧、软糯,实则有着一定的性格缺陷。 只是王姮掩饰得极好,哪怕是姜侧妃这个眼明心亮的亲生母亲,相处了这些日子,也不曾发现。 那是王姮心底最深的一抹阴暗。 平日里不会显现,却总在某些时候,或多或少的影响到王姮。 “啊?橘座把自己的崽儿送给你了?” 王窥探不到王姮的内心,自然也就不知道她的缺陷。 王在后世看多了网文,也刷了无数的短视频。 她知道,万物皆有灵,成了精的猫儿狗儿,更是不在少数。 她还知道,有些通人性的动物,会弄个幼崽代替自己继续陪伴主人。 王也想到了橘座多年不曾生育,却猛不丁的弄了个猫崽儿出来。 那么,它极有可能就是牵挂王姮这个主人,便特意为她生了个崽儿。 “……阿,不管怎样,这猫崽儿都是我的了!” 王姮不想再去猜测狸奴的心思,原因什么的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结果就是,她有了一只猫崽儿。 而想要证明拥有一个物件儿,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命名权。 她伸出白嫩嫩的手指,轻轻戳了戳那还没有睁开眼睛的小猫崽,轻声问了句:“小东西,给你取个什么名字呢?” 狸奴,不曾被王姮驯服,它是自由的。 王姮也就从未想过给它取名字。 小猫崽不同,它被狸奴送给了她,那它就是她的。 她会养它、照顾它,做个最好的主人。 她要用心的给它取个寓意好的名字。 阿说,狸奴是橘猫,还说什么大橘为重,大橘大利。 “吉利?吉祥?” 王姮小声的咕哝着,看向小猫崽的目光充满了欢喜、宠溺,“好,那就叫你如意吧!” 狸奴是吉祥,她的崽儿就是如意! 王麻木脸,这取名逻辑,无敌了。 …… 王姮和王都认定狸奴的生产、托孤,另有寓意。 她们甚至怀疑,狸奴会忽然消失。 而事实却是,狸奴并没有。 狸奴:……开什么玩笑?本喵皇还没有出月子呢! 在王家庄子,好吃好喝好伺候,孩子也不用它自己带。 顶多就是给小猫崽喂喂奶,舔舔毛。 若是它懒病发作,竟是连喂奶也会省掉。 王姮的奴婢,会拿来牛乳、羊奶等,细心的喂养小猫崽。 猫崽如意得到了最好的照顾,营养亦是充足。 不过七八天,它就睁开了眼睛,水汪汪的,隐约还有一层蓝光。 半个月后,它就能够滚来滚去。 再然后,狸奴就不见了。 王姮&王:……我就知道会这样! 狸奴走了,倒也不是彻底消失。 隔个几天,它还会回来。 跑去厨房或是赖在王姮脚边,噌吃噌喝,顺便看看自己的崽儿。 看到跟过去没有太大区别的狸奴,王姮都有些怀疑:难道是我想多了?狸奴才没有那么的“通灵”? 不过,王姮也没有太多时间去研究狸奴。 她还要扮演“孝女贤孙”呢。 谢太夫人、王廪的病情,反反复复,总不见好。 王姮每日里都要晨昏定省,亲奉汤药。 还有那几个弟妹—— 崔氏确实狠毒,也屡屡出手。 但,架不住王廪侍妾多,庶子庶女也多。 经过接连折腾,还能熬到返回沂州老家的“幸存者”,共计三男三女。 王家子女的排行,有些混乱。 比如王姮,她出生的时候,王家还没有分家。 王廪还有几个兄弟,兄弟们各有所出。王姮是按照族中姐妹的大排行。 所以,她即便是王廪的嫡长女,也排在了第九,人称王九。 姜氏特意给王姮取了个“阿玖”作为乳名。 王姮出生没多久,王廪就得罪了京中的权贵,被排挤出了京城。 那时,王家经历了一次分家。 王廪与族人们闹得很不愉快,王姮的庶弟,相继出生,王廪一时赌气,便给庶子们单独排行。 也就有了王大郎、王二郎。 最初,可能只是赌气。 但,随着姜氏的“离开”,王家各房明面上不说,暗地里各种议论、嘲讽。 甚至还闹到了王姮面前。 王廪知道后,恼羞成怒,彻底爆发了。 分家! 必须分家! 他将兄弟们全都分了出去。 家里清净了,没有一群极品。 儿女们的排行,却还是有些混乱。 儿子,继续按照王廪这一房的小排行。 比如王廪的嫡子王昶,排行第五,就是五郎。 女儿,因为有王姮这个九娘,后头的庶女们,便顺着王姮的排行依次排了下去。 此次王家被遣返回原籍,来到王姮面前的三个庶弟、三个庶妹,分别是: 王二郎,王三郎,王八郎。 王十娘,王十一娘,王十二娘。 当然,这个排序,不是孩子出生的顺序,而是“残存”的顺序。 比如阿朱夭折的那三个孩子,都没有计入排行。 六个庶弟庶妹,年纪长大的事王二郎,今年十二岁。 年纪最小的是王八郎,刚刚满月。 也只有王八郎还有生母,其他人的生母或是已经被崔氏所害,或是在被抄家的时候发卖。 王八郎的生母,就是姜氏的陪嫁丫鬟阿朱。 她强撑着身子,在回乡的路上,生下了儿子,几乎耗尽了性命。 阿朱却不敢咽气,因为她还没有将儿子托付出去。 熬啊熬,终于熬到了抵达河东,阿朱只剩下了一口气。 见到姜侧妃的时候,阿朱已经说不出话,只能死死睁着一双眼睛,哀哀的流眼泪。 “……阿朱,我不能代替阿玖承诺你什么!” 姜侧妃看到瘦骨嶙峋、气若游丝的故人,早已冷硬的心,也禁不住有些柔软。 但,姜侧妃还是没有给阿朱任何的承诺。 她与女儿相处了这些日子,虽然还没有彻底了解,却也隐约窥探到了一二—— 她的阿玖,并不如表面看着的乖巧、好脾气。 或许,她对自己这个生母,心底是有芥蒂的。 又或许,她这个年纪,就是容易叛逆、不太服管教。 又又或许……原因很多,姜侧妃不愿深究,她只知道,她不能、也不想强迫女儿。 即便是为她好,也不能擅自为她做决定! 收养王八郎,拟定他为王家家主,确实可以让王姮成为王家实际的家主,并为她谋一条退路。 但,王八郎却不是唯一的选择。 王二、王三,都可以! 人心太复杂了,也太易变。 亲手养大的孩子,长大后,也可能会成为自己的“敌人”。 姜侧妃做这些,是想让女儿过得更好,而不是让她伤心,给她培养敌人! 与其早早的下注,还不如“养蛊”。 用家主之位做诱饵,引得王家仅剩的三个儿子相互竞争,王姮才能做渔翁,才能成为最大的受益人。 姜侧妃对阿朱,确实残存了一丝主仆情谊。 只是,这点子情谊,还是无法与她的阿玖相比。 当然,姜侧妃也不会太绝情。 那一丝的情谊,只要不跟阿玖、跟她的利益相比,姜侧妃还是愿意照拂阿朱些许。 姜侧妃看着阿朱,缓缓说道:“我虽不能代替阿玖做出承诺,却可以保证,阿玖是个善良、宽厚的人。” “八郎是她的弟弟,是王家子孙,阿玖断不会不管他!” 不过是多养一个“蛊虫”,王姮有钱有人,甚至都不用自己劳神费力,只需动动嘴,就能办妥。 依着王姮的聪明,她知道该怎么做! 就像对待谢太夫人、王廪母子,在姜侧妃看来,王姮做得就非常完美。 没有敷衍推诿,没有弄虚作假,没有明着一套、暗地一套,她是真心实意的伺候着,表里如一、始终如一。 就是姜侧妃这个知道王姮真性情的亲娘见了,都忍不住感叹:好个孝顺、纯良的好孙女(好女儿)! 就该如此! 做戏做全套,哪怕是假的,只要坚持到底,也能变成真的。 做得好了,王八郎非但不会成为阿玖的拖累,还能成为她刷名声的工具,以及日后的得力助手! 姜侧妃此刻对阿朱的“保证”,不只是全了她与阿朱的情分,也是帮女儿呢。 妥妥的一举两得。 阿朱听到姜侧妃的话,眼底满都是感激。 以她的身份,以她目前的状况,她根本不敢奢望自己的儿子能够成为多么尊贵的人儿。 她所求的,只是让儿子吃饱穿暖、平安长大。 “……奴,叩谢娘子!娘子大恩,奴来世结草衔环,一定报答!” 阿朱终于闭上了眼睛,将刚出满月的儿子,留给了王姮。 王姮:……行叭! 一个弟弟是养,三个弟弟也是养。 多一个王八,顶多也就是多找个乳母的事儿。 她有钱,养得起! 再说了,王姮到底拿了王家的祖产,帮忙养几个孩子,倒也应该。 王姮不吃亏,可也不会侵占不属于她的东西。 她,不屑! …… 京城。 太极宫,两仪殿。 那一日已经过去了半个月,圣人禅让,齐王即位。 新皇登基后,接连发出诏书。 第一份,尊父皇为上皇。 第二份,册封齐王妃李氏为皇后。 第三份,册封齐王世子杨睿为太子。 “还有诸位郎君,也当论功行赏。” 李王妃,哦不,是新鲜出炉的李皇后。 她坐在地板上,圣人杨翀则将头枕在她的大腿上。 圣人头发披散着,穿着素白的绸衣,整个人很是放松。 李皇后轻轻用手帮他梳理头发,按摩头皮。 这半个月,夫妻俩都非常的忙碌。 楚王及其余党,全部处理。 杨继及其后妃等,全部被“请”去大明宫。 还有安抚宗室,稳定京城,封赏功臣等等事宜,夫妻俩几乎忙得脚不沾地。 好不容易空闲下来,还有继续讨论后续事宜。 比如,论功行赏。 除了那些齐王府的旧部,还有一人,李皇后也没有忘了: “郎君,阿姜,晋贵妃吧。” (本章完) 第166章 成了 第166章 成了 大虞,沿袭前朝的旧制。 后宫设有一皇后,四夫人,九嫔。 贵妃乃四夫人之首,其品阶、尊荣等,仅次于皇后。 皇后尚在,就册封贵妃,并不太合乎规矩。 然而,此刻,提出册封姜氏为贵妃的人,恰恰就是圣人最倚重、最信任的女人——李皇后。 所以,听到李皇后的话,圣人睁开了眼睛。 他是仰躺的姿势,抬眼就能看到妻子兼表姐低垂的面孔。 他直直的望着李皇后的眼睛,“贵妃?” “嗯。阿姜素来本分,此次更是不惧危险,带着十二娘、小三郎离京。” 李皇后提到姜氏,没有丝毫的嫉妒、厌恶,反而带着喜欢与感激。 虽然知道丈夫不会失败,如今也确实大获全胜。 但,尘埃没有落定之前,谁又能百分百的确定? 九月十四那日,李皇后不但穿着软甲、带了武器,随身还藏了剧毒。 只要失败,她就会决绝赴死,绝不让丈夫一人孤零零的离开。 李皇后可以对自己、对长子等狠心,却不舍得年幼的女儿和孙子。 托孤姜氏,让他们早早逃出去,既是她的一片慈爱,亦是为杨翀留后。 姜氏,也果然没有辜负她的信任与托付。 沂州传回来的消息,让李皇后知道,自己的十二娘、小三郎都极好。 哪怕被追杀,数次遭遇绝境,姜氏也从未背弃。 她将两个孩子保护得很好。 只这一份功劳,就足以得到重赏。 再者—— “阿姜亦是伺候郎君的老人儿,对郎君尽心尽力。” 提到丈夫的宠妾,李皇后没有丝毫的嫉恨。 在她这个当家主母,丈夫事业的伙伴看来,姜氏等宠妾,就是玩物,是他们夫妻的财产。 当然,作为女人,对于丈夫的其他女人,李皇后不可能真的毫无芥蒂。 但,她已经过了吃醋拈酸的年纪,也从不局限于内宅的争斗。 她是主母,如今更是国母。 不说儿子了,她连孙子孙女都有了。 她与夫君,不只是夫妻,还有姐弟的情分,有同甘共苦的情谊,更有着同谋大业的合作。 不是简单的夫妻,也就不能计较那点子男女之情。 她需要考虑更多—— 夫君成了皇帝,后宫就不可能只有一个皇后。 贵淑德贤四夫人,即便夫君不想,也会有世家、勋贵等等各方势力觊觎。 更何况,夫君本身就有侍妾。 除了姜侧妃,齐王府里还有一个王侧妃,另崔氏、郑氏、柳氏等若干个侍妾。 这些女人,有的是像姜侧妃一样,被下属、乡绅们献上来的美人儿,有的是杨家的姻亲故旧(众世家),有的则是杨翀麾下大将的亲属。 没办法,在古代,“联姻”就是最好的结盟方式。 杨翀招揽了那么多的人才,引得那么多家族追随、依附,不只是靠他的个人魅力,也需要联姻。 在杨翀的诸多女人中,姜氏反倒是出身最低、背景最简单的那一个。 如果非要有人坐到四夫人的首席,李皇后宁肯那人是姜氏。 至少,姜氏无娘家无子嗣,不会动摇李皇后及其儿女的地位。 姜氏还聪明,断不会自作聪明的犯蠢。 只这两点,就足以让李皇后将她推到贵妃的位子上。 姜氏的功劳,以及她与李皇后的“姐妹”情谊,跟现实利益比起来,就不是那么的重要了。 “……大郎,你也喜欢姜氏,不是吗?” 李皇后收敛思绪,故意带着些许酸味,笑着对圣人说道。 圣人略尴尬。 别说,在他的诸多女人中,他还真就最喜欢姜氏。 没办法啊,姜氏最美,性子也清冷。 对他这个夫君,有敬重有爱慕,却没有痴恋。 她把他当天神,当成最重要的、男人,而不是最重要的人。 因为姜氏对李皇后这个主母,更加的尊重、爱戴! 有的时候,看到李皇后与姜氏“妻妾”和睦、“姐妹”相亲的画面,圣人都有种“我才是第三者”的怪异感觉。 他不会吃妻子的醋,可他也知道,他不是姜氏的一切。 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不只有他,还有李皇后、她自己,以及她那个胖胖的女儿! 人,大概都是有点儿犯贱的。 姜氏不把他当成唯一,不像有些女人般,对他痴迷、痴缠,他反倒更看重姜氏。 今日,就算李皇后不先开口,圣人心里也是想要册封姜氏为贵妃。 李皇后的“提议”,只是让圣人有了“顺水推舟”的机会罢了。 “好!就听阿姊的!” 圣人讪讪的笑了笑,便痛快的答应下来。 贵妃有了,淑德贤等三妃,则被帝后夫妇用来平衡各家势力。 出身太原王氏的王侧妃,被封为淑妃。荥阳郑氏女,为贤妃。 还有北境第一外戚世家崔氏,得了德妃的封号。 后宫大致封赏完毕,接着就是齐王一系的功臣们。 “……还有楼家那小子,从楼谨手里骗了楼家军出来,一路奔袭,已经抵达了边城。” “阿睿说过,这小家伙志向大着呢,又是从小习武,虽然是第一次出征,定能有所表现。” 提到楼彧,圣人十分欢喜。 虽然即便没有楼彧骗走楼家军,圣人也不惧怕玄武门的驻军。 作为天下兵马大元帅,十二卫大将军,大虞朝的战神上将,他所能调用的兵马,绝对超乎上皇的想象。 楼彧的行动,顶多算是意外之喜。 有,最好; 没有,亦不影响大局。 楼彧似乎也明白这些,骗走楼家军后,并没有参与行动,而是转身扑向了突厥。 圣人在玄武门搞事情,京城定然不够稳固,本就对大虞虎视眈眈的突厥,定会趁机进犯。 楼彧带兵出击,痛击突厥,定能立下战功。 这,可比跟在圣人身后打酱油,更能建立功勋。 面对“从龙”的诱惑,楼彧却能冷静的进行取舍,足见其聪明、果决。 圣人就喜欢这样的少年郎。 有谋略,懂取舍,关键年纪小哇,妥妥的可造之材。 小家伙还是阿睿一手调教出来的,将来定能成为儿子的得力干将。 杨睿这个嫡长子,之于圣人,不只是儿子,还是得力的下属,认定的继承人。 是他与阿姊的长子,承载了他们夫妻的所有希望与抱负。 将来,也只能是他来继承这一切! 所以,圣人登基后的前三道圣旨里,就有册封杨睿为太子的诏书。 又所以,圣人与李皇后一样,都是真心期盼杨睿能够成为他们事业的继任者! 儿子的心腹,圣人自是要高看一眼。 “郎君,不急。” 李皇后对杨睿,只会更看重。 杨睿一手养大的嫡系,李皇后更加爱护。 她笑着说道:“且看他此次的表现吧。若是赢了,自是少不了封赏。可若是输了,郎君,他还小呢,十四岁的少年,本就该多历练!” 李皇后这是把“丑话”说到了前头,提前帮楼彧做铺垫。 赢了最好,输了也别责罚。 他,还是个孩子。 圣人笑了。 孩子? 哪家孩子会算计亲娘,利用亲娘的愧疚与蠢笨,骗走了楼家的传家宝? 又有哪家的孩子,敢只用传家宝,就骗走了十万大军。 还有后续的军械、粮草等供应……楼谨知道被骗后,定会恼羞成怒,军需等后勤,他定不会全力帮忙。 就算要帮衬,估计也要楼彧低头。 楼彧却是个骄傲的孩子,定不会轻易低头。 他的不低头,也不只是赌气,应该是有足够的底气。 圣人眸光闪烁,他想到了阿睿向他回禀的一些事—— 沂州,几个孩子,还真折腾出不少好玩意儿。 不过,阿姊说得没错,不急! 且看看吧! 他想知道,没有长辈们的帮助,楼彧,以及他身后的小伙伴们,能够创造怎样的惊喜! …… “贵妃?阿母!这、这是真的?您、您被圣人册封为贵妃了?” 半个月后,姜侧妃,哦不,是姜贵妃便见到了京中派来的人。 虽然不是礼部的官员,也没有正式的册封,而只是李皇后派来的人马。 但,姜贵妃还是提前知道了这个喜讯。 贵妃,四夫人之首,正一品。 她一个二嫁的妇人,没有家世、没有子嗣,能够坐到这个位子上,已经非常不易。 这,大概也是她人生的巅峰。 大局定了,她还成了贵妃,她不再朝不保夕,她有了自保、保护女儿的能力! “嗯!圣人已经拟旨,等我回京,就举行册封礼。” 她是贵妃,虽然不如皇后尊贵,却也有单独的册封典礼。 “阿玖,从此你不必再担心!” 姜贵妃看向女儿,她知道女儿的心结,也明白女儿的恐惧。 她声音温柔,目光却坚定,“我会保护你,断不会再让你沦为任人宰割的鱼肉。” 想了想,姜贵妃还是没忍住,提前告诉了女儿她的谋划: “我回京后,会想办法为你筹谋一个诰封!” 最少也是郡主,若是运气好,兴许还能谋个、公主。 有了尊贵的身份,又有她的庇护,女儿就无需惧怕。 她可以像京中的贵女们一样,恣意、张扬,任性而为…… (本章完) 第167章 隐瞒 第167章 隐瞒 十月初九,易出行。 姜贵妃一行人等,收拾妥当,准备离开沂州。 他们不是直接回京城,而是要先去泾州—— 咳咳,别忘了,按照齐王府之前对外的说辞,姜氏是要回老家省亲的。 她以及她的随行人员,应该在泾州。 朝廷若派人迎接,也会去泾州。 所以,姜贵妃必须绕个路。 “阿玖,且安心!” 姜贵妃临行前,握住女儿的手,没有说太多的话。 在河东这些日子,她尽可能的教授了女儿诸如主持中馈、调教奴婢、管理产业、人情往来等等内宅贵妇必备技能。 还有女儿未来的规划,她的前途等,姜贵妃该说的,也都说了。 如今,到了分别的日子,姜贵妃反倒没有太多的话。 左右还会再相见。 是的,在姜贵妃为女儿做的规划里,等她回京,身份明确后,她就会想办法风风光光的把女儿接去京城。 河东乡下,确实平稳、安逸。 但,终究只是乡野之地,远不如京城富贵、繁华。 她的女儿,天生美丽、富贵,岂能被埋没于这偏远乡下? 她应该像京中的那些贵女一般,鲜衣怒马、不负韶华。 “阿母,儿省的!” 已经瘦了一圈的王姮,整个人不能说脱胎换骨,却也不再“痴肥”。 一百二十来斤的体重,也就比标准体型圆润了那么一丢丢。 但,她皮肤白啊,容貌精致啊。 少了十多斤的小肉肉,天生完美的面部线条开始变得清晰,五官慢慢凸显。 过去的王姮,是可爱的美,圆润、没有攻击性。 如今的王姮,渐渐有了绝色美人的雏形。 姜贵妃深深的望着女儿的脸,愈发觉得熟悉。 不只是相处得久了,姜贵妃还在王姮脸上看到了自己的模样。 女儿,果然像极了她。 胖的时候,不是很明显。 只要瘦下来,她就与自己有着七八分的相似。 不是说,这样的王姮没有超越姜贵妃。 而是剩下的两三分,随了王廪。 王廪其人呢,不管人品、能力如何,外貌却是极其优越的。 王姮应该是融合了父母双方最优秀的基因,她若彻底瘦下来,将会是另一种的绝色倾城。 姜贵妃抬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女儿娇嫩的脸蛋,“阿玖,以后再也无需惧怕了!” 不用担心美貌成为负担。 阿玖,你以后,可以恣意的绽放! 感受到姜贵妃带给她的底气,王姮笑了。 她没说什么,只是坚定的点头。 “阿姊!阿姊!” 十二娘在河东住了这些日子,与王姮玩耍得十分愉快。 王姮看似是个被流放的可怜人儿,但她的吃穿用度等等方面都是非常豪奢的。 说句不怕僭越的话,有些皇家贵女都没有的“小玩意儿”,王姮都有。 十二娘就是在王姮这儿,看到了专门适合孩童的矮脚马。 不是说齐王府没有,而是齐王府的孩子太多,十二娘又太小。 她还没到玩耍这些的年纪,就被送出了京城。 十二娘在河东,骑了比狗略大些的矮脚马,坐了小巧的鹿车。 还喂了鹞子、鹰、孔雀,还摸了小脑斧、小熊…… 听说,南边还有一种黑白相间的熊,特别可爱。 阿姊的阿兄,已经命人去西南搜寻了,过些日子,就会弄来。 十二娘在楼氏坞堡、王家庄子等地方流连,几乎要玩疯了。 她从不知道,这世上竟有这么多好玩儿的东西。 而这些,都是阿姊的。 她的快乐,亦是阿姊给她的。 如今,要离开这里,要与那些小动物,哦不,是要与阿姊分别,幼崽期的十二娘十分的舍不得。 说句李皇后听了可能要生气的话,十二娘已经忘了亲爹亲娘、嫡亲的兄弟姐妹。 她现在只想跟着阿姨、阿姊,继续留在河东。 可惜,人小言轻啊。 她做不得主。 她的小马,她的鹿车,她的小脑斧、小黑熊、小豹子,还有从未见过的食铁兽…… 十二娘越想越伤心,竟“嗷”的一嗓子哭了起来。 王姮感动之余,额角亦是忍不住的抽搐。 因为她有自知之明,这位小公主嘴上喊着“阿姊”,割舍不下的却是圈舍里的那群小动物。 “十二娘,不哭哈。过些日子,我就回京城,到时候我再陪您玩儿!” 王姮柔声劝慰着。 她很想说,小公主、小祖宗,您很不必伤心。 您现在可是大虞最尊贵的小娘子,只等回了京城,您想要啥就有啥! 区区乡下的动物园根本就不算什么。 您会在皇宫,看到天底下的奇珍异兽,坐拥无数的可爱小萌物。 “……嗯!” 十二娘大大的眼睛里,噙着两泡泪,她乖巧的点头,“阿姊,你一定要带着食铁兽、小脑斧、小熊熊……还有我的鹿车来京城哟!” 姜贵妃&王姮:……所以,小殿下,您惦记的还是那群小动物!对伐! 十二娘的哭闹,只是送行的一个小插曲。 她很快就被哄好,被乳母等奴婢伺候着上了马车。 小三郎年纪更小,还不懂得分离。 他只知道,要出门了,要坐大马车了,好开森呀! 他挥舞着胖胖的小胳膊,露着几颗小牙牙,呜呜啊啊的说着成年人听不懂的“婴”语。 看着两个小祖宗上了车,姜贵妃这才登车。 护卫们也纷纷上马。 “走吧!” 随着姜贵妃的一声令下,马蹄踏踏,车轮滚滚。 长长的一队人马,声势浩大的上了官道。 王姮站在官道旁,目送大部队离开。 “九娘,人已经走远了,咱们也回去吧。” 王、郑十三跟在王姮身后。 眼见官道上那团激起的黄沙越来越远,直至彻底消失,王才轻声说了句。 “嗯!” 王姮应了一声,转过了身。她的目光掠过王的时候,忽的想到了什么。 她想告诉阿,阿母成了贵妃,她的身份也将有所改变。 待她回京,她也会为阿谋求诰封。 但,事情终究还是没有定下来,她还是不要空口承诺了。 等事情办成了,再告诉阿也不迟! 送走了姜贵妃一行人,王姮先回了趟王家庄子。 谢太夫人、王廪这两个重病的长辈,可是王姮拼命刷名声的最佳工具。 王姮不管做什么,都要先去两个npc面前转一圈儿。 丫鬟们熬好了药,她就端一下。 府医们要针灸、要药浴,她就随手递个东西。 ……这,也是亲力亲为,侍奉汤药呢。 每天定期来谢太夫人、王廪面前刷存在感,既能够扮演孝女贤孙,也能及时掌握两位重病号的病情。 谢太夫人的恢复就不错,针灸一些日子,嘴巴就不会那么的歪,没有知觉的半边身子,就能稍稍动一下。 这个时候,王姮总能欣喜不已,然后告诉亲爱的祖母一个好消息。 诸如—— 王家的祖产,“还”给了琅琊王氏! 王家,现在不再是琅琊王氏,而是沂州王氏! 谢家表兄很好,可王姮觉得,她“配不上”谢家表兄,便另外送了宅子给谢表兄,他们仍是手足情深的表兄妹。 嗯嗯,每次听到王姮亲口告知的好消息,谢太夫人总会十分欢喜。 要么欢喜的晕过去,要么“啊啊”叫着想要表达内心的高兴。 病情嘛,倒也没有过于加重,就是总也好不了。 谢太夫人有苦说不出,唯有在心里不停的咒骂小畜生、小贱人等污秽之词。 府医们,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又说不出来。 毕竟王姮的做法,真的挑不出半点错处。 王姮作为一个半大孩子,忽然承担起照顾长辈、抚养弟妹的重担,行事也就没有那么多的周全。 家里发生了事儿,她如实回禀长辈,也是情理之中呢。 就是、就是—— 府医默默的压下了心底的怀疑。 怀疑什么? 这、都是王家的家务事,他一个楼氏供奉的郎中,乱操什么闲心? 关键是,就算他说了,闹到公堂上,九娘也没有犯法啊。 今日,又是个好日子。 王姮跑来侍奉祖母吃药,便顺便提了一句: “大母,我阿母封贵妃了,她以后就是皇宫第二尊贵的女人呢。” 这一次,王姮不算故意刺激某人。 姜氏晋位贵妃,对于王家来说,确实是个好消息。 当初王廪会把姜氏送出去,为的就是姜氏能够登上高位,继而反哺他这个前夫、以及整个王家。 姜氏的身份越尊贵,王廪以及王家也就越好。 谢太夫人:……好个屁! 我的儿都成了活死人。 姜氏就算当了皇后,能够给“义兄”请封一个承恩公、奉恩公的爵位,王廪也享受不到啊。 多年筹谋,终于成真。 偌大的胜利果实就摆在自己面前,自己却一口都吃不得。 急躁、愤怒、不甘……种种负面情绪齐齐涌来。 谢太夫人死死的瞪着眼睛,嗓子里咕噜咕噜的一阵响动,头一歪,又晕了过去! 王姮:……阿婆,这次是真的好消息啊,你大概也是真的高兴坏了吧! 成功气晕亲祖母,王姮表示自己的心情十分愉悦—— 大母,您当年扔出去的回旋镖,终于扎到了自己呢。 惊不惊喜?开不开心? 亲娘被送走,自己也沦为弃子,美貌即祸水,都是王姮心底永远无法抹去的伤痛。 这一抹阴暗,将继续影响着王姮,是她无法摆脱的心魔。 从谢太夫人房间出来,王姮又去看了看王廪。 王廪还在昏迷。 一个多月的时间,让他瘦成了皮包骨。 整个人看着,就像是裹了一层皮的骷髅。 再也没有往日的儒雅俊美,也没有了自私狠厉。 “阿父,齐王登基,阿母晋贵妃……可惜,您却看不到了呢!” 也享受不到“卖妻”所带来的荣华富贵。 王姮没有惧怕、嫌弃王廪这瘆人的模样,她跪坐在榻前,轻声的说道: “阿母还说了,她回京后,就会为我筹谋。” 郡主,甚至是公主。 她虽然不是皇家血脉,可她的继父是皇帝,她的阿母是继父最宠爱的女人呢。 她本身,也小小的立了些许功劳。 一个诰封,还是可以得到的。 可惜啊,阿父这个最看重权势,为了富贵汲汲营营大半生的人,哪怕女儿做了公主,他也享受不到呢。 王姮跟亲爱的渣爹分享完这天大的好消息,便起身离开。 她没有发现,在她转身后,王廪的一根手指,轻轻动了几下。 …… 探望完祖母、父亲两个病号,王姮又去看了看几个弟妹。 王二郎等男丁,王姮给安排了先生,或是读书,或是习武,都随个人意愿。 王十娘等女子,亦有傅母、女先生,或是学习琴棋书画,或是刺绣烹饪。 王姮最不缺的就是人和钱。 她只要动动嘴,定期过来探望一二,就能博取孝悌的美名,还能收获众庶弟庶妹的心。 虽然王姮并不需要那些孩子的感激,但,人心、威望这些东西,就是这么一点点聚集起来的。 也正是因为王姮孝顺长辈、友爱手足,她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女郎,却手握王氏族谱、掌控王家祭田,成了王家实际上的家主,王家其他房头、以及族老们,这才没有闹将起来。 那些人,意见肯定有,却不会、也不敢闹。 一来,王姮占据了道德的优势; 二来,王姮有人有靠山。 女子当家?就当吧! 沂州王氏本就以王廪这一支才兴盛,王廪病了,他的儿子年幼,有嫡长女代行家主之责,倒也合乎情理。 就这样,王姮成了沂州王氏实际上的话事人。 …… 忙完这些,王姮便回到了楼氏坞堡。 阿兄出去办差,她就要帮阿兄看好家业。 巡视了一圈坞堡,回到正院,王姮开始给楼彧写信。 这是两小只多年的习惯,只要两人分离,就会定期写信。 在信里,彼此都会把自己的近况,甚至是日常详细的告诉对方。 今日份的信里,王姮就告诉了楼彧:阿母回京了!大母又晕倒了!阿父还是老样子!庶弟读书极好!庶妹还算乖巧!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疏忽,王姮将自己正在瘦身的事儿,给“遗忘”了! 王姮隐瞒了减肥的事儿,而楼彧,也隐瞒了王姮自己并不在运河沿线、而是在跟突厥激战的近况…… (本章完) 第168章 记功 第168章 记功 西北。 还不到边城,楼彧的大军,就与来犯的突厥铁骑迎了个正着。 这群胡虏,果然趁着大虞皇室内斗的契机,进犯中原。 若是没有楼彧的迎头出击,他们就会长驱直入。 突厥人马已经突破了散关,一路猛进,逼近泾州。 过了泾州,就是长安啊。 一旦让这群人逼近长安,大虞就危险了。 刚刚登基的杨翀,更是成了笑话—— 还战神上将、新一任的天子呢,敌军都摸到自己床榻了,眼瞅着就要逼近长安! 一个弄不好,还有更大的笑话—— 为了顺利继位,稳定京城,新君杨翀可能还要跟突厥“议和”。 打,肯定能打! 但,要考虑全局,以及利益得失。 个人脸面与朝廷安危比起来,后者更重要。 然后,杨翀继位后的第一件大事,就有可能就是憋屈求和,签下他一辈子都难以洗刷的耻辱的“盟约”。 幸而,还有楼彧,以及他骗来的十万楼家军! “……楼家军的威名,是打出来的。” “几年未曾上战场,京城,乃至天下的人,恐怕都忘了我楼氏铁骑的威名。” 十四岁的少年,穿着略显宽大的明光甲,高高坐在马背上,身后背着一杆大戟。 他面庞稚嫩,眼神却坚毅。 目光如刀锋、如利剑,扫视那些追随楼谨多年的凶残悍将时,也丝毫没有退缩。 他,容貌精致,甚至带着几分南境的柔美,却亦有楼家人特有的高挑身材、霸道气势。 尤其是他一身祖传的铠甲,远远看着,宛若曾经的楼老将军、楼谨。 楼家军的副将们,大多都是楼家部曲出身。 不只是他们,他们的祖、父等,都是楼家的兵卒。 一百多年,几辈子,他们认定楼氏为主君。 楼彧虽年幼,也早已过继。 但,他是楼谨的血脉,如今更是拿到了楼氏的传家宝。 他就是楼将军现在的主帅! “吼!吼!” 楼彧的话,引得众将士连连怒吼。 “突厥蛮夷,犯我王土!该杀!” “杀!杀!” 楼家军的气势,被楼彧瞬间点燃。 楼彧也不只是自己嘴上说说,他面容冷肃,抬手抽出了那杆在楼家传承了一百多年的方天戟。 这杆大戟,全长九尺有余,比楼彧还高出一大截。 大戟的自身重量,也达到了八、九十斤,几乎就是一个成年女子的重量。 楼彧身体略显单薄,胳膊也没有那么的粗壮,却能够轻松掌控。 他手握方天戟,做出进攻的姿势,冷声道:“兄弟们,建功立业,就在今日!杀!” “嗷!” “杀!” 众将士,喊声震天。 楼彧一手持缰,一手握戟,双脚用力一磕马镫,胯下的战马已经如同一支利箭般冲了出去。 他一马当先,敢为先锋。 众将士也就紧紧跟随,拼命厮杀。 片刻后,楼彧率领楼家军与突厥大军厮杀在一起。 楼彧被杨睿教导成了温润君子,但此刻,和煦高贵的面容上,写满了冷酷、肃杀。 他用力夹住马镫,一杆大戟,被他舞得虎虎生威。 唰! 一个枪,对方的一员悍将便已经被扫落马下。 噗! 一记刺杀,又一悍将,被锋利的矛尖戳个对穿。 楼彧宛若从天而降的玉面杀神,面容精致,下手狠厉。 他一人一马一戟,冲杀在前,所过之处,敌军溃散。 几个原本还对楼彧一介小儿不太服气的楼家悍将,看到如此威猛、如此凶残的楼彧,禁不住叹服: 不愧是楼家人,天生的战士啊。 “少将军,杀得好!” “……少郎君,标下来矣!” 众人被楼彧折服,心甘情愿的认他为“少主”。 作为将军,能够身先士卒,就足以让麾下的将士们敬服。 “跟我上”与“给我上”,一字之差,却有着天与地的区别。 前者,就能够给予将士们最大的感动与信心。 他们跟着这样勇于冲锋的主帅,他们不惧不怕、毫无怨言。 “杀!杀啊!” “兄弟们,跟着少将军,建功立业!” “嗷!嗷嗷!杀突厥,立功领赏!” 楼彧的身先士卒,神勇无敌,最大程度的激发了楼家军的士气。 气势如虎。 将士们嗷嗷叫着向前冲。他们无所畏惧。 他们只有一个念头:冲!冲!冲!杀!杀!杀! 数万大军,混战在一起。 血肉横飞,喊杀震天。 仿佛那天与地,都变了颜色。 激战过后,一地惨烈。 楼彧也受了伤,银白的盔甲上,沾满了血,拿着方天戟的手,不由自主的发抖。 不是怕的,而是累的。 虽然有伤亡,却大败突厥。 接着就是打扫战场,清理战获。 楼彧没有急着回营休息,他提着大戟,骑着马,巡视战场,然后又去巡查战兵营。 因为有王这么一个“神仙弟子”,楼彧早早就培养了“急救兵”。 以前,楼彧没有机会上战场,他的亲卫,他的医疗兵也就无法“实操”。 养兵千日,今日终于有了他们大显身手的机会。 各种战地急救手段,将一个个重伤员拖出了鬼门关。 王姮从王那儿得到的消炎药,她命人快速、大量的生产,在楼彧离开前,交给了他十几箱、上百瓶。 这些消炎药,在楼彧的伤兵营,发挥了奇效。 许多重伤员,勉强熬过了战场的厮杀,却发起了高热。 炎症不退,高热不下,等待他们的就是死。 楼家军都是久经战场的老人儿,从将军到兵卒,都知道,受了伤,一旦发炎、高热,那就只有一个死。 伤员们、以及他们的兄弟、长官们都绝望了,无助的等死。 楼彧却命人取出了消炎药。 这,是楼彧第一次用,但他相信王,更相信胖丫头。 王姮在拿出这些药之前,一定会经过试验。 试验无误,或者胜率极高,王姮才会把东西给他。 随后的事实证明,王、王姮没有辜负楼彧的信任。 除了极个别伤势实在太重的人,或者对药物有排异反应,其他的、绝大多数的重伤员,都退了热,熬了下来。 王此次拿出来的,不只是消炎药,还有缝合术。 王养了几年的猪、羊,积攒了数以箱计的羊肠线。 不过,王到底不是医学生,对于缝合术的了解,更多的是穿越小说,而非专业书籍。 她还是像往常一样,提出一个概念,然后由专业的府医、军医等进行完善。 经过专业人士完善后,王姮再进行实验。 确认有效,王姮才告知楼彧,并将此“神技”教授给楼彧的急救兵。 肚子被划破? 伤口太大,根本就止不住血,无法自然愈合? 没关系,缝起来? 没有太多“实操”经验的医疗兵,都有些不敢动手,也没关系,楼彧表示:我可以! 楼彧作为一个表面温润君子、实则阴暗疯批的变态,用针线缝合皮肉,与他而言,不是无法接受的折磨,而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楼家军的众将士们:……少将军亲自动手,为重伤的小兵卒疗伤?! 就算缝合术骇人听闻,令人胆颤,包括被缝合的伤兵在内,众人都觉得:值了! 即便缝合术失败,那小兵依然会死,小兵本人都会有种“死而无憾”的感觉—— 少将军尽心了! 他这般矜持、高贵的谪仙,却能够忍受污秽,亲力亲为,只这份心意,就足以感动所有人。 楼家军的士气,再次被楼彧拔高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不管是伤员,还是非伤员,他们都满心感动,全身的血液也在沸腾。 少将军如此待我,我等定以死相报! 楼家军更加的气势冲天,不可抵挡。 楼彧继续身先士卒,带领楼家军,不但击退了突厥的进攻,还一路追杀,直逼突厥王庭。 …… “这小子,还真是天生的战将!” 京城,收到前方的战报,以及楼彧的密信,杨睿禁不住笑了。 温和的面容,染上发自真心的笑,让他整个人看着都如春光般和煦。 可惜,他被楼谨所误,注定不会成为一代名将。 此次出击,不过是“不得已”。 杨睿了解楼彧,知道这小子,已经打定主意要弃武从文。 他不会继承楼家军,他会自己开辟属于自己的仕途,开创属于他的楼氏! 这小子啊,骄傲着呢,也跟楼谨堵着一口气。 “此次,大概是他人生中唯一的一次战功!” “既是唯一,那就不能轻慢!” 杨睿要为楼彧请功。 杨睿惦记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少年郎,少年郎楼彧却惦记着他亲自养大的胖丫头。 在写给杨睿的信里,楼彧不但详细回禀前线的种种,还隐晦的提到了此次胜利,亦有王姮、王的功劳。 尤其是王姮,楼彧想要为其邀功的心思,简直不要太明显。 杨睿对王姮这个便宜妹妹,印象也极好。 小丫头乖巧,还很聪明。 几个月前,齐王侧妃的嫁妆风波,简直就是神来一笔的小惊喜。 虽然并不影响大局,但真的为齐王府制造了舆论,让齐王成了“悲情英雄”。 玄武门之事,终究不太光彩。 可若是有了“逼不得已”的理由,似乎也就变得情有可原了。 王姮,当记一功! (本章完) 170.第169章 封爵 第169章 封爵 “……阿,当记一功!” 王姮看着从几大田庄、养殖场运出来的粮食、肉等,禁不住默默在心底说着。 阿,真的帮了她和阿兄良多啊。 不说之前的种种“神仙手段”了,只这一次,阿兄要修运河,要维持世子、哦不,现在是太子。 要维持太子当年在河道实行的“仁政”,就要付出大量的、额外的钱粮。 这些,朝廷是不会买单的,而是要自掏腰包。 运河的差事,落在了楼彧头上,楼彧在各段河道,监督河务,王姮就要在后方,为他提供充足的后勤保障。 运河贯通南北,牵扯数个州郡,所调动的民夫数以十万计。 这些人日常的耗费,绝对是个极大的数字。 更为重要的是,当下的物资算不得充盈。 很多时候,有钱都买不到想要的粮食、肉蛋。 王姮必须庆幸,她和阿有着六七年的积累。 河东、沂州,乃至青州、齐州等各地,都有王姮、王的庄子。 还有他们弄出来的船队,进行海外贸易的同时,还会从南至北的运输物资。 南境的粮食、果蔬等,这些年,就靠着船运,源源不断的运到齐地的海运港口。 再通过陆运等,辗转运到沂州,以及其他各州郡。 甚至,还能运到京城。 靠着南货北卖,王姮、王大赚特赚。 赚钱的同时,也丰富了自家的粮仓。 楼氏坞堡、王家庄子等地方,王姮储备了足以让数万人吃上三年的粮食。 每年新粮下来,就会把粮仓里的旧粮拿出来或是售卖、或是用掉,然后补充上新粮。 过去的六七年里,都是如此反复。 王姮、楼彧名下的“粮仓”,基本上都是两年以内的新粮。 且,他们的“粮仓”,并不只局限于齐地。 朝廷新建都城,准备迁都之时,楼彧就命人提前进入长安。 那时,王还想着在新城分一杯羹。 可惜权贵太多,新城的水太深,哪怕是楼彧这位安国公的“侄子”,都很难参与都城这块大饼的分割。 都城太过重要,无数权贵都盯着,即便勉强冲进去了,也只能得些边边角角的残渣。 如此“鸡肋”,却还要耗费人情、财物。 楼彧索性就另辟蹊径,不争新城等核心利益,而是在长安周遭疯狂买地。 龙首原、骊山,楼彧命人置办了大量的荒山、荒地。 这些地方,没有急着开发,而是先建了堆场、粮仓。 齐地的物资运往京城,这些地方就都是中转站、货仓。 楼彧的线,铺的很长很长。 他甚至在陇西老家,也建了农场、粮仓。 楼家军退伍的老兵,楼彧自己豢养的部曲等,都被分散安排到了这些地方。 六七年的发展,自家农庄的产出,以及从南境各地收购的物资,全都分别运送到了各个粮仓。 此次楼彧敢跟楼谨“赌气”,只借兵,不借粮,靠的就是这些年积攒下来的物资做底气。 王姮不知道楼彧已经在西北与突厥死磕,也不知道楼彧之所以会动用各地的粮仓,是为了补充大军的消耗。 她只当楼彧还在运河沿线—— 开凿运河、修缮各段河道,并不比动用大军消耗所消耗的钱粮少。 楼家军有十万,沿河的民夫,亦有十万计。 各地的粮仓不够了,那就继续从齐地,甚至是沂州调拨。 王姮和王名下的在农庄、养殖场等,也开始进行“清空”。 马车不断,船只往返,王姮看到一堆堆的米、肉等运出去,饶是她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也有些肉疼。 这些,可都是她和阿多年攒下来的“家底”啊。 尤其是阿,若没有她的种种神仙手段,农庄的作物不会那么的高产,养殖场的猪也不会那么的肥。 “阿,多亏了你!” 王姮轻声对王说着。 她的记功小本本上,已经写满了王的名字。 朝廷的诰封,还需要一段时间。 王姮却也不能总是等着。 有件事,王姮已经想了许久。 王廪等人的回归,王姮拿到了王家的话事权,这件事,也就能轻松完成。 她看向王,认真的问道:“阿,你可愿与沂州王氏联宗?” 王愣了一下。 联宗? 是、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嘛? 只要联宗,续了族谱,那他们这一家,就从卑贱的田舍奴,摇身一变成了世家?! 虽然沂州王氏远不如琅琊王氏名声显赫,却也有了二百多年的传承。 更是有王姮这位家主。 王相信自家的嫡长闺,她觉得,用不了多久,沂州王氏就能名扬天下。 琅琊王氏,确实辉煌,可已经成为历史。 北境的世家们,是不会允许王谢等旧时门阀“死灰复燃”的。 王不了解世家,可她学过那首诗啊——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这是唐朝的诗,也就是说,在唐朝的时候,王谢等千年望族都已经败落。 大虞,类似唐朝的架空王朝,想来也会遵循这个历史流向。 王谢等老牌氏族,注定要被新兴的北境世家却取代,淹没在了历史长河中。 沂州王氏,或许就能成为大虞的新世家呢。 与王氏联宗,她王就是世家女,就不再受制于门第的束缚。 不说别的,就是沈度那儿,或许都能让她正式拜师,而不是什么劳什子的“外门弟子”。 还有婚事……那个丰神俊朗、清风霁月的人,是世家子。 若她成了世家女,就与他—— 王心动了。 王姮见状,便继续说道:“其实,说起来,王家庙的村民,本就是王氏的庄户。” 所谓“庄户”,可以是部曲、佃农,也可以是落魄的族人。 两百多年前,兴许本就是嫡亲的兄弟,只不过沦为了旁支,继而败落。 同为王氏,嫡支为主,败落的旁支也就成了奴。 王家庙的村民还算幸运,某次战乱的时候,脱离了王家,成了自由的庶民。 但,王家庙与王家的渊源极深。 王姮作为家主,可以重新续上这份关系,让王及其家人“认祖归宗”。 “阿,我知你最是个骄傲的人,有傲骨、有坚持!” “但,这件事,并不是我的怜悯、施舍,而是你这些年的付出所应得的回报。” “阿,你应该知道,从七年前,我就把你当成了好姐妹。” 王姮声音很低,语气却坚定。她是真的从未把王当成贱民。 或许,王姮依然是高傲的,在王面前,也是主导者。 王更多的是她的伴读、小跟班。 但,在王姮心里,王始终都是不同的。 就像郑十三,也是陪着王姮一起长大。 王姮却更看重、更亲近王。 阿,是她的姐妹。 郑十三等,则差了一大截。 王深深的回望王姮,九娘对她的好,她自是知道。 九娘许她联宗,是“酬功”,亦是多年的情分,她亦知道。 至于九娘所担心的傲骨……唉,穿越这些年,总是被打击,还数次被身份、被门第所累,王早已没了穿越女的优越感。 其实,不怕“灭自己威风”的话,即便是现代,王也只是个普通人。 刚毕业的女大,为了三千工资,甘当牛马。 本就不是什么厉害人物,总不能穿越一回,就变成了玛丽苏、大女主! 她所知道的穿越神技,在古代,并没有那么的重要。 天朝,几千年来,都是士农工商。 读书,入仕,才是正统,才是最尊贵的。 王的那些神仙手段,充其量就是个“工”。 古代就没有火药吗? 古代就没有改良农具、提高产量的农业大牛吗? 答案是肯定的。 可,历史上,又有哪位高位者是靠着造火药、种田而封爵授官,登上权力巅峰的? 即便有,落在正统的朝臣眼中,也只是幸进。 有出身,有文韬武略,甚至是有容貌,都比穿越者更管用! 王悲哀的发现:玛德,老娘似乎被同化了! 偏偏,她真的无法拒绝。 “……我、我考虑一下!” 王迟疑着,挣扎着,缓缓说出了这句话。 王的犹豫,王姮早有预料。 阿就是这样骄傲的人,她独立,她强大,她喜欢靠自己! 王姮很想告诉阿:独立不是孤立,没必要跟自己较劲。 靠自己,确实了不起。 可若是能够靠门第、靠关系,其实也不差啊。 真正的独立,不是只依靠某一个人,而是能够调动更多的、更有利的资源。 走捷径,并不可耻。 只有一条死胡同,才是悲哀。 明明可以少走弯路,却非要为了证明什么而拒绝,在王姮看来,这不是骄傲,而是—— 好吧,阿是她的好姐妹,她不能骂她“犯蠢”。 她可以不理解阿的某些做法,却会尊重。 王姮笑得甜甜的,“嗯嗯,此事关乎重大,确实需要好好考虑!” 王:……九娘,不要这么笑,简直就是美颜暴击啊。 瘦了一圈的王姮,已经开始有了绝色美人的雏形。 灿然一笑,倾国倾城。 啧,都是豆蔻年华,九娘美得不似凡人,而她就,呃,好吧,她王也是美的,就是不能跟九娘同框,否则很容易沦为背景板呢。 啧啧,瘦了的九娘,褪去了可爱,增加了美颜,这般美人儿,小变态若是见了,还不定怎么惊喜呢! …… 楼小变态彧,还在前线勇猛作战。 他有训练有素、骁勇善战的楼家军,亦有充足的后勤补给,他还有着大败突厥的决心。 就像杨睿所预料的那般,这次对阵突厥,大概是楼彧人生中唯一一次的领兵。 楼彧在心里,无数次的告诉自己,仅此一次,绝不错过! 他不但要赢,还要赢得尽善尽美,定不让自己留有遗憾。 所以,楼彧把长驱直入的突厥铁骑击退后,并没有满足,而是开始追着突厥逃兵,一路从泾州,杀出了散关,冲入西北,直击突厥汗王的王庭。 可惜,突厥是游牧,所谓王庭也不是固定的王城。 汗王的王帐在哪里,王庭就在哪里。 楼彧杀进荒漠,杀进草原,击溃了几个小部落,却没有找到突厥汗王。 楼彧扼腕,却又不得不放弃。 因为这个时候,距离他领兵出京,已经过去了小半年。 新年正旦,上元节,甚至是楼彧的生辰,他都在打仗。 半年下来,包括楼彧在内,所有的将士都是疲惫的。 这还不是最要命的,最麻烦的是,楼彧率大军深入敌境,战线拉得太长,后勤供应断了。 楼彧及时采取了“以战养战”的策略,但终究不能长久。 尤其是西北太大了,突厥各部落分得太散。 找不到王庭,找不到主力,楼彧带着大军,就只是平白消耗。 物资什么的,暂时还能维持。 但,士气一旦被消耗,就很容易出问题。 楼家军众将士,愿意跟着楼彧出征,一来是楼彧姓楼、手握楼氏的传家宝,二来也是想升官发财。 大虞朝,最重战功。 寻常百姓出身的府兵,只要立了功,就能跨越阶级。 再不济,也有战场的收获,回到家,买田买房,一家人就能过上好日子。 楼彧的大军,在偌大的西北,根本就无法与主力进行大决战,只能小打小闹,将士们根本就没有立功、发财的机会! 楼彧只得作罢,带着擒获的几个小部落头领,班师回朝。 突厥第二大部落统领阿史德明:……贼娘的,你才小头目,我的姑姑是老汗王的可贺敦,现在的突厥汗王是我表哥! 而他阿史德明,则是突厥左贤王。 楼彧以为不够完美的战果,实则已经非常硕大: 击溃突厥铁骑,剿灭大小部落共计十余个。 击杀、俘获突厥兵卒两万余。 缴获战马、牛羊等数万余。 还有突厥王庭的二号人物,以及若干贵族,都被他用囚车运到了京城。 杨翀这位新君,刚刚继位,就收到了来自突厥的“贺礼”,圣人龙心大悦啊。 “这小子,不愧是楼家的子孙!” 天生的大将军啊。 既有战功,那就要奖赏。 楼彧明面上是大败突厥,实际上,他还辅助了玄武门兵变。 一想到上皇调集兵马,却被告知,楼家军已被调离皇城时的错愕与绝望,杨翀就满心快慰—— 上皇利用独孤氏,拉拢了楼谨。 楼彧也利用独孤氏,背刺了上皇。 这……也算天道好轮回啊。 “楼彧,封开国县公,封地齐州!” (本章完) 171.第170章 琅琊 第170章 琅琊 圣人高兴了,挥手间,就给刚刚过了生日,十五岁的楼彧封了齐国公的爵位。 国公,不算什么,但“开国”二字,极为珍贵。 楼彧与楼谨一样,都成了开国元勋。 且,楼彧的封地是齐州,是圣人登基前的封地。 其重要性,可想而知。 圣人却从自己曾经的封地里,选了一州,封给了楼彧,足见这位新君对楼彧的喜欢与看重。 楼彧,还未回京,就已经成了京中最炙手可热的新贵! 安国公府的处境,就有些微妙。 安国公楼谨是上皇的心腹,而随着上皇迁居大明宫,他的众心腹,或是被问罪、罢官、抄家,或是另投新主。 还有一些心腹,因为种种原因,没有被清算,却也得不到重用。 被架空,被排挤,被坐冷板凳……楼谨便是其中之一。 他麾下的兵马,都被不孝子给骗走了。 作为一个大将军,手里没兵,也就成了光杆司令。 老圣人退位,朝堂上经过了一轮清洗,楼谨即便还能站在第一排,也只是个摆设。 空有其名,没有实权。 圣人倒是没有清算楼谨,对他还十分客气。 但,楼谨还是感受到了大厦已倾、树倒猢狲散的悲凉与落寞。 前些日子还煊煊赫赫、热闹非凡的安国公府,瞬间变得门庭冷落。 安国公府必须庆幸,兵变结束,许多家族被秋后算账,每天都有被问罪、被抄家的权贵。 安国公府的沉寂,也就没有那么的显眼。 毕竟,不管怎么说,安国公没有像其他的上皇心腹般,被抄家被流放,他还是安国公,还是大将军! 顶多就是不如齐王系的心腹般风光。 那些跟着齐王的悍将谋臣们,一跃成为京中各家族、各方势力争相结交、讨好的新贵。 此消彼长,东风压倒了西风。 安国公府的颓势,也就显得那么的理所应当。 少了贵妇们的前呼后拥,独孤氏忍不住的不适应的同时,又是无尽的懊悔与自责。 “郎君,都怪我!是我、是我——”太蠢了! 以为不过是两件锁在库房里的旧物,又不是兵符,儿子要借,她就借了。 她哪里能想到,就那么一套盔甲、一杆长戟,就能让阿彧骗走十万大军。害得郎君—— 独孤氏更加没有想到的,是楼彧居然算计她。 他才十四,哦不,今年十五了。 业已成丁,可终究还是个少年郎啊。 十几岁的半大孩子,居然就敢利用亲娘的愧疚,骗走了楼家的大军。 他、他还上了战场! 他不会出事吧? 他这些年,可是一直都在读书啊。 他、他能指挥楼家的那些悍将,能够抵挡住凶残的突厥骑兵吗? 独孤氏确实埋怨楼彧这个不孝子,可她也担心儿子。 终究是她亲生的骨肉,是她亏欠了多年—— 等等,楼彧那日说了,只要她把楼家传家宝借给他,他们母子各不相欠。 不相欠? 哈! 好一个不相欠! 她是他的生身之母,对他有着生育之恩,怎么能说“不相欠”就“不相欠”? ……独孤氏大概是被刺激得狠了,本就不是什么聪明人,事发后,脑子里满都是乱七八糟的想法。 与楼谨谈话的时候,也是说着说着,思路就跑偏了。 想到什么说什么,说到什么就又想歪。 楼谨面对这样的妻子,却格外的情绪稳定。 原因无他,从认识皎皎开始,他就知道,这个女人是个单纯、善良的性子。 而他喜欢的,也正是皎皎的柔弱不能自理。 她就像一朵菟丝,牢牢的依附于他。 她的眼里、心里都只有他一个人。 皎皎最大的、唯一的一次叛逆,就是当年的逃跑。 她之所以会逃跑,也是轻信了崔太夫人的胡说八道。 从那时起,楼谨就知道,皎皎很好骗,旁人三两句话,她就会信以为真。 可他就是喜欢啊。 所以,当年独孤家以皎皎为诱饵,拉他去投入上皇的阵营,他明知道是旁人的算计,可还是甘心入局。 这一次,又是因为独孤氏,楼谨落入了如今尴尬的处境,他依然没有责怪独孤氏。 怪她什么? 她本就是这样的人。 可他却还是将自己的身家性命都交到她的手上。 被算计了,也是他楼谨的错。 再者,这、未尝就是“算计”—— 楼彧即便过继,也是他楼谨的儿子。 楼彧亲近齐王一系,也本就是楼谨的谋划。 如今,楼彧为了齐王,算计亲爹,楼谨根本就不会真的计较。 肉烂了,也是在锅里。 楼彧效忠的齐王登上了皇位,楼彧必定前程无限,这荣耀,依然属于楼家! “不怪你,你是慈母心肠,这才被那竖子钻了空子!” 楼谨勾了勾唇角,伸手拉住了独孤氏的手。 三十多岁的妇人了,生养了三个孩子,却还是一脸娇憨,眼睛澄澈,还有着不谙世事的懵懂。 她柔弱,她美丽,她的一颦一笑都能牵动他的心。 独孤氏原本皱着眉,苦着脸,眼底还转着泪儿,听到楼谨的安抚,顿时安定下来。 一双好看的狐狸眼,不见魅惑,只有灵动:“郎君,真的?你、你不怪我!” “我当然不会怪你!要怪就怪那小畜生!”年纪小,胆子却大,不愧是是他楼谨的种儿! 哈哈! 干得漂亮! 若楼谨是楼彧,他也会这么干。 但,楼谨不确定,自己十四岁的时候,能否像儿子这般果决、勇猛。 这小子啊,像他,骨子里就有股子狠劲儿,像极了荒原上的狼。 明明已经拜入名士门下,成了小有名气的才子,却还设计着领兵打仗。 在楼谨看来,楼彧能够从独孤氏手中借走楼氏传家宝,很简单。 毕竟,皎皎太好骗了。 且,楼氏的传家宝也不是真的万能。 如果楼彧没有真本事,无法真正说服、震慑楼家军的那些骄兵悍将,他即便拿着虎符,他也无法调动大军。 自己带出来的兵,楼谨自己了解。 楼彧一定展现出了足够的实力与魅力,才让那些久经沙场的老兵汉们折服。 楼氏祖传的明光甲、方天戟,不过是死物。 真正起作用的,还是楼彧本人。 这小子—— 可惜了。 他注定与楼家军无缘。 或者说,未来的皇朝,不会再有楼家军。 楼谨不是第一天认识杨翀,早在当年起兵的时候,他就跟着杨翀。 杨翀其人,天生的王者,智谋超群,用兵如神。 他自身就是战无不克的大将军,将来坐上皇位后,必不会像上皇一样,担心属下“功高盖主”。 呵呵,杨翀本身就是大虞朝最大的功臣。 他的战功,无人能及。 他无需忌惮,日后也不会“鸟尽弓藏”。 但,杨翀不会杀功臣,却也不会容许有所谓的“x家军”。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下的兵马,只能姓杨。 楼家军,不会被消灭,却也无法像过去一样,威名震天下。 就算杨翀不出手,楼谨也会在某个合适的契机,主动上交兵权。 他会继续领兵打仗,却不会拥有十万的楼家军。 还有独孤氏,确实会给他带来麻烦,却也能够给他一定的保护—— 内帏不修,被色所迷的男人,大概率也不会有什么“大抱负”。 都不用楼谨刻意的自污,他就是许多人认定的糊涂人。 他,有了开国县公的爵位,会有大将军的官职,就已经是巅峰了。 楼家后续的富贵、锦绣,则有楼彧承担。 楼彧踩着楼谨,定能将楼氏发扬光大,成为一代望族。 很快,楼谨的期盼就变成了现实—— 楼彧以十五岁稚龄,得封齐国公,刷新了大虞朝乃至近几百年内,开国元勋的年龄记录。 楼家,果然没有就此衰败。 独孤氏听到喜讯,也是无比欢喜。 她忘了对儿子的怨念,开始以齐国公之母的身份自居。 独孤氏甚至开始考虑:阿彧十五了,已经立业,该成亲了呢。 京中多淑媛,与阿彧年纪相仿的小贵女,亦有许多。 甚至还有皇家、宗室的贵女……唔,我要好好为阿彧参详,给他选个样样都好的新妇。 …… 七月,楼彧的大军返回了京城。 楼彧没有急着去安国公府还东西,而是先进宫拜见了圣人、太子。 “起来吧,都不是外人。” 圣人看着英姿勃发的少年郎,很是欢喜。 他冲着楼彧招招手,示意他到近前坐下。 楼彧站起身,看看圣人,又看看坐在他下首的太子杨睿,然后恭敬的来到杨睿的下首坐了下来。 圣人嘴里说着“不是外人”,竟也真的没把楼彧当外人。 或者说,他要与太子讨论的事儿,正巧与楼彧有关。 “阿玖那丫头,确实有功。且阿姜最是放心不下她——” 圣人继续刚才的话题。 听到阿玖二字,楼彧的眼睛biu的就亮了。 胖丫头? 圣人要封赏胖丫头? 姜侧妃已经成了姜贵妃,新君宠妃的盛名,楼彧在边城就听到了。 爱屋及乌,哪怕只是为了姜贵妃,圣人都该给胖丫头一个诰封。 更不用说,胖丫头自身也有功劳,更有楼彧这个阿兄。 看到楼彧“形于色”,杨睿笑了,“阿耶说的是,我也觉得阿玖应该封赏。” 就算不看姜贵妃的面子,也该顾及楼彧。 这小子,写给他的信里,十封有九封都会提到王姮。 他的小心思,杨睿自是知道。 也罢,看在楼彧这般卖力的份儿上,杨睿对于圣人的“偏心”,非但没有劝谏,反而推了一把: “就封公主吧,封号琅琊!” (本章完) 172.第171章 惊喜? 第171章 惊喜? 楼彧眼底闪过一抹眸光:……就这? 只有封号,没有封地? 即便是这封号,也带着“儿戏”—— 琅琊? 那是古称。 不说现在了,就是前朝、前前朝都早已没有了所谓琅琊。 用一个不存在的古地名,给一个公主做封号,这是唯恐世人不知道这个公主是个西贝货? 以楼彧超聪明的大脑,自是能够猜到杨睿的真实目的。 啧,这位太子,还真是十分的不待见王谢等老牌的南境的世家。 圣人,以及杨睿等上位者,想要削弱世家,楼彧没有意见。 但,不能牵连到胖丫头。 就算是什么贼娘的琅琊公主,楼彧也要为胖丫头争取最大的利益! “怎么?阿彧,你觉得不妥?” 楼彧那闪烁的眼神太明显了,亲自把楼彧养成谦谦君子、喜怒不形于色的杨睿,想假装看不到都困难。 杨睿温和的笑着,轻笑道:“还是说,你有什么异议?” 异议? 多着呢! 不过,楼彧知道,在这般场合下,不是他能随意跟杨睿开玩笑的时候。 他赶忙坐直身子,叉手行礼:“彧不敢。太子殿下所言甚是。” 楼彧先是恭敬的表明态度:他对杨睿这位新鲜出炉的东宫,可是十分的尊敬呢。 东宫太子所提出的建议,自是千好万好、无比稳妥。 然则—— “彧只是想到,此次回击突厥,十万大军,深入西北。迂回辗转,半年有余。” “期间粮草饷银,消耗巨大。户部不曾调拨一分一毫,全靠王氏女鼎力支持——” 圣人只记得王姮是姜贵妃的爱女,太子也只想着王姮是楼彧的未婚妻,他们似乎都忘了,王姮可是支援了近百万贯的钱粮! 别人忘了,无所谓。 楼彧牢记于心,并会在恰当的时机如实回禀—— 此次大胜突厥,亦有王姮等人的功劳。 杨睿唇边的笑纹加深。 他就知道,王家九娘是楼彧的软肋,稍稍碰触,就会引起这小子的反弹。 “是了,阿彧若不说,孤险些都忘了!” 杨睿抬眼看了眼圣人。 圣人亦是眼底带着笑意。 父子俩十分默契,只一个眼神,就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杨睿便说道:“王氏女既是有功,自当奖赏。” “封公主,号琅琊,封地河东,食邑四百户。” 一个非皇家血脉的外姓女子,能够成为有封号、有食邑的公主,绝对是极大的殊荣。 这不只是表面上的体面,更有着实际的利益。 只要有了这四百户的食邑,“琅琊”这个封号,就不再是“笑话”。 楼彧满意了。 当然,功臣不只是王姮,还有一个王。 不过,王的封赏,很不必惊动圣人。 找个时间,楼彧直接奏请太子也就是了。 楼彧所期待的他与太子独处的时间,很快就到了。 圣人说完王姮的封赏事宜,便命太子拟写诏书。 后续的事宜,也会由太子全程负责。 圣人知道,楼彧与太子交好,他也乐见其成。 询问了楼彧征战突厥、十万大军等等相关的问题,便摆摆手,将杨睿与楼彧都打发出来。 “走吧,随孤去嘉德殿。” 杨睿做了太子,对楼彧依然如以前一般的亲近。 他口中的嘉德殿是东宫的主殿,是他这个太子,用来会见朝臣、处理公务的地方。 “是!” 楼彧垂首应着。 来到嘉德殿,杨睿随意的坐在了主位上。 身体斜斜的歪着,一侧手肘撑着凭几。 楼彧则规矩的在下首,正襟危坐。 十五岁的少年郎,脸上还有稚气,但因为经历了战场血与火的磨砺,多了几分煞气。 这,已经是楼彧在极力调整了。 他刚从战场回来,盔甲上还似乎还残存着血腥气。 君子的温润,受到了杀戮的侵染,楼彧没有变得嗜血残酷、锋芒毕露,已经是他有着良好的自控能力了。 现在只是略带锋利,还能保持着镇定、和煦,对于一个少年郎来说,已属不易。 杨睿扫了一眼,便很是满意。 不错,小家伙又成长了。 杨睿没有开口询问楼彧此次出征的具体事宜。 不是不想,而是没有必要。 楼彧出京这几个月,每隔几日就会给杨睿写信。 他的大军,他的征战,他的所有事宜,就连对胖丫头的邀功,楼彧都事无巨细的告诉了杨睿。 杨睿早就知道了一切,只是没有必要再询问。 他定定地看着楼彧,十五岁啊,就已经有了国公的爵位。 这,基本上就是臣子封爵的巅峰。 楼彧的人生,却刚刚开启,他的前途亦是远大的。 杨睿不想楼彧被爵位所束缚,被权势所迷惑。 沉吟片刻,杨睿忽的问道:“阿彧,我记得,你还没有取字吧。” 楼彧表情略木然:“殿下,臣年十五,未及弱冠。” 男子二十,方可行冠礼。 冠礼之时,方可有长辈赐字。 他一个十五岁的少年,距离弱冠还有好几年呢。 哪里来的字? 当然,若是父母、长辈爱重,或是另有机缘,也会提前被赐字。 但……楼彧早已被过继,他在名份上,并无亲近长辈。 楼彧倒是有个名士先生,但那时又有杨睿将他带在身边言传身教。 沈度以为杨睿这个亦兄亦父的存在,会给楼彧取字。 而杨睿呢,估计也想着楼彧还有个先生,自己不好越俎代庖。 如今,杨睿不只是齐王世子,而是已入主东宫。 他的身份愈发贵重。 楼彧经过玄武门之事,以及大败突厥的战功,也早已不是只靠父辈的小辈儿。 他展现出了属于自己的锋芒。 不再是孩子,有了爵位,可以入仕,即将面对官场交际、人情往来,若是没有字,就不太方便。 杨睿没有计较楼彧的“不恭敬”,仔细想了想,说道:“我给你取个字吧。” 字与名,都是代表着长辈对晚辈的美好愿望,或是善意规劝。 杨睿知道楼彧此刻风光太过,怕他刚则易断,他希望楼彧以后能够收敛锋芒,长久安稳。 “含章,可好?” 杨睿看向楼彧,语气温和的询问,实则已经有了决断。 楼彧挑眉,含章?含章可贞? 这是让他含蓄、内敛,不外露、不张扬? 含章可贞出自《周易》,坤卦第三爻。 后面还有半句:或从王事,无成有终。无成有终? 即便没有建功立业,也能有个好的结果? 这,不只是杨睿的美好期盼,更是一种隐晦的承诺。 他,会给楼彧一个“善果”。 “多谢殿下。” 楼彧眼底染上笑意,躬身行礼。 以后,他就是楼彧楼含章。 …… 楼彧在东宫,不但得了太子的赐字,还为王请了一个封诰——郡君。 自此,王不再是卑贱的农家女,而是朝廷正四品的郡君。 “……如此,倒也算是回报王这些年的付出了。” 胖丫头那儿,应该也是满意的。 楼彧出了皇宫,一路朝安国公府而去。 咳咳,他还要归还楼氏的传家宝呢。 另外,与楼谨那儿,还有一笔账要计算—— 他骗走了楼家军,让楼谨失义于上皇,多少有些“不孝”啊。 作为不孝子,自当要去长辈面前请罪。 骑着马,身后跟着几十亲卫,楼彧一行人,不算招摇过市,却也无法低调。 尤其是他们刚刚从战场归来,一身的煞气,根本无法掩藏,所过之处,百姓们纷纷避让。 就是有些坐着马车、骑着马的贵人,见到楼彧这一行人,也忍不住的停下、避让。 “郎君,前头有马车避让贵人,我们是不是也避一避!” 某辆还算豪华的马车,赶车的车夫,一手持缰,一手拿着马鞭。 他转过头,小心翼翼的询问车内的主人。 “……那就避一避吧。” 马车里,端坐着一个十七八岁的郎君,他穿着紫色的圆领襕袍,容貌清俊、气质沉稳。 原本正垂眸想事情,听到车夫的回禀,他抬起眼皮,露出了明亮、锐利的眼眸。 伸出手,轻轻撩起车窗帘子,他正好看到了一队骑士从一侧呼啸而过。 那是—— 年轻郎君眯了眯眼睛,只觉得领头的骑士有些眼熟。 好像是—— “郎君,听说这是楼家的小郎君,刚刚立了战功回来!” 车夫作为京城权贵家豢养的世仆,颇有些眼界和探听消息的能力。 刚刚将马车停靠在路边,不过眨眼的功夫,就已经知道了众马车争相避让的“贵人”是谁。 年轻郎君在心底默默的说了句:果然是他! 楼家小郎君,楼彧! 那个在河东,乃至沂州都能呼风唤雨的小霸王。 没想到,这位地头蛇,来都京城,依然能够招摇过市。 贵人,就是贵人! 天生富贵,走到哪儿都能恣意张扬。 这,就是出身、门第的天然优势。 也正是因为这,他才拼了命的要改换门庭、跨越阶级。 如今,他依然踏出了坚实的第一步。 期间有所割舍,他确实愧疚、不舍,却绝不会后悔。 年轻郎君用力握紧拳头,脸上却还是一派从容、温和:“贵人过去了,咱们也走吧!” “是!” …… 楼彧骑着马,根本没有顾及左右两侧纷纷避让的马车、行人。 不过,对于京中的某些动向,他在回京的路上,就已经得知。 尤其是某个“故人”,因为某些缘故,他稍稍关注了一下。 比如,王的那个未婚夫。 “周既明倒是个会钻营的,来到京城不多久,就靠着‘挥金如土’,在东市最豪华的摘星楼一举成名。” “然后,他开始有资格参与到京中的一些雅集、宴会,机缘巧合下,结识了平宜公主府的贵女。” “……听说,周既明已经在跟康宁郡君议亲,不日就会喜结良缘呢。” 收到这些消息,楼彧心中只有“果然”二字。 当初在河东,胖丫头就不看好周既明与王。 至于楼彧……王如何,与他有甚相干。 在楼彧看来,王只是胖丫头的附属品。 她只要对胖丫头忠心,只要能够给胖丫头带来利益,就足够了! 王的家人、婚配,以及未来的种种,楼彧都不关心。 不过,为了胖丫头,楼彧还是命人稍稍关注了一下—— 王若是所嫁非人,胖丫头会伤心,兴许还会损害胖丫头的利益。 楼彧,断不容许。 所以,王及其“家人”,也都进入到了楼彧的监控范围。 周既明,只是其中之一。 在河东、在京城,都有楼彧的人暗中监视,并定期汇报他的动向。 周既明的“背叛”,楼彧早有预料,并及时监控。 “攀上了平宜公主?” 哦不,现在是平宜长公主了。 平宜公主不是杨翀的同母姐妹,但,平宜公主的驸马尉迟景是杨翀麾下的将军,是齐王一系的人。 之前的玄武门之事,平宜公主府更是坚定的支持杨翀。 杨翀继位后,册封众公主的时候,第一个被册封长公主的,是他一母同胞、战功赫赫的晋城公主。 第二个,便是平宜。 虽只是第二,但平宜不管是出身,还是贡献,都远不如晋城,却还能紧跟晋城其后,足以证明,她在众姐妹、众宗亲中,还是颇受圣人看重的。 平宜公主府也水涨船高,成为京中数得上号的顶级权贵。 周既明一介农家子,虽有才华、容貌,但出身卑微,却能攀上平宜公主府,实属不易。 周既明本人,必定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倒是小瞧这人了。” 不只是敢于攀附贵人,更是有能力成功攀附啊。 楼彧默默的将周既明的名字,重点记在了小本本上。 …… “……周家收到京城的来信,说是周既明攀上了贵人!” 再度提及曾经的“未婚夫”,王的语气十分的平和、稳定。 已经是陌生人了,甚至都算不得“前任”,王从未动心,也就谈不上伤心。 “果然是个有大志向的人。” 王姮对周既明谈不上喜欢或是厌恶。 左右这人已经跟阿没有关系,他是好是歹,王姮都不在乎。 其实,对于这种心性坚韧、明确目标的人,王姮是有些敬佩的。 她觉得,“这样的人,注定会成功!” 不会被财、色等所诱惑,目光长远,坚定不移。 他始终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并为之而努力、拼搏,甚至不择手段! 入了官场,应该也是个能够成为宦海沉浮的权臣。 只是不知道,他会不会成为阿兄的对手! 王姮默默的想着,王却更关注自己的嫡长闺,以及某个消失了半年的小变态。 小变态若是看到如今的九娘,会不会惊喜? (本章完) 173.第172章 金算盘 第172章 金算盘 不是王自卖自夸,她的嫡长闺,真是“女大十八变”,变得太美、太美了! 王自己都没有察觉,九娘到底是什么时候变成这幅模样的? 十四岁的少女,乌发云鬓,肌肤欺霜赛雪。 完美的鹅蛋脸,却只有巴掌大小。 小小的脸上,全都是五官。 柳眉、荔枝眼,高挺的鼻梁,殷红的樱唇。 身量不算太高,却也五尺五寸(165)。 关键是体型,没了小肉肉,不再圆润,而是变得纤细袅娜。 哦不,九娘不是单纯的瘦。 她骨架小,体重下来了,却不是皮包骨,而是“秾纤得中,修短合度”。 用后世的大白话说,就是该凸、凸,该翘、翘。 肉肉都非常懂事,长在了该长的地方。 这就让王姮整个人看着,纤细却不干瘪。 盈盈细腰、纤纤玉手,配上完美的五官,妥妥的绝色大美人。 哦不,“小”美人儿。 不是说王姮不够美,而是她还带着稚气,年纪小呢。 王几乎是看着王姮一点点瘦下来的,从圆润的一百三十多斤,到现在的不足百斤。 平日里,王还不觉得怎么样,嫡长闺还是那个可爱的、美丽的小妹妹。 但,仿佛忽然之间,可爱彻底褪去,苞悄然绽放。 或许还没有完全盛开,却美轮美奂,不似凡品。 这么的美,这么的高贵,王每次直视王姮的时候,都会忍不住惊叹: 人,怎么可以美到这种境地? 知道女娲偏心,但“泥点子”还是无法想象,女娲炫技的神品,竟真的在现实中存在。 传说中的美人儿,诗词里的神女,大抵就是九娘的模样吧。 自己每日里看着,还能被惊艳,已经消失几个月,从未见过蜕变后的九娘的某人,再次见到王姮,还不定怎么惊喜呢。 王一边尽情的享受嫡长闺的盛世美颜,一边暗搓搓的想着。 她知道,楼彧是个小变态。 变态什么的,自是不会被身份、容貌等等外物所影响。 他喜欢九娘,是喜欢她的灵魂,她的内在,而非一副臭皮囊。 但,变态也是人啊。 若是皮囊与内在一样的优秀,一样的令人赞叹,楼彧应该会更喜欢、叭! “阿,你无需失落,你、如今也是贵人了喽!” 王姮已经收到了楼彧的飞鸽传书,知道就在两日前,太子已经给了王诰封。 王抬起头:“哈?” 什么贵人? 我不是还没有同意联宗吗? 怎么就—— 等等! 难道是? “楼郎君回来了?” “不!他没有回来,而是去了京城。” 直到班师回朝,楼彧才写信给王姮,告知她,他并未在运河,而是去了西北。 具体的事宜,楼彧准备回沂州后,当面与王姮细说。 他只是告诉王姮,他大败突厥,立了战功,业已得了齐国公的爵位。 还有王姮,也被圣人封为琅琊公主,食邑四百户! 当然,王姮封公主的消息,姜贵妃也命人快马送回了河东。 王姮几乎是同时收到了两份喜报—— 公主! 她成了公主! 不再是任人宰割的小可怜,而是成了真正的皇家贵女。 或许,不是真公主,可也不会再被当成玩物。 她甚至有了不嫁人的底气。 大虞朝的公主,绝对的恣意张扬。 养面首,打驸马,或是干脆名为出家、实则放飞自我。 几乎就是想怎么过,就怎么过。 当然,公主也有受宠、不受宠的区别。 若是不受宠,兴许连臣女都比不上。 但,王姮就没有这样的担心了。 她的阿母,可是名满天下的姜贵妃。 有个宠妃亲娘,圣人便能爱屋及乌,就能让她这个假公主,过上想要的生活! 王姮压抑着内心的狂喜,没有得意忘形,而是恭喜王—— “阿,阿兄已经为你请封,太子拟定,圣人准许,你现在是正四品的郡君!” 郡君啊,基本上就是王爷之女才会有的尊荣。 或是四品官员的母、妻。 阿一介女子,尚未成亲,却能凭借自己的能力,得到郡君的诰封,绝对称得上厉害。 王愣住了:“郡君?我?” 我这就成了有诰封的贵女? “对啊!你帮了我和阿兄这么多,这次阿兄‘办差’,你更是拿出了多年的积蓄!” 几十万贯的钱啊,就算是买,也能买个诰命呢。 王姮看向王,认真且坚定的说道:“阿,这都是你应得的!” “……”王扯了扯嘴角,如此好消息,她应该高兴的。 但,不知为何,她竟有种莫名的酸楚—— 呜呜呜,真是太不容易了。穿越八年,当了八年的贱民,终于、终于翻了身。 实现了阶级跨越,再也不会被人欺辱,被人强取豪夺。 “阿!”居然哭了? 看到王泪珠滚落,王姮没有多说什么。 她理解阿,因为她也高兴得想哭呢。 王姮默默的掏出帕子,帮王擦去了眼泪。 “九娘!谢谢你!”还有小变态。 王早已过了天真的年纪,她知道,不是所有的付出都有回报。 也不是所有的奉献都能得到应有的功劳。 她能够有此荣耀,是王姮与楼彧的极力推举。 她,果然没有选错人,也没有平白付出。 …… 从王家庄子出来,王复杂的心绪已经彻底平复。 有了诰命,她就有了底气。 若是再与王家联宗,倒也不算是攀附。 “前面可是王家小娘子?” 就在王坐在马车里,兀自想着的时候,外头传来一记男声。 赶车的车夫,回头没有立刻应答,而是等着王的吩咐。 王“嗯”了一声。 得到允许,车夫才扬声回了一句:“正是!” 紧接着,就是哒哒的马蹄声。 十八、九岁的少年郎,一身湖蓝色的大翻领胡服,腰间系着牛皮腰带,腰带上挂着玉佩、荷包等物什。 他高高坐在马背上,身姿笔挺,面如冠玉,器宇轩昂。 没有刻意的做出倨傲的模样,却有着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高贵与骄傲。 他策马来到马车旁,勒住缰绳,轻声道:“阿,是我!” 王撩起车窗帘子,果然看到了某个清俊贵公子。 “萧郎君!”萧无疾! 南境前前朝的皇族,数百年望族兰陵萧氏子。 家里还有侯爵的爵位。 是的,萧无疾的祖父,当年逃亡到北境,被当时的皇帝册封为长乐侯。 嗯,就跟如今的安乐侯一样,都是为了彰显北境皇帝的仁慈与宽容,对于敌国皇族的优待。 或许明白自家的身份,更多是个吉祥物。 又或许,萧无疾有着大抱负,想要靠自己振兴家族,他很少提及自己侯府世子的身份。 跟在杨睿身边,从未张扬,反而十分的低调、谦卑。 王也是因为运河之事,与萧无疾数次接触,成了“朋友”,才慢慢从他的闲聊中偶尔得知。 萧氏啊,虽然不如崔、郑、王、杨等著姓,却也是大虞排得上号的贵族。 就是所谓的沂州王氏,也比不上萧氏。 不是王所能高攀的。 齐大非偶! 除了门第,萧无疾还有一个让王默默流泪的优点:容貌俊美! 谁敢信,一个大男人,皮肤比她还白,五官比她还要精致。 旁人是郎才女貌,她若答应了萧无疾的示好,那他们就是女财郎貌! 呜呜,她连“才”女都不是,只是空有数不尽的财富罢了。 不过,萧无疾是真的好,也是真的让王动心。 呜呜呜,允文允武的美男子,高贵骄傲的玉郎君,看向她时,眼眸中带着明显的欣赏与喜欢,她、她如何不爱慕? 后世的小鲜肉都比不上哇。 最为关键的是,萧无疾从未嫌弃过她,更不会觉得她行商贾之事有何不妥。 明明是高贵的世家子,却并不会瞧不上金银等阿堵物。 他认可她的事业,欣赏她的经商之才。 王不确定萧无疾是不是自己的“知己”,但他给她的感觉非常舒服。 就连曾经王认定是“同阶级”的周既明,提及银钱的时候,语气里都会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异样。 王知道,周既明作为读书人,是瞧不上商贾的。 连带着,连银钱等,也成了不够清雅的俗物。 “……哼,你拽什么拽?读了两本书,就真当自己高人一等了?” “人家萧无疾还是世家子呢,也没像你这般眼高于顶、目下无尘!” 果然啊,有了对比,就能看出差距。 王不喜欢周既明,却并不妨碍把他拉出来跟萧无疾作对比。 然后,周既明毫无可比性,而萧无疾又是该死的完美! 王内心的小人哭唧唧,这般完美的人儿,我不配啊! 所以,之前察觉到了萧无疾的心意,王却总是闪躲、犹豫—— 拒绝,舍不得! 接受,顾虑太多! 不过那是以前,现在嘛—— “阿,送你的!” 萧无疾从马车车窗,递进来一个小巧的金、算盘。 王:……不愧是是我的“知己”,送礼都能送到心坎上。 “多谢萧、郎!” 王没有再拒绝,而是在萧无疾惊喜的目光中,收下了这个只有巴掌大小的纯金打造的算盘! (本章完) 174.第173章 怒! 第173章 怒! 安国公府。 楼彧骑着马,进入务本坊,来到了这个自己半年前“夜探”的府邸。 白日里,安国公府的朱漆大门,气派肃穆。 就连门前的下马石,都似乎能够彰显府邸的尊荣与高贵。 楼彧一行人刚刚抵达门前,就有伶俐的门房迎了上来。 “敢问小郎君是哪位贵人?可有拜帖?” 说来也是讽刺,安国公府楼家的小厮,竟不认得“少郎君”! 楼彧眼底飞快的划过一抹嘲讽。 他轻轻勾起唇角,脸上是招牌式的温和笑容:“某楼彧,特来拜会安国公。” 门房也就二十来岁的年纪,是楼家迁至京城后,才开始当差。 是以,他不曾见过楼彧的模样。 却听闻过楼彧的大名—— 楼彧,安国公的庶长子,几年前过继给大长房,如今是楼氏大长房的家主。 虽然过继,可父子血脉割舍不断啊。 安国公府因为上皇而“失势”,多亏还有个圣人心腹的“堂侄”,这才没有像其他人家一般败落。 门房作为豪门贵仆,自是知道京中的动向,也明白自家国公府的处境。 见面前这骄傲的少年自称楼彧,先是一惊,接着就是一喜。 他赶忙点头哈腰的行礼,“奴请郎君安!郎君,国公与夫人早有吩咐,郎君若是来了,无需通传。” 一边说着,门房一边殷勤的伸手,想要帮楼彧牵马,服侍他下马。 楼彧倒也没有拒绝。 他与安国公府的牵绊太多,根本不是他想要撇清就能撇清的,没有必要跟一个奴婢计较。 楼彧翻鞍下马,随手将缰绳甩给了那小厮。 既然无需通传,那他也就不客气了。 拎着马鞭,楼彧大踏步的进了门。 穿过前庭,绕过园,顺着中轴线,楼彧熟门熟路的进入到了楼谨夫妇所居住的正院。 巧得很,素来公务繁忙的楼谨,此刻正在家中。 楼彧心底的小人却在冷笑:哪里是巧?分明就是某人失势了! 大将军没了兵,又没有圣人的看重,自然没有什么公务可忙。 与其在衙门里坐冷板凳,还不如回府。 至少在安国公府,不会被人看了笑话。 门房说是“无需通报”,实则在楼彧跨进大门的那一刻起,还是有小厮飞快的跑去内院回禀。 当楼彧来到正院的时候,楼谨与独孤氏已经知道了消息。 楼谨面沉似水,看不出喜怒。 独孤氏却已经喜上眉梢:“阿彧来了?他这是刚回京,就来探望我们了?” 到底是亲生的呢,没了名分,血缘还在。 更不用说,半年之前,她可是帮了楼彧好大一个忙。 独孤氏果然是个天真烂漫的性子,当初犯了蠢,哭唧唧的跟楼谨道歉,楼谨说不怪她,她也就真的释然了。 如今过去了几个月,独孤氏早已没了那时的伤心、自责、愧疚,只有对儿子的惦念、欢喜,以及对他所取得功绩的与有荣焉。 十五岁的齐国公啊,是她亲生的孩儿。 半年前,老圣人刚刚退位的时候,安国公府门庭冷落,她这个国夫人也备受冷待甚至是嘲讽。 可,如今呢,随着儿子封爵,安国公府再度回归权力中心,独孤氏也重新成为诸多贵妇们结交、巴结的贵人。 尤其是那些家中有适龄女儿的人家,不是邀请她去参加各种宴集,就是亲自来楼家拜会。 独孤氏自诩大度,不会跟这些人计较。 唉,有什么办法呢,楼彧还要选聘新妇,而新妇的人选,必定出自这些人家。 为了儿子,独孤氏“勉为其难”的原谅了众人的捧高踩低、左右摇摆。 独孤氏的手里,已经攒了厚厚的一打名录,全都是她精心挑选的各家女郎君。 只等儿子回京,她就好好的与他商量、选择。 楼谨盘膝坐在矮榻上,眼见妻子这般欢喜,暗暗叹了一口气: 皎皎还是这么的单纯,她当楼彧是需要父母想看婚事的儿子,殊不知,楼彧是个狠绝冷厉的狼崽子! 哦不,楼彧已经不是幼崽了,他是已经长成的狼王。 已成王者,又岂会受制于人,哪怕那人是他的父、母! “彧拜见堂伯父、堂伯母!” 楼彧进入正堂,叉手行礼,声音不再是难听的公鸭嗓,而是纯净、温润的玉石之音。 他的仪态更是完美的谦谦君子,恭敬、有礼,挑不出半点错处。 楼谨眼底闪过一抹幽暗,楼彧的表现太完美了,反倒透着“假”—— 亲生父母面前,还这般规矩端方、礼数周到,只能说明一件事:这竖子,对他们根本没有半点亲近。 楼谨知道,他们夫妻与儿子的情分,早在当年过继的时候,就已经斩断。 他所能牵绊楼彧的,只有家族、利益以及道德上的束缚。 楼谨从未想过,要跟楼彧这样的野狼去谈感情。 可惜,楼谨明白的事实,独孤氏并不明白。 或许,她心底是清楚的,可她不愿面对这样的现实。 她依然有着“母慈子孝”的幻想。 “阿彧,你回来啦!这些日子,你可安好?” 独孤氏忽略了那一声“堂伯母”,她快走几步,来到楼彧近前,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如雪山青松的少年郎。 那夜,楼彧忽然出现,独孤氏又惊又慌,完全没有顾得上仔细打量。 且,晚上到底光线不足,想看也看不清楚。 此刻,青天白日,正堂又是一片阳光。 楼彧站在光亮之中,整个人似乎都在发光。 独孤氏也就分外看得分明: 少年郎君,身高已经接近正值壮年的楼谨,六尺有余。 他不只是身高遗传了楼谨,容貌亦是北境贵族的深目高鼻。 不过,楼彧的皮肤,像极了独孤氏,白皙清冷,如羊脂,胜霜雪。 在楼彧的脸上,隐约能够看到独孤氏的影子,又能找到楼谨的风姿。 他完美融合了父母双方的优点,俊美非凡,宛若谪仙。 作为亲娘,独孤氏是越看越满意,越看越骄傲—— 这般优秀的儿郎,是从她肠子里爬出来的。 “多谢堂伯母挂念,彧一切安好!” 楼彧仿佛没有看到独孤氏眼底的欢喜与激动,他温和、守礼的回答着。 独孤氏却愈发高兴:比起半年前的阴郁、冷漠,现在的阿彧“亲切”许多呢。 他,原谅她了? 她欠他的,他也不计较了? “安好就好!安好就好!” 独孤氏柔美的面容上,堆满了慈爱的笑。 她感受到了楼彧的温和、亲近,以为母子已经“和解”,放心的同时,也禁不住生出了贪恋。 她想要更多! 她想要跟楼彧重拾母子亲情。 “阿彧——”独孤氏伸手就想去拉楼彧的手,却被楼彧轻轻一个闪身,避让开来。 独孤氏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她的笑容,也凝固了。 楼彧温声道,“太子殿下为我取字含章。堂伯母可唤我的字。” 阿彧? 楼彧只要听到独孤氏装模作样的喊出这两个字,就会想起七岁时,自己被逼着改名楼彧的屈辱与悲愤。 时隔几年,楼彧早已成长,内心变得非常强大。 他不再排斥“彧”这个字,却始终无法原谅父母对于他的抛弃,以及那种无法控制自己人生的屈辱。 楼骁也好,楼彧也罢,都只是一个名字。 但对楼彧来说,又不只是一个名字。 它的存在,只会反复提醒他:你是父母不要的,连名字都能轻易被更来换去! 那时,他年幼,又没有能力,只能被动的接受。 现在不同了,他有了掌控自己命运的底气! 从文? 亦是从武? 这、是他的人生,该由他自己决定。 经过西北一战,楼彧用战功证明了自己:我,可以是骁勇善战的将门骄子。 证明了,楼彧也就放弃了。 他不再领兵打仗,他要治国安民,成为百官之首。 这一回,不是被安排,而是他自己的选择。 “太子为你取字?” 听到楼彧的话,有些失落、伤心的独孤氏又重新振作起来。 她的关注点放在了“太子”上。 独孤氏与楼彧十分相似的狐狸眼中,闪烁着单蠢的亮光:“太子殿下亲自为你取字?” 这是何等的荣耀啊。 太子不只是圣人的嫡长子,更是圣人最器重、最信任的继承人。 他就是下一任的皇帝。 儿子不但得了圣人的宠信,还有太子的偏爱,两代帝王,足以保住阿彧,哦不,是含章,足以保住含章几十年的富贵、荣耀! 楼彧看到如此“天真”的亲娘,眼底、脸上没有露出丝毫的异样。 内心的小人却已经在嗤笑:好蠢!真不知道楼谨看上了她什么?! 楼小彧更是不敢想象,无比聪慧的自己,居然是这个女人生出来的。 同样是“单蠢”,楼彧却只喜欢胖丫头。 因为,胖丫头是“大智若愚”,而自己的倒霉亲娘却是真的蠢。 楼谨一直都没有开口,他安静的坐着,不着痕迹的观察着。 楼彧这竖子,面对“单蠢”的独孤氏,并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异样。 这,并不表明他是真的接纳、原谅了独孤氏。 或许,这竖子的伪装,已经达到了可以欺瞒一切的地步。 “……这几年,他倒是没有白跟着杨睿学习。” “他,果然被历练出来了!” 意识到这一点,楼谨既是欣慰,又有些酸涩——儿子褪去了幼时的顽劣,变得无比优秀,却与他们这对父母渐行渐远。 “回堂伯母,太子仁爱,知我尚未取字,便亲自为我取字‘含章’。” 楼彧不知道楼谨已经看破了他,就算知道了,也不在乎。 他依然温和儒雅,对待独孤氏这个便宜亲娘,更是无比的耐心。 独孤氏被楼彧这虚假的笑容与温情,彻底哄住了。 她认定,楼彧已经原谅了她,愿意与她母子相和。 独孤氏原本还想再等些日子,好好与楼彧重续母子亲情,然后再为他筹谋婚事。 楼彧的“亲近”、“孝顺”,让独孤氏有了错觉,她竟顾不得“徐徐图之”,而是开始直奔主题: “这字,极好!取了字,又封了爵,含章啊,你也该娶妻了!” “阿娘为你相看了几家,都是极好的女子!” “你现在回京了,歇息些日子,就与阿娘一起看看,可好?” “你看,有王氏、郑氏、韦氏……还有独孤家,亦有好几个与你相配的小女郎呢!” 独孤氏说着说着,就忍不住夹带了私心—— 她现在是独孤明月,独孤家就是她的娘家。 若是儿子能够娶独孤家的“表姐”“表妹”,就是亲上加亲。 这对于他们母子间的感情维系,也是有助力的。 虽然独孤氏觉得他们母子已经和解,但终究有隔阂。 三次的舍弃,她与楼彧几乎没有什么感情。 若是阿彧,哦不,是含章,若是含章娶了她的侄女儿,母子间就又多了一层牵绊。 枕头风,非常强大。 独孤氏自己就是靠着男人才能成为贵人,自是知道,女人对于男人的影响力能够达到怎样的地步。 独孤氏是真的希望,她能够与儿子“母慈子孝”。而非什么堂伯母与侄儿。 楼彧笑容不变,只是垂在身侧的手,轻轻摩挲着象骨摧决。 “多谢堂伯母挂心,不过,太子殿下还有差事吩咐,我不日要返回河东!” 他很忙,忙着回沂州去见胖丫头。 至于独孤氏想要的“相看”,且等他回京吧。 到时候,他会带着未婚妻,一起来拜会堂伯父、堂伯母! 楼谨垂下了眼睑,他就知道,楼彧不会轻易松口。 楼谨多少有些扼腕,其实,如果可以,他也想让楼彧求娶他们夫妻选定的女子。 没有父子、母子的情分,那就多一层“姻亲”。 可惜……楼彧已经成了狼王,不再是过去那个任人安排的狼崽子了! …… 归还了楼家军、传家宝,楼彧便离开了安国公府。 出了门,他甚至都没有回御赐的齐国公府,就带着人马,直接出了京城。 楼彧面容平静,内心却早已怒浪翻涌。 这对夫妻,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自私、霸道。 他们居然让他去娶独孤家的女儿? 没完了,是不是? 当他楼彧是什么? 多余、碍事,就丢掉! 想利用了,就重新捡起来?! 凭他们也配! 就算没有胖丫头,楼彧也不可能遂了他们的愿。 胖丫头? 对! 他还有胖丫头。 楼彧现在只想尽快见到胖丫头……殊不知,等待他的将是更大的愤怒…… (本章完) 175.第174章 不安 第174章 不安 “阿,你说,你和萧无疾?” 王姮看着面前羞答答的闺蜜,禁不住瞪大了眼睛。 真是没想到哇,这才一日的功夫,闺蜜就、就—— 王姮只能说,干得漂亮! 萧无疾才是配得上阿的男人。 不管是家世、容貌、才能、品性,都远超某个农家子。 王姮不是看不起周既明,只是立场决定态度—— 她是王的好姐妹,自然会站在王这一边。 而周既明,不管怎么说,都“辜负”了王。 王确实不喜欢他,可也付出良多啊。 是! 周既明确实还了钱,还是加倍的。 但,就是周既明自己,他也必须承认,若是没有阿给他的钱,他是不可能在长安“一鸣惊人”的。 金银确实是不够高雅的阿堵物,可没有金钱,周既明根本无法“营销”自己。 出入长安最豪华的酒肆、茶楼。 出手就是最名贵的珠宝、牡丹。 没有金钱开道,他一个沂州乡下来的田舍奴,如何能够光鲜亮丽的出现在人前,如何大摆宴席、如何结交贵人? 成功了,出了名,也就自然不需要钱。 会有京城的富商主动攀附,继而送来大批的金银、财货。 周既明再拿着这些钱,加倍还给王。 他自己一个铜子儿都不用出,完全就是阿所说的“空手套白狼”、“借鸡生蛋”。 钱,还得清。 人情债呢?他如何还? 结果,周既明却认为,自己加倍的还了钱,就与王互不相欠,就能心无负担的去攀附权贵。 他娶了高贵的郡君娘子,却让王一个人承受流言蜚语,以及众人或是怜悯、或是嘲讽的目光。 这,就是他所谓的“恩怨两清”? 清不了! 王姮收到京中消息,得知周既明成功搭上了平宜长公主的时候,就忍不住暗暗生恨,并暗自发誓,一定要让阿嫁个更好的夫婿! 结果,还不等王姮发力,阿自己就—— 那可是萧无疾啊! 兰陵萧氏的嫡长子,长乐侯府的世子。 如今更是太子的心腹,与楼彧一样,都是太子倚重的少年郎。 楼彧得了战功,萧无疾亦是有着平乱民、修运河的功劳。 现在萧无疾还没有封爵,不是功劳不够,而是时机未到。 只等运河有了第一阶段的成功,太子那儿定会为萧无疾请功。 萧无疾的身份,确实略显尴尬。 长乐侯,吉祥物啊。 饶是如此,萧无疾的起点,也是无数人终其一生都难以企及的终点。 除了身份、门第,他的容貌更是一等一的好。 萧无疾与楼彧,是两种不同的美。 萧无疾端方清雅,楼彧昳丽中带着清冷高贵。 不分伯仲,各有千秋。 最重要的一点,萧无疾是真心喜欢阿。从未因为身份等,而轻视于她。 “……嗯!他、他送了我一个金算盘,说是补给我的生辰礼。” 王难得的羞涩,说话也禁不住的“夹”了起来。 王姮却没有取笑,她精准的抓住了重点:“金算盘?纯金打造的算盘?” 赤金,算盘,这两样东西,都跟清贵不沾边儿啊。 金,自不必说,是黄白俗物。 算盘,因为方便计数,被沈度先生推广之后,深受账房、商贾的喜爱。 慢慢的,竟也成了“市侩”之物。 两样东西叠加起来,啧啧,俗上加俗啊。 清贵端方的世家子萧无疾,却命人专门打造了一把金算盘,送给女子做生辰礼,足见他的坦荡与赤诚。 “嗯!喏,你看!就是这个!” 王见好闺蜜果然会抓重点,便喜滋滋的从袖袋里掏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的算盘。 金灿灿的小算盘,尺寸不大,却十分标准。 一颗颗的小金珠,宛若红豆大小。 用指甲或是竹片轻轻拨动,完全可以正常计算。 这,不只是个玩具,还能当工具使用呢。 只能说,定制此物的人,非常的用心。 “不止能用,九娘,你看——” 王非常喜欢这份生辰礼,收到后,就仔细观察,随身把玩。 所以,她对这小金算盘的各个细节都无比了解。 她指着金算盘上方横框的一角,兴奋的说道:“在这里,萧郎亲手刻了一朵木。” 暗含了她的名字呢。 王姮继续精准的抓住了嫡长闺话里的重点:“萧?郎?” 哟! 都直接称呼萧郎了呀! 而不是什么萧郎君! 这两人,不只是定情啊,简直就是一日千里、发展神速! 王姮禁不住怀疑,用不了多久,她就要送阿出嫁了呢。 等等! 出嫁?! 婚姻之事,从不是一双男女的私事,而是关乎两个家族的结合。萧无疾身为侯府世子,能够做主自己的婚姻吗? 萧家,虽然不是那种枝繁叶茂、子嗣众多的大家族,却也在北境传承了两代,有着十多房族人呢。 萧无疾的婚事,是整个长乐侯府的大事,他的长辈、亲人,会允许他娶个农家女? 阿甚至都不是寒门、庶族。 “……阿,还是联宗吧。” 王姮想到这些,不免担心,沉吟片刻,再次劝说。 “嗯!” 王当然知道王姮是为了她好。 其实,王早就答应了,就是有点儿小矫情。 她,或许也想“考验”一下萧无疾—— 若她既没有家世,也没有封诰,他还会选择她吗? 结果就是,会! 王知道,自己不该考验人心,可她经历了周既明,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在意的。 她更有着属于自己的骄傲。 若萧无疾看重的不是她这个人,哪怕这人再好,她也不会选他。 幸好,萧无疾用事实告诉王,他就是喜欢她王,与其他外在的因素无关。 呃,也不能说“全无关系”,王在经商、船运,以及帮助他安抚民夫等方面所展现出来的才干,最终打动了萧无疾。 萧无疾倒也不是真的“无所求”,他看重了王的能干。 王:……我果然还是过于苛求了。 能干本就是我的一项特长,都是我的一部分。 其实,钱财、出身、地位等,亦是如此。 她真的不该这么的矫情。 想通了这些,王也就不再别扭。 联宗,就联宗! 如果能风风光光的嫁给心爱的男人,为什么非要憋憋屈屈? 故意伪装自己,故意引人来欺辱,然后再打脸? 抱歉,王并不觉得这样做,会更苏爽。 有这个功夫,她多复刻一些“黑科技”,多多赚钱,不好吗? “其实,不用联宗,萧郎也已经说服了侯府的亲人。” 说到这里,王笑得甜蜜:“他说,他们萧家,‘贵’得只剩下一个虚名了。侯府早已亏空,他啊,穷着呢。” 而王,别的没有,就是有钱! 之前为了支援楼彧的大军,光了多年的积蓄。 但,“鸡”还在啊,能够源源不断的下金蛋。 她,根本就不缺钱。 “他竟这么说?” 长乐侯府缺钱,王姮并不惊讶。 很多勋贵,都是表面光鲜,实则早已入不敷出。 穷,不可笑。 可笑的是,这些人明明缺钱,却还总摆出一副不屑俗物的高贵模样。 用阿的话来说,就是穷横穷横的。 这样的人,最擅长“软饭硬吃”。 吃着别人的饭,放下碗,却还嫌不够清雅、高贵! 王姮没想到的是,萧无疾居然就这么直白的告诉了王:我穷,我家更穷,根本不会拒绝你这样的财神娘子。 他这样说,尽显坦荡,反而更能让王、以及王姮放心。 哪怕是真的为了钱,人家至少承认王的付出。 而不像某个周姓农家子,了王的钱,却还嫌弃王只是个经商的农家女。 王姮之前还有些担心,怕萧无疾齐大非偶,阿嫁去萧家,会被看不起。 但,听了王转述的萧无疾的话,她彻底放心了。 就算萧家其他人,可能还会嫌弃阿出身卑微,萧无疾都会站在她这一边。 女人,只要有丈夫的支持与偏爱,就能够在内宅立足。 宅斗,从来都不是女子间的争斗。 所谓婆媳矛盾,究其根本就是亲子矛盾:做婆婆的并没有那么的爱儿子,非但做不到爱屋及乌,还欺辱儿媳,明知道儿子为难,却还要为难! 所谓妻妾之争,亦是做丈夫的不够规矩:只要守着规矩,妻就是主母,而妾就是家中财货,根本就没有资格、也不敢在妻子面前蹦跶。 “是啊!他就是这么说的!” 王的想法与王姮一样,她就是听了萧无疾的这番话,才愈发认定他。 眼角眉梢都是热恋的甜蜜,王自己高兴之余,也没有忘了关心好闺蜜: “别总说我了!九娘,楼郎君快回来了吧!你们的婚事——”是不是也该定下来了? 还不等王把话说完,王姮就打断了她的话:“阿兄确实已经回京,不日将返回河东。” “正好我已经将楼氏坞堡的所有账目都整理好,只等阿兄回来,就可以把这些都交还给他。” 王姮提及楼彧,还是亲热的称呼他为“阿兄”。 可莫名的,王就是听出了不对劲。 九娘,这是在要跟楼彧撇清关系? 交还账本? 她不想做楼家的主母了?! 看着王姮绝美的容颜,忽的,王竟打了个冷颤。 她有预感,她的这位嫡长闺,在作死…… (本章完) 176.第175章 吃惊 第175章 吃惊 “闺蜜!亲的!” 王默默的在心底说着:“这是我异父异母、情比金坚的亲闺蜜!是我为自己挑选的家人!”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九娘去作死。 王左右看了看,这里依然是她们相聚的老地方—— 王家庄子的海棠院。 海棠树下,粉嫩、娇艳的儿早已褪去,枝丫上冒出一个个黄绿色的小果子。 估计再有一个月,海棠果就能成熟,红红的,宛若迷你小苹果。 只是,海棠果口感比较酸。 每年成熟后,王姮和王都会亲自采摘,由王酿成好喝的海棠果酒。 等等! 王赶忙拉住发散的思维,她忽然发现一个问题—— 九娘什么时候搬出了楼氏坞堡,回到了王家庄子? 是一个月前? 还是半个月前? 那时,九娘好像收到了京中的消息,知道自己要被封为公主? ……所以,九娘从那个时候,就搬回了王家,决定要与楼彧疏远? 王越想越不安,她之前还只是怀疑,联想了这么多,她愈发笃定:九娘,真在作死! 她在小变态那条底线的边缘反复横跳。 她、她—— 王终于认识到,表面乖巧、情绪稳定的王姮,其实就是个熊孩子。 她的所有好脾气,不是天生如此,而是不得已的伪装。 如今,成了公主,有了底牌,她就不准备再忍了。 她甚至要跟小变态撇清关系。 啊啊啊,九娘,不要啊! 你越是这样“原形毕露”,越是在逼楼彧“变态”啊。 深吸一口气,王凑到王姮耳边,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声音,轻轻的问了句:“九娘,你不想嫁给楼彧了?” 王姮眸光一闪。 她知道,阿不是要干涉她的选择,是在关心她。 王姮更知道,阿聪明、敏锐,不会被轻易糊弄。 王姮也不想糊弄她。 “阿兄极好!我若是成亲,他是我最好的选择。” 王姮没有直接回答“想与不想”。 她的意思,王却瞬间明白—— 楼彧是王姮最好的成亲对象,前提是,她不得不结婚! 如今,王姮多了一个选择,她可以不结婚。 成了公主,有了尊贵的身份,她就能像大虞、以及前朝的许多皇家贵女一般,不必受困于婚姻。 或许,不能明着做个单身贵族,必须假借出家等名义。 但,实际上,就是自由的、恣意的。 在古代,寻常女子,也能选择出家,却必须真正的远离红尘、恪守清规戒律。 当个枯守青灯、清心寡欲的尼姑、女冠,这还是好的。 一个弄不好,还可能沦为暗娼。 公主等皇家贵女,就不在此列。 她们只是披着“出家人”的外皮,却还能享受尊贵、奢靡的生活,更不会沦为某些人的玩物。 王的大脑快速的运转,她已经猜到了王姮的打算,也知道了王姮有如此打算的底气。 王非常能够理解王姮—— 若她有公主的身份、宠妃的亲娘,她应该也会这么做。 结什么婚啊。 一纸婚书,将自己的身家性命交给了一个陌生的男人。 哪怕是文明的现代,因为多了一层夫妻关系,故意伤害都能成为家暴。 在古代,丈夫更是妻子的“天”! 权贵,可以献妻媚上。 贫苦百姓,可以典妻、卖妻。 再结合王姮的亲身经历,本就能够理解王姮的王,愈发的、深深的共情着王姮。 九娘,这是怕了! 美人儿亲娘被当成“贡品”,是九娘的童年阴影,更是影响她一生的心魔。 可、可—— 王确实理解,并共情王姮。 但她更了解疯批、偏执狂这种生物啊。 王姮这种把楼彧当成“备胎”的做法,绝对能够逼得这位温润君子当场变态! 若楼彧被刺激得原形毕露,受苦受伤的,只有王姮啊。 王脑海里已经闪现出二十万字的虐文小说,什么囚禁啦,什么强制啦…… 当然,王姮是公主,尊贵、显赫。 可正常人会顾忌这些,小变态就不好说喽。 忍了又忍,王终究没忍住。 她努力斟酌着措辞,小心翼翼的提醒:“九娘,我懂你的意思。只是、只是楼彧他——”太可怕了。 楼彧并没有对王做什么,可王就是本能的畏惧他、忌惮他。 那是一种来自于小动物天然的直觉:趋利避害! 王感受到了楼彧那隐藏的阴暗、狠戾。 舔了舔嘴唇,王再次组织语言,“楼彧的性子,你应该有所了解,对吧!” 王心里忌惮,哪怕四周没人,提及楼彧的真面目,也十分隐晦。 王姮却明白她的意思,轻轻点头,说了句:“阿兄,有些霸道!” 就是因为楼彧的霸道、强势,王姮才会犹豫,如今更是不想再嫁给他。 过去她无依无靠,根本不敢拒绝。 现在,她有了身份、有了阿母,自然也就无需隐忍退让、委曲求全。 幸亏王听不到王姮的心声,否则都要为楼彧掬一把同情的眼泪:九娘这话,略没良心啊。 楼彧确实霸道,可他对王姮的好、对她的庇护,却是真的,百分百的。 王姮却……只能说,这丫头果然是个任性、自私的熊孩子。 “何止是‘有些霸道’?他分明就是——”疯批!变态! 王只能听到王姮说出口的话,然而只这一句,就让王有些破防。 脱口喊出心里的吐槽,很快,王反应过来,说到一半,又强行咽了回去。 在楼彧看来,她王与王姮是不同的。 王姮是他看重、偏爱的胖丫头。 而王只是个附属于王姮的贱丫头、丑丫头。 楼彧对王姮便只是“霸道”,而对王就是高高在上、冷漠残忍。 所以,王姮与王对楼彧的感觉就有所不同。 王意识到了这一点,她张张嘴,竟不知该如何说。 她无法告诉王姮:九娘,你的阿兄,不只是有点儿霸道,他还狠戾、冷酷,甚至是嗜血。 楼彧能够成为沂州的小霸王,靠的不只是楼家的威势,亦有他自身的杀伐决断。 慈不掌兵! 楼彧豢养私兵,以剿匪的名义练兵。 沂州各方势力,不敢说闻“楼”色变,却也都对楼彧十分忌惮。 小霸王之名,是楼彧一刀一枪杀出来的。 这些,都被楼彧完美的隐藏在了温润、和煦的笑容之下。 他在王姮面前不曾展露分毫。 王姮才会单纯的认为,她的阿兄只是霸道,绝非变态。王因为做生意,会跟形形色色、不同势力的人打交道,隐约窥探到了楼彧的真面目。 只是,成长后的楼彧手段太高明,从不留下破绽。 即便做,也是干干净净,甚至是“阳谋”。 就像楼让之死,所有人都知道,这就是楼彧的手笔。 可所有人又都找不到证据,继而揭发楼彧的罪行。 王此刻,就是这种无奈的状态:她知道楼彧的阴暗,却无法向王姮证明。 太多的话在舌尖绕来绕去,王最终还是说不出口。 她只能再次提醒,“九娘,楼彧确实霸道,如今更是有了爵位、深受至尊父子的器重,他正是志得意满、春风得意的时候,你、你就算是要拒绝,也尽量委婉些。” 至少不要表露出“我是公主,我不再需要你”的意思。 王担心,楼彧会因此而彻底发疯! …… 楼彧一路疾驰,日夜兼程。 一千四五百里的路程,他只用了七八天。 傍晚时分,通往楼氏坞堡的官道上,一队骑兵卷着飞尘,呼啸而过。 哒哒哒,一行几十人,来到了坞堡的护城河边。 此时,护城河上的吊桥已经升起,只留下了宽宽的河面。 楼彧身后的某个亲卫,从衣襟里掏出一个竹筒。 拧开盖子,拉动引线。 嗖! 竹筒里窜出一道亮光,行至半空,炸裂开来。 这是专属于楼彧的烟弹。 坞堡城墙上的守卫,看到熟悉的信号,赶忙拿出三角旗,站在火把前,打出了确认身份的旗语。 那个发出信号的亲卫,也抽出旗子,用规定好的旗语回答对方。 双方都在确认身份。 成功确认,没有问题,守城的护卫放下了吊桥、打开了城门。 楼彧用力一磕马镫,嘴里喊了声“驾”,胯下的红马,再度奔跑起来。 哒哒、哒哒哒! 楼彧骑马进入城门,一路朝着核心院落而去。 他归心似箭,他无比期盼。 他以为,只要自己回到家,甚至都无需进门,就能看到迎出来的胖丫头。 但—— “人呢?” 楼彧在门前,翻鞍下马,将缰绳、马鞭等全都丢给迎上来的门房。 大步流星的穿过前庭、二门,来到中轴线的主院。 空空如也! 哦不,不能说没人,毕竟院子里来来去去伺候的奴婢、仆妇等有十几个。 但,没有楼彧心心念念的人儿! 楼彧冷着脸,俊美温润的面容,让他即便是生气,也只是高冷,而非阴鸷。 幽深的双眼,扫视一圈,还是没能看到王姮,急于赶路,身体快要累散架的楼彧,几乎快要压制不住内心的暴戾。 “郎、郎君?” 回应楼彧的,不是甜糯糯的“阿兄”,而是郑十三的颤音儿。 郑十三本就敬畏楼彧这个表兄,此刻的楼彧,看着还是温和、儒雅的,可她就是莫名的恐惧。 仿佛眼前这人,随时会撕破温煦的假面,露出嗜血的獠牙。 或许,他不会变身,但他依然会如谦谦君子般,温柔的让人去死。 呜呜呜! 怎么回事,今日的表兄,为何如此骇人? 他的宛若春风呢? 心肝儿发颤,郑十三手脚便有些软。 明明怕得要死,却还不能不回答楼彧的问题。 虽然楼彧没有明说他要找的人是谁,但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放眼整个楼氏坞堡,除了王姮王九娘,楼彧还会把谁挂在嘴边、放在心里? “九、九娘回、回王家庄子了!” 哆哆嗦嗦,郑十三总算说出了完整的句子。 “回?” 回什么回? 楼氏坞堡才是胖丫头的家! 楼彧的胸中,开始燃起熊熊怒火。 在京城,他就压抑着愤怒。 没想到回到沂州,没有惊喜,反而扑了个空! 一丝丝的黑气,悄然冒了出来。 楼彧没有跟郑十三计较,无关紧要的人,若不是胖丫头喜欢,他根本就不会理睬。 如今,楼彧更是没有心思关注。 楼彧直接转身,快步的走了出去。 “……王郎君醒了,九娘要侍奉汤药,便搬回了王家庄子!” 郑十三娘后半句的解释,直接被楼彧抛在了身后。 郑十三望着楼彧快速离开的背影,恐惧的同时,又忍不住担心: 楼郎君这是生气了? 他在怪九娘? 那他、他跑去王家庄子,是不是要问罪?责罚? “应该不会吧!楼郎君那般喜欢、看重九娘,定不舍得罚她?” “可是,郎君看着真的很生气,明明看着还是和煦、温润的君子,却就是让人忍不住的害怕!” 这样压抑怒火、依然平静的模样,甚至比直接发作、歇斯底里更让人恐惧。 郑十三本就楚楚可怜的小脸上,全无血色,一片惨然。 偏偏,她太害怕了,连跟过去看一看的勇气都没有。 她只能抖着身子,默默的为王姮祈祷: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 “阿父,您今天的气色,看着又好多了呢!” “过些日子,朝廷的天使就会来沂州,宣读圣旨。女儿是公主了,您高不高兴?” 王姮守在王廪的榻前,对于这个昏迷了一两个月,却还能醒来的渣爹,十分“孝顺”。 她耐心的给王廪喂药,擦脸擦手,嘴里还不停地说着好消息。 王廪醒是醒了,整个人还是虚弱的。 他倒没有瘫痪,却也暂时无法行动。 被喂了药,会被伺候得十分尽心,就连这“好消息”,对于他来说,亦不是刺激。 公主? 公主好哇! 他王廪,成了公主之父呢! 不得不说,王廪的心理就是比谢太夫人更为强大。 他没有被王姮的好消息气到,反而真的生出了欢喜。 王姮:……果然啊,人至贱则无敌。 没能刺激王廪,王姮略失望,也就没有继续留在王廪跟前扮演“孝女”。 “阿父,您且安寝,我明日再来!” 随意的说了句,王姮便起身。 她将主院让给王廪、谢太夫人母子,自己又回到了海棠院。 回到房间,还不等叫来丫鬟洗漱、更衣,就有个黑影从窗户跳了进来。 “阿兄?” 王姮吃了一惊! 而楼彧更为惊讶:“胖、丫、头!”居然不胖了! (本章完) 177.第176章 兄妹 第176章 兄妹 早已练就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技能的楼彧,哪怕是在圣人、太子面前,也能淡定自若、控制自如。 他会呈现出“恰如其分”的神情,而不会被任何外界因素所影响。 大惊失色? 对于楼彧来说,只有需不需要,不会真的有此反应。 但,此刻,面对宛若换了一个人的王姮,楼彧却没有完美自控。 他,竟有些失态。 瞳孔猛地收缩,一双好看的狐狸眼,写满了震惊。 “你、你——”怎么变成这幅鬼样子了? 不是说王姮变丑了,而是、而是……这样的她,根本就不是楼彧熟悉的模样。 “阿兄,你回来啦!” 经过短暂的惊讶,王姮飞快的反应过来。 她习惯性的甜甜笑着,声音亦是软糯可人儿。 她的眼角眉梢都带着喜色。 仿佛,楼彧的忽然出现,让她十分欢喜。 只不过,变瘦了的王姮,褪去了可爱,似乎忽然就从孩子长成了少女。 她开始有了少女的柔美、娇媚。 虽然还是有些稚嫩,却已经明显的让人感觉到,她、真的长大了。 不是孩子,而是绝色倾城、悄然绽放的美人! 楼彧也回过神儿来,却还是不能接受。 他死死盯着王姮那纤细娉婷的身姿,“胖——” 刚刚吐出一个字,楼彧就闭上了嘴巴。 胖丫头? 不,她已经不胖了! 叫了七八年的胖丫头,这三个字,早已是楼彧对于王姮的爱称。 是专属于他的亲昵与偏爱。 可现在,楼彧面对纤纤细腰、衣袂飘飘的王姮,根本就喊不出来。 “……你怎么——”瘦了! 楼彧大概是真的受到了冲击,哪怕镇定下来,也无法淡然的说出完整的句子。 还是王姮,为了缓和气氛,安抚楼彧,故意在楼彧面前转了个圈。 她身姿纤细,姿态优美,粉紫色的裙摆,划出了一个极美的弧度。 整个人,美得如同一幅画。 王姮转了一圈,笑着对楼彧说道:“阿兄,我足足清减了三十斤呢。” “我不再是痴肥的胖丫头,而是纤纤美人儿。” “阿兄,我好看吗?” 王姮就像一个娇憨的小妹妹,对着自己信任、又宠爱自己的大哥哥,自然的撒娇。 不、好、看! 楼彧内心的小人儿,恶狠狠的吐出三个字。 楼彧本尊,倒是彻底反应过来。 他的大脑开始正常的、高速的运转—— 胖丫头不会无端减肥! 她有心结! 她怕自己太美,会被王廪等“亲人”当成物品。 她若减肥,必定是因为心结已解,认定自己不会再受制于人。 她有了“自保”的能力。 其实,楼彧并不是真的不想让王姮减肥。 那年在沂河,他背着重重的王姮,听到她重病之下的呓语,知道了她内心最大的恐惧。 楼彧便暗暗发誓:胖丫头,你放心!我定会成为你的依仗! 我会护你、宠你,让你再也无需因为这些原因而糟践自己。 你,可以任性而为、恣意洒脱。 喜欢吃,就吃得胖胖的。 想要美,就纤细娉婷,肆意绽放。 楼彧内心的小人,会觉得瘦下来的王姮“不好看”,不是真的审美出现了问题。 他真正排斥的、憎恶的,是胖丫头的蜕变,居然不是因为他! 对! 胖丫头忽然减肥,并不是因为他楼彧建功立业,成为足以保护她的上位者。 “让我来猜一猜!胖丫头之所以减肥,是因为姜侧妃成了姜贵妃。” “圣人的宠妃啊,宠冠后宫,就连皇后都要避其锋芒。” 楼彧一双好看的狐狸眼,略略扫过王姮那纤细、羸弱的身影。 楼彧没有守在王姮身边,所以不知道要减重三十多斤,需要多长时间。 但他聪明,亦有常识—— 人,是一口一口吃胖的。 想要瘦下来,应该也是一斤一斤的减下来。 胖丫头还在长身体,不能过度的节制。 胖丫头可不傻,她分得清轻重缓急。 就算要减重,也会在保证自身健康、正常成长的基础上,合理的进行。 一个月,大概十来斤。 三十斤,估计要三到四个月。 楼彧大概的估算了一下时间,再结合现实中的相关事件,瞬间得出了结论: 胖丫头应该是在姜侧妃被接回京城,甚至是更早的在得知圣人兵变成功的消息后,开始减肥。 “呵呵,她果然聪明,知道宠妃的女儿,自是不会再被人当成玩物!” 楼彧内心的小人,抱胸冷笑,丝丝缕缕的黑气,几乎要把小人儿彻底染黑。 已经黑化的楼小彧,却没有继续发作。 他越是愤怒,整个人就越是冷静。 楼彧甚至展开了一抹温润的笑,如玉君子,笑靥如。 王姮的目光都有些恍惚,阿兄,真美! 古人诗词里的美男子,大抵就是阿兄这幅模样。 可惜了! 王姮微微叹息。 但,为了自由,为了心结,她还是决定狠心舍弃。“好看!阿玖怎样都好看!” 楼彧浅笑着,温柔的予以肯定。 “阿玖,怎么不在坞堡等我?” 楼彧开始像往常一样,语气随意的与王姮“话家常”:“是临时有事来这里处理?王二郎等,可是有何不安分?这才让你如此劳累?” 楼彧想知道,王姮为何会回王家庄子。 其实,在心底,楼彧已经有所猜测。 但他还是想听王姮亲口说。 他,不能“冤枉”了某个没良心的胖丫头。 “……”提到这件事,王姮略心虚。 她扯出一抹笑,努力狡辩:“那个,阿兄,我阿父醒了,我大母、弟妹等,也需要照顾。” 这话说得,王姮自己都没有底气。 她可不是什么孝女贤孙,更不是什么长姐如母。 王家众人,王姮从未放在心上。 楼彧最是了解她,知道她会把王家众人当成刷名声的工具,却不会真心对待。 做戏嘛,作作样子就好,很不必为了他们,舍弃楼彧,回到王家。 楼彧浅浅笑着,静静的看着王姮。 仿佛在说:你编!你继续编! 王姮:……这就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坏处! 她与楼彧太熟悉了,彼此之间也太了解。 她与他,根本就无法欺瞒对方。 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猜出对方的想法、意图。 想狡辩? 想伪装? 就算能够骗过所有人,都骗不过彼此。 王姮沉默片刻,还是说出实话: “阿兄,我会搬去楼氏坞堡,是因为那时我名下的产业全都被崔载霸占。” 她无处可去,这才不得不去楼家。 当然,很快楼彧就帮忙把产业都夺了回来。 但,那时大局未定,王姮也不确定阿母能否登上高位。 无依无靠的她,还需要楼家的庇护。 只是后头的这些话,显得她太自私、太功利,用完就扔、过河拆桥,说出来,既让自己没脸,也会伤楼彧的心。 楼彧:……不说出来,我就不伤心了? 以前只知道这丫头心存反骨,没想到,她还是个小没良心的。 楼彧笑了,不是温和的浅笑,而是、而是一种带着诡异、魅惑的冷笑。 他本就魅惑的狐狸眼,此刻更是妖气十足。 王姮:……阿兄这是怎么了? 要从谦谦君子变成鬼魅妖魔? 王姮开始打鼓。 她是信赖楼彧的,笃信他绝不会伤害自己。 哪怕他忽然抽出横刀指向自己,王姮也会坚信是自己的身后有敌人。 阿兄不是要杀自己,而是要保护她不被敌人所伤! 这、是从小一起长大,相互依靠、相互扶持所生出来的坚定与信任。 她如此信赖楼彧,楼彧也会坚定的信任她。 但,笃信归笃信,此刻的王姮还是有些心里发毛。 阿兄,很不正常啊喂! “阿、兄!”求你了,别这么笑!我害怕,呜呜! 王姮内心的小人儿哭唧唧。 楼彧开口了,“你不只是要搬回王家,还要与我划清界限,是也不是?” “……”是! 王姮沉默的给出了答案。 “再让我猜一猜,你不想嫁给我了,是也不是?” “……”是! 王姮继续沉默。 “为何?” 楼彧已经知道了答案,可他就是想要王姮亲口说出来! “我、我不想嫁人!” 不想因为一纸婚书,就把自己生杀大权交给一个男人! 当然,楼彧不是王廪,他不会伤害自己。 可他霸道啊,总是强势的决定她的一切。 她不要继续忍让、憋屈! “之前为何想嫁?你我虽未定亲,你却接了我的私印,还为我管家。不就是默许了这桩婚事?” 楼彧继续笑着问道。 只是那声音,宛若从地狱里冒出来的魔鬼低吟。 “我、我——” 王姮语塞。 她没脸说出来。 “你不说,那就让我来猜一猜,那时你的阿母还不是贵妃,你也还不是公主!你需要我来庇护!” “如今,你的阿母成了贵妃,你也成了公主,自是富贵、安稳。” 楼彧淡淡的戳破了王姮的那层遮羞布,将她的自私、阴暗都说了出来。 “王姮,我就想问你一句话,你可有心?” “我多年的守护、喜爱,在你看来,难道就真的一文不值?” 被楼彧步步紧逼,王姮也有些羞恼。 她大声喊道:“没有!我没有!我知道,阿兄,你对我的好,我都知道!我也铭记于心!” “日后,我会继续珍视你,信赖你,回报你!” 她不是不知感恩的白眼狼。 她只是更爱自己。 “阿兄,我们做一辈子的兄妹,可好?” ps:这个小高潮,某萨希望能够写出预想中的效果,ヾ(°°) (本章完) 178.第177章 更疯了 第177章 更疯了 为何非要成亲? 如此的做一辈子兄妹,不好吗? 她重他,他护她。 永不背弃,相互依托,都是彼此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王姮觉得这样就极好、极好。 真的没有必要把事情搞得那般的复杂。 夫妻? 至亲至疏是夫妻。 大难来时各自飞。 王姮不想自己与阿兄走到相看两厌、反目成仇那一步。 “兄妹?” 楼彧扬起一边的眉毛,一张精致到近乎妖媚的脸,带着无尽的邪气。 “我是你阿兄,你是我的胖丫头,我们成了亲,依然可以是兄妹。” 楼彧知道王姮的心结,也明白她不愿成亲的理由。 可他不是其他的臭男人,他是楼彧,是她最信任、最亲近的阿兄。 她深知他不会像王廪一样,伤害她、利用她。 她可以惧怕跟其他男人成亲,却没有理由排斥他! 所以,王姮用“不想嫁人”做借口,根本不能说服楼彧。 王姮有些心虚的闪躲开楼彧的目光。 她就知道,她的话,骗不过阿兄。 “到底为何?” 楼彧一步一步的走近王姮。 王姮哪怕别开了脸,不去看楼彧,也能感受到他那由远及近的迫人气势。 “你明明信我,却又不想嫁我?” 楼彧逼近王姮,距离她只有半步之遥。 他垂下眼,就能看到王姮乌鸦鸦的发顶。 王姮这半年长得极快,五尺五寸的身高,比同龄的女子都要高挑些。 但,楼彧更高。 她的头顶,只堪堪达到楼彧的胸脯,还不到他的肩膀。 王姮忽的感受到一股有些陌生的气息。 浓郁,凌冽,强悍,极有侵略性。 她不由自主的心跳加速,耳朵、脸颊都红了。 莫名的,王姮有些心慌,嘴里干得厉害。 她转回头,不再躲避,抬眼去看楼彧。 呃,个头略矮,她必须扬起脖子,才能看到……滚动的喉结。 楼彧度过了变声期,不只是声音变了,喉结也凸了出来。 他,在某种程度上,已经算是一个男人。 王姮,从未跟成年男子如此近距离的相处,她甚至能够感受到楼彧散发出来的灼热气息。 她,本能的羞涩,却又禁不住的慌乱、不安! 王姮还未开窍,不知道这是什么。 她只能将此刻的楼彧,与幼年时的熊孩子联系到一起—— 又是这样! 总是这样! 他就是霸道,就是喜欢控制一切。 王姮心底的熊孩子,许是不知所措,又许是恼羞成怒,所呈现出来的结果,就是炸毛。 “为何?为何!你问我为何,我还想问你,你知不知道你很霸道?” 王姮就像一只炸毛的小奶猫,个头小,气势却足。 她仰起头,奶凶奶凶的对楼彧喊道:“楼彧,你可曾尊重过我?” “你为我安排一切、决定一切的时候,可曾问过我的意愿?” 王姮一句句的控诉。 为了让自己有理有据,她更是拿出刚才楼彧的行为做证据:“譬如此刻,已是傍晚,你却一声不吭,直接从窗户跳了进来!” “你进来之前,可曾想过,我是否方便?我的身边是否有外人?你贸然闯入,是否会让我清誉受损?” “楼彧,你不是六七岁的楼大郎了,你熟读礼记,熟知大虞的规矩、礼法,你应该知道,男女有别,男女七岁不同席。然则,你在我面前,可有一次守规矩?” 王姮大概是被逼急了,或者说,她知道,不说出心底最真实的想法,根本无法说服楼彧。 “……霸道?” 楼彧慢慢收敛了那丝诡异的冷笑。 他定定地看着王姮,这丫头,果然是个小没良心的。 她居然嫌他霸道? 还挑剔他们之间的“亲近”! 他贸然闯入? 他不顾她的意愿? 这不是他们从小就有的习惯嘛? 不只是他楼彧,就是王姮,在楼氏坞堡,他的房间,她亦是可以随意进入。 “王姮,你说我霸道?” “难道你不霸道?你没有控制我?” 比如之前的赵锦娘,虽然有些小心思,可她会定期的、详细的向楼彧汇报王姮的情况,是楼彧的命令。 王姮早就知道了这些,那时她无依无靠,只能拼命告诉自己:别不识好歹,这是阿兄的一片好意! 他在保护你,他是为了你好! 但—— 这样的好,是强势的,是不容拒绝的,是、深深冒犯着她的! “楼彧,我且问你,除了死了的赵锦娘,还有阿蛮等女护卫,我身边是不是还有你安排的人?” 王姮梗着脖子,人儿虽然比楼彧矮了一大截,气场却十足:“比如白芍,表面上,是我的贴身丫鬟,实则是听命与你?” 只不过白芍更为隐晦,不会像赵锦娘等,时刻监控、定期汇报! “白芍?”楼彧微怔。 旋即,他笑了。 他的胖丫头,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聪慧、敏锐。 白芍确实是他的人,她的父、兄等家人,亦在楼彧的控制之下。 楼彧倒不是想要做什么,事实上,原本白芍并不是楼彧安排的人。 王姮先选中了这个小丫鬟,与白薇等一起补进了内院。 楼彧不过是习惯性的将王姮身边的人统一进行调查,然后发现,白芍的家人,可能存在一定的问题。 楼彧早就学会了周全行事,更是无比看重王姮,自然不会留下任何隐患。 他便出手,利用白芍家人最看重的读书、仕途等,将他们拢在手里。 他,这是在为胖丫头提前处理未来可能会有的危险啊。 看到王姮瞪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愤怒的状态,像极了爆发的兔子,楼彧心底肆意蔓延的黑气,略略收敛了些。 咳咳,好吧,楼彧承认,自己的做法,确实有些强势。 不管怎样,白芍都是胖丫头的人。 即便家人可能存在被人收买、利用的问题,也当由胖丫头自己处理。 可他不是心疼她嘛,她年纪小,就该无忧无虑的吃吃喝喝,而非被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浪费了心神。 且,楼彧真的习惯了保护王姮,为她处理好一切。 却忘了,他的胖丫头长大了。 如今更是王家的家主! 楼彧猛然意识到这些,胸中的怒火开始消退,理智等慢慢回笼。而他也开始重新打量王姮。 若不去计较王姮蜕变的理由——居然不是因为他,深吸一口气,楼彧再次压下翻滚的戾气。 他仔细的看着,胖丫头长高了,变瘦了。 脸上没有了一层层的小肉肉,优越的五官彻底凸显出来。 圆滚滚的眼睛,黑白分明,又美又灵动。 以前,王姮的眼睛也是圆圆的、大大的,好似标准的杏眼。 如今再看,楼彧发现,胖丫头应该不是杏眼,而是比杏眼更圆、更灵动的荔枝眼。 胖丫头的容貌是明艳的,浓烈的,这种长相,很容易被当成祸国妖姬。 但,一双灵动、无辜的荔枝眼,让昳丽的她,多了灵气、可爱,中和了那种妖媚、极致,尽显亲和、可人儿。 搭配上王姮本就纯粹的气质,愈发的仙气飘飘,而非狐媚妖娆。 绝美的五官,凹凸有致,啊呸,不是,是纤浓合宜的身形,可爱胖丫头业已变成了娉婷美少女。 轰! 不知道是荔枝眼的“荔枝”二字,勾起了楼彧的某些记忆,还是打量的目光掠过了某个敏感部位,刚刚还一身怒火、戾气的楼彧,竟忽的红了耳朵。 胖丫头,真的长、大、了! 楼彧难得狼狈的别开头,抬手揉了揉鼻子,还好,没有流鼻血。 “……白芍的事儿,确实是我的不妥。” 楼彧到底心理强大,尴尬、狼狈也只是一瞬间。 他很快就恢复到都温润、淡定的模样。 他大概明白了王姮的意思,啧,小丫头长大了,愈发叛逆了,不愿再被管着,所以才会觉得他霸道,继而不愿嫁给他。 也罢,以后他尽量不那么的霸道也就是了。 反正不是第一次这么做! 楼彧轻轻摩挲着手指上的摧决,胖丫头哪里知道,他的霸道岂止如此? 若他真的霸道,他根本就不会允许胖丫头身边还有什么王、郑十三! 那些女人,哪里是胖丫头的闺中密友,分明就是分去她心神、精力的外人。 楼彧想要的,一直都是胖丫头心里、眼里只有他。 不像他的阿父,爱他、更爱他的阿母。 也不像他的阿母,只是对他心存愧疚,全无半点疼爱。 胖丫头,永远都不会背弃他。 还、不够,他要成为她的全部。 她不会被除他之外的任何人,分走一丝一毫的关注。 楼彧有着更多、更阴暗、更疯狂的想法。 内心的小人,那个被王无比忌惮的楼小变态,每次看到王姮与王、郑十三等姐妹玩耍嬉戏,都会忍不住的冒黑气: 这些人,真碍眼,总是霸占胖丫头。 尤其是王,胖丫头对于她的关注与看重,仅次于他! 之前楼彧会想要考验王,还数次抛出极大的诱饵,不只是单纯的考验,他更是在钓鱼—— 只要王对胖丫头有半点“背叛”,他就能有理由出手。 处理掉王,也就少了一个瓜分胖丫头的敌人。 他也就能够更多的占据胖丫头的心。 ……但,楼彧不是蛮横、任性的楼大郎了,他更是知道胖丫头心有反骨。 胖丫头看着娇憨、脾气好,似乎怎么都不会跟他决裂。 实则,是因为楼彧还没有触碰到她的底线。 一旦触碰,胖丫头的反弹必定是惨烈的。 楼彧不敢去冒险。 杨睿真的教给了他许多,比如“伪装”。 哪怕内心疯得一批,他也能够尽量的克制。 他所展现出来的霸道,已经是他最大程度克制之下的纵容。 没想到,还是让胖丫头炸毛。 无妨! 不就是不霸道嘛! 不就是温柔、尊重嘛! 他,可以……演。 “还有今晚的事儿,亦是我的不对!” “我不该贸然闯入,我们的胖、我们的阿姮,不是小孩子了,作为阿兄,我应该注意分寸!” 楼彧再次展露出温和的笑容。 只是,他的眼尾还微微发红,这让他谪仙般的浅笑,掺杂了一丝“妖气”。 极其敏锐的王姮,看到这样的楼彧,心里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阿兄,似乎变得更可怕了! 呜呜呜,过去的霸道,还是有形的! 如今却—— 王姮想要继续抗争,但,吵架是双向的。 对方“认错”、收兵,她反倒不好咄咄逼人。 王姮有预感,楼彧改变了策略。 即便自己继续跟他吵,跟他表明自己的想法,他也只会“包容”的道歉,并做出“我会改”的承诺。 抿了抿嘴唇,王姮到底不甘心,她想再挣扎一下:“阿兄,这、这不只是分寸的事儿。” “哦?还有什么?”楼彧笑得宠溺,丝毫不见任何戾气、不悦。 “我、我不想嫁你,我们就做兄妹!”王姮再次提及这个容易让楼彧爆发的话题。 楼彧却笑容不改,“我会一直是你的阿兄!” 兄妹又如何? 异父异母异姓,完全可以成亲呢。 “……”王姮词穷了。 她挥出的每一拳,都打在了上。 哦不,是打在了楼彧的手掌上,他非但不生气、不反击,还会纵容的握住她的小拳头,问她疼不疼,可否出了气,要不要再打几下! “楼彧!” 王姮忽然发现,温柔、包容……一点儿都不好! 面对这样“好好好”、“是是是”的楼彧,她宁肯他继续愤怒、爆发。 “你到底明不明白我的意思?” “我不想嫁给你!我不要和你做夫妻!” 王姮大声的喊着,那暴躁的小模样,丝毫没有往日的情绪稳定。 情绪稳定的人,换成了楼彧。 他的眼底,有着纵容、宠溺。 在他看来王姮就是只闹脾气的小猫崽儿,他不会跟她计较,更不会生气。 自己养大的猫儿,即便冲着他呲牙、挥爪子,他也只会继续宠着。 “阿姮,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不想就不想——” 现在不想,以后会想的。 就算你不想,我也会让你想。 楼彧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他太心急了。 阿姮还小呢,她被他保护的太好,根本不知道外头的世界是何等的残酷、现实。 他会慢慢的让阿姮知道,哪怕她有个宠妃阿母、哪怕她成了尊贵的公主,能够爱她、保护她的人,只有他! (本章完) 179.第178章 哦豁 第178章 哦豁 “兄妹”间第一次争吵,王姮好像赢了—— 楼彧不再强求婚姻,而是答应王姮,继续做兄妹。 但—— 王姮无力的趴在石桌上,整个人都是蔫蔫儿的,哪里有半点“胜者”的模样? 王进来的时候,看到这样“颓然”的王姮,心里就是一个咯噔: 嫡长闺果然去作死了? 然后,被小变态狠狠的惩罚了? “九娘,你、你没事吧?” 王轻轻的靠近,弯下腰,小心翼翼的询问着。 “没事儿!” 王姮有气无力的回了一句。 啧,她能有什么事儿? 她吵赢了楼彧,如愿的让楼彧答应不再霸道、继续做兄妹。 王看到好闺蜜这半死不活的模样,真心不像是“没事儿”。 不过,看她只是半死不活,还没有彻底“死”掉,王悬着的心,落了下来—— 小变态应该还没有出手! 囚禁? 强制爱? 屁都没有! 否则,自己此刻根本就见不到九娘。 或者说,即便看到了,也不只是这幅模样。 真正被变态“虐恋”,绝对的身心俱伤,浑身都散发着淡淡的哀伤与无尽的忧郁。 眼前的王姮嘛,啧,就是个被打击、略破防的熊孩子。 没事儿哒! “我听说,楼郎君回来了?” 王作为沂州首富,这些年,也有了属于自己的消息网络。 更不用说,她还有“萧郎”。 萧无疾与楼彧的关系不错。 萧无疾又是杨睿留在齐地的心腹,他实际掌管着齐地的兵马。 于私于公,楼彧归来,萧无疾都能第一时间得知消息。 萧无疾与王订了终身,自然对她没有太多的保留。 尤其是王与楼彧的关系极好,在有关楼彧、王姮两人的事情上,萧无疾自不会隐瞒王。 清晨一大早,王还不等去书院,就收到了来自不同渠道的消息—— 楼彧,新鲜出炉的齐国公,连夜返回楼氏坞堡。 王收到消息,就想到了自家“作死”的嫡长闺。 啊啊啊,楼彧回来了,依着他对九娘的看重,定会第一时间跑去找九娘。 偏偏九娘现在是个小作精,一言一行都能精准的戳中小变态的肺管子。 小变态一定会爆发……然后,王好担心王姮会没有然后! 连早饭都没吃,王就坐着马车,火急火燎的跑来找王姮。 “嗯!” 王姮还是有气无力的死样子。 王继续询问:“他、找你了?” “嗯!昨晚就来了!”对于王,在绝大多数的事情上,王姮还是坦率的,没有太多隐瞒的。 “……那、那你、你们有没有——”吵架? 王很想说:亲,你没有作死的告诉楼彧,你成了公主,便不想嫁他了? “吵了!” 几年的好闺蜜,哪怕王没有说出“吵架”二字,王姮也明白她的担心。 纤细白嫩的双手交叠放在石桌上,尖尖的精致的下巴抵在手背,王姮没有抬头,只是撩起眼皮看向王,幽幽的说道:“我赢了!” 王:……姐妹,你这样子,真心不像是干架干赢了的样子! “赢了?那你还这副神情?” 好闺蜜之间,说话也就无需太过客气。 王一屁股坐在王姮身边,学着她的样子,趴在石桌上。 她的头,转向王姮。 两人的模样,就仿佛课堂里,两个小同桌,趴着,面对面的闲聊天儿。 “我当然赢了!阿兄说了,一切都听我的!不成亲!做兄妹!” 王姮也不知道是说给王听,还是要说服自己,语气里很是坚定。 王:……呵呵! 不成亲,是现在不成亲?将来再成亲? 做兄妹,对,他是你哥哥,但情哥哥也是哥哥啊。 文字游戏而已。 王一个后世穿来的、大虞朝的半文盲,都能想到这些。 更何况是楼彧这种文采斐然、博览群书的真读书人?! 估计,就是王姮自己也想到了这些。 所以她才这般半死不活。 表面上,她赢了。 实则,她还是逃不出五指山的孙猴子! 啧,怎么能是猴子,就算是被囚禁,也该是金丝雀,而不是金丝猴! 虽然两者只有一字之差,可金丝雀就听着有股子虐文范儿,金丝猴什么的,则是妥妥的搞笑! 王一时没忍住,思绪如同脱缰的野马,胡乱的奔腾。 “好了,不说这些了!” 王姮见王沉默中似乎还有无语,便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我在河东重建的王氏宗祠,已经建好了!” 王家的祖地,其实在沂州。 只不过,那些都被王姮打包“还”给了王衍。只留了几十亩的祭田。 王廪等王家人回归后,王姮成了实际上的家主。 她便在河东,王家庄子附近,圈定了地皮,重建宗祠,重新购置祭田。 王家留在沂州的族人,若是愿意迁过来,王姮愿意资助一部分相应的费用。 若是继续留在沂州,王姮也不干涉。 左右她的“王氏”就在这里,比邻东山书院,拥有全套的王氏族谱! 现在的王氏庄子,可不是当年的偏远小田庄。 不说别的,只一个东山书院,就足以提升这片土地的价值。 经过几年的发展,又有沈度这位海内名士,东山书院早已名扬天下。 齐地,乃至京城的权贵子弟,都不惜千里,跑来求学。 王这位总是受打击的穿越女,却还是拥有着无数超越时代的知识。 后世学区经济是何等的疯狂,王不只是听过看过,还亲身经历。 东山书院出名后,王就全力打造了学区房、商业街,以及与书院相关的各种工坊、产业。 东山书院周围,院落连绵、店铺林立。 其繁华程度,比河东县城更甚,丝毫不亚于沂州府城。 王姮把王氏宗祠、祭田等安置在这里,还提供一定的金钱、地皮等帮助,这对于普通的王氏族人来说,绝对是极大的好事儿。 毕竟沂州祖地,已经败落。 除了农田就是农田,妥妥的乡下。 哪里比得上河东? 就算不为了读书,只是想要谋生,东山书院附近,所能提供的机会更多。 读书识字的,可以去私塾教授蒙童,去书肆当差、抄书。 不识字的,也可耕地、帮工。 东山书院带动起来的商业圈,已经能够跟一个繁华的州府相提并论。 所能提供的工作机会,真的非常多。 王氏族人还有更大的优势:他们姓王,他们的家主是河东的地头蛇。 在这里,非但不用担心被欺负,还能高人一等。 有更多谋生的机会,还有优越的身份、地位,关键是,紧跟家主的步伐,才能进一步得到家主的看重,他们才能有更好的未来。 这般多的好处,不过是搬个家……王氏众族人噼里啪啦的拨完算盘珠子,就都做出了选择。 搬家! 跟着家主,在河东重建宗祠,重塑“王氏”! 这件事,从去年就开始进行。 经过半年的忙碌,宗祠已经建好,族人们也都相继搬迁、入住。 一切准备妥当,只等开宗祠、迎族谱,崭新的、属于王姮的王氏,也就此重生。 这般重要时刻,正好可以同时举办一个“联宗”仪式,让王一家“认祖归宗”! “……我已经和家人商量好了,他们都无比欣喜!” 当然欣喜了,摇身一变就成了世家子。 不说王的祖父、伯父等长辈了,王的堂兄弟们,简直都要乐疯了。 他们读了书,更加明白了世家的尊贵。 他们确实可以参加科举,但,即便是科举,最初的考生也是“举荐”。 且,科举一途,太过艰难。 他们都是半路出家——王攀上王氏贵女后,王家才慢慢兴盛,才有了钱让他们去读书。 王最大的堂兄,读书的时候,都已经成亲、生子。 十几岁的人,才开蒙。 又不是天纵英才,只是普通智商,根本就不可能几年内就学有所成。 可若是有了世家子的身份,他们就无需这般艰难。 铺在世家子脚下的,已经不单单是捷径,而是通天坦途! “九娘,谢谢你!” 王姮准许王一家联宗,不只是给了王尊贵的身份,能够与萧无疾相配的家世,更是改变了他们一家、以及后世子孙的命运! 这份恩情,天高海深啊。 之前,被楼彧考验的时候,王选择了王姮,放弃了楼彧给出了优越条件,王心里不是没有可惜。 但,此刻,王再无一丝失落,只有满满的庆幸。 她没有背弃九娘,九娘亦没有负她! 双向奔赴的友情,足以让王更加坚定自己的心: 这辈子,她断不会辜负九娘。 她们两个,会相亲相爱一辈子! 王姮摆摆手,她既已认定阿,就会为她考虑。 不过是顺手的事儿,无需阿谢来谢去。 王也明白这一点:感谢,不只是嘴上说说,且看她日后的行动吧。 王没有再说什么,就联宗事宜,她仔细询问仪式、忌讳等。 王姮也都详细回答,并重点提醒。 两人说了一会儿正事,便又进入到八卦时间。 “九娘,还记得陆伽蓝吗?” 王在外面经商,出入各种场合,消息是真的灵通。 王姮也有消息渠道,但她关注的更多都是朝廷大事,以及与自己相关的消息。 许多市井八卦、坊间传说,王姮还是需要通过好闺蜜的“分享”。 “记得!怎么,她又出幺蛾子了?” 王姮的眼睛瞬间亮了,哦豁,又有新鲜的瓜吃了呢! (本章完) 180.第179章 强制? 第179章 强制? 王姮转头,看了眼身后的白芷。 白芷服侍多年,见到两个小女郎的模样,便知道她们要做什么。 她赶忙端来一个梅攒盒,攒盒里共有四个分格,每个分格里放着瓜子、果干、点心等小食。 王抓起一小把瓜子,啧,还是她“复刻”的焦味瓜子。 不过,王家的庖厨,更专业、厨艺更好。 经过几年的研究,做出来的瓜子味道,甜度适中、口感最佳。 王分给王姮一小半,自从去年王姮开始减肥,她就减少了零食的摄入。 从小背在身边的小竹筐,也光荣下岗。 所幸王姮减肥采取的不是节食,而是“轻断食”。 各种食物,不拘荤素,她都吃,只不过每种食物的摄入量大大减少。 零食、水果等,也吃,却定时定量。 王姮本就是青春期,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只需正常饮食,就能减缓脂肪的囤积。 她稍稍控制了一下,体重也就快速的减了下来。 三个月,她减了三十斤。 随后的三个月,继续保持。 不知道是不是身体接受了这种纤细的体型,还是青春期减肥的副作用,王姮竟养成了易瘦体质。 如今,即便多吃些,或是吃得过于油腻,也不会变胖。 不过,王姮很是自律,认准了一个目标,便不会中途改变。 她很满意现在的状态,不愿轻易打破。 瓜子等容易长胖的零食,她只是偶尔(吃瓜、闲聊)吃一吃。 吃的时候,也会控制数量。 王每天都与王姮待在一起,自是知道王姮减肥的艰辛,也明白她的想法。 所以,她才只分给王姮一小半。 咔嚓!咔嚓嚓! 两个小女郎,一边嗑瓜子,一边开始聊八卦。 “九娘,你知道吗?陆伽蓝在岭南的时候,已经嫁了人!” 王压低嗓门,小小声的说道。 王姮先是惊讶——陆伽蓝回到沂州后,并没有做妇人打扮,再加上她的年龄,只比王姮大两岁,王姮也就没有往这方面去想。 紧接着,王姮就理解了:陆伽蓝可是被流放岭南的流人,不再是高贵、矜持的世家女。 她自是不能像在沂州、在京城的时候,讲究什么在合适的年龄、选择合适的婚配对象,并严格按照三媒六聘的古礼出嫁。 似陆伽蓝这样的世家贵女,哪怕是从十三四岁开始议亲,等到真正成亲,基本上也都是十六七岁。 可惜,那是富贵锦绣的时候。 陆伽蓝被流放了啊。 十几岁的小女郎,容貌出挑,不管是流放路上,还是到了流放地,都很容易—— 能够正儿八经的嫁人,而非被糟践,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她嫁了何人?岭南当地的豪族,还是——”官员、将军? 王姮小声的问着。 “我听说,是当地折冲府的果毅都尉,一个叫宇文战的寒门弟子。” 王消息果然灵通,连陆伽蓝的前夫哥姓甚名谁都探听到了。 王姮眸光一闪,她在意的不是好闺蜜打听到了更多的消息。 而是—— 有情况! 去年陆伽蓝刚回到沂州的时候,有关她“已经嫁人”的风声,可是一点儿都没有传出来。 这,不只是陆伽蓝自己“伪装”的好,估计也是因为她的前夫,并没有进行纠缠。 否则,即便陆伽蓝穿着少女装扮,自己以及家人只字不提“已婚”事宜,也依然瞒不住。 可现在,陆伽蓝不但曝光了“已婚妇人”的身份,就连前夫哥的名讳,身份等,都被流传出来。 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难道—— 王姮脱口问了句,“那个宇文战来了沂州?或是派人来了沂州?他要跟陆伽蓝重续前缘?” 王瞪大眼睛,脱口问了句:“九娘,你怎么知道宇文战已经是‘前任’了?” 她说八卦的时候,只是提到陆伽蓝在岭南嫁给了宇文战,并没说两人已经和离啊。 王姮勾了勾唇角:“若没有和离,陆伽蓝回来的时候,不会孤身一人,也不会作少女装扮。她的家人们,更不会对宇文氏只字不提!” 关键是,陆伽蓝回到沂州后,陆怀瑾的刺史府曾经传出风声,要为这位客居的小女郎“选东床”。 陆家是世家,即便遭遇了流放,行事仍会谨慎、周全。 陆伽蓝不聪明,她的家人们,却不会做出落人话柄的蠢事儿。 所以,陆伽蓝离开岭南之前,必定是把“麻烦”都处理妥当。 该和离、和离,该断绝关系、断绝关系。 至于男方可能会纠缠,会不答应的问题,根本就不会存在。 陆家被赦免,不再是流人,重新变回高贵的世家。 还有陆家的其他族人,位居高位,都能用来震慑区区一个寒门小武官。 王姮确信,陆伽蓝一定已经和离。 王默默的竖起了大拇指。 嫡长闺,就是这么的聪明、敏锐。 她佩服王姮,不只是王姮猜到了陆伽蓝和离,更是因为王姮居然还笃定的问出“宇文战来了沂州”的问题。 王:……我就说了一句话啊,九娘却已经猜到了全部真相。 “没错!九娘,你都猜对了!” “陆伽蓝在离开岭南的时候,就先与宇文战和离!”宇文战也就光荣的成了前夫哥。 “就在三天前,沂州刺史府来了贵人,其中就有陆伽蓝的这位前夫。” 赞完自家好闺蜜,王便继续八卦。 王姮总能抓住不同的重点:“贵人?哪位贵人?” 关键是,贵人来沂州做什么? 沂州除了沂河…… “运河!那位贵人,是为了运河之事?” 王姮的大脑,快速运转。 运河的重要性,从小生活在沂河边的王姮自是了解。 之前杨睿的诸多战绩,就有很大一部分依托于几段贯通南北的河道。 那时,各州郡的河道并不曾相连。 想要利用水路,还需要辗转陆路,颇有些麻烦。 饶是如此,在运输粮食、训练水兵等等方面,起到了不小的作用。 朝堂上的大佬们,正是知道了这一点,才会计划连接几段河道,凿通这条贯通南北的运河。 不过,开凿大运河,工程浩大,牵扯众多。 老圣人并不敢贸然下旨,便想先派人去尝试一二。 弄了个河道衙门,还任命楼让做了第一任的河道总管。既是抢夺了齐王一系的战果,也是为了进一步的建立功业。 可惜,楼让根本不是楼彧的对手。 都不用被调离的杨睿出手,楼让就激起民变,“自食恶果”。 河道总管死了,运河的事儿,也就暂时由萧无疾代管。 但,终究名不正言不顺。 而运河又太过重要,做好了,就是足以封爵的功劳。 这,几乎与战功相提并论,却又比战功安全、容易。 继任者,只要不似楼让这般蠢笨,愿意稍稍善待河工,即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萧无疾原本是极好的人选,也有足够的靠山,不至于被人抢摘果子。 但,他志不在此。 他背负着长乐侯府的富贵,家族的振兴,他要真正的战功。 在青州折冲府历练一年,萧无疾与楼彧一样,都选定了未来的人生之路: 楼彧从文,而他从武! 这,不只是萧无疾想要无可争议的战功,亦是考虑到了楼彧的选择。 他与楼彧都是杨睿看重的人。 两个小弟,最好相辅相成,而非相互竞争。 楼彧根红苗正,且先立了功劳,杨睿更加看重。 萧无疾也就只能配合楼彧的选择。 幸而,从武亦是萧无疾所想,他心甘情愿,并无怨怼。 运河之事,萧无疾便只是代管,而非长久负责。 这块大饼就被杨睿重新拿到了朝堂上。 各方势力、诸位大佬,自是能够看出运河的价值,自是要进行一番争抢。 这、是一两个月前就发生的事情了。 如今这是……尘埃落定? 有贵人“胜出”了? 王姮快速的想到了这些。 只是,王姮并未接到来自京城、沂州等地的消息。 至少在官方渠道,并没有明文公告。 也就是说,那位来沂州的贵人,极有可能只是先来看看,并没有接到正式的任命! 王姮一边想,一边缓缓的将自己的猜测告诉了王。 王再次口服心服的竖起了大拇指:“厉害!九娘!这都被你猜到了!” 除了没有猜出那位贵人是谁,王姮几乎猜到了所有的真相。 要知道,王能够探听到这么多,不只是利用了自己那宛若蜘蛛网的消息渠道,还有萧无疾来自杨睿的密信,以及他的猜测。 “来到沂州的那位贵人,是晋城长公主的嫡长子陆珏。” 王不再卖关子,直接说出了答案。 “陆珏?陆?”步六孤氏? 王姮心念一动,她想到了陆怀瑾、陆伽蓝。 这一支,也是步六孤氏,改汉姓“陆”。 晋城长公主是当今圣人的同母妹妹,亦是一位战功彪炳的巾帼英雄。 老圣人杨继起兵的时候,晋城长公主变卖嫁妆,招兵买马,策应父亲、兄长。 在大虞朝建立的过程中,晋城长公主真的立下了极大的功劳。 她麾下的娘子兵,在北境南征的时候,与杨翀分作两路,她在西南,杨翀在东南。 兄妹俩,双线作战,所向披靡。 杨翀拿下了建康,晋城长公主则直接打到了岭南。 若不是中途生了病,又因杨翀被老圣人忌惮而受到牵连,被朝廷调回京城,晋城长公主的娘子兵估计都能打到交趾,为大虞朝增添一个安南都护府。 娘子兵的南征被打断,晋城长公主的战功却无法抹去。 只是,晋城终究是女子,且已经是尊贵的公主,封无可封。 老圣人便将晋城的食邑从一千户增加到了三千户。 又给晋城的儿子们封了勋爵。 比如晋城与第一任丈夫的儿子,她的嫡长子陆珏,本就有从六品的飞骑尉的勋职,这次因着晋城的战功,老圣人便升任他为正五品的上骑将军。 十七岁的少年郎,未出仕,也没有上过战场,却依旧到达了许多人终身都难以企及的高度。 王点点头:“对,就是陆珏,听说他的父亲,跟陆怀瑾同族不同宗。” 王姮:……还真是步六孤氏。 不过,听阿这意思,陆珏与陆怀瑾这一支,并不亲厚。 且人家是长公主的爱子,当今圣人是他的亲舅舅,身份贵重,根本无需与一个下州刺史攀关系。 即便要攀附,也是陆怀瑾一支努力攀附陆珏。 “所以,宇文战是跟着陆珏来沂州的?” 王姮继续梳理这些人的关系。 “宇文战是岭南某个州折冲府的果毅都尉,他应该出身娘子兵,是长公主的麾下。” “随后,长公主被调回京城,这位宇文都尉,估计也跟着去了京城。” 而回到京城后,就是随之而来的兵变。 兴许啊,陆伽蓝的这位前夫哥,还立了战功。 如今才能摇身一变,攀上了晋城长公主的嫡长子。 王听着王姮的分析,彻底麻木,懒得再竖起大拇指。 有了战功,又跟了贵人,宇文战也算是富贵有望。 然后,他就—— “他想再次求娶陆伽蓝!” 王这次不用王姮分析,直接给出答案。 说到这里,王的眼底略兴奋:“嘿,霸道将军和骄傲贵女,初次强取豪夺,再见亦是‘强制爱’呢。” 强制爱的狗血短剧,真实在眼前上演,啧啧,想想就带感。 “强制爱?” 王姮嘴角抽了抽,她并不认为强制和爱有什么关系。 都强迫了,哪里还能称得上爱? 这不过是看戏人的yy与一厢情愿罢了。 王姮就是因为楼彧太过霸道,才不愿与他成亲。 如今听到“强制爱”三个字……即便被强制的那个,是她厌恶的陆伽蓝,她也生不出丝毫的赞同。 “呃,也不能算是强制爱!更多的,应该是半推半就吧。” 感受到王姮的排斥,王赶忙说道:“昨日,我还看到陆伽蓝与一人在河边纠缠,看他们互动的模样,陆伽蓝不像是真的排斥。” 毕竟是原配夫妻,陆伽蓝会和离,不过是因为宇文战门第卑微、官职也小。 可现在,宇文战成了长公主的心腹,富贵、前程都是极好的。 反观陆伽蓝呢,不上不下,陆怀瑾也厌了她,只想尽快把她找个人给嫁了,或是直接送回京城。 陆伽蓝观察一圈,悲哀的发现,前夫宇文战竟是最好的对象! ps:今天有事哈,先一更,明天继续,嘿嘿,亲们请见谅,(#^.^#) (本章完) 181.第180章 辞行 第180章 辞行 王姮挑眉,哦,不是强制爱啊。 而是人家“夫妻”间的小情绪呢。 如此的话,王姮倒是有些兴许听一听了:“纠缠?如何纠缠?” 王放下手里的瓜子,将手遮挡在面前,小小声的说道:“那个宇文战拉住了陆伽蓝的衣袖,表情很是急切,似乎要与她说些什么。” “陆伽蓝用力甩着衣袖,想要挣脱,却又挣不脱,情急之下,她就抬手打了宇文战一个耳光!” 想到自己在船上看到的画面,王禁不住眼底闪过一抹笑意。 她放下手,开始比划:“陆伽蓝的个子,你也见过的,跟咱们两个差不许多。” “但,宇文战个子高啊,足足比陆伽蓝高出一头。”二十多厘米呢。 王姮在脑海里大致设想了一下。 唔,两人的身高差,确实有些大。 然后,她就想到了一个技术性的难题:“陆伽蓝抬手的话,也未必能够打到宇文战吧?” “……”哈哈,不愧是她的嫡长闺,吃瓜的时候,也能精准的抓住重点。 王略兴奋:“对!她确实够不到,所以,她是跳起来,一巴掌打在了宇文战的脸上。” 王姮赶忙问了句:“宇文战没有制止、更没有躲?” 男人与女人,天生就有着巨大的力量差距。 更不用说宇文战是身高马大的武将,陆伽蓝只是个养尊处优的柔弱贵女。 两人若是打起来,除非一方退让,否则陆伽蓝根本不可能战斗上风。 问出这句话,王姮又似是想到了什么,不用王回答,就自己点点头:“应该是打到了!宇文战估计也看出,陆伽蓝不是真的抵死反抗,他应该感受到了陆伽蓝的‘欲迎还拒’,所以才任由其耍小性子!” 这、就是夫妻间的情趣呢。 王姮没有开窍,还不懂得男女之事。 但她出门啊,也经常听王讲各种爱情故事。 王姮在“理论”方面,还是颇有些常识的。 王姮愈发感兴趣,继续问道:“然后呢?宇文战应该不只是被动的挨打吧。” 既然是“夫妻”间的极限拉扯,定是有来有往。 且,看王这兴奋的小模样,后面的“剧情”应该更精彩。 王:……当然精彩! 陆伽蓝和宇文战的互动,完全符合强制爱小说的剧情设定。 “女主”打了“男主”耳光,有些变态的“男主”非但不怒不恼,反而被打爽了。 舌头顶着腮,一脸的玩味。 然后、就是强吻、树“咚”啊啊啊…… 王的一双杏眼里,写满了看到好戏的兴奋。 她正要将这一段,仔仔细细的分享给好闺蜜,抬眼就看到了王姮那双澄澈、纯粹的荔枝眼。 呃,九娘还是个孩子呢。 她、她虽然也有个小变态觊觎,但小变态对九娘格外宽容、耐心,他应该还没有让她领悟到男女之事。 跟个不开窍的半大孩子,说什么吻啊吻、咚啊咚,王总有种毒害祖国朵的罪恶感。 她一个活了两辈子、满脑子有色染料的怪阿姨,还是不要污染九娘那纯洁的心灵了吧。 这不只是王道德上的自我修养,更是不想惹到小变态—— 呜呜,若是楼彧知道自己跟王姮讲一些“不健康”的小段子,楼彧定不会饶过她。 王一想到某个小变态,就禁不住的小心肝儿发颤。 而更可怕的是,王刚刚想到楼彧,就有小丫鬟走来,恭敬的回禀:“九娘,楼郎君来了!” 王先是一惊,妈呀,不会这么邪门儿吧。 说曹操,曹操到? 那个,别怕……我应该没说什么不妥当的话,更没有教坏九娘! 就在王心惊胆战的将自己刚才的话重新回想了一遍,并没有发现问题,继续给自己做心理建设的时候,她后知后觉的发现了问题: “等等,九娘,楼郎君什么时候这般‘客气’了?” 来王家庄子,居然不是抬腿就来,或是直接翻墙、翻窗,而是、而是客气的让人通传?! 王姮将手里的瓜子放下,坐直了身子,抬手接过丫鬟奉上来的湿帕子,轻轻的擦手。 对于王的问题,她淡淡回了句:“今天!” 昨晚她控诉楼彧的“不请自来”,楼彧今日就严格遵守社交礼仪的让丫鬟通传。 哦不,还不算严格遵守。 毕竟按照规矩,楼彧拜访之前,应该先送拜帖。 呃,好吧,王姮承认,是自己“吹毛求疵”了。 楼彧终究不是外人,他是她的阿兄。 如此亲近之人,可以不必外道的递拜帖、等预约。 楼彧估计也是笃定这一点,所以才完美的把握了分寸。 王眨巴眨巴眼睛,哦豁,小变态准备“改邪归正”,不再霸道了? “请阿兄来这儿吧。” 王姮回了王一句,就转头对小丫鬟吩咐道。 小丫鬟答应一声,快速的跑去通传。 不多时,小丫鬟便引着一个一身月白广袖长袍的少年郎进来。 王禁不住抬起了头:哇!好高啊! 半年不见,楼小变态居然长得这么高了。 这、得有一米九了吧。 搁在物资丰富、营养充足的现代,也是“男模”级别的高度。 而在古代,物资匮乏,民众普遍营养不良,即便是贵人,也要受制于环境、医疗、基因等等因素。 这般高的人,绝对不多见。 少年个子高,身形略显单薄,宽大的袍袖,腰间系着的红绫腰带,愈发衬得他宽肩窄腰,仪容不俗。 王忍不住在心底啧啧有声,一个男人,这么白也就算了,小腰儿还这么的细。 啧,还真是应了那句“红豆生南国,楼彧是男模”。 眼前的少年郎,不只是身材好,容貌更是一等一的出众。 这乌发雪肤,这深目高鼻,优越的骨相,完美的面部线条,略带混血感,却又是妥妥的东方美男子。 啊啊啊,若非知道这张俊美谪仙面皮之下,是何等的偏执,王都要忍不住斯哈斯哈了。 也、不可惜。 小变态不可亵玩,她还有萧郎呢。 她家萧郎,亦是顶级神颜。 暗自抹了把口水,王赶忙起身,屈膝、叉手,“见过楼郎君!” “嗯!” 好歹是半个自己人,楼彧倒也不会全然无视王。 即便这人刚才趴在桌子上,与阿姮几乎挨着身子的咬耳朵的画面,着实让他不喜欢,但……阿姮不想要个霸道的夫君,那他就会“温柔”、宽厚、和煦! 而这种温和,定是先展现给她身边的亲近之人。“阿兄!” 王姮也起身见礼。 “贸然前来,没有打扰到阿姮吧。” 楼彧果然“转了性子”,不但让人通传,见了面,还会客气的自谦。 王姮略木然,阿兄,戏过了啊。 你这样,弄得咱们都不像是“兄妹”了呢。 王则有些“受宠若惊”,不等王姮开口,她就先快速的摆手:“没有!没有!楼郎君来得正好。我与九娘,只是闲话两句,并未受到打扰。” 她更是没有跟九娘说什么“非礼勿言”的闲话。 楼彧眼角的余光扫了王一下,嗯?瞧王这心虚的模样,刚才她们讨论的话题,估计略出格呢。 暗暗将此事记了下来,脸上,楼彧却还是一派春风般的温柔。 “阿兄,坐!” 王姮也看到了王这“不打自招”的模样。 她心底叹了口气:明明阿聪明、坚强、独立、勇敢,可不知为何,她就是惧怕阿兄。 王姮不知道原因,却愿意为好闺蜜描补、遮掩。 她笑着对楼彧招呼着,并从丫鬟手里接过茶盏,亲手送到了楼彧面前:“阿兄,吃茶!” “有劳!” 楼彧没有推辞,入座、吃茶,还不忘客气的道谢。 王看到这样“陌生”的楼彧,心底的小人愈发惊恐:小变态这是改了策略? 可,这样温柔、守礼的楼彧,更让人害怕了啊啊啊! 王有种预感,昨晚九娘与楼彧的争吵,九娘非但没赢,反而“输”得彻底。 她应该是把自己所有的弱点都暴露了出来。 而楼彧则根据这些,重新制定了计划。 他会以“温柔”为链条,牢牢束缚住九娘。 这人,非但不会改,反而更疯了! “阿姮,此次回沂州,我需得将沂州的产业处理妥当。” 拿着茶盏,楼彧却没有急着喝。 他个子高,手指也修长。 一只手,白皙,骨节分明,手背上,一根根青色的血管微微凸起。 若不是过于畏惧楼彧,颜控+手控的王,都要忍不住的定睛细看:啊啊啊,这手太完美了吧,勾人又禁欲。 同样尺寸的茶盏,王姮、王拿着,就显得略大。 而在楼彧的手中就宛若一个小玩意儿。 楼彧浑然不觉自己的动作十分撩人,他看向王姮,继续说着:“然则,沂州、河东等衙门,我亦有许多公务需要交接,实在没有精力打理家中俗务。” “阿姮,你我情同兄妹,相互倚重、扶持,你可否帮我操劳一二?” 楼彧态度谦和,语气里更是带着商量。 王姮却继续麻木脸:啧,好个“兄妹”。 昨晚她口口声声的要求与楼彧做兄妹,今日,楼彧就跑来以阿兄的身份,请托她这个阿妹帮忙。 她根本就不能拒绝。 呃,好吧,王姮也不想拒绝。 毕竟,如果真的能够做兄妹,本就是王姮的所思所求。 如今楼彧不过是尊重她、满足她……然后,他们做一辈子的兄妹! “阿兄,客气了!你照顾我良多,我帮你做些琐事,亦是应当的。” 王姮赶忙答应。 王好想扶额,更想告诉这对“兄妹”:两位,求求你们了!别这么“客气”了,行不行? 你们的情分,你们的默契,这般客套,实在没有必要。 王听着、看着,都替这两人尴尬。 她的脚指头好痒,好想扣个坞堡出来! “还有京中,圣人仁爱,赐我国公宅邸。” 楼彧见王姮爽快的答应,整个人都散发着惬意、平和的气息。 他放下茶盏,从袖袋里掏出了一叠图纸:“这是新府邸的房样子,园、水榭等尚未建造、布置,愚兄也想委托给阿姮。” “……好!我来处理!” 王姮没有拒绝。 作为好阿妹,她不但会给出征在外的阿兄看好家园、守好产业,也会帮忙装修新宅院。 “这,是愚兄的印信!你拿着,处理产业、建造新宅时所需要的人口、钱粮等,都可任由你随意分派、支取!” 楼彧又从腰间荷包里掏出一枚小巧的印章。 这是昨晚王姮交还给他的,过了一夜,楼彧又塞给了王姮。 王姮却没有拒绝,抬手就接了下来—— 就像楼彧所说的,不管是处理沂州的产业,还是建设京中的府邸,都需要人手、银钱、粮食等等物资。 王姮可以帮忙,也可以垫付。 但,楼彧又不缺这些。 与其再折腾一回,还不如一早就接过印信,直接动用楼彧的资源。 王一手托着腮,一手捏着瓜子,默默围观: 呵,九娘,就你们这种互动,你确定这叫“兄妹”,而不是“夫妻”? 处理祖产,装修新家,这难道不是新妇的职责与权利? 不过是换了个说辞,实际上却还是—— 偏偏九娘不自知,还非常热情的“帮忙”。 王嘴巴蠕动,她好想提醒嫡长闺啊。 但,就在王冒出这种想法的时候,她忽然感受到一股凌厉的、骇人的寒气。 她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心、突突直跳。 王心惊之余,赶忙去看楼彧。 楼彧依然是全神贯注的看着王姮,连眼角的余光都没有分给她。 不是楼彧? 不是他,又是谁? 王一阵心悸,冷汗都要冒出来了:啊啊啊,我果然没有猜错,小变态真的更疯了! …… 楼彧重新将一切交给了王姮,王姮没有拒绝,而是兴冲冲的拉着王、郑十三,以及楼彧从工部借来的工匠商量。 在等待圣旨的日子里,王姮除了继续在王廪、谢太夫人病榻前继续刷存在感,绝大多数的时间,都用来为楼彧操持庶务。 谢宴之来辞行的时候,王姮就拿着张图纸,与王一起比比划划: “阿兄的国公府很大,居然还圈了个小山进来,这一处,我想弄个珍兽园……” (本章完) 182.第181章 张扬 第181章 张扬 “九娘,谢郎君来了!” 王姮正在规划她的,哦不,是楼彧的新家。 她准备弄个珍兽园,将她的,哦不,是楼彧弄来的禽啊、兽啊的,都运到京城,安顿在新宅子里。 王姮拒绝承认,是自己贪玩儿。 之前十二娘,哦不,现在是安阳公主。 安阳公主在河东的时候,就对王姮养的那些小动物十分喜欢。 王姮想着,自己和阿兄都要去京城。 以后就要在那片繁华之地过日子,他们要交际往来。 王姮是公主,楼彧是新晋的齐国公,依着两人的身份,都少不了与皇家打交道。 当初与安阳公主、小三郎的缘分,便是一份可以深耕的资源。 她绝不会错过,她要加深这份情谊。 有个珍兽园,便能以此为借口,邀请安阳公主等皇家贵人前来做客。 一来二去的,有了来往,也就有了情分。 “……我这可都是为了我和阿兄的未来做打算呢!” 王姮在心底,这般对自己说着。 就在这个时候,小丫鬟跑来回禀。 王姮倒没有意外,反而有种习以为常。 谢宴之是她的表兄,这层关系,皆因谢太夫人而来。 过去,谢太夫人不在沂州,王姮又有意疏远,谢宴之搬出王家庄子后,并没有太过经常的来拜会。 但,随着谢太夫人的回归,又身患重病,作为侄孙、娘家人,谢宴之自然要经常的来请安、探望。 谢宴之非常聪明,来了几次,就发现了某些真相—— 谢太夫人的病,并不是真的无药可救。 楼家府医的医术,也是真的高超。 可架不住王姮“孝顺”、“贴心”啊。 每隔一段时间,见到谢太夫人病情好转,就想要“喜上加喜”的跟祖母分享好消息。 谢太夫人每次都会“惊喜”得晕过去,然后,病情就加重了。 这,怪不得王姮。 难道家里有了好消息,不该回禀长辈? 尤其是谢宴之,意识到谢太夫人与王姮这对祖孙,并没有传说当中的“祖”慈“孙”孝,短暂的惊愕过后,便归于了平静。 他什么都没说,也没有贸然插手,更没有指责、戳穿。 指责什么? 指责王姮故意刺激谢太夫人? 这、怎么能算是“刺激”? 那些可都是实打实的好消息,谢太夫人却不高兴,只能说她这人心胸狭隘、内心阴暗。 戳穿王姮的把戏? 戳穿了有什么用? 王姮作为孙女,从谢太夫人回来后,就衣不解带、亲奉汤药。 事必躬亲、废寝忘食。 其恭敬、其孝顺,世人有目共睹。 王姮甚至为了给长辈侍疾,生生将自己熬得瘦了一大圈。 只看她纤细、单薄的模样,任谁都不会怀疑她的真心,以及她付出的辛劳! 最重要的一点,谢宴之对谢太夫人没有什么感情,而王姮却帮他甚多。 他对王姮,亦是有着倾慕。 之前是觉得王家表妹合适,与她联姻,能够给自己、给家族带来好处。 现在呢—— 谢宴之跟着小丫鬟,来到海棠院。 挂满海棠果的海棠树下,一个身姿窈窕的少女,穿着粉白色的襦衣,搭配一条烟霞色的齐胸长裙。 粉紫色的缎带,在胸前打了结,微微垂下。 缎带绣着银色的纹样,阳光下,闪烁出纹的模样。 一头黑而浓密的长发,梳成了灵动的双螺髻,发髻上,系着与缎带同色的发带,还簪了两支赤金嵌宝石的海棠金钿。 配饰不算多,却精致、贵气。 让少女整个看起来都灵动不失富贵。 而最吸引人的,还不是少女的装扮、气质等,而是她那超凡脱俗、无与伦比的容貌。 谢宴之在初次见到王姮的时候,就知道这位表妹,容貌应该是不错的。 只不过因为肥胖,脸上过于圆润,五官反倒没有那么的凸显。 如今,减去了一身的肉肉,她的眉眼、鼻唇等就都变得清晰、立体。 浅笑倩兮,美目盼兮。 再加上本就欺霜赛雪的肌肤,愈发贴合古人对于绝色美人的描绘:手如柔荑、肤如凝脂。 沉鱼落雁,绝色倾城。 谢宴之自己就美得雌雄莫辨,在建康的时候,也见过不少美人儿。 但,王姮的容貌,依然能够让他惊叹:原来,瘦下来的表妹,美得竟不似凡人。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本就是曾经心动过的对象,如今有了倾城之姿,谢宴之那颗更看重利益的心,也禁不住的生出了爱慕。 虽然已经被婉拒,谢宴之却还是心存希望—— 表妹还没有嫁人。 他与她本就是嫡亲的表兄表妹,近水楼台,自是比旁人平添了诸多机会。 他的未来,也未必就会一直灰暗。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听到了谢宴之的心声,他的“转机”来了。 一场兵变,楚王倾覆。 而那位曾经抢夺了谢宴之未婚妻的韩王,因为是楚王的小跟班,也被圣人清算—— 褫夺王爵,贬为庶民。 韩王倒了,也就没人再为了讨好韩王而故意针对谢宴之。 留在京城的谢家人,几乎就是在韩王被削去王爵的当天,就派人日夜兼程的跑来沂州送信。 谢家人的意思很明白:宴之啊,最大的拦路虎倒了,你可以回京谋求仕途啦! 谢宴之本就是南境出了名的才子,来沂州这段时间,又靠着王姮帮忙推荐,结识了沈度沈名士。 除了名望,他还有真才实学。 朝廷有科举,北境的世家很是排斥。 可这,对于南境的落魄世家来说,就是极好的“破局”机会。 去年圣人登基,今年改换了“元贞”的新年号,朝廷便增开了恩科。 谢宴之的诗集,也已经印刷完毕。 王姮非常大方的进行了资助,给谢宴之足足印了一千本。 谢宴之的准备十分充足,正是该告辞、进京。 不管是参加科举,还是靠着诗集炒作,他都要入仕,继而振兴家族! 唯有自身有了实力,他才有资格求娶表妹。 只希望,表妹能够等等他,不要过早的议定亲事。 “……表兄,你要走了?” 王姮与谢宴之见礼,听他说完自己的计划,便问了句:“都准备妥当了?何时启程?” 谢宴之浅浅一笑,“该走了。现在启程,路上要一到两个月,抵达京城的时候,业已入冬!” 大虞朝的科举,则是冬日举行。 谢宴之正好能够赶上。 “随从、行李等,都准备妥了!” 说到这里,谢宴之看向王姮的眼底,闪过一抹感激:“说起来,愚兄来沂州这些日子,多亏阿玖照拂。” 王姮不只是给了谢宴之宅院,还承担了谢宴之的种种费。 当然,在重视宗族,讲究亲人之间守望相助的古代,王姮这种照拂亲戚的做法,完全符合世俗的要求。 谢宴之却不能理所当然的坦然接受。 他是表兄,是男人。 阿玖一个小女郎,照顾重病的祖母、父亲,就已经十分不易。 他接受表妹的资助,亦是厚颜,他不能无耻。 只是,感谢的话,谢宴之不想说太多,多说无益。 待他回京,一飞冲天,他定会好好回报。 “表兄客气了!都是亲戚,自家人,无需这般外道!” 王姮摆摆手,并不在乎这点子银钱。 一来,她不缺。 二来,谢宴之“值得”。 这人真的很聪明。 不管是之前的婚事,还是谢太夫人的事儿,谢宴之的言行都让王姮很舒服。 不过是些许钱粮,却是多了一个靠谱的亲戚。 王姮厌恶的,是那种蠢笨的、极品的亲戚,而非能够守望相助的“人脉”。 更不用说,王姮还曾经想过嫁给谢宴之。 唉,虽然这人没有达到她的要求,但,开口拒绝的终究是她。 出些钱,就当给自己买个心安了! 寒暄了几句,谢宴之又邀请王姮若是进京,可去谢家做客等事宜,表兄妹的聊天,便结束了。 谢宴之却没有急着离开,他还要像往常一样,去探望谢太夫人这个姑祖母。 顺便,他也要向谢太夫人、王廪辞行。 只希望,谢太夫人能够想开,不要总跟一个小女郎计较。 心胸开阔些,也就不会总受刺激了。 如此,她的病,才能转好。 他日,王姮若是有机会进京,谢太夫人等长辈,也还有回京的机会。 若谢太夫人一直瘫着,她也就只能被丢在河东乡下的庄子“静养”。 谢宴之还不知道王姮已经被封为公主,他知道,姜侧妃成了姜贵妃。 在他想来,有个宠妃阿母,王姮迟早会京城。 他先行一步,早早的筹谋,将来……或许还有机会! 谢太夫人见到侄孙,原本还想告状,可听说他要走,便以为他是被王姮挤兑走的。 一生气,谢太夫人又晕了。 谢宴之:……这、应该不怪我吧! 唉,这位姑祖母的气性太大了,病情反反复复,真的不能怪阿玖表妹! …… 谢宴之离开,王姮亲自来到官道送行。 目送几辆马车缓缓离开,王姮便准备回去。 刚要转身,就看到官道远处滚起了一层的黄土。 有成队的骑士! 会是谁? 这般张扬? (本章完) 183.第182章 男主? 第182章 男主? 哒哒哒! 马蹄阵阵,裹挟着一阵风,以及黄沙,呼啸而来。 “九娘!” 阿蛮一个箭步,冲到了王姮身前。 她伸开右手手臂,护住了王姮。 王姮退后几步,让出了官道。 阿蛮力气大,她也不能让阿蛮一个人对抗一支“骑兵”。 且,在沂州地界,这般张扬的人,王姮心里已经猜到了一个人。 那可是“贵人”啊。 王姮还没有得到更为详细的资料,在不十分理解对方的情况下,王姮断不会贸然招惹。 “阿蛮,退后!” 王姮自己后退的同时,还不忘招呼阿蛮。 “是!” 阿蛮答应一声,随着王姮,也往后退了几步。 退归退,阿蛮始终都牢牢的挡在王姮面前。 “驾!” 一行人马很快就行至王姮等人面前,继续奔腾而过。 因骑士们疾行而带来的风浪,吹起了王姮那湘妃色的裙摆,一双镶嵌着红蓝宝石的绣鞋,若隐若现。 风,又拂开了王姮戴着的羃篱白纱,一张戴着稚气却精致绝美的芙蓉面,半遮半显。 弥漫的黄土中,王姮隔着薄纱,正好看清了一行人的模样。 冲在最前面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郎,穿着玄色的胡服,阳光下,黑色的衣服闪过一抹红。 他英姿勃发,容貌俊美,配上恣意张扬的气势,好一个鲜衣怒马的少年玉郎。 他骑着上好的大宛马,马背的褡裢里,插着箭筒,少年的背上则背着弓。 紧跟他身后的两个骑士的马背上,则挂着一串的猎物。 这装束,这阵仗,显是刚刚打猎归来。 王姮美目流转,心底本就有所猜测,此刻更加坚定。 如果没有意外,这人应该就是—— “吁!” 就在这个时候,已经越过王姮,跑出去一段距离的锦衣少年,忽地勒住了缰绳。 随着一声轻喝,奔驰的骏马停了下来。 但因着前冲的惯性,马儿两只前蹄腾空,一人一马几乎立在了半空中。 “吁!吁!” 跟在少年身后的众护卫,也都纷纷紧急停了下来。 少年根本不在乎因为自己的“任性”,而让队伍有了短暂的混乱。 他完美控制着胯下的马儿,稳稳的停了下来。 然后,他拨转马头,折返回来。 众护卫训练有素,虽然主子的忽然动作,让他们有些措手不及。 但,很快,他们也都控制住自己、以及坐骑,并快速让出了道路。 哒、哒哒! 黑色的大宛马,慢慢的踱了过来,来到了王姮近前。 少年一手持缰,一手握着马鞭。 距离那抹窈窕的倩影只有两三步远,就在对方想着要不要再退几步的时候,他停了下来。 少年微微弯腰,双手随意的交叠在马背上。 一双丹凤眼,眼神明亮,眸光潋滟。 他饶有兴致的打量着王姮。 方才他策马疾驰而过,两侧都是飞快闪过的景致。 他眼角的余光,恰巧瞥到了一抹娉婷的身影。 头戴羃篱,身姿曼妙,身前有女护卫,身后有丫鬟、侍从。 这配置,一看就是某家的小贵女。 就在他即将掠过的时候,卷起的风浪,轻轻浮动白纱,一张绝色容颜,宛若惊鸿一瞥。 少年被触动了,一时兴起,也就停了下来。 他天生富贵,聪慧勤奋,外因、内因都无比优秀,让他养成了张扬的性子。 高高坐在马背上,他目光灼灼,“这位小娘子,可是沂州王姮?” 十三四岁的豆蔻少女,容貌倾国倾城,应该就是那位姜贵妃唯一的女儿吧。 就是这体型,跟传说中的不太一样。 没有痴肥、圆润,而是纤细娉婷、摇曳多姿。 少年好看的丹凤眼里,闪过一抹玩味。 他的姿态是高高在上的,他的语气是随意的。 不过因为他自带贵气,哪怕此刻的言行略有不妥,却不显骄纵、轻佻,而是有着少年郎特有的鲜活、轻狂。 王姮掩在袖子里的手,轻轻掐了一下掌心:我果然没有猜错,这般高傲的少年,除了那位晋城长公主的爱子陆珏,再无旁人。 对于对方这算不得规矩的问询,王姮也没有计较。 当年她初遇楼彧的时候,直接被熊孩子“送”了一筐的蛤蟆,她都没有受惊、生气。 如今……陆珏也不是完全的无礼,至少面对这样的陆珏,王姮并没有被冒犯。 她仰起头,隔着羃篱,轻声说了句:“这位小郎君,可是京城陆珏?” 啧! 有来有往,丝毫都没有弱了气势、输了口舌。 “……” 少年,也就是陆珏,眸光一闪。 他原本只是觉得这少女气质好、容貌美,又跟自家有些渊源,这才停下来,多说了两句。 但,王姮的“反击”,让陆珏见识到了她的聪慧、伶俐。 他凭借容貌,猜到了王姮的身份。 而王姮亦是凭借气势,猜到了他是天子外甥、公主爱子。 有意思! 这小美人儿,不是空有容貌的瓶啊。 陆珏愈发的感兴趣。 但,他却没有再开口,定定地看了王姮一眼,便坐直了身子,重新拨转马头。 “王小娘子,来日再会!” 丢下这句话,陆珏就用力一磕马镫,胯下的汗血宝马如同射出的利箭,狂奔而去。 “陆小郎君,后会有期!” 大概是被这随性而为的少年激起了反骨,王姮丝毫不让的回了一句。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仿佛淹没在了阵阵的马蹄中。 但,已经奔腾远去的少年,却忽然笑了起来。 哈哈哈的笑声,随着秋风飘散,爽朗、任性,尽显他的好心情。 王姮:……有病吧?! …… 送走了谢宴之,王姮便回到了王家庄子。 对于偶遇的那位高傲少年郎,王姮倒也没有太过在意。 因为早在听闻陆珏其人的时候,王姮就写信给阿母,以及派去京城的人手。 算算时间,也该有回信了。 王姮刚刚踏进海棠院,白芷就迎了出来,“九娘,京中来信!”王姮挑眉,还挺快的呀。 就是不知道,这封信,是阿母写来的,还是其他人。 王姮没有急着接信,她先去净房,洗漱了一番,换了身家常的衣裳,来窗边的矮榻。 坐好,任由丫鬟给她绞干头发,这才抬手接过了小竹筒。 竹筒食指大小,开口处有完整的漆封。 王姮用力一拧,盖子被打开。 她倒出里面的小纸条,展开,是阿母的字。 纸条上,写了两行小字: 陆珏,晋城之长子,与亡夫陆璋所出,自幼由圣人抚养。曾被圣人戏称“吾家之冠军侯”。 字,不算多,所表达的内容却很多。 王姮又重新读了一遍,逐字逐句的咀嚼。 “难怪他那般张扬!长公主之子,就已经十分尊贵,他还是圣人亲手养大的外甥!并对他寄予厚望!” 冠军侯啊。 少年将军。 这不只是圣人对他的期许,更是他自身能力的体现。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成为冠军侯。 若是没有天赋,能力不够,空有愿望,也只是妄想。 陆珏,能够被战神上将的圣人如此看重,不单单是有从小养大的情分与亲情滤镜,更是因为他自身确实优秀。 王姮看着纸条上的字,脑海里禁不住浮现出那抹鲜亮、张扬的身影。 她默默的将陆珏这个名字,记在了小本本上。 王姮倒没有太多的想法,更没有生出什么男女间的旖旎。 她就是单纯的觉得,陆珏既然是圣人看重的小辈儿,而她作为圣人的便宜继女,将来少不得要与陆珏打交道。 事实上,陆珏已经来到了沂州,也注定要与她有所来往。 知己知彼,才能更好的与之交往嘛。 随后,王姮又收到了京中眼线的消息。 消息内容,跟姜贵妃所说的差不多。 基本上都是陆珏出身高贵,又从小被圣人待在身边。 他名为外甥,实则堪比亲子。 在圣人跟前,甚至于比某些不受宠的皇子,还要有体面。 还是王,她收到的消息,就更加丰富,具有定的“八卦”属性。 “九娘,这位陆珏陆郎君可不简单,他三岁的时候,生父病逝,四岁,母亲就改嫁韦氏。” “陆家恰在这时出了事,陆珏的祖父、叔父等,都相继落罪,或是被斩首,或是被流放。” “陆家败落,长公主便想带着陆珏一起入韦氏,陆珏却不太愿意。” “还是圣人体恤妹妹,心疼外甥,不忍心他去韦家寄人篱下,便接了他回杨家,亲自抚养。” “陆珏几乎就是圣人与皇后娘娘亲手养大的,随后,杨家起兵,陆珏人还没有枪高呢,就跟着圣人南征北战。” 王趴在王姮的耳边,用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叽叽咕咕的分享着。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叹息:“可以说,陆珏不只是被圣人养大,更是被圣人一手调教出来的。” “外甥肖舅!我听说,陆珏不只是容貌像极了圣人,就连武功,领兵打仗的本事,也都遗传了圣人。” 他,简直比皇子都更像是圣人的儿子。 而这样的人物设定,搁在网文里,那就是妥妥的男主啊。 不是皇子,却有着比皇子都体面的地位。 纵横沙场,英勇神武,建功立业,牢牢的矗立在权力之巅。 在京城等繁华地,更是可以横着走。 这般尊贵的男主,天然就是保护女主、娇宠女主的存在。 女主呢,即便不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却因为嫁了男主,依然能够成为京中最让人羡慕的小娇妻。 王说着说着,思维就忍不住的发散。 她的目光,禁不住在王姮那张绝美的面容上,扫来扫去—— 按照网文的设定,少年将军就该配倾城美人儿。 还有男主、女主的原生家庭,应该也都有一定的缺陷。 陆珏自己就是生父亡故,生母再嫁。 虽然有舅舅、舅母疼爱,可终究不能取代父母。 九娘也十分符合女主的设定啊。 容貌就不用说了,美得不可方物。 她的原生家庭更是只比男主可怜—— 母再嫁,父、父重病,还有瘫痪的祖母,以及一长串的弟弟妹妹做拖油瓶。 啧啧,一个是美强惨的少年战神,一个是需要被庇护的小美人儿—— 停! 不能再脑补了! 很危险啊喂! 她这般暗搓搓的把九娘和陆珏凑成对,只是要把小变态置于何地? 王一边尽情的磕着标准cp,一边又忍不住提醒自己:冷静!理智! 王姮这边,却仔细思索着王打听来的消息。 她从中发现了些许端倪:“阿,你说当年陆家的倾覆,是否与杨家有关?” 算算时间,那个阶段,应该就是北境前朝末年。 幼帝长成,成了亲,开始想要亲政。 奈何那时把控朝堂的是权臣大冢宰。 大冢宰为了独霸朝纲,不只是拦阻皇帝亲政,还想方设法的打击“帝党”、政敌。 杨家没有依附大冢宰,却也没有跟大冢宰为敌,属于“中间派”。 陆家却被大冢宰针对,落了个家主杀头、抄没家产的下场。 再结合晋城长公主的前夫陆璋的“病故”,以及他死后才一年,晋城就再嫁的事实……王姮禁不住的要阴谋论。 豪门世家,姻亲反目,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儿。 王姮会这般猜测,也在情理之中。 王的思绪正如脱缰的野马般疯跑,听到王姮的话,瞬间被拉了出来。 她眼底闪烁着惊疑,“九娘,你是说——” 所谓的“双玉情深”,根本就只是一个美丽的传说,事实远比故事更加的残忍、不堪! 双玉情深说的就是晋城长公主和她的亡夫。 两人少年夫妻,感情甚笃。 陆璋的名字有个“玉”,晋城的小字亦是一个“璨”。 都是美玉,结合在一起,那便是“珏”。 这也是陆珏名字的来源。 他的名字,代表了夫妻恩爱。 是“双玉情深”童话的具象化。 可现在,王姮却隐约察觉到了不对。 所谓童话,可能并不美好,反而有着现实世界的黑暗,是妥妥的黑童话。 王惊疑的同时,眼睛愈发的光亮—— 啊啊啊,父母爱情还蕴藏着阴谋,拥有如此身世的陆珏,更像男主了呢! 只是不知道,他的女主,又会是哪个? 王的目光,再次不由自主的落在了王姮身上…… (本章完) 184.第183章 少年郎 第183章 少年郎 王姮被王看得,心里有些发毛。 她下意识的挪开了身子,与王隔开了距离。 “阿,你这是怎么了?” 王姮忍不住问道:“你这眼神,怎么怪怪的?” 既有兴味的探究,还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兴奋。 阿受什么刺激了? 她,为何兴奋? 她们在聊陆珏以及陆家、杨家的八卦啊,跟阿有什么关系? 与自己无关,却还能这般兴奋,王姮表示不理解。 “……没!哈哈,没啥!” 王赶忙抹去因为狂嗑cp而流出来的口水,连连否认。 嗑cp固然嗨皮,但小变态亦是不能招惹。 那个陆珏,看着像个男主,可九娘未必就是他的官配啊。 就像是之前的周既明,王也觉得他是科举文的男主,她还试图提前抱个大腿。 结果—— 唉,炮灰就是炮灰。 主角团,不是想加入就能加入的。 王回归现实,不再yy,继续跟王姮八卦: “九娘,你刚才说,陆家——” 王姮却摆摆手,打断了王的话:“刚才是我多想了!这、本就与我们不相干,且年岁久远,真相如何,早已不可查。” 也没有必要去探究。 王姮就是听着好闺蜜分享八卦,察觉到了问题,脱口说了出来。 说完,她就后悔了。 本不与自己相干,又何必刨根问底、妄加猜测? “……也对!” 王觉得陆珏像男主,可九娘与她却未必就是主角。 她们都只是路人甲乙丙,还是不要搅合到主角团的是非之中。 “九娘,我还听说啊,那位陆郎君原本并不想来沂州。” 运河之功,确实贵重,仅次于军功,亦能青史留名。 然则,陆珏是少年将军啊,他对标的是冠军侯,他想要做的是在战场上杀敌立功,而不是枯守河道,坐等功劳。 尤其是,还有个比他年纪还小的少年郎,力战突厥,还深入西北王庭,活捉了仅次于突厥汗王的左贤王。 瑜亮之叹,珠玉在侧啊。 陆珏更加渴望奔赴战场,建立属于他的不世之功。 左右突厥一直都不安分,还有吐蕃、高昌、吐谷浑、高句丽等等番邦。 只要想,根本就不缺需要征讨的外敌。 可惜,圣人刚登基,朝堂还需要稳固,权贵、朝臣等需要安抚,不能轻易动兵。 圣人又怕自己一手带大的骄傲少年,一个控制不住,会擅自跑去边城,索性就给他找了个差事,将他打发到了沂州。 陆珏:……我要打仗,而不是修狗屁的河道! 他是军人,不是河工! 更不是坐享其成的纨绔! 带着一肚子的气,陆珏不得不来到了沂州。 抵达沂州后,入驻河道行营,他却没有乖乖的办差,而是带着亲卫们,四处溜达。 在他想来,即便打不了敌寇,也可剿个匪的过过瘾。 有山的地方,会有山匪。 沂河有水,那应该少不了水匪。 虽然这些都是乌合之众,根本无法与彪悍凶残的外敌相提并论,但聊胜于无嘛。 不说他麾下的亲卫了,就是他自己,若是不活动活动,骨头都要生锈了呢。 但,陆珏万万没想到,偌大的沂州,居然连一个形成规模的匪窝都没有! 水匪? 呵呵,经过杨睿、楼彧以及萧无疾一次次的清剿,早已销声匿迹! 陆珏在沂州的府城、各县城转了一圈,不说贼匪了,就连闲人、混混、游侠儿都不见一个。 那些成年男丁,要么在地里耕田,要么去码头做工,实在空闲,都被打发去了河道。 可以说,整个沂州,男丁们都十分忙碌。 各司其职,各尽其用,关键是能够靠着劳动而养家糊口。 天朝的百姓,从古到今几千年,只要能够活下去,就不会落草为寇、犯上作乱。 沂州的繁华、官府的清明,彻底杜绝了匪患的滋生。 沂州,无匪! 陆珏抱憾之余,也忍不住惊叹:此地的治安,竟真的这般好? 百姓能够安居乐业,俨然就是“天下大同”的美好幻想啊。 虽然没能练兵,活动筋骨,陆珏也不会真的因为一己之私就希望有混乱、有匪患。 想要活动,可以去打猎。 打猎之余,陆珏还会详细了解——沂州之太平,何人之功? 是那位沂州刺史,与自己同族的陆怀瑾? 还是新晋的齐国公,齐地有名的小霸王楼彧? 陆珏初来沂州,最先拜会的就是陆怀瑾。 于公,陆怀瑾是刺史,是本地最高的父母官。 陆珏作为河道总管,虽不受陆怀瑾的管辖,却也要跟他打交道。 征调民夫、调集粮草等问题,更需要陆怀瑾帮忙。 陆珏骄傲、张扬,却并不蠢。他不会自持身份贵重、深受圣宠,就在沂州耀武扬威。 他可不是他那个枉死的“前任”,断不会如楼让般,贸然得罪一个本该成为助力的人物。 县官不如现管啊。 他总不能因为些许小事,就动辄跑去找阿舅告状吧。 若他连区区一个河道总管都做不好,以后又如何让阿舅放心的让他去做行军大总管? 于私,陆怀瑾是陆家人,是他的族亲,按照辈分,还是他的叔父。 或许陆珏因为养在舅舅家,跟本家并不熟,但同姓同族,家族血脉是斩不断的。 陆珏再身份贵重,来到陆怀瑾面前,也会客气的尊称一声“阿叔”! 陆珏对陆怀瑾表现谦卑,陆怀瑾自然也不会倚老卖老。 陆珏是谁? 晋城长公主的嫡长子,被圣人、皇后亲手养大的外甥。 老圣人开创新朝,封赏功臣的时候,陆珏就得了勋职。 圣人登基后,更是亲自赐了陆珏府邸,并准许他可无诏入宫。 他,一个外男,进入皇宫,就跟回自己家一样随意。 晋城长公主不是只有陆珏一个儿子,圣人也不止陆珏一个外甥,但在京城,陆珏就是独一无二的,就是无比尊贵、体面的。 这般人物,哪怕到了地方,亦是官员、豪族们不敢得罪的“猛龙”。 人家愿意以礼相待,是人家懂规矩、够谦逊,而非必须。 若是有人因此就觉得陆珏好拿捏,继而试图欺负,其结果也是惨烈: 自己一个人去死,都是幸运。 一个弄不好,一死一户籍,甚至是整本族谱! 惹不起! 真的惹不起啊! 面对陆珏这个谦卑的骄傲少年郎,陆怀瑾丝毫不敢托大。 即便要做长辈,也只有慈爱,没有威严。 就连跟在陆珏身边的某寒门校尉,曾经的便宜侄女婿,陆怀瑾也十分客气。 甚至于,陆怀瑾察觉到那个莽汉想要与自家侄女儿复合,他都无比支持——只要陆伽蓝愿意与宇文战复婚,他就赔送侄女儿丰厚的嫁妆!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就目前来说,陆怀瑾把陆珏当成了小祖宗,竭尽所能的哄着、捧着、供着。 陆珏在刺史府住了几天,与陆怀瑾单独交谈了几次,就发现,这人是个老狐狸。 滑不留手,精于算计。 聪明是聪明,却谈不上勇武、果决。 似他这样的官场老油子,是不可能有决心、有能力让沂州再无匪患的。 所以,真正让沂州如此太平的人,应该就是另一个核心人物——楼彧! …… “珏贸然前来,叨扰之处,还请齐国公见谅!” 陆珏听闻了楼彧回归的消息,便第一时间跑来拜会。 见了面,两个少年郎都惊讶于对方的年轻、俊美。 两人都与皇家有着极深的牵绊。 陆珏是圣人一手养大的,而楼彧则是太子亲手调教出来的。 两人的身上,各自有着那对至尊父子的影子。 陆珏宛若一柄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张扬犀利。 楼彧则如同安放在剑匣里的宝剑,掩藏锋芒,内敛含蓄。 明明陆珏更年长两岁,可楼彧看起来更温和、更稳重。 陆珏就是恣意的少年郎,鲜活、张扬。 楼彧则是君子如玉,端方、宽厚。 陆珏客气见礼,楼彧完美回应:“陆将军客气了,您莅临寒舍,彧荣幸之至。” 陆珏还没有正式入仕,他身上只有老圣人赏赐的勋爵——上骑将军。 楼彧尊称他一句“陆将军”,倒也合规矩。 顶多就是某个骄傲的少年郎,心里略别扭:将军?我算什么将军? 没有独自领兵打仗,没有建立战功,哪里配做将军? 当然,陆珏也不会心理阴暗的认为楼彧这是在嘲笑、挤兑自己! 楼彧还不至于。 应该也不屑! 陆珏在楼彧身上,看到了大兄的影子。 陆珏还知道,楼彧是大兄待在身边言传身教养大的人。 大兄最是宽厚、仁爱。 他养大的孩子,即便不是真君子,品行也不会太差。 “在京城的时候,我就听闻了齐国公的盛名,齐国公年少志高,亲率大军,抵御突厥。” “随后,更是深入西北,直捣突厥王庭……” 提到楼彧的战绩,陆珏真心佩服的同时,有着深深的羡慕。 阿舅为何就不同意让我领兵出征? 突厥虎视眈眈,一次大败,根本就不能彻底拜服。 就该乘胜追击,荡平草原,即便不能消灭突厥,也要让他们四分五裂,再无进犯大虞的可能! 正是热血年纪,从小在军中长大的陆珏,最是慕强,对于已经战胜过突厥的楼彧,他本能的赞叹、推崇、敬慕…… (本章完) 185.第184章 相互 第184章 相互 “陆将军谬赞了!” 楼彧淡淡一笑,对于曾经的战绩,他并没有太过的在意。 再高的荣耀,过去了就是过去了。 且,这点子功绩,还是无法跟圣人相提并论。 这个时代,已经有了近乎传说的战神上将,更有着诸多战将,他们灿若星辰。 后起之秀们,若是想要仰望,也该仰望他们。 “我大虞战星云集,更有圣人这般天赐上将,攻无不克、战功彪炳。” “与他们耀眼的功绩比起来,彧不过是莹莹之火。” 楼彧不是过度谦逊,事实就是如此。 圣人以及他的功臣们,打下了大虞的江山,统一了南北,将来还会力克众外敌。 他们,注定会立下不世之战功,震惊世人,留名史册。 “齐国公说的是,阿舅以及诸多将军们,确实战功赫赫,其光芒,若艳阳,如皓月。” 提到无比神勇、如同传说的亲舅舅,陆珏眼底充满了孺慕、崇拜。 只从他这近乎狂热的眼神,就能看出,舅父于他,不只是亲人,更是偶像。 “可惜我年幼,当年舅父出征的时候,只能跟在后面的军帐里。” 生不逢时啊。 但凡年长几岁,他即便做不成阿舅的急先锋,也能跟在阿舅身边当个小兵卒。 亲历战场,建功立业,用自己的双手,挣出一份前程。 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只能躲在阿舅的羽翼之下,只能当个有名无实的“陆将军”。 楼彧与陆珏客气了两句,便开始慢慢的进入正题。 “陆将军年少英才,被圣人委以重任,河道之事,繁杂却重要。” 楼彧知道陆珏是新上任的河道总管,接替楼让,继续统管几段河道的修缮。 他更知道,运河的重要性。 之前他因着杨睿被“排挤”,摘果子的人又是自己的宿敌,便利用了河工。 楼彧没有煽动、撺掇,却也明知道有隐患,而选择了“纵容”。 河道行营发生了民变,影响到了整个运河的开凿。 虽然事情很快平息下来,楼彧却始终记得这份教训。 继任的河道总管,这位十七岁的大虞顶级“纨绔”,楼彧与他只是初交。 但,事关运河,且现在没有了所谓的齐王、楚王之争。 陆珏要做的事,利国利民,更是圣人继位后,需要做出成效的大工程,楼彧于公于私都该帮衬一把。 楼彧没有藏私,直接把杨睿在沂州的时候,制定的规矩、日常的供给,以及诸多“供货商”名单等,都交给了陆珏。 厚厚的一打资料,白纸上,字体刚劲有力,墨迹早已干涸。 陆珏接过来,垂眸一瞥,便知道,楼彧不是仓促拿出来的,而是提前就准备好的。 他交出这些宝贵资料,并不是为了陆珏。 陆珏忍不住猜测,接管运河事宜的,哪怕不是他陆珏这个长公主之子,而是随便一个官员,楼彧都会拿出来。 “……这位齐国公,倒是有几分‘至公无私’的做派。” 行事光明磊落,为人风光霁月。 不愧是大兄教养出来的人儿,与大兄一样,都是谦谦君子、玉洁冰清。 陆珏虽然慕强,可他到底没有跟楼彧打过交道。 且,骁勇善战、能打胜仗,并不意味着品行高洁。 陆珏初次独当一面的当差,表面看着骄纵、恣意,甚至不喜,只想着骑射、打仗,事实上,陆珏来到沂州后,一直都在默默的观察。 他只是看着“纨绔”,心里却十分认真。 修河,确实不如领兵打仗来得刺激,更能彰显他的才干。 可他不是不知好歹,阿舅派他来修河,自是有阿舅的道理。 阿舅断不会害他。 “多谢齐国公!” 陆珏站起身,躬身行礼。 楼彧见陆珏受教,便知道这位大虞朝第一纨绔,并非表面看起来的“喜好军事”、任性妄为。 “到底是圣人从小养大的孩子,不是那等骄纵、不明事理的顽劣之徒。” 楼彧的年龄,虽然不大,只有十五岁。 但他做了近十年的家主,又在残酷的战场,经历了火与血、生与死的考验,他的心性早已比同龄人、甚至年长者更为成熟、稳重。 在楼彧看来,陆珏这个比他大两岁的少年郎,就是个初出茅庐的雏鸟。 还是个孩子呢。 陆孩子珏:…… 楼彧和陆珏,初次见面,双方对彼此的印象都不错。 楼彧主动示好,陆珏知好歹、懂感恩,两人竟也生出了几分惺惺相惜。 “楼郎此次回沂州,应该是为了处理沂州的产业吧。” 少年郎之间的友谊,就这样诞生,彼此间的话题,慢慢从客气的公务,延伸到了略显亲近的私人话题。 陆珏有些关心的询问,并表示:“虽有些冒昧,但我还是想说一句,“楼郎若是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但请吩咐。” 陆珏说这话,倒不是彰显自己即将制霸沂州的身份,而是真的想要帮忙。 楼家在沂州经营多年,早已是坐地户、地头蛇。 但,楼彧要进京了,人走茶凉都是好的,更为不堪的现实往往是:人未走,茶已凉。 沂州刺史陆怀瑾,还是个老狐狸。 这样的人,即便要变脸,也不会明着为难。 暗地里稍稍设置点儿关卡,都够楼彧麻烦的。 当然,陆怀瑾既然是个老狐狸,知道楼彧去京城,是因为有了国公的爵位,是“高升”,自不会为难他。 但,陆怀瑾的家里人,可就未必这般聪明了。 陆珏来沂州这些日子,可不是真的只知道打猎、游河,他顶着一张张扬、爱玩儿的纨绔面具,打听到了许多沂州的故事。 比如几年前的河东县令陆怀信,就曾经与楼彧为敌。 陆怀信死了,可他的女儿就被陆怀瑾养在刺史府。 他那个女儿还很不安分。 啧啧,在岭南的时候,受不了苦,就想方设法的勾引宇文战。 老圣人大赦天下,陆家被赦免,那个女人就立刻抛弃了宇文战。 偏偏宇文战这个傻子,战场上那般勇猛,平日里也是精明的。 可唯独遇到那个女人后,就、就—— 陆珏拒绝承认,自己是因为对宇文战的“恨铁不成钢”而有些迁怒陆伽蓝那个罪魁祸首,继而不喜陆怀瑾一家。如今,见到这般和煦、沉稳的楼彧,陆珏更是心生好感。 他愈发的讨厌陆家人,不介意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他们。 楼彧要走了,不再是沂州的小霸王。 在他离开的时候,极有可能会受到为难呢。 两家有旧怨,陆怀瑾或是他的家人,对楼彧,是否有怨恨,这一点,除了当事人,谁都不敢确定。 陆珏说这话,就是想告诉楼彧:你走了,我来了! 这沂州,还轮不到陆怀瑾一家只手遮天。 楼彧不动声色,心里却暗暗的记下一笔:陆珏对陆家,非但没有亲近,甚至并无甚好感。 这,难道是因为陆珏从小养在外家,心底对本家有怨怼? 楼彧虽是第一次见到陆珏,但陆珏身份贵重,楼彧习惯了行事周全,他要进京,要站在权力中心,自然会提前把京中大小权贵都调查清楚。 陆珏的资料,早已摆在了他的案头。 但,调查来的资料,终究只是纸上的一行行白字。 想要更为立体、更为深刻的了解一个人,还需要听其言、观其行。 比如此刻,陆珏对于陆家人的排斥,就打破了之前楼彧对陆珏的猜测—— 当年陆、杨两家,一定有着不为外人所知的恩怨。 陆珏对陆家的排斥,不像是不知道真相的疏离,更像是知道了真相而忍不住更加的厌恶。 “……有意思!这陆珏,倒是个有趣儿的人!” 楼彧默默的记了下来。 楼彧提前调查了陆珏,被圣人当成亲儿子教养长大的陆珏,自也不会是真纨绔。 对于楼彧这个新晋的齐国公,与自己年龄相近,却有了耀眼的战功。 陆珏自然要仔细了解。 他还有着身份上的便利:圣人是他的亲舅舅,对他百般疼爱、万般看重。 圣人还是齐王的时候,就知道许多官员的“底细”。 比如楼家的秘事。 陆珏甚至知道,楼彧与独孤氏的真实关系—— 咳咳,楼谨娶妻独孤氏,本身就是老圣人一手促成的。 陆珏都不用刻意打听,他只要在长辈们商量事情的时候,躲在角落里,就能偷听到“秘密”。 “他倒也是个可怜人,亲娘不要,亲爹偏心。本该父母双全,却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 “所幸他本身天分高、能力强,又有大兄悉心教导,这才长成了今日这般惊才绝艳的模样。” 知道了楼彧的身世,陆珏忍不住的同情、叹息。 陆珏还知道,楼彧虽没有父母亲缘,却有名士先生,以及邻居妹妹。 想到这里,陆珏脑海里禁不住浮现出一个头戴羃篱、身姿窈窕的绝美少女。 她就是王九啊。 姜贵妃的女儿,楼彧的“阿妹”。 原本,陆珏还以为,楼彧已经与这位邻居妹妹定了婚事。 但,来都沂州后才知道,两人依然只是“兄妹”。 没有见到王姮之前,陆珏并不在意楼彧与我王姮的真实关系。 然而,官道旁的惊鸿一瞥,陆珏的心,怦然而动。 年少慕艾。 绝美少女就该配少年将军。 “……楼郎君,就算你是我要追赶的目标,我也不会拱手相让。” “唔,咱们还是各凭本事,看看最终谁能赢得美人儿心。” 陆珏没有因为慕强,就把楼彧当成了不可冒犯的神邸,他反而升起了勃勃斗志—— 追逐、超越、战胜楼彧……不只是表现在战场上,其他方面,若是胜出,亦是他的本事呢! 楼彧并不知道,与自己谈笑宴宴的某少年郎,已经欢快的举起了小锄头,卖力的挖他的墙角。 …… “如意!快来,如意!” 王姮拿着一根王复制的“逗猫棒”,欢快的逗弄某只肉嘟嘟的小橘猫。 小奶猫儿已经出了满月,它被照顾得极好。 一身的橘色虎斑,蓬松、柔软,油光水滑。 一身的小肉肉,小短腿儿在地上扑腾的时候,小肚肚几乎要贴到地面。 有亿点儿胖啊。 王姮自己做过胖子,知道肥胖不只关乎美丑、灵活与否,还关系到身体健康。 楼家供奉的府医,就曾经提醒过她:不可再胖了,过于肥胖,回会她的身体造成负担。 王也数次明里暗里的规劝:太胖的人,很容易得一些诸如脂肪肝、高血压的病。 虽然这些病名,王姮从未听过。 但她相信阿啊,知道她不会为了哄骗自己就编造出一些莫须有的疾病。 且,王从来都不只是嘴上说说。 她还从沂州等各地找来了一些胖子,让他们自己说出自己身体的不适,并让府医诊脉。 王、府医等,用一个个的案例证明:肥胖不是福气,而是病! 王姮会减肥,除了解了心结、想要恢复美貌外,也有身体上的原因。 她可以接受不美,却不能变成病秧子。 在谢太夫人、王廪病床前侍奉了几个月,王姮太清楚疾病的危害。 不只是身体受罪,还很容易受制于人。 王姮知道了肥胖的害处,眼见自己的小狸奴,愈发的像个球儿,也开始担心它,并想要帮它减肥。 王姮自己减过肥,明白减肥的核心:少吃!多动! 让小如意少吃? 呃,不太好吧,小猫崽儿还小呢,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每次看到如意睁着圆滚滚的大眼睛,对着她奶声奶气的喵呜喵呜,王姮的心都要化了,哪里还舍得克扣她的口粮。 无法做到节食,那就只能多活动了。 王姮的想法,王十分赞同。 她亲手做了一个逗猫棒:一根竹竿,系上细绳,绳索的另一端吊着几根颜色鲜艳的羽毛。 红色、黄色、绿色、蓝色等羽毛,轻飘飘、颤巍巍,随着竹竿的晃动,愈发的活跃。 引得小猫崽挥着爪子,左扑右跳。 王姮看到这么活泼的如意,也享受到了逗猫的乐趣。 自己开心,如意还能减肥,简直就是一举两得。 王姮愈发喜欢这项活动,所以,当陆珏前来拜访的时候,王姮就在王家庄子的园里逗猫…… (本章完) 186.第185章 狸奴 第185章 狸奴 “九娘,陆珏陆郎君递了拜帖。” 白芷拿着一个大红洒金的名帖,来到王姮近前回禀。 王姮挥舞逗猫棒的手,微微一顿。 小如意虽然圆润,但动作却灵活。 小身子一个飞扑,两只粉嫩嫩的小爪爪,精准的抓住了不断摇晃的羽毛。 如意就仿佛上钩的鱼儿,被“吊”在半空中。 王姮只觉得小手一沉,定睛一看,发现了在空中摇摇晃晃的狸奴。 王姮好笑的同时,担心会伤到小猫崽儿,便将逗猫棒放了下来。 鲜艳的羽毛,也放在了地上。 没有飘荡,如意却没有放弃抓捕。 它似乎过于兴奋,又好像神经质,不断的围着那一团羽毛跳来跳去、抓挠啃咬。 王姮:……如意高兴就好! 暂时放任小狸奴自己玩儿,她则抬手接过了那张名帖。 王姮没有急着看,而是把玩着这张精致又豪奢的帖子: 啧,大红洒金。 这拜帖上,一层细密的金光,可不是颜料,而是金粉。 虽然只是薄薄的一层,也不是寻常人家能够用得起的。 “不愧是顶级纨绔!出身高贵,深受宠爱。” 陆珏自己没有官职,他的父族也早已家破人亡。 但他有个军中铁娘子的亲娘,外翁、舅父都是靠着打仗而坐拥天下的皇帝。 打仗,可是很能赚钱的。 看看楼彧,他在沂州拥有的偌大家业,都是楼谨在一次次的战斗中获得的“战获”。 杨家数代大将军,哪怕要养私兵,其家产也是不可估算的。 晋城、杨继父子等杨家人,从北打到南,不说随后获得的万里江山以及至高权利了,单单是多次战争的“战利品”,都足以富可敌国。 陆珏自幼丧父,改嫁的晋城,可以不觉得亏欠亡夫,却一定对儿子有所愧疚。 亲情不够,金钱来凑。 晋城的财产,有一半都给了陆珏。 杨继、杨睿两代帝王,亦不必说,他们赏赐给陆珏的财货只会更多。 陆珏虽然没有入仕,也没有爵位,但他名下的资产,绝对是一个让世人都难以想象的巨额数字。 陆珏有钱,性子又张扬,自然是想怎样奢靡就怎样! 王姮也有钱,不过,她习惯了低调。 这些年,外人误以为王姮只是个被丢子庄子自生自灭的小可怜,无依无靠、没钱没势,只能靠着跟邻居哥哥的情分勉强度日……就有王姮自己的“功劳”。 “人家既然要来拜会,我自是不能失了规矩!” 王姮扫了眼那亮闪闪的金粉,脑海里浮现出某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以及听到的诸多“八卦”,也禁不住生出了好奇。 再说了,就算不好奇,来者是客,王姮也不能把人拒之门外。 “喵呜!喵呜!” 如意已经将几根羽毛撕扯得七零八落。 它咬住一根蓝色的羽毛,连滚带爬的来到了王姮身边。 两只前爪抓住王姮的裙摆,哼哧哼哧,竟爬了上来。 王姮低头,正好看到一只毛团子,三瓣儿小嘴儿,叼着羽毛,圆滚滚的大眼睛里,闪烁着一抹讨好。 它歪着小脑袋,尽显软萌、可爱。 尤其是那一抹“献媚”,仿佛在说:主人,这是我的猎物,我送你呀! 王姮的心,都被融化了:这小家伙,又萌又乖巧。 不愧是狸奴的崽儿,跟它一样,都成精了呢。 王姮随手将名帖递给白芷,腾出手里,将摇摇欲坠的如意抱在怀里。 “这是送我的?好鲜亮的羽毛啊!我喜欢!” 王姮将如意叼在嘴里的蓝羽拿了下来,她只顾着“感动”,浑不在意自己新作的裙子,已经被猫儿的小爪爪给抓了。 还是白芷,看到那上好的丝帛被划得抽丝,精致的绣文也被抓得起毛,心疼得直抽抽。 一条襦裙,从布料到绣工,总计要十几贯钱呢。 就、就这么被只小狸奴给毁了。 关键是,九娘是今天才上身,还没有穿出去呢,就、就—— 也就是九娘不差钱儿,又有楼郎君宠着、纵着。 否则,这般败家,就是皇家贵女,都要被人说一句奢靡呢。 ……王姮以及她身边的人,哪怕早已知道王姮被封了公主,已经是尊贵荣耀的皇家贵女,潜意识,却还没有相关的概念。 就像今日陆珏前来拜会,送上的是奢华的洒金拜帖。 这不只是陆珏自身豪富又张扬,亦有尊敬王姮这个公主的意思。 不过,王姮很快就会意识到,这种来自于身份的改变! …… 王姮抱着如意,缓步来到了中庭的正堂。 陆珏已经被奴婢迎了进来,在正堂等候。 “陆珏拜见琅琊公主!” 陆珏自幼练武,五感六识都非常敏锐。 远远的,他就隐约听到了细微的脚步声。 他站起来,躬身行礼。 此刻的陆珏,没了那日在官道上恣意张扬的模样,反而十分的谦逊守礼。 这,大概就是真正的权贵子弟,并不是一味的倨傲、任性。他们会根据不同的场合,做出相应的、恰当的表现。 “……不敢!” 传旨的天使(天子使臣)还没到,王姮还不好以公主自居。 王姮拘谨惯了,哪怕已经明知道自己是公主,也不敢过度张扬。 得意忘形,最要不得! “公主谦逊了。我离京的时候,礼部的天使也已经出发。” 陆珏谦逊却不卑微,规矩中依然带着贵公子的骄傲。 他笑着说道:“估计用不了几日,天使就会抵达沂州!” 待天使抵达,宣读了圣旨,王姮就是名正言顺、尊贵体面的琅琊公主。 她虽不是皇家血脉,“琅琊”这个封号亦是透着古怪。 可她有个宠妃阿娘,还有几百户的食邑。 这份尊荣,就连某些不太受宠的真公主都比不上呢。 就像陆珏的几个姨母、表妹,生母卑微,老圣人、圣人可能都已遗忘了她们的存在。 她们空有公主的身份,却连个封号都没有。 若是跟这些金枝玉叶比起来,王姮这个假公主,反倒更体面、更尊贵。 陆珏倒是无需巴结,以他的身份,哪怕是皇后所出的嫡公主,也要客气的唤他阿兄。 陆珏会对王姮客气—— 一来是为了阿舅,姜贵妃到底是阿舅最宠爱的女人,他尊重阿舅,自然也会尊重他的真爱。 二来是为了规矩,不管怎么说,王姮都是御赐的公主,是朝廷册封的公主。 公主就是公主,即便不是皇家血脉,有了公主的封号,那就该尊之重之。 这不是为了某个人,而是圣人的威仪,朝廷的体面! 三来嘛,就是陆珏的那点小心思了。 今日,他与王姮面对面,没了那层碍眼的薄纱,陆珏更能看清王姮的模样。 明眸善睐,娇靥如。 亭亭玉立,娉婷袅娜。 即使她只是站在那里,都美得如同一副画卷。 她的绝世姿容,根本不会因为衣裙略狼狈等外因受到丝毫的影响。 咳,没错,陆珏暗自打量王姮的时候,没有错过她裙摆的抽丝、绣纹的毛躁,以及她怀里那只喵喵叫的狸奴。 “琅琊公主,喜欢狸奴?” 陆珏悄然将这一点记了下来。 贵女们喜欢养宠物,倒也很正常。 比如在京中,就有喜欢养猫养狗的贵女、贵公子。 就是陆珏,也养了鹞子、猞猁等。 猞猁,在某种程度上,就是大一号的狸奴。 当然,陆珏养这些,并不是为了逗弄、把玩,而是为了打猎。 鹞子和猞猁等,体型不算巨大,却十分凶猛。 打猎的时候,都能帮助主人捕猎。 陆珏骨子里就是个好战的少年将军,即便是娱乐,也喜欢打猎、赛马、打马球等激烈的活动。 他所养的宠物,亦是凶狠的猛禽猛兽。 不过,陆珏倒也不会以自己的喜好,去要求别人。 似王姮这样娇滴滴的小女郎,就该养只同样乖巧、蠢萌的小狸奴呢。 只是—— 陆珏的目光稍稍在如意的橘色虎斑纹上停顿片刻。 这猫儿,就是寻常的狸奴,并不是什么名贵的、珍稀的品种。 王姮这般身份,如此美貌,合该养更为珍贵的狸奴。 对了,京中最近流行什么狮子猫,是西域的胡商运来的。 通体雪白,双眸异色,看着就贵气。 陆珏暗暗想着:回去后,就让人快马加鞭的回京城,想办法找胡商弄一只狮子猫。 既是要追求美人儿,就当投其所好。 当然,献殷勤的同时,亦是要向对方彰显自己的身份,以及对她的看重—— 哪怕是千金难求的狮子猫,只要佳人喜欢,也要送与她。 王姮并不知道陆珏此时的想法,她客气的与陆珏寒暄。 初次见面,并不好说太多。 陆珏此次前来,也只是简单的拜会一二。 来日方长! 左右王姮这位琅琊公主,还不会立刻进京。 圣人御赐的公主府,还在大兴土木呢。 …… 楼彧不知道陆珏已经跑去挖自己的墙角。 就算知道了,他也不会太在意。 阿姮已经被他养娇了、宠坏了,不是随便什么人、随意用些手段就能把她哄走的。 “郎君,去西南的人回来了,他们抓到了九娘想要的食铁兽,两大两小,共四头,还有当地的竹子、笋等,也都一并运了回来……” (本章完) 187.第186章 终于 第186章 终于 “阿,世间真有食铁兽这种野物儿?” 王姮与王闲聊时的一句话,王姮甚至都没有主动说想要亲眼看一看,楼彧便派出了几十人,耗费近一年,不远千里的从西南,弄来了食铁兽。 其中所耗费的钱财,更是不必说。 这还只是前期的销,食铁兽被弄来后,还需要安排专门的奴婢侍弄。 从王姮六岁起,她的小马、小鹿、小脑斧……楼氏坞堡那些飞禽走兽,就是这么来的,也都被好好的饲养着、照顾着。 所以,别看王姮现在随身养着的是一只土土的、不名贵的狸猫,但她真不缺珍稀的宠物。 “郎君,食铁兽并竹子等,是先运到沂州,还是直接送去京城?” 穿着胡服的护卫,恭敬的询问着。 自家郎君很快就会去京城,未来的仕途、成亲等,也会在京城。 楼家上下,最近都在忙碌。 产业,需要核算、处理。 库房,需要收拾、打包。 已经有一部分的东西,被梳理妥当,开始往京城运。 还有后院的兽园,那些大大小小的禽啊兽啊,也已经着手安排“迁徙”。 如此时候,有新的食铁兽运来,可以直接运抵沂州,也可以省道工序,直接运抵京城。 这,需要主子来裁决。 楼彧沉吟片刻,缓声道:“运到沂州吧。” 好歹是阿姮心心念念的宠物,既已经弄来,那就先让阿姮赏玩一番。 再者,他已经把整个楼家都交给阿姮处理。 她的那些宠物,如何安置、如何运送等,也都该由阿姮决定。 …… 王姮很快就收到了消息。 她赶忙叫上了王,两人第一时间跑到了楼氏坞堡。 郑十三、郑十六姐妹俩,早已在坞堡城墙外的吊桥口等着。 四个小女郎顺利“会师”,一行人便直奔楼氏坞堡的“后院”。 所谓后院,其实就是一片极大的空地。 有马厩,有仆役院落,亦有专属于王姮的兽园。 两大两小,四只黑白相间、圆圆滚滚的食铁兽,就被安置在了兽园。 “我去!还真是滚滚!” 王看到笼子里那几只熟悉的动物,眼睛瞪得溜圆。 食铁兽啊,国宝啊,远在几千里外的西南,就这么、这么水灵灵的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穿越前,王数次去各种动物园,亲眼看到了活生生的滚滚。 但,在后世,滚滚是国宝,只可远观,不得亵玩。 如今呢,滚滚只是野兽,是跟老虎、熊等一样的“猎物”。 可以被狩猎,可以被圈养。 呃,好吧,刚抓来的滚滚,野性未驯,依然很危险。 大的,就不要想摸了。 小的,倒是可以期待一下。 “滚滚?食铁兽的别称吗?” 王姮也有点儿小兴奋,这食铁兽看着,圆滚滚、毛茸茸,两只戴着黑眼圈的小眼睛,更是十分的蠢萌、有趣儿。 王姮瞬间就喜欢上了。 听到王的惊呼,王姮觉得,不愧是她的阿,见识多、文采好,她不但知道许多稀奇古怪的事儿,还总能用最恰当、最精准的词汇来形容、总结。 滚滚? 嘿,这几头食铁兽,可不就是在滚来滚去。 “……算是吧!” 王已经被楼彧的大手笔震惊。 果然是古代的顶级权贵啊,国宝想抓就抓,想当成宠物就当成宠物。 呃,好吧,古代没有野生动物保护法,滚滚也还只是跟熊、豹、虎一样的野物,而非国宝。 可古代的条件亦是艰苦啊。 滚滚是熊不是猫,只要度过幼崽期,在野外,它就是高居食物链的猛兽。 没有热武器,没有麻醉,只靠冷兵器和人力,想要完整的活捉猛兽,所要耗费的人力物力财力,是普通人难以想象的。 ……而这,都只是因为九娘的随口一说。 抛开楼彧的变态不提,他对九娘的这份心意,真的很难有人能够匹敌呢。 “九娘,楼郎君对你真好!” 爱,不是说出来的,而是做出来的。 楼彧确实有钱有势,很多时候,他不必事必躬亲,只需动动嘴皮子就能达成。 然而,许多男人,往往连这一点都做不到。 因为他们就没有把爱人掬在手中、放在心上。 “嗯,阿兄对我好,我也最亲近阿兄!” 所以她才想跟楼彧做一辈子的兄妹。 若是成了夫妻,她就要以他为天,他们之间,可能就无法像现在一般亲密、无芥蒂。 王:…… 默默的同情了某人几秒钟,王的心思就又被软萌、可爱的滚滚们吸引了注意。 大的,不敢伸手。 但,两只幼崽,可以随便rua。 专门负责照顾食铁兽的仆役们,按照几个小女郎的意思,用竹子将大的两只引走,然后快速的把两只小的从笼子里掏了出来。 王姮赶忙伸手,抱着小小的、肉肉的滚滚摸啊摸。 噫! 滚滚的毛有些硬,不如狸奴的柔软。 但,摸起来,依然手感很好。 关键是,这小东西长得太萌了,完全戳中了人类的审美。 耳朵是圆的,脸是圆的,身子也是圆的。 小小的尾巴,短短的腿儿,抱在怀里还是一团,放在地上,也能滚成一团。 啊啊啊! 这世间,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小萌物? 王姮的心,都要被滚滚给融化了。 王比王姮更兴奋。 王姮出身富贵,又有楼彧的宠溺、骄纵,可以说要啥有啥。 不拘什么品种的飞禽走兽,早已沦为她的宠物。 滚滚只是其中之一。 王姮不是后世之人,不知道“国宝”两字对于国人的价值。 在王姮看来,滚滚确实可爱,可也只是她能够随意掌控的宠物。 王就不一样了,在她的心里,滚滚就是国宝,就是可远观不可亵玩的无价之宝。 活了两辈子,终于能够摸一摸、抱一抱……啊啊啊,王只觉得人生无憾啊。 “大的食铁兽,可以驯服吗?” 就在王抱着小滚滚,暗自感叹人生圆满的时候,耳边就响起了王姮的声音。 王:……九娘,你想做啥?驯服滚滚? 然后呢? 仆从却已经开口回答:“回禀女郎君,可以驯服!” 只要是野兽,就都可以被人类驯服。 成年的食铁兽,高大、凶猛,是可以跟虎豹等猛兽较量的存在。 但,这玩意儿,似乎很好哄。 一把竹子,一块肉,就能让它放下戒心。 当然了,人类驯化野兽,不是只有利诱,还有武力压制。 铁链、鞭子……总能驯服! 王听仆从说得轻松中带着残忍,赶忙开口:“那个,滚滚确实好驯服。” “它们还都是吃货,除了竹子、肉等,它们还喜欢牛乳等。” 盆盆奶什么的,简直就是驯猫神器。 连自己的幼崽都能拿来换盆盆奶,更何况其他? 王姮对王素来信任、倚重,她说什么,她就信什么。 “快去取些牛乳来!” 王姮扭头对着丫鬟吩咐了一句。 不多时,丫鬟便端了两盆乳白、香甜的牛乳过来。 小滚滚,自不必说,直接被牛乳吸引。 大的那两只,虽然对两脚兽还有戒备,但从被抓,到一路运到沂州,三四个月的时间,两脚兽们虽然关着它们,却也没有打骂虐待,还好吃好喝。 野外的生活,固然自由。 但,成了笼中之物后,却能吃喝不愁。 在吃饱吃好面前,自由什么的,似乎也没有那么的重要。 如今,更是喝上了从未喝过的香甜牛乳,大滚滚们,只觉得“熊”生无憾啊。 不就是对两脚兽俯首称臣嘛,只要笋笋、肉肉、盆盆奶管够! 本就已经半驯服的滚滚,彻底拜倒在盆盆奶面前。 它们甚至乖乖的任由仆从们给它们戴上项圈,套上缰绳。 “阿,你说的没错,食铁兽果然有趣儿!” 坐在小巧的车厢里,看着黑白相间的滚滚卖力拉车,王姮开心不已。 王麻木中,竟有些许兴奋:“妈妈,我出息了,居然坐上了国宝拉的兽车!” …… 王姮对食铁兽的兴趣,维持了半个月,然后,就将它们如同其他宠物般,交给了专门的仆役照顾。 顶多就是偶尔想起来了,溜达过去,摸一摸,或是享受一下滚滚拉车。 王姮还有更多的事儿要忙。 她不只是要帮楼彧处理楼家在沂州的产业,还要处理自家的。 她王姮,亦是富可敌国的富婆呢。 除了私产,王姮还是王家的家主,也要考虑整个王氏一族的未来。 王姮特意找了几个族老,以及新生一代中比较优秀的子弟,询问过他们的意见,再结合实际情况,做出了决定—— “阿父,我和族人商量过了,王家继续在河东,守着东山书院。” “族中会选拔出若干优秀儿郎,随我一起进京。” “到时候,不管是继续读书,还是谋求入仕,我都会帮忙。” 王姮是古代土著,虽然没有父母亲缘,却不会“六亲不认”。 她知道宗族的重要性,也明白不管自身如何强大,依然需要一个强大的家族。 只要王家上下,不全是王廪这般自作聪明、唯利是图的蠢货,王姮就愿意扶持。 王家兴旺了,她这个王氏女的身份,才会更加的尊贵。 “啊!啊啊!” 王廪果然是个祸害,足以遗千年。 被砸伤了脑袋,昏迷两三个月,居然还能醒过来。 搁在后世,都能算是奇迹。 在医疗不够发达的古代,王廪的苏醒,更是“神话”—— 定是孝女王九娘,一片孝心,感天动地。 王姮亲身侍疾的事迹,本就已经在沂州、齐地等流传。 王姮“孝女”的名声,更是如同刷了金漆。 哪怕没有公主的尊荣,只靠“孝名”,她也能备受世人的赞誉、推崇。 本朝若是修著《列女传》,王九必定能够占据一页纸。 而王廪的苏醒,更是直接在王姮那金光闪闪的好名声上,渡上了一层神光。 老天果然有眼,孝道果然能够感动天地神明。 有个至纯至孝的女儿,活死人都能被唤醒呢! 王姮:……好叭!祸害亲爹,活着就活着吧,总不会是坏事! 因为王廪只是醒过来了,却跟谢太夫人一样,无法言喻、行动不便。 这样的病患,只需安排丫鬟、仆从伺候,费些药材、钱粮,却不会给王姮带来太大的麻烦。 养着,就养着吧。 王姮还是太乐观,或者说,她低估了王廪对于权利、富贵的渴望。 听闻女儿被“情敌”封了公主,王廪非但不觉得羞耻,反而十分兴奋。 兴奋之下,原本口不能言的他,竟能够呜呜咽咽的吐出几个字。 这会儿,又听到女儿安排王家的未来,王廪梗着脖子,面部因为过度用力而扭曲着,嘴角流着口水,却还是艰难的吐出几个字:“我、我……要……进、进京!” 王姮:……都变成这幅鬼样子了,居然还想杀回京城? 怎的? 难不成,你还想入仕? 王廪一双略显浑浊的眼睛,狠狠的、死死的盯着王姮。 大有她若是不同意,他就算是死、化成厉鬼,也不会放过这个不孝女! 王姮:……渣爹,我孝与不孝,你说了可不算。 至于王廪妄想进京的心思,王姮没有急着做决定,她想问问阿母。 毕竟,阿母是王廪的前妻。 王廪若是进了京,还有王姮这个公主之女,他们曾经的恩怨情仇,将会再度被翻出来。 这些事,不只是会影响到姜贵妃的名声,还可能影响到圣人对她的偏爱、恩宠等。 王姮必须征询阿母的意见! “阿父,莫急!您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将养好身子。” 富贵的美梦,且先放一放。 若是王廪还是不肯消停,王姮就会让王廪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不孝女”! …… 王姮给姜贵妃写了信,命专人骑快马送去了京城。 这时,已经进入到了十月。 初冬时节,这日,第一场雪,悄然而至。 纷纷落落的雪中,一队人马抵达了河东。 礼部传旨的天使到了。 王姮收到消息,赶忙命人大开中门,亲自迎了出去。 沂州、河东等衙门,也都听到了风声,纷纷赶来观礼。 王家庄子外,陆怀瑾、河东县令等官员,东山书院的师生,以及周围的村民等,全都不惧风雪的站立着、等待着…… (本章完) 188.第187章 宠妃 第187章 宠妃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王氏女姮,性资敏慧,贵而能俭,风姿雅悦,深得朕心。着即册封为琅琊公主,食邑四百户!另赐公主府……” 翩然降落的雪中,王姮恭敬的跪在地上,听着礼部官员朗声宣读圣旨。 琅琊公主! 食邑四百户! 还有御赐的公主府! 这,基本上就是受宠的皇家贵女该有的尊贵与荣耀! 王姮一个非皇家血脉的外姓人,只是因为生母成了皇帝宠妃,就能被册封为公主,绝对算得上幸运。 其实,只是一个公主封号,还不算什么。 朝廷若是有所需要,比如需要“公主”去和亲,即便是宫女,也能封以公主之名。 但,有了封号和食邑,就不同了。 这两者表明,王姮这个公主,不只是为了装样子的瓶,不是华而无实,而是真的受到了皇帝的宠信。 有了圣宠,是否皇家血脉,也就无关紧要了。 假公主亦能比真金枝还要尊荣。 “姮跪谢圣恩!” 王姮叩拜再三,双手高举,恭敬的接过了圣旨。 “公主殿下,请起!” 宣读完圣旨,天使礼部左侍郎,快走两步,来到王姮近前,客气的招呼她起身。 左侍郎的态度亦是能够折射出皇帝的态度—— 圣人看重,朝臣们自然也就不敢轻慢。 姜贵妃是圣人的宠妃,就连皇后都十分看重。 一个后宫嫔妃,受到皇帝的宠爱不算什么,若是连帝后都喜欢……这人,可不只是宠妃这么简单! 左侍郎面对王姮的时候,面容和煦,言语客气,这场景,全都落在了围观众人眼中。 陆怀瑾作为刺史,沂州最大的父母官,自是站在众人的最前列。 他神情肃穆中带着些许温和,儒雅的面容,看不出内心的波动,唯有眼底,闪过一抹精光。 姜贵妃这个宠妃的含金量,着实不低啊。 竟能让英明神武的圣人,爱屋及乌到如此境地。 “……王九,不可轻慢!” 沉静的面容下,陆怀瑾暗暗的想着:“沂州王氏,有王九做家主,非但不会没落,兴许还能复兴祖上的荣光呢!” “所幸,伽蓝那丫头,要与宇文战复合——” 只要嫁了人,那她就是宇文家的人。 惹了麻烦,闯了祸,也当由宇文战承担。 终于把这个蠢货送出门了。 陆怀瑾是真的不能理解,陆伽蓝与王姮,哦不,现在是尊贵的琅琊公主。 陆伽蓝与公主娘子并不曾有什么仇怨,她为何那般敌视、针对? 若是真有本事把对方踩在脚底下也行,陆伽蓝好歹是陆氏女,陆家作为北境八大世家之一,家中的女儿,本就该张扬、骄纵。 欺压个把落魄世家女,根本不算什么。 可问题是,陆伽蓝空有坏心,却没有什么真本事。 一次又一次的挑衅,连人家琅琊公主的裙角都没有摸到,就被楼彧利索收拾。 这还是陆怀瑾识趣,赶忙命人将陆伽蓝关了起来。 否则……去年的民变,沂州、尤其是河东,死了不少人啊。 陆怀瑾都不敢保证,若是陆伽蓝没有被关着,她会不会胡乱掺和,继而直接被楼彧弄死! 他们陆家,总算选对了一次。 非但没有被民变所拖累,还成功站队齐王系。 陆怀瑾虽然没有明着投靠,可他帮了楼彧,就是“盟友”。 上个月,京中传来消息,圣人在某次与中书、吏部等大佬们议政的时候,提到了陆怀瑾的名字。 他,这是要得圣眷的节奏啊。 陆怀瑾的任期,再有一年就满了。 有了圣眷,他兴许就能更进一步。 即便不能调回京城,也能调往繁华的上州做刺史。 陆怀瑾的仕途,一片大好。 他对楼彧,不能说感激,却也没有怨怼。 如今,又多了一个琅琊公主……嘶,得罪不起!真的得罪不起啊。 说句不好听的,在陆氏没落的当下,陆怀瑾在京城、在皇宫,几乎没有什么靠得住的助力。 如果能跟齐国公、琅琊公主拉近关系、加深合作,兴许就能帮他更上青云呢。 所以,陆珏的担心并不存在。 楼彧、王姮不会人走茶凉,只会让沂州各个衙门的官员们极力讨好。 陆怀瑾的家人(重点陆伽蓝),也会被陆怀瑾牢牢看住,断不会让她做出累及家族的蠢事。 被陆怀瑾重点防备的陆伽蓝,此刻,也隐在人群中。 她的神情早已麻木,心底一片绝望与悲凉—— 公主? 王九那胖子,哦不,人家现在也不胖了! 盈盈纤腰、身姿袅娜,只看这身形,就知道是个美人儿。 再加上那张祸国殃民的脸……太美了!美得不似凡人! 而人们对于真正的大美人,是生不出恶感与嫉恨的。 对方已经是自己永远都触碰不到的存在,彼此间的距离,如鸿沟、如天堑。 萤萤之火,哪里敢嫉妒皓月之光?王姮的美貌,以及令世人都赞叹的纯孝好名声,本就让陆伽蓝绝望。 结果人家摇身一变,又成了高高在上的公主! 听完天使宣读圣旨,看到礼部送来的公主礼服、冠等,陆伽蓝感觉灵魂仿佛都被抽离了身体。 她听不到身边众人的窃窃私语,看不到其他人的羡慕、指点,她只能看到某个绝美的少女,以及自己绝望的心跳。 比不上,她永远都比不上王九。 更不可能将她踩到脚底下。 陆家已经败落,宇文战虽然不再是低阶武官,他有了战功,投入了长公主的门下,还成了陆珏身边最得用的人……但,依然无法跟堂堂公主相比。 不说公主了,就是楼彧这个齐国公,宇文战每每提起,也是带着恭敬与崇拜——力克突厥,活捉左贤王,少年将军,神勇无双,军中将士,谁人不拜服?! 宇文战确实喜欢陆伽蓝,不但不记恨她的“抛弃”,还对她百依百顺。 但,所谓的“依顺”,仅局限于两人的私事,内宅之中的琐事。 有关宇文战的公务、前途等,宇文战则还是非常坚持。 他可以容忍陆伽蓝抽他耳光,甚至愿意给陆伽蓝下跪……闺中雅事,夫妻情趣嘛。 人前,他也可以给陆伽蓝足够的尊重与宠溺。 唯独一点,宇文战非常坚持:陆伽蓝绝不能掺和外头的事儿,更不能以他的名义如何如何! 陆伽蓝:……呵!这就是男人!这就是所谓“宠爱”! 偏偏,就算陆伽蓝明白了宇文战对自己的态度,也无法真的拒绝。 她,只有他了! “王九,你果然好命。靠阿父,靠楼彧,靠阿母……你,我确实招惹不起了!” 就,这样吧。 陆伽蓝彻底放下了,不是不愿,而是无奈。 …… 京城,太极宫! 姜贵妃作为皇帝的宠妃,被分在了百福殿。 半躺在矮榻上,手肘撑在秋香色的引囊上,姜贵妃双眼微闭,静静的想事情。 女儿的信,她已经收到了。 “没想到,王廪这厮竟这般命大!” 一次次的打击,崔氏还下了重手,都不能让他彻底消停下来。 他就不能一直做个活死人? 非要醒过来恶心人? 一想到曾经的夫君,姜贵妃就忍不住的反胃。 之前她在河东,王廪一行人正巧回来。 姜贵妃也就看到了王廪昏迷不醒、谢老妪中风的凄惨模样。 这对母子,曾经是姜贵妃的梦魇。 哪怕到了如今,她已成了高高在上的皇帝宠妃,偶尔做噩梦,还会梦到那一年,她被逼着和离,被逼着改嫁的场景。 谢氏、王廪都是罪魁祸首,是他们把她当成了任意交易的货物。 亦是他们,让她和阿玖骨肉分离。 因为这对母子的算计,她始终都是身份敏感的尴尬之人。 在杨家,在皇宫,她如履薄冰、谨小慎微。 她甚至连孩子都不敢生。 一来,她怕自己护不住孩子,更怕孩子重蹈她的覆辙。 二来,侥幸护住了孩子,她也不想让孩子有个身份尴尬的母亲。 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 她只会让孩子蒙羞。 而这一切,都是那对母子造成的。 他们害了她,还苛待了她的阿玖,她如何不怨、怎能不恨? “祸害遗千年!王廪没死也就罢了,居然还妄想回京?” “之前他来京城,多少流言蜚语,多少嘲讽白眼,他居然丝毫都不在意!” “如今更是恬不知耻……怎的,过去卖妻,如今又要吸女儿的血?” 公主之父? 他就一点儿都不觉得羞耻? 不! 他还真不会! 兴许啊,他还期盼圣人这个“情敌”,赏他一官半职呢! 一想到这些,姜贵妃就更加恶心了。 “呕!” 忍不住干呕了两声,姜贵妃坐了起来,一张倾国倾城的芙蓉面,本就略带清冷,此刻眉头微蹙,真是满满的破碎感。 圣人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宛若西子捧心的绝美画卷。 “娇娇,这是怎么了?可是身体有何不适?” 圣人大步来到矮榻前,坐到了姜贵妃的身边,抬手揽住了她的肩膀,柔声询问着。 “……王廪醒了,他要阿玖带他进京!” 姜贵妃与圣人“夫妻”多年,她矜骄,她清冷,她有着直言不讳的“真性情”。 她不会柔弱的做戏,更不会欺骗、隐瞒。 她的这种做派,既彰显了她对主君的全心全意,又异于其他女人,是她常年受宠的原因之一…… (本章完) 189.第188章 圣宠 第188章 圣宠 其实,按照标准的宫斗模式,姜贵妃不该直接说出来。 她应该暗自神伤,皇帝来了,就要赶忙强颜欢笑。 被询问的时候,也要极力的粉饰太平。 她是宠妃,皇帝爱她、重她,看到她这幅受了委屈却还要极力隐瞒的模样,自然会暗中询问、调查。 比如,今日贵妃遇到了何人?发生了何事? 然后皇帝便会查到,姜贵妃收到了宫外女儿的来信,女儿在信中,提到了总是给她惹麻烦的倒霉前夫。 再然后,皇帝就能知道“王廪醒了,他要进京”的消息。 姜贵妃却没有这么做,她在圣人面前,素来都是坦荡的、清冷高贵的。 这,迥异于皇帝身边其他的女人。 没有小手段,不耍小心机,或许在她心里,皇帝这个丈夫不是唯一的挚爱,却又是她百分百信任、倚重的爱人。 嗯嗯,用后世偶像剧的说法是,圣人不是姜贵妃生命的全部,但在爱情的世界里,她只有他一人。 姜贵妃的许多做法,看似矛盾,却又该死的恰到好处。 所以,她能在杨翀心里始终占据一定的地位,靠的不只是美貌,还有她的智慧。 美貌+任何一种特长,都是王炸。 姜贵妃却不止一种特长,她的手腕,她对男人的了解……让她总能坐稳宠妾、宠妃的宝座。 “……这人,唉——” 没有让圣人猜猜猜、查查查,姜贵妃主动诉说了自己的烦心事。 而提到这个让她恶心的前夫哥,姜贵妃禁不住无声的叹息着。 她的神情很是复杂,对王廪,她憎恨、厌恶,恨不能他去死。 可无尽的厌恶中,又有那么一丝隐隐的怅然—— 不管怎么说,王廪都曾经是她的丈夫,两人还孕育了一个孩子。 人,都是复杂且矛盾的。 很多时候,甚至有些“吹毛求疵”。 比如杨翀这个皇帝,他确实不愿自己的女人总想着前任。 但,如果姜贵妃对王廪,真的只有怨、只有恨,再无其他一丝的情感,圣人也未必会真的高兴—— 一日夫妻百日恩啊。 姜贵妃与王廪是结发夫妻,两人成亲七年,还有女儿。 他们之间,是无法彻底撇清关系的。 如果王廪还是尊贵的、风光的世家子,圣人或许还不会多想。 偏偏王廪落魄了,病了,瘫了,成了妥妥的弱者。 而人的骨子里,既慕强,也惜弱。 仿佛只要够可怜,他曾经犯下的过错,就可以被抹去。 即便不能原谅,也不该再计较。 “他都已经这样了,而你却贵为皇帝宠妃,你怎好再斤斤计较?咄咄逼人?” 人嘛,就是这么的复杂,既不希望自己的爱人是烂好心的圣父圣母,也不愿对方真的狠心绝情、残酷冷血。 人与人之间,怎能真的恩怨分明? 更多的还是爱恨交织! 姜贵妃此刻的表现,就堪称完美。 她对前夫,绝大多数都是怨与恨,他风光的时候,恨他不死。 可当他真的成了瘫子、破落户,她觉得“恶有恶报”的快慰的同时,又有那么一丝丝的怅然与失落—— 不管怎样,她都是她的原配夫君。 他也曾爱她、宠她,有过夫妻恩爱的美好时光。 就算因为背叛,她怨他、恨他,两人之间早已没了爱,只有仇,可他们还有女儿。 姜贵妃现在会对王廪“心软”,更多的是为了女儿。 “郎君,九娘还未及笄,还未定亲,她一个孩子,却要服侍重病的祖母、父亲,还要抚养六个弟妹,她太可怜了!” 姜贵妃似是真的担心,说话的时候,没有尊称圣人为“圣人”、“陛下”,而是像以前一样,亲昵的叫他夫君。 她本就清冷、充满破碎感的绝美面容上,浮现出对女儿的心疼、担忧等。 当然,她担心女儿的同时,也没有忘了自家夫君的仁爱、慷慨:“幸而有郎君,郎君给了九娘尊荣与体面。” “还赏赐了她公主府,派了天使迎她进京。” 姜贵妃一边说着,一边抬起头,波光潋滟的美眸,被蒙上了一层水雾。 雾蒙蒙,情切切,让人看着就忍不住的想要怜惜。 “九娘是你的女儿,也是我的晚辈,我自当要照顾她!” 许是被姜贵妃感染了,圣人也没有自称“朕”。 他们两人,就像是寻常的夫妻,说着家长里短的闲话。 “我知道,您爱我、宠我,更有着一颗高贵的、仁慈的心,这才……” 姜贵妃低下头,暂时褪去了清冷,只有小鸟依人的柔弱。 柔若无骨的娇小身躯,完全缩在了圣人宽大的胸怀之中。 她就像一个易碎的精致娃娃,那般可怜,又无比的信任、依赖身边的男人。 圣人伸手,环住了怀中的人儿,他道:“也罢,他要进京,就许他进京。” “进京后,也不必去住公主府,朕记得,当日王廪落罪的时候,家产被抄没。” 说到这里,圣人微微一顿。 王廪的败落,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他与老圣人、楚王等交锋的牺牲品。 顶多就是王廪不无辜,他是真的犯了蠢、违了法。 当然,违法不是最要紧的,最致命的还是太蠢。 但凡王廪没有那么好算计,只是单纯的贪污,圣人都不会这般嫌弃。 毕竟在朝堂上,就没有绝对的好与坏、忠与奸。 只要能力够,人品、操守略有瑕疵,都是可以容忍的。 怕就怕,又蠢又坏。 王廪就是这样的极品。 否则,都不用姜贵妃表演这么一出,只凭王廪齐王府旧人,又有“被炮灰”的苦劳,圣人登基后,都不会真的不管王廪。 即便不能官复原职,也会给他重新入仕的机会。 呃,好吧,王廪的昏迷,也是一个原因。 但,若王廪不那么的蠢,圣人不会因为他是自己宠妃的前夫就忌惮、打压。 不重用,也会帮他主持公道,惩罚凶手,并赐还产业,让他能够安稳的在河东老家安养! 偏偏—— 不过,此刻姜贵妃主动提了出来,而她所表现出来的意思,她不是心疼死鬼前夫哥,而是担忧女儿。 王廪太落魄、太寒酸,受苦受累受嘲笑的人,始终都是王姮啊。 圣人多聪明的人,哪里听不出爱妃的“担心”。 他轻轻抚摸着姜贵妃白皙纤细的肩膀,沉吟片刻,说道:“这样吧,崇仁坊的宅子,就赐还给王家。” 王家有了京中的宅院,王姮也就无需把王廪等都接到公主府。 “……多谢郎君!”姜贵妃听到圣人的安排,便知道自己今日的目的已经达成。 王廪有了赐宅,就不能继续赖着阿玖。 阿玖也就没有那么多的拖累。 姜贵妃兀自想着,圣人摸索她肩膀的手,却忽然顿住。 他低下头,冷不丁的问了句:“阿姜,吾与王廪,孰好?” 姜贵妃几乎没有犹豫,她轻轻抬起头,一双还带着水汽的美目,直直的看着圣人的眼睛: “郎君,您怎可这般羞辱自己?” 王廪与您,根本就无法相提并论啊。 把他与您放在一起,都是对您最大的侮辱。 “……曾经,妾以为自己是这世间最可怜之人,上天似乎总在欺负我、磋磨我。” “我对王廪这样自私薄情、唯利是图的小人,更是深恶痛绝、恨其不死!” “然而,直到遇到您,我才知道,上天待我,何其优厚?” “我前半生,所遭受的所有羞辱、苦难,皆是为了与您相遇、相守。” “妾有时甚至会想,王廪那厮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他让我有机会侍奉您。” 姜贵妃似是有些激动,说话的时候,都有些混乱。 一会儿自称我,一会儿又自称妾。 她越是这般,越显得她情真意切。 人,只有在情绪剧烈波动,才会语无伦次,才会真情流露! “郎君,您以后不许再说这样的话,您不能这么的羞辱自己!” 姜贵妃不会说现任提前任是在为难她,而是认定这是对现任的侮辱。 而她,不许自己心爱的、尊敬的夫君,如此的自轻自贱! 圣人定定地看着姜贵妃,忽的,他笑了,柔声道:“好!以后朕不会再说这样的话。” 阿姜现在是她的,身心都属于自己。 他跟一个“卖妻求荣”的小人比什么比? 王廪是真小人,而他才是伟男儿。 “嗯!妾以后也不会再提那人,没得恶心!” 姜贵妃一脸嫌弃,说道“恶心”二字的时候,竟没有忍住,真的呕了起来。 圣人见状,赶忙关切的说道:“好!好!不提!娇娇,别恶心自己!” 圣人以为姜贵妃是因为心理原因而导致的干呕,但很快,他就发现,他的爱妃似乎是生理反应。 接连干呕,并真的吐了出来。 圣人顾不得污秽,扬声喊道:“来人,传御医!” 半个时辰后,圣人有些怔愣的看着一脸欢喜的爱妃:娇娇她,有妊了! 姜贵妃跟了他近十年啊,从未怀孕。 原本,圣人以为,可能是姜贵妃的身子不太好,这才—— 他的娇娇,看着年轻、美丽,实则已经三十多岁了。 在大虞,是能够做祖母的年纪,没想到却“老蚌生珠”?! 姜贵妃却仿佛没有看到圣人的又惊又喜,她兀自沉浸在即将要做母亲的喜悦中。 许是太过欢喜,姜贵妃竟喃喃的说:“阿玖荣封公主,即将进京,而我又有了身孕。” “……老天果然待我不薄!” 她的福运,果然深厚绵延。 女儿即将进京,腹中有了皇家血脉。 不拘是公主还是皇子,都是圣人的骨肉。 不管是她,还是女儿,与皇家有了真正的、血缘的羁绊,未来都能有所依靠。 双喜临门啊! 哦不,其实是三喜—— 有了刚才的谈心,她与二婚丈夫之间最大的心结被彻底打开。 圣人虽不是她的第一个男人,却是她最爱的、最敬重的男人。 她成功让圣人明白了她的这番“心意”! 她与圣人之间,将再无隔阂。 圣人听到姜贵妃的低语,竟也忍不住多想。 算起来,姜贵妃腹中的胎儿,应该是他登上皇位后的第一个孩子。 不是嫡长子,却也有一定的意义。 圣人真的喜欢姜贵妃,没能与心爱的女人有个孩子,一直是他的遗憾。 如今,夙愿达成,圣人更是明白了娇娇对他的一片心意,他也有种双喜临门的感觉。 也罢! 就当为了娇娇,以及她肚子里的孩子。待王廪进京后,再给他一个闲散的官职。 他,终究是娇娇的前夫,如今还有义兄之名分,若是太落魄,娇娇也会被人暗地里嘲讽呢。 …… 有了圣旨,王姮便成了名正言顺的琅琊公主。 圣人除了封号、食邑、公主府,还赏赐了金银、锦帛、古玩珍宝等若干。 另外,还有内廷调拨的四个内侍,八个宫女,以及二百的公主亲卫名额。 是的,王姮只有名额。 这倒不是圣人区别对待,而是他知道,王姮不缺人,她的麾下有部曲,有私兵。 去年王姮身边的部曲统领阿胡,还倾情上演了“进京告状”的戏码。 圣人听闻后,颇有些兴趣,暗中召见了阿胡等。 由此,圣人知道了他这个便宜继女,不只是个憨吃憨玩儿的小女郎,还是个足以担当“家主”重任的人才。 王姮不缺护卫,缺的只是正大光明的名分。 圣人便因人制宜,只给名额,让王姮的私兵变成了朝廷认定的官兵。 王默默吐槽:啧,古代也重“编制”啊。 私家部曲摇身一变成了公主亲卫,那些兵卒的气势都变得不一样了呢。 “阿,你的郡君诰封也下来了!京中亦有赐宅,不过不是在崇仁坊,而是平康坊。” “……我决定明年春天进京,你呢?要不要与我一起?” 王姮私下里与王这般商量着。 “要!” 王坚定的点头。 她可是九娘的嫡长闺,九娘去哪儿,她也要去! 再者,萧家亦在京城。 萧无疾呢,运河的差事已经交付给了陆珏,太子那儿为萧无疾安排了兵部的差事,他不日也要进京。 还有家里的几个堂兄、堂弟,也都摩拳擦掌的准备进京、谋取前程。 王没有留在河东的理由,京城,反倒才是属于她的更大天地…… (本章完) 190.第189章 新征程 第189章 新征程 进京,说得简单,实则十分繁琐。 古代不比现代,交通不便,根本做不到“说走就走”。 在现代,搬家只需打个包,再找个搬家公司就能解决。 而在古代,搬家什么的,就牵扯得太多太多。 首先,王姮、王需要处理名下的产业。 两个小姑娘,平日里并不张扬,但实际上,两人的产业真的非常非常的多。 这还不包括已经上交给杨睿的船坞、工坊等。 大大小小的田庄,两人就各自拥有十几座。 还有沂州、河东等各地的店铺,她们都不是一个一个的计算,而是半条街、半个商圈儿。 这么多的产业,留在原地,再安排靠得住的管事,倒也可以。 但,沂州距离京城太远,且即便没有“人走茶凉”,也要深谙“县官不如现管”的道理。 王姮、楼彧确实尊贵,刺史都不敢招惹。 可架不住他们的产业太多、太值钱。 几乎就是整个沂州最好的、最繁华的地段,三分之一甚至是一半,都在三人名下。 财帛动人心,为了钱,多少人铤而走险? 就算陆怀瑾等官员本身不会犯蠢,也要预防他们的家人,属下等“利欲熏心”,继而强取豪夺。 “还是处理一部分吧。” 王姮看着厚厚的账册,一打一打的房契、田契等,幽幽的叹息着。 再者,去了京城,他们也要置办产业,需要充足的银钱。 将沂州、河东等地的产业处理些许,既不那么的扎眼,免除麻烦,还能抽调出银钱。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 王点点头,她比王姮更需要套现。 她与萧无疾已经定亲,婚期就在明年。 进了京,她不但要给王家置办产业,还要给自己置办嫁妆。 这些都需要钱。 另外,“贵”得只剩下一个姓氏的萧家,也需要她这个女财神贴补。 王:……钱钱钱!还真是哪里都少不了。 田庄,只留下最核心的几个,其他或是偏远,或是质量不好的,卖掉。 店铺,只要繁华地段、重点码头的,其他的,亦都可以拿来做人情——好东西哪怕是卖,那也是一份人情呢。 比如陆怀瑾,比如河东等几县的县令、主簿等。 他们哪怕了钱,也会感念琅琊公主和王郡君的大方。 否则,他们很容易被利益所迷惑,继而做出累及全家的错事。 了钱,名正言顺的得到一棵棵摇钱树,根本不担心会出错。 且,他们与琅琊公主、王郡君做了交易,那就是自己人啊。 买卖成了、仁义更在。 日后他们再多多的来往,多多少少都能有些情分。 而这些情分,平日里无所谓,到了关键时刻,兴许就能起到作用呢。 可以说,王姮、王处理产业的时候,跟当地的官员、豪绅等,都实现了双赢。 一方得了钱,一方得了实惠,皆大欢喜。 处理了产业,换回来一箱箱的金银、铜钱,王姮和王还要继续忙碌。 收拾库房,打包行李,安排人事,准备出行。 古代出行艰难,不只是道路问题众多,还有最要命的马车—— 没有减震,没有橡胶轮胎,扎实的木质车轮碾压在地面,硬生生能够压出车辙印。 人坐在里面,所受到的颠簸,也就可以想象。 那不是坐马车,而是受刑呢。 现代人坐个十几小时的绿皮火车,都能把自己弄得精疲力尽。 而在古代,这马车,一坐就是几天,甚至是几个月。 王姮和王没有出过远门,但有常识啊。 她们平日里也没少坐马车,自是知道坐马车的种种痛苦。 “改装!必须改装!” 王围着马车转了一圈,并上上下下的体验了一番,坚定的说道。 古代条件有限,做不出弹簧,也就无法更好的减震。 王却表示:“科技不够,人工来凑!” 古代的工匠地位低,但技术可是经过“九族严选”、一代传一代的锤炼出来的。 王大概的说了说弹簧的构造、原理等,东山书院名下铁器工坊的匠人们便开始一次次的实验。 然后,还就真让他们“手搓”出了弹簧1.0。 工艺等,自是无法跟后世用现代工具打造出来的相比,却也有了弹压的功效。 若是再继续研究,应该能够做出更精良、更标准的弹簧。 还有轮胎……呃,那个就更不能想了。 橡胶等原材料,应该还能弄到。岭南的雨林里或许就有野生的橡胶树。 王自己弄不来,但她有公主闺蜜,以及楼彧这个能干的小变态啊。 楼彧连食铁兽都能全须全尾的抓来,再深入南境,找几棵橡胶树,也不是什么难事。 可惜,橡胶轮胎所需要的技术要求太多太多。 王一不是理科生,而不是工业技术人才,她只见过轮胎,根本就不知道具体的工艺。 轮胎、就算了。 硬件无法“革新”,那就只能在其他方面进行改进。 第一步,马车车厢要大。 不能是常规的车厢尺寸,那样的车厢,只能用来坐,或是简单的躺。 王想要的,是古代版的房车。 能坐能躺,有厕所、有厨房。 哦,对了,还要足够的防水! 这一路,风餐露宿、雨雪交加的,哪怕走官道,也不是随时都能找到适合投宿的驿站、客栈。 很多时候,可能就只能在野外,在马车里凑合一宿。 若是在荒郊野岭,还又遇到雨雪天气,马车若是漏了水……王只是想一想,就觉得“凄风苦雨愁煞人”啊。 “……阿,我必须庆幸,我是公主!” 王姮看了王亲自绘制的图纸,并暗自估算了上面标注的尺寸,忍不住的喟叹了一句。 王先是一愣,大概是没有想到公主与马车的关系。 但,她到底不是刚穿越来的小白,略略一想,就明白了王姮的意思: 在古代,等级森严。 而这种阶级,不只是体现在身份上,更是深入到吃穿住用行等方方面面。 每个等级,都有对应的服饰、房屋马车等规格。 可以“屈就”,却不能僭越。 穿的衣服、住的房子、坐的车轿等,一旦超出了本阶层的限制,那就是违法。 只要深究,就能被问罪。 比如王改装的马车,其尺寸,就过于巨大。 幸亏王姮是公主,这般大的尺寸,以她的身份,勉强不算僭越。 王:……mmp,该死的、万恶的封建社会! 虽然没有逾矩,但王姮的一句“戏言”,还是惊醒了王——切莫得意忘形! 她现在确实不再是卑微的贱民,但,也不是可以无惧规矩的真权贵。 其实就算是皇帝,也不能做到真正的随心所欲、任性而为。 他,也要遵从一定的规矩。 除非他想当个遗臭万年的昏君! 暗暗的叹了口气,王一手拿着《开泰律》,一手拉着姜贵妃命人送来的皇宫退役女官,在合法合规的前提下,继续改建马车。 大大的车厢,车厢外贴了一层铁皮,又刷了一层层的桐油,再加上油毡。 车厢里,被分出了两个小隔间。 除了主体的车厢外,两个小隔间里,一个放了恭桶、水盆等,一个则可以放置碳炉、炊餐具等。 主体车厢的墙壁上,铺了一层厚厚的,再由结实的布包裹。 还有形状各异、五颜六色的抱枕、靠枕、坐垫。 车座、车顶等位置,都有一个个的暗格。 车座放下来,就是床,可躺可卧可坐。 放下某个隔板,就是桌子,能够吃饭、写字。 还有许许多多的小设计,或许不起眼,但在漫长的路途中,一定能够方便乘坐的人。 而这样的马车,注定需要耗费时间。 是以,从王姮决定了出行时间的十月,一直到来年二月,足足三四个月的时间,才堪堪制造了三辆。 王望着成品,抹了把汗:何止是耗时啊,还特么的费钱、非人工。 不说别的,单单是那弹簧,那,所耗费的资源就是后世之人难以想象的。 而这样的马车,搁在大虞,亦是顶级的豪车。 不单单是车厢大、配饰精美,更有象征身份的双马拉车,还有太多的巧思设计,精妙摆设。 楼彧亲自来检查、体验了一番,都忍不住的称赞王:“王郡君,果然奇思妙想,不愧神仙弟子之名!” 王都有些受宠若惊,不容易啊,认识近十年了,还是头一次见到小变态这般客气,对她这般盛赞呢。 从最初的贱丫头,到随后的丑丫头,以及前些日子的直呼其名,王不只是实现了阶级跨越,也慢慢得到了小变态的认可呢。 不容易! 真是太不容易了。 王感受到了“联宗”的妙处,不只是楼彧的看重,还有来自沈度的善意。 今年正旦,王姮、王等像往年一样去给先生拜贺新春,沈度没有受王的半礼,而是让她如同王姮一样,行了全套的弟子礼。 她不再是什么狗屁的外门弟子,而是成了沈度沈名士的第二名女弟子。 王不知道是该欣喜,还是该心酸。 她的才华、品性等,终究还是比不过一个高贵的身份。 “……无所谓了,我还是我,旁人如何,与我何干?我只需要记着自己的身份,守住初心,即便被同化,也要幸福快乐、无愧于心!” 王默默的劝慰自己,迅速调整好心态,准备开启新的征程…… (本章完) 191.第190章 期待 第190章 期待 二月十六,易出行! 清晨一大早,楼氏坞堡的城门外,王家庄子的家门口,以及王家庙村的村口,就聚集起了一群人。 男男女女,有老有小。 他们进进出出,忙忙碌碌。 一辆辆的马车已经准备就绪,人们将一箱箱的物品搬上货车,又扶老携幼的上了马车。 “阿,都准备好了!” 王的祖父,已经六十多岁了,马上要离开活了大半辈子的故土,却没有太多的不舍—— 不舍啥? 他们王家,再也不是卑贱的田舍奴。 他们成了贵人,还要去京城。 那可是京城! 天子脚下,首善之地。 权贵云集,遍地黄金。 能干的宝贝孙女儿,早就在京城置办了产业。 如今,更成了尊贵的郡君,那品级,比他们刺史、县令都高。 她还即将嫁入兰陵萧氏。 萧郎啊,神仙般的人物,居然成了他们王家的女婿。 ……好事一件连着一件,王家上下早已欢喜的近乎麻木。 这一切,都是王带来的。 早在几年前,王搭上王家小贵女的时候,王家就已经脱贫、成了河东,乃至沂州有名的富裕人家。 王家众人,包括有着各种小心思的大伯母、小婶娘,也早已不敢闹腾。 还有王的堂哥、堂弟们,即便他们曾经那般看不起女子,觉得家里的女儿都是赔钱货,都是他们兄弟的“资产”,王带着全家发迹后,他们也再敢轻视、慢待。 极品,只是自私,真的不蠢。 甚至于,因为他们更看重利益,也就能愈发的“拎得清”。 知道王能够带给他们更多的富贵,他们若还是不管不顾的作妖,那不是极品,而是蠢货。 且,穷生奸计啊。 王家以前总是鸡飞狗跳,内斗不断,不过是因为家里太穷。 资源就这么一点儿,自己吃不饱,还要担心旁人多吃多占,矛盾也就滋生。 若是再有长辈偏心,那家里定会鸡犬不宁、兄弟反目。 王的钱,以及她背后的王家、楼家,使得她能够让王家脱贫,还能让王家儿郎们读书,彻底改换王家的门庭。 不说王的祖父、伯父、父亲等长辈了,就是她的堂兄、堂弟也都明白一件事:阿是家里的福星、大功臣,切莫不可招惹。 连带着,王家上下对王那对“包子”父母也都改变了态度。 不再把他们当成冤大头、老黄牛,而是当成了亲人,甚至是祖宗。 唉,那对夫妻好欺负,王却不是好欺负的。 若是惹得王不高兴,他们好不容易享受到的富贵日子,就没了。 如果一直贫困、卑贱,或许还不会太过在意。 可王家众人,过上了好日子,若是被打回原形,他们连想都不敢想。 算了,就算是为了自己的好日子,也要好好的对待王那一房。 更不用说,他们本就是家人,没有生死大仇的,为什么不能“家和万事兴”? 所以,王靠着钱,已经改善了自己这一房的生活,奠定了她在王家不可动摇的地位。 如今的联宗、封诰,更是直接让亲人们完全拜服—— 以后啊,他们就认准阿这个家主了。 她让干啥,他们就干啥! 如此,他们才能真正的、彻底的跨越阶级,成为真正的贵人! 此次进京,王家上下更是欢欣鼓舞。 对于王的安排,众人更是无比信服,言听计从。 王先安排了一部分的家人,年前就进了京。 他们要提前搬运一些笨重的物件儿,还要负责相应的事务。 不管是新宅院的打扫、整理,还是对于新环境的调查、了解,都需要他们去做。 当然,王也不是只靠家人,她亦有一手培养出来的管事,这些人帮她处理完沂州的产业后,都相继进京,着手在京城及其周遭置办产业。 王对于开拓京城市场,已经有了大概的计划。 家人、管事等的提前进京,都是为了计划做准备。 王以及家人们,反倒是搬家大计划的最后一环。 留了看守祖宅、祭田的人手,又安抚了那些出嫁的女儿,王家几房,几十号人,全都收拾妥当,与王一起进京。 “阿翁,阿婆,你们快些上车吧。” 王虽然成了王家的顶梁柱,却也没有自傲自满。 她对待长辈依然恭敬,友爱同辈,对晚辈等,也慈爱宽容。 王穿越前,看网文的时候,喜欢那种手撕极品、打脸反派的爽文。 比如种田文,就一定会有偏心长辈、恶毒堂兄堂妹。 女主一家,则一定是受苦受气的可怜人儿。 女主穿过去,脚踹极品,分家、发财,带着自己的父母等过上富裕、幸福的生活。 然而,当她亲身来到古代后,才知道这样的设定并不现实,也不太合理。 古代讲究聚族而居,不只是规矩,更是为了个人生存。 一来,古代的法律、人权等并没有那么的“文明”,家里人口少,或是没有男丁,注定会被欺负。 二来,古代没有先进的生产工具,人力也就格外重要。 人多、力量大,就能有充足的人手耕田、做活。 三来,古代要服徭役。抽丁的时候,都是按照户籍。 如果没有分家,哪怕家里有几十口人,也只需要出一个人。 可一旦分了家,重新立了户籍,小家里即便只有三四口人,也要出一丁。 不管是修河修路,亦或是充作府兵,都不是轻松的。 挨饿受苦都是好的,一个弄不好,还会丧命。 说句不好听的,家里人多还能“死”得起,若是只有一两个男丁,死一个,整个家也就散了。 王刚穿来的时候,也埋怨过爷奶的偏心,不耻于某几个极品。 但,生活过一段时间,深入了解了古代的情况,并亲眼看到了周围的例子,才慢慢体会到古代为何宗族观念重。 真的不是所谓的规矩、传统。 是生存! 是关乎个人的利益啊! 再加上,王家上下,有极品,却没有蠢货。 他们懂得趋利避害,懂得识时务,王也就没有跟他们做切割。 “……也罢,好歹是亲人,尤其是那些兄弟们,多少还是可以成为我的助力的!” 王默默的想着。 她不是被同化,而是选择相信老祖宗的智慧——聚族而居,固然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但总体来说,一定是利大于弊!所以,王愿意给族人机会,包括并不局限于自己这一家—— 咳咳,也是制衡(威胁)吧。 王家庙的村民,细说起来,都是一个老祖宗传下来的,都是她的族人呢。 若是嫡亲的叔伯、堂兄弟等不知好歹,靠不住,王就提拔隔房的族伯、族叔,以及那些族兄族弟。 她手握资源,还有王姮给的“联宗”族谱。 不是她求着亲人们给她撑腰,而是那些亲人需要靠着她。 这几年,王始终都把握着一个度:她愿意给亲人机会,却不会唯亲是用。 作为王家这一支的“家主”,她最是公正、大度、宽厚: 堂亲是亲,族亲也是亲! 只要有能力,只要够忠心、知进退,她就会重用。 当然,若是都能做到这一点,王还是愿意选择血缘更近的。 几年下来,王家上下也摸清了王的秉性,知道她虽然亲近家里,可也愿意照顾族人。 王家众人:那可不行,阿是我们家的。 她的钱、她的工坊,都不能便宜了旁人,族人也不行! 但,他们又知道,王早已不是他们能够拿捏的。 他们所能做的,就是听话、听话、听话! 这不,努力了几年,结果是好的,王富贵了,也没有舍下他们,而是要带着他们一起进京享福。 唉,若是阿没有将某几房族人也带上,就更好了! 王家上下,看到进京的队伍中,还有几家隔了好几房的族人,禁不住连连叹息。 他们更有着强烈的危机感,并暗暗发誓:我们一定好好听阿的话,即便不能帮她做事,也不能拖了后腿。 否则,他们就真的要被那些族人踩下去喽! 王的策略非常有用,王家前所有为的“团结”,一个个更是无比的识趣儿。 她在王家的地位、威信等,也再无一丝被撼动的可能。 “后院”安稳,王对于即将开启的新地图,也就愈发有信心。 “哎!哎!” 王祖父连连答应,黝黑且沟壑纵横的脸上,堆满了志得意满的笑容。 哎呀,他老汉果然出息了,不但能够自己进京,还能带着族人去享福。 将来去了地下,也能跑到列祖列宗面前炫耀:祖宗们,看到了吧,你们没能振兴的家族,在我、我孙女的手底下,富贵荣耀起来! 亲自安排祖父母、父母等长辈上了马车,王骑上马,亲自带队,一声“出发”,一长队的马车,驴车,独轮车等,咕噜咕噜的动了起来。 一行人没有急着上官道,而是去了王家庄子。 王要与王姮汇合。 这不只是她们闺蜜两个感情好,出行也要手拉手,更多的也有为安全做考虑—— 王家只是人多,亦有身强体壮的男丁,却到底没有专业的护卫。 王姮这边就不一样了,除了二百公主亲卫,还有几百王家部曲,以及楼彧派来的私兵。 就连陆珏,也派了一队人马。 嘴上说是正巧回京办事,实际上,他就是想趁机讨好一下自己爱慕的佳人。 除了这些,还有之前朝廷派来的礼部官员、随行千牛卫等。 几方人马加起来,只“护卫”这一项,就有上千人。 这么多人,训练有素,战马、军械齐全,都够攻打一个小城池了。 走在路上,就算是没脑子的劫匪、乱兵,也会被这浩大的气势震慑住。 跟着这样的大部队,王一行人,也就能得到最大的安全! 来到王家庄子,王发现,王姮也已经准备妥当。 谢太夫人、王廪以及六个弟妹,都被王姮亲自送上了那辆超豪华的双驾四轮马车。 “九娘!” 王看到王姮,便赶忙迎了上去。 “阿,你来啦!快!快上车!” 王姮招呼着王,一起上了另一辆超豪华马车。 “嗯!” 王没有客气,答应一声,便跟着王姮上了车。 马车是王设计的,制造的时候,王更是全程监督。 造好后,王也曾经试用,继而提出改进的要求。 但,当她真正坐到车厢里的时候,还是感受到了不同—— 舒服! 真的舒服啊。 这就是个移动的小房子。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除了坐卧,甚至能够站起来,在车厢里活动。 还有两个隔间,每个隔间都能容纳一两个小丫鬟在里面工作。 车厢底板是加厚的,有一层夹层。 夹层里放置了专门设计的炭盆,炭盆上有罩子,尽量防止炭火四溅。 在王姮上车前,炭盆就已经放了进去,此刻燃得正旺。 通红的木炭,哔哔啵啵的发出响动,熏烤着地板,散发出丝丝缕缕的热气。 早春二月,乍暖还寒。 车厢里,却十分暖和,王上了车,就将外面罩着的裘衣脱了下来。 “走吧,我们再去楼氏坞堡。” 王姮悠闲的斜靠在窗边,手里把玩着一个赤金镂空香球,笑着说道。 他们去楼氏坞堡,不只是要与楼彧汇合,还要接上郑十三、郑十六两姐妹。 哦,对了,还有沈度! 在沂州待了三四年,沈度终于决定要进京了。 圣人征召,太子派人来请,杨家的至尊父子,做足了“礼贤下士”的姿态。 沈度呢,成功等到大虞的皇权之争尘埃落定,心底不再担心,也想入仕,指点江山,提携弟子,以及南境的故友们! 王姮和楼彧,以及王,作为弟子,自是要孝敬先生。 所以,第三辆双驾四轮马车,便送给了沈度。 沈度带上王衍、顾哲两个弟子,以及书童,随从等,打包了行李,被楼彧、王姮和王恭送着,坐进了豪华的车厢里。 沈度:……太奢靡了! 也、太舒服了! 早些年喜欢游历天下,却吃尽了交通之苦的沈名士,忽然对即将开启的路程,无比期待。 他甚至想到,在这般舒适的马车里,若是赏雪、赏雨,必定十分雅致、惬意。 (本章完) 192.第191章 路遇 第191章 路遇 哒!哒哒! 骨碌!骨碌碌! 马蹄声,车轮声,宽敞的官道上,一支浩大的队伍,慢慢行驶着。 队伍非常壮大,几乎占据了一多半的官道。 队伍非常长,从头至尾,绵延出去近一二里路。 队伍里的人员有些复杂,有看着就非常豪华、奢靡的马车,还有样式普通的马车、驴车等兽车,还有推着独轮车、肩挑扁担的人。 有骑马着甲的护卫,有衣饰光鲜的仆役,还有粗布麻衣的百姓。 这般队伍,人数少说在一千五六百人。 走在官道上,几乎就是人人避让。 至于宵小之徒,更是根本不敢靠近。 即便这群人看着就是富贵之人,是肥羊中的肥羊。 真肥羊。 他们的货车里,有专门放粮食、果蔬,以及羊、猪等鲜肉。 每每路过村镇、驿站,都会有专人先去周围进行大采购。 这、倒也能理解。 毕竟这么多人、马,每餐所消耗的食物都是巨大的,即便出门前有准备,也需要及时的、大量的补充。 到了用餐的时候,其阵仗也是令人惊叹的。 有专门的庖厨,带着若干杂役,在官道旁、山坡上,支起足以放进一头猪的大锅,拿着铁锹当菜铲,卖力的烹饪。 白面炊饼,粳米米饭,还有一盆盆飘着油,带着肉片的热菜……居然不是给豪车里的贵人,而是那些侍卫、奴婢。 贵人们,自有小巧的铜鼎、小锅等,由专属的庖厨,单独做出色香味俱全的饭食。 他们用餐的时候,亦不会抛头露面。 即便在野外,不得不席地而坐,也会先铺上华美的地毯,围上屏风,摆上食案,再惬意的用餐。 王:……习惯就好! 哪怕是在条件匮乏的古代,顶级勋贵,依然能够恣意享受。 王家上下,以及那些族人们,则大开眼界。 他们靠着王,倒也能混在贵人的外围,隔着屏风,看到那几位宛若神仙的贵人,姿态优雅的、吃饭。 他们,亦能分到些许餐食。 “……以前以为咱们家就已经够富裕了,也是旁人眼里的贵人,不成想,真正的贵人,竟是这般、这般——” 王的祖父们,一边小心翼翼的偷眼觑着屏风另一侧,一边无比爱惜的吃着,心里则是忍不住的嘀咕着。 他们对于权势,也有了更为直观、深刻的体验。 而他们的孙女(女儿/姐妹),却能跟那样尊贵的人儿,同席而坐。 他们知道王厉害,是他们整个王家的希望。 但,亲眼看到她与王姮、楼彧等的日常相处,才有了更为深切的认知—— 王果然是他们再也不能企及的人物了! 他们啊,以后真的不能招惹她,更不能让她生气、失望。 王不知道,王姮、楼彧等的豪奢做派,竟让她的家人们,愈发的敬畏。 只能说,不只是小人畏威,普通人骨子里亦是欺软怕硬的。 王姮也就更不在乎这些。 她本就出身极好,如今又有公主之尊,即便是出门在外,也断不会委屈了自己。 一行人,人数多、辎重重,还有并不适合泥泞土路的双驾四轮马车,赶起路来,速度并不快啊。 再加上王姮、楼彧等,重舒适感,而非急着赶路,走走停停、停停走走。 每日里,顶多也就行进二三十里路。 从河东出发,走了近半个月,也才走出去了四五百里,只有全程的三分之一。 “不急!还有一千里路,我们亦有一个月的时间!” 三辆豪华马车,楼彧没能分到一辆。 他倒是有专属的马车,不过,赶路的时候,他要么骑马,要么去到王姮的马车歇息。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早就习惯了同坐同行。 如今,不过是同乘一辆马车,马车还这般宽敞,自然也就更加无需忌讳。 这日午后,天有些阴。 大部队错过了驿站,继续在官道上行驶。 算着时间、速度、路程等,他们应该能够在天黑前,抵达下一个驿站。 王姮没有胃口,楼彧对吃食并不在意。 马车里,还有卤肉、干粮等食物。 王姮也就没让大部队停下来,专门的埋锅做饭。 大家凑合着吃了些,便继续赶路。 沈度那边,王姮也没有慢待。 车厢里有提前备好的食物,还有碳炉,可以热饭,可以煮汤,沈先生且恣意着呢。 楼彧坐在王姮对面,与她一边打双陆,一边闲话。 他们提到了缓慢的赶路速度,楼彧却并不担心。 按照两人提前商量好的,大部队只需在四月前抵达京城即可。 现在是三月,距离四月还有一个月。 一个月,不到一千里路,即便慢一些,也是可以达成的。 王姮捏着一枚棋子,略略考虑一下,便放在了棋盘上。 她点头:“嗯!不急!” 他们之所以想要在四月前抵达,是因为王姮的生日是四月廿一。 今年是她的及笄之年。这一年的生日,也就格外重要。 她成了公主,姜贵妃又有了喜讯,她们母女都算是“苦尽甘来”。 姜贵妃便想好好给女儿办个及笄礼。 四月初,抵达京城。 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安宅、处理琐事,以及进行初步的人际来往。 呃,好吧,以王姮现在的身份,已经无需进行太多、太繁琐的社交。 王家在京城,也没有什么亲朋故旧。即便有,他们只会比王廪更落魄。 说句不怕被人骂狂妄的话,在京城,需要王姮攀附的贵人,并不多。 反倒是许多“亲友”、权贵,需要结交琅琊公主这位新贵。 王姮根本不用担心自己的及笄礼会有任何的问题。 这一路上,她只需吃好喝好休息好,顺便去祖母、父亲以及先生面前刷个存在感即可。 “阿,别忙了,让丫鬟们来吧!” 王姮与楼彧下棋、闲聊的同时,也没有忽略了好闺蜜。 她眼角的余光,瞥到王居然守着个炭盆,手里拿着夹子,忙个不停。 她便轻声说了一句,招呼王到这边来。 王却表示:“我想自己烤些东西吃。” 这,也是一种享受呢。 阴霾的天空,空气中充满湿气,春雨欲来啊。 外面飘着细雨,却能围炉烧烤。 将烤网放在炭盆上,再将小茶壶、蔬菜串、肉串,以及枣子、生、栗子等干果放在烤网上。 随着炭火的燃烧,茶水会被煮开,各种食材亦会发出浓郁的香味儿。 一边喝茶,一边吃些小食,定会十分的惬意。 “哦,对了,还有熬些红姜水!” 王到底不是万恶的剥削阶级,她自己享受的同时,也没有忘了马车外,或是骑行、或是步行的人们。 只是,他们现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若是下了雨,想要找个避雨的地方,也不能够。 那就只能尽量的减少随行人员的痛苦。 熬些热热的姜水,让外头的人,每人都喝上一碗,多少能够减少感冒的可能。 王姮了解王,她本身也善良、宽厚,很能理解好闺蜜的意思。 她抬眼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嗯,天气不好,有可能要下雨!” 他们在马车里,马车有多重防水设置,自然不用担心。 但,马车外的人—— “还是阿想得周到,白芷,吩咐下去,马车里的奴婢,都想办法熬些姜水!” 一千多人呢,若是只靠阿,累死她也不能顾及所有人。 其他的马车,不如双驾四轮马车宽敞、便利,却也能进行简单的熬煮。 “是!” 白芷答应一声,赶忙出了车厢,跟车外随行的奴婢吩咐了一句。 几个丫鬟、小厮,纷纷散开,挨个马车去传话。 王姮又让丫鬟去某几辆货车,相继开箱子,取了炭盆、木炭,以及红、生姜等食材。 将东西分派下去,各辆马车里的人,生火、熬姜水,忙个不亦乐乎。 浩大绵长的队伍,隐约冒出了屡屡白烟。 浓郁的甜味儿混合着辛辣味儿,在队伍里蔓延。 滴答! 滴答! 雨珠儿悄然打落在马车车顶。 开始还是大珠小珠落玉盘,紧接着就是哗哗而下。 “下雨了!” 楼彧看着窗外,丢下了手里的棋子:“我出去看看!” 他确实可以待在马车里,任由随从们淋雨。 但,楼彧现在不是骄纵任性的纨绔子弟,而是端方温润的君子。 他应当体恤下属、爱惜百姓。 即便不能以身代之,也要“同甘共苦”。 即便不能一直陪着淋雨,也当露个面,还告诉大家,加快速度,尽快找到避雨的地方。 他们这些主子已经命人准备好了姜水,并不是真的不顾众人的疾苦、死活! 御人之道,重在攻心! 楼彧太清楚这些上位者的套路了,他没有半点犹豫,直接站了起来。 王姮点头:“阿兄,且去!” 作为与楼彧心意想通的阿妹,王姮不会以身体为由进行拦阻,只会给他准备蓑衣、雨伞等工具。 楼彧摆摆手:“不用了!我就出去转转!去去就回来!” 既然要“同甘共苦”,就要百分比。 他穿着蓑衣,还有亲卫打伞,众随从却什么都没有。 这到底是收买人心,还是故意扎人心呢! 王姮:……不愧是即将去混朝堂的小狐狸,真是周全、谨慎。 王姮目送楼彧下车,等着楼彧“去去就回”,但,没想到,楼彧确实很快就回来了,却不是一个人…… (本章完) 193.第192章 李氏 第192章 李氏 “九娘,尝尝!” 楼彧离开后,王的小烧烤就做好了。 她亲手递给王姮一小把。 有蘑菇串儿,肉串儿,蔬菜串儿。 还有鱼肉丸、牛肉丸、鹌鹑蛋等,也都被串了起来。 每一串儿的数量都不多,三四口的样子。 王姮抬手接过,“嗯”了一声,拿起一串烤得微微发干的青菜串儿,咬了一小口。 是熟悉的孜然、辣椒等烧烤料的味道。 王姮吃完了一串青菜,便将签子放了下来:“剩下的,等阿兄回来,一起吃!” 她现在没有那么旺盛的食欲,属于是吃也可以,不吃也行。 王并不意外王姮的做法。 她的这位嫡长闺,自从瘦身成功,对于美食就有了节制。 而她与楼彧的“兄妹”关系,更是一如既往的深厚、有默契。 别看马车里,除了她,还有郑十三这个“电灯泡”,但他们两个人的世界,却始终都是任何人都闯不进去的。 王、郑十三两个大活人,完全影响不到他们。 心里想着,王顺手就递给郑十三一把烤好的栗子,“十三娘,你也别忙了。吃些东西,再喝点儿茶汤!” 郑十三一直都安静的坐在车厢的角落。 她不但没有贸然掺和王姮与楼彧,更没有像王那般好歹有点儿存在感。 她几乎就像是透明人。 或是看书,或是做针线,或是与贴身丫鬟们小声的说些事情。 而她暗自忙碌的同时,也没有忽略了王姮这个“主母”。 郑十三的一言一行,真的超出了王对于古代“侍妾”的认知。 没有什么争宠雌竞,也没有什么媚男仇女。 相较于主君,郑十三更亲近、更尊重“主母”。 她亲手做的针线活儿,基本上都是给王姮的。 楼彧? 郑十三连楼彧的边儿都不靠近,更没有丝毫的讨好。 王:……我的三观,再一次面临崩碎的边缘。 “好!谢谢阿!” 郑十三抬起头,将绣绷放到了一旁的匣子里,拿起湿帕子,擦了手,这才接过了那把烤得香甜的栗子。 马车外,春雨绵绵。 丝丝缕缕的雨滴落在马车车顶,发出细微的响动。 马车里,弥漫着食物的香气。 几个女孩子,或是吃,或是闲聊,气氛亦是十分和谐。 就在这时,王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以及隐隐的人声。 阿兄回来了? 王姮正要开口,询问他情况如何,并招呼他吃烧烤、喝姜水。 不等王姮说话,马车外的楼彧就抢先说道:“启禀公主,臣楼彧,回来复命!” 王姮挑眉,哦豁,有情况啊! 阿兄什么时候这般生分了? 还尊称她为公主?! 虽然已经拿到了册封公主的诏书,但王姮以及她身边的小伙伴们,对于她公主的身份,还没有真正的认知,并有着彻底的转变。 在王姮以及众人心中,她依然是王家九娘,而非高不可攀的金枝玉叶。 尤其是楼彧,他与王姮的感情最为特殊。 王姮觉得,慢说她只是个假公主了,就算是她真的跟皇家有了血缘关系,楼彧也只是她敬爱的阿兄。 他们兄妹之间,没有那么多的虚礼。 楼彧心底,应该也是有着这样的认知。 但,也会有“例外”。 比如有外人的时候,楼彧还是一副臣子模样,对王姮这位琅琊公主“恭敬”有加。 “所以,阿兄不是一个人!” “他出去巡视的时候,在官道上遇到了‘故人’。” “那位故人,听闻这里还有个琅琊公主,便与阿兄一起来问安?” 王姮的大脑快速运转,几乎是第一时间就猜到了真相。 她更是精准的猜到:来客,不善哪! 若是楼彧亲近之人,他即便客气,也不会这般“假”。 除非,那人并不是楼彧真正的亲友,反而是—— “有劳齐国公!” 楼彧以臣子自居,王姮瞬间摆起了皇家贵女的谱儿。 她声音轻,语气却带着不容冒犯的威仪。 “队列一切安好!另,臣偶遇卫国公府的车驾。卢国夫人听闻公主尊驾在此,特来问安!” 楼彧站在马车外,有模有样的表演着。 王姮精准的捕捉楼彧话里的重点,并迅速理清人物关系。 卫国公? 那不就是独孤家? 楼彧曾经的便宜外家? 还有卢国夫人,她是卫国公独孤雄的母亲。 但,她的诰命不是因为儿子而来,所以她不是卫国公太夫人,而是有着属于自己的封号——卢国夫人。 这位卢国夫人姓李,出身陇西李氏,亦是北境的顶级世家。 她最显赫的,不是娘家,而是她有两个尊贵的姐姐。 李氏的长姐,嫁给前朝的皇帝,是末帝的母亲,前朝最后一位太后。 李氏的二姐,则嫁给了上柱国大将军杨继,哦,对了,还生了个嫡长子杨翀。 杨继建立新朝后,追封原配为元德皇后。 杨翀继位为后,又加封母亲为元德慈圣皇后。 都说北境的第一外戚是崔氏,而事实上,李家才是真正的顶级外戚。 不到五十年的时间,就出了两个,哦不,是三个皇后。 杨翀的原配李氏,是他的嫡亲表姐,亦是李氏女。 卢国夫人的诰封,也是因为两个姐姐。 前朝时,她就已经是郡夫人。 杨继册封原配李氏娘家为奉恩公的时候,也顺便抬举了卢国夫人—— 咳咳,卢国夫人不只是他的小姨子,更是他心腹大将独孤老将军的发妻。 老将军病逝,独孤雄继任家主,继续追随杨继。 独孤家,一直都是杨继的铁杆支持者。 卫国公府在京城,也曾经是一等一的权贵。 直到杨继退位、杨翀继位……呃,也还不会彻底败落。 毕竟,卫国公府的太夫人,是帝后夫妇的嫡亲姨母。 王姮从小就背谱系,熟知北境各大世家的关系。 进京前,更是重点关注了各大开国勋贵,以及皇室、宗亲等等的关系网络。 所以,此刻,只是听到卢国夫人的封号,王姮就把她与皇家,与北境诸多世家的姻亲关系等都梳理清楚。若楼彧没有过继,卢国夫人就是他的便宜外祖母。 而即便过继了,卢国夫人依然是楼氏的姻亲,是楼彧的长辈。 王姮:……最讨厌“长辈”了! 倚老卖老,不知分寸! 暗自嫌弃着,王姮绝美的小脸上,却无半点异样。 她甚至十分恭谦的起身,亲自来到马车门口,“竟是卢国夫人?姮慢待了,还请夫人见谅!” 她确实是琅琊公主,可卢国夫人还是圣人、皇后的长辈呢。 不说王姮一个假公主了,就是杨睿作为太子,见到卢国夫人,也要恭敬的尊称一声“夫人”呢。 当然,王姮也不会过度的放低姿态,她尊敬卢国夫人是长辈,更不会忘了自己是公主之尊,代表着皇家与朝廷的体面。 她恭敬却不卑微,分寸拿捏的刚刚好。 卢国夫人站在楼彧身侧,她身后站着两三个年轻女子。 看装扮,两个是小贵女,按照年龄推测,应该是卢国夫人的孙女儿。 还有一个是贴身丫鬟。 其中一个小贵女,与贴身丫鬟一起,都给卢国夫人撑了伞。 王姮来到马车门口,只是随意的一瞥,就将这些都看在眼里。 她微微欠身,没有行礼,却还是表达了一个晚辈对于长辈的恭敬。 王姮的表现已经堪称稳妥。 既保持了皇家贵女的威仪,也展现了晚辈对于帝后长辈的恭敬。 但,卢国夫人眼底还是闪过一抹眸光—— 呵! 果然是树倒猢狲散! 一个假公主,竟也敢在她面前摆谱儿! 老圣人还在位的时候,慢说一个假公主了,就是那些真的龙子凤女,也断不敢在她面前托大。 她不只是那些皇子、公主的长辈,更是老圣人心腹爱将的遗孀,是一等一的权贵。 结果,老圣人退位,独孤家瞬间被打落枝头。 为了家族,为了儿孙,刚刚回乡省亲的卢国夫人,不得不收拾东西,尽快回京。 她,还与圣人、皇后有些亲戚的情分。 她的儿子、孙子等,却因为各种原因,与圣人早已生分。 甚至是敌对! “……姊夫怎么就退位了呢!” 卢国夫人无数次在心底叹息着。 从她回乡,到如今返京,堪堪不过两年的时间,京城却已经翻天覆地。 他们独孤家更是—— 心底的不满、怨恨,卢国夫人甚至都不敢表露出来。 独孤家,还需要她这个圣人姨母力挽狂澜呢。 但,卢国夫人的忍耐,还是有限度的。 对圣人、太子恭敬也就罢了,情理所在,她不得不这么做。 只这王九,全无皇家血脉,只是有个宠妃母亲就、就—— 偏偏现在的独孤家,还真就不敢招惹姜贵妃。 也罢。 这王九看着倒也懂些规矩,并没有得意忘形。 虽然王姮的表现,还是戳痛了习惯高高在上的卢国夫人的心,但她又不得不屈从于现实—— 形势比人强,本夫人忍了! “公主客气了,臣妇受宠若惊!” 卢国夫人终于弯了弯膝盖,向王姮行礼。 王姮微微侧身,只受了半礼。 卢国夫人虽还是不满意,却勉强说服了自己。 然后,她对身后的两个小女郎说到:“阿颜!阿薇!快来给公主见礼!” 两个小女郎齐齐屈膝、叉手:“独孤薇/李颜,拜见琅琊公主!” 王姮这次就没有闪身了,受了两人的全礼。 她微微笑着,态度温和中带着高贵从容。 她的心里,却又暗搓搓的捕捉了一个重点—— 独孤薇应该是卢国夫人的孙女儿。 而李颜,约莫是外孙女。 按照古代的习俗,内孙肯定是比外孙更为亲近。 但,卢国夫人介绍两个孙辈的时候,却先提到了阿颜这个外孙女儿。 卢国夫人那习以为常的口吻,不像是故意抬举外孙女儿,反倒是偏爱久了,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哦豁,又是个偏心到连规矩都忘了的长辈呢。 王姮默默的想着,一双灵动的美目,不着痕迹的打量着独孤薇和李颜。 两个小贵女,都是十五六岁的年纪。 独孤薇明艳张扬,眉宇间还带着一丝骄纵,嗯,是人们刻板印象里的独孤家的女儿。 李颜清秀淡雅,她的五官略显寡淡,但气质冷傲,反倒抵消了容貌上的不足,多了高贵与清冷。 两个小贵女,一个艳若玫瑰,一个淡如梅。 容貌气质都不相同,却都有着纤细娉婷的身姿。 不同类型的世家贵女,各有魅力。 王姮笑着说道:“两位女郎君,免礼!” 相互见礼完毕,王姮就看向了楼彧。 若是关系好的亲友,路上遇到了,邀请对方一起来马车里坐坐,都是应有之义。 但,卢国夫人不像是个好相处的人。 王姮本就敏感,对于身边人情绪波动的捕捉,最是精准。 更不用说,卢国夫人眼底那并未掩饰的倨傲、不满,甚至是“忍辱负重”等情绪,明晃晃的展现了出来。 或许,卢国夫人觉得自己已经在压抑、在忍耐、在遮掩了。 她约莫是被推崇久了,习惯了恣意妄为的人上人身份。 对于她来说,不能直接说出来,就已经是她的退让。 王姮:……就、挺可笑的! 此一时彼一时,懂不懂? 卢国夫人确实是帝后夫妇的长辈,但若是为老不尊,不知分寸,照样会被帝后厌恶。 帝后都不用做什么,甚至还会“客气”、“恭敬”,但,宫里、京城的人,都不是傻子。 略略一看,就能发现端倪,继而主动为帝后“解忧”。 本就失势的独孤家,有这么一个自视甚高、拎不清的太夫人,啧啧—— 王姮默默的在心底,为独孤家点了一排蜡。 对于这样注定要没落的家族,王姮也懒得虚与委蛇。 她索性把决定权交给楼彧:阿兄,亲近与否,只看你的态度哟。 楼彧笑得和煦,周身都散发着端方君子的柔光,说出的话,亦是客气周到:“夫人,彧送您回马车!” 见了礼,就走吧! 本就不是一路人,即便碰巧同行,也该各走各的,很不必硬凑到一起呢。 楼彧对独孤氏都没有什么感情,就更不用说一个虚假的、充满算计的“外祖母”了! (本章完) 194.第193章 爱慕 第193章 爱慕 卢国夫人一怔。 她人都到王姮的马车前了,王姮居然没有请她上车。 老人家略显浑浊的老眼,扫了眼王姮,以及她身后的宽大车厢。 这马车,着实宽敞、豪华。 只看外观,就知道不俗。 双驾四轮,一个车厢,就能占据大半个官道。 远远看着就是一座一栋的小房子啊。 这般大,里面也一定非常舒服。 平日里也就罢了,似此刻这般的雨天,寻常马车,都会渗水、漏雨。 而这辆超豪华的马车,外皮那般坚固,定不会被雨水所扰。 卢国夫人还看到,王姮只穿着一身齐胸襦裙,连披袄都没穿,由此可见,车厢里一定不冷。 三月时节,若是阳光明媚,自是冷热适宜。 可这会儿下了雨,细密的雨丝,随着一股股的微风,直往马车、人身上扑。 又湿又冷,几乎能够刺入骨头里。 卢国夫人还好,她是国夫人,她的车驾规制并不低。 马车大,物资齐全。 她不缺炭盆、暖炉,还有加厚的衣裳。 但,即便如此,卢国夫人也无法像王姮这般,在马车里如此舒适。 她这模样,不像是苦哈哈的赶路,竟是同在家里一般惬意呢。 卢国夫人在官道上的时候,远远就看到了王、楼两家这超长的队伍。 她还看到了那三辆超乎寻常尺寸的超级大马车。 卢国夫人会派人跑来询问,就是想摸清对方的身份,继而攀攀关系—— 大虞的世家望族,基本上都是相互联姻。 能够带这么多护卫出行,定不会是寒门、庶族。 既是权贵、世家,那么就极有可能是自家的亲戚。 即便拐了弯、绕了些,也能攀上关系。 有了亲戚这层关系,卢国夫人又有国夫人之尊,以及年纪、辈分上的优势,想来能够—— 卢国夫人派人这一问,还真是“亲戚”—— 她那便宜义女的庶长子,朝廷新贵齐国公楼彧! 卢国夫人本十分瞧不上独孤明月和楼彧。 独孤明月一介奴婢,卑贱、蠢笨,卢国夫人若不是为了帮姊夫拉拢楼谨,根本连正眼都不会瞧一下。 楼彧呢,卢国夫人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楼大郎”时期——生母卑贱,顽劣任性。 也就是仗着楼谨“爱屋及乌”,这才没有被当成庶孽。 即便随后被舍弃,楼谨也给他安排了体面的嗣祖父,并分给他丰厚的家产。 然后,卢国夫人就没有再关注他了。 前两年,忽然听到楼彧拜了名士为师,还才貌俱佳,卢国夫人也只当是楼家在帮自己小郎君造势。 啧,常规操作罢了。 明明是个草包,可为了让儿郎顺利入仕,便故意吹嘘,甚至不惜造假。 只能说,卢国夫人对楼彧有了“野性难驯、不求上进”的刻板印象,只是些许名声,还不能让她打消偏见。 随后,卢国夫人就因为某些事,回了老家。 她不在京城,错过了兵变,也错过了楼彧的凯旋归来。 所以,她对楼彧,依然是嫌弃的,瞧不上的。 直到今日—— 卢国夫人从未想过,那个臭名昭著的楼大郎,长大后,竟变成了温和、谦逊的君子。 还有他的容貌,不愧是“以色侍人”的独孤明月的种儿,长得剑眉星目、唇红齿白,身如青松,人如谪仙。 除了容貌,还有那种温润、和煦的气质。 端方君子、翩翩玉郎,哪里还有半分骄纵顽童的模样? 更没有长成烂泥般的纨绔。 反而比京中最优秀的儿郎都要耀眼、卓越。 卢国夫人一个对独孤明月母子有偏见的人,见到这样的楼彧,都禁不住暗暗感叹:好个少年郎。 若不是她对家中孙女儿都有了规划,这般优秀的儿郎,合该招来做女婿呢。 惊艳过后,卢国夫人稍稍扼腕,便开始摆出慈爱长辈的谱儿,跟楼彧攀关系。 独孤家是楼家的姻亲,楼彧即便过继出去,也当将卢国夫人当成亲家长辈。 半路偶遇,更该亲近、恭敬。 楼彧却赶忙“提醒”:“国夫人,彧不是独自赶路,而是侍奉琅琊公主进京。” “琅琊公主虽年幼,但终究是圣人亲自册封的公主,食邑四百户。” 楼彧不想任由卢国夫人在自己面前充当长辈,索性就把王姮拉了出来。 他倒不是拿王姮当挡箭牌,而是,对于卢国夫人这样眼高于顶的人,就应当用权势来反压她。 套用王的一句话,正所谓“用魔法打败魔法”! 果然,听到琅琊公主四个字,卢国夫人脸上的“慈爱”有瞬间的凝固。 她确实是长辈,可在“君”面前,又是“臣”。若楼彧没有点破,卢国夫人还能烊做不知道。 偏偏,人家抬出了公主,卢国夫人只能从自己的马车里爬下来,冒着细密的雨丝,踩在泥泞的官道上,一路步行,来给公主请安。 来到琅琊公主的车驾前,卢国夫人近距离的看到了这辆超豪华的马车。 真、大啊。 足足比她的马车还要大两三倍。 王姮打开门后,通过车门,卢国夫人又隐约看到了马车里豪华的内饰,以及各种贴心、舒适的小设计。 她愈发的心动。 在卢国夫人想来,她是圣人皇后的长辈,又有国夫人的诰封。 王九一个假公主,空有公主的名号,却与皇家没有一丝一毫的血缘。 她底气不足,她合该讨好、恭敬自己这个卢国夫人! 但,卢国夫人万万没想到,还不等琅琊公主主动相邀,自己那个便宜外孙,就“孝顺”的要送她回马车。 谁让他送? 回什么回? 外头还下雨呢,路上也满都是烂泥。 她要上马车,“侍奉”贵人。 “国夫人?请!” 楼彧仿佛没有看到卢国夫人的不满,继续做出恭谦晚辈的模样,再三催促卢国夫人走人。 楼彧只是想借用阿姮公主的名号,并不想真的要给阿姮惹麻烦。 他把卢国夫人招了来,自然也会把人送走! 卢国夫人:……好个庶孽!果然没规矩、没尊卑! 再三被提醒,卢国夫人也不好装傻。 她只得再次向王姮行礼:“公主,臣妇告退!” “夫人请便!” 王姮没有挽留,哪怕只是嘴上客气客气。 客气啥? 又不是真的亲戚,甚至可以算是“恶客”。 她若把人留下来,自己不舒服也就罢了,还会给阿兄惹麻烦。 独孤家可是楼家的正经姻亲呢。 楼彧即便过继,也当尊敬亲家长辈。 一旦让独孤家的人黏上,阿兄且有的麻烦。 关键是,楼彧与独孤氏本就关系敏感。 王姮担心,独孤家的人,会“刺激”到楼彧。 哪怕独孤家并没有恶意,但有的时候,一句他们看似寻常的话,却能精准的刺痛楼彧的心。 王姮只是不想跟楼彧做夫妻,却从未想过与他生分。 在王姮心里,楼彧就是她最重要的人。 她的阿兄,断不能被外人欺负了,哪怕只是受些委屈,也不成! 卢国夫人无法,只得带着两个孙女儿,告辞离去。 楼彧果然“孝顺”,殷勤的跟着卢国夫人一行人,冒着雨,亲自将人送回了独孤家的车队。 “夫人,前面十五六里处,就是驿站。彧已经派人骑快马前往驿站,命驿丞等收拾院落、熬煮姜汤。” “届时,彧会请驿丞等,专门为夫人单独准备院落。” 楼彧的“孝顺”,不只是嘴上说说,人家确实贴心的为卢国夫人这个便宜长辈做了实事。 楼彧才不会说,之所以给独孤家准备一个单独的院落,主要是不想她来打扰阿姮和自己。 本就是关系尴尬的存在,还是只维持一个面子情,切莫有太多的交集。 “……辛苦齐国公了!” 卢国夫人虽然还是对楼彧有些嫌弃,根深蒂固的偏见,真的不是那么好消除的。 贱婢所出的庶孽,即便现在长得如切如琢、如琢如磨,卢国夫人也始终记得当年独孤明月被独孤家收养后,她那卑贱、狐媚的样子。 由母及子,自诩高贵的卢国夫人,真的很难将这对母子当成与自己平起平坐的存在。 可恨老天不长眼啊,卑贱之人竟也有机会攀上高枝儿。 当年楼谨为了独孤明月,宁肯与他们独孤家的真贵女退亲。 随后,更是为了独孤明月,不惜背弃杨翀,投入杨继的阵营。 “果然是个狐媚子,竟将楼谨弄得五迷三道的。” 当初是卢国夫人亲自劝说了独孤明月,可当事情办成后,她又忍不住的厌弃这个“义女”。 世人可以爱屋及乌,也能恨屋及乌。 卢国夫人对楼彧,就颇有几分迁怒。 嘴上说的客气,卢国夫人脸上、眼中都有冷意。 她,瞧不上楼彧。 楼彧:……独孤家,完了! 他笑得愈发和煦,亲自扶着卢国夫人上了马车,等着马车旁,待她安置好,这才拱手告辞离去。 紫色的圆领襕袍,勾勒出楼彧挺拔的身形,哪怕只是背影,也如雪山之巅的青松,高贵、清冷。 隔着马车车窗,人淡如菊的李颜,目送那抹身影远去,心微微触动,眼底闪烁着爱慕的光…… (本章完) 195.第194章 渊源 第194章 渊源 楼彧亲自将卢国夫人送上马车,便转身回到王、楼两家的大部队。 “阿兄,快上来!衣服都湿了,赶紧换衣服、喝些姜汤!” 王姮一直守在窗边,隔着车窗看到楼彧的身影,便赶忙伸手招呼。 楼彧却没有上车,他快走几步,行至马车旁,隔着车窗,对王姮说道:“衣服已经湿了,索性就不进去了!没得将里面弄湿。” “……阿兄?” 王姮微怔,素来与他十分有默契的她,此刻却有些不解:“弄湿了,收拾干净就好啊!” 这,不是理由。 除非,阿兄另外有所考虑。 楼彧个子高,即便是站在地上,也能与坐在马车里的王姮平视。 他抬眼就能看到王姮那张熟悉的,却又比记忆中更为精致、美丽的面容。 阿姮真的极美,以前楼彧总以为自己并不在乎皮相。 但,当阿姮蜕变后,楼彧发现,他还是有点儿肤浅的:过去喜欢胖丫头,是家人多过爱人。 如今他则是倾心爱慕,真正的、完全的将阿姮当成了一个女人。 “无妨!我现在可是护送琅琊公主的臣子,自是要尽职尽责。” 做戏做全套。 哪怕只是借口,既然已经说出口,那就要严格执行。 这是楼彧在杨睿那儿学习到的第一课,亦是他最擅长的技能。 “我已经命人将烈焰牵来,接下来我就骑马。” 烈焰就是楼彧的那匹红色汗血宝马。 “……好!” 王姮圆滚滚的荔枝眼里闪过一抹眸光。 她没有再劝。 一来,楼彧最是有主见的人,已经决定了的事,基本上没有更改的可能。 二来,楼彧这么做,也是为了她! 王姮掩在宽大袖子里的手,微微握紧:“我这个假公主,果然还是不如真正的金枝玉叶尊贵!” 方才卢国夫人那轻慢的眼神,以及不情不愿的行礼,王姮全都精准捕捉。 当然,京中的权贵,并不都是似卢国夫人这般认不清形势、控制不住情绪的蠢货。 但,卢国夫人这种态度,反倒是最真实的。 王姮可以想象,自己若是进了京城,与诸多权贵、世家交际。 他们当面不敢说什么,私下里,还不定怎么非议、嘲笑呢。 假的就是假的,根不红苗不正,即便是公主,也只是个虚名。 他们根本不是真心诚意的敬畏。 王姮可以在意旁人是否“真心”,但,有些时候,不是真的敬畏,也就会难免轻慢,甚至是算计。 楼彧以堂堂国公之尊,却甘愿像个小兵卒般,亲自在王姮这个琅琊公主身边保护、“侍奉”,无形间,也是在提高琅琊公主的身份。 说得更直白些,那就是:诸位,你们可以不在乎王姮这个假公主,但楼某这个齐国公呢? 楼彧未及弱冠,就成了开国功臣,爵位更是最高的郡国公。 他还是东宫第一得用之人,圣人那儿亦是十分看重。 深受至尊父子的器重,这是权臣中的权臣啊。 只要不是关乎核心利益,不是生死大仇,只是要对一个假公主恭敬些……权贵们还是能够分得清轻重的。 就是“自诩尊贵”的、没脑子的卢国夫人等,也会知道该如何做。 王姮的心,被微微触动了一下。 她知道,阿兄对她好,几乎就是毫不保留。 可她—— “阿兄,我断不会辜负你!我、我会做个好阿妹,我们、我们做一辈子的亲人!” 王姮再次坚定的告诉自己。 王姮暗自思索、感动的时候,楼彧已经骑上了自己的坐骑。 他就护在王姮的马车一侧,像个最忠诚的卫士。 细密的雨丝,淅淅沥沥的落在楼彧身上。 他的头发湿了,身上的衣服也都湿透了。 楼彧倒是不在意。 淋雨算什么? 他可是曾经领着兵马,一路打到西北草原的腹地。 野外行军,会有各种各样的困难。 雨夜急行军,趴在结了冰的河面上潜伏,几日几夜吃不上一口热乎饭、喝不上一口干净的水……都是常规操作。 楼彧身先士卒,行军、埋伏的时候,自然也不会搞特殊。 打仗,从来都不是只有凯旋时的风光与荣耀。 吃苦都是轻的,受伤亦是小意思,楼彧经历了战场的考验,除了赫赫战功,还磨砺了心性,淬炼了身体与意志。 他现在褪去了铠甲,不再领兵打仗。 整个人看着温文尔雅,是矜贵的、不知人间疾苦的贵公子,淋雨什么的,似乎也是了不得的大事情。 但事实上,楼彧是真的不在意,也不会受到影响。 他捕捉到了王姮眼底一闪而逝的眸光,便知道,阿姮已经明白了他的心意。 这丫头,最是聪明,也最贴心。 她不是没良心的不知感恩,而是还没有开窍。 “也罢,谁让她还小呢!”谁让他喜欢她呢。 楼彧暗自苦笑着,心里却又不全是苦涩,还有淡淡的酸,微微的甜。 “阿姮,你应该知道的,我在西北打了半年的仗。” 楼彧到底不忍心让王姮愧疚,便笑着提醒了一句。 王姮:……我当然知道你在艰苦的边城打过仗,我也知道你吃过许多苦。 但,不怕淋雨,就可以随意的淋雨吗? 阿兄是人,是血肉之躯。 本可不必这般辛苦,却为了她…… 楼彧眼角的余光,瞥到了王姮那嗔怒的小模样,心里暖暖的。 他的付出,她知道且感激着。 不过,楼彧需要的不是她的感恩,他也不想让她有心理负担。 楼彧便快速的转移话题:“阿姮,对这位卢国夫人怎么看?” 提到害楼彧淋雨的“罪魁祸首”,王姮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 她沉吟片刻,缓缓说道:“不太聪明的样子!或者,是被宠坏了!” 虽然已经五六十岁的老妪了,却还有着小女郎的天真与任性。 这,可不是夸奖卢国夫人驻颜有术、永葆童心。 而是在变相的骂她没长进、不懂事呢。 不过,王姮倒也能理解。 稍稍代入卢国夫人的身份,就能明白她为何这般模样。 两个姐姐,都是皇后。 即便改朝换代,她的至亲依然都在权力之巅。 即便姐姐不在了,还有念旧情的姊夫,以及靠得住的丈夫。 即便丈夫不在了,姊夫失势了,还有儿子,以及跟她有血缘关系的皇帝外甥、皇后侄女儿。 可以说,就卢国夫人跟皇家的关系,只要她没有造反,帝后夫妇都要保她后半辈子的富贵荣华。身边总有人庇护,还都是站在最高位的大佬。 卢国夫人完全不需要“长大”,她有着足够的资本与底气,任性、骄纵,随心所欲。 这位老人家却忘了,圣人皇后确实可以看在她是自家姨母(姑母)的份儿上,对她诸多宽容、忍让。 但,她的儿孙们呢? 若是她太蠢,不知道收敛,继续“有恃无恐”的消耗着她与帝后夫妇的血脉亲情,她的儿孙…… 等等! 王姮忽的想到,卢国夫人身边还有两个年轻的小女郎。 一个外孙女,一个亲孙女。 卢国夫人将人带在身边,一起进京,除了长辈需要晚辈伺候外,或许还有其他的目的。 比如,联姻! 卢国夫人能够过得这般恣意,就是李家出了三个皇后。 靠着嫁女儿,李家也成功在诸多世家中脱颖而出,成为顶级外戚。 卢国夫人自己吃到了红利,自然也就认定这就是最好的、荣耀家族的捷径。 王姮开始梳理圣人的那些儿女。 圣人与李皇后成亲二十几年,嫡亲的表姐表弟,感情甚笃。 除去夭折的,两人现在还存有三子两女。 长子杨睿,早已娶妻,妻妾十几人,为他生育了十几个儿子女儿。 次子杨鼎,在兄弟中行三,今年二十三岁,亦早早的妻妾成群。 最小的儿子杨端,在兄弟中排第五,十九岁,本已定亲,但未婚妻不幸病逝。 “魏王?!” 王姮梳理完几位嫡出的皇子,便隐约猜到了卢国夫人的目标。 五皇子杨端,被圣人封为魏王。 作为帝后所出的幼子,年纪小,还“未婚”! 卢国夫人这般“自诩高贵”的人,自是看不上嫔妃所出的“庶孽”。 她的目标只有皇后所出的嫡皇子。 “或者,太子?” 未婚的、年龄相近的嫡皇子只有一个,卢国夫人身边可是有两个孙女呢。 一个许给魏王,另一个完全可以塞进东宫。 太子确实妻妾甚多。 然则,卢国夫人“自信”啊。 她定会觉得,自己的孙女(外孙女),完全可以嫁给太子,太子妃是不成了,太子良悌等还是可以争取一下的。 圣人皇后有多看重太子,太子的能力、威望等有多高,远在老家的卢国夫人都有所耳闻。 在她想来,太子一定能够继承大统。 待他继位,他的妾,就能晋级妃嫔,皇后亦不是不可能。 不得以妾为妻,说得是臣民,皇家并不在此列。 卢国夫人可是太子的长辈,她的孙女(外孙女),亦都是世家贵女,做个皇后,并不算高攀呢。 王姮:……听着似乎挺可笑,但,卢国夫人这样被宠坏的“熊孩子”,就敢这么想,并付之行动。 只是不知,卢国夫人会让亲孙女做妾,还是让外孙女—— 再等等! 李颜? 王姮再次回想自己背过的谱系。 她记得,卢国夫人只有一个亲生的女儿,十七年前,嫁给赵郡李氏。 也就是继后、如今的太皇后李氏所在的家族。 十七年前……独孤氏…… 王姮脑中闪过一道亮光,她抬头看向车窗外的楼彧:“阿兄,那个李颜——” 两人太有默契了,哪怕是王姮猛不丁的开口,都无需她把话说完,楼彧就猜到了她的意思。 细密的雨珠儿,密密麻麻的飘落在楼彧的头上、身上。 雨水顺着他浓黑的头发,他冷硬的面部线条,滴答滴答的落下。 他却没有擦拭,任由雨水在身上恣意流淌。 他侧头,看着王姮,微微颔首:“就是她!” 李颜就是当年那位与楼谨议亲的独孤氏的女儿。 楼谨为了独孤明月,最终拒绝了与独孤氏的联姻。 被拒婚,本不是独孤氏的错。 独孤家亦从楼家要到了足够诚意的赔偿。 但,独孤氏终究还是落了个被退婚的名声。 偏她素来骄傲,便立志要嫁一个不逊于楼谨的伟男儿。 独孤家便选中了李家,与杨家、楼家一样,都是武将世家。 独孤氏快速的出嫁。 前朝倾覆的时候,李家也加入到角逐天下的“盛宴”之中。 作为枝繁叶茂的世家,李家的十几房也进行了多方下注。 嫡支投向了杨家,这便是杨继继室的娘家。 还有一支,投向了某个与杨家争天下的敌对势力。 很不巧,独孤氏所嫁的夫君,就隶属于这一支。 杨家得了天下,继后的娘家,靠着军功,以及外戚的身份,得了承恩公的爵位。 独孤家作为杨继麾下第一心腹,也得封卫国公。 唯有独孤氏嫁去的婆家,兵败,被清算。 幸而有姻亲庇护,这才免于刑法。 但,富贵前程也没了。 独孤氏的夫君,早在征战的时候,就战死了。 而独孤氏,带着女儿,苦苦熬到新朝建立。 自己所在的李家,彻底败落,而曾经退过她婚事的狗男人,却位居高位。 还有那个贱婢,居然也被自己那位自诩最疼爱她的阿母收做义女。 独孤氏被气的吐血,最终不治而亡。 “……李颜就是独孤氏唯一的女儿。” 楼彧所掌握的资料,更多、更详细。 他骑着马,身子微微偏向马车车窗,轻声的对王姮讲述着:“卢国夫人不知道是心疼唯一的女儿,还是心存愧疚——” 说到这里,楼彧语气里带着些许嘲讽。 心疼? 愧疚? 呵呵,对于卢国夫人这种被宠坏了的、自私的“熊孩子”来说,根本就不存在。 她更多还是想要维护自己“慈母”的形象罢了。 “嗯嗯!” 王姮点着小脑袋,非常赞同楼彧的“吐槽”:“所以,卢国夫人才会更加疼爱李颜,甚至不惜压着自己嫡亲的孙女儿!” 为了彰显宠爱,就踩着另一个至亲,啧啧,这位卢国夫人还真是一言难尽啊。 (本章完) 196.第195章 挖个坑 第195章 挖个坑 王姮略木然,这该死的、复杂的狗血关系啊。 明明他们都没有血缘,可就是能够因为种种恩怨情仇而联系到一起。 “那些都是长辈们的事儿,且都已经过去十几年,想来应该不会影响到我们!” 王姮说这话,自己都不信。 人,是社会性的动物。 只要在红尘之中,总要有着形形色色的人际往来。 即便楼彧已经过继,可他是楼谨的亲生骨肉,这一点是任何人都抹不去的事实。 还有独孤明月与楼彧的关系,除了极少数的几个知情,绝大多数的人,是不知道的。 但,即使这般,独孤明月依然是楼彧的“嫡母”。 只要有人拿着血缘说事儿,对楼彧死缠烂打,各种绑架,都会十分麻烦。 也就是卢国夫人并未将楼彧当成孙女婿的人选,否则,她定能以“受害人”自居—— 她的女儿,所嫁非人,英年早逝,都是楼谨、独孤明月的错。 父债子还啊。 独孤家和楼家还是姻亲,完全可以亲上加亲,弥补上一辈的遗憾,补偿“受害人”。 独孤氏死了,但独孤氏还有一个女儿。 李颜与楼彧? 王姮的脑海里,禁不住浮现出刚刚在马车门口看到的那个娉婷少女。 李颜的容貌,自是无法与王姮相比。 她清秀有余,美丽不足。 长相并不算出挑,全靠气质来提升。 不过,对于大家族来说,娶妻娶贤。 李颜出身名门,自家虽然败落,可家族还在。 气质清冷,看着就有世家贵女的高贵、矜持。 若是再有什么才艺,妥妥就是世人追捧的才女。 又有卢国夫人的“偏爱”,以及对楼家道德上的绑架。 她一个家族败落,只能依附于外家的孤女,还是有极大胜算嫁给楼彧这位齐国公的! 王姮:……莫名的,就是有种不太舒服的感觉! 王姮抿了抿嘴,她不懂情爱,也不知道何为嫉妒。 她就是单纯的不愿想象阿兄与那个李颜站到一起的画面。 “……阿姮说的是!她们确实与咱们无关!” 王姮自己说着自己都不信的话,楼彧却信了。 或者说,楼彧有自信,让自己与独孤家划清界限。 布满雨水的精致面容上,依然是招牌式的温和。 楼彧握着缰绳的手,却有些用力。 他忍住了去摸象骨摧决的冲动,心底最深处,杀意翻涌。 王姮绝对白担心了,楼彧才不是会被人道德绑架的人。 他不去绑架别人(也就是独孤明月啦),都是因为暂时不需要。 只要有需要,楼彧就能毫无心理负担的利用、算计楼谨夫妇。 什么血缘? 什么亲情? 楼彧统统不在乎。 这世间,他真正放在心上的也就那么一两个。 阿姮,算一个。 杨睿、沈度、萧无疾、王等加起来,也算一个! 其他人,他连生身父母都不在意,更何况区区几个陌生人? “阿姮,你且在马车里安坐,我去前面看看!” 既然不想跟独孤家扯上关系,那就提前做好准备。 原本,楼彧的安排,是从驿站分出一个院落,单独用来安置卢国夫人一行人。 但,此刻,楼彧决定“孝顺”一把。 也稍稍给卢国夫人挖个坑—— 他要把驿站全都让出去。 王姮乖乖的“嗯”了一声,她看向楼彧,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满都是对楼彧的信任:“阿兄,你只管去!” 不管楼彧有着怎样的安排,王姮都知道,他是为了他们! 王姮要做的,就是配合、听话。 楼彧温和的笑容,延伸到了眼底。 用力磕了一下马镫,楼彧握紧缰绳,骑着马冲进了前方的雨幕中。 楼彧的十几个亲卫,则快速的跟上。 哒哒哒! 疾驰的马蹄声,瞬间与细密的雨声交织在一起。 一行人,飞快的隐没于雨雾之中。 …… 驿站。 天色将晚,春雨绵绵。 驿丞和几个驿卒,抄着手,躲在屋檐下或是闲聊,或是看着泥泞的官道发呆。 “春雨贵如油!有了这场雨,地里的庄稼都能长得更好!” “可不是!那些田舍奴定会十分欢喜!” 而人的悲喜素来不相通。 下了珍贵的春雨,农户们自是开心。 可似驿丞还需要当差的人,就有些忐忑了:这般鬼天气,应该不会有人投宿吧! 寻常人家也就罢了,驿丞等,完全可以不必理会。可若是有过往的官员,甚至是权贵…… 啧啧,他们可就要冒着雨,陪着小心,殷勤的伺候呢。 可惜“墨菲定律”无处不在,越是怕什么,就会越来什么。 就在几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话时,忽然从官道的另一方,传来一阵激烈的马蹄声。 驿丞赶忙踮起脚尖,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灰蒙蒙的雨雾中,根本就看不到什么马队。 驿丞却没有放心,脸色愈发的凝重。 看不到人马,却能听到这般急促的马蹄声,只有一个可能:来人,不是单人单骑。 其人数,少说也有十几人,甚至更多。 在古代,马是奢侈品,拥有者非富即贵。 而战马更是权贵的标配。 十几匹战马,要么是真正的权贵,要么就是小股骑兵! 不管是哪种情况,对于驿丞来说,都是“麻烦”的开启。 “来人了!” 驿丞暗暗的在心底骂了声“贼娘的”,便整了整衣服,抄起墙上挂着的蓑衣,穿戴好,冲进了雨幕。 “哎?大哥?你、你这是怎么了?” “来人就来人啊!怎的恁般郑重?” 几个驿卒不太理解,七嘴八舌的议论着。 驿丞都快被几个属下蠢死了,就算不会察言观色,也他娘的该知道服从、知道尊敬他这个头儿吧。 他作为驿丞都出去了,他们却还像个瓜怂呆在远处? “贼娘的!你们几个,还不赶紧过来!” 来者不善,不是贵人就是兵痞,慢待不得啊。 所幸几个驿卒还算听话,虽然不解,可驿丞都发话了,他们也就都或是穿蓑衣,或是撑伞。 几个人,拖拖拉拉的来到了驿站门口,站到了驿丞身边。 哒哒哒! 激烈的马蹄,愈发近了。 泥泞的地面似乎都有些微微颤抖。 马蹄所过之处,溅起了黄泥水。 一大团黑影,呼啸而来。 随着空气中的一声声“吁”,黑影停了下来。 为首的是个高大的男子,只是光线不好,他又高坐马背,驿丞看不清楚。 还是他身侧的一个亲卫,从腰间取下一块铭牌,“齐国公尊驾自此,驿丞速速上前!” 驿丞眼睛都瞪大了,他已猜到来人是贵人,但没想到竟这般“贵”——齐国公啊,正二品的开国郡公。 他们这个驿站,虽然在偏僻的小县城。 但,朝廷的公文等,都是通过驿站下发到全国各地的。 所以,驿丞等对于朝堂的风云际变,很是了解。 或许消息有滞后性,毕竟近千里的距离摆在这里。 可驿丞一个不入品级的小吏,绝对听说过齐国公的大名。 不到二十岁的少年郎,抵御突厥、深入草原腹地。 大败铁骑,俘获左贤王。 战功彪炳啊,听小道消息说,齐国公还变相的帮助了圣人的“勤王”、“平叛”! 有功,还有圣宠,妥妥的朝廷新贵。 这般尊贵的人儿—— 还不等驿丞从见到贵人的震惊中醒过神儿来,楼彧的亲卫又丢下一个重磅炸弹—— “另,圣人钦封的琅琊公主,上皇册封的卢国夫人,随后就到!” 驿丞的一张嘴,直接张成了蛤蟆:“啥?” 琅琊公主? 姜贵妃的爱女? 还有卢国夫人,传说中出了三个皇后的顶级外戚李家的女儿? 她不止有两个皇后姐姐,当今圣人和皇后,也都是她嫡亲的外甥、侄女儿啊! 这关系,太硬了。 根本就招惹不起。 驿丞惊愕过后,就是无尽的苦涩与惶恐。 他忍着回头去看驿站的冲动,内心的小人儿早已泪流成河: 呜呜,就他们这个小破驿站,一个大院子,一个小跨院。 总共加起来,也就不到二十间房。 国公、公主、国夫人,随便一位,都不够安置。 如今却一口气来了三个,驿丞直觉得眼前一黑又一黑。 “卢国夫人有了春秋,又是我等长辈!” 楼彧高高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自是将驿丞那绝望欲死的表情看在了眼里。 他开口,声音温柔、悦耳,“琅琊公主亦是敬重卢国夫人,愿将驿站让与她老人家。” 驿丞眼睛一亮,脱口赞道:“公主娘子果然高贵、仁爱,敬老惜弱,不愧是皇家贵女!” 琅琊公主和齐国公愿意相让,就省了他们为难。 这对底层的小吏来说,不啻于救命的大恩,他自是要大夸特夸。 楼彧的笑容愈发温煦,如春风般,进一步安抚着驿丞等的心:“公主素来不是个张扬的人,礼让长辈,亦是理所应当。” 在驿站当差十几年,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也跟贵人打过交道,驿丞早已成了老油子。 楼彧的话,驿丞瞬间进行了“解读”:不张扬?那就是要扬名! 理所应当?哪个“理”? 琅琊公主堂堂皇家贵女,却要“礼让”一个外命妇……啧,独孤家的人,果然跟传闻中的一样,霸道、跋扈! (本章完) 197.新春大吉,巳巳如意! 新春大吉,巳巳如意! 又是一年新春到,某萨祝愿所有的书友大大们,亲爱的衣食父母们蛇年大吉、蛇转钱坤,新的一年和乐健康,万事如意! (本章完) 198.第196章 殷勤 第196章 殷勤 “是!是!小的明白!” 驿丞连连点头。 楼彧也不管这人是真的明白,还是不明白,他继续说道:“驿站附近可有村落?我们需要补给粮食、果蔬、肉蛋等!” 楼彧看了天象,这场春雨,估计要下到后半夜。 他们的队伍,正好可以在这个驿站稍作休息。 明日,不好立刻赶路。 兵卒们确实习惯了野外行军的风餐露宿,但,淋了雨,终究还是要多多注意。 除了“人心”,更多的也是因为,这些人马本就是属于他和阿姮。 自己的班底,自己自是要爱之、惜之。 “有!有!贵人请宽心,小的这就命人去村子里传话!” 驿丞继续点头哈腰,态度十分殷勤。 楼彧坐在马背上,左右环顾,发现驿站四周都是空旷的荒地。 “……吩咐下去,就在这里安营!” 上千人马,不说一个小小的驿站了,就是附近的村落,也安置不下。 最好的办法还是扎帐篷! 大部队还在官道上慢慢行驶,楼彧的亲卫,已经骑马跑回来,抽调了二三百人,一路小跑着赶往驿站。 他们就在路边的空地上,快速的扎帐篷,挖坑、埋锅。 驿丞等还想着要不要上来帮忙。 但,看到兵卒们训练有素、行动快捷的模样,又都张口结舌的退到了一旁: 啧啧,不愧是名声远播的楼家军啊。 哪怕不是主力部队,只是楼家郎君的私兵,看着也是军容整肃。 军帐都是现成的,兵卒们也早已习惯了野外安营。 还有火头军,更是十分能干。 待王姮的马车抵达驿站的时候,一顶顶的帐篷,连成一片。 营地里,更是冒出了缕缕炊烟。 王姮的人,抵达驿站后,没有忙着安顿,而是先跑去货车,找到红、生姜等,按照相应的人数,将一定份额的物资,一一下发到兵卒手中。 赶了一路,淋了雨,又是好一番忙碌,先前负责扎帐篷的兵卒,也先一步喝到了滚热的姜水。 又甜又辣的味道,直冲天灵感,被又冷又潮的湿气包裹的全身,似乎都变得通透起来。 舒服啊! 除去继续负责守卫工作的兵卒,其他人都找到各自队伍的帐篷,围着一口大铁锅,吸溜吸溜的喝着姜汤。 驱散了寒气,从肠胃到四肢百骸,整个人都暖了过来。 虽然他们一路淋雨,而贵人们却安然坐在马车里。 但,相较于王、楼两家给的待遇,这点子“阶级差距”,兵卒们根本就不会在意。 他们都有着根深蒂固的等级观念,身为底层的兵汉,本就卑贱。 而楼彧、王姮作为他们的郎君、女郎君,也本就尊贵。 楼彧和王姮没有像其他权贵般压榨、欺凌,反而宽厚、仁慈,已经是兵卒们心目中最好的主子了! 不说别的,单单是这碗姜水,啧,这可是水啊! ! 在大虞,除了麦芽、蜂,就没有蔗之类的品。 而麦芽是用麦苗制成的,这、这是在浪费粮食啊。 对于吃饭都吃不饱的百姓来说,麦芽绝对是要遭天谴的豪奢享受。 蜂就更不用说了,那是在野外偶然得到的珍品。 好运气的碰到,也要拿去卖钱,哪里舍得自己享受。 不夸张的说一句,这些兵卒,在没有投入楼彧、王姮门下之前,都没有尝过“甜”这种滋味儿。 “还是郎君/女郎君最大方,最仁厚,他(她)真的把咱们当成了自己人呢。” “是啊!是啊!这般珍贵的东西,许多贵人都没有吃过呢!” “……不只是啊!会有肉!我刚才听人说了,郎君已经命人去附近的村里采买,待会儿就有新鲜的肉!” 临时搭建起来的营地里,每口大锅旁,都围着十来个人。 这基本上就是一“什”,也就是一个十人的小队。 统领小队的什长,跟兄弟们一起,褪去湿漉漉的衣裳,喝着姜水,烤着衣服,聊着天! 对于今晚的伙食,大家很是期待。 他们楼家军、王家部曲,自打跟了郎君、女郎君,就没有少过肉吃。 最好的,自然是红烧肉、肉糜粥。 最次的,也是猪下水,各种卤味儿。 不管是五三层的好肉,还是各种内脏,都被处理得干干净净。 那卖相也是极好,红彤彤、油光光。 吃到嘴里,更是香糯软烂。 配上热热的炊饼……真真人家美味啊。 楼、王两家的兵卒,既满足于自己主子提供的美食,也得意于自己有这样的主子。 尤其身边有“外人”的时候。 比如,年前护送天使来沂州宣旨的千牛卫。 再比如,独孤家的部曲。 随着主子们的车架,相继抵达驿站。 奴婢们来来去去的忙碌,护卫们,反倒没了差事。 十来个千牛卫,与王、楼两家结伴同行了半个多月,早已习惯跑去军营混吃混喝。 咳,王、楼两家果然豪富且仁厚。 对自家兵卒,是真的舍得。 居然能够一日三餐,餐餐有油水,中午那一餐,竟还有肉! 他们这些天子亲卫,都没有这么好的待遇呢。 若不是差事关乎荣耀与家族,千牛卫们都想舍掉官兵的身份,跑来投奔楼彧和王姮。 这话,虽略有夸张,却还是能够证明,楼家军、王家部曲的伙食是真的好,他们的日子也是真的舒坦。 就像今日,大家都赶路,都淋了雨。 却只有楼、王两家的主子,惦记众兵卒,又是给熬姜水,又是火速跑去村落采购物资。 不到半个时辰啊,营地里那股辛辣甜香的味道还没有散去,又弥漫起霸道的肉香。 千牛卫直接熟门熟路的跑到某个火堆旁,舔着笑脸,端着碗,成功分到了一大碗的菘菜炖肉。 一大碗,有菜有肉有汤,还放了辣椒、胡椒。 再配上烤得酥脆的胡饼,兵卒们吃起来,那叫一个满足。 看到穿着千牛卫服饰的侍卫们跑去营地蹭饭,独孤家的部曲,也都忍不住围了过来。 楼、王两家的兵卒,素来不是小气的人。 关键是,这种时刻,他们最为得意——同样都是骑马扛枪为主子卖命的军汉,自己能够好吃好喝,旁人却只能眼巴巴的看着。 这些人眼底的羡慕嫉妒恨,真是让人无比爽快啊。 再说了,不差这几口。 让对方加入,兴许还能起到影响不到的效果哩。“兄弟!快来吃!” “哈哈!对!我们国公(我们公主)最是宽厚仁爱、体恤下属的人!” “都是军中的兄弟,兴许啊,以前咱们还在一起打过仗哩!” “就是就是!累了一天,又淋了雨,赶紧坐下来,一起吃口热乎的!” 楼、王两家的兵卒,热情甚至是堪称殷勤的招呼着。 千牛卫们还好,他们再羡慕,也不可能真的舍弃自己天子亲卫的差事。 独孤家的部曲们就有些…… 他们看看大锅里翻滚的肉片,再低头摸摸自己怀里硬邦邦的黑面干粮,以及又酸又臭的醋布,对于楼家军、王家部曲的羡慕,几乎达到了顶峰。 同为最底层的兵卒,他们居然不用啃干粮,煮醋布? 出门在外还能吃上现做的肉,这待遇,就是在家里、在军营,也未必有哇! “兄弟,你们楼家(王家)这伙食,真好啊!” 忍着心底的酸涩,独孤家的部曲接过盛满菜、肉的饭碗,一边甩开腮帮子大吃,一边含糊不清的说着。 他们是真的羡慕! “哈哈,我们的伙食确实好!” “没错!不过啊,我们可不只是伙食好,军饷也多!” “而且啊,从不拖欠、克扣!每个月,足额、准时的发放。” “若是有兄弟受了伤,军营里有大夫,还有外头都没有的外伤药、消炎药。” “若是有兄弟不幸走了,郎君(女郎君)也会发放抚恤金,其家眷等,亦有郎君(女郎君)照拂!” 可以说,只要入了楼家军、王家部曲,不管活着还是阵亡,都能养活全家人。 千牛卫&独孤家部曲:……真的假的?贼娘的,这也太好了吧。 “还不止呢!我们还有奖赏!” “对!对!比如这一次进京,郎君(女郎君)就已经为我们在京城准备好了宅院。” “按照功劳的大小、平日表现的优劣,对应分配不同规格的房舍。” “最差也是两间屋,最好的,则是独门独栋的小院。”虽然位置偏了些,属于京城的“农村”。 但,那也是京城。 他们这些兵卒,或者是奴婢,或者是走投无路投靠而来的贫民,亦或者是退役的楼家老兵。 他们做梦都想不到,自己这辈子,还能带着一家老小去京中安家! 千牛卫&独孤家部曲:…… 他们已经嫉妒得说不出话来。 一群大头兵,却能靠着主子的恩赏,在京城拥有房产? 凭什么啊! …… 楼彧和王姮并不知道临时营地里发生的事儿。 楼彧安排好一切,看到王姮的马车过来,便迎了过去。 他翻身下马,站在马车门口,躬身回禀:“公主,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将驿站让给了卢国夫人。” 王姮坐在马车里,正准备下车,听到楼彧这话,便顿住了身子。 她眼底飞快的闪过一抹笑:阿兄,促狭! 这人啊,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不管楼彧外表看着是怎样的温文儒雅,他内里依然是那个顽皮、狠戾的熊孩子。 阿兄,这是给卢国夫人挖坑呢。 她确实是圣人、皇后的长辈,李家也确实是大虞第一外戚。 但,她终究不是君,而是臣妇。 一介臣妇,却胆敢在皇家公主面前放肆,啧啧,妥妥的把柄啊。 “……或许,卢国夫人会拒绝呢?” 王也凑了过来,听到王姮的轻声嘀咕,小小声的问了一句。 “阿,刚才在路上,你也见到那位卢国夫人了。你觉得,她是个讲规矩的人嘛?” 更准确的说法是,卢国夫人是个聪明人嘛? 答案肯定是否定的。 这人,被宠坏了,早已忘了君臣尊卑,根本不懂什么叫“今时不同往日”。 她的两个皇后姐姐都已经薨了。 她如今也不是李家人,而是独孤家的老祖宗。 出嫁几十年,跟娘家的晚辈也并不亲厚。 更不用说,独孤家跟李家、杨翀等,都曾经是政敌。 圣人继位后,没有清算独孤家,就已经是看在“亲戚”的情分上了。 圣人不是看重卢国夫人这个便宜姨母,而是为了早逝的阿母—— 不管怎样,卢国夫人都是阿母唯一的亲妹妹。 卢国夫人的容貌,还有几分跟姐姐相似。 圣人看到卢国夫人,也就有种见到阿母的错觉。 为了心底对于亡母的怀念与幻想,圣人才堪堪放过了独孤家。 但,这并不意味着,圣人就会继续纵容卢国夫人。 “替身”而已,卢国夫人可以,其他人也可以! 只要圣人想,以他的帝王之尊,他完全可以找到更像生母的人。 卢国夫人若是能够安分,圣人还能继续容忍。 可她如若拎不清—— 王想到之前在官道上,那位看起来一身“傲骨”的老太太,忍不住在心底点了一根蜡烛。 小变态挖的坑,并不十分隐晦。 但凡有点脑子,或是有点儿情商的人,都能看出来。 权衡利弊后,也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偏偏那人是卢国夫人,啧,这位自持甚高的老祖宗,根本不会想这是不是陷阱,只会觉得“理所应当”。 果然,坐在有些漏雨的马车里,卢国夫人原本还在生气—— 王九这丫头,还真是不知道敬老。 自己可是圣人的嫡亲姨母呢,身份贵重也就罢了,她年事也高啊。 王九却没有丝毫的敬重。 自己坐着超豪华的马车,不说邀她上车,却任由她在普通马车里淋雨。 真真不懂谦卑、不知礼让。 除了生气没能坐上公主的车架,卢国夫人还忍不住担心:驿站就那么大,若是王九继续拿公主的身份压人,独自霸占了驿站,她这个卢国夫人难道还要继续窝在漏雨的马车里? 就在卢国夫人胡思乱想的时候,驿丞赶了过去,殷勤的说道:“夫人,驿站的院子都已经收拾妥当……” ps:新年第一更,亲们,蛇年大吉,所想如愿! (本章完) 199.今天就一更了, 今天就一更了,(w\) 不知道是不是大年初一犯了懒病,还是卡文了,在电脑前坐了一上午,一个字都码不出来。 今天就一更吧,明天补上,(#^.^#) (本章完) 200.第197章 意外 第197章 意外 “嗯!” 卢国夫人听完驿丞的话,知道楼彧、王姮两个小辈将驿站都让了出来,她很是满意。 不错! 还知道敬老! 卢国夫人坐在马车里,隔着车窗,矜持的对驿丞说道:“如此甚好!” 独孤薇和李颜两个小女郎,忽的抬起了头。 她们年纪不大,却都读书、懂规矩。 关键是,她们没有卢国夫人的那种“恃宠而骄”的底气。 独孤薇骄傲、恣意,却还记得自己是臣女。 李颜就更不用说,父族早已败落,阿母亡故后,她被接到了独孤家。 卢国夫人宠她重她,可她终究是两姓旁人。 在独孤家,亦免不了寄人篱下。 她不敢说战战兢兢,却也谨小慎微。 她连独孤薇的恣意张扬都比不上,就更不用似卢国夫人这般嚣张跋扈了。 李颜看向独孤薇,淡然的眼眸中闪烁着不安:阿薇,外大母这般,似是不妥吧。 一个外命妇,就算再是帝后的长辈,也不能、不能这般张狂啊。 琅琊公主确实不是皇家血脉,可人家既有公主的尊号,又有个宠妃做阿娘。 听说那位姜贵妃还有了身孕,只要生下来,不拘男女都是真正的皇子皇女。 琅琊公主有了血脉相连的皇子皇女做手足,就不只是空有名号。 在京城,在皇室,琅琊公主定会有一席之地。 独孤家却因为上皇的缘故,即便没有被当今圣人清算,也开始被边缘化。 独孤薇哪怕只是个小女郎,也知道自家的处境。 圣人未必不想清算,或许只是没有找到一个恰当的理由。 自家阿婆倒好,总生活在“我有两个皇后阿姊”的旧日迷梦之中。 言语行事从不顾忌。 琅琊公主、齐国公“礼让”驿站,那是人家宽厚、慈悲,是在彰显尊老敬老。 阿婆倒好,非但不谦让,还觉得理所应当。 独孤薇莫名有种悲愤:阿婆这般,定会害了独孤家! 而更令独孤薇气恼的,还是李颜的小心思:哼,知道阿婆行事不妥,那你倒是说啊。 看她作甚? 这是要撺掇她开口?让她在阿婆面前“忠言逆耳”? “我这个表姐,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奸诈!” “明明她心里并不认同阿婆的言行,却从不表现出来。” “总是撺掇旁人,把人家当枪使——” 而这个“旁人”,很不幸,就是她独孤薇。 独孤薇承认,自己确实不如表姐温柔、好脾气。 她就是个直性子,脾气上来了,直来直往、快意恩仇。 李颜刚来独孤家的时候,独孤薇不理解这位只比自己大三个月的表姐的真面目,着实被她算计了几回。 明明是她看不上阿婆的行事做派,可她却从不自己说出来,而是各种明示暗示的撺掇独孤薇。 独孤薇口直心快,且在李颜来独孤家之前,她才是卢国夫人跟前最受宠的孙女儿。 她在卢国夫人面前,也颇有几分“有恃无恐”。 所以,被李颜“提醒”了大母的不妥,独孤薇就直言不讳。 然后……独孤薇倒是没有失宠。 毕竟多年的宠爱不是虚无,顶多就是,卢国夫人最宠爱的孙女儿,由一个变成了两个。 李颜趁机而上。 她高傲却又不失温柔,淡然却又十分恭顺。 还有“不够贴心”的独孤薇做对比,她直接踩着独孤薇,成了卢国夫人最宠爱、最倚重的小辈儿。 独孤薇:…… 吃了几回的亏,她总算看清了李颜那人淡如菊假象下的算计、狡诈。 以前是她蠢,是她识人不清又自视甚高,这才让李颜屡屡得手。 可现在嘛—— 独孤薇当然知道卢国夫人此时的形式不妥,但,那又如何? 卢国夫人不是她一人的长辈。 卢国夫人身边,可是有两个“孙女”呢。 就算要劝说长辈,也不好只让她独孤薇一人来。 迎着李颜的目光,独孤薇直直的看着她:是啊,阿姊,阿婆这般,确实不太妥当。 李颜:……就、这? 然后呢? 你不劝说一二? 独孤薇装傻中:劝?劝什么劝?怎么劝? 亲爱的表姐,我可是个纯良孝顺的好孩子。 应该听长辈的话,怎可忤逆? 李颜:…… 傻子学精了,不好骗了。 她的那点“大聪明”,也就没有用武之地了。 “哼!不劝就不劝!左右外大母是独孤家的人,她若惹了祸,牵连的也是独孤家!” 而她,姓李,不姓独孤。 只等她嫁了人,就与独孤家再无关系。 到时候,独孤家若是富贵,她还能靠着外大母,有个体面的“娘家”。 独孤家若是就此败落,那她也只是个出嫁的外姓人。 连出嫁女都算不上,根本不会受到任何牵连! 想到“嫁人”,李颜脑海里禁不住浮现出那抹如雪山青松的身影。 那般俊美的少年郎,出身好,家世好,年纪轻轻还有了爵位,还是名士弟子,文采斐然、气质如华……如美玉,毫无瑕疵! 这般良人,若是能够嫁与他—— 轰! 李颜略显寡淡的面容上,瞬间飞上一抹红霞。 她虽精于算计,可终究只是个刚及笄的女儿家。 想到终身大事,想到男人,还是会忍不住的羞涩。 独孤薇死死盯着李颜,不意外的看到了她羞红了脸颊。 独孤薇禁不住蹙眉:这人在想什么?她没事儿吧! 不是要规劝阿婆嘛? 她怎的一脸春意? 等等! 春意? 她、她春心萌动?看上……某个小郎君了? 独孤薇只是性子直,并不蠢。 否则,她也不会察觉到李颜的小算计。 独孤薇还把李颜当成了“一生之敌”,而最了解某人的,往往就是她的敌人。 独孤薇与李颜做了几年的姐妹(竞争者),除了最开始几次的吃亏外,两人的交锋,各有输赢。 独孤薇对李颜各种忌惮,亦有着深深的了解。 所以,对方一个神情,一句话,她都会格外在意,探究对方的心思,继而做出恰当的反击。 又所以,李颜只是略显羞涩,独孤薇就察觉到了,并最快的猜到了真相—— 她的这位好阿姊,心动了,想嫁人了!独孤薇继续飞快的运动大脑,将李颜所能见到的、接触到的小郎君都想了一遍。 上个县城的县令之子? 几天前在官道偶遇的某上京赶考的寒门子? 还是今日碰到的齐国公楼彧?! “楼彧!” 想到这个才貌俱佳、十全十美的少年玉郎,独孤薇禁不住的有些心悸。 倒不是独孤薇也对楼彧“一见钟情”,而是人都会欣赏、倾慕美好的事物。 楼彧的种种条件都太过优越,几乎挑不出短处。 独孤薇一个十五岁的少女,看到如此好少年,自然会心生好感。 也、只是好感,是对美好事物的本能向往。 她还没有像李颜那般,已经开始考虑如何与楼彧接触,继而—— “她还真敢想!” 猜到李颜心仪之人,独孤薇眼底闪过一抹嘲讽。 “楼彧是什么人?新晋齐国公!” “楼氏本就是北境八大勋贵之一,他的祖、父等几代人,都是柱国将军。” “他虽被过继,可依然切不断血缘。安国公对楼彧一直都十分疼爱、看重。” “过去靠着父亲,如今自己有了军功、爵位,还深受圣人、太子的宠信,前途无量。” “身份贵重也就罢了,人家还有个海内名士的先生,两三年前就有了才子的美名——” 允文允武,样样出挑,堪称完美的谪仙人物! 这般矜贵的人儿,就是她独孤薇,堂堂国公之女,上皇钦封的县君,也不敢轻易高攀。 李颜? 哈,一介家族败落的孤女,居然也敢肖想楼彧? 她哪来的自信? 哦!是了!祖母给的! 祖母这几年的偏爱,让李颜忘了自己的身份、处境。 她真当以为,只要有了祖母的抬举,她就能嫁入高门? “痴心妄想!” 独孤薇冷冷的在心底唾弃着。 独孤薇只顾着想这些,全然忘了卢国夫人此刻的不妥。 李颜不知道,自己的心思已经被独孤薇识破,她有了片刻的失神。 待她回过神儿来后,才发现,卢国夫人已经准备要下马车,入住驿站。 张了张嘴,李颜很想劝说,可她有不愿惹得卢国夫人不快。 她只得看向独孤薇,试图再次“提醒”这位表妹:阿薇,你真的不管? 就任由外大母这般得罪人,给你们独孤家惹祸? 独孤薇却直接转过头,根本不去接收李颜的“暗示”。 李颜:…… 用力捏紧帕子,李颜看得分明,独孤薇在嘲笑她。 笑她自作聪明! 笑她表面人淡如菊,实则自私奸诈! 哼! 独孤薇凭什么看不起她? 她若像自己这般无父无母无家族依靠,定也会这般算计! 李颜并不认为,她为自己筹谋有什么错! 独孤薇不管,她更不管! 抿紧嘴唇,李颜快速的跟在卢国夫人身后。 待卢国夫人下了马车,李颜便也飞快的下车,抢在独孤薇前面,伸手扶住了卢国夫人的胳膊。 “阿婆,小心些!地上滑!” 李颜柔声的说着,像极了孝顺、恭敬的晚辈。 卢国夫人十分受用,抬手轻轻拍了拍李颜的手背,慈爱的说道:“好!放心吧!阿婆会注意的!” 还是阿颜贴心,跟她阿母一样。 一想到早逝的女儿,卢国夫人的心就忍不住的抽疼。 那可是她唯一的女儿啊。 婚姻不顺,英年早亡。 她死的时候,才二十多岁呢。 ……都怪楼家!还有独孤明月那贱人! 他们才是害了女儿的凶手。 结果,女儿早早的枉死,他们却富贵尊荣。 就连他们的儿子—— 卢国夫人想起旧事,心底充满怨恨。 一双略显浑浊的眼睛,下意识的在熙攘的人群中搜索那抹年轻、挺拔的身影。 “那、就是琅琊公主的车驾?” 卢国夫人在驿站旁几十米的距离,找到了那辆双驾四轮马车。 她眯着眼睛,低声的呢喃着。 驿丞还没有离开,他躬身垂手的跟在一侧,殷勤的伺候着。 听到卢国夫人的低语,驿丞误以为这位贵人是在发问,便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然后恭敬的回道:“好叫夫人知道,那便是公主的车驾!” 双驾四轮的马车很好认,马车旁侍立的齐国公更加的显眼。 “他们让了驿站,要去临时营地住宿?” 卢国夫人终于想到要询问王姮、楼彧等人的去处。 驿丞面儿上不显,眼底却闪过眸光:啧,这位国夫人倒也不是真的什么都不懂。 她啊,就是太骄纵、太有恃无恐。 只可惜,她的“恃”已经失势,人却拎不清,早晚要出麻烦哟。 对于这种注定要翻车的蠢货,驿丞更愿意巴结楼彧、王姮这样的新贵。 “唔!某些流言,倒是可以帮忙散播一二呢!” 驿丞暗自想着。 他不是要以此攀附贵人,而是想让贵人知道,他是个伶俐的人儿。 只要贵人偶尔想起,与他来说,就是泼天的富贵! “小的听了一耳朵,公主娘子不去营地,她准备待在马车里!” 驿丞心底已经有了选择,面对卢国夫人的时候,却还是非常恭敬。 有问必答!恭之敬之! 卢国夫人满意于驿丞的态度,对于王姮要住在马车里的决定,也并不意外: “公主的车驾很是宽敞,凑合一宿,倒也便宜!” 卢国夫人自己都没有察觉,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多多少少都有些酸。 没办法,王姮的马车太大、太豪华了。 远远望着,就是一栋可以移动的小木屋。 这样的马车,即便窝在里面,也不会受委屈,兴许啊,比驿站的客房更干净、更舒服。 毕竟马车里的所有摆件、被褥等,都是自己的,用得习惯,也更为安心。 卢国夫人觉得,自己的马车若是这般模样,她也愿意住马车,而不是被人“礼让”什么驿站。 那两人好生奸诈,明明是让自己更舒服,却还拿着出来做人情! 驿丞眨眨眼,这位国夫人是个什么意思? 人家公主、国公礼让于她,她没有推辞,不说感激,居然还反过来觉得对方“奸诈”? 以前,驿丞只是听说独孤家的女人跋扈、霸道,他从来不知道,他们家的太夫人居然还是个不知感恩的蠢货! 驿丞很是意外,独孤薇和李颜听到祖母的话,也有些不自在…… (本章完) 201.第198章 之喜 第198章 之喜 “阿婆!” 忍了又忍,虽然明知道自己开口会惹得大母不快,可独孤薇还是忍不住了。 就像李颜所想的那般,卢国夫人是独孤家的太夫人。 她的一言一行,影响的也是整个独孤家。 李颜可以装傻,可以躲在后面让旁人去做炮灰,除了她的小心机外,更是因为她是“外人”。 她不姓独孤,独孤家出了事,也与她没有太大的关系。 独孤薇就不同了,她与独孤家紧密相连,她、她不能继续坐视大母得罪人。 “马车虽舒适,但终究不如房舍。” 她扶着卢国夫人的另一根手臂,极力扯出一抹笑,柔声道:“公主尊敬阿婆您这位长辈,宁肯自己坐马车,也要将院子都让给咱们。她不愧是圣人看重的皇家贵女,果然高贵、仁爱!” 这是人家的好品德,与人家的马车舒不舒服、客房的条件好与不好,都没有关系! 即便不感激,也当将心思藏起来,而不是大喇喇的表露出来。 独孤家,真的没有过去那般风光。 哪怕是个假公主,他们也得罪不起! “阿婆,前些日子,阿父还写了信,贵妃娘娘有妊,圣人龙心大悦,为了给贵妃娘娘和腹中皇子祈福,还特意下旨,恩赏京中的慈幼局……” 独孤薇故意提到了她的父亲独孤雄,以及圣人最宠爱的姜贵妃。 独孤雄贵为卫国公、金吾卫大将军,却因为兵变之事,被撤了官职,只能赋闲在家。 独孤雄不甘心,几个月里,都在想方设法的谋求领兵打仗的机会。 他写信给远在老家的卢国夫人,就是想让自己的阿母、圣人的姨母,帮他给圣人打打感情牌。 独孤雄大概也了解自家老娘的“骄傲”(也就是蠢),把独孤家的处境,他独孤雄的计划等,都仔仔细细的,掰开了揉碎了的告诉了卢国夫人。 卢国夫人会提前进京,就是因为“读懂”了独孤雄的这封信。 她要回京,她要见圣人、皇后,她要好好的帮儿子、孙子等筹谋前程! 独孤雄在信里,也提到了姜贵妃。 姜贵妃本就受宠,但过去,她无儿无女,所谓宠爱,也就显得有些虚无缥缈。 如今却不同了,她有了身孕。 不管是公主还是皇子,只要生下来,那就是圣人的血脉。 还是圣人登基后,出世的第一个孩子。 宠妃所出,颇有些意义,这个孩子,注定会得到圣人的宠爱。 姜贵妃的地位,也就愈发的不容撼动。 独孤雄在信里反复强调姜贵妃的重要,就是提醒阿母:老娘,千万别犯糊涂! 不要为了李皇后,就对姜贵妃这个狐媚子如何如何! 他们独孤家,已经跟奉恩公府生分,千万不能再得罪一个宠妃! 是的! 独孤雄本是奉恩公府的嫡亲外孙、李皇后的嫡亲表弟。 可因为上皇的缘故,独孤氏跟杨翀、跟奉恩公府都闹翻了。 如今,圣人坐稳皇宫,上皇被“恭送”至大明宫,独孤家也失势了。 独孤雄还想复兴家族,唯一的指望,就是阿母与圣人、皇后的那点子情分。 偏偏阿母太自以为是、任性妄为(还是太蠢),独孤雄担心,阿母只顾着自己的喜好与想法,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他们独孤家,真的再也经不起风浪了! 独孤雄可不想本该是助力的存在,却成了“催命符”。 独孤薇作为卢国夫人最宠爱的孙女、之一,又是独孤雄的嫡长女,独孤雄写给卢国夫人的“密信”,她自是知情人。 独孤薇更知道京中的局势,以及阿父的担心与谋划。 独孤薇此时提到这封信,就是想提醒卢国夫人:阿婆,千万别作死! 非要作死,也请您“作”之前,想想您的儿子,以及整个独孤家! 卢国夫人愣住了。 她也不是真的蠢,否则,当年也不会成功的拉拢了楼谨。 她只是习惯了高高在上,忘了自己外命妇的身份。 独孤雄的信,独孤薇的提醒,让她瞬间反应过来—— 是啊! 疼爱她、把她当女儿的长姊、二姊都不在了。 爱她、重她的夫君亡故了。 就连皇帝姊夫也成了“上皇”…… 今时不同往日,她堂堂卢国夫人也已沦落到要看一个以色侍人的狐媚子的眼色过日子的地步! 哦,不止! 她还要“恭敬”一个假公主! 卢国夫人的脸沉了下来,周身都散发着一股阴郁的气息。 “……阿薇说的是,公主确实高贵!” “老妪我却不能不知尊卑、倚老卖老。” 卢国夫人咬着牙,说出了这些话。 她哪怕有着千般万般的不甘,也收敛了情绪。 按理,她应该去到琅琊公主的车驾前,先感谢公主娘子的“礼让”,然后再将驿站让回去。 但—— 卢国夫人哪怕被孙女提醒着反应过来,可还是过不去心里的那道坎儿。她是卢国夫人! 她的阿姊是太后、皇后! 她的外甥是圣人,她的侄女儿是皇后! 让她对一个毫无皇家血脉的西贝货卑躬屈膝、曲意讨好,她真的做不到。 独孤薇听着祖母的话,便知道,阿婆已经转过了那股拧劲儿。 她还等着祖母进一步的行动。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独孤薇蹙眉,不过,她了解祖母,知道这大概就是她老人家的极限。 唉! 也罢,就让我去吧! 谁让她是晚辈,是独孤家的人?! 就在独孤薇暗自决定,要亲自去给任性的大母收拾烂摊子的时候,最喜欢躲在后面的李颜,却头一次主动揽事。 她抬起头,淡然的面容上带着明显的关心:“阿婆,您赶了一路,又淋了雨,还是快些去客房休息吧。” “若是为了去向公主谢恩而吹了冷风、得了风寒,公主定也是不愿的。” “琅琊公主最是敬老惜弱,定不会为了些许俗礼而斤斤计较。” “阿婆,您爱惜身体,不只是为了自己,更是不让旁人误会了公主呢!” 李颜很会说话,更是“道德绑架”的一把好手。 短短几句话,就给了卢国夫人一个好大的台阶,还给琅琊公主扣了一顶高帽子。 琅琊公主若是还想要“敬老惜弱”的仁爱美名,就不能跟卢国夫人计较。 “……阿颜说的极是!” 卢国夫人果然柔和了表情,眉眼都带着浅笑。 对! 就是这么个道理! 我年纪大,赶路、淋雨,很容易得病呢。 王九再贵为公主,也要体恤年迈体弱的臣妇啊。 不愧是她卢国夫人的外孙女,不但孝顺,还聪明伶俐。 独孤薇不知第几次的亲眼目睹李颜哄得祖母团团转,她更是知道李颜主动请缨,并不是祖母所想的孝顺,李颜是为了某个少年郎啊。 独孤薇的目光,淡淡的扫过那抹站在马车旁的挺拔身影,眼底飞快的闪过一抹嘲讽。 李颜真的动了心思啊,不放过一丝一毫与楼彧接触的机会! 可惜,某人注定是痴心妄想! 楼彧那般殷勤的侍奉王姮,应该不只是简单的臣子本分。 他确实是臣,可更是有圣宠、有爵位的权臣。 似楼彧这样的人,真公主都不必太过恭维,更何况区区一介假公主。 此时此刻,高位者却低了头,不是权势所迫,那便是情之所动。 楼彧,爱慕王姮,所以甘愿为她俯首称臣。 对于王姮,之前在路上,独孤薇偷偷的看了几眼。 不愧是宠冠后宫的姜贵妃的女儿,容貌倾城,身姿袅娜,还有那高贵的气质,独孤薇一个小女郎看了都忍不住喜欢,更何况男子? 李颜呢? 不是独孤薇作为宿敌故意污蔑,她的容貌真的与王姮无法相比。 一个仙姿玉色、美得不似凡人,一个只能说气质极好。 容貌上,就差了几千里。 李颜倒是有才女的美名,可王姮还是沈度第一女弟子呢。 虽然这些年,没有听说王姮有什么出众的才能,但独孤薇觉得,这未必就是人家真的无才,极有可能是不愿张扬。 才女? 李颜汲汲营营想要的,人家王姮未必稀罕。 容貌远远不及,才能未必占据优势,就只剩下一个出身、家世了。 李颜和王姮都是世家女,李颜是孤女,王姮虽然有父,却是个拖累。 在这一点上,两人打个平手。 李颜没了母亲,却有卢国夫人这么一个外大母。 王姮没有能够牵动帝后的长辈,却有一个宠妃阿母,以及同母的皇子皇女做手足。 王姮更有公主的封号。 王姮再度胜出。 三局,赢了两局半。 在王姮面前,李颜真是一点儿超越她的优点都没有呢! 她,凭什么跟王姮争,继而赢得楼彧的心? 独孤薇默默的想着,完全不看好李颜。 李颜不知道独孤薇的想法,知道了,她也不在乎。 她只想抓住每一个可以改变自身命运的机会! “阿颜,就按你说的,由你代替我去向公主谢恩!” 卢国夫人笑着对李颜说道,看她的神情便知道,她对这个贴心的外孙女,简直不要太满意。 李颜也欢喜,终于有正大光明的借口去接近楼、哦不,是接近琅琊公主! …… 另一边,被祖孙三个关注的王姮,也收到了一个好消息。 啧,还真是意外之喜啊…… ps:补的那一更,稍晚会儿更新哈!某萨说到做到呢,叉腰ing! (本章完) 202.第199章 作死 第199章 作死 王姮了解楼彧,对于他擅自做主将驿站让出去的行为,也十分的理解,并无比的配合。 她命人将马车驶离了驿站,停在了几十米开外的官道旁。 这时,天色黑了,雨也停了。 小厮们围上来,将车架卸下来,牵着两匹马去空地上喝水、吃草、休息。 马车硕大的车厢,则被稳稳的安置在石块上。 王姮也顺势下了马车。 阿设计并督造的马车,确实宽敞、舒服。 可一天下来,总是在固定的空间里待着,还是会觉得憋闷。 更不用说,今晚还要在马车里住宿。 王姮索性就趁着这个时间,先下车,在周围活动活动。 黄泥土地被雨水淋湿,变得十分泥泞。 奴婢们便准备好了木屐。 下车前,王姮、王、郑十三等都换上了木屐。 “下了雨,虽有些寒气,但四周很是清新。” 穿着木屐,下了马车,鼻息间便都是泥土的湿润、草木的清香。 王姮不着痕迹的活动了一下四肢,放目远望,四周都是空旷的荒地。 一侧,是驿站。 另一侧,则是几十个上百个帐篷。 这些都是她和楼彧的兵卒。 篝火旺盛,人声鼎沸。 上千人的大部队,瞬间就让这方原本寂静的天地变得热闹起来。 “他们都喝了姜水?没有人着凉吧?” 就像楼彧一样,对于自己人,王姮还是非常照顾的。 她敢在野外的马车里住宿,敢如此张扬的进京,靠的就是这些人。 他们,是她的根基。 将来进了京,亦是她的底气! “放心吧,他们都没事儿!” 战场都去得的大男人,平日里也没少出操、拉练,淋点儿雨,根本不算什么。 楼彧跟在王姮身边,轻声说道。 他不是“不食肉糜”、“不知人间疾苦”,他自己就饱受锤炼,更不会“娇惯”那些粗糙的兵汉。 王姮听楼彧这么说,也就放心了。 她左右环视一圈,发现这片空地,除了有条小河外,再无其他景致。 兵卒们都在烤火、用饭,仆从们忙碌着整理货车。 王姮的几个贴身丫鬟,则忙着收拾马车。 庖厨等,也都开始埋锅做饭。 穿着木屐,踩在烂泥里,王姮慢悠悠的转到了谢太夫人、王廪所在的马车。 同样的双驾四轮马车,车厢很大,完全装得下两个病人,六个孩子,以及贴身服侍的人。 王姮习惯性的询问了谢、王两位长辈的情况—— 比如,可有什么不舒服啊? 有没有想吃的东西啊? 再比如,王姮会详细回禀他们的行程,接下来的安排等等细节。 还是那句话,做戏做全套。 只看王姮对谢太夫人、王廪的态度,哪怕知道他们三个亲人之间,并没有太过深厚的感情,也会忍不住感叹:九娘果然善良、纯粹。 即便是不慈的长辈,她也全心全意的孝顺。 王姮:……既然要做,那就要做得最好。 套用阿的一句话,就是骗人先骗己。 王姮倒不是给自己洗脑,自我欺骗的认定自己是个以德报怨的孝女贤孙。 而是她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名声! 她要好名声! 为了至纯至孝的美名,她可以付出一定的代价。 再者,口头上的慰问而已,随口一说,不费力气,并不算难事儿。 “我果然是个自私的人。” 她没有纯孝的心,想到的只有自己的利益。 在这一点上,她也果然是谢太夫人的亲孙女儿、王廪的亲生女儿。 王姮知道自己不如表现的美好善良,但她的一言一行,落在王二郎等庶弟庶妹眼中,那就是世间最好的人。 “阿姊善良又孝顺!” “是啊是啊!她不只是尽心尽力的照顾大母和阿父,对我们也好!” “阿父昏迷了那么久,还能醒过来,都是阿姊的功劳!” “没错!我听楼家的府医说过,似阿父这样的情况,万中无一呢。” 王家的几个庶子庶女,对谢太夫人、王廪母子两个,其实并没有什么感情。 甚至于,王二郎还怨恨他们的凉薄。 但,再怨恨,王二郎也必须承认,对于尚未成年的他来说,有个阿父还是有些作用的。 王二郎没有忘记,那晚在驿站,亲眼看到嫡母砸破了阿父的头,阿父一声不吭的昏死过去的可怖场景。 那一刻,他甚至忘了仇恨,满心都是惶恐:没了阿父,我该怎么办? 王廪再不慈爱,他也是王家的顶梁柱。 顶梁柱倒了,王家这栋大厦也就倾覆了。 还是抵达河东后,见到了嫡姐,确定她不会舍弃他们,王二郎纷乱的心,这才稍稍定了下来。随后,阿姊不止安排他们住处,还给他们请了先生读书,身边亦安排了伺候的人儿。 还有弟弟妹妹,也都得到了稳妥的安排。 就连八郎那个刚刚咽气的生母,也被阿姊安葬在了王家新建的墓地里。 没有祖母、阿父,他们的日子,似乎过得更好了。 如今,更是有机会跟着阿姊一起回京。 京城啊,那般繁华,还有那么多的文人雅士。 王二郎很是想念,他更是知道,京城的机会最多,绝对比河东那个偏僻的乡下好。 原本,听闻阿姊封了公主,即将进京,王二郎是担心的。 他怕阿姊会把他们丢在河东。 毕竟,她只是姐姐,自己也未及笄,还是半大孩子呢。 他们与她不是同母所出,他们都是卑贱的庶孽,姐姐作为继承家业的嫡长女,即便将他们这些庶出弟妹卖掉,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当然,阿姊的名声会受损。 但,名声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有的时候很重要,有的时候却又一文不值。 王二郎等人的性命,在某种程度上,就是捏在王姮这个嫡姐手里。 那段时间,王二郎半夜里睡不着,也会忍不住担心:阿姊应该不会丢下我们吧? 没想到,阿姊这般好,竟愿意带着他们一起进京。 阿父竟也醒了……他们的靠山又多了一个。 王二郎将这些都归功于王姮:一定是阿姊孝心感天动地,这才唤醒了阿父。 至于王姮是否借用他们来刷名声,王二郎不是没有怀疑。 但,那又如何? 君子论迹不论心。 不管阿姊心里怎么想,她的一言一行就是孝顺的、友爱的。 王二郎不止一次的告诉自己、以及弟弟妹妹们:阿父是阿姊救回来的!我们最大的依靠就是阿姊! 这王家家主,阿姊便是唯一的、最合适的人选! “……阿姊,您放心,这一路上,我和弟妹们都在照看阿婆和阿爹!” 王二郎收敛心神,低声对王姮说道。 王姮点点头,许是“歹竹出好笋”,又许是庶出的身份,王二郎等庶弟庶妹,除去还没有长牙的王八郎,其他五个,都是乖巧、聪明的。 王姮还不敢保证他们是否有良心、懂感恩,这些也并不重要。 王姮最看重的,还是几个庶弟庶妹是否聪明。 聪明人,即便没良心,也会做出最明智的选择。 而有良心,却太过蠢笨,依然是拖后腿的猪队友。 王姮觉得,王家有一个王廪就足够了。 下一代的王二郎等,只要不犯蠢,王姮就愿意提携。 “二郎,你极好!” 王姮满意了,又跟其他几个弟妹说了几句,便离开了。 王姮没有返回自己的马车,她和楼彧继续溜达。 来到沈度的马车前,两小只请安,问候,并告知先生:驿站已经让给了卢国夫人,他们一行人就在官道旁,凑合一宿! 若是不愿意睡马车,也可像那些兵卒一样扎帐篷! 这些物资,王家、楼家最不缺。 沈度早些年就喜欢游历天下,天为被、地为席的日子,也不是没有过过。 如今已经是非常好了,王姮、王、楼彧三个弟子孝顺的马车,丝毫不逊于客房,沈度很是喜欢。 睡马车就睡马车,即便在空旷的野外,也不必担心安全。 近千名的护卫呢,别说狼了,就是匪人都不敢靠近! “……你们且去!老夫就喜欢待在马车里!” 沈度随意的摆摆手,将两个弟子打发走。 顾哲、王衍两位师兄,也表示:如此就好! 他们当年从南到北,一路上风餐露宿,不知吃过多少苦。 他们最能理解出门在外的不便。 而他们如今的情况,已经比当年好很多。 若是再计较,就有些不知好歹了。 王姮&楼彧:……看吧看吧,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这么的便宜。 不像某些蠢货—— 王姮想到“蠢货”,禁不住将目光投向了驿站。 “阿兄,你说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 “她难道不知道,她这么做,会给整个独孤家惹来祸端?” 楼彧:……有!他还真见过另一个蠢货。 巧得很,这个蠢货是他的生身之母。 更巧的是,卢国夫人和独孤明月居然还是“母女”! “……这事儿还需要核实,当不得真!我派人去一趟冀州,让他们仔细调查!” 冀州就是独孤家的老家。 前两年,卢国夫人以“省亲”为由,回了冀州。 京城的众权贵,倒也没有怀疑,只当是人家的家事。 估计就是独孤家的某些人,也不知道卢国夫人回老家的真实目的。 她哪里是“省亲”,分明就是在作死…… (本章完) 203.第200章 酸 第200章 酸 “……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楼彧已经懒得去评论某人是否蠢货,他轻声说道:“或许,只是二三兵汉的信口开河!” 说到这里,楼彧无波无痕的深邃眼窝中,闪过一抹眸光。 饶是他聪慧敏锐,也没有想到,不过是官道上的一场偶遇,竟有这般“意外之喜”。 这“惊喜”来的更是无比简单—— 临时营地,篝火旁,独孤家的部曲,被热汤热饭所吸引,跑来蹭饭。 他们吃到了独属于王、楼两家的丰盛饭菜,还听闻了王家部曲、楼家军的优渥待遇。 不知道是一时受了刺激,还是心底早有谋算,竟“无意间”透露了些许隐秘。 比如,卢国夫人此次回冀州老家,并不是对外宣称的“省亲”,而是办了一件大事。 或许,在卢国夫人这般跋扈、自我的人看来,不过是自己的“家事”,但此事关乎前朝皇族,还与突厥有所联系,那就不只是家事,而是国事。 哦不,也可以算是家事,只不过被问罪的时候,可能要牵连整个家族。 楼家军、王家部曲,听了独孤家部曲的“失言”,顿觉事情重大,便赶忙跑来回禀楼彧、王姮。 于是,两小只便知道了卢国夫人这不知该算胆大包天、还是愚蠢至极的行径。 王姮听了楼彧的话,抬头看了他一眼。 她没开口,但那娇嗔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阿兄,你这话说得,自己信吗? 独孤家的部曲,应该不是在胡说八道。 无风不起浪。 若是真是没影儿的事儿,那些兵汉就算是编,都编不出来。 楼彧眼底闪过一抹笑意,伸手就想去抚摸王姮的鬓发。 小丫头,还是那么的聪明、伶俐。 就是……不开窍! 两人之间,始终有着任何人都插入不进去的独特氛围。 熟悉王姮、楼彧的人,比如王、郑十三等,都不会贸然闯入。 他们早就有了“不当电灯泡”的自觉。 在马车的时候,王、郑十三等就能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各自忙着各自的事儿,任由某对“兄妹”凑在一起,或是打双陆、或是下围棋,或是读书、作画。 马车停下来,王、郑等就赶忙下车,各自找地方安置,绝不让自己影响到两小只的单独相处。 除了主子,还有奴婢,他们亦是都十分了解王姮、楼彧的相处模式。 至于外人,更不会冒昧打扰,除非—— “公主,李家二娘求见!” 白芷硬着头皮,来到了王姮、楼彧近前,躬身通传。 王姮愣了一下,旋即就想到了李家二娘是谁。 李颜。 卢国夫人唯一的外孙女儿。 之前在官道上,卢国夫人最先介绍的那个清雅少女。 她的容貌清秀,气质淡雅,是非常符合某些文人雅士对于才女的设想——不丑、也不妖艳,气质优于长相,才能卓越,是雪中寒梅,是淤泥白莲。 完全符合天朝传统的、含蓄的、只可意境的内敛,而非张扬的、明媚的,过于直白的艳俗。 清雅脱俗,不食人间烟火……的才女,却跑来“求见”王姮一个假公主。 王姮眉头微蹙,她不关心李颜要来做什么,她只是忽的想到了在官道上,李颜看向楼彧的目光—— 心微微有些收紧,仿佛被什么给捏了一下。 不疼,就是不太舒服。 隐隐的,还有种酸酸涩涩的感觉。 王姮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什么,她就是本能的不喜欢。 “……怎么了?不舒服?” 楼彧才不管什么李家二娘,他的眼里只能看到王姮。 眼见自家阿姮眉头轻蹙,刚才的惬意、娇嗔也瞬间消失,楼彧便赶忙询问。 “无事!我、我没有不舒服!”才怪! 但,莫名的,王姮就是不想让阿兄知道,她此刻心底的那抹酸涩、别扭。 王姮抬眼去看白芷,想了想,正要让她把李颜带过来。 楼彧却抢先一步开了口,“没有不舒服,为何蹙眉?” 说话间,楼彧已经非常熟稔的捏住了王姮的手腕。 两根手指轻轻探在她的脉搏之上—— 咳咳,有个近乎全能的先生,楼彧也熟读医书、通晓医术。 不过是简单的诊脉,楼彧信手拈来。 王姮的手腕,白皙纤细,还有种莫名的脆弱感。 仿佛轻轻一捏,就能捏断。 楼彧个子高,手掌也大。 细细的手腕,被他轻轻握住,一个纤细脆弱,一个结实强悍。 就是楼彧自己,都担心自己若是一个用力,可能就会弄伤阿姮。 所以,他只是轻轻握了一下手腕,就赶忙松开,只用了两根手指进行诊脉。 片刻后,楼彧挪开了手指:阿姮脉搏强劲,脉象平稳。 她看着纤细脆弱,实则身体康健。 她、无恙! 排除了生理原因,那么就只剩下心理原因。 阿姮是在听到李颜求见的消息后,眉头蹙了起来,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不太舒适的感觉。 阿姮不喜欢李颜! 问题来了。 阿姮与那李二娘是初次见面,见面时,也只是简单的进行了寒暄。 两人甚至都没有单独相处,李颜也没有冒犯阿姮。 只除了—— 楼彧确实不关心除王姮之外的任何人。 但他聪明啊,他敏锐啊,他可以不重视、却不会掉以轻心。 所有与他、阿姮有关联、有接触的人,他都不会放松警惕。 他会暗中调查,默默观察,仔细捕捉。 李颜、独孤薇出现的时候,楼彧只是淡淡一瞥,却还是将两人的神情、言行等都记了下来,并以此推测出两人的性情。 独孤薇是个标准的独孤家的女人,明艳、张扬、霸道。 李颜就有些“世家才女”做派,清雅、高贵,不染凡尘……一张寡淡的仙子假面下,却又有着隐隐的世俗野心! 楼彧跟着杨睿、沈度学习了几年,见识到了形形色色的人,一双眼睛,早已锤炼得十分毒辣。 他几乎一眼就看出了李颜的“真面目”。 “符合世人对于世家才女想象的虚伪的女人!” 楼彧精准的给出了评价。 他这般关注李颜,自然不是心动,而是习惯。 他必须确保自己足够了解那些靠近自己、阿姮的人。 在楼彧心里,李颜甚至都没有性别,她就是有点儿小心机的“旁人”。 这个“旁人”,虽然极力隐藏,楼彧却还是感受到了她看向自己的丝丝爱慕。 她、喜欢他?喜欢他绝美的容颜,高贵的气质? 亦或是,她喜欢齐国公楼彧这个身份所代表的富贵、尊荣? 意识到李颜“爱慕”自己,楼彧并没有任何的欢喜与得意。 没办法,他长得美,身份又高贵,被人喜欢很正常。 楼彧倒也没有偏执的觉得被冒犯—— 只要李颜的“爱慕”,不对他造成影响,他就不会管。 这、是人家的私事。 楼彧才不会管除阿姮之外的任何人。 但此刻,李颜的喜欢,似乎有了影响——阿姮不高兴了? 所以,阿姮开窍了? 即便没有开窍,她也因为李颜所流露出来的对楼彧的爱慕,而心生不快? 她,嫉妒了? 意识到这一点,楼彧禁不住的欢喜。 他甚至生出了一股冲动:或许,可以利用一下李颜。 阿姮不开窍! 不懂得情爱为何物! 或许已经心动却不自知,还“天真”的说什么要跟他做兄妹。 见鬼的兄妹! 再亲密的兄妹,只要各自成了家,就都会生分。 这世间,唯有夫妻,才能携手相伴、一生一世! 那晚的争吵,似乎已经过去了。 楼彧和王姮也和好如初。 但,楼彧始终记得阿姮那小没良心的模样。 那时他就在心里默默的想:阿姮被我保护的太好,根本不知道外面世界的险恶。 她也太任性、太自以为是,忽略了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反而被心魔所困。 只有她见识到真正的恋人,真正的“兄妹”,她才会知道,她曾经的想法是何等幼稚、可笑。 想要一个人最快、最深刻的认识到自己的内心,最简单、最快捷的方法,就是出现竞争者,让她产生危机意识! “阿姮必须知道,我楼彧不是没人要的破落户。” “阿姮也必须明白,一旦我有了爱人,所谓‘兄妹’,也会渐行渐远!” 人的心里,有且只能有一个最重要的人。 或是亲人,或是爱人,或是友人。 而一旦有了最重要的人,其他曾经重要的人,也会变得没有那么的重要。 那晚被气坏的楼彧,有时忍不住在心里发狠:我就该让阿姮那小没良心的,好好的受个教训! 我如她所愿的选择其他女人,然后,让她知道何为夫妻、何为兄妹。 但,当楼彧低头、垂眸,看到微微蹙眉的王姮时,他又心软了: 我跟阿姮计较什么? 她还小,她不懂! 那我就该等她长大,教她学会。 找个旁人来刺激阿姮,确实可以让她开窍,可也会让她伤心啊。 兴许,还会闹出不该有的乱子。 横生枝节、自找麻烦,对于楼彧来说,都是犯蠢。 楼彧可以毫不犹豫的考验王、郑十三,却不会去刺激王姮。 因为前者,依然是旁人。 而阿姮—— “我大概就是上辈子欠了她的!” 楼彧默默的叹了口气。 不等王姮开口,他就先对白芷说到:“你去问问,李家二娘有何事要拜见公主!” 白芷愣了一下,她下意识的去看王姮。 王姮也有些怔愣。 不过,她习惯了相信楼彧、依赖楼彧。 且,王姮内心,也不是那么的想要看到李颜与楼彧站在一起的画面。 “听阿兄的!” 王姮赶忙说道。 得到了主子的吩咐,白芷这才应了一声,快步转身去回话。 李颜就站在十几米外的官道旁,她身姿笔挺,宛若傲立枝头的白梅。 或许不够美丽,但真的清雅高贵。 即便自己此刻只是个民女,她所要拜见的人儿是公主,她没有表现得过于卑微。 不卑不亢、不弯不折,娉婷袅娜,妥妥的气质佳人。 “二娘,您有何事拜见公主?” 白芷行至近前,微微躬身,客气的询问着。 李颜微怔:竟不是直接让她过去,还要找个丫鬟来询问? 怎的? 琅琊公主不想见她? 她不就是个一个假公主嘛,怎的也这般骄纵? 她李颜确实是个无父的孤女,自身也没有品级、诰封。 但,她的外祖母是卢国夫人啊。 她所在的李家,亦是豪门望族。 即便不看她自己,也当看在卢国夫人或是李家的面子上,厚待一二啊。 不得不说,不管李颜表面上是如何的清雅脱俗、不染尘埃,心底却还是有着严格的阶级意识。 在她看来,王姮与她一样,都是臣女。 顶多就是王姮“运气好”,生母二嫁成了宠妃。 可,王姮的公主身份,也有着摆脱不掉的尴尬啊。 生母二嫁,以色侍人,难道还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大虞朝民风开放,对女子也没有那么的苛求,不强制要求女子不得再嫁、必须守节。 但,不强求,可也不会鼓励。 和离、二嫁什么的,终究还是会受到非议,甚至是嘲笑的! 姜贵妃是宠妃,背后有圣人,旁人不敢当面有任何的不敬。 可背地里的议论、嘲讽却少不了。 琅琊公主呢,她远不如姜贵妃尊贵,即便有了公主的名号,京中的权贵也不会真的把她当成金枝玉叶。 他们或许忌惮姜贵妃,不会明着对琅琊公主如何如何,但异样的目光,甚至是阴阳怪气、指桑骂槐等,肯定会有。 李颜并未有任何不敬,她甚至恭敬的跑来“拜见”。 虽然她想见的人并不是琅琊公主,但在礼数上,李颜自认并未有任何的不足。 琅琊公主却—— “……不能怪阿婆行事糊涂,这王九也非善类!” “得意便猖狂,真当自己是皇家贵女啊!” 李颜清秀的脸上,还是一派淡然,心底却暗暗的嫌弃着。 对于白芷的问题,李颜也如实回答:“方才得知,公主与国公竟将驿站都让与了我外大母!” “臣女等明白,这是公主仁善,尊老惜弱,然则,吾等却不能忘了尊卑。” “外大母特意命我来向公主谢恩,并请罪,还请娘子通传,让我亲自去公主面前陈说……” (本章完) 204.第201章 明争 第201章 明争 “二娘且稍等,奴这就去回禀公主!” 白芷听李颜说完,微微屈膝,然后转身回去禀报。 王姮和楼彧已经走回到了马车旁。 王姮没有急着上车,而是看着王领着一群小丫鬟在空地上弄起了铜鼎。 “今日下了雨,又湿又凉,索性就吃羊肉铜鼎吧。” 王兴致很高,下雨、吃火锅,麻麻辣辣、大汗淋漓,简直不要太爽! 王姮点头,也觉得吃涮肉不错。 看到王忙忙碌碌,火堆燃得正旺,牛油汤底,在铜鼎里翻滚,咕嘟咕嘟的冒出了热气。 丝丝缕缕的热气,以及柴火的烟气,驱散了雨后的潮气,氤氲了人的视线。 香味儿开始弥漫,王姮刚刚因为李颜而冒出来的些许酸意,慢慢的被这人间烟火气所驱散。 王姮已经不再贪吃,骨子里却还是有着吃货的属性。 她只是更为克制,所有的美食,都浅尝辄止。 但,对于美食,她依然是喜爱的。 尤其是看到王亲自烹饪,她更是有种莫名的满足感。 “公主!” 白芷快步走来,躬身行礼。 她轻声转述了李颜的说辞。 王姮挑眉,哦豁,独孤家也不全是如卢国夫人一般都是自大、狂妄的蠢货。 她扭头,看了眼楼彧。 楼彧眼底闪过一抹笑,阿姮这灵动的模样最好看了。 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冲着王姮点了点头。 王姮明白了楼彧的意思。 楼彧礼让驿站,不过是顺手给卢国夫人挖了个坑。 但,楼彧和王姮都知道,就这么一点儿小事,并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 独孤家霸道的名声,早就闻名于世。 卢国夫人的跋扈、狂妄,也不是今时今日才有的。 对于受宠的权贵来说,欺压个把假公主,根本就不算什么。 卢国夫人最嚣张的时候,慢说真公主了,就是前朝的那位末帝皇后,见了她的面,都要从肩舆上下来,恭敬的退到路旁行礼。 还有几年前,在大虞的皇宫里,继后李氏对这位前任的妹妹,亦是退避三舍。 可以说,现在的卢国夫人已经十分收敛了。 她甚至愿意自己下马车,冒着雨、踩着烂泥,来到王姮面前请安。 她更加没有将王姮驱赶下来,直接霸占王姮的马车。 这……已经相当的宽厚、有礼了呢。 此刻,卢国夫人能够默许自己最宠爱的外孙女儿前来“致谢”,更是从未有过的“谦逊”。 兴许啊,对于这位习惯了张扬跋扈的贵妇人来说,这已经是她在忍耐、退让,甚至是受到了屈辱。 就是圣人、皇后那儿,估计也早就习惯了这位眼高于顶、目下无尘的长辈。 即便听闻她欺负琅琊公主,从王姮、楼彧手中抢占驿站,也不会觉得卢国夫人过分。 反而有种“本该如此”的感叹。 只是些许霸道,对于一个霸道了大半辈子的老人来说,真的不算什么。 还是那句话,卢国夫人的身份太特殊。 只要她没有造反,帝后就不会真的清算于她。 相较于“霸占”客栈、欺负公主,反倒是独孤家的部曲透露的那个消息,更有些威力。 而到了那个时候,这些曾经“不过分”的过往,才会成为压倒卢国夫人、以及独孤家的罪证之一。 这些,都是后话。 也与王姮、楼彧无关。 楼彧的顺手挖坑,更多的还是想让帝后知道,琅琊公主是个谦逊、善良、守规矩的好女郎。 帝后不能因为些许小事就惩戒卢国夫人,却可以补偿琅琊公主因此而受到的委屈。 只有帝后心存愧疚了,王姮也才能与皇家更为亲近。 “李家小娘子太客气了!” 王姮笑着说道:“我都说了,卢国夫人有了春秋,更是长辈,理当敬重。” “不过是顺手为之,当不得夫人感谢。” “白芷,你去告诉李家二娘,无需这般客气。且我的马车十分舒适,若非担心委屈了夫人,我还想请夫人来我的马车小憩呢。” “这驿站,但请夫人安心入住!只是不要嫌弃驿站的客房太过简陋!”不如她的马车豪华、舒服! 白芷低头,将王姮的话,一句一字的都记清楚。 等王姮说完,确定她没有其他的吩咐,这才又转身来到了李颜面前。 其实,李颜距离马车,也就只有十几米的距离。 王姮的声音算不得大,可也不小。 李颜隐约都听到了。 但,白芷还是“多此一举”的跑来转述。 李颜垂在袖子里的手,用力掐了掐掌心。 她当然知道这是些许小事,根本不值得谢来谢去。 可她真正想要的,不是致谢,而是在楼彧,哦不,是琅琊公主面前露个脸。 李颜想得很好,她道了谢,再想办法找个话题,尽量与琅琊公主(楼彧)攀攀关系。 咳,北境世家联络有亲。若是仔细梳理,就是她李颜,七拐八绕之下,也与王姮有些亲戚关系。 至于楼彧,更不必说。 她的外祖母,便是楼彧堂伯母?(嫡母!)的义母。 如此算来,李颜便是楼彧的表妹。 当然,李颜有着人淡如菊的才女人设,断不会当面胡乱攀扯关系。 她会不着痕迹的提起家中长辈,继而—— 可惜! 琅琊公主竟是连面都不见,李颜空有诸多设想,却丝毫没有施展的机会! 李颜暗暗咬牙。 她却不会轻易放弃。 致谢的机会,错过了,那就再创造一个。 对了,王姮、楼彧是沈度沈名士的学生。 李颜的叔父,早年游历天下的时候,也曾经去过南境,还有机会当面向沈度讨教学问。 沈度为李颜叔父的文章,修改了一个字,堪称“一字之师”。 李颜觉得,自己完全可以打着叔父的旗号,借用沈度的旗号,与楼彧拉拉关系。 至于独孤明月那一层关系,则是李颜最后的王牌。 其他的路,走不通,她才会动用这张底牌。 因为李颜明白,独孤明月的身份有些尴尬,她虽姓独孤,却不是独孤家的血脉。 独孤明月与楼彧也只是堂伯母与侄子?(嫡母与庶子!),两人的关系,十分微妙。 一个利用不好,可能就会起到反作用。 李颜不想打错牌,坏了自己的好事儿。 “公主果然仁厚!” 李颜暗自盘算着,清雅的脸上,却写满对皇家贵女的恭敬与推崇。 她没有继续纠缠,赞了一声,又朝着马车所在的位置,行了一礼,便转身回到了驿站。 刚刚进入客院,还不等来到卢国夫人所在的上房,就听到了独孤薇的嗤笑: “怎么?碰了一鼻子的灰?” 想去攀附? 也要看人家愿不愿意! 这个李颜啊,就是自诩聪明,并把其他人都当成傻子。 在独孤家,大母纵着她,其他人也都让着、哄着。 李颜就真当自己“算无遗策”。 事实上呢,她的那点子小算计,即便没有写在脸上,聪明人也能一眼看出来。 独孤薇看到李颜一身清冷的回来,脸上只有淡然,毫无暖色,就知道:她、失败了! 估计啊,连人家贵人的面儿都没有见到,更加谈不上“勾引”! 李颜:…… 她用力掐着掌心,忍着没有去咬嘴唇。 这个独孤薇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讨厌! 什么叫“碰了一鼻子的灰”? 说得她好像有多卑微、多可笑! 她、就算是有算计又如何?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再说了,她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只有外祖母那少得可怜的宠爱,若是自己都不为自己筹谋,她这辈子就真的完了! 她可不想任由外祖母将她拿去攀附权贵。 是的,对于卢国夫人的算计,聪明的李颜早有所察觉。 她还知道,卢国夫人看中了两个人选:太子、魏王。 魏王还好,虽然克死了一个未婚妻,却终究还是未婚。 嫁过去,亦是正妃。 但东宫那边,就只能做个妾。 皇家的妾,要比寻常人家的妾更尊贵。 可再尊贵,也只是个妾。 李颜见多了独孤家姬妾的凄惨模样,她绝不做妾。 最重要的一点,卢国夫人应该会让独孤薇去做魏王妃。 李颜与独孤薇这对表姊妹,争斗了好几年。 独孤薇就是李颜的手下败将,李颜决不能容许独孤薇嫁的比她好,身份比她高! 不想做妾,更不想输给独孤薇……嫁与齐国公,就是李颜最好的选择。 齐国公府的女君,她势在必得! “阿薇!” 李颜浅浅笑着跟独孤薇打招呼。 对于独孤薇那般明显的挑衅,她直接无视:“阿婆呢?可否已经安歇?” 一边说着,李颜一边朝着上房而去。 独孤薇是独孤家的女郎又如何? 外大母最疼爱的孙辈儿,是她李颜! 或许在关乎家族核心利益的问题上,外大母会选择独孤薇,但在日常琐事上,外大母都会偏心她。 而对于未出阁的小女郎来说,内院之中的“小事”,才是她们最关注的。 李颜从不错过任何一个“打击”独孤薇的机会。 果然,看到李颜这般随意的能够进入祖母的房间,提及祖母的时候,更是无比亲昵,独孤薇眼底就忍不住浮现出嫉恨、厌恶。 一个外孙女儿,却比嫡亲的孙女儿更受宠。 这对于独孤薇来说,绝对是不能忍受的、事实! “哼!”独孤薇果然被刺激得连连冷哼,看向李颜的目光充满憎恶…… (本章完) 205.第202章 暗斗 第202章 暗斗 “阿婆,公主和国公对您都是极尊敬的呢!” 李颜来到卢国夫人的房间,便柔声对她说着。 她没有提及自己连王姮的面儿都没有见到的事实,而是一味的吹嘘自家外祖母的体面。 因为她知道,卢国夫人最爱听的话,是什么。 “……还算明事理!” 听了李颜掺杂了大量假话的“真话”,卢国夫人果然眼底写满满意。 紧跟李颜进来的独孤薇,听到李颜竟能睁着眼睛说瞎话,下意识的就想开口驳斥。 但,刚刚张开嘴,她就仿佛想到了什么,赶忙咽了回去。 “我若是戳破了李颜的谎言,说她根本就没有见到琅琊公主、齐国公本人,那岂不是也撕破了阿婆的尊荣?” “琅琊公主、齐国公两位贵人都只是随意的谦让两句,并不是真的尊重,甚至是敬畏阿婆……这是事实,却是阿婆最不愿面对的残忍。” 独孤家败了。 整个家族,只能靠着卢国夫人与帝后的些许亲戚情分。 这事实,真实又残忍。 就连独孤薇都不愿面对,更不用说风光了大半辈子的卢国夫人了。 “或许,阿婆未必不知道李颜是在说谎,但她却不愿点破。” 独孤薇忽的想到,卢国夫人不是真的老糊涂,只是不愿意从旧日高高在上的迷梦中醒过来。 独孤薇扫了眼笑得一脸得意的卢国夫人,阿婆的鬓角,愈发的白了。 阿婆,她真的老了啊。 她曾经那般的显赫、张扬,如今却也只是个垂垂老矣的老媪。 作为晚辈,不能给长辈争气,成为长辈的靠山,就已经够不孝了。 难道还要打破她的幻想,让她重新面对残酷的现实? “……哼,李颜,便宜你了!” 独孤薇虽然不满于阿婆的偏心,但阿婆到底宠爱了她十几年。 她对阿婆,也是敬爱的,孝顺的。 她不忍心破坏阿婆的好心情。 为此,她愿意暂时放过李颜,任由死对头继续哄着阿婆。 “这人,虽然满嘴谎话,可终究让阿婆开心,也、也算有些用处!” 独孤薇忍下了揭穿李颜的冲动,默默的坐到一旁,听着李颜继续胡说八道。 不过,许是李颜“孝心感天动地”,又许是王姮、楼彧果然厚道,竟派人送来了些许吃食。 “回禀卢国夫人,这是沂州王氏的招牌菜:羊肉铜鼎,公主命奴特意送来,好让您品鉴一二。” 几个奴婢,抬着一个大大的食盒,来到了卢国夫人面前。 隔着食盒,隐约还有丝丝缕缕的白气,以及浓郁的香气飘散开来。 卢国夫人听了奴婢的话,又看了眼那两三尺高的食盒,脸上的得意愈发浓郁。 “好!哈哈!公主果然尊老惜弱!”果然懂规矩! 卢国夫人做了几十年的人上人,自是吃过各种珍馐佳肴。 一道羊肉铜鼎,她还不至于太过垂涎。 她欢喜的,是琅琊公主的态度: 哪怕贵为公主,在她卢国夫人面前,也没有跋扈、恣意。 这让卢国夫人禁不住有种错觉:独孤家没有败落,而她、亦是始终站立在权力之巅的国夫人! 卢国夫人一时高兴,对那几个奴婢也高看了两眼。 她大方的一挥手,让身边的管事娘子亲自出面,将几个奴婢送了出去。 管事娘子伶俐,见老祖宗高兴,送人的时候,熟稔的塞出去了一个沉甸甸的荷包。 白薇白芍等奴婢,虽不是眼皮子浅的人,可得了真金白银的赏赐,还是欢喜的。 这卢国夫人,虽跋扈了些,却是个壕气的主儿呢。 王姮的奴婢们欢喜,李颜更欢喜—— 天助我也啊! 她刚刚假借琅琊公主的名义,对着阿婆就是一通夸奖、吹捧。 没想到,琅琊公主就派人送来了“孝敬”。 虽然只是一道菜,虽然人家可能也只是为了彰显尊老爱幼的高贵、仁爱,但其结果就是: 阿婆十分欢喜。 她相信自己依然尊荣,就连公主都还愿意巴结。 这也就从另一方面证明了她李二娘所言非虚,并不是为了讨好外大母而说谎。 琅琊公主真是个好人呐,不但帮她圆了谎,还—— “阿婆,公主虽是公主,可到底亦是晚辈。” “您最是宽厚的长辈,对小辈儿素来慈爱,还有独孤家,亦是传承一两百年的望族——” 李颜围在卢国夫人近前,表面恭维,实则提醒: 阿婆,礼尚往来啊! 公主给您送了菜,您也当回礼! 不只是君与臣的规矩,还有世家之间的较量。 沂州王氏有招牌菜,冀州独孤氏亦不是没有底蕴的庶族。 李颜不愧是能够哄得卢国夫人喜笑颜开的晚辈儿,总能精准的找准卢国夫人的脉门。 卢国夫人最引以为傲的,除了有太后、皇后姐姐外,还有她出身世家,又嫁入世家的家世。 世家,传承百年,有着深厚的底蕴。这种底蕴,不只是体现在族谱、藏书等方面,还有独属于自己家族的菜谱。 古代物资匮乏,每道美食的诞生,都需要金钱、人力等诸多资源的堆砌。 还要有几十上百年的承继、改良。 可以说,每个家族,都有能够代表自家的招牌菜。 沂州王氏? 就是那个曾经自我吹嘘的琅琊王氏? 除去琅琊王氏那近乎传奇级别的盛名,单单是沂州的王氏,似乎也传承了二百多年,祖上也曾出过九卿、将军等高官。 亦是世家! 如今更是有了一个琅琊公主,那个名声不好的王廪,也已经退去“养病”,沂州王氏或许就能复兴。 琅琊公主打出了沂州王氏的名号,还拿出了沂州王氏的招牌菜,他们独孤家亦不能输了阵仗。 “对!哈哈,阿颜,你说得对!” 卢国夫人被李颜提醒,更被勾起了斗志。 那就比一比! 王家是世家,他们独孤家也早已不是只会骑马的胡虏。 他们独孤家亦有独属于自己家族的招牌菜! “来人,让家里的庖厨去厨房,做几样招牌菜,送去请琅琊公主、齐国公品鉴!” 卢国夫人极有兴致,丝毫不见方才的颓然、失落。 独孤薇看到重新振作起来的阿婆,虽然已经猜到了李颜的小心思,可为了阿婆,还是忍了下来。 她这便宜表姐啊,确实极有心机,还利用阿婆。 但,她也确实能够哄得阿婆开心。 独孤薇厌恶李颜的虚伪,可又必须承认,她的这一套确实还有些作用。 “也罢!就当为了阿婆吧!” 独孤薇确实不喜欢李颜,与她各种的明争暗斗。 可有些时候,她还是会为了大母,愿意容忍对方一二。 独孤薇已经猜到李颜撺掇阿婆给琅琊公主“送菜”,不只是为了礼数,应该还有所图。 比如—— “阿婆,公主尊贵,对您却如此谦卑。我们亦不能失了礼数!” “恰巧刚才我去拜见了公主,也算有了些许缘分。” “待会儿,等菜品好了,便还是让阿颜送去给公主吧!” 刚刚错失了一个机会,新的机会就又来了。 李颜绝不会错过! “……你说的是。不管怎样,她都是公主!” 卢国夫人听了外孙女儿的话,高涨的兴致,略略有些低落。 王姮是公主,所以,她即便“尊老”,主动给臣妇送东西,也不会亲自出面。 甚至都不会动用身边的心腹,而只是让几个奴婢前来。 卢国夫人呢,如今终究是没有那么的尊荣了。 她给公主回礼,若是也大喇喇的派个奴婢—— 卢国夫人并不蠢! 她已经占了驿站,不管公主需不需要,都是她冒犯了皇家。 若是再加上“奴婢回礼”,就有些“大不敬”。 如果真的计较起来,卢国夫人并不认为自己能够占到便宜。 “外甥和侄女儿,到底不如我的阿姊们啊!” 心底微微的叹息,卢国夫人不知多少次的悲鸣:姊夫,您怎么就败了呢! “阿颜,就按你说的办!” 忍着内心深处的悲凉,卢国夫人淡淡的说道:“还是由你代替我,亲去公主座前回礼!” “是!阿颜谨遵命!” 李颜表面淡然,内心欢喜。 独孤薇:……且纵容你这一回! 若有下次,我定不会让你如愿。 到底是死对头,独孤薇可以为了阿婆容忍一次,却不会次次都退让。 一双表姊妹,早已习惯了斗啊斗。 …… 独孤家的庖厨,得到命令,便赶忙跑去找驿丞。 借厨房,借炊具,还烦请驿丞帮忙凑齐食材、佐料等。 一行人在驿站的厨房,叮叮当当的忙碌了半个时辰,才终于做好了几道食材珍惜、卖相精美的菜肴。 留了一份给卢国夫人,分出两份分别装入食盒。 李颜带着奴婢,奴婢们提着食盒,再次来到了官道旁的临时营地。 王姮和楼彧已经吃完了饭食,两人没有回马车,而是每人一架胡床,坐在空地上,随意的闲聊。 就在这时,奴婢前来回禀:“公主,郎君,李家二娘奉卢国夫人之命,前来送饭食!” 李颜大概是吸取了刚才的教训,主动告知奴婢自己的目的,并抬出了卢国夫人。 不管怎样,卢国夫人都是长辈,还专门送了回礼。 王姮即便高傲,也不能拂了卢国夫人的面子。 (本章完) 206.第203章 毒舌(求月票) 第203章 毒舌(求月票) 王姮听到奴婢的回禀,便知道,这一次即便自己不想看到李颜,也不好拒之不见。 “让她过来吧!” 王姮无声的叹了口气,轻声说道。 楼彧撩起眼皮,看了眼王姮:阿姮是真的不喜欢李颜呢。 他不动声色,俊美非凡的面容上,是标准的和煦、温润。 李颜跟着白芷,来到近前。 她飞快的瞥了眼坐在胡床上的少年少女,又飞快的垂下眼睑:楼郎君,果然不负君子盛名,如玉如琢,温柔端正。 楼彧的眼窝本就深,当他柔和了面部线条,专注的看向某个人的时候,就会显得格外的深情。 仿佛,漫天星光只为一人闪耀。 只可惜,楼彧那深邃的眼眸中,只有王九一人的倒影。 李颜低垂眼眸,掩住了那抹嫉妒。 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王九容貌倾城,还有公主之尊……确实是个强劲的对手。 但,世人都说了,男子娶妻当娶贤。 女子容貌太美,不是福,而是祸水。 且王九这个琅琊公主,除了这张脸以及假公主的身份,并没有传出什么才名。 真是平白浪费了沈度第一女弟子的名额,也辜负了沈名士的悉心教导。 在精通琴棋书画,擅长音律舞蹈的李颜看来,王九就是个空有一副好皮囊的草包美人儿。 愚笨、无才,这般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并不是男人以及长辈们理想的新妇。 反倒是她,或许容貌不够出众,但她才华横溢、娴静贤淑,又有世家女的出身,完全就是最符合世人要求的贤妻良母呢。 李颜默默的在心底把自己与王姮好一番比对、较量。 她不是盲目自信,而是太了解世俗。 大虞朝,虽然有着北境的豪放、开明,却也因为数次汉化,而受到了儒家文化的影响。 随着天下一统,南境的家族、势力等,也纷纷北上。 大虞又迎来了一次新的、大规模的融合。 京城以及天下之人,也开始追逐所谓的高贵、清雅。 爱兰之人,似乎更为清贵。 牡丹、芍药等,则被认定为艳俗。 对于女子的要求,也是娴雅淑静、纤细柔美。 当然,这股风倒也没有彻底改变北境贵女的恣意、张扬,但也受到了一些酸腐文人的推崇。 娶妻娶贤,女子可以不必太美,却不能不够贤淑。 相反,若是女子太美,太过明艳,反倒要被某些酸孺嫌弃。 仿佛自己若是娶了美人儿,就是色令智昏,就是只看皮囊、不重内涵的肤浅之人。 李颜在京城长大,感受到了新朝建立后,世俗风尚的悄然改变。 她暗自欣喜,因为这样的“审美”,对于她是有利的。 她不够美,可她有气质,完全就是男人们最想要的“贤妻”模样。 王姮幸亏不知道李颜的想法,否则,她一定会嗤之以鼻—— 对! 女人不能太美,否则男人就不喜欢! 这是什么狗屁鬼话? 姜贵妃若是不够美,怎会得到圣人的宠爱? 独孤明月若是不够美,又岂会让楼谨念念不忘? 就是王姮自己,她挑剔过楼彧的霸道,却从未嫌弃过他的长相。 男女都一样,都喜好颜色。 王姮打死都不相信,会有人放着美人儿不要,非要选个丑八怪! 只看内涵? 大概就是最大的谎言。 在王姮看来,所谓娶妻娶贤不过是男人规训女人的一种手段,却被某些自以为是的人,沾沾自喜,暗自得意。 比如李颜。 她拼命在心底这般劝慰自己,还真就有了跟王姮这般绝色美人儿较量的“自信”! 她微微屈膝,叉手行礼:“民女拜见琅琊公主!” “免礼!李小娘子,请起!” 王姮浅浅一笑,轻声说道。 李颜站起身,赶忙将自己此行的目的,又说了一遍: “公主仁善,不但让了驿站,还赠送美食,阿婆十分感念。” “为了答谢公主,阿婆特意命家中庖厨精心烹制了几样菜品,请公主与齐国公品鉴!” 王姮微微欠身,“多谢卢国夫人!” 她转头,递给白芷一个眼神。 白芷会意,赶忙带着两个小丫鬟走上前,将食盒接了过去。 李颜送了回礼,王姮道谢并命人接过,此事也就算完成了。 李颜若是识趣,便会趁机告退。 当然,如果她趁机与王姮闲聊几句,以此拉近与皇家贵女的关系,也属于正常操作。 但—— 李颜不是为了王姮啊,她想要的,是跟楼彧套近乎。 “公主,楼郎君,听闻两位都是沈度先生的学生?楼郎君更是以琴棋书画数术等才艺名满京城,我也喜欢诗画,不知可否有机会向楼郎君请教?”王姮挑眉:哦豁,这么直接的吗? 不是说这些世家贵女,最喜欢的就是委婉、迂回? 虽然也拉了王姮做了桥梁,但李颜对楼彧的心思太直白了,就差写在脸上。 看她那清雅、孤傲的气质,实在不像是这般“沉不住气”的人啊。 李颜:……我也不想这么直白! 但,机会稍纵即逝! 她有预感,如果不及时出击,错过了今晚,明日启程,可能就会与楼彧分道扬镳。 不是说琅琊公主、齐国公不想与卢国夫人同行,而是卢国夫人不愿与“新贵”一起进京。 卢国夫人高傲惯了,直到今日,都不愿面对独孤家失势的现实。 若是只有独孤家一行人,卢国夫人还不会有太过深刻的感触。 可如果身边还有两个新贵,处处都受到尊崇与优待,她卢国夫人就会被沦为对照组,卢国夫人受不了这样的“羞辱”。 明知比不过,明知会“受辱”,还不如分开走。 她不沾公主的光,更不愿被公主的光芒遮盖住她仅剩的尊荣! 不能同行,进京后,更是不会有太多的交际。 除非李颜不顾颜面的主动攀附……那样,只会比今日的直白更难、更尴尬。 李颜知道自己的优势:清贵、孤傲,孤芳亦能自赏,绝不谄媚于世俗。 而一旦做出有违自己超凡脱俗、恃才傲物的才女的事情后,她的优势也将不复存在。 李颜不知道什么叫翻车、崩人设,但她不愿舍弃自己的优势。 所以,要做就在进京前,四周没有那么多的贵女贵公子做观众,即便失败了,也不会太丢脸! 李颜暗自想着,一双清冷的眸子,已经灼灼的看向了楼彧。 楼彧还是一派的淡然从容,温润如玉,宛若春风。 只看这张脸,以及他所散发出来的气息,即便熟悉他的人,都可能会有种他脾气好、温柔、宽厚的错觉。 他上善若水,他包容万物。 即便是不太合规矩的言行,或是太过冒失的轻狂,他都不会计较。 楼彧的演技已经归于自然,熟悉的人都会被迷惑,更何况是李颜这种初次见面的人? 她还春心萌动,爱慕之下,有了情人滤镜,更急觉得楼彧温和宽厚、悲悯包容。 “楼郎君果然是个温柔的好儿郎!没有因为出身、爵位等,就倨傲狂妄。” “他的眼神好深情,他的表明好温柔,他、他一定会是个好夫君、好阿父!” 真不怪李颜胡乱脑补,楼彧的神情太有欺骗性。 本就完美的皮囊,配上君子的气质,让他即便是随意的一个表情,都仿佛深情款款、温柔宠溺。 李颜几乎要溺毙于楼彧那深邃的眼眸中,她发现,楼郎君的眼睛真的好美。 瞳色略浅,是琥珀的颜色。 深深的眼窝,如狐狸般魅惑的眼型,既清冷高贵,又魅力十足。 李颜已经开始畅想嫁给楼彧,与他生儿育女的美好画面。 王姮眨巴眨巴眼,这人在脑补什么? 为何笑得这般梦幻?还有着化不开的幸福? “或许,她已经开始想孩子的名字,以及孩子未来的读书、娶亲!” 王不知何时凑了上来。 手里抓着一把瓜子,抬手递给王姮几粒。 王姮:……好家伙,阿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你不是最怕阿兄嘛? 你居然还敢看他的热闹? 还有,你、你居然还敢嗑瓜子—— 王姮内心疯狂吐槽,身体却十分诚实。 她伸出白皙纤细的手指,轻轻捏住了几粒瓜子。 咔嚓! 咔嚓嚓! 两个小女郎,竟在现场嗑起了瓜子。 楼彧忍着额角的抽搐,总算没有打破他温润君子、俊美谪仙的完美形象。 “李娘子谬赞了,彧不才,不好轻易点评。” 楼彧极力不去看那两个糟心的小丫头,继续与李颜虚与委蛇。 李颜却仿佛没有听出楼彧话里的拒绝,直接从袖袋里掏出了几张纸:“楼郎君谦虚了,您若不才,这天下谁人敢自诩才子?” “还是说,楼郎君觉得拙作不堪入目,这才不愿指教?” 李颜这话,状似玩笑,却又带着些许的骄傲。 “拙作”? 只是她的自谦! 她的诗,她的画,虽不敢与名士相比,却也比寻常士子都强些。 在京城,她可是并列第一才女呢。 按理,李颜都这般说了,楼彧若是再推辞,就是真的不给李颜面子。 且,按照王熟悉的言情网文的套路,男主为了逼着女主看清自己的内心,会顺势利用女配。 稍稍刺激一下,让女主感受到来自竞争者的威胁,自然也就能“开窍”。 但,楼彧是谁? 是王都惧怕的小变态,他既不会遵照常理,更不会按照套路。 他顶着一张俊美、温和的脸,三十六度的嘴,却说出了宛若淬了冰的话:“既然知道不堪入目,那就不要拿出来污人耳目!” ps:二月第一天,求保底月票啊啊啊] (本章完) 207.第204章 纵马 第204章 纵马 李颜愣住了,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都听到了什么? 温润如君子的楼彧,居然把她的自谦当了真,还说什么“污人耳目”? 这、这—— 不说君子了,就是普通人,也不会如此不留情面。 “……楼、楼郎君,你、你说什么?” 李颜担心自己听错了,极力忍着羞愤,低声问了一句。 楼彧眉眼如画,淡定从容。 只看这外表,这神情,依然是温煦、悲悯的君子。 但,他再次开口,吐出的字儿,仍是带着冰碴儿:“怎么?李娘子,你不只是书画不堪入目,就连身体亦有残疾?” “耳朵若是有疾,就快些去诊治。” “楼某最不喜一句话说第二遍,没得浪费时间,关键是,你配让我浪费唇舌吗?” 楼彧的话,又毒又刻薄,丝毫没有顾及对方是个面皮儿薄、需要呵护的女子。 在他看来,“旁人”就是旁人,没有性别、身份、年龄等等的区别。 王:…… 以前还总觉得楼彧对她不够和善,好歹是一起长大的小伙伴啊。 楼彧却一口一个贱丫头、丑丫头的叫她。 直到此刻,王才意识到,楼彧对她还是留了情分的。 啧啧,万万没想到啊,楼彧竟能如此刻薄的对待爱慕他的女子。 小变态就是小变态,即便带着温润如玉、完美谪仙的假面,也掩盖不住他的恶劣、疯批。 “楼彧你、你怎能如此无礼?” 李颜从未想到,楼彧竟然会这般羞辱于她。 不留情面,丝毫没有怜香惜玉。 “说实话就是无礼?不堪入目,不是你自己说的?” 楼彧此刻的模样,颇有割裂感: 他笑得如春风拂面,说出的话却犀利、冷酷。 李颜被怼得哑口无言。 她很想说一句,我那是自谦! 懂不懂什么叫谦辞? 懂不懂社交礼仪? 李颜恨恨的看向楼彧,再也没有了少女的爱慕与绮念。 她忽然发现,楼彧就是个披着羊皮的狼。 他表里不一,内心恶劣。 他、他就是个混蛋。 王姮看得都有些不忍心了。 呃,李颜也没做什么。 她就是想找机会与阿兄攀上关系。 “可惜,李二娘,你找上的人,是个自我、狂傲的人。” “小时候任性顽劣,长大后……他也是更懂得伪装。” 楼彧是真的本性难移。 他现在最大的宽容,大概就是不会主动去欺负人。 可若是有人找上来,只要让这位祖宗感受到了不舒服,他就会无所顾忌的进行攻击。 “李娘子,东西我收下了,你请回吧!” 王姮不是圣母,更不会拆楼彧的台。 她开口这么说,主要还是担心,李颜羞愤之下若是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儿,还是会影响到阿兄。 本不是什么大事,李颜也没有言语冒犯,很不必闹得不可收场。 王姮这一说话,便打破了有些凝滞的气氛。 她给了李颜台阶。 李颜却愈发羞恼:王九是个什么意思?看了我的笑话还不满足,故意在我面前彰显她的尊贵,以及对楼彧的重要性? 同样是小女郎,她李颜被楼彧各种嫌弃、羞辱,王九就能让楼彧真心以待、言听计从。 在王姮开口的这一刻,李颜就把对楼彧的怨恨,瞬间转移到了王姮头上。 尤其是,王姮一开口,楼彧还真就不再刻薄的攻击她。 当然,楼彧也没有开口,他直接无视了李颜的存在。 李颜更加愤恨:王九,你是不是很得意? “……臣女告退!” 李颜还算克制,羞愤之下,也没有忘了礼数。 她微微屈膝,行了一礼。 王姮挑眉,哦豁,这位“京城并列第一才女”似乎对她生出了怨怼。 那浓浓的恶意,本就敏锐的王姮,想忽略都难。 不过,王姮却没有在意。 不是她目中无人,而是事实就是,以李颜的身份、年龄等,就算怨她、恨她,也奈何她不得。 萍水相逢的路人,进京后,兴许都不会有交集,王姮又何必在意? 且,就李颜这种拎不清的人,未必等到王姮出手,她自己就把自己给“作”死了呢。 李颜极力保持镇定,脚步却还是有些虚浮。 楼彧却没有看她,听到略显凌乱的脚步声远去,楼彧便笑着对王姮说道:“瓜子好吃吗?” 戏,好看吗? 果然是个小没良心的,有恶心的丑八怪觊觎她的阿兄,她不说帮忙,居然还跟王那臭丫头一起嗑瓜子、看戏! 王姮露出招牌式的甜美笑容,不过,胖胖的时候,她的笑容更多的是可爱。 瘦下来之后,同样的笑,则是美得超凡脱俗,美得动人心魄。 楼彧的心,又被狠狠的撩拨了一下。 他忽然觉得喉头有些发紧,面皮儿有些发热。 王姮却还是一副乖巧甜糯:“好吃!” 一边说着,王姮还一边捻起一枚瓜子仁儿,直接送到了楼彧的嘴边:“阿兄,你也吃!” 楼彧习惯性的张开嘴,舌头轻轻一卷,略带焦香味儿的瓜子仁就被他吃了下去。 这个时候,楼彧的大脑也终于反应过来—— 舌尖刚刚触碰到的,是阿姮白皙柔嫩的指尖。 他、他舔到了她的手指。 纤纤玉手,如玉琢,如春葱,那么嫩,那么软。 轰! 楼彧的耳根红了,眼尾也有些发红。 “阿兄,好吃吧!这是阿亲手炒的,只有一小包!” 王姮没有发现楼彧的异常,继续甜糯糯的说道。 “……好吃!” 楼彧果然成熟了,短暂的失态过后,很快就恢复过来。 他深深的看向王姮,一语双关的说道。 王没开窍姮,自是没有听出楼彧话语里的暗示与占有欲。 还是活了两辈子、看了无数爱情小说的王,禁不住面红耳赤:啊啊啊,小变态也太欲了吧。 王也终于确定,小变态是真的、真的、真的喜欢九娘。 在他的世界里,大概也只有九娘是女子,其他人都只是没有性别之分的蝼蚁! …… 卢国夫人送来的吃食,王姮、楼彧只是象征性的吃了一两口,然后就分给了身边的人。 吃完饭,奴婢们烧好了水。 她们支了个临时帐篷,又用屏风等围好。 王姮、王、郑十三等小女郎们,先后洗漱,然后回到马车安寝。 楼彧再与王姮“兄妹情深”,也不能与她“同寝”。 找来一辆空的马车,就停放在王姮马车的一侧,楼彧洗漱过后,便钻进了车厢。临时营地的篝火,还在哔哔啵啵的燃烧着。 宽敞的马车,放下了木板,就是一张床榻。 王姮等三个小女郎,年纪不大,身材也都是纤细的。 三人一起睡在床榻上,丝毫都不拥挤。 王姮睡在中间,王、郑十三一左一右的睡在两侧。 三个女孩子睡相都很好,没有人乱动,也没有人起夜。 马车的车厢里都包裹了,车厢底部还有炭盆。 是以,哪怕是在春天的野外,夜里气温低,马车里依然冷暖适宜。 两个小隔间里,轮值守夜的小丫鬟,亦能安稳的小憩。 夜,愈发深了,篝火慢慢熄灭,四周十分安静。 整个营地,除了值守的兵卒,绝大多数人,都进入到了梦乡。 …… 王姮等三小只,一夜好眠。 清晨,第一缕阳光洒下来,照在了早已熄灭的火堆上。 不远处的村落,公鸡跳上院墙,喔喔的打鸣。 静谧的营地,也仿佛被唤醒。 兵卒们纷纷爬出帐篷,或是洗漱,或是忙着生火,或是收拾帐篷。 王姮缓缓睁开眼睛,王和郑十三则早已起床。 白芷像往常一样,听到王姮醒来的声音,便赶忙端来一碗温热的蜂水。 王姮小口小口的喝着,一双灵动的荔枝眼,扫了眼车厢。 嗯,偌大的车厢里,只剩下了她和几个丫鬟。 白芷看到王姮的小动作,便赶忙说道:“一大早,王郡君和十三娘就相继起床了。” 她们轻手轻脚的下了床,唯恐吵醒了王姮。 “王郡君去巡视营地,并询问她家的长辈、族人们。” “十三娘则去跟庖厨一起,拟定、准备今日的饭菜。” 王姮喝完蜂水,又问了句:“阿兄呢?” “楼郎君也一早就起来了,他巡视了营地,还去了趟驿站——” 白芷说到这里,微微顿了一下。 王姮抬眼,“怎么?卢国夫人那儿可是有什么事儿?” 这老妪,难道又起幺蛾子了? 王姮倒没有猜测是李颜,这位可是气质型的美人儿,堂堂才女,清高孤傲,已经被当面羞辱了一次,断不会再跑到楼彧面前“自取其辱”。 至于卢国夫人身边的另一个小女郎独孤薇,王姮只见了一面,却也大概预估到对方的秉性:虽然骄纵、任性,却直来直去。 且,她看向楼彧的时候,眼底是没有李颜的“爱慕”。 不是说楼彧魅力不够,独孤薇不喜欢他。 独孤薇应该也是喜欢的,但这种喜欢,更多的是对于美好事物的欣赏。 是一种本能的好感,并没有掺杂太多的私欲与功利。 又有李颜的数次主动,对于独孤薇来说,看李颜笑话,远远高于对于美男子的喜欢。 独孤薇即便要闹,估计也是对上李颜,而不会惊动楼彧。 所以,王姮还是倾向于是卢国夫人又作妖了。 白芷眼底闪过一抹佩服,不愧是我家九娘啊,就是这么的敏锐、聪慧。 她低声回禀道:“好叫九娘知道,今日一早,天刚亮,驿站就忙碌起来。” “楼郎君担心驿站有变,便亲自过去查看,询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是卢国夫人要急着赶路!” 卯初(5:00),天刚破晓,卢国夫人便吆喝着要启程。 这对于一个养尊处优,即便出门在外,也绝不会委屈自己的贵妇人来说,绝对是比较罕见的。 被折腾起来的驿丞、驿卒,心底连连骂娘,却又不得不恭敬的起来伺候。 是以,整个驿站都被折腾得有些喧闹。 楼彧听到动静,赶来后,见到繁忙的景象,便来到卢国夫人面前,温和的表示:“夫人,可否需要帮忙?” 楼彧不只是嘴上说说,他真的派来了一队人马,并拉来半车厢的米面肉菜等物资。 不但出了人,还送了“仪呈”,楼彧周到又恭敬。 他礼仪周全,更是给足了卢国夫人这位国夫人的面子。 卢国夫人十分欢喜,不住口的称赞:果然长大了,行事周全、恭谨谦和,真君子也。 李颜守在卢国夫人的身边,听到外大母如此盛赞楼彧,脸色便有些阴郁。 君子? 呸! 伪君子吧。 还恭谨谦和?他分明就是毒舌心黑! 偏偏,这些真话,她即便说出来,也没人信。 兴许还会有人反过来怀疑她—— “哼!丑人多作怪!” 独孤薇坐在李颜对面,正好将她所有的微表情都收在眼底。 独孤薇不知道李颜与楼彧发生了什么,但,她可以肯定,李颜一定没能讨到便宜。 想想也是,楼彧是什么人? 十五岁就能凭借自己的能力,获得国公爵位的少年俊彦。 万里无一的人才啊,出身高贵,文武兼备。 他的眼睛何其毒辣? 就李颜那点儿小算计,也就哄骗一下本就对她偏爱(愧疚?)的老祖母,如何能瞒得过楼彧? 兴许啊,只一个照面,楼郎君就识破了李颜,并给了一定的教训。 李颜就是吃了亏,才不敢再纠缠楼彧! 活该! 无父无母无家族,人长得也一般,却还敢肖想堂堂齐国公? 独孤薇对楼彧,原本只是那种对美男子的本能好感。 但,因着李颜,独孤薇愈发喜欢楼彧——能够让李颜吃瘪的人,那就是自己的朋友! 只可惜,独孤家与楼家虽是姻亲,但与楼彧却关系尴尬。 等回到京城后,他们大概不会再有太多的交集! 默默的叹了口气,独孤薇便将驿站的这个小插曲丢到了一边。 回京! 京城里,有她的父母、兄妹,还有李颜这个宿敌,以及未来的亲事…… 卢国夫人提前离开,王姮甚至都没有机会给这位长辈送行。 王姮:……倒也没有那么的失望。 送走了这位不愿与她同行的“长辈”,王姮的大部队继续赶路。 接下来的路程,就十分的顺利。 没有忽然冒出来的劫匪,也没有偶遇的“亲戚”,大部队如此行进了一个月,终于在四月初,抵达了京城。 巍峨的城楼,就在眼前,王姮莫名有种兴奋。 只是,还不等王姮与楼彧做好进城的准备,官道上,便有一队人马呼啸而来…… (本章完) 208.第205章 故人? 第205章 故人? “驾!” “驾~驾~” 七八个身着织锦胡服的少男少女,骑着马,一路狂奔。 鲜衣怒马,似乎在这一刻被具象化了。 几个少年人,服饰华美,前呼后拥。 胯下的马,都是千金难求的骏马,有的还是战马。 马儿肆意的奔跑着,完全没有控制速度。 他们从城外,顺着官道,直直的冲向城门,完全不顾官道上,城门下还有来来往往的行人。 “让开!快让开!” 在两侧保护那些少男少女的护卫们,也肆意的狂奔着。 手里的马鞭,拼命的挥舞着。 他们不只是鞭策自己的马,更是在驱散人群。 别误会,他们驱散行人,不是怕那些无辜的百姓被踩踏、撞伤,而是担心这些“路障”会阻碍贵人们的纵马狂奔。 对于权贵家的护卫来说,踩伤、撞死一二贱民,都是十分寻常的事儿。 可若是因为这些贱民,扰了贵人的兴致,甚至让贵人惊了马,那才是头等的大事。 “……这就是京城——”贵人都更加的恣意? 王姮本身就是特权阶层。 她在沂州、在河东,亦是能够随意的纵马。 不过,王姮素来低调,人也善良。 她并不会因为自身的高贵,就把百姓当成贱民。 她若纵马,只会在空旷的野外,而非人来人往的街道,甚至是闹市。 在闹市纵马……这不是享受风驰电掣的快感,而是藐视生命。 他们践踏的不只是底层百姓的性命,也是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王姮始终都记得楼让的遭遇——坠马,轻则受伤,重则摔断脖子! 不说在人口众多、权贵云集的京城了,就是在小小的河东,每年都有因为骑马而受伤、死亡的案例。 王姮坐在马车里,透过车窗,正好能够看到一队人在自己身边疾驰而过。 马蹄踏踏,尘土飞扬。 还有官道上四下闪躲的百姓,以及城门口此起彼伏的呼喝声、尖叫声! 王姮必须承认,刚到京城,就见识到这么一幕,让她刚刚冒出来的兴奋,稍稍褪去了一些。 对于京城,王姮竟也有些“祛魅”! 王也看到了那一群鲜衣怒马的小郎君、小女郎们。 他们恣意张扬,他们目中无人。 王必须庆幸,她现在不再是任人践踏的草民,而是跨入到了权贵的阶层。 否则,今时今日,在官道上,狼狈闪躲的人群中,就会有她王。 “吁!” “等等!” “刚才我好像看到了一个长长的车队!” “吁!停下!楼四,我好像看到你们家的徽标了!” 一队人马呼啸着冲到了城门口,制造出一番人仰车翻的混乱。 但,这群贵人却没有顺势冲进京城,而是忽然停了下来。 他们拉紧缰绳,七嘴八舌的说着。 有人关注到了那列长长的队伍,有人发现了某几辆超级豪华(疑似僭越)的马车,有人则看到了“熟人”。 “楼彧?楼含章?他、他回京了?” “含章?齐国公的字?他不是还没有行冠礼嘛。” “哎呀,杨二十一,你刚回来,应该还不知道。太子殿下十分看重楼彧,便亲自给他取字‘含章’。” “楼四,你是楼家人,更是楼含章的堂哥,想来应该知道楼含章何时进京吧。” “……我听说,楼含章长得极好,胜潘安,赛卫玠,还师从沈度,真真才貌双绝。” 几个少年少女,很快就把话题统一到楼彧身上。 没办法,楼彧作为快速崛起的新贵,本就引人注目。 偏偏他刚得到爵位,便匆匆离京返乡。 偌大的国公府,倒是每日里十分忙碌,工部的工匠们进进出出,楼家的奴婢来来去去。 一两个月的时间,便重新修缮完毕。 只是,隔着高高的院墙,外人并不能看到里面的亭台楼阁,假山水榭。 他们只能想着,待齐国公回京,应该会大宴宾客,到时候,他们这些权贵就有机会进入到国公府,就能沉浸式观赏这栋御赐的豪宅,还能顺势结交齐国公。 楼彧有了爵位,还有至尊父子的宠信,哪怕只有十六岁,未及弱冠,也依然是众权贵争相结交的贵人。 他如今,已经实现了自己的目标,成为人上人。 只除了极少数的那几个人,楼彧无需惧怕、忌惮任何人。 包括他的生身之父,那个曾经能够掌控他命运的人。 楼彧再也不用担心,他会被血缘所绑架。 楼谨不再是他的“主宰”。 虽然他早已过继,但,“规矩”这种事儿是高位者制定的。 如果楼彧不够强大,还只是个靠着家族、靠着父辈才能坐享富贵的纨绔。 即便被过继,也要受制于楼谨。若是他惹怒了楼谨,楼谨完全可以取消过继,重新把他要回来。 楼谨是族长,更是父亲,他就能够决定楼彧的生死。 现在就不同了,楼彧已经超过了楼谨。 他自己有爵位,还有现在、未来两代君王的宠信。 楼谨别说控制他了,就是再想干预他的人生,都不能够! 楼彧,再也不会被家族、被血缘所束缚。 他是大长房的家主,更是自己的主宰者。 年纪轻,未婚,却有钱有势,在权贵云集的京城,亦是尊贵的、罕见的。 众人会追捧,会争相交好,亦在情理之中。 特别是那些家里有适婚女子的人家,更是开始盘算:这般好的儿郎,合该招回家做东床。 年轻一辈的小郎君、小女郎们,自是也听闻了楼彧楼含章的大名。 不过,他们关注的重点,与长辈并不相同。 小郎君们更看重楼彧的军功,十五岁就统领大军,直面突厥,还大获全胜。 俘虏了左贤王,打出了大虞朝的赫赫国威啊。 这让同样年轻热血的儿郎,敬慕之、心向往之。 小女郎们,则喜欢楼彧的才名,以及“美姿仪”。 才貌俱佳的世家贵公子啊,简直就是最完美的偶像。 古代人,人均颜狗,对于美人儿、美男子更是近乎狂热。 掷果盈车都只是常规操作,狂热粉们则是直接“看杀卫玠”! 楼彧当初的进京,是悄然进行的。 骗到楼家军后,他又连夜出城,直奔战场。 半年后,凯旋而归,也并未招摇过市。 他直接跑到皇宫,给自家阿姮要了封地、食邑,又去安国公府还了传家宝,几乎没有停留,更没有见客,楼彧又马不停蹄的回了老家。 人来人去皆如风啊。 楼彧的“雷厉风行”,其结果就是: 在京城,除去圣人、太子,安国公府等极少数的人,绝大多数的权贵,都未曾见到齐国公楼彧的真容。 没有见过,只听到了各种传闻,长辈们都禁不住的好奇,就更不用说那些年轻的小女郎们了。 不过,没有见过楼彧,众权贵却见过楼谨、独孤明月。 这对夫妻,男的英武俊美、女的娇柔绝色,他们所出的龙凤胎亦是粉雕玉琢的金童玉女。 是以,大家都确信:传闻应该是真的,楼彧楼含章确实貌比潘安宋玉,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议论了几个月,楼彧终于进京了? 还就那么巧的,与他们在城门外“偶遇”? 几个少男少女很是兴奋。 他们禁不住询问同行中唯一一个楼家人。 楼姚楼四郎,按照楼家的辈分,是楼彧的堂兄。 楼姚今年十八岁,还未成亲。 当年楼谨进京,整个楼氏也都在京城安了家。 楼姚作为楼谨的侄子,他的父亲,亦是跟随楼谨上战场的武将。 靠着父亲、叔父,楼姚十五岁就入了千牛卫,如今已经是个正六品的千牛备身。 他在京中过了这些年,与京中各家的子弟交好。 尤其是一些武勋、宗室人家,楼姚与他们一起,经常骑马、打猎。 当街纵马什么的,更是家常便饭。 过去,因着有个国公叔父,楼姚即便生父的官职不高,在权贵子弟中也颇有些地位。 去年的兵变之后,楼家失势,楼姚的处境也不太好。 但,随着楼彧的崛起,楼家又重新风光起来。 楼姚也有了重新跟权贵新一代们游猎、打马球的机会。 只是—— 作为与楼彧年龄相差不太大的楼家儿郎,楼姚小时候,也遭受过楼彧的欺凌。 被按着打,被各种恶作剧……楼彧简直就是楼姚等楼氏子弟的噩梦。 小时候那般顽劣的人,几年不见,竟摇身一变成了美名远扬的才子、玉郎?! 楼姚说不出心底是个什么滋味儿。 当然,楼姚不像楼让那般极端,不会因为幼时的怨恨就想要楼彧去死。 但,不恨,不等于心底没有芥蒂啊。 偏偏,曾经被霸凌的可怜人儿,如今还要靠着霸凌者的威势才能维持富贵的生活。 这,到底是屈辱,还是讽刺? 楼姚不知道,他也不想计较——跟楼彧计较的楼让,他的坟头草都有一尺高了! 不计较,不敢恨,也不好亲近。 楼姚听同行的小伙伴们,这般热切的询问楼彧,嘴里仿佛含着一颗柠檬,又酸又涩,根本就张不开嘴。 “……我、我自是认得马车上我楼氏的徽标。” “那人,确实是楼彧!” 小霸王进京了,楼家注定不会太平了…… (本章完) 209.第206章 郑家 第206章 郑家 楼彧是楼姚等楼家小郎君的噩梦,旁人却并不知情。 “楼四,既是你堂弟,那就是自家人啊!” “对啊对啊,我还从未见过齐国公的真容,今日碰巧相遇,真真是天大的缘分,不如我们去跟齐国公打个招呼?” 几个少男少女,各自存着自己的想法,都目标一致的撺掇楼姚。 楼姚心里苦,却又不能说出来。 说什么? 说他幼时可怜,被比自己小的堂弟追着打? 武将世家出身的楼氏子,武功差、能力菜就是原罪啊。 打不过年纪小的堂弟,此事说出来,自己脸上也没有光彩。 关键是,现在的楼彧早已今非昔比。 他有了爵位,还有了温润君子的美名。 楼姚若是提及往事,哪怕他说的都是事实,也会被人误以为“污蔑”。 兴许还会有人觉得是他小肚鸡肠,嫉妒比他优秀的嫡亲堂弟呢! “楼四,走!咱们去给齐国公请安!” “哎呀,我一定要看看,这楼彧楼含章是不是真如传说中的那般美姿仪。” 楼姚满心纠结,他的小伙伴们却各个兴致勃勃。 尤其是两三个小女郎,一个个眼底闪烁着对于美男子的期待,兴奋的叫嚷着。 “……好、吧!” 楼姚知道,今日是躲不过去了。 他只得硬着头皮,握紧缰绳,拨转了马头,朝着那支长长的队伍而去。 楼姚只希望,现在的楼彧,果真如传说中的那般,变得谦和温润。 呜呜,千万别还跟小时候一样,六亲不认、冷酷狠戾! …… 京城繁华,每日还有宵禁,在规定的时间内,进出城门的人非常多。 王姮、楼彧都不想以势压人,他们按照规矩,排队等在了官道上。 “十三娘,我们即将进京,你和十六娘,进京后有何打算?” 等待的时间里,王姮等也不会枯坐。 她透过车窗,看到了高高耸立的城墙,以及那巍峨的城门楼。 这、就是京城,他们即将开启新生活的地方。 新的天地,自然也就有新的变化。 比如,她的小姊妹们,极有可能无法像过去一样,继续守在她的身边。 阿要嫁人。 十三娘,可能也要“归家”——郑十三姓郑! 过去在河东,十三娘、十六娘是客居在“表哥”家。 如今,来到京城,郑家亦在京城,十三娘、十六娘两个未出阁的小女郎,就不好舍弃嫡亲父亲、祖母等亲人,继续借住在亲戚家了。 郑十三听了王姮的话,我见犹怜的精致面容上,闪过一抹失落。 王姮想到的,她自然早就想到了。 她是郑家的庶女,不能一辈子都赖在表兄家。 除非—— 这几年,郑十三认定了王姮这个“主母”,便一心一意的侍奉她。 但,九娘与楼郎君的婚事,却始终都定不下来。 郑十三这个“媵妾”的身份,就有些尴尬。 若她还与家人分离,倒是能够继续留在“表兄”家。 可她即将进京,郑家若是收到消息,定会派人来接。 倒不是说郑家对她郑十三和十六娘有多看重,而是已经长大的庶女,容貌还不错,郑家绝不会放手。 “九娘,我听说,两年前,我阿父在安国公的帮助下,终于从正六品的太学博士,升迁至正五品的国子博士。” “两年的时间里,我阿父还在国子监打转。” “他进京已经有三四年了,入仕是靠着安国公的推荐,唯一的一次晋升,亦是安国公的照拂……” 说到这里,郑十三都有些替渣爹羞愧——自诩有才华的世家子,结果呢,人家给了入仕的机会,也表现平平。 如若没有姻亲的再度照拂,渣爹郑鹤年估计会在国子博士的官职上,一直混到死。 就这,郑鹤年都算是郑家的郎君中,官职最高,最有出息的一个。 他的兄长郑松年,比他还不如。 两人都是烂泥,唯一的区别就是,郑鹤年还能被人帮着“糊”到墙上。 而郑松年是彻底扶不上墙。 郑家郎君实在平庸,楼太夫人便把主意都打到了家中的女儿身上。 尤其是郑家的两个庶女,早些年跟了杨睿。 那时杨睿只是齐王世子,他的侍妾,还算不得尊贵。 可如今,杨睿成了太子,深受帝后的信赖、宠爱,东宫的侍妾,也就多了体面。 郑樱郑桃两个,还有郑媪的扶持,几年的时间,在杨睿的后院渐渐熬出了头。 郑樱还生了一个女儿,郑桃也怀了孕。 东宫的妃嫔,太子良悌、太子良媛等都还有空缺。 这是有品级的侍妾,郑桃若是能够生下皇孙,就能凭借生育有功而进位。 早已落魄的郑家,若是成了皇孙外家、太子良悌的娘家,那、那也是复兴的希望啊。 有了两个庶女的成功,楼太夫人愈发想要靠着“联姻”振兴郑家。 “阿父仕途不顺,伯父更是只醉心‘清谈’,郑家的兴衰竟只能落在女子头上!” 说到这里,郑十三满心悲凉,精致、娇怯的面容上,闪过一抹嘲讽。 一个家族不说让男儿们努力上进,却要靠着女人的裙摆,关键这个家族,还格外的不把庶女当人看! 郑十三只觉得讽刺。 哦不,郑家不只是不把庶女当人,就是嫡出的掌珠,该利用的时候,也照样不客气。 “九娘,你还记得阿宝吗?” 郑十三想到自己收到的京中来信,知道了郑家的诸多“隐私”,嘴角的嘲讽愈发明显。 “郑迟?” 当年那个被楼彧坑惨了的“表妹”? 被楼彧首个灌以“豆芽菜”的小女郎? 咳,那时的楼彧,审美大概是被她给带歪了。 在楼彧看来,小女郎就该肉肉的、圆圆的,似王姮这般可爱、软糯。 郑迟等郑氏女呢,身形过于纤细,虽还不至于营养不良,却看着少了几分福气。 楼彧就刻薄的称之为豆芽菜。 偏偏又那么的传神! 王姮内心疯狂认同,可又不好表露出来。 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王姮都无法正视豆芽这道菜。 楼彧的恶搞,着实吓到了郑迟。 哪怕楼太夫人极力撮合,郑迟也曾经被楼家的权势富贵所吸引,最终还是放弃了楼彧—— 她不想被楼彧逼着吃饭,强行喂成一个胖子! 王姮:……可怜的娃儿,生生被阿兄给吓跑了。 王姮对这位郑家表妹还有印象,虽然已经隔了三四年,此刻被郑十三提起,脑海里还能浮现出某个纤细娉婷的身影。“对!阿宝是郑迟的小字。” 郑十三见王姮还记得自己这位嫡出妹妹,便继续说道:“去年我就收到了消息,楼太宜人在阿宝及笄后,就为她选了门‘极好’的婚事。” 郑十三对楼太夫人这位长辈,果然没有什么尊敬与爱戴。 她这声“楼太宜人”,绝对是“嘲讽值”拉满。 楼太夫人最看重的就是身份、富贵,结果呢,自己的儿子不争气啊。 有权贵亲戚扶持,却还能几年都得不到升迁。 混来混去,勉强混到了五品。 五品官员的母、妻,诰命就是宜人。 楼太夫人因儿子得了诰封,那就是太宜人。 王姮敢打赌,楼太夫人一定很不喜欢“太宜人”这个称谓。 偏偏,她还就是个“太宜人”。 王姮还注意到郑十三加重了两个字的读音:“极好?” “极好”的婚事? 也就是不太好?! 王姮微微蹙眉,郑迟不是楼太夫人最宝贝的嫡孙女儿嘛。 这位大概也是嫡庶神教的忠实信徒。 不是说古代不重嫡庶,而是嫡庶都是相对的,有条件的。 并不是说庶出就真的全部卑贱。 正常情况下,一个大家族,会尊重原配、嫡出一脉,但也不会轻贱庶出,把庶子庶女当成奴婢。 比如楼太夫人的娘家楼氏,庶子照样会被精心教养,楼谨上战场的时候,他最信任、最倚重的还是诸多兄弟。 兄弟中,就不乏庶出。 而这些人,若是立了功,楼谨亦不会嫉妒、抢功,而是会给他们请赏,为他们谋求富贵。 楼家军的威名,不只是主帅打出来的,也是诸多楼氏子弟团结一心、奋勇杀敌而共同缔造的。 就是王姮,自己当了家主,她也用心的照顾、培养庶弟庶妹。 她不会单纯的以嫡庶做区别,而是看品性、看才能。 楼太夫人所主导下的郑家倒好,只看嫡庶。 为了所谓的“规矩”,打压庶子,不把庶女当人看。 待到家族彻底没落的时候,又开始利用女儿。 这个时候,却又不在乎什么嫡出庶出了。 王姮表示她很不能理解楼太夫人的想法呢。 “对!极好的婚事!” 郑十三禁不住的冷笑,“楼太宜人倒也厉害,竟攀附上了承恩公府。” “她把阿宝许给了承恩公的庶孙——”庶子的庶子! 这对于一辈子都执着“嫡出尊贵”的楼太夫人来说,绝对是最大的讽刺。 对于郑迟,亦是最大的羞辱。 王姮:…… 呃,她真的不好评价。 这门“极好”的婚事,它的“好”,不只是尊贵的嫡女嫁给了庶出的庶出,而是,承恩公府倾覆了啊。 承恩公府是太皇后李氏的娘家,是奉恩公府李家的死对头。 兵变过后,杨翀继位,奉恩公府成功站到了权利巅峰,他们李氏一门双公—— 除了李皇后的父亲继续保有奉恩公的爵位,她的长兄,因为战功,被封为靖国公。 奉恩公府这个顶级外戚的含金量达到了阈值。 奉恩公府崛起,承恩公府则彻底败落。 若非太皇后李氏还在,承恩公府就不只是失势,很有可能会被夺爵、抄家! 楼太夫人在诸多权贵中,能够精准的选中承恩公府,绝对算是“有眼光”、“运气好”! “等等!” 王姮暗自吐槽的同时,也没有忽略了郑十三话里的重点:“许?只是定亲,还未成婚?” 郑十三笑了,她家九娘,就是这么的敏锐。 “嗯!原本是承恩公府托大,想要抻一抻郑家,便故意把婚期定在了半年后,也就是年底。” 承恩公府定亲的时候,定然没有想到,他们家的风光在九月就戛然而止。 李家在兵变中,一败涂地。 虽然承恩公府的爵位保住了,但李家的诸多儿郎,在兵变的时候,或死或伤。 兵变结束后,亦有不少李家人,被“问罪”。 承恩公府只剩下了一个空壳子,以及极少数男丁被保全! 郑迟的未婚夫,倒是活了下来,却也被牵连(被推出来背黑锅?)的判了流刑。 楼太夫人不只是后悔,更是惊惧——李家的祸事,不会牵连到郑家吧。 楼太夫人倒也果决,赶忙与李家退婚。 一番折腾,郑迟得了自由,可名声也坏了。 郑家,愈发的败落! 楼太夫人却还存着复兴家族的野望,嫡出的孙女成了废棋,她便开始“看重”那些庶出的孙女儿。 郑十三、郑十六两个被丢在河东的便宜孙女儿,楼太夫人兴许已经忘了。 但,琅琊公主进了京,作为她的陪读,郑十三定然会进入到权贵们的视线中。 她的身份,也会变得尊贵起来。 楼太夫人定然不会放过这么一个“绩优股”! 郑十三不想被楼太夫人利用,更不愿回郑家。 在郑家,她是被轻贱、被欺凌的卑贱庶孽。 她所有的好日子,是在楼家,是在九娘身边。 她早已认定了九娘,断不会成为其他人的棋子。 楼太夫人!郑家! 都不配! 王姮默默的听着郑十三讲述郑家的破事儿。 虽然郑十三没有直接表明自己愿不愿回郑家,但,王姮已经从她的话语里听出了她的意思。 “好!十三娘,你是我的人,只要你不愿,就没人能够逼你!” 王姮现在终于有了说出这般霸气承诺的底气。 她是公主,能够护住自己的人。 “……九娘!” 郑十三抬起头,魅惑的丹凤眼里,闪烁着点点水雾。 她就知道,这世间最靠得住的还是她的九娘。 郑家如何? 楼太宜人又如何? 只要有九娘在,任何人都无法控制她、欺辱她! …… 延寿坊,郑宅。 楼太夫人还不知道郑十三等回归的消息,他们家又有了一个噩耗: “什么?你被夺职了?” 楼太夫人不敢置信的盯着郑鹤年,一个国子博士啊,就是教教书、管管学生,不经手朝政,不掺和党争,居然也能丢官?! (本章完) 210.第207章 心动 第207章 心动 郑鹤年低着头,颓然的跪坐在楼太夫人的下首。 听到母亲明显带着失望的问询,他禁不住的羞愤。 是,他知道,他就是没用。 可、可这真的不能怪他。 他出身名门,满腹经纶,却时运不济。 家族因为前朝的争斗而败落,累得他也不能入仕。 好不容易入仕了,还是一个没有实权的狗屁博士。 博士? 对,他确实是博学之士,可他想要的不是被困在一个书院里,教授一群蠢材。 他想站在朝堂上,指点江山。 或是去到地方,治国安民。 满腹才华却无处施展,他委屈啊,他郁郁不得志啊。 他还是家族的希望,母亲的骄傲。 但,空有抱负,没有机会,也是枉然。 在一个破太学,空耗时光,再次有望升迁,居然还是书院。 不过是从太学进入到了国子监……他,似乎逃不开教书的命运。 “表兄也是,既然已经要帮忙,为何不帮到底?” 仕途不顺,郑鹤年本就不是豁达、宽厚的人,很容易被扭曲了心性。 他竟开始埋怨楼谨不够给力—— 去什么国子监? 吏部、兵部不好染指,礼部也行啊。 再不济,还可以去工部。 看看那个王廪,有着“献妻媚上”的恶名,却还是得了实惠。 又是在沂州做刺史,又是高升入工部。 侍郎啊,一部之贰官,即便名声不好,可有实权。 郑鹤年左看看右看看,总觉得谁都比他幸运。 而他就是那个怀才不遇的可怜人。 如今,他连国子博士的官也丢了,郑鹤年还是习惯性的甩锅给别人。 “……阿母,这不能怪我!” 忍了又忍,郑鹤年委屈的抬起头,“因着阿宝的事儿,咱们李家彻底成了背信弃义的小人!” 而清贵的世家,最忌讳的就是坏了名声。 他还是国子博士呢,更要一个重信守诺的正人君子的好形象。 偏偏家里给拖了后腿。 楼太夫人闻言,就是一个怔愣。 她呆呆的看向次子:三郎这是什么意思? 他在怪我不该给阿宝退婚? 不退婚,难道还要被李家拖着一起进泥潭? 郑家已经败落了,若是再有个得罪了圣人的破落户做亲家,郑家将再无复兴的可能。 复兴? 啊呸,不彻底倾覆都是好的。 楼太夫人不是真的蠢,出身世家、嫁入望族,让她亦有起码的政治素养。 她知道,承恩公府还存在,是因为上皇还活着。 上皇一旦驾崩,太皇后即便活着,也护不住娘家。 上皇都六十多岁的人了,又经历了兵变、丧子等打击,愈发的老迈。 他还能活几年? 只要上皇走了,承恩公府等好几个曾经跟圣人作对的人家,都会被清算。 就算圣人宽容、仁慈,不跟这些人家计较。 可,圣人的那些心腹呢? 这几年的两王相争,双方都恨不能将对方拉下马。 针锋相对,相互倾轧,圣人能放过,那些参与争斗的国公、权臣们却未必放手。 权贵人家,谁家都有违法乱纪。 区别就是得势与失势。 一旦失势,都不用刻意陷害,只需秉公执法,就能让某个家族被问罪。 一个家族倒了,它的姻亲故旧都会受到牵连。 若是亲友们自身得势,还能躲过劫难。 可他们郑家,早已败落,根本就经不起任何风浪啊。 郑家倒是还有楼家这个姻亲,然则楼谨亦是上皇的心腹。 安国公府也因为上皇,而变得门庭冷落。 幸好还有楼彧—— 一想到楼彧,楼太夫人就忍不住的后悔。 当年她为何就不坚持一下? 就算阿宝不愿,也该再“劝一劝”。 若阿宝嫁给了楼彧,那么现在郑家就有了国公女婿,能够重新回到权贵的核心圈子。 差一步! 只差一步啊! 其结果,却是天差地别。 阿宝非但没能成为国公夫人,还背上了嫌贫爱富、背信弃义的骂名。 再想议亲,都高攀不上好人家了! 等等,也、不是不可以! 楼彧确实没有定下阿宝,可他也没有娶妻啊。 或许—— 想到楼彧,楼太夫人的心跳都加快了。 再等等,还有十三还是十五娘来着,她们被楼彧留在了河东! 她们即便做不了正妻,应该也能做个妾。 妾,若是得宠,亦能反哺娘家。就像郑樱郑桃,楼太夫人过去从未看在眼里。 但,她们竟入了齐王府,如今更是东宫的侍妾。 两年前,郑仪那个女人,就想办法传信出来,告知楼太夫人,那对姐妹得了齐王世子的宠爱。 只是她们都没有入郑家的族谱,若是得宠了,也与郑家没有什么关系。 楼太夫人明白郑仪信中的意思,她是想让那对姐妹“认祖归宗”。 楼太夫人依然嫌弃庶出孙女儿的卑贱,可她也明白,若那对姐妹真的成了王府世子的宠妾,多多少少还是能够帮到郑家的。 就、准许她们姓郑吧。 楼太夫人开了宗祠,写了族谱,阿樱阿桃也就正式成为郑樱郑桃。 圣人继位后,第二天就册封杨睿为太子。 楼太夫人得到消息后,让她惊惧、颓然的她,瞬间看到了希望—— 郑樱郑桃果然是她的好孙女儿,好生争气,竟成了东宫的宠妾。 一个生了女儿,另一个亦怀了孕。 有了皇家血脉,她们就前途有望。 她们发达了,也就能照付娘家。 可惜,两个孙女入了宫,反倒不如在齐王府的时候方便。 楼太夫人数次派人去宫门,试图跟东宫取得联系。 但,别说郑樱郑桃了,就连郑仪,楼太夫人都未能找到。 楼太夫人却不敢再埋怨,更不敢怨恨。 她只能继续想办法。 还不等楼太夫人攀上东宫,郑鹤年这边就、就—— “还有李家,虽然被问罪,但承恩公府还在啊。李家亦有诸多姻亲故友,他们成不了事、帮不了李家,难道还不能坏事?”为李家报复一二落井下石的破落户? 郑鹤年是真的委屈。 他在国子监,而国子监的学生,本身基本上就都是权贵子弟。 都不用李家的亲友们故意使绊子,单单是那些学生,若是存心找茬儿,亦能让松鹤年这个博士被赶出去。 郑鹤年完全不去想,自己丢官,更多的是因为他志高才疏,眼高手低。 总是端着世家子的架子,却从未想过老老实实的当差,认认真真的教书。 平日里就小错不断,如今又得罪了贵人,自然没有好结果。 楼太夫人闻言,竟也觉得儿子的狡辩有些道理。 唉,这就是没了靠山的下场。 若是有靠山,即便是庸才,亦能安居高位。 靠山倒了,即便有真才实学,也要被罢官夺职。 “……楼彧应该快进京了!只等他进京,我、我便找时间去齐国公府。” 楼太夫人叹了口气,不再纠结儿子的丢官,而是准备重新跟楼彧亲近。 她决定了,到时候她会带上郑迟,再跟郑十三姐妹两个见个面。 齐国公这个孙女婿,她要定了! …… “九娘,那几个少年朝着咱们过来了!” 王将胳膊放在车窗上,恣意的观赏着京城这座注定名留史册的城池。 她的目光,从高大的城门,慢慢转移到了几个鲜衣少年上。 这几人,就是刚才在官道上纵马狂奔的权贵。 十几岁的年纪,少男少女,衣饰华美,前呼后拥。 策马狂奔,恣意张扬。 不管是行人,还是城门口的官差,见到他们,都只会避让。 但,让王意外的是,他们没有顺势冲进城门,而是折返回来。 这群小贵人的目标,似乎还是他们这支长长的队伍。 王禁不住猜测:“莫非,他们看上了我设计的双驾四轮大马车?” 王姮却精准的猜到了真相:“他们应该是认出了阿兄!” 王愣了一下:“他们认得楼郎君?” “更确切的说,他们应该是认出了楼氏的徽标!” 王姮就是世家,自然明白世家的规制。 各家都有各家的家族徽记,这样的记号,要么被印在令牌、名帖上,要么被镌刻在马车、灯笼上。 同一个圈子里的人,都无需刻意打探,只看某个器具上的徽记,就能辨认出对方的身份。 王姮、楼彧的马车上,都有各自家族的徽记。 只是沂州王氏并不显赫,至少在这京城,并不如楼氏更引人注目。 “或许,还有更巧的事儿,比如那群少年中,就有楼家的子弟!” 王姮也将视线转移到几个骑马而来的少男少女身上。 她目光掠过,还真在人群中发现了一个有些眼熟的少年郎。 十七八岁的年纪,深目高鼻,身量也极高。 这位,应该就是楼家的儿郎。 作为跟楼彧一起长大的小伙伴,最大的长处,就是王姮对楼家十分熟悉。 王姮看着那少年的模样,估算着他的年龄,猜测道:“十七八岁?不是楼嫖,就是楼姚!” 这两人都是楼彧的堂兄,一个十九,一个十八。 “是楼姚!” 楼彧骑着马,刚好从队伍后面赶了过来。 来到王姮的马车旁,听到了王姮的猜测,便笑着说道:“是我三叔的儿子,家中兄弟中行四。” 楼彧正说着,楼姚等一行人已经来到了近前。 楼姚硬着头皮,扯出一抹笑:“阿、阿彧,你回京了啊!” 楼彧浅浅一笑,绝美的面容,宛若繁绽放。 楼姚身侧的一个明艳少女,仿佛听到了开的声音,一颗心怦然而动…… (本章完) 211.第208章 哇! 第208章 哇! 楼彧一手持缰,一手拎着马鞭,双手握在一起,拱手行礼:“彧请四兄安。” 他声音轻柔,态度谦和。 既彰显了他的兄友弟恭,又没有失了国公的威仪。 “……”楼姚张张嘴,他知道楼彧早已不是当年的楼大郎。 但,他还是没想到,楼彧竟真的变成了这般谦谦君子、风光霁月的模样。 若非楼彧那张绝美的面容,有着叔父、婶母的影子,楼姚都要怀疑,这人根本就不是楼彧。 “安!我一切安好!” 楼姚却又不能真的不理楼彧。 楼彧蜕变的,不只是气质,还有身份。 他现在可是与阿叔一样,都贵为开国郡公啊。 楼姚快速收敛心神,挤出一抹笑,试图像个长兄般关心堂弟:“阿彧,你、你这一路,可也安好!” “承蒙四兄惦念,彧,亦安好!” 楼彧仿佛没有看到楼姚的不自在,继续温和、谦逊。 一对塑料兄弟,真心不熟,甚至还有旧怨。 两人简单的寒暄过后,就有些无话可说。 还是楼姚身边的小伙伴们,比如某位悄然心动的小贵女,一边大胆的欣赏某个美少年的盛世神颜,一边笑着对楼姚说了句:“楼四,这便是你家堂弟,齐国公楼彧?” 一句废话,却不是全然没有作用。 这位小贵女就是在提醒楼姚,赶紧帮我们做个介绍啊。 楼姚许是接收到了小伙伴的暗示,又许是真的与楼彧无话可说,便赶忙接住这个话茬儿。 他转过身,笑着对众人介绍道:“这便是我堂弟,楼彧楼含章。” “阿彧,这位是安阳公主。” 楼姚最先介绍的,便是那位眼神灼热的小贵女。 她十六七岁的年纪,长相是标准的北境贵女,五官立体,明艳张扬。 仿佛恣意绽放的牡丹,美得极有攻击性,又带着不可言喻的贵气。 “你便是楼含章?果然美姿仪!我是杨灵犀。” 安阳公主丝毫没有遮掩对楼彧的兴趣,一双丹凤眼,眸光中只有眼前这个清绝出尘的玉面少年郎。 面对如此炽烈的目光,楼彧却还是那么的淡然。 他一个翻身,从马上下来,躬身行礼:“臣,拜见安阳公主!” 众人一怔,没想到,这位齐国公竟这般规矩守礼。 毕竟安阳公主的“成色”也不是那么的纯。 “……安阳公主,王淑妃所出!” 马车里,王姮压低嗓门,小小声的跟王、十三娘做科普。 她的神情略复杂—— 安阳公主与她一样,都不是皇帝的女儿。 安阳公主的母亲王淑妃,亦是二嫁给还在潜邸的圣人。 不过,安阳公主又与王姮不太一样。 其一,安阳公主虽不是圣人的亲生女儿,却是皇家血脉。 她的生父是圣人的族弟,当年追随圣人南征北战,立下了战功。 在某次战役中阵亡,只剩下了娇妻弱女。 其二,安阳公主是跟着母亲改嫁入了杨家,她从小在杨家长大。 不是亲生,却也与亲生的没有太大的区别。 其三,看看封号亦能瞧出区别。 安阳公主封号安阳,有封地,有食邑,正儿八经的公主待遇。 不像王姮,琅琊公主听着就透着一丝“假”! 两个都是假公主,安阳公主比王姮多了从小养大的情分,以及杨氏宗亲的身份。 当然了,即便如此,假公主就是假公主。 安阳公主在京城,亦是有些尴尬的存在。 她的尊贵,是比不得那些真正的金枝玉叶。 楼彧却这般恭敬,多少出乎众人的意料。 安阳公主杨灵犀看向楼彧的眼睛里,更是闪过一抹不同寻常的亮光。 楼彧可不是寻常权贵子弟,更不是跟她一起玩耍的那些纨绔。 他是开国郡公! 他深受圣人、太子的宠信与器重! 他却愿意向自己跪地行礼,把她当成了真正的公主。 他,不愧是大兄亲手调教出来的少年,和煦、谦卑、温柔、端方。 杨灵犀觉得,即便是将这世间最美好的词语都加注到楼彧身上,都是不够的。 原本她只是被楼彧那倾世容貌所吸引,但这一刻,她听到了自己心动的声音。 没看到嘛,因为楼彧的下马、行礼,那群高高坐在马背上的纨绔们,也都纷纷翻身下马。 他们对杨灵犀,也不只是嘴上尊称“安阳公主”,而是有了更为真切的尊敬。 “阿彧,这、这位是瑞王府的二十一郎!” 楼姚下马后,禁不住的拘谨起来。 他继续给小伙伴们做介绍。 楼彧已经站起身,看向楼姚口中的二十一郎。 瑞王府的杨二十一郎,单名一个寿字。 瑞王是老圣人的亲侄子,亦是跟随杨家四处征战的得力干将。 在杨氏宗室里,瑞王战功最高,也最得圣宠。 新朝建立后,瑞王也成为为数不多的亲王,是宗室中的第一人。 最为难得的不只是他在老圣人那儿有体面,就是杨翀继位后,也对他信任有加。 所以,瑞王府没有因为病变而没落,依然是京中数得上号的顶级权贵。 杨寿是瑞王妃的幼子,家族大排行里行二十一。 不是家中嫡长,无法承袭爵位,可也不必承担太重的责任。 他今年十六岁,每日里就是跟一群纨绔、n代们斗鸡走狗、吃喝玩乐。 “见过二十一郎!” 楼彧拱手见礼。 “齐国公有礼了!哈哈,我就是一个纨绔,当不得齐国公如此客气。” 杨寿也是个妙人儿,竟当众自嘲“纨绔”。 没有阴阳怪气,主打就是一个有自知之明。 他这般坦荡,嘴里说着纨绔,眼中、脸上却并没有太多的酒色之气,反倒有种清澈的愚蠢,楼彧的笑容,禁不住加深了一分。 “二十一郎?这得有多少兄弟啊?” 窝在马车里,王听到外面一群权贵子弟的寒暄,禁不住咋舌。 关键是这个排行,还颇有点儿微妙。 习惯了脑洞大开的王,本身又擅长数学,听到这么一个排行,下意识的就想——“三七二十一!” 郑十三与王相处得久了,对九九乘法表也十分熟悉。 简单的乘数,她张口就来。 王点头,对,就是三七二十一。 二十一郎这样的称谓,搁在后世,妥妥就是绰号圣体。 杨二十一? 杨三七! 三个一起长大的小女郎,不能说心意相通(王:跟九娘心意相通,小变态能愿意?),却也极有默契。 她们很能get到某个小伙伴的爽点。 三人没有开口,只是简单的眼神,就能畅快的“八卦”。 车厢外,还在做着介绍。 杨灵犀和杨寿这对堂姐弟,是几人中身份最高的。 除去他们,其他的小伙伴,要么是某个大将军家的小郎君,要么就是某个公侯门第的小女郎。 都是权贵子弟,又都不是家中的嫡长。 他们不继承家业,也不必背负重担,自然就能恣意张扬的嬉戏玩闹。 楼彧也是权贵子弟,却属于“别人家的孩子”。 他不靠祖荫,不靠父母,只凭自己就得到了许多人一辈子都难以达到的巅峰。 楼彧与这群小贵人,年龄相仿,却早已是另一个level的人。 在某种意义上,楼彧与他们的父亲、甚至是祖父同朝为臣,是同僚,是对手。 他们,反倒像是小辈儿。 众纨绔:……对上这么一个“长辈”,还真是莫名的有压力。 这人不只是能力卓越,其相貌,其气度,其人品……简直无一不是最好的。 偏偏年龄还与自己差不多,与他站在一起,本能的就会自惭形秽,自愧不如。 都不用家里人数落,他们就有种羞愤的感觉。 寒暄完,除去某位动了心的公主,其他人很想离开。 楼彧却主动开了口:“彧此次回京,还肩负着护送琅琊公主的使命!” 说到这里,他转过身,恭敬的说道:“这便是琅琊公主的车架,诸位,请见礼!” 楼彧对众人说完,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就又对着车厢“回禀”道:“公主,臣楼彧,方才巡视车队,一切安好。” 王姮眼底闪过一抹感动。 她就知道,阿兄不会无端对一个安阳公主那般恭敬、谦卑。 他刚才的下马、行礼,不过是为了此刻做铺垫。 他,无时无刻都在为她这个琅琊公主抬高身份、增添尊荣。 “嗯!” 王姮忍着心底的熨帖,故作矜持的应了一声。 然后,她便起身,走出了车厢。 楼彧这边,已经来到马车旁,站在马车门口。 听到车厢里细微的响动,他微微躬身,伸出了一只手。 到了这个时候,包括安阳公主在内,众人也都反应过来—— 噫!那个琅琊公主居然也在? 姜贵妃跟前夫所出的女儿,不是皇家血脉的假公主! 噫?那岂不是跟安阳公主的身份有些相似! 哦~~ 众人恍然。 “我就说嘛,楼彧堂堂国公之尊,却对一个身份略尴尬的安阳公主如此尊敬,原来不是为了安阳本身,而是——” “啧,合着楼彧这是为了抬举琅琊公主做的铺垫啊!” “……琅琊?王家那个胖胖的九娘?她居然还跟小霸王一起玩儿?” 五六个n代们,心思各异,眼神乱飞。 尤其是楼姚,他小时候,见过王姮,也知道她与楼彧是小伙伴。 过了几年,楼姚早已忘了王姮的容貌,只是依稀记得她很可爱、很圆润。 前两年,王家进京,崔氏还有郑家的女郎,都曾经提到过,王家九娘贪吃、痴肥。 小小年纪,就胖成了一颗球。 本该窈窕纤美的小少女,却一身肥肉。 楼姚听了家中姊妹参加完宴集回来,带回来的有关河东故人的八卦,禁不住想:王九竟变成一个痴肥的丑八怪? 她与小霸王,或许也该分道扬镳了。 毕竟世人都是爱美的。 楼姚以己度人,觉得若是自己幼年的玩伴,长大后变成了大胖子,他也会不喜欢。 随后,王九因为姜贵妃而得封公主,楼姚也并未多想。 一个胖胖的女郎君,即便有了公主之尊,也顶多就是能够嫁得出去,却未必能够嫁给门当户对的如意郎君。 楼姚更是没想到,已经出息了的楼彧,此刻居然还跟琅琊公主搅合在一起。 楼彧,就、真的不嫌弃? 那可是痴肥的丑八怪! 就算有着一起长大的情分,但美与丑,还有世俗的眼光,众人的嘲笑,楼彧就真的不在意?! 楼彧刚才更是为了琅琊公主而故意抬高安阳公主……这份心意,似乎不只是“兄妹”啊。 楼姚目光复杂,其他几个权贵子弟,也都面色各异。 有关琅琊公主是个痴肥的丑八怪的传言,最开始的时候,并未被关注。 毕竟崔氏也好,郑家也罢,都算不得顶级勋贵。 她们所散发出来的流言蜚语,流传也并不广。 但,随着姜氏被册封为贵妃、还有了身孕,王姮也“鸡犬升天”的被册封为公主,京中的权贵们开始调查、探听王姮的所有资料。 于是,早些年的那点子“传言”就被翻了出来。 众人八卦的同时,甚至会假模假式的扼腕: 啧,好歹是天下第一美人儿、后宫第一宠妃姜氏的独生爱女啊。 没有遗传到姜氏的美貌也就算了,居然还是个无盐女! 痴肥? 丑? 随便一个,都能让颜狗们退避,就跟不用说两者兼有了。 对于琅琊公主,众人没了结交的兴致,空余“叹息”。 几个纵马的少男少女,没想到自己的“运气”竟这般好,不过是像往常一样在城外游猎,居然相继偶遇了齐国公以及琅琊公主。 还有安阳公主,此刻也反应过来——好个楼彧,你方才的恭敬,根本不是因为本公主! 你、你这是踩着本公主的肩膀,故意抬高琅琊公主那个丑八怪! 前一秒还怦然心动,这一刻却禁不住掺杂了些许恼恨与羞愤。 “哼!我倒要看看,这个什么琅琊公主是个怎样的人物,竟能让堂堂齐国公如此费心思!” 安阳公主用力捏紧马鞭,一双美目,死死的盯着马车。 马车门被打开,一只纤纤玉手伸了出来,接着就是一个梳着双螺髻、穿着粉紫色齐胸襦裙的绝美少女。 “……” 众男女纨绔们,全都愣住了,“哇!” 不知是谁,先开了口,心底更是疯狂的叫嚣着:好美!好美啊! (本章完) 212.第209章 慈母 第209章 慈母 十五岁的少女,乌发云鬓,明眸皓齿,肌肤欺霜赛雪,身姿袅娜娉婷。 莹白玉手,宛若柔荑。纤纤细腰,不盈一握。 虽然还带着些许稚气,却已美得倾国倾城,不似凡人。 众纨绔都是见多识广的人,各色美人儿更是见过不知凡几。 但,马车上的少女,还是让众人禁不住的眼前一亮,“哇”声一片。 好个痴肥的丑八怪! 哪里肥? 分明就是秾纤合度,堪称完美。 哪里丑? 若长成这样还是丑,那这天底下,岂不全都是丑绝人寰的怪物? “流言误人啊!” “嫉妒!那些人一定是嫉妒!” “……呃,其实,王九小时候确实比较圆润,听说她会这般纤细,是因为尊亲病重,她亲奉汤药,衣不解带,废寝忘食,这才瘦了下来!” “哇!原来琅琊公主不只是人美,其人更是至纯至孝!” 不得不说,人都是视觉动物。 人美似乎就会心善。 王姮的绝世姿容,狠狠冲击了在场的纨绔们。 他们即便初次见到王姮,也会本能的相信她——长得这么美,定是个高贵善良的好女郎! 即便与人有龃龉,也一定是别人的错。 王隔着车窗,看到众人的反应,暗暗点头: 没错,“颜即正义”。 更何况,她家九娘,确实人美心善,当得起所有的赞美之词! 王姮走出马车,抬眼扫过四周。 最后,她的目光还是落在了躬身站在近前的楼彧身上。 她莹白纤细的手,轻轻落在了楼彧的胳膊上。 跟车的奴婢十分机灵,早早的搬来了脚踏。 踩着木质的台阶,扶着楼彧的胳膊,王姮缓缓的走下了马车。 轻移莲步间,一双精致的绣鞋若隐若现。 安阳公主看得分明,那双绣鞋,不只是绣工精致,上面还镶嵌了几枚宝石。 宝石的颜色,与王姮身上的衣服颜色十分搭配。 这让人禁不住怀疑,这双镶嵌了名贵宝石的鞋子,不是独一无二的奢侈品,而只是为了搭配衣服的“配饰”。 琅琊公主不只是身份贵重啊,她还非常的有钱! 当然,不是说这些纨绔们没有钱,他们的家族,要么是老牌的望族,要么就是朝廷新贵。 基本上都不缺钱。 可他们却不是家族里的唯一。 家族兴旺的一个重要标志就是“枝繁叶茂”。 人口多,再巨额的财富,平均下来,分到每个人手上的也是有限的。 比如安阳公主,早些年,她是跟着母亲再嫁的拖油瓶。 在杨家,就是寄人篱下。 或许杨家从未亏待,可她与杨家真正的小主子们还是有区别的。 如今,封了公主,有了公主府,还有封地、食邑,以及圣人、阿母的赏赐,更有许多商贾捧着大把的财富求投靠,安阳公主不再拮据,坐拥了无数财富。 但,终究时间尚短,且她还有父族的便宜亲戚,时不时的跑来打秋风。 安阳公主的豪奢,还没有“细节”到连一双绣鞋都能如此的烧钱。 安阳公主还发现,王姮的这双鞋子,不但不会是“唯一”,还有些磨损。 也就是说,这不是为了进京时撑面子而专门置办的行头。 她习惯了这样的穿戴,穿起来,也从未特意爱惜。 宝石鞋子? 或许在这位琅琊公主看来,就是极其寻常的一件物什。 “公主,这位是安阳公主,这位是瑞王府的杨二十一郎!这是我的堂兄楼四郎!” 这次,换楼彧充当介绍人。 他继续恭敬的扶着王姮,像极了金枝玉叶身边的宠臣。 王姮先给安阳公主见礼,“琅琊见过安阳公主!” 安阳公主垂下眼睑,掩藏起所有的情绪。 再度抬起眼皮,她已经换上了得体的浅笑:“这就是琅琊公主啊!我痴长你一岁,就唤你一声妹妹吧。” 王姮非常配合,赶忙改口道:“阿姊!” “好妹妹,不愧是贵妃母所出,真真是个天仙模样的人儿。” 安阳公主不吝啬夸奖,并抬手从手腕上取下一个赤金镶宝石的镯子:“今日出门匆忙,从未想过会与你有此缘分。不值什么的小玩意儿,还望妹妹不要嫌弃!” 既然是做姐姐的,见到妹妹,自然要有见面礼。 安阳公主虽然说着不值钱,但这赤金镶宝的镯子,是西域的贡品,王淑妃特意送给她的。 就算真的不值钱,但礼轻情意重嘛。 重要的不是礼物本身,而是安阳公主作为姐姐,主动向王姮释放了善意。 王姮自是明白,她抬手接了,屈膝道:“谢谢阿姊!我在路上无事,做了些小玩意儿,算不得珍品,还请姐姐笑纳!” 她这边说着,身后的白芷已经递上来一个小匣子。 “阿姊,这是我亲手做的香丸,有安神静心的功效!” “亲手”二字,略含水分。 主要操作的人,是白芷白薇等丫鬟,以及郑十三、郑十六等伴读。 不过,王姮确实帮忙递了东西,并进行了最后的装匣。所以,说句“亲手”,王姮是一点儿都不心虚。 安阳公主也抬手接了。 这香丸,她或许都不会用,但面子还是要做足:“好!回去后,我就命人试一试!” 王姮与安阳算是寒暄完毕。 杨寿瞅准时机,躬身给王姮见礼:“寿拜见琅琊公主!” 楼姚等纨绔们,也都齐齐行礼:“拜见琅琊公主!” 王姮轻轻点了点头,权当还礼。 她想,要不要趁机把阿、十三娘叫下来,让她们也在众权贵子弟面前亮个相。 但,很快,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阿还好,她有郡君的封号,即使在安阳公主面前,也不至于太卑微。 十三娘、十六娘就不成了,她们只是郑家的庶女,没有品级,就算强行融入,也只会被人当做“奴婢”! 她们都是王姮一起长大的小伙伴,王姮可不想她们被作践。 双方已经见礼完毕,安阳公主因为发现了楼彧的小算计,内心的悸动也被她进行了压制。 人再美,又如何? 他心有所属,还妄图把她当垫脚石,安阳公主的骄傲,不允许让自己继续留下来。 今日所谓的“艳遇”,就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吧。 即便还着迷于某张盛世美颜,此时此刻安阳公主都没有兴趣。 楼彧这边,也想结束这场寒暄—— 时辰不早了,他们进了城,还有许多事要做。 另外,宫里应该也会有—— 就在这个时候,城门口忽然有些许骚动。 几匹马,快速的冲了出来。 哒哒哒的马蹄声,愈发逼近。 几个骑士,身着锦衣,他们一边策马,一边左右环视。 当目光触碰到路边这一长串的队伍时,他们便赶忙勒住了缰绳。 “敢问尊驾可是琅琊公主?” 几人策马靠近,抬手行礼,客气的询问。 安阳公主、杨寿等人,都是京中的顶级权贵。 他们只一眼就认出这几个骑士,应该是宫里的人。 为首的那人,面白无须,略显阴柔,典型的宦官。 安阳公主仔细看了看,发现还是个熟人:“赵总管?”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太极宫内侍省的副总管赵安年。 他虽不是总管,却也是圣人宠信的宦官,被圣人赏给了姜贵妃,负责百福宫等宫殿的事宜。 赵安年基本上就是姜贵妃,甚至是圣人的代表。 出了宫,就是天使。 “奴婢拜见安阳公主!” 赵安年也看到了安阳公主,他赶忙翻身下马,行礼问安。 安阳公主不敢托大,赶忙伸手搀扶。 “赵总管,琅琊公主在此!” 楼彧适时的开口,将王姮推了出来。 赵安年与安阳公主见了礼,听到楼彧的话,赶忙看过来。 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个略显稚嫩,却容貌绝美的少女。 她的眉眼间,还有姜贵妃的影子。 赵安年赶忙屈膝,“奴婢赵安年,拜见琅琊公主!” 王姮与姜贵妃一直都有联系。 就在几天前,在路上,王姮还收到了姜贵妃的信。 所以,王姮知道,阿母身边有个得力的宦官,是圣人任命的内侍副总管。 王姮还知道,阿母还数次派赵安年出宫,去到她的公主府帮忙改建等事宜。 当然,赵安年一个宦官,来到公主府,也不会真的干活儿。 他本身就是一个信号——姜贵妃这个后宫第一宠妃,十分看重她与前夫所出的女儿。 还有圣人,也果然宠爱、纵容姜贵妃。 对于姜贵妃派遣内侍出宫的行为,更是“默许”。 四舍五入,圣人爱屋及乌,对琅琊公主这个假公主,也十分看重呢。 王姮知道阿母是一片慈母心肠,她是在想方设法的抬高她的身份,让世人知道她虽不是皇家血脉,却是深得圣宠的尊贵人儿。 但,王姮还是没想到,阿母的慈爱不止于此,她竟专门派了赵安年来城门口迎接。 这,已经不只是一个态度了,而是坚定的告诉所有人:琅琊公主就是她姜贵妃最看重、最宝贝的女儿。 果然,就是一口一个“妹妹”喊着王姮、眼底却还是带着些许审视的安阳公主,在看到赵安年的那一刻,眼底的眸光变得幽深。 杨寿等,看向王姮的目光,也从“惊艳”变成了“敬畏”—— 不是皇家血脉又如何? 人家有个宠妃亲娘。 刚一回京,人还没有进入京城,姜贵妃就派了内侍副总管出来迎接。 京城,又要添一个尊贵的、不可轻慢的贵人喽! (本章完) 213.第210章 公主府 第210章 公主府 王姮感念姜贵妃的一片慈母之心,对赵安年这个内侍副总管也十分敬重。 “免礼!” 王姮走到赵安年近前,伸出一手,虚扶了一下,“赵总管,请起!” “谢公主!” 赵安年顺势起身,他低头敛目,恭敬中又带着明显的关切:“公主这一路,可还顺遂安稳?” “娘子十分惦念,每日都派人来城门口迎接。” 赵安年这话,不只是告诉王姮,姜贵妃有多么惦记她这个女儿。 他更是告诉在场的所有人:王姮这个琅琊公主虽是假的,但她那贵妃阿母的宠爱却是真的。 京中上下、大小权贵,只要不想得罪姜贵妃,就必须看重琅琊公主。 众纨绔:……知道了!我们都知道了! 其实根本不用赵安年再强调一遍,单单是在城门口看到这位太极宫内侍第二人本尊,他们就明白了琅琊公主的地位。 “……是我不孝,累得阿母操心!赵总管,阿母还好?” 她腹中的胎儿可好? 阿母已经三十多岁了,在这个年代,绝对算得上高龄孕妇。 虽然王姮知道,在皇宫,阿母一定能够得到最好的照顾,但她还是会忍不住的担心。 “公主且安心,娘子一切都好!” 赵安年十分规矩,不会直视主子。 但他总能不着痕迹的打量着王姮:绝美少女的眼眸,干净澄澈,眼底满都是对于母亲以及弟妹的关切与担心。 在皇宫十几年,赵安年不只是见多了人,还有诸多魑魅魍魉。 他的一双眼睛十分毒辣。 赵安年看得分明,琅琊公主的关心无比纯粹。 到底是嫡亲的母女啊,哪怕分离了近十年,照样骨肉相连、相互惦念。 “娘子本想立刻见到公主,但考虑到公主一路车马劳顿,进京后,公主府亦有诸事繁杂,便特意下令让公主明日再进宫!” 赵安年眼角的余光,扫到了那长长的车队,精准的在车队中,捕捉到了几辆超乎常规的马车。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这三四辆超大尺寸的马车里,应该就有那位王郎君。 啧,娘子的前夫,公主的亲生阿父。 那般尴尬的身份,却还非要往京城的是非圈儿里扎。 娘子也是“投鼠忌器”,她厌恶、憎恨前夫,可为了女儿,又不得不一忍再忍。 赵安年聪明,他知道,娘子派他来城门口迎接琅琊公主,不只是要给公主做脸,亦有帮公主处理“琐事”的目的。 “公主,娘子说了,公主府已经修缮完毕,公主进京后,便可直接入住!” “公主身份贵重,公主府亦是御赐宅邸,其他闲杂人等还是不要轻易打扰——” 比如王家众人,他们自有圣人赐还的宅邸,就不要污了公主府的贵地。 赵安年的话,算不得多么隐晦的暗示,就差直接点名道姓了。 王姮自然听懂了,她浅浅一笑,躬身道:“阿娘有令,儿谨遵命!” 不愧是亲娘,担心她会被孝道所裹挟,便亲自出面帮女担下了“恶名”—— 不是琅琊公主不孝顺生父,实在是贵人有令,琅琊公主不得不遵命。 所以,即便王姮自己去了公主府,将祖母、亲爹等丢回王家的宅院,也不会有人非议王姮。 他们顶多就是在暗地里蛐蛐两句: 姜氏这宠妃,果然跋扈。 她对前夫,亦是诸多厌恶。 就是可怜了琅琊公主,夹在生父与生母之间,左右为难。 古代,素来是以父系为尊,父、高于母。 但,也有例外。 比如王家这般情况。 王姮的生母,不是寻常妇人,而是高高在上的贵妃娘子。 圣人宠她,皇后让她,在皇宫、在京城,她就能霸道、恣意。 姜贵妃本就受宠,如今还有了身孕,就是朝堂上的御史,也不好轻易弹劾。 弹劾她一个孕妇做什么? 就算她恃宠而骄,最该被弹劾的,也是宠爱她的圣人啊。 圣人? 呃,刚即位,朝臣们还没有摸清这位新君的秉性,不好轻易触碰虎须,且再观察观察、稍加试探。 而试探这种事儿,还是一点点的来,不能一上来就触碰人家的逆鳞—— 弹劾一个有孕在身的宠妃,这不是试探,而是作死! 御史只是刚,不是蠢,他们最懂得审时度势了。 所以,就目前来说,姜贵妃还真就能“为所欲为”。 “公主,娘子还特意让奴婢给您送来令牌,凭此令牌,您可以随时进宫请见!” 赵安年见王姮眼底闪烁着感激,便知道,琅琊公主已经体恤到了娘子的一片慈心。 嗯嗯,是个心思通透、懂得感恩的孩子。 他从怀里掏出一枚令牌,双手捧到王姮面前。 众纨绔:……随时进宫? 这才是最大的恩宠。 不说不是皇家血脉的假公主了,就算是许多正儿八经的金枝玉叶,一旦出嫁,都未必能够随时回宫。 而一旦不能见到圣人、皇后等贵人,即便是真公主,也是失宠,会在京城沦为背景板。 琅琊公主却有着随时进宫的权利,当然,这不是说她想进宫就进宫。 皇宫什么的,宫门口都有守卫。 宫外之人想要进入,都要登记身份,并一层层的进行通传。 主子准许了,才能被放进去。 这枚令牌的作用,更多的还是方便登记,不至于连第一道门槛都进不去。 然则,只这第一道门槛,就已经是京中无数权贵梦寐以求的“特权”。 姜贵妃却轻松的给了王九—— 嘶! 琅琊公主这“成色”,愈发的纯了啊。 因为令牌什么的,若没有圣人的纵容与默许,宫门口的守卫,亦是不认的! “……圣人果然宠爱姜贵妃!” “爱屋及乌,琅琊公主可比安阳公主有体面啊!” “日后万不可慢待琅琊公主。” 杨寿、楼姚等少男少女们,没有吭声,但他们之间眼神乱飞。 沦为了对照组的安阳公主,脸上不显,还是一派浅笑、从容,只是用力的掐进了掌心。 她的阿母,亦是少夫人。 可淑妃终究还是比不上贵妃。 圣人也曾经宠爱过她的阿母,但阿母始终只是“之一”,并不是特例。 后宫唯一的特例是姜贵妃。 王淑妃等妃嫔,不过是其他,是可以被替代的“旧爱”。 后宫最不缺的就是新鲜娇嫩的新人,圣人顶多就是喜新不厌旧,好歹给了王淑妃等潜邸旧人一个身份。 宠爱? 三分之二都给了姜贵妃,剩下的三分之一,则分给了那些更年轻、更新鲜的小美人儿。 姜贵妃,可是连皇后都高看一眼的真宠妃啊。 如今,这份恩宠,更是延续到了王姮一个外姓女身上。 同为假公主,却是杨氏宗亲的安阳公主,心底生出了嫉妒与不忿!“多谢阿母!” 王姮双手高高举起,接过了令牌。 赵安年还想再说些什么,身后的城门口,又响起了哒哒哒的马蹄声。 这一次,赵安年都有些诧异:这、又是谁? 难道除了他们百福宫,还有其他人,要来迎接琅琊公主? 众人转过头,齐齐看向城门口。 在京城城门口,还能策马狂奔的,基本上就是权贵中的权贵。 纨绔们之前也只是在官道纵马,并不敢在城门口“喧闹”—— 所以,这一波来人,竟是比他们都要尊贵? “敢问可是齐国公尊驾?” 三四个骑士,身着胡服,行至车队近前,拱手询问。 楼彧挑眉,他已经猜到了是谁。 他保持着谦逊、温和,抬手抱拳:“某楼彧,贵人可是东宫僚属?” 听到楼彧的回答,骑士们翻身下马,再次行礼:“见过齐国公,殿下估算着齐国公的归期,这几日都命属下等来城门迎接。今日终接到了您,国公一路可还安好?” 众纨绔:……居然是东宫?! 是了,京中早就有传闻,齐国公楼彧与太子关系甚笃。 楼彧的字,都是太子给取的呢。 楼彧与那萧无疾一般,是太子身边最得用的人。 楼彧回京,太子自然会关心。 只是,众人还是没有想到,太子对楼彧楼含章竟如此看重! “多谢殿下惦念,臣一切安好!” 楼彧恭敬却不卑微。 太子是他的君,更是他的长兄。 兄弟之间,无需太过生疏。 就算要讲究“尊卑”,也要等太子继位之后,且还有时间呢! “这位便是琅琊公主吧,殿下亦是十分惦念!” 侍卫给楼彧见了礼,又看向了王姮。 他再次拱手,对王姮亦是恭敬。 王姮了然,她知道,太子是看在楼彧的面子上,顺便给她撑个面子。 她感激的同时,却也不会得意忘形。 王姮轻轻点头,“多谢殿下惦念,姮深感荣幸。” “今日刚回京,待姮梳理完公主府事宜,便去东宫拜见殿下!” 不管太子是为了谁,其结果就是,东宫亦表明了对王姮的看重。 王姮这个琅琊公主的含金量愈发的高了。 京中的权贵们,也会愈发的高看她、讨好她。 王姮承这份人情。 而人情,是相互的,有来有往才能加深交情。 东宫释放了善意,王姮就要顺势靠上去。 这,不是攀附,而是正常的来往。 众纨绔彻底拜服: 啧,琅琊公主也好,齐国公也罢,这两人都将是京城里最显赫、最尊贵的人物。 他们回去后,定会第一时间将这个消息散播开来。 他们自己也好,家人也罢,切莫得罪了贵人啊! …… 安阳公主等人,终于告辞离去。 赵安年和东宫亲卫,则一路护送王姮、楼彧等进了京城。 新修的长安,城高池深,巍峨肃穆。 城内,则是一条条笔直的马路,以及方方正正的坊。 一百零八坊,或大或小,四四方方,每个坊都有坊门、高墙。 一条贯通南北的朱雀大街,宽敞,干净。 马车来往,行人如织。 京城的繁华,初露一角。 王姮透过车窗,看着四周的景致。 呃,没有那种店铺林立、豪宅连绵的盛景,有的只是一面面的高墙。 没办法,长安市坊分离。 坊就是住宅区,住宅区内,一条条的街道、小巷里,会有零星的店铺。 但,不会展露在大街上。 市,就是东西二市,是集中的商业区。 东市西市,全都是各种店铺,不只是京城的商贾,而是全国各地、乃至西域番邦的商人都云集于此。 咳,王姮、楼彧、王等,也早早在东西二市购买了地皮,开办了各色的店铺。 除了商铺,几人亦有诸多房产。 就连寄居在楼家的郑十三,王姮也为她在京城置办了一个小小的宅院,以及两三间店铺。 这,是郑十三的私产,将来她嫁人,就是她的嫁妆。 王就更不用说了,本就是沂州的女首富。 此次进京,她将沂州等各处的产业,一大半都处理了。 套现出来的大把金银,则被她用来置办京中以及附近的田产、地皮。 “我在城郊置办了一个田庄,就当做是新的王家庙吧。” 王进了京,对于自己的产业规划,亦有了更为明确的安排。 她此次进京,不只是把全家都带了来,还带了几房的族人。 这些人,不会全都住到京城。 王最重要的一项产业就是田庄,种田,发展养殖业,是王的根基之一。 即便来到京城,她也不会“忘本”。 她会继续种田,改良农耕,培育杂交高产的作物,这是穿越者的另一个杀手锏。 而她的身份,又不允许她亲力亲为,她准备将这些,交给自己信得过的王家人。 所以,田庄必不可少。 且,既然要开创一代世家,也要有宗祠、祭田等。 这些也都有王置办,并交由族人们打理。 “京城里,还有几处宅院,我选了平康坊的那一处,当做王家的‘祖宅’!” 王选定平康坊,不是因为这里足够繁华—— 咳咳,教坊司、国子监等就在平康坊。 娱乐、教育两大巨头所在地,外地的士子进京,势必要来平康坊。 这里的繁华程度,可想而知。 但,王选择这里的宅院作为王宅,更多的还是因为王姮的公主府,亦在平康坊。 更确切的说辞,是公主府、齐国公府都在这里。 王宅距离公主府只有一条街,王仍可以跟王姮做邻居。 当然,王姮真正的邻居还是楼彧…… (本章完) 214.第211章 邻居 第211章 邻居 长长的车队进入到平康坊,绕过一条条的街道,来到了一处豪宅前。 高大、宽敞的朱漆大门,门楼飞檐、院墙高深。 门前摆放着上马石,还有小厮早已侍候。 看到车队过来,为首的一辆是罕见的双驾四轮马车,小厮立刻想起了管事娘子的吩咐: 公主近几日就会抵达京城,她的车驾是双驾四轮马车。 不认识人,小厮却认识马车啊。 再说了,除了马车,还有那么多身着铠甲、骑着骏马的护卫呢。 还有沂州王氏的徽记,公主府上上下下的人等,也都早早的熟记于心。 此刻,几项标志全都对上了,小厮便知道,定是自己公主的尊驾到了! “来人,快去里面通传,公主驾到!” “快!快开中门!” 小厮一边飞快的迎上去,一边迭声对同伴说着。 “敢问可还是公主驾到?” “奴婢已经命人去通知管事娘子和阿胡侍卫长……” 小厮是新招募的,但主持公主府内务的管事娘子,却是王姮提前派进京城的心腹之一。 还有阿胡。 他之前跑来京城“告状”,随后便留在了京城。 圣人册封王姮为公主,并赏赐了公主府,阿胡也就顺势进入到公主府,主持改建、装修以及护卫等工作。 王姮进京前,以及在路上的时候,都给公主府的管事娘子、阿胡等写了信。 他们大概能够估算出王姮进京的时间。 不过,他们还是没有想到,公主竟这么快就到了。 另外公主府突发“小事儿”,人手却又不足,是以,今日公主府的人并没有去城门口守候。 “我是公主身边的一等侍女白芷。” 白芷下了马车,与那小厮说话。 小厮见自己没有猜错,果然是主子进京了,他又惊又喜,赶忙跪倒在地,“奴婢拜见公主!公主金安!” 他的欢喜中,还带着些许庆幸与期待。 王姮坐在马车里,隔着车窗,看到这小厮,禁不住蹙了蹙眉头:公主府,有麻烦了? 想想也是,公主府空有府邸,却迟迟等不来主人。 这般豪宅,院内仆从众多。 这几个月里,公主府更是敲敲打打、叮叮当当的进行建设。 不管是工匠,还是建筑材料,以及日常的吃用,都要跟商贾打交道。 不说在整个京城了,就是在这平康坊,跟左右邻居等,可能都会有摩擦。 公主府确实尊贵,可京城最不缺的就是“贵人”。 尤其是公主府里并没有主子,区区奴婢,即便“打狗看主人”,可主人不在,就很容易被欺负。 就算不是明着欺辱,暗地里使些绊子,也够那些奴婢为难的。 偏偏他们还不敢怎样,主子不在,没有靠山,他们吃了亏也只能咽下去。 是谁? 是真的嚣张跋扈,不把琅琊公主放在眼里? 还是有意试探,想稍稍的称一称琅琊公主的斤两? 王姮暗自忖度着。 “阿,我已经到了,你也回你的新府邸看看吧!” 王姮没有表露出来,她勾了勾唇,微笑着催促王离开。 王的王宅,就在下一条街。 出了这条巷子,转个弯儿就到了,距离最长不过一二里路。 “……好!” 王姮敏锐,王两世为人,更是懂得现实残酷。 她隐约也在那小厮有些异常的神情中,窥探到了些许。 不过,公主府的麻烦,已经是权贵争斗的“高端局”,王一个小小的郡君,恐怕—— 王知道,九娘这是不想让她搅合进来,至少在事情没有弄清之前,不想让她沾上麻烦。 他们才进京,京中的权贵都还没有摸清楚呢。 家里家外又有一堆的事儿,需要慢慢梳理。 王姮是王家的家主,王又何尝不是他们这一支的家主? 做了家主,就要担负起所有族人的重担。 王还不止要管王家,她还要去萧家—— 萧无疾原本要与他们一起回京,萧无疾在青州的任务完成了,要回京述职。 太子那儿,对于这个心腹,亦有重要的安排。 不过,路程行至三分之一的时候,遇到了独孤家的人,王姮和楼彧得到了一个“隐秘”。 事关前朝,还与突厥有勾结。 楼彧便想查个清楚,计划派人去冀州,甚至还要去西北边城。 楼彧却放心不下王姮,且他早已决定弃武从文。 考虑到这件事,一旦被查清,可能要动武,楼彧便有意放弃。 楼彧想了想,他身边其实有两个比较适合的人选:萧无疾和陆珏。 两人都是圣人、太子储备的武将人才,未来都会征战沙场。 萧无疾与楼彧有着同在太子身边学习的情分; 陆珏与楼彧并无交情,却疑似情敌,楼彧恨不能将他远远的打发出去。沂州? 还是太近! 这厮,看到阿姮喜欢狸奴,居然命人日夜兼程的赶到京城,重金求得一只异瞳狮子猫,巴巴的给阿姮送了来。 这般殷勤,这般嚣张,丝毫没有顾忌楼彧。 内心比陆珏还要阴暗的楼彧,如何能忍? 这人,就是太闲了! 若是有个差事,将他绊住,他应该就没有心思去觊觎别人娇养的牡丹了! 两人都是权贵子弟,都有圣人、太子的宠信。 他们都适合去调查旁人不敢查的独孤家,也有能力在没有兵符的情况下,调动地方府兵。 他们还有足够的胆量与能力,深入西北,迎战突厥。 关键是,他们都有让楼彧“拱手让功”的理由。 但,机会只有一个。 楼彧仔细衡量,最终还是选择了萧无疾—— 此事虽有些麻烦,可若是做好了,就是大功一件。 萧无疾需要战功,萧无疾更是楼彧极少数的“自己人”。 他不能为了跟情敌置气,就亏待了自己人。 所以,萧无疾不到中途,就悄然离队。 他带着自己的亲卫,以及从楼彧那儿借来的兵马,直奔冀州。 萧无疾走之前,与王告别的时候,便拜托这位未婚妻,烦请她在自己不在京的时候,稍稍照付一下萧家。 长安居,大不易! 长乐侯府,真的只剩下了一个空架子。 萧无疾注定要吃娘子的软饭,不过,他不会遮掩,更不会软饭硬吃。 他给家里长辈的信中,提及与王的婚事时,便明确的表示: 我的阿有钱,也愿意养着长乐侯府。 但,诸位,吃了人家的饭,即便不感恩,也不要嫌弃饭菜不够“清贵”! 萧无疾对王,也说得直白:阿,有钱就是耶耶! 他看重亲人,可也爱重阿。 他会在两者之间,进行平衡,绝不委屈了任何一方。 而只要他拎得清,足够坚定,就能够一家和睦。 王也是个清醒的人,她知道,萧无疾是不可能跟家人做切割的。 嫁给他,就要面对长乐侯府一大家子的人。 “我又不是女主,萧无疾也不是偏执、疯批的男主。他是不可能为了我一个人,就与整个世界为敌的!” “……其实,他这般顾念家人也好!” 这表明,萧无疾是个正常人。 有亲情,有心,而非为了爱就不管不顾的变态。 看小说的时候,男主为了女主连至亲都能舍弃,只会觉得苏爽、带感。 可若是套入现实,自己的枕边人,若是生养他的父母、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姐妹都能冷厉、残忍的对待,王表示,她不会感动,只会被吓得睡不着。 爱,太虚无了。 偏执男主们,爱的时候,就能为了爱人舍弃一切。 可若是不爱了呢,那他如何对旁人,也就会如何对曾经的爱人。 与其期待一个很坏的人愿意为她变好,还不如直接选个本身就很好的人。 如此,即便将来没有了爱情,也可以有友情、亲情,不至于落个万劫不复的境地。 萧无疾能够直言“吃软饭”,就表明他已经比“周既明们”强太多。 王也愿意为了萧无疾去试一试。 不就是多养一家人嘛,只要萧无疾站在她这一边,她不介意给长乐侯府当衣食父母。 “好!那我先去王宅,将家里人都安顿好!” 王点点头,从马车里下来,转而去了自己的马车。 一小支车队,就此分离了大部队,驶出巷子,绕到了另一条街。 王购置的王宅,是个五进五出的豪宅。 仆役等,也提前安排。 小厮确认了主人,开了门,王便带着祖父母、父母、伯父母等一大家子走了进去。 “……” 王家众人早已被繁华威严的京城,被这层层叠叠的院落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么大的宅子,庭院深深,一步一景,简直比他们在沂州的宅院还要宽敞、奢华。 这可是寸土寸金的京城啊。 他们老王家果然发达了! 他们对于王这个家主,更是打从心底的折服。 长辈们、年长的兄弟们,早已目瞪口呆。 还是年纪小些的弟妹、侄子侄女等,没有太过复杂的想法,只惊叹于这宛若仙境的豪宅。 “阿姊!这里以后就是咱们的家?” “阿姑,我们的家好大啊!对了,隔壁也跟咱们家一样吗?” 王:……隔壁可跟我们家不一样,隔壁就是楼彧的齐国公府。 而齐国公府的后院,就与公主府相连。 两家正好“平分”了一座山林…… (本章完) 215.第212章 恩怨 第212章 恩怨 “山林?” “阿姑,你是说,整整一座山,都被公主府和国公府圈了起来?” “……那、那这两处宅子得多大啊!” 王家几个孩子,听王说公主府和国公府“平分”了一座山林,禁不住瞠目结舌。 在他们看来,阿姊(阿姑)购置的这处五进五出的大宅院,就已经十分的大、十分的豪华了。 没想到,隔壁邻居,居然更大、更奢华,直接把一座,哦不,是半座山都圈进了后院。 其实,不说孩子了,就是王家的长辈,以及王的堂兄弟们,也都吃了一惊。 尤其是王家的几个郎君,读了书,有二三人还提前进京准备科举,他们自是知道京城的地皮有多贵。 平康坊更是寸土寸金的黄金地段,坊内位置好、风水佳的院落,有钱都买不到。 自家能够在平康坊的贵人区购买到如此豪宅,出去的钱自是不必说,还借助了国公府的权势! 否则,有再多的钱,也是枉然。 琅琊公主和齐国公自是尊贵,他们的宅邸,必定不是他们这些平头百姓所能比拟的。 但……半座山啊,即便只是个小山头,占地也要几十亩。 这,还只是后院。 两处府邸,除了一个后院,还有前庭、中庭、主院等等院落呢。 “嗯!公主养了许多宠物,想在自家后院建一个珍兽园!” 王此刻表现得十分淡然。 全然没有最初看到图纸时的惊诧——这哪里是什么家?分明就是一个极大的公园! 在现代,她也去过雍和宫烧香。 那时还在想,古代的王府,未必就这么大,应该是经过一次次的扩建,才会有此规模。 直到看到王姮、楼彧的两处御赐宅邸,才发现自己果然还是被贫穷限制了想象。 古代的权贵,就是这么的豪奢。 一处府邸,哪怕还在寸土寸金的京城“市中心”,亦能占地几百亩。 在家里迷路,在自家逛园子还要乘坐肩舆甚至是兽车,也不是什么奇闻,而是写实! “宠物?珍兽园?” 王家众人继续瞠目结舌—— 宠物? 不就是猫儿狗儿嘛。 公主娘子却为了这些小畜生,专门弄了个山林做园子? 王看到家人们张大嘴巴、瞪大眼睛的模样,便知道他们误会了。 九娘何止养了猫儿狗儿,她就是养了一个动物园。 不说鹿、猞猁小型动物,也不说老虎、熊、豹等猛兽,就连滚滚,也都提前被打包好,连同照顾它们的奴婢,一起运到了京城。 哦,对了,还有王秘密帮王姮打造的“穿越神器”,琅琊公主府,不只是有动物园,还特么的有“海洋馆”! “啧,玻璃啊!穿越三大法宝之一,快十年了,老娘终于‘造’出来了!” 王想到自己那还未见过成品的神奇设计,禁不住的兴奋着。 她更是期待,琅琊公主暖房,大宴宾客的时候,她的公主府,将会怎样的惊艳世人、轰动京城。 …… “公主,可是府上有什么麻烦?” 赵安年一直护送王姮抵达公主府,他隐在队伍中,默默的围观了公主府的奴婢纷纷来请安的画面。 他自然没有错过小厮、管事娘子等人眼底一闪而逝的委屈与欣喜—— 这是被欺负了,终于见到了主人,顿时觉得背后有靠? 赵安年是姜贵妃的人,自不会把姜贵妃看重的女儿当成外人。 刚刚在城门口,他那般客气,是因为有众纨绔在场,他要给琅琊公主撑面子。 此刻,周围没了观众,赵安年也就无需伪装。 他恭敬的站在王姮身边,压低声音,“若是有事儿,您只管说,奴婢虽卑贱,却也能略尽绵薄之力!” “无妨!应该不是什么大事!” 王姮还没有仔细询问,她也不知道自己这公主府,遇到了什么麻烦。 但,事情应该也不大。 约莫就是某个权贵,趁着公主府没有主人,稍稍为难了一下府中的奴婢。 “是啊,赵总管,些许小事,还无需劳动您的大驾!” 楼彧也走了过来,笑容和煦,声音温柔:“天色不早了,贵妃娘娘那儿离不了人,赵总管,您还是回宫吧。” 有人胆敢欺负阿姮,楼彧第一个不容许。 姜贵妃虽然是阿姮的阿母,但保护阿姮的事儿,楼彧绝不会让任何人染指。 “……” 赵安年看看王姮,又扫了眼楼彧,他微微欠身:“既是如此,奴婢就先回宫了!” 赵安年确实因为姜贵妃而高看琅琊公主一眼,但琅琊公主终究不是正儿八经的公主。 且在姜贵妃与琅琊公主之间,赵安年最看重前者。 赵安年不想姜贵妃有个不成器、扶不起的女儿,更不想姜贵妃被连累。 琅琊公主还未进京,公主府就遇到了麻烦。 也好! 赵安年想趁机看看,琅琊公主若是没了姜贵妃撑腰,是否还能在京城立足! 送走了赵安年等几个内侍,东宫亲卫也顺势告辞。 公主府门外,楼彧与王姮并肩而立。 “阿兄,走吧!咱们进府!” 身边没了外人,王姮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嗯!” 楼彧答应一声,便与王姮一起进了大门。 两人一边走,一边查看四周的景致。 前庭、中庭、主院,园、水榭、假山,还有后院的山林。 两人在前面漫步,奴婢们则规规矩矩的跟在后面。 公主府的管事娘子随侍近前,不停的做着介绍。 “……好了,这些我都能看到,说说我不知道的吧。” 一行人,且行且浏览,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后院。 王姮抬起手,打断了管事娘子的滔滔不绝。 她看向管事娘子,“府里发生了什么事儿?可是有人刁难?欺辱?” “公主!” 被问起此事,管事娘子眼底闪过一抹挣扎,最终还是如实回禀:“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就是、就是府上采买的一批木材,被、被人中途强‘买’走了!” “阿胡侍卫长气不过,带人去理论,反被打了一顿。” “……奴婢们这才知道,强买木材的那人,幕后主子竟是、竟是平安公主。” 说道“平安公主”的时候,管事娘子明显的有些忌惮。 这位可是圣人的亲生女儿啊,是货真价实的金枝玉叶。 自家公主,却只是个西贝货。“平安公主?” 王姮愣了一下,她倒不是不知道这位是谁。 平安公主算是圣人的“长女”,是圣人的第一个女儿。 不过,她不是皇后所出,她的生母只是一个侍妾。 这位侍妾,也并不得圣人的宠爱。 圣人还是少将军的时候,侍妾也只是通房,连个妾都算不上。 圣人封了齐王,齐王妃念在侍妾生育有功,便提议给她一个庶妃的名分。 而那时,没有生育的姜氏就已经是侧妃了。 那位庶妃得了名分,却依然不受宠。 她更是没能熬到圣人登基做皇帝。 现如今,姜侧妃成了姜贵妃,平安公主那位病逝的生母,却只能被人含糊的称呼一声“周妃”。 没有封号,更没有追封,就是圣人后宫里早已被遗忘的人。 圣人不在乎一个早已死去的周妃,却没有彻底无视平安公主这个长女。 圣人登基后,册封完皇后、太子、后宫嫔妃之后,便册封庶长女为平安公主,食邑六百户。 不算多么宠爱,却也没有忽略。 不过,平安公主早已嫁人,儿女都生了好几个。 从臣妇,变成了凤女,平安公主不只是身份有了改变,还得了御赐的公主府。 就是这公主府,惹了麻烦—— 平安公主几乎就是与琅琊公主一起被册封的。 公主府也是一起赏赐。 只不过,琅琊公主虽是假公主,可她有宠妃阿母,更有齐国公这个“阿兄”。 楼彧有私心,亲自选定了自己的国公府邸后,便将国公府后面的那一处宅院圈了下来。 那是楼彧还没有见到瘦身成功的王姮,阿姮还是他的胖丫头。 他已经认定了胖丫头,可到底没有成婚。 且,胖丫头已经是公主,哪怕不需要,为了体面,也要有单独的公主府。 楼彧却不想跟自己的胖丫头分离,便打定主意要与胖丫头做邻居。 恰巧楼彧选定的国公府有一处山林,楼彧想到胖丫头喜欢养宠物,便将这座山也圈了进来。 “就以这座山林为界限,我与胖丫头做邻居!” 从外面看,公主府与国公府甚至都不在一条街上。 然则,两个府邸却直接连在一起,中间连墙都没有! 楼彧十分满意自己的安排,圣人、太子也都纵容。 至尊父子都同意,公主府和国公府的圈定、改建等等也就十分顺利。 唯一不满意的就是平安公主—— 她也看中了那处山林啊! 她也想跟年轻俊美的齐国公做“邻居”! 咳,平安公主虽然嫁了人,但她身份贵重了啊。 曾经还算顺眼的夫君,如今再看,竟是那般的平庸、丑陋、无趣! 就是这般不堪之人,竟也养了一院子的侍妾。 过去,平安公主只是王府庶女,能够嫁入世家,已经算是极好的姻缘。 可现在不一样了啊,她成了皇家贵女,她的阿耶是皇帝,她的兄长是太子,她、她完全有资格恣意妄为、娇纵跋扈! 平安公主得意了,张狂了,开始效仿前朝的公主,以及她的姑姑们…… 当然,齐国公不是寻常美男子,肯定不能被抢进府里做面首。 但,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啊。 做个邻居,你来我往的多了,也就能…… 平安公主的计划很好,但架不住楼彧更受宠,也自有决断啊。 平安公主选定的公主府,被琅琊公主“抢”了。 更让平安公主不能容忍的事,礼部给她圈定的公主府,不管是位置还是面积等,都比不上琅琊公主的府邸。 “我堂堂杨氏女,天潢贵胄,竟、竟还比不过区区一个臣女?” 本就不能如愿,却还疑似遭受了欺辱,平安公主爆发了。 她更是想到了自己已逝的阿娘,不管是在将军府、还是在齐王府,阿娘都是失宠的可怜人,而姜氏则是第一风光之人。 哪怕是平安公主这个“女郎君”,见到姜氏,也要恭敬的喊一声“娘娘”。 她连亲昵的喊一声“阿姨”的资格都没有。 这就是宠妾与不受宠的庶女的“尊与卑”。 她们母女忌惮姜氏也就罢了,毕竟她是阿父最宠爱的女人。 可、姜氏的女儿,又凭什么压她一头,还抢了她看中的美少年,啊呸,不是,是抢了她的公主府! 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新仇旧恨啊! 平安公主还没有见到王姮,就已经记恨上了。 王姮还没有进京,她的公主府却建设得如火如荼。 平安公主一时嫉恨上头,便命人稍稍为难一二。 这、也是一次试探。 若琅琊公主好欺负,平安公主不介意报个仇,出一出这些年的怨气。 可若是—— “强买木材?还打人?” 王姮眼底闪过一抹冷意。 她确实好脾气,不会主动招惹是非。 可若是被人欺负到头上来,她也不介意亮出自己的爪牙。 她不再是被丢在河东乡下的失母小白菜,无需忍啊忍。 她是琅琊公主,她所代表的,不只是自己,还有阿母这个贵妃娘子的颜面。 平安公主打的不只是她琅琊公主的脸,更是在挑衅姜贵妃的威仪! “来人,拿着我的名帖,去平安公主府讲个道理!” 王姮冷声说着,她是个讲道理的人。 先礼后兵! 且,就算没理,也不能输了气势。 她可是宠妃之女呢,岂能不张扬?不跋扈? “公主!公主!平安公主府的长史求见!长史说,他、他是来赔礼的!” 还不等王姮的公主亲卫集结,就有小丫鬟飞奔跑来通传。 王姮眼底闪过一抹冷意:“赔礼?倒是个狡诈的!” 楼彧的笑容也有些冷,“无他,见风使舵罢了!” 京城没有秘密。 一个时辰前,发生在城门口的种种,早已飞快的传遍权贵圈儿。 平安公主得到了消息,知道琅琊公主不好惹,自然也就不会继续挑衅。 本就是试探,确定对方的实力,平安公主自是要第一时间“求和解”…… (本章完) 216.第213章 疯批 第213章 疯批 “臣拜见琅琊公主。” 平安公主府的长史,二十多岁的年纪,却行事稳重。 他躬身行礼,然后讲明来意:“平安公主府,刁奴竟背着公主,在外面肆意枉为。” “先是强买强卖,随后更是胆敢伤人!” “公主听闻后,十分震怒。公主原本想亲自来向琅琊公主致歉,恐又怕人误会,没得污了公主您的名声,这才特命微臣前来谢罪。” “一应木材,微臣已经悉数送回!另,公主还从自己的收藏中,挑选了一些木材,送与您赏玩!” 长史一番话,不管是不是平安公主的本意,却都说得令人信服。 尤其是他提到了“亲自致歉”。 按理,平安公主故意找茬,想要认错,就该亲自前来。 但,平安公主到底是圣人亲女,且她年龄居长,算是阿姊。 古代讲究尊卑有别、长幼有序。 做阿姊的,哪有向妹妹低头的道理? 平安公主若真是亲自前来,这不是守礼,而是故意给王姮挖坑呢。 这、与之前楼彧在驿站,给卢国夫人挖坑,是一个套路。 时隔一个月,卢国夫人已经顺利抵达京城。 而有关她跋扈,一介外命妇,却能逼得堂堂公主退让的流言,早已满天飞。 宫里的至尊夫妻也早都听闻。 姜贵妃更是因为心疼女儿,“暗自”神伤,以至动了胎气。 圣人很是恼怒,皇后亦有些不满。 卢国夫人回京后,帝后夫妇本该第一时间召见,却因为此事而作罢。 还是卢国夫人硬着头皮、腆着老脸,亲自写了折子,再三递到宫门口,帝后这才准许她进宫。 进宫后,亦是没有太多的亲近,连赏赐都少的可怜。 卢国夫人回京,本是要为已经沉没的独孤家争取一线生机。 可因为她的跋扈,非但没能引得圣人、皇后两个晚辈的心软,反而雪上加霜。 独孤家,愈发的门庭冷落。 卢国夫人也病了一场,至今还在榻上养着呢。 琅琊公主与平安公主身份相同,都是公主,平安公主却是长姐,琅琊公主便不能“逼得”长姐弯腰。 否则,就是她不顾长幼,仗势欺人。 一个弄不好,还会牵连到姜贵妃。 姜贵妃的宠冠后宫,本就招人恨,没有把柄也就罢了,若有了把柄—— 王姮看向长史,暗道一声:“这长史,倒是个伶俐的。” 她的公主府,亦有长史等配置。 只不过,之前王姮没有进京,吏部等还摸不清这位琅琊公主的底细,不好随意指派。 等王姮进了京,皇宫有了态度,吏部等衙门才会根据“圣意”,做出具体的、恰当的安排。 “阿姊客气了!不过是刁奴作乱,岂能怪得上阿姊?” 长史所代表的平安公主府谦逊、有礼,王姮自也不会咄咄逼人。 她笑得甜糯,态度更是乖巧。 长史却还是听出了王姮话里的重点——刁奴! 他刚才只是提到了“归还木材”,还强调自家主子给了额外的补偿。 却没有提及涉事刁奴如何处置。 这件事里,并不只是强买木材,还有琅琊公主府的侍卫被打的事实! 琅琊公主可以接受平安公主的“和解”,却不愿放过那些“打手”。 这,也好理解。 毕竟是自己的人挨了打,打狗看主人。 平安公主府打的,不只是几个侍卫,更是琅琊公主的脸面。 琅琊公主作为妹妹,自是要敬重长姊。 可刁奴不是长姊,只是奴婢,琅琊公主要求严惩刁奴,合情合理合规矩。 “这位琅琊公主,虽不是皇室血脉,却亦不是软弱可欺之人啊!” 长史暗暗的将此节记下来,脸上却露出羞愧的模样:“公主果然知情达理,此事确是刁奴之祸!” “平安公主亦是十分恼怒,下令将涉事刁奴重责二十杖,并让微臣将人带来,任凭您处置!” 一边说着,长史一边挥了挥手。 不多时,便有十来个护卫,两人一组,拖着一个被打得遍体鳞伤、鲜血淋漓的奴婢走了进来。 王姮扫了一眼,确定那些人,是真的被打伤,而非伪装。 楼彧亦是淡淡的扫视,他上过战场,见过行刑,绝对的内行。 看到那些刁奴的外伤,楼彧十分肯定,这些人确实遭受了杖刑。 想想也是,平安公主又不蠢。 既是要“和解”,自是要做全套。 若是弄虚作假,还被人发现,那就不是赔罪,而是结仇。 姜贵妃前脚刚派了心腹内侍亲自去城门迎接,平安公主一个不受宠的庶公主就敢明晃晃的糊弄琅琊公主,这到底是在打谁的脸? 卢国夫人还是帝后的长辈呢,都因为姜贵妃母女而吃了亏。 平安公主虽有些“得意忘形”,却也不是真的昏了头。 强买木材什么的,是“刁奴”所为,自有刁奴背锅。 而认错还能出幺蛾子,就不好再推脱给长史了。 长史不是奴婢,人家亦是吏部任命的官员,有品级,有身份。 平安公主一个庶出的、不受宠的公主,还没有嚣张到能够拿着长史当贱奴的地步!所以,但凡平安公主还有脑子、还有理智,她就知道该如何做。 “……做得周全!到底是能够在后院安然长大的人,生母亡故,还能顺利出嫁,并在夫家站稳脚跟,绝不是什么蠢货!” 试探过后,发现对方不好惹,平安公主便非常爽快的认怂、求和! 能屈能伸,是个人物! 王姮默默的做出评价,并将平安公主的名字重点记了下来! “阿姊既已经惩戒了刁奴,此事就作罢了!” 平安公主已经做出了和解的姿态,王姮自是不能“得理不饶人”。 她命人收了木材以及赔偿,便打发了长史离开。 望着长史一行人离去,王姮明媚的荔枝眼里闪过一抹眸光—— 这京城,果然是个权利圈儿。 恃强凌弱、捧高踩低……公主,似乎也不是那么的尊贵! 王姮刚进京,屁股还没有坐下,就已经见识到了两位公主。 安阳,与她一样的假公主,却并没有真的恣意、跋扈。 王姮还没有深入了解,但,只看楼姚、杨寿等顶级n代们对安阳公主的态度,王姮就能窥探一二。 她知道,安阳公主的处境,或多或少就是她王姮的范例。 没有血缘,空有名号,所能依仗的只有阿母这个姜贵妃。 然则,姜贵妃不是只有她王姮一个女儿。 很快,姜贵妃就会有其他的儿女。 不管是公主还是皇子,自然能够成为王姮的一个助力,可也会分走母爱与关注。 其实就算是没有其他的孩子,姜贵妃除了王姮,也还有她自己! 王姮心里很清楚,阿母不是那等为了儿女就能牺牲自己的人。 阿母一个二嫁妇人,却能在圣人身边恩宠不断,靠得不只是一副好皮囊。 她聪慧,她理智,她自爱到近乎“自私”。 在阿母心里,她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这、就如同王姮一般。 这世上,没人可以随心所欲,就是皇帝,也要为了朝廷、为了天下而隐忍、退让。 宠妃、公主,更不必说。 王姮确实被楼彧宠坏了,过于的天真。 以为有了公主之尊,就能掌握自己的命运。 殊不知,公主的富贵、荣辱,亦在旁人的掌控之中。 进了京,相继遭遇了安阳、平安两位公主,王姮仿佛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冷水。 现实,依然残酷。 公主的身份,绝不是万能的护身符! 王姮禁不住有些失落。 她沉默不语,楼彧见了,便有些误会:“阿姮,还是不开心?” “别气!阿兄帮你!” 其实,就算王姮不计较,楼彧也不会放过。 好个平安公主,竟敢拿着阿姮当软柿子。 虽然赔了礼,可也是平安占据上风——找茬是她,赔礼也是她,坏人好人都让她一人做了,阿姮反倒不好发作。 她若计较了,就是得理不饶人! 屁话! 既是有理,为何要饶恕? 楼彧骨子里就是个霸道的疯批,无理都会动手,更何况有理? 平安公主既然敢向阿姮伸出爪子,楼彧就敢抽刀。 即便不能伤其根本,也要去其枝叶。 平安公主,是吧! 打骂驸马,豢养面首,强占民田,欺辱官员…… 随便一样拿出来,都能让御史写上十本八本的弹章。 楼彧已经准备要做文臣,就先从弹劾平安公主开始吧! 轻轻摩挲着拇指上的象骨摧决,楼彧暗自指定了全套的计划。 “……嗯!谢谢阿兄!” 王姮抬起头,正好对上楼彧的、脖颈。 咳,楼彧太高了,五尺五寸的王姮,堪堪只到他的肩膀。 抬眼时,入目的也是—— “噫?阿兄,你的脖子上有颗红痣!” 王姮第一次如此认真的观察楼彧,然后,她发现,楼彧的脖子,哦不,确切来说是喉结处,竟有一颗红痣。 王姮并不知,她随意的一句惊呼,竟让楼彧心跳加速、血脉喷张。 喉结也经不住的滚动着。 …… 半夜,忙了小半天的王姮,终于在自己的寝室安然入睡。 夜很深,王姮睡得很沉。 窗子轻轻被推开,一道黑影悄然跳了进来。 嗖! 嗖嗖! 黑影手指轻弹,几粒石子精准的打中了两个守夜侍女的穴位。 本就昏昏欲睡的侍女们,彻底昏睡过去。 黑影行至榻前,跪坐在脚踏上,一双幽深的眸子,死死地盯着某个绝色少女…… (本章完) 217.第214章 进宫 第214章 进宫 床榻之上,少女乌黑浓密的长发,铺满了整个枕头。 她穿着素白的寝衣,轻薄柔软的丝帛,极好的贴合着身体。 她的皮肤极白,不是惨白,而是白玉的莹白。 白、润、细腻,宛若上好的凝脂。 少女双目微合,呼吸略浅,双手叠放在小腹,看着就乖巧。 四月的夜晚,微微有些凉,屋子里却因为有地龙等取暖设备,并不冷。 少女盖着薄被,上半身还是好好的,唯有一双纤细的玉足,调皮的伸出了被子。 楼彧的目光,从她的发丝一直蔓延到脚趾。 “阿兄,你的脖子上有颗红痣!” 脑海里还回荡着白日阿姮那一句无心之言。 有铜镜、有水,楼彧自是能够看到自己的盛世神颜。 但,许是美而自知,楼彧反倒不会太过“揽镜自赏”,所以他并没有发现脖子上的一点红痣。 被阿姮发现,楼彧也不会关注自身,反而有种莫名的亢奋。 他伸出手,他的个子高,手、脚也长。 骨节分明的手掌,横在半空中,竟是能够将王姮那白皙纤细的脖颈全部罩住。 楼彧知道王姮现在很瘦,可当他近距离的观察,并以自己做参照物的时候,还是被惊到了。 “阿姮,你的脖子好细!” 也好美! 那么白,那么纤细,宛若天鹅颈。 衣襟口微微露出来的颈窝,更是加重了这种脆弱的美感。 楼彧轻轻抚上那节脖颈,虎口正好对准咽喉。 他的指腹,贴在了莹白无暇的肌肤上,隐约能够感受到血管里血液的流淌。 楼彧的眼底闪过一抹疯狂:这么细的脖子,只需稍稍用力,就能捏断。 许是他的煞气外漏了,熟睡中的王姮,禁不住受到了惊扰。 白皙柔嫩的肌肤上,竟泛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她发出无意识的低语,头微微晃了晃,试图躲避那股森冷刺骨的寒意。 感受到掌下人儿的挣扎,楼彧眼底的黑气稍稍退散。 他轻轻抬起了手掌,骇人的杀意也瞬间消失。 “阿姮,你为何就不愿嫁我呢?” 嫁给他,永远和他在一起,完完全全的属于他,他也全心全意的爱她、护她……不好吗? “兄妹?呵!阿姮,我不缺妹妹,更不想要什么狗屁的妹妹。” “你嫌我霸道?不懂得尊重你?”不许他堂而皇之的翻墙,那他就寂静无人的时候偷偷潜入。 “……好!我会改——”会更加用心的伪装,演绎出阿姮最想要的郎君模样! 慢慢收回手,楼彧没再动手,他就这么跪坐在榻前,专注的、痴迷的看着熟睡的少女。 不知过了多久,再次听到远处巷子里打更的声音,楼彧这才站起身,悄无声息的走到窗边。 一个飞跃,颀长的身影飞了出去。 他跳出窗子的那一刻,还不忘挥了挥衣袖,将开启的窗户关上。 砰! 窗户发出轻微的响动,夜晚的微风也瞬间消失。 床榻上,熟睡的王姮倏地睁开了眼睛。 …… 清晨,王姮醒来。 值夜的丫鬟们,隔着帐幔,听到声音,赶忙翻身站了起来。 “公主,蜂水!” 丫鬟端着托盘,将每日一杯的蜂水送到了王姮面前。 王姮抬眼,随意的看了眼还带着些许睡意的奴婢。 一抹微光一闪而逝,她没有说什么,伸手拿过了杯盏。 小口小口的抿着,温热的液体,滑入口腔,在肠胃蔓延,她的身体与精神,似乎也得到了滋润与抚慰。 喝完蜂水,起身洗漱、更衣。 今日还要进宫,王姮换了新做的大红织锦的齐胸襦裙,并佩戴了姜贵妃命人送来的赤金嵌红宝石的首饰。 “公主,齐国公求见!” 王姮刚刚收拾妥当,来到正堂准备用膳,就有小丫鬟跑着来回禀。 王姮拿起银箸的手微微一顿,但很快就恢复正常。 她扬起精致的小脸儿,眉眼都是甜美的笑:“阿兄来了?正好,我们一起用些朝食。” 听到王姮的话,白芷没有耽搁,赶忙给小丫鬟示意:齐国公到了,快请啊! 小丫鬟会意,又颠颠的跑了出去。 不多时,楼彧也穿着一身大红织锦的圆领襕袍,大踏步的走了进来。 “臣请公主安!”楼彧温和、端庄,做足了臣子的礼数。 “阿兄,你我兄妹,何需这般客套?” 王姮一脸天真,笑着对楼彧招手,“阿兄快来,今日有牛肉汤饼!” 楼彧还是一脸温煦,唯有手指,轻轻摸索了一下象骨摧决。 兄妹? 阿姮还真是懂得扎人心。 “牛肉汤饼?正巧我没有用朝食,便与阿姮一起用些!” 楼彧行至王姮身侧,撩起衣摆,跪坐下来。 侍女们快速的抬来食案,并奉上与王姮一样的餐食: 一小碗儿汤饼,四碟小菜,还有两三碟蒸饼、点心等小食。 王姮已经过了刻意控制饮食的阶段,她现在的胃口并不大。 每样东西,浅尝两三口就饱了。 楼彧虽然决定弃武转文,却还是坚持每日早起练武。 一个时辰的操练,耗费了大量的体力,让他的食量格外大。 在国公府,楼彧已经用过了朝食。 但,面前食案上的食物,真心不多。 即便吃饱了,楼彧也能全部吃下。 他用餐礼仪极好,全然没有在军营时的豪放。 举手抬足间,宛若行云流水,妥妥的世家贵公子做派。 食不言! “兄妹”俩感情虽然好,近乎无话不谈,却不会在用餐的时候,随意开口。 一刻钟后,两人用餐完毕。 侍女们抬走食案,端来了茶汤。 “今日进宫,不好用太多的汤汤水水。” 楼彧圣眷在身,倒无需顾忌太多。 他若自己进宫,并不会这般“讲究”。 但,今日是阿姮第一次进宫,宫里虽有姜贵妃,但该有的忌讳,还是要注意。 王姮点头,“多谢阿兄提醒,我省的。” 喝水太多,就容易如厕。 一个控制不好,还会出丑。 所以,臣子、外命妇等若是进宫,都会尽量的少喝水,甚至是少吃饭,不吃有怪味儿的东西。 御前失仪,虽可大可小,但实在没必要自惹麻烦。 “……也不必太过忌惮!” 见王姮板着小脸,十分严肃,楼彧又淡淡一笑。 进宫而已,也没有那么的可怕。 他,会护着她的。 王姮乖乖的点头,“好!我都听阿兄的!”两人又吃了些茶汤,然后,漱口、净手。 重新整理了一番仪容,看好时辰,王姮和楼彧这才出了公主府。 车架已经准备妥当。 楼彧扶着王姮上了马车。 他则骑马护在一侧。 马车缓缓驶出巷子,出了坊门,行至朱雀大街。 平康坊距离皇城非常近,进入朱雀大街,就直面皇城。 来到城门口,楼彧翻身下马,亲自递上自己和王姮的令牌。 皇城守卫验看了两人的令牌,又仔细确认来人与令牌相符,这才进行了登记,并命人去宫内通传。 王姮下了马车,身姿娉婷的与楼彧站在一起。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内侍气喘吁吁的赶来:“贵妃娘娘,召见琅琊公主、齐国公!” 姜贵妃果然是个慈母,不但第一时间接受了王姮的请见,还命人抬来了肩舆。 如此偏爱,有些许僭越的嫌疑,王姮不太确定。 她下意识的抬头去看楼彧。 楼彧迎上她的目光,微微颔首:“宠妃爱女,即便不张扬,也是张扬的。” 既是如此,为何不张扬? “且,这是贵妃娘娘的一片心意,阿姮断不可辜负了!” 王姮乖乖点头,不是说楼彧的话多有道理。 而是他既这么说,他就能够处理因此而产生的一切问题。 他,可以护她周全。哪怕是在皇宫之中! 楼彧伸手,扶着王姮坐上肩舆。 他的目光随意的扫过王姮的腰,纤纤细腰,不盈一握。 哪怕穿着略显宽大的襦裙,也依然能够看到那曼妙的曲线。 昨晚,楼彧感受到了王姮那纤细脖颈的脆弱。 此刻,他禁不住想,阿姮的腰,也好细。 不盈一握略显夸张,但他一只手就能横腰将她抱起来。 可惜—— 只是兄妹! 不是夫妻,他脑中太多亲昵的、疯狂的举动,根本就不能做! 楼彧面容温润和煦,内里却充满阴暗扭曲。 王姮坐上肩舆,两个健壮的内侍,利索的抬了起来。 一行人进了皇城,朝着掖庭而去。 一路上,有朝臣,有侍卫,亦有进宫请见的外命妇。 这些人都看到了乘坐肩舆的王姮,以及跟在一侧的齐国公。 他们悄悄观察,暗自猜度。 京城没有秘密。 昨天琅琊公主、齐国公进京,不到一个时辰,消息就已经传开。 紧接着,便是平安公主派了府中长史前去琅琊公主府谢罪。 刁奴为祸? 呵! 皇家贵女间的小争斗罢了。 不过,平安公主的态度,还是让众人有些意外: 好歹是圣人亲女啊,更是长女,怎么就这么轻易的认怂? 姜贵妃的爱女,琅琊公主果然受宠。 进京第二日,就能进宫,还被赐了肩舆,众人愈发明白了琅琊公主的地位。 惹不起! 惹不起啊! 众人隐约窥探到了琅琊公主的“贵人”成色,也就开始将这位列为重点对象。 不招惹只是基础,最好能够与她较好。 “回去就命人好好查一查,这位琅琊公主的底细到底如何!” “……她好像是王氏女!之前那个工部侍郎,就是她的阿父!” “看她年纪,也就十四五岁。是否已及笄?” 若还未及笄,那么就要举办及笄礼。 到时候,就是一个极好的结交机会。 若已经及笄,也不怕。 琅琊公主初至京城,新入住公主府,理应设宴暖居。 “还是要探查一二,看看咱们与琅琊公主有何姻亲或是交情。” 人家暖房,所邀请的也都是亲友。 若是没有关系……也无妨,先派人去送拜帖。 没有关系,那就强行攀附。 先请拜见,见了面,不认识也就认识了。 礼多人不怪,礼数到了,总能有所收获。 王姮这一路十分高调,堪称招摇。 其效果更是显著,宫里很快就知道了“琅琊公主驾到”的消息。 有人好奇,有人观望,有人嫉妒,还有人欢喜。 “阿姊进宫了?滚滚呢?我要看滚滚!” 十一公主作为帝后最小的女儿,深受帝后的偏爱、宠溺。 她年纪小,被帝后养在身边。 她虽没有独立的宫殿,却在帝后所住的甘露殿的偏殿。 这里是后宫的核心,消息十分灵通。 十一公主已经离开沂州近一年,却还记得那个胖胖的、美美的阿姊。 尤其是她院子里的小马、小鹿、小脑斧。 那时阿姊曾经说过,她还会养更多、更可爱的小动物。 他日阿姊进京,就把这些都带去。 阿姊还说,到时候,阿姊会邀请她去她家玩儿。 小马、小鹿等各种小兽,都能拉车。 坐在这样的兽车里,一定十分有趣儿。 “公主!琅琊公主确实已经入宫,且,她会先来甘露殿给皇后娘娘请安。” 十一公主的宫女,跪坐的小萝莉身旁,小声回禀着。 王姮确实要先去拜见皇后。 她虽是里见生母的,但皇后是后宫之主。 是诸嫔妃的“主母”。 姜贵妃再受宠,她也要敬重皇后。 更不用说,姜贵妃本就与皇后关系极好。 她从未有过恃宠而骄。 妻妾和睦,男人的终极梦想,在李皇后与姜贵妃之间,近十年都真实发生。 圣人:……呵!她们两个何止是和睦相处? 分明就是情比姐妹、相亲相爱! 很多时候,圣人都要吃味儿:阿姊疼惜阿姜,阿姜敬爱阿姊!她们两个亲密无间,他这个郎君,反倒成了多余! 王姮虽不知道圣人、皇后以及阿母三人之间的“爱恨情仇”,却知道皇后与阿母关系甚笃。 早些年在沂州,李皇后、姜贵妃就是她和阿生意的最大股东。 这几年在京中的诸多产业,李皇后、姜贵妃亦是占比极大。 抛开利益关系,李皇后在危急关头,能够向姜贵妃托孤,也足以证明她们之间的关系,绝对不是世人误会的那般——不是情敌,而是姐妹、挚友! 越是了解阿母与李皇后的关系,王姮对李皇后也就愈发的亲近、敬重。 所以,即便不是为了规矩,王姮也会先来拜见皇后…… (本章完) 218.第215章 正名 第215章 正名 “姮拜见皇后娘娘,娘娘金安万福!” 王姮跪下行礼,态度十分恭敬。 “起来吧!” 李皇后四十多岁的人了,保养极好,看着也就三十岁的样子。 她容貌极好,气质雍容,端正的跪坐在主位上,尽显母仪天下的尊荣。 李皇后含笑看着王姮,眼底满都是赞赏,甚至带着一丝感激—— 姜贵妃回宫的时候,向她交付差事,仔细说明了“回乡省亲”的种种。 其中,姜贵妃就提到了一节: 他们出京没过多久,就被楚王的暗探盯上了。 那些人倒是没有发现十一娘和小三郎,却想要抓住姜氏这个杨翀最爱的女人。 是以,接下来,姜贵妃一行人便总是遇到“匪人”。 山匪、水匪、马匪,甚至是隐匿山林的“乱兵”,一轮轮的截杀、埋伏,姜贵妃只能仓皇逃跑。 他们一路赶往沂州,就在即将抵达河东县的时候,被贼匪缠了上来。 情况十分危急,姜贵妃都做好了舍弃自己,保全十一娘、小三郎的准备。 恰在此时,王姮及时赶到,救下了所有人。 在某种意义上,王姮就是十一娘、小三郎的救命恩人。 只是,姜贵妃“回乡省亲”的真相不能公开,王姮的功劳也就只能被抹去。 不能正大光明的封赏,李皇后便想方设法的予以补偿。 她会提议圣人册封姜氏为贵妃,并默许圣人“爱屋及乌”的册封姜氏之女为公主,就有这方面的原因。 虽然给了奖赏,但李皇后还是感念姜氏母女。 十一娘是她最小的女儿,小三郎更是嫡长嫡孙。 他们被保护得极好,全须全尾,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回来后,丝毫不见“逃亡”所产生的阴郁,反而个个健康活泼,作为母亲、作为祖母,李皇后都很是欣慰。 姜贵妃呢,又实在聪明,非常懂得分寸。 就连这次的怀孕,亦控制在李皇后所能允许的范围—— 圣人都四十多岁了,太子亦二十多岁、接近而立之年。 李皇后的其他两个儿子,也都长大成人。 姜贵妃即便生出了皇子,却已迟到了十几二十年。 说句不怕犯忌讳的话,圣人都未必能够活到姜贵妃的儿子娶妻生子。 国赖长君。 若圣人有个万一,即便姜贵妃再受宠,她所出的儿子,也不能承继大统。 比自己的孙子都要年幼的庶子,真心不是什么威胁。 反倒能够成为将来儿子(孙子)展现友爱、仁慈、宽厚的皇室吉祥物。 虽然姜贵妃这一胎,是圣人登基后出世的第一个孩子,颇有些“吉兆”。 但,考虑到这诸多原因,李皇后还是大度的容忍并真心祝福。 因为除了这些原因,李皇后还意识到: 姜贵妃不是不能生,而是非常清醒的知道什么时候适合生。 只这一份聪明与理智,李皇后就愿意与姜贵妃和睦相处。 爱屋及乌,又有一份救命恩情,李皇后对王姮也十分和蔼、慈爱。 她冲着王姮招招手,“来,到我这儿来坐!” 王姮抬起头,感受到李皇后的善意,便听话的起身:“多谢娘娘赐座!” 她来到李皇后的下首,恭敬却又不失优雅的跪坐下来。 十五岁的少女,纤细袅娜,行止有度。 她微微垂首,露出了白皙修长的天鹅颈。 一身大红的衣裳,十分挑人。 但,王姮天生冷白皮,白到发光,如此鲜艳的颜色,丝毫不会显得俗气,反而让人有种惊心动魄的美! 红衣美人,即便稚嫩些,也仍是那么的惊艳。 李皇后细细的打量着,没有错过王姮那张不似凡人的芙蓉娇靥。 好一个绝世美人儿! 不愧是第一美人姜贵妃的女儿,完全遗传了姜贵妃的美貌。 甚至还有点儿青出于蓝胜于蓝的架势—— 唔,听闻姜贵妃的前夫王廪,亦是个容貌不俗的世家贵公子呢。 人品虽低劣,其人也蠢笨,但皮囊是真的好。 当年一介二婚之身,却还能引得崔氏女下嫁,足见其容貌之美。 “果然是阿姜的女儿,与她一样美。” “我还记得,当年她进府的时候,也才二十二三岁。” 年纪小,还带着惶恐,就像一只受惊的小鹿。 无辜、可怜,又惹人喜欢。 李皇后见了,都忍不住心生怜悯,完全没有嫉妒、吃醋那一套。 她本就是圣人的表姐,对丈夫既有夫妻恩爱,亦有长姊的宠爱。 对于丈夫的小妾,李皇后只当是让丈夫开心的玩意儿,与猫儿狗儿没有太大的区别。 这,就是大虞朝主母们的心态。 恋爱脑? 满心满眼只有丈夫,只有虚无缥缈的爱? 根本不存在。 李皇后不会自己讨丈夫欢心,就让侍妾来。她更多的还是主母,是丈夫在宗族、仕途等等方面的合作伙伴。 有感情,却不是全部。 李皇后是真的不嫉妒,也不会仇视姜贵妃。 除非她不够聪明,非要与自己争夺属于正妻的权利,以及纵容儿女争抢不属于他们的家产。 所幸,姜贵妃很聪明。 她很清楚在丈夫与主母之间,应该选择站位哪一个。 近十年相处下来,又有太多利益上的合作,还有着“托孤”的情分,李皇后现在对姜贵妃是真心交好。 提起两人的过往,李皇后也是禁不住的感叹,怀念! 王姮含笑听着。 长辈们的恩怨情仇,不是她一个小辈所能随意品评的。 “……阿姜极好,我甚是喜欢!” 李皇后稍加回忆,便又重新把关注点放在了王姮身上:“琅琊,你也极好!” 救了她的十一娘和小三郎,还像个长姊般照顾。 李皇后虽然没有亲眼看到,但听回宫后的十一娘,总是提及“阿姊”,李皇后就能猜到—— 王九对十一娘一定十分真心。 小孩子最是心明眼亮,旁人对她是否真心,他们都能感受得到。 或许,他们说不出具体的“好”,但张口闭口就会提及,提起的时候,人是开心的、欢喜的,就能够说明一切。 李皇后缓缓说着,言语间提到了十一公主。 王姮闻言,也禁不住柔和了眉眼:“长宁公主极好,天真烂漫,善良高贵!” 年纪小,可小萝莉也是真的可爱啊。 在河东的庄子上,小家伙总是跟在她身后,“阿姊”长、“阿姊”短。 骑小马,坐小鹿拉的兽车……简简单单的事情,长宁公主就会满足、开心。 被接走的时候,小公主更是恋恋不舍。 直到现在,王姮脑海里还会闪现出小公主那眼里含着一泡泪的可怜小模样。 可爱、软萌……可惜了,人家现在贵为长宁公主,封地是圣人起兵的地方,食邑一千五百户,是诸公主中最多的。 唯一比长宁公主食邑更多的,是晋城长公主。 而晋城能够有此殊荣,是因为她的赫赫战功,而非单纯的“圣宠”。 长宁就是纯粹的圣人、皇后偏爱。 才三四岁的小公主,就已经拥有诸多赐宅、田庄,富可敌国。 就连她的封号,也是重新选定。 原本,十一公主的封号是安阳,上皇册封的安阳郡主。 圣人继位后,本该继续沿用这个封号,晋升为安阳公主。 但,十一公主在回京的路上,却接连遇到意外。 帝后请了几位得道高人为十一公主批命,被告知,需要“逆天改命”。 改命更定是不行的,但改个封号,却也能起到一定的作用。 于是,安阳变成了长宁。 虽然只是一个封号,却也能从此看出,帝后对于这个小女儿的看重。 至于安阳二字,则被王淑妃“抢走”,给了她与前夫的女儿。 在某种意义上,安阳公主就是长宁公主的“替身”,是为这位金尊玉贵的小公主挡灾的。 当然,这些都是皇家秘辛,并不为外人所知。 就是相关当事人,也只有极少数人知晓。 比如长宁公主,就不知道这一节。 在她心里,最喜欢的阿姊,还是那个在危急关头,骑着马英勇冲过来的胖胖的美人儿阿姊。 “阿姊!阿姊呢?” 小公主哒哒哒的跑来甘露殿偏殿,草草给母亲行了礼,便左右摇晃着小脑袋,寻找她的滚滚,哦不,是阿姊。 “长宁公主,我在这儿!” 虽然没有血缘,但因为有了公主的封号,王姮倒是可以舔着脸,生受长宁公主的这声“阿姊”。 “哈?” 听到声音,小公主看向了王姮。 她大大的眼睛瞪得溜圆,殷红的小嘴儿张成了一个“o”型:“你是阿姊?有小鹿、小脑斧,还有食铁兽的阿姊?” “对啊!阿姊说过的,进京后,会在家里建一个大大的兽园,园子里养满了小马、小鹿、小熊、小脑斧,还有圆滚滚的食铁兽!” 王姮笑容可掬,耐心的哄着小公主。 “呀!没错,我与阿姊分别的时候,阿姊就是这么说的!” 小公主眼睛一亮,“你就是我阿姊!” 然后,小公主又歪了歪小脑袋,仔细的看了又看,一边吸吮着手指,一边疑惑的说道:“可是,阿姊,你怎么变了模样?” 不再圆润,不再肉肉的,而是、而是—— 皇后安静的听了好一会儿,直到此刻,才笑着插嘴:“季奴,你阿姊为了给祖母、阿父侍疾,这才累得形销骨立,她啊,最是纯孝仁厚!” 皇后这话,不只是跟小女儿解释,更多的还是为王姮“正名”—— 她,王姮王九娘,是皇后亲口认定的纯孝之人。 有了这个金字招牌,包括王廪在内的王家人,就不能轻易对她进行亲情绑架…… (本章完) 219.第216章 玻璃 第216章 玻璃 “哇!阿姊好辛苦啊!” 长宁公主年幼,并不明白侍疾、形销骨立等词语的意思。 她就是单纯的听懂了阿母对阿姊的赞许与怜惜。 阿姊好可怜哦,都累瘦了呢。 “不辛苦!侍奉长辈,理所应当。我甘之若饴!” 王姮见到这么天真烂漫的小公主,整个人都是放松的。 她笑容甜美,眼神真挚,对长宁公主没有丝毫的糊弄与不耐烦。 长宁虽然觉得瘦下来的阿姊跟自己喜欢的阿姊有些不同,但阿姊更美了呢。 她只是年纪小,又不是眼瞎。 小孩子亦有正常的审美。 胖胖的阿姊,圆润、可爱。 瘦瘦的阿姊,好看、好看。 她喜欢! 而喜欢一个人,就想要跟她尽可能的亲亲贴贴。 长宁奶声奶气的告诉王姮:“阿姊,我叫季奴哦,阿姊可以唤我季奴!” 季奴是长宁的小字。 基本上都是帝后等至亲才会如此叫她。 王姮眼底眸光一闪。 帝后成亲二十几年,共同生育了四子两女,夭折了一子一女。 如今,只有四个孩子。 季,伯仲叔季的“季”。 长宁虽是个女儿,帝后却坚持以“季”作为乳名,这就是把她列入了四个孩子的总排行。 没有拘泥于性别,只是单纯的认定这就是他们最小的孩子。 奴,就更好说了。 贱名好养活嘛。 小公主刚出生的时候,体弱多病。 精心养了两三年,又遭遇了“兵变”等引发的一系列劫难。 帝后疼爱,更是怜惜。 担心女儿长不大,想方设法的为她祈福。 改封号,并用父亲事业开启的地方作为封地,还取了“季奴”这样的乳名…… 王姮只能感叹一句:可怜天下父母心。 从这些小小的细节,王姮更是能够知道,长宁这个小公主是何等的受宠! 这些想法,电光火石般飞快的在王姮脑中闪过。 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王姮就快速反应过来。 她没有立刻开口唤“季奴”,而是抬眼看了看皇后。 皇后含笑看着,十分的宠溺、纵容。 对于长宁对王姮的亲近,她没有丝毫的不满,更没有想要拦阻。 王姮见皇后如此模样,便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她飞快的收回视线,专注的看着长宁,“季奴,珍兽园已经建好了,还有阿姊命人从东海运来的惊喜!” “季奴若是方便,可以去阿姊的公主府哦!” 既然皇后乐见她与长宁交好,王姮也就没有太多的顾及。 她郑重的向长宁发出了邀约:“三日后,阿姊的公主府要宴请宾客,阿姊想邀请季奴来做客,季奴可愿赏光?” 说着,王姮还真从袖袋里掏出了一张大红洒金的请帖。 长宁瞪大了眼睛,哇,请帖唉! 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收到请帖! 三四岁的小公主,整个人都是兴奋的。 她出身高贵,如今更是皇朝最尊贵、最受宠的小公主。 身边所有人都宠着她、哄着她、让着她、敬着她,但,他们还是把她当成了小孩子。 已经四岁的小公主表示:我已经长大了,才不是三岁幼童! 偏偏,包括阿娘耶耶在内,大家还是把她当成了小孩子。 只有王家阿姊,哦不,现在是琅琊阿姊,只有她把她当成了大孩子,还给她送请帖! 长宁兴奋之余,却也没有忘了规矩。 她睁着圆滚滚的大眼睛,下意识的看向皇后。 皇后看到小女儿如此模样,温和的笑,延伸到了眼底,并多了几分暖意。 她迎着长宁期待的小眼神,微微颔首。 长宁的笑容愈发灿烂,哇,太好了,阿娘同意啦! 小小人儿,不过三头身,却像个小大人儿般,郑重其事的接过了请帖: “阿姊,承蒙邀约,我定会准时前往!” 奶声奶气,软萌软萌的,王姮禁不住的喜欢。 看着小公主肉嘟嘟的小脸,她的手指好痒好痒,莫名的,她竟能够理解,当年楼彧为何那么喜欢捏她的脸。 小萌物的小肉脸,她也想捏啊! …… 给皇后请了安,得了皇后“纯孝之人”的亲口认证,并赏赐若干,王姮便离开了甘露殿。 重新坐上肩舆,王姮朝着百福宫而去。 自始至终,楼彧都是沉默的。 他没有主动开口,夺走属于王姮的风光与体面。 他今日只有一个身份:琅琊公主的侍卫! 来到百福宫,赵安年,以及姜贵妃身边的一个掌事大宫女,早已在宫门口等候。 “奴,拜见琅琊公主!” “免礼!” 简单的行礼过后,王姮下了肩舆,缓步进入百福宫。 姜贵妃坐在主位上,身后放着大大的隐囊,手肘撑着凭几,整个人很是随意。 见到王姮、楼彧进来,她也只是稍稍坐直了身子。 “来了!” 姜贵妃看到已经完成蜕变的女儿,眼底闪过一抹欢喜与满意。 对嘛,这才是她的女儿。 容貌倾城,身姿纤美。 虽还有些稚嫩,却已经有了冠绝天下的姿容。 假以时日,她必定成为新一任的天下第一美人儿。 且,女儿不再藏拙,又何尝不是因为有了靠山? 她,姜氏阿娇,终于不再是任人送来送去的玩物,她可以庇护女儿。 “坐吧!” 姜贵妃随意的指了指自己下首的位置。 招呼女儿的同时,姜贵妃也没有忽略了楼彧:“齐国公,也请坐!” 楼彧赶忙躬身、叉手:“多谢娘娘赐座!” 王姮与楼彧分别入座。 “这一路上可还顺利?” 几个月不见,姜贵妃再次看到女儿,并没有煽情的母女“互诉衷肠”。在河东的时候,她该弥补的母爱已经弥补,该教给女儿的也都教了。 她们母女,对于彼此间的相处模式,已经有了默契。 王姮早已过了会趴在阿母怀里撒娇的年纪,而姜贵妃如今的身份,也不适合跟女儿太过的亲近。 两人都知道彼此心里有自己,也都爱着对方,就足够了。 母女分别近十年,血缘割不断,但感情却终究会有一定的生疏。 不计较那一道看不到的隔阂,只希望对方好,就是姜贵妃、王姮都能接受的亲子关系。 至于近乎完美的“母慈女孝”,就还是算了吧。 王姮做不出那样的小女儿娇态,姜贵妃也不是那种为了儿女而牺牲一切的慈母。 她们,牵连不断,却又各有保留。 “卢国夫人的事儿,我已经听闻,阿玖,你做得极好!” 姜贵妃不等王姮开口,就主动提到了王姮进京路上的“波折”。 她三十二三岁的年纪,正是儿开得最艳的时候。 本就倾国倾城的容貌,加上岁月的沉淀,富贵的滋养,愈发的明媚张扬,美得不可方物。 怀孕这件事,对于姜贵妃来说,亦不是负担,而是让她多了一层母性的柔光。 高高在上的清冷出尘的月宫仙子,被染上了人间烟火,有了另一种的美。 慵懒的坐姿,随意的神情,非但不会让人觉得不够端庄,反而有种别样的魅力。 她提到卢国夫人的时候,美目中闪过眸光。 区区一介老妪,却敢强占阿玖的驿站。 她欺辱的不是阿玖,而是瞧不起姜贵妃。 姜贵妃面儿上不显,心里却狠狠的记了卢国夫人以及整个独孤家一笔。 几乎是听到消息的当天,姜贵妃就命人传了太医。 半个时辰后,整个太极宫就都知道了:姜贵妃一时怒极,动了胎气。 圣人第一时间赶来,面对这位君王的关切目光,姜贵妃还是不改自己“不屑说谎”的清冷高贵人设。 眼底带着孤傲与倔强,“郎君,我知道,似我这种二嫁之人,自是入不了卢国夫人这等贵妇人的眼。” 二嫁的身份,却还是姜贵妃的“污点”。 就是圣人心底,未尝没有一丝一毫的芥蒂。 更是其他人攻讦姜贵妃最大的把柄。 但,这把柄,亦能成为姜贵妃引人怜爱的工具。 姜贵妃绝美的面容上,闪过羞愤与自责。 二嫁不是她所愿,可她却承担了因此而产生的所有嘲笑、侮辱。 她何其无辜? 当年事情的真相,旁人不知,难道圣人还不知道? 是,王廪献妻媚上,固然还是他利欲熏心、自私无耻。 可圣人就一点儿错都没有? 他若没有在王廪面前露出对天下第一美人的兴趣,王廪又岂会“冒险”? 王廪与姜氏和离后,暗中命人将姜氏送到圣人的军帐时,圣人亦是欣然接纳,这才让姜氏“二嫁”成功! 如今这骂名,却让姜贵妃一人承担,何其不公? 姜贵妃不会怨恨圣人,却可以因此而让圣人愧疚、心疼! 就算圣人不愧疚、不心疼,被人总是攻击姜贵妃“二嫁”的往事,也会别扭、不自在。 圣人是帝王,他不舒服了,某些人就会更加不舒服。 果然,听到姜贵妃哭着诉说自己的“污点”,圣人的眼神便有了些冷。 “偏我还有几分姿色,郎君怜我、疼我,便让卢国夫人等长辈误会我妖媚惑主,累得郎君也被误认为是被色所迷。” “郎君,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嫁给您,更不该爱上您,还一直赖在您的身边……” “可我舍不得您啊!还有娘子,亦待我如阿姊。” “如浮萍般,漂泊半生,我、我终于有了家,有了依靠,有了爱人、亲人,我、我——” 姜贵妃“自我唾弃”完,又开始绕着弯儿的向圣人表达爱慕。 若真的嫌弃自己身份尴尬,姜贵妃即便不去自我了断,也该识趣的离开。 她没有! 不是她贪恋权势,而是舍不得心爱的夫君,以及夫君给与她的温暖的、幸福的家。 清冷高贵如月宫仙子的人儿,却毫不保留的展现对男人的爱恋与仰慕,哪怕这个男人是皇帝,也禁不住的被感动。 姜贵妃的话,不只是表达了对夫君的爱慕,还有对主母的尊敬与不舍。 帝后这对至尊夫妻,本就因为皇位之争对独孤家有旧怨。 原本还想看在长辈的情分上,对卢国夫人厚待一二。 但,因着姜贵妃的一番哭诉,帝后夫妇有志一同的决定:先冷一冷卢国夫人。 长辈? 帝后都出身大家族,真心不缺长辈。 且,圣人最嫡系的长辈,就被他亲自赶下龙椅,恭送去了大明宫。 亲爹都能如此对待,更何况一个拎不清、有旧怨的便宜姨母? 皇后或许没有圣人那么“果决”,可她有父有母,不缺一个姨母来寄托对亡母的追思与敬爱。 说句不怕卢国夫人气恼的话,在皇后心里,卢国夫人这个姑母,远不如与自己姐妹情深的姜贵妃更亲近。 姜贵妃不只是聪明、识趣儿的小妾,更是皇后的合作伙伴。 皇后靠着姜贵妃,以及姜贵妃麾下的王姮、王等,这些年赚了不少钱。 皇后的私库,早已富可敌国。 李皇后完成了从齐王妃到皇后的蜕变,王姮亦有了公主的尊号,她们的生意只会越来越大。 曾经,因为身份、地位等方面的顾忌,而不敢去做,或者无法扩张的生意,如今都能做了。 比如,! 再比如,盐! 再再比如,玻璃! “卢国夫人已经遭了圣人、娘子的厌弃,不足为惧!” 姜贵妃不愿再提一个已经失宠的老妪,她更关注女儿的府邸,以及—— “那个什么玻璃,我已经禀明了圣人、娘子。” 姜贵妃看向王姮,认真的问道:“此物真的如此值钱?” 王姮在信中,可是给姜贵妃画了一个大饼:玻璃之事,若能成功,必定能够攫取巨额利益。 且,这项生意,是源源不断的。 能够持续的、稳定的充盈几位贵人的私库。 每年的收益,兴许还能超过国库的收入。 圣人坐拥天下,似乎并不缺钱。 实际上呢,他很缺、非常缺。 不管是修缮大运河,还是对抗突厥等外敌,都需要银钱。 圣人雄心壮志,立志要踏平周遭的外敌,那就需要源源不断的钱粮。 若是没有足够的进项,朝廷上下都会阻挠圣人的各项远征计划。 只一个“穷兵黩武”,就足以劝谏成功。 圣人也要仔细思量,断不能成为遗臭万年的昏君、暴君! 钱!粮! 圣人真的缺啊。 王姮、王几个小辈儿,却大言不惭的表示:钱粮,小事尔! (本章完) 220.第217章 筹谋 第217章 筹谋 “阿母放心,阿早已制定了计划!” 王姮压低声音,将王的计划缓缓说了出来。 玻璃,作为穿越者必备的神器之一,王早就跃跃欲试。 奈何之前受制于太多的条件,早就被现实毒打了n次的王,并不敢轻易触碰。 玻璃,注定暴利的产业,若是没有足够高的身份,足够大的势力,根本就护不住。 这几年,王复刻了许多“黑科技”。 她弄出了可以远洋航行的宝船,组织船队出海探险。 虽然没有抵达新大陆,却也相继带回来不少新奇作物。 辣椒,有了! 番茄,也有了! 王相信,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船队航海技术也会提升,就能抵达更远的地方。 到时候,也就能带回更多的、更需要的植物、动物等。 只可惜,船坞被太子征用了,只给王他们留了船队,以及每年订制若干宝船的名额。 不过,太子也不会白拿。 人家给了补偿。 除了河东、沂州等地的码头、商铺等,太子还利用在登州等沿海练水军的契机,按照王的要求,圈定了一大片的海滩。 那时,太子还是齐王世子,根本不知道王为何要海滩。 那都是沙土啊,还有海水的盐碱侵蚀,根本就无法种田。 王却神秘兮兮的表示:我这不是农田,而是盐田! 盐? 不是用卤水熬煮出来的? 怎么还能成“田”? 莫非,“田”里还能长出盐来? 不说王姮这个总说自己傻的小丫头了,就是聪明如楼彧、见多识广如杨睿,也都有些诧异。 王内心的小人,得意掐腰: 哈,终于能够彰显穿越者的优越之处喽! 晒盐法啊,亲! 在大虞,市面上的海盐,还都是比较古早的煮盐法制作而成。 耗时耗人力,耗锅耗木材,无法大量的生产,这些消耗都增加了盐的成本。 晒盐就不同了。 只需选择位置合适的海滩,划分出盐田,在相应的季节,引灌海水,吹干晒干,就能得到数以吨计的盐。 当然了,还会有过滤、提纯等工艺。 但,不管是产量,还是质量等,都能用最小的消耗,换取最大的数额。 大虞的海岸线那么长,适合开垦成盐田的海滩那么多,海水取之不尽,海盐也就能用之不绝。 盐,是战略物资,关乎国计民生。 王复刻出晒盐法,不但能够攫取巨额利益,还能稳固王朝的根本。 而这,只是诸多“神迹”中的一个。 与制盐同时进行的,还有造玻璃。 玻璃的原材料很简单,工艺也不复杂。 最主要的,还是王穿越几年,已经有了足够的资本:技术人才,原材料,以及银钱。 万事俱备,只欠权势! 玻璃与盐一样,都是能够带来巨额利益的。 若是权势不够,不但容易“为他人作嫁衣裳”,还容易连性命都保不住。 王只能偷偷的做准备,并小规模的进行实验。 她不是理科生啊喂,她所知道的都是网络小说里提到的配方,而非真正的技术。 她从未操作过,也不知道具体的工艺细节。 她只能让真正的专业工匠,仔细研究,反复实验。 几年下来,王不但造出了质地通透、光滑无气泡的玻璃,还能做大、做平。 一整块的玻璃片,从最初的巴掌大小,到如今的玻璃窗、玻璃墙……王无数次的感慨:古代工匠就是牛逼。 原本以为,在没有黑科技,缺乏化学等技术的古代,很多设想都要被限制。 但她低估了古代工匠的技艺之神奇。 妥妥的科技不够,手艺来凑。 比如王为王姮的公主府设计的“水族馆”,不是只有玻璃就能完成的。 这里面牵扯到太多的技术难题。 粘合剂! 超抗压、抗重的特种玻璃! 还有氧气、温度等等方面的要求! 王提出设想,让工匠们自由发挥。 然后,他们还真就做了出来。 当然,工匠们复刻的“水族馆”,跟现代真正的水族馆还是存在巨大的差距,但,在这个时代,已经是划时代的“神仙之作”。 王见了成品后,都忍不住的惊叹:厉害了,我的迷人的老祖宗们! 王姮和楼彧,也对那些玻璃制品赞叹不已。 他们本身都是权贵,习惯了各种豪奢享受。 看到形形色色的玻璃制品,他们第一时间就能想到,这些绝对能够卖出天价! 而公主府的暖房宴,不只是王姮初到京城的公开亮相,更是一场盛大的卖家show。 “好!既已计划完毕,那就好好的去做!” 姜贵妃也有玻璃坊的股份,哪怕只是为了自己的私库,她也希望王姮能够成功。 她想了想,一双美目波光潋滟间,瞥到了沉默的楼彧。 “阿玖,可有去东宫送请帖?” 既然要做,索性就做大。 琅琊公主府的首次宴饮,皇后、姜贵妃都会派心腹之人前往贺喜。还有长宁公主等天潢贵胄亲自赴宴。 以及无数听到风声的宗室、权贵、世家、新贵等,争相抢夺宴会名额。 就是圣人那儿,姜贵妃也有信心让圣人派遣天使去公主府给阿玖撑场面。 但,还不够! 王姮的公主府,还可以牵动东宫。 如果只有王姮一个人,姜贵妃还不敢如此奢望。 毕竟杨睿这个太子,不是空有名号。 他不只是帝后的嫡长子,不只是靠着一个出身。 他是圣人打江山时,最好的帮手之一。 他的继承者身份,是他凭借自己的功劳赢来的。 圣人对太子亦没有任何的防备,全然不是上皇的做派。 圣人相信太子,倚重太子。 当然,圣人这般信重,除了父子感情,太子个人能力强的原因外,也因为圣人自身足够强大。 上皇在位的时候,圣人的战功就已经达到了封无可封的境地。 如今圣人做了皇帝,也丝毫不会在意臣、子等的功绩。 功高盖主? 不存在。 就算这些人加起来,他们的功绩也无法与他天神上将相比。 圣人有着绝对的实力与自信,也就无需忌惮任何人。 太子? 他的儿子,他的助手,他最骄傲、最得意的继承人。 圣人给了太子最大的信任,朝中的重臣,三省六部的主官们,基本上都有东宫的兼职。 太子呢,也没有辜负了圣人的器重。 他允文允武,他能轻松处理朝政,他还温和谦让。 东宫之位,实至名归! 朝堂上下无人不服! 这样的继任者,受宠如姜贵妃,也要敬着、让着。 她,现在不是一个人了。 她腹中有了皇嗣。 不管是公主还是皇子,未来都需要太子这位长兄照付。 若是能够提前结个善缘,最好是有利益上的牵绊,对姜贵妃、对王姮、对她未出世的孩子,都是大有裨益。 姜贵妃没有机会与太子拉近关系,咳咳,姜贵妃作为庶母,只比太子大几岁。 年龄相差不多,需要避嫌。 姜贵妃嫁给圣人近十年,与太子也只有表面的情分。 与太子妃,关系也一般。 她一个庶母,只需讨好主母就可以,主母的儿媳妇、未来的主母,就不好太过亲近了。 姜贵妃自己与东宫关系平平,但她的阿玖有机遇啊。 阿玖从小一起长大的小伙伴,可是东宫最看重的心腹之一。 “齐国公——” 姜贵妃暗自想着,便对楼彧开了口。 楼彧坐直身子,然后微微欠身,恭敬的说道:“若娘娘不弃,可唤我含章!” 齐国公什么的,太生疏了。 直接叫阿彧,又显得太过殷勤。 还是直呼表字吧,恰在分寸之中。 “含章,你进京后,还未去拜见太子吧?” 姜贵妃从善如流,改了称呼,说话的语气也柔和了许多。 她看向楼彧的目光中,更是带着丈母看女婿的审视。 这小子,对阿玖的心思,昭然若揭啊。 在河东的时候,姜贵妃就发现了这对小儿女的“互动”。 楼彧全心对待阿玖,阿玖也默默的为楼彧管家。 两人虽然还没有定下名分,却已经有了默契。 只是那时,楼彧还不是齐国公,只是安国公过继出去的庶子。 姜贵妃却对郎君能够登顶有着九成的信心,也笃定自己能够给阿玖挣得一份富贵。 若那样的话,楼彧就有些配不上阿玖。 不过,姜贵妃与王姮之间,终究不是毫无芥蒂。 姜贵妃觉察到了王姮骨子里的任性与执拗,不好太过生硬、直接的干预,没得让母女离心。 姜贵妃便想徐徐图之,左右阿玖年纪还小,待一切尘埃落定,待阿玖及笄,姜贵妃便会仔细为女儿筹谋。 姜贵妃没有想到,楼彧竟能如此卓越。 不但有“从龙之功”,还抵御外敌、深入敌境,立下了足以封爵的功劳。 “……总算配得上阿玖了!” 姜贵妃再无担心。 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彼此间还有默契,身份又对等起来,简直就是天赐良缘啊。 但,今日见到这对小儿女,姜贵妃却敏锐的发现: 情况有些不对啊! 王姮与楼彧之间,曾经的“默契”不见了。 难道婚事有变?! (本章完) 221.第218章 卖家秀 第218章 卖家秀 姜贵妃心念微动,脸上却没有任何表露。 楼彧恭敬的回答着姜贵妃的问题:“回娘娘,彧还未去拜见太子殿下。” “不过,彧已经向东宫递了拜帖,太子忙完政务,便会拨冗接见。” 所谓拜帖、拨冗,不过是楼彧的客套话。 楼彧与太子的联系,一直都未曾中断。 抵达京城的前一天,楼彧还飞鸽传书给太子。 兄弟二人,早已无需客套。 不过,这些“隐秘”,就不好对外人说了。 楼彧看似温和、好脾气,似乎很容易打交道。 实则他的内心阴暗又谨慎。 王等人,多年相交,也才只能堪堪被他接纳。 姜贵妃嘛……虽是阿姮的生母,但终究还是外人。 姜外人贵妃倒也没有深究,她刚才的话,不过是在提醒楼彧。 楼彧呢,也接收到了她的暗示,表示:“太子最是和善,当年在沂州的时候,也十分照拂阿姮。三日后公主府的暖房宴,太子应该会纡尊前往。” 就算太子不会主动去,楼彧也会舍出面皮,邀请太子去给王姮撑场子。 姜贵妃得到了明确的回答,很是满意。 她又看向王姮,询问了一番有关暖房宴的事儿。 见王姮对于宴集的相关流程都早有安排,连诸多细节也都考虑仔细,便放下心来。 其实,她早就对王姮十分放心—— 一个小女郎,从六岁起,就独自一人在庄子上生活。 心里若是没点儿成算,即便能够长大,也不会像阿玖这般富贵、恣意。 王姮这一身的矜贵、娇气,即便是知道她人生经历的人见了,也会禁不住的赞叹: 哪里可怜了? 一点儿都看不出来啊! 这气度,这一身的骄矜,定是从小被千娇万宠,才能这般的金尊玉贵。 她,丝毫没有破碎家庭下养出来的自卑、怯懦以及上不得台面的小家子气。 姜贵妃知道,女儿在母不在、父不慈的糟糕环境下,还能长成这幅模样,除了有楼彧的庇护外,亦有她自己的心机与能力。 且,即便是楼彧,也是阿玖凭借自己的本事笼络住的。 楼彧可不是什么悲悯天下的圣人,他年幼时可不是这般谦谦君子的温和模样。 近十年,不管是顽劣的楼大郎,还是温柔宽厚的楼含章,却都能对阿玖疼惜包容,阿玖“驭心”的手段,可见一斑。 “不愧是我的女儿,即便没有我在身边悉心教导,她亦能活得很好!” 姜贵妃暗自感叹着。 阿玖幼时那般艰难都能安然度过,如今有了公主之尊,又有她这个阿母,也只会过得更好。 区区宴集,小事尔。 反倒是楼彧与王姮—— 姜贵妃眸光闪烁,听完王姮的讲述,她略略沉默了片刻。 楼彧聪明敏锐,更懂得察言观色。 只看姜贵妃这“欲言又止”的模样,便知道她们母女应该是有单独说的私密话。 “娘娘,彧虽送了拜帖,却还是想亲自去东宫请见!” 他还是避让一二,好给阿姮与阿母谈心的空间。 虽然……略不爽! 阿姮就该完完全全属于他,而不是被王、郑十三甚至是阿母而分去心神。 楼彧捏紧了大拇指上的象骨摧决,光滑的乳白色象骨上,凹凸不平的纹路,印进了掌心。 姜贵妃见楼彧如此“识趣”,满意的点点头,“理应如此,含章且去!” 楼彧应了一声,起身前,还是看向了王姮。 王姮回给她一个乖巧、灿烂的笑:“阿兄,你先去忙吧!过会儿再来接我,可好?” “好!”有了王姮的态度,楼彧这才满意的起身。 他躬身向姜贵妃行了一礼,恭敬却不卑微,姿态优雅的转身,缓步而去。 姜贵妃目光微闪。 她以为两个小儿女闹了别扭,感情生分了,这才看着没有那么的“默契”。 可,她又看到了两人如此互动,一个依然保护欲十足,一个仍旧乖巧、配合,两人仍有着第三人插不进去的融洽,并不像是“反目”啊。 所以,到底为何? “……阿母,做不成夫妻,还可以做兄妹啊!” 听了姜贵妃有关她与楼彧关系的问询,王姮理所应当的说道。 姜贵妃美目中闪过一抹惊讶:这是什么孩子话? 兄妹与夫妻能一样吗? 忽然,姜贵妃意识到,女儿似乎并不如自己认定的那般模样。 至少在男女之事上,女儿不开窍,也有着孩子般的幼稚与任性。 “兄妹?” 姜贵妃微微坐直了身子,认真的看向女儿:“阿玖,你、你要与楼彧做兄妹?” 王姮睁着圆滚滚的大眼睛,澄澈灵动,说出的话,依然理直气壮:“对啊!” “……”姜贵妃忍着扶额的冲动。 女儿明明很聪明,几岁大的时候,就知道自污、藏拙。 如今快及笄了,都能嫁人了,却、却又这般的“天真”? 一个男人,十年如一日的宠溺、保护一个女人,不会没有条件、没有图谋。 要么有血缘羁绊,要么就是有感情牵引。 这世上,除去父母,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对另一人好。 哦不,即便是父母,可能也会有所求。 比如王廪,他就一直把王姮当筹码。 亲生的父亲都如此,更何况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外男? 情同兄妹? 哈! 这简直就是姜贵妃本年度听到的最大的笑话! 说出这样鬼都不信的谬言的人,居然还是她的女儿。 姜贵妃忽然觉得,孩子就是孩子,再独立、再能自称门户,也有“欠收拾”的时候。 不过,姜贵妃也没有失了理智。 她还记得自己与阿玖分离熟年,彼此间并没有那么深厚的母女情分。 她不能真的说骂就骂、说打就打。 暗暗的调整了一下呼吸,姜贵妃轻声问道:“你这、想法,楼彧可知晓?” “当然!” 王姮点点头,“我已经与阿兄说清楚了。” 姜贵妃:……果然任性! 有了这种想法,居然还跟对方“说”清楚。 女儿这到底是天真、不更事,还是被宠坏了,有恃无恐? 有那么一个瞬间,姜贵妃都有些怜悯楼彧。 多年付出,喂了、啊呸,才不是,阿玖是她的女儿,亲生的,她不能帮着外人骂她。 似乎感受到了姜贵妃的无语以及“手痒”,王姮赶忙说道:“阿娘,您别担心,阿兄没有生气,他、他同意了!” 说道“没有生气”的时候,王姮略心虚。 不过,阿兄也确实同意,没有继续跟她计较呢。 姜贵妃:……呵呵,女儿啊!你还是太天真,根本就不了解男人! 姜贵妃不敢说历尽千帆,却也跟这世上最厉害、最尊贵的男人,做了近十年的夫妻。 她、太了解男人了。尤其是位高权重的男人。 楼彧虽年轻,虽有着温煦、端方的君子气度,但姜贵妃还是从他对阿玖的一言一行中看出端倪—— 楼彧早已将阿玖纳入自己的羽翼之下。 到底是兄妹还是夫妻,这不是阿玖所能决定的。 楼彧才是主导一切的人。 张了张嘴,姜贵妃想要教导女儿,但,她看向王姮的时候,迎接她的就是一双无垢、不染尘埃的眼睛。 阿玖还没开窍啊! 自己说太多,于她而言,她也听不懂,更不能领会。 “……行叭!你、你们商定了,就好!” 姜贵妃只能暗自将这件事记下,并想着找时间再跟楼彧单独谈一谈。 两个人之间的事儿,第三个人真的很不好插手。 即便是父母至亲。 “嗯嗯!阿娘,我和阿兄都商量好了,您就安心吧。” 王姮忍着心底的酸楚,她哪里感受不到阿娘的无奈与复杂? 关键是,有些事儿,她真的不好说出来。 一来,说了也没人信。 二来,若是说开了,闹了起来,她与阿兄将再无转圜的余地。 王姮还不想跟楼彧彻底翻脸。 就、这样吧。 且让她先在京城立足。 慢慢的,事情或许就有两全的法子! “什么商定?” 就在母女单独谈话的时候,一道低沉却不失威仪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 王姮闻言,虽还没有见到真人,却依旧能够确定对方的身份—— 宫闱之中,能够随意出入的男子,除了圣人还有谁? 她赶忙站起身,恭敬的行礼:“姮请圣人安!” 姜贵妃也作势要起身,却被大步进来的圣人,伸手按住:“你身子不便,无需多礼!” 姜贵妃顺势握住圣人的手,与他一起坐在了主位上。 圣人盘膝坐定,先仔细的看了看姜贵妃,嗯,气色不错。 确定爱妃无恙,圣人这才转过头,看向了规矩行礼的少女。 十五六岁的小女郎,袅弱纤细,姿态优雅。 她低着头,看不清模样,但只看这体态,就会让人禁不住的浮想联翩。 圣人作为长辈,自是不会生出旖旎的想法。 他只是扫了一眼,便随意的说道:“这便是朕册封的琅琊公主?免礼!” “多谢圣人!” 王姮乖巧的谢恩,站直了身子。 她还是低眉顺目,并不敢直视天颜。 其实,圣人才是这天底下,最大、最粗的金大腿。 王姮一个外姓女,想要得到真正的富贵,最该巴结的人,就是圣人。 奈何圣人与王姮的关系略微秒——继父与继女! 一个正值壮年,一个年轻貌美,即便有“父女”的名分,却也不好太过亲近。 稍有不慎,就会闹出流言,更有甚者,还会陷入不伦的泥潭。 她,会万劫不复。 不能过度的讨好,甚至要避嫌。 王姮心底叹息:唉,错失金大腿啊。 “刚才妾身在与阿玖说暖房宴的事儿……” 姜贵妃没有忘了圣人进门时的问题,便半真半假的说道:“三日后,阿玖要在她的公主府,举办宴集,宴请京中亲友,恭贺她的乔迁之喜。” “陛下,您刚才也说了,阿玖可是您钦封的琅琊公主,是您的女儿。” “她的公主府有喜事,您作为大人,是否该有所表示?” 在大虞,“大人”可不是对于官员的称呼,而是父亲的别称。 姜贵妃故意用玩笑的口吻,说什么“大人”,其实还是想明确圣人与王姮的“父女”关系。 姜贵妃倒不是防备什么,她就是单纯的想要抬高女儿的身份。 一个外姓公主,若是真能让圣人认定她是女儿,这对于王姮来说,绝对是极大的资本。 这天下,圣人为尊。 只要有他的宠信,没有血缘又如何? 依然可以赶超真正的金枝玉叶,成为这京城的尊贵人儿! “哈哈!娇娇说的是!” 圣人很喜欢姜贵妃这般清冷美人偶尔的娇嗔,一时龙心大悦。 他大手一挥,赏了王姮诸多赏赐,权当是“大人”送给女儿的乔迁礼。 王姮赶忙跪下,行礼谢恩。 然后,她便主动请辞。 圣人也没有挽留。 他对王姮,更多的就是“爱屋及乌”的移情。 本身并没有太多的情感。 王姮规矩,垂首敛目,圣人也不曾让她抬头。 或许,圣人知道王姮是美的,毕竟是第一美人所出的女儿,容貌自是极好。 但,王姮是他爱妃的女儿,是晚辈。 即便没有血缘,也有名分。 圣人又不是真的色中饿鬼,还不至于为了一个美人儿而罔顾人伦。 命人将王姮送出去,给足了王姮这个琅琊公主体面,圣人便将这些抛到了一边。 他更关心的还是姜贵妃,以及她腹中的胎儿。 “今日可还好?孩子有没有闹你?” 王姮往外走着,耳边隐约传来圣人关切的问询。 还有姜贵妃的柔声回复:“多谢郎君惦念,我极好!孩子也很乖……” 王姮唇角微微勾起:真好,阿母与圣人感情非常好! 虽然抱不上皇帝这个金大腿,但有个宠妃阿母,她亦能在京城立足。 …… 出了百福宫,王姮还想着要不要去东宫,即便不去拜会太子,也该等一等楼彧。 不过,刚刚坐上肩舆,楼彧就冒了出来。 王姮严重怀疑,这厮根本就没去东宫。 “阿兄!” 心里吐槽,王姮却还是甜甜的唤着。 “嗯!走吧!” 楼彧快步走过来,扫了眼抱着一堆东西的内侍、宫女,他便知道,阿姮此次“陛见”,表现不错,圣人对她是满意的。 今日的皇宫之行,圆满结束,接下来就是三日后的卖家秀,哦不,是公主府的暖房宴…… (本章完) 222.第219章 宾客 第219章 宾客 王姮带着圣人、皇后的大批赏赐,风风光光的从宫里出来。 一长串的内侍、宫女,装满整个车厢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着实惹眼。 王姮的车马刚刚离开宫门,琅琊公主受到帝后看重的消息,就飞快的蔓延开来。 本就是“热灶”的琅琊公主府,越发变得炙手可热。 各大权贵、世家、新贵的拜帖、请柬等,如同雪片般飞来。 公主府的门房,忙得不可开交。 幸好王姮本就有一整个班底的管事、奴婢等。 进入公主府,经过短暂的休整、熟悉,这些人便快速进入到工作状态。 外院有管事,中庭有管事娘子。 主院里则有傅母。 阿胡负责统领所有的护卫,熟门熟路的安排好班次,将公主府护得密不透风。 吏部已经得到了风声,知道这位琅琊公主不只是样子货,而是真的受宠,便开始认真的为她挑选长史、丞、文书等属官。 公主府的属官,或许不如皇子、王爷府的有前途,却也是有品级的。 且,最重要的还不是有品阶,而是得到了贵人赏识的机会。 若是差事做得好,哄得公主开心,公主便能推荐他进入其他的衙门。 公主府只是一个跳板,是许多没有门路的寒门,或是家族败落的世家子,不错的一个捷径。 更有甚者,有些出身卑微、志向却远大的人,为了出人头地,慢说属官了,就是“幕僚”也愿意。 公主的入幕之宾,名声或许不太好,却有实惠。 就像平安公主,做了公主不到一年,就招揽了若干清俊才子做幕僚。 其中一两个,也已经由平安公主举荐,去了六部做了个八品小官,正式进入仕途。 当然,琅琊公主不是平安公主。 她未及笄,还没有嫁人,也还没有如此的“嚣张”。 王姮:……美人儿?面首? 能美得过我? 美得过隔壁的楼彧? 王姮一介粉嫩美少女,本就不懂男女之事。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她最能想到的就是谁吃亏、谁沾光! 很显然,若以她的条件找幕僚,肯定是她吃亏! 更不用说,隔壁还有个“阿兄”虎视眈眈。 王姮可不想害人—— 咳,楼彧这人,若是恼了,定不会伤害她,但别人可就不好说了! 王姮没有亲眼见到楼彧杀人,可她心里就是有股笃定:楼彧,绝不是心慈手软之人。 杀人不眨眼? 不,这只是楼彧的基本操作。 他绝对能够笑得如春风拂面,淡然、优雅的轻轻拂去脸颊上的血。 嘶~还是算了吧,王姮不愿枉造杀孽。 王姮需要的就是正常的属官。 楼彧这边早已暗搓搓的帮忙筛选—— 公主府的长史,基本上就是负责公主府外院的管理事宜。 包括对皇宫,对各家族的应酬、来往,以及其他属官、侍卫等的管理、调度。 长史还肩负着劝谏、训导公主的职责。 “首先,必须人品端正,行事稳妥。” “其次,年纪不能太轻。”年轻容易气盛,还容易—— “最后,容貌要端正,阿姮是个看脸的,太丑的,会让她吃不下饭!” 楼彧默默的罗列着条件,并以此作为标准,进行挑选。 然后,他便选中了一个落魄世家的庶子。 三十多岁的年纪,早已娶妻生子,就是仕途不太顺利。 十几年都在各部衙门的底层打转,虽然没有晋升,可也没有被拉出来当背锅侠。 无法晋升,未必是能力问题。 可始终能够在衙门里游刃有余,却是有些本事的。 世故却不油滑,出身世家却不清高孤傲,十几年混迹底层,却也没有怨天尤人。 好,就是你了。 “穆盛,祖上邱穆陵氏,本是武勋,后转为文官。” 楼彧拿着从吏部弄来的资料,仔细跟王姮介绍。 “他在礼部、工部和鸿胪寺等都做过文书,差事办得不错,也懂人情世故!” 做公主府的长史,负责公主府的迎来送往、宴请待客等,很是合适。 关键他是北境的老牌勋贵,家族败落了,可根基还在。 姻亲故旧遍布京城。 或许未必都是达官显贵,可在大大小小的衙门,都有熟人。 还有东西两市的诸多豪商、大户,穆盛也都有些交情。 俨然就是京城的坐地户。 这样的人物,即便做不了大事,但处理起琐事来,则会十分便宜。 “我特意见了他一面,略略透了些意思,他惊喜不已!” 楼彧行事,最是滴水不漏。 作为高位者,习惯了直接下达命令。 但,他又是真心为王姮筹谋,不想招个“心不甘情不愿”的长史进府—— 公主府长史虽好,却也不是人人都愿意。 万一这个穆盛是个“有傲骨”的,不愿来公主府,楼彧也不好强求。 他倒不是怕穆盛不满,也不是没有手段让穆盛屈服,他真正担心的,还是会因此而引得阿姮不快。 所幸穆盛是个聪明人,拎得清轻重—— 在六部、三寺等衙门,穆盛最高熬到了正八品,升迁还极难。可若是进了公主府,他就是正六品的长史。 那些他曾经无论如何都高攀不上的达官显贵,作为公主府的长史则可以直接打交道! 甚至还能被巴结、被讨好! 至于有可能会有的嘲讽、污名? 呵,他一个三十多岁,却始终混迹于底层的老男人,若真能成为公主的入幕之宾,亦是荣耀! “阿兄觉得好,那便是好!” 王姮只是不想嫁给楼彧,对于他,王姮还是信任的。 他挑选的人,定是极稳妥、极靠谱,是最合适的。 “阿姮既满意,那就让吏部那边下发任命文书。” 楼彧知道自己是为阿姮好,但,看到对方领情,他还是欢喜的。 “明日,穆盛就可来公主府。” “两日后的暖房宴,穆盛便可以长史的身份,负责待客宴饮等一应事务。” 楼彧这么快的选好人,也是想尽快、尽好的让王姮省心省力。 暖房宴,自有管事、管事娘子等操办。 可这些人,大多都是从沂州老家带来的。 他们对京城并不十分熟悉。 虽提前进行了相关的培训,却终究不如穆盛这样的地头蛇,更为擅长。 那些管事等,还是负责公主府的其他事宜吧,比如店铺、田产等。 “还有阿胡,他被正式任命为公主府亲卫校尉,品阶正六品!” 阿胡是王姮身边的老人儿了。 是王廪分配给王姮的部曲之一,最早被王姮所招揽。 当年楼彧被陷害,亦是阿胡出手相救。 对于阿胡,楼彧也能关注一二分。 “阿胡叔有了正经的官身?” 王姮眼底闪过喜色。 好事儿啊! 阿胡是部曲出身,是家奴。 如今,摇身一变,不但抹去了奴籍,还成了校尉。 正六品的武官啊,品阶不算高,可对于阿胡这样的人来说,已经是跨越了阶级。 换成其他人,想要由此蜕变,非战功不可。 阿胡却靠着王姮,达到了同类人穷其一生都无法攀登的人生巅峰。 自此,他以及他的后人们,再也不是奴婢。 “嗯!阿胡武功不错,人也忠心,给他一个官身,他日后定能更加用心的服侍你!” 对于齐国公,提拔一个校尉,并不难。 不过,楼彧从来都不是多管闲事的人,即便是举手之劳,也要看有无价值。 阿胡是阿姮的人,给了他前程,他便能加倍的效忠。 楼彧觉得值。 公主府外院的属官,文有穆盛,武有阿胡,算是初具雏形。 四月初六,宜出行。 琅琊公主府,大张旗鼓的举办宴集,庆贺公主进京、乔迁新居之喜。 清晨一大早,公主府府门大开。 门房的小厮们,穿着簇新的靛青色衣衫,守在门口,恭敬的迎接宾客。 上午时分,开始有马车、轿子等涌入公主府所在的街巷。 不多时,巷子便被挤满了。 车水马龙、宾客如织。 不到中午,公主府就已经热闹非凡。 宾客们下了车、轿,在门口时,便男女被分开招待。 男宾由新上任的长史穆盛,招呼着去了前庭。 女宾则在管事娘子、百福宫女官的指引下,去了中庭。 安国公府,亦在被邀请的宾客名单之中。 所以,安国公夫人,那位京城有名的独孤夫人,带着女儿,被奴婢们簇拥着,来到了公主府。 进了门,顺着抄手游廊,一路来到中庭。 期间,自有诸多景致。 不过,中庭的景致更多,亭台楼阁、水榭假山,布置巧妙,引人入胜。 独孤夫人缓缓走着,没有左右环顾,只是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 这公主府,气派中不失精致,很显然,修建的时候,定是用了心思。 而暗中负责的人,就是—— “阿娘,阿兄的国公府也在此处吗?” 说话的是个女童,穿着华美的衣裙,梳着可爱的双丫髻。 八、九岁的年纪,容貌十分精致,俨然有了小美人儿的模样。 她抬起头,好奇的问着独孤夫人。 独孤夫人抿了抿嘴唇,想到夫君给她看的舆图,目光投向远处的山林。 她微微颔首,“嗯!亦在此处!” 明明是自己的儿子,明明自己也进行了补偿,还因为连累了夫君,可她还是没能与楼彧彻底和解。 楼彧回京,已有好几天。 他进了宫,去了东宫,还为了从小一起长大的小伙伴忙来忙去,却始终连安国公府的大门都不肯踏入一步…… (本章完) 223.第220章 众生相 第220章 众生相 “阿娘,阿兄是不是不喜欢我们?” 楼琅年纪小,被养得娇,却也不是真的天真烂漫、少不更事。 尤其是最近一年来的亲身经历,让她知道了什么叫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从枝头跌落尘埃,从前呼后拥到无人问津。 八、九岁的小少女,彻底明白了现实的残酷。 不说其他,单单是她的名字—— 过去,旁人一提到安国公府的小女郎,就会艳羡中带着嫉妒:“楼家小娘子,龙凤双胎,祥瑞之兆,圣人赐名,端的是富贵荣耀!” 可现在呢,虽然圣人变成上皇,曾经象征着无上圣恩的名字,也、也—— 倒也不至于沦为笑柄,毕竟这大虞还是杨家的天下,上皇亦还好好的住在大明宫里。 但,一朝天子一朝臣啊。 似安国公府这般上皇的心腹,新君登基后,没有被清算已是幸运,失势、被架空、坐冷板凳,都是情理之中。 安国公府的颓败,年幼的楼琳楼琅深有体会。 他们不再是两三岁的幼童,他们一个已经开始进学,一个亦会跟着独孤夫人外出交际。 外面的风雨,他们已经能够亲身感受,并体验深刻。 从高处跌下来的感觉,真的不好受。 旁的不说,单单是如同今日的宴集,换做一年前,独孤夫人、楼琅母女俩,一定是被重点招待的贵客。 主家的女君,即便贵为公主,也会亲自出来迎接—— 安国公楼谨可是掌控十万大军,驻守玄武门,乃京城第一重臣。 圣人器重,龙子凤孙亦不敢轻慢。 楼谨深爱的夫人,妻凭夫贵,自然也是京中数一数二的贵妇人。 然而,时隔一年,独孤夫人的境遇就沦落至此—— 前来赴琅琊公主的暖房宴,不但琅琊公主本人没有出面,就连个有些体面的女官、管事娘子都没有。 只是寻常仆妇,只是客气招待,全无半点特殊。 偏偏,这样的宴集,已经还是最近几个月,独孤夫人所收到的最高规格的。 很多新贵家的宴请,独孤夫人甚至都没有收到请柬! 独孤夫人真切感受到了门第衰败的滋味儿。 楼琳楼琅亦各有遭遇、各有感触。 幸而,楼家还没有彻底衰败。 他们还有楼彧。 楼琅想到那位跟自己同父所出的亲哥哥,与独孤夫人如出一辙的狐狸眼中,闪过一抹亮光。 她扬起小脑袋,小声的说道:“阿娘,我听说琅琊公主与阿兄关系甚笃。今日公主府宴集,阿兄应该也会前来,那我、我可以去找阿兄吗?” 那可是她的亲哥哥。 虽然已经被过继,虽然从未见过面,但,血缘还、是割舍不断的。 楼琅有个龙凤胎的哥哥,两人年龄相差太小,阿兄只比她大两刻钟。 楼琅根本无法在楼琳身上感受到“长兄如父”的包容与宠溺。 远在河东的大兄楼彧,便成了楼琅幻想中完美兄长的虚影。 尤其是随着楼彧的长大,他又是跟着齐王世子办差,又是拜师海内名士,人不在京城,却是京城权贵们交口称赞的“别人家的孩子”。 那时楼家还依然是京城顶级权贵,楼琅所到之处,亦是前呼后拥、被人恭维,但,听到众小女郎用好奇、梦幻的口吻谈论楼氏才子的时候,楼琅还是忍不住的与有荣焉—— 这般优秀的少年郎,可是我嫡亲的大兄呢。 如今,这位优秀的大兄,更是成了支撑楼氏不倒的参天大树。 楼琅愈发的崇敬、仰慕,愈发想要与他亲近。 独孤夫人低头,看到女儿眼底的忐忑与渴望,心里禁不住的一阵酸楚。 楼彧不只是楼琅的同父长兄,更是一母同胞。 楼琅才是与楼彧最亲近的妹妹。 但,楼琅这个正儿八经的齐国公胞妹,却从未与齐国公亲近。 楼彧宁肯对一个邻居家的妹妹千娇万宠、百依百顺,也不曾照拂嫡亲的弟妹。 是的,楼彧虽刚进京,但他对王九的诸多照顾,早已悄然传遍了京城。 或许大家都没有道破,可都知道了楼彧端方儒雅、重情重义—— 不过是邻居家的妹妹,有了几年一起长大的情谊,楼彧就对王九殚心竭虑。 从选定公主府,到亲去吏部为公主擢选属官,再到今日为公主府的宴集忙前忙后。 说句不好听的,楼彧对“伯父母”(亲生父母)都没有这般尽心、殷勤。 亲生的弟、妹,就更无法相比。 凭什么? 阿琳、阿琅才是阿彧的同胞手足,却被一个王九比了下去! 独孤夫人经历了从高处跌落的现实,被巨大的落差感弄得心里有些失衡。 如今,她以为能够帮助自己、帮助家族重回巅峰的儿子,好不容易进京了,对他们置若罔闻,却对一个外人掏心掏肺。 本就失衡的心,开始扭曲,生出了些许愤懑。 这般情绪下,独孤夫人根本没有心思去欣赏公主府的景致。 她胸口堵着一口气,对于女儿的问题,更是任着性子说道:“当然可以!阿琅,你可是你大兄嫡亲的妹妹。” 亲妹妹想要跟亲哥哥亲近,天经地义。 就是楼彧,他可以怨恨父母,却不能迁怒弟、妹。 毕竟,孩子是无辜的。 楼琳楼琅也从未做过对不起他的事儿! 独孤夫人这般想着,竟真的变得理直气壮起来—— 对啊! 因着过继的事儿,阿彧跟她和郎君之间有了嫌隙。 但,楼琅楼琅却与阿彧无仇无怨。 他们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妹,他们是这世间最亲最近之人。 且,最妙的是,龙凤胎还是孩子,即便他们为了与楼彧亲近而做出不妥的事儿,也可以用一句“孩子小,不懂事”进行狡辩。 不像她和郎君,既是成年人,又是长辈,即便有心弥补,也不好真的低三下四、曲意讨好。 这世上,只有“无不是”的父母,哪有父母向儿子赔罪的道理? 独孤夫人越想越觉得有理,她的头颅,也禁不住的高高昂起。 “走,我们先去给公主贺喜,然后再寻你阿兄说话!” 独孤夫人牵起楼琅的小手,挺胸阔步的朝着中轴线主院而去。 ……今日琅琊公主府的宴集,绝对是京中最近几个月最大的盛事。 京中大大小小的权贵,几乎都云集于此。 王姮呢,本就是借机亮相,需要将琅琊公主的名号、身份等“广而告之”。 她就没有刻意限制门槛。 不管是得势的新贵,还是失势的老牌家族,只要符合一定的条件,王姮就都命人送了请柬。 顶多就是有些是需要她用心招待的贵客,而有些,则是只需打个照面的普通客人。 王姮这次,是真的没有过度计较,就连与她有怨的崔家、陆家,与她关系微妙的郑家、独孤家,都收到了邀约。 “这琅琊公主府,倒是气派!” 卢国夫人回京后,颇有些没脸。 哼,都怪王九狡诈,竟蓄意“陷害”。 似卢国夫人这般出身好,几十年都有“贵人”照顾的大小姐,最是任性、骄纵。 即便犯了错,她也从来不会自我反省,而是将一切都推到别人头上。 当初在驿站,是她没有谦让。 随后因为驿站之事,遭了帝后的厌弃,她羞愤之余,便记恨上了王姮。 就连楼彧,也被卢国夫人暗戳戳的记了一笔。 更可恨的是,形势比人强,姊夫被逼着去了大明宫,卢国夫人回京后,第一时间就跑到大明宫求姊夫为她做主。 可,见到姊夫后,卢国夫人惊愕的发现,曾经那般英明神武、顶天立地的男人,竟变成了一个沉迷于酒色的废物。 除了吃酒,就是与年轻的美人儿厮混。 堂堂开国之君,白日就……堕落、荒唐! 更可笑的是,姊夫退位不过一年,在大明宫,就有了好几个怀了孕的女人。 姊夫这般,可不是老当益壮。 卢国夫人看得分明,姊夫明显的老了,身上没有了那种意气风发的锐气,也没有了一统天下的霸气,他、他现在就是个只知道吃酒、睡女人的老头子。 姊夫,废了! 她的最大靠山,轰然倒塌! 也正是亲眼见到了上皇的现状,卢国夫人才彻底认清了现实。 离开大明宫,回到独孤家,卢国夫人便病了。 可惜,任凭她命人传出重病的消息,帝后也没有任何表示。 无奈之下,卢国夫人硬是撑着病体,咬牙写了请见的折子,亲自送到了宫门口。 她已经把自己低到了尘埃里,却还是没能一次就见到帝后。 在宫门口,折腾了小半天,卢国夫人眼瞅着就要上演“昏厥”大戏,宫里这才有了回应。 准许卢国夫人进宫面圣。 但,见了帝后,这对至尊夫妻,也没有太过的亲近、热络。 在他们看来,卢国夫人不只是所谓长辈,还是政敌,更是给他们添堵的糊涂老妪! 卢国夫人又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 帝后竟、竟这般不孝、哦不,是不念旧情,她可是他们的姨母(姑母)啊。 尤其是圣人,生母早亡,对于亡母,圣人最是追忆、惦念。 以前,圣人还是齐王的时候,就因着亡母,对卢国夫人十分尊敬。 只是那时,卢国夫人一心依靠姊夫,整个独孤家,亦是上皇最铁杆的追随者。 上皇忌惮齐王,卢国夫人也就不喜齐王。 独孤家与齐王府各种明争暗斗,卢国夫人也从未顾及过齐王夫妇是她的亲外甥(亲侄女儿)。 ……种了恶因,如今结了苦果,卢国夫人即便后悔,也晚了! 那就只能尽力弥补! 卢国夫人虽然喜欢甩锅,却也不是真的蠢。 从宫里出来,回到家,卢国夫人就开始仔细思量。 抛开种种旧怨不提,直接促使帝后生气的导火索,就是坊间有关她不敬公主的流言。 “好个王九,一个假公主,仗着生母狐媚,迷住了圣人,就真的把自己当成了金枝玉叶。” “明明还是你自己主动谦让,却造谣污蔑本夫人!” “……暂且记下你这一桩!不就是皇家体面嘛,本夫人可以舍出自己的面皮,去给王九那小贱人道歉!” 她不敬公主,却是不对。 可琅琊公主若真的受了她的赔罪,是不是也有“不尊长辈”的错? 接二连三的打击,让卢国夫人知道,她再不是过去那个有恃无恐的贵妇人了。 她会弯腰,会赔礼……就看王九一个黄毛丫头能不能受得住了! 此次琅琊公主的暖房宴,就是卢国夫人渴望已久的机会。 她会当着京中所有权贵的面儿,郑重的、卑微的向公主娘子赔罪! 卢国夫人暗自发着狠,表面上却维持着高贵、慈和的假面。 她的身边,还是两个最得宠的孙辈儿:独孤薇和李颜。 独孤薇明媚张扬,李颜清冷矜持。 两个小女郎,各有各的美,又恰是婚配的年纪,刚刚进入公主府,与诸多来客相互见礼后,便有一些家中有适龄儿郎的夫人,禁不住的多看了两眼。 但,很快,她们又都反应过来—— 小女郎确实极好,奈何是独孤家的人。 独孤家本就衰败,又有个拎不清的卢国夫人……算了算了,女儿家再好,也要受制于家族啊。 某几位贵妇,颇为惋惜。 感受到这些人或是扼腕、或是怜悯的目光,独孤薇眼底闪过一抹失落。 但,她的头颅,始终高高昂着。 李颜扫了眼依然骄傲的独孤薇,轻轻垂下了眼睑。 这个表姐,永远都是这么的傲气……真是让人羡慕又嫉恨啊! 人群中,还有一个老妇人,莫名的亢奋着—— “十三娘?还有十五、还是十六来着?她们两个居然都在公主府?” 郑家的楼太夫人也靠着楼氏的名号,想方设法的弄到了公主府宴集的请柬。 她身边,是她最宝贝的孙女儿郑迟。 至于郑十三,郑十六两个卑贱的庶孽,早已被楼太夫人忘得一干二净。 楼太夫人甚至都忘了两人的长相。 还是郑迟,一眼就认出了带着宫女帮忙待客的两个少女。 她们衣饰华美,气度不凡,早已不是当年畏畏缩缩的可怜庶女,而是比郑迟都要自信的贵女。 郑迟又是惊愕,又是嫉妒,赶忙告诉了楼太夫人。 楼太夫人却只有惊喜:好哇!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儿! (本章完) 224.第221章 狗血 第221章 狗血 “没想到,哈哈,真是没想到,这两个丫头,竟成了公主的玩伴!” 楼太夫人越想越兴奋。 若不是周围都是各家的女宾,楼太夫人不想人前失了仪态,她早就冲上去,与郑十三、郑十六相认了。 两个从未被她看在眼里的庶孽,竟有如此机缘。 琅琊公主虽是个假公主,但她有了公主的封号,还有封地、公主府,身后更有姜贵妃这个阿母。 她进京不过三四日,有关她受宠的消息,却已经满天飞。 琅琊公主俨然就是京中新晋的顶级贵女,若是能够与她有些关系,定能惠及整个家族。 楼太夫人躲在人群中,冷眼看着,她确定,郑十三、郑十六在公主府,不只是不起眼的“奴婢”,而是公主信重的人。 没看到百福宫派来的宫女,都要受她们的指派嘛。 “大母,她们不是被表兄留在了楼家嘛?” 郑迟看着曾经匍匐在自己脚边的庶姐庶妹,如今却这般风光的在众女眷中周旋,她们矜持高贵,她们游刃有余。 丝毫不见半点卑微、怯懦,那气派,竟是比她这个郑家嫡出的小女郎更尊贵。 她们,凭什么? 明明她才是郑家最尊贵的女儿,是大母最宝贝的孙女儿。 可、可她却命运多舛。 当年进京后,郑迟就感受到了现实的偏差。 郑家没落,男丁平庸,父亲的官职太低,来往的亲友、左右邻居等,也都是低品阶的小门小户。 他们可是郑氏啊。 族中倒是有人位居高位,可已经分了宗,出了五服,勉强只能算是族亲。 而即便是族亲,出挑的那一支,也不会太过扶持落魄的族人。 败落的族人,基本上与庄户、奴婢没有太大的区别。 在乡野,落魄族人给嫡支、族长做佃户的例子,不知凡几。 官宦之家略好些,毕竟要讲究四维八德,要族人们守望相助,不会过度的作践。 却也不会过多的贴补。 没办法,家族太大,资源有限,落魄的族人远比有出息的人家多。 就像当年郑仪的家族败落,郑迟的祖父等,就没有出手帮助。 他们不落井下石,就已经是看在同族的情分上。 雪中送炭? 一个家族想要长长久久的传承下去,就要懂得取舍。 十几年前,郑仪那一房被舍了。 如今,郑迟这一房,亦被沦为弃子。 想要复兴,没有太多的助力,就只能自己来。 ……这是楼太夫人等郑家人的视角,然则真相并非如此。 郑氏其他族人,也没有这么的凉薄。 若楼太夫人的儿子、孙子等男丁,资质尚可,郑氏嫡支等,也愿意帮扶。 实在是,郑迟的父兄,实在平庸。 扶不起的烂泥,人家自然不会浪费宝贵的资源。 人,要先自立,一个家族亦是如此。 自己不求上进,总想着靠着女人走捷径,族人也只会恨铁不成钢,继而远离。 楼太夫人并不认为家族败落是自身的原因,她怪时运不济,遇到了朝代更迭。 她怪嫡支、族人凉薄冷酷,不肯帮扶自家。 她甚至连娘家的侄子都怪上了—— 既然已经出手,为何不帮忙到底。 只给弄了个低品阶的小官,既没实权,也没有发展的空间。 她的儿,郑鹤年,在太学蹉跎岁月,不是他能力不够,而是靠山不靠谱啊。 楼谨堂堂开国郡公,手握重兵,把自己嫡亲的表弟塞进六部衙门,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 结果呢,却只给弄了个闲职。 好不容易升迁一次,也只是从一个“学堂”弄到了另一个“学堂”。 让郑鹤年“清贵”到底。 儿子品级太低,楼太夫人这个母亲,自然也就无法“母凭子贵”。 她可是楼氏女啊,大半辈子都是尊贵的、体面的。 在北境,在平城,与她交好、来往的也都是一等一的贵妇人。 可新朝建立后,来到新的都城长安,楼太夫人就再也没有机会进入到权力中心的雅集、宴会。 就算她是安国公的姑母,也是枉然。 姑母? 又不是姐妹! 楼老将军死了十几年,当家人是亲侄子,也终究是隔了一层。 楼太夫人想要死死扒住安国公府,根本就不太可能。 尤其是楼太夫人明明是攀附的那一方,却还想在楼家摆“嫡出大小姐”的谱儿,她还瞧不上独孤夫人这个身份不明的假贵女。 楼太夫人可能自己都没有察觉,她在无意识间,早就把独孤夫人得罪得死死的。 就算独孤夫人不计较,宠妻狂魔楼谨,也断不会饶了轻慢爱妻的人。楼谨帮郑鹤年升了一次官,就决定再也不管郑家。 平日里的钱粮,还可以资助一二,但郑家儿郎的仕途,以及郑氏女想要攀高枝的梦想,楼谨就不参与了。 楼谨的撒手,楼太夫人却挑不出错来。 人家给钱、给粮,已经尽了亲戚的情分。 闹出来,外人知道了,也只会说安国公厚道。 郑家若还想要更多,那就是他们贪心不足。 弄不好,既没了名声,还会失去楼谨最后的资助。 安国公府的血,吸不上了,楼太夫人也就只能另辟蹊径——联姻!联姻! 那时,上皇在位,承恩公府李家最是风光的时候。 楼太夫人便想方设法(再次利用楼谨的关系),把郑迟许给了承恩公府的庶孙,终于成了国丈的姻亲。 但,还不等包括楼太夫人在内的郑家人欢喜太久,天就变了。 楼太夫人又赶忙跟李家撇清关系。 而退婚的结果就是,虽然郑家没有被李家连累,却也坏了名声、丢了官。 郑家十几个成年男丁,竟无一人为官。 郑家彻底成了寒门,再过个几年,将会沦为庶民。 楼太夫人几乎要绝望了,幸而还有东宫的两个庶女给了些许希望。 如今,更是在风头正盛的琅琊公主府看到了郑十三、郑十六。 楼太夫人恨不能拜遍漫天神佛:多谢菩萨保佑,天不亡我郑家啊! 至于郑十三、郑十六为何从楼家来到了公主府,楼太夫人根本就不在意。 “无妨,当年你表兄便与公主情同兄妹,如今一起进京,两人又做了邻居,自是通家之好。” 楼太夫人随意的对郑迟说着,一双老眼,始终热切的盯着在女宾中来回穿梭的郑十三、郑十六。 她想好了,等宾客到齐,宴会正式开始,她再找个机会,将两个孙女叫到近前,仔细盘问。 若郑十三、郑十六真的得了公主的垂青,那、那她就把她们接回郑家—— 好歹是郑家的女儿,怎么能一直借住在旁人家? 即便要来公主府侍奉贵人,也该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两人是郑家的女儿。 郑家,还在! 楼太夫人话说的随意,但那语气、那眼神,俨然已经把郑十三、郑十六当成了极重要的人。 郑迟从小在祖母身边长大,自是了解她。 阿婆这模样,分明就是把两个庶孽当成了“宝贝”啊。 她郑迟呢,却从曾经的珍珠,变成了现在的死鱼眼珠。 与李家联姻,非她所愿! 退婚,亦不是她所想! 可骂名却都是她一人承担。 就是在郑家,她也不再是最受宠、最宝贝的女郎君。 此刻,祖母又对两个一直被她踩在脚下的庶女如此看重……郑迟的心,禁不住的刺痛着、扭曲着。 凭什么! 明明她才是郑家最尊贵的小女郎。 当初也是她们一起去的楼家,可楼表兄也好,王九也罢,都不喜欢她。 最后,他们只留下了郑十三和郑十六。 让两个卑贱的庶女,过得比她好,如今更是风光无限。 郑迟用力撕扯着帕子,眼底迸射出不甘与愤懑。 …… “宾客都到了?” 王姮贵为公主,自是不会亲自迎接所有的宾客。 只除了极少数的贵宾,会劳动王姮的大驾外,其他的宾客,自有王、郑十三带着诸多女官、管事娘子等招待。 王姮看了看角落的沙漏,确定时辰到了,便准备起身。 王一身簇新的襦裙走了进来。 今日,也是她这个王郡君正式亮相的时候。 她是琅琊公主的“族姐”,圣人钦封的郡君娘子,亦是安乐侯府世子的未婚妻。 在公主府,她不是奴婢,而是半个主子。 王代替王姮待客,就是向世人彰显她与公主的关系,确定她京城新贵的身份与体面。 “除了几位公主、王爷,其他宾客都已经到了!” 王来到王姮身边,大致说了说都有哪些宾客。 提到独孤家、郑家的时候,王禁不住眸光闪烁:“她们,估计不会太安分!” 这两家,都与王姮有些纠葛啊。 两家的主母,还都带了好几个年轻的小女郎。 王根据自己看了无数的言情网文的经验来判断,今日的暖房宴,定会有“惊喜”。 几乎每一本的古言里,都有主角、配角等在旁人家的宴会上,上演“落水”、“泼茶”等狗血大戏。 王甚至都有些担心,某些女眷忙着勾心斗角,可能都会忽略了公主府的某些精妙设计。 狗血洒得太多,一场有关玻璃的盛大卖家秀,没准儿都要受到影响呢! (本章完) 225.第222章 惊艳 第222章 惊艳 王姮瞪大眼睛,听着王讲述各种宴会上可能会发生的狗血桥段。 最常见的,自是落水。 其次就是酒水、茶汤里下药。 王姮都不知道,这天下竟还有这么好用的药,一口就能晕倒。 其功效都能赶得上麻沸散了。 阿兄军营里那么多的伤兵,若是治疗伤口的时候,也能有这种“神药”就好了。 接着就是熏香,助眠的、催情的……不是,举办宴集的家族,哪个不是权贵、世家? 家中的奴婢,基本上都是用了几辈子的老人儿。 家生家养的奴婢,岂会轻易被外人收买,还把这种掺杂了污秽之物的香丸弄进府里? 宾客自己随身携带? 呵,主家的奴婢,又岂会放任宾客独自行动? 若是真有需要更衣的意外,也会有奴婢随身跟随。 是伺候,亦是监视。 王姮作为河东乡下长大的土包子,确实被王所说的各种手段惊得一愣一愣的。 可,她又是世家女,用她熟悉的家族、规矩等,又能一一驳斥那些手段。 落水? 谁家宴饮的时候,水榭、湖水四周不会安排熟悉水性的仆妇巡视、守卫? 若是有堂客落水,根本不用男宾去救,自有仆妇出手。 下药? 且不说大虞朝还没有这么神奇的药,就算是有,在礼仪森严、奴婢规矩的大家族,根本就没有下手的机会! 其槽点,与熏香差不多。 大家族上百年豢养出来的奴婢,真的没有那么好收买。 他们全家人、以及诸多亲友的性命,都在主子手里捏着,若是背主,受罚的绝不只有她(他)一人,而是全家、乃至全族! 世仆的眼皮子,也没有这么浅,些许银钱,就让他们赌上全家的性命、前程,根本不可能! 当然,落魄的家族,或是底蕴不够的暴发新贵除外。 但,这样的情况,依然很少。 所以,当王说起种种狗血戏码的时候,王姮既是新奇,又觉得不可思议。 “……虽然听着离谱,却也不得不防!” 吐槽过后,王姮还是缓缓点头。 万一在旁人眼中,她王九这个琅琊公主,亦是个家规不严、奴婢散漫的土鳖呢。 王姮扭头,对傅母说道:“吩咐下去,在原有安排的基础上,再加一倍的人手!” 她的公主府,她的暖房宴,绝不是任由魑魅魍魉作祟的舞台。 想要勾心斗角,想要阴谋算计,请出门,左拐右拐都好,就是别在公主府,没得脏了她的院子! “是!”傅母赶忙躬身答应。 “还有,叮嘱所有人,今日是公主府的首次宴集,万不可出任何纰漏!” “府中的奴婢、护卫等,都警醒些,切莫疏忽,务必要让宾客尽欢!” 王姮再次强调,傅母、白芷等自是听出她的郑重,全都认真的领命。 她们下去,也会冷肃的告诉所有人:绷紧全身的弦儿,睁大眼睛,万不可有丝毫的懈怠。 顺利过了今日,女郎君自有重赏。 可若是谁的差事出了岔子,那就不要怪女郎君不留情面。 王姮主导下的王家,素来赏罚分明。 她六岁起就掌管一个庄子,自有她的一套驭下手段。 在奴婢面前,她可不是什么甜美、软糯、好脾气、好说话、耳根子软的好好女郎。 她是主人,掌控着所有奴仆命运的“神”! …… “阿姊!” 楼太夫人还算沉得住气,郑迟却等不到宴集开始。 寻了个空隙,她挤过人群,找到了郑十三。 郑迟的目光,又一次从头到脚的划过郑十三。 记忆里低眉顺目,面黄肌瘦的庶姐,此刻却乌发云鬓、衣饰华美。 从头发丝儿到微微露出的鞋履,郑十三都透着尊贵、精致。 她,就像是被娇养的世家贵女,锦衣玉食,千娇万宠。 “这不对!郑十三才不是什么最贵的女郎君,她、她就是郑家最上不得台面的庶孽!” 郑迟内心的嫉妒,疯狂的啃食着她的心。 郑十三那绝美容貌,我见犹怜的娇弱气质,郑迟都不嫉妒。 郑家最不缺的就是美人儿。 郑十三真正刺痛郑迟眼睛的,还是她的“尊荣”。 “阿宝!” 郑十三正吩咐奴婢差事,听到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她转过身,果然看到了三四年不见的亲妹妹。 十六岁的少女,已经褪去了豆蔻之年的青涩,开始有了女人的柔美与韵味。 郑迟的容貌不是顶尖的,却也在清秀之上。 她身形纤瘦,体态柔美,还有嫡女的骄矜,配上新作的衣衫,颇有世家贵女的做派。 只是,她眼底却闪烁着一股让人很不舒服的阴郁。 郑十三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卑微的庶女。 她跟在王姮身边,在德音堂读书,还旁听了沈先生的课。 读书多了,内心也变得强大而坚韧。 她只是看着还是个柔弱好欺的小白,实则是个行事周到、心思敏锐的女郎君。 “郑迟,对我有恶意!” “她,这是嫉妒了?” 郑十三不动声色,扯出一抹标准的浅笑:“你也来了?可是陪大母一起来的?” “大母?阿姊,你还得有大母啊!” 郑迟原本想要忍着,可当她看到郑十三如此从容,就很是气恼。 区区一介庶女,居然人模狗样的伪装贵女。 凭她也配! 郑迟已经抓住了郑十三的把柄:“阿姊,你回京也有几日了吧?” “为何迟迟不回家?不给大母、阿父等长辈请安?” “还是说,阿姊攀附上了贵人,就不把家中尊亲放在眼里?” 不孝啊! 可是最大的罪名! 一个女子若是沾上了,即便她是公主身边的小跟班,公主都不好公然偏袒。 郑十三被郑迟兜头扣了一顶不孝的帽子,她却没有担心、气恼。 她还是保持着微笑,缓声道:“阿宝,我是公主的伴读,自是要先侍奉公主!” “我们郑家最是忠君体国,我相信不管是大母,还是阿父,定会理解、支持于我!” 她的潜台词十分明显:郑家人若是知道她是公主伴读,需要常伴公主左右,定会万分欣喜。 孝道? 呵! 跟攀附贵人所能带来的权势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她真的不是过去那个可以任由郑家人拿捏的卑微小可怜。 她有九娘。 郑迟被噎了一下。 她自是听懂了郑十三的言下之意,她更是明白,郑十三所说非虚——就在刚才,大母看到郑十三的时候,就满脸的欣喜。 在大母心里,能够攀附公主的郑十三,就是她最宝贝、最孝顺的孙女儿! “……阿姊说的极是!” 郑十三的绵里藏针,刺痛了郑迟,也让她恢复了理智。 她这才反应过来:该死,我过来不是要跟郑十三吵架的,而是、而是—— 郑迟记得,就在主院的东侧,就是园子,那里有一个庭中湖。 那湖与中庭相连。 而中庭,此刻正有许多男宾。 隔着湖水,隐约都能听到隔壁男宾席的高谈阔论、欢声笑语。 “阿姊,你既是公主伴读,还住在公主府,想必对公主府十分熟悉!” “我看这公主府布局巧妙、景致宜人,阿姊,可否引我四处转转?” 郑迟有了谋算,不只是见不得郑十三如此风光,想要看她当众出丑,她也是提前消灭“敌人”——大母最看重的孙女儿,只能是她! 郑十三若是出了丑,遭了公主的厌弃,大母自然不会再对她另眼相看。 “阿宝,你要我带你在公主府转一转?” 郑十三眼底闪过一抹嘲讽。 郑迟还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或者说,她是真的被宠坏了。 郑迟是什么人,她郑十三如今又是什么身份? 郑迟却还想像过去一样对她颐指气使,更是丝毫不掩饰“我要算计你”的阴暗想法。 就在刚才,管事娘子特意跑来回禀她:“十三娘,公主有令,加倍谨慎,切莫出纰漏。” 园子,庭中湖,水榭假山……全都是需要重点关注的地方。 郑迟却要去“转转”,郑十三是疯了傻了,才会如她的心愿。 “是啊!阿姊!你最是友爱手足,不会连我这点儿心愿都不肯满足吧。” 郑迟进行着并不高明的道德绑架。 郑十三则表示,嘿,对你不住,我还真不是个友爱手足的圣母阿姊。 “阿宝,你也不小了,该懂事了!” 郑十三浅笑嫣嫣,说出的话,却带着训诫:“我是公主伴读,今日公主府宴饮,公主器重我,交付了我差事,我势必要谨慎办差,岂可因私废公?” “你若想要欣赏公主府的景致,大可自去,或者找个奴婢带路。” “我还有事,就不与你闲话了!” 郑十三丝毫没有客气,像个长姊般训斥了不懂事的妹妹一通,便直接转身离去。 她根本不管自己的拒绝会不会惹得郑迟不快,更不在乎自己的拂袖而去,已经让郑迟气成了河豚。 “郑十三!你!你!” 居然就这么走了? 偏偏郑迟还不敢发作。 四周都是京中权贵的女眷,都是有身份、有体面的人。 郑迟却坏了名声,若是吵闹起来,郑迟定落不得什么好处。 不说宾客了,就是大母,为了攀附琅琊公主,可能也要责怪她、继而当众训斥。 另一边的李颜,也将目光对准了那片庭中湖。 只是—— “湖边竟有这么多的仆妇?湖中还有小船?船上亦有精通水性的船娘?!” 这是什么意思? 随时预防有人落水? 公主府的防卫,竟周全到了如此地步? 李颜收回视线,垂下眼睑,掩藏住了眼底的一抹扼腕。 …… “平安公主,到!” “衡阳郡主,到!” “燕王贤伉俪,到!” “魏王、长乐公主,到!” 临近宴会正式开启的时辰,几位重量级的贵客,悉数到场。 王姮作为主家,自是亲自前往。 她与楼彧,一起来到前庭迎接。 “好个绝色美人儿!” 诸位公主、王爷、王妃等贵客,第一次看见王姮,便都被惊艳到了。 他们拜见过姜贵妃,见识到了天下第一美人的绝色姿容。 如今,看到略带稚嫩的王姮,却有种“青出于蓝胜于蓝”的感慨。 不愧是姜贵妃的爱女,这容貌、这气度,果然不似凡人。 之前京中还有流言,说什么王家九娘贪嘴痴肥,是个丑八怪。 虽然两三日前,又有传言,说“流言有假,琅琊公主乃倾国美人儿”,众人还是心存疑虑。 从丑八怪到仙女儿,这跨度也太大了,简直就是两极分化。 愈发显得流言不可靠。 众人禁不住猜测,琅琊公主未必是丑八怪,可也不是什么天仙。 但,今日一见,众人方知,哪里是流言有假,分明就是流言还不够。 琅琊公主,惊艳四座! “阿姊!” 长宁公主就没有这么多的想法了。 她已经见过了美人儿阿姊,这会儿再见,小丫头只有一个想法—— 啊啊啊,珍兽园在哪儿? 阿姊所说的惊喜,在哪儿?! “季奴!” 王姮见到可爱的小公主,也是欢喜的。 她弯下腰,拉住了公主的小胖手,“放心,你想要的,阿姊都准备好了哦!” “嗯嗯!” 长宁用力点头,她可期待了呢。 平安公主等皇亲贵胄,看到王姮与长宁的亲昵,禁不住眸光闪烁,眼神乱飞。 没想到,皇后所出的小公主,居然与姜贵妃的女儿“情同姐妹”。 难道传言有假? 李皇后与姜贵妃非但不是死敌,反而、反而关系极好? 如果不是这般,就很难解释琅琊公主与长宁公主的相处模式。 毕竟长宁公主年幼,她所交往的人,要先过帝后这一关。 皇后若不同意,琅琊公主都不可能出现在长宁公主面前,也就自然无法靠着自己“诱哄”年幼的小公主。 王九与长宁交好,就只有一个解释:李皇后支持! “……不管皇后与贵妃关系如何,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王九真的受宠!” 众人一番眼神交流,全都有了结论。 对于真正受宠的人,就是公主、王妃,也会高看一眼。 尤其是平安公主,愈发庆幸自己“当机立断”的认了怂,否则—— 嫡出的小公主都一口一个“阿姊”的跟琅琊亲近,她一个生母早亡的庶出公主,真的没有那么大的尊荣与权势呢。 众人对王姮的态度,愈发郑重,对于接下来的公主府宴集,也十分期待…… (本章完) 226.第223章 震撼 第223章 震撼 “阿姊,这、这就是食铁兽?好、好大啊!好、好可爱!” 王姮既然要给宾客们亿点震撼,自然不会有保留。 她从进门起,就给长宁公主准备了惊喜。 三、四岁大的小公主,扬起小脑袋,好奇的看着面前的两只堪称巨大的滚滚。 两只滚滚被洗刷得非常干净,黑白相间的皮毛,黑毛油亮,白毛雪白。 两个半圆的小耳朵,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浑身毛茸茸、肉嘟嘟。 只是往那儿一坐,捧着爪爪啃,就能狠狠的戳中人类的萌点。 太萌了! 太可爱了! 好想rua! 小公主眼底满都是渴望。 她伸出白嫩嫩、肉乎乎的小手,作势就要去摸。 平安公主等全都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天哪,那可是食铁兽! 虽然已经被驯服,脖颈上还带着绳索,但,猛兽就是猛兽。 长宁却是帝后最看重、最疼爱的心肝肉儿,决不能有任何万一。 “季奴!” 平安公主是长姊,燕王夫妇是兄嫂,若是最小的妹妹在自己面前出了事,即便自己不是主导者,也有“保护不力”的责任。 他们可不想惹得帝后不快。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长宁是他们的同胞手足,亲妹妹。 小小一个人儿,最是懂事、可爱,他们也不忍心小家伙受伤啊。 “琅琊公主!您、您——” 长宁身后的傅母、宫女等,更是赶忙提醒王姮。 王姮向前走了两步,挡在长宁公主前面,伸手按住了某只食铁兽。 经过几个月的喂养,这几只贪吃的食铁兽,早已被驯服。 明明长了一个“熊”样儿,却会因为几根竹笋、一盆牛乳,就乖乖任人揉捏、驱使。 不过,平安公主等的担心也属正常。 被驯服的猛兽,也有可能失控。 王姮会挡在最前面,绝不让长宁公主受到丁点儿的伤害。 当然,王姮不会武功,若是食铁兽发狂,她也只是送上门的一道菜。 但,她有护卫啊,更有楼彧。 她相信,她的身后,总会有人时刻保护! 还有阿蛮,怪力少女,一拳就能打得食铁兽一个趔趄。 王姮用眼神示意,让阿蛮紧紧护在一侧。 “季奴,现在可以摸了!” 王姮做好准备,这才招呼长宁公主。 长宁早就急不可耐,听到王姮的话,她赶忙伸出小爪爪。 哇! 好柔软啊! 皮毛略硬些,比猫儿狗儿的硬。 但,还是很舒服。 尤其是一身的肉肉,摸上去,太有手感了。 平安公主等皇亲贵胄的心都悬了起来,几位贵人的亲卫也都把手搭在了刀柄上。 不过,看着高大健硕,一只足足有四五百斤的猛兽,被个小女娃儿摸啊摸,居然没有丝毫的反应。 它们抱着一根竹笋,专心致志的啃啊啃。 两只逗趣的小眼睛,完全没有猛兽的嗜血与残忍。 反而透着一股清澈的愚蠢。 这,就是传说中的食铁兽? 为何、为何如此的呆萌、憨傻? rua够了毛毛,长宁公主又扬起小脑袋,看向王姮:“阿姊!兽车!” 她要坐小马、小鹿、小羊、小脑斧拉的兽车。 “有!” 王姮笑着点头,并大方的表示:“不过,这次咱们坐食铁兽拉的兽车,可好?” 这可比鹿车、羊车更威风呢。 王姮说话间,已经有仆役抬来一辆专门打造好的车架。 阿蛮见状,十分干脆的抬起一脚,踢掉了食铁兽捧着的竹笋。 食铁兽愣了一下,抬起头,小眼睛里带着疑惑与愤怒:干嘛啊?没看到人家正在干饭? 把干饭人的饭盆踹飞,绝对是最大的挑衅。 阿蛮却不管这些,伸手就拎住了食铁兽脖子上的项圈,将它按在地上。 其他的仆役,则熟稔的把车架抬过来,给食铁兽套上。 刚才还有些懵逼+愤怒的食铁兽,被套上车架后,反倒平静下来。 因为以往的经验告诉它,只要它被套住,就会有很多、很新鲜的竹笋吃。 若是表现好了,还能有香甜美味的盆盆奶。 为了竹笋、为了盆盆奶,食铁兽放弃了作为猛兽的尊严,像只温驯的牛马,乖乖的拉车。 “哇!食铁兽拉的兽车!” 小公主被抱上了车架,视线瞬间被拉高。 她左右看看,最后目光落在那只黑白相间的萌团子上。 只觉得无比威风,整个人都是兴奋的、欢快的。 平安公主等贵客们,也被琅琊公主的操作惊得瞪大了眼睛。 食铁兽? 传说中能够把铁链都咬碎的猛兽,与虎豹熊等相比,亦是不落下风,却、却能像牛马一般的拉车?! 众龙子凤孙表示,这一波,果然被琅琊公主装到了。 他们这些天潢贵胄,见多识广,却还是感受到了一点震撼。成年的食铁兽有两只,车架也打造了两个。 长宁公主坐了一辆,还剩下一辆。 平安公主便笑着说道:“这般有趣,我我也试试!” 太子不在,她就是诸公主、皇子的“长姐”。 就是王姮这个假公主,也要客气的唤她一声阿姊。 所以,她要占据唯二的食铁兽兽车,旁人还真不好反对。 就这样,长宁和平安都坐在了兽车上,兴致勃勃的看着前面摇晃的萌物。 食铁兽的速度并不快,所幸众人也并不急。 一行人,慢悠悠的前行着。 速度慢了,也就有闲暇去看周围的景致。 燕王、魏王等男宾,与楼彧一边闲话,一边赏景。 “含章回京亦有几日,你的国公府,何时举办宴集?” “过些日子吧,待定了日子,就给诸位郎君送请柬,届时还望诸位贵人纡尊莅临!” “哈哈!好说好说!含章你府上的宴集,定是极好的,旁人我不管,我自是要去的!”这是帝后的第二子燕王。 “我也去!”魏王不如燕王长袖善舞,他更显内敛。 “……含章既已回京,理当为父皇分忧,只是不知,你想去哪个衙门?” 燕王的语气很是熟稔,不知道真相的,听他这般说话,定会误以为他与楼彧这个齐国公有着怎样亲厚的感情。 事实上呢,今日是燕王与楼彧的第二次见面。 第一次还是在东宫,楼彧“巧遇”燕王,太子帮忙介绍,两人才算正式相识。 楼彧温煦柔和,对于燕王这种“自来熟”的态度,没有任何的异样。 他微笑回应,“还没定!” 其实已经定了。 太子要筹办弘文馆,这是一所皇家学府兼国家图书馆。 楼彧作为名士弟子,少年俊彦,文思敏捷,博学多才,绝对有资格担任学士一职。 弘文馆学士的品级不算高,也就正五品。 但,其地位、其意义非同寻常。 且,楼彧只是初入仕途,即便有国公的尊荣,也不能开局就是高官。 没有让他去六部历练,而是给了更尊贵的地方,绝对是圣人、太子的恩宠。 另外,楼彧还会有太子舍人的“兼职”。 有了正五品的起点,将来辗转其他衙门,也能更好的操作。 不过,这些都是太子与楼彧的谋划,尚未公示前,就不好对燕王一个外人提及了。 燕王含笑听着,似乎信了楼彧的话。 他有一双与李皇后十分相似的杏眼,配上杨家祖传的剑眉、深眼窝,整个人看着十分清明、正直。 像极了谦谦君子、儒雅王公。 楼彧:……像极了?也就只是“像”! 作为伪装界的王者,楼彧最不信世人所展现出来的模样。 郎君们继续聊着—— 或是讨论朝堂大事,诸如用兵突厥、修缮运河等。 或是说些朝臣的趣事,诸如某位相公(宰相)居然畏妻如虎。 女眷们也在闲聊。 王姮正式将王介绍给诸位贵人,并强调:“我这位阿姊,最有奇思妙想。此次我公主府的宴集,便多有她的筹谋。” 王也不卑不亢的向众贵妇、贵女行礼。 她不再是庶民,而是有品级的郡君。 这可是王爷之女才会有的尊荣。 在众贵宾中,或许不算尊贵,可也不是随意能够无视、欺辱的臣女、奴婢。 平安公主等,虽未必瞧得上,却也客气的点头。 燕王妃还跟王寒暄了两句。 王算是正式进入大虞朝顶级的社交圈儿。 说不兴奋是假的,但也没有那么的受宠若惊。 穿越十年啊,终于走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她总算没有辜负了穿越者的身份。 “咦?前面的路——” 众人闲聊间,欣赏着公主府的景致。 然后,就有人发现,靠近水榭的路,忽然变了。 不是青石地板,亦不是鹅卵石铺就,而是、而是透明的,“路”下面还有水流动,与一旁的水榭连城一片。 透明的“路”亦是神奇,还有更令人惊奇的,这“路”中,竟还有各色鱼儿游来游去。 且看那鱼的模样,不像是自家府中饲养的金鱼、锦鲤。 那些鱼,奇形怪状,五颜六色。 平安公主等,绝对见过大世面,这世间的奇珍异兽,她们也都不陌生。 但,琅琊公主府这透明路面下游弋的鱼儿,她们竟大多都不认识。 “这是海鱼,特意命人从东海运来的!” 王姮笑着介绍。 这,便是阿所说的“水族馆”。 除了形形色色的海鱼,接下来还有更大的震撼…… (本章完) 227.第224章 兄妹 第224章 兄妹 平安公主等:……重要的是鱼吗? 呃,好吧,还真是鱼。 这些鱼,品种繁多,颜色鲜艳,他们这般的皇亲贵胄也只是见过其中极少数的一两种。 东海,距离京城两千多里。 想要全须全尾、活蹦乱跳的运到京城,期间所耗费的人力、物力、财力等,都十分巨大。 若是御史知道了,定能参一个“劳民伤财”。 顺利运达京城,就已经十分难得。 还能继续养在庭院里,更是无比困难。 海鱼生活在海里,与河鱼、江鱼都是不一样的。 这些贵人们都见多识广,自是知道,海鱼在淡水中无法存活的“冷知识”。 而在琅琊公主的府邸,这些珍奇的海鱼,就这么随意的游弋在水里,哦不,是“脚”下! 路是透明的。 路的下面不是泥土、石头,而是水! 水里有五彩斑斓、奇形怪状的,只能生活在海里的鱼! “阿姊,这是什么?珊瑚树嘛?” 小公主已经从食铁兽拉的兽车上下来,她好奇的蹲下,手指指着透明玻璃板下的“摆件”。 鲜艳的珊瑚! 一次多高! 鱼儿围绕着珊瑚树,隐约还有水泡咕嘟咕嘟的翻滚。 这场景,就像是世人幻想出来的东海龙宫! 不过,平安公主等贵人们,终究都是成年人,他们经过短暂的震撼过后,就仔细观察到—— 这一丛丛的珊瑚树,不是“长”在水底的,而是被布置好的盆栽。 虽然不是“天然”的龙宫,可只这般高、成色这般好的珊瑚树,一盆就价值不菲。 而琅琊公主府—— 平安公主抬起眼,左右环顾、放目远眺。 她确定,这条透明的“路”,先是在水榭岸边向水中蔓延出去了几十米,直达水榭中间的那座亭子。 平安公主禁不住揣测:这“龙宫”,是不是还会环绕整个亭子? “栈桥”几十米,环绕亭子也要二三百米。 即便只是一条透明的通道,不是铺满整个水榭,三五步就有个礁石,七八步就有一处珊瑚树……其造价,富贵如平安公主,也不敢细算。 钱啊! 这已经不是什么海鱼、珊瑚树……龙宫,而是一堆堆的银山、金山! 王九,一介臣女,竟豪富至此? 还是说,是她背后的楼彧,富可敌国? 要知道,楼氏盘踞沂州十几年,靠着沂河、船运等,攫取了大量的财富。 前有安国公府的挥金如土,后有齐国公府的大兴土木。 楼氏豪富之名,早已在权贵圈儿悄然流传。 这楼含章,不只是“玉郎”,还是“金”童啊。 平安公主收回视线,微垂眼睑,将所有的情绪都掩藏起来。 “对!这是珊瑚!” 王姮并不在意众贵客们看到“水族馆”之后会有怎样的反应、脑补。 她柔声回答长宁公主。 “哇!这个透明的,像伞一样的东西是什么?” “这是水母!” “……阿姊,整个水里,都是这样吗?” “不是的,只有这条路。这透明的物什叫做玻璃,阿姊命工匠用玻璃制成了盒子,将这些鱼啊、虾啊、水母啊、珊瑚啊,都放在盒子里。” 王姮尽量用小孩子能够听懂的话,讲解这处奇妙设计。 “阿姊,这玻璃真好,就跟什么都没有一样!” 小公主小心翼翼的伸出一只脚,踩在了透明的玻璃板上。 她低头,总感觉自己会一脚踩空,落入满都是海鱼的水底世界。 小脚踩上去,没有踩空,玻璃也没有碎裂,与普通地面一样,都有着脚踏实地的感觉。 可脚下就是随意游动的鱼儿啊,水里的珊瑚、蚌壳、珍珠等摆件,更是在阳光下闪烁着璀璨的光芒。 没有遮挡,仿佛触手可及。 这感觉,十分奇妙,宛若置身梦中的虚幻世界。 “阿姊,我喜欢!” 小公主先是惊奇,接着就是欢喜。 王姮笑了:“长宁喜欢就好!你若喜欢,阿姊也送你一个小小的龙宫,可好?” 既是要做卖家show,也要适当的提供一定的“试用品”。 且,未必就是“试用品”。 或许阿设计的那些小型玻璃鱼缸等制品,本身就能卖出一个极好的价格,成为风靡京城的奢侈品。 “好!好!谢谢阿姊!” 长宁高兴的连连点头,小小龙宫哎,听着就很有趣呢。 长宁一边说,一边欢快的跑着,她顺着玻璃桥,一路来到水榭中间的亭子。 众人也都缓步跟上。 来到亭子里,众人四处看着。 果然,如平安公主所猜测的那般,亭子周围,也延伸出去了一圈玻璃平台。 玻璃下,还是那些游弋的海洋生物。 平台四周亦有护栏。 靠在护栏上,踩着透明的玻璃板,有种踩在水面上的错觉。 凌波而行? 与鱼共舞? 奇妙,果然奇妙! 平安公主等贵人,却不是长宁公主这般的幼童。 他们除了惊奇外,还精准的抓住了一个重点:“玻璃?” 平安公主自诩长姊,率先开口发问:“琅琊,你是说,这类似琉璃的物什唤作玻璃?” “阿姊果然见多识广,聪慧敏锐,一语就道破了玻璃的秘密!” 王姮由衷的吹捧着平安公主。 她是真的感谢这位“阿姊”,这么多的贵客,是她引出了玻璃的话题。 而这场暖房宴,除了琅琊公主首次在权贵圈儿亮相外,最主要的一个目的,就是营销玻璃! 王姮和楼彧,可是在太子面前立了军令状。 他们要用玻璃这一项营生,为朝廷筹措出三十万大军三年的粮饷。 另外,还要利用玻璃做成源源不断的生意,持续的、大量的为修缮运河提供银钱。 所以,这第一场的卖家秀,绝对要够惊艳、够震撼,继而引得权贵们疯狂争抢。 “这玻璃,与琉璃一样,都是通透的,珍贵的!” “不但能够做成玻璃板,还能制成各种器皿、摆件!” 只不过,阿所制作的玻璃,比琉璃造价低,还有着各种“吹制”的法子。 王姮若不是亲眼看到,都无法想象,玻璃竟能“吹”。 各种造型,还能染色,五彩斑斓,琉璃生辉! 水榭亭中的石桌上,就摆放着几盘晶莹剔透的“水果”。 “……这些都是玻璃做的?” 素来沉稳的燕王,见到这些小物件儿,都禁不住的生出了兴趣。 他随手摸起了一个,入手冰凉,还有些许重量。 关键是,形色俱佳啊,做得太像了! 黄澄澄的梨子,红彤彤的苹果,还有紫色的、成串的葡萄,还有一片片或是墨绿、或是浅绿的叶子。 惟妙惟肖,色彩鲜亮,质地通透。 一个个的,宛若打磨好的极品水晶,在阳光的照射下,愈发耀眼。 燕王从未想过,琉璃而已,居然也能烧制成水果摆盘!王姮&王:……不止! 水果算什么,还有更震撼的各种品类的玻璃制品呢。 王必须再次感慨:古代匠人,yyds! 王每次都只是大概的提出一个创意,具体的流程,详细的工艺,则都由匠人们一次次的实验、一次次的改进。 然后,王就得到了不逊色于现代工艺的玻璃制品。 牛!批! “这玻璃,能铺路,还能做成摆件!那、那是否可以镶窗户?” 魏王年纪轻,心思活跃。 他有那些大块大块的玻璃板,想到了方方正正的门窗。 其实,他这般联想,也不算太出格。 琉璃窗,自古就有。 只不过,琉璃的质地远不如玻璃透明、通透。 琉璃更多的是色彩斑斓,微微透光,并不能像窗户纸那般透亮。 玻璃就不同的,完全透明,仿若不存在。 魏王禁不住的想,此物若是镶嵌到窗子上,定能比窗户纸还要透亮。 王姮和楼彧禁不住齐齐竖起了大拇指,“殿下果然奇思妙想。” 两人太有默契了。 即便一人站在男宾之中,一个人与女眷们凑在一起,中间隔着好几个人,也能做出一致的反应。 平安公主等贵人,有人觉察到了,有人未发现。 毕竟,相较于“兄妹”什么的,众人还是更关注玻璃。 “诸位,请移步!” 王姮称赞完魏王,便邀请大家去下一个景点—— 咳咳,没办法,宾客都学会“抢答”了,她就不好继续卖关子。 众人随着王姮,一路步行,来到了一处院落。 “这是——” 众人瞠目结舌。 面前出现的房子,竟是通体透明的! 如果说刚才的水晶宫,更像是地下通道,虽震撼,却还不至于让贵人失态。 但,眼前的这栋房子,就让众人真正见识到了,何为“水晶宫”! 屋顶! 墙! 门和窗! 居然都是透明的。 哦,也不完全是。 若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这足足三间大的房子,还是有“骨架”的。 房梁、立柱,门框、窗框等都有。 只不过,没有传统的砖瓦、木材,而是通体玻璃! 大块大块的玻璃板,代替了屋顶的瓦片,墙体的砖,还有门板、窗户纸。 从外面,完全可以看到里面的所有景致—— “哇!好多儿啊!” “这是、房?” 偌大的玻璃房里,靠“墙”摆放着一排排的货架,只是这些货架高矮并不一致。 它们或高或矮,错落有致。 货架上摆放着一盆盆的鲜儿。 牡丹、芍药,月季、百合…… 地上也有摆设,盆栽的石榴,水培的芙蓉。 “屋顶”还会垂下一个个的吊篮,吊篮里养着吊兰、紫藤萝。 现在已经是四月,春末夏初,各色儿已经盛开。 繁华荼蘼,姹紫嫣红。 远远望着,哪怕隔着“墙”,亦是美不胜收的春日美景。 “确切来说,是玻璃暖房!” 王姮笑着进行纠正,“这暖房里,到了冬日,亦是可以栽种卉、作物等!” 王姮喜欢儿,可也喜欢冬日的新鲜果蔬。 在沂州的时候,阿就鼓捣出了暖房。 凛冽寒冬,暖房里却一片郁郁葱葱。 下着雪,烤着火,吃着羊肉铜鼎,涮着各种新鲜水嫩的蔬菜,那简直就是冬日最惬意的享受。 “玻璃暖房?” 燕王年长些,也已经进入六部当差。 他还是颇懂得国计民生的。 他在王姮的话里,精准的捕捉到了一个“暖”字。 几乎是见面后的第一次,燕王直视王姮这个便宜妹妹:“琅琊,你是说,这是暖房?冬日里亦可栽种作物?” 他又担心自己的这番话,并不能完全表达自己的意思。 想了想,燕王举了个例子:“是否就像汤泉菜一般?” 在前朝就有了汤泉宫种植果蔬的情况。 正所谓“汤泉润瓜菜,先时而熟,以荐陵庙”。 燕王就吃过汤泉宫栽种的蔬菜,只是耗费巨大,且有违自然,并不好过度张扬,更谈不上“推广”。 “殿下所言甚是,此物确实是暖房,比传统的暖房更方便采光,更能保暖!” 可不方便? 连屋顶都是玻璃哒! 燕王和魏王,作为皇子,更关心朝政,他们大步进了暖房,亲身体验玻璃暖房的种种好处。 女眷们则更关注暖房里的儿草儿。 牡丹,开得正好,朵硕大、颜色饱满,尽显雍容华贵。 兰,清雅别致,淡然自赏,尽显清冷高贵。 芍药、月季,茶、茉莉……亦各有各的美。 除了暖房里繁盛开,暖房外,也种植了许多木。 一株株的海棠,粉白的儿开得正好。 还有玉兰,或是白、或是粉。 春梅已经过了盛开的时节,地上隐约还有掉落的瓣儿。 女眷们欣赏着,惊叹着,能够将自己的某个院子,弄成百盛开的园子,琅琊公主果然不俗啊! 人群中,唯有衡阳公主,不只是赏,她一双灵动的凤眼,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 衡阳郡主大概数了数,整个院子,十几株的木,四五个品种,但海棠树最多。 “……所以,琅琊公主喜欢海棠?” “嗯嗯,回去后,我就给阿兄写信,告诉他这个小秘密!” 衡阳郡主觉得,自己可是好妹妹,为了阿兄的终身大事,真是操碎了心。 …… “阿兄!” 楼琅仗着年纪小,带了两个侍女,便在公主府横冲直闯。 左拐右绕的,她竟真的一头扎进了这处园子,找到了人群中的楼彧…… (本章完) 228.第225章 第二波 第225章 第二波 楼彧听到声音,抬起头,看到了一个八、九岁的小女郎。 衣饰华美,一脸骄矜,身后虽然只有两个丫鬟,但,从小练武、六感敏锐的楼彧,隐约捕捉到不远处有几道细微的气息。 暗卫! 出门做客,还有隐在暗处的护卫,这可不是一般世家贵女的配备。 楼彧温煦的目光,轻轻扫过小女郎的面容。 唔,竟有些熟悉呢。 狐狸眼,高鼻梁,身量要比同龄人略高些。 这是……楼家人! 更不用说,人家见面就唤了“阿兄”,其实已经表明了身份。 “你是楼琅?” 楼彧浅浅的笑着,从眼睛到面容,都带着温柔、谦和。 君子如玉,谦逊守礼,哪怕面对的只是个孩子,他也不会轻慢、糊弄。 况且,这人还有可能是他的亲妹妹。 “阿兄,你知道我?” 直到见到楼彧的这一刻,楼琅心里都是忐忑的。 她知道这位阿兄,虽是庶出,却是阿父的长子,也曾被父亲宠着、爱着。 可惜,阿父爱重阿母,为了不让阿母受委屈,在阿母过门后,就把阿兄过继出去。 新朝建立后,楼家举家迁往京城,唯独把阿兄一人留在了河东乡下。 十年了,阿兄从未进京,而阿父阿母也从未去河东探望。 明明是骨肉至亲,却分别两地。 还有她,与阿兄亦是同胞手足,却从未见过面。 初次见面,居然还是在旁人家的宴集上。 楼琅对于阿兄,是好奇的,是愧疚的,是渴望亲近的。 但她又知道,阿兄与家里、与父母不睦。 阿兄可能还会迁怒她和次兄。 毕竟,同为楼家血脉,阿兄被过继、被舍弃,她与次兄却能在父母膝下承欢。 楼琅年纪虽小,却懂得换位思考。 她曾经想过,若自己是阿兄,年幼时便遭遇这些,她定然也会心有怨愤,并迁怒他人。 楼琅觉得,自己不是杞人忧天。 阿兄回京后,没有第一时间回安国公府,就很能说明他的态度。 “……阿兄责怪父母,可能也厌恶我们!” 这个认知,让楼琅很是伤心。 她可一直都想要有个包容、宠溺的长兄呢。 所以,抵达公主府后,知道阿兄就在中庭帮忙待客,楼琅就想找阿兄。 她、她要给阿兄请安,要与阿兄说些心里话—— 不管怎样,阿兄和她都是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的亲兄妹! 至于见到阿兄后,阿兄可能会有的冷淡,甚至是斥责,楼琅都提前预想到了。 她也做足了心理准备—— 确实是楼家对不起阿兄,而她和次兄得到了父母全部的爱,被阿兄嫉妒、怨恨,也属正常。 阿兄因此而迁怒,继而不愿理她,楼琅也都能接受。 但,楼琅万万没想到,事实却并不如她想象的这般、凄惨! 阿兄没有生气,见到她的时候,居然还笑了。 阿兄本就生得丰神俊朗、芝兰玉树,这一笑,更是倾国倾城、动人心魄。 而这样温柔的、俊美的玉面郎君,却是她嫡亲的兄长。 楼琅的一颗小心脏,欢快的都要从胸腔里飞出来。 阿兄对我笑了! 阿兄没有怪我! 阿兄……真好。 楼琅小小一只,整个人都被幸福的泡泡包裹着。 她极力压制着兴奋,用力点点头,“回阿兄,我是楼琅!” “原来真是阿琅!” 楼彧笑容愈发可亲,他抬脚,缓步走到楼琅近前。 微微弯下腰,视线与楼琅齐平。 本就深邃的眼眸,专注的看着某个人的时候,很容易自带“深情”特效。 他的眸光宛若闪耀的星河,温柔却不失璀璨。 被这样的眼眸凝视着,楼琅禁不住有种感觉:阿兄喜欢我! 啊啊啊! 真是太好了! 阿兄非但没有迁怒于我,反而、反而像个宽厚慈爱的长兄。 他仿佛能够包容她的一切,还能保护她、爱护她。 楼琅用力捏紧小拳头,仰起头,与楼彧十分相似的眼眸,热切的回望着他。 “阿兄,我是阿琅!” 嘿,阿兄的声音也好好听。 楼琅只听声音,竟有种被宠溺的错觉。 她的狐狸眼里,也溢满了星光。“……” 楼彧没说话,只是柔柔的笑着。 平安公主、魏王等贵人们见了,也忍不住柔和了表情。 对嘛,到底是一父所出的亲兄妹,即便对长辈有所怨怼,也不会迁怒到下一辈的人身上。 楼彧此人,果然风光霁月,和煦大度。 他恩怨分明,他通情达理,他还顾念血脉亲情。 光正、温柔,胸纳百川,才是真君子,才更值得人交往、亲近啊。 就连熟悉楼彧的王都禁不住纳闷:咦?小变态什么时候变得这般温煦、慈和了? 难道他是隐形的妹控? 对于妹妹,总能格外包容?! 唯有王姮敏锐的识破了楼彧所谓“亲近”之下的真相—— 楼彧根本就没有把楼琅当成自己人。 他只是态度极好,却没有任何实质的行动。 他甚至都没有像个长兄般,摸摸可爱妹妹的头,捏捏她的脸。 这,才是表示亲近的本能反应。 楼彧的亲近,虚浮于表面,根本就不是发自真心。 楼彧仿佛觉察到了王姮的目光,他目光流转,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王姮一记。 王姮心头一跳,她与楼彧太熟悉了。 只一个眼神,哪怕只是眼角余光,王姮也读懂了他的意思:阿姮,看到了吗,我与楼琅才是“兄妹”。 王姮微微蹙眉,楼彧这是什么意思? 王姮一时没有想明白,便先把这一节藏在了心底。 “原来是安国公府的小女郎!” 王姮是主家,虽然这位小客人不是来找自己的,但,既是见到了,也当打个招呼。 楼彧也仿佛才从“兄妹相认”的温情中醒过神儿来,他赶忙直起身,客气的对王姮说道:“公主见谅,舍妹年幼,未曾见过公主玉容,这才轻慢了公主!” 像个好哥哥般,帮妹妹道了歉。 楼彧又转头,柔声提醒楼琅:“阿琅,还不拜见琅琊公主?” 楼琅还不到十岁,父母宠溺,却也是从小接受严格教养的世家贵女。 刚才是见到阿兄太过惊喜,这才忘了礼数。 此刻,被阿兄提醒,她赶忙叉手行礼:“琅请公主安!” “无需多礼!我与齐国公自幼相识,情同兄妹。阿琅你既是阿兄的妹妹,那便也是我的妹妹!” 王姮微微笑着,态度很是亲近。 她与楼彧一样,都是容貌极美的人,一颦一笑,都宛若画卷一般。 众人在心底暗暗感叹着,这一对果如金童玉女一般的般配。 只是—— “情同兄妹”是个什么鬼? 齐国公与琅琊公主难道不是一对儿? 可,他们之间的关系,真的非常亲近,且有着外人无法言喻的默契。 不说别的,单单是两人此刻脸上挂着的浅笑,就仿佛从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一般。 王麻木脸:……当然一样! 小变态娇养长大的绝世牡丹,一言一行、一颦一笑,不管刻意不刻意,都有着小变态的影子。 刚才王没能看透楼彧的假面,但,此刻,她却从自己最熟悉的嫡长闺脸上,读懂了这对人儿对楼琅这个便宜妹妹的态度: 客套! 只虚浮于表面的礼数,而非真正的亲人! 得! 这两位,还真是步调一致,还真是会做戏! 王默默的记了下来,她就说嘛,小变态怎么可能会跟旁人“兄妹”情深? “公主客气了,公主这般尊贵,琅不敢僭越!” 楼琅年纪小,却不是不懂事。 琅琊公主可以客套,她却不能顺杆爬。 安国公府确实大不如从前,但,她楼家女郎君却仍有傲骨。 面对皇家贵女,她亦会恪守分寸。 兄妹“相认”,楼彧释放了足够的“善意”,楼琅只觉得满足。 她恨不能赶紧回到阿母身边,她要告诉阿母:“阿娘,阿兄极好,他很是友爱手足!” 众人在暖房转了一圈,对于这个看着就十分精致、美观的玻璃暖房无比感兴趣。 平安公主更是仗着长姊的身份,笑着询问王姮:“琅琊,此物造价如何?我也想在我的公主府造一个!” 燕王妃,安阳公主,衡阳郡主等女眷,虽未直接开口,眼底却也闪烁着光芒。 她们,也想要! 不只是这东西真的好,而是琅琊公主一个没有皇家血脉的假公主都能拥有,他们这些真皇亲贵胄岂能没有? 他们断不能被王九一个外姓人比下去! 王笑了:对!就是这样! 哈哈,奢侈品之所以大行其道,就有攀比心的主要作用! “还有那个玻璃甬道,我也想建一个!” “对!对!踩在水面上,鱼儿足下游,极雅极妙啊!” 众人纷纷表示,要复刻琅琊公主府的奇妙设计。 王姮却并没有被冒犯的感觉:撞款?不! 她才不怕被撞款呢! 她希望,她的玻璃,能够从每一个权贵家里掏出大把的银钱出来。 且,今日的暖房宴,只是第一波。 半个月后,她还有及笄宴,将会进行第二波的卖家秀! 准备了这么久,还有太子跟前的军令状,王姮势必要把玻璃变成京城最大的、最值钱的奢侈品! 王姮一想到搞钱、搞事业,就有种莫名的兴奋,兄妹什么的话题,反倒被她抛到了一旁。 王:……闺啊,千万别作死! (本章完) 229.第226章 及笄 第226章 及笄 楼彧命人将楼琅送回到主院的主会场。 楼琅更加兴奋了。 她在人群中找到独孤夫人,一路小跑着冲上前。 她抓住独孤夫人的衣袖,像只鸟儿般欢快的说道:“阿娘,阿娘,阿兄唤我‘阿琅’了!” “阿娘,阿兄待我极亲切——” 啊啊啊,阿兄太好啦。 楼琅存了一肚子的赞美之词,恨不能一股脑的告诉阿娘。 独孤夫人正担心女儿,忽的见她跑过来,下意识的沉下脸,准备训斥两句。 不想却听到了女儿的这番话。 一张精致的芙蓉面,迟疑中带着隐隐的期盼:“阿琅,你是说,你刚刚去找你阿兄了?” “楼、楼彧,他、他见到了你?” 独孤夫人特意提到了楼彧,她就是想确认一下,女儿口中的阿兄,不是与她同日所出的龙凤胎兄长楼琳,而是、而是楼家真正的长子楼彧。 “是啊!我找到了阿兄!楼彧楼含章,我的大兄哦!” 说到这里的时候,楼琅禁不住昂起了小下巴。 嘿,真正的大兄,长兄如父、包容宠溺。 独孤夫人仔细觑着女儿的脸色,见她眼底满是欢喜,提到楼彧的时候,整个人似乎都在发光。 小孩子不会撒谎。 小孩子对于外界的感知,也最是敏锐。 楼琅对楼彧这般态度,只能说明一件事: 楼琅在楼彧身上感受到了真心,楼彧不管与父母感情如何,他对妹妹,却没有芥蒂,更没有怨恨。 “……真的?” “如此、甚好!” 独孤夫人就怕楼彧太过冷情,不只是怨恨父母,还迁怒无辜的弟、妹—— 明明他们才是这世间最亲近的人。 楼彧理应与弟、妹,相亲相爱相互扶持! 眼见楼琅成功与楼彧“认亲”,独孤夫人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心情好了,她也就有闲心真正参与公主府的宴集。 很快,独孤夫人与其他宾客一起,见识到了水下甬道、水晶暖房。 透明的、平整的、光滑的、精致的玻璃板,大大冲击了所有人。 他们或许不敢像平安公主那般直接复刻公主府的奇妙设计,却也都动了心思—— 一整座的水晶暖房恐耗费巨大,且未必能够排得上号,但更换几扇玻璃窗,应该还是可以的。 一整条的水下甬道,太过奢靡、张扬,但弄个小小的鱼缸,似乎也不错啊。 费不算太大,却能够紧跟“潮流”。 是的,潮流! 参加公主府宴集的大小宾客,不管门第、身份如何,都是常年在权利圈儿打滚的人。 他们最是伶俐,公主府这般大张旗鼓,公主、王爷等皇亲贵胄也都兴致勃勃,他们不用看随后的发展,也能预料到: 玻璃,势必成为京中最受欢迎的奢侈品。 而在京城,在权利圈儿,可以不出风头,却不能掉队—— 旁人家都用上了玻璃窗,你家却还是灰扑扑、易破损的窗纸,岂不招人耻笑? “季奴,这是阿姊送你的小礼物,喜欢吗?” 王姮不知道宾客们已经get到了暖房宴的重点,一番宴饮过后,作为小孩子的长宁公主,就要回宫了。 她命人取来一个一尺见方的圆形玻璃鱼缸,双手捧着,送到长宁公主面前。 鱼缸里,摆放着鹅卵石、迷你假山,还有一些水草等摆件。 圆滚滚的鱼缸,被注入了三分之二的水,水波荡漾、水草摇曳。 几尾小巧的鱼儿,随意、自在的甩动着尾巴,欢快的游弋着。 圆形的玻璃缸体,会有凹凸镜的效果。 鱼儿游弋到某个位置的时候,会有放大或是缩小的特效。 长宁公主最开始是被小巧的、透明的鱼缸所吸引。 紧接着,她就发现了鱼儿变大变小的“仙术”。 “哇!好神奇的鱼缸啊。” “阿姊,季奴喜欢!” 长宁公主完全没有掩藏自己的欢喜,大大的眼眸中,闪烁着对今日宴集的美好体验。 “喜欢就好!” 大块的玻璃板,受制于技术、运输等等方面的条件,即便价值更高,在短时间内,也很难大肆推广。 反倒是鱼缸、摆件等等小玩意儿,看似“便宜”,实则利润空间更高,更容易盛行京城。 王姮对于玻璃坊即将迎来的火爆,无比有信心! 随后的事实证明,王姮的预判是正确的。 琅琊公主府的宴集刚刚结束,还等不到第二日,京中的大小家族,就都知道了“玻璃”的大名。 王姮、王等,便趁机放出风声: 三日后,公主府的玻璃工坊,将在东西二市盛大开幕! 玻璃工坊接受水下甬道、水晶暖房的订制。 玻璃工坊有琳琅满目的玻璃制品,限量发售。 玻璃工坊…… 不到三日的时间,“玻璃”便成了京中最炙手可热的话题。 就连琅琊公主府的风光,似乎都被玻璃掩盖住了。 东西二市,那两间上下两层,足足七八间大的玻璃工坊,也火得一塌糊涂。 王借用后世诸多奢侈品的套路,又是限定,又是“验资”,还大搞配货—— 订制了大块玻璃板的宾客,才有机会升级为vip。 vip会员,才有资格购买玻璃工坊的某几种新品。订制了全套水下甬道、水晶暖房的vip,才能晋升为vvip。 vvip会员,才有资格插队,并购买玻璃工坊的全部新品。 本就是新奇的玩意儿,本就有公主、王爷等贵人的名人效应,再加上王那堪称神奇的营销手段,不到一旬(十天)的时间,玻璃工坊就攫取到了巨额的财富。 不但存货全部卖光,订单也已经排到了一年后! 而订金,则是全额收取的! 日进斗金? 格局还是小了啊。 分明就是直接下起了黄金雨。 王姮、楼彧向太子许诺的三十万大军、三年的粮饷,不到半个月,就已经完成。 …… 东宫。 “小小的玻璃,竟能有此巨大的收益?” 太子翻看着楼彧亲自送来的账册,都有些不可思议。 就这么几日,居然就弄到了相当于国库三年的收入? 太子似乎忽然发现:这京城,这些家族,竟豪富至此? 造价千金、甚至是万金的全套玻璃订制,他们眼睛眨都不眨的就买单? 要知道,这些订单中,绝大多数都是“预定”,排期都在几个月,甚至是一两年! 他们几乎就是连成品都没有见到呢,就已经提前掏出了一箱一箱的银子、金子! 真有钱! 也,真敢! 太子表示,他果然小瞧了京中的权贵。 而太子更为震惊的,还是几个小家伙的手段。 楼彧自不必说,这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左膀右臂。 他的能干,早在太子的预料、期盼中。 倒是王姮、王两个小女郎—— “我从不知道,阿玖竟还是个女陶朱。” “还有那个王,也着实能干!” 有了钱,太子的心情也好了。 父皇有着马踏外敌、开疆扩土的雄图伟业,太子也渴望天下尽归杨氏。 但,打仗不是随口说说。 也不是只有一个天神上将就能解决的。 打仗,打得是后勤,是实打实的钱粮啊。 太子领过兵、打过仗,自是知道大军一动,那银钱就哗哗哗的往外淌。 他早已理政,对于朝堂、对于国库、对于民生等,都十分了解。 大虞朝一统了天下,扩张的不只是国土,还有万万黎民的重担啊。 天下太大了,从南到北、从东到西,季节可能都有所不同。 每个月,都会有某个州郡闹灾。 不是旱了,就是涝了。 不是地龙翻身,就是飓风过境。 唯有亲自处理朝政,才会知道,这天下之大,这黎民之艰辛。 钱,永远都不够。 征战、运河等,却又是真的必要。 每日里,太子处理繁琐公务的同时,都会忍不住的为了那些阿堵物而发愁。 当年在沂州的时候,太子就见识到了几个小家伙的敛财能力。 他能够在河道之事上,给上皇的人挖坑,靠得也是足够的金钱与物资。 但,太子还是没有想到,来到更为繁华,更为复杂的京城,两个小女郎居然还能“更上一层楼”。 “殿下,这还只是开始,接下来还有更多。” 楼彧淡然从容。 并没有因为跟太子相熟,就疏忽了仪态。 还是那句话,要装就装全套。 即便是亲近之人,即便太子熟悉他的底细,他也依然完美表现。 “好!只管让她们放手去做!” “对于有功之臣,孤定不会亏待。” 太子满意的合上账册,他没有过多的询问生意的细节。 疑人不用嘛。 他相信这几个小家伙,自然就会任由他们发挥。 立了功,他便会予以加厚奖赏。 唔,王还好说,她只是郡君,还有晋升的空间。 琅琊已经贵为公主,封赏方面,就要多多的费些心思了。 太子手指轻轻敲着案几,他记忆超群,周到谨慎,忽的想到:琅琊今年十五,生日就在四月廿一。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这一日,亦是琅琊的及笄礼。 十日前,琅琊公主府的暖房宴,东宫只是派了属官前往恭贺。 四月廿一的及笄礼—— 太子决定了,还是让太子妃亲自去一趟吧…… ps:啊啊啊,神兽终于归笼了,白天的时候,某萨终于不再受到“妈妈妈妈”的攻击,喜极而泣啊。 pps:第二更,十二点之前哈! (本章完) 230.第227章 祸害 第227章 祸害 崇仁坊。王宅。 大概真是应了那句“祸害遗千年”,昏迷了一个多月,又卧床几个月的王廪,居然在回到京城后,竟能挣扎着下了床。 虽然行动不太方便,需要有人搀扶,但终究是站了起来。 王姮特意请来的太医,非常乐观的告诉王姮:“王郎君的状况不错,只需好好将养,假以时日,能够康复的几率极大!” 也就是说,他甚至能够恢复到正常人的状态。 王姮以及王家的几个孩子,都并不认为这是一件喜事。 偏偏,有孝道压着,王姮以及一干弟、妹,还要做出喜极而泣的模样。 哭,是真的想哭—— 呜呜,没有人控制、不被算计的日子才过了几天啊。 结果王家这个最大的祸害,居然又、又要压到他们头上。 不说王姮了,就是王二郎这个年长些的庶子都忍不住生出恶念:要不,再给阿父脑袋上来一下? 可惜崔氏已经和离,回京后,更是以最快的速度嫁了出去。 仍是给人做继室,对方还有好几个孩子。 不过,对方还是新贵,颇有些军功。 崔氏看在对方能够给自己诰命的尊荣,以及愿意帮扶崔家的面子上,多少收敛了脾气。 二嫁之后,在夫家,崔氏不再一副恶毒继母的做派。 对待丈夫的几个姬妾,也能做到“厌恶,却不下死手”的地步。 几个月下来,名声并不太好的崔氏,居然口碑有些反转,俨然成了贤妻良母。 王姮以及几个弟妹,听说了崔氏的故事后,禁不住怀疑: 崔氏之所以变成“好继母”,不是真的“弃恶从善”,更多的还是因为崔家败落,而再嫁的夫君更为强势罢了。 不像当年的王廪,需要靠着崔家以及崔家的姻亲。 且,王廪是个文雅清俊的世家子,他更擅长动脑子,而非动手。 崔氏的新夫君窦武就不同了,连寒门都不是。 他是圣人的亲卫出身,从军前,是个落草为寇的山大王。 武功好,脾气爆,没啥心眼儿,可也没啥耐心。 出身卑微,倾慕世家。 所以,即便崔家败落,崔氏的名声也不太好。 议亲的时候,崔氏更是表示,她要带着儿子出嫁。 窦武全都不计较,积极求娶,送出的聘礼更是十分有诚意。 崔氏见窦武这般有诚意,连自己的儿子都能接纳,原本还有十分排斥与嫌弃,竟也多了一两分愿意。 也罢,不管怎样,窦武都是圣人的心腹。 如今官至正四品的羽林中郎将。 虽不是什么大将军,却也手握实权。 关键是,他深受圣人的信任。 能够与这样的新贵联姻,对于崔家,对于崔氏,都有着极大的好处。 窦武年纪大,出身卑微,言行粗鄙等缺点,反倒没有那么的重要。 崔氏带着王昶嫁去了窦家。 听说日子过得还不错。 崔氏确实不是个和善的人儿,但窦武与原配所出的几个孩子,也都大了。 最小的女儿,都十一二岁,过了需要母亲疼爱、庇护的年纪。 崔氏不需要窦家儿女的孝顺,也无需扮演什么好继母。 彼此都住在自己的院子里,互不干扰,倒也能相安无事。 王昶呢,虽然成了拖油瓶,窦武却是个久经生死的悍将。 上多了战场,见多了死亡,窦武对于规矩、礼法等,并没有太过在意。 他没有什么小心思,对于血脉,也没有太过执着。 这些年,他就收养了不少义子。 有些是孤儿,有些则是袍泽的遗孤。 有义子,还有亲生的血脉,窦武对于多养一个妻子与前夫的儿子,很是轻易的就接受了。 他对王昶或许没有那么的细致入微、疼爱有加,却也尽到了父亲的责任。 他,就把王昶当成了自己的义子。 有亲情,却不是全部。 而这样的照顾,对于一个父母和离、随母改嫁的拖油瓶来说,亦是足够。 事实上,王昶反倒更喜欢窦武。 窦武是个大老粗,看到王昶小小年纪就读过那么多的书,还能诗会画的,便毫不遮掩的赞赏。 教训自己的小崽子时,也会忍不住的把王昶拉出来举例子。 窦武的四个儿子,全都遗传了亲爹的武勇。 人高马大、战斗力极强,天生的好兵苗子,却唯独不愿读书。 在窦家,王昶这个经常被王廪训斥不够天才的半大孩子,俨然就是文曲星。 王昶再自律,再聪慧,也只有七八岁。 在亲爹身边,他是被嫌弃、被鞭策的竖子。 而在窦家人面前,他却能收获一群健壮如熊的窦家郎君的钦佩。 没人天生犯贱,愿意被否定。 王昶原本还担心去到继父家里会“寄人篱下”,没想到,他得到了足以救赎他的承认与赞赏。最重要的,在窦家,管家理事的人,是他的亲生母亲。 他的衣食住行等,非但不会被克扣,还过得比在王家都好。 王昶慢慢适应了窦家,并悄然融入。 窦武嗯,求娶崔氏,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一,他窦某人确实是山贼,可他联姻世家,已经有半只脚踏进了世家。 将来崔氏有妊,他的儿女,就都有了世家血脉。 二,他的小女儿,有世家贵女做母亲,不管“母女”间的真实感情如何,在世人眼中,她就是得到了世家贵女的教养。 议亲的时候,就是最好的资本。 窦武与原配生了四子两女。 次女便是最小的孩子。 发妻病逝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 窦武握着发妻的手,郑重发誓:“我定会把幼娘养大,将来给她寻个极好的亲事。” 窦武出身卑微,即便跟着圣人,跨越了阶级,可想要让女儿真正的高嫁,仍需要足够的资本。 求娶世家女,让女儿能够有个高贵的母亲,便是窦武所能想到的,为女儿提高身份的办法之一。 效果,很不错。 崔氏嫁过来不到半年,他的幼娘就能跟着崔氏进入到另外一个社交圈子,结交了几个出身高贵的手帕交。 窦武相信,再过些时日,小女儿的亲事,可能就会有所着落。 “崔氏虽然名声不好,为人也不够贤良。但世家女就是世家女,许多人家,她去的,大娘却挤都挤不进去。” 窦武所说的大娘,就是他的长女。 嫁给了他袍泽的儿子,亦是圣人麾下的武将。 大女婿还有战功,亦在十六卫领了差事。 长女作为新贵官眷,却还是挤不进某个圈子。 直到崔氏过门,事情才有了转机。 所以,这个娘子,娶得值! 为此,窦武愿意容忍崔氏的不贤良,也愿意善待王昶! “崔氏这次,倒是嫁对了人!” 或许不是最好的,也没有所谓的情爱,但双方都能在对方身上得到自己需要的,两人反倒更合适。 时间久了,能够互利互惠、和睦相处,又何尝不是另外一种“恩爱夫妻”?! 早在沂州的时候,王姮就收到了有关崔氏的种种消息。 她禁不住有些感叹。 王二郎等庶弟庶妹则有些扼腕:崔氏再嫁,日子过得还不错,想来不会再和离,也就无法再与王廪“破镜重圆”。 这种惋惜,在看到王廪被人搀扶着,摇摇晃晃的在院子里溜达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崔氏不能与王廪复合,王廪就少了一个悍妇。 唉,当初崔氏下手的时候,怎么就不更狠些? 只是砸个昏迷,徒留王廪一个祸害继续在王家蹦跶。 王家的几个孩子,在河东,已经习惯了有王姮这个长姊照顾。 他们的日子过得很是舒心,且有盼头。 他们、真的不想有所改变。 可惜—— “阿、阿玖,你的及笄礼——” 被所有孩子都嫌弃的王廪,丝毫都不知道。 他还在欢喜着—— 一,他回京了! 二,他能够说话,能够下地了! 他,距离彻底康复,不远矣。 重获新生,王廪曾经的雄心壮志又回来了。 他的女儿可是公主。 前妻怨恨他,可也投鼠忌器啊。 为了阿玖,前妻哪怕“恨他不死”,也要为他图谋一二。 王廪觉得,依着前妻这贵妃的身份,即便不能让他官复原职,也可以给他弄个三四品的散官。 他先得个官身,等康复了,再重入朝堂。 他要为官做宰,他要指点江山,他要…… 王姮:……管你去死! 这人真是祸害,怎么就不能像谢太夫人一样? 这对母子,明明都是同一晚倒下。 王廪看着还更危急些,结果呢,谢太夫人继续瘫痪在床,而王廪却已经站了起来。 王姮本就敏锐,王廪眼底的野心几乎都要化作实质,王姮想装看不到都难。 这人,居然还想入仕! 他的鲜廉寡耻,再一次的刷新了王姮的认知—— 他就不去想,自己的身份是何等的尴尬? 是! 名义上,王廪是姜贵妃的“义兄”。 但,不过是一层遮羞布罢了。 事情的真相,不说在京城的上流社会了,就是坊间、市井都有所流传。 咳咳,齐王被上皇、楚王攻讦的时候,其中一项罪名就是“色令智昏”,强占臣妻。 王廪被坑前,就遭受过流言蜚语。 没想到,经历了一场生死,王廪非但没有大彻大悟,反而愈发的沉迷权利。 为了当官,他连脸都不要了…… 231.第228章 事发 第228章 事发 王廪太渴望权利了,也无比追逐富贵。 王姮的及笄礼,便是他结交贵人、彰显地位的一次契机。 “阿玖,及笄礼,你的及笄礼,你阿母可有什么安排?” 扶着健妇的胳膊,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回到堂屋,王廪便询问道。 在他想来,半个月前的暖房宴,王姮的公主府请动了整个京城的权贵。 琅琊公主惊艳登场,其名号,更是响彻京城。 而作为一个女子一生中最重要的及笄礼,公主府的宴集,只会更为隆重、盛大。 兴许啊,就连姜贵妃都要亲自前来。 王姮浅浅一笑,没有表露丝毫的嫌弃,“阿耶,阿母已再嫁,不再是王家妇。” 父系为尊,亦有好处。 按照时下的礼法,女子再嫁,她与前夫、以及前头生的儿女再无瓜葛。 王廪想利用女儿裹挟姜贵妃,规矩都不允许呢。 “我的及笄礼,阿母并不好干涉太多!” 王姮已经有了公主之尊,无需时刻把姜贵妃拉出来为她遮风挡雨。 王廪眼底闪过不满:“阿玖,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她是你阿母,及笄礼这般重要的事儿,她怎能不操心?” 王姮极力撇清与姜贵妃的牵扯,直接触及了王廪的底线。 病愈在望,王廪身为封建大家长的做派,竟也不知不觉的端了起来。 女子在家从父,王廪训斥起王姮来,真是半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王姮却不再是王九,她现在还有一层身份——琅琊公主。 “阿父!女儿现在是公主,一应行事,自有礼部安排!” 她的及笄礼,也由礼部的官员负责。 王廪作为生父,反倒没有资格指手画脚。 王廪被噎了一下,一双眼睛直直的瞪着王姮:这不孝女是什么意思? 拿公主的身份来压制他这个耶耶? “王九,你、你不孝!” “阿父,圣人赐我公主之尊,我等臣子定要遵守礼法!” 孝,确实重要! 可,当忠与孝发生冲突时,“忠”为尊。 皇权,是高于父权的! 王姮寸步不让。 王廪确实是她的阿父,在重纲常伦理的大虞朝,对她有着生杀大权。 可她不再是普通的女儿,她是公主! 她,成了“君”。 身为臣民,哪怕是她的亲生父亲,也不能随意冒犯! “……”王廪被气得直翻白眼。 王姮略期待:被气到了?呀!真好! 若是王廪也能像谢太夫人那般,气性大,受不得刺激,就—— 王姮注定失望了。 王廪其人,品行低劣,却心理过硬。 虽被王姮气的一时说不出话,却也没有如王姮所愿的晕厥过去。 深吸一口气,王廪竟快速的平复了心情。 他扯出一抹笑,只是身体还没有彻底康复,他对于四肢、肌肉等的控制并不好。 这一笑,面部扭曲得厉害,看着竟有些丑陋、可怖。 “阿玖,你误会了!阿父这般,也是想让你的及笄礼更为盛大、更为体面!” “我身体不好,恐不便主持仪式。崔氏贱妇也已下堂。及笄礼上,若是没有长辈,岂不被人耻笑?” 女子的及笄礼,自要由父母尊亲主持。 王廪虽利欲熏心,想要趁机夹带私货,但他的这番话也不会全然没有道理。 王廪觉得,自己也算是掐准了王姮的脉门呢。 他笃定,王姮身为女子,定也不想让自己人生中最重要的及笄礼,因为父母的缘故而留下遗憾,甚至沦为笑话! 王姮却继续浅笑着:“看来是我误会阿父了!阿父都是为了我考虑呢。” “不过,阿父无需担心,我已经请了琅琊王氏的宗妇为主宾,为我主持仪式!” 她确实父重病、母再嫁,没有尊亲为她张罗。 但,父母靠不住,还有家族。 王姮已经与王衍那一支重续族谱,虽另立他堂号,却一脉相承。 沂州王氏就是琅琊王氏的分支。 琅琊王氏的族长,亦算是王姮这个沂州王氏家主的尊亲。 由琅琊王氏的宗妇(王衍的母亲)为王姮主持及笄礼,完全合乎礼法。 不提琅琊王氏还好,一提琅琊王氏,心理素质过硬的王廪,也禁不住受到了刺激—— 啊! 不孝女啊! 她竟主动向琅琊王氏低头! 两百多年的正统之中,全都被王九这小畜生毁于一旦。 王廪从小接受的教育,其核心就只有两点:攀登权力巅峰,夺回王氏正统! 他们才是真正的琅琊王氏,而不是什么旁支,更不是刁奴。 王九这死丫头倒好,趁着他昏迷,竟、竟—— 祖地的坞堡让给了王衍,祭田、宗祠等,也都送了出去。 虽然换回了族谱,可、可,琅琊王氏的正统之名也没了啊。 沂州王氏? 啊呸! 他们本就是沂州王氏,根本就不用争抢。 数代人啊,二百多年的筹谋啊,全都化作乌有。 全、全都是……不孝女!不孝女啊! 王廪终于受不住,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阿耶!耶耶!女儿早就劝过您,您的身体才刚刚转好,万不可过于操劳。” 王姮惊呼出声,略带哭腔的呼喊中,带着明显的担心与急切。 她可是皇后都认定的“孝女”,父亲犯病,她自是心急如焚,恨不能以身代之。 被请来的太医,看到忧心忡忡的琅琊公主,禁不住暗自感叹:果然是个孝顺女儿,难怪能够奇迹般的唤醒长期昏迷的重患者。 王廪又倒下了。 估计是无法参加王姮的及笄礼。 没有让任何人帮忙,王姮就轻松摆平了王廪这个麻烦。 住在另一边的楼彧,半个时辰后,就收到了消息。 “这王廪,还真是不消停!” 楼彧摩挲着象骨摧决。 简直就像王所说的“打不死的小强”。 上一次的设计,楼彧如愿的让王廪昏迷。 但,楼彧都没有想到,这人居然还能醒过来,继续活蹦乱跳的给阿姮添堵。 “既是如此,那就再来一遭!” “只可惜崔氏已经再嫁,王家上下也都被阿姮收拾得服服帖帖。” 没人作妖,楼彧就少了一把刀啊。 楼彧倒是可以亲自动手,可……再等等,等阿姮过完及笄礼,顺利出嫁,就直接弄死他,彻底为阿姮扫除麻烦。 楼彧暗自有了计划,暂时将王廪放到一边。当下最重要的事儿,还是阿姮的及笄礼。 王姮请了琅琊王氏的宗妇作为家中长辈,为她主持仪式。 但,及笄礼上还需要有身份贵重、德高望重的妇人做正宾。 楼彧早就为王姮选中了正宾的人选——晋城长公主。 这位贵主,是圣人的同胞妹妹,更是新朝建立的赫赫功勋。 她不但身份贵重,还战功彪炳。 不只是在杨氏皇族地位显赫,在京城、在军中,亦十分有威望。 楼彧与晋城长公主颇有些渊源,他若相求,晋城长公主定会允诺。 事实上,早在刚刚抵达京城后,楼彧就亲自拜访了晋城长公主,提前邀请长公主为王姮的及笄礼担任主宾。 晋城长公主也欣然答应。 主宾有了,及笄礼所需要的赞者,则由或身份贵重、或关系极好的手帕交担任。 两个赞者的名额,王自是当仁不让的占据一个。 另一个,楼彧亦帮王姮挑选: “太子妃的亲妹,赵国公嫡幼女清水县君卢幼安。” 楼彧选定后,就亲自说与王姮知道。 太子妃出身范阳卢氏,亦是北境一等一的世家。 太子妃的家族,更是圣人铁杆追随者。 否则,圣人当初也不会选定卢氏女作为他最倚重、最疼爱的嫡长子的新妇。 圣人登基后,大赏功臣,太子妃的父亲,便被封为开国郡公。 赵国公卢家,是仅次于奉恩公李家的第二外戚。 卢家的嫡幼女,太子妃一母同胞的幼妹,其尊贵,丝毫不亚于公主。 甚至比一些不受宠的皇家贵女,都要有体面。 王姮初到京城,与京城原有的名媛圈儿并不熟悉。 但,楼彧关系硬啊。 他是太子心腹,卢家本能的要拉拢、交好。 王姮作为楼彧的心尖尖儿,卢家自然也要给足面子。 暖房宴的时候,赵国公夫人便带着儿媳妇、女儿等女眷前来赴宴。 东西二市的玻璃作坊,赵国公府亦是vvip。 他们做足了“结交”的姿态。 楼彧全都看在眼里。 确定卢家靠谱,楼彧便主动帮王姮扩展社交圈子,替她邀请卢幼安为赞者。 王姮:……虽然还是霸道,自作主张的为她做决定。 但,王姮又不得不摸着良心的承认,楼彧的安排极好。 王姮这个琅琊公主,太过虚无。 想要尽快的融入京城,就要与新贵打好关系。 卢家,第二外戚,确实个需要结交的家族。 王姮不是真的白眼狼,她知道楼彧的良苦用心。 也罢,赞者就邀请王和卢幼安吧。 …… “可惜了!我还想给琅琊公主做赞者呢!” 消息传出来,衡阳郡主听闻后,便有些扼腕。 晋城长公主公务繁忙,好不容易抽空与女儿闲话,便听到了她的咕哝。 晋城长公主禁不住笑了:“楼含章已经邀请我为琅琊做主宾,就不好再邀请你做赞者了!” 及笄礼,既是女子该有的仪式,亦是各家族之间的互动。 从主宾到赞者,每个人的挑选,都是有规则,有需求的。 不能全都出自一家,没得浪费了“名额”。 衡阳郡主便是晋城长公主二嫁后,与驸马韦世廉所生的女儿。 今年十三岁,聪慧伶俐,妥妥的小大人。 她作为陆珏同母异父的亲妹妹,虽不同姓,却感情极好。 陆珏远在沂州,却从未间断过与衡阳郡主的通信。 逢年过节,或是重大日子,亦或是每隔一段时间,陆珏都会搜罗许多小礼物,不远千里的送回京城。 兄妹感情好,信件来往频繁,哪怕只是无意间的透露,衡阳郡主也察觉到了阿兄的某个心思: “阿兄有了心仪的小娘子!” “……居然是王家九娘,那位传说中的琅琊公主!” “啊!琅琊公主果然极美,难怪阿兄倾慕。” “阿兄既喜欢,那我就要帮阿兄撮合!” 小小少女,聪慧早熟。 又因着兄妹感情好,便想极力帮助阿兄。 阿兄不在京城,与爱慕之人相隔千里,那她就积极的牵线搭桥。 嘿,她与琅琊公主成了手帕交,时不时在琅琊公主耳边提及阿兄、赞美阿兄,或许就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呢。 上次的暖房宴,衡阳郡主就亲自前往,还充分的向王姮释放了善意。 暖房宴结束后,衡阳郡主也找了不少理由,或是去公主府拜访,或是邀请王姮去游玩。 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两人互动了好几次,王姮对衡阳郡主这般活泼、善良的小妹妹,也有了好感。 两人俨然成了手帕交,好闺蜜。 闺蜜及笄,衡阳郡主就是最佳的赞者人选呢。 偏偏—— 不过,听了晋城长公主的话,衡阳郡主理解的点点头: “也是,琅琊阿姊邀请阿母您做正宾,就不好再邀请我了!” 唉,可惜了一次极好的机会啊。 她为了阿兄,真是殚心竭虑。 衡阳郡主想到远在沂州的阿兄,就忍不住的又是皱眉,又是默默叹气。 与王姮接触了几次,衡阳郡主是真的觉得她极好极好。 人美心善,性子和顺,高贵却不骄纵,才华横溢却并不张扬……她与阿兄,真是太相配了呢。 衡阳郡主的小脑袋里全都是乱七八糟的想法。 她的小表情,也就格外的灵动、鲜活。 晋城长公主见了,禁不住失笑:这孩子,果然还是个孩子,一点儿都藏不住心事。 不只是她,还有陆珏,也在给晋城长公主的信中,数次提到了王姮。 最近的一封来信里,陆珏还郑重的请托母亲,是否能够为王姮主持及笄礼! 一个女子,却有两个位高权重、年少俊美的贵公子为她筹谋……晋城长公主一个并不关心京城八卦、闺中小女郎的铁娘子,都禁不住生出好奇: 这王九,到底是何等美人儿,竟能有如此魅力?! 晋城长公主禁不住对四月廿一的及笄礼,生出了兴趣! …… 公主府大张旗鼓的张罗及笄宴,楼彧也在忙碌公务之余,为王姮各种安排。 繁忙中,正日子即将到来。 就在前一天,有一队骑兵,却日夜兼程的抵达了京城。 某件事,爆发了! 232.第229章 真相 第229章 真相 齐国公府,外书房。 “郎君,暗七回来了!” 小厮一身靛青色衣袍,恭敬的向楼彧回禀道。 楼彧抬起头,将笔放在砚台上,沉声道:“让他进来!” 不多时,便有一个穿着玄色胡服的男子大步走了进来。 他行至书案前,单膝跪地,抱拳行礼:“暗七请郎君安。” 楼彧摆摆手,“起来吧!事情如何了?” 在暗卫中,被楼彧命名为暗七的男子站起来,躬身回道:“禀郎君,冀州确有‘贼人’痕迹。” “只是,两个月前,已经被卢国夫人悄悄命人送去了西北。” “算着时间,那人恐怕已经抵达了边城。萧郎君查到了些许线索,已经循着痕迹追了过去。” 楼彧听完回禀,脸上无波无痕,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他那宛若玉石之音的嗓音,却带着清冷,“也就是说,人还没有抓住?” 暗七低下头,不敢做声。 虽然主人给他的命令是,查明冀州之事,确定卢国夫人的“罪行”。 但,作为一个合格的暗卫,要懂得“举一反三”。 不能所有的差事,都要主子仔细交代,而是学会主动为主人解忧。 查清事情,锁定目标,并将对方捉拿到手……这才是圆满完成了任务。 他以及兄弟们,只完成了一半。 “奴等无用,没能完成郎君的吩咐。” 暗七重新跪了下来。 楼彧却没有追究暗七等的办事不力,他重新回到事情本身:“你是说,萧无疾已经找到了那人的踪迹?” “回禀郎君,确有一些痕迹!” 说到这里,暗七也有些无语。 卢国夫人许是骄纵惯了,行这等祸及家族的大事时,竟也没有太多的遮掩。 又或许,卢国夫人是认定,冀州是独孤家的老家,是独孤家的地盘。 在自己的地头上,行事自然无需太过顾忌。 “除去卢国夫人行事不谨慎外,那‘贼人’估计也是个养尊处优的贵主儿——” 卢国夫人让人无语,另一位也不是什么聪明、谨慎的人。 虽然在外面流落好几年,居然还没有被磨平性子。 大概,是他身边的忠仆靠谱,这才继续娇惯着那人毫无长进。 之前战乱,无人顾及。 随后新朝建立,南北一统、迁都、抵御外敌等大事,一件接着一件,也无人留意。 那人以及他的随从,才能顺利的隐匿于市井。 随后,更是活着抵达了冀州,还辗转给卢国夫人送信。 那时卢国夫人在京城,收到信、以及证明身份的信物后,就无比关切。 立刻丢下京中的种种,以“回乡省亲”为由返回了冀州。 两个行事不谨慎的主儿,凑到了一起,留下的痕迹就更多了! 暗七与萧无疾等人抵达冀州后,几乎没有费太多的功夫,就查到了线索。 锁定了对方的身份:前朝太子宇文成。 他是李太后的嫡孙,是宇文皇族嫡系血脉。 前朝因大冢宰叛乱而亡,宇文氏并不算因杨氏而国破家亡。 但,前朝太子的身份,终究还是敏感。 当初皇城被乱兵攻破,年仅十岁的宇文成被忠心的内侍、护卫等救出了京城。 几年来,宇文成被忠仆一路护送,四处辗转,经历了战乱,新朝建立等。 宇文成并不敢冒头,唯恐自己会被当成前朝余孽杀害。 直到南北一统,大虞的皇帝,连南境的敌国皇帝都赦免了,还给了安乐侯的爵位,宇文成等一行人这才仿佛看到了希望。 不过,宇文成到底不是小孩子,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流亡多年,再富贵、天真的性子,也变得谨慎、多疑。 他没有主动暴露身份,而是先给姨祖母卢国夫人写了信。 宇文成的意思很明白,他是想试探一二。 若新朝皇帝真的胸襟宽广、仁爱宽厚,他就主动投诚。 若……不成,姨祖母也不会出卖他。 当年皇祖母去世前,曾经说过,她的几个兄弟姐妹,她最疼幼妹,也就是卢国夫人。 而这位卢国夫人,也最是“赤诚”之人。 旁人或许会为了荣华富贵、家族兴亡而进行取舍,卢国夫人却不会! 如果在大虞朝,非要找个能够保护、收留他的人,非卢国夫人莫属。 随后的事实证明,皇祖母果然英明。 卢国夫人收到他的信,便马不停蹄、日夜兼程的赶来与他团聚。 见到宇文成那张有些与长姊相似的面容时,卢国夫人更是忍不住的喜极而泣。 她的阿姊,还有孙儿存活。 阿姊的血脉,并未断绝。 卢国夫人欢喜之余,也没有忘了询问宇文成这些年的遭遇。 知道他一直颠沛流离,虽有忠仆保护,衣食无忧,但终究与往日无法相比。唉,这可是太子啊,皇朝的继承人。 一朝国破,竟沦落至此。 卢国夫人很是心疼,随后更是积极的为宇文成谋划。 宇文成想向新朝投诚,毕竟他与杨氏非但没有灭国杀父的死仇,反而是亲戚。 且,在某种意义上,消灭叛军、诛杀大冢宰的杨继杨翀父子,算是给宇文氏报了仇。 宇文成并没有复国的伟大梦想,他这些年四处漂泊、居无定所,真的累了、倦了。 他就想回到京城,有个爵位,能够安然的度过余生。 卢国夫人听了宇文成的想法,虽然有些失望—— 阿姊那般雄心壮志、杀伐决断的女中豪杰,最爱的嫡长孙,居然是个贪图安逸的平庸之辈。 不过,卢国夫人到底敬爱长姊,并爱屋及乌的愿意帮助宇文成。 没有宏图伟业就没有吧。 毕竟新朝的皇帝,是她敬重的姊夫。 卢国夫人还没有荒唐到支持表姨外孙去造亲姊夫的反。 宇文成的胸无大志,反倒避免了让卢国夫人陷入两难的境地。 这般想着,卢国夫人心底的那点儿失望完全消散。 她开始仔细为宇文成筹谋。 前朝太子,想要归附新朝,说难不难,说容易也不容易。 卢国夫人尊贵惯了,自是不想长姊的嫡孙也像个阶下囚般摇尾乞怜。 主动投降,与被招安,绝对有区别。 “……所幸你的姑母就在突厥。” 宇文成的姑母,也就是李太后的养女成安公主,十几年前和亲突厥,成为突厥汗王的可贺敦。 这位成安公主也是个人物,虽是被推出去和亲的可怜女子,却没有自怨自艾,而是利用自己的身份、容貌等便利,获得了汗王的宠爱。 她没有沦为两国的炮灰,而是成了尊贵的可贺敦。 前朝覆灭的时候,成安公主就撺掇汗王出兵,试图帮宇文氏复国。 可惜,游牧民族擅长攻城,却不擅长经营。 杨氏等各路诸侯,亦都不是吃素的。 耗时一两年的大混战,突厥被赶了出去,杨氏一统北境。 新朝建立,虽与前朝没有灭国的仇恨,但成安公主始终记着这是宇文氏的江山。 去年突厥忽然长驱直入,背后就有成安公主的鼓动。 成安公主在突厥,不是柔弱可欺的和亲公主,而是能够左右汗王的可贺敦。 这对于宇文成来说,就是非常有利的条件。 卢国夫人便想把宇文成送去突厥,以前朝太子的名号,召集天下“英豪”,复兴旧国。 若是能成,自是千好万好。 若是败了,也能“虽败犹荣”,继而被新朝招安。 经过一番战争,才勉强投降的前朝太子,其价值,绝对比主动送上门的破落户更高! 宇文成听了卢国夫人的这番分析,深以为然。 其实,当初他们刚刚逃出京城的时候,就想过去突厥投奔成安公主。 但,边城太乱了。 突厥什么的,在宇文成这个尊贵的太子潜意识里,更是粗鄙野蛮的化外之地。 他,不敢冒险,也不愿与野人为伍。 如今,他不是去投奔突厥,而是借用突厥的地盘,用卢国夫人的话来说,快则几个月,慢则一两年,就能成就大事! 流浪了这些年,宇文成还是被磨去了棱角。 至少,对于他来说,一两年的苦,还是可以尝试一下的。 好! 就去突厥! 两个大聪明,商定好,卢国夫人便开始积极行动。 她抽调了一百独孤家的部曲,又给了大把的钱粮,还亲自写了信给成安公主。 万事都帮宇文成准备好,卢国夫人亲自送人离开了冀州。 “……” 楼彧这次,不是故作高深,而是真的无语。 卢国夫人的行事做派,说得好听些叫“天真烂漫”,说得难听些就是“愚蠢至极”。 楼彧敢打赌,卢国夫人做这件事的时候,一定没有跟儿子商量。 她蠢,或者说,她有恃无恐,独孤雄却是个拎得清的。 跟前朝太子胡乱搅合,还勾连突厥……这是嫌家族太富贵,嫌九族人太多啊! 就算皇帝是她亲亲姊夫,事情一旦闹出来,卢国夫人也会害得独孤家阖家倾覆。 更不用说,如今连皇帝都换了人,龙椅上坐着的是跟她有旧怨的便宜外甥。 楼彧听完暗七的回禀,大致猜测到了卢国夫人与宇文成的计划,默默的为这位贵妇人点了一排蜡! …… 第二天一早,正是王姮的生日,亦是她的及笄宴。 楼彧早早就起来了,习惯性的去校场练了武,还不等操练完,就收到了来自萧无疾的飞鸽传书: “人已抓获,即日回京!” 233.第230章 新事业 第230章 新事业 楼彧抹了把汗,顺手将纸条撕碎,丢进了茶盏里。 墨迹被晕染开来,碎纸片化作一团浆糊。 楼彧继续操练。 练够了时辰,他这才停手,擦了汗,去净房洗漱。 换了一身簇新的大红色绣金线的圆领襕衫,腰间系着细细的玉带。 玉带上挂着荷包、玉佩等配饰。 束发,簪了一根白玉簪,楼彧拿着一个细长的匣子,便大踏步的出了国公府。 绕了半条街,楼彧来到了公主府。 公主府的朱漆大门,已经打开,小厮、奴婢们进进出出,忙忙碌碌。 整个公主府挂红披彩,看着就十分喜气。 上下人等也都非常尽心,一层层的院落,全都打扫得一尘不染。 毫不夸张的说,就连大门口的上马石,都被擦拭得光可鉴人。 楼彧假模假样的让人去通传。 不多时,他便得到“公主召见”的回复。 一手托着细长匣子,一手撩着衣摆,楼彧上了台阶,顺着游廊,穿过前庭、中庭,一路来到了中轴线的主院。 海棠院! 王姮在公主府的院落,还是沿用了河东庄子的旧名。 院中,也应景的移栽了一株海棠树。 海棠树下,石桌石椅。 儿已经败落,茂盛的枝叶间,有了星星点点的果子。 楼彧行至海棠树,莫名有种恍惚—— 这里似乎并不是京城,亦不是公主府。 而是河东乡下,王家庄子。 曾经的童男童女就在海棠树下嬉戏、玩闹。 近十年的光阴,不知多少个日夜,他与阿姮都一起度过。 赏海棠,摘海棠果……明明那般亲近,他们的灵魂又是无比的契合,却—— “不会的!我与阿姮终究会结为夫妻!” 今日阿姮及笄,及笄后,她便可以谈婚论嫁。 楼彧个子高,抬手就能摘到海棠树的枝叶。 细长的匣子放在他的手上,他能够轻松环绕。 用力握紧匣子,楼彧收敛思绪,继续向正堂走去。 “臣请公主安!” 楼彧像模像样的行礼。 王姮已经懒得去说什么“都是自家人,阿兄无需多礼”的客套话。 她笑着说道:“阿兄,今日怎的这般早?” “送你!” 楼彧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手中的匣子推到了王姮面前。 王姮眸光流转,她根据匣子的外形、尺寸等,已经能够猜到这里面装的是什么——发簪。 这,应该是楼彧专门为她的及笄礼而准备的簪子。 呃,这发簪,她已经收到了好几支。 有姜贵妃命人送来的赤金缠丝镶红宝石的凤钗,有琅琊王氏家主送来的羊脂白玉簪。 除去旁人送的,王姮自己也准备了两三支。 从小没有父母身边,王姮早就习惯了靠自己! “阿兄为我准备的发簪?” 王姮虽然不缺发簪,却也不会轻贱了旁人的心意。 她绝美的小脸上,闪过欢喜。 拿过匣子,打开,映入眼帘的不是金玉等名贵材质制成的发簪。 而是一支古朴的、带着淡淡木香的木簪。 “嗯,我雕的,请宝国寺的星宇法师加持了九九八十一天。算不得多贵重,只求个平安康泰的好彩头!” 楼彧没有刻意彰显自己的心血,可也不会只字不提。 他送给阿姮的发簪,不求多名贵,只求能够给阿姮增福添寿。 王姮眼底闪过一抹感动,“多谢阿兄!” “你已经送了我一顶金玉满堂的钗冠,如今又煞费苦心的为我祈福。此生能有你这样的阿兄,真的是我莫大的荣幸。” 阿兄对她,真的极好极好呢。 王姮只愿他们就这样做一辈子的好兄妹! “阿兄能够遇到你,亦是阿兄的福运。” 除了楼彧自己,没人知道阿姮对于他的重要性。 就是阿姮,也并不知晓。 ……所以,他绝不会放手,更不会做什么狗屁的“兄妹”! 夫妻才能共度一生、死后同穴。 …… 随着时间的推移,公主府门口再次出现了车水马龙的盛况。 密密麻麻的马车,将整条街都堵得严严实实。 为此,京兆府、金吾卫等衙门,特意提前安排了官差、兵卒,前来维持治安、保护贵人。 整个平康坊似乎都变得喧闹起来。 公主府的热闹,自是不必说。 礼部的官员,前来主持及笄礼的具体流程。 钦天监亦是早早的为及笄礼,掐算出了吉时。 吉时到,及笄礼正式开始。 王氏宗妇代替王姮的长辈,负责迎客等事宜。 晋城长公主提前腾出时间,特意从军营赶来,为王姮加簪。 王姮穿着簇新的大红礼服,披散着头发,行至正堂前,与晋城长公主行礼。 然后,她跪坐下来。 晋城长公主净手,行至王近前。 有司手捧托盘,托盘上放着一枚赤金缠丝嵌红宝石的凤簪。 “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晋城长公主朗声吟诵贺词,跪坐下来,为王姮挽发,加簪。 然后,她站起身,回到原本的站位。 王则上前,仔细的为王姮正了正发簪。 王姮起身,向长辈、以及观礼的宾客等行礼。 接着就是二加。 还是晋城长公主,吟诵贺词,摘去金簪,换上了一支羊脂白玉簪。 这次换另一个赞者,也就是赵国公府的卢幼安上前,为王姮正发簪。 随后则是三加。 原本,王姮想用楼彧送她的金玉发冠,但,早上楼彧特意送来了被得道高僧加持过的木簪,其寓意十分美好,王姮便临时更改了。 木簪看着并不华美,似乎很便宜的样子。 但,观礼的宾客们,却并不会小觑—— 琅琊公主是什么身份的人儿,不说她得到的圣宠了,单单是她名下的玻璃工坊,就日进斗金。 琅琊公主身份贵重,更不缺钱。 只要她想,不管怎样名贵珍稀的首饰都能弄到。 且,看看今日及笄礼上的正宾、赞者,无一不是权贵。 尤其是晋城长公主,她是威名赫赫的铁娘子。 要么外出打仗,要么住在军营处理军务,偶有闲暇,也从不参与权贵们的宴集。这,应该是四十多岁的晋城长公主,第一次参加及笄礼,第一次担任正宾。 作为能够邀请到这位顶级女将军的主家,琅琊公主的尊荣、体面等,可想而知啊。 都不用把姜贵妃这个宠妃生母拉出来,只一个晋城长公主,就足以让琅琊公主被权贵们高看好几眼。 楼彧跪坐在宾客的第一排,含笑看着王姮举行完及笄礼。 他的阿姮,终于长大了! …… 举行完及笄礼,便是公主府的宴集。 王姮命人准备了全套的玻璃制品。 从餐具到杯具,只要是宴席上用得到的器皿,都是玻璃制成的。 颜色透明,质地通透,款式多样……杯盏盘碗,一看就是一整套的。 成套的用品,看着就显得精致、有档次。 这次参加及笄礼的宾客,并不如上次暖房宴的多。 及笄礼毕竟是王姮人生中最重大的一个日子,略带一定的私密性。 这般重要的场合,不好什么人物都来参加。 起码是“亲友”。 所幸,依着王姮琅琊公主的身份,她的“亲友”,全都是权贵。 所以,参加及笄礼的宾客,人数虽然不够多,质量(也就是购买力)非常高。 看到这些精致的、宛若水晶的玻璃餐饮具,众宾客嘴上称赞着,心里也是痒痒的—— 大块的玻璃太贵了。 但,小件儿的杯子、盘子,总还消费得起吧。 宴席上,宾客们一边用餐,一边观赏歌舞,一边暗暗的想着。 楼彧则找了个机会,凑到王姮耳边,低语了两句: “阿姮,那件事,发了!” “萧无疾已经将人抓住,不日返京!” 都没有说具体那件事,王姮却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冀州之事?” 卢国夫人真的犯了大蠢? 楼彧从王姮的眼底,看到了无语,禁不住眼底也染上了笑意。 他的阿姮啊,就是这般藏不住心事儿。 一张小脸宛若白纸。 心里想什么,就会明明白白的写在脸上。 不过,对于卢国夫人的蠢,楼彧也曾无语过。 他分外能够理解阿姮此时的心情。 “阿兄,我要和阿加紧速度了!” 王姮忽的甩出这么一句话。 楼彧与她太有默契。 两人之间,真的无需说太多。 王姮这句话,看似莫名其妙,楼彧却瞬间明白:“确实!” 前朝太子被抓,独孤家与突厥勾结的事儿也就爆了出来。 突厥那边,本身就对大虞朝虎视眈眈。 去年,楼彧痛击突厥,还一路反击,深入敌军腹地,取得大捷。 但,被俘虏的只是左贤王,楼彧连突厥王庭所在地都没有找到,并没有让突厥元气大伤。 反倒是给了突厥又一次出兵的借口——复仇!搭救左贤王! 而前朝太子被萧无疾抓回来,消息一定会传到突厥。 那位始终不忘复国大梦的成安公主,势必会趁机鼓动突厥汗王。 突厥出兵,大虞朝定然不会窝囊的被动挨打。 圣人已经坐稳了龙椅,正摩拳擦掌的想要扫清周围的强敌。 兴许啊,这位靠着战功闪耀时空的天神上将,还想来个御驾亲征。 打仗,打的是后勤。 出兵容易,大虞朝沿袭前朝,采用府兵制。 大批的良家子,平时耕种,战时为兵。 只需朝廷一个诏令,就能集结起数十万的大军。 但,钱呢?粮呢? 这还是府兵自备铠甲、军械甚至马匹等。 否则,朝廷的负担,将会更重。 太子知道王姮、王等几个小家伙敛财的本事,又知晓了玻璃、盐、等暴利生意。 太子便让王姮负责筹措出三十万大军三年的钱粮。 原本,太子只是提前做个准备,并没有规定任务完成的期限。 可是,如今大战在即,太子为了支持父皇西征,定然希望手下的人能尽快、尽早的弄到充足的钱和粮。 王姮忽然就感受到了压力。 “搞钱!必须赶在朝廷决定用兵前,搞到大量的银钱!” 热血上头,王姮都顾不得接下来的宴饮,就找到了王:“阿,你所说的那个拍卖,我们可以搞起来了!” 除了日常店铺的售卖、预定等等营销,还要搞更为高端的拍卖会。 王还提议,可以将顾客群,从权贵,开拓到寒门、富商。 寒门可不是真的穷,他们是落魄的世家。 寒门亦有几辈子、上百年的积累,他们的财富,甚至并不比世家少。 至于富商,就更不用说了,他们除了地位,最多的就是钱。 偏偏,大虞朝就是等级森严。 士农工商的格局,绝不是有钱就有跨越的。 比如商人,哪怕富可敌国,也不能穿锦帛,不能用超过尺寸的马车。 他们想要追逐权贵圈儿的“风尚”,根本不可能。 一个“逾制”,就能把他们压得死死的。 玻璃就十分巧妙,它既是权贵圈吹捧的高奢品,却并不在朝廷限制的范围内。 所以,王姮、王敢打赌,只要将富商等加进来,定能从他们身上压榨出巨额的银钱。 兴许啊,只一场拍卖会,就能完成太子交付的差事呢。 楼彧默默的看着两个小女郎,凑到一起,叽叽咕咕,热切讨论。 积极搞钱的王姮,看着无比鲜活。 不再是乖巧的、好脾气的小可爱,而是明艳的、灵动的绝色美人儿。 但—— “阿姮,经商终是小道,不可过度沉迷!” 楼彧接受的教育,就是标准的传统士大夫。 或许还没有达到“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那般近乎变态的地步,毕竟大虞朝重武。 武将在朝堂上的话语权,是比同阶的文臣更重。 但,不管是文是武,都属于“士”,是最尊贵的阶层。 而商贾,贱户尔! 麾下的门人,操持一二,为主家赚取财富,也就足够了。 阿姮堂堂世家贵女,皇朝公主,岂能操持贱业? 王姮听到楼彧的提醒,笑得灿烂:“阿兄放心,我心里有数!” 与楼彧一样,王姮也是古代土著。 她骨子里亦是重视礼法,遵守规矩的。 虽然受到了王的影响,对经商略有些兴趣,却不会“舍本逐末”。 玻璃等生意,只是任务所需,而非她接下来的事业中心。 对于“事业”,王姮有着非常清晰明确的规划…… 234.第231章 汤泉 第231章 汤泉 “哦?阿姮想做什么?” 楼彧见王姮目光灼灼,似是早有成算的样子,便柔声问了一句。 他太了解王姮了,对于她的事业规划,大概能猜到几项。 不过,他还是想听王姮自己说。 “开书院!” 王姮扬起小脸,这可是他们的老本行呢。 在河东的时候,就开创了一代名校——东山书院。 经过几年的发展,许多人或许都不知道沂州、河东在何处,却听说过东山书院的大名。 东山书院是楼彧、王姮的私产。 不过,在两人准备离开河东之前,便把东山书院捐给了沂州府衙。 现在的东山书院,不再是私塾,而是官学。 陆怀信这个沂州刺史,还亲自选拔了几个官吏,专门负责管理书院。 王姮如今贵为公主,工坊、铺子等,自有下面的管事负责。 王姮不是真正的金枝玉叶,不好像其他的公主般招揽人才、插手朝政。 可就这么闲着,躺平做咸鱼,也不好。 倒不是“空度光阴”,而是人太闲,很容易生出事端。 才十几岁的小女郎,总要有事情打发时间啊。 在路上,王姮就曾经思考过这个问题。 她有几个想法,但经过反复衡量,最终决定“重操旧业”。 “我要在京城开办一个书院,就仿照东山书院的模式!” 王姮开书院,不只是想要打发时间。 也是尝到了书院的甜头—— 在王的建议下,东山书院不只是教授弟子学习圣人经典、熟知科举科目,而是文史医术农工等百家杂学于一体。 书院门下,更是有自主建设的实验室、工坊等,以便先生、学生们进行教学、实操。 过去的几年,工坊研发了许多工艺。 玻璃,就是其中之一。 还有晒盐法,盐卤提纯,甚至是酿酒等等工艺,也都源自于书院的工坊。 另外,还有一些王姮隐藏起来的“大杀器”,也是工坊的结晶。 说句“改变命运”有些夸张,毕竟王姮本来就是金尊玉贵的世家女。 她的生活质量,只是略有提高,并没有因为工坊的“黑科技”而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但,王姮确实受益不少。 楼彧那儿,也得了许多便宜。 所以,此刻听到王姮说,想要在京城复刻一个新书院,楼彧意料之中的同时,也是赞同的。 “这个想法不错!王不是说,她还想进一步研究‘农学’?” “有了书院,我便可以宴请司农寺的农学博士,前来书院教书。到时候,王便可以与博士们多多交流!” 想当初,楼彧还只是个六七岁的顽童时,就看穿了王的“底细”——来历有异! 而经过这几年的相处,楼彧也熟悉了王的套路:她似乎什么都懂一些,却又不十分精通。 每次,她都能“天马行空”的提出一个设想,然后由工匠们负责完善,并反复试验,最终得到真正的技艺。 小到劁猪,大到玻璃。 还有什么消炎药,缝合术,全都是这般得来的。 楼彧有预感,这些还不是王的极限。 她啊,脑子里应该还有许多的“奇思妙想”。 来到京城,不管是物资,还是人才,都只会更为丰富。 王能够将脑子里的奇妙想法具现出来的几率也就更大。 开个书院,继续掏空王的诸多“神仙之法”,绝对是一举多得的好事儿。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阿姮喜欢! “书院的地址,选好了吗?” 楼彧含笑看着王姮,深邃的眼眸中,是化不开的宠溺与温柔。 “嗯!已经选好了!” 王姮点头,“阿兄,当年迁都的时候,王就建议咱们多多买地!” 房地产什么的,不管古今都是暴利的、必须的。 但,长安新城的水太深,权贵又太多,那时的楼彧等,还都只是一群没有实权的n代。 长安内城,以及诸多繁华地段,楼彧他们根本就插不上手。 只能购买一些比较偏僻、边角的位置。 比如外围的几个坊,再比如城外。 而城外的郊区、乡野很多,若眼力不好,可能会被地皮套牢。 王:……不怕!我可是穿越者呢。 同样是荒山,但骊山附近,就非常值得投资。 那里可是汤泉宫的所在。 古时便有汤泉宫,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以及战火的侵扰,古汤泉宫要么汤泉枯竭,要么宫殿破败。 很多人禁不住怀疑,这骊山的地下水脉是否已经枯竭。 王却非常坚定:买!必须买!汤泉宫的威名,还能持续一两百年呢。 这地下的水脉,依然丰沛。 有了王的极力推荐,楼彧、王姮等便命人运了一车的银钱,在骊山附近,圈下了大片大片的荒地、山坡。上百顷地,十来个山头。 王姮完全可以从中挑选一处,用来开办书院。 名字都是现成的,骊山书院! 王姮不承认,自己就是个取名废。 或者说,她就是懒,懒得在这些小事儿上耗费心神。 “骊山书院?不错!” 楼彧笑了,名字这种事儿,大俗大雅。 有寓意自是好,若直白得没有寓意,未尝不是一种返璞归真的洒脱啊。 “我去弘文馆,你开办骊山书院,到时候,我们还能互通有无呢!” 这、或许也是另一种形式的“夫唱妇随”啊。 夫妻俩,一个担任皇家学府的学士,一个是私人书院的院长,绝配! “阿兄,你也觉得好?” 虽然已经做出了计划,王姮也不会轻易改变。 但,能够得到楼彧的赞同与夸奖,王姮心底亦是欢喜的。 “兄妹”俩,开始继续商量书院的具体事宜。 王那边,忙着玻璃工坊、拍卖会,以及其他的诸多生意。 偶有闲暇,还要去长乐侯府应付一大家子的婆家人。 大概是女主标配吧,王的郎君极好,但婆家却各有各的极品。 每日里,不敢说鸡飞狗跳,却也热闹不已。 王却丝毫不觉得疲惫、烦躁,反而有种“与人斗其乐无穷”的激情。 对此,王姮只想说:不愧是阿,总能苦中作乐。 依着王的性格,即便身处废墟,亦能绽放出美丽的朵。 王:……我才不是女主!人家女主都是团宠,哪像我,开局就是贫民,跨越阶级后,也有极品婆家。 不过,王姮有一点没有说错,那就是王真的非常乐观。 与婆家各种斗,却并没有沮丧、颓败,反而还有心思关注在京中的诸多产业。 这日,王在外面忙了一天,回到家,还不等坐下来喘口气儿,就收到了某个山庄的庄头送来的消息: “哈?在山坡挖树的时候,挖出了汤泉?” 种田文的经典梗,居然在自己身边真实上演了? 认定自己只是个小配角的王,听了回禀,忍不住的惊喜着。 “嗯嗯!好叫郡君知道,真的是汤泉!那水啊,从山里冒出来,咕嘟咕嘟的,还是热的呢。” 庄头也十分兴奋。 他就是骊山脚下的老户,自是知道汤泉宫的威名。 原本以为只是普通的荒山,没想到,他只是遵照女郎君的吩咐,多多种树,几锄头下去,居然就刨出了汤泉! 有了汤泉,这荒山也就不再是荒山,完全可以被主家改建成山庄。 主子们每年都会前来游玩儿,他们这些远离主家的奴婢,也就有机会在主子跟前露脸。 得了主子的青眼,才有机会升官儿、发财啊! 挖出了汤泉,不只是主子高兴,他们这些奴婢亦能受益。 “好!明日我便亲自去看看!” 王想现场落实一下,顺便也去阿玖的山林转转。 阿玖在骊山圈定的地皮,可比她多多了! 自己的小破山坡上,都能挖出温泉,阿玖的地皮上,应该也有极大的概率“中奖”。 …… 第二日,王便带着人,与庄头出城。 来到骊山山脉,找到自家的小山坡,果然看到了还在咕嘟咕嘟冒水泡的温泉。 哈! 这是女主才有的待遇吧? 王喜滋滋的伸手试了试,再三确定不是假的,便又跑去了王姮的几处山林。 这边的山林,也在挖坑种树。 不知道是不是王带来的好运,她的人,刚刚抵达某处山林,半山坡就响起了一阵鼓噪声: “出水了!出水了!” “呀!热的!这水居然是热的!” “你个瓜怂,懂什么!这是地热之水!” “汤泉!我们挖出了汤泉!” 王:……我就说嘛!我一个小卡拉米都能有奇遇,更何况是阿玖这样的真贵人? …… 王姮收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次日。 她亦是惊喜不已:“真哒!我的山上,挖出了汤泉?” “当然是真的,阿玖,你若不信,咱们可以去看看!” “去!必须去!” 王姮正好也想出城转转,进京后,她还没有出去玩儿呢。 正巧有这么一个契机,王姮甚至都没有等楼彧下衙后一起去,而是直接与王出了门。 骊山! 我来啦! 汤泉!书院! 我的我的都是我的! 楼彧从弘文馆回来,习惯性的来公主府,却被门房告知:“国公爷,公主与王郡君一起,去了骊山!” 楼彧:……这王!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讨人厌啊! 235.第232章 美景 第232章 美景 “驾!驾!” 王姮这次出行,并没有乘坐马车,而是骑了她的大宛马。 一袭红衣,胯下白马,出了城,便在官道上恣意奔腾。 王、郑十三等,也都穿着胡服,骑着马,紧紧跟着那抹身影。 还有奴婢、护卫若干,几辆马车,快速的坠在后面。 哒哒!哒哒哒! 马蹄踏踏,微风在耳边呼呼作响,吹得她的衣摆都飞了起来。 憋了这些日子,王姮总算又体会到了怒马狂奔的快感。 四月末五月初的时节,路边的田埂里,麦地里已经结出了沉甸甸的麦穗儿。 绿油油的麦穗儿,再有些时日,便能变得金黄。 路边的草木,十分茂密繁盛。 明媚的阳光炽烈而灿烂。 初夏将至,天气也变得热起来。 王姮穿着襦裙,宽大的袖子翻飞,繁复的裙摆在空中划出一道道的波纹。 “驾!驾驾!” 王姮的兴致彻底被激发。 她快速的挥舞着鞭子,几乎与骏马融为一体。 骊山距离长安不足百里。 中午时,一行人已经完成了一小半的路程。 王姮虽享受策马奔腾的爽感,却也不会不管不顾。 她此次出门,是为了游玩,而非赶路。 看了看日头,估算了一下剩下的路程,王姮便停下来,命人在路边准备用饭。 王姮即便不是公主,她也是世家贵女。 出门在外,绝不凑合。 奴婢们快速在路边准备好,王姮与王等,甚至吃上了现做的、热乎乎的汤饼。 官道上,来往的马车、行人等,看到这边的阵仗,全都下意识的躲避—— 贵人啊! 这一定是京城出来游玩儿的贵人。 万不可招惹。 用完饭,王姮继续骑行。 黄昏时分,夕阳西下,王姮一行人抵达了她在骊山的那一大片产业。 “奴拜见公主,公主金安!” 负责打理山林的,是王姮从沂州带来的一个管事。 王家部曲出身,祖上几辈子都是王家的奴婢。 三十来岁的年纪,武功不错,也通晓庶务。 在沂州的时候,就曾经帮王姮打理过农庄。 来到京城,便被分派在了骊山。 这位管事,祖父的时候,护主有功,被主家格外恩赏,赐姓“王”。 被赐姓,还是“王”这般尊贵的姓氏,王管事一家,对主子更加的死心塌地、忠心不二。 如今的王姮,贵为公主,还有王家家主的身份。 王管事见了她,更加的恭敬。 丝毫没有因为被安置在城外,没能被主子器重而生出任何不满、怨怼。 “起来吧!山上真的挖出了汤泉?” 王姮抬抬手,让王管事起身。 王管事爬起来,躬身跟在王姮身边:“回禀公主,确有汤泉!” “奴已经命人将那一处围了起来,并在周围进行挖掘!” “公主果然福泽深厚,那一面山坡,奴等竟接连挖出了大小四五处泉眼。” “由此,奴猜测,这片山坡下,可能就是一条地下水脉!” 王姮缓缓点头,她将马鞭丢给身边的侍卫,带着羃篱,穿着黑色翘头皮靴,便大踏步的上了山。 步行了两刻钟,来到了半山腰,便看到了一处被靛青色帷幔遮挡起来的所在。 而早在王姮说要来查看的时候,接到命令的王管事,就已经提前命人将这座山仔细搜索、摸查了一番。 什么豺狼虎豹等猛兽,什么附近的山民,全都被清理干净。 山上,山下,几处泉眼四周,也都被安排了庄丁。 王管事敢用自己全家的性命作保,这处山地,绝不会有任何能够伤害到主子的“意外”! 奴婢们揭开帐幔,恭请王姮等入内。 帐幔围起来的地方,大概七八十米见方。 不算太大的空间,散落着四五处的泉眼。 其中最大的一处,已经被人挖开,周围铺了几块青石地板。 王姮踩着石板,缓步来到近前。 初夏的傍晚,山间还是有些凉意的。 地上的水坑里,冒出了丝丝缕缕的白气。 王姮蹲下身,伸出白皙纤细的手,轻轻探向那水面。 热的! 这水的温度,大概比平时洗漱的温水略高些。 王姮抽了抽鼻子,隐约还能闻到类似硫磺等的矿物的味道。 “阿玖,确实是温泉,无疑吧?” 王凑到王姮身边,与她一样,蹲了下来。 她的手,轻轻在水中撩拨。 哗啦啦的水声中,掺杂着王兴奋的声音:“而且都是富含多种矿物质的上好汤泉。” “若是经常泡一泡,定能养生健体。” “而且啊,除了天生的矿物质,我们还可以将这些泉眼都改建成功效不一的汤池!” “比如,可以添加牛乳,添加玫瑰、牡丹等精油,还有各种滋养身体的草药,甚至是果酒……” 王的脑海中,禁不住浮现出后世的温泉度假山庄。 那里面的汤池品种,丰富多彩,样繁多。 完全可以复制、粘贴,将她们的温泉山庄,修建得无比舒适、奇妙。 “阿总是有许多奇思妙想!” 王姮听了王的讲述,忍不住笑着称赞,并表示:“这处汤泉山庄,就按照阿你的意思来规划!” “好!你放心,我待会儿就设计图纸,咱们一起建设汤泉山庄!” “对了,阿玖,可以先试一试哟!我看这处泉眼已经挖开了!” 王这提议,倒也可行。 这处泉眼,已经被挖开,大概一两米见方的水坑,坑底咕嘟咕嘟冒着水泡。 水坑周遭铺了青石板,只要在水坑里,再铺些鹅卵石,固定住泥土,就能踩在里面浸泡。 说实话,王穿来近十年,受制于世俗与规矩,还从未放开手脚的尽情游泳、泡澡呢。 自家山上,挖出了汤泉,王会这般兴奋,也是想到,有了汤泉,就可以修建汤池。 到时候,自己的汤泉山庄,自己想怎样玩儿都能随意、尽兴! “好啊,那就试一试!” 王姮还没有泡过温泉,被王这一说,也来了兴致。 她站起身,叫来王管事,将王提议的临时铺就鹅卵石的方法,告诉了王管事。 王管事十分能干。 王姮吩咐完,他就火速命人弄来了一担担的鹅卵石。 王管事还命人继续挖土,将水坑的面积扩大。 一边挖,一边铺鹅卵石。王姮则和王等,在山上溜达着。 山上郁郁葱葱,草木甚多。 除了寻常的树木外,还有一些枣树、杏树等果树。 只是这些树,都是野生野长的。 初夏时节,有些野果树结了果子,果子个头不大,看着却水灵。 王姮、王、郑十三几个小女郎,正是活泼的年纪。 看到这些果子,一时兴起,竟开始摘起了野果。 “这枣子,太酸了!” “咦?还有桑葚。” “林檎果还没熟呢,又青又涩……” “……没关系,可以直接拿来酿酒!” 王、郑十三、郑十六兴致勃勃,又是品尝,又是讨论。 她们不是在乎果子本身,而是享受采摘、制作美食的过程。 王姮全程看着。 咳,倒不是矜持、自诩尊贵,而是——懒! 几个小女郎在山间,在林中,玩耍了好一会儿,夕阳的余晖慢慢在山间消退。 天,暗了下来。 奴婢们赶忙点起了灯笼。 月光朦胧,灯光点点。 王姮一行人回到了那处坡地。 不到一个时辰,帐幔内的泉眼,已经发生了极大的改变—— 那处最大的泉眼,原本只有一两米见方的水坑,此刻已扩张到了三四米。 水坑的深度,也被加深了。 从最初的不足两尺,到现在的四尺有余。 一个身高正常的成年人,若是站到坑底,水可以触及他的臀部。 若是坐下来,则几乎能够没住脖子。 水坑里,被密密麻麻的铺满了鹅卵石,温热的泉水浸泡着,石头似乎都变得格外光滑、水润。 水坑四周,亦有鹅卵石,还有一块块的青石地板。 石板也提前冲刷干净,完全可以直接坐卧。 除去这处泉眼,其他的四处泉眼,也都进行了扩张。 虽然不如这一处大,却也有一两米见方,水深亦有两三尺。 泡澡,或许不够,却能泡泡脚,玩玩水! 王管事不只是命人将泉眼进行了扩展、改造,还在周围又布置了许多围挡、屏风。 即便有人闯入,也不会直接看到汤泉池里的人。 他们会先看到最外围的一层靛青色帐幔,接着就是屏风,再然后则是纱帐。 层层叠叠,每一层屏障,都有护卫、奴婢等守护,绝对的安全。 王姮一路穿行而过,将这些都看在眼里。 她暗自满意:王管事做事,果然靠谱。 “阿,十三娘,我们先用些饭。” 在山里转悠了近一个时辰,王姮都有些饿了。 她招呼几个小伙伴,并吩咐下去,准备用膳。 王管事早就命人准备妥当。 除了“汤池”周遭的围挡、屏风等,王管事还命人在空地上铺了厚厚的地衣(地毯)。 摆上食案,凭几,还有小屏风、引囊等摆件儿。 若是只看这些物什,任谁都想不到,这里是野外的山坡上。 只能说,权贵的享受,不分时间、地点。 只要他们想,他们可以把荒郊野外变成高大上的餐厅。 王姮带着小伙伴们来到近前,褪去了鞋履,只着足衣,踩在柔软、干净的地衣上。 来到食案前,几人跪坐下来。 丰盛的、略带乡野特色的饭食,被丫鬟们鱼贯端了上来。 山间略带凉意的微风,徐徐吹着。 不远处的水坑里,温热的泉水咕嘟咕嘟的冒着泡儿。 天上繁星点点,地上虫儿低鸣。 地衣的各个角落,摆放着香薰炉,驱虫的香丸被燃烧,发出略带草药的味道,以及丝丝缕缕的烟气。 王姮等人安静的用了餐,漱口,净手。 又坐着喝了一会儿茶汤,这才起身。 因着刚才用餐,王姮褪去了鞋履,此刻,要去玩儿水,王姮索性就没有再穿鞋。 她命人为她脱了足衣,两只白嫩纤美的小脚,踩在干净的青石地板上。 嘶! 有些凉,但脚感很好! 一双宛若玉石雕琢的玉足,脚指头圆润可爱,脚指甲亦是带着健康的粉色。 王扫了眼王姮的小脚,忍不住在心底哀叹: 唉,女娲娘娘就是这么的偏心。 阿玖人长得美也就罢了,就连脚指头都这么好看! 之前看《天龙八部》的时候,对于书中阿紫一双脚就能勾得游坦之意乱情迷,还觉得太过夸张。 脚,再美又能美到哪里? 直到看到王姮的玉足,王才明白:金大师,诚不欺我啊! 这般白皙、精致,毫无瑕疵,即便不是恋足癖的变态,也会心动。 王姮不知道,自己的嫡长闺,思维已经发散到“变态”的境地。 她踩着青石地板,除了刚踩上去的时候,被那凉意稍稍刺激了一下,圆润可爱的脚指头禁不住的收缩着,接下来,她就适应了这种触感。 哒哒哒! 一双玉足,轻轻踩踏,不多会儿就来到了汤池前。 奴婢们已经备好了矮榻、胡床等,可以任由主子们坐卧。 王姮没有用坐具,而是直接坐在了青石地板上。 阿蛮赶忙帮着王姮将长长的裙摆提起,并在腰间掖好。 裙子下的里裤,也由丫鬟卷好,露出了两条白皙纤长的小腿。 王姮一身的冷白皮,在朦胧的月光下,竟仿佛被蒙上了一层柔光。 莹白、剔透。 脚尖轻轻碰触水面,适应了稍高的水温后,王姮才慢慢的将整只脚都放了进去。 哇! 被热水包裹的感觉,真的非常舒适,仿佛每个毛孔都被打开,皮肤能够恣意的接受水的滋润。 舒服! 王姮惬意的几乎要呻吟出声,两只小脚,不由自主的在水里踢腾,溅起一层层的水。 王等,也都下了水。 泡澡还不敢,咳,虽然四周有层层保护,可万一呢? 毕竟是野外,若是来个登徒子,她们几个小女郎可就要吃亏了! …… 楼彧下衙后,来到公主府,才知道王姮出城的消息。 他没有耽搁,牵了马,便翻身而去。 赶在宵禁前,楼彧冲出了城门,朝着骊山而去。 几十里的路程,他居然只用了两个时辰。 赶到山脚下的时候,夜色已深。 楼彧抬头,五感六识都非常敏锐的他,看到了半山坡的亮光。 “大晚上的,阿姮还在山上?” 不知道自己的小丫头在搞什么鬼,楼彧一时心急,竟丢下马、甩开护卫,一个人宛若大鹏般,几个跳跃就上了山。 然后,楼彧就看到了一副让他血脉喷张的美景…… ps:亲们,抱歉啊,今天状态不太好,头晕眼疼,就先一更了。明天补上!┭┮﹏┭┮ 236.第233章 君子? 第233章 君子? “阿玖,这还不是最美妙的!最妙的是冬日,泡着温泉,看着飞雪,再有一盏酒,二三好友……” “落雪?泡温泉?确实有些意境。” “十三娘,郑家又派人来寻你和十六娘了?他们想怎样?” “他们还能有什么想法?左右不是真的想我们,只是想要靠着我们攀附公主,结交权贵罢了!” “阿,你呢?萧家的诸事可还顺利?” “……其实还好,萧家虽有些极品,但终究还是世家,还懂得要脸!” 三四个小女郎,小巧的脚丫子浸泡在温热的泉水里,一边玩耍,一边闲聊。 夜色愈发深了,可她们的兴致却还是很高。 一道黑影,在漆黑的山林间跳跃。 几个闪现,他便从山脚下,来到了半山腰。 他看到了点点灯笼,也看到了一层层的帷幔。 他左右看了看,找到一棵树,脚下用力一捻,整个人便如同一只鸟儿般,轻巧的跃上了枝头。 站在枝丫上,居高临下,便能将那处灯火璀璨的所在,全都收入眼底。 “原来是在玩水!是了,阿姮的荒山,挖出了温泉的泉眼。” 这群小女郎,便兴冲冲的跑来游玩。 只是—— 楼彧没有想到,大半夜的,荒郊野外的,几个小女郎竟还在玩儿。 楼彧的目光,自动屏蔽王、郑十三、郑十六三人,只追逐着某道纤细绝美的身影。 阿姮,她在泡脚! 脚,绝对是比较私密的部位。 楼彧与王姮从小一起长大,也只是在六七岁的时候,曾经有过“赤足”相见的经历。 那个时候,楼彧不开窍,只把胖丫头当成玩伴、所有物。 王姮呢,生得胖胖的,可爱的。 邻家妹妹多于倾城美人。 别说只是光个脚了,就是赤诚相见,楼彧也不会有其他的想法。 但,现在不一样了! 楼彧动了心,对王姮有了想法。 王姮也蜕变成了绝色美人,褪去了可爱、稚嫩,多了少女的韵味与魅力。 就像此刻,皎洁的月光下,一片漆黑之中,唯有她身处光亮。 一身红色的齐胸襦裙,裙摆被高高撩起,露出了雪白的里裤。 里裤也被挽了起来,自膝盖以下,都是赤裸的。 圆润光滑的膝盖,白皙纤细的小腿,还有浸泡在水里,顽皮的踢来踢去的小脚儿。 轰! 楼彧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涌上了头顶,脑袋里炸开了烟。 浑身燥热,嗓子都在冒烟儿。 身负武功的楼彧,战场之上都能冷静自持,此刻,却险些站不住脚。 他艰难的吞咽了一口吐沫,喉头滚动,那颗殷红的小痣也上下动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楼彧才勉强找回自己的理智。 他一个纵身,从树上跳下来,缓步来到了帷幔的最外围。 行走间,楼彧没有控制自己的脚步。 黑色的官靴,踩到了地上的枯枝,发出细微的响动。 “什么人?” 王家的护卫十分警觉,哪怕深夜时分,昏昏欲睡,也能机敏的发现异常。 “是我!” 楼彧从漆黑的林中走出来,身上还穿着浅红色的官服。 他身量颀长,面如冠玉。 温润如君子的气质,让他哪怕是忽然出现在荒郊野外,也仿若是误入的谪仙,而非什么偷窥、擅闯的登徒子。 最主要的一点,这些护卫都熟悉楼彧。 看清他的模样后,纷纷躬身行礼:“齐国公!” “嗯!” 楼彧微微颔首,轻声问道:“公主在里面?” 侍卫赶忙回禀,“是的,齐国公。公主与几位小女郎在泡温泉!” “好!那就劳烦两位为我通传!” 楼彧的言行,端的是彬彬有礼、温和谦逊。 他就像是一个无比正直的臣子,哪怕与公主十分相熟,也绝不错半点礼数。 侍卫刚要回答,帷幔后的王姮,便率先开了口:“是阿兄吗?且请进来!” 寂静的夜里,楼彧与侍卫的对话,即便隔着几道屏障,身处“中心”的王姮也都听到了。 她没有想太多,开口招呼道。 王、郑十三和郑十六则快速的抬起脚,穿上足衣,并站立起来。 没办法,楼彧对于她们几人的威慑力太强了。 王惧怕的是楼彧的变态、偏执。 郑十三、郑十六则是纯粹的畏惧楼彧的权势与冷漠。 她们虽然也都与楼彧有着一起长大的情分,却从不敢僭越。 她们更是无比清楚,她们与九娘是不同的。 九娘才是楼彧放在心里的、有着诸多情谊的小伙伴。 而她们,自始至终都只是九娘的陪衬、附属品! 王姮没开窍,还把楼彧当成了“阿兄”,自然也就不会顾及太多的男女大防。 不过,规矩王姮懂——男女有别。 即便是亲兄妹,也要有所顾忌。 她招呼楼彧的同时,便停止了戏水。 她抬起了小脚,左右侍立的奴婢们,赶忙拿着布巾子,为王姮擦干脚上的水珠儿。 楼彧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白芷白薇两个,跪在地上,伺候王姮穿上足衣。 足衣是素白的锦缎,小脚儿也是白的发光。 小巧的玉足,套上略显宽大的足衣,愈发映衬的如同艺术品。 精致! 美! 浅红色的袍袖之下,楼彧用力捏紧大拇指上的象骨摧决。 他拼命忍耐着,脸上这才没有丝毫的表露。 “阿姮,这便是汤泉的泉眼?” 楼彧强迫自己,硬生生将目光从那处雪白上挪开。 他故作随意的瞥了眼几处泉眼,“竟不止一个?” “是啊,阿兄,我这一处,足足挖出了五个泉眼呢。” 王姮全然没有发现楼彧的异常。 穿好足衣,她便扶着奴婢的手站了起来。 她笑着迎向楼彧,兴冲冲的介绍道:“阿兄,你来看,这一处的水温最高。” “还有这一处,硫磺等矿物质的味道最重。” 楼彧缓步走到王姮近前,极力控制着自己不去看她的脚。 他含笑听着,对于王姮所说的话,带着最大的耐心与包容。 仿佛只要是王姮的意思,不管对与错、可行与否,他都没有异议。 整个人温润和煦,真的好似谦谦君子。 王却寒毛直竖:……嘶!不知为什么,就是有种阴恻恻的感觉。 仿佛,一条阴暗爬行的毒蛇,正悄然躲在阴影里。只等一个契机,它就会飞闪出来,狠狠的咬住猎物! 很不巧,那个猎物,就是她的嫡亲闺蜜—— 阿玖,多保重啊! 王不是不仗义,不愿帮助自家嫡长闺。 实在是—— 一,没有证据! 所谓变态,更多的是她的感觉,并没有任何实质的证据指证某人。 二,她、不敢! 既然都是变态了,那就不是普通人所能招惹的。 某人残忍、冷酷、嗜血,没人性。 招惹他? 还不等招惹上,可能就已经尸骨无存啊! “呜呜,阿玖,不是我不帮,实在是我也没办法。” 内心的小人,默默的啜泣。 王只能默默的围观一对“兄妹”,亲昵的互动着。 王姮介绍完,便积极邀约:“阿兄,你也来试一试!” 楼彧却笑着婉拒了,“天色不早了,还是早些去山下休息吧。” “左右这些泉眼就在山上,以后什么时候都可以尝试!” 楼彧在弘文馆待了一天,下衙后,又策马狂奔了几十里路,饶是他身体强悍、精神强大,此刻也有些疲累。 尤其是—— 看过某个美景后,他现在有点儿无法直视阿姮。 因为只要目光落在王姮的身上,他就会禁不住的向下偏移。 他自控力超强,可也不能明知道不可控,却还要为难自己。 方才受到的冲击太大,他需要适应、调整。 “好吧!我听阿兄的!” 王姮乖巧的点头,顺着楼彧的意思,准备下山。 奴婢们赶忙跪下,将王姮的脚放在腿上,为她穿上鞋履。 楼彧负身而立,背在身后的手,禁不住的捻动着。 他好想一脚踢开那碍眼的奴婢,代替她,为阿姮穿鞋,哦不,是先褪去足衣…… 不行! 不能再想了! 楼彧脑海里飞快的闪过一双白到极致、精致得不可思议的小脚儿,只觉得鼻子痒痒的。 他赶忙控制住自己的想法,不让那粘稠的液体,真的喷涌而出。 等王姮穿好鞋,楼彧便来到王姮身边,伸出了一只手:“走吧,我们下山!” 王姮非常熟稔的将小手放在他的掌心,两人相互搀扶,一起朝着山下走去。 …… 山下的农庄,早已准备妥当。 王管事将农庄最好的院落收拾出来,热水、饭菜等,也早都准备妥当。 “齐国公,竟也来了?” 看到两道身影,相携走来,王管事惊讶之余,略慌乱:主院就一个啊。 公主尊贵,可齐国公也不是可以慢待的人。 所幸主院不算小,公主与齐国公又是“兄妹”,两人平分一处院落,倒也便宜。 王管事赶忙命人去准备,在最短时间内,将西厢房也收拾了出来。 王姮与楼彧,简单的用了些饭食。 王管事趁机将自己的安排禀明了主人。 王姮倒没有多想,不管是多年的相处,还是进京这一路上的朝夕相伴,王姮早已习惯与楼彧同在一个屋檐下。 又不是同房,只是平分一个院子,完全可以! 楼彧更加不会反对。 “阿兄,你奔劳了一日,定是累了,早些安置吧!” 王姮没有忽略楼彧眉宇间的疲色,她柔声说着。 “嗯!你也早些休息!” 楼彧柔声说着,看向王姮的目光,充满宠溺。 不知为何,王姮面对这本该习惯的深邃眼神,竟忽然耳根发热。 奇怪! 今天这是怎么了? 王姮不懂,赶忙摇了摇头,将那股莫名的心悸压了下去。 回到东厢房,王姮简单的洗漱了一番,褪去簪环、换上寝衣,便躺在了榻上,安然睡去。 守夜的丫鬟,见主子睡着了,便蹑手蹑脚的来到烛台前,熄灭了所有的蜡烛。 室内瞬间暗了下来,唯有窗口洒进来的些许月光。 丫鬟就着月光,又悄然回到榻前,在榻边的足踏上和衣躺下。 又过了一小会儿,蜷缩在足踏上的丫鬟,也发出了细微的鼾声。 主仆两个,都睡得很熟。 吧嗒! 寂静的夜里,窗子微微动了一下。 紧接着,一道黑影,翩然从窗口跃了进来。 他手指轻弹,一粒石子,精准的击中丫鬟的某个穴位。 丫鬟的鼾声一顿,却“睡”得更深了。 他缓步走着,黑色翘头短靴踩在地上,却半点声响都没有。 来到榻前,掀开帐幔,榻上的少女睡得十分安稳。 他的一双眼睛,先看向少女的面容。 还是那么熟悉,却已经美得令人惊心动魄。 恬静的睡容,纤长的脖颈,宽松的雪白寝衣,愈发映衬得少女肤如凝脂、纤细脆弱。 薄薄的素色锦缎丝绵被子,遮盖住了少女的躯体。 唯有一只小脚,俏皮的伸了出来。 楼彧的目光,触及这只小脚的时候,忽然变得疯狂而炽烈。 他伸出手,探向了那只玉足。 楼彧个子高,手指修长,骨节分明。 白皙的手掌,靠近玉足,楼彧忽然发现,阿姮的脚好小。 阿姮的个子也不算矮,五尺五寸,已经比许多女子都高些。 但她骨架小,手啊、脚啊,也都不大。 楼彧经常握王姮的手,知道她手小:小小一只,只有他的掌心大。 楼彧却不知道,阿姮的脚,竟也这般小。 他将自己的手放在她的脚边,比了比。 “……好小!居然也只有我的掌心大!” 这样的小脚儿,楼彧轻松就能包裹住。 楼彧心里想着,手也没有闲着,竟真的握了上去。 柔软嫩滑的触感,略带凉意,轻轻握着,仿佛上好的白玉。 除了脚小,王姮的脚踝也非常细。 脚后跟处有着两个窝儿,楼彧只用两根手指,就能轻松环住。 “跟脖子一样,这般细!这般脆弱!” 只要轻轻一用力,就能直接捏断! 单膝跪在榻前,楼彧不知把玩了多久,隐约听到远处传来鸡叫声,这才满足的离开。 吧嗒! 窗子再次发出细微的响动,熟睡的王姮,倏地睁开了眼睛。 她的额头、后背,都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君子如玉? 呸! 分明就是变态、疯子! 237.第234章 生辰 第234章 生辰 清晨,阳光铺满了整个院落,王姮才自然醒来。 奴婢们听到动静,都忙碌起来。 喝蜂水,洗漱,梳头,更衣…… 半个时辰后,王姮穿着秋香色的大翻领胡服,大步走进了堂屋。 王、郑十三等,早已收拾完毕,跪坐在堂屋,等着与王姮一起用膳。 “阿兄呢?” 王姮目光扫过整个堂屋,没有发现那抹熟悉的身影,便关切的问了一句:“可是还没有起来?还是有什么不舒服?” “白薇,你去西厢房看看。唉,阿兄连夜赶路,又累又乏的,若是再吹了冷风,很容易染了风寒!” 王姮一边吩咐着,一边小声嘀咕着。 她这番话,倒也有些道理。 楼彧确实强悍,可也是肉身凡胎。 这般折腾,确实容易得病! 白薇答应一声,便躬身退出了堂屋。 只是,还不等她去到西厢房,一道颀长的身影,便出现在了堂屋门口。 “阿姮,无需担心,愚兄极好!” 楼彧听到了王姮关切的自语,心情极好。 他就知道,阿姮最是关心他。 只可恨这丫头不开窍,不染男女之情,非要跟他做兄妹。 楼彧大踏步的进来,躬身行礼:“请公主安!” 啧,一如既往的端方守礼啊。 哪怕是在城外的庄子上,哪怕并没有外人,楼彧的一言一行也堪称完美。 王姮额角微微抽动,真是难为他了。 明明是个……却还整日里扮演着谦谦君子。 偏偏,世人都信了他的假面。 估计就是王、郑十三等,也只是被他的气势所震慑,而不会怀疑他的君子操守! 就,挺绝望的。 王姮暗暗压下心底的思绪翻涌,像往常一样,笑着与楼彧闲话:“阿兄,昨夜休息得可好?今日还要去衙门吗?” “多谢阿姮关心,我昨夜休息得极好!” 楼彧撩起衣摆,跪坐下来。 听到王姮的问题,他的笑容愈发和煦。 灿若骄阳,美如画卷。 即便知道他骨子里是个小变态,王姮也必须承认:这厮的皮囊是真的好,妥妥的美男子。 楼彧听不到王姮的吐槽,他是真的开心。 尤其是昨夜……咳咳,不可说!不可说啊! “昨日我离京的时候,已经吩咐下去。今日,府中小厮便会去衙门请假,这两日,我会留在骊山,陪阿姮好好玩一玩儿!” 楼彧办事,自是滴水不漏。 昨日虽然是仓促出京,却提前做好了安排。 楼彧出身高贵,有国公爵位,深受至尊父子的宠爱。 他还是名士弟子,学识渊博,所以,即便是在全都是顶级权贵子弟的弘文馆,也是地位超然。 去弘文馆担任学士,品级不高,却清贵自在、如鱼得水。 若是请个三五天的假,也自是容易。 王姮熟知楼彧的情况,听他这般说,便信服的点点头:“好,那阿兄便与我们好好的在骊山游玩。” “另外,阿兄名下也有荒山,可命人一起挖掘,或许啊,阿兄的山上,也有泉眼呢!” 兄妹俩有商有量,默契十足。 每每这个时候,王、郑十三等,都会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她们都只是背景板,绝不能、也不敢妨碍到这对“兄妹”! …… 在骊山游玩了三天,楼彧名下的荒山,也果然挖出了几处泉眼。 不得不说,骊山这条温泉的地下水脉,确实足够丰沛。 几人都有收获,也都准备建设温泉山庄。 王一边实地考察,一边勾勒出大概的设计图纸。 另外,楼彧一个名帖,便请来了工部的员外郎和工匠。 他们对王的图纸框架,进行完善、填充。 几处汤泉山庄,因地制宜,各有特色。 看到了规划好的房样子,王姮很是满意。 “好!就按这个图纸建设!” 王姮大手一挥,便定了下来。 至于楼彧,他对这些都不甚在意。 阿姮满意了,他就满意! 两位小贵人统一了意见,下头的人便开始忙碌起来。 招募工匠,采购建材,选定管事,圈好地基……王姮的人,已经有了修缮公主府、国公府的经验。 如今,不过是小小的一个汤泉山庄,那些人信手拈来。 另外,还有骊山书院,也已经选定了地址,确定好了设计图纸。 只是骊山书院对于王姮来说,更为重要。 王姮建设起来,也会格外的用心、慎重。 “先回京吧!我倒也罢了,阿兄的假期却只有三天!” 王姮确定好大致的方案,便准备回京了。 她算是“闲人”一个,但楼彧还有差事。 且,除了明面上的理由,王姮还有说不出的苦楚—— 在农庄,她与楼彧共住一个院子,对于某个小变态来说,简直太方便了。虽然在公主府,也未必能够挡得住他。 可,某人或许不会那么的肆无忌惮。 王姮已经接连三天没有睡好了,再这么折腾下去,她可能会忍不住。 现在,还不是爆发的时候。 她,不能跟楼彧彻底撕破脸。 王姮掩藏住所有的心事,任谁都没有察觉。 “我的差事倒也无妨!” 楼彧却没有那么迫切回京的想法。 在这农庄,他与阿姮同在一个屋檐下。 他与她,无比亲近,还有那么多的乐趣,忽然离开,他还有些不舍呢。 “且,作为臣子,能够伴驾公主,亦是差事。” 楼彧温煦的笑着,十分君子的表示,他可不是因私废公。 公主是君,他随侍左右,是在尽臣子本分呢。 王姮:…… 轻扯嘴角,王姮笑得俏皮:“阿兄又取笑我!我算哪门子的公主?” “咱们回京,也不只是顾及阿兄你的差事。” 说到这里,王姮冲着楼彧眨了眨眼睛:“阿兄,你莫不是忘了,你的生辰要到了!” 现在已经是四月底。 楼彧的生辰是五月初九。 再有几日,就是他十六岁的生日。 虽不是整生日,却是他得封国公后的第一个生日,颇有些意义。 不只是楼彧本人,就是宫里的至尊父子,想来也会给楼彧一个体面。 京中的权贵更不必说。 楼彧回京后,并没有像王姮一样,举办什么暖房宴。 他整个人表现得都十分低调。 没有举办宴集,没有煊煊赫赫,这种沉稳、内敛,这种低调、含蓄,让他君子的形象,愈发丰满。 除了个人的形象外,楼彧的低调,也让安国公府无从下手。 安国公府想要利用楼彧,继续维持楼氏的尊荣,楼彧却丝毫不给对方机会。 但,暖房宴可以省略,生辰宴却不能糊弄。 楼彧挑眉,作为一个万事万物都会关注的人,过目不忘,记忆力堪称逆天,他自是不会忘了自己的生辰。 阿姮与他一起长大,小丫头表面娇憨,实则内秀,自也不会忘了重要的事儿。 “是了,我的生辰快到了!” 楼彧笑着点头,“今年,阿姮要与以往一样,亲自为我操持生辰宴吗?” 他说话的时候,“亲自”二字语气略重些。 没有血缘,那就只有律法上的“家人”,才能为对方操办宴集。 不是狗屁的阿妹,而是……娘子! 王姮却没有听出楼彧话里的暗示,她很是自然的点点头:“对啊!我为阿兄操办!” 他们可是要做一辈子的好兄妹呢。 做妹妹的,为哥哥操持宴集,不是很寻常的事儿嘛。 王:……一点儿都不正常,好不好? 回京的路上,王姮、王等小女郎没有骑马,而是坐在了马车里。 双驾四轮的大马车,宽敞、舒适。 王姮与王相对而坐,一边打双陆,一边闲聊。 “阿兄的这次生辰宴,是他进京后,齐国公府第一次的宴集,必须盛大、热闹!” “阿,你的想法最多了,你也帮我想一想。” “除了教坊司的舞姬,还可以请西市的胡姬,哦,对了,还有那位京城颇有盛名的剑舞娘子……” 王姮絮絮叨叨,说着生辰宴的诸多设想。 王则暗自腹诽,嘴上也时不时帮王姮做补充。 两人有商有量,很快就敲定完具体的流程,以及所有的细节! 郑十三等,很会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不过,她们也会在必要的时候,说出一两句颇有些惊醒作用的话。 比如此刻,郑十三就斟酌着提醒道:“九娘,安国公府呢?” “齐国公府举办生辰宴,是绕不开安国公府的。” 在楼氏坞堡住了这几年,郑十三自是知道楼彧与楼谨、独孤夫人的恩怨。 名义上,楼彧确实不再是楼谨夫妇的儿子。 但,血缘割舍不断啊。 楼彧这个被过继出去的庶长子,可以不把楼谨、独孤夫人当成父母般孝顺,也可不能当成陌生人。 就算名义上不是父子了,那也是隔房的伯父与侄子。 同为楼家人,同属一个家族,楼彧这个温润君子,就不能做出不敬尊亲、不顾礼法的事儿。 王姮闻言,想了想,缓缓点头,“十三娘说的是,确实绕不开安国公府!” 王姮比王、郑十三等知道得更多,她甚至知道楼彧与独孤夫人的真实关系。 唉,嫡亲的母子,却形同陌路。 过去分隔两地也就罢了,独孤夫人再如何,也不会在楼彧面前膈应他。 但现在…… ps:补的那一更,十二点之前更新哈!还请亲们多多支持!mua~~ 238.第235章 侧目 第235章 侧目 “白芷,纸笔!” 王姮想了想,吩咐了一声。 白芷帮忙从车厢的某处暗格里取出了笔墨纸砚。 “九娘,我来吧!” 郑十三非常熟稔的伸出手。 作为王姮的小跟班,郑十三早已习惯帮王姮打下手。 王姮微微颔首。 白芷便将东西放到了郑十三面前。 郑十三戴好襻膊,宽大的袖子被束了起来,露出纤细白皙的小臂。 她在砚台里滴了几滴水,拿起墨条,慢慢的磨了起来。 磨好墨,郑十三拿着毛笔,蘸了墨汁,便开始准备写字。 王姮微微闭上眼睛,一边想,一边说出一个个的名字。 郑十三快速的记录着。 这是王姮帮忙拟定的生辰宴邀请宾客的名单。 从东宫开始,几位皇子、王爷,十几位长公主、公主,还有八大国公府,二十几个侯府…… 除去这些王公、皇室宗亲、武勋新贵,还有诸如穆氏、陆氏、郑氏、崔氏、王氏、李氏等等南北世家。 当然,沈度、王衍等师、友等,也都名列其中。 “可惜萧郎还在路上,此次宴集,他赶不上了!” 王姮没有忘了楼彧的挚友,王的未婚夫。 萧无疾与楼彧,从几年前,就是太子身边的左膀右臂。 如今,两人一文一武,相辅相成,不再是竞争关系,而是互补的盟友。 此次前朝太子事件,更是两人首次的单独合作。 其效果,似乎不错。 王姮了解楼彧,知道这人冷心冷肺,很难与人建立情谊。 萧无疾是楼彧为数不多的朋友,是能够与楼彧“合作”的伙伴。 或许还达不到肝胆相照的地步,但对于楼彧来说,已经十分不易。 所以,若非实在不允许,王姮是真的希望萧无疾能够参加楼彧的生辰宴。 “是啊!他还在回京的路上呢。” 作为萧无疾的未婚妻,王对于他的行踪十分了解。 在不涉及机密的情况下,萧无疾对于自己的处境、现况等,都会详细的、如实的告诉王。 王呢,也会把京中的情况,她与萧家众人的“和睦相处”等琐事,飞鸽传书给萧无疾。 一对未婚小夫妻,即便隔着千里,也从未断过通信。 “估计着,还要有半个月才能抵达京城。” 王望着西北的方向,低声说着。 王只知道萧无疾去了边城,却并不知道他具体的差事。 不过,能够让萧无疾放弃回京,中途改道,想来不是什么小事儿。 她只希望萧无疾能够平安回归。 他们的婚期,定在了七月。 她还有许多事,要与萧无疾商量,她想与他一起筹办昏礼。 “……” 王不知道萧无疾的差事,王姮却知道。 她还知道,萧无疾此次回京,是带着前朝太子,以及突厥的“使臣”一起。 “啧,他们这一回来,京城势必要掀起一番风雨!” “依着圣人的宽广胸襟、强大自信,他应该不会忌惮一个所谓的前朝太子。”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会纵容卢国夫人犯蠢。” 卢国夫人的“肆无忌惮”,真的触碰到了皇帝的底线。 他可以宽容,甚至还能册封一个前朝太子为“富贵闲人”,但,卢国夫人的肆意妄为,独孤家的纵容、包庇等,圣人一定会清算。 刚刚平稳下来的朝堂,又要生出波澜。 不过,卢国夫人也不是真的蠢到家。 她更多的,还是被宠坏了,习惯性的任性、狂妄。 一旦圣人真的发怒,让卢国夫人认识到现实,她应该会拼命自救。 卢国夫人最大的底牌,就是她与李太后的关系。 就是奉恩公府,应该也不会真的放任卢国夫人丧命。 亲情的羁绊,从来不讲道理。 就是皇帝、皇后,也无法彻底割舍。 王姮却不想放任卢国夫人重新得到圣宠。 这人,自私任性、睚眦必报。 暖房宴那日,王姮见到了前来恭贺的卢国夫人。 这老妪,虽然脸上眼底都是笑,却还是让敏锐的王姮,感受到了不舒服—— 她对她,有恶意! 她,约莫是反应过来,知道驿站的事儿,是一个坑。 卢国夫人不会反思自己犯了错,只会将责任都甩到其他人身上。 她,记恨上了王姮! 暖房宴的时候,卢国夫人会低头,不过是碍于姜贵妃的面子,以及帝后对她的惩戒。 一旦让她与帝后“和解”,让她有机会重新成为帝后都看重的长辈,她就会狠狠的报复“仇人”。 很不巧,王姮应该就在卢国夫人的记仇本上。王姮不主动害人,却也不会明知道对方对自己有恶意,却还放任不管。 郑十三写完了名单,便把纸展开,铺在小桌上等待墨迹被晾干。 王察觉到王姮另有心事,放下棋子,向前探了探身子,几乎与王姮脸贴着脸。 她小声的问道:“阿玖,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王姮看向王。 她与王不只是好姊妹,更是利益共同体。 卢国夫人若是要针对她,王定然也会受到牵连。 想了想,王姮没有隐瞒,轻声道:“卢国夫人可能要被圣人厌弃!” 王聪明,也足够了解王姮。 眼珠儿转了转,便明白了这句话的隐藏意思:“你是说,她可能会‘触底反弹’、‘绝处逢生’?” 作为顶级勋贵,前朝新朝、历经三四个皇帝,都还能坐享尊荣。 卢国夫人不只是命好,她自身也是有些手段的。 只不过以前日子过得太顺,显得她好似蠢笨。 而当她真正的身处绝境,她应该就能展现出真正的实力。 “嗯!她应该会跟圣人、皇后打亲情牌!” 王姮缓缓说道,“我与她有些恩怨,她若重新得到圣人的宠信,势必会报复我!” 王点头:“阿玖,你说的没错,先下手为强!” 权利争斗,容不得心软。 她们不是主动害人,而是“未雨绸缪”。 “打亲情牌?” 王轻轻咀嚼着这几个字,忽的,她眼睛一亮:“有了!我们也可以打亲情牌!” 圣人真正在意的,是自己早逝的生母。 卢国夫人可以利用李太后,她们也可以啊! 不就是念慈恩吗,什么李太后曾经用过的书、穿过的衣服,亦或是起手做的物件儿,都不如一个硕大的建筑摆在那儿,更具直观性、冲击性。 人家女皇的丈夫,就已经做了个极好的示范—— “佛塔?专门用来供奉太后娘娘用过的东西?” “对啊!名字我都想好了,慈恩塔,如何?” 王的语气里,忍不住的带了几分促狭。 老祖宗们就是厉害,所有的阴谋阳谋,其实都写在历史书里。 为什么读书人一定要读史? 就是学习先人的成功经验呢! 王姮虽然不懂阿提到“慈恩”二字的时候,语气为何这般欢脱,但慈恩塔什么的,确实不错! 她缓缓点头,“此法可行!我们且好好商量,写出一个具体的方案来。” “嗯嗯!阿玖,你放心,这事儿包在我身上。” 回到京城,王姮将自己列出来的宾客名单交给了楼彧:“阿兄,你看看,可有需要添减的。” 楼彧接过名单,一目十行,快速的浏览着。 他不是不信王姮,他会仔细阅读,是表明对王姮劳动果实的尊敬。 片刻后,楼彧点头:“极好!就按这个名单,让外书房的文书们书写请柬!” 当然,太子等几位贵客的请柬,还是由楼彧亲笔书写。 确定了名单,并将请柬一一送出去,王姮就开始继续准备生辰宴。 详细计划着宴集的流程,确定具体的菜单,还有歌舞、各种游戏等设置,王姮也都亲自过问。 忙碌的日子,时间也就过得格外快。 转眼间,就是五月初九。 另外一条街的齐国公府,一大早,门房的小厮就打开大门,进进出出的忙碌着。 上午时分,开始有马车、轿子等,相继抵达齐国公府。 不多时,府门外就被挤得满满当当。 其盛大程度,丝毫不亚于隔壁公主府的及笄宴。 不过,明眼人能够看得出来,齐国公府的生辰宴,规格更高一些。 太子、太子妃,竟亲自前来。 几位王爷、皇子,也都准时抵达。 至于各路国公、侯、伯等勋贵,全都亲自带了家眷,备了厚礼。 还有三省六部九寺等各个衙门的主官,也都悉数到场。 说句不怕犯忌讳的话,也就是大朝会,似乎才能跟齐国公府生辰宴的出席贵宾数量相提并论。 宾客云集,所幸齐国公府也足够大。 偌大的庭院里,繁盛开,衣香鬓影,倒也不显拥挤。 水榭有高台,高台上,穿着鲜亮的舞姬们,或是舞剑,或是跳着胡旋舞。 还有来自天竺的舞姬,一身极具异域特色的服饰,光着脚,伴随着乐曲,跳着欢快的舞蹈。 这位舞姬,手腕、脚踝都戴着饰品。 尤其是脚踝处,虽佩戴的脚链上还坠着铃铛。 随着每一次的抬脚、晃动,都能发出悦耳清脆的响动。 高台对面的厅里,楼彧陪着太子等贵客一起观赏节目。 楼彧的目光,随意的掠过。 他对舞蹈等娱乐,并不十分关注。 但,当目光划过舞姬的脚踝时,忍不住的微微一顿…… 239.第236章 变态啊 第236章 变态啊 “今日宴集,倒是有些热闹!” 太子坐在主位,含笑看着水榭高台上的节目。 他姿态随意,没有板正的挺直腰背,却仍从骨子里透着高贵与从容。 楼彧跪坐在下首,听到太子的话,微微欠身:“殿下喜欢就好!” 他的笑容亦是温和的,与太子的神情,有着极其相似的神韵。 “听说这节目都是阿玖安排的?” 太子端起茶盏,轻啜一口,缓缓说道。 “阿玖素来聪慧伶俐,行事稳妥!” 提到自己的阿姮,楼彧眼底的笑容,更加真挚。 太子与楼彧,君臣两个,不咸不淡的说着闲话。 他们的话题完全不涉及朝政,不掺杂公务,就是纯闲聊。 外人听了,却不会觉得他们是在相互的虚与委蛇。 这对“兄弟”之间,有着外人插不进去的默契。 太子妃坐在隔壁的女宾席上,两处所在之间摆放了屏风等。 太子妃卢氏,二十五六岁的年纪,容貌秀美,气质娴雅。 言谈举止间自有一番皇家宗妇的气度。 她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对王姮的态度亦是客气中带着些许亲近。 “琅琊,这舞姬是天竺来的?其舞蹈、其韵律,确是别有一番风趣!” 太子妃主动找话题,与王姮闲聊。 王姮含笑回道:“太子妃说的是,这确实是天竺的舞姬。太子妃若是喜欢,可将这舞姬召入宫中表演!” “异域风情,看个新鲜也就够了。” 太子妃委婉拒绝,并迅速开启下一个话题:“琅琊妹妹回京也有些日子,可还适应京中的种种?” 王姮挑眉,太子妃这是问她为何“不合群”? 王姮估计是一个人在河东乡下过得久了,养成了喜静不喜动的性子。 用王的话来说,就是“宅女”。 在河东,王姮就极少出门,也极少与本地的小郎君、小贵女们出门游玩儿。 诸如游河、打猎,雅集、打马球之类的活动,王姮都极少参加。 她喜欢待在自己的庄子上,或是与楼彧,或是与王等小伙伴,吃吃喝喝、玩玩乐乐。 有时候,什么都不做,只是坐在海棠树下,静静的享受香、阳光,也能消磨小半天的时光。 王姮这种性子,在河东,有身份的遮掩,更有楼彧的纵容,自是无人计较。 来到这繁华的都城,权贵子弟们,鲜衣怒马,恣意张扬。 他们的娱乐丰富多彩,春日踏青,夏日游河,秋日围猎,冬日冰嬉,上元节上等,七夕节比巧,重阳节登高……每个季节,每个重大节日,都有不同的游戏。 即便不是年节,每隔一段时间,这些纨绔、n代们,也会呼朋唤友,各种嬉戏。 作为权贵中的权贵,皇家贵女的娱乐就更多了。 就连同为假公主的安阳公主,她的公主府也是宴饮频频,笙箫不断。 与他们相比,王姮就显得太过“异类”。 回京已经一个多月了,除了暖房宴、及笄礼两个重大日子,今日齐国公府的生辰宴,竟是她第三次出现在众权贵面前。 太子妃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十几岁的小女郎,竟不喜外出、游玩? 整日枯守在公主府,就不觉得厌烦? 还有一个太子妃不好明说的理由,就算琅琊公主与齐国公有着默许的婚约,但婚姻大事,本就该慎重。 身为小贵女,就该多看看、多接触,或许在这京城,还有比楼彧更适合的人啊。 太子妃倒不是偏爱王姮、嫌弃楼彧。 事实上,太子妃更偏向楼彧——这般身份,这般品貌,还是东宫最得力的干将,配个真公主也使得。 还有他们范阳卢氏,亦有适龄的女儿。 太子妃不是强行插手别人的姻缘。 她就是觉得,王姮也好、楼彧也罢,会那么坚定的选择彼此,未必就是情深所至。 很可能是在河东那样的小地方,没有见识过更为广阔的天地、没有结交更为适合的人。 他们多看看,多玩玩儿,或许就—— 王姮听懂了太子妃的言下之意,便笑着说道:“京中极好!锦绣繁华,人杰地灵。” “还有各家的小郎君、小女郎亦都是英才、淑媛,我进京虽只有月余,却也结识了好几位手帕交。” 抛开太子妃可能有的私心,她的本意倒也不坏。 身处京城这个巨大的名利场,王姮确实不好继续像在河东乡下的时候那般“沉寂”。 该张扬的时候,就要张扬。 该有的社交,亦不能少。 王姮暗暗有了决断。 宴饮间隙,与几位同龄的小女郎闲聊时,恰巧有衡阳郡主主动邀约: “琅琊阿姊,我家建了个新院子,儿开得正好,您若是有闲暇,可否赏光莅临?” 王姮对衡阳郡主的观感不错。 小丫头十三四岁的年纪,出身京兆韦氏,母亲更是大虞朝第一贵女晋阳长公主。 衡阳郡主的身份,丝毫不亚于公主。 在皇宫,甚至比许多真正的金枝玉叶都要尊贵。 她却没有养成骄纵的性子,与王姮相处的时候,亦是像个可爱的小妹妹。 王姮还知道,衡阳郡主与陆珏是同母异父的亲兄妹。 陆珏,其容貌、其身份、其能力、其尊荣……亦是个可以考虑的人选。 王姮想到某个小变态,又想到曾经在官道上看到的恣意少年郎,心念微动,“好啊!那我就等着衡阳妹妹送来请柬。” “放心放心!我回去就亲自写请柬!” 王姮这般配合,衡阳郡主欢喜不已。 两个小女郎,快速的约好,甚至连具体的日子,都定了下来。 …… 水榭高台上,天竺的舞姬表演完,便又有其他的节目。 这一次,却不是在高台上,而是在水面。 几个身着华丽舞裙的舞姬,立在水上,翩然起舞。 她们赤着足,双脚舞动间,溅起了层层水。 水面上,亦是她们的倒影。 真人与虚影,如梦似幻,美得宛若一幅画。 歌舞寻常,但这构思、这意境实在巧妙。 就如同天上瑶池里的仙女儿。 “哇!居然踏浪而舞?” “这是怎么做到的?难道这世上竟真有神仙?” 水面不是路面,人也不是船,怎么可能踩在水上?还、还恣意舞动? 王利用刷视频学到的小技巧,又给了古人们亿点小小的震撼。 看台上,贵宾席,不管是男客还是女宾,都禁不住惊呼出声、热议不已。 当然,古人也不是真的愚昧。 今日前来生辰宴的,都是京中金字塔最上层的人。 他们不只是身份高贵,还见多识广。其中更不乏“智多近乎妖”的天才。 比如太子,见到这幅美景,先是一愣,旋即就笑了。 他微微侧头,看向楼彧:“这水下,应该另有机关吧?” 比如,水下亦有一个台子。 那些舞姬,不是踩在水上,而是踩在了台子上。 楼彧回以微笑,“殿下圣明,什么都瞒不过您的法眼!” 宴集的一应事务,虽都是阿姮一手操办。 但作为主人,作为阿姮的阿兄,楼彧对于具体的事务,也有大致的了解。 所以,楼彧知道水榭里的诸多机关。 女宾这边,太子妃等贵妇们,经过短暂的震惊后,有人也想到了。 “水下,有机关?” “好生巧妙!” “对啊!明明只是寻常的歌舞,却因着这巧思,变成了仙境瑶池!” 众人惊叹不已。 齐国公府的生辰宴,顿时引得一众贵客的赞赏。 不过,很多人,并不知道楼彧与王姮的渊源。 如此也就不知道,这场生辰宴是王姮帮忙操办的。 许多贵客误以为是安国公府的女眷,跑来为楼彧主导了这一切。 比如,独孤夫人。 “夫人,这是您的手笔吧。” “到底是独孤家的贵女,就是见识广阔、行事周全。” “……不是说楼含章早早就过继出去了?” “啧!过继又不是另立宗祠!过继了,齐国公亦是安国公夫妇的侄儿。” “安国公夫人这大伯母倒是慈爱,竟如此用心的帮齐国公操持生辰宴。” “慈爱?你怕是忘了,楼含章之所以被过继,就是因为安国公夫人容不下。” “哎呀,那些都是陈年旧事!再说了,谁家贵女愿意一进门就当娘?” “庶长子确实扎眼又扎心!” “对啊!再者说,楼家真正做主的是安国公,而不是独孤氏一介妇人。这骂名却被她一人背了,世道对女子就是不公平啊!” 一群女眷们,或是交头接耳,或是三五成群,叽叽喳喳,议论纷纷。 莫名的,独孤夫人的名声,竟变得好了起来。 过继什么的,毕竟是早已过去的事儿。 而现在,独孤夫人一个“伯母”,却尽心尽力的为隔房的侄儿操持家务,足见其人品。 面对众人的称赞,独孤夫人嘴唇蠕动了几下。 她很想说,今日她与诸多宾客一样,第一次进入到齐国公府。 别说帮忙准备了,她连齐国公府内各处院落都不认识。 上次在公主府,楼彧确实展现出对楼琅这个妹妹的温柔、友善。 但,也仅止于此。 公主府的宴会结束后,楼彧也没有去安国公府请安。 楼谨倒是命人去传唤,楼彧却义正词严的表示:“太子殿下给我安排了弘文馆的差事,虽不是什么要紧公务,但也不可懈怠!” “伯父最是忠君体国,想必能够理解侄儿对太子的一片忠心!” “先公后私!待侄儿将弘文馆的差事,梳理清楚后,再去国公府给伯父、伯母请安!” “先公后私”最经典的就是“过家门而不入”。 楼彧这番话,或许不够重情,却一定合乎大义! 更不用说,安国公府不是他的家,他早已被过继。 楼谨夫妇与他,只是族人,而非亲、子。 楼谨被噎了一下,虽然他还有更多训斥的话,但,今时不同往日啊。 楼彧长大了,翅膀更是硬了。 父子之间,再不是父亲占据优势,而是发生了逆转。 楼谨没了拿捏、控制楼彧的底气! 楼谨都吃了瘪,就更不用说独孤夫人一介妇人了。 她想要跟楼彧母子和解的愿望,终究只是虚幻一场。 楼彧不肯前来,也从不邀请,安国公府与齐国公府就只是名义上的“本家”,私下里,竟无半点来往。 直到今日,独孤夫人才与众宾客一起进入到齐国公府,见识到这位新贵的府邸是个什么样子。 独孤夫人:……心里发苦,却又说不出来。 面对众人的赞赏,甚至是恭维,独孤夫人愈发张不开口。 误会,就误会吧! 或许还能假借这舆论,拉近他们与阿彧的关系! …… 一场生辰宴,喧闹了一天,终于落下帷幕。 王姮本就性子惫懒,忙了几日,终于完成,整个人似乎都被累散架了。 休息! 她要好好的休息! 看到王姮娇气的小模样,楼彧的心,一片柔软。 他习惯性的伸手,揉了揉王姮的发髻:“为了我的生辰宴,阿姮受累了。” 王姮甜甜笑着,圆滚滚的荔枝眼闪过一抹顽皮:“阿兄只是嘴上说说?” 她倒不是主动讨要谢礼,兄妹嘛,关系好,言语玩笑两句,都是正常。 “当然不是!” 楼彧笑了,从袖袋里掏出了一个匣子。 这是他找了匠人,连夜打造出来的小礼物。 “这是什么?” 王姮好奇的接过匣子,打开,发现是一条赤金的链子。 金链上还坠着两个铃铛。 王姮捏起来,轻轻在空中晃了晃,叮铃铃的响动,十分清脆、悦耳。 只是,这金链并不长。 王姮扫了一眼,大致估算出尺寸:这不是项链! 她的脖子确实很细,可也没有细到这种程度。 所以,这是……王姮想到夜里某个小变态的变态行径,她眼底飞快的闪过一抹幽暗。 但,当她抬起眼来的时候,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只剩下了欢喜。 她兴奋的说道:“阿兄,你怎么知道,我想给吉祥弄个项圈儿?” 对,这才不是什么狗屁脚链,而是、而是给狸奴的项圈! 她王姮亦不是任何人的玩物,绝不会被锁链所束缚! 楼彧愣了一下,对上王姮欢喜的模样,用力捏了捏象骨摧决。 他展颜一笑,“……对,这是给狸奴的!” 240.第237章 海棠 第237章 海棠 “吉祥,过来!” 王姮没有去看楼彧的表情,她转过身,冲着角落招了招手。 随着她的呼唤,一只橘色的“球”,骨碌碌的滚了过来。 这便是王姮饲养的宠物,河东那只狸奴生的唯一一只猫崽儿,王姮取名吉祥。 吉祥被照顾得极好,它跟着王姮一起进京。 进京后,吉祥没有住进珍兽园,而是被王姮散养在院子里。 说是散养,还是有专门的丫鬟照顾。 精心照顾的结果就是,才几个月大的狸奴,就已经有了“大橘为重”的苗头。 那小身板,毛茸茸、圆滚滚。 伸手一摸全都是小肉肉。 吉祥许是从小被人类饲养,比它的老娘更亲人。 尤其是王姮这个主子,招招手,呼唤两声,吉祥就会颠颠儿的跑来。 一路“滚”到王姮面前,真滚,小家伙甚至都没能刹住车,向前冲出去了好几步,然后摔得摊在了光滑的实木地板上。 一只猫儿,成了猫饼,四仰八叉的躺着,露出了肉肉的肚子,以及粉粉的脚垫儿。 王姮向前探了探身子,伸手揪住了吉祥的小胖腿儿,轻轻一拽,就把猫儿拉到了近前。 “啊呜!” 吉祥奶声奶气的叫着。 王姮则用双手,掐住吉祥的两个前爪,将它抱起来,放在了怀里。 “乖乖的!阿兄给你送了礼物哟!” 王姮习惯性的撸了一把吉祥那油光水滑的皮毛,柔声哄着。 吉祥仿佛真的听懂了王姮的话,没有挣扎,而是乖乖的趴窝好。 王姮腾出一只手,拎起那条带着铃铛的赤金链子,在吉祥面前晃了晃,“吉祥,好看吗?这是你的项圈哦,我给你戴上!” 吉祥圆滚滚的大眼睛里,折射着金光的倒影。 它似乎真能听懂人话,王姮说了“项圈”,还要给它佩戴,它竟抬头、挺起了小脖子。 王姮见状,被逗乐了:“吉祥,没想到你还是只爱美的狸奴!” 一边说笑,王姮一边亲手将链子给狸奴戴上。 吉祥全程都非常配合,没有乱动,更没有挥出小爪爪。 扣好锁扣,王姮晃动着脑袋,左右看了看,轻轻点头:“好看!” 她还不忘这件礼物是楼彧的手笔。 转过头,王姮笑着对楼彧说道:“阿兄,你觉得呢?狸奴是不是很配这链子?” 楼彧笑得温和,看不出任何异样。 王姮却还是能够感受到,某人隐藏在和煦之下的阴暗与森寒。 “……阿姮说是什么,便是什么!” 楼彧的声音,亦是如玉石般悦耳。 吉祥浑然没有察觉到两个主子之间的暗潮涌动,它晃了晃小身子,叮铃叮当,金链发出清脆的响声。 吉祥似乎很喜欢这种声音,它愈发欢快的摇晃着,圆滚滚的球儿,骨碌碌的在地板上滚来滚去。 伴随着它的欢脱,金铃铛一直响个不停。 初夏明媚的阳光照射进来,一束束的亮光中,隐约有细微颗粒漂浮。 倾城少女与绝美少年,相对盘膝而坐,他们都没有说话,唯有一只肉乎乎的橘色毛球,鲜活的跳动着、翻滚着。 画面很美,却又透着那么一丝丝的诡异。 拿着一封请柬行至廊庑下,站在门口,白芷看到这样的场景,禁不住顿住了脚步。 “启禀公主,衡阳郡主命人送来请柬。邀请您于五月十六,参加晋城公主府在城郊的游园会。” 白芷紧绷神经,躬身回禀道。 她不知道两位小主子发生了什么,但就是莫名有种不安。 总觉得,自己若是贸然闯进去,很可能沦为“池鱼”。 听到白芷略带颤音的话,王姮抬起头,笑着说道:“衡阳真的送来了请柬?” “白芷,进来吧!” 王姮一边招呼白芷,一边随口对楼彧解释了一句:“那日阿兄生辰宴,衡阳郡主就提到,他们家在城外新建了一个园子,请我过去游玩儿。” “太子妃也提醒我,不好总待在府里。我觉得也是这个道理,既来到了这繁华的京城,就该多多出去走走!” 不说什么见世面,而是要欣赏更多的、更为不同的风景。 楼彧眸光微凝,“总待在府里,不好嘛?” 他的阿姮,本就是他教养在深闺的牡丹。 为什么要抛头露面,要被无数人觊觎? 楼彧内心深处,黑气开始翻涌。 他一直都在克制,也一直尽可能的给与阿姮足够的“自由”与“尊重”。 阿姮呢,十年来,都十分乖巧。 从不乱跑,也从不与不相干的人胡乱来往。 可惜,阿姮长大了,有了公主的封号,人也开始变得不乖起来。 上次的争吵,或许在阿姮看来,已经顺利翻页,两人也和好如初。 而在楼彧的心里,却始终记着王姮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他知道自己性格有问题,也一直在克制。 但,他也有极限。 阿姮现在的言行,就已经在触碰那条线了。 “这不是好与不好,而是我应该有更多的尝试!” 也会多一些选择。 楼彧捏紧象骨摧决,脸上的笑容不变,他缓缓点头:“阿姮既想尝试,那就出去玩一玩儿。” 也是,总待在他打造的温室里,阿姮根本不会知道外面的残酷。公主的身份,不是万能的。 绝美的容貌,在更多时候,更是一种负担。 楼彧不愿王姮受伤害,可他也会忍不住的去想:碰了壁,才会得到教训。 衡阳郡主? 陆珏?! 其人确实不错,但,他与阿姮并不相配! 阿姮若不亲眼去看,亲身体验,只是一厢情愿的幻想,永远都意识不到这一点。 …… 楼彧起身离开,在中庭的抄手游廊,与从外面进来的王迎个正着。 “见过楼郎君!” 王欠身行礼。 楼彧点头,随口“嗯”了一声。 嘶! 明明眼前的少年郎,还是那么的温煦,王却禁不住的寒毛直竖。 危险! 楼彧这小变态似乎就在爆发的边缘。 “阿玖,你、你又作了什么死?竟把小变态刺激得煞气外漏了?” 王暗自腹诽着,脸上却不敢有任何表露。 “我去见九娘!郎君请自便!” 王紧绷着神经,草草的与楼彧说了一声,便匆匆的快步离去。 楼彧没有跟王计较,径自朝着府外走去。 王听到远去的脚步声,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了下来。 她放缓脚步,扭过头,正好看到楼彧远去的背影。 呼! 小变态的气场太足了。 明明还是个中学生呢,明明是笑着的,却、却总能让她心惊胆战。 “阿玖,你和你阿兄吵架了?” 王快步来到海棠院的堂屋,看到王姮正悠闲的逗着小猫儿,便有些不解的问道。 咦? 看阿玖这模样,不像是生气啊。 难道她是单方面的刺激楼彧? “没有啊!我为何要与阿兄吵架?” 王姮没有提及金链的事儿,这件事太私密,会暴露某些秘密。 即便阿是她最好的朋友,王姮也不会告诉她。 她一脸天真烂漫,仿佛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 王定定地看着她,良久,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这才松了口气:“没吵架就好!” 楼彧这人,隐约有从小变态进化为大变态的趋势。 王可不希望自己的嫡长闺,真的惹怒了楼彧,继而把自己作死。 “阿,最近不忙吗?” 王姮不想再讨论自己的事儿,便将话题扯到了王身上: “玻璃工坊,农庄新作物,还有萧家的诸多事宜,我的阿这些日子都忙坏了吧?” “今儿是怎么了?竟还能抽出时间,来找我说话?” 王姮说着话,不是抱怨,而是心疼+佩服。 阿太不容易,也太厉害了。 那么多的事儿,她一个总揽。 从早到晚,从王家到萧家,从京城到城郊,忙得脚不沾地,整个人如同陀螺一般。 也就是那日生辰宴,王姮见了王一面。 随后的四五天里,王都没来找她玩儿。 “所有事宜,都已经有了大致的框架,剩下的,有管事盯着就可以!” “我啊,不只是今天有闲暇,接下来的几天里,都有时间呢。怎么,阿玖,你有出门游玩的计划?” 王笑着说道,过去的这些日子,她确实忙。 事务繁杂、千头万绪,幸好已经理顺了,还安排了靠谱的人,王虽然是个女强人,却也不会事必躬亲。 “有!是个游园会!” 说着,王姮将衡阳郡主送来的请柬递给了王:“在龙首原,可以登高,还可以游园。” “阿,想去吗?若是想去的话,我们一起!” 王虽然有了郡君的封诰,也与长乐侯府定了亲。 但,终究还是根基太浅。 旁的勋贵,或许还会想到有王郡君这么一号人物,但对于衡阳郡主这种顶级贵女来说,未必能够顾得上她。 无所谓,王是她好闺蜜,她可以带她一起去。 “好!我陪阿玖去!” 不只是参与这种高端的宴集,也是陪伴(监视?)闺蜜。 王总有种不好的预感,自家嫡长闺正在作死的路上一路狂奔。 她要跟着她,看着她,尽量让她不要作死。 …… 五月十六日,易出行。 王姮带上王、郑十三,以及诸多奴婢、护卫等,乘坐她的专属大马车,浩浩荡荡的出了城。 韦家在龙首原新建的别院,着实不小,除了院落、亭台楼阁等建筑,还有一处大大的—— “海棠林?” 院子里居然种满了海棠树? 王姮看到这幅场景,心微微被触动了一下…… 241.第238章 对照组 第238章 对照组 “终究,还是差了一些啊。” 王姮在心底默默的叹息着。 她知道,陆珏的出身、地位、容貌、才能、圣宠等等方面,都已是最好的。 是这世上,极少数能够跟楼彧相提并论的少年郎。 但—— “琅琊阿姊,你有所不知,这海棠林啊,是我那远在千里之外的阿兄的手笔。” 衡阳郡主见王姮望着那一片海棠树发呆,便误以为她被感动了。 她故意用讲故事的口吻,隐晦的透露出陆珏的心意。 “我阿兄爱慕一位女郎君,经过仔细观察,发现她喜欢海棠树。” “既是心仪女子喜欢,阿兄索性就想方设法的为她建了这海棠园。” “上百棵海棠树,从各处寻来……可惜,现在已经过了期,今年是看不到满园海棠春色的美景了。” 衡阳郡主嘴里说着可惜,实则还是在歌颂自家阿兄。 能够探知到暗恋之人的喜好,这并不难。 能够亲手复制暗恋之人的心头好,并双手奉到她的面前,也不难。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一座从各处移栽而来的海棠园拔地而起,不只是“心意”二字,期间所耗费的人力、物力、财力等等资源,绝对是巨大的。 能够这般大手笔的对待暗恋之人,足以证明陆珏对那女子,不只是有真心,他还有绝对的权势与能力。 王姮:……确实不错! 可惜她从小到大,所经历的都是最好的。 吃过了顶级的细糠,这种程度的“心意”,还不足以打动她。 更何况,这“惊喜”还有误差。 不过,王姮也明白,她不能太过苛责。 更不能把陆珏等跟某人相比。 “陆珏们”或许没有那么的完美,却不会是个霸道的变态! 王姮脸上笑着,心底有了决断—— 且试一试吧。 “衡阳你口中的阿兄,莫非就是陆珏陆郎君?” “他对心爱之人能有如此心意,确实难得。” 王姮轻声的说着,清澈的眼眸中,闪烁着对于美好爱情的羡慕、向往。 衡阳郡主一直都在观察王姮,见她这般神情,内心暗自窃喜:嘿!成了! 她就知道,这世上,没有哪个小女郎能够抗拒如此的、浪漫的大手笔。 王跟在王姮的另一侧,听到王姮与衡阳郡主的话,忍不住撇了撇嘴: 哪里就“难得”了。 从小到大,近十年的时间,王可是亲眼见证了楼彧的无数“大手笔”。 不过是个园子,甚至都无法跟珍兽园相比。 而珍兽园不过是诸多“惊喜”中的一个。 王必须承认,小变态除了是个变态,简直就是最完美、最令人向往的男神。 “琅琊阿姊也觉得我阿兄心意‘难得’?” 衡阳郡主笑得眉眼弯弯,她欢喜的顺杆爬,“阿姊,我可否直接唤你阿姊?” “不知为何,我第一次见到阿姊,就觉得亲切。” 嘿嘿,现在是阿姊,过些时日,就是阿嫂了。 衡阳郡主非常乐意跟未来的阿嫂结为手帕交,她是真心敬爱阿兄,也就能够做到“爱屋及乌”。 “当然可以!” 王姮感受到衡阳郡主的善意,便顺势点头:“那我也唤你‘无忧’,可好?” 衡阳郡主名韦无忧。 能够直呼她名字的人,即便是都是长辈,或亲近之人。 “嗯嗯!阿姊!” 衡阳郡主欢快的连连点头,可爱又灵动。 “无忧!我寻了你好一会儿,你原来躲到了这里!” 一道清冷的声音,从海棠林的另一侧传来。 听到这声音,衡阳郡主眼睛一亮,“是堂姊。” 她转过身,主动给来人打招呼:“阿姊!” 王姮眸光一闪,不着痕迹的打量着朝着她们走来的一群小贵女。 为首的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明眸皓齿,身姿窈窕,气质冷艳。 她矜持,她高傲,年纪不大,却自带高贵。 王姮估摸着对方的年龄,开始在自己熟知的京城各家谱系中寻找能够对得上的人—— 衡阳郡主称呼她为“堂姊”,那她便是京兆韦氏的女儿。 韦家,北境一等世家。 新朝建立后,其权势达到了一个新高度。 韦家不只是有韦世廉这么一个长公主驸马,还有个更为厉害的名士:韦灵甫。 韦灵甫与沈度被世人并尊为“北韦南沈”。 其才能,其名望,曾经与沈度平分秋色。 是的,曾经! 随着南境的覆灭,北境的一统天下,韦灵甫也早已成为手握大权的朝臣。 反观沈度,沉寂了几年,终于决定进京入仕,却早已失了先机。 老圣人与圣人求贤若渴,对这位南境的海内名士倒是十分敬重。 沈度此次进京,圣人一上来就给了他鸿胪寺少卿的官职。 沈度从未入仕,以白丁之身,起点就是从四品的少卿,已是破格。 然则,却还是无法与从二品的尚书左仆射相提并论。 韦灵甫已经成了宰相,百官之首! 韦氏一等世家的门第,也愈发的显赫。 除了手握兵权的驸马、位极人臣的驸马,韦家在后宫,亦有“宠妃”。 圣人新晋册封的昭仪,便是韦氏女。 十六岁的少女,今年刚被送进宫。 韦氏送家中女儿进宫的时机,非常巧妙——宠冠后宫的姜贵妃怀孕了! 圣人确实最宠姜贵妃,可圣人是男人、是皇帝。 他敬爱原配李皇后,却还是宠爱姜贵妃。 他宠爱姜贵妃,后宫却还是有着一大群的女人。 圣人顶多就是喜新不厌旧,他极重感情。 姜贵妃有妊,对于后宫的嫔妃,对于京中渴望与皇家联姻的世家来说都是好消息。 从去年姜贵妃传出喜讯,几个月的时间里,嫔妃们积极争宠,而世家、勋贵们也在自家选择合适人选,想方设法的送进皇宫。 韦昭仪便是这一波新秀中的佼佼者,她得了圣人的宠爱。 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就从刚入宫时的才人,快速晋升为九嫔之首的昭仪。 韦家,成为仅次于李氏的外戚。 若是韦昭仪能够生下皇子,韦氏未尝不能代替李氏。 是的,这就是韦昭仪等出身世家的嫔妃与姜贵妃最大的不同。 姜贵妃再受宠,她没有娘家,就是无根之浮萍。 在大虞,只靠圣宠,是爬不上皇后的宝座的。韦昭仪等家族兴旺的贵女就不一样了,她们的家族,会抛出大量的资源,倾尽一切的推她们上位。 即便她们不能取代皇后,也可让她们所出的儿子们,加入到夺嫡的争斗中。 如今圣人正值鼎盛,但几年、十几年后呢? 太子地位稳固,可架不住权势的诱惑啊。 天家无父子,将来之事,谁又能说得准? 随着韦昭仪的受宠,韦家暗暗生出了野望。 韦氏一族,也成了京中数一数二的顶级权贵。 韦家枝繁叶茂,嫡支、旁支众多。 家中年轻未婚的小女郎,有着十几个之多。 王姮默默回忆着韦家的资料,进一步锁定眼前这冷艳少女的身份—— 能够让衡阳郡主都亲昵的唤一声“阿姊”,这位小女郎身份也是贵重的。 应该不是旁支,更不是庶女。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如果王姮没有猜错的话,她应该就是韦灵甫的亲孙女儿,韦昭仪的亲妹妹,韦般若。 “阿姊,这是我堂姊韦般若。” “堂姊,这是琅琊阿姊!” 衡阳郡主主动进行的介绍,直接印证了王姮的猜测。 她,果然是韦般若。 韦般若作为宰相的孙女,圣人新宠的妹妹,自然也是身份贵重,备受吹捧。 只看簇拥在她身边的小女郎,就知道,韦般若这位“臣女”的尊贵,绝不比金枝玉叶少。 甚至,她更有底气。 她背后可是有着整个家族。 而所谓的琅琊公主呢,只是一个虚名,没有庞大的宗族实力,只有一个宠妃阿母,如今也似乎被新人抢走了圣宠。 在许多“根红苗正”的北境贵女眼中,琅琊公主的成色,还不够“纯”。 当然,韦般若不是卢国夫人那样的蠢货,她即便有底气,也不会故意落人把柄。 “臣女韦氏,拜见公主,公主金安。” 微微屈膝,插手为礼,韦般若依然高傲,却谨守规矩。 “韦小娘子,免礼!” 王姮的微笑,也堪称礼仪典范。 她,不只是假公主,亦是世家女! “……” 衡阳郡主眨巴眨巴眼睛,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可她就是觉得,此刻的气氛,莫名有些怪异。 难道堂姊与阿姊不睦? 没理由啊! 韦般若是衡阳郡主隔房的堂亲,衡阳郡主从小就在公主府,与韦家的女眷并不十分亲厚。 但,终究是一家人,每年祖父等长辈的寿辰,正旦、中秋等节日,衡阳郡主都会回韦家。 与韦般若等堂姊妹亦有来往。 不算多亲近,却也有着亲人的情分。 尤其是韦般若,她的祖父,还曾经亲自教导过陆珏,算是陆珏的半个先生。 韦相公(宰相的别称)的书房里,除了陆珏,还有韦家的几个孩子一起读书。 其中就有韦般若。 在某种意义上,韦般若算是陆珏的同门“师妹”,两人亦有着青梅竹马的情谊。 王姮:……又是一起长大的一对小伙伴啊。 简直就是她和楼彧的翻版。 默默的吐着小槽,王姮愈发谨慎。 就连衡阳郡主都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天生对人的善恶有着极其敏锐直觉的王姮,又岂会没有感觉? 这位韦氏贵女,对她有恶意! 难道是因为陆珏? 韦般若心仪陆珏,而陆珏却为王姮一个刚认识不到一年的小女郎,费尽心思的建了一个海棠园? 王姮暗自想着,脸上却始终挂着得体的笑。 一行人相互见了礼,在园子里转了转,便去到另一侧的院落。 没办法,就像衡阳郡主所“凡尔赛”的一般,现在真心不是赏的时节。 海棠树的期早就过了,海棠果则在将熟不熟的青黄阶段。 赏,没有! 摘果,不熟! 一群小郎君、小贵女,能够在林子里溜达一会儿,已经算是对得住主家的“盛情”了。 且,时间已经到了正午。 初夏的阳光,还是非常毒辣的。 养尊处优的小贵人们,自是不能在野外待太久。 去到院落,茶点、饭菜等,早已准备妥当。 在堂屋,每人一食案,安静的用过餐,再移步园子,进行各种娱乐活动。 公主府为此次宴集,准备得非常周全,照顾到了所有宾客的喜好。 喜静的,可以在水中亭边喂鱼、赏。 有才华的,可以在荫下吟诗、作画。 喜动的,可以在院中,投壶、射箭。 若是实在没有喜好,或是身份不够尊贵的,则可以当捧场的观众。 十几个京中顶级勋贵人家的小郎君、小女郎,年纪都不大,服饰华美,恣意张扬。 整个院子里,都充斥着欢声笑语,还有隐隐的笙箫琴瑟之声。 而在所有的宾客中,不管众人心里怎么想,王姮这位琅琊公主的身份都是最高的。 衡阳郡主这个主人又有心交好,即便某人心中有恶意,王姮却还是安然的高居主位。 她性子惫懒,虽然有心拓展交际圈儿,可在人前,还是不愿太过积极。 她靠在凭几上,闲闲的看着其他宾客各种展现。 若实在无聊,就跟身边的王闲话几句。 王若是因为玻璃工坊等生意,而跑去跟其他宾客交际,王姮身边还有郑十三替补。 她并没有被孤立。 却也不是最风光、最受簇拥的人儿。 韦般若才是今日游园会的头号风云人物。 她祖父是名士韦灵甫,由祖父亲自开蒙。 她的书法,颇有几分韦灵甫的真传。 一手飞白,几年前就享誉京城。 韦般若还擅长围棋,与祖父等大佬对弈,也丝毫不落下乘。 除了文,韦般若的骑术也不差。 秋闱打猎、日常马球,她亦是能够闪耀全场。 可以说,韦般若就是典型的世家贵女,有才有颜值,有出身有气质。 她没有辜负了自己的出身,更没有辱没了名士祖父的盛名。 王姮:……咦? 好奇怪,我好像忽然就沦为了某人的对照组啊! 对照组三个字,自然是王告诉她的。 王还跟她说了许多传奇小说的经典桥段:每个闪耀的女主身边,总要有一二女配做对照组! 242.第239章 约战 第239章 约战 “公主不愧是皇家贵女,自有一派富贵、从容!” 被王姮认定为“女主”的韦般若,许是被众星捧月的有些倦了,赢了一场围棋,获得满堂喝彩后,就缓步来到了王姮近前。 她嘴里说着恭维的话,眼神、语气等,却没有太多对于“公主”的尊敬。 直觉敏锐的王姮,甚至感受到了一丝丝的挑衅。 靠着凭几、枕着手,王姮闲适的姿态不变,浅笑着看向韦般若。 她没有开口,而是用眼神无声的告诉韦般若:继续说! 嗯嗯,阿告诉过她,作为对照组,就要有被实验组当成垫脚石的自觉。 人家“女主”想要继续惊艳四座,就需要学渣、草包等配角做陪衬。 很不巧,明明师从名士,却才能平平的王姮,似乎就被韦般若当成了可以踩踏的垫脚石。 “无忧年纪虽小,却行事周到。此次游园会,她倾力准备,诸多游戏,大家都乐在其中。” “唯有公主,似乎不太热衷,可是不喜这些?” 她这话,已经不算隐晦。 她就差直接控诉琅琊公主,主家精心安排,你却半点不参与,是不是没把衡阳郡主放在眼里? 这,可不是什么恰当的做客之道哇。 王姮挑眉,瞥了眼身侧的郑十三。 韦般若自诩门第显赫、身份贵重,却终究只是个臣女。 她甚至都没有封诰。 王姮再“假”,也有公主之名,若是直接与她对嘴,才是自降身价。 郑十三侍奉王姮几年,早已熟悉这位女郎君。 一个眼神,她就明白了王姮的意思。 郑十三生得楚楚可怜,妥妥的小白长相。 可她的性子,却不是真的柔弱可欺。 一张嘴,颇有几分“楼表兄”的真传呢。 “韦娘子说的没错,公主确实不太喜欢与人嬉戏。尤其是眼高于顶,不尊礼法之人,公主更是不屑!” 韦般若脸色微变。 她倒不是被郑十三的话给气到了。 而是、而是这王九,竟直接无视她,让个自己身边的狗腿子与她说话。 韦般若是计较不是,不计较也不是。 若是计较了,那她就被拉到与郑十三一个破落户一般的地位。 若是不计较,那她岂不是平白被骂了? 当然,韦般若也不是寻常女子。 作为宰相之孙、宠妃之妹,还有长公主做伯母,她就是京中众贵女的领头人。 她的身边,自是不缺冲锋陷阵的小卒子。 果然,韦般若没有开口,近旁的一个小贵女主动向前一步。 一根手指指向郑十三,轻蔑的斥道:“呸!你是什么东西?贵人面前,你也敢造次?” 生得娇娇怯怯、妖妖娆娆,一看就是勾引男人的狐媚子。 跟在一个假公主身边,想必也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人物。 方才听人介绍的时候,好像说是什么通善坊郑家人。 郑氏,自是名门。 但,通善坊是什么地方? 距离乐游原、曲江很近,俨然就是一片荒地。 虽也在长安城内,却是妥妥的“乡下”。 因着草木旺盛,还会有狼、猞猁等野物。 这般地段,要么是贵人的别院,要么就是寻常百姓。 郑家却以此地为祖宅,只能表明,这一支的郑氏彻底没落。 破落户家的女儿,难怪会依附一个假公主。 如今,还敢狐假虎威的在韦家小女郎面前张狂,好大的胆子! 郑十三知道自己身份不高,却也不是随便一个小女郎就能欺辱的。 她可是公主伴读呢,还有个国公表兄。 咳,虽然后者从未将她放在眼里。 但,她在楼家生活了这几年,就是齐国公府名正言顺的表小姐。 她代表的不是郑氏,而是琅琊公主和齐国公。 郑十三脸上怯怯的,仿佛被这娇纵跋扈的贵女给吓到了。 柔若无骨的纤弱身体微微颤抖着,宛若被疾风骤雨打落枝头的素白朵儿。 她这幅楚楚可怜的模样,让周遭的宾客都有些不忍。 尤其是几个小郎君,十几岁的年纪,正值热血,最见不得这般恃强凌弱的画面。 咳咳,他们也不是真的那么正义,他们主要还是看脸、看气质—— 郑十三真的美,也是真的我见犹怜啊。 曾经见过郑十三一面的端王世子杨寿,禁不住冲到近前:“王四,你又欺负人!” “十三娘这般柔弱善良的人,你怎好对她如此恶形恶状?” 郑十三正准备效仿王姮,直接召唤“阿蛮”—— 她柔弱不能自理,吵架、打人更不好亲自动手。 但,她们有阿蛮啊。 且这个鼻孔朝天的小贵女,自己也说了“贵人面前,不可造次”。贵人? 她家九娘就是贵人! 在贵人面前放肆,郑十三绝对有理由命女护卫出手惩戒。 还不等郑十三发挥,就有了杨寿这么一个“护使者”。 他几步蹿进厅,冲到郑十三近前,以英雄的姿态,保护着那个娇怯柔美的女子。 王姮:……这得多瞎啊,会认为能够跟在我身边的人,是个需要保护的菟丝? 郑十三:……也行叭,不必动用阿蛮了。 毕竟直接打人什么的,多少有些嚣张跋扈,不利于维护公主的美好形象呢。 “二十一郎,你说什么呢?我、我怎么就恶形恶状了?” 被唤做王四的女子,又羞又怒,一张粉面涨得通红。 作为未出阁的小女郎,被一位王府贵公子当面叱骂,绝不是什么体面的事儿。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厅外就有水榭,你大可出去照一照,看看你这嘴脸,是不是很是丑陋!” 杨寿十分厌弃王四这般仗势欺人的骄纵女子,说话的时候,丝毫都没有留情面。 什么女子? 女子应该像郑十三娘这般柔弱、善良,岂能张牙舞爪? 好好的美人儿,太过蛮横,也会变得面目扭曲。 还有韦般若,也略显张狂。 韦家确实有权有势,就连他们瑞王府,也要高看两眼。 但,王九不是寻常人啊,她是圣人钦封的公主。 宫里还有个宠妃阿母…… 等等,宠妃! 哦,是了! 杨寿虽然看似有些鲁莽,却也不是真的蠢。 他的大脑飞快运转,很快就想到韦般若、王四针对琅琊公主的一个原因: 韦般若的姐姐是宠妃,王四的姑母是王淑妃,她们应该都嫉妒姜贵妃的受宠。 她们看似在挑衅王九,实则还是因为后宫的争斗。 杨寿心底禁不住有些迟疑,事关后宫,我是不是冲动了? 就在杨寿清醒过来的时候,王四已经被气得连连跺脚:“杨二十一,你浑说!你、你——” 这位王四娘,又气又急,恨不能拉着杨寿出去单挑。 嗯,京中的贵女可是相当彪悍的。 若是门第相当,小女郎追着小郎君暴打的情况,很是常见。 就算不直接挥拳头,也可以采取其他的方式。 比如比打马球,再比如比射箭。 既有输赢的彩头,还能在比赛过程中夹带私货。 一场比赛,绝对能够“打”得轰轰烈烈、酣畅淋漓。 杨寿看着跳脚的王四,正想着如何化解这个局面。 郑十三又茶兮兮的开口:“王娘子,还请你不要责怪杨郎君,杨郎君仗义执言,一是他善良高贵,二是看我可怜!” “王娘子,您若真的生气,就怪我吧,千万别怪杨郎君。他是真男儿,他不该被我连累!” 王姮挑眉:哦豁,十三娘的茶味儿,愈发浓郁了啊。 刚刚与一群贵女交际完毕的王,回到厅,正好听到庶闺蜜的茶言茶语,禁不住默默的竖起了大拇指。 十三娘本就具有先天优势:容貌好,娇怯柔弱,妥妥的小白圣体。 如今再加上这绝顶茶味儿,对于男人来说,简直就是王炸。 果然,原本还想着,不好插手后宫嫔妃之间争斗的杨寿,刚刚恢复的理智,瞬间被郑十三的话所冲散。 他猛地挺起胸脯,强势的表示:“王四,你若有气,只管冲着我来,别为难十三娘这般弱女子!” 王四娘:……混蛋!这就是个混蛋。 被娇纵着长大的她,自是不会忍气吞声。 她用力掐了掐掌心,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冲你来?行啊!咱们约一场马球赛吧。我们各自组队,日子你选!” 韦般若不是个只知道撺掇旁人出头,自己却完美隐身的小人。 她见王四直接向杨寿下了战书,便也出声道:“阿巳,我与你组队!” “还有我!” “我也参加!” 韦般若开了口,她身边的几个小贵女,纷纷表态。 杨寿这边,也有一些小伙伴齐齐应声。 热血的少年少女们,兴致上头,一个个的摩拳擦掌,毫不畏缩。 王姮想了想,决定也参加。 这件事,究其根本,还是因为她。 虽然是韦般若主动挑衅,王姮甚至是个受害者。 但,在京城,在权贵圈儿,不论是非,只看强弱。 王姮一个公主,若是连“勇于承担”都做不到,而是缩在别人身后,像个弱者般求庇护,她在京城也将无法立足。 人,必须自己立起来。 她有身份,亦有靠山,若是还畏畏缩缩,将来注定不会有人尊重。 韦般若这边,也准备将矛头对准王姮。 只是还不等她点名,王姮就主动表示:“打马球?好啊,本公主也要参加!” 243.第240章 废物? 第240章 废物? “打马球?” 衡阳郡主没想到自己不过是去更了个衣,厅里就出现了如此变故。 “是啊!正好我们好些日子没有打马球了,索性就玩一玩儿。” 王四已经平复下来。 她不再跳脚,而是能够镇定的思考—— 与杨二十一约战比马球,虽然有些冲动,却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打马球本就是他们经常做的事儿,即便闹出麻烦来,也是小郎君、小女郎们的游戏。 他们身后,自有各家长辈为他们善后。 被宠爱着长大的小贵人们,就是有这样恣意张扬的底气。 王四表示,她不后悔。 “阿姊,您也要参加?” 衡阳郡主又看向王姮,她禁不住上下打量着王姮。 王姮来到游园会后,就表现得十分“安静”—— 不主动与其他宾客一起玩儿,也不参加诸如投壶、射箭等游戏。 若性子喜静,也不见她与喜静的宾客凑在一起赏、作诗、下棋。 这位琅琊公主,似乎什么都不喜欢,就那么待在堂屋。 或是吃些小食,或是跟身边的伴读闲聊。 她这性情,到底是生性安静?还是才能平平? 衡阳郡主是因为阿兄,才对王姮另眼相看。 可,有了解除后,衡阳郡主又禁不住怀疑:这位琅琊公主,除了一身美丽的皮囊,还有何出挑之处? 即便不能像堂姊般是京中数一数二的才女,也当有些许才艺吧。 衡阳郡主可不想自家阿兄背负一个“贪恋美色”的骂名。 “是啊,见他们说的热闹,我便也想玩一玩儿!” 王姮知道,京城不是沂州。 身边这些人,也都是楼彧。 她需要走出舒适圈,展现自己的实力,结交更多的朋友。 “既然阿姊有兴致,那我也参加!” 衡阳郡主笑得天真烂漫,眼底的一抹暗芒一闪而逝: 阿兄,你放心,我会进一步帮你看看,你心仪的女子,是否值得被你如此爱慕! …… 因着这场马球,是杨二十一郎为郑十三出头而引起的。 王姮、郑十三、王三个小伙伴,自动加入杨二十一郎的队伍。 确定了比赛,还不等游园会结束,杨二十一等几个小郎君,便与王姮凑在一起,热切的讨论组队、练习、比赛等事宜。 “公主,您确定要参加?” 杨二十一郎倒也不是后悔,他只是担心。 他悄悄看了王姮一眼,耳朵禁不住的红了。 这位琅琊公主生得实在太美,气质也是从容、高贵。 虽然不是他最喜欢的娇怯女子,但,美就是美。 作为一个十几岁的少年郎,看到这般美若天仙的女子,还与她近距离的接触,他会本能的心跳加速、面红耳赤。 如此美人儿,还生得纤细袅娜,宽大袍袖中一节白皙纤美的手腕若隐若现。 这般细,这般精致,真的能骑马、击球? 在杨二十一等少年郎心里,王姮已经成了绝美的、易碎的细瓷娃娃。 稍稍一碰,可能就会—— “当然!” 王姮浅浅一笑,宛若繁绽放。 杨二十一郎等几个小郎君,他们的脸更红了。 “公主放心,球场上,吾等定会护公主周全!” 某个少年郎,被这幅美人含笑的绝美画卷所沉迷,血液上头,莫名的有了使命感。 这般娇弱美丽的公主,就该由他们这些男人好好保护。 “好啊,那就拜托小郎君了!” 王姮忽然发现,这京中的纨绔,确实比沂州的纨绔更优秀。 他们容貌上乘,气质不俗,完全没有斗鸡走狗的闲人做派,顶多就是爱玩儿,骨子里还是有着贵公子的气度与担当。 他们,似乎更能体现所谓的“鲜衣怒马少年郎”。 王姮笑得愈发灿烂,本就美到极致的容颜,此刻变得无比鲜活、灵动。 其他少年,见此美景,心跳愈发快了。 他们纷纷扼腕,啧,居然让尉迟家的臭小子抢了先机,让他第一个在美人儿,哦不,是公主面前表现。 不过,不怕。 他们失了先机,还能补救。 就见四五个服饰华美、意气风发的少年,争先恐后的向王姮说道: “哈哈,公主太客气了!” “什么拜托不拜托的,能够护卫公主,是我等的荣幸!” “对!公主只管放心,比赛那日,我们定会竭尽所能的保护公主……还有王郡君,呃,以及郑小娘子……”这位小郎君明显关注上了王。 “没错没错!我们都是男儿,理当护卫小女郎们。十三娘,你放心,我断不会让王四那悍妇再欺负你!” 说这话的,很明显,就是杨二十一郎杨寿。 他虽然惊叹于王姮的美貌,心底却还是更喜欢郑十三这种类型的小白。 且,杨寿有自知之明。 他知道,以他的情况,是比不过楼含章的。 而琅琊公主与楼含章的渊源,杨寿也早从小伙伴楼姚口中得知。 唉,楼含章太完美了。 年纪轻,容貌好,有爵位,还那么有才华。 对于杨寿等顶级王公贵族子弟,楼彧还有另一层身份——先生。 作为弘文馆的学士,楼彧就是所有入学弘文馆的n代们的老师。 他学识渊博,他才华横溢。 课堂上,不管是圣人经典,还是医术农卜等杂学,他都知之甚深,各种典故,脱口而出。他读书之丰富,学识之庞杂,都无需刻意彰显,就能让弘文馆所有的学士、弟子折服。 楼彧入职弘文馆不过月余,楼学士的大名,就已经响彻整个京城。 第一学士、第一才子等等美名,全都扣在了楼彧头上。 楼彧有才华也就罢了,却丝毫没有恃才傲物。 温润如玉,谦和有礼。 不管对方是博学大儒,还是粗鄙武夫,他都温煦、和善。 当然,楼彧是谦逊守礼,却不是软弱可欺。 弘文馆的学生,全都是京城最顶级的勋贵子弟,其中不乏纨绔、熊孩子。 偏偏他们出身高贵,即便顽劣不堪,弘文馆的先生也不好管教。 楼彧就不在此列。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顽劣? 熊孩子? 呵,他当年拿着蛇去吓人,将比他辈分大、年纪大、身量高的楼氏儿郎按在地上暴打的时候,这群所谓纨绔,还只会斗蛐蛐,弄些无伤大雅的小恶作剧呢。 更不用说,楼彧上过战场,杀过人。 他温润君子的面皮下,有着凛烈的煞气。 他即便和煦的笑着,也能让对面之人感受到刺骨的寒意,会忍不住的瑟缩、服从! 若是有人勉强能够撑住这种煞气,还试图动手,楼彧也能云淡风轻的动手,轻轻松松拿捏住所谓的“将门虎子”! 关键是,楼彧出手却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他能让跟他动手的熊孩子疼得满地打滚,却又让他们痛哭流涕的告状时,没有丝毫的证据。 一番折腾下来,熊孩子们,非但不能指证楼学士这个“恶魔”老师,反而还要遭受来自外人的唾弃,家人的第二轮惩戒! 有苦难言啊,完全斗不过楼含章啊! ……楼彧在弘文馆就是大魔王般的存在。 任凭那些勋贵子弟、纨绔n代如何上蹿下跳,也逃不出他的教鞭! 楼彧去到弘文馆,不到一旬的时间,就将所有的学生都治得服服帖帖。 在外面是恣意妄为的狼崽子,进入到楼学士的课堂,就全都变成了温驯乖巧的小狗崽。 这般厉害的人物,他心仪的女子,岂是旁人可以觊觎的? 杨寿不管旁人如何,他是不敢的。 不敢垂涎美人儿,却可以一起打马球嘛。 打球的时候,他多多护卫,兴许还能让楼学士高兴呢。 “多谢诸位郎君。” 王和郑十三,代表王姮,向着众人行礼。 不管到了球场上,到底需不需要人家的帮忙,但该有的态度,还是要有。 厅的另一边,韦般若等一群小伙伴,也在讨论组队、练习等事宜。 讨论间隙,韦般若、王四等,会偶尔转过头,看看这边的动静。 发现杨寿等小郎君,对着王姮各种讨好,还有那种痴迷的眼神,韦般若就禁不住冷笑: 好一群色令智昏的肤浅之人。 好看的皮囊,又如何? 女子不该只有容貌,还要有学识、有才艺。 唯有秀外慧中,唯有才貌俱佳,才是真正的名门淑媛,才能成为众闺秀之首! 韦般若不丑,甚至是个明艳的美人儿。 但她更骄傲于自己的才学与内涵。 她最看不起王姮这般空有美貌的草包。 偏偏世上最不缺肤浅之人,就连陆珏、楼彧这等最出色的儿郎,竟、竟也会被美色所迷。 韦般若越想越愤然,心里更是暗暗发誓:王九,你且等着,马球场上,我定会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就是个有貌无才的废物! …… 双方都摩拳擦掌,具体的“对战”时间和地点,也都定了下来。 时间:五月廿三。 地点:龙首原。 风雨无阻,准时开赛。 若是到了时间,某方却不出席,那就自动认定为“败者”。 距离正式比赛,还有几天的时间。 双方都开始进行各种准备: 一,确定队员名单。 按照大虞朝京城的击球比赛规则,参加击球的队伍,正式队员十人,替补若干。 二,练习,配合。 马球,首先就是马术足够过关,接着就是打球的技巧。 还有队员之间的协同合作。 杨寿等一众小伙伴还好,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经常凑到一起骑马、击球。 他们之间是有默契的。 而这一次,有了王姮等三人的加入,组成的新队伍,需要磨合。 尤其这三位,都是从小地方来的纤弱小女郎。 看她们娇娇怯怯的模样,似乎跟王四等骄纵贵女,完全不能比啊。 随后的练习,仿佛也印证了杨寿等人的担心—— 王姮这位公主,还真是娇气。 骑马,她会! 只是击球的时候,全然没有那种凌厉的气势,霸道的挥舞。 她、她是能不动就不动,能不抢球就不抢球。 这位绝色美人儿,不像是来打球的,反倒像是悠闲骑马的! 杨寿:……还好吧!本来就没有对她寄予希望。 只要不拖后腿,只要不需要旁人额外保护,就、就已经很不错了呢。 王、郑十三比王姮略好些。 她们骑术不错,也熟悉打球的技巧。 但,仍不够霸气。 她们更适合打“文球”,而非小贵人们经常狂飙的“武球”。 而这一次,他们要打的,估计就是要拼命的“武球”。 即便不死人,也会流血、受伤。 “……也还行!我们、我们多多看护她们。” “再者,琅琊到底是公主,韦般若她们,应该不敢下死手!” 杨寿等一众小伙伴,亲眼见识到三位新队友的水平,暗地里这般自我安慰着…… 244.第241章 试探 第241章 试探 “废物?” 杨寿的小伙伴都是弘文馆的学生。 有关琅琊公主不善击鞠的消息,先在弘文馆蔓延,然后传遍了京城。 楼彧这位教书的学士,自然也听到了。 他眼底闪过笑意:“促狭!阿姮又想扮猪吃虎了!” 自己养大的小丫头,她的能力如何,楼彧岂会不知? 阿姮只是懒,只是娇气,绝不废物。 “看来,阿姮很期待这次的马球比赛!” “她与杨二十一等人,相处得十分不错。” 玩儿心都被勾起来了,小丫头也不再乖乖的待在家里—— 楼彧眼底的笑意瞬间变冷。 他娇养的绝世牡丹,走了出去,即将惊艳世人。 楼彧内心的黑气,丝丝缕缕的飘散。 他不想,也不准许,偏偏小丫头身藏反骨。 上次的争吵,就是因为他的霸道、控制欲,直接导致了恶果:明明他与阿姮心意相通,亲密无间,阿姮却宁肯做兄妹,也不要嫁与他。 楼彧只能加倍控制自己,更加完美的伪装。 阿姮,看似乖巧、好脾气,实则任性、叛逆,楼彧不想与阿姮从至亲变为仇人! 他也不想伤害她! 深吸一口气,用力摸了摸大拇指上的象骨摧决,楼彧再次压制住了那翻滚的情绪。 他站起身,跟同僚交代了一句,便提前下衙。 穿着浅紫色的圆领襕袍,腰间系着细细的腰带,面如冠玉,身如青松,气质如华,行走间衣袂飘飘,如同行云流水。 其他的学士,路过的学生等,见到这样的楼学士,都禁不住暗暗感叹: 好个端方君子,俊美玉郎! 这般容貌,这般才华,古人所说的谪仙,都被具象化了。 众人禁不住的想,如此风流人物,这世间又有哪个女子能够配得上? …… 楼彧出了弘文馆,来到宫城外,早已守候的亲卫,立刻迎了上来。 骑上马,一路缓行,楼彧进入到平康坊。 他没有回国公府,而是习惯性的来到了公主府。 “见过楼郎君!” 门房无比熟稔的向前行礼,并殷勤的接过了楼彧手里的缰绳。 “公主呢?今日可还安好?” 楼彧将缰绳交给门房,拿着马鞭的手,撩起衣摆,抬脚就要往里走。 门房小厮赶忙回禀:“好叫郎君知道,公主不在府里!” 楼彧抬起的脚,在半空中停顿了一瞬,然后缓缓落下。 他没有回头,温和的声音,缓缓流淌:“不在府里?公主又外出了?” 好个“又”字,不止一次的提醒楼彧,他的小丫头真的走出了家门,开始在外面玩得乐不思蜀! “是的,公主与王郡君、十三娘去龙首原了。” 小厮恭敬的回道:“公主说,过两日就是正式比赛,她们与杨郎君约好了,想先去球场实操一二。” “什么时候出去的?出门前,公主可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楼彧的声音,温和如常。 “公主是未初(13:00)出去的,公主说,约莫两个时辰,就能回来。” 龙首原就在宫城以北,距离平康坊不算太远。 半天内,骑着马,可以打个来回,还能不到半个时辰的练习时间。 楼彧熟知京城的布局,略略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就大致推算出距离、往返时间等等细节。 他抬起头,看了看天色。 日头已经偏西,橘黄色的夕阳,将大半个京城都笼罩起来。 这应该是酉初(17:00)左右。 距离王姮所说的两个时辰的归期,已经十分逼近。 当然了,这种归期,本身就是一种估值。 出了门,有着太多的不可控因素,是不可能真正做到分秒不差的。 楼彧似乎很能理解,他缓缓点头,“好,我知道了!” 说罢,他还是没有回头,缓步上了台阶。 从侧门进了公主府,顺着抄手游廊,穿过前庭、中庭,直接来到了中轴线的主院海棠院。 “楼郎君!” 公主府的奴婢们,看到楼彧,全都熟稔的行礼。 对待他的态度,绝非客人,而是自家主人。 楼彧也习以为常,进入海棠院,丝毫没有见外,上了台阶,在廊庑下,褪去鞋履,只着足衣进了堂屋。 “楼郎君,请吃茶!” 白薇等丫鬟,不用等吩咐,就已经端来了茶。 不是大虞朝盛行的茶汤,而是清茶。 王推荐的饮茶方式,命人摘了最嫩的茶叶,与匠人们研究了一两年,才完美炒制出来的茶叶。 从六七岁起,王姮就喝这种苦味回甘的清茶,远离了此时最为盛行的茶汤。 所谓茶汤,重在一个“汤”字。 不只是茶叶,里面还会加入牛油、豆蔻、胡椒等等佐料。 热热的一碗,鲜香辛辣,诸味糅杂……穿越女王第一次见识的时候,几乎把下巴都惊掉了。 这哪里是茶啊,分明就是胡辣汤。 王表示,她这头山猪,吃不了大虞贵族的这碗细糠。 她还是更喜欢后世的清茶。 茶叶碧绿,茶水透亮,喝到嘴里,微微发苦,却又韵香十足。 经过她的“改良”,以及大力推荐,王姮也喜欢上了清茶。 楼彧就无所谓了,他从不注意这些。 茶汤,他喝得! 清茶,他也喝得! 白薇奉上来的茶具,是一套玻璃制品。 透明的玻璃杯,几枚原本蜷成一团的茶叶,在热水的浸泡下,慢慢舒展开嫩芽。 黄绿色的茶水,冒着袅袅热气,淡淡的茶香,悄然散开。 楼彧端起玻璃杯,轻啜一口,内心深处翻滚的黑气,似乎被安抚了。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还有女子说笑的声音。 楼彧眸光微凝,放下了玻璃杯。他不是正襟危坐,而是比较家常的坐着。 姿态略显慵懒,手肘撑在凭几上,一条腿向前,另一条腿曲起,整个人看着十分的随意。 这般坐姿,绝对算不得规整,甚至透着几分失礼。 但凡换个容貌、气质不如楼彧的人,就会透着邪气。 楼彧做来,却是超凡脱俗、返璞归真的仙人。 “九娘,那个楼姚真有趣,憨憨的,还有骨子蛮力。他真跟楼郎君是堂兄弟啊。” 王欢快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 在外面,在萧家,王最是稳重、能干,一言一行也挑不出任何的瑕疵。 但,在与王姮相处的时候,她就比较活泼。 几个小女郎,还能说些外人的八卦。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对啊,隔房的兄弟。怎么,不像?” 王姮笑着回了一声。 心里却在说:确实不像! 楼姚看着一副直肠子,而楼彧……啧,狡诈又变态。 想到楼彧,王姮心念一动,她下意识的仰头去看天色。 这,应该是酉初左右吧,楼彧应该还没有下衙。 如此,他应该也不会知道—— “公主,您终于舍得回府了?” 一记温和的声音,缓缓地从堂内传来。 王姮、王、郑十三、郑十六四个小女郎,全都齐齐顿住了脚步。 王姮倒不是多么惧怕楼彧,她虽然知道这人霸道、狠厉,却也笃定他不会伤害自己。 顶多就是深夜时分,会、会做些让她难以启齿的事儿。 王等,则是真的惧怕。 虽然楼彧没有对她们亮出爪牙,可她们就是本能的害怕。 “……阿玖?楼郎君他、他……”不会生气了吧。 占有欲十足的小变态,难得一次翘班回家,却没能看到自己的所有物,一定会爆发啊。 而按照小说或短剧的套路,偏执男主舍不得惩罚女主,就会拿她身边的人出气。 呜呜,很不幸,她、王,堂堂穿越女,却是那个能够威胁女主的小可怜。 王还算好的,还能开口说话。 郑十三、郑十六姐妹俩,巴掌大的小脸变得煞白,柔弱的身形微微颤抖,本就楚楚可怜的小模样,此刻愈发的惹人怜惜。 郑十三张了张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今日份的楼郎君,不只是高冷、不理人,而是生、气、了! 王姮见小伙伴们都被楼彧吓到了,不忍心让她们继续受折磨。 她摆摆手,“行了,你们都回去吧。” “阿玖,那、你呢?”王确实害怕,可还是有闺蜜爱的,她不能不讲义气,把阿玖一个人留给小变态。 “我无妨!”他又不能真的把我怎样! 哼,我到底是公主! 刚才在球场,杨寿等一群n代们,对她就十分尊敬。 即便认定她是个废物,也没有嘲笑、嫌弃,反而像一群忠诚的侍卫般,陪她玩儿,保护她。 楼彧,也、也是臣子呢。 想到这里,王姮禁不住抬起了小下巴。 她再次冲着王几个摆手,示意她们赶紧闪人。 王:……莫名的,就是觉得阿玖在作死。 不过,阿玖也确实有资本,楼彧还真就不可能伤害她。 “好叭!” 王点点头,拉着郑十三、郑十六,带上她们各自的奴婢,一行人离开了海棠院。 王要回家,而郑十三、郑十六则去她们在公主府的院落。 目送王等人离去,王姮这才抬脚进了堂屋。 “阿兄!”王姮昂着头,可见到楼彧后,还是忍不住甜甜的唤着。 “……”楼彧扫了眼王姮。 小丫头穿着秋香色的胡服,一条细细的革带,愈发映衬着她的纤腰不盈一握。 她手里还拿着马鞭,黑色翘头靴上沾染了些许灰尘。 在进门的时候,总有丫鬟为她褪去皮靴。 雪白的足衣,轻轻踩在实木地板上,没有丝毫的声响。 小丫头笑容甜美,整个人却变得愈发鲜活,也更加的美丽。 楼彧捏了捏象骨摧决,这才声音如常的说道:“又去打马球了?玩得很开心?” “嗯!” 王姮凑到楼彧近前,跪坐下来,“阿兄,我开心,你也高兴,是也不是?” 楼彧含笑看着她,幽深的眸子里,看不出深浅。 就在王姮有些惴惴,想着要不要跟楼彧吵一架的时候,楼彧开口了:“是!” 王姮反应过来,他这是在回答她“我开心、你也高兴”的问话。 还好还好,这个“点”,还不是楼彧的极限。 王姮内心的小人儿,默默的记录下来,并暗搓搓的准备,下一次,可以再稍稍进一步的伸伸爪子。 “阿兄,比赛那日,你也会去,为我助阵,为我护驾,对吗?” 王姮果然得寸进尺。 她亲自动手,端起了放在楼彧面前的那个玻璃茶杯,她略带讨好的对楼彧说道:“这可是我第一次参加这种活动,京中那么多权贵都会去观赛。” “我不想输,更不想被人笑话!” “阿兄,帮我,可好?” 王姮对于自己的马球还是颇有信心的。 但,想要赢,不只是要技术好,更要有帮手。 王姮不会害人,给人使小手段,却也要防备旁人害她、对她用阴谋诡计。 有了楼彧坐镇现场,就可以确保她不受一丝一毫的损伤。 且,打马球这件事本身,就是王姮的一次试探,也需要有楼彧到场…… 245.第242章 偏爱 第242章 偏爱 楼彧微微垂下眼睑,正好看到两只莹白如玉的小手捧着玻璃杯。 小丫头,自己逃出家出去野,却还要变本加厉的让他去保驾护航? 她这是吃定自己了? “阿兄?好不好嘛!” 王姮却仿佛没有感受到楼彧散发出来的丝丝缕缕的冷意。 她仰着小脸,甜甜的笑着,圆滚滚的荔枝眼中,满都是讨好与娇嗔。 而随着她的靠近,一股似有若无的荔枝甜香慢慢散开,直接涌入了楼彧的鼻端。 “这是、荔枝味儿?” “又到了吃荔枝的时节?” “但,南边的商队,应该还没有将荔枝运来啊?” 楼彧闻到熟悉又勾他心魂的甜香味儿,素来理智、清醒的大脑,竟不由自主的胡乱想着。 与王姮同样白皙的脖颈,凸起的喉结微微滚动,一粒鲜红的小痣,也跟着上下起伏着。 好吧,楼彧承认,自己确实被这小丫头吃定了。 只这淡淡的荔枝味儿,就让他禁不住的意乱情迷。 “咦?阿兄,你的耳朵红了!” 王姮撩人不自知,她的眼眸干净澄澈,不染丝毫的尘埃。 她端着玻璃杯,扬起的小脑袋,似乎发现了什么,好奇的、不由自主的凑近了楼彧。 她整个人仿佛都要扑进楼彧的怀里。 那股淡淡的甜香,愈发的逼近,愈发的浓郁。 楼彧那双清冷的、幽深的眸子里,陡然被晕染上了旖旎的色彩。 原本枕在凭几上的手,不知何时撑住了凭几。 宽大的袍袖,遮盖住了白皙手臂上凸起的一根根青色血管。 楼彧极力保持着表面的平静,眼尾微微发红,深邃的眼眸深深的望着王姮,他开口道:“阿姮,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玉石之音,只是带着一丝外人很难察觉的暗哑。 王姮眨巴眨巴无辜的大眼睛,稍稍举高了玻璃杯,像只乖巧的猫儿般,说道:“阿兄,请吃茶!” 楼彧:……就知道这丫头还没开窍! 她这是从小养成的习惯。 想要让他给她当牛做马,就会乖乖的、甜甜的唤他阿兄。 可若是不需要了,或是有了更好的选择,这小没良心的,就会翻脸不认人。 还会说什么“你霸道,你不懂得尊重”的话。 偏偏—— 她还就吃定了他! 楼彧快速控制住险些失控的情绪,微微低下头,就着王姮的手,轻啜了一口茶水。 难得这娇气、矜贵的小丫头主动“侍奉”他一遭,他可不能浪费了。 “阿兄,你吃了我的茶,就要帮我哦!” 眼见楼彧接受了她的“殷勤”,王姮笑得眉眼弯弯。 那得意的小模样,就像是吃到鸡腿儿的小狐狸。 “你的茶?” 楼彧无语到想笑,这茶,分明就是奴婢烹制的,亦是奴婢奉到他的面前。 骄矜的王姮小公主,不过是端了起来,送到他的面前,这也算“她的茶”? 不过,想到自己近十年的娇养,王姮确实没有服侍过任何人。 就是她,也从未亲手为自己做过什么。 王姮本身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她从未给旁人做过什么。 洗手作羹汤? 巧手绣锦囊? 从来没有! 他的阿姮啊,娇贵着呢。 十指不沾阳春水,就连所谓的女子闺训,她也从不遵从。 针织女红、烹饪煮茶……自有更擅长的奴婢,她只需好好享受即可。 忽的,楼彧似是想到了什么,眸光微微闪动着。 “对啊!这可是我亲手奉给阿兄的茶。” 王姮一脸的理所应当,除了她自己,这是她第一次端茶给人喝。 怎能不算是“伺候”? 她已经非常努力的讨好阿兄了呢。 可恨某人吃了她的茶,却还不答应。 王姮娇气的嘟起嘴,可怜兮兮的说道:“阿兄,手好酸啊!” 所以,到底帮不帮? 楼彧笑了,抬手从王姮手里接过那玻璃杯,将之放到一旁。 他无比熟稔的握住王姮的纤细小手,将它翻过来,仔细的查看。 白皙柔嫩的小手,指腹、掌心都微微的发红。 这是被并不隔热的玻璃杯给烫到了。 明明茶水并不烫啊,顶多就是温热。 只能说,王姮的皮肤太薄、太嫩,她也被他养得太娇气。 这样的人儿,他怎舍得放她出去,让她一个人去面对外面的疾风骤雨? 偏偏小丫头长大了,不再像小时候那般乖巧。 不足百斤的小丫头,却有九十九斤的反骨。 而他还就吃她这一套,非她不可! “好,我帮阿姮!” 楼彧幽深的眼眸中,闪烁的都是对于某个小丫头的偏爱与宠溺。 …… 五月廿三,天气晴好,易出行。 王姮等几个小伙伴,一大早就起来了。 她们用过朝食,便准备前往龙首原的马球场。 “楼郎君呢?他不是说也要去?” 王梳着高马尾,穿着天水碧色的胡服,腰间系着宽宽的革带,整个人看着十分的英姿飒爽。 她左右环顾,没有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便好奇的问了一句。 “阿兄先去弘文馆了,待到比赛正式开始,他再从宫城直接过去!” 王姮并不担心楼彧会爽约。 这人素来重承诺,他既已答应,便不管发生什么,都会前来。 “哦!” 王点点头,她觑了眼与自己同样装扮的王姮,呃,略扎心—— 同款的衣服,却因着人的原因,硬是呈现出了卖家秀与买家秀。 很不幸,她王是后者。 绝色美人儿就是这么的任性,披条麻袋都能美得引领新时尚。 也难怪楼彧会被王姮拿捏,不只是多年的情分,也不只是楼彧是个小变态。 而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啊! 估计当年楼彧与阿玖初相见的时候,阿玖虽然圆润,却是精致的、可爱的,宛若年画娃娃,楼彧这样的小恶魔,才会对阿玖另眼相看。 否则,阿玖若黑黑胖胖丑丑的,即便她性子温润、情绪稳定,楼彧也不会愿意与她亲近。 人啊,哪怕是个变态,也是视觉动物,是不可能完全不看脸的。 王意识到这一点,略略放下心来。 只要楼彧喜欢,他就能包容王姮这个小作精。…… 收拾妥当,王姮等几个小伙伴,便骑着马,被奴婢、侍卫簇拥着,浩浩荡荡的去了龙首原。 抵达目的地,在约定后的球场外,王姮看到了杨寿等人早就提前等候。 “杨郎君!楼郎君!尉迟郎君!崔娘子!李娘子!” 王姮等人,相继与这些小伙伴一一打招呼。 他们这支临时组建的球队,加上替补,共有十五人。 有男有女,有长有幼。 都是京中各家的顶级n代们,年龄在十三到十八不等。 衡阳郡主也加入了王姮的球队,不过她身份贵重,年纪又小,且与韦般若关系亲近,便没有成为正式队员,而是作为替补。 “阿姊!哇,你今天好美啊!” 衡阳郡主看到一身胡服的王姮,顿时眼睛一亮。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之前见到的王姮,是美的,却是娇贵的,慵懒的,甚至有些过于沉静。 而此刻的王姮,干练、飒爽,格外的鲜活与灵动。 衡阳郡主也穿着同色系、同绣纹的胡服,这是他们这支球队统一制作的球衣。 同款衣服,却有不同的效果。 衡阳郡主不懂所谓的卖家秀与买家秀,但她还是惊叹于王姮的美。 有那么一个瞬间,衡阳郡主都忍不住在想:呃,就算王九真的是个空有美貌的草包,也不是不行。 能够美到这种程度,就已是极其难得。 慢说阿兄一个男子了,就是她一个小女郎,也会忍不住的心动啊。 这般美人儿,即便只能当个瓶,摆在家里,亦是一种荣耀呢。 “无忧也美!” 王姮浅笑嫣嫣,回赞了一句。 杨寿、楼姚等n代们,也都被王姮惊艳了一番,然后才恢复常态。 他们一起进入到马球场。 一边走,一边讨论接下来的比赛。 从队员安排,到战术配合,再到各种意外发生时该如何处置。 他们都是打惯了马球的,组队后,又集中的、有针对性的进行了练习。 如今讨论起来,竟也有了几分默契。 琅琊公主与韦家贵女的马球赛,消息早已在京中流传开来。 权贵们不能说人人好奇,却也有许多跑来看热闹。 韦家贵女也就罢了,韦家本就是北境数得上号的大家族。 新朝建立后,圣人登基,韦家也成了权臣、外戚。 韦氏的门第,并不比王公勋贵低。 韦氏贵女的身份,也并不比公主、郡主差。 更不用说,韦般若还是京中数一数二的才女。 她不只是文采斐然,精通棋艺,还善骑射,称得上文武全才。 这般神仙人物,要与最近风头正盛的琅琊公主对战,绝对吸引眼球啊。 提到琅琊公主,就不得不提起她的宠妃阿母,以及那价比黄金的玻璃制品。 啧啧,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玻璃这种新奇的玩意儿,就成了京城最畅销、最奢靡的商品。 从一个小巧的摆件儿,到大片的玻璃板,从价值几十贯,到几万贯……玻璃一物,以世人难以想象的能量,快速的、大量的攫取了巨额财富。 不少勋贵都发现了玻璃的暴利,也都暗中估算—— 据他们的调查、预计,琅琊公主仅凭一个玻璃,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就收入了几百万贯。 这可是“万”为单位啊。 都能抵得上国库一年的收入。 还、没完! 琅琊公主除了玻璃工坊日常的销售,她还授意王郡君搞了个什么拍卖会。 直接将京城、乃至天下的豪商、胡商都网罗进来,一场拍卖会,各种奇妙的玻璃制品,每一件都卖出了天价。 一场拍卖会,交易金额就达上千万贯。 完全抵得上国库两三年的收入。 算到最后,某些勋贵都麻木了。 他们忽然就对自己习以为常的大虞朝货币制度产生了质疑:琅琊公主的玻璃工坊、拍卖行,他们使用的是铜钱、是金银嘛? 为什么动辄就以“万”为单位? 数量还那么大,弄得就跟纸钱一样。 这般巨大的收入,自然引起了权贵们的觊觎。 虽然琅琊公主是公主,虽然她有宠妃阿母,还有圣人的恩宠,但,“人为财死”啊。 如果只是几万贯钱,权贵们或许还不会动心。 但,一两千万贯! 国库三四年的收入! 这诱惑,太大了,谁都抵不住。 然而,还不等某些人想要动手脚,就传出风声—— 琅琊公主的玻璃坊,最大的股东是东宫! 李皇后、姜贵妃,亦有股份。 只除了一个圣人,但皇后和太子都加入其中,有无圣人,已经不重要了。 某些勋贵,这才歇了心思—— 惹不起,惹不起啊。 对于琅琊公主的价值,众权贵也有了新的认知。 这位不只是有个宠妃阿母,还与东宫有着不可切割的利益关系。 琅琊公主,注定会成为比真公主都要尊贵、体面的贵人。 只可惜,琅琊公主不喜交际。 进京后只除了暖房宴、及笄礼,便再也没有在重大场合露面。 唉,少了一个可以攀附的高枝儿啊。 就在众权贵暗自扼腕的时候,坊间传出消息,琅琊公主竟要与韦家女郎比赛击鞠。 “琅琊公主还有此特长?不是说她样样平庸,是个空有美貌的绣枕头?” “对啊!她确实尊贵,可到底不如韦家小娘子,人家韦氏女,才是真正的名门才女,才貌俱佳。” “一个是草包,一个是才女,啧,虽然比的是马球,而不是文章、诗画,却也能初窥端倪啊。” “……听说今日京中的许多才子、贵公子,也会前来。他们都是为了一睹韦氏才女的风采呢。” “或许,他们是为了看琅琊公主呢。毕竟琅琊公主可是第一美人姜贵妃的独生爱女,听说其容貌,丝毫不亚于姜贵妃!” “哼,皮囊好看,又有什么用?若是没有真才实学,也只是金玉其外罢了。” “对啊对啊,君子惜才而不好色。诸位才子、贵公子,才不是那般肤浅之人。” 马球场的看台上,诸多观众,或是指指点点,或是议论纷纷。 “听说,楼学士也会前来。” “弘文馆的楼学士?楼彧楼含章?” “他可是真正的君子啊,想来定不是那等肤浅、好色之徒。” “咦?细想起来,他与韦娘子,一个完美如谪仙,一个有才有貌,倒是有些相配呢……” 246.第243章 亲自 第243章 亲自 “浑说!坊间流言罢了,似楼学士这般人物,岂会来这马球场?” “对啊,今日弘文馆并未休沐,楼学士素来勤勉,他定不会抛下学生——” 打脸什么的,永远都是来得格外快! 就在某些楼学士的粉丝,信誓旦旦的表示楼彧绝不会因私废公,跑来凑热闹的时候,一道浅红色的身影,缓缓走进了球场。 少年身量颀长,比寻常成年男子都高些。 一身浅红色的官袍,愈发显得他芝兰玉树,气质高贵。 他神情温润,儒雅端方,行走间不疾不徐,自有一番魏晋名士做派。 他不是放荡不羁,而是从容自若。 他的高贵,不是因为出身与官职,而是源自于灵魂深处。 只是远远看着,就令人禁不住的叹服:好个谦谦君子,好个谪仙玉郎。 “楼含章真的来了?” “难道传言是真的?楼学士倾慕韦氏才女?” “……哎呀,般若,楼学士来看你打球了呢!” “总听家里的长辈、兄弟等夸说楼含章如何如何,还以为他们是夸大其词,没想到,今日得见,楼含章竟真的这般俊美,哦不,是温煦谦和,果真是个君子呢。” 韦般若的球队里,亦是一群少男少女。 他们在后场的马厩,正检查马匹,整理球杆,为即将开始的比赛,进行最后的准备。 看到那抹浅红色的身影,没有进入到看台,而是来到后场,便都兴奋起来。 他们早就听说过楼含章的大名,他们有些人甚至就是楼彧的学生。 对于这位高高在上,不似凡人的先生,n代们或是敬畏,或是倾慕。 但,不管是怎样的感情,他们都有共同的认知: 楼彧太优秀了,远不是他们这些凡夫俗子所能高攀的。 他的娘子,大概也只有出身高贵、才貌双绝的贵女才能担任。 这个人,会是韦般若吗? 应该是的,反正不会是王九那样的草包。 楼含章可不是个贪图美色的肤浅之人。 他自己学识渊博,定然也喜欢与他一样博闻强识的才女。 韦般若便是—— “等等!楼学士怎么去了杨二十一那一边!” “……对啊,他、他不是来看般若的吗?” “啧!这有什么。你们莫不是忘了,杨二十一的狐朋狗友里,有楼家的楼姚!” “是了!楼姚是楼学士的堂弟!” “哎呀,楼学士入职弘文馆,让人几乎都忘了他姓楼,出身北境武勋世家的贺楼氏。” 楼学士从了文,且在弘文馆,甚至整个仕林都大放异彩,也就让人忽略了他有个柱国大将军的祖、父。 更不用说,楼彧与安国公府并不亲近。 许多人,也就忘了楼彧与楼家的儿郎是至亲。 但,外人可以忽略,血缘却真实存在。 这不,楼学士为了自家堂弟,就暂时放下了弘文馆的差事,特意跑来看球赛了呢。 韦般若的小伙伴们,都这般猜测着。 就是韦般若本人,也深以为然。 她从小就是京中数一数二的才女,她天分极高,也刻苦努力。 十几年下来,她早已习惯了京中第一才女的身份,也从未辜负这顶桂冠。 似韦般若这样的天才,难免会骄傲,甚至会高高在上的俯视众蝼蚁—— 她不是狂妄,而是潜意识的将人按照才华、能力等,分作同类与其他。 同样师从名士、同样惊才绝艳的楼彧,就是韦般若的同类。 而似琅琊公主、杨寿等不学无术的废物,则被韦般若归入“其他”(也就是低等动物)的范畴。 韦般若以己度人,觉得楼彧应该也与她有着一样的想法与选择。 她与他,才是真正的相配,是强强联合! 那日在衡阳郡主的游园会,韦般若初次见到王姮,却对她有些恶意,就有这方面的原因: 一来,韦般若经过观察,确定琅琊公主就是个资质平平庸才,真真辜负了名士沈度这么一个好先生。 二来,京中有传闻,琅琊公主与楼彧同在沂州做了近十年的邻居。 两人有着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似乎还有联姻的可能。 这、怎么可以? 美丽废物岂可高攀天才俊彦? 韦般若根本不信坊间的流言,她去弘文馆,暗中观察了楼彧几次。 她确定,楼彧确有真才实学,也确实如古人所说的谦谦君子、天纵英才。 对于韦般若来说,楼彧那过分俊美的容貌,反倒是其次的。 这段时间,韦般若想方设法的弄到了楼彧的文章、墨宝,甚至是画作。 从这些作品中,韦般若窥探到了楼彧深不见底的天分,以及冰山一角的才能。 她愈发心动。她甚至撺掇祖父,以名士大儒的身份,邀请楼彧参加文会。 韦灵甫与楼彧单独相处,并不着痕迹的考校楼彧学问的时候,韦般若就藏在屏风后。 她亲眼看到了一个丝毫不逊色于自己祖父,甚至隐隐有超越趋势的经世之才子。 最妙的是,这位才子,只有十六七岁,未及弱冠,尚未婚配! 韦般若便生出了妄念,甚至会幻想着,他们这般人才,共同孕育出来的孩子,必定是千年难遇的神童、奇才! 韦般若心动了,却还有着世家才女的矜持。 她没有像许多小贵女一般,直接找上门,而是找了自己在弘文馆读书的兄、弟。 韦般若看了楼学士给他们留的课业,亲自动笔,完成了功课。 在文章、诗画等课业里,韦般若丝毫没有保留,彻底展现出了她京城第一才女的实力。 然后,她将自己的作品,交给堂兄、阿弟,再由他们一起送到楼学士的案头。 楼学士果然有着古君子之风,好为人师,有教无类。 听闻是韦家娘子一心向学,还做了功课,便亲自批改。 然后,楼学士就见识到了第一才女的实力,他温煦、诚挚的予以夸奖。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看到楼彧亲笔写的批注,刚劲有力又不失飘逸灵动,其书法,绝对堪称一代大家。 韦般若赞赏之余,一颗芳心,怦然而动。 她继续写作业,继续请楼学士帮忙斧正。 只不过,从最初的借由兄、弟帮忙,慢慢发展到可以当面求教。 楼学士一如既往的温柔,从未有过一丝的不耐烦。 更没有因为她是女子,而有任何的轻慢、不屑。 他真的做到了有教无类,一视同仁。 韦般若感动的同时,又有些叹息:楼学士太君子了,认真教授天才也就罢了,对庸才亦是耐心、包容。 多少有些浪费啊。 幸亏王姮不知道这位才女的想法,否则一定骂一声双标。 自己感动于楼彧的一视同仁,没有因为性别而受到歧视。 可她又不满于楼彧的一视同仁,嫌弃楼彧没有在天赋上,优待她这个“强者”。 当然了,就算王姮知道韦般若的双标,也不会在意。 更不会把她当成竞争对手:啧,楼彧都对她温柔了,也就表明,她于楼彧而言,就是个甲乙丙丁。 没有任何的特殊意义。 韦般若却认为自己是特殊的,她甚至觉得与楼彧有了“默契”。 她写作业,楼彧亲自批改。 他们两人在才学上进行了灵魂上的交流。 他们—— 所以,今日在马球场的后院,看到了楼彧,韦般若也禁不住生出幻想: 楼学士,他是看我的? 随后,发现楼彧去了对方的阵营,耳边又有小伙伴纷纷猜测,暗自羞恼的韦般若,也忍不住的这般自我安慰: 对!楼学士是儒雅君子,重情义,自然不会忽略了自己的堂弟。 就算他心里有些旖念,在名分未确定之前,以他的克己复礼、端方正直,也断不会做出落人口实的事儿。 他,不会当众与一个闺阁女子太过亲近的。 但,很快,韦般若就听到了pia、pia、pia的打脸声: “不对!楼学士没有找楼姚,而是、而是……” 有人惊呼出声。 “难道传言是真的,楼含章心仪琅琊公主,与她有婚约?” “不是,楼学士这般学识渊博、光风霁月的君子,会这般肤浅,爱慕一个空有皮囊的平庸之辈?” “对啊!才子才女才是佳配啊!” 韦般若身后的小伙伴们纷纷议论着。 他们既选择追随韦般若这么一位出身高贵、颇有盛名的才女,自然要站在她这一边。 他们是坚定的认为,女子当有才有貌,而非空有长相。 心里或许还是爱美的,但决不能表现出来,否则,自己也就成了贪恋美色、肤浅庸俗之人。 王姮:……有病! “……阿兄,你来啦!” 王姮没有功夫跟对面的人计较,她就是美,就是倾国倾城、就是仙姿玉色。 她有了公主之尊,有了强有力的靠山,再也不用担心会被人送来送去。 站到了高位,她无需再遮掩自己的美。 比如此刻,她高高的昂起了头颅,将自己完全展现出来。 “嗯!准备好了吗?马匹什么的,都检查过了?” 楼彧缓步来到近前,一边说着,一边亲自动手检查。 马鞍、马镫,喂马的草料,这些都是很容易被人动手脚的。 还有马蹄。 “嘶!” 四周一片吸气声,因为众人发现,高贵君子楼含章,竟不顾马匹污秽,亲自动手,逐一检查马蹄…… 247.第244章 闪亮 第244章 闪亮 楼彧检查得非常仔细,将王姮的小白马,从马鞍到马蹄,全都查看了一番。 他站起身,手上、衣摆上都沾了灰尘。 可这些,却丝毫没有影响他清冷、素洁的模样。 他依然是高贵、从容的谪仙。 王姮却还是习惯性的将自己的帕子递给楼彧,“阿兄,擦手。” “嗯!” 楼彧也顺手接过来,擦了擦手上的灰尘,然后又顺手将帕子收了起来。 两人的动作,没有丝毫的暧昧,却又尽显亲昵。 王、郑十三早已习惯,杨寿、楼姚等小伙伴则有些目瞪口呆: 这、这“兄妹”的感情也太好了吧。 楼学士为了琅琊公主,不顾自己的体面,与爱洁的秉性,亲自为她检查马匹。 琅琊公主呢,也不在意什么男女大防,直接将自己随身之物拿给楼学士用。 难道,坊间流言都是真的? 这一对,不只是“兄妹”? 杨寿这边的人,虽惊愕,却还不至于失态。 对面的韦般若阵营,众人便有些受到冲击—— “楼学士竟对琅琊公主如此亲近?他不是最爱洁的吗?居然亲手检查马蹄?” “……也许,楼学士只是把琅琊当成妹妹呢。毕竟一起长大,近十年的情分。” “呵呵,是啊是啊!楼学士最是有古君子之风,他重情重义,对于亲友等,都十分照拂。” “没错!不只是琅琊公主,我听说啊,那个郑十三就因为是楼含章的表妹,这次能一直住在楼家!” 韦般若的几个小跟班,极力说着自己都不太相信的话。 他们努力想要证明楼彧对王姮的照顾不是特例。 可惜,他们的解释,太过苍白无力。 韦般若本就冷艳的面容上,神情愈发的冷。 她看向不远处一对少男少女的亲密互动,拿着马鞭的手,禁不住的收紧、收紧。 她的眼神很是复杂,有惊愕,有不解,还有深深的“恨铁不成钢”—— 楼彧这般天才俊彦,竟也如那些肤浅的俗人一般,被美色所迷? 或者,他真的只是太重情义,幼时的玩伴,如今的阿妹,所以才比较亲近? 王姮根本不管其他人会怎么想,她与楼彧的相处,早已成习惯。 待楼彧检查完毕,又擦了手,王姮便拉住缰绳,准备上马。 一旁的小厮,见此情况,赶忙来到近前,趴下,用自己做脚凳。 几乎是同一时间,楼彧伸出了一根手臂。 王姮扶住楼彧的胳膊,踩着小厮的背,一个翻身,上了马。 楼彧却没有急着收手,而是抬高手臂,变扶为托,帮助王姮适应马背的高度。 王姮也没有立刻甩开手,她反手握住楼彧的手腕,另一只脚伸进马镫,双腿夹紧马鞍,整个人稳稳的坐住了。 楼彧的个子极高,他站在地上,竟也能够与高坐马背的王姮,几乎视线持平。 俊美少年郎与绝色少女,隔着一匹马,却还能相互凝望,这场景,美得如同一副画卷。 他们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没有掺杂旖旎,却又莫名的和谐。 他们才是一个世界,其他人、其他物,根本就无法插足,更无法融入。 王站在一旁,看到这幅绝美的画面,心中的小人禁不住浮想联翩: 嘿,别说!还真别说! 这高度,这站位,若是亲一个,必定就是经典名场面啊。 马背吻什么的,简直不要太唯美啊啊啊啊! “阿兄,我好了!” 王姮绝对是个过河拆桥的小白眼狼。 坐稳马背后,便松开了抓着楼彧的手。 楼彧温和的笑着,高举在半空中的胳膊,微微停顿了一瞬,便缓缓放了下来。 “准备好了?要不要骑一圈,看看是否有何不妥?” 楼彧柔声提出建议。 “嗯!好!我听阿兄的!” 王姮点点头,便骑着马,在后场,缓步小跑。 骑马的风险太多,即便检查了马匹,也要预防各种“意外”。 楼彧收回手,负手而立,看起云淡风轻,实则一双眼睛紧紧追随着那道身影。 哒、哒、哒。 王姮骑着马,围着后场,转了两三圈。 马儿很好,王姮的状态也不错。 “吁!” 试骑结束,王姮转回到众人面前。 她一拉缰绳,马停了下来。 “马上要比赛了,彩头是什么?” 楼彧看似随意的问着,实则也是要为这场比赛做个见证。 杨寿作为此次击鞠的发起者之一,赶忙开口:“也没什么,除了惯常的金银外,输的那一方,要答应为胜方做一件事!” 楼彧挑眉。 他的神情依然和煦,可杨寿等众人还是感受到了他的“严肃”。 楼学士似是有些不满。 不过,联想到刚才楼学士对琅琊公主的亲昵,众人也就能够理解—— 楼学士如此看重琅琊公主这个邻家妹妹,想来定不许她受委屈。 若他们这支球队输了,韦般若提出什么让琅琊公主难堪、甚至是受辱的过分条件,楼学士定会担忧。 而应下这“彩头”的杨寿,以及与琅琊公主一起“输球”的队友,便都是让琅琊公主吃亏的“帮凶”。 楼学士自然会不高兴。 君子也是人嘛,怎么可能真的做到无欲无求。 相反,这样看重幼时玩伴的楼学士,才更为鲜活、更值得人敬重呢。 “楼学士,您只管放心!我们提前有约定,这件事不能违背律法、道德以及世俗规矩等。” 杨寿飞快的解释。 虽然楼学士只是微微挑眉,并没有任何的不悦、愤怒。 他那张俊美无双的脸上,甚至还带着浅笑。 可杨寿就是有种后脊背发凉,小心肝儿乱颤的恐慌。 他极力的想要告诉楼彧:“那个,呵呵,我们只是玩闹,不是真的要结死仇。” “以前也都是玩惯了的,顶多就是让人当众道个歉、服个软,或是做个东道,请大家玩乐一番。” 这话,倒不全是狡辩。 正如杨寿所说的那般,即便是家里的长辈是政敌,他们这些小辈凑到一起玩儿,偶有较量,也不会太过分。 都是一个圈子里的,细细攀扯的话,各家之间还会有或近或远的亲戚关系。 一群少男少女,还是孩子呢,根本不会下死手! 因为一旦这样做了,不只是结死仇,更是坏了规矩。 这群n代们看似纨绔、任性,或许不看重法律,却都十分遵守规矩。 “你们有分寸就好!” 楼彧扫了杨寿等小伙伴一眼,虽没有再说什么,可众人就是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压迫感。“楼学士的目光好生犀利啊!” “我总觉得,楼学士似乎在威胁我们要好好的打比赛!” “对!明明楼含章的年纪跟我们差不多,为何竟如此的神武霸道?” “是啊是啊,他一个眼神,都能让我莫名的畏惧!” “……你们莫不是忘了,他是学士啊,是我们的先生。” “嘁!弘文馆的学士有好几个呢,除了楼含章,我们又怕过哪一个?” 一群小郎君,缩着脖子,拼命的跟周围的人交换着眼色。 无声的、激烈的讨论,全都彰显着他们对于楼学士的敬畏。 唯有王姮,见到这样的楼彧,便知道,他应该已经猜到她的目的—— 王姮要赢得这场比赛,就是为了这个彩头。 只要赢了,作为胜方,她就能要求对方做一件事。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比如,入学她的骊山书院。 王姮做任何事,都是有目的的。 为了确保自己能够赢得这场比赛,她才不惜在楼彧面前装乖卖巧,还“亲手”侍奉他吃茶。 当然,王姮和楼彧都心知肚明,即便王姮不主动开口“请求”,楼彧也会暗中保护她。 但,这种情况下,楼彧的保护,就只是让王姮不受伤,却未必能够让王姮“赢得漂亮”! 王姮:……只是赢,怎么能够? 我就是要赢得光彩、体面,面子里子全都要。 楼彧:……贪心的小丫头。 楼彧太了解王姮了,他知道,王姮会“求”他,不只是要赢,还是一种试探。 阿姮不出门,可她的消息却十分灵通。 这段时间,坊间有关楼学士与韦才女“切磋”的二三事,早已传得纷纷扬扬。 更有人非议,说什么韦才女倾慕楼学士,楼学士也赏识韦才女的才学。 两人,好事将近! 有了“情敌”,王姮虽不至于乱了分寸,却也想要更加保险。 所以,她才会在他面前撒娇,也才会让他帮她赢下这场马球赛。 王姮,在利用楼彧! 这还不是最可恨的,真正可恨的是,王姮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利用,利用完了,还会甩手就扔。 “这丫头,果然就是个小没良心的!” 楼彧暗自冷笑着,却又不得不配合她。 “有恃无恐”就“有恃无恐”吧,他养大的小丫头,他宠坏的小丫头,他自然要一直宠着、纵着。 …… 呜~~~ 号角吹响,马球赛即将开始。 外场看台上,除了观赛的看客,还有鼓乐艺人。 鼓锣笙箫,乐伎们吹拉弹唱……大虞朝比较盛行的《西凉曲》,基本上就是马球赛开赛前的必备曲目。 伴随着乐声,两支球队,分别从两个出口列队骑马而出。 马球场四周插满了旌旗,随着夏日的微风,猎猎作响。 此次马球赛,采取的是双门洞。 即两侧各有一个门洞,双方球队各守一方。 此方突破彼方的防卫,将鞠击入彼方的球门洞,便赢一球,并记录相应的积分。 比赛结束后,统计总数,分数高的一方获胜。 球场上,亦有裁判,记分员等设置。 看台的观众,还可下注,赌球。 随着球队的入场,原本只是有些动静的球场,瞬间喧闹起来。 呼叫声,喝彩声,鼓掌声,还有惊叹声—— “穿着天水碧色球衣的便是琅琊公主、杨二十一郎的队伍?” “队列最前头的,就是琅琊公主?不愧是姜贵妃的亲生女儿,果然有着倾国之姿!”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古人诚不我欺!” 颜狗就是这么的诚实、坦荡。 当然,也不全是被色所迷的盛赞,还有“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有内涵的人。 他们哪怕心里已经沉迷于美丽的皮囊,也要表现出对美色的不屑,继而彰显自己是清正、高贵的贤者。 “不过一副皮囊!还是要看真才实学!” “对啊,娶妻娶贤,女子姿容太过,反倒不美。” “还是韦家女郎更胜一筹,不只是文采斐然,还精于骑射,击鞠亦是个中高手。” “就是就是……” 马球赛还未开始,双方的拥趸就已经开始了热切讨论。 两支球队在中心处聚集,两边都有十个队员,他们穿着自家队伍统一的球衣,骑着上好的骏马,马背的褡裢里,放着击鞠专用的木杖。 “杨二十一,马上要开始了,现在认输,还来得及!” “王四,你就等着给耶耶当牛做马吧!” 开赛之前,就是惯常的互撂狠话。 嘀! 随着一声鸣笛,比赛正式开始。 裁判举起五彩斑斓的球,高高的抛向空中。 杨寿、王四、韦般若、王等人,纷纷举起自己的马球杆。 为了抢球,他们中甚至有人站在了马镫上。 啪! 首先击中球的,竟是楼姚。 他身量高,自幼练武,从学会走路时,就开始学骑马。 他的马术在一众纨绔中,绝对是佼佼者。 楼姚抢得头筹,用力一挥,便将球抽向了对方的球门洞。 杨寿、王等其他队友,则看准球飞落的方向,一边策马,一边挥舞球杆,准备接应。 驾! 驾!驾! 马儿狂奔,少男少女们全都动了起来。 热闹的人群中,唯有王姮,最是悠闲惬意。 她骑着马,拿着球杆,却没有加入到争抢的队列里。 “嘶!这琅琊公主,莫非真是个草包?” “她这划水也明显了吧。好歹争一争,抢一抢啊……” 韦般若也在争抢的最前方,紧急关头,甚至能够单脚踩在马背上,用精湛的马术不足身高上的劣势。 她的精彩表现,赢得看台上阵阵喝彩。 韦般若听到海啸般的赞美声,愈发的志得意满,她反抢成功,一路击打着球,来到了对方的球门洞。 瞅准那洞口,韦般若卖力挥出了一杆。 啪! 球被击中,飞了出去。 但,就在即将冲入球门洞的时候,忽然冒出一根球杆,竟硬生生将那球拦了下来。 众人先是看到球,然后才看到球杆,再顺着球杆,看到了挥出球杆的人—— 不是旁人,正是一直划水的琅琊公主! 248.第245章 登场 第245章 登场 砰! 王姮一脚踩在马镫上,一脚腾空,整个人几乎飞出了马背。 她手中的球杆,精准的击中了球。 本该飞入门洞的球,在门洞前,被强行拦阻,直接朝着反方向弹了出去。 王姮拦下球,却没有立刻策马追去。 而是一直默默跟在她身边的郑十三,用力一磕马镫,一人一马仿佛射出的利箭。 郑十三以与她外貌、气质十分不相符的敏锐反应、快捷速度,抢先追到了飞出的球。 她瞅准方向,用力挥出球杆。 啪! 球被击中,朝着对方的球门洞而去。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 两个最不起眼的小女郎,被他们认定为一个废物、一个娇弱,却果断出手,默契配合,一路将球送到了对面的球门洞。 杨寿等小伙伴快速跟上。 尤其是杨寿,他本就格外关注郑十三。 打球的时候,也分出了一抹精力,一直盯着她。 所以,郑十三的迅猛出击,杨寿第一个发现,也第一个追上。 他飞速的抢在前面,接替郑十三,用力挥舞球杆。 砰! 球再次飞滚出去。 韦般若经过短暂的惊愕、愤怒,便也快速的追上来。 还有王四,从另一方向飞驰而来。 她与杨寿碰到了一起,两人几乎是同时出杆。 杨寿借着身高的便利,球杆击中了球。 但,王四并没有气馁,她疯狂的踢着马镫,嘴里不停的呼喝:“驾!驾!” 马儿受到驱使,加快速度。 王四竟真的抢到了杨寿前面。 她一边挑衅的回头,看了杨寿一眼,一边高高举起球杆。 瞅准球落的位置,瞄准门洞,王四用力一挥。 然而,又有一个人,忽然就冒了出来。 啪! 她又快又准的击中了球,球精准的冲入门洞,咚的一声,落在了地上。 “琅琊公主,击中一球,记一分!” “贼娘的,居然是琅琊公主!她、她不是草包嘛?” 看台上,一片哗然。 他们根本就没有想到,在旁人都激烈争抢的时候,咸鱼一般的琅琊公主,竟能在关键时刻,精准抢位,果断出击,最终进球! 这、这哪里是什么废物? 分明就是击鞠的高手啊。 还有她的马术,亦是不可小觑。 整个人如同一只翩跹的蝴蝶,灵动的、随意的在马背上,腾挪闪躲、上下翻飞。 这马术,丝毫不比韦般若等常年骑马、打猎的北境贵女差啊。 王&郑十三:……呵呵,九娘的马术能不好嘛! 她六岁起,就被楼彧亲自教授骑马。 楼彧弄来的楼家军的马术教习,都是真正的铁骑。 在没有连镫马鞍的时候,他们只靠一根带子,就能立在马上,双手离缰,奋勇杀敌。 他们的马术,是在铁与血的战场上淬炼出来的。 马,就如他们身体的一部分。 他们与胯下的马儿能够融为一体,在马背上能够随心所欲,呈现出各种高难度、甚至突破身体极限的高危动作。 有他们精心教学,还有楼彧亲自陪练,又有王姮本身刻苦努力,她的马术,远非一般小女郎所能比拟的。 就是跟真正的铁骑比起来,丝毫都不逊色。 顶多就是王姮比较娇气,骑马什么的,太硌得慌,还容易磨伤大腿内侧。 她怕苦,更怕疼。 平日里,能少骑马就少骑马,马球什么的,也不十分热衷。 但,套用王所熟悉的后世的一句话:人可以装菜,却不能真的菜! 王姮不是不会,而是不想。 “……” 韦般若看到球落入自家的门洞,听到了看台上的喝彩声,整个人都有些呆愣。 王九不但从她的手中,抢走了球,还、还最终成功进球! “她不是个美丽废物吗?” 王四气喘吁吁,又是愤懑,又是疑惑。 她都从杨二十一手中抢走了球,居然又被王姮抢走? “前些日子,他们在这里练球,我亲眼看到的,王、琅琊公主确实不太擅长啊。” “对啊,她进京也有些时日了,可从未传出她有任何的特长!” 韦般若的一众小伙伴,惊愕之下,也都议论不已。 还是韦般若,到底聪明,很快就反应过来。 她冷眼看着被队友热烈簇拥的某道纤细身影,抿了抿嘴唇,冷声道:“她在伪装!” 明明是高手,却故意做出惫懒、无用的模样。 扮猪吃虎,计谋虽然简单,却真的有效。 这不,她韦般若就上当了! “故意示弱?以此降低我们的警惕,然后她才能‘偷袭’成功?” 王四性子直,脾气也大。 临门一杆,却被王姮抢了先,她自是一肚子的火气。 她不愿承认王姮的马术、球技好,更愿意认定对方是耍了手段,占了“偷袭”的便宜。 “无妨!这种计谋,只能用一次!” “般若说得没错,我们已经知道她没有那么的废物,接下来,我们就会重点盯防她,她也就没有机会‘浑水摸鱼’!” 其他的小伙伴,纷纷表示,上当什么的,只有一次! 而比赛的时间还长着呢,他们一定会让王姮知道,击鞠靠的是实力,而非阴谋诡计! 王姮:……你们高兴就好! 王:……说得对,我们九娘最不缺的就是实力! 嘟! 裁判重新发球。这次,韦般若队伍中的某位小郎君抢了先机。 杨寿、楼姚等拼命追赶、阻拦。 王瞅准时机,将球截了下来。 她几乎看都不看,随手就往后一拨。 成功进球后,继续在队伍中划水的王姮,则熟稔的举起球杆,接住了嫡长闺送过来的球。 “拦下来!快!拦住琅琊!” “……这一次,我们绝不会中招!” 韦般若等人,确实汲取了教训。 重新进入比赛后,王姮即便没有加入到争抢,而是闲闲的坠在一旁,韦般若也派了两个队友重点盯防。 看到王姮果然接到了球,两人便迅速出杆,试图从王姮手里拦截。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他们还有配合,一人击球,一人策马试图去别王姮的马。 两匹马,几乎要撞到一起。 王姮拉紧缰绳,迅速拨转马头。 与此同时,嗖的一下,不知从何处飞来一粒石子,精准的打在了马的鼻子上。 马儿吃痛,本能的挣扎。 马背上的少年,下意识的拉紧缰绳。 受制于缰绳,马儿抬起了马蹄,直接立了起来。 “吁!吁!” 少年慌忙的控制马儿,但,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又有惯性的作用,胯下的骏马,一个晃动,竟摔在了地上。 少年在马身倾倒的那一刻,果断抽身、跳马。 人和马,齐齐落地,滚作一团。 这个过程,只是瞬息的功夫。 而就是这么一瞬间,王姮已经挥舞球杆,从那少年身边错身而过。 她的马,刚刚奔出去两三步,少年与马,轰然倒地。 所以,不是她撞的,而是那马儿自己错了马蹄,连带着主人也一起摔落。 “郑五郎,你没事吧?” “我没事,你们继续追!必须把球抢回来!” 韦般若的队友们大声呼喝着。 确定倒地的少年无碍,其他人都疯狂的追了上去。 这一次,他们的速度更快,力度也更大。 竟有几分“打急眼”的架势。 球杆,也不只是对着球,开始瞄准对方的球杆,甚至是马! 王姮抢了球,却没有继续击球,而是将球传给了某个队友—— 咳咳,带着球,那就是“众矢之的”。 王姮多娇气、多矜贵的人儿啊,即便不怕被人围攻,也不想陷入麻烦、甚至是危险之中。 她只需在关键时候,有所表现就好。 楼彧站在某处高台上,含笑看着,他家阿姮啊,就是这么的聪明。 他莹白如玉的掌心,还握着几枚石子。 他继续看着愈发激烈的赛事,每每看到有人试图冲撞王姮,他就会果断出手。 王姮关键时候抢的凶,旁人想用手段反抢,却总会莫名其妙的失败。 最终,王姮又顺利进了两个球。 韦般若的脸色更冷了,整个人宛若冰雕。 “好个琅琊公主,不只是会伪装,‘运气’还好!” 跟她强求,就会发生意外! 呵呵,“意外”,谁信呢! 有帮手,场外一定有王姮的帮手。 她在作弊! 既然她不愿光明正大的赢,那也就别怪他们这些人“以牙还牙”了! 搞小动作,作弊,他们也会! 接下来的比赛,韦般若的队伍,彻底放开了。 什么规则,什么忌讳,他们全都不管不顾。 文球,瞬间变成了武球。 啪! 球杆击中了对方的马蹄,连人带马都在地上翻滚。 “啊!流血了!” “我的腿!我的腿好像断了!” 比赛现场开始变得不可控,韦般若等人试图趁乱“反击”王姮。 但,总有那么一两粒“懂事”的石子,精准的为王姮扫去所有的威胁! 王姮:果然还是楼彧靠谱。 可惜他怎么就是个霸道的小变态? …… 球场上热闹非凡,城外的官道上,也浩浩荡荡的驶来大队的人马。 一队队的骑士,穿着盔甲,手持兵器,队列前段,为首的是个矜贵、俊美的少年将军。 他骑着马,身边还有十来个亲卫。 这些亲卫不只是保护他,还护送着一辆被靛青麻布遮盖的囚车。 囚车里,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努力扒着麻布的缝隙,眼神复杂的看着慢慢靠近的巍峨都城—— 这里便是长安,新朝的新都城! 249.第246章 风雨来 第246章 风雨来 萧无疾穿着银色铠甲,坐在马背上。 他也凝望着那座熟悉的城池。 长安,他回来了! 此次回归,他立了功,表面上,是抓住了前朝太子。 实则是派人潜入了突厥王庭。 现在,这些安排或许还看不出什么。 一旦战事爆发…… 他会用实打实的战功,亲笔书写出永安侯府的荣耀。 “萧三,今日是五月廿三?” 萧无疾心念一动,似是想到了什么,随口问了句身边的亲卫。 这亲卫,是萧家部曲出身。 祖上追随萧无疾的祖父,护送他从南境流亡北境,绝对的忠仆。 萧家在北境落地生根,这位忠仆被赐姓“萧”,两三代人都对萧家忠心耿耿。 萧三不到二十岁的年纪,从小就护卫在萧无疾身边。 听到自家世子的问话,赶忙回禀道:“回禀郎君,今日确是五月廿三!” 萧无疾看了眼龙首原的方向,在阿给他的信里,曾经提到过,五月廿三,阿与琅琊公主将会一起跟京中的小贵人们比赛击鞠。 阿,也算是一步步进入到京城顶级的社交圈儿了。 几个月不见,萧无疾很是想念那个自信明艳的少女。 于萧无疾来说,阿的容貌不是顶尖的,家世亦是平平。 但,萧无疾还是被这个聪慧的、独特的少女所吸引。 早在三四年前,那个血光冲天的夜晚,萧无疾就注意到了她。 随后几年的相处,更让萧无疾坚定了内心的想法。 可惜,他的小女郎有了默许的婚事,他不好做那坏人姻缘的事儿。 萧无疾表面不显,内里很是扼腕。 万幸的是,某人有眼无珠,错把珍珠当成了鱼目,这才给了他与阿缘定终身的机会! “……真该谢谢那位周郎君!” 萧无疾暗自窃喜着,丝毫不提自己曾经在京城做的些许手脚。 京城确实繁华,贵人也确实多。 可周既明一个河东乡下来的庶民子弟,却能“偶遇”堂堂公主之女,若是没有“机缘”,只靠钱,根本就做不到。 萧无疾的永安侯府确实只剩下了一个空壳子,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永安侯府只是没钱,并不是没有人脉。 更不用说,从前朝的末帝,到大虞的两位圣人,对萧家都还算宠信。 萧无疾这个侯府世子,更是太子的心腹。 萧无疾也不是要如何如何,只是稍稍利用自己的人脉,隔着千里的为某人制造一二巧遇,简直不要太容易。 很多事,看似意外,实则是有心人的苦心筹谋! 而随后的事实证明,萧无疾的付出果然是值得的。 周既明攀附上了平宜长公主的爱女康宁郡君,与阿撇清了关系。 没了糟心的默契婚约,萧无疾趁虚而入,跟心仪的女子“水到渠成”。 萧无疾承认,他娶阿,确实有方方面面的原因。 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他喜欢! 他心仪这个鲜活、独特的女子,他愿与她携手一生。 偏偏萧无疾颇有些鸭子属性——嘴硬。 心动了却不明说,反而拿着王的钱说事儿。 王确实有钱,还有着点石成金的“神通”。 可对于手握实权的高位者来说,钱反倒是最容易获得的。 萧无疾却嘴硬的让王误以为,他喜欢她,更喜欢她的钱。 楼彧:……果然啊,再聪明的人,也有犯蠢的时候。 喜欢就直接说,想要就直接做,而非口是心非、遮遮掩掩。 这一对儿啊,且有着磨合呢。 萧无疾嘴硬归嘴硬,却并没有真的疏忽了王。 他去西北边城办差,临行前就带走了一笼子的信鸽,还有两只鹞子。 飞鸽传书,鹞子送信,一对未婚的小夫妻,即便隔着几千里,照样通信不断。 萧无疾收到的最近的一封信,就在昨日,距离京城三十多里的驿站,萧无疾知道了王与京中n代们的马球赛。 日期就在五月廿三。 萧无疾的视线,从京城北面收了回来。 他抬起头,看了看天色。 估算了一下开赛时间,以及一场击鞠赛所需要的时长,萧无疾发现: “待我去东宫,交割完差事,赶去龙首原,比赛应该还没有结束!” 如此,他也能为阿掠阵助威。 想到这些,萧无疾就忍不住用力踢了踢马镫:加快速度,尽快将公务处理完毕,我要去找阿! …… 嘟! 马球场上,一片混乱。 裁判不得不再次鸣笛示警。 且,就算裁判不强行中断,两方人马也要停下来—— 有人受伤,还有马儿倒地。 伤员要抬出去救治,更换替补队员,以及替补的马匹。 还有这不断升级的冲突,也需要暂停,多少给“打急眼”的众球员降降心火。 哪怕是武斗,也只是马球,不能真的非死即伤。 “阿玖,这也太疯狂了!” 被强行暂停,王气喘吁吁的拉着缰绳,策马与王姮一起退到一旁。 她翻鞍下马,一边检查自己的马儿、球杆等装备,一边心有余悸的叹息着。 “知道打马球的时候,可能会有人受伤,但我还是没想到,竟能到如此地步!”就是她,场外有自己豢养的暗卫、以及萧无疾送她的萧家部曲,诸多保护,这才没有中招。 但,她有护卫,韦般若等“对手”也有哇。 现在还只是让护卫保护,而是朝着对方下黑手。 待会儿比赛恢复,战斗升级,就不好说了。 王担心,事情可能会发展到“不可控”的地步。 “阿玖,还继续打下去吗?我怕——”我们会受伤。 这个年代,很多外伤,一旦造成,就是不可挽回的。 一个弄不好,还会丢掉性命。 王是真的有些怕了。 她哪怕是穿越前,也只是个普通人啊。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不是富二代,没有打过架,没有飚过车。 眼前这马球赛,可比打架、飙车更刺激、更危险! “当然要继续!” 王姮看似乖巧、好脾气,但她骨子里却是强势的、冷酷的。 作为古代土著,还是高位者,对于人命,她有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冷漠。 只要不伤及自己(咳咳,有楼彧那个小变态,自己根本就不会受伤),王姮绝不会叫停。 她胜利在望,琅琊公主的威名,也会因着这场马球赛在京城彻底打响。 为了名声,为了体面,即便知道会有伤亡,王姮也会坚持下去! “……好吧,我陪你!” 王虽然退缩了,可她看重嫡长闺啊。 且,王也知道,这一场马球赛,关乎王姮能否在京中权贵圈立威。 而王与王姮是利益共同体。 王姮尊贵了,她王这个王郡君才能在京中立足。 郑十三则全程沉默。 因为,她会一直坚定的跟在九娘身边。 这个选择,三四年前,她就做了出来。 这几年的生活,让她亲身体会到,自己的选择没有错。 既然是对的,那就要坚持下去。 不过是一场马球赛,不过是可能会受伤……但,回报绝对是超值的。 九娘从不亏待自己人!尤其是有功之人! 郑十三进入京城后,曾经回过郑家,通善坊那样的“荒郊野外”,郑家那般的破落,若没有九娘,她将比郑迟还要凄惨。 已经享受过“人”的日子,她做不回“狗”了! 唯有九娘,才能让她过的恣意、活的体面。 所以,就算明知道接下来会受伤、甚至会死,她也坚定不移的跟着九娘! …… “好个琅琊,居然作弊!” “对!在场外,有人暗中帮她!” “定是个高手……哎,你们说,会不会是宫中的侍卫?” “有可能!她的阿母可是姜贵妃呢!” “姜贵妃又怎么了?现在宫里最受宠的可是韦昭仪!” “没错。而且,姜贵妃快要生了,即便圣人给她派了侍卫,姜贵妃应该也会先顾及自己!” “兴许啊,就是几个部曲,我家也有部曲,还跟着我阿父上过战场呢!” “他们作弊,我们也可以!接下来,咱们这样——” 韦般若的队伍,一边调整队员、更换马匹,一边凑在一起叽叽咕咕的讨论着。 一刻钟后,双方都休整完毕。 嘟! 裁判又是一记鸣笛。 两队人马,重新配置完毕,骑着马,聚集到球场的中心。 一只五彩斑斓的球,被裁判高高的抛到了半空。 好几根球杆,争抢冲了上去。 啪! 杨寿直接立在马鞍上,球杆击中了球。 球瞬间飞向了对面的球门洞。 “驾!驾!” 韦般若等小伙伴们,疯狂的催动胯下的马。 哒哒的马蹄声,呼喝的声音,还有球杆在半空中碰撞的声音,瞬间交织在一起。 “啊!贼娘的尉迟,你他娘的往哪儿抽?” “王四,你这是恶人先告状,是你先打我的马的!” “好你个楼姚,竟敢别耶耶的马?” “崔五,我别都别了,你还乱嚷嚷什么?” “……我的马!” “我的胳膊……” 愈发激烈的球场上,开始有了人的惨叫。 马摔倒了,人受伤了,王姮却因着有楼彧那密不透风的保护,找机会冲进去,又杀出来,直接将球送进了对方的门洞。 嘀! 球进了,琅琊公主有得一分! …… 萧无疾去了东宫,向太子当面交割了差事。 太子亲自接收了某位人犯,然后带着人犯去了两仪殿。 圣人听完太子的回禀,先是觉得可笑,旋即怒意翻滚: “好个卢国夫人,还真是朕的好姨母!” 250.第247章 兵临 第247章 兵临 萧无疾将人犯交给太子,又在圣人面前,重新回禀了一番整个事件的全部由头。 从琅琊公主上京路上巧遇卢国夫人,公主麾下的亲卫与独孤家的部曲闲聊时偶然探听到消息,到楼彧、萧无疾协商去冀州调查,萧无疾亲去边城抓人,再到萧无疾踏入草原,成功抓获人犯、以及突厥使臣…… 所有的细节,萧无疾全都如实禀明。 圣人当着萧无疾的面儿,并没有任何表露。 他没有因为所谓的前朝太子就情绪起伏,更没有被卢国夫人的“狂妄”气到。 圣人甚至能够欣慰的表示对萧无疾这个萧家玉郎的欣赏:“无疾极好,这些年跟着太子办差,尽心尽力。此次成功抓捕人犯,更是立了功!” 有功,就要赏! 除了明面上的金银锦帛,圣人还给萧无疾升了官。 今年刚满二十岁的萧无疾,便被圣人任命为正四品的右勋卫中郎将。 自此,萧无疾便成了名副其实的萧将军。 交付了差事,领了奖赏,萧无疾没有立刻回府。 他命自己的亲卫,将赏赐等送回家,自己则骑马去了龙首原马球场。 刚刚靠近马球场,萧无疾就听了里面传出来的各种声响。 他蹙眉,细细听了片刻,脸色便有些不好看—— 这场马球赛,打的竟是武球? 好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纨绔! 他们、他们竟丝毫不怕受伤、甚至—— 如果只是一群外人,就算真的打球打出了人命,萧无疾也不会在意。 然则,此时此刻,他的阿就在里面啊! 萧无疾用力一磕马镫,疯狂的抽着马鞭,如同一支箭般,冲进了马球场。 球场门口守着的小厮们,本能的想要拦阻。 但,发现来人身上穿着铠甲,胯下的马亦是难得一见的大宛马。 这不只是权贵,还是手握兵器的少年将军啊。 惹不起! 他们这群奴婢,根本就惹不起。 再者,这少年骑士的速度太快,气势也太强,小厮们就算敢拦,也拦不住! 一个眨眼的功夫,萧无疾就冲破大门,直接杀进了球场。 球场里,双方球员已经打红了眼。 看台上的观众,也有些骚动。 出事了! 出大事了! 打球的n代们,有公主,有郡君,有王府世子,还有勋爵人家的小公子。 就是那些跟班,基本上也都是官宦子弟。 平日里,这样的贵人,慢说断胳膊断腿了,就是擦破点儿皮,都能让许多人被牵连。 而这一次倒好,居然上演了全武行。 手里的球杆,已经不再是击鞠的工具,而是打人的凶器。 方才还一身光鲜的小贵人们,绝大多数都挂了彩。 就连明艳清冷的才女韦般若,此刻也有些狼狈—— 发髻歪了,球杆断了,胯下的马儿,也有些踉跄。 若非身边的人及时保护,她已经滚落马下,要么被摔伤,要么被踩踏。 即便如此,韦般若也不复才女的高冷与清雅。 “王!九!” 韦般若看了眼被折断的球杆,暗自咬牙。 她在纷乱的人群中,仔细搜寻,终于找到了那抹纤细绝美的身影。 王姮大概是球场上为数不多依然光鲜亮丽的人,头发没乱,衣服没破,手里的球杆也是完好无损。 还有她的坐骑,亦如她一般全须全尾。 韦般若心有不甘,用力甩掉球杆,从马背的褡裢里又抽了一根。 她瞅准王姮的位置,挥舞起球杆,便直直的冲了过去。 王、郑十三都被卷进了乱战里。 不过,两人虽然跟众人纠缠着,却也没有忽略了王姮。 啪! 王一脚死死扣住马镫,另一只脚飞了起来,整个人几乎在马鞍上飞了一圈,手中的球杆顺势将某个小郎君抽飞出去。 终于摆脱了对方球员的围堵,王下意识的就往王姮那边跑去。 她与韦般若从两个不同的方向奔来,在即将靠近王姮的时候,竟冲撞到了一起。 两匹马的速度都很快,所以,就算两人发现了彼此,第一时间拉紧缰绳,也有些晚了。 惯性的作用下,两匹马狠狠的撞击。 王、韦般若也都被巨力拉扯得在马背上左右摇晃。 韦般若握紧缰绳的手,禁不住有些脱力,身子一歪,滚落马背。 王略好些,一只手脱缰,而另一只手连带着半边身子,斜斜的坠向了地面。 她的头发,直接拖在了地上,整个人倒挂在马背上,要掉不掉的,看着十分危急。 “贱人!竟敢伤我!” 韦般若在地上滚了两圈,卸去了下冲的力道。 她狼狈的爬起来,再也不顾什么名门贵女、清冷才女的人设,一张明艳的脸,沾满了灰尘,扭曲了五官。 她自是知道,是王撞得她跌落马背。 卑贱的庶民,即便与沂州王氏联宗,即便有了郡君的诰封,在韦般若看来,仍是卑贱的蝼蚁。 这贱民,却敢伤她! 比不上琅琊公主也就罢了,居然连她身边的狗腿子,都敢如此放肆。 韦般若彻底爆发。 她左右看了看,发现一旁草地上有一根不知何人掉落的球杆。她三两步跑过去,捡起球杆,看到王还在被马半拖着,便握紧球杆,一步步的逼近王。 “阿!” 王姮听到动静,扭过头,就看到嫡长闺这般模样。 王姮也看到了满脸狰狞的韦般若,她赶忙驱动马儿,冲着王而去。 王姮有楼彧暗中保护,可楼彧这厮,却不会管其他人。 就是王,楼彧也未必会出手。 王姮只能自己上。 可,她距离王还有些距离,而韦般若的球杆已经高高举起。 “阿兄!” 王姮万分焦急,顾不得会暴露楼彧,大声的喊着。 嗖! 一粒石子,从场外飞了过来。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伴随着细微的破空声,精准的击中了韦般若的手。 “啊!”韦般若痛呼出声,手也受不得疼痛,松开了球杆。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道身影,宛若闪电般冲了过来。 这身影直接将韦般若撞飞出去,杀到王近前,弯腰,伸手,直接将某个倒挂的身影,拦腰抱了起来。 “萧郎?” 王被倒挂着,血液都冲到了头顶,整个人便有些晕眩。 恍惚中,她听到了阿玖疾呼“阿兄”的声音,也听到了细微的破空声,以及隐隐的马蹄声。 紧接着,她感受到自己的腰被人用力抱住,下一秒,她眼前一,眼睛里倒着的影像瞬间正了过来。 她感受到身后有个温热的、有力的胸膛,还有一股好闻的檀香味儿,这味道,略熟悉。 她赶忙转过头,正好就对上了萧无疾那张俊美的面容。 是她的萧郎! 他回京了! 还在危急关头,救了她! “阿,你没事吧?” 萧无疾一双美目,上下打量着怀里的人儿。 头发,略凌乱,还沾了灰尘、草屑。 衣服袖子破了,可能是争抢的时候,与人发生了撕扯,直接被撕开了一个口子。 其他的,比如她的脸啊,手啊,似乎没有受伤。 “我没事儿!萧郎,你呢,你这一路可还安好?” “我的事儿,稍后再说!这、是什么情况?” 萧无疾分得清轻重,他抱紧未婚妻,左右环顾,发现一群n代,男男女女的,居然打作一团。 这些小贵人的奴婢、侍卫们,也都冲了上来。 球赛早已失控,就连看台上的许多观众,也都纷纷下场。 咳咳,前来观赛的大部分都是权贵,他们跟球场上的少男少女们,大多也都有或近或远的亲戚关系。 击鞠变成了械斗,还有了流血、受伤,这些观众自是不能继续围观。 “住手!都住手!” 萧无疾刚刚领了右勋卫差事,也算是京城的守卫将领。 他举起一块令牌,高声道:“金吾卫、京兆府何在?还不速速来人,将人分开!” 萧无疾的亲卫们,也相继赶来,他们抽出了横刀,手举盾牌,列成队伍,强行将混战的人群阻断、隔离。 听到动静的京城守卫,以及京兆府的官差等,也都赶忙冲进来,帮着一起分离人群。 足足过了一刻钟,混乱的球场,才稍稍被控制起来。 二十多个金尊玉贵的n代们,或是狼狈,或是挂了彩,或是受了伤。 他们还都愤愤不平,人被控制了,嘴巴却不肯闲着。 这个喊着“贼娘的”,那个自称“耶耶”,还有相熟的死对头,不停的揭着对方的短处。 叫着、骂着,还有试图再约战,想来下一场的比赛。 “禁声!” 楼彧瞅准时机,缓步从一旁走来。 他一派从容,本就儒雅端方、俊美清冷,面前又有一群头发乱了、神情狼狈的少男少女做对照,愈发显得他高贵、淡然。 楼彧作为学士,是那群吵闹不休的小郎君们的先生。 身份高,还是学生们敬畏有加的大魔王,他即便没有大声呼喝,只是淡淡的两个字,也足以让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你们这是打球?还是斗殴?这里是京城,是龙首原,上皇就在一侧,你们竟还如此放肆?” 楼彧好一副光伟正的严师做派。 他这模样,任谁都想不到,就在方才,他的无数粒石子,打得这群n代哀嚎连连、披红挂彩。 “学士,是吾等孟浪了!” 几个年长些的少男,最先清醒过来,他们赶忙拱手行礼。 其他人,也都慢慢的恢复里理智。 认错的认错,请家长的请家长,善后的善后。 各家的长辈闻讯赶来,为自家不省心的小畜生生气的同时,也禁不住担心: 连公主、郡王世子都被波及,这件事会不会惊动圣人? 但,很快,一众家族便暗暗松了一口气儿: 朝中发生了更大的案子,圣人忙着收拾勾结突厥的乱臣,哪里有闲暇跟一群男女纨绔计较?! 其实,京城的权贵们还不知道,远在边城,还有一桩更更大的麻烦—— 突厥集结三万铁骑,围困边城。 兵临城下,大战一触即发! 251.第248章 各怀 第248章 各怀 太阳西下,暮鼓声声。 赶在天黑前,王姮一行人回到了平康坊。 这场击鞠赛,并没有顺利结束,但其结果已经分明—— 积分,琅琊公主战队遥遥领先。 战况,琅琊公主是在场二十多个球员中,唯一一个没有受伤、不见狼狈的人。 不管是球赛,还是械斗,王姮都是胜者。 而在随后各家家长的“善后”中,也提到了对于此次击鞠的输赢评定: 胜者,琅琊公主战队! 就是双方参与的n代们,也都认可了这个结果。 他们最是慕强,琅琊公主不管是在打球的时候,还是打架的时候,都展现出了超强的实力。 赛场上,热血上头,韦般若一方或许会抱怨王姮作弊。 但,等下了球场,冷静下来,他们都能够正常思考,就只剩下了折服: 作弊? 作弊,且没有被发现,还最终成功,亦是实力的一种。 细究起来,他们这些人,在比赛的时候,也都或多或少的做了弊,可照样没能赢过人家啊。 输了就是输了,他们输得起! 不过,今日在龙首原,他们闹得有些大,连金吾卫、京兆府都惊动了。 各家的家长颇有些震怒,比赛的后续,还要等风波稍稍平息了,再继续。 王姮对此,并不反对。 从球场出来,都不必等到回家,娇气的王姮就发现—— “手?九娘,您的手怎么这么红?是不是受伤了?” 回到公主府,傅母、白芷等奴婢便迎了上来。 傅母见王姮举着两只手,赶忙仔细检查,发现她白皙娇嫩的掌心,竟红成了一片。 尤其是与指骨相连的部分,隐约还有血丝。 比赛结束,飙升的肾上腺素归于正常,王姮这才感受到了掌心那火辣辣的疼。 “没有受伤!就是拉着缰绳的时候,被革带磨得有些疼。” 王姮精致的小脸上,浮现着些许痛苦之色。 她养得娇,性子更娇。 活到十五岁,慢说受伤、流血了,就是连油皮儿都不曾破过。 她所遭受的“意外”,屈指可数。 最大的一次,自然是几年前的沂河落水。 但那次,也只是深夜泅水,受了些许风寒。 她所遭受的,更多是精神上的冲击,而非肉身上的折磨。 此次的打马球,手掌被缰绳、球杆磨伤,亦是王姮十几年人生中,几乎从未有过的“伤害”。 王姮娇气,除了自己的性子外,更有着身边人的宠溺与纵容。 比如傅母,看到自家金尊玉贵的小女郎,白嫩得如同上好凝脂的手,竟这般红,还隐约有血丝,顿时心疼不已。 她叠声吩咐道:“快!快去请府医!把伤药也都准备好!” 白芷等奴婢则扶着王姮,小心翼翼的跪坐下来。 看她们那谨慎的模样,仿佛王姮不是只磨红了手,而是受了什么重伤。 王姮并不觉得奴婢们大惊小怪,她娇气啊,她疼! 呜呜,掌心仿佛被灼伤般的疼。 稍稍一动,还会如同被针扎。 王姮挎着一张无比精整的小脸,圆滚滚的大眼睛里,隐约闪烁着水雾。 楼彧负手站着,白皙俊美的面容上看不出喜怒。 唯有负在身后的一只手,用力捏着另一只手上的象骨摧决。 奴婢们端来了热水。 傅母拿干净的布巾子沾了热水,轻轻的给王姮净手。 擦拭干净,掌心似乎看着没有那么可怖。 府医也提着药箱赶到,仔细的检查了一番,确定没有流血,只是些许擦伤。 净了手,涂上外伤药,再仔细将养两日,就能恢复如初。 府医又叮嘱了一些饮食上的忌口,偷眼去看某道颀长的身影,见对方没有吩咐,这才恭敬的退了出去。 “傅母,阿兄,你们不用担心,府医都说了,我无事!” 王姮的手,经过处理,掌心的那股灼热感,被清凉的药膏所安抚,她也就没有那么的难受。 她甚至能够扬起笑脸,安抚着身边的人。 “怎么能没事儿?手都红了!” 傅母依然心疼。 她是王姮的乳母,在她心里,九娘就是她亲生的孩儿。 就算不提情分,只看王姮从小到大是何等的尊贵、娇气,傅母也见不得她受苦。 “傅母,你还不知道我?我皮儿薄,轻轻一碰都会留下痕迹。今日骑马的时候,一时没有注意,这才磨伤了。” “只是看着可怖,并不严重。” 至少不再疼了,王姮也就有心情安慰旁人。 “还是要小心!九娘啊,以后咱们还是尽量不去参加这种击鞠赛!奴刚才可是听人说了,除了您,就连王郡君和十三娘都受了伤呢。” 傅母像个老母亲般,对着王姮絮絮叨叨。 “好!我知道了!” 王姮知道傅母是真心疼爱她,她珍惜这份“母爱”。 对于傅母的唠叨,她不会心烦,反而耐心的听着。 相较于傅母能够发泄出来的关心,某人的沉默,更让王姮心惊胆战。 这人,不会生气了吧? 怪她不该走出他给她设定的“保护圈”? 怪她不知照顾自己,还受了伤? 深夜,正寝室。 已经换成玻璃窗的窗子,并没有完全关闭,而是留了一个缝隙。 丝丝缕缕的夏日凉风,透过缝隙,吹进了房间,拂去了初夏的燥热。 吱嘎! 窗子被轻轻推开,一道黑影,翩然跃入。 他姿态轻盈,落地时没有发出丝毫的声响。 噗! 手指微弹,一粒石子精准的将榻前守夜的丫鬟送入更深的昏睡。 他缓步靠近,抬手撩起层层帐幔。 宽敞的床榻上,绝美少女已经安然入睡。 她的呼吸声,细微、有规律。 楼彧站在榻前,居高临下,将少女全都收入眼中。一双狐狸眼,宛若探照灯,从少女的头发丝到她的脚趾,一寸寸的划过。 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了少女的腰腹。 少女盖着薄薄的锦被,将脖子以下都严严实实的包裹起来。 就连那俏皮的小脚,今晚也没有探出被子。 而腰腹处,更是被裹得紧密。 楼彧深深的望着,他知道,小丫头的双手就在这里。 她的睡姿很是端正,正面仰卧,双手叠放。 除了一双小脚,偶尔会顽皮的伸出被子,她几乎一动不动。 楼彧看了好一会儿,才欺身上前。 在脚踏上跪坐下来,伸手探进那锦被,分别将少女的两只手都拉了出来。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经过药膏的安抚,原本红彤彤的掌心,已经变成了浅粉。 这色泽,只比平常的白中透粉,略深些。 柔嫩的掌心,也只剩下了些许浅色的磨痕。 若不仔细看,根本就发现不了。 楼彧轻轻握着,细细摩挲着,“娇气的丫头,从小到大都是这样,轻轻一碰,就会留下痕迹!” “不是戴了手套嘛,怎么还能磨伤?” “……你说,这都怪谁?” “我不喜你出去,不想你不乖,可你就是不听话。” “打马球有什么乐趣?与人争斗又有什么好?” 楼彧一边低低的呢喃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 这是他从宫中弄来的玉肌膏,最好的祛疤外伤药。 有伤疤,可以祛除。 没有伤疤,亦可养肤美白。 楼彧细心的为王姮涂抹,略带薄茧的指腹,轻轻抚摸着那柔嫩的掌心。 “……今日,我们琅琊公主可谓是惊艳四座!” “经此一赛,京城上下都会知道,我们琅琊公主,不但长了一副倾国倾城的芙蓉面,还善骑射、精于击鞠。” “阿姮,这般高调,俨然成了天上璀璨的星辰——” 但,你能接受这种“高调”所带来的后果吗? 你以为,公主的尊号,就真的能够保护如此美丽的你? “傻丫头,你果然被我宠坏了!” 任性,还天真! 外面的世界,真的远比你想象得更为复杂、更为残忍。 萧无疾回京了,独孤家要被清算。 突厥王庭,尤其是那位前朝公主,定不会放过这次出兵的机会。 大虞朝,新皇登基不足一年,朝堂还没有彻底稳固。 即便圣人有着踏平突厥的雄心壮志,也有王姮帮忙筹措的军饷,朝上诸公也未必支持。 若是再有有心人兴风作浪…… 楼彧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抹阴冷的幽光。 …… 次日朝会,便有御史弹劾独孤家贪墨军饷、勾结外敌等不法事。 相关的人证物证,十分齐全。 那位前朝太子,也被拉了出来。 朝堂上一片哗然。 文武百官听了太子的讲述,都禁不住有些错愕—— 卢国夫人竟蠢笨至此? 哦不,卢国夫人只是个老妪,她固然犯了错,可独孤家就真的那么无辜? 独孤雄作为家主,没有发现冀州老家的异常,有着失察之过。 独孤家作为大虞的臣子,却包庇前朝太子,还勾结突厥,试图颠覆新朝,有着谋逆之嫌。 贪墨军饷,杀良冒功等罪名,跟这些比起来,反倒没有那么的严重。 但,既然要清算,这些平日里圣人不会深究的“小过”,都会成为掀翻整个独孤家的铁证。 圣人大怒,责令大理寺、刑部、兵部、京兆府等等各个衙门彻查。 朝堂上的众官员,听到圣人将这么多的衙门都牵扯进来,就知道,独孤家完了。 对此,众人并不十分同情—— 明知道自己的老娘不靠谱,还这般放纵,独孤家不倒,都要没天理了。 或许,前朝太子的事儿,未必就是卢国夫人一人犯糊涂。 独孤雄可能也存着“另投新主”的想法,他只是更会隐藏罢了。 不管事情的真相到底如何,独孤家因为此次案件,遭了圣人的厌弃。 虽然还没有彻查完毕,独孤家已经被重兵围困。 “陛下!我要见陛下!” 卢国夫人疯了一般,被发跣足,手里捧着一幅字画,竟冲出了府门。 门外守卫的官兵,见她这般,下意识的就举起了长矛进行拦阻。 “谁敢拦我!这是元德太后的亲笔!” 卢国夫人直接将字画展开,挡在了自己身前。 元德太后? 不就是上皇的原配,当今圣人的生母? 众官兵一听这话,赶忙将长矛收了回来。 他们确实不敢! 元德太后早已逝去,圣人却十分怀念。 作为孝子,哪怕是亡母留下的一卷亲笔做所的画作,也定会珍之重之,绝不容许有妊亵渎。 众官兵不敢再拦,卢国夫人也就顺势冲了出去。 她一路朝着皇宫而去。 来到宫门外,她还是举着那副字画,直接跪在了甬道上。 “圣人,老妪知错了,还请圣人看在阿姊的面子上,饶过老妪这一遭。” “……阿姊!阿姊!你快睁开眼睛看看吧,你的幺幺,快要死了!” “阿姊,幺幺知道错了!阿姊,幺幺害怕!我怕!” 五六十岁的老妪,却像个不更事的幼童吧,哭得声嘶力竭、涕泗横流。 全然没有国夫人的尊贵,也没了往日的嚣张、跋扈,只剩下了狼狈、可怜…… 252.第249章 鬼胎 第249章 鬼胎 百福宫。 姜贵妃的肚子已经显怀。 不过,大概是老天爷都喜欢美人儿,姜贵妃并没有因为怀孕而身材走形、容貌受损。 她的身体、四肢等,还是纤细的,就连孕肚也不是那么的大。 看起来,也就三四个月的样子,完全不是八、九个月的孕晚期。 肚子不大,没有妊娠纹,一身的肌肤,还是那么的白,那么的紧致。 她脸上没有妊娠斑,亦没有脱发、白发等孕期症状。 几乎就是除了一个微微隆起的肚子,姜贵妃与平时并无太大的区别。 “圣人,慈恩寺已经开始动工,算着工期,应该能够在元德太后七十冥寿的时候落成。” 姜贵妃柔声跟圣人回禀着。 她眼底闪烁着母性特有的光辉:“真是‘养儿方知父母恩’啊,当年妾身生阿玖的时候,大概是年纪太小,又有谢老媪主导一切,妾身还没有太过深刻的体验。” “此次有妊,许是妾身长大了、成熟了,开始真正体会到为母之心。” “妾身总担心自己年岁太大,不如年轻时身体好,恐不能给腹中孩儿一个健康的身体。” “妾身还担心,他生于宫闱,长于锦绣,妾身若不能严格管教,他会养成纨绔、不求上进的性子。妾身也就罢了,若是坠了圣人的盛名,妾就是对不住圣人、对不住孩儿。” 姜贵妃似乎真的是想了许多,与圣人说话的时候,东拉西扯,絮絮叨叨。 圣人却很喜欢与姜贵妃一起闲话家常。 他与皇后是原配,是姐弟,是不可分割的亲人。 姜贵妃呢,早些年是宠妾,是他心爱的女人。 可随着此次怀孕,两人之间的关系开始悄然发生变化。 姜贵妃不只是他宠爱的女人,更是他孩儿的母亲。 他们,开始有了血缘的羁绊。 他们之间还有近十年的感情,如今在圣人心里,姜贵妃是仅次于李皇后的存在。 他很喜欢歪在姜贵妃身边,看着她绝美的面容上,染上烟火气,与他随意的说些琐事。 不过,这一次的慈恩寺不算小事儿,是关乎圣人对亡母彰显孝道的正经事! 一个多月前,姜贵妃与圣人闲聊的时候,姜贵妃用略带欣慰与骄傲的口吻说道: “阿玖果然懂事、孝顺。她啊,刚进京,就在京城的几大庙宇都给我点了长明灯。” “她说,她不能像侍奉阿父般侍奉我,便想为我多多祈福。” “鬼神之说,虽虚无缥缈,但胜在她一番心意!” “我这个阿母,于阿玖来说,其实是失职的。她不能侍奉我,我又何尝抚育于她?” “我,不能陪她长大,不能教她成长,我这个阿母,对她有愧啊。” 姜贵妃怀孕后,就不再像过去那般清冷疏离,而是月宫美人下了凡尘。 她变得絮叨,却不会让人厌烦。 反而能够体会到她的一颗真心。 圣人就被姜贵妃感动了。 他更是由此联想到了自身:“娇娇,你是说,做母亲的,因为不能陪伴儿女,会觉得愧疚?” “会啊!做母亲的,对儿女没有太多的苛求,只希望他们能够康泰顺遂。” 姜贵妃不着痕迹的埋了一根刺:做母亲的都不忍心让儿子为难,其他人,哪怕是所谓的姨母,更加不该用身份逼迫、绑架旁人。 “长明灯?祈福?倒是个不错的法子!” 圣人又转回到刚才的话题。 他在姜贵妃这儿,得到了启发,他也要为亡母祈福。 圣人是皇帝,要借用神佛的力量,为亡母祈福,自是不会只点个长明灯。 “建个寺庙吧,再在寺里建个佛塔,将阿姑生前用过的东西,都珍藏在佛塔里!” 李皇后作为姜贵妃的“姐姐”、盟友,在对付卢国夫人这件事上,更有着一致的目标。 李皇后承认,她不如圣人有胸襟,她更记仇。 上皇在位的时候,他们齐王府可是没少被卢国夫人为首的独孤家针对。 李皇后的嫡长爱子杨睿,更是曾经遭受过刺杀! 虽然刺客没能伤到杨睿分毫,但对于一个护犊子的母亲来说,儿子无恙,不是敌人心慈手软,而是儿子福泽绵长。 她,狠狠的记下这笔账,只等来日加倍奉还。 “来日”到了。 圣人或许会因为亲情、因为政治考虑等多方面的缘故,在危急关头,放卢国夫人一马。 李皇后却不会! 是,卢国夫人是她嫡亲的姑母,但这位姑母更是试图杀害她孩儿的仇人。 李皇后没有直接动手,就已经是顾念所谓的亲情了。 现如今,她不过是“顺水推舟”,根本不算六亲不认、残酷冷漠。 卢国夫人唯一能够打动圣人的,便是她与元德太后的亲情。 哼,不过是利用圣人对亡母的敬爱与怀念,卢国夫人可以,她们也可以。 琅琊那孩子提出来的建议就极好! 对,为元德太后专门建一个寺庙,再盖一个高高的佛塔。 将元德太后未被陪葬的遗物,全都供奉进去。 不管是藏书、手札、字画,还是衣服、首饰等,李皇后确信,元德太后留给儿子、儿媳妇的,一定比留给卢国夫人这个外人的多。 姜贵妃甚至还建议,李皇后将那些遗物上依附的头发收集起来。 相较于外物,头发才是元德太后真正的一部分。只这一缕慈母所遗留的头发,就能抵得上卢国夫人拿出来的任何“杀手锏”! “郎君,那佛塔,已经开始奠基,您可以提前将太后的遗物整理出来……” 姜贵妃继续柔声说着。 她已经知道,昨日朝会上,圣人暂时圈禁了独孤家。 她猜测,卢国夫人应该会想方设法的突破看守,冲入皇宫跟圣人打亲情牌。 这老妪已经记恨上了阿玖,好不容易跌落尘埃,断不能让她再起来。 否则,他日定会为祸阿玖。 赶在卢国夫人进宫前,姜贵妃故意提到了慈恩寺,要的就是提前让圣人对“追忆慈母”这件事免疫。 果然,圣人听说了慈恩寺的事儿,又听姜贵妃建议他去收拾遗物,便点点头:“娇娇所言甚是!我确实该提前整理阿母留下来的私库!” 阿母早早去了,却留给他许多东西。 金银等俗物,不值一提。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更让圣人在意的,还是亡母收藏的书籍,亲笔做所的书画。 唔,很多! 藏书有几大箱,上面大多都有亡母亲笔做的批注、笔记。 字画亦有几十副,除了山水鸟等,还有亡母为他、阿睿等绘制的画像。 圣人回想起这些遗物,心中竟有种莫名的迫切。 他匆匆辞别姜贵妃,转身去了他的某间私库。 偌大的库房里,摆着一排排的架子,架子上都是亡母的遗物。 圣人逐一翻看着,尤其是自己与妻、儿的画像,画上的阿睿,才刚满周岁。 那时阿母已经生病,却还是支撑着病体,为阿睿举办周岁宴,并在宴后,亲笔绘制了这幅画像。 “阿母,您最喜欢阿睿了。如今,阿睿长大了,成长为最优秀的继承者。” “他长得与您很像,性子却像我和阿姊。” “他善良、宽厚,又不怯懦软弱,将来把江山交给他,他定能成为一代明君。” 阿睿不只是他与阿姊的嫡长子,更是让阿母能够没有遗憾的含笑九泉的宝贝孙儿。 圣人看着画像,回忆过往,眼睛禁不住的湿润了。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似是有人跑来,并小声向守在门外的内侍总管回禀。 “什么人?” 圣人语气有些冷。 美好的回忆被打断,圣人的心情自然不好! “……启禀陛下,卢国夫人手持太后亲笔所做的字画,冲出独孤府,跪在宫门外请罪!” 内侍总管伺候圣人多年,对这位主子自是十分了解。 只听他的语气,就知道他心有不快。 为何不快? 应该与元德太后有关。 内侍总管大脑飞快运转,并在第一时间做出选择。 他看似如实的回禀,却还是有所偏重:手持太后字画,冲破看守。 在内侍总管的表述中,卢国夫人对太后的遗物并无尊敬,更多的只是把它当成了工具。 圣人脸色愈发难看。 他低头看看手里的画卷,脑海里忽然闪过两年前,阿睿曾经遭受到的一次刺杀。 事后调查,此事跟独孤家撇不开关系。 好啊! 还真是朕的好姨母! 得势的时候,对朕的嫡长子痛下杀手。 失势了,又把朕的阿母的遗物拿出来当护身符。 真当朕是个烂怂,总能被你轻易拿捏?! …… 卢国夫人没能见到圣人,不等各部衙门彻查清楚,独孤家就被夺爵、抄家,卢国夫人也被褫夺了国夫人的诰封。 能够留卢国夫人以及独孤家上百口人的性命,已经是圣人最后顾及那一份亲戚情分了! “……圣人终究还是心软了!” 坐在马车里,王轻声叹息着。 王姮点点头,“圣人重情义!” 当然,这也与独孤家姻亲众多有关。 世家、望族联络有亲,只要不是公然谋反,就不会真的搞族诛那一套。 独孤家的事儿,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 所谓前朝太子,也没有那么的重要。 毕竟前朝不是大虞推翻的,杨氏皇族与前朝也没有太大的仇恨。 圣人甚至册封了这位前朝太子一个永乐伯,让他能够在京城坐享富贵。 “九娘,你真要去见谢宴之?” 前朝的纷争,终究与她们这些小女郎没有太大的关系。 王八卦两句就丢开了,她更在意自家嫡长闺是否在作死…… 253.第250章 出手 第250章 出手 “对啊。我回京已经月余,早该去拜访亲友。” 王姮却仿佛没有看到王脸上那快要化作实质的担心。 阿总担心她在作死,种种欲言又止、旁敲侧击,素来敏锐的王姮,如何看不出来? 但,有些话,她不能告诉阿。 阿只是偶尔玩笑般的调侃楼彧是个小变态,唯有王姮知道,楼彧何止是小变态,他分明就是大魔王。 这人不只是霸道,还有着让王姮无法掌控的疯狂与阴暗。 小时候,王姮需要依附楼彧,无法拒绝,只能乖乖听话。 现如今,王姮长大了,她想要掌控自己的命运,就算非要成亲,她也要找一个自己能够占据绝对优势的人。 楼彧,不是她能掌控的。 谢宴之,曾经被王姮在候选者名单上除名。 一来,是他的自以为是,以及隐藏在温柔之下的霸道。 二来,也是他还不够强大,无法庇护妻子、家人。 抛开这两点,谢宴之不管是出身、才学、容貌等,都还算符合王姮的要求。 关键是—— 时间不等人,危机即将到来! 王姮本身的聪慧,并不比楼彧差太多。 楼彧想到的某些事,王姮也都想到了—— 萧无疾回京,前朝太子成了永乐伯,独孤家亦被问罪……这次风波,却不会就此平息。 西北呢? 本就对大虞王朝蠢蠢欲动的突厥呢? 还有那位能够左右突厥汗王的前朝公主,她会放过这么一个出兵的好契机? 一旦动兵,就只有两个结果—— 战胜!议和! 前者也就罢了,与王姮没有太大的关系。 但,议和? 除了签订盟约,还会奉上“礼物”。 那位突厥的可贺敦,就是前朝送去的和亲公主。 她,算不得真公主,是太后的养女。 事实上,纵观历史,那么多的和亲公主,真正的金枝玉叶屈指可数。 更多的都是宗室女,甚至是宫女。 毕竟皇帝也是人,他们确实更看重江山社稷,却不会真的把自己的亲生骨肉送去边塞吃苦受罪。 左右那些番邦要的也不是真公主,他们只要公主的名号,以及公主带来的诸多陪嫁。 大虞新朝,开国不足十年。 还没有与番邦和亲,也没有送出公主。 但,这并不意味着,以后就不会有。 而一旦议和,选送公主出塞,京城就有现成的好人选。 琅琊公主王姮,还有安阳公主,都不是圣人血脉,却又有公主尊号,完全可以直接推出来和亲! 王姮最痛恨的、最恐惧的,就是被人送来送去。 哪怕顶着公主的尊荣,嫁去异国做王后也不成! 还有那些番邦,偏僻、蛮荒,都是不受教化的野人。 王姮这般娇气的人儿,如何能够忍受得了太过粗鄙、丑陋的男人?如何能够在那等苦寒之地受苦? “朝廷一旦议亲,那就是正经的国朝大事,阿母再受宠,都不能干涉。” 王姮对于自己、对于亲人,都有着近乎冷酷的清醒认知。 她不会为了除自己之外的任何人牺牲,她也不信阿母会为了她而拼上一切。 她只能靠自己! “此事倒也不是无解!” “只要赶在番邦使臣进京前,和亲之事尚未有定论的时候,早早的定下婚事,应该就能躲过这一劫!” “可惜了!本想着,有了公主之尊,我就能随心所欲。” 不嫁人,只是名义上的“出家”,就能一个人恣意快活。 不必受制于婚姻,不必担心被某人当成所有物般圈养……的梦,终究还是要破灭了啊。 王姮心底微微叹息。 她只得把适合的人选,重新放到名单上,反复衡量、仔细甄选。 谢宴之,也还行吧。 过去会被划掉,主要还是王姮的身份不够尊贵,只能屈从于世俗、礼法。 现在嘛,她是公主,成了亲也能够占据绝对的优势。 某些诸如霸道的不足,将会不复存在。 当然,王姮不是认准了谢宴之,而只是将其列为备选。 除了谢宴之,还有陆珏,甚至是马球赛的某几个小郎君。 有备无患嘛。 多做准备,做多手准备,才能让自己更加的从容,不至于陷入绝境。 ……这些想法,王姮不好对王说。 阿不知道她的隐秘,也就无从理解。 她只会用一种“亲,你疯了吧”、“闺闺,千万别作死”的眼神看自己。 王姮:……呜呜,宝宝心里苦,但宝宝不能说啊! “拜访亲友?” 王听了王姮的回答,微微挑眉,她怎么那么不信呢。 “阿玖,你回京都快两个月了,都未曾去谢家等亲友家拜访,今日怎么忽然就——” 王听不得这种明显就是糊弄人的借口,索性把话说透。 “回京后,诸事繁杂,也就顾不得这许多。” “再者,阿父、大母两位长辈,一直身体抱恙,我年幼,又需得先维护公主尊荣,便不好与各家亲友过多来往……” 王姮随口说着自己都不信的狡辩。 不过,这些话,也不全是谎话。 她与王家已经有所切割,她不只是王家的在室女,更是公主。 王家的诸多姻亲早已败落,与王姮不再属于一个圈层。 平日里的雅集、宴饮等,王姮所出现的场合,都是那些亲友挤不进去的权力中心。 王姮可以礼贤下士,却也不能过多的“自甘下贱”。 不是一个圈层,亲戚关系也早已疏远,很没有必要硬生生的凑到一起。 别的不提,就是王姮的公主府所举办的暖房宴、及笄礼,似谢宴之这样的亲戚,依着他的品级,都是不够格参加的。 王木然的看着王姮,没说话,但那眼神,仿佛在说:编!你继续编! 你自己听听,你说的这些话,可不可笑。 王姮却还是装着看不懂,顶着美到极致的面容,笑得娇憨软糯:“好啦,阿,你不要多想,更不要担心!” “我呢,就是去探望一下亲戚!” 即便要把谢宴之重新列回备选者名单,王姮也不会表现得那么明显。 太过急切,就容易落入下风。 她是选择一个可控的、好拿捏的夫婿,而非弄个祖宗回来! 再者,聪明人之间,是不需要把事情说得太透的。 王姮主动上门拜访,哪怕不是拜访谢宴之本人,而是打着拜访亲戚长辈的旗号,谢宴之也能感受到王姮的这份“垂青”! 谢宴之足够聪明,他也就能够做出最明智的选择—— 谢家败落了,北境的世家,不会允许南境的老牌氏族抢夺他们的资源。谢宴之又有得罪皇室的前科,虽然韩王已经被贬为庶民。 但,还是会有一定的影响。 年前谢宴之进京,谢家倾尽所有,才勉强为他谋了个从六品的国子监丞。 京城的六品小官儿,真的太卑微了。 谢宴之有才学、有能力,只要努力往上爬,几年内应该能够有所升迁。 可还是需要熬资历,需要拼关系。 若是能够高攀公主,就能轻松获得驸马都尉,从五品。 驸马都尉却又不是普通的五品小官,而是圣人的亲近之人。 可以上朝议政,可以直接领差事。 若是公主更受宠,驸马亦能一步登天的成为权臣! 即便是王姮这样的假公主,也可以让谢宴之少走二十年,直接登上仕途的小巅峰。 之前在沂州,王姮拒绝了谢宴之,谢宴之即便内心扼腕,也不得不放弃。 可现在,王姮主动前来拜访,这本身就是一个信号—— 聪明如谢宴之,自然知道该如何去做。 …… “做梦!” 弘文馆,楼彧听完暗卫的回禀,殷红的薄唇轻轻吐出两个字。 他多聪明的人啊,还足够了解王姮。 这丫头一个动作,楼彧就能猜到她的想法。 这是意识到了“和亲”的危机,想要提前将自己嫁出去啊。 陆珏不在京城,她就先把谢宴之列为考虑对象。 就是陆珏哪儿,小丫头应该也有所行动! 楼彧俊美的脸上,挂着招牌式的浅笑,眉眼也是舒展的。 路过的先生、学生等,看到的就是一个温文儒雅、如切如琢的君子。 他们根本不知道,此刻楼彧的内心,早已黑气翻涌。 顶多就是楼彧所散发出来的气息,不是那么的平易近人,而是带着高冷的疏离。 对此,弘文馆的学士、学生们,也都能够理解: 谪仙嘛,自然是高高在上,俯视众生的。 君子也不是非要平易近人,也可冷傲骄矜。 只要不是目下无尘,恃才傲物,楼学士就还是完美符合他们对于古君子的幻想的。 “阿姮真是越来越不乖了!” “不只是要从‘府’里跑出去,还要找其他人……” 谢宴之,一个无权无势的破落户,竟也能入了阿姮的眼。 楼彧险些忍不住,捏碎那枚象骨摧决。 “……她不乖,那就让她学乖!” 楼彧确实不舍得伤害王姮,可他还是能够用各种手段,让她知道“世道艰难”、“人心险恶”! …… 王姮亲自去谢家,以晚辈的身份,拜会了谢宴之的祖父、父、母等长辈。 谢宴之果然一点就透,根本无需王姮说什么,他就明白了王姮这是准备重新给他一次机会。 谢宴之欣喜不已。 当年王姮还是个可爱的圆润少女时,谢宴之就想过娶她。 如今,王姮已经蜕变成了绝色美人儿,还有公主的尊荣,谢宴之更加想要攀附。 接收到了王姮的信号,谢宴之便一反之前的“识趣”,而是开始积极的前去王家请安。 是的,谢宴之没有直接去公主府,而是去了王宅。 他是谢太夫人的侄孙,与王家是亲戚。 王姮虽也是他的表妹,可到底身份贵重,还单独开府。 谢宴之若是贸贸然跑去公主府,很容易落人口实。 既会让人非议琅琊公主,也会让他成为旁人嘲笑的幸进之徒。 谢宴之确实要走捷径,可还不想彻底没了名声。 去王宅,就显得名正言顺、入情入理—— 作为晚辈,时常去给身患重病的长辈请安,这不是攀附,而是重情义。 王姮呢,即便做了公主,也是王氏女,是谢太夫人的亲孙女。 王姮的纯孝之名,本身就是靠着谢太夫人、王廪母子俩“刷”出来的。 王姮深知“做戏做全套”、“坚持如一”的道理。 即使已经得了美名,也不会中途而废。 住在公主府,每隔几日,她都会回王宅侍奉祖母、父亲。 王姮只需把自己回王家时间,稍稍透露出去,就能与某人“偶遇”。 偶遇之后,就能相谈甚欢。 相谈甚欢之后,便能相互邀请,进一步的接触。 王捂脸:啊啊啊,嫡长闺在作死的路上,一路狂奔啊。 她已经不敢去想,某个小变态会有怎样的反应。 他、他应该不会搞死谢宴之吧。 王为作死的嫡长闺操碎了心,就连跟萧无疾约会的时候,都有些心不在焉。 萧无疾看着未婚妻几乎要皱成一团的小模样儿,禁不住好气又好笑。 他的阿,就是重情义,对于琅琊公主这个闺蜜,比对他都上心。 萧无疾微微发酸,却也能够理解。 阿与王九相识相交近十年,阿能够有今日的富贵,也都是托了王九的福。 王九对于阿来说,就是没有血缘的亲人,是任何人都无法取代的重要存在。 萧无疾是真心喜爱王,自然希望她能成为更好、更幸福的人。 有个值得付出的闺中密友,是阿的福气。 萧无疾只会为王高兴,而不会因为独占欲就切断王的翅膀。 萧无疾甚至还会在王姮的问题上,主动劝说,极力开导: “阿,你就放心吧!含章早已不是顽劣幼童,他是温润君子!” 他不会做出有失身份的事儿。 即便要搞事情,楼彧也会玩儿阳谋,而非上不得台面的阴谋。 王:……真的吗,我怎么那么不信! …… 这日,又是王姮与谢宴之“约定”的时间。 王姮从平康坊出来,直奔崇仁坊的王宅。 平康坊隔壁就是东市,王姮便想先去东市买些东西,探望长辈嘛,不好空着手。 就在进入东市坊门的时候,王姮从车窗看到了两抹身影: 谢宴之,和一个女子?! 254.第251章 使臣 第251章 使臣 王姮趴到车窗上,仔细的看着。 一袭月白色的广袖长袍,乌黑的长发半束着,一顶白玉发冠,给人平添一种清雅的贵气。 只是,王姮看到的只是个背影,她与谢宴之还没有熟悉到只看背影就百分百确认身份。 “有些眼熟!像谢宴之!” 王姮心底默默的咕哝着,“若是能够转个身,哪怕只是让我看个侧颜,应该能够确认几分!” 就在王姮暗自想着的时候,正巧有人骑马而过。 两个在路边行走的男女,听到动静,赶忙闪躲。 那男子十分有君子风范的主动侧过身,挡在了女子面前。 他这一转身,就露出了侧面。 王姮正盯着细看,正好看个分明: 啧! 还真是谢宴之。 他身侧的女子,十八、九岁的年纪。 身量不高,配上纤细的体型,尽显南境女子的娇小、柔美。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女子应该就是南境公主,谢宴之的前未婚妻!” “噫!我记得,当年建康城破的时候,她被领兵的韩王‘强取豪夺’,成了韩王府的侧妃。” 王姮猜出对方的身份,大脑里便立刻浮现出有关这位公主的所有资料。 “去年‘兵谏’,楚王伏诛,依附楚王的韩王也被褫夺王爵、贬为庶民。” 王姮知道谢宴之与韩王的恩怨,也知道韩王被贬为庶民后,日子过得有些落魄。 反观这位南境公主,虽国破家亡,还沦为了强权者的禁脔。 但,她的父皇,受到了大虞的厚待,得了安乐侯的爵位。 虽然只是为了彰显杨氏皇族宽厚、仁爱的吉祥物,安乐侯府只是个摆设。 堂堂侯爷,并无实权。 只能靠着圣人的赏赐,朝廷的俸禄,勉强维持生计。 面对真正强权者,比如之前的韩王,安乐侯府也只能任其宰割。 然而,安乐侯到底还有爵位,不敢招惹权贵,却也能对抗一个落魄的韩王。 “……我好像听人提起过,韩王府被清算后,这位南境公主便想离开韩王。” “只是,杨庶人却不肯放手。想想也是,他已经成了庶民,连生计都成问题,正需要安乐侯府供养呢。” “京兆府呢,到底顾及杨庶人的‘杨’,不想为了一个空壳侯府得罪了皇室血脉。” “杨庶人不放人,安乐侯府也不敢强抢,事情就此僵持下来。” 在最短的时间内,王姮就将有关谢宴之,南境公主,前夫哥,啊呸,不是,是前韩王等几人的恩怨,近况等全都想了起来。 一双灵动的荔枝眼,微微眯起,王姮继续打量着那对男女。 她禁不住的想:“这位公主,竟能离开杨庶人的宅院,青天白日的与谢宴之单独相处,她这是终于逃离了杨庶人?” “还是说,谢宴之仗着自己从六品的官身,终于在曾经欺辱过自己的情敌面前,实现了‘反杀’?” “或许啊,在谢宴之报复前韩王这件事上,他还把我这个琅琊公主推了出来!” 琅琊公主心仪之男子,未来的驸马都尉,京兆府估计都要给面子。 曾经被“夺妻”的小可怜,如今却能够将情敌踩在泥里,还能拯救被欺凌的可怜未婚妻……啧啧,搁在阿写的小说话本里,就是经典的破镜重圆、报仇雪恨。 而谢宴之与南境公主,则是妥妥的男主与女主啊。 “……我这个仗着有个宠妃阿母的假公主,估摸就会成为阻碍男女主在一起的恶毒女配呢!” 王姮果然是看多了王写的狗血爱情小说。 只是看到一男一女,联想到他们的身份、经历,就禁不住脑补出了不少于八十万字的虐恋故事。 轻轻摇了摇头,将脑袋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都甩了出去。 王姮敲了敲车厢,护在一侧的阿胡赶忙策马行至车窗旁。 王姮吩咐道:“去,查一查,杨庶人与安乐侯府是否发生了什么!” 这件事,莫名有种熟悉的感觉。 某人,出手了? “是!” 阿胡答应一声,便拨转马头,亲自去调查。 他现在是公主府的亲卫中郎将,有官身,有体面。 去了京兆府,直接亮出腰牌,就能查到主子想要的信息。 看着阿胡骑马离开,王姮跺了跺车厢底板,让车夫驾车,不远不近、不疾不徐的跟在那对男女身后。 现在距离王姮与谢宴之“约定”的时间,还有半个时辰。 从此处去崇仁坊王宅,需要两刻钟。 所以,谢宴之还有两刻钟的时间,可以陪伴前未婚妻。 前未婚妻? 阿所说的前任?! 还有什么“前任一哭,现任必输”,王姮都当成是笑话的。 不过,此刻,看到谢宴之与他的前任一起出游,王姮还是禁不住微微蹙眉。 她倒不是吃醋。 她不喜欢谢宴之,只是觉得这人,可以列为候选。 她会不高兴,主要还是谢宴之的表现,让王姮感觉到了麻烦。她要的是一个可以掌控的夫君,一个完全由她占据主导地位的家。 可若是这个男人,连“自洁自律”都做不到,王姮就要重新考虑了。 还是那句话,她要的是听话的软饭男,而不是软饭硬吃的凤凰男。 “如果人家真有割舍不下的白月光,我王姮堂堂公主,也绝不做棒打鸳鸯的恶人!” 王姮暗自有了决定。 她再去看那对男女,发现谢宴之虽然表现得守礼、端正,但眼底还是会闪过一抹对于身侧女子的怜惜与愧疚。 得! 旧情难忘啊。 都不用等阿胡查到确凿的消息,王姮就在心里,再一次的划掉了谢宴之的名讳! …… 虽然再次放弃了谢宴之,但去王家的行程,王姮却没有更改。 她命人去东市买了些小玩意儿,便回了王宅。 王姮没有直接去探望谢太夫人和王廪,而是先去看了看几个庶弟庶妹。 王二郎等年长些的,被王姮送去了京城的书院。 年幼些的,则由傅母、丫鬟等照顾。 他们的待遇,自是比不得王姮的前呼后拥,却也是该有的待遇,都不曾亏待。 几个庶弟庶妹,只除了几个月大的王八郎,其他五个都对王姮这个长姊十分感激。 除了感恩,也有对于权势的敬畏—— 有个公主阿姊,他们未来的仕途、婚嫁等,都不会太差。 所以,在王宅,即便还有祖母、父亲,几个孩子最亲近、最尊重的人,依然只有长姊。 每次看到长姊回来,几个孩子都十分欢喜。 更不用说,阿姊还会给他们带礼物。 “拿去玩儿吧!” 看着奴婢们将礼物分发给弟弟妹妹,又看着两三个小孩子开心的玩耍,王姮忍不住在院子里多待了一会儿。 “唉,还是小时候好啊!没有这么多的烦心事!” 王姮想到了自己,年幼时,虽也有崔氏等人算计,有楼彧像对待宠物一样的圈养、霸道。 但绝大多数时间,她还是快活的。 无需想太多,只是吃吃喝喝,把自己喂得白白胖胖,人圆润了,烦恼似乎都变得渺小起来。 可随着年岁的增长,麻烦也来了。 去年,大事落成,她以为可以恣意、任性。 结果却还是有这么多的麻烦。 楼彧,但凡没有那么霸道、极端,她都愿意与他携手一生。 …… “公主,奴去京兆府探问了一番,杨庶人给那公主写了‘放妾书’,她与杨庶人再无关系。” 阿胡很快就赶到了王宅,将调查结果回禀给王姮。 王姮丝毫不觉得意外,果然某人插手了啊。 妥妥的阳谋。 人家非但没有算计,还做了好事——让想要离开的人,合理合法的离开。 而谢宴之也有了一个永远都无法彻底切割的前任。 即便谢宴之攀了高枝,娶了贤妻,那位被强权夺走、又失而复得的前未婚妻,始终都是他放不下的牵绊。 “就知道是他!” 王姮气得鼓起了腮帮子,“又断我一条后路!” “不过,谢宴之也就罢了,他有前任!” “陆珏呢?他可是没有任何感情经历的骄傲少年郎!” 王姮暗自恼怒的同时,又禁不住将其他的备选拉了出来。 她要邀请衡阳郡主……海棠、就海棠吧。 终是纯情少年的一番心意啊。 …… “阿胡去了京兆府?看到了杨庶人所写的‘放妾书’?” 从弘文馆出来,楼彧骑上马,低声询问着身侧的暗卫。 “回禀郎君,确有此事!” 暗卫低头回禀,“公主此次去王宅,并未与谢郎君一起离开。她独自回了公主府。” “……小丫头,还是这么的聪慧、敏锐!” 楼彧笑了,不是那种温和的浅笑,而是掺杂着一丝得意与欣慰的笑。 那笑意,盈满了深邃的眼窝,让他整个看着都是那么的温柔。 周围路过之人,看到这样的楼学士,忍不住连连称赞:“好个温柔、高贵的少年玉郎。” 再次划掉了谢宴之,阿姮的名单上,剩下的人……楼彧眼底闪过一抹暗芒,陆珏确实没有前任,可他有着征战天下的野心! 且—— “吐蕃的使臣即将抵达京城,阿姮,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哦!” 255.第252章 明修 第252章 明修 王姮忙着“相看”未来夫婿的时候,朝堂上,有关独孤家的案子,终于尘埃落定。 各部衙门核实了独孤家的罪名,贪墨军饷、杀良冒功,勾结外敌、构陷忠良……御史弹劾的桩桩件件,竟没有一个是冤枉的。 圣人震怒。 独孤家已经夺爵抄家,但一干男丁,并未杀头、流放。 圣人想要惩戒独孤雄为首的几个男丁,退位后就在大明宫“颐养天年”的上皇,忽然就病了。 还有安国公楼谨,也进宫面圣。 卢国夫人,哦不,现在是李媪,她割腕放血,写了长长的认罪书,为自己、为独孤家请罪。 独孤家上交了所有的兵权,安国公府的楼家军亦成为历史。 ……多方势力共同努力,圣人终于被打动,不再深究。 独孤氏通敌的案子,就此了结。 圣人甚至看在姨母年迈的份儿上,赐还了独孤家的一处宅院,免除了独孤家流落街头的凄惨下场。 但,也仅止于此。 圣人不会把独孤家逼上绝路,却也不会容许他们再享富贵。 独孤家成了庶民,除非族中子弟能够有机会获得战功,否则,近二十年内,独孤家都不会有复兴的可能。 独孤家的众姻亲,尤其是安国公府,也尽到了帮扶的责任。 以后,独孤家是沉是浮,是兴是亡,都要靠自己了。 不能怪亲友凉薄,实在是他们也自身难保。 安国公府。 独孤夫人一脸自责,“郎君,都怪我,若不是为了我,你、你也不会失了楼家军。” 那可是楼家一两百年的传承啊,真正的传家宝。 楼氏能够在天下立足,靠的就是那二三十万的大军。 楼谨盘膝坐在主位,他四十多岁的年纪,人到中年,却依然英武、俊美。 只是,素来保养极好的面容上,开始有了皱纹。 鬓边亦有了些许白发。 楼谨的背脊仍是挺拔的,却莫名有种颓然与落寞。 他,老了! 失势了! 听到爱妻满是愧疚的话语,楼谨抬起眼皮,勾了勾唇角:“皎皎,不怪你!楼家军,早在去年,被那竖子骗走后,就不再属于楼家了!” 且,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大虞皇朝,所有的兵马都属于圣人。 本就不该有x家军。 楼家军也好,独孤私兵也罢,本就该归入圣人名下。 诚然,圣人作为战功彪炳的战神上将,根本不会忌惮麾下大将手握重兵。 但,做臣子的也该有自觉。 早早的上交,不让自己沾上任何“拥兵自重”的嫌疑,才是臣子本分。 楼谨失去楼家军,确实心痛、惋惜,却也真的想开了。 他更不曾责怪妻子的连累。 只是,他的柔声安抚,非但没有让独孤夫人释然,反而让她直接红了眼睛: “郎君!含章那事儿,也、也怪我!” 楼彧能够骗走楼家军,独孤夫人“居功至伟”啊。 她就是太蠢了,总是给夫君拖后腿。 楼谨:…… 他就是顺口一说,并不是翻旧账。 抬眼看到妻子哭得梨带雨的模样,默默的叹了口气。 妻子不聪明,耳根子软,这些缺点,他早就知道了。 他就是爱她,爱了十几年。 爱她的好颜色,爱她的柔弱依赖。 妻子确实有错,可最大的罪魁祸首还是他楼谨。 他明知道她容易被算计,还是将自己的身家性命都交到她手里。 还有当初与独孤家联姻,楼谨也预想到自己可能会被独孤氏连累,却依然坚持。 宠爱独孤明月,与独孤氏捆绑,都是他的选择。 如今,造成了恶果,楼谨不会责怪一个妇人。 所幸,楼家只是失去了兵权,并未彻底败落。 他们还有楼彧! “提到含章,他也该议亲了!” 楼谨不愿妻子再沉迷于愧疚、自责之中,便顺势转移了话题。 他摩挲着袖口的绣纹,缓声道:“原本,我以为,含章会娶琅琊公主,但这几日,我收到风声,琅琊公主与谢氏、陆氏、尉迟氏等几家小郎君走得很近!” 楼谨最是了解妻子。 有了新的话题,独孤夫人的注意力果然瞬间被转移。 她拿着帕子擦了擦眼泪,与楼彧如出一辙的狐狸眼还一片红肿,却丢下了刚才的话题,开始认真考虑楼谨的话。 “含章与王九的婚事,不成了?” 独孤夫人知道自己不聪明,但她愿意听聪明人的话。 楼谨说楼彧与王九婚事不成,那就一定是真的。 楼谨微微颔首,“许是年纪小吧,儿时的情谊,终究无法走得长远。” 楼谨对于楼彧不能迎娶王姮的事儿,还是非常乐见其成的。 王姮空有公主名号,并无太大的实力。 她一没有强大的家族,二没有得力的父、兄。 王廪那般货色,十年前,楼谨就十分看不上。 如今,那老货更是成了废人,非但不能给女婿半点助力,还会一直拖后腿。 王家更是只剩下了一群妇孺。 王姮一个女子,都能成为家主,琅琊王氏,哦不,沂州王氏也已呈现出败落的颓势啊。 至于宫里的姜贵妃……啧,圣宠什么的,最是虚无缥缈。 前有德、淑、贤三妃与姜贵妃并尊,后有韦昭仪成为新宠,对于楼谨这种凭借实打实的军功占据高位的权贵,最是看不起“外戚”。 一个家族,只靠一个女人,是无法真正兴盛的。 王姮所能依靠的,就是姜贵妃。 这,太虚无了。 比外戚都不如。 人家外戚,还能有个承恩公、奉恩公的正经爵位。 王姮却只有一个公主虚名。 公主? 呵,太平盛世也就罢了,不过是皇家多养的一个富贵闲人。 一旦有战事发生,需要议和了,就需要有个公主去和亲。 楼谨确实没了兵权,可他还是身份贵重的开国郡公。 且,因着常年领兵,在各个边城,楼谨都有自己的眼线。 突厥出兵了! 吐蕃蠢蠢欲动! 这两个强敌,不管是真的要打仗,还是试图跟大虞谈条件,都可能要“和亲”。王姮就是极好的人选。 刚刚收到边城传来的消息时,楼谨还有些担心。 楼彧与王九可是有着近十年的情谊啊。 楼彧极有可能为了一个女人,而惹怒太子,误了前程。 随后,听闻王九与其他小郎君来往亲密,楼谨只剩下了高兴。 王九自己不愿意嫁与含章,含章就算有心,也不可强求啊。 “可惜独孤家被夺爵了,否则,独孤家就有几个与含章年龄相仿的女郎君!” 听了楼谨的解释,独孤夫人瞬间就相信了。 她也开始逐一考虑适合楼彧的新妇人选。 之前,她考虑过独孤家的女儿。 不只是出于她的私心,她也是为了儿子好。 独孤雄是开国郡公,还有个卢国夫人,独孤家与楼家一样,都是北境的老牌世家,手握重兵,根深叶茂。 能够联姻独孤氏,对于含章的仕途,亦是有助力的。 且,独孤家的女儿,抛开性子不提,容貌、才能等都十分出众,堪堪能够配得上含章。 在楼彧回京后,独孤夫人就开始在独孤家的众多未婚小女郎中挑选。 她选定了三四个人,正想着如何找个契机,让含章与她们有所接触,继而—— 可惜,还不等她行动,独孤家就出了事。 “唉,义母也是,怎能因为亲戚情分,就牵扯到前朝太子、突厥外敌等事情上?” 独孤夫人不愧是卢国夫人的义女,母女俩即便没有血缘,脑回路却是惊人的一致。 除了独孤夫人,大概不会有人相信卢国夫人犯下如此蠢事只是为了“亲情”二字。 世家大族,关乎上百口、几代人的富贵荣辱,“亲戚”什么的,真的没有那么重要。 偏偏独孤夫人就信了,还颇能共情卢国夫人: 她也是个心软的人啊。 为了亲戚的情分,这才犯了糊涂。 楼谨瞥了眼妻子,只看她的表情,就能看透她的内心。 皎皎还是这么天真、烂漫。 不过,他还就喜欢妻子的这份纯粹。 “独孤家的女儿,确实没有资格给含章做正妻。” 楼谨顺着独孤夫人的话,缓缓说道:“不过,其他几家,诸如韦氏、李氏等,倒是可以考虑一二。” 独孤夫人很会抓重点:不能做正妻,这就是说,可以做妾室? 独孤夫人不是故意糟践娘家人,而是,对于已经败落的独孤家来说,若是有个女子能够入齐国公府为妾,也是对家族大有裨益的。 独孤夫人还有个说不出的小心思,当年她在独孤家,卑微且尴尬。 她知道,独孤家的贵女们,根本就瞧不上她这个贱婢。 “贱婢,又如何?” “我的儿子,贵为开国郡公,还是名满京城的楼学士。” “独孤家真正的贵女,如今也只配给我儿子做妾,甚至是通房丫头!” 独孤夫人知道,自己的这种想法,很不该、很丑陋。 可,曾经通房丫头的出身,是她一辈子都无法消除的心魔。 因为这个身份,而遭受到的种种欺辱,也是她心底永远的伤痛。 她不会落井下石,故意折辱旁人,她、她顶多就是会默默围观,偷偷暗爽。 暗暗将这个想法藏在心底,独孤夫人脸上绽开一抹笑。 她生得娇美,即便年过三十,也因着保养得宜,看着十分年轻。 她甚至还有着少女的娇憨,以及对于天神丈夫的依赖与崇敬:“郎君说的是,妾会多多为含章留意。” 她一定要为儿子选聘一个高门贵女,再给儿子挑选几个称心如意的美妾俏婢! …… 独孤家的事儿,尘埃落定,突厥进犯的消息,还未传至京城。 这短暂的几日,京城呈现着富贵锦绣、歌舞升平的盛世景象。 一众斗鸡走狗、吃喝玩乐的n代们,确定外面太平无事,便重新走出了家门。 比如之前的击鞠赛,还需要双方队员确定成绩,履行承诺。 “公主,击鞠赛虽然没有打完,但您确实赢了我们!” 韦般若不是个输不起的人。 虽然那日自己十分狼狈,还屡屡中了琅琊等人的阴招,但输了就是输了。 在家将养了几日,既是养伤,也是调整情绪。 重新见到王姮时,外伤消退了,她也能理智的思考问题,冷静的对待王姮。 且,王姮在击鞠赛上的表现,虽然有作弊,可还是不能掩盖她马术极好、球技极高的事实。 韦般若是个慕强的人,只要对方比她厉害,她就能高看一眼。 “王九不是废物!至少还能骑马打球!” 勉强有个一技之长,韦般若再次见到王姮的时候,也就没有那么的嫌弃。 她躬身行礼,主动表示:“当日比赛的时候,咱们都说好了的,除去金银等俗物,胜者可以要求败者做一件事!” 她抬起头,目光灼灼,“公主,您要我们为你做什么?” 王姮就喜欢这种“输得起”的人。 虽然还是能够感受到韦般若对她的不喜,但,对方已经没有了那种几乎化作实质的不屑。 即便有恶意,也是一种可以当做对手的看重。 而非看一堆烂泥。 “公主,任何要求都可以,但不能违背开泰律,不能违逆礼法、规矩!” 韦般若身边的王四,还不忘补充一句。 王姮点点头,“放心吧,不会让你们为难!” “我欲在京城开设书院,届时,还请诸位申请入学!” “当然,我的书院,不是什么草台班子,我会延请诸如沈度沈先生的名士前来授课。” 王姮没有遮掩,直接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她身边的郑十三,负责补充:“诸位可能有所不知,沂州的东山书院,最初亦是我们娘子创办的。” 所以啊,王姮不是初初出茅庐,而是早有战绩。 “沈度沈名士?” “东山书院?那、那不是楼学士的书院嘛?” “……传闻果然是真的,楼学士与琅琊公主极有渊源啊。” “这般说来,琅琊公主的新书院,也与楼学士有关系?” “不是!书院不都是男子嘛,我们这些小女郎——” 一众n代叽叽喳喳,议论不已。 王姮隐约听到某个重点,赶忙说道:“我的骊山书院,与东山书院一样,不止招收男子,还会招收女学生。” 韦般若等女郎君们,听了这话,顿时眼睛一亮: 女学生? 还有可能听楼学士授课?! 去! 必须去这个什么骊山书院! 就算没有赌约,也要去! …… 与一众n代们商量完毕,王姮便找时间去了鸿胪寺…… 256.第253章 暗度 第253章 暗度 “九娘,我们要去拜访沈先生吗?” 听到王姮吩咐要去鸿胪寺,贴身跟随的郑十三便有些好奇。 她小声的询问道:“为了骊山书院?可是,您的骊山书院还在挖地基啊!” 书院的影子都还没有呢,九娘却已经在考虑请先生、招学生的事宜。 这“未雨绸缪”的,未免也太早了吧。 “先生不只是我的先生,还是鸿胪寺少卿!” 王姮勾了勾唇角,轻声回了一句。 而鸿胪寺则是大虞朝负责番邦事宜的衙门。 若突厥、吐蕃等番邦派遣使者,鸿胪寺就能最快时间内收到消息。 王姮的婚事,直接与这些外邦使臣有关系。 这次,王姮的行动,非但不能得到楼彧的帮助,还要避开他的耳目,就只能找其他人帮忙。 刚刚上任的鸿胪寺少卿,她的先生沈度,便是最好的人选。 王姮微微垂下眼睑:至少,她要让人知道,她就是要找沈先生帮忙。 果然,就在王姮前脚去了鸿胪寺,刚刚见到沈度的半个时辰后,楼彧就收到了消息。 “小丫头,还知道遮掩了!” “打着骊山书院的旗号,表面上是延请先生去书院教书,实则是打探番邦使臣的消息!” 只可惜啊,不管小丫头如何遮掩,都瞒不过他。 而她的挣扎,也没有丝毫的作用! “阿姮,你越来越不乖了!” “明知道自己有被推出去和亲的危险,宁肯选择诸如谢宴之之流的废物,也不愿跟我。” “……还有陆珏。唔,这人倒是比谢宴之强些。” 楼彧轻轻转动着象骨摧决,片刻后,便有了决断。 他在笔山上拿起一支笔,抽出一张纸,刷刷刷的写起信来。 之前在沂州,陆珏固然抡起了小锄头,拼命的挖楼彧的墙角。 但,对于陆珏这般热血少年郎,曾经深入突厥的楼彧,就是他追逐的一个目标。 说“偶像”,略夸张。 毕竟陆珏还有战神舅舅,铁娘子阿娘。 他的血液里,就有英雄神武的基因。 他最大的偶像就是自己的舅父、母亲。 楼彧嘛,更多的是同龄人中,令陆珏折服的一个“前辈”。 不是偶像,但作为已经有了卓越战功的前辈,楼彧完全有资格“指教”陆珏。 陆珏最大的心愿,就是驰骋疆场,开疆扩土。 偏偏圣人担心他年幼,不愿放他去外面冒险,而是任命他为运河总管。 圣人此举,不只是要约束陆珏,更是给他一份极大的功劳。 运河事宜,早有章程。 说句不好听的,就算栓条狗,都能完成。 这才是铁杆的关系户,树已经栽好了,开了、挂了果,只需伸伸手,就能摘到。 圣人真心疼爱陆珏,为他考虑得十分周全。 陆珏领情,可他更想去战场,凭借自己的真才实学,成为大虞朝的冠军侯。 楼彧就是了解到陆珏的心思,知道王姮有意将陆珏列为“待嫁”名单,便准备“帮一帮”这位天之骄子。 在写给陆珏的信里,楼彧也没有多说什么蛊惑的话。 他就是单纯的分享了去年“兵谏”时,自己的一些“经验”。 欺骗父母,巧使妙计,擅自骗走楼家军。 带走人马后,又擅自做主,直击突厥,还深入西北。 “先斩后奏”,“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陆珏不是普通人,他是皇帝舅舅亲手养大的顶级权贵,他还有个战功赫赫的亲娘。 即便是造反,圣人都能网开一面,留他一条性命。 不过是擅离职守,偷偷跑去边城,再假传圣旨的弄到些许人马……这些放到寻常纨绔身上,随便一条都能被问罪。 可放到陆珏身上,就算全都犯了,圣人也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更不用说,还有“将功抵过”这一条免死铁律。 楼彧带着一丝期许的表示:陆郎君少年将才,去到战场,定能建立功勋。 而有了战功,之前的一切“胡闹”,都能被抹去。 退一万步讲,就算真的没有获得战功,陆珏还小,少年轻狂犯下的过错,也是可以原谅的。 陆珏有着太多的护身符,完全可以去西北闯一闯。 陆珏跑了,王姮名单上,最优质的一个候选者也就不复存在。 或许一两年,甚至是几个月后,陆珏能够回京。 但,那个时候,什么都晚了。 番邦使臣已经逼近京城,和亲的讨论即将爆发,王姮将退无可退! “阿姮,我不是要逼你,而是让你认清现实!” “外面的世界,真的不是你所想象的那般简单。” “没有我,亦有其他的强权者。” 而楼彧却是能够包容、宠溺她的唯一。…… “陆珏居然偷偷跑去西北了?” 五天后,王姮从衡阳郡主那儿听到了这个消息。 衡阳郡主又是哭、又是担心,嘴里不住的埋怨: “阿兄真是太胡闹了!” “他、他居然丢下运河的差事,只带着不足百人的亲卫,就跑去了西北!” “阿舅已经派了千牛卫去追,还下令沿途的驿站、州府等拦截,但,我有种预感,阿兄可能会绕过官道,改走小道!” “他从小就不受管教,阿舅、舅母等长辈怜惜他幼年丧父,对他诸多娇惯、宠溺,让他养成了恣意的性子……” 衡阳郡主絮絮叨叨。 从她的话语里,不难听出,她对陆珏的“逃离”还是颇有信心的。 不只是陆珏自身能力强,更是因为他的身份足够尊贵—— 圣人派去的人,以及沿途州府的官员们,即便拦住了陆珏,也不敢真的把他捆起来、押解回京。 一个弄不好啊,这些人还要给钱、给人,好满足这位小祖宗的要求,放任他去西北。 其实,就是圣人,恼怒过后,便能从这件事上感受到陆珏渴望上战场的迫切心情。 作为真正疼爱孩子的长辈,是不忍心让孩子不如意的。 圣人会心软,会嘴上骂着,暗地里给与足够的支持—— 孩子大了,想飞,就去飞吧! 总不好因为担心他会摔伤,就束缚住他的翅膀,让他郁郁不得志吧。 王姮:……又是熟悉的味道啊! 这件事,其中定有某人的“怂恿”—— 陆珏在运河沿线都待了几个月了,从未想过直接跑路。 偏偏在突厥出兵,使臣即将抵达京城,王姮急着找人成亲的节骨眼儿上,陆珏就上演了这么一出大戏。 熟悉某人的王姮,敢打赌,楼彧一定暗中做了什么! “拆我台?断我后路?” “先是谢宴之,接着就是陆珏!楼彧,你好样的!” 再好脾气的小公主,接连被算计,也有些受不住。 王姮却还不敢在公主府叫嚣,只能在外出的马车里,对着王、郑十三等,不住的抱怨着,低声的咆哮着。 “哼,他以为,我这样就会屈服?” “不可能!说了要与他做兄妹,我就绝不会嫁他!” “吐蕃的使臣已经抵达鸿胪寺的驿馆又如何?他们有意求娶公主又怎样?” “我、我才不会被某人胁迫!” “……京中又不是只有这么几个人,出身好、才貌俱佳的小郎君,还有许多呢!” “对了,那个尉迟,是不是请我去城郊骑马来着?” 王姮这炸毛的样子,颇有几分“困兽之斗”。 她就像一只被某人牢牢控制的狸奴,炸着毛、呲着牙,拼命的挥舞着爪子。 可那柔软的脖颈,却早已被人死死捏住。 任她怎么挣扎,都逃不脱。 果然,就在王姮叫嚣着要与尉迟家的小郎君去骑马、打猎的时候,那位小郎君爽约了。 楼彧:……不好意思!之前圣人统一天下的时候,尉迟家曾经受过我的恩惠! 救命之恩,楼彧不需要对方以命相报,只需家中长辈严加约束某个被色所迷的小辈儿,简直不要太轻松。 王姮与楼彧的第n次较量,再次以王姮的落败而告终。 王姮:……啊啊啊! 楼彧! 你个死变态! 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 王姮彻底爆发,虽然没有冲动的跑去跟楼彧大吵大闹,却也任性的带着人,直接去了骊山! “我不要待在京城!我不要待在府里!我、我不想看到楼彧!” 王姮的“爆发”,在包括楼彧在内的人眼中,就是最后的挣扎。 她其实已经知道自己“逃无可逃”,却还是不甘心乖乖听话。 她故意跑去骊山的别院,故意远离楼彧,不过是小孩子的无能发泄。 “……让她出去散散心也好!” 楼彧听到暗卫的回禀,温和的浅笑,禁不住染上了温度。 他知道,这几日,他步步紧逼,小丫头心里定是存了怨气。 他不会伤害阿姮,却也不会完全纵容。 且,阿姮最是聪明,也最会“审时度势”。 她不会为了跟自己赌气,就真的答应和亲。 她,吃不了塞外的苦,更不愿意吃苦。 等她在城外,散了心,出了气,她就会回来,乖乖与他成婚! …… 官道上,双驾四轮的马车,浩浩荡荡的行驶着。 而另一边的小路上,几个骑士却在告别: “阿玖,你决定了,真的要出海?” 王不放心,更舍不得嫡长闺。 “嗯!我要出海去你所说的‘金银岛’,为圣人找到采之不绝的金矿、银矿……” 257.第254章 怒! 第254章 怒! 王姮穿着一身秋香色的胡服,浓密的长发梳成了高马尾。 白皙精致的小脸上,写满了对于即将开启的征程的兴奋与热切。 什么不愿和亲? 什么困兽之斗? 前些日子的种种忙碌,不过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罢了。 王姮从未想过嫁人。 谢宴之、陆珏等,不过是王姮用来遮掩真实目的的烟雾弹。 和亲的危机,确实步步紧逼。 一旦爆发,姜贵妃也未必能够护得住她。 但,这件事并不是只有嫁人才能化解。 她可以暂时离开京城啊。 只需几个月,她便能躲开这场劫难,顺便立个功,为自己赢得“不嫁”的资本。 “阿,为圣人寻得海上金银岛,能够得到源源不断的黄金、白银,想来也是一件功劳呢。” 王姮目光灼灼,她很庆幸,有个“见多识广”的神仙闺蜜。 阿总能知道许多饱学之士都不知道的稀罕事儿。 阿也总能创造出令世人都折服的“仙器”。 此次,王姮能够顺利瞒过楼彧,王也帮她甚多。 伸出一双莹白纤细的手,王姮用力握住王:“此事若成,你当居首功。” “阿,谢谢你!” 王却还是有些担心:“阿玖,你真的考虑清楚了?” “虽然这些年,我们的船队一直在海上摸索,也确定了那‘金银岛’的位置。” “但,海上不比陆上,有着太多的危险。” 不说在科技落后的古代了,就是在现代,亦有海难发生。 “大海深不可测,还有诸如飓风、海啸等等自然灾害。” “就算这一路上风平浪静,还有可能出现迷路等危机。” “除去这些,出海还有太多的不便。” “阿玖,你从小锦衣玉食,从未吃过苦。而远洋航行,即便准备充足,也远不如在陆地舒适。” “没有新鲜的果蔬,没有充足的淡水。整日颠簸、漂浮,没有那种脚踏实地的安稳……” 王越说越觉得王姮贸然出海实在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王穿越后,一直想方设法的造宝船、组织船队进行深海航行。 除了去海外寻找“新大陆”,搜索玉米、辣椒等新奇作物的种子外,亦有给自己准备退路的打算。 这个时空是架空的封建王朝,没有什么人权、自由可言。 王总有种危机感,总担心自己若是触怒了皇权,可能会丢掉性命。 东海、南海的那些海岛,就是王最后的退路。 一旦在陆地遇到了无法解决的危险,她就乘坐宝船,远遁海外。 不管是宝岛,还是小日子,自己带着人去了,都能占有一席之地。 但,这是在内陆实在活不下去,才不得不走的最后一步! 王姮,还没到那个地步啊。 和亲的危机,看似紧迫,却也不是完全无解。 楼彧确实强势,也有些变态,可他们有着十年的感情。 王有预感,王姮若是嫁给楼彧,未必就真的不幸福。 而海上的危险就太多太多了。 王并不认为,王姮到了要去冒险的紧急关头。 “我知道,这些你都说过很多遍了!” “可我还是想去试试。” 王姮却十分坚定。 危险? 这世上哪里有绝对的安全。 说句不怕晦气的话,就是平日里骑个马,可能还会发生马失前蹄、继而坠马的惨剧。 王姮知道,自己确实还没到“无路可退”的那一步。 可她忍了这么多年,就是想要彻底掌控自己的命运。 楼彧对她确实极好,可也总束缚着她。 甚至于,在楼彧看来,她王姮除了他,再无其他的选择。 王姮胸中一直堵着一口气,她很想用实际行动告诉楼彧: 楼彧,我不是非你不可。 我的世界,也不只是男婚女嫁、情情爱爱。 还可以是星辰大海。 阿说过的,这个世界很大,很精彩。 王姮想出去走一走,看一看,而不是被拘束在某个角落里! “再说了,我也不是非要如何如何!” “我出海更多的,还是一次尝试,能够找到金银岛最好,若是找不到,只是单纯的体验一下出海的乐趣,我也是满足的。” 而她离开的这段时间,就能避开所谓的和亲。 王姮确实有着出去闯一闯的想法,可也不会真的拿自己的性命、安全等冒险。 出海,未必要走太远。 若是海上不安全的因素太多,种种条件不允许,王姮就会选择让船队沿着内陆的海岸线,溜达溜达。 而这条海路,是船队早已走熟了的,至少不会发生迷路等低级错误。 王姮快速的将自己的这些想法说了出来。 王缓缓点头,“看来,你确实都仔细考虑过了!” 王通过王姮的这些话,可以得出结论:嫡长闺确实思虑周全,也确实没有赌气的冒险。 想想也是,阿玖从小就谨慎,人还娇气。 她不会轻易冒险,更不会随便吃苦。 她啊,即便是“逃”,也会让自己过的最好! “所以,你就放心吧!” 王姮深深的望着王,“快则几个月,慢则一两年,我就会回来!” “阿,珍重!” 王已经定亲,她的夫婿萧无疾也不是个无用的、没有担当之人。 即便对上暴怒的楼彧,萧无疾也能护住阿。 所以,王姮才能这般放心的让王帮忙。 “阿玖,珍重!” 王反手握住王姮的手,与她告别。 …… 王姮带着几个亲卫,骑快马、绕小路,一路朝着齐地而去。 她要去登州,在那儿出海。 她的船队,她这些年暗中驯养的几百私兵,也都在登州的码头等着她。 船上,早已准备了充足的粮食、药品、军械等物资。 万事俱备,只等她这个主子抵达。 只要到了登州,上了船,她就能扬帆起航。 自此天高海阔任她翱翔。 “驾!驾!” 许是想到了即将到来的自由人生,素来娇气的王姮,也顾不得大腿被磨伤的痛。 她用力夹紧马鞍,让胯下的大宛马完全释放出千里马的真正实力。日行八百,王姮做不到。 但,每日行进二三百里,她还是可以咬牙撑一撑的。 一天的功夫,王姮就离开了京畿的范围。 “只希望,阿兄不要这么快就反应过来,只要两三日,他就追不到我了!” 王姮一边策马狂奔,一边暗暗的祈祷着。 …… 琅琊公主的双驾四轮马车,一路缓行,天黑才抵达骊山的农庄。 已经动工的汤泉山庄,还在如火如荼的建设着。 农庄的管事,收到京中的消息后,暂时放下工地的差事,赶忙为主子将院子收拾出来。 郑十三、白芷等人,带着羃篱,将自己严严实实的包裹着。 不熟悉她们的人,只能通过服饰等确定身份。 且,天色比较黑,光线不足,隔着一层白纱,很难看清“贵人”们的真容。 郑十三等几人,靠着伪装,以及那种高人一等的气势,顺利瞒过了农庄的管事。 进到主院,外男就更加不允许靠近。 郑十三等人,可以继续为王姮做遮掩。 还有王姮素来“懒”的性子,在此时也起到了极大的作用。 她宅啊,不爱出门。 即便来到农庄,也喜欢赖在屋子里。 只要不出门,外面的人,就很难见到“琅琊公主”,也就无从辨认她是真是假。 所以,足足两日的功夫,都没有人发现异常。 直到—— “不对!阿姮若是真的生气,去到骊山,也该骑马、爬山的发泄,而非缩在院子里!” “还有王!她平日里就与阿姮形影不离,如今阿姮要去散心,王居然没有陪同?而是、而是继续忙着做生意?” 而这还不是最主要的。 最主要的一点:“阿姮不是真的蠢笨、无能!区区和亲而已,还不至于被她逼得无路可退!” 她身有反骨啊! 她最擅长的,是扮猪吃虎啊! 这丫头,六岁大的时候,就知道扮丑、藏拙。 如今,她十五岁了,还有公主的身份,又岂会这么容易的“认输”? 楼彧反应过来,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阴冷的气息。 他片刻没有耽搁,骑马便去了骊山。 一路疾驰,楼彧以不要命的速度,飞快的抵达了王姮的农庄。 “楼、楼郎君?” 农庄的管事,见到面如寒霜、宛若煞神的楼彧,直接被吓到了。 明明还是那个温润俊美的楼家玉郎,可、可这一身的煞气,宛若地狱阎罗啊。 这位郎君,这是怎么了? 为何如此凶神恶煞? 楼彧却看都不看那管事,更没有开口询问。 他大踏步的进了别院,径直朝着主院而去。 行至廊庑下,傅母、白薇、白芍等奴婢,见到楼彧,全都有种“果然来了”的释然。 她们没有狡辩,或是求饶,而是纷纷跪下来,匍匐在地。 楼彧的脚步不停,目光瞥到这些人的举动,本就下沉的心,彻底跌入谷底。 阿姮,果然不在这里! 她,跑了! 堂屋东侧的正寝室,郑十三穿着王姮的衣服,正歪在榻上装病。 听到噔噔噔的脚步声,感受到那种步步紧逼的压力,她脸色一白,一个翻滚,跌落在地上。 她慌忙跪好,纤细的身形微微发抖,却还是硬撑着没有昏厥过去。 楼彧一脚踹开房门,看到的就是这般画面。 “郑十三?” 楼彧两三步行至近前,弯下腰,用马鞭托起了郑十三的脑袋。 果然是她! “好哇!你对阿姮果然忠心!” 而这份忠心,还是经由楼彧亲自测试的—— 于郑十三而言,自己这个“主君”,远不如王姮这个“主母”更重要。 所以,明知道帮着王姮逃跑,楼彧会震怒,会狠狠责罚,郑十三还是选择站在王姮这一边。 先是隐瞒,然后为她做替身。 楼彧既已反应过来,也就能将整件事梳理清楚—— 从始至终,阿姮都没有考虑过嫁人。 之前的种种表现,不过是为了遮掩她真实目的的烟雾弹。 王、郑十三等则是她的帮手。 还有姜贵妃,甚至于圣人,可能都掺了一脚。 毕竟王姮不再是寻常臣女,她是公主,是皇室中人。 若是没有圣人的默许,她是无法外出远行的。 京城,可以随意出入,但去到其他的州府,还需要路引等物。 而这些,王姮绕开了楼彧的耳目,不是通过正规途径获得。 那么就只能是圣人的“特许”。 “不愧是姜贵妃,到底是圣人最爱的女人。哪怕深居后宫,哪怕即将临盆,亦能为女儿谋划!” 楼彧握着马鞭的手,青筋迭起。 他知道,以姜贵妃的身份,或许无法左右朝堂上的政务(比如和亲),却可以纵容女儿的任性—— 还没有确定和亲事宜,琅琊公主亦不是和亲公主,作为宠妃所出的贵女,不过是想离京,去某个地方游玩,岂有不放行的道理?! “……”郑十三近距离感受到了楼彧那强大的气势、阴鸷的气息,整个人抖得愈发厉害。 内心的恐惧,让她连话都说不出来。 “说吧!阿姮去了哪儿?” 楼彧内心黑气翻涌,面儿上却愈发冷静。 他沉声问着,语气甚至是平和的,完全听不出他的愤怒与狠戾。 “……十三不知!” 硬着头皮,咬着牙,郑十三甚至做好了下一秒就被楼彧杀死的准备。 楼彧笑了,“你为她做替身,你却不知道她的计划?” 骗鬼呢! 郑十三鼓足勇气,直直的看向楼彧:“郎、郎君,九娘、九娘说了,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才是最安全的!” 楼彧眼尾发红,幽深的目光阴鸷、冷酷,“最安全?你做了这事儿,还想‘安全’?” “九、九娘说了,她、她就、就出去玩儿几个月,最快年底就能回来……” 郑十三声音发抖,却还是坚持把这些话说完。 她的意思很明白,王姮不是一去不复还,她还会回京。 若是她回京后,发现郑十三死了、或是残了,她与楼彧将再无和缓的可能! 她只是暂时离开,而不是真的要与楼彧反目成仇。 若楼彧还想与她“重归于好”,就不能伤害她的人。 楼彧:…… 郑十三说完了“威胁”的话,又甩出一句“激将”的挑衅:“还有,九娘、九娘相信郎君的能力,即便问不到口供,也有办法查到她的踪迹……” 258.第255章 较量 第255章 较量 楼彧缓缓转动大拇指上的象骨摧决。 待郑十三磕磕绊绊的把话说完,他唇边勾勒起一抹深深的笑。 他明白王姮的意思:这不是生离死别,只是他们“兄妹”间一次小小的较量。 王姮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顺利离开了京城。 接下来,她还会“云游四方”,行踪不定。 几个月后,京中诸事落定,她就会回来。 这一局,他输了。 他居然真的被小丫头乖巧、娇憨的模样给骗到了。 他自诩算无遗策、掌控一切,却还是让阿姮赢了这一遭。 接下来,就是他能否抓住那只顽皮的猫儿。 不拷问郑十三,不去逼迫王,只凭借对王姮的了解,以及周围的些许痕迹,然后成功锁定王姮的踪迹,则是第二局的较量。 “……也好!既是阿姮想玩儿,那我就陪她玩一玩!” 楼彧果然没有继续问责郑十三,他左右看了看,确定了一下王姮分出来的这一部分人手具体都有哪些。 傅母、白薇、白芍等亲近奴婢都在。 郑十三、郑十六姐妹俩,也都在。 这表明,郑十三转述的王姮的话没有作假:阿姮确实没打算“一去不复还”,她还会回来。 这小丫头看似温和、好脾气,实则很是冷心冷肺。 在某种程度上,王姮与楼彧一样,对任何人都抱有戒心。 她不会轻易的相信某人,更不会为了除自己之外的人而舍弃自己。 不过,再冷清的人,也是人,而非石头、草木。 对于真心待自己,且相伴多年的朋友、奴婢等,王姮亦会付出一定的感情。 就算不提感情,单单是利益,王姮也不会放弃傅母等自己用惯了的奴婢。 她啊,娇气着呢。 不只是要有人服侍,更要有合心意、用顺手的人服侍。 王姮如果想要永不回来,她走的时候,一定会带上傅母等。 若只是为了迷惑他,拖延时间,王姮也会有其他的人选,而非最亲近的人。 傅母他们还在,就表明王姮还打算回来。 楼彧心底的黑气,稍稍消散了一丢丢。 然后,楼彧又开始盘查护送王姮来农庄的护卫。 阿胡这个统领,也在农庄,没有贴身去保护王姮。 还有公主府的二百亲卫,或是来了农庄,或是留在了公主府。 只除了极少数的几人。 所以,阿姮是带着这几人,轻车简从的出了京?! “除去明面上的亲卫,阿姮应该还有其他的人手!” “这些人被提前安排在了某个地方,只等阿姮去与他们汇合。” 楼彧一边转动象骨摧决,一边飞快的转动大脑。 “死士!是了,这些年在沂州,阿姮除了豢养部曲、私兵,还网罗了不少见不得光的帮手。” 就是楼彧自己,亦有暗卫。 “好个阿姮,我竟不知,你还有我不知道的隐秘势力。” “这、不是一日之功,呵,好啊,你从几年前就开始防备我了!” “我以为我与你亲密无间,我们彼此绝无秘密,没想到,你还是瞒了我。” 楼彧知道王姮身有反骨,但他还是没想到,她对他竟这般提防。 “小白眼狼……” 楼彧低低的叹息着。 一时之间,他都不知道自己是该恼怒于王姮的没良心,还是欣慰于王姮的心有城府。 他的小丫头,从来都不是什么单纯、无害的小白兔。 楼彧能够接受、甚至是欣赏王姮的狡诈,却不愿她把这份算计用在他的身上。 …… 检查完整个农庄,楼彧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线索。 他连夜骑马回京,用自己的令牌,叫开了城门守卫,快速的进入到平康坊。 他没有去隔壁的公主府,而是回了国公府的外书房。 “说说,怎么回事儿?” 楼彧端正的跪坐在书案后,面沉似水,看不出喜怒。 他对着空荡荡的书房,忽然说了这一句。 话音未落,房间内便唰唰唰的闪现出两个人影。 两人都穿着黑色胡服,翻领、袖口都有暗色的绣纹。 他们都是楼彧的暗卫,如同影子般,跟在楼彧的身边。 原本,王姮身边也有。 除了明面上的阿蛮,还有暗处的暗五、暗八。 但,去年的那次争吵,王姮头一次跟楼彧翻脸。 为了向王姮证明自己不会霸道的操控她的一切,楼彧便撤回了两个暗卫。 还有诸如白芍等暗中控制的人,也都交还给王姮处置。 楼彧这般做,不是真的改了性子,而是不想把王姮推得更远。 他有足够的自信,即便没有暗卫、没有控制的奴婢,王姮也无法远离他的视线范围。 果然啊,自信过了头,便被某个没良心的小丫头钻了空子。“郎君恕罪,奴等失责!” 两个暗卫,齐齐跪下。 楼彧没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两人。 他的眼神,冰冷而凌厉,仿佛在说:少说废话,说重点。 两个暗卫读懂了主子的意思,赶忙你一言我一语的回禀着: “那日巳正(10:00),公主乘马车出城,除了马车,还从山庄暗中调拨了十二匹马。” “王郡君未正(14:00)出城,说是去城外与农户商谈事宜,出城后,没有走官道,而是绕了小路。” “……” 两个暗卫,交替回禀着。 原本只是一些看似寻常的小事。 但,如今楼彧已经知道了“结果”,现在反推过程,也就能够从这些细枝末节中发现端倪。 阿姮此次“外出”,王不但知情,还帮了大忙。 楼彧眼底闪过一抹冷笑:“以前看这王,还以为她是个本分的。没想到,她竟也有如此大胆的时候。” 王对于楼彧的恐惧,几乎就是写在眼底的。 楼彧每次见到王,都能感受到她对他的畏惧。 他也能看到王对于王姮的“担忧”:她知道王姮在作死,担心王姮会激怒楼彧。 是以,楼彧才会认定王本分,且识趣儿。 但,楼彧还是低估了王的胆量。 或者说,他低估了王与王姮的友情。 “倒是没有辜负阿姮的看重,对得起阿姮第一密友的身份。” “当然,也有可能是王觉得自己有萧无疾做靠山,无需再惧怕我这个楼郎君!” 楼彧手指轻轻敲着案几,他知道,想要锁定阿姮的踪迹,王才是关键。 她知道王姮的所有计划,也知道王姮的目的地。 其实,王姮想去的、能去的地方,楼彧也能大致猜出来—— 要么是沂州老家,要么就是岭南! 虽然在大虞朝,岭南是人人敬畏的流放之地。 但,因着有王,王姮似乎也对那个地方十分好奇。 在王的讲述中,岭南虽地处偏远,气候异于中原,满是原始丛林、蛇虫鼠蚁,还有令人色变的烟瘴毒气。 可那个地方,土地广袤,物产丰盈。 许多中原没有的水果、农作物,岭南遍山遍野的全都是。 岭南独特的气候,还能让稻子一年两熟、甚至是三熟。 岭南有山有河,还有漫长的海岸线。 海里,还有闻名于世的珍珠、珊瑚树。 ……从王的口中,王姮、楼彧听到了一个与认知截然不同的岭南。 那个地方,仿佛就是一个巨大的宝库。 只需要好好经营,就能挖掘出源源不断的宝物。 其实不说那些宝物了,只一个荔枝,就能勾得王姮心向往之。 荔枝? 想到这个词儿,楼彧的鼻端似乎都有种挥之不去的甜香味儿。 他忍着吞咽口水的冲动,强行克制自己,继续冷静的思考。 等等! 不对! 楼彧了解王姮,王姮又何尝不知道他了解她? 沂州也好,岭南也罢,楼彧都不用多想就能猜到的地方,王姮肯定不会去。 再等等! 方才思考这些的时候,楼彧的脑中闪过了一抹亮光。 只是那“灵感”闪烁得太快,楼彧一时没有抓住。 此刻,重新回想、仔细思考,楼彧抓住了:“海洋?出海!” 猜到这种可能,楼彧猛地一下站了起来。 “该死!这丫头不要命了!” 出海,多危险的事情啊。 大海上,就算风平浪静,都有可能发生各种意外。 人在船里,远离内陆,上不着天、下不着地,若是沉了船,就算王姮水性好,她都游不回来! “去,派人去王的商会,我要知道,她名下的船队是否有出海的计划?或者,船队添置了新的宝船!” “还有,传令京城至登州的各地衙门,让他们严密关注当地的驿站、客栈等……” 楼彧的命令,一条条的发布出去。 待到他忙完这些,天已经亮了。 楼彧草草的洗漱,换了身衣裳,便直奔南衙。 “萧无疾,这次王真的触碰到我的底线了。她可以跟阿姮胡闹,但不能坐视阿姮去冒险!” 出海啊,那些经年的渔夫,都可能落个船沉身亡的下场,更何况是王姮这样的娇娇贵女? 但凡王姮去其他的地方,楼彧都不会这么的愤怒。 他现在,就只有一丝的理智还能顾忌与王多年的情分,以及萧无疾这个朋友。 可前提是,萧无疾必须为他的未婚妻做补救。 “……”萧无疾不想扯自家未婚妻的后腿,可听到“出海”二字,他也有些无奈。 阿,你这次是真的惹怒楼含章了! 深吸一口气,萧无疾缓缓说道:“具体的情况,我也不知道,相较于我这个未婚夫,阿更看重琅琊公主。” “不过,我无意间听到阿吩咐差事的时候,隐约提到了东瀛……” 259.第256章 争吵 第256章 争吵 “登州!” 楼彧拿出了海图,圈定了东瀛的位置,他的目光便落在了沿海的登州。 这些年在沂州,楼彧明面上是帮着太子修运河,实则是练兵。 造宝船,练水兵。 青州、登州、胶州等州府,楼彧都十分熟悉。 “差不多吧。不过,阿只提到过一次东瀛,更多时候,她会说什么金银岛!” 萧无疾拎得清事情的轻重缓急。 若琅琊公主是往内陆跑,萧无疾还不会这般积极的帮助楼彧。 偏偏,这两个丫头在作死。 出海! 那是王九这般尊贵的女郎君能玩儿的? 真要是让王九上了船,入了海……楼含章这厮,能发疯! 萧无疾不想让阿被卷进旁人的爱恋游戏中。 “金银岛?” 楼彧与王认识了十年,对于这个“有奇遇”的小伙伴比较了解。 王这人,总会说些奇奇怪怪的话,有着各种奇思妙想。 而按照王的秉性,她定义的“金银岛”,应该不是形容或夸张,而是写实! 金、银,是吗? 楼彧心念微动,记下了这个名字。 不过,现在还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最重要的,还是要抓住那只任性、乱跑的狸奴! …… 从南衙出来,楼彧片刻不停,便去了弘文馆。 请了假,安排了一下差事。 他又去了趟东宫,与太子在书房进行了一番密谈。 离开东宫后,楼彧连国公府都没回,他直奔城门口。 亲卫们已经集结完毕,出门该有的干粮、银钱、行李等,他们也准备妥当。 另外,城外农庄的部曲,也接到了调集的命令。 待楼彧骑着马,被二三十个亲卫簇拥着来到农庄时,二百部曲全部整装待发。 “准备好马!每人两匹!” “急行军,换马不换人。” 楼彧穿着胡服,脚蹬黑色翘头靴。 打眼一看,楼彧还是那么的温润如玉,只是气质偏清冷。 仿佛雪山之巅的青松,又仿佛藏于剑匣的宝剑。 虽然没有那么逼人的凌厉,却有着让人难以忽视的强势。 快速下达了命令,部曲们全都准备妥当。 楼彧与二三十亲卫,每人配两匹马,以急行军的速度,直奔登州。 王姮忍着娇气,彻底释放千里马的潜力,每日能够行进二三百里。 可她的“极限”,终究无法跟真正的铁骑相提并论。 楼彧是打过仗的少年将军,他曾经千里奔袭的深入西北。 他和他的亲卫,不敢说身经百战,却也都是被残酷战场磨砺出来的。 楼彧的急行军则是日夜兼程,换马不换人,一日可以达到惊人的五六百里。 楼彧比王姮晚了三天,却还是以精湛的骑术、超凡的速度,在最短时间内赶上、并进行了反超。 …… 王姮还不知道,楼彧已经锁定了她的踪迹,并以超越她的速度,快速的赶来。 她一边忍着大腿被磨得生疼的折磨,一边骑马、畅想。 快了! 即将抵达登州! 到了登州,她就直奔码头,与早已等候多时的船队汇合。 她不会在岸上停留太多的时间,即便她又累又乏,无比迫切的想要停下来,舒适的沐浴、休息。 但,王姮知道轻重缓急。 现在还不是她放松的时候。 抵达登州,不是目的。 上了船,入了海,她才有可能好好歇息。 “还有一日……半日……” 哒哒哒的马蹄声,耳边还有呼啸的风声。 随着逼近目的地,王姮甚至能够闻到空气中,隐约多了一股潮湿、咸腥的味道。 这是、大海的气息。 楼彧练兵的时候,王姮也曾经去过海边。 所以,她知道大海的浩渺,也领略过大海的味道。 “到了!” 王姮感受着海风的清爽,整个人都兴奋起来。 大腿内侧的疼痛,腰肢的酸软,似乎都消失了。 还有连日来的风餐露宿,蓬头垢面,似乎也都变得不重要了。 王姮甚至感受到了“自由”! “去!去码头!” 王姮叠声吩咐着。 几个亲卫答应一声,也加快了抡鞭子的速度。 一行人马,没有入城,而是直奔海边。 登州的码头,建了货场,还有一排排的店铺。 码头外,就是一望无际的大海。 远远望过去,天与海连接在了一起。 一片湛蓝,上有白云朵朵,下有浪翻滚。 中间则会有海鸟时不时的掠过。 壮阔的海景,美丽而神秘。 还有一艘艘的帆船,让这幅画卷变得生动起来。 这处码头十分忙碌。 船只进进出出,各种货物在码头中转。 船夫们忙着搬运货物,补充供给。 商户们吆喝着、叫卖着。 虽是城外的码头,却像个集市般热热闹闹。 看到这般场景,王姮的心,愈发的欢快。 “我们的船队呢?” 她坐在马背上,手里拿着鞭子,左顾右盼、四处搜寻。 “九娘!” 就在这时,喧闹的人群中,挤过来一个身着靛青色圆领襕衫的男子。 二三十岁的年纪,容貌普通,却尽显干练。 王姮凝神细看,这人有些熟悉。 “赵管事!” 这是她和阿组建的船队的管事。 是阿挑选,由她最终选定。 这几年,这位姓赵的管事,一直都在登州、胶州等处的码头工作。 他不负责出海,只负责码头、货场等管理事宜。 每个年节、生日等,赵管事还会代表船队,亲自去沂州给王姮、王两位东家送节礼。 大多时候,都是王招待。 但,偶尔兴致来了,王姮也会亲自召见。 虽然次数不多,却也是眼熟的人。 王姮认出了赵管事,想到自己即将能够登船,便无比的欢喜。 许是太兴奋、太期待了,素来敏锐的王姮,都忽略了赵管事那隐藏的一丝丝不自然。 “奴请九娘安!” “九娘一路鞍马劳顿,着实辛苦,奴已经在一旁的客栈订了上房,先请九娘在客栈稍作歇息!” 赵管事恭敬的回禀着。王姮一怔,“去客栈?” 不是直接上船吗? “九娘,今日船队进行宝船日常检查的时候,发现了些许问题。” “奴已经命人加急处理,却还需要些许时间。” “九娘请放心,明日一早,我们就能出航!” 赵管事极力解释,并郑重保证:主子,就一晚!就在客栈住一晚! 过了今日,明日一早,您就能—— 王姮绝美的面容上,笑容不变,眼底却没了温度。 “明日一早?” 呵呵,大概没有明日一早喽。 她的心,微微收紧。 收回打量赵管事的目光,王姮看向了近在身侧的大海。 那么蓝,那么广阔。 海的那一边,就是阿所说的金银岛。 可惜了! 王姮垂下眼睑,默默的叹息着。 她左右看了看,自己的几个亲卫,早已疲累不堪。 若发生“争斗”,他们根本没有太大的战斗力。 至少跟某人比起来,他们绝不是对手。 唉! 就差一步! …… “走吧,去客栈!” 王姮没了那股子激动,纤细柔美的身形都有些塌。 赵管事眸光闪烁,嘴唇蠕动着,最终却还是没说什么。 他躬身行礼,“是!请九娘随我来!” 一边说着,赵管事一边主动上前,为王姮引路。 绕过码头的出海口,来到一侧,便有一排房舍。 其中一间就是客栈。 赵管事停下来,跪在马前,以身为凳,服侍王姮下马。 王姮没了那股劲儿,也就重新变回娇气的模样。 大腿、手掌、腰背等等部位,或是火辣辣的疼,或是麻嗖嗖的酸胀,下马的时候,她都险些没有站稳。 还是一旁的亲卫,赶忙上前来搀扶。 但,莫名的,扶住王姮的亲卫,只觉得心下一紧,汗毛竖起,仿佛自己被什么可怖的怪物给盯住了。 硬着头皮,冒着冷汗,亲卫还是咬牙扶着王姮稳稳的落地。 待王姮站稳,亲卫快速的收回了手,并向后退了一大步。 刚刚远离,那股迫人的压力就瞬间消失。 “贼娘的,怎么回事儿?耶耶这是累坏了?” 亲卫只当自己是错觉,暗暗的骂了一声娘,便跟其他同伴一起,在王姮身后护卫着。 一行人进了客栈,掌柜的殷勤迎了上来,并亲自带路,引着王姮上了二楼的上房。 天字号第一间,掌柜的打开了房门。 他没有进去,而是站在门口,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王姮又在心底,默默的叹了一口气。 如果说刚才还有三分侥幸,那么此刻,她心底再无一丝幻想。 某人,来了! 不但追上了她,还比她先一步抵达。 王姮敢打赌,她的船队、她的死士,都已经被“处理”了! …… “阿兄!” 进了门,王姮果然在窗边,看到了一个长身玉立的身影。 她扬起笑脸,甜甜的唤了一声。 “还知道有我这个‘阿兄’?” 楼彧温声说着,明明语气没有太大的起伏,却还是能够让人心惊胆战。 不过,王姮不是旁人,她了解楼彧,更“有恃无恐”。 她继续甜甜的笑着,“阿兄这是说得什么话?我都听不懂呢。” 王姮进了门,砰,门板在她身后,轻轻的关上了。 “阿玖,玩儿得开心吗?九天,你跑出来一千八百多里。” 楼彧转过身,幽深的目光,宛若探照灯一般,密实的、紧紧的扫描着某道纤细的身影。 小丫头此刻的站姿都有些不正常,她下意识的微微站开了腿。 这是大腿内侧被磨伤了。 活该! 明明是千娇万宠的小女郎,打个击鞠赛,都能磨伤,如今却要千里奔袭。 近两千里路啊,除去极少的休息,一直待在马背上。 那么娇嫩的皮肤,肯定被磨得惨不忍睹。 而这一劫,阿姮本不需遭受,偏偏她不听话—— “还好!呵呵,阿兄更厉害,我用了九天,而阿兄却用不了九天。” 王姮原本还想乖乖的与楼彧周旋。 但,折腾了一回,自己受了那么多的罪,却还是枉然。 她心底难免会有气。 一时控制不住,王姮竟也开始阴阳起来:“不但追上了,还反超!” “阿兄,你应该昨日就到了吧?” 忍了又忍,王姮到底没忍住,她带着些许控诉的问道:“我的船队呢?是不是已经、已经——” “嗯,就在今日一早,船队已经启航。” 楼彧点点头,大方的表示:小丫头,答对了!可惜没有奖励! “启航?你把我的船队弄去了哪里?” 王姮越说越气,她的理智仿佛随着那船队,渐渐远去。 “金银岛啊!你不是想去东瀛?那个岛上,有金矿、银矿吧。” 楼彧淡淡的说着,平静却又莫名的让王姮恼火。 “你都知道了?” 知道她的目的:抵达金银岛,找到金银矿,然后靠着源源不断的黄金、白银,在圣人面前好好表现。 “之前只是猜测,现在,我便都‘知道’了!” 楼彧故意学着王姮的口吻说话,愈发把某个本就炸毛的小丫头气得咬牙切齿。 “楼彧,你到底想怎样?” “我就是想出去转转,你为什么非要拦着我?” 王姮终于忍不住,她爆发了。 她不再装乖的甜笑,而是瞪着圆滚滚的大眼睛,恨声质问着。 “怎么,不叫我阿兄了?” “小没良心的,有事‘阿兄’,无事楼彧!” “你问我要怎样,我还想问你,你要怎样?” 楼彧终于没有继续端着一副温润、和煦的君子假面。 他冷着脸,声音更冷,丝丝缕缕的煞气,从他骨子里透了出来。 换个人,都会被这骇人的气势吓到。 王姮却不然,她了解楼彧,更有底气:“我说了,我就是想出去玩儿玩儿!” 不想嫁人,更不想嫁给楼彧。 不行吗?! 她现在是公主,不再是曾经那个需要装乖卖巧、讨好人的可怜孤女! 楼彧冷笑,“玩儿玩儿?你是出去玩儿吗?你是想逃!” “王姮,你我都知道,你这般任性,靠得是什么?” “你不就是仗着我喜欢你,我认定了你,这才敢肆无忌惮的胡闹?” 王姮被楼彧点破心思,多少有些羞恼。 她瞪着眼睛,梗着脖子,不管不顾的喊到:“我怎么就胡闹了?” “还有,你说你喜欢我,到底是喜欢,还是对所有物的独占欲?” “楼彧,我不是你的宠物。凭什么你‘喜欢’,我就要乖乖的待在你为我设定的笼子里?” 260.第257章 威胁 第257章 威胁 “宠物?” 楼彧怒极反笑。 “王姮,你有没有心?” “是!我承认,当年我刚认识你的时候,我确实把你当成了玩具、宠物。” “那时,你我都还小,都是只知道玩乐的孩子!” 孩子岂会懂得什么喜欢? 顽劣的楼大郎就是觉得乖巧、不哭闹的王姮有意思,愿意与她一起玩儿。 “这些年,我们一起经历了多少事?” 楼彧深邃的眼眸,无比专注的望着王姮。 “我的秘密,你都知道!” “你的成长,我都亲历!” 他与她相互扶持,相互救赎。 楼彧忘不了王姮那句“我养你”,也忘不了自己被逼着下跪时,那抹朝着自己跑来的身形。 王姮待他至真至诚,他也全心全意的爱护王姮。 他们没有血缘,却是彼此在这世上最重要、最亲近的人。 “我知道!这些我都知道!在我心里,我也一直把你当成至亲!” 王姮听了楼彧的话,稍稍恢复了些许理智。 她也想起了她与楼彧的点点滴滴。 自幼相识,相处十年,他们早已亲密得不分彼此。 “所以,阿兄,我们就这样一直下去,不好吗?” 为什么非要成亲? 一旦成了夫妻,曾经纯粹的感情就会发生改变。 王姮不敢去赌这份改变到底是好还是坏。 儿时亲耳听到父亲算计母亲,亲眼看着母亲被送走,绝对是王姮一辈子都无法消除的阴影。 而在大虞朝,就是以夫为纲。 一纸婚书,仿佛成了女子的卖身契。 嫁给了某个男人,她的余生、她的身家性命就都不再属于自己。 即便贵为公主,也逃不开男尊女卑的规矩。 大虞的公主还算彪悍,但养面首什么的,亦是会被御史弹劾,被世人诟病。 王爷什么的,可以姬妾成群,同父同母的公主,却还要被某些酸孺谏言“守妇道”,何其不公? 王姮还不是真公主呢,一个只是靠着有个宠妃阿母的假公主,王姮不敢想象,自己若是嫁了人,阿母日后若是失了宠,自己定会沦为极其被动、凄惨的下场。 更不用说,楼彧还那么的霸道、变态。 王姮有着太多的顾忌。 她相信她与楼彧,应该不会走到相看两厌、反目成仇的地步。 但,人心易变,做兄妹的时候,可以是彼此的唯一。 若成了夫妻,关系变了,感情变了,一切也都有可能改变。 楼彧:……怎么又绕回来了? 上次的争吵就是这样。 这一次,还是如此! 楼彧慢慢收敛了笑容,一张俊美出尘的面容,冷若玉雕。 楼彧知道王姮的心结,也能够理解她的畏惧。 他真正恼怒的是,她竟不信他! 兄妹也好,夫妻也罢,不管关系如何改变,王姮始终都是他的小丫头,是他的挚爱与唯一! “看来,与这丫头,是讲不通道理了!” 楼彧不想像上次一样,吵了半天,还是没个结果。 他更不想继续纵容阿姮:这丫头,越来越不像话! 这次居然敢出海,以身犯险,无法无天! 楼彧不敢想象,以后这丫头还会怎样的作死! 闯祸,不怕,楼彧可以为她兜底。 他怕的是王姮会伤害自己,这是楼彧所不能容许的。 “阿姮不乖,那就要好好的教训!” “还有这婚事,也该有个结果,而不是任由阿姮胡闹下去!” 楼彧心底已经有了决断。 此刻,见王姮还是这么的任性,楼彧索性不再犹豫。 他慢慢的、慢慢的摘下了象骨摧决,润白的扳指,戴了多年,已然有了玉的质感。 他将其置在掌心,用力一握。 用坚硬的象骨打磨而成的扳指,瞬间碎裂。 楼彧又用手指捻了捻,碎块顿时化作齑粉,扑簌簌的从指尖飞落。 王姮感受到了楼彧那如同井喷的黑气,素来“有恃无恐”的她,竟也忍不住的不安。 “楼彧又生气了?” “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他、他就不能理解一下?” “不过,这一次看着好像比上次还要可怕。他、他在做什么?” “天啊,他居然把象骨摧决都捏成了渣渣儿?” 王姮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眸光很是灵动。 她死死盯着那纷纷而下的粉末,心仿佛被人给捏住了。 王姮忍不住胡思乱想:楼彧最想捏碎的不是扳指,而是、而是她王姮! 恍惚间,王姮隐约听到了锁链被崩碎的声音。 不行! 不能让楼彧发疯! 她、她要努力补救。 咕咚一声,王姮艰难的吞咽了一口吐沫。 她熟稔的勾起唇角,绽放出一抹甜度超标的笑:“阿兄!你这几日忙着赶路,一定累坏了吧。” 王姮作为一个娇气的小贵女,日行二百,已是她的极限。每日里,坐在马背上,时刻不停的颠簸,不提大腿内侧的磨伤,只这一身的骨头都要散架了。 楼彧比她晚出发,却还能抢在她前面抵达。 只能说明,楼彧是拿出了急行军(不要命)的速度,每日不少于四百里。 马儿都可能会累死好几匹。 马背上的人,更是在挑战身体极限。 楼彧是行伍之人,自幼练武,身体素质远超常人。 但,他终究没有脱离肉身凡胎。 摩擦马鞍会红肿、破皮,日夜兼程会精神困顿。 王姮偷偷瞥了眼某个长身玉立的少年郎,从表面上看,他还是风光霁月、从容淡定的贵公子。 实则,他的精神、身体等都在崩溃的边缘。 王姮就看到了楼彧那白皙的脸上,赫然有了黑眼圈。 冷心冷肺的王姮,也禁不住生出了一丢丢的愧疚:虽然自己没求着楼彧来追,但楼彧会如此,却是因为她。 “阿兄,要不,您先坐下来,好好歇一歇?” “或者,我让店家给您多多备些热水,您泡个澡,解解乏?” 王姮笑得眉眼弯弯,就像儿时一般的乖巧、软糯。 丝毫不见刚才的“尖牙利爪”。 楼彧冷笑,这丫头,总是这样。 这会儿怕了,要服软了,就张口“阿兄”,闭口“您”。 “王姮,你以为你总能这样拿捏我嘛?” 楼彧直直的看向王姮,本该魅惑、灵动的狐狸眼,此刻却染上了寒霜。 “还总说什么‘兄妹’,王姮,我不缺妹妹,一母同胞的妹妹,我有!隔房的堂妹、远房的表妹,我都有!” “楼琅也好,楼家的其他女儿也罢,还有你最熟悉的郑十三,都是我的妹妹!” “但,我对她们都是怎样的态度,你也都看到了!” “你也想成为那样的‘妹妹’吗?” 楼彧这次是真的没有遮掩,也没有给王姮留任何余地。 王姮的甜笑僵在了脸上。 她当然知道楼彧对楼琅、郑十三等人的态度。 不刻薄、不针对,甚至称得上“温和”,嗯,就跟所有的外人一般无二。 没有任何的优待,也没有丝毫的偏爱……王姮不想做这样的妹妹。 她要楼彧继续护着她、宠着她,跟过去一样。 王姮知道,她这般想法,有些自私,甚至无耻。 可、可她也会像过去一样,全心全意的信赖、支持楼彧啊。 “不可能!王姮,天底下没有两全的美事。” 楼彧太熟悉王姮了,只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冷酷的予以拒绝,并直白的表示:“要么,是楼琅那样的妹妹;要么,就是我楼彧的妻子!” “王姮,没有第三种选择。” 事实上,只有一种选择。 就算王姮真的愿意舍弃楼彧的偏爱,成为真正的“妹妹”,楼彧也不允许。 王姮抿着嘴唇,精致的小脸上写满了挣扎。 真的要做出选择了吗? ……实、实在不行,那就做妹妹吧。 没有偏爱就没有,她现在是公主,即使没了楼彧的庇护,她也能过得极好! 楼彧眼底的黑气愈发浓郁了,眼尾开始发红。 王姮什么都不用说,只看她眸光流转,楼彧就知道她的选择。 她、她竟真要做他的妹妹,即便两人“形同陌路”也无所谓?! 楼彧习惯性的去摸大拇指上的象骨摧决,不想却摸了个空。 楼彧猛然想起,就在刚才,他亲手捏碎了那道他用来自控的枷锁。 碎了,也好! “王姮,你想做我的妹妹?与我划清界限?” 楼彧的声音很轻,仿佛从地狱里传出来的呢喃。 王姮委屈:“怎么是我想?明明就是你——” 她选择放弃,她也很痛苦的,好不好? 楼彧死死的盯着王姮,丝毫不为她的委屈而心疼。 他从袖袋里掏出了两张纸,“王姮,你莫不是忘了,在京城,你还有和亲的危机!” 楼彧终于把话题拉回了正规:王姮此次出京,为的就是逃离和亲。 楼彧千里追击,为的也是“和亲”。 他将手中的纸,其中一张递给王姮。 王姮接过来,展开,低头去看,这纸上的字迹有些潦草,却又有种莫名的熟悉。 她定睛细看,标题赫然是:《请琅琊公主和亲书》! 等等! 她想起来了,这是王廪的字迹! 他、他这是什么意思? 献妻媚上还不够,还要来一次卖女求荣。 打着国家大义的旗帜,逼迫她去番邦和亲?! 还有,王廪的“请书”,怎么会在楼彧手中。 难道是—— ps:二月的最后一天啦,求月票! 261.第258章 跪 第258章 跪 “阿兄,你威胁我?” 王姮圆滚滚的大眼睛里,写满了不可置信:“你用王廪来威胁我?” 楼彧笑得阴鸷:“王姮,看来是我这些年对你太好了,让你忘了一个事实——” 他看向她,眼底没有一丝的温度:“我,楼彧,从来都不是一个风光霁月的好人。” “我冷血残酷,只要需要,我连亲生的父母都可以利用!” 甚至是清除。 “我有太多阴损的、狠厉的法子,让你懂得世道的艰难。” “我过去没有做,不是我不能,只是我不想!” “但,王姮,你不能仗着我的喜欢,就任意胡为。” “这、只不过是我诸多法子中的一个,只要我想,我还有更多、更让你无法应对的法子。” 他努力了这么多年,数次在生死边缘挣扎,为的就是有足够的能力,做自己想做的事儿。 与他的小丫头相守一生,便是他心底最大的执念。 为了实现这个梦想,他可以不择手段、倾尽一切。 “……” 王姮震惊着、痛苦着,还带着些许稚气的小脸上充满复杂。 不过,很快她就反应过来:“不!不可能!” “阿兄,我知道你手段极多,但,你即便想要逼我就范,也不会用王廪来恶心我!” 这就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底气—— 她太了解楼彧了。 她知道他心思深沉、精于心计,但她更知道他珍惜他们之间的情谊。 即便要威胁,他也会用其他的法子。 而非直接利用王廪,他知道她心底最大的伤痛就是有王廪这么一个唯利是图、罔顾亲情的人渣父亲。 他与她之间,是一场较量,而非结仇! 王姮有些游离的双眼,再次在楼彧脸上对准了焦距:“阿兄,这封‘请书’,应该不是你指使王廪写的。是旁人,试图利用王廪来陷害我,而你进行了拦截。” 这,才是她所熟悉、所信任的楼彧。 他不会用王廪里威胁自己,只会暗中为她挡下所有的危险。 楼彧勾了勾唇角,一丝浅笑染上了眼底: “王姮,你就这般信任我?” 他们现在可是已经到了“翻脸”的地步,他为了达到胁迫她的目的,最简单、最有效的法子,就是利用王廪。 王姮贵为公主又如何,王廪作为她的生身之父,就是可以决定她的婚事,她的未来。 此次和亲,王廪更是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他不是为了个人之富贵,而是为了国家之安定,是为了向君王尽忠啊。 为了两国之邦交,为了黎民免于战火,他大义凛然,一片丹心。 甚至于,都不用人太过撺掇,王廪为了自己的富贵,都会“献祭”女儿。 若是有人想要利用此次和亲的事宜,试图算计王姮,王廪也将是最好用的一张王牌! 至于是谁想要谋害王姮,也好猜测。 其一,与王姮处境相似的安阳公主。 同为假公主,一旦和亲,安阳、琅琊便都是最好的人选。 王姮这个琅琊公主为了摆脱困境,想到的法子是“金蝉脱壳”。 安阳呢,完全可以来个“死道友不死贫道”。 她无需算计太多人,只需把王姮这个“同伴”拉下来,挡在自己前面就好! 除去安阳公主,独孤家、韦家、崔家等曾经与王姮有过节的家族,也有可能趁机报复。 王姮大脑里飞快的闪过好几个人选,唯独没有楼彧。 “阿兄,我自然信你!” “我说过,你是我这世间最信任的人,比血脉至亲都亲近。” 王姮扬起小脸,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已经没有了刚才的震惊、痛苦,而是写满了信任、依赖。 楼彧眼底的那抹浅笑,愈发浓郁:“阿姮,你果然最懂我!” 他就说嘛,他和阿姮才是彼此的唯一。 他们之间有着外人融入不进的默契,有着谁都无法离间的信任。 只要睁开眼、转过身,就能看到一个无论什么时候、不管任何情况都无条件、无底线的信赖自己的人儿,这份“坚定”,对于一个总是被抛弃、身边无所依靠的孤寂灵魂来说,是何等的珍贵? 这样的阿姮,他又如何不喜欢?如何肯放手? 楼彧脸上的冰,开始融化:“阿姮,我也最懂你!” “你的院子里,虽然种了海棠树,可你最喜欢的,从来都不是海棠,而是绚烂、明艳的牡丹。” 可笑某个挖墙脚的竖子,只是稍作调查,便自以为是。 海棠园? 大费周章的种了一园子的海棠树,看似真心实意、用心良苦。 实则呢,连心仪之人的真正喜好都没有摸清楚。 阿姮想要的从来都不是什么海棠园,而是楼彧早已准备好的牡丹园! 王姮听了楼彧的话,心底微微触动。 是啊,陆珏已经算是够真诚、够有心了,但终究还是比不上楼彧。 海棠树,是阿母的最爱。 王姮会在自己住的院子里,种下海棠树,是因为惦记、思念阿母。 这份心意,王姮掩藏在内心深处,即便是嫡长闺王都不知道。 唯有楼彧看得分明。 他,确实是这世间最懂她的人。 可、可他——“阿兄,我信你,你懂我,我们、我们现在就很好,就、就不要再改变了,好不好?” 王姮感动之余,却还是坚守自己的内心:夫妻?不成!还是兄妹—— “王姮,不许再说那两个字!” 楼彧眼底的暖意瞬间消散,重新变得森寒、凌厉。 兄妹?兄妹! 贼娘的,总听王姮这么说,楼彧对这两个字都产生了心理性的厌恶。 “我刚才说过了,要么做楼琅那样的妹妹,要么做我娘子。” 楼彧用着不可拒绝的强势口吻,再次将话题拉回来。 王姮微微蹙眉:又是这样!总是这样! “楼彧,你、你就不能不要这么霸道吗?” “我霸道?我若真的霸道,时时、事事的控制你,你此时此刻都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以他的手腕与实力,他完全能够让王姮连京城的城门都走不出去! 更不用说跑出来近两千里路! “你、你——” 王姮知道,楼彧说的事实,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阿姮,我已经非常克制了,就连你偷偷养了死士,我都没有过多的干涉。” “还有阿蛮,她本是我给你的人,如今被你收服,对我却阳奉阴违,我也都看在你的面子上忍下来。” “郑十三等,我亦没有出手惩戒!” 但凡换个人,楼彧都不会这么的宽容。 欺瞒。 背叛。 这些都是楼彧绝对不能容许的。 若不是因着王姮,就连王也不会是现在的王郡君,而是被他关在地牢里的一个囚犯。 知道无数神仙手段又如何? 王到底没有脱离肉身凡胎,各种酷刑轮番招呼,楼彧就能将王脑子里的奇思妙想全都挖出来! 从六七岁起,楼彧就觉察到了王的异常,明白了她的价值。 可他没有动手,反而纵容王陪在王姮身边。 他,为了王姮,一直在克制,一直在忍让。 可她却还口口声声的控诉他霸道、控制欲强。 “我之前不许你随意的进入我的房间,你嘴上答应了,可你、可你经常夜里——” 许是被楼彧说恼了,王姮一时气血上头,竟有些不管不顾。 她直接将某人那些见不得光的变态行径都说了出来。 半夜翻窗,趁着她熟睡,就对她各种摸摸、贴贴。 还有那个该死的脚链—— 真当她不知道楼彧的龌龊心思? 他想对猫儿狗儿一样,给她拴上链子! 就凭这一点,王姮都不敢嫁给他。 楼彧挑眉,殷红的薄唇勾勒出一个弧度:“你果然没有睡着!” 睡相完美,呼吸平稳,看似熟睡的少女,实则只是假寐。 他的小丫头啊,真是一如既往的会伪装。 “这还不怪你?你若答应了婚事,我们就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就还能像小时候那般亲近!” 楼彧凉凉的语气里,带着些许怀念。 还是小时候好啊,没有狗屁的男女大防。 他可以随意的捏捏小丫头的小胖脸,可以牵着她的小肉手,还能与她同塌而眠。 而随着年龄的增长,所谓的规矩、礼法等,就如同一道道的墙,牢牢的将他们分离开来。 当然,除了多年的“习惯”,楼彧还有“成长的烦恼”。 他不再是无知幼童,而是通晓了男女之事。 他愈发的想要与阿姮有着更为深入、更为亲近的接触。 ……这些,是兄妹所不能的。 唯有结成夫妻,他才能与阿姮融为一体。 楼彧想到了某些不可描述的事儿,他素来清冷的眼底,染上了丝丝缕缕的色彩。 王姮只觉得寒毛直竖,她下意识的就想后退。 他知道! 他知道她在装睡,却还继续的对她做出各种亲昵的举动。 他、他—— “楼彧,你可恶!” “还有,你、你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我不许你再想了。” 楼彧此刻的模样,让王姮心惊。 王姮用力捏紧拳头,忽的,她想到,自己现在不是只能依附楼彧的小可怜,她是公主。 “楼彧,你、你放肆!” “我是公主,你胆敢对公主不敬?” “你、给我跪下!” 262.第259章 魅惑 第259章 魅惑 “跪下!” 在王姮喊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她就后悔了。 别人不了解楼彧,王姮最是熟悉。 这人骨子里最是刚硬。 当初楼让那般逼迫,他都没有下跪,被楼让派人硬生生的踹跪在地上,还死死的按住。 那件事,更是成了楼彧不可碰触的隐秘。 逼楼彧下跪,简直比拿刀子去捅他更严重。 王姮若不是刚才吵架吵得晕了头,又被楼彧逼得有些心神慌乱,她也不会脱口说出这样的话。 这,不是威慑,而是作死。 但,话一出口,如同难收的覆水。 更不用说,楼彧还在步步紧逼—— 王廪之事确实不是他所为,但他故意把这封“请书”拿来,还是试图威胁她。 套用楼彧刚才说的那句话:这些上不得台面的阴狠手段,他不是不能,而是不想。 “不想”这种事儿,太有主观性。 过去不想,现在或是未来呢? 他将“请书”放到她面前,这件事本身,就是一种手段:这次,我可以因着“不想”而帮你拦下这件事,可若是你一直不肯听话,那以后就难保了! 毕竟,楼彧再三强调,他只给王姮两个选择。 要么,做“形同陌路”的妹妹。 要么,是亲密无间的妻子。 而王姮一旦选择了前者,楼彧就无需再顾及什么情分。 旁人能够做出来的算计、胁迫,他也可以! 他甚至还能做得更狠、更绝。 一想到楼彧可能会继续威逼自己,王姮刚刚生出来的些许愧疚,瞬间化作乌有。 她微微抬起下巴,白皙绝美的面容上,写满了倨傲。 “楼彧,我是公主!是皇家贵女,你、你身为臣子,岂敢放肆?” 王姮自以为很是镇定,殊不知,她这张牙舞爪的模样,落在楼彧眼中,那就是色厉内荏。 楼彧深深地望着王姮,脸上没有笑容,眼底没有温度。 他面容冷肃,说出的话,也仿佛带着冰碴子:“王姮,你让我跪、下?” 跪下二字,最是森寒。 “难道你不该跪吗?我是公主!是、是君!” 哪怕是个假公主,也是圣人钦封。 她代表的,就是皇家。 王姮拼命的这般告诉自己,强行挺直了自己纤细的小身板儿。 楼彧眸光幽深,宛若黑洞,几乎要把王姮吞噬。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王姮快要撑不住,腿软的想要跌坐下来的时候,楼彧动了。 王姮心底警铃大震,她知道楼彧不会伤害她。 可她这次有些过分,居然狠狠的戳了他的伤疤。 这人本就暴戾、疯狂,平日里只是克制、伪装。 一旦被真的惹怒了,还不定怎样的爆发呢。 王姮再信赖楼彧,此刻都有些害怕。 “要不,就认个错?” “毕竟是我失言!还有些没良心!” 王姮内心的小人,忍不住的愧疚着。 就像楼彧刚才控诉的那般,她王姮确实有点儿白眼狼:有事阿兄,没事楼彧。 以前没有依靠,就乖乖的跟在他身后。 那时楼彧可不只是霸道,还顽劣,还熊,对她亦不只是控制、独占欲,他还会捉弄她、欺负她,可她还是都忍了过来。 所以,楼彧的霸道并不是王姮拒绝的真正原因。 她会坚持与楼彧做兄妹,更多的还是因为她现在有了靠山、有了身份。 即便没有楼彧,她也能过得很好。 不再依靠,她也就不需要再委屈自己、讨好楼彧! 过河拆桥,翻脸不认人,说的就是她王姮啊。 只是,还不等王姮开口道歉,就听得“扑通”一声。 身姿如松的高挑少年,竟真的跪了下去。 膝盖落在客栈的木地板上,发出了闷响。 王姮瞪大了眼睛,她的表情,比看到“请书”的时候,还要震惊。 “阿、阿兄!你、你——”居然真的跪了。 王姮本就愧疚,此刻看到楼彧如此“屈辱”,整个人都慌了。 她的腿,好软。 她仿佛听不到、看不到,处于一种非常怪异的状态。 楼彧作为跪着的那个人,反倒气势十足。 他身高近六尺五六寸(190+),即便跪下了,上半身也颇有些高度。 微微抬起头,他就能与王姮平视。 王姮:…… 艰难的吞咽了一口吐沫,相识近十年,她还是第一次抵抗不住楼彧的目光,狼狈的转过头,闪躲开来。 “公主说的是,臣确实放肆了!” “公主是君,是金枝玉叶,公主面前,臣自当恭敬、守礼!” “公主让臣跪,臣就该跪!” 楼彧一边说,一边挪动膝盖。 他朝着王姮的方向,一步、一步的膝行。就在楼彧挪出第一步的时候,王姮强撑着的那股劲儿就有些散。 她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 楼彧继续挪动膝盖,步步紧逼,而王姮则连连后退。 终于,她被逼到了墙角,退无可退。 王姮愈发的慌乱,她不只是被楼彧的膝行,逼得无处可逃。 她还感受到了楼彧那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强悍与疯狂。 他,即将爆发。 什么温润君子,什么儒雅学士,此刻的他,眼底满都是男人的侵略性。 还有那种雄性特有的浓郁气息,丝丝缕缕的织成了网,牢牢的罩住了王姮。 怦、怦怦! 王姮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还有耳朵、脸颊,也禁不住的红了。 王姮第一次深刻意识到,楼彧不只是她一起长大、亲密无间的阿兄,更是一个正常的、成年男子。 他、他—— 王姮只觉得口干舌燥,从未有过的慌乱与羞恼,齐齐涌上全身。 “公主,臣跪得还可让您满意?” 说道“满意”二字的时候,楼彧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竟带着一丝暧昧。 他仰着头,露出了白皙修长的脖子。 微微凸起的喉结,愈发显眼。 喉结处的一颗殷红小痣,似乎也变得鲜活起来。 楼彧生了一双魅惑的狐狸眼,眼尾微微上扬。 平日里,楼彧克己复礼,总是一副端方君子的做派。 那狐狸眼也就尽显灵动,而非妖媚。 此时,楼彧舍弃了君子的假面,深于灵魂的黑气,给他平添了许多邪魅。 尤其是他故意用暧昧的口吻,说着“满意”等令人遐想的词儿,这让他看着像极了狐狸精。 嗯,男狐狸精! 俊美无双,又魅又邪,还是以跪着的姿态……楼彧的模样,真是让人难以把持。 王姮本就被弄得心慌意乱,看到如此陌生的阿兄,她更是不知所措。 她慌忙闭上眼睛,两只纤细白嫩的玉手,挡在面前胡乱的摆着:“别、别过来!楼彧,你、你快起来!” 楼彧却笑了,愈发的魅惑:“公主还没说,您对臣,到底是满意,还是不满意啊!” 王姮一张芙蓉面,又红又热,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满意!我满意!楼彧,你快起来吧!” 楼彧极具吸引力的眼眸中,闪过一抹暗芒。 他似乎找到了新的、更好用的办法。 “公主,您满意臣什么?” “只是下跪吗?臣,可以为公主做许多事!” 楼彧彻底放开了,没有了温润、包容,而是妖里妖气。 本该是清朗的玉石之音,却硬是让他弄得宛若海上勾魂的水妖吟唱。 “做、做什么?” 王姮则被弄得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无法思考。 她只能本能的顺着楼彧,说着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的话语。 “我可以帮你解决和亲的危机,还可以帮你处理掉安阳公主、王廪的算计!” “公主,臣帮你,可好?” 楼彧轻声的诱惑着。 王姮下意识的想要点头说“好”,但,心底仅剩的一丝理智,让她艰难的吐出几个字:“你、你要怎么帮我?” “嫁给我!你就不用和亲,也无需再担心王廪会卖女求荣。” 楼彧伸出手,拿出了第二张纸:“喏!王廪亲笔所写的婚书就在这里,阿姮,你只要点头,一切麻烦,我都会帮你处理!” “我和你可以像以前一样,哦不,甚至比以前更为亲密。” 做了夫妻,就可以做更多的事儿。 他喜欢阿姮,而看此刻阿姮的神情,她应该也是心悦他的。 以前,楼彧并未觉得自己长得美就有多大的优势。 他是楼家子,楼家以军功立足于世。 楼彧从小习武,坚信自己可以靠着自己的实力,成为楼家最优秀的继承人。 可惜,命运捉弄,他被逼着由武转文。 不过,即便楼彧做了文臣,他骨子里也是信仰着“强者为尊”。 靠实力,而不必靠脸。 这是楼彧的信条,这几年,他也坚定的实践着。 如今,他果然凭借自己的能力,得封国公,位居高位。 他愈发坚定了自己的信仰。 面对阿姮的时候,也就习惯性的用来实力说话。 但,就在方才,楼彧忽然意识到,其实,他也是可以靠脸的。 他这张足以颠倒众生的脸,完全可以用来诱拐某个不听话的小丫头。 “亲密?什么亲密?” 王姮作为一个初长成的少女,第一次被如此撩拨,根本就受不住。 她呆呆的,只知道顺着楼彧的话尾,完全没有自己的理智与思考。 “当然是夫妻间的亲密!阿姮,乖,听话!已经有了婚书,我们就此定下婚事,好不好?” ps:三月份的第一天,求月票啊啊啊! 263.第260章 条件 第260章 条件 “……我们就此定下婚事,好不好?” 哐当! 就在王姮下意识的吐出一个“好”时,被逼退到墙角的她,羞涩间闪躲,不小心撞到了高几。 高几歪了,上面摆放着的一个瓶摔落在地上。 一记清脆的瓷器碎裂的声音,惊醒了王姮。 什么意乱情迷,什么心跳如鼓,王姮彻底从慌乱中反应过来。 她用力掐着掌心,黑白分明的眼眸中,重新变得澄澈、干净。 楼彧略扼腕,就差一点儿,就能让这丫头开口答应。 不过,他却没有急着放弃。 他仍旧跪着,上身挺拔,高高仰起下巴。 一张由女娲精心雕琢的玉容,直直的对着王姮。 深邃的眼睛里,仿佛荡满了星光,琥珀色的瞳孔只有一道纤细的倒影。 他那么专注,那么的深情款款。 任谁见到这样的眼神,都忍不住沉溺其中。 王姮极力抗拒着这份诱惑—— 她艰难的侧过头,不去看他。 天杀的,她与楼彧相处近十年,竟是第一次发现,这人、这人长得竟这般妖孽。 还有他的眼眸,瞳色略浅,好似透光的极品琥珀。 知道楼彧生得美,可楼彧个子高,平日里,王姮看他都是仰视。 此时此刻,楼彧跪了下来,俯视的人,变成了王姮,她也就从一个全新的角度,看到了另一个楼彧。 没有那么的高高在上,没有那么的骄傲、清冷,反而有种王姮都说不出的娇弱与妖媚。 我见犹怜? 啊呸! 一个大男人,居然这么会! 男狐狸精! 妖孽! 王姮拼命在心底唾弃着,试图以这种方式平复自己纷乱的心。 “楼彧,非成婚不可?” 王姮拼命让自己挣脱开楼彧的魅惑,她重新转过头,定定的看向楼彧。 楼彧:……唉,我的阿姮,果然不好骗啊。 或许是她太理智、太清醒,即便意乱情迷,也只是瞬息间。 她总能在最短时间反应过来。 又或许,王姮本身就是绝色美人,已经达到了对“美”免疫。 美色,对阿姮有些作用,却也不会是颠覆性的。 暗自叹了口气,楼彧稍稍收敛了那股妖媚之气,他缓缓点头:“阿姮,非成婚不可!” 他手里还捏着两份文书。 王姮的目光,也从那张足以颠倒众生的绝美玉容上,转移到了那两张薄薄的纸上。 《请琅琊公主和亲书》! 《婚书》! 两份文书都是王廪亲笔所写,都决定着王姮的命运。 当然,王姮有百万家产,还有日进斗金的玻璃工坊等生意,她不是全无用处的瓶公主。 只要圣人没有那么的昏聩,他就不会用这么一个极有价值的公主拿去和亲。 但,楼彧这厮狡诈啊。 他拿出这两份文书,不是要直接利用它们,而是要让王姮知道: 阿姮,别逼我! 我有着太多逼你就范的计谋! 我不是不能,而是不想。 你若继续跟我胡闹,我可能就真的不择手段了! 而一旦到了那种地步,她和楼彧就真的再无和解的可能。 王姮心底,从未想过要与楼彧反目成仇。 她也承担不起,与楼彧变成仇人后的恶果。 要不,就、这样吧! 其实楼彧也没有那么的不堪。 不说别的,只这一张脸……咳咳,王姮承认,今日楼彧向她进行的美颜暴击,确实极有成效。 哪怕王姮冷静下来,心跳还是有些过快。 当她微微低头,看到那张近在咫尺的盛世美颜,她还是会忍不住的耳朵发红、脸颊发热。 楼彧,长得太犯规了。 有那么一个瞬间,王姮都忍不住想:嫁与他,似乎也挺好! 逃,是可以逃掉的。 与楼彧反目,她亦能做到自保。 但,她的人生,她的生活,将会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 她要与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人,强行切割开来。 饶是王姮冷心冷肺,她也承受不住血肉剥离的痛苦。 十年啊,相依为命,互为救赎,她舍不得! “那个——” 王姮思虑再三,左右衡量,终于做出了决定。 她深吸一口气,语气缓和下来,“阿兄,要成亲,也、也不是不可以!” 楼彧眼睛陡然一亮。 虽然知道,面对自己的步步紧逼,阿姮会退让。 但,当王姮真的松口,楼彧还是忍不住的惊喜与兴奋。 “阿姮,你同意了?” 楼彧自己都没有发现,素来自控力极强,从未有过失态的他,此时的语气竟有着微微的颤抖。 一时激动,他本是双膝跪地,却忍不住立起了一条腿。楼彧没有直接站起来,而是变成了单膝跪地。 他的身形,随着姿势的改变,陡然拔高了些许。 他无需仰头,便能与王姮对视。 王姮下意识的退后,但,身后是墙,她只能朝一侧躲去。 楼彧意识到自己心急了,赶忙双膝跪好。 再次低了王姮半头,整个人又处于低她一等的“弱势”。 王姮感受到楼彧的“屈服”,这才没有继续闪躲。 她轻咳一声,“我还没同意!你、你需得答应我三个条件!” 楼彧仰着头,尽显无辜、纯良:“好!你说!” 王姮吞咽了一口吐沫,收敛心神,尽可能的让自己保持清醒。 她伸出了一根莹白纤细的手指:“第一,我们先订婚,成婚的话,还要等个两三年。” 可以先试一试,从兄妹变为未婚夫妻。 若是楼彧能够控制住自己,不让自己太过变态,王姮便愿意与他继续下去。 若是不成,那就退婚。 除了“试婚”的原因外,还有一个原因: “那个,阿兄,我不是故意拖延时间。阿说过的,女子不易过早成婚。” 在大虞朝,女子十五及笄之后,便可嫁人。 嫁了人,就要生儿育女。 但,王曾许多次告诉王姮,女子十五岁,身体还未长成。 过早的婚育,不但会折损女子本身的健康、寿数,就是所生的孩子,也很容易夭折、体弱。 最好过了十八岁再成婚。 生育则需要更晚些,二十岁以后,不管是对女子、还是对孩子,才是最佳的年纪。 王姮娇气,怕疼,更怕死,如果有可能,她甚至都不想生孩子。 早些时候,她可是连“侍妾”的人选都准备好了呢。 如今,不得不与楼彧妥协,开始讨论两人的婚姻大事。 王姮自是要把这些都考虑清楚。 “好,我答应你!” 楼彧缓缓点头,他要的是与王姮相守一生。 名分什么的,他其实没有那么的在意。 签定婚书,只是让他们的亲密,变得名正言顺,不被世人所诟病。 早一些成亲,自是最好。 晚个几年,楼彧也能接受。 “不过,阿姮,我也有条件!” “我可以答应晚些成婚,但,你不能再以什么狗屁的规矩为由,与我变得生分。” 真当他愿意大半夜的爬窗啊,还不是小丫头给逼得。 若是小丫头还像过去一样跟他亲近,他也不会做出那等上不得台面的事儿! 王姮那双圆滚滚的大眼睛里,原本都是清澈、单纯。 但,对上楼彧忽然变得热切的目光时,尚未开窍的王姮,竟莫名的“懂”了。 她想到了那些夜晚,某人摸进她的寝室,或是摸摸她的脸,或是揉揉她的手,还有脖子、脚…… 轰! 王姮白得透光的小脸儿,瞬间红了。 楼彧,好不要脸! 他居然把这种事儿,正大光明的说了出来。 还、还要求她同意。 “楼彧!你、你……我……” 王姮又羞又恼,竟说不出完整的话。 楼彧仰着头,将王姮娇羞(你确定?)的模样全都收入眼底。 幽深眼眸中,闪过一抹明显的笑。 小丫头,害羞了? 她,开窍了?! 看来,色诱什么的,真的很有用啊。 楼彧头一次庆幸,他那一双不靠谱的父母,不是真的一无是处。 至少,他们给了他一张足以迷住小丫头的脸! 楼彧收敛一身的戾气,继续装成纯良、无害的模样。 白皙俊美的面容,甚至带着一丝妖媚之气。 狐狸眼深深的望着王姮,楼彧却带着一丝委屈与疑惑:“订了婚,我们便是未婚的夫妻。” “夫妻间,本就不该生分。” “阿姮,我这可不是无理要求,而是正常的相处之道。” 楼彧对于情绪的控制,早已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他可以是温润君子,也可以是魅惑的妖精,还可以是无辜小狗。 关键是,他总能做到“理直气壮”。 明明是让王姮羞得难以启齿的私密事儿,他却能够说得这般清风朗月。 “……好、好吧!” 王姮被说服了,虽然还是觉得别扭,却还是点了点头。 答应完楼彧,王姮这才反应过来:咦?不对啊,不是我在向楼彧提条件嘛,怎么说着说着就反过来了? 为了重新抢回主动权,王姮赶忙竖起了第二根手指:“第二,不许你控制我!” “我要出门,我要交友,我要玩儿我想玩儿的一切,你都不能阻止我!” “还有啊,我的人,你都不能暗中插手。” “比如这一次,我、我身边的所有人,你都不能迁怒,更不能伤害他们!” 王姮提条件的同时,也没忘帮自己人逃脱楼彧有可能的“追责”。 楼彧眼底闪过一抹暗芒,但他还是干脆的点头:“好!我答应你!” 264.第261章 意动 第261章 意动 “阿姮,事实上,我这次并没有责罚任何人!” “我对你,始终都是克制的、自控的!” 楼彧答应条件的同时,也不忘表现自己。 他没有迁怒郑十三、王等帮凶,也没有问责阿蛮、傅母、白芷等隐瞒的奴婢。 他只是全力的追寻,而不是失控的发疯。 “所以,阿姮,不要把我当成疯子。更不要怕我、躲我。” “我是你的阿兄,你的夫君,这辈子,我都不会伤害你,更不会做你不喜欢、不愿意的事儿。” 楼彧深深的望着王姮,眼神宠溺,语气温柔。 他真的不是不能,而是不想。 他确实内心阴暗,还有着诸多见不得光的疯狂与偏执。 但,对王姮,他始终都是最看重的。 他一直极其自控的,在王姮面前,丝毫没有展现出他的真实模样! 即便是伪装,楼彧也有自信,可以伪装一辈子。 王姮眸光微闪。 虽然,她现在还不知道京中的情况,然而就像楼彧所说的那般: 若他真的霸道,对王姮各种独占,王姮此刻都不可能出现在登州。 她根本就走不出京城的大门。 通过此次“逃跑”,王姮亲自验证了某件事—— 楼彧给了她一定的空间,默许了她暗中发展的诸多势力。 最终没能逃离,只差一步,不是王姮不够能干,而是她的娇气,以及心底的不舍。 这一轮,她与楼彧的较量,楼彧赢在了他足够狠、足够疯。 日行四五百里的急行军,靠的不只是强健的体魄、丰富的经验,还有着十足的决心。 楼彧不管不顾,完全没有给自己任何保留的余地。 王姮呢,确实也在卖力的奔逃,可她终究还是没有拼出性命。 “……阿兄,我知道!我都知道!” 王姮那颗凉薄的心,再次被触动。 她吸了吸鼻子,柔声道:“你、这次为了赶路,定是累到了。你、你的身体,可还好?” 吵完了架,有了结论,王姮也就有心思去关心楼彧。 楼彧还跪着。 王姮赶忙上前一步,伸手扶住了他的胳膊:“阿兄,你快起来!” 楼彧反手握住王姮的手臂,顺势站了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跪的久了,还是日夜兼程的骑马让他大腿不适,站起来的时候,楼彧竟有些不稳。 高大的身形摇晃着,王姮赶忙用力扶住了他。 只是,相较于身高六尺五六寸的楼彧,五尺五寸、体重刚刚百斤的王姮,就显得过于娇小。 她根本就扶不住,只能本能的顶住肩膀,用身体做支撑。 楼彧则顺势靠在了王姮的身上。 身高马大的少年,硬是做出了小鸟依人的娇态。 “阿兄,你的腿?是不是受伤了?” 王姮被吓到了,她还是第一次看到楼彧如“娇弱”的模样。 她赶忙叠声呼唤:“来人!快来人!去!叫大夫!快去叫大夫!” 楼彧的头靠在王姮的肩膀。 他的脸,就对着王姮那修长白嫩的脖颈。 好白,好细! 细腻的肌肤,嫩的可以掐出水来,没有粗糙的毛孔、纷乱的毛发,只有一层浅浅的绒毛。 楼彧的鼻子,几乎要与之碰触。 除了白皙、细嫩这种视觉上的冲击,楼彧还闻到了一股沁人心脾的甜香。 荔枝! 又是让他失控的荔枝的甜香。 丝丝缕缕,撩动心神,楼彧幽深的眸子,愈发的暗沉。 他习惯性的去摸大拇指上的象骨摧决,没摸到。 看来,要尽快再弄一个。 或者,他要学会真正的掌控情绪,而非需要一个外物做束缚。 “阿兄!阿兄!” 楼彧的片刻失神,让王姮误以为他失去了意识,愈发慌乱的喊着。 “我、我无事!阿姮莫慌!” 这,绝对是实话。 奈何此刻的王姮,颇有些“关心则乱”—— 阿兄从未如此病弱,他站都站不稳了,怎会“无事”? 王姮自己经历了连日骑马的痛苦,自是明白其中滋味儿。 更不用说,楼彧赶路的速度,可是她的两三倍。 她大腿内侧被磨得生疼,浑身的骨头都快要散架。 楼彧只会比她更痛苦,更疲累! 且,楼彧提前抵达后,并没有休息。 他应该连夜做了诸多安排。 咳,比如王姮的船队,已经在今日早晨扬帆出海。 这里面,就有楼彧的功劳。 虽然这件事本身,是楼彧自作主张,甚至是故意“报复”。 王姮本该生气,并向楼彧讨要说法。 但,若是换个角度,从关心楼彧的身体出发,就会有不同的想法: 唉,阿兄也是辛苦! 日夜兼程的抵达登州,也没有片刻休息,便又开始为她“善后”。 是的,这也算是一种善后。 王姮要出海,其实并不合规矩。她是公主,一言一行都要遵循皇家礼仪。 贸然出京,还试图离开大虞,还是有些麻烦的。 王姮确实有姜贵妃的支持,圣人的默许。 可事情只要没有过了明路,没有明确的旨意,就很容易留下后患。 京中的某些人,本就想要算计王姮,正愁没有借口呢。 出京、出海……王姮的这些擅自行动,一旦被人抓住了把柄,王姮将会非常被动。 楼彧抢在王姮前面,擅自让船队出发,除了拦阻王姮外,也是在帮她。 他明明已经那么累了,却还连夜折腾…… 许是已经决定要嫁给他,王姮自己都没有察觉,她已经开始转换身份。 就算没有将阿妹变成娘子,王姮也不再抗拒楼彧。 她不再站在楼彧的对立面,而是以他至亲的身份、角度等考虑问题。 她,有些心疼楼彧。 看到他站不稳,快要跌倒在地上,更是忍不住的担心。 “阿姮,我真的无事!就是有些撑不住。” 楼彧将头埋在王姮的颈间,尽情的沉浸在那股甜香的味道中。 不过,他享受之余,也听出了王姮话语里的颤音儿。 小丫头是真的急了,她是真的关心、心疼他呢。 楼彧无比满足。 他继续做出娇弱的模样,轻声道:“阿姮,我可能受了些伤,这才站不稳。” “这样,你扶我到榻上,容我休息一下!” 楼彧的声音,温柔中,还带着一丝丝不易觉察的撒娇。 “好!” 王姮第一次见识到这样的楼彧,竟真的被唬住了。 她以为,楼彧是真的伤到了、累到了,没有怀疑,只是咬着牙,用力扶住某个高大的身影。 一大一小,一男一女,两个人踉踉跄跄、歪歪斜斜的走着。 明明只有几步路,但王姮娇气啊,她的力气,根本就撑不住楼彧。 王姮拼尽全力,闹出一身的汗,才勉强扶着楼彧,挪到了床榻前。 行至榻边,王姮彻底没了力气。 脚下一软,身子一歪,两人就齐齐倒在了榻上。 倒下的那一刻,楼彧担心摔到王姮,习惯性的一个反转,自己率先落在床踏上,给王姮做了肉垫。 王姮则直接趴在了楼彧的身上。 王姮:……唔!好疼! 王姮的鼻子正巧撞到了楼彧的下巴,疼的她,瞬间飚出了眼泪。 楼彧:……呃,好软! 阿姮的某个部位,正好砸在了他的胸膛。 明明被撞到鼻子的人是王姮,险些流鼻血的却是某个少年。 楼彧极力忍着,这才没有失控。 他不敢再逗弄王姮,伸出一只手,将某个娇小柔软的人儿,轻轻扶了起来。 另一只手也没有闲着,他飞快的用那手扯过衣摆,盖住了某个部位。 “阿兄,你没事吧!对不住,是我没有站稳!” 王姮不知道自己新鲜出炉的未婚夫有着怎样的反应,她被楼彧扶着站了起来。 抬手抹去眼泪,王姮顾不得去摸鼻子,关切的询问楼彧。 楼彧素来沉稳、从容的脸上,闪过一抹不自在。 他稍稍侧了侧身子,进一步掩藏住了某个尴尬的部位。 “……我无事!” 声音略暗哑。 楼彧意识到不对劲,担心阿姮发现自己的异常,便赶忙清了清嗓子,扬声喊了句:“进来吧!” 因为要吵架,客房里,只有楼彧和王姮。 楼彧的暗卫,王姮的亲卫等,都在门外候着。 刚才王姮的呼喊,众人都听到了。 王姮的人,自是要冲进来。 奈何,楼彧的人更多、更有战斗力,他们将那几个亲卫全都控制住了。 就连阿蛮,也在第一时间,被楼彧的暗卫牢牢锁定。 此刻,听到楼彧开口,众人才行动起来。 “去,请个大夫!最好是医女!” “让客栈准备些热水,金疮药!” “还有,去挑选几个奴婢……” 楼彧下达了一连串的命令。 而这些,都是为了王姮。 请大夫,是要给王姮治疗大腿内侧的磨伤。 准备热水,是要让王姮泡澡、去乏。 奴婢什么的,是来伺候王姮。 “你这丫头也是,出门连个奴婢都不带!” “你不是最娇气,最受不得苦的吗?这一次,为了跟我胡闹,竟这般自苦。” 楼彧调整好状态,从榻上坐起来。 他一派大马金刀,吩咐下人的同时,也不忘训斥某个不乖的小丫头。 王姮听得分明,阿兄貌似在责怪,实则是心疼。 他对她,真的非常、非常、非常好。 嫁与他,似乎也没有那么的难以接受! 265.第262章 采珠女 第262章 采珠女 楼彧的暗卫,行事果然稳妥。 不多时,便找来了医女、奴婢等。 “回禀郎君,登州刺史已然听闻公主与您的行踪,这几个奴婢,便是刺史从刺史府抽调出来的!” “刺史亲自将人送到客栈,他就在客栈的大堂候着。” 暗卫站在客房门外,躬身回禀着。 王姮闻言,忍不住咕哝了一句:“这刺史倒是个伶俐的。” 也十分能干,楼彧和她一前一后抵达登州,才不过一夜的功夫,登州刺史就收到了风声。 由此可见,登州刺史这个父母官,在本地,还是相当有威仪的。 登州的风吹草动,都瞒不过这位刺史。 “说起来,这位刺史也不是外人,是你的亲戚。” 楼彧明白王姮所说的“伶俐”二字,他便笑着回了一句。 此刻的他,不再阴暗,也没了那股子的妖媚,重新变回温润君子的模样。 “我的亲戚?” 王姮挑眉,她正儿八经的亲戚并不多。 但,身为世家,总有许多七拐八绕的便宜亲戚。 “算是前亲戚!” 楼彧行事素来滴水不漏。 当初锁定王姮出京的目的地是登州后,就将登州现任、前任的父母官,下辖的几个县的县令,府、县等衙门的主要官吏,以及当地的豪族、乡绅等资料,全都调查、汇总。 所以,楼彧抵达登州后,才能在最短时间内帮王姮“善后”。 许是楼彧的动作太大,即便没有张扬,还是露出了风声。 这才引来了登州刺史府的关注。 听王姮评说此人“伶俐”,楼彧便缓声道:“他姓崔。” 王姮瞬间明白,“我前继母崔氏的族人?” “更准确的说辞,是崔氏的堂兄。” 楼彧并不急着去见崔刺史,他更关心王姮:“阿姮,先不必管他,你的身体最要紧。” 楼彧自己的大腿内侧已经磨皮、结痂,他却仿佛感受不到。 他只担心某个娇气的小丫头:“先让奴婢们伺候你洗漱、更衣,再让医女为你看诊、上药。” “崔刺史是崔家人,可他更是聪明人,他不敢对你这位琅琊公主不敬!” 所以,刺史府送来的奴婢,还是可信的。 崔刺史不会为了一个已经跟王家和离的堂姐,就贸然得罪堂堂公主。 即便这个公主并不是皇家血脉,崔刺史也不会傻到因此而落个“不敬皇室”的罪名。 “阿兄,你的伤,只会比我更严重!你也处理一下吧。” 楼彧关心王姮,王姮也担忧楼彧。 她可没忘了,就在刚才,这个看着高挑英武的少年,站都站不稳。 “……放心吧,我无事!” 见王姮不再与自己生分,而是跟过去一样,关心他、亲近他,楼彧的笑意延伸至眼底。 他刚才不过是做戏。 他的身体,确实受了伤,整个人也几乎达到了极限。 但,人追到了,婚事敲定了,楼彧心底充满了喜悦与满足感。 不过是等一等,再撑一撑,他可以! “阿姮,你先来……” 楼彧艰难的将视线从王姮身上挪开,他扬声喊道:“叫那几个奴婢过来!” 其实,如果可以,楼彧更想亲自照顾小丫头。 就像小时候一样,帮他洗手,为她穿鞋……那时的阿姮,白白胖胖,比他养过的狸奴、豹子、老虎等宠物都要乖巧、可爱。 可惜,阿姮不是宠物,她也长大了。 “还好,阿姮与我有了婚约,再过些日子,便能嫁给我!” 楼彧顶着一张清风朗月的脸,心底却暗搓搓的想着:等成了亲,阿姮的许多事,我就可以亲力亲为! 到时候,就再也不用那些奴婢了! 幸亏王姮听不到楼彧的心声,否则她一定会无语:连婢女都嫉妒? 她从小就是呼奴唤婢,从穿衣到吃饭,不管是在家还是出行,一时一刻、事无巨细,都离不开奴婢的伺候。 若是楼彧因此而“发疯”,那可就麻烦了,除非他什么都不干,天天守着王姮,否则他就只能忍着。 王姮作为土生土长的古代贵女,可以没有父母,可以不要夫君,却决不能离了奴婢。 没有人伺候,她连衣服都穿不好,连头发都不会梳。 还有诸如做饭、刺绣等等活计,王姮也都依赖各司其职的奴婢。 外头的人,听到楼彧的吩咐,便赶忙将几个刺史府送来的奴婢带进客房。 还有浴盆、热水等,也都送了来。 这些奴婢,都是刺史府,确切来说是崔氏的家生奴婢。 祖上几辈子都在崔家当差,从小学规矩,服侍主子,都是“专业”的。 虽然王姮不是她们的主子,她们对这位皇家贵女并不了解。 但,她们伺候起来,却十分的熟练。 洗刷浴桶,准备澡豆、布巾子……有条不紊,忙而不乱。 楼彧冷眼看着,见她们行事极有章法,这才放心的离开。 “阿姮,你且自便,我去楼下看看!” 安置好了王姮,楼彧也就有心思去见那位崔刺史。 客房的屏风后,几个奴婢已经开始服侍王姮解发解衣。 “嗯,阿兄且去!” 王姮应了一声,便扶着奴婢的手,迈进了浴桶。 水,略热些,却在王姮的接受范围。 且,折腾了这几日,王姮只顾着赶路,即便有休息,也只是简单的擦拭。 王姮只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有这般脏过。 她隐约都能闻到头发里的怪味儿。 “……刚才,我就是顶着这么一身的灰尘,手把手的扶着阿兄,还与他摔在了一起?” 王姮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娇美的小脸瞬间涨红。 “算了算了!就当没发生吧。” 王姮极力的自我安慰着,“再者,我就算是灰头土脸,也是最美的!” 没办法,人长得美,就是可以随意的“糟蹋”! 王姮很快压下那股羞耻与尴尬,开始享受沐浴的惬意。 她将身子埋进水里,温热的水,恣意的浸泡着。 浑身的毛孔,似乎都被打开。 因着骑马而导致的腰酸背痛,骨头散架等,也都被热水安抚着。 王姮舒服的险些呻吟出声,她缓缓闭上了眼睛。 而就在这时,忽然听到“扑通”的声响。 王姮心头一跳,这是重物落地的声音,难道有刺客? 她赶忙睁开眼睛,从浴桶里坐直了身子。 王姮左右环顾,就看到浴桶旁,有个奴婢直挺挺的跪了下来。 不是刺客! 但,似乎也是个麻烦。 王姮蹙眉,沉声道:“你是谁?为何下跪?” 大虞朝虽然等级森严,却也不会总是跪来跪去。 臣子见到君王,除了大朝会等郑重的场合,基本上都不会下跪。 庶民见到官员,除了公堂之上,也不会随意下跪。 就是奴婢,在主子面前,亦无需动辄下跪。 尤其是此刻,这奴婢还在当差呢,伺候主子要紧啊,跪什么跪? 除非—— “奴阿珠,本是海边渔村的采珠女,惨遭渔霸戕害。除了奴,全家无一活口!” 那婢女跪下后,便连连叩头。 砰砰砰! 只几下的功夫,婢女略显暗沉的额头上,便红紫一片。 王姮挑眉,“恶霸欺辱?那你该去当地的县衙,而不是混到我的身边!” 王姮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轻轻敲着浴桶。 唰! 几乎是瞬息间,身着胡服的阿蛮,便从外间闪了进来。 王姮没想到,刺史府送来的奴婢里,居然还混进了一个“鸣冤”的可疑之人。 王姮作为古代贵女,她即便善良,也会多思多想。 遇到向她求救的可怜人,王姮第一个反应不是对方真的有冤屈,而是怀疑她另有所图。 阿蛮挡在浴桶前,全身戒备。 看到阿蛮,王姮紧绷的神经,这才放松了些许。 名叫阿珠的采珠女,虽然被忽然出现的阿蛮吓了一跳,可今日是她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她不敢放弃。 忍着惊慌与畏惧,她回答王姮刚才的话:“奴去县衙告状,那狗官却收了渔霸的银子,不但没有为奴做主,反而将奴打了一顿、赶出了县衙。” “奴实在无法,便来到府城,想要去刺史府告状。” “只是,奴担心刺史与那县令一般,都是与贼匪勾结的狗官,便想办法卖身入了刺史府……” 阿珠一番讲述,声泪俱下。 她就是个卑微的采珠女,突遭横祸,只想为家人讨要一个公道。 正规途径,她走了,走不通。 所以才另辟蹊径。 她原本是想通过其他方式,利用刺史府的贵人,为家人鸣冤。 没想到,老天竟这般垂青于她,登州来了个比刺史都尊贵的贵人——琅琊公主! 这可是公主啊,皇帝的女儿。 金枝玉叶,高贵尊荣。 若是能够求得她为自己做主,她定能为家人报仇! 王姮听完阿珠的讲述,表情没有太大的起伏。 阿珠的经历,可怜吗? 可怜! 但对于王姮这种习惯了高高在上的古代贵女来说,她见过更多、更可怜的人。 这世上不是非黑即白的,没有绝对的善与恶、对与错。 与其关注所谓“正义”,王姮更看重这人对自己是否有用。 有价值的人与有冤情的人,王姮本能的会选择前者。 她忽的想到了什么,问了句:“你说你是采珠女?那你的水性,一定很好吧!” 266.第263章 女青天 第263章 女青天 哗啦! 王姮从水里直起身子,双手撑在了浴桶上。 她探出脑袋,仔细的看着跪在地上的采珠女:“抬起头来!” 阿珠愣了一下,她还想着要回答王姮刚才有关“水性好”的问题,就听到了王姮的指令。 这位贵女,年纪不大,声音也轻柔,却还是有着让她敬畏的气势。 几乎就是人家一个指令,她便下意识的服从。 阿珠抬起头来。 王姮仔细的看着,唔,额头上已经有了血,磕头磕得太实诚了。 这阿珠长着一张巴掌脸,五官精致,有着小家碧玉的清秀之美。 只是这皮肤,许是常年在海边,经常的日晒水淋,有些黑,还有些粗糙。 不过,瑕不掩瑜。 若是装扮起来,依然是个娇俏小美人儿。 她的身形不算娇小,有着北地人的高挑修长。 刺史府婢女统一的碧色齐胸襦裙,掩盖住了她的体型。 王姮的目光,掠过她裸露出来的脖颈和手,唔,算不得养尊处优,应该不会太过娇弱。 且,既是采珠女,就会常年下海。 阿说过的,游水是最佳的健身方式。 采珠女,按照阿的标准,应该算是“游水健将”吧。 所以,这个阿珠,不只是水性好,体能也好! 王姮心念微动:“这人,应该符合阿的要求!” “阿珠,你的水性如何?” 看清了阿珠的容貌,王姮便继续问道:“能够在水下憋气多久?” 阿珠抬起头,看到了一个趴在浴桶边沿的绝美少女。 刚才进来服侍的时候,按照刺史府教授的规矩,阿珠等奴婢,是不能抬头直视贵人的。 阿珠并未看清琅琊公主的真容。 此刻,抬起头,一双眼睛本能的看向了王姮,阿珠禁不住有些惊愕: 我、我这是看到仙女儿了? 这位贵人,竟、竟生得这般美? 长发如瀑,雪肤红唇……出水芙蓉、绝色倾城……阿珠不识字,也不懂得这么多称赞美人儿的词儿。 她就是单纯的觉得,贵人好好看! 贵人的声音,也好好听! 就像海中仙岛上的仙女儿。 阿珠一时都看呆了,没有立刻回答。 阿蛮冷声提醒:“阿珠!公主问你,你潜入水下,最长可待多久?” 阿蛮的话,惊醒了阿珠,她赶忙低下头,恭敬的回道:“回禀贵人,奴、奴在水下,最短可潜水半柱香,最长可达半盏茶。”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若是借用工具,奴还能停留更长时间。” 作为采珠女,她从小就接受堪称残酷的训练。 潜水,不过是最基础的。 潜水时间的长短,关乎着他们全家一年的生计。 潜水越深,时间越久,她找到最好蚌珠的几率也就越大,官府下派的赋税、任务等,也才能尽量的完成。 阿珠在她那片海域,众多采珠女中,水性不敢说第一,却也稳居前三。 她采到上好蚌珠的数量,也数一数二……这才引来了渔霸的觊觎,最终导致家破人亡。 阿珠想到惨死的父母兄妹,眼底蓄满泪水,掩藏住了那深深的怨恨。 她一定要为家人报仇! 用力掐住掌心,阿珠收敛心神,小心谨慎的伺候着王姮。 王姮在河边长大,水性亦是极好。 所以,她明白潜水时间长达半盏茶的含金量。 她大概估算了一下,缓缓点头:半盏茶的时间,倒也够了! 她没有继续跟阿珠说话,而是看向了阿蛮:“你去派人问问,看看阿珠所说是否属实!” “若真有冤屈,那就让人去处理一下!” 更多的话,王姮不用说,阿蛮就明白了主子的意思:九娘这是相中阿珠,欲收她入门下! 知道了主子的想法,无需主子把话说透,阿蛮便会去安排。 比如与阿珠谈话:主子帮你,可不是平白帮忙,需得你投身为奴。 再比如,去调查阿珠的身世,核实她所说的话,确定这人没有问题,再签订卖身契! 再再比如,阿珠这边确认无误后,去跟刺史府沟通,惩戒贪官、恶霸,还当地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这些琐事,王姮都无需过问,她只需表明一个意思,并授权给阿蛮。 阿蛮拿着她的名帖,自会将一切都处理妥当。 待他日王姮回京,随行的队伍中,就会多一个(或多个)水性极好的采珠女! …… 楼彧下楼,来到大堂,崔刺史早已等候多时。 听到楼梯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崔刺史赶忙起身。 “某见过齐国公!” 楼彧是开国郡公,正二品。 崔刺史一个下州刺史,只有正六品。 更不用说,楼彧还是圣人、太子这对至尊父子的心腹。 崔刺史自是要对楼彧毕恭毕敬。 “崔刺史客气了!” 楼彧浅浅笑着,宛若春风拂面。 他气质温润,仪态优雅,行至崔刺史近前,与他相对而坐。 “齐国公来登州,可是有什么公务?若有需要,还请国公爷不吝开口!” “些许公务,已经处理妥当!” 楼彧出京,实际上是为了私事。 但,楼彧行事,素来滴水不漏。 他离开京城的时候,哪怕愤怒、急切,也没有失了理智。 他特意去了东宫,向太子禀明了自己的行踪。 并给自己找了个“差事”—— 沂州的船坞,已经归入了东宫。 船坞制造的宝船,在横渡大江的时候,曾经立下了功劳。 随后,王组织船队,进行深海航行,还在沿海的“新大陆”发现了不少新奇的玩意儿,还有不少玉石、香料等价值不菲的宝物。 太子知道后,便也觉得大海果然广袤,而这天下,也不是只有一个大虞。 他的目光,开始飘向了更为远大的大海。 训练水兵、组织船队,开辟航道,开发崖州等海岛…… 太子针对海事,有着一系列的计划。 登州、胶州等沿海诸州府,亦在计划之中。 楼彧前来登州,就是打着兴建新港口、筹建新船坞的旗号。 其实,登州早有布局,只是还没有展开。 楼彧此行,便可进一步的推进。 崔刺史作为地方官,港口、船坞等诸多建设,是绕不开他的。 是以,就算崔刺史不主动上门,楼彧也会去刺史府拜会。 如今崔刺史来了,还开口询问,楼彧便顺势都说了出来。 崔刺史微怔:建港口?建船坞? 这位齐国公匆忙来登州,不是为了琅琊公主吗? 根据崔刺史得到的消息,昨夜齐国公骑快马抵达登州。 刚刚抵达,顾不得休息,就急匆匆去了码头。 在码头,王、王姮两位贵女名下的船队,便忙碌起来。 折腾了足足一夜,整个码头灯火通明、人来人往。 今日清晨,天刚亮,确定了海上的风向、气候等,船队便在吉时出发。 上午,崔刺史又得到消息,又有一队人马抵达登州码头。 紧接着,客栈就传出消息,圣人新封的琅琊公主,就在客栈。 崔刺史是王姮前任继母的堂兄,楼家的崔太夫人亦是他的姑母。 对于王、楼两家的过往,王姮与楼彧的渊源,他或多或少都有了解。 还有京中有关王、楼联姻的流言,有关突厥、吐蕃遣使来求亲的消息,他亦是有所耳闻。 将这些信息都汇总起来,崔刺史很容易就还原了真相: 琅琊公主为了躲避和亲,便偷偷跑到了登州。 兴许她还想出海暂避。 楼彧呢,不管是为了公务,还是因为私心,毅然决然的追了来。 他啊,就是为了“追捕”琅琊公主。 这摆明就是私事啊。 不过,楼含章果然是个人物,居然还真就给自己弄了个公务做遮掩。 崔刺史微微眯起眼睛,他只是听楼彧的几句话,就能有所判断: 一,楼彧果然聪明,思虑周到、行事谨慎。 二,太子果然器重、信赖楼彧,明知他为了私事,却还愿意为他找名目、进行遮掩。 这两个结论,让崔刺史愈发重视楼彧。 与他交谈的时候,更是拿着十二分的小心。 “已经处理妥当了啊。国公爷果然年少有为,能干练达。” 崔刺史并不吝啬自己的赞赏。 “崔刺史谬赞了,不过是些许小事。” “彧还要在登州停留些日子,少不得要劳烦崔刺史!” 楼彧客气的与他寒暄。 就在这个时候,楼梯上传来噔噔噔的声音。 “郎君!” 阿蛮来到近前,躬身行礼。 “可是公主有事吩咐?” 在人前,楼彧一直都尊称王姮为公主。 他始终都记着给王姮提高身份。 果然,听到“公主”二字,崔刺史下意识的挺直了背脊,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 “有人混在崔家的奴婢中,向公主鸣冤!” “公主闻言,大为愤怒,责令奴等去调查……” 阿蛮简略的将阿珠的事儿说了出来。 什么采珠女,什么渔霸,还有什么官匪勾结……崔刺史听得冒出了冷汗。 他腾的一下站了起来,不等楼彧开口,就先愤然的说道:“竟有此事?齐国公请放心,某这就派人去调查,若情况属实,定会依法行事!” 崔刺史表现得大义凛然,心中则忍不住嘀咕:这琅琊公主,竟是个女青天? 267.第264章 收获 第264章 收获 崔刺史还未见到过琅琊公主。 但,只凭这件事,他隐约就猜到了些许: 锦衣玉食的小贵女,有着不知人间疾苦的天真烂漫。 年纪小,性子娇,平日里吃喝玩乐,还喜欢看些落魄读书人写的话本子。 什么才子佳人,什么为民做主,什么报仇雪恨……看得多了,就把故事当成了真。 本是臣女也就罢了,偏偏靠着生母,忽的飞上枝头,成了金枝玉叶。 如今,遇到个“鸣冤”的可怜民女,就禁不住生出了侠义心肠。 崔刺史靠着对王姮的少许了解,以及阿蛮的一番回禀,便在脑海里勾勒出了一个天真、善良的小贵女形象。 女青天啊。 好不容易出个门,遇到了不平事,便想要主持正义、大显神威。 崔刺史默默给王姮描绘了一个“画像”,暗自感叹道:“这位琅琊公主虽然幼稚,但身边的却懂规矩!” 是的,对崔刺史这样混迹官场的老狐狸来说,阿蛮此刻的做法,就颇为不错。 她当着崔刺史的面儿,将此事说破。 她,或者她背后的齐国公的意思很明白:这件事,就到这里! 不会扩大,不会深究。 只要确定采珠女的话属实,那就将直接关系人:渔霸和县令,进行依法处置即可。 琅琊公主和齐国公,不是什么奉命巡查的钦差,不会在登州颠覆整个官场。 作为官场老油条,崔刺史不怕身份贵重、来历不俗的大人物,怕就怕某些自持身份、不懂规矩的愣头青。 什么微服私访,什么钓鱼执法……百姓听着或许会觉得大快人心,实则都是在破坏规则。 确定对方守规矩,崔刺史也就愿意积极配合。 他表现得很是大义凛然:“我竟不知,在我的治下,还有这般藐视国法、鱼肉百姓的狂徒。” “齐国公请放心,此事某定会彻查,绝不放过任何不法之人,定会还受害百姓一个公道!” 崔刺史甚至想着,就算那县令没有那么的贪赃枉法,或许只有些许错处,他都要把人处置了,只为让琅琊公主、齐国公满意! 楼彧笑得温煦,他微微欠身,“此事便有劳崔刺史了!” “公主年幼,却有着赤子之心。圣人的天下,自当是朗朗乾坤、盛世大同。偶有渎职的官员,也当彻查、惩治。” 楼彧的意思很明白,他家琅琊公主可不是心软的滥好人,她更多的是在维护圣人威仪、捍卫朝廷律法。 “是!齐国公说的是!公主忠心圣人、忧心天下,不愧是皇家贵女,当世女子之楷模!” 崔刺史听出楼彧对于这位天真小公主的回护,赶忙笑着说道。 楼彧笑容不变,眼底却闪过一抹暗芒: 这位崔刺史,怕不是误会了什么。 他是不是觉得阿姮是个天真烂漫、不谙世事的小女郎? 她帮助那采珠女只是因为善心泛滥? 他家阿姮啊,确实心软、善良,可她也不只是一味的“滥好人”! “误会?也好!不被人看穿真性情,才对阿姮更好!” 楼彧暗暗想着,便把此事交给了崔刺史去处理。 顶多楼彧会暗中命人稍稍关注一二。 到底是阿姮头一次想要插手地方政务,阿姮既要为那采珠女做主,那就当尽善尽美。 …… 崔刺史行事,至少在这桩案子上,颇有些雷厉风行。 不到三日,崔刺史就将阿珠的事儿调查清楚,并将一应人犯都捉拿归案。 “……阿珠是采珠女,几个月前,在海中,偶然采得一颗成色绝佳的金色珍珠——” 异色珍珠本就十分难得,更不用说这是象征着尊贵的金色。 珍珠的尺寸还极大,足有荔枝大小。 尺寸大,个体浑圆,颜色纯正,简直毫无瑕疵。 此等珍珠,完全可以作为“祥瑞”,进献给圣人。 可惜,怀璧其罪啊。 这枚金色珍珠,就为阿珠一家带来了灾难。 渔霸强取豪夺,为了夺宝,更是不惜害人性命。 渔霸勾结的狗官,寒门出身,在县令一职上蹉跎十几年,升迁无望,索性就放任本性。 他贪财又好色。 治下的豪族、恶势力等,便投其所好,彻底将他拉下水。 他包庇渔霸,欺压百姓,俨然就是典型的“破家县令”。 崔刺史本就想要借机讨好琅琊公主、齐国公,确定了那县令并不无辜后,处理起来,丝毫没有留情面。 “我已经将其收押,并将罪状等一一列明,上报吏部,只等吏部核查、处置!” “另,涉案的赃物,也已安全索回,可交还苦主!” 崔刺史行事,果然周全。 他来到客栈复命,不只是上报了案件的审查、结果等,还带来了那枚金色珍珠。 托盘上,放着一个匣子,匣子里赫然就是一枚浑圆、金色的珍珠。 楼彧见过太多的珍宝,看到如此天然的金珍珠,也禁不住多看了一眼。 确实不错! 阿姮有白珍珠、粉珍珠、紫珍珠……等各色珍珠的饰品,唯独少一个金珍珠呢。 就算不做首饰,只是拿来把玩,也是不错的。 “崔刺史果然清明,处理案件亦是神速。” 楼彧随意的翻看了口供、证词等,便将此案丢到了一边。 他又与崔刺史说了兴建港口、船坞的事宜,并请托崔刺史帮忙,招募民夫、船工等。 毕竟,明面上,楼彧来登州,是为了给太子办事,是公务! “……含章放心,此事,我定会仔细看顾。” 见了两三次面,崔刺史与楼彧也算熟悉起来。 崔刺史不再恭敬的称呼“齐国公”,而是更为亲昵的直呼表字。 楼彧呢,也客气的回应:“登州诸事,就拜托表叔了!” 嗯嗯,虽然楼彧与崔太夫人早就反目成仇。 但,走到外面,与崔家的人相处,还是可以当成亲戚。 “这崔某人,是个聪明人!” 回到客房,楼彧将案件的处理结果,以及相关证物等,都放到王姮面前。 王姮随意的看了看,便喟叹了一句:“他与崔氏,倒不甚相同。” 崔氏骄纵,甚至有些蠢。 崔刺史却精明、市侩,完全就是一个能够在官场混得风生水起的老狐狸。 “世家大族,子孙众多。崔家如今还能屹立朝堂之上,自然有其卓越之处。” 楼彧中肯的评价着。 崔氏不似王氏、谢氏等早已没落的家族,崔氏正在更上一层楼。 崔家固然有崔太夫人、崔载、崔氏等蠢货,可似崔刺史这样的聪明人,更多! 崔家,也不完全是靠女人,还有更多“崔刺史们”。 他们或许还没有位居高位,却也成为了崔氏稳居一等世家的坚定基石。 “嗯!” 王姮点点头,“左右我与崔氏并没有生死大仇,崔氏也与王家再无干系。” “只要崔氏以后拎得清,不再与王家纠缠,我也不会与她计较。” 年幼时,崔氏确实算计她,还害得她被流放到庄子上。 但,王姮也因此结识了楼彧,并在庄子上安然、惬意的长大。 王姮倒不是要感谢崔氏,毕竟崔氏作恶是真,她王姮能有奇遇也不是崔氏的功劳,而是她自己足够有福气。 王姮只是觉得,本就不重要的人,如今更是没了礼法上的关系,她完全无需再关注。 更不会因为一个前继母,而迁怒整个崔氏一族。 在登州,偶遇崔刺史,还得到他的“效力”,在某种意义上,也是琅琊公主与崔氏的“和解”。 自此以后,两家再无仇怨,而是可以合作的盟友。 …… “阿珠,案子已经查清。你家的冤屈,已然昭雪。” “欺辱你家的渔霸、县令等相干人等,也皆已伏法。” “还有这枚金色珍珠,物归原主!” 王姮叫来阿珠,将崔刺史对于此案的审判结果,以及涉案物证,全都交给了阿珠。 阿珠不认字,可她认得自己从海里捞出来的珍珠。 就是这一枚! 世间罕见的金色珍珠,为她及家人招来了祸端。 沉冤昭雪,宝物回归,可、可她的家没了,亲人也都死了! 大仇得报的阿珠,捧着那枚金色珍珠,竟有着莫名的茫然—— 接下来,我该何去何从? 哦! 对了! 我已经投入公主门下,成为公主府的一名“客卿”。 不是奴婢,而是可以来去自由的供奉。 公主没有仗着身份,利用恩情,就让她卖身为奴、以命相报。 公主给了她足够的庇护,背靠公主府,哪怕只是个卑贱的采珠女,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女,她也不会再被欺辱! 她甚至还拿回了属于她的东西。 公主没有见到宝物就生出贪念,公主、是个好人! 扑通! 捧着匣子,阿珠再次跪在王姮面前。 她高高举起双手,“公主,奴愿将此物进献给您!” 金色珍珠,与贵人来说,是祥瑞。 与她这等卑贱之人来说,就是能够招来灾祸的扫把星。 她护不住,也不想再守着这枚沾满家人鲜血的宝珠。 进献给公主,权当公主救命之恩的报答! 王姮:……行叭!金色的珍珠,确实难得。 且,这不只是一枚珍珠,更是阿珠投靠的真心。 此次来登州,倒也颇有些收获呢…… 268.第265章 回京 第265章 回京 “金色珍珠?阿说的不错,这大自然果然奇妙!” 王姮把玩着那枚金色珍珠,她的收藏里,已经有了白色、粉色、紫色等等好几种颜色的珍珠。 如今,又多了一个金色。 “阿珠,你家祖辈都是采珠女,应该见过许多珍珠。” 王姮手肘撑着凭几,好奇的问道:“你给我说说看,你都见过什么颜色的珍珠?” “回公主,珍珠大多都是白色的,不过,白色亦有许多种。纯白、奶白、银白、粉白、瓷白……” 提到珍珠,阿珠侃侃而谈。 她确实见过形形色色的珍珠,“除去白色,还有黄色、铜色,绿色、墨色等。” “公主若是喜欢,可以去我们当地的珍珠行会,那里的珍珠品种多、颜色丰富,品相也有许多等级。” 阿珠积极的科普着。 “珍珠行会?” 王姮来了兴致,“专门收购、销售珍珠的商会?” 那,除了珍珠呢? 王姮听王说过,大海广袤、物产丰富。 海底的宝藏,数不胜数。 珍珠、珊瑚树,砗磲、玳瑁、琥珀……还有龙涎香! 王姮脑海里飞快的闪过这些宝物。 既然来到了登州,秉承着“来都来了”的原则,王姮觉得,自己不能辜负了此次机会。 买! 必须买! 大海的那些宝藏,她都要买下来。 除了自己赏玩,还可以送给阿母。 哦,对了,还有圣人、太子等。 这些可都是她的金大腿,需得好好“孝敬”。 还有楼彧! “已经答应了婚事,他便是我的未婚夫。” 王姮暗暗想着:“既是未婚夫,也该送他个礼物,聊表心意啊。” 情侣之间,最好的礼物,自是亲手所做的。 不在贵重,只看心意。 娇气的王姮却表示,亲自动手是不可能亲自动手的。 女工,她不擅长,更怕被针扎。 即便是荷包、手帕、扇套等小物件,王姮也做不来。 画画? 倒是可以! 一来,她擅长。 二来,也不费什么。 只是这是王姮在楼彧生辰的时候,必送的东西。 平日若是送了,楼彧过生辰的时候,又该送什么? 玉雕、木雕? 还是算了吧,那玩意儿需要动刀,王姮怕伤到自己的手。 楼彧之前戴的象骨摧决,就是王姮所赠。 王姮更是号称“亲手所作”。 事实上呢,是由工匠精心雕琢、打磨。 王姮只是在最后一道工序的时候,稍稍伸了一把手。 让她从头到尾的全部自己动手,王姮可以做,却不愿意做。 累啊,会受伤啊,关键是,她做的未必就比匠人做得好。 毕竟人家才是专业,是用身家性命、乃至九族磨砺出来的技术。 王姮比不过,更不想比。 “……但,我与阿兄的关系,到底不一样了。” “礼物这种东西,重在心意!” “我既答应了要与阿兄试一试,就该真心实意、全力以赴!” 王姮的思维果然够发散,从珍珠,联想到了大海珍宝,又想到了送礼,最后便是:“回京的路上,我就给阿兄亲手制作一份礼物!” 算是定情,亦算是答谢—— 咳咳,这次出京,王姮摸着自己的良心,也要说一句:确实有些胡闹! 就像楼彧所说的那般,她敢这么折腾,就是仗着楼彧喜欢她。 她,“有恃无恐”。 但,阿母也说过,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需要经营。 即便是至亲,若是经营不善,也会变成路人,甚至是仇人。 王姮做事,素来如此:既已决定,那就“认命”。 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到最好! 王姮出神的想着,目光无意识的落在远处的大海。 阿珠已经退了出去,身边只有几个刺史府送来的奴婢。 楼彧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王姮望着大海发呆的画面。 他眸光微闪,行至近前,蹲下来,捉住了王姮的手。 细腻柔嫩的触感,纤细小巧,楼彧的大手,完全可以将之握在掌心。 自从王姮点头答应了婚事,楼彧便开始不着痕迹的与王姮恢复幼时的亲近。 当然,他也不会太过逾距,在人前,更是保持着对琅琊公主的尊敬。 私底下,两人相处的时候,他会握住她的手,揉揉她的头发,捏捏她的脸。 小丫头瘦是瘦了,却并不干瘪、骨感。 她的小脸上还有着婴儿肥,粉嫩的脸颊,肉肉的,很是招人喜爱。 楼彧从小就喜欢捏她的脸,只是那时不懂得控制力度,经常留下痕迹。 如今,楼彧完全能够自控,亲昵的同时,绝不会伤到王姮分毫。 王姮呢,想要“试婚”,也就不再抗拒。 其实她也挺享受楼彧的亲近,这表明,他们两人仍是这世间最亲近的人。 “阿兄?” 双手被一团温热所包裹,王姮猛地回过神儿来。 她抬头,就看到了一张俊美出尘的顶级神颜。 她眼底瞬间亮了起来,宛若被注入了星光。 看到王姮如此欢喜,楼彧的心情也极好:“想什么呢?还在记挂船队?” “放心吧,他们在顺利航行,过些日子,就会抵达金银岛!” 提到金银岛,楼彧的表情略显郑重。 他看着王姮那灵动的荔枝眼,柔声道:“若是真能找到金矿、银矿,能够为圣人运来源源不断的金银,琅琊公主你定居首功!” 船队是楼彧放走的,楼彧还加派了自己的暗卫,与王姮的死士一起去金银岛。 除了人,楼彧还利用自己的权势,弄来了更为精良的铠甲、军械等。 有了楼彧做补充,船队抵达金银岛后,即便遇到当地的土著,也不必惧怕。 楼彧豢养出来的暗卫,不敢说以一敌百,却也能横扫那些未开化的野人。 只要那岛上真如王所说的,有着天下最大的银矿,楼彧就能找到、运回来。 这,就是极大的一份功劳。 严格来说,楼彧是主导。 但,楼彧却不会抢占这份功劳:“阿姮,船队是你的!阿这个‘幕僚’也是你的!” “去金银岛挖矿,亦是你的计划!” “即便最终被我抢先,这些也都是你抹不去的功绩!” 所以,将来船队立了功,王姮就是最大的功臣。 楼彧虽然一直想要把王姮藏起来,让她只属于自己。 但他知道,王姮表面软糯、实则刚强。 若他真的依着自己的心思行事,最终会失去阿姮。 为了能够永远的和她在一起,他愿意克制自己,并支持王姮飞的更高。 公主的尊荣,圣人的恩宠,世人的敬畏,只要阿姮需要,他就会极力帮她。 些许功劳,楼彧还不放在眼里,更不会从阿姮手里抢走。 王姮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阿兄误会了啊。 误会,也好! 她确实有些担心船队。 她倒不怕楼彧抢功,楼彧何等骄傲?他年少封爵,未来的前途不可限量。 她也从不担心,楼彧会为了困住她、让她屈服就动用这些手段。 至少自此以后不会了,他们订婚了,不再是“对立”关系,而是比兄妹更为亲近的夫妻! 王姮更加放心。 不过,船队到底是她的,此去金银岛亦是她的计划。 王姮需要掌控船队的动向,以及后续登岛后的具体情况。 她,必须占据主导,也必须拥有绝对的主控权。 值得庆幸的是,抢走船队的人是楼彧,他非但不会与她争夺,还会帮她做得更好。 “阿兄,有你真好!” 王姮想到这些,不再做个没良心的白眼狼。 她笑得眉眼弯弯,反手握住了楼彧的大手。 呃,他的手太大,王姮只能环住两三根手指。 楼彧:……小丫头,就跟猫儿一样。 爪子那么小,粉粉嫩嫩的,却还不忘跟人蹭蹭、贴贴。 望着自己白皙修长手指上的一双更为白嫩的小手,楼彧对“绕指柔”三个字,有了更为具象化的认识。 小丫头,有你更好! …… 帮着阿珠鸣冤,又派人为阿珠的家人重新葬入风水宝地,此事便告一段落。 王姮命人大肆在登州的各个码头、各个行会购买珍珠、珊瑚树等海中珍宝。 王姮还让阿珠做推荐,又招募了几个年轻、美貌、水性好的采珠女。 楼彧这边,也快速的安排好港口、船坞等事宜。 他负责制定主体框架,具体的建设、管理、招募等工作,则有东宫的僚属来负责。 楼彧甚至都不必等那些人过来,亲自进行交接。 他只需留下相关人等,并与崔刺史商量妥当,便能离开。 “阿姮,圣人准备对突厥用兵,认命韦世廉为征西行军大总管,尉迟茂为副总管,调集十万府兵,前往西北边城。” “吐蕃的使臣,早已抵达京城,他们欲求娶公主……” 楼彧缓缓对王姮说着,“阿姮,我们该回京了!” 对突厥用兵,各部衙门都会忙碌起来。 楼彧这个弘文馆学士,似乎并不相干,但他还是东宫的属官。 楼彧不想错过即将到来的大事件。 还有阿姮,她的婚事,也需要昭告天下,省的总被人算计! 楼彧对于这些,都有着明确的、系统的计划。 王姮点点头,“嗯,听阿兄的!” 他们,确实该回京了! 京中的某些人,也需要尽快处理…… 269.第266章 自作孽 第266章 自作孽 六月十九,易出行! 崔刺史一早就来到客栈,他身后还有登州各处衙门的官吏。 “臣等拜见公主,公主金安万福。” 崔刺史等躬身行礼,态度很是恭敬。 楼彧扶着王姮,行至客栈门外,看到的就是乌压压的一群人。 楼彧放下手,王姮向前走了几步,双手放在身前,矜持的说道:“诸位郎君免礼。” “此来登州,些许小事,承蒙诸位照拂,琅琊甚是感念。” 崔刺史等赶忙再次欠身,纷纷口称“不敢”。 一番寒暄,王姮便在众人的注视下,缓步走向了马车。 楼彧快走两步,抢先赶到马车近前。 他熟稔的伸出手,姿态优雅,语气轻柔:“公主,请!” “有劳齐国公!” 王姮微微颔首,将手搭在他的胳膊上。 楼彧却微微抬了抬胳膊,让王姮的手正好落在他的手掌上。 楼彧快速的翻转手腕,手心朝上,与王姮的小手交迭在一起。 王姮愣了一下,楼彧这还是第一次在人前,就与她如此亲昵。 不过,只是细微的小动作,旁人若不细看,根本就发现不了。 王姮没有过多计较—— 扶着手臂与握着手,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这般想着,王姮便没有挣扎,脸上亦没有任何的惊愕、慌乱之色。 她握紧楼彧的手,稍稍用了些力道。 感受到王姮的“配合”,楼彧那双灵动的狐狸眼,眼尾似乎都在欢快的上扬着。 他将力气灌注到这只胳膊上,轻松将王姮“托举”上了马车。 是的,托举! 楼彧手上的力道极大,不足百斤的王姮,他单只手就能拎起来。 此刻不过是稍作托举,还有王姮自身的配合,愈发的简单。 两人之间的互动,细微且快速。 周围的人,唯有极少数密切关注的人(比如崔刺史),才发现了些许。 “看来,流言非虚啊,齐国公府与公主府喜事将近!” 崔刺史不动声色,心底暗暗叹息: “这楼含章看着清冷高贵,倒是个性情中人。” “琅琊公主,看似尊贵,实则并不是良配。” 没有强大的家族,没有靠得住的父兄,只一个宠妃阿母、以及公主的头衔,能够给同样位居高位的楼彧带来的好处寥寥无几。 与其娶这么一个公主,还不如求娶崔、李、郑、王等几家的世家贵女,或是尉迟、韦等几家新贵的女儿。 他做了文臣,在官场,没了妻族这一天然盟友,势必要走得更艰难些。 “不说别的,只一个王廪——”就足够给楼彧拖后腿的。 作为崔氏的堂兄,对于王廪这个便宜前妹夫,崔刺史是百般瞧不上。 事实上,当初若不是天下动乱,王朝倾覆,各大家族都在多方下注,即便有崔氏的坚持,崔家也未必同意与王廪联姻。 一个能够献妻媚上的小人,哪怕有琅琊王氏这么一个响当当的金字招牌,也绝非良配。 崔刺史就曾不止一次的预言:王廪小人尔,阿妹与他,未必能得善终。 一语成谶。 王廪重伤,崔氏成了毒妇。 幸而有家族撑腰,崔氏二嫁又比较体面,这才挽回了崔家的声誉。 此番,又有琅琊公主的登州之行,崔刺史积极效力,算是与琅琊公主进行了和解。 崔、王两家,不再是姻亲,也不会结为死仇! “这般,甚好!” 若是没了碍眼的王廪,将会更好! 崔刺史见王姮上了马车,便与众人齐齐拱手:“臣等恭送琅琊公主!” 车窗帘子被放了下来,楼彧转身上了马,与马车一起,缓缓启动。 在崔刺史等人的目送下,长长的车队,驶上了官道。 …… 楼彧骑着马,跟随在马车左右。 车队出了府城,楼彧便下马,与王姮同乘。 马车的车厢,是连夜打造的,虽比不得王出品的双驾四轮大马车,却也比寻常马车更宽敞些。 王姮与楼彧相对而坐,中间还有足够的空间。 “京中的事儿,需要我出手吗?” 楼彧说得隐晦,并没有提及具体的人与物。 与他心意相通的王姮,则瞬间明白他的意思—— 王廪,需要我去处理吗? 楼彧这般问,不是只嘴上说说。 他这是在表达对王姮的尊重。 咳咳,小丫头不是总说他霸道、他专断嘛。 他可以暗中挡下对王姮的所有威胁,也能暗中为王姮做诸多安排。 但,很多事,楼彧还是要事先与王姮商量,征求她的意见。 而非自以为是、自作主张。 “不用!有些事,不需要我们做什么,只需要我们什么都不做!” 王姮直接拒绝。 她的意思也明白:不只是你,就是我,也不会动手。 杀人什么的,终究算不得正大光明。 更不用说,王廪还是她的至亲。 大虞朝推崇孝道,讲究的是“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 慢说王廪只是急功近利、卖女求荣了,就是他真的要打杀王姮,王姮也不得反抗。 报仇? 反杀? 那就更不被允许。 王姮自己不会“弑父”,也不会让楼彧沾染罪孽。 楼彧已经为她做的够多了。 王廪之前的重伤,细究起来,也是楼彧的“功劳”。 王姮没想到,当年崔氏小产的“乌龙”,其真相竟是那般的丑陋。 楼彧的“捉弄”,不只是孩子的胡闹,而是蓄意报复。 而最令王姮意想不到的,还是王廪—— 虎毒不食子! 他明明已经知道崔氏怀了孕,却还故意跑去煽动熊孩子楼大郎。 王廪为何会这么做,王姮也能猜到一二: 其一,王廪在报复崔氏的嚣张跋扈,不把夫君、婆家等放在眼里。 其二,王廪要让楼家欠他人情。 楼大郎可以欺负堂兄弟,可以凌虐奴婢,却不能戕害亲戚家的贵妇人。 前者不过是孩子顽劣,算不得品性上的瑕疵。 而后者,则是妥妥的作恶,是会被世人所唾弃的。 王廪蛊惑了楼大郎,随后又在楼谨面前卖人情,果然与楼家结为了同盟。 那几年,靠着兵强马壮的楼家,在沂州,王廪过得十分恣意。 他的仕途、财富等,都是踩着亲生骨肉的血肉得到的! 同为王廪的孩子,王姮知道真相后,遍体生寒,更有着深深的绝望与无奈: “这般畜生不如的混账,竟是我的亲生父亲!” “最要命的,他还是个怎么都死不了的祸害!” 昏迷那么久,都能醒来。 如今还能下床,继续给她王姮添堵。 想到楼彧拿出来的两份文书。 不管是《请琅琊公主和亲书》,还是婚书,都不是王姮所想所愿。 楼彧虽然拿着这两份文书,变相的威胁了她。 但王姮还是要庆幸,幸亏有楼彧,而不是其他的有心之人。 否则,被有心之人拉拢的王廪,将会让王姮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这人,真的不能再留了。 王姮在看到那两份文书的时候,心底就涌起了浓浓的杀意。 不过,冲动过后,理智回笼。 王姮绝不会为了一个该死之人,让自己背负罪孽。 楼彧听完王姮的话,深邃的眼底,闪过一抹暗芒。 好个“不需要我们做什么,只需要我们什么都不做”,他的阿姮,果然聪慧。 是啊,依着王廪现在的身体情况,不用王姮动手,只需在某些事上,没有那么的竭尽所能,就足以让王廪去死! …… 京城,王宅。 “公主回来了吗?公主府的长史呢,是否已经销假?” 王家的管事娘子,颇有几分急躁。 王家早已被抄没家产,王廪名下只有这么一栋宅院。 没有田产,没有店铺,王廪亦没有官职、俸禄。 全家上下,包括奴婢在内,足足几十口人,每日里的吃喝穿用都是一大笔钱。 而这些,原本都是王姮的公主府调拨。 但,就在月初,公主有事出京,而公主府的长史,在最近几日也因着家中有事,请了半个月的假。 每月中旬,都是公主府给王家送月供的日子,公主不在,长史请假,王家的管事去公主府的账房,根本就支不出银子。 不是账房不给,而是没有令牌啊。 若是胡乱给了钱,这亏空,可就由账房自己填补了。 人家才不干。 账房就一句话:只认令牌,不认人! 其实,钱粮还好说,毕竟以前公主府给的大方,府内还有些许盈余。 真正短缺的,是王廪、谢太夫人养身体的药材。 “犀牛角没了!人参也没了!” “外头药铺倒是有卖的,可成色根本不能跟公主府送来的相提并论!” 同样是人参,百年人参,跟不足十年的人参,药效绝对不一样啊。 同样是百年人参,最新炮制的,跟存放了几年、失了药效的陈年旧货,也绝不是一种东西。 王姮的出京,直接导致谢太夫人、王廪的药匣子都空了。 王家的管事娘子,又是着急,又是有些担心—— 公主这一去,到底多久才能回来啊。 若是她一直不回来,王家上上下下几十口人,又该指望哪个。 偏王廪还嫌不够,上赶着找死:“怕什么?没了王九这个不肖女,我还有姻亲故旧!” 这段时间,已经能够下床、独自行走的王廪,颇有些飘飘然—— 他与京中的世家、新贵等,都有了交情。 这不,由韦家那位名士发起的清谈雅集,王廪一个落魄世家子,便收到了请柬…… 270.第267章 砰! 第267章 砰! 骨碌、骨碌碌! 木质的车轮,重重的碾压着地面,顺着深深的车辙,一路向西。 楼彧继续窝在王姮的马车里。 两人或是闲聊,或是下棋、打双陆。 哪怕是各自忙碌,马车里,也是一派任何人都融入不进的默契与和谐。 “清谈?” “韦家还真是活跃,他们这是要做世家之巅,文臣之首?” 王姮收到了京中的飞鸽传书。 看完字条上的内容,她禁不住笑着说了一句。 正在埋头看邸报的楼彧,听到王姮的话,抬起头,笑着回道:“韦仆射确实比较风光。” 王姮明白楼彧的意思,他所说的“风光”,不只是韦灵甫位居高位,家族显赫,还有碾压“宿敌”的暗爽。 北韦南沈。 韦灵甫与沈度,被世人并称为两大名士。 他们出名十几年,过去碍于南北分离的天下大势,两大名士从未有过面对面的较量。 即便被人拿来比较,也是隔空进行。 但,随着大虞一统天下,南北进行了大融合。 素来清贵的沈度,也抵不过现实,选择了接受圣人的征召,入朝为官。 这,对于沈度来说,绝对是好坏参半。 好的一面,他入仕了,进入到了新朝的官场,能够为自己、为家族、为姻亲故旧等南境世家,争取些许资源。 坏的一面,他入了“凡尘”。 不再是清雅高贵、超凡脱俗的名士,而是成了沉迷权利的国贼禄蠹。 在官场上,是没有“出淤泥而不染”的。 即便有,也会被孤立、被排挤,甚至被同化。 沈度会不会被同化不好说,但他入了仕,就难免沾染世俗、利益。 这、就相当于神邸走下了神坛。 而一旦失去了神光,名士也就变得没有那么的清贵神秘、不可亵玩。 沈度的官职还不高,至少跟老对手韦灵甫无法相比。 在官场上,比拼的可不是什么名气,而是家族、品阶等。 沈度在这些方面,都远远比不上韦灵甫。 他,已经沦为了下乘。 这,不是沈度一人之过,而是大时代的原因,更是新朝新贵们的有意为之。 其恶果,却是由沈度承担—— 沈度沈名士,亦不复往日的盛名。 韦灵甫则踩着沈度,一跃成为京城头号名士,朝堂上的文官魁首。 “先生也是无奈!” 提到自己老师的处境,王姮颇有些感慨。 沈度若不入仕,以他为首的南境世家,将会继续没落,直至沦为寒门。 沈度入仕,虽有些用处,损伤的却是他的名望。 唉,曾经那般恣意洒脱的神仙人物,一朝坠落凡尘,诸多艰难,实在让人唏嘘。 尤其王姮和楼彧,他们都是沈度的弟子。 虽然还不至于“一荣俱荣”,却也会受到些许影响。 除了利益,师徒几年,亦有不浅的情分。 王姮低调、不刻意卖弄,可她的琴棋书画等诸多才艺,都有赖于沈先生的教导。 楼彧更不必说,他能够将温润君子的人设经营得完美无瑕,就是托了沈先生的福。 “回京后,我便去拜会先生。” 楼彧对于沈度的处境自是更为了解。 他透过车窗,望着京城的方向,缓缓说道:“韦灵甫想要成为文官之首,也要看众家族答不答应!” 不说别的,只他楼彧,就不会允许。 即便最近两三年,或许还无法撼动韦灵甫的首相(宰相之首)的地位,但楼彧会一点点的渗透,逐渐进入权力中心,取而代之。 现在不能直接与韦灵甫较量,那就推出几个可以与之相抗衡的人。 沈先生? 不能说他做错了,只能说他有着太多的无奈。 相较于沈度等南境世家子,出身贺楼氏的楼彧,则有着太多的先天优势。 只需稍稍借力,楼彧就能直上云霄。 楼彧的计划里,亦有沈度这一环。 只是不知道,沈度重新面对选择,会做出怎样的决定。 王姮理解楼彧,知道他的诸多计划。 甚至于,王姮所要做的事业中,与楼彧的计划,也能达到相辅相成的作用。 “嗯,阿兄,我与你一起!” “正好,鸿胪寺那边的番邦使者,我也想进行更多的了解。” 王姮点点头,有关沈度的话题,算是告一段落。 她重新把话题扯回到韦家定期举办的清谈雅集上: “阿兄,你还没告诉我,那封‘请书’你是从何处得来?” 王姮可没忘了自己最大的一个麻烦:渣爹王廪。 她已经传信给京城,公主府上下,应该已经按照她的吩咐行事。 不过,要搞事情,却不能留下痕迹。 若是能够“借刀杀人”,将会更加完美。 王姮真的不想沾染上“弑父”的罪孽。 王姮便想到了那个试图利用王廪陷害自己的人。 害人者,人恒害之。 王姮不算害人,顶多就是“顺水推舟”罢了。 楼彧抬眼,清冷的眸子里,闪烁着些许暖意。 他轻启薄唇,正要开口回答。 王姮又抢先说道:“阿兄,你先别说,且让我猜一猜!” “是不是韦般若?她爱慕阿兄!” 衡阳郡主的游园会上,王姮就感受到了韦般若的恶意。 随后的马球赛,王姮更加确定:韦般若嫉妒她! 王姮有“自知之明”,对于韦般若这样的才女来说,她会嫉妒王姮,绝不是因为天赋、才艺等。 毕竟在韦般若眼中,王姮这个所谓的琅琊公主就是个一无是处的美丽废物。 空有一副好皮囊,却仗着儿时的情分,死死的缠住了惊才绝艳、宛若谪仙的楼彧。 韦般若爱慕楼彧,自然也就嫉妒、厌恶配不上楼彧的王姮。 楼彧勾唇,“更正一下,她不是爱慕我,只是爱慕一个比她更为有才华、更负盛名的才子!” 楼彧多聪明的人啊,眼光素来毒辣。 只看韦般若的言行举止,再调查她过往的行事做派,就能大概猜测出她的性情—— 她,慕强! 笃信强者为尊的自然法则。 于她而言,男人的容貌、品行等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力。 她的未来夫婿,至少是与她“势均力敌”的强者。 那等只知道吃喝玩乐、斗鸡走狗的纨绔,根本就入不了她的眼。 寻常才子,亦只是堪堪达到她标准的备选。 唯有楼彧这种少年俊彦,才貌俱佳,才是她最理想的伴侣。 可惜—— “她不懂你!” 王姮笑着进行点评。 韦般若所喜欢的,只是楼彧展现在世人面前的模样。 容貌俊美,才华横溢,芝兰玉树,温润如玉。 她完全看不破楼彧的假面,更谈不上“懂”。 楼彧眼底的笑意加深,他伸出手,握住王姮那如春笋、如玉琢的小手。 柔软、细腻、嫩滑,微微有些凉,楼彧轻轻包裹着,只觉得安心。 “是啊,她不懂我!这世上,唯有你最懂我!” 就像他对她,亦是这世间最懂她的人。 旁人看到的他们,只是一个伪装。 唯有他们彼此,才能看到对方最真实的模样。 他与她才是天生一对,老天爷都拆不散的夫妻。 “所以,真的是韦般若,或者是她身后的韦家?” 王姮没有听到楼彧的直接回答,却已经确定了答案。 “嗯!是韦谦。” “韦般若的长兄?他这般算计我,推我出去和亲,只是为了韦般若?” 啧,还是个妹控啊。 王姮撇撇嘴,并不羡慕,她也有对她百依百顺的“阿兄”。 “不止。他与安阳公主有旧。” 楼彧看到王姮可爱的小模样,禁不住抬起手,捏了捏她的脸蛋儿。 虽然没有以前那么多肉,可也是柔软的、糯糯的。 “安阳公主?” 王姮脑海里闪现出安阳公主那张明艳的面容。 安阳公主自是不如王姮美,可她亦是不可多得的美人儿。 且,安阳公主这个公主的成色,比王姮更纯些。 她姓杨,是大虞的宗室。 她的父亲亡故了,可族中还有许多亲人。 只家族这一项,安阳公主就比琅琊公主更具优势。 王姮点点头,“韦家不只是送了女儿进宫,还要尚主。” 进一步加深与皇家的牵绊,韦家的权势富贵,才能更加稳妥。 “嗯!韦谦欲求娶安阳公主,但安阳公主嫌弃韦谦平庸,虽为韦仆射的嫡长孙,却只是个末流小官。” 楼彧捏了捏王姮的小脸,很快就松开。 他继续摸索王姮的手,没了象骨摧决,想事情的时候,总有种空落落的感觉。 他忽的想到了什么,又补充道:“韦谦的容貌,不甚出挑。” 才能平庸,容貌普通,哪怕出身世家,也很难走到高位啊。 安阳公主作为金枝玉叶,自是不愿屈就。 但,那是过去。 如今有了“和亲”的危机,韦谦与安阳公主的地位就有些互换了! 不是韦谦求着迎娶安阳公主下嫁,而是安阳公主想要得到韦家的庇护。 “……为了妻子、为了妹妹,都是能够理解韦谦。” 王姮柔声说着,听着似乎很是通情达理。 唯有楼彧知道,这小丫头啊,估计是盯上韦谦这个蠢货了! …… 三天后,六月廿一。 正是韦家一个月一次的清谈雅集。 韦谦为了继续拉拢王廪,竟亲自邀请还有些行动不便的王廪前来。 王廪:……时隔多年,我又重新回到了顶级世家的圈子里。 可惜,乐极注定生悲。 王廪刚刚抵达韦家在曲江的别院,还不等参与文人雅客们的活动,就“砰”的一声,一头栽倒在地上…… 271.第268章 出场 第268章 出场 在京城,小小一个落魄世家子,本不会被人关注。 但,若他的前妻是宠冠后宫的贵妃,他的女儿是琅琊公主,情况就不一样了。 “不好了!出事了!” “王郎君,崇仁坊的王郎君摔倒了!” “府医!快去请府医!” “快!快去禀明相公!还有公主府,派人去通知公主府!” 随着某人“砰”的一声落地,清雅高贵的聚会,立刻变得鸡飞狗跳、兵荒马乱。 亲自跑来迎接王廪的韦谦,直接傻了眼。 “什么情况?不是说王廪已经大好了吗?” “不过是走了几步路,身边还有奴婢服侍,怎么就、就——”一头栽了下去?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韦谦目瞪口呆,完全不知该如何应对。 他这一怔愣,就忘了控制场面,约束奴婢。 奴婢们便失控了,他们惊慌之下,或是惊呼,或是喊叫,或是奔逃。 场面顿时乱了起来。 许多前来参加清谈的宾客,原本三三俩俩的散落在偌大的别院里。 听到动静,便纷纷围了过来。 “发生何事?为何如此混乱?” “我恍惚听到有人说,出事了?出了什么事?” “王郎君?那个王郎君?” “崇仁坊王家?可是宫里那位的‘义兄’?” 众人凑到一起,指指点点,嘁嘁喳喳。 有耳朵灵通,消息更灵通,主动将自己所听所知,分享给身边的人。 宫里那位? 天下第一美、受宠十年的姜贵妃? 她的传奇故事,可是坊间最被人议论的经典段子啊。 还有那王廪,无数人虽不齿他的行径,可又有许多人暗地里羡慕—— 献妻媚上又如何? 在战乱的年代,他不但保住了自己的家族,还继续享受着荣华富贵。 名声什么的,在切实的利益面前,也没有那么的重要。 只要自己不在乎,所谓流言也只是不关痛痒的乱吠。 功名利禄,听着市侩,这群前来参加清谈的文人们似乎百般不屑。 事实上呢,若他们真的超凡脱俗,视名利如粪土,他们也不会来韦家。 隐居深林、寄情山水,那才是真的淡泊名利、不染世俗呢。 这些人,基本上都是既要又要。 表面比谁都清贵、孤傲,骨子里却追名逐利、趋炎附势。 “对了,周兄,我记得你也是沂州人士,可认得这位王郎君?” 宾客们议论不已,其中便有人想到什么,好奇的询问自己身边的某位“好友”。 一身紫色圆领襕袍的周既明,头戴黑色的软脚幞头,腰间系着玉带,玉带上挂着荷包、玉佩等饰品。 配上高挑的身形,端正的五官,让他看着像极了贵公子,而非什么河东乡下来的田舍奴。 不到两年的时间,周既明已经实现了阶级跨越。 他从里到外,都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 他已经与康宁郡主定亲,只等过些日子家人抵达京城,就会举办昏礼。 虽还没有最终完婚,但在京城的贵族圈子里,大家已经知晓: 新晋才子周既明,是平宜长公主的女婿。 啧! 一步登天啊! 本是卑贱的田舍奴,凭着些许才华,以及不错的外貌,成功俘获了康宁郡主的芳心,继而—— 就在今年春天,平宜长公主亲自举荐,周既明入了大理寺。 一介庶民,没有家族,没有通过科举,却能一跃成为朝廷命官。 开局就是从五品啊,就连许多世家子都没有这样好的运道。 “这就是娶了好妻的便利。”无数人羡慕。 “哼,有什么可夸耀的?吃软饭罢了!”亦有人鄙夷中带着羡慕。 不管旁人如何非议,周既明却坚守本心—— 他就是要入朝堂、居高位。 吃软饭怎么了? 上辈子,他倒是有骨气,为了彰显自己的傲骨,放弃了攀附贵女的机会。 结果呢,几十年蹉跎,一生郁郁不得志。 慢说光宗耀祖了,就是他自己,也是个可耻的失败者。 重来一次,他坚定的选择了另一条路—— 凭妻好助力,送我上青云! 不过是些许眼红之人的嫉妒,周既明全然不在意。 不说他已经享受到的富贵,以及握在手中的权柄,单单是今日韦家的清谈,若是他没有娶得好妻,他都没有资格踏入。 至于在京城,在各种宴集上会遇到“故人”,还会被好事之人胡乱攀扯,周既明也早有心理准备。 他的出身,他的经历,明明白白的摆在那里。 这是任谁都抹不去,他也不会抹去的事实。 周既明确实不再孤傲,可他亦有坚持。 他坦荡,他从容。 这,是他最大的魅力,亦是能够吸引康宁郡主的主要原因。 出身卑贱却不自卑,借了妻子的助力却从不遮掩。 对于曾经的经历,周既明完全能够做到坦然: “李兄记得不错,我确实来自沂州河东。” “那时,王郎君是沂州之父母,我还有幸去沈度沈先生的家中请教。” 周既明落落大方的承认,并暗搓搓的提了提自己与琅琊公主、齐国公的半个同门的关系。 果然,身边的同僚,一听沈度的大名,顿时眼底迸射出兴奋、羡慕的光芒。 他甚至都忘了自己的初衷——故意提及沂州乡下,内涵周既明只是个田舍奴。 此刻,没了嘲讽,只有激动,他赶忙追问:“如此说来,周兄与琅琊公主、楼学士还是半个同门?” 周既明矜持的笑着,既没有点头,也没有开口否认。 但,他这副模样,就是默认。 “咦?萧将军也来了?他不是武夫嘛!” 人群中,有人看到了萧无疾,便疑惑的咕哝着。 “郑兄,你是初来京城,对京中的权贵还不甚了解啊。萧将军可不是什么粗鄙武夫,他出身兰陵萧氏,乃一等一的世家子弟。” “对!还记得当年萧世子一曲《芙蓉赋》,引得无数文人雅客叹服,少年才子,就连上皇都称之为‘吾家玉郎’啊。” “萧将军竟是萧玉郎?” “自然!除了萧将军,谁人还能当得起一声‘玉郎’?” “还有楼学士啊!楼学士的容貌、才能,足以与萧将军匹敌!” “……还别说,这两位啊,恰是东宫的左膀右臂呢。听说在沂州的时候,他们就都跟在太子身边做事。” “咦?又是沂州!周兄,你在沂州的时候,可曾见过萧将军?” 话题在贸然出现的萧无疾身上转了一圈,又落回到了周既明身上。 而这一次,素来镇定的周既明,眼底却闪过一抹尴尬。 对于萧无疾,他自是认识的。 在某种意义上,他们两人还有着“奇缘”—— 他的前未婚妻,却与萧无疾定了亲。 周既明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嫌弃的一身铜臭味的农家女,居然能够得到萧无疾这般才貌俱佳的世家子的垂青。 萧无疾难道就没有嫌弃王的出身与身份? 诚然,随着琅琊公主一人得道,王也跟着得了郡君的诰封。 但,王的根脚却是无法改变的。 她就是一个农家女,全家上下,都靠着她一人。 萧无疾难道就不曾担心,娶了王,非但不会有妻族的助力,反而会被拖后腿? “哼!世家子!果然有资本任性!” 同在京城,就算周既明不主动打听,也总能听到“故人”的消息。 什么王是公主伴读,得了郡君诰命。 什么王与萧无疾定亲,一介田舍奴竟成了侯府世子夫人。 什么王和诸多权贵合伙做生意,玻璃工坊、盐等暴利产业,火爆京城,引得无数权贵眼红、心动,却不敢胡来。 就是周既明的妻子康宁郡主,也觊觎玻璃等生意,想加入却不得其门。 周既明每每听到康宁郡主的抱怨,心内就各种情绪翻涌。 他知道王有一只点石成金的神仙手,但他还是没有想到,来到这繁华的京城,王居然还能混得风生水起。 “咦?又来一人!那是、王郡君?” 周既明刚刚想到曾经的未婚妻,一道娉婷柔美的身影,便闯入了众人的视线。 “没错!就是王郡君,她是琅琊公主的族姐,是她的闺中密友。公主不在京中,公主府的诸事,王郡君会帮忙支应。” “哦,是了!出事的是王郎君,他是琅琊公主的耶耶!” 众人还在热切讨论着。 从一个话题跨越到另一个话题,讨论的目标,也从最初的王廪,跳跃到了已经抵达的番邦使臣。 “……可能又要和亲了吧。话说大虞朝,还没有下降公主去番邦呢。” …… 王丝毫不在意这些人的叽叽嚓嚓,作为琅琊公主的密友、姐妹,公主不在,她就要代表公主。 “阿叔!阿叔!” “您这是怎么了?您身患重病,是公主衣不解带、亲奉汤药,日以继夜耗费了几个月的时间,这才勉强调理好。” “公主奉诏出京,临行前特意叮嘱我,让我好生看顾您,让您在府中静养,您为何——” 王扑到王廪近前,像个心忧亲人的好侄女般,哀哀哭泣。 她再三强调王姮的孝顺,并暗戳戳的给韦家人扣帽子—— 王廪就是个大病初愈的重病号,人家亲闺女都只想让他静养。 韦家倒好,给王廪下请帖也就罢了,人家来了,竟也不好生看顾! 客人在主家出了事,不管真相如何,主家都有摆脱不掉的责任! 272.第269章 妇唱 第269章 妇唱 被众人围在中间,听到此起彼落的议论声,傻眼的韦谦,才猛地回过神儿来。 然后,他就听到了王的“指桑骂槐”。 韦谦又急又气,真想冲到王跟前,大喊一声:“浑说!王,你休得胡言!” 王廪如何,与他、与韦家有甚相干。 呃,好吧,确实有些关系。 韦谦为了进一步拢住王廪,这段时间,一直都跟王廪十分亲近。 不只是今日的韦家清谈,还有世家的其他的雅集,韦谦都亲自带着王廪参加。 期间,王家人确实有所劝阻,提醒韦谦,自家郎君大病初愈,公主希望他能在家好生静养。 “公主?狗屁的公主!不过是个西贝货!” “她还总与安阳争抢,之前的公主府,随后的圣宠,如今更是公然算计安阳。” “仗着有个在鸿胪寺的先生,提前得知了番邦使臣的事儿,王九就找借口逃出了京城,留下安阳顶缸!” “安阳已经够可怜了,生父为了追随圣人而死,她小小年纪随母改嫁,在杨家寄人篱下……好不容易熬出头,有了公主的尊荣,又被王九压一头!” 每每想到安阳公主那强颜欢笑、暗自垂泪的模样,韦谦就忍不住的心痛。 安阳公主看向他时,眼底深藏的希冀与崇拜,又让韦谦有种“我是她的英雄”的感觉。 对! 他是她的英雄,他会拯救她于水火。 不就是和亲嘛。 不就是要推出一个假公主来应付番邦的野人嘛。 琅琊跑了又如何,她还有个唯利是图、自私凉薄的亲爹。 王廪当年的献妻媚上,都被编成了故事,至今都在市井的酒肆、茶楼流传。 他能为了荣华富贵舍弃发妻,自然也能为了重回权力中心而卖女儿。 韦谦在安阳的引导下,又有妹妹出谋划策,便开始接近王廪,并积极的将他带入韦氏为主导的世家圈儿。 王廪重新感受到身为世家子的尊贵与矜持,对于韦谦的算计,也就十分的配合。 当然,王廪也不是完全被韦谦忽悠。 王廪明白主动献出女儿去和亲的价值—— 不是为了一己之私,而是为了朝廷、为了百姓啊。 和亲,止戈。 让朝廷不必耗费钱粮,让府兵免于伤亡。 这可是为国为民的义举,就算姜贵妃愤恨,圣人恶心,都要捏着鼻子,给予他嘉奖! 近十年的时间,王廪终于意识到姜贵妃是个“薄情寡义”之人,她不顾结发情谊,根本不会帮他。 既是如此,那他就自己搏一个前程。 韦谦,不是个聪明人,他的算计都写在了脸上。 王廪也不聪明,可到底年长韦谦十几岁。 他一眼就看穿了韦谦的心思,却没有戳穿,而是“顺水推舟”。 韦谦利用他,他又何尝不是利用韦谦身后的韦家。 韦家的家主可是首相韦仆射,就是圣人,也要高看两眼。 若是能够与韦仆射交好,他王廪的仕途,定能无比顺遂。 至于因此而少了一个公主女儿……哼,本就是个女子,贵为公主,也没能让王廪重回朝堂。 且,不管外界是如何的盛赞琅琊公主纯孝,作为当事人,王廪还是能够感受到女儿对自己的冷漠、憎恶。 不孝女啊,她侍奉他,不是真的出于父女之情、人伦孝道,而是为了博取美名! 这贱丫头,在利用他! 总是利用旁人,把除自己之外的所有人都当成工具的王廪,如何能忍? 利益+怨恨,这次王廪出卖王姮,丝毫没有心理负担。 韦谦主动凑上来,王廪便顺势配合。 两人可谓是一拍即合,合作愉快! 王廪亲自书写了一封《请琅琊公主和亲书》,送到了韦谦的手上。 但,韦谦还没来及送到御前,“请书”就失窃了。 韦谦又惊又惧,总觉得背地里有一双眼睛正死死的盯着他。 可他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 更不知道,对方为何盗走文书。 他与琅琊公主又有什么关系。 不敢走漏消息、暴露意图,继而牵连安阳,韦谦只得将此事隐秘下来。 他甚至连王廪都没告诉。 他想着,他给王廪弄些好处,哄着他再写一份。 今日的清谈,就是韦谦丢给王廪的饵料。 韦谦却万万没想到,本该是卖好的良机,却成了这般讲不清、撇不开的艰难境地。 王廪不是被他推倒的,可王廪在韦家、与他并肩而行的时候,忽然倒地……一口又大又圆的黑锅,精准的扣在了韦谦的头上。 没听到王的这番话嘛,她分明就是在责怪韦家行事不妥,韦谦待客不周! “府医来了!快!快让开!且让府医为王郎君看诊!” 就在韦谦不知该如何为自己辩驳的时候,人群外响起了韦家奴婢的呼喝声。 听闻府医到来,围观的众人,自动闪开一条通道。 穿着靛青色圆袍的小厮,躬身引着一个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韦谦看过去,发现是自家供奉的府医。 韦谦稍稍放下心来,赶忙起身招呼:“快过来,看看王郎君到底如何了?” 韦般若等韦家人,闻讯赶了来。 韦般若到底比韦谦聪明些,在来的路上,就已经大致了解到发生了什么。 抵达后,看到众人围观,听到种种议论,她赶忙吩咐府医:“大夫,你一定要好好为王郎君看诊!若是需要什么药材,请直言。” “不管是怎样名贵的药材,我们韦家都会想方设法的弄来。” “王郎君到底是在韦家出了事,韦家难辞其咎!” 不等旁人“污蔑”,韦般若主动承担了责任,这般坦荡、磊落,众宾客见了,也忍不住暗叹一句: 好个韦家,不愧名门,哪怕是个女郎君,也能如此勇于承担。 对于天朝人来说,犯错不可怕,只要能敢作敢当、知错就改,那就是能够容忍与原谅的。 王挑眉:哦豁,不错哟,到底是名满京城的才女。 这危机公关做得是相当到位。 可惜,王却不会纵容韦般若踩着王家扬名。 “韦娘子有心了!不过,我们公主至纯至孝,为了王郎君、谢媪的病,竭尽所能的收集了许多天材地宝。” “她命人开了药铺,只为能够更加便利的收购各种药材。” “公主还在骊山开辟了草药田,专门为父亲、大母种植需要的草药。” “天山雪莲、千年人参、万年何首乌等等价值千金、万金的药材,公主府更是早有收藏。” 王朗声为自己的嫡长闺宣扬功绩,讲明了公主府为了谢、王母子的病,倾其所有的行动。 众人听说琅琊公主竟专门开辟草药田,还费万金的收购了许多传说中才有的名贵药材,都禁不住的咋舌。 好个琅琊公主,好个孝顺女儿(孙女儿)。 一个小女郎,自己还是个孩子呢,却能上敬长辈,下扶弟妹,支撑起偌大的王家。 偏偏父亲不是个省心的,更有“狐朋狗友”胡闹,公主费巨大,才堪堪将之救回,公主不过是为了公务,临时出京,就酿出了如此祸事。 “唉,公主也是个可怜人啊。” “是啊,亲缘浅薄,长辈不慈,她却还能保持一颗赤子之心。” “……看王郡君这意思,竟是公主出京前,特意请她帮忙看顾。” “啧,公主安排妥当又如何?架不住有人闲不住,非要作死呢。” 众人听了王的一番话,又是一阵唏嘘。 韦般若轻轻垂下眼睑,掩藏住了眼底的一抹寒芒。 “如此更好!公主果然如皇后娘娘所盛赞的那般纯孝。” 韦般若经过打马球的事儿,已经隐约感受到琅琊公主的不好惹。 此次和亲风波,更是让韦般若看到了琅琊公主背后的能量。 她,并非表面上看起来的孤立无援、无人庇护。 还有楼学士,他竟真的浅薄至此,只为了一副皮囊,就舍下差事,千里追赶。 琅琊公主、齐国公在登州的消息,韦灵甫作为首相,自是有所听闻。 韦仆射知道了,他最宠爱、最看重的孙女儿韦般若,也就知道了。 韦般若暗恨不已,对楼彧更有着些许“恨铁不成钢”。 不过,无妨,对于容貌的迷恋只是暂时的。 假以时日,楼含章应该会明白,容颜易逝,唯有真才实学才是永恒的。 韦般若掩藏好自己的心思与谋划,再抬起眼时,便又是那个冷傲矜持的名门才女。 她对琅琊公主,也丝毫不吝啬夸奖,愈发显得她宽容、高贵。 “……王郎君如何了?能否移动?下官可否将之接回公主府将养?” 据说要休假半个月的公主府长史,也第一时间赶到了韦家。 众人见此情况,愈发相信王姮的至纯至孝、行事周全。 …… “王廪出事了!在韦家‘意外’摔了一跤,再度昏迷!” 马车上,王姮看着飞鸽送来的消息,禁不住有些可惜的说道:“唉,要赶路了!” 舒适的马车,慢悠悠的行程,她要说句“再会”了。 接下来,她又要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将她“大孝女”的形象,经营得更加完美。 “嗯!” 楼彧点点头,表示理解,他握紧王姮的小手:“我陪你!” 273.第270章 夫随 第270章 夫随 “驾!驾!!” 官道上,一红一白两匹骏马,飞快的驰骋着。 它们的身后,有着若干男女护卫紧紧跟随。 白色大宛马上,一身大红色绣金线胡服的王姮,再次拿出千里奔逃的架势,以最大的极限策马狂奔。 没办法,阿父意外摔倒、昏迷,作为女儿,可以在外面忙公务。 但,公务结束后,却要第一时间赶回来。 做戏做全套。 王姮绝不会因着“人在外面,可能不会被人发现”这个借口,就有所疏忽。 她会无时无刻都维持着自己孝女的人设。 更会在关键时刻,将自己的好名声,经营到极致。 不就是受几日的罪嘛,只要熬过了这一遭,她就能彻底解决王廪这个麻烦。 哒、哒哒! 钉了马蹄铁的马蹄,用力的踏在泥土路上,溅起了一层细密的黄土。 王姮原本距离京城还有一千多里。 在得到王廪“意外”的消息后,王姮第一时间舍弃马车,跨上自己的小白马。 她以每日两三百里的速度,疯狂的赶路。 这一次,王姮甚至可以更“拼命”。 她的身边,不止有阿蛮保驾护航,还有楼彧时刻守护。 王姮根本不用惧怕骑马过程中,有任何的闪失。 晚上,结束了一天的赶路,稍作休息的时候,亦有楼彧近身看护。 她不必担心任何事,只需要全身心的赶路即可。 一千多里的路程,不到五日,王姮就赶到了。 午后,夏日的艳阳,高高悬挂在天空。 高温炙烤下,热气蒸腾,整个京城似乎都变得氤氲起来。 城门口的官道上,远远就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城门守卫一改平日的懒散,瞬间变得警惕起来。 他们握紧长矛,守好路障,只要有任何突发情况,他们都能第一时间进行攻击。 “让开!琅琊公主回京!” “琅琊公主回京,闲杂人等,火速避让!” 楼彧抢先一个马身,冲到了王姮前面。 他一手持缰,一手掏出一块令牌高高举起。 他不停的呼喝着:“避让!速速避让!” 城门的守卫,认得齐国公,更认得那枚令牌。 那是东宫的令牌,太子不在,可代表太子行事。 “快!快搬开路障!” 守卫不敢耽搁,几个人一起上,快速的搬开路障,将城门让了出来。 楼彧在前面开路,王姮紧跟其后。 一男一女,一红一白,两道身影,如同离弦的箭,又如同一道流星。 城门口进进出出的行人们,很多都没有看清楚,只觉得眼前一,两人便飞了过去。 紧接着,就是一队人马,他们快马疾驰,风尘仆仆。 “琅琊公主?是那位姜贵妃的爱女?” “竟这般放肆,城门口也敢纵马?” “啧,你们这就不知道了吧。琅琊公主是有情可原,她的阿父,几日前出了意外,如今只剩下一口气了!” “哦!原来是赶回来见耶耶最后一面啊!” “难怪!看那公主,似乎已是强弩之末,想来这一路赶来,早已疲累困乏至极啊。” “……不愧是皇后娘娘都盛赞过的孝女,果然至纯至孝!” 城门口的守卫、百姓等,待王姮等人如同一阵风似的闪过,望着那一队疾驰的背影,禁不住的议论起来。 这几日,京中最大的新闻,莫过于前几日的韦家清谈。 本该是极清雅,能够露脸的雅集,不成想却闹出了意外。 主家行事不妥,害得客人摔倒、昏迷。 虽然有韦般若以及韦家人的善后、补救,但,相关流言,还是在市井坊间传得纷纷扬扬。 这也不能怪韦家控制舆论的力度不够,实在是王廪其人,太有话题度。 本身身份就尴尬,还有昏迷后被“孝女”唤醒的传奇经历,如今又受伤昏迷……啧,只这一人,就能养活京中多少的戏班子、说书先生啊。 王廪处在了舆论的风口浪尖,可惜他最孝顺的女儿不在。 不过,琅琊公主虽然离京,但她留了公主府的长史,和最好的姐妹王郡君帮她看顾家人。 王廪出事后,长史将人接回了公主府,王郡君则遍请京城名医、掏空珍藏的名贵药材,只为帮琅琊公主孝顺长辈。 短短四五日的时间,京中有关公主府、王宅的话题,都始终挂在京城八卦榜的首位。 今日,琅琊公主回京了,不要命的赶路,满身的风尘与狼狈。 任谁见了这副模样,都能够想象得到,琅琊公主为了尽快回京,途中是怎样的艰难与急切。 哒哒哒! 马蹄铁快速的敲击着青石地板。 王姮直接上了朱雀大街,顺着那宽敞笔直的马路,继续狂奔。 这时,楼彧已经退回了半个身位,继续以护卫的姿态,牢牢守护在王姮一侧。 另一侧则是阿蛮,她如今已经是王姮身边第一得用的女护卫。 她天生神力,自幼接受严苛训练,武艺高,马术精湛。 人看着瘦瘦小小,实则战斗力max! “驾!驾驾!” 王姮的大腿内侧,已经被磨得红肿,王姮都有些麻木了。 疼,非常疼! 可她已经顾不得。 抓紧缰绳,一路疾驰,终于冲进了平康坊。 “琅琊公主回府,闲杂人等,速速避让!” 护卫们开始大声呼喝。 坊内马路上,来往的马车、行人等,纷纷躲避。 王姮面前再无阻碍,她顺利的冲到了公主府的大门前。 “吁!” 王姮拉紧缰绳,来了个急刹车。 马儿停止奔跑,却在惯性的作用下,高高跃起了两个前蹄。 通体雪白的大宛马,直接立了起来,咴儿咴儿的叫个不停。 王姮则仿佛是受不住这种巨大的冲力,或者急着赶路、身体达到了极限,在马儿立起来的时候,竟一个控制不住,整个人从马背上跌了下来。 纤细娇美的身形,仿佛一只断了翅膀的鸟儿,直接被甩飞出去。 “阿姮!” 楼彧一个纵身,直接从马背上飞了出去,扑向了王姮。 “公主!” 阿蛮丝毫没有迟疑,踩着马鞍,纵身而下,瞅准王姮降落的位置,直接趴在了地上,以自己的身体为主子充当肉垫。 在半空中,王姮被楼彧一手拦腰抱住了。 楼彧单手搂着王姮,在落地前,用力翻过身子,牢牢的垫在了下面。 砰! 楼彧和王姮,摔落下来。 没有砸到阿蛮,而是摔在了距离阿蛮只有半步远的地面上。 楼彧在落地的那一刻,确定王姮安全,便火速松开了抱紧她的那只手。 王姮则非常默契的顺势一个翻滚,让自己从楼彧怀里滚了出去。 在外人看来,就是紧急关头,楼彧出于救人的本能,顾不得男女大防,出手相救。 但,王姮甩出去的力道太大、劲头太猛,楼彧仓促出手,也只是堪堪接住了她,最后王姮还是摔在了地上。 啧,这得多不要命的策马狂奔啊,齐国公、护卫等,都没能接住。 王姮在地上滚了两圈,发髻乱了,脸上、身上都沾了一层的土,看着十分狼狈。 停止滚动后,王姮明显僵硬了片刻。 应该是被摔晕了、弄疼了,可她的怔愣只有少许时间,她便快速回过神儿来,咬着牙,摇摇晃晃的从地上爬起来。 “耶耶!耶耶!!” 王姮一边爬,一边带着哭腔的喊着。 她早已不复光鲜、体面的公主模样。 一身污秽,满脸泪痕,就如同一个即将失去至亲的小可怜。 路人,以及邻居们,听到动静,纷纷围了上来。 正好看到王姮急刹车、摔马,以及踉跄着爬起来的模样。 众人禁不住心生怜悯:唉,琅琊公主可怜啊。她今年也才十五岁呢,还是个需要父母庇护、疼爱的小女郎。 母亲虽在,却不能守在身边。 阿父又…… 为了赶回来见父亲最后一面,琅琊公主不远千里,日夜兼程。 这般金尊玉贵的绝色美人儿,硬是把自己弄得一身狼狈、憔悴不堪。 且,刚才的摔马,真真是惊心动魄啊。 若不是齐国公抢救及时,琅琊公主定会摔伤,一个弄不好,兴许还会—— “关心则乱啊!琅琊公主马术好,可架不住她心急如焚、惦念长辈啊!” “果然纯孝,不只是平日里悉心照顾,紧急时刻,更是真情流露!” 王姮在公主府门口的一番表演,彻底完美了她孝女的人设。 楼彧全程默默围观,并在必要的时候给予支持。 正所谓“妇唱夫随”嘛。 当然,这还只是开始,真正属于楼彧的“重头戏”,还未开始。 王姮一边喊着耶耶,一边踉踉跄跄的往府里冲。 几个奴婢听到动静,纷纷迎了出来。 他们或是搀扶,或是安顿马匹等,好一番忙碌。 楼彧则继续护在王姮身边,紧跟她的步伐,快速的冲到了中轴线的正房。 寝室里,王廪躺在榻上,脸色灰白、气若游丝。 长史、王、王二郎等,都守在近前。 “耶耶!我回来了!不孝女阿玖回来了!” 王姮扑到榻前,抱着王廪的一个胳膊,哀哀的哭起来了。 楼彧欺身上前,弯腰看向王廪,忽的,他惊喜的喊了一句:“动了!王世叔的眼皮动了!” 众人:…… 哪儿就动了? 他们为什么没有看到?! 274.第271章 名正 第271章 名正 “世叔!王世叔!我是楼大郎,我与阿姮回来了!” 楼彧装模作样的大声喊着。 他长得好,气质更好,即便是睁着眼睛说瞎话,被人察觉了,也不会觉得他是故意演戏,而可能是一时看了眼。 “耶耶!我回来了!你的阿玖回来了!” 王姮还在哭,她纤细的身形,微微颤抖着,仿佛根本不能接受阿父的病重。 明明她出京前,一切都还好好的。 阿父虽然大病初愈,可已经能够下榻,还能扶着奴婢的手,在院子里溜达。 他,就要好了! 只需再将养些时间,就能康复如初。 她王姮,就又有阿父“疼爱”了。 不过是一个月的时间,天怎么就塌了? 她好好的阿父,如今却变成了将死之人。 “怪我!都怪我!我该一直守着耶耶,我、我不该出门……” ……王姮的哭诉、痛苦自责的表情,无一不在演绎一个绝世大孝女。 王赶忙附和自己的嫡长闺,她上前两步,柔声道:“阿玖,这怎么能够怪你!” “世事无常,你离京前,也万万想不到会有如此变故!” “且,你出京是为了筹措军饷,是为了公务。” “自古忠孝不能两全,王郎君明白您的苦衷,定会理解您、体恤您!” 在楼彧追上王姮的那一天起,王便被通知着“统一口径”—— 王姮此次出京,不是为了“逃婚”,而是在出公差。 为东宫筹措军饷,为圣人准备圣寿节的礼物。 这都是能够摆在明面上的正经公务。 琅琊公主虽是个女子,但大虞朝民风开放,更有晋城长公主这么一位军中铁娘子做楷模,琅琊公主以女子之身,为至尊父子办差,也就没有那么的显眼。 “您这般娇贵的人儿,却日行二三百里,您已经尽力了,王郎君定不会怪您!” 王声音不大,却字字铿锵—— 琅琊公主可不是不孝,而是先公后私,堪为臣子的典范。 “动了!世叔的嘴唇动了!” 楼彧没有闲着,他又仿佛发现新大陆般惊喜不已。 还不等众人去看王廪,楼彧就已经低下了头,将耳朵凑到了王廪的唇边。 “……什么?” “好!世叔,您放心,我、我一定会照顾好阿玖!” “好的,我答应您,我、我会娶她,代替您,护她、疼她一辈子!” 楼彧语气低沉,带着明显的悲怆。 但他又语气坚定,本就克己复礼、温润如玉的君子模样,此刻愈发的郑重。 他对着将死的王廪,做出了一生的承诺。 这就仿佛两个男人,对于自己珍爱的掌珠,进行了“交接”。 濒临死亡的父亲,昏迷多日,却因着爱女的回归,强撑最后一丝力气,睁开了眼睛,并将她托付给了他信任的少年郎。 少年郎呢,儒雅端方、重信守诺,哪怕碍于礼法,也会出于仁者之心的答应了一个将死之人的临终请求。 他不是趁火打劫,他只是仁者仁心。 王:……啊对!就是这样! 啧,小变态就是小变态,这演技,无敌了! 关键是,他人设立的好哇,就算他睁着眼睛说瞎话,也不会有人相信。 楼彧楼含章,弘文馆最卓越、最受敬爱的学士。 学识渊博、品行高洁,温和、包容,俨然就是大虞朝第一仁人君子。 他就算是当众说谎,但世人也会认定他是善意的,是有绝对正义的理由! 楼彧郑重的做出承诺,他伸手,握住了王廪的胳膊。 手指微微用力,按住了某个穴位。 已经昏迷好几日的王廪,竟真的“动”了。 他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他的眼皮微微抖动,干裂的嘴唇一张一翕。 “世叔!世叔!” 楼彧素来稳重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急切与悲悯。 王姮在心底翻了一个白眼,忍不住的腹诽:就算王廪要睁眼,也不是“感动”的。 耳边总有个演技精湛的“伪君子”胡说八道,死人都要被气活了呢。 王廪还没死,他只是昏迷。 还有楼彧的小动作,能够瞒过所有人,却瞒不过王姮。 得! 言语攻击+穴位刺激,王廪不反应才是不正常呢。 而王廪的反应,落在旁人眼中,就是临终托孤,就是回光返照。 他虽然最终都没有睁开眼,也没有说出一个字,但王二郎等人,还是相信了楼彧的话—— 王廪在听闻最倚重的嫡长女回归后,有了意识,还将嫡长女托付给了齐国公楼彧! 楼彧正人君子,敬老怜弱,即便对琅琊公主没有男女之情,只有一起长大的兄妹之情,为了抚慰一个濒死之人,也会应下婚约。 如此,楼彧手中既有王廪亲笔所写的婚书,又有王廪临终前的托付,他与王姮的婚事不但合理合法,还合乎人情。 楼彧与王姮这对未婚夫妻,自此,将无比的名正言顺。 …… “耶耶!阿耶!” “……岳父!” 王廪挣扎了一番,脸上忽然有了血色,额角、脖颈崩起青筋。 但,最终,还是在王姮与楼彧声声呼唤中没了气息。 王姮已经泪流满面,她颤巍巍的伸出一只纤纤玉手,从奴婢手中接过一根羽毛。 将羽毛放到王廪的鼻端,丝毫未动! “耶耶!” 王姮悲戚的喊了一声,眼前一黑,竟软软的倒了下去。 “阿姮!”楼彧赶忙伸手,接住了王姮。 “公主!” 王、长史等人,也齐齐惊呼。 王二郎一众庶弟庶妹,则被吓得乱了分寸:“阿姊!阿姊!你不要死!” 一时间,正寝室里乱成一团。 楼彧打横将王姮抱起来,直接去了另一侧的西厢房。 “府医!快来给公主诊脉!” 楼彧小心翼翼的将王姮放到床榻上,迭声叫来府医。 府医本就在门外廊庑下等候。 听到召唤声,便赶忙提着药箱进入西厢房。 “公主这是连日劳顿,又受到了刺激,这才晕厥。” 府医诊了脉,给出了诊断。 “奴可为公主针灸,并开一些温补的汤药。” 府医抬头,征求楼彧的意见。 楼彧微微颔首,同意府医的提议。 其实,如果可以的话,楼彧只想让王姮好好休息。 不要针灸,更不要继续熬着。 但,楼彧知道,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 戏,已经进入到了高潮。 关键时刻,还需要王姮继续表演。 待过了这一遭,大戏落幕,王姮有的是时间静养。 得到楼彧的首肯,府医才开始为王姮针灸。 王二郎等人追过来,看到的就是王姮昏厥,府医强行将之唤醒的画面。 “阿姊!” 王二郎到底年幼些,虽然憎恨王廪这个父亲,可当王廪真的咽了气,他又有种莫名的惊慌与无措。 与此同时,唯一的依靠,他的嫡长姐,居然也因为劳累、悲伤等原因而昏厥。 让他愈发的恐惧。 “阿姊!” 王二郎这一哭,其他的庶弟庶妹也都跟着哭了起来。 “……别、别哭!你们、你们莫怕!” 王姮缓缓睁开眼睛,嘶哑着声音,一脸的病态,却还是挣扎着坐了起来。 楼彧赶忙扶住她,幽深的眼眸中,闪过一抹心疼,以及些许不赞同。 就算要做戏,也没必要这么拼。 都怪王廪! 是他逼得阿姮不得不出手,又是他害得阿姮受了这一遭又一遭的苦。 可惜,王廪确实该死,可又不能轻易死去。 楼彧等啊等,忍啊忍,熬了近十年,终于熬到了这一天。 虽然阿姮会因为而受些苦,但,王廪总算死了! 王家最大的一个隐患,彻底消除。 他握住王姮的肩膀,轻声道:“阿姮,切莫太过悲伤,岳父昏迷已久,今日去了,于他而言,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岳父最是疼你、重你,弥留之际都放心不下你。” “你若太过悲伤,以至伤了身体,岳父九泉之下亦不会安心。” “阿姮,你最是孝顺,岂会不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道理?好好保重自己,照顾好大母、弟妹,方是对岳父最大的孝!” 楼彧缓缓说着,玉石般的声音,如春风、如清泉,安抚着王姮以及众人的心。 王姮:……要说不说,还是阿兄的演技更精湛。 尤其是他这一声声的“岳父”,啧,哪怕熟知内情的人,也要忍不住叹息: 楼含章果然厚道,还没有正式成婚,只是口头答应了王廪的临终托付,就真的将此人尊为岳父。 “是,阿兄,我省的!” 王姮满脸哀伤,表示自己明白道理,可血脉亲情又岂能总讲道理。 “阿兄,你放心,我会爱惜身体,照顾好家人。” “但,我也想好好的送阿父最后一程!” 她坚持着,挣扎着,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楼彧无声的叹气,俊美出尘的面容上,闪过一抹心疼与无奈。 他扶住了王姮,“我陪你!” 在王廪榻前,确定了婚约,楼彧这个未婚夫,彻底过了明路。 尤其是,未婚妻家里遭遇大祸,事急从权,楼彧即便偶有失礼,世人也能体恤。 这个道理,楼彧知道,王姮也知道。 所以,当楼彧不再避嫌的当众握住她的手腕时,她没有闪躲、推拒,而是任由他扶着自己,重新回到东侧的正寝室。 王廪死了,他的身后事,则有王姮这个嫡长女,以及楼彧这个新鲜出炉的女婿亲自操办…… 275.第272章 身后事 第272章 身后事 公主府挂起了白绫,长史等属官,安排人手向王家的各家姻亲故友报丧。 中轴线正院里,灵堂已经布置妥当。 王姮由奴婢服侍着,褪去钗环,梳好丧髻,并系上麻布条。 然后,再换上粗布麻衣。 郑十三帮着白芷等,一起为王姮穿戴。 她摸了摸针线房火速赶制出来的麻衣,有些担心的说道:“九娘,这也太粗糙了!” 王姮是丧父,着丧服的话,自是五服中最重的斩衰。 所用布料是最粗的生麻布,不能缝边,断处外露,以表示哀痛至极。 旁人也就罢了,麻布就麻布,只是穿着不舒服。 王姮却不然。 她生的尊贵,养的娇气,从小到大,就连外衣都是最名贵、最舒适的绫罗织锦。 足衣、里衣等贴身衣物,更是精益求精,丝滑养肤。 王姮的皮肤,白皙娇嫩,布料略粗糙些,就会被磨红,甚至留下印子,浑身刺痛。 “要不,我在里面缝一层细软的丝帛?” 郑十三心疼王姮之余,也知道轻重缓急。 作为在室女,亲生父亲亡故,王姮必须要服斩衰,粗麻衣是必须要穿的。 但,可以在里面做些手脚啊。 粗布里侧,小心的缝上颜色相近的丝帛,既不扎眼,也能让九娘少受些罪。 这种“作弊”的事儿,不好让太多人知道。 所以郑十三才会表示,由她来亲自缝制,而非假手于奴婢。 王姮摇摇头,“不必了!” 王姮连演戏都不留一丝漏洞,更何况是服丧这种大事。 不过是些许苦楚,她忍的。 再说了,抛开礼法、规矩不提,不管王廪其人如何,他终究都是她的生身之父。 于她有生养之恩。 王廪死了,她规规矩矩的为他服丧三年,也算全了这份父女的缘分。 孽缘,也是缘啊。 在孝道一途,王姮已经走了九百九十九步,真的不差最后这一步。 如果可以,王姮还想着在王廪的墓前,来个结庐守孝呢。 孝女的名声,在大虞朝,于她而言,绝对是极好的护身符。 有了至纯至孝的金字招牌,有了足以让世人盛赞、敬佩的高洁品性,日后即便偶有瑕疵,也会被人原谅。 就像如今的楼彧,他就把自己的名声经营得极好。 儒雅端方,仁人君子……即便当众说谎,也不会有人怀疑!即便被戳穿,也会有人帮他狡辩! 王姮低着头,任由奴婢们为她换上扎人的粗麻衣,脑海里却禁不住浮现出在王廪病榻前,某人的骚操作! 厉害! 到了这般时候,楼彧还能想方设法的将婚约弄得无懈可击。 有了王廪的临终托付,王、楼的联姻,即便在流程上没有那么的严谨,也能够让世人理解、甚至是支持。 “这人,还真是——” 一时间,王姮都不知道该如何评价。 不过,由此王姮也能看出楼彧的真心: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也要敲定与她的婚事,他对她果然是势在必得、非她不可。 也罢,既然已经答应了,那就试一试。 王廪的死,恰到好处—— 他死了,王姮需要守孝三年。 这段时间,完全可以用来做缓冲。 她观察他,他攻略她,至于未来到底如何,就看两人的各自手段了! 王姮穿好丧服,王二郎等庶弟庶妹们,也都穿戴妥当。 棺材什么的,王家亦有准备。 倒不是为了王廪,而是为了谢太夫人。 上好的楠木,请了最好的工匠,仔细放在库房里,每年都会抬出来,刷一遍漆。 谢太夫人一直都瘫在榻上,虽是风中残烛,却还活着。 她的棺材,便被拿来给王廪应急。 这时,天色已近黄昏。 王家的几位族老,一部分姻亲,都接到了消息,纷纷赶来。 王姮纤细娇弱,在宽大、粗糙的麻衣的映衬下,愈发显得羸弱。 她白皙绝美的面容上,有着连日赶路的疲惫,有着痛失至亲的悲恸,还有着病态的憔悴。 种种刺激下,她的身形摇摇欲坠,却又咬牙坚持着。 关键是,王姮足够美。 绝色美人儿,哪怕是微微蹙眉,都美得如梦似幻。 王姮此刻,本就可怜的孝女模样,愈发的惹人怜惜、心疼。 族老、亲友等,全都围在棺材前,见了王廪最后一眼。 没有吐血,没有外伤,就是重病不治的意外。 接着,他们又亲眼看着奴婢们为王廪收敛入棺,将棺材死死钉住。 “公主,节哀!” 族老叹了口气,拄着拐棍,慢慢的走到王姮近前,沉声劝慰着:“阿廪此去,也算是解脱!” “你呢,是个孝顺孩子,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 “天不留人,徒留奈何!你还有王氏一族,以及一大家子的人需要看顾!” “切莫沉迷于丧父的伤痛而不可自拔,九娘啊,你需得知道,怎样才是真正的孝顺!” “不是为了父亲的身后事,而是继承先考的意愿,接替他,完成他未竟的事业——” 族老这般劝说,不只是心疼王姮,更多的还是为了自己、为了王家。 王廪的心愿是什么? 当然是位极人臣,荣耀家族。 而王家兴旺了,所有的王氏族人都能受惠。 王家的家主,其实早已异位。 王廪作为一个废物,死与不死,于王氏来说,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反倒是王九,才是王氏一族复兴的希望。 族老知道王姮纯孝,更明白礼法规矩的严苛。 但,他是长辈,他有资格“劝谏”家主,为家主免于舆论的非议,继而达到“分忧”的目的。 “是!叔祖父教训的是,儿省的!” 王姮微微屈膝,恭敬的表示“受教”。 王姮的态度,让族老很是满意。 公主又如何? 在他面前,亦是规矩的晚辈。 族老满意之下,就想多过问些闲事: “对了,听闻阿廪临终前,为你与楼郎君定下了婚事?” 说到“楼郎君”三个字的时候,族老浑浊的老眼中,明显闪过一抹亮光。 那可是楼彧楼含章啊。 十六岁就凭借军功,得封开国郡公。 他还是太子心腹,深受圣人的器重。 至尊父子,两代君王,齐国公府可确保未来几十年的荣华富贵。 这样的楼彧,可比一个徒有虚名的琅琊公主,更尊贵、更具价值。 若是王氏女能够嫁去齐国公府,对于整个王氏来说,都是一桩极大的喜事。 在收到消息,匆忙赶来的路上,族老等就听说了这个消息。 虽然不太合适,族老等人心底却都十分高兴—— 阿廪糊涂了半辈子,临终前,倒是办了一桩聪明事儿。 将死之人,临终托付,就算齐国公心有不甘,也不好拒绝。 王廪这是拼着最后一口气,为女儿、为王氏,弄到了一个最好的夫婿呢! 只这一份功绩,都能抵消王廪半辈子的荒唐! “回叔祖父,其实我与公主的婚事,岳父早已定下,并亲笔写了婚书!” 楼彧一个箭步,站到了王姮身边,从袖袋里掏出了一份文书。 他将文书展开,在灵堂上,展示给所有人。 族老等,心里愈发欢喜:居然还有婚书! 哈哈,王、楼联姻,名正言顺,毫无疏漏。 王、郑十三等站在王姮身侧,看到这样恨不能把婚书展示给全天下看的楼彧,禁不住嘴角抽了抽。 尤其是王,穿越前,还曾经看过狗血短剧。 而在那些短剧里,霸总们最喜欢随身携带结婚证了。 楼彧此举,丝毫不亚于那些急于要身份的痴情霸总啊。 楼彧听不到王内心的吐槽,他招呼完族老门,便也去忙碌。 他则以王廪女婿的身份,亲自去皇城、东宫等报丧。 百福宫,姜贵妃抱着圆滚滚的肚子,正歪在矮榻上小憩。 王廪作死,韦家跟着裹乱的消息,她早已听闻。 姜贵妃心底,已经为王廪的丧期数起了倒计时—— 这人,终于可以去死了! 所以,当收到确切的死讯时,姜贵妃并不意外,反而有种第二只靴子落地的踏实感。 “……他,走了?临终前,可有什么遗言?” 姜贵妃缓缓坐直身子,绝美清冷的面容上,闪过一抹黯然与惆怅。 宫女们偷眼去看,见到姜贵妃如此神情,倒也能理解: 到底是结发夫妻啊,七年恩爱,育有一女。 即便夫妻反目,可人已经死了,再多的恩怨也该消弭。 姜贵妃看着清冷、骄矜,实则是个重情重义的人。 她对前夫,或许早已没了爱恋、怀念,却还有一份故人的情分。 再者,天朝人讲究一个“死者为大”“人死债消”。 王廪已死,所有的恩怨情仇也当一笔勾销。 对于姜贵妃的问题,前来回话的宫女,赶忙说道:“王郎君临终前,忽然醒来,将琅琊公主的终身,托付给了楼学士!” 姜贵妃:……好个楼彧! 作为曾经的枕边人,姜贵妃十分了解王廪。 依着这人自私凉薄的本性,即便要死了,他所能想到的也只有自己。 他断不会如此为女儿考虑。 是,楼彧! 这竖子,竟敢、竟敢……干得漂亮! 其实,姜贵妃是看好楼彧,并属意他做女婿的。 但,女儿任性,非要胡闹,姜贵妃不好直接训诫,便只能纵着。 幸而,楼彧是个靠谱的,更是懂得利用任何人、任何机会。 素来只知道利用旁人的王廪,大概做梦都想不到,自己临死前,还会被人狠狠的利用! 只要想到这些,姜贵妃就有种莫名的爽快…… 276.第273章 碍眼 第273章 碍眼 姜贵妃心里暗爽,脸上却还是一片茫然。 她抱着肚子,静静的坐着,整个人都笼罩在一层淡淡的伤感之中。 不是多么的悲恸,就是莫名的惆怅。 她本就清冷,在这种氛围的烘托下,愈发有种令人心疼的破碎感。 圣人缓步走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卷。 他莫名有种心慌,仿佛下落凡尘的仙子,要重新飞回月宫。 他快走两步,行至榻前,弯腰,伸手,握住了姜贵妃的手:“娇娇!” 听到声音,姜贵妃猛地回过神儿来。 眼角有一抹水光闪过,但,很快,她就绽开浅浅的笑。 美人浅笑,宛若春华绽放。 清冷的仙子,重回人间。 “郎君,你来啦!” 姜贵妃就像所有的妻子般,看到心爱的、尊敬的丈夫,满眼欢喜。 圣人也笑了,依然握着爱妃的手,顺势坐在了榻边。 “今日可还好?皇儿乖不乖?” “郎君放心,我极好!孩子也很乖!” 姜贵妃反手握住圣人的手,许是因为怀孕的缘故,她的体温明显比平时热一些。 手,也是热热的。 感受到这股温度,圣人愈发安心:娇娇是他的,不是月宫仙娥,更不是某人的前妻。 “阿姮回京了,听说她为郎君搜寻了许多海中珍宝。” “她还与含章定了婚事!这孩子,就是任性,她与含章自幼相识,一起长大,本就是天作之合,她偏要胡闹!” “幸而圣人您宽厚,太子也仁爱,这才容下了她。” “如今,好事终成,我也算了了一桩心事!” 姜贵妃絮絮叨叨,如同寻常的妇人一般,跟丈夫说着家长里短的琐事。 整个过程里,圣人时不时会附和一句。 两人没有讨论什么大事,更没有提到王廪……宛若寻常夫妻般闲话家常的皇帝与贵妃,两人心底都有了默契: 自今日起,王廪将彻底消失,他们谁都不会再提及此人! 姜贵妃凭借着超高的手段,即便怀了孕,不能侍寝,也牢牢握住了圣人的心。 后宫有新宠韦昭仪又如何,姜贵妃依然是皇后之下的后宫第一人。 …… 姜贵妃没有主动向圣人提及王廪之死,圣人也就更加不会在意。 不过是个区区落魄世家子,没有官身,没有爵位,死了,连让圣人赏赐谥号的资格都没有。 王廪唯一的依仗,就是有个公主女儿。 是以,第二日,王廪的死讯传开后,诸多权贵看在琅琊公主、齐国公的面子上,纷纷前往公主府吊唁。 咳,随着王廪的死,有关他临终托孤的故事,也快速在坊间流传开来。 楼彧与琅琊公主的婚事,也成为众多权贵热议的话题。 “王廪倒是个慈父,临死前,还要拖着半口气为女儿筹谋!” “楼学士与琅琊公主?不是早有传言,说他们之间有婚约?” “似乎确实有,还有婚书!” “……琅琊公主也极好,容貌、身份等,足以匹配楼含章!” “哪里好了!不过是个美丽废物!” “楼学士,可惜了!” 众人吊唁的同时,禁不住的眼神乱飞。 因为楼彧也一身麻衣,与王姮一起为王廪守灵。 他不只是以女婿的身份出席,更是尽到了“儿子”的义务。 虽说女婿等于半子,但终究不是儿子啊。 楼彧此举,只能说明他品行高洁,爱重未婚妻。 琅琊公主并无长兄,也无其他的亲近长辈。 灵堂之上,只有她一个弱女子,带着几个更小、更弱的弟妹。 这画面,看着就让人怜悯。 唉,王家,败落了! 背靠这样的家族,即便是公主,也有些拖累齐国公啊。 众人心底,默默的叹息着。 他们这些凡人都能想到的利益得失,聪明如楼彧如何想不到。 可他还是应下了婚事,并以女婿的身份,在公主府忙前忙后。 众人不会想到肤浅的情情爱爱,只会觉得楼彧重信守诺、勇于承担。 “阿姮,通知窦家了吗?” 楼彧才不管众人怎么想。 他竭尽所能的为王廪的丧事忙碌着。 这,可不是为了王廪,而是在帮王姮分担。 他捏了捏眉心,这几日连夜赶路,王姮累,他更累。 他还要保护王姮,为她处理一切琐事。 昨晚,王姮还能洗漱一番,稍作休息。 楼彧却只眯了一小会儿,就开始忙前忙后。 除了王廪的身后事,还有某些事的“扫尾”。 王姮确实做得不留一丝痕迹,但,楼彧要的是万无一失。 楼彧还要挡在王姮前面,为她应付各种人际往来。 太累、太忙,饶是楼彧拥有一颗超凡的大脑,也禁不住在某些不重要的方面略显迟钝。 比如他刚刚提到的窦家。 若放在平时,楼彧能够正常的思考,他早啊就想到了。 “窦家?你是说王昶?” 窦家与王家并无太多的关系,但王廪唯一的嫡子王昶,随母嫁入了窦家。 虽然王昶已经离开了王家,与王廪这个生父,也成了陌生人。 但,血脉亲缘是割舍不断的。 就算平时不来往,如今,王廪死了,作为亲生儿子,王昶理当哭灵、守孝。 王姮也忙得有些昏了头。 此刻听到楼彧提醒,这才猛地反应过来。 她拿着帕子,用力抹了把眼泪,略带沮丧的说道:“我竟忘了!阿兄,多亏你提醒!” 王昶确实理当来守灵,但他到底年纪小,是幼弟。 他可以行事不周,而王姮作为长姊,更是丧事的主理人,却不能如此疏忽! “放心,我已经命人去窦家送信,并将王昶接来!” 楼彧低声说道,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安抚。 “嗯!好!” 王姮点头,没有道谢,他们之间,已经无需客套! 就在一对未婚小夫妻悄悄说话的时候,齐国公府的管事抵达了窦家。 “王廪,真的死了?” 听到前夫的死讯,崔氏也有片刻的怔愣。 细究起来,王廪会重病,还是她一手造成的。 那一晚,在驿站,崔氏被气疯了,完全失去了理智。 等她冷静下来,王廪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 随后,王廪被救了过来,崔氏也回到了京中的崔家。 但,很多个夜晚,崔氏都在噩梦中醒来。 她险些杀了丈夫! 崔氏确实恶毒,也犯过杀孽。 然则,丈夫跟贱妾不同。 前者是比她身份都要高的主君,而后者,则是可以随意打杀的奴婢。 杀了后者,崔氏非但不犯法,也不会遭受内心的谴责。 而前者……崔氏无数次的清醒,王廪是祸害,能够活千年。 所以,她崔氏才能顺利和离,还能再嫁良人。 否则,即便有家族庇护,崔氏也要为“杀夫”的罪名买单。 重则死刑,轻则流放。 “幸好,一切都过去了!” 再嫁的夫君,虽然出身卑微,还是个粗鄙武夫。 但他敬她、爱她,给与她足够的体面,让她重新成为家人重视、世人艳羡的贵妇人。 还有儿子,在窦家,过得也很好。 只等将来儿子长大了,娶妻生子,她就能坐享天伦之乐。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传来消息: 王廪,殁了。 多年夫妻,虽已反目,亦有结发的情谊啊。 崔氏以为,她一直都恨王廪不死。 等王廪真的死了,她竟有种莫名的伤心与失落。 保养得宜的脸上,更是滚落了一串串的眼泪。 “崔恭人,还请速速请来王小郎君!” “公主说了,今日起,公主府正式设灵堂,这般场合,王小郎君理当出席!” 管事简单说明了来意,就开始提醒崔氏:你再嫁了,与王廪再无关系。 可王昶确实王廪的嫡子,不管他年纪多大,只要还想要个好名声,就要赶紧去公主府哭灵。 崔氏:…… 她确实不够聪明,可也没有蠢到家。 她自是知道,王廪与王昶的父子情分,绝不会因为她的再嫁而有所改变。 按照礼法,慢说只是随母改嫁了,就是过继,生父死了,做儿子的也要守孝,否则就是不孝。 一旦有了不孝的骂名,这辈子也就算是毁了。 崔氏只有王昶这一个儿子,自是要为他考虑。 “……应该的!我这就命人去寻阿昶。” “还有,烦请郎君回去后,替老妇我谢、谢谢公主!” 提及“谢谢”,崔氏脸上闪过一抹明显的不自在。 她曾经那般算计、苛待王姮,如今,王姮却能以德报怨,饶是崔氏没啥良心,脸皮儿也经不住的有些发烧。 …… 崔氏这边,赶忙将儿子从书院叫回来,为他换上粗布麻衣,并安排稳妥的人,将他送去公主府。 “阿姊!” 王昶对于王姮,十分陌生。 但他读书、明理,知道今日是阿姊不计前嫌的帮了他。 面对王姮时,王昶无比恭敬。 “嗯!你跪在我身边,与我一起!” 他们都是嫡出血脉,自是要在最前面。 王二郎等庶子庶女,则在他们后面。 还有楼彧,也在第一排,完全一副“孝子”的模样。 楼谨收到消息,前来吊唁,刚刚踏进灵堂,就看到了这碍眼的一幕: 竖子! 你耶耶还没死呢! 你却跑到旁人灵前尽孝? 楼谨冷肃的脸,愈发的阴沉。 他觉得楼彧的所言所行碍眼,楼彧还觉得某人碍眼呢…… 277.第274章 独占 第274章 独占 “九娘,这会儿没有宾客,您喝口参汤。” 郑十三穿着素服,端着白瓷小碗,凑在王姮身边,见缝插针的伺候她喝两口。 接连几日赶路,回来后又马不停蹄的处理丧事,王姮本就纤细娇弱,轮番折腾下来,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又瘦了一大圈。 宽大粗糙的麻衣穿在身上,似乎都在摇晃。 弱不胜衣,尽显羸弱。 一截白皙修长的脖颈,愈发的纤细,脆弱的皮肤下,青色的血管愈发突出。 还有袖口处露出来的手腕,那么细,仿佛轻轻一碰,就能被折断。 而不管是衣襟,还是袖口,靠近布料的位置,都有些微微的红。 这,是皮肤太过娇嫩、雪白,而被粗糙的料子磨出来的痕迹。 此刻的王姮,憔悴中带着病态,羸弱中尽显绝美。 她就宛若狂风骤雨中的一朵儿,下一刻,就会被打落枝头、碾落成泥。 太美,太脆弱,太惹人怜爱、令人担心。 不说前来吊唁的宾客了,就是王、郑十三等熟悉王姮的亲友,看到她如此模样,都禁不住担心: 九娘莫不是真的伤心太过,要把自己折腾得形销骨立,伤了身体的根本吧。 郑十三习惯了伺候王姮,也习惯了照顾她,为她考虑一切。 为了不让自家九娘真的伤了身子,郑十三便想方设法的为王姮进补。 肉,肯定不能吃。 但,参汤等补气的滋补品却是无碍的。 郑十三亲自守在厨房,看着庖厨、奴婢们忙碌。 整个过程,郑十三虽然没有亲自动手,却没有让这一切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 参汤烹制好了,郑十三也是亲自端来,并亲手送到王姮嘴边。 这碗参汤,从开始制作,到王姮入口,郑十三都能确保其“安全”。 这,是王姮主导下的公主府的规矩。 王姮看似好脾气,人也娇气,似乎万事不管,全都交给身边的管事。 实则,王姮驭下自有严格的规矩。 她确实信任自己选拔的人,正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但,信任是一回事儿,规矩又是一回事儿。 王姮不会因为所谓的信任,就无条件的放任身边之人。 她信任管事、奴婢等,却也会坚守她制定的规则。 人心,太复杂! 恃宠,容易骄纵! 过度的宠信,或许能够得到最赤诚的回报,但还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纵得人失了初心、忘了本性。 正所谓“人心不足蛇吞象”。 还有“大恩即大仇”。 王姮从六岁起就知道,人心是这世上最复杂、最不可控的东西。 没有绝对的忠诚,亦没有不变的永恒。 不只是奴婢,还有志趣相投的朋友,血脉相连的亲人,以及情投意合的爱人……王姮始终都能保持着近乎凉薄的清醒。 郑十三等跟在王姮身边好几年,或许还无法像王姮那般有着深入骨髓的“理智”,却也学会了她的驭下之道。 信任与规矩,并不冲突! “我在九娘身边,不只是得到了富贵的生活,体面的身份,还有在郑家都学不到的知识。” 诸如此类的感慨,郑十三日渐体会,却不会说出来。 九娘于她,恩深义重,她愿意一辈子伺候她、忠于她。 “嗯!”王姮扫了眼灵堂,确定没有外人,这才抬起手,用袖子做遮掩,低头轻啜了两口。 温热的参汤,带着微微的苦。 入口后,不消片刻,五脏六腑仿佛都暖了过来。 她满足的喟叹一声,扭头对郑十三说道:“还有吗?若是还有,给二郎他们也用些!” 王二郎等弟妹,年纪更小,更受不住整日的跪拜、哭嚎。 王姮可以对自己狠,也愿意帮弟妹经营一个好名声,却也不会因此就让他们丢了性命。 “九娘放心,还有呢。等您用完了,就给几位小郎君小女郎用!” 郑十三赶忙回道。 王姮轻轻颔首,一双灵动的荔枝眼里,闪过欣慰与赞赏:“十三娘最好了,行事稳妥,思虑周全,不愧是我的左膀右臂!” 王姮对郑十三很是满意。 这人,不但经受住了楼彧的考验,也达到了王姮暗自制定的要求。 郑十三,可用! 如今,王姮已经决定要与楼彧试一试。 待出了孝期,她还愿意嫁给楼彧,王姮便想让郑十三随媵。 有个这样忠于自己,又行事周到、贴心顺意的侍妾,王姮的婚后生活,也能更如意些。 当然,王姮不会强迫,她尊重郑十三的选择。 郑十三愿意陪着她一起嫁去齐国公府,她会给予郑十三想要的富贵。 郑十三若不愿意,王姮也会念在她几年侍奉的情分上,给她选个如意郎君,再陪送她一副丰厚的嫁妆。 这,不只是为了情分,亦是在为王姮“联姻”—— 郑十三若外嫁,所嫁之人,要么是世家,要么是勋贵,要么就是新崛起的寒门。 这些,都能为王姮所用。 王姮看似无用,实则一直都在默默的织网。 她手中所能动用的资源,远远超乎外人的想象。 王姮从来不做无用功。也不会不求回报的施善于人。 她所能做到的最大的“善”,就是不主动作恶。 她的慈悲,都是能够放到利益的天平上,称斤度量。 她的真心掺杂了利益,似乎不够纯粹。 而于王姮来说,如此才是最稳固,最长久的。 就像几个庶弟庶妹,王姮抚养他们,教导他们,一是为了名声,二来也是为他所用。 庶弟,可以读书,入仕,复兴王家,继而成为她得用之人。 还可联姻,扩大王氏家族的关系网络。 庶妹,亦是可以读书,经商,联姻…… 现在王姮的付出,他日她都能得到十倍、甚至百倍的回报。 “九娘谬赞了!这些都是我该做的!” 得到王姮的夸奖,郑十三那张我见犹怜的小脸上,飞上一抹红晕。 刚刚将亲爹送出去,又在外院照应了一番的楼彧,一脚迈进灵堂,看到的就是王姮与郑十三无比亲密的画面。 楼彧摸向大拇指,再次落空。 象骨摧决被捏碎后,楼彧还没有得到适合的替代品。 楼彧心底冒出一丝丝的黑气,他摸着空空如也的大拇指,极力压制着。 “郑十三,真碍眼!” 以前楼彧从未留意过除王姮之外的任何人。 郑十三于他而言,虽有“表妹”之名,却与奴婢无异。 当初楼彧会考验郑十三,还表现出了一定的亲密,为的也不过是王姮。 郑十三通过了考验,楼彧也就顺势让她留在了王姮身边。 至于王姮想要郑十三随媵的计划,楼彧并不反对。 他也不是赞同,而是纯粹的不在乎。 毕竟,在楼彧心里,郑十三是侍妾,还是奴婢,都没有太大的区别。 左右都是无关紧要的人,只要阿姮喜欢,那就任由阿姮做主。 可今日,楼彧忽然发现,郑十三还真不是与他无关的奴婢。 她、她竟这般得阿姮的宠信。 她与阿姮,竟如此亲昵? 这还只是公主与伴读呢,日后,若是她们一起嫁入楼家,成了“姐妹”—— 楼彧自己,不可能整日守在内宅。 他要去衙门,他要上朝,甚至还会出京、办公差。 他不在,阿姮身边却有郑十三陪伴。 楼彧脑海里禁不住浮现出,他与阿姮成亲后,自己在外面奔波,而郑十三却能凑在王姮身边,与她同席而食、同塌而眠。 耳鬓厮磨,日夜厮守……不行!他绝不允许! 若继续纵容下去,楼彧都要怀疑:郑十三这媵妾,到底是他的,还是阿姮的? 楼彧确实通晓了男女之事,但他似乎也并不沉迷。 身为顶级勋贵,绝美少年郎。 不说韦般若等贵女们明着暗着的倾慕,就是市井的胡姬、伎子,也都更喜欢他这一款。 楼彧去过那等烟之地,也见过形形色色的莺莺燕燕。 可他却始终没有那种冲动。 “太丑了!也太臭了!” 长相不够,味道不对,不是他心动的人,楼彧根本就没有兴趣。 美人在前,楼彧也能够始终保持着他高贵清雅、温润端方的君子做派。 郑十三,亦不例外。 所以,楼彧非常确定,若非阿姮要求,他绝不会让郑十三做侍妾。 又所以,此刻看到王姮与郑十三相处的画面,楼彧才忍不住的戾气翻涌。 “碍眼!真真碍眼!” “还是不要让她继续留在阿姮身边了,至少不能继续这般的亲密!” 楼彧捏紧大拇指。 郑十三与王还不一样。 王是密友,而郑十三则更像是忠心的奴婢。 忠仆什么的,或许身份卑微了些,却是主子最亲近、最倚重的人。 忠仆与主子相处起来,甚至比至亲都要亲密、都要长久。 且,王与阿姮关系再好,她也要嫁人了。 嫁了人,有了丈夫,未来还会有儿女,她的中心便会转移。 这也是楼彧能够容忍王的原因之一,她不会一直陪着阿姮,一直碍他楼彧的眼。 而郑十三,却是要与阿姮一起嫁入楼家,她们能够“厮守”一辈子! 猛然想到这一点,楼彧那颗独占王姮的心,开始扭曲。 偏偏这人还不能杀掉! “……还是把郑十三嫁出去吧。” 278.第275章 姜家 第275章 姜家 王廪无官、无爵,只是一介庶民。 他停灵的日子,不能超过七日。 且,现在正是盛夏时分,暑热难耐,若非王姮耗费大量的冰块,王廪的尸身早已腐烂、发臭。 饶是如此,整个灵堂都因着充足的冷气,变得寒气凛烈。 前来吊唁的宾客,感受到森寒入骨的冷气的同时,也禁不住感叹: 公主府果然豪富。 夏日的冰,不只是难得,更是价格奇高。 琅琊公主却将偌大的灵堂都弄得如冰窖一般,其中耗费,就算是权贵也要掂量一二。 公主果然孝顺。 大虞朝没有“钱在哪里,爱在哪里”的说辞,但道理都是相同的。 重视的人,才舍得钱。 为了父亲身后事能够办得体面,琅琊公主舍得掏出金山银山,这就是“孝”啊。 王:……啊对!你们说的都对。 硝石制冰,穿越者的又一神技呢。 王不止一次的庆幸,她穿来后,最先遇到的是王姮,而非楼彧。 否则,她别说施展所谓穿越者的神技了,能够自由、体面的活着都是奢求。 古代森严的制度,近乎变态的尊卑,真的不是区区一个穿越者就能改变的。 王所能做的,就是随波逐流,顺势而为。 王姮既不知道王的庆幸与感激,也不知道众宾客的想法。 她现在只做两件事: 一,哭灵。跪到膝盖发青、红肿,哭到嗓子完全嘶哑。 二,抄经。 是的,王姮不只是哭,宾客离去,或是空闲时分,她都不会休息,而是继续跪坐在灵堂上,认真到近乎虔诚的抄写《金刚经》、《心经》。 每每抄录完一份,待墨迹晾干,就会命人送到灵堂前。 王廪的丧事,王姮请了京中的和尚、道士,在公主府念诵经文、举办超度法事。 她亲笔抄录的经文,放在灵堂上,便由这些和尚、道士等进行加持。 七天下来,王姮抄了厚厚的一摞。 待到出殡之日,纸钱漫天飞扬,一份份的经文,则在墓前化作黑蝴蝶,继续飞舞。 王廪的丧事算不得隆重,毕竟王家败落,他也只是白丁。 但,因着王姮的缘故,还是尽可能在“不逾矩”的情况下,做到了最好、最盛大。 王氏族人,以及各家姻亲,目睹了王姮的种种言行,全都忍不住的赞叹、折服: 一个刚满及笄的小女郎,能够支撑起门户,能够将丧事办得近乎圆满,实属不易。 除了孝顺,更多的也是足够能干。 尤其是她真的以千金之躯,没有作弊、取巧,而是切切实实的着丧服、戒荤腥,还能诚心抄写经文为亡父祈福,就是最讨厌她的人,都要不情不愿的说一句: “确实有心了!” “我还以为,似她那般矜贵、娇气的人儿,受不了粗布麻衣、素菜粗食。” “没想到,她丝毫都没有作伪——” 韦般若曾经跟随父亲,去王家吊唁。 灵堂之上,她亲眼看到了王姮悲痛欲绝、形销骨立的模样。 除了一眼就能看到的外貌形态,身为女子,韦般若还重点关注诸如着装、皮肤、妆容等等问题。 韦般若眼睛毒辣,一眼就看到了王姮裸露出来的些许肌肤上,有着明显的磨痕、红印儿。 本就白皙娇嫩,宛若羊脂的皮肤,稍稍一点痕迹都无比显眼。 王姮的情况,更加严重。 她明显就是被粗糙的麻衣磨得受伤,兴许还会过敏。 都是金尊玉贵的大小姐,韦般若也穿不了太过粗糙的布料。 但,她还没有王姮这般娇气,肌肤即便有些影响,也不会如此严重。 然而,就是这么娇气的王姮,却丝毫没有作假。 麻衣里,没有偷偷套上丝滑、柔软的丝帛。 膝盖处,没有悄悄绑上厚厚的垫子。 就连她的帕子,也没有浸泡姜汁。 她的哀恸、她的哭泣,都是真情实感,都是自然流露! 不管是王姮的演技已经精湛到如此地步,还是她真的纯孝如斯,韦般若都会暗生敬佩: “这王九,倒也没有那么的一无是处。” 似乎能够配得上做她韦般若的对手。 虽然楼彧与王姮已经订了婚,但韦般若还是不想轻易放弃。 一来,订婚不等于成婚。 三年后,会有怎样的变故,谁都不敢保证。 再者,就算成了婚,还能和离。 二来,楼彧实在难得。 韦般若遍寻整个京城,都找不到能够比得上楼彧的人。 当然,萧无疾也不差。 可萧无疾身份还是不如楼彧“根红苗正”。 长乐侯府,更是如同笑话一般的存在。 韦般若慕强,更有着近乎变态的“完美”论。 她想要的夫君,就是要如楼彧一般,十全十美、毫无瑕疵! 尤其是此次王廪的丧事,楼彧所展现出来的重信守诺、有情有义,更让韦般若心动: 楼含章果然是个品行高洁、儒雅端方的君子。 这京城,这天下,也只有一个楼含章,也唯有他才配做她韦般若的夫婿。 …… 王廪出殡,棺椁运到了城外的寺庙。 王姮在沂州置办了新的祖坟、祭田等。 所以,王廪要被送回沂州老家安葬。 只是扶灵回乡这件事,需要准备太多,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行的。 王姮在京中,亦有许多事需要处理。 比如,王婚事在即。 再比如,姜贵妃的预产期就在两个月后。 这两人都是王姮十分看重的人,她自是要等她们完成了人生大事再离开。 另外,还有圣人的圣寿节,王姮亦准备了节目与贺礼。 当然,因着丧期,王姮无法公然出席、参与这些场合。 但她可以不露面,却不能真的不在京城。 还有沂州那边,也需要收拾祖坟,选聘高人,为王廪点穴、修墓。 王姮大概预估了一下,至少需要三个月的时间。 那时,天气转凉,他们这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还有一具偌大的棺椁,赶路的时候,也能更加便利。 几件大事,最先到来的,是圣人的圣寿。 算起来,今年是圣人登基后,第一个生辰。 去年这个时候,圣人已经准备好了兵谏,整个齐王府,从齐王夫妇到属官、私兵,全都紧绷心神、图谋大事。 圣人完全没有心思过生辰。 时隔一年,乾坤已定,不说圣人了,就是李皇后都想着要好好的大办一场。 除了此次生辰意义重大外,帝后也有心向臣民、向天下、向外邦等展现大虞朝皇帝的威仪。 天下一统,四海归一。 圣君临朝,盛世太平。 “此次圣寿宴,定要盛大。” “阿姜,可惜你快要生产,不易劳动、不好劳神,竟不能帮我操持!” 李皇后略扼腕。 她不是说客套话,而是真的觉得没有姜贵妃帮忙,确实少了一份助力。 李皇后的目光,淡淡的扫过姜贵妃隆起的肚子,柔声问了句:“这几日,腹中胎儿可还安好?” 李皇后本就不是普通妇人,她是丈夫的表姐,是大虞的国母。 她对圣人不只是寻常男女之情,而是掺杂了太多太多的利益与情感。 她不会嫉妒,更不会忌惮一个怀孕的宠妃。 就算姜贵妃受宠,就算她能够诞下圣人登基后的第一个皇子,但,终究还是太晚了。 李皇后的孙子都已经启蒙,嫡长子的太子之位,更是稳如泰山。 底牌太多,底气充足,李皇后自然不会有危机感,也不会惧怕有人争抢。 当然,最关键的还是姜贵妃十年如一日的聪明、安分。 即便怀了孕,有了龙种傍身,也丝毫没有张狂。 面对李皇后的时候,她依然是恭敬的、亲近的。 不似韦昭仪那等新宠,得了几分宠爱,便忘了自己的身份。 人可以蠢,却不能得意忘形。 李皇后看到韦昭仪那轻狂的模样,便知道,她在后宫,长久不了。 不足为惧的人,李皇后自然不会多关注。 她更喜欢跟姜贵妃相处。 除了宫务,李皇后也会跟姜贵妃闲话家常。 比如,姜贵妃此刻的身体状况。 再比如,姜贵妃最记挂的人和事。 “多谢娘娘关心,腹中胎儿极好!” 姜贵妃微微欠身,恭敬的应答。 李皇后继续说些闲话。 说着说着,“姐妹”俩的话题,便从圣人的圣寿,延伸到了育儿经,然后又拐到了姜贵妃的某些伤心事。 “姜家,还是没有音讯吗?” 李皇后知道,姜贵妃与娘家十几年前就失散了。 那时,姜家得罪了大冢宰,被抄家、流放。 在古代,一旦被流放,那就是生死茫茫。 姜贵妃与姜家断了联系。 十几年过去了,朝代更迭了,皇帝换人了,姜贵妃也成了宠冠后宫的宠妃。 她一直试图寻找姜家人的下落。 早在几年前,她在杨翀身边站稳脚跟后,就命人去了姜家的流放地——凉州。 但,山高路远,年月已久,当地衙门还曾经数次遭遇战火,档案、文书等都被焚毁。 姜家的踪迹,根本就查询不到。 不过,现在情况更好些,圣人坐稳朝堂,完全可以以皇帝的身份,将寻人之事,广发天下。 重赏之下,必有结果。 这,可是泼天的富贵,只要姜家人还有一个存活,他们就会想方设法的来京城…… 279.第276章 信物 第276章 信物 “尚未有音信!” 姜贵妃摇摇头,清冷绝美的面容上,闪过一抹黯然。 不过很快,她就恢复如初。 在心底,姜贵妃其实已经放弃了。 这都过去了十几年,却始终没有消息,亲人们或许早已—— 姜贵妃早已预想过种种可能,她现在还会请圣人帮忙寻亲,不过是还残存的最后一丝幻想罢了。 能够找到亲人,自是最好。 若是不能,姜贵妃也不会太过黯然神伤。 随缘吧,若有缘,哪怕时隔十几年,相聚千万里,也能再次相见。 只是不知,真有那一日,他们彼此是否还能认出对方。 姜贵妃在心底微微叹息,抬眼看到李皇后关切中带着些许怜悯的眼神,便扯了扯嘴角: “都是妾身不好,又让娘娘为我担心了!” “过了这些年,妾身已经想明白了。”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妾身有圣人、娘娘庇护,已是几辈子才修来的福气,妾身知足,万不敢强求!” 见姜贵妃说得情真意切,对寻亲之事也没有那么的执着,李皇后便点点头:“你能这般想,极好!” 李皇后就怕姜贵妃对家人有执念,牵挂太甚,就很容易被牵动情绪。 有好消息也就罢了,若是噩耗,就会伤及自身。 姜贵妃现在可是双身子,听不得不好的消息。 “多谢娘娘关心,妾都省的。” 慢说十几年不见的亲人了,就是一直有来往的娘家,姜贵妃也能分得清“里外”。 她这辈子,最爱的始终都是自己。 她断不会为了除自己之外的任何人,让自己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可惜了,此次圣寿宴,琅琊不能入宫!” 李皇后见姜贵妃并不十分执着,便放下心来。 她继续与姜贵妃闲聊,话题很快就扯回到圣人的圣寿宴:“我听说,琅琊为了圣人的圣寿,特意去了趟登州,寻到了许多海中珍宝,只为进献给圣人。” 提到女儿,姜贵妃的眼底闪过一抹笑意:“是啊,这孩子最是胡闹!” “不远千里的跑去了登州,幸而圣人、娘娘宽厚,这才容她、纵她。” 李皇后摆摆手,“阿姜,你又自谦了,琅琊才不是胡闹的孩子。” “她呀,年纪虽小,却是个稳重的性子,行事也周全。季奴就极喜欢这个阿姊。” 李皇后对王姮的印象很不错。 乖巧,孝顺! 友爱手足,对待奴婢亦是和善。 最重要的一点,李皇后的掌珠长宁公主喜欢她。 “这人与人之间的缘分,也是奇妙。” 李皇后提及小女儿对王姮的喜欢,禁不住有些感慨。 李皇后都有些意外,自己年仅四岁的女儿,竟对王九如此喜欢。 若说救命之恩,李皇后从不在意。 她是一人之下的国母,季奴是她与圣人最尊贵、最宝贝的嫡出小公主。 似王九这样的臣女,即便舍命相救,那也是臣子本分,是她的荣幸。 而非什么恩情。 所以,李皇后从不认为,王九救了十一娘、小三郎的事儿,是什么“恩”。 就算是“恩”,李皇后也进行了封赏,算是全了这份因果。 若说“姐妹”之情,也不尽然。 长宁公主不缺姐妹,不管是同父的异母姐妹,还是同族的堂姊妹,杨氏皇族枝繁叶茂,长宁有一大群的阿姊阿妹。 比如平安公主,再比如安阳公主,她们都是长宁公主的阿姊。 她们与长宁相处的时间也都比较长久。 但,长宁就是更喜欢王九这个只相处过几个月,毫无血缘关系的阿姊。 李皇后暗自喟叹:这,大概就是投缘吧。 又或者,是美人儿的特权? 李皇后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在姜贵妃那张倾国倾城的脸上扫过。 长得这般美,就是同为女子,甚至是“情敌”,都忍不住喜欢。 李皇后对姜贵妃如此,她的女儿对姜贵妃的女儿,大概也是“被色所迷”啊。 “是啊,阿玖也说,她最喜长宁公主伶俐可爱。” “此次去登州,阿玖也为公主寻到了许多小玩意儿。” 提及女儿与长宁公主的“投缘”,姜贵妃也觉得奇妙。 人与人之间,是否投契,真的没有道理可讲。 京城有两大假公主,安阳公主还与长宁有着些许血缘关系,安阳公主的封号,更是与长宁有着密切的关系。 按理说,安阳与长宁,才更该亲近。 可长宁就是喜欢另一个假公主琅琊,小小的人儿,就已经能够非常明确的表达自己的喜恶。 每次宫宴,或是京中重大宴集,长宁见到琅琊,都会十分亲近。 姜贵妃曾经数次研究过,有过诸多猜测。 比如,“阿玖也是孩子心性,总也长不大。所以啊,她才能跟长宁公主玩儿到一起。” “她府上有个珍兽园,又是养食铁兽,又是让食铁兽拉车……长宁公主年纪小,自是喜欢这些新奇的玩意儿!” “娘娘,妾身还曾经担心过,阿玖自己玩物丧志也就罢了,没得带坏了小公主!” 姜贵妃这番话,早就想说了。 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契机。 她说这话,不只是猜测女儿与长宁“投缘”的原因,更是为女儿提前做背书。 豢养野兽做宠物,还喜欢玩乐,这对于小贵女来说,不算什么。 可若是牵扯到了帝后最宠爱的小公主,一个“玩物丧志”、“教坏贵人”的帽子,王姮可承担不起。 姜贵妃必须为女儿早做辩解。 提前主动告罪,将来即便真的被弹劾,也不至于太过被动。 都是在后宅、在宫闱摸爬滚打的老狐狸,姜贵妃的意思,李皇后自是明白。 她笑着说道:“不过是小女郎们的玩闹,哪里就玩物丧志了?” “阿姜,你也知道,季奴是我最小的孩子,又是个公主。我对她没有别的要求,只希望她能健康、快乐!” 玩物丧志? 呵呵,若是能够让小公主开心,玩物丧志又如何? 从李皇后口中得到了“承诺”,姜贵妃笑得愈发灿烂。 她点点头,一脸的“俺也一样”:“是啊,妾身也只希望阿玖能够健康、快乐!”富贵、如意! …… 凉州,马场。 盛夏时分,明艳的太阳疯狂的炙烤着大地。 微微吹过的夏风,掀起了一层黄沙。 高温炙烤,黄沙弥漫,天与地之间,仿佛都变得氤氲、模糊。 西北的天气最是难熬,中午酷热,早晚寒凉。 夜与昼的温差,能够高达十几度。 除了巨大的温差,西北边城还有着能够仿佛把人体的血液都烘干的干燥。 这般气候,即便在此生活了十几年,姜源也无法适应。 不到三十岁的年纪,曾经白皙俊美的少年郎,如今变成了黑瘦、憔悴的“老朽”。 姜源改变的不只是容貌,还有气质。 曾经的高贵、从容,变得颓然、麻木。 十几年的折磨,让他忘了年少时的鲜衣怒马、富贵锦绣。 “……恍若一梦啊!” 京城的繁华,家族的荣耀,早已远去。 午夜梦回,姜源从不知道是美梦还是噩梦中醒来,都有种不真实的恍惚感。 仿佛,年少时的种种,已经是上辈子的事儿。 而他的今生,却只有边城的酷暑寒冬、生存的艰辛困难,以及毫无未来的后半生。 “……大消息!天大的消息啊!新朝建立,圣人临朝……” 姜源所处的马场,或许太过偏远,消息十分闭塞。 大虞朝开国已经八、九年,皇帝都换了一个,新朝建立的消息,才堪堪传到这里。 然后,姜源以及残存的几个姜家人,便听到了一个天大的喜讯: “姜氏贵妃,宠冠后宫!” “是、阿姊吗?她、她不是嫁去王氏,是王家妇吗?” 姜源不敢置信的喃喃自语。 他的侄女、儿子、女儿等,则兴奋的直嚷嚷: “阿姑吗,阿叔,那个姜贵妃,是我们的阿姑吗?” “天哪,我们、我们姜家出了贵人,我们是不是、是不是可以去京城了?” 泼天的富贵,精准的落入姜家人的怀里。 他们狂喜过后,又有隐隐的担心:“阿叔,阿翁、阿父他们都已过世,阿姑、阿姑还认得我们吗?” 不能怪一众小辈担心,实在是时间过得太久,与姜贵妃相熟的亲人都已离世。 如今支撑姜家的姜源,是姜贵妃的幼弟。 当年骨肉分离的时候,姜源刚满十岁。 快二十年的光阴,姜源早已变得跟幼时完全不一样。 姜家的儿女们禁不住担心,姜贵妃若是认不出姜源,那、那他们一家还能顺利认亲吗? “应该认得!” 姜源握紧手里的一支木簪,这是当年他亲手为阿姊雕琢的。 只是孩子的“心意”,并不值钱。 也正是因为不值钱,才能被保留下来。 如今,这支木簪,便成了他与阿姊相认的信物。 …… 将王廪的棺椁送至城郊的寺庙,他的丧事算是告一段落。 王姮便关紧公主府、王宅的门户,带着庶弟庶妹守孝。 不外出,不娱乐,不美食,王姮除了抄经,还是有大把的时间。 闲着也是闲着,索性就做点儿手工,勉强打发时间。 她还欠楼彧一个定情信物(狗绳?)呢…… 280.第277章 诸事 第277章 诸事 极品羊脂白玉,由王姮高薪聘请的工匠,精心雕琢、打磨。 制成了摧决(扳指),尺寸则契合楼彧的大拇指。 送到王姮手上的时候,白玉摧决已经是非常完美的成品。 王姮只需要进行最后的擦拭,就算是“亲手”所做。 这日,楼彧直接从后山进入到了公主府。 咳,琅琊公主守孝,整个公主府都不待客。 楼彧便只能悄悄的走后门。 当然,这是经过王姮同意的。 王姮:……走后门就走后门吧,总好过翻墙! 再说了,她与楼彧已经订婚。 他们的婚书,在圣人、太子处都过了明路。 楼彧和王姮也便成了名正言顺的未婚夫妻。 有了名分,两人偶有亲密,也属正常。 顶多就是王姮在守孝,即便是未婚夫,也不能太过逾距。 楼彧:……不能明着来,我就走暗路。 翻墙、跳窗,诸如此类的小手段,楼彧从小玩儿到大,简直不能更熟练。 “今日的牛乳可还新鲜?” “若是不喜,庄子上还有新鲜的羊乳!” 楼彧熟门熟路的来到海棠院,在廊庑下褪去鞋履,只着足衣就进了堂屋。 雪白的绫袜,踩在光可鉴人的木地板上,能够感受到微微的凉意。 进入到堂屋后,又有一股令人舒适的冷气袭来。 楼彧都不用看就知道,这间宽敞的堂屋里,角角落落都摆放着冰鉴。 因着有王,不只是王姮的公主府,楼彧的国公府,也从不缺冰。 当然,就算没有王的制冰神技,依着王姮、楼彧的权势,他们也不会缺少冰用。 顶多就是有了王,更便利、更实惠些。 楼彧盘膝坐在王姮对面,无需客套,直接说起了家常:“你要守孝,只能茹素,这是规矩,可也不能太过!” “阿姮,你还是要多用些乳品、鸡子,切莫伤了根本!” 楼彧一双幽深的眸子,仿佛探照灯一般,反复扫描着王姮。 小丫头又瘦了! 虽然楼彧已经习惯了纤细袅娜的阿姮,但,因着王廪的丧事,王姮一瘦再瘦,几乎皮包骨。 就连脸上的那点儿婴儿肥,都快消失了。 楼彧担心,这丫头若是再瘦下去,可能就要损伤身体。 王姮浅浅一笑,“阿兄放心,我省的。” “左右丧事已经办完,最艰难的一步,业已熬了过去,接下来我就会安心休养。” 安抚完楼彧,王姮忽的一歪小脑袋,黑白分明的荔枝眼里闪过一抹促狭: “还是说,阿兄嫌弃我了?怕我也变成一颗豆芽菜?” 楼彧深邃的眼底,闪过一抹暖色。 “顽皮!不过,确实不好变成豆芽菜!” 楼彧当然知道,王姮说的豆芽菜,是几年前郑家的那位表妹。 那般瘦弱,仿佛风一吹就能倒。 关键是,郑迟的瘦,与王姮还不同。 郑迟就是纯粹的瘦,骨瘦如柴,明显透着不健康。 王姮却是瘦而不柴,她腰肢纤细,四肢修长,该有丰腴的地方,还是肉肉的。 她头发乌黑浓密,显是肾水充足。 她面色红润,特殊时期都不会腹痛,显是气血充足。 除了老天的偏爱外,亦有王姮多年养尊处优的精心养护。 她啊,只是看着瘦,却并不病弱。 楼彧费尽心思的娇养王姮,食不厌精,营养得宜,好不容易才把小丫头养得这般好。 他自是不想让她因为区区一个守孝,就坏了身子。 “豆芽菜太弱了,一场风寒就能去掉半条命。” 楼彧作为经历过野外行军的少年将军,自是知道一身肉肉的重要性。 这,可不是什么累赘,而是危急关头,能够保命的最后一层铠甲。 胖的人,就算是挨饿,都能多挨些日子。 若是得了重病,更是靠着一身的肉肉去扛! 楼彧只想让王姮平安康泰,而不是弱不禁风的倾世美人儿。 “阿兄,你嫌弃我?” 王姮故意装着没有听懂,鼓起腮帮子,一双眼睛瞪得溜圆的质问着。 “阿姮,这话说的你自己信吗?” “我会嫌弃你?” 阿姮什么样子他没见过? 胖成一颗球,许多人都嘲笑她痴肥的时候,他就从未嫌弃过。 他喜欢她,非关美丑、胖瘦,也不受世俗眼光的束缚。 他与她之间,有着太多太多,早已不是简单的、肤浅的喜欢。 楼彧就算厌弃自己是个阴暗扭曲的变态,都不会嫌弃阿姮。 “好啦,不逗你了!” 王姮见楼彧眯起了眼睛,一双狐狸眼变得狭长而魅惑。 她赶忙说道,“我知道,我都知道,不管我变成什么样子,阿兄都不会嫌弃我!” “你是心疼我,担心我。放心吧,阿兄,我会注意身体的。” “对了,阿兄,这是我为你准备的礼物!你戴戴看,合不合适?” 王姮略显生硬的转移话题,伸出一只手,展开,露出一枚白玉摧决。 楼彧微微勾唇,将左手伸到了王姮面前,“好,那就劳烦阿姮亲手为我戴上!” 王姮主动忽略了“亲手”二字。 这摧决不是她亲手雕琢的又如何? 她虽然会,可雕刻什么的,费时费力,还可能会受伤。 娇气如她,真的不愿轻易尝试。 不说送给旁人的礼物了,就是她自己用的东西,王姮也从不自己动手。 明明有专门供奉的匠人,明明匠人做得更好,又何必为难自己? 王姮果然还未开窍,并不明白,对于恋人来说,哪怕对方送给自己的东西远远不够“精良”,但只要是亲手制作,就会感动、欢喜。 非关礼物本身,而是一颗真心。 楼彧看着王姮理直气壮的模样,心底微微叹息。 不过,他脸上没有丝毫表露,含着笑意,带着期待。 “好!” 王姮一手拿好摧决,一手握住楼彧的大手,然后轻轻的将摧决套了进去。 大小正合适。 白皙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一截同样凝白的玉石扳指,与手指十分相称。 楼彧微微动了动大拇指,“尺寸刚刚好!” 他抬起头,直视那张近在咫尺的芙蓉娇靥,“阿姮,我很喜欢!” 小丫头又给他套上了绳索。 而他,心甘情愿。 “阿兄喜欢就好!” 王姮只觉得一股温热的气息,在耳边萦绕。 她的小脸,禁不住有些红。 砰!砰砰! 恍惚间,王姮甚至听到了心跳的声音。 莫名有些燥热,王姮便下意识的向后躲了躲,拉开了与楼彧的距离。 “那个,阿兄,过几日就是圣寿宴,我已经准备好了节目和贺礼,到时候,还劳烦阿兄代我献上!” 王姮这段时间,不只是忙着守孝,还抽空准备圣寿节的献礼。 一个贺寿的小节目,还有些许寿礼,都是王姮去登州的收获,也是王姮“出公差”的证明。 毕竟若不是有王廪的丧事,王姮或许就被卷进了和亲的风波。 “嗯!我知道!” 楼彧点点头,这些事,不用王姮请托,他也会帮忙。 “提到和亲……阿兄,边城那边如何了?” “突厥是陈兵城外,还是已经动手?” 王姮倒是收到一些消息,但在朝政、军务等方面,还是楼彧的消息渠道更为高端、更为快捷。 “突厥大军还在边城与守军对峙。西北行军大总管尉迟将军,已经在奔赴西北的路上,不消几日就能抵达!” “届时,应该会有一场大战!” 说起朝廷大事,楼彧收敛了笑意。 他沉声说道,“朝中诸公,还是意欲求和。” “签订盟约,下降公主,求得一时太平,也为新朝赢得休养的时机。” 楼彧说到这里的时候,语气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 他骨子里是铁血武将,信奉的是能动手绝不动嘴。 突厥狼子野心,屡屡犯边,根本就不是议和能够解决的。 还下降公主? 哼,前朝倒是送出去了一个公主,如今还在草原上做着可贺敦。 但,边境的战乱,却从未得到解决。 当然,这里面有着成安公主的撺掇,可更多还是因为那群胡虏不够安分。 “一群恶狼,唯有将之打杀干净,才能彻底解除危险。” “即便杀不完,也当把他们打疼了、打怕了,他们才会安分!” 楼彧曾经深入敌境,还俘虏了左贤王,打垮了突厥第二大部落的阿史德部。 他对突厥,丝毫没有恐惧,反而有着浓浓的战意。 狼子野心的蛮夷,对付他们,拳头比嘴巴更管用。 圣人、太子,亦是这般铁血、强势。 只是圣人登基还不满一年,大明宫还有个上皇,朝堂上,依然纷乱复杂。 还有新旧世家,世家与寒门……诸多势力,为了各自的利益,相互倾轧。 掣肘太多,饶是圣人是百战百胜的战神上将,也不好任性的随意出兵。 不过,圣人到底有战功、有威望,朝廷诸公不同意,他还是坚持派出了征西大军。 而众朝臣呢,也没有放弃。 派出大军又如何? 照样可以议和! 朝堂上,还在为战与和而争执。 除了突厥,还有吐蕃、高昌、吐谷浑等等番邦的使臣,也都相继抵达京城。 他们,欲求娶大虞公主,与大虞修万世之好。 王姮:……公主也是个危险职业啊。 “韦家传出消息,安阳公主与韦谦早有婚约,钦天监正在帮忙选定良辰吉日!” 楼彧忽的冒出这么一句,王姮再次无语…… 281.第278章 婚事 第278章 婚事 “郑十三的事儿,可有眉目了?” 楼彧还没忘了这个碍眼的“表妹”。 朝堂、楼家、王家等,诸事繁杂,楼彧十分忙碌。 可他还是惦记着尽快扫清阿姮身边的所有人。 若非为了“尊重”二字,似郑十三这样无关紧要的人,楼彧会直接处理掉。 要么,送回郑家,任由郑家安排。 要么,直接在京中权贵中,找个不上不下的人家,把郑十三嫁过去。 偏偏阿姮看重郑十三,而楼彧又不想让阿姮觉得他霸道专制、唯我独尊,便只能抽出时间,与阿姮商量,并听由阿姮处置。 “……” 听楼彧忽然把话题扯到郑十三身上,王姮又一次陷入无语。 她从不知道,素来不管内宅琐事的楼彧,竟还会主动插手。 还是以那么坚持的态度,要求她把郑十三嫁出去。 以前,楼彧明明都任由她做主的。 她想让郑十三随媵,楼彧也是默许的。 王姮倒不担心楼彧是因为喜欢郑十三才会同意,她太了解这人了,他啊,分明就是不在乎。 只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儿,王姮如何处置,楼彧都不会计较。 如今却—— 王姮压下那抹疑惑,轻声道:“我已经与十三娘说过了,要为她在京中诸人家中择婿。” “十三娘虽有些失落,却还是答应了!” “她说自己会仔细考虑,然后再把要求等告诉我!” 王姮知道,郑十三不只是“失落”,还有些伤心、恐惧。 依着郑十三的身份、家世等,想要嫁入世家望族,就只能做妾。 然而,不是所有的主母,都能似王姮这般“大度”。 郑十三担心自己会遇到似自己的大母、嫡母那般的主母,嘴上说着规矩、礼仪,内里却是狠辣、恶毒。 内宅里,不着痕迹的磋磨人的法子太多了。 一个不慎,就会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郑十三在楼家、公主府过了这几年富贵、舒心的日子,她真的不愿再被丢进泥潭。 幸而王姮知道郑十三的担心,便直接告诉她:“十三娘,你且放心,我既为你择婿,自是要让你做正头娘子。” 郑十三是落魄世家的卑贱庶女,可她还是琅琊公主的伴读。 是王姮为数不多的闺中密友。 只这一层身份,就足以抬高郑十三的身价。 再者,王姮还可以让楼彧出面,公开表示郑十三这个表妹,是被他齐国公、楼学士认可的亲戚。 有了楼彧权势的加持,就连一些顶级权贵,可能都要重新评定郑十三的价值。 当然,名门望族的宗妇,或许还不够格。 但,嫁个不继承家业的嫡子,或是庶子,还是可以的! 王姮将这些都明明白白的告诉了郑十三,就是给她底气: 尽管在京中的权贵少年中选择,只要你喜欢,对方也有意,就可以列为备选。 至于门第、身份等麻烦,则会由王姮出面解决! 郑十三没能随媵,确实有些失落。 毕竟这几年,她一直都把王姮当成主母般的伺候。 她对楼家,对主母,都十分熟悉。 他日出嫁,不至于恐慌、无措,更不会被欺负、被谋害! 过惯了的好日子,绝不会因为成婚就有所改变。 如今,美梦却骤然被打破,郑十三的心情十分复杂。 失落、恐惧,迷茫、惶恐……但,也有欢喜。 是的,欢喜。 王姮给予她的,是正妻之位。 作为一个庶女,郑十三无比明白名分、嫡庶的重要。 能够做正头大娘子,谁愿意当妾? 就算主母仁慈、好相处,也是要把身家性命交付到旁人手里。 将来有了儿女,亦是要矮人一头。 过去是没得选,陪王姮随媵是她所能遇到的最好机会。 现在,王姮给了她更多的选择,还给了她“娘家”……有了充足的底气,郑十三也就真的敢去“妄想”了。 她能够接受某些心仪自己的小郎君的示好,继而从中挑选出适合自己的郎君。 而不是像过去一样,明明还未出嫁,却已经将自己困在一个圈子里,什么都不敢想,什么都不敢做。 “那就好!尽快吧,过些日子,你还要扶灵回乡,切莫因为这些小事儿而耽搁了行程!” 楼彧才不管郑十三要有怎样的选择。 他只希望尽快将这碍眼的东西在阿姮身边清除掉。 楼彧甚至限定了时间,王姮回沂州前,就要把郑十三嫁出去。 王姮:……哪有这么快? 这可是关乎十三娘一辈子的大事! 不过—— 王姮撩起眼皮,觑了眼楼彧看似温和的表情,她知道,这人是认真的。 也、行叭! 左右郑十三生得极美,还有那种我见犹怜的气质,十分吸引人。 还在沂州的时候,就有东山书院的学生跑到郑十三面前献殷勤。 来到京城后,亦是有不少小郎君,明知道郑十三的家世、身份等,却还是被她的容貌、气质等吸引。 王姮略略一想,就能想到两三个人选。 或许只是一些纨绔,但其家世、其品貌等,都是能够与郑十三相配的。 最重要的一点,王姮相信郑十三。 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自卑、怯懦的郑家庶女,而是公主伴读,是东山书院德音堂的女弟子,才貌俱佳,还有丰厚的嫁妆。 想要在京中权贵中觅得良缘,并不困难。 “我和阿也多帮她相看相看,应该能够尽快定下来!” 王姮默默的想着,准备抽时间找王谈谈。 …… “什么?你说谁?” 这日,王来公主府,与王姮、郑十三几个闺蜜凑在一起,吃茶、闲聊。 听到郑十三羞答答的说出一个人名,王姮和王齐齐惊呼出声。 “杨寿!杨二十一郎!” 郑十三巴掌大的小脸上,布满了红晕。 本就是楚楚可怜的小白,羞涩之下,愈发显得清纯、无辜。 郑十三此刻看着,完全就是一副“柔弱不能自理”的娇弱模样。 是某些男人最喜欢的类型。 王歪着脑袋,仔细想了想,缓缓点头:“是了,那次衡阳郡主的游园会,我们之所以会跟韦般若的人对上,就是因为十三娘为了九娘而与韦般若直接吵嘴。” “杨二十一郎怜惜十三娘,便主动跳出来帮忙,一番口角之后,才有了随后的马球赛!” 王的记忆极好,几个月前的事儿,快速被她找出来,并梳理清楚其中的原因结果。 王姮微微颔首:“确实如此。那位二十一郎,似乎很是怜惜弱小呢。” 王姮这话,颇值得玩味。 在后世,读过太多言情网文的王,瞬间就明白了她的言下之意—— 杨二十一郎喜欢的不是十三娘本人,而是十三娘这个类型的美人儿。 只要是柔弱的、美丽的小白,他都会怜惜。 这样的人,可以怜爱十三娘,也可以怜爱其他女子。 嫁给他,未必是最好的选择。 在某种程度上,杨二十一郎就是个中央空调,可以温暖任何“可怜”的小白。 “不!他就是我最好的选择!” 郑十三看似柔弱,实则内里坚强。 她更是十分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二十一郎是王府世子,他身份贵重,前途远大。” “若非他有怜惜弱小的性子,以我的身份,万不可能有机会嫁与他。” “……且,我要的,并不是夫君的专爱与唯一。我要的是正妻的身份,是王府的富贵、体面。” 男人“博爱”又如何? 郑十三又不稀罕所谓的“爱”。 她只要坐稳正妻的位子,只要让自己彻底摆脱卑微的出身,就足够了。 且,“博爱”也挺好,他会怜惜所有柔弱的女子。 而她郑十三,便是其中翘楚。 她未必能够独占丈夫的心,却还是能够占据一部分。 如此,就足够了! “我不是九娘,二十一郎也不是楼郎君。” 郑十三顶着一张无辜、娇怯的小白脸,却说着清醒到近乎冷酷的话:“我不奢求成为唯一,也不会强求一生一世一双人。” 丈夫会怜惜其他女人,还会有侍妾,这都在郑十三能够容忍的范围。 郑十三不是王,她没有女性觉醒的意识。 郑十三更不是王姮,她没有被偏爱、被专一的底气。 她要做的,就是在礼法、规矩的大框架下,尽量维护着身为正妻的利益。 其他的(丈夫的唯一),有自是最好,没有也无妨! 王姮想了想,就表示理解的点头。 郑十三的想法,其实才是这个年代,绝大多数贵女的想法。 她们想要丈夫的爱与尊敬,如果得不到,那就要有正妻的体面。 情分淡了,姬妾争宠,她们反倒没有那么的在意。 就是王姮,都不曾想过丈夫只有她一个。 否则当初她也不会把郑十三当成侍妾的人选,提前进行培养! 王:……古代的女人,到底是保守,还是想得开? 一时间,王都有些迷茫。 “王府呢?杨寿心悦与你,可他的父母、长辈,是否同意这桩婚事?” 王姮既赞同郑十三的选择,自然要为她继续筹谋。 婚姻之事,从来都不是一对男女的事儿,而是关乎两个家族的大事。 很多时候,当事人的个人喜欢,远远比不上家族、长辈的意愿。 “……”郑十三沉默了。 王姮挑眉:得!王府确实不太同意,看来,这事儿还是需要她或是楼彧出面啊! 282.第279章 衣锦 第279章 衣锦 “杨二十一?瑞王世子?” 楼彧听完王姮的话,微微一笑,“郑十三倒是会选。” 细说起来,瑞王在诸多杨氏皇族中,不算最受宠、最有权势的,却也不是边缘人物。 顶多就是他的处境略尴尬。 他的王爵,是上皇册封,也就是说,他是上皇的心腹。 圣人登基后,清理了不少上皇的人,瑞王府却并未受到太大的冲击。 倒不是说他与圣人有什么交情,更多的,还是因为他的姓氏、辈分等。 瑞王也足够聪明,懂得审时度势。 上皇已经成了上皇,而圣人坐稳朝堂,瑞王便快速的调整了方略。 他不像独孤家,一条路走到底。 他是皇族、宗室中,最早表示对圣人臣服的一批人。 所以,他保住了王爵,也维持住了瑞王府的体面。 但,也仅止于此。 到底不是圣人的心腹,瑞王现在空有王爵,却并不领实差。 没有实权,更摸不到兵权,如今还好,还是身份贵重的王爷。 可若是过个十几年,世子承爵,若还不能建功立业,瑞王府注定会成为闲散宗室。 瑞王府的处境,京中的权贵们都有所察觉。 瑞王想为世子求娶一门极好的婚事,就有些困难。 高不成、低不就,说的就是瑞王府的现状。 郑十三选中杨寿,便是看准了这一点—— 稍稍努力一下,她就能够嫁入王府! “阿兄,你的意思是,此事可行?” 王姮心里已经有了决断,她就是要帮郑十三实现愿望。 她说这话,不过是想让楼彧帮忙! 楼彧唇边的笑纹加深,小丫头的那点小心思,如何瞒过他? 虽然已经知道小丫头会演戏,她所展现出来的单纯,不过是她想让人看到的。 未必就是真的! 但,楼彧还是能够看穿她。 “放心吧,这件事我会去处理!” 不就是找瑞王谈一谈,然后确定这门婚事嘛。 楼彧这几年,在京中的布局,可是相当多、相当广的。 瑞王,楼彧没有直接的利益关系,但,“关系”这种东西,只要他想,就可以有! “阿兄,太好了!我代十三娘谢谢你!” 王姮一听这话,就知道,郑十三与杨二十一的婚事,将再无问题。 楼彧开了口,他就会将此事办好。 兴许啊,在她离京前,十三娘就真能顺利的嫁入瑞王府呢。 …… 楼彧答应了王姮,没过几日,便找了个时间,前往瑞王府,与瑞王在书房谈了一炷香的时间。 没人知道两人谈了什么,但,楼彧当天晚上,回到国公府,就顺路从后山进入到了公主府。 “瑞王已经答应了,不日就会请媒人提亲。” 他看向王姮,“阿姮,你是想让郑十三在公主府,还是回郑家?” 按理来说,郑十三是郑家的女儿,提亲这种事儿,也当跟郑家直接联系。 只是,郑十三的情况不一样。 她是王姮的玩伴,这几年一直都守在她的身边。 王姮成为琅琊公主后,郑十三更是成为她名正言顺的公主伴读。 王姮作为“君”,完全有资格决定郑十三的婚事。 让郑十三在公主府出嫁,不是对郑家的羞辱,而是在抬高郑十三的身份。 “我问问十三娘吧。这、毕竟是她的人生大事。” “郑家确实败落了,也从未看重过十三娘,但她到底姓郑,嫡母生父都在,她不好太过与郑家生分。” 倒不是怕郑家会生事儿,而是担心让十三娘被人扣上不孝的帽子。 “她嫁入瑞王府,本就是高嫁。” “暗地里,不定有多少人羡慕、嫉妒,若是因此而想要找她的麻烦,她与郑家的恩怨,便是最好的靶子!” 在大虞朝,孝道大如天。 就像王姮,已经是尊贵的公主,却还是为了有个孝顺的名声,而故意让自己做着让自己不愿意的事儿。 郑十三的身份,远远比不上王姮,她更需要谨言慎行,万不能有半步行差踏错。 “那就让她先回郑家!瑞王府去郑家提亲!” 楼彧明白了王姮的意思,点点头,说道:“郑家那边,我也会派人去打招呼——” 瑞王要求娶的不是郑氏女,而是郑十三。 所以,郑家不得玩儿文字游戏,搞什么“姐妹替嫁”那一套。 虽然这种可行性并不大,但楼彧习惯了周到、缜密,一丝一毫的漏洞,他也绝不允许有! “嗯嗯,还是阿兄思虑周全。” 王姮绝美的小脸上,满都对楼彧的信任、钦佩。 这不是伪装,而是她真的认定楼彧靠谱—— 只要是他应下来的事儿,定会办得尽善尽美,绝不会有什么“意外”! …… 通善坊,比邻曲江,算是京城最为偏僻的坊。 郑家在京城置办的房产,就在通善坊。 五进五出的大院子,对于寻常人家来说,已是宛若仙宫的豪宅。 而对于真正的世家望族来说,却只是普通。 尤其还是通善坊的宅院,愈发彰显出郑家的败落。 一辆不算新、却也不显破败的马车,缓缓驶向郑宅。 吁! 随着车夫一声吆喝,马车稳稳的停了下来。 宅院门口的小厮,正偷偷靠着墙角躲懒。 听到动静,赶忙扶着帽子,跑了出来。 马车上跳下一个梳着双丫髻的丫鬟,落地后,便赶忙从车厢后面搬来脚蹬。 丫鬟将脚凳放好,便站在脚凳旁。 车门再次被打开,一只纤纤玉手伸了出来。 小厮就看到一个身姿窈窕、容貌清美的女子走了下来。 她穿着京城最新样式的齐胸襦裙,一条披帛,随意的搭在肩上。 乌鸦鸦的头发,梳成了双螺髻,发髻上簪着赤金镶宝的发钗。 耳朵上带着同色系宝石的耳铛,还有看着就是同一套首饰的臂钏、镯子等配饰。 只这一身的装扮,就是妥妥的贵女。 还有她的气质,看着娇媚柔弱、我见犹怜,却还是有种从内而外透出来的矜贵。 “嘶!这是哪家的贵女?竟这般气派?” 郑家没落已久,进京后,来往的姻亲故旧,大多也都败落。 唯一的、也是最尊贵的姻亲,便是安国公楼家。 然而,还不等郑家背靠安国公复兴家族,圣人就登基了。 作为上皇的心腹,楼谨这个安国公彻底沦为富贵闲人。 空有爵位,却无实权,在京城,最不缺的就是这种贵人。 安国公府也没落了。 楼谨自顾不暇,也就更加无法庇护、扶持一大群的便宜亲戚。 郑家作为楼家不远不近的亲戚,只会更加的衰败。 楼太夫人倒是想继续用郑氏女攀附权贵,但之前郑迟的退婚,几乎将郑氏女的名声败坏殆尽。 郑家,即便想卖女求荣,都不能够。 主家落魄,奴婢也就垂头丧气。 平日里都没有什么像样的访客,今日忽然看到这么一位看着就尊贵的小女郎,小厮一时间都有些不知所措。 还是另一个年长些门房,看到那少女,便赶忙迎了上来。 “奴婢见过十三娘!” 行了礼,门房还不忘给那小厮一巴掌:“你这憨才,傻站着做什么?这是咱们家的小娘子!” 其实,在听到门房口称“十三娘”的时候,那小厮就反应过来:原来是家里那位去给琅琊公主做伴读的十三娘啊! 这位,可是整个郑家,唯一能够拿得出手的人了。 楼太夫人、女君等出门交际,都会把她抬出来做幌子。 只是,这位十三娘一直都住在公主府。 回京几个月了,也只回来了两次。 所以,真不怪小厮认不出来。 不只是他一个奴婢,就是郑家一些不受宠的主子们,也没有见过十三娘呢。 “嗯!大母、母亲可都在?” 郑十三矜持的点点头,看了眼明明是新院子,却透着暮气的郑宅,轻声问了一句。 “在!都在!” 大夏天的,外头的日头毒、暑气重,不在家里待着,还能去哪儿? 呃,好吧,就算是在家里,也很热。 人家真正的望族、权贵,暑热难耐的时候,都会去城外的庄子消暑。 而郑家,在京城的产业,少得可怜。 除了这套宅院,就只有城郊的一个小农庄,远远达不到避暑的要求。 郑十三对郑家的情况并不十分了解,不过能够想象得到。 尤其是她被奴婢引着,一路来到中轴线的主院,进入到堂屋,却感受不到一丝凉意的时候,郑十三就深刻体会到:郑家果然彻底没落了。 楼太夫人的正堂,竟是连个冰鉴都没有。 夏日的冰,确实贵。 可郑家也不是平头百姓啊。 全家都用,估计用不起。 但家里最尊贵的太夫人,都没有冰,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哟,这不是十三娘吗,你不在公主府享福,怎么忽然就回来了?” 郑迟看到郑十三一身的光鲜,眼睛里的嫉妒,几乎要化作实质。 家族败落,生计艰难,如今更是连婚姻都十分的不顺。 自诩是尊贵嫡女的郑迟,心性早已扭曲。 见曾经匍匐在自己脚边的卑贱玩意儿,如今却这般风光,她根本不能忍,开口就是挑衅:“怎么,得罪了贵人,被公主撵回来了?” 楼太夫人也目光凌厉的看向郑十三:“十三娘,怎么忽然就回来了?可是公主府有什么事儿?” “回禀大母,公主为孙女儿谋了一门亲事,过两日,媒人就会来提亲!” 郑十三不疾不徐,缓缓的抛出了一个足以震惊整个郑家的重磅消息:“瑞王世子杨二十一郎,欲求娶孙女儿为世子妃!” 283.第280章 妄想 第280章 妄想 “什么?” “瑞王府?世子妃?” “你?!” 楼太夫人、郑迟祖孙两个,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齐齐惊呼出声。 她们死死盯着郑十三。 楼太夫人是惊愕中带着欢喜:“十三娘,婚姻大事,可不敢乱说!你、你真的攀上了瑞王府?” 郑迟则是惊愕过后,羡慕嫉妒,她下意识的进行否认: “怎么可能!郑十三,你真是长本事了,青天白日的,竟说梦话!就凭你?一介贱婢所出的庶女?还妄想成为瑞王府的世子妃?” 她一个嫡女,那般矜贵,与承恩公府议亲的时候,也只能嫁给一个庶子的庶子。 郑十三却能成为世子妃? 这怎么可能? 她、凭什么? 郑迟的内心,疯狂的被嫉恨啃咬着。 她对于郑十三婚事的否定,不是不信,而是不愿相信! “回大母,承蒙公主厚爱,十三这才能觅得良缘。” 郑十三面对楼太夫人、郑迟的震惊,却淡然从容。 她端正的跪坐着,双手放在膝盖上,姿态优雅,气质矜贵。 她根本没有浪费唇舌的去跟那对祖孙争辩什么真与假。 因为不日瑞王府就会来郑家提亲。 她更不在乎楼太夫人、郑迟是单纯的震惊,还是已经因此而生出了恶念。 因为楼郎君会出手。 郑十三知道自己与楼彧来说,只是无关紧要的人。 但她是九娘的人,九娘看重她,楼彧就会帮她。 郑十三有着王姮给予她的底气,这才敢回郑家,并直接将喜讯告诉郑家人。 她,根本不怕郑家有人捣鬼! “竟是真的?” “公主?王九,哦不,是琅琊公主为你谋了这门好亲事?” 楼太夫人终于从惊愕中回过神儿来。 她再次看向郑十三的目光中,带着欣慰与骄傲:“好!哈哈!好啊!不愧是我郑家的女儿,果然有福气。” 在楼太夫人看来,就是郑十三争气。 就算这门婚事是琅琊公主帮忙弄来的,也是郑十三先靠着自己的本事,赢得了公主的青睐啊。 过了这几年,郑家一落再落,楼太夫人已经没了当年楼氏贵女的骄傲与跋扈。 对待庶出的晚辈,她也没了那种没由来的厌恶。 庶孙女又如何,亦是她的血脉。 尤其是,郑家的几个庶出孙女儿颇为有出息。 郑樱郑桃两个,因是伺候杨睿的老人儿,杨睿被封太子后,这两个侍妾,也都顺利入住东宫。 其中,郑桃生育有功,成了太子良媛,这可是正经有品级的妾,入皇室玉蝶。 郑樱虽然还只是一个太子承徽,却在东宫,也有些恩宠,将来未必不能更进一步。 两个孙女,两个都有前程。 她们身边还有郑仪那个混迹宫闱的老狐狸辅佐,未来定能登上更高的位置。 还有郑十三,她是琅琊公主身边最得力的伴读之一。 郑家已经跌落谷底,却还能偶尔参与一些宴集,靠的就是这些—— 郑氏没落,可郑氏女与皇家有着极深的牵绊。 执着嫡庶大半辈子,楼太夫人终于“醒悟”了。 或许某些根深蒂固的想法,不会轻易被改变。 但,当她面对诸如郑十三等有出息的庶孙女儿时,已经不再厌恶、嫌弃,而是能够摆出慈爱祖母的模样。 “十三啊,你这次归家,就是为了待嫁吧。” 楼太夫人露出了慈爱老祖母的笑容,柔声对郑十三说道:“你只管安心住在家里,一切都有长辈们料理。” “还有你的嫁妆……我郑家虽不如从前,却也有些家底。” “你本就是高嫁,阿婆我定不会让你在嫁妆一事上被瑞王府看轻。” 楼太夫人还真是想明白了,面对从未喜欢过的庶出孙女儿,竟主动提及了嫁妆。 楼太夫人当初十里红妆的嫁入郑家。 这些年,不停的贴补,她的嫁妆已经所剩不多。 楼太夫人将这些捏得死死的,就连郑迟议亲的时候,她也没准备给太多。 这,可都是她的棺材本儿。 活着,用来养老! 死了,也要陪她入葬! 楼太夫人的这种想法,虽然没有明着说出来,楼家上下却都有所了解。 是以,此刻,楼太夫人主动表示要为郑十三添妆,不说郑迟了,就是郑十三都有些意外: 哟! 这是天上下红雨了? 还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貔貅属性、自私凉薄的祖母,竟忽然变得这般大方? 郑十三的一双凤眼里,闪过一抹玩味。 她知道,祖母这是在向她卖好,极力挽回她这个嫁的最好的便宜孙女儿。 瑞王,或许在楼彧这种真正的权贵眼中,已经变得华而不实。 而对于早已跌入谷底的郑家来说,却是不可企及的高门。 郑家能够攀附上瑞王府,绝对是最大的幸运。 兴许还是郑家翻身、复兴的希望。 楼太夫人为此,不惜舍出嫁妆,也就能够理解了。 郑十三早已与郑家离心,曾经的伤害,绝不是区区些许嫁妆就能抚平的。 但,郑十三也明白,她不能彻底与郑家做切割。 哪怕只是表面的和睦,她也要维持。 没办法啊,一个女人,若是连娘家都不亲近,旁人不会认为是娘家刻薄,只会觉得这女子不孝。 再者,郑十三确实不稀罕楼太夫人补给她的嫁妆,但,白得的东西,不要白不要。 她只需守住本心,不被利用,与郑家保持着面子情,就足够了。 “大母这般慈爱,十三不胜感激。” 郑十三微微欠身,说着十分官方的谢辞。 没有受宠若惊,更没有感激涕零,楼太夫人的示好,于她而言,不过是一桩小事儿。 楼太夫人笑容略僵硬。 她没想到,十三娘这个贱婢,竟这般不知好歹。 那可是她的棺材本儿啊,连嫡出的孙女、孙子都没给。 郑十三却一脸的不在意! 果然,这些庶孽都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可恨老天不开眼,竟让这种人混出了头,成了郑家最有出息的人。 楼太夫人暗自恼怒着,郑迟则是明晃晃的嫉妒与愤懑。 凭什么! 明明她才是大母最宠爱的孙女儿,可大母的嫁妆,却给了郑十三! 王府的亲事,大母的陪嫁,还有以后身为世子妃的尊荣……这些本该属于她啊! 对! 她才是郑家最尊贵的小女郎! 就算郑十三是公主伴读又如何? 她终究摆脱不掉庶出的身份。 或许,瑞王府更想要的是郑氏女,而非一个郑十三! 明明是荒唐的想法,可一旦钻进大脑,郑迟竟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她偷偷看了眼笑容僵硬的楼太夫人,以及淡然到近乎冷漠的郑十三,一个大胆的计划,瞬间冒了出来。 …… “阿婆,郑十三根本就没把您、把郑家放在心上。” “兴许啊,她还怨您、恨您呢!她不会去想,似她这样的庶孽,本就不该受到厚待,她只会觉得是大母不慈、郑家不好!” “这样的人,就算嫁去了瑞王府,也断不会反哺娘家!” 郑迟不愧是楼太夫人最宠爱的孙女儿,她十分了解自己这位大母。 说是宠爱,实则更看重利益。 否则,这一两年里,楼太夫人对郑迟的态度,也不会有天与地的差距—— 承恩公府没有落罪前,郑迟有承恩公府的亲事,她就是还是郑家最尊贵的小女郎。 承恩公府被抄家,郑迟悔婚,她就成了连大母都厌弃的小可怜。 什么爱与不爱? 说白了,就是是否能够给楼太夫人、给郑家带来利益。 对待郑迟如此,郑十三更不会例外。 郑十三嫁得好,这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嫁得好还能贴补、提携娘家! 郑迟敢打赌,郑十三对郑家的至亲,非但没有孺慕,反而心生怨怼。 这一点,楼太夫人应该也清楚。 郑迟要做的,就是把这一点戳破,让楼太夫人认清现实,并及时更改:“大母,不能让郑十三有机会报复郑家。” “瑞王府求娶的是郑十三,可郑十三具体是谁,却由我们郑家说了算!” 郑迟在玩儿文字游戏。 郑十三因为不受宠,连名字都没有。 在族谱上,她就是郑氏十三娘。 而排行什么的,是可以变更的。 比如郑迟,她在姐妹中排行十四,只与郑十三错了一个排名。 郑家完全可以狡辩:当初记错了生辰,郑迟才是十三娘! “只要举行了昏礼,事后即便败落,也只能将错就错!” “再者,这也不算是错啊!郑家的事儿,还是有您这个老祖宗说了算!” 郑迟凑到楼太夫人耳边,用颇有蛊惑性的声音,将自己那李代桃僵的计划说了出来。 楼太夫人:……虽然荒唐,可又该死的有道理。 郑十三已经回来几日了,她对楼太夫人、对父亲嫡母等长辈,只是表面上的客气,根本就没有那种身为晚辈的孺慕、孝顺。 在她心里,只有一个琅琊公主,而非血脉至亲。 她若发达了,不报复都是好的,定不会帮扶娘家。 要不,就、试一试? …… 郑十三不知道,自己那位骄傲的嫡妹已经开始大胆谋划。 她回到郑家后,被安排住进了最好的一处院落。 但,所谓的最好,还是无法跟公主府相提并论。 所幸九娘记挂她,预料到她回郑家后,日子可能不会过得太舒适,便命人不断的送来东西。 蔬菜瓜果、布料首饰,还有郑家最缺的冰,全都如流水一般,送到了郑十三的院落。 郑迟:……更嫉妒了!她更想要替代郑十三,夺走属于郑十三的一切! 284.第281章 还乡 第281章 还乡 “不就是伺候公主嘛,郑十三做得,我也做得!” “待我成功代替了郑十三,我也会好好的侍奉公主!” 郑迟站在院门外,看着郑十三每日都能收到公主府送来的东西,羡慕的眼睛都红了。 她用力撕扯着帕子。 她还听说,公主对郑十三的厚待,不只有这些东西。 公主还给了郑十三铺面、田庄、宅院。 “难怪这贱婢不稀罕大母的陪嫁呢,合着她有公主的赏赐!” “但,那又如何?按照我大虞的律例,父母在、无私财。郑十三的那些东西,都应该归到公中。” 就算非要作为嫁妆,也该先归入公中,然后由长辈重新分派! 比如她郑迟,嫁入瑞王府后,就可以带走那些嫁妆! 各种妄想,如同野草般,在郑迟的心底疯狂滋长。 表面上,郑迟却还是极力做出好姐妹的模样,每日都跑去郑十三的院子。 咳咳,不只是扮演姐妹情深的大戏,并偷偷觊觎郑十三的一切,也有一个非常窘迫的现实问题: 天气热啊,郑家其他院子都没有冰。 而郑十三的屋子里,各个角落都有冰鉴。 一块块的冰,晶莹剔透,在盛夏七月,散发着丝丝缕缕的凉气。 每日里,都有特制的马车,专门给郑十三运来足额的冰。 只要郑十三所在的地方,就不会有暑热,而是充满惬意的凉爽。 人穷志短啊,郑迟自己没有冰的供给,便只能忍着羞愤,跑来蹭冰。 “……阿姊,这冰,是公主赏赐给你的?还是楼表兄的馈赠?” 郑迟盘膝坐在木地板上,感受到那让人舒爽的凉意,忍了又忍,最终还是问了出来。 不过,她没忘了,在王姮没有成为公主之前,郑十三其实一直都借住在楼家。 而郑十三用冰时那习以为常的模样,就知道,她对于豪奢用品的享受,不是一朝一夕养成的,而是需要几年的时间。 难道说,在王姮还不是公主,郑十三也还不是公主伴读的时候,她就已经过上了极其奢靡的生活? 其实也不用猜,当年郑迟也在楼氏坞堡生活过。 那是郑迟活到十几岁,最富贵、最享受的日子。 若不是楼彧有着奇怪的癖好,总逼她吃东西,试图把她喂成一个球,郑迟也不会舍得离开。 而随后的这几年里,郑迟一直都在后悔。 为什么不忍一忍? 胖点儿就胖点儿呗,总好过在郑家,节衣缩食、受人嘲笑。 尤其是王九成了公主,坚持留在楼家的郑十三也成了公主伴读,郑迟愈发后悔。 这一次,她会荒唐的想要取代郑十三,亦有当年的悔恨与不甘。 王姮、楼彧,都是能够改变自身命运的贵人啊。 她却一个都没有抓住。 当初如果能够坚持一下,即便不能成为公主伴读,也能有机会成为国公夫人啊。 如今,楼彧早已不是当年的楼大郎,而是名满京城的温润才子、仁爱君子。 楼含章、楼学士,可是京中万千贵女的梦中情郎啊。 每每外出时,听到有人盛赞楼彧,或是有女郎君丝毫不避讳的当众表达对楼家玉郎的倾慕,郑迟的心,都仿佛被钝刀子切割一般的疼。 她悔啊,她不该轻易放弃。 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 有了这个惨痛的教训,郑迟行事便愈发偏执——她不想再后悔! “不是,这是我名下的庄子送来的!” 郑十三虽然不知道郑迟为何忽然问出这个问题,却还是随意的回答了一句。 她面前摆放着一个书案,书案上有纸、笔、颜料、香膏等物件。 郑十三带着襻膊,露出两节纤细白皙的小臂。 她在亲手制作笺,上面的卉是王姮最喜欢的牡丹。 郑十三习惯了为王姮做些手工,大件儿的衣服、摆件等,自有专门的绣娘。 诸如荷包、香囊、手帕、络子等,郑十三便会亲自动手。 她做得也不多,不是单纯的做活,而是一份心意。 王姮就很领情。 原则上,她从不用外人送的衣物、小物件儿。 收到了诸如此类的礼物,基本上也都放到箱子里,搁置起来。 唯有王、郑十三、郑十六几个闺蜜的亲手所作,王姮才会拿来用一用。 “你名下的庄子?” 郑迟已经知道郑十三在楼家、在公主府的日子过得极好。 吃穿用度等,都远远超过郑家。 她也听闻,公主给了郑十三许多私产。 但,听说什么的,跟亲眼所见,还是有区别。 这么贵的冰,居然是郑迟自己庄子出产的? 每日里都有供应,那郑迟庄子的冰窖,到底有多大,才能储藏这么多的冰? 冰窖都这般大了,那田庄,只会更大啊。 京郊的田庄,不敢说寸土寸金,却也都是按照权势进行划分的。 很多良田,有钱都买不到。 似郑家,靠着安国公,才勉强购置了一个不足十顷地的小庄子。 这,已经是整个郑家在京城最大的田产了。 郑十三倒好,一个卑贱的庶女,还未出阁,就、就已经坐拥这么多的产业。 之前郑迟还在想,郑十三是靠着公主府、齐国公府的权势,才高攀上了瑞王府。 现在看来,瑞王府愿意娶郑十三做世子妃,未尝没有郑十三的嫁妆足够丰厚的原因啊! “嗯!” 郑十三低着头,专注的做着笺。 她不在乎郑迟的想法,更不会观察她的任何微表情。 这些年,她伺候九娘,尽心尽力,从未有过背叛。 九娘也从不亏待。 她名下,除了沂州的店铺、田庄外,在京城,亦有不少产业。 且,这些年,她将自己积攒的月例、赏钱等积蓄,全都交给了王。 王点石成金,她所做的生意,不敢说一本万利,却也都是能够日进斗金的摇钱树。 郑十三就跟在王姮、王身后,她们拿大头,她就小赚一把。 积少成多,几年下来,郑十三手中的财富,那是相当可观的。 就算不能让瑞王府“见钱眼开”,也能小小的震撼未来婆家一回。 至于郑家……呵呵,郑十三的资产,在几年前就超过郑家了。 楼太夫人承诺的仨瓜俩枣,郑十三根本就不放在眼里。 郑迟不知道郑十三真正的身家,但这庶孽如此轻描淡写的模样,就知道,她是真的不在乎钱。 而能够做到“视金钱如粪土”,要么是什么都没有,要么就是真的不缺钱。 很明显,郑十三属于后者。 郑迟的心,再次被嫉妒、后悔等负面情绪啃食着。 “好个贱婢,过去你赌对了,跟对了主子,那又如何?” “这一次,我会抢走你的一切。我、我再也不会做出让自己后悔的蠢事儿了!” 用力掐着掌心,郑迟最终下定了决心! …… “噗!” 王姮正在吃茶,听到楼彧亲口所说的消息,禁不住一口茶汤喷了出来。 “郑家在暗中调查十三娘的私产?” “瑞王府前去提亲的时候,除了十三娘,郑迟也在现场?” 这是什么骚操作? 郑家上下人等,脑子都被屎糊住了? 之前听楼彧说要派人去郑家打招呼,提醒他们别犯蠢的时候,王姮还觉得是多此一举。 因为在王姮想来,这桩婚事再明白不过—— 瑞王府会求娶郑十三,一来是杨二十一郎喜欢,二来是郑十三是公主伴读,三来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楼彧搭了人情。 瑞王府要的只是郑十三这个人,而非什么郑氏女。 郑家却想搞替嫁这一套。他们自己蠢,居然还把旁人都当成傻子! 王姮越想越觉得可笑,一时都忘了擦拭嘴边、衣襟的水渍。 还是楼彧,掏出帕子,欺身向前,轻轻的为她擦着。 白色绣竹枝暗纹的锦帕,被一双骨节分明、白皙修长的手捏着,拂过了王姮的嘴唇。 轰! 明明只是擦嘴,如同小时候一般,可不知为何,王姮就是有种口干舌燥的感觉。 是阿兄高大的身形太有压迫感,是那股带着雪山冷松的香味儿太诱惑,还是那种强烈的雄性气息太咄咄逼人……王姮说不出原因,就是莫名的心跳加速,耳朵绯红。 楼彧的狐狸眼中飞快的闪过一抹暗芒,小丫头似乎要开窍了。 或许,他该进行下一步了。 他要尽快让阿姮正视自己的心,他们已经有了名分,互生情愫也就顺理成章。 “阿姮,你怎么想?继续看戏?还是直接叫停?” 楼彧收起帕子,没有点破王姮的异样,而是继续闲聊。 作为主导一切的上位者,郑家在楼彧面前,根本就不算什么。 “……还是叫停吧。” 若是任由郑家胡闹,关键时候再来个打脸、虐渣,自然是一场好戏。 但,郑十三也会沦为京中的笑柄。 兴许还会因此而埋下祸端,继而毁了她的幸福。 王姮最是护短,她绝不允许郑十三受到伤害。 郑十三理应风风光光的出嫁,幸幸福福的过日子。 而不是被一群蠢货家人,毁了她人生中最重要的昏礼! “好!那我亲自去一趟郑家!” 明白了王姮的意思,楼彧便主动接手这件事。 …… 百福宫,姜贵妃看到一枚从凉州六百里加急送来的木簪,禁不住红了眼睛。 “是阿弟!这是我阿弟亲手为我雕琢的簪子!” 她,还有亲人! 她的亲人,终于回来了…… 285.第282章 撑腰 第282章 撑腰 楼彧提前一日,派人去郑家送了拜帖。 郑家上下,虽不知楼彧的来意,却都十分看重。 这可是齐国公楼彧楼含章啊。 十几岁的少年郎,却已经达到了许多人一辈子都难以企及的高度。 郑家若非与楼家是姻亲,都无法碰触到这位贵人。 “……到底是亲戚!哈哈,含章本是个温和、孝顺的好孩子!” 楼太夫人姓楼,对于任何来自于娘家的助力,都无比骄傲。 她下意识的认为,楼彧来郑家,就是为了她这个姑祖母。 郑松年、郑鹤年两兄弟,年纪加起来,足足是楼彧的好几倍。 但,这两人,一个自诩“生不逢时”、仕途无望就沉迷于清谈,一个汲汲营营、却半辈子都在五六品的文散官上打转。 他们不管是才学,还是能力、官职等,都远远无法与楼彧相提并论。 他们对于楼彧,既有着羡慕嫉妒,又有着敬畏与崇拜—— 出身高贵,少年得志。 青云直上,指点江山。 楼彧的人生,完全就是他们最渴望成为的样子。 可惜,无法复制,他们更是连效仿的可能都没有。 最终他们只能仰望,并想方设法的与之拉近关系。 如今,素来清冷高贵的谪仙,竟纡尊降贵的莅临郑家。 郑松年、郑鹤年两个人到中年却一事无成的落魄世家子,已经很难挺起所谓傲骨,他们只剩下了欢喜与雀跃。 接到拜帖的那一刻起,郑家上下就严阵以待。 又是打扫庭院,又是规训下人,大半夜都灯火通明的准备着,只为能够让楼彧这位贵客满意。 郑迟和郑十三两个年轻小女郎,家中大事,自是轮不到她们插手。 可她们都猜到了楼彧的来意。 郑迟惴惴不安中,夹杂了一丝幻想:“表兄此来郑家,未必就是要为郑十三张目。” “表兄是何等人物,当年他连我都看不上,更何况一个郑十三?” “……在河东的时候,我也曾在楼家做客,还与表兄曾经谈论婚嫁呢。他、他会不会还记得当年的情分?” “表兄确实已经与王九订了婚,但订婚又不是成婚。且,王九在守孝,三年后才能除服,这么长的时间,变数太多了!” “表兄和杨寿,表兄更胜一筹啊!” 郑迟本就魔怔了,脑回路完全异于正常人。 同样一件事,她总能异想天开。 郑十三:……呵!随便吧,反正只是妄想,不犯法! 在整个郑家,最清楚楼彧来意的,莫过于郑十三。 她熟悉楼彧,更了解王姮。 “定是郑家人做了什么,被九娘发现了。” “九娘担心我,为确保我与瑞王府的婚事能够顺利,这才请楼郎君出面。” “……九娘待我,果然恩深义重!” 虽然出手的是楼彧,郑十三却还是会把恩情都记在王姮身上。 因为她太有自知之明,若不是有九娘,楼郎君看都不会看她一眼,更遑论帮忙? “偏我无用,不能像阿那般为九娘做事。就只能亲手做些小物件儿……” 郑十三感念王姮,便加快了手头上的工作。 笺已经做好了,她又开始为王姮调制新的熏香。 除了这些,郑十三还会去厨房,细心研究一些新的菜色。 “九娘在守孝,不能食荤腥,我要多研究些素菜。” 郑十三要把素菜做得尽量美味又营养。 九娘又瘦了,不能再让她瘦下去。 郑十三默默盘算着,发现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儿非常多。 而这些,基本上都与她的婚事无关,都是围绕着王姮。 郑十三却心甘情愿,她本就是九娘的小跟班。 即便将来嫁了人,她心中最重要的人,也始终都是九娘。 …… 这日,楼彧如约来到郑家。 郑松年、郑鹤年、楼太夫人等郑家长辈,全都守在大门口迎接。 “请姑祖母安!” “见过两位表舅!” 楼彧穿着月白色的广袖长袍,半束着长发,配上面如冠玉的容貌,整个人看着尽显名士风流。 他温润、从容,面对几位长辈的时候,谦逊、恭敬。 看到他如此做派,郑松年等忍不住暗自感叹:好个楼含章,果然君子如玉。 “含章客气了!都是自家人,无需多礼!” “快!快请进!” 郑松年、郑鹤年颇有几分受宠若惊,他们对待楼彧的时候,完全没有把他当成亲戚家的孩子,而是一个位高权重的上位者。 郑家兄弟如此态度,除了权势的缘故外,更多的也是因为楼彧的气势。 明明是温和的、宽厚的,却莫名让人敬畏。 “听说太子就是这般人物,宽厚仁慈,却不怒自威。” “楼含章是太子调教出来的,自然像极了太子!” 郑松年也就罢了,郑鹤年有官身,也曾在衙门里见到过太子。 是以,当他偷眼去观察楼彧的时候,就发现在楼彧身上,看到了太子的影子! “所以,传闻都是真的!楼彧就是东宫第一心腹!” 而太子的储君之位无比稳固,楼彧也就真的位高权重。 太子,郑家是攀附不上的。 即便有郑氏女做姬妾。 楼彧,却是郑家的亲戚,如今楼彧更是亲自前来拜会—— 郑鹤年的一颗心,砰砰砰的跳了起来。 “含章此来,不知为了何事?” 楼太夫人仗着是长辈,也就没有太过客套,宾主落座后,她就直奔主题。 楼彧浅浅一笑,在楼太夫人开口询问的时候,他微微欠身,权做对长辈的尊敬。 待楼太夫人说完,他先是看了眼郑鹤年,然后才缓缓说道: “圣人欲修著《秦史》。” 前朝的国号就是“秦”。 新朝建立后,为前朝修史,更是常规操作。 修著前朝的史书,对于新朝的文官来说,绝对算得上一件盛事。 这不只是关乎自己的仕途、名望,还是能够名留青史的良机。 修撰史书是朝廷的大事。 能够参与其中的人,要么是经史大儒,要么就是朝之重臣。 而郑家兄弟,基本上连打杂的资格都没有。 可,楼彧忽然来郑家,还主动提到了这件事。 郑鹤年确实平庸,可也没有蠢到家。 他的眼睛陡然亮了,原本正襟危坐的身形,也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 “含、含章,你、你的意思是?” 太过兴奋,郑鹤年说话都有些不利索。 “此次修史,圣人命我统筹。” 楼彧笑得温和,说话更是点到为止。 他是本次《秦史》的总主持,谁能参与其中,他有着一定的话语权。 或许主要的编纂,需要圣人、太子任命,但一些打杂、跑腿的差事,楼彧却能决定。 只需他一句话,才能平庸、仕途不顺的郑鹤年,便能加入到此次盛事之中,为自己的履历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若是能够表现好,不敢说一飞冲天,却能在仕途上更进一步! 怦!怦怦! 楼彧的暗示,不说郑鹤年本人了,就是郑松年、楼太夫人也都听懂了。 母子几人,全都兴奋不已。 他们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还是楼太夫人,到底年长些,又自诩与楼彧是嫡亲的亲戚。 她握紧手里的念珠,颤着声音,急切的问道:“含章,此事可行?” “你表舅自是精于经史,然则,他、他名声不显,这般盛事,未必有资格参与。” “含章,你、你——”真的能否保证,让郑鹤年参与其中? 后头的话,太过直白,楼太夫人没有说出口。 但,她的意思,众人都明白。 楼彧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话锋一转:“十三娘的好事将近,她是公主的伴读,公主待她如亲姐妹一般。” “我与公主已经定下婚约,公主所思所想之事,我自会惦念。” “表舅最是慈爱长辈,想必定不会让我一个小辈为了这些琐事而忧心。” 楼彧的意思,也十分明白—— 我可以给郑家郎君一个进阶的机会,但郑家必须听话,决不能闹出什么幺蛾子! 郑松年、郑鹤年两兄弟,并不知道郑迟的荒唐想法,虽然明白楼彧在暗示什么,却想不到到底是什么。 知道内情的楼太夫人,却听懂了。 她又是心虚,又是激动,最终,她直直的看向楼彧,无比坚定的说道:“含章,你且放心,十三娘的婚事定会顺利、和美!” 之前,楼太夫人确实被郑迟的忽悠弄得有些晕了头,竟真的生出了“替嫁”的蠢念头。 楼彧的到来,宛若一盆冷水,浇醒了她—— 郑十三能够攀附瑞王,不是因为她姓郑,而是因为她是王九的人。 有人若是敢打郑十三婚事的主意,王九、以及她身后的楼彧都不会放过。 李代桃僵? 呵,分明就是自寻死路! 她也是老糊涂了,居然信了阿宝的胡说八道。 幸亏郑十三听不到楼太夫人的心声,否则,她一定会予以纠正: 尊敬的大母,您哪里是老糊涂? 您分明就是不甘心! 不甘心我一个庶孽,既能拥有比尊贵嫡女还要好的运道。 说到底啊,楼太夫人作为极端嫡庶的拥趸,内心深处始终放不下嫡嫡庶庶的偏见。 …… “郑迟被送走了?送去了城外的庄子?” 当天下午,郑十三就收到了这个好消息。 郑十三:…… 她都做好要与郑迟撕逼的准备,没想到,事情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 这,就是抱对大腿的妙处啊! 286.第283章 圣寿 第283章 圣寿 “十三娘的事解决了?” 王照例跑来找王姮聊天。 提及归家待嫁的郑十三,王禁不住感慨道:“郑家,倒也没有糊涂到家!” 其实,王更想感叹的是:这才是真正的权贵,也是真的聪明。 明知道事情出了问题,就立刻掐死在萌芽状态。 而不是任由其发展,等吵开了、闹大了,再慌忙收拾烂摊子。 上位者们甚至都不用自己动手,只需一句话,丢出一个诱饵,就能让作恶者,自己改变主意。 发现隐患,提前消弭,或许不能在最危急的关头弄个打脸,却是最稳妥的。 对于被谋害的对象,亦是能够把伤害降到最低。 郑十三何其有幸,遇到了王姮这样的好姐妹? 哦,对了,不止郑十三,还有她王,也是因为抱对了大腿,这才能够过得富贵安逸。 没穿越前,独立、自我的王,并不能理解所谓的“士为知己者死”。 因为在她看来,自己的性命才是最要紧的。 忠诚、恩情、大义等,都不能凌驾于生命之上。 但,穿越后,遇到了王姮,共同经历了这些年,如今的王,若是真到了必须要牺牲的时候,她可能真会为了保全王姮而舍弃自己! 人心,真的是一个非常奇妙的东西啊。 “利益驱使罢了。” 王姮淡淡的回了一句。 对于郑家的种种,她并不愿多说。 若非有十三娘,她根本就不会关注。 “瑞王府与郑家,已经换了庚帖,定了婚期!” “因着我要离京,婚期定在了八月。” 王姮预计九月底离京。 圣人的圣寿、阿母的生产,以及王的昏礼等事宜,全都处理完毕。 如今,再加上一个郑十三出嫁。 忙完这些,王姮就能放心的回老家。 “八月也好,不冷不热的!” 王点点头,大方的许诺:“到时候,我给她添妆。” 一起长大的好闺蜜,虽然不如王姮亲密,却也是情同姐妹。 且,说句不怕被人骂做功利的话,郑十三嫁入了瑞王府,与王来说,也是一门极有助力的亲戚。 关系网,就是这么一点点的铺开的。 王完全可以通过郑十三,将瑞王府纳入自己的盟友队列,然后再通过瑞王府扩展至整个杨氏宗室。 完全舍弃利益的感情,其实并不存在。 掺杂了利益,看似不够纯粹,实则更为坚固、持久。 “嗯,自是要给十三娘添妆。” 王姮随意的应了一声,这本就是应有之义,很不必再说出来。 郑十三的婚事再无波折,王姮也就不会过多浪费精力。 她更关注即将到来的圣寿宴。 “阿,东西都准备好了?安全吗?能够达到你所说的那种效果吗?” 王姮与王头挨着头,小声的咬着耳朵。 “准备好了!阿玖,不得不说,咱们请来的那些工匠,真是太厉害了!” 提到这一节,王不知第n次的折服:在没有工业化、科技化的古代,那些牛逼的工匠,凭借手工,居然就真的手搓出了超大块儿、超清晰、超平整的玻璃墙。 不是门窗尺寸的小块儿玻璃,而是能够用来炮制“神迹”的神器。 “我只是提了个建议,让他们试着用木轮擀压的方式,将玻璃滚平、摊开,直至定型为大块儿的玻璃板。没想到,他们经过数百次的实验,竟真的成功了。” “还有粘合剂,竟然真能做到极高的紧固性、密封性……” 王越说越兴奋。 若不是为了保密,不得不压低声音,王都要站起来欢呼了。 “还有你从登州带回来的采珠女,经过这些日子的特训,已经能够非常完美的演绎出我所要求的节目!” “咱们的‘惊鸿舞’,到时候定能惊艳两仪殿!” 王握紧小拳头,信心满满。 “嗯嗯,到时候,你还要多多看顾,不到结束,决不能掉以轻心!” 王姮最是谨慎,绝不会半路开香槟。 “好!我会的!” 见到这么冷静的王姮,王的兴奋略略褪去,她认真的答应着。 接着,王姮又与王仔细讨论了圣寿宴的诸多细节,以及有可能发生的意外,并讨论每种意外相应的解决办法。 两人足足讨论了半个时辰,才将这个话题放下。 端起茶盏,轻啜了一口温热的茶汤,王忽的问道:“听说,姜贵妃的亲人,找到了?” 自从与萧无疾定了亲,王也多了一条与朝堂有关的消息渠道。 王给萧家提供了大量的银钱,而萧无疾则分给了王一部分的人手。 如今,不靠楼彧,王也能得到有关朝政、军务等方面的官方机密。 尤其是萧无疾回京后,王所能得到的消息,更为隐秘、更为快捷、更为准确。 凉州来使的消息,尚未公开,只有极少数人知道。 这其中就有萧无疾、楼彧等东宫心腹。 事关姜贵妃,与王姮就有着密切的关系。 王也就格外关注。 王姮早已得到消息,一是姜贵妃专门命人前来告诉她的,二则是楼彧的消息共享。 “嗯,是阿母的幼弟,还有侄子、侄女、侄孙若干!” 王姮对于姜家人,完全没有概念。 从未见过的亲戚,即便是嫡亲的舅舅、表亲,王姮也不会太过亲近。 在王姮看来,人与人之间,更重要的是是否投契,而非血缘。 至亲如父母又如何,若是“不投契”,那也是冤孽。 “他们已经从凉州出发,由凉州刺史府派人一路护送来京城。” “阿母托我先给他们弄一处宅院,暂且安置下来。” “待他们进了宫,见到阿母,最终确定了身份,圣人应该会给阿母一个恩典!” 王姮提到这些,倒没有被麻烦的不满与烦躁。 她是阿母的女儿,为阿母分忧,是她的本分。 且,亲戚什么的,在讲究宗族的古代,并不一定都是拖累。 王姮最善经营人脉,她连陌生人都愿意培养,就更不用说有血缘关系的亲戚了。 只要姜家人拎得清、付得起,都不用姜贵妃请托,王姮都会主动帮忙。 这,亦是一种投资,是她庞大人脉网络的一部分。 不过是些许银钱,再耗费些精力,对于王姮来说,都是投资所需要付出的成本。 “圣人会给姜家封爵?” 王从姜贵妃,想到了历史上有名的那些宠妃。 比如杨贵妃,就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典范。 还有武皇,受宠的时候,母亲、姐姐,甚至是外甥女儿,都是国夫人呢。 姜贵妃只有一个幼弟,圣人看在她的面子上,应该会给姜家一个爵位。 奉恩公、承恩公之类的郡公不太可能,毕竟那是皇后的父兄才有的殊荣。 除非李皇后薨了,后宫无后,圣人才有可能格外抬举姜贵妃。 “嗯嗯,阿母提了一句,应该是侯爵,最差也是伯爵!” “当然,还要看那位姜郎君的人品、才能。若人品、才能都一般,就算圣人抬举,阿母也会婉拒!” “德不配位,最是危险。自己作死也就罢了,很容易累及无辜。” 姜贵妃好不容易才有今日的尊荣,她无比珍惜。 王姮非常了解自己的母亲。 阿母断不会为了近二十年不曾相见的亲人,影响到自己的富贵、体面。 还是那句话,人与人之间,最重要的不是血缘。 姜家人可以不聪明,却不能犯蠢,继而连累姜贵妃,以及她的儿女们! 姜家最终的爵位,还是要看他们自己。 王:……果然啊,真正的权贵,都是利益至上,哪里会顾及太多的感情?! 什么久别重逢,什么骨肉相见,或许会有表面上的抱头痛哭,内里却还是在仔细衡量。 不过,虽然如此真相,透着些许凉薄,却也让一直有些担心的王放下心来—— 嫡长闺依然清醒到近乎可怕,即便姜家来人是极品,也绝不会伤害到她! 如此,就够了! 王只希望自己的嫡长闺过得舒心,其他的,并不在她的考虑范围。 …… 七月初十,圣人的生辰,也是大虞朝的法定假日之一。 太极宫、两仪殿等核心殿宇,提前半个月就开始装扮。 披红挂彩,繁华锦绣。 朝中官员、京中勋贵等,有资格进宫参与圣寿宴的人,全都早早就起来。 穿上大礼服,准备好寿礼,就连出行的车架等,也都提前检查妥当。 宽敞的朱雀大街,充斥着各种规制的马车、轿子。 宫门口,早已挤得满满当当。 王姮要守孝,不能外出、宴饮,楼彧便独自进了宫。 圣寿宴设置在两仪殿。 圣人、李皇后穿着大礼服,并排坐在高高的主位上。 下首两侧摆放着一排排的食案。 按照爵位、官职等的品级高低排了远近的顺序,靠近皇帝的,自是位高权重的贵人。 周既明也算是新贵,还有个郡君未婚妻,但,终究只是个低品阶的小官。 能够进入到圣寿宴,亦是看在公主府的面子上。 座位什么的,他只轮到一个靠近门口的位置。 周既明原本还为自己能够参加圣寿宴而高兴,但,当他看到一身郡君礼服的王,与侯府世子萧无疾并肩跨过殿门,越过他的位置,一路行前,坐到了第二排的时候,周既明的笑容凝固了…… 287.第284章 惊鸿 第284章 惊鸿 萧无疾扶着王,行至女宾席,找到了王的位置。 “二郎,你过去吧,我自己可以的!” 王抬眼看着萧无疾,明媚的杏眼里,写满了对于情郎的爱慕。 方才进入大殿的时候,她只顾着关注萧无疾,并没有发现在门口的位置,还有个熟人。 “嗯!今日公主不在,你自己小心些。” 萧无疾在家族大排行中行二,是以,亲近之人,大多会称呼他为二郎。 王是他的未婚妻,是他的爱人,两人私底下,对彼此都有许多昵称。 二郎、二哥、萧郎……都是王最喜欢用的爱称。 萧无疾也喜欢,未婚小夫妻的些许小情趣,每次他都乐在其中。 “怎么会是我一个人,还有十三娘,衡阳郡主,尉迟家的小娘子,以及几个相熟人家的女眷!” 王进京这几个月,可不是只知道吃喝玩乐。 她又是做生意,又是参与诸多宴集,靠着王姮、楼彧、萧无疾等等的关系,将自己的关系网络不断的进行扩张。 王早已结交了不少手帕交,不管她们内心是否有成见的大山,但在表面上、在公开场合,她们对她都十分亲近。 如此,就够了! 左右王已经有了嫡长闺,知心好友什么的,有则更好,无则随缘。 “还是要多留心!” 萧无疾知道自家未婚妻是个有成算的,但这并不妨碍他关心她。 “哎呀,放心吧,萧郎君,你家小娘子,断不会受欺负的!” 说话的是卢家的一位女眷。 身为太子妃的娘家人,她们与萧无疾、楼彧两大东宫心腹,有着天然的盟友关系。 王也与卢家的女眷多有来往。 王名下的店铺,有几个就送了太子妃干股。 卢家的女眷,也都是那些店铺的超级vip。 “李娘子见笑了!” 萧无疾被打趣,俊美出尘的面容上,不见丝毫的窘迫。 他嘴上说着“见笑”,却从容、淡定。 又叮嘱了几句,萧无疾这才与王分开,去到另一侧的男宾席。 “阿好福气,萧郎才貌俱佳,对你亦是情深义重!” 几位小娘子,目睹了一对未婚小夫妻的甜蜜,禁不住有些羡慕。 长乐侯府在大虞朝,确实有些尴尬。 但,终究是实打实的侯府门第。 萧无疾本人,亦是真的有才有貌、年少有为。 萧家玉郎,凭借着自己的能力,早已让长乐侯府摆脱了空壳子的现状。 萧家俨然成了正在崛起的新贵。 不管是个人条件,还是家族底蕴,萧无疾都能有资格求娶到名门贵女。 可他,却娶了个农家女。 是,王确实优秀。 出身卑微,却凭借自己的能力、琅琊公主的扶持,得到了郡君的诰封。 但,在京城,最不缺的就是贵人。 王的根基还是太浅薄了。 她能嫁与萧无疾,绝对是天大的福气。 京中许多暗中爱慕萧无疾的小女郎,对王各种羡慕嫉妒。 只不过,碍于琅琊公主、长乐侯府,她们不敢明着针对,便只能暗地里蛐蛐,或是见了面,不着痕迹的阴阳两句。 这不,萧无疾刚走,某些人见琅琊公主不在,王身边只有一个郑十三,便自以为找到机会的凑了过来。 “王郡君,今日圣寿宴,你应该是第一次参加吧。” 哼,不过是卑贱的田舍奴,靠着巴结王九那个假公主,得了些许身份,便要与她们这些真正的贵女平起平坐,真真晦气! 王挑眉,哦豁,这是内涵我没见过世面?第一次作为贵人,参与到大虞皇朝的顶级盛宴之中? 亲,恭喜你! 答对了。 王微微一笑,坦然又干脆:“是啊!确是第一次!” 这是事实,王不会否认,更不会因此而觉得羞恼、不好意思。 拜托,有什么可自卑的? 她明明非常骄傲的,好不好? 穿越的时候,没能穿成千金小姐、名门贵女,可她还是凭借自己,一步步走到了两仪殿的圣寿宴。 套用后世网络上的一句热梗:这不是黑历史,而是我的来时路! 王这般干脆,反倒把前来挑衅的小贵女给整不会了。 这田舍奴,竟不觉得卑怯、羞耻? “王阿姊,公主近日可还安好?” 衡阳郡主年纪虽小,却在复杂的环境长大。 她比较早熟,至少在应付这种针锋相对的场景颇有心得。 她顶着一张稚嫩、无辜的脸,故作好奇的扯开了话题。 “公主每日里伺候长辈、照拂弟妹,很是忙碌。倒是冲淡了失去至亲的悲恸,还算安好!” 王笑容略收敛,虽然提及嫡长闺让她心情愉悦,可王姮刚刚丧父,人还守着重孝,谈论她的事宜,王下意识的会郑重。 “那就好!” 提到王姮,衡阳郡主内心颇为感慨: 唉,都怪阿兄,好好的在沂州不成吗?偏要偷偷跑去边城! 知道他想上战场,建功立业。 可,他这一跑,娘子没了啊! 人家齐国公,又是千里追人,又是病榻前受托,那般积极,果然如愿。 那般绝色倾城的牡丹,被齐国公直接摘走了。 等阿兄回来,且去后悔吧! 衡阳郡主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暗暗发着狠,看向王的时候,都有几分可惜。 琅琊阿姊的伴读,都如此优秀,更不用说她本人了。 可惜,阿兄终究还是错过了! “阿!你是阿姊身边的阿!” 就在几个女郎君凑在一起,随意的说着闲话的时候,一记清脆的女童音传来。 伴随着哒哒哒的脚步声,一个四五岁的小萝莉,快速的奔向了王。 “阿姊呢!阿姊为何不在?” 小萝莉冲到王身边,却左右环顾,寻找那抹自己十分期待的身影。 王先是屈膝行礼,“请公主金安!” 然后,她才柔声说道:“回禀公主,琅琊公主还在守孝,依着规矩,不能外出、宴饮!” 更不能把晦气带到圣人面前。 “啊~~” 小萝莉长宁公主,无比失望的拖长了尾音。 她好想阿姊啊。 想念美美的阿姊,想念阿姊家的滚滚、小脑斧,还想念阿姊弄出来的新奇玩意儿。 原本想着,今日是耶耶圣寿,阿姊定会弄来奇妙的节目。 不成想,阿姊竟没有来。 长宁公主的小脸儿都垮了下来。 王跟在王姮身边,与长宁公主相处过,对这位大虞最尊贵的小公主,也有几分了解。 见她这般,便猜到了原因。 她蹲下来,视线与长宁公主齐平,“公主,琅琊公主虽不能亲来,却早早的为圣人准备了节目与礼物!” “公主,待会儿臣就会代替琅琊公主,为圣人恭贺万寿!” 一听有琅琊公主准备的节目,长宁公主的眼睛biu的就亮了:“真哒?太好了!” 小公主对王姮十分有信心,对于她准备的“贺礼”更是无比期待。 她好奇的拉着王的手,叽叽喳喳的询问着。 王则耐心的介绍着。 一大一小,两位贵女,相处的画面,和谐又温馨。 那几位嫌弃王出身卑微,试图过来嘲讽几句的贵女,见此情况,纷纷闭了嘴—— 王一个田舍奴,什么时候竟与长宁公主如此亲近? 就算长宁公主是因为琅琊公主的缘故,但王得到贵人的青睐,是事实! 而在京城,在名利场上,能够被贵人看重,那就是一种资本。 那几位贵女,只是跋扈,并不蠢,很懂得“趋利避害”、“能屈能伸”的道理。 其实,不只是这几位,大殿上,许多看到这一幕的权贵,都忍不住在心底,重新评定王王郡君的价值。 周既明:…… 这个王,竟这般会钻营? 连圣人最宠爱、最看重的长宁公主,都被她攀附上了? 刚才眼睁睁看着王在自己面前走过,一步步踏上他最为渴望的权力中心的时候,周既明心里就涌上了酸涩的苦水。 而此刻,他的内心,仿佛被万千只蚂蚁,疯狂的啃食着。 他,似乎错过了真正的珍宝。 …… 吉时到了,圣寿宴正式开始。 帝后这对至尊夫妻,高高坐在主位上。 李皇后下首的位置,是捧着大肚子的姜贵妃。 圣人一侧,则是太子、太子妃。 再往下,就是王爷、长公主,朝中重臣,以及诸多宗室、权贵。 哦,还有外邦的使臣们,他们也被安排了座位。 位置不够核心,却也不算太差。 先是太子等向圣人恭贺圣寿,接着就是众人逐一献上寿礼。 各种奇珍异宝,每一样都珠光宝气、价值不菲。 诸多亲手做所的书法、丹青等,亦是各有千秋,令人赏心悦目。 王姮献上的寿礼,不算太出格,夜明珠、珊瑚树,虽然珍贵,却也不是独一无二。 既能表达心意,也不会抢了太子等真龙子凤孙的风头。 姜贵妃盘膝而坐,看到王代女儿奉上的寿礼,满意的暗暗点头。 这个分寸,阿玖拿捏的非常好。 她的女儿,果然聪明得让她安心。 诸人进献完贺礼,便是教坊司进献的歌舞。 几番鼓乐过后,琅琊公主府的献舞开始了。 王亲自指挥,十来个护卫,抬着一个巨大的物什进了大殿。 那物什,长长方方的,似乎是个箱子。 只是尺寸,超乎寻常的大。 十几个人肩扛手提,才勉强挪动。 箱子上还盖了巨大的红绸,将其遮盖得严严实实。 只是,众人隐约听到了哗啦哗啦的水声…… 288.第285章 准备 第285章 准备 “水声?琅琊公主这是弄了什么节目?” “水族馆?琅琊公主莫不是把水族馆搬了来?” “什么水族馆?” “哎呀,你没去过公主府啊?没去过东西二市的玻璃工坊?” “……玻璃做的鱼缸,透明的,能够看到水中全景?” “这、确实奇妙!可,不算歌舞表演吧。” 海里的鱼儿,确实稀罕,可并不算节目啊。 众人看到盖着红绸的巨大箱子,全都有些惊愕,他们或是指指点点,或是议论纷纷。 圣人、李皇后却饶有兴趣的看着。 他们早就听姜贵妃说过,琅琊公主为了准备圣寿宴的节目,特意去了趟登州。 王姮从登州带回来的夜明珠、珊瑚树,帝后已经看到了。 还不错,虽不是绝世罕见,却也价值不菲。 关键是分寸拿捏的刚刚好。 再次见识到了琅琊公主的“聪明”,帝后对于她进献的歌舞,也就多了那么一丢丢的期待。 唰! 就在众人议论、好奇的时候,王和郑十三,亲自上前,两人拉住红绸的一角,一起用力。 大幅的红绸,遮盖着近一丈高的巨大箱子。 当被人用力扯下来的时候,仿佛无边无际的红绸,自半空飘落。 红绸被揭开,露出了一具巨大的长方形水晶箱。 哦不,是玻璃箱。 高大一丈,长则一丈半,宽也有近半丈。 这般巨大的玻璃箱,里面倾注了八成的水。 这还不是最让宾客震惊的,真正让所有人都惊呼出声的是: 水箱里竟有两个穿着舞姬服饰的女子。 她们梳着双环望仙髻,身上的舞裙颜色鲜艳,裸露的肩膀上搭着一条长长的、飘逸的红绸。 她们的头浮在水面上,脚不沾地,却能稳稳的立在水中。 “这是什么?” “舞姬?” “她们要在水中起舞?” “水里?也能跳舞?” 后世都依然震撼的水中飞天舞,一千多年的时代差距,饶是在座的都是见多识广、城府极深的朝堂大佬,也都被震撼到了。 他们完全想象不到,人在水里,还能跳舞? 人,又不是鱼,入了水,如何呼吸? 王:……普通人肯定不行,但经过特殊训练的专业人才,却是可以完美演绎。 时间已近正午,天空艳阳高悬,金灿灿的阳光,透过大开的殿门,涌入了大殿。 巨型水箱就摆在殿门口,金光照射进来,正好给这水箱打了最强的光。 王暗暗在心底打了个响指:完美! 这一切,都如预演时的一般无二。 王对整个节目的主导者——王姮,更是无比钦佩。 不过是她与王姮闲聊时的一句口嗨,王姮就记了下来。 王姮去登州,本是要“逃婚”。 被抓后,王姮也没有怨天尤人、郁结于心。 碰巧遇到一个喊冤的采珠女,王姮便想到了水下飞天舞,以及圣人的圣寿献礼…… 啧,难怪阿玖能够高居上位,不只是出身好、有靠山,更多也是因为阿玖从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她看似懒散咸鱼,仿佛万事都不关心。 实际上,她什么都懂,也什么都会记在心上。 她只是不会刻意张扬,而是在恰当的时候,将早已做好的准备,拿出来使用! “……都准备好了!开始吧!” 收敛思绪,王给乐伎打了个手势。 泠泠琤琤! 叮叮咚咚! 鼓瑟齐鸣,笙箫飒飒。 伴随着鼓乐响起,两名舞姬动了起来。 她们一个翻身,直接扎进了水里。 在水中,她们婉若游龙、翩若惊鸿,舞姿优美,红绸飘逸。 有了水做助力,两名舞姬好似真能漫天飞舞。 还有那抹明亮的阳光,愈发映衬得这幅画卷如梦似幻。 “……” 整个大殿,静的落针可闻。 所有的宾客,都被这场堪称神奇、美妙的表演所吸引。 除了舞姿优美,更多的还是水下的震撼。 璀璨的阳光,透明的玻璃,振臂欲飞的舞姬……这一切,美得不真实,传说中的瑶池仙娥,大抵就是这幅模样。 楼彧坐在太子的下首,他旁边就是萧无疾。 两个京城数一数二的玉面郎君,状似与众宾客一样,在认真的看节目。 实际上,他们正在用眼角的余光进行交流。 楼彧:“这就是阿姮她们几个,神神秘秘了好些日子弄出来的节目?” 萧无疾:“确实美轮美奂!我家阿,果然聪明,总有那么多的奇思妙想!” 楼彧:“呵呵!玻璃是阿姮找来的工匠做出来的!舞姬是阿姮在登州网络的采珠女!” 最重要的一点,阿姮是主人。 王只是个跑腿的小跟班。 真要论功行赏,阿姮才是最大的功臣。 萧无疾:“……你高兴就好!左右公主看重阿,而阿也敬重公主!” 人家两个,才是亲密无间的好姐妹。 不分彼此,互重互爱。 一场水下飞天舞,只有半盏茶的时间。 却还是给人带来了极大的震撼。 舞姬们表演完毕,熟稔的用脚踩水,轻盈的游到了水面上。 哗啦!! 鼓乐声已经停止,呼啦啦的水声,便比较明显。 众宾客再次意识到,这两个舞姬,足足有半盏茶的时间,一直沉在水下,不但没有溺水,反而能够跳出优美的舞蹈。 “奇妙!哈哈,果然奇妙!” “这是琅琊公主进献的节目?” “内侍总管刚才不是说了嘛,这个舞蹈是琅琊公主、王郡君、郑十三娘协同进献的。” “王郡君我听说过,出身沂州王氏,琅琊公主的族姐,还与长乐侯府的世子定了亲。这郑十三又是谁?” “琅琊公主的另一个伴读,听说已经与瑞王世子有了婚约。” “瑞王府的未来世子妃?哈哈,瑞王果然是个老狐狸!” 郑十三看似名不见经传,娶回家,实则大有裨益。 都不用仔细调查郑十三背后的人脉关系,只看这场表演就知道。 瑞王世子娶了她,就能与琅琊公主、齐国公、长乐侯府等等权贵搭上关系。 哦,对了,还有绝对丰厚的嫁妆。 圣寿节的献礼,琅琊公主、王郡君都会带上郑十三,做生意的时候,尤其会落下? 琅琊公主名下的诸多产业,都是让人眼红的暴利生意。 尤其是这玻璃,啧啧,本就在权贵圈儿十分的抢手。 小小东西,就能卖出天价,还供不应求。 如今,有了这水下飞天舞,玻璃只会更加被追捧。 兴许还会走出京城,走出大虞呢。 没看到那些番邦的使臣,一个个看着节目,眼睛都看直了嘛。 他们大虞朝,天朝上邦,物华天宝,人杰地灵……或许无法将大好河山都展现出来,但也能够通过一个小小的舞蹈具象化—— 能够表演出这般精彩绝伦的节目,大虞皇朝的富贵、底蕴等,绝对能够让所有外邦都惊叹不已,并心生向往。 这不,飞天舞刚刚结束,几个身着异域服饰的使臣,便端着酒杯,站起来对着圣人各种吹捧。 “此曲此舞,只应天上有啊,吾等荣幸,竟能在人间看到,皆是皇帝的福泽庇护。” “臣等仰慕大虞文化,欲筛选国中贵族子弟前来求学,还望圣人应允。” 当然,诸多称赞、请求中,还夹杂着某些不太和谐的声音: “大虞不愧是天朝上国,臣倾慕之、向往之。我再次代表我国大汗,求娶大虞公主!” 得,好好的圣寿宴,居然又提和亲事宜。 圣人神色不动,太子眼底闪过一抹暗芒。 韦相等朝臣们,则说笑着将话题扯开,寿宴继续热闹着。 “这些蛮夷,真是不懂规矩!” 李皇后略不满。 和亲什么的,伤及不到李皇后的利益。 慢说她亲生的长宁公主还不到五岁,就算到了适婚年龄,李皇后也不会担心。 因为,就算要和亲,也绝不会选派真的公主。 要么是宗室女,要么就是臣女。 前朝的那位公主,就只是个养女,并未真正的金枝玉叶。 李皇后真正气恼的,是这不知规矩的蛮夷,破坏了圣寿宴的气氛。 琅琊进献的一曲飞天舞,圣人本十分高兴,结果却被这蛮夷坏了心情。 姜贵妃轻轻抚着肚子,柔声劝道:“娘娘,您也说了,他们是‘蛮夷’,未受教化,自然没有规矩!” “与这样的野人计较,没得气坏了身子。” 听姜贵妃这般说,李皇后笑了:“还是阿姜说得对!我与这等野人计较什么?” “对了,阿姜,你这预产期就在下个月吧。” “距离圣人的生辰,只有一个月呢!” 李皇后说这话,倒也没有其他的意思。 因为她知道姜贵妃聪明、有分寸,不会为了所谓的“吉兆”,就故意在自己的生育大事上动手脚。 比如,为了能够让孩子跟圣人同一天出生,就服用催产药,强行早产。 姜贵妃啊,且惜命呢。 就算遇到难产,需要决定保大保小的时候,这位姜贵妃也会选择自己。 而非发挥所谓的母爱伟大,去保护一个自己从未见过的胚胎。 “多谢娘娘记挂,预产期就在下个月的初十。” 姜贵妃微微欠身,恭谨的回答着。 “稳婆、医女等,可都准备妥当?” “娘娘放心,都已经准备好了!” 姜贵妃可是有个贴心的好女儿,不只是这些常规的准备都提前做好,还有了从未有过的新奇物什呢…… 289.第286章 有备 第286章 有备 圣寿宴结束了,琅琊公主府的献礼,最是精彩。 圣人龙心大悦,又怜惜王姮丧父、守孝,便大手一挥,给了王姮诸多赏赐。 是以,王姮虽然没有出席圣寿宴,可她还是整个宴集最大的受益者之一。 众宾客见状,更加明白了琅琊公主在京城、在皇宫的地位。 不只是有个好阿母啊,这位小贵女也是真的聪明、能干,一个小小的节目,也能玩出儿来。 等姜贵妃顺利生产,琅琊公主有了真正的龙子龙女做手足,她的公主身份,将会更加尊贵! 平康坊,公主府。 “阿嚏!阿嚏!” 王姮跪坐在书案后,正认真的写字。 忽的,她觉得鼻子发痒,紧接着就是一连串的喷嚏。 “公主,莫不是冰太多了,凉气太重?” 白芷守在近前伺候,见王姮喷嚏连连,一边递上帕子,一边关切的询问着。 “不是冰的缘故!” 王姮揉了揉鼻子,抬头看了眼太极宫的方向,估算着时辰,说道:“大约是惊鸿舞已经表演完毕,他们都在议论我呢!” 王姮倒不是盲目自信,而是惊鸿舞名副其实,绝对能够惊艳整个皇宫,继而引领京城的新风尚。 “算算时辰,圣寿宴也快结束了!” “不知道阿如何了?阿母还有没有时间与精力召见她。” 在王姮与王的计划里,今日王进宫,不只是参加圣寿宴,若是可以的话,最好还能与姜贵妃单独谈谈。 随着姜贵妃的预产期日益临近,王姮为姜贵妃生产所做的诸多准备,也都已经妥当。 而这些,最终还需要上报给姜贵妃,然后由她做出裁决。 王姮暗自咕哝着,很快,就收敛了思绪。 她拿着笔,在砚台上蘸了墨,继续的写着。 守孝的日子里,每天除了抄经,王姮还会整理并撰写新的王氏家规。 她本就是王氏家主,王廪殁了之后,她的家主之位更加稳固。 身为家主,不但要照顾族人,发展家业,还要为王氏明确规矩,奠定基石。 因着王衍的关系,王姮与琅琊王氏关系不错。 再者,王姮并不执着于“正统之争”,她非常爽快的退出了琅琊王氏,甘为沂州王氏。 没有了利益的争夺,王姮又有诸多资本,琅琊王氏非但不会排斥王姮,反而极力交好。 王姮便从琅琊王氏接到了他们的家规。 结合王家固有的家规,王姮取长补短,并加入自己的思想,撰写出了新的家规。 除了家规,王姮还从王氏、谢氏、陆氏、陈氏等等南境老牌家族手中,借到了他们家族的藏书。 借书,不只是为了读,更是为了抄录。 王姮要最大可能的扩充自己的藏书。 一来,是为了王氏。 二来,也是为了她已经开工建设的骊山书院。 王姮的计划,楼彧素来都是不问缘由的极力帮助。 且,作为读书人,楼彧自是知道书籍的重要性。 于公于私,他都愿意帮助王姮。 他便拿出了楼家,以及诸多与楼家关系莫逆的武勋人家的藏书—— 咳咳,楼氏等武勋,在之前战乱的时候,可是没少缴获“战利品”。 金银珠宝等自不必说,古籍字画等,也都被劫掠一空。 楼彧的私库里,就有许多险些被焚于战火的古本、珍本。 楼彧不只是借书,而是直接把私库的钥匙都给了王姮。 王姮:……行叭!我本就是齐国公府未来的主母! 早些掌管库房,也不算逾距。 王姮的书房里,堆满了从各个渠道“借”来竹简、卷轴。 她每日里都会抽出固定的时间,读书、抄书。 当年在沈度门下求学的时候,王姮都不曾这般的勤勉。 如今,长大了,有了尊贵的身份,却要更加的努力。 王姮捏着毛笔的手,都有些发酸。 唉,阿说得对,这人呐,就是不能轻易立人设。 一旦人设立了起来,就会被套上枷锁。 孝女……抄经! 家主……抄书! 抄、抄、抄,纯手工,容不得半分懈怠啊。 王姮暗自叹息着,默默的将毛笔,从右手交到了左手上。 左手握笔,却没有任何的僵硬,而是继续行云流水的书写着。 更为奇妙的是,王姮用左手写出来的字迹,竟与右手所书的一模一样。 都是极其方正的楷体,银画铁钩,宛若印刷。 其实,字迹什么的,全随王姮的心意。 只要她想,她能变换出多种完全不同的字迹。 她最熟悉的,模仿得足以乱真的字迹,自然是楼彧的。 当然,楼彧也能模仿王姮的字。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在一个先生的教鞭下求学,对彼此,真的已经熟悉到连自己都不敢想象的地步。 所以,楼彧知道了王姮每日抄经、抄书的计划后,每天也会挤出时间,帮王姮作弊。 王姮书案一侧,堆着的一摞书稿中,就有一部分是楼彧亲笔所书。 其字迹,与王姮的一般无二。 …… 就在王姮苦哈哈的继续抄书的时候,两仪殿的圣寿宴结束了。 圣人、李皇后这对至尊夫妻,相携离开。 姜贵妃也被内侍、宫女等簇拥着,小心翼翼的回到了百福宫。 “去前头瞧瞧,看看王郡君走了没有!若是还没走,就让她过来陪本宫说说话!” 姜贵妃歪在矮榻上,身后靠着大大的引囊,手肘撑着凭几。 只是坐了小半日,姜贵妃就觉得浑身乏累。 腰酸,腿有些抽筋儿。 精于按摩的宫女,跪在榻前,有节奏的为姜贵妃揉捏着。 不多时,内侍副总管赵安年便亲自引着王走了进来。 “阿拜见贵妃娘娘,娘娘金安万福!” 王恭敬的行礼。 姜贵妃轻轻抬了抬手,“免礼!起来吧。” 抬起的纤纤玉手一指下首的座位,“王郡君,坐吧!” “谢娘娘赐座!” 王再次行礼,然后起身,行至座位前,端正的跪坐下来。 “今日辛苦你了。阿玖要守孝,不好外出,多亏还有你这么一个好姐妹!” 姜贵妃看向王的目光,带着柔和。 她是真的满意王,出身虽然差了些,但能力、人品等都非常不错。 如今,更是靠着自己,嫁入了侯府。 女儿能够有此助力,姜贵妃放心的同时,亦十分骄傲—— 驭心之术,阿玖已小有成就。 “娘娘谬赞了。能够为公主分忧,是臣女的荣幸。” 王微微欠身,恭敬的回答着。 她不是说客套话,而是真的感念王姮。 嫡长闺给了她富贵荣华,她回馈嫡长闺的,也不过是些许心意。 且,王姮因着守孝,不能外出交际,请她王做代替。 这、既是辛苦,又是良机—— 过去有王姮,世人总会关注王姮这个身份贵重的绝色美人儿。 王始终都是陪衬。 而,王姮不露面,却把王推到最前面。 王王郡君,也就有机会崭露头角、展现实力。 她不再只是公主的小跟班,而是有能力、有身份的贵女。 机会多了,有了威信,王也就能够真正的融入京城权贵圈儿。 而这,也是王姮的“馈赠”。 毕竟,王姮不缺为她跑腿儿的小跟班。 而王却需要展现自己的舞台。 直到现在,哪怕即将嫁入高门,王姮仍帮着她、托举着她登上更高的位置。 这般好姐妹,王如何不看重、如何不感激? 姜贵妃一双美目中,波光微闪。 她的眼睛何其毒辣,如何看不出王的一番话纯然肺腑? 还不错!是个感恩的! 姜贵妃轻轻摩挲着引囊的绣纹,暗自决定:这两三年,就暂且抬举一下王。 就在姜贵妃暗自计划的时候,王开始步入正题。 “娘娘,公主担心您生产可能会有突发情况,正巧臣女听闻过一些神仙手段……” 王一边说着,一边从挎包里拿出了几样东西。 “此物名曰产钳。” 王先介绍成品,然后又拿出一大摞的纸:“这些都是这几个月来,公主命京中稳婆、医女等,记录的使用产钳的资料。” “若遇到难产,胎儿无法顺利出生,就可以用此物件将胎儿取出来!” 产钳确实有发生事故的几率,但跟难产的一尸两命比起来,还是救命的神器。 其实,王早就想把产钳复刻出来。 只是她一个未婚小女郎,若没有合适的契机,并不好忽然就提出来。 姜贵妃怀孕,便是一个极好的契机。 一来,姜贵妃有可能需要。 二来,事关姜贵妃,王姮才会尽可能的研究产钳,并舍得耗费巨大的找来稳婆等,在整个经济范围进行“临床实验”。 事情若是被人暴露,也因着是为姜贵妃“解忧”,才能免除许多麻烦。 事实证明,王的预想十分正确。 姜贵妃刚刚传出喜讯,王就以担心姜贵妃高龄生产可能会有难产的危险为由,引出了产钳! 哦,对了,还有剖腹产。 这两项,都能在危急关头救产妇的命。 王姮为了姜贵妃,听王介绍了产钳、剖腹产等救命神技后,便不遗余力的进行研究。 几个月的时间,产钳、剖腹产都有了大量的“临床数据”。 虽然有失败,可成功的案例更多,只看这些资料,姜贵妃就能做出最明智的选择…… 290.第287章 无患 第287章 无患 “剖腹产?是何物?” 圣人一脚迈进来,正好听到了王的话。 他眉头微蹙,沉声问道。 姜贵妃、王赶忙起身。 不过,圣人反应更快,他快走几步行至榻前,伸手扶住了姜贵妃的胳膊:“娇娇,无需多礼!” 王则已经跪倒在地,“臣女恭请圣安。” 姜贵妃反手握住圣人的手,柔声道:“多谢陛下怜惜!” 圣人与姜贵妃,相互搀扶,并肩而坐。 坐下后,圣人才抬起头,看向了王:“又不是在朝堂上,无需多礼!王郡君,起来吧。” 王还是恭敬的行礼、谢恩,才规矩的从地上爬起来。 “王郡君,你提到了剖腹产,可是与含章救治尉迟将军的时候,所用到的缝合术有些关联?” 圣人不愧是圣人,果然睿智英明。 只凭王所说的一个名词,就联想到了其他,并猜出了几乎接近真相的答案。 “含章还曾经救过尉迟将军?” 不等王开口,姜贵妃就好奇的问了一句。 “嗯,那是几年前了,含章还是个孩子呢,陪太子去了江南。” “正值两军对垒,尉迟在与敌军激战的时候,不慎被敌方悍将划破了肚子……” 说到这里的时候,圣人稍稍停顿了片刻。 开膛破肚,肠子都流了出来,这个场景太过血腥。 别说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儿了,就是没有上过战场的男子都受不住。 圣人可不想吓到自己的爱妃。 他含糊的说道:“随行的军医都说尉迟可能活不成了,危机关头,含章站了出来,建议可以用特制的线,将伤口缝合。” “含章的话虽骇人听闻,尉迟的情况却实在危险。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太子便让含章试了试。” “缴天之幸吧,尉迟被救了过来,如今更是能够继续为朕征战沙场。” 圣人说着说着,又是一个停顿,他扭头看了眼姜贵妃那白得透光,从头到脚毫无瑕疵的肌肤,迟疑片刻,还是说道:“只是,尉迟的身上,留了近一尺的伤疤!” 弯弯曲曲,如同蜈蚣一般。 尉迟将军是男子,更是武将,伤疤不是瑕疵,而是勋章。 但,他的阿姜却是个女子,还是完美无瑕的大美人。 圣人不敢想象,若阿姜那白皙嫩滑的肚子上,也趴着一条又丑又长的蜈蚣…… 圣人倒不至于嫌弃,毕竟是他深爱多年的女子。 他爱姜贵妃的美,也更爱她的清冷与聪慧。 若在生死与毁容之间选择,久经战场,自己身上就有许多伤疤的圣人,还是更看重生命。 丑就丑点儿,总归还是活着! 圣人担心的是姜贵妃,她美了半辈子,忽然有了瑕疵,她会受不了! 如果王所说的剖腹产,真是他所猜测的模样,那么,阿姜就真有可能要面对这种两难的境地! “陛下圣明,剖腹产确实会用到缝合术……” 王躬身,恭敬的回禀着。 她先是回答了圣人刚才的猜测,用眼角余光观察了圣人、姜贵妃的表情后,又小心翼翼的将剖腹产的具体情况讲了一遍。 其实,王拿来的资料,已经非常详实。 上百名产妇的脉案,手术的过程,以及术后的料理、恢复等情况,全都记录在册。 姜贵妃拿过那一打的纸,先奉到了圣人面前。 圣人接过来,一页一页的翻看着。 他一目十行,快速的同时,也没有漏掉重要信息: 其一,在产妇难产的时候,可以用剖腹产救命。 虽然术后有可能出现并发症、后遗症等等情况,但产妇及胎儿的存活率,远远高于难产。 且,说句残忍的话,难产基本上就是一尸两命,而剖腹产即便救不回产妇,还能保住孩子。 这对于崇尚“传宗接代”的人家来说,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其二,琅琊公主、王郡君已经进行了大量的实验,不管是手术流程,还是相关器械,术后护理等,都相对成熟。 姜贵妃不是首例的试验品,她踩着上百例的成功案例。 “娇娇,你怎么想?” 圣人看向姜贵妃,他可以允许姜贵妃使用这些在世人看来是惊世骇俗的奇技淫巧,但他又怕姜贵妃自己不愿意。 姜贵妃好看的杏眼,变得雾蒙蒙的。 她本就气质清冷,眼中含泪,直接将那股惹人心疼的破碎感拉满。 “陛下,妾有您的庇护,自是能平安顺遂、遇难成祥。” 她不想死。 哪怕不得不进行剖腹产,在肚子上留下丑陋的伤疤,她也要活着。 顶多就是被圣人嫌弃,不再受宠。 但,她还有皇后,会有女儿以及即将出世的龙子龙女,即便没了圣宠,她也能过得好好的。 再说了,她未必会失宠。 姜贵妃垂下眼睑,一滴泪珠儿滚落,也掩藏住了她的所有心思。 嫁给杨翀十年,也攻略了十年,若是还不能从肤浅的皮囊走进他的心,那她也是白活这些年了! 就是今日的这一幕,亦是她的有意为之。 产钳、剖腹产等,女儿早就告诉了她。 只是这些都有些惊世骇俗,若是过早的暴露,极有可能会生出诸多麻烦。 甚至有可能导致计划失败! 姜贵妃不敢赌,她要顺利生产,她要继续活着、享受她该得的荣华富贵! 选择在圣寿宴这日,匆忙召见王,都是姜贵妃的计划。 她要让圣人“无意间”撞破,还要让圣人心疼她,继而为她做出选择。 有了圣人的允许,姜贵妃就能免于诸多麻烦。 “……娇娇只管放心,朕必定保你平安、无虞。” 惊世骇俗就惊世骇俗,那些狗屁规矩,都比不上他心爱女人的性命。 且,未必就是惊世骇俗,军中早已推行了缝合术。 现在不过是进行更进一步的推广罢了。 圣人到底是皇帝,总能将事情上升到国计民生的高度—— 产钳也好,剖腹产也罢,都是能够降低生产风险,提高生产率的。 生产率提高了,人口自然也就增多。 这,是关乎国家兴旺的大事。 推行产钳、剖腹产,亦是惠泽黎民的义举。 圣人已经决定,他要责令太医署,大力在京城、以及周围州郡推行产钳、剖腹产。 不是琅琊那般暗中搞实验,而是以官方的身份,公开支持、极力推行。 如果有需要,圣人还会给勇于参与的“志愿者”进行褒奖。 提前造势,下个月姜贵妃生产的时候,也就能水到渠成。 “郎君,有您真好!我就知道,遇到您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福气!” 姜贵妃紧紧依偎着这个足以为她遮风挡雨的男人,由衷的感激着。 默默围观,并被狠狠塞了一口狗粮的王,暗自在心底为姜贵妃竖起了大拇指: 不愧是宠妃! 这般会哄人,合该你盛宠不衰。 …… 圣寿节过了,郑十三、王的婚事,也都提上了日程。 瑞王府、长乐侯府都开始按照三书六礼,一步步的走流程。 不过,在京城,远不止这几家的在办喜事。 仿佛进入到了结婚季,接下来的一个月里,每个“宜嫁娶”的黄道吉日,都有人家举行昏礼。 其中,就有安阳公主下嫁韦家。 “好歹是见过几次的‘姐妹’,我守孝不能去参加昏礼,便给这位阿姊准备一份添妆吧。” 王姮嘴上说得“遗憾”,眉眼却已经笑弯了。 啧,不得不说,守孝真是个好借口。 平日里王姮就不喜欢交际,只是碍于规矩、人情世故等,不得不参与。 如今,有了“守孝”做挡箭牌,还真是让王姮无比轻松、惬意。 “嗯!我帮你送过去!” 王点点头。 因着圣寿节的惊鸿舞,王不但得了圣人的赏赐,还在众权贵面前,大大的露了脸。 王王郡君,不再只是琅琊公主的附属,俨然有了独立的身份。 她亦成了京中诸多贵妇争相邀请的贵客。 安阳公主府,也积极的结交王。 都是在一个圈子里混的,即便之间有些龃龉,明面上也要过得去。 安阳公主主动示好,王就要“配合”。 去公主府做客,顺手添个嫁妆,也是必要的应酬。 “……阿玖,安阳这般仓促出嫁,未必能够得到圆满啊。” “和亲之事,为何还没有定论?” 虽然不太喜欢安阳,但同为女子,王并不希望包括安阳在内的任何女子被送去和亲。 两国的太平,不该让一个女人去承担。 真正的太平不是靠何谈,靠嫁公主,而是足够硬的拳头。 这个架空的封建王朝,与隋唐相似。 那位圣人,极有可能就是形容词一长串的天可汗。 若非现在圣人刚刚登基,朝堂还不太稳固,根本就不会出现和亲的声音。 不过,不会太久,战神上将的天可汗,定会威震天下、四海归一。 “征西大军已经奔赴边城,每日都要消耗数量巨大的粮草、银钱!我们要做的,就是继续为圣人、为太子筹措粮饷!” 王姮声音轻柔,语气却坚定。 有粮有钱,才能打仗。 打赢了,才能杜绝“和亲”。 …… 八月初六,姜贵妃临近预产期,却提前发作了。 没有意外,没有阴谋,姜贵妃正用朝食,就感受到了一阵阵的剧痛…… 291.第288章 喜! 第288章 喜! 朝堂上,圣人高高坐在龙椅上。 他神色淡然的看着一群文武官员吵啊吵。 工部,为了大运河吵。 兵部,为了征西大军吵。 刑部,为了即将进行的秋决吵。 ……户部,对着各个衙门,无差别的狂喊:没钱!没钱!没钱! 就连京畿地区刚刚推行的产钳、剖腹产等“难登大雅之堂”的小事,也被某些御史拿出来弹劾。 圣人冷眼看着,一言不发。 这样的争吵模式,他早已习惯。 左右真正的大事,并不会在朝会上裁决。 朝会之后的议事堂,才是真正能够解决问题的地方。 一片宛若菜市场的纷乱中,一个小内侍,急匆匆的溜了进来。 他凑到内侍总管近前,小声的耳语了几句。 内侍总管脸色微变,看了眼还在乱战的诸朝臣,快走几步,来到御座旁回禀道:“陛下,贵妃娘娘发动了!” 圣人的表情,总算有了波动。 他抬眼去看内侍总管,“何时发动?情况如何?” “回禀陛下,一刻钟前发动,太医、医女、稳婆等都已赶到。” 内侍总管没有具体说明情况到底如何。 但,这种事儿,没消息就是好消息。 圣人这才略略放下心来。 想到刚刚某个酸腐的御史,对着产钳、剖腹产一顿狂喷,圣人心念微动:“产房里,可都准备齐全了?” 圣人自是不想自己的爱妃有意外,但,有备无患。 琅琊公主提前几个月做了准备,为的就是今日。 圣人已经应允,还提前在民间进行了推广,为的亦是今日。 内侍总管作为圣人最倚重的太监,自是了解圣人,也能听懂他的言下之意。 他赶忙点头:“好叫陛下知道,一应物品,都准备妥当!” 百福宫里,万事俱备! “皇后呢?” 圣人抬眼看了看还在吵架的朝臣们,大概估算了一下时间,这朝会,最快也要半个时辰。 他不能立刻赶去,百福宫却要有人坐镇,那人非皇后莫属。 一来,这是规矩,皇后乃后宫之主,有着看顾、照拂众妃嫔的职责。 二来,李皇后与姜贵妃交好。 在姜贵妃心里,李皇后这个主母,甚至比圣人这个主君都更重要。 她,也更信赖李皇后。 于情于理于公于私,李皇后都是坐镇产房的最佳人选。 “回禀陛下,皇后娘娘早已抵达百福宫!” 李皇后与姜贵妃“妻妾和睦”,早已不是秘密。 圣人身边的心腹,都十分了解。 姜贵妃发动后,第一个要“求助”的人,就是李皇后。 而李皇后呢,听宫女来回禀,直接放下饭碗,就急匆匆的赶了过去。 两人之间,完全无需圣人在中间做连接,自有一番“默契”! “……那就好!” 听到李皇后已经过去,圣人愈发放心。 他继续看着朝臣们为了是否增兵、是否议和等等问题,吵啊吵。 吐沫横飞,笏板乱舞……好不热闹,好不心烦! 圣人的手指,轻轻敲着座椅扶手。 片刻后,他停了下来,抬头看向内侍总管。 内侍总管会意,扬声喊了句:“诸事稍后再议!退朝!” 挽着袖子、喷着口水的朝臣们:什么情况?这就退朝了? 还是隐藏在人群中,默默看戏、偶尔拉个偏架的楼彧,看到圣人急匆匆的离开,暗自估算了一下时间,大概猜到了真相—— 姜贵妃要生产了! 幽深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暗芒。 楼彧不着痕迹的摸到了太子身边。 太子眼角余光瞥到他,见他表面光风霁月、淡定从容,实则眉宇间掺杂了一丝情绪。 太子也看到了父亲离场的模样,同样聪明、同样对后宫十分了解的他,心底也有所猜测。 此刻看到楼彧的模样,太子愈发确定:“做什么怪样子?百福宫万事俱备,只等贵妃母生产。” “阿娘定然已经去了,如今,阿耶也去了,贵妃母那儿定会一切顺利。” 太子低声说着。 他的语气,听着似乎是训斥,实则十分亲昵。 他完全就是把楼彧当成最亲近的晚辈,规训他,更是关心他。 被“训斥”了,楼彧却还是眼底带着紧张与关心。 太子无奈的叹了口气:“行吧,孤这就命人让太子妃过去。” 作为早已成年的男子,庶母生产,万没有太过关注的道理。 偏偏自己的心腹爱将关注,太子便只能动用自己的妻子。 再者,姜贵妃生产,作为未来的国母、以及晚辈,太子妃也当过去。 “多谢殿下!” 楼彧浅浅笑着,依然温润如玉。 唯有熟悉他的人才知道,此刻的他,多少有些“无赖”。 比如太子,见他这副模样,眼底闪过无奈与宠溺。 这竖子,眼里心里只有他的阿姮。 对姜贵妃这般上心,也是爱屋及乌! …… 姜贵妃的生产非常顺利。 三十多岁的产妇,在大虞绝对算得上高龄。 但,姜贵妃多年养尊处优,将身体调养得非常好。 怀孕后,姜贵妃更是无比注意。 她注重营养,却也没有胡吃海塞,继而把胎儿养得太大。 她总能控制着最恰当的分寸。 胎儿不大不小,她还每日坚持步行、锻炼。 月份浅的时候,姜贵妃还会投壶、跳舞等健身活动。 几个月下来,待到生产的时候,这些努力就都呈现出效果。 从上午发动,到被抬进准备好的产房,再到胎儿呱呱坠地,只用了两个时辰。 期间,没有出现难产等意外。 早就准备好的产钳、羊肠线,完全没有施展的机会! 姜贵妃也没有撕裂,虽然也遭受了自然分娩的诸多痛苦,却最终获得圆满。 “……恭喜贵妃娘娘,是个小皇子!” 姜贵妃累得满头大汗、精疲力尽,但她还是撑着一口气儿,听了稳婆、宫婢等的贺喜声,并亲眼看了那个红彤彤、皱巴巴的小猴子。 她的儿子! 圣人继位后的第一个皇子! 她与皇家有了真正的羁绊,她、以及她的女儿,后半生都有了依靠! 心中的大石,终于安然落下。 姜贵妃放心的睡了过去。 …… 圣人、太子妃等,相继赶到百福宫。 李皇后看了眼刚出生的小皇子,便去探望姜贵妃了。 太医诊了脉,确定姜贵妃只是力竭、昏睡,并无意外,李皇后这才安心。 听到纷乱的脚步声,李皇后抬头看到了圣人。 “恭喜陛下,阿姜顺利诞下九皇子!” 李皇后笑吟吟的恭贺,她是真心为圣人、姜贵妃高兴。 “阿姊!阿姜母子可还好?” 圣人习惯性的与李皇后打招呼,然后关切的询问着。 “好!都好!阿姜生产顺利,九皇子也健康。” “足足六斤二两呢,我都没有想到,阿姜那般纤细的身体,竟能生出这么个大胖小子。” 李皇后笑得宛若一个看到胖孙子的老祖母。 大虞的称,一斤十六两,换算成千克,一斤则有640克。 六斤二两,接近后世的八斤半。 在后世,都属于巨大儿,就更不用说在古代了。 李皇后的惊奇与后怕,绝对是真的。 就姜贵妃那纤细袅娜的体型,孕期完全不显肚子。 没想到,生出来的孩子,却是个小肉球。 这么胖的孩子,却没有一丝的撕裂……只能说,姜贵妃福泽深厚,老天爷都疼惜她这个绝色大美人儿呢 “……” 圣人听了李皇后的话,欢喜之余,也禁不住有些后怕。 胎儿竟这般大? 幸亏阿姜身体好,孕期也诸多注意,否则,这般大的孩子,很容易难产。 而琅琊公主之前的诸多准备,虽然没有用到,却也是有必要的。 毕竟,“意外”这种事儿,真的不好说。 不能总是拼运气,而是要多做准备。 圣人暗自想着,脸上却已经绽开笑容。 九皇子! 他登基后的第一子。 他最爱的女人为她生的孩子。 “哈哈,好!好啊!姜贵妃生育有功,当赏!” “医女、稳婆等,服侍得宜,赏!” “琅琊公主、王郡君进献产钳,改良分娩术,赏!” 喜得九皇子,圣人龙心大悦,脱口说出了一连串的赏赐。 王姮还在守孝,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出门,她的公主府,却没有因为她的“消失”而沉寂。 七月份的圣寿宴,圣人给了她丰厚的赏赐。 如今,隔了不到一个月,圣人又有诸多赏赐。 金锭银饼、珍珠宝石,蹙金绣、月影纱,一箱箱、一匹匹,流水一般的送进了公主府。 附近的邻居,平康坊的百姓,全都看到了琅琊公主府的喧闹。 “不愧是宠妃的女儿,哪怕与皇家没有半点血缘关系,也照样受宠!” “可不是,听说啊,姜贵妃生了,还是个皇子呢!” “啧,有了同母所出的皇子弟弟,王九这公主愈发尊贵了啊。” 姜贵妃顺利产下九皇子的消息,一经传开,众人纷纷议论着、羡慕着。 他们不只是羡慕姜贵妃有了皇子,地位愈发稳固,也羡慕王九一个外姓女,却能受到如此圣宠。 王姮必须庆幸,她丧父,她在守孝。 否则,她的公主府,定会变得无比喧闹。 她,不喜欢太过热闹,更不喜欢麻烦。 可惜—— …… 官道上,一辆辆马车,平稳又不失快速的行径着。 姜家人距离京城还有几十里路的时候,收到了姜贵妃顺利产下九皇子的喜讯…… 292.第289章 姒? 第289章 姒? “阿姮,圣人为九皇子取名懋。” 楼彧回到国公府,连官服都没换,就熟门熟路的从后山直奔公主府。 他一撩衣摆,盘膝坐在王姮对面,直接说着宫里刚刚发生的事儿。 “懋,美也!” “不愧是圣人,这字极好!” 也非常“适配”姜贵妃所出的爱子。 王姮对同母异父的亲弟弟的名字,十分喜欢。 圣人赐名,却没有寄予太高的期望,也没有什么让人做文章的歧意。 就是简单的祝愿,愿其美好! “姜贵妃醒来后,给小皇子圈了乳名,名曰:犀奴!” 楼彧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沾了茶汤,在光滑的木地板上,写出一个个的字。 懋! 犀奴的犀! 王姮点点头,九皇子的“犀奴”,跟长宁公主的“季奴”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以“奴”为名,就是求一个贱名好养活。 犀牛,是猛兽、是灵兽,姜贵妃这是希望小皇子能够健康顺泰。 “阿娘有了小皇子,终于得了圆满!” 她的后半生,更是有了除恩宠之外的依靠。 即便圣人驾崩,只要有九皇子,姜贵妃就能做个安享富贵的太妃。 将来九皇子长大,封王、分府,姜贵妃还能出宫,在王府、在封地,做个尊贵的老祖宗! 不会殉葬,更不会出家,只要她不自己作死,她就能有个非常美满的后半生。 就是王姮,有了皇子弟弟,也能多一个靠山。 王姮从未想过,自己的弟弟参与夺嫡,继而获得那个位子。 她和姜贵妃一样,都非常知足。 或者说,她们都足够清醒。 圣人正值壮年,太子占据嫡、长、贤的诸多优势,如此情况下,还能生出野心,那就是妥妥的找死。 至于十几年后,宫廷、朝堂会有怎样的变故,姜贵妃也好、王姮也罢,都不会多想。 过好当下,安稳度日,才是正经啊。 “对了,还有一事,姜源一家,已经抵达离京九十里的驿站。” “再有一两日,他们应该就能抵达京城。” 楼彧伸手抹去地板上的水渍,见王姮即便有了皇子亲弟,也没有太过兴奋,便换了个话题。 “他们来得,还挺快呢!” 王姮轻声说着,对于即将到来的便宜亲戚,她谈不上欢喜,也没有厌恶。 就是有些血缘关系的陌生人,顺眼就亲近些,若不顺眼—— 楼彧抬眼,正好看到王姮淡然的模样。 他略一迟疑,还是开口道:“姜源也就罢了,幼时姜家还算兴旺,他做过几年的贵公子!” “读过书,享受过富贵,虽突遭横祸,经历多年坎坷,却还能有所坚持!” “姜家被流放凉州,姜家的大多数男丁,都在流放路上,或是抵达凉州后受不得苦寒酷热而死。” “六房三十几个成年男丁,只剩下了嫡长子姜渊,以及三五个未成丁的子侄、弟弟。” “姜渊亦是姜贵妃的长兄,当年与姜贵妃关系最好。” “他咬牙支撑,勉强在凉州熬了几年,最终还是因为一场风寒而死。” “那一年,姜源才十四岁。尚未成丁,却接替长兄,支撑起了姜家,照顾寡嫂,抚养侄子侄女。” “对了,姜渊的遗孀,并不是他的原配,原配娘子死在了流放路上。” “姜渊抵达凉州后,续娶了当地的胡女,还与她育有一女。” 楼彧缓缓介绍着姜家的情况。 曾经名满京城的天水姜氏,如今只剩下了十几口人。 按照与王姮的亲戚关系,可罗列如下: 小舅姜源,年二十九岁,娶妻康氏,育有两子两女。 大表兄姜复礼,大舅姜渊的嫡长子,年二十六,娶妻李氏,育有一子三女。 二表兄姜复安,是已故二舅的儿子。 五表兄姜复义、六表兄姜复廉,则都是姜源与康氏所出。 还有三四个表妹,咳咳,几位表姐早已嫁人,不好跟着娘家一起进京。 王姮没说话,端着茶盏,静静的聆听。 楼彧的诸多介绍中,重点提到了便宜大舅的遗孀,还有那个遗孀所出的女儿,王姮禁不住眉心一跳。 “怎么,这位表——” 王姮的声音一顿,她在心底默默捋了捋时间线,并回想了一下楼彧介绍的姜家情况,然后说道:“这位表妹,可是有什么独特之处?” 王姮知道,楼彧的暗卫,不敢说无孔不入,却也有着极其高超的打探消息的手段。 姜家与王姮关系极深,姜家诸人的情况,楼彧也就会格外关注。 兴许,在得知姜家人的存在后,楼彧就派出了暗卫。 近两个月的时间,哪怕隔着千里,楼彧也能将姜家众人,以及所有的前尘往事都调查清楚! “她是姜渊的遗腹女,今年还不满十五岁。” “在姐妹中,她行四,名曰姜四娘。” 楼彧缓缓说着,素来镇定从容的他,提及姜四娘的时候,竟也有些迟疑。 王姮愈发好奇了,“阿兄,她到底有何不妥?” 忽的,王姮脑中灵光一闪,脱口问了句:“莫非她的容貌有异?” “是了,刚才阿兄提到过,她的生母是当地的胡女。姓安?” “还有小舅母康氏,以及二表嫂史氏,她们都出自昭武九姓?” 都是西北各处边城,从外邦迁徙至天朝的胡族。 他们虽是异族,却经过几代、十几代人的努力,融入了天朝。 但,他们因为出身、容貌等等原因,还是会被许多天朝人进行了区别对待。 姜家若非落罪,被流放至凉州,家中男丁娶不到良家女,他们也不可能与昭武九姓联姻。 兴许啊,姜家能够在凉州支撑近二十年,靠的就是姻亲的帮扶。 昭武九姓的胡人,在正统的天朝人看来,是异族,是蛮夷。 他们很难入仕。 加上祖上的基因与习惯,他们更擅长经商。 胡商胡商,地位卑微,却家财万贯。 姜家还有“姜”这个姓氏,即便是流人的身份,也足够吸引那些空有金银的昭武九姓了! 王姮作为纯粹的世家贵女,对于异族的蛮夷,倒不会排斥、鄙夷,却也不会太过亲近。 当然,若是自家亲戚,长得美,性子还合得来,王姮还是愿意结交一二。 就像曾经的郑樱郑桃,她们的容貌,就极具异族特色,却很美,很温驯,王姮就愿意照拂。 如今换成姜家人,王姮依然是如此标准。 “难道这位姜四娘,生得如胡姬般异发异瞳?” “西市有个酒肆,他们的当家胡姬便是金发碧眼。阿还说什么洋娃娃,我也觉得好看!” 王姮思维发散,已经开始胡乱猜测。 楼彧轻轻摇头,“姜四娘更像她的生父,黑发黑眸,十足的天朝人长相。” “哦不,更确切的说法是,她长得很像——” 说到这里,楼彧又是一顿。 他那深邃的眼眸,深深的望着王姮。 “像我?” 王姮迎上楼彧的目光,伸出一根青葱玉指,反过来,指向自己,“阿兄,你是说,姜四娘长得像我?” “有些像,其实她更像姜贵妃!” 楼彧嘴里说着,伸手从袖袋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卷轴。 他递给王姮,“这是暗卫送回来的画像,画中女子就是姜四娘!” 王姮接过卷轴,展开,入眼就是一个妙龄女子的画像。 猛一看,这人确实与王姮有些相似。 可若仔细辨认,就会发现,画中女子是标准的杏眼,与姜贵妃无比相像。 反倒是王姮,她的眼睛,不是端庄、明媚的杏眼,而是更为浑圆、更为灵动的荔枝眼。 还有鼻子,姜四娘更为高挺,这大概是其母的优良遗传。 王姮的鼻子也挺翘,却更为秀气、尽显精致。 “民间有句俗话,侄女肖姑。” “姜四娘就非常的像她嫡亲的姑母,也就是你的阿母,姜贵妃!” 楼彧看着王姮,眼神中带着宠溺与一丝丝的担忧。 或许在许多外人看来,王姮能够有公主的尊荣,全靠有个好阿母。 而除了母女的情分,王姮那张像极了姜贵妃的盛世美颜,亦是有一定的作用。 人嘛,对于长得像自己的晚辈,还是有些特殊感情的。 如今,又来了个姜四娘,她是姜贵妃的侄女,她比王姮更像姜贵妃…… 有人会生出妄念,有些人更是会忍不住借此生事。 楼彧最看重王姮,自是不想她受到一丝一毫的委屈。 “……姜四娘其人呢?是否知道自己长得像阿母?”是否生出了其他的想法? 比如争宠? 比如取王姮代之? 王姮太了解人性的复杂与丑陋。 她从不介意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任何人,包括她的至亲! “据暗卫观察,其人还算本分!但,阿姮,你最清楚人心易变的道理。” 尤其是姜四娘这种,本是挣扎在底层的小人物,忽然天降富贵,很容易迷失本心。 若是再有人挑拨,她势必会给阿姮带来麻烦。 …… 驿站,姜贵妃派来的内侍,终于与姜家众人汇合。 “这位就是四娘子?竟与贵妃娘娘如此相似?” 除了皮肤略黑些,俨然就是年轻时的姜贵妃啊。 原本,那内侍对于冒出来的姜家人还存疑虑,但看到与姜贵妃有着七八分相似的姜四娘,彻底相信姜家人的身份。 “真的,我与阿姑长得很像?” “对了,我、我新取了名字,单名一个‘姒’。” 姜四娘羞涩怯懦中,带着些许野心…… 293.第290章 心乱 第290章 心乱 姒,兄妻为姒,同女先生者为姒。 要么是丈夫的嫂子,要么是长姐,姒,基本上都是女性年长者。 姜四娘读过书,但不多。 她给自己取名“姒”,并不是因为知道姒的含义,只是单纯的看中了姒的女字旁。 姜贵妃,她的名字与兄弟们一样,都是从水。 单名一个“澄”。 只是她出嫁多年,又有小字“娇”。 丈夫、亲近之人,更喜欢唤她“娇娇”、“娇娘”。 就是姜源这个幼弟,也习惯唤她“阿娇阿姊”。 所以,在进京的路上,听姜源介绍姜贵妃的时候,姜四娘总听到“娇”这个字。 她便以为,姜贵妃的闺名就是“娇”。 另外,姜四娘还听姜源提到了姜贵妃唯一的女儿——王姮。 姮,姮娥,月之女神。 姮、娇等字一样,大多用来给女子做名字。 姜四娘没有太多复杂的想法,她就想跟姜贵妃这个姑母更亲近些。 容貌相似,名字都从女,即便少了十几年的相处,也能多些“缘分”。 姜四娘甚至在憧憬,或许自己的这份小心思,能够讨得贵妃阿姑的欢心。 她确实没读过多少书,也不甚聪明,却知道自己真正能够依靠的人是谁! …… 内侍只是个小太监,没读过书,更不懂某些女子心底的弯弯绕。 顺利接到了姜家人,他的差事就算完成了一半。 接下来,他会随同大部队一起回京。 然后,将姜家人交给琅琊公主安置,便可回皇宫复命。 此地距离京城不足百里,即便人多、辎重重,一到两日内亦能抵达。 第三日,长长的车队便来到了那座崭新的、巍峨的城墙下。 “这、就是长安?” “阿叔,你所惦念的京城,就是这般模样?” “不!我所说的京城,是平城。这里是新都长安。不过,都一样的气势恢宏,繁华锦绣。” 姜家人纷纷从车窗里探出头来,望着那高高的城墙,巍峨的城门楼,还有穿着甲胄、威严肃穆的守卫,他们齐齐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 就是曾经生活在富贵乡的姜源,看到新都长安,也禁不住有些恍惚—— 这便是他心心念念的都城? 哦不,这不是,这是比平城更为巍峨、更为繁华的新都长安。 大虞亦不是曾经的北境,而是早已统一天下。 那位战功彪炳、威名远扬的新皇帝,赫赫有名的战神上将,是他的新姊夫。 近二十年的时间,不敢说沧海桑田,却也物是人非。 阿姊再嫁了,还成了贵妃。 他们姜家,远离京城多年,终于又回来了。 只可惜,阿父、大兄、次兄他们都已故去,偌大的姜家,也只剩下了他。 哦不,不止! 兄长们还有儿女,而他亦有后人。 姜家,这棵曾经病入膏肓的树,终又冒出了嫩芽。 “……耶耶,阿兄,你们就放心吧,我定会支撑门户,复兴姜氏!” 天水姜氏,断不会倾覆。 …… “敢问尊驾可是姜源姜郎君?” 车队刚刚行至城门外,正等着排队进城,便有几个奴婢装扮的人寻了过来。 为首的是个十几岁的女子,身着碧青色的齐腰襦裙,头戴银簪、珠。 一身的素净,不是因为家贫,而是在守孝。 她来到马车前,见到了眉眼有些眼熟的中年郎君,便微微屈膝,柔声询问着。 “我是姜源,敢问女郎君是哪家贵人?” 姜源不是第一次听到曾经那般熟悉的雅言(官话),也就没有那么的激动。 他的口音,经过近二十年的时间,已经有所改变。 这段时间,姜源一直都在努力克服在凉州养成的方言,尽可能的重拾雅言。 他现在开口的时候,只除了些许字还有奇异音调外,基本上已经没有异常。 若不细听,便不会发现。 除了口音,还有仪态,他也尽量恢复到曾经的翩翩贵公子模样。 只是,早年流放,多年底层挣扎,还是让他习惯了卑微。 哪怕明知道来人可能只是个奴婢,他也十分谨慎、恭敬。 “不敢!郎君折煞奴婢了!” 女子,也就是白芷,赶忙闪身,躲开了姜源的礼。 避开后,白芷才又重新屈膝见礼:“奴白芷,琅琊公主府的奴婢,奉公主之命,特来迎接姜郎君、并诸位贵人!” “公主府新丧,公主需守孝,不好见客,怠慢之处,还请郎君见谅!” 白芷客气的解释着。 王姮没有亲自来迎接舅舅以及姜家众亲戚,绝不是傲慢失礼。 守孝什么的,不只是自己坚持的礼仪,更是为了旁人考虑—— 戴着重孝,对于有些人来说,就是晦气。 即便人家不嫌弃,自己也当有所顾忌,没得冲撞了人家的福运。 “应该的!公主为父守孝,理应如此!” 姜源习惯性的点头哈腰。 就算琅琊公主倨傲,看不起他们这些穷亲戚,不愿亲自来迎接,姜源也不会计较。 虽然,他是琅琊公主的舅父,是长辈。 但,姜源十分拎得清: 其一,他与阿姊分离近二十年,姐弟间的感情早已淡去。 而琅琊公主王姮,却是阿姊嫡亲的骨肉。 疏不间亲啊,姜源并不认为,自己一个与阿姊几乎是陌生人的便宜弟弟,能够跟阿姊的亲生女儿相提并论。 其二,王九不是普通女郎,她是公主,是君! 姜源作为一个流人,甚至连良家子都算不上,哪里敢冒犯公主? 其三,就算阿姊顾念旧情,愿意为他这个弟弟张目。 但她终究是妃嫔,被圈在皇城之中,不得轻易外出。 姜源以及姜家人在京城,一应事务,还是需要琅琊公主照应。 说句不怕被人骂世故的话,姜源宁肯让姜贵妃不快,也不敢得罪琅琊公主。 县官和现管的区别,姜源还是分得清的。 所以,不管琅琊公主是否倨傲、蛮横,姜源都会受着、忍着。 而白芷的话,给了姜源解释,这解释还十分合理,姜源更加不会计较。 姜源作为姜家的家主,是一众姜家人的主心骨。 他这般模样,姜家众人也都纷纷效仿。 不管心里如何想,他们全都跟着姜源齐齐点头,表示理解琅琊公主的言行。 白芷将姜源、及姜家众人的表现都收在眼里,面儿不显,仍是那般的恭敬、客气。 见礼完毕,白芷便领着众人,用公主府的令牌,获得了无需排队的特权。 长长的车队,快速通过城门。 “好叫姜郎君知道,公主特意为诸位准备了宅院。” “那院子就在平康坊,距离公主府有三条街。” “院子不大,却胜在位置好。” “距离东市很近,周围的邻居亦是规矩人家。” “姜郎君与诸位贵人暂且在此安置,待贵妃娘娘出了月子,能够见客,便会择日召见诸位!” 白芷骑着马,跟在马车一侧。 透过车窗,她缓缓的对姜源说道。 “好!好的!” “是!是!我省的!” 白芷的每句话,姜源都有回应。 他习惯了卑躬屈膝,再者,白芷此刻不只是奴婢,还是琅琊公主的代言人。 姜源恭敬些,也不算“自轻自贱”。 除了规矩,姜源也是真心感谢。 琅琊公主的安排十分妥当。 他虽未来过京城,却在路上,听闻过长安的诸多故事。 比如长安的一百零八坊。 再比如权贵云集的某几个坊。 而平康坊,便是市井百姓向往的贵人区。 这里有国子监,还有教坊司。 这里有来自南北的读书人,亦有最美、最娇媚的胡姬。 这里……是姜源若是靠自己,终其一生都无法入住的名利场! 琅琊公主将他们安置在平康坊,而不是随便某个荒芜的坊,已是十分尽心了呢。 姜源知足,更懂得感恩。 “公主有心了!我、我甚是满意!” 马车进入平康坊,来到了那处宅院前。 朱漆大门,白墙黑瓦。 墙头上露出来的些许飞檐,透着奢华与精致。 白芷口中的小院,其实并不小,五进五出的院子。 前庭宽敞,中庭庄重,主院的各处屋舍,亦是尽显贵气。 亭台楼阁,水榭园,一步一景,引人入胜。 还有来来回回的奴婢,亦都是训练有素、规矩守礼。 姜源默默看着,暗自将这些与自己记忆中的姜家进行比较—— 竟丝毫不输鼎盛时的姜家,甚至有所赶超。 “不愧是公主,哪怕是用来暂时安置便宜亲戚的别院,也如此的气派、豪华。” 姜源见识过真正的富贵,都还能被王姮的大手笔所震惊。 就更不用说那些生长在偏远边城,挣扎底层的姜家小辈儿了。 “……这是天上的仙宫吧!” 姜四娘等晚辈,早已被这如梦似幻的豪宅弄得目不暇接。 而王姮给的“惊喜”,不止一套宅院,还有为姜家众人准备的衣服鞋袜、金银首饰等物什。 摸着上好的锦缎丝帛,看着几乎能闪瞎人眼的金银珠宝,姜家众人对于这场泼天的富贵,终于有了更为直接、更为深刻的认知。 他们的心,有些乱了! …… 内侍却不管姜家人心里如何想,眼见琅琊公主府的奴婢将姜家众人安置好,便回宫去复命了。 姜贵妃还在坐月子,隔着屏风,听完内侍的回禀,一张略显苍白的绝美面容,微微有些冷…… 294.第291章 表妹 第291章 表妹 “姒?她给自己取名‘姒’?” 姜贵妃头上包着头巾,一只胳膊撑着引囊,她斜斜的靠在榻上。 听到内侍提及姜四娘的新名字,姜贵妃眸光微闪。 她本就聪慧,又在复杂的内宅、后宫等地方挣扎,她的眼光毒辣、心思更为敏捷。 姜贵妃在某些方面,更是与王姮有着出奇的一致—— 她们从不介意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任何人,包括自己的至亲! “这四娘,被叫了十几年的姜四娘,却从未想过给自己取个名字。” “偏偏在进京的路上,忽然就要以‘姒’字为名。” “她这是要做什么?想要做阿姊,想压阿玖一头?” 姜贵妃已经从内侍口中知道了姜家众人的情况。 比如姜四娘的年龄,她今年十五岁,只是还不到生辰的正日子。 阿玖是四月的生辰,姜四娘则是十月出生。 她比阿玖小了近半年。 她是阿玖的表妹。 可她偏偏选“姒”字,姜贵妃很难不怀疑她的意图。 当然,姜贵妃也猜到了姜四娘可能没想跟阿玖比,她或许只是单纯的看上了“姒”的从女。 阿玖的名字“姮”从女,姜四娘便也想跟阿玖一样,取个从女的字。 但,不管是哪种情况,姜四娘都在与阿玖“计较”。 这是姜贵妃所不能容许的。 她的阿玖,是她唯一的女儿。 姜贵妃可不是拎不清的老糊涂,放着自己嫡亲的女儿不疼,却去偏心一个外人。 哪怕这个外人,是她的亲侄女儿,还与她容貌十分相似! “你再出宫一趟,去告诉姜四娘,‘姒’字不妥!” “她是阿姮的表妹,而非表姐。” “若真要取名,那就选‘思’字。” 不是要取“四”的谐音字嘛,“思”更合适! 至于思字有何寓意,姜四娘是否喜欢,就不在姜贵妃的考虑范围了。 她可以提携娘家的亲戚,但前提是,他们必须安分、不得犯蠢! “是!奴婢遵命!” 内侍答应一声,赶忙又急匆匆的出了宫。 目送内侍飞快离开的背影,姜贵妃面沉似水。 她纤细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引囊上的绣纹,心底幽幽的叹了口气: 唉,不见亲人,想念。 可如今亲人回京,又让她平添麻烦。 只能说,这世上果然没有两全之法,总有那么一两分的不如意。 “……希望一切都只是我多想了。” “或许,他们苦日子过久了,忽然有了奇遇,或是得意忘形,或是患得患失,这才言行有所不妥。” 姜贵妃暗暗忖度着,忽的想到了什么,招手叫来贴身宫女:“去,看看宫里可有即将退役的宫女。若是有合适的,便选派几个,送去给阿玖,让那些宫女好好教一教姜家女眷的规矩!” 虽然还没有见到姜源,没有最终确认身份。 但,刚才那内侍也说了,姜源与她有三四分相似,而那姜四娘更是宛若她亲生的一般。 世间会有相似的两人,却不会有这么多。 更不用说,凉州刺史,以及圣人的百骑司都进行了核实。 姜源等人的身份没有问题。 他们就是她的亲人。 既然确定了身份,还把人接到了京城,姜贵妃就要为他们多做考虑。 其一,赏赐爵位、宅院。给姜家一个体面。 其二,派遣得用之人,教导他们规矩,继而让他们能够更好的融入京城,不至给她丢脸、惹祸。 其三,从姜家的男丁中,挑选几个可堪培养的人,极力扶持,复兴姜氏。 虽然以姜贵妃如今的身份,基本上用不到娘家的帮扶。 但,助力这种东西,多多益善。 现在开始培养,过个几年、十几年,她的九郎长大了。 即便不能帮扶九郎,也能给九郎跑跑腿儿。 亲戚这种存在,会有麻烦,可也是能够靠得住的帮手。 姜贵妃不会依赖某些人,却也不会故意舍弃助力! 这些年她一直没有放弃寻找亲人,除了亲情的原因外,亦有利益的缘故! “只希望,姜家能够认清身份,不要让我枉费心血!” …… “姜郎君,并诸位贵人,这些奴婢,都是公主特意挑选的!” “他们都是公主府的忠仆,诸位但有需要,只管吩咐。” “另外,公主还为郎君选聘了男女先生,经史等可以不急,但京中诸世家的谱系,大虞礼、律,以及雅言,诸位还是要先了解!” 白芷领着姜家人一路来到中轴线的主院,进入正堂,分主宾落座。 白芷跪坐在下首,细致的转述着王姮的话。 不得不说,姜贵妃与王姮,果然是嫡亲的母女。 她们都考虑周全,也愿意真心帮扶姜家。 姜家败落近二十年,姜源等更是在西北苦寒之地苦苦挣扎。 不说京中的规矩了,单单一个口音问题,就能成为姜家不大不小的麻烦。 所谓雅言,就是大虞朝的官方口音。 姜家人在西北待了小半辈子,许多姜家小辈,更是在西北土生土长。 他们有着非常浓郁的当地口音。 来到京城后,若是不会说雅言,就很容易被人嗤笑。 他们丢脸事小,连累姜贵妃、琅琊公主事大。 就是他们自己,可能也会因此而自卑,继而做出糊涂事儿。 王姮也不是京城土著,她从记事起就在沂州。 她所熟悉的,也是沂州当地的方言。 但,王姮与姜家不同,她虽不在京城长大,可她身边有姜贵妃、楼彧等专门从京中请来的教习。 他们会教授王姮雅言,并在日常中,与她用雅言交谈。 是以,王姮既能说沂州方言,也精通雅言。 进京后,她从未因为口音问题,而被人嫌弃、嘲笑。 她确实是公主,身份贵重,但若她真有欠缺,旁人不会当众嘲笑。 可那种居高临下、貌似悲悯的眼神,却如同刀子一般,切割着、凌迟着当事人。 王姮因为早有准备,不会遭受这些。 姜家人就没有这般“好运”了。 他们是骤然被找到的,进京时,亦是仓促。 姜贵妃那时已是孕晚期,最重要的就是保护好自己和孩子。 即便偶有闲暇,也要兼顾与圣人的感情,以及照顾王姮。 她最是分得清轻重,没有分出太多的心神给相对而言不是那么重要的姜家人。 如今,姜家人抵达了京城,姜贵妃也生产完毕,她这才愿为姜家筹谋一二。 巧合的是,王姮也想到了这些。 她给姜家准备宅子的时候,还特意挑选了适当的奴婢、教习等。 “有劳公主费心,源感激不尽!” 姜源曾经在平城的权贵圈儿生活过,只听王姮的安排,便能体会到她的用心良苦。 他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更加懂得“善意”的可贵。 即便是亲戚,即便他是长辈,可王姮还是公主呢。 以她的身份,只需做足面子情就够了。 可她还是真心为姜家筹谋,姜源如何能不感激? 白芷不动声色,只是默默的将姜源的反应收在眼底。 这人,还算拎得清。 就是不知,姜家的小辈们,能否像他一样。 或者说,他能否约束姜家上下。 这两项,只要能够做到一点,姜家倒也没有那么麻烦,还是值得公主费些心思的。 “刚才你说,表姐的公主府就与这里隔了三条街?” “那,那我们能去公主府拜见表姐吗?” 姜四娘瞅准空隙,赶忙问向白芷。 白芷笑容不变,态度亦是恭敬的,唯有眼底,略显清冷。 “回禀姜四娘子,公主府确实距离此处只有三条街。” “只是,奴婢刚才也说了,公主府新丧,公主乃皇后娘娘都盛赞的孝女。” “守孝期间,公主既不外出,也不待客!” “且,诸位贵人刚刚进京,需要安置,需要学习,并等待贵妃娘娘的召见。” “还请诸位,安心在这里住下,一应吃穿用度,自有公主府承担。” 其他的,就无需操心了。 更不要不安分! 京城可不是偏僻的小地方,天子脚下、首善之地,可容不得不懂安分的蠢货! 后头的话,白芷没说,但只要没有蠢到家,就能听出她的警告之意。 姜四娘瞬间涨红了脸。 姜源也蹙起了眉头。 不过,他不是针对白芷,而是忽然发现,自己这个侄女儿,似乎—— 其实,不是现在才有的,之前在驿站,她忽然对着姜贵妃派来的内侍说什么取名字,姜源就隐约意识到了不对劲。 而此刻,那种不对劲的感觉,愈发的明显。 “四娘,白芷说得对,不得惊扰公主,更不许胡闹!” 看来,他要好好约束家里的小辈。 姜家已经被流放过一次,可不敢再因为儿孙不肖惹出祸端。 姜四娘委屈的抿紧了嘴唇,她就是想跟表姐亲近亲近,怎么就成了“胡闹”? 还是说,对于尊贵的公主来说,她一个从小地方来的表妹,是上不得台面的卑贱之人? …… “表妹?” 楼彧端着和煦的笑,目光清冷的看着眼前的美妇人。 独孤夫人,他的生母。 他以为,他已经表明了与她“恩怨两清”的姿态,不成想,这位还是那么的自以为是。 竟仍仗着所谓的“长辈”,对着他的生活指手画脚。 他已经尽量不去安国公府,而独孤夫人却还是找上了他的齐国公府。 这次,更是把不知所谓的“亲戚”带了来…… 295.第292章 拒绝 第292章 拒绝 “是啊,她们都是你独孤家的表妹!” 独孤夫人眉眼柔和,嘴角带笑。 看向楼彧的目光,既骄傲又欣慰。 进京不足一年,就已经名满京师的楼含章、楼学士,是她的儿子。 姿容甚美、学识渊博,气质华贵,温润君子。 楼家有楼彧一人,就足以荣耀整个家族。 楼谨成了有名无实的富贵闲人,安国公府却没有就此败落。 靠的就是楼彧! 独孤夫人外出交际,还能受到众人的吹捧与拥趸,也是因为有楼彧这么一个“侄儿”。 如今,楼彧更是以学士之身,被圣人、太子委以修史的重任。 他,未及弱冠,却隐约有了成为文臣之首的雏形。 这般卓越的少年郎,是她的儿子。 独孤夫人对楼彧真是一百个、一千个满意。 唯一的不足,大概就是楼彧的婚事—— 他怎么就与王九定了婚约? 王廪临终前的请托,楼彧不告父母,就擅自答应了。 事后,楼彧亦不曾亲来安国公府,向楼谨、独孤夫人告罪。 楼谨夫妇甚至是从外人口中,得知了自己“好大儿”的亲事。 偏偏,这门婚事,已经在圣人面前过了明路。 太子亦十分支持。 楼谨即便被气的黑了脸,也不能公然反对。 他只能命人将楼彧叫到安国公府,屏退左右,好一通的训斥: “为何联姻王氏?” “别说什么王廪临终请托,这人就不是什么好人,更不会‘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楼彧,你这般擅自做主,可有将父母、长辈放在眼里?” 自从去年的兵谏过后,楼谨每次看到楼彧,都有种“翅膀硬了”的挫败与悲愤。 这小畜生,果然顽劣。 幼时,野性难驯。 长大了,亦是不服管教。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 可他却—— 楼谨怒意翻涌,楼彧却泰然自若。 不过,为了表达对“长辈”的敬意,他还是微微欠了欠身: “堂伯父教训的是,含章定会戒之、勉之。”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楼彧主打一个,有错就认,认了不改! 楼谨看到楼彧这幅谦逊的模样,更加恼怒。 “楼彧,你少跟我假模假样!” “……婚事已成,再无更改的可能!堂伯父,难不成您要让我做个对逝者毁约的背信弃义的小人?” 毁约就已经够不堪了,若是对逝者毁约,更是令人不齿。 他楼彧楼含章可是京中出了名的风光霁月的仁人君子。 “楼大郎!”楼谨被气的浑身发抖。 不过,楼谨到底是驰骋疆场的悍将,见过太多的风浪,还不至于被不孝子真的被气到发晕。 他深吸一口气,冷静的说道:“你是君子,自是不能背信弃义。” “可这婚事,若王九不愿呢。”楼家可以让王姮自己放弃。 “楼彧,你与王九并不合适,王氏败落,势必不能成为你的助力,你合该求娶杨、李、韦、卢等世家贵女。” 楼谨冷着脸,耐着性子,缓缓说着对楼彧来说,最好的选择。 楼彧还是一派和煦如春风,说出的话,却带着嘲讽:“堂伯父这是在教我‘趋利避害’?” “为了一己之私,就舍弃曾经至亲至爱之人?” “合该?这天底下,‘合该’的事情多了,难不成‘合该’如何就要如何?” “就像当初你要求娶独孤家的贵女,为了让妻子安心,‘合该’处理掉碍眼的庶长子?” 楼彧一番控诉,楼谨立时住了口。 他看向楼彧,眼底带着复杂,“阿彧,你还在怪我?怪我当初不该将你过继出去?” 楼彧却展颜一笑,“不!我不怪你!相反,我甚至感激你!” 不过继,他的头上就还有一个对他有着生杀大权的父亲。 楼彧骨子里最是叛逆、狠戾。 如果可以,他真不想“弑父”。 偏偏楼谨亦是个唯我独尊、霸道强势的人。 若他们还是名正言顺的父子,极有可能会闹到兵戎相见。 已经长大的狼崽子,是容不得还有个狼王作威作福。 即便这头狼王是他的亲生父亲。 楼彧内心深处的阴暗与狠毒,完全做得出干掉亲爹的事儿。 “你、你说什么?”感激? 楼彧居然感激他将他过继出去? 这孩子,难不成对他没有丝毫的孺慕与眷恋? 楼谨不怕楼彧恨他,因为有爱才有恨。 若楼彧记恨,就表明,他还在乎父亲,在乎亲人。 可若是连恨都没有,那—— 看到楼谨一副大受刺激的模样,楼彧笑容更加灿烂: “堂伯父,你莫非上了年纪,开始老糊涂了?” “你莫不是忘了,当年主动提出要过继的人,是我!” 他不是被舍弃的人,而是主动要求与父母做切割。 他楼彧,从来都不是祈求父爱母爱的小可怜。 而是能够当断则断、六亲不认的大魔王。 他不在乎什么父母,他也不需要亲人。 他,有阿姮就足够了。 阿姮愿意养他,陪着他。 就算天底下所有的人都可能背叛、舍弃,阿姮也会始终守在他的身边。 这世上,没有人能够理解阿姮于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楼谨、独孤氏,他们更加不懂。 楼彧也不稀罕他们的理解与支持。 “堂伯父,我已经过继,与你的父子缘分,早在十年前就彻底断绝。” “我的亲事,也就无需劳烦您费心了。” 楼彧笑得温和、淡然,说出的话,却让楼谨冷彻心扉。 楼谨看着面前这个带着完美假面的儿子,忽然意识到,自己是真的失去这个儿子了。 他与楼彧,父子间,再无和解的可能! 楼谨意识到了真相,痛心、懊悔之余,也隐隐有了放弃的想法。 因为他知道,依着楼彧的狠戾、果决,他既已经做了决定,那就无法挽回。 其实,楼谨心里早有猜测,与楼彧的一番对话,不过是让他彻底认清现实罢了。 楼谨“认命”了,独孤夫人却还不甘心。 不能插手儿子的婚事,那、那给他安排几个侍妾,水滴石穿的挽回儿子的心,总可以吧。 独孤夫人自己就是靠着男人的爱,成功跨越阶级的正面案例,她自是明白“枕头风”的威力。 正好王廪死了,王九需要守孝。 三年的孝期,不算长,也不算短,足以让她做很多事。 也足够让一个男人“变心”! 独孤夫人心底有了计划,便开始在相熟的亲戚家挑选合适的人选。 而随着独孤家的败落,独孤夫人便把目光放到了已经跌落泥潭的“娘家”。 “含章,阿薇、阿颜,她们你都见过的!” 独孤夫人笑着将两个妙龄少女推了出来,柔声道:“阿薇、阿颜,快来给你们表兄见礼!” 独孤薇只觉得狼狈,面皮儿烧得通红。 想她堂堂独孤家的女儿,曾经那般尊贵、骄傲。 可如今,却像个货物般,被推到男人面前,任其挑挑拣拣。 独孤薇用力掐着掌心,丝丝缕缕的疼痛,提醒着她: 别多想! 别矫情! 今时不同往日,独孤家早已败落。 全家老小,虽不至于食不果腹,却也难以维持体面的生活。 而唯一的出路,就是“联姻”。 嫁给齐国公做正妻,已是不可能。 那就,做个贵妾吧。 如此独孤家就重新有了得力的姻亲做靠山。 有了楼彧的扶持,独孤家也才有崛起的希望。 为了家族,亦是为了自己。 从小锦衣玉食的长大,独孤薇从未想过,庶民是如此的艰辛与屈辱。 生活拮据也就罢了,还有那种失去特权的绝望,独孤薇不愿一直承受着。 她不要做任人践踏的蝼蚁,她要重回权力中心,成为被敬畏、被簇拥的人上人。 “阿薇见过表兄!” 独孤薇屈膝行礼,没了往日的恣意、张扬,多了卑微与讨好。 独孤薇表面屈服,心里还是有着坚守。 李颜就没有这么别扭了。 她已经经历过一次“寄人篱下”,她的心性已经遭受过磨砺,反倒能够更为清醒。 她扬起一抹笑,略显寡淡的容貌,有了些许鲜活:“阿颜请表兄安!” 楼彧:……不想见!更不安! “……两位表妹免礼!” “堂伯母与表妹上门,本该热情款待!奈何我府上并无主母,无法招待女眷!” “吃了这碗茶,我便送诸位回安国公府吧。” 楼彧满心腻烦,也就懒得虚与委蛇。 他索性连面子功夫都不做,直接说出了送客的话。 他的话,虽过于直白,却也合乎规矩。 齐国公府确实没有女君,即便有独孤氏这个长辈在场,也不好相处一室。 楼彧这般避嫌,可不是嫌弃,而是君子做派。 他,是为了独孤薇、李颜的名声呢。 事情就算闹出去,世人也只会盛赞楼彧有古君子之风。 独孤薇、李颜齐齐变了脸色。 独孤夫人更是笑容僵硬。 含章竟这般不留情面? 还有,他一口一个“堂伯母”,又是什么意思? 楼彧却不管这三个女人有怎样的反应,开口送客还嫌不够,他甚至直接站起来,行至近前,伸手做出了请的动作:“堂伯母,两位表妹,请慢走!” 还残存着傲骨的独孤薇,有些撑不住,便有些急切的站了起来。 李颜还想挽回一下:“表兄,我还有些功课,可否请教您一二?” “不可!李家表妹,请吧!” 楼彧的拒绝,干脆利索! 296.第293章 替身 第293章 替身 “走!我们这就走!” 独孤夫人也被气到了。 做了十年的国公夫人,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卑贱的通房丫头。 有楼谨的宠爱,有尊贵的身份,独孤夫人便养出了尊贵与脾气。 她根本就受不得楼彧的冷言冷语。 且,楼彧这般,已经不是委婉的送客,而是直截了当的赶人啊。 “堂伯母,慢走!” 楼彧不会“不送”,他可是规矩端方的君子,他会亲自将“贵客”送至二门外,亲自看着她们上了马车,并目送她们离开。 独孤夫人:……不孝子!小畜生! 我是你亲娘! 还对你有着帮扶的大恩! 当初若不是我,你岂会立下那般功劳,还能得到齐国公的爵位? 有生恩,还有帮扶之义,这竖子却还口称她为“大伯母”,还直接把她赶出去…… 独孤夫人越想越气,娇美的面容上,结了一层的冰。 但,她再生气,再浑身冒冷气,楼彧也仿若不知,继续端着温和儒雅的假面,恭敬的把他们送了出去。 独孤夫人气咻咻的上了马车,看都不看楼彧那张笑得和煦的脸,用力跺了跺车厢底板:“走!回府!” 车夫不敢耽搁,用力一甩马鞭,马车便咕噜噜的离开了齐国公府。 楼彧站在门口,一手负在身后,一手微曲放在身前。 他浅浅笑着,目送马车快速消失在街口。 “……这般要脸皮,还学人送姬妾!” 楼彧暗自冷笑。 他这番话,既是在说独孤夫人,也是在内涵独孤薇和李颜。 当然,若是对上独孤薇、李颜,还需要换个词儿:这般要脸皮,还学人做妾? 这些自诩尊贵的人啊,嘴上说着要为家族忍辱负重,实际上呢,还是放不下贵人的架子。 这,或许是所谓傲骨。 可未尝不是一种矫情。 既然要跪,那就干脆些。 就像他家阿姮,需要哄人的时候,装乖卖巧,毫无表演痕迹。 更不会表露出一丝一毫的不甘不愿。 这才是真的聪明,而非故作清高,实则可笑! 换做楼彧来送人姬妾,断不会听到两句不好听的话就轻易放弃。 若实在听不得不入耳的话,愤而离去,也可直接把两个女子留下。 只要不是那么的要脸,总有百种千种的方法。 可惜啊,他的这位阿母,做了几年贵夫人,早已养成了骄傲、尊贵的性子。 根本就不愿舍下面皮,丢了自己的“尊严”。 也就是生得美,性子弱,正对了楼谨的胃口。 否则,就这样的脑子、如此的心性,搁在随便一家的后院里,都是被充作炮灰的命。 楼彧的毒舌,绝对是无差别的。 亲生父母,他若奚落起来,也丝毫不留情面。 正如楼谨认定王姮不是楼彧的良配一般,楼彧也不认为似独孤氏这样的女子,能够当得起一家之主母的重担。 然而,随后的事实证明,楼彧还是小瞧了自己的亲娘—— 安国公府的马车,绕出巷子,来到了另一条街。 独孤氏去过公主府,是以,她知道,齐国公府与公主府虽不在一条街上,却共享一处山林。 “到前面的那条街!” 坐在摇晃的马车里,独孤氏的情绪稍稍平复了些。 她忽的想到了什么,伸手敲了敲前面的车厢。 车夫听到声音,便拨转马头,绕到了公主府所在的街道。 独孤氏撩起车窗,透过缝隙,看着大门紧闭的公主府。 王九,她未来的儿媳妇。 但,独孤氏并不喜欢。 她倒没有楼谨考虑得那般周全,担心儿子娶了王九,会少一个妻族做助力。 她就是莫名的、没有缘由的排斥王姮。 “哪里是没有缘由?分明就是这丫头长得太过狐媚,我怕我儿被她迷得失了心智!” 独孤氏不肯承认自己对王姮有偏见。 只能拼命的在鸡蛋里面挑骨头:“长得狐媚,性子也娇!” “听说整日里不动针线、不善庖厨,身为女子,却只知道自己享受,从未想过好好服侍夫君,孝顺长辈。” “明明不是什么皇家血脉,却有公主的封号。这般复杂的身份,待过了门,我还如何调教?” 独孤氏自诩不是恶婆婆,但规矩不能乱。 身为长辈,理应管教新妇。 可新妇若是公主,她这个婆婆,在新妇面前,又该如何自处? 婆与媳,本该长幼有序。 却因着新妇身份,而弄得尊卑颠倒。 独孤氏被楼谨宠溺惯了,在楼家,在安国公府,素来都是高高在上。 让她一个婆婆,反过来去伺候公主儿媳妇,她万不能忍。 当然,还有个独孤氏不愿正视的原因: 王姮与楼彧从小一起长大,她知道太多太多楼家的隐秘。 虽然独孤氏的身份是绝密,在独孤氏想来,王姮未必知道。 但,独孤氏曾经是楼彧嫡母,因着崔太夫人、楼让等人的缘故,还让楼彧吃过苦头、受过委屈……这些事儿,王姮不只知道,还曾参与其中。 独孤氏面对王姮的时候,就难免会有些心虚。 对上王姮那双干净澄澈的眼眸时,她更是有种自己被扒光了的羞愤。 在公开的场合,偶尔见个面,独孤氏还能忍。 可,若王姮成了她的儿媳妇,每日里朝夕相处……只是想一想,独孤氏就不能接受! 所以,即便原因不同,在拆散楼彧、王姮这件事上,独孤氏与楼谨达成了一致。 “三年的时间,应该足够我做些事情!” “只是……大郎这孩子,竟这般不顾情面——” 一想到刚才被亲儿子扫地出门,独孤氏刚刚压下的火气,就噌的一下,冒了出来。 她不愿承认自己与儿子生分,更不愿自省,还是将责任都推到了别人头上。 比如—— “或许,独孤薇和李颜都不合适!” “这两人,虽然生得都不错,一个明艳骄傲,一个清冷矜持,才学亦是不差。” “但,跟王九比起来,还是略显不足。” 虽然不想承认,可事实就是:王姮生得太美,倾国之姿,又有高贵的身份。 想要让楼彧变心,就要找一个或是比王姮更美的,或是容貌相似的。 幸亏王不知道独孤夫人的想法,否则一定叹服的说一句:厉害啊,夫人,居然玩儿替身梗! 297.第294章 恶心 第294章 恶心 楼彧还不知道自己的亲娘,又开始暗中作妖。 眼见安国公府的马车,彻底消失在街口,他这才转身,进了院门。 楼彧无比熟稔的穿过层层庭院,行至后山,然后越过后山来到了公主府。 海棠院,堂屋内,王姮随意的靠在凭几上,手里拿着刚刚装订好的王氏家规。 这本家规,是王姮亲自撰写。 一字一句,都倾注着她的心血。 王姮细细研读,查漏补缺,待确认无误,再交付印刷工坊,雕版印刷。 王姮亲手抄录的这一本,会被送到祠堂供奉。 其他的印刷本,才会分发给六个弟妹,王家众族人,甚至是家中的奴婢。 白薇、白芍等丫鬟,则跪坐在一侧,她们围在一张小几旁,叮叮当当的忙碌着。 “……白芍,再加些精油!” 王姮目光始终落在手中的书册上,但眼角的余光,却偶尔会关注一下几个丫鬟。 她时不时的就会吩咐一声。 “是!” 白芍答应一声,拿起一个小巧精致的玻璃瓶,打开瓶塞,小心翼翼的往铜钵里倒了几滴精油。 然后,她继续拿着捣木,咚咚咚的捣了起来。 铜钵里,鲜艳的瓣、甜香的蜂蜡,还有精油、几样药材等,全都混合在了一起。 一丝丝的香味儿,悄然在空气中散开。 楼彧大步流星的来到了廊庑下,褪去鞋履,只着足衣走了进来。 在门外,六感敏锐的楼彧,就闻到了香味儿。 他进入堂屋后,一双狐狸眼扫视全场,自然也就看到了忙碌的白芍等人。 “阿兄!” 王姮听到细微的脚步声,无需抬头,便知道来人是谁。 她亲昵的唤了一声,抬起头,正好看到璀璨光影中一个高挑、挺拔的身影。 她灿然一笑,放下家规,柔声问道:“听说阿兄有贵客?那贵客可是已经离开?” 好个“听说”。 楼彧入公主府,如入无人之境。 王姮对齐国公府,又何尝不是了如指掌。 独孤夫人带着两个妙龄女郎,前脚踏入齐国公府的大门,后一刻,王姮就收到了消息。 王姮太了解楼彧了,更熟知独孤夫人与楼彧这对母子间的恩怨。 她无需在场,就能猜到他们会有怎样的“不欢而散”。 此刻,王姮提及“贵客”二字时,语气里禁不住带着戏谑。 “嗯!无关紧要的人,阿姮无需在意!” 楼彧嘴上说得随意,负在身后的手,却轻轻摩挲着白玉摧决。 独孤夫人又一次踩到了他的底线。 虽不会得逞,却实打实的恶心到了他。 这人,为什么就是认不清现实? 为什么总这般自以为是? 定是太闲了,这才总想着插手旁人的生活。 楼彧几乎与独孤夫人如出一辙的狐狸眼中,闪过一抹暗芒: 看来,他有必要给独孤夫人找些事情做。 自顾不暇,也就无暇他顾。 楼彧暗自思忖着,身体已经习惯性的坐到了王姮近侧。 王姮则向一侧探了探身子,端起茶壶,倒了一杯茶,并亲手将茶盏送到了楼彧手边。 “辛苦阿姮了!” 接过茶盏,楼彧绽开一抹笑。 他轻啜一口,没有立刻将茶盏放下,而是捏在手里把玩。 “阿兄,你也说了,无关紧要的人,你无需因此而费心劳神。” 王姮素来敏锐,对楼彧又足够了解,他眼底那一闪而逝的暗芒,王姮精准捕捉。 她关切的看向楼彧,轻声道:“他们,不值得。” 王姮不知道独孤夫人做了什么,但一定恶心到阿兄了。 联想到她带去国公府的两个未婚女郎,王姮不难想象,独孤夫人一定是对楼彧的婚事不满,试图给楼彧的后院塞女人。 啧,这位独孤夫人也是双标。 自己独占丈夫的宠爱,容不得丈夫有姬妾,却巴巴的给儿子送妾上门。 她完全代入了婆婆身份,而忘了那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还有楼谨,也从未真正疼惜楼彧。 那一对夫妻,一个自以为是、自我感动,一个自私凉薄、毫无慈爱之心。 十年前是如此,如今更是变本加厉。 他们从未怜惜、疼爱楼彧,却又总端着至亲长辈的架子……阿兄会如此的心性扭曲、阴狠变态,那对夫妻,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别看之前王姮因为婚事跟楼彧闹得仿佛仇人一般,实则,王姮最看重楼彧,也心疼他。 王姮柔声细气的劝慰着,努力抚平楼彧因为亲生父母而带来的伤痛。 她眼角余光瞥到白薇已经将铜钵里的东西炮制好,并装入了一个个的小瓷瓶中。 她微微侧过身,伸手拿起一个小瓷瓶。 “阿兄,新制的口脂,你要不要尝尝味道?” 说着,王姮就非常自然的伸出一根食指,轻轻在小瓷瓶里沾了些许,然后涂到了楼彧的唇上。 这是他们从小玩儿大的游戏。 王姮若是得了什么新鲜的好玩意儿,都会第一时间跟楼彧分享。 楼彧琥珀色的瞳仁,微微收缩。 他只看到那个熟悉的人儿,忽然靠近自己,一张绝美的芙蓉面瞬间在视网膜中放大。 与之相伴的,还有那抹若有似无的荔枝甜香。 “……荔枝?” 楼彧素来清醒、理智的大脑,竟有短暂的宕机。 他脱口说出了心底的想法。 “错!阿兄,这不是荔枝味儿的,而是添加了蔷薇精油!” 王姮像个搞恶作剧成功的顽童,在楼彧的薄唇上留下一抹胭脂色后,便快速的收回了手。 她笑嘻嘻的说道:“阿兄,你若不信,可以尝一尝!我加了蜂蜡,这口脂,除了香,还十分的甜呢!” 随着王姮骤然抽身,那股扰人心神的甜香,也瞬间远去。 楼彧心底闪过一抹失落。 “口脂”二字,宛若魔咒。 楼彧不由自主的将目光锁在王姮的粉嫩樱唇上。 王姮的唇形非常好看,薄薄的涂了一层浅色的口脂,愈发显得唇形饱满、唇色娇艳。 楼彧就看着那张小嘴儿一张一合,根本无暇关注她说了什么。 似乎让他“尝一尝”! 是、是他所了解的那种品尝的方法吗? 脑中忽然冒出许多读过的诗,以及在青楼妓馆看到的亲昵画面,轰,楼彧的脸再次涨得通红。 他只觉得口干舌燥、浑身燥热。 出于本能,他慌忙将手里的茶盏送到嘴边,不顾什么饮茶礼仪就咕咚咕咚的将茶都喝光。 唇上被王姮印上的口脂,沾到了甜白瓷的盏口上。 一抹春色,心跳如鼓。 “阿兄?” 王姮被楼彧弄得有些莫名,疑惑的问了句,“我让你舔舔嘴唇,尝一尝口脂的味道,你怎么喝起茶来?” 楼彧:…… 只是想一想就要了他的命,若是再“尝一尝”—— 轰! 不能再想了! 楼彧的大脑里,炸开了烟。 深吸一口气,努力将视线从那张涂了口脂的粉嫩樱唇上挪开。 楼彧捏紧大拇指上的白玉摧决,用略带嘶哑的声音,生硬的转移话题: “姜家人已经安置好了?他们可还安分?” 没有开窍的王姮,撩人不自知,反而觉得楼彧不正常。 她虽暗自嘀咕,却还是顺着楼彧的意思,不再追究口脂的话题。 她点点头,“已经安置到了前头街口的宅院里。阿母也派了内侍,还为他们寻了教习宫女,教授他们规矩!” 至于人安不安分,王姮就不好说了。 姜源其人,看着还行。 姜复礼等姜家郎君,似乎也还可以。 就是那个姜四娘—— “她想改名‘姒’字,阿母不许,赐了她‘思’字。” 两个字同音,为了好让人辨别,王姮索性就用手指沾了茶汤,在地板上,将具体的字都写了出来。 “嗯!贵妃娘娘所言甚是,‘思’字极好!” 楼彧低头,耳尖还是红的。 不过,他已经控制住了汹涌的情绪,点头道:“日后,我会派人看住这个姜思。” 进京就改名,改的名字还与阿姮一样从女字,若说她没有小心思,那就是在侮辱楼学士的智商。 王姮对于楼彧来说,是最尊贵的,是独一无二的。 哪怕姜思容貌与王姮有些相似,楼彧也绝不允许她碰瓷王姮。 “幸而,姜贵妃是个聪明人,分得清亲疏远近!” 楼彧暗自在心底感叹着,对于姜贵妃能够分清亲闺女与亲侄女的行为,很是赞许。 …… 姜贵妃的态度,也让姜家上下感受到了—— 他们确实是姜贵妃的娘家人,可姜贵妃最看重的还是她的儿女。 姜思就姜思吧,到底是贵妃娘子赐名,也是有几分体面的。 姜思:…… 没能成为姜姒,她很是失落。 特更是明白了贵妃阿姑的“底线”。 看来,想要成为阿姑最宠爱的晚辈,还需要继续努力。 “是我心急了,还不曾见到阿姑,就暴露了想法!” “我应该见到阿姑,让阿姑亲眼看到我是如何的像她,赢得了她的喜爱后,再——” “不过,不急!过些日子,我就能见到阿姑。” “还有王九,她很快就会离京,她不在了,阿姑身边就只有我这么一个容貌像她的嫡亲侄女儿……” 趁虚而入什么的,不算阴谋,她是孝顺阿姑,愿意随侍左右的伺候长辈…… 298.第295章 添妆 第295章 添妆 包括姜思在内,姜家众人都明白了姜贵妃的态度。 得到喜讯时的惊喜,进入京城后的兴奋,让姜家上下都有些迷失。 而姜贵妃特意遣内侍来传话,对姜思改名事件进行最终裁定,仿佛一盆冷水,泼醒了姜家人。 还有姜源,也趁机敲打、训诫。 姜家的几十口人,瞬间惊醒过来,不再得意忘形,而是安分的待在宅院里,听从姜贵妃、王姮的安排。 尽量不出门,一家老小都用心的学习律法、规矩等。 他们安分,王姮也就不吝啬钱财。 每日里,新鲜的肉蛋果蔬,准时准额的供应。 郎君的书、马、乐器等,公主府按照每人的份例,送来最好的。 女郎君的衣服、首饰、化妆品等,公主府亦有专门供给。 王姮最是大方,只要对方懂事、守规矩,她就愿意舍出大把的银钱。 姜家感受到了京城权贵的豪奢,体会到了什么叫做钟鸣鼎食、富贵锦绣。 有了顶级的享受,对于权势,他们也就愈发渴望。 而姜贵妃的训诫,琅琊公主的“高傲”,又让他们总能在飘飘然的时候,惊醒过来。 他们得意什么? 他们确实是姜贵妃的娘家人,可进京半个多月了,却连贵妃的影子都没有见到。 他们也确实是琅琊公主的亲戚,然而,他们却从未去过公主府,公主也从未来探望过他们。 姜家上下,彻底认清了现实,明白了自己的身份!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姜贵妃就出了月子。 九皇子的满月宴,圣人看重,皇后亲自操持,端的是盛大、隆重。 王姮再度缺席。 没办法,守孝吗,固然能够为王姮挡去许多不必要、不想去的社交,可也阻碍了她与至亲之人的团聚。 不能亲自参加,满月礼却少不得。 王姮精心准备了一大箱的小玩意儿,她也是“壕”,那些小玩意儿,全都用赤金打造。 什么小勺、小碗儿,什么小马、小猪,还有诸如九连环、孔明锁等玩具,一水儿的金灿灿、亮闪闪。 纯金打造的物什,既值钱,又安全,绝不让人有动手脚的可能。 王看了,都禁不住瞪大了眼睛:“金的?全都是金的?” “阿玖,你就不怕被人骂做市侩,只知道沉迷黄白之物?” “你可是世家贵女啊,本该清贵、雅致,岂能喜欢这些粗鄙的阿堵物?” 王这番话,也是她自身的有感而发。 话说这段时间,因着与萧无疾的婚事,她经常要跟未来婆家、以及相关姻亲打交道。 什么田舍奴,什么商户女……左右在那些高高在上、超凡脱俗的贵人眼中,她王就是卑贱的、就是粗俗不堪,上不得台面的。 她这般身份,这般粗鄙,却高攀了萧家玉郎,慢说萧家人了,就是京中许多贵女、贵妇,都看不过眼呢。 王姮将送给弟弟的满月礼,逐一过目。 听到王的话,禁不住抬头分给嫡长闺一个眼神:“怎么?被萧家人为难了?” “嗯!人家是真世家,而我只是个联宗的假贵女!” 阶级不同,尊卑有别,人家看不起她,更是人家的权利。 王的心态,十分平和。 “他们看不上我,总是明里暗里的挤兑,说话的时候,一个个更是化身阴阳大师!” “不过,我也不会惯着他们。” “萧郎说过的,有钱的就是耶耶!本耶耶有钱,他们若真的有骨气,就别我送去的钱,别穿我送去的衣服,别吃我送去的肉蛋果蔬!” 王内心强大,又有未婚夫为她撑腰。 她可以不在乎旁人的嫌弃,却也不会忍受。 倒贴婆家也就罢了,若是了钱,还被嫌弃是个土鳖,而她还要忍气吞声,那她就是纯纯犯贱。 王是宁肯犯病,都不会犯贱。 王姮听王说得杀气腾腾,忍不住勾起唇角:“阿,你都做了什么?” “也没做什么,就是谁阴阳我,我就断了谁的份例!” “有力气嫌弃人,那就是吃得太饱!” “没得吃、没得穿、没钱,他们自然也就知道谁才是耶耶!” 王的底气,足着呢。 除了萧无疾的偏爱与支持外,她有钱有诰封,还靠着几次代替王姮参加重要场合,狠狠的皇家、诸权贵面前刷足了存在感。 说句不怕招人恨的话,她王现在是春风得意,手中所掌握的人脉,远比长乐侯府一个空壳侯府强太多。 长乐侯府若没有萧无疾支撑,早已沦为跟安乐侯等亡国君王一样的下场。 只是个吉祥物,毫无富贵、体面可言。 而萧无疾这个萧家最大的顶梁柱,却对王一心一意。 他不会因为血缘,就无脑偏袒自己的亲人。 他更像个“娶了媳妇忘了娘”的不孝子,坚定的维护王,在她与萧家人发生冲突的时候,总能站在王这一边—— 嗯嗯,他帮理不帮亲。 而他的阿,就是他的“理”。 萧无疾真心爱重,王自然也换以真心: “小惩大诫,我不会太过计较!” “萧郎不让我伤心,我也不愿让萧郎为难。” 王与萧无疾素来都是双向奔赴,他爱她、她疼他,她不是他的小娇妻,他也不是她的软饭男。 他们相互扶持,相互成就,共同经营,携手幸福。 “你喜欢就好!阿,放心吧,若有人敢欺负你、辜负你,我定会帮你!” 王姮乐见王的幸福,也愿守护她的幸福。 她与王,相识相知十年。 她们之间早已超越血缘,成为彼此最重要的人。 “我知道!我有阿玖,真的是我这一世最大的幸运!” 王低低的说着,声音几乎轻不可闻。 在她的心底,亦是坚定的许诺:阿玖,我也会永远站在你身边。 …… 王的婚期近了,萧、王两家,即将进入“纳征”这个环节。 萧家选定吉日,送来了一箱箱的聘礼。 长乐侯府确实徒有虚名,内里早已亏空。 但,萧无疾个人有钱啊。 他跟随太子多年,练兵、剿匪、征战。 他所分得的战利品,早已超过了长乐侯府的家底儿。 另外,在沂州的时候,王姮、王与太子做生意,萧无疾也参了一股。 每年的分红,积攒起来,亦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零零总总加起来,萧无疾的私库,十分丰厚。 其实,无需王的贴补,只靠萧无疾的私产,也能让长乐侯府过上豪奢的生活。 但—— “若是我的钱,府内众人只会觉得理所应当。” “若用了阿的贴补,萧家上下嘴上不说,对上阿的时候,心里难免发虚!” 吃人嘴短啊。 就算他们自诩高贵,看不起阿这个经商的田舍奴,他们也不敢太过放肆。 他们怕被人砸了饭碗,再不能享受锦衣玉食。 熟知萧无疾真面目的楼彧:……活该某人有老婆。 某人表面清风明月、矜贵儒雅,实则亦是个精于心计的老狐狸。 为了求娶王,他真是用尽办法,连自己的至亲,也能狠心算计。 只能说,萧无疾能够成为太子的左膀右臂,还能被楼彧当做朋友,其人真的不简单。 太子培养出来的,绝不是所谓纯良之臣,而都是善伪装、够腹黑的潜在大佬。 跟萧无疾、楼彧比起来,杨寿才是真天真。 他与郑十三的婚期,也即将临近。 瑞王府虽因着上皇而失势,但到底是王府门第、杨氏皇族。 王府颇为富足,对郑十三这个新妇,也十分看重—— 圣寿宴上,一曲惊鸿舞,王最是风光,可紧跟王身侧的郑十三,也被京中诸权贵注意到了。 而求娶了郑十三的瑞王世子,也小小的被关注。 或许没有得到直接的好处,但只要被关注,让众世家、勋爵、新贵等家族知道,京城还有个瑞王府,就已足够! 随后,又有九皇子的满月宴,郑十三亦是跟王王郡君一起,代表琅琊公主进献贺礼,再次刷了一波存在感。 连带着,瑞王府进献满月贺礼的时候,李皇后还特意将瑞王妃招到近前,说了几句话。 虽然只是些许特殊照顾,却也透露出了些许信号—— 圣人、皇后愿意放瑞王府一马,只要瑞王府“识时务”,瑞王府就能褪去上皇的印记,慢慢为新君所用。 这、才是瑞王府最想要的。 郑十三帮着王府,达成了,她自然就是瑞王府最想要、最看重的新妇。 是以,瑞王府送去郑家的聘礼十分丰厚。 包括楼太夫人在内的郑家众人,看到那一箱箱、一抬抬的聘礼,都有些惊愕: 十三娘嫁入瑞王府已是高攀,他们都做好了,瑞王府可能会看不起郑家的准备。 没想到,瑞王府竟给足了郑十三体面。 郑十三:……这算什么? 我有公主做依靠,不止会有丰厚的聘礼,还会有丰厚的嫁妆。 除了这些年公主的赏赐,公主还会给她与阿格外添妆。 金银等俗物,自是不会少。 还有珍贵的书籍、字画等,公主亦会“割爱”。 随后的事实证明,郑十三确实不是妄想,她的公主,给了她最体面的添妆。 因着王、郑十三与王姮的关系,两家相继举办添妆礼的时候,姜家也受到了邀请。 姜思等女眷,看着公主府送来的添妆,禁不住瞪大了眼睛…… 299.第296章 孝子 第296章 孝子 一整套赤金嵌红宝石的首饰,只一件就足以用来添妆。 王姮却送了王、郑十三几十件。 指头大小的珍珠,颗颗浑圆,色泽莹润。 王姮送了两个闺蜜,每人一大匣子。 慢说用来串珠、做首饰了,用来串个帘子,做个珍珠衫都是尽够的。 还有上百册的世家藏书,随便拿出一本,都能给女子做嫁妆。 王姮却给了嫡、庶两个闺蜜,每人一大箱。 “嘶!这哪里是添妆,都足够一整付的嫁妆了。” “可不是!到底是琅琊公主,豪富且大方。” “对啊对啊,不过是两个伴读,竟是当成亲姐妹般。” “不止呢,坊间有传闻,王氏女的郡君,郑氏女的世子妃,都是靠着琅琊公主才得到的!” “……真的?哎呀,她们还真是好福气!” 前来参加添妆礼的女眷们,对着王姮送来的添妆,禁不住的指指点点,嘁嘁喳喳。 姜思隐在人群中,听到周围人或是羡慕、或是嫉妒的话语,看到那珠光宝气、价值不菲的添妆,一颗心变得火热起来。 王、郑十三只是伴读,她们与琅琊公主并无血缘关系。 她姜思呢,却是琅琊公主正经的嫡亲表妹。 两人还生得很像。 只是看那张脸,就知道,她们必定是亲戚。 原本,姜思还想着,自己好好侍奉阿姑,最好能够代替王九,成为阿姑最疼爱的晚辈。 但,进京这一个多月的日子,接连遭受到来自姜贵妃、教习宫女等等方面的打击,姜思开始意识到,自己之前太过天真,过于妄想了。 王九已经不是寻常女郎,她本身就是尊贵的公主。 而姜思呢,却是连姜贵妃的裙角都没有摸到,就更不用说攀附、讨好了。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与姜贵妃之间,还隔着一个王九。 今日的添妆礼,更是让姜思明白了王九这个琅琊公主究竟是怎样一个让自己无法企及的存在。 可笑她之前还想取代她! “她是公主啊!富可敌国!” 包括姜思在内,所有的姜家人,以为自己已经过上了豪奢的生活。 而,当他们走出来,接触到真正的权贵,见识到王姮的“壕”,姜思才明白,王九对姜家的种种,不过是寻常。 真正的富贵荣华,他们只是摸到了一个边儿,连门都还没进去呢! 一时间,姜思心底百味陈杂。 她完全不知道,自己该想什么、做什么! 她,再次迷失在了京城顶级权贵的富贵荣华、纸醉金迷。 “咦?那位小女郎是哪家的?生得竟这般美?” “看眉眼,竟有些像贵妃娘娘!” “……我依稀听闻,姜贵妃找到了失散多年的亲人,莫非,这位女郎是姜氏女?” “长得确实有几分像,还跟琅琊公主有几分相似,只是不如琅琊公主精致!” “黑了些,还透着些许村气,除了容貌,气质等竟是丝毫不像!” 姜思观察众人,暗自想着心事,殊不知,她亦是旁人眼中的风景。 姜思虽还有些缩手缩脚,气质也寻常,但她长得好啊。 眉眼如画,身姿袅娜。 只除了皮肤黑一些,气场弱一些,堪称绝色的美貌,足以遮盖这些瑕疵。 姜贵妃能够宠冠后宫,靠的就是天下第一美人的姿容。 琅琊公主能够嫁给京城第一才子,被人热议的,也是她的仙姿玉色。 原本以为,这对母女已是美色的极致,没想到,还有个稍逊一筹的美人儿。 姜思确实不如姜贵妃、王姮更为精致,可她的骨子里,透着一股世家贵女所没有的野性。 她就像一朵绝世名,虽流落凡尘,却也野蛮生长。 容貌上,那隐约的混血感,让她有着异域的美。 倒不是胡姬的近乎张扬的异域风情,就是某个侧颜,或是某个瞬间,让人觉得,她不是纯粹的天朝美人儿。 有混血感,却黑发黑瞳。 虽略显粗糙,却底子极好。 若好好调教,假以时日,应该也能成为规矩端方的闺秀名媛。 姜思,靠着一副好皮囊,自王、郑十三的添妆礼后,便开始受到京中某些家族的关注。 诸如赏宴、游园会、骑马、击鞠等等活动的邀约,也开始送到姜思的手上。 姜思慢慢的进入到了京城上流社会的社交圈儿。 九月。 京中不少人家,纷纷来到龙首原,或是登高,或是祈福,或是单纯的游玩儿。 鲜衣怒马的少年,衣香鬓影的少女,虽已是深秋,百凋零,龙首原上却因着小郎君、小女郎而尽显富贵锦绣。 人群中,姜家的小辈儿们,也混入其中。 而姜家众人中,姜思无疑是最引人注意的存在。 “……这世上,竟真有人长得像王九!” 独孤夫人带着两个侄女儿,被丫鬟簇拥着,坐在自家搭建的高台,赏赏景的同时,没有错过人群中那道纤美的身影。 她一直没有放弃拆散楼彧与王九,之前还想着是不是要个“恰当的”女子。 今日,忽然看到容貌与王姮有五六分相似的姜思,那股有些荒唐的念头,愈发浓郁起来! “或许,我可以试一试!” 独孤夫人暗自有了决定。 …… 从龙首原回来,独孤夫人就想着,如何进一步与姜思有所来往。 若是以前,楼谨还得势的时候,独孤夫人自然不会有这方面的顾虑,她只需要透出些许想法,自有巴结她的女眷,为她分忧。 可惜,倚重楼谨的圣人成了上皇,他手中的楼家军也早已改姓杨。 楼谨成了徒有国公虚名的富贵闲人。 安国公府的门庭,就此冷清下来。 独孤夫人身边,也就没了诸多女眷的簇拥。 独孤夫人:……哼,都是些趋炎附势、见风使舵的小人。 你们且等着,我的夫君虽然不如从前,可我还有个开国郡公的儿子! 只等她计划成功,儿子枕边有了她的人,他们母子就能和好。 到时候,她依然是尊贵的国公太夫人! 只是,还不等独孤夫人想着找个借口给姜家下请帖,自己就有了麻烦。 “什么?你说什么?” 独孤夫人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盯着堂下跪着的丫鬟。 那丫鬟,低着头,声音也压得低低的。 显然,她知道,自己回禀的事儿,势必会引得夫人震惊、愤怒。 不说夫人了,就是她一个奴婢,听到门房小厮的通报时,也是震惊不已呢。 “……回、回夫人,府门外,来了一个老妪并两个小郎君,他们自称是您的至亲!” 心里忐忑,丫鬟还是将方才的话,重新说了一遍。 “我、我的至亲?” 她一个从小被卖进权贵家里做丫鬟的孤女,哪里来的至亲? 独孤夫人对于幼时的记忆,早已模糊。 她只隐约记得,五六岁的时候,家里太穷,又遭遇了天灾人祸,为了活下去,父母将她卖做奴婢。 长到十四五岁,被太夫人安排去伺候楼谨。 成了楼谨的通房丫头,还得了郎君的宠爱,独孤夫人也曾想着,要去找一找亲人。 只是,那些年,大冢宰弄权,朝堂混乱,天下乱象丛生。 一户卑贱的草民,早已在混乱中家破人亡。 随后,独孤夫人生了孩子,丢下球自己跑,也曾试图寻找亲人。 但,在外面漂泊了五六年,却还是没有找到任何一个至亲。 再后来,她被独孤家找到,认亲独孤氏,并正大光明的嫁给了楼谨,夫妻恩爱之余,楼谨也派人帮忙搜寻。 楼谨此举,不只是想帮爱人寻亲,亦是为了将祸患消弭于萌芽之中—— 独孤氏不是真正的独孤家的女儿,她的身世,始终有隐患。 而独孤夫人的血脉至亲,就是有可能爆雷的存在。 找到他们,控制他们,方能确保独孤夫人、以及安国公府无虞。 可惜,过去了十多年,楼谨并没有找到。 “……郎君都不曾找到,那些人,竟自己找了来?” 独孤夫人完全没有找到至亲的狂喜与激动。 她心底涌上浓浓的不安。 她确实不太聪明,还因着楼谨的保护,过于单纯、天真。 但,她也知道,贸然上门的至亲,未必就是好事儿,极有可能是旁人的算计。 “是谁?是谁要害我?害郎君?” “郎君已经没了兵权,那些人还要做什么?” 独孤夫人心里发慌,她用力掐着掌心,用疼痛让自己镇定下来。 “让、让他们去前面厅,我、我稍后就来!” 忍着心底的慌乱,独孤夫人站起身,决定亲自去会一会。 “大丫!我的大丫!真的是你!呜呜,阿娘这些年,一直都在找你!你这个没良心的丫头,自己过得这般好,却从未想过你的阿耶阿娘还在挨饿受冻呢!” 厅里,一个头发白、衣衫褴褛的老妇,看到一身华服、貌美如的独孤夫人,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抹贪婪,便开始哭天抢地。 独孤夫人看着那粗鄙的村妇,竟莫名觉得熟悉。 这人,似乎还真是她的阿娘。 …… 齐国公府,楼彧收到了消息,与独孤夫人几乎一模一样的狐狸眼中,闪过一抹满意。 很好,人到了,独孤夫人接下来将会非常的忙…… 300.第297章 孝媳 第297章 孝媳 “居然是真的?” 不只是独孤夫人,就是楼谨,见到寻上国公府的母子三人,以及暗卫随后送来的消息,也忍不住惊诧。 他找了十几年的一户人家,竟忽然自己上了门。 户籍,路引,还有相关衙门十几年的存档,全都能够对得上。 他们,一个是皎皎的亲生母亲,另外两个则是她一母同胞的兄弟。 皎皎本姓赵,再寻常不过的姓氏。 赵家亦是寻常的农户,遭遇了旱灾,家里又有病患,这才把几个女儿中,容貌最出挑的皎皎卖给了人牙子。 皎皎最初不是卖给楼家的,而是几经辗转,最终才进了楼家。 就是因为几次的转手,楼谨帮着她寻找亲人的时候,才格外困难。 就连皎皎自己,也因着太过年幼,忘了自己的亲人,只记得自己叫赵大丫。 赵姓,对上了! 大丫,亦是十分熟悉。 还有母子三人带来的诸多物证,甚至还有当年人牙子去官府的记档,都能证明他们与独孤夫人的关系。 那老妪还表示,“若贵人不信,老婆子我还能找到旧时的邻居。” “虽然时隔多年,但他们还记得我有个从小就生得好的女儿。” 楼谨:…… 得! 不只是物证,还能找来人证! 这证据,也太齐全了。 简直毫无漏洞,却又该死的让他心惊胆战。 准备这般齐全,若真有图谋,势必所图甚大。 只是—— “我已经不是领兵的大将军,空有安国公的爵位,又有什么值得旁人算计的?” 常年征战沙场,又多年混迹朝堂,楼谨有着起码的政治头脑。 遇到“喜事”,他最先想到的就是阴谋。 可,他想了又想,实在想不出自己还有什么值得旁人算计! “郎君,这、这该如何处置?” 独孤夫人早已过了需要亲情的年纪。 关键是,赵家人的出现,将会撕破她辛苦多年维持的体面身份。 她是独孤家的贵女,而非什么贫寒农家的大丫。 更不曾卖身为奴! 给楼谨做通房丫鬟,始终都是独孤夫人心底最大的结。 为了抹去这个黑历史,当年她甚至不惜舍弃了自己的亲生儿子。 也正是因为当年的舍弃,才导致她与楼彧母子离心,形同陌路。 付出了这么多,如今却因着赵家人而化作乌有。 独孤夫人觉得,自己若是真的认下所谓的亲人,她、她的牺牲就如同笑话一般。 她,不能认,更不想认。 然而,现实却是,她不认也得认。 “他们手里有户籍,还有当年卖身契的官府记档,我们若不认,他们就有可能闹到京兆府。” “事情闹开了,安国公府就会落入下风!” 楼谨面沉似水,说出的话,亦是带着冷意。 他太清楚人心的险恶与复杂。 这些人准备得如此充足,就不会轻易被打发。 最重要的一点,他安国公早不复曾经的位高权重。 楼谨已经无法做到以势压人。 即便只是些许草民,只要他们存心想闹,楼谨也无法制止。 毕竟,他们身后极有可能有人指使。 而这个人,其权势,可能在安国公府之上。 这,已经不是安国公府想不想的问题。 “皎皎,事情的主动权,不在我们,而在‘他们’!” 楼谨冷声说着,抬眼看到妻子忐忑、怯怯的模样,明明三十多岁的妇人了,却还一派天真、柔弱,他有些冷硬的心,禁不住变得柔软。 也罢,皎皎是他最爱的人,亦是他这辈子最重要的存在。 他自是要想方设法的护她周全,为她扫平一切。 即便现在他没了权势,也可以站在她的身前。 “你本就是独孤家的义女,是可以有亲生父母的。” 当初没有让独孤家伪造身份,将独孤明月认作“亲女”,为的就是今日。 楼谨太清楚“假的就是假的”的道理。 他可以给爱人多弄一个光鲜的身份,却不会造假。 其实,当时独孤家曾经提出,不收义女,而是让皎皎作为庶女、甚至是外室女。 独孤家愿意认下皎皎为自家血脉,而非没有血缘关系的养女。 是楼谨拒绝了。 他虽然愿意与独孤家合作,也甘愿被独孤家拉到上皇的战车上。 但,他还能保持一定的清醒:不能将太过明显的把柄送到旁人手上。 皎皎早已失散的亲生父母以及家人,就是能够拿捏他的把柄。 “至于曾经卖身为奴的经历,倒也无妨!” 独孤家如今都已经败落,若非圣人尚有一丝顾忌卢国夫人这个长辈,独孤家的女眷,早已被没入教坊司或是掖庭。 独孤家没有沦为官奴婢,已是万幸。 但,独孤家的女人,却也不复曾经的尊贵。 否则,独孤薇、李颜等小女郎,也不会答应去给楼彧做妾。 独孤家失了尊贵,独孤夫人的真实身份到底如何,就没有那么的重要了。 再者,就算曾经为奴婢,可她终究被独孤家收做义女,上了独孤家的族谱,她就是独孤氏,而非什么赵氏! 安国公府已经没有那么的煊赫,主母的身份,也就不是什么不好碰触的污点。 楼谨经历了大起大落,其心态反倒变得十分平和。 他,不在乎! 也不会因此就嫌弃皎皎。 独孤夫人:……我在乎啊! 我、我—— 可惜,她的在乎,无关紧要。 一来,楼谨只是宠爱她,她并不能反过来控制楼谨。 二来,楼谨说的没错,认亲事件的主动权,并不在楼家,而是在赵家母子三人手里。 他们的准备太过充足,面对独孤夫人、楼谨的时候,几人虽然有些卑微,可又有着莫名的底气。 仿佛,他们背后还有靠山,本该敬畏权贵的草民,在安国公府却没有那么的畏手畏脚、低声下气。 独孤夫人:……是谁!到底是谁,把这些人弄到了我的面前? 楼彧:……当然是我这个大孝子喽! 独孤夫人不知道自己竟有这样大的福气,不但有“孝子”,还有“孝媳”—— “……噗!” 楼彧素来沉稳,但王姮总能让他破功。 再次一口茶汤喷了出来,楼彧幽深的眼眸中,闪烁着“惊喜”:“阿姮,你说什么?你、你把独孤夫人的义兄义嫂找到了,还命人将他们引去了安国公府?” 不愧是他的小丫头,这奇思妙想、这行事做派,果然与他如出一辙。 独孤夫人自以为是,总想掺和楼彧的婚事,楼彧觉得她太闲,便想给她找些事做。 王姮牢牢掌控着齐国公府,所以,哪怕不在场,她也能在第一时间知道独孤夫人的所言所行。 王姮确实不愿意嫁给楼彧,但,婚事已定,她也愿意与阿兄试一试。 独孤夫人再来搞破坏,王姮绝不答应。 她与楼彧的想法一致,都认为,独孤夫人能够胡乱插手旁人家的事儿,就是吃得太饱、闲得发慌。 所以,王姮便非常孝顺的为堂伯母(未来婆婆)排忧解难—— “当年她离开独孤家,一人流落在外!” “世道混乱,她一介弱女子却能安然活命,是因为遇到了‘贵人’。” 独孤夫人的顾虑没有错,王姮与楼彧太熟悉了。 王姮确实知道楼家的所有隐秘,包括独孤夫人自以为最为绝密的身世之谜。 楼彧没有自己告诉王姮,是王姮根据自己的观察,以及在楼家听到了些许风言风语,自己猜测出来的。 王姮还曾经试探性的在楼彧面前提了一嘴,楼彧没有承认,可也没有否认。 王姮便知道,自己的猜测没有错。 独孤夫人并不是什么嫡母,她分明就是阿兄的亲生母亲。 确定了这一点,王姮对独孤夫人愈发不齿,也愈发心疼楼彧。 阿兄,被亲生母亲抛弃了三次! 知道了独孤夫人的真实身份,王姮便开始做准备。 “经过多年调查,我知道独孤夫人在外流落的时候,曾经被一对夫妇所救。” “她认那对夫妇为义兄义嫂,还与他们生活了两三年。” “那对夫妇是船户,跑船的时候,一场意外,与独孤夫人失散。” “独孤夫人顺着沂河,辗转来到沂州,抢先被独孤家的人找到——” 而接下来的故事,楼彧就都知道了。 楼彧微微勾起唇角,“难为你了,还能在茫茫人海中,找到那么一对夫妻!” 不得不说,楼彧果然跟王姮才是天生一对。 这对未婚小夫妻,都想给独孤夫人找些麻烦,也都想到了她的“故人”。 楼彧是找到了独孤夫人的亲生父母,而王姮则寻来了独孤夫人的救命恩人。 殊途、同归。 “还好!也不是太麻烦,主要还是那对夫妻本就是船户。” 王姮名下,有船坞、有船队。 对于河道、水运等,王姮具有一定的优势。 “阿姮,为何不想‘以牙还牙’?” 楼彧忽的想到了什么,他心底已经有了答案,可还是想问一问。 所谓“以牙还牙”,就是独孤夫人给楼彧塞女人,王姮就给楼谨送替身。 不过是容貌极美的菟丝,京城最不缺了。 依着王姮的权势、手腕,她轻松就能找来最合楼谨胃口的女人。 王姮丢给楼彧一个白眼,娇嗔道:“阿兄明知故问!” 送女人这种事儿,对旁人好用,对楼谨却无用。 “安国公为了一个女人,毁了名声,弃了明主,丢了兵权,他为独孤氏付出太多。” “若忽然变心,那么他之前的种种付出,就会成为笑话!” 王姮看向楼彧,缓缓说道,“阿兄,你的这位堂伯父,骄傲、强势、自负,断不会容许自己的一生,成为旁人的笑谈!” 301.第298章 赏赐 第298章 赏赐 楼彧深深的望着侃侃而谈的王姮。 他就知道,这世上,唯有阿姮最懂他。 用王的怪话来说,他与阿姮的三观最为契合。 用古话来说,他与阿姮的心意最为相通。 就像这次,他们两人都没有商量,就不约而同的选择了近乎相同的方式“报复”独孤夫人。 还有对于楼谨的解读,阿姮也与他有着惊人的一致。 王姮绝不会像某些女人般,非但不理解他,反而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指责他不够宽容、不够孝顺。 他若杀人,阿姮会给他递刀,会和他一起毁尸灭迹。 总是被舍弃,总是一个人,楼彧内心的孤寂,除了阿姮,无人体谅、更无人抚慰。 不管发生任何事,阿姮都会不问缘由、不分青红皂白的坚定的站在他身边。 这样与他无比契合的阿姮,他又如何舍得放手,如何愿意被人拆散? 任何阻碍他和阿姮的人,都是他的敌人,他绝不会心慈手软。 “阿姮,你说的没错,楼谨耗费十几年,苦心经营起来的‘爱妻如命’的形象,他自是不能自己破坏掉。” “况且,有些东西,哪怕是假的,演着演着也就习惯了、成了真。” 楼彧依然保持着他刻薄的本性。 点评亲生父母的爱情故事时,也丝毫不留情面。 或许,最初的时候,楼谨是真的心仪独孤氏。 但,到了后来,这份纯粹的爱就掺杂了太多太多其他的因素。 名声上的,政治上的,还有儿女、家族等方方面面……发展到今日,楼谨已经“不得不”深爱独孤氏。 他“不得不”对她一心一意,矢志不渝。 正如阿姮所说的那般,楼谨骄傲、自负,他习惯了掌控一切,定不会为了些许诱惑,就让自己多年的付出毁于一旦。 即便已经后悔,他也会跪着将这条路走到底。 给他送女人,是没用的。 还是直接给独孤氏添麻烦,最有效! …… 独孤夫人好福气,生了个孝子,找了个孝媳。 知道她一个人孤苦无依,便用了几年的时间,耗费不止多少人力财力,为她找到了亲人—— 亲生母亲,嫡亲兄弟,还有一大群的亲戚。 他们本是最底层的草民,天降富贵,竟有个国公夫人的亲人。 那可是国公府的主母的,诰命夫人,有钱有权。 听说还非常得国公爷的宠爱,出嫁这么多年,国公府的后院也只有她一个女人。 原配+宠妾集于一身,妥妥的人生赢家,难怪在整个京城,安国公夫人都是无数女人羡慕、嫉妒的对象。 这样的女子,姓赵,是他们老赵家的女儿。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女儿是国公夫人,他们赵家也就能摆脱农门,成为贵人。 赵家母子三人,只是“先锋”。 认了亲,独孤夫人以为给些钱,就能将他们打发回原籍。 赵母却喜滋滋的表示:“大丫啊,我们就不回去了!你在京城,这般尊贵,定能照拂我们一家!” “以后啊,我们就在京城安家。哎呀,老赵家祖坟冒了青烟,我们可不能辜负了这天大的福气。” 两个兄弟也满眼崇敬:“对!阿姊(阿妹),我们就在京城。” “京城好哇,这般繁华,这般富贵,就是一样的给人做活,赚的钱都更多些。” “更何况,我们可是国公府的舅爷,有安国公这样的姊夫(妹夫),还能少了我们的好日子?” 母子三人,早已被京城的锦绣繁华、国公府的富贵豪奢迷得了眼。 他们才不要回老家,他们要留在京城,背靠国公府,好好享受。 兴许啊,他们还能弄个小官儿,彻底改变他们老赵家的门庭! 傻子,才回去呢! 独孤夫人:……对!我才是那个傻的,居然还幻想着能够把这么一群人打发走! 然而,随后的事实告诉独孤夫人,这、只是开始。 赵家母子在京城安顿下来,便给老家写了信。 随后的两三个月,赶在过年前,赵家的亲戚、族人,八竿子打得着的,打不着的七大姑八大姨,居然都携家带口的赶到了京城。 几十口人,全都如蝗虫一般,冲到了独孤夫人的面前。 独孤夫人真是眼前一黑又一黑。 还是“宠妻狂魔”楼谨,亲自出面,在城郊购置了一个田庄,将这些人都安置下来。 独孤夫人本能的想要松口气,现实却不允许。 咳咳,孝子的礼物“难得”,孝媳的“孝心”也不遑多让啊。 独孤夫人的义兄义嫂,倒不是赵家那样的破落户。 他们是船户,大运河开凿后,他们便在河道上讨生活。 水里来水里去,辛苦是真辛苦,也可赚钱。 他们加入了河运的帮派,还混了个不大不小的“官职”。 这些年,他们更是攒了不菲的身家。 义兄义嫂并不需要独孤夫人的贴补,甚至还能反过来给国公府“分红”。 但,他们的麻烦才是最大的。 他们想利用国公府的权势,扩大帮派的势力,提高身份,若是能够总揽整个运河的河运生意,那就更好了。 楼谨:……呵!还真敢想! 我一个空有爵位的光头国公爷,都不敢把手伸的这般长,这些跑江湖的草莽,竟有这般妄想。 偏偏,他们救了独孤夫人,大虞朝爱妻第一人的楼国公,自是不能亏待了妻子的救命恩人。 “新上任的河道总管是韦家的人,我与韦家还有些渊源。” “这样吧,我写封信,义兄可将此信带去河道衙门,届时,他们应该会照拂一二!” 楼谨已经决定要“忍”,即便被打落牙齿也会和血吞下去。 他压制着胸中的怒火,将亲笔所写的信,交给了那位义兄。 他做不到让那位义兄在运河上称王称霸,只能稍稍给些助力。 义兄略失望。 不过,不急! 这种事儿嘛,慢慢来! 只要他跟国公府攀上了关系,接下来,就能做许多事。 独孤夫人还不知道自己被缠上了,但,她这段时间是真的忙。 亲人、恩人相继出现,坊间有关她的流言蜚语,弄得满天飞。 独孤夫人必须庆幸,安国公府没落了。 若是还跟过去一样的煊赫,独孤夫人所遭受的关注、非议等,也会更多。 饶是如此,独孤夫人也被弄得疲于奔命、手忙脚乱。 她完全没有心思算计楼彧和王姮。 什么侍妾,什么替身,独孤夫人根本就顾不得。 极品亲戚,贪心恩人,让她身心俱疲,有苦还说不出。 应付这些麻烦的同时,她还要安抚丈夫、儿女—— “到底是谁,竟这般害我?” …… 时间进入到了九月末,秋末冬初,天气开始转凉。 王、郑十三相继成婚。 因着王姮,以及她们自己的努力,即便嫁为人妇,两人也没有被困在内宅。 王自不必说,她与萧无疾琴瑟和鸣、互爱互敬,萧无疾更是明白自己的妻子,不是寻常内宅妇人。 她有自己的事业,还有不逊色于男子的抱负。 他爱她,便愿意支持她。 所以,王还是能够自由的外出,随心所欲的做生意、搞事业。 郑十三与杨寿的婚姻,有些许高攀。 她和杨寿,也没有做到心意相通。 她更多的是把杨寿当成合伙人,甚至是老板。 她用手段经营,也就无法做到赤诚、坦然。 她甚至还需要扯出琅琊公主的大旗,才能获得相对的自由。 不过,郑十三知足。 以她的身份,能够有如今的生活,亦是难得。 她不贪心,不会既要又要还要。 她只要守住世子妃的身份,守护好公主,就足够了! 王姮守孝,闭门不出,就由王、郑十三两个闺蜜主动拜访。 她们还跟出嫁前一样,三不五时就在公主府小聚。 围坐在一起,吃茶、聊天,分享着各自的心事,畅聊着京中的八卦。 “阿玖,听说姜贵妃召见了姜家人,圣人还给姜家赐了爵位?” 王递给王姮一把自己亲自炒制的瓜子,随口问了一句。 “嗯!阿母出了月子,身体恢复得不错,便找时间见了见姜家人。” “阿母认出了阿舅,最终确认了姜家确实是她的亲人。” 身份确定了,相应的奖赏也就能够赏赐下去。 “圣人封阿舅为承恩伯,赐宅崇仁坊。” “另,姜家的几个郎君,也得到了入学国子监的恩赏。” 圣人对姜家的赏赐,不重也不轻,恰在一个分寸之内。 既彰显了对宠妃的爱屋及乌,也没有破了规矩。 “姜思呢?可有诰封?” 王捏着新口味的瓜子,没有直接送到嘴里。 她语气有些迟疑,很明显,她对姜思颇为在意。 王姮抬眼,先是回答了嫡长闺的问题:“没有诰封!” 然后,她又问道:“阿,为何重点问她?可是她有什么不妥?” 王想了想,组织了一下措辞,才缓缓说道:“阿姮,你没有见过姜思,你不知道,她、她的容貌像极了姜贵妃。” 比王姮这个亲生女儿,都更像是姜贵妃“亲自生”的。 王看过太过的替身梗小说,剧情狗血到近乎不讲道理。 可现实却远比小说更魔幻。 尤其是,阿玖离京在即,她走了,姜思会不会趁虚而入,趁机取代? 302.第299章 错过 第299章 错过 “我确实没有见过姜家人,但我知道姜思的容貌!” 王姮本就聪慧,更了解王。 听了王的这番话,王姮就明白了她的担心。 勾了勾唇角,王姮浅笑嫣嫣的说道:“阿兄命人绘制了姜思的画像,我仔细看了,确是与我阿母很是相像!” “但,那又如何?这世上,并不缺容貌相似的人。” “且,还有阿所说的‘易容’、‘换脸’神技,想要炮制出一个复制品,并不难!” 皮囊很重要,可也不是最重要的。 她王姮,若是这般轻易被取代,那她这些年也就白活了。 退一万步讲,就算阿母真的更爱侄女、不爱女儿,她也不怕。 她有阿兄,更有自己。 从六岁起王姮就知道,自己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她从不把希望寄托在除自己之外的任何人身上。 当然,阿兄还是值得依赖的。 阿母本就没有一直陪着她,不是她生命中的唯一,王姮对阿母,也就能够保持一定的清醒。 她敬爱阿母,却也仅此而已。 最难的日子已经熬了过来,如今她长大了,有公主的尊荣,有心意相通的未婚夫,有同生共死的闺蜜,还有数不尽的财富……王姮还真不缺一份来自母亲的独宠与偏爱。 再者—— “阿母不是那般糊涂的人,她分得清亲疏远近!就算因着容貌、血缘等缘故,而对姜思另眼相看,也不会越过我这个亲生女儿!” 王姮虽不依赖阿母,却无比了解她。 因为她们母女俩,骨子里是同一类人:更爱自己,更懂得权衡利弊。 就目前的形势来说,王姮不只是姜贵妃的女儿,她有着姜贵妃都需要的价值。 这,就足以让姜贵妃做出最明智的选择。 “看来,你都有所考虑,如此就好!” 王见好闺蜜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便略略放下心来。 唉,真不怪她胡思乱想。 实在是小说离谱、现实魔幻,而她看重阿玖,关心则乱了! “公主,出行的日子定了吗?” 郑十三像往常一样,王姮与王谈话的时候,很少插嘴。 等两人话题告一段落,她才趁机扯出新的话题。 王姮点头:“嗯!阿兄请钦天监选了吉日,就在三日后。” 王掐了掐手指,估算了一下时间和路程,说道:“九月廿八离京?路上一个半月,还能赶在年前抵达沂州!” “时间倒是刚刚好,就是冷了些,路上要受些苦楚!” 郑十三心疼的看着王姮因为丧事、守孝等而苦熬出来的纤瘦身形,禁不住担心着: “公主,你愈发瘦了,这般瘦弱,再冬日赶路、长途跋涉,我怕你会病倒。” 王也关切的看着王姮,“是啊,阿玖,要不再等等,待到明年,春暖开,再扶灵回乡也不迟!” 这话,就是废话—— 出行的日子都已经选定,各项准备也都早已妥帖。 临时再更改日期,根本就不可能。 但,即便是废话,王也忍不住的说出了口。 她是真的担心嫡长闺啊。 本就纤细的身影,如今熬得体不胜衣。 那小脸儿,那纤细的腰肢,还有细胳膊细腿儿……弱不禁风,哪里经得住冬日赶路的折磨? “放心吧,阿,有你给我准备的马车,还有那么多的东西,我定不会受苦!” “再者,我也想尽快让耶耶入土为安。” 既然要当孝女,就不能忽略细节。 她必须将这场大戏,唱的圆满。 “好吧,那你还是要多多注意,切莫着急赶路。” 王听王姮这么说,便知道她心意已定。 唉,阿玖就是这样,表面看着乖巧软糯,实则极有主见。 “和亲之事,还在商讨。” 劝不住王姮,王也就不再执着这个话题。 她磕了几枚瓜子,忽的想到最近一两个月京中喜事连连,便禁不住喟叹了一句:“唉,也不知道,圣人到底如何裁断。” 自己的嫡长闺定了亲,躲过了沦为和亲公主的悲惨命运。 但,若和亲之事始终没个定论,还是又会有其他无辜的女子,不得不成为牺牲品。 同为女子,王本能的共情着。 “征西大军已经抵达边城,正与突厥铁骑对峙。” “我们为太子筹措的粮饷等,也源源不断的运往边城。” 王姮压低声音,用只有在场两人的声音说道:“放心吧,圣人雄才伟略,定不会受制于胡虏!” 议和? 还要送出公主?! 如此屈辱,身为战无不胜的战神上将,定不会容忍。 只是圣人登基刚满一年,朝堂尚未稳固。 诸多势力,相互掣肘,圣人还需要时间。 不过,依着圣人的强势与威信,这个时间不会太长。 还有王姮、王为圣人弄粮食弄银子,给了圣人打仗的底气。 王姮料想,圣人应该不会答应和亲。 “只等一个契机,圣人应该就会有所决断!” 至于那个契机是什么,王姮看向了西北方向—— “征西大军的捷报?!” 王不愧是王姮的好闺蜜,两人相互了解。 只一个眼神,一句未尽的话语,就能猜到对方的想法。 “且等等吧,应该不日就会有消息!” 王姮有着许多消息渠道,朝堂、军中的隐秘,她亦有所了解。 “公主,晋阳长公主的嫡长子,陆珏陆小将军,是否也在征西大军之中?” 郑十三存在感极低,但她心思细腻,总能想到一些看似无关紧要的人和事。 陆珏,虽然被“淘汰”了。 可终究曾是王姮的备选之一,他的近况,还是应当关注一二。 王姮愣了一下,旋即点头:“陆珏确实早已抵达边城,并与征西大军汇合!” “他如今,就是尉迟总管帐下的一个中郎将。” 王姮对于陆珏,倒也没有太多的想法。 当初她会把陆珏列为备选,不过是迷惑众人的烟雾弹。 她连阿兄都不想嫁,更何况一个不如阿兄的陆珏? 男人嘛,可以玩儿玩儿,却不能将终身都寄托到他的身上。 王姮原本还想着,以她公主的身份,找个借口,终身不嫁。 继续跟阿兄做兄妹,内院之中呢,也可养些形形色色的美男子。 不被某个男人所束缚,却又能享受人生之乐,这才是真正的圆满啊。 可惜,阿兄不肯! 她只能尝试着,与一个男人经营一段婚姻。 陆珏、谢宴之等人,对于王姮来说,也就只是有些熟悉的陌生人。 所以,提及陆珏的时候,王姮很是随意。 王:……哦,嫡长闺,你还真是“用时陆郎,无用路人”啊。 这用完就扔的性子,跟你那软糯甜美的外形,一点儿都不相配呢。 “入了征西大军,就有机会上战场,陆小将军也算是达成夙愿了。” 郑十三不会像王姮那般暗自吐槽,她点评了两句,便说道:“驰骋疆场,建功立业,大概是许多小郎君的梦想吧。” 王姮挑眉,看了眼王。 王也是一脸的了然。 王姮便笑着说道:“可是你家杨郎君也想谋个差事?” 郑十三有些不好意思,她赶忙说道:“二十一郎确实想在军中谋个差事,我也想着,郎君虽纨绔了些,可也是武勋之后,若是去到军中,或许能够为楼郎君做些事情。” 郑十三知道,自己不该在公主面前为杨寿谋前程。 瑞王妃,她的好婆婆,这些日子,话里话外都在提点她,让她想办法求公主帮忙。 郑十三不想,公主对她深恩厚德,她以命相报都不够。 她的婚事,她的富贵,全都靠着公主。 若是再为夫君谋求官职,那她就是得陇望蜀,贪心不足。 但,事情若是换个角度去想,杨寿得了官职,便能为楼郎君、公主效力。 他有了体面,公主也能扩充人脉呢。 这是双赢的好事儿。 当然,郑十三也不会强求。 公主应允最好,公主若有难处,郑十三也能理解。 “十三娘,你说的是。杨寿其人,马术、武艺都不错,确实可以去军中历练一二!” “阿兄已经由武转文,倒也不需要杨郎君效力。” “不过,杨郎君是你的夫君,他好了,你才能更好!” 王姮的意思很明白,她可以帮杨寿弄个差事。 但,并不需要杨寿做什么。 说句不好听的,杨寿还达不到为楼彧效力的水平。 王姮会提携杨寿,不是想得到他的效忠,而是为了郑十三。 郑十三听出王姮的言下之意,她的一张粉面有些羞红。 她赶忙跪好,行礼道:“谢公主恩典,十三以后定会督促郎君,努力办差,绝不辜负公主!” 王姮浅浅笑着,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 九月廿八,清晨一大早,王姮就收拾妥当,带着六个庶弟庶妹,以及众奴婢、护卫,乘坐马车,浩浩荡荡的离开了平康坊。 出了坊门,进入到朱雀大街,王姮坐在宽敞的双驾四轮马车里,通过车窗,看到外面似乎有些喧闹。 “捷报!西北大捷!” “陆珏将军深入草原,杀敌数千,俘虏万余!” 一骑快马,飞快的在朱雀大街驰骋。 骑士一边策马狂奔,一边大声喊着捷报。 他与王姮的马车,错身而过…… 303.第300章 刹那 第300章 刹那 咕噜、咕噜噜。 木车轮碾压青石地板,不疾不徐的出了城门。 王姮没有回头,去看那错身而过的报信骑士。 “西北大捷?陆珏立了战功?” 王姮微微勾起唇角,“都是好事儿啊。” “西北的战事一直胶着,朝堂因此吵闹不休,圣人也处于被动。” “如今,有了胜果,圣人就能变被动为主动。” “……陆珏,也算了了他驰骋疆场、建功立业的心愿。” 和亲之事,大概也会就此作罢。 “就是可惜了那些因为此事而匆忙出嫁的女子……” 王姮心底暗暗叹息着。 虽然她也曾受到和亲的困扰,但王姮知道,她最大的问题是自己的心态,以及阿兄的执着。 “公主,有人追过来了!” 就在王姮兀自想着的时候,坐在王姮对面的郑十六“咦”了一声,略带惊讶的说道:“好、好像是楼郎君!” 郑十三出嫁,郑十六却没有回郑家。 她年纪略小些,今年才十三岁,继续跟在王姮身边。 她习惯了跟在几个姐姐后面,也习惯了楼家、公主府的富贵。 郑十三是王姮的影子,郑十六便是影子的影子。 平日里,几乎就是透明人。 但,随着王、郑十三相继出嫁,王姮身边的玩伴,就只剩下了郑十六。 郑十六的容貌不是郑十三的楚楚可怜,而是略显张扬,她有着更强的混血感,皮肤白皙,五官立体,头发是比较浅的棕色。 整个人看着,就是个娇艳欲滴、极具攻击性的异域美人儿。 郑十六的性子也更活泼些。 过去有郑十三这个姐姐提点,她不敢在王姮面前太过放肆。 郑十三出嫁后,王姮也纵容,郑十六就慢慢显露出比较欢脱的模样。 郑十六的声音也好听,清脆悦耳,宛若百灵鸟。 学习才艺的时候,郑十三就很喜欢唱词、吟曲儿。 王姮继续将郑十六留在身边,一是习惯,二是郑十三的情分,三则便是郑十三长得美、唱得好! 此刻,郑十六就是用她那好听的声音,叽叽喳喳的议论着:“公主,真的是楼郎君,他来送您了!” 王姮转过头,透过车窗,看向后面。 果然,马车后追来一队骑士。 为首的是个身量高挑、玄衣玉面的少年郎,后面则是七八个护卫。 那少年,容貌精致,气质华贵,不是楼彧又是哪个? 王姮跺了跺车厢底板:“停车!” “是!公主!” 车夫听到指令,赶忙拉紧缰绳,将车稳稳的停住。 此时,马车已经出了城门口,正欲上官道。 马车停在了官道旁,后面的骑士很快就追了上来。 王姮撩起车窗帘子,探出脑袋,眉眼带着笑意:“阿兄!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好了嘛,你们不必来相送!” 不是生离死别,王姮是扶灵回乡。 她不愿闹得大张旗鼓,更不想劳动身边的人。 是以,王姮提前就跟众人说好:不必送行。 又是以,今日王、郑十三等都没有来。 楼彧这边,王姮在昨晚,也已经说好,并提前告了别。 楼彧也答应不会送行。 王姮没想到,他还是来了。 “……西市胡婆婆家的胡饼,你最喜欢了!” “这是今日第一炉,还热着呢!” 楼彧策马行至马车旁。 翻身下马,楼彧站到了车窗外。 他个子高,即便是站着,也是俯视着马车里的王姮。 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楼彧递给了王姮。 王姮伸手接过,柔嫩的指腹竟险些被烫了一下:“这么热?” 这,不只是热的,分明就是刚出炉的温度。 楼彧却就这样揣在怀里! 王姮猛地想到了什么,原本只是探出头来,现在却是将小半个身子都伸出了车窗外。 她几乎就是半挂在车窗上,一手将油纸包丢给郑十六,一手伸向楼彧的衣襟。 王姮用力一扯,就将衣襟扯开,她探着脑袋,极力通过衣襟口向里去看。 楼彧赶忙闪躲。 他倒不是嫌弃王姮唐突,认为自己被冒犯了,而是、而是—— 轰! 耳尖红了,面皮儿烧得厉害。 阿姮、阿姮竟扯开了他的衣领,还、还……她莫不是都看到了?! 王姮没有发现素来冷静自持的楼学士,早已羞得面红耳赤、手足无措。 她通过微开的衣领,看到了雪白的里衣,以及里衣下…… 白皙的胸膛,紧实而贲张的肌肉,两三处伤疤,烫红的胸口! “果然烫伤了!” “阿兄!不过是一口吃食,就算不吃又如何?” “何苦伤到自己?就算非要保温,也可想其他的法子!” 王姮没有多想,她就是单纯的心疼。 看到那抹被烫伤的痕迹,王姮抓着楼彧衣领的手都在发抖。 作为上位者,王姮习惯了驱使奴婢,而非自己亲自动手。 就像她说的,若想要刚出炉的胡饼一直热着,有着太多的办法。 或是直接把做胡饼的人请去家里,或是用保温的食盒……即便要用人去保暖,也可以让奴婢来! 楼彧很不必这般,没得伤了自己。 “虽只是一口吃食,却是我家阿姮最喜欢的!” “你现在守孝,能吃的东西本就不多。若是连一口喜欢的吃食都不能如愿,岂不可怜?” 王姮说话的功夫,楼彧已经压制住了那抹羞涩,一双深邃的眼眸,深深的望着王姮。 至于王姮所说的“其他法子”,楼彧不是想不到,而是不想。 “我只是想让我的阿姮在离京前,吃上喜欢的、热热的胡饼,其他的,都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 不要说什么可以让奴婢来,王姮习惯,楼彧却会嫌弃。 这可是阿姮入口的东西,岂能被旁人碰触? 楼彧光风霁月的温和假面之下,是扭曲的、极强的占有欲。 他连王、郑十三都觉得碍眼,就更不用说卑贱的奴婢了! 他的阿姮,只能由他来照顾。 “可、可你都被烫到了!” 楼彧的独占欲,王姮还不能理解。 她现在就是单纯的心疼,“阿兄,疼不疼?” 一边说着,她的一只纤纤玉手就下意识的伸向了那片红晕。 只是,指尖不经意间, 楼彧下意识的颤抖着,王姮起初还没有反应过来,感受到指下肌肤的微颤,轰的一下,王姮的小脸也染上了红霞。 那是、那是……哎呀! 仿佛被烫了一下,王姮赶忙将手抽出来。 然后,她又发现,自己竟将楼彧的衣服都扯乱了。 那般清俊、矜贵的人儿,竟仿佛被蹂躏的娇。 蹂躏? 娇、娇? 这般小众的词儿,竟有朝一日跟她王九扯上了关系! 王姮只觉得嗓子发干,浑身都是着了火。 她慌忙想要闪躲,却忘了自己还“挂”在车窗上。 这一动,身体便有些失衡。 娇小纤细的身形左摇右晃,眼瞅着就要朝着车窗外栽下去,王姮本能的挥舞着四肢。 楼彧反应过来,顾不得许多,伸手就握住了王姮的胳膊。 不受控制的身体,总算被稳住了,王姮颇有些劫后余生的吐出一口气。 抬眼,便对上了楼彧的……喉结。 还是那抹红痣,在白皙的肌肤上,分外鲜明。 喉结微微滚动,那抹红痣也动了起来,愈发的撩人心神。 王姮赶忙转过头,反手握住楼彧的胳膊。 她终于控制住摇摆的身体,也稳住了心神。 王姮松开手,轻轻推开楼彧的胳膊,坐回到马车里。 ……整个过程,似乎很漫长,其实就发生在刹那之间。 一对未婚的小夫妻,一个早熟,一个没开窍。 但,因着“意外”,却都被触动了心房。 “阿、阿兄,那个,胡饼我很喜欢,谢谢阿兄!” “……你喜欢就好!趁、趁热吃!” “好!我、我待会儿就吃!” “……” 两人隔着车窗,一个面红耳赤、手忙脚乱的整理衣服,一个磕磕巴巴、左顾右盼的心虚闪躲,原本无比熟悉,此刻却莫名的尴尬。 还是郑十六,感受到气氛不对,壮着胆子、硬着头皮,提醒了一句:“公主、郎君,时辰不早了!” 赶路也好,趁热吃饼也罢,都不好误了时间啊。 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城门口进进出出的行人多了起来。 这些人虽然不敢轻易围观权贵的八卦,可终究是众目睽睽。 尤其是方才公主一把扯开楼郎君的豪迈举动,啧,幸亏没有被人看到。 公主还在孝期呢,若是传出不好的流言,定会折损公主的好名声! 郑十六的话,惊醒了王姮、楼彧。 楼彧已经整理好了衣襟,他一手微曲放在身前,一手负在身后,微微颔首:“时辰不早了,我也该去衙门了。阿姮,一路平安!” “嗯嗯!”王姮乖巧的点头,她还不忘叮嘱楼彧:“阿兄,我阿婆在王宅,还有书院、汤泉庄园等事宜,还请阿兄多多照拂!” “放心吧!我省得!” 这些根本不用王姮说,楼彧也会去做。 尤其是那位瘫痪在床的谢太夫人,楼彧会重点关注。 阿姮要为父守孝三年,已是楼彧所能容忍的极限,若是祖母再有个万一……不行,谢老妪必须好好活着,即便要死,也要等他娶到阿姮再去死! 304.第301章 心意 第301章 心意 啪! 得到王姮的命令,车夫甩了个鞭,马车便动了起来。 楼彧站在原处,静静的目送着。 双驾四轮马车上了官道,慢慢的化作一个小黑点儿,直至消失不见。 “郎君!” 侍卫们牵着马,来到楼彧身前,提醒他:“时辰不早了,该去衙门了!” 楼彧没说话,接过缰绳,一个翻身,便跃上了马背。 “驾!” 楼彧用力一磕马镫,胯下的大宛马,便飞快的奔跑起来。 阿姮走了,快则三五个月,慢则七八个月才能回来。 楼彧的差事却极多。 弘文馆的教学,修史的总揽,还有朝堂、东宫等诸多事务。 另外,圣人有意编纂新的世家谱系“氏族志”,这件事,楼彧也会参与其中。 相较于修史,氏族志更受京中各大家族的关注。 这可是关乎自身家族兴亡荣辱的大事。 顶级氏族,想要维持自己的尊贵与殊荣。 次一级的氏族,则想更进一步,成为顶流。 新崛起的寒门、庶族等,想要进入世家,成为世人艳羡的存在。 而众世家,却不愿那些小门小户登上他们的台面,继而分走氏族的特权。 一本氏族志,关乎着太多的家族,这不只是一个姓氏、一种身份,更是利益、权利的争斗。 圣人的心态就比较矛盾—— 一方面,作为统治者,他势必要打破世家垄断,维护皇权统治。 皇家与世家,是对立的关系。 另一方面,圣人受到了世俗的影响,他打压世家,可也倾慕世家。 包括上皇在内,杨氏皇族都极力于给自己一个尊贵的出身。 杨家本是北境贵族,本姓甚至都不姓杨,却还是宣称自己是弘农杨氏。 杨家娶亲的时候,所选择的新妇,基本上也都是出自北境的世家。 上皇、圣人登基后,不管是给自己广纳后宫,还是给子侄娶亲,所求娶之人,亦是李氏、卢氏、韦氏、郑氏、王氏等世家女。 “圣人于世家,大抵就是既要又要。他想成为尊贵的世家子,可又不想世家凌驾于皇权之上。” 对于圣人这种矛盾的心态,王姮曾经私下里与楼彧悄悄讨论过。 这,也是人之本性,厌恶某个存在,可又想成为它。 楼彧的心态就比较平和。 他们楼氏,虽然富贵了一百多年,但距离成为世家,还是差了些。 毕竟世家的门槛,起步就要家族史二百年,还要有数代的公卿。 楼家是武勋,世代大将军,为数不多的文臣,也没有做到宰相,顶多就是九卿。 除非只是根据爵位的高低,否则,一门双公的楼家,根本不够资格被写入氏族志。 虽自家无缘,但此等盛事,却还是可以参与一二。 楼彧要做的,是为皇家摇旗呐喊,为圣人、为太子谋求更大的利益! 阿姮走了,楼彧便能心无旁骛的搞事情,啊呸,是搞事业! …… 马车上了官道,车轮碾压着两条深深的车辙。 郑十六打开了油纸包,露出了还冒着热气的胡饼。 白芷端来水盆、布巾子,王姮净手,擦干,这才拿起了胡饼。 饼还热着,散发着特有的香味儿。 王姮小口小口的吃着。 她现在的胃口很小,成人男子巴掌大的胡饼,她也就只能吃三分之一。 “……好香啊!” 王姮慢慢的咀嚼着,麦子的甜香,混合着胡饼的油香、麻香,香味浓郁,软硬恰当。 “西市胡婆婆家的胡饼,本就是京城一绝呢。” 郑十六吃过这胡饼,自是知道其美味。 王姮却没有应声,因为她忽然发现,今日的胡饼格外香甜。 不只是本身的味道,还有、还有一种名为“心意”的味道。 以前,总听人说“亲手做”的东西,哪怕不够精美,也是一份心意。 那时王姮还十分不以为意,并坚定的认为:亲手做、且做得好,才是心意。 亲手做了,却做得一塌糊涂,那是恶心。 但,此刻,吃着热乎乎、香喷喷的胡饼,脑海里却禁不住闪现出那抹烫伤,王姮的心,仿佛被泡在了温泉里,润润的、暖暖的。 还有种莫名的感动与酸涩……这,便是“心意”吗? 在这种“心意”面前,胡饼是凉是热,是好吃还是难吃,似乎都不重要了。 王姮甚至吃到了“甜”。 王姮本就聪慧,之前不开窍,所以才能那般随意的点评爱情。 今日,刹那之间,她被触动了。 她感受到了心意,对于男女之事,有了羞涩、心悸。 她忽然意识到,阿兄不只是阿兄,他还是个成丁的男子,是她、未来的夫婿! “这便是心意的味道吗?” “有点儿甜,又微微的酸。” “阿兄待我这般好,我是不是也该回以一份‘心意’!” 吃完了胡饼,王姮再次净手。 拿着布巾子,轻轻擦拭着一双毫无瑕疵的纤纤玉手。 王姮盯着自己的手,有些失神。 她出身高贵,从小就被娇养。 一双玉手,不只是不沾阳春水,也不曾拿过针、捻过线,不曾做过羹汤。 指腹上,为数不多的薄茧,也是因为拿笔才留下的。 活到十五六岁,王姮没有做过任何除写字、画画之外的活计。 “阿曾经送过萧无疾亲手绣的荷包,十三娘更是包揽了杨寿的所有贴身衣物。” “阿与萧无疾情投意合,十三娘与杨寿也算相敬如宾。” “不管是相互爱恋,还是苦心经营,他们都是世人眼中的恩爱夫妻……” 王姮没有接触过太多的情侣、夫妻。 她所能学习到的范本,就是王、郑十三等闺蜜。 王、郑十三等女子,为了向心仪之人表达心意,都是亲手做针线、洗手作羹汤。 下厨? 还是算了吧。 烟熏火燎,还有可能被烫伤、被割伤。 王姮只是想一想,就否定掉了。 做针线? 呃,似乎也有被针扎的可能。 王姮本能的想要划掉这个选项,但,莫名的,她又想到了雪白胸膛上的一片红。 算了算了,针扎就针扎吧。 再者,她这么聪明,心灵手巧的,未必就会被扎到呢。 …… “白薇,你教我做个香囊吧!” 王姮有了决定,便把四个大丫鬟中最擅长女工的白薇叫了来。 她直奔主题,“我要亲手做个香囊,如何剪裁,如何构图,如何刺绣……你都仔仔细细的告诉我!” 白薇愣了一下,“公主,您、您要亲手做?” “您若想要香囊,还嫌弃针线房做得不好,就让奴婢给您做!” 白薇伺候了王姮几年,最是知道自家小女郎的“讲究”。 她爱精细,还喜洁。 非精品不用,非干净不用。 王家也好,公主府也罢,都有专门的针线房。 只是,针线房到底要供应全府的针线活计,难免就有偶尔不够精细、不够讲究的时候。 王姮挑剔,贴身衣物,手帕、荷包等小物件儿,基本上都不用针线房。 而是由白薇等心腹丫鬟动手。 这会儿听到王姮说要亲自做香囊,白薇便以为,自家女郎君又嫌弃针线房了。 “不用你做,我自己做!”王姮坚定的表态。 白薇不理解,更担心着:“可是,公主,您从未动过针线——” “所以才要你教啊!” 王姮理所当然的说道。 白薇:……好有道理,奴婢竟无言以对。 迷惑着,吐槽着,白薇还是乖乖的拿出了布料、针线等物什。 她一样样的教着—— 不同的物什,要用不同的布料。 选中的布料,要根据颜色、纹等选择相应的绣线。 还有一些细节的处理。 白薇觉得,教授王姮针线活,比自己做都要辛苦。 倒不是说王姮愚笨,不受教,而是这位主子太懒、太娇气。 从京城到沂州,一千五百多里,每日行进三四十里,需要一个多月的时间。 而这短时间,王姮一直在学习,并制作香囊。 待到腊月,琅琊公主的车架抵达沂州,王姮才堪堪绣了几片叶子。 白薇:……一个多月啊,我都能做一匣子的香囊。 王姮呢,却是每天只绣几针。 若是赶上阴天、下雪,天气不好,光线不足,她连一针都不动。 白薇:……按照这个进程,公主想要做完一个香囊,少说也要几个月! 兴许啊,等他们回京,公主的香囊都未必能够做好! 远在京城的楼彧,已经收到消息—— “阿姮在亲手做香囊?” 至于一个多月才绣了几片叶子的战绩,楼彧丝毫不在意。 他只在意一件事:“阿姮这是为我做的?” 不怪楼彧自我感觉良好,而是,他与王姮都是彼此最重要的人。 若王姮真有生命中的第一次,必定与他有关。 就像楼彧所有人生的巨大蜕变,王姮都曾经参与是一个道理! “小丫头终于明白何为‘心意’了?” 楼彧禁不住抚上自己的胸口,那里的烫伤已经痊愈。 可楼彧似乎还能感受到那股灼热,以及隐隐的钝痛感。 或许,被灼烧的不是肌肤,而是一颗本就躁动的心。 预料到会有惊喜,楼彧即便没有收到,心情也极好,次日朝会上,齐国公楼学士喷人的时候,似乎都没有那么的刻薄了呢。 朝堂诸公:……哦豁,小毒舌终于要“从良”咯?! 305.第302章 初显 第302章 初显 楼彧进入朝堂已经快一年,时间不算长,却已经成功让文武百官知道他的毒舌本性。 他的迷惑性,他的攻击性,都远超他的年龄,更超乎众朝臣的想象。 楼彧端着一副温润君子的假面,却犀利、强势。 他才高八斗、博古通今,精通文史经术等,只要朝堂上诸臣公说出一个话题,楼彧就能熟稔的接过来,并让自己占据上风。 明明一脸的春风化雨,说出的话,却宛若冰锥,森寒又扎心。 楼彧只是在朝会上展现了三五次,就让朝臣们知道了“名士高徒”的含金量。 楼彧楼含章,绝非京中那些贪恋美色的小郎君、小女郎吹捧出来的“才子”,而是真六边形战士。 他文武兼修,学识渊博,还有着逆天的过目不忘、过耳不忘。 跟他吵架,必须完美发挥,稍有失言,他就会精准捕捉。 日后翻旧账的时候,他也能将何时何地何人说了何等失误的话语,一比一的复述出来! 而这些还不是最要命的,毕竟能够混迹朝堂的人,就没有一个平庸之辈。 有才学、记忆力超强,那都是进入朝堂的门槛。 楼彧最可怕之处,还是他的年龄。 他才十七岁啊,未及弱冠! 朝堂上站着的文臣武将,基本上都是他的父辈,甚至是祖辈。 一群老朽,却连个乳臭未干的小小竖子都吵不赢,难道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嘛? 楼彧自身强悍也就罢了,还有圣人、太子这对至尊父子的宠信。 朝会上,每每楼彧与一群老臣吵得不可开交,陷入僵局的时候,看了半天戏,只觉得通体舒泰的圣人或太子,就会站出来打圆场。 他们会一边安抚被气的浑身发抖、须发乱颤的老臣,一边装腔作势的以长辈的口吻训斥楼彧“不得无礼”。 而他们嘴上说着楼彧“竖子无状”,又何尝不是在拉偏架:诸位,含章还小呢,还是个孩子呢,你们跟个孩子计较什么? 他还是个孩子,在朝堂上,亦是有着让朝臣憋屈、愤懑的强大杀伤力。 朝堂诸公:……孩子!陛下(殿下),您管这叫孩子? 谁家孩子能够引经据典、通篇不说一个脏字儿,却能把六部主官、堂堂仆射喷的哑口无言、捶胸顿足? 楼彧在朝堂上嘎嘎乱杀,已然成了众朝臣暗暗忌惮的一个强敌—— 这厮,就是圣人(太子)的一条好狗啊。 为了至尊父子,冲锋在前,所向披靡。 楼彧就是最坚定的帝党。 他不站世家,不靠寒门新贵,他恪守律法,守护正统! 这一次,为了撰写《氏族志》,楼彧又开始为圣人、太子冲锋陷阵。 世家出身的朝臣们,意思很明白:《氏族志》本就是氏族的盛事,其总揽、其编撰等各项事宜,也当由世家主导。 楼彧笑得温煦:行啊,那你们自己写,别通过官方途径昭告天下! 众世家:……这怎么行? 若是没有圣人盖章,没有官方认可,那就是儿戏。 就像是许多落魄世家子搞出来的清谈一般。 若没有强权支持,世家的一切活动,就是闭门自嗨的笑话。 楼彧轻轻颔首:哦,你们是既要又要啊! 既要让圣人给你们的荣耀做背书,又不想让圣人分一杯羹! 啧,真当圣人是乐于助人、甘于牺牲的“圣人”啊。 世家不让圣人上桌,圣人就会掀了桌子! 当然,圣人毕竟是皇帝,总不好让他这般尊贵的人亲自动手。 那就由他这个竖子来。 左右他还是个孩子,少不更事,年少轻狂,若有冒犯,也情有可原呢。 楼彧送走了王姮,默默的挽起袖子,喷宰相,喷御史,把人骂急了,抡起笏板打人,他的武力值,也能让他成为绝对的胜者。 圣人和太子,只需开心的围观,并在关键的时候,打个圆场(拉个偏架)。 啊,又是君臣和睦的美好的一天呢! …… 京中诸事,朝堂纷扰,都影响不到千里之外的沂州。 王姮护送着王廪的棺椁,赶在年前,抵达了河东老家。 她没有立刻安葬,而是将棺木停放在王家的家庙里。 王姮请了寺里的高僧,选定了下葬的良辰吉日,又准备了下葬的诸多细节。 她还要安顿庶弟庶妹、族人等。 新年在即,守孝期间,也要过年,王姮作为家主,亦是要操劳。 沂州、河东各级衙门的主官,听闻琅琊公主扶灵回乡,纷纷送了拜帖。 还有王姮在沂州、河东的各项生意,诸多管事、掌柜等,得知主子归来,也都前来拜见。 王姮很忙,非常忙。 又是召见新上任的沂州刺史,河东县令,又是巡店、查账……一直到腊月底,王姮才将诸事处理妥当。 王廪安葬在王姮置办的王氏坟茔里,一墓一穴。 没办法,王廪虽然娶了两个妻子,但两个前妻全都改嫁。 姜贵妃这般受宠,百年之后,定会陪葬皇陵。 崔氏呢,与二婚丈夫也算琴瑟和鸣,将来与之合葬。 唯有王廪,只能一个人孤零零的入葬。 他倒是有姬妾,可断没有让姬妾与主君合葬的规矩。 “一个人就一个人吧,左右他最爱的也只有他自己!” “大不了,我就多给他烧些纸人,让他在九泉之下,不缺人侍奉也就罢了!” 王姮觉得,自己果真是个孝顺的好女儿。 父亲自己没有妻缘,她也没有亏待了父亲。 王家的诸多是非,随着王廪的棺木入土,也都被掩埋,消逝。 除夕夜,王姮站在主位上,名正言顺的主持祭祖。 她的身后,是六个弟妹,还有其他房头的亲眷。 众王氏族人,看着队列最前面那抹纤细柔美的身影,心情都十分复杂。 区区一介女子,居然成了王家的家主。 许多王家人并不服气。 比如王姮的庶出叔父们,以及隔房的伯父、兄弟等。 他们都认为自己才是王家郎君,只是因为不是嫡长一脉,就失去了王家的继承权。 可王廪已经死了啊,按照礼法,也当由他们这些旁支、或是庶出继承。 但—— 王九不是寻常女子,她是公主! 她还是齐国公未来的夫人。 有尊贵的名号,还有实打实的权利,她还与琅琊王氏关系莫逆。 手中握着王家的族谱,如今还亲自编纂了王氏家规……王九,竟真的坐稳了家主的宝座。 王姮:……呵,真当我稀罕啊! 就这么一个破家,有什么好“当”的! 费心费力更费钱,若不是想要有个娘家(退路),王姮才懒得支应。 不管各人心中都是如何想法,事实就是:王廪逝去,王姮继承。 沂州王氏,开启了新的篇章。 …… 主家有丧,整个王氏坞堡,并没有过年的喜庆。 没有披红挂彩,而是全府素白。 没有迎来送往,全家上下都闭门守孝。 没有大鱼大肉,只有精致素菜。 王姮最喜欢清净,守孝的日子,她十分享受。 每日里,抄经文,督促弟妹学习,背诵王氏家训。 闲暇之余,品尝美食,看看话本。 若是心情好了,还会拿起绣绷,绣上几针。 若是落了雪,王姮还可以赏雪、吃火锅。 虽然不够热闹,却能够随心、舒适。 还有京中时不时传来的八卦,打发悠闲的时光。 “阿在安乐侯府,日子过得好不热闹!” 王姮斜倚在窗口,身侧就是烧得正旺的熏笼。 她抬眼看看外面的红梅白雪,手里捏着一封信。 这是王写来的。 闺蜜虽然分离千里,却往返信件不断。 几乎每个三五日,王姮就能收到嫡长闺的消息。 王果然是手握穿越农家剧本的大女主,极品亲戚是标配。 虽然有萧无疾的爱与支持,亦有富可敌国的财富,但,总有脑残上蹦下跳。 王就仿佛在玩儿打地鼠,一榔头敲下去一个,又有新的麻烦冒头。 除了极品亲戚,还有表姐表妹等情敌。 萧无疾可是与楼彧并称的“玉郎”,两人都容貌出众,都是年少俊彦。 唯一不同的就是萧无疾是武将,一身银白盔甲,一柄红缨银枪,胯下白马,好一个少年将军。 大虞朝,新朝初立,圣人亦是马上得天下的战神。 朝堂上,颇有些重武轻文。 所以,少年将军与少年学士,前者更具魅力。 又所以,即便萧无疾出身略有瑕疵,亦有不少京中贵女爱慕于他。 但,让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是,堂堂侯府世子,放着京中无数名媛不选,却娶了个农家女。 虽然王与王家联宗,成了沂州王氏女。 虽然王是个点石成金的女财神,拥有富可敌国的财富。 虽然王是公主伴读,还有郡君的诰封。 可在许多人眼中,她还是配不上萧家玉郎。 哪怕现在王已经嫁入萧家,还有些许情敌,明里暗里的找她麻烦。 而这些人,最擅长的,就是用出身、门第等,阴阳怪气的嘲讽王卑贱、粗鄙。 王:……随便吧,反正我会打脸! 王嫁入侯府后,第一次主持宴集,就祭出了曲水流觞,既复古,又有创新,引得前来赴宴的宾客们,暗自叹服。 “阿阿姊,你果然是个妙人儿,总有那么多的奇思妙想!” 姜思也来参加侯府的赏梅宴,对上王的时候,她十分不吝啬自己的夸赞…… 306.第303章 极端 第303章 极端 “姜娘子谬赞了!” 姜思亲昵的称呼王为阿姊,王却客气的称其为姜娘子,竟是连“四娘”都不愿叫。 王倒不是看不起姜思,而是、而是—— 她也说不出原因,就是本能的排斥。 明明姜思的容貌,与她的嫡长闺有些相似。 看到她的时候,总会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人对于熟悉的人或物,都会有着本能的亲近。 但王就是亲近不起来,她甚至有些反感。 因着姜贵妃的缘故,姜家得了承恩伯的爵位,还有了崇仁坊的赐宅。 姜家便从王姮的宅子里搬了出去,入住御赐的伯爵府。 姜源有了差事,几个子侄也都入学国子监。 姜家进入到了京城的权贵圈儿,他们经过最初的惊喜、惶恐,开始适应。 姜贵妃和王姮派去的人,先是教授他们律法、规矩等,随后又跟在他们身边,持续不断的劝谏着。 姜家上下,确实曾经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富贵,有些迷失本性。 但,姜贵妃强势的给姜四娘赐名“思”,并以坐月子、养身体为由,晾了姜家人一个多月,姜家便彻底明白了他们于姜贵妃而言,只是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 姜贵妃不会无条件的放纵他们,更不会因着一个“姜”字,就任他们予取予求。 有“恃”才能无恐,没有的话,那就只能本分些,甚至是小心翼翼—— 姜家人已经享受到了富贵豪奢的生活,他们再无可能回到过去的卑微、贫贱。 而自家的富贵荣辱,全都系在姜贵妃一人身上,全都源自于他们听话、不惹麻烦,整个姜家,包括最飘飘然的姜思,都明白该如何去做。 所以,姜家人十分本分,温驯的服从姜贵妃的所有吩咐。 好好学习规矩,乖乖当差、读书,外出交际的时候,也要谨小慎微,万不敢放肆张扬。 放眼整个京城,正经的、不正经的“外戚”几十家。 姜家未必是最得势、最风光的,却是最为安分守己。 没有仗着姜贵妃得宠,就在京中肆意妄为。 当然,姜家老实,也不会有不开眼的人家冲上来欺辱。 姜贵妃连亲人都能狠下心来调教,更何况是欺辱她姜氏门楣的敌人? 姜贵妃只是在圣人、皇后面前不跋扈,对上其他嫔妃,以及某些拎不清的家族,她是十分的张扬、霸道。 姜贵妃还不在乎名声,她一个二嫁的妇人,早就被人诟病。 再多个恃宠而骄、祸国妖妃的骂名,于她而言,不关痛痒。 她有圣宠,与皇后还有着太多的关系,又有皇子,只要不参与夺嫡、不谋反,只是霸道些、张狂些,根本不会有麻烦。 她的亲人,没有仗势欺人,就已是难得。 若是被人欺辱了,姜贵妃就能向世人展现一下,何为后宫第一宠妃! 能够在京中权贵圈儿立足的人家,就没有真的蠢货。 他们最擅长捧高踩低、见风使舵。 是以,姜家安分,众家族乐见其成的同时,也不会欺辱。 姜家虽然爵位不高,从姜源这个伯爷,到家中的子侄,资质也平平,但,姜家依然是京中数得上号的人家。 姜思作为姜贵妃最宠爱的亲侄女儿,也成了京中权贵圈儿的新贵—— 姜思的名字都是姜贵妃给取的,其容貌更是像极了姜贵妃,她自是最得姜贵妃的宠爱。 姜贵妃:……行叭!最宠爱就最宠爱! 若是姜思拎得清,她也愿意给姜思一些体面,最终让她嫁个好人家。 姜思不知道姜贵妃的想法,但她很清楚,自己这个“最得宠”,绝对有水分。 阿姑如果真的宠爱她,她就是姜姒,而非姜思。 且,几次进宫,姜贵妃对她也没有太过特别之处。 赏赐的物件,亦与其他姐妹、侄女儿等一样。 姜思没有在姜贵妃身上,感受到太多的看重与宠爱。 反倒是德妃、昭仪等嫔妃,看到姜思后,都禁不住对她释放出了善意。 还有平安公主、衡阳郡主等皇家贵女,对她也都十分亲近。 姜思知道,这是她容貌的缘故—— 她有些像王姮,更像年轻时的姜贵妃。 那些贵人们,不管存着怎样的目的,都想在她的脸上,找到某人的影子。 被当成了替身,若是对于真正娇生惯养长大的贵女来说,定是极大的羞辱。 可姜思不同,她从小在底层长大。 外家是胡商,虽有些钱财,却没有地位。 连好些的布料都不能穿,赤金的首饰,亦不能戴。 她受够了被鄙视,被欺凌的日子,如今,她成了贵妃的侄女儿、公主的表妹。 即便自己要成为她们的替身,她也甘之若饴。 因为换个角度来说,这副与贵人相似的容貌,何尝不是她的资本? 姜家的女儿好几个,唯独她最受关注,她走到外面,也最能得到众人的看重与亲近。 这,于她而言是好事啊。 为什么要纠结原因? 比如长乐侯府的赏梅宴,王郡君邀请了姜家,而她姜思就是姜家众女眷的领头人。 还有公主的另一个伴读,瑞王世子妃,对她也很是亲近。 郑世子妃看她的目光,带着一股难以言明的亲切。 仿佛透过她,看到了自己最尊重、最信赖的人。 这种亲近,不只是表现在眼神、态度,还有实际的行动。 “你就是姜家四娘子?果然是个标志、伶俐的人儿。” 郑世子妃甫一见面,就拉住了姜思的手,从自己的手腕上褪下一个赤金缠丝镯子,塞给了姜思。 她,喜欢她! 王郡君也给了姜思见面礼,只是——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姜思觉得王郡君似乎并不喜欢她。 难道传言有误? 坊间不是说,王郡君才是琅琊公主第一闺中密友? 王郡君与王九情比姐妹,她最亲近、最看重王九。 可如今,看到与王九相似的姜思,她竟没有“爱屋及乌”! 王:……呵呵!我的嫡长闺只是走了,又不是“走了”,我为什么要找替身? 再说,就算阿玖有个万一,啊呸呸呸!阿玖才不会出事。 不管什么情况,王姮都是王唯一的至交。 阿玖是不可替代的。 王也做不出“正主不在,弄个替身”的混账事儿。 她可以交除王姮之外的朋友,却不会找个王姮的替身。 “阿,你似乎不太喜欢姜家四娘子?” 王对于姜思的排斥,并不明显,不熟悉她的人,根本就察觉不到。 但,郑十三与王相处多年,自是了解这位好友。 她找了个空隙,凑到王身边,低声询问着:“为何?她是公主的表妹,如今也变得本分,与她亲近些,公主也会欢喜的。” 郑十三伺候王姮好几年,自是知道,这位是典型的世家贵女。 他们看重家族,重视人脉。 在旁人看来,或许是所谓的极品亲戚、破落户,但公主却能从他们身上发现价值,继而予以充足的利用。 姜家本就是公主的外家,只要不是太废物,都能为公主所用。 与姜思亲近些,进一步的拉拢姜家,于公主来说,也是一件好事儿啊。 更不用说,“姜思长得确实像公主,每次看到她,我都会有种莫名的亲切感。” “仿佛,已经认识了许久,忍不住想要和她亲近。” 说到这里,郑十三的语气里带着怀念。 公主是她生命中的贵人,是她最重要的人。 因着公主,与公主有些相似的姜思,也合了她的眼缘。 王定定地看着郑十三,从对方的眼眸中,她看到了真挚与坦然。 郑十三似乎真的只是“爱屋及乌”。 王可以懂,却不能理解。 阿玖是独一无二的,没人可以替代。 但,这话,似乎有些过于偏执,她似乎在友情上,陷入了一个极端。 “……总说楼彧是小变态,难道我骨子里,也有变态的基因?” 王禁不住的自我怀疑着。 她倒不是厌恶姜思,但她也做不到像郑十三这般亲近姜思。 她、她—— “阿,这很正常!你这样,才是真的看重琅琊公主!” 萧无疾不愧是与王心意相通的如意郎君。 套用小说的说法,萧无疾是女主的官配,他与女主三观最为契合,也最是个“唯女主论”的拥趸。 王的想法,哪怕是极端的,变态的,萧无疾也能理解,并赞同、支持。 他甚至会站在王的角度,同情她,劝慰她:“唯有真正的爱与看重,才无法容忍所谓‘替身’。” 就像他,他爱重阿,心里只有阿一人。 若阿有个万一,他也只是一心一意的追思,而不是找个容貌相似的替代品。 他的阿,不可替代! 阿对琅琊公主,大抵也是这种感情。 虽然萧无疾会嫉妒,却能够理解女子间的这份真挚姐妹情。 “若真的变态,应该是楼含章那副模样。” 萧无疾为了哄娘子开心,也是绞尽脑汁。 不惜拉来好友做反面教材,他指了指园里的一对男女,“阿,你看,楼含章看向姜家四娘子的目光都带着杀意!” 对于真正的变态来说,与心爱女子相似、并试图碰瓷的女子,都不该活着! 307.第304章 纷纷 第304章 纷纷 萧无疾是楼彧为数不多的好友,王亦与楼彧有着诸多关系,他们夫妻举办的宴集,楼彧自不会缺席。 一身白色的圆领襕袍,外面罩着同色系的狐裘。 雪白的、蓬松的白狐毛领,几乎与他冷白的肤色相同。 愈发映衬着他面如冠玉,清冷高贵。 之前在厅,楼彧已经与一众才子、世家子等寒暄完毕,还不负盛情的应邀画了一幅傲雪红梅图。 楼彧谦逊的表示自己这是“抛砖引玉”,实则已经是全场最佳。 众宾客:……不愧是楼学士,名士高徒,京中第一才子,满腹经纶,诗画双绝! 当然,也有嫉妒楼彧有才华、风头盛的人,非要鸡蛋里挑骨头:“楼含章的山水画确实不俗,然则,从未见过他画人物,想来是不擅长吧。” 这话,倒也没毛病。 楼彧确实从未在人前展现过他的人物画,也未有相关的作品流出。 有人因此而得出他不擅人像的猜测,也合乎情理。 楼彧对于这样的猜测,并不计较,更不会为了证明什么,而现场演绎的打破流言。 误会,便误会吧。 人无完人,他楼彧也不是真的无所不能。 楼彧在这些小事上,从不过多的耗费。 在人前,在不牵扯重大利益的细枝末节上,楼彧最能保持他温和谦逊、与世无争的君子做派。 随手画了幅画,算是为萧家的宴集增添了些许雅趣,又与宾客们闲谈几句,楼彧便离开了厅。 有关《氏族志》的争吵,已经进入到了白热化的阶段。 一向高贵从容,仿佛视名利、金钱如粪土的清贵世家子们,为了一个排名,彻底撕去了矜贵的假面。 他们不只是“排外”的对抗寒门、庶族,他们世家内部之间,也是打得不可开交。 什么体统,什么仪态,他们全然不顾。 或是阴阳怪气、言语讥讽,或是破口大骂、拳脚相加。 还有诸如相互弹劾、相互构陷……朝堂上,每日都能上演明争暗斗、你死我活的精彩戏码。 圣人、太子这对至尊父子,有楼彧这个能文能武、能言善辩的急先锋挡在前面,完全不必担心自家的利益,他们只需稳坐高台,看着一群道貌岸然的清贵世家子为了自家姓氏而争得头破血流,毫无仪态可言。 楼彧不只是一个人在战斗。 他为了搅混世家这池深水,还推荐了自己的先生——名士沈度。 沈度不只是海内名士,他还是南境世家子。 同为世家,南境和北境却互不相容。 北境世家强势崛起,南境的老牌氏族早已没落。 沈度会出仕,也是为了“挽大厦之将倾”。 可惜,他个人的力量终究是微小的。 南境世家的败落,有着太多太多的因素,其大势,不可抵挡。 沈度入仕,非但没有挽救败势,反而让自己陷入了更为艰难的处境。 现在的沈度,进退两难。 瞅准时机,楼彧向沈先生提供了另一条道路—— 不破不立! 要死大家一起死! 既然北境世家打压南境世家,那就索性把大家都拉下水! 沈度已经陷入绝境,结果再差也差不到哪里。 他索性大开杀戒,不管是敌是友,他平等的撞飞所有人! 沈度成为《氏族志》的副总编纂,他开始拿着一支笔,唰唰唰的划掉了许多家族。 他还把皇族杨氏列为甲等,就连自己的好学生楼彧所在的家族楼氏,也被他题名上了末等。 而王谢等老牌氏族,则被他踢出了世家排行。 还有诸如崔、郑、李、韦等北境世家,也被他划入了二三流。 一顿乱拳,沈度对世家排行进行了颠覆性的改写,吸引了绝大多数的火力。 沈度的名士之名,彻底被玷污。 什么皇家走狗,什么市侩小人,本就走下神坛的沈先生,俨然成了过街老鼠。 沈度:……这、于我,也算是不破不立! 只等这本被众世家斥为“勋格”的氏族志畅行天下,他沈度也该退出官场了。 果然啊,他就不是混官场的材料。 他的心不够黑,他的手腕不够狠辣,甚至都比不上他一手教导出来的得意弟子! 在本次的《氏族志》中,沈度知道,自己是被楼彧那竖子利用了。 偏偏这是阳谋,沈度明知道是个坑,却还甘愿跳下去。 楼彧最高明的地方,不是用阳谋算计了沈度,还在于他没有“赶尽杀绝”。 他给沈度先生留了退路——骊山书院! 虽然骊山书院还在建设中,只是有了一个大体的雏形。 但,其规模、其档次,只看雏形也能窥探一二。 这绝对是比东山书院更大、更高档的书院,有着成为大虞朝第一书院的潜质。 楼彧诚心邀约沈度先生担任骊山书院的首任山长。 楼彧还承诺,未来十年内,他会帮助沈度出书。 楼彧、王姮名下的书局、印刷工坊等,将无条件的支持沈度先生再次成为著作畅行天下的文史大家! 沈度:……小混蛋!这一个两个的都是小混蛋! 更可恨的是,这两个小混蛋都是他的亲传弟子,还是一对未来的小夫妻。 “骊山书院几个月前就开始筹建,从那时起,你和阿玖就开始算计我了?” 沈度愤懑不已,揪着楼彧就是一通问责。 楼彧浅浅笑着,温煦、无害,“先生说笑了,那时阿姮可不知道圣人会下令重修氏族志!” 这是实话。 王姮不是王,她没有穿越女的先知先觉。 即便是架空王朝,也能根据历史的走向,推测出某些大事件。 王姮没有预知到圣人会在今年编纂氏族志。 不过,她却预料到,沈度官场不顺。 名士跟权臣之间,还是有壁的。 不是说饱学之士就能成为手握权柄的名臣。 想要在朝堂上位居高位,有着太多太多的条件。 学识、才能等,只是其中之一。 天时地利人和,沈度所占据的并不多。 王姮料定她的好先生在官场上走不远,最讲究“人尽其才”的王姮,更是坚定的认为: “似先生这样的人,还是著书立说、教书育人最适合!” 所以,最初筹建骊山书院的时候,王姮就给沈先生预留了位子。 修史、氏族志等一系列事件,不过是促进了这件事的催发剂。 沈度:……虽然是小混蛋,可他们是他的学生,不会害他。 也罢,只等这些纷扰尘埃落定,他就安心(认命?)的去当个教书先生。 名声毁了? 呵呵,名声这东西,能黑也能洗白。 只等骊山书院强势崛起,他沈度就能再次成为人人敬慕的沈先生! …… 朝堂上的纷纷扰扰,却都在楼彧的谋算之中。 这世间,只除了阿姮一人能够扰乱他的心,其他人、其他事,他都能运筹帷幄、轻松拿捏! 朝堂诸公、老师同窗,楼彧都能轻松应对。 而那些更为卑微、更为陌生的人,更不在楼彧的关注范围。 比如某个最近颇有些风光的便宜亲戚。 “楼学士!” 楼彧独自在萧家的园里穿行。 状似赏雪、赏梅,实则在考虑自己的差事。 从修史想到氏族志,从氏族志想到骊山书院……楼彧虽思考着,却也没有全然失神。 他能够做到一心二用。 听到有人唤他,楼彧并未受到惊吓。 他抬起头,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个身着红色衣裙,外罩白色狐裘的女子。 阿姮? 不! 这不是他的阿姮! 他的阿姮没有这么黑,也没有这么的怯怯。 阿姮虽乖巧甜糯,骨子里却是骄傲的。 她做不来怯懦、瑟缩的模样,太过小家子气。 阿姮更不会曲意讨好。 阿姮会哄他,也会装乖卖巧。 可莫名的,哪怕是类似的言行,阿姮是可爱的、矜贵的。 眼前这女子,却有着让楼彧十分不舒服的卑微、低贱! “怎么敢?她怎么敢?!” 顶着一张与阿姮有些相似的脸,却卑躬屈膝、讨好卖笑? 她在侮辱阿姮! 楼彧内心的黑气开始翻涌。 杀了她! 杀了这个存心恶心人的贱婢! 阿姮是独一无二的,阿姮是高傲矜贵的,万万不许有人这般玷污于她! 他用力捏紧大拇指上的白玉摧决。 冰凉的触感,稍稍安抚了楼彧暴涨的戾气。 那股奔涌而出的杀意,也略略收敛。 楼彧笑容和煦,唯有眼底冰凉。 他看向那女子,深邃的眼睛,自带深情特效,看狗都深情。 被他专注望着的人,还是个妙龄女子,即便知道不可能,也会沉迷于这“深情款款”之中。 “楼、楼学士!我是姜思,琅琊公主是我表姐,我、我能唤你姊夫吗?” 表姐也是姐,表姐的未婚夫,自然就是姊夫。 姜思这话没毛病。 若不是她长得与王姮有几分相似,只这一声“姊夫”,楼彧就会开心。 偏偏姜思像王姮,还顶着这张脸,做出低三下四的模样。 楼彧没有看到姜思与其他宾客相处的场景,却能想象出来: 她定会讨好、逢迎那些贵女、贵妇,以阿姮表妹的身份,用与阿姮相似的面庞,让众宾客有种被琅琊公主吹捧、巴结的快感! 该死! 真该死! 刚刚压下的杀意,再次翻涌…… 308.第305章 扰扰 第305章 扰扰 “原来是姜家四娘子!” 楼彧即便内心早已被汹涌的杀意所占据,他在脸上也没有丝毫的表露。 浅笑吟吟,温润和煦,深邃的眼窝里满都是细碎的光芒。 配上一张无比俊美的面庞,足以让无数男女心跳加速、面颊绯红。 好个玉面郎君、翩翩贵公子。 不只是长得好看,说话也宛若玉石之音。 嘭、嘭嘭! 姜思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嘴里发干,嗓子眼发紧,她整张脸都烧得厉害。 在姜思十几年的人生中,这般绝美、清贵的少年郎,就是梦里都不会有的谪仙人物。 如今,却活生生的站立在她的面前。 他还跟自己说话,还那么的温柔……他、是琅琊公主的未婚夫,琅琊公主是她表姐,还与她长得很像! 不知道为什么,姜思面对这位名满京城的楼学士时,总有种莫名的感觉。 坊间有传闻,说矜贵如楼学士,亦有肤浅的一面。 他会与王九联姻,除了王廪临终请托外,还有王九容貌倾城的缘故。 而她,与王家表姐,生得很像。 那、是不是……当然,姜思不敢妄想。 进京这些日子,她已经清楚了自己的身份与价值。 她只是想,或许可以靠着这张与贵人相似的脸,为自己多多谋些好处。 楼彧不只是玉面少年郎,还是名满京城的才子。 楼学士身为名师,若是能够得到他的指点,便能抬高身价。 若是再幸运些,能够从他口中得到两三句夸奖,那么在偏远边城长大的她,兴许也能得个“才女”的美名。 已经学会了雅言,可还是会有零星口音,姜思内心是自卑的。 即使自己有了贵妃的“宠爱”,有了与贵人相似的容貌,但当她外出赴宴,与众贵人相处的时候,还是会忍不住的低头、弯腰。 这种刻入骨子里的自卑,真的需要有个强大的外力帮助。 而似侯府少夫人、端王世子妃,以及楼学士等贵人,就是姜思想要谋求的助力! 郑世子妃对她就十分和善,她很喜欢自己这张脸。 王少夫人略显冷淡,姜思不明白其中缘故,却也不会强求。 还有一个楼彧—— “姊夫,我是姜思!” 听到楼彧回应自己,姜思赶忙表明自己的身份。 “嗯!” 楼彧轻轻点头,表情温和。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他没有就姜思那句“可否唤你姊夫”的话,继续进行讨论。 他没有拒绝,可也没有答应。 “我还有事,姜四娘子请自便!” 楼彧捏着袖口,转身就要走。 “姊夫!请留步!” 姜思见楼彧明明和煦,却行动决绝,心里咯噔了一下。 似乎,楼彧并不似他展现出来的温文尔雅。 他好冷,好、好犀利! 那么的高不可攀,宛若云端之上的神邸。 但,好不容易遇到,姜思不想放弃,她急急的说道:“我、我听闻您善书画,可否——” “求教一二”几个字,还在齿间萦绕,姜思就猛然住了口。 因为,楼彧果然“留步”,还转过了头。 只是,楼彧的眼神好生吓人。 幽深狠戾,没有温度,似乎在他面前站着的不是一个活色生香的美人儿,而是、而是一具尸体。 哦不,说尸体都是好听的。 那冷漠、厌恶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堆烂臭的腐肉! 还有那种森寒的气势,宛若煞神降临,姜思根本就不敢去看那张俊美如玉的脸。 再美,也有种从尸山血海杀出来的血腥与恐怖! “……你、你!” 姜思被吓得连连后退,一张微微有些黑的芙蓉娇靥,瞬间褪去了所有的血色。 楼彧没说话,也没有动手,就是冷冷的看着姜思。 姜思只觉得浑身发冷,心脏仿佛被人紧紧握住,一股令人绝望的窒息感,如同蜘蛛网,密密麻麻的将她包裹住。 这哪里是什么温润君子? 分明就是从地狱里闯出来的杀神、恶魔。 她居然还妄想跟他攀关系,还胆大包天的称呼什么“姊夫”。 楼彧的眼神,宛若一双无形的大手,狠狠的扼住了姜思的喉咙。 她所有的妄念,所有的算计,全都消弭无踪。 “楼、楼郎君饶命,我、我错了!我再不敢了!” 扑通一声,姜思终于撑不住,腿软的跪倒在地。 她浑身冷汗,结结巴巴的说着求饶的话。 见姜思这般卑微,楼彧的眼神更冷了。 这贱婢,竟敢顶着与阿姮相似的脸,跪地求饶? 楼彧的手指禁不住的捻动着,他要亲手剥下这张面皮! 就在楼彧快要控不住的时候,忽然不远处传来说话的声音、以及纷乱的脚步声。 “不好了!出事了!” “……平安公主的驸马,殁了!” 隐约有人呼喊着,其内容,还颇有些震惊,楼彧被惊醒了。 他捏住大拇指的白玉摧决,一身逼人的煞气,瞬间收了起来。 “姜四娘子,地上有残雪,路滑,怎的这般不小心?” 楼彧关切的问候着,本想帮忙把人扶起来,可又碍于男女大防,还是招手,叫来了不远处的奴婢。 姜思:……那股煞气消、消失了? 眼前之人,不再是什么地狱魔鬼,而是、而是温柔贵公子? 楼彧变脸的速度太快,姜思都有些恍惚:“难道刚才只是我的错觉?这可是楼彧楼含章啊,京中人人称颂的儒雅君子,又岂会那般狠戾、残暴?” 姜思整个人都是呆愣的,奴婢涌上来,搀扶她的时候,她也没有任何反应。 “姜四娘子,可是身体不适?若身体不舒服,就该早些回府,好生将养!” 楼彧温柔的关心着,端的是清风朗月,仁者仁心。 他还不忘吩咐那些奴婢,“姜四娘子似是有些不爽利,你们回禀了少夫人,便将人好生送回去吧。” 若是“有病”,就好好在姜家待着,少出来招摇过市,没得恶心人! 楼彧很想杀了姜思,或是毁了她的脸。 但,楼彧也知道,这种事儿不能胡来。 即便要做,也要准备齐全,切莫留了痕迹。 楼彧不戒杀生,却不会平添麻烦。 就目前来说,让姜思生病,闭门不出,反倒是最好的处理办法。 其他的,且让他慢慢图之吧。 “是!谨遵令!” 萧家的奴婢,对楼彧十分熟悉。 哪怕楼彧也只是客,亦是恭敬的应答着。 两个奴婢,一左一右,将姜思扶好。 就在这个时候,姜思的丫鬟也找了来。 几个奴婢一起,伺候着还没有回过神儿来的姜思,直接出了萧家的内院,朝着二门而去。 楼彧则看都不看姜思等人一眼,而是左右环顾了一圈,找到刚才纷乱的源头—— 一两个身着靛青色长袍的男子,慌忙的跑了进来。 “公主呢?平安公主在何处?” “出事了!公主府出事了!驸马殁了!” “谁?谁殁了?” 报丧报到了旁人家的宴集,足见出事的人,非同寻常。 很快,众宾客就都知道了—— 平安公主,圣人的庶长女,她的驸马,河东裴氏子裴斯于今日清晨,殁了! 萧无疾、王作为主家,听到消息,顾不得什么晦气,夫妻俩对视一眼,齐齐点头,便开始分头行动。 萧无疾去外院,找到公主府的小厮,确定消息真伪,并安抚众男客。 王则去厅、中庭、园等处,寻找平安公主。 “平安公主与驸马,竟已经生分至此?” 明明是夫妻,一个去了京郊别院,一个留在城内,还独自来参加侯府的赏梅宴?! 王一边快步走着,一边小声咕哝。 紧紧跟在她身侧的贴身丫鬟红袖,已经服侍了王五六年,与主子的关系十分好。 红袖十五六岁的年纪,行事稳妥,能力也极强。 她跟随王嫁入萧家,不只是继续伺候王,还负责管理内院,以及收集、整理各个渠道送来的消息。 是以,红袖对于京中诸多家族、诸多故事,也都十分了解。 她左右看了看,确定没有外人,这才压低声音,小声回禀道:“娘子,坊间早有传言,平安公主与裴驸马关系不睦。” “平安公主喜好颜色,而裴驸马容貌只是端正!” 红袖这说辞,还是比较委婉的。 王见过平安公主夫妇,平安公主遗传了父母的好相貌,明媚娇艳,妥妥的北境美人儿。 驸马裴斯呢,倒不至于丑陋,有鼻有眼儿的,还算周正。 也只是周正,并无任何出挑之处。 当初平安出嫁的时候,圣人还只是齐王。 作为王府的庶女,能够嫁给河东第一世家裴氏子,并不算低嫁。 齐王看重的是家族,是门第,是裴氏一门三公。 容貌什么的,反倒是其次。 平安公主作为不受宠的庶女,能够嫁入世家,那时她亦是欢喜的、满足的。 只是,随着圣人登基,平安得了公主的封号,她就开始嫌弃裴斯。 没办法,平安公主是个看脸的,她就喜欢美人儿。 她还非常“博爱”,不会单恋一枝,而是喜欢坐拥整个园。 平安公主已经不是移情别恋,而是普爱众生,裴斯虽然愤恨,却碍于对方公主的身份,不得不隐忍。 可若是住在公主府,看着平安公主左拥右抱,裴斯又做不到。 他确实能忍,可也不是真的活王八。 裴斯索性就来了个“眼不见为净”,以养病为由,躲到了城外的别院。 夫妻分居,一分就是小半年,只除了除夕、正旦,裴斯回了京城。 新年刚过,还没有出正月,裴斯就又搬出了公主府。 搬出公主府还不到三日,人就殁了…… 309.第306章 绯闻 第306章 绯闻 沂州,王氏坞堡。 “裴驸马殁了?” 王姮一手手肘倚在凭几上,另一只手捏着一封信。 京城白日发生的事儿,晚上,王姮就相继收到了好几份飞鸽传书。 有楼彧亲笔所书的,还有王、郑十三送来的。 王姮将几封信全都看了一遍,最后重点研读楼彧的那一封。 因为楼彧这封信里,不但有驸马裴斯死亡的表面故事,还有楼彧个人调查的深入细节。 比如,裴斯的死状、死因—— “尸体僵硬,口鼻、皮肤等呈现出樱桃红色,几个时辰后,尸体浮现尸斑,尸斑亦是樱桃红色。” “尸体口鼻处,有呕吐物的残渣,地上亦有尿渍。” “种种迹象表明,死者死于炭毒!” 王姮的指甲,重点在炭毒上掐出一条痕迹。 “炭毒?” 王姮身边有王这个“神仙弟子”,从小就知道何为炭毒。 冬季为了取暖,会在房内燃烧炭盆。 木炭燃烧,就会有烟气。 若房间密闭不通风,这股烟气就会变成足以要人命的毒气。 这个道理,其实不用王反复提醒,王姮等出身富贵的贵人也有经年的老媪、经验丰富的府医提醒。 毕竟每年冬日,都会有人死于炭毒。 寻常百姓可能不知道,权贵却必然有所听闻。 “我都知道的常识,出身裴氏,又娶了公主的裴斯不可能不知道!” “还有一点,似裴驸马这样的人家,即便是在别院,取暖也不只是靠炭盆啊!” 王姮的大脑飞快运转,一双黑白分明的荔枝眼,不由自主的瞥向了放在角落里的熏笼上。 熏笼下是炭盆,炭盆里燃烧的上等的银丝炭正在熄灭。 丫鬟却没有及时添炭,不是她们渎职,或是怠慢王姮,而是王姮没有吩咐。 因为,偌大堂屋的取暖,并不靠炭盆。 而是整个房间地板下铺满的暖道,也就是所谓“火龙”。 地下好几条暖道,日夜不断的烧着碳,产生的热气,足以让房间内始终保持着只需穿件单衣的温度。 那个熏笼,更多是用来熏干头发、熏烤衣服的。 炭盆或是放了香料,或是放着橘皮等果皮,随着木炭的燃烧,丝丝缕缕的香味儿混合着袅袅的烟气,为室内、为衣服增添香味儿。 王姮这般享受,是她有足够的金钱支持以及嫡长闺的“神仙手段”——王“发明”了煤炭,在大虞朝极具创新的使用了天然煤,而不是惯有的木炭。 煤炭燃烧带来的火力,远远超过木炭,能够充足的带动王设计的“地暖”、“壁暖”等取暖设备。 公主府,或许没有王姮的机遇,但公主府不缺钱啊。 裴家亦是世家。 裴斯的别院,即便不能像王姮这般,豪气的将每个房间都通上火龙,却也会在堂屋、卧室、书房等重要房间,安置充足的取暖设备。 裴斯再与公主不睦,他都不会沦落到,冬日取暖只靠一个炭盆的地步! 他也不会因为要保持室内的温度,必须关闭所有的门窗。 就像此刻的王姮,因着室内温度太高,空气味道不好,还会故意打开窗子通风。 而只要开了窗,即便有烟气,也不会中炭毒! “裴斯却还是死于炭毒!这里面,就真的没有问题?” 王姮的直觉告诉她,裴驸马的死,绝非只是仵作给出的“意外”。 若换成其他人的夫婿,王姮还不会这般在意。 她一不是京兆府尹,不需要查清案件的真相;二不是圣人的百骑司,无需摸清事件的内幕。 她只是一个空有公主名号的贵女,只需坐享富贵、安稳度日即可。 偏偏死的人是平安公主的驸马,而王姮与这位平安公主还有些恩怨。 虽然当初的摩擦,似乎已经和解。 王姮与平安公主这对异父异母的姐妹,也来往密切,宛若亲生。 但,王姮、平安公主两人心底都清楚,她们是不可能真的亲如姐妹,她们的心底都有那么一丝丝的芥蒂。 事关平安公主府,还是驸马“横死”这种大事,王姮自是要仔细了解,掌握最多的消息。 楼彧不愧是最懂王姮的人,对于王姮的“敌人”,王姮的“未雨绸缪”,他都非常了解。 是以,在写给王姮的信里,他所提供的消息是最全面的。 且,不止这一封信。 接下来的三五日里,王姮又陆续收到了楼彧的两三封飞鸽传书。 “自去岁秋,平安公主便宠信一周姓士子,周某已通过冬日的常举,中了明字科!” 大虞朝的科举,分常举、制举。 常举就是每年都举行的科举考试,由各州府官员举荐的贡生,前往京城参加礼部的考试。 常举的科目分作:秀才、明经、进士、明法、明字等等。 明字,顾名思义,就是在书法、文字上有专长。 是诸多常举分科中,含金量颇低的一项。 它远不如秀才、进士等科。 不过,能够在常举中脱颖而出,并在某个单项中夺魁,亦是人才。 这位周某,能够考中明字科,他的书法一定颇有章法。 除了特长,他的身、言等,亦是十分出挑。 身,就是身材、容貌,嗯嗯,古代人看脸的程度,远远超过现代人。 长得丑的人,哪怕学富五车,也当不了官,具体案例请参照钟馗。 能够通过礼部、吏部的层层选拔,最终考中某一科,其人无不是容貌出众、极有才华的人中精英。 巧得很,平安公主就是个颜控。 周某定也是个善钻营的人。 双方一个图色,一个图权,可谓是一拍即合。 周某成了平安公主的入幕之宾,还颇为受宠。 哦不,不只是宠爱,平安公主似乎对周某动了真心。 “……所以,裴斯就碍眼了?” 王姮看着楼彧写来的信,暗自猜测着:“虽然裴斯已经甘愿当个活王八,面对平安公主的风流,他也只是躲出京城。” “但,对于已经变了心的人来说,配偶的存在,就是一种障碍。” “为了捧新欢上位,弄死旧爱,似乎十分合理!” 王姮继续阴谋论着。 对于裴斯的死,京兆府已经有了结论:意外! 王姮却还是忍不住怀疑。 因为真的不太正常啊,嫌疑人还有作案动机。 “其实不只是我,阿兄应该也在怀疑!” 否则,楼彧写给王姮的信里,就不会有这么多关于周某的资料。 “或许,要看看平安公主接下来的行动!” 王姮远在沂州,默默关注着京中的八卦。 而正如王姮所预料的那般,刚刚过了三月,裴驸马的孝期才刚满百日,平安公主就再嫁了。 她嫁给了科举新贵,京城新晋崛起的书法大家周贺。 王姮:……呃,不愧是彪悍的大虞公主! 啧,这才是真金枝玉叶。 什么礼法,什么女训,公主统统不在乎。 平安公主再嫁的如此快速,完全没有被礼教所束缚—— 为夫守孝三年? 哈! 公主能跟寻常妇人一样? 平安公主能够给裴斯守孝三个月,就已经是看在两个孩子的份儿上。 若是没有孩子—— 比如那位新晋上位的周驸马,其受宠、其富贵,远远比不上裴斯。 王姮有着强烈的预感:周驸马的风光,维持不了多久! 有关平安公主的绯闻,暂时告一段落。 王姮又忙碌起来。 过了年,入了春,沂州诸事业已料理完毕,王姮该动身回京了。 换了素白的春装,带上弟妹,以及诸多沂州土仪,在选定的黄道吉日,王姮的庞大车队,正式踏上回京的官道。 车轮滚滚,车窗外,春风和煦,翠柳如丝。 王姮靠在车厢上,一边惬意的享受春日,一边与郑十六或是闲聊、或是共享美食。 白芍、白薇等奴婢,则在车厢角落里伺候着。 白薇手里甚至还有针线活。 咳咳,在路上的这两日,白薇已经给王姮做好了一条腰带。 而王姮从去年开始做的那个香囊,如今也只是绣了半朵牡丹。 白薇默默估算了一下,就自家公主这速度,估计是赶不上今年楼郎君的生辰了。 明年生辰,兴许还能期待一二! 马车摇晃了半日,赶在正午前,抵达了驿站。 王姮嫌弃驿站破旧,没有下车,继续待在马车里。 她让仆从们在驿站旁的空地布置帷幔、屏风等,随后,便在野外用餐。 吃了饭,继续赶路。 傍晚的时候,王姮收到了楼彧送来的飞鸽传书。 “哦豁!又有新的八卦!” “今年的京城,还真是热闹,就连那位圣僧也回来了!” 所谓圣僧,法号明通,曾是京城有名的得道高僧。 明通圣僧醉心佛法,为了增补佛经,不惜千山万水,也要前往天竺。 上皇在位时,他离开京城。 时隔六七年,他不但平安归来,还带回了数以百卷的佛经。 “哦豁,明通大师不只是带回了佛经,他还有数十位弟子、追随者啊。” 王姮继续看着楼彧的信,忽然,在看到某一行字的时候,禁不住瞪大了眼睛。 “平安公主,真是不负大虞公主的彪悍盛名。” “这才刚二嫁吧,就、就又有了新欢?” “新欢还是个和尚?!” 310.第307章 怀疑 第307章 怀疑 王姮捏着信纸,对于京中发生的顶级权贵的绯闻,禁不住连连咋舌。 在大虞,对于皇家贵女来说,养面首,不算稀罕事儿。 但,丈夫死了,火速再嫁。 再嫁后,夫妻恩爱不足一个月,就又、又有了新欢。 这速度、这玩儿法,着实让王姮一个自诩见多识广的小贵女,也有些惊叹。 “……公主的快乐,果然是世人难以想象的。” “原本,我也能够这般恣意、快活,可惜——” 王姮一想到那个从小一起长大,对她极有占有欲的未婚夫,就忍不住为自己掬一把同情的泪。 因为想到了自己,原本因为吃瓜而兴奋的情绪,瞬间变得低落。 王姮默默的将信纸丢进一旁的香薰炉里,袅袅轻烟中闪烁起火。 燃烧的糊味儿,被春风吹散。 王姮的失落也只是短暂的。 她从不是个内耗自己的人,对于无法改变的事实,她从不纠结、抱怨。 她甚至还会变劣势为优势,同样一件事,换个角度去想,似乎也没有那么的难以接受: 她与阿兄心意相通,无比熟悉,结为夫妻后,也不会因为关系的改变而有所改变。 至少,王姮不必担心楼彧会给她炮制意外。 即便这人变了心,没了爱情,也会有多年相伴的亲情、友情。 她和楼彧或许会分道扬镳,却绝不会兵戎相见。 就像那位平安公主,夫妻一场,却闹得如同仇敌一般。 丈夫死了,她也能那么快的改嫁,并继续养新欢。 平安公主的种种表现,突破王姮认知的同时,亦让王姮愈发觉得自己心底的某个猜测是真的: 裴驸马的死,未必就是意外! …… “裴驸马的死,未必就是意外!” 京城,齐国公府。 楼彧端坐在书案后,看着手中调查来的消息,默默在心底说道。 楼彧会关注平安公主府,不只是为了王姮。 他也有自己的原因—— 平安公主看楼彧的眼神,让他恶心,仿佛他是什么可以随意亵玩的玩物。 这个女人,生性放荡,行事荒唐。 她比楼彧年长六七岁,本该是“长姊”,可她却毫无“长姊”的做派。 说句“为老不尊”略显刻薄,可她也是真的不守规矩、不顾身份。 每次见到楼彧,不管是正式场合,还是非正式场合,她投向楼彧的目光,都好似带着钩子。 那种近乎赤果果的暗示,楼彧哪怕未经男女之事,也看得懂。 楼彧:……更恶心了! 那么丑、那么脏,还试图勾引他。 楼彧只觉得自己仿佛是被一堆癞蛤蟆给盯上了。 胃里翻涌的同时,楼彧几乎要控制不出翻涌的杀意。 好几次,楼彧险些捏碎拇指上的白玉摧决! 杀个不受宠的庶出公主,对于楼彧来说,不算天大的难事。 他甚至能够做到,杀了人还不留任何痕迹。 但,平安公主终究是圣人的女儿、太子的妹妹,不到万不得已,楼彧不想出手。 再者,平安公主只是眼神恶心,并未有实质性的行动。 楼彧便也不好大开杀戒。 不过,虽然不动手,楼彧却会紧密监视、仔细调查。 尤其是平安公主死了驸马,这件事,京兆府以及太极宫都有了定论:裴斯,意外而死。 楼彧却不信,还加派人手,加倍关注。 他习惯了未雨绸缪,即便平安公主对他没有出手,也没有伤害王姮,但提前做好准备,便能在需要的时候,一击毙命! 楼彧动用了暗卫,还借用了东宫的影卫,果然挖出了许多平安公主府的秘辛—— 平安公主与圣僧弟子慧源和尚的奸情,还属于秘密。 不说外人了,就是新晋驸马周贺,都还没有觉察。 平安公主以研读佛经为由,召见了包括慧源在内的好几位圣僧弟子去公主府。 人多,没有特定的目标,就不会引人怀疑。 且,在世人的惯性思维中,和尚本就恪守戒律,怎会与人偷情? 与之苟且的,还是刚刚再嫁的皇家公主! 这些要素,随便哪一个都够炸裂的,都是在挑战世人的想象力! 楼彧若不是动用了太多的黑暗势力,尽可能的调查到了最深的隐秘,楼彧也想不到平安公主竟这般放肆! “若裴斯的死,不是意外,而是平安为了扫平障碍才痛下杀手。” 楼彧手指轻轻扣着桌面,大脑飞快的运转着,“那么,又有了新欢的平安,会不会再嫌弃周贺碍眼?” “能够想到利用炭毒,制造所谓意外的假象。平安还是有些脑子的。” “如此的话,若是再次清除障碍,平安又会采用怎样的手段,才能杀人于无形之中?” 再用炭毒,恐怕是不成了。 一来,现在天气渐暖,炭盆亦是可有可无; 二来,“意外”这种事儿,一次就够了,若是再有一次,就是在侮辱朝廷诸公的智商。 “只是,利用炭毒已是非常巧妙,还有什么法子,能够躲过府医、仵作等专业人士的检查呢?” 楼彧虽然总是不把王看在眼里,但一起相处了近十年,楼彧或多或少也受到了王的影响。 王经常挂在嘴边的一些奇言怪语,楼彧不但能够接受,还会偶尔用一用。 “专业人士”? 对! 专业人士! 想要对付异想天开,就要找善于奇思妙想的人。 楼彧找了个时间,约见了王。 王:……夭寿啊,小变态居然主动找我? 他要做什么? 难道是真的受不了那个姜思了? 可是,姜思不是已经“病”了吗,人都被送去城郊的庄子养病了。 虽然没有证据,但王就是有预感:这事儿,一定是小变态动的手。 他最擅长这种事儿了。 表面看着与他无关,且毫无痕迹,但,就是他的手笔。 王可没忘了那日在自家的赏梅宴,姜思顶着一张与阿玖相似的脸,四处攀附贵人。 王都看着碍眼,脑子里也冒出了一些极端的想法。 但她终究是生长在红旗下、三观极正的穿越女,即便穿越十年,也成了贵人,她骨子里还是敬畏生命,做不到恃强凌弱的。 姜思确实有些不妥,可罪不至死啊。 她顶多就是不喜欢,并予以疏远,却绝不会无端出手。 楼彧就不一样了,他是不戒杀生的小变态。 姜思的容貌,不会让楼彧心软,只会让他觉得恶心。 萧郎也说了,楼彧对姜思动了杀心。 姜思只是生病,而不是挂了,都是楼彧难得的宽厚仁慈。 姜思的麻烦,算是暂时解决了。 就算有心人想要利用姜思的那张脸,也要先见到姜思。 可惜,有楼彧暗中出手,姜思短时间内都走不出那个庄子。 不是姜思! 那,又有什么事儿? 莫非是阿玖? 可阿玖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算算时间,再有半个月,她就能抵达京城! 半个月? 王卖力的想着,忽的,她想到:“是了,阿玖的生辰快到了。” “只是算着时间,她可能要在路上过生日。” “莫非,小变态找我,就是为了这件事?” 王坐在茶楼二楼的雅间,一边喝着自己带来的茶叶,一边暗自猜测着。 “王少夫人,来得好早,竟是我来迟了,抱歉!” 一记玉石般疏朗的声音响起,惊醒了王。 她下意识的起身,微微屈膝,“见过楼郎君!” 王现在的身份,已经能够跟楼彧平起平坐。 但,多年养成的习惯,以及内心对于变态的敬畏,还是让她在楼彧面前颇为客气。 “我也刚到,楼郎君无需多礼!” 王小心翼翼的寒暄着,眼见楼彧落座,这才缓缓坐下。 “楼郎君今日找我,可是为了阿玖的生辰?” 王抬手,给楼彧倒了一盏茶。 她觑了眼楼彧的脸色,呃,招牌式的浅笑,眼底亦是一派温和、淡然,完全看不出喜怒,更看不穿他的想法。 啧,到底是已经开始在朝堂上嘎嘎乱杀的大佬啊,这假面,堪称完美! “多谢!” 楼彧捏着茶盏,微微点头,道了一声谢。 然后才缓声道,“我已经提前告了假,那几日,我会去官道上迎接阿姮!” 楼彧早就算好了时间,并预估了王姮的位置。 他会提前离京,顺着官道与王姮汇合,然后与她共度生辰。 “你为阿姮准备的生辰礼,可以交给我,我一并带过去!” 楼彧都无需询问王是否准备生辰礼。 这两个小女郎,从小混在一起,彼此的感情,早已超越了血缘。 其实,就算不看往日的情分,只今日甫一见面,王脱口询问王姮生辰的话,就足以证明,她是除楼彧外,第二惦念王姮的人。 即便王姮不在京城,会在路上错过生日,王也会提前准备好生辰礼,并想方设法的送去。 果然,一听楼彧的话,王不算绝美却也赏心悦目的精致面庞上闪过一抹放松:“楼郎君要亲去迎接?如此最好!倒是省了我派人去送!” 王确实早有准备,还安排了人手去送生辰礼。 楼彧既开了口,王也就乐得省事儿。 “嗯!” 楼彧再次点头,表示生辰的事儿就此说定。 他没有任何的铺垫,直接引出了第二个话题:“王少夫人,你可知道有什么杀人的法子,却能瞒天过海,不留一丝痕迹?” 311.第308章 璀璨 第308章 璀璨 “咳!咳咳!” 王正吃茶,听到楼彧的话,被呛得咳嗽连连,眼泪都涌出来了。 小变态,知道你变态,可你也不能这么挑战我的底线啊。 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说的都是什么虎狼之词? 杀人?不留痕迹? 你这是要为自己即将实施的犯罪做准备嘛? 我是有着起码三观的社会主义接班人啊,不是法外狂徒? 不对!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你一个驰骋沙场、不戒杀生的小变态,即便要杀人,为何要来询问我一个内宅妇人? 我、我是会些“神仙手段”,可我不是杀人狂魔,我哪里懂—— 王一边不住咳嗽,一边在心底疯狂吐槽。 楼彧神色不变,他甚至能够端着和煦的笑容,非常体贴的递给王一盏新茶:“喝口水,压一压!” 别咳了,再咳,心肝脾肺肾都要咳出来了! 很显然,楼彧并不认为自己的话,是怎样的炸裂。 王丢下自己手里的空茶盏,接过楼彧递过来,三两口喝下去,勉强控制住了嗓子眼儿里的那抹痒意。 压制住了咳嗽,王也能正常的思维。 她弄明白了楼彧的意思,这位所说的“杀人于无形”,不是说杀了人不被人发现,应该是能够躲过古代的刑侦手段。 也就是侦探小说里最推崇的“完美犯罪”。 将他杀、谋杀等,伪装成自杀、意外。 “……怎么,想到了?” 楼彧密切关注着王的一言一行,她眼底刚刚闪过一抹光芒,就被他精准捕捉到了。 王听懂了他的话,还真的想到了某些法子。 果然啊,这个女人,来历有蹊跷,大脑亦异于寻常女子。 面对如此敏锐的楼彧,王有种无所遁形的无力感。 她就知道,她根本就瞒不过这位大佬。 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倒是有些法子,不太入流,也不够严谨,我、我只提供一个思路,具体的,还要看郎君如何施为。” 王这么说,倒也不是有意“助纣为虐”,成为杀人犯的帮凶。 她了解楼彧。 这人变态归变态,却不是真的嗜杀成性。 他是封建王朝的顶级权贵,杀人于他而言,并不是“天下之大不韪”。 说句不好听的,他若真的想要杀人,根本不必搞这些小手段。 一来,他有杀人的特权。 二来,他有着优越的大脑,即便要杀人,也能用借刀杀人等计谋,既能干掉对方,也不让自己沾染一滴血。 他很不必这般麻烦的做准备。 他应该只是想开拓思路,而非真的要动手! 王暗暗想着,嘴巴已经开始说了起来: “楼郎君,你的意思是,是否有将他杀完美隐藏的法子吧。” “我倒是想到一两个,却不知成不成。” “若是不成,还请楼郎君见谅!” 王习惯性的将丑话说在前面,然后才缓缓说道:“比如中毒,能够被检测出来的,只有砒霜等剧毒,而似食物中毒,就很难被发现。” 古代验毒,大多都是用银针测试。 事实上,银针只对含有硫或硫化物的毒素有作用,也就是只能检测出砒霜。 其他的毒药,是无用的。 食物中毒更不在此列。 想要食物中毒,方法就更多了,过度泡发的木耳(米酵菌酸),变质的坚果、谷物(黄曲霉素)等等。 还有更隐晦的法子:“还有些特例,有少数的人,身体对于某项东西过敏。” “若是发现了对方的这种特质,并予以利用,亦能达到杀人于无形的目的。” 王将自己所知道的法子,都告诉了楼彧。 楼彧认真的听着,整个过程都没有开口插话。 待王说完,楼彧才缓缓点头,“受教了!多谢王少夫人指教!” 王赶忙摆手,“不敢、不敢!呵呵,只要能够帮到楼郎君就好!” 这人,太可怕了! 年龄比自己还要小,却城府深、手段狠。 王再一次庆幸,自己最先遇到的是阿玖,而非楼彧! …… 楼彧将王所说的法子都记了下来,并安排心腹去测试。 尤其是王提到的过敏,楼彧最是好奇。 粉,水果,甚至是鸡蛋、水,居然都能成为某些人致命的原因。 偏偏这样的知识,并不为世人所知。 就是医者,遇到相关症状的病患,也不知道其病因。 楼彧心念微动,找来暗卫,让他们去各大药铺、医馆等进行调查,试图从中发现蛛丝马迹,并收集到足够的信息。 还有诸多家族,他们府上都有供奉的医者,他们手中的脉案等,也有相当的价值。 楼彧逐一计划着。 想要真正的位高权重,他所要掌握的隐秘也就更多。 王的话,又给楼彧扩充了范围。 “……当初因着阿姮的关系,留下了这人,如今看来,果然没有错。” 严刑拷打确实可以让一个人开口。 但,远不如这样的“攻心为上”。 毕竟人在防备的时候,即便想要说出隐秘用以保命,可难免会有疏漏。 不似如今这般,细水长流,总能得到“惊喜”。 “阿姮果然是我的福星!有她是我的福气!” 楼彧愉快的为自己的小丫头记了一功,并想着好好嘉奖。 王:……excuse me?难道立功的人不是我?为什么不给我记功、嘉奖? 不过,无所谓了,她和嫡长闺姐妹一体。 嫡长闺好了,她才会更好。 从小就养成的敬畏之心,让王即便成了贵妇人,也不敢对楼彧有任何的不满。 她满足了楼彧的要求,又乖乖的命人将自己准备好的礼物送去了齐国公府,请楼彧代她将礼物送去给王姮! …… “算算时间和路程,阿姮现在应该在距离京城还有两百多里的地方。” 楼彧忙碌朝政的同时,一直都估算着王姮的行程。 王姮的生辰是四月廿一,预估了王姮的位置,楼彧提前三日,从京城出发。 带着一队侍卫,以及准备好的生辰贺礼,楼彧再次展现出急行军的速度。 快马加鞭,日行近百里。 在四月廿日,王姮生日的前一天,与王姮的车队汇合。 “阿兄!” 知道楼彧会来,但亲眼看到风尘仆仆的某人,王姮还是欢喜的。 离京前的那丝悸动,隔了三四个月,王姮依然记得。 再次见面,王姮的脑海里就禁不住浮现出雪白的胸膛、通红的烫伤,以及—— 砰、砰砰! 心跳开始加速,脸颊开始发烧。 王姮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可就是不敢直视楼彧的眼睛。 “阿姮,这一路可还安好?” 楼彧仿佛没有发现王姮的异常,他像往常一般,利索的甩鞍下马,来到了王姮近前。 他先是上下打量着王姮:“还好,没有瘦!” 小丫头已经瘦得纤腰不盈一握,白皙纤巧的颈窝深得可以养鱼,她、不能再瘦下去了。 楼彧手指动了动,他有预感,自己一只手就能握住阿姮那修长纤细的脖颈。 无需两只手,就能环握她的腰肢。 至于那更为纤细的手腕,他稍一用力,就能折断! 楼彧极力压制着自己想要伸手的冲动,浅笑着,温柔的说道:“一切都还顺利?路上没有遇到什么麻烦吧?” “安好!顺利!阿兄,放心吧,我都好!” 王姮也从那抹羞涩中挣脱出来,她甜甜的笑着,乖乖的应答。 楼彧继续习惯性的伸手,握住了王姮的小手。 一双玉手,白皙、柔嫩。 因着守孝,王姮没有涂蔻丹。 指甲修剪得刚刚好,不长不短。 透明的指甲带着淡淡的粉色,没有艳丽的颜色,却尽显清爽、素净。 楼彧的目光划过如玉石雕琢的小手儿,握住小手的手指,指腹轻轻摩挲着她掌心的纹路。 刚刚控制好情绪的王姮,再次有了嗓子发紧、嘴里发干的感觉。 明明是从小就习惯的小动作,如今,却有种灵魂出窍的紧张与羞涩。 “那个,阿兄,你给我准备了什么生辰礼啊?” 王姮拼命的找话题,试图挣脱这种奇怪的感觉。 “你猜?” 楼彧继续捏着那只小手,他个子高,低下头,正好能够看到某个小丫头的头顶,以及些许侧面。 乌压压的头发,梳成了双螺髻。 没有戴太过繁复、贵重的赤金首饰,而是戴了两只小巧的银簪。 露出来的耳朵,白嫩小巧,耳垂肉肉的,是长辈们所说的“福相”。 此刻,那外形完美的小耳朵,红通通的,仿佛能够滴出血来。 “……小丫头害羞了!” 有了这个发现,楼彧又惊又喜。 或许,小丫头还是没有完全开窍,可她已经能够把他当成一个成年男子,而非阿兄! 这,就是极大的进步啊。 唯有阿姮把他当成男人看,才能更进一步的生出男女之情。 楼彧忍着低头去亲吻耳廓的冲动,继续维持着守礼端方的君子模样:“这次,我可是专门为阿姮准备了惊喜!” “惊喜?” 王姮抬起头,两人距离很近,但身高差略悬殊。 王姮的嘴唇堪堪扫过楼彧的胸口,并没有如偶像剧般的正好碰触到他的喉结,或是下巴。 楼彧眼底闪过一抹暗芒,下一次,嗯,下一次一定注意! …… 傍晚,驿站外的旷野,黑色的幕布下,随着砰的一声响动,绽开了璀璨的火光…… 312.第309章 小心思 第309章 小心思 两三个楼彧特意寻来的艺人,穿着特制的衣裳,用特制的工具,舀起一勺滚热的铁汁。 他们用力敲打,火四溅。 耀眼的金光,在漆黑的夜里,分外璀璨。 砰! 砰砰! 随着艺人一次次的敲打,绚烂的铁一次次绽放,闪耀着半空。 火四溅,如星光,如碎金。 远远看着,如梦似幻。 王姮灵动的荔枝眼里,也仿佛被洒满了星辰。 “好美!好好看!” “阿兄,这个比萤火虫更璀璨!” 王姮入神的看着,粉嫩的嘴唇禁不住的叹息着。 小时候,楼彧给她捉过萤火虫。 小小一只,看着并不起眼。 可聚集起来,一起放飞,却宛若舞动的星光。 这一次的铁树银,更为璀璨,更为震撼。 饶是王姮习惯了“惊喜”,耽于享受,也禁不住生出丝丝缕缕的感动—— 这,是阿兄的心意。 除了兄妹之情,亦有他对心仪女子的爱慕与赤诚。 “你喜欢就好!” 楼彧轻轻将手搭在了王姮的肩膀上,娇俏的人儿,终于被他揽入怀中。 王姮先是闻到了一抹清爽冷冽的香气,有些冷、有些淡,宛若雪山之巅的青松。 接着就是结实的、宽厚的胸膛,还有一股几乎要把人灼伤的炽热。 这是、阿兄的怀抱! 以前楼彧不是没有抱过她,不管是肉肉的,还是瘦瘦的,楼彧总能轻松将她抱起来。 但,不知道是不是去年京城一别时的些许悸动,还是更早时候的未知情愫,此时的王姮,对于曾经无比熟悉的怀抱,竟莫名的有些陌生。 还有那种成年男子浓郁的雄性气息,熏红了王姮的脸。 她悄悄抬起头,仰视着头顶的那张俊美容颜。 她知道阿兄长得好,还曾面对面的仔细观察,但,在璀璨铁的映衬下,王姮忽然觉得,阿兄竟这般美,眼窝深邃、鼻梁高挺、薄唇殷红……每一处都仿佛能够牵动她的心。 楼彧感受到了自下而上的注视,他知道,小丫头在看他。 他非常想要低下头,与阿姮对视。 但,他忍住了,他怕自己控制不住,会有更进一步的举动,那样会吓跑刚刚有些萌动的小丫头。 他要慢慢来,他要让阿姮与他一样,动心、动情,继而真正的心意相通、相互融入。 握着圆润肩头的手,用力收紧,楼彧更加强势的拥着王姮入怀。 王姮:……脸更红了!心跳更快了! 她仿佛处于一种奇怪的境地,看不到、听不到其他,只能感受到身后的那抹火热。 她的某些感官被屏蔽了,某些感官却被放大。 咚! 咚咚! 她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也听到了阿兄的。 两个人没有再说话,也没有更亲近的举动,他们就这么站着,看着金灿灿的铁,感受着独属于他们的心动。 …… 楼彧陪着王姮过了生日,并将自己准备的,以及帮王捎带的礼物,都送给了王姮。 楼彧的礼物,除了常规的布料、首饰、古玩、摆件等,还有楼彧亲自雕刻的玉雕。 极品羊脂白玉,女子拳头大小,被雕琢成圆滚滚、肉嘟嘟的猪。 是的,猪! 没办法,王姮属猪的。 楼彧送给她的玉雕、金器等,有许多都跟猪有关系。 王姮:……猪怎么了?猪猪多有福气? 肉肉的,看着就可爱呢。 楼彧的属相,也没有好到哪里。 他只比王姮大一岁,所以,他属狗。 这对“兄妹”非常有默契,楼彧送王姮“猪猪”,王姮送楼彧“狗狗”。 两人相识这些年,每个人都有一箱箱对方送来的生肖器具。 两人玩闹的时候,也经常拿着生肖玩儿梗。 次数多了,习惯了,关键是他们都知道对方没有恶意,所以,即便收到一只圆润的玉猪做生辰礼物,王姮也不会误会什么。 她十分欢喜的收下,并表示:“阿兄,我都有一匣子的猪猪了。” “白玉的,碧玉的,还有金的、木的、瓷的……” 王姮一边把玩着那只玉猪,一边笑嘻嘻的说道:“阿兄,你似乎把能够用的材料都用过了。” “以后,你恐怕不好再送我‘猪猪’了呢。” 楼彧深深的望着王姮,好看的狐狸眼里满都是宠溺:“那就不送猪猪!送别的!” “阿姮,喜欢我的玉雕吗?若是喜欢的话,我可以雕其他的!” 白玉雕琢的物件,看着就精致、细腻,跟肌肤胜雪的阿姮十分相配呢。 等等! 阿姮? 楼彧眸光微闪。 想到自己密室里的那些珍藏,他竟有了灵感。 且,算算时间,阿姮再过两个生日,她就出孝了。 到时候,不但能够出嫁,他们之间也能更为亲昵些。 某些只能存在于他幻想中的事儿,便能真正的做一做。 轰! 楼彧只是想了想,腹部就有些发紧,血液朝着某个不可说的部位涌了过去。 楼彧面色如常,却不着痕迹的动了动,不让王姮感受到自己的异常。 唉,王廪怎么就死的这么不是时候? 早该让他死的,如此,阿姮也能早些守孝,早些除服。 楼彧正值青春期,动了男女情事,难免会有冲动的时候。 偏偏他对于除王姮之外的女人,完全不在意。 没办法,那些人要么丑,要么蠢,楼彧看一眼都厌恶,又岂会生出丝毫的绮念? 他宁肯忍着,也绝不恶心自己! 不过,楼彧到底聪明,不会总让自己受委屈。 他想出了一些法子,虽然无法彻底解决,却也能让自己稍稍得到纾解。 今日,阿姮提到了玉雕,楼彧的样儿又多了一个! “……阿兄,你在想什么?眼神看着怪怪的?” 王姮扬起小脑袋,捕捉到那双狐狸眼中一闪而过的暗芒。 她虽然说不出这抹眼神是什么,可就是有种坏坏的感觉。 似乎,阿兄在想什么不好的事情。 楼彧听到王姮那甜糯的声音,赶忙收敛心神。 他早已能够完美控制情绪,但唯一的例外,就是在王姮面前。 因为他们太熟悉了,也彼此信赖,他无需在王姮面前太过伪装。 或者说,他可以在王姮面前,展露出王姮所认定的模样:霸道、占有欲强,却能够自控。 即便偶有“失态”,也是阿姮愿意见到的样子。 “没什么!我就是想着,因要守孝,不好大摆宴席,今岁生辰,委屈阿姮了!” “不委屈啊!我本就不喜欢太过喧闹,有阿兄,还有阿兄送给我的铁树银,我很是满足!” 尴尬的话题被楼彧含混过去,王姮继续拆礼物。 王送来的礼物,也与楼彧差不多:有常规的金银珠宝、布匹香料,亦有她亲手做的“心意”。 王亲手做的各种小食,还有亲自缝制的福袋,里面放着她去慈恩寺求来的平安符。 “她倒是尽心!” 扫了眼王准备的诸多礼物,楼彧满意的点点头。 王既没有充满铜臭味、毫无心意,也没有“礼轻情意重”。 有贵重的礼物,亦有亲手做的心意,这般稳妥,这般看重,挑剔如楼彧都挑不出错处。 王姮笑得眉眼弯弯,“阿兄,你就不要总是针对阿!” “阿嫁了人,还是你好友的妻子,你总要顾及一二的。” 王姮知道,楼彧会轻慢王,不只是王出身卑微,楼彧的狂傲是无差别的。 别说王了,就是王廪、甚至是楼谨,楼彧都不曾放在心上。 他生性凉薄,缺乏人际关系中的正常情感,对于出自己、王姮之外的任何人,都没有什么同理心。 就是王姮,也是多年相处,用心经营,这才慢慢打破他的心防,成为他的唯一。 他所展现出来的亲情、友情等,都只是伪装。 王了解楼彧的性格,所以,即便现在贵为世子夫人,却还被楼彧如此轻慢,她也不曾怨恨。 王:……怨什么怨?楼彧确实看不起我,可他也看不起全天下的人。 相较于真正被楼彧看不起的人,王还勉强算半个自己人,还能得到楼彧的庇护! 王清醒,又有懂得满足,她对楼彧,还真没有意见。 王:……我也不敢啊! 招惹一个高端的马基雅维利主义者,我这是嫌命太长? “阿姮说的是,我以后会注意的!” 楼彧被王姮提点,非但不恼,反而扬起了笑脸。 阿姮会提点他,是关心他呢。 这,大概就是世人常说的“相夫教子”吧。 嗯嗯,家有贤妻,夫不遭横祸。 楼彧暗暗自我攻略着,内心十分畅快。 连带着,对于某个并不如王尽心的人,楼彧似乎都没有那么毒舌:“郑十三呢?她没有派人送来贺礼?” 同为王姮的伴读,王准备了贺礼,郑十三没道理有疏漏。 “哦!十三娘给我写了信,说这两日忙着送杨二十一去西北,实在抽不出人手,等我回京,再与我好生过生辰!” 王姮倒能够理解郑十三。 她不似王,她不会赚钱,也没有爱逾性命的夫君。 高嫁入王府,她需得谨小慎微。 郑十三之前托王姮为杨寿谋了个差事,调令上个月才下达。 杨寿成了补充西北兵力的增援,与若干镀金的权贵子弟,一起随大部队前往西北。 整个瑞王府都在为杨寿“出征”而忙碌,郑十三一个新妇不好在这个时候,抽调人手,去给即将回京的王姮送生辰礼。 左右快要回来了,前后也就不差几日……才怪!楼彧眼底闪过一抹幽光,默默给郑十三记了一笔! 313.第310章 偶遇 第310章 偶遇 秋日离京,春日回归,转眼已是半年。 王姮在驿站过了生日,次日清晨,便与楼彧一起踏上归程。 此地距离京城不足二百里,王姮的马车走得慢,每日就行进三四十里。 楼彧不疾不徐,就在马车里陪着王姮。 一对未婚小夫妻,或是下棋、打双陆,或是看书、写字,或是吃茶、聊八卦,或是什么都不做,就静静的坐着。 分别几个月,期间书信不断,但终究相隔千里。 习惯也好,思念也罢,都让王姮、楼彧对彼此十分牵挂。 楼彧:……小丫头变得更美,更沉稳了。 王姮:……阿兄、似乎跟印象中的不太一样了呢。 夫妻俩各自有着自己的心思,却又相处得无比默契、和谐。 对于京中的某些人、某些事,两人既有着出奇的一致,又有着不同的处理。。 “姜家四娘子,我已经暂时安置了,还派了教习去调教。” “嗯,我抽空去一趟,见见她,给她一个选择的机会。” “阿姮,你想把她待在身边,亲自调教?麻烦了些,我怕你会劳累。” “阿兄,放心吧,我不会累到自己。” 提到姜思这个不大不小的麻烦,王姮有自己的想法。 楼彧理解,却又忍不住的心疼她。 他的小丫头,这般娇气,却还要为了一些不相干的人费心劳力。 依着他的想法,直接把人处理了,最是干脆。 王姮却笑着摇头,“若是送走,或是打发她远远的嫁了,也是个法子。却治标不治本。这世上,容貌相似的人,不止一个姜思。” “错的不是容貌,而是那些利用容貌的小人。” “姜思其人,我虽没有亲眼见过,却也通过这些日子的观察,有了一定的了解。她本性不坏,只是突然遭受到人生重大改变,一时有些迷失罢了。” “不管怎样,她终究都是阿母的亲人——” 王姮从未将姜思当成假想敌、竞争对手,阿母强势的给姜思赐名“思”,已经让王姮明白了阿母的态度。 阿母坚定的偏向她这个亲生女儿,是慈母心肠。 作为女儿,王姮也要多为阿母着想。 她也心疼阿母。 只要姜思不是那种本性恶、不可救药的人,王姮就不会痛下杀手。 再者,王姮习惯了豢养小跟班。 而随着王、郑十三的出嫁,她的身边只剩下了一个郑十六。 没有血缘关系的外人,王姮都愿意抬举,更何况是有血缘关系的亲戚? 阿母已经表现出了更亲近女儿、而非便宜侄女儿,王姮就不能太过自私,她也要为阿母培养娘家人。 包括姜思在内的姜家人,若是调教好了,亦是她王姮的助力。 “……” 王姮所说的话,楼彧都懂,他只是更在乎王姮,不忍心让她受到一丝一毫的委屈:“阿姮,看着那样一张脸,你就真的不觉得恶心?” 楼彧一想到萧家赏梅宴上的种种,就无比的反感。 内心深处,控制不住的冒出丝丝缕缕的黑气。 他不会搞什么宛宛类卿,在旁人身上寻找阿姮的影子。 哪怕因着种种原因,阿姮不在自己身边,楼彧也不会弄个替身。 这不是怀念,而是对阿姮、对他自己的羞辱。 更不用说,阿姮还在。即便有短暂的分离,楼彧只会愈发想念,并用自己的方法排解,而非搞什么替代品。 比如王姮离京的这几个月,就有人在姜思身上得到了灵感,找来几个或是形似、或是神似王姮的女子,想方设法的塞到楼彧面前。 当然,那些女子远远没有王姮十足的绝世美颜,她们或是三四分相似,或是某个角度神似,虽然也都是美人儿,却无法与王姮相提并论。 唯有熟悉王姮的人,看到她们的模样,会有片刻的恍惚:咦,这人竟有几分像王姮。 若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哪里像了,不足王姮之万一! 不过,即便不十分像,却莫名有种熟悉的感觉。 似像非像、如假似真,还是会勾起人心底的某些小心思,继而—— 楼彧却不会这样。 他看到包括姜思在内,那些与王姮相似的女子,确实有些“心动”——一颗想要杀人的心,蠢蠢欲动! 他不只是想要杀掉那些与阿姮相似的人,更想杀掉利用容貌搞事情的幕后之人。 他们,在亵渎阿姮,真真该死! 楼彧几乎要控制不住这种杀意,他以己度人,觉得阿姮内里也是恶心的、排斥的。 “还好吧!谈不上恶心!” 王姮十分豁达,她想了想楼彧派人给她送来的有关姜思等女子的画像。 “在旁人身上,看到与自己相似的容貌,我心里确实有些微妙。” “喜欢?自是不会!厌恶?倒不至于。” “父母给的容貌,偶有相似,是上天的安排,而非个人所愿。” 王姮觉得,只要不是后天人为,即便有人长得与她相似,她也不会憎恶对方,甚至霸道的予以清理。 王姮看向楼彧,见他还是一派“温和”,便俏皮的眨了眨眼睛:“阿兄,一副皮囊而已,难道长得与我相似,就是我了?” “当然不是!” 楼彧毫不犹豫的予以否定。 阿姮之所以是阿姮,与身份、容貌等都没有关系。 阿姮还是胖丫头的时候,楼彧就喜欢,就把她当成唯一。 就像王姮所说的那般,一副皮囊而已,楼彧分得清标与本。 美丽的皮囊确实可以加分,却不是全部。 王姮的笑容愈发灿烂,黑白分明的荔枝眼里,仿佛被注入了星河。 她没有再说什么,意思却十分明显:既然皮囊不是唯一,那么又何须在乎! 而人一旦不在乎了,旁人就无法利用这一点去搞事情。 最终,才能得到真正的“安宁”。 楼彧见王姮笑得眉眼弯弯,宛若繁华灿烂,禁不住有些愣神:小丫头真的长大了,如牡丹般美丽绚烂,骄傲、自信。 片刻的失神过后,楼彧便恢复了理智。 他了解王姮的豁达,也就明白了她将姜思待在身边的更深一层的用意—— 对于与自己相似的人,王姮既不会喊打喊杀,也不会敬而远之。 而是坦然的将之待在身边,将她调教成真正的名门贵女,绽放出属于自己的光芒! 这,展现的不是王姮的圣母心,而是她内心的强大与骄傲! 这,会让某些有心人知道,想要在容貌之事上搞事情,在王姮面前是行不通的! 如此才能彻底的杜绝诸如此类的麻烦。 “我的阿姮,就是这么的聪明!” 望着那明媚、骄傲的少女,楼彧与有荣焉的同时,更有种“我家有女终长成”的欣慰。 一颗被黑气包裹的心,似乎被沁入了一股暖暖的清泉,洗涤着、温暖着他。 …… 马车行进了五天,才抵达了距离京城还有三十里的驿站。 在驿站,稍作休息,清晨一早,王姮便又上路了。 楼彧没有继续留在马车里,而是骑上了他的小红马。 距离京城太近了,虽是未婚夫妻,楼彧也要注意男女之防。 尤其王姮还在孝期,更不能传出任何的“绯闻”。 本就养成了谨慎的性子,进入朝堂后,楼彧愈发的谨言慎行。 他不只是为自己,更是为了阿姮的名声。 骑着马,跟在马车的一侧,隔着车窗,照样能够跟王姮聊天。 马蹄哒哒,车轮滚滚。 夕阳的余晖中,车队终于抵达了京城。 王姮一行人是从京城的东南侧而来,是以,王姮最先看到的不是高高的城墙,而是曲江。 “前头有些热闹啊!” “这都要暮鼓了,竟还有人在城外聚集?” 王姮隔着车窗,看到不远处的热闹,便好奇的“咦”了一声。 楼彧高坐马背,个头更高,他看得也就更远、更清楚。 “似是有人在举办宴集!” 一边说着,楼彧一边招手,“去看看!是何人?因何事聚集。” 楼彧身后的一个护卫,赶忙打马上前,恭敬的听完吩咐,便策马朝着曲江而去。 不多时,那护卫就哒哒哒的回来了。 只是,他不是一个人,身后还多了一个靛青色衣袍的小厮。 “奴请齐国公安。奴奉主家驸马都尉周郎君之命,特来拜见齐国公!” 那小厮毕恭毕敬的行礼。 楼彧挑眉,哦豁,竟是平安公主新嫁的夫婿周贺。 楼彧去吃过喜酒,见过周贺。 年十八岁,容貌俊美,善书法,虽寒门出身,却也一派风流。 难怪能够让平安公主动心,不惜被人诟病,也要急急的与之成亲。 只是—— 楼彧并不认为,自己跟这位周驸马有什么交情。 楼彧是太子心腹,而平安公主府与四皇子交好。 四皇子是王淑妃所出,在几个庶出的皇子中最为出挑。 四皇子背后有太原王氏等世家支持,在朝堂上,亦有些分量。 虽无法跟太子相抗衡,却形成了些许势力。 随着圣人登基,即便太子占据嫡、长、贤等优势,还是有了夺嫡的苗头。 四皇子便参与其中。 平安公主等宗室,也开始悄悄下注。 虽然没有明火执仗的搞事情,但几方势力,各自的心腹,对夺嫡、对敌我,都心知肚明。 “我与周贺并无交情,齐国公府与平安公主府亦不是至交,周贺却忽然派人来拜见,其人来者不善啊!” 314.第311章 挑衅 第311章 挑衅 “原来是驸马。” 楼彧收敛心神,面儿上一派和煦。 他仿佛有些惊讶,看了眼不远处那方热闹的角落,“驸马这是与友人畅游曲江?” 楼彧本不愿与平安公主府有太多的牵扯。 除了朝堂上的利益纷争,他始终都记着平安看向自己时,那令他作呕的眼神。 但,周贺已经主动命人前来拜会,礼尚往来,楼彧便不能真的直接离去。 好歹也要上前去打个招呼,即便不参与,也要全了礼数。 “回禀齐国公,今日驸马在曲江池畔设宴,邀请了京中多位才子雅士,品鉴书画,畅吟诗词。” 那小厮赶忙回禀着,他一边说,一边用眼角的余光偷偷观察楼彧。 楼彧挑眉,哦豁,这是有意邀请他也过去? 甚至想要与他一较高低? 楼彧不是有被害妄想症,而是京城就是个巨大的名利场。 楼彧不只是朝堂新贵,他还是名满京城的第一才子。 他精通诗词歌赋,书画方面亦是数一数二的大家。 他在读书人中的名望,已经隐约赶超先生沈度。 只是,楼彧并不热衷参与各种雅集。 他的才名,更多是在弘文馆流传出来的。 还有修史、氏族志等大事,亦让楼彧锋芒毕露,才名远扬。 另外,楼彧还有一些作品会流出来,引得一众名士大儒盛赞。 楼彧的才名,不是同辈、甚至是小辈吹蹦出来的,而是自上而下,由官方(皇家)盖章认可的。 足够有权威,且绝对的尊贵。 然则,文无第一,文人相轻。 楼彧第一才子的名号,就引得许多自命不凡、却又自怜“怀才不遇”的读书人的嫉妒、愤恨。 比如周贺,对楼彧就十分的不服气。 从小他就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神童,三岁能诗、五岁能文,一笔飞白飘逸洒脱、极具风骨。 十六岁在本地州府闯出才名,被举荐为贡生。 十七岁来到京城,参与常举,考中明字科,在京中的诸多士子中脱颖而出。 随后,他更是靠着才华(容貌),得到了平安公主的垂青,一步登天,攀上了金枝。 虽然平安公主比他大几岁,虽然在公主府女强男弱,但,他成了人上人。 走到外面,前呼后拥,无数的年轻士子向他投去羡慕的目光。 就算有些人会说些怪话,似是对他很是不齿,但周贺知道,不管他们怎么说,心里都嫉妒得发狂! 他是驸马都尉,可以上朝、议政! 他是书法新秀,随便一幅作品,就能引得众人争抢! 他……还是比不上楼彧楼含章。 “哼!有什么了不起的?” “他就是命好,出生在权贵之家,从小就能接受名师教导。” “长大后,亦能靠着家族、靠着父辈博取前程。” “还第一学士?他有什么可矜贵的?不还是攀附了公主?!” “只可惜啊,同样是驸马,我求娶的是圣人亲女,而楼含章却只得了一个假公主!” 家世、容貌、仕途、才能等等各个方面都比不过楼彧,周贺也就只能从这一点上寻找优越感。 然后,还真让他爽到了—— 平安公主与琅琊公主,确实一真一假,这是不争的事实。 且,楼彧跟琅琊公主还只是未婚夫妻,他只是未来的驸马! 只要这么一想,周贺的腰杆子就禁不住的挺了起来。 今日来曲江,周贺呼朋唤友,就是为了继续显摆自己的书法成就。 当众挥毫泼墨,引得一众才子雅士争相夸赞,周贺的虚荣心得到了最大的满足。 眼瞅着天色将晚,本次宴集也该结束了。 就在周贺准备完美收场的时候,就偶遇到了回京的楼彧。 双驾四轮的马车,长长的车队,还有上百号穿着盔甲、骑着骏马的护卫……饶是周贺已经成了驸马,他自己出门,都没有这样大的阵仗。 派人去打听,才知道,原来是琅琊公主回京。 与她同行的还有未婚夫楼彧。 “啧,还真是狗腿。为了讨好公主,巴巴的迎出去了二百里!” 身为驸马,周贺在公主府过得略憋屈。 平安公主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一朝得势,愈发骄纵、跋扈。 周贺年纪小,出身低,还不是原配,于平安公主来说,不像是丈夫,更像是一个玩物。 也不用平安公主刻意的轻慢,周贺在公主府都没有抬头挺胸的底气。 他自己“委曲求全”,便也以己度人的认为,其他的驸马,大抵也都过得凄惨。 楼彧,还不如他,都不是正儿八经的驸马。 楼彧出城,亲迎二百里去给王姮过生日,熟悉他的人,自是明白他是因为爱重王姮。 而似周贺这等不熟悉他,又误把他当成“同类”的人来说,楼彧此举就是卑躬屈膝,就是没有骨气。 楼彧:……行叭,你高兴就好! 楼彧作为天之骄子,自是不能明白有些人的自卑与嫉妒。 就算感受到了周贺的恶意,他也不在意—— 无关紧要的人,跟草芥、蝼蚁没有区别。 他们的爱与恨,根本影响不到楼彧,又何须在意? 楼彧已经强大到无需在意这些,但,他不在意,并不代表某个同样护短的女郎君不在意! 王姮直接下了马车,她穿着素白的衣裙,带着羃篱。 “周驸马果然是个雅士。” 王姮扫了眼那方角落,淡淡的说道:“相逢即是缘,阿兄,既然遇到了这般雅事,我们不妨也过去凑个热闹?” 之前因着裴驸马的事儿,王姮格外关注平安公主府。 对于这位新上位的周驸马,王姮也略有了解。 除了出身、家世、才能、容貌等,王姮还知道了他的“恃才傲物”、“目下无尘”。 这般自视甚高的人,很容易会把其他才子、名士列为假想敌。 比如楼彧! 王姮不知道周贺内心的嫉妒与不甘,但她能够猜得出来。 文人相轻啊,王姮作为名士弟子,对于读书人之间的种种,最是了解。 楼彧名声太大,声望太重,第一才子、第一学士,对于其他读书人来说,既是不可逾越的高山,亦是争相攻击的靶子。 道理很简单,只要把第一干翻了,自己就是第一! 周贺有没有争当第一的野心,王姮不好确定。 但她知道,周贺对于楼彧,定然不会真心倾慕、积极攀附。 而方才那小厮的一番话,就印证了王姮的猜测。 既然对方居心不良,索性就去看一看。 如果对方敢作妖,王姮就会亮出利爪。 楼彧太了解王姮了,只看她一个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虽然觉得不必如此,可看到乖巧软糯的小奶猫,忽然为了他而伸出了锋利的爪子,楼彧心底一片柔软。 外人都以为,在他与阿姮的关系里,他是强势的一方,他霸道,他庇护着王姮。 实则并不尽然,他确实霸道,可阿姮亦有反骨。 他的确庇护阿姮良多,可阿姮也会坚定的站在他这一边,甚至会挡在他的前面。 “小丫头,又要顽皮了!” 嘴里说着嗔怪的话,楼彧深邃的眼窝里却盛满了宠溺与纵容。 慢说阿姮是要为自己出头,就算不是,而是无端作妖,楼彧也会笑呵呵的围观,并为她掠阵、善后! 楼彧的声音很轻,只有站在近侧的王姮听到了。 王姮转过头,俏皮的笑了笑。 隔着轻薄的白纱,王姮看起来有些影影绰绰。 但,楼彧就是知道,他的小丫头笑了,笑得还十分促狭。 “走吧,咱们去看看!” 楼彧克制着伸手去牵王姮的冲动,微微欠身,以臣子的姿态,恭请公主先行。 王姮抬起头,仪态端方,缓步走了过去。 “琅琊公主到!” 王姮身侧的奴婢,扬声通报着。 正等着楼彧的周贺,没想到琅琊公主也会一起来。 虽然心里嫌弃王姮是个假公主,但公主就是公主。 即便不是皇家血脉,人家有公主封号,众人就要毕恭毕敬。 周贺站起身,领着一众才子雅士,迎了过来。 “臣拜见公主!” “公主金安!” “请琅琊公主安!” 一群人,呼啦啦的行礼,七嘴八舌的问安。 “诸位免礼!” 王姮端着架子,矜持的说道。 接着,楼彧又与周贺等人见礼。 一番寒暄过后,周贺作为主人,主动引出话题:“早就听闻楼学士乃沈先生的高足,善书法,贺不才,亦在书法一道上略有小成,今日吾等以书会友,有缘偶遇楼学士,还请楼学士品鉴、指教!” 周贺一边说着,一边将王姮、楼彧引到一处角落。 这里悬挂着一张张的书法作品。 墨迹已经干了,残存着淡淡的墨香。 十几幅作品,有古朴秀丽的隶书,有端正秀雅的楷书,亦有狂放不羁的草书。 挂在c位,最出色的,还是一幅飞白。 不用问,这定是周贺的作品。 楼彧一个目光,扫过所有的作品,他浅笑点头,端的是斯文有礼、温润儒雅。 他客观的评价着,既有赞赏,亦会精准的指出每幅作品的不足。 包括周贺颇为骄傲的这幅作品。 本就嫉妒的周贺,被“对手”挑了刺儿,愈发的不忿。 他没忍住,脱口说了句:“吾等的手书竟都这般不堪?全都不能入楼学士的眼?” “既是如此,楼学士不妨写几个字,好让吾等好好的学习一番?!” 315.第312章 羞辱 第312章 羞辱 “是啊!楼学士名满京华,今日有缘得见,可否当面赐教?” “周郎君说的是,吾等愿领教楼学士风采!” 周贺作为新贵,身边自是少不了狗腿子。 且,即便不是为了奉承周贺,亦有人想要看楼彧的笑话。 还是那句话,“文人相轻”。 楼彧年纪这么轻,名声却这般响亮。 固然有人相信他的真才实学,可也有人暗中怀疑: 什么第一才子? 不过是出身好,有人捧臭脚,将三四分的天赋吹成了九成九! 若真有才学,为何不见他在公开场合展示? 今日就是个极好的机会啊。 京中的才子名士、年轻俊彦都在场,楼彧若不心虚,就可以恣意展现。 几个穿着广袖长袍的年轻男子,纷纷附和。 周既明也隐在人群中,他没有跟着一起鼓噪,而是默默的围观。 作为楼彧的同乡,以及半个同门,周既明自是知道楼彧有多优秀。 只是……周既明抿了抿嘴,他也说不出是个什么想法,竟十分乐见楼彧被挑衅。 许是嫉妒吧,又许是自己不如意而楼彧却青云直上,周既明的心,早已被富贵、权势等所扭曲。 重生一回,他以为自己做出了最明智的选择。 他成功攀附了贵女,提前二十年实现了阶级跨越。 但,娶了郡君,真正进入到顶级的权贵圈层,他才发现,他以为的“高枝儿”,不过尔尔。 康宁郡君只是长公主之女,而长公主亦不是圣人的同母姐妹。 在京城,长公主、公主就有几十个。 他所攀附的,不过是其中之一。 且,平宜长公主不是只有康宁一个女儿,她还有好几个儿女。 她所能分给康宁(也就是周既明啦)的资源,就十分有限。 去年的圣寿宴,周既明亲眼看到曾被自己嫌弃的农家女王,昂首挺胸的越过他,一步步登上他梦寐以求的高位。 还有如今的周贺,与他一样,都出身卑微。 可人家攀附的是公主,哪怕才学不如他,也能成为众人追捧的“才子”! 周既明的内心,愈发的阴暗。 这会儿看到周贺跑去挑衅楼彧,他居然有种莫名的兴奋—— 对! 就这样! 你们这些真正的贵人,索性就碰一碰,看看谁更胜一筹。 存着这样的想法,周既明非但不会凑上去劝阻,反而无比期待。 “来人,还不快准备笔墨纸砚?” “楼学士,您莫不是不愿赐教吧。” “……弘文馆上下,都盛赞楼学士好为人师、有教无类,莫非都只是流言?” 周贺等人继续鼓噪着,楼彧没有立刻应答,落在他们眼中,就是心虚、就是胆怯—— 果然啊,楼含章名不副实,他的第一才子就是被吹捧出来的! 楼彧表情不变,还是一派温柔和煦。 原本,他不愿当众表演。开什么玩笑,他是堂堂齐国公,不是取悦他人的伎子,为何要旁人说什么,他就要做什么? 他无需向众人证明什么,尤其是周贺之流! 不过,见这些人越说越不像话,楼彧的手指微微动了动。 虽说“谣言止于智者”,可这世上愚者更多。 他不在乎坊间的流言蜚语,却也不好“畏战”。 就在楼彧准备开口答应的时候,一道纤细的身影,挡在了他的前面。 “周驸马,想要向沈先生的弟子求教?” 王姮对于玩儿文字游戏、偷换概念等小把戏,十分精通。 周贺没想到琅琊公主会站出来。 他刚才还趾高气昂,此刻却本能的矮了气势。 那什么,琅琊公主虽然是西贝货,可她的阿母却是实打实的受宠。 还有她那个同母的弟弟九皇子,更是圣人、皇后都看重的“爱子”。 小小人儿,在京城,在皇宫,俨然就是团宠。 就连平安公主,提到九皇子,哪怕心里不喜欢,脸上也要做出好阿姊的模样。 私下里抱怨的时候,平安公主话里话外也透露着对姜贵妃、九皇子的忌惮。 周贺能够通过科举,还能攀上金枝,其人还是聪明的。 他分得清尊卑,顶多就是偶尔嫉妒上头,会冲动行事罢了。 但,对他认定的贵人,他还是懂得敬畏的。 周贺或许瞧不上琅琊公主的出身,却忌惮她背后的势力。 “回公主,贺倾慕沈先生,确实想求教沈先生的高足!” 周贺恭敬的回禀着。 在他想来,楼彧就是沈度的弟子。 所以,他顺着琅琊公主的话,说想要向沈先生的弟子求教,没有问题。 他身边的几个狗腿子,一时间也没有反应过来。 还是隐在人群中的周既明,他既知道楼彧的真才实学,亦了解王姮的“底细”—— 这位女郎君,亦是沈先生的弟子! 只是,周既明所熟悉的王姮,素来低调,从不张扬。 拜入沈先生门下也有几年,从未传出过任何的才名。 周既明虽然知道王姮绝对不似外界所非议的那般“废物”,可也不如楼彧天赋异禀、惊才绝艳。 此刻,楼彧被挑衅,王姮站出来为他张目,她的才学真能碾压周贺? 周既明下意识的去看了眼周贺的作品,这人虽然有些“小人得志”,却也是真有几分才能。 旁的不说,只这一笔飞白,就颇有大家风范。 王姮想要在书法一道上赢过周贺,未必能成功啊。 “好,即使如此,本公主便满足周驸马以及诸位郎君!” 王姮并不在意周既明的揣测,她甚至都没有留意到,人群之中还有个熟人。 隔着白纱,王姮甜美笑容中带着些许狡黠。 周贺看不清王姮的容貌,却能听出她的笑意。 他禁不住想,京中有传闻,琅琊公主如艳绝后宫的姜贵妃一般,都是世间罕见的美人儿。 美人一笑,倾国倾城。 可惜了,隔着羃篱,他只能看到一片模糊。 更可惜的是,这般美人,竟便宜了楼彧一个沽名钓誉的竖子。 心里暗道可惜,周贺的理智还在:“公主此话是何意?” 我挑战的是楼彧,你一介女子,跑来凑什么热闹? 美救英雄? 倒反天罡啊! 还是说,大虞的公主都霸道,就连琅琊公主一个西贝货,都想压未婚夫一头? 王姮笑得愈发灿烂:“怎么?周驸马听不懂我的话?还是说,周驸马不知道我是沈先生的弟子?” 王姮这话,暗含讥讽:周贺,你丫要么是脑子有问题,要么就是耳朵有问题! 或是听不懂人话,或是不了解敌人就胡乱挑衅……终究不是什么耳聪目明的智者。 周贺以及他的狗腿子们,全都有些怔愣。 片刻后,他们才反应过来。 他们,哦不,是周贺被琅琊公主简单的一句话给绕了进去。 周贺想挑衅楼彧,琅琊公主则趁机偷换了概念,将楼彧与沈先生弟子划上等号。 面对琅琊公主的小算计,周贺不好直接点破楼彧的名讳,也就只能顺势点头:他要向沈先生弟子求教。 他没有想到的是,王姮一介女子,亦拜入了沈度门下! 所以,王姮说由她出战,并无问题。 “再说了,我阿兄是何等人物,他的笔,是用来指点江山的,而非供人消遣!” 王姮浅笑嫣嫣,再次出口的话,却带着锋芒。 她就差直接指着周贺的鼻子,骂一句:凭你也配? 周贺不傻,自是听懂了这近乎明示的嘲讽。 他又羞又愤,掩在袖子里的手,用力的握成了拳头。 琅琊公主的嚣张,让他不禁想起了在公主府的日子。 平安公主就是这么的目中无人,言语无状。 她对他,一言一行都随心所欲。 她从未把他当成夫君,而是一个可以呼来喝去、颐指气使的玩物! 平安公主也就罢了,到底是圣人亲女,还是带给他荣华富贵的妻子。 琅琊公主呢,她算什么东西,竟敢当众羞辱与他? 王姮:……这就算羞辱? 呵,你瞧不起谁呢! 本公主,今日就告诉你,何为羞辱? 只是用身份压制,那是杀人。 本公主最擅长的则是“诛心”。 王姮根本不等周贺反应过来,或是点头应允,她抬脚越过周贺,来到书案前。 已经有奴婢重新铺好纸,准备好笔墨。 王姮在众目睽睽之下,伸出右手,却没有直接拿笔,而是用右手捏住了左侧的衣袖。 捏好袖口,左手拿起了笔,王姮就开始挥毫。 唰唰唰。 王姮写得竟也是飞白。 刚劲有力的笔墨中夹杂着丝丝露白,其势若飞,宛如枯笔所做。 其笔触,其气势,丝毫不输王姮的老祖宗,那对在书法界堪称至尊的王氏父子! 周贺又惊又怒:这假公主,竟写得比我都好? 众人亦是目瞪狗呆:琅琊公主的书法,竟这般精妙? 在周贺最擅长的飞白上,完全碾压,这还不是最羞辱人的。 最要命的,还是人家用了左手! 左手啊,都能完胜周贺,若是用了更为习惯右手,岂不是要把周贺比到尘埃里? 王姮:……呃,你们想多了! 我的左手和右手,一样的功力。 她既不是右撇子,已不是左撇子,而是左右实力相当。 但,这一次,王姮还真就是利用了世人的惯性思维,继而达到“羞辱”的目的! 316.第313章 嫉妒 第313章 嫉妒 唰! 王姮写下了最后一个字,拿着笔,稍稍往后退了两步。 她抬手就要将笔丢到一旁,身后便伸出了一只莹白纤细的手。 嗯? 这手,有些眼熟? 王姮微怔,下意识的想要转头。 身侧之人已经恭敬的说道:“公主,我来!” 郑十三的声音。 她来了! 想来应该是郑十三一直在估算她的行程,预计她最近几日抵达京城,便提前派人在城门口守着。 王姮的马车刚刚抵达城外的官道,郑十三派来的人就发现了。 没办法,放眼整个京城,只有琅琊公主才乘坐双驾四轮马车。 更不用说,马车的车厢上,还有琅琊公主府的徽记。 若王姮直接进城,郑十三得到消息后,便会去公主府等候。 偏偏今日有“意外”,王姮不但停了下来,还下了马车,郑十三的人将这些都回禀给了郑十三,她也就亲自来城外迎接。 郑十三服侍王姮几年,早已习惯了跟在她身后。 王姮写字,她磨墨、接笔。 王姮画画,她帮着递东西、调颜料。 她不是奴婢,却更为尽心。 即便郑十三嫁了人,她对王姮依然恭敬。 楼彧负手站在一侧,冷眼看着郑十三没有顾及自己世子妃的尊贵身份,刚下马车,就快步来到王姮身边,之前因着王姮生辰之事,而对郑十三生出的不满,略略消散了些。 但,也只是消散些许,并未彻底原谅。 因为对于楼彧来说,郑十三如此模样只是尽本分,而不是需要夸奖的功绩。 “嗯!” 王姮没有楼彧这么多的想法。 她甚至能够理解郑十三:十三娘已经嫁了人,她的重心就会转移。 王姮不是她的主母,郑十三最重要的人,也就顺势变成了杨寿。 为了杨寿,郑十三可以跑来求王姮给他安排差事。 为了给杨寿准备出征,郑十三可以暂且压下王姮的生辰。 ……这都是人之常情,王姮不会过于苛责。 当然,王姮也不是圣母。她最是个讲究“有来有往”的人。 郑十三将重心偏移了,王姮也不会把她当做最要紧的心腹。 再者,就算郑十三没有改变,王姮对她,也做不到像对王那般。 都是闺蜜,却有“嫡庶”之分。 郑十三会在嫁人后,选择更看重丈夫,也有这方面的缘故—— 她本就不是王姮最看重的人,作为一个次要的备选,在自己也有了选择之后,自然而然就有了改变。 王姮的原则就是顺其自然。 她从不强求,亦不辜负。 郑十三愿意继续请亲近,那她会给予一定的回报。 郑十三与她渐行渐远,王姮也会成全,她的身边可不缺伴读。 就像此刻,即便没有郑十三上前接过她的笔,也有郑十六。 王姮眼角的余光,正好扫到郑十六已经迈步靠近,只是慢了郑十三一步。 王姮随意的应了一声,便将笔交给了郑十三。 郑十三恭敬的接过,将之放在书案上。 然后,她便退后两步,与郑十六一左一右,站在王姮身侧。 “周驸马,如何?我的字,可堪入目?” 王姮可没忘了那个试图挑衅阿兄的蠢货。 她转过身,看向周贺,声音轻柔,于周贺而言,却如扎心的利箭。 “可堪入目”? 太谦虚了。 琅琊公主的飞白,哪里只是“可堪入目”,分明就是赏心悦目,令人拍案称奇! 一介女子,年方二八,却能写出如此意境的飞白,在场众人不敢说此等功力能否震惊京城,却足以让他们自愧不如。 尤其是周贺,一张白皙精致的脸涨得通红。 哦不,不是面皮儿发烧,而是整张面皮都被王姮扯下来,丢在地上反复踩踏。 羞辱! 这绝对是对他最大的羞辱。 他想要挑战楼彧,却被楼彧的女人说不配。 这女人,更是用左手,写出比他还要好的书法! 咕噜、咕噜噜! 周贺的嗓子眼儿里发出响动,他用力咬紧牙关,这才没有将那口老血喷出来。 但,他的嘴巴里,却充满了铁锈的味道。 “哒!哒哒!” “驾!” 就在这时,夕阳余晖中,一队骑士从远处,顺着官道驰骋而来。 为首的是个穿着红色胡服的女子,她二十来岁的年纪,明媚张扬,气势逼人。 行至近前,红衣骑士似乎发现了这方角落的热闹,便“吁”的一声,停了下来。 “殿下,是平安公主殿下!” 周贺身边的奴婢,都是出自公主府。 他们认出了自家主子,一边喊着,一边快步迎了上去。 周贺愣了一下:“公主?公主不是出城打猎了吗?” 暗自疑惑着,周贺赶忙看了过去。 “真是殿下!她、她回城了?” 周贺又是一个怔愣。 按照以往的习惯,平安公主出城,即便是都是两三天。 几乎没有当日回城的情况。 今日这是怎么了? 虽然纳闷,但出于对公主娘子的敬畏,周贺还是快速整理仪容,朝着平安公主而去。 周贺这般急切,不只是本能的讨好公主,也是想到了今日的窘境—— 不管怎样,琅琊公主都羞辱了他。 他确实出身卑微,比不得公主尊贵。 但,打狗也要看主人啊。 他的娘子,可是圣人亲生的女儿,总要比王姮一个假公主更体面些。 尤其平安年长,是长姊。 作为阿姊,平安公主有资格、更有底气训诫王姮。 “他、这是要去跟平安告状?” 王姮对于人的情绪把控最为敏锐。 扫了眼快步离去的周贺,王姮便猜到了他的想法。 她走到楼彧身侧,小声的咕哝着。 “狗子在外面挨了打,自是要跑去找主人摇尾巴!” 楼彧的刻薄,一如既往。 王姮被逗乐了,甜甜的笑出声。 郑十三、郑十六也以袖掩笑。 只是,郑十三的笑容里,掺杂了些许忐忑—— 楼郎君果然还是那么的冷漠,对公主也是那么的看重。 王姮和楼彧都没有动,眼看着周贺一路小跑的冲到平安公主的马前。 平安公主没有下马,还是高坐马背。 周贺昂起头,陪着笑,略显卑微的对平安说着什么。 平安公主听到周贺的话,转过头,看向了王姮、楼彧。 然后,她便利索的翻鞍下马,拎着马鞭,大踏步的走了过来。 她根本没有继续听,也没有顾及周贺。 周贺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平安公主竟这般“急切”。 他的状,还没有告完呢,公主就跳下马背,跑去找琅琊公主算账。 王姮:……你确定?平安可不是一个如此冒失的人! 楼彧眼底闪过一抹阴鸷:……该死!这个令人作呕的丑八怪,又跑来恶心耶耶了。 “琅琊,你回京了?” “含章也在啊!” 平安公主大步流星的来到两人近前,她爽利的跟两人打招呼。 “见过平安阿姊!我刚回京!” 王姮微微屈膝,客气的向“长姊”行礼。 她垂下的眼睑,掩藏住了眼底的探究—— 平安公主是怎么回事? 为何她的眼神那般奇怪? 王姮敏锐的发现,平安公主跟自己打招呼的时候,眼睛却黏在阿兄身上。 反倒是她本该亲近、关注的新婚夫君,却被她不管不顾的甩在了后面,连眼角的余光都欠奉一个! 什么情况? 就算平安公主有了新欢,厌弃了周贺,她该关注的也当是某个和尚,而不是用那种让王姮十分反感的目光去看楼彧。 王姮自己都没有察觉,在平安公主肆意的打量楼彧时,王姮身体比大脑反应更快,一个箭步,再次挡在了楼彧身前。 楼彧幽深的眼底闪过一抹暗芒。 心跳禁不住的加快:阿姮此举,到底是想保护他,还是生出了嫉妒? 与刚才对峙周贺不同,此刻面对的平安公主,除了恶心的眼神,并没有任何挑衅的言行。 王姮却还是快速的将他护住身后。 楼彧忍不住的会多想,甚至是妄想:难道平安对他投来的勾引眼神,让阿姮有了危机感,继而—— 虽然楼彧依然厌恶平安,更无法容忍被她视奸,但,若是能够让小丫头开窍,楼彧竟也有几分欢喜。 身高足足比王姮高出一截的楼彧,并不能被王姮这抹娇俏纤细的身形遮挡。 这两人站在一起,俨然就是牡丹与青松。 但,“青松”却一脸被保护的幸福,乖乖的站在王姮身后。 王姮呢,则像只保护雏鸡的母鸡,将楼彧护在身后,不让他被平安那不怀好意的目光所污染。 “……到底是未婚的小夫妻,就是这般甜蜜!” “琅琊,听说齐国公为了给你庆生,迎出京城足足二百余里……” 看到王姮与楼彧的互动,平安公主眼底闪过复杂。 好一对金童玉女,好生般配,好生甜蜜。 不似她,所嫁之人皆不能让她如愿。 原配丈夫是个相貌、才能都平庸的人,二嫁的才子,容貌倒是不俗,可这品性、这行事做派,真真小家子气。 跟自带贵气的楼彧比起来,容貌差些,气度比不上,才华—— 刚才周贺说什么来着,说他被琅琊羞辱了? 得! 竟是连唯一的天赋,也被琅琊一个名声不显的女子给压制了。 想到这些,平安公主又是厌烦,又是嫉妒,多种负面情绪交织之下,她便故意看了眼一旁的“作品墙”,用玩笑的口吻说道:“这是在做什么?琅琊刚回京,就欺负你姊夫?” 317.第314章 佛子? 第314章 佛子? “阿姊可是冤枉我了!” 平安公主开玩笑,王姮也就乐得“撒娇”。 她歪了歪脑袋,懵懂中带着疑惑:“这怎么能算是欺负?” “是姊夫自己说的呀,他要向沈先生的弟子请教。” “沈先生教书育人多年,他的门下子弟众多。” 说到这里,王姮故意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左右:“除了阿兄与我,就是我的这两个姐妹,亦是随我一起跟着沈先生读书!” 王姮扯起嘴角,隔着羃篱的薄纱,亦能感受到她的骄傲:“若真要说欺负,就不是由我出战,而是——” 都不用王姮把话说完,郑十三就先笑着说道:“妾愚钝,跟着公主读书几年,也只学会了些许皮毛。” 说吧,郑十三就来到那书案前,抄起笔,蘸足了墨汁,刷刷刷的写了起来。 飞白体,刚劲有力、肆意洒脱。 虽比不得王姮的,却不比自诩书法大家的周贺差! 郑十六也不甘示弱,她扬起还带着稚气的明艳面容:“奴不才,为阿姊磨了几年的墨,略略会些几个字!” 她行至郑十三身侧,郑十三将自己的手书拿起来,提在半空中,任由墨迹干涸,顺便把书案让了出来。 郑十六自己动手铺好纸,提起袖子,捉好笔,手腕转动间,一行行的飞白飞舞在白纸上。 才十三四岁的少女,竟也写出了不逊色于郑十三的书法。 王姮没有说什么,但她以及她的两个伴读的意思非常明白—— 羞辱? 让真正的沈先生弟子用左手写,是羞辱?是在欺负人? 不! 王姮用残酷的现实告诉所有人,若她真想将周贺、乃至整个平安公主府的脸面扯下来丢在地上踩,她根本就不会亲自出战,而是让她的伴读,或是她伴读的伴读出手。 事实也表明,周贺的书法,非但无法与王姮相比,就连王姮的影子,以及王姮影子的影子,都比不过! 平安公主的脸,瞬间冷了下来。 握着马鞭的手用力的收紧,白皙的骨节都变白了。 偏偏,王姮说的没错,她确实“手下留情”了,确实给她这个阿姊留了体面。 平安公主作为长姊,哪怕心里气得要命,也要领了王姮的这份人情。 她若不这般,那就是没有长姊风范,不懂得爱护弟妹,甚至有欺侮弟妹的嫌疑。 王九一个外姓的公主,没啥要紧的。 可她身后有姜贵妃、九皇子,还有齐国公。 楼含章生得芝兰玉树、宛若谪仙,行事却十分冷厉狠辣。 朝堂上的诸公,颇有心得。 平安公主所依附的四皇子,更是深有体会。 平安公主自然心有忌惮,这也是她明明十分垂涎楼彧的美貌,却从未有过任何言行挑逗的主要原因。 虽然还没有人直接招惹楼彧,继而得到凄惨的下场。 但似平安公主这般,长于内院,又陡然变为皇族的女子,对于危险,有着本能的预感—— 楼含章,不好惹。 王姮说着话,须臾时间,平安公主的大脑就已经快速运转了好几圈儿。 待王姮话音落下,平安公主脸上的冷凝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则是带着宠溺的笑容。 就仿佛一个懂事的、宽厚的长姊,无条件的包容着调皮的妹妹。 她伸出一根手指,冲着王姮虚空点了点:“你呀!促狭!” “出身书法大宗王氏,拜入海内名士门下,不说你自己了,就连你身边,亦是藏龙卧虎!” 平安公主的这番话,既有吹捧王姮的意思,亦是在为周贺的败北寻找借口—— 王姮不只是沈度的学生,她还是曾经以书法冠绝天下、名垂青史的王氏父子的后人。 王家所给予王姮的,不只是优良的基因,还有不外传的字帖,无数先人几百年积攒的练字心得。 可以说,王姮是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坐拥无数资源,才能有如此成就。 王姮在书法上,与人相比,绝对是在欺负人! 当然,王姮没有赶尽杀绝。 人家知道自己与旁人不同,所以并未用右手。 平安公主要领的,就是这份人情。 就、很憋屈! 明明被打脸了,却还要扬起带着巴掌印的脸,露出感激的笑! “公主!时辰不早了,马上就要宵禁,咱们也该进城了!” 平安公主忍着憋屈,努力与王姮寒暄。 气氛便有些尴尬。 平安公主身后的人群中,忽然走出一个身着白色僧衣的年轻人。 他看着二十来岁的年纪,皮肤白皙,五官精致。 一颗光头最是鲜艳,却丝毫没有折损他的盛世美颜。 隔着羃篱,王姮看得不十分真切,却也知道,这人的容貌,竟不逊于楼彧。 只是,这僧人与楼彧是截然不同的类型。 这僧人,美得超脱凡尘,尤其是一双眼睛,带着稚子的赤诚与无垢。 他,很干净,很澄澈,仿佛时光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他没有遭受到丝毫的世俗侵染。 楼彧也是清冷的,但清冷中自带高贵。 王姮暗自比较着,并猜测出这僧人的身份—— 平安公主的新宠,圣僧弟子慧源。 雪白的僧衣,衣袖阔大,衣袂飘飘。 这让他看起来,愈发的飘飘欲仙,不似凡人。 他的声音低沉、温柔,仿佛能够抚平世间的任何伤痛。 王姮禁不住去想,这僧人若是用这把好嗓子去吟诵经文,定是一场听觉盛宴,也定能迷倒无数信徒。 就算不信佛,也要被这位“佛子”所倾倒。 佛子? 王姮忽的想到王给她讲的无数话本中,有关“清冷佛子爱上我”的狗血爱情故事。 噗! 原本王姮还被慧源僧人的美貌与气质所吸引,可一想到王所说的种种,就禁不住想笑。 偏偏王姮的教养,以及此时此刻的气氛,容不得王姮失仪。 她就只能强忍笑意,但,真的好难啊。 “都怪阿,讲什么清冷佛子、禁欲男神,却为爱下凡尘,为爱低头。” “以至于我现在都无法正视真正的佛门僧人了。” “尤其是这位慧源,还真的入了红尘,成了平安公主的入幕之宾——” 王姮十分庆幸,她戴了羃篱。 一道轻薄的白纱,或多或少为王姮进行了遮挡。 她虽然不会肆无忌惮,却也能不着痕迹的打量着面前之人。 她看看明艳、骄纵的平安公主,又看看无垢、清冷的玉面僧人,脑海里还有阿给她讲的无数小段子。 虚拟的故事,忽然有了真人版—— 呃,王姮脸红的同时,又有种莫名的不适感。 “阿姮,我们也该走了!” 就在王姮不知道该暗爽cp成真,还是尴尬得脚趾扣地的时候,只觉得眼前一黑,一抹高大的身影,将她遮挡得严严实实。 “啊?哦!” 王姮抬起头,呆呆的看了眼挡在自己面前的背影。 是阿兄! 王姮也反应过来,赶忙点头:“阿兄说得对!我们确实该进城了!” 快宵禁了。 虽然在场的都是权贵,宵禁什么的,对于他们来说,根本不具约束力。 但,特权这种东西,没必要浪费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 更不用说,王姮还在守孝,不好闹出“犯宵禁”的丑闻。 “琅琊,今日太过仓促,就不与你多说了。改日有时间,阿姊再陪你玩儿。” 平安对慧源似乎格外看重。 虽然慧源开口,是为了给平安打圆场、找台阶,可平安到底是公主,还在气头上,很容易迁怒。 但凡换个人,比如周贺,如此“冒犯”,都会被平安一顿训斥。 对上慧源,平安却十分纵容。 她甚至扯出了一抹笑,点点头,认可了他的提醒,并向王姮、楼彧告别:“琅琊,含章,就此别过,他日再会!” 说话的时候,平安公主习惯性的将目光落在楼彧那张俊美无暇的脸上。 她在心里,忍不住的比较: 楼含章与慧源,果然都是世间罕见的美人儿。 两人站在一起,竟不分伯仲,各有千秋。 楼含章温润君子、矜贵华美。 慧源清冷无垢、不染凡尘。 各有各的美,都能撩动她的心啊。 平安公主的一颗博爱的心,蠢蠢欲动,看向楼彧的目光,愈发的炽烈、赤果果。 楼彧捏紧拇指上的白玉摧决,本就不太好的心情,愈发的低沉、黑暗。 好想挖掉那个丑八怪的眼睛。 好想杀掉那个秃头——阿姮刚才竟在看他! 一个光头,有什么好看的? 虽然长得不错,可也太能装了。 楼彧在慧源的身上,闻到了同类的气息。 明明是个野心勃勃、醉心功利的市侩之人,却硬是戴着无欲无求、宛若稚子的假面。 这样表里不一的小人,也就骗骗平安等蠢妇。 阿姮,却因着年少好奇,多看了那秃头几眼—— 楼彧本就对王姮有着极强的独占欲。 王姮身边有个王、郑十三,他都不能忍。 更何况是看除他之外的男人? 只是,现在不是楼彧发作的时候,他只能先挡住王姮的视线,并将平安等碍眼的东西打发掉! 王姮微微蹙眉,阿兄这是怎么了? 似乎、生气了? 可为什么啊! 她不是已经帮他出气了吗?! 318.第315章 又死了 第315章 又死了 依着王姮的聪明,以及对楼彧的了解,她应该能够猜到楼彧为何生气。 可惜,她还没有开窍,完全没有往情爱方面去想。 自然也就不知道,某个小变态已经妒火中烧。 王姮只能按照她的思维,尽量去揣测楼彧的想法—— 难道,阿兄是在怪我夹带私货? 明明是要为他出气,帮他打脸周贺,却还是掺杂了些许私心。 但,阿兄不是这般小气的人啊。 不说这种捎带的私心,就算王姮赤果果的利用,楼彧也甘之若饴。 王姮丝毫没有想到,楼彧的怒火,只是因为她好奇的多看了慧源两眼。 与平安告别后,王姮便重新坐上了马车。 楼彧骑马跟在马车一侧。 “阿兄,你应该不会生气的,对不对?” 王姮偷眼看着楼彧冷肃的模样,双手扒在车窗上,小下巴枕着手背,端的是软糯可爱。 楼彧没有转头,只是用眼角瞥了她一眼,“哦,阿姮且说说,我为何生气?” 小丫头终于开窍了,知道他在忌妒? “那个,我刚才让十三娘、十六娘出手,主要是想彻底让周贺之流明白,阿兄是他们不可高攀、更不可亵渎的存在。” “我不是故意要显摆什么,跟在我身边的小伙伴,能够成为有所特长的才女,是我提供了机会,可也有她们的努力——” 呃,好吧,王姮承认,她故意让郑十三、郑十六在人前展露才华,确实有“打广告”的嫌疑。 郑氏姐妹,本是郑家最不显眼的庶女。 除了一张天生的好皮囊,似乎并无才能。 但,因着跟在她身边,相伴几年,便成长为可以与新晋书法大家相媲美的书道才女。 这里面固然有两姊妹的努力,却绝对少不了王姮的培养。 就像方才平安公主所内涵的那般,想要成就一代书法大家,除了个人天赋,生长、学习环境等,亦是非常重要的。 在古代,书籍都是传家宝,密不外传。 好的字帖,成功先辈的学习手札等,亦是有钱都买不到。 世家之所以有着超然的地位,就是因为他们垄断了这些资源。 不说寻常百姓了,就是寒门、新贵,他们都渴求而不可得,只能望洋兴叹。 王、郑十三、郑十六等女子,却因为跟在王姮身边,做奴婢也好,做伴读也罢,终归是常年相伴,这才享受到了世家的资源。 还有沈度先生,最初他唯一的女弟子,只有王姮。 但,王等人,作为小伙伴,哪怕是为了伺候王姮,却也能近距离的听到沈先生授课。 海内名士的课堂,真的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入的。 就算是旁听,那也是莫大的荣耀、罕见的机遇。 而这些,都因为王姮,王等不属于这个阶层的人,都享受到了。 随后,王、郑十三嫁入高门。 外人还只能感叹一句,她们运气好,遇到了贵人。 如今,又有了郑十三、郑十六高调展露才艺,世人便知道: 琅琊公主所提供的,不只是抬高身份,还有更为根本的教育资源。 王姮可以想象,经此一事,琅琊公主伴读的含金量将会提高到一个难以想象的高度。 给琅琊公主做伴读,不只是有机会攀高枝,还能学得一身的本领。 嫁个好夫婿,固然能够改变命运。 可自己掌握才能,才是安身立命的根本,是任何人都夺不走、常伴一生的财富! 当然,王姮身边,不能养着一大群的伴读。 但,别忘了,王姮还有个骊山书院呢。 她会在骊山书院复刻东山书院的模式,即开办女子学堂——德音堂。 届时,那些因着王、郑十三等成功案例想要攀附王姮的女子,就可以入学德音堂。 近水楼台先得月。 即便不能成为伴读,可若是能够成为琅琊公主的学生,甚至是弟子,亦是极好的机缘。 之前王姮给王、郑十三的添妆,已经让京中上下知道,琅琊公主是个极其大方的人。 对自己的心腹,她从不吝啬赏赐。 或许后续的伴读、学生等,要略逊于王、郑十三,这是可以理解的,王、郑等,除了是伴读,还有着一起长大的情谊。 其他人,晚了几年,少了这份情谊,自然也就少了些许优待。 但,即便只有十分之一,甚至是百分之一,都够许多或是落魄、或是不受宠的女郎君受用终身! 王姮今日出手,打脸周贺,既是为了楼彧,也是为了自己。 这对于楼彧来说,王姮的心思多少有些不够纯粹。 所以,王姮略心虚。 楼彧听完王姮的话,哭笑不得。 阿姮在想什么? 他岂会为了这点小事,就跟阿姮动气? 慢说只是夹带私货,就是摆在明面上的利用,楼彧都会心甘情愿,积极配合。 无语的同时,楼彧也再次意识到:得,小丫头还是不开窍啊。 自己胸中妒火燃烧,阿姮却在想这些有的没的。 幸而,阿姮不是真的担心,她信赖自己,也知道她被他偏爱。 “小丫头,还不算真的没良心。” 否则,楼彧就不只是妒火中烧,他还会十分恼火。 “放心吧,你的心思,阿兄都知道。” “骊山书院之事,阿兄亦会帮你!” 骊山书院是王姮的,楼彧却会竭尽所能的帮王姮建设书院,并将之发扬光大。 事实上,楼彧已经在做准备了。 他提前坑了沈先生,为王姮预定了书院的山长。 另外,楼彧会赶在离开弘文馆之前,再给王姮挖几个学士、博士去骊山书院做先生。 “……阿兄,你要离开弘文馆?有新的差事了?” 回到公主府,安顿好庶弟庶妹,又去探望了瘫痪在床的谢太夫人……诸多琐事安排好,王姮便有时间与精力,与楼彧商量事情。 然后,王姮就知道了楼彧的职位变动。 楼彧进入弘文馆已经近两年的时间,达成了他教书育人、名满京华的阶段目标。 修史、氏族志等,也已经完成了主体的大框架,只等后续的细枝末节。 而这,就不需要楼彧耗费主要的精力了。 他能干,关键是非常合圣人、太子的心意。 这般人才,自是不能只放在弘文馆虚度光阴。 “或是大理寺,或是刑部!” 楼彧缓声说道。 作为至尊父子的心腹,楼彧已经拥有一定的主动权,有了权臣的雏形。 或许还未成长为一人之下的参天大树,却也不可小觑。 “大理寺?刑部?” 王姮略略一想,就猜到了为何是这两个主管司法刑狱的衙门。 “裴驸马之事,果然不是意外?” 或许随着周驸马的上位,京中众人已经忘了曾经的裴驸马。 王姮、楼彧却还记得。 一对未婚小夫妻,更是暗自猜测,裴驸马的死另有蹊跷。 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王姮只是猜测,而楼彧却能动手中的权力去暗中调查。 楼彧还有王这么一个“外挂”,得知了许多当时之人未知的“神仙手段”。 “王说了些杀人于无形之中的法子,我觉得奇妙,便命人试了试。” 楼彧从不隐瞒王姮。 他将自己问询王,王知无不言的事儿,全都告诉了王姮。 “试过之后,果不其然。” 楼彧作为圣人、太子的心腹,既然有所发现,便不会隐瞒。 他上报了太子,太子又带着他去面圣。 在御前,楼彧不但提供了完整的实验报告,还有相关脉案、人证等。 腐坏的食物,其毒性并不比砒霜差,关键是检测不出来。 还有更为奇妙的过敏,明明只是寻常之物,却因着个人体质的问题,成为杀人的毒物。 至于炭毒,就更好说了,裴驸马的尸体就在棺材里。 每年冬天,亦有不少死于炭毒的人。 圣人听了楼彧的回禀,饶是他见多识广,也禁不住惊叹:“这世间,果然奇妙。” 当然,这些也只是楼彧的“猜测”。 毕竟只有一个裴驸马,还不能断定平安就是个心思深沉,善于用诡道杀人的恶徒。 尤其圣人、太子都是平安公主的血亲,即便两人从未看重过这个女儿/妹妹,但平安始终都是自家人。 就算有确凿的证据,他们都还是会忍不住为平安找借口:或许,她也是无心的! 又或许,平安是好的,是公主府的长史失职,身边的奴婢挑唆! 但,偏袒归偏袒,圣人、太子对楼彧的敏锐、能力等还是非常赞赏的。 至尊父子经此一事,都意识到,楼彧的才能还是太全面了。 他不只是精通经史,擅长喷人、干架,他还颇懂刑狱断案。 把他放在弘文馆,完全就是浪费嘛。 且,太子最初安排楼彧去弘文馆,也只是给他一个入仕的阶梯。 如今楼彧已经在朝堂崭露锋芒,也该给他提提品级,加加担子了。 “对!我因着调查裴驸马之事,这才有了新差事的契机。” 楼彧点点头,虽然只靠一个裴驸马还不能扳倒平安,但却让他的仕途更进一步。 不管是选择大理寺,还是刑部,楼彧都会掌握更多的资源。 他会一直盯着平安公主,他相信,已经成功过一次的平安公主,断不会就此罢手。 慧源的出现,就是在为周贺敲响丧钟。 果然,半年后,又是腊月时节,平安公主府再度挂上了白绫—— 驸马都尉周贺殁了! 319.第316章 神来 第316章 神来 “殁了?” 王姮盘膝坐在窗下,面前书案上摆放着一副傲雪红梅图。 只是,虬曲的梅枝上,只有零星几片殷红的瓣。 其他的瓣,徒有其形,却未涂色。 姜思跪坐在一旁,看着王姮拿起一支笔,沾了朱红的颜色,轻轻将一片空白的瓣染红。 姜思已经在王姮身边待了半年。 经过最初的惊讶、不安、无措等情绪,慢慢的,她逐渐确定: 琅琊公主对她谈不上偏爱,也没有偏见。 自己那张与琅琊公主、姜贵妃相似的脸,于公主来说,毫无特殊之处。 她对自己,与对郑十六没有太大的区别。 但,不知为何,明明没有被特殊对待,姜思却莫名有种安心。 这让她意识到,自己于公主而言,只是个伴读。 她和公主隔着的不只是一个身份、一个阿母,还有着太多宛若天堑的差距。 公主高贵、美丽、多才多艺,尤其是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淡然、从容,让她有种见到神邸的敬畏。 而她姜思呢,空有一副皮囊,却无一处特长。 她所学习到的规矩,在真正的世家典范面前,不值一提。 她所掌握的书法、知识等,在真正的饱学之士面前,浅薄得可笑。 就连姜思自以为见识到了权贵的富贵豪奢,在公主府这个锦绣堆里,也显得那么的寒酸。 这、还是因着琅琊公主在守孝,吃食、服饰、娱乐等,都需要遵从礼法,尽可能的简朴。 姜思不敢想象,若是公主出了孝,恢复到正常的生活,公主府又该是怎样的钟鸣鼎食、纸醉金迷。 姜思自以为的底气(也就是容貌),进入公主府后,被击得粉碎。 不过,被彻底打碎也好,便于她重塑自己,脱胎换骨。 “当日,公主派人来庄子,给了我两个选择:” “一,公主为我寻一门家境富庶、门第一般的寒门士子,远远的嫁了。虽远离京城,却能保一世荣华。” “二,入公主府,给公主做伴读,陪她度过这两三年的孝期。若表现好,公主除服、出嫁的时候,会给她寻一个稳妥的亲事。” 具体案例,可参考王、郑十三。 那时的姜思,已经被关在了庄子上。 还得了一场病。 她躺在床上,病弱、绝望。 她更是感受到了何为强权—— 楼彧设计姜思“染病”、被送走的整个过程,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仿佛都只是意外。 但,他又故意给了包括姜思在内的姜家人暗示:姜思的病,就是我的手笔。 姜家必须放逐姜思,姜思必须被关在城外的庄子里。 如有违逆,那么被放逐的,将是姜氏满门。 这种感觉就相当绝望:我知道害我的人是谁,害我的人也嚣张的没有遮掩、狡辩,可我就是没有证据,不能为自己鸣冤。 就算自己不管不顾的吵闹出来,也没人相信。 不只是没有证据,更是因为“凶手”的名声太好。 那可是楼彧楼含章啊,温润君子,光风霁月,他岂会行此龌龊之事。 姜思以及姜家人忍不住怀疑,即便他们有了证据,足以证明是楼彧的手笔,世人也会认为: 一定是姜家人做了什么,竟逼得楼学士这般神仙人物不得不“报复”! 可怕! 太可怕了! 包括姜思在内的姜家上下,感受到了强权,更领略到了楼彧的厉害。 姜思能够乖乖在庄子上养病,并在王姮派人去找她谈条件的时候,“明智”的做出选择,就有这方面的原因—— 楼彧太强大了,别说一个姜思,就是整个姜家,都不是楼彧的对手。 当然,同样的事,换个角度去想,便可以变绝望为希望。 背靠如此强大的靠山,只要自己听话、不作妖,那是不是就能真正的过上好日子? 就像王、郑十三? 她们一个是农家女,一个是落魄世家不受宠的庶女。 可就是因为伺候了王姮,如今一个贵为侯府世子少夫人,一个成了王府世子妃。 “我顺着那些贵人的意思,故意装扮得像贵妃、像公主,为的不就是过上富贵体面的日子嘛。” 姜思虽然“飘”过,却从来都不是傻子。 她很明确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所以,在王姮给出的两个选择里,她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后者。 “……其实,公主还有一个选择没有说,如若我不选公主给的两条路中的任何一条,我就会被彻底放弃。” “被丢在庄子上,‘自生自灭’。” “若是想要逃走,那就直接‘意外’、或是‘病逝’!” 王姮没有给出第三个选择,更没有威胁。 可姜思就是知道,她只有两个选择。 呵,什么贵妃侄女? 在真正的权贵面前,她就是蝼蚁、草芥。 不过,等姜思做出选择,进入公主府,来到王姮身边后,心态便开始转变。 最初心底的那一丝愤懑与不甘,很快就被公主的平等对待而抚平。 她有太多太多的东西要学习,让她没有时间去胡思乱想。 而当她读的书越多,学习到的才艺越高端,她的眼界、心胸等全部被打开。 这个时候,都无需旁人提醒、训诫,她就能够自己辨明是非、明白对错。 半年的时间,不长也不短,足以让姜思有了近乎脱胎换骨的改变。 她不再刻意模仿旁人,她已经发现了自己的长处,发型、妆容、服饰等等方面,都会根据她自身的情况进行调配。 扬长避短,尽显个性。 然后,姜思以及身边的人,就惊奇的发现,蜕变之后的姜思,绽放出了属于她自己的美。 她与姜贵妃、与琅琊公主似乎也没有那么的像了。 或许还是会有某个瞬间让人失神:咦,她长得好像xxx啊。 但,这种相似,却不会让人把她当成某某人的替身,而是一个拥有独自魅力的个体。 她,只是姜思,而不是粗制滥造、被人轻鄙的山寨货。 即便是站在王姮身边,旁人意外于两人相似的同时,也能精准的辨别出彼此。 姜思嘴上不说,却已经默默的在感念王姮—— 公主这样做才是真的为她好。 不是把她当成某个人的替身,而是让她做自己。 公主对她,恩同再造! 公主更是她的信仰,姜思不知不觉中,已经开始追逐公主,并想要成为她。 这种“成为”,不是简单的模仿,而是学习其内核,成为她的追随者。 “嗯,今早传出来的消息。就在昨夜,周驸马意外亡故。” 王姮的对面,楼彧随意的坐着。 他一边看着王姮画着九九消寒图,一边说着外头的新闻。 嘴里说着话,手也没有闲着。 姜思瞥了楼彧一眼,只见他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正在剥橘子。 姜思发现,楼郎君在公主面前十分有耐心,还特别喜欢亲力亲为。 明明身边就有奴婢,再不济,也有她这个伴读。 楼郎君却还是喜欢自己动手。 剥开橘皮,轻轻的撕去白色的橘络,然后,楼彧抬手,身子微微前倾,长长的胳膊,横过书案,将一瓣橘子喂到了王姮嘴里。 王姮没有抬头,却熟稔的张开嘴。 “好甜!今年庄子送来的橘子,似乎比以往都甜。” 王姮轻轻一咬,果汁在口腔中爆开。 她禁不住眯起眼睛,绝美的小脸上写满餍足。 “甜吗?我尝尝!” 看到王姮如此享受,楼彧勾了勾唇角。 他用那两根手指,捏起一瓣,送到自己的嘴边。 不知道是不是有意,吃橘子的时候,楼彧轻舔了一下手指。 王姮似是没有察觉到楼彧的小动作,继续咀嚼着,将橘子咽下去后,才又拉回刚才的话题:“意外?周驸马死于意外?莫非又是炭毒?” 虽然觉得平安公主不会这么蠢(或是嚣张!),但,大冬天的,中炭毒确实更便宜些。 “不是!她还有脑子。”也有顾忌。 一年的时间,“意外”死了两个驸马,若都是同一个原因,那就是太明目张胆了。 平安公主只是不受宠的庶出公主,她还没有这般嚣张的底气。 敢草菅人命,是她笃定自己只要不是造反,圣人就不会弑杀亲女。 但,她也不敢太过分,毕竟圣人不是昏君,而是功勋彪炳、政治清明的圣君。 即便要袒护女儿,也需得有遮掩。 平安公主很清楚圣人的底线,所以,她即便杀人,也没有明火执仗,而是用了诡计。 既然有心遮掩,就不会故意留下破绽。 “中毒!更确切的说辞,是过敏。” 楼彧在王那儿知道了何为过敏,便开始搜罗京中的相关案例。 他搜集了许多家族府医的脉案,还有太医院的存档。 虽然过敏属于极少数,却还真让他发现了几例。 有王府贵人,不喜鲜,嗅到香,或是沾染上粉,就会呼吸困难,严重的还会昏厥。 有世家闺女,不能食用牛乳,哪怕只是掺杂了牛乳的食物,也会腹泻,甚至生病。 而周贺,亦在那极少数的范围之中。 “他不能吃杏仁,吃了就会起红疹,还会发高热。” “就在昨日,他食用的糕点里,被新来的庖厨不小心加了杏仁粉,然后——” 公主府就又有丧事了! 320.第317章 之笔 第317章 之笔 “过敏?还真有这样的情况?竟会致人死亡?” 王姮也从王那儿听说过。 果然啊,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王不但告诉了王姮这世上有所谓的过敏,还跟她分享了许多奇奇怪怪的过敏原。 不只是一些食物,就连阳光、空气,甚至是眼泪,都有可能让人呼吸困难,起红疹,乃至昏厥。 “仵作验不出来,只说疑似中毒!” “京兆府给了结论,周驸马死于‘意外’。” 楼彧又给王姮喂了几瓣橘子,还是那两根手指。 喂食的时候,总会无意间碰触到那粉嫩、柔软的樱唇。 楼彧暗自搞着小动作,脸上却一派和煦、从容,说出的话,亦是十分正经。 “意外?呵!” 王姮画完了今日份的梅,便放下笔。 她将嘴里的橘子咽下去,见楼彧还想抬手,便抬起手,做了个阻止的手势。 楼彧只得将伸出一半的胳膊,半路绕了个弯儿,送回到自己的嘴边。 他吃完了剩下的几瓣橘子,顺手将橘皮丢进了一旁的熏笼里。 炭火不算旺,慢慢的炙烤着橘皮,发出哔哔啵啵响动的同时,一股混合着果香的味道随着烟气弥散开来。 “这次京兆府的说辞,恐不能堵住众人的悠悠之口啊。” 王姮微微坐直身子,任由姜思收走消寒图。 郑十六见状,赶忙捧来早已准备好的托盘。 她将托盘放在案几上,把托盘里的红泥小炉、茶壶、茶盏等物什一一摆放好。 红泥小炉燃得正旺,茶壶的水咕嘟咕嘟冒着热气。 郑十六行云流水般给王姮、楼彧展现王发明、公主府推广的茶艺表演: 洗器、放茶、注水…… 还有专门定制的茶宠,憨态可掬的q版猪猪,经过茶水的浇灌,周身变了颜色,散发出淡淡的茶香。 当然,在公主府,不是只有清茶。 还有彼时盛行的茶汤。 王姮自己不喜欢,却也不会违逆世人都接受、并吹捧的文化、习惯等。 她更多是求同存异、博采众长,而非求全责备、一意孤行。 至少对于郑十六、姜思等伴读来说,她们所学习到的,就是最为正规、最为高端的茶艺。 王姮可以不顾世俗,特立独行的推行自己喜欢的清茶,王、郑十三亦有了追随的底气。 但,郑十六、姜思等,却还需要循规蹈矩,先融入再图突破。 郑十六仪态优美的给王姮倒了茶。 王姮端起茶盏,没有自己喝,而是送到了楼彧面前。 楼彧接过来,轻啜一口,将茶盏放好,回应王姮的话:“嗯!这次确实不好收场!” “坊间已经有了流言,还有‘聪明人’联想到了一年之前的裴斯之死!” 楼彧略略加重了“聪明人”的读音。 王姮秒懂:“阿兄,你是说裴家的人?” “倒也能理解,裴斯死得蹊跷,只是事涉皇家,这才不好深究。” “周贺的死,便是裴家的一个机会。” “不管是为了骨肉亲情,还是为了家族体面,裴家都会有所反应。” 裴斯与周贺不同,裴斯出身河东裴氏,虽不是顶级士族,却也在二三流。 世家子弟,却无辜枉死,裴斯的父母亲人,定会悲恸、伤心,并想要为裴斯讨要一个公道。 裴家呢,亦是要守护裴氏的尊严——若是连族中子弟都护不住,明知道有阴谋,却还不管不顾,裴氏岂不遭人耻笑。 自此之后,又有人能够看重裴氏? 裴家必须让世人知道,裴氏不是好欺辱的! 所以,周贺的死讯刚刚传出,就算旁人想不到,裴家人也会放出风声,将去年裴斯的“意外”翻出来,并与之相关联。 王姮一边说着,一边想着事件接下来有可能的发展。 她想到了什么,抬眼看了看,摆摆手,让众人退了出去。 郑十六、姜思带着白薇等奴婢,恭敬的退出堂屋,有两个奴婢守在门口廊庑下,其他人则都去到隔壁的厢房。 王姮向前探了探身子,捏着帕子的手挡在嘴巴的一侧,小声问道:“阿兄,陛下和殿下,是否已经知道真相?” “嗯!杏仁的事儿,我早有备案,如今事情甫一爆发,即便我不去回禀,宫里亦会有所猜测。” 圣人、太子本就是英明神武之人,既然知道了有关过敏的冷知识,自然也就能猜到真相。 “不过,就算知道了,圣人、太子亦不会为裴斯、周贺主持公道!” 楼彧低声说着。 对于至尊父子有可能的偏袒,楼彧并不惊讶,甚至能够理解。 人有亲疏远近,就像是他,若是阿姮犯了错,他只会偏帮,而不是帮着外人讨伐阿姮。 阿姮待他,亦是如此! 帮亲不帮理,似乎不够公正,却是人之常情。 且,楼彧还知道,圣人、太子偏袒平安,不只是为了亲情,也有维护皇家体面的原因—— 皇家公主贪恋美色,放浪形骸,动辄杀夫,这难道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吗? 既然平安公主已经做了掩饰,并没有亲自动手、喊打喊杀,索性就“成全”她。 就算世人有非议,只要没有确凿的证据,那就不能定平安的罪。 如此,还能有一层遮羞布,勉强维持住皇家的名声。 “难道就让平安继续逍遥?” 王姮虽然不懂情爱,却本能的厌恶平安。 这位阿姊,每次看向楼彧的目光都让王姮十分不舒服。 联想到她“好色”的本性,王姮更是无比恶心—— 她,居然在觊觎阿兄。 阿兄是她的,她绝不容许阿兄被人染指。 王姮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但她就是下意识的想要独占。 关键是,平安公主太过不堪,根本就配不上阿兄。 王姮确实对楼彧还没有男女之情,即便有,可能也是爱而不知。 但,王姮曾经想过,若阿兄娶妻,他的新妇必须能够与阿兄相配。 容貌,不能不如她。 才能,不能太过平庸。 品性,不能卑劣。 家世…… 一个个的条件罗列下来,王姮得出结论:“阿兄的新妇,绝不能比我差!” 而平安,真是样样都不符合王姮的要求。 还有已经嫁人的韦般若,以及其他年龄相仿的贵女,都配不上阿兄。 已经窥探到些许痕迹的王:……so,嫡长闺,这世上只有你才能配上小变态? 果然啊,这对才是天打雷劈的一对儿。 某人即便不开窍,也对楼彧有着本能的独占欲。 某个开窍的小变态呢,更加占有欲爆棚。 楼彧或许觉察到了王姮对自己的占有欲,却不会在乎王的吐槽。 他继续与王姮闲话:“不会的!圣人和太子都不会继续纵容!” “明面上,不会有责罚,即便有,也不能跟裴斯、周贺之死扯上关系。” “皇后或许会寻个理由,让平安出家,或是将她圈禁起来。” “皇家可以为她遮掩,却不会让她继续作恶!” 李皇后要维护皇家的体面,更要为了其他未出阁的公主着想。 平安的好日子,到头了! 更不用说,还有楼彧这么一个小心眼、爱记仇的小变态盯着。 只他,就不会放过平安。 没有契机,楼彧都会想方设法的创造。 如今,平安自己作死,楼彧就只能“顺势而为”喽。 …… 次日,朝堂上,裴家的人,果然开始发力。 有人质疑周贺的死,想请圣人准许大理寺、刑部等衙门重新审理。 有人还扯出了去年裴斯的意外,虽然没有明确道破“平安公主杀夫”,但暗含的意思,朝堂上的诸公都能听懂。 圣人高坐主位,面沉似水,看不出喜怒。 太子坐在下侧,温和、从容,如往日一般无二。 但,朝臣们都知道,这对至尊父子的心情,一定很不好。 想想也是,若是自家有个如此不省心的女儿(妹妹),还被人当众指桑骂槐,定然也不会高兴。 还是楼彧,不愧是圣人、太子最得用的人。 听到有人隐晦揣测平安公主杀夫,一身红色官服的楼彧,便手持笏板站了出来。 已经官至大理寺少卿的楼彧,以专业人士的身份,用笃定的口吻表示:裴斯、周贺之死,确实是意外。 公主杀夫,并不存在! 顶多就是公主身为凤女,命格贵重,不是裴斯、周贺等平庸之辈所能匹配的。 楼彧这话,暗含一个意思: 公主不是杀夫,非要说两任驸马的死跟她有关系,也应该是他们命格太轻,配不上尊贵的公主。 所以,公主其实是“克夫”? 这是从科学刑侦瞬间变成了封建迷信? 但,不管是克夫,还是杀夫,平安公主都是个极其危险的人物。 圣人、太子的态度,也让朝臣们“绝望”,他们现在以及将来都会包庇平安公主。 而平安公主却不会就此收手,她好色啊。 朝堂上,许多家中亦有“妙龄”郎君的人家,禁不住担心: 平安公主不会想三嫁吧? 若是她看中了自家儿郎,那自家儿郎还有活路嘛? 这不是攀附高枝,而是预定死亡! 不行! 必须把这祸害处理掉! 当刀子有可能对准自己的时候,朝廷上下,全都紧张起来。 更是有人灵机一动想出了好办法:如此命格贵重(克夫的扫把星),就该嫁给同样尊贵的人。 比如突厥的汗王,再比如吐蕃的土司等。 就是一直赖在鸿胪寺驿馆的几位番邦使臣,听到风声,也都蠢蠢欲动。 这平安公主虽劣迹斑斑、声名狼藉,却是圣人亲生的女儿,大虞朝最尊贵的公主! 原本他们需要的就不是单纯的一个公主,而是与大虞朝的联姻,以及公主所能带去的丰厚嫁妆。 克夫?杀夫? 呵,去到他们的地盘,凤凰也要乖乖的夹起尾巴,实在不行,就来个“病逝”! 朝堂吵吵嚷嚷,京城流言蜚语,楼彧轻轻拂去衣袖,深藏功与名…… 321.第318章 遣虞使 第318章 遣虞使 楼彧要送平安去和亲。 这般龌龊、污秽的丑八怪,若是不抓住时机将她赶去番邦,难道还要继续留她在京城恶心他吗? 圣人确实不会选送自己的亲生女儿做和亲公主,可架不住平安自己作死啊。 她劣迹斑斑,有着必须严惩可又不能将罪行公之于众的理由,再有楼彧暗地里推波助澜,自然就能顺利将之处理掉。 楼彧此次,依然是阳谋。 他还占据着国家大义,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 “平安,你是公主,享受富贵,得到了千万人的供养,自然也要回报君恩,为国家安稳贡献一份力量!” 李皇后温柔却坚定的训诫着平安。 平安哭得涕泗横流,丝毫没有皇家贵女的仪态端方。 她真的慌了—— 朝堂上有关“送平安公主和亲”的议题,早已传得纷纷扬扬。 鸿胪寺的那些使臣更是跃跃欲试。 圣人、太子都心动了。 就连平安投靠的四皇子,都话里话外提点她:下嫁番邦虽天高路远,却于天下、于百姓有益,大势不可挡,你索性便自请前往。 四皇子不只是把她当成了弃子,更是试图在放弃之前,榨干她随后的一丝价值啊。 平安禁不住对四皇子心生怨怼,觉得四皇子太过功利、凉薄。 四皇子:……你还敢埋怨我? 你但凡安分些,或者搞事情的时候小心些,不让人抓住把柄,都不至于沦落至此。 本王也想救你啊,可你太能作死啊。 一次两次的,真当耶耶、大兄是傻子? 四皇子作为勇于夺嫡的上位者,他很能共情圣人、太子真正厌弃平安的理由—— 平安竟敢杀夫! 还能想出这般诡计! 这是不是表明,只要平安想,她就能如法炮制的去弑父弑兄。 身边藏着这么一条毒蛇,任谁也放心不下。 就是四皇子,从自己的死士那儿得知公主府两任驸马的死亡真相后,也禁不住遍体生寒,连连后怕。 睡个觉、吃个饭都有可能无声无息的死掉,与平安公主相处的时候,简直要时刻提防、处处小心啊。 这种千日防贼的感觉,真的很不美妙。 偏偏平安是圣人亲女,圣人作为圣君慈父,只要平安不是真的弑君、造反,就不可能将之诛杀。 若只是让其出家,或是禁足,亦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甚至于,出家后的平安,可能会更加的肆无忌惮。 杀不掉,关起来也没用,那就远远的送走吧。 和亲? 就挺好! 平安公主享受了二十多年的富贵,如今朝廷需要有人担负起联姻外邦的重担,正好就由她去负责! 作为同盟,四皇子都放弃了。 李皇后更是十分厌恶:杨氏皇族的名声,大虞公主的体面,都被平安带累坏了。 她是嫡母,还不好动辄对一个庶女喊打喊杀。 可若是只让平安出家,或是禁足,李皇后都不能畅快。 如此祸害,却还要任其逍遥,真真可恶。 这一次朝堂上的某些喷子就挺靠谱。 还有那些跳出来求娶平安公主的番邦使臣,也都变得可爱起来。 李皇后很满意,以皇后、嫡母的身份,将平安召进宫来,先是训诫,然后就是推心置腹的劝说。 最后,李皇后大方的给了许多陪嫁,表面不舍,心里却无比欢喜的命人将平安打发出去。 “母后!!” 哭到最后,平安已经哭不出来了。 她唯一能够求的就是嫡母,奈何这次她真的踩到了李皇后的雷点,李皇后非但不帮忙,还小小的推了一把。 平安和亲之事,已成定局! 看着平安公主瘫软在地,被宫女、内侍们强扶着离开,一直端坐的李皇后,忽的软了身子。 “娘子!” 身侧的大宫女见状,赶忙上前扶住了李皇后,“您身子本就不爽利,却还要为平安公主操劳!” “娘子,您要多爱惜自己啊,小公主还小呢!” 很不必为了似平安这样的外人,累坏了自己,继而疏忽了自己的亲生女儿。 李皇后靠在宫女身上,刚才那高高在上、强势高贵的气势瞬间收敛。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的脸色似乎也忽然变得苍白起来。 抚着胸口,李皇后缓缓说道:“我是皇后,是诸皇子、公主的母亲,岂能懈怠?” 至于她的身体,天生的病症,多年调养,也未曾痊愈。 如今,她高居皇后之位,儿子的储位十分稳固,还有相濡以沫、心意相通的夫君……虽舍不得,却还是能够安心。 只盼着,她能再熬几年,好歹看到长宁出嫁。 …… “平安下嫁吐蕃?” 收到消息,王姮又惊又喜。 这么一个碍眼的祸害,总算得到了最大的惩罚。 “嗯!圣人已经下了圣旨,钦天监在选定吉日,而礼部、户部等,都已经开始着手准备公主出嫁事宜。” 陪嫁啊,随员啊,还有具体的流程等,都由相关衙门负责。 楼彧作为大理寺少卿,这些就都与他无关了。 王姮闻言,缓缓点头,“平安和亲之事,再无更改的可能。” “如此,裴家等被平安戕害、欺辱的人家,也能得到安抚。” 虽然不是真正的公道,却还是让“凶手”得到了严惩。 这样的情况,在皇权至上的古代,已是十分难得。 “嗯,裴家确实消停了,没有继续搅动风雨。” “还有平安与裴斯的一双儿女,也都归于裴家。” 楼彧继续说着外面的事儿。 平安杀夫的受害者,不只是两任驸马,还有她亲生的孩子。 亲娘为了私欲,杀了亲爹,这对于那两个孩子来说,简直就是天塌地陷。 他们恨不得,又无法原谅。 为父报仇?那就要杀母! 原谅母亲?杀父之仇又该如何? 两个孩子才几岁大,现在或许还不会那么的痛苦。 但,待他们长大了,等待他们就是一辈子都无法抹平的伤痛。 楼彧淡淡的说着,没有太过同情。 王姮也只是感叹一二,便转移了话题:“慧源和尚呢?” 他可是勾得平安二次杀夫的玉面佛子呢。 寻常人不知道他与平安的奸情,圣人、太子却了如指掌。 作为喜欢护短的血亲,至尊父子连女儿(妹妹)都惩戒了,就更不会放过“教坏”女儿(妹妹)的元凶。 “圣人原本是要杀掉慧源,平安哭求良久,最后圣人心软了,下令让慧源去吐蕃,嗯,宣扬佛法!” 说到后面的时候,楼彧清冷的眼眸中闪过一抹暗芒。 王姮:…… 这是什么神奇操作? 阿早就说过,吐蕃崇尚佛教,不敢说以佛治国,佛在吐蕃的地位也十分超然。 慧源作为大虞圣僧弟子,前往佛国传扬佛法,这摆明就是去跟人家抢资源啊。 王姮可以想见,等待慧源的,将是吐蕃僧人的全力围剿。 “果汁大师,就这么走了?” 次日,王照例定期来找王姮闲聊。 一对好闺蜜,煮着茶,吃着瓜子,开始说着最近的八卦。 而京城最大的“盛事”之一,就是平安三嫁。 王姮分享了从楼彧那儿听来的消息,听到慧源的结局,王也有些无语。 王姮:…… 与王相处十多年,她早已习惯了王时不时冒出来的稀罕词儿。 她甚至都没有询问王为何将慧源与果汁联系起来。 嗯嗯,因为诸如此类的操作,王做了许多。 王姮只当这是王给慧源起得绰号,并没有特殊的寓意。 “既然定下了平安为和亲公主,那么和亲风波,算是就此结束?” 王八卦完美颜公主与清冷佛子的故事,便回归正题。 这场为时一年多的和亲风波,终于在平安下嫁后,落下帷幕。 自此以后,即便王姮与楼彧的婚事有了波折,她作为琅琊公主,应该也不会再被推出来当贡品了! 想到这些,王心中悬着的大石彻底落了下来。 “嗯,都结束了!” 王的担心,王姮作为当事人,只会更加感触。 不过,她倒也没有太过庆幸,或是失落。 她更不会去想:早知有今日,就不轻易答应与楼彧的婚事了。 是的,王姮没有后悔与楼彧定亲。 过去一年多的时间里,王姮或许还没有完全明确自己的心意,却已经开始接受楼彧这个未婚夫。 “其实,跟阿兄成亲,也挺好的。” “阿兄说的没错,除了名分上的改变,我和阿兄的关系,跟过去没有太多的区别。” “哦不,也不完全是,阿兄似乎更加亲近了。” 而她,对捏脸、牵手等等的亲昵,也丝毫不反感。 王姮觉得,她可以和阿兄一直这样下去。 王听了嫡长闺的分享,额角抽啊抽: 亲,你太天真了。 夫妻之间,可不只是捏捏小脸、牵牵小手。 还有贴贴亲亲、酱酱酿酿! 王姮自己没有发现,作为已婚妇女,王却能看到楼彧那已经憋得通红的眼睛。 啧,简直跟饿狼一般。 只等阿玖出了孝,某个忍了许久的小变态就会爆发。 说曹操曹操到,王正暗自腹诽,某个小变态就一脚迈了进来: “阿姮,登州传来消息,船队载着金银回归了!” “另外,岛上的倭国也派遣了使臣,跟随船队一起进京!” 王:哦豁,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遣唐使,哦不,应该是遣虞使! 322.第319章 病 第319章 病 “金银岛上还有个倭国?” 王姮愣了一下,她以为,那个地方还是片荒芜。 或许有土著,但应该也都是未经教化的野人。 可听楼彧这意思,人家有了王,还能派遣使臣来大虞,想来是个相对有规制的国家。 或许跟突厥、吐蕃差不多。 但,即便蒙昧,也是有着独立的政权,有王、有军队,而非任人采拮的无主之地。 “对,史书上有记载的,阿姮,你所说的金银岛,就是倭国。” “不过,区区野人罢了,即便自立为王,也算不得什么。” 楼彧作为传统的士大夫,骨子里自带天朝上国的骄傲。 什么倭国,在他眼中,那就是需要教化的蛮夷。 他们理当臣服大虞,奉大虞为主。 至于岛上的金矿银矿,大虞需要,那就该主动奉上。 当然,大虞朝作为天朝,自有大国风范,不会亏待了诸多附属。 “圣人已经下旨,允许倭国使臣进京。” 接纳来使,便是有意交好。 待两国正式确立的主从关系,圣人自会另有恩赏。 “不可!” 王从楼彧的话里,听出了天朝上国的骄傲与包容。 独属于天朝的恩赐,旁的番邦也就罢了,某个小岛不配! “楼郎君,阿玖,这个地方的人,与旁人不同。” “他们知小礼而无大义,拘小节而无大德,重末节而轻廉耻,畏威而不怀德,强必盗寇,弱必卑伏。” “王朝强大,他们就是最忠实的狗。可一旦他们强大起来,他们就会弑主。” “他们泯灭人性,他们从不感恩,他们……是畜生!” 王从未如此激动。 她一想到某个小岛,脑海里就会浮现诸多让国人痛彻心扉的惨事。 它们学习了天朝的文明,却在随后的一千多年里,数次与天朝为敌。 更是险些将天朝亡国灭种。 此仇此恨,哪怕王穿越一遭,也无法释怀。 此时,它们还没有发展起来,索性就掐死在萌芽中。 即便不能彻底剿灭,也要让它们只能成为天朝的金银矿,而非一个能够强大起来的死敌。 王姮和楼彧都愣住了。 他们认识王十多年,曾经见过王讨厌某人或某事。 但,似此刻这般深恶痛绝的模样,还是头一次。 倭国,真有这么“危险”? 竟让阿忌惮至此?! “阿,你没事吧?” 王姮抬手,轻轻握住王的胳膊。 王这才发现,自己竟激动得颤抖起来。 她是真的急,也是真的气。 某个岛国能够发展起来,就是一点点从天朝汲取养分。 遣隋使、遣唐使,表面上是友好邦交的证明,实则却是养虎为患。 它们不值得,更不配得到天朝的璀璨文明、先进文化。 但,王激动过后也知道,依着天朝人骨子里的宽容与豁达,有人虚心求学,定会倾囊相授。 而鬼畜什么的,最擅长的就是伪善。 他们总能展现的谦逊、有礼,哪怕是杀人,也能先鞠个躬,笑着狠狠的亮出屠刀。 这样好学的学生,天朝人是无法拒绝的。 当今圣人,亦是能够成为天可汗的圣明君主。 他海纳百川,他愿为天下之主。 面对积极求和的番邦,圣人定不会拒绝。 所以,遣虞使,不可拒绝,势必能够成为未来几年、几十年的风尚。 既然不能阻挡,那就要竭尽所能的攫取利益。 “我没事儿!就是实在厌恶它们!” “它们慕强,却不惜弱……” 只要一提到它们,王就有一肚子的国粹。 不过,王也不会只图口头之快,她抬起头,双眼亮晶晶:“楼郎君,刚才您说,我们的船队,载回了满船的金银?” “……对!” 楼彧提到这事儿,表情略微妙。 原本以为王所说的金银岛是个无主之地,但没想到,已经有了独立的政权。 当然,楼彧也不是古板的酸腐文人,他是权贵,如今更是政客。 他所要在意的,是大虞的天下太平、国富民强。 有独立政权又如何,毗邻大虞,那就是他们的后园。 楼彧唯一要考虑的事,是金银岛并不与大虞接壤,中间隔着大海,一来一去,并不便宜。 王姮此次派遣的船队,耗时一年多,才顺利返航。 期间,确实有初次前往,且需要跟当地土著争抢的缘故。 但,这来回的路程,确实遥远了些。 大海之上,更是危险重重。 整个远航所耗费的银钱,与能够挖回来的黄金白银,是否能够持平,还需要进一步的计算。 只要利益足够大,楼彧就能继续派人去挖矿。 可若是……那也只能作罢。 楼彧神色不动,心底却已经将利益得失等计算得十分清楚。 “楼郎君,我知道,船队一来一回耗费巨大,未必能够比得上所能挖回来的金银!” “但,倭国不是要派遣来使嘛,他们抵达京城后,见识到大虞的富贵锦绣、文化绚烂,定会心生向往!” “兴许啊,定期遣使来大虞学习,会成为惯例。” “楼郎君,咱们虽然好为人师,可知识宝贵,岂能免费?” “寻常先生,收个学生,还要束脩呢。更何况是国与国之间?” “大虞有他们需要学习的先进知识,而他们有储量惊人的金矿银矿,索性啊,就让他们每次来使的时候,都要带足金银做‘束脩’!” “说是贡品也行!反正不能带些不值钱的破玩意儿,就跑来大虞‘偷师’!” 王知道,天朝自古就讲究大国风范。 但,大国也要过日子啊。 绝不能耻于谈钱,不能只要面子不要里子。 如果非要给这笔钱找个“清贵”的名声,那就定义为学费。 王噼里啪啦的拨着算盘珠子,嘴皮子更是十分利索。 楼彧眼底闪过一抹笑意,这王,虽然市侩了些,浅薄了些,却还是能够让人感受到她对于天朝的亲近与赤诚。 她十分热爱这片土地,对于天朝更有着从灵魂深处散发出来的孺慕与敬爱。 就是因为感受到王的赤子之心,楼彧才没有过度计较她的来历。 她,不是异类,对天朝没有贰心。 “王,虽然不知道你为何对这些倭人如此忌惮、厌恶!但,我相信你!” 楼彧温声说道,“我知道你不会无的放矢,你必定有你的理由!” 王是真心为了天朝。 楼彧虽然只把王当半个自己人,但只这半个,亦是极限。 也足以让楼彧相信她所说的话,并认真考虑。 待倭国的使臣进京后,楼彧会重点关注。 还有金矿银矿事宜,楼彧也会仔细衡量。 楼彧没有明确的说会如何如何,也没有直接答应王的建议。 但,王还是放了心。 因为楼彧将她的话听了进去,还愿意相信,这就足够了! 对于楼彧这种混迹朝堂的大佬来说,只要他在意的事情,就会妥当的、完美的去处理。 而当一个权臣开始算计的时候,某些人别说占便宜了,它们注定要倒霉! …… 时间很快,转眼就到了正旦。 按照规矩,每年正旦,宫中都会举办宴集。 今年亦不会例外。 圣人登基已经两年,坐稳了朝堂,上皇及其心腹等,也都认了命,不再挣扎。 圣人对朝堂的控制愈发深入。 宫宴也就愈发的热闹,开始呈现出盛世才会有的繁华。 只是,绚烂之中,却有微瑕—— “皇后的气色不太好,甘露殿已经连接半个月弥漫着药味儿。” 楼彧参加完宫宴回来,大红的官服都没有换,就直接越过后山,来找王姮。 盘膝坐下,接过王姮亲手递给他的热茶,轻啜两口,楼彧便略带担忧的说道:“皇后似是旧疾复发了!” 李皇后不只是皇后,她还是圣人的精神支柱,太子的擎天大伞。 她若是有个万一,刚刚稳固下来的朝堂,定会掀起巨大震动。 说句天翻地覆有些夸张,但绝对影响甚大。 “皇后的病,阿炮制出来的特效药,也不起作用吗?” 王姮自是知道李皇后的重要性,她也有些忧心。 “王的药,主要是退热消炎,她还弄了一些外伤药,但皇后的病,却是天生的顽疾。” 不是风寒高热,也不是跌打外伤。 王的神仙手段,于皇后无用。 喝了茶汤,楼彧只觉得身体从里到外都暖了起来。 他随手将茶盅放到一旁,叹息道:“其实,不只是皇后,太子亦有此类病症。” 王姮点点头,“我知道,阿说过,这叫遗传。父母若是有天生的疾病,就会遗传给儿女。” “嗯!就是遗传。听说,皇后的母亲,便死于心疾,享年才四十六岁。” 而皇后,遗传了亡母的心疾,今年也四十有余。 包括皇后本人在内,她的至亲们,都在担忧,她可能活不到知天命的年纪。 虽养尊处优,却也劳心劳力。 皇后还接连生产,伤了元气,她的身子愈发破败。 若非有太医院的太医精心调理,还有圣人遍寻天下找来的神医,皇后可能已经—— 即便如此,皇后的身体越愈发不好了。 今年还能支撑着主持宫宴,明年就不好说了。 王姮听了楼彧的话,抬起头,看向宫城的方向。 巍峨的宫城,披红挂彩,炮竹声声,尽显新春的喜庆与欢乐。 但,却又掺杂着一丝阴霾…… ps:三月份的最后一天啦,求月票,嗷嗷嗷! 323.第320章 狗血 第320章 狗血 过了正旦,便是元贞二年。 圣人登基的第三个年头。 三月春,万物复苏,出征两年的征西大军正式班师回朝。 西北战事并未彻底结束,只是阶段性的停战。 平安公主出嫁吐蕃,大虞与吐蕃达成了暂时的联盟。 还有吐谷浑、高昌等西部番邦,都与大虞实现了表面上的和睦。 如此态势,突厥也就成了大虞唯一的敌人。 突厥汗王审时度势,又因着几次出击都被征西军强势反攻,便主动递交国书——休战! 西北战事停歇,虽然只是暂时的,却也足以让朝堂上的诸公建议撤回大军。 尤其是户部—— 钱啊! 那可都是钱! 几万的大军,不说马匹、军械等消耗,只每日的粮草,就是一笔能够让户部尚书心疼的数字。 大军早一日班师,就能节省一日的钱粮。 大虞朝疆域太大了,不是西边旱了,就是东边涝了,还有西南,时不时还会地龙翻个身。 除了天灾,还有“人祸”—— 那条大运河,还在继续开凿,不但需要征调大量的民夫,还有巨大的钱粮消耗。 ……需要填窟窿的地方太多太多,户部尚书等主官,为了阿堵物愁得头发都要掉光了。 头发少了,浑欲不胜簪! 更不用说,龙椅上坐着的那位,就是个喜欢征战的天神上将。 西北还在打仗呢,他的目光就对准了东北。 圣人欲完成上皇未尽的心愿,征伐高句丽! 出征! 出征!! 这两个字说得轻巧,那可都是哗哗哗往外淌的银子啊。 虽然这两年,因着琅琊公主、王郡君的缘故,收取了大量的商税,还有圣人的私库,亦是被填得满满的。 但,还是那句话,对于一个偌大的王朝来说,再多的钱,都是不够用的。 议事堂的大佬们,更愿意将钱粮在国计民生的事情上,而非四处征战。 穷兵黩武啊! 大虞朝的家底儿还算丰厚,可不能为了打仗而全都败光了! 圣人:……行叭! 那就先把征西军撤回来,休整些日子,然后再剑指高句丽。 太子:……行叭! 耶耶想打仗就去打吧,左右由他建国,还有琅琊帮忙筹措军饷。 至尊父子达成一致,下令征西大军回朝。 “十三娘,你家郎君也该回来了吧。” 公主府,正院的海棠树下,王姮、王、郑十三围坐在一起,一边吃茶,一边闲聊。 提到了京城最新的话题,王便顺口问了郑十三一句。 郑十三闻言,眼底染上温柔:“嗯!昨日刚刚收到郎君的信,他已经随大军踏上了归程。” 杨寿此次,绝对是去镀金的。 包括他在内,十几号宗室、勋贵子弟,在去年四月的时候去了西北,如今不到一年的时间,便又跟着大军回归。 他们正儿八经的战事并没有参与多少,顶多就是应对一些小型的冲突。 但,只要上了战场,只要直接与突厥铁骑对战,只要有斩首,他们就能记功。 杨寿的运气不错,或者说,陆珏对杨寿还算照拂。 去到西北后,跟在陆珏后面,着实捡了不少功劳。 虽然不算大,但大虞的战功可以累积。 王姮帮杨寿估算过,他这次回来,应该能够有所晋升。 不错,勉强能够扶上墙,没有辜负了她之前的举荐。 杨寿在西北一切顺遂,郑十三在瑞王府也就格外的安稳。 瑞王、瑞王妃等长辈,对郑十三愈发满意。 他们唯一遗憾的,大概就是郑十三没有在杨寿离京前怀孕。 若是那时怀了孕,如今杨寿回京,恰好能够来个“双喜临门”呢。 郑十三:……喜什么喜? 阿说过的,女子不易过早有孕。 她去年才十六,身子刚刚长成,还是过两年有孕更为稳妥。 只能说,婆家与娘家的悲喜从不相同。 郑十三真正的娘家靠不上,她却还有公主、阿做依靠。 郑十三知道,自己既不像王姮那般出身高贵,也不似王那般能力出众,但她胜在听话。 她就跟着公主、阿,她们做什么,她便做什么。 即便不能像她们那般耀眼,也不会出太大的错。 “算算时间,再有一个月就能抵达京城。” 郑十三不想过早有孕,却十分想念夫君。 倒不是说她与杨寿有着怎样深厚的感情,而是作为新妇,身边若是没有夫君,在婆家终究还是少了些许底气。 再者,就算心里不想,郑十三也要表现出来。 杨寿喜欢菟丝般的小娇妻,郑十三就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她以夫为天,她爱夫如命。 王姮&王:……庶闺蜜的做法,我们理解且尊重。 但,看多了狗血古言的王,想象力总是格外丰富。 尤其是,她穿越前,短剧刚刚兴起。 在短剧的诸多热门类型中,就有一款,少年将军出征,新妇辛苦支撑婆家。 几年操劳,终于等回了夫君,夫君却不是一个人。 要么有个一起作战的女将军,要么就是有着救命之恩的女军医。 丈夫变了心,还试图贬妻为妾,或是搞什么平妻。 妻子呢,果决的放弃渣男,当场打脸,转身另嫁高门。 无脑,却爽。 王看了眼郑十三那我见犹怜的小白模样,赶忙摇了摇头,将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都甩出去。 啧,我都在胡乱脑补什么? 这里是现实,不是古言网文,哪里有那么多的狗血烂梗? 王也是进入到这个架空的封建王朝,才知道,小说里的设定有多离谱。 古人没有那么的封建,而森严的阶级壁垒也不是那么容易被打破的。 卖身葬父,遇到男主,继而攀上高枝,根本就不存在。 因为真正的高门大户,他们所要的奴婢,要么是家生奴婢,要么是通过正规合法途径买卖的人口。 这些奴婢,或是被选,或是被买,也不会第一时间去到主子身边伺候。 进了门,还要有专门的管事娘子教导规矩。 还有他们的父母亲人、来历底细等,也会全都调查清楚。 贵人们是不会用六亲死绝、来历不明的奴婢的。 奴婢尚且如此,就更不用说侍妾。 至于“平妻”,更是可笑。 天朝自古都是一夫一妻制,哪里来的“平妻”? 大虞朝的开泰律更是明文规定,不得以妾为妻。 虽然会有例外,但只要还想要仕途、要名声,就不会冒险。 郑十三娘家败落,可她是公主伴读啊。 她高嫁入瑞王府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也用“功绩”证明了自己的价值。 有了她,瑞王身上的上皇标签才被撕去。 有了她,杨寿作为纨绔,才能有机会加入镀金团。 这才只一年,未来的日子还长着呢。 就算杨寿被美色迷昏了头,瑞王、瑞王妃都不会允许外头的狐媚子进门。 “嗯嗯,小说是小说,现实是现实。现实中,哪里有那么多的狗血?” 王暗暗想着。 然而,随后的事实却告诉王: 还有一句话,叫艺术来源于生活! 现实中的狗血,远比小说家的想象更夸张。 …… 四月,王姮十七岁的生辰。 五月,楼彧的齐国公府举行了他十八岁的生辰宴。 五月中旬,夏日炎炎,本该上个月抵达京城的征西大军,才堪堪回归。 朱雀大街的道路两旁,早就聚集了许多人。 人群后,还有各种规制的马车。 他们或是好奇的路人,或是有亲人是征西军,他们提前得到消息,早早的就守在路边。 “世子妃,大军快入城了!” “来了!大军进城了!” “世子呢?怎么没有看到世子?” “……找到了,世子穿着银色铠甲,好生英武!” 某辆马车里,车帘被掀了起来。 郑十三扒着车窗,透过人群的缝隙,努力往外看着。 她身侧的丫鬟,似乎比她还兴奋,叽叽喳喳的说个没完。 郑十三也看到了自家夫君,时隔一年,人还是那个人,只是皮肤晒黑了,眼神也变得坚毅许多。 虽然是去镀金,却也真的上了战场,直面火与血、生与死。 经历了战争,曾经的纨绔子弟,有了质的蜕变。 不再是少不更事、轻狂恣意的少年,而是成了能够承担责任的男儿郎。 郑十三远远看着骏马上的男人,好看的丹凤眼里闪过一抹欣慰。 丈夫成熟了,仕途也一片大好,与她这个妻子而言,绝对是幸事—— 未必! 另一侧的小路上,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无声无息的进入到了瑞王府所在的亲仁坊。 不过,马车没有直奔瑞王府,而是在距离瑞王府两条街的一个小院门口停了下来。 三进的小院,在权贵云集的亲仁坊并不显眼,却也雅致、清净。 马车停稳后,车夫跳下来,利索的搬来脚凳。 马车门帘被挑开,一个身着绯色齐胸襦裙的柔弱女子缓步走了下来。 她的容貌精致,气质娇怯,身材纤细,通身都散发着能够激起男人保护欲的楚楚可怜。 “……这便是京城!” “果然雄伟、富贵,只这一处院落就尽显豪华,不知那瑞王府又是怎样的尊贵、气派!” 324.第321章 神医 第321章 神医 杨寿等若干纨绔,先随着行军总管、陆珏等主官去正门。 太子代替圣人,迎出皇城,在正门外迎接凯旋的将士,并当众宣读圣人的恩赏。 该升官的升官,该赏赐金银的赏赐金银。 赏赐过后,还有赐宴。 宫城内,大殿上,鼓乐齐鸣,觥筹交错。 正式宫宴惯用的《齐王破阵曲》,甫一响起,就让已经吃了酒、正在兴头上的武将们兴奋起来。 他们或是用筷子敲碗,伴随节奏哼唱,或是直接站起来,摆手扭胯的跳着。 很快,大殿上便热闹起来。 说得好听些,叫君臣同乐,说得难听些,就是群魔乱舞。 太子近日身体不太好,再加上操劳国事、忧心皇后等缘故,他忙了一日,吃了些酒,便有些撑不住。 坐在下首的三皇子,太子的同母弟弟燕王,敏锐的察觉到兄长的不适,眼底闪过担忧,轻声道:“阿兄,这些兵汉正在兴头上,势必要闹些时候。您政务繁忙,不若先回东宫?” “宴席之上,还有我呢,我陪这些杀才。” 燕王只比杨睿小三岁,作为同样是李皇后所出的嫡子,他亦是被父母精心教养长大的。 太子文武兼备,却更偏向于文。 而燕王喜武,十来岁就进了军营。 当年圣人南征北战的时候,燕王就是圣人身边的一个小兵卒。 圣人战功赫赫,燕王亦有乃父之风。 上皇就曾经赞他是“吾家乳虎”。 当然,燕王的功绩还是比不得太子,但太子要遵从礼法,不能做有损东宫颜面的事儿。 燕王就没有此类担忧,他更加的“接地气”。 尤其是在军营之中,他丝毫没有皇家贵胄的架子,能够折下腰来与一干粗鄙的武夫打成一片。 同吃一锅饭,彼此勾肩搭背,燕王靠着平易近人,在军中颇得人心。 所以,刚才燕王才会这般随意的说着。 对于那些刚刚从战场上回来,立下战功的将士们,也能一口一个兵汉、杀才的叫着。 他不是看不起他们,而是太过亲近,把他们当成了自己人。 就是燕王自己,也经常以兵汉、武夫自居。 太子听了燕王的话,笑得一派和煦,“三郎果然长大了,懂得为阿兄分忧!” “好!接下来就交给你了,玩乐可以,切莫胡闹!” 说到最后,太子依然“长兄如父”的叮嘱着。 “阿兄放心,我省得!” 燕王起身,恭送太子离席。 坐在燕王对面的萧无疾,也赶忙站了起来。 太子冲着燕王点点头,然后又冲着萧无疾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跟着。 萧无疾躬身,目送太子离开。 “安康,坐吧!” 待太子离开后,燕王亲切的招呼萧无疾坐下。 杨家与萧家有着七拐八绕的亲戚关系,萧无疾又是太子从小带大的心腹。 萧无疾与燕王等几位皇子都十分熟悉。 安康是萧无疾的字,萧无疾的父亲给取的。 看名字就知道,萧父对萧无疾没有太大的野望,只希望他无病无灾、平安康泰。 “多谢燕王殿下!” 燕王亲昵,对待萧无疾宛若军中袍泽,萧无疾却恪守规矩。 他双手抱拳,谢过燕王赐座。 燕王眼底飞快的闪过一抹暗芒,表情却还是那么的热情、阔朗。 他落落大方,对待将士如同兄弟。 招呼萧无疾坐下后,便端着酒杯站起身,行至众人中间,或是与人碰杯、共饮,或是被人拉着一起跳舞。 萧无疾跪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捏着酒杯,却没有畅饮。 他含笑看着,虽不加入,却一脸欣赏。 燕王与将士们打成一片,很快就把酒杯换成了酒坛子。 不知道是自己喝的,还是被人灌的,不多时,燕王便满脸通红,满嘴酒气。 喝的醉了,脑子似乎也迟钝了,被人说笑两句,便冲动了—— “美人儿?哈哈!” “周大牛,你个憨货,喜欢美人儿不是应该的吗,六尺高的汉子,竟还害羞!” “哈哈!你且等着,我、我这就给你寻来美人儿,你直接带回家,或是当奴婢,或是当新妇,都随你!” “……有!都有!哈哈,周大牛有的,你们都有!宫里最不缺的就是美人儿……” 燕王醉醺醺的,却还是非常仗义的为军中袍泽召来了十几个年轻美貌的女子。 她们或是掖庭的宫奴,或是新晋采选的宫女,身份不高,容貌却都极好。 燕王每人塞了两个,就连一直躲在席位上、安静围观的萧无疾都没有落下。 萧无疾眸光微闪,赶忙起身推辞:“多谢燕王美意,然则——” 具体推辞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被一旁同样喝得醉醺醺的尉迟将军拦住了:“哎呀,萧郎切莫推辞!殿下一片心意,岂可辜负?” 说完这话,他又压低了声音,小声道:“即便不喜欢,也可把人带回去当个奴婢。” 又不是非要让你睡,你把人找个空院子安置起来不就行了? 此时此刻,燕王也好,众将士也罢,都在兴头上。 萧无疾若是强词推拒,既会让燕王没脸,还会扫了大家的兴致。 萧无疾抿了抿唇,这不是睡不睡的问题。 他打从心底就不愿把人带回去。 一来,这是燕王所赐。 二来,他有阿,他绝不会纳妾。 这样的美人儿带回家,绝对能够让他家宅不宁、夫妻不合。 但,尉迟将军的话也极有道理。 他萧无疾不能做这扫兴之人。 萧无疾是无奈,陆珏、杨寿等人则是半推半就。 尤其是杨寿,在他看来,这不只是两个美人儿,更是他们瑞王府与皇后一脉的进一步亲近。 燕王可是太子手足、帝后爱子,与燕王交好,对于瑞王府来说,绝对是利大于弊。 …… 直到深夜,宫宴才结束。 早已宵禁的京城,街道上空无一人。 但,杨寿等人,今日作为凯旋的功臣,得到了可以违宵禁的特权。 他们带着美人儿,被在宫门口等候的护卫等簇拥着,各自回家。 郑十三忍着困意,守在王府正院的堂屋,与公婆等一起等候杨寿。 烛火闪烁,原本寂静的大宅,忽然从远处传来喧闹声。 “来了!回来了!” “二十一郎!我的二十一郎,终于回来了!” “快!快派人去前庭迎接!” “热水!热茶!还有解酒的汤药,全都准备妥当!” 瑞王还能端正的跪坐着,瑞王妃却已经激动的站了起来。 她一迭声的发出指令,并快步跑到了门口。 婆母这么模样,郑十三就不好继续坐着。 她也一脸的激动与急切,只是,碍于长辈在场,她又还算是新妇,不好表现得太过。 她强行忍着,只在眼底流露出些许情绪。 瑞王妃等待儿子的同时,也没有彻底忽略了周遭。 她眼角的余光,正好能够捕捉到站在自己身后一步远的儿媳妇。 唔,十三娘不愧是公主伴读、世家贵女。 娘家败落了,可该有的规矩,一点儿都不差。 虽心忧丈夫,却还能恪守闺训。 恪守规矩的同时呢,也不是真的毫无反应。 这大概是许多婆婆的通病,既要求儿媳妇规矩端方,不能给婆家丢脸,又希望儿媳妇是真的爱重夫君。 郑十三的表现,就让瑞王妃颇为满意。 “阿娘!” 从宫里出来,这一路上,杨寿的酒醒了不少。 脚步虽然还是虚晃的,却已经能够自己走路。 他进入到主院,甩开护卫的手,踉踉跄跄的上了台阶,扑进了堂屋。 瑞王妃就在门口,见儿子冲过来,伸手便扶住了。 她双手握住杨寿的胳膊,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打量着儿子。 “黑了!瘦了!整个人都粗糙了!” “不过,我儿变得愈发坚毅——” 褪去了少年郎的纨绔气息,多了军人的锐气与强势。 她的儿子,愈发像个合格的王府继承人了! 瑞王妃又是骄傲、又是欣慰,眼泪禁不住的滚了出来:“我的儿!这些日子,你受苦了!” “对了,可曾受伤?你在信里总说无恙,可这战场之上,刀剑无眼,又岂会真的无事?” “快!快让阿娘看看——” 说着,瑞王妃伸手就去拉杨寿的衣襟。 本就醒了一半的酒,被亲娘这么一弄,杨寿只剩下了两三分醉意。 他赶忙闪躲,嘴里急切的说道:“阿娘!我真的没事儿!” “我虽上了战场,但并不是先锋军,更不是主力。” “且,我身边还有那么多的护卫,突厥人根本就无法靠近!” 瑞王妃还是不信,硬是扯开衣襟,看了眼前胸,没有发现伤疤,这才稍稍放了心。 她抱紧儿子的胳膊,将人拉到正堂。 杨寿又给瑞王见礼,瑞王端着严父的架子,哪怕藏在袖子里的手在微微发抖,也还是表现得一派淡然。 最后,郑十三才瞅准时机,向前与杨寿说话。 不过,郑十三知道,杨寿刚回来,还去了宫中赴宴,他与瑞王夫妇定有许多私密的话要说。 “郎君,你乏了吧,我去净房看看,为你准备沐浴!” 找个借口,郑十三退了出去。 确定郑十三离开,杨寿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什么?你、你居然带了个女人回来?你、你——” “……阿耶,阿娘,你们先别生气,阿苏不是寻常女子,她、她知道李神医的下落!” ps:四月第一天,求保底月票,||ヽ(* ̄▽ ̄*)ノミ|Ю 325.第322章 夫妻 第322章 夫妻 “李神医?什么李神医?从未听闻!” 瑞王妃急切的说道:“二十一郎,你切莫被外头的女人哄骗了!” “阿郑虽出身低了些,可她容貌、性子等无一不好!” “你离京这些日子,她孝顺长辈,友爱手足,将偌大的王府更是打理得井井有条。” “还有京中的诸多贵妇,她亦都交好!” 琅琊公主守孝,不能外出交际,长乐侯府的那位世子夫人王氏,却十分活跃。 王少夫人与郑十三是闺中密友,还一起合作了许多生意。 想到郑十三的陪嫁铺子,瑞王府对这个儿媳妇愈发满意—— 新妇嫁妆丰厚,管家的时候,或多或少都会贴补王府。 虽然王府也没有破落到需要用儿媳妇嫁妆的地步,但,王府沉寂这两年,颇有些坐吃山空。 郑十三的贴补,就大大缓解了王府的危机。 再说了,就算不缺钱,也没人嫌钱多。 瑞王妃就很是喜欢王府现在的状态,既不用消耗积蓄,还能维持、甚至是提高奢靡享受。 而这,都是新妇郑氏带来的。 瑞王妃确实有些婆婆的别扭心思,既见不得儿子被新妇所迷,又希望儿子与新妇夫妻和睦,她复杂的情绪下,还有着些许良心—— 郑十三作为新妇,确实不错。 儿子却在新妇不知情的情况下,弄回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这着实不妥啊。 瑞王妃倒不是不想儿子坐拥齐人之福,而是觉得,现在还不是纳妾的时候。 一来,小夫妻新婚不足两年,新妇还未有孕。 二来,那女子来历不明,儿子不告父母,就偷偷将之带回来,这必然不是儿子的错,定是那女子挑唆。 如此不安分,岂能入王府? 在瑞王妃想来,儿子即便要纳妾,也要由她挑选合适的人儿,告知新妇后,再按照礼法将之纳进门。 “你呀,出去一趟,怎么连规矩都忘了?” “还有,你去西北是去打仗,是公差,岂可公私不分?” “若是消息传出去,定会被御史弹劾——” 就算御史不管这等闲事儿,琅琊公主、齐国公呢? 郑十三可是琅琊公主的人。 杨寿欺辱了她,就是在打琅琊公主的脸。 琅琊公主确实是个假公主,确实在守孝,可齐国公却稳稳的屹立在朝堂上。 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郎,却已官至从四品。 且,就连瑞王妃一介妇人都知道,大理寺少卿,也不过是齐国公的一个踏板。 他年纪太轻了,资历也浅。 圣人、太子都有心重用,也不好过度提拔。 他们担心揠苗助长,他们是真的宠爱、信重齐国公。 齐国公作为琅琊公主的未婚夫,则十分爱重琅琊。 去年琅琊生日,齐国公可是算着日子,亲自迎出去了二百里,只为给她庆生。 这般情谊,这般偏爱,琅琊公主若是受了委屈,齐国公能坐视不管? 说句不好听的,他们瑞王府即便身为圣人血亲,在圣人心中,也远不如楼彧更重要。 他们只是闲散宗室,而楼彧却是已经升起的朝堂新贵! 就连杨寿此次能够去镀金,也多亏了琅琊公主。 瑞王妃为数不多的良心,让她做不出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的事儿。 最重要的一点,杨寿未来的仕途,还需要郑十三这个贤妻继续帮扶。 怎么能为了一个无媒苟合的狐媚子,就、就—— “阿娘!我知道!您说的这些我都知道!” “但,阿苏真的不一样!” “那位李神医,姓李名明堂,是个女冠,她医术精湛,妙手回春——” 杨寿吃了酒,虽醒了些许,大脑却还是有些晕。 但,他知道,若他不能把事情讲清楚,父王、母妃定容不下阿苏。 阿苏那般柔弱的人儿,本就孤苦无依,若再被赶出去,哪里还有活路? 他知道,此事对不起十三娘。 他也不得已。 再者,十三娘最是温柔、善良,她也最爱他,定会体谅他。 不过,现在还不是跟十三娘坦白的时候。 他要慢慢来。 李神医之事,也需要保密。 人,还没有找到,若是提前泄露了风声,被旁人抢了先,岂不糟糕? 杨寿有些混沌的大脑,极力保持清醒。 他说了这么多,终于提到了最为重要的一点:“阿苏说,李神医救人无数,曾经救治过好几位患有心疾的病患!” “心疾?” 听到这两个字,神情冷肃、沉默不语的瑞王都坐不住了。 瑞王妃更是双眼放光,“那个什么李神医能够治愈心疾?” “治愈恐有难度,不过,却能多维持几年!” 杨寿虽然想极力证明阿苏的价值,却也不敢在父母面前撒谎。 尤其此事还关系重大—— 皇后和太子都有心疾,若是有医者能够治愈,不说医者本人了,就是举荐者也能成为圣人看重的功臣。 这等重要的事情,杨寿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夸张。 他如实转述着外室的话:“李神医的医术出神入化,堪比神仙。但她淡泊名利,居无定所。” “几年前,西城爆发疫病,李神医云游至此,便在西城停留下来。” “阿苏就是西城人士,更巧的是,还曾与李神医做过邻居。” “阿苏聪慧、乖巧,敬重李神医的悬壶济世,便主动帮忙。” “李神医也喜欢阿苏的善良,忙碌之余也会教授她一些医术。” “阿苏虽未拜师,李神医与她却也有半师之谊,李神医离开西城的时候,还给阿苏留了联系方式!” “如今,李神医仍在游历天下,阿苏却有办法找到她。” “……阿耶、阿娘,我已经命人按照阿苏所说的法子,派人去找了,我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找到李神医,并想办法将之请到京城。” 到时候,瑞王府再暗中举荐,把李神医送去皇宫。 就算不能彻底治愈李皇后的心疾,能够让李皇后多活几年,亦是大功一件! 瑞王府立了功,也就无需再靠着旁人,就能重回巅峰,重握权柄! 杨寿越说越兴奋,本就酒精上头,一想到美好的未来,他直接手舞足蹈。 瑞王、瑞王妃亦是惊喜不已。 “好!哈哈!好啊!阿寿,这件事你做得好!” “……阿苏的事儿,也都按照你的想法来,郑氏那儿,我自会帮你遮掩!” 瑞王妃的良心,果然不多。 一听那外室更有用,对郑十三也就没有那么的回护。 她连称呼都改了,从略显亲近的阿郑,直接变成了郑氏。 郑十三不知道瑞王一家三口在商量什么紧密,她离开正堂,回到自己的院落。 没有急着去净房安排热水,而是招手唤来一个不起眼的小丫鬟:“去,查一下,今日郎君进城,可有什么异常!” “另外,派人跟着王妃,看看她近日可有什么异样。” 郑十三跟在王姮身边这些年,又亲眼看到楼彧的行事做派,自然不会是什么柔弱、无害的小白。 她最是清醒,也极有城府。 她没有像王姮、王那般豢养了大批的人手,却也有自己的耳目。 嫁入瑞王府这一年多的时间,她可不是只会傻乎乎的贴补嫁妆,而是利用管家的便利,做了许多安排。 她是当家主母,还足够富有、大方,她在王府所能做到的事儿,远远超乎瑞王妃、杨寿等人的想象。 毫不夸张的说,只要郑十三想,就算她不在正堂,瑞王一家三口的谈话内容,她也能详细的、及时的得知! 果然,待郑十三安排完净房的事宜,缓步离开自己的院落,朝着主院而去的路上,郑十三便知道: “杨寿此次凯旋,不只是得了战功,还带回来一个女子!” “那女子姓苏,被杨寿命人偷偷安排在了距离王府几条街的别院里!” 郑十三听到小丫鬟的回禀,脚步不停,唯有捏着帕子的手用力收紧: “阿说的没错,男人只有挂在墙上才会安分!” 眼底闪过一抹嘲讽,郑十三却还是快速调整好心情。 她跨进正堂,面对公婆、丈夫的时候,又变回了柔弱、贤淑的模样。 她对瑞王夫妇恭敬有加,对外出回归的丈夫温柔体贴。 她那情意绵绵的模样,杨寿看了都有些愧疚:十三娘待我情真意切,我却—— 但,阿苏的事儿,不只是简单的男女之情,还关乎着瑞王府的前程。 在事情没有办成之前,他也只能先瞒着十三娘了。 郑十三仿佛没有看到杨寿那躲闪的眼神,继续扮演着绝世好娘子的模样。 在心底,她却已经开始盘算,尽快调查出那女子的底细。 如若需要的话,她会向公主、郎君求援。 不知为何,郑十三有种预感,那个什么阿苏不只是普通外室。 杨寿可能会被色所迷,瑞王、瑞王妃却不是拎不清的人。 他们帮着杨寿隐瞒,这里面定有隐情! …… 长乐侯府。 萧无疾带着两个美人儿下了马车,抬头就与迎出来的王碰上了目光。 王看看郎君,看看那美人儿,却没有急着发怒,而是向萧无疾投去问询的眼神。 萧无疾则回给她一个无奈中夹杂着鼓励的眼神: 娘子,不怪我! 接下来,你随意! 326.第323章 赌? 第323章 赌? 王见自家夫君,虽有些醉意,眼睛却是清明。 他现在的状态,应该是清醒的。 他对着自己,先是摇头,接着就是点头,王略略一想,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丈夫身边的两个女人,绝非是他自己愿意带回来的。 这,不是丈夫在招蜂引蝶,而是—— 王的大脑飞快运转,她的人也没有闲着。 左右看了看,没有找到趁手的东西,便快走几步下了台阶,直接冲到了萧无疾面前。 萧无疾穿着皮质软甲,腰间佩戴着横刀。 王二话没说,伸手就把刀抽了出来。 萧无疾状似惊诧,“娘子!你要作甚?” 王险些破功:郎君堂堂武将,少年英雄,驰骋疆场。 他的一身功夫并不逊色于楼彧。 若萧无疾不愿,王慢说抽走他的武器了,就连他身侧三步内都无法靠近。 忍着笑,王故意做出愤怒的模样,她双手握紧刀柄,刀尖指向了萧无疾: “萧无疾,你说我要干什么?” “我且问你,这两个女人是什么人?你为何将她们带回来?” “你、你是不是有了外心?想要纳妾?” “萧无疾,我告诉你,我王虽出身卑微,却有着属于我的坚持!” “我的男人,只能有我一个。” 王没有文绉绉的说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她完全就是泼妇附体,对着萧无疾就是一通输出。 萧无疾有没有震惊不好说,他身后的两个美婢早已被吓得瑟瑟发抖—— 天哪,萧将军这般神仙人物,居然有个如此泼辣的娘子。 她不但敢用刀对着郎君,还、还对郎君破口大骂。 她这般,分别就是善妒啊。 对了,这位王少夫人嫁入萧家已一年有余,却还未有妊,也能说一句无子。 七出之条,她就犯了两条! “娘子,你听我说,这、这是宫中贵人赏赐!” “赏赐给你,你就要了?你就不会推拒?” “娘子,贵人、贵人亦是一番好意——” “好意?这么说,你也是愿意的?” “没有!我、我不愿意!” “既是不愿意,那就把人送回去!” “娘子!宫中赏赐,岂可有送回去的道理?” “……萧无疾!你果然变心了!我告诉你,只要有我王在一日,就不许这两个狐媚子进门!” 王与萧无疾,一对小夫妻,就在侯府大门口,上演起了骄纵泼妇与柔弱娇夫的戏码。 身高比萧无疾矮一头,完全不会武功的王,甚至连舞动横刀都做不到。 她却硬是拖着刀,追着萧无疾就是一通砍。 能够轻松剿灭水匪,强势进击突厥铁骑的萧无疾、萧将军,却像个文弱书生般,狼狈的左右闪躲。 夫妻俩,先是围着马车,进行着你追我逃的激烈活动。 转了七八圈,萧无疾气息平稳、脸色如常,王却累得气喘吁吁。 她停下来,将横刀抵在地上,她双手撑住刀柄,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萧无疾则瞅准时机,赶忙朝着巷子的一侧跑去。 王见状,深吸一口气,握紧刀柄,又追了上去。 “萧无疾,你别跑!” “你若有本事,就停下来,我仔细与你算账!” “……娘子!我又不傻!我也没本事!” 萧无疾继续像个嘴欠的窝囊废。 不敢跟娘子硬碰硬,却又不肯听娘子的话。 王拖着横刀,一边喊,一边追。 深沉的夜里,周围一片寂静。 但,架不住这对夫妻能闹腾啊。 你追我逃、喊打喊杀,这般动静,硬是将侯府周围的邻居都吵了起来。 一片黑漆漆中,相继点起了灯光。 高大的院墙上,唰唰唰的冒出了好些个脑袋。 “什么情况?” “好像是长乐侯府!” “不是,这大半夜的,萧家在闹什么?” “咦?那不是萧将军嘛,怎的这般狼狈?” “……那泼妇,好像是世子少夫人,萧家新妇!” 侯府的邻居,基本上也都是权贵。 他们踩着梯子,趴在墙头,居高临下的看着小巷里上演的大戏。 一个个先是惊诧,接着就是好奇。 而根据王时不时的叫骂,萧无疾慌乱的解释,众人大概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今日征西军回朝,宫中有赐宴。 萧无疾作为军中新秀,虽没有参加征西大军,却也在对战突厥的时候,提供了不少情报,属于功臣。 他有资格参加宫宴。 事情就发生在宫宴之上,燕王体恤将士,特意给参与宫宴的诸位将军赏赐了美人儿。 萧无疾也分得两个。 然后,萧无疾的新妇王郡君就爆发了。 “啧,没看出来啊,这王氏还是个妒妇。” “何止是妒妇,还恶毒、放肆呢。身为妻子,竟敢对着丈夫动刀!” “萧无疾也是没用,堂堂男儿,却对一个妇人如此退让!” 趴在墙头上,邻居们议论着、嘲笑着。 墙下的大戏,也进入了尾声。 倒不是王追上了萧无疾,或是萧无疾气急之下反手制住了王,而是侯府的人听到动静,纷纷冲了出来。 侯夫人亲自上前,抽走了王手中的刀。 长乐侯则命人将萧无疾扶起来,搀进了院子。 至于两个美婢,侯夫人吩咐管事娘子,将之安置在了一个偏僻的小院里。 众邻居意犹未尽,忍不住开始猜测: 这萧家,明日又会有怎样的热闹? 萧家如此动静,应该会传到宫里。 就是不知道,宫里的贵人,对萧无疾、对王氏又会有怎样的处置! 唉,可怜萧玉郎,出身高贵、才貌俱佳,却命苦的娶了个悍妇! 丢脸还是小事,若是因此影响了前程,连累了家族,那才是要命呢。 萧无疾:……嘿,你们懂什么,我家阿才是旺夫的贤妻。 她爱我至深,否则也不会为了我,甘愿毁掉自己的名声! 或许,在阿的心底,还有一个同样重要的王九,但他萧无疾已经进入到了她的心,成为她愿意守护的人儿。 …… 长乐侯府的邻居们,果然没有猜错。 清晨,钟楼的钟声响起,一座座的坊门准时开启。 有关长乐侯府的新闻,就快速的在京城传播开来。 朝会上,萧无疾顶着一对大大的黑眼圈,略显憔悴的进入大殿时,他所接收到的,就是众多官员投来的同情目光。 萧无疾俊美的面庞上,禁不住染上了羞愤。 楼彧找了个空隙,凑上来,低声笑道:“听闻昨夜府上十分热闹?” “王少夫人动了刀?把你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萧无疾略萎靡,无力的点点头,“不怪娘子,是我不对!” 楼彧:……啧,又不是外人,跟我还演什么演? 楼彧与萧无疾是好友,两人的爱人更是情同姐妹。 他们两家,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却十分亲近。 外人可能会误会,楼彧、王姮在听到坊间传闻后,便立刻明白了这对夫妻的意图。 燕王赐美,不管这美人儿是不是奸细都不能收。 可燕王到底是皇子,还表现得对长兄十分敬重,作为太子的心腹,萧无疾就不能做出“里间兄弟”的事儿。 他不能推辞,却又不能真的接纳,那就只能让王出手,背负一个妒妇、悍妇的骂名,为萧无疾解忧。 若楼彧遭遇到同样的情况,王姮也会如此操作。 “接下来呢,事情闹得这般大,不到半日的功夫,大半个京城都知道了!” “你们又该如何收场?” 楼彧暗自想着,嘴上也没有停。 昨晚王虽然砍的是萧无疾,但她这种态度,亦是对皇室的不敬。 按照规矩,王要有所表示。 比如—— “娘子去了甘露殿,去向皇后娘娘请罪!” 说到这里,萧无疾眼底闪过愧疚与疼惜。 娘子会有这般境地,全都是为了他。 否则,依着她与王九的关系,依着她点石成金的神通,依着她八面玲珑的性子,她很不必背负这些。 可如今—— “我已经派人去求见太子妃了,只希望太子妃能尽快去甘露殿,好歹帮阿周旋一二!” 萧无疾自是不会让王一人面对这些。 他提前求了太子,太子亦会让太子妃出面。 有了太子妃,还有琅琊公主的情面,李皇后应该不会太过为难。 …… “王氏,你可知错?” “身为女子,岂能如此善妒?对夫君不敬?” 李皇后斜倚在引囊上。 最近一段时间,李皇后的精神不太好。 但,事情牵扯到了太子、燕王,两个都是她亲生的孩儿,又都被她寄予厚望,李皇后还是挣扎着要亲自处理。 看了眼面前跪着的年轻妇人,李皇后眼底闪过复杂。 说起来,王亦是故人。 当年在沂州,李皇后就从姜贵妃口中听闻过这个出身农家、却聪明能干的女子。 李皇后丰厚的私库,亦有一半都是王赚回来的。 还有最近一两年的玻璃工坊、水下惊鸿舞,王也给了李皇后许多惊喜。 李皇后内心,是喜欢这样独立、明艳、鲜活、能干的女子的。 只是—— “回禀娘娘,妾知罪,不该对燕王不敬!” “然则,妾与郎君情深义重,我们早有誓言:一生一世一双人!” “妾知道自己行事不妥,却还是斗胆请娘娘成全!” 王抬起头,眼睛里充满了坚定与执着。 “王氏,你真的不许郎君纳妾?就算是死,也要坚持?” “好!本宫成全你,来人,赐鸩酒!” 李皇后一改往日的宽厚慈和,展现出了皇后的威仪,以及上位者的狠厉。 王:……呃,这剧情略熟悉。 但,事关自己的性命,要不要赌? 327.第324章 吃醋 第324章 吃醋 李皇后话音方落,便有宫人端来了托盘。 托盘里,放着一个酒盏,酒盏里倒满了透明的液体。 隔着几步远,王根本闻不到味道。 熟知的典故里,酒盏里是醋,而非鸩酒。 但,万一呢? 这个朝代并不是她在史书上看到的,就算是是正史,时隔一两千年,谁又能窥得当年的真相? 二分之一的概率,要么是醋,要么是毒。 自己的小命却只有一条。 王本能的挣扎着,重活一世,穿越十年,她无比珍惜现在的生活。 “王氏,本宫问你最后一遍,你真的宁肯死,都不许夫君纳妾?” 李皇后的声音,比平时都要冷。 她如同冷酷的高位者,高高在上、睥睨众生。 王身为有诰命的贵妇人,在李皇后面前,只是一个可以随意被抹杀的蝼蚁。 王在这个架空的封建王朝生活这些年,早就深刻体会到了阶级的差距、强权的残酷。 即便面前坐着的,是以贤德、仁慈闻名的皇后娘娘,王也丝毫不怀疑她的“杀伐决断”。 上位者的仁爱,只是相对而言。 他们不是不杀生,而是不会胡乱杀人。 若是到了他们认为必须的时候,他们手起刀落,比任何人都要果决! 这次的事件,太子、燕王都牵涉其中。 李皇后作为两人的生母,她更在乎自己的儿子。 太子与燕王的手足之情,燕王身为皇子的体面……李皇后都要顾及。 为了这些,高贵的贤后亦会举起屠刀。 王白皙美丽的面容上,写满了挣扎。 这次,她不是做戏,而是真的犹豫、畏惧。 赌赢了,她既能保住萧无疾的后宅安宁、仕途顺遂,还能得到“不纳妾”的官方认定。 自此以后,即便她和萧无疾感情破裂,没了爱情,也能有来自皇家、来自世俗的保护。 她能够与萧无疾真正做到“一生一世一双人”。 或许会被人嘲笑,会“名留青史”,但她却能守护住婚姻,不让自己陷入内宅的争斗,变得面目全非,还与爱人反目成仇! 赌输了,就是一个字——死。 还是极其痛苦的死法。 古代的毒酒,远没有电视剧里演绎得那般神奇。 毒素不够纯,也不够毒,人喝下去,并不会立刻毙命,却要饱受毒酒的折磨。 会呕吐,会失禁,会有各种痛苦又凄惨的反应,然后才会慢慢的死去。 所以,如果非要选个死法,很多人宁肯选择白绫,也不会选鸩酒。 白绫还能有个痛快,保持最后的体面! 要死了吗? 还是这般痛苦、形象全无的死法? 王用力掐着掌心,丝丝缕缕的疼痛,让她尽可能的保持清醒。 “王郡君,你很不必这般决绝!” “不过是一二侍妾,身份卑贱,断不会影响到你与夫君的感情。” “索性,你退一步,接纳她们入府,至于萧无疾是否临幸,则随他的心意!” 李皇后见王满脸挣扎,理解的同时,也有些怜悯。 到底是故人啊,且这件事,说到底,都是自己两个儿子的缘故。 萧无疾夫妇,无辜被卷入,他们本是恩爱夫妻,如今却闹得不可开交。 不管事情如何解决,萧无疾、王的名声也会有瑕疵。 李皇后确实是个护短的母亲,可她也是真的高贵仁爱,有着“母仪天下”的品性与胸襟。 就在这个时候,殿外响起了窸窣的脚步声。 由远及近,声音略显纷杂。 王眼底闪过一抹亮光:太子妃来了? 但,很快,刚刚冒出的希望之火又被湮灭—— 太子妃又如何? 在李皇后面前,太子妃也只是晚辈。 难道她还能忤逆长辈? 一个弄不好,救不下王,还会让李皇后不快! 深吸一口气,王终于做出了选择。 她抬起头,规矩中带着坚持:“多谢娘娘提点,臣妇终究要辜负您的好意了!” “我与萧郎,情深义重,海誓山盟。” “我为着些许情爱,对皇室不敬,是我之过!” “娘娘仁慈,没有严惩,还给了我选择的机会,臣妇感激涕零!” “……我宁可死,也绝不让夫君纳妾!” 说完最后一句话,王便快速的伸出手,直接端起了酒盏。 她甚至都顾不得去闻一闻,就一饮而尽。 死就死吧。 人不能既要又要。 富贵体面的生活,恩爱两不疑的夫君,王为了这些,情愿赌上性命! 当杯中之物冲入口腔,王都还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她咕咚一下,将那液体全都咽下去,再无反悔的可能,王才有心思去品味其中味道。 酸的! 还有些涩! 她,赌赢了! 这不是鸩酒,而是—— 王瞳孔猛烈收缩,震惊又有些迷茫的看向主位上的李皇后。 她似是有些不信,喃喃道:“这、这——” “哈哈!没错,你喝的不是鸩酒,只是陈年老醋!” “……王郡君果然是个刚烈女子,与夫君更是情深似海!” “也罢,不过算区区侍妾,又不是什么大事,很不必喊打喊杀!” “且王郡君对朝廷颇有贡献,本宫不是糊涂之人,更不弑杀,断不会为了些许小事,就对有功之臣、朝廷命妇痛下杀手!” “行了!本宫已经知道你与夫君有着重逾性命的海誓山盟,本宫亦有成人之美!” 李皇后先是笑,接着就是一番评论。 她的语气里,既有对王的赞赏,也有些许无奈。 人家做妻子的,宁肯死,都不愿让夫君纳妾,他们这些上位者,又何须枉做恶人? 毕竟燕王赐美之事,本就有些不妥。 李皇后会恼怒,不是萧无疾夫妇的抗拒,而是他们故意把事情闹大。 萧无疾和王固然会被沦为市井茶余饭后的谈资,一个惧内,一个善妒,但造成这一切的燕王的? 还有,燕王给太子心腹赏赐美人儿,到底是单纯的兄弟情深,还是另有所图? 李皇后作为太子、燕王的亲生母亲,自是不想看到兄弟阋墙。 但,李皇后不只是母亲,她还是皇后,是与圣人一起打天下的上位者。 她能够看出些许端倪。 三郎,这是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啊。 对此,李皇后倒也能理解。 太子的储君之位,确实稳固。 他是嫡长子,他文武兼备、才能卓著,深受圣人信任,广得朝臣敬重,若非要“吹毛求疵”的找个缺点,那便是太子先天有疾。 虽然不太严重,虽然保养得宜,但,终究是隐患。 就是太子本人也不敢保证,自己就能健健康康、长寿无虞。 而在某些野心家看来,太子的心疾,就是太子最大的缺陷,亦是他们的机会! 燕王心动了,暗地里开始与太子争斗。 李皇后意识到了这一点,一颗心仿佛被人切成了两半儿。 两个儿子,她都爱,都想要保全。 但,一番衡量,李皇后的心还是稍稍偏向了太子。 一来,太子是她第一个孩子,凝聚了她最多的爱。 二来,太子本就是正统,他作为皇朝的继承者天经地义。 三来,太子品性贤良、才能卓越,是完全符合帝后要求的继承人。 ……反倒是燕王,有些不顾手足之情,犯了糊涂。 李皇后在两个儿子中有所选择,对上太子的心腹,也就能够宽容一二。 萧无疾是太子一手调教的少年将军,将来要为太子开疆拓土、东征西战的。 且,这件事本就是燕王率先挑衅,萧无疾夫妇不过是无奈自保罢了。 暗自叹了一口气,李皇后将所有的思绪都压了下来。 她面儿上丝毫没有显露,还是一派雍容华贵、慈爱包容:“王,你既喝了‘鸩酒’,那么你冒犯燕王之事,就此作罢。” 王的心经历了一场凌霄飞车,忽上忽下,好不刺激。 不过,她本就聪慧,危急关头更是爆发了潜能。 此刻,她的大脑格外清明。 听到李皇后再次提及“鸩酒”,王就明白了李皇后的意图—— 燕王赐美,行事不妥。 李皇后更不许让人“误以为”燕王与太子不睦。 而消灭“丑闻”的最佳方法,就是炮制一个更大、更吸引人的新闻。 王羞愧的笑着,“娘娘,您就别再笑臣妇了!” “这哪里是什么鸩酒?分明就是醋!” “臣妇以为必死无疑,殊不知只是吃了一碗醋!” 王颇有几分自嘲的意味,太子妃进来的时候,正好听到这些。 太子妃亦是聪慧之人,更有着政治头脑。 她略略一想,也明白了李皇后的意图,以及王的选择。 她先是向李皇后行礼,然后才顶着一脸的疑惑,问道:“吃醋?什么吃醋?阿娘,莫不是儿臣来得晚了,错过了好戏?” “可不是好戏?这王郡君啊,看着柔弱,实则刚烈,宁肯吃醋,也不许夫君纳妾呢!” 李皇后见王、太子妃都这般识趣,笑容愈发和蔼,她虚空点了点王,略带嗔怪的说道。 吃醋二字,被几位贵人反复提醒。 接下来,她们还会广而告之。 燕王赐美的真相将会被遮盖,人们热议的话题,将会是“吃醋”! 对于市井百姓来说,贵妇为了嫉妒而吃醋,可比什么皇子夺嫡更有吸引力…… 328.第325章 截胡 第325章 截胡 “吃醋?” 王姮听完王的话,目瞪口呆。 “是啊!我在甘露殿,吃了一杯醋!” 王从宫里回来,便直奔公主府。 天了噜,虽然已经平安,可她终究经历了一场生死考验。 还有该死的“吃醋”,王可以想象,当时之人,以及几百年几千年后,她王便是醋的代言人。 只要提及女子善妒,或是男人女人生了嫉妒,就会用“吃醋”来形容。 王:……好个架空王朝啊。 没有卢夫人,就有王。 吃醋的典故,宛若某些既定的历史轨迹,即便没有相对应的人,也会以另一种方式呈现出来。 王一时之间都有些茫然。 她盘膝坐在王姮对面,捉起茶盅,就咕咚咕咚的喝了起来。 “行叭,吃醋就吃醋!” 王姮惊讶过后,便能够正常的思考。 她知道了王的经历,也就明白了李皇后的意思。 接下来,她会帮着一起宣扬。 吃醋,总好过真的被赐鸩酒吧。 就是可怜了阿,明明不是什么妒妇,却要背负这样的骂名。 还有萧无疾,啧啧,那般矜贵的玉面少将军,也要沦为惧内废物的笑柄呢。 “对了,昨夜被赐下美人儿的,不止是我家萧郎,还有杨二十一!” 喝了一盅茶,对面又有嫡长闺为她托底,王纷乱的心绪总算平复下来。 她开始进入到八卦状态:“不知道十三娘那边如何了?” “杨二十一可不像我家萧郎,他本就是个贪恋享乐的纨绔,十三娘对他,亦是经营居多!” 王倒不是背地里说人长短,事关庶闺蜜,王还是有些担心的。 王与萧无疾,是两情相悦,如今更是同生共死、荣辱与共。 杨寿呢,对郑十三确实喜欢,但这种喜欢过于浅薄。 他喜欢一切柔弱、娇美的女子,并不会只为郑十三一人停留。 郑十三呢,对杨寿更是谈不上喜爱。 相较于杨寿这个人,郑十三更看重他瑞王世子的身份。 这对夫妻,更像是搭伙过日子。 没有足够的感情做基础,他们就很容易被外力所冲击。 “杨三七,当然比不上萧郎!” 郑十三一脚迈进来,语气里带着讥讽。 王姮和王面面相觑,她们倒不是说人闲话被抓包继而尴尬,而是—— 王姮眨眨眼:……哦豁,什么情况?十三娘生气了? 王撇撇嘴:看来,杨寿的问题,不只是纳了两个美妾,他还犯了更大的错。 郑十三确实生气了,没听到她都直呼杨寿的绰号了嘛—— 咳咳,这是她们三个小伙伴,私下里的笑谈。 杨寿在家中大排行是二十一郎,三七二十一,可不就是杨三七? “十三娘,这是怎么了?” “杨寿收用了那两个美婢?还是说,瑞王妃让你受委屈了?” 王姮招手,示意郑十三坐下。 郑十三微微欠身,权做行礼,然后才规矩的坐在了王的一侧。 “收用美婢倒没什么,毕竟是贵人赏赐!” 郑十三早就做好了丈夫会纳妾的准备。 所以,对于昨晚的两个美人儿,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再者,就像她说的那般,那是燕王的恩赏,杨寿可没有萧无疾的底气,根本不敢拒绝。 他也不想拒绝。 因着上皇的缘故,瑞王府失势。 为了重新得势,杨寿堂堂瑞王世子,都不惜纡尊降贵的娶了她一个落魄世家的庶女。 如今,燕王作为帝后宠爱的儿子,主动示好,瑞王府上下只会受宠若惊,哪里舍得将这泼天的富贵推出门去? 郑十三果然被气坏了。 她对杨寿确实没有爱入骨髓,可她也不曾辜负于他。 郑十三扪心自问,自从她嫁给杨寿,就事事以他为先。 不但贴补嫁妆,还动用了公主的人情。 就连去岁公主生辰,她都因着杨寿,而没能亲自去恭贺。 公主在路上,并不是借口。 若是换做以前,郑十三没有出嫁,她甚至会跟着公主一起回乡,而不是只准备了礼物,派人守在京城门口迎接! 郑十三是诚心实意的想要经营这段婚姻。 而杨寿以及瑞王夫妇的言行,却让郑十三知道,男人都那样,婆家也终究是她融入不进的地方。 至少跟她的公主比起来,瑞王府上下,根本就靠不住! 郑十三经过两日权衡,下定了决心。 “最让我没有想到的,他竟养了外室!” 郑十三没有隐瞒,直接将阿苏的存在说了出来。 王姮&王:…… 杨寿,竟这般糊涂? 还如此凉薄! 他弄个外室出来,不只是不给郑十三颜面,更是在告诉旁人,郑十三善妒! 郑十三与王不同,她没有封诰,更没有那么多的神仙手段。 她就是个一心一意想要在内宅求生存的女子,若是被扣上了善妒的名声,她还如何在瑞王府、在京城立足? 王姮、王虽然只是把郑十三当成庶闺蜜,但庶闺蜜也是闺蜜。 相处多年,郑十三也恭敬本分,是她们自己人。 王可以因为之前姜思的事儿,对郑十三略有不满,却不会放任外人欺辱于她! 王姮则更懂得权贵人家的本性,她想了想,忽的问道:“瑞王和王妃呢?他们是否知情?” 若杨寿不只是瞒着郑十三,还隐瞒了父母,事情还不算太糟。 顶多就是杨寿被色所迷,犯了糊涂。 可若是通府上下,只瞒着郑十三一人,情况就有些严重了。 听了王姮的话,郑十三略迟疑。 她虽然没有去看王,更没有说什么,但这迟疑本身,就另有深意。 王了然,得,看来杨寿养外室的背后,还有隐秘。 “时间不早了,郎君也该下朝,我先回去了!” 王很懂得分寸。 即便与王姮关系好,但,需要避讳的时候,她都会主动让开。 “嗯!你且去吧!剩下来的事儿,我和阿兄会帮你们!” 王姮摆摆手,没有过多的客气,便目送王离开。 王走了,王姮又把堂内的丫鬟等打发出去。 “说吧!什么事儿?” 王姮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音量,小声的问着。 “公主,那个阿苏不是普通外室。杨寿似乎想要通过她,寻找一个人!” 郑十三也压着嗓门,用手挡在唇边,轻声道:“我派人查了查,发现他们是在找一个姓李的神医!” “神医?” 王姮微怔,黑白分明的荔枝眼里,眸光闪动—— 如今宫里最紧迫的就是皇后的心疾,就是太子,也需要调理。 若是有个神医,能够治愈那对至尊母子,妥妥的大功劳。 圣人、太子都会感念,可保那神医几十年的富贵。 不只是神医,还有举荐神医的人,亦能够得到皇家的赏赐! 难怪瑞王府会瞒着郑十三,郑十三与王姮的渊源太深,瑞王府不敢赌。 “看来公主已经想到了!我也是这般猜测,那神医,定是为了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 郑十三勾了勾唇角,眼底却没有多少笑意。 她的好夫君、好婆婆,全都把她当成贼来防着。 既是如此,那她就不能辜负了这份“看重”。 不是防着我,不是怕我泄密嘛,索性我就真的来个“吃里扒外”。 再者,对于郑十三来说,谁是里、谁是外,还真不好说。 人尽可夫,她的公主却只有一个! 用力捏紧帕子,郑十三将这两日她在瑞王府,以及别院等处调查来的线索,全都告诉了王姮。 “不管那神医医术到底如何,但能够让杨寿如此看重,想来是有些手段的!” “他去了西北,才遇到了阿苏,也才知道了神医的下落。” “而他之所以能去西北,全都是托了公主您的福。” “究其根本,您才是一切的源头。” “这举荐之功,也该属于您!” 郑十三不但做出了选择,还体贴的为王姮接下来的截胡找到了理由…… 329.第326章 密室 第326章 密室 “……事情竟是如此!” 王姮没有太过意外。 神医什么的,虽然没有想到,但也能接受。 至于十三娘的选择,王姮就更加理解了。 从几年前,王姮就知道,郑十三是个十分清醒的人。 她非常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并能够为了自己的目标而做出努力。 她的行为,或许看起来没有那么的纯粹,却是明智之举。 她,是个聪明人。 而王姮最喜欢的,除了绝对的忠诚外,就是聪明。 人可以坏,却不能不忠,更不能犯蠢! 成婚后的十三娘,重心似乎有所偏移,开始以自己的小家为主。 但,当她发现自己以为和美的小家,并不是真的幸福、美好,还可能危机四伏,她就会重新做出选择。 在楼彧这般偏执的人看来,郑十三的言行未免有些蛇鼠两端。 王姮却能容忍。 她看的从来都不是所谓真心,而是实打实的结果。 正所谓“君子论迹不论心”,只要结果是她想要的,原因、过程、内心、纯粹等等都不是王姮所在意的。 郑十三虽有些小算计,可仔细看来,她并没有做出背叛王姮的事儿。 顶多就是不够纯粹。 不纯的忠心,也是忠心。 恰在王姮能够容忍的范围之内! 王姮迎着郑十三的目光,缓缓点头,“好,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会告诉阿兄。” 截胡什么的,王姮自己来也可以。 但,让楼彧出面,可更加的万无一失。 毕竟楼彧所掌握的,不只是他自己豢养的私人势力,还有东宫,甚至是太极宫的隐秘势力。 楼彧有充足的人手,,加上郑十三提前调查的线索,以及她在瑞王府做内应,势必能够更快、更稳妥。 楼彧的实力,王姮最是清楚,郑十三也略有了解。 是以,听到王姮的话,郑十三瞬间放下心来:“楼郎君出马,自是万无一失!” 郑十三嘴边噙着一抹笑,心里却在发狠:杨三七,你想左右逢源,坐拥妻妾,真真是痴人说梦! …… 傍晚,楼彧从大理寺回来,习惯性的先来公主府。 待楼彧坐下,王姮便将神医之事,告诉了他。 “女冠?姓李名明堂?曾在西城救治疫病?” 楼彧盘膝坐着,一侧手肘撑在膝盖上,手里把玩着茶盏。 他缓缓梳理着王姮转述的郑十三的回禀,“嗯,有些意思,我这就命人去西城调查。” “还有那个阿苏,我也会派人盯着!” 楼彧大脑飞快转动,在最短时间内就做出了诸多安排。 身为太子的心腹,楼彧比任何人都知道心疾对于李皇后、太子的危害有多大。 那般完美的太子,就是因为心疾这些许瑕疵,才会让燕王之流生出妄念。 若真能有神医,还能治愈至尊母子的病症,太子的储君之位将会更加稳固。 “嗯嗯,阿兄做事,自是稳妥!” 王姮信赖楼彧,更相信他的能力。 他不知道也就罢了,只要得了线索,定能抢在瑞王府前面,将神医找到。 “你个丫头,就知道嘴甜的哄我。” “哪有,人家不只是嘴上说说,人家给你亲手准备了礼物!” 正事说完,“兄妹”俩就开始说闹。 “礼物?什么礼物?在哪儿?” 楼彧放下茶盏,将白皙修长的手伸到王姮面前,做出索要东西的模样。 他早就知道,阿姮在亲手缝制一个香囊。 只是这香囊,从前年秋日她扶灵回乡,到去年一整年,再到今年初夏,足足过去了一年半,却还没有做完。 楼彧知道自家小丫头娇气,不曾怪她惫懒、拖沓,他更是心疼,不愿阿姮辛苦。 但,初次听闻小丫头在亲手做女工,楼彧心底满是期待。 而这份期待,经过近两年的漫长等待,慢慢变成了无奈—— 他的阿姮,果然生于富贵、长于锦绣,无比娇贵。 她不曾吃苦,更不会委屈自己。 纵观小丫头这十几年的前半生,唯一受过的磨难,大概就是年幼时来与来自于楼大郎的“霸道”。 当然,于楼彧来来说,即便是自己比较熊的幼年期,对王姮也是喜欢的,从未欺辱于她。 可对王姮来说,被家人舍弃,为了能够在庄子好好的活着,她确实对楼大郎各种委曲求全、忍气吞声。 直到今日,楼彧都记得当年他曾与王姮发生的争吵。 那一次,王姮彻底爆发,不再“忍耐”,而是变成了小作精。 也正是那个时候,楼彧才警觉,阿姮不是没有脾气,她只是在忍、忍、忍。 想想也是,世家出身的小贵女,哪里会没有锋芒? 王姮从不是小白兔,而是小狐狸。 她啊,最会审时度势,也最会伪装。 楼彧最初喜欢王姮,是因为她的乖巧、软糯、不爱哭。 现在呢,楼彧却很能容忍,甚至是纵容王姮的作妖。 他与阿姮,不似萧无疾与王,那一对是纯粹的成年人的爱恋。 而他们,则掺杂了太多太多的感情。 亲情?有! 友情?亦有! 爱情?只有一半! 楼彧对她有着男人对女人的爱与独占,而小丫头却还未开窍。 楼彧搁在膝盖上的手,微微捻动着,他不知第几次的在计算阿姮剩下的孝期还有多少日子。 阿姮是丧父,需守孝三年,严格算来,总共二十七个月。 如今,已经过去了一大半,还剩下不足一年。 不足一年,十个月,好漫长! 也,不算长。楼彧暗搓搓的计划着,想要在孝期结束前,让这懵懂的小丫头识得男女情事。 “这事,需得好生筹谋!” 楼彧表面上继续与王姮斗嘴,心里却已经做起了计划。 …… 楼彧从公主府出来,回到国公府的外书房,便召来了暗卫。 “吩咐下去,盯住瑞王府和杨寿。” “另,传令各州府,全力搜索名为李明堂的女冠。” 楼彧下达一条条的命令。 暗卫躬身,一一答应。 打发暗卫出去,楼彧又抽出一份份的文书,开始处理公务。 他现在是大理寺少卿,手头有不少重案、要案。 他还在东宫有兼职,要为太子处理许多见得光、见不得光的事务。 除了公事,楼彧还要为自家小丫头处理“私事”—— 比如即将落成的骊山书院。 再比如,即将建成的汤泉山庄。 而楼彧看到汤泉山庄的种种汇报,脑海里就禁不住浮现出两年前看到的一幕: 深夜,月色下,一池小小的泉眼,一双如玉的美足。 滴答! 一滴鲜红的液体,悄然落在了面前的图纸上。 楼彧看到这团略显晕染的血迹,耳尖通红,温润如玉的面庞上,却一派漠然。 他麻木又熟稔的抬手抹了把鼻子,起身,先去洗了个冷水澡。 然后,他进入到了内书房。 他站在百宝阁面前,轻轻扭动一个瓶,咔嚓,寂静的房间里响起了一记细微的机扩声。 紧接着,整面墙,便如同房门一般旋转开来,露出了一间无窗的密室。 楼彧刚刚沐浴完,只穿着宽大的白色轻纱长袍。 一头乌鸦鸦长发披散着,发梢还滴着水珠儿。 楼彧浑然不觉,行至密室中间,在书案后坐下。 他非常熟练的从一侧抽出一张纸,铺好,用镇纸抚平、固定,然后从笔架上拿起一支笔,研磨、调色。 唰! 唰唰! 楼彧一手捉着袖子,一手尽情的挥毫。 须臾间,白纸上便慢慢呈现出一个美人儿的画像 是的,画像! 楼彧从未在人前画过人物,也从未有相关作品流出,是以坊间有传闻: 楼含章确实是才子,精通文史,琴棋书画、冠绝天下,却白璧微瑕,他、不善人物! 事实却是,楼彧绝不是不擅长画人物,相反他画的极好! 就像此刻,他的笔下,绝色美人儿“王姮”仿佛要从画纸上走出来一般。 工笔细腻,人物栩栩如生……只除了其神态、其动作,是现实中并不存在的。 咳咳,没错,楼彧所画的不是写实,而是将脑中的幻想、yy等,呈现在画纸上。 半山坡,月光下,倾城少女眉眼如画、长发如瀑,穿着齐胸襦裙,外罩一件轻纱广袖长袍。 薄纱几近透明,微微下滑,露出了纤细却又不失圆润的美人肩。 右侧后背上方,靠近肩头的位置,赫然一颗殷红的小痣。 像是守宫砂,又像是天生的一抹亮色。 肌肤胜雪,红痣嫣然,愈发的勾人心神。 楼彧继续画着,齐胸襦裙并不束腰,可通过宽阔的裙摆,还是隐约能够窥探到美人儿那纤细的腰肢。 盈盈不及一握,如同春日里那随风摇摆的杨柳枝儿。 楼彧不止一次的搂过那细腰,他深知阿姮的腰肢有多细。 他也曾经伸手比划过—— 楼彧个子高,手长脚长。 他的一只手掌,若是伸直,正好能够横向的挡住王姮的腰。 若是双手合拢,正好将那纤细腰身锁住。 楼彧的笔,继续画着。 纤腰之下便是纤细笔直的腿……楼彧此次绘画的重点,便是那双腿之下的纤美玉足。 足踝纤细,小脚儿娇美。 笔尖蘸了金粉调制的颜料,在左侧脚踝上画了一串带着铃铛的脚链…… 330.第327章 哦豁 第327章 哦豁 楼彧内心阴暗,像极了变态,其能力却是真的强悍。 数条指令下去,很快就有了结果。 杨寿以及瑞王府“螳螂捕蝉”,楼彧跟在后面,完美捡漏。 关键时刻,楼彧的人抢先一步,将李明堂寻到,并控制起来。 待瑞王府的人赶到时,李明堂挂单的道观,早已人去屋空。 “人呢?李神医呢?我已经按照阿苏告诉我的方法,联系到了李神医,李神医也答应等我,这、这——” 杨寿骑着马,亲自赶来。 他日夜兼程,一身风尘、满脸疲惫,却惊愕的发现,自己似乎来晚了。 “世子,奴问过道观的观主了,观主说,就在上午,有人接走了李神医!” “什么人?是什么人?”竟敢从瑞王府手里抢人? 哦不,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那些人为何要接走李神医? 他们是本就知道李神医的本事,是慕名而来,还是故人宿敌? 亦或是,瑞王府寻找李神医的消息被走漏了,旁人抢了本属于瑞王府的功劳? 不应该啊,李神医的事儿,在瑞王府就是绝密。 别说外人了,就是他杨寿的枕边人,他都瞒着。 旁人如何得知?还能抢在他们前面截胡? 杨寿的大脑乱作一团,各种猜测交织在一起。 但,这些并不重要,要紧的还是尽快找到李神医,就算是抢,也要重新把人抢回来! “把观主找来,本世子要亲自询问!” 杨寿咬牙切齿,眼底都有些充血。 他的话语里更是带着杀气,若是正常的询问,问不出什么,他不介意用刑! 别看平时杨寿表现得像个纨绔,事实上,身为皇室宗亲,他骨子里亦是绝对的上位者 而在上位者眼中,众生皆蝼蚁。 “还有,分出人手,在四处搜查,就算找不到人,也要找出蛛丝马迹。” “是!” 瑞王府的护卫赶忙应声,分头忙碌。 整个道观,几乎被翻了过来,包括观主在内的数名女道士,都被抓来拷问。 “不知道,贫道真的不知道接走李道友的人是谁!” “不过,应该是京城人士,好似也是医者!” “贫道听到他们讨论什么缝合,还提到了二三种药名!” 女观主被打得皮开肉绽,她顶着一身的血污,艰难的回禀着。 她真的冤枉啊,不过是出于惯例,接纳了一个前来挂单的云游女冠,没想到竟、竟招来这般煞神。 无妄之灾! 太平盛世,距离京城才二三百里的地方,竟也有这样的狂妄之徒。 他们这般放肆,要么是穷凶极恶,要么就有权有势。 但不管是恶人还是贵人,都不是她一介女道士所能招惹的。 女观主绝对的知无不言,就连自己偷听到的只言片语,她都说了出来。 “医者?” 不是求医或是截胡的人,而是李神医的同行? 杨寿刚刚冒出来的阴谋论,瞬间被击碎。 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些—— 不是抢夺功劳的贵人就好! 区区医者,不足为虑。 “找!按照观主提供的线索,一路找下去!” “必须尽快找到神医,我亲自护送她回京城。” 杨寿握紧马鞭,势在必得的说道。 …… 几十里外的官道上,豪华的双驾四轮马车,平稳的行进着。 李明堂坐在车厢里,面前一张小桌,桌上摆放着一排泛着金属光泽的器具。 “这便是产钳,用来辅助女子生产。” “这是缝合针,以及缝合专用的羊肠线!” “……还有消炎药,退热消炎,效果绝佳!” 王亲自出场,带着一堆自己以及书院医士们共同研制的医疗器械,迎接李明堂。 李明堂看着二十多岁的年纪,容貌算不得绝色,却也不乏美丽。 头发乌黑浓密,梳了个发髻,戴了彼时女道士惯用的黄冠。 鹅蛋脸,杏眼桃腮,鼻梁略有驼峰,五官没有那么的完美,却让人看着十分和谐。 她还有种独特的气质,从容淡然、自然洒脱。 她有着世外高人的超然脱俗,又似是沾染了些许红尘。 她宛若在世俗历练的仙人,不避世,而是隐于市。 王不着痕迹的打量着李明堂,这位传说中的神医。 她是女冠,而在当下这个时代,女道士,甚至是女尼,都没有太多的好名声。 很多道观、庵堂,藏污纳垢,俨然就是暗娼。 但,面前的李明堂绝对不是这种情况。 王在她身上,隐约看到了金光。 那是神的高贵,还有功德之力。 她不是挂羊头卖狗肉的假道士,而是真的悬壶济世、悲悯众生。 “小变态应该也是查到了这一点,所以,才特意让我带着医疗器械来‘接人’。” 王暗自忖度着。 她知道,楼彧这是在敬重这位神医,更是在“投其所好”—— 李明堂作为医者,颇有些痴性,她是个专业性极强的医痴。 金钱、虚名,于她而言,未必有太大的吸引力。 但,新奇的医疗手段,精妙的医疗器械,却绝对能够吸引她。 楼彧要的是请神医救命,必须要让神医心甘情愿。 所以,他不能强取豪夺、威逼利诱。 否则,一旦神医得势,楼彧、王姮等就要遭受来自神医的报复。 得罪一个医术高超的神医,绝对不是明智之举。 若这神医立下了极大的功劳,更是给自己惹祸! 楼彧和王姮都是聪明人,绝不会做这样的蠢事。 楼彧也做不出伏低做小,苦苦哀求。 索性还是让“神仙弟子”出面,用与医术相关的奇思妙想吸引,甚至是征服神医。 楼彧的计谋果然有效,这不,王刚一露面,抛出了剖腹、缝合等“神技”后,李明堂就瞬间被吸引了。 随后,王更是表示,在京城,琅琊公主兴办的骊山书院,还有专门的医学院。 医学院里不但教授传统医术,还鼓励创新。 “医学院有专门的实验室,免费提供给师生,让他们能够最大限度的发掘潜能,发明新的医术,改良新的药方。” “剖腹产、产钳等,就是我们原有的医学院师生的共同智慧结晶。” “可惜,有关麻麻沸散古方的研究,还是陷入了瓶颈。若是能够复原出真正的麻沸散,不管是剖腹,还是缝合,都能最大程度的减少产妇、病患的痛苦。” 微微摇晃的马车里,王不但展现出了己方的实力,也稍稍露出些许短处。 李明堂笑了,“麻沸散,我有!” 她复原成功,并已经多次投入使用。 “真的?那可真是太好了!” 王适当的展现出惊喜的模样,她十分直接:“李神仙,咱们不妨做个交易?” “我教你换血之法,你将麻沸散的成品卖给我们医学院?” 王绝对展现出了自己的诚意。 她只要成品,而不是索要详细的药方。 “换血?” 王的话,果然又勾起了李明堂的兴趣。 “也可称之为输血。当病患因为各种原因而导致缺血,生命垂危,便可给他输血。” 王穿越这些年,真的做了许多。 或许没有搞出惊天动地的热武器,却也润物细无声的搞发明、复刻穿越神器。 输血,其实在古代,真的很难成功。 但,架空王朝,工匠逆天,更有某些替代品,王还真就勉强做到了。 王:……难道是阿玖、小变态的猪脚光环? 王对自己认知清醒,并不认为自己是大女主。 若是有奇迹,她也更倾向于是她认定的主角在扇动翅膀。 且,原因什么的不重要,重要的是,王真的一步步在古代,复刻出了更多“黑科技”。 “以命换命?”李明堂作为医者,更是个道士,却并不迷信 但,单纯的从医学角度出发,一个人若是把自己的血输给旁人,旁人得救了,失血的人,岂不危险? “算不得换命,只是抽取极少一部分的血。只要血型相配,可以采用多人输血!” 王继续科普。 “血型?血的类型?” “对!人有男女老幼,血也分甲乙丙丁等多种型号。型号相符,才能相互输血!” “……血有甲乙丙丁之分?那如何辨别?” “可以做相关的血液检查!我们医学院里,就有相关的设备。我可以展示给您看!” “好!听夫人这般说,贫道迫切想要去贵医学院一观!” 李明堂彻底上钩。 她对医学院,以及王所说的种种医疗手段都十分好奇 不过,李明堂不只是医痴,她还十分聪明:“王少夫人不远百里的前来寻贫道,应该不只是切磋医术。” “李神仙果然英明,实不相瞒,家中有长辈,身患心疾,我听闻李神仙医术高超,尤其是在治疗心疾方面颇有造诣,便想请您帮忙!” 说话间,马车已经进入到了京畿地区。 在路边驿站,暂时歇息的时候,京中的某些八卦也已经快速的流传过来。 李明堂便听到了有关吃醋的笑谈,而更巧的是,事件当事人,就坐在自己对面。 李明堂没有急着回复王的请求,而是眼底闪烁着笑意,八卦兮兮的问了句:“王少夫人,这传言可属实?” 王:……大型社死现场啊。 不过,做都做了,且这流言能够传的如此广、如此快,也是他们自己的手笔。 扯了扯嘴角,王落落大方,丝毫不露尴尬:“属实!” 李明堂眼睛一亮,哦豁,看不出来啊,这贵妇人竟还是个性情中人,颇合她的心意! 331.第328章 吸引 第328章 吸引 “一生一世一双人!” 李明堂细细咀嚼着这句话,唇角禁不住的扬起一抹笑。 王误会了,以为李明堂觉得她是在异想天开。 在纳妾合情合理合法的年代,寻常百姓多收了三五斗米还想纳个妾,她却要求堂堂侯府世子只有她一个女人。 她不但这般要求了,还将事情闹得天下皆知。 吃醋的梗,更是会注定流传千古。 她的种种行径,落在某些人眼中,就是骄纵跋扈,就是自私妄为。 会被人耻笑,也在情理之中。 就在王暗自内耗的时候,耳边又传来李明堂的声音:“王娘子这般性情中人,竟也拘泥于世俗?” “这世间美好的人与事,何其之多?又何必为了一个男人,而放弃更多的美人与美景?” “放弃也就罢了,为何还将事情宣扬得人尽皆知?” “新婚小夫妻感情浓郁时,男人自是不会在意这些。可一旦感情淡了,儿凋谢了,曾经的‘美谈’就是伤害你的利刃!” 李明堂果然非寻常之人,有着超高的智慧,宽广的心胸。 作为修道之人,她有着道法自然、返璞归真的超凡心性。 她只是凭借听到的流言,以及与王短暂的相处,就能够猜出所谓吃醋笑谈的背后,定有着政治、利益等等的牵扯。 而王,在世人口中,似乎是个凌驾于夫君之上的悍妇。 事实上却背负了本不该由她背负的罪责 现在无事,以后却有可能成为她被休弃的罪证。 她这是将自己的一切,都用来赌一个男人的良心,何其痴心?何其天真? 王愣了一下,呆呆的看着一身道袍的李明堂。 她在慢慢消化李明堂的一番话。 “这位女神医,只凭些许流言,就猜测到了真相?” “她是真心为我考虑,惋惜我的为爱所痴!” 王再一次在女子身上,感受到了独属于同性之间的共情与恋爱。 感动之余,王更是抓住了另外一个重点:李明堂说世间美人美景很多,很不必为了一个而放弃所有。 这不就是“不能为了一棵树而放弃整个森林”的意思? 王刚才还误以为自己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太过惊世骇俗,引得李明堂不喜。 现在才猛然发觉,李明堂确实不喜,但不是不喜她的痴心妄想,而是觉得她过于“保守”—— 岂可只守着一个男人? 男人可以左拥右抱,女人为何不能坐拥美人儿? 是、这个意思吧? 所以,她王和李明堂,到底谁才是保守的古人? 还有,李明堂是出家之人……等等,李明堂是道士,而道士不全都需要恪守清规戒律。 否则也不会有公主为了躲避责任,而选择出家去做女冠。 李明堂不是女尼,无需戒色,且听她这意思,莫非—— “难怪我会觉得这位女神医,既有高人的超凡脱俗,又沾染了些许红尘呢。” “合着人家即便修道,修得也不是无情道,非但不会绝情绝爱,还纵享敦伦之乐!” 王的眼底陡然迸射出亮光,看向李明堂的时候,禁不住带上了崇敬: 老天奶,这才是大女主啊。 吾辈之楷模! 王对李明堂愈发的敬重。 谈话的时候,王也就更加的没有保留。 李明堂呢,本就有着不羁灵魂的神仙人物,王某些不敢对世人说的惊世之语,于她而言,却无比赞同。 回京的路上,不过几日的时间,王与李明堂相谈甚欢,相互引为知己。 李明堂虽觉得王在男女情爱之事上犯了糊涂,但对于王的言行,以及她诸多天马行空的想象,都十分喜欢。 还有王时不时提到的琅琊公主,李明堂也禁不住生出了兴趣。 绝色美人儿啊! 李明堂欣赏一切美的事物,自然也喜欢美人儿。 还有琅琊公主的种种做派,不说别的,单单是建有医学院的骊山书院是琅琊公主的手笔,就足以让李明堂对她另眼相看。 世家出身,贵为公主,却醉心教育,还不会对工、医等杂学有歧视,已是十分难得。 李明堂作为医者,虽不在意虚名,却也明白,医者的地位并不高。 即便是能够救命的神医,在真正的上位者眼中,亦是可以轻贱的存在。 人以群分,能够跟王结为生死姐妹,就足以证明一点:“琅琊公主也是个妙人儿!” 李明堂还没有见到王姮,却已经生出了好感。 …… 这日,双驾四轮马车开道的车队,终于抵达了京郊的骊山。 骊山书院的建筑群已经建设完工,各种硬装、软装也即将步入尾声。 王姮和楼彧商量过,拟定秋日开学。 先生等已经准备妥当。 咳咳,还有两人提前预定的山长,海内名士沈度,也已经辞去官职,正式入驻骊山书院。 楼彧在弘文馆、国子监等地,挖了不少先生,他们或早或晚都会入职。 先生有了,学生亦不缺。 王姮当年与韦般若的马球赛,就是以此为赌注—— 王姮若是输了,会带着王、郑十三等向韦般若服软、认输。 而韦般若若是输了,则会带着她的一众小伙伴去骊山书院读书。 只是,时隔两年,不敢说物是人非,却也发生了诸多变故。 比如韦般若,在去年嫁给了亡了发妻的四皇子。 嫁为人妇,还是皇子妃,韦般若就不能像在闺阁时那般抛头露面。 且,世人的约定俗成,对于女子来说,嫁了人就不好再读书,而是要全身心的扮演好贤妻良母的角色。 还有杨寿等,也相继成亲,他们成了家,就要立业。 也就没有继续读书的必要。 王姮扼腕不已:唉,又少了好些个舍得掏天价束脩的学生呀。 王姮不死心,试图挣扎:“做学生不成,那来书院当先生可还好?” “韦般若虽恃才傲物,喜欢用才能将人分作三六九等,但她也是有真才实学。” 关键是还有才女的名号。 她能够被四皇子积极求娶,除了韦般若有个左仆射的阿翁外,也有韦般若本身足够优秀的缘故。 这般才女,就该合理利用,不该将其埋没于王府的后院之中。 对韦般若来说,能够去骊山书院教书,有助于她开拓人脉,提升自身价值,并最大程度的帮扶夫君。 王姮呢,更不会吃亏,她虽是坚定的帝党,可也不会跟其他皇子为敌。 就算是敌人,在某些方面,亦能成为助力。 王姮的世界没有绝对的黑与白、敌与友,只有绝对的利益! 王姮主动向韦般若抛出了橄榄枝,韦般若似有心动,可顾虑太多,她还在犹豫。 王姮:……行叭!左右已经释放了足够的善意。韦般若愿意与否,就不是自己所能左右的了。 韦般若这个所谓的京中第一才女,尚未答应入职骊山书院,但王姮却招到了几位名声或许不够响亮,却学识渊博、品行贵重的女先生。 她们或是曾经的才女,或是宫中退役的女官。 她们学识、见闻、胸襟等,都是足以被权贵人家争抢去家中做女夫子的程度。 豪门望族能够请来一个两个已是十分不易,王姮却大手笔的聘来七八个。 还有王姮自己,凭借打脸裴驸马的故事,让世人知道,她、不愧为王氏女,其书法足以傲视天下。 骊山书院有王姮这样的书法老师,绝对能够吸引许多爱好书法的人家。 王姮还放出风声,她会把沂州王氏珍藏二百年的书籍,琅琊王氏流传下来的字帖等,都放在骊山书院。 只要是书院的学生,都可免费借阅、临摹。 只这一点,就能引得许多人趋之若鹜。 那可是世家藏书,王氏字帖啊。 价值千金,有价无市。 不说出身寒门、庶族的子弟无比渴望,就是许多世家,都禁不住的心动。 不就是去骊山书院读书嘛,不就是每年一千贯的天价束脩嘛,他们承担得起。 名师,有! 珍贵教育资源,有! 权贵出身的同窗,有! 骊山书院尚未正式开学,就已经在京城打响了名声,掀起了一波波的狂潮。 提前报名的学生,数以百计。 所收取的束脩,直接堆满了一整间库房。 骊山书院有了个非常好的开端,只要后续的教学等能够跟得上,定会成为名满天下的书院。 李明堂所看到的,只是若干建筑精美、气势恢弘的院落,还没有直接的、深刻的感受到骊山书院的价值与前景。 但,李明堂还是被骊山书院为医学院准备的实验室、草药园,以及诸多新奇的器械、设备等所吸引。 还有王姮从沂州老家,以及从太医院、从各地请来的名医,也让李明堂有种进入宝库的惊喜。 说句不怕被人骂的话,在医学院,李明堂能够得到充足的“医学材料”。 尸体、骸骨,甚至是活体,只要李明堂需要,楼彧就能弄来。 比如这次,楼彧、王姮是为了李皇后、太子的心疾。 在李明堂还没有抵达前,楼彧就已经提前命人搜罗了十几个心疾病人,提前安排在医学院的“病房”里。 起初只是被王的新奇医疗手段所吸引,来到骊山后,李明堂彻底喜欢上了这个地方。 不需要威逼利诱,也不需要苦苦哀求,李明堂就投入到了研究、救治心疾的事业之中…… 332.第329章 妙人 第329章 妙人 李明堂本就是医痴,醉心医学研究。 过去,她虽然有天分,也有一定的研究条件,但区区一介女冠,还是比不得真正的权贵。 来到骊山后,李明堂终于见识到了权力的妙处。 来自天南海北、天上地下的各种名贵药材,应有尽有。 原本只能存在于她脑海中的设想,有了与王、医学院师生的灵感碰撞,还有将作监、工学院的工匠亲手打造,竟真的被具象出来。 还有充足的病人,愿意参与药品实验的死刑犯……李明堂作为修道之人,确实有着普度众生的悲悯,可也不会死板的拘泥于此。 她敬畏生命,更懂得变通。 琅琊公主的医学院,还有王,他们的理念,竟莫名的与李明堂相契合。 李明堂云游天下,漂泊多年,竟在这陌生的骊山书院有了归属感 仿佛,她就属于这里。 又仿佛,她能够在这里彻底挖掘自己的潜力,完全施展自己的才能。 至于某年偶遇的邻居,所谓的“半个弟子”,直接被李明堂丢到了九霄云外。 即便偶有闲暇,李明堂也会忙于“双修”,而非惦念某个自己帮助过的无数人之一。 …… 啪! 一个茶盅被狠狠的砸在了地上。 “人呢?李神医人呢?” “那么大一个人,怎么会无声无息的消失?” 哦不,不对! 不是一个人。 杨寿颇有些气急败坏,他像只发怒的困兽般,不住在屋子里转来转去。 愤怒之中,他还能保有一丝的理智—— 他记得阿苏说过,李神医虽是出家人,却从不会委屈自己。 她不是独自一人四处飘零,她的身边,有一二药童,二三护卫,五六追随者。 一行队伍,少说也有近十人。 这般多的人,作为目标,将会非常明显。 那个道观,李神医一行人留下了许多痕迹。 还有道观的观主,也招认了不少或真或假的情报。 杨寿按照这些,几乎将瑞王府的六百护卫全都撒了出去,不放过任何线索,也不错过任何方向。 杨寿甚至动用了当地州县的衙门,配合瑞王府一起找人。 多方途径,上千人搜寻,忙了七八日,竟是连半点线索都没有。 一行近十人,仿佛消失了一般。 “……错了!我大抵是猜错了!” “来找李神医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同行,而是同样听闻李神医医术的某个权贵!” “谁?是谁?竟能有这般手段?” “不但探听到了李神医的本事,抢先我们瑞王府一步截到人,还、还能在事后,将所有的痕迹都掩藏起来?” 杨寿拼命的想着,大脑里充斥着各种靠谱、不靠谱的猜测。 李皇后、太子的心疾,是整个京城最关注的问题。 想要因此而立下举荐之功的权贵,更是不知凡几。 其中,有似瑞王府这般失势的家族,亦有强势崛起的新贵,还有依然得势的老牌贵族……能够被怀疑的对象太多了。 这些有嫌疑的目标里,有能力截胡瑞王府,还能做得不留一丝痕迹的人家,亦有好几个。 比如晋城、宜阳等几个长公主,或是几个王爷。 再比如几个皇子的外家或是妻族。 再再比如萧无疾、楼彧等少年新势力。 “萧安泰,楼含章,会是你们吗?” 旁人也就罢了,因着郑十三的关系,杨寿与萧、楼二人颇有些关系。 在某种程度上,三人算是“连襟”。 偶尔闲暇,三个便宜姊夫妹夫,也会凑到一起喝个茶、吃个酒,聊一聊与各自妻子相关的话题。 一年多的时间,竟让原本并不十分亲厚的三人,成了来往颇多的“兄弟”。 关系近了,杨寿对于楼彧、萧无疾的能力、势力等也就有所了解。 还有郑十三……她若是察觉到了异常,吃里扒外的给王姮、王通风报信…… “不!不可能的!” “十三娘那般柔弱,对我亦是情深义重,她绝不会背叛我。” “出嫁从夫,她已嫁入瑞王府,瑞王府的荣辱贵贱便与她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 “十三娘娘家靠不住,她自是会明白,唯有瑞王府,才是她的依靠。” “她如此聪慧,岂会自断生路、自掘坟墓?” 郑十三的外表、气质等,太具迷惑性,杨寿深信郑十三是一朵攀附他生存的菟丝。 柔弱不能自理,又岂会心生反叛,继而背刺她赖以生存的夫家? 郑十三:……呵呵,你高兴就好! 杨寿已经离开京城半个月了,除了七八天前命人送回来一句无关紧要的口信,再无一丝消息。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郑十三熟知杨寿的性情以及行事,从这“了无音讯”就能判断出:他失败了!楼郎君截胡成功! 好啊! 真是好! 靠不住、却野心勃勃的丈夫,就该宛如烂泥般糊在地上。 瑞王府呢,也不要妄想重新得势。 当个需要外力帮扶的闲散宗室,于郑十三来说,才是最恰当的存在。 如此,郑十三才能坐稳世子妃的位子。 等来日生了儿子,有了王府的继承人,某些人,就可以去死一死了! 坐在摇晃的马车里,满脸娇怯,好一副我见犹怜小白的郑十三,眼底带着平静的疯狂,暗自计划着。 “吁~~” 随着车夫的一记长吟,马车稳稳的停在了公主府的府门外。 郑十三踩着脚凳,扶着奴婢的手,缓缓下了马车。 公主府的门房见到她,纷纷上前行礼,还有伶俐的小厮,快步跑进去通传。 郑十三顺着抄手游廊,穿过一重重的院子,来到了正院。 庭院中,海棠树下,王姮、王围着石桌而坐。 “阿回来了?可是接到了神医?” 看到王,郑十三眼睛一亮。 虽然早就猜到了结果,但终究没有看到真人。 而王的回归,才是事情成功的绝对证明。 “嗯!正与阿玖说起这件事,十三娘,你也来听一听!” “那位李神医啊,是个极妙的人儿。” 对于这位新结识的朋友,虽然相处时间短,却因为相似的思想,王迅速与她结为知己 提到李明堂的时候,王眉飞色舞,滔滔不绝。 “妙人儿?” 郑十三眼底闪过一抹眸光,熟稔的在石桌旁找了个石凳坐下。 她之前还担心,李神医与阿苏有着“半师之谊”,即便被楼郎君抢先一步截到手里,也可能会因着阿苏的缘故,偏向瑞王府。 但,见到这般模样的王,以及看她提及李神医时的神采飞扬,郑十三的担心瞬间消失了。 不愧是阿啊,就是厉害! 哪怕是一个陌生人,也能在最短时间内建立起友谊。 郑十三忽然有种预感,对于李神医来说,王与阿苏,她可能会偏向前者。 如此,更好! 最后一丝隐患,被能干的阿消除了。 瑞王府再无胜算! “嗯嗯,明堂随性洒脱,不是寻常的世外高人,她沾染红尘,万事随心。” “……她呀,独立、清醒,不拘泥于世俗、规矩,却又没有那么的放浪形骸。” “除了医术高超,还擅长书画辞赋,于修道之上,亦是强者。” 套用后世的说法,李明堂绝对是医术最好的才女,最有才华的道士,以及道法深厚的医者。 随意跨界,界界为王。 郑十三起初还是礼貌性的听着,很快她就入了神,眼底开始浮现出崇拜之色。 她所崇敬的,不只是李明堂的能力、心性等,还有她敢于挑战世俗的勇气。 李明堂,没有单纯的被性别所束缚,她活成了许多女人连想都不敢想的样子。 当然,李明堂能够如此恣意,也是靠着精湛的医术,超神的个人魅力做底气。 她,注定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真好!”郑十三幽幽的叹息着。 她已经为自己的人生做了规划,她注定不会成为这样的人。 她只能默默的羡慕着、崇敬着。 王姮不知道郑十三的计划,她点点头,说道:“李明堂确实极好!我准备明日去骊山。” 王和郑十三先是一愣:阿玖(公主)还在孝期啊,她严格遵从古礼,这近两年的时间里,她从不外出,带着弟妹闭门守孝。 就连骊山书院、汤泉山庄等建设事宜,也都托付给楼彧,甚至是王帮忙照看。 如今,怎的忽然要去骊山? 李明堂确实是妙人,也能成为救治李皇后、太子的功臣。 但,也没有重要到让王姮破例吧。 王姮见嫡庶两个闺蜜都一脸不解、担心,便轻声道:“阿婆卒中几年,虽悉心照顾,身体却还是愈发虚弱。” “李明堂既是神医,医术精湛,还有道家的一些手段,或许能够治疗我阿婆的顽疾!” 她行事最是稳妥,岂会轻易毁了自己绝世大孝女的好名声? 她去骊山,不是游玩,而是为了沉疴在身的祖母求医,绝对的孝顺呢。 王&郑十三:……呃,险些忘了,阿玖(公主)还有个瘫痪在床的嫡亲祖母呢。 不能怪她们疏忽,实在是谢老妪病了太久,存在感太低! …… 次日,王姮的双驾四轮马车缓缓驶出了京城。 后面还跟着几辆马车,谢太夫人躺在第二辆马车里,其他几辆,则坐满了随行的管事娘子、奴婢等。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前往骊山,直奔骊山书院的医学院…… 333.第330章 哇哦 第330章 哇哦 “贫道见过琅琊公主!” 李明堂一身道袍,客气的行礼。 “免礼!” 王姮轻声回了一句,她不着痕迹的打量着李明堂,发现她果如阿所说的那般,是个不寻常的人。 穿着道袍、戴着黄冠,却又没有那么的清冷孤高,她是沾染了红尘的神仙。 她有着女子的风情,亦有高人的风范,世俗与仙气儿,在她身上却能完美融合,丝毫不显突兀。 “吾家祖母,卒中多年,缠绵病榻,日渐病弱,听闻李神仙妙手回春,又有着慈悲心肠,便想烦请李神仙出手,为祖母解除病痛折磨。” 王姮没有过多的寒暄,也没有绕弯子,相互见礼之后,便直奔主题。 李明堂已经提前接到了公主府的通知,知道王姮的来意,以及抵达的时间等细节。 听到王姮的话,她也就没有太多的意外。 “公主客气了,为病患看诊,是贫道的本分!” 说话间,李明堂来到了汤泉山庄中心院落的上房。 王姮抵达骊山后,便直接来到了刚刚落成的汤泉山庄,并把中轴线的主院腾出来给谢太夫人。 谢太夫人虽然瘫痪了几年,逐渐被京城、被亲戚等所遗忘。 王姮却深谙“做戏做全套”的道理,哪怕没有观众,她也绝不会有任何疏忽。 她,就是一个至纯至孝的好女子,足以被载入《列女传》的楷模! 李明堂绕过屏风,行至榻前,看到了躺着的一个瘦弱老妇。 老妇五六十岁的年纪,头发已经白。 人很消瘦,几乎到了皮包骨的境地。 她一脸的病态,显是缠绵病榻多年。 李明堂作为行医多年的专业人士,只看病人的状态,就能猜测到她的情况。 老妇看着虚弱、不堪,却并未受到苛待。 瘦得皮包骨,不是吃不饱饭,而是重病所导致。 李明堂轻轻吸了吸鼻子,整个房间,没有因为屎尿而产生的臭味儿。 她坐到榻前,再仔细闻,也没有在老妇身上,闻到任何不好的味道。 瘫痪的病人,若是照顾的不够精心,是不可能这般干净、清爽的。 当然,在权贵人家,有奴婢,不需要主子们亲力亲为。 可,大户人家的贵仆们,最会见风使舵。 主子稍有不重视,善于察言观色的奴婢,就会不由自主的懈怠、轻慢。 这老妇,瘫痪几年,却还能如此体面,足以证明琅琊公主是“真心”孝顺,奴婢们才能上行下效,好生侍奉。 “来到骊山后,就听闻了琅琊公主至纯至孝的好名声。” “今日一见,琅琊公主果然是个聪明人。” 李明堂四处行医,她的病人既有贫苦百姓,亦有高门显贵。 她见识过形形色色的内宅隐私。 她不会轻信传言,她总能通过表象窥探到真相。 琅琊公主是否纯孝,李明堂不敢妄下判断。 但,李明堂却可以确定,琅琊公主非常聪明。 就算是假的,人家也做得几近完美,不露任何破绽。 而假的,做得好了,也便是真。 且,未必就是“假”。 毕竟“君子论迹不论心”嘛,就算内心深处没有那么的孝顺,可她所展现出来的一言一行都符合孝道,那她就是真孝女。 李明堂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 眼前的琅琊公主不只是聪明,她还果如传闻中所说的那般倾国倾城、美若天仙。 对于美好的事物,人都本能的喜欢。 李明堂以情入道、以俗炼心,她大俗大雅,最喜欢美人美景。 又有王之前的种种铺垫,李明堂对琅琊公主亦是“一见如故”。 对于琅琊公主的请求,她也竭尽所能的帮忙。 “公主,尊太夫人沉疴已久,很难彻底治愈。” “贫道可以为太夫人针灸,并辅以药浴,应该可以缓解一二。” 李明堂谨慎的表示,她治不了谢太夫人的瘫痪,却可以让她少受些痛苦,多维持两年。 “玄妙娘子,如此就足够了!” “为了阿婆的病,我请遍了太医院的太医,还满天下的搜罗名医,都未能有起色。他们甚至断言,阿婆可能熬不过今年的冬天——” 王姮语气里带着伤感,心底却无波无痕。 对于谢老妪,她真心没有多少感情。 充其量,谢老妪就是她刷好名声的工具人。 谢老妪是今年死,还是多活几年,王姮根本就不在乎。 楼彧:……呵呵,阿姮,你不在乎,我在乎啊! 你已经在服三年的斩衰,难道还想再迭加一个一年的齐衰? 楼彧可不想,再苦等一年。 若是再熬下去,他的某个缓解之法,都未必能够让他纾解。 小变态也终将憋成大变态。 王姮还不知道某间密室的存在,也不知道楼彧的某些隐秘,但她熟悉楼彧,更能够感受到他愈发不能完美自控的情绪。 “……还是不要为难阿兄了!” “他是个正常的成年男子,十八岁的年纪,也该娶妻生子。” 王姮不开窍,却不意味着她什么都不懂。 阿兄能够等她三年,已是不易,王姮不能得寸进尺。 阿兄爱她、宠她、纵她,她、也心疼阿兄。 谢老妪,还是再多活两年吧。 就算要死,也需得等她嫁给阿兄再去死。 李明堂能够为谢老妪续两三年的寿命,王姮亦是十分满足。 是以,接下来,王姮会非常配合。 这,既能保住谢老妪性命、不耽搁自己的婚期,亦是能继续刷好名声—— 为了救治重病的祖母,琅琊公主不惜一切代价,愿意倾尽所有呢。 针灸,王姮帮不上忙 但,药浴似乎可以—— “我的汤泉山庄,有诸多汤泉,汤泉的温度、效用等,亦有不同。” “药浴的话,是不是用汤泉效果更好?” 王姮听完李明堂的治疗方案,便适时地提出建议。 李明堂想了想,谨慎的说道:“我需得先去看看那些汤泉,确定具体的效用。” “不过,我曾在某些医书上看到过汤泉治病的些许记录,想来应该是有些裨益的。” 王姮点头,“那就好!汤泉山庄全部对玄妙娘子开放,你只管去看,若需要什么药材、器具等,也只管开口!” 有钱有势的王姮,十分的豪气、大方。 玄妙是李明堂的法号,王姮称呼她一声玄妙娘子,既有尊敬的意思,亦表示了亲近 当然,若是李明堂能够展现出超神的医术,王姮后续还能尊称她为神医,甚至是神仙。 “公主请放心,我定会尽心竭力的为太夫人治病!” 李明堂行了一礼,将差事应了下来。 随后的几天里,李明堂将汤泉山庄大大小小的汤泉池都看了一遍。 测试温度,检测泉水的水质。 王提出的矿物质,李明堂虽还不甚理解,却已经能够接受,并按照王提供的检测方法,逐一进行确定。 又过了几天,李明堂从诸多汤泉池中,选定了一二可以配合药浴汤池。 既然确定用汤泉配合药浴效果更好,王姮就要全力配合。 她带着谢太夫人,直接在汤泉山庄住了下来。 随后的日子里,李明堂会每天给谢太夫人针灸,并在固定的间隔日期为她做药浴。 王姮“侍疾”的同时,则继续她的“守孝”——每日抄经,督促庶弟庶妹读书、学规矩。 虽然换了个地方,王姮的日常却没有改变。 她的活动范围,并没有超脱出整个汤泉山庄。 李明堂冷眼看着,再次在心底感叹着:这位琅琊公主不只是聪明,其心性亦是无比坚韧。 十几岁的少女,富贵显赫,却沉得下性子、耐得住寂寞,真真难得。 王姮在汤泉山庄,也算惬意。 楼彧就没有那么的开心了。 虽然之前在京城,他也不能如何如何。 但,他每天都能看到阿姮,还能与她面对面的相处。 两人一起吃吃茶,聊聊天,偶尔还能拉拉小手,虽不能彻底解决问题,却也能稍稍缓解。 可如今,王姮身在骊山,楼彧若是想要继续,就只能下衙后,急匆匆的骑快马,一路奔袭的赶来。 若次日没有大朝会还好,楼彧还能在山庄待一夜,次日清晨再尽早赶回衙门。 若有大朝会,楼彧就只能连夜赶回去,否则就会误了正事。 偏偏这件事,关乎谢老妪的性命,更关乎王姮纯孝的好名声,楼彧不好拦阻。 “算了,就先这样吧!累是累了些,但总好过与阿姮分别两地!” 且,随后的事实告诉楼彧,在汤泉山庄亦有“惊喜”呢。 这日,楼彧再次穿着官服,带着一身的风尘,在天黑前,纵马抵达了山庄。 “明日休沐,我可多在山庄待一日!” 楼彧终于等到了每旬一次的休沐日,他总算不必那么的来去匆匆了。 他要陪着阿姮一起在山里游玩,还能与她一起泡泡汤泉。 咳咳,别误会,未婚小夫妻,一方还在守孝,他们不能做出任何逾矩的亲密之举。 但,泡泡脚,应该还是可以哒! “嗯嗯!我与阿兄一起!” 王姮乖巧的点头,小时候两人就曾经一起在池塘、在沂河戏水,王姮的好水性,就是楼彧陪她一起练出来的。 现在虽然长大了,但他们有婚约,只要恪守住规矩,就不会有事儿。 …… 傍晚,月色朦胧,楼彧牵着王姮的手,来到一间汤泉池,只是,还不等两人玩耍,就听到隔壁有动静。 侧耳细听,哇哦,“战况”略激烈啊! 334.第331章 吻 第331章 吻 “哗啦!” 王姮将一双如玉雕琢的小脚从汤泉池里拿出来,她拎着里裤的裤脚,踩着青石地板,小心翼翼的来到了门口。 “阿姮,小心些,仔细路滑!” 楼彧见王姮毛手毛脚,竟不管地上还有水,就直接踩上去,赶忙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 “嗯嗯!我知道!” 王姮敷衍的点点头,人却继续走着。 从一间汤泉池出来,踮着脚尖,来到了隔壁汤泉池的门口。 她弯着腰,把着门框,小心翼翼的探出了半个脑袋。 然后,她就看到了一副令人血脉喷张的画面—— 宽敞的房间,雕梁画栋,层层纱幔。 山间的夏风吹过,透明的白纱轻轻拂动,让帐幔后的景致若隐若现,如梦似幻。 隔着薄纱,王姮隐约能够看到,正中间偌大葵型汤泉池,丝丝缕缕冒着白色的热气。 热气、白纱,愈发的朦胧,宛若瑶池仙境。 “哗啦!哗啦啦!” “瑶池”不是静谧的,时不时就发出水声。 哗啦啦之中,还夹杂着男子、女子的嬉笑声。 还有一些王姮不懂,却本能感到燥热的奇怪声响。 “……好娘子,我这里疼得厉害,您也帮我治疗一二,可好?” “娘子,您新换了口脂?什么味儿的?可否让我尝一尝?” 低低的男声,笑闹声中带着情欲。 尚未完全懂得男女情事的王姮,没有听出异样,只觉得这声音耳熟。 她没有抬头,继续偷窥着,嘴里却好心的告诉楼彧:“阿兄,这人好像是李明堂身边的护卫!” 王姮曾在李明堂身边见过几次。 身形颀长,只比楼彧矮一个头尖儿。 而楼彧可是足足有六尺六(190+),这护卫,估计有六尺四。 在大虞,绝对算是高个子。 其容貌亦是十分出挑,皮肤白,五官精致。 听说是个游侠儿,家道败落,却也不是贫苦之人。 毕竟在古代,想要练就一身武功,还能置办起马、刀剑等物,都需要大量的银钱。 这护卫的家境,只是不如从前显赫,却也没有一贫如洗。 否则,他也做不起不事生产却能四处游历的侠客。 他游历天下的时候,与同样云游四方的李明堂偶遇,然后就是经典的美救英雄。 护卫与其他游侠儿较量的时候,受了重伤,倒在路边,被李明堂捡了去。 李明堂不但救了他,还收留在身边。 然后,就是水到渠成的男欢女爱。 只不过,在这场爱恋中,似乎是李明堂占据主动权。 她是他的救命恩人,更是他的“主人”! 哇哦,莫非这就是阿所说的霸道女道士vs玉面俏护卫? 爱听故事,爱吃瓜的王姮,竟看到了真人版的小剧场,顿时兴奋起来。 她自己偷看,还不忘继续跟楼彧分享。 她把从王,从李明堂其他随从口中听来的故事,全都小声的告诉了楼彧。 什么美救英雄,什么御姐小狼狗,王姮用着最无辜、最单纯的眼神,讲述着令人禁不住人心黄黄的小段子。 楼彧先是皱眉,“阿姮,这些都是你从哪儿听来的?” 王姮:……呃,当然是嫡长闺分享给她的。 不过,王姮虽然沉迷于吃瓜,却还有着本能的敏锐。 或者说,她对楼彧太了解了,楼彧一个眼神,一句听不出情绪的话语,她都能感受到他的深意—— 嘿,阿兄似乎不太高兴? 他是不是觉得自己的这些话,不合适,有违规矩? 他会不会认为阿教坏了她? 王姮最是个有义气的人,绝不会出卖好闺蜜。 她嘿嘿傻笑两声,试图蒙混过关。 楼彧眼底闪过了然,“是王?定是她又跟你讲了这许多难登大雅之堂的荒唐故事?” 王的奇思妙想,并不都是正面的,能够利国利民。 有时,她也会教坏阿姮。 楼彧此刻的心情,颇有些矛盾。 他既是希望阿姮能够开窍,却又不想她被王“污染”。 挣扎到最后,他只能像个老父亲般,尽量守护阿姮的天真与单纯。 “……王最是胡闹,许多事,很不必听她的。” 楼彧捏紧大拇指上的摧决,压低声音,强势的说道。 “哦!好吧,我听阿兄的!” 王姮习惯的听楼彧的话,她乖乖的点头,丝毫都没有察觉,她此刻与楼彧的姿势有些暧昧。 王姮为了偷窥方便,弯着腰,探着头,楼彧则站在她身后半步远的地方。 楼彧也弯腰,一手撑着门框,另一只手负在身后。 远远看着,他仿佛将王姮整个人都拢在了怀里。 楼彧的下巴,距离王姮的头顶,只有几寸的距离。 他甚至能够感受到,王姮的些许碎发被风吹动,拂过他的脸颊。 而他的鼻端,则被涌入浓郁的荔枝甜香。 咔嚓! 空气中响起细微的响动。 原来竟是楼彧捏着摧决的手,用力太猛,硬生生将上好的羊脂白玉捏出了一道裂纹。 楼彧的状态,微妙又矛盾。 他享受于怀中的柔软、甜香,身体早已本能的有了反应。 可他残存的理智又提醒他,不可逾矩,不可胡来……不能吓到小丫头。 因为楼彧不敢确定,一旦自己动了手,能否控制住自己。 倘或失控,那就是洪水决堤,就是天崩地裂。 “离得远些,我不能伤到阿姮,更不能暴露出本性,继而把她吓跑。” “努力了这些日子,我好不容易才哄得阿姮同意,并慢慢习惯了与我亲近,我、我不能前功尽弃!” 那一丝丝的理智这般惊醒着他,催他远离,并将阿姮带出这处“是非之地”。 但,他又无比贪恋那荔枝甜香,以及若有似无的碰触 不远处的汤泉池里,一对男女还在嬉闹。 “……原来是橘子味儿的,甜香中带着微微的酸!这味道,竟是比果子都好吃!” 一个“吃”字,竟莫名的引人遐想。 “阿送我的,据说是京中最时兴的口脂。” 李明堂对于刚刚结识的好友,十分喜欢。 她不但能够亲切的称呼王为“阿”,提到阿时,语气里也是那种至交好友的亲密与信赖。 她喜欢阿,也就愿意接受阿的馈赠。 李明堂果然不是世人想象中淡泊名利、甘于奉献的神医。 她可以不要名,却不会舍弃利。 对于贫苦百姓,她能够做到减免医药费。 而从富人、权贵那儿收来的高额诊金,她却不会施舍给穷人,更多的会用于自己所需。 她有善心,却不会一味的付出。 在某种程度上,她与王姮、王一样,先爱的、最爱的始终都是自己。 李明堂也是个颇为享受的人,不只是贪恋鱼水之欢,她还喜好锦衣玉食,喜欢梳妆打扮。 她一边戏水,一边与宠爱的小护卫讨论着口脂的味道,并时不时的让对方也品尝一番。 “咦?李明堂也用了阿送的口脂?” “阿兄,我也用了哦!” “她是甜橙味儿的,我是樱桃味儿的。” 王姮听到与自己有些关系的话题,便赶忙冲着楼彧显摆。 她为了能够让楼彧看到自己的口脂,下意识的转过了头。 只是,她与楼彧的距离太近了。 王姮的动作又略有些大,她回头的时候,嘴唇正好扫过楼彧的脖子。 喉结处的一抹红痣,却被印上了殷红的唇印。 楼彧整个人都呆住了。 他本就因为那抹恼人的荔枝甜香弄得身体僵硬,神经紧绷。 一丝一毫的风吹草动,对于他来说,都是足以将他摧毁的雷霆暴击。 楼彧的所有感官,都被无限的放大、放大、放大。 好、柔软啊! 触感过后,则是更加浓郁的甜香。 除了原本就有的荔枝味儿,还有王姮所说的樱桃味儿。 樱桃,也是甜的。 咚! 咚咚! 楼彧恍惚间,听到了宛若擂鼓的心跳声。 浑身的血液全都冲到了头顶。 嗡! 一根名为理智的弦,发出了剧烈的轰鸣,仿佛下一秒就会崩断。 而让弦崩断的契机来了—— 王姮也愣住了,她居然碰到了楼彧的脖子。 看到白皙喉结上的一抹唇印,她又羞又急,赶忙狡辩道:“阿兄,我不是故意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擦,试图“毁尸灭迹”。 王姮只是胡乱补救,而带给楼彧的感受却是: 白嫩柔软的指腹,轻轻抚摸着他的喉咙。 这里本就是人最敏感的地方,楼彧本身就处于爆发的边缘,王姮还这般“作死”—— 咔嚓! 白玉摧决彻底被捏碎,那根弦,也终于被崩断。 楼彧眼尾发红,再也顾不得什么规矩,他遵从本心,身体完全失去了大脑的控制。 原本负在身后的手,快速的伸出来。 行动间,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那枚被他捏碎的白玉摧决,碎屑撒了一地。 楼彧却还是不管不顾,伸手握住了王姮的后脑。 手腕猛地用力,王姮被动的仰起了脸。 楼彧对准那张粉嫩的樱唇,狠狠的吻了下去。 王姮瞪大无辜的荔枝眼,死死的盯着贴过来的那张俊美面容。 她的大脑直接宕机: 什么情况? 阿兄、阿兄这是在做什么? 还有,这、这难道就是阿所说的“吻”? 335.第332章 试探 第332章 试探 楼彧和王姮都是菜鸟。 但,架不住楼彧多智近乎妖,曾多次现场观摩,并积攒了大量的理论知识。 他无数次在脑海中幻想,无数次在睡梦中构建,还将之落在画纸上。 他知道亲亲是什么,更知道具体的流程。 一时冲动之下,失控的贴了上去,碰触到那抹香甜,瞬间的无措过后,他便快速的掌握了主动权。 用力的碰触,辗转轻压,尽情的享受着。 楼彧早就知道荔枝的美味,但当他真正品尝到宛若凝冻、甘甜清冽的果肉时,他的神魂还是为之一颤: 好甜! 好软嫩! 是他想象过无数次的味道,可又胜之千倍、万倍。 楼彧无师自通,王姮却还在发懵。 她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阿兄就、就…… 不知道是因为羞涩,还是因为氧气的缺失,王姮本就有些混沌的大脑,愈发的一团浆糊。 她双手无措的抵在身前。 哗啦! 门内汤泉池里继续传出水声,还夹杂着说话的声音—— “檀郎,我渴了!” “娘子且稍等,我这就去给你取酒水!” 听到李明堂亲昵的称呼他为“檀郎”,年轻护卫的脸都红了。 丹凤眼的眼尾上扬,不经意间流露出情谊与魅惑。 檀郎可是大虞朝对于爱人,甚至是夫君的爱称。 护卫知道,自己不是“神仙阿姊”的唯一,更不是名正言顺的夫君。 但,能够得到阿姊的垂青,他已经满足,并不敢奢望太多。 如今能够听到一声“檀郎”,护卫只觉得一颗心都要被融化了。 他快速从汤池里站起来,白色的里衣被湿透,异样的美景,引来了李明堂的注视。 护卫却没有察觉这些,他的神仙阿姊渴了,他要去给她拿酒! 护卫快速的上了汤池的台阶,朝着门口而来。 楼彧还沉浸在初次品尝荔枝的甜美享受中,但他到底是曾经驰骋疆场的悍将。 他武艺超群,六感敏锐。 他恣意咀嚼的同时,还是保留了一丝的警惕。 是以,小护卫刚刚走出汤泉池,楼彧就察觉到了。 他睁开眼睛,魅惑的狐狸眼中闪过一抹狠戾。 真是碍眼! 坏人好事! 楼彧将扣在王姮后脑的大手,轻轻往下挪。 他握住王姮的腰,一用力,竟直接将王姮提了起来。 双脚腾挪,楼彧搂着王姮,快速的转身。 然后,他快走几步,回到了刚才的汤泉池。 两人的身影刚刚消失在,浑身还滴答着水珠的小护卫便急匆匆的从这门口而过。 楼彧和王姮,没有被发现。 但,这一番动作,终于惊醒了王姮。 原本无措的挡在身前的小手,用力往外推,正好撑住了楼彧的前胸。 她的一双小脚儿腾空,她便用力的踢腾,踢到了楼彧的小腿。 “阿兄!快放开我!” “你!你在做什么?” “登徒子,你、你怎可这般轻狂?竟如此轻薄于我?” 王姮那双浑圆的荔枝眼里,写满了羞涩与愤怒。 她用力挣扎着,大声的叱骂着。 楼彧遗憾于从嘴里掉出来的荔枝,却也明白,今日的“惊喜”止步于此。 他必须克制住,不能吓跑阿姮。 楼彧习惯性的去捏大拇指上的白玉摧决,手指却落了空。 楼彧这才想起,刚换了不到两年的摧决又被他捏碎了。 他只能捏紧大拇指,试图用摧决残存的威力,勉强控制着燥乱、疯狂的心绪。 还好,他控制住了。 毕竟今日也尝到了美味,虽不够完美,却多少有所缓解。 几息的时间,楼彧便已经控制住了自己。 他小心翼翼将王姮放回到地面上,垂眸,眼底带着宠溺的看着她。 对于小丫头的指控,作为一个混迹朝堂的老狐狸,强词诡辩是他的基操。 “登徒子?我怎么会是登徒子!” “阿姮,你忘了,是你先轻薄了我,我不过是还回去。” 一边说着,楼彧一边指了指自己喉结上的那抹殷红:“有来有往,方为公平!” 王姮怒目圆睁,“有来有往?公平?” 这些词儿是这么用的? 可又该死的有那么一丢丢道理。 正如楼彧所说的那般,确实是王姮先动的口。 可—— “阿兄,我、我是无心的。而你却是故意的。” “还有,我就轻轻的碰了一下,你、你却、却——” 说到这里,王姮禁不住想到了刚才发生的事儿。 楼彧他蹭来蹭去、又啃又咬,不但是故意的,他、他还变本加厉! “你就是登徒子!” 王姮愤怒之中,夹杂着委屈。 阿兄怎么可以这样? 他、他欺负她! “阿姮,我是你未婚夫!再过几个月,我们就要成亲了!” 楼彧提醒王姮,他们有婚约,他们即便偶有亲近,也在情理之中。 “你也说是未、婚、夫!不是夫君!要成亲,不是已经成亲!” 王姮气咻咻的进行更正。 “……好!好!是我错了!怪我情不自禁,这才一时冒犯了阿姮!” 楼彧见王姮真的恼了,一张粉白的小脸气得通红,赶忙利索的认错。 他好脾气的哄着,“都是阿兄的错,阿姮原谅阿兄可好?” “不是还要泡温泉嘛,阿兄服侍你!” 楼彧说着,就打横将王姮抱起,来到了汤池边。 汤池修建成了海棠型,边缘处有台阶。 楼彧将王姮放在最上面的台阶上,单膝跪地,亲自为她将里裤卷了起来。 王姮:……这到底是在服侍我?还是新一轮的轻薄? 王姮今日受到的冲击太多、太大,素来伶俐的大脑都变得僵硬、迟钝起来。 但她的直觉还在。 果然,楼彧帮王姮挽起裤脚后,就又看呆了。 一截纤细莹白的小腿,吸引住了他的注意力。 王姮的腿型纤细,没有一丝赘肉。 却也不是瘦骨嶙峋的枯瘦,她骨架小,即便瘦,也还有些许小肉肉。 不是肥腻的胖,而是恰到好处的柔软。 楼彧炽烈的目光掠过,暗自比对了一下:阿姮的小腿,几乎与他的手臂差不许多。 这般纤细,他轻轻一折就能折断。 小腿细,脚踝更是细的不可思议。 楼彧圈出两根手指,似乎都能将其环住。 王姮:……登徒子!变态! 刚才就被欺负了,现在这厮居然还想胡来! 虽然楼彧还没有做什么,但王姮就是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本就气恼,此刻彻底爆发。 王姮不管不顾,直接用力踢了出去! 啪! 一只白皙精致的小脚丫,狠狠的踢中了楼彧的脸! 楼彧半跪半蹲着,注意力还被“美景”所吸引,根本没有防备。 被踢中了面颊,还被那力道弄得有些身形不稳。 不过,楼彧到底从小练武,底盘非常稳。 身子摇晃了几下,他便立刻控制住了。 他抬起头,俊美的玉面上,赫然出现了一团红痕。 活到十八岁,生平第一次被打脸,还是用脚! 若是换个人敢这么做,楼彧早就动手,将对方变成死人了。 偏偏是自己的小丫头,又偏偏是自己孟浪在前……楼彧难得的心虚。 楼彧用舌头顶了顶被踢疼的半边脸,唔,隐约有铁锈的味道。 小丫头的力道不小啊。 她是真的生气了! 看来,今日是真的没有第二份的惊喜了! 意识到这一点,楼彧便放松了精神,任由自己顺着王姮刚才踢踹的方向,顺势坐在了地上。 他勾起唇角,“阿姮,用这么大的力气,不疼吗?” “哼!”王姮确实又羞又恼。 但,当她的目光,落在楼彧脸上的那抹红痕时,禁不住有些心虚。 楼彧是何等尊贵、骄傲的人,王姮最是了解。 楼彧骨子里更是疯狂的、扭曲的。 旁人若是胆敢欺辱于他,他定会千倍、万倍的报复回去。 打人不打脸,王姮不但打了他的脸,还是用更为羞辱人的脚。 王姮踢人的时候,没想那么多。 踢完人,见楼彧似笑非笑的模样,就有些忐忑。 呃,阿兄不会生气吧? 王姮忽然意识到,她总是在挑战楼彧的底线。 逼他叫自己耶耶,逼他给自己下跪。 如今更是—— 呃,她不是故意的,谁让楼彧总是逼她、欺负她? 王姮内心略不安,脸上却还是一派气恼,她故意摆出理直气壮的模样:“疼!但,你会更疼!” “楼彧,谁让你轻薄我?活该被我打!” “还是说,你又想弄什么‘有来有往’,要跟我讲公平?” 最后一句话,是王姮在试探。 她想看看,楼彧对她的容忍与偏爱,究竟能够到何种地步。 “……” 楼彧深深的望着王姮,对于她的“挑衅”,他并没有太过计较。 忽的,他唇边的笑纹加深,好脾气的说道:“好!是我活该!阿姮不生我气了吧!” 用脚打脸? 那是小夫妻间的情趣! 楼彧本就没有生气,且阿姮的脚并不腌臜,反而白嫩、柔软,还带着她特有的荔枝甜香。 若不是怕吓到王姮,楼彧刚才会顺势抓住她的脚,然后…… 不能想了,他会真的失控。 他不要成为阿姮厌弃、恐惧的变态。 今日份的惊喜,已经是巨大的、颠覆性的,他与阿姮之间的关系,终于有了质的突破。 接下来,他会更进一步的试探,好让他们的关系愈发亲昵…… 336.第333章 举荐 第333章 举荐 原本想要泡温泉,却跟某个登徒子吵了一架。 原本以为在吃隔壁女神仙的瓜,没想到,自己竟也成了“瓜”。 王姮的郁闷,可想而知。 虽然再次成功试探到了楼彧的底线,但,王姮还是冷着脸,甩开楼彧,兀自回了自己的院落。 楼彧却像个温润、包容的君子,对于耍小脾气的小丫头,他无条件的纵容着。 他就坠在某个气咻咻的娇俏身影背后,一路护送,见她进了院子,被一群迎出来的丫鬟簇拥着,这才顿住脚步。 他没有进院子,而是来到院墙外。 轻点脚尖,颀长的身体飞上了墙头。 他站在院墙上,居高临下,望着正寝室的窗户。 眼看着屋内灯光亮起,一道剪影映照在窗口……直到灯光熄灭,庭院一切归于平静。 王姮睡了,丫鬟们也都退下,只有二三守夜的丫鬟、健妇,还在光影中晃动。 楼彧用力捏着大拇指,没有白玉摧决,指腹下空空的,他十分不适。 不过,楼彧还是克制住了翻墙的冲动。 今日小丫头已经受到了太多的冲击,若是他还来个夜探,小丫头肯定要翻脸。 唉,也罢,再忍忍吧。 楼彧再次看了那寝室一眼,这才转身,跃下了墙头。 整个过程,楼彧没有发出丁点儿响动。 然而,被楼彧认定为已经安寝的王姮,躺在榻上,却仿佛有所感应般,忽的睁开了眼睛。 她坐起身,透过窗子看了出去。 外面漆黑一片,些许朦胧月光,并不能起到照明的作用。 王姮看不到窗外的景致,可她就是有预感—— 楼彧,走了! “哼,登徒子!小变态!” “他、他,好生孟浪!” 黑漆漆的屋子里,床榻前还有层层迭迭的帐幔。 王姮独自一人坐在榻上,低低的骂着。 脑海里,再次回想起那个吻。 呃,好吧,王姮承认,她虽然被吓到了,却不是真的讨厌。 那“登徒子”是楼彧,是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小伙伴,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她喜欢他。 过去,王姮分不清这份喜欢到底是兄妹之情,还是男女之爱。 今天,她似乎有所辨别,因为她并不反感阿兄的碰触。 她会恼怒,会打人,不是那个吻本身,而是楼彧那突如其来的冒犯。 “阿兄还是这么霸道,根本就不问问人家愿不愿意!” “上来就亲亲,我们还不是夫妻呢!” 有婚书也是未婚,没有明确的名分,怎能胡来? “哼,他分明就是不尊重我!” 王姮轻轻摸着自己的唇,嘴上这般说着,心却微微悸动着。 还有着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甜蜜与绮念—— 阿兄的唇,也好软。 还有阿兄身上的味道,凌冽的雪松。 有着木质特有的清香,又带着碎雪破冰的清冷。 很干净,很好闻,让她禁不住的欢喜。 王姮自己都没有察觉,她与楼彧之间的那道无形屏障,正悄然消散。 …… 接下来的日子,谢太夫人继续接受李明堂的治疗。 针灸,药浴,还有按摩。 谢太夫人被照顾的极好,李明堂的医术也是真的高明。 不到半个月的时间,谢太夫人的身体状况,就有了极大的改善。 她脸上的死气,慢慢褪去。 她浑浊的老眼,开始重新有了光亮。 谢太夫人甚至生出了妄念:或许,我可以站起来! 就像她的阿廪,当初昏迷了那么久,不还是醒了过来? 他还能站起来,能够独立行走,若非发生了意外,如今,兴许阿廪已经痊愈! 可惜,逝者已矣。 谢太夫人经历了丧子之痛,却也没有彻底绝望。 如今,她的病,开始好转,谢太夫人更是断了死志—— “我要活着,我要站起来,我要为我儿守住王家!” 有了强烈的求生意志,谢太夫人的治疗,也就呈现出了“事半功倍”的奇效。 李明堂进行完最后一个疗程的针灸,颇有自信的告诉王姮:“公主,尊太夫人的病,已经得到了控制。” “贫道保守估计,她应该还能有三到五年的寿命!” 王姮适时的露出惊喜、感激等神情。 对李明堂,她更是连连道谢:“谢谢神医,谢谢!” 除了口头的感谢,王姮还准备了丰厚的诊金。 真金白银只是基础,王姮还记得某日撞破的激战,便从自己的汤泉山庄中,选了一处庄子,送给了李明堂。 另外,王姮还表示,只要李明堂愿意,她可专门为李明堂修建一座道观。 李明堂收下了金银、汤泉别院,道观什么的,却推辞了。 对此,王姮也能理解。 不是李明堂不需要,而是她有机会获得更好的。 别忘了,楼彧、王姮从瑞王府手中截胡,为的就是让李明堂为李皇后治疗心疾。 若李明堂能够成功为李皇后续命,她就是杨氏皇族最大的功臣。 圣人、太子都会有所赏赐。 就是李皇后的娘家,也会十分感念,并予以重谢。 届时,李明堂完全可以拥有一座由皇家出面修建的道观,其地位、其影响力,完全可以跟皇家寺庙慈恩寺相提并论。 “看来,李神医对皇后娘娘的病,还是颇有信心的。” 王姮聪慧,总能透过表象,看穿真相。 她从李明堂的拒绝中,窥探到了她的底气。 楼彧点点头,“我命人找来的十几例心疾患者,他们的病情都得到了有效的控制!” “虽然不能痊愈,只要服用李明堂配制的药丸,就能像普通人般生活。” 只要定期服药,只要不进行剧烈活动,只要不受太大的刺激,就能平安无虞。 这般效果,对于太医都束手无策的李皇后来说,已是最好的。 楼彧已经开始整理病人以及相关脉案,还有李明堂的药方、成药等,也都暗中交由太医院仔细检查。 待确定无误后,楼彧便会将李明堂举荐给太子。 他行事,就是这么的谨慎、周到。 而不是像杨寿以及瑞王府,找得了人,就直接送去宫里。 开玩笑,皇后娘娘是何等尊贵的人儿,万不能有半点疏忽。 吃饭有人试毒,治病自然也要有人试药。 再三确定没有问题,才能将人送到李皇后面前! …… “含章做事,果然稳妥。” 太子捏着一大迭的病例,面前还跪着几个被吓得瑟瑟发抖的病患。 他仔细翻阅着,时不时还会询问那几个病患。 几人虽然被皇家威仪吓得脸色惨白,但太子温润,收起了上位者的凌厉与威压,他们也就慢慢的放下戒备。 磕磕绊绊的说着自己的病,以及治疗过程中的感受。 还有药丸的味道,服用后的效果等,他们都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充分的病例,足以证明一个事实—— 李明堂果然不负神医之名,在治疗心疾方面,确实深有造诣。 太子很满意。 他天生有心疾,不是很严重,他能够正常的读书、习武。 只是,大将军府的嫡长子,与皇朝的储君还是不一样的。 杨翀若不是圣人,还只是大将军,太子的病就没有那么的要紧。 可如今,杨翀继位,太子入住东宫,处处都好、几近完美的他,先天有疾变成了他最大的短板。 也成了某些皇子心存幻想的诱因,以及某些朝臣左右摇摆的借口。 太子倒是不惧怕这些,他是嫡长子,是所有弟妹的长兄。 毫不夸张的说,在杨家,杨翀若不在,他就是话事人。 诸皇子,即便不是他看着长大的,他却也都尽到了训诫、管教的责任。 太子在弟妹心里,颇有“长兄”的威仪。 有了小心思的燕王,即便野心勃勃,却也不敢在太子面前表露半分。 他顶多就是背着太子,搞些诸如“赐美”的小动作。 但,短板终究是短板。 太子作为高位者,习惯掌控一切,包括他的生命。 他的心疾,不要命,却是他的些许麻烦,他必须解决。 含章不愧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人,忠诚可靠、能干稳妥。 瑞王府的动静,太子略有耳闻。 楼彧有可能的截胡,太子也略有猜测。 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楼彧没有辜负他的器重与宠信,总能让他满意! 将李明堂推荐给太子,楼彧便轻拂衣袖,将后续全都交付给太子。 太子亲自召见了李明堂,并现场考校。 太子博学广识,熟读医书,精通医理。 他不是神医,却能通过问询,判断出对方是不是神医。 经过考校,太子再次确认,李明堂果然医术精湛。 他这才将人送到了圣人面前。 圣人和李皇后都十分欢喜,召来太医,与李明堂一起论证药方,核查药丸等……最后,才让李明堂为李皇后诊脉。 “皇后娘娘的病,确实比较重,贫道也只能勉力一试。” “李道长只管放心,本宫的身体,本宫清楚。断不会迁怒无辜!” 李皇后患病多年,早已认命。 她心胸宽广,不会怨天尤人,更不会无故狂怒。 她声音轻柔,却坚定的给了李明堂保证:尽力就好,无需担忧。 李明堂:……贵人的承诺,听听就好! 医闹什么的,自古有之,李明堂更是亲身经历过。 左右她会拼尽全力,就算不为救人,也是为了自己…… 337.第334章 妻道 第334章 妻道 瑞王府。 “什么?你说什么?楼含章向东宫举荐了一名神医,那神医姓李,还是个女冠?” 最近一个月,都在外面奔波的杨寿,好不容易回了趟王府,就听到这么一个消息。 他猛地站起来,面前的案几都被踢翻了。 案几上的杯盏等物什,噼里啪啦的发出声响,温热的茶汤洒了一地。 杨寿却顾不得这许多,他快步走到那回禀的小厮面前,弯腰抓住他的衣襟,疾声厉色的喊道:“你再说一遍?楼含章做了什么?那神医可是姓李名明堂?” 杨寿的力道极大,死死拽着衣襟,小厮险些被勒得喘不过气来。 他涨红着脸,极力向后仰着头,艰难的说道:“回禀世子,就在三日前,楼、楼少卿向太子举荐了一名神医,姓李,名讳不详。” “她是个女道士,医术精湛,最擅长治疗心疾。” “就在昨日,她已经为皇后娘娘治疗,听说极有成效,圣人甚是欢喜,坊间有传言,说是圣人的奖赏不日就会赐下来。” 小厮不敢挣扎,却又被勒紧了脖子,只能快速的将自己从市井、从茶楼等地方探听到的消息,快速的告诉杨寿。 “……” 杨寿颓然的松开了手,因为奔波而变得有些消瘦的身形,禁不住的晃动着。 虽然小厮没有打探到那位神医的名讳,但,姓李、女冠、擅长治疗心疾,这些条件的指向性已经非常明确。 他在外面,苦苦搜寻了一个多月的李明堂李神医,早已被楼彧找了去。 之前他就怀疑,自己被人截胡,还曾经将楼彧列为怀疑对象。 如今,尘埃落定,他的猜测也成了真。 “楼含章!好个楼含章!” “你这手伸得未免也太长了吧!” 杨寿又惊又怒,混沌的大脑闪过清明:“是谁?到底是谁走露了消息?” “难道是十三娘?不可能啊,她根本就不知情!” 杨寿不可避免的怀疑上了郑十三。 原因很简单,放眼整个瑞王府,唯有郑氏这位世子妃,与楼彧关系莫逆。 她,可是楼彧的表妹! 还是楼彧未婚妻的伴读! 郑十三即便嫁了人,也会定期去公主府请安。 她有机会向楼彧通风报信。 想到这里,杨寿怒气直往头顶冲,握紧拳头,就不管不顾的冲去了王府东路的主院。 这里是他与郑十三的院落,亦是整个王府,除了中轴线主院外最好的地方。 杨寿大步流星的来到正堂,这一路上,遇到的诸多奴婢,纷纷向他行礼,他却看都不看一眼。 他这副面含冰霜的模样,很明显就是正在气头上。 奴婢们察觉到主子的愤怒,小心翼翼行礼的同时,也禁不住暗自猜测着: “世子这是怎么了?出去了一个多月,回来了就生气?” “还是说,世子在外面受了气,想要回府找人撒气?” “哎呀,他要去的好像是东苑,难道他泄愤的目标是世子妃?” 众奴婢猜测着,有人担忧,有人幸灾乐祸,也有人暗搓搓的抄近路,溜去给郑十三通风报信。 果然啊,郑十三宁肯倒贴嫁妆也要管家,绝对有着自己的谋划。 “世子回来了?还一脸的怒气?” 杨寿还没有进入院子,坐在堂屋的郑十三就收到了消息。 她却丝毫都不担心。 怒了,又如何? 李神医被截胡,瑞王府既不能攀附皇后、太子,亦得不到举荐之功。 这王府啊,就还是过去那个落魄宗室。 不说王府的富贵,就是杨寿个人的仕途,都需要郑十三这个“贤妻”帮扶。 但凡杨寿还有点儿脑子,他就不敢跟郑十三撕破脸。 当然,郑十三习惯了当个柔弱、无害的小白,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跟杨寿掀桌子。 旁的不说,郑十三还需要杨寿给她一个儿子呢。 她与杨寿已经做不到相濡以沫,却也要维持表面的相敬如宾。 至少近几年内,郑十三还要继续表演惹人怜爱的菟丝,与杨寿做一对恩爱夫妻。 快速梳理好情绪,郑十三便恢复到刚才的悠闲。 她坐在窗下,就着明媚的阳光,一针一线的绣着。 噔!噔噔! 台阶上响起了重重的脚步声,郑十三抬起头,露出一张娇弱的、精致的面容。 一双丹凤眼,在听到声响的时候,瞬间变得波光潋滟。 她似乎很是欣喜,又带着几分迫切,拿着绣绷,就起身迎了出去。 “郎君!你回来啦!” 巴掌大的小脸上,写满了惊喜与期待。 她仿佛无比渴望丈夫的回归,对于丈夫更是无比熟悉、爱慕,只听脚步声,就能判断出来人是他。 她就像个满心满眼只有丈夫的小娇妻,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都是对丈夫的思念、依赖。 杨寿原本怒意翻涌,但当他看到不管不顾的冲出来的妻子时,又禁不住愣了一下。 十三娘,还是那么的柔弱、那么的信赖自己。 她看向自己的目光,是那么的崇敬,仿佛他是她的天! 是啊,十三娘就是这么一个以夫为天的小女人。 他是她的一切,她怎么可能背叛他? “郎君!你怎么了?可是在外面受了欺辱?” 郑十三仿佛没有看到杨寿眼底的情绪变化,她止住了飞扑向前的脚步,原本充满惊喜的丹凤眼里闪过一抹迟疑、担忧。 “……十三娘,这些日子,我不在京城,王府诸事,辛苦你了!” 郑十三关切的询问,让杨寿的心情愈发复杂。 一方面,他还在怀疑郑十三。 另一方面,他又下意识的想要相信——十三娘这般爱他,依赖他,又岂会吃里扒外。 就算无关情爱,她也该聪明的知道如何选择啊! 杨寿压制住内心翻涌的情绪,开始进行试探。 他想知道,十三娘是不是已经知道阿苏的存在。 在杨寿看来,能够让一个女子背叛丈夫,必然是因为嫉妒。 他将阿苏养在外面,十三娘若是知道了,定会伤心、愤怒,继而因爱生恨。 所以,想要试探是否是十三娘泄露了消息,可以从这件事上下手。 “不辛苦!王府也是我的家,我为自家操劳,何谈辛苦?” 郑十三眼底还有担忧,但杨寿提及王府事宜,她还是温驯的顺着他的意思进行回答。 “父王、母妃一切安好……两位妹妹,也都安分。” 郑十三口中的两位妹妹,说的就是那日在宫宴上,燕王赏赐的美人儿。 杨寿不是萧无疾,郑十三也不似王般刚烈,把人带回王府的当天,杨寿就收用了其中一个。 接下来的日子里,杨寿除了寻人,偶尔回王府,也没有冷落那两个美人儿。 郑十三贤惠,非但没有吃醋,对着两个美人喊打喊杀,还大度的将她们提做姨娘。 挑选了不错的院落,选派了奴婢,每日的吃穿用度等,也都从不苛刻。 当然,贤惠之余,郑十三面对杨寿的时候,还是会流露出些许小情绪—— 她善待侍妾,是她爱重夫君,不忍心让他为难。 可她也是真心爱慕夫君,不愿与其他女人共事一夫。 郑十三在这方面的分寸拿捏的刚刚好,既给了夫君左拥右抱的自由,又能让夫君感受到她对他的爱慕。 郑十三:……没办法,有些男人,就是这么的无语。 不许他有旁的女人,他会觉得是妻子善妒、不够贤惠。 可妻子若是给了他自由,任由他三妻四妾,他又觉得妻子不爱他,对他不够纯粹、赤诚! 郑十三就呵呵了,还真是既要又要还要。 偏偏,这是男权社会,女子即便有靠山,也免不了居于弱势。 郑十三为了自己的谋划,便只能虚与委蛇。 演戏而已,不过是做做样子,作为一个从小受尽苛待的落魄世家庶女,根本不算什么。 而此刻,郑十三的一番表演,就打消了杨寿的怀疑—— 十三娘并不是善妒之人。 燕王赏赐的美人儿,还有他婚前就有的通房,十三娘都能容忍,并善待。 阿苏一介外室,想来也不会成为十三娘“因爱生恨”的导火索。 再者,十三娘就是个小女人,刚刚嫁入王府,日常管家的时候,都会受到刁奴为难,又哪里来的能耐,能够探听到只有父王、母妃以及他才知道的隐秘? 杨寿心底的猜忌略略消散,但他还是想要进行最后的确认—— 抿了抿唇,杨寿忽的说道:“听闻楼少卿又立功了!” 杨寿一边说,一边觑着郑十三的表情。 他发现,在听到立功二字的时候,郑十三眼底明显闪过一抹惊喜。 “立功?表兄又破了什么要紧的大案子?” 楼彧如今是大理寺少卿,负责审理京畿乃至全国的大案要案。 所以,郑十三听到楼彧立功,第一个反应是他破了案子,绝对是正常又合理的反应。 杨寿眸光微闪,轻轻摇头:“不是大理寺的差事。楼少卿他不知从哪里找到了一位神医,姓李,擅长治疗心疾。” “楼少卿已经将李神医举荐入宫,李神医果然能够治疗皇后娘娘的心疾,圣人、太子很是满意,欲重赏有功之臣。” “那李神医治病有功,当赏!楼少卿举荐有功,亦当赏!” 郑十三眼底的惊喜愈发明显,“真的?竟有此事!哎呀,这可真是太好了!” “表兄果然厉害,他啊,早些年在沂州的时候,就豢养了许多部曲,还与沂河等河运帮派有来往——” 郑十三的意思很明显,楼彧有充足的人手,还叱咤黑白两道,想要找个神医,易如反掌。 338.第335章 婆媳 第335章 婆媳 杨寿愣了一下。 “楼彧豢养了许多部曲?还与河运帮派有来往?” 他知道楼含章厉害,但他还是没想到,这人竟厉害到这种程度? 楼含章今年才十八岁啊。 未及弱冠! 作为同龄人,楼彧之于杨寿,绝对是“别人家的孩子”。 他会羡慕,会嫉妒,会……绝望。 楼彧实在太优秀了,已经超脱了正常人的范围。 名士弟子,经史大家,琴棋书画冠绝天下,还能在武将与文臣之间随意切换。 全能到楼彧这种程度,不只是同龄人,就是年长者都禁不住的叹服。 郑十三的这番话,又从另一个方面印证了楼彧的卓越。 他竟是连私兵、连暗黑势力都早有涉足。 而意识到这一点,杨寿竟忽然觉得,就算没有人泄密,楼彧也能探查到李明堂的存在,继而提前找到她! 所以,楼彧不是截了瑞王府的胡,而是他自身势力庞大。 杨寿在郑十三的引导下,打消了对郑十三的怀疑,无限脑补了楼彧的能力,释然的同时,又有种浓浓的无力感。 强大如楼彧,别说战胜了,就是能够跟得上他的脚步都十分困难。 都是权贵新一代,楼彧已经成了难以攀登的高峰。 他杨寿,堂堂瑞王世子,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楼彧立功,无限风光。 “是啊!表兄从小就极有主意!” “不过,这也正常。郎君,你可能不知道,表兄他从七岁起,就已经是楼氏大长房的家主。” “他没有长辈,只能靠自己,也就习惯了提前布局、诸多筹谋。” “不像郎君,还有父王、母妃扶持,就是妾身,也愿意为郎君解忧!” 作为一个深谙“为妻之道”的贤妻,郑十三最会拿捏夫君的心。 她先是盛赞了楼彧的能力以及努力,又委婉的劝慰杨寿:楼彧会这般优秀,是被逼出来的。 他确实风光,可他亲缘浅薄啊。 不像杨寿,父母俱在,妻子贤良。 他不但能够啃老,还能吃软饭。 当然,吃软饭什么的,郑十三绝对不会说出来。 某些男人那虚假又可笑的面子,做妻子的还是要顾及的。 郑十三只是提醒,楼彧厉害,而我是楼彧的表妹,可以帮你攀上楼彧。 而不是显摆自己帮了夫君,是夫家的大功臣。 果然,听了郑十三的话,杨寿脸上的阴郁开始退散—— 娘子说的是,楼含章是个妖孽又如何? 有父母等于没有,六亲不靠,孤苦无依,妥妥的天煞孤星。 而他杨寿就不一样了,他父母慈爱、妻子贤惠,不但愿意拿出嫁妆贴补家用,还愿意为他去谋求前途。 对! 他还有十三娘! 十三娘待他情深似海、至死不渝,不像王那般善妒,也不似王九如此娇气爱作妖。 人的优越感,很多时候都是对比出来的。 杨寿拿着自以为的长处跟旁人的短处比,因为失败而沮丧的内心,瞬间得到了抚慰。 他对郑十三,也完全不再怀疑,而是继续把她当成了善解人意、温雅贤淑的绝世好娘子。 至于那个已经失去大半利用价值的阿苏,则被杨寿暂时抛到了一边。 什么外室,哪里有他的十三娘好? 郑十三:……事情、圆满解决。 接下来就是备孕,尽快生个王府继承人。 郑十三浅浅的笑着,深情款款的眼眸中,只能浮现出杨寿的倒影。 …… 被哄好的杨寿,当晚就留在了主院。 小别胜新欢,自有一夜缠绵。 次日,杨寿起身,洗漱过后,便去中轴线主院给父母请安,并商讨接下来的事儿。 “阿父,阿母,楼含章最是狡诈,且势力庞大。他的身后还有整个东宫,远不是我们一个瑞王府所能比拟的。” “李神医已经入了宫,得到了皇后娘娘的器重,举荐之功,已与瑞王府无缘。” “但,儿子深以为,此事未必没有转机!” 已经错失了机会,就要想办法补救。 继续纠结这件事,丝毫没有用处,还不如想想其他的法子。 “什么转机?” 瑞王夫妇也已经听到了外边的传言,错失良机啊! 明明是他们先想到的,并已经找到了李神医的踪迹。 最后关头,却只差一步。 瑞王夫妇内心的扼腕,可想而知。 唉,偏偏事情是儿子亲自去办的,他们也不好过多苛责。 瑞王一脸颓然,对于儿子提到的“转机”,并不看好。 瑞王妃作为女子,反倒能够更加细心,也懂得利用女人。 她眼睛一亮,忽的说道:“二十一郎,你说的转机,莫不是阿苏?” 举荐之功没了,可李神医还在啊。 她已经成了救治皇后娘娘的功臣,在京中,必会有一席之地。 兴许啊,她还能成为皇后、太子跟前的红人。 这样的新贵,若是能够与之交好,也是一份机缘。 而瑞王府和李明堂之间虽无任何关系,却有一个媒介——杨寿的外室苏氏。 苏氏可是李明堂的半个弟子啊。 虽然不是亲传,可也有些香火情。 瑞王府完全可以以此为契机,与李神医攀上关系。 李神医医术好,她擅长治疗心疾,可又不局限于此。 人吃五谷杂粮,免不了要生病。 现在是皇后娘娘,以后还有太子,就是上皇、圣人等,也总有需要神医的时候。 李明堂在京城,只会越来越风光,跟她有了交情,甚至成了“姻亲”,瑞王府也能沾光。 瑞王妃大脑中飞快的闪过这些,刚刚的挫败与失落,瞬间变成了兴奋:“是啊,还有阿苏。待李神医从宫里出来,就让阿苏去拜访她。” “若是能够哄得李神医正式收阿苏为弟子,我们与李神医的关系,将会更加亲近!” 瑞王妃越说越激动,对于阿苏这样的狐媚子,竟又重新看重起来。 “阿母说得没错,就是阿苏!” “我会好好与阿苏说,让她尽快去拜见李神医。” “……只是,阿苏现在还在外面住着,是不是不太稳妥?” 杨寿已经确定,十三娘爱他至深,以他为天。 现在只是纳个女人进门,十三娘连燕王赏赐的美人儿、他之前的通房都接纳了,想必阿苏也可以! 不过,杨寿到底还有几分良心,知道让外室进门这种事儿,多少有些不厚道。 他不愿亲自出面,伤了十三娘的心,便想让瑞王妃帮忙。 瑞王妃:…… 作为正妻,她本能的站在郑氏这一边。 让外室入门? 这跟纳妾还不一样。 纳妾是合规矩的,而养外室,既不合规矩,还打了正房大娘子的脸。 换做是瑞王妃,她是断不许出现这样的情况。 然而,瑞王妃不只是正妻,她还是母亲。 看了眼一脸希冀的儿子,想到阿苏还有些用处,瑞王妃暗自叹了口气,缓缓点头:“好吧,这件事我去与阿郑说!” “阿郑素来贤惠,亦有容人之量,她定会同意!” 郑十三:……白日做梦! 她为了自己的计划,可以在瑞王府扮演贤妻、贤妇,但她不是真的贱人,不会无条件的容忍、退让。 所以,当瑞王妃端着慈爱的笑,拉着她的手,一边骂着杨寿胡闹,一边又劝着郑十三贤惠的时候,她爆发了。 郑十三不会掀桌子,但她会哭啊。 哭得梨带雨,哭得我见犹怜。 “阿母,您这是何意?郎君胡闹,难道您便纵容?” “儿嫁入王府已有一年有余,阿母应该知道,儿断不是善妒之人。” “郎君身边的侍妾、通房,儿虽不喜,却也知道,她们都是服侍郎君的人儿,为了郎君,儿愿意接纳!” “然则,外室不同!她们来历不明,不守规矩,若是许她们入门,不只是打儿的脸,更是毁了郎君以及王府的名声!” 郑十三一边哭,一边控诉。 她哭得极美,大颗大颗的眼泪,晶莹剔透的滚落。 只有眼泪,没有鼻涕,丝毫不显狼狈,更没有丁点儿的丑态。 她哭的时候,也不影响说话。 她说出的每个字,都字句清晰,让人听得明明白白。 瑞王妃被直接驳回,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 她直接松开了握着郑十三的手,抬起来,轻轻抚了抚鬓发。 她要摆出婆婆的款儿,好生训斥不够贤惠的新妇。 郑十三却不会给她这个机会,她是儿媳,在瑞王妃面前,先天居于劣势。 可她却又不是普通儿媳,她、有靠山! 郑十三借着用帕子擦泪的动作,悄悄给身边的丫鬟使了个眼色。 那丫鬟又给站在角落里的小丫鬟无声的下达命令。 片刻后,就在瑞王妃开口的那一刹,门外响起小丫鬟的通传声:“世子妃,琅琊公主有令,请您去骊山觐见。” 瑞王妃张着嘴,冲到嘴边的话,又不得不咽了回去。 她险些被噎到。 偏偏,她不能生气,还要挤出笑容,“阿郑,既然公主召见,那你就赶紧去吧。切莫让公主久等,误了公主的事儿!” …… 拒了婆母,郑十三却没有挨骂,更没有被罚。 婆母舔着笑脸、柔声细气的命心腹奴婢,送她出了瑞王府。 郑十三:……果然还是公主靠得住,以后,她便只有公主了。 郑十三靠着她的公主,最大程度的避免了婆媳矛盾。 但,她不知道,她的公主,亦有婆婆带来的麻烦…… 339.第336章 威胁 第336章 威胁 汤泉山庄的中心院落,庭院里种满了牡丹。 姚黄、魏紫、赵粉、豆绿等各种名贵品种,应有尽有。 夏日时节,国色满园,尽显富贵。 王姮喜欢坐在廊庑下,面前摆放着书案,或是抄佛经,或是看话本,忙碌之余,抬眼看看院中的繁华,既能养护眼睛,又能欣赏美景。 公主府上下,都知道王姮的习惯,也都不会在她兀自享受的时候打断。 霸道如小变态,亦不会坏了王姮的兴致。 偏偏,总有人自持身份,不请自来,还扰人清闲。 “阿玖,听说这些日子,含章都在帮你操持骊山书院的事儿?” 独孤夫人跪坐在一侧,娇弱柔美的面容上虽带着客套的笑,眼底却含着冷意—— 好个琅琊公主,竟这般轻狂! 哪有在廊庑下待客的道理? 独孤夫人被楼谨偏宠、娇养了十多年,早已习惯了被众星捧月。 即便现在安国公府风光不再,可她还有楼彧这个儿子,随着楼彧在京城愈发显赫,独孤夫人总还能保持些许体面。 不管是去参加宴集,还是去到世家、勋贵家中做客,不管那些人心底如何想,表面上对她还是十分客气。 这让独孤夫人禁不住有种错觉,她还是那个矜贵的国夫人,而非失势的破落户。 今日,独孤夫人没有提前送拜帖,更没有接到邀请,就直接跑到了汤泉山庄,独孤夫人非但不觉得自己失礼,反而因为王姮的“慢待”而气恼。 “我可是含章的亲生母亲!” “王姮作为含章未过门的新妇,理当对我恭敬、孝顺!” “好吧,就算含章已经过继,名义上,我只是他的堂伯母,但堂伯母也是长辈啊!” “在族谱上,含章没有嫡亲的长辈,隔房的堂亲,便是他的至亲。” “不管是按照规矩,还是按照礼法,含章以及他的新妇,都当对我恭之敬之……” 独孤夫人心底都是这样的想法,她的底气也就格外足。 所以,她不请自来的跑到了王姮的汤泉山庄,非但不觉得自己是“恶客”,还会对王姮诸多挑剔。 王姮勾了勾唇角,绝美的面容上,看不出任何的不屑与嘲讽。 “啧,阿兄总说我藏不住心事,心里想什么,都在脸上写得清清楚楚。” “其实呢,独孤夫人才是天真烂漫……” 王姮的娇憨,是演出来的。 身侧这位独孤夫人才是本性如此,或者说,她被楼谨娇养成了这般的“不谙世事”。 独孤夫人脸上挂着虚伪的假笑,眼底却泄露出太多的情感。 她在不满,她在挑剔……她、不改初衷的一直讨厌王姮。 她此刻跪坐在王姮面前,内心绝对是委屈的—— 明明排斥王姮,却为了某些原因,不得不委曲求全,跑来求王姮。 王姮呢,身为晚辈,却无礼、放肆,对长辈不够恭敬。 王姮几乎能够听到独孤夫人的心声,并能够揣测出她此刻的悲愤与不甘。 “看来,还是下手轻了,竟又让这位有闲工夫跑来恶心我!” 王姮笑得甜美软糯,心底却已经开始计划,要再给独孤夫人找些事情做。 她兀自想着,却也没有忽略独孤夫人刚才的话。 “夫人说的是,这段时间,确实辛苦阿兄了!” 王姮嘴里说着“辛苦”,脸上却并没有任何的愧疚、自责。 她和楼彧一起长大,如今还有婚约在身,他们本就是这世间最亲密的两人。 王姮将自己的事儿托付给楼彧,端的是理直气壮,毫无心理负担。 楼彧呢,也从不觉得自己辛苦,他、甘之若饴。 说句不好听的,王姮若是不肯麻烦楼彧,楼彧才会生气呢。 这些,都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事儿,与独孤夫人一个外人,毫无关系! 所以,对于独孤夫人暗搓搓的指责,王姮非但不会觉得抱歉,反而用一种很是随意的口吻说着。 独孤夫人:……这王九,难不成真以为自己是公主,就可以对未来夫君颐指气使? 哼,不过是个西贝货罢了。 京中的真公主那么多,她一个与杨氏皇族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又算哪个? 心里暗自骂着,独孤夫人却还要挤出一抹笑,继续与王姮寒暄。 “含章是个男儿郎,辛苦些不算什么。” “幸而,他的辛苦亦是有成效的。我听说,待到秋日,骊山书院就会正式开学?” 王姮的态度多少有些敷衍,并不配合独孤夫人,独孤夫人就只能自己引出话题。 王姮挑眉,哦豁,独孤夫人终于要说出她的目的了? 与骊山书院有关? 莫非她想把楼家的那对龙凤胎送来书院读书? 这,应该不算什么吧。 骊山书院公开招生,诸多条件,早已白纸黑字的写在了招生简章上。 基本上,只要是京中的权贵,只要付得起一年一千贯的束脩,只要年龄在六到十八岁之间,能够接受书院严格的校规,还能通过基础的入学考试,就能够入学。 独孤夫人所生的楼琳楼琅,年满十一岁,安国公府也掏得起束脩,一对龙凤胎早已启蒙,世家的教育足以应付书院的入学考试。 所以,楼琳楼琅都能符合要求,继而顺利入学。 独孤夫人完全没有必要,因着这件事,特意来找王姮。 即便是未来的“侄媳妇”,也不该无故欠下人情。 王姮暗自猜度着,嘴上已经回应了独孤夫人的话:“好叫夫人知道,书院确实拟定于八月开学。” “哦,竟是这样。只是不知,书院的招生是否已经结束?可否还能接纳学生?” 独孤夫人得到了王姮的回答,却还是不高兴。 “这王九,看似句句有回应,实则没有诚意。” “她的回复,要么是废话,要么就是随意的应付。” “她甚至都没有听出我的言下之意——” 独孤夫人觉得,自己已经十分努力的在“暗示”了。 但凡王姮聪明些、懂事些,就该主动开口,为长辈排忧解难。 而不是这般不冷不热。 独孤夫人用力捏紧帕子,王姮不识趣,她就只能将话说得更直白些。 她直接问起了招生的具体事宜。 王姮乖巧的回答:“书院的还在继续,直到七月底,会持续的接纳学生!”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她根本没有顺势追问一句:夫人这般垂问,可是有需要入学的学生? 独孤夫人:…… 习惯了高高在上,习惯了被人吹捧,似王姮这般不咸不淡的态度,真真让独孤夫人有种如鲠在喉的感觉。 深吸一口气,独孤夫人只得直接说出目的:“如此甚好!我有几个晚辈,正好到了入学的年纪。” “只是他们出身卑微,未曾正儿八经的读过书……” 他们极有可能通不过骊山书院的入学考试。 所以,独孤夫人才忍着羞愤,硬着头皮跑来找王姮走后门。 王姮眸光一闪。 独孤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晚辈? 是她娘家、义兄的那些亲戚? 并不包括楼琳楼琅? 呵! 这就相当有趣了。 独孤夫人的意思很明显啊,她只想把一群便宜亲戚塞进骊山书院,既是让他们融入权贵阶层,与一众权贵子弟成为同窗,又是让他们能够好好学习。 表面看着,她似乎很看好骊山书院的前景,认可书院的价值。 但,实际上呢,她却没有把亲生的儿女送来。 她骨子里还是瞧不上王姮这个刚刚开办的书院! 这是羞辱吧,这绝对是对她王姮以及骊山书院的羞辱。 王姮心底暗自呵呵,脸上仍一派甜美软糯。 “只要他们有心向学,骊山书院便不会拒之门外!” 王姮的话音刚落,独孤夫人矜持的脸上就露出了些许满意。 王姮冷眼瞧着,瞬间话锋一转:“只是,既然有入学考试,那便是书院的规矩。” “规矩不可公然打破,却能特事特办。” “书院的入学规则中,还有一条备注,骊山书院除了正常考试入学,还可‘特招’——” 王姮拟定的特招,有两种情况: 一,家境贫寒,交不起束脩,却极有天分者,可免学费入学。 二,家境优渥,资质愚钝,通不过入学考试,那便加倍掏出束脩入学。 王姮自诩不是个黑心的人,所谓“加倍束脩”,倒也不会太夸张。 顶多就是正常学费(每年一千贯)的三到五倍。 独孤夫人是她未来的长辈,亦是尊贵的国夫人,王姮觉得,断不能“侮辱”了她。 那就按照三到五倍的顶格数额吧。 通不过入学考试者,每人每年五千贯! “什么?五、五千贯?王九,你怎么不去抢?” 听到王姮用软糯的口吻说出如此冰冷市侩的话语,忍了许久的独孤夫人终于装下去了。 她直呼王姮的名字,还毫不客气的控诉着。 “夫人,抢钱是犯法的!阿兄正在参与《虞律疏议》的编纂,我们身为他的家人,断不能知法犯法!” 王姮睁着圆滚滚的荔枝眼,好不天真,说出的话,亦是像个执着于是非黑白的孩子。 她的言下之意却更让独孤夫人气结:抢钱犯法,而让走后门的学生掏天价束脩,却合法又合理。 “王九,你!” 独孤夫人胸脯剧烈起伏,不过,她到底做了多年国夫人,还是能够保持一定的理智。 深吸一口气,独孤夫人压制住翻滚的怒意,忽的说道:“九娘,算算日子,再有几个月你就要除服了吧——” 出了孝,就可以议亲。 而若是此时,亲事有了变故…… 340.第337章 小惩 第337章 小惩 这、是威胁? 独孤氏试图用亲事威胁王姮就范? 王姮暗自好笑,这老妪,好大的脸,竟这般自以为是的认定,她可以左右王、楼两家的联姻。 怎的,真当她一个隔房的堂伯母,能够管到早已分家、别府而居的楼彧头上。 说句不好听的,就算楼彧没有被过继,独孤氏身为“嫡母”,也不能将楼彧如何。 这人,六七岁起就知道为自己筹谋。 这些年,拼命读书、习武,十五岁就敢骗取十万楼家军,迎击突厥,深入草原腹地。 他几乎是舍了性命的拼出前程,为的就是能够不被旁人辖制、掣肘。 楼彧这厮还偏执、变态,他六亲不认,嗜血狠戾。 嫡亲叔父如楼让,楼彧先是害他断腿,接着要他性命。 独孤氏是生母又如何? 她从未养过楼彧,楼彧对她没有丝毫的孺慕与依恋。 若独孤氏胆敢伸手,楼彧就能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弑母。 王姮了解楼彧,更清楚楼彧的能力。 如今的局势,慢说独孤氏了,就是楼谨也无法左右楼彧的决定。 独孤氏这番言行,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偏偏这人总也认不清现实,总是有着莫名其妙的自信心。 真不知道她是真蠢,还是被楼谨养得过于天真。 明明楼彧已经态度鲜明的与安国公府划清了界限,独孤氏却总还这般拎不清。 “夫人记性真好,我确实还有几个月就要除服。” “阿兄已经在请钦天监帮忙选定良辰吉日,等定了日子,阿兄应该会给楼家的诸多堂亲、族亲送请柬!” 王姮顶着一脸的傻白甜,仿佛听不出独孤氏话里的威胁。 提到婚事的时候,一双黑白分明的荔枝眼里,闪过了一抹娇羞。 独孤夫人微微蹙眉:这王九,是不是傻? 居然听不出我话里隐含的深意? 真当有了婚书,婚事就板上钉钉,再无变故的可能? 含章可是她的亲生骨肉,婚姻大事,父母之命。 她这个做母亲的若是不同意王九进门,楼彧也要顾虑一二。 虽然独孤夫人没有十足的把握,破坏掉这门亲事,但,总能给王九添些堵,让她知道,女子嫁了人,所能依靠的不只是夫君,还要看婆婆是否满意。 而在现实中,婆母往往比夫君更重要。 夫君要求学、要举业、要交友、要外出,妻子困在内宅之中,与婆母相处的时间最长。 婆母若有心为难,即便夫妻恩爱,最终也是惨淡收场。 当然,独孤夫人也明白,在礼法上,她不是正儿八经的婆婆。 可堂伯母也是长辈。 身为长辈,她就有资格插手晚辈的事儿。 过去的一年里,独孤夫人被娘家、义兄家的亲人纠缠,处理完一桩麻烦,就又有新的问题出现。 楼谨倒是可以帮她,可她不想总麻烦楼谨,她怕自己身后的一堆破事儿,总有一日会让楼谨厌恶。 她本就是依附于楼谨的菟丝,她对楼谨的感情十分复杂。 曾经的主仆,现在的夫妻,全都充斥着上与下、尊与卑。 独孤氏在楼家,极有体面,深受楼谨的宠爱。 但,“宠爱”二字,还是彰显了两人的关系:什么是宠?是自上而下的,是主人对待宠物。 独孤氏心里非常清楚,她与楼谨从来都不是平等的。 她是卑微的一方,她下意识的想要讨好楼谨。 过去楼谨风光显赫,独孤氏时不时惹出的事端,楼谨只当是夫妻间的情趣,他愿意宠着她,为她善后。 可如今,楼谨丢了兵权,没了权势,整个人都是阴郁的、颓废的。 独孤氏确实不聪明,可她有着属于自己的求生秘籍。 她能够感知到枕边人的情绪,知道他现在的底线,并不敢过多的劳烦于他。 幸而娘家也好,义兄家也罢,虽然麻烦多多,却也不是什么大事。 独孤氏都不用拿出楼谨的名帖,只她国夫人的名号,就能解决。 就像这次的求学,骊山书院还未开学,就已经扬名京城。 独孤氏的娘家、义兄家都有需要读书的子弟,他们在坊间听闻了骊山书院将会是顶级的贵族学院,便都生出了妄念—— 进入骊山书院,结交更多的权贵,进一步实现阶级跨越! 只靠一个独孤氏,还不够。 他们进了京城,见识到了富贵锦绣,他们便想爬到更高处。 骊山书院就是他们所能碰触到的最好捷径。 当然,国子监,甚至是弘文馆更好,可惜他们高攀不上。 属于安国公府的弘文馆入学名额,早就被楼琳占据。 就算还有多余,也是楼家的其他儿郎。 独孤氏的诸多便宜侄子,根本就排不上号! 所以,还是去骊山书院吧,虽不如国子监、弘文馆尊贵,却也是权贵云集。 独孤氏的极品亲戚们把骊山书院当成了“退而求其次”的备选,殊不知,骊山书院也不是有钱就能进的地方。 书院有入学考试。 还有诸多校规校训。 仔细研读了骊山书院的招生简章,还托人弄到了些许试题,独孤氏的亲戚们就绝望的发现,这样的考试,他们大概率是通不过的! 所幸王九不是外人,她的未婚夫是楼彧,是独孤氏的堂侄儿,是自家人。 且,这段时间,王九守孝,为了书院忙前忙后的人是楼彧。 一群便宜亲戚便觉得,既是自家人,就该大开方便之门。 独孤氏也深以为然。 她被娘家、义兄家牵扯住了太多的精神,暂时不能搅合楼彧和王姮的婚事,如今要来求王姮办事,竟也半点不觉得心虚。 她反倒十分的有底气:我可是你未来的阿家,你若想顺顺当当的嫁给含章,就要好好的孝顺我,为我排忧解难! 然而,事实却并不如独孤氏所想的那般。 这王九,太蠢了,居然听不懂她的暗示。 她稍稍直白些,王九竟也憨憨的说什么堂亲。 独孤氏的脸色都有些黑。 她今日吃了太多的软钉子,忍啊忍的,实在忍不住了。 一时怒气上头,独孤氏冷笑一声:“呵,九娘倒是笃定,钦天监选定的吉日,你便真能顺利嫁入齐国公府?” “为何不能笃定?我与阿兄的婚事,由先父做主,东宫为媒,实乃天作之合,定能顺遂。” 王姮瞪大眼睛,故意露出懵懂、无辜的神情。 “还是说,堂伯母不想让阿兄顺利娶亲?” 她张大樱唇,略显惊愕与不解,仿佛在疑惑:你不是阿兄的亲人嘛,居然不盼着他称心如意? “……”王九,哪有人像你这般蠢,直接把话问到人的脸上? 世家望族的权贵们,交谈的时候,讲究一个委婉,一个暗示。 甚至是一个眼神,都能彼此会意。 很少将话摆到明面上。 独孤氏虽然厌恶王姮,却极少与她打交道。 是以,她从不知道,王九竟是这般蠢货。 “闻弦歌知雅意”,懂不懂? “哼!九娘既这般笃定,那本夫人就祝你能如愿吧!” 不行,不能再跟这臭丫头说下去了。 已经破防的独孤氏,砰的一下站起来,硬邦邦的丢下这么一句,就拂袖而去。 独孤氏决定了,她要直接去找含章。 不管是侄子们入学的事儿,还是含章的婚事,她都要好好与含章说。 王姮:……呃,没什么可说的,就祝能如愿吧。 …… 郑十三来的时候,正好与独孤氏一行人错身而过。 郑十三不愿与独孤氏有牵扯,便提前避了开来。 待一行人远去,郑十三才从角落里站出来,扭头望了一眼,然后快步进了主院。 她行至廊庑下,躬身,见礼。 落座后,她才好奇的问了一句:“刚才出去的人是安国公夫人?” “嗯!是她!想给她的侄子们走后门,以便能够免试进入骊山书院!” “那就走‘特招’啊,三到五倍的束脩而已,安国公府应该不缺这点儿钱吧。” 郑十三作为王姮的心腹,自然知道骊山书院的一切事宜。 她随意的说着,提到三五千贯束脩的时候,眼皮都不眨一下。 于她而言,这笔寻常人家一辈子都攒不到的积蓄,不过是些许小钱。 “安国公府不缺钱,但独孤夫人缺啊!” 王姮的意思也明白,又不是楼氏子弟要免试入学,安国公府不会为独孤氏的便宜亲戚买单。 这不是寻常贴补,而是费巨大的奢靡享受。 楼谨再宠妻如命,也要顾及整个安国公府。 且,楼谨没了权势,他所能掌控的,也就只有黄白俗物了。 倒不是说楼谨变得吝啬,他只是更能分清里外、拎得清轻重罢了。 “怎么忽然来骊山了?莫非杨寿回王府了?” 说了两句安国公府的八卦,王姮便关切的看了郑十三一眼。 杨寿回京,李明堂之事也就瞒不住了。 杨寿很容易就能怀疑到郑十三身上。 王姮知道郑十三有手段,但她还是会担心郑十三吃亏。 “嗯,回来了,也知道了李神医进宫的事儿。不过,楼郎君手眼通天、能力超群,杨寿再失落也无用!” 郑十三的意思很明白,她出卖杨寿的事儿,并未暴露。 王姮点点头,“如此甚好!不过,你到底是杨寿的娘子,也不好与他太过生分。” 王姮想起近两日楼彧跟她提到的某件事,便问了句:“皇后的病得到了控制,圣人、太子很是安心。圣人欲出兵,征伐吐谷浑……” 后宫稳固,圣人那颗征战四方的心,再次蠢蠢欲动。 而只要出兵,武将们就有机会建立功勋,诸多纨绔子弟,也能混迹其中,镀金、捡漏…… 341.第338章 大诫 第338章 大诫 “公主,二十一郎刚刚回京,忙了这些日子,还是让他好生在王府歇息歇息吧!” 郑十三明白王姮的意思,不等王姮开口,便主动婉拒了。 王姮微怔,旋即用担忧的目光看向郑十三:“十三娘,在瑞王府受委屈了?” 郑十三出嫁后,就非常用心的经营自己的婚姻。 为了杨寿,更是不惜暂时将王姮这个旧主放到一边。 怎的忽然就—— 定是瑞王一家做了什么,彻底寒了郑十三的心。 “就在今日上午,我阿家‘劝’我接纳外室进门。” 郑十三知道瞒不过自家公主,索性就直接说了出来。 她神情淡然,仿佛说的是与自己无关的闲事。 王姮:……得!瑞王府还真是把郑十三当成了软柿子啊。 郑十三扯了扯嘴角,略带自嘲的说道:“公主,我需得让瑞王府上下知道,我郑氏十三娘只是贤妻,而不是贱人!” 她做不出被人打了脸,还要问人家手疼不疼的事儿。 她可以扶夫上青云,却也要对方有良心、懂得感恩。 此次出征,杨寿还是不要去了,乖乖的待在京城继续当个纨绔吧。 她必须让瑞王一家明白一个事实:若没有她郑十三帮扶,杨寿就只能斗鸡走狗,绝无建功立业的可能。 “十三娘,你就不怕旁人说你不识大体、不顾大局?” “公主,若真有人这么问,我就会向她请教:何为大体?谁的大局?” 郑十三清醒到近乎冷情。 她冷冷笑着,“我又不是不许杨寿纳妾,只是守着规矩,不让外室进门,怎么就不识大体了?” “至于这大局,呵呵,若是与我无关,我又何须顾及?” 王姮闻言,又看了看郑十三眼底的寒意,便知道她的庶闺蜜果然对瑞王府彻底失望。 “也好,就按你的意思来!瑞王府,确实拎不清,需得小惩大诫一番。” 没有让瑞王府彻底失了富贵,只是错过一次镀金的机会,确实算得上“小惩”。 “谢公主成全!” 见王姮没有继续劝阻,而是非常支持自己,郑十三冷硬的心底,涌过一股暖流。 果然啊,狗男人,哪里比得上好闺蜜? 她伏跪在地,郑重而真诚的道谢。 …… 且说独孤氏,气冲冲的离开了汤泉山庄。 上了马车,便对奴婢吩咐道:“回京城!去齐国公府!” 车夫下意识的看了看天色,有些为难的提醒:“夫人,天色不早了,若现在赶路,恐在宵禁前无法抵达京城!” 行至半路黑了天,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岂不麻烦? 车夫等奴婢倒是可以在路边将就一晚,但夫人是何等娇贵的人儿,断不可如此委屈。 独孤氏听了这话,也抬头看了眼日头。 太阳开始偏西,估摸一下时辰,大概是申时左右。 从骊山赶回京城,还有二三十里路,坐马车少说也要大半天,还真来不及。 “我果然是被王九气糊涂了,竟忘了这些!” 独孤氏习惯性的把自己的失误记恨到了旁人身上。 她想了想,说道:“那就先去我们在骊山的别院。” 安国公府作为曾经的顶级权贵,自是产业众多。 长安新城落成的时候,楼谨可是京中数得上号的手握实权的开国郡公。 是以,安国公府占据了京城以及周围州县不少土地。 在骊山,亦有田庄、别院等。 独孤氏作为安国公府的当家主母,对于自家的产业自是十分熟悉。 她略略一想,就找到一个距离此地颇近的别院。 将具体位置告诉车夫,车夫挥舞鞭子,啪的一声,马车便快速行进起来。 半个时辰后,独孤氏便抵达了别院。 别院的管事听到动静,一路小跑着迎了出来。 独孤氏随意的扫了一眼,便大步进了院子。 行至主院堂屋,她坐了下来。 按理,来到别院,该好生安置,但独孤氏实在咽不下那口气。 “去,安排个伶俐的人,骑快马赶回京城。” “一则,去回禀郎君,我今晚要在别院住下,请郎君无需担心。” “二则,去齐国公府,将琅琊公主辱我之事告诉含章……” 独孤氏盘膝坐着,飞快的下达指令。 她并不知道,其实无需她派人去找楼彧,就在她离开温泉山庄后,就已经有鸽子带着线报飞向了京城。 傍晚,楼彧从大理寺下值回来。 一身大红官服,愈发映衬得他面如冠玉、气质华贵。 这几日,楼彧不但要忙着大理寺的本职差事,还要兼管东宫的些许事务。 另,圣人欲出兵吐谷浑,太子作为圣人最有力的帮手,要负责军械、粮饷等等的后勤问题。 太子忙得脚不沾地,作为太子最大的心腹之一,楼彧亦不可能清闲。 萧无疾也是心腹之一,但这一次,太子有意让萧无疾领个副将,参与到此次的出征之中。 萧无疾便要重点关注自己的差事,挑选亲兵,操练军士,为着即将的出征而各种准备。 后勤等事宜,也就只能由坐镇后方的楼彧为太子分管。 楼彧阅读大理寺卷宗的同时,都要一心二用的想着调拨车马、征发民夫的事宜。 忙! 他非常忙! 正事都忙得他不可开交,他还要分出精力帮王姮看顾公主府、筹备书院开学等事宜。 这般忙碌,楼彧几乎都没有时间去骊山。 “唉,今日又不能去见小丫头了,也不知道她有没有想我!” 楼彧暗自估算了一下手头上积攒的事儿,知道今日实在抽不出时间,便有些扼腕的暗自叹息着。 不能去见小丫头,也就不能趁机跟她贴贴亲亲,这让稍稍喝点儿肉汤的某小变态,内心十分焦躁。 偏偏在这个时候,暗卫送来了飞鸽传书。 楼彧接过纸条,快速的扫过上面的两行字。 他眉眼还是温和的,唯有眼底,失去了温度。 “我果然还是心软了,没有继续动手,这才让她有闲暇去恶心阿姮!” 楼彧大步流星的进了齐国公府,行至前庭的外书房,将纸条丢进了角落里的熏香炉。 “来人,命人把赵三郎抢占民田的案子翻出来!” “还有吴家,他们在运河沿线,打着安国公府的旗号,欺行霸市、为非作歹,种种不法事,也当告上衙门……” 楼彧还是用老办法—— 独孤氏惹麻烦,那他就对她的娘家、义兄家下手。 不过,楼彧觉得,他与独孤氏还是有区别的。 独孤氏是无故寻衅,而他却切切实实掌握了赵家、吴家的罪证。 “放心,我不会一棒子把人打死,我会留着他们慢慢来!” “这次就算是小惩大诫了,弄死独孤氏的一个侄子,再砍掉吴家的一条胳膊,就当是此次独孤氏招惹阿姮的回报!” 楼彧觉得,自己已经非常克制、非常善良了。 要是真的凭他的心意,要是搁在以前,他连独孤氏都会处理掉。 亲生母亲? 于楼彧而言,所谓生恩并不存在。 他不会对几乎没有相处过的陌生人有一丝一毫的感情,更不会心慈手软。 现在还任由独孤氏全须全尾的活着,不是他顾念母子情分,也不是他心软,而是独孤氏还有活着的价值。 当然,若独孤氏总犯糊涂,认不清自己,真正触碰到楼彧的底线,楼彧不介意“大义灭亲”。 楼彧眼底飞快的闪过一抹狠戾,手不由自主的抚向大拇指。 又落空了! 上次捏碎了白玉摧决,阿姮还未送他新的。 嗯嗯,下次见到小丫头,一定要提醒她。 …… 没有“枷锁”控制的楼彧,果然更加凶残。 他刚刚下达命令,暗卫们就行动起来。 待到次日,就有苦主跑去京兆府击鼓鸣冤,一个时辰后,独孤氏的某个侄子赵三郎便被押解到了公堂之上。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沂州,独孤氏的义兄吴四郎所在的帮派,被忽然冒出来的官兵团团围住。 吴四郎他们自认为是正当营生的河运帮派,则被河道衙门定义为水匪。 不到一日,几百人的帮派便土崩瓦解,帮主吴四郎也在激战中,被砍断了一条胳膊。 对于这些变故,独孤氏并不知道。 她还在等京中的回复,尤其是楼彧的回应。 只是,她没能等来楼彧,却等来了眼底带着寒霜的楼谨。 “郎君?您、您怎么来了?” 看到楼谨风尘仆仆的进来,独孤氏赶忙站起来。 她快步迎上去,柔声询问:“郎君,莫不是京中有事?还是您有吩咐?” 楼谨心底怒意翻涌,但当他低下头,看到妻子柔美的容貌,以及满眼满心的依赖,那股戾气又被压了下去。 皎皎本就是个天真烂漫的性子,又被自己宠坏了,根本不知道那竖子有着怎样的黑心肠。 小畜生! 不敬父母,没有人伦的小畜生! 不过是母亲有所吩咐,他就这般狠戾。 赵家人确实不堪,可他们亦是那小畜生的血亲啊。 他倒好,轻轻松松一句话,就断送了赵三郎的生机。 还有沂州,竟也闹出了“剿匪”的事情。 那小畜生是在剿匪嘛,分明就是在打亲生母亲的脸…… 342.第339章 除服 第339章 除服 “没有什么大事,就是想你了!” 压下胸中翻滚的怒意,楼谨宠溺的看着独孤氏,柔声道:“皎皎,怎的忽然想要来别院?是京中太热?想来山间避暑?” 宠了十几年的女人,即便浓情不再,许多事也早已成了习惯。 况且,楼谨对独孤氏还是喜欢的。 顶多就是没有了年轻时的执着与疯狂,但他们亦是难得大的恩爱夫妻。 楼谨喜欢独孤氏的柔弱、单纯,在她面前,他无需设防,更不用有丝毫的猜忌。 他整个人都是放松的。 还有独孤氏对他的依赖,或许如今已经快要成为负担,他却依然享受。 不能驰骋沙场,不能叱咤朝堂,人也在一年年的老去,唯有在独孤氏身上,楼谨还能获得成就感。 楼谨早已与这个女人无法割舍,且独孤氏的蠢笨,也不是全无坏处。 上皇的心腹爱将,死的死、被抄家的抄家,唯有他,还保有爵位,以及全家的富贵安康。 这,未尝不是他利用独孤氏进行自污的“善果”。 于他,亦是最好的结局。 “……我、我是来找王九的!” 听到夫君十几年如一日的温柔声音,独孤氏心里暖暖的。 这段时间,因着娘家、义兄家的污糟事儿而弄得心力交瘁,甚至敏感自卑的她,终于在夫君的宠溺眸光中,再度找回了自信。 夫君还是爱她的。 被偏爱的人,就是会有莫名其妙的底气。 已经三十五六岁,在这个时代,可以做祖母的独孤氏,还有着少女的天真与单纯。 她没有隐瞒,直接将自己的目的都说了出来:“王九的骊山书院即将开学,我娘家还有义兄家的几个孩子,都到了进学的年纪。” “只是他们资质平庸,又不曾有好的学习机会,根基难免差了些,或许无法通过骊山书院的入学考试。” “我、我便想让王九帮个忙——” 说到这里,独孤氏禁不住鼓起了腮帮子:“近两年里,含章帮着王九做了多少事。只骊山书院这一桩,含章就忙里忙外。” 独孤氏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她的儿子为了王九掏心掏肺,如今她不过是让王九稍稍帮个忙,怎么就不行了? 楼谨眼底飞快的闪过一抹无奈。 他很想提醒自己的爱妻:皎皎,你莫不是忘了,你从未养过大郎,大郎更是早已过继出去。 只有一个生恩,对于狼崽子是没用的。 就是楼谨这个父亲,将楼大郎当成心肝肉儿般宠了六七年,还是因着过继一事,让楼彧记恨至今。 楼彧这小畜生,根本就不是什么重情义的孝顺孩子。 他不会因为血缘,或是些许感情,就对他不认可的人另眼相看。 这些年下来,楼谨也算是看出来了,这世间除了一个王九,再无一人能够被楼彧放在心上。 亲生父母? 于楼彧而言,不过是有血缘关系的路人罢了。 但凡楼彧对父母还有一丝的孺慕,当年他都不会利用生母、从生父手中骗走楼家军。 楼彧踩着父母至亲,功成名就,却不会心生感激。 顶多就是不恨,了却因果,再无瓜葛。 偏偏皎皎看不透,还想着与楼彧和解,继而母慈子孝,一家和睦。 当然,皎皎这般期许,并没有错。 做长辈的,自是希望能够“家和万事兴”。 但,皎皎选错了方法。 或者说,她高估了自己,低估了王九。 因为跟楼彧和解的最好办法,不是直接讨好楼彧,而是从王九下手。 皎皎若是能够好好对待王九,楼彧爱屋及乌,兴许还愿意回应些许善意。 只可惜,王九知道得太多,皎皎在她面前无所遁形,很难保有国夫人的尊荣,以及婆家长辈的威仪。 楼谨太了解妻子了,对于她隐藏在心底的小心思,他一清二楚。 所以,与楼彧和解的事儿,注定无解! 默默的叹了口气,楼谨伸手握住妻子的小手,他柔声提醒道:“皎皎,今时不同往日,王九已不再是被王家放逐的孤女,而是圣人钦封的琅琊公主。” “我等身为臣子,理应对公主恭之尊之。” 皎皎太率真了,张口闭口的直呼王九,很容易被人抓住把柄呢。 呃,好吧,都不用旁人,只楼彧就做得出“大义灭亲”的事儿。 这小畜生,本就野性难驯,这几年跟着太子、沈度等老狐狸学习,愈发的阴险狡诈。 楼彧最擅长的就是阳谋,这次收拾赵家、吴家,亦是抓住两家的错处,正大光明、合规合法。 他还能利用所谓的亲戚关系,为自己树立刚正不阿、铁面无私的伟大形象。 皎皎把楼彧当儿子,楼彧却会踩着皎皎以及所有与她有关系的人,再次登高。 “她是公主,可她还是含章的未婚妻呢。” “待过几个月,她与含章成婚,就是我的晚辈。” “郎君,就算是正经公主,也当孝敬长辈。” 独孤氏听得出楼谨话语里的训诫,可她还是不甘心。 在大虞,娶公主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皇家贵女嚣张跋扈,还有似平安这样敢于杀夫的毒妇,娶进门,那就是祖宗。 其实,平安还算是好的,顶多就是祸祸夫君一人。 若是碰到个有野心,喜欢掺和朝政的公主,弄不好就会连累夫家满门。 前朝时,就有这样的例子。 而大虞朝,立国虽然不足十年,却已经经历过一次皇位更迭。 所幸,玄武门兵谏耗时不长,只几日的功夫,皇宫就换了主人。 即便如此,还是有不少家族被牵连。 其中就有一两位长公主,以及驸马所在的家族。 虽然没有被诛杀,却也被夺爵、被罢官。 曾经煊煊赫赫的大家族,瞬间跌落尘埃,若是子孙不够努力,家族将就此沉没。 独孤氏确实不够聪明,可她有常识啊。 且,京中的诸多惨事就发生在眼前,看得多了,自然也就有所顿悟:皇家贵女,娶不得! 她的含章,惊才绝艳,少年得志,仕途不只是一路坦途,而是能平步青云。 他更该娶个世家贵女,而非公主。 王九虽也是世家,可王氏早已败落,于楼彧并无太大的助力。 反倒会因为王九的公主虚名而遭到非议、受到束缚。 就连楼家的众长辈,也会因此而受些委屈。 独孤氏很不愿有个公主儿媳,她许多次在想: 王九是晚辈,可她是君。 独孤氏是长辈,可又是臣。 这婆媳间的尊与卑,到底如何界定? 两人见面,又该如何相处? 楼谨看到妻子那几乎写在脸上的为难与挣扎,很想告诉她一声: 皎皎,你多虑了! 你根本不会有跟王九相处的机会! 楼彧那小畜生早已自立门户,除非有重大事件,他绝不会涉足安国公府。 皎皎一个便宜堂伯母,手伸得再长,也不能横跨好几个坊,把手伸到隔房的堂侄院子里。 且,楼彧现在的态度已经非常明确。 独孤氏敢伸手,他就敢挥刀。 现在独孤氏只是稍微找了些许麻烦,她的亲人们就已经有了伤亡。 若独孤氏真正触碰到底线……楼谨眼底闪过一抹寒芒,他还不想做鳏夫,更不能让楼彧背负弑母的罪孽。 虽然楼谨一口一个小畜生的骂着,但在楼谨心里,楼彧是他最优秀的儿子,亦是楼氏富贵兴盛的顶梁柱。 他断不会为了些许小事,就毁了楼彧! “皎皎,琅琊公主与楼彧的婚事,圣人都是欢喜的。绝无更改的可能!” “楼彧不再是无知幼童,他已经有了爵位,仕途也一片大好,他的亲事、他的国公府,他自有主张。” “我们确实是他的生身父母,但,这件事是秘密,万不可对外人说。” “皎皎,我倒不怕那些流言蜚语,可我不想让你沦为市井人家茶余饭后的笑谈。” “你,不是什么通房丫头,你是独孤氏的贵女。” 楼谨果然够了解妻子,知道她最在意的是什么—— 想要名正言顺的管教楼彧,就要自爆身份。 可若是爆出当年的真相,那么就没有所谓的独孤氏,而是贱民出身、做过通房的赵氏。 独孤氏听了楼谨的话,脸色一变。 她已经习惯了尊贵的身份,断不想变回曾经卑贱的存在。 “……郎君,我、我知道了。以后、以后我会注意的。” 沉默片刻,独孤氏再次做出选择。 …… 楼谨把独孤氏接回了京城,又亲自去了趟齐国公府。 父子俩在书房,谈了一炷香的时间,没有大声争吵,也没有面红耳赤。 楼彧客气的送楼谨出门,两人脸上都是近乎冷漠的平静。 独孤氏那群便宜亲戚读书的事儿,还需要解决。 楼谨表示,赵家、吴家可各选拔出一人,安国公府愿意掏天价束脩,送他们去骊山书院读书。 其他的子弟,则安排在京城其他的书院。 赵家、吴家被楼彧收拾了一通,全都被吓到了,就算楼谨不管他们,他们也不敢再胡闹。 楼谨的许诺,亦是意外之喜,他们哪里还敢有意见。 独孤氏以及她的亲戚们,彻底消停了。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八月,骊山书院开学了,征讨吐谷浑的大军也择吉日出发。 又过了几个月,入了冬,王姮为期二十七个月的孝期终于满了,王家除服…… 343.第340章 进宫 第340章 进宫 素色的锦缎被拆了下来,素白的灯笼换成了红色。 还有公主府、王宅的上下奴婢等,也都将素净的衣服换了下来。 王姮带着六个弟妹,先去设置在王宅的祠堂祭奠王廪,一整套流程下来,然后正式褪去穿了两年半的丧服。 从今日起,王姮的公主府、王宅都会大开大门,恢复正常的社交活动。 楼彧特意请了假,陪同王姮进行相关事宜。 他比王家上下都欢喜,素来温和、沉稳的面容上,写着明显的喜色—— 阿姮终于除服了,接下来,就可以议定婚期、举行昏礼。 “阿姮,钦天监看过了,明年二月、三月都有宜嫁娶的黄道吉日。” 待仪式结束完,看着王姮穿着一身新作的浅紫色齐胸襦裙,外罩一件秋香色披袄,缓步走进堂屋,他便急切的说道。 “二月?三月?” 王姮任由丫鬟褪去披袄,只着单衣坐了下来。 时值冬日,外面寒气逼人,但室内却暖如初夏。 地龙、熏笼,直接将偌大的堂屋烘得十分暖和。 必要时,还需要开窗通气,并散一散热气。 “阿兄,会不会太早了?” “现在已经快腊月,若定下二月、三月,也才三四个月的时间。” 太赶了! 公主下降,自有繁琐的礼仪。 王姮呢,也没有那么急切的想要嫁人。 虽然阿兄的国公府就在隔壁,虽然她与阿兄相识十多年,虽然她现在并没有那么排斥与阿兄做夫妻……但,一想到嫁人,王姮还是有种莫名的不安与畏惧。 嫁了人,她就不再是王氏女,而是楼家妇。 她的人生,将会由一个男人主宰,她、她……定不会像阿母那般,被丈夫利用、出卖。 可,她就是怕。 楼彧太了解王姮了,她一个表情,一个眼神,就能看破她的想法。 楼彧伸出手,跨过两人之间隔着的案几,轻轻握住王姮的小手。 指如削葱,莹白似玉,握在手里,却又不是干瘦的骨头,而是柔软的、细嫩的。 楼彧轻轻摩挲着,白皙修长的手指,慢慢的划过王姮掌心的纹路。 “不早!阿姮,我们当初说好的。我给你三年的时间,如今,三年期限将满。” “还不到三年呢,也才两年三个月。” 二十七个月,哪里就三年了? 王姮没有抽回手,自从那日在骊山的一吻,她与楼彧的关系,果然有了质的改变。 楼彧总是找机会跟她亲亲、贴贴、捏捏,王姮呢,不讨厌,可也不会主动索取。 她似乎在被动的享受着。 或许王姮心里还是别扭的,但在身体上,已经习惯了楼彧的亲近。 所幸楼彧十分克制,他的亲亲,大多都是亲亲额头、鬓发,而不是如那晚般失控。 王姮就很能接受这种程度的亲密接触。 还有他揉捏小手,捏捏小脸的举动,也都让王姮有种非但不排斥,反而有种隐隐的期待的奇妙感觉。 楼彧水滴石穿,逐步让王姮习惯了他的亲昵,习惯了两人未婚夫妻的关系。 但,习惯亲昵并不意味着能够立刻接受两人身份的转变—— 未婚夫妻与夫妻,还是有所区别的。 嫁给了楼彧,王姮就不再是一个独立的、完全属于自己的个体,而是有了夫君,还会有婆家,以及一大群有的没的的亲戚、族人。 王姮最是怕麻烦,更不愿跟独孤氏这样的蠢货打交道。 偏偏独孤氏是长辈,她与楼彧的关系,根本无法彻底切断。 还有楼家,两三百年的望族。 虽然早已分家,但安国公府,以及陇州老家,依然有着十几房亲人。 阿在萧家,就是天天跟各种极品斗啊斗。 萧无疾偏袒她,凡有纷争,也会坚定的站在她这一边。 可,清官都难断家务事,各种鸡毛蒜皮,各种家长里短,宛若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 阿独立、坚强,有能力、有手腕,还有着“与极品斗其乐无穷”的昂扬与胸襟,她能够在长乐侯府游刃有余、如鱼得水。 王姮却懒得应付这些。 她还娇气,受不得一丝一毫的委屈。 可人在这红尘俗世,就不可避免人情往来。 一想到成亲后,要面对这许多麻烦,王姮就忍不住的焦躁。 她现在颇有点儿“拖一时是一时”的鸵鸟心态。 “怎么不是三年?岳父殁于元贞元年,明年便是元贞三年。” 作为新晋朝堂大佬,文官中的战斗机,楼彧最擅长的就是玩儿文字游戏。 王姮嘴角抽啊抽,“阿兄,我阿父殁于元贞元年秋,而你所拟定的婚期是元贞三年春。” 一个年尾,一个年头,怎么加都不够三年啊。 “……” 楼彧笑着,手指继续描绘着王姮掌心的纹路。 他望着王姮那灵动的荔枝眼,轻声道:“阿姮,我知道你的担心,但你了解我的,我不是王廪,也不是杨寿等男人。” “我首先是你的阿兄,其次才是你的夫君!” “我明白,你喜欢现在的生活,不愿有所改变。我不会空口白牙的发誓,我随后会做给你看,让你知道,你即便嫁给我,你也能想过你要过的生活。” “其实,我也习惯了与你做兄妹,但,阿姮,你必须知道,有些事,只能夫妻做,兄妹却不行!” “我想和你一直在一起,生同衾死同穴,如果做兄妹可以,那我们可以不用成亲!” 这些话,楼彧早就想跟王姮说。 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 之前的两次争吵,两人都在气头上,素来冷静自持的楼彧,也被王姮气的失了理智、没了条理。 待冷静下来,能够正常的思考,楼彧却又不好突兀的说出这些话。 等啊等,等了两年多,终于有了机会,两人没有争吵,相对还算冷静的商谈事情,楼彧也就顺势说了出来。 说到这里,楼彧捏着王姮的手,微微用力:“阿姮,你觉得呢,我们到底要不要成亲?” 王姮麻木脸,“阿兄,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你还真不怕被人骂一句‘变态’啊。” 做兄妹,不成亲,然后“生同衾死同穴”? 呵呵,阿兄这是嫌自己温润君子的形象太好,要来了个挑战世俗的乱伦? “王不是总在背地里骂我‘小变态’?还有你,心里也没少这般骂我吧。” 楼彧唇边的笑纹加深,眼底更是一片宠溺。 变态就变态,他本就不是什么正常的好人。 只要能够达到目的,抱得美人归,被骂几句又算得了什么? 他连下跪膝行、被脚打脸都能甘之若饴,他啊,内心确实变态呢。 “……” 被楼彧说破她与闺蜜的悄悄话,王姮绝美的面容上闪过一抹尴尬,“呵呵,阿兄,你都知道啦!” “那个,我们就是随口说一说,当不得真!” “阿兄才不是变态呢,我的阿兄温润儒雅、清冷矜贵,颇有古君子之风,是无数京中贵女心仪的谪仙!” 王姮陪着笑,说出了一大串吹捧之词。 楼彧却不为所动,他再次将话题拉回来,“所以呢?要不要成亲?” 心底无比渴望,楼彧却故意摆出了“你也可以说不”的姿态。 王姮:…… 沉默片刻,她坚定的点头:“要!” 本就是定好的婚约,早些就早些吧,没必要反悔。 王姮可不想真把楼彧逼到变态—— 睡在一起、死后合葬的兄妹? 嘶~~~ 太挑战王姮一介古代土著的底线了。 “二月成亲,还是三月?” 楼彧乘胜追击,试图定下婚期。 “三月吧,时间不算太赶,天气不冷不热,刚刚好!” 王姮不同意楼彧拆屋,就只能选择凿扇窗户。 “好!那就定在三月初六!” 楼彧捉起那只被他揉捏了好久的小手,放到唇边,轻轻吻着,眼底闪烁着志得意满的亮光。 …… 除服后,王姮就恢复了正常的社交。 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进宫给阿母请安。 两年多了,她都不曾进宫,也就无法见到阿母。 还有已经快要三岁的阿弟,王姮还从未亲眼见过。 画像倒是见了不少,姜贵妃也好,楼彧也罢,都会定期送来九皇子的画像。 就是九皇子,也能定期收到王姮悉心准备的礼物,以及她的画像。 一对同母异父的亲姐弟,虽未见过面,却都熟悉彼此的长相。 如今,终于出孝了,王姮最想要见到的人,就是阿母和阿弟。 命人去宫门递了名帖,很快就得到宫中的回应: 姜贵妃召见琅琊公主进宫。 当天下午,王姮的双驾四轮马车便出现在了宫门口。 王姮换了簇新的大红绣金线的齐腰襦裙,外面罩着白狐裘。 裘衣雪白,竟是没有一根杂色。 蓬松的毛领,映衬得王姮的一张小脸精致、绝美。 行走间一抹红色若隐若现,愈发显得她身姿袅娜、明艳灵动。 “阿母!” 坐着姜贵妃赏赐的肩舆,王姮来到了百福宫,她恭敬的行礼、问安。 “怎的愈发瘦了?你这孩子,也太实诚了。身为女儿,固然要为父守孝,可你也要顾及阿母啊。” 姜贵妃看着女儿纤细的模样,禁不住有些心疼的嗔怪着。 344.第341章 手足 第341章 手足 “阿母,是女儿不好,让您担心了!不过,您放心,我只是看着瘦,身体却是极好的。” 说起来也算是“机缘”,她刚刚瘦身成功,就有了父丧。 孝期茹素,还要进行各种表演,王姮根本就没有复胖的机会,两年多的时间,让她养成了易瘦体质。 现在的王姮,就算敞开胃口、胡吃海塞,也胖不起来。 当然,王姮也不会如此放纵。 她的胖,是故意吃出来的。 如今,没了“自污”的理由,她就不会再糟践自己。 她喜欢美食,却不贪吃,浅尝辄止就好。 姜贵妃没有轻易被说服,一双杏眼,仿若探照灯,上上下下的扫描着王姮,不错过她的一丝异样。 王姮感受到她凌厉的目光,便笑着说道:“阿母,您不信我,难道还不信阿兄?” 就楼彧对她的在乎与占有欲,他绝不会放任王姮伤害自己,他会比任何人都在乎王姮的健康情况。 而这件事,所有熟知她与楼彧关系的人都知道。 比如太子,比如姜贵妃,比如王等人。 果然,听王姮这么说,姜贵妃冷肃的面容瞬间变得柔和:“说的也是,你在其他事情上任性,含章会纵容,但事关你的身体,含章就绝不会退让。” “……” 王姮本意是抬出楼彧好让阿母相信,但此刻听阿母这么说,王姮反倒有种无奈—— 得,阿母还真是,更相信楼彧一个外人,都不愿相信她这个亲生女儿呢。 “阿弟呢?” 王姮暗暗吐了个小槽,便赶忙把话题扯开。 她进宫,一来是拜见阿母,二来也是见一见亲弟弟。 只看画像哪够啊。 九皇子不只是她一母同胞的手足,更是她未来的依靠。 作为一个跟皇室没有血缘关系的假公主,有个皇子弟弟,绝对能够让她的身份更加尊贵。 王姮倒不是利欲熏心、不顾亲情,但人与人之间,哪怕是至亲,也需要一定的利益进行维系。 再说了,一个从未见过、更未相处过的人,若非要说有多么深厚的感情,也不太现实。 “在偏殿呢,我已经命人去接了。你们姐弟还从未见过面,今日见了,可要好生亲近亲近!” “唉,还真是……晦气!” 姜贵妃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多少带着埋怨。 她不是怪王姮,而是嫌王廪死的不是时候。 啧,活着恶心人,死了也要讨人嫌。 就不能再等等,好歹让阿姮见过亲弟弟,然后再去死? 姜贵妃对王廪真的是无比怨恨,即便王廪死了,她也没有因着所谓的“死者为大、人死债消”,就原谅了王廪。 不是因爱生恨,就是单纯的厌恶、憎恨! “嗯嗯,我定会好好看顾阿弟。” 其实现在见面,也没什么不好。 九皇子刚满两周岁的生日,虚岁三岁。 就算之前有来往,每个月一两次的见面,小家伙也未必记得住。 年岁略大些,能记事了,多多来往,自然也就能够亲密起来。 更不用说,王姮的公主府,可是有珍兽园这个哄娃利器呢。 长宁公主都被牢牢吸引,王姮守孝,不能外出,也不能抵挡长宁公主亲自跑来公主府撸大猫、骑熊猫的热情。 是的,过去的两年多时间里,王姮与长宁公主并未中断来往。 长宁公主惦记琅琊阿姊府上的小鹿、小马、小脑斧以及滚滚、孔雀等宠物。 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跑去求李皇后,准许她来公主府游玩。 李皇后因为身体的缘故,不能太多的看顾小女儿,本就愧疚,季奴好不容易求到她的面前,她自是不会拒绝。 且,李皇后知道王姮是个稳妥的人。 年纪虽小,却行事稳妥。 她上能孝顺长辈,下能友爱手足。 自己还是个未出阁的小女郎,却把偌大的王氏一族打理得井井有条。 年迈、重病的老祖母,年幼的庶弟庶妹,王姮全都能好好看顾。 李皇后知道,王姮的好名声,或许有演绎、夸大的成分。 但,作为一个十几岁的半大孩子,即便是假装,却还是能够假装得如此完美,就足以证明她心性坚韧、能力不俗。 假的,能够滴水不漏、持之以恒,亦是十分难得。 聪明,狠得下心,懂得经营……李皇后就很是欣赏,也乐见女儿与她交好。 长宁公主就没有太多的想法,她就是单纯的喜欢美人儿阿姊,以及阿姊府上的诸多宠物、玩具等。 咳咳,有王这么一个穿越女,王姮有着与长宁公主的机缘,还有未来的亲弟弟,便在公主府找了个空院子,修建了一个极具现代特色的游乐园。 秋千、跷跷板,沙池、水池,还有摇摇马、小木车……有些游乐设施具有一定的高科技,无法一比一的复刻,王也尽量用这个时代能够做出来的东西进行替代。 木质的各种设施,边角圆润,还会包上厚厚的、鲜艳的彩绸。 长宁公主无比喜欢。 每旬都会来,每次都乐不思蜀。 王姮靠着珍兽园、游乐园,连长宁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都能哄得与她亲近,更不用说嫡亲的同胞弟弟了。 王姮正想着,待会儿见到九皇子该如何相处,殿外就响起了噔噔噔的脚步声。 王姮赶忙抬起头,看向门口。 此时阳光正好,明亮的光线穿过宽敞的殿门,投射出一片光影。 光影中,有许多细微的浮尘飞舞着。 一道可爱的圆润身影,如同一只蹴鞠般,欢快的滚了进来。 王姮看到这“熟悉”的体型,莫名有种亲切感。 呃,这难道就是血缘的奇妙? 王姮幼崽期,就是这般的白胖圆润。 而她一母所出的亲弟弟,竟然也如此模样。 王姮微微怔愣,某个小圆身子已经跑出了那片光影。 没了逆光的作用,王姮便能清楚的看到九皇子的模样。 小小人儿,两三岁的模样,顶着三寸丁的身高,一身的小肉肉。 他完美融合了圣人与姜贵妃的优点。 有着姜贵妃欺霜赛雪的肌肤,又有杨氏皇族特有的深目高鼻。 有着姜贵妃小巧、精致的瓜子脸,又有圣人那立体的面部线条。 王姮知道胖弟弟的年龄,暗自估摸了一下他的身高,禁不住叹息:不愧是圣人的血脉,身量就是比同龄人更高些。 这,大概也是北境贵族的一大特制:个子高。 就像楼彧,明明只比王姮大一岁,身高却高出她一大截。 王姮也不算矮,五尺五寸,在女子中也算高挑。 可站到楼彧身边,她就是妥妥的小鸟依人。 用王的话来说,这叫“最萌身高差”。 而对王姮来说,却有些不方便—— 啧,阿兄这么高,若是自己也像那些彪悍的贵妇般来个驯夫,伸手都打不到阿兄的脸。 难道要像陆伽蓝那般,跳起来打人? “嘶!我都在胡思乱想什么?” 王姮很快就意识到自己在走神,她赶忙收敛思绪,重新将注意力放到一路跑来的胖弟弟身上。 “阿娘!阿娘!阿姊呢?阿姊所说的,有脑斧、有小车车的阿姊呢?” 九皇子年纪不大,口齿却伶俐。 一番话,奶声奶气,却字句清晰。 他扑到姜贵妃跟前,双手扒着姜贵妃的膝盖,仰着小脑袋,露出肉肉的下巴。 粉雕玉琢的小人儿,像只欢快的狗子般,兴奋的问着。 王姮明明是第一次见到阿弟,却莫名有种亲切感。 不只是阿弟圆润的体型似曾相识,也不只是阿弟与阿母、与她有些相似的容貌,更多的还是一种奇妙的感觉。 这,是她的亲弟弟,与她一母所出,和她血脉相连! 而这种亲切,不单单是不可言传的感觉,还体现在王姮能够听懂他的童言童语。 九皇子刚刚一直在叫阿姊,王姮却奇异的知道,他所说的阿姊,并不是一个人。 一个是她王姮,另一个则是长宁公主。 阿弟应该是从长宁那儿听说琅琊公主府有许多新奇的玩意儿。 小家伙心动了,便也想要去玩儿。 阿弟应该还知道,那个有着小脑斧、小车车的阿姊,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姐姐。 所以,今日王姮进宫,宫婢们去通传,九皇子就十分欢喜的跑了来。 “犀奴来啦!来,你看,这便是你阿姊!” 姜贵妃伸手抱住儿子,柔声说着,并亲自动手,将他的小身子转过来,让他面向王姮。 九皇子只觉得眼前一晃,然后便有一个绝色美人儿映入眼帘。 咦,有些熟悉哦,好像阿娘! 九皇子看看王姮,又转头看看姜贵妃,殷红的小嘴儿裂开,口水有些滴答。 姜贵妃熟稔的拿帕子给儿子擦口水,并催促道:“犀奴,快去给阿姊见礼!” 王姮却已经站起来,微微欠身,“见过九皇子!” 她是假公主,阿弟却是真皇子。 先公后私,王姮需得先给皇子见礼,然后再接受阿弟的请安。 九皇子虽然年幼,却是宫中长大,已经知道一些起码的礼数。 他站直身子,受了王姮的礼,然后捉起一对小拳头,奶声奶气的说道:“犀奴给阿姊请安。” …… 大理寺,楼彧提前下值。 他匆匆的出了衙门,准备骑马去宫门接人。 只是,刚刚出了门,便被一对少男少女拦住了。 “大兄!” 楼琳楼琅齐齐行礼…… 345.第342章 聪明人 第342章 聪明人 “是阿琳和阿琅啊!” 楼彧勾了勾唇角,露出标准的长兄笑容。 他柔声说道:“你们怎的跑来大理寺了?是专门来寻我?还是有甚事情?” 楼琳楼琅作为龙凤胎,容貌有些相似。 十一二岁的半大孩子,皮肤白皙,五官立体。 既有北境贵族的高鼻深目,亦有南境美人儿的清丽婉约。 只是他们年岁尚小,还未彻底长开,与俊美无俦的楼彧还是无法相比。 不过,两人的气质极好,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娇养的孩子。 楼琳作为男丁,亦是安国公府世子,虽一脸稚嫩,却已经有了国公府继承人的气度。 楼琅是女子,更是妹妹,在安国公府是团宠般的存在。 她也就被养得格外矜贵、娇气。 两人同胎所出,年龄相差不到半个时辰,楼琳却更稳重些,俨然就是一副兄长做派。 面对楼彧时,楼琳更多的也是沉稳、冷静,唯有眼底偶尔会闪过一抹孺慕与敬爱。 楼琅则更为天真、率直,对楼彧这个长兄,更是十分亲近、依赖。 此刻听到楼彧像个温柔、包容的长兄般与他们说话,楼琅便赶忙说道:“大兄,我们是来找你的!” 楼琳轻轻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妹妹的回答。 楼彧继续维持着温和的假面,声音愈发轻柔:“哦?可是堂伯父有吩咐?还是府中有事儿?” “大兄,不是耶耶,也不是府中的事宜,而是——” 楼琅果然单纯,她只看到了楼彧的笑容,完全没有听出他话语里的疏离。 楼琳作为国公府继承人,倒是有所感受,却也迷失在楼彧伪装出来的长兄做派中。 关键是,楼琳需要楼彧的帮忙,就算是虚假的兄弟和睦、手足相亲,他也要极力维持。 “大兄,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寻个僻静之所,细细说与你听,可好?” 楼琳打断楼琅的话,沉声说道。 他颇有些小大人的气派,只是年岁小,不管是人、还是行事做派都透着稚嫩。 他的这点小心机,于楼彧而言,完全不够看。 楼彧却没有点破,继续当着他包容、宽厚的长兄。 灵动的狐狸眼,略略在四周扫了一圈,楼彧便说道:“好!你们跟我来。” 温和长兄,耐心的带着一对弟妹离开了大理寺。 大理寺的官员,来来往往的小吏等,都看到了这“手足情深”的一幕。 “楼少卿果然有古君子之风,守规矩、重情义。” “……这有什么,他们到底是嫡亲的手足。” “怎么就手足了?楼少卿早已过继,他们只是堂房兄弟。” 大理寺最是个讲究律法的地方,而按照大虞正在修订的《虞律疏议》,过继了,那就是斩断原有血缘关系,建立起法律保护的新关系。 这,也不只是大虞的律法,而是延续一两千年的礼法。 过继,不只是一人一家,而是牵扯整个社会层面的宗族关系。 一旦被轻易打破,其影响是巨大的、深远的,其后果亦是严重的。 “即便过继,可血脉是割舍不断的呀!” “楼少卿没有隔断啊,他对弟妹,就十分友爱呢。” “……”楼彧对所有人都很和善,哪里就“友爱”了? 众人悄悄围观,暗自议论着。 楼彧却不管这些,左右该做的表演,他都做了。 楼家、安国公府于他,都只是无关紧要的存在。 离开衙门,找了个僻静的巷子,楼彧顿住脚步,柔声道:“说吧,有什么事儿?可还是有什么麻烦?需要我帮忙?” 他目光温和,带着长兄如父的沉稳与包容。 仿佛,只要弟妹开口,他就会鼎力相助。 “大兄,我、我今年已经十二岁了,楼家的历代继承人,十二岁便都已入了军营。” 楼琳先开口,他目光坚毅:“我想去军中历练!” 只可惜,楼家上交了兵权,传承二百年的楼家军不复存在。 楼琳作为楼氏继承人,从小就开始练武。 在心中,亦是将上柱国大将军列为自己的目标。 他要像楼氏的历代先祖一般,成为统领千军万马的沙场悍将。 但,随着安国公府的没落,楼家已经没有军营可供楼琳去历练。 前些日子,征西大军出发,楼琳站在高台上,看着大军浩浩荡荡的离开,他又是羡慕又是失落。 如果楼家军还在,他即便不能加入征西大军,应该也能有个历练的机会。 可惜,没有如果。 楼家空有武勋之名,却远离了军队。 所幸楼家没有彻底败落,他们还有楼彧。 楼彧表面是个文臣,这两三年,修史、编纂氏族志,还参与修订律法,俨然成了文臣中最为出色的新秀。 楼琳却始终记得,他的这位长兄,出身武勋世家贺楼氏,从小在马背上长大,三岁就跟着父亲在军营摔打。 七岁由武转文,却也没有放下武功。 十五岁,凭借一杆楼氏祖传的方天戟,震慑楼将军的数位悍将,统领十万大军,直击突厥,并深入草原。 ……赫赫战功,世人可以遗忘,楼家的男丁却不会忘。 就算现在楼彧成了文官新秀,是被世人倾慕的温润君子,他亦有着滔天的权势。 楼琳十分确定,依着长兄的势力、能力,直接左右军权恐有些难度,但只是安排一二族中子弟去军营历练,绝对是轻而易举。 楼琳也不是要走后门,当个特殊的关系户。 他只要楼彧给他一个机会,他可以跟其他的少年郎公平竞争。 楼彧能够一杆大戟横扫千军,他楼琳亦是从小就研习楼氏武功,他即便比不上长兄,也敢跟同龄人一较高下。 “阿琳,你想去军营历练?” 楼彧听了楼琳的话,温润的眸光落在这个同父同母的亲弟弟身上。 刚刚看到龙凤胎,楼彧还以为,他们是为了独孤氏而来。 独孤氏因着娘家、义兄家,给安国公府添了诸多麻烦。 不说别的,只两个便宜侄子的束脩,一年加起来就有一万贯。 一万贯啊! 寻常百姓人家,一辈子都攒不到的巨额财富。 就是对于一些小富之家,一万贯也绝不是小数目。 安国公府却要为了两个表少爷买单,还不止一年。 依着他们的资质,想要学有所成,少说也要三五年。 除了束脩,他们还会有其他的销。 吃穿用度反倒是小钱儿,他们进入骊山书院,不只是为了读书,更多的是为了结交权贵。 而想要跟这个阶层的郎君、女郎们来往,绝对费巨大。 吃茶、吃酒,参加宴集、击鞠赛……哪一样不需要钱? 这,就是个无底洞。 也就是安国公府富可敌国,楼家累积上百年的家底,还有楼谨打仗多年的积累,才能如此消耗。 但,就算是有钱,那也都姓楼,岂可过多的便宜外姓人? 楼琳作为安国公府的世子,楼氏未来的继承人,独孤氏给娘家、义兄家的每一文钱,本都属于他的财产。 楼琳是个成年人也就罢了,心性、见识等都相对成熟。 可他不是,他周岁十一,虚岁十二,还是个半大孩子。 这样的年纪,很容易受到外界的影响。 各种流言蜚语,恶意的挑拨离间,都有可能让楼琳心生怨怼,继而—— 偏偏倒贴娘家的是自己的亲娘,而亲爹更是个京中数一数二的宠妻狂魔。 慢说只是些许银钱了,独孤氏估计就算是把半个国公府都送去娘家、义兄家,楼谨也不会说什么。 有这样的父母,只是稍稍代入一下楼琳的身份,就很容易生出危机感。 楼彧便以为,楼琳是来找自己告状,并请他这个长兄帮忙去安国公府劝阻父母的。 没想到—— “倒是我小瞧了楼琳!他虽年纪小,却很聪明!” 楼彧暗自忖度着,只通过这一件事,他就能有所判断: 楼琳没有辜负楼氏继承人的身份。 他没有着眼于内宅的些许小利,而是明白真正重要的是什么。 不是具体的、有数的银钱,而是身份、仕途。 进入军营历练,以楼氏子的身份,重新杀回军队。 哪怕是从小兵做起,依着楼氏祖传的兵法、武功等,还有军中散落的人脉,三五年的时间,楼琳就能成长起来。 到时候,楼家军的余威淡了,圣人再出征,就极有可能重用在军中“脱颖而出”的楼琳。 上了战场,立了战功,后方朝堂上,还有楼彧这个嫡亲的兄长做后盾,楼琳定能成长为楼氏新一代的大将军! 聪明,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这样的人,只要稍给机会,就能一飞冲天。 楼彧与王姮一样,都是非常注重人才的培养。 他们也都是古代土著,骨子里都是更信赖宗族、血缘等。 自己人,远比外人更靠得住,这不只是血缘的羁绊,更是礼法、律法的限制—— 九族消消乐,就是按照族谱来的。 同族同宗,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们天然就是利益同盟,远比外人更靠得住。 若楼琳平庸、甚至是个蠢材,楼彧自然不会理会。 但,楼琳聪明、清醒,就很值得楼彧投资。 且,楼彧的君子之名,亦需要有恰当的工具…… 346.第343章 婚事 第343章 婚事 “是!长兄,我想去军营!哪怕做个小兵卒,我亦愿意!” 楼琳从楼彧的话里,听出了些许松动。 他与楼彧几乎如出一辙的狐狸眼中闪过一抹亮光。 有希望! 长兄愿意帮忙! 楼琳进一步的表示,“长兄,我不要特殊照顾,我只需要有个公平竞争的机会即可!” “我是楼氏子,与长兄一样,都是三岁起就开始习武!” “楼氏先祖们留下来的兵书、手札等,我早就熟读,并时常温习。” “……阿兄若是不信,可亲自考校!我若不堪,阿兄便不必管我!” 说着说着,楼琳便有些急切。 为了进一步的拉近关系,他索性亲昵的称呼楼彧为阿兄。 楼彧眸光一闪,“阿兄”二字,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叫的。 这世间,只除了阿姮,再无第二人可以这般唤他。 楼琳年纪小,却是真的聪明。 或许是天性敏锐,又或许是太过关注楼彧,没有错过他的一丝一毫情绪波动。 当然,有可能是楼彧故意露出了些许“破绽”。 毕竟依着他对于表情管理近乎完美的境地,楼琳是不可能察觉到他的异样的。 不管什么原因,其结果就是,楼琳觉察到了楼彧的不快。 阿兄不高兴了? 为何? 明明刚才他还对自己释放出了些许善意! 楼琳的大脑飞快运转着。 他拼命将自己刚才说的话回想了一遍,并逐字逐句的咀嚼着。 然后,他似乎发现了问题。 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测,楼琳试探性的补了一句:“大兄,我是真的想要去军营,不管有着怎样严苛的考核,我、我都要去!” 楼彧看向楼琳,笑意染上了眼底。 果然是个聪明人,敏锐、谨慎……值得培养。 楼彧满意了,快速收敛起所有的情绪,还是那么的温润、和煦,标准的君子做派。 楼琳再次敏锐的感知到楼彧的细微变化,他内心暗暗苦笑:还真是称呼引来的麻烦。 他这位长兄,不管表面上是怎样的和蔼可亲,似乎也愿意照拂弟妹,但他内心深处,根本就没把安国公府上下当成至亲。 楼琳倒是能够理解楼彧,楼彧原本是父亲的庶长子,曾经亦是被父亲当做唯一的继承人培养。 但,因着嫡母进门,他就从骄子沦为弃子,还被过继出去。 过继给一个死人当嗣孙,身边没有亲近长辈照顾、扶持,孤苦无依的过了十多年。 一身的武功,被逼着放弃,转而做起了清贵的文官。 这桩桩件件,随便一条都足以让人心生怨怼,而楼彧全都占全了! 他,如何不恨? 楼彧没有报复安国公府,还愿意帮扶他这个嫡出的弟弟,就已经是他足够宽厚、善良了! 所以,楼琳对长兄,有同情,有愧疚,亦有感激,唯独没有厌恶、憎恨。 他们是嫡亲的兄弟,本就该守望相助。 长兄不与他们亲近,不是长兄的错。 自己作为弟弟,敬爱长兄,感恩长兄的付出,他日定要多多回报。 其他的,随缘吧,楼琳绝不强求。 “好!我知道了,我会给你安排!” 楼彧对楼琳愈发满意,至于楼琳所说的什么“小兵卒”,楼彧根本不会去听。 安国公府再没落,楼琳也姓楼,是上柱国大将军的楼,也是他楼彧楼含章的楼。 楼氏子,进入军营历练,岂能只是个小兵卒? 唔,先去千牛卫吧,给个副尉的散官,剩下的,就看楼琳自己的努力了! 楼彧嘴上没有明说,心里已经给楼琳安排了前程。 他又看向楼琅,还是一派好兄长的模样:“阿琅呢?你是陪着阿琳一起来?还是也有事儿找我?” 楼琅见长兄笑容可掬,宛若自己想象中的好兄长模样,原本还有些忐忑,瞬间得到了安抚。 她扯开嘴角,没有客套,直接说道:“阿兄,我也有件事想请阿兄帮忙。” 楼琳有点儿着急,好想提醒单纯的傻妹妹:阿妹,可不敢乱套近乎啊。 长兄是长兄,绝不是阿兄。 我们孺慕长兄,可我们存在本身,就是长兄心底的一根刺。 作为拥有父母所有宠爱的既得利益者,还是不要在受害者面前彰显自己的幸福了。 因为我们的幸福,就是对方的不幸。 楼琳年纪小,但因为有个菟丝亲娘,以及“父母是真爱,儿女是意外”的宠妻狂魔亲爹,他格外早熟。 在某些事情上,他甚至有着远超成年人的成熟、通达。 只是,现在当着楼彧,且楼琅过于单纯,他不好进行暗示。 等与大兄谈完了,只有他们兄妹二人的时候,他再好生与阿妹说。 “何事?” 这一次,楼彧倒没有流露出任何的异样。 左右他已经让更为聪明的楼琳知道了他的态度,他相信,楼琳会知道如何教导妹妹。 “阿兄,我听说,琅琊公主已经除服,我、我可不可以去公主府拜见公主?” 楼琅虽然比龙凤胎哥哥更为天真,但她也不是真傻。 她亲近楼彧这个庶出兄长,却也知道,他们到底不是正常的兄妹关系。 否则,楼琅就会直接去公主府,而不是先跑来征询楼彧的允许。 毕竟琅琊公主贵为公主,可到底是楼彧的未婚妻,也就是楼琅的未来阿嫂。 姑嫂之间,本该亲近。 楼琅却没有真的大喇喇跑去公主府,而是先来找楼彧。 “唉,我倒想跟阿兄、阿嫂亲近,奈何我与阿兄感情并不深厚。” “齐国公府我都不能随意出入,更何况是公主府?” 楼琅暗自叹息着,稚嫩的小脸上写满希冀:“阿兄,公主阿嫂的飞白冠绝京城,我早就想请教阿嫂了,只是不巧,阿嫂需要守孝,我便不好打扰。” “如今,终于等到阿嫂除服,我、我便想去公主府……” 楼琅也不算太单纯,她称呼王姮的时候,一口一个“阿嫂”的叫着。 楼彧果然十分欢喜。 嗯,阿嫂!是个好称呼! 阿姮嫁给他,可不就是楼琳等人的阿嫂?! 楼彧唇边的笑纹加深,“阿琅想要求教公主,这是上进的好事儿,不过,此事与公主相关,我需得先征求公主的意见!” 楼彧没有直接答应,楼琅心底略失落,但还是扬起灿烂的笑容:“多谢阿兄!” 至少阿兄没有拒绝,就还有机会! 唉,没能进入骊山书院的德音堂读书,若是能够时常去公主府,也是好的。 琅琊公主伴读的含金量,真的很高。 当然,依着楼琅国公府唯一嫡女的身份,她还不至于落魄到要去给公主当伴读。 但,多个备选,总是好的。 且,琅琊公主有真才实学,她左手飞白的故事,早已成为京中才子佳人们热议的雅事,每每有跟书法相关的宴集、比赛,都会有人提到琅琊公主的大名。 坊间更是有传言,说琅琊公主不只是会左手写字,她还能左右双手同时写字,且书写的笔法、内容等都不相同。 一心二用,还都堪称精品,这是何等的心性?何等的功力? 跟着琅琊公主,即便不能学到精髓,只学些皮毛,也是足够风光荣耀。 比如那位瑞王世子妃,就已经被京中贵妇、贵女们奉为书法大家。 还有长乐侯府世子夫人,也靠着一手唯美的簪小楷,被无数书法爱好者们推崇。 她们都是琅琊公主的伴读。 哦,对了,还有如今留在公主身边的郑十六、姜思,如今也都在京中权贵圈子崭露头角。 尤其是那个姜思,两年前,还是个笑话一样的存在。 因着一张与姜贵妃、琅琊公主相似的脸,不知被多少人利用。 她们就喜欢看她顶着“尊贵”的面容,却低三下四、卑躬屈膝,像极了梨园的戏子。 就是这么一个小丑般上不得台面的人物,跟在琅琊公主身边短短两年的时间,就已经有了脱胎换骨的改变。 前些日子,姜思代表琅琊公主出席秋日宴,容貌自不必说,倾国倾城。 她的气度更是不俗,还有当众绘制的菊图,更是极美极雅,丝毫不输那些画了十几年的丹青大家。 也是姜思的这次惊艳出场,众人才知道,原来琅琊公主不只是善书,她于丹青一道,亦是十分精通。 只教了两年的伴读,就已经有了如此蜕变,世人对于琅琊公主愈发的敬慕。 而许多女眷,则不只是关注王姮的才学,她们还看到了伴读的含金量—— 姜思所得到的,不只是气质的改变、才能的充盈,应该还有一门好亲事。 …… “阿玖,你的婚期定了,四娘也到了婚配的年龄。” “对于她的婚事,你阿舅可有什么主张?” “四娘呢,又是如何想的?” 姜贵妃见儿子与女儿亲近完,便命人将九皇子带走。 她继续跟女儿说些事情,比如,她娘家侄女的婚事。 “阿娘,阿舅倒是不曾说起这事儿。四娘也只说,婚姻之事,还需的您来做主!” 王姮对于姜思也还满意。 虽然之前犯过蠢,但这不是她本身的问题,更多的还是环境改变,以及学识不够。 王姮将姜思待在身边两年,言传身教,还有优秀案例做示范,姜思果然进益许多。 现在的姜思,已经像个合格的名门贵女,完全符合世家大族对于新妇的要求。 可以用来联姻了! 王姮将这些细细的回禀给姜贵妃,姜贵妃沉吟片刻,“既然是个聪明人,那就给她一份好前程……” 347.第344章 教女 第344章 教女 “四娘确实聪明。” 提到姜思,王姮语气略复杂:“陆珏随征西大军回朝,数次参加宴集,在宴集上见到了四娘。” “阿娘知道的,我曾经与陆珏有过来往,若非陆珏忽的前往西北边城,我可能会跟陆珏议定婚事。” 提及曾经被自己列为备选的男子,王姮丝毫没有扭捏。 她只是压低声音,只用母女俩才能听到的音量说道:“陆珏身为长公主之子,圣人最宠爱的外甥,此次更是在边城立下战功,绝对算得上新一代小郎君中的佼佼者。” “诸多京中权贵,都把这位陆将军当做极好的东床人选。” “而陆珏,因着当年的些许机缘,与四娘十分亲近。” 王姮没有直说姜思的容貌,但她与姜贵妃都明白。 陆珏会在众贵女中,独独青睐姜思,就是有移情的作用。 他把姜思当成了王姮的替身。 当年,他为了上战场,错失了与王姮的姻缘。 如今,凯旋归来,他便想弥补遗憾。 王、楼联姻,不可更改,索性就弄个替身。 姜家根基浅薄,但姜贵妃宠冠后宫啊。 且,依着陆珏的身份,也不好再娶个出身高贵、门庭显赫的新妇。 未来的日子里,他还想继续领兵打仗、驰骋疆场呢。 权势太盛、根基太深,很容易引得君王忌惮。 诚然,现在的圣人是他嫡亲的舅父,是一手把他养大的长辈。 但,事关皇权,嫡亲父子都能反目,更何况是区区舅甥? 尤其是陆珏的生母晋城长公主还在,她身为大虞战功彪炳的铁娘子,在军中本就极有声望。 背靠这样的阿母,有圣人的恩宠,自身又优秀,假以时日,定能成为大虞朝手握重兵的大将军。 圣人不惧怕功高盖主,太子亦不怕。 可圣人已经快五十岁了,太子也患有心疾,未来如何,还真不好说! 陆珏若是能够长远考虑,就需得谨慎对待自己的婚事。 娶个门第一般,却极合心意的女子,于他而言,利大于弊。 姜思就是个不错的选择。 陆珏在婚恋市场上的价值,就更不必说。 家世、容貌、仕途、圣宠……无一不是最好的。 依着姜思的条件,能够嫁给这样的郎君,绝对是她的幸运。 “……四娘却没有选择陆将军!” 王姮语气里带着一丝惊讶与叹息,“四娘果然清醒。没有被外在的团锦簇所迷惑。” “她找到了自我,并坚守住了自己的内心。” “四娘不愿做旁人的替身,她只想做姜四娘。” 能够抵挡住诱惑,理智且清醒的做出选择,王姮必须因此而感到骄傲: 两三年的调教,她没有白费! 姜贵妃挑眉:“四娘没有选择陆珏?” 王姮轻轻点头,“嗯,尉迟家的七郎,爱慕四娘,他已经禀明了父母,并得到了家中长辈的同意。” “尉迟大将军的嫡幼子?” 姜贵妃作为圣人最宠爱的女人,跟随圣人十几年,自是知道他的心腹。 尉迟明德便是最早追随圣人的人之一,亦是圣人最得力的心腹爱将。 之前征伐突厥的征西大军,就是由尉迟明德担任行军大总管。 他对圣人忠心耿耿,十几年追随,立下了赫赫战功。 玄武门兵谏时,尉迟明德是两大先锋,他直接率兵冲进了太极宫,“劝谏”上皇写下立太子诏书,随后亲自护送上皇入大明宫。 圣人登基后,论功行赏,册封尉迟明德为开国郡公。 尉迟明德得封辅国公后,也没有失了兵权,依然领着数万大军。 尉迟明德既是北境老牌贵族,亦是新朝的栋梁,因着他,尉迟家风光显赫、富贵锦绣。 这样的门第,哪怕只是个不继承家业的嫡幼子,也是极好的人选。 姜贵妃眼底闪过一抹满意,不过,她也不是为了家族利益而忽略亲人的人。 她轻声问道:“四娘呢?可心仪尉迟七郎?” “嗯,自是喜欢的!” 王姮再次点头,“这件事,是四娘主动跟我说的。她愿嫁去辅国公府!” 国公府的贵公子,年龄相仿,容貌出众,还一心一意的爱慕于她,就算姜思没有那么的爱,也会出于诸多考虑而做出选择。 王姮没有把话说的太透,聪慧的姜贵妃却听明白了。 姜贵妃沉吟片刻,说道:“既是要嫁入辅国公府,四娘也当有个体面的身份。” “这样吧,我会请圣人下旨,给四娘一个诰封。” 到底是娘家的亲侄女,又被女儿调教出来,还顺利联姻尉迟氏,完全值得让姜贵妃出手。 姜贵妃可是后宫第一宠妃,她一人得道,本就该兴盛整个姜氏一族。 姜贵妃也不是张狂的要给侄子高官厚禄,给侄女超规格的诰封,只是为了成亲时体面些,给个不高不低的封赏,圣人自不必说,就是前朝的御史,都不会弹劾。 “我代四娘谢圣人恩典,谢阿娘疼惜!” 王姮闻言,喜上眉梢。 她赶忙站起身,盈盈下拜,代替姜思行了跪谢大礼。 “起来吧!你这孩子,又不是外人,哪里来的这些虚礼?” 姜贵妃笑骂了女儿一句,见王姮起身,回到座位,才又说道:“姜思的婚事定了,你呢?婚期定了没有?” “我可是听说含章这些日子总往钦天监跑,是不是已经选定好了吉日?” 相较于隔了一层的便宜侄女儿,姜贵妃还是更看重自己的亲生女儿。 且,女儿要嫁的人,可是楼彧楼含章。 圣人、太子,一对至尊父子都十分宠信于他。 现在楼彧没有位居高位,不是不受宠,恰恰是圣人、太子的看重。 他们都是真心为楼彧考虑,不愿他锋芒过露,更不想揠苗助长。 有圣宠,有能力,未来几年、几十年,楼彧终将会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之首。 姜贵妃没有儿子之前,还不会太多的关注这些。 她一介宠妃,只需哄好圣人即可。 但,如今,她有了儿子,姜贵妃所思所求也就多了。 姜贵妃倒不是妄图染指皇位,东宫何其稳固,姜贵妃当然知道,她绝不会生出不该有的野心。 她只是希望,儿子长大后,能够有个好的封地,能够得到龙椅上坐着的君王的宠信,做个逍遥自在的富贵王爷。 而这,不只是要看圣人的意思,更要有朝中重臣的帮扶。 很多时候,哪怕是天潢贵胄,都远不如朝堂权臣更得君心、更有权势呢。 她的皇儿运气就不错,未来姊夫就是未来权臣。 待他长大,有尊贵的皇家血脉,又有权臣姊夫的帮扶,日子定不会过得太差。 所以,跟王姮的“心有顾忌”不同,姜贵妃非常满意、并无比坚持的要把女儿嫁给楼彧! “阿娘就不要打趣女儿了!阿兄确实在选定婚期,初步拟定三月,具体的吉日,还未定下。” 王姮如实回禀着,提到具体吉日的时候,眼底飞快的闪过一抹无奈。 她敢打赌,依着阿兄的性子,他定会在钦天监选定的吉日中,挑选最近的日子。 “那就让钦天监尽快选定,其实,婚事早已定下,早一日、晚一日,并无太大的区别。” 说到这里,姜贵妃定定地看着王姮。 这孩子长着一副乖巧、甜糯的模样,实则心有反骨。 她跟楼彧的各种作妖,姜贵妃身在宫中,亦有所耳闻。 “也就是从小的情分,含章爱她、惜她,这才百般纵容!” “但凡换个人,都不会容许她如此顽皮、胡闹!” 姜贵妃不止一次对圣人这般抱怨着。 她总在圣人面前“嫌弃”亲闺女,可不是上眼药,而是提前帮女儿辩驳,并努力为女儿刷存在感。 女儿这个琅琊公主,本就是假的,没有血缘关系,那就要多多的提及她,省的被圣人遗忘。 在京城,圣人的恩宠才是最重要的。 只要圣人记挂,就算是假公主亦能成为京中最璀璨的明珠。 姜贵妃是把圣人当成夫君的,是以,平日里与圣人相处,总会说些家长里短、养儿育女的琐事。 圣人本就喜欢姜贵妃,做了皇帝后,高处不胜寒,也分外珍惜姜贵妃的“初心不变”。 圣人对李皇后,除了夫妻之情,还有对于姐姐的尊敬,以及合作伙伴的看重。 但,与姜贵妃相处,则是更为纯粹的男女之情。 两人又有着十几年的感情,如今相处起来,竟也有几分老夫老妻的味道。 对于“老妻”总挂在嘴边的王姮,圣人难免会生出亲近之意,即便两三年没见,却也没有丝毫的生疏。 因为王姮的所有糗事,她对楼彧的所有作妖,圣人都知道! 王姮:……所以,阿母,我也是您与圣人夫妻play中的一环? 王姮的小吐槽,姜贵妃听不到,就算知道了,她也不在意:这孩子,就是这般顽皮。 “你呀,不能总仗着含章心悦于你就任性。既然答应了婚事,又出了孝,那就好好的待含章。” 夫妻亦是需要经营的,哪怕感情深厚,也不能只消耗、不培养。 姜贵妃在为妻一道上颇有心得,否则,真当她十几年盛宠不衰,靠得只是一副皮囊? 348.第345章 驯夫 第345章 驯夫 “……阿娘!” 王姮虽有些意外,却也能够理解,阿母为何会跟她说这些。 阿母无法常伴她身边,更不能对她进行言传身教。 母女俩,为数不多的见面机会,阿母都不会错过。 当年在沂州,阿母会教她护肤、美容……各种爱护自己的秘籍。 阿母还教授她如何驭下,如何管家。 如今,来到京城,王姮即将嫁人,姜贵妃所要教导她的科目,也就顺势变成了为妻之道、驯夫之法。 王姮很能理解,并感念阿母的一片舐犊之情。 只是,作为一个未婚小女郎,骤然听阿母讲这些,她还是有些许的不适应。 姜贵妃自己就做过小女郎,如何不知道女儿家的害羞与忐忑。 她没有理睬王姮的小别扭,兀自说着:“阿玖,嫁了人,就不能再像在闺阁时那般任性。” “你也不能总把含章当成‘阿兄。’” “他是你的夫君,是你的伙伴,更是你携手一生的爱人。” “你可能还不懂男女情爱,但,没经历过,却也见过!” “不说阿娘了,就是你的几个小姊妹,都相继嫁做人妇,她们都是如何与夫君相处,你全都有所见、有所闻。” 姜贵妃耐心的教导女儿。 她的意思很明白,就算女儿不开窍,也要装着开窍的模样。 爱与深情,是可以演出来的。 姜贵妃看得分明,女儿与她最是相像,都是擅长伪装的人。 小时候,阿玖可以装着乖巧、装着好脾气。 如今要出阁了,阿玖亦是可以做到假装心动爱慕、假装情深似海。 就是姜贵妃,当初去到杨翀身边,心里也未必有多少情爱。 可她还是能够做出对丈夫深情不移的模样。 她确实爱自己,可也爱夫君啊。 且,正是因为她第一看重的是自己,她偶尔展现出来的对夫君的痴恋,也就愈发的弥足珍贵。 姜贵妃将这些,细细的讲给王姮听。 婚姻需要经营,夫君也需要驯化,如此方能长久、幸福。 王姮认真的听着,虽然她心里自有主张,可她也乐于听取成功人士的经验与心得。 王与萧无疾的爱情,璀璨、炽烈。 郑十三与杨寿,没有太多的爱恋,郑十三却也成功的将杨寿拢在手里。 两位闺蜜,嫁人已经两年,也都在最近一两个月相继传出喜讯。 是的,王和郑十三都怀孕了。 她们各自的婚姻,或许不尽相同,可如今的幸福却是相似的。 王姮嘴上不说,暗地里,在她们身上都有所收获。 如今又有姜贵妃的亲口传授,王姮对于爱情、对于婚姻,有了更多、更深的了解与感悟。 “……阿娘,你放心!您说的这些,我都会牢牢记在心上。” “我也会好好的与阿兄相处。我、我们会幸福的。” 阿娘说得对,既然已经决定要嫁给阿兄,那就该好好经营。 阿兄确实爱她,她也信重阿兄,但婚姻从来不是只靠感情来维系的。 她需要诸多筹谋,她会用心经营。 就算不为自己,也当为了她与阿兄十几年的感情。 非关情爱,她只是不想让自己与阿兄走到相看两厌、反目成仇的境地。 …… 姜贵妃不只是传授了女儿诸多经验,还给了女儿许多赏赐。 将作监最新制作的赤金缠丝头面,江南最新供上的织锦绣品,还有南边的鲜果,北边的皮毛……满满当当的装了一马车。 王姮倒也不缺这些,但贵妃赏赐,东西不重要,重要的是因此而彰显出来的宫中贵人的态度—— 琅琊公主为父守孝,在京中的社交圈儿消失了两年半,但她依然是后宫第一宠妃放在心尖尖上的宝贝女儿。 圣人虽然没有赏赐,但他放任姜贵妃如此厚待琅琊公主,这本身就是一种恩赏。 有人说,太极宫的地砖都长了眼睛。 或许有夸张,但事实也相差无几。 百福宫这边刚刚有所赏赐,有关琅琊公主受宠的消息,就传遍了皇宫。 待到王姮带着大批的赏赐来到宫门的时候,宫门守卫对她的态度,似乎都愈发恭敬。 王姮没有计较这些,她按照规矩,带着奴婢、赏赐等走出了宫城。 “公主!” 刚刚踏出宫门,王姮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她赶忙循着声音找过去,果然看到了一袭红色官服的楼彧。 楼彧牵着马,身后还跟着七八个护卫。 见到王姮一行人出来,楼彧便将缰绳丢给一旁的亲卫,大步迎了上去。 在宫门口,有进出的官员、宫人,以及守卫的兵卒,楼彧没有叫“阿姮”,而是非常恭敬的称呼“公主”。 王姮心下一暖,这就是她的阿兄,无时无刻不在为她抬高身份。 这么好的阿兄,为了他,自己似乎也该用心的经营。 王姮暗暗的下定了决心,抬眼时,昳丽的面容上已经绽开了甜美、灿烂的笑容:“阿兄!你来啦!” 王姮的眼睛又圆又大,黑白分明,灵动水润。 楼彧个子高,想要直视王姮,就需得微微低头。 他垂下眼眸,细细的看着,然后就发现在阿姮的眼眸中,能够清晰的看到自己的倒影。 阿姮总说他的眼窝深邃,仿佛看狗都深情款款。 阿姮哪里知道,她才生了一双含情目。 且,她的眼睛干净澄澈,宛若一池清潭,不但深情,还那么的纯粹。 被阿姮这般看着,楼彧只觉得喉头发紧,他赶忙握紧了左手的大拇指。 用力捏紧没有佩戴摧决的手指,楼彧勉强压制住了陡然翻滚的情绪。 “嗯!我来接你!” 完美控制着自己,楼彧走到王姮近前。 他飞快掠过王姮身侧,她身后的奴婢,以及几个宫婢手中,都捧着匣子。 楼彧知道,这应该都是姜贵妃的赏赐。 还、挺多! 楼彧默默盘算着,不知道堆放了这些东西,阿姮的马车是否还能坐人。 就在这个时候,王姮忽的开口:“阿兄,我不想坐马车了!我想骑马!” 既然决定要用心经营,那就从此刻开始。 王姮仰起头,用软糯、甜美的声音,撒娇道:“这么多东西,堆到车厢里,坐着定会不舒服。” 楼彧点点头:“好!那就骑马!” 说着,楼彧就抬起手。 身后的亲卫会意,赶忙牵着楼彧的红色大宛马,来到了近前。 楼彧没有拿回缰绳,而是站在了马背旁。 他伸出手,“公主,请!” 王姮也没有客气,绕到楼彧身侧,抬脚就要去踩马镫。 没有用上马石,也没有让护卫伺候。 楼彧见状,无奈的叹口气,弯腰,将伸出的手放低,没有去扶王姮的胳膊,而是用手托住王姮的脚。 藕荷色绣金线的绣鞋,鞋面有着繁复的绣纹,还点缀着几粒浑圆的珍珠。 踩在手掌上,竟也十分小巧。 楼彧少一用力,就直接将王姮托上了马背。 王姮利索的翻身,稳稳的坐在了马鞍上。 “阿兄!手!” 王姮不急着接过缰绳,而是抬起手,娇声招呼着楼彧。 楼彧已经站直了身子,他的视线,几乎与高坐马背的王姮持平。 听到王姮娇滴滴的声音,楼彧的心又是一阵轻颤。 喉结微微滚动,楼彧努力克制着,并听话的伸出了那只手。 王姮直接捉住楼彧的手,掏出帕子,轻轻的、细致的为他擦拭。 白皙修长的手掌上,沾了一层灰土。 若是仔细看,隐约还是个鞋印的痕迹。 王姮将这些全都擦干净。 擦拭的时候,她的小手,还会不经意的碰触到楼彧的掌心。 楼彧的手很大,骨节分明,却并不细嫩。 他自幼习武,掌心、指腹都有一层厚厚的茧子。 王姮擦着擦着,手就开始不老实。 嫩豆腐一样的指腹,轻轻划过掌心,摩挲着几条纹路。 楼彧:……什么情况? 以往做这些的人,是他,而非小丫头。 还有,阿姮这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 她到底知不知道,男女间的这种亲昵,是、是一种撩拨? 她在“勾引”他? 轰! 当这个认知涌入大脑的那一刻,楼彧的世界,仿佛炸开了烟。 他的小丫头,终于开窍了? “好了,擦干净了!” 王姮第一次撩人,完全没有经验。 她抬起头来的时候,一张粉嫩的芙蓉面,也早已羞成了海棠色。 她略不自在,嗓音也变得有些暗哑。 或许,她不只是在“经营”,而是心动不自知。 撩拨旁人的时候,她也是动了心弦。 …… 这日,瑞王府。 杨寿大踏步的从外面进来,裹了一身的寒气。 他的脸,比屋檐下垂下的冰还要冷。 就在刚才,在西市的酒肆吃酒,杨寿听到了一个新闻: 年仅十二岁的安国公世子楼琳,竟进入到了千牛卫,领了副尉的官职。 十二岁啊,千牛卫啊,副尉! 想他堂堂瑞王世子,年近弱冠,却还只能赋闲在家。 只是略一对比,杨寿的内心就充满了不忿、不甘。 凭什么? 难道就因为楼琳是楼彧的弟弟? 楼彧一句话,就让一个半大孩子入了军营、当了官儿?! 明明他杨寿与楼彧关系也极好啊,他们可是“连襟”呢。 气冲冲的进了东路主院,噔噔噔的上了台阶,不等门口侍奉的丫鬟动手,杨寿就用力的掀开了厚厚的门帘。 郑十三盘膝坐在矮榻上,听到动静,看到一脸怒气的杨寿,眼底飞快的闪过一抹嘲讽…… 349.第346章 嫁妆 第346章 嫁妆 “郎君!” 郑十三抬起眼眸时,眼底已经染上了对于天神夫君的崇敬与爱恋。 轻呼一声,郑十三站起身,快步迎了上去。 她亲手为杨寿解下外面罩着的狐裘,“郎君刚回来?外头冷着呢,快些进屋暖一暖!” 一边说着,郑十三一边将狐裘放到一侧的衣架上。 身边的奴婢十分伶俐,不用郑十三吩咐,就悄悄递来一个手炉。 郑十三抬手接过来,亲自塞进杨寿的怀里。 她这般温柔体贴,杨寿听到消息后,胸中窜出来的那股子邪火,瞬间被湮灭。 “我这是怎么了?十三娘待我这般好,我竟险些因为仕途不顺而对她撒气?” 杨寿的性子软,耳根子更软。 外面狐朋狗友的挑唆,他轻易就听了进去。 可回来后,看到妻子的柔弱、可怜,他也很容易被感动。 “……十三娘,家中有奴婢,很不必你这般事必躬亲!” 杨寿心底飞快的闪过一抹愧疚,再次看向郑十三的时候,又是那个好脾气的温柔夫君。 郑十三:……嗯嗯,这就是我选择杨三七的主要原因。 他虽是王府世子,却不骄纵、暴虐。 他有一颗柔软的心,虽然会温暖别的女人,可也不会“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的对不爱之人太过极端。 他优柔寡断,他很容易被人挑唆,郑十三却也有信心将他再哄回来。 郑十三从未渴望丈夫的偏宠与唯一。 她更多的是把丈夫当成合作伙伴。 哄一哄、演一演,无需付出真心,只要自己需要的利益,于她而言,并不难。 每个人都有自己经营婚姻的方式,郑十三从选定杨寿为夫君的那天起,就知道了未来日子里,她与杨寿会有的相处模式。 她、不后悔自己的选择,更会坚定的走下去。 “郎君,莫不是嫌我做的不好?” 郑十三故意做出委屈的模样,一双翦水秋瞳,雾蒙蒙、水润润,端的是我见犹怜。 “当然不是!我是怕你受累!”杨寿最吃这一套。 看到妻子柔弱、可怜的模样,他慌忙解释。 “我不累,事关夫君,我只想亲力亲为!” 郑十三脸上的委屈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对夫君的柔情蜜意、身心依赖。 杨寿愈发受用。 这么爱他、信赖他的妻子,他如何不怜惜、不珍爱? 一时间,情爱上头,杨寿都忘了自己怒冲冲回来的原因。 他暂时忘了,郑十三却会主动提醒:“郎君,今日在外面,可是有什么不如意?” 郑十三拉着杨寿坐到榻上,期间还不忘觑着杨寿的脸色。 她声音很轻,语气里充满担心与关切。 杨寿听到这柔声细语的关心之语,心里愈发熨帖。 不再是兴师问罪,而是推心置腹:“也没什么不如意,就是、就是觉得我一事无成,未能给娘子挣来体面!” 郑十三:……给我挣体面? 呵呵,用不着! 我的富贵,真正能依赖的只有公主。 不过,郑十三虽然已经对瑞王府寒了心,却也不会撕破面皮。 她才刚有孕,能否顺利生下孩子,能否一举夺男,能否将孩子顺利养大,都未可知。 未来的十来年里,郑十三还需要有个“相敬如宾”的夫君。 而郑十三的训夫之道,就是大棒与红枣。 之前出征吐谷浑的机会,郑十三故意不给杨寿,为的就是让杨寿以及整个瑞王府知道,她郑十三不是“以德报怨”的贱人。 看着眼前这般“委屈”的杨寿,郑十三就知道,杨寿已经知道了现实的残酷。 瑞王夫妇估计也已经明白了她郑十三的价值,以及不好惹。 那个阿苏,已经在瑞王妃强势干预下,被送出了别院。 还有杨寿的几个侍妾,也都被瑞王妃狠狠的敲打过。 瑞王府上下,对郑十三这个世子妃愈发的尊重。 嗯,很好,他们都受到了教训。 既然表现好,那就当给个奖励—— “郎君切莫自轻,你的沉寂只是暂时的!” “……对了,我听公主曾经提到过,待到年后,朝廷还会用兵。” “夫君您出身高贵,允文允武,届时,定能有机会参与其中。” 郑十三没有过多的掩饰,直接抛出了一个诱饵。 “真的?娘子,你没有骗我?圣人还会出兵?”杨寿眼睛一亮。 作为失势的宗室,杨寿身上只有勋职,并无实缺。 他虽然有资格参与大、小朝会,但真正的国家大事,并不会在朝堂上商定,而是在朝会后的议事堂。 且,有些事,尚在筹划之中,唯有圣人、太子真正的心腹才会知晓,议事堂的大佬们也不曾听闻。 就更不用说瑞王府这样的闲散宗室了。 郑十三背后是琅琊公主,琅琊公主的未婚夫君是楼彧,他所能知道的,一定是最核心、最真实的消息。 杨寿一颗心,砰砰砰的跳的厉害。 他满眼热切的看着郑十三。 郑十三微微一笑,却没有继续说,更没有保证她会极力促成此事。 她这是在抛诱饵,而不是要直接喂鱼。 杨寿想要得到镀金的机会,就要好好表现。 杨寿:…… 他不蠢,且有了之前的教训,他已经懂得了如何与妻子相处。 供着、哄着! 所幸杨寿本就喜欢柔弱的妻子,不过是再温柔、再体贴、再专一些,于杨寿而言,算不得折磨,他甚至很是愿意。 嗯,侍妾什么的,就先远着些。 十三娘怀着孕呢,本就应当好好的照顾她。 接下来的日子里,杨寿化身深情、温柔的好丈夫,对妻子、对妻子腹中的胎儿都细致周到、尽心尽力。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入了腊月、过了正旦。 正月也在一片喜庆、欢腾中,愉快的度过。 楼彧早已追着钦天监,选定了三月里一个最好的吉日—— 三月初六! 进入到二月,齐国公府、公主府就都忙碌起来。 楼彧又开始跑礼部,催促礼部尽快拟定好琅琊公主下降的具体流程。 须发白的礼部尚书,快要被楼彧烦死了。 为了免于被齐国公追着屁股的催、催、催,礼部尚书只得用最快的时间,定好流程,上报圣人。 圣人这边,亦有姜贵妃积极促成。 很快,太极宫就发出了圣旨:琅琊公主于三月初六下嫁齐国公。 有了圣意,礼部更加迅速的动了起来。 齐国公府也开始按照古礼走流程。 楼彧亲自去城外,想方设法的弄到了两只活雁。 楼彧又颠颠的跑去东宫,请动了太子这尊大佛,作为媒人以及长辈,帮楼彧下聘。 楼彧为王姮做足了体面。 这桩婚事,圣人赐婚,东宫为媒,只要大虞皇朝不倾覆,即便换了皇帝,也断不会更改、破裂。 齐国公与琅琊公主,未来余生,将会彻底锁在一起,绝无分离的可能! 楼彧:……要的就是与阿姮永不分离。 王姮:……好叭,这样也挺好。 …… 楼彧各种忙碌,王姮也没有闲着。 嫁衣,亦是两年前就开始制作。 十几位专门的绣娘,耗费两年时间,用了大量的金线、珠翠等,绣制出三套美轮美奂的嫁衣。 有公主制式的大礼服,有绿色的喜服,还有红色的凤冠霞帔。 三套嫁衣,不一定都要在大婚那日穿戴,更多的是一种仪式感,以及有备无患。 虽然出嫁前夕,被破坏嫁衣的可能性极小。 但,王姮习惯了周到谨慎,宁肯多耗费些,也断不许关键时候有任何纰漏。 除了嫁衣,还有嫁妆。 礼部、户部等,按照大虞的礼法,为琅琊公主准备了一份嫁妆。 宫里的圣人、李皇后、姜贵妃,各有添妆。 圣人赏赐了一座京郊附近的皇庄,李皇后赏赐了几箱金银珠宝,姜贵妃则拿出自己私库的三分之一都送去了公主府。 还有四妃中的其他三位贵人,也都看在姜贵妃的面子上,命人送了头面、布料等作为添妆。 东宫,太子妃亦派了内侍去公主府送了满满一口大箱子。 宫中的贵人都如此厚赏,京中的其他权贵,不管跟王姮是否有关系,也都纷纷动了起来。 一番喧闹,只添妆,就能凑个三十六抬,完全够得上一整副的嫁妆。 这还不包括王、郑十三的添妆。 王:……嫡长闺成亲,我自当奉上厚礼。 作为大虞朝第一女富商,王可以非常装逼的说一句:我旁的没有,就是有钱! 金银珠宝、店铺田庄、古玩古籍、名贵药材……王足足弄了十几口大箱子。 郑十三比不得王豪富,却也竭尽所能的送来几大箱子。 除了添妆,还有楼彧送来的聘礼。 楼彧当初分走了楼谨一小半的私产,还有大长房的祖产,再加上这些年在沂州的经营,在战场上的战获……他拿出家产的十分之一用来下聘,其数量已是惊人。 王姮还有自己多年准备的嫁妆。 几项加在一起,琅琊公主的陪嫁已经不能用丰厚来形容。 而公主的嫁妆亦有规制,王姮不能逾越,便只能删删减减,不能删减的便尽可能的扩大箱子体积,努力的往里塞。 一百二十八抬,十里红妆,震撼京城…… 350.第347章 琴瑟 第347章 琴瑟 三月初六,宜嫁娶。 礼部的官员,早早就抵达了公主府。 公主府长史穆盛,护卫长阿胡,以及上下奴婢等,全都忙碌着。 王氏族人,亦都纷纷前来。 昏礼的相关事宜,无需他们帮忙,他们也插不上手。 他们更多的是围观,并暗搓搓的感叹着: “到底是宠妃所出的琅琊公主啊,虽然不是皇家血脉,却也足够体面、风光。” “这可是我们王氏一族的荣耀,沂州王氏,兴盛在即!” “听说今日太子、太子妃,以及诸皇子、诸公主都会前来观礼。” “这可不只是琅琊公主的缘故,更是齐国公的体面!” 王氏族人以及诸多姻亲,纷纷议论着。 “……阿姊嫁了人,她还能像过去一样照顾我们吗?” “怎么不能?阿姊嫁了人,还是我们的阿姊。” “对啊,我们非但不会少一个阿姊,反而会多一个姊夫呢。” 王姮的庶弟庶妹们,穿着喜庆的新衣,或是担忧,或是欢喜。 他们没了父母,只有阿姊一个至亲。 阿姊出嫁,他们为了阿姊高兴之余,也有着隐隐的担心。 王二郎作为几个弟妹中的“长兄”,今年已经十五岁。 他成丁了,于学业上,也有了进益。 这几年,他或是跟着阿姊、姊夫,或是去书院读书。 偶尔有机会,还能去沈度跟前求教。 王二郎的课业,有了突飞猛进的进步。 文史精通,六艺精湛。 琴棋书画等才艺中,王二郎最擅长下棋。 去年除服后,王二郎开始积极的参加京中的各种雅集。 不到两三个月的时间,王二郎便凭借精湛的棋艺,得了个“棋公子”的雅称。 有了才学,王二郎的容貌亦是出挑,在京中颇有了些许名声。 在大虞,虽然朝廷极力推行科举,但做官主要还是靠推荐。 能够得到举荐名额,要么是出身好,要么就是有名望。 王二郎两者都占了。 他出身沂州王氏,在新编纂的《氏族志》中,沂州王氏被定了个末等。 虽然险些跌出氏族圈层,却终究还是世家。 王二郎身为世家子,有才名,还有一个位高权重的未来姊夫,他必定能青云直上。 事实上,王姮也早已为这个庶弟谋划了前程。 “阿曜,你的才学不差,可入国子监。” “或,可入三寺六部。” “不过,你年纪尚小,不可贪多贪快,无论是哪个衙门,最初的官职都不会太高!” 除服那日,在祠堂,王姮曾这般对王二郎说。 王二郎单名一个“曜”字,是按照王家这一辈“日”字旁而取的。 王姮对于这个最年长的庶弟,还是颇为看重的。 经过几年的观察,王姮确定,王曜天赋算不得顶尖,品性却不错。 他很能认清自己的身份,对于王姮一介女子却能成为王家家主的事实,并没有任何异议。 他对王姮这个长姐,是尊敬的、感恩的。 对其他的弟弟妹妹,也能做到宽厚、友爱。 王姮还没有决定让王曜成为王家的继承人,却愿意给他一个展现自己的机会。 三个庶弟,都是王姮的备选。 三个庶弟竞相表现、竞争上岗,如此,既能选拔出真正优秀的未来家主,亦能让王姮始终拥有对王家的绝对控制权。 王姮给王曜诸多选择,王曜经过一番斟酌,决定进入国子监。 一来,国子监清贵,非常适合世家出身的少年郎作为入仕的起点。 二来,国子监丞是王家的表亲谢宴之,且谢宴之能够得到这从六品的官,也是靠着王姮的举荐。 王家与谢宴之之间,也就不只是姻亲,还有一份举荐之恩。 王曜去了国子监,哪怕只是当个品级最低的国子监录事,也不至于被人欺辱。 朝中有人好做官,有捷径不走、有关系不用,那不是有骨气,而是冒傻气! 王曜就要在自家表兄手底下做官,熬个两三年的资历,或是去弘文馆,或是去大理寺,再去接受嫡亲姊夫的庇护! 有公主阿姊,国公姊夫,王曜用脚趾想也知道,自己的未来,将一路坦途。 是以,不管是因着感恩,还是日后的前途,王曜对王姮都无比亲近。 今日阿姊出嫁,王曜带着几个弟妹早早来到公主府。 相关事宜,无需王曜等人插手。 他们只需默默围观,并衷心送上祝福即可。 王姮作为新嫁娘,反倒是最悠闲、最轻松的。 她甚至都无需早起。 大虞朝沿袭旧制,昏礼都是黄昏举行。 王姮直接睡到自然醒,外面的日头高高升起,各处院落里的奴婢忙忙碌碌,门外、前庭、厅等处,则已经聚集了许多亲友、宾客。 “公主,全福娘子来了!” 王姮缓缓起身,傅母等奴婢簇拥着一位三十来岁的贵妇走了进来。 所谓全福娘子,就是父母公婆俱在,儿女双全的妇人。 新嫁娘出阁的时候,请全福娘子帮忙上妆,为的就是求个好彩头。 王姮贵为公主,她所邀请的全福娘子,需得在原有条件的基础上,加一条出身富贵。 今日为王姮上妆的,就是出身伯府,嫁入宗室,是权贵圈儿非常受欢迎的全福娘子。 “有劳卢夫人了!” 王姮微微欠身,客气的与全福娘子打招呼。 “公主客气了!能够为公主上妆,是臣妇的荣幸!” 全福娘子屈膝行礼,然后便拿起一顶赤金镂空嵌红宝石的发冠,为王姮戴上。 所谓上妆,也不是真的要让人家堂堂贵妇人梳头、化妆。 毕竟这些贵妇人,自己梳头、化妆的时候,都需要丫鬟伺候。 她们顶多就是帮忙戴个冠、簪个金钗。 王姮出嫁所用的金冠,由王姮设计,亲手绘制了图样子,由楼彧亲自送去将作监,找了最好的金匠打造。 黄金、红宝石等原材料不必说,自是价值不菲。 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那工艺,精心打造,巧夺天工。 一顶发冠,金光闪烁、珠光宝气,金叶、珠,造型逼真,随风轻颤。 室内的光线已经暗了下来,层层烛光映照在金冠上,碎金点点,如梦似幻。 发冠华美,王姮更美。 这般璀璨的光芒,丝毫不会夺取王姮的风采,反而愈发映衬得她明眸皓齿、面如皎月。 “公主好美!” 全福娘子帮忙戴好金冠,出神的望着面前摆放的玻璃水银镜。 镜子里,少女雪肤乌发,眉眼如画。 纤细修长的脖颈,绿色的嫁衣,开阔的领口微微露出纤美的锁骨。 耳朵不大不小,耳垂可爱、圆润,宛若元宝。 毫不夸张的说,镜中少女,从头发丝到脚趾,都透着一个字——美! “不愧是后宫第一宠妃姜贵妃亲生的女儿,这副皮囊,宛若瑶池仙子。” 全福娘子默默在心底叹息着。 “如此美人儿,幸而出身高贵,又早早定下了婚约,否则,还不定怎样的祸国殃民呢。” 全福娘子自己就是女人,自是知道这世道对女子的严苛。 尤其是年轻美貌的女子,很多时候,不是福,而是祸。 家世寻常些的人家,都护不住如此的倾世绝色。 就是姜贵妃,当年亦是因为过于出众的容貌,才惨遭前夫出卖。 幸好王九比她的亲娘有福气,有了公主的身份,未婚夫从小一起长大、还位高权重,绝对能够保护这朵绝世牡丹。 “公主,吉时到了。” 王亲自为王姮化妆,看着美得不似凡人的嫡长闺,王眼底闪烁着水光。 真好,她的公主也要出嫁了! “嗯!” 王姮点点头,缓缓站了起来。 郑十三则亲自将团扇送到王姮跟前。 王姮接过团扇,双手拿好,挡在面前。 一行人缓步离开了房间,前往中轴线的正院正堂。 堂屋里,经过一段时间治疗,已经能够坐起来的谢太夫人,已经端坐在主位。 她面容还算红润,即便口鼻还是有些歪斜,但整体看着已经不是那么的可怖。 “呜!呜呜!” 看着一身华服的王姮走来,谢太夫人眼底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对于这个便宜孙女儿,谢太夫人从未重视过。 谢太夫人不是偏心,她就是单纯的凉薄、市侩。 所谓亲情,在她这里,远远比不上切实的利益。 亲孙女儿又如何? 只要不能给她带来好处,谢太夫人根本就不会理睬,更不会给予应有的慈爱与关照。 而就是这么一个曾经被她漠视的孙女儿,却始终如一的服侍着身患重病的她自己。 当然,谢太夫人心里清楚,王姮这般“纯孝”,未必就是真心实意。 这丫头极有可能在利用她,把她当成经营好名声的工具。 但,论迹不论心。 不管王姮目的为何,其结果就是,这几年,她都一直尽心尽责的照顾她,还为她请来了神医。 谢太夫人:……也罢,就算是假的,自己也是切切实实的得了实惠。 王姮,亦算是个孝顺的好孙女儿。 这般想着,谢太夫人有些扭曲的老脸上,便禁不住留露出欣慰与满意。 对于王姮的即将出阁,她也本能的不舍与担忧。 能够让重病的老人如此牵挂,足见王姮作为孙女儿是非常称职的。 堂屋里,观礼的亲戚、宾客等,望着这对祖孙的温情互动,暗自议论着、感叹着。 “新郎到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身红色礼服的楼彧,大踏步的走了进来,他来迎接他的阿姮了…… 351.第348章 新婚 第348章 新婚 “阿、阿玖,好、好好的……” 许是王家难得的喜事,又许是眼前一对金童玉女无比相配,素来凉薄自私的谢太夫人,竟也被感动了。 她强撑着病体,用歪斜的嘴巴,不顾嘴角流出来的涎液,磕磕绊绊、含含混混的说着临别祝福的话。 王姮和楼彧齐齐朝着谢太夫人行跪拜大礼:“儿谨遵大母教导!” “好、好——” 谢太夫人还带着病色的老脸上,闪烁着满意与欣慰。 众宾客见到如此画面,或是感动酸楚,或是欣慰颔首。 好哇! 长辈慈爱,晚辈孝顺。 沂州王氏果然不负世家美誉。 当然,现场最引人注目的不是重病缠身的谢太夫人,而是一对新人。 楼彧穿着红色婚服,本就白皙的面容,愈发映衬得面如冠玉。 他长身玉立,气质华贵。 平日里,楼彧儒雅端方,矜贵清冷。 今日大婚,素来温和的君子,非常难得的喜形于色。 他神采飞扬,眉眼含笑,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少年郎的欢喜与激荡。 前来观礼的宾客,见到这样的楼彧,才终于意识到: 噫! 精通文史、断案如神的大理寺少卿楼含章,今年也才十八岁,未及弱冠,还是个鲜衣怒马、肆意轻狂的少年郎啊。 而作为可以任性张扬的少年郎,不管在朝堂上是如何的搅动风云,在衙门如何的威严肃穆,当他娶到爱慕的女子时,都会忍不住的欢喜,甚至有些傻气。 “我竟不知,楼少卿还有这般喜形于色的模样。” “是啊,总是看他游刃有余的与一众老狐狸周旋,却忘了,他还未及冠。” “……谁说楼含章娶琅琊公主只是为了长辈的临终嘱托?他分明无比喜悦!” “确实,我从未见过楼含章这般的卖弄才学——” 可不是“卖弄”? 京城上下都知道楼彧师从沈度沈名士,通文史,精六艺,朝堂之上,是能够舌战群儒的文武全才。 然则,楼彧又有君子之风,大多时候都懂得收敛锋芒,从不恃才傲物,更不会胡乱卖弄才学。 今日的楼彧,却丝毫没有收敛。 来到公主府后,被王家族人们拦着进行各种为难,楼彧都尽情的彰显着自己的才能。 进门时,楼彧现场吟诵《论女家大门诗》。 被王家众亲眷堵门,“为难”时,楼彧再做《梳头诗》、《催妆诗》。 一首首诗,原本都是有惯用的喜庆词儿。 楼彧却并未采用,而是当场亲作。 字字句句,都能透露出他内心的欢喜。 他丝毫没有收敛,而是尽情的展现自己的文思。 众宾客:“谁说楼含章不善辞赋?他分明擅长得很!” “果然是人逢喜事、意气风发,素来沉稳内敛的楼少卿,亦有这般年少激昂的一面。” 众宾客虽有些意外,却也都能理解。 成亲乃人生重大喜事之一,能够迎娶到心意的女子,更是喜上加喜。 在宾客或是羡慕,或是赞许,或是复杂,或是祝福的目光中,一对新人拜别了女方家的长辈,离开了正堂。 公主府与齐国公府是“邻居”,却不在一条街上。 楼彧的迎亲队伍,从齐国公府出来,绕了一圈,然后才行至公主府。 迎到新娘后,楼彧还要继续从公主府门口的街道,浩浩荡荡的绕行一圈,再回到齐国公府。 楼彧扶着王姮上了喜轿,自己则跨上红色大宛马。 他志得意满,他忍不住的再三回头: 他的阿姮,就在身后! …… 绕了一大圈,半个平康坊都知道了楼、王两家的喜事,街上,墙头,无数人围观。 天色愈发晚了,迎亲队伍终于来到了国公府。 前庭的院子里,已经搭好了青庐。 大虞朝还是沿袭了北境的旧例,昏礼的重要仪式,都在青庐内举行。 太子、太子妃,诸位王爷、年长皇子,还有十几位长公主、公主及其驸马等,都来到了国公府。 进入青庐,围观昏礼。 礼部侍郎做司仪,一对新人行跪拜之礼。 郑重肃穆的环节过后,一众尊贵的宾客便开始纷纷起哄。 就连太子,都跟着一起笑闹:“含章,听说你在公主府,现场作了好几首诗,这会儿的《去扇诗》,亦不能落入俗套哟。” “对!含章快些吟诗!” 众人笑着、鼓噪着,楼彧没有推辞,狐狸眼波光微闪,一首去扇诗便脱口而出。 “好!好诗!” “……你们先别急着叫好,这《去扇诗》好与不好,还要看琅琊公主是否满意!” 众人继续起哄。 他们不是要为难谁,而是为了烘托喜庆的气氛。 “公主,驸马所作,可还满意!” “若是满意,还请公主去扇!” 青庐内,响起了欢声笑语。 在众人的催促声中,王姮缓缓拿下了遮在面前的团扇。 嘶~~ 随着王姮露出真颜,吸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好美!” “新妇好颜色!” 只见摇曳的烛光中,一张倾国倾城的芙蓉娇靥仿佛被打上了柔光。 本就美丽至极,如今被满室的喜气映衬得愈发如梦似幻、如同仙子。 就是太子等见惯美色的皇室贵胄,看到头戴金冠、身着婚服的王姮,都有瞬间的失神。 他们知道琅琊公主美,也曾数次见过。 但,此时此刻,他们还是被这堪称人间绝色的容貌,弄得有些恍惚。 这世间,竟会有如此美人儿? 人,怎么可以美到如此境地? 都说姜贵妃是天下第一美人儿,琅琊公主身为她的女儿,丝毫不逊色于姜贵妃。 甚至还有隐隐的超越。 毕竟姜贵妃已经到荼蘼,极尽绚烂,却也开始渐渐凋落。 而琅琊公主正值期,一朵盛世牡丹,才堪堪绽放,略显青涩,却还有更美、更长的绽放。 “新妇美,新郎亦美!” 短暂的失神过后,太子率先反应过来。 相较于琅琊公主这个便宜妹妹,太子更亲近楼彧。 那可是他一手养大的孩子,在太子心里,楼彧有着极其特殊的意义。 说句不怕托大的话,楼彧于太子而言,是堪比亲生儿子的存在。 自家的猪,哪怕不如白菜美丽,也是自家疼。 更何况,楼彧的美,并不逊色于琅琊公主。 “是啊!是啊!” “这可是楼含章,大理寺的冷面玉阎罗。” 众人听到太子的赞叹,纷纷将目光从王姮身上转移向一旁的楼彧。 这,也不是尬吹,而是楼彧真的俊美无俦。 他与王姮站在一起,男俊女美,平分秋色。 “果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传说中的金童玉女,大抵就是这幅模样!” 众宾客发自内心的赞赏着。 当然,不是所有人都为一对新人高兴。 人群中,亦有或是嫉妒、或是阴暗的目光。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左右他们只能隐在暗处,无奈的看着。 他们不会做什么,楼彧也不许。 齐国公府表面看着喜庆、欢乐,似乎只沉浸在昏礼的喜乐之中。 事实上,全府上下,十分警惕。 明面上的护卫,暗地里的暗卫,全都严阵以待。 今日是楼彧人生中最重要的日子,他心心念念了许久,断不许有人搞破坏。 谁若试图搞事情,楼彧就会搞掉谁的脑袋。 鬼影浮动? 呵,楼彧作为大魔王,岂会怕这些? 一众宾客热闹完,昏礼也进行完大部分的流程,接下来要留给一对新人。 太子便带着众人离开青庐,去前庭、厅等处吃酒。 很快,刚才还人声鼎沸的帐子里只剩下了楼彧、王姮,以及几个服侍的奴婢。 一个奴婢端来了合卺酒。 所谓合卺酒,就是用一个匏瓜切做两半,中间用红绸系着,匏瓜内盛满酒水。 王姮和楼彧,各端起一半匏瓜。 红绸的长度并不长,是以,两人的距离非常近。 王姮抬起头,几乎能够碰触到楼彧的下巴。 楼彧居高临下,则能看到王姮精致小脸的全貌。 两人相互对视着,楼彧眼底满满的都是宠溺与爱恋。 王姮愣愣的看着他的眼睛,几乎要溺毙在那双深邃的、温柔的眼眸中。 “阿姮,饮胜!” 看到小丫头呆呆愣愣的模样,楼彧的笑容愈发浓郁。 他轻声提醒着。 “……哦!好!阿兄!饮胜!” 王姮反应过来,两颊已经飞红。 她赶忙握紧瓠瓜,送到嘴边,一饮而尽。 楼彧也一起喝下。 喝完合卺酒,昏礼就算是完成。 王姮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她晃了晃脖子,似乎颇有些不堪重负。 楼彧见状,赶忙伸手扶住了她的发冠:“是不是金冠太重了?” 他养大的小丫头,他自是了解。 阿姮啊,娇气着呢。 “嗯!好重!好勒!头皮、额头都疼!” 王姮习惯性的撒着娇。 楼彧则轻轻的为王姮卸下发冠、发钗等饰品。 褪去了头饰,露出了额头,果然,白皙柔嫩的肌肤上,出现了一道红痕。 楼彧很是心疼,伸手为王姮轻轻按摩。 只是,揉着揉着,楼彧的手就开始不老实。 王姮明显感受到一股灼热,自楼彧的掌心散发出来。 手掌所过之处,她的皮肤也跟着热了起来。 “……阿兄?” 抬起头,王姮羞涩中带着些许无措。 “阿姮!放心,一切都交给我吧……” 352.第349章 和鸣 第349章 和鸣 王姮睡了过去。 楼彧转过身,侧着躺在近旁。 他一只手撑着头,定定地看着熟睡中的人儿。 偌大的青庐内,高高的烛台,星星点点的烛光闪烁,还时不时发出哔啵的细微响动。 空气中,除了王姮惯用的熏香,还有一股若有似无的石楠的味道。 “唔!” 王姮在睡梦之中,亦不安稳。 不知道是不是今日太累了,或是遭遇了从未有过的体验,亦或是身体不舒服,她发出了低低的梦吟。 欺霜赛雪的肌肤上,红梅朵朵,还有不太舒服的黏糊糊的感觉。 听到王姮的轻哼,楼彧回过神来。 一双狐狸眼,从头到脚的扫描着王姮,试图找到令她不适的地方。 然后—— “来人!送些热水进来!” 聪明如楼彧,很快就发现了王姮的异样。 他缓缓坐起身,轻轻拢了拢寝衣的衣襟。 随着他一声吩咐,帐外便有了动静。 几个侍女,端着铜盆,拿着铜壶,捧着布巾子,鱼贯走了进来。 楼彧赶忙抬手,拉过大红绣金线的丝绵锦被帮王姮盖好。 侍女中领头的便是白芷,她是王姮的贴身大丫鬟,随她一起嫁入齐国公府。 如今,公主需要伺候,白芷自是要亲力亲为。 白芷捧着热水,走到榻前,正要掀起红色的纱帐,便听到了一声冷凝低沉的男音:“把东西放下,都出去吧!” 白芷愣住了: 出去? 出什么去? 她们出去了,谁来服侍公主? “出去!” 楼彧的声音愈发冷,还带着明显的不耐烦。 若非白芷是王姮得用的人,楼彧估计都要加一个“滚”字。 真的不能怪楼彧不客气,他等了这些年,终于把王姮娶回家。 有了夫君的身份,他就能名正言顺的独占阿姮。 他恨不能把阿姮的一切都亲手包办,哪里会容得旁人染指。 就算是贴身服侍的奴婢都不许! 白芷不知道楼彧的霸道心思,她却还是听出了楼郎君压抑的暴戾。 她禁不住的心头微颤。 楼郎君是何等性情的人,白芷等早已知晓。 他六亲不认,他心狠手辣。 奴婢们若有不合心意的,楼郎君都会毫不留情的处置。 当然,白芷是王姮的人,按理不必畏惧楼彧,且应该只听王姮的吩咐。 但,王姮与楼彧关系不同寻常,楼彧更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 白芷等丫鬟,服侍王姮多年,也与楼彧相处多年。 她们自是明白,楼彧亦是她们不可忤逆的主子! “是!” 白芷等奴婢答应一声,将盆、水壶等物放到桌子上,便躬身退了出去。 见众人离开,青庐的门被重新关好,楼彧才起身,来到桌案前,将盛满热水的铜盆端到了榻前的高几上。 干净的布巾子投进盆里,沾湿,揉搓,拧去水分,楼彧这才拿着湿热的巾子,轻轻的、细致的为王姮擦拭。 从头到脚,由里到外,楼彧没有放过一毫一寸。 擦到一双莹白如玉的小脚时,楼彧的手顿住了。 他出神的看着,一只白皙修长的大手,轻轻握住了那纤细柔美的脚踝。 “真的好细!” 楼彧低声喟叹着,他确定,只要自己稍一用力,就能捏断。 明明纤细,却没有枯骨的感觉。 入手处一片细嫩,柔若无骨,引得楼彧反复的摸索、揉捏。 脑海里,更是闪现出许多只存在于梦境或是画纸上的画面。 忽的,楼彧想到了什么,轻轻松开手,几步来到衣架前,从悬挂的腰带上找到了日常佩戴的荷包。 他解下荷包,从里面取出一串赤金打造的细链。 金灿灿的脚链很是精致,有镂空,有朵,还有两三个小巧的铃铛。 楼彧拎在手里,脚链悬空,发出叮铃铃的脆响。 他重新回到榻前,将脚链戴在了王姮的脚踝上。 尺寸刚刚好。 素白的脚踝,赤金的脚链,端的是相映成辉。 “果然与我想象中的一般无二!” 楼彧满意的同时,又有了新的灵感:“再命人做一条嵌红宝石的!” 殷红、璀璨的宝石,落在积雪般的肌肤上,定会愈发的昳丽、魅惑。 戴好脚链,楼彧将那只小脚放回到锦被里。 “啪”的一声,楼彧把布巾子丢回盆里,沉声说了句:“来人!” 白芷等奴婢就守在青庐外,听到声音,赶忙推门进来。 “将这些都收拾了!” 楼彧立在榻前,低低的吩咐着。 白芷下意识的看了眼榻上的王姮,自家主子还在安然睡着。 似乎,没有什么异常! 虽然知道楼郎君不会伤害公主,可、身为忠仆,白芷还是本能的担心。 见到王姮一切安好,白芷悬在半空中的心,落回了原处。 她带着其他奴婢,将水盆、铜壶等物收拾好,并把地上喷溅的水渍也都擦拭干净。 一番忙碌,收拾妥当,白芷等奴婢这才躬身退下。 青庐里,再次只剩下了一对新人。 楼彧重新回到榻上,躺下来,将王姮揽入怀中。 王姮睡得很沉,被这般侍弄,竟也没有被吵醒。 她无意识的咕哝一声,扭动了一下身子,在楼彧的怀中找了个相对舒适的姿势,继续沉睡。 她的头枕在他身上,乌黑浓密的长发,如同海藻般铺散开来,洒满了楼彧的整个胸膛。 一张小脸,半趴着,温热的鼻息通过敞开的衣襟,轻拂着他的前胸。 一只小手随意的搭在他的身侧,楼彧忍着想要握住的冲动。 最后,他只是握住小丫头的肩膀,搂着她,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 翌日,清晨。 灿烂的阳光洒进院子,整个青庐都沐浴其中。 楼彧早就醒了,他常年练武,不管三九还是三伏,都会准时起床去校场。 今日,楼彧却难得的赖床了。 胸口微微的有些沉,小丫头还在熟睡。 楼彧一动不动,唯恐惊醒了她。 直到外面开始有了奴婢忙碌的声音,王姮才悠悠转醒。 “……阿兄?” 王姮抬起头,正好对上一张俊美出尘的脸。 她先是一愣,灵动的荔枝眼中,闪过明显的错愕与惊慌。 但,很快,她反应过来:是了,我已经嫁给了阿兄! 我们现在是夫妻! 昨晚是我们的洞房烛夜。 我和阿兄…… 轰! 想到昨晚的种种,王姮的小脸瞬间羞红。 “醒了?昨晚睡得可还好?” 楼彧一直盯着怀里的人儿,自是不会错过王姮的醒来,以及她变来变去的小脸。 微微低下头,楼彧轻声问着。 轻柔的声音,落在王姮耳中,却宛若惊雷。 她赶忙支起胳膊,想要坐起来,入手处不是床榻,而是—— 王姮愈发羞涩,还有种不知所措的手忙脚乱。 一番折腾,非但没能快速逃离,反而再次跌回到那具怀抱里。 楼彧没有伸手搀扶,反而双手枕在脑后,好整以暇的看着王姮像只兔子般扑腾。 王姮:…… 好丢脸!好尴尬! 而更丢脸、更尴尬的是,她扑腾了好半天,才忽然发现,她、她竟是果着的。 寝衣呢? 她的寝衣呢? 还有,这浑身的酸疼是怎么回事? “……” 楼彧终于忍不住了,低低的笑了起来。 他的笑声很低,但王姮趴在他身上,能够明显的感受到胸腔的起伏与振鸣。 王姮麻木脸:累了,毁灭吧! …… 某人笑够了,这才扶着某个小丫头,慢慢的坐了起来。 “阿姮,我帮你更衣?” 他嘴里说着,幽深的眼底满是期待。 啪! 王姮却一巴掌打在了他的手背上,“不要!” 哼,笑话她,还想占她便宜? 没门儿! 王姮现在属于半懂不懂的状态,可再不开窍,她也知道,她已经和阿兄做了夫妻。 两人无比亲密,可又不能真的毫不保留。 尤其某人还是头不怀好意的饿狼! “真的不用吗?你要自己来?阿姮,你都不累吗?” 楼彧略失落,为了心中所想,还是想再争取一下:“还是我帮你吧。待会儿,咱们还要去祠堂呢!” 不能误了时辰。 王姮却没有被楼彧牵着鼻子走,他给两个选择,自己就要选择其中之一? 不可能! 明明还有第三种选择:“我累,但我不要你帮我!白芷!白薇!进来伺候!” 王姮一边继续拍打着楼彧的胳膊,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一边扬声喊道。 楼彧:……得,阿姮果然聪明,这般尴尬的时候,都还能保有一定的头脑。 心里扼腕着,楼彧却也知道,如此已是极限,不能再逗弄下去。 否则,小丫头可是会真的翻脸呢。 到时候,他又该如何哄她? 下跪? 叫耶耶? 呃,似乎也不是不可以。 楼彧顶着一张温润君子的脸,想的却都是需要打马赛克的画面。 白芷等丫鬟,捧着各色洗漱用品,鱼贯进入。 楼彧起身,他不用奴婢伺候,兀自绕去了屏风外侧。 王姮则任由丫鬟们服侍着更衣、洗漱,然后坐到妆台前,梳头、化妆。 楼彧已经自己换了簇新的粉色圆领襕衫,回到屏风后,正好看到丫鬟为王姮化妆。 他手指微动,“阿姮,我为你画眉,可好?” 王姮看着镜子里人比娇的自己,想了想,说道:“画眉就算了,阿兄可为我画钿?” ps:还真是……改了又改,就这样吧,┭┮﹏┭┮ 353.第350章 雕青 第350章 雕青 “好!我为你画钿!” 楼彧答应一声,便来到王姮身侧,跪坐下来。 王姮顺势向旁边挪了挪,让出些许位置。 行动间,隐约听到了细微的叮铃声。 王姮表情略木然,铃铛?脚链!! 方才起身的时候,她只忙着羞涩,并没有顾及其他。 在妆台前,跪坐下来,才隐约察觉到脚踝处有什么东西。 王姮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直到这若有似无的铃铛轻响,猛地想起某人曾经的变态举动,王姮这才意识到脚踝处的异物为何。 这人,还、还真是—— 王姮又羞又恼,只觉得背脊有些发痒,嗯嗯,她的反骨又要长出来了! 楼彧捉起一支干净的眉笔,沾了鲜艳润泽的胭脂膏子,轻轻几下,便在王姮雪白光洁的额间,画出了一朵牡丹钿。 他擅长绘画,小小钿,信手拈来。 但,此刻的楼彧,神情格外认真。 画完后,他稍稍向后仰了仰头,仔细的审查着,比检阅卷宗时还要专注。 王姮察觉到楼彧的小动作,微微侧过头,通过光可鉴人的玻璃水银镜,看着镜中的美人儿。 肌肤胜雪,钿鲜艳,愈发映衬着她姿容昳丽。 “阿兄,画得真好!” 王姮满意的点点头,毫不遮掩的夸赞着。 “阿姮喜欢就好!” 楼彧靠了过来,几乎将下巴抵在王姮的头顶。 两人靠得很近,相互依偎的身影,正好充满了整片台上镜。 王姮看着镜中的两人,她既能看到自己美美的妆容,亦能看到楼彧的半个身子。 她的眼珠儿微微转动,目光从楼彧的脸、胸膛……一路下移,最后来到他迭放在膝盖上的左手上。 还是骨节分明、手指修长的手,只是大拇指处空空的。 之前的白玉摧决被捏碎后,王姮倒是准备了几枚或青玉、或玛瑙的摧决,却还没有选出合适的,并送给楼彧。 是以,楼彧这段时间,一直没有佩戴摧决。 王姮心念一动,巴掌大的小脸上,展开一抹夹杂着狡黠的笑容:“阿兄为我画钿,我也为阿兄画个摧决,可好?” 说话间,王姮抬手,从楼彧指尖夺过了那支眉笔。 还不等楼彧开口答应,王姮就已经低下头,用笔在他左手的大拇指上,轻轻的画了一笔。 白皙的手指上,赫然一道殷红,白与红的配色颇有冲击感。 楼彧只觉得指背一痒,然后就有了一抹艳色。 有些意外,可当他垂下眼睑,细细看来,竟发现,这条红线莫名的好看。 这,算不算月老的红绳,只是不是月老系上的,而是他的阿姮亲手绘制。 楼彧脑中灵光闪动,他想到了一个极好的法子。 “阿兄,好看吗?” 王姮拿着笔,歪着脑袋,故意问着楼彧。 哼,让你总想着给我扣上锁链,我索性也给你画道枷锁! “……好看!” 楼彧却不知想到了什么,声音有些暗哑,看向王姮的目光,亦是带着让王姮忍不住面红耳赤的炽烈:“阿姮画的,自是天底下最好看的!” 王姮只觉得耳朵发热,明明在说“摧决”,怎么就、就让人口干舌燥的?! 为了缓解不自在,王姮赶忙转过头,“那个,时辰不早了,还要去祠堂。白芷,快些给我梳头!” “是!” 白芷赶忙答应一声,跪坐在王姮身后,拿起一柄梳子,沾了些精油,便开始梳了起来。 “阿姮,不急!祠堂就在后院,且祖宗们最是仁爱、宽厚,定不会与我们这些孝顺的晚辈计较!” 楼彧不信鬼神,对于所谓的祖宗,也没有太多的敬畏。 不过是挂在墙上的画像,摆在高台上的木牌,他甚至都没有见过这些人。 当然,楼彧不是不懂得感恩,不管怎样,他都享受到了祖宗们的余荫。 但,楼彧信奉的从来都是“父慈子孝”。 先有祖宗的慈爱,再有儿孙的孝顺。 唔,他和阿姮又不是不去拜见,若是因为去的晚了,或是稍有疏漏,祖宗就降罪于他们,这般过于严苛、不够宽厚的长辈,不要又何妨? 王姮:…… 不愧是野性难驯的熊孩子,长大了,也不是什么以德报怨的圣人。 “阿兄,我们还去安国公府吗?” 王姮了解楼彧,深知依着他的性子,以及与楼谨夫妇的渊源,他定不会在新婚第二日去安国公府。 但,人活于世,终究不能任意妄为,还是要顾及许多。 “今日不去,过两日,我找个时间,我们去给堂伯父、堂伯母请安。” 提到亲生父母,楼彧眼底闪过一抹冷意。 若他没有被过继,新婚第二日,自是要带着新妇去给父母请安,跟众亲眷见礼。 可惜,他已经过继。 楼氏也早已分家。 十多年前,楼彧就是大长房的家主,独自一人掌管着偌大的家业。 楼谨所在的大二房,于楼彧来说,不过是亲戚,算不得嫡亲长辈。 他会带着新妇去给亲戚见礼,却不会在新婚第二日。 嗯嗯,就等三日回门之后,省得乱了亲疏。 “好!听阿兄的!” 王姮就知道会这样,不过,她本就习惯了偏向楼彧。 慢说楼彧此举并不逾距,就算楼彧真的做了大逆不道、倒反天罡的错事,王姮也只会全力为楼彧“辩经”! 梳好头,插了满头的珠翠,王姮便在楼彧的搀扶下,缓缓站了起来。 白芷等丫鬟从衣架上取来早已熨烫、熏香的外裳给王姮穿上。 见王姮收拾妥当,楼彧抬手,牵住了王姮的小手。 王姮稍稍迟疑了一下,想到昨夜的亲密,又想到了阿母对她的诸多训诫。 她脸颊微红,却还是坚定的伸开手,与楼彧十指交握。 楼彧愣了一下,垂下的眼眸,深深地望着王姮。 王姮扬起小脑袋,露出了一抹充满信赖、亲昵的笑。 楼彧唇角禁不住的上扬,温煦的笑染上了眼底。 他微微用力,手指穿过王姮的指缝,握紧了她的小手。 夫妻齐齐转过身,手牵着手,肩并着肩,缓步朝着东侧而去。 …… 祠堂,就在东侧边路的一个两进的小院里。 当年楼彧受封齐国公,得了御赐的宅邸,进行修建的时候,便规划好了祠堂的位置。 两进的小院,院内种着松柏,十分幽静。 院内伺候的奴婢等,早早的将庭院洒扫干净,大开祠堂的大门。 祠堂内,灯火通明,香火不断。 楼彧牵着王姮,小夫妻相携行至门前,齐齐抬起脚,迈过了高高的门槛。 当初修建齐国公府的事宜,就是王姮负责的。 所以,王姮对于大长房的祠堂,并不陌生。 只是,她的身份有了转变。 之前她是作为外姓人,本着“兄妹之情”,帮兄长料理家事。 今日,她却成了女主人,是祠堂中诸多祖宗的晚辈。 王姮心情有些微妙,却还是严格按照规矩,与楼彧一起在摆好的蒲团上跪下。 楼彧上告祖宗,他娶得如意新妇。 而他的诸多祖宗,最亲近的便是嗣祖父楼琏。 一个从未见过的死人。 但,楼彧对嗣祖父还是感念的,是他让楼彧能够名正言顺的摆脱一对不称职的父母。 也是他,让他能够完全独立、自主的成为家主。 “……大父,您放心,孙儿定会振兴大长房,让您这一支枝繁叶茂、富贵绵延!” 至于楼谨,以及嫡亲祖父,不好意思,已是分了家的族亲,楼彧就不多管闲事了! …… 祭拜完先祖,又在楼彧亲自誊写的楼氏族谱上,添上了王姮的名字。 琅琊公主王氏阿姮,便正式成了楼家妇。 一对小夫妻回到了中轴线正院,用了朝食,处理些许昏礼的后续事宜,一天的时间便过去了。 他们根本不在乎,安国公府里,楼谨、独孤氏以及楼氏诸多亲眷早已等在国公府正院,等着一对新人前来见礼。 其实,旁人不知道,楼谨心里早有准备:楼彧那小畜生,定不会在新婚第二日前来! 他啊,还记恨着当年被抛弃、被过继的仇呢。 也就是独孤氏,即便被楼谨再三提醒,心里还是存有幻想。 昨日去齐国公府参加了昏礼,回来后,便开始准备。 折腾了小半夜,清晨一大早起来,又是好一番忙碌。 整个安国公府披红挂彩,正院堂屋、东侧祠堂更是收拾一新。 还有诸多亲眷,也都相继赶来,齐聚一堂,只等新人前来。 楼谨全程沉默,他虽早有预料,可心底,未尝没有一丝希冀: 万一呢? 楼彧是个六亲不认的混账,或许他的妻子是个明事理、顾大局的贤惠人儿,兴许会劝着他与亲生父母和解。 ……可惜,事实却是,楼谨等人苦等了半日,都不曾见到一对新人。 王姮:……让我劝着阿兄“委曲求全”,做梦! 阿兄杀人,她递刀子。 阿兄六亲不认,她大义灭亲。 就算被天打雷劈,王姮都要帮楼彧分去一半的火力。 楼彧这边,更不在乎不相干的人。 与其去跟早已陌路的所谓父母和解,还不如做些让自己欢喜的事儿。 比如—— “去找个手艺好的雕青匠人来!” 楼彧摩挲着大拇指上的那条红线,这般吩咐着暗卫。 354.第351章 女先生 第351章 女先生 “雕青?” 素来镇定、沉静的暗卫,听到这两个字都有瞬息间的怔愣。 雕青,也就是刺青。 在“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古代,大多时候都是作为刑罚的。 比如王姮曾经的傅母郑仪,因着家族落罪,被抄没入掖庭,额头上便被刺了青。 为了遮盖刺青,郑仪常年绘制钿。 不过,在大虞朝,也有“极少时候”的个例。 许是这些年的民族大融合,又许是佛教的盛行,除了犯人,坊间的市井闲人、泼皮混混,为了唬人,或是彰显个性,也会给自己刺青。 比如楼彧曾经审理过的一个案子,涉案的匪首是个江洋大盗。 他一身蛮力,脑子似乎也有些莽。 两只手臂都刺了字,上联“生不惧京兆府”,下联“死不畏阎罗王”。 后背上,亦是刺了一整副的罗汉像,怒目圆睁,煞气腾腾,颇能唬人。 楼彧被王姮在大拇指上划了一道红线,看到红线时,脑海里就浮现出那个莽汉一身的刺青。 作为清贵的世家子,传统的士大夫,楼彧应该鄙夷这种粗鄙的、野蛮的行径。 但,楼彧骨子里又是个肆意妄为的小变态。 他用王姮送给他的摧决束缚自己,克制内心的阴暗。 而,不管是象骨摧决,还是白玉摧决,以及未来可能会有的玛瑙摧决,都会被楼彧捏碎。 他总有失控的时候,而失控的前兆,就是捏碎阿姮给他的枷锁。 “摧决易碎!可若是直接将这道束缚刺在手上呢?” 针扎入肉里,辅以颜色,成为他永远都无法挣脱的牢笼。 这牢笼,束缚了楼彧,可也是他内心安宁的一片净土。 “嗯?” 楼彧见暗卫没有立刻回应,便淡淡的看了他一眼。 暗卫瞬间回过神儿来,赶忙躬身应道:“是!奴遵命!” 惊世骇俗又如何? 自家郎君行事,素来如此。 且,主子的事儿,又岂容许他一介奴婢置哙? …… 王姮并不知道楼彧的打算,成了亲,王姮的生活,也没有太大的改变。 没成亲之前,王姮就接管了楼家的中馈。 齐国公府的修建,也是王姮亲自主持。 楼家内外院的大小管事,王姮都十分熟悉,管事们对这位女郎君也无比敬重。 这些年,王姮将王、楼两家都打理得井井有条—— 咳咳,王姮不会事必躬亲,她会制定详细的规则,挑选合适的管事,将事务都分派下去。 她还设有监管人员,专门负责监督、审查管事人员。 王姮要做的,就是管理这些管事、监督等。 她看着乖巧软糯,实则深谙赏罚之道。 不吝啬奖赏,也不会在处罚的时候手软。 恩威并施,张弛有度,自然也就能将内院管理妥当。 嫁去齐国公府,王姮都无需熟悉新环境、新人事,因为这里也是她的地盘。 顶多就是更名正言顺些。 过去,她只是“阿妹”,而如今,则是正儿八经的正房大娘子。 内院、外院的管事,齐国公府名下的店铺、田庄、工坊等的管事,对王姮愈发敬畏。 使绊子? 下马威? 刁奴欺主? 全都不存在。 王姮无需为了新家的事务烦劳,也没有什么极品亲戚。 楼家大长房,两代内只有楼彧一个男丁。 祖父辈的族亲,大多老迈,或是已经亡故。 有资格、有能力把手伸到齐国公府的人,少之又少。 楼谨这一房,便是其中之一。 但,楼谨已经明白了楼彧的态度,即便还心存侥幸,也不会明着做什么。 他甚至还会拦着独孤氏。 否则,早在楼彧大婚,却未邀请楼谨、独孤氏坐到主位,接受一对新人的跪拜时,独孤氏早就发作了。 独孤氏不比楼谨,她内心深处还是以楼彧的亲生母亲自居。 长子要成亲了,作为生身之母,她理应被请到高堂上。 而不是跟其他的楼氏亲眷一起,只能在堂下围观。 昏礼那日,独孤氏很是不忿,幸而有楼谨拉着、劝着—— “皎皎,含章已经过继出去了!” “你若不在乎身份,便吵闹开来。” 楼谨打蛇打七寸,总能精准的捏住独孤氏的命门。 独孤氏一张娇美的面容上,写满纠结、愤怒,最后还是忍了下来。 她为了世家贵女的身份,连亲儿子都不认,这几年还要忍受赵家、吴家的吸血,她付出了太多太多。 跟楼谨一样,她也被架在了高台上。 她下不来,也不愿下来。 否则,曾经的牺牲、多年的付出,便都成了笑话! 不坐高堂便不坐吧,她与含章的血脉是割舍不断的。 左右,楼彧的高堂之上,也没有其他人,只有楼琏的牌位。 本着“没有我,也没有旁人”的想法,独孤氏的内心得到了微妙的平衡,也就没有继续吵闹。 随后,楼彧没有带着新妇来安国公府见礼,独孤氏也在楼谨的劝说下,再次忍了下来。 堂伯母就堂伯母,即便不是正经的尊亲,亦是长辈。 她且等着,看看楼彧这竖子,什么时候来安国公府! 楼彧&王姮:…… 小夫妻有着非常相似的出身、遭遇。 两人不敢说六亲死绝,却也都没有什么父母亲缘。 新婚第二天,楼彧、王姮祭拜了楼氏先祖,然后就是小夫妻腻在一起,你给我化妆,我给你磨墨。 新婚第三天,按照规矩,楼彧陪同王姮回到了王宅。 王宅只有一个正经的长辈,却瘫痪在床多年。 幸而有李神医出手,谢太夫人勉强能够坐起来,还能艰难的说出几个字。 这,已是奇迹! 更多的,就不敢奢望了。 王姮和楼彧向谢太夫人请了安,又叮嘱奴婢们好生侍奉,便退了出去。 除去谢太夫人,王宅上下,便是王姮最大。 王曜等几个弟妹,早就把王姮当成了“长姐如母”的存在。 他们对王姮,只有感激、敬爱,绝不会没良心、拎不清的找茬、使绊子。 王宅里,一片祥和,一对小夫妻,与六个弟妹一起用了饭,又分头考校了他们的功课,下午时分,便悠哉的回了齐国公府。 新婚第四日,姜贵妃便命人来传召。 王姮、楼彧进宫,先是给圣人、李皇后请安,接着去拜见姜贵妃。 几位后宫最尊贵的人,看到王姮、楼彧一对天造地设的金童玉女,都禁不住的欣慰。 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可是自己熟悉、信任的晚辈。 孩子们过得好,圣人等也都为他们欢喜。 帝后各有一番训诫,当然,最推心置腹的还是姜贵妃这个亲娘。 姜贵妃见王姮面色红润、神采飞扬,便知道她这日子过得极好。 不过,该问的还是要问。 姜贵妃拉着王姮的手,细细问了她昏礼、洞房以及婚后这几日的情况。 王姮全都详细回答。 姜贵妃时不时的点头,“虽然早就知道你们会过得极好,但作为阿母,我还是会忍不住的为你担心。” “这会儿听你这么说,我总算能够放下心来。” 这就是嫁给从小一起长大的小伙伴的好处,知根知底,且有着深厚的感情。 即便婚后偶有不顺,也不会影响太大。 姜贵妃希望,女儿、女婿能够一直这般,恩恩爱爱—— 等等,姜贵妃眼光毒辣,更是有着过来人的经验。 她一眼就看出,自家阿玖似乎还未开窍。 偏偏这男女之事,除了当事人,外人很难插手。 姜贵妃只能盼着女婿再努把力,尽快让小丫头真正识得情爱滋味儿。 王姮和楼彧在宫里转了一圈,得到了长辈的劝勉,又得了许多赏赐,这才满载而归。 回府的路上,楼彧没有骑马,而是与王姮一起坐马车。 只是,楼彧没有像往日一般与王姮相对而坐,他坐稳后,长臂一伸,就横腰将王姮揽了过来。 王姮都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就已经坐在了楼彧的怀里。 “阿兄?” 王姮低低的唤了一声。 “嗯!” 楼彧低低的应了一声,将头枕在王姮的肩膀上。 “你、你这是做什么?” 为什么抱着她? 车厢里还有其他的空位子呢。 再者,她又不是六七岁的小孩子了,怎么还能抱来抱去? “抱你啊!” 楼彧回答得那叫一个理直气壮:“阿姮,我们是夫妻!” 更亲密的事儿都做过了,只是抱一抱,有什么不妥? 王姮:……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抱着就抱着吧,其实王姮也不讨厌。 阿兄个子高,胸膛宽阔,即便被他困在怀里,也丝毫不觉窄仄、拥挤。 且,肉垫什么的,确实比坐垫更柔软。 王姮挪动了一下身子,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些。 “唔!” 楼彧却忍不住发出一记闷哼。 他清冷幽深的眼底,闪过一丝狼狈:这算不算自找苦吃? 本以为是与小丫头亲近,结果却让自己更为难受。 “阿兄,你还带匕首了?” “……没有!阿姮,别乱动!” 王姮也不是真傻,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但很快她就明白了让她不舒服的是什么。 轻咳一声,王姮不想再讨论什么硌不硌的问题,而是飞快的找了个新话题:“对了,阿兄,明日我们去书院吧。” 好歹是自家产业,王姮还准备在书院当个女先生,过去是守孝,随后又忙着成亲,如今好不容易忙完了,王姮也该去骊山看看了…… 355.第352章 见亲 第352章 见亲 “好!” 楼彧微微合上眼睛,脸颊轻轻蹭着王姮的脖颈。 他低声道:“明日我们先去一趟安国公府,我已经派人送去了拜帖!” “待给堂伯父等一众亲眷见了礼,我们便去骊山!” 王姮顾不得脖颈间传来的温热气息,“明日去安国公府?” 知道阿兄与亲生父母生分,可她还是没想到,这位大佬竟真的如此决绝。 外人不知道楼彧与独孤氏的关系,却都知道他是楼谨的庶长子。 即便过继出去,血缘却无法隔断。 碍于礼法,不能明着亲近,却也不好—— 当然,王姮内心的天平始终朝着楼彧倾斜。 楼彧不愿与楼谨夫妇和解,王姮便无比支持。 至于什么,帮着外人去劝说楼彧放下执念、委曲求全,只为自己当个相夫教子的贤妇,只为满足世人“圆满大结局”的幻想之类的蠢事,王姮绝对不会做。 她尊重楼彧,绝不会利用任何感情对他进行任何形式的绑架。 她深深共情着、并万分心疼那个被父母舍弃的孩子。 什么,你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 对不住,我所接受的伦理纲常是“父慈子孝”。 父不慈、子如何孝? “好!都听阿兄的!” 王姮轻轻点头,柔嫩小巧的下巴,正好碰触到楼彧的侧脸。 楼彧不知道是因着王姮的乖巧而欢喜,还是因为已经有了亲密的关系,感受到小丫头的碰触,他微微侧过头,直接亲上了那尖尖的下巴。 柔软的唇瓣,轻轻拂过,并一路向上延伸。 王姮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夺走了呼吸,并被一股浓郁的雄性气息所包裹。 “……阿、阿兄!”这是在外面,在马车里! 后头的话,全都被堵了回去,只能听到呜呜咽咽。 楼彧没有说话,只是用力的抱紧怀里的人儿,恨不能将她揉进去,与她融为一体。 吱嘎、吱嘎。 木质的车轮碾压着青石地板,发出有规律的响动,掩盖住了某些声响。 …… 翌日,清晨。 楼彧早早起身,先去校场练了半个时辰的武,便回到主院的净房洗漱。 他洗漱完毕,穿着干净的单衣回到寝室,王姮才醒来。 又是一夜翻腾,白得透光的肌肤上,有着或深或浅的淤痕,才三四日,王姮竟已经习惯。 白芷等奴婢,也似乎适应了公主与驸马的恩爱,为王姮更衣的时候,看到某些痕迹,不再脸红、窘迫。 她们淡然的做着自己的差事。 仔细的为王姮穿好齐胸襦裙,扶着她行至妆台前。 王姮跪坐下来,望着镜中的自己,任由奴婢为她梳头。 “阿姮,今日要什么型的钿?” 楼彧一脚迈进来,看到的就是小丫头对镜梳妆的模样。 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抹微光,楼彧语气里带着一丝只有王姮才能察觉的雀跃。 王姮:……就这么喜欢给我画钿? 王姮眼珠儿转动,嘿,她又控制不住自己的反骨了呢。 想了想,王姮道:“今日要去拜见楼家亲眷,还要去书院,自当端庄尊重些,唔,那就画个宝相型的。” 所谓宝相,并不是单纯的某种,而是融合了莲、牡丹、菊等卉,并辅以苞、瓣、叶片等元素,组合而成的一种纹饰。 繁复,却精致。 在大虞朝,宝相很是盛行,不过大多用于织品、器具、建筑装饰上。 极少用来做钿。 毕竟太过复杂,对于绘制者的画工要求比较高。 王姮:……哼,要的就是复杂,就是要求高! 楼彧哪里看不出这是王姮在小小的为难他? 他唇边的笑纹加深,“阿姮说的是,宝相型的钿,很适配今日的出行。” 说罢,他就在王姮身侧跪坐下来,非常熟稔的捉起眉笔,开始在王姮那光洁、莹白的额间绘制。 他一手执笔,一手轻轻托着王姮的下巴。 眼神专注,动作轻柔。 王姮微微仰起头,她与楼彧的距离太近了。 近到她可以清晰的看到楼彧那长而翘的睫毛。 “一个大男人,睫毛却这么长,犯规!” “咦?阿兄的瞳色有些浅,沐浴在晨光里,竟仿若琥珀。” 这般近的距离,如此亲昵的姿势,王姮能够更为细致的看清楼彧面容上的一切。 一些过去没有发现,或是不曾重视的细节,也都被她看得清清楚楚。 “阿兄的眼窝好深啊,鼻子也好看,还有他这皮肤,平日里也不见他保养,怎的还这般细腻、光滑?” “……难怪世人都说阿兄是君子无双、俊美玉郎,阿兄长得确实好。既有安国公的英挺,又有独孤夫人的柔美。” 嫁与这样的美郎君,还与他酱酱酿酿,似乎真的不亏呢。 王姮想,就算她巡遍天下,也再难找出一个能够比阿兄更美的人。 这不只是皮囊,还有更多其他方面的“美”。 比阿兄长得好的人,未必有他矜贵冷傲的气质。 比阿兄更有气质的人,未必有他的惊世才学。 比阿兄有才的人,未必有他精美绝伦的长相。 她的阿兄,却能融合所有的优点,果然是天下独一份呢。 而这样的阿兄,是她的夫婿。 虽然强势、霸道,还有着略显变态的小癖好,但,瑕不掩瑜嘛。 王姮在心底,暗搓搓的经过一番对比,不得不承认,阿兄是最好的。 王姮的思绪发散着,当她脑海中闪过某人的“变态”举动时,忽的想到了什么。 她有些发直的眼珠儿,瞬间动了起来。 目光下沉,落到了那只托着自己下巴的左手上。 咦? 那条红线还在? 不对吧,那是胭脂,不是漆,洗一洗就会掉的。 这都两三日了,阿兄每日沐浴、净手,不可能一直留着。 还是说,阿兄洗掉之后,自己又画上了? 换做旁人,或许不会这么“无聊”,但阿兄变态啊。 他的行为很多时候,都会超出常人想象呢。 “好了!” 楼彧为王姮画钿的时候,确实专注。 但他专注的重点,素来只有王姮。 所以,当王姮眼珠子乱转的时候,楼彧就发现了。 他分出一半的注意,目光追逐着王姮,然后,就见到她盯着自己的手发呆。 “阿姮,看什么呢?眼睛都直了!” 还有些斗眼儿。 那小模样,着实有些逗趣。 王姮被惊醒过来,“好了?画好了?” “嗯,你看看,可还满意!” 楼彧没有继续追究“看什么”的话题,他托着王姮下巴的手微微用力,将王姮的脸转回到镜子前。 王姮顺着楼彧的力道,转过头,看向镜子。 果然,雪白的额间,一组繁复的宝相极尽昳丽。 “……满意!” 不得不说,楼彧的画技实在高超,小小钿,即便纹复杂,也能轻松画就。 王姮笑着说了声“谢谢阿兄”,然后就快速的捉住楼彧的左手。 她稍一用力,将那手放到了自己眼前。 “这是?” 她仔细看着,发现左手大拇指上,确实有一道红线。 她没有眼的看错了。 王姮伸出手指,用力在那红线上搓了搓。 咦? 没有晕染,也没有被擦掉! “不是胭脂!” 王姮眼底闪过一抹惊诧,脱口轻呼了一句。 “嗯,不是胭脂,是雕青!” 楼彧见王姮过了一夜才发现自己的异样,眼底闪过一抹暗芒。 “雕青?阿兄,你、你居然——” 王姮脸色微变。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啊,阿兄是矜贵的世家子,不是市井泼皮,怎么能—— 但,很快,王姮就反应过来: 为何不能! 世俗的规则,就一定要遵守吗? 阿兄不是被迫遵守规则的蝼蚁,而是制定规则的人上人。 且,抛开身份不提,单单是楼彧的容貌、风姿等,他若做了什么有违世俗的举动,不是逾距,而是引领新时尚。 就像前朝某位美男子,无意间被风吹歪了帽子,也能让全城的郎君故意将帽子戴歪! 王姮仔细看着那根骨节分明、宛若玉雕的大拇指,上面的一道红线,非但不会让他显得粗鄙,反而极具美感。 “好看吗?” 楼彧盯着王姮的眼睛,自然没有错过她眼底的情绪变化。 从错愕,到惊慌,再到释然,最后则是纯纯的欣赏。 楼彧眼底的笑意温暖而浓郁,他就知道,这世间唯有阿姮最懂他,最理解他。 不管他有着怎样惊世骇俗、挑战底线的举动,阿姮都会接受,并支持! “好看!这摧决,日后再也不会碎了!” “嗯!阿姮说的是,你赠予我的这枚摧决,阿兄会‘戴’一辈子!” …… 夫妻俩收拾妥当,带上管事娘子准备的礼物,便朝着安国公府而去。 提前一日收到拜帖,安国公府却没了那日的喜庆与庄重。 楼谨:……早就知道这小畜生不孝,他还真是不给亲生父母半点体面。 独孤氏:……喜庆什么?身为人子,来家里见礼,却还像个外人般送来拜帖! 他,分明就不把亲生父母放在眼里啊。 独孤氏终于意识到,儿子彻底与她生分了。 意识到这一点,独孤氏一颗火热的慈母心彻底变凉了。 面对楼彧、王姮一对新人的时候,她没了热情与亲昵,而是摆出了隔房长辈的冷漠与疏离…… 356.第353章 “和解” 第353章 “和解” 双驾四轮马车缓缓的停在了安国公府外。 国公府的中门却没有大开,只是微微开了个门缝。 两三个门房,在门缝后探头探脑。 他们估计也十分纠结,这府门,到底开不开? 按理,国公府的中门寻常时候都不会大开,只有在重大节日,或是有重要宾客到访,以及迎接圣旨的时候才会这般。 可问题是,今日到访的贵客,就是琅琊公主和齐国公啊。 一个皇家贵胄,一个开国郡公,绝对够分量让安国公府大开中门。 夫人却不许。 在安国公府,国公爷虽是主君,但夫人却可以做主君的主。 安国公宠妻狂魔的人设,十几年的时间,早已深入人心。 国公府内的上下奴婢,都知道一个道理:得罪了国公爷,还能有一线生机,若是得罪了夫人,那就只能去死! “……是齐国公,他下马车了!” “哎呀,这门,到底开不开?” “难不成真让公主和齐国公走侧门?” 大不敬啊,还会狠狠的得罪齐国公这位朝堂新贵! 若是被问罪,下达命令的夫人,自是有国公爷护着,而执行命令的他们,则极有可能成为替罪羊! “可若是开了,惹到夫人不快,你我也会死啊!” 另个门房,提醒同伴。 这还真是进退维谷,左右都是死! 楼彧听不到门房们的心声,也看不到他们纠结欲死的表情,他看着微开的中门,挑了挑眉。 啧,他这个亲娘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率真”。 想要跟楼彧和解的时候,就各种慈母做派,自以为是、自作主张到完全没有边界。 可一旦恼了,就直接翻脸,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 “阿兄,怎么了?” 王姮通过开启的车门,看到楼彧站在车凳上。 不下车,这是有什么异常? 王姮忽的想到,那位独孤夫人被楼谨宠得颇有些天真烂漫、爱憎分明。 莫不是昏礼的事儿,以及他们没有在次日来见礼的行径,惹恼了她,让她—— 王姮抬手撩起了车窗帘子,果然,看到了只开了一条缝的中门。 “这位独孤夫人,还真是率真!” 王姮不愧是跟楼彧心意相通的人儿,两人对于独孤氏的评价,更是惊人的一致。 楼彧听到王姮的话,眼底闪过一抹笑意。 他不只是满意于阿姮与他思想同频,更是在笑这句评价本身。 一个三十五六岁的妇人,在大虞朝,都可以做祖母的年纪,却还被人说一句“率真”。 没有一个脏字,却骂得很脏。 “十几岁的年纪,遇到了宠她入骨的男人。” “婚后十多年,都把她捧在手心、放在心尖尖上。” “内宅、外院等诸多事宜,全都不用她操心,夫君自是会为她撑腰,以雷霆手段的为她扫平一切障碍……” 楼彧望着安国公府门楣上悬挂的牌匾,幽幽的说道:“这般宠溺,就算当年她还有逃出楼家的勇气与能力,十多年下来,也被娇养得不复当年!” 这就是“宠”与“爱”的区别。 楼谨于独孤氏更多的是宠爱,是把她当成所有物、甚至是宠物般宠溺、娇惯。 他给她最好的一切,不让她操劳半分,固然让独孤氏过得富贵无忧,却也让她失去了生存、思考的能力。 她就像一朵菟丝,只要离开了攀附的高木,就会枯萎。 而楼彧对王姮,则是“爱”。 他会督促她读书,会陪她凫水、跑步,让她拥有健康、才学,甚至是逃离楼彧的能力。 即便有一天楼彧不在了,或是不再爱了,王姮也能独立的、好好的生活。 爱人可以为她遮风挡雨,却也要给她独自面对风雨的本领。 独孤氏,算是被养废了。 幸而她命好,楼谨对她是真感情,而她又生了楼彧这样优秀的儿子。 是的,楼彧很清楚,如今楼谨还能宠爱独孤氏,除了人设、感情外,亦有他的缘故。 楼谨必须承认,放眼整个楼家,楼彧是最卓越的一个。 楼氏想要保有现在的富贵,甚至是更上一层楼,都要靠楼彧。 楼彧确实对独孤氏没有孺慕之情,但母子就是母子。 楼彧可以把独孤氏当成陌路,却不会乐见她被作践。 即便楼彧能够对独孤氏做到狠厉绝情,楼谨也不敢赌。 夫妻恩爱、家庭和睦……安国公府的现状就极好,很不必打破,因为后果是楼谨不愿想也无法承担的。 这,就是血缘。 莫名其妙、不讲情理,可又该死的理不清、斩不断。 “嗯嗯!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我不接受!” 王姮当然能够猜到独孤氏如此“率真”的原因,只是,独孤氏拿着“真性情”来对付楼彧,就不是王姮所能容忍的了。 “来人,摆出公主的仪仗!” 楼彧是晚辈,还是注重名声的文臣,王姮就不一样了。 她是公主,大虞朝的公主,可以肆意跋扈、娇纵任性。 她现在又不是仗势欺人,只是按照合理合法的规制,摆出自己的仪仗,就算是跟楼彧有仇的御史,都挑不出刺儿来。 “是!” 奴婢们答应一声,便去队列后面传话。 王姮完全没有遮掩,大张旗鼓的折腾着。 楼彧眼底浮现出暖色,他就知道,他的小丫头总会张牙舞爪的挡在他的面前。 楼彧更知道,阿姮此举,更是看在他的面子上,给了安国公府一个机会。 否则,若真的怒极,且不愿和解,王姮大可直接命人拨转马头离开。 王姮摆出公主的仪仗,一来是回击独孤夫人的“下马威”,二来也是给安国公府一个“悔改”的台阶。 楼谨大概不知道独孤氏的小动作,门口闹出了动静,就是在提醒楼谨。 楼谨会知道该如何做! 果然,这边刚刚摆好琅琊公主的全副仪仗,中轴线主院的楼谨便收到了消息。 他与楼彧一样深邃的眼窝里,闪过一丝无奈。 皎皎还真是孩子气,心里恼怒,便直接给人甩脸子。 楼彧的不孝,楼谨也气恼,也想找机会好好教训、惩戒小畜生一番。 但,不是这种明显会落人口实的蠢法子! 楼彧是晚辈,是臣子,可他娶了个公主做新妇。 夫妻一体,独孤氏为难楼彧,就是在给公主难堪。属大不敬。 这种事儿,一弹劾一个准儿。 楼彧已经过继,独孤氏一个在立法上名不正言不顺的隔房长辈,真的没有资格调教新妇。 就算楼谨没有过继,独孤氏依然是婆婆,也不能在公主面前放肆! 偏偏这般“恩怨分明”的妻子,是他一手宠出来的,如今酿成了苦果,楼谨也只能一口吞下。 用力闭了闭眼睛,楼谨站起身,一边大步往外走,一边下达一连串的指令。 大开中门,安国公率楼家众亲眷,亲自迎到了府门外,规矩行礼,恭迎公主凤驾。 独孤氏还心有不忿,但她被楼谨派来的暗卫一番提醒:“夫人,主君说,今日可开祠堂,让齐国公认祖归宗!” 这是楼谨最后通牒,独孤氏若为了楼彧之事再胡闹,他就揭开楼彧的身世之谜。 独孤氏听到暗卫的话,先是又羞又恼,接着就是心慌:郎君是真的恼了,都没有说“下次”。 独孤氏确实被宠坏了,可她不是真的蠢。 伸出的触角碰了壁,她也就受了教训。 待楼谨等一众楼家亲眷浩浩荡荡的将王姮、楼彧引进正堂的时候,独孤氏已经端正的跪坐好。 随后的认亲、见礼等环节,独孤氏再也没有起幺蛾子,整个过程无比顺利。 虽然没有家人间的和睦与亲近,却保有了起码的体面! 楼彧和王姮都还算满意,王姮甚至都没有继续端着公主的架子。 她像个合格的楼氏新妇,与众长辈见礼,又受了众晚辈的礼。 一番寒暄,王姮不等楼彧表态,便先起了身:“好了,时辰不早了,本宫还有事,便与驸马先行一步!” 在楼家,楼彧始终受制于血缘、身份等,王姮就不同了。她是公主,她可以嚣张跋扈! 楼彧眼底飞快闪过一抹笑,他的小丫头啊,还是这么的可人疼。 就像小时候一样,楼彧本不需要她的保护,却还是会感动于她的赤诚。 包括王姮在内,许多人都不明白他为何执着于阿姮。 唯有楼彧自己才知道,即便不需要,却还是有人能够挡在他面前,对他说:我养你、我保护你的那种感动,是何等的让他灵魂震颤,贪恋痴迷。 …… 没有在楼家用饭,王姮便与楼彧一起离开。 楼谨、独孤氏等楼氏亲眷,又是齐齐相送至大门外,看着一对新人上了马车,目送马车消失在街口,一行人才转身回府。 且不说他们回去后会有怎样的讨论,只说王姮、楼彧,一路出了京城,直奔骊山。 骊山书院在去年八月正式开学,沈度担任山长,还有王姮、楼彧从各处挖来的大儒、名师做先生。 就是楼彧、王姮,甚至是王,都在书院占了个先生的名额。 不过,他们更多是兼职,每隔三五日、或是一旬来书院授课。 除了自己人,王姮终于成功聘请到了韦般若等京中的才女,她们亦是兼职…… 357.第354章 摘星楼 第354章 摘星楼 出了京城,上了官道,沿着深深的车辙印,马车缓缓行驶着。 木质车轮碾压地面,即便有王复刻的简易减震小机关,马车依然有些颠簸。 人坐在车厢里,感受着微微的晃动。 楼彧伸手,熟稔的将王姮拦腰抱到自己的怀里。 这是他成亲后,新养成的习惯。 但凡出行,必要与王姮一起坐马车,坐到车厢里,必要抱着她。 不开窍又如何? 他要先让阿姮习惯他的存在、他的亲昵……他的一切。 王姮起初是慌乱的,羞涩的,宛若许多不通情爱的单纯女子一般。 但,王姮又是叛逆的,聪明的。 短短几日,总是被楼彧频繁的亲昵而弄得心慌脸红,害羞过后,便是气恼—— “我又不是阿兄豢养的狸奴,我才不要总被他捉弄!” 王姮同样是矜贵的、骄傲的,自是不愿总在楼彧面前处于下风。 比如这次,又被楼彧抱到了大腿上,王姮耳根虽然还是会生理性的泛红,一颗小心肝儿也在怦怦跳着。 王姮却用力咬了一下舌尖,用疼痛让自己保持清醒。 然后,她反手握住楼彧的手,双臂用力撑着他的胳膊,一个转身,直接跨坐在了楼彧身上。 楼彧一怔,冷静自持的面容上,看不出情绪波动,眼底却闪过一丝惊愕。 阿姮这是—— “阿兄,那样坐着不舒服,我想这样坐!” 她一边说着,一边贴近楼彧,两只手环住了楼彧的脖颈。 她几乎楼彧鼻尖贴着鼻尖,彼此都能感受到对方的鼻息,闻到各自的味道。 荔枝甜香vs清冷松香。 荔枝略胜一筹,因为她尚未彻底懂得男女情事,也就不会有太过明显的反应。 松香则不然,面对王姮的“主动”,他瞬间就—— “……阿姮!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楼彧艰难的吞咽了一口吐沫,喉头轻轻滚动着。 喉结上那一粒殷红的小痣,跟着一起动着,愈发的鲜活。 他声音暗哑,手禁不住就抚上了王姮那纤细柔美的背。 双手禁不住的用力,试图让某个小丫头坐得更深、贴得更近。 他死死盯着王姮,鼻尖禁不住在王姮的两颊、鼻尖蹭啊蹭,他最终的目标,还是那张粉嫩的樱唇。 只是,就在楼彧的薄唇即将碰触到的时候,王姮忽的往后仰头,躲开了楼彧的亲近。 再然后,她利索的一个翻身,灵巧的从楼彧怀里挣脱出来,飞快的坐到了他的对面。 楼彧只觉得怀里一空,那抹让他意乱情迷的荔枝甜香瞬间散开。 幽深眼眸中的一抹旖旎,化作了错愕与僵硬。 “阿兄,我当然知道我在做什么?” “我觉得,还是这样坐着更舒服!你觉得呢?” 王姮终于见到楼彧吃瘪的模样,眉眼都带着“计谋得逞”的小得意。 她歪着小脑袋,娇滴滴的说道:“就是不知道,阿兄舒不舒服!” 她还故意瞄了眼楼彧的某个部位,咳咳,果然壮观。 作为始作俑者,王姮本该御女范儿十足,但她到底稚嫩,还是忍不住羞红了脸。 害羞归害羞,气势却不能弱。 王姮还是咬牙坚持着,绝不让自己有丝毫的尴尬与狼狈。 有了瞬息的失态,楼彧快速反应过来。 他轻咳一声,微微挪动了一下、身子。 而当他这般做的时候,就已经错失了时机,并落入了下风。 这一次的撩拨,小丫头更胜一筹。 当然,楼彧也可以用蛮力,扳回一局。 但,面前坐着的是他爱之、珍之的阿姮,而不是随意玩弄的玩物。 掩在袖子里的手,轻轻摩挲着大拇指上的那条红线。 楼彧再次提醒自己:克制!必须克制!不能霸道,不能吓到阿姮! 且,就这件事本身来说,他撩她、她反撩他,未尝不是夫妻间的小情趣呢! …… “阿兄,听说韦般若的画,颇受书院学生的推崇。” 成功从下风变为上风,王姮的心情极好,她欢快的讨论着书院事宜。 “不只是德音堂的女生,就连骊山书院的许多男生,也都纷纷跑去旁听韦般若的课?” 王姮作为书院的创始人兼教书先生,今日却是第一次正式来书院。 过去是守孝,随后则忙着成亲等事宜,偶有闲暇,还要帮姜思、郑十六两个伴读筹备婚事。 王姮忙得脚不沾地,而书院这边有沈先生坐镇,又有楼彧明里暗里的支撑,王姮也就无需为了书院而耗费精力。 左右楼彧、王等会把书院的事宜详细告诉她,书院里,亦有她的眼线。 她即便不在骊山,也能掌握书院的所有情况。 韦般若是王姮“三顾茅庐”请来的女先生,虽然是兼职,却也教的有模有样。 韦般若本就是京中数得上号的才女,又有个宰相祖父、皇子夫君。 不只是她任教的德音堂,就是整个骊山书院,亦有许多男生争相求教。 韦般若是女先生,哪怕是男生跑来问询,也只是“求教”,而非“攀附”。 可若是让韦先生知道了他们的大才,也不用专门举荐,只是随口在祖父、夫君面前提上一嘴,兴许就能得来锦绣前程呢。 骊山书院的学生,确实都是权贵。 但,权贵家也没有余粮啊。 都是枝繁叶茂、子孙众多的大家族,资源却是有限的。 门荫、举荐的名额,就那么几个,根本无法做到每个子弟都兼顾。 这、也是这些权贵子弟宁肯掏天价束脩,也要来骊山书院读书的原因。 这里是公主、国公创办,有名士做山长,有大儒、才女担任先生,还有各家的权贵子弟做同窗…… 只要用心经营,总能找到自己的一条通天路! 琅琊公主事务繁忙,从书院开学至今都未能露面,那么韦般若、王等女先生,便成了不少人的“目标”。 韦般若教授丹青,王教授算术。 韦般若的出身、身份,都比王更高些。 她的课,也就分外受欢迎。 “嗯!韦娘子的课,确实受欢迎。” 楼彧点头,只是客观的讲述事实,并没有进行过多的评价。 韦般若的画,确实还不错。 至于学生们为何这般推崇,其目的,只要是聪明人都能想到,无需说得太透。 “阿姮,你呢,你想教授什么课目?” 楼彧看着王姮,他问这话,不是不了解王姮,猜不到她的想法。 相反,他太熟悉王姮了,知道他的小丫头虽然没有什么才女之名,却多才多艺。 君子六艺,琴棋书画,甚至是医卜农工等杂项,她也“略懂”。 而作为顶级天才的楼彧,他所界定的“略懂”,基本上就是能够给人开堂授课的水准。 他的小丫头啊,厉害着呢。 娇气、惫懒,却有真才实学。 许多事,王姮不是不会、不能,而是不想、不愿。 “都行吧!” 王姮还真没有想过,因为她随便拎出一项,都能够教好学生。 “只是我之前与周贺比试的时候,传出了‘善飞白’的名声,许多学生,亦是慕名而来。” 王姮想了想,缓缓说道:“我可以教授书法!” 楼彧略略一想,也轻轻点头:“可!” …… 待到黄昏时,马车才堪堪抵达骊山书院。 书院坐落在骊山脚下,连绵好几座建筑,有学堂、食堂、藏书阁,还有实验室、工坊、学生宿舍,以及教职工的宿舍。 除此之外,书院外围还设置有店铺。 这些店铺,有些是书院直营的,用来给学生们实习。 有些则是对外招募的。 学区什么的,从古至今都有极大的商业价值。 骊山书院师生共计三百余人,看似不多,但学生都是权贵啊。 按照王姮制定的校规,学生们入书院读书,不得带奴婢、书童、护卫等。 但,学生的家长却不会放心,还是派了足够的人手,在书院外候着。 有些人家,在骊山附近有别院,可以直接安置。 有些人家则没有别院,或是距离太远,便重新买地、盖房。 王姮有经营东山书院的经验,还有王这个外挂提醒,在建设骊山书院的时候,就在外围建了一大片的房舍。 这些房舍,都用来出租。 单独的小院,或是联排的单间,可以出租给学生,或是家世相对落魄些的家长。 更为豪华的三进别院,则租给权贵或是慕名赶来的外地豪族。 不说房租了,单单是因此而产生的诸多商机,就让王姮赚得盆满钵满。 人多了,需求就多,商业也就顺势发展起来。 不到半年的时间,骊山书院以及周遭地区,便宛若一座小城。 王顺势将京城的一些连锁产业,都开到了这里。 马车驶过护城河,穿过书院设置的门楼,王姮便通过车窗,看到了一些熟悉的招牌—— “摘星楼?阿竟是在这里,也开起了摘星楼!” 摘星楼是王创建的酒楼品牌。 早在沂州的时候,就有了雏形。 待到进京,王更是一路开拓,不但在东市、西市都开设了摘星楼,还将之经营成为京城最好、最受推崇的酒楼。 摘星楼都是统一的制式,四层楼的高度,于民宅来说,已是最高。 有高楼,有美酒,还有炒菜、火锅等美食,摘星楼开一家、火一家。 哪怕是在偏僻的城郊骊山,这家新开办的摘星楼,竟也生意兴隆、食客如云…… 358.第355章 女主? 第355章 女主? “王少夫人不只是把摘星楼开到了骊山,人也到了呢!” 楼彧看着车窗外,眸光微闪,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咦?还真是阿!” 王眯起眼睛,仔细看了看,果然看到了自己的嫡长闺。 她眉头微蹙:“阿也是,她都怀孕了,怎么还跑到骊山来?” 来就来吧,居然还到摘星楼这种喧闹、拥挤的地方。 就算身边有奴婢、护卫,也难免会有万一。 “嗯,她的书白读了,竟不知‘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的道理。” 对于王姮之外的所有人,楼彧都无差别的刻薄。 当然,王作为半个自己人,楼彧会稍稍的克制些—— 毒舌之下,会有一丝丝的关切。 “停车!” 王姮敲了敲车壁,吩咐了一声。 既然看到了嫡长闺,那就没有直接走人的道理。 车夫拉紧缰绳,缓缓将两匹马都停了下来。 楼彧先跳下马车,然后扶着王姮,缓缓走下来。 白芷白薇等奴婢,以及阿蛮等女护卫,全都围了上来,紧紧的护在王姮身侧。 楼彧牵着王姮的手,大手和小手,十指相扣。 成了亲,有了最为亲密的接触,楼彧仿佛被打开了封印。 他不再顾忌人前人后,只要与王姮在一起,他都会有着各种各样的亲近。 一对小夫妻,手牵着手,来到了摘星楼。 进入大堂,上了二楼。 方才在马车里,楼彧、王姮就是看到了二楼走廊上,王的身影一闪而过。 “客官,您是有预定,还是与友人相约?” 身着靛青色衣衫的伙计迎了上来,见王姮二人容貌精致、气质不俗,身后还有一堆的随从,便知道他们出身不俗。 且这一行人,没有询问伙计,而是直奔二楼,显见是熟悉摘星楼,或是早有安排。 伙计不敢怠慢,点头哈腰的招呼着。 “嗯!” 王姮应了一声,轻声道:“我来寻友!她在二楼雅间!” “敢问贵人,贵友在哪间雅室,小的为您带路!” 伙计继续恭敬的说着。 “不必劳烦,我认得路,你只管去忙吧!” 王姮摆摆手,示意让伙计退下。 所有的摘星楼都是一样的建筑,楼内亦是一样的布局。 二楼的雅间,以名命名。 王喜欢木,所以,她在摘星楼惯用的雅间便是木阁。 骊山的这家摘星楼,王姮虽未来过,却能确定王应该就在木阁。 果然,上了二楼,一间间以命名的雅间看过来,王姮找到了木阁。 阿蛮上前敲门,并做出警戒的状态。 这是谨防门后有什么意外。 王姮、楼彧行事,素来如此谨慎。哪怕是最小的细节,也不会疏忽。 “嗯?哪位?” 门后传来王的声音。 “王少夫人,奴阿蛮!” 阿蛮恭敬的回禀着。 她虽然没有提及王姮,但熟悉王姮的人都知道,阿蛮出现的地方,必定有王姮。 “……阿玖来了?” 王有些惊喜,赶忙站起身,快步走到门口,亲自打开了房门。 “阿玖!” 隔着阿蛮,王还是看到了自己的嫡长闺。 阿蛮则掠过王,通过打开的房门,将室内扫描了一番。 确定没有异常,阿蛮才悄无声息的退到了角落里。 “阿!” 王姮抽出与楼彧交握的小手,与王握在了一起。 掌心瞬间空了,楼彧忍不住动了动手指:这个王,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碍眼! “阿玖,你刚成亲,怎的就来骊山了?书院有先生,我也会帮你看着,你无需担心的!” “你还说我呢!你怎么来了?虽然才满三个月,可你是双胎啊,需得加倍小心!” 一对姐妹,手牵着手进了雅间。 她们的目光,都落在对方身上。 一边观察好闺蜜的气色,一边用抱怨的口吻说着关心的话。 嗯,亲闺蜜无疑了。 完全没有委婉,有话直接说! “放心吧,我好着呢!太医也说了,我虽是双胎,可胎相稳,偶尔的运动,更有益处。” 王笑着说道。 提及“双胎”的时候,眼底闪过一抹无奈—— “我就是区区一介炮灰,撑破天也就是个配角,居然有了‘女主’的待遇。” 要知道,双胎、甚至是多胎,可是网文、以及短剧里女主才会有的殊荣。 她一个穿越都没穿好的小人物,居然也中了头彩。 嫁了心仪的男神,婚后虽有些鸡飞狗跳,夫妻感情却甚是和睦。 偶有“吃醋”的风波,可这让他们夫妻的感情愈发深厚。 婚后两年,顺利怀孕,却、却被太医诊出双胎! 有那么一个瞬间,王都有种错觉:“莫非,我才是女主?!” 但,很快,王就自己打消了这个念头:“我算哪门子的女主?阿玖才是!” “出身高贵、身世坎坷,被疯批竹马圈养,即便没有强制爱,也有着极限拉扯、势均力敌……” 这样丰富、精彩的人生,才配得上女主的光环啊。 不像她,即便拥有无数的后世冷热知识,也没能改变世界,只是让自己稍稍过得更好些! “嗯,我一定不是女主,人家女主都一胎多宝了,我也只是双胎而已!” 王总是这般想着,她对自己更有着清醒的认知。 没有优越感,也不信自己是玛丽苏大女主,她就是混迹在历史洪流中的一朵小浪。 她只需过好自己的人生,在有余力的时候,尽可能的利国利民。 问心无愧,不负韶华,足矣! “我也喜欢来骊山。这里空气好,还有那么多的小郎君、小女郎,跟他们在一起,感觉世界都变得多姿多彩!” 王这番话,绝对发自内心。 许是活了两辈子,又许是自己背负的太多,王觉得自己的心都变老了。 明明这具身体还不到二十岁,她却像个历经沧桑、看破一切的老人。 在骊山书院,面对那么多少男少女,还有从各地慕名而来的才子才女,王才有种重回青春的感觉。 “萧家的那些亲戚,又给你添堵了?” 王姮眸光一闪,从王的话语里,听出了她有些低落的情绪。 “哼,这些人,还真是学不乖!” “用着你的钱,得了你的好处,却还总挑剔你!” “他们有什么可高贵的?皇族后裔?世家望族?” “那都是历史了,他们怎么还守着早已破灭的旧日迷梦过日子?” “还是说,他们以为萧无疾不在,你又怀了身孕,他们便能趁机欺辱你?” “阿,你也是,若是有了委屈,只管与我说,为何自己忍着?还、还躲到了骊山?” 王姮心疼好姐妹,又气她不该委屈自己,说话的时候,语气便有些生硬。 王与王姮相交十多年,自是了解她。 王知道,阿玖说这些不是嫌弃她,而是心疼她。 果然是亲闺蜜啊,她都没有提及萧家的一堆糟心事,阿玖就从她的只言片语猜了出来。 不够了解、不是真心,很难做到这一点。 “阿玖,放心吧,我没事!” “郎君出征在外,我自当为他守好门户!” “侯府的亲眷确实不够安分,但我也不是只知道逃避的软柿子!” “我此次来骊山,一是为了上课,二也是想给那些人些许教训!” 王可不是受气包,更不是钱还要看人脸色的冤大头。 萧家某些极品亲戚,试图在萧无疾不在京城的时候搞事情,王索性就来个“釜底抽薪”。 “我离开侯府的时候,锁了库房,拿走了账房所有的银钱!” “除了庄子上日常会送来果蔬、肉蛋,其他事宜,侯府上下,想要钱,一分钱都支不出来!” 王的办法简单粗暴,就是直接断了整个侯府的银钱。 她只保证侯府众人的吃饭问题,而其他诸如出行、交际,甚至是主子、奴婢们的月例,全都中断供给。 吃得饱,就是没钱。 这在烧柴都要钱的长安,绝对能让侯府上下寸步难行。 他们根本不能出门,出了门就要钱。 他们只能窝在家里,至少家里有饭吃! 当然,他们还可以自己的积蓄,或是典当物品。 王表示“支持”。 只要不让王掏钱,她才不管这些人如何折腾呢。 听完王的讲述,王姮默默的伸出了一根大拇指。 厉害了,我的嫡长闺! 就该如此,王为了萧无疾,自毁名声。 萧家若还是趁机欺辱她,不管被怎样收拾,都是活该! “阿玖,不说萧家的那些破事了,没得坏人心情。” 王爆完家丑,话锋一转,便将话题扯到了王姮身上:“你呢?来骊山,准备要授课?” “嗯!” “想好教什么课目了吗?” “……还在想!阿,你觉得我教书法如何?” “可以啊!你的左右互搏,绝对堪称一绝!” 姐妹俩凑在一起,叽叽咕咕说的热闹。 楼彧坐在一旁,反倒有些多余。 把玩着手里的茶盏,楼彧一边听着两人闲聊,一边分出精力关注四周。 然后,他似是听到了什么,忽的开口道:“四皇子妃也来了?!” 句式虽是疑问,却带着笃定。 王闻言,愣了一下,旋即点头:“就在昨日,韦般若来了书院。她每旬会来书院,集中两日授课,今日、明日都有她的课程安排。” 359.第356章 棉 第356章 王说着韦般若,其实她与韦般若的情况差不多。 都是每旬来骊山书院,集中授课。 王教授的是算术,好歹是学过高等数学的人,还与沈先生一起“发明”了算盘。 近些年备受士子推崇的《算经》,便是王与沈先生合著的。 褪去了公主伴读的光环,王王郡君,依然有着远近闻名的才女之名。 王总以为自己是个小人物,并没有有着颠覆世界的壮举。 实际上,她早已经登上了巅峰,成为了无数人艳羡、敬慕的大佬。 王不只擅长算术,她的书法也极好。 另外,在工、医等方面,亦有造诣。 就像是李明堂,确实是位济世救人、心有慈悲的神医,她骨子里却极为骄傲。 她不会轻易屈服于名利,却与王“一见如故”。 这可不是什么眼缘,而是因为王足够优秀。 她在医学方面的许多奇思妙想,总能给李明堂一种醍醐灌顶的惊喜。 当日楼彧与瑞王府的较量,李明堂未尝没有察觉。 她最是聪慧,也世故通达,起初或许未曾发现,但进了京、入了宫,与诸多权贵打了交道,又听闻了无数的豪门故事,也就慢慢猜到了。 毕竟瑞王府还有个阿苏。 李明堂对阿苏还有些印象。 她早些年在西北游历,曾经在边城待过一段时间。 她租住了一家农户的房舍,见那家人老实本分,生计艰难,阿苏呢,又是个伶俐、好学的孩子,便随手指点了她辨认、炮制草药的本事。 不是收徒,就是单纯的想帮一帮这户人家,让他们多个手艺、添个进项。 而这样的善举,李明堂不能说每到一处都会有,却也不止一次。 不过,阿苏确实有些天分,对李明堂十分恭敬。 连带着她的家人都把李明堂当成了活祖宗、活菩萨。 李明堂在苏家住得十分顺心,临行前,她就将自己惯用的联系方式告诉了阿苏。 也不是非常明确的方法,李明堂是女冠。 她若去到某个地方,不会投宿客栈,而是会去当地的道观挂单。 阿苏或是苏家人,若是想要寻她,可去当地的道观打探行踪。 若是有缘,就能相遇。 李明堂当初留联系方式,并未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还能在异地他乡遇到阿苏。 她更多的是随性而为。 阿苏却记了下来。 后来遇到了来边城镀金的瑞王世子,阿苏的容貌、性情等都完美符合杨寿的喜好。 一次偶遇,便成就了好事。 做了夫妻才有的亲密之事,枕畔间说些闲话,杨寿某次就提到了宫中贵人的重疾,以及因此而会有的富贵。 心疾?神医? 嘿,她知道啊! 她那位有着半师之谊的女神医,医术出神入化,治疗心疾更是拿手。 阿苏便以此为资本,成功让原本只是玩玩儿的杨寿,将她从边城带回了京城。 可惜—— 杨寿和阿苏都高估了自己,低估了对手。 他们占据先机,却还是被人截胡。 事后,杨寿“幡然悔悟”,赶走了阿苏,与妻子重归于好。 阿苏拿着瑞王妃给的银钱,虽不至于流落街头,却也无处可去。 在客栈里住了几日,拼命打听有关瑞王府、李神医的各种消息,再三思量,阿苏决定去投靠李明堂。 这个时候,李明堂已经成功稳住了李皇后的病。 帝后甚是欢喜,大手一挥,将京郊的一座皇家道观赐给了李明堂。 李明堂出宫后,便直接去了那道观。 这件事,堪称京中近期最大的新闻之一。 坊间、市井都有流传,阿苏稍稍在酒肆、茶楼等地方坐了坐,便打听到了道观的具体位置。 她一路寻了过去。 见到李明堂,阿苏喜极而泣,苦苦哀求李明堂收留。 ……听完阿苏有增有删、真假参半的哭诉,结合自己的经历,李明堂很快就还原出了真相—— 她李明堂的存在与行踪,是阿苏告诉瑞王府的。 瑞王府世子妃与琅琊公主、安乐侯世子夫人是闺中密友。 然后,抢先瑞王府一步找到李明堂的人,便是王郡君。 “我好像被利用了,成为他们争权夺利的工具!” 在猜到真相的那一刻,李明堂是有些恼怒的。 骄傲之人,自不会允许被平白利用。 但,李明堂不止骄傲,她还有着超脱世俗的豁达与智慧。 李明堂很快又想到:“也不算是利用!王郡君的才学是真,骊山书院的医学院是真。” “还有那么多的医疗设备,那么多新奇的术式,以及王郡君的奇思妙想……于我而言,都是难得的机遇。” 一场相遇,源自算计,却又有真心,李明堂得了富贵,有了灵感,增进了医术。 还有琅琊公主、齐国公的诸多馈赠。 不亏! 李明堂做不到得了便宜还卖乖,最为重要的是,她对王、对王姮,真的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她们思想同频,是爱人先爱己、有眼有才任性的同类人。 这种奇妙的感情,李明堂很是珍惜,她也就没有当面戳穿,仿佛所谓“真相”从来都不存在。 李明堂与王姮、王的情谊,有真心,亦掺杂了一定的利益,远非阿苏的“半师之谊”所能比拟的。 半个弟子? 呵呵,如果因为些许好心,随口教导了几句草药的常识,就算是半个弟子,那么这些年,李明堂的半个弟子都能遍布整个大虞皇朝。 更何况,阿苏为了个男人甘心做外室的行径,李明堂很不认同。 她知道女子生存不易,但,被强迫与自甘堕落是有区别的。 明明已经有了一技之长,为了富贵,却去攀附一个男人…… 李明堂理解这是个人的选择,却不会赞同,更不会支持。 她可以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收留阿苏在道观,但,阿苏所妄想的事儿,李明堂决不允许—— 想打着李神医弟子的身份招摇撞骗?不许! 想利用李神医与皇家的关系,攀附其他权贵?不许! 若阿苏本分,李明堂不介意多养一个闲人。 可若阿苏还试图利用……阿苏又不是王,李明堂可不会因着惺惺相惜就宽纵、包容。 是的,在有旧交情的阿苏与新结识的王之间,李明堂毫不犹豫的选择后者。 这,便是王的个人魅力。 偏她不自知。 过度清醒,就难免自卑。 王陷入了如此心境,王姮却看得分明。 “阿非常优秀,也做了许多利国利民的好事!” “许是出身的缘故,她总是莫名的自卑。” “或者,亦有我的缘故。我过去是出身好,如今则是成了公主。” “即便阿所出了足以惊艳世人的壮举,旁人也会先把功劳算在我的头上!” “我的光芒太盛,或多或少的掩盖住了阿……” 早在守孝前,王姮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王不够自信,作为好闺蜜,王姮理解的同时,十分心疼。 恰巧此时,王廪死了,王姮需要守孝。 王姮却选择了更为严苛的古礼,直接闭门谢客,断绝一切社交。 她这般做,既是为了自己的好名声,也有王的缘故。 她要与王做出一定的切割,不是反目成仇,而是为了让阿更为独立,不再成为她的附属。 两三年的时间,王确实渐渐摆脱了公主伴读的身份。 开始在京城,在书院,绽放出属于她的光芒。 “还不够!阿还可以更璀璨!” 王姮熟悉王的所有改变,心底愈发坚定。 随口说了几句书院、以及诸多先生的八卦,王姮话锋一转,将话题扯回到王身上: “萧将军可有书信?他是否知道萧家的种种龌龊?” 萧无疾出征已经小半年。 西北战事,频频传来捷报。 萧无疾立了不少战功,他日胜利回朝,定能有所封赏。 萧无疾虽远在几千里外,他与王却书信不断。 有专门送信的暗卫,亦有鸽、鹞子等“信使”。 最长不过一旬,最短三五日,王就能收到萧无疾的信。 萧无疾那边,除了王派来的“信使”,还有他留在京城、萧家的眼线,亦会定期向萧无疾汇报。 王此次与萧家的极品battle,前线的萧无疾,不出几日就能得知! “有!今日刚收到郎君的信,他已经知道萧家某些亲眷的行径,很是生气。” 王提到自己的夫君,脸上绽开了甜蜜的笑。 “我来骊山的事儿,他还不知道,不过,他定不会怪我——” 相反,他会支持她、偏袒她。 成亲两年多,王早已知道了萧无疾的“底细”—— 这厮,根本就不缺钱。 他的私库,虽然比不上王,却也能让整个长乐侯府继续保有锦衣玉食、富贵奢靡的生活。 但,萧无疾硬是做出一副“我没钱、我很穷”的苦逼模样。 还堂而皇之的告诉萧家上下:我、以及整个萧家,都是靠着我娘子的钱来过活! 他就差把“吃软饭”三个字写在脸上了。 新婚当晚,便被夫君塞了私库钥匙和账册的王,看着夫君那带着得意与邀功的小模样,一颗心被感动得无比柔软。 她终于确定,她的夫君,爱她至深。 也正是因为这份笃定与夫君给予的深情,王才义无反顾的“吃醋”! “还有啊,夫君所统领的大军,已经攻下了高昌。” 那个地方,可是的原产地,更是天然的种植园…… 360.第357章 反撩 第357章 反撩 “?” 王姮愣了一下,旋即点头:“是了,我记得咱们庄子上种的,最初就是你从西域来的胡商手中买来的!” 早在十年前,她们还在沂州的时候,王就致力于搜罗、购买各种稀奇的种子。 有胡商售卖,就从胡商手中购买。 若是连胡商都没有,就组织船队,远洋去到那些番邦,想方设法的寻来。 。 葵。 辣椒。 番茄。 王姮默默的在心底数着,她忽然发现,阿弄来的新奇作物还真不少。 而这些,早已深入她的世界,最大程度的提高了她的生活质量。 比如,可以用来织布。 只不过,受制于技术,工坊里织出来的布,略显粗糙,虽然吸水,却远不如丝绸更柔软、更亲肤。 王姮大多用来做绞头发的布巾子。 而除了用以织布,还有更多、更妙、几乎无法取代的作用。 其一,可以用代替蚕丝,制作出更为保暖的被。 其二,可以用制作月事带。 王姮初潮时,就用做的月事带,柔软、轻盈、方便,吸附力还强。 这些年,王姮一直都在用,还拿来送给阿母、姐妹等亲近之人。 高贵如姜贵妃,用过之后,也说好用呢。 是以,王姮一直都分出一个专门的田庄用以种植。 在沂州是这样,来到京城,亦是如此。 “对!就是!” 王兴奋的直点头,“的原产地就是高昌。” “那里气候干燥,光照充足,还有土地、温度等条件,也都适合大面积的种植!” 西域可是个好地方啊。 土地广袤,物产丰富,还有着先天优良的气候条件。 就像后世的网民所调侃的那般,老祖宗会拿下西域,可不只是为了一点儿葡萄干儿,而是有着更多的需求。 于王来说,高昌就是她最佳的种植园。 作为王的亲亲夫君,萧无疾深知王的想法,积极争取到此次出征的机会,更是主动请缨去攻打高昌。 如今,萧无疾率大军顺利拿下高昌,他控制当地局势、整肃军队的同时,不忘大肆圈占土地,搜罗善于种植的老农。 王心心念念的种植园,在萧无疾的手中,初具雏形,萧无疾便第一时间写信向王“邀功”。 几千顷的土地,数百户农户,三月时节,正好可以种植。 半年后,王就能收获海量的。 大丰收,被、衣就能大批量的制作,成本就能尽可能的压缩。 到时候,除了民用,还可以供给军队。 圣人欲征伐高句丽,而那个地方,冬日里最是寒冷。 若是可以补充足够保暖、足够轻便的衣,绝对能够助力于远征的胜利! 兴许,王能凭借这项军需立下战功。 哦、对了,还有布。 这些年,王协同她招募的工匠等,复刻出了纺织的神器——三锭纺车。 三锭纺车是足以载入史册的创造,发明它的黄道婆,更是因此而青史留名。 来到架空王朝,这个时空注定没有黄道婆,王便将之提前几百年“发明”出来。 还有织布机,王也一直指导、督促工匠进行改良。 如今王名下工坊纺织出来的布,已经没有最初的粗糙,变得更加柔软,而特有的亲肤、吸汗等特质,本就比麻更具优势。 经过王反复改良而制成的布,更是远超麻布。 只不过,新事物的推广,总是需要时间,且需要数量。 王进京不足三年,名下农庄的产量有限,都在一定程度上制约了她的纺织大业。 现在好了,王有了三年的累积,还得到了那么大一个天然的种植园,王相信,用不了多久,她就能在纺织行业掀起浪潮! 胸中激情翻涌,王说话的时候,也就格外的踌躇满志、神采飞扬。 她整个人似乎都在发光。 王姮看到这样的嫡长闺,禁不住的欣慰与欢喜:对嘛,这才是阿该有的样子,明亮璀璨、意气风发。 “阿玖,高昌还有大片的土地,你要不要也弄个种植园?” 作为亲闺蜜,自己发财,绝不会落下对方。 王兴奋的说完自己的规划,也没有忘了王姮。 王姮却摇了摇头,“不用了!我的产业已经够多了,接下来,我的重心还是经营书院!” 王姮的私库之丰厚,已经达到了让她麻木的境地。 除了私产,她还有公主的食邑,圣人赏赐的皇庄,姜贵妃赠予的诸多产业。 没有齐国公府的产业,王姮的财富几辈子都挥霍不完。 若是再加上楼彧的私库……富可敌国都不足以形容。 钱太多,产业太丰富,王姮却没有称霸天下的野心,也就不必无限量的扩充。 再加上王姮一直想要王“独立”,此次产业,她就不掺和了。 王姮有预感,或许阿的“功名”会落到一个“”字上! …… 在摘星楼,与好闺蜜闲聊、吃茶点,半个时辰的欢乐时光,终止于楼彧越来越冷的脸。 王:……嘶!小变态果然有晋级大变态的趋势啊。 都不用张牙舞爪,也不用冷言冷语,就那么沉静的坐着,都有种让人难以忽略的威压与畏惧。 惹不起! 一个吃了肉,食髓知味的变态,根本就惹不起。 默默的摸了摸还未隆起的小腹,王非常识时务的主动结束了话题。 “阿玖,时辰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好!” 王姮没有错过王轻抚小腹的小动作,她误以为王因为怀孕,不宜久坐,便赶忙点头:“确实该早些歇息!” 闺蜜俩相携下了楼,来到门口,分别坐上自家的马车,准备回家。 王姮、王在骊山都有产业。 除了汤泉山庄,还有田庄、别院。 骊山书院的“学区房”,两人亦圈定了位置最好的地皮,建了清雅精致的庭院。 两处院落相距不远,两辆双驾四轮马车并行了一段路程,行至某处深宅大院前,停了下来。 “阿,慢些,注意休息!” 王姮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冲着下车的王挥了挥手。 “嗯嗯!阿玖,你也多休息——”别总被某个小变态欺负。 楼彧:……真当你不开口,我就不知道你在心里骂我? 不过,想到阿姮最在乎王,还有多年的情分,以及萧无疾的关系,楼彧握紧大拇指,默默的忍了下来。 “阿兄,你不要总是对阿冷着脸!” 目送王进了大门,王姮的马车缓缓启动。 她转过头,语气里带着嗔怪:“咱们一起长大,阿助我们良多,如今阿更是有孕在身,合该多让着些!” 楼彧微微一笑,类似的话,阿姮说过许多次了。 可惜,他生性凉薄,很难将一个人放到心上。 不被他看重的人,他自然也就冷漠、疏离。 王的待遇已经算是好的了,毕竟是半个自己人。 若是换成旁人,胆敢用看变态的目光看着他,一双眼睛,早就被楼彧挖掉了! 等等,看变态?变态?! 楼彧琥珀色的眼眸中浮现一抹暗涌,他声音都有些哑:“阿姮,不说旁人了。今日忙了一日,累坏了吧,我记得这边的别院里有个极大的汤池,要不我伺候你沐浴?” 王姮还想劝说丈夫与好闺蜜好好相处,听到这暗哑的声音,抬起头来,就被炽烈的目光所包裹。 她只觉得嗓子有些干,心跳也莫名的加速:“……还、还是不用了吧!有、有白芷她们呢!” “她们比阿兄好?” “不是!阿兄自是最好的!但,这些活儿,还是应该奴婢来做!” “那我给你当奴婢可好?” “……”这话说得,让她还怎么往下接? 就在王姮怔愣的功夫,马车已经抵达了别院。 楼彧跳下马车,伸手就把王姮抱了起来。 王姮:……阿兄,且慢! 可惜,嘴巴还没有张开,就被一双温润、柔软的唇瓣堵住了。 …… 翌日。 阳光照射到透明的玻璃窗上,却被层层帐幔遮挡住了。 王姮缓缓睁开眼睛,扶着有些酸疼的细腰,任由奴婢为她洗漱、更衣。 “阿兄呢?”害她险些爬不起来的罪魁祸首! “……郎君在前院练武!” 王姮:……还练?都这般厉害了,居然还—— 气恼过后,王姮才意识到自己是无脑暴怒了。 阿兄练武是好事,她会被压制,只能怪自己不够强。 低头看看自己纤细的手腕,王姮默默的叹了口气:弱就弱吧,锻炼是不可能锻炼的。 不过,昨晚吃了亏,王姮还是会想办法找寻回来! 收拾妥当,楼彧也从前院回来。 王姮收敛思绪,像往常一样,绽开一抹甜笑,软糯糯的声音招呼他一起用朝食。 楼彧眸光闪烁。 他太了解阿姮了,小丫头看着纯良无害、软糯乖巧,小脑袋瓜里还不定在想什么“报复”的鬼主意呢。 要报复他吗? 楼彧莫名的兴奋着。 夫妻俩安静的用完朝食,便起身准备出门。 来了骊山书院,于公于私,他们都要先去拜访沈先生。 “阿兄,我要骑马!” 别院距离书院,大概有两三里的距离,步行过去,也就一刻钟。 但,王姮娇气啊,还爱作,非要骑马,楼彧也只有答应的份儿。 命人牵来王姮养在别院的大宛马,楼彧亲自扶她上马。 王姮一个翻身,稳稳的坐在马背上,她却没有急着动作,而是微微俯下身,冲着楼彧勾了勾手指…… 361.第358章 琴 第358章 琴 一身绯色齐胸长裙,上面搭着一件秋香色广袖衫,一条绯色披帛随意的搭在两只手臂上。 容颜绝美的女郎,并没有被鲜艳的颜色压制,反而愈发映衬得她肌肤胜雪,眉眼如画。 此刻,这般秾丽的人儿,俯下身,一双干净澄澈的眸子里,带着似有若无的暧昧,并做出了“邀请”的动作。 魅而不自知,单纯稚嫩中又有一丝丝的妖娆。 这,比明晃晃的勾引,更能撩拨某人的心。 嗡! 楼彧脑子里的某根弦崩断了,他喉头发紧,仿佛中了魔咒般,竟真的像个木偶似得,顺着王姮勾起的手指,向前走了两步。 他的人,几乎贴到了大宛马上。 王姮见楼彧被自己成功弄得意乱情迷,圆滚滚的荔枝眼里闪过一抹小得意。 她在楼彧的注视中,缓缓的、缓缓的低下了头。 王姮高坐马背,比站在地上的楼彧略略高出一个头。 不断低头的动作,则可以尽量的让王姮与楼彧拉低高低差距。 很快,王姮就与楼彧对视。 还不够。 王姮继续俯下身子,白皙小巧的鼻尖有意无意的蹭过楼彧高挺的鼻梁。 楼彧的呼吸猛地一顿,喉结快速的滚动着。 阿姮要吻他了? 这可是小丫头第一次的主动啊。 香甜的荔枝味儿,丝丝缕缕的蔓延着,交织成一张网,将楼彧密密麻麻的束缚起来。 极致的香气已经足够勾人心魄,那粉嫩樱唇的触感,宛若剥了壳的荔枝,愈发的柔嫩、水润、甘甜,让他飘飘欲仙,恨不能溺毙其中。 王姮还嫌不够,勾起的手指,凑到了楼彧的下巴。 柔嫩的指腹,轻轻的摩挲着。 嘶! 有点儿扎,刚刚冒出来的胡茬,刺得比羊脂还要细嫩的肌肤有了些许红痕。 王姮忍着手指的刺痛,继续撩拨着。 她直直的看着楼彧的眼睛,轻启红唇:“抬头!” 楼彧眼神清冷,脸上是惯常的斯文沉稳,仿佛刚才的意乱情迷不过是旁人的错觉。 唯有微微抿起的唇角,以及掩在袖口里被用力捏紧的大拇指,堪堪泄露了他的情绪远没有表面看着的冷静、自持。 看到楼彧这般模样,王姮就知道这小变态没有那么好撩拨,或者说,他确实会在她身上失控,可也能在第一时间强行控制住。 这,是属于他们夫妻的新一轮较量。 王姮作为发起者,自是不想输。 那根托着下巴的手指,猛地一用力。 楼彧“被动”的抬起了下巴,他的薄唇,几乎要碰触到那抹嫣红。 荔枝香味儿愈发浓郁,柔软细嫩的荔枝肉就在嘴边,他只要轻轻一咬,就能品尝到让他不知餍足的美味! 勉强保有的理智,纹有红线的大拇指险些被捏碎,砰!楼彧强撑的清冷、矜持,在这一刻,终于轰然倒塌。 他顺从心意,臣服于来自心仪女子的召唤,顺着手指的力道,抬起了头,试图捕捉那抹柔软。 薄唇碰触到了,但就在那一刹,王姮快速的抽身。 荔枝甜香,瞬间远去。 恍惚中的楼彧,清晰的听到了一记“驾”的娇喝。 “阿兄,走啦!切莫迟到了,没得让先生久等!” 半空中传来这句话,与之相伴的还有哒哒哒的马蹄声,以及咯咯咯银铃般的笑声。 楼彧终于从荔枝甜香交织成的迷雾中醒过来,他的双眼迅速聚焦,正好看到一袭红衣纵马远去的背影。 “……顽皮!” 楼彧控制着伸手去摸唇瓣的冲动,将双手负在身后,深邃的眼窝里,有无奈、有纵容,还有隐隐的骄傲—— 他的小丫头啊,就是这么的聪明、傲娇,即便不懂情爱,也不会因为“无知”而居于下风。 被“欺负”了,她就会想方设法的报复回来。 不懂? 不开窍? 可以学,甚至是无师自通。 聪明的人,放在任何领域都能成为佼佼者。 这样的小丫头,他如何不喜欢,如何不会将之放在心尖上? …… “吁~~” 王姮骑着马,来到了她与楼彧一起赠给沈先生的别院。 行至别院门口,王姮勒紧缰绳。 身后跟随的奴婢、护卫等,也都纷纷停下来。 更有动作快的护卫,抢先一步翻鞍下马,三两步跑到王姮的马前。 他利索的跪下,以身作马凳。 但,还有一抹身影,宛若一道闪电般,从后面闪现到近前。 他一脚踢开那护卫,高举双手,直接掐住了王姮的细腰。 “阿姮,阿兄伺候你下马,可好?” 嘴里说着“可好”,似乎有商有量的模样,可“后来者居上”的某人,却十分强势的将人,直接从马背上抱了下来。 王姮:……啧,到底是阿兄,刚刚输了一局,就火速的跑来试图扳回! 不过,已经胜了一局的王姮,晨起时的小脾气已经被抚慰,也就不想跟楼彧继续battle。 适可而止嘛,擅长伪装的王姮,最懂得拿捏分寸了。 没有挣扎,顺着楼彧的力道,王姮任由楼彧将她抱下来。 嵌着七彩宝石的红色绣鞋,稳稳的落在了地上,她仰起头,甜甜的对楼彧说了句:“谢谢阿兄!” 还是那么的乖巧,甜糯,一如她多年的伪装。 全然不复刚才撩拨、戏耍楼彧时的魅惑与促狭。 楼彧琥珀色的瞳仁里,飞快的闪过一抹暖色:“阿姮客气了!你我夫妻,无需客气!” 王姮的耳尖开始泛红,脖颈、脸颊等,也都变成了令人心醉的胭脂色。 她只觉得有些热,赶忙伸手,推开了楼彧。 为了遮掩尴尬,她故作欢脱的转过身,“先生!先生!” 王姮一边迭声的喊着,一边提起裙摆,快步进了别院。 双手空了,荔枝跑了,楼彧嘴角噙着一抹笑,一手微曲放在身前,一手负在身后,缓步追着王姮而去。 …… “阿玖?含章?你们来了?” 沈度看到两个又爱又恨的弟子,略显老态的脸上,闪过欢喜与欣慰。 这两个小家伙啊,坑起他这个先生来,真是一点儿都不含糊。 一本《氏族志》,让沈度得罪了大半的世家。 被无数人围攻、攻讦,沈度险些沦为过街老鼠。 名声尽毁啊,晚节不保啊! 但,沈度又莫名的畅快—— 身为南境氏族,在大虞慢说恢复祖上荣光了,几乎就是寸步难行。 进入鸿胪寺这几年,沈度的仕途无比艰难。 多年名士的声望,尽数折损在这小小的官位上。 偏偏,他没有更好的退路,就只能被继续架在这里,不上不下,愤懑憋屈。 楼彧力荐沈度去担任《氏族志》的副总编纂,既是利用,又是机会。 沈度这些年在大虞受到的气,全都通过《氏族志》发泄了出来—— 我南境氏族不好过,你们北境世家也别想舒坦。 瞧不起老牌世家? 那就把世家们都瞧不起的寒门高高的抬举起来。 皇族杨氏,按照世家的规则,顶多就只能算是三流。 可沈度就是把杨氏列为了甲等。 还有李氏、卢氏、韦氏等权贵,也都按照当家人的官职、品阶高低,进行了世家排行。 郑、崔、王等北境氏族们被激怒了,怒斥沈度所编撰的氏族志为勋格。 勋格? 勋格又如何? 沈度抛出了骨头,成功让原本还团结一致共同对付南境世家的北境贵族们开启了大乱战—— 世家与寒门。 世家与世家。 精彩啊,每次朝会上,都能看到那些高贵矜持、儒雅端方的世家贵人们或是破口大骂,或是拳打脚踢。 笏板乱飞,鼻青脸肿,啧啧,好一场热闹的大戏。 本就注定要没落的南境世家们,偷偷拉偏架的同时,着实出了一口恶气。 虽然于己方没有益处,可看着对家不好过,心情也是畅快的呢! 沈度出了恶气,仕途也就此葬送。 他老人家得罪的人太多了。 幸好,两个“逆徒”,坑人的同时,还有着些许“尊师重道”。 他们给了沈度一个体面的退场—— 楼彧楼少卿,大张旗鼓,三顾茅庐,再三邀请沈度担任骊山书院的山长。 沈度:…… 也罢,他不适合做官,北境的旧势力,也不允许他出头。 索性还是改回老本行,继续做个教书育人的先生吧。 沈度利索的辞官,带着书童、藏书,被王姮派来的双驾四轮马车,高调的离开京城,入驻骊山。 ……如今已经过去了小半年,沈度在骊山过得愈发顺心。 本就是他擅长的教书,还有那么多出身高贵的学生,沈度很快就适应了骊山书院的生活,并快速找回了海内名士的体面与尊荣。 现在世人再提及沈度,不再是什么趋炎附势的走狗,而是沈山长、沈名士。 不只是学生尊敬他、崇拜他,书院的先生,以及所谓的“客座”先生,也都时常跑来求教。 比如最近风头颇盛的四皇子妃韦娘子,就十分敬仰沈先生。 每旬来书院授课,她都会抽时间来拜访沈度。 或是求教,或是讨论学问,韦娘子虽然恃才傲物,可也是真的敬重“强者”。 而在韦娘子看来,能够教出楼彧这等妖孽的沈先生,便是不可争议的强者。 王姮和楼彧一前一后来到正院堂屋的时候,沈度正在招待韦般若,而韦般若正在讨教琴艺…… 362.第359章 针对 第359章 针对 “先生!先生!” 王姮仿佛一只欢快的鸟儿,一路走,一路喊着。 作为生命中,为数不多靠谱的长辈,王姮对沈度是尊敬的。 他不止教授她学识、才艺,也让她知道大虞的山川河流、各地风土人情,更言传身教了她许多为人处世的道理。 最重要的一点,沈度给楼彧填充了丰富的内涵,让他从里到外都成为真正的饱学之士、文雅君子。 王姮与楼彧一对小苦瓜,六亲缘浅,没有长辈教导、帮扶。 在某种程度上,沈度填补了一定的空缺。 是以,王姮、楼彧对沈先生,亦有着一定的孺慕之情。 这几年,王姮把自己关在家里守孝,几乎很少外出。 沈度在朝堂上搅风搅雨,在骊山书院教育育人,王姮都不曾现场观摩,只能通过楼彧得知他的情况。 如今,忙完了守孝、成亲等人生大事,王姮来到骊山,只想好好与先生亲近亲近。 …… 堂屋里,沈度随意的坐在席上,身后有围屏,围屏上的字画都是他的字迹。 他歪着身子,手肘撑着凭几。 他下首两侧都有宾客。 顾哲等亲传弟子,以及前来拜会的四皇子妃,书院的客座女先生韦般若。 韦般若正襟危坐,面前长几上摆放着一架古琴。 她正在抚琴,请沈先生品鉴、指点。 沈度作为闻名天下的海内名士,诸多才艺无一不精。 年少时,一曲《广陵散》,惊艳整个建康。 沈度还曾自创曲谱,一时间引得无数乐伎争相演奏。 今日韦般若所弹奏的,就是沈先生最喜欢的《流水》。 “……淙淙铮铮,幽间之寒流;清清冷冷,松根之细流。” 沈度微微闭着眼睛,放在凭几上的手,手指有规律的捻动着。 他的脸上,有着明显的赞赏之意。 而能够得到琴技高超的沈先生的一声称赞,足以证明韦般若的琴,确实抚得极好! 王姮一连串的“先生”,传到堂屋的时候,韦般若正好弹到了第三段,琴音清澈、活泼,让人听了禁不住的心生愉悦。 可惜,如此美妙的琴声,被一记记的“先生”给打断了。 韦般若眼底闪过一抹嫌弃,按在琴弦上的两只手,忽然停了下来。 沈度却没有被打扰的气恼,他已经从那娇美的声音辨出了来人——阿玖!他第一个女弟子! 她已贵为琅琊公主,还嫁给了他另一个“孽徒”。 哼,两个小混蛋,本就顽劣,如今凑到了一起,还不定怎么胡闹呢。 就算听不出声音,沈度也知道,能够在他沈名士的院子里大呼小叫的人,除了王姮,再无旁人。 本就是亲传弟子,还是个娇滴滴、甜糯糯的小女郎,曾经对沈度亦有“救命”的恩情。 虽然表现平庸,总因为她而被质疑“名师”的资格,沈度内心深处还是最喜欢王姮。 厌食症的痛苦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体会。 那年在沂州,看到小丫头那般欢快的享受美食,已经快要把自己饿死的沈先生,终于有了想要进食的欲望。 随后,他因着诸多考虑,收楼彧为弟子,顺便将他的小伙伴王家九娘也收入门下。 许多人,包括王衍、顾哲等弟子,都以为王姮只是顺带的“赠品”,唯有沈度自己知道,他是真的想收王姮为徒。 他与王姮非亲非故,若没有“师徒”的名分,还如何亲近? 若不亲近,他如何“自救”? 作为冷傲孤高的名士,沈度确实惜才,楼彧也确实是他欣赏的天才。 但,沈度又是“惜命”的,天才再优秀,也是旁人。 而身体与性命,却是他自己的! 所以,在楼彧与王姮之间,他其实是更偏向王姮的。 就算王姮入门后,表现得资质平平,还惫懒娇气,沈度嘴里嫌弃着,却从未想过要把这“污点”般的劣徒赶出去。 他一直宠着,竭尽所能的教授着。 幸而,很快沈度发现,自家女弟子,不是真的愚钝,而是有意藏拙。 沈度暗自庆幸的同时,又责怪逆徒的不信任。 几十岁的人,看破了生死,却忍不住的为了王姮而别扭。 别扭归别扭,沈度却没有放松对王姮的课业要求。 文史经算卜工术医……凡沈度自己会的,他都毫不保留的教给了王姮。 王姮:……我不想上进,我只想躺平! 奈何上有严师、旁有阿兄,王姮只能咬牙学啊学,终于学有所成的变成世人眼中的名门庸才、美丽废物! 沈度:……也罢,只要有真才实学,愿不愿展示,都不重要! 沈度、楼彧都知道王姮的真实水平,也都愿意纵容她的藏拙。 但外人可就不知道了—— “阿玖!含章!” 沈度坐直身子,笑着看着门口光影中慢慢浮现出来的一对璧人。 男子高挑俊美,女子娇俏绝色。 金童玉女,不过如此。 沈度自己未婚未育,一直都把弟子们当成子侄。 而诸多弟子中,他最宠爱的莫过于王姮、楼彧……呃,虽然两个逆徒偶尔会坑他,但也是最孝顺! 如今,他掌管骊山书院,还坐拥骊山、京城等诸多产业,这都是弟子们的孝敬啊。 沈氏早已没落,沈度的姻亲故旧等,也在长安过得并不如意。 沈度靠着两个爱徒的孝敬,不但自己过得富贵、恣意,还能贴补、帮扶一众亲友。 且,有骊山书院这个平台,他总能尽可能的教导、扶植下一代。 或许,几年、十几年后,他的沈氏,王衍的王氏,顾哲的顾氏等,能够再度崛起! 本就是心爱的小徒弟,又有利益的牵绊,沈度对王姮、楼彧二人的亲近与疼爱,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姮拜见先生!” “彧拜见先生!” 进了正堂,王姮的顽皮瞬间收敛。 她与楼彧并肩而立,恭敬的向沈度行跪拜大礼。 昏礼时,沈度坐到了主位,两人已经行过礼。 今日则是弟子的拜见礼。 “好了!都起来吧!哈哈,你们小夫妻新婚燕尔的,不说在京城呆着,跑来老夫这儿作甚?” 随意的摆摆手,沈度让两人起来。 他眉眼带笑,看向两人的目光都是柔和的,哪里还有半分严师的模样? 王姮也是眉眼弯弯,亲昵的说道:“自是想念先生啊。” “哼,我看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你分明就是为了书院,而不是我这个老朽!” 王姮蹭到沈度身前,爱娇的与沈先生斗嘴。 沈度嫌弃的冷哼,眼底的宠溺却没有丝毫的遮掩。 双手放在琴弦上的韦般若,看到这么一副“师生和睦”的画面,禁不住有些犯酸: 就王九这样的草包,也就是命好,靠着楼彧,攀附上了沈先生。 偏偏她不争气,旁人求都求不来的名师,她却不珍惜。 在沈先生门下学了这些年,竟只有“书”还算能够拿得出手。 而沈先生可是全能,同样的弟子,楼彧就完美继承,王九却—— 虽然是王姮三顾茅庐,极力邀请韦般若来书院教书,两位贵人,也因为此事,而完成了“和解”。 但,在内心深处,韦般若还是嫌弃王姮,并有着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嫉妒。 王九何德何能,先是拜入名士门下,随后又嫁给楼彧这样的少年天才? 明明她韦般若比王九更优秀,更配做名士弟子、俊彦娘子! “铮~~” 心绪难平,韦般若一时间就没有控制好,手指猛地动了一下,瞬间发出了声响。 一旁叙旧(斗嘴?)的师徒俩,以及含笑围观的某人,齐齐被这琴音惊醒。 “瞧我,只顾着与你吵嘴,却忘了还有贵客!” “来,阿玖、含章,快来与四皇子妃见礼!” 沈度看了眼韦般若,笑着提醒两个弟子。 王姮、楼彧仿佛这时才看到堂上还有一个“熟人”,他们齐齐转身,给韦般若见礼。 王姮作为公主,与四皇子妃都是皇室中人,无需行大礼。 她微微欠身,“琅琊见过四皇子妃!” 楼彧则叉手行礼:“臣楼彧拜见四皇子妃!” 韦般若矜持的点头回礼:“两位无需多礼,这里不是京城,更不是皇宫,不必拘泥于俗礼。我们同为书院的先生,又都在沈先生面前求教,算是自己人!” 韦般若嫁了人,在皇宫一番历练,果然“进益”了。 她还是骄傲的,却不再“形于色”,更不会恃才傲物,以势压人。 她浅浅笑着,柔声向王、楼二人释放善意。 “对!哈哈,都是书院的先生,算是同事呢。” 沈度哈哈笑着打圆场。 王姮、楼彧也都捧场的笑了笑。 “既是自己人,那我就不客气了!” 韦般若却话锋一转,忽的说道:“沈先生乃古琴大家,公主作为先生的爱徒,想必也得了先生的真传。不知今日我是否有幸,能够聆听公主的琴音?” 王姮挑眉,哦豁,这是挑衅吧。 京城上下谁人不知,韦般若诗画双绝、精通古琴。 而琅琊公主呢,就是个会点儿书法的草包。 韦般若当众邀请王姮抚琴,摆明就是想看王姮的笑话。 王姮:……这人还真是不死心啊,明明已经“和解”,却还总想找机会针对她! 363.第360章 酷吏 第360章 酷吏 韦般若说这话的时候,有意无意的看向楼彧。 “楼含章,你这般天纵英才,本该与我最相配!” “可你却肤浅的只看皮囊,找了个除了美貌一无是处的女子!” “终有一日,你会发现,红颜易逝,唯有才华才是永恒!” “……楼含章,新婚妻子若是当众出丑,你会不会后悔曾经的选择?” 韦般若内心,还是有着太多的不甘心。 明明她才是最配得上楼彧的女子啊,为何清俊出尘、儒雅端方的楼彧竟也如寻常男子般贪恋美色? 楼彧:……有病!你是谁?上天掌管“配不配”的神吗? 旁人夫妻配与不配,与你有甚相干? 他仿佛没有看到韦般若眼底翻滚的情绪,不等王姮开口,便温声说道:“四皇子妃说的是,既是自己人,确实无需客套。” 上次他被周驸马挑衅,阿姮挡在了他的面前。 此刻阿姮被四皇子妃针对,便应当换他为阿姮出头。 “先生的爱徒,可不只有公主,彧不才,亦跟随先生学琴多年!” “若四皇子妃不弃,彧愿弹奏一曲,请四皇子妃品鉴!” 楼彧笑得如春风般和煦,语气里却带着不可拒绝的坚持。 楼彧“挺身而出”的模样,韦般若并不意外。 他是天上皎月,本就温柔、包容,他自是挡在自己的妻子面前。 但,他就真的没有一丝不甘心? 还有王九—— 韦般若的目光从楼彧那张俊美得不似凡人的玉颜上挪开,滑落到他身侧的女子身上。 王九,你就不觉得羞愧? 遇到事情,总躲在夫君的身后? 我大虞的女子,可不当似你这般无用! 韦般若那挑衅、不屑的目光,太明显了,几乎要化作实质。 王姮想装作看不到都不能够。 她轻咳一声,状似心虚的伸出两根白嫩嫩的手指,轻轻捏住楼彧的袍袖扯了扯,“阿兄,无需如此。四皇子妃既是想听我抚琴,还是由我来吧!” 啧,虽然不太明白韦般若的脑回路,但已经被人挑衅到面门上,她王姮岂有退缩的道理? 这里可是骊山书院,是她的地盘。 她与韦般若同为客座女先生,若是她畏战不前,还如何在书院立足,如何让众学生心悦诚服? 王廪已死,她也嫁给了最信任、最靠得住的阿兄,她无需再藏拙。 韦般若主动搭起了舞台,她索性就尽情展示一番。 楼彧听到王姮的话,猜到了她的计划。 阿姮确实该好好展现自己了。 只是,他也想让众人知道,这世间,唯有他才是阿姮天造地设的伴侣? 阿姮这么美,若是再真实的展现出她的诸多才能,定会引来无数追求者。 作为擅长谋算的老狐狸,楼彧最擅长的就是未雨绸缪,将威胁掐死在萌芽之中。 “阿姮,我想抚琴。若不,我们一起?” 楼彧眼底闪过一抹暖色。 他似是想到了某些美好的回忆,原本清冷矜贵的气质,多了几分柔情。 王姮也想到了,巴掌大的小脸,染上了些许粉色。 一对新婚小夫妻,明明没有说什么缠绵的情话,却周身都散发着令人羡慕、嫉妒的甜蜜气息。 若是给加上特效,两人周遭一定都是甜腻的粉红泡泡。 韦般若眼底的嫉妒愈发明显了。 她本意是要王姮出丑,不成想,却成了他们夫妻彰显恩爱的工具。 三人的对峙,全都落在了沈度眼中。 沈先生人老成精,自己虽未成亲,却也懂得男女之间的爱恨情仇。 他眼底闪过一抹兴味:不容易啊,素来冷静自持,拥有完美君子假面的楼彧,竟也有这般“吾爱藏于心却形于色”的一面。 不过,作为两个逆徒的先生,沈度看着两小只从小一起长大。 他见证过两人太多相守的“名场面”—— 抚琴? 噫,可以有啊! 沈度眯了眯眼睛,心底暗自嘀咕:已经好几年没有看到两个逆徒一起抚琴了,不知道,隔了这几年,他们的“琴技”是否有精进。 想到这里,人老心不老的某位先生,竟也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 他轻咳一声,抢在韦般若开口前,笑着说道:“含章这个提议不错。你们都是我的弟子,都跟着我学琴多年。” “这几年,为师都不曾考校你们的功课,也不知道是进步还是退步!” “今日既有机会,索性你们就弹一曲——” 沈度对两个弟子说话,眼睛却瞄向了韦般若。 咳,不管怎样,提出抚琴要求的,是这位四皇子妃。 沈度虽是长者,却不好干涉太过。 即便插了手,也要稍稍给四皇子妃些许体面呢。 韦般若看到了沈度投射过来的目光,面儿上不显,心里冷笑:沈先生是何意?知道王九拿不出手,就让楼彧帮忙作弊? 两人一起抚琴? 用楼彧的琴音遮盖住王姮,试图让王姮“滥竽充数”? 韦般若原本对于王姮不擅抚琴还有些存疑,王姮到底是名士弟子,又有左手飞白的事迹,韦般若不是没有怀疑过她藏拙。 但,此刻,听了沈度的话,韦般若再无怀疑—— 沈度作为先生,都极力帮着王姮作弊,只能证明,王姮也就只擅长“书”。 古琴,她不行! “沈先生的提议极好,恰值琅琊公主、楼郎君新婚,索性就请贤伉俪一起抚琴,琴瑟和鸣,是佳话、更是吉兆。” 韦般若从沈先生那儿得到了笃定,愈发想要看热闹—— 滥竽充数? 抚琴可不是吹竽,两人也不是一群人。 只要王姮琴技不好,有耳朵的人都能听得出来。 根本就做不得半分假! 韦般若作为“挑衅者”,她开了口,事情也就定了下来。 沈度拍拍手,示意侍从将他惯用的古琴抬来。 自家爱徒要抚琴,自是不能糊弄。 沈度嘴上、心里总骂王姮、楼彧是逆徒,可两夫妻都是他一手教导长大的。 在未婚未育的沈先生看来,他们就是他的儿女。 既是自家孩子,那就该宠着、纵着。 沈先生大手一挥,侍从们便抬来了一架沈先生珍藏多年的古琴。 等等,一架? 韦般若原本还淡定从容的跪坐着,但当她看到侍从只抬来一架古琴的时候,眉头便微微蹙了起来。 “不是两人共同抚琴吗,怎么只有一架?” “还是说,另一架古琴还未找到,需要等些时候?” 韦般若暗自疑惑着,并拼命的帮忙找借口。 但,很快,王姮、楼彧便齐齐跪坐在那架古琴面前。 一对小夫妻,肩并肩的跪坐着。 两人一高一矮,有着明显的身高差,可又莫名的和谐。 “两人共用一架古琴?” “还能这般弹奏?” 韦般若倒也不是没有见识过,以前学琴的时候,也曾与小姊妹这般玩闹。 可,玩闹终归是玩闹,岂可真的如此操作? 琴弦不比其他,同一根弦,两股力量拨弄,很容易走音。 “还是说,楼彧为了帮王姮遮掩,竟是连脸都不要了?” 两人共抚一架琴,王姮只是做做样子,真正弹奏的是楼彧? 这般明显的作弊,真当在场的人是瞎子、傻子? 韦般若越想越气,清秀的面容都有片刻的扭曲。 她正要开口,却发现王姮、楼彧动了。 他们一个伸出了右手,一个伸出了左手。 两只手,一大一小,都白得发光。 韦般若愣住了:什么情况?他们的共同抚琴,竟是这般模样?! “铮!” 来自两人的两只手,有着明显的大小差异,却有着逆天的默契。 大手控弦,小手拨弄。 铮铮淙淙的琴音,瞬间流淌出来。 起初,众人还能关注一大一小两只手,但很快,他们就被美妙绝伦的琴音吸引了。 还是一曲《流水》,却更有水的轻盈、灵动。 众人禁不住的闭上眼睛,尽情聆听,他们甚至都忘了这是一对夫妻的合奏,他们完全沉浸在琴音勾勒出来的绝美画卷里。 唯有沈度,捻着胡子欣赏的时候,还能有心思进行品评:不错!不错!两个逆徒的琴艺,又精进了! 韦般若却脸色越来越难看。 这,哪里是什么《流水》,分明就是啪啪啪的打脸声。 打的,还是她四皇子妃,堂堂京城第一才女的脸! 谁说王九是美丽废物? 谁说楼彧娶王姮只是为了长辈请托,只是因为他爱慕美色? 她与楼彧的这番演奏,不只是彰显出了她的琴技与楼彧不分伯仲,更是显示出了两人的“心意相通”。 是怎样的相识相知,才能拥有如此的默契? 明明是两个人,却能如同一个人般,演奏出如此精妙的琴曲? 输了! 她彻底输了! 王九不是废物,而是有着足以与楼彧相抗衡的才艺。 楼彧对王九也不是单纯的守信、贪色,而是真的灵魂相契、感情甚笃! …… 摘星楼。 还是如往日一般的热闹,宾客如织,生意兴隆。 但,忽的,外头响起了一阵嘈杂的声音,紧接着便有一个身穿绯色官袍、腰系革带的年轻男子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 他的身后,跟着十几个如狼似虎的官差。 “……我的天,竟是周某那酷吏……” 364.第361章 针锋 第361章 针锋 “百骑司办案,闲杂人等,速速退让!” 红色官服男子身后的一个护卫,一边走,一边大声呼喝着。 摘星楼门外路过的行人,以及大堂里的宾客等,听到这声音,全都变了脸色。 “贼娘的,还真是这酷吏!” “百骑司怎么跑到摘星楼来了?莫非摘星楼沾上了什么重要的案子?” “嘘!轻声些,不要命了?张口酷吏、闭口百骑司的,若被人听到了,岂不麻烦?” 百骑司的威名,大虞朝自是无人不知。 而路人口中的酷吏,最近一两年,更是有着小儿止啼的功效。 大虞朝新朝建立,圣人英明神武,乃旷世明君。 但,再明媚的阳光,也有黑暗。 圣人亦需要有一支足够隐秘、足够能干的力量。 自前朝起就有的百骑司,上皇、圣人都未罢黜。 圣人顶多就是不会过度的依仗这种黑暗势力,更多的还是倚重明面上的诸多力量。 原本,市井小民对于百骑司还不甚了解,他们更熟悉南衙十六卫等皇家亲卫。 百骑司的威名能够在坊间传开,是在两年前,朝中发生了一起不大不小的案子,涉案者周既明狠绝的操作,才让世人得知大虞朝还有这么一支神秘力量。 …… “什么?摘星楼被官兵包围了,主导此事的是周既明?” 王刚刚用完朝食,正在整理教具,准备下午的课程,便收到了这么一个消息。 对于“前任”,王并没有什么感情。 当初会选中周既明,只是猜测他可能是科举文的男主,方方面面的条件又跟自己合适,这才想要提前抱个金大腿。 “可惜,我不是女主,至少不是周既明的女主,且我对于这桩婚姻,掺杂了太多的利益考虑,不够纯粹,难免be。” 周既明另攀高枝,王非但没有伤心,也没有记恨,反而进行了自我反省—— 我自己没有付出真心,就不该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去要求旁人如何如何。 人,确实要爱人先爱己,可这并不意味着,不能只索取,不付出啊。 有了周既明的教训,王与萧无疾相处的时候,也就不再那么瞻前顾后、克制清醒。 她依然能够守着本心,却也付出了感情……果然修成正果。 夫妻恩爱,还有了爱情的结晶,本就豁达、善良的王,更加不会纠结曾经的经历。 周既明于她而言,更是一个同乡。 偶尔在宫宴、或是权贵圈儿的宴集上遇到,王也落落大方、守礼疏离。 没有所谓的爱恨情仇,王对周既明就没有过多的在意。 但,到底都在京城,还都是与皇室有着密切联系的高门大户。 即便王不去刻意打听,也总能听到周既明的些许消息。 尤其是两年前,周既明做了一件足以震惊整个长安的“壮举”—— 他大义灭亲,揭发了岳父、舅兄的不法事。 这还不是最令人惊诧的,周既明更令人拍案叫绝的是,他不是无脑诬告,而是准备充足。 平宜长公主驸马、以及嫡长子的种种违法乱纪,周既明全都调查得清清楚楚。 小到圈占民田、强夺民财,大到勾结突厥,贩卖盐铁,所有罪状,周既明不但查到了物证,还有足够的人证。 有些案子,甚至是几年前的旧案,留存的证据并不多,周既明却还是凭借自己的聪明与手腕,抽丝剥茧,顺藤摸瓜,将驸马父子的罪名钉的死死的。 圣人震怒,因为在这对父子的诸多罪证中,还有一项是附逆楚王。 虽然他们也没能掀起什么风浪,但当年圣人还是齐王的时候,被上皇、楚王等针对,他的好几位心腹都被陷害。 这其中,就有平宜驸马的手笔。 只是驸马隐藏得极深,表面看着,甚至会被误以为是圣人的人。 圣人之前清算上皇心腹、楚王余孽,也就顺势漏掉了平宜一家。 周既明的检举,惊醒了圣人,并非常贴心的打包送来足以定罪的证据。 圣人内心是欣慰的,连带着对周既明这个人,也多了几分宽容—— 检举至亲,多少有些凉薄、不够厚道。 可,周既明确实有真才实学。 且,圣人事后也收到了有关周既明的所有调查资料—— 出身沂州农家,自幼聪慧好学。 靠着出众的才能与品性,被当地官学举荐为贡生,前来京城参加科举。 在京城,周既明颇为活跃,经常出没于各种宴会、雅集。 既传扬了才名,还得到了一份良缘—— 平宜的女儿康宁郡君对才貌俱佳的周既明一见倾心。 周既明是个伶俐的,察觉到康宁郡君的情谊,便主动示好,终成美事。 只是,周既明娶了出身高贵的妻子后,却未能平步青云。 平宜长公主夫妇可不是傻子,他们很清楚似周既明这样出身卑微、却野心勃勃的人,一旦得势,定会猖狂。 或许不会恩将仇报,却也不会安分守己。 他们要的,是一个能够哄得自家女儿开心的玩意儿,而非可能弑主的豺狼。 长公主夫妇仿佛驯狗一般的对待周既明,先是给块骨头,然后就是大棒、鞭子。 待到周既明看清自己身份后,再稍稍给些甜头。 在长公主有意操控下,成婚两三年,周既明的官职也才只有从六品,还是没有实权的闲散差事。 不忙,也不会被推出来背锅,没有野心,或是想要养老的话,这样的官职非常适合。 但,周既明不是啊。 他重生一世,想要的是纵横朝堂、位极人臣。 为此,他甚至舍弃了对他有些恩惠的“未婚妻”。 王确实出身卑微,还行商贾之事,但她长得好,性格也好,妥妥的贤妻良母。 不似康宁,娇纵跋扈,目下无尘。 周既明不算招赘,可他在公主府,在康宁郡君面前,就是没法挺直腰杆子。 若只是受些气,却能换得仕途顺遂,周既明也能忍受。 偏偏—— 起初,周既明还没有察觉到自己所遭受的打压是来自于公主府。 但,有了一两次的教训,又从岳父、岳母等“至亲”的眼底看出了戏谑与不屑,周既明猛然意识到自己选择的这条路,不是通天大路,而是一条注定是死胡同的绝路! 他,若继续依靠公主府,将再无出头的机会! 他,不是宗室贵女的夫君,而只是一条狗! 周既明怒了,本就算不得雪白的心,开始泛出丝丝缕缕的黑气。 然后,就有了随后的大义灭亲。 看完百骑司送上来的资料,圣人心情略复杂。 若是站在女方的角度,圣人很能理解平宜夫妇的做法。 自家女儿本就是下嫁,若是不能将那夫婿牢牢的捏在手里,岂不是枉费了家中的资源? 可若是站在周既明这一边,圣人也能体谅他的愤怒—— 他不是空有皮囊的废物,而是有着真才实学、雄心壮志的伟男儿。 被人当成了狗,他就有可能呲牙、咬人。 怪只怪平宜一家高估了自己,低估了他们认定的“赘婿”,这才酿成今日的苦果。 圣人通过这个案子,挖出了一个隐藏在自己阵营的暗棋,发现了一柄极好用的刀。 周既明行事虽略显刻薄,却展现出了缜密的心思、极强的刑侦能力。 圣人跟前,确实还有个楼彧,亦是非常能干的能臣。 但,楼彧的出身、经历、身份等等原因,注定他只能站在光亮的朝堂上。 他是不可能隐于暗处,为圣人、皇家做些见不得光的肮脏事儿。 而周既明的出现,让圣人暗自欢喜:这人,倒是很适合做个冲在前面撕咬的疯狗! 于是,周既明很快就得到了提升,短短两年的时间,就一路从从六品的闲职,升任为正五品的御史中丞,并兼任百骑司校尉。 平宜长公主则被褫夺了公主封号,驸马、嫡长子依法被判处流刑。 周既明与康宁郡君也顺利和离。 当然,康宁郡君可以不离,但包括她本人在内,所有人都知道,她若是继续缠着周既明,其结果只有一个——病逝! 再者,两家已经闹成这样,康宁郡君就算心底再爱恨交织,也必须放手。 周既明成功摆脱妻族,并一步步的高升。 其代价就是成为臭名昭著、阴狠毒辣的酷吏、孤臣。 而百骑司的威名,也由周既明一个案子一个案子的传扬出去。 “……摘星楼怎么会招惹到周既明?” “我昨夜还在那儿,并未听说有什么事情啊。” 王收敛思绪,不再去想曾经的前任,只是努力的思考自家此时的遭遇—— 周既明不是无脑报复的蠢材,且两人的恩怨,早已了结。 王绝不会自我感觉良好的认定周既明是对她余情未了、有爱转恨,得势后,便伺机报复。 呃,就算周既明得志猖狂,非要搞什么古早文的虐恋情深,也不会无端朝她下手。 她王可不是曾经的农家女,她是圣人钦封的郡君,更是长乐侯府的世子夫人。 她有公主闺蜜,有手握兵权的夫君,还有暗中给圣人筹集钱粮的价值……她远不是周既明一个“锦衣卫”所能谋害的。 除非,摘星楼真的卷入了什么大案要案…… 365.第362章 相对 第362章 相对 “王福,你去看看,摘星楼到底牵扯到了什么案子!” 王整理完思绪,便叫来自己的管事。 王福是她早些年培养的心腹,能干,忠心,为了进一步的拉拢,王按照这个时代的规则,给他赐姓“王”。 果然,本就忠心耿耿的王福,得了赐姓后,愈发的肝脑涂地—— 一个姓,让他对王有了归属感。 他们主仆成了绝对的利益共同体。 而只要他保持着这种状态,下一步,他就能带着全家实现阶级跨越。 这,对于挣扎在底层的草芥来说,绝对是做梦都不敢想的事儿。 王:……所以啊,论御下之道,还是要看迷人的老祖宗们。 穿越十多年,王已经不去想自己是不是被同化了。 她没有忘了自己的来时路,并坚定的保持初心,于她而言,就已足够。 “是!” 王福二十多岁的年纪,看着年轻,却行事稳重、手腕老辣。 他已经娶妻,娶的就是萧无疾院子里的大丫鬟。 王福夫妇的结合,亦是某种程度的“政治联姻”呢。 “对了,拿上郎君的名帖!” 王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 她从匣子里抽出一张大红洒金的名帖,身边的丫鬟,赶忙伸手接过,递给了王福。 “王福,切莫与周既明起冲突。” 王让王福拿上萧无疾的名帖,更多的是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僵。 她想要提醒周既明,摘星楼是她王的产业,而她王是萧无疾的妻子、琅琊公主的姐妹。 摘星楼看似只是个酒楼,可它背后有着丝丝缕缕的关系,即便周既明一心想要做“孤臣”,也不能真的把所有权贵都得罪光。 “是!郡君放心,奴省的!” 王福双手捧着名帖,恭敬的应声。 …… “掌柜的,摘星楼牵扯到几桩失踪案,如今这些案子,都由本官负责审理,还需要你多多配合!” 周既明大步走进大堂,眼见着一群或是衣饰华美、或是气质儒雅的宾客纷纷做鸟兽散,原本热闹、喧哗的大堂里,瞬间变得空旷、安静。 他并不意外,眼睛扫视一圈,便落在快步迎出来的一个中年男子身上。 看那男子的年纪、装扮、气质等,周既明推测,他应该就是这家摘星楼的掌柜。 周既明撩起衣摆,随意找个位子坐下。 “什么?失踪案?” 掌柜的生得有些圆润,一张肉嘟嘟的脸,不笑也和善。 他听了周既明的话,略显急切,赶忙辩解:“官爷,我们摘星楼可是正经买卖,绝没有什么污糟事儿。” 他们可不是挂羊头卖狗肉的黑店。 退一万步讲,就算真有人在店里失踪,也绝对跟他们摘星楼没有关系。 “正经买卖?呵,掌柜的,切莫着急啊,本官也没说你们这里是黑店!” “本官正在追查几宗失踪案,有几个受害者,在失踪前,都曾来过摘星楼!” 周既明翘起二郎腿,俊美的面容上,带着好整以暇。 他语气听着随意,可目光却十分锐利。 他死死盯着掌柜的,不错过对方一丝一毫的微表情。 “……” 掌柜的快速消化完周既明的话,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他忍不住想要喊冤:“这位郎君,我们摘星楼张开门做生意,每日里的客人,没有一千,也有几百。” “来来去去这么多人,难免会有一二可能遭遇事故。” “……说句不怕您恼的话,京中许多要案、命案的涉案人员,绝大多数都去过东西二市呢!” “难不成,东西二市也成了窝藏贼人的窝点?” 掌柜的说这话,确实有些“冒犯”。 却又该死的有道理。 他们摘星楼与东西二市一样,都是人流量非常大的公共场合。 若是来过摘星楼的客人出了事,就来摘星楼兴师问罪,他们摘星楼也就不用做生意了,天天应付官司都来不及呢! 掌柜的,也是被气到了。 或者说,他知道,他们摘星楼不是没有跟脚的。 周既明这酷吏,确实“恶名在外”,可有着诸多靠山的摘星楼,还真不怕区区一个五品御史。 想要找摘星楼的麻烦,随意给摘星楼扣帽子,也要看那些贵人们答不答应! 周既明看了眼掌柜的,并没有被他的话激怒。 抚了抚袖口的绣文,他嗤笑一声:“掌柜的,你急什么?本官何曾说过你们摘星楼是藏污纳垢的窝点?” “本官只是想请你配合调查,帮助官府找到线索,尽快破案!” “当然,这是敬酒!你们若不识趣,非要吃罚酒,本官亦不吝啬!” 说到这里,周既明扯开嘴角,露出一抹阴狠的笑。 掌柜的只觉得后背冒冷风,这人,好生可怕。 明明这里是摘星楼的大堂,被他这一笑,却硬是有种修罗地狱的阴森。 “呵呵,郎君说笑了!小的不敢!” 掌柜的忍着去擦汗的冲动,腰身禁不住的弯了下来。 他讨好的说道,“郎君有什么话,只管问!小的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嘴里说着,他眼角的余光却禁不住去瞄门口。 伙计应该已经跑去主家报信了,娘子收到消息,定会有所应对。 唉,只希望今日之事,果如周既明所说的那般,只是来问话,而非—— “元贞三年二月十三,可有一名年二十、身高五尺,容貌清丽的女子来摘星楼用饭?” “元贞三年二月廿一,一年轻男子,年十九,身高六尺,白面无须,鼻尖有痣……” “元贞三年三月初一,一年轻妇人,有妊,身高六尺三寸……” 周既明没有看任何资料,张口就把几名受害人的情况都说了出来。 掌柜的越听脸色越难看。 这、这怎么找? 每日里来摘星楼的宾客那么多,他哪里记得具体某个客人的情况? 更不可能知道人家用过饭后,又去了何处! 他们只是食肆啊! 不是官府查案的差役,更不是负责盯梢、跟踪的狂徒! “怎么?说不出来?” 周既明噼里啪啦的说了好几个受害人的情况,却没有听到任何回应,他微微眯起了眼睛。 掌柜的一脸苦笑,“郎君,您说的这些人,小的确实没有印象。” “或许,他们来过摘星楼,但我们摘星楼每日里进进出出上百人,除非有人闹事,或是有什么意外,小的可能还会关注一二。” “若没有事故,小的、小的也不知道楼里来往的宾客具体是个什么样子啊!” 他是真的不知道,绝非推诿。 而周既明却一脸的不信,并认定掌柜的“不配合”。 “你既这般不配合,那就不能怪本官不给面子了!” “看来,我需得好生搜一搜!我要确定,这摘星楼是否有暗道、密室……” “好好的大活人,却在摘星楼不见了,总要有个说法!” 周既明是真的不管不顾。 毕竟摘星楼背后的东家,寻常百姓或许不知道,但对于权贵来说,并不是秘密。 这是王郡君的产业,听说琅琊公主,甚至是宫里的贵人,都有股份。 其实,不只是一个摘星楼,凡是在京中开设的产业,背地里都有权贵支持。 即便不是权贵“直营”,也有相应的干股。 没办法,京城乃天子脚下,权贵多如狗。 小商小贩还行,可若是想要有规模,就必须投靠贵人。 似摘星楼这样能够在京城排得上号的豪华酒肆,背后少不了给它撑腰的强权。 京兆府为何难做? 原因就在这里。 周既明身为京官,按照常理,他懂得、并会遵守某些潜规则。 可惜,周既明早已脱离了“常规”,他现在走上了一条注定危险,却又有丰厚回报的荆棘之路。 伸出手指,弹了弹衣摆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周既明直接下达命令:“来人!搜!” 掌柜的脸色骤变。 他的目光掠过周既明带来的十几个官差,心里直打鼓: 就这些如狼似虎的莽汉,若是真的搜查起来,摘星楼势必要经历一场劫难。 关键是,摘星楼在这青天白日,无缘无故的被搜查,消息传出去,摘星楼还如何在京城立足? 背后的贵人们,又是怎样的被打脸?! 他下意识的张开双臂,挡在了众官差前面:“郎君,且慢!” 他努力挤出一抹笑,“郎君,这里是摘星楼,是——” “我知道,长乐侯府王少夫人的产业,还有琅琊公主等诸多贵人做靠山!” “但,摘星楼既然涉案,本官既然负责查案,就必会一视同仁。” “还是说,贵酒肆,可以凌驾于律法之上?可以不接受百骑司的审查?” 周既明继续笑着,眼底却没有丝毫的温度。 其实,他这般行事,还真不是针对王。 诚然,王与他曾经有过渊源,但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 周既明其人,颇有股子“落子无悔”的狠绝。 他不后悔当年的悔婚,亦如他不后悔如今的选择。 都是自己经过深思熟虑做出的决定,不管有怎样的结果,他都认! 他真正想要针对的,是王背后的人—— 齐国公、大理寺少卿楼彧! 366.第363章 反击 第363章 反击 王福急匆匆的来到了摘星楼。 还没到近前,就看到那栋四层的建筑前,围了一圈的人。 “借过!” “劳驾!借过!” 王福硬着头皮,一边说着客气话,一边往里挤。 挤到近前,正好看到周既明与掌柜的对峙。 将两人的对话听了个七七八八,王福的脸色便有些凝重。 这位周御史,果然是来找茬儿的! 掌柜的已经明确的提及了王郡君,还有摘星楼的诸多靠山,可周御史却还是十分坚持。 “……这厮,就是冲着郡君来的!” 王福能够被王收做心腹,还能得到赐姓的殊荣,其能力绝对有过人之处。 他不但能审时度势,还能当机立断。 “既是有意为难,我拿出将军的名帖也是枉然!” “兴许啊,还会被这酷吏趁机抓住把柄,扣将军一个以势压人、以权谋私的帽子!” “虽无关痛痒,却到底损伤名声。最重要的一点,万不能让这竖子踩着将军、郡君,为他树立起一个刚正不阿、铁面无私的清官形象!” 王福的大脑快速运转,这些念头一闪而过。 他抬手,整了整衣襟,将放在里面的名帖收好。 此刻,大堂内,双方对峙,剑拔弩张,冲突即将爆发。 “放肆!百骑司办案,你区区一介白丁,也敢阻拦?” 见掌柜的竟敢张手阻拦,周既明冷下脸来。 这两年,他要么检举犯官,要么办理案件。 时常出没于诏狱,必要时,还亲自审理。 而在古代,审案子的时候,动刑是必不可少的。 种种酷刑见得多了,人也就会变得心如铁石,冷血残酷。 周既明从原本的清俊儒雅士子,蜕变成了内心扭曲阴暗的酷吏。 还是那张端方俊美的脸,却硬是多了一丝阴柔与狠厉。 尤其是当他冷下脸来的时候,整个人都透着一股阴森森的煞气。 仿佛他的周遭,都散发着浓至粘稠的血腥味儿。 掌柜的就被吓住了,这、这哪里还是什么御史?分明就是森罗殿里的罗刹啊。 掌柜的终于明白,为何坊间会有人说周既明是玉面阎罗。 这人,生得一副好看的皮囊,内里却是阴狠毒辣,杀人不眨眼。 听说被他捉去拷问的人,能够落个全尸都是奢望啊。 掌柜的敢拦阻,一是下意识的反应,二是自持有靠山。 但—— “此刻我得罪了周某,若被他直接抓起来,郡君能否及时派人救我?” “周既明这厮可是出了名的疯狗啊,什么皇亲贵胄,他、他都敢呲牙。” “刚才他就没给郡君面子,郡君派人来了,兴许都救不了我啊!” 掌柜的被自己的脑补吓得脸色惨白,两股战战。 若非还有一丝理智,勉强控制着,他可能被吓尿了。 “……周、周御史!我们摘星楼真的不是窝点!” 忍着恐惧,掌柜的哆哆嗦嗦的进行最后的补救。 “我刚才也说了,是与不是,一搜便知!” 周既明冷冷一笑,“你这般推三堵四,莫非是心虚?” 掌柜的:……我心虚什么?我是不想摘星楼的威名受损,不想折损郡君的颜面。 “搜!” “若有闲杂人等拦阻,一律按同犯处置!” 周既明抚了抚衣摆,声音并不高,说出的话,却带着杀意。 掌柜的腿软了,险些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 他看着一群如狼似虎的差役,竟真的不管不顾的就往里冲。 他本能的还想伸手,可又惧怕于周既明的威胁。 他、他—— 就在掌柜的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救星”来了。 “周御史,手下留情!” 王福快步上了台阶,还没开口,就先笑了起来。 他笑容可掬,态度更是十分恭敬。 行至周既明近前,深深一躬,行了个叉手礼:“平康坊王宅管事王福,拜见周御史!” 平康坊王宅,便是王的家。 她虽被封为郡君,却并没有封号,也没有赐宅。 所以,家下人等对外亮明身份的时候,不好说“王郡君”,只能含混的说一句:平康坊王宅。 “哦,你便是这摘星楼的东家?” 周既明撩起眼皮,没有接“平康坊王宅”的话茬儿,而是直接询问王福的身份。 王福的心,咯噔一下:这人,果然是来者不善! 查案是真,但更多的,还是要针对摘星楼……背后的贵人。 王福暗生警惕,有些发福的脸上,却笑得愈发灿烂。 “不敢!不敢!奴也只是为女君分忧!” 王福再次隐晦的提及了自家的主子。 周既明眸光一闪,冷声道:“不敢?我看你敢得很!” “京中最近几个月,失踪案频发,其中,竟有三分之一的案件,与你摘星楼有关!” “本官也不是随意冤枉人的昏聩之辈,今日,本官便给你们一个自证清白的机会——” 周既明说着话,一双眼睛,满是兴味的看着王福:“王管事,且让本官搜一搜,若真的没有异常,也能让你们免于嫌疑!” 听他这话的意思,竟是在为了摘星楼考虑呢。 王福暗自冷笑,好个巧舌如簧的狗官。 分明就是想找娘子的麻烦,却还做出这般模样。 怎的,你说这话,还要让我感激涕零、跪地谢恩不成? “周御史说笑了,我们摘星楼本就清白,无需劳烦您帮忙证明!” 既然知道对方是来找茬的,王福用力掐着掌心,挺直了背脊。 周既明酷吏的名头,确实可怕。 可他们家娘子、郎君也都不是能够任人欺辱的存在。 若真的让周既明无端搜查,摘星楼以后就会沦为人人都能踩一脚的地方。 为了摘星楼,为了娘子的颜面,他今日就算惹怒周既明,也绝不能退。 周既明挑起一边的眉毛,他的瞳色比较深。 远远看着,就像是纯黑的墨色。 这样的瞳色,加上周既明阴鸷的气质,给人一种幽暗、鬼魅的感觉。 仿佛他的眼睛是一个能够吞噬一切的黑洞。 寻常人根本不敢与他对视。 王福胜在跟在王身边,见多了风浪,也知道自家女君的能力,这才勉强躲开他的眼睛。 深吸一口气,他咬牙看向周既明的眼睛, “周御史,我敢用项上人头担保,摘星楼绝不是窝点。” “你的项上人头?呵,区区奴婢,一条贱命,能值几何?” 周既明满眼轻蔑,说出的话,不留半分情面。 “我家管事的命不值钱,那我呢?” 王不放心,还是跟了来。 她与王福几乎就是前后脚,是以,掌柜的与周既明的对话,周既明与王福的对峙,她也都听了个大半。 很好,这位前任哥果然是来找茬的。 王有自知之明,并不认为自己有多大的魅力,能够让分手几年的前任还耿耿于怀。 这人,分明就是“项公舞剑,意在沛公”。 跟来的路上,王就在猜测周既明的用意。 王最直接的关系人是夫君萧无疾。 萧无疾是东宫心腹,如今更是领兵在外。 若非说周既明嫉恨萧无疾这样的天之骄子,倒也勉强说得通。 但,周既明是文官,萧无疾却是从武,两人并没有直接利益关系。 王想到了更能让周既明嫉妒、怨恨的人——楼彧。 周既明是御史,可他却以“善刑侦”名扬京城。 楼彧呢,官居大理寺少卿,亦有“断案如神”的美誉。 楼彧与周既明才是竞争者。 哦,对了,还有个足以刺激周既明的关键点—— 现任大理寺卿年迈,即将致仕。 他若卸任,大理寺一把手的位置就空了出来。 按照太子、楼彧最初的规划,大理寺卿本就是留给楼彧的。 周既明估计是看上了这个位置。 毕竟他身为御史,却插手审案,颇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如果能入主大理寺,既可让他变得名正言顺,还可让仕途拥有一个“质”的飞跃——九卿之一,位极人臣! “好个周既明,竟然想通过我,谋算小变态!” 虽然只是猜测,可王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她隐在人群中,默默看着周既明发威。 直到周既明开始语出威胁,王再也忍不住,直接站了出来。 “郡君!” 王福看到自家女君,顿时眼睛一亮。 掌柜的也仿佛见到了救星,瘫软的身子重新挺了起来。 “王郡君!” 周既明眼底闪过一抹暗芒。 他没想到,王会亲自出面。 虽意外,却也没有乱了分寸。 他站起身,叉手行礼。 嗯,王是郡君,正四品。 周既明呢,还只是个从五品。 所以,见到王,周既明要行礼。 王:……不止! 我不只是郡君,我还有诸多靠山。 “周御史免礼!” 王缓步来到近前,扫了眼周身阴气的周既明,缓缓说道:“刚才听闻周御史要搜我的摘星楼?” “下官不敢,只是事关重案,圣人、太子十分关注,为了早已破案,下官才不得不——” “破案确实重要!然则,我的摘星楼,绝不是藏污纳垢的所在!” 王却高傲的打断周既明的话。 她与王姮一样,低调惯了,即便身份变得尊贵,也从未仗势欺人。 但此刻,王还就想欺一欺某人。 哼,都被找上门来打脸了,若不打回去,岂不废物? 时至今日若是还受窝囊气,那她这些年也就白奋斗了…… ps:谢谢cv小木鱼、莲子蓉姑姑亲的打赏,谢谢亲们的支持,mua~~ 367.第364章 威武 第364章 威武 周既明微怔。 他认识王也有十多年,却从未见到过她如此强势的一面。 眼前的女子,容貌秀美、气质高贵、衣饰华美,哪里还有半点卑微农家女的样子? 她与京中最体面、最耀眼的贵妇,毫无区别,哦、不止,她还比某些贵妇多了文雅与从容。 仿佛,她的尊贵,并不只是一个简单的身份,而是从她的灵魂、从她的骨子里透出来的。 “少夫人勿恼,方才下官也说了,贵地是否窝点,一查便知!” 周既明言语恭敬,态度却强硬。 他今日的目的只有一个——搜查摘星楼! 不管是王福之流,还是王这样的真靠山,这摘星楼,他搜定了。 除非,王把她真正的靠山抬出来。 萧无疾出征在外,王所能依仗的只有琅琊公主、齐国公。 而只要齐国公出面,周既明就会想方设法的激他与自己对赌—— 摘星楼之所以会有麻烦,是因为涉及案件。 周既明擅长查案,楼彧楼少卿更是断案的行家,如今正好有一重案摆在两人面前。 于公于私,他们都可比上一比,还可设置彩头。 周既明与楼彧,谁若先破了失踪案,谁就是真正的断案高手,谁就能升任大理寺卿。 就在今日,周既明从自己在市井安插的眼线那儿得知,新婚不久的楼彧,携新妇一起来到了骊山。 巧的是,在楼彧夫妇动身的前一日,长乐侯府的王少夫人也抵达了骊山。 更为凑巧的,骊山就有新开的摘星楼。 收到这些消息,周既明激动得险些仰天大笑: “好!哈哈!好哇!” “耶耶正愁不知从何处下手的,如此良机便送上门来!” 没说的,一个字——干! 周既明没有丝毫犹豫,便带着人,骑快马,直奔骊山。 来到骊山,周既明又找人核实,确定他所要谋算的目标都在此地,便没有耽搁,直接杀到了摘星楼。 前半段的计划,进行得很是顺利。 唯一的意外,就是周既明没有想到,楼彧还未露面,王就强势的站了出来。 “强势?又如何?” 周既明眼底的惊愕一闪而过,片刻后就恢复了平日的倨傲。 王一介女子,虽有郡君封号,可到底没有实权。 他周既明却不再是当初那个参加宫宴的时候,只能坐在门口的无名小吏。 他现在是御史,还加入了百骑司。 他有圣人赐予的侦查案件的特权! 慢说一个王郡君了,就是琅琊公主来了,周既明也能踩着这位假公主,进一步树立自己不畏强权、铁面无私的清官孤臣形象。 除非,来的人是萧无疾或楼彧! 他们才有足够的权利与手腕,与他周既明对峙! 而只要楼彧来了—— 周既明眼底闪过一抹兴奋,他的计划,后半段即将成功。 “周御史,你想搜我的摘星楼?” 王冷冷一笑。 周既明真当自己是锦衣卫了? 是,百骑司确实是皇家操控的一支隐秘力量,其职责、性质等与锦衣卫相似。 但,圣人不是昏君,他治理朝堂、收服百官,靠的是正大光明的阳谋,而不是窥探百官隐私、大兴诏狱、滥用酷刑。 百骑司的存在,只是让圣人多一个耳目,而非主要的依仗。 周既明呢,也不会成为只手遮天、横行无忌的大佬。 呵,坊间闲人唤他一声“玉阎罗”,就真当自己能够成为决定人生死、不为强权的阎罗王了?! “……王少夫人,一切都是为了查案,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见王“气急败坏”、“色厉内荏”的模样,周既明眼底闪过一抹快慰。 只要他百骑司的人坚持搜查,堂堂王郡君除了无能狂怒,就只能请外援。 他就等着楼含章—— “为了查案?嗯,确实,这是公务,本郡君身为朝廷四品命妇,确实不好妨碍。” “只是,周御史,你恐怕不知道,我这摘星楼,亦有‘公务’呢!” 说着,王从袖袋里掏出了一枚小巧的令符。 周既明凝神细看,旋即瞳孔猛地收缩。 “这是……”东宫的令牌! 周既明心头一震,王一介外命妇,怎么会有东宫的令牌? 这、这可是太子身份的象征。 莫非是萧无疾,宠妻无度,竟逾距的将太子赏赐给他的令牌给了王氏? “看来周御史已经认了出来!没错,这是太子殿下赏赐的令牌。” “本郡君不才,承蒙殿下看重,为殿下分忧!” 王拎着轻飘飘的令牌,心里却在感叹: 尊贵吧?我用金山银山换来的! 王还在沂州的时候,就暗地里为杨睿筹措粮饷。 那时是为了修缮运河,招募、训练水军。 进京后,齐王世子成了太子,王继续努力的搞钱、搞粮食。 圣人登基这四年,几次对外征战,所耗费的粮饷,有一半都是王想办法凑齐的。 可惜她是女子,又是行商贾之事,这才不好大肆封赏。 但,她的功劳,圣人、太子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封王拜相、加官进爵是不可能了,然而,赏赐个令牌,给些特权,却是可以的。 王十多年的经营,实打实的真金白银,所得到的,就是有底气硬刚周既明之流。 “周既明,你确定要搜查我的摘星楼?” 王亮出了一张底牌,便又仔细的将令牌收了起来。 她说话的同时,门口人群中,哗啦哗啦的挤进来二三十个壮丁。 这些人,二十来岁的年纪,穿着同一颜色的胡服,腰间挂着横刀。 这些人便是王豢养的亲卫,都是严格按照特种兵的训练方式操练出来的。 还曾经跟着楼彧剿匪,跟着萧无疾去过西北。 他们武功高强、作战经验丰富。 个人单兵实力亦是十分彪悍,不敢说以一当百,却也能一个打十个。 周既明带来的十几个差役,就远不是亲卫们的对手。 周既明的人,更多是有百骑司的威名做震慑,而非战斗力强悍。 就是周既明自己也知道,若真的打起来,他的人,绝对打不过对方。 周既明见此情况,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王有东宫令牌,能够在尊卑上压制周既明。 她还有彪悍的私兵,能够在武力值上进行碾压。 双重保险,周既明完败! “……打扰了!告辞!” 冷着脸,周既明咬牙躬身行礼,准备离开。 “周御史这就走了?不留下来吃杯酒?” 周既明利索的认输,王却不想轻易放过他:“我摘星楼里售卖的千日醉,味道醇厚、酒味绵长,最受欢迎。” “周御史来都来了,索性就喝上一杯?” “放心,来者是客,周御史更是一心为公的贤臣清官,本郡君颇为敬重。” “今日有缘偶遇,本郡君就请周御史吃杯酒。周御史应该不会拂了本郡君的好意吧?” 王开了口,掌柜的还未动,王福便已经十分机灵的跑去一旁的酒柜,在大大小小的酒坛里,挑了一坛小巧的。 王福“殷勤”的将这木瓜大小的酒坛送到了周既明近前,他还非常体贴的帮周既明打开了酒坛的泥封。 周既明脸色愈发阴沉,周遭都散发着森森煞气。 这贱人是什么意思? 要罚我吃酒? 千日醉的名头,周既明作为京城权贵,自是早有耳闻。 听说这是摘星楼特有的酒,质地清澈、味道辛辣,酒味醇、后劲大。 不说酒量普通的寻常男子了,就是那些酒量好的武夫、莽汉,几杯酒下肚,就能醉倒。 若是喝得多了,醉个一两日都是正常。 所谓“千日醉”,虽有夸张,却也能够证明其酒劲儿。 周既明虽然成了酷吏,但他骨子里还是清贵儒雅的文臣。 他不好杯中物,酒量也就寻常。 周既明阴鸷的眸光掠过那酒坛,看着小巧,却也有三四碗的量,若是都喝下去—— “怎的?我这般美意,周御史竟不受领?” 王声音清冷,还带着一丝“委屈”。 她的亲卫们,不愧是她一手调教出来的。 见王这般,都不用王开口吩咐,就都齐刷刷的围了上来。 哐啷、哐啷啷! 二三十个彪悍的壮丁,不但将周既明一行人都包围起来,还都手压在刀柄上,将锋利无比的横刀抽出了三分之一。 周既明:……这是威胁!赤果果的威胁! 王没有放狠话,却用实际行动将周既明刚才的“敬酒罚酒”的话,狠狠的摔回到周既明的脸上—— 周某人,切莫敬酒不吃、吃罚酒啊! 这“千日醉”,今日你非喝不可! 要么,自己喝! 要么,帮你喝! 偏偏王亮出来的东宫令牌,让周既明意识到,这贱妇,不只是靠夫君、靠姐妹、靠故友,她自己亦有圣宠! “多谢郡君赐酒!” 周既明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抬手接过那酒坛,一仰脖、一闭眼,便咕咚咕咚喝了起来。 “咳!咳咳!” 高度的蒸馏酒,最大程度的刺激着周既明的所有感官。 他被呛得连连咳嗽,眼泪、鼻涕也都流了出来,形容很是狼狈。 周既明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此刻的模样,一定非常可笑。 更可笑的是,他真正的对手还没有出现,就被一个自己从未瞧得起的女子给击败了…… 368.第365章 扎心 第365章 扎心 一曲《流水》,满室静默。 王姮和楼彧轻轻抬起手,并没有在意观众们的反应。 他们转过头,看着对方,从彼此的眼眸中清晰的看到自己的倒影。 两人共同抚琴,是从小学成的本领。 这两年,诸事繁杂,两人反倒没有太过练习。 但,多年的习惯,以及心意相通的默契,当两人的手,放到琴弦上的那一刹,灵动轻盈的琴音便自然而然的流淌出来。 【阿兄,不错哟!】 【阿姮,你喜欢就好!】 【……阿兄,只是我喜欢?】 太过相熟的小伙伴,就是有这点不好,不管对方做什么,都能猜到他的心思。 王姮面对韦般若的挑衅,想要高调反击,她也有这个资本与能力。很不必楼彧为她出头。 楼彧回护她的这份情谊,王姮自是愿意受领。 但,真的不需要。 楼彧应该也知道这一点,可他还是坚持要与她一起抚琴。 他,不只是想要帮她撑腰,更是想宣告世人:他楼彧,才是能够与王姮共抚一把琴的人! 他们夫妻,已经不是单纯的琴瑟和鸣了,而是可以“合二为一”。 他们的默契,他们的感情,只能让他们的世界里只有彼此,再也容不下其他。 王姮精准的猜到了楼彧的小心思,却没有戳破,反而积极的配合。 她对于男女情爱,确实一知半解。 但楼彧始终都是她最重要的人,楼彧想要做的事儿,只要不触及王姮的底线,王姮都会极力帮助。 且,就算他们夫妻没有爱情,亦不是旁人可以随意插足的。 楼彧对她有独占欲,她又何尝没有洁癖。 比如今日,王姮会选择对韦般若予以反击,除了韦般若咄咄逼人外,更是因为韦般若对楼彧的垂涎。 阿兄是我的!岂容旁人觊觎?! 夫妻同奏,其作用是相互的,都能为彼此挡掉烂桃。 【我也喜欢!】 看到王姮那黑白分明的荔枝眼中,波光潋滟,如春日朵般娇嫩的樱唇微微翘起唇角,楼彧就知道,自己的小心思,已经被阿姮看穿。 阿姮却积极的配合,足以证明她对他亦有情。 这丫头啊,约莫是“爱而不自知”,需得好生提醒提醒。 啪! 啪啪! 就在一对小夫妻“深情”对视的时候,堂内响起了零星的掌声。 沈度满意的点点头,一边击掌,一边赞叹:“好!不错!含章和阿玖的琴艺,又精进了!” 沈度率先鼓掌,王衍等弟子,以及几位前来拜访的大儒、才子等宾客,也都纷纷附和。 一时间,堂内便升起一阵激烈而响亮的掌声,以及此起彼伏的赞扬与感叹。 “不愧是沈先生的高足!” “是啊,好一曲《流水》,好一对琴瑟和鸣的贤伉俪。” “仁兄此言差矣,这可不是琴瑟和鸣,分明就是琴琴和鸣啊!” “是极是极……哈哈,公主与楼少卿,不只是感情甚笃,这琴艺,亦是不分伯仲啊。” 众人纷纷议论着,他们都是随口说着,绝非故意的有所指向。 但,有的时候,话说出了口,脑子才反应过来—— 噫?似乎另有深意啊。 比如有人赞叹王、楼二人琴艺高超。 然后,在座的某位贵妇人,便有些坐不住了。 韦般若的双手已经从古琴上拿开,端正的迭放在膝盖上。 此刻,她的手,却用力抓着衣摆—— 王姮的琴艺,竟如此精湛? 王姮与楼彧的“琴琴和鸣”,于韦般若而言,反倒没有那么扎心了。 自诩京城第一才女的韦般若,最爱重的并不是男人,而是才华。 哦不,更准确的说辞,是自己的才华。 若是有人能够追赶、甚至是碾压她的才华,那可比心仪的男子另娶他人更让她难以忍受! 在京城独孤求败了多年,“敌手”出现了,还是她一直看不起的美丽废物! 而她能够在人前显露才艺,还是自己亲手搭起来的舞台—— 韦般若只觉得两颊生疼,羞愤交加,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尤其是耳边传来的击掌声、赞美声,更让她无地自容。 咔嚓! 韦般若撕扯衣摆的力道过猛,竟硬生生掰断了一根长指甲。 她猛地惊醒过来,顾不得去看手指是否受伤,深吸一口气,快速调整好状态。 今日,她输了,还输得无比丢脸。 但,她不会轻易认输。 抬起头,韦般若扬起笑容,“诸公所言甚是,公主与驸马的琴,果然是神仙之音、世间罕有!” 此话一出,刚才还十分热闹的气氛,便有瞬息的凝滞。 包括沈度在内,众人的眼底都快速的闪过一抹光芒。 四皇子妃这话,并无不妥。 王姮是圣人钦封的琅琊公主,楼彧娶了王姮,那他便是不可争议的驸马。 然则,王姮并非皇家血脉,而楼彧的诸多官职里,也没有“驸马都尉”这一项。 估计就是圣人、太子,看待楼彧,更多也是把他当做卓越的臣子、能干的心腹,而非女婿(妹婿)。 若是上了朝,圣人、太子需要点名,也会非常官方的称呼楼彧为楼少卿、齐国公,绝不是什么楼驸马。 楼彧的身份与地位,并不是因着娶了公主才有的。 他本身的尊荣、圣宠等,甚至比王姮都要多! 韦般若却称呼楼彧为驸马,分明就是暗示他只是吃皇家软饭的小白脸。 与曾经的裴斯、周贺之流,并无太大区别。 羞辱! 这是赤果果的羞辱啊! 但凡有些气性的,被人如此讥讽,就算不当面翻脸,也会暗暗记恨,甚至还会迁怒“无辜”。 咳,也就是公主王姮啦。 韦般若这一招挑拨离间,算不得高明,甚至有些阴损,却很是有用。 没办法,于许多寻常男子来说,脸面才是最重要的。 可惜,楼彧不是寻常男子,他是小变态啊。 “四皇子妃谬赞了,我能够与公主共抚一架琴,实乃荣幸,更是我积攒了十几年的功德,才有的福气!” 楼彧丝毫没有被侮辱的羞愤,他说到“公主”二字的时候,精致的眉眼间全都是尊敬与爱慕。 仿佛,他就是个高攀了金枝玉叶的小人物,他的荣华富贵,他的幸福圆满,都源自于琅琊公主。 高攀了公主,成了被人恶意调笑的驸马,他非但不觉得羞耻,反而无比欢喜与荣耀! 韦般若愣住了,楼含章确实是温润君子,可君子更该有骨气啊。 在大虞朝,驸马什么的,可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 从前朝起坊间就有俚语:“宁娶世家女,不入帝王家”。 除非万不得已,真正有身份、有才华的郎君,是不会求娶公主的。 楼彧不但娶了,竟、竟还这般沾沾自喜、引以为傲? 韦般若直勾勾的看向楼彧,高挑的身形,让他即便跪坐着,也高人一等。 立体的五官、深邃的眼窝,白皙的肌肤,乌黑浓密的头发……容貌俊美,气质出尘,这般矜贵的神仙人物,怎么就、就—— 楼彧却仿佛没有看到韦般若错愕、质疑的眼神,哼,你懂什么,只要能娶到阿姮,当“驸马”又如何? 他才不会为了旁人的三两句话就与阿姮生分。 楼彧甚至不需要旁人挑拨,这几年,只要在人前,他都会极力抬高王姮的身份。 就算踩着自己,他也愿意! 楼彧这话,可不是随口说说,他身体力行。 比如今日,楼彧就颇有些“趁热打铁”,展现完琴艺,拜会了先生,又与满堂高朋闲话几句,王姮和楼彧便起身告辞。 王姮的公主,纯度确实不太够,可到底有名分,不管众人暗地里如何想,表面的礼数都要做到。 沈度起身,带领众宾客,一起将王姮、楼彧送至院门外。 门口侍候的仆从,赶忙将两人的马牵了过来。 楼彧在众目睽睽之下,只身走到王姮的小白马面前,单膝跪地,“公主,请上马!” 早已习惯了两个逆徒各种play的沈度,嘴角微微抽动。 王衍等师兄弟,也都纷纷露出牙疼的模样。 唯有韦般若以及其他宾客,都被惊到了。 楼彧楼含章啊,就算是对上圣人、太子,都不会做到这般卑微吧。 君臣确实有尊卑,可大虞朝的礼法还没有发展到某个朝代的变态地步。 楼彧是臣,不是奴才,见到圣人、太子,也只需按照规矩行礼即可。 下跪,以身作马凳,这、不是守礼,而是自甘下贱! 楼彧:……伺候自家小丫头,耶耶乐意! 王姮绝美的小脸上浮现笑意,她没有推辞,而是故作高傲的将手搭在楼彧的胳膊上,踩着楼彧支起的大腿,一个翻身,稳稳的坐到了马背上。 楼彧还嫌不够,站起身,从随从手里接过马鞭,双手捧到了王姮面前:“公主,请!” “嗯!” 王姮内心的小人,已经在笑着打滚了,可她还是极力做出矜持的模样,微微颔首,“有劳驸马了!” “不敢,能够服侍公主,是臣的荣幸,臣甘之若饴!” 嘿,他就是乐意,才不会计较无关人等的胡言乱语。 沈度等众宾客:…… 韦般若则仿佛又听到了啪啪啪被打脸的声音。 同样是夫妻,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怎么那么大? 四皇子别说下跪了,就是来亲自接她都做不到。 楼彧却—— 369.第366章 失踪案 第366章 失踪案 下午。 王姮与楼彧便来到了骊山书院。 王姮经过一番考虑,还是决定教授书法。 王氏女嘛,“书”才是祖传的技艺。 王姮知道自己大概无法超越先祖,却会尽量恢复祖上的荣光。 楼彧见王姮兴致勃勃的安排课程,准备授课等,本就绝美的人儿,愈发的璀璨。 他便也生出了兴味,想着抽空给书院的学生讲讲经史。 一对小夫妻,刚刚来到骊山书院,便都各自忙碌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王也赶了来。 闺蜜俩,甫一见面,王就笑着打趣: “阿玖,今日里的骊山,每棵树都在传唱‘琴琴和鸣’的佳话呢。” 作为一起长大的小伙伴,王自是了解王姮的才能,知道她与楼彧的诸多play。 甚至于,很多样儿,都是王提供了灵感。 比如王姮能够练就“左手飞白”,便是王从小就给她讲金大师的武侠故事。 而金大师的武侠世界里,勉强能够与书法扯上关系的,就是老顽童的左右互搏—— 左右互搏,一手画圆一手画方。 延伸到书法上,可不就是一手草书、一手楷书嘛。 还有王姮、楼彧的“琴琴和鸣”,也是王想到后世看到的钢琴表演,就有双人四手的激情演奏。 没别的,就是一个字——飒! 王便说与王姮,王姮则直接拉着楼彧练习。 三个小伙伴,一个负责奇思妙想,另外两个妖孽则负责将之变为现实。 王:……说实话,我也没想到这一对儿真能炼成如此神技。 琴琴和鸣,合二为一,两人的默契绝对已经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境地。 “佳话不佳话的,不好说!不过,王郡君威武霸气的直击玉阎罗的故事,也早已传遍了骊山呢。” 王姮也没想到,不过半日没见,自家嫡长闺就有如此“战绩”。 那可是周既明啊,一个能够把妻族弄得家破人亡的狠人。 在京城,周既明更是恶名在外。 而王却素来低调,她性子好,还夹杂着些许自卑。 总是忘了自己早已是身份贵重的朝廷命妇,而非任人欺辱的草芥。 王姮从沈度的别院出来,在赶往书院的路上,就听闻了这桩“轶事”。 在听闻八卦的那一刻,王姮都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阿竟这般霸气?不但直接拒绝了周既明的无理要求,还强势的‘请’他吃了一坛的千日醉?” 惊诧之余,王姮忍不住的欣慰:真好,阿总算支棱起来! 对嘛,她堂堂正四品的郡君娘子,圣人、太子都记着她的功劳,还有偏爱她的夫君,很不必忍气吞声、委曲求全。 周既明敢欺上摘星楼,除了他狂悖外,亦有试图“捏软柿子”的嫌疑! “……他可不只是捏软柿子!” 王与王姮说笑了两句,便端正了态度。 她正色道:“我怀疑,周某是‘项公舞剑意在沛公’。” 说这话的时候,王下意识的瞥向了跪坐在窗边的楼彧。 王姮捕捉到王的小动作,眸光一闪:“阿,你是说,周既明在算计阿兄?” 问出这句话的同时,王姮微微蹙了蹙眉头。 周既明有理由谋算阿兄吗? 还、真有! 王姮忽的想到了什么,眼神灼灼:“大理寺卿?” 句式是问句,语气却甚是笃定。 楼彧原本拿着一本书,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着。 他的耳朵,时不时的抖动一下,很显然,他始终都在关注那对姐妹的谈话。 此刻,听到王姮的话,楼彧没有抬头,淡淡的说了句:“阿姮猜得没错,周既明应该是想要升任大理寺卿!” 而这个职位,从当初他进入大理寺的时候,就早已预定给了他。 大理寺少卿不过是个踏板,楼彧要的是大理寺一把手的位置。 圣人、太子也早有这个打算。 只是那个时候,楼彧太年轻了,大理寺卿还不到致仕的年纪。 三年! 至尊父子给了三年的期限,时机到了,便会推楼彧入主大理寺。 这些是他们君臣三人的心照不宣,“外人”也就不得而知了。 当然,也不是说计划好的事情就一定能够板上钉钉的实现。 这世间,总有万一。 近两三年强势崛起的周既明,可能就是这个“万一”。 楼彧不会草木皆兵,可也不会盲目自大。 用王借来的一句话便是:“战略上蔑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楼彧瞧不上周既明的行事做派,却也不会放松警惕。 周既明入了百骑司,不再是纯粹的文臣,他的处事风格,可能就会出乎意料,令人防不胜防。 在座三人,都是在沂州一起长大的小伙伴。 不只是楼彧谨慎,王姮、王也都想到了。 王重新将注意力拉回到案子本身:“楼郎君,周既明提到的失踪案,您可有听闻?” “……嗯!从今年正月起,京城以及周遭地区,就屡有人失踪。” 作为大理寺少卿,尤其是大理寺卿已经年迈、正准备致仕的情况下,楼彧这个少卿,已经是大理寺实际上的掌权人。 大理寺的重案要案,京畿地区的风吹草动,都瞒不过楼彧的耳目。 事实上,楼彧也在关注这宗连环失踪案。 “连环?阿兄,你是说,这些失踪案,都是一人或一个团伙所为?” 王姮放下笔,认真的思考着楼彧提到的失踪案的诸多细节,插空问了一句。 “极有可能!根据作案手法,以及案件相关的细节,大致能够推测出,这就是同一批凶手所为!” 楼彧抬起头,开始认真的与王姮讨论案情。 王:……喂!这么大一个“我”,小变态你都没有看到? 日常被楼彧忽略的王,主动刷新存在感:“失踪人员呢?在性别、年龄、长相、生辰八字等等方面,可有相似的地方?” 既然是连环案,凶手是同一个,那么被害人,可能也有一定的关联。 就像王经常看的刑侦剧里,许多连环案的受害人,基本上都是同一类型。 比如外援女,就很容易成为连环杀人案的受害者。 哦,对了,还有仙侠剧里,也有提到,邪修们谋害的人,大多也都有共同点。 比如生辰八字有玄机的,就很容易被邪修拿来当成修炼材料! 王又开始了“奇思妙想”。 她把自己想到的种种可能,都一股脑的说了出来。 王姮&楼彧:…… 呃,虽然荒诞,却又十分有理。 只是—— “受害人并没有太多的相似点。” 楼彧缓缓的给王泼了一盆冷水,他抬手,从袖袋里掏出了一个手札。 随手一抛,折成风琴折的手札便精准的落在了王面前。 王赶忙拿起来,展开,仔细的看着。 楼彧还在说:“从正月末到如今,共有九人失踪。” “其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小,身份、容貌、生辰八字等,亦没有太多相似的地方——” 楼彧缓缓说着,王姮则将小脑袋放在王的肩膀上,一对好闺蜜,头挨着头,一起看着那份详细记录了失踪案相关信息的手札。 忽的,两人齐齐“噫”了一声,并齐齐开口: “不对!”这是王。 “有异常!”这是王姮。 楼彧见到这对姐妹如此默契,眼底闪过一抹暗芒。 与阿姮心意相通的人,居然不止他一人。 唉,这个阿,十几年了,如今嫁了人、怀了孕,怎的还这般碍眼? 用力搓了搓大拇指上的红线,楼彧极力压制住了内心翻涌的黑气。 王:……嘶!哪里冒冷气了? 不过,被案子吸引住了,又有嫡长闺与她同时发现问题,王顾不得这些,转过头,笑着说道:“阿玖,你也发现不对劲了!” “嗯嗯!阿,我先说,看看咱们两个是不是想到一处了!” 王姮点点头,眼见王也颔首,便继续说道:“共有九人失踪,看似没有太多的关联,但其中失踪人口最多的,还是女子!” 王笑容愈发灿烂,“还是年纪在二十左右的年轻女子,且其中两人是身怀六甲的孕妇。” 闺蜜俩你一句、我一句,说出了案件中的关键点。 随后,两人又异口同声的喊道:“……紫河车!” 孕妇失踪,绝不是为了孕妇本身,更不可能是为了孩子。 而孕妇最有价值的,其实是她即将产下的胎儿。 与胎儿一起产下的,还有药名为紫河车的胎盘。 闺蜜俩能有如此一致的脑回路,除了多年养成的默契外,亦有看了太多志怪传奇小说的缘故。 在很多的小说里,紫河车就占据了极大的戏份。 世人认定这玩意儿大补,若是加以炮制,还能达到美容养颜、治病长生的功效。 在古代,强权至上,人如草芥。紫河车就是一味中药。 当权者为了自己的目的,不惜草菅人命、罔顾人伦。 若是再有什么神棍、邪医,还能给紫河车赋予玄幻的效果,正好能够吸引某些上位者的某些需求,继而造成一系列的惨案。 王姮和王虽然猜到了一种可能,但她们都不希望自己的猜测是真的。 楼彧却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那赞许的模样,似乎在说:不错哟,阿姮,你已经碰触到了真相! 370.第367章 又一个 第367章 又一个 王姮和王都看到了楼彧的浅笑,她们对视一眼,一颗心,都忍不住的向下沉。 “我们猜对了?” “幕后之人,还真是为了紫河车?” “数名失踪者,一半都是遮掩,他们的目的就是身怀六甲的孕妇?” “……畜生!” 王姮与王的目光,激烈的碰撞,两人无声的交流着。 王姮还好,虽然气愤于某些上位者的“残暴不仁”,却还没有太多的感同身受。 王则不然—— 一则,她本就出身底层,活了两辈子,都是平头百姓。 她也就更能共情弱者。 二则,她现在怀了身孕,月份虽然浅,却已经能够感受到胎儿的存在。 王在古代生活了这些年,早已熟悉古代的医疗条件。 在后世,想要紫河车,未必需要害人性命。 而在古代,正常生产都是在闯鬼门关,更何况是强权者别有目的的强取豪夺? 王根本不敢去想,某些视人命如草芥的权贵,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药材”,会做出怎样残忍血腥、有违人伦的举动。 一定非常的残酷,非常的挑战人类底线。 她轻轻扶着自己的小腹,无声的骂了句“畜生”还嫌不够,索性痛骂出声:“不!不是畜生!他们这般泯灭人性,分明就是畜生不如!” 王姮虽不能共情不相干的外人,却会心疼自己的好姐妹。 她看到了王轻抚小腹的动作,知道她这是被触动了。 王姮伸手,轻轻拍了拍王的手背,低声道:“阿,不要生气,更不要害怕。” “案子既然已经上报到了大理寺,阿兄定会调查清楚!” 至于王,更无需担心自己。 那些躲在暗处的人,也只敢劫掠平民,似王这样的贵妇,他们是万不敢招惹的。 那些人只是坏,并不蠢。 更不用说,王不是孤身一人,她身边有奴婢、有护卫,还有萧无疾安排的暗卫。 若是想要突破这层层迭迭的保护,十几个人都不够,需得集结上百、甚至几百的人手—— 呵! 这里是骊山,京郊之地,若非有皇命,谁敢集结这么多的兵卒? 想要造反不成?! “阿玖,我知道!我不怕,我、我就是不理解,为什么人性之恶可以达到如此境地!” 王感受到好闺蜜的关心,她反手握住王姮的小手,低声道:“这还是京畿之地,天子脚下啊。” 长安这样的百善之地,都有如此目无法纪、肆意妄为的狂徒。 若是那些更为偏远的地方,普通百姓岂不是更没有活路? “……”听到王姮、王的对话,楼彧没有说话。 她们已经够清醒、够能看清现实了,但,楼彧必须说,真正的现实,远比她们所想象的更为残酷。 京畿之地又如何? 正是京畿之地,才会有大量的王公贵族、世家豪门。 他们掌握权柄,他们有恃无恐,他们总能为了一己之私而践踏法律、泯灭人性。 区区失踪案而已,依着京兆府、大理寺以及刑部等多个衙门的手段,想要侦破并不难。 难的是—— “这世上没有绝对的黑与白、正义与邪恶。” “有的只是利益的权衡……不说我等臣子了,就是圣人、太子,亦有粉饰太平的时候。” 楼彧已经是标准的政客,他思考问题的角度、为人处世的方法,也就无法太过纯粹。 他已经掌握了失踪案的诸多线索,也隐约有了嫌疑人,但,他还需要进一步调查,然后做出最后的利益取舍! 这些,就不好对她们讲了。 阿姮还好,她最懂他,不会为了不相干的人,站在道德的高度去指责他。 王……唉,到底出身不同,思维、眼界等,也会有所不同。 这,便是王所说的“三观不同”吧。 楼彧暗暗思索着,表面上,他依然和煦:“嗯,这件案子我已经接手了,我会将之调查清楚!” 至于查到什么程度算“清楚”,就要看相关势力的角逐了。 楼彧不是真的“青天大老爷”,他是权臣,他要的从来都不是是非曲直、黑白对错。 …… 沈度不愧是“亲”先生,对于自己的逆徒,十分疼爱。 王姮将自己想要教授书法的计划告诉了他,他便立刻命人安排。 次日清晨,王姮就去书院上课了。 除了德音堂,王姮还给书院的男生授课。 她那“左手飞白”的段子,早已成了书法圈儿的雅事。 京城的士子们都知道,琅琊公主不愧是出身沂州王氏,颇有先祖遗风。 其书法,堪称一绝。 王姮的到来,也就引来了许多学生的关注。 待到她上课的时候,即便不是本学堂的学生,也会有人跑来旁听。 偌大的堂屋里,除了一排排书案后端坐的学生,后面、门外、窗外,亦有一圈乌压压的脑袋。 王姮先是展示了自己的技艺,然后便开始授课。 一堂课,半个时辰,王姮看着年轻,却沉稳、干练。 教起书来,亦是言之有物,颇有章法。 学生们最初是“慕名而来”,更多的还是有看热闹的想法。 但听着听着,众人就听了进去。 王姮教授的内容,可不只是她一人所长,而是糅杂了王氏历代先祖,近几百年的经验与心得。 王姮还展示了自家祖传的字帖,有一本,据说还是当年书圣留下来的,无比珍贵。 学生们:……贼娘的,每年一千贯的学费,只这一堂书法课,就值回票价啊。 王姮的第一堂课,十分顺利,她讲得尽兴,学生们听得意犹未尽。 这个时间,有关王姮、楼彧“琴琴和鸣”的轶事,也已经在骊山书院传开。 学生们羡慕王、楼二人夫妻恩爱的同时,亦十分仰慕他们的才艺。 楼彧本就有京城才子之首的美誉,诸多才艺,他无一不精。 宫宴之上,还曾以一曲古琴惊艳四座,引得圣人、太子连连赞叹。 还有那些外邦遣来的学生们,都把楼彧奉为凝聚了大虞文彩精华的谪仙。 他们纷纷跑去求教楼彧,有些甚至跪在楼彧面前祈求能够拜入他的门下。 其狂热、其赤诚,就连热情、开放的大虞人见了,都忍不住咋舌: 这些蛮夷,倒是识货,知道楼含章才是京中第一才子。 可惜啊,他们来晚了,楼彧已经卸任了弘文馆的差事,转战大理寺。 否则,他们完全可以进入到弘文馆,名正言顺的跟着楼彧读书。 来自各个番邦的“遣虞使”们都如此识货,就更不用说大虞本朝的士子了—— 楼彧本就多智近乎妖,又师从海内名士沈度,自是拥有一身的本领。 这般神仙人物,本就极具传奇色彩。 而琅琊公主,一介女子,却能够与他“琴琴和鸣”,其琴技,足见不俗啊。 王姮首次上课便大获成功,书院的诸多学生,对她的议论就更多了。 王最爱八卦,上完课,在书院的食堂、学堂、藏书阁等地方转了一圈,便搜集到了许多“素材”。 她找到王姮,一对闺蜜,宛若未出阁前一般,凑到一起开始叽叽咕咕。 看到王眉飞色舞的巴拉巴拉,作为八卦的当事人,王姮忍不住的嘴角抽搐。 与王一样,王姮也喜欢吃瓜。 但吃自己的瓜……呃,这感觉,略微妙啊。 为了减少尴尬,王姮决定祸水东引:“……在书院,阿兄竟也这般受推崇?” 嗯嗯,还是说说楼彧吧。 他的话题度更高,王姮也想知道外界对于他的看法。 “楼郎君本就颇有推崇啊!不只是京城的小郎君、小女郎们,就连那些‘遣虞使’都对楼郎君无比崇拜!” 说到这里,王的眸光有些冷,“比如来自倭国的那个小野,哼,谦卑又殷勤,若非楼郎君再三不许,他都要免费给楼郎君做奴仆了。” 不得不说,小日子的学习态度是真的能够打动人。 他们为了学习强者身上的优点,可以将自己低到尘埃里。 百般讨好,千般诚挚,万般勤奋……人骨子里都有好为人师的一面,而面对一个态度好、有天赋还爱学习的好苗子的时候,都会忍不住的想要指点一二。 但,旁人也就罢了,某些鬼畜真的不配。 “他们跟着我们学习,变得强大后,非但不会感恩,反而会反过来欺辱、毁灭。” “他们只是慕强,对弱者,却没有悲悯之心。” “楼郎君等才子们,有着君子之心,施恩不求回报,却也不能便宜了白眼狼啊!” “……所以,不管那个什么小野大野表现得如何完美,也不能心软,倾囊相授?做梦!” 只要一提到这个地方的人,王就变得格外“刻薄”。 王姮不理解,但尊重:“好!好好!我知道了!我会提醒阿兄的!” “那个,‘我辈楷模’呢?这段时间不是也来骊山了嘛,听说她与医学院的师生们,正在研究新的药丸?” 聊八卦就该开开心心的,见好闺蜜被某个话题弄得情绪激动,王姮便赶忙转移了话题。 而所谓“我辈楷模”,则是王促狭的给李明堂起的绰号。 这个怪里怪气的称谓,就连李明堂本人,在听了王的解释后都十分满意。 “嗯嗯,听说是治疗疫病的新药。” 提到了李明堂,王忽的想到刚刚探听到的八卦,赶忙分享给好闺蜜:“阿玖,你可曾听说,京城又来了一个神医?且,也是女子!” 371.第368章 毒 第368章 毒 “又一个女神医?” 王姮微微蹙眉,这事儿,她隐约听到些风声。 这段时间,她忙着成亲等事宜,顾不得与闺蜜们一起八卦。 但她的好阿兄,还有豢养的诸多眼线,会定期向她“分享”京城以及周遭地区的各种消息。 楼彧曾经提到过一次,下头暗线呈上来的密报里,也曾有提及。 只是王姮并未太多关注,也就忽略了。 这会儿被嫡长闺重点提及,她不禁来了兴致:“怎的,她有异常?” “是医术高超,足以与李神仙相提并论,还是名不副实,只是个招摇撞骗的江湖神棍?” 王姮思维十分活跃,瞬间就想到了诸多狗血的可能。 王眼底闪烁着兴奋,她看了眼坐在一旁的楼彧,压低声音,小声道:“那位女神医单名一个妮字,是苗人~~” 传说中的苗女哎,什么蛊虫,什么深情专一,无数的武侠小说、言情小说里都是很特别的存在。 王没想到,在这一千多年前的架空王朝,居然也能遇到苗女。 王姮get不到王兴奋的点,“苗人?哦,是夷人啊。” 王姮的语气,算不得轻蔑,却也十分随意。 作为古代土著,她没有民族大一统的概念,而是妥妥的天朝上国思维—— 除他们之外,都是蛮夷。 王与王姮相识了十几年,自是了解她。所以,她知道,好闺蜜说什么“夷人”,并没有歧视的意思。 “嗯嗯,苗女很神秘的哟。阿玖,我以前给你讲过的,她们善毒、善蛊。” “蛊,知道吧?就是一种毒虫,从小就开始豢养,以人血为饲料……” 王叽叽咕咕将自己从文学作品、影视作品中看来的一知半解,全都科普给了王姮。 她的声音很轻,但架不住楼彧武功高、耳力好啊。 他的耳朵动了动,“蛊?毒虫?” 这又是什么新奇古怪的玩意儿? 不愧是与楼彧心意相通的小伙伴,就在楼彧暗自疑惑的时候,王姮已经把同样的问题问了出来。 王赶忙道:“对!就是毒虫!这种虫子跟蛇虫鼠蚁可不一样,却更毒、更可怕!” “它们可以寄生在人体之内,以血肉为养料。” “中了蛊虫,会根据蛊虫的不同毒性而呈现出各种征兆。” “比如有子母蛊,中了子蛊的人,会像傀儡般无条件的服从掌握母蛊之人。” “还有同心蛊,不管男女,不管是否钟爱,只要中了同心蛊,就会无比痴迷某个人。” “还有……” 王兴奋的说着,提及文娱作品中虚构出来的种种蛊虫,更是眉飞色舞、比比划划。 “竟、这般诡异?” 王姮没有说“神奇”,因为于她而言,毒虫就是“毒”,它违逆了天性,制造了罪孽。 “呃,好吧,这也有可能只是小说家的杜撰。” 说了这么多,王终于回归现实。 她望向王姮认真的眸子,揉了揉鼻子,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现实中是否有蛊虫,苗人是否这般神秘,我未见过,不好妄加评论。” “不过,那位叫阿妮的女神医,医术确实极好!” “虽然治病的时候,有些遮遮掩掩,效果却是斐然的。” “有人将她与李仙儿做了对比,发现虽手法不同,却都有奇效。” “且,阿妮与李仙儿不同,李仙儿虽与权贵多有来往,可也会救治普通百姓。” “阿妮的病人,却只有权贵!” 王的说辞还算中立,并没有因为与李明堂交好,就偏向李明堂。 “只医治权贵?” 王姮精准的抓住了重点。 这、就有些异常了。 同为权贵,王姮最是了解本阶层人的脾性—— 慢说是关乎健康、生死的医药了,就是一口吃食,若没有人试吃,他们都不会轻易入口。 阿妮若只医治权贵,她的医术,是如何让最初的权贵信服的? 别说什么病急乱投医,就算真的到了危急关头,权贵也不会随意听信一个没名声、没战绩的夷族人,尤其还是个女子。 王:……噫?对哦!确实是这个道理!我居然没有想到。 这大概就是楼彧所说的“出身导致的局限”。 王听到苗女,便只是想到了文娱作品中所虚构出来的种种神奇。 而王姮作为特权者,所想到的就更为实际。 “王少夫人,你是说,苗人善蛊?” 王这边正兀自纠结着,楼彧忽然开口了:“那你可否知道,苗人有种毒虫,能让人脉象正常,却气血两亏,生机消散?” “什么?” 听到楼彧的声音,王先是被吓了一跳,片刻后,才反应过来。 她眨眨眼,仔细消化楼彧的话,“脉象正常,却气血两亏?” 这,似乎有点儿像中了寄生虫的症状啊。 表面查不出病因,实则体内早已有寄生。 那毒虫,会吸食人的血液,慢慢蚕食人的生机,直至最后死亡。 死亡后,吃得饱饱、养得极好的毒虫,便会悄然从尸体上离开…… 咳,至少在王看过的许多小说里,都有类似的设定。 王斟酌着措辞,将自己看过的某些情节说了出来。 王姮&楼彧:……果然啊,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王姮只觉得皮肤发冷、发紧,忍不住想要揉一揉、搓一搓。 楼彧倒没有太大的反应,他本就幽深的眸子,愈发沉静。 王姮看了眼楼彧,从他极其细微的小动作里,窥探到了端倪。 她知道,阿兄应该是想到了什么! 或许,那桩被周既明用来搞事情的失踪案,阿兄早已查得七七八八。 只是其中还有一些未解之谜,或者比较棘手的利益牵扯,阿兄这才没有“结案”! 唉,权力的世界就是如此,哪有那么多的正义与邪恶? 有的只是衡量利弊,有取有舍。 果然,楼彧听了王的“科普”,略略沉思了片刻,就笑着对王姮说道:“阿姮,我有事要回京,你是与我一起回去,还是继续留在骊山?” 楼彧新婚,有十天的婚假。 如今才过了一半,还有五天,但,某件事很重要,楼彧必须尽快去解决。 王姮心下了然,她点点头:“既是有事,阿兄且去!我再在骊山呆些日子,与先生一起,好好梳理一下书院的诸多事宜!” 王姮请沈度担任了书院的山长,却也不能真的将所有事都甩给先生。 她才是书院的创始人,真正的拥有者。 撇开她与先生的私人感情,她不好太过压榨先生等原因不提,单单是“利益”二字,就不允许王姮做甩手掌柜。 她出钱出力出资源的建起了偌大的书院,是要为自己所用,她可不想“为他人作嫁衣裳”。 即便那人是她的恩师都不成。 这座书院就该完完全全属于她。 她会将这书院经营成自己的理想国,不只是培养人才、交织关系网,她还有着许多的计划。 比如德音堂,就是她的一个“实验”。 王姮已经成亲,不能再招募伴读。 但,王、郑十三,以及现在的姜思、郑十六等,确实都给王姮带来了太多的“回馈”。 女子的力量,从来都不容小觑。 以此而织就的一张大网,现在看着还不是那么的得用,在未来的日子里,却一定能够给王姮惊喜。 没有伴读,还有女学生。 德音堂的小女郎们,便是王姮下一张的大网。 她们本就出身世家望族,所嫁之人,也必定是高门大户。 将来……这些就都是她的助力。 王姮也不是要改换天地,她没有这么大的野心。 她只是想保有自己的富贵,并让自己过得更为舒心。 ……先从德音堂开始,然后就是整个骊山书院。 她会润物细无声的将自己的思想与意识灌输给学生,几年、十几年后,她“桃李满天下”,她的名望、地位等,也会拔高到一个新高度! 自己站到了巅峰,也就不必依仗、惧怕任何人。 包括楼彧! 王姮不是不相信楼彧,而是在她内心深处,她始终明白一个道理:靠山山倒,靠人人跑! 呵,连亲生父母都靠不住,她不敢也不会依靠任何人! 王姮脸上仍是澄澈的、甜美的笑容,心里却早已有了九曲十八弯。 楼彧定定地看着王姮,深邃的眼窝里暗芒闪动。 最后,他只是点点头,“好!阿姮便留在骊山,若是有什么麻烦,只管给我送信!” “嗯嗯,阿兄,放心吧,我省得!” 夫妻俩告别完毕,楼彧便在下午骑马回了京城。 赶在天黑前,楼彧杀到了宫城。 此刻,还没有宵禁,宫城也还没有下钥。 楼彧拿着东宫令牌,以最快的速度,杀到了太子面前。 “苗人?蛊虫?” 太子听完楼彧的回禀,也忍不住的心里发毛,皮肤上泛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 毛骨悚然啊! 人的身体里怎么会有虫子?还、寄生? “殿下,臣还查到,最先接触那苗女的人,是奉恩公府的一个外院管事。” 楼彧还是有所保留,没有直接说,下毒、谋害太子妃的人,就是李家。 但,聪明人之间,说话从来都无需说得太直白。 只这一句话,太子便变了脸色:“含章,你是说,谋害太子妃的人,是李良娣?” 他的妾,更是他的表妹! 372.第369章 遮掩 第369章 遮掩 楼彧微微垂下头,没有回答“是与不是”。 因为答案已经非常明显。 太子心里估计也已经信了,只是太过意外,这才本能的脱口问了一句。 见楼彧如此模样,太子便知道,这就是真相。 “她怎么能?她怎么敢?” 太子并不十分贪恋美色,他后院的姬妾虽多,但他最爱重的还是正妻卢氏。 少年夫妻,结发多年,两人还生了二子一女。 从还是大将军府嫡长子的时候,夫妻俩就相互扶持,如今成了太子与太子妃,他们亦是相濡以沫、鹣鲽情深。 太子爱重发妻,太子妃亦是贤良淑惠的女子,颇有婆母李皇后的影子。 她孝顺公婆,敬爱夫君,对待侍妾和善,对庶子庶女慈爱,他日成为入主中宫,也定会是个人人称赞的贤后。 太子妃贤良,却又不是一味的和软,她驭下有道,恩威并施,将太子的后院打理得井井有条,是太子最倚重的贤内助。 与圣人、皇后一样,太子与太子妃,亦有着除了夫妻关系之外的诸多牵绊。 太子早已认定,太子妃就是能够相伴一生的人。 他做太子,卢氏就是太子妃。 他若登基,卢氏就是皇后。 他的继承人,也只能是卢氏所出。 幸而卢氏是个好生养的,先后为太子生了两个嫡子。 小大郎聪慧、稳重,颇有乃父之风。 小三郎灵动、开朗,却也能够耐得下性子学习,亦有父兄的影子。 一个能够继承大业,一个则能安享富贵,太子很是满意。 前段时间,圣人更是流露出些许意思:欲册封皇太孙! 等等! 难道就是因为这件事,为太子妃引来了祸事? 太子面色如常,眼神沉静,完全看不出喜怒。 仿佛刚才那一闪而逝的惊愕,只是错觉。 他的大脑飞快运转,已经从太子妃中毒之事,猜到了有可能的“真相”。 “李良娣,或者说,她背后的奉恩公府,这是想要太子妃之位?继而谋求皇太孙?” 这个猜测,快速的闪现在太子的脑海中。 他忽的想到了什么,眸色微凛:“含章,你去好好查一查这个苗女!” “对了,还有奉恩公府,他们除了谋害太子妃,还做了哪些手脚!” 楼彧从太子口中听到了“奉恩公府”几个字,并不觉得意外。 太子这是从李良娣直接怀疑到了整个李家。 这也好理解,在古代,在后宫,一个妃嫔的言行,并不只代表她自己! 即便表面伪装得似乎是在拈酸吃醋,实则还是家族利益的需要。 世家大族教养出来的女儿,可没有那么的“恋爱脑”。 她们“人尽可夫”,哪里会为了一个男人就要死要活,甚至赌上全族? 退一万步讲,即便万里挑一的出了个恋爱脑,只是为了嫉妒就搞事情,若没有家族支持,也掀不起什么大风浪。 反观李良娣,不但能不远千里的从偏僻的西南寻到了一个诡异的苗女,还成功毒害了太子妃。 整个过程,说着容易,实则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力财力、以及权势。 这、可不是一个深居后宫的女子所能做到的。 势必要有偌大家族的支持。 奉恩公府,皇后的娘家,前朝、前前朝都出过皇后。 虽然没有什么兵权,却也不容小觑。 “……有了阿婆、阿母两代皇后还嫌不够,竟妄想图谋下一任?!” 奉恩公府是太子的外家,也曾是圣人、太子最铁杆的支持者。 但,随着圣人登基,奉恩公府也开始了新一轮的图谋。 他们先是不顾李皇后的反对,将新一辈的嫡女送进了东宫。 卢氏是太子妃,那么他们李氏就委屈些,做个太子良娣。 紧接着,又想方设法的为李良娣争宠,并生下了子嗣。 如今,李良娣所出的七郎,已经三岁了。 小皇孙白胖健康,看着就像是已经能够“立住”的样子。 然后,李家就生出了野望,想要李氏取代卢氏,让七郎成为皇太孙! 太子妃已经中招,接下来就是小大郎。 掩在袖子里手,用力捏紧,太子声音却如平常一般温和:“还有阿承那儿,含章也要帮我多看顾些!” 楼彧躬身应声:“是!臣谨遵命!” 这些事,即便太子不吩咐,他也会去做。 关乎东宫的安危与稳固,身为太子第一心腹的楼彧,自是会全力以赴。 李家,确实有些飘了,竟敢插手东宫。 即便李氏与杨氏几代姻亲,早已亲如一家,但这大虞姓杨,不姓李! 太极宫,也容不得李氏放肆。 太子见楼彧答应了差事,却没有立刻告辞,或是继续回禀,便知道他还有旁的事儿。 “含章,还有事情要回禀?” 略略想了想,太子心念一动,问道:“这苗女,可是又生了什么祸端?” 颇有来历,行事诡异,应该不会只做这一件事。 “回禀殿下,最近几个月,京中频发的失踪案,臣已经有所结果——” 说到这里,楼彧的声音,顿了下来。 太子挑眉,“怎么,这事儿也与那苗女有关?” “有些关系,这名唤做阿妮的苗女,以医者身份示人,救治了几位贵人,还被尊以‘神医’之名。” “她与李明堂不同,李明堂乃道家正统,医术亦是师承名医。阿妮却不然,她来历不明,行医用药都十分神秘,似是夷獠所用的巫医。” 套用王的话来说,李明堂是名门正派,而阿妮就是旁门左道,甚至是魔门邪修。 而邪魔什么的,惯用一些阴狠毒辣的法子。 为了达到目的,更是挑战底线。 “紫河车?” 太子听了楼彧的回禀,眉头微蹙。 他读过医书,通晓些许医理,自是知道紫河车是什么,有着怎样的药效。 “是哪家的贵妇,竟为了些许药材而谋害无辜?” 太子声音很轻,语气里却还是带着丝丝冷意。 紫河车又不是什么难得的药材,若是有心,还是能够得到的。 毕竟长安这么大,每日里都有产妇生产。 甚至于,某些大户人家,自己家下就有适合的药材。 偏偏有人狂妄,为了一己私欲,罔顾王法,肆意妄为。 太子倒也不是维护正义,他更懂得“民心”的价值。 这般赤果果的把百姓当牛羊,要么蠢,要么坏。 太子最不喜的就是这类人。 一想到估计又是哪家的蠢货惹出了麻烦,太子的额角就有些抽疼。 那么多的军国大事都忙不来,却还要分出精力去处理这些蠢货! 太子想不烦躁都难。 “是……” 楼彧犹豫着,还是吐出了一个名字:“荣安大长公主!” 太子一怔。 荣安大长公主,阿父的姑母,他的姑祖母? 若说之前独孤家的卢国夫人是皇室半个女性长辈,那么荣安就是一整个。 她本就是圣人的嫡亲姑母,圣人丧母后,更是承担了一半的抚育、教养职责。 在圣人心里,这位姑母,就是最亲近、最尊重的女性长辈,堪比亲生母亲的存在。 圣人登基后,便加封姑母为大长公主,食邑一万户,大长公主的丈夫、儿子,甚至是孙子,都赐了勋爵。 如果要给京城的诸多公主们排个三六九等,荣安大长公主、晋城长公主都是最最顶尖的那一档。 晋城如此尊荣,是因为她与圣人同胞所出,更是为了新朝建立立下了汗马功劳。 而荣安,则就是圣人纯粹的“孝顺”。 太子作为晚辈,当然明白荣安在杨氏皇族中的地位。 是以,听闻失踪案竟与她老人家有些关系,向来沉稳、冷静的太子,也禁不住蹙起了眉头。 “确定吗?是大长公主所为?” 太子知道自己这句话是废话,可他还是想再确认一下。 “……殿下应该知道,大长公主有一幼孙,年两岁,天生便有喘疾。” 楼彧没有直接回答确定与否,而是提到了荣安大长公主为何这么做。 紫河车的功效,不只是补气血,治疗不孕,还可以治疗小儿喘疾。 虽然天生的喘疾,依着大虞的医疗水平,未必能够治愈。 但,阿妮这位来自神秘西南的苗女本就手段诡异,她既然敢跟荣安大长公主打包票,应该是有法子。 “……天生的喘疾不好治愈,便需要采取非常之手段。” “对于药材的要求,甚是严苛,比如紫河车,阿妮便指定了某个生辰的孕妇,以及某个时间生产胎儿的胎盘……” 有了特殊的要求,寻常药铺提供的紫河车就不能用了。 荣安大长公主便利用权势,搜罗整个长安的医馆、药铺,以及稳婆等,根据前来问诊的孕妇资料,筛选出了合适的人选。 然后,就是引来官府关注的连环失踪案! 太子沉默了。 他必须纠正自己刚才的说辞,做下此案的人,还真不算太蠢。 人家至少学会了“遮掩”,懂得用更多的受害者,掩盖真正的目标,继而达到扰乱官府查案的目的。 可惜,还是没有聪明到家。 这般小手段,含章轻松就能识破,还顺藤摸瓜的找到了主使者。 案子,似乎已经破了! 可又不能真的“告破”。 唉,那可是大长公主啊,皇室里最尊贵的公主。 平安那样的家丑,都不能外扬,更何况是更受圣人尊敬的长辈? 虽然恶心,太子却还是要为其遮掩…… 373.第370章 孰胜 第370章 孰胜 “此事——” 太子沉吟着,想着该如何遮掩。 胳膊断了,自是要藏在袖子里。 荣安大长公主的错,决不能被揭露出来,更不能昭告天下。 一则,皇室威仪将荡然无存。 二则,圣人会为难。 毕竟于圣人而言,些许庶民的性命,还是比不得慈爱的至亲。 而圣人是明君,自是不能公然做徇私舞弊、罔顾百姓的事。 身为臣、身为人子,太子要做的,就是直接将威胁掐死在萌芽状态。 “殿下放心,臣已经着手在处理了!” 楼彧微微欠身,轻声道:“所幸案子牵扯的还不算太多,受害者也只有九人。” “哦不,确切来说,真正的受害者只有两人,且因着要等‘吉日’,她们还都安然无恙。” 楼彧说话的时候,没有太多的起伏,熟悉他的太子,还是听出了一丢丢的庆幸—— 幸好荣安大长公主搞事情的时候,耍了小聪明,懂得了遮掩。 九个人,只有两个才是目标。 受害人没有那么的多,事情若真的控制不住、被爆了出来,所能激起的民愤,也就没有那么的大。 太子:……含章这是在嘲讽吧,嘲讽荣安姑祖母徒长马齿,空有小聪明,却无大智慧?! 偏偏楼彧说得还没错。 身为荣安的亲近晚辈,若非顾忌耶耶,太子都想骂一句。 “嗯。此事就交给你了。” 收敛思绪,太子看向楼彧,看似平静的眼眸中,带着信任与期许。 …… 从东宫出来,宫城开始下钥。 周身沐浴在夜色中,楼彧骑着马,身后跟着一群护卫,马蹄踏踏的直奔平康坊。 坊门已经关闭,侍卫拿着楼彧的令牌,敲开了坊门。 一行人回到了齐国公府。 “……唉,阿姮不在!” 望着空旷的寝室,楼彧幽幽的喟叹着。 明明成亲也才不过五日,国公府上下,却处处充斥着伊人的影子。 熟悉的荔枝甜香,若有似无,引得楼彧总不能安然。 去净房洗漱完毕,换了干净的寝衣,楼彧披散着头发,来到了榻前。 床榻上,大红绣金线的锦被,已经被丫鬟们铺陈开来,楼彧拿起被子,仔细的闻了闻。 嗯,是阿姮的味道。 只是有些淡。 楼彧想了想,丢下被子,起身来到妆台前,拿起晨起时王姮随手放在台面上的一个荷包。 这是她贴身佩戴的,因为跟今日的衣服颜色不太搭,便被取了下来。 将荷包握在手中,荔枝的甜香,丝丝缕缕的传来。 阿姮不在,他孤枕难眠,就只能—— 被子、荷包,甚至是换下来的衣物,都不能彻底缓解。 才几日的功夫,楼彧就已经习惯了抱着某个香甜软糯的人儿入睡。 在床榻上翻来覆去,楼彧还是睡不着,索性就爬了起来。 他一个人来到寝室东侧的跨院,那里是他的内书房。 内书房里,还有一间连王姮都不知道的“里间”。 旋转开机关,进入到没有窗户的里间,点上灯,从书案一侧的柜子里取出一个匣子。 匣子里有着好几个拳头大小的羊脂白玉籽料,以及玉雕的工具若干。 楼彧用布巾子擦了擦手,拿出一个已经雕琢了一部分的籽料,便开始细细的雕琢起来。 阿姮的生辰快到了,这是她十八岁的生辰,王说十八岁很重要。 虽然楼彧不理解,但王十八岁的时候,就过得格外热闹,似乎比及笄还要隆重。 楼彧主打一个不懂,却纵容—— 旁人有的,他家小丫头也要有,且更为盛大。 正好今年是王姮出孝、成亲后的第一个生辰,本就该好好的庆贺一番。 十八岁什么的,也只是多了个由头。 楼彧暗中命人准备了许多,盛大的生辰宴,许多有头脸的宾客,还有精心准备的生辰礼。 尤其是生辰礼,楼彧准备了两份。 一份是在人前送的,精美贵重。 另一份,则是小夫妻私下里送的,更显心意。 手中的玉雕,便是后者。 咳咳,既然是私下相赠的小玩意,更多的还是夫妻情趣。 楼彧一手拿着籽料,一手握着刻刀,想到自己要雕刻的东西,眼底就禁不住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这几年,观摩了许多现场演绎,也看多了相关的图册,在脑海里、在梦里,楼彧可是勾勒出许多“不可言”的旖旎画面啊。 他将之画到了纸上,只给自己欣赏。 如今,终于娶到了阿姮,剥皮荔枝的味道,也果然如他想象中的一般甜美,他本就痴恋,愈发的食髓知味。 可惜,现在还太早,他幻想过的某些姿势,还是不敢贸然使用。 啧,吓到小丫头怎么办? 她可不是温驯听话的小兔子,而是身有反骨的小狐狸。 新婚这几日,小夫妻俩就有了好几次的“你来我往”。 或许对于楼彧来说,是暧昧拉扯,是夫妻情趣。 而对王姮来说,却是“反抗”。 楼彧太了解王姮了,知道“戒急戒躁”的道理。 左右这么多年都等了,也不急一时。 他会徐徐图之。 可他又需要宣泄某些情绪,已经尝到了美味,只画画,似乎都不够。 画,终究是扁平的、纸面的,有些play,并不能全角度的展现出来。 玉雕就不一样了。 楼彧手中的籽料,已经有了雏形,若仔细观察,就能看出……咳,不可说,不可说啊。 那般纠缠,必须要打马赛克呢。 夜色渐浓,高高的烛台,点点烛光摇曳,雪白的墙面上,映照出一个伏案“工作”的剪影,一直到很晚、很晚。 …… 楼彧忙碌之余,还能亲手给新婚妻子做些小玩意儿,周既明就没有这般闲情逸致了。 去了趟摘星楼,非但没能达成目的,反而受了好一番羞辱。 千日醉的酒劲儿很大,周既明离开摘星楼后,立刻催吐,吐出来大半。 回到在骊山的别院,又赶忙命人熬了解酒的汤药,他捏着鼻子喝了好几碗,却还是没能彻底解酒。 一头倒在床榻上,昏昏沉沉、半醉半醒的折腾了一个下午外加一个晚上。 直到次日,周既明才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以及满脸的憔悴,有些虚弱的起床。 头,还在钝钝的疼。 “……好个王郡君,好生威武啊!” 周既明虽然宿醉得厉害,浑身都难受,却还是咬牙强撑着。 用力晃了晃头,将脑中的混沌甩开。 他想起了昨日的种种,禁不住羞愤交加,怨怼丛生。 “贱人!以势压人的贱人!” “小小年纪就懂得攀附,整日里扒着王九、楼大郎……” “如今来到京城,她更是不顾脸面的攀上了东宫!” “不就是行商贾之事,有些臭钱嘛……太子英明,不过是为了粮饷这才不得不施恩一介女子……” 如针扎、如斧凿的头疼,让本就内心扭曲的周既明愈发的暴躁。 他不住的咒骂着,从王骂到了王姮,又从王姮转回到他的“一生之敌”楼彧身上: “楼彧楼含章,你有甚了不起的?” “你不过是命好,出身在北境权贵的贺楼氏。” “我若与你一样有个好出身,我定不会输给你!” “不过,也无妨!我虽没有你的好运气,可我足够努力、足够隐忍,我、我定能凭借我的能力,战胜你,超越你,让你反过来仰视我……” 周既明这般想着,想要破案,想要战胜楼彧的心,也就愈发迫切。 用力晃了晃头,还是有着诸多不适,整个人也仿佛还没有彻底清醒过来。 周既明果然够狠,不但能面不改色的施展酷刑,对自己也能狠下心。 阳春时节,山间的清晨还是比较冷的。 周既明却一头他扎进了冰冷的井水里,混沌的大脑,瞬间被冷水刺激得清醒过来。 既然清醒了,那就该忙正事了。 昨日,虽然没能如愿的见到楼彧,也没能成功与他“对赌”。 但,在周既明的心里,却默默的立下了赌约—— 京兆府失踪案,我定要抢先楼彧一步侦破。 他漂亮的破了案子,有了实打实的功绩,圣人英明、太子贤良,他们定会知道,“谁”才是最适合的大理寺卿! “来人!” 头发还在滴水,周既明用力抹了一把脸,吩咐道:“收拾一下!回京!继续查案!” 他来骊山,就是为了楼彧。 计划失败,那就没有继续留在骊山的必要了。 案子本就发生在京城,想要查到更多的线索,就应该回去。 周既明草草的梳了发髻,不顾头发还没干,就急匆匆的带人返回京城。 骑着马,吹着风,已经清醒过来的大脑,愈发的清明。 就是头皮有些发冷,鼻子有些痒。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现在周既明的脑海里只有两个字——查案! …… “郎君,周既明查到了曲池坊。” 周既明这边刚有动静,楼彧就收到了消息。 曲池坊一侧就是曲江,许多权贵人家,为了方便在曲江游玩,便在附近的坊去购置了别院。 荣安大长公主某个外院管事,就在曲池坊有房产。 而此次失踪案的几位受害者,也都被藏匿在了那里。 楼彧轻轻抚摸着大拇指上的红线,淡淡的说了句:“倒也有几分才能,短短几日的功夫,就已经有所结果……” 可惜了,这桩案子,即便要被披露出来,也不能与荣安大长公主扯上关系! 374.第371章 孰败 第371章 孰败 “他既已经查到了曲池坊,那之前的计划,就先取消吧。” 楼彧原本的计划,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人转移出去。 放到其他坊也好,送到城郊也罢,都要务必保证与荣安切断所有关联。 楼彧行事,谨慎缜密。 他手中掌握着好几支隐秘势力,人、多,且能干。 只要楼彧一声令下,就能够做到毫无破绽,不留一丝把柄。 “是我低估了周既明,这人虽然刻薄寡恩,行事极端,却也有真才实学。” 关键是,他够拼敢拼,有着“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的疯狂与不要命。 或许这是他能够在短时间内获得圣人宠信的主要原因—— 明君也需要咬人的疯狗啊。 朝堂上的诸公,“耿直”起来,真的能够让一代战神上将气得喉噎胃疼。 偏偏圣人是明君,不但不得堵塞言路,还要善于纳谏。 啧,有些时候,看到圣人被某些老臣憋屈的脸都变了颜色,楼彧都要忍不住的可怜: “圣人也不容易啊,九五之尊,亦要忍气吞声。” 还是养条狗比较好,只要拉紧了狗绳,不放任“狗”做大,就能在需要的时候,给自己出一口恶气! 楼彧认可周既明的才能,却生不出什么“惺惺相惜”。 开什么玩笑! 放眼京城,能够站到朝堂之上的,哪个不是有真才实学之人。 还不是普通的有才,而是万里挑一的天才。 楼彧见多了天才,自身更是天才中的妖孽,区区一个靠着出卖发妻上位的周既明,楼彧还不会放在眼里。 他更生不出任何的尊敬、或是想要亲近的心思。 周既明查案的速度,比楼彧预料得快了一步,不过,也无妨,楼彧行事,自是不会只有一个计划。 他还有备选。 稍稍想了一想,楼彧便站起身:“拿上我的名帖,咱们去给荣安大长公主请安!” 楼彧作为太子的心腹,与杨氏皇族的关系十分亲近。 更不用说,他还娶了个公主。 假公主也是公主,只要有这个名分,楼彧就是荣安大长公主名正言顺的晚辈。 荣安大长公主也没有完全的“恃宠而骄”,这位可是个人老成精的主儿。 能够成为宗室第一人,不只是靠着与圣人的姑侄情分,还有她的知情识趣。 比如王姮与楼彧大婚的时候,荣安大长公主虽然没有亲自前来,却先让自己的嫡幼女去给王姮送了添妆,接着又让嫡长子夫妇带了贵重的贺礼去齐国公府吃喜酒。 可以说,荣安大长公主对王姮、楼彧这两个小辈,充分表现了善意。 两家之间,或许更多的是利益上的考虑,但有了来往,慢慢的也就会有所谓的情谊。 荣安是诸多晚辈的慈爱长辈,楼彧身为小辈,昏礼过后,亲自去公主府,给老祖宗请个安,亦在情理之中呢。 这,并不算突兀,更不会成为事后被人计较的“勾连罪证”。 至于拜会长辈的时候,具体谈了什么,就无需向外人道起了。 “是!” 小厮答应一声,便躬身去办差事。 准备好名帖,又收拾了些许礼物,楼彧换了身为外出的圆领襕袍,便大踏步的出了门。 只是,刚刚抵达门口,就有暗卫闪现出来。 楼彧眸光一闪,“说吧,可是查到了那苗女的底细?” 他立在马前,没有翻鞍上马,而是用手遮掩了一下嘴巴,轻声询问着。 暗卫躬身、低头,小声回禀:“好叫郎君知道,属下查到那苗女并非传言中所说的那般来自蜀地,她的来历几经被遮掩,最终的指向是邕州!” 楼彧挑眉,他通晓地理,又进入朝堂多年,自是知道邕州为何地,具体位置在哪里。 这,已经算是岭南了啊。 早在十多年前,因着王的关系,楼彧就对岭南比较熟悉。 只是那时,南北尚未一统,岭南还属于南境。 楼彧不好大张旗鼓的通过官方途径派遣人手,便暗中组建了一支支的“商队”。 去到岭南,买地、买山林,圈占无主的荒山荒地。 楼彧的人还深入到了占城,弄到了王心心念念的占城稻。 在岭南的大小田庄,一轮轮的试种,筛选,杂交……一年三熟的稻米,给了楼彧惊喜。 再加上与之一起发展的船运,王、楼彧、王姮三个小家伙,这才能大量的提供给太子粮食。 岭南土地广袤,未经开发,还是一片蛮荒之地。 毒气瘴气肆虐,蛇虫鼠蚁泛滥,还有那高温潮湿的天气,但,楼彧王姮付出了足够的人力、财力,还是一步步的进行了开发。 除了粮食,还有各种新奇的水果……王姮爱吃的荔枝,就是产自他们自家的果园。 还有甘蔗,王炮制出来的白、冰等,一经在京城面世,就引起了轰动。 大虞朝还从未有过这般雪白、甘甜的,有的只是麦芽,或是天然的蜂。 王直接将白卖出了白粉的高价,还供不应求。 还有各种香料,也源源不断的从岭南运出来。 一年三熟的田庄,满山满谷的果园,占地万亩的甘蔗园……岭南这片流放之地,却带给沂州三个小伙伴们带来了世人难以想象的财富。 自家的“金库”,楼彧对岭南也就分外熟悉。 提及邕州,楼彧脑海里瞬间浮现出岭南偌大的舆图,以及邕州的具体位置。 还有—— “邕王?” 楼彧脑中闪过一个人影,他心中警铃大震。 邕王是上皇的庶子,圣人的异母弟弟。 不是圣人心腹,也不是上皇、楚王一系。 不算受宠,可也不至于被忽略。 上皇登基后,册封诸皇子,便给这位不起眼的儿子封了个邕王,并直接将他们一家打发去了封地。 邕王:……那是邕州,隶属岭南,是流放之地啊啊啊! 当然,邕王会被“流放”也不是全无道理。 人嘛,得志便猖狂。 他再不受宠,也是上皇的亲子,是实打实的皇子。 上皇刚登基的那两年,还是齐王的圣人,甚至是晋城一个公主,都忙着继续征战。 邕王却在京城各种豪奢享受、违法乱纪。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不过是上位者宣扬的美丽谎言。 真正的皇子,只要不谋逆,不管做多少天怒人怨的祸事,都不会死,甚至连责罚都没有。 顶多就是选个不太好的封地,远远的将人打发出去。 形同流放,小惩大诫。 邕王就是如此。 上皇禅位后,圣人登基,对这个不干人事儿的弟弟,既不亲近,也没有报复。 圣人继续让邕王待在邕州。 至于他会不会鱼肉百姓,会不会为祸地方……嗯,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本就是流放之地,人口、赋税等,都不足以让圣人关注。 邕州如何,邕王如何,圣人还真不十分在意。 楼彧却不能不在意—— 呵,一个原本来自邕州的苗女,却遮掩了真实身份,不远千里的来到了京城,还将手伸到了东宫,若说只是一个夷族女子的狂妄,楼彧是不信的。 作为一个优秀的政客,没影儿的事儿,都要百般思虑。 如今,有了明确的线索,他更该谨之慎之。 “先去东宫!” 楼彧一个纵身,稳稳的坐在了马背上。 “驾”,一抹红影便飞快的冲向了马路。 骑着马,楼彧的大脑也没有停止思考。 待他抵达宫城的时候,他已经将邕王的所有资料都整理清楚。 这人,未必有什么谋反作乱的野心,他就是个又蠢又坏的废物。 偏偏蠢人的灵机一动,远比恶人所造成的后果更为严重。 “这苗女,未必是被邕王所指使!” “有可能是邕州有变。” 邕王既然不敢谋逆,也就不会对跟自己没有利益关系的太子妃一系下手。 阿妮这位来历神秘的苗女,有可能是“自主”行为。 而考虑到邕王在京城都敢胡来的性子,去到“天高皇帝远”的邕州,还不等怎么作妖呢。 官逼民反? 邕州发生了民变? “去,查一查,岭南,尤其是邕州,可有什么变故!” 楼彧一个翻身,从马背上下来。 他召来某个暗卫,低声吩咐道。 暗卫答应一声,一个闪身,便消失不见。 楼彧将缰绳甩给身后跟上来的护卫,大踏步的进了宫城。 太子见到楼彧,眼底闪过一抹意外:“怎么?又有事儿?” 昨晚上刚见过,这会儿又急匆匆的跑来。 太子很难不担心。 楼彧没有卖关子,直接将自己收到的消息,已经自己的猜测,全都禀明了太子。 “……含章,你说得有理。邕州可能真的有变!” 邕州作为岭南的一处重要州府,虽偏远,可也是大虞的王土。 有刺史,亦有县级的官员。 作为刺史,不管有无大事,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向朝廷、向圣人呈送折子。 哪怕只是个请安折,也能证明这方土地并未与中央失联。 太子仔细回想了一下,忽然惊觉:“孤已经有三个月没有看到邕州送来的奏折了!” 这,确实有些不正常。 要么当地发生了天灾,要么就是有了人祸,这才延迟、甚至是中断了消息! 而太子的这个发现,也就从另一个角度证明了楼彧的猜测—— 邕州果然出事了! 太子垂眸,仔细的思量着,片刻后,他抬起头,望向了楼彧。 他的目光中带着希冀,以及一丢丢的愧疚。 楼彧迎上太子的目光,瞬间读懂了他的意思: 他的仕途,有所变动! 375.第372章 意外 第372章 意外 捕捉到太子眼底的复杂,楼彧却一脸淡然。 太子于他是亦父亦兄亦友的存在,他们彼此间早已十分熟悉。 一个眼神,彼此就能明白对方的想法。 楼彧微微躬身,轻声道:“殿下,臣惟愿为您分忧!” 所以,不管是怎样的安排,他都甘之若饴。 至于会不会受委屈,楼彧从未想过。 一来,他并不认为为太子分忧是什么委屈。 二来,他相信太子,太子也绝不会真的让他吃亏。 楼彧一双深邃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赤诚。 太子见他这般,愈发的不忍:“不急!邕州之事,不过是我等的猜测,事实到底如何,还需要进一步确认!” 太子倒不是试探,而是真的脑中灵光一闪。 而就是这么“一时兴起”,他亲手教养长大的孩子,却当了真。 太子只觉得熨帖:果然啊,还是含章最贴心。 没有那么多的利益取舍,唯有一片炽热与忠诚。 “还是先查清那苗女的底细吧。另外,遍寻天下,寻找能够治愈蛊毒的医者!” 太子目前最担心的,还是自己的发妻。 太子妃的“病”,愈发严重了。 之前是因为有李皇后的心疾,宫里宫外的目光,便都聚焦在两仪殿。 就是太子妃本人,半年前就开始身体不适,却硬是忍着、瞒着,不想让本就阴云密布的皇宫,愈发的风雨不断。 随后,李皇后的病,被李明堂控制住了,而太子妃的病愈发严重,实在瞒不住,才爆了出来。 太子与太子妃夫妻情深,过去是不知道她“怪病”的病因,这才束手无策。 如今,知道了太子妃不是病,而是中了蛊毒,他也就能够有的放矢了。 作为皇朝的太子,手里掌握着国家机器,只要他想,总能找到办法。 “是!臣谨遵命!” 楼彧躬身应声,对于太子的任何决议,他都无条件的答应并执行。 太子对楼彧愈发满意,他忽的想到楼彧的来意,便说道:“还有那桩案子,就按照你的意思去办吧。” 太子这是彻底放手给楼彧:只管去做,但有问题,孤为你托底! “是,殿下!” 楼彧再次应声,见太子没有其他的吩咐,这才退了出去。 从东宫出来,楼彧没有耽搁,便直奔荣安大长公主的府邸。 随从已经提前拿着楼彧的名帖去了公主府,荣安得到消息,便让自己的嫡次子早早的候在了府门口。 “吁~~” 楼彧拉紧缰绳,一个翻身,下了马。 那嫡次子便赶忙迎了上来:“见过齐国公!” “四郎君客气了,你我都是亲戚,唤我含章即可!” 楼彧笑得如同春风拂面,态度亦是温和、亲近。 四郎君看到这样的楼彧,禁不住在心底感叹:好个楼彧楼含章,果然不负温润君子的美名。 虽然是忽然拜访的“不速之客”,却态度谦卑,言行和煦,让人禁不住的想要卸下心防。 “含章,请!” 四郎君暗自想着,面儿上却依然热情,他从善如流,立刻改了称呼。 “叨扰了!” 楼彧客气着,跟着四郎君一起进了公主府。 穿过层层院落,顺着抄手游廊,来到了公主府中轴线的正殿。 堂屋里,六十多岁的荣安大长公主,头发白,妆容精致。 她随意的坐在主位上,手肘撑着凭几,整个人看着十分的闲适。 见到门口光影处出现了几道人影,大长公主也只是稍稍坐直了身子。 她年纪大、辈分高,对圣人更有抚育的恩情,在京城,在整个皇朝,都不必在意任何人。 但,大长公主又是“识时务”的,她很懂得人情世故。 自己确实尊贵,可她的儿孙们呢? 她不能因着自己的尊贵就肆意妄为,继而给自己的骨肉们留下隐患。 明明只需要稍稍收敛些,再释放些许善意,就能给子孙们结下善缘,她为何不做? 人生七十古来稀啊,她老了,还能护他们几年? 大长公主想得非常通透,她必须要在还活着的时候,多多的为孩子们筹谋。 楼彧是新贵,年纪小,却深受圣人、太子的宠信与器重。 与他交好,总能有所回报。 “含章来了?琅琊呢?你们小夫妻新婚燕尔的,竟也舍得分开?” 大长公主笑着与楼彧寒暄。 她用自家长辈的口吻,略显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慈爱的光芒。 她就像是普通的老祖母,亲昵的打趣着自家孙辈。 “请大长公主安!” 楼彧先恭敬的行礼,然后才笑着回答她的问题:“公主在骊山,臣有些公务,暂时回京城处理!” 大长公主眸光闪烁着:公务? 有什么公务,能够让还在休婚假的堂堂齐国公、大理寺少卿撇下公主新妇,忽然跑回京城? 难道是那件事? 许是聪慧敏感,又许是做贼心虚,大长公主竟忽的想到了自己正在做的某件事。 心、突突的跳了起来。 不过,大长公主到底身份贵重、见多识广,自是不会轻易将情绪外露出来。 她依然慈爱的笑着,“含章一心为公,果然没有辜负陛下的看重。” “来,快坐下吧!” 大长公主指了指自己下首的一个位子,示意楼彧入座。 “谢公主赐座!” 楼彧态度温和,言行却一丝一毫都不曾乱了规矩。 看到这样规矩端方,举止有度的玉面少年郎,大长公主禁不住的喜欢。 啧,不愧是楼含章啊,年少得志却没有轻狂。 在他的身上,大长公主更是看到了太子的影子。 哦,是了,太子当年在沂州办差,将楼彧待在身边,一带就是好几年呢。 说句不怕逾距的话,太子对楼彧,兴许比对几个儿子都要看重。 儿子没得选,也舍不得教训,“学生”却是精挑细选、严格管教出来的,最符合自己心意的存在。 意识到这一点,大长公主对楼彧愈发的和蔼可亲。 坐在楼彧对面的四郎君,看到阿母如此模样,都禁不住暗暗咋舌:阿母也太抬举楼含章了。 不过是个未及弱冠的年轻人,虽身份尊贵,可在京中,尊贵的人儿还少了? 四郎君暗自腹诽着,却没有说什么。 大长公主在公主府积威甚重,即便是亲儿子,也不敢在她面前造次。 “圣人看重臣,是臣的福气。臣万分感念,并无比珍惜!” “臣一言一行、自醒自律,万不敢辜负了圣恩!” 楼彧这话,表面是在说自己,细细一听,却似有所指。 他贸然来拜访大长公主,还口说“公务”,人老成精的大长公主,心里已经犯了嘀咕。 这会儿听到楼彧似有深意的话,她如何不明白? 这楼彧,分明就是冲着她的公主府而来。 那件事,果然被发现了! 只是不知道,楼含章都知道了多少! 他又打算怎样处理! 大长公主笑容不变,只是眼底的温度冷了些许。 “臣恪守规矩,更严格管教家下奴婢。” 楼彧说着说着,话锋便是一转,“臣虽年轻,却受祖宗庇护、圣人太子恩赏,得了些许家业。” “家下奴婢亦是人数众多、良莠参差,公主与臣严格约束,恐有一二刁奴做出有违法纪的错事。” “或许,奴婢们的本意是好的,是要为主子分忧。然则,谋害百姓,伤及无辜,就是违法乱纪,公主与臣是万万不能忍的。” “最重要的是,事情或许不大,却会辜负了圣恩,伤了自己的体面。” “一旦事发,若是遇到个懂规矩的主官,还能勉强转圜一二;可若是遇到个莽汉,不管不顾、横冲直闯,不说臣自己的体面了,就是圣人、太子的威仪,也会受到损伤!” 楼彧字字句句说得都是自己,大长公主的笑容却愈发的僵硬。 人家把话都说得这般明显,在后宅、在皇宫、在京城沉浮多年,大长公主若是还听不懂,那就是真蠢! “……含章年纪轻,却想得周全!” “你说得对!吾等臣子得了圣恩,不但要自省自律,还要约束‘奴婢’!” 大长公主的意思也明确,她听懂了楼彧的暗示,也会按照楼彧的提议去做—— 京城连环失踪案,是公主府的刁奴所为,与她荣安没有半分关系。 她会将首尾都处理干净,即便遇到鲁莽的审案主官,也不会让对方抓住半分把柄。 “殿下不嫌臣轻狂便好!” 楼彧将意思传达完毕,也就没有继续留在公主府。 又与大长公主闲话了几句家常,楼彧便起身告辞。 “阿娘,这楼含章,此番前来,到底为何?” 四郎君亲自将楼彧送出了公主府,回来复命的时候,忍不住问了一句。 看了眼单蠢的小儿子,大长公主心底连连哀叹:唉,几个儿子都不成器,她这才将希望放到几个孙儿身上。 小六郎虽年幼,还天生有疾,可他最是伶俐啊。 她这才多疼了几分,为了他更是遍寻神医,竭尽所能,以至于—— 算了,既然楼含章来了,就表明太子已经知情。 大长公主最识时务,总能做出最有利于自己的决定。 大长公主没有理睬自己的蠢儿子,而是一连串的命令吩咐下去,将曲池坊的事儿抹平。 但,她低估了某人的能力、执拗,周既明查到了曲池坊,找到了公主府的别院,还不管不顾的强行追捕逃犯,而在追赶的时候,出了意外…… 376.第373章 坠马 第373章 坠马 黄昏,夕阳的余晖将半个天空都染成了橘红色。 片片云朵,宛若锦鲤的鱼鳞。 与之相映成辉的,则是曲江池橘红色的波光。 微风轻轻拂过,水面霞光闪烁,好一副如诗如画的美景。 曲池边,有着许多小郎君、小女郎,或是踏青游玩,或是对江吟唱。 还有人拿来一张张的河灯,写下心愿,点燃烛火,小心翼翼的放到水面上。 人群中,便有一个容貌精致的小少年。 看着十来岁的年纪,身量却只比成年男子略矮些。 北境人特有的深目高鼻,加上白皙的皮肤,即便服饰并不算华美,让人打眼一看,也会以为他是娇养出来的小贵人。 当然,若是有识货的人,仔细端看,便会发现,小少年一身并不起眼的月白色圆领襕袍,另有乾坤—— 衣服上的绣文,全都是用银线绣的。 正常看,并无异常,但若是在光幕下,就能看到闪闪的银光。 还有那绣工,堪称精妙,定是出自专业的、绣技精湛的绣娘之手。 家里能够豢养专门的绣娘,足见其门第,非富即贵。 “祈求上天,保佑我阿娘早日康复!” 小少年拿着一盏精致的河灯,亲自写了诸多祈福的吉祥话,然后又亲自将之放到曲江里。 河灯落到水面上,随着微微荡漾的涟漪而缓缓浮动。 小少年跪下来,双手合十,虔诚的祈祷:“阿娘,您一定会健康、平安。” 想到母亲面如血色、身体孱弱的模样,小少年的声音便有些哽咽:“我愿用我十年寿命,换我阿娘安康。” “……阿娘!您一定会好起来的,对不对?” 小少年平日里懂事、沉稳,颇有长子长兄的做派,但此时此刻,为了阿母,他难得露出了脆弱与恐惧。 他担心阿母,更有着深深的恐惧。 阿母若是走了,他和阿弟、阿妹又该如何? 还有阿父,定然也会伤心。 而除了割舍不断的感情,还有着少年不愿去想的利益—— 阿母若是走了,阿父定不会一直做个鳏夫。 阿翁阿婆定会给阿父挑选新妇。 他们家可不是寻常人家,他的继母,也不是普通继母。 关乎朝堂,关乎大位……少年不敢去想,若阿母真的离世,他的世界将会有着怎样的天翻地覆。 用力吸了吸鼻子,将那股汹涌的泪意逼退,少年定定地望着那盏载满他所有希冀的河灯,飘飘忽忽的远去。 少年三岁启蒙,熟读圣人经典,又有阿父、太傅等严格教导,他骨子里是不信鬼神的。 但,阿母重病,医石无效,人力似乎已经无法起到作用,他也只能寄希望于神佛。 只判苍天有眼,惟愿佛祖慈悲,让阿母尽快康复。 “郎君,时辰不早了,该回去了!” 再过些时辰,宫城就要下钥,京城也要宵禁了。 诚然,贵为东宫嫡长子,小大郎自是不怕这些。 但,太子妃病重,东宫风雨欲来,这般非常时期,还是尽可能注意些。 就算不怕惹麻烦,也不好让病榻上的太子妃忧心。 “……嗯!” 少年知道轻重,且今日的目的已经达成,他也无心在外面停留。 伸手扶住侍从递过来的胳膊,少年缓缓站了起来。 其他的内侍、护卫等,见状,纷纷忙碌起来。 收拾东西,牵来马匹,伺候小主子回宫。 少年呢,扶着内侍的胳膊,转过身,朝着岸边走去。 从主子到奴婢,都各自忙着,戒备就有些松懈。 恰在这一刹,岸边的草丛里忽然跃出几道黑影。 他们穿着黑色胡服,脸上蒙着黑色面罩,只露出两只眼睛。 手中或是提着横刀,或者拿着异族人惯用的弯刀,刀锋犀利,在微醺的夕阳光照下,闪烁着森森寒光。 唰唰唰! 随着几道黑影的起伏,一道道的寒芒朝着那少年劈了过来。 “有刺客!” “来人,快来人啊!” “保护郎君!快!快些将郎君保护起来!” 一众内侍、护卫,全都被这变故吓了一跳。 所幸他们都见过风浪,有着一定的应变能力。 短暂的惊愕过后,便都拼命行动起来。 有人呼喊,有人抽出武器、挡在了少年面前。 少年也被吓到了,稚嫩的小脸,瞬间没了血色。 但,很快,他镇定下来。 悄悄的抬起右脚,从黑皮短靴的靴筒里抽出了一柄小巧的匕首。 他掌心沁着汗,却还是牢牢握住了匕首的刀柄。 不怕!不用怕! 有内侍!有护卫!还有他自己,他定不会有事儿。 “速战速决!” “快!就是那个小崽子,杀了他!” “狗贼,你家长辈欠了我族人的血债,便由你这小崽子偿还吧!” “……杀啊!把他们都杀死!” 几个黑影,一边疯狂的挥动武器,一边喊着口号。 少年眼底闪过一抹暗芒:……这是唯恐我不知道,他们是来寻仇的? 刺客与护卫们打斗在一起,刀刃砰刀刃,发出金属的响动,隐约还有火。 少年握紧匕首,在几个内侍的团团保护下,朝着马匹的方向退后。 几个黑影见护卫难缠,便扬起手,洒了些粉末出来。 那些粉末,扑到护卫的脸上、身上,护卫们下一瞬便发出了凄厉的惨叫。 “毒!是毒粉!” “不好,这些人不是普通刺客。” 内侍愈发慌张了。 他们这些奴婢,死了也就死了,可身后是身份贵重的小皇孙啊。 若是皇孙出了事儿,他们的全家、乃至阖族都要被问罪。 就在这时,不远处奔来十几个身影。 “又、又有人来了,莫非这些贼人还有同党?” 内侍们几乎要绝望的闭上眼睛。 少年紧绷着小脸,握着匕首的手,禁不住的发抖。 他确实有着超越同龄人的沉稳,可到底只是个十岁的半大孩子。 不说他了,就是一个成年男子,也做不到坦然的面对死亡威胁。 “我、要死了吗?” 就在少年的心突突直跳的时候,赶来的十几个身影,有人朗声喊道:“小大郎请勿担心,吾等奉命来保护您!” 听对方喊着“小大郎”,直接道破了他的身份,少年悬着的心,落下了一半。 似乎,不是刺客同党,而是有可能的援兵。 “奉命?尔等奉了何人之命?” 少年忍着恐惧,扯开嗓子大声喊了一句。 “我家主人乃齐国公!” 那人回了一句,脚下却不停,越过少年以及几个内侍,便冲到了刺客面前。 护卫们已经哀嚎着倒在了地上,他们抱头翻滚,种种惨状,看着就让人心惊。 十几个援兵,没有被吓到,而是拿出了拼命的架势。 他们一边与刺客激战,一边大声提醒:“小大郎,快走!” “哦!对!快走!我们快走!” 少年被惊醒过来,顾不得其他,他快速跑到马前。 一个内侍赶忙跪下来,少年踩着他的背,飞快的上了马。 “驾!驾!” 少年用力踢着马镫,握着匕首的手拉紧了缰绳,另一只手,则疯狂的挥舞马鞭。 马儿吃疼,本能的撒开马蹄一路狂奔。 几个内侍也都纷纷上马,飞快的跟在少年身后。 “快!快追!” “将这些碍眼的都杀死!快!快追上那小崽子!” 刺客们见状,急的眼睛都红了。 他们再次扬出了粉末,可惜楼彧派来的暗卫们,早已习惯武装到牙齿。 他们带着厚厚的面罩,可以杜绝九成以上的剧毒粉末。 毒药无用,刺客们便没了最大的优势。 暗卫们手起刀落,不过两三个来回,就将所有的刺客或杀、或制服。 “留活口!火速拷问,必须在最短时间内拿到口供,然后顺藤摸瓜,找到幕后主使者!” “是!” 暗卫们做这些事,早已熟练。 不用刻意吩咐,就都有条不紊、训练有素。 而拷问口供什么的,这些暗卫所擅长的手段,可比所谓诏狱的酷刑更为残酷。 将人拖去无人的角落,只几下,就问道了有用的线索。 他们将活口、口供等都保存好,便继续追查。 另一边,少年骑着马,快速逃离了曲江。 一行人纵马而来,引得路边的行人、游客等,纷纷避让。 眼瞅着离开了这片景区,就要冲入坊去,少年却还不敢放松警惕。 他不确定那些贼人是否还有同党。 他更不确定,楼学士派来的人,能够阻挡住。 逃! 拼劲一切的逃! 逃离曲江,进入到朱雀大街,那边有巡逻的武侯,他就安全了。 或者,还可以直奔南城城门,城门口有守城的守卫,也能保护他。 少年一边策马狂奔,一边飞快的转动大脑。 因着身份的缘故,少年见过全幅的长安舆图,对于京城内城外城,各条主要街道,各大城门等,都比较了解。 他左右看了看,确定了自己的位置,结合脑中的舆图,迅速有了目标。 对,向西,越过曲池坊、通济坊,就是启夏门,到了那里,就会有成队的守卫。 少年瞅准方向,继续疯狂的挥舞马鞭。 就在他的马沿着曲池坊的高墙一路向西的时候,忽然在坊门口冲出了几个人影。 “站住!不许跑!百骑司办案,嫌疑人等还不束手就擒?” 隐约间,听到了官差的呼喝声。 少年却顾不得这些,他惊恐的睁大了眼睛,面对忽然跑到自己面前的人影,他本能的拉进缰绳,想方设法的避让。 而隐在暗处的暗卫,纷纷飞身上前,试图抢救。 但,还是慢了一步,扑通,少年直接从马背上飞了出去…… 377.第374章 惊惧 第374章 惊惧 “小大郎!” “小郎君!” “殿下!” 几个内侍,看到这惊天变故,全都又惊又怒,目眦尽裂。 他们恨不能飞扑上去,以身相代。 但,他们都骑着马,自身又不是什么武艺高强之人,他们怕自己贸然出手,非但不能救下小主子,还极有可能雪上加霜。 且,这巨变发生得太快了,当他们惊恐万分的时候,那道半大的身影已经飞了出去。 小大郎,东宫嫡长子杨承,只觉得眼前一,身体失重,整个人便被甩到了半空中。 危急关头,他的所有感官似乎都被放大、放慢了。 他看到了自己陡然拔高的视野,也听到了内侍们凄厉的惊呼,还看到斜对面冲出来的人马惊恐的模样……恍惚间,似乎还有几道黑影,嗖嗖嗖的冲了过来。 再然后,他失控的身体便开始下坠,耳边有着呼啸的风声,以及衣袖翻飞的破空声。 他还隐约感受到,自己的腰腹,似乎被什么给抱住了。 扑通!扑通! 就在自己前方,还有重物落地的声音。 再然后,他也落了下来,他下意识的闭上眼睛,不想看到自己重重摔落、血肉横飞的凄惨模样。 不过,当杨承紧闭双眼,等待命运裁决的时候,却没有想象中的猛烈撞击与剧烈疼痛…… 只有砰的一声响动,他便落在了一处有些柔软的所在。 这,不是青石地面,而是、而是—— 杨承耳朵抖了抖,他好像听到了两记隐忍的闷哼。 “小大郎!” “暗卫!是楼郎君派来的暗卫!” “太好了,他们救下了小殿下!” 几个内侍胯下的马儿还在狂奔,他们几乎是冲着越过了杨承等几个人。 当碰到倒地的人马时,几人的马儿本能的跃起马蹄,直接跨了过去。 内侍们冲过这个路口,这才敢拉紧缰绳,拨转马头。 他们回头的时候,正好看到了那让他们无比庆幸的一幕—— 小大郎杨承与人相撞后,马儿高高跃起前蹄,将马背上的人儿甩飞出去。 杨承腾空的那一刹,便有三四道黑影从两侧闪现出来。 他们分作两拨,一拨人直冲杨承本人,将他小小的身体护在了怀里。 另一拨人,则非常干脆,瞅准杨承的位置,估算着他有可能掉落的方向,纵身冲上前,滚落地面,直接以自己的身体躺在地上,充作肉垫。 这几人训练有素,预计精准。 他们成功在半空中抱住了杨承,一大一小两个人,也成功落在了两三个人铺就的地垫上。 杨承得救了,没有因为坠马而摔断脖子。 内侍们又惊又喜,忍不住的欢呼着。 只是,还不等他们欢喜完,杨承在落地的那一刹,还是有一记细微的“咔嚓”声。 杨承经历了一场死劫,魂儿追着身体,还没有彻底归位。 他便有些失神,甚至于都没有感受到右腿小腿传来的剧痛。 他愣愣的,木木的,稳稳的落在肉垫上,也没有立刻省过神来。 ……整个过程,说着繁琐,其实就发生在一瞬间。 慢镜头结束,险些酿成大事故的路口,刹那间归于平静。 几个内侍,终于控制住了马,慌手慌脚的爬下来,连滚带爬的冲到了近前。 还有闯下大祸的另一波人,也都纷纷围了上来。 周既明跟在人群后,已经没了刚才发现贼窝,追捕逃犯时的意气风发。 他冷峻的面容上一派冷肃,一颗心,突突突跳的厉害。 “该死!果然是豪门刁仆,不但敢拒捕,还在胡乱逃跑的时候,撞伤了人!” “……应该没事吧!也不知撞到了哪家贵人?” 在古代,马匹是战略物资,是奢侈品。 寻常人家都未必置办得起一匹马,而能够有好几匹马的,基本上都是望族、权贵。 一行人,四五匹马,还敢在京城疾驰,其家族、其权势,绝不可小觑。 周既明确实得了圣人宠信,成了皇家御用的爪牙。 但,周既明更懂得“权贵”二字含金量。 说句不怕自己心酸的话,不说那些站立在权力巅峰的真贵人了,就是王之流的山寨货,他都不敢招惹。 常言道“无知者无畏”,唯有真正进入到顶级的圈层,见识到何为强权,才更能清醒,也更能认清现实。 周既明的狂,只是相对而言。 面对真正的贵人,他也只能惧怕、敬畏。 周既明快步走着,惊惧的同时,又拼命的自我安慰:“怕什么!我、我是秉公办案,又、又不是无端纵马?” “即便真的冲撞了贵人,也、也不是我之过!” 要怪就怪荣安大长公主的豪奴,拒捕在前,逃跑在后。 也是这些大胆的狂徒,直接冲撞了贵人。 周既明这般安抚着自己,快速赶到事故中心,挤开人群,看到了倒在地上的伤者。 其中,有不管不顾冲出来的豪奴们,他们撞到了疾驰的马,纷纷摔倒在地,还被失控的马,以及随后冲过来的几匹马好一番踩踏。 一个个的,或是伤了胳膊,或是断了腿,全都血肉模糊,哀嚎不已。 “活该!胆敢闯出祸端,合该有此下场。” 周既明暗暗解恨,并吐出一口气:受伤最重的人,只是逃跑的嫌犯,而非贵人。 他的目光从那几个血呼啦的刁仆身上挪开,又落在了不远处的几人身上。 三四个成年男子,穿着黑色胡服,将一个小小少年团团护了起来。 周既明赶到的时候,最上面的两人,已经翻过身来,露出了那少年—— 十来岁的模样,乌发雪肤,唇红齿白,一看就是贵人家娇生惯养的小郎君。 周既明加入百骑司的这两年里,日常办案,经常与贵人打交道,已经炼就出了一双“富贵眼”。 他的目光略略在少年身上扫过,就能通过他的外貌、服饰、气度等,大致猜测出他的身份。 尤其是少年腰间挂着的几样小物件。 周既明眸光微凝,“这、是白玉团龙佩?大虞皇室特有的玉佩?” 莫非,这少年是杨氏皇族? 周既明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他用力掐着掌心。 丝丝缕缕的疼痛,提醒他保持镇定。 他又打量了少年一番,暗自将京中数得上号的杨氏皇族一一进行比对。 年龄、外貌,还有内侍。 难道是—— 周既明的一颗心,开始坠入无尽深渊。 而就在这时,内侍们已经连滚带爬的赶到了那少年近前: “小大郎!” “小殿下,您怎么样?可有哪里不妥?” “……多谢诸位郎君,是你们救了小大郎!” 几个内侍又是忧心、又是惊喜、又是感激,还有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幸好幸好,有楼郎君暗中保驾护航,这才在危急关头,救下了小大郎。 否则,小大郎有着坠马的危险,他们这些宫奴就都会因为护主不力而被严惩。 一个弄不好,还会连累全家、乃至全族啊。 楼家的暗卫,不只是救了小大郎,更是救了他们这些奴婢! 内侍们惊喜着、感激着,看向四五个暗卫的目光,无比炽烈。 暗卫们却没有这么的乐观,他们甚至都没有理睬内侍们。 他们纷纷将目光聚集在那个半大的少年身上。 他们都是练武之人,六感敏锐,刚才那般危机关头,周围一片混乱,他们却还是听到了那记轻微的“咔嚓”声。 抱着杨承的暗卫,顾不得尊卑,翻身坐起后,便伸手撕开了少年的两个裤管。 然后,他发现,少年的右腿小腿,果然以一种不正常的角度弯曲着。 小殿下的腿,断了! 他们全力保护,也只是让贵人免于死亡,却没能让他毫发无伤! …… 东宫,今夜注定无眠。 太子面沉似水,看不出喜怒,唯有掩在袖子里的手,微微的颤抖着。 他的嫡长子,他精心教养的继承人,出宫的时候,还好好的,回来却、却—— “查!给孤好好的查!” “阿承为何会去曲江?那些刺客又是何人指使?还有百骑司的人,为何会出现在那里!” 太子见儿子被太医院最擅长骨科的太医们围着救治,便没有继续守在榻前。 他来到外侧的堂屋,冷着声音,发出一条条的命令。 太子这是怀疑东宫出了内鬼。 原因也简单,在大虞,祈福的方式多种多样。 杨承一个养在深宫的半大少年,为何独独选择了放河灯? 放河灯也就罢了,为何偏偏去了曲江? 还就那么的巧,他前脚去了曲江,后脚就有刺客埋伏,还有那追捕逃犯的百骑司差役…… 作为擅长搞阳谋的朝政大佬,太子从来不信“巧合”二字。 所有的巧合,不过是有心人的蓄意谋之。 一直以来,太子都十分自信,他的东宫,犹如铁桶。 而现实却狠狠的抽了太子一记响亮的耳光—— 东宫出了内鬼。 先是下毒害了太子妃,如今更是害得小皇孙坠马、摔断腿! 这还是有楼彧派人严密保护。 否则,小皇孙不是死在了曲江池畔,就是坠马摔断脖子。 素来温和的太子,终于不再控制,一股股的杀气,自他身体里汹涌而出。 378.第375章 庆幸 第375章 庆幸 “圣人驾到!” 就在太子胸中怒火燃烧的时候,外头响起了内侍的通传声。 太子转过身,理了理袍服,那周遭的杀意也瞬间被收敛起来。 他快步迎了出去,在殿门口,正好与圣人碰个正着。 太子赶忙叉手行礼:“儿请阿父安。” 圣人脚步不停,只是随意的摆摆手,便越过太子,直奔里间:“阿承如何了?” “……不幸中的万幸,伤了右腿!” 太子没有迟疑,快速跟上圣人,坠在圣人身后两步远的地方,一边走着,一边小声回禀。 圣人已经得到了大概的消息,知道他看重的嫡长孙,先是遇刺,接着就是坠马,好好一个孩子,被抬着进了太极宫。 圣人又惊又怒。 那可是东宫的嫡长子,是他看好的继承人。 圣人一直觉得自己是上天的宠儿,自己英明神武,却还能有个好儿子,还有个好孙子。 祖孙三代,可保大虞江山几十年的稳固。 他看重嫡长子、嫡长孙,甚至生出了立阿承为皇太孙的想法。 没想到,这个时候,却出了变故。 圣人本就聪慧过人,又有着四十多年的人生阅历、斗争经验。 杨承这边出了事,圣人就有所猜测,并命人第一时间去查证—— 到底是哪几个不孝子,还是留在京中的几个异母弟弟? 又或者,是哪个家族生出了野望,竟想动摇东宫根基? 其实,早在太子妃“重病”的时候,圣人就开始调查了。 好好一个妇人,平日里骑马、打球都轻松,怎的就缠绵病榻了? 太子妃不似李皇后,李皇后是先天心疾,再加上接连生产,这才重病缠身。 太子妃却不然,她身体康健,性格坚韧,心胸豁达,只要不是疫病、风寒等,她不可能这般羸弱。 关键是,整个太医院十几位太医轮番上阵都查不出病因,就连那位能够稳固李皇后病情的李神仙也被难住了。 太子命楼彧去调查,圣人则派了自己的影卫—— 除了百骑司,圣人还有更为隐秘的势力。 影卫比百骑司更神秘,更加的无孔不入,楼彧这边查到的线索,影卫也追踪到了。 几乎是前后脚,楼彧刚刚锁定苗女阿妮,圣人便收到了影卫的回禀: 东宫之祸,源自西南,始于内围。 “李家?好个李家啊!” 圣人拿着一打的资料,眼底闪烁着蚀骨的寒光。 李氏与杨氏数代联姻,两家早已密不可分。 李家不只是太子的外家,亦是圣人的外家。 血脉早已融合,圣人对奉恩公府也无比亲近。 但,再亲近的关系,在江山、在皇位面前,也要分清楚—— 这大虞,姓杨! 是他杨翀率领大军,耗时几年,从南到北,亲手打下来的。 为了那把龙椅,圣人连嫡亲的弟弟都射杀了,父亲也被逼着退位。 他根本不会容许一介外姓人染指。 李氏的心,大了! 大虞朝,两代皇帝的血管里流淌着李氏的血,他们还嫌不够。 他们还妄图插手下一代。 圣人无法容忍,更不会让李氏做大。 其实,即便圣人还不是皇帝,只是个大将军继承人的时候,他就有意与李氏进行切割。 他为嫡长子选聘新妇的时候,没有选择李家的女儿,而是选中了卢氏。 理由都是现成的: 李家与杨家早已密不可分,没必要浪费一个联姻的名额。 难不成,儿子不娶李家的女儿,李家就不是杨家的姻亲了? 李家是杨氏的天然同盟,不再继续联姻,也不会影响这层关系。 还不如为杨家再拉来一个新的助力。 李皇后虽出身李氏,却也是圣人的妻子、太子的亲娘。 身为杨家宗妇,李皇后也要为杨氏宗族的利益考虑。 再者,李皇后还曾经听到一个说法:近亲结婚,很容易生下天生有疾的孩子。 这个“疾”,可能是李皇后的心疾,也有可能是痴傻。 哦,对了,孩子早夭的几率也比较大。 李皇后自己就夭折了两个孩子,也曾经见过某个家族生了个先天痴傻的孩子。 血缘太近,确实隐患重重啊。 李皇后多方考虑,同意了夫君的提议,舍弃娘家侄女,选聘了卢氏女。 卢氏与太子虽没有表兄表妹的情谊,却也互敬互爱,成为典型的世家大族的恩爱夫妻。 儿媳贤良,还生了聪慧、懂事的嫡孙,李皇后心底仅剩的一丝遗憾彻底消失。 她认可了卢氏这个太子妃,对太子妃也诸多疼爱与回护。 比如圣人登基后,册封了太子,李家便又提议再送个嫡女入东宫,却被李皇后一口回绝。 儿子与儿媳虽然不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但东宫的妻妾十分和睦。 太子妃高贵、宽容,对嫔妾、对庶出儿女都极好,东宫上下,不敢说相亲相爱吧,却也安稳、太平。 若是李家的女儿进了东宫,太子那好不容易达到平衡的后院,就要起纷争。 李皇后明确表示不同意,可她的父母、兄长等却十分坚持。 李皇后贵为皇后,却又是为人子女,且早几年,楚王得势的时候,李家为齐王府付出良多。 就是她的兄长,都曾经数次被楚王及其走狗羞辱。 看到兄长跪在自己面前,求她成全,李皇后心软了。 她不再拦阻,可也明确告诉兄长:我不拦着,可也不会偏袒。 家里的侄女儿进了宫,是好是歹,全凭她自己。 李皇后不会为侄女儿撑腰,更不会为了她去为难太子妃。 李皇后以为,自己表明了态度,并言行如一的坚持公平公道,应该能够让东宫继续和睦。 她万万没想到,人的野心一旦滋长,断不会因为旁人的不支持就会消弭。 不支持、不偏袒,然则只要人进了宫,到了某些时候,李皇后就不得不做出选择。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就目前而言,圣人已经察觉到了李家的图谋,并认定杨承此次出事,定是李家所为。 “大郎,你放心!这件事,我定会给你、给阿承一个公道!” 圣人眼底的寒芒一闪而逝。 看向最优秀的嫡长子时,深邃的眼睛里便染上了温情。 他低声说道:“还有,此事先不要让你阿母知道!” 太子闻言,赶忙点头,“阿父放心,儿省得!” 就算耶耶不提醒,他也会注意。 阿母身体本就不好,托了李神医的福,才勉强控制住。 李神医再三叮嘱,万不可刺激病人。 自己的娘家,派遣杀手,刺杀自己最疼爱的孙子,这件事,一旦让李皇后知道,她定会伤心、痛心。 情绪激动之下,很容易就会发病。 到时候,救治不及时,就会酿成不可挽回的祸事。 太子孝顺,更心疼阿母,自是不想她受到伤害。 “好个李家!阿父和孤都心疼阿母,他们作为阿母的至亲,却丝毫不顾及阿母的身体!” 默默的,太子又给在记仇本上,给李家记了一笔。 杀子!杀母!此仇此恨,太子铭记于心。 一对至尊父子,一边走,一边低声交谈。 行至里间,绕过屏风,父子二人非常有默契的纷纷住了口。 太医正在为杨承处理伤腿,听到动静,赶忙要起身行礼。 圣人见状,说道:“免礼!阿承的伤更要紧!” “是!” 太医答应一声,便又坐下来,继续为杨承正骨、涂药,并打上夹板。 忙完这些,太医又赶忙写了内服的药方。 “如何?阿承的腿,可有甚大碍?” 圣人站在床榻前,弯腰探头的看着嫡长孙,见他小脸煞白,额头上都是汗珠儿,便知道孩子受了大罪。 圣人心疼不已,压低声音,询问太医。 太医写好了药方,命人拿去配药、熬药。 然后,他才躬身回禀:“回禀陛下,小殿下的断腿已经处理好了。” “不过,是否能够痊愈,还要看日后的恢复情况!” 太医习惯了谨慎,根本不敢打包票。 圣人嘴唇蠕动了几下,看看已经昏睡过去的孙子,又看看一脸关切的儿子,他站起身,抬脚朝外间走去。 太子看了眼儿子,便赶忙跟了上来。 太医等,也都纷纷来到外面。 “……阿承的腿,若是恢复不好,是否会、会落下残疾?” “有、有可能!” 小孩子的骨头本就娇嫩,此次的摔伤,实在惨烈,腿骨不是整齐断裂,而是有碎骨。 这些碎骨,能不能被吸收,能不能重新长好,都是未知。 太医可不敢拍着胸脯说,能够让小皇孙恢复如初。 圣人和太子齐齐沉了脸色。 太医感受到来自至尊父子的威势与压迫,本就有些发抖的腿,愈发的抖个不停。 为了缓解内心的惊惧,太医试图劝慰那对父子:“这已是叼天之幸,若非保护、送医及时,小殿下的性命可能都保不住!” 从疾驰的快马上摔下来啊,只是区区断腿,已是命大。 按照内侍所描绘的场景,若是没有那些暗卫拼死护卫,小皇孙摔断的就不是腿,而是脖子! 圣人&太子:…… “是含章,儿跟他提了一句,他便暗中做了安排。” 提及此,太子语气里充满了庆幸。 幸好他提前有吩咐,幸好有含章,幸好含章行事稳妥……否则,他就要经历丧子之痛了! 379.第376章 请缨 第376章 请缨 “阿承身边的人,查清楚了没有?” 圣人很快又把话题扯回到嫡长孙身上。 好好的孩子,出了趟宫就出了事。 先是刺杀,接着就是坠马,圣人早有了一肚子的阴谋论。 他扫了眼东宫,一直以来,他对太子都非常信任。 不只是信任太子的操守、孝顺,更是相信他的能力。 太子最是贤能,慢说自己的后院了,就是纷杂的朝政,太子也能处理得有条不紊。 圣人万万没想到,东宫竟接连出了纰漏。 听到圣人的话,太子眼底闪过一抹羞愧,他轻声道:“是儿疏忽了,以为固若金汤,殊不知早已被人渗透!” “耶耶放心,儿子已经命人去查了!” “这内鬼,毒害太子妃在前,谋害阿承在后,儿与他们不共戴天,断不会放过!” 太子说到最后,禁不住看向了圣人。 他的后半句,不只是表明自己的态度,更是想看看阿父的态度。 事情极有可能是李家做的。 而李家,真的不是寻常外戚。 他们与杨氏皇族的牵扯太深太深。 太子相信阿父会给太子妃母子一个公道。 可,还是忍不住会有一丝的担心—— 万一呢? 万一阿父心软了,不忍心严惩真凶? 毕竟,太子妃还没死,而阿承也只是断了腿。 没有闹出人命,事情似乎就可以“转圜”。 太子却不想粉饰太平。 李家,过界了! 他们触碰到了太子的底线。 说句不怕上纲上线的话,今日他们敢谋害太子妃、小皇孙,明日就敢谋害他这个太子,后日就能弑君! 不能放任京城还有如此肆意妄为、心狠手辣之人。 当然,太子也不是要把李家连根拔起,他只是处罚此次事件的凶手,并适当的惊醒一下李家。 太子这般近乎明示的试探,英明如圣人如何看不出来? 圣人眼底闪过一抹无奈,低声道:“大郎这是要与耶耶生分了吗?有了想法也不愿与我直接说?” 他们父子间,根本不需要什么明示暗示。 听到圣人亲昵的自称耶耶,而非朕、吾,太子心下一暖,早已成熟的面容上,浮现出了稚子般的孺慕。 他嘴唇蠕动,呢喃着:“耶耶!儿、儿——” “大郎,你只管放开手去做!” “耶耶不想将事情闹大,只是不想惊动你阿娘,绝不是要放过幕后真凶。” 李家可以留,但动了坏心思的狂徒,不可留! 太子眼底浮现感动,他缓缓点头,“谢耶耶,儿知道该怎么做了!” 李良娣,死定了! 她所出的小五郎,也将再无承继大统的可能。 即便杨承真的出了事,失去了皇太孙的资格,太子宁肯再跟太子妃生一个,也绝不会让李氏的儿子做继承人。 而事实是,太子无需再生个嫡子,若杨承真的无法继承皇位,他还有嫡次子杨业。 除了那对母子,还有李家参与此事的所有人,也都要受到严惩。 经此一事,李家不敢说元气大伤,也定会损兵折将,最终明白自己的身份,继而规矩起来。 …… 东宫的灯,亮了一夜。 太医院的太医们,殿内殿外的奴婢们,进进出出、忙忙碌碌,好不热闹。 圣人、太子有意隐瞒,但东宫的动静太大了,还是泄露出去了些许。 李皇后作为后宫之主,她确实温和包容、慈爱端方,可她亦有着十分强悍的统管能力。 不敢说耳目遍布太极宫,却又有着一定的消息渠道。 “……” 本该卧床安眠的李皇后,半夜时分,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有些虚弱的靠着引囊,听着心腹宫女的回禀。 听到一半,她的手就禁不住抚上了胸口。 一颗心,仿佛被什么给狠狠捏住了,心跳几乎都要停止了。 她喘不过气来,她快要窒息了! 怎么敢! 他们怎么敢! 那可是太子妃、皇太孙啊。 身份贵重,干系重大,对他们下手,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还是不把全族人的性命当回事儿? 李皇后本就没有多少血色的脸,愈发的惨白。 她无力的张着嘴,艰难的喘着气。 除了窒息,还有着深深的绝望,以及钝钝的心痛。 太子妃母子是她的亲人啊。 尤其是阿承,是李皇后最喜欢、最看重的长孙。 虽然平日里李皇后似乎更宠爱小三郎杨业,但,李皇后很能分清爱重与宠爱。 小大郎杨承,是家业的继承人,是最为重要的嫡长孙。 小三郎杨业,是全家的宠儿,可以宠溺,可以散养,却不能跟杨承分庭抗礼。 这就是嫡长孙与“爱孙”的区别。 就像当年圣人欲举事,李皇后提前安排“后路”。 她没有送走小大郎,而是让姜贵妃带走了小三郎。 不是李皇后不疼小大郎,恰恰相反,李皇后此举正是因为太看重小大郎这个嫡长孙。 阖家的大事,身为第二任的继承人,岂可不在? 杨承哪怕什么都不做,只要跟在李皇后身边,他就是所有人都认可的继任者。 且,逃出京城,未必就是一路坦途。 风餐露宿、天灾人祸,还有诸多劫掠、刺杀……不安定的因素太多了。 而接下来的事实也证明,姜贵妃一行人,离开京城后,确实遇到了诸多危险。 小三郎小小年纪就经历了刺杀、逃亡。 隔了三四年,小三郎还会偶尔做个噩梦。 他或许早已忘了具体的危险,但骨子里却是恐惧的。 这,便是逃亡的“后遗症”。 反倒是留在京城的小大郎,有惊无险,半点都没有受到伤害。 当然,这些都不是李皇后所希望的,更不是李皇后所能控制的。 顶多就是在她的心里,当她进行取舍的时候,她还是更偏向于嫡长孙。 李皇后如此看重的至亲骨肉,却被另一群至亲骨肉残忍的伤害了—— “呼~” 李皇后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近身服侍的另一个心腹宫女见状,赶忙从一侧的柜子里取出了一个小瓷瓶。 快速打开瓶盖,倒出一粒黄豆大小的药丸儿,喂到了李皇后的嘴里。 这是李明堂专门为李皇后配置的“心药”,专门用来治疗、控制李皇后的心疾。 李皇后意识到自己发病了,不敢迟疑,哪怕已经十分痛苦,却还是艰难的吞下了药丸。 很快,药丸发挥了药效,李皇后抓着胸口的手,慢慢的松开了。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既然圣人、太子不欲让我知道,那我便不知道!” 至于丈夫、儿子会如何处理李家,李皇后也不会去管。 她把父兄、侄女等当亲人,他们却未必把她放在心上。 明知道她患有心疾,受不得刺激,却还做出这等事。 李皇后不敢去想,若小大郎真的出了事,她该如何面对大郎,如何自处?! 李家上下,半点不为她考虑,那也就不能怪她狠心。 …… 百福宫。 姜贵妃一直都没睡。 傍晚时分,她与圣人一起吃茶,用点心。 姜贵妃正说着九郎的趣事,就有内侍神色有异的将圣人请走。 姜贵妃面儿上不显,心里却已经开始揣测: 宫里,出事了? 是大明宫那边又闹幺蛾子了? 还是李皇后的病有了反复? 亦或是太子妃不好了? 无数的猜测,瞬间涌入姜贵妃的大脑。 而圣人的一去不回,更是让姜贵妃愈发的笃定: 大事! 一定是很严重的大事! 难道又有“宫变”? 姜贵妃不敢妄动。 不过,她在杨翀的后院经营多年,进了宫,亦有属于自己的关系网络。 姜贵妃作为宠妃,本就极有威信,她还有钱,于赏赐上十分大方。 是以,很快,姜贵妃就收到了消息—— 东宫灯火通明,人来人往! 姜贵妃皱眉:竟是东宫!似乎还不是太子妃! 毕竟太子妃的重病,上个月就已经爆了出来,太医院已经为此热闹过一回。 即便太子妃的病情有变,应该也不会如此大的阵仗。 莫非是太子? 不! 太子看着温和,实则强悍。 他不只是性格强势,内心坚韧,行事也滴水不漏。 且太子身份贵重,除了他自己,还有圣人、李皇后在暗中保护。 就算整个东宫都出了事,太子也不会受到伤害。 不是太子,却还能让圣人一直守着—— “小大郎!皇太孙!” 姜贵妃的心,猛地被提了起来,这才多久啊,宫里又要掀起风浪了。 “无妨,左右不与我相干。” 姜贵妃从未肖想过那个位子,没有妄念,她也就能够保持一颗平常心。 只是,在后宫这个是非圈儿里,不是不想不争就真能太平无忧。 “九郎还小,万不可被利用!” 无缘无故被卷进去,那才是冤枉呢。 “阿玖去了骊山,要不——” 担心儿子,姜贵妃便想到了新婚就跑去骊山的女儿。 姜贵妃看了眼东宫的方向,又看向骊山,快速的做出了一个决定。 …… 清晨,宫门刚刚开启,楼彧就急匆匆的跑了来。 昨日的事,他都已经知道,并进行了调查。 还有之前苗女的事儿,他也有了结果,正好可以一并都禀明太子。 麻烦重重啊,楼彧却并不畏惧,他甚至准备主动请缨…… 380.第377章 刺史 第377章 刺史 “臣拜见殿下!” 楼彧来到东宫正殿,恭敬的行礼。 太子一脸疲惫的摆摆手:“起来吧!无需多礼!” 昨晚,他几乎一夜未睡。 前半夜,太子看着太医为杨承处理伤口、内服汤药,命人彻查东宫的同时,还要封锁消息、安抚太子妃。 太子妃本就重病,若是再听闻噩耗,定会受到刺激,继而病情加重。 且,若只有一个皇孙,还好隐瞒。 可如果太子妃也命在垂危,事情就不好遮掩了。 忙完这些,已是后半夜。 这个时候杨承所服用的麻沸散药劲儿过了,十来岁的半大孩子,硬生生的被疼醒。 太子刚刚送走了圣人,回到东侧偏殿,看到的就是痛得满头大汗、连连呻吟的儿子。 偏偏杨承还是个非常懂事的,眼见太子进来,便咬紧了牙关,没有再发出一记痛呼。 他甚至还能挤出一抹笑,虚弱的劝慰太子:“……耶耶,我、我无事!” 太子眼底闪过一层水雾。 哪里会无事? 孩子小小的身子都在发抖。 已经这么疼了,却还不忘安抚长辈,这般懂事、孝顺的孩子,却因着某些人的利欲熏心而遭此劫难! 太子用力掐了掐掌心,将胸中翻涌的怒意压了下去。 他坐到床边,也挤出一抹笑,柔声道:“没关系的,阿承若是疼,便告诉耶耶,无需忍耐!” 太子知道,因着是嫡长子的缘故,他从小就对杨承严格要求。 杨承自己也颇懂得自己所担负的重担。 是以,他懂事,自律,小小年纪就已经有了长子长兄的气度。 但,再早慧,他也只是个十岁的孩子啊。 如今还—— 太子的心,仿佛放在火热的铁板上,有着难以忍受的煎熬与灼痛。 他再次给幕后黑手狠狠记了一笔。 “耶耶,我、我好疼!” 看到太子如此慈和,杨承再也忍不住,连连痛呼。 太子一手抱紧他,一手轻抚他的背:“耶耶知道,耶耶都知道!阿承乖,再忍忍,太医说了,麻沸散不能用太多。且等明日,就会好些。” “……嗯!” 带着浓浓的鼻音,杨承乖巧的应了一声。 他将头埋在父亲那宽阔、温暖的怀里,闻着熟悉的檀香味儿,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安全感。 在讲究“抱子不抱孙”的古代,杨承三岁后,就没有再被太子抱过。 所以,在他的记忆里,他与阿耶从未有过如此亲密、温馨的时刻。 他好喜欢,也好满足啊。 感受到了浓浓的父爱,本就因为受伤而无比脆弱的杨承,愈发的感性:“耶耶,我、我的腿能痊愈吗?” “我会不会变成跛子?” 杨承虽然深居后宫,却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孩童。 他见过许多人,其中就有在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将老兵,这些人里就不乏脸上带疤、缺胳膊短腿儿的残缺人士。 除了伤病残兵,还有一些权贵子弟,或是因为骑马、击鞠,或是因为打猎、打架,偶有伤残。 是以,杨承见过跛子,也知道受了腿伤便有可能致残。 他,不想当个不良于行的跛子。 “……不会!阿耶定不会让阿承变成跛子!” 太子的声音有一丝的颤抖。 他说这话的时候,内心是恐惧的。 他也怕嫡长子变成跛子。 他自是不会嫌弃,可、他怕儿子会难过,会自卑。 还有世俗的眼光,世人的非议……这些不是一个半大孩子所能承受的! 太子担心,自己精心培养的继承人,会因此而扭曲了心性,继而走向他所不想见到的极端。 剩下的后半夜,太子都抱着杨承,低低的安抚着、哄着。 天快蒙蒙亮的时候,杨承终于困了,眼角挂着泪珠儿,他沉沉的睡了过去。 太子小心翼翼的将他放到床榻上,自己合衣守在床边,一直到天光彻底放亮。 听到内侍通传,说是楼彧来了,太子这才起身,去净房简单的洗漱、净面,将有些褶皱的衣服换下来,换了身能够见客的常服。 “含章,说吧,查得怎么样了?” 太子没有过多的寒暄,等楼彧见礼完,就直奔主题。 昨天傍晚发生的事,他相信,楼彧不但已经知道,还紧急进行了调查。 含章素来能干,兴许他已经有所结果。 “曲池边抓到的刺客活口已经招供,他们是李家豢养的死士!” 楼彧直接拿出了一打的口供。 “百骑司那边,确实是意外!” “周既明追查失踪案,查到了荣安大长公主的别院。” “周既明带领差役,前去别院拘捕嫌犯,嫌犯虽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却不肯束手就擒!” “他们逃出了别院,试图冲破城门,逃出京城。” “周既明便带着差役追捕,追逃之间,嫌犯慌不择路,便冲撞了疾驰逃跑的小殿下!” 楼彧的话非常客观公正。 并没有因为厌恶周既明,就在回禀的时候,掺杂个人感情。 他甚至为周既明说了公道话—— 此人虽然执拗了些,却也是不畏强权、秉公办案。 太子微微颔首,他明白了楼彧的意思: 曲池畔的刺杀是李家的蓄谋已久。 而曲池坊外的坠马,却是一场意外。 对于楼彧客观的陈述周既明的种种,太子很是欣慰。 不愧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人儿,含章心胸宽阔、行事光明磊落。 即便要搞计谋,也是能够摆在明面上的阳谋。 太子暗自满意着,楼彧却稍一迟疑,继续说道:“殿下,还有那苗女,臣已经命人将其抓捕,并进行了拷问!” 说到这里,楼彧的话音又是一顿。 太子眸光一闪,“怎么,审问不顺利?” 那苗女,可是关乎太子妃中毒的关键人物。 撬开她的嘴,既能知道下毒的幕后主使,还能有办法为太子妃解毒。 “臣的属下,用了些许手段,却还是没能让她开口!” 楼彧眼底闪过一抹暗芒,他语气温和,听不出情绪波动。 但,太子熟悉他,还是从他的话语里,听出了一丝不忿。 看来那苗女真的很棘手啊。 楼彧说得轻巧,太子却知道他的手腕。 “些许手段”? 呵呵,可不是寻常衙门的打板子、夹手指,而是比百骑司的诏狱更为可怕、更让人灵魂震颤的酷刑。 说句不怕托大的话,若是连楼彧的人,都拷问不出来,那么,基本上就是无解! “殿下,那苗女确实有古怪!” “臣的手段,您应该知道,基本上没有人能够真的一个字都不说。” “可那苗女,似乎将精神与肉体剥离开来,肉身不管遭受了怎样的折磨,她都无痛无感。” 就像是被“催眠”。 楼彧从王口中听说过这个词儿,也大致明白了催眠的原理。 说穿了,就是一种精神控制法。 楼彧曾经按照王简略提及的些许“灵感”,找来江湖上的奇人异士进行训练。 小有所成! 即便不能夸张的把人变成傀儡,却也能让对方在“失神”状态下,吐出隐藏的真言。 但,那苗女的状态,与催眠并不十分相同。 她整个人看着是清醒的,并未睡着,却对肉身遭受的一切都没有反应。 负责审讯的暗卫,见到这般场景,都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不正常! 太不正常了! 这已经超脱正常的认知,而是朝着鬼怪、灵异等方向而去。 当然,楼彧的人,也不会真的被吓到,或是就此束手无策。 他们见酷刑无用,便进行了催眠。 在“睡梦”中,那苗女吐露了些许线索: “殿下,我们之前猜测的没有错,邕州确实出了变故。” “邕王横征暴敛,凌虐夷族土人,引得夷獠叛乱。” “他们攻击了邕州的刺史衙门,不到三日,被邕王府的亲卫镇压。” “邕王镇压的手段极其残暴,引发了各夷族更大的仇恨与反弹。” “不过,这一次,他们学乖了,并畏惧王府的亲卫,他们经过讨论,便决定进京。” “阿妮是他们部落头人的女儿,精通蛊术,还学习过圣人经典,便被选定为进京复仇的统领。” “她通过蛊术,伪装成了神医,辗转被李家发现,继而顺利进入京城。” 而随后的故事,便无需楼彧讲述了。 太子都知道。 且,这“然后”也没有“然后”了。 那苗女似乎在潜意识里设置了“机关”,哪怕是在被催眠的状态之中,被触碰到了某个关键词,也会直接闭嘴。 更多的线索,比如如何给太子妃解毒,除非阿妮自己愿意,否则,楼彧用尽办法也掏不出一个字! “……这苗女,竟这般诡异?” 太子听完楼彧的回禀,以及猜测,禁不住感叹了一句。 “确实神奇!拷问不成,臣就只能换个方法,亲自去见了阿妮!” “阿妮说,她可以给太子妃解毒,但朝廷必须严惩邕王,并还邕州一个太平。” 说到这里,楼彧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他抬头看向太子,“殿下,事关重大,臣自请去邕州任刺史!” 这件事,牵扯到了一个堂堂亲王,就不是寻常官员所能处理的。 楼彧的身份、能力,以及圣宠等,确实是最佳人选。 之前太子和楼彧刚刚猜测到“事发邕州”的时候,太子心底就隐隐有这个想法。 只是,邕州地处偏僻,即便是刺史,也更像是流放。 他原本给楼彧规划好的仕途,是一年后,楼彧及冠,接管大理寺,成为九卿之一。 这才是楼彧该享有的锦绣青云路,而不是苦哈哈的跑去岭南受罪。 ps:月底啦,双倍月票啦,亲爱的书友大大们,求月票啊啊啊! 381.第378章 幼儿园 第378章 幼儿园 太子定定地看着楼彧,“含章,你想清楚了?” “邕州乃中州,地处偏远——” 按照大虞的官阶,中州刺史是正四品的品级。 楼彧现在是从四品的大理寺少卿,如果单纯的按照品级来算,从四品到正四品,足足有三级,妥妥的晋升。 但,邕州却不是什么繁华之地,且京官下放到地方,本就需要晋级。 否则就不是提拔,而是贬谪。 太子一直都非常器重楼彧,早早就为他规划好了仕途。 去岭南之地,哪怕是一州之刺史,于楼彧而言,都是“流放”。 太子从未想过,更舍不得。 楼彧的出身、能力等,在京城,在朝堂,能够发挥极大的作用。 他入仕这四年的时间里,修史、主持《氏族志》,肃清大理寺的陈案积案……每样差事,他都做到几近完美。 他是圣人、太子最好用的利刃,总能在朝堂上,让至尊父子神清气爽、酣畅淋漓。 不说太子了,就是圣人,也不想早早把楼彧下放地方。 但,邕州之事,确实棘手。 当地的夷獠叛乱,反倒不是那么的麻烦,太子最忧心的还是太子妃。 若从理智出发,楼彧的决定反倒是最恰当的。 他去邕州任刺史,先搜集邕王的种种不法事,然后代天子处置,再耗费一两年的时间,彻底安抚、甚至是教化当地蛮夷。 用不了一个任期,楼彧应该就能把邕州的事处理妥当。 京城这边,那苗女的诉求得到满足,便能好好的为太子妃诊治。 东宫的一大隐患便能消除。 只是—— 太子强势惯了,不喜欢这种被拿捏的被动与无奈。 “臣去邕州,不只是处理这些问题,臣还想彻底的了解蛊毒!” 仿佛能够听到太子的心声,太子刚刚想到“不可受制于人”,楼彧就轻声道: “阿妮承诺,只要朝廷愿意派‘天使’去邕州,为她的族人主持公道,她就会先稳住太子妃的病,万不会在事情没有处理完之前,让太子妃丧命。但蛊毒太过诡异,万不能总受制于一介狂徒。” “臣已经派人去骊山传信,邀请李道长与臣一起去邕州!” “李道长游历天下,却并未涉足西南,故而并不熟悉蛊毒。” “臣与她一起去邕州,让她深入西南山林,依着李道长的医术,或许就能了解蛊毒,甚至是找到破解之法。” “殿下,此等诡异,还能害人性命于无形之中的毒物,必须掌握在我们自己人手里。” “阿妮行事,虽事出有因,却还是目无君上、违法乱纪。” “被强权欺压,知道来京城,那就当按照正规流程,去京兆府、去大理寺鸣冤,祈求官府、圣人做主,而不是隐在暗处,用蛊毒去谋害贵人!以此为要挟,试图逼迫君上。” “今日受了欺压,便毒害太子妃。明日若是不如意,她就敢弑君!” 楼彧一番话说得大义凛然,既有权贵的高贵与傲慢,亦有臣子的规矩与忠诚。 而他的话,直接说到了太子的心坎儿上。 没错,就是这个道理! 阿妮等,确实事出有因,却不是她谋害贵人的理由。 这般乖戾、狠毒,绝不是上位者满意的良民。 太子认真考虑,左右衡量,好一会儿,才缓缓点头:“含章所言甚是。好,你既有心为孤分忧,孤便成全你!” 那就先让楼彧去邕州。 当然,对于这般忠心的臣子,太子也不会真的委屈了他。 “含章待孤赤诚,孤也不能寒了他的心。” “且让孤好好为含章筹谋一二——” 大理寺卿的位置,他定会为含章留好,绝不辜负了含章的一片忠心。 …… 楼彧从东宫出来,便顺路去了趟百福宫。 咳,来都来了,索性就替阿姮去探望一下阿母和阿弟。 还有东宫之事,虽然与姜贵妃母子无关,但同在皇宫这个巨大的是非窝,很难做到“独善其身”。 楼彧不会直接透露东宫的隐秘,却能适当的暗示一二。 “臣请贵妃金安!” 楼彧恭敬的行礼。 姜贵妃看到楼彧的时候,眼睛变得格外明亮。 她浅浅一笑,端的是雍容华贵、美丽绚烂:“起来吧!都是一家人,无需这般客套。” “含章啊,听说前日你和阿玖去了骊山?” 姜贵妃一夜没有睡好,她知道东宫出了事,还猜到了是杨承。 但,具体发生了什么,此次事件是否严重,会有怎样的影响等,姜贵妃却一无所知。 姜贵妃自是会谨慎,可身处旋涡的边缘,即便自己不想,可能也会被波及。 姜贵妃不是要窥探什么,她只想保护自己和儿子。 “阿姮惦念书院和先生,便去了骊山。” 楼彧如实回禀着。 姜贵妃眸光闪烁,“书院?莫不是前些日子十分受推崇的骊山书院?” 骊山书院,教书育人的地方。 京中的权贵子弟,甚至周围州郡的豪门望族,也都争相前往求学。 还有沈度这位名士做山长,弘文馆、国子监等多位大儒做先生,就连韦般若等京中才女,也都接了书院的聘书。 真可谓名师如云。 哦,对了,还有阿玖。 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父不慈、母再嫁的可怜胖丫头,她有公主之尊,还有柳絮之才,即便因着守孝不能抛头露面,她还是传出了“善书”的才名。 姜贵妃知道,王姮此次去骊山,不只是去看看,还会教授学生。 学生?书院? 昨晚姜贵妃就想到了一个办法,只是太过突兀,没有说得过去的理由。 今日楼彧来了,“理由”也送到了姜贵妃手上。 “含章,书院可有蒙学?” 姜贵妃眸光流转,笑容愈发昳丽。 “……有!”就算没有,此刻也有了! 都是聪明人,闻弦歌知雅意是基操。 楼彧只听姜贵妃的一句话,结合宫中的风起云涌,就猜到了姜贵妃的意图。 他几乎没有太多的迟疑,便坚定的给了答案。 “那就太好了!” 姜贵妃合掌,似是有些惊喜,“九郎也三岁了,该启蒙了!” “奈何他年幼,圣人与我都娇惯,虽有严师,却总舍不得。” “阿玖就不一样了,她不只是先生,还是长姊,背后还有沈先生这位名士、大儒。” “含章,你索性就把九郎送去骊山,让阿姮为他启蒙。若是能够得到沈先生指点,更是九郎的运道!” 姜贵妃只想尽快把儿子送出宫,暂时避开即将掀起的风浪。 “求学”这个理由,虽略有牵强,却也说得过去。 楼彧:……好叭!到底是自己的小舅子,他确实有责任保护他。 “是!臣遵命!” 楼彧躬身应答。 至于将皇子带出宫,圣人那儿是否应允,就不是楼彧所要担心的了。 姜贵妃身为后宫第一人,受宠十几年,在圣人面前,这点儿体面还是有的。 楼彧坐在堂屋吃茶,任由姜贵妃去安排。 半个时辰后,姜贵妃就处理好了一切。 圣人口谕,准许九皇子出宫去骊山书院读书。 楼彧:……嗯嗯,就知道姜贵妃颇有手段。 进宫的时候,只有他一人。 准备出宫,楼彧怀里抱上了三岁的小皇子,身后还跟着皇子的傅母、内侍、宫女,以及圣人姜贵妃调派的护卫等一群人。 动静有些大,本就风声鹤唳的东宫,听到了消息。 “贵妃母把九郎交给了含章?让他将之带去骊山?” 太子刚刚拿到东宫诸人的审讯报告,就收到了这条消息。 他捏着睛明穴的手,微微一顿。 忽的,他想到了什么。 “……好个贵妃娘娘啊,难怪沉浮多年,还能稳居后宫第一人的位子。” 不愧是阿父最宠爱的女人,不只是长得美,更有头脑。 姜贵妃不争不抢,却又不会真的任人欺负。 想要给她栽赃,试图把她拉来当替罪羊……姜贵妃的手腕,绝不允许发生这样的情况。 感受到皇宫的风雨欲来,便第一时间把儿子送出去躲避。 用的还是“求学”这样颇能上台面的借口。 就是有人猜到了她的真实意图,也不好阻拦。 皇子读书,可是正经事。 拦着人家做正经,可不是君子所为啊。 若有人质疑姜贵妃“舍近求远”,也有理由回怼:“近处”可有沈度这样的海内名士、天下名师? 没有! 而远处的骊山书院有! 就算不能拜入沈先生的门下,只是能够让他指点一二,亦是极好的机缘呢。 姜贵妃给了一个极好的示范,太子觉得,自己完全可以“见贤思齐”的效仿一下。 “来人,把楼少卿请来!” 太子要考虑的事情真的很多。他担心小大郎的伤,更担心因着小大郎受伤而生出的诸多事端。 比如小三郎。 太子就两个嫡子,若小大郎“废”了,小三郎就会备受瞩目。 不管东宫自己的想法如何,总有人会“自作聪明”,并想要弄什么“从龙之功”。 太子不想嫡长子受了伤,嫡次子也要被人利用。 索性,把小三郎打发出京,远离是非的漩涡,如此既是保全小三郎,也能安抚受伤的小大郎! 远在骊山、尚不知情的王姮:……所以呢? 我好好一个高端大气上档次的贵族书院,即将变成皇家幼儿园?! 382.第379章 输赢 第379章 输赢 楼彧出宫的时候,他的身边除了三岁的九皇子,还有五岁的小三郎,以及八岁的长宁公主。 楼彧温和的君子面容上,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无奈: 虽然这是圣人、太子对他们夫妻的信任与看重,但就这么的将皇子皇女皇孙打包塞来,还是让他有些许无措。 这几位不只是身份贵重,还颇为受宠。 一个个的,在宫里都是小祖宗,去到骊山,更加的不可怠慢。 幸而阿姮也有个公主名号,还占据着“阿姊”(阿姑)的身份,勉强能够压制一二。 楼彧仍是一派云淡风轻,心里却已经开始盘算接下来的计划。 太子已经答应让他去邕州,圣人那儿,应该也会赏赐可以克制邕王的天子剑。 太极宫有了允诺,楼彧就能去跟阿妮谈判。 先让她把太子妃的病情稳定下来,然后楼彧再交接大理寺的差事。 还有京中诸事,楼彧也会提前安排好。 “最快一个月,最慢三个月,我就可离京去岭南!” 算算时间,他的十九岁生辰,正好可以在京中度过。 “不知道阿姮给我准备了什么生辰礼……” 楼彧的思维果然够发散,天马行空,无拘无束。 他从离京时间想到了自己的生辰,又从生辰想到了小丫头: “唉,刚成亲,就要与阿姮分别了!” 是的,从楼彧想到去邕州的那一刻起,他就没有打算带着王姮一起。 那可是邕州啊,地属岭南。 山高路远,偏僻蛮荒。 除了恶劣的自然条件,楼彧此次去邕州,不是正常赴任,而是为了解决邕王惹下的大麻烦。 在邕王的封地,严惩邕王,只靠一个刺史身份,以及天子剑是不够的。 就算楼彧带足了护卫,还能够调动都护府的兵马,也要经历一场恶战。 他,是去打仗的,带着阿姮,倒不至于成为累赘,却有可能让她深陷危险之中。 他的小丫头,从小娇生惯养,吃过最大的苦头,约莫就是那次日夜兼程跑去登州,受了些骑马的罪。 更多的,是没有的。 一路风餐露宿,即便阿姮能忍得下,楼彧也不舍得。 左右他此次去邕州,快则几个月,慢则一两年,他就不折腾小丫头了。 王姮在京城,反倒有更多的事儿。 国公府、公主府都需要她照看。 骊山书院也需得有她坐镇。 还有这几位…… 楼彧低下头,看了看一、二、三个小家伙,幽深的眼眸中再次闪过一丝似有若无的木然。 他和阿姮自己还没有孩子呢,就先给旁人看孩子了。 这,确实是莫大的荣耀,可也是沉重的责任啊。 …… 阿嚏! 阿嚏! 王姮还不知道自己即将收到的“惊喜”,她接连打了几个喷嚏,接过白芷及时递过来的帕子,轻轻擦了擦。 “阿玖,你没事吧?” 王坐在王姮对面,见她这般,赶忙关切的询问。 王姮则向旁边躲了躲,若自己真的着了凉、得了风寒,可不能传染给阿。 阿现在是孕妇,万不能得病。 “无妨!估计是有人惦记我呢!” 王姮嘴里说着开玩笑的话,却还是下意识的与王保持距离。 见王姮这般小心,王知道她的担心,心下熨帖的同时,忙说道:“阿玖,很不必这般小心。我没有那么脆弱。” 她腹中的胎儿也不是怂蛋。 哪里会轻易得病? “……”王姮没有说什么,这种事儿,没有什么可争论的。 小心些,总没有错。 她继续刚才的话题,“阿,你说要在骊山修建马球场、游乐场?” “嗯!因着汤泉山庄、骊山书院的缘故,咱们这一片儿自主形成了一个小镇。” “除了原有的百姓,还有许多京中权贵。” “不提这些,单单是书院的学生,以及因为书院而聚集到此地的文人雅士就有几百人。” 在古代,一个拥有千户人口的县城,就能算是一个中县,属于符合基础标准的行政单位。 骊山书院及其周遭地区,却聚集了一两千人,也已经不是小镇,而是即将达到县城规模。 关键是,这里所居住的,不是普通百姓,而是消费能力极高、对于文化产业非常热衷的年轻人。 消费人群决定消费项目,王早就有所规划。 她将摘星楼的分店开在骊山,便有探路的目的。 而摘星楼这几个月的经营,直接证明了她的预估没有错—— 骊山,将会成为又一“商圈”。 酒楼成功了,马球场、游乐场等,也该安排起来。 尤其骊山地广人稀,还有山岭等天然优势,王觉得,完全可以打造出一个集文化、餐饮、娱乐为一体的综合商业体。 “……听着非常不错。” 王姮根据王的描述,在脑中幻想出了一个热闹的、繁华的景象。 年轻士子们平日里读书,闲暇时分,打打马球,逛逛游乐场,既能丰富众人的生活,也能发展骊山的经济。 王姮与王逐渐做切割,王后续的很多生意,王姮都不会参与。 但,骊山的项目,从他们还未进京的时候,就已经开始规划。 如今,正一步步的实现。 王姮也想让这块土地,变得愈发值钱。 她确实不缺钱了,不说她,就是她的子孙们,估计也不会受穷。 但,还是那句话,没人会嫌钱多。 尤其骊山的项目还有所不同,它不是固定数额的金银,而是一棵摇钱树。 只要经营好了,将这一片荒山变成可持续发展的城镇,那么这里的每一文盈利,都有王姮甚至是她后世子孙的份额。 “阿,这个计划极好!我赞同,需要我投入多少,你只管说!” 王姮非常壕气的说道。 “这是计划书,大致的框架,估算的投入,我都有列明。” 王说着,递给王姮一份卷轴。 王姮展开,仔细的看着,“好,就按这个来。相关的事宜,我会选派管事专门负责。” 一项足以改变当地经济的规划,就在两个好闺蜜的三言两语中谈妥。 说完正事儿,王又闲话几句:“楼郎君呢?公务忙完了吗?还有那桩案子,是否已经侦破?” 王可没忘了那件险些牵连到自己的连环失踪案。 她心里,更是无比期盼聪明如妖孽的小变态,能够火速破案,狠狠的打周某人的脸。 哼,真当做了“锦衣卫”就能横行霸道啊。 比智商,比能力,比身份,周某人根本无法与楼彧相比。 “阿兄还在忙!” 提到楼彧,王姮眼底闪过一抹暗芒。 京城发生的种种,楼彧都在第一时间派人告诉了王姮。 是以,王姮不但知道苗女的底细、东宫的变故,还知道幕后主使就是李家。 除了这些已知的事实,王姮还能根据这些做出一定的猜测—— 比如楼彧可能要去邕州,楼彧因为还没有明确的结果,并没有告诉王姮,王姮却已经猜到了。 她甚至还猜出太子接下来的计划—— 大理寺卿,要为楼彧留着。 若是现任的大理寺卿还能撑一撑,等到楼彧回京,自是最好。 若是不能,那就要换一个可以随时撤掉的工具人。 比如—— “这次的失踪案,阿兄估计‘不能’侦破。” 王姮轻声说道,“周御史精于断案,已经查到了真凶。这一局,他胜了。” 周既明虽然没能如愿的与楼彧对赌,但他们彼此都知道,他们之间有一场无形的较量。 而楼彧,“不能”赢。 “不能?” 王缓缓咀嚼着这两个字,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官场上,讲究的从来都不是表面的输赢。 看似赢了,实则是输。 看似输了,可能是最终的赢家…… ps:四月过去了,五月如期而至。某萨祝亲爱的书友大大们,假期愉快、万事随心!mua~ 383.第380章 解释 第380章 解释 “阿兄,这是——” 王姮猜到了很多事,却还是没有想到,她的骊山,会迎来如此大的“惊喜”。 “阿姊!”九皇子、长宁公主齐齐唤着。 他们一个是王姮的亲弟弟,一个是喜欢王姮的小迷妹,看到美美的姐姐,全都欢喜的扑了上来。 一人抱住一条大腿,无比的亲近与热络。 “阿姑!” 小三郎略腼腆。 当年他被姜贵妃带去沂州的时候,才刚满周岁,根本不记事儿。 随后回到京城,王姮也来京,双方只在宫宴的时候见过,并没有单独相处的机会。 隔了这三四年,小三郎早已忘了王姮。 不过,记忆归记忆,小三郎看到王姮的那一瞬,还是有种莫名的亲切感。 他略带羞涩,规矩的行礼。 王姮:…… 呵呵,阿弟也就罢了,到底是她一母所出的亲弟弟。 长宁呢,也还行,因着早年的情分,以及珍兽园的诱惑,长宁与她还算亲近。 这……小三郎是怎么回事儿? 他可是东宫的爱子、圣人皇后的爱孙啊。 “莫非是东宫之事?” “可出事的不是小大郎嘛?” “难道小大郎的情况不太好,太子特意将小三郎送出来‘避祸’?” 王姮的大脑飞快运转,不过是几息的时间,她就已经有了诸多猜测。 心里想着,王姮脸上却没有任何表露。 她轻轻勾起唇角,露出一抹标志性的甜美笑容。 她本就生得美,又有十几年的伪装经验。 当她这般笑的时候,宛若春灿烂,却毫无攻击性,反而透着无辜与纯真。 美到极致,也无害到了极点。 “九郎,十一娘,小三郎,赶了半天路,累不累?饿不饿?” 王姮蹲下来,与三小只平视。 她浅笑着,柔声与他们打着招呼。 三小只年纪小,却也早已有了美丑的概念。 他们都被吸引住了,全都张着小嘴儿,圆滚滚的大眼睛里写满了欢喜与亲近。 听到王姮甜糯的声音,关切的话语,他们的小脸都有些红。 “嗯嗯,有些累!也有些饿!” 还是最年长的长宁公主,代表三小只开了口。 她非常主动的牵住了王姮的手,“阿姊,我想吃你上次说的烤鱼?对了,还有铁板烧?” “好!吃烤鱼!吃铁板烧!” 九郎年纪最小,可也最有“占有欲”:哼哼,阿姊是我的嫡亲阿姊,我和阿姊才应该是天下第一好。 虽然阿姊为了守孝,并不能时时与他亲近,可阿姊从未忘记过他啊。 大到每年的三节两寿,小到每个休沐日,阿姊都会命人或是让姊夫进宫,给他送来许多吃的、穿的、玩的。 东西多的,都需要阿娘专门收拾出一间库房用来存放。 还有阿母经常在他耳边对他说阿姊如何如何,他还能看到阿姊的许多画像。 是以,即便两三年不见,九郎对阿姊也并不陌生。 姐弟俩本就是至亲骨肉,又有姜贵妃、王姮有意维系,姐弟俩的感情非但不会生疏,反而愈发亲厚。 如今,身边还有其他人“争宠”,九郎禁不住生出了危机感与竞争意识。 “阿姊,我也要吃!” “好!都吃!” 王姮伸手,一手哄着一个。 她还不忘招呼落单的小三郎:“小三郎想吃什么?只管说与阿姑!” “……嗯!” 小三郎还是有些腼腆,却因着王姮的笑容与和善,一颗心,慢慢被安抚下来。 王姮与三小只说话的间隙,给了身边奴婢一个眼色。 奴婢会意,赶忙下去吩咐。 待王姮带着三个小家伙进入到别院,来到主院的院子时,院子一旁的空地上,已经铺好了毡毯,围起了围屏、帐幔等。 毡毯旁,就是一棵开到荼蘼的海棠树。 海棠树枝叶茂盛,或深粉,或浅粉的儿,极尽绚烂。 风一吹,还会有些许瓣飞落。 海棠是姜贵妃的最爱,这一点,与她亲近之人都知道。 九皇子作为姜贵妃唯一的儿子,即便只有三岁,也熟知她的喜好。 事实上,就在百福宫,圣人专门为姜贵妃移栽了一棵海棠树。 还有在城郊的皇庄,圣人更是特意为姜贵妃种了满园。 每年春日里,圣人都会带着姜贵妃去皇庄,“夫妻”两个牵着手,漫步在海棠林中,闻着海棠的幽香,沐浴在纷纷飘落的瓣雨中。 九皇子降生后,“夫妻二人行”,就顺势变成了“一家三口”的亲子活动。 是以,九皇子知道阿母的喜好,也熟悉海棠的一切。 看到阿姊院中竟也有海棠树,九皇子只觉得熟悉又亲切。 “海棠!” “对!过些日子,海棠落了,便会有海棠果!到时候,阿姊带着你们摘海棠果,酿海棠果酒,可好?” “好!”九郎欢喜的应着。 “我也要摘海棠果,酿果子酒!”长宁公主一直被帝后娇养,养成了天真烂漫的性子。 八岁的小萝莉,听到新奇的事物,便禁不住的好奇、兴奋。 还是小三郎,略显“内向”。 王姮便主动招呼他,“小三郎呢?可否帮阿姑一起摘果子、酿酒?” “……嗯!” 简单的一个话题,王姮便快速的与三小只亲近起来。 在这个时间里,奴婢们已经准备好了茶点、餐食。 只见七八个奴婢,提着三层食盒,鱼贯进入院子。 她们手脚麻利,不多时,偌大的毡毯上,已经摆放好四张食案,食案上摆满了各色美食。 王姮招呼着三小只,并重点关注小三郎。 其实,也不用王姮亲力亲为,三小只身边都有傅母、宫女、内侍等。 他们都围着自家小主子,殷勤周到的服侍着。 王姮更多的,还是表明一个亲近的态度。 做足了姿态,她便坐回到自己的食案旁,与楼彧平排坐着。 她侧过头,看了眼楼彧: 【阿兄,怎么回事儿?】 楼彧也看向她,勾了勾唇角,素来温和却不染温度的眼眸里,闪过一抹光芒。 他朝着王姮探去身子,凑在她的耳边,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东宫的事情调查清楚了,确实是李氏所为!” “李氏竟收买了小大郎身边的傅母,傅母先是撺掇小大郎去曲池畔放河灯祈福,随后又将小大郎的行踪告诉了李良娣。” “李良娣会病逝,而她所出的小五郎,会过继给慜郡王。” 东宫又是死人,又是把皇孙过继出去,这般大的变故,势必会引起一定的风浪。 “……小大郎坠马,摔断了腿,太医并不敢保证能够彻底痊愈。小大郎极有可能会落下腿疾!” 楼彧将东宫发生的种种,一桩桩的都告诉了王姮。 他的话,客观而淡然。 王姮却还是听出了其中隐藏的惊涛骇浪,更有种惊心动魄之感。 “竟是连小五郎也要过继出去?” 李良娣会“病逝”,王姮并不奇怪。 她朝太子妃母子伸了手,慢说圣人、太子了,就是皇后也不会容她。 但,小五郎到底是太子的亲生儿子、圣人的亲孙子,竟也被牵连至此。 过继给慜郡王? 这是彻底绝了小五郎承继大统的路啊。 慜郡王是李皇后的儿子,养到六七岁的时候夭折了。 圣人、李皇后都悲恸不已。 圣人登基后,更是追封这个孩子为郡王,并将他迁至皇陵。 帝后夫妇担心早夭的儿子,因为没有成亲、没有后代,会断了香火。 陪葬皇陵,守在父母身边,只要大虞皇朝还在,就断不会少了他的祭祀。 所以,圣人、李皇后并未想过要给这个孩子过继个后嗣。 如今将小五郎过继给慜郡王,更多的,就是惩罚。 慜郡王的王爵,只是一个虚封。 没有封号,没有封地,甚至都没有王府。 小五郎长大后,圣人或许会有所赏赐,但,也不会太过厚重。 小五郎,彻底被圣人、太子放逐了! “没办法,小五郎虽无辜,却也是李家敢肆意妄为的原因之一。” “想要彻底绝了李家的野望,小五郎就必须过继!” 楼彧低声说着。 这次,李家太大胆了,直接踩到了至尊父子的红线。 他们念及小五郎年幼,且是李家血脉,这才留了他的性命。 过继给皇后早夭的皇子,将来承继郡王的王爵,已经算是小五郎最好的结局了! “李家确实过分了!竟然把手伸到了东宫!” 王姮沉默片刻,缓缓的说道。 而她,也明白了为何小三郎会出现在自己的骊山书院。 太子此举,不只是要保护小三郎,更是要确保小大郎的地位。 解释完小三郎来骊山的原因,楼彧又说道: “小大郎的傅母被收买,这是太子查出来的。太子担心,还有他暂时没有查出来的隐患。” 既然有隐患,那就要彻查。 所以,接下来的东宫,乃至整个太极宫,都会陷入一片风声鹤唳。 楼彧继续道:“贵妃娘娘担心九郎年幼,会被有心之人算计,索性就让他来骊山读书。” 王姮在听闻小大郎的变故后,便已经猜到了阿母的心思。 这会儿听到楼彧的话,只是更加确定了。 她点点头,“来骊山也好!马上就是夏日了,京城酷热,在骊山就算不读书,避避暑、玩一玩,也是极好的!” ps:五月的第一更,求保底月票呀,跪求!打滚求!(#^.^#) 384.第381章 升与降 第381章 升与降 王姮给三小只准备的美食,十分丰盛。 有长宁公主心心念念的烤鱼、铁板烧,也有公主府特有的奶油蛋糕、各种口味的炒瓜子,以及诸多小食。 三小只坐着马车,一路从京城来到骊山,大半天的功夫,他们全都又累又饿。 美食在前,还是许多他们没有见过的,他们全都被吸引了。 一个个,埋头苦吃。 三小只的傅母、内侍、宫女等,则都围着自家小主子。 或是给夹菜,或是挑鱼刺,或是喂水,他们忙而不乱,谨慎周到。 现场唯二悠闲的,就是王姮、楼彧这对一直咬耳朵的小夫妻。 王姮偶尔会扫一眼三小只,确定他们都在正常进食,便又跟楼彧继续聊天。 “阿兄,决定了?” 王姮问得没头没尾,楼彧却瞬间明白。 他看着王姮那双黑白分明的荔枝眼,俊美出尘的面容上,闪过一抹明显的愧疚。 点点头,楼彧道:“决定了!太子殿下也已应允。” 王姮继续用肯定的语气问了句:“去邕州?” “嗯!不只是与阿妮谈妥的条件,也是关乎地方稳固、圣人威仪的大事!” 楼彧缓缓说道,“邕州确实偏远,可终究是大虞的王土,断不许有人作乱。” “邕王暴虐,夷獠叛乱,若是不能及时控制,可能会殃及整个岭南。” “圣人有着宾服天下的雄心壮志,即将征讨辽东,岭南不能乱!” 后院起火,还如何征伐外邦? 楼彧不但要平定邕州之乱,还要在那里建立起一个足以稳固岭南的官府。 邕州,他必须去。 “……阿兄,那你便去吧。” 王姮深深的望着楼彧,她知道,她的阿兄生来就是翱翔九天的雄鹰。 年幼时,梦想继承祖业,成为驰骋沙场的大将军。 可惜遇到了宠妻狂魔的渣爹,楼骁变成了楼彧,生生打破了他的冠军侯梦。 被迫由武转文,楼彧却从未放弃。 玄武门兵谏,楼彧还是靠着战功,获得了开国郡公的爵位。 如今,官至大理寺少卿,随后还要去地方做刺史,他胸中亦有着安定地方、指点江山的宏图大志。 王姮从不会、也不愿束缚楼彧。 她送楼彧扳指,给他在手指上画红线,更多的是让他克制内心的阴暗,而非捆住他的手脚。 即便两人新婚,即便分隔千里,王姮也会理解,并积极支持。 “京城有我,阿兄只管放心。” 王姮坚定的说着,她定会为阿兄守好门户。 就像三四年前,楼彧离开沂州,王姮就接管了楼氏坞堡的一切。 那时他们还只是“兄妹”,并没有婚姻这层合理合法的关系。 现在成了夫妻,王姮将会做得更加完美。 “嗯!” 楼彧轻轻颔首,他眼底闪过一抹暖意。 旋即,他想到了什么,忽又有些冷,“其他的事情还好说,怕只怕此次我去邕州,会有人误会。” 王姮眸光一闪,道:“误会你失宠了?惨遭圣人贬谪?” 而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揣测圣意、见风使舵的人。 之前楼彧何等风光,一旦失势,就会有着加倍的反噬。 京城有着太多想要落井下石的人。 不说外人了,就是某些亲戚,可能都等着看齐国公府的笑话呢。 楼彧与太子的谋划,自是不会对外人提及。 所以,楼彧忽然从炙手可热的大理寺少卿“明升暗降”的成了岭南之地的刺史,很容易让人以为他得罪了圣人、太子,这才被“流放”! 楼彧微微一笑,笑容却没有延伸至眼底:“嗯!我倒不怕这些误会,就是担心你可能会受委屈!” 左右是否失宠,自有时间与事实来证明。 楼彧根本不在意,他就是不想让王姮被连累。 王姮也笑了,她故意昂起下巴,故作骄纵的说道:“阿兄,你莫不是忘了,我可是琅琊公主呢!” 楼彧“失宠”又如何? 又不是姜贵妃失宠! 只要姜贵妃还稳稳坐在百福宫里,她王姮就能在京城横着走! 更不用说,她还有小帮手—— 想到这里,王姮故意看向正专心干饭的三小只。 楼彧始终都关注着王姮,她有小动作,他便也跟着做。 于是,楼彧的目光也落在了九皇子、长宁公主和小三郎身上。 楼彧:……得! 这算不算歪打正着? 本以为是给阿姮增添的负担,没想到,却能成为护身符! 有了三位小贵人,王姮就不只是一个公主,而是背靠n大靠山。 那些擅长见风使舵的人,也最是欺软怕硬。 他们啊,只是坏,并不蠢,知道王姮不好惹,也就不敢冒犯。 …… 太子既做出了决定,就会按照计划行事。 他一边彻查东宫,一边为这些事收尾。 杨承受伤的第三天,相关事宜全都梳理清楚,且有了处理,太子才将消息传了出去。 直到这个时候,朝堂上、京城里,众人才知道东宫竟发生如此大事。 当然,之前,坊间是有些传闻的。 毕竟曲池坊虽偏僻,可也在京城之内。 且,曲池坊距离南城门并不远,城门的守卫,巡街的武侯,在事故发生后,都有所察觉。 或许没有亲眼目睹,或许并不知道完整的真相,但流言这种东西,本就不需要证据。 坊间传得纷纷扬扬—— “皇太孙坠马了?听说险些摔断脖子!” “什么皇太孙?他只是皇孙,圣人还未册封皇太孙呢!” “……坠马?小皇孙才多大?如何受得住?” “受不住也得受哇!我表兄家的二舅母的小侄子的结拜兄弟,就在宫里当差,听说啊,小皇孙被送回宫的时候,浑身血呼啦的,小小的人儿,只剩下一口气了!” “哎呀,太子岂不伤心?那可是他的嫡长子啊,圣人都喜欢的皇太孙。” “肯定伤心!听说啊,东宫这两日,风声鹤唳,太子就差把整个东宫都翻过来了!好多人被送去百骑司,还死了好多人!” “……那小皇孙,会不会变成残废?” 坠马可不是小事儿,重则摔断脖子,轻则断胳膊断腿儿。 朝廷对于容貌体态都是有要求的,慢说是残疾了,就是长得丑些,都可能无缘仕途。 堂堂太子之子,未来的继承人,怎么可能是个跛子? “哎呀,太子妃就可怜了,自己生了重病,嫡长子也成了残废!” “也还行吧。太子妃不是还有一个儿子?” “啊,对,小三郎!是啊,小大郎废了,还有小三郎呢!” 从市井到朝堂,有关东宫的议论,这两日一直都不曾间断,还有愈演愈烈之势。 直到太子亲自公布,众人才知道,皇长孙确实受了伤,却得到了及时的医治,并无大碍。 皇长孙受伤,是刁奴陷害。 东宫进行了大清洗,事故相关的主犯、从犯等,全都伏诛。 李家的罪行被遮掩了。 但,随后,东宫又传出消息。 继太子妃卢氏重病后,太子良娣李氏竟也突发恶疾。 李良娣远不如太子妃福泽深厚,太子妃缠绵病榻数月,却还是坚强的撑着。 李良娣从病发到去世,不到三天。 李良娣刚刚咽气,太子就表示,小五郎小小年纪就没了亲娘,实在可怜。 太子做主,将他过继给早夭的弟弟慜郡王。 这些事,貌似没有联系。 但,只要有脑子的人,稍稍一想就知道了—— 皇长孙遇刺、坠马,都是李家谋害。 李良娣、小五郎的处置,表面是太子厌弃了李家,实则是圣人的意思。 李家,行事过于大胆、跋扈,终引得至尊父子不满,遭到了严重的警告! 李家确实被吓到了,他们没想到事情败露得如此之快。 更没有想到,圣人、太子竟这般不留情面。 “病逝”李良娣也就罢了,他们父子竟是连亲生骨肉都放弃了! “陛下和殿下,这是真的恼了我们李家?” 这哪里是放逐小五郎,分明就是打他们李家的脸。 “不行。小五郎不能过继!我、我要去求皇后娘娘!” “……且慢!不许进宫,更不许惊动皇后娘娘!你们若是嫌命太长,自己找根绳子吊死,别做出这等祸及全家的蠢事!” 李家有人还认不清现实,也有人恢复了理智清醒。 偌大的奉恩公府,纷纷扰扰、吵闹不休。 与皇长孙坠马事件有些联系的某人,听到坊间的种种传闻后,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一半儿: “皇长孙坠马,太子震怒,却也没有失了理智!” “对嘛,我就说嘛,我只是秉公办案,并不是有意冲撞。” “况且真正冲撞皇长孙的人,是荣安大长公主的刁奴,不是我!” 周既明在书房里,又是转来转去,又是念念有词。 没有人知道,那晚在曲池坊旁,亲眼目睹意外事故的发生,他内心是怎样的惊愕、惶恐。 回去后,他更是惴惴不安,彻夜难眠。 他怕! 他是真的怕啊。 若皇长孙有个好歹,若太子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继而牵连无辜,他周既明就会首当其冲啊。 他活了两辈子,舍弃了许多,这才有了今日的权势,他不想就这么被葬送! “郎君,有圣旨!” 恰在这时,书房外,响起了小厮的通传声。 …… 周既明:……我升官了? 圣人说我断案如神,办案有功,擢升我为大理寺……少卿! 虽然不是正卿,却也是从正五品升到了从四品,足足生了两级。 关键是,他终于不再是名不正言不顺,日后他能够名正言顺的审案。 做了少卿,大理寺卿致仕在即,他、他就是下一任的大理寺卿! 385.第382章 失势? 第382章 失势? 周既明捧着圣旨,整个人都透着踌躇满志、意气风发。 他两辈子的夙愿即将达成。 他,终于踏上了通往权力之巅的坦途。 虽然不是大理寺卿,但少卿,亦不错。 只等现任的大理寺卿卸任…… 等等! 陷入狂喜中的周既明忽的想到了一件事—— 大理寺少卿是楼彧啊。 我若调任大理寺,那楼彧呢? 莫非他升任了大理寺卿? 周既明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忽上忽下。 发自内心的笑,直接僵在了脸上。 或许是来自同一个地方,又或许是有着从小一起求学的经历,虽然两人并无私怨,可周既明就是本能的想要跟楼彧比一比、争一争。 若是能够将之踩在脚下,俯视他,让他仰自己的鼻息过日子,那就更好了。 兴许这就是上辈子的孽缘吧。 不是他重生前的上辈子,而是在他未知的某一世,他与楼彧一定结了许多仇。 ……这是周既明心底的自我劝慰,事实上呢,他就是嫉妒。 嫉妒楼彧出生高贵,嫉妒楼彧好运道。 他有位高权重的好阿父,拜入了海内名士的门下,就连娶妻,也娶了绝色美人的公主。 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楼彧还不到二十岁的人生,就已经完美得让无数男人羡慕、嫉妒! 周既明更有着绝对的理由。 他与楼彧可是老乡啊,还有半个同门的关系。 他亲眼见识到了楼氏的富贵,也亲耳听闻了楼彧的崛起。 日常读书的时候,楼彧美人相伴,前呼后拥 他出身好、有福气也就罢了,人还那般聪慧。 多智近乎妖,楼彧已经不是普通的学霸、学神,而是足以让无数天才都羡慕的天之骄子。 仿佛他才是女娲娘娘精心雕琢的最得意的作品,是老天爷的亲儿子。 人生太过完美,让身边之人(也就是周既明啦),真的很难不生出嫉恨。 “天生好命,又如何?” “我周既明亦是老天的宠儿!我可是能够死后重生的人。” “若这方天地有主宰,也当是我!” 楼彧算什么? 不过是会投胎、会读书,这才占尽了优势。 我、我也不差啊。 我有两世为人的经验,更有着积极进取的决心,我定能攀上那高峰,狠狠的将楼彧甩在身后、踩在脚下! 进京后的无数个日子里,周既明都在心里暗暗发狠。 为了能够达成这个目标,周既明不惜不择手段,成了自己曾经不齿的酷吏、鹰犬。 就在方才,他接到了升官的圣旨,一颗心飞上了九霄。 还不等他惊喜太久,就、就又跌回到了深渊—— 若楼彧升任了大理寺卿,自己这个大理寺少卿,岂不是要在他的手底下讨生活? 他已经仰视楼彧太久,不想再被他压着、踩着。 “来人!快去查一下,大理寺卿是否有调动!” “还有齐国公府,最近几日,可有甚异常!” 握紧圣旨,周既明咬着后槽牙,冷声吩咐道。 加入百骑司这两年,周既明不但得了个酷吏的骂名,还豢养了自己的势力。 他出身农家,根基浅薄,没有家族豢养多年的部曲、暗卫。 但,他靠着自己的努力,改变了门庭,跨越了阶级,也一步步经营起属于自己的班底。 他还凭借办案之便,结交了京畿地区的三教九流。 他的暗探、眼线,或许不如世家大族豢养的私兵更为死忠,却也都能为他所用。 他现在,真的不是毫无根基的田舍奴。 只要他想,他便能掌握偌大京城的风吹草动。 …… 楼彧将三小只送到骊山,留在别院住了一晚,次日清晨,便又急匆匆的赶回了京城。 阿妮所折腾出来的麻烦,可不是只有太子妃,荣安等,还有几位权贵,也都被她蛊惑。 或是用毒,或是用蛊虫,亦或是用了什么阴狠诡异的法子炮制秘药,或多或少都沾了血。 这些,楼彧都要为之善后。 他不能让人知道阿妮的真实身份以及她进京的真实目的。 更不能让人抓住阿妮的把柄。 不是楼彧要偏袒这个苗女,而是事关东宫,他不能让东宫成为市井坊间,茶余饭后的谈资。 还有邕州之事,牵扯到了一个亲王,在楼彧没有抵达邕州、动手处置之前,决不能走漏风声。 旁人也就罢了,就算能力不够,也有一定的常识。 他们知道京城水深,在自己不确定的时候,哪怕掌握了线索,也不会胡来。 唯有周既明,这人为了往上爬,已经陷入了极端。 不说他过往的那些案子,只这次的失踪案,就暴露出他的急功近利、不择手段。 不是说他不该秉公办案、坚持追凶。 而是……他身在官场,却似乎并不懂官场的规则。 很多时候,京兆府、大理寺的阴难案疑案甚至是悬案,并不是真的查不出来,而是不能查。 粉饰的太平也是太平,跟“平衡”比起来,真相反倒没有那么重要。 周既明却不懂这些。 或许,他懂,但他太想“进步”了,便装着不懂。 做出一副不惧强权,只为公义的模样。 闷头向前,横冲直闯! 他就是要成为圣人手中的一把刀,哪怕这把刀,可能是双刃的。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他也咬牙坚持。 因为他已经成了“酷吏”,他没有退路,更不能退。 有这么一个“执拗”的人,查案的能力还不错,楼彧就要愈发的谨慎。 他绝不会留给周既明半点痕迹,继而让周既明生横生枝节。 楼彧在与阿妮谈判的时候,心中就已经有了全盘的计划。 如今,他不过是一步步的执行罢了。 回京后,楼彧便马不停蹄的忙碌起来。 除了这些案子的首尾,楼彧还要去大理寺进行交接。 周既明:…… “哈!哈哈!” 楼彧居然没有升任大理寺卿。 楼彧只是卸任,并无新的任命。 莫非圣人、太子终于恼了这个只知道装腔作势的伪君子? 虽然楼彧还有齐国公的爵位,虽然他还能上朝、甚至参加朝会之后的议政堂,但他现在,身上并无官职! 楼彧,失势了! 而他周既明,则彻底取代楼彧,成了大理寺的二把手,以及内定的一把手。 不到一日的功夫,周既明手底下的眼线,便搜罗到了周既明想要的消息: 大理寺卿并未有变动。 楼彧非但没有升任,反而、反而丢了官! “哈哈!哈哈哈!楼含章啊楼含章,你也有今日?” “你不是天生好命的上天宠儿吗?你不是国公爷,不是驸马爷吗?” “哈哈,连少卿的官职都丢了……” “我就说嘛,天道酬勤。我兢兢业业的办案,楼含章却尸位素餐,圣人、太子最是英明,岂会被伪君子所蒙蔽?” 他周既明终是靠着勤勉办案,守得云初见月明啊。 之前荡入谷底的心,再次飞了起来。 周既明只觉得热血翻涌,恨不能第一时间跑去大理寺,去找楼彧显摆……啊呸,不是,是交接差事。 顶多就是在忙公务之余,他出于同乡之情、同窗之谊,关心一下楼彧的新差事,并适当的进行安慰: 官职丢了,没关系!你左右还有开国郡公的爵位呢? 再说了,人生哪有一路坦途? 十之八九都是不如意! 含章还年轻,未及弱冠,就位居高位。 偶有浮沉,亦是上天的安排。 圣人有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哈哈,楼含章不是精通文史,不是学贯古今嘛。 想必亚圣的经典,他早已倒背如流。 ……只要一想到这些场景,被楼彧压了多年的周既明,只觉得扬眉吐气、精神气爽! 他的一生之敌,就这般被他打败了?! 而随后的事实告诉周既明,他的“快乐”不止于此。 周既明急吼吼的去到大理寺,火速从楼彧手中接管了诸多卷宗。 周既明准备了一肚子的“善意劝慰”,却在看到楼彧若寒潭的眼眸时,瞬间卡住了。 还有楼彧那丝毫没有收敛的森寒煞气,让被坊间称作“玉阎罗”的周既明,竟也忍不住心肝儿颤抖。 在面对气场全开的楼彧时,周既明终于体会到了所谓精通酷刑的酷吏,与从尸山血海杀出来的煞神有着怎样的区别。 周既明以为自己达到了“不惧生死”的境地,实则,他跟真正的地狱魔王比起来,还是差了许多。 尤其是,楼彧的狠暴戾,还能掩藏在清雅的假面之下。 清冷雪松的香气,压制住了血腥,让楼彧更像是神,而非鬼魅! 周既明:……算、算了!身为得意之人,又何必与一丧家犬计较? 周既明这般自我安慰着,没过半个月,似乎就“一语成谶”了。 楼彧竟被任命为邕州刺史。 邕州啊,岭南之地! 楼彧不只是丢了官,更是彻底被圣人、太子放逐。 他,完了! …… 随着任命的旨意下发,幸灾乐祸的人,不只是一个周既明。 权贵圈儿的见风使舵、落井下石,总能展现得淋漓尽致。 最直接的表现,就是楼彧即将到来的生辰宴。 王姮禁不住跟楼彧说开玩笑:“阿兄,今年大概是你此生过过的最冷清的生辰宴!” 楼彧挑眉:世态炎凉吗?早在十多年前,他就体会过了! 386.第383章 找茬? 第383章 找茬? 时间进入到了五月,楼彧迎来了十九岁的生辰。 齐国公府像往常一样,提前几日就开始张罗。 偌大的府邸,处处张灯结彩。 王姮作为主母,更是提前半个月就开始命人写请柬,准备宴席。 楼彧,貌似失势了。还被圣人一脚踢到了岭南。 但,楼彧还有个公主娘子啊。 王姮亲自出面,为楼彧张罗生辰宴,某些试图观望的人家,便又要好好的掂量一二——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楼彧确实失宠于太子!” “我听说,似乎跟太子妃的怪病有关。楼彧恃宠而骄,怠慢太子妃,继而惹恼了太子!” “哼!早就说他年少轻狂,行事莽撞,如今,果然酿出大祸!” “你早说?你之前不是还夸他少年俊彦,乃大虞朝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齐国公府的生辰宴,咱们去还是不去!” “去!当然要去!楼彧被‘流放’,可他的爵位还在啊!他的娘子,亦还是姜贵妃最宝贝的女儿。” “是啊,我可是听说了,九皇子、长宁公主,哦对了,还有东宫的小三郎,都跟着琅琊公主读书呢。” “她一介女子,即便精通书、琴等才艺,也没资格教授天潢贵胄吧。” “切!你个瓜怂,你懂什么?琅琊公主是女子,可她的先生却是沈度啊!” “海内名士?北韦南沈的沈度沈先生?” “哦~~原来宫里的贵人,真正看重的是琅琊公主身后的沈大名士啊!” 众人议论着,猜测着,主动为三小只跟随王姮找到了理由。 确实,沈先生的名头太大了。 且自从他主动辞官,他不畏世俗而折腰的清冷、矜贵的名士形象又重新树立起来。 他淡泊了名利,超脱了世俗。 这样的神仙人物,根本不会因为畏惧皇权而做出有违心意的事儿。 只要不符合沈先生的要求,即便是龙子凤孙,也不能拜入他的门下。 而有了琅琊公主这个“媒介”,便能“曲线救国”啊。 表面上,三位小贵人是跟着琅琊公主读书。 实则人家是看准了沈名士。 姜贵妃&李皇后&太子:……啊!对对对!你们说的都对! 王姮&楼彧:……好叭,你们高兴就好! 当然,不管真相到底如何,摆在众人眼前的事实就是: 齐国公府,不是只有王姮一个公主。 还有一个皇子、一个公主,一个皇孙。 虽然都是妇孺,可放眼整个京城,没有哪家敢真的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冲着这一大三小,齐国公府的生辰宴,众人即便心里犯嘀咕,也要来讨杯寿酒。 所以,王姮对楼彧所说的那句:阿兄,今年大概是你此生过过的最冷清的生辰宴,并不会变成现实。 她就是在开玩笑。 …… 楼彧却不在乎生辰宴是否热闹,左右都不是他看重的人,来与不来、真心与否,他都无所谓。 “我还是更想知道,我的阿姮,为我准备了什么生辰礼?” 楼彧看着王姮,深邃的眼窝里,浓浓的柔情蜜意几乎要溢出来。 王姮倒也没有卖关子,直接拿出一个巴掌大的红漆螺钿木匣,“喏!阿兄,送你的,这可是我精心准备的礼物,是最能代表我心仪的宝贝儿呢!” 楼彧挑眉。 精心准备? 他心念一动,隐约猜到了。 他不禁有些好笑,这、得有三年了吧。 他几乎都要忘了呢。 没想到,还是收到了。 楼彧已经猜到了,却还是露出了好奇神情:“是什么?不过应该是极好的东西吧,我家阿姮都认定是宝贝呢!” 嘴里说着,楼彧已经接过了匣子。 骨节分明的大手,轻轻掀起匣子的锁扣,将之打开。 匣子里铺着红绸,红绸上摆放着一个婴儿拳头大小的香囊。 天水碧色的锦缎缝制成了圆形的香囊。 香囊两面都有绣纹,一面绣着一颗雪松,一面绣一丛牡丹。 雪松清冷挺拔,牡丹瑰丽绚烂。 这香囊不管是配色,还是绣工,都是上乘之作。 就连上面的穗子,都十分精巧。 楼彧轻轻拿起来,放在掌中,仔细摩挲。 谁说他家小丫头不擅长女工? 阿姮只是娇气,她懒得做。 若是她想,她即便是不会,从头开始学,也能做得十分完美。 顶多,就是耗时长了些。 楼彧也不通女工,但他有常识。 他知道,似他掌中这般模样的香囊,熟手快则三五日,慢则一旬,就能做好。 阿姮却足足用了三年。 从她扶灵回乡开始,二十七个月的孝期结束了,还成了亲……阿姮才完工。 “……极好!果然应了那句‘慢工出细活’!” 楼彧眼底盛满了欢喜与欣赏,他点了点头:“阿姮,我很喜欢,这应该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生辰礼!” “阿兄喜欢就好!” 看到楼彧发自内心的喜悦,王姮绝美的小脸上绽开了笑容。 她也知道,自己的这份礼物,耗时确实长了些。 但,她是何等娇气的人儿,她从小到大都没有动过一针一线。 别说送人了,就是她自己,都没有用上自己亲手做的绣活儿。 想到送给楼彧的香囊,是她人生的“第一次”,她禁不住嘟起了小嘴儿,“且,就算是做得不好,也只有这一遭了!” 她举起自己白皙娇嫩的手指,“为了绣香囊,我被扎了好几下呢!” 虽然伤口早就愈合,可那种被针扎的感觉,王姮却铭记于心。 楼彧赶忙伸手,捉住了王姮的小手。 捧到近前,他对着那春葱般的手指轻轻吹气,“辛苦阿姮了!以后咱们再也不做了!” 又不是没有绣娘,根本无需让阿姮“没苦硬吃”。 “嗯!就这一件,更多的,再也没有了。” “阿兄,只有你有哦。我自己,我阿娘,还有阿弟,都没有!” 王姮再三强调。 而她心底,也确实这般打算—— 自此以后,不管是什么原因、什么人,她都不会再动针线。 物以稀为贵。 独一无二的“心意”,才是真正的心意,才会被人珍视。 “阿姮送我这般贵重的生辰礼,我也当回一份心意。” 楼彧无比珍惜的将香囊收好,手腕一转,掌心忽然出现一个小巧的匣子。 “送我的?” “嗯!我亲手做的!” 都是最能表达心意的礼物。 王姮好奇,打开匣子,发现里面是一个小巧的玉雕。 也就核桃大小,却似乎雕刻了两个人。 王姮伸手,将那羊脂白玉雕琢的小物件儿拿了起来,放在掌心,仔细看着。 轰! 王姮的耳朵、脸颊都被烧红了。 “阿兄!这、这这……” 这玉雕,确实是两个小人儿,还能通过发型看出是一男一女。 只是这两人的姿势……咳咳,好些个夜晚,他们夫妻也曾做过的。 很羞涩,很、很尽兴。 可、可这都是关上门,放下帐幔才能做的私密事儿啊。 楼彧倒好,居然将之雕刻出来,还、还当成“回礼”送给她! “楼、大、郎!你、你果然是个变态!” 哪有人会做这种事儿,还把它当成礼物? 他、他……此刻还顶着一张清风霁月、儒雅端方的脸,却、却行此龌龊之事。 王姮又羞又急,先是结结巴巴,接着就是不管不顾的叱骂。 楼彧却笑了,清俊疏朗的眉眼间,还带着一丝遗憾:“可惜小了点儿,未能雕刻出面容。” 王姮:……怎的?你还想将你我的容貌,一比一的复刻到玉雕上? 楼大郎,脸呢,你是真的一点儿都不要了? 楼彧的笑容愈发灿烂:如此闺中情趣,还要什么脸? …… 夫妻互赠了自己以为最能表达心意的礼物,各有各的心情。 齐国公府的生辰宴,却还是如期举行。 上午时分,国公府门口的巷子,便被各种制式的马车挤得水泄不通。 男宾女客,人来人往。 京中权贵,只要接到了请柬,也都准时赴约。 公主、王爷,开国勋贵、朝廷新贵,还有楼、王两家的亲戚,全都出现在了齐国公府。 比如,王姮的“老熟人”,与她身份相似的安阳公主。 “琅琊,楼驸马!” 安阳公主与她的驸马,夫妻俩相偕而来。 看到如同一对璧人的王姮、楼彧,安阳眼底闪过一抹嫉恨。 凭什么? 都是没有皇家血脉的假公主,也都是被和亲逼得不得不仓促定下婚约,王九却能嫁给出身、才能、样貌都是上上选的楼彧,而她却要屈就一个平庸之辈? 安阳的驸马,正是韦家郎君。 以前,她根本就看不上。 容貌一般,才能平庸,虽出身宰相门第,却也并不受宠。 还是娶了安阳之后,韦郎君得了驸马都尉的官职,继而入朝议政。 韦家呢,看在安阳公主的面子上,稍稍给未韦驸马运作了一下,弄了个从五品的勋职。 只有品级,并无实权。 想要进一步的晋升,还需要靠关系。 反观楼彧,未及弱冠,就以官居正四品,还是实打实的地方父母官。 虽然邕州偏僻了些,可品级上来了啊。 只要在任上待个几年,积攒些政绩,就能升迁。 外面都说楼彧失势了,安阳也曾为此而幸灾乐祸。 但她心里,还是计较着楼彧与自家驸马的官职: 韦氏子远远比不上楼氏子! 387.第384章 学不乖 第384章 学不乖 “……比不上,又如何?” “楼彧的种种风光,那是以前。如今啊,他遭了太子厌弃,竟被发配到了岭南。” “哈!也就是琅琊不认输,死要面子,楼彧都这般落魄了,她竟然还大肆操办生辰宴!” “难道她不知道,我们这些贵客肯屈尊来齐国公府,都是想要看他们夫妻的笑话?” 可不就是笑话? 琅琊嫁给楼彧不过两个月,居然就害得楼彧没了前程。 这算什么? 妥妥的扫把星啊。 安阳大抵也是被嫉恨扭曲了心,听闻齐国公府的“新闻”后,又是快慰、又是兴奋,如今更是亲自跑来看热闹。 而她许是太兴奋,都忘了遮掩。 她的一双眼睛里,写满了幸灾乐祸。 王姮淡淡的扫了她一眼,早在楼彧决定去邕州的时候,他们夫妻就料到会有今日。 这世上啊,不但不缺魑魅魍魉,还不缺蠢货! 王姮的伪装,就比安阳高明太多。 她笑得温婉端庄,丝毫看不出她对安阳等蠢货的不齿。 唯有楼彧,只用眼角的余光,就能“看懂”自家小丫头的心声。 他握着王姮的手,手指轻轻在她掌心蹭了蹭:“蠢货?蠢货好啊!若是没有自作聪明的蠢货跳出来‘求打脸’,阿姮你还如何趁机立威?” 王姮:……好有道理! “安阳阿姊!韦驸马!” 王姮微微欠身,客气的与这对夫妻打招呼 “恭喜啊!听闻楼郎君升任刺史,又恰逢生辰,真真是双喜临门!” 安阳果然没有辜负楼彧的“期许”,一张嘴,就开始强力输出。 偏偏她这话,并没有太大的问题。 楼彧从正五品升到了正四品,确实是“高升”,算是“一喜”。 至于事实上的“明升暗降”,就不好直接说破。 而窗户纸只要没有戳破,那就能粉饰太平,就能阴阳怪气的挤兑人。 “多谢公主。这等喜事,祝愿公主和韦郎君日日有、年年有!” 楼彧的一张嘴,从来都不会让人失望。 只要他愿意,就能怼的对方吐血,却还没有办法。 说什么? 难道不是安阳先“恭喜”的? 人家楼彧不过是“同喜”,还大方的表示,愿意让对方来自家沾沾喜气,多厚道的君子啊。 安阳夫妇若是生气、翻脸,岂不是“不知好歹”? “楼彧!你!你说什么?” 安阳听到这样的“祝福”,顿时气得变了脸色。 她的恼怒,不只是楼彧毒舌诅咒,更是因为:楼彧都失宠了,被流放了,居然还敢在她面前如此放肆? 他、他是不是也瞧不我安阳公主? 安阳狠狠的瞪着楼彧,目光落在他那张白皙俊美的容颜时,眼底又闪过不甘。 楼含章长得是真好啊,他的样貌、气度等,在京城若排第二,无人敢排第一。 安阳并不能免俗,她是个颜控。 她也曾被楼玉郎的美色所迷,幻想过若是选楼彧做驸马,自己将会有着怎样的幸福。 只不过,她明白自己的身份,她跟平安不同。她不是圣人的亲生女儿,她没有平安那般的底气,敢当面勾引楼彧。 她只能将心思掩藏起来,偶尔遇到了楼彧,不着痕迹的释放出些许善意,等着楼彧自己体会。 可惜,楼彧不解风情,安阳的示好没有得到回报,她便放弃了。 如今安阳更是成了亲,还在去年生了一个孩子,她只能将曾经的心动深深的掩埋。 可眼下,她爱慕过的少年,却、却这般的言辞犀利,对她亦是不留半分情面,安阳禁不住有些“由爱生恨”。 她用力拧着帕子,看向楼彧的目光开始变得凌厉。 楼彧却还是一派淡然,见安阳似乎没有听到自己的话,便非常好心的又重复了一遍: “回禀公主,臣方才说‘同喜’!并衷心的祝愿您与驸马,日日月月年年都有臣这般喜事!” “楼彧,你放肆!你敢诅咒本公主?” “公主,这怎么能是诅咒?不是您先恭喜臣的嘛?” “……你也说你是臣?那你更该恪守臣的本分!” “臣惶恐!臣竟不知,臣哪里‘不臣’了?” 不就口水仗嘛,作为朝堂上新晋的顶级喷子,类似的车轱辘战,楼彧能跟人对喷三天三夜。 “楼彧!你、你还真当你仍是那个风光的楼少卿?” “不敢!臣从不觉得自己‘风光’。臣不过是尽臣子本分罢了。” “……” 安阳本意是来奚落楼彧的,不承想,这人的嘴皮子竟是这般利索。 关键是,他的态度,从始至终都是平静的、温和的。 反倒是安阳,被他这不软不硬、不冷不热的回答,弄得怒意飙升,几近失控。 王姮含笑看着自家阿兄逗狗一般的逗弄安阳,见时机差不多了,便抢在安阳翻脸之前,直接开口打断: “安阳阿姊,生辰宴即将开始,您和韦驸马快些入席吧。” 王姮这一开口,瞬间将安阳公主的注意力吸引到了自己身上。 安阳猛地看向王姮:“好!好得很!琅琊,我这个阿姊好心来恭贺,你的驸马却这般言语无状——” 王姮毫不退让的直视安阳的眼睛,她轻轻吐出三个字:“印子钱!” 安阳的即将喷涌的怒火,瞬间哑了,她眼底闪过慌乱,“什么印子钱?” 王姮却凑到安阳耳边,脸上带着笑,声音却森冷:“阿姊,你刚才也说了,我家郎君可是做过大理寺少卿的人。” “他手中可是有许多重案要案积案的资料。即便卸任了,这些案卷却还都牢牢记在他的脑子里。” “阿姊,诚如你所猜测的那般,我家郎君风光不再,他不能成事,却可以坏事。” “是!我知道,你公主府放出去的印子钱,可能是刁奴所为,并非你的授意!” “但,荣安姑祖母的前车之鉴,可就摆在眼前呢。她可是圣人的阿姑,却还是因为御下不严、纵奴行凶,被周少卿一查到底,继而被圣人斥责。” “虽然只是罚了半年的俸禄,可到底折了颜面。安阳阿姊,我想,你定不愿重蹈荣安姑祖母的覆辙吧!” 人家荣安即便被斥责,可圣宠没丢。 周既明将案子闹得那般大,还殃及到了东宫的皇长孙,换个公主,估计都要被罚没食邑了。 而荣安只是象征性的罚个俸禄,根本不痛不痒。 她会有如此殊荣,是因为她跟圣人的关系与情分。 安阳呢,可就没有如此资本了。 若是安阳公主府大肆收敛民财,还因此逼死人命的事情被披露……安阳自己都不敢想,会有怎样的下场! 安阳死死的盯着王姮,明显的色厉内荏:“琅琊,你、你说的话,我、我怎么听不懂呢!” “那个,今日是楼郎君的生辰,还是不要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虽然不愿意服软,可安阳也明白了一个事实: 即便楼彧失势,也不是她一个并不受宠的假公主所能欺辱的。 就像王九所说的那般,落魄的楼彧,确实不能再“成事”,可是他却能“坏事”。 敢羞辱他,他就敢拖着对方一起下水! 疯子! 楼彧嘴巴毒,行事也刻薄。 琅琊这死丫头,与他不愧是夫妻,更加的不好惹! 心有不甘,安阳却又不敢豁出去。 她用力掐了掐掌心,艰难的挤出一抹笑,“对,你刚才说得对,时辰不早了,我、我们该入席了!” 变相的认怂,安阳忍下了这口气。 “请!” 王姮见好就收。 今天可是阿兄的生辰日,她可不想被人破坏了。 稍稍训诫一二,让安阳知难而退,就已足够。 不管怎样,安阳都是公主,王姮不能真的跟对方大打出手。 王姮松了口,安阳也就放下心来,她拉着韦驸马就要往里走。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响起了纷乱的脚步声。 周既明穿着簇新的大红官服,一手微曲,放在腹前,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 他身后跟着几个大理寺的差役,与国公府的护卫们一边推搡,一边往里闯。 王姮看了眼楼彧:阿兄,这人也太沉不住气了吧。 楼彧勾了勾唇角:既是落井下石,自要选个“良辰吉日”。 生辰宴啊,本该喜庆、热闹,算是楼彧人生中比较重要的日子。 也就是楼彧已经成亲,否则,周既明一定会在他昏礼的时候,搞事情,泼冷水! “周少卿!” 小夫妻无声的交流完,王姮便向前走了一步,开口与周既明打招呼。 “臣拜见琅琊公主!” 周既明虽有些得意忘形,却也没有真的彻底忘了尊卑。 他见到王姮,还是行了一礼,只是动作不甚标准。 “周少卿来的巧,今日国公府设生辰宴,来者皆是客,便请周少卿入席吃杯寿酒吧。” 王姮却行事周到,非常客气的邀请周既明这个不速之客。 周既明却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公主,臣此次前来,是为了办案。酒,就不吃了!” 说着,他就越过王姮,看向楼彧:“楼刺史,有个案子,牵扯到了你,还请你随我去大理寺去坐一坐!” 王姮:……唉,给过机会了,可惜,这人就是学、不、乖! 388.第385章 跋扈 第385章 跋扈 “周既明,你放肆!” 王姮微微扬起下巴,原本绝美甜糯的一张脸,瞬间变得骄纵、跋扈。 她五尺五寸的身高,在女人里,不算矮。 面对一个成年男子的时候,还是略显娇小。 但,王姮的气势足啊,她硬是做出了睥睨的姿态。 周既明眼底闪过一抹冷笑:怎么,要开始以势压人了? 可惜了,本官经过京城失踪案,不畏强权、铁面无私的形象已经立了起来。 就是圣人,也夸他是大虞的“强项令”,还升任他为大理寺少卿。 知道自己的正义、耿直被圣人太子赏识,周既明愈发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不攀附,不结党,只做忠于君上的纯臣,甚至是孤臣。 吾道孤又如何? 只要圣人信重,他就能登上权力的巅峰。 或许,做个孤臣,更容易让圣人放心、信任。 上位者最忌讳左右逢源的墙头草。 活了两辈子,周既明也曾位居高位,自然明白这种心态。 他,定会成为圣人手里的一把刀,为圣人扫平一切的同时,也获得自己该有的锋芒与荣耀! 对圣人有着抚育之恩的荣安大长公主都被他拉下马来,更何况王九一介区区假公主? 楼彧失势,王九试图用公主的身份去庇护他,也要看他这个“强项令”答不答应! 今日,是楼彧的好日子,可周既明就是要在这样本该庆贺的好日子,当着众宾客的面儿,将楼彧带走! 接管大理寺这些日子里,周既明没日没夜的看卷宗,为的就是找到楼彧的错处。 还别说,日以继夜的忙了这些天,还真让他找到了一个值得商榷的案子。 楼彧处理的时候,是踩在了《虞律疏议》的红线上。 说违规,有嫌疑。 说合法,也不算错! 就是有些模糊,可以让周既明“借题发挥”一二。 周既明也不是真的要按死楼彧,不是他不想,而是这幢案子还不至于扳倒楼彧。 他就是纯粹的想要恶心恶心这位曾经的天之骄子。 不是出身高贵、惊才绝艳嘛? 哼,我便让你好好的丢一次人。 有了这一遭,楼彧楼含章这个被人捧上天的神仙人物,将会跌落泥潭。 染上了污点,成了市井闲人的谈资,还如何的清冷、矜贵?! 当然,周既明来之前,也曾预想过,自己要带走楼彧,极有可能会受到来自于琅琊公主的拦阻。 但,那又如何? 琅琊公主再尊贵,还能比得过荣安大长公主? 况且,琅琊公主也未必有这般放肆。 一直以来,王姮都是低调的,好说话的。 在人前,她几乎从未发过脾气,全然没有皇家贵女的恣意妄为、嚣张跋扈。 她这般温和,落在旁人眼中,就是底气不足,就是好欺负。 周既明也不是要欺辱琅琊公主,他就是笃定琅琊公主不会为了一个已然失势的驸马,公然与他“强项令”起冲突。 当然,王姮到底是有公主之名,即便不会豁出去力保楼彧,也会虚张声势的做做面子功夫。 比如此刻,王姮就颇有些色厉内荏的喊出了“放肆”! 放肆? 对不住了,本官还真就放肆一回! “不敢!” 内心强硬,周既明却还是做出恭谨的模样,他躬身“谢罪”:“公主明鉴,臣万不敢在您面前放肆!” “只不过职责所在,臣秉承圣意,依法办案,还请公主体谅,切莫拦阻。” 王姮冷笑:“谁说我要拦阻你办案了?” “我说你放肆,你是藐视皇族!怎的,你没有学过礼仪?不懂得皇朝的规矩?” “见到公主,你就是这般轻慢?” 王姮可不是无脑狂怒的人,她要发作,必定是抓住了某人的把柄。 比如,刚才周既明见到她的时候,确实行了礼,却并不标准,也没有那么的恭敬。 这、就是周既明与楼彧最大的区别。 楼彧即便心里再倨傲,他的言谈举止都恪守规矩,绝不会被人挑出一丝一毫的错处。 他甚至能够做到,从里到外都透着或尊敬、或和善。 周既明春风正得意,便有些飘。 表面看似守礼,实则却透着不逊。 世家出身,又行事谨慎的王姮,最擅长捕捉这些小细节了。 周既明一身的小毛病,王姮一抓一个准儿。 过去不计较,是没有必要。 而今日嘛—— “来人,好好的告诉一下周少卿,见到公主,该如何行礼!” 王姮根本不去看忽然变了脸色的周既明,她直接冷声吩咐道。 刷! 一道看着纤细的身影,瞬间闪现到了周既明身前。 周既明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就感受到肩膀上仿佛被人压了一座山。 周既明受不得这种巨力的压制,挺得笔直的背脊,瞬间弯了下来。 紧接着,那道身影又抬起手,将周既明的两个手腕牢牢握住。 周既明本能的想要挣扎,但他的手腕,仿佛被铁钳给钳住了,他根本就挣不开。 天生神力的女护卫阿蛮,只用一只手,就将周既明牢牢控制住。 她的另一只手还压在周既明的背上。 双手齐齐用力,周既明“抱拳”,深躬。 整个人“行礼”的动作,无比标准,也无比“谦卑”! 周既明终于反应过来,一张脸涨得通红,气得! 他羞愤交加,他恨不能杀了王九。 但,他现在却动都不能动。 堂堂六尺的伟男儿,却被一个贱婢死死按住。 耻辱啊! 莫大的耻辱! 偏偏周既明还不能如何—— 方才向王九,哦不,是向琅琊公主行礼的时候,他确实不够恭敬。 礼仪不标准,态度不谦卑。 被琅琊公主抓了现行,周围又有京中权贵做人证,周既明想狡辩都不成。 他、认栽! “嗯!这才像是正经行礼的模样!” “周少卿,本公主知道你断案如神,可身为大虞的官员,起码的礼仪还是要知晓的!” “冒犯了我琅琊公主不算什么,若是在太子殿下,甚至御前也如此失礼,可就不好了!” 王姮说到最后,竟是透出了“我这是为你好”的意思。 周既明那叫一个憋屈。 折损了颜面,却还要向这个跋扈的公主致谢,他的内心无比愤懑。 偏偏,他还必须这么做! “臣、臣多谢公主提点。” “不必客气,周少卿身为我大虞的‘强项令’,能力、人品等,本公主甚是钦佩!” “周少卿素来铁面无私,待人如此,对己想必也是如此!” “本公主读书少,对大虞的律法也不甚了解,便想请教周少卿,依着我大虞的律法,藐视皇族,是何罪?又当有怎样的惩罚?” 王姮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毫不心虚的说着瞎话—— 读书少?不通律法? 呵呵,她可是沈名士的得意弟子,骊山书院的创始人。 还有个参与修订《虞律疏议》的夫君,她就算是耳濡目染,也不至于“不通律法”! 可她就是这么说了,旁人也只能这么听着。 尤其是周既明,他的冷汗都冒了出来。 藐视皇族,罪名可大可小。 若是严格计较,那就是大不敬,是能够砍头、抄家的重罪。 当然,那是对太子、对圣人而言。 于公主等贵女来说,顶多也就是罚跪、杖责或鞭笞。 但,即便是这些惩罚,对于一个刚刚得势的大理寺少卿来说,亦是极大的羞辱。 偏偏作为“君”,琅琊公主已经开口询问,周既明若是闭口不答,又是藐视皇族呢。 用力闭了闭眼睛,周既明嘶哑着嗓子,说道:“回禀公主,藐视皇族,轻则笞二十,重则流放!” 王姮满意的点点头,嘴里还不忘挤兑两句:“不愧是周少卿,果然熟知大虞律法,既是如此,那就笞二十吧!” 389.第386章 知耻 第386章 知耻 笞二十?! 王姮这番话,不说当事人周既明了,就是还未走远的安阳公主夫妇都有些惊诧。 “王九,她怎么敢?” 许是因着相似的身份,安阳虽然嫉妒王姮,潜意识里却还是把她当做“自己人”。 她们是同类啊。 都不是皇家血脉,只是因为“继父”是皇帝,这才得了个公主的封号。 假的,就是假的。 她安阳还比王九更强些,她的生父,好歹是杨氏宗亲。 若阿父还活着,应该能够凭借战功得个爵位。 而她也就能名正言顺的成为宗室贵女。 只是不会尊为公主,而是县君、郡君之类的诰封。 即便如此,面对圣人都称赞过的“强项令”,安阳也不敢当众惩戒。 周既明是谁? 市井百姓口中的酷吏,在权贵圈儿,亦是敢把荣安大长公主拉下马的“愣头青”。 不得罪他,都有可能被针对。 王九倒好,抓住一点儿微不足道的错处,就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如此的“羞辱”。 她、她就不怕周既明事后报复? 安阳原本已经走出去了十几步远,听到动静,她先是顿住脚步,接着就是转过身,悄悄的又折了回来。 她想看看王九如何作死? 或许,她是一时冲动,这才说了大话。 啧,不过大脑的狠话说了出去,这会儿啊,兴许被架在了高处,根本就下不来台呢。 安阳刚刚吃了瘪,恨不能立刻看到王姮的笑话。 嘿,某人摆出了公主的款儿,还说了大话,事情闹僵了,又该如何收场? 安阳无比期待看到王姮后悔、尴尬的模样。 只是,当她悄悄的来到一旁,正好能够看到王姮、楼彧等人的神态时,禁不住愣住了—— 没有后悔! 更没有丝毫的狼狈! 王九那张绝色倾城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色厉内荏,她是真的不怕得罪周既明。 “……到底是宠妃的女儿!过去琅琊公主性情内敛、行事低调,如今被欺辱到家门口,这才不得不爆发呢。” 周围还有其他前来赴宴的宾客,他们原本默默围观,但看到王姮忽然发飙,就忍不住的小声议论。 “是极是极!卢娘子若不说,我险些都忘了。琅琊公主可不只是齐国公府的夫人,人家的阿母是贵妃娘娘,阿弟是最受圣人、皇后宠爱的九皇子!” “宠妃爱女!张扬些也是应该的!” “琅琊公主已经算是好的了,从未仗势欺人,也没有任何不好的名声。” “对啊!不像韦昭仪,啧,论圣宠,远不如姜贵妃,可她的父母兄弟等亲人,一个个的,尾巴都要翘上天,家下奴婢更是没规矩……” 众人议论纷纷,有人一句“宠妃爱女”,提醒了众人。 还有人提到了新进宠妃韦氏,并将之拉出来作对比。 而经过一番对比,哪怕现在王姮当众鞭笞一个朝廷命官,众人竟也不觉得她狂妄、跋扈。 哪里跋扈了? 人家又不是无故行凶! 若不是周某人欺人太甚,专挑大好的日子,欺上门来,人家琅琊公主也不会发作。 换个角度来说,周既明能够把低调了好几年,从不惹是生非的琅琊公主,逼到如此境地,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啊。 说“狗咬狗”有些难听,但看到强权对酷吏,众人心里还是颇为暗爽的。 琅琊公主,干得漂亮! 某人太嚣张了,合该有人好好挫一挫他的锐气! 安阳就站在人群的角落里,耳边充斥着众人的窃窃私语。 她禁不住心头一震:“不,我刚才想错了!” “我与王九确实还有不同。在阿父的身份上,我确实比她高一等。” “然则,我的阿母却不如她的阿母受宠。” 而在大虞,在京城,血统、身份等都不重要,圣人的宠爱才最要紧。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姜贵妃受宠十几年,在后宫,就是仅次于皇后娘娘的存在。 她的女儿,哪怕与皇家没有半点血缘,也照样能够成为京中最尊贵的公主。 “阿姊!阿姊!” “阿姑!阿姑!” 就在这个时候,三个穿着华服的孩子,在一群奴婢的簇拥下,欢快的跑了来。 他们一边兴奋的喊着,一边紧紧抱着怀里的东西。 毛茸茸、肉嘟嘟,还有粉嫩嫩的小爪爪,哎呀呀,阿姊(阿姑)果然没有骗人,她家珍兽园里的小动物们,真真可爱。 楼彧生辰,王姮便特意从骊山回到了京城。 她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还带上了三小只。 长宁公主是公主府的常客,对于王姮的珍兽园十分了解。 九皇子虽未来过,却闻名已久。 唯有小三郎,既没见过、也没听过。 但,长宁公主热情的科普,成功勾起了小三郎的兴趣。 三小只一来到公主府,就扑向了珍兽园。 王姮也大方,表示:“每人可以挑选一只幼崽做宠物。” “不过,必须要慎重考虑,这些幼崽虽是畜生,却也是一条生命,万不可亵玩。” “选中了爱宠,就要好好的饲养,好好的爱护……” 王姮不会说“敬畏生命”的话,但道理都是相似的。 越是出身高贵,越是地位崇高,就越要懂得“怜弱”。 王姮不会硬性要求,她会以身作则,宛若春雨般,无声无息的影响着、教导着三小只。 三小只早就被各种小兔几、小脑斧、小凶许……萌的心都化了,他们只想快些挑选爱宠,并好好饲养,哪里顾得上太多。 对于王姮的要求,他们更是疯狂点头,连连称好。 长宁公主选了一只小脑斧,九皇子看中了一只小狐狸,最腼腆的小三郎也抱住了一只橘猫不撒手。 三小只都有了爱宠,王姮便趁机提了要求: 在接下来的各种学习中,谁表现好,谁就能为自家爱宠赢得特色美食、定制衣服、限量玩具等奖励。 是的,王姮给出的奖励,不是针对三小只,而是三小只的爱宠。 长宁公主&九皇子&小三郎:……我吃的好不好、穿的美不美不重要,我不能让我家崽崽输给旁人! 所以,即便离开书院,回到京城,三小只也没有懈怠了学习。 每日的读书、练字、抚琴、画画……三小只都非常努力。 而每一个科目的学习,都会有竞争,三小只或许无法做到全优,却也总能在自己擅长的领域夺魁,并为自己的爱宠赢得奖励。 三小只:……嗯嗯,为了我家崽崽,我要继续努力哟! 就连年纪最小的九皇子,也握着肉乎乎的小拳头,为自己加油。 正经的经史、才艺学习,他比不上其他两位,可王姮制定的各种项目里,还有自己穿衣、吃饭等,甚至是玩玩具,而这些,九皇子都能努力做好,并最终获得奖励。 九皇子:……加油!继续加油鸭! 王姮因材施教,寓教于乐。 三小只也快速进入到了有效的学习当中。 他们愈发喜欢跟着阿姊(阿姑),不管是在骊山,还是在公主府、国公府,三小只都十分开心,甚至有点儿“乐不思蜀”。 今日生辰宴,王姮特意准备了各种美食,还有诸多节目。 三小只早就听闻了消息,一个个都无比期待。 随着开宴吉时的临近,却没能在前庭、厅等处看到阿姊(阿姑),三小只便急吼吼的跑来寻人。 包括安阳在内的众宾客,就看到了三个小贵人,全都热切的围着琅琊公主。 众人:……好家伙!琅琊公主背后不只是有姜贵妃啊。 她、她居然还有长宁公主、九皇子以及东宫的小三郎做靠山! 看到三小只如此亲近王姮,全然把她当做亲阿姊、亲阿姑,众人对于琅琊公主的敬畏,又飙升了一大截! 惹不起! 真的惹不起啊! 尤其是周既明,见到王姮与三位小贵人互动的画面,一颗心彻底荡入谷底—— 失算了! 只想着踩着楼彧的面皮扬名立威,却忘了王九还是个公主! “是我的错!我得意忘了形。” “……还有王九,平日里的低调,蒙蔽了所有人,这才让我做出了误判。” 周既明到底不是寻常人,面临如此境地,他没有过多的怨天尤人,而是开始自省。 他终于意识到,他与楼彧的差距,不只是出身、才学,还有“运道”。 “不过,不怕!之前是我想错了,以后我绝不会再犯!” 周既明果然是懂得自省的,他一边痛苦的受刑,一边拼命的回想着最近短时间,他与楼彧的较量,以及今日发生的种种。 周既明发现了他与楼彧的另一差距:楼彧行事,滴水不漏。 而我,终究还是输在了细节上。 想要算计旁人,先完美自身,万不可留下任何的把柄。 比如今日,王九不就是死死咬住他行礼仪有失,给他扣了个“藐视皇族”的帽子? “俗话说的没错,打铁还需自身硬,从今往后,我定要谨慎小心,万不可再有任何的行差踏错。” 周既明确实活了两辈子,但在他的前世,他汲汲营营几十年,熬得须发白,才登上了高位。 然而,他却没能享受太多,就病死了。 重生后,他十分不甘,并汲取教训,不想再虚耗光阴,只想走捷径。 可惜,捷径只是捷径,不是巅峰。 想要登上那权力之巅,只靠捷径是不够的,还需要他更加完善自身。 楼彧,是他认定的宿敌,可周既明自己都没有发现,他的潜意识里,竟努力的效仿着楼彧…… 390.第387章 大杀器 第387章 大杀器 “公主!” 郑十三、杨寿夫妇早已抵达,他们被安排在厅。 听到动静,郑十三不放心,便拉着杨寿赶了过来。 只是,当她抵达的时候,前来找茬的周既明已经被人当众褪去了官服,按在一旁受刑。 啪!啪!啪! 鞭子狠狠的抽打着,周既明皮开肉绽,鲜血染上了白色的中衣。 他用力咬着唇,硬是一声没吭。 众宾客中,有人心软,不忍心看到这血腥的一幕,皱着眉头,蠕动着嘴唇,试图帮周既明求情。 理由都是现成的—— 今日可是楼彧的生辰,大喜的日子,见血不吉利! 再说了,楼含章可是温润君子啊。 温暖和煦如春风,他又岂会如此的残忍? 楼彧:……呵呵,这算什么残忍? 在战场上,尸山血海,断臂残肢,那才是真正的炼狱。 至于吉不吉利,楼彧从来不信这些。 他内心深处是阴暗的,从几岁大的时候,楼彧就发现,自己见了血,非但不会畏惧、忌惮,反而有种莫名的亢奋。 他只会嫌血不够多、味道不够浓郁,而绝不会有任何的不适。 随着年岁的增长,楼彧学会了完美伪装。 他克制住了对于血的“渴望”。 但,他的克制,只是不主动的切割、撕碎。 见到血,他的内心,依然是欢愉的,享受的。 嗯,生辰宴这般大喜的日子,灯笼、红绸都不够鲜艳,就该用鲜血染一染! 楼彧觉得,有了这一遭,他未来一年,定会红红火火、兴兴旺旺。 他一派风淡云轻,并没有因为眼前的一幕而受到任何影响。 王姮呢,既然已经扮演了嚣张跋扈的皇室贵女,也就不再伪装。 她继续仰着下巴,冷冷的看着周既明受刑。 对于跑来关心的郑十三夫妇,她矜持的点了点头:“放心吧,我无事!” 郑十三看到这样的王姮,只觉得有些陌生。 一直以来,她都认定王姮是“主”。 即便现在她已经贵为王府的世子妃,可在王姮面前,她依然是恭敬的、卑微的。 然而,直到此刻,郑十三才猛然意识到:过去公主待她,已是十分和善。 公主并不是真的好脾气,也没有那么的平易近人,她只是不想发作。 到了必要的时候,她就会展现出公主的跋扈与冷酷。 这,才是公主最真实的模样,目下无尘,视人如草芥。 “幸好,我一直都忠于公主,即便之前有些小心思,也从未背叛。” 郑十三暗自庆幸着,并再次提醒自己,切莫得意忘形。 她的一切,都是公主给的。 公主能给她,也能收走。 即便楼郎君失势了,公主也还是公主,她的身后不只有姜贵妃,还有九皇子等贵人! 一旦遭了公主的厌弃,其后果,是她所不能承受的。 日后,她定会更加忠心、更加恭敬! 郑十三暗暗警醒自己,她身侧的杨寿,更是深受触动。 楼彧被“流放”,齐国公府却还是不可被冒犯的。 他不只是齐国公,还是驸马。 因着楼彧的“贬谪”,便想要落井下石,其结果只能有一个,那就是如周既明这般,既丢了面子,又没了里子。 啧,笞二十啊。 周既明身为凶名在外的酷吏,大概是头一遭被这般处置。 杨寿抛开曾经生出来的小心思,便只有庆幸与快慰。 幸好我只是想了想,并未真的对楼彧不敬。 而周既明这个专门踩着权贵上位的酷吏,终于踢到了铁板!爽! 王也收到消息,捧着开始显怀的肚子,快步出了厅。 王并不知道楼彧去邕州的真相,她虽然也不信坊间有关“楼彧失宠”的流言,但,皇权社会,臣子的生死荣辱,全都系在帝王一人身上。 而只要是人,就有喜怒哀乐,就有冲动、犯糊涂的时候。 或许只是一句话,就有可能惹怒圣人,继而—— 在王所熟悉的后世,岭南物产丰饶、富庶安定。 但在古代,就是妥妥的流放圣地。 被调往岭南各州郡的官员,基本上都是被贬谪,而非镀金。 当然,岭南未经开发,更容易出政绩。 可、可岭南当下的自然环境太恶劣了,大片的原始山林,未受教化的当地土著,还有瘴气毒气、蛇虫鼠蚁,寄生虫、传染病……幸好她提前复刻出了抗生素。 但,原始的密林之中,潜藏的危险太多。 没有热武器的古代,全靠人力,很难在短时间内驯服那片蛮荒之地。 热武器? 等等! 有哇! 早在几年前,她弄出了小瓷瓶。 只是受制于现实,她和匠人共同研制出来的黑火药,威力足够,却有着使用、保存等细节上的困难。 一个弄不好,就会哑火、误炸。 这玩意儿,一旦失误,就是要人命的。 王都有些退缩了。 她索性将小瓷瓶等相关人和物全都交给了王姮。 王姮收下后,继续命人研制、改良,试图解决那些问题。 “……嘶!细细算来,我把这些交给阿玖,也有几年了!阿玖却并未告诉楼彧……” 难道问题没有解决? 还是王姮故意藏一手? 作为王姮的嫡长闺,王自是知道,王姮骨子里就不是什么恋爱脑。 她甚至还不通情爱。 她对楼彧,更多是兄妹、是相互依靠的小伙伴。 且,就算王姮开了窍,以女人的心态,喜欢上了楼彧,她也不会“为爱痴狂”。 她最爱的始终都是自己。 对于楼彧,她会有所保留。 就像上次的“逃婚”,王姮就动用了自己一些隐秘的力量。 若非她太娇气,楼彧又太狠,王姮早已抵达了某个小岛,或许已经成了女皇! 王上交的小瓷瓶,王姮没有“共享”给楼彧,或许就是她留给自己的一张底牌! 王最看重王姮,自是支持她的一切选择。 她把东西交给了王姮,那么从她交出去的那一刻起,这些就与她再无关系,她绝不会向除王姮之外的任何人提及。 楼彧,不行! 萧无疾,亦不行! “热武器”的想法,在王脑中一闪而过,就被她重新压到了角落里。 呃,就算没有小瓷瓶,依着楼彧的手腕,他应该也能在邕州立足,并大杀四方! 这般想着,王心底的一丝愧疚便消失了。 “阿玖,没事吧?” 看了眼快要行刑完毕的某个角落,王轻声询问着。 王姮看了看郑十三,又看看王,勾起一抹笑:“没事儿!时辰快到了,还请诸位入席!” 不过是些许小插曲,“助兴”一二,却不会真的搅合了楼彧的生辰宴。 “公主,国公爷,天使来了!” 就在王姮招呼众宾客移步厅的时候,大门外响起了门房的通传声。 天使? 宫里来人了? 众人神色各异,飞快的跟身边交流眼色。 “什么情况?天使怎么来了?” “可能是宫里的贵人,遣天使来送生辰礼?” “怎么可能?不是说楼含章失宠了吗!” “啧!楼含章失宠了,这不是还有琅琊公主嘛。” 无数个眼神乱飞,众人无比积极的吃瓜。 王姮和楼彧赶忙行至院中央,准备迎接天使。 来人不是旁人,恰是王姮的老熟人——百福宫的大太监,太极宫内侍副总管。 白胖无须的中年内侍,挺着肚子,身后跟着几个捧着礼盒的内侍。 “奉贵妃娘娘钧令,楼郎生辰,特赏赐金银、锦帛若干。” 王姮和楼彧赶忙行礼谢恩。 收了姜贵妃的赏赐,王姮开口,邀请副总管入席。 还不等这位进入厅,便又有两仪殿、东宫的内侍,分别奉了皇后、太子妃的命令,前来给楼彧送生辰礼。 王姮、楼彧继续叩谢。 众宾客等则都看傻了眼:贼娘的,谁说楼含章失势了? 不过是过个散生日,就有宫里的诸多贵人送来赏赐,这、叫失势? 分明就是圣眷正隆啊。 当然,也有人驳斥:都是后妃所为,圣人、太子这对至尊父子却并未有所表示。 所以啊,即便有恩宠,也是因着琅琊公主,而非楼彧。 王姮&楼彧:……好哒,你们随意! 接连的天使到来,让众宾客转移了注意力,大家都忘了还有一个倒霉鬼—— 周既明足足挨了二十鞭,整片后背血痕交错。 他惨白着一张脸,浑身无力的任由护卫将他扶起来。 “少卿,奴送您回府吧!” 受了这么重的伤,还是尽快去医治。 若是耽搁了,伤口发了炎,再引起高热,那可就要命了! 护卫们都是周既明的人,自是不想主子有个万一。 周既明:…… 原本,他还想撑着病体,继续“传唤”楼彧去大理寺。 但,他低估了“笞二十”的威力,也高估了自己的身体以及意志力。 疼啊,后背火辣辣的疼,他站都站不住,头也昏昏沉沉的。 若是坚持“审案”,他不能把楼彧如何,自己就先倒下去了。 “……不急!耶耶的性命要紧!”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且让他熬过这两天,并将自己的计划重新完善一遍,确定没有任何疏漏,再动手不迟! “走!回府!” 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周既明一行人狼狈离去。 …… 热闹了大半日,下午,国公府才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王姮斟酌再三,还是又送出了一份礼物—— 阿兄此去岭南,定然凶险,有了大杀器,即便发挥不了神效,也能防身! 391.第388章 离别 第388章 离别 “轰!” 京城外的一处深山里,天上阴云密布,远处还有“雷声”阵阵。 仿佛下一秒,豆大的雨滴就会滴落。 靠近山谷的位置,地皮似乎也隐隐有些抖动。 楼彧站在半山坡,看着十几米外的一处山石,竟随着一声“响雷”,瞬间炸裂成碎片。 “……阿姮,这就是你所说的大杀器?” 饶是楼彧见多识广,还经历了火与血的战场,看到这样的场景,还是禁不住有些震撼。 这世上,竟真有威力如此巨大的武器? “嗯!” 王姮已经见过几次“试爆”,是以并不感到惊诧。 待远处的灰尘落尽,山谷间也没有了回声,她这才轻声道:“几年前,我便得到了此物!” “只不过,那个时候,做出来的成品并不完善。” “运输过程中,会有误炸的危险。” “投掷的时候,可能会哑火,也可能会误炸。” “阿兄,此物的威力你也看到了,若是出现‘失误’,伤的就是活生生的人命,且还不止一人两人。” “这几年,我命匠人反复研究,不停实验,总算稍稍稳固了些。” 王姮这么说,也是变相的解释:她不是故意隐瞒,而是有所顾虑。 她决不能让楼彧陷入危险之中。 楼彧太了解王姮了,当然能够理解。 他缓缓点头,“此物的威力确实巨大。” 宛若天雷,地动山摇。 楼彧读书多,不信鬼神,在爆炸的那一刻,都会禁不住的心神战栗。 他禁不住去想,若是蒙昧之人遭遇此事,定会往神佛之事上去想。 天神暴怒? 天降神罚? 大杀器的威力,不只是它的爆炸,更是一种对于心理的巨大冲击。 楼彧禁不住去想,若是他拿着此物去到岭南,定能在必要的时候,发挥奇效! “想必阿姮也是这么想的,否则她不会在我临去邕州前,特意拿出此物!” 不愧是他的小丫头,不但将他放在心上,更是与他心意相通、灵魂相契。 在这污秽的、令人厌恶的人世间,还有这么一个人儿,与他心心相印、携手相伴,楼彧无比庆幸、满足。 “谢谢阿姮,阿兄很喜欢这份礼物!” “阿兄喜欢就好!” 王姮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带着一丝的不舍。 楼彧在京城的事务已经全都处理妥当,若非为了接收这份礼物,他已经准备启程。 唉,阿兄要走了呢。 王姮爱而不自知,只当自己的失落,是因着她与楼彧的“兄妹情深”。 同食同寝的新婚小夫妻,还不到三个月,就要分离,她会不舍,亦在情理之中。 “……阿姮,我会尽快回来的!” 楼彧感受到王姮的不舍,也敏锐的察觉到她情绪的波动。 小丫头心动了,自己却没有察觉。 而作为另一个当事人,楼彧却在第一时间感受到了。 他伸手,握住了王姮的肩膀。 隔着帷帽的薄纱,楼彧隐约能够看到那张倾国倾城的芙蓉面。 他低下头,用脸颊轻轻蹭着那薄纱下的粉嫩肌肤:“快则三五个月,慢则一年,我定会返京。” 即便差事没能完成,他也会在二十岁生辰的时候赶回来。 他的冠礼,定要让人生中最重要的人参与。 “嗯嗯!阿兄也切莫太过着急。你的安危最重要!” 日夜兼程的急行军,要不得啊。 太耗费精力、体力了。 王姮知道楼彧武功高强,不是什么文弱书生,但,也不能因此就随意糟蹋。 “嗯,阿姮放心,我都省的。” 感受到王姮的关心,楼彧眼底染上了温度。 隔着薄纱,他轻轻吻着王姮的脸颊、嘴唇,他缱绻不舍,他轻声呢喃:“阿姮,我会给你写信的。” “沿途的见闻,日常的琐事,我都会告诉你!若是想你了,我还会给你弄些小玩意儿——” 王姮原本被楼彧营造出来的旖旎氛围弄得有些甜蜜,但在听到“小玩意儿”的时候,粉红泡泡被戳破,一张绝美的小脸木木的。 不是她所想的小玩意儿吧? “楼彧,你、你不要脸!” 亲手雕琢玉石,原本是极好的,可他偏偏弄些让人难以启齿的污秽之物。 房中之事,怎能雕刻出来? 这简直比x宫图更让人面红耳赤、羞射难当啊。 “阿姮,我怎么就不要脸了?我想给你画些山川河流、风土人情,让你即便不出门,也能随我一起领略各地风光,难道有甚不妥?” 楼彧紧紧贴着王姮的脸颊,两人的呼吸,通过一道薄纱,几乎交织在一起。 他眼底闪烁着坏笑,故意摆出正人君子的模样。 王姮先是羞,接着就是恼。 她将双手抵在身前,用力一推,头往后仰,拉开了与楼彧的距离。 “哦?阿兄原来是要给我画画儿啊!” 王姮冷笑道:“阿兄此举,无甚不妥!” 哼,狗男人,故意顶着一张清风朗月、光明磊落的脸,却说着让我误会的话。 让他那么一弄,反倒像是她才是满脑子污秽之物的小人。 “我就等着阿兄给我送来各地的画册……”你最好画的都是正儿八经的画,而非—— “阿姮,正所谓‘礼尚往来’。我给你写信、画画儿,你也要给我写信、画画儿。” 楼彧见王姮恼了,也不急,这本就是他的算计。 他顺势提出要求,并隐晦的“威胁”着:“你我夫妻,新婚燕尔,却要分离数千里。” “我远离繁华锦绣,只身在偏僻蛮荒的岭南,自是凄凉、可怜。若是能够得到阿姮的家书,以及画像,还能聊作慰藉。” “可若是收不到,或是收到的不够多……我为了缓解思念之苦,就会忍不住动手,亲自雕琢些小玩意儿——” 王姮再次麻木脸:威胁!这是赤果果的威胁! 楼大郎这厮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她若是不能频繁的给他写信、画画像,楼彧就、就会弄那些让她羞愤难当的玉雕,还、还会命人送回来! 虽然知道楼彧的暗卫靠谱,即便相隔两三千里路,也能确保信件、“礼物”等安全送到王姮的手上。但万一呢? 王姮最怕有意外。 一旦意外发生,某些东西落到了旁人手里……这已经不是简单的羞愤了,而是妥妥的大型社死事故! 王姮丢不起这个人。 关键是,还会毁了楼彧温润君子、儒雅名士的形象。 “阿兄放心,我会多多给阿兄写信,好好画画儿!” 用力咬着牙,王姮扯出一抹笑,向楼彧做出承诺。 …… 过了生辰,收了礼物,楼彧就正式准备出京。 吏部的任命文书早已下达,楼彧又悄悄去了东宫一次,与太子单独谈了许久。 李明堂这边,也已经答应与楼彧一起去岭南。 “蛊毒?真有这般神奇?” 李明堂作为医痴,对于医学有着本能的热爱与疯狂。 她通过与王的交流,与医学院师生的共同研究,学习到了很多新奇的医药知识。 也是通过王,李明堂知道了何为“寄生虫”。 她按照王提供的办法,治疗了一些身患“大肚子病”的病人。 亲眼看到他们从体内排出来的白的虫子,头皮发麻的同时,更有着跃跃欲试的亢奋—— 这就是寄生虫? 因为吃鱼脍而在体内滋生出来的? 虫子居然能够在人体内存活,并疯狂的汲取人体的养料,这就是所谓:“寄生!” 李明堂亲眼目睹,并亲自治疗,她忍不住再次的感叹: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而随后,苗女阿妮的暴露,更让李明堂认识到了大千世界的神奇。 “蛊虫也算是一种寄生虫,只是这不是自然所孕育的,而是人工专门饲养出来的。” “除了蛊虫,西南的原始山林里还有许多奇妙的动植物。” 毒毒草毒虫,可以致命,也可以救命。 王对于这个时空的西南、南疆等都不甚了解,她只能凭借后世的些许常识,以及自己的猜测,努力的科普着。 李明堂缓缓点头:“具体如何,去了便能知道。”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李明堂游历四方,自是明白“亲身体会”的妙处。 正巧她在京城待了这些日子,有些疲倦,完全可以去邕州历练一二。 唉,没办法啊,京城的水太深。 饶是她有圣人、皇后庇护,却还是有诸多权贵求上门来。 除了求医问药,还有一些酸腐学究,指责她放荡、不守妇道—— 啊呸! 她是女冠,又不是妇人,三清老祖都没有那么多的清规戒律,却要被一群老古板明里暗里的指摘、唾骂。 李明堂真想回一句“关你屁事”。 但,口水官司这种事儿,李明堂并不愿意做。 索性就先离开,省的总被人骚扰、非议。 王和王姮都非常支持,王更是大方的为李明堂设计并监制了一架双驾四轮马车。 李明堂:……我与公主、阿果然是同类,即便出行,也要让自己舒坦。 临行前,李明堂紧急赶制了一批不同疗效的药丸儿,分别送给了王姮、王。 王姮&王:……这可是救命的好东西啊。 到底是李仙儿,豁达洒脱,对自己人更是无比赤诚。 没说的,再给她送些“程仪”吧…… 392.第389章 信 第389章 信 “卿卿如晤,兄已抵达京郊三十里的驿站,驿站旁竟有一池荷……” 楼彧果然没有食言。 他每到一处,即便离京只有三十里,他也将自己所见所闻、所思所想都记下来,写成长长的一封信,命专人送回京城。 有的时候,他会配上一幅画,或是随信送来些许“土仪”。 一朵,一片叶子,根本不值什么,却透着心意。 王姮:……好吧!虽然琐碎了些,却胜在“用心”。 楼彧要求“礼尚往来”,王姮便也配合。 呃,不配合不行啊,这厮脸皮太厚。 王姮可不想因为自己一时犯懒,惹得这人发作,继而收到什么不堪入目的小玩意儿。 某个有着交缠小人儿的玉雕,着实冲击到了王姮。 她收下后,根本不敢再看,便亲自找来匣子锁了起来,并深深的藏在了某个大箱子里。 太羞射,太不堪了,真真是有辱斯文! 王姮轻轻吐出一口气,收敛情绪,将手中的画卷展开—— 大片大片的碧色荷叶之上,点缀着朵朵或是粉色、或是白色的荷。 楼彧的画,极好,颜色明艳,既写实又有意境。 王姮看着某朵含苞待放的荷苞上,还有一只栩栩如生的蜻蜓,蜻蜓的翅膀纹路可见,她就知道阿兄的画技又提高了。 拿着卷轴,欣赏了一番,王姮便将画卷放下。 她命人准备好笔墨纸砚,便开始写信。 “阿兄见字如晤,今日京城天气晴好,清晨与九郎、十一娘、小三郎一起在教武场嬉戏……” 王姮学着楼彧的行文样式,事无巨细的将自己近日发生的琐事都写在纸上。 鸡毛蒜皮,洋洋洒洒,王姮写满了三张信纸。 将信纸铺在一侧,等待墨迹晾干,王姮想了想,又捉起笔,画了一幅三小只与他们的爱宠满地翻滚的“童戏图”。 这就是王姮所说的,她与三人一起—— 三小只负责满院子的跑、跳,王姮则安然的躺在一侧的凉亭下,吃着小食,看着他们。 在锻体这件事上,王姮颇有几分双标。 她自己可以偷懒,却会让三小只不拘任何形式的锻炼。 还别说,经过一两个月的操练,三个锦衣玉食、娇生惯养的小贵人,已经有了极大的改变。 胖了! 高了! 身体也明显的变得更为健康。 比如长宁公主,天生有些体弱。 她倒没有遗传了李皇后的心疾,却比健康的孩子,稍显病弱。 每到换季,或是有些许不慎,就会生病。 小小年纪,就吃了许多药。 但,自从她被李皇后打包送到王姮这儿,她的身体就有了明显的改善。 盛夏时节,本该苦夏的长宁,非但没有病恹恹,反而活蹦乱跳。 运动多,饭量也就大。 吃得多了,身上有了肉肉,抵抗力顺势提升。 过去的长宁公主,畏热又畏寒。 酷暑难耐,却还不敢用冰。 现如今,长宁公主就没有这些问题了。 不只是能够用冰,还能吃冰。 “……阿兄,今日庖厨做了牛乳水果冰沙,十一娘吃了一大碗呢。” “九郎年纪小,不敢让他多吃,他也吃了小半碗。” “还有小三郎,性子活泼了许多,听了京中有关东宫的流言,他也不曾受到影响……” 王姮分享自己日常的时候,会忍不住的加上三小只。 没办法,她每日里都跟三小只在一起。 一大三小的相处时间足够多,王姮做的许多事,都与他们密切相关,根本无法切割。 王姮对三小只寓教于乐,而不是一味的填鸭式教育。 看似“玩物丧志”,实则非常用心。 三小只在不知不觉中,在很多方面都有了明显的进步。 文化课没有耽搁,才艺各有所学。 还有身体、心性等,都得到了极大的锤炼。 原本,姜贵妃、李皇后、太子妃这三位母亲,只是想暂时让孩子远离是非旋涡。 在她们的潜意识里,正经教学还是要由正经的先生来负责。 王姮有才华、有能力,可终究是个女子。 长宁也就罢了,作为公主,跟着女先生学习,不算出格。 九郎、小三郎则是皇子皇孙,即便不继承大统,也要全力教导、精心培养。 让女子做天家贵胄的先生,着实不妥! 是以,就连姜贵妃也是打定主意,待东宫的风波过去了,就把孩子接回宫。 但,上个月休沐日,三小只回了趟皇宫,姜贵妃等就发现,自家孩子竟有了非常明显的变化。 首先就是身体上的,小脸儿肉乎乎、红扑扑,一看就是气血充足的健康人士。 其次就是三小只的言谈举止,没有那种过度的教条,反而透着一种从容与淡定。 说话的时候,也不见孩子的无知与跳脱,而是言之有物。 这是一种源自于名师的言传身教,润物无声却又该死的成效斐然。 “琅琊,不愧是世家出身,师从名士啊。” 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高贵,不只是让她自己仙姿卓然,更能够教导好身边的人。 之前的伴读,如今的学生,都是如此 三小只出身皇家,本身的仪容仪态都极好。 王姮所做的,就是让他们的好,多了一份自然。 “且让孩子再跟琅琊学习些日子吧!” 姜贵妃、李皇后还有太子妃,都忍不住这般想着。 或许,碍于世俗,她们还是不能让王姮做名正言顺的先生,却还是希望孩子们能够多跟王姮相处。 左右孩子们还小,跟着王姮学个两三年,再找先生正式教导也不迟! 王姮:……无所谓!我要的也不是一个虚名。 没有先生的名分,但只要将自己的思想灌输给“弟子们”,已是足够。 就这样,即便东宫的事情平息下来,皇长孙杨承的腿也在有序的康复中,太极宫似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与安宁,三小只还是被留在了王姮身边。 王姮的日常,都与三小只有关。 她写给楼彧的信中,三小只出现的频率也最多。 “阿兄如晤:六月太子千秋宴,小大郎腿伤初愈,行走间略有不便,坊间流言四起。小三郎又陷入舆论的漩涡,幸而他年纪最小,却沉稳、早慧,每日里读书、嬉戏,亦如往日。” “阿兄,九郎学会投壶,还赢了我一局,甚好!” “阿兄……” 楼阿兄彧:我要看的是亲亲阿姮的日常,而不是某些不相干的小崽子! …… 六月底,楼彧顺利抵达邕州。 来到被烧了一半的刺史衙门前,楼彧面沉似水。 邕州的情况,比他预想的要糟一些。 邕王确实暴虐,可当地夷人也都不是逆来顺受的良民。 火烧衙门,形同造反。 楼彧深邃的眼眸中,闪过阴沉的幽光。 他确实要严惩邕王,却也不会纵容犯上作乱的夷獠。 轰! 轰轰! 大片的原始山林中,响起了一记记的爆炸声,宛若天降神雷。 鸟兽四散,土人惊惶。 楼彧则残酷的冷眼看着。 已经率领人马,成功拿下邕王府的楼彧,接下来就是平定夷獠之乱。 “姮娘卿卿如晤:大杀器果然不负盛名,确实强悍凶猛。邕王府的大门,轰然倒塌,邕王府亲卫敬畏有加,不敢反抗,邕王府瞬间被攻克。” “山中土人,直呼‘天降神罚’,并将为兄敬为神之使者……” 楼彧在邕州嘎嘎乱杀,半个月后,王姮就收到了他的信。 染了鲜红蔻丹的手指甲,轻轻在“姮娘”二字上掐了一道痕迹,王姮那双灵动的荔枝眼里闪过了然与无奈。 提起笔,写给楼彧的回信,抬头就顺着楼彧的意思,变了称呼: “彧郎见字如晤:……” 393.第390章 宿命 第390章 宿命 信一封封的来往,日子一天天的过去。 转眼间,已经从初夏来到了金秋。 通过那些信,王姮知道楼彧在邕州的一切: 破王府,审邕王,平民乱,治理地方、教化百姓。 他开仓放粮,他开河修渠。 他免赋税,他开办官学。 抑制、分化当地豪族,积极推行科举选士。 他还在流放到邕州的流人之中,擢选出有用之士,带领他们一起治理邕州。 一手圣人经典,一手天子剑。 楼彧文武兼施,恩威并重。 先以雷霆手段震慑众人,又春风化雨的施以仁政。 他自身能力出众,又有圣人、太子极力支持。 他可随意调动隔壁都护府的兵马,还有权利就地招募府兵。 至于招兵买马所需要的银钱、米粮等,楼彧则愉快的表示: 绝不从吏部调拨一厘一毫。 轰然倒塌的邕王府,私库可是十分丰厚。 楼彧没有客气,直接抄没了私库,将之充公。 还有当地的豪族,楼彧之所以针对他们,可不只是为了治理所需,更是需要一个钱袋子。 搜罗他们的违法乱纪、欺压百姓的证据,然后或是抄家、或是判刑,就能得到大量的隐田、隐户,以及金银、米粮。 在沂州的时候,楼彧就经常“剿匪”。 带兵深入草原的时候,楼彧也习惯了“以战养战”。 楼彧最擅长的就是无本买卖,在邕州,不过是故技重施罢了。 有兵有钱,更有权。还有他手中的大杀器,不但震慑住了众人,还让他被镀上了一层神光—— 当地的夷族土人,本就有鬼神信仰。 见到新来的楼刺史这般“大展神威”,都打从心底里敬畏他。 神之使者,神秘而高贵,万不可冒犯。 ……不到三个月的时间,乱象丛生的邕州,就已经被他恢复并重整了秩序。 楼彧将这些大事小情,都掺杂在日常里,写信告诉了王姮。 与信一起来的,还有许多画卷。 有山川河流,有风土人情,亦有楼彧为王姮画的画像—— 咳咳,小夫妻相隔两三千里,不能见面,只能思念。 yy什么的,楼彧最擅长了。 王姮彻底麻木了:……行叭!幻想出来的夫妻恩爱场景,总好过某些需要打马赛克的极限画面吧。 王姮无语之余,还要遵从楼彧“礼尚往来”的要求,也给楼彧写回信、画画儿。 在京城参加宴集,在骊山教书,对三小只的寓教于乐,与王、郑十三等闺蜜的八卦时刻,王姮都写到信里、画到纸上。 每隔两三日,就有鸽子、鹞子飞来飞去。 每隔五六日,就有专门的“信使”不远千里的骑快马而来。 这些信使,都是楼彧的亲卫、暗卫。 他们不只送来楼彧的书信,还会顺便带些当地的土仪。 邕州的特色水果啊,当地的织布刺绣啊,还有香料、宝石等等小玩意儿。 不管是国公府,还是骊山书院,众人都能看到印有楼氏印记的骑士来来去去。 “齐国公与琅琊公主果然感情甚笃,小夫妻相隔几千里,还能这般频频交流!” “新婚燕尔,自然甜蜜。” 王、楼二人的爱情故事,有人羡慕,也有人嗤之以鼻。 “切,不单单是新婚。楼驸马惨遭贬谪,想要尽快回京,就必须要巴结贵人啊。” “可不是。琅琊公主是个西贝货,可她阿母受宠啊,她还巴巴的攀附上了皇后、太子妃。” “就是。堂堂公主,竟沦落为给人看孩子的傅母。” 说这话的人,满脸的不屑,却又难掩羡慕。 “傅母”又如何,那可是皇子皇孙啊。 只要能够攀附到真正的贵人,得到想要的富贵,慢说只是“傅母”了,就是姨母变“义女”,也有许多人愿意! 在名利场上,虚名反倒是最没用的。 很多人表面不齿王姮堂堂公主,却沦落为看孩子的奴婢,实际上,内心早已各种羡慕、嫉妒。 如果可以,他们也愿意。 可惜,没有如果。 他们连“自甘下贱”的机会都没有! “……这些人还真是好笑!” 王捧着硕大的肚子,一边吃着刚从邕州送来的香蕉,一边鄙夷的说着。 “他们啊,分明就是嫉妒,却还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真真令人作呕。” 王进入到了孕晚期,可她还是忙忙碌碌。 不是在京城照看侯府,经营诸多生意,就是来骊山正常教学。 她没有因为怀孕就被困在内宅,她正常的进进出出,也就能搜集到更多的八卦。 反倒是王姮,虽然出了孝,虽然成了亲,可因为楼彧不在,又有教导三小只的任务,她依然过着深居简出的生活。 且,更多时候,王姮喜欢在骊山。 远离京城的繁华与喧嚣,躲开宫里的是是非非,寄情山水,教学游玩两不误。 她过得惬意又充实,三小只以及学生们,也都受益匪浅。 有了这几个月的教学,王姮王娘子的才女名号,已经在骊山以及整个京城打响。 王姮就像一个巨大的、挖之不绝的宝藏。 当世人认定她只是个美丽废物的时候,她的“左手飞白”横空出世,惊艳了众人。 当世人以为她只擅长书法的时候,她与楼彧的“琴琴和鸣”,不只打了韦般若的脸,还再次让人惊叹。 当世人觉得书、琴双绝已是王姮的极限时,王姮又在书院,相继展现了她的棋、画、御、射等等才艺。 众师生:……到底还有什么是公主娘子所不擅长的? 慢慢的,众人终于意识到了一个事实: 王九与楼彧一样,都是沈先生的高足! 楼含章惊才绝艳,王九也不遑多让。 只是一个是男子,本就引人注目,一个是女子,更为内敛低调。 但,不管曾经的王姮是如何模样,如今她在骊山、在京城,就是最负盛名的才女。 说句第一,也不会有人驳斥“轻狂”! 而如此才华横溢的琅琊公主,曾经当众鞭笞朝廷命官的跋扈,也被世人遗忘了。 就算有人记得,也会忍不住为她辩驳—— 公主可是第一才女呢,高傲些,亦在情理之中。 再者,那周某人可是权贵们恨得咬牙切齿的酷吏。 他吃瘪,众权贵只有拍手叫好的份儿。 而能够让周某人如此丢人的琅琊公主,更是权贵们暗自敬佩的牛人。 啧,不愧是琅琊公主,即便跋扈,也是有理有据。 周某人那般“铁面无私”、恪守律法的人,都挑不出她的错处! 事后,想要报复,周某人都找不到机会! 还有某些嫉妒王姮的人,亦是只能通过污蔑来宣泄内心的负面情绪。 王作为王姮的嫡长闺,自是唾弃那些流言蜚语,却又忍不住的生气。 “好啦!别气了!人在这俗世间,难免会遭受非议。” “阿,你也说过的,‘人红是非多’,我这般遭人嫉恨,只能证明我的优秀。” 王姮看着王一边吃一边骂,好笑之余,又有些担心。 她的目光落在王那硕大的肚子上,忍了又忍,终于没忍住。 她小心的问道:“阿,你已经有七个月了吧。” 王姮没有怀过孕,但她见过孕妇啊。 七个月的孕妇,即便胖一些,肚子也不会像阿这般大。 “我是双胎,太医每旬都来请平安脉,脉象正常,胎象也极好!” 王吃完一根香蕉,丢掉果皮,拿过布巾子擦了擦手,不甚在意的说道:“太医说了,我不只是肚子大,还会早产!” “我孕期虽然比十三娘晚了些,但,我可能会比她早生产!” 提到生产,王也禁不住担心。 唉,这里可是古代啊,虽然她提前复刻出了剖宫产、产钳等,但,无菌环境却是做不到的。 开刀,就有感染的风险。 产钳,亦有极大的副作用。 还有生产过程中的大出血,以及后世都谈之色变的羊水栓塞。 生孩子,从来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儿。 就算她准备再多,到了真正生产的时候,也有可能发生意外。 随着生产的临近,她的肚子越来越大,腿开始浮肿,起夜、尿频……折磨得她夜不能寐。 休息不好,本就焦虑恐惧的心,愈发的不安。 王只能用忙碌,用八卦等分散注意力。 她不能过多的关注生产,不能自己给自己制造焦虑。 偏偏现实就是残酷的,她的丈夫,甚至都不在身边—— “阿,放心,我会守着你的。” 王姮太了解好闺蜜了,王虽然是笑着的,但王姮还是感受到了她的不安。 伸手握住王那有些浮肿的手,王姮轻声安慰着:“你也一定会顺利生产!” 你可是女主呢! 上天自会庇护你。 就像王认定自己是女配一般,王姮坚定的认为王才是所谓女主,有着大气运。 可不是有福运? 一介农家女,靠着自己得了诰封、嫁了高门,如今还怀上了双胎。 万中无一的好运道,这般有福之人,自然也会百事顺遂、万事如意。 “公主,出事了!” 就在王姮安抚好闺蜜,并将之送走后,一个相貌很不起眼的奴婢,急匆匆的跑来,凑到她的耳边,低声回禀:“圣驾遇刺,太子妃为了保护太子,身受重伤……” 394.第391章 危急 第391章 危急 龙首原圣驾遇刺? 太子妃受重伤? 王姮的脑海涌入这些信息,瞳孔瞬间收缩。 就在这几日,圣人移驾龙首原,进行秋猎。 依着王姮的身份与圣宠,她亦是有资格随圣驾去龙首原。 但,王姮考虑到三小只年纪还小,她又是个惫懒的性子,便托词要在书院上课,没有前往。 王、郑十三两个闺蜜,也没有去。 她们的理由更为直接:都到了孕晚期,无法骑马,更不敢骑。 她们三人便都留在骊山,或是去书院教教书,或是在别院闲聊天,亦或是在山庄泡汤泉。 她们的日子,没有打猎的精彩刺激,却也安逸、惬意。 “算算日子,今日应该是秋猎的第二天……” 王姮快速从震惊中反应过来。 她轻蹙双眉,凝神思索着:“龙首原上,居然混进了刺客?” “还有太子妃,她、她‘大病初愈’,没有继续留在东宫休养,竟也去了龙首原?” 暗卫:……主子的“问询”,她也不知道哇。 不过,主子开了口,身为奴婢,不可不回应,她只能低低的说道:“公主恕罪,奴只是听闻了消息,具体的细节,以及相关原因,奴不知!” 王姮听到暗卫的话,这才惊觉,自己竟不知不觉中,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龙首原的秋猎场,混入了刺客,虽然意外,却也不是那么的匪夷所思。 今年已经是元贞四年的年尾,圣人登基已有四五个年头。 他本就战功彪炳,极有威信,又做了这几年的皇帝,地位愈发的稳固。 但,这并不表明,他就能真的高枕无忧。 不说那些不甘失败的异母弟弟们,也不说日渐长大的儿子们,单单是大明宫的上皇,就未必甘愿做个只能醉生梦死的摆设。 “上皇?有可能是他吗?” 王姮有了方才的教训,这次闭紧了双唇,只在心里兀自想着。 她这般猜测,也是有些根据的。 一来,正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上皇到底是曾经的上柱国大将军,前朝覆灭时,他亲率大军征战四方。 若说这大虞的江山,有一多半是杨翀打下来的。 那么,剩下的三分之一,便是由上皇亲自拿下的。 他的功绩,确实比不上儿子。 可也不是真的只知道“啃小”的废物。 他是开国之君,有着闪耀的战绩。 他的身边,还有诸如独孤氏、楼氏等许多心腹。 诚然,这几年,圣人频频出手,将上皇的班底几乎一网打尽。 但,还是会有漏网之鱼。 不是圣人疏忽了,或是他有了“妇人之仁”,而是仅剩的些许势力,要么与各大家族牵扯太多,要么只是上皇身边的小鱼小虾。 大家都是亲戚,又不是铁杆死忠,圣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些人里,或许就有上皇安排的后手。 看似无害,实则暗藏杀机。 表面上,上皇做了几年的吉祥物,似乎认了命,然而他或许等的就是这样一次刺杀的机会! 二来,龙首原这个位置,很微妙啊。 大明宫就在龙首原上,上皇迁居至此,这方土地,也就成了上皇的地盘。 过了这几年,若是暗中经营,定能有所收获。 左右不是公开起兵造反,只是渗透些许势力进入到秋猎场,依着曾经开创一代皇朝的上皇的能力,还是可以做到的! 至于太子妃—— 几个月前,楼彧决定去邕州的时候,就与阿妮做了交易。 阿妮遵循约定,出手给太子妃控制了蛊毒。 没有痊愈,只是不再加剧,太子妃还是病殃殃的,却已经不再一脸的死气。 恰巧那时皇长孙遇刺的事儿,暂时告一段落。 为了大局,为了皇宫的安定,太子妃便有意识的开始在公共场合露面。 端午节的宫中小宴,还有太子的千秋宴,太子妃没有负责料理,却都出席。 众人看到她虽一脸病态,却还能勉力坚持,就知道,太子妃的“死劫”,破了! 东宫,也将慢慢恢复正轨。 东宫愈发稳固,太子妃则继续养病。 期间,楼彧在邕州大杀四方,并持续的送回一些重要“战果”。 阿妮这边,也是收到了族人的来信—— 那个暴虐成性、滥杀夷人的坏王爷,已经被抄了王府、下了大牢。 听说啊,新来的刺史还会将人押解进京,请英明神武的皇帝为邕州百姓做主! 轻则去守皇陵,重则砍头……但不管是怎样的惩罚,新刺史都说了,这个残暴的坏人,再也不会回邕州,继续祸害他们了! 阿妮:……她还有些不信。 如果没有来京城,她应该会跟族人们一样“天真”,相信狗屁的“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但,来了京城,结交了权贵,见识到了他们的嚣张跋扈、恣意妄为,阿妮才知道,所谓王法,都是用来约束弱者的。 那些位居高位的强者,从来都不受束缚。 他们,藐视、践踏,却还能安享富贵。 不过,阿妮也知道,所谓强者,也是相对而言。 于他们邕州的百姓来说,邕王已经是无法推翻的高山。 而对于皇帝,或是皇帝的代言人来说,邕王也只是一个可以利用的小角色。 “我可是掌控了皇帝儿媳妇的生死,为了太子妃,皇帝也会严惩邕王!” 阿妮在心底这般告诉自己。 对于楼彧所说的邕王该有的下场,阿妮既不信,又相信。 为了更加彰显自己的价值,也为了让远在邕州的楼彧安心,阿妮稍稍给太子妃调理了一下身体。 控制蛊毒的同时,让太子妃恢复了些许生机。 如今,太子妃已经能够有精力陪太子一起来龙首原,还能独自骑一会儿马,几乎与正常人无异。 包括太子妃本人在内,所有人都觉得,事情正在朝好的方向发展。 但,“意外”还是发生了。 …… “刺客的目标,不只是圣人,太子那边,亦遭到了刺杀!” “危急关头,太子身侧的太子妃,为太子挡下了致命的一箭……” 第二波暗卫赶来回禀的时候,已经有了更为详细的内容。 王姮的心,直往下沉。 致命的一箭? 能够要太子的命,便也能要了太子妃的命啊。 原本以为,太子妃能够逃过死劫。 为此,楼彧不惜以身犯险的亲自前往邕州。 谁又能想到,太子妃没有死于蛊毒,却会因为刺杀而—— “来人,收拾东西,准备回京城。” 虽然明知道发生了刺杀,京城将会是一个巨大的泥潭。 她若回去了,即便不会被波及,也可能会踩到烂泥。 但,出事的是太子妃,太子妃亲生的小三郎就跟在王姮身边。 某些事,王姮是摆脱不掉的。 就算不为自己,她也要把小三郎送回去。 就在这个时候,别院外响起了纷乱的马蹄声。 不多时,便有高声通传:“公主,天使到!” 王姮眼底闪过一抹哀伤—— 宫里来接人了,太子妃危矣! 若不是到了危急关头,太子不会在这种时候把小三郎接回去。 除非,太子妃已经到了弥留之际,太子不想让他们母子留下遗憾! “启禀公主,太子殿下命奴请小三郎回宫!” “……好!” 王姮答应一声,便命人去安排。 东宫派来的人手,还算充足,有两个内侍,还有一队东宫禁卫。 但,出于谨慎,王姮还是派了楼家的部曲,以及自己的公主亲卫。 浩浩荡荡几十人,牢牢的护着小三郎,一行人,快马加鞭的朝着京城而去。 小三郎走了,王姮也就无需着急。 她还要看顾九郎和十一娘……唉,只希望,京中这次掀起的风浪,有惊无险,不要牵连太多…… 395.第392章 悲 第392章 悲 九月十九日,太子妃卢氏薨。 按照古礼,太子妃虽身份贵重,但到底只是储妃,她上面还有好几重的长辈。 她的丧事并不能大肆操办。 但,太子妃是为了救太子而死,且她嫁入皇家十几年,贤良淑德、恭敬谦让,还生儿育女,算得上有功之臣。 皇后感念太子妃的种种,亲自去圣人面前为太子妃求了恩典: 特许卢氏以皇后之礼安葬,在东宫停灵十九日,将棺椁安放在皇家寺庙,待太子的陵寝昭陵建好后,再葬入昭陵。 圣人、皇后重视太子妃的身后事,太子更是爱重发妻,是以,太子妃的丧葬规格也就超出了原有的规制。 停灵十九日,京中五品以上的外命妇,都要去东宫哭灵。 王姮作为公主,亦是一品国公夫人,自是不能例外。 事实上,在小三郎回京的第二天清晨,王姮就收拾妥当,带着九郎、十一娘回京。 刚刚抵达国公府,还不等她安顿好,就听到了宫城门楼上敲响的丧钟。 王姮与太子妃也算是旧相识。 早在沂州的时候,就曾与太子妃打过交道。 长大了,进了京,王姮几次重大的日子,比如暖房、及笄、昏礼等,太子妃都积极参与。 可以亲临的,她必会亲自前来。 若实在不方便,太子妃也会准备丰厚的礼物,并让自己心腹、或亲近之人代她出席。 尤其是最近几个月,王姮教导小三郎,太子妃十分感念,明里暗里送了许多东西。 太子妃大方,王姮更是豪富。 她的诸多生意里,就有太子妃的干股。 可以说,不管是感情还是利益,王姮都与太子妃关系极好。 太子妃骤然离世,王姮本能的难过着。 换了素服,赶去东宫,看到满室缟素,灵堂内还有几个小小的身影或痛哭、或茫然,王姮的泪珠儿,瞬间滚落。 “太子妃、就这么走了?” 王姮经历过亲人的离世,也见过许多生老病死。 她知道生命的脆弱,可每每看到死者逝去、亲人悲恸的画面,还是会忍不住的感慨。 “是啊,她走了,留下了结发的夫君,深爱的儿女!” 王作为侯府世子少夫人、四品郡君,亦有进宫哭灵的资格。 她捧着硕大的肚子,艰难的跪在灵堂上,哭了一会儿,便趁机找到了王姮。 她跪在王姮身侧,借着擦眼泪的动作,低低的与王姮说话。 “阿,你没事吧?你身子重,皇后娘娘仁爱宽厚,定会多加照拂与你——” 王姮听到王的声音,微微侧头,就看到了自家好闺蜜艰难跪拜的模样。 她禁不住有些担心。 进宫哭灵,是荣耀,亦是沉重的负担啊。 尤其是年老者、体弱者以及孕妇。 王是双胎,还临近产期,不说发生意外了,就是哭得太过,都有可能引发早产。 王姮确实为太子妃的薨逝而难过,但,逝者已矣啊,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更不用说,这位“生者”,还是自己最好的闺蜜。 王姮可不希望阿有任何的闪失。 “我无事!娘娘确实给了我恩典,但,太子妃与我们到底相识一场,我、我想送她最后一程!” 这是明面上的理由。 除了这个理由,还有不好对人说的原因: 太子妃到底是东宫的主母,她的夫君是东宫心腹,主母薨了,夫君又不在京城。 王作为妻子,自是要刷足存在感。 且,在皇权至上、等级森严的古代生活了十几年,王早已明白了现实的残酷。 孕妇? 呵呵,在皇家贵人眼中,并没有什么需要特殊照顾的。 准许孕妇来哭灵,这不是磋磨,而是恩典。 皇后娘娘慈爱,给了她些许照顾,她却不能真的“拿着鸡毛当令箭”。 该有的规矩,她一点儿都不能少。 否则,贵人们表面上不会计较,却会暗中记账。 也无需故意为难,只是在某些事情上,稍稍表露出一丝痕迹,就能让王有苦难言。 尤其是王不是普通外命妇,她还有大虞第一妒妇的骂名。 吃醋的真相,宫里的贵人们都知道。 可一旦王冒犯了他们,他们照样能够翻脸不认人! “唉,谁让我穿越到了古代呢!” “在古代,是没有所谓的人权的。” 王心里暗自叹息着,脸上却还要做出哀伤的模样。 她与王姮做了十几年的闺蜜,不知不觉间,也受到了王姮的影响。 “做戏做全套”,“骗人先骗己”! 搁在后世,王是做不出虚与委蛇、伪装演戏这一套的。 不相干的人死了,哭不出来就是哭不出来。 但,此刻,有点儿交情的太子妃薨了,王却不必作弊,就能泪如雨下。 王姮用亲身经历告诉了王,即便是做戏,也不能作假。 不够哀伤,哭不出来? 没关系,把自己所有的伤心事都想一遍(穿越古代还回不去),眼泪就能扑簌簌的滚落。 而且,演戏到了一定的境界,就能够轻松的做到哭笑自如。 王:……得!穿越一遭,还进修了演技。 就我这说哭就哭、说笑就笑的水准,搁在后世的影视圈,最低也是个视后呢。 拿着帕子擦着眼泪,王素净的脸上写满哀伤,却还能尽情的与好闺蜜闲聊: “太子妃确实可惜了,她与太子少年夫妻,相濡以沫多年,共同孕育了两子两女……” 王与太子妃没有太多的交情,但同为女子,她很能共情太子妃。 若换做是王,她未必会舍身去救夫君。 她确实爱萧无疾,可她最爱的还是自己。 用自己的命,去换男人的命,很容易“输”—— 自己死了,男人转过身就会续娶。 在古代,所谓的深情好丈夫,不是殉情,不是终身不娶,而是在续弦、纳妾的同时,念叨几句发妻,写几首悼念的诗词,就会被人人称颂,还能留名于历史。 太子就更不必说了。 身为储君,他的婚姻从来都不是个人之事,而是关乎朝堂稳固,是平衡各方势力。 王敢打赌,太子妃重伤后,人还没有咽气,就已经有无数人在惦记她的夫君。 更令人心痛的是,这些人里,甚至有她的至亲—— 太子妃之位,未来皇后的位份,必须是卢氏女。 卢家作为世家,枝叶繁茂。 族中适龄的女郎,不止一个两个。 事实上,也确如王猜测的那般,就在太子妃重伤不治、命在垂危的时候,太子妃的阿母、阿嫂等便急切的进了宫。 除了心疼太子妃外,她们更想让太子妃在咽气前,定下下一任太子妃。 “儿啊,你可以不顾及卢家,却不能不管几个孩子啊。” “小大郎才十岁,小十二娘才三岁,他们没了生母,继母若是不够贤良慈爱,他们可就要受苦了!” “还是自家人更稳妥,她是孩子们的嫡亲姨母,定会好好照顾孩子们!” “……你放心,家里特意选了个安分的,她只是帮你占住太子妃的名分,并帮你照顾孩子……” 卢母絮絮叨叨,卢家的几个嫂子,也见缝插针的敲边鼓。 太子妃一脸死气,快要失去光华的眼眸中,闪过一抹哀伤。 这就是她的亲人啊,她要死了,他们想的却还是家族。 不过,太子妃能够理解。 就是她自己,也是家族利益的牺牲品。 只不过她幸运,遇到了太子这样的良人。 夫妻十余载,夫君爱她重她。 虽然没有给她唯一的偏爱,却给了她嫡妻的体面与尊贵。 东宫嫔妾数十人,太子妃始终都是最尊贵的主母,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越过她。 还有她所出的儿女,也是太子最看重的。 太子说过,他的继承者,只能是她所生的儿子。 小大郎若真的废了,也会由小三郎继任。 正是因为太子给了太子妃足够多的安全感,太子妃才会在危急关头,以身相救。 她相信太子,也愿意用这具本就残破的身体去赌一赌。 只是,自己倒下了,太子还没有如何如何,自己的亲人就—— “……好!我听家中长辈的安排!” 卢母的话,虽然狠狠的扎了太子妃的心,却也有些道理。 卢氏女做太子妃,有利有弊,但终究是利大于弊的。 不管是谁做太子妃,只要与太子有了夫妻名分,只要生下孩子,就会生出野心。 但,若是卢氏女的话,卢家还能牵制一二。 太子妃在临死前,也会做些安排。 她绝不会让继任者挡了孩子们的路,更不会让她有机会伤害她的孩儿。 …… 太子妃的灵柩,在东宫停放了十九日。 王姮等外命妇们,也每日进宫。 持续折腾了十九天,王姮的嗓子哑了,人也消瘦了一大圈。 王、郑十三等孕妇,更是险些被弄得早产。 终于、终于,等到了出殡的日子。 第一场秋雨骤然降临,纷纷洒洒的雨滴,裹着寒凉的秋风,给送葬众人增添麻烦的同时,也渲染了阴郁哀伤的气氛。 太子穿着丧服,抬手抹去脸上那不只是雨还是泪的水渍,继续迈着沉重的脚步,送发妻最后一程。 他的婚事,已经在议定之中,续娶的太子妃人选,也已经圈定…… 396.第393章 查 第393章 查 太子妃不是皇后,更不是长辈,她薨了,并不算国丧。 出了殡,将棺椁存放好,东宫便撤去了白绸。 唯有太子、东宫嫔妾,以及一众孩童,还在为太子妃服丧。 不过,太子也只有三个月的丧期。 这还是太子极力争取来的—— 君臣尊卑有别啊。 在古代,妻子本就矮丈夫一头,更不用说太子还是储君。 太上皇、太皇后,圣人、皇后等两重长辈都还在,太子是不能为旁人戴孝的。 但,太子妃是为了救太子而死,为了这份恩情,圣人、皇后便对太子的“任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是这种纵容,只有三个月。 三个月的时间一到,太子不但要除服,还准备迎娶新妇。 继任的太子妃,是卢氏隔房的堂妹。 小卢氏今年虚岁才十四岁,比太子小了十几岁。 却是最合适的人选: 其一,她是卢氏女,是卢氏和卢家都满意的人选。 其二,她年纪小,就算入了东宫,也不能圆房。 最快两年,最迟三五年,她才有可能生下太子的子嗣。 而这几年的时间,足够小大郎长大。 到时候,即便小卢氏生了儿子,也晚了十几年,根本无法跟小大郎竞争。 太子知道这是太子妃的算计,但他却愿意纵容—— 结发夫妻,为他生儿育女,又有着救命的恩情,且太子妃的算计,是为了几个孩子。 太子妃是慈母,太子又何尝不是慈父? 他对小大郎的看重,并不比太子妃少。 这可是他精心养育了十年的嫡长子,是他认定的继承人。 就算小大郎摔断了腿,如今,断腿长好了,却还是有点儿跛,太子也不曾想过换掉小大郎。 又不是真的跛子,正常走路,是看不出异常的。 唯有走得快了,或是累了,才会看出些许不同。 这“不同”,并不影响小大郎的跑跳、骑马。 他还是那个允文允武、精通骑射的东宫嫡长子。 小大郎最严重的,并不是腿伤的后遗症,而是、而是他因为后遗症而变得颓靡的心。 更要命的,太子妃偏偏在这个时候薨了。 本就心理受到了创伤,又失去了一直疼爱、庇护他的阿母,小大郎所遭受的打击,绝对是致命的。 太子坚持要为太子妃守孝三个月,不只是夫妻情分,更是为了小大郎。 这孩子,需要时间疗愈心伤! 太子为了小大郎,真的考虑周全。 不但为太子妃守孝三个月,还继续把小三郎送出了宫! 虽然不想承认自己的儿子会闹出“兄弟阋墙”的惨剧,但素来睿智、清醒的太子,却非常清楚: 小大郎因着腿伤,有了心结。 而这心结里,最让他纠结的就是同母弟弟小三郎。 他们是一母同胞的骨肉手足,却又是天然的竞争者。 他跛了,小三郎却是个健全人。 就算小大郎心胸豁达,自己想得开,也要防备周围的人。 兄弟失和,很多时候,并不是两人之间的问题,而是身边人的撺掇、蛊惑。 大卢氏走了,身为慈父,太子更加想要保全两个嫡子! 过了正月,三个月的孝期结束,太子便命人打包了小三郎,将他以及他的随从们一起送到了齐国公府。 王姮:……行叭!左右是我的学生,那就继续养着呗。 比小三郎更早来到国公府的,是九郎—— 大卢氏走了,宫里却并不太平。 大卢氏之所以会受伤,究其根源是圣人遇刺。 刺客虽然没能靠近圣驾,连圣人的衣角都没有碰到,但行刺这件事本身,就足以让圣人震怒。 这可是在京城啊,他圈定的秋猎场,居然混入了刺客,还刺死了太子妃! 于圣人而言,不啻于被啪啪打脸。 查! 必须严查! 行刺一事,已经不是“卧榻之侧有人酣睡”了,分明就是敌人杀到了榻前! 就在刺杀发生的当天,太子妃被抬回了东宫,圣人便接连下达命令。 京兆府、大理寺,千牛卫、百骑司等诸多衙门都动了起来。 彻查秋猎场,彻查龙首原! 搜查范围,甚至将大明宫都囊括了进去。 王姮能够猜到的某种可能,圣人自然不会忽略。 事实上,他比任何人都了解自己的父亲,也更能明白阿父的不甘心。 那可是皇帝啊,九五之尊,坐拥天下。 阿父起兵,亲手打造了一个全新的皇朝,龙椅都还没有坐热呢,就被某个不孝子一脚踹了下去。 换做任何人,都会不甘、愤懑。 这几年,上皇在大明宫,每日里吃酒、玩乐,纵情美人儿,一茬儿一茬儿的生孩子。 四五年的时间里,圣人就多了十几个比他孙子都小的庶弟庶妹。 表面上,上皇已经认了命,整个人颓废又奢靡。 但,圣人却不信上皇真的堕落了。 他在朝堂,一定还有后手。 朝堂之外,也定会有类似百骑司、影卫的隐秘力量。 “……不管是不是朕的好耶耶,朕都要把这些藏在阴沟里的臭虫烂蛆挖出来!”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圣人是明君,不会滥杀无辜,却也不会心慈手软。 该死之人,决不能留。 诸多衙门齐齐出动,整个京城又陷入了风声鹤唳之中。 其中,最积极、最出挑的还是周既明。 他刚刚升任大理寺少卿,就被琅琊公主当众鞭笞,面子里子全都没了。 他急需要一个机会,最好是能够轰动京师的大案要案,来洗刷污点,立下威势。 否则,他慢说要平步青云了,他极有可能都无法在大理寺立足! 楼彧在邕州政绩卓越,居然连邕王都被他弄成了阶下囚。 周既明作为大理寺的二把手,亲自接收了被押解进京的邕王。 看到邕王灰头土脸的模样,从邕王口中听闻了楼彧的雷霆手段,周既明猛然惊醒: 或许,楼彧去邕州,并非众人认定的“流放”。 他非但没有失宠于太子,还极有可能被太子委以重任。 难道是,圣人知道了邕王在封地的暴政,想要严惩,这才派了楼彧前往? 若真是如此,那么楼彧在邕州必定不会待太久。 或许不到一个任期,他就能被调回京城。 而自己这边在大理寺毫无建树,就就有可能被楼彧取代。 “不行!我好不容易爬到这个位置,万不能失去。” 隐约猜到真相的周既明,开始有了危机感。 他索性就住在大理寺,没日没夜的翻看历年的卷宗。 许是他的勤奋感动了老天,竟真的给了他一个展现自己的良机—— 圣人遇刺,太子妃薨,刺客无一活口,幕后主使亦未能抓到。 通天的大案子啊,背后牵扯必定很多。 得罪权贵都是轻的,一个弄不好,还会把自己都陷进去。 周既明却顾不得这许多。 一来,他本就是靠着“不畏强权”的查案,这才得了圣人的重用。 二来,他太需要这个机会了,哪怕明知道危险重重,他也要奋力一搏。 查! 不择手段,不惜滥用酷刑也要为圣人查到真凶。 周既明顶着大理寺少卿的身份,却动用了百骑司的暗探。 周既明秉承着“宁可错杀”的原则,疯狂的在京城搅动风雨。 不是今日抄了某个权贵的家,就是明日锁拿了某勋贵入诏狱。 种种令人胆寒的酷刑,周既明冷眼看着,白皙英俊的面庞上,毫无异色。 如果说过去被人换做“酷吏”,周既明有些冤枉,现在的他,彻底成了杀人不眨眼的冷血修罗。 周少卿靠着狠戾弑杀,成就了他“小儿止啼”的骂名,也开启了他后半生的酷吏之路…… 397.第394章 发动 第394章 发动 周既明在京城掀起了腥风血雨。 他行事极端,手段残暴。 但,他也是真的能力出众。 从事发,到追索到幕后真凶,用了不到一个月。 “竟是承恩公府世子夫人的娘家?” 王姮作为顶级权贵,她的消息十分灵通。 即便楼彧不在京城,少了这一有力消息来源,王姮也有其他的消息渠道。 几乎是周既明查到真相的下一刻,周既明去太极宫交付差事的同时,王姮便收到了几近真相的回禀。 她捏着手里的字条,指甲在“承恩公府”几个字上掐了一道痕迹。 承恩公府与奉恩公府一样,都是因着家里出了皇后,才得到的封爵,是大虞朝的顶级外戚。 更巧的是,两家都姓李。 只不过,不是出自同一郡望。 承恩公府是赵郡李氏,而奉恩公府则是关陇李氏。 两家同姓不同族,一个是上皇的妻族,一个是当今的妻族。 早些年,上皇试图压制当今圣人的时候,两大外戚没少死磕。 那时,承恩公府背靠上皇,极力支持有自家血脉的楚王上位,没少给圣人以及奉恩公府找茬儿。 可惜“河东河西”,几年的功夫,风水就转到了圣人这一边。 上皇退位,承恩公府也被清算。 族中男丁的官职,几乎全都被罢免。 极少数的“漏网之鱼”,也都是圣人用来安抚太上皇、太上皇后的摆设。 空有官职,没有实权。 徒留一个承恩公府的爵位,勉强没有让李家倾覆。 没办法,圣人虽然杀伐决断,却也不好行事太过。 他以雷霆手段,射杀胞弟,圈禁生父,剪除了敌对势力的大多数枝丫。 若是再把承恩公府赶尽杀绝,很容易触底反弹。 万一逼得太上皇后自尽,太上皇怒极的想要来个鱼死网破—— 圣人倒也不惧,但这种无谓的麻烦还是能省则省。 左右只是个空壳子,留着用来安抚上皇,以及一些不算上皇心腹的“中间派”,也是利大于弊的! 经过一番衡量,圣人最终放过了承恩公府。 承恩公府呢,自知失势,也不敢再嚣张,府中上下,全都夹起尾巴,小心谨慎的过日子。 看到承恩公府如此识趣,圣人满意的同时,也就将之丢到了一旁。 万万没想到啊,承恩公府竟是假意屈服,实则暗藏不臣之心。 “……” 圣人看着周既明送上来的一打口供,还有人证等,他表情冷然,眼底闪过肃杀。 “证据确凿?”圣人轻声的询问着。 “人证、物证,臣都经过了核查,确实无误!” 周既明跪在大殿的青石地板上,坚定的回答着。 圣人缓缓点头,好,好哇! 真不愧是耶耶的肱股之臣,耶耶被困大明宫四五年的时间,李家竟还这般死忠。 为了上皇,不惜赌上全族人的性命。 如此忠臣,圣人自是要“成全”他们的这份赤胆忠心。 “传旨,李氏谋逆,褫夺承恩公爵位,府中诸人,依律论处。” 圣人的意思很明确,承恩公府既然敢刺杀皇帝,那就要承担抄家、斩首、流放等等的后果。 这不只是要严惩首恶,而是要全部追责。 李家上下,甚至他们的姻亲,该杀头杀头,该籍没籍没。 圣人这次绝不会再心慈手软。哪怕是为了上皇也不成! “……承恩公府完了!” 周既明低头,默默的听着圣人下达旨意。 他心里则在暗暗感叹:李家也是蠢,几年的时间,都看不破局势。 圣人已经给了他们恩典,让他们能够苟延残喘。 没想到,他们却不知足,非要自己找死。 现在好了吧,不只是丢爵丢官,更是连全族的性命都保不住。 李家,就此倾覆! 腹诽归腹诽,周既明却并不同情,他甚至有些“感谢”承恩公府—— 若非李家找死,他周既明也没机会在圣人面前展现自己的能力。 能够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根据并不多的线索,查到幕后主使,其实也不算难。 雁过留痕嘛。只要做过,就会留下线索。 按照线索,追查真凶,京兆府、大理寺的很多官差都能做到。 周既明最优秀的地方在于,他不只是锁定真凶,更是拿到了非常确凿、非常详实的证据。 人证、物证。 口供,书信。 罪证如山,不容辩驳。 这才是圣人需要的人才,手段狠辣不算什么,有理有据、滴水不漏,才是正经。 周既明做到了。 圣人看向他的目光,都带着满意与欣赏。 查明了真凶,接下来就是按律论罪。 周既明继续忙碌着。 承恩公、世子这对父子,作为首恶,直接判了死刑。 李家其他成年男丁,或是砍头,或是流放充军。 未成年的男丁,亦被流放。 遇赦不赦! 女子等都被没入掖庭、教坊司。 还有参与到此事的李家姻亲,也都严格惩处。 接下来的时间里,京城的好几个坊,都充斥着哭声。 菜市口的青石地板上,血迹洗了又洗,却还是弥漫着浓稠的血腥味儿。 大明宫的上皇,直接病倒了,圣人、皇后亲去探望,亲奉汤药,却并未因此就改了判决。 李家以及他的姻亲,依然没能逃脱阖族倾覆的命运。 太上皇后彻底崩溃,她几次寻死,都被李皇后安排的宫婢救了下来。 李皇后倒不是真的关心这个便宜婆母,不想让她去死。 事实上,李皇后早就恨她不死。 只是,就算要死,也不能在这个时候。 否则很容易留下话柄,衍生流言—— 圣人不但射杀胞弟、囚禁生父,还逼死了继母! 李皇后可不想自家英明神武的夫君,被泼上这样的污水! 待李家的风波过去了,太上皇后想怎么死都可以。 李皇后看似温和贤淑,骨子里却有着跟圣人相似的狠厉。 到了太上皇后可以去死的时候,就算她自己不想死了,李皇后都会送她一程! 大明宫的太上皇夫妇,一个装病,一个真病,整个龙首原都弥漫在一股阴郁的气氛之中。 这股阴霾,席卷了整个京城,直到腊月底。 新年正旦在即,周既明杀了一个月,才终于停了手。 笼罩在京城上空的阴云,也终于慢慢散开。 …… “总算过去了!” 王姮坐在马车里,轻轻掀起车窗帘子的一角,通过缝隙,看着外面的景致。 冬日本就萧索,而长安的布局,本身也是市坊分离。 宽敞的朱雀大街上,并没有后世的店铺林立,而是一堵堵的高墙。 只有来往的马车、行人,并无热闹喧嚣的生意买卖。 经过一两个月的凄风苦雨,朱雀大街似乎都变得清冷。 来来往往的路人,或是神色紧张,或是行色匆匆。 没人随意说笑,也没人敢当街纵马。 在路口,偶尔有马车相遇,也没有吵闹、纷争,反而齐齐低调的私下解决。 这诸多场景,虽然还不至于风声鹤唳、人人自危,却也少了往日的喧闹。 如此氛围,多少有些压抑。 王姮冷眼看着,暗自叹息的同时,却也无可奈何。 幸好事情已经结束,旧的一年也即将过去。 等到了正旦,新的一年到来,京城也就能重新变得繁华、安定。 “公主,长乐侯府到了!” 就在王姮出神儿的时候,马车停了下来。 车夫回过头,恭敬的回禀着。 “嗯!” 王姮应了一声。 随车的奴婢已经率先跳下马车,放好车凳,站在一旁,扶着王姮下车。 “公主?!” 长乐侯府的门房,原本躲在一旁抄着袖子晒太阳。 看到熟悉的双驾四轮马车,便隐约猜到了来人是谁。 他们快步迎了上来,正好看到某道纤细的身影下了马车。 几个门房赶忙插手行礼,“奴拜见公主!” “免礼!” 王姮随意的摆摆手,不等门房通传,她就大步走进了侯府。 今天一大早,王姮就收到了侯府送来的消息—— 五更时分,王发动了! 王的预产期是正月底,但她是双胎,太医早有断言:王少夫人会早产! 时至今日,王已经怀孕八个月有余。 忽然发动,勉强算瓜熟蒂落。 王姮却十分担忧,接到消息后,便命人拿着她的公主名帖,敲开了坊门。 一路走来,赶到侯府所在的崇仁坊的时候,坊门才刚刚开启。 “拜见公主!” “请公主金安!” “公主!” 王姮来过长乐侯府几次,对于这府邸也算熟悉。 她根本无需侯府的奴婢带路,就顺着抄手游廊,直接来到了萧无疾、王的院落—— 侯府东路的主院,亦是世子的地盘。 来到院子里,便有几个贵妇打扮的人迎了上来。 王姮扫了一眼,认出这几人是长乐侯夫人,以及其他房头的娘子、女郎君等。 嗯嗯,她们是阿的婆母、婶母、堂妹等,都是侯府的女眷。 平日里或许极品,吃着王的饭,却看不起王农家女的出身。 但,萧无疾爱妻护妻,王又是个敢在皇后面前“吃醋”的人。 萧家的女眷,上蹿下跳了这几年,不知道吃了多少次瘪,受了多少次教训,总算“认命”—— 她们,斗不过王氏一介田舍奴! 且,她们不是真正的恶人,只是有些小算计的极品。 日常里,斗斗嘴、吵吵架也就罢了,到了王生产的关键时刻,她们万不敢作妖。 即便萧无疾不在京城,她们也要顾忌王的好闺蜜琅琊公主。 这不,王氏才刚发动,还不到一个时辰,琅琊公主就杀到了长乐侯府…… 398.第395章 祥瑞 第395章 祥瑞 “拜见公主!” “请公主安!” 王姮快步走进正院,萧家的众女眷纷纷迎了上来。 她们躬身行礼,规矩一丝不错。 除了世家惯有的礼仪外,也是敬畏王姮这个琅琊公主。 啧,这位可是敢当众鞭笞周阎罗的人啊。 这还不是最要紧的,最令人惊叹的是,周既明得势后,居然没有报复琅琊公主。 啧啧,周既明可不是什么宽宏大量的君子。 他锱铢必较、睚眦必报。 端看他对待发妻一家就能看出,他真心不是什么以德报怨的好人。 还有周既明初入大理寺时,故意针对他的官员、小吏,也都在周既明掌权后,纷纷遭到了报复。 而周既明却唯独放过了琅琊公主。 不是他宽容,怜惜美人儿,而是琅琊公主不好惹! 最近两三个月,皇宫乃至整个京城都风雨飘摇,不说那些涉案的家族,就是某些不相干的人家,也受到了牵连。 还有后宫的嫔妃,也因为行事不周、或恃宠而骄,冒犯了圣人,继而遭到责罚。 唯独姜贵妃,任凭怎样的狂风骤雨,她第一宠妃的位置始终不容撼动。 圣人生气了、发怒了,整个后宫,也只有两人可以安抚:李皇后,姜贵妃。 只是,李皇后身体不好,虽然有李神医帮忙调理,却还是不能受刺激。 所以,圣人若是有任何不快,也不会在李皇后面前表露。 姜贵妃也就成了唯一能够劝慰圣人的解语。 她,非但没有在暴风雨中受到牵连,反而愈发稳固了自己宠妃的地位。 作为姜贵妃的女儿,琅琊公主自然也就能更享尊荣。 除了姜贵妃,琅琊公主还教导着九皇子与东宫的皇孙。 “……难怪周阎罗没有报复琅琊公主呢,她虽不是皇家血脉,却备受皇恩,如此宠信,谁人敢招惹?” 众权贵暗自议论着、感叹着。 对于王姮受宠,甚至能够令周阎罗畏惧的认知,也蔓延到了长乐侯府。 萧家众女眷:……这般尊贵的人儿,惹不起!真心惹不起! 所以,就算是为了琅琊公主,萧家的诸多极品们,也不敢在王生产的时候搞小动作。 呃,好吧,他们就算真有恶意,也做不到。 王可不是好欺负的。 郑十三能够利用管家之权,将整个瑞王府都牢牢的控制在自己手里,更何况能力更强、资本更胜的王? 与郑十三、杨寿的搭伙过日子不同,王和萧无疾可是真爱。 萧无疾会坚定的、没有理由的站在王这一边,最大程度的给了王在婆家立足的底气。 王还有富可敌国的财富,与东宫的亲密往来,以及王姮这个嫡长闺。 王嫁入侯府不到三个月,就把整个侯府都拢在了手里。 随后,她又怀了萧无疾的子嗣,底气更足。 区区一个东路主院,她自己的地盘,早就被王经营得如同铁桶一般。 从奴婢到管事娘子,从外院账房到内院管事,全都唯王马首是瞻。 想要渗透?试图收买? 呵,根本不可能! 还有王生产要用到的医女、稳婆,甚至是乳母,王都提前几个月就把人养在院子里。 他们的家人,也都在王控制的范围内。 这些人的吃穿用等方面,全都严格把控,绝不会留一丝一毫被人动手脚的可能。 今日,终于发动了,王进入提前布置好的产室前,也做了诸多安排。 一,命人拿着萧无疾的名帖,敲开坊门,去公主府报信。 二,召集护卫、暗卫等,将东路主院护得密不透风。 三,盯紧产室里进进出出的每个人,杜绝一切可能会有的“意外”。 四,提前备好重金收购的千年人参的参片,还有李明堂临走前留给她的药丸。 ……一条条的指令,王冷声下达,奴婢们则有条不紊的执行。 整个院落,忙而不乱。 就算萧家的某些人,想要趁机搞事情,都插不上手。 更何况,他们既不敢、也做不到! 萧家众女眷:……呵呵,嫌命长还是咋地? 关键是,王氏与她们也没有生死大仇,更没有利益冲突。 她是名正言顺的世子夫人,她所孕育的,亦是萧家嫡亲的骨肉。 她们为何要谋害他们母子几个? 王姮不知道萧家众女眷的想法,见她们给自己行礼,便随意的摆摆手。 她脚步不停,噔噔噔的上了台阶,来到了产室外的廊庑下。 “唔~唔~~” 隔着一道门,王姮隐约听到了一声声压抑的呻吟。 是阿! 王姮的心被揪了起来。 她抬腿就要往里走,却被奴婢们拦了下来。 “公主,产室污秽,您不能进去啊!” 这是某些人狭隘的认知。 事实却是,产室更需要干净。 外面的人不得擅入,没得污染了产室。 与王相处十多年,王姮早就明白了“无菌”的概念。 奴婢们的话,惊醒了王姮:是啊,我刚从外面进来,一身灰尘,不好进入产室。 再者,王姮并非专业的医者,她娇气又矫情,进了产室,非但帮不上忙,还可能拖后腿。 “阿!我来了!你只管安心生产!” 王姮顿住脚步,冲着产室的房门高声喊道。 正在忍受阵痛的王,满头大汗,精神都有些恍惚。 隐约间,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她开始涣散的神志瞬间变得清明。 “阿玖来了!” 太好了! 夫君不在,父母亲人靠不住,王正觉得凄苦无依,她的嫡长闺便来了。 只要有阿玖在,她便不会有事! 王那颗纷乱、漂浮的心,瞬间安定下来。 “嗯!” 忍着撕裂的剧痛,王艰难的从嗓子里吐出一个字。 王的奴婢很有眼力见儿,见王姮守在门口,不等吩咐,便搬来了一架胡床。 王姮直接坐了下来,颇有几分守门神的架势。 妥妥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王家众女眷:……公主,您很不必这般!王氏又不是我们的仇人,我们不会、也不敢做什么。 就算要谋害,也是暗搓搓的来。 难不成,还要明火执仗的攻破房门,冲进去喊打喊杀? 王姮却不管旁人的腹诽,她就坐在房门外,释放出了世家贵女、皇室公主的所有威仪。 她的气场立时高涨,无需大喊大叫,也不必言语威胁,产室内的稳婆、医女,进进出出的奴婢,全都感受到了。 她们非常清楚,只要王少夫人以及她的孩子有任何闪失,琅琊公主都会拿她们问罪。 不管是不是她们动的手脚,不管是否与他们相关,琅琊公主宁肯错杀都不会放过。 琅琊公主并没有喊打喊杀,可就是让众人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 这位可是顶级权贵,视人命如草芥,敢于大开杀戒! 容貌美到极致,却也跋扈任性到极致。 没人敢怀疑王姮的冷酷狠戾。 稳婆、医女等,全都感受到一柄无形却锋利的刀,正抵在她们的颈侧。 稍有疏忽,她们就会命丧今日。 “少夫人,用力!用力啊!” “已经开了六指,我看到孩子的头了!” “……少夫人,请勿喊叫,省着力气!” “您按照奴的指令来,吸气~呼~吸气~” 两个稳婆,两个医女,围着王,努力的为她助产。 王浑身都是汗,额上、颈间、手背的青筋都凸了起来。 她用力咬着下唇,按照稳婆的指令,调整气息,合理用力。 她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似乎有一辈子那般漫长,终于,猛地一用力,有什么东西瞬间滑了出去。 “生了!生了!是个小郎君!” “还有一个!少夫人别卸力,我们继续!” 王姮听到“生了”的时候,眼底瞬间绽放出亮光。 太好了! 阿终于顺利生下了一个孩子,接着就是第二个……一刻钟后,王姮果然又听到了一记婴啼。 生完了? 阿呢? 可否平安? 王姮下意识的想要站起来,身边的白芷见状,赶忙伸手扶住。 直到站起来的那一刻,王姮才发现,自己的腿竟有些软。 只是,还不等她扶着白芷,进入到产室,就听到里面有人惊呼:“还、还有一个!” 王姮愣住了,不是双胎,而是三胎? 在古代,双胎就已经是难得的吉兆,若是三胎……妥妥的祥瑞啊! 王姮:……不愧是女主,就是厉害!一胎三宝,非凡之人! 399.第396章 幸 第396章 幸 王经历了两个多时辰的生产,身体、精神都遭受到了极大的痛苦。 生出第一个、第二个孩子的时候,她的神志还是清醒的。 她清晰的感受到一个、又一个孩子被挤出来,且清楚的听到了婴儿的啼哭,以及门口好闺蜜的加油声、安抚声。 但,到了第三个的时候,她实在撑不住了。 身体的疼痛已经达到了一个让她难以忍受的境地,她的精神也开始涣散。 陷入昏迷前,隐约听到了“还、还有一个”、“少夫人,再用力”的话。 她仿佛即将溺水的人,水已经没过了她的头顶,她即将窒息而亡。 在危机关头,她猛地反应过来:不能睡!还有一个孩子!我要把他生出来! 王发着狠,用力咬着嘴唇,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用力挤压—— 噗! 终于,她有种便秘解脱的感觉。 但,并没有听到洪亮的婴儿啼哭。 王半昏半迷间,还是本能的恐惧着:孩子没哭,难道、难道有问题? 她拼命的想要睁开眼睛,但眼皮仿佛有千钧重。 她想要开口说话,但却连张开嘴巴的力气都没有。 就在王奋力挣扎的时候,一记细细的、弱弱的哭声,冲进了她的耳膜。 哭了! 终于哭了! 孩子、没事! 确定了这一点,王提着的那口气散了,她陷入了黑甜梦乡。 恍惚间,她似是听到了好闺蜜的声音: “阿!阿!!” “怎么回事?少夫人怎么了?为什么没有声音了?” 王很想告诉她:阿玖,别担心,我没事儿! 但她的状态很奇怪,仿佛灵魂出窍了一般。 隐约还有神志,却已经无法控制肉身。 她能够听到阿玖的声音,还能从她的话语里听出了些许颤音。 阿玖在担心她! 不愧是亲闺蜜,是她为自己挑选的挚爱亲人! 阿玖来了,就在身边,王无比安心。 那一抹飘出体外的灵魂,也安然回归,她的世界完全黑了下来。 “……回禀公主,少夫人只是力竭,睡了过去。休息片刻,就能醒来!” 王昏睡过去,稳婆、医女等却不敢懈怠。 她们检查完王的身体,然后才抖着声音,小心翼翼的回禀着。 王姮却没有说话。 在听到第三个孩子的哭声后,她终于忍不住,让人开了门,自己冲了进去。 刚进门,就有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儿迎面扑来。 娇气的王姮,本能的皱了皱鼻子。 但她还是坚持走到了产床前。 一个稳婆正在收拾刚刚出生的小婴儿,另一个稳婆则帮王排出胎盘、恶露等。 医女们也没有闲着,一个诊脉,一个帮忙检查身体。 王的贴身丫鬟们,则忙而不乱的为她清洗,并准备好干净的里衣。 王姮冲进来的时候,王已经被收拾干净,被两三个粗壮的婆子抬了起来。 其他奴婢则快速的将产床上,那些沾满血渍、羊水等污物的被褥扯了下来。 换上干净的,柔软的,充满着阳光味道的新被褥,婆子们才又小心翼翼的将王放回到产床上。 “阿!” 王姮快步来到床前,她根本没有去看排成一排的三个襁褓。 她的眼睛里,只有相伴十几年的挚友。 被收拾妥当的王,已经没有了刚才的狼狈。 她的头发提前做了处理,被编成了长长的蝎子辫。 经过半天的生产,汗水打湿了头发,发型却没乱。 所有的头发都被紧紧的编在脑后,露出了光洁的额头。 额头上、脸上、颈上的汗水,全都被擦拭干净。 就连被汗水等浸湿的里衣,也都换了下来。 除了小脸还有些惨白外,王的状态,已经恢复了正常。 空气中残存着血腥味儿,却又添加了香皂的味道。 王姮鼻子微微抽动,她对这个味道十分熟悉。 这是王惯用的玫瑰香皂,有着玫瑰的幽香,却又不十分浓郁。 淡淡的香味儿似有若无,仿佛让人置身于圃之中。 王姮知道,这应该是用香皂清洗干净的里衣、被褥的味道。 “嗯,阿的这些奴婢还不错!虽不是世仆,却也规矩、能干!” 王姮暗自满意着。 萧无疾不在,家中亦没有靠谱的长辈坐镇,阿的这些奴婢,却还能谨慎周到的服侍着阿,亦是难得。 除了奴婢本身的品性、能力外,更多的则是阿调教有方、御下有术! 王姮轻轻的将王的一只手从被子下拉出来,伸出三根手指探了上去。 她在给王诊脉。 是的,作为沈先生的弟子,楼彧精通文史术算医卜等学科,王姮也都有所涉猎。 只是王姮懒,娇气,不太愿意将所有的时间都费在学习上。 她也只是“略懂”,而非楼彧的精通。 但,名士弟子的“略懂”,也是相对而言。 关键是,王姮所拥有的资源太多、太好。 不管是王氏的珍藏,还是楼家在战场上的战获积累,王姮用来学习的“教材”,很多都是“传说”中的古籍、珍本。 除了书,还有数百年间,无数前人的手札。 旁的学科也就罢了,医学最吃“经验”。 王姮作为“略懂”的半吊子,她所读过的医书,看过的病例,甚至比许多所谓名医都多! 即便是纸上谈兵,看得多了,也是有用的。 “……” 王姮静静的为王诊脉,阿的脉象还算平和,只是气血有些亏损。 这很正常。 她刚刚经历了一场艰难的生产,伤了元气。 不过,阿身体底子好,这次生产亦是有惊无险。 只需好好补一补,就能补回来! 看到王姮紧绷的小脸儿,终于有了些许缓和,产室内一众人等,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公主没有生气! 她们,成功渡过一劫! …… 昏睡过去的王,睡了半个时辰,便醒了过来。 她先是迷茫,似乎不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 但,看到周围的环境,以及若有似无的哭声,王这才反应过来。 想起来了! 她都想起来了! 就在今天清晨,她忽然发动。 见了红,破了羊水,然后就是噗、噗、噗的生孩子。 王:…… “我居然生了一个人?” “哦不,不对,不是一个!” “一、二、三……卧槽,居然有三个?!” 好神奇! 好不可思议哟! 王看看守在床前的好闺蜜,又看看被乳母抱来的三个小襁褓,整个人仿佛都置身在梦境。 她喃喃自语,她不敢置信。 虽然活了两辈子,可两辈子加起来,也才四十岁啊。 虽然总觉得自己心态已经老了,可很多时候,她还是觉得自己还是个宝宝。 二十岁,搁在现代还是个清澈愚蠢的大学生,居然就当了妈? 还非常“短剧”的一胎三胞? “我不是女配吗?居然有了女主才会有的待遇?” 王仿佛打了麻醉一般,即便睁开眼睛,大脑也是混乱的。 “是啊!你生了三个!” “阿,你太厉害了!双胎已经难得,没想到,你居然生了三个!” 王姮见好闺蜜一脸懵逼,禁不住笑了起来。 她感叹道:“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阿,你这是升级版的龙凤胎啊!” 作为古代土著,王姮的思维很明显还是“封建”的—— 一个大家族,只有一个嫡子是不够的。 小儿难养。 生下来,并不意味着能够平安长大。 王姮不是诅咒,事实就是如此—— 不说贫苦人家了,就是权贵,甚至是皇后,也夭折过孩子。 一根独苗,对于有爵位要传承的权贵来说,绝对是不够的,甚至有些危险。 王就厉害了,一下子生了两个嫡子。 就算自此不再生育,也不必担心传承的问题。 当然了,按照王姮的古代思维,没有嫡子,还可以有庶子。 王姮刚刚经历了嫡长闺的生产,她担心、她恐惧,她怕面对“一尸两命”的惨烈。 偏偏女子生孩子,就是一半生一半死的概率。 能够母子平安就是最大的幸运。 王姮最爱自己了,她断不会为了男人的传承,为了孩子,就葬送自己的性命。 为了避免婚后可能会有的“产育死劫”,王姮十来岁的时候,就开始有意培养能够随媵的奴婢。 郑十三最初就是王姮为自己挑选的媵妾。 可惜阿兄反悔了,不许郑十三随媵,还做主将她嫁了出去。 不过,不怕,没了郑十三,她还可以挑选其他的侍妾。 王姮确实爱重阿兄,可她没有彻底开窍,对于男女情事似懂非懂,也就没有太多的嫉妒。 且,对于王姮这样的皇朝贵女来说,奴婢、侍妾等,甚至都不能算是一个人。 她们就是用来生孩子的工具。 王姮畏惧生产,不愿意自己冒险,却又需要孩子,那就让旁人来。 王姮自己这般想着,并暗中准备的。 但王姮又清楚,自己的这种操作,并不适合阿。 阿可是大虞第一妒妇啊。 为了不让丈夫纳妾,宁肯“吃醋”。 日后,若是因着自私而弄出了庶子,她“爱夫君至深,容不下旁人”的形象就会崩塌。 演戏要全套,人设不能崩,否则就不是简单的失势,而是有可能万劫不复。 王此次的一胎三宝,二子一女,就非常的好,加了双保险,妥妥的幸事啊…… 400.第397章 不幸 第397章 不幸 “孩子们呢?都还好吗?” 王震惊过后,便开始关心自己的孩子们。 为人母的感觉真的很奇妙,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可她就是对那几只小红猴子有着莫名的亲近。 王扶着奴婢的手,坐了起来,身后靠着引囊,头上包着头巾。 她冲着那几个乳母招了招手。 乳母会意,知道主母这是想看看孩子,她们赶忙走上前,并将自己怀里的襁褓展示出来。 “禀娘子,这是大郎!四斤九两重。” 抱着一个蓝色襁褓的乳母,一边展示,一边说道。 “娘子,这是二郎!四斤一两重。” 二郎的襁褓是绿色的。 “娘子,这是小娘子……重三斤六两。” 三胞胎中唯一的女婴,用的自然是粉色的襁褓。 王伸着脖子,逐一看着。 大郎、二郎,都还好。 虽然是多胎,体重、个头等比不上单胎。 但看着,也并不算瘦弱。 且体重摆在那里,四斤九两、四斤一两,只比单胎的标准体重少了几两。 他们本就是早产一个多月,就算是单胎,四斤多,也已经算是正常。 唯有小女儿—— “三斤六两?” 王的心都有些颤抖。 才三斤多啊。 那小脑袋就像个苹果,耳朵都是透明的。 小小的手,细细的胳膊,轻轻一捏就能断掉。 王猛地记起,自己昏睡前,听到的那一记细细弱弱的哭声……她的心又被提了起来。 “太医呢?太医可有给三个孩子诊脉?” “回禀少夫人,太医已经诊过脉了,说三位小主子都还好。只是看着瘦弱了些,却并无疾病!” 王的贴身奴婢,躬身回禀着。 王姮也点头,“阿,放心吧,我也给三个孩子诊了脉。” “小大郎、小二郎都还好,最弱的小三娘,也只是瘦弱,好生将养,就能养好!” 只是体弱,并不是先天有疾,这对于三胞胎来说,已经算是最好的状态了! 王听了王姮的话,这才安下心来。 她可以不信任何人,却不会怀疑阿玖。 阿玖说“还好”,那便是无恙。 不过,作为母亲,王本能的心疼孩子。 她想了想,冲着抱着粉色襁褓的乳母招手:“把小娘子给我!” 她要亲自给孩子喂奶。 初乳的营养价值,穿越女都知道。 王自然不会亏待了自己的孩子,这可她辛苦怀孕、拼命闯关才拥有的宝贝儿。 是她在这异世界,唯一的血脉。 不过是喂些奶,可能会遭人嗤笑,与孩子们的健康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 乳母没有猜到王的用意,只当她是想抱抱孩子,便赶忙将襁褓送到了王怀里。 王侧过身,解开了衣襟。 王姮&众人:…… 王的贴身奴婢,见此情况,眼底闪过意外与紧张。 她的嘴唇蠕动着:娘子,不可啊! 谁家侯府少夫人会亲自哺乳? 不只是产室里的人,还有刚刚进来,还没有绕过屏风的侯夫人,看到屏风后模糊的人影,也禁不住有些怔愣。 什么情况? 王氏在亲自哺乳? 到底是农家女,入了侯府,也上不了台面。 她难道不知道世家大族的规矩与体统? 怎么能—— 之前,侯夫人冷眼看着,觉得王氏虽然出身卑微,行事却大气。 此次怀孕,她亦是准备周全、行事稳妥。 从稳婆到乳母,非但没有疏漏,反而比某些贵妇想得都周全。 侯夫人这才放开手,任由王氏施为。 可眼下,又是个什么情况? 王氏竟“原形毕露”? 还是认为自己生了一胎三宝的祥瑞,就“得意忘形”? “……我记得李神医说过,初乳最是养人。” “小三娘天生体弱些,怎样精心照顾都不为过!” 王姮不愧是王的好闺蜜,虽意外于王的“逾距”,却也没有指责。 她甚至率先开口,为好闺蜜狡辩。 王:……可不就是狡辩? 还是蒙太奇式的。 李明堂确实说过初乳养人,但其真实的顺序是—— 王先提出,初乳最是养人。 李明堂经过验证,确定了王的结论,然后她也说初乳极有营养。 王姮呢,直接省去了过程,并颠倒了顺序。 她没有说谎,却还是扭曲了事实。 这,亦是一种极其高端的谎言。 但,王姮身份摆在这里,别说是蒙太奇式的狡辩了,就算是她跋扈的直接下命令,侯府上下也只能听命。 这不,王姮甫一开口,正准备捏着帕子进来“提醒”儿媳妇的侯夫人,便立刻缓和了表情。 她压下心底的不甘,扯出一抹笑,绕过屏风,先给坐在榻边的王姮见礼: “臣妇拜见公主!” 王姮微微欠身,她是公主,可还是愿意看在自家闺蜜的份儿上,给侯夫人一些体面:“夫人免礼。您是阿的长辈,我与阿姐妹情深,您便也是我的长辈!无需这般客套!” “不敢!公主尊贵,臣妇万不敢冒犯!” 她一个前朝皇族、本朝摆设的女眷,哪里敢在宠妃女儿面前充长辈啊。 人家正经的长辈在太极宫呢。 侯夫人愈发谦卑,她很清楚,琅琊公主这是特意提醒她呢。 一句话里,所谓的长辈是假,“姐妹情深”是真。 侯府上下,若是有人敢怠慢王,琅琊公主第一个不答应! 侯夫人:……公主,您还真是多虑了! 王氏可不是任人欺负的受气包,她是能够拿捏夫君,敢在皇后面前喝醋的人。 侯夫人虽有些小算计,可并不蠢,根本不会在王面前摆婆婆的款儿。 她与王的婆媳关系很微妙,既不亲近,也不相互算计(主要是算计也算计不过),顶多就是生活在一个院子里的陌生人。 王行事太周全了,侯夫人根本就抓不住她的错处。 刚才的哺乳,大概是王最大的纰漏。 侯夫人想抓住,琅琊公主却开了口。 得! 还是认命吧! 她确实斗不过王氏! 但,侯夫人到底心有不甘,看了眼亲自给孩子喂奶的王,故作遗憾的说了句: “果然是祥瑞,竟一胞三胎!” “可惜,还是早了些,若是再晚一日——” 侯夫人这是鸡蛋里面挑骨头呢。 三胎是祥瑞,可生产的日子不够吉利。 今天是除夕,再过一日就是正旦。 若是能够在正旦出生,妥妥的吉上加吉。 王挑眉,正要开口,王姮又抢先道:“月满则亏,过犹不及!今日便极好!” 已经是祥瑞了,还想要吉日? 皇家都没有的福气,你萧氏一个前前朝的皇族,却生出妄念,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王姮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情绪。 她看向侯夫人的目光,警告中带着些许嫌弃。 侯夫人刚才也是气得有些头晕,这才心有不甘的说了这么一句。 抬眼看到王姮冰冷的眼神,她瞬间惊醒过来。 是啊,他们侯府身份尴尬,低调些、规矩些才是正经,岂能如此张狂? “……是!公主所言甚是!今日便极好!” 侯夫人赶忙认错,接连受挫,她也没脸待下去,胡乱说了两句闲话,便匆匆离开。 望着侯夫人的背影,王略无奈。 王姮却若有所思:“婆媳关系,竟是这般麻烦?” 整个侯府都靠着王供养,王还有萧无疾无条件、无原则的支持,王姮更是亲自来给王撑腰,侯夫人却还敢如此找茬。 她依仗的是什么? 还不是婆母的身份? “千年都难以解决的难题!” 王笑着说道:“不只是现在,估计就是一两千年后,人人平等了,婆媳矛盾也依然存在。” “我还好些,至少夫君爱我、护我!” 最可悲的不是恶婆婆,而是恶婆婆+愚孝男。 隔壁的杨寿,就有几分妈宝,他与郑十三也感情一般。 王想到庶闺蜜,多少有些为她担心。 而随后的事实证明,王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 半个月后,刚刚过了元宵节,郑十三就发动了。 郑十三不算早产,而是到了正经的预产期。 只是,生产就没有容易的。 熬了一天一夜,正月十八这日,郑十三生下了一个女婴。 王姮也亲自过去坐镇,当着她的面儿,瑞王妃没说什么,只是笑容有些僵硬。 王姮前脚刚走,瑞王妃就送了两个丫鬟给杨寿。 401.第398章 惩戒 第398章 惩戒 “竟有此事?” 王姮刚刚回到齐国公府,一盏茶还没有吃完,就听到了瑞王府的最新八卦。 她把玩着茶盏,竟不知该笑还是该生气。 片刻后,她缓缓说道:“瑞王妃倒是个率真的性子!” 白芷白薇等贴身奴婢,各个低头垂手,没有随意的接主子的话茬儿。 若是王在场,定会调侃一句:阿玖,你骂得可真脏。 偏偏一个脏字都没有! 上次被王姮这般阴阳的人,是独孤夫人。 王姮“夸”她天真烂漫,嗯,一个四十多岁、可以做祖母的人,却像个孩子似的单蠢,徒增马齿! 这次,瑞王妃一个王府主母,竟也得了“率真”的赞誉。什么叫率真?直肠子,没有脑子,还鲁莽、易冲动! 在长乐侯府,王姮就见识到了“恶婆婆”,而瑞王妃的操作,更让王姮有种“小巫见大巫”的感觉。 跟这位无脑狂怒的蠢妇比起来,侯夫人似乎都和蔼可亲了。 “十三娘刚生产,还不到三天,她就这般按耐不住?” 给刚生了孩子的儿媳妇添堵,这是何等恶心、狠毒的心肠? 杨寿并不缺侍妾。 郑十三也从来不是善妒之人。 瑞王妃却还这般做,原因只有一个,她就是单纯的想要给郑十三难堪。 “去,派个人去瑞王府,问问十三娘,可否需要我为她出头?” 郑十三于王姮来说,虽然不如王更重要。 但,庶闺蜜也是闺蜜。 几年的相伴,更有着投资的价值,王姮断不会让郑十三受了委屈。 且,王姮有理由相信,瑞王妃敢这般对待十三娘,未尝没有“试探”她琅琊公主的意图。 楼彧被“贬谪”,王姮这个假公主,也就只剩下贵妃阿母的宠爱。 而这样的宠爱,太过虚无。 没有实权,也就不能给瑞王府切实的好处。 杨寿顶着个虚职,还在京城混吃等死。 已经尝过一次“镀金”甜头的杨寿如何甘心? 之前,郑十三曾经拿着东征高句丽作为诱饵,钓着整个瑞王府。 可随后,京城频频发生事故,先是李皇后病重,接着就是太子妃中毒,再然后皇长孙遇刺、圣人遇刺、太子妃薨……大半年的时间里,圣人根本无心出兵。 杨寿建功立业的机会,也就此搁浅。 外出“镀金”不成,暂时领个实缺也行啊。 再不济,也可以增兵西北,去萧无疾帐下混个军功。 巧得很,萧无疾的娘子,也是郑十三的闺中密友。 杨寿有了新目标,便在郑十三面前各种明示暗示。 郑十三:……呵呵,想得美! 人情就这么多,用一次少一次! 她马上就要有自己的孩子了,可不想把有限的人情浪费在渣男身上。 若是女儿也就罢了,如果她能一举夺男,慢说建功立业的机会,就是杨寿这个王府世子,都可以舍弃。 郑十三有自己的盘算,也就不愿意便宜了早已被她判了死刑的狗男人。 郑十三装着听不懂,只管养胎,根本不理杨寿。 郑十三的想法,王姮或许不能全部猜透,却也有所了解。 作为闺蜜,王姮理解并支持郑十三。 所以,即便王姮可以为杨寿谋个差事,王姮也没有帮忙。 几个月过去了,瑞王府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早已暗涛汹涌。 郑十三生了女儿,没能为瑞王府诞下男丁,并没有那么的不可饶恕。 却给了瑞王府发作的理由——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郑氏作为正妻,不能绵延子嗣,那就该让别的女人来生。 瑞王妃此举,既是立威,“惩戒”郑十三,也是想敲打一二—— 若想继续在瑞王府过得舒心,就要好好的为夫君筹谋! 内院里,婆婆想要磋磨儿媳妇,有的是手段。 王姮:……难怪啊!瑞王也算是开国元老,却落魄如此,不是因为他站错队,而是太蠢! 圣人不是不能容人的狭隘之徒。 上皇、楚王的心腹,若是有能力,懂得变通,他亦能重用。 瑞王还是杨氏皇族呢,但凡不是那么的蠢,圣人都不至于这般冷落! “是!”白芷答应一声,便退下去安排了。 一个时辰后,王姮的两个奴婢,便以给瑞王世子妃送东西为由,来到了瑞王府。 郑十三已经收拾妥当,换了干净的里衣,半躺在床榻上,看着乳母给女儿喂奶。 没能生个儿子,郑十三确实失望。 可女儿也是她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所出的亲生骨肉。 与她血脉相连,是她在这世上第一个血亲。 她出身卑微,生母早亡,渣爹虽然还活着,却还不如死了。 她命好,更懂得攀附,这才拥有了公主和王两个挚友。 但,挚友终究只是“友”,与亲人还是不同。 女儿就不一样了,她们的血管里流着一样的血。 她与她,有着天然的亲近,血缘的羁绊将会延续一生。 “小东西,红红的,皱皱的,好丑!” 乳母喂好了,就按照郑十三的指令,将孩子送到了郑十三的怀里。 郑十三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戳了戳红彤彤、皱巴巴,头发上还带着胎脂的小丫头。 “呵,六斤七两,还真是胖丫头!” “为了生你,为娘我可是遭了一天一夜的罪呢。” 郑十三嘴里说着嫌弃的话,眼睛里的慈爱与宠溺,却几乎要化作实质。 她失望于没能一举夺男,可也并不嫌弃女儿。 她自己是个小可怜,没能得到富贵的生活、父母的宠爱。 如今,有了女儿,她会把自己缺失的一切,全都弥补到女儿身上。 她的女儿,可比她有福气。 出生就是王府嫡长孙女,是她的掌上明珠。 至于瑞王妃、杨寿是否宠爱,这都不重要,她会让女儿成为瑞王府最尊贵的小女郎! “世子妃,琅琊公主身边的奴婢来了!” 就在郑十三想着如何为女儿谋划的时候,门外响起了丫鬟的通传声。 郑十三先是一愣:公主才刚走啊! 怎么又派人来了? 旋即,她就想到了自己那位好婆婆的骚操作。 一双魅惑的丹凤眼里闪过感动与愧疚—— 她感动的是,公主定是听闻了瑞王妃的所作所为,担心她、心疼她,便特意派了人来。 而她愧疚的,则是自己已经为人母,却还要让公主为她操劳! 果然啊,靠谱的主子,比任何人都靠得住。 “把小娘子抱下去吧。” 坐直了身子,郑十三招呼乳母等,让她们把女儿抱去厢房。 身边的奴婢十分有眼力见儿,见郑十三这般模样,便知道她要见客。 她们赶忙上前,帮着郑十三整理头发,披上外袍。 收拾妥当了,郑十三才点点头:“把人请进来吧!” 不多时,白芨白芍便走了进来。 白芨捧着一个匣子,躬身行礼:“见过世子妃!这是上好的阿胶,补血最好。公主特意命奴给您送来!” 郑十三虽然没有下床,却还是直起身子,行了半礼:“谢谢公主赏赐!” 行礼的同时,郑十三不忘给身边的奴婢使眼色。 那奴婢赶忙上前,抬起双手,恭敬的接过匣子。 “公主可还有什么吩咐?” 郑十三知道,公主派人来,送阿胶只是借口。 “回禀世子妃,公主说,您刚刚生产,需得静养,若是有甚烦心事,只管与公主说。” 比如瑞王府的糟心事,只要郑十三开口,王姮就会为她出头。 郑十三抿了抿唇,原本不想劳烦公主。 但,想到自己生了一天一夜,杨寿并未一直守着。 也就是女儿出生后,杨寿才匆匆跑来,看了一眼,说了句“辛苦”,便又急急离开。 这般薄情寡义,着实让郑十三心寒。 她知道自己与杨寿并无太多真心,可,他们终究是结发夫妻啊。 杨寿却还这般—— 郑十三知道,杨寿是故意的。 他也想“惩戒”她的不够贤良—— 呵,不能帮他谋取前程,就不是好妻子了?! 郎心似铁,也就别怪她不顾夫妻情分了。 不是想要实缺吗? 不是想建功立业吗? 好,我成全你! 郑十三确实没啥本事,只靠自己并不能成事儿。 但她可以坏事儿! 她思索片刻,终于下定决心。 抬起头,看向白芨,轻声道:“我本不愿劳烦公主,然则我太无用,上不能为公主排忧,下不能相助夫君。” “我家夫君,出身高贵,年少英雄,立志从军,征战沙场。不拘西北、西南,我总盼着他能有一展所长的机会!” 郑十三含蓄的说着,话语间,却又意有所指。 白芨或许听不懂,但她会一五一十的转述给王姮。 “不拘西北、西南?” 王姮听了白芨的回禀,果然抓住了重点。 她本就了解郑十三,这会儿听了个她的暗示,也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瑞王妃恶心郑十三,郑十三反手就给夫家一个“阳谋”。 “好个十三娘,还是这般不肯吃亏!” “不过,瑞王府确实龌龊,合该给些惩戒!” 王姮想到前两日刚刚收到的楼彧来信,信中,楼彧告诉她,邕州的事宜,已经处理完毕。 不过,为了更好的统御邕州以及整个西南边疆,楼彧上了折子,建议朝廷设立西南都护府。 有了新的衙门,自然也就会有许多空缺。 都护府的司马、中都督,都是有兵权的实缺呢…… 402.第399章 归来 第399章 归来 “西南都护府?从五品的司马?” 王姮既决定帮助郑十三,便会立刻行动。 郑十三这边,刚刚为女儿办了洗三礼,王姮就命人送来了一份任命文书。 只要杨寿愿意,他就能立刻从领虚职的混吃等死的纨绔,摇身一变成为朝廷任命的正五品武官。 都护府的司马啊,从五品,掌管都护府辖区的军事诸事。 有品级,有实权,还有晋升的机会。 努力操练兵马,上阵奋勇杀敌,京中还有王府、以及贵亲扶持,用个三五年,就能晋升。 即便不能升任中都督,也能凭借品级与战功,调任其他的卫府。 这,是一个极好的起点,只除了—— 西南? 竟是岭南之地。 虽然都护府都是边疆,但岭南还是太偏僻、太令人生畏了。 蛮荒之地,烟瘴之气肆虐,蛇虫鼠蚁横行,只是想一想,就忍不住的头皮发麻。 若是换成其他武勋之后,只想着建功立业,而不是吃亏受罪! 杨寿却不同啊,他想要的是“镀金”,而不是“炼金”。 他吃不了苦,也不愿意吃苦! 可,都护府的司马,掌实权的军中佐官,又太具诱惑力! 放弃,舍不得! 接下,又顾虑重重。 唉,这已经不是鸡肋了,而是、而是裹满蜜的砒霜啊。 这,便是郑十三的阳谋—— 机会与危险都摆在明处,任君选择。 不管是选了哪一种,都是杨寿以及瑞王府的决定,吃了亏、受了罪,也怨不着旁人。 杨寿:……纠结啊!痛苦啊! 他隐约明白了这是郑十三的“回礼”,偏偏又无计可施。 他只得先将瑞王妃送来的两个丫鬟退了回去,然后跑到主院,守着郑十三和女儿。 若非早已知道他的真面目,看到他百般殷勤、万般周全的模样,郑十三都要误以为他是个好丈夫、好父亲了! “呵!这就是男人!什么情啊爱啊,都远不如他的仕途!” “你杨寿自私凉薄、唯利是图,我十三娘也不是什么为爱痴狂的傻子!” 郑十三本就理智、清醒,又看透了杨寿“狼人”的本性,自然不会再傻傻的被骗。 她只需要抱住公主的大腿就好。 夫君什么的,并不重要。 丢出一块饵料,让他乖乖的当狗,她们母女在瑞王府,依然可以过得富贵、恣意。 过个两三年,养好了身体,郑十三再想办法生个儿子,某个渣男就可以摆去祠堂了。 郑十三安然享受着杨寿的诸多讨好,却并未再帮他。 这次,就是要让杨寿好好的受个教训。 驯狗嘛,自然不能只给骨头,也要让他知道“疼”! 杨寿:…… 折腾了半个月,他极尽温柔小意之能事,却还是要面临艰难的选择。 不过,郑氏到底顾念夫妻情分,对他松了口:“郎君只管去,岭南有楼郎君呢!” “郎君只需努力办差,楼郎君自会护你周全!” “若是能得一二功绩,楼郎君也会帮你请功,助你升迁!” 郑十三还状似无意的透漏出楼彧此去邕州,绝非外界所谣传的贬谪,而是圣人、太子的器重。 去邕州,不过是走个过场。 有了担任刺史的经历,官阶也升了上来,过个一两年,楼彧就能升迁回京。 他高升了,自然不会亏待了追随他的人,咳咳,也就是杨寿啦! 杨寿:……好有道理! 楼彧去邕州这件事,本身就透着蹊跷。 他可是太子一手调教出来的,太子待他比子侄都不差。 太子为他取字,为他做媒,为他谋划仕途……亲儿子也就是这般待遇了吧。 楼彧忽然去邕州,确实不像贬谪,更像是另有差遣,且只有那对至尊父子才知情。 杨寿越想越觉得妻子的话没有错。 而去邕州,追随楼彧,似乎就是一个极好的机会! 确实有风险,可富贵险中求啊。 他们瑞王府这般落魄,就是因为不够果决。 当初在上皇与当今之间摇摆。 如今,面对机会,又犹豫不决。 不! 不能再迟疑了! 必须做出决定,他要去建功立业,而不是总靠着女人! 半个月后,郑十三出了月子,杨寿也领了吏部的任命。 他带上王府亲卫,穿上瑞王传给他的盔甲,浩浩荡荡的去了岭南。 …… 出了正月,太子为太子妃守完了孝。 礼部早已准备妥当,只等太子除服,他续娶新妇的昏礼便可以举行。 钦天监选了良辰吉日,新任太子妃,年仅十四岁的小卢氏被送进了东宫。 王姮去观礼。 说起来,小卢氏也算是王姮的学生。 倒不是亲传弟子的那种,小卢氏是骊山书院德音堂的学生。 虽然只读了半年,王姮却也真切的给小卢氏上过课,有了师生的名分。 只不过—— 王姮还“养”着小三郎,她属于“原配党”,与继室便有了先天的矛盾。 王姮与太子妃还有些交情,太子妃离世前,也曾给王姮留了书信与馈赠。 在信中,太子妃衷心感谢王姮对小三郎的教导,还隐晦的将小三郎托付给王姮。 而那些馈赠,便是太子妃对王姮的谢礼。 王姮:……唉,可怜天下父母心! 尊贵如太子妃,为了自己的孩子,也禁不住低下了高贵的头颅。 其实,不用大卢氏请托,王姮也会照顾小三郎。 他们太有缘分了,几年前的初遇,如今的师生,都让王姮格外看重小三郎。 更不用说,这也是王姮的一份投资—— 东宫的皇孙,有了教养的情谊,将来不管小三郎能不能上位,他都能成为王姮的一份助力。 随着东宫的一场昏礼,大卢氏彻底淹没在昨日。 东宫有了新主母,皇宫乃至整个京城,也迎来了新的开始。 曾经的血雨腥风,也随着新年的到来而终止。 时间到了三月,又是和煦温暖的春日。 王姮继续教导着九郎、小三郎,长宁公主则是偶尔过来旁听。 刚刚结束的科举,骊山书院的十几个学生都榜上有名,着实让书院出了一回风头。 做了双月子的王,和郑十三相继出了月子。 她们也恢复了往常的生活,兼顾京城诸事的同时,也会抽空来骊山教学。 一派岁月静好中,王姮又收到了楼彧的来信: “陌上开,吾已归矣!” 403.第400章 王女 第400章 王女 暮春四月,草木繁盛。 灿烂的阳光,火热的炙烤着大地。 宛若夏日的午后,空气似乎都变得氤氲起来。 宽敞的官道上,有着两道深深的车辙印,马蹄踏过,溅起一层细密的黄沙,与那热气交织在一起,平添几分燥热。 “驾!驾!!” 一声声娇媚的女声,在马蹄踏踏中,若隐若现。 一行人马,绵延近百米,璀璨光影中闪烁着寒芒的银色盔甲中,一抹红色格外显眼。 而队伍的最前方,还是一个雪白的身影。 白马、白衣,配上如玉的容颜,像极了从天边飞来的谪仙。 他面容沉静,眼神冷凝,伏在马背上,飞快的驰骋着。 再有几日,就是阿姮的生辰。 而他距离骊山,尚有三四百里。 “快了!再有三五日,我就能抵达。” 楼彧用力夹着马镫,一人一马几乎融为一体,仿佛射出去的一支箭矢。 他算着归期,每天的行程,也都严格的按照计划。 随行的护卫、侍从等,早已习惯了楼彧的雷厉风行,只除了—— “楼郎,你等等我啊!” 那抹红色的身影,努力的追赶着。 她一边疯狂挥舞鞭子,一边冲着楼彧喊着。 那声音,媚色天成,似蛊惑人心的妖精,又似一个个的小勾子,密密麻麻的勾着男人的心。 只是,若是凑近了,仔细看,却发现这红衣美人儿,此时的模样略显狼狈—— 长长的黑发,有些凌乱。 身上那极具异域特色的服饰,也都沾染了灰尘。 还有她的眉宇间,带着她极力忍耐的痛苦。 当然痛苦了! 睁开眼睛就是骑马,还是以急行军的速度。 整个人坐在马背上,大腿内侧都被磨红了,磨破了。 浑身的骨头架子都被剧烈的颠簸,弄得快要散架。 除了身体的折磨外,精神上还要保持高度集中。 啧,这般疾驰的速度,但凡有一点儿疏忽,就会发生坠马的惨剧。 摔断腿都是轻的,严重些,当场摔断脖子。 “原以为是个儒雅君子,温柔体贴,没想到,他竟半点都没有‘怜香惜玉’之情。” “他拼命的赶路,到底是为什么?” “他不是大虞皇帝的宠臣吗?就算要回京述职,也不必这般急切吧。” “还是说,他有想要尽快见到的人儿?” 赶路的这些日子里,红衣女子一直都在心里暗自嘀咕着。 她更是无数的想要当面询问某个玉面郎君:“你这般着急回去,这长安,到底有谁在啊,竟让你这般牵挂?” 偏偏楼彧看着温和、好脾气,实则清冷高傲得宛若天上神仙。 他不会急言令色,也不会发怒发疯,可看到他那一双幽深沉静的眸子,感受到他那雪松般的气息时,就会忍不住的心生敬畏,根本不敢在他面前放肆。 这感觉,很奇怪! 他不是一个令人恐惧的恶人,可就是让人不敢亵渎。 红衣女子素来在男人面前无往不利,不管是什么年纪、什么身份、什么性格的男人,在她面前,都会乖乖臣服。 唯独这个从中原皇朝来的天子宠臣,红衣女子的所有手段,全都不起作用。 “哼!我还就不信了!以我的手腕,恪守戒律的和尚都能被我魅惑,区区一介红尘俗人,又岂能例外?” 某人越是难以攻克,她恼怒之余也就愈发亢奋。 勾勾手指就能跪在她裙边的男人有什么意思? 还是让高高在上的神仙人物坠落凡尘才更有趣儿! 更不用说,这楼含章是中原皇朝的顶级权贵,让他成为自己的裙下臣,才更有利于她的计划! “楼郎!楼郎!!” 红衣女子快马加鞭,终于追上了那抹雪白的身影。 她的声音,娇中带魅,仿佛羽毛般,轻轻撩拨着男人的心。 楼彧拉紧缰绳,微微侧过头,灵动的狐狸眼,淡淡的看了红衣女子一眼。 明明并没有什么寒意,可红衣女子脸上的魅色忽的僵住了,“楼郎……君!” 亲昵的称呼,也立刻改了口。 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这般沉静的眼眸,她就是不能随心所欲的施展自己的魅力。 “王女,有事?” 伴随着耳边呼啸的风声,楼彧一边策马,一边询问着。 “……哎呀,我都说过了,不必这般生分,唤我阿诗琳就好!” 红衣女子脸上的僵硬一闪而过,她重新堆起了媚笑,与楼彧套近乎。 楼彧却一派正人君子、清正直臣的做派,“礼不可废!公主乃夷族王女,未来的部落女王,臣身为天朝臣子,理应以礼相待!” 楼彧并没有因为说话就放慢了速度。 红衣女子,也就是楼彧在南疆遇到的番邦王女阿诗琳,眼底闪过一抹挫败。 这人,白长了一副好皮囊,却是个不解风情的。 礼不可废? 这人莫非还是个只知道恪守礼法的老古板? 无趣! 却又该死的有挑战。 “哎呀,什么礼不礼的。在我们部落,朋友才是最要紧的。” “楼郎君,你便是我们部落的朋友,我与你更是一见如故……” 阿诗琳虽是部落的王女,从小生活在山里。 但她也曾经下过山,读过书,她接受过所谓的圣人教化。 她会说雅言,也懂得许多典故。 这就让她原本的野性之中,又带了些许文雅。 又野又媚,还通晓文墨,让她愈发的迷人心神。 “王女抬爱,彧之荣幸。然则我大虞乃礼仪之邦,万不可乱了礼数!” 楼彧继续一副刻板的老学究的模样。 他不着痕迹的加快了挥鞭的频率,胯下的红色大宛马,本能的加快速度。 哒!哒哒! 几乎是眨眼间,原本与阿诗琳并行的马儿,快速的冲出去了一个身位。 阿诗琳还没有反应过来,楼彧就已经跑到了前面。 “……” 这人,还真是难撩啊。 他到底是不是男人? 一而再、再而三的受挫,阿诗琳都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的魅力—— 难道我不够美? 不够媚? 别的男人,她只需眸光流转,都不用勾手指,就能被她迷得神魂颠倒。 一个个,如同狗一般,匍匐在她的裙边,狂热、虔诚的亲吻着她的脚。 可这楼彧,她都这般主动,就差直接在他面前宽衣解带—— 呃,要不,到了下个驿站,试试? …… “还有二百余里!” 傍晚时分,队伍抵达了驿站。 楼彧冷肃着一张脸,利索的从马上跳下来。 “郎君,吃些东西,歇一歇吧。” 楼家的护卫围上来,接过楼彧的缰绳,恭敬的说道。 “……你们好生休息。” 楼彧却没有说自己。 今天已经四月初十。 阿姮的生辰是四月廿一,还有十一天。 而算算路程,他最快两日,最慢三日,就能抵达骊山。 前日刚刚收到的飞鸽传书,阿姮在信中告诉他,她就在骊山的别院。 一来是为了上课; 二来则是消暑。 今年的天气格外热,明明还不到夏日,京城就又干又热。 王姮最是娇气,她还养着皇子、皇孙,生活上也就愈发的讲究。 左右骊山有书院,还有正在建设中的游乐场。 王姮完全可以带着两个孩子,继续在骊山“寓教于乐”。 楼彧:……在骊山也好,省了几十里的路程呢。 分别了几个月,虽然三不五时的就通信,还有画像,但,终究还是不能面对面,楼彧如何不想念? 尤其他们是新婚啊。 正是甜蜜的时候,却骤然分离。 王姮半熟不熟,还颇有点儿没良心,她或许不会太过思念。 但,好不容易吃到肉的楼彧,却是彻夜难眠。 咳咳,他能这么快的处理完邕州事宜,还能分出时间去越州、交州等南疆之地,就是不想让自己总陷入思念之中。 他必须让自己忙起来。 他也必须让自己尽快结束岭南的差事。 他要回京,他要与阿姮长相厮守! 好不容易找到借口回京“述职”,楼彧不只是要在京城完成加冠礼,还要给阿姮过生辰。 他算着路程,掐着时间,果然赶在了王姮生辰前逼近了京城。 如今,就差二百来里,他绝对能提前赶到。 还、不够! 只是提前怎么能行? 楼彧恨不能快些、再快些! 将缰绳丢给护卫,楼彧在殷勤的驿丞的指引下,进了驿站大堂。 简单的用了些饭食,用热水泡了个澡,楼彧就开始准备。 而就在这个时候,客房的门板被敲响了。 “楼郎君!楼郎君!”又是娇滴滴的魅惑之音。 “王女,有何吩咐?”楼彧沉声问着,听不出丝毫的情绪波动。 “今日赶了一天的路,楼郎君定是辛苦了!我这里有我们部落密不外传的香料,可舒缓精神,促进入眠!楼郎君可以试一试!” 说着话,阿诗琳就想推门而入。 唰! 门板却忽的被打开。 楼彧已经换了一身天青色的胡服。 “多谢王女!” 楼彧没有拒绝,伸手接过了一个已经燃好的香炉。 见楼彧接受了,阿诗琳眼底闪过一抹暗芒。 她没有过多的纠缠,点了点头,转身就离开。 仿佛她真的只是来送东西。 “恭送王女!” 楼彧继续扮演着克己复礼、清正耿直的臣子模样。 目送阿诗琳离开,他才转身回到自己的客房。 带着异域风情的香炉里,丝丝缕缕的白气,飘散开来,还有一股奇异的味道也悄然弥漫…… 404.第401章 那一刹 第401章 那一刹 楼彧将香炉放在了桌案上,他微微抽了抽鼻子,闻到了那若有似无的味道。 这味道,称不上香,甚至还有些臭。 似乎叶子烧焦的味道。 吸到鼻子里,却又莫名的觉得香甜。 楼彧一个恍惚,竟有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如梦似幻间,他仿佛看到了自己日思夜想的阿姮。 乌鸦鸦的长发,雪白的肌肤,还有那美到极致的眉眼、鼻唇……一直到光洁的足尖,纤细的脚踝上,还有他亲自画了图样子订做的赤金脚链。 唰! 楼彧用力掐着掌心,大步走到窗边,推开了窗子。 春末初夏的晚风,带着些许凉意,还有驿站周遭的草木清香,瞬间涌入了房间。 味道淡了,迷雾褪去,楼彧深邃的眼窝中,眸光重新变得清明起来。 烛光微微摇晃着,楼彧那张如玉雕琢的俊美面容,一半在光亮中,一半隐在了黑影里。 光影交错,半明半暗,楼彧整个人都透着一股神秘与深不可测。 他扭过头看了眼那香炉,白色的烟雾还在袅袅升腾。 他没有湮灭,而是起身,从打开的窗户跳了出去。 区区二楼,武功高强的楼彧,宛若一片落叶,轻飘飘的落在了地面上。 “郎君?!” 院中值夜的护卫,分作明哨和暗哨。 两拨人马都发现了自家郎君。 其中,明面上的护卫赶忙围了上来:“可是客房有变?” 莫非有刺客? 这才逼得郎君不得不跳窗? 但,他们并未听到任何动静啊! 且,两拨哨兵,训练有素,不敢说一只蚊子都不会错过,可若是有活生生的刺客,还是可以发现的! “无事!给我准备换乘的马,我先走一步!” 楼彧本就急着去见王姮,有了那夷族王女的算计,他愈发想要走了。 “你们留下,护送王女进京!” 楼彧一边朝着马厩走,一边吩咐着。 “……是!” 护卫们虽然不理解,但楼彧积威甚重,他说什么,他们便应什么。 绝不会提出异议,更不会违逆! 楼彧来到马厩,护卫们便已经准备好了两匹大宛马。 还有护卫收拾了简单的行李,放到了马背上。 “照看好王女!定要让她顺利抵达京城!” “鸿胪寺那边,我已经命人送了消息,他们会遣人在京城门口迎接。” 说话间,楼彧已经翻身上马。 “是!” 护卫们再次应声,躬身行礼,目送楼彧拨转马头,冲进了浓郁的夜色之中。 …… 阿诗琳回到自己的房间,看着角落里摆放的沙漏,估算好时间,便又折返至楼彧的房门外。 “楼郎君!楼~郎~” 开始还是比较客气的称呼,喊着喊着,她就忍不住的夹起了嗓子,娇柔、魅惑的低语,宛若魔女的呼唤。 但,房门却关着。 阿诗琳微蹙眉头,不应该是这样啊。 熏香已经点燃,他应该已经陷入梦幻之中。 阿诗琳虽然相信自己的魅力,可与楼彧相处这一两个月,她总是碰壁。 这人,根本就是读书读傻了! 不解风情! 刻板守旧! 妥妥的榆木脑袋。 不懂女人味儿,那就只能借用些许道具了。 那人给的熏香最是霸道。 许多经历过战场的铁血硬汉都撑不住,就更不用说一个文弱、书呆的小白脸了。 阿诗琳自信满满,可现实又—— 她禁不住凑近门板,竖起耳朵,仔细的听着。 没有动静! 难道是他太弱了,撑不住熏香,直接昏睡过去了?! 想到这种可能,阿诗琳不再犹豫,抬起柔若无骨的小手儿,轻轻勾了勾,身后便出现了一个穿着类似异域服饰的男子。 这男子黑黑壮壮,配上沉默冷然的气质,宛若铁塔一般。 “阿莽,把门打开!” 阿诗琳冷声吩咐道。 叫做阿莽的壮汉,点点头,抬起一脚,便将房门踹开。 咚!的一声,房门被打开了。 阿诗琳下意识的用手捂住口鼻。 但,并没有她预想中的白色烟雾迎面扑来。 房间里,很是清爽。 站在门口,还能感受到微微的凉风。 风? 怎么会有风? 楼彧开了窗? 他没有中了那熏香? 那为何房间里没有动静? 阿莽都踹门了,就算楼彧睡死过去,也该被惊醒啊! 无数的问题冲入了阿诗琳的大脑,她赶忙冲进房间,左右环视着。 驿丞给楼彧准备的是二楼的上房,房间还算宽敞,用屏风隔出了两个空间。 外间算是会客的所在,绕过屏风,则是床榻。 阿诗琳在外间的桌子上发现了自己送来的香炉,香炉里还冒着袅袅的白烟。 但,就在桌案的另一边,便是大开的窗户。 呼呼的晚风吹进来,直接吹散了那白烟。 阿诗琳顾不得去查看香炉,赶忙绕过屏风,来到了里间。 帐幔都没有放下来,床榻上也是空的。 被褥等,都还是折迭好的模样。 “楼彧不在?他甚至没有打算上床休息?” 阿诗琳一张足以魅惑众生的脸,顿时阴沉下来。 人呢? 非但没有中熏香,还、失踪了?! “王女?您为何会在我们郎君的房间?” 听到动静的护卫,赶忙冲了过来。 看到一脸阴郁的阿诗琳,护卫统领眼底闪过一抹幽光,却还是故作疑惑的问道:“您可是有事吩咐?” “楼郎君呢?他为何不在房间?” 阿诗琳不答反问。 “楼郎君有紧急要务,需得尽快回京!” 护卫统领拱手回禀,“不过,王女请放心,郎君临走前,特意留下吾等护送王女!” 阿诗琳:……我要的又不是护送,而是与楼彧同行! 这人,是她极少数的“漏网之鱼”,她还想在抵达京城前,将他拿下呢! “紧急要务?什么紧急要务,比护送我这个求和的使者还要重要?” 不管她来大虞京城的真实目的是什么,表面上,她是夷族前来求和的使臣。 他们部落愿臣服于大虞皇帝,愿与大虞结邦交友好。 护卫统领笑了笑,却没有再说什么。 都说紧急要务了,自然要比护送你一个夷族女子更重要。 至于什么王女,使臣,呵呵,不过是他们郎君端方、守礼。 慢说一个小小部落的头人之女了,就是真正的公主,郎君也不会真的曲意讨好、卑微自轻。 还真是没什么见识的蛮夷,郎君客气两句,还当了真。 呵,竟在郎君面前摆什么贵人的谱儿,他们家公主都不曾这般呢。 “天色不早了,还请王女早些歇息!” 侍卫统领收敛思绪,恭敬的对阿诗琳说道。 阿诗琳抿了抿鲜红的嘴唇,真当她看不出来啊。 这个卑贱的奴隶,竟敢嘲笑她。 这就是该死的大虞人,他们有着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傲慢。 他们高高在上,他们看待他们这些外邦,仿佛在看什么卑贱、丑陋的动物。 仿佛他们不是人,只是猴子、野人。 唯有他们大虞,才是天朝上民,才是尊贵的、站在顶端的人。 他们自以为掩饰得极好,自以为足够的礼贤下士,实则都是狂傲的、目下无尘的货色。 楼彧大概是个例外,他尊称她为王女,眼底没有丝毫的异样,也没有任何的嘲讽。 他是真的觉得她是尊贵的来使。 就是……性子太过古板,不通情趣、不知好歹! 楼彧以及熟知楼彧本性的王姮:……行叭!你高兴就好。 …… 又是一日黄昏,金乌西坠,染得半边天都是橘红色。 王姮结束了一日的教学,兴致来了,便想去山上的汤泉池。 她缓步走到了半山坡,身后跟着一群的奴婢、护卫。 哒、哒哒! 王姮顿住脚步,奇怪,她居然听到了马蹄声。 但她还是转过身,循着那隐约的声音看了过去。 橘红色的光幕中,一人一马缓缓闪现。 背着光,那抹英挺的身影慢慢变得清晰起来。 不知道为何,在看清他容貌的那一刹,王姮竟忍不住的心跳加速…… 405.第402章 痕迹 第402章 痕迹 “阿兄?” 王姮压下那抹心悸,轻呼了一记。 哒!哒哒! 马儿还在疾驰。 从山脚下,一路奔到了半山坡。 “阿兄!” 真的是楼彧。 他竟比预定的归期,早回来了近五日。 他、他—— 一双黑白分明的荔枝眼中,先是闪过了惊喜,接着就是心疼:“阿兄,你很不必这般着急!” 又不是什么大事,为何急行军? 身体好,武功高,也不能这么折腾自己啊! 王姮知道,楼彧急着回来,是想给自己过生辰。 但,又不是整生日,年年都有,无需急于一时。 楼彧个子本就极高,这会儿又坐在马背上,妥妥的居高临下。 他垂眸,正好看到小丫头那精致绝美的面容上有着明显的心疼。 楼彧:……唉! 小丫头还是不开窍啊! 只知道心疼,却没有那种小别重逢的欢喜与兴奋。 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拿着马鞭,楼彧压下心底的酸涩、失落,俯下身子,将头探向了王姮:“姮娘,你唤我什么?” 楼彧布满红血丝的眼底,闪烁着光芒。 王姮见到楼彧靠近,下意识的向他走了几步。 她仰起头,看到了楼彧眼下的乌青,以及满身的风尘。 还不等她再说两句心疼的话,就听到了楼彧的一声“姮娘”。 轰! 王姮的耳朵、脸颊,瞬间被染红。 这、这不是他们在信中的私语嘛,阿兄怎的当着奴婢的面儿就说了出来。 楼彧却表示,他不只是说出来,还有更亲密的举动。 见王姮仰着头,呆呆的看着自己,倾城之姿硬是带着几分天真与娇憨,他禁不住好气又好笑。 气她十九岁、嫁了人,还不开窍。 却又觉得她这般懵懂,实在可爱,让他爱罢不能。 楼彧连夜赶路,早已疲累困顿至极,可看到他心心念念的小丫头,整个人又无比的亢奋。 他的目光炽烈而疯狂。 王姮的脸愈发红了。 她与楼彧,近在咫尺。 她扬起的头,与楼彧垂下的脑袋,只有几寸的距离。 只需她稍稍踮起脚尖,或是楼彧再俯下身,他们就能—— 王姮感受到了楼彧温热的气息,并被那股浓郁的雪松冷香所包裹。 “……彧郎!” 王姮本能的脱口喊出了那句她只在信中出现的爱称。 “不够!” 楼彧却不满足。 他这般日夜兼程的赶回来,小丫头却还懵懂。 他不甘心! 他想要更多! “……” 王姮睁着圆滚滚的大眼睛,她从楼彧那深不见底的眼眸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她更是感受到了楼彧平静面容下克制的疯狂,以及那令人无法忽视的占有欲。 “阿郎!” 王姮被楼彧所展现出来的强势紧紧包裹起来,她没有一丝犹豫,轻轻的呼唤着。 楼彧眼底闪过一抹满意,还有一丝王姮没有觉察的情欲。 他伸出手,抓住了王姮的胳膊,手腕一用力,纤细袅娜的王姮,便如同一只小鸡仔般,被他轻松拉到了马背上。 王姮只觉得眼前一,身体便腾空了。 然后,她就稳稳的坐在了马鞍上,身后则是一具宽阔的、硬邦邦的胸膛。 “阿兄!” 王姮低呼一声,手本能的抓住了楼彧的衣袖。 楼彧则顺势环抱住了王姮纤细的腰肢。 真的好细,他只用一根手臂,就轻松拢住。 随着那具娇小纤美的人儿入怀,一股熟悉的、令他迷醉的荔枝甜香,也瞬间涌入鼻端。 楼彧只觉得血脉贲张,下腹猛地收紧,他一手环抱着王姮,一手持缰,双脚用力一磕马镫,便朝着汤泉山庄而去。 这个过程,说着慢,实则就是眨眼的功夫。 白芷等奴婢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家公主就被拉上马,然后与楼郎君一起消失在夜幕之中。 啊、这? 春末的山风,微微拂过,将一众奴婢惊醒过来。 “白芷姐姐,我们该如何?” 有个小丫鬟没忍住,开口询问道。 白芷:……还能怎么办?凉拌! 那可是楼郎君,他们公主的夫君。 郎君为了早些回来见公主,定是日夜兼程。 啧,看他一脸疲惫、满身风尘,就知道,这一路上,郎君定是十分急切与辛苦。 郎君本就把公主放在了心尖尖上,如今,小夫妻小别胜新婚,自是有一番缠绵。 他们这些奴婢,就不要冲上去碍人眼了。 当然,也不能真的完全不管。 主子们欢愉,也需要有人服侍啊。 “走吧!我们跟上去!” 白芷强令自己不要再去脑补某些激烈的画面,她忍着羞涩,扬声招呼着。 “是!” 众奴婢见她开口,这才又有了主心骨。 他们纷纷应和,跟着白芷一起上山。 …… “姮娘,一年不见,可曾想念为夫?” 汤泉山庄最大的一处汤泉池中,楼彧坐在池中,背靠着池壁,一身的灰尘已经被洗去,露出了白皙俊美的面容。 他微微低下头,轻声问着某个小丫头。 王姮略羞恼。 这人,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疯狂,以及不要脸。 刚刚见面,他就这般、这般—— 一想到刚才在水中的疯狂,王姮的小脸就仿佛被煮熟了一般。 更不用说,她此刻就被楼彧紧紧的箍在怀里。 王姮想动一下都不敢,唯恐惹得某人失控。 知道小变态疯,但,当小变态疯起来的时候,王姮还是有些承受不住。 她现在只想躺平。 偏偏某个强势的人不答应。 越想越气,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王姮,便气咻咻的说了句:“不想!” 想什么想,想他回来欺负自己? 哼,虽然她刚刚见到阿兄的时候,确实很欢喜。 可、可他也太不知道收敛了。 还那么的不要脸! 分离前,他们小夫妻刚刚成亲,虽也亲密、纠缠,可到底还有所顾忌。 而回归后的楼彧,却仿佛挣开了某道枷锁,新婚时从未有过的疯狂,这一次全都展现了出来。 王姮:…… 阿兄出去一遭,旁的变化还不知道,但这脸皮是真的变厚了! 浑身又酸又疼,即便泡在温热的汤泉里,她也只觉得难受。 可恨某个始作俑者,还在这儿说些有的没的。 “姮娘不想我,我却思念姮娘!” 分别几个月,楼彧终于又把某个人儿抱在了怀里,他又是餍足,又是欢喜。 至于小丫头没良心的气话,楼彧根本就不在意。 他捉起一只纤纤玉手,放在嘴边,轻轻的吻着,咬着。 原本只是想亲近一二,但亲着亲着,他刚刚变得清明的眼睛,又染上了一层情欲。 轻轻的吻,开始从指尖蔓延。 “楼彧!你够了!” “不够!” “……彧郎,你累了吧?饿不饿?要不,让庖厨弄些吃食来?” “好阿姮,我确实‘饿’了——” “楼彧,你住手!哦不,是住口!” 能不能不要咬了! 很疼的! 王姮的皮肤薄,更娇贵,稍稍一碰就会留下痕迹。 楼彧这会儿却下了死口。 王姮只觉得又疼又……麻,整个人都被他弄得奇奇怪怪。 王姮不知道这是什么,对于“未知”,王姮本能的畏惧着、抗拒着。 楼彧却不答应。 他本就强势,此刻,更是不容拒绝。 哗啦! 扑通! 偌大的汤泉池里,水翻涌,激战连连。 不知又过了多久,王姮彻底没了力气。 她不想再让楼彧胡闹,顾不得有脸没脸,便扯着嗓子喊道: “来人!” 一边喊着,王姮一边用仅剩的力气挣开楼彧的束缚。 终于吃饱喝足的楼彧,见到小丫头仿佛一只猫儿般无力挣扎,眼底闪烁着宠溺与纵容。 他没有继续用力,而是任由王姮连滚带爬的“逃”了出去。 白芷等奴婢,应声走了进来。 王姮冲着白芷招了招手。 白芷会意,拿着大块的布巾子走了过来。 她和白芍一起,踩着台阶,来到王姮近前。 白芷先给王姮披上布巾子,然后与白芍一左一右,扶着王姮从汤泉池里站起来。 布巾子顺势将人包裹住,只露出了纤细修长的脖颈,雪白柔美的肩膀,以及手臂和小腿。 只是—— 就这些裸露出来的部位上,却红梅斑斑,白芷看到了,禁不住的脸红。 她还未嫁人,却通晓男女之事。 “郎君也太、太孟浪了!岂能这般对公主?” 白芷羞涩过后,就是对自家主子的心疼,以及对某个男人的不满。 这也太不懂得怜香惜玉了。 然而,随后的事实却告诉白芷,这些算什么? 他还有更“狗”的呢。 白芷、白芍扶着王姮走出汤泉池,白薇等奴婢则扯开布幔,暂做遮挡。 王姮裹着布巾子,隐在布幔中,被奴婢们簇拥着来到一侧的隔间。 白芷拿来新的、干净的布巾子,再次为王姮擦拭,然后套上里衣。 白芷尽量不去看那一朵朵的红梅,她跪坐下来,为王姮穿上木屐。 白皙小巧的玉足,经过温泉的洗浴,愈发的水润、娇嫩。 只是—— 白芷用力眨了眨眼睛,拿着木屐的手都有些僵硬: 我没有看错吧! 脚背上居然有一圈儿的牙齿印儿! 406.第403章 变了 第403章 变了 白芷忍了又忍,终究还是没忍住。 她压住嗓门,低低的说道:“公主,郎君怎的忽然这般孟浪?” 白芷伺候王姮多年,自是知道楼郎君还是个霸道的性子。 甚至称得上冷酷、残忍。 但,那都是对旁人。 楼郎君对她们家九娘最是宠溺,这些年,他宠着、纵着、哄着、捧着。 为了婚事,九娘那般作妖,楼郎君也不曾真的强迫,而是想方设法的说服。 如今,两人终于结为夫妻,新婚那几个月,郎君对九娘愈发的好。 两人虽然会斗嘴,可他们之间的氛围,似乎都带着甜蜜。 白芷等奴婢,都能清楚的感受到他们的感情。 只可惜,新婚才三个月,郎君就不得不离开京城。 相隔数千里,分离近十个月,再度回归,郎君却、却—— 当然,不是说楼郎君欺负了九娘,只是这一身的痕迹,实在有些重了。 “……” 王姮没说话。 作为一个旁观者,白芷都察觉到楼彧的变化,王姮身为当事人,又如何体会不到? 楼彧,真的有些变了。 倒不是说他变了心,而是他似乎、似乎改变了策略。 是的! 王姮或许不够开窍,但她足够聪明,更足够了解楼彧。 “阿兄,似乎有些不耐烦了!” “他,不愿意等我?” 王姮承认,她就是自私,还矫情。 她知道楼彧爱她,也知道他用尽了最大的努力在克制自己,即便自己内心阴暗,从从未伤害过她。 可她还是习惯性的把楼彧当成相伴多年的兄长,而非一个男人。 或许是怯懦,不敢迈出那一步,怕自己一旦心动了,就会陷入被动,继而面临更为不堪的境地。 又或许是自私,相较于主动付出,她更享受被动的回报。 ……不管出于怎样的心态,王姮都想要维持这种关系:比兄妹更亲近,却又没有夫妻的从属与尊卑。 她享受着楼彧给予她的特权,却又不愿意承担某些风险与责任。 王姮知道,她这样很没良心,也对不起楼彧。 可她就是这么一个娇气、别扭的人儿,在她的世界,她才是最重要的。 可惜—— “楼彧太聪明了,他应该是察觉到了我的这种心态。” “他可以理解,甚至满足,却不会持续的纵容!” “没有人天生犯贱,更何况是阿兄这种天之骄子!” 他确实爱她,甚至愿意为了她卑微到尘埃里。 但,他更想得到她的回应。 他不求王姮爱他更多,但不能一直“不开窍”! 王姮不愿主动,那楼彧就强势的逼一逼! 刚才的激战,只是开始,王姮严重怀疑,接下来的楼彧,会更加的强势、更加的……不要脸! …… “姮娘,不是说让庖厨给我做吃食了吗?都做了什么吃食?” 楼彧一脸餍足的从汤池里出来,换了干净的里衣,穿上了一件月白色的广袖长袍。 他衣襟敞开,长发披散,加上一双木屐,愈发有着魏晋名士的风流与不羁。 随着他的走动,木屐哒哒的敲响着青石地板,来到外间,他在一群奴婢中,找到了正在梳妆的王姮。 王姮长得美,也爱美。 她的美,既是天生的,也有后天的精心养护。 这不,她刚刚泡了澡,就有奴婢为她涂上精心调配的护肤乳液,轻轻的涂满了全身,并按照穴位进行按摩。 这护肤的方子,点穴的手法,都是姜贵妃传授给女儿的古方。 按摩手法也就罢了,只这护肤古方,又经过了王这个穿越女的改良,添加了一些鲜萃取的精油。 涂抹起来,除了中药的养肤、美白,还有精油的滋润、清香。 从脚趾到手指,每一寸本就雪白柔嫩的肌肤,得到了精心的养护,变得愈发水润、通透。 全身的肌肤,没有斑点,没有皱纹,没有疤痕,甚至连毛孔都看不到。 白到发光,嫩得可以掐出水来。 还有淡淡的香味儿,不是工业香精的味道,而是自然的、清雅的。 让人闻着就有种心旷神怡的感觉。 楼彧不着痕迹的吸了吸鼻子,嗯,还是熟悉的阿姮的味道。 即便不是她那荔枝的本体香味儿,也远不是某些蛮夷能够熏死人的臭味儿。 楼彧愈发的满足,他的一颗心,也终于有了栖息之所。 他笑盈盈的看向王姮,仿佛刚才强势占有的人不是他。 王姮忍着啐他的冲动,扯出一抹笑:“阿兄饿了吧?稍等一会儿,庖厨已经在做了!” “一路上风餐露宿的,只能吃着冷硬的干粮,肠胃定会不舒服。” “我先让庖厨做了你爱吃的羊肉汤饼,还有胡饼、红烧肉。” 王姮一边任由丫鬟给她涂抹护肤乳液,一边笑着跟楼彧说道:“可巧昨日庄子上摔死了一头牛犊,不到一岁,肉质最是鲜嫩。我让庖厨给阿兄做些炙肉,如何?” 王姮像个体贴的小娇妻,声音甜美,态度温柔。 楼彧深邃的眼窝里,笑意几乎要漾出来。 这才是他想要的生活,有爱人间的甜蜜(王姮:你确定?),又有亲人的温馨。 “好!只要是阿姮为我准备的,我都喜欢!” 楼彧不知不觉间,换回了他对王姮的爱称。 王姮笑容不变,眼底飞快的闪过一抹眸光。 她就知道,楼彧即便有所改变,但某些骨子里的东西,他是改不掉的。 方才在汤池,楼彧确实试探了王姮,而此刻,王姮也稍稍试探了他。 “……还好!阿兄虽然有些等不及,可他心底还是最在乎我!” 如此,王姮也就能在她探知到的底线上,稍稍的蹦跶一二。 不多时,王姮这边已经收拾妥当,奴婢们也从山庄的厨房提来了一个个的食盒。 王姮已经用过了晡食,而自从她瘦下来后,便戒掉了宵夜。 所以,一大桌子的饭食,都是为楼彧准备的。 热腾腾的汤饼,香喷喷的胡饼,还有羊肉、牛肉、猪肉等各种肉食。 楼彧不挑食,又经历了急行军般的赶路,啃了这些日子的冷硬干粮,早已又馋又饿。 楼彧拿起银箸,虽然急切,却还是能够做到保持一定的用餐礼仪。 进食的速度快,却并不显粗鄙,反而让人看着胃口大开。 看着楼彧快速的将一盘盘的肉吃掉,王姮的眼底闪过一抹坏笑…… 407.第404章 反撩 第404章 反撩 楼彧果然是饿了,几大食盒、满满一桌子的饭食,他姿态优雅的享用着。 顶多就是进食的速度,缓缓的减速了。 从最初的急切,发展到细嚼慢咽。 “阿兄,再吃些酒吧。” 王姮乖巧的送上小巧的酒坛子,“这是摘星楼的招牌千日醉。醇香、绵长,最是解乏!” 楼彧没有多想,接过酒盏,便喝了起来。 “口味确实不错!” 楼彧不忘点评,对于王的能力,他还是颇为信任的。 这人,来历诡异了些,却也总能带给人惊喜。 比如此次去邕州,她的小瓷瓶就立了不小的功劳。 不止是让楼彧轻松攻破了王府,炸开了山林,还让一众夷族人敬若神明。 楼彧在邕州的差事进行得如此顺利,还能有余力继续追查,足迹遍布了岭南、西南以及南疆等,小瓷瓶就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尤其是“攻心”一道上,楼彧靠着小瓷瓶,成功成为“神之使者”,让他快速、有效的融入到了当地各个夷族的部落,探听到了某些外人根本无法探知的隐秘。 “……王的奇思妙想,总能在关键的时候,发挥奇效!” 楼彧摒弃对王的偏见,还算中肯的评论道。 这对于一个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小变态来说,已是极高的赞誉了。 王姮用力点头,“当然,阿最好了!” 她的嫡长闺,能不好嘛。 楼彧拿着银箸的手,微微停顿了一下,他抬眼去看王姮:“王最好?”他呢? 莫非在阿姮心中,竟是连王一个外人都比不上? 王姮略无语,阿兄连阿的醋都吃? 阿兄和阿根本就是不一样的,好不好? 阿是姐妹,是挚友。 阿兄则是她的……爱人。 是的,爱人! 当王姮压制住自私,不再怯懦,她就能清晰的看到自己的心—— 楼彧,他不再是阿兄,而是一个俊美的、正常的成年男子,是她的夫君。 他们的结合,或许不是源自于爱情,却衍生出了爱情。 新婚时的懵懂与朦胧,分离后的酸涩与甜蜜,重逢的喜悦与疯狂…… 王姮再不想面对,也必须承认。 傍晚的半山坡,橘色的光幕中,看到那一抹高大挺拔的身影,越来越近,她的心跳是那般的快。 她整个人是欢喜的,平日里那一丝丝若有似无的思念,也仿佛在看到他时,变成了汹涌的浪潮。 分别近十个月,她看似悠闲度日,实则早已相思入骨。 这一次的分离,更是让她彻底认清了自己的心—— 她对楼彧,不只是她一直认定的兄妹之情,亦有男女之爱。 楼彧不在的日子里,许多个夜晚,她会抱着楼彧的衣物,或是他送回来的画像入眠。 刚刚在汤池里的疯狂,不只是楼彧尽了兴,王姮也—— 当然,王姮不是寻常女子,她是个身有反骨的小作精。 爱归爱,心动归心动,但该有的“报复”,却一点儿都不会少。 “哼,为了逼我承认,就强势的酱酱酿酿,当我是什么?” “任你肆意的姬妾?玩物?” 王姮就是这么的别扭,她可以矫情,楼彧却不能强制。 “阿兄,阿和你是不一样的!” “她好,你也好啊!” 王姮笑盈盈的哄着,为此,不惜亲自给楼彧倒酒。 许是吃了酒,又许是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楼彧此刻的状态,微醺、慵懒。 他微微歪着身子,一只手撑着地面,“不一样?怎么不一样?” 一个是友情,一个是爱情? 没良心的小丫头,终于肯承认了? “当然不一样啊。她是阿,你是阿兄!” 王姮主打一个嘴硬。 笑得甜美,可就是不松口。 楼彧眼底闪过一丝失落。 王姮:……装!你继续装! 到了你这种境地,表情、眼神全都能“收放自如”。 他所展现出来的神情,并不能泄露他的真实想法,只是他想让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阿兄,不说这些了,你累了一路,早些安置吧!” 王姮见差不多了,便站起身,亲自扶上了楼彧的胳膊。 楼彧也确实累了。 赶了两千多里的路程,最近几日更是日夜兼程。 马都累坏了好几匹,他还能撑着见到阿姮、并在汤泉池里好一通折腾,不管是身体还是精神,都已经达到了极限。 吃了一餐,喝了酒,楼彧彻底放松下来,他也就真的“累”了。 尤其小丫头还这般主动,亲自搀扶,楼彧便顺水推舟,借着那股力道,缓缓站了起来。 一对小夫妻,一高一矮,相互搀扶着、踉跄着入了山庄主院的正寝室。 砰! 王姮纤细的小身板,哪里撑得住楼彧高大健硕的身形? 两人歪歪斜斜的来到床前,便一起倒在了床上。 王姮正好趴在楼彧的身上。 而楼彧,则直接被摔在了床上。 下冲的力道有些猛,身上还有个王姮,楼彧虽没有被摔得七荤八素,却也有些不舒服。 “不对!不只是被摔倒,还有——” 楼彧轻轻晃了晃头,酒意开始肆虐。 “还不对!不只是醉酒,还有——” 楼彧闭了闭眼睛,试图让自己镇定下来。 但,忽然,他感受到人中处似乎有热流涌动。 楼彧抬起手,抹了把鼻子,入手处果然温热、黏腻。 是血! 他、流鼻血了! 难道是中毒? 不会! 他的阿姮不会害他! 不是毒?难道是“药”? 楼彧虽然疲累至极,还醉意上头,但他的大脑还是能够运转。 他开始回想刚才发生的一切,以及身边某个人儿的所有神情—— 阿姮在笑! 尤其是自己吃着各种炙肉的时候……对了!肉! 那一盘盘的肉,应该不只是阿姮所说的牛肉、羊肉、猪肉,应该还有鹿肉! 唰! 楼彧想到了,他立刻睁开了眼睛。 与此同时,咔嚓、咔嚓,楼彧只觉得手腕、脚踝有些许凉意。 他赶忙看去,正好看到自己的双手被一道金灿灿的锁链锁住。 他又低下头,没有意外的,一双脚也被束缚住了! 楼彧不知道该先生气,还是该先询问: “阿姮,你为何会有这些锁链?” 若是他自己也就罢了,他阴暗、疯狂,暗地里准备了不少小玩意儿。 可阿姮不同啊,她虽矫情,可一直都是循规蹈矩的,她、她怎么可能会准备这些东西? 锁链? 还是赤金打造的? 竟是比他的脚链、手环还要……刺激! 作为被束缚的人,楼彧本该惊愕,甚至是慌乱。 然而,楼彧不是正常人,他面对自己的处境,内心深处竟有丝丝缕缕的兴奋。 “阿兄莫不是忘了,咱们家有珍兽园,我养了那么多的宠物,自是少不了锁链!” “还有九郎、小三郎,我送给他们每人一只宠物,他们身份贵重,年纪小,束缚宠物的锁链,也要精致些、奢华些……” 王姮还真没有楼彧那些变态的想法。 她准备锁链,只是因为豢养了宠物。 尤其是养了九郎、小三郎之后,她让孩子们亲近小动物的同时,也会格外注意安全。 各种锁链、牵引绳,王姮准备了许多。 此刻,王姮不过是顺手借用,把用来锁狗狗、小脑斧的链子,扣到了楼彧身上。 楼彧:……他应该感到荣幸,还是羞辱? 楼彧素来运筹帷幄,极少有这种被动的、狼狈的时候。 头昏昏沉沉的,鼻血还在流,双手、双脚都被锁住了。 面前的小妖精却还在继续折腾。 王姮褪去了衣衫,只穿着雪白的里衣。 里衣的衣襟敞开着,露出了粉色的小衣。 她肌肤雪白,愈发映衬的小衣粉嫩。 还有点点红梅……楼彧的鼻血流的更猛了。 还有某个部位,瞬间ing了。 王姮听到某人沉重的呼吸声,笑得愈发欢快。 甜糯的小白兔立刻化身为魅惑的小狐狸。 她在楼彧的注视下,轻移莲步,来到近前。 抬起一只莹白纤细的小手,抵上他的胸膛,用力一推,楼彧又躺回到床上。 王姮欺身上前,抬脚就坐在了某人的身上。 楼彧:……小丫头,这是想让我死啊! 王姮却表示,这才哪儿到哪儿? 好戏刚刚开始,她还有许多手段。 哼,咬我! 我就让你欲生欲死! “彧郎!你流鼻血了!莫不是病了?” 王姮弯下腰,一张粉嘟嘟的小脸,凑到了楼彧的面前。 楼彧吞咽了一口吐沫,喉结滚动着。 “阿郎,你的脸好红……你的这儿有颗红痣!” 王姮的目光顺着脸颊,来到了脖颈,定格在喉结处那一抹殷红的小痣上。 楼彧的眼睛开始发红,整张俊美的面容,染上了凶狠、疯狂。 他想要坐起来,想要伸手,却只听到了哗啦啦锁链响动的声音。 他动不了! 王姮给他扣上锁链的时候,不只是将两个手腕困住了,还将锁链绕过了床柱。 楼彧:……小丫头,果然是想要他的命! 美食就在眼前,却只差一步,就是吃不到。 王姮看到楼彧血脉喷张、几乎爆发的模样,笑得愈发像只偷了鸡的小狐狸。 她在楼彧赤红的目光中,低下头,轻轻吻上了那抹红痣。 轰! 楼彧整个人似乎都要爆炸了…… 408.第405章 情敌? 第405章 情敌? 呼! 呼!! 粗重的喘息声,还有压抑的闷哼,即便看不到帐幔后的景致,也莫名让人有种脸红心跳的感觉。 哗啦! 哗啦啦! 与之相伴的,还有愈发激烈的锁链碰撞的声音。 “阿郎,你怎么了?是不是很难受?” “我帮你啊!我可是你的姮娘呢!” 王姮继续撩拨,完全不顾楼彧的死活。 当然,王姮也不是真的不在意。 她知道,楼彧武功高强,手上的力道极大。 这种用来束缚宠物的细小金链,根本就不能完全困住他。 即便再加上疲累、醉酒等原因,只要楼彧想,他还是能够破开这道枷锁。 “彧郎,可不能乱来哦!” “这锁链,是我尽心准备的,赤金材质,将作监的匠人精心打造,很值钱的。” “若是被弄坏了,我可是会心疼的!” 染了鲜红蔻丹的手指,轻轻拂过某人的脸颊,柔软的指腹滑落到那抹红痣上。 王姮轻轻按压着、捻动着,声音甜糯,却说着威胁的话——不许用武力! 这可是他们夫妻间的小情趣,若是动了蛮力,她会不高兴。 楼彧:…… 白皙的面容,涨得通红。 额上、脖子上,滚动着大颗大颗的汗珠儿。 还有一条条的青色血管,全都鼓了起来。 楼彧用力,已经将金锁链挣得笔直,只需再一用力,就能挣开。 但,王姮的话,惊醒了楼彧。 不能用蛮力,否则,他的小丫头会翻脸! 楼彧对王姮,不只是欲,更多的还有爱。 阿姮不是他的玩物,他可以强势的让她面对自己的心,却不能真的对她用强。 再者,阿姮头一次这般对他。 虽然有痛苦,可也有着莫名的爽。 呼! 楼彧艰难的喘息着,他果然不太正常。 阿姮“报复”他,他却痛、并快乐着。 王姮看着那条绷紧的锁链,又慢慢松下来,她知道,楼彧放弃挣扎了。 第二步的试探,成功完成! 楼彧确实没了耐心,不愿再纵容她。 但,他的强势,还在可控的范围内。 他,爱她,更重她! 即便自己忍受痛苦,也不愿让她不开心。 确定了这一点,王姮笑得愈发娇媚。 她本是干净的、高贵的,从眼睛到身体,不染一丝尘埃。 即便容貌美到极致,却也不会显得艳俗。 即便王姮故意做出媚态,也只会撩人心神,却并不会让人(尤其是楼彧)生出一丝一毫反感,更不敢亵玩。 不像某个夷族蛮女,穿得那样少,扭得那样妖娆,还有那浓郁的、勾人的香气,楼彧非但不会被迷惑,反而觉得恶心、厌烦。 楼彧的眼睛炽烈而专注,这是他的小丫头,他的妻,他的命。 “真乖!” 王姮夸奖着,又吻向了他的下巴。 哗啦! 锁链再次被绷紧。 “阿郎,不急哦,我们慢慢来!” …… 翌日。清晨。 山间第一缕阳光洒进半山的别院。 正房寝室,层层迭迭的帐幔,遮挡住了明亮的光线。 偌大的壶门洞架子床上,穿过床幔,便能看到两个人影。 他们睡得很沉,同样精致绝美的面容上,沉静而满足。 王姮不是真的要让某人去死。 她深谙“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道理。 几番折腾,再来一次酣畅淋漓,两人都无比欢乐! 唰! 还是楼彧,素来警觉,率先醒来。 他睁开眼睛,入眼处便是藕荷色的帐幔。 愣愣的盯着帐幔,几息的功夫,他反应过来—— 我已经到了骊山! 这里是阿姮的汤泉山庄! 我和阿姮…… 大脑飞快的闪现许多画面。 楼彧素来清冷的眸子,又染上了些许暖色。 不过,很快,他就控制住了,恢复了往日的模样。 他感受到胸膛传来的重量,小心的扶住了王姮的肩膀,轻轻一用力,他一个翻身,下了床。 他习惯了早起练武,阿姮却是个爱享受的。 不睡到自然醒来,贸然被吵醒,她会不舒服,更会不高兴。 楼彧轻手轻脚的绕过屏风,来到了外间。 外间、门外等守夜的奴婢,听到动静,赶忙推门进来。 楼彧抢在她们开口前,伸出一根食指摇了摇:嘘!不许出声! 奴婢们都是服侍王姮的老人儿,自然知道王姮的习惯与规矩。 见楼彧这般,她们也就顺势住了口。 楼彧习惯了让小厮伺候,挥挥手,屏退了白芷等奴婢。 两个小厮,来到楼彧近前,恭敬且熟稔的为他更衣。 换了身深色的胡服,楼彧便来到了廊庑下,穿上乌色翘头靴,楼彧去到隔壁的院子,开始日常练武。 足足练了半个时辰,太阳已经升起,楼彧才回到正房。 去到净房,又是一番洗漱、更衣。 楼彧重新换了家常的圆领襕袍,行至寝室,王姮才悠悠转醒。 “阿姮,起来了?” 楼彧笑得温柔、儒雅,是他标准的君子模样。 “阿兄,早!” 王姮笑着打招呼,一如既往的甜美、软糯。 一对小夫妻,都是最擅长伪装的。 看他们“相敬如宾”的模样,谁又能想到,昨晚他们是何等的激烈? 仿佛昨夜种种,只是一场荒诞的梦。 天亮了,梦醒了,王姮与楼彧就还是一对甜蜜却不失规矩的贵族夫妻! …… 庖厨准备了丰盛的饭食,并没有因为是别院,就糊弄、凑合。 奴婢们提着一个个的食盒,将王姮、楼彧的食案都摆满了。 夫妻俩并排坐着,虽然一人一食案,却依然很是亲昵。 食不言。 夫妻俩虽然有太多的话要说,但用饭的时候,还是保持着安静。 吃完了饭,漱了口,奴婢们撤去食案,换了茶台。 王姮和楼彧相对而坐,精神放松,姿态慵懒。 “过去的几个月里,京城风雨不断。” 王姮缓缓说着楼彧离京后的种种。 虽然这些,他们在定期的信件来往中,全都详细的分享过。 但,信纸上、或是旁人口中的话,远不如面对面的交流。 王姮诉说了龙首原遇刺,太子妃薨,大明宫闭宫……等等事宜。 楼彧握着小巧的茶盏,没有喝,只是细细把玩。 王姮讲述的时候,他或是凝神,或是点头,或是凝眉,或是低声叹息。 不到一年的功夫,京中就发生了这么多事儿。 太子妃竟薨了! 要知道,楼彧去邕州最初的目的,就是为了救治太子妃。 西南的蛊毒,楼彧已经有所了解,还找到了治愈的办法。 太子妃却—— 唉,这或许就是“天命难违”吧。 楼彧不信鬼神,可有的时候,“运道”就是这么的奇妙。 太子妃的死,大概就是上天注定的。 没有死于蛊毒,却还是死在了刺客手里。 不过,虽然没能救回太子妃,楼彧却还要继续在岭南。 楼彧都没有想到,由太子妃引发的蛊毒,竟是这般诡异、危险。 还有西南、南疆以及诸多番邦,似乎还有隐秘。 楼彧听王姮讲完,便开始诉说自己的经历。 楼彧信任王姮,对她几乎毫无隐瞒。 他去邕州的真实目的,去到邕州后与邕王、当地豪族、山里夷族等的对峙、争斗,楼彧全都事无巨细的告诉了王姮。 还有那神秘的蛊毒,以及楼彧深入山林后的某些发现,楼彧甚至可能会对圣人、太子隐瞒些许,却会让王姮知道。 他压低声音:“岭南的山林里,确实隐藏着许多秘密!” “毒虫毒草毒毒气,那些蛊毒,不只是要人命,还能蛊惑人心!” 说到这里,楼彧想到了某个让他厌恶的人,“我在西南边疆,就遇到了一个夷族女子,她似乎能够引得无数男人痴迷——” 王姮挑眉:“包括阿兄吗?” 阿兄被外头的小妖精迷住了? 她,有了情敌? 409.第406章 见面 第406章 见面 王姮灵动的荔枝眼里,染上了不快。 她那小模样,就好似一个深爱丈夫的小娇妻,对丈夫提及的女子,本能的排斥、嫉妒。 楼彧直直的看着王姮,勾了勾唇角:小丫头,“开窍”了?开始展现占有欲?开始危机感了? 可惜,就像王姮无比熟悉楼彧一般,楼彧也无比了解王姮。 王姮能够一眼看穿楼彧的伪装,楼彧亦会轻易的看透王姮的小心思。 “阿姮,你这是吃醋?还是侮辱我?” 楼彧淡淡的丢出一句话。 他是寻常男人吗? 他会轻易被所谓的小妖精所迷惑吗? “……” 听到楼彧说什么侮辱,王姮就禁不住笑了。 什么情敌? 她和楼彧之间,根本不会有第三个人。 王姮不会轻易看上其他男人,楼彧也不会把除王姮之外的女人看在眼里。 相熟又相爱的恋人,彼此间的这点儿信任与自信还是有的。 “阿兄,那个女子是个什么情况?” 王姮笑了一会儿,便压下玩闹的心思,开始说正事儿。 “有些古怪!” 楼彧也不是真的气恼。 只要阿姮能够认清自己的心,在感情的问题上不作妖,不管她做什么、说什么,楼彧都不会生气。 他眼底的宠溺与纵容,几乎可以化作实质。 见阿姮不再玩闹,他收敛情绪,正色道:“似是蛊毒,又似不是!” “她总有办法迷惑、控制旁人。” 王姮眸光一闪,精准的捕捉到了楼彧话中的重点:“旁人?”不只是男人? “对!” 楼彧眼底飞快的闪过一抹笑意。 他的小丫头啊,就是这么的聪慧、敏锐。 “许是太美了,又许是太有魅力,这个蛮女,就像是王早些年妄言的‘玛丽苏’——” 十多年的朋友,楼彧对于王的奇思妙想、胡说八道,又是不屑、又是新奇。 不知不觉间,他受到了影响,并接受了那些新奇的词儿。 “不拘男女,无论老幼,似乎都会喜欢上她。” “她只要眨眨眼睛,勾勾手指,就能引得许多人匍匐在她的脚边。” 楼彧说着说着,神色就变得严肃起来。 王姮微微蹙眉:“迷惑?控制?” “阿兄,你是说,她能够左右人的神志?” “这、莫非也是蛊虫?” 王姮猜测的同时,禁不住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阿兄,这可比太子妃所中的蛊毒霸道多了!” 太子妃只是身体被毒害,而楼彧所提到的蛮女,竟是能够在精神上进行控制。 一个是有形的,一个是无形的。 前者看得见,似乎还能有办法救治。 而后者……太过诡异,似乎超脱了人力所及的范围。 “没错,确实霸道!” 楼彧就是意识到这一点,才会格外关注阿诗琳。 为此,不惜做出恭敬的模样,将之奉若上宾。 “她与阿妮是同一类人吗?” 王姮继续猜测着,她想到了另一个夷人。 “……不确定!” 楼彧斟酌着措辞,说得十分严谨。 对于大虞来说,阿妮和阿诗琳都是异族人。 但,两人却不是同族。 阿妮是苗人,而阿诗琳则是西南边疆的番邦蛮夷。 阿诗琳所在的部落,虽也臣服大虞,却有自己的王。 他们学习中原皇朝的文字,依赖中原皇朝的盐铁,但,他们更独立,也更为叛逆。 前朝战乱的时候,这个部落就自立为王,脱离了前朝的统治。 大虞建立后,那个什么王,倒是递交了国书,摆出了臣服的姿态。 但,他还是想保有自己“王”的身份,他所圈占的土地,也顺势成为一个番邦,而非大虞的州郡。 楼彧作为顶级勋贵,掌握一定权柄的上位者,自是见不得这种“分疆裂土”的叛逆之举。 即便那片土地偏僻、蛮荒,并不是什么乐土,但,既然曾经是中原王朝的疆土,那便不能被分割出去。 朝廷可以不看重,却容不下那些野人造次。 更不用说,楼彧还遇到了阿诗琳这个一身诡异的王女。 一个本就有着不臣之心的部落,还有这么一个能够迷人心智的继承人……楼彧有着强烈的预感,这个部落定会成为大虞的隐患,为大虞带来一定的危机! 防微杜渐,防患于未然,这都是楼彧作为一代权臣所必须掌握的。 “也不必太过忌惮!她们再诡异,也是肉身凡胎!” 楼彧虽然警惕,却也不会畏惧。 他在邕州这几个月,可是做了许多事。 他深入山林,与好几个部落都有了来往。 还有阿妮—— “这人虽然放肆了些,仗着有些手段,就敢以下犯上。但,她还算有所坚持,更有牵挂!” 阿妮确实用了蛊毒,还谋害了无辜,不过她到底事出有因,不是无端作恶。 楼彧去到邕州才知道,邕王竟那般倒行逆施。 种种暴政,堪比桀纣。 他还是个极端的人,不把夷族当人看,而是视为野人、奴隶。 中原皇朝的人确实看不起蛮夷,但似楼彧这样的士大夫来说,他们最该做的是教化,而非屠戮。 邕王则没有教化的善心,而是一味的欺压、凌虐。 游猎的时候,不去射杀野物,而是跑去人家的山寨肆意杀戮。 对于主动下山,积极学习圣人经典的夷人,亦是各种歧视、欺凌。 他就藩不到一年,就把邕州变成了人间炼狱,逼得民乱频频。 楼彧:……该杀! 楼彧的愤怒,不只是邕王的残暴,更是因着他的蠢—— 做恶做到明面上,一点儿遮掩都没有。 又毒又蠢,还给圣人、给朝廷制造了这么大的麻烦,楼彧绝不会手下留情。 攻破王府,活捉邕王,当众审判了他的诸多狗腿子,然后将主犯押解回京。 虽然没能当众斩杀邕王,彻底平了民愤,但在封建王朝,能够把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藩王锁进囚车,对于习惯了被欺压的底层百姓来说,已经是莫大的胜利。 是以,邕州的豪族、百姓,各处山寨的夷人们,都十分欢喜,并把楼彧这个敢于把强权拉下马的刺史,当成了为民做主、不畏强权的青天。 尤其是那些夷族,不只是感谢楼彧的清明、公正,也敬畏他的神仙手段。 小瓷瓶所到之处,地动山摇,对于有着图腾、山神等崇拜的夷人来说,那就是神明降临。 这些夷族里,就有阿妮的族人。 他们感激着、敬畏着,并及时把消息传递给京城的阿妮。 楼彧对此十分了解,他更有自信,可以借由邕州的事,收服阿妮。 “只是,同样的套路,对阿诗琳却未必有效。” 楼彧缓缓说着。 王姮听得很认真,并适时的点头:“嗯,阿妮和阿诗琳有着本质上的不同。” 两人虽然都是夷人,但阿妮及其族人,更能接受皇朝的教化。 他们已经有了一定的汉化。 阿诗琳却不同,她以及她的族人,早就叛出了皇朝。 或许,于他们而言,他们不是大虞人,他们坚持自己的语言、文字,自成一国,不愿再融入中原皇朝。 阿诗琳等人,骨子里就已经把自己当成了大虞的敌人,又岂会亲近、心存善意? 同样用蛊毒,阿妮本质上还是希望大虞的皇帝为他们做主,阿诗琳要做的,可能就是彻底毁灭! 楼彧、王姮都是根红苗正的大虞贵族,他们所思所想都是皇朝的利益与体面。 他们可以招安阿妮,却不敢轻信阿诗琳。 “……且看看吧,她到底有何诡异,或许阿妮能够有所了解!” 这也是楼彧把阿诗琳带进京城的原因之一。 阿妮是擅长蛊毒的圣女,阿诗琳则是所谓王女。 她们的蛊毒,各有所长,却也应该有一定的相通之处。 “王见王”,专业人士之间的激烈碰撞,定能带来惊喜。 “阿兄,阿诗琳长得美吗?” 说着说着,话题就略显沉重,王姮眨了眨圆滚滚的大眼睛,忽的俏皮的问了一句:“跟我比,如何?” 在正常的认知里,能够迷惑世人的女子,其容貌定然不俗。 人都是视觉动物,容易被美的事物所迷惑。 鬼怪传奇里,精怪想要魅惑凡人,也是幻化成美人儿呢。 楼彧温润的面容上,闪过一抹无奈。 “我哪里知道?” “一身的臭味儿,我都不愿靠近,又如何细看?” 再者,除了阿姮,任何人于他而言,都是无关紧要的存在。 楼彧根本不会在意这些人的长相。 相较于美与丑,楼彧更关注对方是蠢还是聪明,是否有价值。 聪明的、有用的人,楼彧才会分出些许精力。 反之,楼彧连看都不会看一眼。 “臭?” 王姮挑眉,“不是说她极有魅力吗?那她应该是香的呀。” “……”楼彧想了想,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跟阿姮描述。 他只能这般说:“过几日,她应该就能抵达京城。到时候,你当面看一看就知道了!” 那种味道,对于旁人来说,或许是撩动心神的媚香。 而对于楼彧,王姮等人来说,就是窒息、厌弃的恶臭。 王姮:……更好奇了,有木有?! …… 楼彧抵达骊山的第三天,王姮便收拾东西,回到了京城。 接下来不只是她的生辰,还有楼彧的加冠礼,这般重要的时刻,自是应该在京城度过。 王姮等一行人回到京城的次日,护送南邦王女的楼家部曲也抵达了京城。 王姮第一时间见到了阿诗琳…… 410.第407章 臭 第407章 臭 “阿玖,这是阿大,这是阿尔,这是阿珊!” 王在王姮回京的次日,就急吼吼的跑来找好闺蜜。 她不是一个人,身后还带着三个儿女,以及乳母、奴婢等一大群人。 她献宝一样的将褪去红彤彤、皱巴巴,变得白白胖胖的团子们逐一介绍给王姮。 王姮额角垂下三条黑线:……阿兄还总说她不会给人取名字呢,她的好闺蜜才是真正的取名废。 祥瑞三胞胎,取个怎样吉利的乳名都不为过。 要知道,他们的降生,都惊动了圣人、皇后。 古代讲究多子多福,能生、生得多,那就是福气。 王的一胎三宝,绝对举世罕有,近百年来似乎都没有一例。 去年一年,京城风雨不断,就在年末的最后一天,居然有了这样的喜事,妥妥的祥瑞啊。 长乐侯府虽是前前朝皇族,但七拐八绕的,与杨氏也有些亲戚关系。 更不用说,萧无疾是太子的心腹,人也一直在西北为朝廷征战。 于圣人、太子来说,萧无疾就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与自己的子侄(兄弟)无异。 萧无疾家里有了这般喜事,圣人非但不会觉得是什么威胁,反而为他高兴。 王呢,也不是普通外命妇。 她可是凭借自己的能力,为自己挣得诰命的人。 这些年来,她高超的经商手腕,以及层出不穷的奇思妙想,为至尊父子提供了源源不断的金银。 圣人有着征服天下的雄心壮志,但,打仗什么的,太费钱了。 一个弄不好,就会落个穷兵黩武的下场。 而有了王,银钱的问题就得到了极大的缓解。 只可惜,她出身卑微,又是个女子,这才一直寂寂无名。 但凡王换个性别,她可能已经成为太子的心腹之一。 饶是如此,圣人、太子也没有忘记王的功劳。 封了四品郡君,又默许了她“吃醋”的狂悖,都是至尊父子在酬功。 但,还不够。 宫中的风波已经平息,李皇后没有病愈,却能维持现状。 东宫亦慢慢安定下来。 圣人没有太多的后顾之忧,也就能够腾出手来,他要东征! 一旦动兵,粮草军饷等就要准备充足。 王这个财神娘子的重要性,便被加倍的凸显出来。 ……诸多因素凑到一起,圣人便大笔一挥,准备给三胞胎赐名。 王&远在西北的萧无疾:……痛失爱子爱女的命名权啊! 呃,好吧,默默的哀嚎过后,夫妻俩必须承认,这是莫大的荣耀。 他们不能得了便宜还卖乖,否则很容易招人恨! 圣人赐名,挺好! 就是可惜了王和萧无疾翻遍了诗经、周易而选出来的几十个名字。 正经的名,做不得主,那就只能取乳名了。 萧无疾爱重妻子,便把乳名的命名权让给了王。 王:……啊啊啊,我不擅长啊。 从孕期到生产,再到如今孩子们都四个多月了,王才想到了阿大、阿尔、阿珊这三个名字。 王姮:“阿,会不会太敷衍了?” “还有,阿大、阿尔还好理解,这个阿珊,为何不是阿三?” 王听了好闺蜜的话,嘴角忍不住的抽动。 不得不说,三这个排行,真的很吃亏。 原本王想给三个孩子取“小一、小二”的乳名,但“小三”……这不是骂人嘛。 而阿三,就更侮辱人了。 她家宝贝女儿,可是根红苗正的天朝贵女,岂能成为那等可笑的存在? “到底是小女郎嘛,珊字更好些!” 王讪讪的说了一句。 王姮挑眉,阿似有隐瞒。 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乳名而已,阿开心就好。 王姮没有继续纠结孩子的名字,她伸手,挨个逗弄着三胞胎。 王姮必须承认,王果然是大女主。 不但会生,还会养。 三胞胎刚出生的时候,是比健康的单胎瘦弱许多。 尤其是小、哦不,是阿珊,这孩子就跟小猫崽儿一样。 说句不怕不吉利的话,王姮都忍不住暗暗担心:这孩子,不会夭折吧。 个头小,哭声细,任谁见了,都会为她捏一把冷汗。 王姮心疼好闺蜜,自是不想让她经历丧女之痛。 且,三胞胎是祥瑞,可若是夭折了一个,那就是灾星了。 王姮不想让王悲恸之余,还要遭人非议,甚至是污蔑。 幸好,阿有神仙手段,又有太医的随时看顾,三胞胎顺顺利利的出了月子,过了百日。 四个半月过去了,一个个白嫩嫩、肉乎乎,竟是比正常的单胎还要康健。 三小只的容貌,也完美继承了父母的优点。 虽然不尽相同,却都各有各的美。 摸着孩子们莲藕一样的小胖胳膊,看着他们可爱的笑容,王姮忍不住的母爱泛滥—— 生个孩子,似乎也挺好! 虽然疼,虽然有死亡的威胁,可……若是生个她与阿兄的孩子,不管是小郎君还是小女郎,其容貌定会融合她与阿兄的所长。 王姮禁不住的幻想,若真有个孩子,他(她)会更像阿兄,还是更像自己? 可惜,她不是女主,她不会有阿这样的好运。 不说一胎三宝了,就是双胎,也未必能够得到。 或许,郑十三那样的才是常态,第一胎是个女儿,为了生个男丁,再二胎、三胎的努力。 美其名曰:先开、后结果! “不!我才不要!” “能够和阿兄生一个,已是极限。这还是因着我爱他,愿意为了他去冒险!” 王姮解除了封印,不再压抑自己,也就能以妻子的身份去考虑事情。 不生孩子,显然是不可以的。 楼家有开国郡公的爵位需要继承。 只生一个,却没能如愿的一举夺男,那就让侍妾……也不可以! 王姮看着软糯,实则也是霸道的。 阿兄是她的,决不能容许旁人染指。 “工具”也不成! 王姮自己都没有察觉,骨子里,她和楼彧才是同类人:霸道、独占欲强。 “公主,南邦王女求见!” 就在闺蜜俩守着三个孩子,一边逗弄、一边闲聊的时候,廊庑下传来奴婢的通传声。 王姮抬起头,与同样抬头的王看个正着。 两人对视片刻,又齐齐点头。 “请她进来吧!” 王姮坐直了身子,王则让乳母将三小只抱走。 一刻钟后,廊庑下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与之相伴的还有一股异香。 王姮禁不住皱了皱鼻子:好臭…… 411.第408章 不甘 第408章 不甘 叮铃!叮铃铃! 在一阵清脆悦耳的铃铛声中,一抹鲜红的身影慢慢出现在门口的光幕中。 王姮正襟危坐,凝神细看—— 但只见一个二十岁左右的艳丽女子,穿着大红绣金线的异域服饰,头上、脖子上、腰间、脚踝等处,都戴着赤金嵌红宝石的首饰。 鲜艳的红,闪烁的金,在阳光的折射下,愈发的夺目,却没有夺了女子的风采。 女子肌肤赛雪,长发如瀑,巴掌大的小脸儿,眼睛狭长、眼尾上挑。 最妙的还是她右侧眼睑下有一颗泪痣,让她看着更加的媚眼如丝,魅惑十足。 她身形曼妙,凹凸有致,水蛇般的腰肢,妖娆妩媚。 即便没有故意做出媚态,只是简单的行走,也能勾人心神。 狐狸精! 这才是真正的狐狸精! 媚骨天成,美艳妖娆。 除了容貌、身姿,还有一股若有似无的异香,最大程度的冲击着周遭人的感官。 那味道,似香,又似麝香,浓郁且刺激。 随着女子的走近,那股味道也愈发的强烈。 王姮忍着拿帕子掩住口鼻的冲动,神色如常,姿态优雅。 “阿诗琳拜见大虞公主!” 阿诗琳进了堂屋,来到正中央,单手放在胸前,躬身行礼。 王姮矜持的颔首:“免礼!王女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了!请入座!” “谢公主赐座!” 阿诗琳学过雅言,只是不够标准。 某些字音里,还带着异族的腔调,听着就略显别扭。 不过,礼仪还算合格。 谢了座,便来到王姮下首右侧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王跪坐在左侧下首,正好与阿诗琳对着。 王眼底闪过惊艳:“好个极具异域风情的浓颜系大美人儿。” “美得张扬,美得攻击性十足。” 这是一种能够统一审美的顶级神颜,男女通吃,老少咸宜。 神话里的苏妲己,被她具现到了现实中。 只是—— 王微微皱了皱鼻子:美人儿确实美,也足够妖,可这味道,莫非是熏香用得太多了? 太过馥郁的香味儿,很容易变成臭味儿啊。 “早就听……说琅琊公主姿容绝色,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入座后,阿诗琳便娇声称赞着。 只是,她说话的时候,故意在“听”字后停顿了片刻,脸上更是带着别有深意的笑。 听、说! 听谁说? 楼彧吗? 看她这欲言又止、含混其词的模样,似是与那与她讲说之人关系莫逆啊。 一个美艳妖媚的女子,故意用含糊的、暧昧的口吻提及某个男人,而那个男人恰巧是对面之人的夫君……啧,正常的妻子,都会忍不住的在心里犯嘀咕。 接下来,或是与丈夫对质、争吵,或是默不作声,却暗暗埋下了一根刺。 “王女谬赞了,传闻而已,当不得真。” 王姮却神色不变。 啧,这么低级的挑拨手段,竟也好意思拿出来用? 王:……招数不在老、也不在低级,有效就好。 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啊。 总有个狐狸精守在一旁,不遗余力、想方设法的挖墙脚—— 男女之间,本就复杂。 可以坚如磐石,亦可脆如薄纸。 就算彼此能够守住初心,不被诱惑所迷惑,但,依然容易产生裂痕。 而魅惑人这种事,甚至都不需要太过高端的计谋。 只一个字:缠,就能给恩爱夫妻增添无数麻烦。 “倒是王女,昳丽娇美,堪称尤物!” 王姮还在与阿诗琳寒暄。 只是这形容词,略有欺负阿诗琳是个外邦女子的嫌疑—— 尤物一词,颇值得玩味。 表面上,是夸奖阿诗琳长得好、有魅力。 实则却是一种轻蔑,尤物是“物”,不是人啊。 阿诗琳的丹凤眼里眸光潋滟,她笑得明媚:“谢谢公主夸赞,我也觉得我长得好!” 尤物又如何? 人间尤物,颠倒众生。 “公主也不差,与楼郎……君,果然是天作之合,无比相配!” 阿诗琳又故技重施的搞暧昧。 楼郎与楼郎君之间,只有一字之差,却有着极大的区别。 前者,是亲近的昵称,甚至带着暧昧与情欲。 后者,则是客套的尊称。 阿诗琳“有效”的停顿,就是在不落人口实的同时,又制造了误会。 王姮:……有完没完? 她终于明白阿兄所说的“臭”是个什么意思。 这人,不只是一身臭味儿,行事做派也令人恶心。 若真的聪明也就罢了,偏偏用些不入流的手段。 怎的? 她真以为自己魅力无边,即便用低级的手法,也能挑拨离间? 她高估了自己,更是“侮辱”了对手。 嗯,侮辱! 王姮也体会到了楼彧所说的“侮辱”是个什么意思! “王女这一路上可还顺利?听闻南邦地处南疆,天气炎热,物产丰富……” 王姮浅笑着,话锋一转,便换了个话题。 她对南邦的了解,主要来自于王的科普,以及楼彧的信。 南邦位于岭南之南,原本也属于岭南范围。 但,几百年来,这片土地上的人总不安分。 每隔几十年,中原皇朝发生了改朝换代,或是战乱,他们就叛出中原,自立为王。 待中原安定下来,恢复霸主地位后,他们又会称臣纳贡,做足了卑微的姿态。 反复无常,毫无忠义可言……难怪连素来推崇什么“大一统”的阿,都鄙夷的说他们是小人,是猴子。 “我们南邦地处偏远,受制于气候,物资匮乏……” 阿诗琳却开始“自谦”。 若不是王姮从王那儿听说了一年三熟的占城稻,也亲眼见识到田庄里高产的稻种,她可能就信了阿诗琳的话。 当然,也不是说阿诗琳全盘说谎。 偏远、气候异于中原等,都是实话。 也就是因为这些缘故,历代的中原皇朝才会将那片土地当成鸡肋。 顺手占领,可! 但为了占领而付出代价,不可! 四海承平的时候,可以顺手建个都护府。 可若是皇朝自顾不暇,那就放任自流。 如今,前朝的乱世已经结束,圣人厉兵秣马、雄心壮志,自然容不得卧榻之侧,有逆贼蹦跶。 王姮的大脑飞快的运转着,她的思维也极尽发散。 忽的,她似乎明白了阿诗琳进京的原因—— 南邦王不想失去王位,却又惧怕大虞的雄兵。 虽然圣人的目标是西北、东北等强敌,但南邦太弱了,都不必圣人专门动用大军,只分出一支人马,就足以让南邦灭国! 就像是楼彧,他还不是领兵的将军,只是岭南某个州的刺史。 他率领着自己的部曲,并抽调了当地的府兵,集合了一千的人马,就将整个岭南“梳理”了一遍。 南邦王:……就差一步啊! 若不是他反应快,赶忙出动了“王牌”,楼刺史的人马就杀进南邦了! “我们南邦虽然蛮荒,却也有些特产!” 阿诗琳也不是一味的自我贬低,她说着说着,便略带骄傲的表示:“比如木材,比如香料,我们南邦就有极好的!” 她伸手,从身侧取出一个红漆匣子:“这是我用我们南邦所产的香草亲手调配的熏香,还请公主品鉴!” 王姮微微侧头,冲着身边的侍女使了个眼色。 侍女会意,起身来到阿诗琳的座位前,躬身,双手接过了那匣子。 侍女将匣子送到王姮面前,王姮抬手,打开锁扣,掀起盖子,一排排螺状的熏香,整齐的排放在匣子里的黄绸上。 王姮捻起一枚,凑到鼻端,轻轻的闻了闻。 嗯嗯,有药材,亦有香料。 味道有些新奇,不过,想要知道具体的香味儿,还需要点燃后。 王姮:……才不要! 这阿诗琳摆明是来者不善,她送的东西,王姮才不会轻易尝试。 她娇气又矜贵,绝不会用自己的安危去赌旁人的人品、智商。 “多谢王女!” 王姮笑着致谢,让人拿来见面礼。 这些都是公主府、国公府日常配备的,即便是都是一些金银玉等制成的小玩意儿。 不算特别昂贵,却也不会失了面子。 相互赠了礼物,王姮又与阿诗琳闲话了几句。 阿诗琳没有错过任何一句话的机会,总是故意说些暧昧的、容易引人误会的话。 似是而非,真假参半……她对王姮的恶意,几乎要溢出来。 王姮却始终带着笑,完全不受影响。 足足过了两刻钟,王姮被恶心坏了,这才端茶送客。 阿诗琳扭着水蛇腰,一脸媚笑、意味深长:公主,您今日把我赶走了,接下来的日子,却还长着呢! 她倒不是非要勾引楼彧,就是、就是不甘心。 楼彧,风光霁月,不染尘埃,宛若谪仙。 楼彧的这位公主妻子,竟也不比他差。 那么美,那么干净,仿佛全身都散发着光洁的、柔和的光。 她是纯洁、高贵的仙子,高高的站在云端。 而自己这个所谓王女呢,却是污秽的、肮脏的,一身的污垢与罪恶。 凭什么? 她也很美啊。 凭什么那对金童玉女能够那般洁白、纯粹,而她就要永远的待在无尽的深渊? 身处黑暗中的人,要么虔诚的仰望光明,要么想要把光明染黑! 阿诗琳就是后者…… 412.第409章 终失去 第409章 终失去 “阿玖,这个阿诗琳有古怪!” 目送阿诗琳离开,王便急急的对王姮说道:“她,对你好像有恶意!” “阿,自信点儿,把‘好像’去掉!” 王姮立在廊庑下,阿诗琳等人的背影已经消失在抄手游廊。 她看向远处,轻声对王说道。 “……莫非她心仪楼郎君?” 王下意识的往男女关系上去想。 两个素未谋面的女子,有一方心生恶意,极大可能就是出于嫉妒。 且,方才阿诗琳那似是而非的说话方式,王也都亲身经历了。 王聪慧,阿诗琳的手段又太粗糙,王自然明白了她的小算计。 她故意挑拨,还弄得自己跟楼彧好似有私情,让人很容易就以为她喜欢楼彧,继而嫉妒王姮。 “未必!” 王姮勾了勾唇角,阿诗琳确实想挑拨王姮与楼彧的关系。 但,王姮从阿诗琳的眼底,并未看到她对楼彧的痴迷。 “那她这是为什么?” “阿玖,这世上可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王不禁疑惑了。 王姮却笑了,“也不算是无缘故。她憎恨我和阿兄的‘洁’。” “阿兄是高洁的君子,我是纯洁的贵女。” “而某些阴沟里的蛇虫鼠蚁,最见不得的就是旁人的‘洁’。” “他们因着自身的不幸,便想要把神明拉下神坛,让白雪染上污秽。” 王姮年纪虽然不大,却看透了人心。 她从阿诗琳身上感受到的,就是这样的一种不甘。 或许她自己是不幸的,可她不会怨恨伤害她的人,却会迁怒甚至是伤害其他无辜者。 她自己身处地狱,便见不得旁人在天堂,还要将之拖下来与她为伴。 王:……抱歉,是我天真了! 是啊,这世间就是有这种“损人不利己”的极品。 “她既不怀好意,那我们就该多多防备!” “楼郎君那边,我不担心,他定不会被阿诗琳所魅惑!” 王虽然总吐槽楼彧是变态,但变态也有变态的好啊。 偏执疯狂的楼彧,绝不会像杨寿那般“中央空调”,他只认准王姮一人。 任凭其他女子再美、再妖精,也不会动容。 阿诗琳的诸多手段,非但不会在楼彧身上奏效,反而会引得小变态憎恶。 一个弄不好啊,小变态还会直接出手,弄死某个恶心他的人。 “还有那熏香——” 王缓缓说着,提到“熏香”二字的时候,她忽的有种不好的预感。 偏偏她说不出具体的情况与原因,就是下意识的觉得,那熏香不好,会引来祸端。 “阿玖,要是方便的话,你把那熏香分给我一部分,我找人仔细检查、实验一二。” 王认真的说道。 “好!” 王姮点头,她与阿之间,就没有“方不方便”的问题。 且不说阿这么做是为了她好,就算阿是为了自己向她讨要东西,她也会给! …… 阿诗琳从齐国公府出来,便被找来的鸿胪寺官员围了上来。 “王女,请随吾等去驿站安置!” 来人是鸿胪寺少卿,他三十来岁的年纪,容貌端正,气质儒雅。 面对阿诗琳这样的番邦王女,既没有卑微,也没有倨傲。 不卑不亢,言行有度。 “……长安繁华,我就不能自己去客栈?” 阿诗琳不满的说道,只是,她的声线又娇又媚,听着不像是抗议,反倒像是娇嗔。 鸿胪寺少卿温和的笑容有些僵硬,这女子,真的是王女,而不是伎子? 怎的这般勾人? 用力掐着掌心,鸿胪寺少卿瞬间清醒过来。 他微微欠身,“王女,鸿胪寺有驿馆,各族、各邦的使臣,都在驿馆下榻。吾等已经为您以及随从准备好了客房。” “若有何不妥,或是王女另有要求,吾等定会竭力满足!” 少卿的意思也明白,若阿诗琳认定自己南邦使臣的身份,就按照规矩入住鸿胪寺下辖的驿馆,鸿胪寺自会负责使臣及其随从的吃穿用行等事宜。 可若是阿诗琳坚持自己去住客栈,那么因此而引发的一切问题,都由阿诗琳负责,与鸿胪寺、与朝廷都没有关系! 阿诗琳眼底眸光闪烁,她笑得愈发娇媚:“少卿既这般说了,那我若是不从,未免不识好歹!” “只是,我初入长安,人生地疏,还请郎君多多照拂!” 说着话,阿诗琳便抬脚上了马车。 路过少卿的时候,她那薄如蝉翼的绯色袖子有意无意的拂过了少卿的脸。 一股馥郁的香气,瞬间涌入了少卿的鼻端,一股难以明喻的酥麻爽感,直冲他的天灵盖。 “……不、不敢!” 对方再是蛮夷,可也占了个“王”字。 更不用说,这王女,实在、实在美艳妖媚。 鸿胪寺少卿刚刚变得清明的眼睛里,被染上了一抹暗色,瞳孔似乎都失去了焦距。 眼角的余光瞥到了他呆愣的模样,阿诗琳眼底闪过得意。 她就说嘛,这世上就没有哪个男人能够抵挡她的魅力。 呃,好吧,只除了一个楼彧! …… 安国公府。 “郎君!” 独孤夫人来到楼谨的内书房,她捏着帕子,极美的面容上写满了犹豫。 楼谨不用问,就能猜到妻子的来意—— 大郎二十岁的生辰即将到了,他该行冠礼了。 作为楼彧的亲生父母,儿子人生中最重要的仪式,他们理当操持。 按照规矩,男子举行冠礼,父母当操办一应流程。 迎宾,主持。 待男子三加冠后,跪谢母亲,然后由父亲带领着去祠堂祭拜先祖。 整套流程里,父母都有着至关重要的地位与作用。 但,楼谨夫妇与楼彧的关系太复杂了。 楼彧这竖子,凉薄、记仇。 当年的过继让他彻底与父母离心。 成婚的时候,都不曾让楼谨夫妇以尊亲的身份主持,只是当成了族亲。 楼谨已经认清了现实,独孤夫人却总还心存幻想。 之前为了昏礼、见亲,闹了一场,楼谨好不容易压下。 如今,邻近楼彧的冠礼,独孤夫人又按耐不住了。 默默的叹了口气,唉,自己宠出来的傻白甜,再累再憋屈也要忍着。 “皎皎,有事?” 抬起头,楼谨浅浅笑着,柔声询问。 “郎君,含章的冠礼,吉日可定下了?” “他、他可曾给你写信,提及冠礼之事?” “距离他的生辰没有几日了,他远在邕州,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及时赶回来!” 独孤夫人小心翼翼的觑着楼谨的脸色,斟酌着措辞,缓缓说道。 说来也是悲哀,楼彧回京已经好几日,独孤夫人这个自诩亲娘的长辈,却还不知道。 她知道楼彧会赶回京城,却并不知道他的具体行程。 楼谨眼底闪过一抹苦笑,作为安国公,即便失势了,也还保有残存的势力。 是以,在楼彧抵达骊山的次日,楼谨就收到了消息。 他没有告诉独孤夫人,就是不想让她再生事端。 “……吉日已经定下来了,钦天监给选定的日子,巧得很,他生辰当日,就是半个月里最好的日子。” “他已经回京,并在齐国公府举办冠礼。” 楼谨尽量用平和的语气,情绪稳定的说道:“前两日,齐国公府命人送来了请柬,邀请我们去参加!” 听到“吉日已定”的时候,独孤夫人神情放松下来。 但,随后又听到了“请柬”二字,她的表情再度冷凝:“请柬?邀请?” 他们是他的亲生父母啊,是至亲骨肉,是自己人。 请柬什么的,那是对外人的。 成亲,不让他们坐高堂。 加冠礼,也只是邀请他们观礼。 “……” 独孤夫人最后的幻想破灭了,她泪盈于睫,凄然的看向楼谨:“所以,郎君,我们、我们真的失去大郎了?” 楼谨:……早在皎皎成为独孤明月的那一天起,他们就失去了这个儿子! 413.第410章 盛宠 第410章 盛宠 四月廿一,王姮十九岁的生辰。 国公府没有大办宴席,只是邀请了些许亲友。 比如郑十三、王、姜思、郑十六等闺蜜,以及她们的夫君。 再比如九皇子、小三郎,以及楼彧在弘文馆、王姮在书院的学生。 再再比如楼彧在大理寺的两三位同僚,王姮在骊山书院的几位女同事。 说是“小宴”,但当宾客入席后,还是将厅坐得满满当当。 不知不觉中,楼彧、王姮一对小夫妻,没有依靠各自的家族,只靠自己,就慢慢积累起了不少的人脉关系。 尤其是两人各自的学生们,看似年少,实则已经有人初露头角。 只是他们刚刚步入仕途,官职不大、目标不明显,但假以时日,定能成长起来。 到时候,就是两人最坚实、最有力的盟友。 而这张两人一起织就的大网,还在不断的扩张。 “没想到十六娘这般通透,没有选择世家大族,而是挑了个寒门士子。” 宴席上,看到成亲没多久的异母妹妹,十三娘颇有些感慨。 她和十六娘都是郑家的庶女,生母卑贱,不受宠爱。 若非遇到了九娘,她们早就凋零在郑家或是某个家族的后院里。 郑十三目标明确,不重情爱,只想要切实的富贵。 她选择了好拿捏的杨寿,成了尊贵的瑞王世子妃。 如今,夫妻关系变得不再纯粹,郑十三却稳稳的握住了整个王府。 就连杨寿,也在她一次次的驯化中,懂得了娘子的重要性。 他们没了爱,却有了更为稳固的利益交换。 午夜梦回,或是偶尔看到其他夫妻恩恩爱爱,郑十三会有片刻的失落与怅然,但、她不后悔。 若是再来一次,她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而与她“不求真情、只求富贵”的做法不同,郑十六就选择了另一条路—— 郑十六没有选择高门大户、权贵望族,而是嫁给了骊山书院的“同窗”。 一个来自江南的寒门子弟,姓陈,祖上是曾经赫赫有名的江左名门颍川陈氏。 因着皇朝更迭,沦为权利的牺牲品。 百年前就已经败落,直到最近两代,才又有了复兴的迹象。 这位陈氏子并没有沉迷于祖上的旧日荣光,非常懂得“时移世易”的道理。 他是东山书院的学生,又在王姮进京后,也跟着考入了骊山书院。 楼彧、王姮都曾经教授过他学业,他算是这对夫妻的半个学生。 楼彧对他也颇为看重,曾经提出可以举荐他入仕,却被婉拒。 不是陈氏子故作清高、不知好歹,而是他想考科举。 就在去年的春闱,陈氏子作为骊山书院举荐的学生,一举考中进士科,并顺利通过了吏部的铨选,得了个从八品的小官儿。 官职不高,却是“正统”出身,妥妥的天子门生,还有楼彧、王姮暗中保驾护航。 他的仕途必定一帆风顺。 陈氏子“再接再厉”,没有满足于半个弟子的身份,他求娶了王姮的伴读。 许是真的姻缘天定,郑十六也对陈氏子颇有好感。 咳咳,到底是曾经的望族,家族基因有着几百年的严选,陈氏子容貌极好。 虽比不得楼彧、萧无疾,却也是俊美如玉、气质不俗。 一对少男少女,郎有情妾有意,又有利益的结合,他们的婚事水到渠成。 两人成婚已经半年有余,小夫妻人前人后,恩爱甜蜜,简直羡煞旁人。 郑十三抵达国公府,坐在马车上,还没有下车的时候,透过车窗,正好看到郑十三与夫君你侬我侬的模样,禁不住有些感慨:“十六娘是个通透的人。” 没有攀高枝,而是选了个门当户对的人家。 两人身份相当,年龄相近,还有同在一所书院求学的经历。 虽然一个是男校,一个是女校,但他们有着相同的老师,身处在相同的学习环境之中。 在思想上,他们是能够同频的。 太多的“相同”,让他们结为夫妻后,会有许多共同语言,也能够做到心意相通,携手同行。 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陈氏子刚入仕途,品阶不高,也就无法给妻子挣来诰封。 郑十六现在只是郑娘子,没有诰命,去到公共的宴集上,可能会被人轻慢。 不像郑十三,不管与杨寿的夫妻感情如何,也不管瑞王府有着怎样的一地鸡毛,她走出家门,就是尊贵的王府世子妃。 “……这又如何?杨寿的前程也就止步于继承王爵,陈郎君却可能成为朝堂新秀!” 陈氏子走的是科举正途,还有楼彧暗中培养。 楼彧位居高位,陈氏子便也能进入权力中心。 几年,十几年后,郑十三、郑十六这对姐妹的身份、处境,可能就会发生改变。 郑十三倒不是看衰自己,而是太清楚自家夫君的能力。 不过,她依然不后悔。 “我不是十六娘,我做不到陪着一个男人从微末走向成功。” “几年!甚至是十几年!我等不起,更不愿意等。” 郑十三确实羡慕十六娘与夫君的夫妻恩爱,但,她依然坚守自己的选择。 …… 王姮生辰过后,就是楼彧的冠礼。 受邀的宾客,相继抵达。 其中,最尊贵、最有分量的贵客太子,也高调出席。 他今日不只是客,更是为楼彧加冠的“大宾”。 除了太子做大宾,楼彧今日加冠所用的三顶发冠,亦是来历不俗: 初加的缁布冠,乃名士沈度为他准备的。 次加的皮弁,是太子赏赐。 三加的爵弁,则是圣人御赐。 可以说,楼彧的加冠礼,虽然没有父母亲长出席,却丝毫不显寒酸。 太子的亲临,太子与圣人赏赐的发冠,也都证明了至尊父子对楼彧的宠爱与信任。 “谁说楼含章失宠了?” “对啊对啊,那个被‘贬谪’的官员,还能在任期回京,只是为了加冠礼?” “啧!太子亲自加冠,还有御赐的爵弁,楼含章不愧是同辈少年中最得圣宠的人。” “不止呢!你们莫不是忘了,‘含章’这个字,就是几年前殿下为他取的。” “……嘶!楼氏子,竟有如此盛宠!” 不同于王姮生日宴的低调,今日楼彧的加冠礼,办得十分盛大。 不只是亲近的人家,还有京中诸多权贵,朝中诸多官员,以及楼、王两家的姻亲故旧等,全都悉数到场。 就连跟楼彧的“宿敌”周既明,也接到了请柬,混在了人群中。 他捏紧拳头,看着高台上太子亲昵的为楼彧整理发冠,并殷殷的劝勉,眼底闪过一抹嫉恨。 “到底是出身好啊,因着家族关系,年少时就与太子交好。” “亦师亦友、亦父亦兄的情分,果然不是寻常君臣能够比拟的!” “……所以,楼彧去邕州,定是另有差事!” 周既明忽然意识到,楼彧“贬谪”另有内情。 而自己认定的受器重,似乎也并不如表面看着的真实。 “似乎,我只是为楼彧占据官职的工具。” “大理寺卿,未必能够轮得到我!” 虽然不愿相信,可周既明就是有这样的预感—— 他,被利用了! 即便他能力出众,愿意为了圣人做个阴狠恶毒的酷吏、孤臣,但圣人、太子器重的,依然是楼彧。 “……上天何其不公?出身好,就能够决定一切?” “我明明已经这般努力,可为什么——” 就是比不上楼彧。 他摒弃良心、赌上一切才能得到的权利,于楼彧来说,竟是轻而易举就能获得的。 他甚至会沦为楼彧的踏脚石! 周既明满心愤懑,本就扭曲的心,愈发的狰狞、癫狂。 他红着眼睛,死死盯着太子与楼彧的温情互动,“不!我不甘心!我定不会为楼彧作嫁衣裳。” …… “含章,这段时间在邕州,辛苦了!” 举行完正式的加冠礼,便是宴饮时间。 太子与楼彧低声交流着:“冠礼已过,邕州之事也已处理妥当,接下来,你可有什么打算?” 大理寺卿即将致仕。 楼彧有了在地方上担任刺史的履历,政绩还极好,升任大理寺卿,顺理成章。 年纪什么的,也将不在成为朝臣们阻碍的问题。 “殿下,邕州之事了了,蛊毒却并未彻底解决。” 原本楼彧是想找个时间去东宫,专门向太子禀明此事。 不过,今日太子既然提到了这件事,楼彧索性就说开了:“臣在西南、南疆等地,见识到了毒虫毒蛇的霸道,蛊毒一道,诡秘、阴狠,万不能让它们蔓延开来!” “还有南邦,亦是隐患!” “臣在南州的时候,发现当地官府,竟与南邦有勾连……” 南州与南邦接壤,原本同属于一个州府,南邦却数次叛出中原。 明面上,南邦自成一国,可它与南州却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南州虽未反叛,但与南邦太过亲密的来往,会成为不安定的因素。 南疆不能乱。 还有阿诗琳身上的古怪,楼彧更有着强烈的预感:“此事若不查明,并及时处理,定会酿成大祸……” 太子神色不变,他轻声道:“所以,含章,你想去南州?” “臣愿为殿下安固南境,彻底解决蛊毒之患!” 楼彧恭敬且坚定的说道。 414.第411章 说服 第411章 说服 “不急!今日是你的大日子,先不说这些了!” 太子沉吟着,却没有立刻应允。 圣人东征在即,这位以军功闻名于世的战神上将,一直想要御驾亲征。 圣人若真的带着大军离开,太子就要监国。 他不但要处理朝政,还要为圣人的大军提供后勤补给。 粮草、军械、战马、府兵……这些不只是需要钱,更需要耗费心力的筹措。 太子还是齐王世子的时候,有过类似的经验。 但,坐镇王府,跟坐镇朝堂,还是不同的。 后者更难、更繁杂、更消耗心血。 诸多事务,琐碎繁复,他需要靠得住的帮手。 为此,太子已经准备调萧无疾回京。 这是为军需、援兵等做准备,萧无疾是武将,兵部相关的事宜,可以交给他。 还有楼彧,太子也非常需要他在朝堂上为自己分忧。 楼彧能力太全面了,文武兼备,精通政务。 最妙的还是他那张嘴……咳咳,大小朝会上,太子真的很需要有个强有力的喷壶,为他消灭一切不和谐的声音! 所以,太子也早想召楼彧回京。 在太子计划里,楼彧此次回京举行冠礼,就是个极好的机会。 他完全可以留在京城,不管是接手大理寺,还是进入六部,都能成为太子强有力的帮手。 萧无疾班师回朝,楼彧调任回京,太子的左膀右臂归位,监国的时候,他就能更加的游刃有余。 现在,楼彧却表示,他想继续在岭南,还要去更为偏远的南州。 太子临朝几年,为圣人分担朝政。 太子自是知道南州的位置,也熟悉南州与南邦的关联。 太子更是亲自批阅过来自南州的奏折。 在太子的潜意识里,这就是一片堪称鸡肋的蛮荒之地。 远离中原,环境恶劣,历来都是流放圣地。 这样的地方,即便有些隐患,也不足为惧。 很不必为了它而让自己的心腹耗费时间与精力。 之前太子让楼彧去邕州,更多的是为了救治太子妃,并破除蛊毒的威胁。 如今,太子妃薨了,神医李明堂在岭南的山林摸索、学习,楼彧送回来的密折里提到过,李明堂在蛊毒一道上,略有小成。 太子见识过李明堂的医术,知道以她的能力,攻破蛊毒,不过是时间问题。 已经没有了迫在眉睫的需要,太子就不想浪费楼彧这个人才。 所以,面对楼彧的主动请缨,太子没有立刻答应,而是采用了“拖”字决。 …… “郎君!长安繁华,东西二市汇集天下珍宝,奴早就心向往之。” “如今圣人、殿下政务繁忙,暂时无暇召见奴,奴便想出去走走!” 还是一袭红衣,还是媚眼如丝,阿诗琳极尽妖娆的向鸿胪寺少卿撒娇。 她一口一个郎君的唤着,还自称“奴”,将堂堂王女卑微到了尘埃里。 原本尊贵的身份,却有着卑躬屈膝的姿态,巨大的反差,让斯文儒雅的少卿也禁不住生出些许快慰与成就感。 虽是不够文雅的蛮女,可好歹也是一个部落的王女啊。 听说还是继承人,似乎比大虞的公主更尊贵。 就是这般身份的贵人,却愿意委身于他,还百般温柔小意、千般曲意讨好。 鸿胪寺少卿的一颗心已经被捧上了云端,飘啊飘,全然忘了自己的身份与职责。 “……王女既向往长安的繁华,臣也不好逆了王女的意愿!” “这样吧,臣陪你去,可好?” 关键时候,少卿到底还残存着一丝理智。 他选了一个折中的办法:阿诗琳可以出去,却要在他的陪伴之下。 “郎君愿意陪奴,奴自是愿意。只是,奴不能害了郎君啊!” “我虽是南邦女子,却也知晓些大虞的律法——” 阿诗琳顶着魅惑至极的盛世美颜,却说着通情达理的话语。 按照大虞的律法,公务时间,官员不得擅入东西二市。 当然,这种事儿,基本上就是下不举上不究。 只要不是那么的高调,只要没有被弹劾,即便是也不会有麻烦。 可怕就怕被人发现,继而弹劾。 鸿胪寺少卿这个位置,看似不够有实权,实则也是很受关注的。 好不容易做到这个位置,自是应该谨言慎行。 若为了利益,而不得不犯错,还有情可原。 可如果只是为了一个夷族蛮女,似乎确实不值得。 再加上阿诗琳媚功高超,劝谏的话,也能说得妖娆缠绵,让本就深陷其中的某少卿,直接被迷住了。 “还是王女思虑周全!” 不能随行,美人儿又迫切想出去,那就只能放她出门。 顶多就是多派些官差,既是保护,又是监视。 阿诗琳听了少卿的安排,魅惑的丹凤眼里,眸光流转。 呵,读过圣贤书、恪守君子操守的堂堂少卿,都被她迷得晕头转向,更何况是那些卑贱、粗鄙的差役? 都不用阿诗琳自称“奴”,只一个眼神,就能让那些兵汉忘乎所以,乖乖的听从她的号令。 靠着媚功,阿诗琳先是离开了鸿胪寺的监管范围。 接着,她开始在东西二市频频出现,与那里的胡商、胡姬等来往密切。 再然后,阿诗琳那魅惑的身影,开始在其他衙门闪现。 兵部、工部,还有户部。 她还跟金吾卫、千牛卫等禁卫军的某些年轻校尉有了“偶遇”—— “殿下,南邦王女阿诗琳进京不足一月,被她魅惑的裙下之臣便有数十人之多。” 楼彧的眼线遍布整个京城。 更不用说,他本就重点关注阿诗琳。 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瞒不过楼彧。 毫不夸张的说,前一刻阿诗琳有所行动,下一刻她的具体行迹就会呈到楼彧的案头。 楼彧将这些资料整理、汇总,然后前往东宫回禀。 “她所迷惑之人,有世家出身的官员,有良家子出身的武将,亦有寒门子弟……这些人,不都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人。” “阿诗琳确实美丽,可也不是冠绝天下,更不是独一份儿。” “数十人,不乏有被色所迷之徒,却也不会全都是。” “除非,阿诗琳用了手段。臣问过阿妮,阿妮虽不擅长,却也听闻有种媚蛊。” “这种蛊虫,能够让持有母虫的人,自带魅惑的异香,还能有惑人心神的效用……” “殿下,一个阿诗琳就能拉这么多人下水,并心甘情愿的成为她的傀儡,南邦却未必只有一个阿诗琳!” 所以,南邦的隐患,必须消除。 楼彧用事实,极力说服着太子…… 415.第412章 我陪你 第412章 我陪你 “……” 太子无声的翻看着楼彧呈上来的资料。 楼彧行事,素来周全。 他所呈交的资料,详尽、真实,尤其是具体到具体的数字,看得太子颇有点儿触目惊心。 虽然就楼彧所掌握的资料显示,阿诗琳只是勾引,并未从那些官员身上获得什么利益。 但,她进京才一个月啊。 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能迷惑数十个官员,已经足见其功力。 她有本事魅惑男人,自然不会无缘无故这般做。 接下来,她定会有所行动。 当然,最简单、最直接的办法,就是直接诛杀阿诗琳。 可楼彧的话,又十分有道理:南邦或许不止有一个阿诗琳。 如果不能从根源上解决,杀掉一个,还会冒出两个、三个。 太子的指甲在某些关键信息上掐出一道道的痕迹。 之前太子不重视南邦,不是南邦的隐患不够麻烦,而是南邦距离京城太远。 二三千里,隔着层层山水,说句不好听的,就算是那边天崩地裂,也影响不到京城。 然而,楼彧却用确凿、详实的证据告诉太子: 不! 殿下! 麻烦已经蔓延到了京城! 阿诗琳上蹿下跳,绝不只是简单的征服男人,证明自己足够有魅力。 “鸿胪寺!兵部!工部!户部!” 太子敏锐的抓住了那些官员所在的衙门。 六部都很重要,可兵部等,却是重中之重。 太子可不是傻子,作为熟悉政务、通晓人心的政客,他即便没有证据,也有着超强的敏感度—— 南邦王女,所图甚大! 已经开始渗透到六部衙门了,接下来,她是不是还想勾引宗室、皇族? 太子已经经历过一次太子妃中毒的阴谋,已经知道,他认定的固若金汤,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坚固。 皇宫,也不是真的铁桶。 太子妃会被下毒,圣人会在龙首原遇刺……他这个太子,也就极有可能会被阿诗琳算计! 太子从出生起就是家族的继承人,他早已习惯了掌控一切。 如今,他更是贵为一国之储君,根本无法容忍自己会沦为一个夷族蛮女的傀儡! “含章,你说的没错!蛊毒诡异,令人防不胜防。必须彻底解决!” 蛊毒也好,媚毒也罢,都是害人的玩意儿。 太子绝不容许其蔓延、肆虐! “就是要辛苦你了!南州偏僻,还有南邦虎视眈眈!” 一个阿诗琳都能在京城兴风作浪,南邦却不知有多少个阿诗琳。 更有甚者,南邦有着比阿诗琳更为诡异的“毒物”。 楼彧此举无异于“深入虎穴”,太子自是担心、心疼。 “殿下无需担心,臣自有应对之策!” 说到这里,楼彧捧出了一个黑漆螺钿的小匣子。 “此物乃炸药,威力巨大,燃爆之时,犹如天雷发作,所到之处,地动山摇、四分五裂!” 楼彧已经亲自验证过小瓷瓶的威力,也暗中组织匠人继续研制。 经过了楼彧的实操、改良,小瓷瓶的稳定性、安全性以及威力等方面,都得到了进一步的提升。 楼彧有了一定的把握,才将东西呈递到太子面前。 他仔细介绍了小瓷瓶的资料,讲述其在邕州以及整个岭南山林中所发挥的巨大威力。 “蛊虫又如何?这等见不得光的阴狠毒物,根本禁不住‘天雷’的毁灭。” 楼彧颇为自信的说道。 再者,小瓷瓶最大的作用,不是有形的毁灭,而是对于人心的无形震慑。 小小一个,山崩地裂。 读过圣贤书的智者都会禁不住的惊叹,更何况是那些未经开化的野人? 震慑住人心,事情做起来,也就会愈发的轻松。 这一点,已经在邕州得到了证实。 阿妮会这般配合,真当是她感激楼彧为她以及族人做主? 良心上的感激,永远比不上灵魂深处的恐惧。 除了小瓷瓶,楼彧还有其他的准备: “骊山书院医学院一直都在研发药物,女冠李明堂亦在邕州有所提升,臣等去到南州,定不会轻易中招!” 有一定的医药支持,楼彧颇有些底气。 他还有邕州的夷族做帮手。 楼彧从来都不会打毫无准备的仗,他既敢深入虎穴,就表明,他有着荡平虎穴的计划与能力。 “……此物竟这般神奇?” 太子听完楼彧的介绍,素来平静从容的眼眸中,闪过一抹亮光:“那若是用于战场上呢?是否也能发挥奇效?” 圣人东征在即,太子正想方设法的为大军筹措各种物资。 高句丽是块难啃的骨头,前朝时,皇朝大军就曾经两次失败。 若是有了此等威力极大的神器,大虞的雄兵定能势如破竹、无往不利。 “应该可以。但,此物杀伤力太大!臣恐有违天和!” 楼彧亲历过战场,自是见识过那堪称地狱的惨烈场景。 冷兵器亦是这般,若是有了威力巨大的热武器,楼彧总有种自己释放出恶鬼的担忧。 楼彧作为武将,自是没有妇人之仁。 但,类似炸药的大杀器,往往都是双刃剑。 楼彧不敢保证,此等神器能够一直掌握在自己手里。 若是被敌人掌握……后果,可能不是楼彧愿意接受的。 “……” 太子看看那小瓷瓶,又看看楼彧,缓缓点头:“好,孤知道了!” 他会亲自去验看此物的威力,并由此而做出相应的决定。 “含章既准备充足,那就去南州吧。” 太子对楼彧既满意又骄傲。 他亲手教养出来的少年,及冠了,成了能够支撑门户、为君分忧的英才。 说起来,南州之事,还是楼彧及冠后的第一个差事。 他不惧危险,主动请缨,太子自也不会亏待了他。 “京城这边,你也无需担心,孤会帮你照看!” 安国公府,琅琊公主,以及骊山书院,太子都会照拂一二。 后院安定,确保含章无后顾之忧。 …… “阿兄,你要去南州?” 王姮用肯定的语气问了一句。 她熟知楼彧在邕州以及岭南的所有行踪,也知道了阿诗琳的底细。 她更了解楼彧。 见他从东宫回来,周身的气息既沉稳又带着一丝的愧疚,王姮便知道,楼彧已经做出了决定。 邕州的事了了,他却没有选择回京,而是奔往更为偏僻、更为危险的南疆。 “嗯!太子殿下已经应允,不日吏部就会下发任命文书!” “到时候,我便会以南州刺史的身份前往南州。” “阿姮,你放心,我都准备妥当了。阿诗琳我也会把她带走!” “京中诸事,我亦有安排……” 楼彧缓缓说道。 他从未想过要带着王姮一起去。 他的阿姮,矜贵、娇气,哪里吃得了长途跋涉、风餐露宿的苦? 还有南疆的恶劣环境,也不是阿姮一个娇娇贵女所能忍受的。 “什么?阿兄,你要与阿诗琳同行?” 王姮却忽的瞪大了眼睛,带着明显的防备与不满:“孤男寡女,同吃同住!阿兄,你变心了!” 面对忽然戏精上身的王姮,楼彧额角抽啊抽,“阿姮!” 戏过了啊,一眼假。 “你凶我!阿兄,你为了别的女人凶我!” 王姮继续扮演吃醋小娇妻的模样。 她嘟着樱唇,矫情又做作:“我就知道,阿兄喜欢上那妖精了!” “撇下我一个人在京城,却要与她双宿双飞——” 楼彧额角凸起十字,“阿姮,你能听到自己说的话吗?你不会被恶心到?” 楼彧确实想要王姮看清自己的心,面对“她爱他”的现实。 但,想要表达爱意,也没必要这样作妖吧。 顶着甜美软糯的倾城之姿,却像个拈酸吃醋的小作精,关键是楼彧太熟悉王姮,知道这只是她的表演,楼彧无语又无奈。 完全没有被重视、被独占的亢奋与欢喜。 “……”呃,又被恶心到! 王姮却还是眨眨眼,装着听不懂的样子,“阿兄,我爱你、重你,不想让你跟其他女人有接触,怎么就‘恶心’?” “这,不是阿兄想要的?” 阿兄独占欲强,她也不愿与旁人分享阿兄呀。 阿兄很不必为了逼她认清现实,就酱酱酿酿的各种折腾。 哼,想要我展现出我对你的爱,且让我先吃一坛无名醋再说!。 楼彧:……得!还是他的错! 他过去强势,也过于急切。 阿姮确实被他逼得不再伪装,可,似乎有些“矫枉过正”。 小丫头的反骨又长出来了。 不只是“报复”他的强势爱,还、还故意做出这等姿态来恶心他! “不!阿姮,这不是我想要的!” 爱意的表达,不只有嫉妒。 嫉妒本身,就是一种不信任。 他和阿姮之间,最不该有的,就是“不信任”。 “阿姮,是我错了!不该逼你……” 不肯承认,为自己保留余地,又如何? 阿姮因着幼年的经历,本就敏感、别扭,他作为她的兄长、她的爱人,应该更包容、更耐心。 怎么能逼她? 虽然内心早已疯狂叫嚣,可他应该克制,他不能把阿姮越推越远! 看到楼彧诚心认错,王姮这才收了那副矫揉造作的模样。 她伸手,握住楼彧的大手,轻声道:“阿兄,你要去南州,我陪你一起去!” 她对他的爱,是细水长流,是一生相伴…… 416.第413章 学生 第413章 学生 “你要陪我一起去?” 楼彧微微一怔,他深深地望着王姮:“阿姮,你可知道,南州偏僻蛮荒,有着大片的原始山林。” “山林里,有毒瘴烟气,有蛇虫鼠蚁,还有蒙昧野蛮的土人。” “还有阿诗琳等擅长用蛊的夷獠……危险太多,你素来娇贵,岂可以身犯险?” 楼彧素来的平和、从容,在此刻,有一丝的破功。 他是真的着急,也是真的不愿他的小丫头吃苦受累。 “知道!我都知道!阿兄写来的信里,都提到过,阿也经常跟我介绍。” “但,阿兄,你去得,我为何去不得?难不成我比你更尊贵?” “再者,我们是夫妻,本就该相濡以沫、荣辱与共。” “当日你去邕州的时候,我就该和你一起去。” “我或许帮不了你太多的忙,但我存在本身,就有一定的价值。” 王姮虽然不喜欢楼彧的逼迫,可既然已经卸下伪装,那就该做个好娘子。 她与楼彧,本就该夫唱妇随。 “还有阿诗琳,我知道阿兄看不上她,也并不会被她所迷惑!” “然则,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有些事,防不胜防,有我在,定能为阿兄挡去更多的麻烦。” “阿兄只管在外面办差,后院,以及所有的庶务,只管交给我!” 他们夫妻,同心同德,做起事来,也就能事半功倍,无往不利。 楼彧一眨不眨的看着王姮。 他忽然发现,他的小丫头果然长大了。 她可能不像自己那般炽烈、疯狂的爱他,可她愿意做他的妻,更愿意做个好妻子。 她已经开始适应自己的身份,从阿妹转化为娘子! “……阿兄是我的,别说被旁的女人所迷惑了,就是被旁的女人觊觎,我也不许!” “那个阿诗琳,以及不知道还会有的其他女人,都不许暗搓搓的惦记你!” “我去了,定要将那些人都挡在门外,让你只属于我!” 王姮既然要展露出最真实的自己,自然也不会遮掩她的霸道、独占欲。 她,是个不容人的妒妇! 她的强悍,比王更甚。 王到底受制于身份与三观,即便强势,也不会骑到萧无疾的头上,更不会喊打喊杀。 王姮身为封建王朝的顶级贵女,她并不介意制造伤亡。 她的善良,她的软糯,只是对亲近之人。 对于不看重的旁人,她有着上位者的冷漠与残忍! 看到忽然露出爪牙的王姮,楼彧非但不会震惊、排斥,反而有种莫名的欢喜。 呀,他的小丫头,仿佛一只狸奴般,奶凶奶凶的。 “好!阿姮所言甚至,我的贞洁,我们的家,都要靠阿姮来守护!” 楼彧笑了,深邃的眼底,亦是暖意融融。 …… 既然决定要陪楼彧一起去南州,京中诸事,就要安排妥当。 第一,九郎和小三郎,王姮要送回皇宫。 其实,正旦过后,太极宫以及整个京城就已经恢复了平静。 九郎还好些,到底是王姮的亲弟弟,长姐教导幼弟,天经地义。 小三郎却有些微妙,他是东宫嫡次子,是嫡长子杨承的至亲、潜在竞争者。 有些事,可以心知肚明,却不能露出痕迹,继而引人猜忌。 东宫的阴霾已经散去,还迎来了新主母。 小三郎迟迟不回宫,定会被有心之人猜疑: 小三郎到底是碍了谁的眼? 小小年纪,有家归不得? 是腿脚有些跛的皇长孙,还是刚进门的继母小卢氏? 不管真相如何,都会陷入非议。 这对于皇长孙、小卢氏来说,都是无妄之灾,都将影响到整个东宫的和睦与稳定。 所以,过了正旦后,小三郎便被太子派人接了回去。 顶多就是—— 每天再来齐国公府,继续由王姮教授功课。 上完课,再接回东宫。 既平息了谣言,又不会耽误功课。 且,太子的这番操作,也是进一步告诉世人: 送小三郎去宫外,并非避祸,而是求学。 小三郎成了走读生,九郎不好例外,便也与小三郎一样。 本就是为了躲避风雨,风雨过了,寄宿也好、走读也罢,都不是那么的有必要。 正巧王姮要出京,可以顺势暂停她的教学。 王姮早就在等这个契机。 她深知一个道理: 与皇家的关系,可以亲近,却不能太过亲近! 有份香火情,保持一定的来往,就足够了! 没有必要非要绑在某个人的身上。 九郎也就罢了,小三郎的身份,确实有些微妙! 王姮会选择陪楼彧赴任,亦有这方面的考虑。 楼彧:…… 行叭,似他们这样的身份,从来都做不到绝对的纯粹。 掺杂利益,反倒能够让关系更为稳固、长久。 亲自去了趟太极宫,王姮相继向姜贵妃、小卢氏请辞。 “也好,你们本就是新婚,不好总是两地分离!” “含章及冠了,你也不小了,可以考虑子嗣的问题!” 姜贵妃果然是亲娘,总能站在王姮的角度考虑。 小夫妻感情好,却不能没有孩子。 而夫妻总是分离,又如何怀孕? 南州确实偏僻了些,环境也恶劣,可那是对普通人来说。 对于顶级权贵,不管到了什么地方,只要他们想,就总能保有奢华、惬意的生活。 小卢氏这边,则是先谢过王姮的教导,奉上谢礼,然后再答应王姮的要求。 将九郎、小三郎送回宫,暂时辞去了女先生的差事,王姮回到齐国公府,则是继续忙碌。 公主府、国公府,以及骊山书院等事务,王姮分别托付给王、郑十三等闺蜜,并安排了相应的管事。 还有那些铺面、生意等,也都有专门的人员负责。 还有出行的各项事务,王姮也都提前做好准备。 有过从沂州进京的经验,这次王姮去南州,倒也不会无从下手。 车架,行李,食材、药材等必需品,还有随行的奴婢、护卫,王姮有条不紊的安排着。 王姮忙碌庶务的同时,还不忘为楼彧的公事儿操心: “阿兄,此去南州,可以带上二三学生。” 及冠后的楼彧,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成年人,是楼氏大长房名副其实的家主。 分了宗,还在朝堂有所成就,就要更加的经营独属于自己的人脉。 而诸多关系中,最稳固、最亲近的莫过于姻亲、师生…… 417.开新书啦! 开新书啦! 嘿嘿,开了本新书《惊!穿越竟也有客服?》,快穿文。 欢迎亲们投资、收藏、推荐! 某萨拜谢啦,mua~mua~ 418.第414章 不祥 第414章 不祥 这里是楼彧的内书房。 他坐在书案后,手肘撑在凭几上。 “嗯!阿姮可有人选?” 楼彧姿态慵懒,轻声问着王姮。 王姮的想法,他亦早有考虑。 之前去邕州过于匆忙,不是正常的履任。 不管是太子,还是楼彧,都没想在那个地方待太久。 按照他们的预估,也就几个月的事儿。 既然待不满一个任期,楼彧前往邕州的时候,也就没有过多的准备。 除了必要的随从,他甚至都没有带幕僚。 而这次,略有不同。 南州的事宜,牵扯到了南邦。 还有新建立的都护府,也需要楼彧进一步的经营、稳固。 楼彧在太子面前,曾经做过计划,他可能要在南州待满一个任期。 三年的时间,足够他将南疆的问题最大程度的解决。 解决问题的过程中,他完全可以构建人脉网络,并在任上培养自己的嫡系。 非常难得的一次“实操”机会! 楼彧觉得完全可以给“自己人”一个历练的空间。 而这个自己人,就如王姮所想的那般,要么是族人、姻亲,要么就是学生。 楼彧在弘文馆做过学士,还在骊山书院任课,他虽然没有正式的开门收徒,却也有些学生。 王姮对楼彧的事情无比了解,想了想,缓缓说道:“我倒是有几个。” “陈砚如何?” 陈砚就是郑十六的夫君,那位落魄了的颍川陈氏子。 他算是楼彧、王姮夫妻俩的“老相熟”,从东山书院到骊山书院。 他可谓是一路追随。 如今,更是迎娶了王姮的伴读,“亲上加亲”的关系,让他天然就是王姮、楼彧的嫡系。 “嗯!陈砚的能力、人品等确实不错。” 楼彧点点头,这不是巧了吗,他自己拟定的名单上,也有陈砚的名讳。 楼彧最看重的还是陈砚的“魄力”,他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并能够为之付出最大的努力。 当年东山书院还只是偏僻沂州的地方性的私人书院。 地理位置不够优越,没有底蕴,没有名气,书院的创始人,更是两个孩子。 怎么看都像是过家家。 陈砚的家族虽然败落,可也不是真的底层百姓。 他们家有藏书,也有族人入朝为官。 顶多就是不如过去那般显赫。 依着陈家的情况,给陈砚找个靠谱的书院,绝对没有问题。 可陈砚还是坚定的选择了东山书院,不远千里的跑来求学,他所看重的,不只是东山书院一个小小书院,更多的是在赌楼彧的前程。 那个时候的楼彧,确实还只是个半大少年。 可他有开国郡公的亲爹,有齐王世子的主公,他的前程定然一路坦途。 在楼彧创办的书院读书,即便不是正式拜师,也能有半个弟子的香火情。 不要小瞧了这点情谊,到了某些时候,是能够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比如陈砚与郑十六的联姻。 郑十六自身的家族早已没落,她本人更是有着胡人血统的庶女。 可她跟了个好主子啊,她是公主伴读,还跟少年得志的齐国公有些亲戚关系。 郑十六的亲姐姐,已经高嫁入了王府。 郑十六及笄后,想要求娶她的人家,不在少数。 其中不乏权贵、世家,甚至还有皇室、宗亲。 在一众求娶者中,寒门出身的陈砚,真的算不上出挑。 可他有着东山书院、骊山书院双重弟子的身份,这就让他有了极大的优势,最终得以成就良缘。 “陈砚如今是正八品的监察御史,品级不高,却胜在是京官。” 按照官场的规矩,京官下放到地方,正常情况都是要提高品阶。 楼彧手指捻动,“南州下辖六个县,有一个上县,三个中县,两个下县。” 下县县令的品级是从七品。 楼彧完全可以给陈砚安排一个下县县令。 “就是不知道,陈砚愿不愿意去南州!” 南州偏远啊,是妥妥的流放之地。 不说县令了,就是刺史,也会被人挑拣。 有些士子被吏部任命去南州,甚至不惜绝了仕途,也不愿意前往。 楼彧知道陈砚够聪明、够果决,但,岭南的威名,还是足以让许多人闻之色变、望而却步。 “我可以先告诉十六娘,让她去问问陈砚。” 王姮缓缓说道。 这件事,也算是他们夫妻给陈砚的一次考验。 若是连远赴南州的魄力都没有,这样的人,不值得他们重点关注。 当然,不是说王姮会放弃陈砚,他娶了十六娘,已经算是自己人了。 但,即便是自己人,也有重视、更重视的区别。 就像是杨寿,他曾经的摇摆不定,就让王姮将他归入了不可太过重视的行列。 可以用,但不能重用。 她和楼彧所掌握的资源是有限的,自是有个优先、退后,决不能浪费。 “嗯!”楼彧点点头,“除了陈砚,还有吗?” “崔恒,如何?” 王姮提到了楼彧在弘文馆的弟子。 崔恒出身世家,与王姮的前继母算是同族,只是早已分宗。 崔氏在北境是一等世家,崔恒的祖父,非常精准的投资了上皇,在新朝继续保有富贵。 是以,崔恒能够以勋贵子弟的身份,进入到弘文馆。 “崔恒,也不错!” 楼彧点点头,对于自己的学生,他自是非常了解。 崔家确实显赫,枝繁叶茂,但人多也有人多的坏处—— 家族资源有限,不可能集中到某一个人身上。 崔恒能够得到去弘文馆读书的机会,就已经是长辈的偏爱了。 本就年轻,若是再利用家族资源,入仕做官,很容易引起族中其他人的不满。 不是说要放弃崔恒,只是最近几年内,崔恒都无法从家族获得助力。 楼彧作为崔恒曾经的先生,若是愿意给崔恒一个机会,想必他定会心动。 王姮又说了几个人名,其中有骊山书院的学生,也有弘文馆的n代。 楼彧勾起唇角,阿姮与他果然心意相通。 王姮选定的人,几乎与楼彧暗中拟定的名单重合。 “……除了学生,姻亲故交亦可!” 王姮越说兴致越高。 她看向楼彧,再次建议道:“阿兄,楼嫖如何?” 楼嫖楼姚都是楼彧的堂弟。 兄弟俩都被继承祖训,从武从军。 只是随着楼谨交去兵权,楼家军成为历史,楼氏族人在军中,就有些艰难。 不说楼嫖楼姚等其他房头的子弟了,就连楼谨嫡长子楼琳想要去军中历练,都要靠楼彧帮忙,足见楼氏的式微。 “楼嫖?” 楼彧轻轻咀嚼着这个名字。 作为过目不忘的天才,楼彧连偶尔瞥见的陌生人都能记住,更不用说自家堂亲了。 他对楼谨有心结,这辈子都不会跟他和解。 对于楼氏的其他人……年幼时,楼彧就在这些所谓亲人身上,感受到了世态炎凉。 他对楼家,亦没有归属感。 不只是记恨,更多的也是楼彧本身就不是什么情感丰富的人。 他凉薄、他阴暗,他只在乎他认定的人。 其他人,哪怕是族人,是至亲,他都能冷漠、残酷的对待! “都护府还需要人手,楼家本就是军中世家,楼氏子先天就是战士。” “阿兄,安国公于我们来说,只是隔房的长辈。但楼家上下,还是能够成为我等的助力!” 王姮的意思很明白,他们夫妻可以跟楼谨夫妇做切割,却不能自断“根基”。 家族,就是他们的根。 虽然现在看似家族帮不上楼彧,反而需要楼彧贴补、输血。 但,独木不成林啊。 同样培养心腹、嫡系,同宗宗族更具优势。他们本就是天然的利益同盟。 即便有龃龉,那也是家族内部的事儿。 只要楼彧把握好尺度,就能将整个楼氏家族收为己用。 楼家没了楼将军,可楼家有着传承两三百年的武功、兵书,还有在军中的力量。 ……这些,本就该属于楼彧。 十多年前,楼谨强行剥夺了楼彧的继承权,如今楼彧完全可以按照自己的方法,夺回整个楼氏! 王姮那双灵动的荔枝眼里,还是那么的澄澈、纯粹,却又带着勃勃野心。 楼彧深深的望着,忽的笑了起来:“好,都听阿姮的!” 这、好像就是所谓的“夫妻同心”。 眼见王姮全心全意的为自己谋划,感受到她的一颗心只在他身上,楼彧只觉得一颗心仿佛泡在温泉里,温暖而熨帖! …… 吏部下了任命文书,楼彧正式成为南州刺史,并携领西南都护府的一应事宜。 “小变态要去南州?南州与南邦接壤,南邦——” 收到消息,王忍不住的嘀咕着。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有种莫名的不安。 而这种不祥的感觉,在上次见到阿诗琳的时候,就开始有了。 阿诗琳的媚态,还有她身上那股馥郁的异象,再加上南邦……忽的,王想到了。 她的脸上陡然失去了血色:“不会吧!那玩意儿是舶来品啊!不是天朝本土的原产物!” “……但,这不是历史上的天朝,而是一个糅杂了好几个朝代的架空王朝。” 还有她这个穿越女,虽然没能改变世界,却也小小的扇动了蝴蝶翅膀。 或许,她的担心是真的…… 419.第415章 锦囊 第415章 锦囊 “不管是与不是,我都要帮楼郎君做好准备!” 王抿着嘴唇,默默的抽出一张白纸。 身边的奴婢帮忙研磨,王从笔架上拿起一只毛笔,蘸好墨,便开始写。 穿越十几年,后世的种种,早已开始淡忘。 但,有些根植于灵魂深处的记忆,却总也无法抹去。 唰唰唰! 王几乎写满了一整张,将自己的猜测,以及某个东西的可怕全都写了出来。 尤其是此物的功效,以及有可能引发的惨烈后果,王无比详尽。 放下笔,奴婢上前,小心翼翼的将纸放到一旁,等待墨迹晾干。 “再拿些颜料来!” 只有文字,还不够! 王跟着沈度,也学习了十多年的丹青。 或许比不上楼彧、王姮,却已经胜出某些诗画才子许多。 她亲自调好颜料,开始仔细绘制。 必须庆幸,在后世的天朝,有关此物的科普太过深入人心。 即便隔了十几年,即便没有参照物,王也能将此物大差不差的画出来。 看着画纸上艳丽的儿,王长长吐出一口气:“希望是我多想了!这种东西,或许并不存在!” 否则,极有可能引发一场灾难! 一刻钟后,墨迹全都晾干了。 王将两张纸都仔细折好,放进了一个小巧的匣子里。 “过两日,找个时间,我便给阿玖送去!” …… 王来到齐国公府,门房甚至都不等通传,就将王请了进去。 二门内的奴婢等,见到王,也都纷纷行礼,并有管事娘子恭迎她进入中庭。 “今日娘子来得巧,陈家娘子也来给公主请安!” 管事娘子一边恭敬的引路,一边小声说道。 “陈家娘子?十六娘来了?!” 王与郑十六不是同龄人,有点儿前辈、晚辈的意思。 不过,到底相处了这些年,十六娘跟在十三娘身后,与王也算亲近。 郑十六出嫁的时候,王也送去了丰厚的添妆。 成亲后,王也会以侯府世子少夫人的身份去陈家做客,为郑十六撑腰。 王愿意照拂郑十六这个比自己小几岁的妹妹,不只是多年的情分,亦有郑十六够聪明、够清醒的缘故。 能够克制住富贵的诱惑,坚定的做出选择,对于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女郎来说,实属不易。 “……也许,郑十六的起点不够高,却能过得更好!” 不攀高枝,低嫁入寒门,似乎会受苦。 但,别忘了,郑十六是公主伴读,她身后有齐国公府、公主府,还有瑞王府。 就是王这个王郡君,也会帮她。 她不会真的吃苦,却能在夫家,占据绝对的上风。 有王姮、楼彧做靠山,郑十三永远都不用担心自己会过得不好。 被她扶上青云的丈夫,得势后会变心? 呵,除非陈砚能够坐到比楼彧还高的位置,拥有比公主都尊贵的权势。 可能吗? 王等一众熟悉楼彧的人,都认为不可能! 楼彧的出身,楼彧现在就已经达到的高度,以及他近乎逆天的才能,不说陈砚如今一个八品小官了,就是周既明这样的天子新宠,都无法超越。 除非楼彧早死,否则,他就会是追随他的所有人的靠山! 王暗自想着,脚下却不停。 不多时,她便来到了主院。 行至廊庑下,褪去鞋履,只着足衣,王缓步进了堂屋。 “阿来了!” 看到王,王姮笑着冲着她招手:“快来坐下,今日庖厨做了牛乳冰沙!” 已经过了五月,暑气渐重。 偌大的堂屋,四个角落里都摆放着冰盆,靠近座位的地方,还有一个冰鉴。 堆得满满的冰,冒着丝丝缕缕的寒气。 冰鉴上,还有分格,每个格子里,摆放着水果、茶水等。 有冷气,有冰镇水果,还有冰沙,外头的热浪丝毫不会影响到堂内的众人。 “这就是所谓的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算是有口福了!” 王笑着入座,接过丫鬟奉上来的冰碗,与王姮闲话了几句。 见王开始品尝冰沙,王姮又转过头,继续刚才与郑十六的话题。 “公主,您那日所说的事儿,我家郎君甚是向往。” 郑十六已经给王见了礼,见王姮转过头,便知道公主在等她开口。 她微微欠了欠身,恭敬的说道:“还请公主、郎君成全!” 王姮眼底闪过一抹欣赏,不愧是十六娘选中的人,就是通透,也敢于冒险。 “南州偏僻,实不是什么繁华之地,去到那里,可是要吃苦的!十六娘,陈郎君真的想好了?” “公主,想好了!郎君与我都愿意去南州。” 郑十六还带着稚气的脸上,写满坚定:“长安繁华,然则依着郎君的年龄、资历等,能够做个八品的小官儿,已经是托了公主、楼郎君的福。” “想要晋升,且有的熬呢!” 京官确实比地方上更尊贵、更体面,但,需要熬资历。 各处衙门,已经不是一个萝卜一个坑,而是一个坑有好几个萝卜盯着。 陈砚家世不显,即便有楼郎君照拂,也不能总依赖贵人。 还需要他自己努力。 此次去南州,就是极好的机会。 诚然,南州确实有着太多太多令人生畏的恶劣条件,但—— “公主,您和楼郎君都能纡尊降贵的去南州,郎君与我,莫非比您二位都尊贵?” “郎君说了,他此生最仰慕、最钦佩的人便是他的楼学士,只要楼学士允许,他便誓死追随!” 不只是解释他们夫妻愿意前往南州,更是在表明衷心。 王姮,以及围观的王,都禁不住暗暗点头:十六娘还是这么的通透,她的夫君似乎也是个明白人! “好!既是如此,我便说与郎君。过两日,应该就会有吏部的任命。” “谢公主,谢楼郎君!” 郑十六俯身叩谢,然后告辞离去。 待郑十六的背影消失,王才看向王姮:“阿玖,你、你也要去南州?” “我与郎君夫妻一体,自是相伴相随。” 王很是庆幸,幸好她提前准备了“锦囊”,否则,嫡长闺去了岭南,若有个闪失,她定会后悔…… 420.第416章 开始 第416章 开始 六月初六,宜出行。 齐国公府大门外,一辆辆的马车早已准备妥当。 为首的是双驾四轮马车,这是王姮的专属车架。 楼彧与王姮手牵着手,夫妻俩一起出了门。 行至马车前,车夫已经将车凳摆好。 楼彧立在一旁,抬起手臂,扶着王姮的手,让她上了马车。 “阿兄,阿诗琳呢?她不跟着我们一起走?” 王姮站到车架上,没有立刻进入车厢,她左右看了看,并未在人群中发现某道鲜艳的身影。 “不急!她会赶来的!” 对于这种满心算计的人,是不能太过主动的。 楼彧淡淡笑着,俊美如玉的面容上,有着一如既往的温润、儒雅。 王姮最是相信楼彧,见他胸有成竹的模样,便知道,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弯腰、低头,王姮进了车厢。 车厢里,座位、小桌等都已准备妥当。 座位上摆放着隐囊、抱枕等,小桌上则摆满了水果、小食。 当然,还有最要紧的——冰,也早已放在了车厢底部的夹层里。 王姮刚刚进入到车厢,就感受到了一股凉意迎面扑来。 她坐到靠窗的座位,因着车厢里有冰盆,车窗并未打开,没得散了冷气。 白芷等奴婢,也赶忙进入到车厢,或是近身服侍,或是去到隔间等候。 车夫等人都上齐,便撤了车凳。 楼彧这边,并没有立刻进入车厢,而是先骑上自己的大宛马。 “阿姮,我先去前头看着!” 楼彧用力一夹马肚子,策马上前。 王姮的双驾四轮马车在车队的最前面,但马车前面,还会有身着甲胄的护卫开路。 此次去南州,楼彧、王姮堪称大张旗鼓。 不但带了十几个丫鬟,还带了四百楼家部曲,二百公主亲卫。 六百人的护卫队,有骑兵,有步兵。 全都配备甲胄、军械等。 慢说只是随性保护了,就是沿途随机去剿灭一个山寨,兵力都是充足的。 除去楼、王两家的随从,还有小夫妻精心挑选的“嫡系”—— 陈砚已经接到了吏部任命的文书,要跟着楼彧一起去南州担任某个中县的县令。 郑十六带着奴婢、部曲等,与陈砚同行。 楼嫖等楼氏子弟,也都带了家中的护院,楼家军退役的老兵等,加入队伍中。 还有几个或学生、或亲友,他们都愿意相信楼彧,愿意为了自己的仕途拼一拼。 好几家的主子、随从混在一起,组成了长长的队伍。 楼彧作为统领者,自是要对所有人负责。 他骑着马,从头到尾,从左到右的进行巡视。 确定队列都已准备好,楼彧高高举起右臂,“出发!”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骑士上马,车夫跳上马车。 驾! 驾驾! 一声声的呼喝,还有鞭子的破空声,车队动了起来。 浩浩荡荡的队伍,出了平康坊,进入到朱雀大街,一路朝着城门而去。 城门口的守卫,看到这般阵仗,并不敢过多的拦阻,赶忙让出门口,撤去路障。 车队顺利出了城。 城门外的官道旁,王、郑十三等早已等待多时。 “阿玖,一路顺风!” “公主,祝平安!” 其实,在昨日,她们就已经来公主府与王姮告别。 王姮也叮嘱:“不用再来送行了!” 又不是一去不回,没必要弄得这般伤感。 王、郑十三却坚持。 两人都准备了送行的礼物,还亲手做了些小东西,全都命人送进了马车里。 “京中诸事,就拜托给你们了!” “阿!十三娘!珍重!” 王姮打开车窗,与两人道别。 不远处还停着一辆马车,只是,马车里的人并没有下来,而是隔着车窗望着这边。 王姮瞥了一眼,并未过多留意。 “……阿玖,我给你的锦囊,你一定要重视!” 就在车队即将开拔的前一刻,王冲到车窗前,压低嗓门,郑重的提醒。 “嗯,我记得!阿,你就放心吧。” 王姮点点头,嫡长闺的叮嘱,她从不会轻慢。 王、郑十三又与郑十六告别,并提醒她要好好照顾王姮。 殷殷叮嘱,终要离开。 王、郑十三站在路边,目送着长长的车队缓缓驶上官道。 路边的那辆马车里,独孤夫人扒着车窗,死死的盯着已经远去的人。 她,真的失去大郎了。 …… 上了官道,楼彧便骑马来到双驾四轮马车旁。 他利索的翻身下马,一个飞跃,跳上了还在行进中的马车。 “阿兄!” 看到楼彧进来,王姮赶忙招呼他:“快坐下,喝些茶水,去去暑气!” 六月流火啊。 这般炎热的天气,就是太阳初升的上午,也让人热出一身的汗。 楼彧在外面骑马,好一番的折腾,额头、脖颈都有了汗珠儿。 随着王姮的一声招呼,白薇捧着托盘走了过来。 托盘上放着的是两块投好的布巾子。 楼彧伸手拿起一块,布巾子湿湿的、凉凉的,不但能擦去汗水,还能带来清凉。 再加上马车里的冰盆,还在散发着凉气,在外面被炙烤得浑身都要冒油的楼彧,瞬间凉爽下来。 用完一块,又换了一块,楼彧这才觉得惬意。 他靠在座位上的隐囊上,接过王姮递过来的凉茶,小口小口的啜着。 “阿兄,你方才说,阿诗琳会跟上来?” 王姮还惦记着出门时,楼彧所说的话。 且,从出城到上官道,这也已经有了几里路,可她并未看到阿诗琳的踪迹啊。 “这人,惯常用些小伎俩。” 楼彧深邃的眼底,写满自信:“自己心思重,便会敏感多疑。” “我若极力邀请她回南州,她定会生疑,认定我对她有所算计。” 虽然楼彧确实在算计阿诗琳,阿诗琳也知道他会利用她。 但,操作的时候,却不能将这个事实戳破。 “我只是告知我要去南州赴任,并随口提议,可护送她回南邦,我却不会一味深劝。” 楼彧神情淡淡的,“我甚至会在她客气的婉拒后,稍稍露出些‘如释重负’的模样。” 楼彧就是故意做出,不想让阿诗琳跟他一起回南州的姿态。 而他越是这般,阿诗琳反倒越疑心—— “阿兄,我知道了,阿诗琳原本还担心你会阻碍她在京城搞事情。” “而你这般‘淡然’,甚至有些放任、鼓励,她反而要担心你真正要对付的是南邦。” “作为南邦的王女,王位继承人,阿诗琳最看重的还是南邦。” “她不能让你去南邦绝了她的根基——” 王姮听了楼彧的话,瞬间反应过来。 她禁不住在心底感叹,在算计人心这一项上,楼彧最是擅长。 “所以,阿诗琳一定会追来。” 其实,除了楼彧所说的原因外,还有个楼彧没有提及的原因: 阿诗琳对楼彧有执念,对王姮更有着莫名的恶意。 如今,他们夫妻远赴南州,阿诗琳为了自己的某些阴暗想法,也会紧紧跟随。 “郎君、公主!有一辆马车追了过来!” 车队两侧跟随的护卫们,领队的统领策马行至车窗外,低声回禀道。 楼彧和王姮相视一笑:来了! “你去看看,是何人?他们可是冲着咱们来的?” 楼彧沉声吩咐道。 “是!”统领答应一声,便拨转马头,冲到了队伍的后面。 不多时,统领又骑马赶了回来:“回禀郎君,来人是南邦王女阿诗琳以及她的侍女。” “她听闻郎君要去南州赴任,正巧她收到了南邦来信,有急事回南邦,途中巧遇,便想与我们同行!” 楼彧看着王姮,故意说了句:“公主,您觉得呢?” 王姮眼底闪过笑意,啧,阿兄这就开始演上了? 不过,作为从小一起长大,彼此心意相通的小伙伴兼夫妻,王姮与楼彧的默契早已深入到骨子里。 她略沉吟,几息后,才带着一丝犹豫的说道:“到底是南邦王女,此次来大虞,更是代表南邦的使臣。本就同路,索性就带上她吧。” “……公主宽厚、大度,顾全大局,臣不胜钦佩。” 楼彧又化身恭敬的臣子,说话的语气都带着谦卑。 统领:……唉,这就是求娶皇家公主的悲哀啊。 尊贵如我们家郎君,都要对公主毕恭毕敬。 统领一边腹诽着,一边再度拨转马头。 而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刻,隐约听到马车车厢里传出公主女君的小声不满: “那妖精,最会魅惑人。夫君,你切莫要被她勾引了去!” 统领似乎明白为何女君会摆出公主的谱儿来了,合着是嫉妒啊。 难怪啊! 平日里女君最是和气,对郎君也爱重,很少逼得郎君自称臣。 这会儿会如此,约莫是不满于阿诗琳的不请自来,还是试图纠缠。 “……臣不敢!” 空气中传来的,便是楼彧有些卑微的回复。 统领暗暗摇了摇头,骑着马行至车队的后面,来到那辆马车前,隔着车窗,看到了一抹火红的、艳丽的身影,禁不住叹息: 果然是尤物,也难怪公主会吃醋。 统领的眼神虽不太直白,却也流露出了些许。 阿诗琳极会察言观色,见到统领那模样,便隐约猜到了: 很好,楼彧的公主娘子,果然生出了嫉妒,还有了危机感。 如此,他们夫妻就很容易生出间隙,继而被她成功里间…… 421.第417章 恶心 第417章 恶心 “郎君宽厚,公主大度,奴感激莫名!” 阿诗琳娇滴滴的道谢,并表明自己想要向楼彧夫妇当面致谢的态度。 统领想了想,觉得阿诗琳的要求也算合乎常理,便骑马在前面带路,引着阿诗琳的马车来到了车队前端。 当然,统领也没有彻底忘了规矩。 他没有直接将阿诗琳带到双驾四轮马车前,而是距离还有几米远的时候,便示意阿诗琳的车夫暂时放慢速度,而他则加快速度。 暂时将阿诗琳等甩在后面,统领策马与双驾四轮马车并行,“郎君,公主,王女阿诗琳特来拜谢!” “哼!” 隐隐的,统领似是听到了一记女子不满的冷哼。 紧接着就是男子压低嗓门的劝说、哀求,几息后,才又听到他扬起声音,“有请王女!” 说话间,双驾四轮马车停了下来。 它这一停,整个车队都停止了前进。 统领眼底闪过一抹同情,啧,郎君定是在公主面前各种曲意讨好了。 不过,也能理解。 他刚才亲眼看到了阿诗琳,明艳、娇媚,妥妥的狐狸精。 还有那股浓郁的、乱人心神的香味儿,更是让他有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如此尤物,轻松就能魅惑男人。 郎君也是男人,虽然不会被轻易迷惑,但公主作为妻子,定会忍不住的担心、吃醋。 啧啧,好个祸害人的妖精。 就连公主这样的倾世美人儿都会忌惮。 统领倒是能够理解—— 很多时候,对于男人来说,美很重要,但“媚”更重要。 阿诗琳下了马车,扭着水蛇腰,来到了双驾马车前。 “奴拜见大虞公主,见过楼郎、君!” 娇滴滴的嗓音,柔中带媚。 “王女免礼!” 王姮打开车窗,居高临下,绝美的小脸上写满矜持。 “此去南邦,幸得公主允许同行,奴恐多有叨扰,还请公主见谅!” 阿诗琳继续娇媚的说着。 本就狭长的丹凤眼,更是媚眼如丝。 那眸光,总是不着痕迹的越过王姮,探向车窗后的另一个人。 王姮丝毫没有掩饰自己。 一双黑白分明的荔枝眼里,闪过一抹厌恶。 “王女客气了,顺路的事儿,无需王女挂怀。” 王姮似是在忍耐,她捏着帕子的手,用力收紧,宛若凝脂的手背上,凸起了细细的青色血管。 阿诗琳偷眼瞧着,将王姮的所有反应都收在眼底。 啧,这位大虞公主啊,容貌确实极美,气质干净华贵,如同云端的仙女儿。 但,到底稚嫩了些,或许是被养得太娇,不知人间险恶,更没有见识过真正的丑陋。 她就像一张白纸,心底所有的情绪,都会直白的写在脸上。 大虞公主厌恶她、忌惮她、嫉妒她。 哈,楼彧确实聪明,如同雪山之巅的青松般不会轻易被打动、被诱惑。 奈何他娶的娘子,太过单蠢。 阿诗琳有种预感,就算楼彧要去南州(南邦)搞事情,他的这位公主娘子,也会拖他的后腿。 “楼含章,我还以为你真的无懈可击,毫无破绽呢。” “原来,你的软肋是琅琊公主!” “有弱点就好,如此,我便能有的放矢……” 阿诗琳暗暗得意着,看向王姮的眸光,更加的野心勃勃。 她似乎找到了里间这对神仙夫妻的法子,她终将能够将这对高高在上的贵人拉入无尽的深渊。 “于公主而言是顺手的小事儿,于奴却是极大的便利!” 阿诗琳还在继续假意道谢:“公主宽厚,奴甚是感激。接下来,奴定会好生报答。还请公主切莫推辞!” 王姮仿佛终于忍不住了,一双好看的柳叶眉皱了起来,“……随你!” 她似乎很腻烦阿诗琳的歪缠,可碍于礼法、碍于身份,又不得不强行忍耐。 阿诗琳笑得愈发明媚:厌恶我?这可是好事儿呢! 随后的路程中,她会让这位尊贵的大虞公主愈发的厌恶,最好能够逼得她连面子都不愿意做,直接跟她撕破脸。 当大虞公主变成了歇斯底里的泼妇,她的娇柔、她的狐媚,才会愈发的让楼彧怜惜。 兴许啊,都来不及抵达南州,就路上这两三千里的路程,她就能让楼彧、王姮夫妻反目。 后院起了火,楼彧即便聪明,在南州的差事,也会被掣肘,甚至直接导致失败。 别忘了,王九可不是普通内宅妇人,她是大虞皇帝宠妃所出的琅琊公主! 她是君,楼彧是臣,夫妻原有的尊卑被颠倒,本就存在隐患。 阿诗琳会想方设法的加深隐患……让原本甜蜜美好的小夫妻,成为恨不能对方去死的仇敌,这个过程,一定很爽。 常年身处阴暗的阿诗琳,一想到楼彧、王姮反目成仇的画面,就禁不住的畅快着。 王姮仿佛被阿诗琳气到了,竟有些维持不住公主的体面。 她不愿再与阿诗琳废话,身子往后仰,抬手就关上了车窗。 砰! 车窗发出闷响,彰显出主人的不耐烦与坏心情。 隐隐的,阿诗琳似乎听到了楼彧极力压低的声音。 他,应该是对王姮的“失礼”有些不满吧。 可能碍于对方公主的身份,不敢明着斥责,却也会小声提醒。 “呵!男人!他根本就不懂,他以为自己是客观的评判,并好心的提醒,然而让妻子听来,就是他在偏帮狐狸精!” 阿诗琳从不认为“狐狸精”“妖精”等是骂人的话。 长得美、够魅惑的人,才能称为“精”。 长得丑,没有魅力的人,想当妖精都不能呢。 “尊敬的大虞公主,这还只是开始!接下来的日子,还长着呢,咱们,慢慢玩儿!” 阿诗琳笑得志得意满,身上那股馥郁的异香,似乎都变得愈发张扬。 隔着一道窗子,王姮都闻到了。 “呕!” 她实在忍不住了,终于干呕出声。 楼彧见状,赶忙拉住王姮的手,一边下意识的把脉,一边柔声问道:“怎么了?被恶心到了?” 王姮紧闭着嘴巴,点点头:阿诗琳的那股臭味儿,真的太刺激了。 她这般会伪装的人,都演不下去了。 恶心! 从生理到心理,都是那么的难以忍受…… 422.第418章 有孕 第418章 有孕 “阿兄,我应该无碍。就是被恶心到了。” 王姮见楼彧认真的为自己把脉,心里熨帖的同时,也禁不住的劝慰道:“说来也是奇怪,明明已经见过阿诗琳了,也领教过她的异象,这次却比上次浓郁许多!” 能够让善于伪装的王姮,都险些破功,足见其威力之大。 王姮暗暗腹诽:用阿的话来说,这叫什么? 哦,对了! 生化武器! 楼彧却并未被王姮成功说服,他淡然从容,俊美无俦的面容上根本看不出喜怒。 “阿姮,是滑脉!” “只是月份尚浅,脉象不够明显。” 抬起头,楼彧深深的望着王姮。 表情还是那么的平静,唯有深邃的眼底,闪过一抹激动与亢奋。 阿姮怀孕了! 有了他的孩子! 他们要做耶耶、阿娘了! 王姮愣了一下,“滑脉?阿兄,我、我怀孕了?” “……嗯!” 楼彧的语气里带着极其细微的颤音。 原本给王姮把脉的手,此刻已经用力握住了那只小手。 细腻白嫩,柔若无骨。 在楼彧的记忆深处,他的阿姮,还是那个胖胖的、甜甜的糯米团子。 不成想,她竟也有了身孕。 “还不到一个月,脉象并不明显。” “再过几日,应该就能有所确定。” 楼彧高兴过后,便是深深的担忧,甚至是恐惧。 楼彧博学广闻,自是知道,女子有妊,最是娇弱。 幼年时,楼彧还是楼大郎的时候,更是利用过这一点,报复了王姮的继母崔氏。 那时楼彧不懂事,行事也狠戾。 如今,自己心爱的小丫头怀了孕,楼彧就忍不住的多想、乱想。 “不行!阿姮,你不能随我去南州了!” “你立刻回京!不,我护送你回去。” 楼彧平静的面容开始龟裂,他陷入了焦虑之中。 “阿兄!”王姮忍不住出声提醒。 楼彧却仿佛听不进去,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我们出京还不到一日,也就走出去了二三十里。” “现在回京,还来得及!我送你回京,我再离开,也不会误了吉日。” 楼彧越说越急切,他打开车窗,看了看外头的天色,以及官道两侧的景致,并由此大致判断车队的位置。 还不到下一个驿站,离京也就二十多里。 王姮感受到楼彧的急躁、不安,她反手握住楼彧的大手:“阿兄!你听我说!我不回京!” “不回京”几个字,终于惊醒了楼彧。 楼彧转过头,定定地看着王姮:“阿姮,你怀孕了!” “我知道!但我身体一向很好——” 王姮这话绝不只是为了安慰楼彧。 王姮从小就身体康健。 她本就出身富贵,又有楼彧的投喂,从小到大十几年,生病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哪怕是她守孝那两年,严格遵守古礼到近乎“自虐”,吃的亦是简陋的素食,她的身体也没有受到太大的损伤。 如今的她,也只是看着纤细娇弱,身子骨却十分健康。 “阿兄,你听我说,我只是怀孕,不是身患重病!” “且,我准备充足,这一路上,也不会经历什么风餐露宿!” “还有阿兄你,定也会护我周全,不会让我吃半点苦头。” 王姮握紧楼彧的手,缓缓说道:“我既要与阿兄同甘共苦,定不会中途放弃!” “其实,换个角度去想,这孩子来得不是时候却又是时候。” “我们一家,共赴南州,岂不齐整?” 王姮有句话,过于残酷,她没有说出口: 这孩子,若是在途中或是在南州流掉了,那便是天命。 天意不可违! 若这孩子命中注定保不住,不管她在哪儿,都可能会失去。 他们夫妻,合该有此劫难! 王姮骨子里是凉薄的、自私的,她不会甫一怀孕,就忽然变得母爱泛滥,就把孩子排在一切的前面。 别说现在的胎儿还只是一个小豆芽,什么反应都不会有,就算有了胎动,王姮也不会为了孩子就放弃所有。 她去南州,早有计划,各项安排,也都妥当。 她有着必须要去的理由。 王姮甚至有着更为功利的想法:“或许,我与郎君去了,因着这个孩子,还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 世人都知道,女子一旦怀孕,就会顾忌重重,有的还会失控失智。 一孕傻三年嘛! 王姮不会被怀孕、生产等裹挟,但旁人不知道啊。 某些人,以常理来推测,定会趁机兴风作浪。 王姮完全可以以此做局,最大程度的缩短时间、提高效率,完成去南州的任务。 ……这些道理,王姮明白,楼彧也能想到。 他刚才会失态,不过是乍得喜讯,一时激动罢了。 激动过后,冷静下来,楼彧便也能理智的思考。 “阿姮,你确定?” “阿兄,我不想你将时间空耗在南州,若是能够速战速决,岂不更好!” “……也好!”沉吟良久,楼彧缓缓点头。 他知道,阿姮这般决定,不是不看重腹中胎儿,更不是不看重他。 楼彧丝毫没有怀疑,王姮这般是不是没有“爱屋及乌”。 因为楼彧非常确定,他才是阿姮除自己之外最重要的人。 旁人比不上,两人的孩子也比不上。 阿姮对他,或许没有痴恋入骨,却无比重视、依赖。 因为他们之间的感情,本就不只是爱情。 说句更为残酷的话,楼彧并不喜欢孩子,他骨子里的冷漠、疯狂,只会比王姮更甚。 若非怀孕的是王姮,楼彧根本就不会有这样的反应。 事实上,如果王姮此刻表现出爱孩子更甚爱他,他反倒会生气、会发疯。 他们之间,彼此才是最重要的。 再者,楼彧答应王姮,也是出自于对自己、对阿姮的信任。 想他楼含章,堂堂齐国公,若是连妻儿都护不住,也就不用去妄想什么指点江山、忠君报国了。 还有阿姮,堂堂琅琊公主,沂州王氏族长,定能护自己和腹中孩儿周全! “阿兄,你就放心吧。我们出行,马车、随从、物资等,全都妥帖。” “还有随行的府医、医女……李仙儿还在岭南,我一直都和她保持着联系,过会儿我就给她写信。” 王姮见楼彧还是一脸凝重,便继续笑着劝说:“我身边还有你!阿兄,我可不想像阿、萧无疾那般,阿生产的时候,萧无疾不在。如今孩子都六个月了,萧无疾也都还没有见过他们。” “女子生产是闯鬼门关,你必须为我守关!” 楼彧起身,越过小桌,坐到了王姮身侧。 他伸手,将王姮揽入怀中,轻声道:“好!我们不分离!我会一直守着阿姮!” 是啊,女子生产,危险重重。 若是把阿姮留在京城,他们相隔两三千里,阿姮有个万一,他鞭长莫及啊! 还是一起吧,路上注意些,抵达南州后,也加倍小心。 他们夫妻在一起,即便有个意外,他也能全力以赴,最大程度的保护阿姮。 …… 车轮滚滚,浩大的车队,在天黑前,抵达了驿站。 驿丞看到护卫出示的齐国公府的令牌,以及吏部下发的刺史任命文书,整个人都有些懵。 开国郡公+外放刺史,妥妥的贵人啊。 其实,不看令牌、文书等,只看这浩浩荡荡的队伍,驿丞就知道,来者是他得罪不起的存在。 还不止一个! 贼娘的,居然还有个公主! 至于阿诗琳这个所谓的南邦王女,驿丞就没有放在眼里。 他抹了把冷汗,陪着十二万分的小心,殷勤的招呼着。 楼彧却表示,他们不会入住驿站,而是在驿站周围支了帐篷。 王姮更是连马车都没有下,直接住在了她那辆超豪华的“房车”里。 护卫们忙着扎帐篷,埋锅做饭。 丫鬟们忙着烧热水,给主君、女君准备饭食。 还有管事们,则拉着驿丞,询问附近是否有采买物资的所在。 国公府、公主府的随从们,各司其职,忙而不乱。 王姮只需要待在马车里,尽情的享受即可。 原本还算寂静的驿站,因着王姮、楼彧的到来,瞬间变得宛若热闹繁华的集市。 附近村庄的农户,赶着羊、猪等牲畜,挑着新鲜的蔬菜、瓜果、鸡蛋,前来售卖。 驿丞看着这一幕又一幕,忍不住在心底感叹: 贼娘的,不愧是京城来的贵人啊。 看看人家这做派,哪里像是去赴任,分明就是在踏青、郊游! 奴婢们做好了餐食,便选了个开阔的平地,铺好毡毯,围好帐幔,摆好食案。 楼彧亲自来到马车前,直接将王姮打横抱起,送进了帐幔里。 用了饭,楼彧又拉着王姮的手,随意的在周围散步。 两人身边,则是跟着一大群的人。 有贴身侍婢,有女护卫,还有身着甲胄的部曲。 驿丞看得目瞪狗呆:散个步而已,有必要这么大的阵仗。 阿诗琳也有些吃惊,但,心思深沉、敏感多思的她,很快就发现了异常: “不对劲!楼含章和王九都不对劲!” “王九作为公主,确实尊贵,可之前看他们夫妻相处,楼含章也没有小心到这种境地啊。” “除非……” 423.第419章 蛊惑 第419章 蛊惑 “阿奴,大虞公主一定有问题。” “你想办法去查一下!” 阿诗琳叫来自己从南邦带出来的奴婢。 阿奴十五六岁的年纪,从小就服侍阿诗琳,不只是伺候她的饮食起居,必要的时候,还要为她试毒。 阿奴皮肤微黑,矮小瘦弱,看着很不起眼。 实则,她一身的毒。 毫不夸张的说,若是毒蛇咬她一口,被毒死的,可能是毒蛇。 “是!公主!” 阿奴用南邦的土语,恭敬的说着。 南邦王,自成一国后,便自诩“皇”,而非王。 在他的潜意识里,他是能够与中原皇帝并尊的存在。 他不是附属国,更不是臣。 阿诗琳作为他的女儿,在南邦,亦是公主,而非大虞人所认定的“王女”。 “我倒要看看,这位大虞公主到底有什么猫腻!” “楼含章也是,堂堂七尺男儿,尊贵的开国郡公,却对个假公主如此卑微。” 阿诗琳待在自己的帐篷里,定定地看着不远处的一对男女。 男子英挺俊美,女子倾国倾城。 男子高大,仿佛能够顶天立地,却在娇俏柔弱的女子面前跪了下来。 当然,不是双膝跪地,只是单膝。 可、可单膝跪下,亦是矮了对方一大截啊。 跪下也就罢了,他还小心翼翼的捧起女子的一只脚,放在自己的腿上,用帕子,细细的为她擦去脚上的泥土、草屑等。 “原来,高贵出尘的楼含章,竟也有这般模样。” 仿佛他捧着的不是什么污秽之物,而是、而是稀世珍宝。 阿诗琳死死盯着,她莫名有种感觉,若非场合不对,楼彧可能会直接吻上那只脚! 虽然阿诗琳的许多裙下之臣,也都曾像条狗般,匍匐在她的面前,疯狂的、痴迷的亲吻她的脚。 但,那些人根本无法与楼彧相比啊。 楼彧清俊儒雅、矜贵不凡,他是云中皎月,是天上谪仙。 一尘不染、不食人间烟火,又岂会沉迷于女色? 关键是,之前在与楼彧一起进京的路上,阿诗琳不知勾引了他多少次。 甚至都用上了“熏香”。 楼彧却始终不为所动。 他,是唯一一个能够不受她诱惑的男人! 阿诗琳在楼彧身上,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挫败感。 她会对楼彧如此执着,就有这方面的原因。 而另一个原因,就是楼彧所真爱的女子,竟也是个干净澄澈的好女子。 她,不只有着倾城之姿,还宛若春日枝头的初雪。 洁白中,又不乏鲜嫩。 从容貌到气质,从头发丝到脚指头,都会让污秽之人(也就是她阿诗琳啦)羡慕,并有着自惭形秽的自卑。 凭什么? 同为美人儿,同为“公主”,自己早已碾落成泥,而王九却能高贵、纯真? 还有楼彧这般谪仙人物,爱她、重她,视她如珍如宝? “这个世界本就是肮脏的。琅琊公主,陪我一起下地狱,可好?” 阿诗琳看着楼彧为王姮擦干净脚,为她穿上木屐,然后扶着她朝着马车而去,禁不住从里到外散发出丝丝缕黑气。 王姮睡在马车里,楼彧则守在一旁。 他半睡半醒,怀里还抱着横刀。 稍有风吹草动,他就会被惊醒,并在第一时间冲到王姮近前保护她。 马车外,亦有女护卫、护卫等层层保护。 毫不夸张的说,别说刺客了,就是一只蚊子,都休想飞进去! 一夜无话,翌日清晨,王姮自然醒来。 楼彧听到动静,便立刻醒来。 随行的庖厨已经开始忙碌,灶火烧得很旺,独属于食物的香气在营地弥漫开来。 王姮照例喝了温热的蜂水,洗漱、更衣。 楼彧简单的洗了把脸,便扶着王姮下了马车。 用了朝食,又稍稍活动了一下,楼彧确定王姮没有异常,这才吩咐下去:“收拾营帐,集结人马,出发!” 驿丞颠颠儿的跑来送行,眼巴巴看着大队人马,训练有素的开拔,然后慢慢消失在官道上。 “啧!不愧是顶级权贵啊,这做派、这排场,我等若是不亲眼看到,想都想不出来!” “可不是!听说啊,齐国公、琅琊公主不只带了护卫,还有庖厨、府医……啧啧,出门在外,还能这般讲究,我等就是做梦都不敢想!” “不止呢,咱们驿站附近几个村子里的肉蛋菜蔬,都被齐国公的人买空了!十几头猪,二三十只羊,哦,对了,听说附近的一个农庄,还不慎摔死了两头牛,所有的牛肉也都被高价买走了!” 长长的车队过去,激起的层层黄沙,慢慢落下。 望着这浩大的场景,驿丞和几个驿卒七嘴八舌的议论着。 他们总算是开了眼界,见识到了真正贵人的豪奢生活。 王:……这算什么?且你们只是在外围旁观! 不像她,近距离围观多年,不知多少次被打破她贫穷的想象力! 正是见识过、甚至是无比熟悉王公贵族的豪奢享受,在随后听闻王姮怀孕、却要继续坚持去南州的消息后,王并未觉得奇怪。 她也没有担心—— 担心什么? 对于楼彧、王姮来说,不管是在京城,还是在偏远的流放之地,他们都能得到最好的享受。 环境恶劣、条件艰苦,那是相对于普通人。 顶级权贵根本不会受到太多的影响。 阿诗琳也亲眼见识到了王姮的种种享受—— “哼,好生娇气!果然是被娇养的小贵女,出门在外还这般矫情。” 不吃冷食,不吃干粮,必须是现做的热汤热饭。 天太热、天下雨……天气稍有不舒服,就要停下来,绝不委屈的仓促赶路。 坐得久了,呆得闷了,身体略有不适,就要请府医看诊。 “……不对劲!就算王九娇气,也不至于如此谨慎,除非她的身体……” “阿奴,我让你查的事情,有眉目了吗?” 阿诗琳吐槽的同时,并没有放松了警惕。 想起之前的怀疑,她赶忙叫来阿奴。 “公主,奴去查过了,还想方设法的跟公主身边的奴婢套话,却并未发现异常!” 阿奴有些羞愧,是她没用,竟什么都没查到。 “没查到,也正常!” 阿诗琳非但不生气,反而十分理解:“王九确实单纯、没城府,但她到底是世家大族培养出来的女郎君,成婚后,还掌管着偌大的国公府邸。中馈诸事、内宅奴婢等,她还是能够管好的!” 424.第420章 上钩 第420章 上钩 王姮掌握着分寸,一直到一个月后,即将抵达南州,她才让阿诗琳查到了端倪。 这还是王姮故意卖出来的破绽—— 这日,下午,王姮坐在马车里,有些憋闷。 越向南走,天气越潮湿闷热。 双驾四轮马车的车厢虽然宽敞,宛若一间行走的屋子,但终究还是小了些。 王姮本就娇气,再加上怀了孕,整日待在车厢里,不管是心理还是生理,都有些受不住。 看到她坐卧不宁,楼彧放下手里的资料,柔声道:“怎么了?不舒服?要不要停下来,歇息歇息?” 一边说着,楼彧一边伸过手来,先贴在王姮的额头,试了试温度。 王姮怏怏的,“就是有些憋闷!潮气太重,浑身黏腻!” “那,我们下车走走?”楼彧难掩心疼。 唉,他的小丫头,受苦了。 这些日子,不但要承受孕期的折磨,要赶路,还要演戏。 “不想走!” 王姮却娇气的摇头,“地上也潮乎乎的,一脚踩下去,全都是泥!” 倒是可以穿木屐,但,今天的王姮,格外矫情,就是不想穿木屐。 楼彧的手,从王姮的额头滑落到她的手腕。 他轻轻握着,指腹感受到脉搏的跳动。 倒是强劲有力,滚若走珠。 滑脉,确定无疑。 根据脉象,再算算时间,楼彧大致可以确认,阿姮有妊已经快两个月。 还不到三个月,胎儿还没有坐稳。 不过,王姮身体康健,这一路上,又格外注意,脉象不错。 楼彧通过打开的车窗,看了看外面的天气、地面等,他想了想,说道:“要不,我带你出去骑马?” “我和你共乘一骑,我们稍稍的跑一跑?” 骑着马,跑起来,就有了风,人也不至于这般的憋闷。 王姮听了楼彧的话,眼睛biu的就亮了起来:“好啊!骑马!我们去骑马!” 透透气、兜兜风,顺势活动活动筋骨。 见刚才还蔫儿哒哒的王姮,这会儿瞬间变得精神抖擞,楼彧眼底闪过一抹宠溺的笑。 他伸手,敲了敲车厢前侧的木板。 车夫会意,赶忙停了下来。 楼彧撩起衣摆,一个纵身,先下了马车。 然后,他转过身,伸出双手,小心翼翼的抱着王姮下车。 “去,把我的烈焰牵来。” 楼彧对亲卫吩咐了一句。 不多时,亲卫便牵着那匹火红色的大宛马走了过来。 楼彧脚下一碾,整个人飞身跃上了马背。 他坐稳后,探下身子,伸出双手,掐在了王姮的腋下。 手腕一用力,王姮就被他提了起来,然后放在了身前。 王姮几乎是坐在了楼彧的怀里。 整个上马的过程,王姮都无比的配合,她是完全的信任自己的阿兄兼夫君。 跟在双驾四轮马车后面的某辆马车,也顺势停了下来。 坐在车厢里的阿诗琳,打开车窗,将一只纤纤玉手搭在上面,探出半个脑袋,饶有兴致的围观着。 “啧,看不出来啊,咱们这位楼刺史,并非文弱书生。” “果然是京中第一才子,精通君子六艺。他的骑射,想必并不比礼乐书数差。” 阿诗琳先是看到了楼彧飞身上马的英姿,接着又看到了小夫妻的默契与甜蜜。 她那搭在车窗上的手,忍不住收紧—— 好恩爱的一对人儿,好登对的神仙眷侣。 两人依偎着坐在马背上,美得宛若一幅画。 太美好了,美好到她好想破坏掉! “驾!” 楼彧一手持缰,一手环住王姮,双脚用力一夹马镫,马儿就跑了起来。 在马儿狂奔的那一刻,受到力的惯性,王姮向后仰去,她的手,下意识的抚向了小腹。 阿诗琳一直都密切关注着他们,王姮这一细微的动作,也被她捕捉到了。 不过,最初的时候,阿诗琳并没有多想。 或者说,她到底受限于自己的经验——没有生过孩子,也没有见过太多的孕妇,即便捕捉到这样的微动作,她也没有往某个方面去想。 楼彧那边,牢牢的护着王姮,骑着马,一路狂奔。 潮湿的风在耳边呼啸,路边的景致,飞快的越过。 王姮只觉得整个人都仿佛飞了起来,她之前所有的憋闷,所有的烦躁、黏腻等,也都仿佛被踏踏的马蹄碾碎了。 “呼~~” 舒坦! 楼彧能够清晰感受到怀中人儿的情绪变化,他的嘴角,开始上扬。 骑着马,奔出去了三四里地,又折返回来。 “吁!” 随着楼彧的一声低喝,马儿停了下来。 王姮又是一个后仰,她再次本能的抚住了小腹。 这一次,楼彧似乎也意识到了,原本搂着王姮的那只大手,也探向了王姮的肚子。 接连两次,相同的本能反应,阿诗琳哪怕还没有想到,也郑重的将这个细节记在心里。 随后的驿站,有负责杂役的妇人,巧得很,那位妇人正挺着大肚子。 她做活的时候,也会时不时的摸一下小腹。 阿诗琳无意间看到这场景,猛地就反应过来—— 抚摸小腹? 怀孕? 是了!王九怀孕了! 反应过来的阿诗琳,重新去回想这一路上的种种细节,愈发笃定—— 没错,这位大虞公主,定是怀孕了。 有了答案,再按图索骥,就容易许多。 哪怕楼、王两家的奴婢,都是嘴巴严的世仆,在阿奴有针对性的套话之下,还是泄露出了一丝线索。 “公主,您果然没有猜错,大虞公主确实怀孕了!” “奴刚才去驿站的灶房,公主身边的侍女白芍,正十分谨慎的守着灶台熬药。” “公主,您是知道的,奴从小就接触各种药材,只是闻一闻,就能大致辨认出具体的药材。” “奴都记下来,找到了附近的大夫,大夫说,这是配方精妙的安胎药!” 阿奴的能力,确实不错。 她不但找到了痕迹,还进行了查证。 而证据显示,阿诗琳的猜测是正确的。 “……” 阿诗琳没有说什么。 她有着发现真相的得意,又有着莫名的嫉妒—— 原本恩爱的神仙眷侣,如今有了孩子。 啧,老天爷就是不公平,命好的人愈发幸福。 而她—— 这辈子,永远都无法做母亲了! 她的身体,早就被毒药、蛊虫还有那“熏香”弄坏了。 即便强行怀孕,也只会生下死胎。 虽然阿诗琳也没想要孩子,这世界这般污秽,人活着这般艰难,又何必多弄出一个孩子来遭罪? 但,不想与不能,是两个概念。 前者是以她的主观意愿为转移,而后者,则代表着她对某些事的无能为力! 阿诗琳不喜欢这种被主宰的感觉。 她因此而生出了痛苦、绝望。 本就身处深渊,她连最后“生”的希望都被断绝,她愈发见不得旁人(也就是王姮啦)幸福! “怀孕了啊!这可是好事儿呢!” “听说在大虞朝,女子怀了孕,贤惠的妻子都要主动为丈夫纳妾!” 尤其是高门大户,夫君尊贵,受不得半点委屈,家里更不缺美人儿。 即便是尊贵的公主,也会有朝臣劝谏她们“三从四德”、恪守妇道。 而不善妒,就是贤妇的标准之一。 当然了,公主到底是公主,不能以寻常标准进行规范。 尤其是大虞朝的公主,啧,真真彪悍。 慢说允许驸马纳妾了,自己不去养面首,都算是贤良淑德。 “王九一个假公主,或许会有公主的霸道,同样身份贵重的楼彧,却未必是个甘愿受气的小白脸!” “妻子怀孕是好事儿,可男人最是自私,他们可以将责任与欲望分得清清楚楚!” 阿诗琳勾引过许多男人,其中就不乏旁人认定的好男人、好丈夫。 “呵!这些人,道貌岸然,人面兽心!一个个虚伪至极……” 阿诗琳有着太多的手段,能够成功诱惑他们。 “当然,楼彧可能是极少数的例外,但他的公主娘子呢?会相信他是例外嘛?” 人心是个极其复杂的东西。 阿诗琳最了解人心,也最喜欢玩弄人心。 以前,楼彧、王姮夫妻恩爱,旁人根本就插不进去。 但,现在不一样喽。 王姮有妊,而怀孕的女人最是敏感。 有的还会降智,又作又蠢,不可理喻。 阿诗琳要利用的,就是怀孕中的女人,对丈夫、对婚姻的患得患失。 躺在驿站客房的床上,阿诗琳想了许久,制定了好几个计划。 次日,车队众人用过饭食,便重新上路。 阿诗琳瞅准时机,趁着楼彧骑马巡视的机会,冲到了双驾四轮马车前: “尊敬的公主,奴阿诗琳有事求见!” 车厢里的王姮,正在用饭后水果,听到阿诗琳的声音,灵动的荔枝眼里闪过一抹异彩: 来了! 终于来了! 啧,等了一个月,鱼儿终于上钩了。 “白芷,请王女进来!” 王姮放下小巧的银质水果叉,轻声吩咐道。 紧接着,白芷便引着一身火红异域服饰的阿诗琳进了车厢。 相互见礼,王姮客套的请阿诗琳入座。 阿诗琳谢了座,不着痕迹的瞥了眼王姮平坦的小腹。 “王女,有何要事?” “……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儿,就是路途枯燥,奴想找公主说说话。” “哦?王女想要与我说什么?” “公主,我们快要抵达南州了,您可知南州有何特产?” 425.第421章 药 第421章 药 王姮挑眉,“我依稀听郎君说过,南州因为有着独特的地理位置和气候环境,气温高、多山林。” “山林里,物产丰富,各种草树木,许多蛇虫鼠蚁。哦,对了,还有类似象、犀等野牲口。” 王姮故作不知道阿诗琳的小心思,继续扮演着有些天真、又有些见识的世家贵妇。 黑白分明的荔枝眼,灵动、清明,宛若一池清潭,一眼就能看到潭底。 她像水晶般晶莹剔透,又像春雪般洁白纯粹。 整个人从里到外都透着澄澈,干净得让阿诗琳嫉妒、怨恨。 这王九,还真是得天独厚。 不只是容貌绝美,就连声音也甜美悦耳。 如此的美好,若是就此打破,定然十分畅快! 阿诗琳微微垂下眼睑,将眼底的所有恶意都掩藏住了。 “……公主果然见多识广!” 阿诗琳先是殷勤的恭维:“正如公主所说,南州随地处偏远,却物产丰饶。” “不说那些有名的物什了,单单是林子里的野菜,就是旁处都没有的人间珍馐。” “还有诸多药材,神秘莫测的蛊——” 说到这里,阿诗琳故意停顿了一下,她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神秘兮兮的问了句:“公主,您可听闻过蛊虫?” 王姮眼底浮现出一抹惧色,“蛊虫?可是能够害死人的毒物?” 听王姮真的知道蛊毒,阿诗琳却没有意外。 邕州苗女阿妮利用蛊毒,谋害太子妃的事儿,当初在“偶遇”楼彧的时候,阿诗琳就已经听闻。 毕竟,那时她就是拿着这件事做诱饵,故意放出风声,说自己是整个南疆最擅长蛊毒的人。 楼彧被传闻所吸引,这才来到了南州,继而在街头,遇到了阿诗琳。 阿诗琳:……那阿妮也是蠢,既然能够有机会渗透入东宫,为何不直接对太子下蛊? 且,下的还是普通的毒蛊,而非能够控制其心智的心蛊。 给太子妃下蛊,又有何用?平白浪费了机会! 阿诗琳知道,阿妮这是还想给族人留有余地,怕真的激怒了大虞的皇族。 阿诗琳却觉得,阿妮以及她的族人,就是胆子太小,就算没有图谋天下的野心,也该更狠戾些。 用旁人做威胁,哪里比得上让真正的上位者沦为蛊虫的傀儡? “若我是阿妮,能有这样的良机,我定会将皇帝、太子这对至尊父子炼化成我的奴隶!” “阿妮之流的蠢货,不但浪费了机会,还‘打草惊蛇’。” 尤其是阿妮抢了她阿诗琳的先机—— 原本,阿诗琳已经做好了进京的准备,试图通过她的媚术+毒药,达到搅乱大虞皇朝的目的。 是的,阿诗琳以及她身后的南邦王,确实野心勃勃,可他们亦有自知之明。 依着他们的实力、能力等,他们是不可能以小博大的蚕食整个大虞。 他们最想要达成的目标,就是让大虞重新陷入混乱。 不管是皇位更迭,还是改朝换代,只有大虞乱了,他们南邦才能继续自成一国。 否则,一旦大虞安定下来,坐在龙椅上的人,或早或晚,总会注意到小小的南邦。 到时候,人家都无需动用大军,只一句话,就能让南邦覆灭! “可惜!好好的计划,被阿妮以及她的族人们打乱了!” “大虞的皇帝,已经知道了蛊毒的可怕,还把最宠信的臣子派到了邕州!” “楼含章也是厉害,从邕州一路向南、向西,不止梳理了整个岭南,还将手伸到了南疆。” “若不是我及时发现,并快速自我暴露,楼含章可能已经逼近南州!” 而南邦比邻南州,一旦南州被朝廷关注了,南邦的“自立”,也就无法遮掩。 阿诗琳等南邦的贵族们,可不想招来朝廷的王师。 出动出击、祸水东引,阿诗琳亲自出马,想方设法的忽悠楼彧,果然让他中途回了京。 阿诗琳趁机与楼彧同行,既是想要利用他去长安,进入到权贵阶层,又想迷惑他。 若是能够将楼彧收做裙下臣,她所有的计划,都能事半功倍! 然鹅,楼彧太难攻略了。 他清风霁月、超凡脱俗,是真正的君子。 不重情欲,不贪钱财,仿佛这世间,除了君王社稷、圣人经典,就没有什么能够让他动容。 直到阿诗琳进了京,看到了楼彧与他妻子的相处模式,阿诗琳才猛然意识到: 若非说楼彧有软肋,王姮勉强算一个。 好,有弱点就好。 找到了突破口,如今又有王九怀孕的契机,阿诗琳觉得,她可以出手了! “公主,您有所不知,蛊虫,不只是毒物,还有许多神奇的作用!” “比如同心蛊,蛊虫本身对人体并没有伤害,却能让中蛊之人,彼此间同心同德,互爱互重。” 阿诗琳抬起头,一双极具魅惑的丹凤眼,眸光流转。 她那娇媚的嗓音,亦是仿佛能够媚人心神的海妖吟唱。 王姮愣愣的看着阿诗琳,好似被她的话所吸引。 阿诗琳见了,心里却暗暗得意:女子又如何?我的媚蛊,可是男女通吃! 只要她想,她能够魅惑任何人! “能够让中蛊之人,同心同德、互爱互重?一辈子吗?永远都不会变心?” 王姮的声音很轻,犹如呢喃。 “对!一辈子,直到死,他都不会变心!” 阿诗琳继续蛊惑着。 “……就算怀了孕,不能伺候他,他、他也依然爱我吗?” “当然!公主,这就是同心蛊的奇妙之处!” “……”王姮没有立刻应声,眼睛里却带着明显的挣扎。 看到王姮犹豫,阿诗琳反倒更加放心。 之前她探查王姮异常的时候,王姮就让她确定了一件事: 大虞公主确实天真、单蠢,但也是世家教养出来的嫡长女,是堪为宗妇的存在。 她有着一定的智慧,亦有相当的手腕。 此刻,王姮的犹豫,也进一步证明了这一点:她确实心动了,可她长久以来受到的教养让她本能的谨慎。 似乎不好骗,可又是最好骗的。 “除了蛊毒,还有一种药,能够确保他对你死心塌地、矢志不渝……” 让人心动的魅惑之音,轻轻的在耳边萦绕,王姮心底的天平开始摇摆:“药?什么药?!” 426.第422章 惊心 第422章 惊心 “药?什么药?” 王姮似乎被蛊惑了,眼睛里闪过狂热。 她急切的问着阿诗琳,险些维持不住大虞皇家贵女的矜贵。 看到王姮如此模样,阿诗琳眼底飞快的闪过一抹得意。 她就知道,女子一旦怀了孕,就容易胡思乱想。 哪怕是尊贵的公主,是绝色的美人儿,也会受到孕期的影响,变得患得患失。 这个时候,便是最佳的趁虚而入的机会! “是我们南邦特有的秘药!” 阿诗琳故作神秘的说道:“这种秘药,珍贵且稀少,就算是在南邦,也只有贵族才能享用!” “公主,您身份贵重,又急需这种药物,我可以想办法为您弄一些。” “只是数量有些少,还请公主见谅!” 若是王在场,定会暗自感叹一句:哦豁,厉害啊,你丫一古代土著,竟也懂得饥饿营销的套路。 王姮却仿佛没有听到这些,她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阿诗琳,这种秘药,真能让他对我死心塌地、一心一意?” “能!绝对能!” “……那、它会不会伤害到阿兄?”这语气,明显是已经心动,却还有些顾虑。 “不会!用了它,只会觉得飘飘欲仙,身心畅快。他啊,享受过后,还会感激你呢!” “真、的?”语调迟疑,却已经有了决定。 “公主,我可以发誓,我绝对没有欺瞒公主!”阿诗琳无比坦荡。 那坚定的眼神,似乎将她自带的媚色都冲淡了。 阿诗琳:……我可没有撒谎哟! 用了那秘药,人确实有种如梦似幻的感觉。 时间久了,也确实会离不开拥有秘药的人。 阿诗琳会给王姮一定数量的秘药,如此,她就能让楼彧离不开她,甚至变成她的傀儡。 ……这些情况,跟阿诗琳向王姮许诺的,几乎没有太大的出入。 顶多就是—— 真正掌握秘药的人,却不是王姮。 所以,发展到最后,真正能够操控楼彧这个傀儡的,将会是他们南邦王族! 阿诗琳深深地看着王姮,目光阴冷且黏腻。 如同毒蛇一般,从那张绝美的面容,延伸到平坦的小腹。 “一定是神明庇佑,竟让王九怀了孕!” “否则,我还不会这么快拿出秘药。” 阿诗琳在心底,再次的庆幸着,更有种“老天都在帮我”的得意与畅快。 原本,按照她的计划,她要等楼彧一行人抵达南州,与南州当地的官员有了来往,再经由这些官员,将楼彧拉下水! 南州的许多官员,早已成了秘药的奴隶。 他们明面上还听命于朝廷,实则早已成了南邦的走狗! 作为南州新上任的刺史,楼彧不可避免的要与那些官员打交道。 不管是吃酒,还是聚会,只要有来往,那些官员就有机会给楼彧下药。 不过,这个过程,可能要慢一些。 楼彧其人,太聪明、太谨慎,轻易不会中招。 “……天助我也!哈哈,王九居然怀孕了!” “怀孕好啊,怀了孕的女人,最会疑神疑鬼,脑子也仿佛被胎儿吃掉了。” “不管平日里怎样的精明,一旦有了孩子,就会变得愚蠢、蒙昧。” “大虞公主,世家贵女,也不例外呢!” 不能怪阿诗琳如此的“自信”,实在是王姮傻白甜的形象树立得太过完美。 阿诗琳进京后,莫名的对王姮有了恶意,将之视为“敌人”。 而阿诗琳在南州官学所学到的圣人经典告诉她“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为了战胜敌人,也为了更好、更快的蛊惑楼彧,阿诗琳在京城,勾搭了许多朝廷官员后,便想方设法的打探楼、王二人的资料。 “琅琊公主王九,出身沂州王氏,闺名一个‘姮’字。” “生父王廪,业已病故。生母姜氏,宫中宠妃!” “王九容貌甚美,却并无才名。” “王九性格单纯,心地善良……京中盛行的‘水下惊鸿舞’,最初便是王九的善举,救下了一个采珠女……” “王九与楼含章自幼相识,感情甚笃,结为夫妻,恩爱非常!” “……” 无数的资料,经过汇总、整理,阿诗琳得出揭露:王九就是个被娇养的、天真心软的小女郎。 阿诗琳重点关注到“心软”这一项。 啧,心软好啊,心软就意味着耳根子也软,容易被骗、被蛊惑。 而随后,阿诗琳随楼彧、王姮等一路南下,她亲眼见到了王姮的娇气、单蠢,也就愈发相信自己的判断。 她啊,就是命好,年幼时有父母、有家族,及笄后,嫁了人,又有能力逆天的夫君。 她就是被养在深闺的娇,若没了保护,她定会被人算计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现在的王九,依然处在楼彧的保护之中。 但,怀孕就是这对夫妻最大的变数。 王九可能会变得不可理喻,还能屡屡犯蠢…… 阿诗琳一双魅惑的丹凤眼里,因着各种幻想而变得流光溢彩。 王姮:……虽然不知道这位都脑补了什么,但,她高兴就好! “你愿意发誓?” 王姮继续迟疑着,澄澈干净的荔枝眼里,却闪现一抹疯狂。 她似乎真的被秘药吸引了,却又因着一丝理智,不敢彻底相信。 这个时候,只要阿诗琳敢发誓,她就信! “当然!” 阿诗琳见多了类似的模样,对于接下来的操作,她无比熟悉。 她直接跪下来,举起右手,郑重发誓:“神明在上,南邦王女阿诗琳向您立誓:我若欺瞒了大虞公主,所说之言,有一句是谎话,就罚我入万蛇窟,被万千毒蛇吞噬!” 这誓言,既有南邦特色,又十分恶毒。 王姮都要忍不住在心底赞叹一句:“好个阿诗琳,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 作为名士弟子,儒家圣人的信徒,王姮是不信鬼神的。 但,鬼神之事,可以不信,却不能没有敬畏之心。 一语成谶,可不只是一个成语,更是冥冥之中的天意。 王姮身为标准的古代土著,她是信重誓言的。 这,不单纯是迷信,更是对未知、对自己的敬畏。 或许,对于阿诗琳这样习惯了立誓的人来说,誓言就跟净房的草纸一般不值钱。 王姮却还是坚信,“一语成谶哦!谎话说得多了,就会成真!” “公主,这下您总该相信了吧?” “我没有骗您,更不会骗您,您可是尊贵的大虞公主啊!” 阿诗琳熟稔的发毒誓,又熟稔的爬起来,仿佛整个过程,如同喝水般轻松随意。 王姮却信了,点点头:“信!阿诗琳,我信你!” “那个,药呢?你可以给我了吧?” “还有,这药该如何用?用了会有怎样的具体的药效?” 王姮十分急切,噼里啪啦的问出一连串的问题。 她越是这般,阿诗琳越是得意—— 急了! 大虞公主是真的急了! 急,就容易乱了心神,继而…… 噙着一抹笑,阿诗琳故意推说秘药珍贵,她并没有随身携带。 幸而他们马上就要抵达南州,等入了南州,她就会想办法托人去南邦搜寻! 阿诗琳果然懂得“饥饿营销”的精髓,明明手里就有,却还是故意藏着、拖着。 王姮:……无所谓,阿兄会出手! 只要确定阿诗琳果然有害人的东西,楼彧精心豢养的暗卫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弄来。 果然—— 送走了阿诗琳,楼彧也巡视车队完毕,回到了马车上。 “阿兄,她动了!她有种秘药,虽然不知道具体药效如何,却能达到控制人的效果!” “……好!我知道了!” 楼彧没有说太多。 他轻轻摩挲着大拇指上的红线,平静从容的玉颜下,是翻滚的杀意—— 贱人,尔敢! 竟利用阿姮怀孕,谋害他们夫妻! 楼彧自己也就罢了,他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有人将手伸向阿姮。 虽然阿诗琳是想针对他,但那秘药,可是害人的玩意儿。 若阿姮因此而受到牵连……耶耶定要刮了那毒妇。 摸着阿姮为他画的红线,楼彧控制住了喷涌的煞气。 转过身,他便吩咐下去。 车队已经出发,车轮滚滚、马蹄踏踏,偌大的队伍,在官道上绵延出一二里地。 还不到中午,便有一道鬼魅的身影,无声无息的来到了双驾四轮马车旁。 车窗被轻轻扣响:“郎君,找到了!” 楼彧拉动车窗,露出一条缝,骨节分明的大手,手心向上的伸出了那条缝。 下一瞬,便有一个小巧的油纸包放了上去。 楼彧缩回手,小心翼翼的将纸包放在小桌上。 王姮递上镊子等工具。 楼彧已经戴上了早些年王特制的手套,他又接过工具,在双重保护下,打开了那纸包。 “……阿兄,此物跟阿锦囊里标注的‘剧毒’之物颇为相似啊。” “这东西真如阿所说的那般可怕?不只是能够摧毁人的肉身,还能消弭人的精神?” 王姮看清那团黑乎乎的东西后,禁不住变了脸色—— 阿的“未雨绸缪”,又成真了。 那,她在锦囊里所说的种种恶果,也、也是真的? 这世间,竟真有如此歹毒、如此霸道的害人之物? 楼彧面沉似水,他死死盯着那团东西,过了许久,才缓缓说道:“我已经命人潜入南邦,若南邦有蹊跷,他们定会有所发现……” 427.第423章 决定 第423章 决定 王姮的脸色也阴沉沉的。 虽然成功从阿诗琳那儿弄到了秘药,确定了阿的“预言”,但这件事,真心不是什么好事儿。 阿的锦囊,足足装了三页纸。 每张纸都写得满满当当,全都是对于这种毒物药效、危害等细节的介绍。 每个字,王姮都认得。 组合在一起,她也能够读懂。 恰恰正是读得懂,王姮才会觉得心惊胆战。 “阿兄,阿从来都不是危言耸听的人。” “能够让她如此戒备、如临大敌,这些年,也只有两件事:其一,是对倭人。其二,就是这秘药!” 王姮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音量,轻声道:“那些倭人,尤其是遣虞使,我已经有所接触!” “正如阿所说的那般,他们非常有礼貌,非常谦卑,非常好学!” 王姮说这话,是有根据的。 这两年来京城的遣虞使,没有一千,也有一百。 他们彬彬有礼,他们聪慧好学。 尤其是那种恭敬的态度,早被王打过预防针的王姮,都禁不住有些动容。 谦卑、勤奋,还有骨子里的那股韧劲儿,完全就是先生们最喜欢的学生典范。 王姮作为骊山书院的创始人,楼彧则是曾经的弘文馆学士,他们有着名士先生,有着渊博的学识,还有非常响亮的名声,夫妻俩都成为遣虞使们积极拜访、虚心求教的对象。 小夫妻,年纪不大,都极有城府。 即便心里已经将这些人判了死刑,也绝不会表露分毫。 面对主动来求教的遣虞使,夫妻俩客气有礼,却又带着疏离。 他们会指点他们功课,也只是流于表面的皮毛,核心思想等最重要的灵魂,却绝不会泄露出去。 次数多了,时间久了,遣虞使们似乎也察觉到了王、楼二人的敷衍。 但,他们并没有因此就生出怨怼,更没有放弃。 相反,他们更加的谦卑、更加的主动,完全将自己低到了尘埃里。 王姮楼彧看到他们这般模样,心情十分复杂: 一来,王又说对了! 这些倭人,是真的恭敬谦让,求学若渴。 二来,被骂了却不怨怼,是违背常理的。 要么是心理强大,真的不计较;要么就是虚假伪装,暗中记仇! 王姮和楼彧,更偏向于后者。 所以,那些倭人,可能真如王所说的狼子野心。 中原皇朝强大,他们自是乖乖听话的好学生。 若是中原皇朝衰败了,他们就是疯狂扑上来撕咬的野狗。 当然,这些还需要继续验证。 但,王姮、楼彧对王无比信任,对王的“预言”,也十分信服。 “能够让阿这般有来历的神仙弟子都无比忌惮,南邦秘药的威力,恐怕比倭人还要大。” 王姮看了眼那团黑药膏子,禁不住有些担心。 “无妨!我们已经有了先知,定能粉碎南邦的阴谋!” 楼彧情绪十分稳定。 他更有着强大的自信:小小南邦,不足为惧。 若是没有先知,可能会吃亏,却最终会解决。 毕竟大虞日益强大。 借用王的一句话: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是纸老虎! 楼彧既不惧怕某个小岛,也不会被个偏远番邦吓到。 “……我相信你,阿兄!” 王姮扯开嘴角,露出一抹甜甜的笑。 “……”楼彧眼底一片柔软。 夫妻深深对视着,在彼此的眼眸中,都看到了自己清晰的倒影。 片刻的温馨过后,楼彧回归正题:“阿姮,鱼儿已经上钩,接下来的事儿,就都交给我了!” “你呢,还是以自己为重!我们即将抵达,到了南州后,你就好好休养!” 什么秘药,什么南邦,都远不如他的小丫头重要。 楼彧可以不在乎孩子,却也知道,阿姮因着怀孕,身体会变得虚弱。 未来的几个月里,阿姮才是最该被关注、被保护的对象。 其他人、其他事,都可以放一放。 “阿兄,这件事,我已经掺和其中,不好完全撇出去!” “整个计划里,我也是很重要的一环呢。” “有我这个因为怀孕就患得患失的无脑蠢妇,阿诗琳才会更快的露出马脚,还会不由自主的放松警惕。” “阿兄,你放心,我知道分寸,更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王姮看向楼彧的目光很是坚定,“阿兄,我想帮你!” “再者,阿诗琳把我当成了蠢货,她要为自己的浅薄与愚蠢付出代价!” 傻白甜? 白和甜也就罢了,这个“傻”字……呵呵,本公主就彻底让你领略一下,我到底有多“傻”! 楼彧:……行叭!自己娇惯出来的小公主,只能继续宠着。 左右有他为她托底,定不会让小丫头受到任何伤害。 “把东西送回去!” 楼彧将黑药膏按照原有的折痕包好,从车窗里递出去。 暗卫接了东西,又一个闪身,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 南州,州府。 南州地处偏远,但州府作为一州之首府,还是相当繁华的。 偌大的城池,城墙高、护城河深。 几条主要的街道,铺了青石地板,还算宽敞、整洁。 州府中心的位置,便是刺史府衙所在。 半个月前,城门刚刚开启,便有一队人马从外面进入。 这支队伍,有马、有马车,还有一百多衣饰整洁的侍从随行。 进了城,他们便直奔刺史府。 接下来的日子里,这队人马便开始在刺史府衙住下来。 在府衙外围搭起帐幔,一车车的土方、石料、木材等运了进来。 周遭的百姓,见了这阵仗,又是探头探脑,又是议论纷纷: “这是什么情况?” “我们南州来了新刺史?” “不能吧?就算来了新刺史,也没必要修官衙啊!” 在古代的封建王朝,历来都有个约定俗成的惯例:官不修衙! 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 三年任期,期满走人,完全没必要修。 再者,修缮官衙好弄,所耗的钱米呢?谁来买单? 这种事儿,很容易滋生腐败。 然而,南州刺史府此次却有了例外—— “啧,你们不知道了吧,今次来南州赴任的新刺史,可是长安的贵人。” “他的娘子,更是贵中之贵!堂堂公主,金枝玉叶,自是不能受委屈!” “什么?修府衙所耗费的钱米?这有什么?人家公主可是有封地的,食邑六百户,咱们南州府的人口也才两千余户呢。” 公主一年的食邑,就有他们整个府城税赋的三分之一! 428.第424章 暗涌 第424章 暗涌 “阿诗琳,那秘药,非要到了南州,才能弄到吗?就不能想想办法?” 随着孕期的增长,王姮开始在阿诗琳面前,表现得越来越急切。 阿诗琳看得分明,这位矜贵的大虞公主的眼底,慢慢染上了焦虑。 还有她对包括阿诗琳在内的所有异性,都有了排斥、防备。 尤其是阿诗琳,王姮对她的态度十分微妙。 面对阿诗琳的时候,王姮那澄澈的美眸中明显有着不喜,可又为了某个原因,而不得不强装笑脸,与她虚与委蛇。 阿诗琳明白,王姮这般“委曲求全”的原因只有一个,自己手里有她想要的东西——秘药。 “看到了吧,这就是女子的悲哀!” “明明忌惮我、厌恶我,却因着想要得到我的帮助,又必须讨好我!” 呃,好吧,说“讨好”略夸张。 毕竟王姮现在还只是因着孕期焦虑而胡思乱想,并未真正见识到秘药的妙处。 她现在对秘药,还处于半信半疑的状态。 她,还没有达到为了秘药,就卑躬屈膝的地步。 王姮对阿诗琳也只是比客气多了几分热切,阿诗琳却已经看到了日后自己成功拿捏王姮的可能。 她忍着得意与兴奋,故意做出为难的模样:“公主,奴无能,还请您恕罪!” “不是,我没有怪罪与你!我就是想着,如果你需要钱、需要人手,可以跟我说!这些都不是问题!” 王姮十分壕气的说着。 她不是吹牛,而是真的有这样的底气。 她有人钱更有权,很多问题,于她而言,都只是一句话的事儿。 阿诗琳眼底闪过一抹复杂,她当然知道王姮有这样的底气。 南州的眼线,一直都会悄悄的送来消息。 她越临近南州,所能得到的消息也就越多、越真实。 而南州近日最大的新闻,便是十多天前,来了一队人马,他们不计成本、不辞辛苦的修缮刺史府官衙。 府衙的小吏、差役等,验看了那些人的身份令牌,得知他们是公主府的仆从,是奉了琅琊公主的命令,提前来南州为公主解忧。 官不修衙? 那是对旁人! 公主这般尊贵,没有在南州再建一个公主别院,就已经算是她体恤百姓,不愿劳民伤财了。 除了修缮府衙,听说那些人还在丈量直通府衙的那条中轴线大道。 这是要扩建南州主干道的节奏? 除此之外,公主府的管事,还提前在南州城外购置了田庄、山林等。 有人若是询问,那管事就会云淡风轻的说一句:“公主、郎君日常所用的蔬果肉蛋等,还是自家庄子上产的,吃着更顺心!” 所以,这般大张旗鼓,大费钱财,只是为了一口吃的? 南州当地的豪族,自诩富贵、豪奢,然而跟琅琊公主、齐国公这对夫妻比起来,还真是—— 关键是,人家本尊还未到,下头的人,就已经折腾出了这般大的阵仗。 府衙的官员、当地的豪族,以及普通的百姓们,都禁不住的好奇: 若是公主的凤驾到了,又是怎样的煊煊赫赫、声势浩大? ……这些情况,全都有人整理成消息,送到了阿诗琳手中。 阿诗琳也终于明白她这个王女,跟真正的金枝玉叶比起来,有着怎样巨大的差异。 不单单是具体的钱财,而是王姮这种言行本身所透露出来的底气—— 恃宠而骄啊! 得志才猖狂啊! 王姮敢这般大张旗鼓、肆意任性,是因为她有着绝对的资本。 她知道这么做,即便太过招摇,也不会有任何不好的影响,更不会因此而受到损伤! 这,才是真正的大虞公主啊。 意识到这一点,阿诗琳莫名有种怅然,更有着丝丝缕缕的嫉妒。 “不用!” 一时情绪上头,阿诗琳竟忘了在王姮面前伪装,她冷声回绝。 吐出这两个字后,她才猛地反应过来:王九还没有上套,现在还不是自己在她面前作威作福的时候。 必须等到王九用了那秘药,有了牵制她的把柄,她才能一点点将王九踩在脚下! “公主恕罪,奴是说,那秘药十分难得,不是钱财、人力所能获得的。” 阿诗琳拼命补救,并重新摆出卑微的姿态。 王姮先是被吓了一跳,圆滚滚的大眼睛,瞪得溜圆。 但,阿诗琳的认罪太过及时,王姮也就顺势缓和了表情:“哦!是这样啊!我还以为,阿诗琳你不愿意帮我!是故意在拖延,想要拿捏我呢!” “不敢!奴岂敢对公主您不敬?” 阿诗琳为了表明自己的态度,索性直接跪了下来。 她匍匐在王姮的脚边,再三保证:“公主,请您放心,虽然艰难,但奴定会竭尽所能的为您分忧!” 王姮坐在座位上,与跪在马车底板上的阿诗琳便有了一定的身高差。 她居高临下,俯视着阿诗琳,“好吧!本公主暂且信你这一回!” 睥睨了阿诗琳一眼,王姮又转头看向车窗,“左右距离南州,也就不过几十里路,再有一两日就能抵达!” “是!公主,奴省得!” 阿诗琳极尽卑微之能事,心里却在叫嚣:对!还有一两日!王九,你且等着,只要你用了那秘药,你们夫妻,便会沦为我的傀儡! 到时候,你们也会如我一般卑贱,趴在我的脚边,对着我摇尾乞怜! …… 这日,上午,潮湿多雨的南州,终于有了一个艳阳高照的晴好天气。 明媚的阳光照耀下,一座偌大的城池尽显巍峨。 高高的城门楼,军纪还算肃正的城门守卫,以及进进出出的百姓们……隔着车窗,王姮看到了这一幕又一幕。 南州! 经过一个多月的时间,他们终于抵达。 城门外,官道旁,一队服饰考究、气质不俗的人马,早已列队等候。 最近几日,他们每天都来城门口守着,守卫们都快认识他们了! “阿胡校尉,又来恭迎公主和刺史?” 今日轮值的守卫什长,是个三十来岁的精壮汉子。 皮肤黑,略显矮小,却眼神犀利。 穿着半旧不新的军服,外面罩着皮甲,身高没有优势,却还是能够让人一眼看出:这是个上过战场、见过血的老兵。 他说着略显生硬的雅言,主动跟人高马大的统领打招呼。 “嗯!算着时间,公主和郎君就在这几日抵达!” 阿胡穿着公主亲卫的官服,身上的铠甲,锃明瓦亮,还有腰间的横刀,亦是制作精良的上品。 就算不知道他的身份与来历,只看这一身的装扮,也知道他不是寻常人。 公主亲卫,兵部登记在册的校尉,正六品的武官。 哪怕容貌有异,看着明显是胡人,也不敢有人轻慢。 胡姬所出的奴婢,又如何? 人家跟了个好主子,早早就被销了奴籍,跨越了阶级,从奴隶摇身一变成了军爷! 守卫什长还想说些什么,阿胡却抬起胳膊,手搭凉棚的向官道远处眺望。 “来了!” 阿胡说了一句,整个人便变得十分亢奋。 “诸位,列队!” 阿胡吆喝一声,本就站得笔直的众护卫们,愈发的规整起来。 他们调整好队伍,又齐刷刷的整理着仪容。 然后,才跟着阿胡,步履整齐的迎上去。 “奴阿胡,拜见公主、郎君!” “嗯!阿叔辛苦了!” 轻轻推开车窗,不大的缝隙里,王姮的绝色容颜若隐若现。 她对这个从小就护在自己身边的护卫,很是看重。 平日里,基本上都是以“阿叔”称呼。 王姮身为古代贵女,确实有着根深蒂固的阶级观念。 但,她又深谙驭下之道:攻心为上啊! 再者,除了功利,她也有感情。 十几年的主仆,阿胡等人于她而言,已经算是半个家人了。 亲昵的叫一声“阿叔”,既能全了情分,又能拉拢人心,何乐而不为? “不敢!这都是奴的本分!公主、郎君,刺史府等业已修缮完毕,还请公主、郎君亲临。” 行了礼,阿胡便站起来,他沉声回禀着过去半个多月自己的成绩。 “阿叔做事,我和郎君最是放心!” “郎君?” 王姮抬头,隔着车窗,看向了已经骑上马的楼彧。 她没有说太多,询问的意思,却十分明显。 “嗯!我们进城!” 楼彧点点头,轻声说道。 随着楼彧一声令下,车队重新动了起来。 阿胡等公主亲卫则齐刷刷的来到马车两侧,加入到保护公主的队列中。 本就声势浩大,有了阿胡等的加入,愈发的煊赫、张扬。 “这就是琅琊公主?不愧是皇家贵女,公主仪仗,果然威风!” “……那位玉面郎君便是我们南州新到任的刺史?竟这般年轻?”靠谱嘛! “年轻好!正所谓少年得志!年少有为!”年纪轻,好糊弄嘛! 守卫、路人等,围观着,热议着。 人群中,亦有几个不起眼的人影晃动着。 他们密切关注着车队的动向,并一路尾随,来到了刺史府。 阿诗琳下车的时候,还跟这些人无意间有了对视,但他们的目光刚刚碰触到一起,就飞快的闪开。 与此同时,楼彧派出去的人手,也都悄然回归…… 429.第425章 发现 第425章 发现 南州前刺史,并府衙的大小官吏、差役等,收到消息,相继来到了刺史府。 “某见过楼郎君!” 前刺史五十来岁的模样,脸颊瘦削,皮肤微黄,留着几缕胡须,眉宇间带着郁气。 只看他这副模样,妥妥就是“不得志”的落拓中老年人。 他本是南境人,南北尚未统一的时候,他就被发配到了南州做刺史。 于他而言,就是十几年蹉跎,大志难伸。 他的仕途几乎止步于此。 自觉升迁无望,即便嫌弃南州偏僻、蛮荒,却又舍不得这官身,前刺史便开始混沌度日。 得过且过,能混则混,皇朝更迭,南北一统……外面风起云涌,南州自有安稳。 “认命”之后,前刺史竟也过得不错。 他以为,他要老死在南州,万万没想到,朝廷竟派了新刺史。 这新刺史还大有来历—— 开国郡公之子,年纪轻轻就凭借军功获封开国郡公。 少年得志啊! 人家十几岁就进入到了权力中心,而年岁是对方两三倍的他,却还在偏远的州府空耗年华! 自身尊贵也就罢了,还娶了个公主做娘子…… 羡慕、嫉妒!愤懑、不甘! 但,诸多负面情绪过后,前刺史再次“认命”,还隐隐有着幸灾乐祸: 皇朝顶级权贵又如何? 还不是跟他一样,被发配到南州? 当然,前刺史也不是个一味无脑乱爽的人,压下心底阴暗的想法,他的理智回笼,也就能正常的思考问题。 在某种程度上,前刺史应该感谢楼彧。 不管这位齐国公是为了什么来南州,但,因着他的到来,前任刺史就要挪地方。 前刺史在南州十几年,虽然没功,却也无过。 吏部(或是某位大佬)经过考量,便调任前刺史回京,给他的工部衙门弄了个养老的闲职。 正四品,无实权,却是妥妥的京官儿。 若是单单靠前刺史自己,他终其一生都不可能去京城。 所以,即便前刺史很不情愿,也必须承认:楼彧的到来,成全了他! 这份人情,不是他主动欠下的,却也不能昧着良心不认。 再者,京城是什么地方? 那可是琅琊公主、齐国公的地盘。 他一个没有家族支持,能力平平的五旬老朽,去到京城,哪怕只是个闲职,也极有可能坐不稳。 “……如果我能以此为契机,打着‘还人情’的旗号,主动向两位贵人示好,继而跟琅琊公主、齐国公有了来往,他日去了长安,定能有所依靠!” 前刺史还算通透,想得十分明白。 他迅速调整好状态,此刻见了楼彧,一张黄瘦多皱的老脸,笑成了一朵儿。 “早就听闻楼郎君年少英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前刺史笑着、恭维着。 “彧见过前辈!” 前刺史热情、殷切,楼彧也儒雅、守礼。 他笑得温和,语气、神态亦是从容、淡然。 不过度殷勤,也不会显得高冷孤傲。 他完美维持着君子的假面,与刺史寒暄。 “敢问楼郎君,琅琊公主的尊驾在何处?” 与楼彧见了礼,前刺史也没有忘了王姮。 不管是否皇家血脉,但公主的名号是实打实的,是君。 作为臣子,前刺史自是要恭谦、敬畏。 王姮坐在双驾四轮马车里,马车刚刚停稳,跟着的奴婢,飞快的拿来车凳。 楼彧眼角余光瞥到这边的情况,冲着前刺史点点头,便转身来到马车前。 “公主,小心脚下!” 楼彧抬起手臂,殷勤、恭敬,是臣,更是夫君。 王姮则非常熟稔的将手放在楼彧的小臂上,轻移莲步,缓缓下了车。 看两人这近乎默契的动作,便知道,两人私下里的相处,大抵也是这幅模样。 唉,娶了公主的男人,就是这么的可怜。 明明是夫,却要伺候妻。 前刺史等官吏们,看到这一幕,眸光闪烁,各有一番思量。 “某拜见公主,公主金安!” 前刺史特意向前迎了几步,叉手行礼,态度很是谦卑。 “免礼!” 王姮矜持的点点头,并未过多的寒暄。 她是公主,是君,在京城或许还会有所收敛,但来到这偏远的南州,她只管高高在上,很不必迎合任何人。 没办法,不说南州了,就是整个南疆,王姮琅琊公主的身份都是最高的。 她若表现得太过随和,才是折损了皇家的威严呢。 新来乍到,人生地不熟,还是倨傲些,更稳妥。 毕竟“畏威而不怀德”,不只是小人,更是人之天性。 下马作威,王姮来到这南州,就是要张扬,要跋扈! “公主一路辛苦了!南州偏僻,府衙破旧,委屈公主了!” 前刺史看到如此高姿态的王姮,倒也没有意外。 公主嘛,就该恣意、骄纵。 他躬身退到一旁,陪着小心,温声哄着。 “确实破旧!不过,幸好本公主有先见之明,提前派人修缮。” 王姮看都不看前刺史等当地官员一眼,抬起头,扫了眼刺史府,黑白分明的荔枝眼中,闪过明显的嫌弃:“修了也无用,竟还是这般破!” 楼彧赶忙陪着笑脸,“委屈公主了,都怪我不好!” “……” 王姮微微扬起下巴,轻哼了一声。 那傲娇的小模样仿佛在说:你知道就好! 本公主放弃京城的繁华,陪你来这穷乡僻壤吃苦,你以后万不能辜负我! 前刺史、众官员以及远处围观的路人:这对夫妻,确实恩爱,可也有着一定的矛盾。 啧,有矛盾就好,如此还能让人有机可乘! …… 打发了前刺史等官员,楼彧扶着王姮,穿过前衙,来到后面的院落。 大虞的官衙,大多都是采用前衙后府的模式。 前面是办公的衙门,后面则是官员及其家眷所居住的地方。 王姮派人重点修缮的就是后面的院落。 可惜,院子本就窄仄,无法扩建,也就只能尽可能的让主子们住得舒适些。 “……倒也堪堪能住!” 没了外人,王姮就变回往日乖巧、软糯的模样。 “还是委屈阿姮了!” 楼彧这话,不是客套,而是真的心疼。 “阿兄,我说了,只要你能住,我也能住!好了,你去忙吧,我看着他们收拾东西!” 王姮不想楼彧总是愧疚,便将他赶去前院。 前院书房,暗卫已经等候多时。 楼彧进来后,他赶忙躬身回禀:“郎君,奴去了南邦,找到了南邦王室的禁地……” 430.第426章 盐 第426章 盐 “禁地?是何种禁地?具体情况如何?” 楼彧坐在书案后,手肘撑着凭几,身后是围屏。 他姿态慵懒,神情闲适,声音不疾不徐。 暗卫听到问询,脑海里浮现出曾经看到的场景,冷肃的眼底闪过一丝惊惧。 楼彧敏锐的捕捉到了他的微表情,禁不住有些纳罕:什么情况?竟能让他经过严苛训练,见多了杀戮的暗卫都感到害怕? 暗卫的沉默,只有几息,他飞快的恢复正常,沉声回禀道:“回禀郎君,南邦王室的禁地距离王城不远,是一座被挖空的大山。” “那山中,其形触目惊心,其状惨不忍睹!” 说这话的时候,素来声音没有起伏的暗卫,都有着细微的颤音。 他,还在怕!是一种来自于灵魂深处的畏惧! 楼彧愈发好奇了,“触目惊心?惨不忍睹?” 这南邦夷獠,到底做了什么? 有违天理?有逆人伦? “好了,别卖关子了,你且仔细说一说,从你进入南疆,到所谓的禁地,都有怎样的见识,你只管说!” 楼彧十分直接,懒得再继续一句一句的发问。 “是!” 暗卫听出楼彧话语里的不耐烦,下意识的挺直背脊,拼命压制住心底的恐惧,开始事无巨细的回禀。 “好叫郎君知道,奴按照您的吩咐,以及您从雍州夷族那儿得来的线索,深入南邦,探入山林。” “南邦刺史,自立为王,自称南邦王。他将原有的刺史府,改建成了王府,将府城更名为王城。” “王城外,有一片未经开发的原始山林,南邦王在那里修建了禁地。” “奴想方设法进入禁地,发现中心位置,是一座被掏空的山。” “山体内部不小,被修建成了牢房!” 楼彧还是斜靠在凭几上,听到“牢房”二字的时候,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动了动。 自立为王! 私设刑狱! 所谓的南邦王还真是妥妥的逆臣啊。 “牢房里,却不是犯人,而是、而是——” 就在楼彧暗自思量的时候,暗卫继续说着。 他的眼底,再次闪现惊惧,足以证明,他在那山中牢房中的见闻,着实吓到了他。 楼彧目光微凝,自家暗卫绝不是没有见过血腥与残忍的。 从楼家严苛的训练场,到大理寺的酷刑,那些暗卫早就熟悉,并亲自操刀。 肉身的种种凌虐,他们更是见怪不怪。 所以,南邦王的禁地,到底有什么?莫非不是身体上的,而是—— “郎君,您没有亲眼所见,或许无法想象那种感觉,毛骨悚然,神魂战栗!” “那些人,用了所谓的秘药,竟能变得六亲不认、毫无人性。” “他们仿佛被操控的恶鬼,发作起来,连自己都能狠狠伤害!” 暗卫说到这一节,脸上有着明显的不可思议。 对别人凶残,这并不难。毕竟肉割不到自己身上,是不会感到疼的。 对自己还能下狠手,就很不符合常理。 而暗卫在山中牢房所看到的场景,就颠覆了他的认知—— “他们仿佛恶鬼,自残的时候,竟是比杀敌都要凶狠,仿佛啃咬的、切割的,不是自己的血肉!” 那样的画面,太具冲击性了。 暗卫只看一眼,就永生难忘。 现在只要稍稍一想,脑海中就能浮现出鲜血淋漓、疯狂扭曲的一幕又一幕。 楼彧听着暗卫的讲述,又仔细观察他的神情,冷静自持的君子,也禁不住蹙起了眉头。 居然、如此诡异? 小小秘药,竟真有这般可怕的药效? “为了能够得到‘解药’,他们可以做出任何事,没有自尊、没有理智,完全丧失人性……” 暗卫大概是真的受到了刺激,素来沉默寡言,此刻却滔滔不绝。 楼彧沉静的坐着,没有打断暗卫的话。 掩在宽袖下的手,轻轻摩挲着大拇指上的红线。 因为他忽然想到—— 阿诗琳正在撺掇阿姮用秘药! 阿诗琳要谋划的对象就是他楼彧。 楼彧这会儿知道了秘药的可怕,倒没有太过畏惧,而是有种深深的被冒犯的感觉。 卑贱、肮脏的蠢货,竟妄图把他变成她的傀儡。 呵,凭她也配! 楼彧没有亲眼见到那些傀儡,却也能从暗卫的话语、神情中窥探一二。 应该是极其霸道的毒物。 中了毒,就会彻底沦为持药者的奴隶。 但,楼彧骨子里是扭曲的、疯狂的,他并不认为自己会被任何东西所控制! 他连自己内心的疯狂都能压制,更何况区区毒物。 再者,王给他的锦囊里,也曾经提到—— 此物剧毒,无药可解,唯有强行戒断! 只要熬过一段时间,坚持不再服用,就能解毒。 当然,王也进行了提醒: “戒断”二字,说着容易,实则非常困难。 因为那段时间会非常的、极其的难熬,那是对精神、对身体最大的摧残与煎熬。 且,就算戒断成功,只要再次沾染,很容易复发。 楼彧有自信可以熬过戒断,骨子里的疯狂,甚至想主动去挑战。 但,他担心阿姮。 万一在计划执行的过程中,误伤到了阿姮怎么办? “……还是王说得对!这种害人的毒物,就该被彻底销毁!” “铲除!从根儿上就要铲除干净!” “不许种植,不让它开结果,让它直接消失……” 楼彧揉搓着那条纹进皮肉的红线,内心肆意喷涌的黑暗、疯狂等,被慢慢控制住了! 暗卫这边的汇报,也已经告一段落。 楼彧终于开口,他缓声道:“那禁地,除了牢房,还有什么?” “回禀郎君,还有大片的毒!其外形、颜色等,与您交给奴的图像一般无二。” 暗卫禀报的同时,眼底闪过对主子的钦佩—— 不愧是郎君,就是厉害! 未卜先知! 明明从未到过南邦,大虞境内也并无这种毒,郎君却提前准备了图册。 没人知道,暗卫拿着册子,按图索骥,在潮湿、茂密的南邦丛林中看到那片毒的时候,心底是怎样的震惊与佩服。 郎君,真神人也! 楼彧:……还行吧!毕竟有个来历不凡的神仙弟子! 王就像是一座宝藏,过去的十几年,以及未来的岁月里,她所带来的惊喜,远远超出人的想象。 楼彧收敛思绪,继续问道:“除了禁地有毒,在南邦,还有什么地方有?” “其他地方,并未发现!” 楼彧沉吟着,“除了毒,成品呢?可有多少库存?” 所谓成品,就是阿诗琳随身带着的黑药膏。 当初在驿站,阿诗琳所谓的熏香,就是此物。 不过那时的楼彧,急着回京给王姮过生辰,直接跳窗离开,错过了! 现在想起来,楼彧都说不出,自己是该扼腕,还是应该庆幸。 “……应该庆幸的,我现在不是一个人了,没必要为了些许好奇就以身犯险!” 他素来疯狂,自己怎么作死都不怕。 但,他还有阿姮。 阿姮现在更是有了身孕,愈发需要他的保护。 为了阿姮,他也不能有任何闪失! “奴等查探过了,除了毒,禁地还有一个秘密工坊,专门熬制黑药膏。” “工坊有库房,库房里有着近千斤的黑药膏。” “……另外,奴怀疑,除了禁地,南邦王城里,应该亦有此物!” 暗卫行事十分周全,不必楼彧逐一吩咐,也能做到举一反三。 “嗯!” 楼彧轻轻颔首,表示对暗卫的满意。 旋即,他又吩咐道:“继续查!我要知道具体的、确切的数据!” “毒也好,黑药膏也罢,我都要知道,整个南邦,以及整个南疆,到底有多少!” 既然要一锅端,自是要调查清楚,决不能有漏网之鱼。 “是!奴谨遵命!” …… 打发了暗卫,楼彧又在外书房处理了几件紧急的事务。 最后,他还不忘给太子写“平安折”—— 他已顺利抵达南州,接下来,他会好好的处理南州以及南邦的诸多事宜。 忙完了,天色也晚了,楼彧便起身,回到了后院。 后院是个两进的院子,面积不大,甚至都比不上国公府一个主院大。 经过修缮,换掉了破旧的瓦片,修补了破墙、破地面,还有墙角、屋顶的茅草,也都清除干净。 还有墙面、门窗等,也都粉刷一新。 室内的摆设,早已换上了王姮惯用的楠木家具、漆器瓷器等摆件。 除了面积小,这是无法改变的,其他方面,已经极尽精致,勉强达到王姮的要求。 “阿兄,你来看看,可还满意?” 见楼彧从前衙回来,王姮主动迎出来,拉住他的手,与他一起在院子里溜达。 “于我而言,幕天席地,都无所谓。只要阿姮满意,我就满意!” 楼彧出身富贵,可他也是曾经行军打仗的将军。 他对吃喝等生活条件,并没有太高的要求。 可以锦衣玉食、豪宅大院,也可以吃糠咽菜、窄仄破屋。 况且,后院已经大变样,一应物品,也都是仿照国公府、公主府。 楼彧并不觉得有任何不妥。 他更在乎的,还是阿姮习不习惯、喜不喜欢! 阿姮娇气,也习惯了享受,楼彧舍不得她受委屈。 “……也还好吧!左右就几年,忍一忍,熬一熬,也就过去了!” 王姮觉得,她也是吃过苦的人。 守孝那两三年,她就十分的克制。 “再者,还有别院呢!” “阿胡他们,提前在城外购置了产业,有山林,有田庄,我若是在城内觉得憋闷,便可去城外散心!” “阿兄,你是知道我的,我才不会委屈了自己!” 王姮毫不掩饰自己的矫情,说出“我不委屈自己”的话,也没有半点的羞愧。 楼彧也果然不会嫌弃,他深邃的眼窝中,写满了宠溺与爱意。 “对!我们阿姮才不会受委屈!” 楼彧笑着附和着。 夫妻俩携手进了主院正房,楼彧扶王姮坐下。 “阿兄,情况如何?查到秘药的真相了吗?” 盘膝坐好,挥退了奴婢,王姮便压低声音,小声的询问着。 “嗯!” 楼彧应了一声,便也轻声的将暗卫回禀的内容,一五一十的转述给王姮。 “阿又说中了!” 王姮惊叹着,旋即,又有些不可思议:“这世间,竟真有如此诡谲的毒物!” “是啊!我虽没有亲眼得见,但看暗十一汇报此事时,下意识的反应,就能判断出,此物果真可怖!” 楼彧低低的说着。 王姮知道,他口中的暗十一,便是排名十一的暗卫。 这个排名,不是年龄大小,也不是被选入暗卫的时间长短,而是凭借考核时的成绩。 成绩最好的,自然也就是排名最靠前的。 暗十一,排名不算顶尖,但其武功、能力、心理等,都远超普通护卫! “所以,还是要听阿的建议,从根源上杜绝此物,绝不允许它在世间泛滥!” 王姮缓缓说道。 作为上位者,王姮不是没有想过利用毒物去控制、谋害自己的敌人。 但,王姮更是个理智、清醒的聪明人,知道“反噬”的道理。 这秘药,就是一把双刃剑。 可以害人,亦能伤己。 “……放心,我会处理!快则一两个月,慢则半年,我定会圆满解决。” 楼彧自信从容的说着。 他不是说大话,而是他确实可以做到。 秘药确实可怕,但终究是见不得光的毒物。 只要上位者知道了它的存在与危害,动用官方力量,就能消除。 区区一个南邦,都不用劳烦大军,楼彧就可以轻松应对! “毒、毒物,阿料中了!那么另一个锦囊里的‘盐’,应该也如阿所说的那般。” 王姮想到了王送给她的锦盒里,可不是只有一个锦囊。 “这件事,我也已经派人去调查了!” “西南多山地,所食用的盐,基本上都是本地产的井盐。” “而本地的大小盐井,大多被豪族们控制。” “我此来南州,不只是要处理南邦事宜,还要以南州为中心,重新确定都护府的威仪。” 盐,关系国计民生,亦是楼彧在南州破局的关键之一。 ps:快收尾了,控制一下节奏,一更吧,(#^.^#) 431.第427章 各自 第427章 各自 “盐的事,若是真如王所说的那般……我再给她记一功!” 楼彧派出去调查的人还没回来,不过,十多年了,又有秘药的真相摆在眼前,他早已信了王。 “嗯,当然要记功。阿吃亏就吃亏在是个女子。” 想到嫡长闺这些年的功绩,王姮很是为她委屈。 不说别的,单单是她给太子、给朝廷筹措的钱粮之巨大,就本该重赏。 可惜她是个女子,出身又卑微,能够在婚前就册封郡君的诰封,就已是圣人、太子仁厚了。 换个昏聩些的君王,可能会把王的功劳记在她的父兄,或是夫君头上。 在古代,哪怕是民风相对开放的大虞,男与女都有着极大的区别。 所幸王心胸宽广,或者说,她始终都是自卑的,从不认为自己的功劳有多大。 她更有着“得之我命、失之我幸”的豁达。 王姮会与王保持着十几年的友谊,即便结了婚,各自有了家庭,也没有渐行渐远,就有她对王足够欣赏的原因。 “阿姮,福祸相依!王身为女子,确实失去了本该属于她的荣耀,可也正是因为她是女子,她躲过了某些危机!” 楼彧身为男性上位者,却想得更多、更复杂。 王来历诡异,所掌握的知识太过神奇,不说别的,只一个小瓷瓶……她若是个男子,掌握这么多的神仙手段,势必会引起上位者的忌惮。 当然,圣人、太子都不是这般小肚鸡肠、昏聩无能的人。 但,上位者对于不可控的强者,或多或少都会有防备。 王现在的状态就恰到好处。 圣人、太子会继续看重她,给她足够的荣耀与富贵。 王呢,她的功绩可能会被削减,却不会因此而功高盖主,最终引来祸端。 王姮听了楼彧的话,想了想,缓缓点头:“还是阿兄思虑周全。阿这般,确实是最好的。” 稍稍闲话了两句,王姮又把话题导入正轨:“那位前刺史,倒是个通透的人。” 王姮说他“通透”,不只是他能在刺史府门外恭迎他们夫妇。 两个月前,吏部就下发了任命文书。 楼彧成了南州刺史,而南州前任刺史调任京城。 按照官场惯例,前刺史在接到吏部的调任文书后,便可以离开南州,赴京任职。 至于南州的交接事务,则会由别驾、长史等佐官负责。 南州前刺史却没有急着离开,他先是腾出了刺史府,然后在南州等候。 这般恭敬、谦卑,不只是对于琅琊公主、齐国公两位贵人的敬畏,更是想要结交贵人的迫切。 “这人,能力平庸,却有些小聪明!” 楼彧对前刺史的评价并不高。 毕竟似他这样多智近乎妖的人来说,在任上蹉跎十几年的前刺史,实在算不得有能力。 所幸前刺史只是能力不够,而不是愚蠢。 楼彧也就愿意与他虚与委蛇。 “他专门在南州等着咱们,不只是要表达亲近,应该还是想卖些人情!” 楼彧淡淡的说道,“且看看吧,若他拿出来的东西还算有价值,我便回以一定的报酬!” “……嗯!” 王姮点点头,没有继续讨论。 她与楼彧的相处模式就是如此,楼彧在外面的公务,不会瞒她,可她也不会过度的干涉。 又商量了些事务,楼彧关切的看着王姮:“阿姮,累了吧!” 他的小丫头本就娇气,如今怀了孕,还长途跋涉,定是十分疲累。 楼彧说着,便站起身,伸手就抱起了王姮:“先去净房洗漱,然后就好好的休息!” 路上虽有宽敞的四轮双架马车,也从未为了赶路就将就,但在路上,到底不如在固定的院落里。 刺史府后院虽窄仄、破旧,但到底是按照王姮心意重新修缮过的宅院,勉强能够入住。 等过些时日,一切安顿下来,楼彧把南州,以及南邦的威胁都处理干净,就可以让王姮去城外的别院住。 “这段时间,就先委屈阿姮了!” 楼彧一边抱着王姮去净房,一边低声说着他的安排。 王姮伸手,环住了楼彧的脖颈,“阿兄,你知道我的委屈就好!” 她可以娇气的小作精,对于丈夫的愧疚,才不会通情达理的说什么“不委屈”。 她就是委屈啊! 从小到大,近二十年的人生,她从未吃过苦。 如今,为爱远赴南疆,一路艰辛,抵达后又是破院烂屋,她岂会不委屈? 楼彧笑了,眼底满是宠溺:阿姮就是这样,矫情、爱作。 可也最是真实、鲜活。 已经伪装到灵魂深处的某个小变态,最喜欢的,也正是王姮的真性情。 楼彧挥退了奴婢,亲自伺候王姮洗漱,并为她换上寝衣。 一双狐狸眼,禁不住染上了情欲。 已经三个月了,太医和李神医都说过,可以—— 不过,想到刚刚抵达,阿姮还没有调整过来,楼彧用力吞咽了一口口水,强行压下了翻涌的情绪。 将王姮重新抱回寝室,放到铺陈一新的床上,楼彧拉过薄薄的丝被给王姮盖好。 轻轻吻了吻她的脸颊,“睡吧!” “嗯!阿兄也早些安置!” 王姮打了个哈欠,意识涣散间,跟楼彧说了一句,便进入到了黑甜梦乡。 看着王姮熟睡的模样,楼彧俯身,再次吻了吻她的额头、鼻子……然后才不舍的离开。 他没有如王姮所建议的那般早些休息,而是回到书房,继续处理事务。 除了南州、南邦等诸多事宜,他的案头还堆满了来自京城,以及西北、辽东等边塞的消息。 身处偏僻西南,却不会与外界失联。 楼彧多年经营,暗卫、眼线等早已遍布天下。 尤其是京城,本就是他的大本营,更是他的根基,他绝不会放松。 “历时两年,高昌、吐谷浑相继被攻破,征西大军终于班师回朝……” 就在楼彧离京的第二个月,他和王姮还在路上,萧无疾等将军便回到了京城。 楼彧正好与萧无疾完美错过。 “圣人已于七月初九带领大军直奔高句丽,太子监国,周既明升任百骑司中郎将……” 楼彧用指甲,用力在这一行字上,掐出了痕迹。 圣人御驾亲征,早有征兆。 太子监国,更是情理之中。 唯有这周既明—— “他倒是越来越受圣人的宠信了!” 楼彧能够感受到周既明对他的恶意,至于原因,也能猜到—— 他与周既明并无仇怨,可他还是对自己恶意满满。 除了嫉妒,再无其他的理由。 或许在周既明眼中,楼彧就是个靠着出身的幸运儿。 他却从不知道,楼彧读书的时候,每天只睡两个时辰。 在沂州,他选择追随齐王世子,亦是冒了极大的风险。 那个时候上皇与圣人的争斗,已经达到了白热化的境地。 圣人的好几个心腹,都遭到了陷害。 还是齐王世子的太子,亦被掣肘,运河功劳被抢,就是明晃晃的事实。 齐王世子都受了冤枉气,更何况他的小跟班。 楼彧所遭受的很多事,外人不知道,更难以想象。 还有玄武门之事,楼彧偷偷潜入京城,靠着打感情牌,骗到了楼家的传家宝,然后骗走了十万楼家军。 这件事,说起来,似乎就是轻飘飘的一句话。 实则,却是楼彧赌上了自己的性命。 他去安国公府之前,甚至都做好了“骗取不成就强夺”的准备。 而在久经沙场的悍将楼谨手里抢东西,无异于撩虎须。 楼谨对楼彧确实有些父子情,但并不多。 楼彧从未奢望,自己能够得到楼谨的偏爱与纵容。 一旦失败,可能就是被当成家族逆子。 被行家法,或是干脆被除族。 ……对于失败者而言,就是任人宰割。 除了楼谨这一关,还有楼家军。 啧,真当一杆楼氏祖传的方天戟就能轻易哄骗那群骄兵悍将? 楼彧能够统御楼将军,靠得是绝对的武力碾压。 一杆大戟,楼彧将数位副将扫落马下,这才震慑住了楼家军,继而带领他们出散关,入草原,立下了赫赫战功! 楼彧也就一张脸白玉无瑕。 他的衣衫下,伤痕累累。 最厉害的一处,就在胸口,四五寸的伤疤,狰狞可怖,令人心惊。 他的一双看着就十分好看的手,翻转过来,掌心全都是厚厚的茧子。 ……这些,却被“周既明”们抹杀了。 仿佛他就是天生好命,尊贵的爵位,顺遂的仕途,还有圣人、太子的无限恩宠,他似乎唾手可得! “呵!哪有这么好的运气?” “就算是陛下、殿下,也是付出良多,才有今日之成就!” 楼彧知道自己的艰辛,也能体谅旁人的努力。 可惜,偏偏就是有人只嫉恨旁人风光,却不愿承认人家的付出! “周既明,小人尔!” 还是个对他有恶意的小人。 楼彧远离京城,却也不会放松对“敌人”的监控。 楼彧拿起笔,开始将最新送来的有关周既明的所有情况都记了下来。 这本册子,就是以后他收拾周既明的“证据”。 而类似的册子,楼彧记了很多本,除了周既明,还有朝堂上的其他官员。 …… 夜深了,王姮已经安然睡去。 楼彧还在伏案工作。 他们夫妻各有各的忙碌,完全忘了一件事—— 他们的队伍中,还有个“客人”。 “公主,他们、他们就这么走了?” 阿奴有些懵,不过是眨眼的功夫,怎么、怎么人就散了? 偌大的车队,快速的分散开,有的跟随楼彧夫妇进了刺史府,有的忙着搬搬抬抬,有的则在刺史府四周巡逻…… 根本不用主人下达命令,一群奴婢、护卫等,便都有条不紊、各司其职。 喧闹的刺史府大门外,很快就只剩下了一辆马车。 阿奴左右环顾,完全摸不清状态:“公主,我们该怎么办?” 是进入刺史府,继续赖着楼刺史一家,还是去南州的据点? 南邦毗邻南州,阿诗琳这个南邦王女,曾经在南州读过书,这两年更是在南州经营势力。 她在南州,不止有一个据点。 城内、城外,都有房产。 还有许多隐匿在各行各业,甚至是豪族内院的眼线。 另外,靠着媚蛊、秘药,阿诗琳还将州府的好几位官员弄成了自己的裙下臣。 这些人,全都无比痴迷阿诗琳。 慢说只是“借住”了,就是阿诗琳要他们的命,他们也会甘心去死。 阿诗琳在南州,不能说横着走,也不至于沦落到无处可去。 她有太多的选择,但,此刻阿诗琳的心情,还是非常糟糕—— 明明王九才是求着她的人,王九在她面前已经处于下风,王九应该供着她、捧着她才是。 她,应该是王九的贵客,应该被恭敬的请进刺史府啊。 呼~~ 潮湿闷热的风吹来,宽敞的府衙大街上,只有两个娇小的身影,颇有些凄凉。 阿诗琳:……王九,难道你不想要秘药了? 还是说让州府的官员吹捧了几句,你的公主病又犯了? 好! 好得很! 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如此沉得住气! 阿诗琳在南州的时候,就被吹捧惯了。 结识了楼彧夫妇后,为了自己的计划,不得不卑躬屈膝、曲意讨好。 她忍了这几个月,终于在王姮怀孕后,找到了“反击”的契机。 王姮也确实被秘药所蛊惑,开始在阿诗琳面前弱了气势。 最近这半个月里,阿诗琳重新有了那种高高在上、俯瞰众生的感觉。 但,就在她以为已经能够拿捏王姮的时候,却被狠狠的打了一个耳光。 阿诗琳又羞又恼,禁不住在心底发狠:“王九,你有求于我,却还敢这般托大!” “你且等着,我会想办法让你来求我!” 怀了孕的女人,本就敏感。 阿诗琳就不信王姮真能抗拒秘药的诱惑。 而只要王九还想要秘药,王九就得低头、弯腰,甚至是下跪。 “去客栈!” 愤怒之中的阿诗琳,也没有彻底失去理智。 她在南州的据点不能暴露。 就算要暴露,也要等鱼儿上钩。 王姮:……你高兴就好! 接下来,便是新的博弈,而阿诗琳在王姮这儿,已经被踢出了棋局…… 432.第428章 交易 第428章 交易 阿诗琳带着阿奴,气咻咻的去了客栈。 她要稳坐钓鱼台,她要等着王姮上门去求她。 王姮:……想啥呢?虽然白天很适合做梦,但也不能这么的痴心妄想啊。 王姮之所以会在阿诗琳面前演戏,不过是想探查出她的阴谋。 阿诗琳最大的底牌,莫过于秘药。 王姮本就有王这个外挂,只需确认阿诗琳藏有秘药,就足以推测出阿诗琳的所有计划。 如此,就够了! 接下来的事,自有楼彧去处理。 王姮可不是为了证明自己,就无脑添乱的蠢货。 她很清楚,保护好自己,以及肚子里的孩子才是最重要的。 明知道对方有企图,却要一股脑的冲上去,那不是勇气可嘉,而是愚蠢至极。 早在之前驿站,暗卫从阿诗琳那儿搜出了黑药膏的那一刻起,王姮与楼彧便有了默契—— “钓鱼”计划已经完成,王姮功成身退! 当然,王姮深谙“做戏做全套”的道理,也知道即便到了最后关头,也不能得意忘形的“自爆”。 有些事,没必要告诉对方所谓真相。 这样的时刻,很不必“杀人诛心”。 她是先生,可又不是敌人的先生,对方连束脩都没给,她又何必“倾囊相授”? 能瞒着就瞒着,且让对方做个“冤死鬼”吧。 王姮抵达南州的当晚,休息之余,也不忘让人放出风声—— 琅琊公主、刺史夫人身娇体贵,一路辛劳,恰巧又有了身孕。 这位贵人刚刚抵达南州就病倒了,需要养胎。 静养的时候,刺史府后院将会闭门谢客。 贵人呢,既不会外出交际,也谢绝宾客拜访! 南州府城的大小官眷,以及下辖几个县的官眷们:……理解!都能理解! 女子有妊本就是大事,更不用说王娘子身份贵重,万不能有任何闪失。 人家家里可是真有爵位继承啊。 开国郡公,世袭罔替。 如此能够绵延后世的荣耀富贵,继承人也就尤为重要。 那不只是一个孩子,更是人家传承家业的关键。 谁若是惊扰了公主养胎,继而影响到楼家的子嗣,那就是跟楼家结死仇的节奏! 原本,听闻新刺史的夫人是堂堂公主,南州的诸多贵妇、官眷们还颇为意动: 那可是琅琊王氏嫡女,真正的世家贵女啊。 还有个宠妃阿母,不是皇家血脉,却深受皇家宠信。 毫不夸张的说,在他们南州的地界儿上,还没有这般尊贵的人儿。 王姮所带给当地女眷的,不只是出身的显赫、身份的贵重,还有京城长安的繁华,以及大虞皇朝的富贵锦绣。 王姮还在路上的时候,南州的大小贵妇们便没少议论: 琅琊公主有个天下第一美人的阿母,其容貌,是不是也冠绝天下? 琅琊公主曾拜入海内名士沈先生的门下,其才华,是不是真的比肩才子? 容貌、才能,甚至于王姮所带来的世家典范、长安风尚等,都被众女眷热切的讨论着。 她们对于王姮的到来,亦是有着殷殷的期盼。 没办法,她们小地方的人,没见过世面,终于来个真正的贵人,她们如何不兴奋? 随后发生的种种,也证明一众贵妇、贵女们果然没有平白兴奋,王姮确实不是普通妇人。 人还没到,前来修缮府衙的大队人马就已经抵达。 几十年没有修缮过的府衙,不到半个月就焕然一新。 还有公主府的管事在城外大肆收购地皮,啧啧,端的是财大气粗、出手阔绰。 最引人瞩目的,还是楼刺史、琅琊公主进城的阵仗。 数百名全副甲胄的护卫,几十名服饰精美的奴婢,气派的双驾四轮马车……长长的队伍,绵延出二三里路! 那阵仗,不说寻常百姓了,就是豪族、官员们,也极少见到。 琅琊公主果然尊贵啊! 让一众人等着实开了眼界啊! 然后,贵人就闭门谢客了! 众人:…… 意外之余,竟也觉得正常。 琅琊公主这般尊贵,还有了身孕,自是不能劳神。 就是可惜,她们不能第一时间去刺史府拜会,无法领略世家风范、长安风华。 只有阿诗琳,在客栈枯等两三天,才听到风声。 她忍不住暗自咒骂:娇气!矫情! 不就是怀个孕嘛,哪个女人不怀孕?偏她这般! 但,王姮就是不出门,也不接受拜帖,还有着如此名正言顺的理由,阿诗琳除了生气,也没有其他的法子! …… 翌日,清晨。 来了“新家”,楼彧却没有任何不适,他一夜好眠,也能按时起床。 照例在院子里练功,半个时辰后,楼彧重新洗漱、更衣。 回到寝室,王姮也起床了。 他扶着王姮来到堂屋,夫妻俩用了朝食。 奴婢们撤去食案,换上茶台,王姮和楼彧闲话几句: “阿姮,今日有何安排?” “继续收拾行李,腾出库房,安放物什!” “嗯!让管事、奴婢们去做,你切莫累到自己!” “我省得。阿兄,你就放心!另外,我还会派人去采买,阿兄,你可有需要的东西?” “我没有什么急需的,阿姮,你只管按照你的想法去做。” “好!我知道了!对了,阿兄,今日前刺史要来拜访你?” “嗯,约莫是辞行,并趁机给我卖些人情!” “他有什么?”可以跟楼彧进行交换的? 至于前刺史想要什么,王姮不用问也知道,无非就是想跟齐国公府搭上关系,以便在京城,有所依靠! “我需要南州当地各方势力的具体资料……” 楼彧没去猜想前刺史“有什么”,他只在意自己需要的是什么。 若前刺史能够满足,他便也愿意与对方交易。 上午,外书房。 “楼郎君,南州地处偏僻,夷族众多,本地豪绅关系错综复杂。” “州府内有黎、程、方等几家著姓,盘踞地方近百年。” “他们本是从中原迁徙过来的家族,在南州落地生根,几十年来,不断与当地人,甚至是山里夷族联姻。” “他们占据了南州大部分的良田、山林,以及盐井!” 前刺史拿出一打的资料。 其中,有本地几大豪族的谱系,亦有鱼鳞册。 而最重要的,还是“盐井”。 “南州不临海、不靠湖,没有海盐、湖盐。” “又因着远离中原,多山多水、交通不便,中原的盐很难运至南州。” “所幸,南州本地有盐井,尚能满足百姓们的用盐所需……” 前刺史非常分得清轻重,他重点给楼彧分享南州的“盐务”。 盐井不比大海,并不是取之不尽的。 “南州及下辖诸县的大小盐井,都早已被豪族们瓜分干净。” “某无用,来南州十几年,也只勉强分得一二口盐井。” “且,经过多年开采,这些盐井也都已经枯竭!” 前刺史说着,又从袖袋里掏出了一张舆图,并几张契纸。 不得不说,前刺史的诚意还是很足的。 他不但拿出了南州标注耕地、山林的鱼鳞册,还展现出了标注了大小盐井的舆图。 楼彧端着温和儒雅的君子假面,不管是眼神还是表情,都看不出任何的情绪起伏。 他礼貌性的点点头,接过诸多资料,逐一查看。 鱼鳞册、地图等,都是真的。 当地豪族的谱系,他们在南州的诸多经营,也都是真的。 楼彧提前派来的暗卫、眼线,以及王姮名下的商队,早在一两个月前,就抵达了南州,并进行了方方面面的调查、渗透。 或许,因着时间的缘故,还不能查得太过深入。 但,根据这些线索就能印证前刺史送过来的种种情况。 全都属实! 前刺史的诚意很足! 而前刺史所展现出来的诚意,不只是提供资料,他还把自己在南州十几年的经营,全都转让给楼彧。 包括前刺史刚刚提到的盐井,以及诸多良田、山林。 这些都是不动产,他带不走! 倒是可以留下管事,但,人走茶凉啊。 南州本就偏僻,天高皇帝远,朝廷的政令都未必能够完全执行,又何况区区一介调任的前刺史? 与其成为鸡肋,还不如拿来送人情。 “……多谢前辈。彧还有个不情之请——” 前刺史给出了足够的诚意,楼彧也愿意与之交易。 他故作不好意思的说道,“南州多土仪,彧甚是喜欢,便命人采买了许多。” “前辈不日便要启程去京城,彧想劳烦前辈,顺路将这些土仪运到京城,送至几位亲友门下。” 楼彧的话还没说,前刺史就激动不已。 这哪里是楼彧请托他帮忙啊,分明就是楼彧在为他在京中牵线搭桥。 齐国公的亲友,基本都是顶级权贵。 前刺史哪怕只是在这些人面前露个脸,便也能谋个依靠。 “多谢!多谢楼郎君!” 前刺史直接站起来,叉手,冲着楼彧就是深深一揖。 许是楼彧也展现出了足够的诚意,前刺史激动之下,有些冲动,便压低声音,说了句:“南州毗邻蜀州,蜀王很是喜欢南州的茶叶、茶……” 楼彧神色如常,心底却微微一动:前刺史的意思是,蜀王与南州的诸多势力,有所牵扯?! 433.第429章 大刀 第429章 大刀 前刺史给出了最大的诚意。 他不但将自己在南州这些年的经营全部送给楼彧,还提供了一个自己发现却只敢深埋心底的秘密—— 身为蜀州藩王的蜀王,竟瞒着京城,偷偷将手伸到了南州。 楼彧心下一动,他禁不住猜测:蜀王只是染指南州?南邦呢? 他是否与南邦王有勾结? 如果南邦王没有掌握秘药那种东西,楼彧还不会这般忌惮。 偏偏南邦王不但有秘药,还让炼制了媚蛊的王女阿诗琳不远千里的跑去了京城。 阿诗琳在京城,真的很不消停呢。 她勾引了十数名朝廷命官。 这些人的品级不高,却都在实权衙门。 看似不起眼,关键时刻,却能成就大事。 楼彧本就是多思、多疑的朝政大佬,毫无关联的事儿,他都要忍不住的再三推敲、斟酌。 阿诗琳……南邦……蜀王,这些存在明显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楼彧更加不会忽略。 说起来,蜀王也算是熟人。 他是圣人的异母弟弟,当年上皇起兵的时候,蜀王曾经跟在圣人身后,追随圣人一起打仗。 后来,上皇登基,与圣人的矛盾愈发激烈,蜀王没有偏向任何一方,选择了中立。 王姮与楼彧私底下讨论的时候,曾经不屑的说过:“什么中立?他所谓的两不相帮,其实就已经是在拉偏架!” “他曾经可是圣人的人,本就该站在圣人这一边。” “到了关键时刻,他却‘中立’了,呵呵,他倒是聪明,懂得趋吉避凶。” 让王姮来说,这样的人,比楚王等更可恨。 楚王他们是正大光明的跟圣人正面对抗,而蜀王呢,却暗搓搓的捅了圣人一刀。 伤了人,还故作委屈的表示自己“左右为难”,索性两不相帮! 啊呸! 虚伪,下贱! 后面的几句近乎粗鄙的唾骂,则是出自楼彧之口。 对于楼彧这样的小变态来说,要么好的光明磊落,要么坏的坦坦荡荡。 左右摇摆、虚伪造作,才最令人不齿。 不过,王姮楼彧的吐槽,并不会影响大局。 现实就是,没有那么的非黑即白、快意恩仇。 蜀王的中立,在圣人登基后,也得到了“善果”—— 他没有被圣人清算,可也不能再留在京城。 圣人一纸令下,直接让他就藩。 而他曾经“背刺”圣人的功绩,让他得到了上皇的封赏。 上皇将富饶的蜀州封给了他,他也就成了蜀王。 蜀州虽比不上京城、建康等地繁华,却也是极为不错的地方。 蜀王就藩蜀州,已是他最好的结局。 只要他不谋逆、不作妖,他以及他的子孙们,都能在蜀州过着土皇帝一般的生活。 “……现在看来,这位蜀王,一改当年的‘中庸’,变得野心勃勃起来。” 亲自把前刺史送出刺史府,楼彧回到书房,开始梳理这些信息。 他重点关注蜀王,对于这位故人,他忍不住的想要探究:“或许,他一直都是有野心的。” “战乱的时候,精准选择了用兵如神、骁勇善战的圣人;新朝建立,上皇君临天下,他便当机立断的倒戈。” “其行虽受人诟病,却保住了自己一脉的平安、富贵。” “就藩蜀州,天高皇帝远,本就有的野心,开始疯狂滋长……” 楼彧暗自思索着,将重点信息,都记录到自己的小册子上。 记录完毕,收好,他唤来暗卫。 “派人去蜀州,重点关注蜀王府!” “还有蜀州、南州的商队,查一查这些势力背后,是否有蜀王府的影子!” 楼彧发出一条条的命令。 一名暗卫领命退下。 “盯紧黎、程、方几家豪族,他们的姻亲,他们的对头,还有名下的产业等,我都要详细的资料!” 又有一名暗卫闪现,然后又飞快消失。 “彻查南州全境的田亩、人口……” 楼彧来南州,不只是为了做刺史,他似乎更关注南邦事宜。 但,在其位谋其政。 他既领了刺史的官印,就会尽到守牧一方的责任。 且,阿诗琳、秘药甚至是蜀王等事宜,急不得,需要慢慢图之。 在这段时间里,楼彧总不好闲着,完全可以挽起袖子,大刀阔斧的干一场! …… 新刺史到任,前刺史离开。 州府城门外的官道旁,楼彧带着官员若干,亲自来给前刺史送行。 “前辈,一路顺风!请珍重!” “楼郎君,一切顺利!珍重!” 双方客气的相互道别。 从抵达南州,到送前任离开,楼彧所表现出来的,都是温文尔雅、谦和宽厚。 他像极了好说话的君子,这让一直暗中观察的当地豪族、各衙门官吏等,都暗自欢喜: 君子好啊,君子坦荡,好糊弄、啊呸,不是,是好相处。 众人原本还觉得楼家夫妇不好惹,一个是齐国公,一个是琅琊公主。 只这身份就能压死人! 话说当初,楼彧被任命为南州刺史的消息,一经传到南州,境内的大小官员、豪族士绅等都有些忐忑。 猛龙过江啊! 南州要起风了啊! 他们担心,贵人在南州掀起的风浪,会波及到他们。 隔隔壁的邕州,就被楼彧弄得鸡飞狗跳。 听说那一片片的山林里,惊天动地,好不吓人。 如今这煞星竟来了南州,还带来了更厉害的公主娘子……只是想一想,南州的许多人便心惊胆战、夜不能寐。 等啊等,新刺史夫妇终于抵达,却没有什么下马威。 刺史夫人有喜,需要闭门静养。 再然后,他们就看到了行事周全、情绪稳定的楼刺史。 嘿,白担心了!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猛龙,而是无欲无求的高贵谪仙。 那就—— 好个屁! 昨日刚在官道旁,笑得温文尔雅的楼刺史,恭谨谦和的送走了前辈,今日他就举起了锋利的大刀。 新官上任三把火,楼彧也不例外。 他坐镇刺史府官衙的第一天,就开始一条条的发布政令: 一,丈量、核查南州境内的所有田亩、山林、湖泊等。 二,统计、核查南州境内的所有人口。 三…… “天杀的,楼含章这是要清理隐户隐田啊!” 豪族、地主们纷纷反应过来…… 434.第430章 阔斧 第430章 阔斧 所谓隐户隐田,就是指在封建社会,普通农户为了逃避赋税、徭役等,连人带田的投靠到当地的豪族、地主门下。 他们的户籍不在官府登记造册,他们又不是豪族士绅的奴婢,也就成了黑户。 他们的田,明明是早已开垦好的良田,或是不在官府统计的鱼鳞册上,或者被标注为荒地。 这些农户将本该向朝廷交纳的赋税,交给了豪族。 本该服的徭役、兵役等,也都靠着豪族的庇护而顺利逃脱。 隐户隐田不是大虞朝才有的,而是历朝历代都有。 其中有着方方面面的原因,但于官府、于朝廷而言,隐户隐田便是在侵害公家的利益。 时间久了,不只是收不足赋税,招不够人手,还会造成土地兼并,继而引发更大的冲突,最终导致皇朝倾覆。 执政地方的父母官们,若想做成政绩,若想防微杜渐,就要大刀阔斧的清理隐户隐田。 只是,清理隐户隐田说着容易,做起来却困难重重。 有能力、有胆量侵吞朝廷利益的人,基本上都是地头蛇。 他们盘踞地方数十、上百年,他们或是豪族,或是有族人位居高位,他们宛若盘根错节、枝繁叶茂的大树,即便是当地的父母官,也不敢轻易招惹。 这些家族,豢养了部曲、私兵等。 说句不好听的,若是没有根基、没有靠山的县令、刺史,只靠着官府的那点儿差役,根本就无法跟豪族们对抗。 一个弄不好,县令等父母官们的政令无法推行也就罢了,还可能招致杀身之祸。 人枉死了还不够,还会被冠上“逼反良民”的罪名。 因为他们的死,可不是豪族出手,而是因着“民变”。 尤其是在偏远的地方,天高皇帝远,当地的豪族士绅就是土皇帝。 他们张狂起来,还真敢弄死县令等地方官! 当然,楼彧这样的权贵,不在此列。 且不说他的国公爵位、公主娘子,单单是他前来赴任时,随行的几百护卫,就足以震慑南州或大或小的家族。 这还是豪族们所知道的,他们不知道的是,楼彧还有调动西南都护府以及各州府府兵的权利。 只要他想,他就能集结起一支足以消灭一个小国的军队。 “……少年轻狂啊!楼含章把我们南州当成什么了?初来乍到,就敢如此大张旗鼓?” “就是啊!这里是南州,不是京城!” “诸公,话也不能这么说,楼刺史刚及弱冠,年轻气盛,做了刺史,愈发的意气风发,行事也就放肆了些!” “刺史也不行!在南州,可不是刺史府说了算!” “就是!决不能任由楼含章胡闹!” 一群中老年男人,聚在某个豪族家中,或不屑、或傲慢、或忐忑的议论着。 不管他们有着怎样的想法,其目的只有一个:绝不允许楼彧触动他们的利益。 隐户隐田,那都是他们吃到肚子里的肥肉,岂能轻易吐出来? “诸位!楼含章可不比前任刺史,他可是开国郡公啊。” “开国郡公又如何?不过是靠着父祖得来的荣光,若是靠他自己,毛儿都长齐,哪里能有足以得封爵位的功绩?” “没错!我们决不许楼彧胡闹!” “不许?呵呵,说得轻巧,诸位如何不许?楼含章可是带了几百的护卫。” “几百护卫?啧,只我家坞堡就有二百部曲,诸位家中亦有数百。我们联合起来,足足有两三千人……” 几百vs几千,孰胜孰败,一目了然。 “话不是这么说的,账也不能这么算——” “怎么,黎公,莫非你们黎家不想联合?” “我们几大家族同气连枝、一损俱损,我黎家自是愿与诸位共进退。但,几十人也就罢了,若是动用上千人,事情闹得太大,一个‘民变’可无法解释。” 坐在主位的黎家家主,捋着白的胡须,缓缓说道。 集结二三千人,与数百护卫激战,这已经属于小型的战役了。 声势太大,很不好收场。 南州确实偏远,可也不是彻底封闭。 南州有临近的州府,纸包住火,风声总能传出去。 一旦事发,被朝廷认定为“谋逆”,都不用王师,只临近州府的府兵,就足以踏平南州。 而他们几大家族近百年的经营,也将化作乌有。 “听黎公的意思,竟是要让我们将人口、田亩等拱手送给楼含章!” 那可是熟手、良田啊。 是属于他们的资产。 已经吃下去了,还享受到了诸多好处,让他们吐出来,无异于割肉、放血。 “你们愿意与楼含章正面对战?诸位,可别忘了,楼含章姓楼,楼家军的楼!” 楼家军虽已不复存在,但它的威名,就连远在南疆的豪族们都有所耳闻。 说句不好听的,楼家军打出赫赫威名的时候,南州这几家所谓豪族,还不知道在哪儿艰难求生呢。 “而且,就算你们敢,还真的打赢了楼彧,又该如何善后?” 黎公声音不大,气场却足。 一双略显浑浊的老眼,扫视全场:“楼彧是齐国公,他的娘子是琅琊公主,若这两人全须全尾的还好,他们但凡受了伤、丧了命,朝廷追究起来,我等都要被株连!” 到时候,族诛可能都是轻的,弄不好都要来个九族消消乐! 就他们家族的几百部曲,根本无法跟朝廷对抗。 “这不行,那也不行!黎公,我们到底该怎么办?” 有人沉不住气,急躁的问了一句。 “明着来,自是不行。但我们可以采取一定的策略。” 黎公捏着胡须,眼睛里闪过一抹精光。 硬碰硬,不可取,那就用些计谋。 这位黎家家主,祖上从中原迁徙而来,三四代都与当地夷族联姻。 黎公自己,就纳了南邦夷族女子为妾,他与夷族、与南邦等,都关系非常。 他与阿诗琳亦有合作。 此次阿诗琳从京城归来,抵达南州后,不只是在客栈等着鱼儿上钩,还在暗中频频与各方势力联系。 阿诗琳被王姮视作废棋,可她本人,却还以执棋人自居。 她所制定的计划,竟也成功说服了黎公,以及某些官员。 这,不只是阿诗琳口灿莲,媚功无敌,亦有黎公等人亲身体验过秘药神奇的缘故。 就是黎公等人,也早已沉迷其中却不自知。 他们非但不知道自己已经入局,反而以为可以掌控全局。 此刻,黎公对着其他家族的家主,更是侃侃而谈。 “……黎家主,你的意思是,先放任楼含章施为,只等琅琊公主动了手,楼含章就会沦为我等的傀儡?” 有人提出质疑—— 靠谱嘛? 怎么听着跟传奇故事似的? “程家主若是不信,可试试这秘药!或者,等等看,只要过些时日,必有‘惊喜’!” 黎公老神在在,颇有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程家主:试试?不会逝世吧? 他左右看了看,发现其他家主都有些动容。 他们,信了! 要不,他也从个众? “那就等一等!” 在心底反复考量了一番,程家主点点头,准备先观望。 黎公虽不满意于程家主的不积极,却也不好强逼。 他们几大家族本就是相互合作的关系,没有从属,没有尊卑。 左右计划是好的,只要执行起来,有了成效,程家主等不够坚定、不够主动的人,自然也就会有所改变。 其实,就是黎公,现在也只有一个字——等! 等阿诗琳那边计划成功,等楼彧中招,等……就等等吧。 黎公等家主们,却不知道,他们这一等,就等到了楼彧真的举起大刀,快速、有效的清理着南州州府以及各县的隐户隐田。 不到三个月,楼彧将南州全境梳理了一遍。 重新登记人口,新增一千两百户,这已经是一个中县的规模。 新增这么多的人口,上报到吏部,就是妥妥的政绩。 还有土地,亦新增了数万亩。 这可不是新开垦的荒地,而是收成非常好的熟地、良田。 只这两份的政绩,就足以让楼彧楼刺史在年终考核的时候,得个上上的评级。 众豪族却损失惨重。 从夏日到秋日,再到初冬。 南州没有寒冬,可再次聚会的几位家主,却仿佛身处冰天雪地。 冷的,从里到外都冷透了。 这么多的人口,这么多的良田,硬生生从自家挖了出来,他们如何不齿冷,如何不心疼? “黎公,计划成功了吗?” “……再等等?” “呵,再等就是新年正旦了。再等,公主的孩子都要生出来了!” 抢先开口的还是程家家主,他好一通的阴阳怪气。 “程家主,你也可以不等!”自己行动去吧。 黎公被当面挤兑,面子实在下不来。 他老脸微红,没好气的说道,“你多厉害啊,你直接带上你家的部曲,去到刺史府衙,将你家被侵吞的人口、土地等都抢回来!” 程家主:……老贼,居然激将我? 表面看似在说气话,实则又何尝不是试探? 他想撺掇自己去当出头鸟,去试探楼含章。 哄他们程家去做急先锋,真当他是傻的? 程家主不傻,自然不肯上当。 他还聪明的反手坑黎家,“黎公说笑了,程某是晚辈,程家亦是不如黎家枝繁叶茂、根基深厚!” “不说别的,单单是黎家与山里寨子的关系,就远非我们程家所能比拟的!” 说到这里,程家主眼睛愈发亮了。 对啊! 他怎么忘了这茬儿! 黎家与诸多山寨都有联姻。 他们跟山里土人的关系极好,完全可以利用那些人做炮灰! 咳咳,也不一定就是炮灰啦。 他们可以想办法,将楼彧的注意力牵引到山里。 让他将火力对准那些山寨。 正所谓鹬蚌相争渔人得利嘛,用夷族消耗楼含章的实力,他们这些豪族,就能坐享好处。 程家主似乎在利用黎家的姻亲,但,在根本利益上,他们几大豪族才是同盟。 程家主相信,黎公分得清亲疏、拎得清轻重! 果然,程家主提到了山里的寨子,黎公以及其他几家的家主,眼睛都亮了起来。 对啊! 他们不敢直接对上楼含章,却可以利用夷獠! 隔隔壁的邕州,不就爆发了夷獠之乱嘛。 他们南州的夷族并不比邕州少,甚至更多,完全可以如法炮制。 黎家主院的堂屋里,几位家主热切的讨论着。 他们没有注意到,就在屋顶上,有一抹黑影若隐若现。 …… 刺史府,外书房。 楼彧照常办公。 除了处理南州的公务,他还要整理从京城等处送来的情报。 就在这个时候,暗卫送来了南州本地的最新消息。 楼彧听完暗卫及时转述的几大家主讨论的内容,神情没有太大的变化。 黎、程等几家,试图利用夷族,在南州制造“民乱”,他早就预想到了。 不只是楼彧聪明,更是楼彧有经验—— 黎公等人怕是忘了,楼彧就是从邕州任上调来南州的。 或许,他们只记得楼彧是齐国公,从京城而来。 又或许,他们没有忘了楼彧的前职务是邕州刺史,他们只是更愿意相信,楼彧会被夷獠之乱所困! 没办法,楼彧太强悍了,自己能力出众也就罢了,还有那么多的人手。 三个月的时间,就将南州的某些乱象全部清除。 几大豪族的家主,不愿承认自己的失败,便只能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东西。 “行吧!在邕州,本刺史来了个天神发威,在南州,也可以成为神之使者。” 楼彧那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敲着桌面。 过去的几个月里,他不只是在清理隐户隐田,他还掌握了山中寨子的情况。 不查不知道啊,这一查,楼彧才惊觉:南邦的毒,竟也侵入到了一部分的山寨中。 “这不巧了嘛,我本来也要清除某些山寨里种植的毒,那几家便想来个‘祸水东引’、‘借刀杀人’,索性,就一起吧!” 楼彧笑得温和,幽深的眼底,却闪现浓浓杀意。 他本就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此次在南州,他更是不介意“大开杀戒”! 435.第431章 步步 第431章 步步 时间已经进入到了腊月。 南州气候特殊,哪怕到了冬日,也温暖如春。 王姮初来,经历这样的天气,颇有些惊叹: “阿果然没有骗我,这天下,也果然奇妙!” 冬日没有雪,也没有傲然盛开的寒梅,而是有着大朵大朵盛开的茶。 颜色鲜艳,瑰丽多姿,刺史府不算大的庭院,看着春意盎然。 王姮捧着已经隆起的肚子,坐在特制的椅子上,或是看看院子里的景致,或是写写画画。 来到南州已经快半年的时间,王姮渐渐适应了这里湿润、温暖的天气。 虽然没有四季分明,却也气候宜人。 王姮作为在北方长大的人儿,第一次没有经历凛烈寒冬,还是十分新奇的。 让王姮喜欢的,还有南州丰富的物产。 不说各色鲜、各种果子了,单单是那些山珍,都让王姮无比享受。 王姮早已不是胖胖的,她也无需为了喂胖自己而胡吃海塞。 但她骨子里是个吃货,喜欢品鉴美食。 “鲜美异常!仿佛整个山林的灵气,都蕴藏在了这小小的菌菇之中。” 第一次品尝到这些山珍的时候,王姮眉眼都是舒展的。 有了美食,还有美景,偏僻的、蛮荒的南州,似乎也没有传说中的难以忍受。 王姮就愈发的享受,当然,她会这般,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她身份足够贵重,她的钱足够多。 不管是山珍,还是奇异果,她都能不计成本的弄来。 她的身边,还有数以百计的奴婢、护卫。 这些人,不只是护卫她的安全、伺候她的生活,还会为她挡去各种危险。 还是那些让王姮喜欢的山珍,临行前,王就重点提醒王姮: “山珍美味,却暗含危机!” 正所谓“红伞伞白杆杆,吃完一起躺板板”,一个不慎,美食也能变成要命的毒药。 而王姮却能安然的享受美食,除了身边有经验丰富的当地山民帮忙挑拣,还有奴婢试毒。 其实,不只是山珍,就是寻常食材炮制出来的饭食,王姮也不会吃第一口。 在南州,他们是外来者。 还是要搞事情的过江猛龙。 他们自是要事事谨慎,处处周全。 哪怕两人已经竭尽所能的将刺史府经营得密不透风、水泼不入,他们也始终保持着最大的警惕。 尤其是王姮,她怀了身孕,是绝对的、重点保护对象。 她吃的每一口饭,喝的每一口水,都会提前有人试毒。 除了吃食,日用的衣物、熏香等等物什,也都经过层层检查,再三确定没有问题,才会送到王姮面前。 甚至于,修缮刺史府的时候,王姮的私兵,还在工匠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偷偷挖掘了一条密道。 一旦南州有变,刺史府遭受围攻,王姮都能第一时间从密道,悄然离开。 可以说,虽然王姮、楼彧是初来乍到,却靠着绝对的权力、财力等,将方方面面的都考虑到了。 未雨绸缪,将所有的危险都湮灭在萌芽状态……这就是顶级权贵的手腕与强势。 吃穿住用行,严格把关;院里院外,层层守卫。 即便外面已经开始风起云涌,王姮依然能够安然待在院子里养胎,享受时光。 腹中胎儿一天天长大,王姮第一次感受到了胎动,第一次隔着薄薄的肚皮,看到了凸起的小手小脚……她终于有了为人母的感觉。 “阿兄,好神奇啊,这里居然有个小小的人儿!” 王姮自己还是个任性、矫情的孩子呢,肚子里却已经有了更小的、更需要呵护的孩子。 楼彧也颇有些新奇。 他不喜欢孩子,可也被这小小的新生命所震撼。 大大的手掌,挥舞方天戟的时候,都不曾有过一丝轻颤,却不敢轻易抚上去。 还是王姮捉住他的手,轻轻的放到了肚子上。 “动了!阿姮,它、它在动!” 第一次为人父,第一次感受到胎儿的勃勃生机,素来冷静自持的齐国公、南州刺史,竟也像个孩子般的惊呼着。 “嗯!它在动!这孩子,是个活泼的!” 王姮的脸上,有了母性的光辉。 她莫名有种圆满的感觉,有丈夫,有孩子,曾经被抛弃的孤单小人儿,终于有了一个完整的家。 怀孕七八个月,已经进入到了孕晚期。 整个孕期,没有孕吐,却还是有着太多太多的变化与痛苦。 腰身变粗了,手脚开始浮肿,如厕的次数越来越多。 到了晚上,还会忽然抽筋。 王姮多么娇气的人儿,何曾受过这样的苦楚? 就这,王与王姮通信的时候,都明确的表示了羡慕: “阿玖,你已经很好了!我和十三年怀孕的时候,可比你惨多了!” “十三娘孕吐了整整三个月,我虽然没有孕吐,却身材严重走形,头发也掉得厉害!” “我们还算幸运,没有妊娠纹,也没有起斑点。有些孕妇,因为体质等原因,整个肚皮都是的,脸上也有妊娠斑。” 身材走形什么的,还可以修复。 而妊娠纹却是不可逆的。 一旦长了,就无法消除。 王等虽然不是以色侍人的姬妾,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啊。 好好的身体,有了瑕疵,就算不怕被男人嫌弃,自己看了也不会欢喜。 而这些,王姮统统都没有。 她大概是遗传了姜贵妃的好体质—— 整个孕期,只除了腰身有些粗之外,并未过度的长胖。 皮肤也没有变得暗淡无光,反而依然白皙柔嫩。 没有妊娠纹,没有妊娠斑,头发也依然乌黑油亮,不会大把大把的掉头发。 知道王姮的现状,王忍不住在信里哀嚎: “啊啊啊!贼老天,就是这么的不公平!” 容貌本身就已经是女娲娘娘的炫技之作,怀孕的时候,却依然被老天偏爱。 这不是女主是什么? 似她王之流的炮灰,怀个孕就会变胖变丑,人家女主却似乎更美、更加的璀璨耀眼。 王姮却体会不到王的“心酸”,这样似乎被偏爱的孕期体验,于王姮来说,依然是痛苦的。 夜里,忽然被尿憋醒,想要翻身都艰难,还是睡在一旁的楼彧被惊醒,赶忙抱着她去了净房。 这样的情况,每个夜里都会发生。 有时还不止一次。 王姮自己受罪,也心疼楼彧。 但,王姮却没有像许多贤妻那般,不会主动说出:“阿兄,我频频起夜,害得你也睡不安稳,要不,你还是去厢房睡”之类的话。 对于自私、娇气的王姮,孕育孩子不是她一个人的事儿,楼彧作为父亲,也当承担一定的责任。 她身体受苦,楼彧就要多多受累。 她不许自己这边被孕期折磨得彻夜难眠,楼彧却能在一旁高卧枕席。 她更不容许楼彧去睡别的女人。 不只是身为女人的嫉妒,更是作为小作精的“报复”——凭什么我在这里受罪,你却还能恣意享受? 当然,就算王姮“贤良”了,楼彧也不会这么做。 他更心疼王姮。 怀孕的痛,他无法帮阿姮分担,那就与她一起受苦吧。 楼彧甚至有几分自虐的心态。 毕竟他们并不缺伺候的人,夜里亦有值夜的奴婢。 哪怕不分房,王姮起夜如厕,也有奴婢伺候。 但,楼彧就是不肯假手于人,而是亲力亲为。 一来,便是“自虐”,用自己的辛苦,平衡王姮孕期的痛苦。 二来,也是楼彧的独占欲。他本就不想让除他之外的人碰触王姮。 王姮没怀孕的时候,楼彧就早已习惯亲自为王姮更衣、沐浴。 他很享受给王姮洗头、按摩、穿衣等等的过程。 王姮怀孕,反倒让楼彧多了一个亲力亲为的理由。 王姮:……行叭! 心底的那点儿不平衡,在看到楼彧顶着黑眼圈,却还心甘情愿的为她忙着忙那的时候,慢慢消散了。 呃,没有不平衡,更没有怨怼,反而有了莫名的羞耻与无奈—— “阿兄,这些精油是用来涂抹肚子的,你的手往哪儿放?” 不是向上,就是向下! 本该温馨的亲子时刻,硬是被某个不要脸的小变态弄得血脉喷张。 “阿兄,你的东西能不能收一收?不要总是硬梆梆?” “阿兄……” 她有太多的卧槽,偏偏遇到了一个小变态。 “阿姮,太医说过了三个月就可以的!” “……” 王姮彻底无语。 某个不要脸的,也不知道在京城的时候,都问了太医什么问题。 不只是太医! 楼彧还给在岭南山林里的李明堂写了信。 李明堂其实也很无语,她是女冠,是神医,却不是医女、稳婆。 她本身,更是没有生产过。 结果,却被楼彧一封接一封的写信,信中的问题,更是让她一个有着诸多情郎的大女人,都忍不住的脸红。 最后,李明堂不堪其扰,直接投降: “楼郎君,我在正旦前,就会抵达南州!” “我虽然不擅长产科,却也会好好看护公主!” 别再写信了,也别再让人转述了,某些事儿,真的不宜宣扬啊。 ……可以说,王姮的整个孕期,都是安定的、热闹的。 王姮的心态也极好。 没有焦躁,没有恐惧,只有对于新生命的期待。 正旦到了,李明堂以及她的侍从们也从深山老林走出来,抵达了南州州府。 故人重逢,自有一番亲热。 王姮已经提前将刺史府周遭的院子买了下来,腾出一处给李明堂居住。 其他的院子,也没有空着,而是用来安置稳婆、乳母等。 这些人,都是楼彧从京城、从沂州等处,从楼家、王家门下的奴婢、庄户等挑选出来的。 不远千里,一路赶来,然后集中安置,并妥善照顾。 她们都是楼、王两家的世仆,或是供奉。 不只是自己的身家性命,她们所有的亲友,生死荣辱都在楼彧、王姮手里捏着。 所以,她们的忠诚度、可靠性最高。 即便如此,楼彧也不会掉以轻心。 提前两三个月,直接把人养在院子里,她们的一应吃穿用等物什,都经过严格的把关,决不许有任何“意外”! 南州各衙门的官员、几大豪族等全都被楼彧、王姮的大手笔惊呆了。 不就是怀个孕,生个孩子嘛,怎的还这般兴师动众? 就连一个稳婆,都要从两三千里外的京城送过来?! 这已经不是麻不麻烦的问题,而是,要费多少银钱、人力? 啧,还是京城的贵人能折腾啊。 不过,经由此事,南州各方势力算是明白了楼彧对王姮的看重,以及楼彧、王姮身为顶级权贵的豪奢、恣意! 这般周全,就算真有人想趁机做些什么,也都纷纷息了念头—— 太周全、太谨慎,完全不留一丝破绽,根本无从下手哇! 在客栈枯等了一个月,终于意识到自己可能被骗了的阿诗琳,不甘心,继续留在南州四处串联。 听到刺史府传出来的种种消息后,忍不住气急,砸碎了满屋子的瓷器。 “王九果然阴险狡诈,明明是个心思缜密、行事周全的人,却故意做出蠢货的模样。” 蠢? 呵呵,或许在王九看来,她阿诗琳才是那个蠢货吧! 不行! 决不能就这么算了! 没能利用王九,反倒被戏耍了一番,阿诗琳本就满心愤懑。 楼彧不远千里为妻子弄来稳婆、乳母的消息,更是刺痛了阿诗琳—— 王九都怀孕了,根本不能服侍楼彧,楼彧对她却还这般情深义重。 凭什么? 她活得这般痛苦,满身的污秽,王九却能得到丈夫的独宠? 阿诗琳知道,黎、程、方等几家豪族,联络了山里的寨子,正摩拳擦掌的想要给楼彧添堵。 “民变?民变好啊!” “邕州有夷獠之变,南州也可有百夷起义。” “如何激起民乱?也简单,从最根本的地方下手……” 阿诗琳暗自计划着。 正旦刚过,南州便起风了。 “公主,最近的物价有些不寻常啊!” “旁的不说,只盐这一项,价格就翻了好几倍!” 负责采买的管事娘子,这日跑来向王姮回禀。 王姮挑眉:“物价上涨了?州府的东西二市,都是如此?” 还有盐,那可是关乎国计民生的基础,盐价太高,或是“无盐”,很容易生出乱子…… 436.第432章 为营 第432章 为营 “阿兄,州府城内的盐价又涨了?” 王姮捧着肚子,坐在木地板上,她的身后放着好几个大大的抱枕。 “嗯!今日比昨日长了两文。” 楼彧跪坐在王姮面前,用力的为她揉捏着双腿。 越临近预产期,王姮腿抽筋的次数就越多。 每日里喝牛乳,吃豆制品,都不能更好的缓解。 楼彧便尽可能的腾出时间,坚持给王姮按摩。 还是纤细的双腿,已经开始浮肿。 白如凝脂的肌肤,轻轻一按,就有一个印记。 楼彧很心疼,无数次的在心底发誓:就这一次了!就生这一个孩子。 不管是男是女,他都不会再让阿姮受罪。 “这些人,还真是疯狂又狠毒。” 王姮倒没有因为怀孕所遭受的痛苦就后悔。 怀都怀了,距离预产期也只有一个月,与她相伴了数个月的孩子,即将与她见面,她现在更多的是开盲盒的期待与欢喜,并没有太多的负面情绪。 王姮会有这般好的心态,亦和确实没有遭受更多的痛苦有关。 身边有着足够多、足够能干的奴婢,一天十二个时辰,她们三班倒的伺候着。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她所承受的只有身体上的不适,心理上没有遭受到一丝一毫的委屈。 还有楼彧,他的“自虐”,他的亲力亲为,他眼底深藏的心疼与愧疚,都能够抚慰王姮的心。 王姮感受到了楼彧完全的、诚挚的、深沉的爱。 这让身处孕期,本就敏感、多思的王姮,也很容易被感动。 自己确实因为怀孕而吃了苦,可阿兄也没好过,他恨不能以身相代。 王姮将这些点点滴滴全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本就是相伴多年,感情深厚的“兄妹”,多了一层男女之情,王姮曾经患得患失,不敢轻易迈出那一步。 但,怀孕这几个月,楼彧的付出,让王姮终于确定:阿兄,就是她能够相伴一生的良人。 她安然的享受着楼彧的服侍,暗自记着他的好。 “确实疯狂!” 楼彧不知道王姮隐藏心底的想法,他一边按摩,一边与王姮随意的讨论着公务。 过了正旦,正月还没有过完,南州就开始起了风波。 那些豪族倒也懂得打蛇打七寸的道理。 他们想要生事端,就瞅准了能够动摇国计民生的根本。 按理说,粮食、盐都十分要紧,都是能够引发民乱的关键。 但,南州气候独特,物产丰富。 稻子能够一年两熟,野外更是有着满山满野的野菜、野果。 寻常百姓不能说吃得有多好,却也不会轻易饿肚子。 还是盐,最为要紧。 南州没有海盐、湖盐,只有岩盐、井盐。 最主要的还是井盐。 “……王又说对了,包括南州在内的西南,基本上都是井盐。” 楼彧低声说着,“开采井盐的方法,也都是阔口盐井。” “盐井的深度几米至十几米,开采个几年,盐井就会枯竭,最终被废弃!” “前刺史赠予咱们的,就是这么几口即将废弃的盐井。” “南州境内,亦有大大小小几十口废弃盐井……” 楼彧说到这里,幽深的眼底,闪过一抹亮光。 如果没有王这个大有来历的帮手,这些废弃盐井,大抵也就只能彻底废弃。 偏偏,他们有王,而王恰巧知道如何“废物利用”—— 卓筒井! 看似简单的设备,却能将这些盐井最后的价值,全部榨干。 “多亏了阿,她果然厉害,什么都知道!” 王姮提到嫡长闺,满脸的与有荣焉。 她望着京城的方向,轻声道:“她不但知道西南有盐井,还知道卓筒井。” 王给王姮的锦囊里,就有卓筒井的具体资料。 从名称,到原理,再到具体的操作。 还有非常详尽的图纸。 卓筒井的全图,分解图,关键部位的重点解说图,只图纸,王就画了好几张。 不说王姮、楼彧这种本就聪明的人了,有经验、有手艺的工匠看了,都能轻松复刻。 夫妻俩抵达南州后,楼彧不只是忙着调查南邦、处理隐户隐田,他也暗中命人制作卓筒井。 大半年的时间过去了,体积庞大的卓筒井,一架架的矗立在那些废弃的盐井旁。 楼彧安排的人,不但做出了卓筒井,还利用卓筒井真的从废弃的盐井里取出了盐卤,继而熬制出上好的井盐。 只是,楼彧从未声张,这些盐井,也没有流入市场。 积攒了几个月,楼彧安排的库房里,已经堆积了一定数量的盐。 他,等的就是现在—— 几大豪族,以及某些官员,他们联手控制盐市,试图借用盐来激发民变! “自从过了上元节,这不到半个月的时间里,州府以及周遭数县的盐价,就一路飙升。” “起初还是每隔三五日,每次涨价只有一文。如今倒好,每天涨两文……” 楼彧缓缓的说着,语气并没有太多的起伏。 深知楼彧性情的王姮,却听出了楼彧暗藏的冷意:这些人,都该死! “另外,他们还断了跟山里的交易!” 楼彧收敛着情绪,没有外放出一丝一毫的杀意。 但,王姮还是感受到了。 这,不能怪阿兄,实在是那些人太放肆! 利用盐,让寻常百姓陷入恐慌,还试图挑动山里的夷族。 “……他们这是嫌被他们煽动的山寨数量不够多,妄想将更多的夷族都拉下水!” 王姮没有去过山里,却通过楼彧、李明堂等,了解到了那些山寨的情况。 那些夷族的山寨,有跟阿诗琳勾结的,也有像阿妮以及她的族人般还算安分的。 他们确实拥有一定的武力,却不会轻易造反。 只要不被欺压的太狠,只要日子还能过下去,他们就不会擅自下山。 而南州的豪族们,为了一己之私,要逼迫这一部分“良民”,也加入造反的队伍。 原因简单直接——盐! 山里没有盐,山寨的用盐,都是靠着跟山下进行交易。 多年来,虽然这些交易,偶有龃龉,却还是能够保证基本的生活所需。 几大豪族,如今却硬是连这基本都不给保证,直接断了与山里的交易。 人,可以少吃粮食,甚至短时间内不吃,却不能少了盐。 没滋没味还是其次,最要命的,还是会生病。 况且,南州不缺粮食,缺的就是盐。 一旦断了盐,百姓们可就真的会—— “阿兄,外头是不是已经有了乱象?” 王姮略担心。 虽然她相信阿兄的能力,也知道自家的底牌,但,事关民乱,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嗯!流言四起,人心惶惶!” 楼彧没有隐瞒,因为这些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甚至于,那些豪族会把矛头引向他,楼彧也早有预判。 楼彧来南州还不到一年,就大刀阔斧的搞事情,狠狠触动了当地豪族、士绅、地主等的利益。 又有南邦的狼子野心,以及阿诗琳的上蹿下跳,他楼彧楼刺史,早已成了诸多势力的眼中钉。 就算他们碍于楼彧顶级权贵的身份,以及王姮琅琊公主的名号,不敢真的把楼彧如何如何,却也会煽动民乱,给楼彧扣一个“逼反良民”的罪名。 弄不死,就搞臭! 最好能够尽快将楼彧这条过江猛龙赶出南州! 楼彧:……呵呵,想得挺好,下次别妄想了。 “阿兄,时机到了吗?” 王姮被楼彧按摩得很是舒服,竟有些昏昏欲睡。 她极力撑着眼皮,还想继续跟楼彧谈事情。 却总也撑不住,她的眼皮发沉,身子也有些摇晃。 “嗯!就在这几日!” 楼彧绝对的一心三用,一边按摩,一边聊公务,还一边关注着王姮的一举一动。 发现她的困意,他赶忙松开手,膝行两步,伸手揽住了王姮的肩膀。 他小心翼翼的将王姮揽入怀里,柔声道:“困了?那就睡一会儿!阿兄陪你!” “……好!” 王姮靠在熟悉的、温暖的怀里,整个人都是放松的。 发沉的眼皮,放弃了挣扎,缓缓闭上。 半睡半醒间,她还不忘梦吟般的叮嘱,“阿兄,只管放手去做,我会守好门户!” “嗯!我知道!我家阿姮最能干了!” 暗中布局几个月,既有卓筒井、小瓷瓶等神器,又有缜密的计划,楼彧颇为自信。 时机什么的,楼彧也早有安排。 阿姮的预产期还有一个半月,他必须赶在阿姮生产前,将那些人一网打尽。 楼彧决不许有人阻碍、破坏阿姮的生产。 更不会让阿姮以及她腹中的孩子,陷入危险之中! “正月十九,是个好日子!” 抱着王姮,让她的头枕在自己的胸前,楼彧轻轻抚摸着她的脸,肩膀、手臂,终于确定了最终动手的时间! …… “今日的盐,又涨价了!” “天哪,这哪里是盐,分明就是金子啊!” “……家里已经没有盐了,还想着,或许就是这几日,熬过这几日,应该会降价,没想到——”居然还在涨! “这是不给我们老百姓留活路?” “我听说了,这件事啊,都怪新来的刺史!他贪赃枉法,霸占盐井,还故意哄抬盐价!” “什么?居然是新刺史?他、他不是好人吗?他还要修路呢。” “呸!贼娘的好人!当官的,哪有好的?” “对啊对啊。新刺史要修路,也不是为了咱们,我可是听说了,他是为了他的公主娘子!” “……我不管什么新刺史、公主娘子,我就想买到盐!” “买啊!铺子里就有,只要有钱,就能买到。” 州府的大街小巷,充斥着各种流言蜚语。 期间不乏有心之人误导舆论、煽动民众。 偏偏,他们还总能“一语成谶”—— 前日还有人说“有钱就能买到”,今日大大小小的铺子,便贴出了告示:今日无盐! 什么情况? 有钱都买不到了? 本就有怨气、有恐慌的百姓,愈发的怨声载道、人心惶惶。 不过,城中的百姓,终究还是更顺从些,他们不会轻易被煽动。 作乱? 冲击刺史府? 那是造反! 是要被杀头、死全家的! 不就是盐嘛,长期不吃才会得病,一两个月,还是可以忍一忍的。 城中百姓能忍,山里的夷族却忍不了! 他们本就缺盐,如今直接被断了货源,愈发的难熬。 这是新仇! 他们还跟山下人有旧怨—— 山下人最是狡诈,做生意的时候,要么哄抬物价,要么以次充好的实行诈骗。 总被欺负,却勉强能够过得下去,山里的夷族这才忍啊忍。 旧怨积攒多了,再加上新仇,已经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 既然忍不下去了,那就爆发—— “山中的夷族,亦是我南州的百姓!” 算准了时机,楼彧带来的学生之一、州府长史,亲自带着一马车一马车的货物,来到了山脚下。 穿着官府,带着差役,他拦住了冲下山的夷族青壮。 “你们是谁?马车里装的是什么?” “某奉楼刺史之名,特意带了上好的井盐,要与诸位交易!” “真的?姓楼的,不是欺压百姓的狗官嘛?” “楼刺史可是神之使者,其威名,在邕州便以传开,岂会是什么狗官?” “你们山下的人最会骗人了——” “人可以说谎,但东西不会啊!诸位若是不信,可以来验看一二!” 这位看着才二十来岁的长史,含笑说着,并下令将马车上盖着的雨布揭开。 “盐!是盐!这个山下人说得都是真的!” 听了这话,众夷族都有些怔愣。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刺史是好的? 他非但没有欺压他们这些夷族人,还派人将盐送到了“家门口”? 那,他们还要不要继续去府城? 去刺史府讨要说法?! 当然,也不是所有的夷族人都迟疑了,退缩了,其中就有与阿诗琳、几大豪族勾结的人。 他们隐在人群中,开始叫嚣:“别轻信他们!山下人最会骗人了!” “对!这一定是阴谋!他们想要算计我们!” 长史眼底闪过一抹寒芒,他冲着左右使了个颜色:去!锁定那几个叫嚣的人!捉住他们! 对于这些夷族,自是要分而治之。 安分的,继续安抚; 不安分的,杀! 与此同时,州府刺史府,府前大街,也来了数辆载满货物的马车…… 437.第433章 轰 第433章 轰 楼彧运来了大批的井盐,品质好,价格却低。 他不但在最短时间内平息了因为盐而制造出来的恐慌,还抑制了盐价,将盐务的绝对主动权,控制在自己手里。 与此同时,楼彧利用此次风波,将隐在暗处的,试图生乱的黎、程等几大豪族都揪了出来。 还将那十几位被阿诗琳蛊惑,与豪族等势力勾结的官吏,也都一一抓捕。 无一家一人漏网! 楼彧出动了从京中带来的护卫,几百人,身着甲胄,手持利刃,宛若出闸的猛虎,在州府以及周遭诸县好一通厮杀。 百姓们早已被安抚,山中的寨子,也被平价盐,以及长史“互市”的许诺劝回了山林。 浓浓的乌云,即将到来的狂风骤雨,就这么轻飘飘的被驱散、被消弭。 楼彧不止有雷霆手段,他还颇会分化、瓦解敌人。 他没有将南州境内的所有势力都一棍子打死,而是有选择、有针对的展开行动。 比如盘踞南州多年的几大豪族,楼彧只收拾了为首的黎、程、方等四五家,剩下的,实力稍逊些的,行事还算本分的,楼彧选择了拉拢。 想要拉拢人,无非威逼、利诱两种方式。 楼彧展开的雷霆行动,黎、程等家族火速被镇压、被抄家、被砍头、被流放……惨烈、直接,足以震慑南州上下。 也足以让“幸存”的几个家族,被震慑、被驯化—— 啊啊啊,楼含章太凶残了! 顶着一张温润儒雅、人畜无害的脸,却干着杀人不眨眼的勾当。 所谓玉面阎罗,说的就是他吧。 冷血、弑杀,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这人始终都挂着和煦的微笑,哪怕鲜血喷溅到脸上,也能云淡风轻、从容淡然。 这,就非常可怕了。 府城内,每天都有家族倾覆,空气中的血腥味儿,浓稠得几乎快要凝结。 剩下的家族们,瑟瑟发抖,宛若待宰的羔羊。 楼彧却没有祭出屠刀,而是伸出了橄榄枝—— “诸公,可知我从何处、用何法得到如此大量的、低价的盐?” 楼彧可不是地头蛇,他是初来乍到的外地人。 哪怕是过江猛龙,可也只是体现在超强的武力值方面。 南州地处偏远,交通不便,楼彧却能弄来这么多的盐,不可能是从外地调拨,只能是在本地筹集。 而南州境内的大小盐井,还有一处盐湖,都在大小豪族的手里。 哦不,也不是全部。 还有一些废弃的—— 等等! 莫非楼彧有什么神仙手段,能够变废为宝,从那些废弃的盐井中,开采出盐? 不可能啊! 豪族们又不傻,若不是实在榨不出油水,他们又岂会轻易舍弃? 楼彧却用事实告诉那些人:一切皆有可能! 他就是手握神器,能够变废为宝。 “卓筒井?这是何物?” “小口深井?可深入地下几十、上百米?怎么可能?!” “……居然是真的!那、那——”能不能将此物推广开来? 他们也想要这种能够将地下资源最大程度挖掘的神器啊。 只是,这些残存的豪族们,也都明白。 此等神器,定不会轻易分享。 因为换做是他们,他们也不会愿意。 即便有强权压迫,他们也会想方设法的逃避,甚至是反抗。 但,他们还是猜错了。 楼彧非但没有“敝帚自珍”,垄断神器,而是非常大方的表示,“愿与诸公共享!” 当然,楼彧不是圣父,不会无欲无求的无偿付出。 他以卓筒井为资本,与残存的家族们谈合作。 楼彧出卓筒井,那些家族出盐井,所得收益,则四六分成。 楼彧:……放心吧,本刺史没有那么贪,也不会赶尽杀绝。 几家幸存者:……虽然被狠狠的割了肉,但根基还在! 府城中轴线大街的血迹还没有干呐! 至少,他们的家族没有倾覆,还保住了祖产。 就—— 呃,不能这样! 他们已经保全了性命、产业,还得到了神器,这些是不够的。 楼刺史释放出足够的善意,他们也要“投桃报李”的予以回报,加深合作。 能够被楼彧放过的幸存者,除了不是首恶外,亦有他们的家族还算聪明的原因—— 他们恪守着一定的底线,与阿诗琳、以及她背后的南邦,并没有太多的利益交换。 他们的族人,亦没有沾染秘药等毒物。 还算有救! 楼彧这才网开一面,并选择与他们合作。 这些人,经过最初的恐惧、惊喜,很快就猜到了楼彧的想法,明白了自身的处境。 盐井,要分润利益给楼彧。 南州的某些隐秘,也要回报给楼彧。 他们虽然比不得黎、程等几家,却也在南州经营几十年。 南州大小势力,南州与南邦的渊源、纠葛等,更有甚者,他们的族人,早已渗透在州府、县城等等各级衙门。 他们还掌握了其他家族的把柄。 而这些,是楼彧所需要的。 幸存的几个家族,绝对通透,意识到这一点后,便火速的整理一番,争相跑去刺史府向楼彧汇报。 楼彧得到了更为详尽、更为真实的资料,又杀掉了一批人,进一步掌控了南州。 残存的家族们,却没有被吓到。 通过楼彧的这番操作,他们已经确定:楼彧虽是个杀神,却也不会赶尽杀绝。 他要的不是杀戮,而是掌控南州。 只要他们够乖、够配合,楼彧非但不会杀了他们,还会让他们继续富贵,甚至更加富贵。 卓筒井真是个好东西啊,废弃的盐井又变成了宝藏。 钱啊! 这些可都是钱! 且,少了黎、程等压在他们头上的家族,他们自家就能出头,就能代替那几家,成为南州的一等望族! 好! 杀得好! 南州就需要楼含章这样的父母官! 幸存的家族们,对楼彧又是惧怕、又是尊敬。 他们无比积极的配合楼彧,让楼彧在最短时间内平息纷乱,掌控全局。 这些家族,跟山里的夷族亦有联系。 楼彧通过他们,进一步加深了与那些山寨的来往。 短短几日,整个南州就彻底变了模样。 官府的威信,最大程度的提升了。 那些隐在暗中的敌对势力,也都被剪除干净。 没有了乱象,而是有了盛世太平、繁华锦绣的雏形。 唯一的遗憾大抵就是,还有一条大鱼漏网了。 “砰!” “该死!真是该死!” “好个楼彧楼含章,好厉害的手段!” “他、他一个京城人士,怎么会懂得西南的盐务?” 阿诗琳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盟友、裙下臣,一个个的倒下,又急又气、又惊又怒。 偏偏她还无力挽回,更无法出手。 她甚至还战战兢兢的担心着,事情不会牵连到我吧? 黎家、程家、方家等被抄家、议罪的时候,州府内的空气都是充满了血腥味儿,阿诗琳恨不能逃离府城。 但,楼彧派了重兵,将整座城护卫得宛若铁桶一般。 别说一两个大活人了,就是一只鸟儿,也妄想飞出去。 逃不掉,那就只能胆战心惊的等着风波过去。 还好,有惊无险,总算熬了过去! 还不等阿诗琳庆幸完,她就发现,自己这些年在南州的经营,彻底被扫除。 十几个据点,被拔掉了。 暗中蛊惑的傀儡,或是被杀,或是被投入大牢,全都废掉了! 还有那些店铺、商队,也都被楼彧、其他家族等吞并。 辛辛苦苦十几年,短短几天,就都化作乌有! 哦,对了,还有山里! 楼彧居然连那些寨子也都—— 阿诗琳急了、怒了,砸了满屋子的瓷器、摆设。 她发泄完,又忍不住庆幸: 还好!还好!本公主还好好的,南邦也没有被暴露! 确定自己不会有事,阿诗琳内心的惊惧慢慢消散,她对于楼彧、王姮的怨怼、憎恨等负面情绪,再次翻涌。 “好个楼彧!好个王九!” “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而在这对夫妻中,阿诗琳居然更恨并未出手的王九。 王姮:……你礼貌吗?此次风波,我都没有露面,更没有亲自动手! 楼彧:……果然是废物,无脑狂怒,欺软怕硬。 “算算时间,王九应该快生了吧!” 阿诗琳坐在满室的狼藉中,一张近乎妖艳的脸,变得扭曲、狰狞: “啧,生孩子可是喜事儿啊,这般喜事,我理当奉上贺礼!” “真当杀了一些人、抄没了几个家族,南州就真的被你掌控了?做梦!” 南州的情况,十分复杂。 不是一次清洗,就能清洗干净! 阿诗琳嘴角勾起:“我还有真正的杀招呢。” 秘药! 以及被秘药控制的诸多势力。 这些势力,虽然被楼彧拔除了一些,但还有残存。 另外,山里的寨子,亦是阿诗琳的底牌之一。 秘药可比盐霸道多了。 关键是,楼彧能够弄来盐,却没有秘药。 这一局,她阿诗琳赢定了! 嗯,时间就定在下个月,她要给楼彧、王姮这对夫妻,送一份大礼! …… “阿兄,事情都处理完了?” 随着预产期的临近,王姮不可避免的变得焦躁起来。 为了缓解,她只能想方设法的转移注意力。 比如,多多跟楼彧聊天,多多关注外面的事情。 “嗯!南州看似风平浪静!” 楼彧扶着王姮的肩膀,小心翼翼的陪着她在院子里溜达。 神医李明堂,以及过来人王、郑十三等,都反复提醒王姮: 不可不动! 适当的活动,有利于生产! 楼彧严格执行,并亲自监督。 每日,不管公务有多忙,楼彧都会腾出时间,陪她用膳,陪她散步。 夫妻俩,一高一矮,却紧紧依偎着。 他们一边溜达,一边随意的闲聊。 “看似?” 一孕傻三年的王姮,还是精准的捕捉到了关键词。 “嗯!我这次放过了阿诗琳,还有南邦安插在南州的一些眼线。” 而这些人,肯定会生事。 “还有毒、秘药,我也没有暗中销毁。” 明面上的公务,楼彧积极处理。 埋在暗处的毒瘤,楼彧也不会放过。 通过暗卫的调查,前刺史的提醒,以及幸存豪族们的投诚,楼彧掌握了所有的、具体的资料。 他甚至知道哪个山寨被阿诗琳蛊惑,种了毒,熬制了秘药。 楼彧却一直没有行动,他在等一个契机。 “阿诗琳大概会在我生产的时候动手!” 王姮受到孕期激素的影响,头脑似乎没有那么的灵光。 但,她天资聪颖,还是能够保有起码的思考能力。 “阿姮,要不我还是提前动手吧!” 楼彧绝不会让阿姮陷入危险之中。 女子生产,本就是闯鬼门关。 若是这个时候,再有事端,那就是双重死劫。 “阿兄,这不是我们所能掌控的。” 王姮却笑得淡然,“我有种预感,即便你提前动手,也会有‘意外’。” “这,大概就是属于我们的一场劫,天命所致。” “而秘药的风暴,我们早有准备,是可以尽可能将风险降到最低的。若是换成其他‘意外’,却是不了解、不可控的!” 王姮不信鬼神,却又相信冥冥之中的天意。 正所谓人算不如天算。 王姮的意思,楼彧自是懂的,可他—— “阿兄,不必担心!他们暗中有诡计,我们这些日子,也有足够的筹谋!” 邪本就不压正。 更何况,楼彧、王姮的底牌太多、太多了! 楼彧低下头,正好对上王姮昂起的小脑袋。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他看到了王姮眼底的坚持与自信,王姮也看到了他的担忧与心疼。 沉默片刻,楼彧看着王姮的眼睛,缓缓说道:“……好!我知道了!” 他声音轻柔,心底却翻滚着汹涌的杀意! 他的小丫头连生产都不能安心,阿诗琳等贼子,实在该死! 他们想搞事情? 好啊! 那就一起来! 楼彧作为从小就立志做大将军的楼氏子,骨头是硬的,心也是硬的! 三月初三,上巳节。 从清晨起,王姮就觉得肚子下坠的厉害。 “公主,入盆了!” 经验丰富的稳婆,只是摸了摸,就猜到了情况。 产室早已收拾妥当,稳婆、医女、府医、乳母,还有一个神医,全都严阵以待。 上午,阳光正好,哗的一声,羊水破了,王姮被众人拥簇着进了产室。 几乎是同一时间,二三百里外的层层山林中,轰、轰轰,似是响起了阵阵雷声…… 438.第434章 生了 第434章 生了 “阿兄!疼!我疼!” 王姮娇气了二十年,从未受过苦,从未经历过这般疼痛。 年幼时,被迫跳进沂河,在冰冷的河水里拼命挣扎,便是她人生中在最大的劫难之一。 还有那年,她不愿打破现状,千里逃婚,骑马磨得大腿破皮,是她所遭受的另一大劫难。 除了这两次,王姮从未体验过来自于心理或是身体的痛。 而今日,王姮生产,身心都遭受着难以忍受的折磨。 疼! 浑身的骨头、皮肉都在疼。 仿佛要被拆开了、撕碎了,灵魂都要脱离出身体。 毫不夸张的说,王姮甚至有了濒临死亡的巨大痛苦与深深绝望。 “阿兄!我不生了!我不要生孩子了!” 产房里,王姮控制不住的哭着、呻吟着。 门外,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楼彧,头一次脸色惨白,双腿几乎要撑不住身体。 他握紧拳头,勉力支撑着身体,素来温和的声音有些发抖:“阿、阿姮,莫怕!阿兄在呢!” “不生了!以后我们都不生了!” 楼彧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他傲人的自控力,还有绝对的理智与淡定,在这一刻全都化作乌有。 他的五感仿佛都被什么给屏蔽了,听不到周遭的声音,看不到四周的景象。 他只能听到阿姮的痛呼,只能看到奴婢们端出来的一盆盆血水! 血! 刺眼的红! 这些都是阿姮的? 楼彧骨子里就是嗜血的,还是个黄口小儿的时候,看到血的第一个反应不是怕,而是兴奋。 长大后,经历了铁与血的战场,见多了人世间的阴暗与残酷。 楼彧对于死亡、对于流血,总能淡然到近乎淡漠。 这种冷漠与残酷,不只是对别人,就是对自己,他也能狠得下心来。 战场上,身体被刺穿,剧烈的疼痛,汩汩的鲜血,他都能够忽略,他只要对方死。 靠着骨子里的这股狠劲儿,楼彧才能在战场、在官场都能肆意纵横,让他总能站在胜利之巅。 楼彧唯一的软肋,只有阿姮。 过去,楼彧就有所觉察。 而此刻,这种感觉无比深刻。 听到阿姮的痛哭,比他自己遭受千刀万剐都要难以忍受。 原本冷硬、坚固的一颗心,此刻却仿佛被剥去了外壳,只有脆弱的、柔嫩的软肉,被狠狠的攥住。 疼! 窒息般的疼! 楼彧恨不能以身相待。 阿姮,他的小丫头,他从小娇养的绝世娇,何曾受过这样的苦? 他错了,他不该让阿姮遭受这些! 以后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一向睿智冷静、条理分明的楼彧,脑子一片混沌。 他似乎失去了正常的思考能力,大脑充斥着本能的胡思乱想。 纷乱的思绪,让他除了心疼,还有着深深的恐惧—— 阿姮,会不会有事儿? 女子生产,无异于闯鬼门关。 一尸两命的情况,总有发生。 横生! 难产! 血崩! 不、不会的! 阿姮最是有福运,为了生产,他们夫妻更是准备充分,经验丰富、熟用产钳的稳婆,提前几个月就特意从京城接到了南州。 还有神医李明堂坐镇,即便真的到了危急关头,楼彧也会选择“保大”。 孩子,远远比不上他的阿姮。 他只要阿姮! “阿姮!一定要确保阿姮的安全!” 楼彧的状态颇有点儿失常。 他似乎沉浸在了自己幻想出来的某种场景中。 他满头大汗,微颤的身体实在撑不住,索性靠在了墙上。 他,可是规矩端方、高冷自持的楼彧楼含章啊。 京中出了名的温润君子、玉面郎君。 此刻,却全无往日的风仪。 他形容狼狈,他惶恐不安,他……几近疯狂。 是的,随着产室里的呻吟声渐渐降低,楼彧本就幽深的眼底,仿佛要被黑暗吞噬。 微微上扬的眼角,染上了猩红。 守在院中的护卫,看到这样的楼彧,禁不住心肝儿颤抖: 郎君这是……天哪,若公主有个万一,郎君定会疯魔! 偏偏还真有人不长眼,非要在这个时候生事。 “……郎君,山中夷獠作乱,混入了府城,城内亦有近百贼子响应,他们正在冲击府衙后街!” 一个差役,噔噔噔的从西侧角门跑了进来。 他行至院中,顾不得行礼,冲着楼彧大声喊着。 与之相伴的则是越来越近的鼓噪声、喊杀声。 他们似乎还有些脑子,没有以真面目示人,而是自称山匪。 “姓楼的狗官,是从京城来的贵人,金银珠宝,应有尽有!” “外头卖的盐就是这狗官弄出来的,他们卖了那么多,定是赚了许多钱!” “冲啊!干他一票大的,耶耶们便金盆洗手,换个地方做富家翁!” 除了山匪,这些人还冒充黎、程、方几家的“幸存者”—— “该死的楼彧,他心狠手辣,他灭了我全家,我要杀了他,为家人报仇!” “姓楼的,没想到吧,你以为我们家都死绝了,我们却侥幸活了下来!我要用你、用你婆娘的人头,祭奠我枉死的族人!” “……冲进去!冲啊!杀啊!” 几十号人,穿着各异的服饰,手里或是拿着弯刀,或是举着锄头,他们更多的是呼喝。 倒不是他们不想真的攻破府衙后街的防卫,而是他们突不破。 楼彧将二百公主亲卫全都调集到了后街。 三人一组,十人一队,将整条街都护得密不透风。 那些“山匪”,冲到后街,便先与这些护卫战到了一起。 兵器碰撞,嘶吼连天。 是的,“山匪”们都在扯着嗓子喊,比战斗更为积极! 府衙后街距离后院,只有十几步的距离。 声音大一些,后院便能听得清清楚楚。 “杀啊!冲啊!”的嘶吼声,还有乒乒乓乓的金属碰撞声,宛若一层层的声浪,蔓延到了后院。 这些声响,惊醒了楼彧。 楼彧咬紧牙关,抬眼看向后街的方向,一股股的杀气,再也控制不住的释放出来。 “好!好得很!这些人,真真该死!” 楼彧这般聪明,哪里会猜不到那些“山匪”的意图—— 攻破府衙后院是假,惊扰生产中的王姮是真! 他们很清楚,就他们这点儿人手,是不可能正面对抗刺史府的护卫的。 靠着武力,他们根本无法进入刺史府,更无法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但,刺史府今日有特殊情况—— 王姮生产! 女子生产的时候,本就身心都在遭受折磨。 若是这般要紧关头,有个什么突发意外,产妇很容易受到惊吓,继而造成不可挽回的悲剧。 “他们竟想谋害阿姮!” 想要阿姮来个一尸两命! 楼彧用力掐着掌心,手指没有去摸大拇指上的红线。 不控制了! 他现在就想疯一疯! “杀!” 楼彧的声音很低,仿若梦中呢喃。 今日是阿姮生产的大日子,楼彧本不愿多造杀孽。 然则,那些人非要找死,楼彧也不好不成全。 既然非要作死,那就都别活着了! “是!” 一道身影,飞快的闪现,然后就去传达命令。 不多时,后街的喊杀声便减弱了不少。 倒不是这暗卫瞬移到后街,然后立刻诛杀了那些贼人。 而是,原本守在后街的护卫,已经消灭了不少人。 近百人的山匪,经过几轮的厮杀,死伤过半。 这些人明明已经被不断倒下的同伴的尸体震慑到,却还是强忍着畏惧,继续喊着。 “冲啊!冲进去!杀狗官!抢财货!” “杀啊!把他们都杀光!” 哪怕已经被砍伤,血流了一地,也要在临死前再喊几句狠话! 暗卫闪现到后街的时候,贼人的战损已经达到了三分之二。 残存的二三十人,眼中、脸上全是惧色,双腿都在发抖,却还是咬牙坚持。 暗卫也不废话,直接冷声道:“郎君有令,杀!” 随着一声“杀”,那些本就拼命厮杀的护卫们,变得愈发悍不畏死。 他们几乎就是以一种以命换命、同归于尽的决绝冲了过去。 一个冲锋,二三十贼人,悉数倒地。 不算宽阔的府衙后街,从街口到府衙后门,横七竖八的全是死尸。 粘稠的血液,几乎将整个街面都涂满了。 还、没完! 楼彧的命令是“杀”,不只是这些冲击府衙的贼人,还有隐藏在州府城内的所有不安定分子。 比如上次逃过一劫的阿诗琳。 这一次,罪名都是确凿的—— “冲击府衙,形同造反!” 阿诗琳再无脱罪的可能。 “放肆!我是南邦王女!我、我——” 楼彧的亲卫,抓到阿诗琳的时候,她正换了装扮,试图趁乱逃出府城。 可惜,人刚到城门口,就被守卫识破,并当场擒获。 阿诗琳拼命的挣扎,还不忘色厉内荏的训斥着。 “南邦?哪里有什么南邦?分明都是我大虞的南州!” 护卫统领冷笑一声,看向阿诗琳的目光中,没有半点对于贵人的敬畏,而是充满了鄙夷、不屑。 区区蛮夷,竟也敢自封王女? 南邦王也只是大虞的乱臣贼子,不过是借着中原战乱,这才趁机自立。 王? 沐猴而冠的小丑罢了! 之前没有处置,不过是大虞地域辽阔,大事要事都忙不过来,暂时无暇计较。 阿诗琳、南邦王却野心勃勃,将手伸到了京城,还跟蜀王有了不清不楚的牵扯,慢说朝廷了,就是楼彧都不能容忍。 阿诗琳却还嫌不够,竟主动跳出来找死,楼彧更加不会放过! 之前还顾忌“出师无名”,阿诗琳就送来了把柄。 南邦都派兵来攻打南州刺史府衙了,就算是番邦,亦是对大虞皇朝的挑衅,甚至是攻伐。 楼彧出兵,便是名正言顺。 “杀!” 楼彧不只要杀掉再三作妖的阿诗琳,还要趁机将南邦的所谓王权摧毁! 这世上,将再无南邦,有且只有一个南州! …… “……疼!好疼啊!” 煎熬了一个多时辰,外面的天色从晨曦到艳阳高照,王姮即将力竭。 太疼了! 开骨缝,一指又一指的开产道,这个过程漫长而痛苦。 王姮只觉得自己就像一条搁浅的鱼,艰难挣扎,频临死亡。 她全身都在疼,还有着无法呼吸的窒息感。 除了难以忍受的痛,还有无法言喻的累。 好痛,好累,她、她快要坚持不住了。 “公主!用力,用力啊!已经看到孩子的头了,用力!” 稳婆又累又急又怕,这位可是琅琊公主啊。 她若生产的时候有个万一,不只是门外的楼郎君不会饶过她,就是京城的姜贵妃,也绝不会放过。 贵人们,才不会管这事儿是意外、还是人为。 因为对于贵人来说,出了事儿,那就是下头的人办事不力。 很不巧,这次,她便是那个即便无错也要被严惩的可怜人儿。 而且,若真的有事,不只是她一个人会没命,还会牵连全家! 咬着牙,稳婆抖着声音,几乎是用哀求的口吻,大声的对王姮说道: “就差一步,公主,还请您再忍一忍!孩子马上就生出来了!” “用力!公主,用力啊!” “别卸力,千万别卸力!” “不要睡,公主,千万别睡!” 若是卸了力、睡过去,可就真的麻烦了。 当然,还可以用剖宫产,稳婆在京城,也是做过几例。 开刀、缝合等,她都熟练。 可面前的产妇,不是普通百姓,而是身娇体贵的公主。 看看这一身的皮子,又白又嫩,就像水豆腐。 都要临盆了,皮肤却还是那么的好,没有妊娠纹,没有暗沉斑点。 这般完美无瑕的皮肤上,若是留下一条长长的蜈蚣。 别说贵人受不了了,就是稳婆自己去想,也觉得可惜。 不到万不得已,决不能动刀子。 不只是不够美观,还容易伤元气。 王姮已经痛得快要灵魂出窍,但,稳婆的话,还是惊醒了她。 对! 她要坚持! 她不能死,她的孩子,她的阿母,还有阿兄……她决不能抛下他们。 用力咬紧牙关,王姮额角、脖颈上的青筋都凸了起来。 她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终于突破了那层屏障。 噗! 似是有什么东西滑了出来。 紧接着,便是啪啪的巴掌声,以及哇哇的哭声。 “生了!生了!恭喜公主,是个小女郎!” 439.第435章 阿南 “生了!郎君!公主生了!” 产室外,婴儿的啼哭声,惊醒了众人。 楼彧身边的小厮,欢喜的喊着。 楼彧靠在墙上,整个人都仿佛脱了力。 一双深邃的眼眸,却在王姮一声声的痛呼、呻吟中失去了焦距。 直到听到婴啼,他的眼底才重新有了光华。 “生、生了!” 楼彧的声音干涸、暗哑,“阿姮生了?” “是的,郎君,公主生了,是个小女郎!” 说到“小女郎”的时候,小厮欢喜中夹杂着一丝丝的遗憾: 唉,怎么就不是个小郎君呢? 郎君和公主,若是能够有个嫡长子,于爵位、于楼家甚至于公主都是极好的。 小女郎,倒也不是不好,可到底不能继承家业啊。 不过,小厮也只是遗憾,并没有太过担心。 郎君爱重公主,只要是公主孕育的孩子,不管男女,郎君都会喜欢。 再者,先开后结果嘛。 这次是小女郎,下次就能生下小郎君。 齐国公的爵位,断不会无人承继! 楼彧对王姮的偏爱与看重,齐国公府、公主府上下都看得分明。 是以,在重视子嗣的古代,王姮没能一举夺男,周围服侍的人,也没有半点的担心。 郎君才不会嫌弃小女郎,更不会迁怒公主! 楼彧不知道小厮等众奴婢的心思,他也不在乎。 “阿姮呢?阿姮可还好?” 孩子顺利出生,楼彧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 但他还是更关注他的小丫头。 他要的是阿姮平安,其他的,都不重要! “回禀郎君,公主与小女郎母女均安!” 说话的是稳婆,她已经打开了房门,喜盈盈的出来报喜。 听到“母女均安”四个字,楼彧彻底放下心来。 他用手撑着墙,慢慢的站稳。 两条腿,刚才是有些软,此刻却有些麻。 没办法,一个姿势保持得太久,血液不流通,双腿仿佛失去了知觉,又好似被千万只蚂蚁啃咬。 用力咬了咬腮帮子,楼彧气沉丹田,强势的控制住了身体。 挪动着发木发麻的双腿,僵硬的走了几步,才终于恢复过来。 楼彧没有顾及仪态,踉跄着加快脚步,冲进了产室:“阿姮!你、你此刻感觉如何?哪里可有不适?” “……阿兄,我还好!” 王姮刚才还觉得自己快要死了,但,等孩子生出来,她忽然又有了精神。 她甚至能够用胳膊撑起身子,探头看向那个红红的、皱皱的小婴儿。 呃,好丑! 王姮眼前一黑又一黑,她和阿兄都是一等一的美人儿,他们的孩子怎的竟像只猴子。 王姮正觉得心塞,就听到了楼彧的声音。 她瘪瘪嘴,略委屈:“阿兄,这、这孩子好丑!” 楼彧绕过屏风,两三步冲到产床前。 产床上的污垢还在,浓郁的血腥气直冲鼻子。 楼彧却丝毫没有在意,他的注意力全在王姮身上。 痛苦挣扎了一个多时辰,王姮的头发凌乱,额头、脖颈都是汗。 一张原本粉嫩白皙的小脸,此刻全无血色,惨白如纸。 雪白的寝衣,也沾了汗渍、血渍等。 不过,胜在人美,即便形容狼狈,也只会惹人怜惜。 她抬起头,有些矫情的告状:“阿兄,我这般辛苦,好不容易生出来的孩子,竟、竟是这副模样!” 太丑了! 完全出乎王姮的意料。 王姮的傅母一直守在产房里,此刻更是无比爱惜的抱着小小的襁褓。 听到王姮的嫌弃,禁不住笑了,“九娘,小女郎才不丑!刚出生的孩子,都这样!” “过几日,长开了,就好了!” 王姮撇撇嘴,她当然知道这个道理。 且,王、郑十三生孩子的时候,她都在现场坐镇。 她见过刚出生的婴儿。 阿的三胞胎,还有郑十三的女儿,都是红彤彤、皱巴巴。 哦对了,三胞胎还有胎脂,白乎乎、油腻腻的,看着更加的丑! 还有郑十三的女儿,眼皮都是肿的…… 噫! 王姮暗自对比了一番,忽然发现,自家闺女,似乎也没有那么的丑! 再说了,孩子是自己苦了几个月,痛了一两个时辰才好不容易生出来的。 长得再丑,那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是她和阿兄的亲骨肉! 这般想着,王姮再去看那红团子,竟觉得顺眼了许多。 “傅母,你说的没错,我这闺女看着似乎也没有那么难看!” 王姮的嫌弃,瞬间被慈母心治愈。 她还不忘招呼楼彧,“阿兄,你也来看看。” 楼彧却没有去看那襁褓,他欺身上前,双手握住了王姮的肩膀。 一双狐狸眼,上上下下的打量着王姮,担心她身上还有不妥。 双眼如雷达般的扫射了一番,还不算完,楼彧又捏住了王姮的手腕。 他在给王姮把脉。 脉搏虽不如平时那般强劲有力,却也没有太大的问题。 气血有些亏,这也好理解,毕竟刚刚生产完毕。 还好! 阿姮没事! 直到亲自把了脉,楼彧终于放下心来。 然后,他才将目光转向傅母怀里的小小婴儿。 第一眼,楼彧与王姮的反应一样:好丑!像只小猴子! 但,看着看着,他就有种莫名的感觉。 这,是他的女儿,是他最爱的小丫头为他生的孩子。 她的身上,流淌着他和阿姮的血,是他们最深、最直接的牵绊。 他和阿姮有了血缘的羁绊。 他们的家,因为有了这个孩子,彻底的圆满了。 小小女婴还非常的乖。 刚出娘胎,被稳婆打了几下屁股,她疼得哭了两嗓子,随后便没有再哭。 一双眼睛乌溜溜的,明明什么都看不到,却还总盯着一个方向。 小小的手,握起来,就像一个核桃。 细细的手指,比笔管都要细。 整个小人儿,脆弱的楼彧都不敢大口呼吸。 铁血战场、诡谲朝堂都不曾畏惧的楼彧,此刻却有些胆怯。 他甚至都不敢伸手去抱,唯恐自己一个不小心,就会伤到孩子。 他的手,可是能够舞动上百斤方天戟的铁掌。 楼彧虽然早已能够完美控制自己的力道,可、万一呢? 这般小小的婴儿,是阿姮为他生的女儿,是他们的珍宝! 楼彧伸出的手,僵了片刻,又收了回来。 他轻声喟叹着:“她、好小!” “不小了!郎君,小女郎足足有六斤六两呢。” 傅母却笑着纠正。 王姮临盆的时候,肚子都不是很大,有经验的稳婆曾经预估过,猜测腹中胎儿也就五斤左右。 不算胖,勉强合格。 但,没想到,生出来,称了称,竟将近七斤。 小手小脚看着小,摸一摸,还是颇有些小肉肉。 傅母满眼慈爱,她通过这女婴,仿佛看到了王姮刚出生时的模样。 “小女郎像极了九娘。九娘刚出生时,六斤四两。” “看着小,其实只是骨架小,这身上啊,都是肉!” “况且,这才刚出生呢,等出了月子,小女郎只会更加康健、更加圆润。” 傅母四十多岁了,在古代,妥妥祖母辈儿的人。 她没有自己的孩子,于她而言,王姮就是她的女儿。 如今,女儿也生了女儿,成功晋级为祖母,傅母的一颗心,彻底被女婴融化了。 而对于心疼孙辈的长辈来说,孩子肉肉的、胖胖的,才是最好。 这不只是福相,更是身体康健的保证。 王姮和楼彧都是头一回做父母,完全没有养儿育儿的经验。 此刻听了傅母的话,两人半信半疑—— 啧,傅母刚才还说这孩子好看呢。 “阿姮,累不累?” 楼彧还是更关心王姮,看了眼孩子,确定孩子无恙,便又把注意力转回到王姮身上。 “还好!” 王姮却愈发的有兴致,完全没有生产时的精疲力尽。 不过,想到自己刚生产完,一身的黏腻,王姮便皱着鼻子:“阿兄,产室污秽,你先出去,我让她们收拾一二!” 楼彧这才注意到王姮的狼狈,他知道,阿姮最是爱洁,也最爱美。 他虽然不会觉得阿姮此刻有任何的不妥,但,阿姮在意啊。 “好!” 楼彧转身出去,任由稳婆、奴婢等在产室里忙碌。 清理身上的污秽,换上干净的里衣,被褥等,也全都换新的。 不到一刻钟,产室就焕然一新。 王姮也干净清爽的半靠在引囊上。 孩子饿了,被乳母抱着去里间喂奶。 白芷等奴婢,则开始准备熬煮太医给开的回奶汤。 是的,王姮作为古代土著,娇气又爱美的顶级贵妇,是不会亲自哺乳的。 学着王的模样,给孩子喂了两口初乳,王姮便准备喝回奶汤。 孩子身体康健,又有提前备好的乳母,王姮并不认为母爱跟亲自哺乳能够画上等号。 “阿姮!” 楼彧坐在床前,伸手握住了王姮的手。 “阿兄,女儿的名字取好了吗?” 王姮想到他们的宝贝儿还没有名字呢。 怀孕的时候,两人列了长长一单子的名字。 有男娃的,也有女娃的。 几个月下来,两人选来选去,圈了又圈,选出了五个。 小夫妻说好了,等孩子生出来,确定了男女,再从这五个名字中,挑选一个最好的。 如今,孩子平安落地,是个女儿,也该最终确定名字了。 楼彧的眼底,却闪过一抹愧疚:“阿姮,孩子名字的事儿,可能要等回京才能确定!” 王姮挑眉,“阿兄,你是说,贵人要给孩子赐名?” 而王姮口中的贵人,或是圣人,或是太子。 楼彧作为天子宠臣,太子心腹,虽远在南疆,却依然受重视。 他的孩子,哪怕是个女儿,贵人也会格外关注。 最能彰显贵人宠爱的方法,一、赐名,二、封赏。 就像楼彧的同母龙凤胎弟妹,就是上皇钦赐的名讳。 “嗯,是殿下!前些日子写信,殿下还特意询问了你的产期。” 虽然太子没有直接说,他会给孩子赐名。 但,太子既然关注了这个孩子,作为贴心又忠心的臣子,自是要懂得分寸。 王姮了然的点点头,“殿下能够给孩子取名,是我等的荣幸,更是孩子的福泽。” 王姮自是懂得,在大虞,哪怕有了身份,也需要当权者的宠信。 她是公主,可公主也分受宠、不受宠。 她的女儿,还不是公主,只是国公府的小女郎。 若是能够有太子赐名,于女儿来说,是能够抬高身份的殊荣。 王姮绝不会“不知好歹”。 虽然痛失女儿的命名权,但,却让女儿有了更好的未来。 “阿兄,那就先给孩子取个乳名吧。” 楼彧见王姮这般通透,眼底一片暖色。 他点点头,“好!我们先给她取个乳名!阿姮,你可有什么想法?” 他们之前圈定的,都是大名。 用作乳名,就有些不太合适。 乳名嘛,讲究一个“贱名好养活”。 不需要有什么出处,也不需要太过华丽的文字,只需要有个好的寓意即可。 王姮想了想,说道:“阿兄,这孩子出生在南州,索性就叫阿南可好?” 楼彧:……该死!我竟忘了,我家小丫头最不擅长的就是取名字。 用王的话来说,就是“取名废”。 比如郑家的那对庶女,被送给太子前,特意求王姮赐名。 王姮正在吃樱桃,索性就让两人一个叫阿樱、一个叫阿桃。 如今,这两位已经成了东宫的妃嫔,还都相继生育的儿女,日子过得还算顺心。 她们对于王姮,始终都是感恩的。 其中就有“赐名”的恩情。 楼彧:……郑氏女也就罢了,她们本就出身卑微。 阿姮随口取的名字,也不算艳俗。 但,他们的女儿可是齐国公府的嫡长女啊……出生在南州,就叫阿南。 若是出生在长安,莫非还要叫阿长、阿安? 素来持重的楼刺史,也禁不住在心底默默的吐了个小槽。 “……阿南,极好!” 楼彧嘴上却连连赞同,“我们在南州,定会做出一番成绩。” 南,可以是南州的南,也可以是南邦的南。 楼彧眼底闪过一抹暗芒,算算时间,南邦王城,此刻应该已经“天雷阵阵”。 什么禁地,什么毒、秘药,也都将化作乌有。 趁着中原战乱,自立为王的南邦王,也将沦为阶下囚…… ps:六一啦,某萨祝童心未泯的书友大大们儿童节快乐! pps:六月第一天呀,求保底月票啦!(本章完) 440.第436章 疯 第436章 疯 王姮看着精神,但到底经历了一场生产。 她与楼彧敲定了女儿的乳名,眼皮便开始发沉。 “阿姮,累了吧!” 楼彧一直都关注着王姮,见她难掩疲惫与困顿,便柔声说了一句。 “……嗯!” 王姮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 她应了一声,身子便有些软,任由楼彧半搂半扶的将她在床榻上放平,躺好。 摆正枕头,盖好锦被,楼彧守着王姮,听到她平稳、有规律的呼吸声,这才轻轻的站了起来。 楼彧四下里看了看,这间屋子本是西厢房,专门收拾出来作为产室。 室内的一应摆件,都是王姮精心挑选,全都符合王姮的喜欢。 精致、合心意,乍看之下,与正寝室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楼彧目光一一掠过,没有发现任何不妥,这才抬脚绕出了屏风。 “……还是有些味道!” 来到外间,楼彧还在仔细观察,他闻到了房间里残存的血腥气,还有些夹杂了汗味儿、药味儿等味道的杂味儿。 不好闻,换做普通产妇,或许能够忍一忍。 但,他家阿姮最是娇气,也最是讲究,楼彧舍不得让她受委屈。 已经提前问过太医,稳婆、医女,还有李明堂那儿,楼彧也反复咨询—— 室内适当的通风,对于产妇在产后的休养,是有裨益的。 只需注意室内的保暖,以及不要直接对着风口……等细节,是可以开窗的。 “把外间的窗户打开。” “注意不要让公主直接吹到风!” “拿些鲜果过来,放到房间里,去去味道。” 楼彧压低嗓门,轻声吩咐着。 虽然开了窗,但到底不能彻底通风,就不好弄熏香,没得让味道更加浑浊。 还是用最简单、最天然的方法——果香。 “是!” 奴婢们恭敬的应着。 楼彧安排完产室的种种,又去看了看吃完奶的小小女婴。 小家伙还是红彤彤、皱巴巴,如同一只小猴子。 楼彧却越看越喜欢,这是他和阿姮的孩子啊。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亦是他们唯一的亲骨肉。 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摸了摸孩子的小手、小脸。 早就有所决断的楼彧,彻底下定主意。 “好好侍奉小女郎!” 楼彧又是叮嘱、又是敲打,提前给孩子准备的四个孺慕、四个大丫鬟,全都恭敬、规矩的应着:“是!” …… 时间已经过了正午,楼彧草草的用了些饭食,便去了府衙后街。 刚才的冲突,早已平息。 不算宽敞的府衙后街,横七竖八的尸体,早已被收拾妥当。 楼彧出来的时候,护卫们正用清水清洗着地上的血渍。 哗! 随着一盆盆的清水泼出去,青石地板很快就被洗干净。 除了空气中还残存的一丝血腥气,府衙后街干干净净,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楼彧冷肃的面容上,闪过一抹满意—— 敢惊扰阿姮生产,都该死! 这些人,都会被定为谋逆的乱民,死了也要论罪,他们的脑袋、耳朵等,也会成为护卫们记功的凭证。 “州府城内的其他贼人呢?可否都已伏诛?” 楼彧负身而立,冷眼看着护卫洗完地面,再清理墙面。 他低声问着身边的暗卫。 暗卫躬身,“回禀郎君,阿诗琳等七名匪首,业已被擒获。在抓捕过程中,有人拒捕,被当场诛杀!” “丧亡五人,还有两人被擒。其中就有阿诗琳!” 说到阿诗琳的时候,暗卫语气略复杂:“这人,果然有些猫腻。她身上的异香,似有蛊惑人心的作用。” “幸而郎君提前筹谋,给属下等配备了清神醒脑的丸药。” “有了那些丸药,属下等才没有被迷惑,继而放走了阿诗琳!” 暗卫嘴里说着,眼底闪烁着对于主人的钦佩—— 到底是郎君啊,不但未雨绸缪,还手段高超。 暗卫可没忘了,方才抓捕阿诗琳的时候,那狐媚的妖女,拼命的释放魅力,却发现自己没有成功后,那震惊、错愕的模样。 呵,阿诗琳确实魔高一尺,可他们郎君则是道高一丈。 硬是把阿诗琳压制得死死的。 “人呢?” 楼彧对于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为了消弭南州的隐患,彻底破除蛊毒,他布局了近两年,更是不惜以身犯险、亲临南州。 楼彧更是动用了李明堂这位女神医。 李明堂从邕州到南州,从岭南到南疆,她深入山林,与各个夷族的寨民打成一片。 她彻底了解了蛊毒,还研制出了攻克蛊毒的方法。 阿诗琳身上的媚蛊虽然不是寻常蛊毒,但,李明堂还是调配出了克制的药丸。 或许不能彻底破除,却能让人免于被媚蛊所迷惑! 这,就足够了! 左右楼彧又不想掌握媚蛊,他只想弄死阿诗琳! “回禀郎君,属下已经将人关在了州府的大牢里!” 暗卫恭敬的回禀着。 楼彧点点头,抬脚就朝着前面的府衙而去。 州府大牢,阴暗窄仄,空气中还有着血腥、腐坏的味道。 除了刺鼻的味道,还有犯人的痛呼声、呻吟声。 正常人进来,都会有着来自于生理的不适,甚至还会感受到恐惧。 楼彧却淡然自若。 他没有掩鼻,也没有目光闪躲。 仿佛这里不是腌臜的、令人生畏的牢房,而是寻常房室。 “郎君,就在这里!” 暗卫引着楼彧,来到牢房的最里侧。 这是一间近乎全封闭的密室,全部用石头砌成。 只有一扇厚重的木门,没有窗户,没有床铺。 地上铺着一堆稻草,角落里放着恭桶。 恭桶很脏,味道更是刺鼻。 楼彧恍若未觉,神色如常的走了进来。 阿诗琳双手、双脚都被锁上了粗重的锁链,她头发凌乱,一身红衣污糟不堪。 柔媚明艳的美人儿,此刻却形容狼狈,宛若一朵即将凋零的儿。 她木然的趴在潮乎乎、脏兮兮的稻草上,双眼仿佛失去了焦距。 直到一双黑色翘头履冲进她的视网膜,她的眼睛才好似有了光。 她顺着鞋子,一路向上看去—— 绯色的官袍,同色系的玉带,还有一张俊美无俦却令她无比厌恶的脸:“楼彧!楼含章!” 是他,是他杀了她的族人,是他坏了她的计策,是他让她沦为阶下囚。 楼彧听不到阿诗琳的心声,否定一定会精准补刀: 不止! 本官还破了你的王城,生擒了你的父王,灭了你的国! “彧见过王女!” 楼彧还是那么的温和、儒雅,见到“败寇”的阿诗琳,也没有丝毫的得意、张扬。 他甚至还给阿诗琳见了礼。 阿诗琳瞪大眼睛,昳丽的面容上,写满了愤怒:“虚伪!你个虚伪的小人!” “哼,你我都到刀剑相见,我亦成了你的阶下囚,你却还能如此假惺惺!” “楼含章,我算是看出来了,你根本就不是什么温润君子,你就是个善于伪装的阴狠伧徒。” 她以为他是云中皎月、天上谪仙,殊不知,他就是个心思深沉、阴狠狡诈的贼子。 被当面唾骂,楼彧却没有丝毫的气恼。 他那白玉无瑕的面容上,还是那么的云淡风轻、矜贵自持。 “王女,明明是你们父女野心勃勃,有了不臣之心,如今阴谋败露,不过是天理昭昭,你为何迁怒楼某?” “我们夫妻与你素无仇怨,你却屡屡算计。今日更是趁着公主生产,故意制造事端!” “王女,你频频陷害,彧不过是予以反击,怎的就成了小人、伧徒?” 至于伪装? 他一直都是这副模样。 况且,他的伪装,也从未伤害到阿诗琳等无关紧要的外人。 旁人未曾生出怨怼,怎的就阿诗琳一人如此计较?甚至不惜将他们夫妻当成仇敌? 真真是不知所谓。 “……” 阿诗琳被问得哑口无言。 不过,她到底心存怨怼,且已经这般处境,她索性破罐子破摔。 “我无端陷害又如何?都是生而为人,凭什么我在烂泥里,你们却能高高在上,纯洁无瑕?” “我就是见不得你们高贵、干净。我就是要把你们拉下神坛,拖入泥潭!” “可惜,老天不长眼,竟让我败了。” “楼含章,是我技不如人,我认输。还请你不要牵连无辜。我的事儿,与我父王无关,与南邦更无关系。” 阿诗琳虽然存了死志,却还有理智。 她要把这一些都归结为个人的嫉妒上,决不能牵连家人以及南邦。 楼彧勾了勾唇角,“晚了!” 阿诗琳愣住了,“晚了?什么晚了?” 忽的,她似是反应过来,猛地一个翻身,从破草堆里做起来。 一双美目,却淬满了毒汁,恶狠狠的瞪着楼彧:“你说什么?你、你是不是——” “阿诗琳,你想要利用公主生产,故意制造事端,我为何不能反过来利用你?” “多谢你的帮助,我提前知道了秘药为何物。多谢你在南州的眼线,我顺藤摸瓜的查到了南邦的王室禁地。多谢你……” 楼彧不愧跟王姮是夫妻,这两人都深谙“杀人诛心”的道理。 楼彧一番话,听得阿诗琳又急又怒、又羞又愧。 “楼彧,你、你是说——” “就在你的人冲击刺史府的时候,我的人马,已经杀入了南邦。” 楼彧长身玉立,本就高挑的身形,愈发显得英伟挺拔。 他语气温和,说出的话,却让阿诗琳如坠冰窟:“我刚刚得到战报,王城已破,禁地已毁,包括你所谓父王、母妃在内的南邦王族,全都被控制。” “唔,有些许伤亡,不过,王女还请放心,你的几位重要亲人,还都活着。” 楼彧说的轻松随意,阿诗琳听得目眦尽裂。 “楼彧,你、你居然灭了南邦?” “王女请慎言,这世上本就没有南邦,只有一个南州!” “魔鬼!楼彧,你就是个魔鬼!” 怎么能有人顶着一张君子的假面,说着灭国灭族的狠话? 阿诗琳惊怒之下,便有些癫狂。 她开始喊着、骂着。 歇斯底里,全无理智。 都没有惊动朝廷,只一个楼彧,就让南邦灭国! 更不用说,这楼彧,还是阿诗琳亲自“引狼入室”的。 阿诗琳疯了,开始口不择言。 “楼彧,你以为你灭了南邦,你就真的赢了?” “我告诉你,不可能!南邦没了,西南的威胁却还在!” “楼彧,你别得意,我的毒,不只是种在了南邦,还种在了人的心里!” “南邦灭了,我和我父王也成了你的阶下囚,但,这件事还没完!” 阿诗琳嘶吼着,叫嚣着,试图冲击楼彧的心理防线。 楼彧却丝毫不受影响,他温和、淡然:“我知道,你是想说蜀王?” “癫狂”的阿诗琳顿时僵住了。 但,很快,她就继续大笑:“对!就是蜀王!蜀王与我们早有勾结。哈哈,堂堂大虞王爷,却甘愿为我一介蛮夷所驱使。” 如果说刚才的失言,是阿诗琳无意间的真实反应。 那么此刻,她故意暴露与蜀王的勾结,就是在做戏。 很显然,阿诗琳意识到自己失误了,便想努力补救。 她没有直接狡辩,而是选择了反套路——故意说蜀王是同盟,颇有一副临行前找个倒霉鬼垫背的意思。 楼彧:……倒有些急智! 可惜,我不是傻子,我早有调查! “多谢王女,彧刚刚查到些许蛛丝马迹,王女就主动帮彧解惑!” “王女请放心,待彧查明了蜀王的罪证,将之依法处置的时候,定会给王女记上一功!” 阿诗琳再次怔愣:“楼含章,你是说,你早就查到了蜀王?” 这人,到底是什么怪物? 南邦彧蜀王的联盟,是机密中的机密。 放眼整个南邦,只有她和南邦王这对父女知道。 南邦与蜀地也从未有过明面上的合作,完全没有露出破绽啊。 直到此刻,阿诗琳才意识到,她的对手是多么的强大、可怕。 与他为敌,简直就是人生中做出的最愚蠢的决定。 阿诗琳崩溃了,整个人都变得疯疯癫癫。 而在她的疯言疯语中,又不知不觉的透露出了许多信息。 楼彧想要彻底解决南邦的问题,彻底稳固南疆防线,阿诗琳的“口供”,起到了查漏补缺的作用! 楼彧甚至从阿诗琳的口中,套出了媚蛊等蛊虫的秘方…… 441.第437章 起风了 第437章 起风了 王姮睡了一觉,到了傍晚,她隐约听到了孩子的哭声,猛然醒来。 “公主,您醒啦?感觉怎么样?可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让府医给您把把脉?” 白芷守在床前,听到动静,赶忙凑过来,轻轻掀起了帐幔。 “……孩子哭了?” 王姮慢慢坐起来,看了眼外面,发现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室内也已经燃起了烛火。 她左右环顾,侧耳细听。 “公主放心,小女郎只是饿了。乳母正在给她喂奶!” 白芷回禀着,见王姮作势要起来,赶忙伸手搀扶。 扶着白芷的手,王姮缓缓的下了床。 不得不说,王姮看着纤细,却身体康健。 经历了一番生产,睡了半日,她就能够正常的下床。 “我去看看孩子!” 虽然乳母、奴婢等,都是楼、王两家的世仆,都是王姮、楼彧精心挑选出来的。 但,唯有做了母亲,才能体会到何为“慈母心”。 王姮从不知道,素来自私的她,竟会这般记挂一个小奶娃儿。 “是!公主!” 白芷答应一声,便小心翼翼的扶着王姮,朝着一侧的耳房走去。 乳母正在喂奶,她十七八岁的年纪,生的是头胎,刚生完不满一个月。 她和其他三个乳母一样,都是怀孕五六个月的时候,就被王姮选中,然后由楼彧派人曾经京城接到了南州。 与她们一起来的,还有他们的夫君。 来到南州,在专门的院落安置好。 她们的一应吃食等,都有专人照看。 府医、医女、稳婆等,也都定期看顾。 一两个月前,几个乳母相继生产。 王姮倒没有没人性的不许乳母喂养自己的孩子,毕竟她还没有生产,还不需要乳母。 四个乳母可以哺乳,也可以亲自照顾,直到今日。 今晨,王姮发作,便提前安排了四个乳母进入后院,随时等候。 如今,小女郎平安落地,四个乳母也就排好班次,两人一组,轮番照顾小女郎。 王姮对乳母的照顾十分周全。 她们来到南州后,吃得好、住得顺心,还给她们的孩子安排了乳母。 她们的夫君,亦有极好的差事。 可以说,乳母们完全没有后顾之忧,能够心无旁骛的照顾小主子。 此刻给阿南喂奶的,便是其中之一。 她听到脚步声,抬眼就看到王姮走了进来。 她下意识的就想站起来行礼,王姮赶忙摆手,轻声道:“给小女郎喂奶要紧!” 乳母闻言,这才重新坐好,继续哺乳。 出生不到半日的小婴儿,胃口并不大,几口就吃饱了。 乳母熟稔的抱起孩子,将她的头放到肩膀上,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小小婴儿餍足的打了个奶嗝,乳母这才又重新把孩子抱在怀里。 “公主,您要抱抱小女郎吗?” 乳母说着话,恭敬的将襁褓送到王姮面前。 王姮:……没抱过孩子啊,我不会啊! 不过,似乎是为人母的天性,又有乳母、傅母等在一旁指点。 王姮略显笨拙的接过襁褓,将孩子抱在了怀里。 好小! 好、丑! 王姮暗自感叹着。 但,到底是自己的亲骨肉,就算丑,也是丑萌丑萌的。 王姮越看越喜欢。 “阿南!小阿南,我是你阿娘哦。” “小东西,为了你,阿娘生生疼了半日。” 还有变粗的腰肢,以及生产完也没有完全瘪下去的肚子。 从未吃过苦的娇娇女,为了这个小东西,却遭受了这么多。 王姮忽然觉得,若是女儿长大了,不乖、不孝顺,自己定会痛心,定能委屈死。 抱着孩子,眼看着她捏着小小的拳头,秀气的打了个哈欠,王姮只觉得一颗心都被化了。 “阿南醒了几次?喂了几回奶?可有拉尿?便便可都正常?” 嫡长闺、庶闺蜜都生了孩子,王姮从她们那儿听到了不少育儿经。 尤其是王,没少跟她科普相关的知识。 别的不说,只一个便便,就要格外关注。 孩子的身体状况,最直接的体现,就是便便的次数、形状、颜色。 对此,王甚至专门写了个单子。 什么样的便便,对应着怎样的身体状况,她都写得清清楚楚。 王姮拿到后,便誊抄了一份,交给府医、稳婆验看。 她不是不相信王,而是习惯了谨慎。 有了府医、稳婆,以及经验丰富的妇人进行验证,王姮便能更加放心的按照这些育儿经养育女儿。 “回禀公主,这半日的时间,小女郎醒了两回,吃了两回奶,换了一次尿布……” 乳母恭敬的回禀着。 还有王姮安排的女儿身边的管事娘子,也都详细记录。 她直接把记录的内容,捧到了王姮面前。 王姮点点头,“嗯!不错!” “你们尽心伺候,阿南好好的,我和郎君都不会亏待了你们!” 可若是谁不够尽心,甚至是懈怠、渎职,那就别怪他们夫妻心狠手辣了。 到时候,惩处起来,可不是“一人做事一人当”,而是全家、甚至是全族都受株连。 后头的狠话,王姮没有说出口,但在场的人都知道。 她们自己以及全家的性命、荣辱,都系在小女郎一人身上。 说句不怕犯忌讳的话,于她们而言,小女郎比他们的祖宗、儿孙都要重要! 抱了一会儿孩子,又敲打了众奴婢一番,王姮便将孩子交给了乳母,自己则回到了正房。 庖厨做好了饭食,白薇提了食盒回来。 “郎君呢?还在前头书房忙事情?郎君可有说,要不要回来用膳?” 王姮斜靠在榻上,面前摆了小桌,桌上堆满了碗碟。 她看着白薇给她布菜,顺口问了一句。 “好叫公主知道,郎君还在忙。家中的护卫、暗卫等,穿梭不停,似是有要事!” 白薇一边给王姮夹菜,一边轻声回禀:“方才郎君派了小厮来传话,说今晚还有事情,就不回来用膳了。” 王姮点点头。 她早就猜到了。 上午生产的时候,她又痛又累,恍惚间听到了喊杀声。 且,她和楼彧早有猜测—— 阿诗琳等贼子,定会趁着她生产搞事情。 如今,王姮生产完毕,楼彧也该将一切都处理干净了! 用了饭,喝了回奶汤,又让傅母给她裹了厚厚的束缚带,王姮这才又重新在床上躺好。 外面的天色彻底黑了下来。 白天睡得太多,晚上王姮反倒睡不着了。 王姮便命人拿来王、郑十三派人送来的教具、玩具等。 各种小玩意儿,有着各种形状,还有鲜艳的颜色。 王姮随意的把玩着,准备将这些拿去给乳母,让她们按照王的介绍,与阿南一起玩儿。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响起了脚步声。 王姮耳朵动了动,这声音,她太熟悉了,“阿兄!” 果然,片刻后,有道高大的身影绕过屏风,大步来到床前。 “阿姮,用过饭了?身体可还好?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嗯!用过了!我很好!阿兄呢?都忙完了?” 王姮靠在引囊上,笑着跟楼彧聊天。 楼彧坐在了床前的鼓凳上,他已经简单洗漱,并换了家常的道袍。 仔细看了看王姮的脸色,嗯,气色还不错,已经没有了生产时的狼狈与虚弱。 王姮吩咐乳母把孩子抱来。 “……小家伙,还在睡!” 楼彧看着怀里的襁褓,眼角眉梢都变得柔和。 抱着孩子,楼彧也问了乳母“孩子睡了多久、吃了几回奶、换了几次尿布”等问题。 乳母恭敬的回答。 楼彧还算满意,便打发乳母下去。 很快,正房寝室里便剩下了王姮、楼彧这对小夫妻。 楼彧轻声说道,“阿诗琳崩溃了!疯了!” 王姮挑眉,“南邦的事儿成了?阿诗琳知道了?” 知道自己被灭了国,父母亲人等都成了阶下囚? 所以,这才崩溃? “嗯!我告诉了她。” 杀人诛心,才能逼得阿诗琳崩溃。 “阿兄说了,她就信了?居然没有心存侥幸的去取证?” 王姮歪了歪头,似是有些疑惑。 阿诗琳这么好骗? 敌人说什么,她就信什么? 连个确凿的证据都没有,她就—— 不过,很快王姮就意识到:“这也正常。谁让我的阿兄,在她面前几乎就是无敌的存在?” 楼彧算无遗策啊。 阿诗琳在楼彧身上,从未得到过半点好处,更没有赢过他分毫! 于阿诗琳来说,楼彧就是个毫无败绩的、强大到极致的对手。 强悍、可怕。 阿诗琳更是直接被楼彧的人所捕获。 身为阶下囚,面对恐怖如斯的对手,阿诗琳的心理防线,其实已经崩溃过一次了! 楼彧所说的有关南邦的现状,不过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罢了。 王姮叽叽咕咕的说着楼彧的种种厉害,一双黑白分明的荔枝眼里,荡漾着灼灼亮光。 嘿,她的阿兄就是这么的优秀! 她,与有荣焉! 看到王姮如此灵动、鲜活的模样,感受到她毫不保留的对于他的钦佩与骄傲,楼彧的眼底染上了笑意。 但,很快,楼彧就收敛了笑,略带一丝愧疚。 王姮精准捕捉了他的微表情,略略一想,她便猜到了: “阿兄,接下来,你是不是很忙?” 阿诗琳精神崩溃,也就无法控制自己。 疯癫中,很容易透露些许秘密。 而这也正是楼彧“逼疯”阿诗琳最主要的愿意。 杀人诛心,不只是赌气,更多的还是有利可图。 看来,阿诗琳发疯的时候,说了不少秘密啊。 而这些都将成为楼彧的线索,继而让他成就大事。 灭南邦,并不是楼彧的根本目的。 他要的是西南、南疆等地的太平安稳。 “蜀王?阿兄,你要去调查蜀王?” 王姮想到之前与楼彧谈论事情的时候,曾经提到过这个人。 “……” 楼彧勾了勾唇,没有直接说是与不是。 但,他的神情,已经告诉了王姮答案:他,下一个目标就是蜀王! “阿兄,你且去!我就在南州,我会看顾好阿南,守好州府!” 她坐镇后方,为阿兄免除后顾之忧。 “嗯,我自是相信我的阿姮有能力看顾好一切!” 楼彧伸手,握住了王姮的小手。 他欣慰,又心疼:“只是,你刚刚生产完,还要坐月子,休养身体。我非但不能守着你,却还要让你劳神——” 他,于心不忍啊。 “这有什么?阿兄无需担心,家中这么多人手,我只需总揽全局,并不必事事躬亲。” 不过是吩咐一声,又不要她亲自下场,有什么辛苦的?! “劳神也辛苦呢!” 王姮所说的,楼彧如何不懂? 但他还是会心疼,会担心。 当然,他更相信阿姮。 抬起手,轻轻抚摸着王姮的鬓发,楼彧低声喟叹着:“我的小丫头,长大了!” …… 接下来的日子,楼彧果然十分繁忙。 不过,他也没有忘了几个重要的日子。 洗三宴、满月宴,楼彧都抽空参加。 亲眼见证了孩子的成长,对于父母来说,不只是责任,更是一种快乐。 王姮顺利产下一女的消息,第一时间送去了京城。 姜贵妃、太子,王、郑十三等亲友,全都收到了喜讯。 他们都准备了许多贺礼,派人不远千里的送到南州。 只是,京城距离南州太远,两三千里的路程,一来一回,待贺礼抵达南州的时候,小阿南正好出百日。 三个月的时间,被亲爹亲娘嫌弃的小红猴子,早已蜕变成了白白胖胖的小糯米团子。 精致的眉眼,完美的融合了父母最优秀的基因。 粉嫩雪白,软软糯糯,看着就招人喜欢。 王姮和楼彧这才放下心来:还好,还好!女儿不丑! 虽然不担心女儿的未来,啧,他们的女儿,就算是个无盐女,也能嫁得出去。 但,长得美,更好! 绝世姿容+高贵的出身,可以预见孩子那璀璨的未来。 王姮暗自为女儿高兴,欢喜的清点京中亲友送来的一车车的礼物。 楼彧也收到了京中的来信。 他却没有那么的高兴。 “阿兄,怎么了?可是京中有什么变故?” 楼彧神色如常,王姮却还是能够感受到他的情绪。 “东征高句丽,失败了!” 楼彧低声说道。 而随着此次战败,京城又要掀起风浪了…… 442.第438章 回京 第438章 回京 “东征失利?” 王姮微怔。 过去的一年多里,他们夫妻远离京城,却始终关注。 京中诸事,大到朝堂要务,小到市井传闻,王姮都有消息渠道得知。 更不用说还有楼彧,他本就是至尊父子的心腹,每隔几日,就会有信使来往于南州、京城。 是以,王姮知道,在这段时间里,朝廷一直都对外用兵。 西北、西南,还有东北。 ……说得好听些,这是圣人有着征伐天下的雄心壮志;说的难听些,就是圣人穷兵黩武。 所幸,圣人有个好太子,总能为他的征战,筹措足够的粮饷。 但,征战这种事儿,也颇有几分“胜者为王”的意味。 劳动大军,消耗巨大,赢了,将周围的番邦、敌国全都征服,还能说得过去。 朝堂上的诸公,也就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若是败了,本就对圣人“善征伐”不满的朝臣们,就不能忍了。 不说御史,就是三省六部的其他朝臣,也会忍不住的“劝谏”。 朝堂有了反对的声音,京城表面的和谐安宁就会被打破。 京城,又起风了! 王姮不是寻常内宅妇人,她处在权利中心,对朝政十分敏锐。 只是听闻东征战败的消息,王姮就想到了许多许多。 片刻后,她直直的看向楼彧的眼睛:“阿兄,我们要回京了吗?” 南邦已灭,蜀王之事也已经调查清楚,只等京中的处理结果。 楼彧此来南州的目的,已经基本达成。 楼彧还额外的在南州施以种种仁政,并获得了不小的政绩: 清理隐户隐田,为南州开拓良田,增加人口。 打破当地豪族的垄断,消除地方的顽固势力,增强官衙的威信力。 加强官学的建设,与山中夷族合作,教化山民,进一步推行儒家教育。 架桥、铺路,开办慈幼局、平价诊所等等惠民机构,最大程度的帮扶底层的百姓…… 因着时间的关系,这些措施,有的已经完成,有的却刚刚开始。 但,基本上都有了大致的框架,只需继任的官员继续推行,少则一两年,慢则三五年,必定有所成效。 而为了确保这一切,楼彧已经选好了继任者—— 他的学生,从京城带来的士子们。 可以说,楼彧已经将所有都计划好,就算此时回京,南州以及整个西南也能按照他制定的目标,平稳有序的发展。 楼彧原本就已经计划回京,东征失利的消息,将会加快他回京的步伐。 “嗯!太子本就体弱,这一年,又是筹措粮饷,又是处理朝政,心神损耗得厉害!” “朝堂上,本就势力繁杂。世家更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只一本《氏族志》,还是无法彻底破除他们对于权利的垄断。” 楼彧捏了捏眉心,缓缓的说着:“太子,很是不易!” 毕竟他所说的这些,还只是摆在明面上的困难。 还有一些,不好说出来的隐患,才是真正的大麻烦 比如—— “还有东宫,隐约有些不太好的流言。” 楼彧留在京城的眼线,尽职尽责的将自己探查的所有消息,全都汇报到南州。 其中不乏许多捕风捉影的传闻。 楼彧却很是重视。 这些流言,看似荒诞,实则是“无风不起浪”。 王姮想了想,试探性的问了句:“难道跟小大郎有关?” 东宫最大的隐患,就是曾经断腿、落下后遗症的皇长孙。 当初为了他,太子更是不惜把小三郎送出宫。。 王姮还“养”过他一段时间,对于这个聪明、活泼的孩子,王姮颇为喜欢。 随后,东宫重新安定下来,小三郎被送回宫,王姮也没有彻底放开手。 她还会给小三郎布置功课、检查考核。 再随后,王姮与楼彧一起来南州,距离京城两三千里,她也依然没有断了联系。 六皇子、小三郎还有长宁公主,王姮始终都关心着他们的学业、成长。 除了定期的教学、考校,王姮还会给他们送去南州的“土特产”—— 象牙、宝石,药材、木材,各种金器银器玉器,还有山中夷族的铁器、衣服、首饰等。 王姮真心付出,自然也得到了真心的回报。 三小只不是普通孩子,他们身份贵重,还有着极其丰厚的私库。 不说平日的回礼,单单是这次王姮生产,三小只得到消息后,都命人送来了礼物。 将作监出品的金锁、金项圈等各种金器,皇家寺庙加持的平安牌、平安符,京中东西两市来自各地的名贵器具…… 只这三个孩子,他们就凑够了整整一马车。 好几口大箱子,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王姮收到了心意,也从他们的来信中,知道了皇宫、东宫的更多“小事儿”。 其中就有小三郎的“心事”。 小三郎不是有意泄露,而是字里行间透出了些许痕迹,被敏锐的王姮精准捕捉。 东宫果然不太安稳。 小三郎才几岁啊,就已经有人开始“效忠”他。 这,哪里是站队? 分明就是动摇东宫的根基—— 小大郎患有腿疾,身体的伤残,并不明显,最要命的,还是“人心”。 小大郎本人,有了心魔,变得自卑、敏感、多疑、阴暗。。 即便他自己豁达,也架不住身边有人居心叵测。 偏偏太子妃殁了,太子又忙于政务,小大郎、小三郎两个孩子,很容易受到外界的干扰,继而—— 这些情况,在一年多前,就早有端倪。 只不过,人们都存着侥幸心理,总想着或许能够变好。 圣人、太子如此,王姮、楼彧亦有这般美好期盼。 可惜,总有事情不随人愿啊。 “……”楼彧听王姮猜测是小大郎出了事,没有正面回答。 但,他的沉默,本身就是答案—— 东宫确实有了风波,风波的中心确实就是小大郎。 想了想,楼彧还是凑到王姮耳边,用轻不可闻的声音说道: “京中有流言,说小大郎因腿疾而性情大变。” “顽劣,暴戾,轻则打骂宫奴,重则刻薄宗室……” 王姮眉头微微蹙起。 她所在意的,不是小大郎本身如何如何。 毕竟对于真正的权贵来说,有些“癖好”,都很正常。 就是王姮自己,也不是什么爱民如子、一视同仁的好人。 还有一些历史上的明君,亦有鞭笞权贵,甚至打死宗室的污点。 但,这些,从来都不是重点,也丝毫不会影响他们青史留名。 王姮真正担心的,是这些流言竟然流传起来。 作恶,很正常,恶行被宣扬,才是最可怕的。 要么是当事人太过放肆,丝毫都不遮掩,还放任消息传出去。 要么就是有人兴风作浪,故意散播流言。 而后者,最是可怕。 “这些,竟被流传开来?” 太极宫诸事,哪怕是捕风捉影,也不该有一丝一毫的痕迹。 是的,王姮飞快意识到,这不只是东宫的问题,就连整个皇宫,也出了纰漏。 “皇后娘娘的身体,是不是又不好了?” 王姮也学着楼彧的模样,直接将嘴贴到了他的耳朵上。 “……李明堂应该已经接到了京中贵人的来信,她也该启程回京了!” 哪怕是这般咬耳朵,楼彧也没有直接说出真相。 他委婉的提到了李明堂。 作为能够控制皇后病情的神医,她忽然回京,这本身就足以回答王姮的问题—— 皇后娘娘的病情,有了反复! 王姮精致的小脸上,浮现出“果然如此”的神情。 皇后病了,继任的太子妃小卢氏又年轻、没有威信,两个女主人并不能完美的管理后宫,这才有了漏洞,继而传出了有关小大郎的流言。 王姮眼底闪过一抹担忧。 皇宫再度掀起风浪,她的阿母、阿弟都在皇宫,就算他们母子极力躲避,也未必能够真的置身事外。 他们不争,别人争了,就会碍了别人的眼。 毕竟宠妃、爱子存在本身,就会让人羡慕嫉妒,就会沦为某些人的眼中钉! 夫妻俩都有些沉默。 片刻后,楼彧主动打破,小声耳语: “太子写信,信中他隐晦的提到,东征失利,圣人心有不甘,欲二次东征,并御驾亲往!” 王姮虽一脸忧色,却也能理解圣人的想法。 作为百战百胜的战神上将,高句丽的战败,大概是他人生为数不多的挫折。 圣人如何甘心? 再加上随着这些年的征战,吐谷浑、高昌等已经并入了大虞的版图。 突厥虽然还没有彻底剿灭,却也连连战败,已经无法对大虞造成太大的威胁。 东侧的高句丽,也就成了圣人最大的目标。 偏偏还败了,越挫越勇的圣人,自然不会轻易罢手! 京中已经暗潮涌动,圣人却还想要亲征,王姮哪怕在两三千里之外,也能预想到太子的纠结与烦恼—— 钱啊!粮啊! 打仗不是轻飘飘的两个字,而是需要金山粮山。 且,大虞朝太大了,从南到北、从西向东,每年都会有天灾。 不是北边旱了,就是南边涝了。 不是西南地龙翻身,就是南海飓风作乱。 天灾过后,还会有疫病。 每天从各个地方送进京城的折子,就数以百计。 即便有三省的相公们,即便有政事堂分担一部分,圣人、太子仍旧担负着绝大多数。 每日里,看奏折、批复奏折,都需要耗费大量的心神精力。 若是再有天灾、征战……太子铁打的身体都熬不住,更何况,他还有天生的心疾? 撑不住! 真的撑不住! 偏偏圣人征战四方、开疆扩土的雄心壮志不能不成全,太子便只能咬着牙,继续的熬啊熬。 他快熬不住了! 所以,对于东宫的掌控,也就没有那么的严密。 这也是有关小大郎流言悄然散播的另一个重要原因。 这般情况下,太子急需靠得住、能力强的帮手。 比如楼彧! “蜀王那边,还有些后续,需要处理。我原本还想再在西南停留些时日——” 楼彧眉头微蹙。 在他的计划里,他会在南州再待一年。 转过年,四舍五入,他勉强算是满了三年任期。 但,京中风起云涌,太子心神耗费巨大,楼彧必须回京。 “阿兄回京,可有具体的差事?” 王姮更为干脆。 既然必须回京,那就回! 只是,回了京,楼彧的官职如何安排? “大理寺卿?” 王姮低声猜测着。 楼彧是在大理寺少卿的官职上,下放地方的。 按照他与太子最初的约定,若是调回京,会让楼彧升任大理寺卿。 楼彧抵达南州不足半年,计划致仕的大理寺卿便得了一场病,他熬不到致仕的年纪,不得不告病请辞。 圣人仁慈,不会压榨一个又老又病的臣子,便准了大理寺卿的请求。 由大理寺少卿周既明升任大理寺卿。 周既明终于成了大理寺的一把手,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 不过,王姮知道,依着楼彧的受宠,他若回京,若有需要,完全可以取代周既明,拿回大理寺卿的官职。 这,于周既明来说,可能不公平。 但,这又是最真实的现实—— 这世间本就不公平。 且,楼彧不是只凭身份、只靠圣宠的关系户,他不远千里的去邕州、来南州,都是为了给至尊父子效力。 他的有些功劳,不好明着表彰,毕竟秘药什么的,太过骇人听闻,若是被官员、百姓知晓,很容易造成恐慌。 还有邕王、蜀王,他们暗地里进行的勾当,也不好对外宣扬,关乎皇家体统,楼彧要维护。 楼彧的种种付出,处处为至尊父子考虑,圣人、太子自是心知肚明。 他们默默的给楼彧记了功,他们亦会在恰当的时候,予以封赏。 更不用说,楼彧不止有功,他还有能力。 回京! 升任大理寺卿! 这些都是楼彧应得的。 “不!不去大理寺!” 楼彧摇摇头,他可以去大理寺,他却不想。 且,太子也不需要。 作为被太子一手调教出来的心腹,楼彧最是了解他。 “我要去户部!” “朝廷没钱了,圣人却还要二次东征,为了钱粮,太子甚是忧虑。” “我身为臣子,自是要为太子分忧!” 443.第439章 无奈 第439章 无奈 “户部?” 王姮沉吟片刻,缓缓点头,“也好!” 户部虽不比吏部,却也是六部中颇为重要的官署。 田亩、赋税、财政……事务繁杂,却都干系重大。 楼彧去了,很容易做出政绩,实现他指点江山的宏图壮志。 “阿兄,何时归京?” 王姮太了解楼彧了,他既这般说,就表明他已经开始筹划这件事。 圣人、太子那儿已经有了明确的决定,南州、西南、南疆等事宜,亦都在收尾,甚至于具体的时间,楼彧都已经暗中拟定。 “现在正值汛期,海上多风浪,不宜出行。” 楼彧果然早有计划,他缓缓说道:“待到秋日,我们再出发!” “好!那我也开始准备!” 王姮暗自在心底计算着,现在正是六月,一年中最热的季节。 南州潮湿闷热,南州比邻的南海,则进入到了汛期。 今年还好些,海上没有飓风,没有对沿海造成巨大的灾难。 但,海上依然不够平静。 王姮在南州待了一年多,大多时间都在府城,但她见过南州以及周遭地区的舆图。 近日,楼彧灭了南邦,将南邦等若干小国全都并入了南州,让大虞的南疆边线最大程度的外扩。 新南州不再是内陆地区,而是直接浩渺的大海。 有了海,就能走海运。 楼彧这段时间,正命人修缮几处原有的码头。 王姮名下的船队,也将航线从东海一路扩展到了南海。 过去的一年里,楼彧在南州、在岭南等处的所得,大多都通过船队,走海路,运抵东海。 然后再经由大运河,送达京城。 如果只看舆图,楼彧、王姮的船队,似乎绕了一个极大的圈。 毕竟南州到京城的直线距离,并不长。 但,现实中,南州与京城却隔着群山,还有蜀州的天险,如果走陆路,远不如在海上绕行。 且,船队经过这些年的发展、磨炼,对于大虞几大海域都比较熟悉。 他们更熟练利用气候、季风等自然条件。 只要不是突发的飓风、海啸,船队在海上的运输,确实比陆运更具性价比。 太子总也忘不了远在南州的楼彧,不只是楼彧是他的心腹,更是因为,楼彧即便没有掌管户部,也在南州,为太子源源不断的送来一船又一船的财货。 抄没的南州当地豪族,几大家族近百年来的积累,楼彧留了一部分用作经营南州的资金,三分之二全都送回京城。 蜀王府倾覆,他近十年在富饶的蜀州强取豪夺,其家产,比得上大虞国库两三年的收入。 楼彧没有客气,全都抄没入官。 三分之一留在蜀州官衙,用作当地修桥铺路、开挖水渠等等方面的建设支出。 剩下的大头,也都通过船队,运到京城。 还有南邦的覆灭,南邦虽地处偏远,南邦王亦只是跳梁小丑,但南邦王城所攫取的财富,却着实巨大。 象牙、犀牛角……珍珠、玛瑙、各色宝石……楠木檀木等珍稀木材……龙血树、石斛兰等名贵药材……一箱箱,一船船,耗时两三个月,如今应该已经悉数被太子的人马签收! 可以说,楼彧虽然不在京城,却总能靠着不菲的财货,一次次的刷足存在感。 他不在户部,却还是帮太子解决了很大一部分的粮饷。 别的臣子去到岭南、南州等蛮荒之地,只会怨天尤人,只会心心念念的调离。 楼彧却在这些地方,大刀阔斧,步步为营。 又是平息平乱,又是开疆扩土,还能弄来这么多的金银宝物。 这般“好用”,别说他本就是太子心腹,就算他曾经与太子为敌,太子都要想方设法的拉拢、收服。 还是那句话,在朝堂上,没有绝对的对错、恩仇,只有永恒的利益。 楼彧用他实打实的“政绩”,告诉京城的至尊父子:他,楼彧,非常好用! “嗯!确实可以准备了!” 楼彧听了王姮的话,点点头,“我们在南州虽然待的时间不长,却也颇有些收获!” 楼彧可不是“因公废私”的圣父,他最喜欢的还是“公私兼顾”。 他为太子、为朝廷谋取最大的利益,他也允许,甚至是纵容妻子为他们的小家有所经营。 王姮来南州,可不只是钓鱼,更不是为了生孩子。 她坐镇州府,守住了楼彧的后院。 除此之外,她还将商队的版图扩展到了南州。 南州当地的“土仪”,王姮全都利用商队,运到了内陆、沿海,直至京城。 还有越州、邕州等岭南之地,王姮也没有放过。 珍珠、珊瑚等宝物,鲍鱼、燕窝等珍贵食材,还有鲜果干果、粮食甘蔗……王姮的商队,本就经验丰富,如今不过是扩张地图,又有当地最大父母官做靠山,经营起来,简直不要太容易。 这一年多,王姮靠着商队、船队,在南州获利巨大。 除了不能带走的田庄、甘蔗园、橡胶园……码头等,其他的金银财宝、药材木材、丝帛锦缎、瓷器木器玉器等等,都要运回京城。 这些,不说最后的运输了,只整理、装箱,就需要时间、人力。 “阿兄放心,这些都交给我!” 王姮不是第一次“迁徙”,几年前,他们从沂州去到京城,就有过一次经验。 且,这一次,王姮可比上次多了许多优势: 其一,她不再是半大孩子,而是嫁了人的贵妇。 其二,南州是楼彧的地盘,尤其是吞并了南邦之后,楼彧在南疆,甚至是岭南,都名声响亮。 有威信,有实力的土皇帝,办起事来,自然事半功倍。 楼彧看着神采奕奕的王姮,眼底染上笑意:“阿姮最是能干,家中事务交给你,我自是放心!” “只是,阿姮,忙碌之余,也要顾及身体!” “时间还算充裕,不必太过急切。些许财货而已,你和阿南才是最要紧的!” 楼彧这话,可不是客套话,而是发自肺腑。 于他而言,妻子、女儿,才是他的全部。 他早已富可敌国,更多的财货,于他而言,不过是锦上添。 若是因此而累到了阿姮,他宁可不要! …… 夫妻俩商定好,便开始各自忙碌。 只是,计划不如变化。 就在楼彧拟定了归期,开始在南州布局的时候,隔壁的蜀州竟发生了地动。 地动山摇,就连南州也有了震感。 “地龙翻身!天降大灾!” 楼彧虽然抓了蜀王,但他到底只是南州刺史。 蜀州自有父母官。 不过,楼彧对于自身的定位,从来不是区区一州的主官。 况且,他查抄了蜀王府,也就与蜀州有了渊源,他不能坐视蜀地天灾不管。 得到蜀州地动的消息后,楼彧第一时间就给太子写了信。 除了八百里加急,还有信鸽、鹞子等飞禽。 他不但在最短时间内,将蜀地的灾情上报,还在密信中主动请缨,他欲带人去灾区,帮助蜀州刺史进行安民、赈灾等事宜。 楼彧还紧急调拨了粮食、药品等物资,动用了都护府的府兵,直奔灾区。 王姮这边,也暂时放下手头的事务,找出王送给她的锦囊—— “阿果然神算,竟提前提醒,蜀地多地动!” 王不只是提醒,她还写了许多地震相关的冷热知识。 尤其是震后的救援,以及防疫等方面,她重点罗列。 王姮按照王列出来的单子,开始命人筹措物资,组织救援。 楼彧这边,是官方的帮助。 王姮则是组织了南州的女眷们,进行了民间捐赠、救援。 夫妻俩,一公一私,互帮互助。 他们暂时放下了自己的差事,全力驰援蜀州。 这不只是政绩,更是积攒功德。 楼彧、王姮都不信鬼神,却懂得敬畏。 敬畏天道,敬畏神明,敬畏……人心。 他们本就出身富贵,如今又位居高位。 水满则溢、月满则亏。 多行善事,多积功德,就算不为他们夫妻,也要为孩子。 第一次做父母,也是唯一一次,楼彧、王姮都想给孩子最好的一切。 李明堂也动了起来,她本就是悬壶济世、仁者仁心的医者。 如今,天降灾祸,百姓罹难,她岂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非要说句功利的话,灾区的伤患、病患众多,还有可能引发的疫病,作为医者,李明堂去到那里,可以有更多的病例,可以获得更多的临床经验! 李明堂带着自己的药童,护卫,一行十数人,还有在南州紧急筹措的药材等,便准备去蜀州。 王姮拦住了她:“真人莫急,我已经筹备了人手、物资,你可以与我的人作伴,共赴灾区!” 李明堂不是孤身一人,而是有众多随从。 但,还是不够! 王姮的人马就充足许多,车队、护卫,浩浩荡荡的近百人。 不只是能够确保沿途的安全,到了灾区,也能最大程度的投入救援。 李明堂与王姮相交数年,自是知道这位琅琊公主的心性、手腕。 她的准备,最是妥帖。 “……多谢!” 王姮虽然没有明说,李明堂却也知道,王姮让她与人同行,不是想利用她这个神医,而是想帮她、保护她! 李明堂领情! 道了谢,与王姮组织的救援队汇合,李明堂等人便直奔灾区。 整个六月,蜀地都一片阴霾。 不过,幸好有楼彧、王姮的支援,总算最大程度的减少了损伤。 灾后重建,这对夫妻,亦帮了许多。 时间便进入到了七月底。 小阿南已经快五个月了,长出了第一颗牙。 按照王、郑十三送来的育儿经验书,以及傅母、乳母等有经验的妇人提醒,王姮开始给女儿添加辅食。 蛋黄、果泥、米粉、肉糜……王姮要权有权、要钱有钱,只娇养一个女儿,真是竭尽所能、极尽完美。 小小女娃儿,被养得极好。 早已褪去了刚出生时的红皱,整个人儿,白白胖胖、粉粉嫩嫩。 完美融合了父母的优越基因,小阿南小小年纪,却已经精致得宛若仙童—— 圆滚滚的大眼睛,小巧却挺翘的鼻子,还有小嘴儿,红红的、润润的,唇形也极好看。 一身冷白皮,白得可以发光。 肉肉的小胳膊、小腿儿,如同莲藕,看着就让人欢喜。 张着嘴,露出一颗小牙牙,小阿南开心的啊啊啊,嘴角挂着一条条的银丝。 素来爱洁的王姮,看到闺女流口水,竟也不觉得腌臜。 她甚至还能掏出帕子,亲自给女儿擦拭。 “小阿南,我们就要回京了,高不高兴?” “京城里有阿婆,有姨姨,还有阿舅、阿叔、阿姨、阿姑……” 王姮和楼彧亲缘浅薄,还早已自立门户,但他们各自的家族都很大。 即便不算这些人,只两人的至亲故交,亦有不少。 远离京城,与亲友分别一年半,王姮还颇有些想念。 自家女儿出身在偏远的南州,又因着南邦、蜀王等事宜,王姮并不敢过度张扬。 是以,女儿的洗三、满月、百日等重要日子,都不曾大办宴席。 王姮多少有些亏欠:“唉,真是委屈了阿南!” 明明是最尊贵的国公府小女郎,是京中最耀眼的明珠,却因为种种原因而不能风光、闪耀。 “确实委屈了她。不过,无妨,我们很快就会回京!” 楼彧也觉得亏欠,他盘膝坐在毡毯上,含笑看着胖闺女撅着小屁股开心的玩玩具,轻声道:“算算时间,我们应该能够在阿南周岁前抵达京城。” “到那时,我们就好好的给阿南举办周岁宴!” 这不只是要为孩子举办宴席,也是向京中的权贵们宣告:琅琊公主、齐国公重返京城了! 他们夫妻远离权力中心已经近两年,有些人,似乎开始忘了他们的存在。 虽然不会不开眼的欺辱,却也少了敬畏。 楼彧不会跟不相干的人计较,但,该有的威慑,还是要有! 他回京,要入户部,与多方势力会有竞争,会面临更多、更新的挑战。 回京后的第一次正式宴集,他自是要好好的展现。 …… 京城,东宫! “……小大郎又把先生气走了?” 太子一手调教出了楼彧、萧无疾,却对自己的亲生儿子有些无奈…… 444.第440章 归来 第440章 归来 “嗯!孤知道了!” 太子不动声色,温润儒雅的面容上,带着一如既往的和煦。 他应了一声,摆摆手,将内侍打发下去。 小大郎又把先生气走了! 这是本月的第几次了? 第二次? 还是第三次? 将身边的人都打发走,偌大的书房,只有他一个人,他这才伸手捏了捏睛明穴。 小卢氏年纪轻,又因着是继室,尚不能真正掌控东宫庶务。 母后身体不好,后宫诸事繁杂,太子也不忍心劳烦她老人家。 太子便只能前朝、东宫一把抓。 每日里,除了为圣人分担奏章,还要兼顾东宫的种种。 旁的还好说,东宫自有规矩,亦有大卢氏留下来的旧例,只需遵循就好。 唯有小大郎……太子也不知道从何时开始,这孩子变得愈发顽劣。 似乎是从他坠马断腿,又或是从大卢氏去世,太子知道小大郎的心结,也体谅他的苦。 但,身在皇家,作为他的继承人,却不能总是这般自卑、脆弱! 腿走路有些跛,算什么? 他们杨家本就是武勋出身,就是儒雅如太子,也是上过战场的人。 见过太多血肉横飞、断臂残缺的血腥画面,熟识的将士兵卒亦不乏残废。 那些人都能好好,全无半点被伤残所影响的软弱、伤感,怎么到了他的儿子,就、就这般矫情? 当初为了安抚小大郎,为了让他不至于左了心性,太子甚至把小三郎送出了宫。 最近一段时间,太子还想着为小大郎请封皇太孙! 作为父亲,太子已经竭尽所能的为小大郎筹谋,可为何—— 唉! 太子在心底,默默的叹了口气。 他的脑海里禁不住浮现出小大郎那张倔强的、不服管教的小脸。 话说,当年的楼彧可比他更加难管教。 明明心里一片阴暗、扭曲,却还极力做出善良美好的样子。 那时的楼彧,还显稚嫩,却已经像只披了羊皮的狼。 可就是这么一头狼崽子,硬是被他调教成了温润君子、翩翩玉郎。 太子会这般信任、重视楼彧,就有这方面的原因——这是他一手教养出来的,在楼彧身上,他有着极大的成就感。 楼彧都能被他“掰正”,怎么到了自己的亲儿子身上—— “……这大抵就是世人常说的‘医者不自医’吧!” 太子果然睿智,很快就发现了问题。 “殿下,太子妃求见!”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响起了内侍的通禀声。 太子迅速收敛情绪,抬起头时,又是温和、从容的上位者,“让她进来吧!” 对于小卢氏,太子还是比较宽容的。 一来,小卢氏年纪小,足足比他小了十多岁。 说他们是两辈人,都不为过。 二来,小卢氏是大卢氏的妹妹,早些年,也是宫里的常客。 太子对于这个妻妹,还是比较熟悉的。 别误会,太子没有旁的想法,只是把她当成妹妹,是需要照顾的孩子! 三来,小卢氏进东宫,是多方势力的决议,更是能让多方满意的结果。 却唯独委屈了小卢氏。 作为新嫁娘,还没进门,就被设置了条条框框—— 三年内,不能圆房! 五年内,不能生育! 小卢氏不是工具,是活生生的人。 如果不是大卢氏意外去世,小卢氏或许已经嫁给了与卢家门当户对的世家、勋贵。 她自有她的人生,或许不够尊贵,不够圆满,但也不会这般被限制!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小卢氏年纪虽小,却非常懂事。 她入东宫后,谨小慎微、循规蹈矩。 对小大郎等东宫子嗣,不过度亲近,却也不会撒手不管。 对良娣、良媛等妃嫔,不针对、不苛待,一切都按照规矩来! 太子观察了近两年,可以非常公允的说一句: 小卢氏的一言一行,都配得上“太子妃”这个身份。 小卢氏达到了太子妃的标准,却又似乎没有得到太子妃应有的尊重与体面! 太子不是个刻薄寡恩的人,他是人,他有心,他能够感受到小卢氏的委屈,也能看到她的识大体。 他,开始心疼小卢氏。 在自己划定的某个标准内,太子愿意给小卢氏一定的“补偿”! “妾请殿下安!” 小卢氏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她屈膝,恭敬的行礼。 太子温和的笑着,“起来吧!无需多礼!” 他的目光落在那托盘上,柔声问了句:“太子妃今日又做了什么?” “回禀殿下,昨儿听到您咳嗽,妾便想着,可能是秋日干燥,殿下略有不适,便请教了太医,亲自给您熬了些润肺止咳的银耳雪梨羹。” 小卢氏行事稳重,却到底因着年轻,脸上还带着些许稚气。 一双与大卢氏颇有些相似的杏眼,圆滚滚的,满是干净、澄澈。 她抬起头,看向太子的时候,更是带着深深的倾慕与依赖。 “有劳太子妃了!” 太子从小卢氏的眼眸中看到了赤诚,他禁不住勾了勾唇角,抬手接过了那甜白瓷盅。 “殿下,我这两日读了母后撰写的《女则》,颇有些心得,便写了下来,您能不能帮我看看?” 见太子吃了她送来的雪梨羹,小卢氏眼角眉梢都是欢喜的。 她从袖袋里掏出了一份折好的纸,带着羞涩与忐忑,小心翼翼的请求着。 看到这样的小卢氏,嘴里吃着小卢氏亲自熬的甜品,本就对她有些愧疚的太子,更加说不出拒绝的话。 再者,小卢氏能够积极学习皇后娘娘,这本身就是值得鼓励的。 人都有好为人师的秉性,尤其是男人,亲手教养自己的枕边人,更有着莫名的成就感。 小卢氏进宫近两年里,先是向太子求教书法,接着就是写了文章求斧正。 太子呢,出于种种原因,并没有拒绝小卢氏的亲近。 在他的教导下,小卢氏的字,愈发像太子。 她写的文章,也有了太子的影子。 太子每每为她批阅作业的时候,既感到熟悉,又有着极大的欣慰——孺子可教也! 小卢氏不是普通的学生,是他的妻子,是他相伴一生的伴侣。 亲手将枕边人教养成才……太子不懂得“养成系”为何物,却也知道,小卢氏与大卢氏是不同的。 “哦?又在看母后的文章?” 太子放下汤匙,抬手拿起放在书案上的帕子擦了擦手,便从小卢氏手里接过了那张纸。 太子轻轻展开,一目十行的先扫了一遍。 嗯,字迹工整,且是他擅长的楷书。 “……字写得倒是比过去好了,笔力还是有些不够!” 太子点评着,转身从一侧的书架上抽出一本字帖,“这是孤亲自写的——” 是给小大郎用来学写字用的。 可惜,最近一两年,小大郎愈发不像话。 好好的字帖给他,都有浪费的嫌疑! 太子也是有脾气的。 他是严父,不会无底线纵容孩子。 小大郎不珍惜,自有珍惜的人。 “殿下,这是您写的字帖?” 素来持重的小卢氏,看到字帖,顿时露出了欢喜的一面。 她这模样,多少有些“失仪”,却又何尝不是“真情流露”? 至少,太子不会计较她不够稳重,反而有些喜欢! “嗯!随手写的,不算什么,你若喜欢,那就拿去临摹!” “喜欢!妾喜欢!世人都说楼含章的书法冠绝天下,让妾身来说,殿下的字,更胜他一筹!毕竟,做学生的,哪能真的比先生更好?” 小卢氏既已“失仪”,索性就愈发的活泼。 幸而她年纪不大,即便穿着太子妃的常服,却还是像个天真烂漫的小女郎。 这般年纪,即便做出略显跳脱的模样,也没有丝毫的违和感。 太子自己都没有察觉,他唇边的笑已经延伸到了眼底。 小卢氏这是在吹捧他呢,也是,名满天下的楼含章,就是他这个太子一手调教出来的! 弟子优秀,先生更加优秀! 年纪相差了十多岁,还不是原配夫妻,太子与小卢氏的相处,却愈发和谐。 小大郎奉命来听训,行至书房门外的廊庑下,便听到了父亲与继母的欢声笑语。 十一二岁的少年,正是敏感的年纪,父亲严厉,慈母已去,自身还有“残疾”……小大郎白皙精致的面容上,染上了一层阴郁。 他的坏情绪,在看到只比自己大几岁的继母,欢天喜地的拿着父亲亲手写的字帖离开的时候,达到了一个峰值—— 那字帖,原本是给他的! 却被父亲给了继母! …… 八月初六,宜出行! 因着蜀州地动,王姮、楼彧推迟了出行的日期。 直到进了八月,夫妻俩才开始准备。 楼彧将州府以及各县衙门的事务都处理完毕。 他离任南州,继任者是他推荐的州府长史,也是他的学生。 还有州府下辖几个县的县令,一多半,也都是楼彧“举荐”的人才。 或是他的学生,或是他的故交,亦或是认同他执政理念的原任官员。 楼彧的这些安排,确实有私心,他要确保自己哪怕离开了,他所制定的政令,也能继续推行。 但,更多的,还是因为政令本身极好,且那些官员也都有真才实学。 所幸这里是南州,本就是许多官员望之却步的流放之地。 楼彧的“安插亲信”,并没有引起朝堂,或是某些大佬的不满。 还有都护府,楼彧也都做了安排。 早两年跟随他去邕州的瑞王世子杨寿,已经升任邕州都督,掌管邕州的军务,正四品。 还有楼彧从楼氏子弟中挑选的楼嫖,也做到了南州都督,负责南州的府兵等事宜。 政务、军务都安排妥当,整个西南、南疆,未来三五年内,都会按照他制定的方向发展,楼彧也就能放心离开。 王姮这边,忙着赈灾之余,也收拾、处理着他们夫妻的私产。 该变卖变卖,该打包打包。 名下的船队已经在南海港口停靠,王姮安排护卫,将一车车的金银财货全都运到了宝船上。 选定了吉日,船队扬帆,直奔东海。 入了东海,再从海运转到大运河,经由运河送至京城。 王姮和楼彧,却不会走海路。 他们会带着孩子、细软、随从等,按照来时路,再折返京城。 海路虽然便宜,船队也早已熟悉,但终究不如陆地更安全。 王姮、楼彧这对小夫妻,最是谨慎,绝不会轻易冒险。 更不用说,他们还有孩子呢。 小阿南才几个月大,海上的不安定因素太多,只一个“晕船”,就能让一个奶娃儿不舒服。 夫妻俩虽然没有正式的交谈过,心底却都有默契:这一世,他们有且只有阿南一个孩子! 唯一的血脉,自是要千般疼爱万般珍重! 王姮的双驾四轮马车,又被收拾妥当,楼彧扶着王姮上了马车,轮值的乳母则抱着阿南跟了进去。 马车车厢宽敞,即便乳母有所避讳,也能坐的开。 王姮甚至命人弄了个屏风,隔出一个小空间,让乳母带着孩子,方便她照看孩子。 王姮还弄了许多玩具,大多数都是嫡长闺王倾力支援—— 什么木质的七巧板,什么造型可爱的布偶,还有各种能够发出声音的小玩具。 颜色鲜艳,质地精良,还有叮叮当当的声音,六个月大的小阿南十分喜欢。 王姮在马车底板铺了厚厚的地衣,小安南直接坐在上面。 或是用她那只有一颗的小牙牙,用力的啃咬玩具,或是撅着小屁股爬啊爬! 空间虽然不如在真正的房间里,却也比寻常马车大了许多。 至少,对于一个还不会走路的小奶娃儿来说,长达一个多月的马车旅程,并不枯燥、难熬。 有乳母,有丫鬟,还有亲娘陪着,小家伙每日都啊啊啊的叫着,流水滴答、笑声不断。 王姮呢,整日里跟女儿待在一起,看着小奶娃儿各种萌态,又是新奇、又是欢喜,竟也觉得时间过得飞快。 每日里,她甚至还能有闲心抽出时间,给孩子读读诗词,看看画册。 看着车窗外的景致,从绵延不绝的山林,慢慢变成平原,树叶也从碧绿变成金黄,不知不觉间,一个多月的时间,竟悄然逝去。 九月中旬,秋末冬初,王姮、楼彧终于返回了京城…… 445.第441章 终于 “阿玖!” “公主!” 城门外,官道旁,王和郑十三早早就等在了那里。 她们看到熟悉的双驾四轮马车,便纷纷围了上来。 “阿!十三娘!” 早在离京三十里的驿站,王姮就看到了两个闺蜜派来的亲信,也告知了她们自己抵达京城的具体时间。 是以,王姮才能刚刚抵达京城,王、郑十三便能及时迎接。 王姮下了马车,便被嫡庶两大闺蜜包围起来。 她们一人拉住王姮的一只手,各自说着重逢的喜悦。 除了王、郑十三,姜思、郑十六等人,也都前来迎接。 还有他们的夫君,也都陪同左右。 不过,萧无疾等郎君们,则是围着楼彧,争相询问他在邕州、南州的种种。 “不愧是楼含章,去到那等蛮荒之地,还能做出足以惊动朝堂的大事。” 萧无疾冲着楼彧拱拱手,语气虽是调侃,眼底却带着明显的钦佩。 他是真的佩服楼彧。 主动请缨,前往岭南。 平息民乱,惩戒藩王。 开疆扩土,治理地方。 不到两年的时间,楼彧就做出了许多人半辈子都完不成的功绩。 每一项被拎出来,都足以引人侧目。 而获得如此成就的楼含章,还不满二十二岁。 年少有为! 堪为表率! 可笑京中的某些人,楼彧刚刚离京的时候,还以为他失了圣宠,是被贬谪到南州。 还是最近几个月,随着一船船的财货运抵京城,还有邕王、蜀王相继被押解回京受审,众人才知道了楼彧在岭南、南疆的丰功伟绩。 “确实!姊夫果然不负楼氏子的威名,只用一千府兵,就攻克了南邦王城!顺利为西南都护府开拓疆土。” 说话的是尉迟良,作为姜思的夫君,他与王姮算是名正言顺的姻亲。 见到楼彧,他要恭敬中又不失亲切的唤一声“姊夫”。 咳,表姊夫也是姊夫嘛。 虽然只是表亲,但姜思还有一层身份——王姮的伴读。 琅琊公主伴读的含金量,在京城可是有目共睹的。 不说别的,只看王等出嫁时,琅琊公主赏赐的添妆,就足以证明。 姜思还比王等多了一层血缘关系,嫡亲的姑舅表姊妹,虽然早些年有些龃龉,但血亲+伴读,让姜思与王姮是无比稳固的同盟。 娶了姜思的尉迟良,出身大虞顶级将门尉迟氏,并不是靠着妻族的小白脸。 但,架不住尉迟良不是嫡长,他只是家中的七郎。 排名不靠前,家中的资源也就分不到太多在他身上。 求娶姜贵妃的嫡亲侄女儿,跟楼含章成为“连襟”,尉迟良这才在众多将门n代中脱颖而出。 尉迟良没有追随楼彧去南州,却靠着姜贵妃、楼彧的关系,进入到了东征大军。 虽然东征失利,但也不是一败涂地。 军中将士亦有军功。 尉迟良就攒了些资历,三个月前,随大军回京,他便被调入了金吾卫,仕途一片大好。 尉迟良知道,此次升迁,不只是军功,更有楼彧暗中帮忙。 啧,他的这位好姊夫啊,即便远在南州,即便早已由武转文,亦能将手伸到军中。 最妙的,还不是他能力强悍,而是外人根本不知道他的“真面目”。 就是朝堂上的某些官员,都误以为楼彧只是个出身好、运道好、有些能力的儒雅文官! “……楼刺史,确实堪为吾辈楷模!” 郑十六的夫君,寒门出身,在楼彧面前,略显局促。 不过,他的容貌、气度也远超普通人,亦有才华。 楼彧举荐他入仕,虽只是户部七八品的小吏,却也有极大的晋升空间。 “诸位谬赞了!彧不过是尽本分,为贵人分忧罢了!” 楼彧一路归来,看到熟悉的亲友,心情不错。 这些人……都是他的人脉,亦是他打造的根基。 男人们说着公务,讨论着朝政,女人们则更关注后院、子嗣。 王姮与王、郑十三寒暄完,便又把目光放在了姜思、郑十六身上。 “四娘,你刚出月子,合该好生休养,很不必前来!” 王姮在南州的时候,就收到了姜思的信,知道她已经有妊。 在回京的路上,则收到了姜思顺利产下一子的喜讯。 算算时间,姜思刚刚出了月子。 再看她的模样,因为怀孕而有些丰腴的身形,还没有彻底消除。 姜思原本与王姮的容貌有五六分的相似。 但,姜思给王姮做伴读的时候,王姮就有意识的引导她“做自己”,而不是故意的模仿谁谁谁。 姜思有了自己的灵魂,仿佛印证了那句“相由心生”,她的容貌竟有了一定的变化。 随后,她嫁人,怀孕,生子。 时隔两年,姜思有了更为明显的蜕变。 她的眉眼与王姮还是像的,能够让人看出她们之间有血缘关系。 却也只是有些像,而没有达到用来做替身的地步。 哪怕王姮与姜思同框,旁人也只会觉得两个美人儿各具千秋,而非正版和盗版! “阿姊,您放心,我的身体好着呢。我就是想念阿姊,想第一时间见到阿姊。” 姜思没了刚进京时的忐忑、得意,变得沉稳、淡然。 她对王姮,也没了最初的羡慕、嫉妒,恨不能以身相代。 如今的姜思,对王姮只有感激、亲近—— 她现在的好日子,全都是阿姊给她的。 还有未来丈夫、儿子的前程,也都系在阿姊身上。 她与阿姊,不只是单纯的亲戚,更是从属与恩主! “十六娘,你也有妊了,八个多月了?” 王姮对姜思笑了笑,又看向郑十六。 极具异域之美的十六娘,腹部高高隆起,整个人都散发着母性的光辉。 王姮在与郑十六的通信中得知,她早已怀孕。 王姮还知道她的预产期就在下个月。 半个月前,王姮特意写信给郑十六,让她安心养胎,不必亲自来城门口迎接。 不想,郑十六还是来了。 “嗯,快九个月了!可巧公主就回来了,于我而言,真真是双喜临门!” 郑十六眼底都是笑。 她是真的期待公主的回归。 女子生产,本就是闯鬼门关。 郑十六生父靠不住,生母早亡,在郑家,她就是一个任人践踏的卑微庶女。 若非当年一次明智的选择,她坚定的跟着十三娘伺候公主左右,她早已被牺牲掉,或早已凋零。 哪里会有今日的富贵、体面? 是,她的夫君不如姊夫,只是个寒门士子。 但,寒门不是真的穷,她的夫家只是三四代没有出公卿,并不是真的平头百姓。 在老家,有着万顷良田。 在京城,亦有宅院、田庄、店铺。 她出嫁的时候,公主更是给了她丰厚的嫁妆。 她不缺钱,还有公主伴读的身份。 在夫家,她不必仰人鼻息,也不必拿着自己的嫁妆换取公婆的看重。 她与夫君琴瑟和鸣,公婆待她亦是慈爱、亲近。 郑十六婚后的日子,过得顺心惬意。 她顺理成章的怀孕,怀孕期间,婆婆不作妖,丈夫不纳妾……一切美好的如同做梦。 郑十六欢喜之余,又有种莫名的心慌。 她开始患得患失,尤其是想到几个月后的生产,更是有种深深的恐惧—— 她的好日子,不会止于生产吧? 王、郑十三生产的时候,她也曾前往。 守在产室外,听着她们的痛呼、呻吟,还有一盆盆的血水。 郑十六禁不住的恐惧着。 幸而,她们有公主。 公主就坐在门外,抵得上一群娘家人。 王、郑十三的婆母,不是臭名昭著的恶婆婆,可也是婆婆。 儿媳生产,婆婆最关注的永远都是孙子。 到了危机关头,她们会毫不犹豫的“保小舍大”。 郑十六的婆婆平日里看着极好,可谁又能保证,需要做出选择的时候,她会有怎样的选择? 许是原生家庭的缘故,又许是孕妇的敏感多思,随着预产期的临近,郑十六愈发的不安。 就在这个时候,她的公主回来了! 郑十六焦躁、恐慌的情绪瞬间得到了安抚—— 有公主在,任谁也不敢欺辱她! 郑十六看向王姮的目光,欢喜中带着尊敬与依赖。 王姮感受到郑十六复杂的情绪,她勾了勾唇角,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她没说话,却还是让郑十六感到了安心! “阿姊!阿姊!” 王二郎等几个庶弟庶妹,也都围了上来。 王姮离京的时候,倒是想带上年长的两个弟妹。 但,那时王二郎正准备参加当年的科举,王十娘则已经到了议亲的年纪,王姮不好耽搁,便将他们都留在了京城。 索性王姮在京中有人脉、有仆从,王家亦多有安排,六个庶弟庶妹,都能得到稳妥的照顾。 今年春闱,王二郎顺利考中了进士科,经由吏部铨选,又有王姮、楼彧的关系,他进入到御史台做了个主簿,从七品。 初入仕途就是从七品,不算太高,却也不低。 尤其御史台这样的官署,亦能说一声“清贵”! 十六七岁的少年郎,家族已经败落,没有父亲扶持,只有一个出嫁的长姐,能够有如此机遇,已是十分难得。 王二郎却表示,当官不当官的无所谓,我就是喜欢喷人! 呃,没办法,王二郎最亲近的就是长姊、姊夫。 长姊也就罢了,平日里懒得骂人,啊呸,不是,是生性温柔、待人和煦。 唯有姊夫,啧啧,那一张嘴,若是火力全开,能够骂死人。 萧将军更是曾经戏言,说姊夫如果舔舔自己的嘴唇,都能被毒死。 王二郎不止一次见到姊夫发威,每次都被姊夫的超强输出所吸引,并引以为偶像。 是以,考中进士科,还不等吏部铨选,王二郎就给远在南州的长姊、姊夫写了信—— 他要去御史台! 他要名正言顺的骂,啊呸,不是,是监察百官、劝谏君王! 王二郎有着明确的职业规划,作为他的“家长”,王姮、楼彧自是要成全。 楼彧亲自写了信,没过多久,王二郎就得到了吏部的任命文书。 几个月下来,王二郎在御史台颇有些如鱼得水的架势。 不敢说有多风光,却也诸事顺遂。 王十娘作为王姮最大的庶妹,今年已经十五岁。 去年开始议亲,王姮提前给她圈定了几个人选。 有王家的姻亲等世家,有北境的老牌勋贵,亦有朝堂新贵。 王十娘自己选定了谢氏,谢宴之的堂弟,谢太夫人的嫡亲侄孙。 王姮:……行叭! 她接手庶弟庶妹的时候,王十娘已经八、九岁了。 王十娘是王姮最大的妹妹,她的生母是谢太夫人的丫鬟,是当年谢太夫人用来给姜贵妃添堵的人之一。 王十娘曾经养在谢太夫人的院子里,是几个庶弟庶妹中,比较受宠的一个。 她本能的亲近谢太夫人,王姮完全能够理解。 左右王姮行事,只求问心无愧。 她做了长姐该做的一切,至于结果会怎样,那就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不是说王姮有多么的圣母,付出都不求回报,而是以她的身份、地位等,根本无需在意一个小小庶妹。 王姮没有拦阻,甚至给王十娘准备了还算丰厚的嫁妆。 婚期已经定了,就在今年年底。 王姮回归,正好可以亲自为王十娘操持婚事。 许是遂了心愿,又许是定亲后人也开始成熟,王十娘再次见到长姊,竟愈发的恭敬: “阿姊!这是我亲自做的布偶,比不上绣娘精巧,却胜在心意,送给阿南把玩,阿姊看可还好?” 小丫头乖觉,竟没有直接讨好王姮,而是选择了几个月大大的外甥女儿。 “好!十娘用心了!” 王姮不是独裁的大家长,并不会以为自己养大的妹妹跟旁人更亲近了,就会不满、甚至怨怼。 还是那句话,本就是不在意的人,当初她会接手庶弟庶妹,不过是演戏,继续完美她孝女、慈姐的人设。 顺手的事儿,并没有耗费太多的心力,更谈不上感情,自然也就不会被对方的言行牵动情绪。 有良心,懂得感恩,她便继续帮扶。 若另有想法,王姮也不计较,顶多就是以后当成“亲戚”,不再亲近就好! “……阿姊,阿婆似有不好,您要有心理准备!” 王二郎瞅准时机,凑到王姮耳边,轻声提醒了一句……(本章完) 446.第442章 请托 第442章 请托 阿婆? 谢太夫人?! 王姮眼底飞快的闪过一抹眸光。 她的这位老祖母啊,还真是应了那句话:祸害遗千年。 当初谢太夫人和王廪一起出事,母子俩,一个卒中,一个重伤。 结果呢,王廪都死了好几年,谢太夫人却顽强的活着。 王廪死的时候,王姮都曾经担心过,谢老妪不会因为伤心过度,而跟儿子一起走吧? 事实证明,王姮多虑了。 丧子之痛,于谢老妪来说,确实痛彻心扉,却也不是难以忍受。 她不但熬了过来,病情还有了好转。 当然,这有神医李明堂的功劳,以及王姮这个京城出了名的孝顺孙女儿的亲奉汤药。 王姮利用谢老妪、王廪,刷足了好名声。 尤其是谢老妪,瘫痪在床近十年,不但被照料得极好,还有康复的迹象。 这,都是王姮的功劳。 是,王姮身份尊贵,说是“侍疾”,却并不需要事必躬亲。 但,安排稳妥的奴婢,奴婢们能够尽心服侍,都是王姮的功劳。 毕竟上行下效,若做主子的不看重,奴婢们自然也不会上心。 谢老妪重病这些年,却还能好好的坚持着,王姮居功至伟。 是以,这些年来,京中提及“孝道”一事,琅琊公主王姮总要被拿出来当成正面教材,重点称颂。 “阿婆不好了?” 王姮眼底的异色一闪而过,她快速收敛好情绪,抬眼看向王二郎的时候,已经带了关切与担心。 “阿婆毕竟上了年纪,卧床这几年,于她来说,亦是负担!” 王二郎提及谢太夫人,脸上一片冷淡。 对于这个老虔婆,他实在没有多少感情。 她,太凉薄!太功利! 不管血缘,只看是否有用。 若是没了利用的价值,哪怕是嫡亲的孙子、孙女,也能被舍弃。 当年的阿姊,以及曾经的他,都被谢老妪如此对待过。 王二郎本就不是“以德报怨”的性子,长辈不慈,他自然也就不会愚孝。 他,亦不是阿姊,不需要用孝道来装点门面。 阿姊是宠妃所出的琅琊公主,在京中,本就身份敏感、处境复杂。 且,她是女子,世人对女子多苛责。 她需要孝顺的好名声。 王二郎作为一个非嫡非长的落魄世家子,就没有这方面的考虑。 他更不能抢了阿姊的风头。 王家,有一个至纯至善的孝女就足够了! 王二郎一直都是通透的、清醒的。 他很能认清现实,摆正自己的身份。 他只需要好好读书,紧紧跟着阿姊、姊夫,他这一生,就能过得极好。 “……” 王姮似是被王二郎的话触动了。 她无声的叹了口气,白皙绝美的面容上,带着对长辈的心疼与担忧。 几息后,她才缓缓说道:“真巧,李真人与我一起回京,待李真人安顿好,我便请她去给阿婆好好看诊。” 左右她已经嫁了人,还生了孩子,谢老妪死与不死,并不会影响到她的生活。 顶多就是作为外嫁女,给祖母守三个月的孝。 正好刚回京,楼彧也要忙着新衙门、新差事,王姮完全可以以此为借口,好好的休息一二。 …… 在城门口,与前来迎接的亲友一番寒暄,王姮、楼彧便进了城。 “啊!啊啊!” 六七个月的阿南,又冒出了一颗小牙牙。 她裂开小嘴,胖胖的胳膊趴在车窗上,看着巍峨的城墙,宽敞笔直的朱雀大街,以及人来车往的热闹,兴奋的啊啊直叫。 “对!阿南,这就是京城!” “看,护城河!过了护城河,我们便进城了!” “朱雀大街,这是京城的中轴线……呀,过坊门了,我们要到家喽!” 王姮坐在车座里,含笑看着在座位上蹦跶的胖闺女。 小小一只,白白胖胖、软软糯糯,如同可口的糯米团子。 小家伙,年纪不大,精力却旺盛。 从官道到入城,再到进入平康坊,她竟丝毫不显疲惫。 看到骑马在马车旁护卫的楼彧,阿南直接伸出了小胖胳膊:“啊!啊啊啊!” 她还不会说话,但她已经能够认人。 她知道,车窗外,那个高高坐在马背上的俊美男子,是她的耶耶! “小心些!别掉下去!” 王姮见小家伙如此跳脱,下意识的伸手,抓住了她的小胖身子。 楼彧却笑着说:“无妨!许是阿南在马车里待得烦了,想出来透透气!” 说着话,楼彧就弯下腰,侧头看向女儿:“阿南,要不要和耶耶一起骑马?” “啊!”要! 从南州到京城,两千多里,耗时一个多月。 双驾四轮马车虽然宽敞、舒适,小孩子却总有厌烦的时候。 楼彧就会抱着她,父女俩一起骑马。 或者,王姮抱着阿南,楼彧抱着阿姮,一家三口,尽情的驰骋。 阿南只有几个月大,却已经喜欢上骑马的恣意与欢快。 捕捉到“骑马”这两个关键字,小小女儿眼睛都亮了。 “啊啊啊”的叫声,更是无比热切。 王姮见状,无奈的摇了摇头,她双手掐住女儿的腋下,一用力,将她从车窗里递了出去。 几乎是同一时间,楼彧伸出了手,把阿南稳稳的抱在怀里。 “驾!”一手抱着胖闺女,一手持缰,楼彧用力一磕马镫,马儿快速的跑了起来。 “啊!”驾! 阿南也学着亲爹的模样,颇有气势的喊了一嗓子。 只是她年纪太小,又在长牙,一张嘴,口水就滴滴答答的流了出来。 父女俩都十分欢快,火红的大宛马,瞬间冲出了车队,快速的奔向了齐国公府! 东宫的内侍,刚刚抵达国公府,还没有进门,就听到了哒哒哒的马蹄声。 他赶忙避让到一旁,正好看到鲜衣怒马的少年郎以及他怀里的胖丫头。 内侍眨眨眼:……呃,这是齐国公?殿下心心念念的心腹肱骨? 楼彧确实容貌俊美、气质华贵,整个人都如同云端的谪仙。 可、这口水滴答的小女娃是什么鬼? 直接让画风都变了! “吁!” 眼看到了国公府,楼彧勒紧缰绳,发出一声低喝。 阿南也有样学样的来了一记“啊~~”。 马儿停了下来,楼彧抱紧女儿,居高临下,看向了那内侍。 有些眼熟,是东宫的内侍副总管! “原来是高内侍!” 楼彧含笑打了个招呼,一个翻身,便抱着女儿跃下马背。 “奴请楼郎君安!” 都是熟人,高内侍也就没有那么的拘谨。 他笑着拱手,给楼彧见礼。 “高内侍免礼!” 楼彧将缰绳甩到了马背上,腾出一只手,在半空中,虚扶了一下。 齐国公府的门房,已经得到消息,早早的迎了出来。 这会儿看到楼彧甩缰绳,赶忙上前,拉住了缰绳,并小心翼翼的将马儿牵去西北角的马厩。 “啊啊!” 看到陌生人,阿南先是眨巴眨巴圆滚滚的大眼睛,接着就是啊啊叫着。 高内侍忍不住看向了阿南,好个精致的小女娃儿。 按理说,一个几个月大的女婴是不能用美貌来形容的。 毕竟还没有长开,顶多就是精致、可爱。 但,阿南的基因太优越了。 父母都是顶级大美人,她完美融合了两人的优点,整个人都宛若仙童一般。 小小人儿,就已经有了倾国倾城之姿。 见到她的人,都忍不住的想:假以时日,这小女娃会长成怎样的盛世美颜? 高内侍在宫中当差多年,见过形形色色的美人儿。 更不用说,他还经常看到天下第一美的姜贵妃。 但,高内侍还是被一个小女婴惊艳到了。 啧,不愧是姜贵妃的外孙女儿,青出于蓝胜于蓝! “奴婢见过小女郎!” 高内侍惊艳之余,也没有忘了阿南的身份——琅琊公主与齐国公的嫡长女! 这般尊贵的身份,较之皇家贵女都不差什么。 更有甚者,有些不受宠的公主,还比不上这位呢。 要知道,圣人都未必记得住某些生母卑微的庶出姐妹、庶出女儿,却知道远在南州的这个小女娃的生日——三月初三,上巳节! 虽然是姜贵妃在圣人面前主动提及的,并数次无意间提到素未谋面的小外孙女儿。 但,姜贵妃此举本身,就是圣人的看重。 还有太子,自己东宫的某些庶女都未必认得出来,却知道楼氏女乳名“阿南”。 高内侍还曾经听太子与太子妃闲聊的时候,说要为阿南取个寓意好的名字。 一个几个月大的臣女,连话都不会说,就已经入了至尊父子的眼。 这般尊荣,在大虞朝绝对算得上头一份儿。 高内侍久居深宫,最有眼力见儿。 当然,也可以被骂一句“捧高踩低”。 受宠的人,即便没有皇家血脉,他们这些宫奴也该捧着、哄着、恭敬着。 是以,哪怕知道小女娃儿什么都不懂,他还是客气的向阿南行礼。 楼彧笑着代女儿开口:“高内侍客气了,她一个孩子,哪里当得起你的礼?” “当的!当的!” 发现楼彧的笑,比刚才真诚了许多,高内侍就知道,自己这一礼,没有浪费。 孩子不懂,她的长辈懂,就够了! “殿下听闻楼郎君回京,特意遣奴婢过来迎接。” “楼郎君这一路,可还顺利?京中事务,可有什么不便?” 双方见礼完毕,高内侍便主动进入到正题。 他此来齐国公府,一是代太子为楼彧接风,二则是传话—— 听楼彧又是谢恩,又是严明一切顺遂,高内侍便进入到第二个话题:“殿下说了,待楼郎君安顿完,便可去东宫!” 不是君上的命令,而是作为亦师亦友亦父亦兄的随意。 高内侍一字不差的转述着太子的命令,心里忍不住嘀咕:啧,到底是太子最倚重的心腹。 太子对楼郎君,根本不是君对臣,而是长者对晚辈。 亲手培养的肱股之臣,除了君臣名分,更多的还有深厚的感情! 太子这般看重楼郎君,难怪东宫的某些人,对楼郎君也都无比关注。 唉,要起风了啊! “是!臣谨遵命!” 太子说的随意,楼彧却不敢“恃宠而骄”。 他揽着女儿,双手合拢,朝着太极宫的方向,恭敬的行礼。 楼彧不只是做做样子,他是真的敬重太子。 是以,待王姮等人抵达国公府,他把女儿交给王姮,便直接进了宫。 …… “彧恭请殿下金安!” 东宫的外书房,楼彧恭敬的叉手行礼。 太子随意的坐在矮榻上,手肘撑着凭几,身后的围屏上一行行的写满了字,还被人用朱砂圈圈点点的做了标记。 太子姿态慵懒,并没有上朝时的冷肃、规整,“行了,在孤面前,何须这般外道?” 他抬手,指了指下首的座位,说道,“坐吧!好好与我说说南州之事!” 虽然楼彧定期会给太子写信,送来密折,但,书面上的文字,总归比不上面对面的详谈。 “是!” 楼彧答应一声,起身来到太子指定的位子,撩起衣摆,正襟危坐。 他身姿笔直,恭谨谦和,有条不紊的诉说着过去一年多在南州的经营。 太子或是凝神细听,或是缓缓点头,或是适时的问出一两个问题。 君臣二人,这般谈了近两刻钟,才将南州等事宜分说清楚。 “善!大善!” 太子很是满意。 不到两年的时间,楼彧却做了这么多。 朝堂虽然从未把南邦放在眼里,也没有计较南邦王的自立。 但,楼彧没有耗费朝廷的一兵一卒,却能将南邦重新并入南州,还扩张了西南都护府的版图,亦算是开疆扩土。 东征失利,南邦回归,圣人在朝堂上,勉强还能争回一丝的体面。 还有南州源源不断运来的财货,已经蜀地的赈灾……都是楼彧的功劳。 不愧是他倚重的人,更是他千挑万选出来—— “含章,你即将入户部,孤为你找个帮手可好?” 太子谈完了正事,便想说说私事。 楼彧心下微动,他隐约猜到了太子的意图,但他还是做出诚惶诚恐中带着些许疑惑的模样,“殿下,彧但听您的安排!” “是小大郎!他今年也十二岁了,可以入六部学习,正巧你在户部,索性就有你带着他吧……” 447.第443章 悲喜 第443章 悲喜 楼彧抬起头,正好对上太子沉稳中带着些许希冀的眼神。 他知道,太子不只是要让他带着小大郎去吏部当差,更多的还是要让他教导小大郎。 亦如太子当年那般,以办差为由,实则“言传身教”。 “看来京中有关东宫的传闻是真的,小大郎果然左了心性,竟是连太子少傅等名师都对他无可奈何!” 楼彧暗自思索着。 他在衡量此事的利与弊。 小大郎现在的处境,有些艰难,更有些危险。 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若是接下这差事,他楼彧以及整个齐国公府就会与小大郎捆绑在一起。 同在一条船上,小大郎有个不妥,楼彧也会被牵连。 当然,风险与机遇并存。 若是小大郎成了太孙,甚至有朝一日坐上那至尊的位子,楼彧便能再上一个台阶。 皇帝的心腹与心腹之间,还是不同的。 楼彧确信,太子若是登基,他必定是皇座之下最受倚重的臣子。 但,若自己一手教养长大的太孙继位,他的权势与荣宠,将会达到顶峰。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不止! 想想曾经的大冢宰,可是能够插手皇位更迭的真权臣! 楼彧的心跳,禁不住的加快、再加快! 掩在袖子里的手,微微捻动着,但当手指触碰到大拇指的时候,那道纹进皮肉的红线,惊醒了他。 “殿下抬爱,彧荣幸之至。然则,小殿下身份贵重,彧才疏学浅,又初入吏部,诸事繁杂,恐不能——” 楼彧委婉的拒绝。 太子却摆摆手,“含章自谦了!你虽年轻、资历浅,却是难得的栋梁!” “放眼整个朝堂,孤最信重的还是你!” “含章,你只管放心,孤既已经将小大郎托付于你,自是信你,你只管调教。” 太子只当楼彧顾忌小大郎身份,不好认真管教,便直接给了承诺—— 孩子交给你,就由你做主! 不管是打是骂,只要为了孩子好,请随意! 楼彧躬身,“殿下这般信重,臣感激莫名。只是——” 太子却摆摆手,打断了楼彧的话,“没有只是!含章啊,当初孤去沂州,临行前你父亲特意前来拜会,虽未直言,却也暗含请求。”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昨日之安国公,亦如今日之孤!” 说到这里,太子看向楼彧的目光,染上了祈求。 此刻,他不是一国之太子,而是以一个父亲的身份。 楼彧定定地看着太子,神情有些恍惚。 不知道是哪句话触动了他,一双灵动魅惑的狐狸眼中竟闪过一抹水光。 他赶忙低下头,几息后,他敛衽,郑重伏拜:“彧谨遵命!” 气氛有些凝重,不过楼彧到底应了下来。 他没有拍着胸脯说着许诺的话,但,太子却感受到了他的真心。 果然是自己养大的孩子,就是贴心! 小大郎交给他,自己也就能够放心喽! 太子压下嗓子里的痒意,扯出一抹笑,换了个轻松的话:“对了,琅琊和孩子可还安好?” “算算时间,那孩子也该六个月大了吧。可有取名?” 被问及妻、女,楼彧的神情也放松下来。 他赶忙说道:“回禀殿下,一切安好。阿南已经六个月大,尚未取名!” “哦,是这样啊!孤为小女郎取一字,可好?” 太子的语气里不乏亲昵。 楼彧赶忙再次伏地,“殿下赐名,臣之荣幸!臣代阿南,跪谢殿下恩典!” 太子微微沉吟,缓缓道:“盈字可好?” “貌丰盈以壮姝兮,苞温润之玉颜。” 楼彧下意识的说出了一句典故,眉眼都是欢喜:“殿下,盈字极好!” 即便盈有“满”、“余”等寓意,楼彧也只当不知。 盈,在他女儿这儿,只有丰满、圆满之意。 左右有他们夫妻在,阿南这一生,就不可能有任何不好! …… 楼彧去了东宫,王姮也没有闲着。 她去了王宅。 谢老妪不好了,作为孝顺的孙女儿,她自是要刷足存在感。 “阿婆,您放心,我请来了李真人,且让她好好为您诊脉。” 王姮守在榻前,看到谢太夫人苍老、干瘦的模样,并没有被吓到。 没办法,常年缠绵病榻,即便精心照顾,也无法改变现实。 谢太夫人早已瘦得脱了像,两颊凹陷,浑身几乎都没有什么肉。 就仿佛一层老皮,松松垮垮的贴在骨头上,宛若活着的骷髅。 除了病态的、极致的瘦,谢太夫人身上还有股难闻的味道。 似是药味儿,又似是老人味儿,或者兼有,并糅杂在一起。 总之,这味道很不好闻,隐约透着死气。 生性爱洁,受不得一丝腌臜的王姮,此刻却仿佛没有闻到。 她神色如常,眼底带着关切,说出的话,也像极了至纯至孝的绝世好孙女儿。 “啊!啊啊!” 谢太夫人中风了好几年,中间还遭受了丧子之痛。 即便有李明堂这样的神医诊治,也还是没有什么奇迹。 尤其是最近一两年,许是熬不住了,又许是真的老了,谢太夫人愈发像支即将熄灭的蜡烛。 她的生命进入到了倒计时。 可她不想死! 哪怕像个活死人,哪怕在外人看来是“活受罪”,她也愿意这般熬着。 对于王姮这个她曾经抛弃过的便宜孙女儿,谢太夫人感情很是复杂。 有嫌弃,有愧疚,有不满,有希冀……谢太夫人不傻,她本就是工于心计的人,自是能够看出王姮对她没有丝毫感情,只是把她当成工具。 不孝的玩意儿,对长辈竟无半点孺慕、尊敬。 但,谢太夫人又必须庆幸,自己对王姮还有用! 否则,依着王姮琅琊公主的身份,她想要一个缠绵病榻的老妪去死,有着太多的法子。 工具就工具吧,至少还能活着。 可惜,谢太夫人想开了,也不能改变“天意”—— 她,要死了! “唔!唔!” 嘴巴有些歪斜,恶心的涎水从嘴角流出来。 谢太夫人有着太多的不甘,可惜她说不出来,只能发出含糊的音节。 王姮拿着帕子,竟亲自为谢太夫人擦拭:“阿婆,我知道您放心不下王家!放心不下二郎他们!” “您只管安心,我虽已出嫁,却还是会看顾家族。” “二郎、十娘他们,我也会好好照顾。” “沂州王氏,定能重现祖上的荣光。” 不知道是不是有意,王姮没有说什么琅琊王氏,而是一口一个沂州王氏。 谢太夫人浑浊的老眼,在听到“沂州”二字的时候,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因为中风而扭曲的面容上,竟闪过一抹惊惧,“啊!啊啊!” 乱民! 都是乱民! 他们包围了王氏坞堡,他们要冲进来,打杀劫掠。 琅琊王氏数百年根基,即将被毁。 不行! 绝不能如此! 身为谢氏女,王氏宗妇,她要守住王氏。 “唔,唔!” 姜氏,不过一介女子,若是能够解王家之困,也算为王家立了一功。 “啊!啊!” 什么? 姜氏竟成了贵妃,宠冠六宫……是她!她害死了阿廪! 许是真的要死了,谢太夫人的脑海里,开始闪现曾经发生的种种。 曾经的落魄,乱世的恐惧,逼着儿子献妻后王氏所遭受的辱骂,以及姜氏得势后,王家的诸多“厄运”。 坚持了一二百年的琅琊王氏正统没了,成了可笑的沂州王氏。 王家的坞堡、祭田等,都被王九那不肖女拱手让给了南境王氏。 还有王廪的死……呜呜,我的阿廪,你死得好惨啊! “阿婆!阿婆!您怎么了?来人,快、快请李神医!” 王姮见谢太夫人,先是双眼发直,接着就是满脸癫狂,她借着搀扶的动作,悄悄摸了摸谢太夫人的脉搏。 脉象,很不好! 她,要不成了! 王姮脸上只有担忧、惊慌,全无半点“老虔婆终于死了”的欢喜。 她迭声喊着,唯恐耽误了长辈的病。 李明堂很快就被请了来。 她扫了眼“回光返照”的谢太夫人,又看向王姮。 王姮已经在抹眼泪,孝顺孙女儿的形象,简直不要太生动。 李明堂了然,抬手便捻起了银针。 唰唰唰几下,银针精准的扎入穴位,尾端轻轻摇晃着。 谢太夫人顿时安静下来,陷入了昏睡之中。 “……公主,贫道已经尽力了。然则,尊太夫人久病沉疴,神仙难救!” 李明堂抱歉的表示,她救不了谢太夫人,只能勉强维持她几天的寿命。 几天? 足够了! 王姮非常满意。 只要不是今天死,就好! 她刚回京,也算是一桩喜事,若是谢老妪忽然死了,岂不晦气! “多谢李真人。阿婆重病在床,数年折磨,如今、也算是解脱!” 王姮伤心中带着些许释然。 似乎已经能够接受至亲的离去,并为至亲能够解脱而欣慰。 “还请真人再帮帮忙,让阿婆尽量少受些罪!” 王姮继续演戏,不露丝毫破绽。 李明堂作为王姮的至交,自是不会拆台。 她装模作样的开了药方,王姮命人配药、熬药。 待药熬好了,她则亲自给谢太夫人喂药。 人已经昏死过去,无法自主喝药,那就灌! 一碗药,洒了一半,被灌进去一半。 谢太夫人本就病弱狼狈,衣襟、被褥上沾了药渍,愈发狼狈。 不过,虽然只有一半的药量,却也有一定的药效。 谢太夫人的呼吸明显平稳了许多。 只是,未曾醒来,一直到咽气,她都没有再睁开眼! …… 亲自给祖母喂了药,王姮又吩咐奴婢为谢太夫人擦拭、更衣。 忙了小半日,王姮才从正寝室出来。 行至堂屋,王姮叫来宅院的管事、仆妇等。 询问了这一两年王宅的大小事务,又敲打、吩咐了众人一番,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王姮没有立刻离开,将几个弟妹叫来,叮嘱他们看顾好祖母、照顾好自己,这才起身。 王二郎等庶弟庶妹恭敬的将王姮一路送到了二门,看着她上了马车,马车缓缓离开,这才转身回了自己的院落。 谢太夫人要死了,王家又将进入到一个全新的阶段! 王二郎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但,他只坚守一条:信阿姊,听阿姊的话! …… 回到国公府,王姮先去净房洗漱,更衣。 在谢太夫人榻前待了这小半日,王姮只觉得自己都要被那腌臜的臭味儿熏到了。 王姮扩建的净房,不只是简单的洗漱、如厕之地,更有着大大的浴池。 泡在浴池里,从头到脚,仔仔细细的洗刷一番,再三闻了,没有任何怪味儿,王姮这才满意。 任由奴婢给她换上干净的家常衣裳,顶着一头湿发,回到了寝室。 丫鬟抬来熏笼,拿着布巾子,轻轻的为王姮绞干头发。 王姮靠着熏笼,九月时节,一早一晚开始有了寒意。 不过,还不算太冷,不好直接动用火墙等取暖设备。 简单的熏笼,就足够了! “郎君回来了!” 王姮的头发半湿半干,门外廊庑下便响起了奴婢的通传声。 王姮没有动,继续懒懒的。 楼彧大步进来,便看到王姮靠着熏笼的模样。 他换了家常的衣裳,行至近前,抬手接过丫鬟手里的布巾子。 “阿兄,殿下可有什么吩咐?” 王姮歪着脑袋,一边任由楼彧给她绞头发,一边好奇的问着。 “……殿下将小大郎交给了我!” 楼彧专注的擦拭着王姮那如同黑缎的头发。 王姮的头发很长,直至后腰。 她的头发浓黑茂密,除了先天的肾水足,亦有后期精心养护的结果。 每日里,坚持梳头三千下,充分按摩头皮,还辅以精油等养护。 常年的护理,养就了她一头乌黑的长发。 楼彧轻轻擦着,手指还会插进发间,缓缓按摩头皮。 “还有,我们阿南有名字了。” 楼彧低下头,附在王姮的耳边,轻轻的说道:“盈!楼盈!” 王姮睁大眼睛,定定的看向楼彧:“盈?满者为盈?” 盈满则亏啊! “不!是‘三月为盈’。” 楼彧纠正,他们的女儿,怎么会“物极必反”,只会愈发圆满。 王姮看着楼彧的眼睛,楼彧缓缓点头:放心,我定会护阿南一世美满…… 448.第444章 故人 第444章 故人 “盈?盈娘?” 姜贵妃盘膝坐在主位上,怀里抱着几个月大的胖孙女儿。 她一边爱惜的捏着小家伙脸上的小肉肉,一边沉吟道:“确是个好名字!” 不管这个字的寓意是什么,只它是太子所赐,那就是极好的。 姜贵妃沉浮内院二十多年,自是深谙生存之道。 “含章的官职定了?” 姜贵妃很快就撂下名字的话题,转而询问女婿的前程。 “嗯!户部侍郎!” 王姮跪坐在母亲身边,时不时给啊啊叫的女儿擦擦口水。 楼彧虽然出身好,圣眷隆,但有个最大的短板,年纪太轻了。 二十二岁,还能勉强称一句少年郎,进入户部,实在不好担任主官。 他卸任的南州刺史,正四品,如今回京,最恰当的做法,就是平级调任。 这,已经算是升迁了。 毕竟即使平级,京官也比地方官高半级。 再者,太子是真心为了楼彧筹谋,过刚易折啊。 捧得太高,很容易成为靶子,继而狠狠跌落。 还是一步步的来,稳扎稳打,方能走得更远,走得更高。 “……” 姜贵妃没说什么,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女婿加冠不足三年,在朝堂老资格眼中,还是毛头小子。 从大理寺少卿,到地方刺史,再到六部之贰官,一步一个脚印,未来的仕途定会更加璀璨。 姜贵妃快要到不惑之年,虽然保养得好,看着不过是二三十岁的美妇。 但,老了就是老了。 美人迟暮,而宫中最不缺的就是年轻、粉嫩的绝色美人儿。 曾经荣宠一时的韦昭仪,都已经算是旧人了,更何况是人到中年的姜贵妃? 每年后宫都有新鲜的面孔。 所幸圣人喜新不厌旧,李皇后也就罢了,本就是发妻,从来无需争宠。 姜贵妃等四妃,陪着圣人从潜邸至今,也都安稳的坐在妃位上。 圣人念旧情,即便没有了宠,也会有相伴多年的情谊,以及共同孕育儿女的缘分。 每隔几日,圣人都会来百福宫,与姜贵妃如同寻常夫妻般,吃个饭,说些闲话。 或许没有年轻时的激情热烈,却也细水长流。 姜贵妃心里很清楚,她以后所能依靠的,只是圣人的那点儿情分,以及儿女。 儿子还小,还不能为她支撑。 女儿女婿就尤为重要。 尤其是女婿,年纪轻就备受圣宠,仕途一路顺遂。 有他在宫外,不管是对姜贵妃,还是对九皇子,都是极大的助力。 “只要我守着本分,教养好犀奴,就能安稳度日!” 姜贵妃总这般对自己说。 她也确实安分守己,绝不掺和宫中的风风雨雨。 “听说,太子殿下让小大郎入了户部?” 姜贵妃重视女婿,自然也就格外关注他的一举一动。 她压低嗓门,轻声道:“东宫……” 刚说了两个字,姜贵妃又似是想到了什么,话锋一转,问向王姮:“你可曾去东宫拜见太子妃?” 王姮眸光一闪。 阿母特意提到了小卢氏,定不是没有缘故。 莫非,这位嫁给姐夫的继室,有什么特别之处? 王姮的大脑飞快运转,快速找到了她离京前,亲眼见过的小卢氏画面。 那是个脸上还带着稚气的小贵女,十三四岁的年纪,还是个半大孩子。 出身卢氏,太子妃的妹妹,也是被家族从小精心教养的女郎君。 如果不是大卢氏意外横死,小卢氏应该会按照家族的安排,及笄后,嫁入门当户对的世家、勋贵。 可惜,没有如果。 大卢氏薨了,太子、卢家等为了各自考量、为了诸多利益,便让小卢氏成了继室。 嫁给儿女成群的姐夫,夫妻年龄相差十几岁,还为了确保原配嫡子的利益对她诸多要求…… 小卢氏在这桩婚姻中,绝对受了委屈。 王姮却不以为然:“受委屈不重要,人活一世,谁人能肆意?谁人不受些委屈?” “重要的是,受了委屈却能够让所有人都知道,且心疼她,对她有所愧疚!” 尤其是男人,咳,也就是太子啦。 一旦男人心疼了,即便没有爱,也会有“宠”! “阿母,我已经向东宫递了拜帖,太子妃已经允了我明日拜见!” 王姮心里思绪翻涌,却没有直接说出来。 当然,她也没有刻意的掩藏心事。 是以,姜贵妃只是看了她一眼,就知道她已经猜到了东宫的某些事。 小卢氏的委屈,太子知道了,还心疼了。 如今,小卢氏虽还没有跟太子圆房,亦谈不上什么夫妻情深,两人的关系却日渐亲近。 想了又想,姜贵妃还是没忍住,小声的提醒了女儿一句: “太子妃年纪小,爱学习,殿下便在百忙之余,抽空指点!” 王姮挑眉,哦豁,小卢氏聪明啊。 没有以妻子的身份去争宠,而是更为谦卑的当个学生。 太子与小卢氏,一个教、一个学,即便是正经的学问,两人的关系也能慢慢拉近。 王姮自己就是做先生的,对于自己一手教出来的学生,总有那么几分情分。 王也曾经跟王姮讲过“源氏物语”的爱情故事。 王姮这才知道了何为“养成系”。 事实上,王姮与楼彧的关系,也有这点儿意味。 虽然楼彧只比王姮大一岁,但他早熟啊,他多智近乎妖啊。 而那时的王姮,因着心结,一直在藏拙。 她不敢展现自己的聪慧,只能像个呆呆笨笨、娇软甜糯的小胖丫头。 两人还没有拜师沈先生的时候,楼彧就会一边嫌弃她笨,一边教导她。 拜入沈先生门下后,楼彧拼命学习的同时,亦会监督、鞭策王姮。 楼彧也总说,王姮是他养大的! 不只是楼彧包办了王姮的吃穿用度,还包揽了她的学习。 王姮与楼彧的感情之深厚,就有年幼时的这些经历。 小卢氏的策略,算不得多高明,却胜在有效。 这不,太子心疼了,怜惜了,圆房、生育等,也就能水到渠成。 “……”王姮收敛思绪,微微勾了勾唇。 她没有明着回应什么,但她这神情,就已经是一种回复—— 姜贵妃的提醒,她收到了! 东宫起风了,小卢氏绝非泛泛之辈,她有着不俗的智商、情商,正在一步步的攻略太子,继而成为东宫真正的主母。 快则一两年,慢则三五年,小卢氏就会有自己的孩子。 老夫少妻幼子……小大郎的处境,将会愈发艰难! 与姜贵妃说完这些,王姮又说了说他们在南州的种种,还给姜贵妃奉上诸多土仪。 姜贵妃与女儿、外孙女儿玩乐了一番,留了饭,给了赏赐,这才放她们母女出宫。 出了百福宫,王姮规矩的顺着宫道,一路出了太极宫。 宫道上,来来往往的,有宫奴,亦有官眷。 有熟悉的,王姮就会停下来打个招呼。 有些,即便熟悉,却也不好明着有来往。 比如—— “郑媪?” 出了宫,上了双驾四轮马车,白芷便凑到王姮的耳边,低低的回禀着。 王姮眼底闪过一抹讶然,这都多少年了,郑仪还是第一次主动联系! 作为曾经的傅母,郑仪与王姮相处的时间并不长。 且,这人功利心太重,总忘不了自己曾经的荣耀—— 女侍中啊! 后宫女官第一人! 甚至能够影响前朝,左右朝堂! 可惜,随着前朝的覆灭,郑仪这个曾经威风赫赫的女官,也被迫沦落山野。 随后被姜贵妃找到,并把她送去教养王姮。 王姮承认,郑仪作为傅母是合格的。 她精通六艺等才艺,熟知宫廷礼仪,对于北境的大小贵族,亦都十分了解。 有她在身边“启蒙”,王姮很快就掌握了京中的种种。 但,这人太想回归权利中心了。 为达目的,更是不择手段。 王姮这个小女郎在她的眼里,也只是一个可以被利用的工具。 王姮不是要跟一个外人讲感情,但,好歹是她王家在供养郑仪,郑仪却没有“食君禄忠君事”的觉悟,她掺杂了太多的私心! 年幼时的王姮,只是伪装乖巧、好脾气,她骨子里从来不是个软面团。 感受到郑仪的野心,王姮便利索的“成全”—— 她王家的庙太小,容不得“郑侍中”这尊大佛。 所幸给她找个更好的出路,绝对能够让她一展所长。 楼彧暗中帮忙,还真让郑仪带着郑樱郑桃入了齐王府。 郑家的一对庶女,成了太子的侍妾。 郑仪也就成了齐王府后院的一个奴婢。 随着齐王登基,齐王世子摇身一变成了太子,郑樱郑桃作为潜邸旧人,也有了一定的身份。 这几年,两人还相继为太子生儿育女。 等等! 儿子?! 王姮的思路快速发散,她猛地想到:“郑樱为太子生了小八郎,郑桃也生了小十二郎!” 虽然是生母卑贱的庶子,但在皇家,最讲究规矩、却又最不在意嫡庶。 只要受宠,妃妾能够扶正,庶子亦能承继大统。 以前东宫有大卢氏,小大郎、小三郎嫡子的身份无比稳固。 而随着大卢氏的薨逝,小卢氏的“争宠”,东宫终于呈现出了“百齐放”的盛景。 起风了,人心也动了。 小卢氏还没有生育,就开始布局。 东宫后院里的那些生了儿子的侍妾,又如何能够坐得住? 郑仪,重回皇宫,为的就是争权夺利。 过去没有机会施展,如今,东宫的池水被搅乱了,她必定忍不住。 浑水摸鱼? 还是想来个鹬蚌相争渔人得利? 王姮掐着掌心,眼底闪过一抹冷意: 郑仪想要在东宫搅风搅雨,随她,但她不该试图攀扯她! 呵呵,郑仪悄悄让白芷传话,虽然没说什么要紧的事儿,仿佛只是故人重逢,忆往昔、诉离别的说些闲话,但,在皇宫,慢说是人了,就是一块石头都比外头的更机灵。 郑仪此举的意图,王姮用脚趾头也能猜到。 “怎的,她是想拉拢我?哦不,我算什么,空有封号的假公主!” “郑仪真正的目标,是阿兄!” 太子心腹,朝廷重臣。 功勋赫赫,位高权重。 拉拢他,许以重诺,让他努力扶持小八郎或是小十二郎! “……大白天的,果然适合做梦!” 王姮猜到了郑仪的意图,颇有几分哭笑不得。 凭什么郑仪认为,她的那些空话能够哄得阿兄犯蠢? 就因为是故人,有点子情分? 呵呵,阿兄只需要效忠太子即可,很不必掺和进下一代的竞争之中。 更不用说,太子把小大郎交给了阿兄,已经帮阿兄做出了选择! 小大郎进入户部历练的消息,姜贵妃都听说了,王姮不信,更擅长钻营的郑仪会不知道! 郑仪却还是主动凑了上来。 她到底是太高估自己,还是太低估楼彧、王姮?! “这世间果然最不缺自以为是的大聪明!” 王姮被气乐了,难得刻薄一回。 马车缓缓在朱雀大街行驶着,王姮靠着车窗,兀自想着。 乳母、奴婢等则守着阿南,或是给她喂水喂果泥,或是拿着玩具逗她玩乐。 马车里算不得多安静,却也异常和谐。 忽的,车夫喊了一声“吁”,马车猛地停了下来。 在惯性的作用下,王姮的身子猛地后仰。 而正撅着小屁屁在地板上玩玩具的阿南,则咕噜一下,滚到了一旁。 所幸马车的角角落落都包了垫了的软布,小阿南只是被吓了一跳,并没有被磕伤! 饶是如此,王姮也很是生气。 她一边弯腰查看阿南的情况,一边冷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行驶得好好的,忽然停车,定是出了意外。 “回禀公主,是、是有人在前面追逃,奴恐惊了马,这才紧急拉了缰绳!” 车夫赶忙回禀。 他不是为自己开脱,而是禀明事实。 “何人?竟在朱雀大街恣意妄为?” 王姮冷声说着,车外随行的护卫们,则已经快速的围拢过来,牢牢的将马车护住。 “大理寺办案!闲杂人等,速速退让!” 还不等护卫回禀,车外就响起了鼓噪声! 大理寺? 周既明? 这还真是冤家路窄,哦不,是故人重逢啊。 今日也是巧了,一个两个都冒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