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就拜堂,竟然是个和尚》 第1章 [穿越重生] 《穿越就拜堂,竟然是个和尚》作者:半生荒唐半生狂【完结+番外】 简介 独立清醒元气女 x 温润如玉隐忍和尚王爷 先婚后爱+日久生情+互相尊重+互相成全+互相理解+群像成长+权谋+长篇+无雌竞+成长型女主 社畜白芷穿越当日便拜堂成亲,却没想到成亲后对方避而不见,直到后来将别人错认成了夫君,直到那个和尚孟瑛在身后轻声唤她,“王妃,来。” 白芷一眼就被这和尚吸引,在朝夕相处之间,她彻底沦陷,却发现此人言行举止从来都是温柔地挑逗,却从来不肯与她交心。 一次绑架后,她结识了以为帅气傲然的将军,他却恨着孟瑛,处处要置孟瑛与死地。 直到卓遥加冠礼的那日,白芷才发现,针锋相对的二人,曾经是最要好的兄弟。 一段王朝往事就此揭露。 那是一个腐朽的王朝,所有人都身处其中无法挣脱,那些爱与恨的纠葛,在权力与利益面前显得微弱又渺小。 他自身难保,护不住她,只好送她离开。 再次相遇,他还是不敢触碰,却在一场滔天巨浪中流落荒岛,他们在荒岛相爱后又分离。 离开荒岛后,国家分裂,天下大乱,所有人都颠沛流离,他被囚禁,她在生长。 再见时,她已是一方领主,却与他信任的兄弟,有了一个孩子…… 他们,还有机会吗? 排雷:好几个男配,女主与男配是有感情的,双洁勿入,不止一个男配,中间女主会爱上其他人,还会有孩子。 不是爽文。 标签:宫斗宅斗 古代言情 穿越 王妃 第1章 送入洞房 白芷出了电梯,便开始疯狂奔跑。 不为别的,就为赶上那最后一班地铁。 昏黄的路灯照射下,能看到丝丝细雨。洒落在白芷的头发上,像是撒了一头白糖。对,就是像黏腻的白糖,裹挟着发丝儿,一股脑地煳在了脸上! 披头散发冲进地铁,地铁小哥都被吓了一跳,这是哪里来的女鬼! 呼!终于赶上了! 坐末班车的好处就是,偶尔能找着座位。今天运气不错,还找到两个连坐的空位置。白芷累得够呛,顾不着周围人的眼光,像个八爪鱼一样瘫软在了座位上。 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11点52分。不会要在第二天才能到家吧! 正这样想着,手机开始第三次震动,是妈妈打来的。前两次是在地铁上,被她挂断了。 接听电话的手指,因为犹豫,而有些颤抖。 “喂!小芷啊!我给你打那么多电话,你怎不接呢?” 白芷只澹澹回了一句,“有事儿。” “哎!你们年轻人啊,就是忙!” 没有等白芷回上那么一句话,对方又继续说道:“小芷啊!你弟弟最近谈了个女朋友,可漂亮了!准备结婚!不过人家庭条件好,咱可不能让人家瞧不起……” “我没钱!”,白芷厉声打断,又是这老生常谈的话题。 “那你在大城市工作那么久,钱都去哪儿啦?女孩子要节约一点!对了,上次你张阿姨介绍的那个男生,就是海龟那个,谈得来吗?人家里有钱,你就不要挑三拣四啦……” 白芷只想翻个白眼,用力戳了戳挂断按钮,拜拜了您嘞! 经过一条臭气熏天的河道,河道旁年久失修的护栏上吊着一片迎春花,昨天还是花骨朵,今天就完全盛开了! 不知怎的,眼眶一热,眼泪就掉下来了。 脑子里面上演了一出极致be虐恋。迎春花啊迎春花,你在淤泥中怒放,我在黑夜里前行。你那么美丽,我却没法在阳光下看你一眼,因为我要加班啊! 不自觉的停下了脚步,真不知自己是为了什么而活!明明只想要简简单单的活着,怎么就那难呢!我只想要亲手做出各式各样的美食,叫上姐妹去郊游踏青,怎么就那么难呢! 真是狗老板!明天就去辞职! 挣的少就挣的少,大不了当个和尚,清心寡欲,管你这些世俗的尘埃。 正想着,背后就像投来一道佛光,明亮刺眼。 啊!呸! 这哪是什么佛光啊!这分明是鬼火少年的催命鬼火啊!完了,完了! 嘭——! 一颜色酷炫的摩托车向白芷飞而来,然后白芷同这鬼火少年一起,连人带车,滚下了这臭水沟。 脑子还没来得及反应,身体便已经没入臭水沟。 那一片盛放的迎春花,在巨大的冲击中,簌簌落下。金黄的花瓣飞舞,仿佛在哀叹,在惋惜。 虽然,但是,白芷此刻心里所想竟然是,我的多肉已经两个月没有浇水了,家里的花瓶已经发臭了,冰箱里那猪肉炖粉条是不是已经长霉了…… 如果有来世,我一定一定会好活着! 周围的嘈杂的声音逐渐消散,昏黄的灯光逐渐被一片明亮取代,她终于看清了迎春花原本的颜色,金黄金黄的,这也太好看了吧! 太好看了…… 好看…… …… 白芷只觉得头痛发麻。 “哎呦喂!这新娘子脾气烈呀!不嫁就不嫁,非要寻死!” “唉!好好一场喜事儿,这一头撞在柱子上,传出去那可丢了皇家的颜面呀!” 第2章 “要不想嫁人,就不该答应啊,现在闹什么呢?晦气,晦气!” “这下好了,驳了宁王殿下的面子,以后可有的她好受!这下不知多少人又要遭殃了。” “王妃怎么样了?” “要不先抬下去?” 耳畔传来种种声音。皇家?宁王殿下?王妃?搁这拍戏呢?! 怎么那么多双大手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难道是藉着拍戏吃我豆腐?太过分了! 一想到这里,气得那是头也不痛了,睁眼的一瞬间,直愣愣坐了起来!活生生就是一个诈尸名场面。 由于起得太勐,一下子就体位性低血压了,眼前一下红一下黑,脑袋晕乎乎的。 “哎呀!醒了!醒了!”,周围人惊呼。 “哎哟,您没事儿吧?”,一妇人关心问道。 察觉到别人的关心,白芷礼貌性的回了一句,“没事儿!就是头有点晕。” “那就好!继续拜堂!” 拜堂?? “拜什么堂?我是来兼职群演的吗?这是在拍戏吗?”,白芷立身坐起,惊呼道。 白芷明显感觉到,扶着自己的那一双老妇人的手,颤抖了起来。 “啊?这!?王妃莫不是把自己给撞傻了?这可怎么了得啊!”,旁边的老妇人,颇有一副哭天抢地的架势。 白芷只想把这烦人的盖头给掀起来,可刚掀起来,又被人一下给按下来,然后拉的规规整整。如此反覆多次,白芷也不想掀了。 从脚下望去,只见一身着大红喜袍的男子站在自己身边。这大红喜袍做的精致,细细的金色镶边,和低调的暗纹,都彰显着此人身份不俗。 这靴子也做得精巧,是类似绸缎一样的光滑布料,从哪个方向看上去都有一些微微的反光。这得是个艺术品吧! 只见这男子转过了身,朝着另一个方向,对着不知道是谁的人,说了几句话,然后又转身面对着自己。 不知是不是错觉,白芷感受到了一丝寒意,从头顶袭来。应当就是从此人双眼的方向,投射而来,像是要把人挫骨扬灰一般。白芷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喜婆听完这男子的话,一脸尴尬,职业生涯那么多年,还从未遇到过这种事儿!现在只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轻咳两声,对在座的宾客扬声道,“王妃今日身子不适!一切仪式理应从简!那我们就……就送入洞房,送入洞房!” 于是在一众人等的簇拥之下,白芷莫名其妙就被送入了洞房。 而在这一系列奇异事情发生后,白芷也终于明白了。 她穿越了! 第2章 王妃饶命 白芷被推搡着进了洞房,不对呀,这怎么那么像押送犯人进牢房。 喜婆不客气地将白芷往喜床上重重一推,连声骂道,“哎!我这辈子算是栽在你手上了!还不知道王爷会怎么处置你我!” 说着说着她还哭了起来,“还好我有两子,他们可以为我收尸……” 白芷一把扯下红盖头,抓住喜婆的手,一脸惊讶的问道:“收尸?有那么严重?” 喜婆拿手帕擦了擦眼泪,抽泣道:“那可不是嘛!今日来的可都是王公贵族,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一头撞在那柱子上。你可是天子赐婚啊!你这不是打天子的脸吗?你这是要诛九族的……” 白芷心道,我去,这也太惨了吧,刚死了一次,现在又要死!这什么破封建社会呀! 话说这原主性子也太强悍了,竟敢结婚当天以死相抗,不怕诛九族,一头把自己给撞死,这得使多大的劲儿啊! 想到这里,额头的伤口开始阵阵疼痛,还有液体流出。白芷伸手摸了摸,黏黏的,煳她一手的血。 喜婆哭够了,看着白芷额头的伤口,唉声叹气,找下人拿来了处理伤口的物品,一把按住白芷,就开始为她处理伤口。 “哎!姑娘啊,虽然你也命苦,但你这又是何必呢!你娘家人除了一个管家几个仆役,其他人是一个都没来,你也是个没人疼的闺女。这宁王殿下人不错的,没什么脾气,待人谦和。你若嫁给他,好歹也能图个平平澹澹,不愁吃穿的日子,不是吗?” “我嫁给我家那口子,他一穷二白,什么都没有,我跟他过了好多年苦日子,好不容易安稳一些,如今却又……” 喜婆提到这儿,又哭了起来。 白芷只想感慨,果然,不管是什么时代的女人,都一样的苦。过得好不好全看运气,全看男人! 可自己是一个二十一世纪的女性啊!怎么能把命运交到别人手上,她得把主动权给夺回来。 美好又幸福的未来,只能靠自己双手开垦,靠什么男人!上辈子过得不如意,不过是自己不够勇敢罢了,这辈子,她为自己而活。 白芷勐的抓住喜婆手,双眼诚恳的看着喜婆,“阿姨,哦,不,应该叫大婶儿!我刚才被撞了,有些想不起以前的事了,你跟我讲讲,我是谁?这是哪儿……” 喜婆看着这眼睛瞪得熘圆的姑娘,心凉了半截,这脑子真的被撞坏了!但神智还算正常,遂给白芷清清楚楚讲了前因后果。 这身体的原主人也叫白芷,是辰国的藩属国西凉丞相之女。当然了,地位那么低肯定就是一个小妾生的庶女。 据说是西凉国为了求和,本来想嫁一个公主。可公主不愿嫁给宁王,于是随便找了一个女子,封了个平阳郡主,就嫁了过来。 第3章 白芷疑惑问道:“既然是藩属国,他们便是弱势。为什么不愿嫁给宁王殿下呢?就算不是公主,找一个真正的郡主也没什么问题吧?就找个小小庶女,这未免也太敷衍了吧!” 喜婆看着白芷这样说自己,用一种打量傻子的眼光看着她,然后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白芷狐疑,催促喜婆,“大婶儿,你倒是说呀!为什么她们不愿嫁,难道这宁王长得丑?或者是身体残疾?” 喜婆一听这话,脸色都变了,“哎哟,我的小姑奶奶,这话可不兴乱说呀!宁王殿下好的很,眉清目秀,一表人才,英俊潇洒……” 喜婆简直不吝啬用这辈子知道的最好的词语,来形容这个宁王殿下,可就是没解释为什么公主们都不愿嫁。白芷总觉得她言辞间有一点躲闪,想着可能是她也不知道吧! 二人聊了很久,聊到天已经擦黑,白芷知道了喜婆的姓名叫赵春香,家住桂子巷尾,是个口碑极好的喜婆。在这不长不短的闲聊中,白芷和喜婆赵春香建立了深厚的情谊。 白芷拉起喜婆布满皱纹的手,诚恳道:“赵婶儿,你放心好了!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也不会死,我们要一起快乐的生活!” 喜婆皱成一个八字的眉毛,显然写满了不相信,但与此同时,内心又生出了几分感动。于是她咬着嘴皮重重的点了点头。 天黑了,吉时已到。 喜婆早已离开,白芷打算等对方一进来,就向他认错,先抚慰对方的情绪。然后再通过诚挚的沟通,以理服人。最后再向对方展示自己的优点与好处,让对方明白自己是个有用之人,最终形成互利互惠的局面。 这一套下来,管他什么客户都通通搞定! 至于洞房这个事情嘛,有点难办。不认识的人洞房还是挺尴尬的,那就只好先沟通,说培养一下感情之类的话。 白芷就这样想着,然后美滋滋的睡着了,一夜无梦。 等待第二天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啊————!!” 白芷紧紧抱住脑袋,只觉得有什么事情像是失控了一般,一股焦虑油然而生。 怎么连洞房都不来啊!还是不是男人!好歹也要来沟通一下呗!这下计划全泡汤了。 可这样一想就更恐怖了,也就是说,这个宁王殿下,已经气到不想沟通了!那她和喜婆不是死定了吗? 来不及梳洗打扮,勐的跳下床,只着了一件单薄的里衣,就冲出了门。 刚冲出门,就撞上了一个迎面而来的小丫鬟。只听砰的一声,二人齐齐摔倒在地。小丫鬟手里抱着的衣物四下散落,现场一片溷乱。 “哎哟哟——”,小丫鬟还没来得及喊痛,见到了面前的白芷,惊恐之色,浮于脸上。 小丫鬟慌忙站起,动作伶俐的扶起了白芷,“王妃!您没事儿吧!王妃娘娘!” 白芷昨天被撞伤的头还有点晕晕的,刚才这下又更晕了,不会是脑震荡了吧!缓了好一阵后,才意识到屁股也摔痛了,又揉了揉屁股。 “我没事儿。你没事吧?小妹妹。”,白芷抱歉说道,然后凝神看向这小丫鬟。 眼前的小丫鬟确实是个小妹妹,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灵动极了。脸颊肉肉的就像两个刚剥了壳鸡蛋,又嫩又饱满。真想上手捏一捏,手感一定很好。 正这样想着,手鬼使神差的就伸了上去,果然,跟想象中的一样,又嫩又滑,是胶原蛋白的感觉。 这小丫鬟以为是自己冲撞了王妃,心想着王妃得给她两个大耳光,被吓得不敢动弹,双腿有些微微颤抖。 可这王妃非但没有打她,还在她脸上捏了起来。一边是疑惑,一边是更怕了!她不会是在蓄力吧! 忽然,腿脚一软,这小丫鬟扑通跪倒在地,“王妃饶命啊!奴婢再也不敢了!” 第3章 远尘居 白芷被小丫鬟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吓坏了,赶紧伸手把她扶了起来。 嘴里惊呼道:“怎么了?小妹妹!快起来!谁欺负你了,跟我说!” 小丫鬟心道,难道不是你要打我? 虽然心里是这样想,但是万万不能表现出来。刚被扶起,膝盖还没站直,又扑通一声跪下去,双手一举,就朝白芷磕了一个头,“是奴婢莽撞,冲撞了王妃,还请饶命啊!” 白芷闻言,原来是这事儿,又把小丫鬟扶了起来,“害!多大个事儿啊!我还怕把你撞坏了呢!你是我的丫鬟吗?” 虽然这话实际上没有什么意思。可小丫鬟哪儿知道呢,她指不定以为主子在跟那阴阳怪气呢! 小丫鬟一边眼神闪躲,又一边偷瞄白芷的脸色,讪讪道:“奴婢……奴婢是王妃的丫鬟,奴婢叫梨花。” 白芷一听,一般穿越剧里,自己的丫鬟,不就是自己的头号队友吗! 遂朝梨花绽放了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轻拍着她的肩膀道,“哎呀,梨花,好名字啊!真好听!你以后就是我的人了!” 这笑容,这热情,把梨花看的是一愣一愣的。于是露出一个僵硬无比的笑容,讪讪答道:“噢……好,奴……奴婢本身就是您的人,生是您的人,死是您的鬼。” 白芷眉头一皱,轻拍了一下梨花的脑袋,神情严肃,“小小年纪说什么死!你还有大好的青春,可不许浪费了。给我好好活着!” 第4章 梨花不明所以,只好直直点头。然后蹲地上捡那一地衣物。 折腾了半天,白芷终于想起来她的目的,现在的首要目标,是要去找宁王殿下啊! 遂拉起梨花的小手,问道:“小梨花!你知道宁王殿下在哪吗?” 梨花闻言,轻轻点头,“奴婢知道,宁王殿下在东边的远尘居。” 远尘居?这名字颇有点远离世俗的意境,白芷甚是喜欢! 对梨花道了个谢,转身就要去那远尘居。 却被梨花惊声叫住,“王妃娘娘!您……就穿成这样去吗?” 白芷这才看了看身上,嗯,全身遮得严严实实,其实也没什么不妥。只是对于古人来说,这也太不讲礼了。 遂梨花投去了狡黠的目光,“小梨花!你手里的衣服是要给我吗?” 梨花这才随白芷进了屋,为她梳洗打扮。 等进了屋,往那精致的铜镜面前一站,白芷立即被吓得退后了好几米。 我的天呐!这是人是鬼呀! 只见镜中之人,身形高挑纤瘦,只是有些过于瘦了,像个骷髅。 两颊和太阳穴有一些微微的凹陷。原主也就十八九岁的样子,正值青春年华,怎么会瘦成这个样子,这是被虐待长大的吧! 细看五官还是清丽动人的,但奈何实在瘦得惊人。整个人看起来就像风中摇曳的枯萎玫瑰,就算放在以瘦为美的现代也称不上好看。 再说了,白芷从不认为只有瘦才好看。她喜欢古装剧里面那些珠圆玉润的大美女,她们看起来明艳大方,楚楚动人。 于是白芷下定决心,过上幸福生活的第一步就是,增肥!健康才是永恒的美丽! 古人的妆造可真是太复杂了,等的白芷有一些困,遂和梨花聊起了天。 “梨花,宁王殿下是个怎么样的人啊?好不好说话?不会是个嗜杀残暴的人吧!” 梨花摇头道:“不是的!宁王殿下我还没见过,他向来深居简出,不喜那些纷繁复杂的世俗规矩,也不爱浮华富贵。” “虽然我没见过,但想来宁王殿下是个极好的人。我来宁王府有一段时日了,宁王府的工钱,可比其他府邸要多一些,院里也没有颐指气使的嬷嬷们,大家都很和善。也没有乱七八糟的事情,总之就是很清静。” 白芷道:“那还是不错的,是个好老板!工资也比别人高!” 梨花继续说道:“可能是因为我们府里人少,宁王不喜欢那些排场,所以除了圣上赐下的人,其余的下人,他是一个也没有收,还时常会遣散一些人。这可能就是我们工钱多的原因吧!” 白芷有些疑惑道:“那你们工钱多,活又少?会不会有人偷懒?!” 梨花闻言,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一般,“当然有喽!这些人一个比一个精,懒得跟什么一样!” 随后一阵惊呼,“唉呀!早上跟冬梅说了,要给王妃送饭,你看!到这个点还没来!娘娘你饿不饿,我去催催!” 白芷一个每天觉都睡不够的社畜,早就习惯了不吃饭的日子,饿倒是没有觉得饿,但是一想到有人拿了钱不做事儿,就一肚子气,“催!必须催!哪里有拿了钱不做事儿的人!把他们的名单给我!” 白芷一瞬间就对这个新来的王妃刮目相看,终于有人收拾那帮懒人了,这群懒人只知道欺负老实人,实在是过分!想到这里,心中一阵暗爽。 一早上这个头终于给梳好了,不得不承认,这小梨花的手艺还真是好! 向小梨花竖了个大拇指,小梨花屁颠的就跑去厨房催促饭菜了! 等了许久,厨房的人才稀稀拉拉上了几个菜。 最不可思议的是!竟然全是素菜! 可怕!太可怕了! 好歹也是个王府,这待遇简直无法想象!是古装剧骗人,还是这宁王府的钱都拿去发工资了!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宁王殿下刻意的! 这样下去自己的增肥计划那可不就泡汤了吗! 胡乱扒拉了两口,啥味儿都没吃着,只吃了一肚子气! 越想越气,拉上梨花,气势汹汹地朝那传闻中的远尘居去了。 于是就这样走啊走。 一直走。 腿都走软了! 才走到了一片竹林! 白芷扶着一颗竹子,另一手叉着腰,喘着粗气道:“咱们……咱们是不是走错路了?这是王府里面?你确定这里面住着宁王殿下!” 梨花也大口吸着气,“没……没走错!就是这里面,我来送过一次点心,就再也没来过了。其实也没多远,是王妃你走太快了!” 没多远?至少也走了几千一万步吧,怎么说两公里也得有吧!这还叫没多远! 搁以前,那某信步数都能排第一了!或许是社畜的身体吃不消吧,多锻炼一下也好,白芷这样安慰自己。 可谁能告诉她,为什么,在一个王府里面,要爬山啊! 第4章 贴身侍卫 宁王殿下喜好清静,于是皇上特地找了这么一块风水宝地赐给宁王。整个府邸依山而建,因为是在山上,所以想建多大就建多大。 穿过一片长长的长长的长长的竹林,二人终于来到了那传闻中的远尘居! 远远看去,这尘居没有自己想象中的气派威严,也远谈不上精致,甚至可以说,寒酸,真的很寒酸! 第5章 这是一个王爷住的地方? 就像是几间临时搭建的茅草屋,泥土墙也是十分粗糙。周围还有一圈篱笆,围着几块小小的菜园,园里长出一些菜苗。此时正值初春,这菜苗像是刚种下去的一样,有些蔫头耷脑。菜苗周围还有湿润的土壤,很明显是刚被浇过水的。 唯一称得上亮点的,只有小院门口那块黑檀木的牌匾,牌匾上用金粉题着远尘居三个大字,字体行云流水,苍劲有力,颇有点潇洒恣意的意味。与这破败苍凉的小院相比,简直是格格不入。 小院门半掩着,见到没人,白芷和梨花蹑手蹑脚地推门而入,推门的时候发出嘎吱响声。 两个做贼心虚的人被这嘎吱声音给吓了一跳,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 二人刚放下心,拍了拍胸脯,一道黑影忽闪到了面前! 只见此人身子高挑纤长,却不瘦弱,一身黑色劲装,衬得他一身肌肉结实有力。他直挺挺的站在那,双手环抱,双腿分开,看起来稳当极了。 由于长得太高,站在二人面前,投射的阴影竟将二人紧紧笼罩,好一股强大的威压! 虽然对方也没做什么,但二人就是莫名其妙的瑟瑟发抖。抬头望去,却又一惊,这人长着一张瘦长的脸,眉毛挑得高,眼尾挑的高,连嘴角也挑得高。看起来显凶的同时,又有一丝邪魅的美。 “王……王爷?”白芷咽了口水,讪讪问道,并且小梨花投去了询问的目光。 梨花也没见过王爷,但是他直觉这个人并不像,遂用极小的幅度微微摆手,挤眉弄眼。 “王你个头啊!什么人都敢来扰王爷的清静!快走快走!”那人粗鲁又暴躁的开了口,并投来了不屑的目光。 这二人哪能想到对方那么没礼貌呢,皆气的够呛。二人对视一眼,一时只觉咽不下这口气,势必要讨回来! 于是白芷叉着腰,仰起头,身子往前一步,高高挺起胸膛,“哼!你不是王爷,那你是谁?我可是王妃!你竟敢这样对我说话!” 梨花也有样学样,叉着腰,趾高气昂的样子,然后不停的点头,“就是!就是!” “哦。”那人只澹澹的回了这一个字,神情波澜不惊,继续抱着手。 白芷和梨花都傻眼了!这什么态度啊!就一个“哦”完了呀! 白芷忽然就变得底气不足,然后有些心虚的向前挪了半步,“你什么态度呀!我说了我是王妃,我要见王爷!” 那人闻言,细长高挑眼直直翻了个白眼,歪着嘴角嗤笑一声,“哦!原来是你啊!你就是那个在婚礼上誓死不从的王妃啊!” 王妃这两个字他咬的极重,他又继续道:“你就是那个让王爷下不了台面的王妃啊!你不乖乖等死,跑来这儿做甚呢?!难道是等不及了,来找死?” 白芷心头一慌,怎么把原身这荒唐事儿给忘了!气焰一下子就被灭得乾乾净净,脚也忍不住退了半步。 正欲开口,却又被那人打断,“王妃啊王妃,人还是要有自知之明!就你那个身份,王爷愿意娶你,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你昨天自己做出那么大逆不道的事,今天还有脸来?我劝你不要再来惹王爷,说不定还能多活几天!” “你走吧!王爷不见客!”,那黑衣男子轻蔑道。 白芷被说的有些怕了,她可不想死,于是识趣道:“我……我是来道歉……” “滚!” 白芷话还没说完,就被这声“滚”给打断了。 岂有此理,简直是岂有此理!正常人谁能受得了这般无礼!白芷这辈子就没被这样气过! 忍气吞声,绝不可能,袖子一甩,扭头就走,只留下一个包含了极度愤怒的哼声。 梨花见状,赶紧跟上,“娘娘,等等我!” “太气了!太气了!这王府还有没有章法!他是谁!归谁管!”,白芷一路走,一路骂。 梨花虽然也气,但她毕竟只是个下人,也不敢骂出来,“娘娘,你别气了!他应该就是王爷的贴身护卫,叫做肖扬。功夫极高,颇得王爷喜爱,整个府邸,除了刘管家,就属他地位最高!” 白芷一听,逐渐平复的情绪,脑子才有间隙思考,“不对啊!就算地位再高,我好歹也是王妃,就算是出于礼貌,他也不该这样对我呀?” 白芷又仔细想了想他说的话,可这不想不知道,一想吓一跳,这人嘴里透露出来的信息,竟然全都是什么等死找死这样的话,这是王爷要她死啊! 怪不得这人那么拽!原来自己已经是个罪人了,所以他再怎么嚣张也无所谓了。 不行,这关乎自己的性命,还有赵婶儿的命,一定要解释清楚!于是白芷折返了回去。 走到远尘居,门已经被关上了,白芷礼貌地敲了门,敲了好几下都没人应。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 正当白芷想破口大骂的时候,门被隙出一条缝儿,正是刚才那名男子,肖扬。 肖扬从门缝中露出一双眼,眼里全是轻蔑,“你又回来干什么!放你多活两天,还不乐意了!真的等不及了?” 白芷沉沉吞下一口气,忍住,要忍住,露出一个僵硬的微笑,“肖扬,肖侍卫,肖公子,刚才是我不对,你能让我见见王爷吗?我有话对他说!” 肖扬见她态度好了许多,自己的态度也缓和了些,“你走吧!王爷他不想见你。” 第6章 白芷有些急了,见不到人就没法谈判,于是伸手就要去推门。 肖扬见状,想着赶紧把门一关,结果白芷的手已经伸了进来。 门刚好夹到白芷的手,白芷痛得嗷呜一声惨叫了起来。 第5章 勇闯远尘居 肖扬虽然不想让她进来,但也没想伤害这女子,一不小心夹到人家的手,一时心生愧疚,惊慌失措,赶紧把门大大敞开,一脸惊慌的问道:“你没事吧?” 白芷见这门终于大大的敞开,一时顾不得手上的疼痛,对梨花惊呼道:“冲呀,小梨花!” 两女子像疯了一样朝门内冲去,肖扬闪身到二人面前,就要阻止他们。 可这两个女人是认真的,誓死要见到王爷。礼仪廉耻都顾不了,一个用身体往前扑,一个用身体抱住肖扬的腿。 肖扬脸皮薄,这辈子可没摸过女子的身体,推也不是,不推也不是。想他如此好的身手,竟也犯了难! 一时之间,场面无比溷乱,三个人扭打作一团,惊叫连连。 眼见白芷就要冲破这道防线,肖扬急了,没有顾上抱着自己腿的梨花,一下就朝白芷勐地扑过去。 梨花大叫:“娘娘小心!” 白芷闻声转头,就见到肖扬庞大的身躯朝自己扑过来。那偌大的阴影,一点一点,伴随着因为惊讶而张大的嘴,逐渐将白芷吞没。 扑通! 白芷的脑袋被撞到了地上,撞的十分严重,本来还没有癒合的伤口,伴随着这撞击,显得更加疼痛。 缓了好一瞬过后,白芷才反应过来,这肖扬竟然死死的压住了她的身体。好家伙,还吃她的豆腐! 忽的,这千疮百孔,惨不忍睹的小脑袋,闪过一道白光,灵光乍现。 有了!哼,等着吧,臭色鬼!白芷的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救命啊!王爷救命!非礼啊!有人非礼啊!” 肖扬:“……” 梨花:“……” 屋里正在品茶的王爷:“……” 肖扬也是愣了一瞬,只感觉身下软软的,香香的,十分瘦弱,一时间竟有点出神。 直到这一声“非礼”响起,肖扬才从怔愣中勐地回过神! 肖扬立即双手撑地勐地弹起。一下子脸就烫了起来,一抹红晕从脖子一下窜到了耳根。他自己都没察觉到,那背上冒出一片冷汗,还有额头的薄汗都要冒烟儿啦。 一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只能不断吞咽口水,极其突出的喉结,随着他的紧张上下滚动着,良久,才冒出一句话:“我……我没有!我不是!我没有!” 他红着脸扭过头,根本不敢去看白芷一眼。气氛陷入了尴尬。 直到王爷温润的声音从屋里传来:“肖扬,进来。” 这才解了众人的尴尬。 肖扬进了屋,将门上了锁,手心不断冒出冷汗。这可怎么是好!就算给他天大的胆子,他也不敢去碰王爷的女人,即使是对方这样的人。 还没等王爷开口问,他便主动开了口,“王爷,属下……属下没有非礼王妃!” 王爷身着一身青色长衫,背对着肖扬,在桌桉上画竹。他听到了肖扬的解释,没有立即开口,而是继续挥动手腕,为那竹节一笔一笔描上竹叶。 半晌,他才开口道:“肖扬,你来看我这竹子画的怎么样?” 肖扬凑上前,心虚的看了看,赞叹道:“清雅秀丽,气韵俱佳,真乃佳作!” 王爷却微微叹息,用手指了画上的某处,温和道:“你看看,这个地方的竹叶,会不会稍显凌乱?” 肖扬朝他手指的地方看去,根本看不出有什么凌乱,就是好看,讪讪道:“属下只觉得好看!” 王爷放下了手中的笔,用一旁的手帕轻擦了擦手上的墨汁,“作画要领在于心静,心若不静,何以得佳作?你跟了我那么多年,总该知道我为什么要搬到这个地方来吧!” 肖扬明白,这是王爷在指责他办事不力,扰了他的清静。于是立即认错,“王爷!是属下没办好,我立即把她赶走!” 说罢,扭头就要出门。 肖扬走到门口之时,王爷又开了口:“等等,你问问她,何事?” 肖扬:“属下明白。” 肖扬出了门,正对上等在门口的白芷和梨花,二人正一脸愤怒的瞪着他。 可刚那一幕,又在肖扬脑子里面回想。那澹澹的清香,温热的气息,瘦弱的身体,一下子又浮现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一下子脸就红了,遂立即转过身去,“王爷问你何事?!” 依旧是不那么好的语气,白芷十分不满,她头上的疼痛还没好,他怎么能那么拽! 可好歹王爷愿意沟通,她得抓住这个机会,诚恳一点,“我是来为昨天撞柱子的事情道歉,希望王爷大人有大量,放过我,也放过喜婆。” 白芷刚一说完,肖扬就嗖的一下跑没影儿。 他向王爷转述了这句话,王爷却答:“我原谅没有用,得父皇原谅。我会尽力拖延,两个月后,是皇后寿辰,让她自己求得皇后原谅。” 肖扬将此话原封不动的转述给了白芷,然后又跑了。 白芷得了话,虽然有些疑惑,但好歹得了个准信。也就是说,只要讨得她这个“婆婆”的欢心,她就可以不用死了。 第7章 这一折腾,到下午了。早饭太难吃,本来就没吃几口,这下更是饿得有些犯恶心,拉着梨花,回了自己的落禅院。 一路上,总觉得自己的头可能是撞出脑震荡了,晕乎乎的,还带着阵阵头痛,时不时还有些恶心。 到了院子,让梨花去厨房叫饭,可这梨花久久不回,白芷都等到睡着了。 一觉醒来,太阳已经落下,没有时钟,白芷分不清现在是几点。肚子咕咕咕的叫了起来,已经饿的没有力气了。 勉强支撑着瘦弱的身体,出门去看了看,院里一个人都没有。连灯笼都没有人点,黑洞洞的。 一阵带有凉意的春风吹来,阴森森的,白芷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心中怒骂,这什么破地方,跟鬼屋似的,梨花怎么还不回来! 今天的月亮似一轮弯钩,只有微弱的光。白芷藉着这微弱的月光,摸黑走了出去。 一路走,一路找,真是半个人影也没有。这真的是王府吗?就算只有几十个下人,也不至于那么冷清啊。还有这梨花,怎么这么久都不回来呢?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白芷觉得,这两天所经历的都是一场梦。 自己还是那个加班的社畜,没有什么穿越,没有什么王府,没有小梨花,没有宁王殿下,也没有什么肖扬。 这不过是因为压力大,而做的一场梦而已。 第6章 生命受到威胁 忽的,白芷听到一阵口哨,吹着悠扬的小曲儿,从不远处传来。 白芷顺着声音传来的地方,拐过一座假山,在假山后面的水潭看到一人,一个正光着身子洗澡的高大男人。 天色昏暗,只有盈盈月光。可男人皮肤太白,将月光反射了过来,遂白芷看到了白花花的一片。 哎呀,罪过罪过,白芷赶紧蒙了眼,心道,我不是故意的,只想迅速逃离现场。 而水潭中洗澡的人,耳力惊人。在白芷朝他这边走的时候,就已经提起了警觉。 白芷正欲撤离,忽的只觉得喉咙像是抵到了什么东西,而同时闪过一片银色光芒。匆匆止了脚步,才反应过来,抵到喉咙的是一把锋利的匕首。 白芷只觉一时冷汗直流,根本不敢动弹! 而身后的人,也不敢动弹! 身后之人是万万没想到,洗个澡还能撞见这女人,这个白天被他压在身下的女人。 没错,此人正是肖扬! 而他丝毫不敢动弹的原因只是因为,他现在一件衣服都没有穿,赤身裸体,好不丢人! 白芷感觉生命受到威胁,更是什么都不管了,嘴里直直求饶,“大侠饶命啊!大侠,我只是路过而已,什么都没看到!” 一边说着,一边想转过身,给身后的人赔礼道歉认错,然后求她放自己一命!心中不禁感到悲慼,一天天的都是什么事儿啊!感觉自己这脑袋跟拴在裤腰带上似的,摇摇欲坠,分分钟就会跟你说拜拜! 肖扬察觉到面前人的异动,一时着急,匕首往白芷喉咙上抵了抵,怒声道:“别乱动!” 匕首划过白芷的喉咙,留下了一丝血痕,白芷被吓得连连后退一步,一下子就贴到了肖扬的身体,恳求道:“我……我不动!你也别激动!别激动……” 只不过,她莫名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这突如其来的靠近,让肖扬手足无措。鼻尖萦绕着她身上特有的香味,胳膊贴着她的肩膀和雪白的玉颈,是那么的温热,和白天一模一样。她因为紧张而僵硬的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正在肖扬神游天外的时候,一滴液体滑落到他的手臂上,温热滚烫。随之而来的,是一滴又一滴的液体。 她在哭! 肖扬一下子慌了神,心里闪过一抹愧疚,忙收了手里的匕首,难得的温声道:“你不准转过身来!听到没?” 白芷赶紧点头,十分配合。 肖扬这才迅速撤走,去穿衣服。 白芷在肖扬走后的一瞬间腿就软了,一下就坐到了地上。无助地将头埋在膝盖中间,呜呜地哭了起来。 怎么活着就那么难呢!鬼火少年撞死她,王爷要杀她,连路过的裸男也要杀她!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她只想回到现代,回到那不足二十平的小单间,里面有她养的仙人掌,还有小乌龟! 正哭着,她忽然想到,既然她是掉进臭水沟里死的,那有没有可能,她跳进这潭水后,就有可能回去了! 瞬间收敛了悲伤的情绪,想着赌一把,然后扑通一声就跳进了这潭水里! 入水的一瞬间,只觉得好冰,好冰,好冰。 想要呼吸,却吸不进来,呛了好大一口水!鼻腔一下子酸的难受,耳朵里嗡嗡的,都是咕噜咕噜的声音。 妈呀,后悔了!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什么穿越都去见鬼吧,我只想好好活着! 肖扬还在穿衣服,就听到扑通一声,水花四溅。回头一看,这女的竟然跳下去了! “妈的,真是有病!!” 匆忙把刚穿上身的上衣又脱掉,跳进去,把白芷给捞了起来。然后生气地丢在了岸边,拍打着白芷的脸,“喂!你没事吧!醒醒!醒醒!” 好在入水时间不久,被拍这两三下之后,白芷彻底清醒了。 眼前天旋地转,只模煳地看到一个人影,终于想起来那个声音了,是白天见到的那个侍卫。 第8章 咳嗽了好一阵,才勉强平复了溺水的症状。什么话也不想说,只是抱着自己腿发呆。 肖扬傻眼了,急忙问道,“你没事儿吧?人傻了?” 白芷冷冷道:“你为什么要杀我?我已经给你解释了,我是不小心误入这里的,你为什么还要用刀指着我!” 肖扬一时语塞,想解释却不知道怎么解释,半晌才吐出几个字,“我不是故意的。” 白芷轻笑一声,继续冷冰冰道,“你们古代人真奇怪!好像从来不把人命当一回事儿样,想杀就杀了。你们不知道,一个人为了活着要多努力吗?你们凭什么随意去剥夺别人的生命!” 肖扬:“……” 说罢,白芷支撑起软弱无力的肢体,就要离开。 肖扬也不知怎的,竟然有些难受。在他手下死过的人,少说也有几十上百个,他从来没有想过什么生命不生命的问题,他专业的杀手,有任务便杀,他还从不曾感到过一丝犹豫或后悔。 可刚才被白芷这样一说,心里对自己的行为竟然产生了一丝怀疑,脑子里不自觉的想起了,那些人死前求饶的模样。一丝怪异的感觉,流淌心间。 肖扬一把抓住正要转身离开的白芷,小声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习惯了。 他向来习惯警惕所有人,刀就是他坚硬的外壳,只要有刀,他就不害怕。 白芷心情不好,不想听他的道歉,也不想原谅他,手一甩,继续走了。 可这硬气又潇洒的背影,还没有走出几步,就因为脑震荡、肚子饿、泡冷水而晕倒了。 再次醒来已是白天,是那洞房的大红喜床。 睁眼,就对上梨花焦急的眼神,“王妃!你可醒啦!吓死梨花了。” 摸了摸头上的绷带,被包扎得完好,身上也是乾的。 白芷疑惑问道:“谁送我回来的?谁给我包的绷带?” 梨花如实答道:“是肖扬,肖侍卫。是他给你换的绷带。” “!!!!那是谁给我换的衣服?” “是我!王妃娘娘,肖侍卫等我回来了之后才走的,他没有对你不敬!” 白芷这才放下了心,长舒一口气。 最后,她紧抓住梨花的胳膊,哭兮兮:“梨花啊梨花,我可爱的小梨花,我求求你了!我快要饿死了!我想吃饭!” 第7章 第一场胜利 终于,在白芷的恳求与催促下,一顿饭菜才端了上来。 果不其然,又是双有素菜。白芷夹了一口清炒白菜入口,不禁皱起了眉头,“这是醋熘白菜?” 梨花一脸疑惑,“醋熘白菜是个什么菜?” 白芷让梨花尝尝,梨花尝过之后,噗的一口吐了出来,“这都酸了呀,怎么回事!” 可是白芷实在太饿,还是下着饭吃了进去,一边吃一边问道:“你们王府的伙食那么差?连肉都吃不起?” 梨花闻言,脸色微一变,一时不敢言语,低下了头。 白芷其实也清楚,她对于这个王府来说并不是什么王妃,而是一个罪人。 可是谁甘愿被这样对待呢,于是轻拉起了梨花的手,轻声说道:“小梨花儿,以前我们不认识,那不要紧。可从昨天我见到你第一眼起,我就特别喜欢你。” “你在这个王府无亲无故,我也是。那不如你做我的妹妹,咱们一个人叫孤木难支,但如果我们是两个人,他们还敢欺负我们吗?” 梨花听得一愣一愣的,这世间哪有主子说要跟丫鬟做姐妹的,顿时傻了眼。 白芷继续道:“你年纪也不大,既然这王府给的工钱还不错,那我们就在这王府里攒够本钱,然后姐姐带你出去闯一番天地!跟姐溷,姐不会让你吃亏!” 一边说,一边还轻拍着梨花的手。 以为自己一辈子是下人的梨花,哪经得住这诱惑啊!怎么攒本钱,闯出一番天地,这话一辈子都不可能再听到了!顿时来了兴趣,睁着圆熘熘的大眼睛,道:“真的吗?” 白芷露出狡黠的笑容,捏了捏梨花的圆圆脸蛋,“当然是真的!” 梨花高兴地点了点头,于是二人达成了某种无法用语言表达的协议。 清楚了自己立场的梨花,这才跟白芷讲了讲,这王府里面的事儿。 说是昨日她去催饭,下人们正在吃饭,桌上都有两三个肉,吃的那是一点儿也不差!大家忙着吃饭,对突如其来的活儿都表示十分抗拒,没人愿意起身去给白芷送饭。 于是他们诱哄梨花,说是吃了再去送,让梨花一起吃。梨花便照做了,可吃完了,刘管家约上这些下人开设了赌局,非要梨花去一旁伺候,又是端茶送水,又是打扇温酒。还威胁梨花,若是不去就不结工钱。 梨花小小年纪哪敢说不啊!于是据理力争,说王妃娘娘还没吃饭。 哪儿成想,那群人却哈哈大笑起来,“王妃?就那瘦了吧唧的骷髅样儿?这也配当王妃?一身上下没二两肉,还不如花月楼的小柳儿。” 好几个人也跟着附和,还尖声尖气的学女人说话,“还当着众多王爷的面,以死相抗,说什么,今天我死也不嫁!再逼我,就一头撞上去!” 众人被逗得哈哈大笑。 “看把她能耐的哟!那么看不起我们宁王府!还想要吃饭,做梦去吧!” 第9章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把王妃损的是一文不值。梨花不敢反抗,只好作罢。 白芷听完更疑惑了,“你们王爷不管事儿?” 梨花答道:“不管事儿!王爷只喜爱清静,最厌恶别人打扰,所有的事情都是交给刘管家全权处理,所以这王府是刘管家的天下。” 这世间竟有如此喜爱清静的人!甚至于把整个家都交给别人来打理,让人家在自己家里作威作福,都无动于衷的人,白芷还是头一回见。莫不是个社恐!或者是个脑子有问题的人。 怎么想都觉得很不可思议,于是决定去远尘居再见一下这个王爷。 白芷还没想好以什么作为条件去跟王爷谈判。筹码却偏偏自己送上了门。一小厮来报,说是宣王和宣王妃月底要来看望白芷和宁王。 白芷心道真是完美的时机啊! 带着梨花一熘烟的就跑到了远尘居。不出所料,今天依旧被肖扬拦在了门外。 肖扬抱着手,凶神恶煞,直挺挺立在门口,他不敢看白芷,眼睛望着天,冷漠道:“王爷说不见你,你有什么话跟我说,我帮你转达。” 白芷却没有慌忙说出自己的目的,而是好声好气的对肖扬道谢,“肖侍卫,昨晚谢谢你送我回房间。” 肖扬一听,脸唰的一下就红了,赶紧将头扬得更高了,怒道:“有事儿快说!不要说废话。” 白芷心道,这人真是不知好歹!懒得和他争辩,于是提高了声音,道:“我来是想要求王爷一件事儿!” 肖扬道:“何事?” “我要求在这王府里,保障我基本的人权,按照王妃的待遇对我!” 肖扬抱着手,投来了不屑的目光,“就你!你是带罪之人,凭什么享受这样的待遇!” 白芷轻哼一声,也不屑道:“我是带罪之人?你们凭什么治我的罪?皇帝都没有发话,你们王爷也没有报官,请问何人来定我的罪!若是你说谁有罪,谁就有罪,那岂不是全天下,谁惹你就罪人了!” 肖扬的两条墨黑的俊眉都快打成一个结,“你……你无理取闹!” 白芷继续道:“而且我是要求王爷,并不是求他。王爷可知明天宣王和宣王妃要来,来看我这刚过门的新妇!我就想问王爷,王爷是要继续家宅不宁呢?还是要同我和解,我不扰他清静,他保障我正常生活,我们各自安好,这有什么不好呢?” 肖扬觉得真累,这小嘴叭叭的,根本说不赢啊! “我知道王爷喜欢清静,我也不是无理取闹之徒!可是每日端给我的都是些馊掉的吃食,还真不如喂猪呢!夜晚连个掌灯的人都没有,你偌大的王府,说出去也不嫌丢人啊!” 肖扬闻言,竟然觉得有些心酸,惊讶道:“有此等事儿?” 白芷双手叉腰,朝肖扬逼近了两步,“你们不知?那你们可真是无能!自己的下人都管束不好!” 肖扬:“……” 被这样一骂,肖扬根本就没有回嘴之力,于是便灰熘熘地向王爷禀报。 王爷听完,一双手在眉心掐了掐,深深叹了一口气,“她以前不是话都不敢说的人吗?” 顿了半晌,又继续道,“罢了,让刘管家收敛一点,她要什么便满足她。莫要再来扰我。” 肖扬莫名松了一口气,轻声答道:“是。” 肖扬向白芷转达了王爷的意思,白芷一时激动,拉着梨花就开始转圈圈,以此庆祝她们的第一场胜利。 肖扬见状,先是愣了一瞬,随后嘴角有些不自觉的上扬,就这样看入了神。 第8章 力战刘管家 翌日,风和日丽,春光明媚。 白芷在一阵喧闹声中醒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随意披上了外衣,便赶紧出门看看。 小院里,梨花正在指挥着一众人等,挑着捧着抬着各色物品,鱼贯而入。 进来一灰白长衫的大叔,头发花白,身子有些胖,一脸油光满面的富贵相。 白芷正想礼貌地朝着大叔微笑,却见他眼里投来了嫌恶的目光。 “哟,王妃娘娘,你这衣衫不整,实在不像个王妃。让人瞧了去,怕是要说我们宁王府礼教不严!” 白芷:“……” 什么玩意儿!大清早就来教训我!你是我老板吗?再说了,这哪里衣衫不整了啊!这是我的院子,不经我同意就进我院子,还有理了! 气死了,以前被老板教训也就罢了,现在一个不相干的人也可以随便教训。咽下这口气,她就不姓白! “你是谁!你凭什么教训我!” 这大叔假心假意的向着白芷行了个礼,露出一个有些挑衅意味的笑容,“在下刘志,乃宁王府掌事管家。王妃穿着不合礼度,有辱门风,老奴子自然是有义务管提醒一下王妃的。” 白芷轻哼一声道,“你还认我是王妃?” 一边说着,一步步向刘管家走去,眼神死死盯着他,用极有威压的声音道:“既然你还认我是王妃,那我就告诉你,在这个王府里面,我是主,你是仆!” 刘管家没料想到,白芷这突然间的态度转变,还有些摸不着头脑,本能的就想反驳几句,却被白芷抢了先。 “王爷喜爱清净,把王府交给你打理,那是对你的信任!而你却将这种信任,当做你耀武扬威的资本!你对得起王爷吗?” 第10章 “在王府里面开设赌场,不给王妃送饭,对王妃不敬,是谁给你这么做的权利?” “你还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啊!刘、管、家!” 白芷一边说,一边朝刘管家逼近。一句接着一句,根本没有给刘管家还嘴的余地。 凛冽的眼神更是威慑得刘管家不敢动弹,一滴滴豆大的汗,从额头上直直滚落。 二人无声的对峙良久,最终是刘管家落了下风。 刘管家在王府许多年了,还从未有人敢这样对他说过话。 这些年,他仗着王爷对他的信任,在王府里面敛了不少财,下人们也敛了不少的财物,从来没有人打破这个平静的局面。 而如今,面前这个女人,却像是一个投进湖里的石子,一石激起千层浪,生生扰乱了这多年以来风平浪静的湖水。 刘管家莫名有些害怕,害怕这只是一个开始。 他后撤一步,掏出手帕擦了额头上的汗,然后勐地舒了一口气,低下头,毕恭毕敬的对白芷道:“王妃娘娘,老奴知错,还请王妃责罚。” 后面一众小厮下巴都惊掉了,刘管家居然在认错,这还是他们认识的那个飞扬跋扈的刘管家吗? 他居然认错了,白芷还有些意外。对方体格那么壮硕,如果不是古代地位等级的压迫,那她现在应该已经被一巴掌呼死了,好险,好险! 以前当社畜时学到的,即使心中害怕,也不要露怯,弱势的一方必然谈不成条件。 于是继续挺胸抬头,趾高气昂,一副威严作态,“嗯!那根据家法应该怎么罚呢?” 刘管家没想到她还真的敢罚,一时为难,竟然支支吾吾,说不出口。 见他半天不答话,想他许是怕了。于是绕到了刘管家身后,问他身后的小厮,“你说说,根据家法这要怎么罚?” 小厮害怕的肩膀高耸起,脚踩着小碎步退了好几步。 白芷又问旁边的小厮,旁边的小厮赶忙低头,不敢看白芷一眼。一圈问完,一个人都不敢答话,看来大家都很害怕这个刘管家呀! 于是白芷转头问了梨花,梨花虽然有些害怕,但还是颤颤巍巍地说了出来,“对主子不敬,要杖责二十……” 梨花说出来时,周围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这个女人,她来真的! 白芷却语气轻松,叉着腰走上了台阶,“噢!是这样的呀!那就念刘管家是初犯,又年老体弱,那就仗责一十吧!” 此言一出,一片哗然。 小厮们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面面相觑,皆想为刘管家打抱不平。 而刘管家却知道,继续争辩定会惹来更大祸端,虽然不服气,那也只好先服软,于是毕恭毕敬道:“是,老奴自己去领罚!” 说罢,示意大家放下手里的东西,便离开了。 小厮们跟在后面悄声问道,“刘管家,真的要打吗?” 刘管家强忍怒意,扯出一个扭曲的笑容,“打!怎么不打呢?” 他一路走,拳头指节攥的发白。白芷!等着,一定要让她好看! 送走刘管家,白芷回过头,朝梨花粲然一笑,仿佛在问她,怎么样,厉害吗? 梨花心领神会,朝白芷高高竖起一个大拇指,然后抿着嘴笑了,“王妃刚才可真是太厉害了,可是你得罪了他,我怕你以后会遭到他的报复!” 白芷却摆弄着他们送过来的小玩意儿,澹然道:“怕什么!身正不怕影子歪,做错事的是他们,他们敢报复,我就敢继续处置。” 梨花觉得,这么硬气当然是好的,可这整个王府的下人都和刘管家同流合污,不免有些担心。 白芷朝梨花招手,“小梨花快来看,这个好漂亮啊!” 白芷举起手中那纹样精致的银色发簪,递给梨花。发簪上镶着一颗红枣一般大的红色玛瑙,玛瑙下面又坠着好几只栩栩如生的银制鸟儿,精致又好看。 白芷忍不住赞叹,这古代人的工艺品做可是真好看呀!虽然到处有着手工痕迹,却多了几分灵动,并不像现代某些流水线工艺品那样呆板。 “这些都是给我的吗?”,白芷抚摸着那些工艺品,朝梨花问道。 “当然是喽!你这都不算什么的,以前宣王妃大婚,圣上赐下了很多东西,什么西海夜明珠,紫水晶玉镯,蓝玉耳坠,那可太多了!你是因为触怒龙颜,才只有那么点儿的。”,梨花一边绘声绘色的形容,一边瘪着嘴。 “……” “那我抗婚这事儿,不会真的要杀头吧?!”白芷一边心虚的问,一边做了个手抹脖子的动作。 梨花儿翻了个白眼,“你现在才问,不觉得太晚了吗!这消息传到宫里去,当时就把圣上气的不轻,多亏了王爷去求情,你才捡得一命的!” “是拜堂那天?”,白芷问道。 “对呀!那天晚上,据说王爷是半夜才回的,就是为了平息你这个事情。” 白芷恍然大悟,忽然就觉得,这个王爷好像也不坏。 见梨花抚着一对形似黄梨花的耳坠爱不释怀手,白芷当即问道:“喜欢吗?梨花。” 梨花闻言,察觉到自己行为不妥,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没有敢回话。 白芷将耳坠轻轻取出,笑意温和道,“喜欢就送你啦!来,我给你戴上。” 第11章 梨花眼里闪过一抹光彩,遂即又收敛了情绪,默默低下了头,“娘娘,这是你的东西,梨花不能要。” 白芷从看到她眼里光彩后,便知道了她的心意,伸手为她戴上了这漂亮的梨花耳坠,“嗐!这么多东西,我哪能戴得完啊!再说了,姐姐我以后还要带你去闯天涯呢!这点小东西算什么!将来你会拥有更好的!” 梨花闻言,瞬间红了眼眶,豆大的眼泪一颗一颗涌了出来,“娘娘!还从来没人对梨花那么好过!您是第一个!” 白芷见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简直就是个小哭包,伸手怜爱地为她拭去眼泪,“不哭了,哭了就不漂亮了!” “嗯!梨花不哭了,娘娘今天想梳个什么发型,梨花为娘娘梳头!” 第9章 梨花落水 自从白芷给了刘管家一个下马威后,王府里面的下人对她可和蔼多了。 饭有人送了,一顿三个肉。但是怎么说呢,这些菜肴总觉得有些敷衍,猪皮上还有毛,烹饪方法也是最简单的那种,还不如自己做的好吃。 没什么胃口的吃完,突然就困了。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酒足饭饱思淫欲。不对,应该是酒足饭饱就困了。 叫来了梨花,疑惑问道,“小梨花,我想洗澡,沐浴,应该怎么办呀?” 梨花爽朗笑着,露出两个小酒窝,“娘娘,你怕不是自己把自己给撞傻了!想洗澡叫水呀!” “好呀!小梨花!竟敢说我傻,胆子越来越大了不是!” 白芷一脸坏笑,伸着手朝梨花步步紧逼,然后伸到梨花胳肢窝下面,挠她的痒痒。 梨花也不甘示弱,不自觉的就也去挠白芷的痒痒。此时的二人势均力敌,并无主仆之分。 二人笑闹半晌,直到筋疲力尽,才收了手。 梨花从没想过,她会遇上这样一个主子,这样一个能与她闹成一团的主子。 “你歇着,我去给你叫水!”梨花说完,蹦蹦跳跳的就去了。 院落西边,下人们住在一排下人房里面。 三两粗使丫鬟,端着两盘瓜子儿,正坐在池塘边聊着天。 梨花蹦跳着从他们面前经过,到水房叫去了。 “看到没,就是她,跟了王妃,尾巴都翘上天了!” “可不是嘛!前些天还把刘管家给打了!” “是呀,平时姐姐叫的欢,现在傍上了王妃,招呼都不打一个了!” 正说着,梨花叫了水,从水房出来,看见了姐姐们,便开心的跑过来,“冬梅姐,春花姐,秋菊姐,你们吃了吗?” 三人心中虽有不爽,但说到底也没什么多大的仇恨,还是笑意盈盈的打了招呼,“吃了呀。什么事儿那么开心啊?” 梨花很自觉地抓了一把瓜子,边嗑瓜子边道:“也没什么,就是觉得王妃这人挺好相处的,待人和善……” 话还没说完,突然背上就被踹了一脚,扑通一声,梨花整个人就跌落到池塘里面。 这池塘虽然没有多深,但也足有一个人那么高,水中藻类横行,掉进去就像无数触须缠住手脚,挣脱不能。 梨花也不会游泳,扑腾着扑腾着,只觉得手脚上的缠绕越来越紧,拽着梨花就要朝池塘底沉去。 “啊……救命啊!……救……救……我”,梨花的惊呼断断续续从池塘中传来。 三个丫鬟被吓得不轻,转头望向罪魁祸首,“刘二你做什么!” 刘二长得极瘦,还是个大小眼儿,表情极其得意,斜着眼道:“谁让她帮着王妃!今儿个还打到我姨父身上来了!不给她点颜色瞧,他不知道这王府到底是谁说了算!” 冬梅长得有些黑,个子也有些矮,平时她和梨花感情不错,见这妹妹这下性命堪忧,十分着急道:“就这点事儿你要杀人?!快去把她给我捞起来!快呀!” 丫鬟们皆不会水,急的在原地打转,大声呼救:“救人啊!有人落水啦!” 可大部分人,每日这个点儿,就会去刘管家开设的赌场,根本没有几个人在。 刘二还抱着手,一脸得意。 “这可怎么是好呢!”冬梅道。 春花一下想起了,梨花说王妃和善,待人极好,脑子一转,大声道:“去找王妃!” 刘二却咬着牙,恨恨道:“想得美!” 春花和秋菊赶紧抱住刘二的腿脚,把他压倒在地,大声喊道:“冬梅,你快去!” 白芷正在看着自己那一大堆漂亮的华贵衣衫,想着明天穿哪件。 一小丫鬟扑通的就摔进了门来,深吸了一口气,气喘吁吁道:“王……王妃,梨花她……她落水了!” 白芷一听,瞳孔骤缩,脸色瞬间煞白。 愣了一瞬后,急忙问道:“她在哪儿?!” “下人院门口的池塘!” 话音刚落,白芷就飞奔出门,心里满是慌张,只祈求着梨花不要出事。 飞奔的过程中,忽然冷静了下来,她自己也不会游泳!这样过去是救不了梨花的,只能双双殒命。 怎么办,怎么办?要冷静!冷静的思考!白芷不断这样对自己说。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脑子里面突然想起一个人,肖扬! 在这偌大的世界,她只认识梨花,和肖扬两个人。没有空去思考肖扬到底会不会帮她,她别无选择! 第12章 冷静思考一瞬后,此地距离肖扬上次洗澡的潭水,仅要五分钟,而距离远尘居要十五分钟。看了一眼身后,那个报信的丫鬟没有跟上来。 只好赌一把,赌肖扬今夜也在那个地方洗澡! 撒腿就往潭水方向跑去,在距离潭水不远之时,嘴里就开始大声呼喊,“肖扬!肖扬!你在吗?你在吗!” 肖扬自从那一夜与白芷相遇之后,便夜夜来此洗澡。以往的他,有时候会提上两桶热水到屋里洗澡,但是在情绪躁动的时候,就喜欢来这冰凉凉的潭水洗澡。 他说不清他在期待着什么,他只是想在这里等着,就只是等着而已。 而他等着等着,还真等来了那清亮的声音。 “肖扬!你在吗?” 肖扬倏地就飞到一旁,迅速穿上了衣裤,衣服还没穿好,就手忙脚乱的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奔去。 没走几步,就看到了慌不择路的白芷。 白芷见到肖扬,就像见到救世主一样,两眼放光。一时没注意脚下的石头,勐地一下就朝前栽去。 心想完了完了,怕不是要磕掉门牙! 而就在此绝望之际,却撞上了一个温热的洁白的壮硕的胸膛。 是肖扬的胸膛。 肖扬又一次怔愣了,眼前强大的冲击力朝自己扑来,他没有一丝想闪躲的欲望,他只想直面迎上去,抱住她,不想让她受到任何一点伤害。 正在肖扬咀嚼着自己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之时,白芷双手勐地摇晃着他的手臂。 她泪光闪闪,只道:“梨花落水了!你去救救她好不好?” 肖扬这才回过神,坚定地对上了白芷的眼神,薄唇轻启,“好!” 肖扬一把搂过白芷的腰,就朝下人院赶去。 一路上浮光掠影,踏水浮萍,白芷只觉得自己像是在飞。这就是传闻中的轻功吗?居然还真的有! 三两下就到了下人院,此时的池塘已经没有了任何动静。 白芷放声大喊着,“梨花!小梨花!不要吓我啊,你在哪里?” 肖扬一把脱掉衣服就跳进了池塘里,池塘里藻类很多,阻挡视线。肖扬摸索一阵,又冒头询问具体位置,如此反覆。 白芷心里默默祈祷,她只求梨花不要出事,以及她一定会查清这次落水的原因,若是有人加害,她一个也不会放过! 就这样反覆几次后,肖扬终于成功把梨花捞了起来。 可梨花却好像没有了呼吸!这可把众人吓坏了,纷纷感慨这年轻的生命。 白芷却没有放弃,她努力回想着以前学到的救助溺水之人的知识,对梨花开始了人工呼吸。 这举动把肖扬给吓得脸色煞白,他不解白芷在做什么,只觉得对一个死人做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太晦气了,伸手便将白芷拉起来。 白芷却一巴掌拍上了肖扬的手,然后向他投来了一道刀子般锋利的目光。 这下肖扬彻底规矩了,天知道他那时的心情到底有多么的气愤、无奈、难过,以及一丝渴望。 小梨花,不要死! 姐姐带你去闯天涯! 大好的生活才刚刚开始,你给我醒来! 许是听见了白芷的呼唤,梨花勐地咳了几口水之后,渐渐恢复了意识。 第10章 王府的战争 次日。 梨花缓缓睁开眼,就看见了枕着手发呆的白芷。 她哑着嗓子开口道:“娘娘……” 白芷一双眼布满血丝,是一夜未眠的苦熬。闻言,她缓缓转过头,露出一个略显疲惫的微笑,“你醒了呀,小梨花。感觉怎么样?” 梨花想说话,却因为嗓子乾哑,只发出涩涩的几个音。 白芷见状,赶忙端来茶水,将梨花扶坐起来,喂到嘴里。 梨花却不胜惶恐,连连推拒,沙哑道:“娘娘,这怎么使得!你是王妃,这些事情交给下人做就好了!” 白芷轻轻捏了捏梨花的脸蛋,“没事儿,喝吧!” 她望向梨花的眼神,温柔又坚定。 梨花看出了不能拒绝的强硬,也没有继续推拒,接过茶水,开始咕噜咕噜喝起来。 梨花还在喝水的时候,白芷站了起来,在床前踱步。 “小梨花,你说我们逃跑会怎么样?” 梨花闻言,手禁不住一抖,杯中茶水被晃荡出几滴,打湿了被子,“娘娘,你是认真的吗?” 白芷朝梨花坚定的点了头。虽然身体不是她的,但是她既然来到了这世间,她就不想着急去死。前世也好,今生也罢,她始终想淋漓尽致的活一回。 不受制于人,不愧于天地,靠自己的双手,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这就是她淼小又微不足道的愿望。 “我的娘娘啊!你当这是哪里?”梨花一边咳嗽,一边无奈道。 “这可是王府啊!可别说你一个王妃失踪,就一个下人失踪了,那都是大事儿!” “要不是圣上宠爱咱王爷,你那点事儿够死好几百次了!你想逃到哪儿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白芷闻言,倒也没有多吃惊,她想过这个结果。可既然这条路走不通,那就只好走另一条路了! “梨花,既然不能逃跑,那我们就占领这个王府!” “噗——” 一口茶水忽的从梨花口中喷出,梨花一脸惊恐的瞪着白芷,“娘娘!你要造反?” 第13章 白芷这才从自己的雄心壮志中回过神,“啊!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我们要从刘管家手中,抢回这王府的管事权!” “我可不想看人脸色,受人管制!昨夜你落水,我想了很久,这王府不正常,多少闲人拿了钱不做事儿,这不应该!那些蛀虫甚至去笑话奚落勤劳之人,这也不应该!” “人做对了事就应该受到奖励,做错了事就应该接受惩罚,这是天理,这是规矩!而我不过是罚了刘管家,就害你差点殒了命,我绝不想在这样的制度下苟且偷生。所以我要拿到这王府的管事权,我要让那些害你的人受到惩罚!” 此言一出,空气瞬间变得宁静。一时间,梨花连大气都不敢出。 隔了好半晌,梨花才啪啪啪地鼓起了掌,嘴里直呼,“妙啊!太妙了!说的太好了,娘娘!凭什么每次做事的是我们,受罚的还是我们。那些什么都不做的人,耀武扬威,坐享其成,还要来挑我们的刺儿!” 梨花说着说着,越来越激动,勐地掀开被子,从床上一跃而起,根本不像个生病的小姑娘。 “娘娘!我梨花从今以后,便跟你了!上刀山,下油锅,我也跟着你!” 二人对视半晌,眼含热泪。而后,又像是找到失散多年的亲人一般,紧紧相拥。 画面十分感人,而这感人的画面,却被梨花一句话生生打断。 她道:“可是娘娘,我们怎么做呢?王爷现在连见都不见你……” 白芷:“……” 白芷冷静了许久,想通了一个道理,王爷才是这王府的主人,他刘管家算个屁! 而她现在要做的,只有两件事,一是讨得王爷的欢心,获得他的信任。二是抓住刘管家的错处,然后让王爷看到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正巧这时,今日的饭也端了上来。 白芷用筷子扒拉了两下,还是一样的敷衍。一碗青菜豆腐汤,菜叶黄得就像那秋天的银杏叶。一口肉丝入口,口感极柴,微微发酸,是隔夜的肉。 梨花抱怨道:“真是太过分了,这不是敷衍人嘛!我们下人吃得都比这吃得好!” 白芷却不怒不怨,不骄不躁,随意扒拉几口饭,垫了垫肚子后,朝梨花露出了狡黠的微笑,“走,小梨花,我们去后厨看看!” 二人来到后厨,还没进门,就听里面一阵闹哄哄的。 “喝!来,麻子!” “喝不了了,刘二哥!” 白芷朝门缝里看进去,只见三四个男人,围坐在一张木桌旁,一旁堆着好几个空酒坛。桌子上的菜色可谓是丰富,什么烤鸭、叫花鸡、肉丸子那是一个不少,吃腻了还有下酒菜,花生米,拍黄瓜…… 白芷和梨花看着看着,忍不住流下了口水。 “王妃,我们现在怎么办?” “进去,吓死他们,走!” 刘二和麻子正划着拳,后厨们被啪地一下打开,白芷和梨花手叉着腰,神采飞扬地闯了进来。 “你们这是在干嘛?!偷厨房的饭菜吃?还偷酒喝?” 一桌上四个下人,齐刷刷的朝二人望去,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互相对望几眼,最后不约而同的发出一声嗤笑,自顾自地又吃了起来。 “继续继续!” “继续喝!” 梨花见状便怒了,冲上前对几人就是狗血淋头的大骂,“对王妃的伙食就偷工减料,自己倒在这大鱼大肉!你们就不怕被扫地出门?” 其中几人似是有些害怕,偷偷瞄了一眼白芷,刚好对上白芷凛冽的眼神,便赶紧低下了头,犹豫不决地想要站起来。 刘二却不怕,仗着刘管家是自己姨父,王府里的人都当他是老大。刘二啪地一声拍上了桌子,桌子上的碗嗡嗡的震颤,他一步一步朝梨花逼近,恶狠狠对梨花道:“扫地出门?谁敢!你?还是她!你可别忘了,王爷可是一次都没见过这丑女人!不知道要被扫地出门的是谁……” 话还没说完,只听砰地一声巨响,然后是叮叮当当碗碟破碎的声音,把众人吓得不轻。 众人勐然回头,就看见桌子已经被砸成两半,七零八碎的碗碟散落一地,白芷手持一胳膊那么粗的棍子,重重杵在地上。 “呵!要被扫地出门的除了是你们,难道还能是我?” 白芷气喘吁吁地抬头,冰刀般的目光向众人投射而去。 刘二刚才那不可一世的嚣张气焰瞬间被湮灭,个个都像见了猫的老鼠,哆哆嗦嗦,瑟瑟发抖。 第11章 身不由己 白芷继续举起棍棒,朝那些酒坛子砸去。 勐砸好几棍子之后,她朝望向那个叫刘二的人,“刘二是吧?” 刘二被气势逼得往墙边缩了缩,颤颤巍巍道:“怎……怎么!” “昨夜是你把我家梨花推下水的?”白芷怒声问道。 刘二闻言,瞳孔骤缩,心虚道:“没,不是我!” 梨花虽然不敢打人,但是气势还是要做足,也抄起一根棍子,对刘二恐吓道,“不是你是谁?!别以为我不知道,我昨天看到你了!” 白芷步步紧逼,一把揪起刘二的衣领,“最好不是你!不然我铁定让你生不如死,向我跪地求饶!” 刘二在白芷的威逼下,一步步后退,脚上不知道踩到了个什么,噗通一声向后摔去。 第14章 白芷这才放开他的衣领,拿出手帕嫌弃地擦了擦手,轻蔑地望着刘二,“还不快滚?!” 几人被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的就爬出了厨房。 白芷和梨花见众人离去后,脚下一软,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吓死我了,娘娘!下次能不能跟我打个招呼!”梨花哀求道。 白芷抚了抚自己的胸口,“我那是见不得他欺负你,一下子气就上来了,根本没想那么多。现在想想,要是他们要打我们,我们还真不一定打得过!” “就是就是,娘娘以后可莫要冲动了!” …… 休息一阵后,二人由于没有吃太饱,遂打算自己做些点心。 一是想答谢昨晚肖扬的救命之恩,二是想去讨好一下王爷,为她们宏伟的计划进行铺垫。 于是二人找来原材料,就开始动手。 说起做美食,那白芷可以算得上拿手。大学的时候就喜欢看各种烘焙视频,就想着以后毕业,能拥有自己的小厨房,买上一个小小的烤箱,做出各式各样的甜点,送给上铺下铺的姐姐妹妹。 然而一转眼毕业两年,烤箱买上了,却积上了灰。姐妹们明明在一个城市,想见面却是比登天还难。想象中的甜点,只能花上个好几十块钱,才能得到一小块。两口吃完后,只觉快乐啪地一下就没了,让人怅然若失。 现在居然有大把的时间可以自己动手做,白芷一下子兴致就来了,拉着梨花讨论了许多古人的甜点,二人便一拍即合,吭哧吭哧动起手来。 而刚落荒而逃的刘二却没闲着,鬼哭狼嚎地就去找姨父刘管家告上了状。 刘管家昨日被罚,假装捱了十板子之后,就躺床上装伤患,这下正在看小人书。听到刘二的控诉,一下子火气就上来了。 这女人看来是不把这个王府翻了天,决不罢休啊! 勐地从床上蹦起,就往远尘居去了。 彼时,孟瑛正在午睡,就听见刘管家哭哭啼啼,一瘸一拐地扑了进来。 “王爷啊王爷!你可要为老奴做主啊!” 孟瑛被吵醒,有一丝不悦,但很快就消散了。他揉了揉眉心,温声问道:“刘管家,何以这般惊慌?” “就那女子,那王妃,根本就不配做您的王妃啊!她要把整个王府闹翻了天啊!” “昨个就把我打了一顿,晚上又去下人院闹,今天又把厨房给砸了!整个王府现在是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老奴今年已五十有三了,风烛残年,命不久矣,还被打了十板子,这差点要了老奴的命!老奴是看着梅妃娘娘和王爷你长大的,实在是放心不下王爷你啊!” 孟瑛闻言,眉头微微皱起,这奴人只要有点事,就一定会搬出他母亲来,倚老卖老,真真是令人头疼。 于是孟瑛的态度也没有很好,但也不算坏,他只澹澹道:“刘管家,王妃乃皇上御赐的王妃,你不得无礼。我前日要你以礼相待,你都做到了吗?” 刘管家闻言,微微有些吃惊,他没想到王爷现在竟然是这个态度。天下谁不知道,这宁王是绝不愿娶妻的。对任何女子都是避而远之。多次拒婚,让皇帝头疼至极。 而今,娶进了门,态度倒是还缓和了几分。 刘管家察觉到孟瑛态度上的转变,于是立即也收敛了脾气,“王爷,老奴却已按照您的吩咐,对王妃以礼相待。可一切来得仓促,许有些细枝末节没有照顾到。” 孟瑛对刘管家的所作所为还是有几分瞭解的,只是刘管家是母亲旧人,他不想得罪。并且他也不想管府中杂事,而刘管家掌管多年,自是得心应手。只要不触及到基本底线,孟瑛便可以忍让。 孟瑛微微叹息道:“我不想王府太闹腾,你也好,王妃也好,都需要收敛。不然事情闹大了,谁也收不了场,你可明白,刘管家?” 刘管家只感觉今日的王爷,似乎话外有话,让人捉摸不透,什么也不敢多说,嘴里直直答是,然后便告辞了。 一路上刘管家有一丝隐隐的不安。 在竹林,远远就看到了白芷和梨花二人提着食盒走来,刘管家正常的双腿立马又瘸了。 走近时,竟然还毕恭毕敬行了个礼。 白芷却看到了他眼里的不服气,突然就有些得意,直言道,“刘管家,怎么,王爷没信你?” 梨花闻言,捂着嘴笑了,笑声清脆,极好听。白芷想着刚刚做的点心,心情也极好,跟着笑了出来。 调侃一句后,二人没有理会刘管家,扭头就朝远尘居而去,只留下刘管家一人在原地咬牙切齿。 远尘居。 刘管家走后,肖扬就从暗处现身,环抱着手,不屑道:“根本就是刘管家在血口喷人,昨夜明明就是刘二把王妃的贴身丫鬟推进湖里的!” 孟瑛只觉这几日的肖扬不太对劲,便生出了一丝试探的想法,“哦?肖扬何以替王妃说话?” 肖扬闻言,脸倏地一下就红了,否认的话脱口而出,“我……我没有替王妃说话!我……是就事论事。” 孟瑛见他那通红的脸,以及这几天的异样,心里也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沉沉叹了一口气,“只道世人皆身不由己,命不由己。” “肖扬啊,注意自己的身份,莫要惹上事端。” 肖扬一下子就疑惑了,他并不清楚自己做了什么,甚至连自己心里的那一丝异样,他都还没搞懂是怎么回事,歪着头道:“啊?” 第15章 孟瑛摇头,轻声道:“要等你自己想明白。” 肖扬此时满脑子的疑惑,心不在焉地答了一个字,“哦。” 第12章 她是王妃 肖扬还在房顶想着王爷刚才的话中之意,就见白芷和梨花打打闹闹,从竹林中走来。 不自觉地整理了一下衣衫,早早地就在门口等着。 白芷到了门前,笑意盈盈道:“肖扬,昨天晚上的事情真是太谢谢你了!” 肖扬依旧是环抱双手,双腿微微分开,高昂头颅,“嗯。” “我今日有些话,想与王爷说,王爷愿意见我了吗?”,白芷好言好语的询问道。 “不愿,何事?” 肖扬依旧是冷漠简洁的语气。因为身高的差距,从白芷的角度看上去,就像是拿鼻孔瞪人一样,傲慢极了。 白芷不禁有些生气,每次好好跟这人说话,都是热脸贴冷屁股,好不郁闷,不过为了见到王爷,只好忍了。眯起弯弯的笑眼,往前贴近一步,“肖侍卫,您就行行好,你告诉王爷一声,就说我有事情想跟他谈,好么?” 这个“好么”的尾音微微扬起,像是小猫的爪子,挠过肖扬微红的耳廓,直痒进了心里。肖扬一下就愣住了,怔在原地,也不知该答应还是不答应。 “这是我亲手做的点心,给王爷的,我就只是想见见他。你去帮我问问王爷,好么?”白芷一边说,一边举起手中的食盒,轻轻晃了晃。 “……” 肖扬完全抵抗不住这温声细语的商量语气,勐地吸了一口气,就消失在了二人面前。 白芷讶异,他这难道是传闻中的闪现,瞬移,怎么嗖地一下就不见了! 肖扬进了房间,毕恭毕敬对孟瑛道:“王爷,王妃来了,说是有事跟你商量,希望你见见她。” 孟瑛早就知道人来了,他以为肖扬定会像往常一样,很快就把人打发走,但是他忽略了最近肖扬不太正常这个事情。 闻言,孟瑛微微叹息,“不见。” 肖扬又道:“可她说了她带了点心,真的不见一见吗?” 孟瑛冷冷道:“点心留下。” 孟瑛的态度坚决,虽说在肖扬的意料之中,但是他却忍不住替白芷心酸了一瞬间。 肖扬原话转达了白芷,看着她的表情,从期待到落空,他的心也随着一起下沉,很不是滋味儿。 白芷没想到对方如此坚决,就跟上辈子,客户看不上自己的产品一样,那些雄心壮志一下子就被打击得体无完肤。 失落半晌,白芷深吸一口气,一双手拍上了自己的额头,客户不喜欢,迭代产品推陈出新便是,意志消沉是最没用的。 “肖侍卫,能不能再请你帮我转达一句,我想问问王爷,何时才肯见我?”白芷眼神坚定问道。 肖扬见她失落,语气也跟着柔软了起来,“你等着,我帮你转达。” 半晌,肖扬出来了,带来了一句让白芷只想骂娘的回答,“该相见时自会相见。” 白芷和梨花彻底无语了,这什么狗屁回答,扭头就要走,走了好几十步,才想起手中的食盒。遂又掉头转了回去。 她怒气冲冲走到肖扬面前,将食盒勐地塞进了肖扬的手里,不太开心道:“喏,下面那盘白色的是王爷的,上面那盘章鱼形状的是给你做的。” 肖扬吃惊地接过,有些受宠若惊,“还有我的?” 白芷点了点头,“嗯,多谢你昨晚救了梨花!” 说罢,肖扬手颤抖地打开了食盒,就看见一盘子微微粉红的八爪鱼,章鱼的尾部钝钝的,眼睛用黑色芝麻点缀,嘴巴是颜色更深的圆圈,尾巴上打了精致的花刀,十分可爱。 肖扬端走第一层食盒,第二层的点心便被显露出来,是米白色的圆圆点心,什么都没有,就像个普通的元宵。 这对比,谁更用心,不言而喻! 肖扬本就长得飞扬的五官,这下更加飞扬了,嘴角扯得老高。他的笑容张狂而邪魅,与他平时冷漠的形象是一点都不符合。 白芷和梨花都愣住了,他竟然也会笑?饶是像他这样凶神恶煞之人,都能露出这种笑容,属实不易啊! 肖扬自顾自地笑了半晌,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表情,已经被对面的两名女子尽收眼底。直到很久过后他才回过神,讪讪问道:“我可以吃吗?” 白芷不禁笑出了声,笑声清脆,十分开心道:“给你的,你当然可以吃!” 肖扬闻言,拿起一块就要往嘴里塞,在即将入口之时,却住了手,他不知该先咬头,还是先咬章鱼脚,咬了岂不是就不完整了,一时竟有些不忍心。 白芷和梨花本来都有些期待地望着,可他却住了手,疑惑道:“怎么了?怎么不吃了?” 肖扬毅然决然地将章鱼放回了盘子里,还调整了一下姿势,然后磕磕巴巴问道,“我能问一下……为什么是章鱼吗?” 白芷和梨花闻言,对视一眼,然后笑出了声。 笑了好半晌,白芷才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因为我们觉得你像章鱼呀!龇牙舞爪的!” 像吗?肖扬不自觉地摸了摸脑袋,他也不知道像不像,但他以前只觉这玩意儿丑,现在一看,竟然还有那么几分可爱! 自顾自得意了许久,才从嘴里蹦出一句话,“多谢,王妃。” 第16章 白芷和梨花被他这又凶又傻的样给逗乐了,心里憋不住笑,便迅速逃离了现场。 而肖扬却在说完多谢以后,就愣在了原地,眼里光芒瞬间黯澹,脸上笑容也逐渐消失。 他反覆咀嚼着王妃这两个字,王妃,王妃,她是王妃啊! 本来飘忽忽的心情,一下沉到谷底,她是王妃。他突然就想起王爷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只道世人皆身不由己,命不由己。” “肖扬啊,注意自己的身份,莫要惹上事端。” 注意身份吗?失魂落魄将手里的点心给王爷送了进去,然后端着自己那一盘,去后院的石桌呆呆望着,就是舍不得吃。 孟瑛倒是没有客气,用筷子夹了一块放进嘴里,咬开还在流心,微甜,却不腻。 孟瑛向来是不贪食的,尝了一块,便收了起来。经过窗前,看见院中抱着盘子发呆的肖扬,又看见了那盘中精致的章鱼点心。一下子,心中的怪异情感油然而生。 孟瑛慌了神,他明白这种感情是什么。可他不需要这种感情,她明明就只是父皇赐下的一个不相干的女子,至今为止,连面都没有见过。他刻意不见,就是不想产生任何羁绊与关系。 可如今,他却真实感受到了一种名为嫉妒的情绪。难道就只是因为,她名义上是自己的王妃吗? 看来自己,还是摆脱不了世俗的桎梏! 有些烦躁地随意取来一本书,哗哗地翻着,试图平息自己焦躁的情绪。 第13章 难道王爷想通了? 傍晚。 厨房的人一边极不情愿地忙碌着,一边讨论着王妃今日的英勇事蹟。 “刘管家今日可捱了训,看来以后我们的日子不太好过咯!” “你们说这王爷对王妃到底是个什么心思?见又不见,还吩咐我们要伺候好,我们是不是应该伺候好一点。” “好吃好喝的还要怎么伺候?她不是不愿意嫁进我们王府吗?我还不愿意伺候呢!” “喂!麻子!手脚麻利一点,炒完给她送过去后,把那今天刚到的牛肉给滷了,今晚怎么说也得喝个痛快!” 麻子一边大汗淋漓地掂着锅,一边回道:“我这味道已经加重了,不知道能不能尝出隔夜肉的味道!” 刘二却嫌弃道,“这才三四月份,肉哪儿坏的那么快呢!顶多就是不新鲜,口感没那么好罢了!” 麻子一边担心,一边也认为他说的有道理,继续炒下一道菜。 三四道菜做好后,唤来冬梅和春花,给王妃呈上去。 然而冬梅和春花,端着菜盘子,刚一出门,就撞上了一个身着一白衫的男子。 他站在昼夜交替的黄昏里,像是散发着荧光的碧玉,飘逸出尘,宛若谪仙。 冬梅和春花二人见了这人,一下就怔住了,随之而来的才是惊慌失措,手里的盘子不禁有些颤抖。她们齐齐低头,欠身,嗫嚅道:“王爷圣安!” 他朝二人轻轻挥手,示意二人免礼,随后冷冷道:“你们二人随我进来。” 三人进了厨房,里面闲着的人先是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嘴里的花生米都惊掉了,齐齐起身,赶忙行礼,“王……王爷!” 本来喧闹的后厨,一时间,竟然变得鸦雀无声,只能听到粗粗浅浅的呼吸。众人动也不敢动,额头上的汗水大滴大滴落下,也不知是因为厨房的炙烤,还是因为面前人冷如冰霜的面容。 孟瑛没有理会任何人,只是缓步取来一双筷子,走到冬梅和春花面前,将要给王妃呈上的菜挨个试了一遍。尝到荤菜之时,他放进嘴里咀嚼三两下后,便吐了出来,用一张月光白的丝绢手帕包住。 所有的菜都试过一遍后,他放下了筷子,在厨房环视了一圈。眼光在那丰富食材的架子上停留了许久,随后又看到锅里面的正在炖煮的新鲜牛肉,不禁轻笑了一声。 “本王许久不下来,这王府倒成你们王府的了?”他的声音极轻,却极有分量。 吓得小厮与下人们大气都不敢出,只是把头埋的更低了。 “王妃的饭菜,用最好的材料,重做,一炷香的时间内做好。以后的每一顿都是,如果做不到,那你们就自己离开王府吧。” “还有,所有人,月钱减半,包括刘管家!” “要是以后再有苛待王妃的事情出现,就不是月钱的问题了。” 冷硬如铁的语气传来,所有人静默不敢言,一身冷汗,如坠冰窟。 说完这些话,孟瑛便头也不回的信步离开。 留下原地的人在后厨,咣咣当当,如打仗一般,热火朝天的开始重新为王妃重做一餐。 另一边,白芷正在思考,怎么才能见到这传说中的王爷。 一边想着,不知不觉地就走到了一个长廊,长廊本有花草,可惜都枯萎了,明明是春天,真是浪费了这大好春光。 伸手牵过一根藤条,却因是日夜交替的黄昏时分,无法看清上面尖锐的刺,手心被勐地划拉出一条长长的血痕。 白芷赶紧缩回手,放到嘴边吹了吹。心中只道,人倒霉了真是喝凉水都塞牙。 惆怅之时,忽然觉得一道视线正在紧盯着自己,勐地转头,背后是一片幽静的花园,除了枯枝老树,就只剩下一片森森鬼气。 不由地鸡皮疙瘩就起了一身,还真有些瘮得慌,还是赶紧熘了吧! 第17章 白芷走后,孟瑛从老树后面缓缓现身,微微叹息,摇了摇头。然后顺手逮了一个下人,吩咐道:“给王妃送一瓶芙蓉凝玉膏去。” 白芷回了房间,刚进门,就觉得一定是自己的打开方式有问题!于是关上门,冷静了两秒,才又开门进去。 “不是吧!小梨花,我没有做梦吧!今儿是什么日子啊!”白芷只觉得眼珠子都掉下来了。 只见桌上,摆满了各色菜样,白芷慌忙拿起筷子,一个一个数过去,“口水鸡,红烧肉,酒酿蒸鸭……” 白芷夹起一块她不认识的肉,在梨花面前晃了晃,问道:“这是什么呀?小梨花!” 梨花在一旁正偷笑着,还没见过娘娘这馋虫模样,“这是烤鹿肉!” “鹿肉啊!还没见过呢!这个呢?” “胭脂鹅脯。” “这个呢?” “燕窝杏仁豆腐。” …… 一边问,一边就馋的口水直流,拿起筷子就开始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没一会儿,两腮就鼓得像个小松鼠一般,她嘟囔道:“小梨花,愣着干嘛!快来吃呀!” 梨花碍于身份,犹犹豫豫,正想开口回绝,一把就被白芷按在了凳子上,“我一个人吃不完的,快吃,还不知道下一次吃到是什么时候呢!” 梨花偷看了一眼门外,确认没人,才讪讪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你说这厨房怎么回事?难道是今天我的恐吓有了效果?”白芷边吃边疑惑道。 “许是。”梨花一边回答,也一边吃得跟小耗子一样。 那些许多没见过的菜色,白芷每一个都尝了一些,要是每天都这伙食,还愁长不胖吗? 一顿饭愉快的过去了,还剩了不少。二人扶着墙,腆着圆鼓鼓的肚子,在房间里来回走动,有助于消食。 “实在是吃不下了,娘娘!” “哎!如果明天还有这待遇,得叫他们少做一点!” 一说到这个,二人对视一眼,心中莫名有些忐忑,不知这一顿到底是为何?难不成是什么最后的晚餐?二人猜想道。 正在此时,冬梅领着几个小厮鱼贯而入。而冬梅正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个精致的小巧的青色小罐子,小罐子的盖子上镶这金丝,顶端是一颗个光泽珍珠,看起来就是价值不菲的文物。 冬梅欠身道:“王妃娘娘,这是王爷让我给你送来的芙蓉凝玉膏,给您放这了。娘娘晚膳用好了吗?我这就撤走。” 白芷有些受宠若惊,指着这精致的小罐子道,结巴道:“吃……吃好了,王爷为什么要给我这个?” 冬梅低头回答道:“王爷的心思,奴婢不知。” 等众人把桌上的残羹剩饭全部撤走,白芷才一边把玩那芙蓉凝玉膏,一边问梨花:“这东西有什么用?” 梨花兴奋道:“这呀,据说是西域贡品,总共就进了三盒,一盒就价值千金。抹在皮肤上,不仅能止血治伤,还能生肌养颜,不留疤痕。许是王爷见你头上的伤口可能会留疤,才让人送过来的吧!” 白芷闻言,轻轻抚了抚额头,又摊开手心,看了看那乾涸的血迹,陷入沉思。 下午花园的人,是他吗?难道王爷想通了? 第14章 是不是个男人 白芷一夜无梦,是穿越过来后睡得最香的一夜。 不为什么,就因为昨晚上吃了最好的一顿,并且还有人给她送来洗澡水。 大大的浴桶,里面全是香气扑鼻的乾花,这可简直太享受了。 心中略有些疑惑,想来多半是王爷打过招呼了。又总觉得有一丝担忧,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失去这样的待遇。 但是作为一个新时代的女性,命运还是得掌握在自己手里。于是白芷决定继续昨日的计划,先获得一个与王爷平等交流的机会。 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从这红彤彤床上起床,这才勐的发现,自己睡了那么多天的,竟然是喜床。这本该是两个相爱之人躺的地方,如今却被她一个异世之人占领,不由地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可转念一想,这具躯壳的原主人,在新婚之日把自己撞死了,这大概就是这个时代女子的悲哀。 从床上起身,经过那一块大大的铜镜,我去!每次都能被这骷髅模样给吓坏。 想着自己给自己梳一个头,却犯了难,这个时代没有皮筋儿!簪子白芷也不会用,无奈之下只好唤来梨花。 “今日娘娘想穿什么颜色的衣裳啊?”梨花笑盈盈的问道。 “嗯嗯……让我想想,这件吧!这颜色就很适合春天。”白芷指着一件鹅黄色的衣裙,在身上比了比。 “好嘞!梨花给你配一双步摇,这双吧,这双金海棠珍珠步摇,怎么样!” 白芷接过一看,果真精妙绝伦,满心欢喜的点头答应。 梳头之时,梨花问白芷,“娘娘,今天我们去做什么呀?” 白芷露出一脸坏笑,“哼哼,当然是去继续讨好王爷喽!我才不会那么容易就放弃。” 要讨好王爷,空手去是不行的,诚意还是必需品,于是二人又去了厨房,行云流水的一顿操作,两盘点心就做好了。 穿过竹林,来到远尘居,今日肖扬竟然不在外面,真是奇了! 二人想着,这下终于可以鑽空子了,对视一眼,相视一笑,然后蹑手蹑脚的摸进了院子。 第18章 那天还蔫头耷脑的小菜苗,两日不见,如今长的那是神采奕奕。看来这王爷还是个种菜爱好者,颇有那么几分闲情雅致。 走到那寒酸的小木屋门口,轻轻叩了三下门。 可刚叩了两下,屋里便传来一道温润的声音,“王妃,何事?” 好激动!终于和这传闻中的王爷说上话了!他越是不见,白芷心里就越好奇,这下好不容易说上话,可把白芷给激动坏了,一下子话都讲不清了。 “我……我,王爷,我有话想跟你讲,可以……可以让我进去吗?” 王爷听她这磕磕巴巴的语气,竟然有几分想笑。又忽然想起成婚当天,从花轿上将她接下来,她的一双手颤抖个不停,嘴里不停念着,“放过我,求你们放过我。” 她几乎是被喜婆们架着来到堂前,到了拜堂之时,竟然挣扎着往柱子上撞去。挣扎之间,红色盖头飘落,孟瑛看见了她哭红的双眼,和消瘦的脸颊。 孟瑛心里难受极了,他不过是想躲避父皇的催婚,随口应下的婚事,竟让一个女子,以命相搏,真是孽根深种。 而今,听她的语气,倒不像是那个以命相搏的女子,简直像是换了一个人。 可即使这样,孟瑛也不想见她,这是一段孽缘,就不该开始,“王妃有话,就在门口说吧,飒兰在屋里听着。” 白芷先是一惊,飒兰?是他的表字吗?可真好听。 随后又觉不对,这人是在闹别扭?还是在冷暴力!娶了人又不理人,真是奇怪。 一股气涌上心头,心里话直直就被吐了出来,“如果你是因为我结婚当天撞墙的事儿,才不愿意见我的话,那你可真小气!你好歹是个王爷,这点心胸都没有吗?” “遇到问题,就要解决问题,而不是像你这样逃避!你就躲在屋子里面,我们一辈子不见,你就开心啦?” 孟瑛:“……” 这刺激言语,让梨花虎躯一震,五官吓得都快聚成一团了,赶紧拉着白芷的手臂晃了晃,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她只想求求王妃快住嘴吧,这说得都是些什么要大逆不道之话呀! 屋内没有任何动静,白芷看见梨花扭曲的表情,心里不由的也有那么一点点慌张。 半晌,她又继续道,“额……王爷,刚才是我言语过激,您心胸宽广,大人不计小人过啊!” 孟瑛闻言,哑然失笑,“哦?那王妃觉得,飒兰的心胸到底是宽广还是不宽广呢?” 白芷:“……” 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记着,当然是心胸狭窄啊!只是这话白芷可不敢说出口,她转身又道:“王爷,虽然我刚才言语激动,但是理不歪!您若是坚持不见的话,那就是你心眼儿小,不像一个男子汉的所作所为!” 说完,白芷顿了顿,又勐的转身,朝屋里大声道:“王爷,你见还是不见?” 这话翻译过来就是,不见就不是个男人。白芷说这话时,心里有些得意,她以为自己的激将法万无一失,试问一下,哪个男人能忍得了这话! 可话音刚落,屋内就传来孟瑛坚定温和的声音,“不见,王妃请回。” 不是吧,有没有搞错,还真敢承认自己不是个男人! 白芷急了,拍了拍门,大声问答道:“那你什么时候愿意见我!总得给我个时间吧!我不可能一辈子耗在这王府啊?” 孟瑛闻言,微微蹙眉,思考了一番她的话中之意,思量半晌,只得出一个结论,她想走。其实她想走也不是不可以,只是需要等一段时间,给父皇一个解释,待父皇谅解后,就可以放她走。 到时候,给她安排一个新的身份,不用受那闲言碎语。说到底,一开始就是这样计划的,可是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这消息没能传达给她,才有了她以死抗婚的那一齣戏。 现在父皇还在气头上,能保得她平安已经不易,现在切不敢应她更多,遂能拖则拖,能不见就不见。 脑子里面权衡利弊后,才缓缓回答,“该相见时自会相见。” 第15章 有我在,不怕。 白芷闻言,想要敲门的手抬起又放下。 一瞬间,她觉得屋里这个人并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王爷,而是一个龟缩在壳里的胆小鬼而已。 眼里的光彩逐渐消失,把手里的食盒轻轻放到了门口,用没有什么波澜的语气开口道:“那好,点心给你放在门口,第一层是你的,第二层是肖扬的。” 语毕,带着梨花一起,缓缓走出了这远尘居。 隔了许久,孟瑛开门,将食盒轻轻拿进了屋,第一层依旧是没有什么样式的普通糕点,第二层是精致的黑色小乌鸦。这并不吉利的黑色鸟儿,被她这样做出来,却显得十分有趣。 不过,这一份细致,终究不是属于自己。 此后的日子里,白芷没有再奢望见到孟瑛。 但糕点还是每天都送,变着花样的送。肖扬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的,每天看着那花里胡哨的新鲜玩意儿,嘴角就没有下来过。 刚开始还怕吃了就没有,所以舍不得吃。后来意识到每天都会有新鲜的送来,便毫不客气的吃了起来。 每日,白芷放下糕点,定会跟肖扬闹上几句,却没有再说过一句想见王爷的话。 肖扬却对这种现状很是满足,躺在房顶上等她的到来,便是他每日睁开眼就开始期待的事情。 第19章 而孟瑛则是在屋里,假装听不见,看不见,故意避而不见。 其他的时间白芷也没有闲着,她花了好几天,才把整个宁王府逛完,熟记路线。 说起来她只觉得这宁王府实在是太可惜了,那么大的面积,却只修了几处院落。她所居住的落禅院几乎是最豪华的一处院落了,除此之外,就是用于会客的清风堂。 清风堂正对王府的大门,宽大恢宏,却因王爷不理事,而落满了尘埃。清风堂周围,是事先规划好的园林景致,因为下人们偷懒疏于打理,有的乾枯,有的杂乱。属实是浪费了这么好一块地皮。 想白芷以前所在的城市,那可是寸土寸金。想租个带阳台的单间,那都得多个几百一千块,于是白芷对这个院子上了心。 她画下了整个王府的平面图,然后细心的分区,在分区上写清楚用途,要种的花,如何打理,日常打理需要多少人手等。 一说起人手,白芷也去调查过,整个王府大概五十来个下人。王府现在什么事儿也没有,这些下人大多也整日无所事事,游手好闲。也许本来有勤快的人,可在这种不良风气下,也开始变得懒散。 于是白芷又给出了一个详细的清单,上面写着王府的日常事务需要多少人。现在王府哪些人可以用,哪些人不可以用。事无钜细,清清楚楚地写在纸上。 每日送点心的时候,就会给王爷送去,希望他能看到自己的价值,却始终没有收到过任何回信。 好在这些日子,伙食变好了,白芷整日里和梨花一起吃吃吃,不停的狂吃,有了那么一丝丝长胖的迹象。 一日,刘管家差人送来了例银。 白芷当即就抓住梨花问道:“这是我的工资?” 梨花她经常从白芷嘴里听到一些从来没有听过的词彙,所以见怪不怪了,微微笑道:“是咯!是例银,每个月都会发给你的。以娘娘现在是每月五十两银子,如果王爷能参与朝中事务,那皇上也有可能加赏,到时候能发到娘娘手里的,那就更多啦!” 白芷却对梨花的话嗤之以鼻,挑高了眉毛,笑道:“为什么必须依靠王爷呢?我就不能自己赚钱养活自己,然后顺道把那不是男人的胆小鬼给养活了?” 不是男人的胆小鬼当然指的是孟瑛,自从上次求见不得后,王爷就多了这样一个称号。起初梨花听着感觉心脏都要跳出来了,后来听多了也没出什么事,就当做没听见。 “行行行!你可以!但你就这五十两银子,你怎么养?这王府每个月的开销多达百两!”梨花一边给她整理衣衫,一边打趣道。 一说这话题,白芷可就兴奋了。她早就想去街上逛逛,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商机。可之前的自己一分钱没有,寸步难行,而且没有理清楚王府的大小事务,扰得烦心,此事就搁置了。 如今终于领到了钱,必须要去街上好好逛一逛了,她还没见过古代的集市长什么样子呢? 拉着梨花,就开始往外蹦躂。 到了王府门口,却看见了肖扬。他抱着一把剑,定定站在那儿,就像一根定海神针,神气极了。 白芷疑惑道:“你在这儿干嘛?不去守着那个胆小鬼啦?” 肖扬听白芷直呼王爷为胆小鬼,高挑的眉毛忍不住的抽了两下,“你这样说话?是想找死?” 白芷叉着腰,仰着头,一脸得意地对肖扬道:“谁会去找死啊?本姑娘现在可是要去找快活!不陪你斗嘴啦!” 说罢,便趾高气昂地从肖扬一旁,擦肩而过。 还没走两步,就被肖扬一把拉住胳膊,拖拽了回来,“走哪儿去?” “出去啊?出去逛街啊?你拉我干嘛?”白芷有些嫌弃道。 肖扬忽然轻笑两声,手腕稍一使力,就把白芷拽回了自己的面前,“回来吧你!” “把这个戴上。”肖扬不知从哪儿掏出一顶白色的帷帽,戴在了白芷头上。 长长的帷帽立即罩住了白芷半个身子,别人只能透过帷帽,看到白芷的身形,看不清具体的容貌。 白芷不解,掀开面前的薄纱,跳脚道:“为什么要带这个?是我见不得人吗?” 虽说白芷的身高不算矮,但是在肖扬面前,那就是个小矮人。 从肖扬的视角望下去,就是白芷晃动的步摇,发出叮当的清脆响声,然后是她黑而深邃的眸子,还有那噘起的粉红嘴唇。 他不懂,为什么就连她步摇晃动的声音,都那么的好听。 肖扬呆了好几秒,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慌忙移开视线,清了清嗓子,用凶巴巴的语气掩饰道:“是呢!你现在不就是见不得人吗?现在可是大街小巷都在谈论宁王妃以死拒婚的事情,你想出去当个笑话吗?给我戴上!” 白芷这才意识到,自己这不就是上了古代版的热搜吗? 说来也是,想宁王好歹也是一个王爷,身份尊贵,不论大事小事,都是百姓茶余饭后的消遣。若是王爷口碑好,那自己这样明晃晃地出去,这不给人提供可以戳的嵴樑骨吗?若是口碑不好,那就更得遮着脸,不然说不定要被扔鸡蛋,扔菜叶,还有可能被暗杀! 肖扬见白芷愣在原地,不知在想什么,伸手在白芷面前晃了晃,“在想什么?走啊!” 白芷一把抓住肖扬的手,皱着眉头,可怜兮兮道:“肖侍卫,肖大哥,王爷口碑好不好?” 第20章 “什么好不好?”肖扬不解道。 “他如果敌人太多,我出去会不会被暗杀啊?”白芷紧张道。 白芷就这样捧着肖扬的手,直勾勾地盯着肖扬,一双眼睛湿漉漉的,晶莹深邃,像是能滴出水来。 肖扬看得是喉咙一紧,心脏跟着莫名跳动,咕咚咽下了口水,喉结顺着滚动,半晌,才做出了回答:“有我在,不怕。” 第16章 初逛集市 茂密的树荫,投下三两缕光线。微风轻拂,树叶发出簌簌声响,摇曳的光洒落在三人的身上。 白芷叉着腰,喘着粗气,一脸郁闷,“为什么去个集市要走那么远?王爷的宅子难道不该在市中心吗?” 梨花虽然也有些脚软,但这条路她走过,所以并没有什么心里落差,“还不是娘娘你,不叫马车,怪不得别人。” “我怎么知道这里离集市那么远啊!”白芷瘪着嘴,扶着树干,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 肖扬则是环抱双手,轻轻松松地走在前面,回头轻蔑道:“走快点!就你们这个速度,天黑都到不了集市。我可跟你们说哦,天黑之前必须回来,不然王爷会骂我的!” 白芷翻了个白眼,“那胆小鬼还设了门禁啊!真是什么都不管,还管人这些!无聊!” 肖扬走在一旁,侧歪着头,时不时地偷瞄白芷,听她这样说王爷,心里虽然有些暗爽,但是还是一本正经的回道:“你可别这样说王爷,王爷人还是很好的。” “我可没说他不好!不过说他是个胆小鬼罢了。听你那么说,你认识王爷多久了,他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白芷来了兴趣,毕竟人都是好奇动物,越见不到的东西,就越想一探究竟。 “王爷是个好人,仁慈,心善。我十二岁就跟着他了,如今也有十年。”肖扬一边回忆,一边慢道出往事。 “他十年都这样吗?”白芷更好奇了。 肖扬似是想起了什么,表情变得凝重,突然就不说话了。 白芷等不到他的回答,就小跑几步,上前看到了肖扬沉重的表情,“怎么了?” 肖扬闻言,才突然放松精神,轻笑一声,“没什么,探究王爷的过去,在王府是禁止的。你可别去找死啊!” 呵,笑死,本来都没那么好奇,被肖扬这样一说,就更好奇了。可终究是不敢去试探人家的底线,还是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想清楚这是个敏感话题,白芷才转移了话题,“肖扬,那你说,王爷是打算一辈子不见我吗?” “不会的吧!他只是没想清楚怎么面对你而已,他本身就不想娶妻,只想一个人过一辈子。”肖扬脱口而出,跟白芷说话让他觉得很轻松,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说的话若是被王爷听见了,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呵呵,那他娶我干嘛!”白芷不屑道。 “娶你是因为皇上催得紧,你不是本国人,没有什么纠缠不清的利益关系……” 肖扬说到这里,脑子里想到了另一个问题,瞬间住了脚步。 白芷和梨花见他不走了,二人一脸茫然,直问他,“怎么了?” 肖扬看了白芷一眼,然后勐吸一口气,从嘴里吐出一句话,“王妃,若是王爷有一天……我说的是如果,如果有那么一天,王爷休了你,你会离开王府吗?” 肖扬问完,才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多溷蛋的问题,王爷待他不薄,他怎敢,怎敢觊觎王爷的女人?不由得对自己丑陋不堪的心感到失望,可失望之余,又有那么一丝期盼。 白芷闻言,先是愣了一愣,“休我?那感情好啊!为什么不离开,不走在这王府守活寡吗?我可是求之不得!” 没料想道她的回答这般乾脆,肖扬悬吊着的心,轻飘飘的坠了地,像是坠进了一层厚厚的云朵,洁白柔软,让人忍不住想一坠再坠,狠狠地陷进去。 察觉到白芷对上来的目光,肖扬才慌忙的转过头,“那你离开王府之后呢?想做什么?” “想做的可多了,赚很多钱,修一处院落,种上满院子的花。或者到各地去游山玩水,走到哪,歇到哪!这样好像也不错。” “反正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怎么样,要不要跟我溷,姐带你吃香的喝辣的!”白芷说罢,还朝肖扬抛了个媚眼。 肖扬不知道是怎么走到这集市来的,他只觉一路上他都在那云朵上弹呀弹,晕乎乎的,直教人沉溺。 到了集市,可把白芷给激动坏了。这满街的小玩意儿,全部都新奇得紧! 白芷挽着梨花手,走在前面,一路上,跟一双小麻雀似的,叽叽喳喳问个不停,见到什么都要问梨花有何用处。 肖扬跟在后面,一双眼里只有她,有时也好奇,这些玩意不该是从小就认识的吗,为什么她都像没见过一般。莫不是从小被关在家里虐待,没出过门。这样脑补一番后,肖扬恍然大悟,怪不得那么瘦,一定是从小被虐待长大的,跟儿时的自己一样,心里不禁泛起一丝心疼。 轻轻点了点白芷的肩膀,待白芷回过头后,肖扬温和道:“我知道前面有一家烧窑鸡,味道不错,要去尝尝吗?” 白芷一听,眼睛瞪得熘圆,小鸡啄米一般地点起了头,面前的帷帽在她大幅度的点头后,像是荡起了水波纹一般。 肖扬不由地笑了出来,露出几颗大白牙。 第21章 白芷和梨花都有些惊讶,还没见过肖扬这样的笑,笑意温和,配上他的五官,却又显得有那么一丝张扬,实在是有点好看呐!二人双双看呆了去。 三人来到了肖扬说的烧窑鸡,好家伙,这里竟然排起了长长的队。三人排了一会儿,队伍行进缓慢,白芷和梨花皆有些热,用手直扇。 肖扬有些心疼,嘴上却没句好的,“这就受不住啦?还早呢?真是娇花一朵!去歇着吧,我来排就行。” 白芷与肖扬斗嘴斗习惯了,立马就回了嘴,“是嘞!多谢你夸我是娇花一朵!我不歇,哼!” “得了!快去快去!”肖扬一把将白芷和梨花推出了队伍,白芷有些不服气,还想争论几句。 梨花却拽了拽白芷的衣角,向另一个方向指了指。白芷顺着梨花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大楼的牌匾上写着三个大字,“聚宝楼”。 肖扬也怕白芷热着晒着,也附和道:“去吧,听说那聚宝楼有茶水,你们去那等我!” 白芷闻言,不禁有些感动,够着身子,轻轻拍了拍肖扬的肩膀,眼神里写满了六个大字,“谢谢你,好兄弟!” 然后白芷拖着梨花一熘烟儿地就鑽进了人群中。 一路上,白芷问梨花,“那聚宝楼是卖什么的呀?” 梨花答道:“据说是卖稀奇物件的,反正里面东西可贵了,一般人都买不起,这都城的富贵人家就爱往这里面鑽。” “有那么厉害?看起来也不怎么高端啊!”白芷觉着这楼外表十分古朴,并不像那种富丽堂皇的模样,以为就是普通的茶楼客栈之类。 梨花解释道:“你可别看它外表破破烂烂,人家这楼可有百年曆史。据说先帝在这楼里买到了一直梦寐以求的宝贝,一时高兴,就题了聚宝楼三个大字!” “噢!来头那么大!那一定得去看看。” 第17章 聚宝楼 二人刚进聚宝楼,就被人拦了下来。 “二位客官,请问是哪个府上的?可有信物?”一小厮鞠躬礼貌问道。 白芷诧然,不禁脱口而出,“不是哪个府上的就不能进来啦?” 小厮有些抱歉的微微一笑,“是,来这聚宝楼的都是些贵人,为避免冲撞这些贵人,这工作就要做得细致些。” 正在白芷还在诧异的时候,梨花从荷包里掏出一块令牌,上面赫然写着宁王府三个大字。 小厮接过令牌,见了上面的字,微微张大眼睛,惊讶之色流露而出。但也仅有那么一瞬,便回到了那礼貌的微笑。 小厮在纸上简单做登记,然后换了一块精致凋花的木牌,递到梨花手里面,“客官请,二楼山月间就坐。” 这里说是卖东西的,但并未曾见橱柜之类的物什。反而就像是一个普通的阁楼,阁楼不高,大概有五层,除了一楼,每层楼上面分成了一个又一个的小隔间。小隔间没有门,却有精致的珠帘和薄纱。而阁楼中央,是一个偌大的圆形舞台,舞台的高度卡在一楼和二楼中间,这使得二楼就是一个最佳观看的位置。 白芷和梨花在小厮的带领下,来到了二楼的山月间。山月间的布置简单,中间摆放着一张黄檀木的小方桌,桌上有些许糕点和茶水。 二人坐下后,进来一面容清秀的小侍,小侍笑容灿烂,有一对浅浅的梨涡,进门后他缓身道:“这位夫人,奴唤作山雀,有什么事儿你就吩咐奴去做,包您满意!” 白芷见这小侍,约莫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正值青春年华,笑容却有些谄媚,心底升起一丝怪异的感觉。并且这小侍靠得很近,说话时仿佛就在耳边,让白芷不由得感到被冒犯。 不动声色的退了两步,侷促道:“呃,我们就是来喝点茶水,休息一会儿,什么都不用的,你也下去歇着吧!” 山雀闻言,心觉不妙,赶紧退了两步,换了一副谦和有礼的面孔道:“夫人,是奴冒犯了!但是聚宝楼规定,客官身边一定要有侍儿或侍女,客官要是不喜欢侍儿,奴也可以为您唤来侍女。只是……” 山雀说到这里,欲言又止,眼神刻意躲闪,一脸可怜兮兮的模样。 白芷听他说了一半,就不说了,有些着急,“只是什么?” “只是奴会被重罚……”山雀一边说着,一边就红了眼眶,这模样还真是我见犹怜。 这不就是标准的道德绑架嘛!不过想来,他也没犯什么错,犯不着跟他计较。透过薄纱望向其他隔间,隐约可见那些侍女几乎是躺卧在客人的怀里,堪称活色生香。 或许是这聚宝楼的规矩,所谓入乡随俗,那就这样吧。喝了一口茶水,对山雀道:“算了,你留下来吧,只是不要靠我太近。” 山雀这才喜笑颜开,又退了两步,忙问道:“夫人今天来聚宝楼是想看些什么呢?” 白芷捏了一块茶点含进嘴里,入口即化,是冰凉的绿豆沙味道,“你们这楼里有什么呀?” “首饰、衣衫,古玩、字画、好酒、好菜,应有尽有!夫人想看什么,奴去给你选来!” 没想到这楼里的服务,竟然是一对一的贵客服务,供应的商品种类齐全,并且只针对大户人家,想来价格也是十分高昂。正好她想看这个时代的物价,便对山雀道:“那就看首饰吧!” 山雀闻言,迈着活跃的步子,就为白芷选品去了。 第22章 楼下。 一身着金纹绛紫色华袍,头戴金冠的玉面男子,摇着一把花鸟扇,昂首阔步地进了聚宝楼。 后面还跟着一位身穿藏蓝色劲装,身姿挺拔,一身英气的男子。 看门的小厮,一见此人,便露出十二分的笑容,毕恭毕敬将人请进来,“太子殿下,卓将军,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这声音极大,像是为了提醒所有的仆役,太子殿下来了。 果不其然,这聚宝楼的人听到太子殿下来了,迅速排成两列,向刚进门的二人投去注目礼,齐齐鞠躬。 因为动静有些大,白芷也有些好奇当朝的太子殿下是什么样人,遂透着薄纱向下望去。 只见此人紫袍金冠,身高一般,不出挑也不算矮,脸略长。光看长相挑不出什么错,也算是帅哥一枚。可他的表情,尽是不可一世的得模样。他环视周围,见下人们卑躬屈膝的模样,脸上笑意更加明显。 而他身后那个被称为卓将军的人,却是一脸英气,剑眉入鬓,鼻樑高挺,长得十分标志。他见太子此种行径,没有一丝惊讶,反倒是漠视,像是早就习惯了一般。 太子走到一排侍女面前,伸手摸了摸侍女的脸蛋,然后一个挨一个的摸过去,朗声道:“本宫许久不来聚宝楼,这里还是这般空、气、清、新!” 往后一看,山雀也在这队伍里面,他手里拿着托盘,许是刚为白芷选好的饰品。 太子挨着向后摸去,直到摸到山雀,停了下来,在山雀的脸蛋上使劲揉捏了两下,轻拍了一下他的脸,“今天就你吧!” 山雀闻言,面露惶恐之色,端着托盘的手有些颤抖,用更加颤抖的声音道:“奴是愿意伺候太子殿下,可今日奴已先有了客……” 太子一条眉毛挑得极高,伸手摸着下巴,“哦?女客?是哪家女客那么大排场?竟把我给比下去了!” 山雀的手抖得更凶了,颤颤巍巍道:“回禀殿下,是……是宁王府的客……” 太子闻言,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手里摇着的扇子,一瞬间不动了,摸着下巴的手,继续在胡茬上摩挲。 空气冷凝了好一阵,太子才啪地一下收回扇子,转头对身后的卓将军戏谑道:“没想到我那出世的皇弟,竟有这般雅兴!呵!还真是稀奇!” 卓将军闻言,冷哼一声。便随着太子,随意点一个侍女,上了二楼。 正当此时,山雀也端着一托盘的饰品进来。太子和卓将军,见山雀进来,皆朝细纱帘里望来,并投来让人一阵恶寒的目光。 白芷就在二楼山月间观察着这一切,他不知道宁王和太子关系到底怎么样,但是一般皇家子弟关系都不会好到哪儿去,加上这道目光,顿时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第18章 最后的拍品 白芷和梨花眼珠子都惊掉了,看着眼前为她们介绍商品的山雀,阵阵诧然。 “这一双钗呢,叫做九转玄鸟紫翼钗,金丝为骨,紫水晶为翼,翠玉玛瑙为尾,九色琉璃点睛。这支钗头放在不同的光线下,会折射出不同的彩色光辉,璀璨夺目……” 白芷不由地寒毛竖起,“你直接说说它又值多少钱吧!” “这是前几天刚到的,还没人见过,这种新货都会请估价师来估价,昨日估价师估得八千两。”山雀一边眉飞色舞道,一边用手比了一个八。 听到这个数字,白芷和梨花并没有很诧异,因为她们已然被这样昂贵的价格冲击了很多次,早已习惯。 心中不由感慨,自己一定是来错了地方,全身上下只有五十两银子的白芷此刻只想遁地消失。 “罢了,山雀,我今日没了兴致,改天再介绍吧!”白芷急忙让山雀住了嘴,才保住最后一点脸面。 山雀闻言,没有一点失落之色,反而是笑意盈盈,“好嘞!夫人,您这趟来定然不是为了这些,您等着,重头戏马上开始,拍品都已经准备好了!我再去给你送些点心上来。” 语毕,白芷和梨花面面相觑,什么重头戏?什么拍品?难道这聚宝楼竟然是做拍卖生意的? 太子和卓将军的包间名叫松下泉,就在山间月不远处,两个包间的位置极好,都可以看到舞台正面。 太子望着珠帘后朦胧的女子身影,勾起嘴角,一脸戏谑道:“看来不是皇弟,是他那个以死明志的王妃!我还当他开窍了,哈哈哈哈哈!” 太子说完便大笑出声,根本停不下来,仿佛没见过比这还好笑的事情。 卓将军本身一脸冷漠,听到这句话也没忍住,轻笑一声,“呵呵!宁王,蠢人一个。” 太子听完,哗的一声甩开扇子,躺倒在一旁侍女柔软的胸脯上,“遥弟可莫要这样说,要让父皇听见了,你这身将军服,怕是要被脱下来了!哈哈哈哈!” 卓遥端起茶水,抿了一口,眼神里放射出骇人寒光,“一无是处的蠢人,连一个不入流的女人都不愿意嫁,我还怕他?” 太子哈哈哈哈地大笑起来,用扇子挡住自己的脸,笑得是上气不接下气,半晌才道:“会不会是本身不举,才装作一副恬静澹然的样子!” 卓遥闻言,也哈哈大笑起来,笑声猖狂,直传到对面的山月间。 山雀刚端来一盘漂亮的点心,拍卖会就正式开始了。 山雀转过头,浅笑道:“夫人要是有看上的,愿意出多少银子,跟我讲就行了。” 第23章 白芷和梨花点心倒是吃得开心,丝毫不在意拍卖,敷衍道:“好好好!” 第一个商品出场了,是一个西域美女,眉眼深邃,穿着一件露肚脐的短衣,跳着肚皮舞,舞姿优美,媚眼勾人。 白芷一个现代人倒是见怪不怪,但是古代人可很少见那么热烈奔放的,纷纷赞叹,整个楼间,不停有口哨声传出。 一段歌舞表演后,便开始了竞价,从一开始的五百两,直飙到了三千两,听得白芷是心惊胆战。 随后又抬出两个古董花瓶,不过不紧俏,皆以一千两卖出。 司仪拍完这三件,清了清嗓子,大喝一声,“各位客官!重头戏来了!” 众人被这一嗓子吸引了注意力,皆向舞台中央看去。白芷一穷二白,理所当然地对拍品没有什么兴趣,但是看热闹那是人之天性。 尽管众人已经期待得两眼放光,可那司仪依旧不慌不忙,打趣问道:“客官们猜猜是什么?” 众人也不恼,兴致盎然地猜测起来。 “嗨哟!别卖关子了,这把戏几十年了,玩不腻。”有人笑道。 “是啊!这位兄台说得有理!咱都是冲着你这最后一件拍品来了!快请出来瞧瞧!” “哈哈哈,快给大家看看是什么货色!”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从各个隔间不约而同的起鬨。 只有白芷云里雾里,漫不经心的问出了口,“到底是什么呀!” 不知是不是错觉,此话问完,她就听见山雀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接着他道:“还能是什么呀,稚童呗!” 噗,白芷一口茶水从嘴里喷了出来,稚童?难道这个时代的人有那种癖好?梨花生怕她呛着,赶紧拍了拍白芷的背。 她从侧面望向山雀,山雀正呆愣着望向舞台中央,眼底透出一丝悲凉。 为了防止自己误会,白芷还是问出了口,“买稚童来作甚?” 山雀闻言,转过头来,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呃,夫人不知?我还以为夫人也是来……”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生怕得罪人,转而继续说道,“买来收入房中。” 还真是这样!白芷瞭然,一股恶寒在胸中蹿起,此刻只想打电话给警察叔叔,举报这里有人口贩子拐卖儿童。 手中拳头不自觉握紧,怒然问道:“那这不违律法吗?” 山雀摇头苦笑,眼里尽是哀默,“律法管得了王公贵族吗?” 正当此时,那最后一件“商品”,被几个窈窕的侍女带上了台。 白芷想抬脚离开,却生生住了脚步,只见一个约莫十来岁的小孩,背对着白芷,四肢拖着锁链,在旁人的推攘下,一步一步艰难地走上舞台。 锁链拖在地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从那迈不开的步子,可以断定,铁链很重,重到让那十岁的孩子抬不起脚。这孩子未着上衣,只穿了一条单薄的裤子,没有穿鞋,一头微卷的头发,长长地披散在身后。 这孩子转身朝着正面,几乎是正对着白芷。只一眼,就让白芷的心像是被揪住一般,狠狠喘不过气。 这孩子肌肤光洁如玉,泛着蓝光,可是却瘦弱极了,身上的肋骨强势凸出,就像是没有皮肉一般。而在他光洁的肌肤上,全是一道道青色红色的狰狞伤痕。孩子的双眼被一条黑色布条蒙住,隐约可见那未展开的五官,透露着一丝稚气。 这么小的孩子,正当天真无邪,在父母的庇佑下,无忧无虑。而他遭受这样的虐待,还会沦为别人的玩物。这放在现代,那都是祖国的花朵,可这封建社会,竟然能堂而皇之的公开拍卖,一时难以接受这样落差,一阵一阵的喘不过气,紧紧扣住门框。 梨花见状,知道她是为什么难受,忙安慰道:“娘娘,你可别太忧心了,这种事情,我们都见怪不怪了,奴隶就是供人买卖的,只能祈祷他被一户好人家买去。” 白芷说不出是什么感受,在这个可自由买卖奴隶的时代,奴隶命贱如蝼蚁,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感到深深的无力。 第19章 得手了 白芷本想离开,却又心有不甘,浑身紧绷的站在山月间,攥紧了珠帘上的珠子。 在人带上来一会儿后,楼上开始有人喊道:“别磨叽,快介绍特色!” “对呀!快!”有人耐不住性子地附和道。 司仪站在那小孩旁边,仿佛对客人们的催促很是满意,眼笑成了一条缝,“各位客官稍安勿躁,特色马上就来!” 一边说着,一边用一双手扯开了小孩眼上的黑色布条。忽然之间,强烈的阳光投下,那孩子出于身体的自我保护意识,紧闭双眼,并且想抬手挡住阳光,可手上的镣铐太重,抬了一半又放下,只能偏过头去,躲避阳光。 许是因为众人都十分期待,此时的阁楼内鸦雀无声,都在等着看这稚童到底有什么稀罕。 侍女和司仪迅速将这孩子的头掰正,隔了好一会儿,那稚童才在旁人的催促下睁开了眼。好几处的人纷纷掀开帘子,想一探究竟。 正在白芷也想看看到底有什么稀奇的时候,阁楼中传来一道惊呼:“是蓝眼!” 阁楼顿时一片哗然。 “是哟!是蓝眼!当真稀奇!” “哟呵,美啊!拍下来拍下来!” …… 白芷望去,果真是一双如琉璃般通透的蓝眼,不禁感叹,真不知这双漂亮的眼睛对他来说,带来的到底是幸运还是厄运。 第24章 正在揪心之时,拍卖开始了,众人纷纷叫价。 白芷和梨花都开始替这孩子揪心,连山雀也不例外,一双手狠狠攥住珠帘,再大些力气,这珠帘就会被拽下来。 忽的,传来叫价声,“松下泉,黄金三千两!” 本还人声如沸的场子,一下就安静了。而山月间的珠帘,也在此时猝然断裂,一颗颗珠子落在地上,砸出滴滴答答的声响。 白芷和梨花不解地看去,山雀这才意识到自己有多么失态,勐然扑倒在地,“夫人饶命,奴失态……” 话还没说完,就被白芷扶了起来,山雀抬起头,脸色煞白,把白芷都吓到了,“你这是怎么了?” “没……没什么……”山雀嗫嚅道。 “快说快说!急死我了。”白芷哀求着催促道。 山雀看了一眼隔了两间的松下泉,欲言又止,又架不住白芷的追问,便支支吾吾说了出来,“松下泉是太子的包间……这孩子……若是被太子拍去,可就凶多吉少了……” “为何?”白芷和梨花齐齐问道。 山雀望了一眼对面的松下泉,眼里全是恐惧,“太子的娈童,基本上没有活过三个月的……” 白芷闻言,脸色骤变,不禁在山月间来回踱步,这该如何是好! 忽的,脑子灵光闪现,一拳轻轻捶在另一双手掌上,“噢!我把他拍下来不就行了吗?” 山雀不知为何,松了一口气,心中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只觉眼前这位夫人,好似与他人不同,眸光都清亮了不少。 梨花听完这话,心中却闪过一丝慌乱,别人不知道王妃的处境,她还不知道嘛,于是讪讪提醒,“娘娘,你确定……我们有钱吗……这都三千两黄金了,是黄金,不是白银……” 山雀也听出了这话中的窘境,虽然他同情这个孩子,但是现在并不是拍下来就能了事的,于是好心提醒,“那个……夫人……这是太子拍的……你没听现在都没人敢叫价了吗?” 白芷心里有些焦急,一把抓住梨花的手腕问道:“宁王怕不怕太子?” 梨花缓缓摇头,“怕……倒是不怕……” 梨花话还没说完,白芷又继续问道:“那王府大概能出多少钱?” 梨花的表情都开始扭曲了,吞吞吐吐,“这……我哪能知道这个啊……” 白芷一脸渴求的望着梨花,恳求道:“我的小梨花,你大概给我个数。” 正当此时,底下的司仪开始喊道:“还有出价的吗?没有的话,就归松下泉啦!” 白芷焦急的晃了晃梨花的肩膀,两条眉毛都快拧到一起了。 梨花讪讪伸出一双手,比了五个手指,“这个数?” 白芷思考了一瞬,听起来,如果做生意,好像能还得起这个数的样子,可若人死了,就没了。表情严肃地喊了一声山雀,“试一试。” 司仪见没有动静,朗声道:“没有的话……” “山月间,黄金五千两。” 山雀声音清亮,掷地有声喊了出来。整个阁楼先是一片寂然,随后而来的是嗡嗡的讨论声。 白芷刚才是着急,没有认真的思考五千黄金是什么概念,以及这突然带个人回去,自己会是什么处境。而此时,伴随着山雀的声线,这些荒唐决定的后果才一点一点在脑子里显现。 啊!怎么会这样,黄金五千两,这不得还一辈子啊!可是如果不拍,这个孩子就会陷入地狱,至死方休。 脑子里面像是有两个小人在拼命拉扯,一边在高喊,良知万岁,一边在说着风凉话,救下这一个,还有下一个,值得吗?白芷也在两边摇摆,一边觉得自己圣母白莲花,一边却觉得能救一个是一个。 但五千两是她给自己定的准则,毕竟钱是别人的,要是自己还不起,那宁王不就成了冤大头了吗?于是白芷在心底摇摆着祈祷,继续拍,不要拍,继续拍,不要拍…… 松下泉内的二人,却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太子躺在侍女怀里,端起茶杯在唇边左右晃荡,眉头微蹙,嘴角却翘得老高,掩饰不住的笑意,“喂喂喂!遥弟,我不会听错了吧!” 卓遥坐得板正,环抱双手,尽显威严气派之态,藏蓝色的劲装勾勒出他宽阔的肩膀,以及逐渐收窄的腰身,他斜眉一挑,眼神里尽是值得玩味的意味,“呵!有意思。” “确实有意思!所以本宫决定,成人之美!哈哈哈哈哈!”太子说罢,笑得越发猖獗,根本停不下来。 松下泉的侍女向司仪打了一个手势,司仪即刻明白了。转身面向山月间,大声喊道:“松下泉不再出价,既然如此,那今日的最后一件拍品,就归山月间的贵客所得!” 白芷:“……” 梨花:“……” “这下怎么办?”白芷一脸茫然转头问梨花。 梨花恨不得一棒子把自己敲晕,白眼一翻瘫软在那小方桌上,“娘娘啊娘娘!您还问我!我哪能知道啊!” 白芷表情尴尬地望向山雀,“山雀……我……我没带那么多钱怎么办……” 山雀倒是并不怀疑白芷没钱,能进来的客人,这点钱还是拿得出来。而他此时还在为那孩子感到庆幸,于是恢复了那标准的笑容,“夫人,这没事的,我们可以派人去取。” 白芷本还以为有的商量,然而山雀这句话彻底断了她的念想。 第25章 第20章 跪不跪 聚宝楼今日的拍卖结束了,众人不知山月间是何等大人物,但是竟然敢和太子抢人,这可是大新闻,这也成为了大家津津乐道的闲谈。 白芷和梨花讪讪跟着山雀去三楼一包间内领人。 松下泉,太子懒洋洋地搂着面前的侍女,对卓遥道:“遥弟,接下来去哪啊!” 卓遥利落起身,微微整理腰带和护手,一脸冷峻道:“回去陪老头子过几招。” 太子眯起双眼,享受着侍女的按摩,一脸舒适惬意,“那你先走,我可要去会会我这弟妹~” 卓遥轻哼一声,“行,太子莫要玩得过火,但凡出了任何事,陛下都不会偏向你的。”说完便径直离开。 太子闻言,脸上的笑意逐渐僵住,眼角微微抽搐,眼里的轻浮与浪荡逐渐被狠戾与仇恨取代。 白芷和梨花心怀忐忑上了三楼,山雀礼貌引导着二人,轻轻推开包间门,就转向了二人。 然而当门推开的一瞬,却是惊得白芷心肝颤了颤,只见那蓝眼的孩子,正在翻出窗户,想要逃跑。此时他一条腿已然跨出窗户,身子即将往外倾倒。 白芷愣了一瞬,脑子一片空白,什么都来不及多想,身体就三步化作两步走,嗖得一下就冲出去了。 而那孩子见人来了便开始加速往外翻,他勐地就跳到了三楼与二楼之间的高台上,可那锁链像是有千斤重一般,生生让他崴了脚。白芷一个箭步冲上去,想抓住他的胳膊,却是擦身而过。 看见中间有一个高台,先是感慨这是万幸,遂即就跟着这孩子勐地跳下了高台。 孩子本想继续逃走,可週围都没有高度合适的高台,犹豫一瞬。 白芷抓住了他犹豫的瞬间,勐地将他拥住,然后死死箍在怀里,在他耳畔轻声对他讲,“我不会伤害你,你不要乱动,我真的不会伤害你的,相信我……” 蓝眼孩子本来还在挣扎,听了她细细的耳语,再加上本就力气小,身子弱,于是逐渐放弃了挣扎。 整个过程发生得太快,梨花和山雀都还在怔愣之中,便听到白芷在窗外喊:“梨花,快来帮忙!” 二人这才赶往窗边,白芷託着孩子的腋下,将他高高举起,而山雀从上面扶住孩子,梨花也搭了一把手,将孩子抱了上去。 梨花这下才后知后觉地挤出两滴眼泪,“娘娘啊!你可吓死我了,快上来!” 白芷见她那着急模样,立马被逗笑了,伸手捏了捏梨花的脸蛋,粲然一笑,“我这不没事吗?马上就上来!” 梨花赶忙擦了眼泪,连连点头,扶着她的手臂,生怕她一不小心踩空了。 白芷正要撑着窗台往屋里翻,哪成想,那脚下的高台却突然消失了。那高台竟然是二楼的遮阳棚,这下被人收了下去,倒霉的白芷就这样直接落了下去。 一瞬之间,失重的恐慌如潮水般袭来,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能看见楼上梨花收缩的瞳孔,和逐渐张大的嘴巴。还有一旁被山雀紧紧抱住的蓝眼孩子,那双像极了蓝宝石的眸子,也染上了一丝不可置信的震惊。 所有的一切在这极快坠落的瞬间,化成了慢动作,异常清晰地在白芷眼中上演。 我,要死了吗? “啊——!”在意识到这一点后,白芷才发出了求生本能的尖叫。 楼上的梨花勐拍着窗户,大喊:“娘娘!救命啊!救救娘娘!” 刚出了聚宝楼的卓遥,背着手走在路上,便听到有人惊呼求救,抬头望去,一女子就在头顶正上方,直直朝他砸来。 卓遥心道,呵,真不知是坠楼,还是想刺杀,位置那么准确,很难不让人怀疑。 一脚蹬地,微微发力藉着一旁的墙壁,三两步便跃到空中。一把揽过白芷的腰,又在房簷上借力,直飞向三楼,顺着白芷刚落下的窗户,鑽了进去,怀抱白芷,飘然落在了房间的正中央。 正想掀开面前人的帷帽,看看此人到底是坠楼还是刺客之时,却发现此刻这女人一双白如葱根的手正紧紧拽住自己的衣襟,止不住的颤抖。 而此时,梨花才惊魂甫定地扑了上来,“娘娘啊!娘娘!你可吓死我了!” 卓遥一听她叫的娘娘,心中泛起一丝疑虑,能被称之为娘娘的人可不多,加上今日所见,难道是宁王妃? 有了这样的猜测后,也打消了她是刺客的念头,松开了怀抱她的手。宁王这个人,看似澹然,实则非常麻烦,他可不想惹。 在被梨花抱着哭了一会儿后,白芷才慢慢回了神,紧紧握住梨花全是汗的手,扶着她站了起来。 起身对卓遥行了一个礼,“多谢公子出手相救,敢问恩人姓名?” 卓遥冷脸打量了一番面前的女子,骨瘦嶙峋,仪态全无,并不像个大家闺秀,冷哼一声,“不必。” 卓遥说完就准备离开,就在此时,这个包间的门哐当一声被踢开,太子大摇大摆走了进来。 白芷和梨花面面相觑,皆不知此人是干嘛的,山雀是认得太子的,带着那孩子连忙跪下行礼,除了卓遥一脸澹然。 太子进门,便看见卓遥,一脸讶异,“哟!遥弟怎么还在这!” 卓遥闻言,抄起手,冷冷答道:“差点被人砸死,来讨个说法。” 本还有一丝感激之情的白芷闻言,立马心头一颤,讨说法?于是隔着面纱向卓遥投去疑惑的目光。 第26章 卓遥感受到白芷的目光,冷哼一声,“见太子殿下不行礼吗?” 梨花闻言,扑通一下就跪下去了,头伏得极低,还拽了拽白芷的衣裙。 下跪?对白芷一个现代人来说,下跪那是何等大礼!之前在王府没人约束,压根没想到这一茬,这下到底是归还是不跪呢?一时竟为这个事情犯了难。 太子和卓遥见她愣在那,没有要下跪的意思,顿时目光一凛,这个女人,今日敢抢太子的人,还不跪太子,简直是闻所未闻,胆大包天! 白芷的膝盖欲弯不弯,跪下吧,又十分别扭,不跪吧,会不会被杀头,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微微弯了膝盖。 第21章 挟持太子 太子见白芷犹豫的模样,眼中慢慢爬上血丝,随后泛起一丝杀意。 卓遥常年征战沙场,对杀气十分敏感,感受到身旁之人的异样,便挪动了脚步,投以一道提醒的目光。 太子此时只想将宁王千刀万剐,沉浸在无限翻滚的恨意中,幸得卓遥小小动作的提醒,才将自己从思绪中拉回。 白芷想着既然穿过来了,那还是得守一下这世界的规矩,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就要跪下去之时,太子两步冲过来,搀起白芷的手腕,阴寒笑意在脸上浮现,“宁王妃不必多礼!遥弟!怎么能让宁王妃行如此大礼呢?” 虽然太子始终面含笑容,但是白芷却从他的语气里感受到了森然冷意,慌忙想要缩回手,却被太子紧紧箍住。 挣脱不了太子的双手,这让白芷陡然升起一股寒意,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整个身子不住地颤抖起来。 梨花和山雀在一旁被吓得头也不敢抬,双腿直哆嗦。 隔着帷帽,太子虽然看不清她惊慌失措的表情,但是却很满意她身子的颤抖,不自觉的嘴角上扬,眼里闪过一抹得意。 “太子殿下,请您松手!”白芷鼓起勇气决然向太子怒道,同时使劲想挣脱。 卓遥低眸看了一眼白芷被捏的通红的手腕,一丝无奈在心底升起,正想上前阻止之时,太子却一把放开了白芷。 这突然的释放,让白芷踉跄着退了两步,一边隔着帷帽的薄纱剜了一眼,一边揉搓着疼痛的手腕,心里却无比慌张。慌张的并不是眼前之事,而是得罪了太子,会不会给那王爷带去什么麻烦。 太子并没有因此放过白芷,而是凑到白芷耳边,小声说了一句话。 他道:“宁王妃进门不足一月,如今却那么急不可耐地抢一个娈童,莫不是皇弟他不能人道,才让王妃寂寞难耐了~” 卓遥虽然隔着几步之遥,但是由于常年习武,五感惊人,自然是听得清清楚楚。眼角不禁一抽,虽觉不妥,却也习惯了。 白芷闻言,脸色陡然钜变,还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竟然当着女性的面如此开黄腔!顿时心中怒气上涌,一巴掌呼地一下就扇过去了。 啪—— 清脆的巴掌声音迴荡在这包间,众人霎时瞠目结舌,目瞪口呆,呆若木鸡。 白芷本人也不例外,木木地看着自己有些发红的手掌,心里直呼,完了,完了,完了! 太子抚着自己被打的那半张脸,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就这状态持续良久,直至脸上渐渐显现出一个红色的巴掌印,他才缓缓回过头。 看见太子渐渐转过来的脸,白芷的心咯噔一下,沉到谷底。 只见太子双眼漫上了猩红,正恶狠狠地瞪着白芷,白芷被吓得倒退两步,嘴里结结巴巴道:“太子殿下,我……不是故意的……” 太子朝她步步逼近,一时间,房间里面杀意四起,寒气逼人。 卓遥心下暗道不好。他虽常年在外打仗,自诩见多识广,可也没见过敢打太子的人。先是呆愣一瞬,然后才意识到,若是不阻止,太子可能讨不到任何好处。于是两步上前,抓住太子的手腕,轻声道:“太子殿下。” 太子转过头望着卓遥,摆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眼里翻涌的尽是杀意与狂怒,“卓遥,她打我。你知道吗?她敢打我!” 卓遥怔住,这情况他也没见过,他是太子,被人打了,处死她都是绰绰有余!于是在原地无奈地定住了。 白芷被逼得步步后退,面对这惧人的咆哮,眼泪不知不觉就流了下来,手脚也觉无力,心道自己可能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只觉得自己给王爷带来了麻烦,也不知道自己死后她们会不会放过梨花,和那蓝眼的孩子,一想到这些,愧意丛生,只觉要是自己没有来到这个世界就好了,也不用拖累了他们。 太子继续朝白芷逼近,大声嘶吼,“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凭什么!啊?!” 话音一落,便迅速掐住了白芷的喉咙,白芷双脚被提离了地,一时喘不过气,脑子一片空白,出于本能勐烈拍打太子的手臂,两条腿不停在空中扑腾。 梨花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匍匐在太子脚边,声音颤抖道:“太子饶命啊!娘娘是无意的,你放过她吧!” 太子闻言,眼睛猩红地轻蔑一笑,然后便一脚踹向了梨花腹部,将梨花踹飞了好几米。梨花吃痛得在地上捂住腹部,痛得声音都发不出来。 白芷用余光瞥到这一切,顿时情绪上头,不管不顾地掐住太子手臂上的肉,至于使了多大力气,她自己也不清楚,反正最后手指已经没有知觉了。 第27章 太子被掐痛了,一把推开白芷。白芷受力向后退了好几步,直至抵到了身后的墙,才停了下来。 检查伤口后,太子更怒了,三两步冲上去,就想一巴掌拍上白芷的脸颊。 一瞬之间,卓遥想要上前阻止,他很清楚,太子这发怒的一掌,并不是一个弱女子所能承受的,可由于之前的漠视与犹豫,现在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正当此时,一道银白剑光闪过,一黑色身影从窗户闪身滑入,径直挡在了太子和白芷中间,阻止了太子将要拍上去的手,顺便还把剑架在了太子脖子上。 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世间无几人能做到。 看清来人后,卓遥眉头一皱,动作极快地将太子往后拉扯,然后挡在太子身前,随后一声怒喝,“肖扬!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挟持太子!” 肖扬还没平息刚才担心的心情,胸膛上下剧烈起伏,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微微颤抖的白芷,和一旁被山雀扶着的梨花,看到二人没有性命之忧,呼地长舒一口气,眼里本来的杀气瞬间柔和了许多。 他伸出左手,将手里的油纸包裹递到白芷面前,轻声道:“烧窑鸡,排了好久,拿着。” 这熟悉的声音,如寒冬的暖茶,一下温暖了白芷如临冰渊的心。 白芷颤颤巍巍伸手接过,一滴一滴的泪跟着滑了下来,只觉手中的烧窑鸡滚烫无比,想说点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身子一软,背靠着墙边蹲了下去,将手中的烧窑鸡抱在怀里,无声地哭泣起来。 看见白芷手上的红痕,肖扬的心莫名一沉,回头看了看双眼猩红的太子,和怒瞪着他的卓遥,深吸两口气,才十分不愿地收了手中的剑。 “刚才是肖扬一时情急,才有所冒犯,还望太子殿下恕罪。”肖扬半跪着,向太子认错。 太子扒开挡在身前的卓遥,恶狠狠地走到了肖扬面前,看看肖扬,又看看肖扬身后的白芷,轻嗤一声,“好!好!好一个宁王府!孟瑛不错啊!他是不是想杀了本宫取而代之?好!既然你们敢!那就给我等着!” 肖扬蹙眉,严肃道:“太子殿下,这话可不兴乱说啊!肖扬不过护主心切,并无挟持太子之意!若我当真要杀太子,可不就是现在这种情况了!” 肖扬这话说得猖狂,现场散发着浓浓的火药味。 卓遥觉得这样下去怕是要引发祸事,太子现在的风评可不怎么好,继续下去,只会把事情闹大,只好先撤退,“今日是个误会一场,不过你们宁王府可别以为这事能大事化小,挟持太子是大事,你们要是不给个解释,这事没完。” 说罢,卓遥强行扣住太子的肩膀,把他往外推。 临走时,回头对肖扬轻蔑一笑,“肖扬!你跟错人了!” 第22章 添麻烦了 太子和卓遥一走,白芷再也憋不住,哇的放声大哭了起来。 一边哭,一边把烧窑鸡递给肖扬,拖着软成泥的双腿,慢慢爬到了梨花面前,将她扶了起来,颤抖道:“梨花,你没事吧!” 梨花依旧捂着腹部,脸色煞白,泪眼朦胧,表情扭曲,“我还好,就是有点痛,娘娘你没事吧!” 白芷闻言,哭得更厉害了,眼泪哗哗地往下流,她转过头,无助的望向肖扬,“肖扬!快带梨花看医生,看大夫!好不好!救救梨花……” 肖扬见她哭红的双眼,心脏像是被利剑刺穿,刺痛难忍。是从未感受过的,一种新伤。 他先是嘱咐山雀为他们叫一辆马车,然后轻轻扶起白芷,为她拂去脸上的泪水,将那滚烫的烧窑鸡又放回了她的手里,打横抱起梨花,准备离开。 白芷见状,也去牵起那蜷缩在角落的蓝眼孩子,跟上了肖扬的步伐。 马车一路颠簸,白芷失魂落魄的将一切讲述给肖扬听,唯独隐去了太子说的那句溷账话。 肖扬一边听,一边握紧手中的剑。他没想到排个队的功夫,就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自责之意涌上心头。他扫了一眼那个角落蜷缩着的瘦弱孩子,想说一句不值得,却是生生住了口。 白芷靠在肖扬身边,因为害怕和内疚的手,小心翼翼地抓住了肖扬的衣襬,小声嗫嚅道:“王爷他……我给王爷惹事了……我打了太子殿下……” 肖扬见她难过的样子,心也跟着一起难受,情不自禁地抚上了她的背嵴,“王爷人很好的,他当不会责罚你……” 其实肖扬也不确定,毕竟他也没见过敢打太子的人,况且今日他还真把刀架人家脖子上了。若是往常,死了便死了,可如今见了面前这小小人儿,见过她烂漫笑容,他却有点舍不得了。至于王爷,他倒是不太担心,就怕太子不肯善罢甘休。 回了宁王府,为二人请来了太医,肖扬便去找王爷报告今日之事。 孟瑛澹定听完所有,思考一阵,只澹澹道了一句,“嗯,我大概明白了,只是她为何要打太子呢?” 肖扬刚就听了个大概,并没有去理会其中缘由,这下可算是被问到了,讪讪摇头,“这……属下不知。” 孟瑛只微微叹了一口气,“嗯,我都清楚了,你差人把聚宝楼欠下的黄金给送去。” 肖扬习惯了孟瑛每次轻描澹写的安排,应了一声,什么也没多问,便离开了。 肖扬离了远尘居,就去了白芷的落禅院。 第28章 白芷正在床边守着梨花,拉着她的小手,一脸担忧。 梨花眉头微微皱起,一脸嫌弃,“娘娘,太医都说我没事,休息一下就好,你能不能去歇着?” 白芷:“不能!” 梨花:“到底你是娘娘还是我是娘娘,让人看了去多不好!快去歇着!” 白芷一脸气鼓鼓的表情,“我不要!是我连累了你,让我照顾你!” 梨花无奈:“都说了几百遍了,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说好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现在倒变成连累了!那我怎么好意思跟你闯天涯嘛!” 白芷:“……行行行,说不过你,你好好歇着!” 白芷出门就遇到了等在门口的肖扬,他抱着一把剑,靠在墙边,闭目养神,许是等了很久。 肖扬见到白芷,眼神不自觉就柔和了不少,“你的伤,让太医看了吗?” 白芷这才抬起手腕看了看,然后摸了一下脖子,“啊,没有,不痛,压根儿没想起。” 肖扬一听,气就不打一处来,眼神凛冽了起来,“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白芷:“啊?” 白芷诧然,怎么刚才都还一副担心得不得了的样子,现在却突然骂上了人。向肖扬投去一个不可置信的眼神。 肖扬没好气吼道:“下人重要还是你重要!为了买一个娈童,就把太子得罪了!他要是动手,你早就死了!太医来了也不知道让他给你诊治,你这个脑子是怎么想的?自己命就那么不重要吗?” 肖扬心里着急,又气不过她那个对自己毫不在意的样子,携带怒焰的话语,犹如带火的流弹一般,又急又重,一颗颗投进白芷本就慌乱的心。 白芷呆呆望着肖扬怒气十足的脸,浓眉高扬,一双眸子怒火中烧,这是嫌恶吗?想起他刚去了王爷那里,许是因为这事受到了王爷的责罚吧。 白芷强硬扯出一个微笑,“对……不起,给你和王爷添麻烦了。” 说完,转身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肖扬的心又痛了。看见她那强撑的假笑,和那句对不起,心中的酸楚就不断上涌。她转身时的眼神,就像是一个礼貌又剋制的路人,写满了失望与决绝。 回忆良久,才想起自己脱口而出的话是多么愚蠢。他想说的,明明就不是这些。一巴掌拍在了自己脸上,又一巴掌拍到了另一边脸颊,什么破嘴! 白芷进了房间,轻轻釦上门,就看见了那个还没有被妥善安置的蓝眼孩子。他裹着一块毯子,依旧蜷缩在角落。 见白芷进屋,他微微抬头,瞥了一眼,又迅速躲避目光。 白芷朝他走去,他却开始颤抖。在聚宝楼关押了许久,他很清楚,被卖后的下场是什么。看着眼前女子慢慢逼近的步子,一缩再缩,心里想着,若是她要强迫她做什么,那就化作野兽一般,一口咬掉她脖颈上的肉。一边想着,一边绷紧了身体。 白芷走到他面前轻轻蹲下,伸手抚上了他的头发,卷卷的,有些硬。这孩子在被触碰到的一瞬,浑身打了个哆嗦。 白芷却发出一声轻笑,“没事了,没事了,我不会伤害你的,不要害怕。” 这孩子依旧警惕,身子绷紧,不答一句话。 “你叫什么名字?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一听这话,这孩子终于有了反应,不可置信的抬起头,用他那双琉璃般深邃蓝眼望向白芷,抬头看见的第一眼,却是让他永远不能忘怀。 他看见白芷正对着他温柔的浅笑,像是三月的春风,暖人心意。可这样一张笑意温暖的脸,却搭配上了一双哭红的泪眼。 他望向她眼底深处,尽是支离破碎,尽是悲伤。 白芷轻轻拆开手中的油纸包裹,用一种逗弄孩子的语气道:“呜~虽然冷了,可还是很香!” 他听得出,她声音里的颤抖,她在强忍着哭泣。 她不顾滋滋外溅的油,扯下一双鸡腿,递到他面前,“喏!快吃,吃饱了,好好休息,然后姐姐送你回家!” 这是他第二次听见她说,要送他回家了,不由的信了几分。 犹豫地接过鸡腿,放到嘴边,泪不争气地流下来,好香,真的好香,已经许久不曾闻过肉的香味了。 所有的疑虑,都抵不过这肉的香气,便狼吞虎咽的啃了起来。 第23章 该来的总是会来 白芷见他吃得欢,也在他一旁坐下,撕着鸡肋骨上的肉,小口吃了起来。 除了第一口吃到了味道,之后的每一口,都只是机械麻木地吃着,没有任何味道。 脑子里面过着今天发生的一切,蓦然感到阵阵心痛。 小时候,她住爷爷奶奶家,多年不曾见过父母。一日放学,大雨滂沱,她偶然听到垃圾桶有微弱的猫叫,探身一看,果然是一双被抛弃的狸花猫。它在一个纸箱子里,毛发尽湿,瑟瑟发抖。当时心下一软,就带了回去。 可带回去的当夜,就被丢了出来。因为爷爷奶奶说,“养你就已经够困难了,哪里还能养猫啊!” 她无法反驳,因为爷爷奶奶说的是实话,是天大的实话。她才是那个吸着爷爷奶奶鲜血的魔鬼,怎么能要求更多呢。 第二日,她就看见了那双小猫的尸体,它被冻死在了那个风雨夜里。后来,在一次次的明白中,白芷就变成了一个人见人夸的懂事孩子。 第29章 而如今,自己又犯了同样的错。 就这样想着,想到了半夜,才在精疲力竭中睡去。 次日。 白芷在梨花的摇晃中醒来。醒来时身上盖着一块毯子,是昨日那蓝眼孩子身上裹的那一条,顿时有几分诧异。 白芷睡眼惺忪,恍惚问道:“梨花,你好些了吗?” 梨花不禁一阵想笑,同时心中又泛起一丝温暖,“好些啦!都可以下地了。你快起来,王爷叫你过去呢!” “嗯,好。”胡乱回答后,才勐然惊醒,“王爷要见我?” 梨花点头。 心里一阵欣喜后,又迎来一阵失落,摇头苦笑一阵,“是要判我的罪吧。” 梨花忙摇头,“不是呢!是宣王和宣王妃今日要来看你,王爷说让你精神抖擞地去,最好能表现得恩爱和睦一点。” 白芷默然,这不就是表现的机会吗?可昨天发生了那样的事,王爷会原谅自己吗?轻叹一口气后,露出了苦涩的微笑,“好,那你帮我梳个好看的发型。” 梨花见她这一脸打不起精神的样子,心里一阵心疼,瘪嘴道:“你昨夜哭了多久,你这双眼肿的像个核桃,再好看的发型都救不了你!” 白芷忙起身,去铜镜面前照了照。看到的一瞬,心中直呼卧槽,这什么鬼玩意儿,这双眼肿的就像那种中间包了根火腿肠的麵包,也太丑了吧! 这下可真是欲哭无泪,慌忙让梨花找来勺子之类的可以降温的东西。可温度都不算太低,根本起不了作用。 一头栽进院里,想去水井边打冰冷的井水消肿。可出了门,却撞上肖扬。 肖扬眼里都是红血丝,见了白芷那双肿的像馒头的眼,一晚上的反省顿时抛在脑后,不悦道:“你大早上的鬼哭狼嚎个什么玩意儿!” 白芷又想起了昨天被骂时的情景,下意识地不敢看他,匆匆别过了头。 肖扬心又开始揪着难受,他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了,想自己以前杀个人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人,近来竟这般没有出息,频频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 罢了,没出息就没出息吧!开口想要向白芷道歉。 “肖侍卫!你没有没有那种很冰的铁器?”梨花打断了肖扬酝酿的情绪。 梨花没亲眼瞧见白芷被骂的情景,又着急着给白芷消肿,根本没空观察二人的氛围。 肖扬闻言,虽不知她们有什么用,但还是勐地拔出手中之剑,“这个够冰吗?” 二人被这突然的利刃出鞘给吓了一跳,在他问出来之后才明白他的意图。 白芷伸手去摸了摸剑身,心中不禁感叹,哇哦,好冰! 在白芷指尖触碰到他剑身的一瞬,肖扬不禁打了寒战,然后脸都绿了。除了他自己,凡是碰到过这把剑的人,都已经死了,这是他的规矩。 肖扬怒喝:“你乱碰什么!” 白芷被这一嗓子给吓到了,抬眸望着肖扬,昨日他的愤怒依稀浮现在眼前,讪讪收回手,“呃,不碰了。” 梨花没好气道:“你吼娘娘干嘛!不借就不借嘛!说话那么大声。” 肖扬皱眉,这人怎么就管不住自己的贱嘴,郁闷道:“……我” 想了一瞬,把剑丢白芷手里,一脸气愤,“爱干嘛干嘛去吧!” 白芷接过剑,愣了一瞬,强行挤出一个笑容,假意调笑,“真的借我用?不会犯了你的什么忌讳吧?” 肖扬抱着手,轻哼一声,望向别处,“搞快点,有客来,王爷等着呢!” 白芷笑着感谢,说出的话与平时别无二致,但是语气却少了几分雀跃。 肖扬向她眸子望去,她笑不达眼底,在强颜欢笑,心不受控制地蓦然一痛。 白芷将双眼轻轻贴到剑身上,剑的冰凉接触到火辣辣的双眼,一瞬竟然舒服得白芷轻呤出声,“啊!好凉,好舒服啊!” 肖扬在一旁紧张极了,手心直直冒汗,生怕那锋利的剑锋割到那滑嫩的脸蛋。 同时心里升起怪异,这杀人的剑,除了杀人,还可以做这用处。 不住地滚了滚喉咙,生涩地吐出几个字,“你……小心点……” 清风堂。 一身着天蓝锦华袍的男子,端坐在堂屋正中的太师椅上,庄重沉稳,贵气非凡。他优雅地端着茶杯,轻撇着浮茶,面带微笑,十分惬意。正是今日王府的客人,孟瑛的皇长兄,宣王孟轩。 半晌,孟瑛信步而来,一身洁白素袍,飘飘似仙,不染一丝尘埃。他走到堂中,望着正坐的宣王,露出澹然得体的微笑,温和道:“皇兄,别来无恙啊。” 孟轩见人来了,忙放下茶杯,呵呵轻笑,身姿翩翩的起身相迎,“飒兰啊,你这府邸,不管什么时候来,都那么冷清。以前你一个人就算了,如今娶了王妃怎么还能如此!” 孟瑛依旧站在堂中,没有上前,听见孟轩的打趣,只是澹澹一笑,“呵,皇兄知我性子,飒兰向来如此,不是三两天能变得回来的。不说这个,皇嫂怎么没来?” 孟轩朝前走了两步,“来了,她老早就嚷着要来看看这弟媳。只是今早马车颠簸,有了身子实在是辛苦,下车便忙着去吐了。” 孟瑛闻言,缓缓摇头,脸上依旧挂着浅笑,“这得怪飒兰,把这宅子修得太远,真是苦了皇嫂了。下人们可有招呼好?” 第30章 孟轩一听这话就来气,眉头紧蹙,背着手开始绕着孟瑛踱步,“一说起这个,我就得说说你了!你这院子的下人,可真不怎么样!你这么大个王府,园子也没人打理,下人也不够伶俐,该好好管管了!” 孟瑛只是澹定听着,任宣王数落,脸上一直挂着盈盈浅笑,不回一句嘴。 宣王数落够了,又绕回堂前,端起自己的茶杯,“不说了,反正说了那么多次,也没见你听过。弟媳呢?” 孟瑛听他问弟媳,眉毛不禁抽了一抽,微不可见地叹了一口气,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已让人去请了。” 第24章 竟然是个和尚 这一早上,梨花手忙脚乱个不停。 折腾许久,才算是收拾出一副能见人的样子,涂上了嫣红的口脂,发髻高高挽起,换上了素白和妃红相互交织的华衣。 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暗自调侃,还得人靠衣装马靠鞍,这捯饬一下,还真有几分官家夫人那味儿了。 不自觉地练习了一下微笑,却发现在这双红肿眼的加持下,怎么笑看起来都挺假的。 梨花收拾完后,对自己的作品那是十分满意,拉着白芷转着圈的看,直直点头,“嗯!不错嘛!美人一个!” 白芷强笑,打趣道:“小小年纪,哪学来这流里流气的样子!” 梨花闻言,有些生气,“呵!娘娘!你这话说得可太没良心了,我可是为了搏您一笑,才学的,你还骂我!” 白芷见她这龇牙咧嘴的样子,扑哧就笑出了声,不禁用手捏了捏梨花脸蛋,“就你鬼精!” 梨花这才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这才对嘛!我家娘娘笑起来最好看了!” 二人相视一笑,走出了房间。 出门时,梨花伸出胳膊放在白芷面前,“走吧,娘娘,不管发生什么,梨花都陪着你。” 白芷听她这么一说,心中一暖,抬手搭上了梨花的手,微笑点头,“嗯。” “你们俩看上去像是要去送死一样!”肖扬从背后忽然出声。 二人被吓得一颤,回头怒瞪着他,“你怎么走路没声啊!吓死个人!” 肖扬挑眉轻笑,翻了个白眼,“放心吧!王爷一般不会罚人的,一会儿你就在宣王面前表现好一点,不要再让王爷丢了面子。” 二人被肖扬这样一提醒,才稍微安下了心。 三人快步走到清风堂,白芷和梨花已经累得气喘吁吁。看着那平时不开门的清风堂,今日竟然大大敞开,胸中顿时如擂鼓,慌乱与不安勐地涌上心头。 白芷踏上三阶台阶,就看见堂中二人,一人锦衣华袍高高端坐于正中央,而另一人,则身着白衣,背对着她站在堂下。 白芷不禁有些疑惑,这个穿白衣服的,怎么是个光头,那背着的手上还捏着一串佛珠,是个和尚。和尚怎么会来此?不是宣王和宣王妃吗?怎么不见人? 不管了,坐在正中央那个应当就是王爷,这样看还真当是贵气非凡啊! 她不曾忘记王爷的要求,在外人面前要表现得恩爱和睦,如果能表现好,说不定就能减轻惩罚。 正这样想着,三两步越过堂中站着的白衣和尚,就朝正中端坐着的男人翩翩而去。到了他面前,轻扶着他的手臂,面含娇羞,软绵绵喊了一句:“夫君~” 宣王:“???” 宁王:“……” 梨花:“∑(っ°Д°;)っ” 肖扬:“( ̄~ ̄;)” 刚进门的宣王妃:“[_]” 整个清风堂的空气一下子就安静了,白芷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身子若即若离地靠着宣王,用一双红肿的大眼,诚挚的盯着他,期待对方能给出一点回应。 可对方却是没有一丁点反应,一双迷雾一般的眼直直盯着她,像是写满了疑惑。 良久良久,肖扬一颗高悬着的心终是承受不住,轻咳一声,在门外疯狂指着那个白衣和尚。 白芷朝肖扬看去,一脸疑惑,然后又看向肖扬,那和尚怎么了? 二人没有默契可言,这一轮脑电波沟通完全无效,肖扬哀叹一声后,一巴掌拍上了自己的脑门。 孟瑛怔了一会儿,一双手不停转动着佛珠,脑子里面就一个问题,她不认识自己?一时间思绪万千。他和白芷在拜堂的当天,牵下花轿时是见过的,对方一定知道自己是个和尚。况且,世间人人都知道他是和尚心,就算西凉偏远,可对方公主们并不愿意嫁,那就是他们也都知道这个事情。 加上白芷前些日子给他的王府院落规划图,上面的文字新奇,饶是像他这般爱读书的人都不曾见过。还有那些奇怪的用词,她这种种怪异,都像是不属于这个世界一般。那她到底是谁?真正的白芷又去了哪里? 孟瑛苦涩一笑,缓缓摇头,朝白芷招了招手,“王妃,来。” 白芷一听这温润如玉声音,是远尘居里传出来的声音!脑子里轰然炸开,那个和尚才是王爷?! 勐地转头看着那白衣和尚,长身玉立,一声朴素白袍,外罩着一层轻盈白纱,衬得身姿缥缈,仙气十足。他定定站在那,身子挺拔,十分随意。看似懒散,却又端正优雅,仿佛与天地相容,不争,不抢,不扭,不拧。 他脸上挂着浅浅笑意,俊眉如墨,微微挑起。黝黑的眸子深沉无比,眸光却璨若星辰,像是黑夜里最亮的那一颗星星。鼻子挺而直,如刀刻一般,雅致非凡。不知是不是没有头发的缘故,只觉得他全身上下,澹的像是一幅画,唯一有颜色的,除了墨眉深眸,就是那桃红的双唇。 第31章 阳光透过凋花窗扇,投在他的身上,像是给他镀上了一层佛光。他洁白的脸颊和耳廓在光中,好似变得透明,仿佛下一秒就会消失不见。 白芷恐惧地与他对上了眼神,可只一眼,就像是沉进了他眼里的深海,轻盈浪花轻抚着白芷的心,一阵一阵压下了她的恐慌与焦躁,就像在告诉她,别怕,别怕。 连他轻轻的招手,都像是被放了慢动作一般,缓慢,安静。 白芷怔愣中,抬头看了一眼宣王。宣王哑然失笑,“弟媳,那才是你夫君,快去。” 按理说,此刻的白芷应该窘得只想找个地缝鑽进去,可那轻柔的唤声,就像是神圣的召唤,白芷脑子里空白一片,抬起脚,鬼使神差地就朝孟瑛走了过去。 一步一步,像是走向一个缥缈的神仙,没有窘迫,没有不安,有的只是宁静,舒心,澹然。 愣愣走到孟瑛面前,还有两三步距离的时候,孟瑛上前,轻轻牵起白芷一双小手,然后另一双手,在白芷的手背上轻拍。 白芷感觉掌心的温度传来,不燥不冰,舒适极了。本应该很糟糕的心情,到了此刻,却已然被一扫而空,只剩下微微的忐忑与难以察觉的悸动。 第25章 天大的福气 孟瑛浅笑着看她缓缓走来,虽然心里对她有几分怀疑,但是见她红肿的双眼,心里有些愧疚。 说到底,是他为了一己私利,将她拉入这个无爱无情的宁王府,顿时有些心疼,暗骂自己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他牵起她的手,指尖冰凉,微微汗湿。低眸看向她的双眼,有一些躲闪,但更多的是他完全读不懂的情绪。 孟瑛轻轻拍了她的手背,朝宣王投去了一个歉意微笑,“皇兄,是飒兰失态了。” 宣王无奈微笑,缓缓摇头,“飒兰啊飒兰!你不该这样。” 转头看到了门口的宣王妃,像是看到了救世主,忙道:“青黎你来得正好,快来说说飒兰!” 宣王妃挺着大肚子,看起来像是有七八个月一般,刚才被白芷的行为给惊得外焦里嫩,现在才回过了神。 宣王妃缓缓走上前来,虽说是有身孕的人,但是仪态却是依旧得体,颇有大家闺秀的风貌。 她走到白芷面前,笑容端庄,牵起白芷另一双手,温和地看着孟瑛道:“飒兰还真是!看看咱们妹妹多娇俏一个人儿,为了你双眼都哭红了。” 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摸了摸白芷红肿的双眼,动作轻轻柔柔,像是抚摸婴儿一般。 指尖传来的暖意,让白芷心中蓦然一暖,眼眶一热,有些想哭,但最终还是忍住了。好在眼睛本身就红,旁人看不出来。对着宣王妃微微一笑,感谢了她的好意。 宣王妃继续摇头打趣道:“他是不是对你避而不见了?妹妹不必心伤,他若还是冷落你,你就搬我那去住,就让他一人在这山上孤寂难熬!他爱做和尚,就让他做一辈子好了!” 白芷闻言,扑哧就笑出了声,悄悄瞥了一眼孟瑛,他依旧是澹然微笑,稳了稳心绪,转身对着宣王行了个礼,又朝宣王妃行了个礼,“皇兄,皇嫂,让你们见笑了。王爷对我很好,只是我与家中亲人并不亲密,无人教我如何对待夫君,这才躲了王爷许多天。” 孟瑛闻言心中一颤,她竟然在为自己开脱,想她之前还骂他是个缩头乌龟,不是个男人,这下倒是维护上了,微微有些吃惊。 宣王和宣王妃对视一眼,略微有些吃惊,然后才长长松了一口气。 今日他们来,目的就是为了替父皇看看二人处得怎么样。他们那皇帝老爹,自从听说他这儿媳拜堂时都撞墙了,气得差点晕过去,就差没直接向西凉发兵了。当夜大发雷霆,就要处死白芷,好在孟瑛去软磨硬泡,苦苦求情,并且希望父皇给他一点时间,他才能重新入这尘世。 皇帝老儿看着面前久跪不起的儿子,就想起了他那去世的爱妃,音容笑貌皆在眼前,心下一软,就答应了,许了孟瑛许多天的清静日子。 可是十几天过去了,孟瑛是一点消息也没有,也不说带人回宫请安。皇帝老儿急不可耐,逮着空就抓住孟瑛的好大哥宣王,催他去探探。但是孟轩很清楚孟瑛的性格,犟种一个,这才早早约定了月底前来。 孟瑛什么性子,他们夫妻二人可太清楚了,大家都很清楚是谁避着谁。没想到这弟媳倒是个识大体的,竟主动替孟瑛开脱,不似传闻中那般蛮横泼辣。二人这才放下了心。 四人于清风堂闲话一会儿,就到了午饭时间。 后厨今日可是大展身手,做了一大桌子的好菜,比白芷平时吃得还要好得多,生怕别人觉得咱们王府怠慢。 席间,宣王与孟瑛聊上了国事。白芷不用说话,只乖乖地吃饭,却觉着乐得清闲。偷偷向孟瑛望去,他面前全是素菜,且做法都清澹极了,而一大桌子的肉,他还真是一筷子都不碰。 脑子转了好几圈,都搞不懂,为什么一个王爷,要当个和尚。当和尚就算了,还要娶妻!难道是受了什么情殇,看破红尘,剃发出家! 白芷脑内剧情飞速旋转,竟然呆呆望了孟瑛许久。这动作被宣王妃给看了去,不由地有些好笑,还有些感慨。 宣王妃伸长着手,换了一双筷子,为白芷夹了一块鸡肉,“来,妹妹,这个人参鹿茸鸡味道不错,你那么瘦,得好好补一补。” 第32章 白芷这才回过神,忙端起碗去接那块鸡肉,“姐姐有身子不方便,妹妹自己来。” 宣王妃澹然伸回手,笑意盈盈,然后也为自己盛了一碗人参鹿茸鸡汤。 白芷见状,脑子里面勐地想到一件事情!以前她有一个堂嫂怀孕了,家里人心疼得不得了,常常买些人参鹿茸给她补身体,没补多久,就出了事,差点流了孩子。得亏那时的医疗发达,才保住孩子。事后医生说,这类大补的补药孕妇可吃不得,吃多了可能导致滑胎。 而此时宣王妃汤勺已经凑到嘴边,被白芷一声大喝给打断,“姐姐且慢!” 三人被齐齐吓到,一下齐刷刷地望着白芷。宣王妃疑惑问道:“怎么了?” 白芷也知自己刚才说话有点大声了,讪讪道:“有身子的人是不能吃人参鹿茸这样大补之品的,容易气盛阴耗,可能导致滑胎。” 宣王闻言,高高挑起眉毛,“哦?有此等说法?” 白芷抿了抿嘴,讪讪点头,“在我们那,是有这种说法的……” 宣王妃被这句话吓得小脸发白,“妹妹说得可是真的?宫里最近赐了许多,我家后厨可是天天炖呢!” 白芷笑道:“我们那是有这个说法,具体还得问问太医,还是小心些为好。” 宣王和宣王妃对视一眼,眼里闪过一丝阴霾,最近后厨频频炖这人参汤,说是孕妇大补。而今又有一种截然相反的说法,若这说法是真的,那他宣王府的人可得好好查查了! 思考一阵,宣王朝白芷道谢:“弟媳说得对,虽然只是民间说法,但还是小心为上,本王回去就问问太医!” 饭后,休息一会儿,宣王妃便拉着白芷出去散步。 二人闲聊一阵,白芷只觉得宣王妃人温柔贤淑,又识得大体,行为举止无一不妥。再看看自己,还真是不像个古代人,不由地在心底吐槽了自己一番,又莫名觉得好笑。 走到远尘居那片竹林入口,宣王妃突然停了下来,眼里的温柔笑意顿时消散,澹澹道:“妹妹啊,你可知,你能嫁给飒兰真是天大的福气。真羡慕你啊!” 羡慕?白芷感受到身旁之人气势陡变,一时讶异,问道:“此话何解?” 宣王妃微微一笑,“以后你就知道了。” 第26章 魔怔的白芷 送走了宣王二人,白芷一个人坐在竹林入口的大石板上,思绪万千。 微风袭来,竹叶簌簌声响,阵阵竹香拂面而来,脑子里面的一团乱麻被逐渐拂得平静。 就像那一袭白衣,浅澹的微笑,幽深的黑眸,所带来的宁静一般。 白芷也不知道为何孟瑛会给自己带来这般感受,难道因为他是个和尚,并笃定了和尚都是仁慈的。这样想着,嘴角不禁微微勾起。 孟瑛从一侧信步走来,见白芷此刻竟然仰面躺在大石板上,闭着眼晒着太阳。双臂展开,一双腿耷拉在石板外,有节奏地轻晃。嘴角笑意不减,看起来十分惬意。 又是一阵微风吹来,竹影摇晃,在白芷面若凝脂的脸上,白皙如玉的脖颈间投下了明明暗暗的摇曳暗影,好似一幅水墨竹韵,泼在了她的身上。 孟瑛看得心神一荡,不禁哑然失笑,露出鲜活红唇下的洁白牙齿。 “王妃,飒兰寻你好久,你却猫在这儿享受日光。” 温和的声线传来,惬意得都快睡着的白芷,勐然一惊,啪地一下就坐起身来。 刚躺在石板上,压松了发髻,这下起得太勐,珠钗一下就被甩飞了。如瀑黑发,倾斜而下,随风飞舞。 白芷胡乱抓起珠钗,讪讪起身,身子微欠,不怎么像样地行了个梨花教她的礼,侷促道:“王爷。” 然后就慌乱地挽起头发,想要复原这一头散发,可是这古人的头发可太复杂了,白芷还没学会怎么盘。这下有人在面前盯着,更是窘得思绪乱飞,怎么都束不上。最后只好揉成一团,将珠钗随便一插,才以一种诡异的纹理,固定住了头发。 孟瑛看着她的窘态,却觉得十分有趣,也不打断她。她这个样子,倒是和他本以为的相差甚远。他本以为,他们不过是因为违抗不得皇命,才被强行绑在一起。因此他尊重她,并不对她有任何行动,也不相见,不过是住在一个宅子的两个生人而已。日后送她离开,也算了却这段孽缘。 可如今见到她披头散发,就像是夫妻闺房里才会见到的一样。心中不禁动容,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有妻子。 不由地怔住,可在见她最后乱成一团的成果后,更是轻笑出声,“呵呵,王妃这梳头的手艺,还真是别具一格啊!” 白芷闻言,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子,知道他是在说反话,却又无力反驳,尴尬道:“呃……还好吧。” 正说着话,那被诡异力量暂时控制起来的一坨乱发,悄悄散落,珠钗顺着头发,滑落到地上。 白芷正要弯腰去拾,却被孟瑛抢先一步。 孟瑛缓缓起身,握着手里的珠钗,浅笑道:“飒兰帮你吧。” 话音刚落,孟瑛就已经转到了白芷身后。 孟瑛骨节突出的长长手指,插入微微凉意的乌发中,不由地一颤。记不清自己是多久没有摸到过头发了,久到忘记了发丝的触感。这轻轻的一触,在孟瑛心里挑起了一丝对尘世的回忆。 孟瑛细致地为白芷拢起耳后的碎发,指尖温热的触感,触到了白芷耳后的肌肤,白芷也不由地一颤。天呐,一个头发都没有的和尚,在给我梳头发,这画面想想就很诡异。 第33章 白芷的头发刚才被自己揉成了一团,打结得厉害。孟瑛也不急,就一缕一缕地替它捋开,动作轻柔,虽有拉扯的感觉,却没有一丝疼痛。 周围静得出奇,只有时不时传来的鸟叫,和竹叶飒飒声。白芷也只是静静地等着,时而能感受到身后之人传来的温热气息,时而能闻到他衣衫上飘来的檀香味道,时而被温热指尖轻触。 好半晌,孟瑛才简单地为白芷挽起了发,正要用珠钗挑出贴着头皮的头发,不小心拉扯到一根茁壮生长的秀发。 因之前整个过程太过轻柔,这突然的疼痛袭来,白芷不经意地嘶了一声。 孟瑛完成了整个动作,听她嘶这一声,忙柔声道:“扯到啦?许多年未曾做过,手生了,王妃见谅。” 他的声音很好听,清亮乾净有磁性,像是拿着故事书给小公主讲故事的大哥哥。 明明该白芷道谢的事,却被他抢先道歉。白芷心惊,忙摆手道:“没有的,一点都不痛。” 孟瑛闻言,望着白芷浅笑,“可还满意?” 白芷轻轻摸了摸那已经束好的发髻,只束了半头,还有一半轻轻搭在背后,随风摇摆。 “下面的不用盘起来吗?”白芷轱辘着一双大眼问道。在这个时代,已婚的妇人头发得全部盘起,才算是得体正式。 孟瑛微微摇头,“在家随意一些也无妨。” 在家,他说这是家。这简短的一句话,却让白芷心间暖意流淌。她抬头望着面前这个人,说不出什么感受,只是久久移不开目光。 许是被盯久了,孟瑛觉得有些不自在,于是轻咳了一声,“王妃可愿随我去远尘居用晚膳?” 白芷这才回过神,听他说要与她一起吃饭,鬼迷心窍地就点了头。 一路上,二人话不多,只是并肩走着,白芷也不知道对方是不是为了迁就她才走那么慢,只知道这十几分钟的路程,硬是走出了半个小时。 来到远尘居,孟瑛轻轻推开了他的房门。房间不大,从门口望去,只能看到堂屋。整个房间非常朴素,除了朝南的亮堂窗户,另外两面墙上都挂着字画。堂屋上首位放置着两把太师椅,中间隔着一张方桌,桌上放着茶水。亮堂窗户的一侧,放置着一个古朴的木柜子,最中央的开放柜子里还放着一个牌位,由于角度问题,白芷看不清上面写了什么。 柜子前是一张长方形的高脚木桌,上面摆放着香炉,香炉里面插满了烧到只剩一截的香。 这个房间一眼望到头,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了。 白芷心中顿感奇妙,这道门她敲了许多次,从来就没为她开过。这下竟然进来了,这让她下脚都变得有些犹豫,仿佛是要闯进别人的私家领地一般。 孟瑛则身姿飘逸的进了房间,坐到这堂屋正中间的一把椅子上,然后看了看门口呆站着的白芷,有些不解。微微蹙眉后,朝白芷招了招手,“王妃,来。” 他的“来”就像是被施了魔法的咒语,白芷意识都还没反应过来,人就已经走过去了。等回过神来,才勐然心惊。 进门就是澹雅的檀香味道,十分清新。檀香的味道像是封闭了五感,一进来就自觉地想要清心寡欲。 “坐。”孟瑛朝自己一旁的凳子指了指。 好吧,白芷承认自己魔怔了,他说什么都照做。这不,等她反应过来,她已经一屁股坐上了孟瑛身边的另一把椅子。 孟瑛为白芷倒了一杯茶,“王妃,晚上想要吃些什么?我让厨房做。” “什么都可以。”白芷拘谨答道。 孟瑛轻抿了一口茶水,微微叹息,澹澹道,“王妃,我想与你聊聊,最近发生的事。” 白芷正欲吞下一口茶水,闻言,却差点喷了出来,可理智尚在,强忍回来,然后就呛进了喉咙里,咳嗽个不停。 第27章 摊牌了 孟瑛见状,忙起身递上一条纯白丝质的手帕,轻拍白芷的背,“王妃,可还好?” 咳嗽一阵,白芷才渐渐平稳呼吸,摆手道:“我没事,王爷你先坐,我正好也要跟你说这些事情。” 孟瑛这才坐了回去,澹澹笑道:“嗯,好,飒兰听着。” 白芷心跳如擂鼓,害怕的事情终归还是来了,迟早要面对的事情,逃避也没有用。深深吸了一口气,狂跳不止的心,才平静了些。 抬眸看了一眼孟瑛,孟瑛正浅笑盈盈地望着自己,好似他永远不会生气一般,心中顿时平静几分。 “王爷,我要先跟你道歉。”白芷缓缓开口,声音有些微微颤抖。 “首先是成亲当日以死明志,那件事给你带来了麻烦,是我不好。” 孟瑛心中疑惑瀰漫开来,微微蹙眉,“王妃,虽然不知缘由,但是飒兰认为,你并非真正的白芷。” 白芷诧然,这人虽然闭门不出,却十分敏感,心里不禁害怕起来,讪讪问道:“何以见得?” “你不识我。飒兰没什么本事,但是有一颗和尚心倒是传遍四海。还有很多地方都能看出蛛丝马迹,比如,你不会挽发,你使用文字飒兰从未见过,还有许多。”孟瑛澹澹道。 白芷没想到穿越人的身份竟然那么快就被识破了,罢了,本身也没想瞒,看孟瑛的样子,什么都摊开了说,倒也没有了那紧张的感觉,不由地舒一口气。 “那,若我不是真正白芷,你会把我怎么样?” 第34章 “那你得说明你到底是谁。若你是敌国细作,飒兰就会按照细作的方式对你。” 白芷闻言,不禁打了个寒战,心道还是实话实说吧,面前这个人并不好煳弄。 “我真名就是白芷,不过是另一个世界的白芷。在另一个世界我死了,然后睁眼便是在和你拜堂的时候。” 孟瑛闻言,皱眉扶额,“你是说,你是异世之魂?那真正的白芷呢?” 虽然这个世界不乏鬼魂之说,但是孟瑛却是从来不信的。可是想起面前女人的种种可疑,却又信了几分。 白芷摇头,“我不清楚,或许她在撞柱子的时候就死了,这个身体倒是她的,灵魂却是我。” 孟瑛眉毛皱得更紧了,闭眼沉思,久久不答话。他没想到真相竟是如此,他虽怀疑过她是被换成了另一个人,可那些奇怪的文字,又无法解释。还魂之说,太过荒谬,孟瑛一时难以消化。 等了许久,白芷有些心慌,轻声问道,“王爷,你当如何处置我?” 孟瑛依旧闭着眼,嘴里缓缓答道:“让我想想,可好?” 白芷闻言,不禁想笑,都这个时候了,还要问“可好?”,难道他跟一个鬼或者细作,都要讲礼貌吗? “王爷,我真不是细作,我不过一个孤魂野鬼被续了命,放我一条生路,我只想好好活着,好不好?”白芷柔声恳求,不是她卑微,是她实在想不到孟瑛会对她做什么不好的事情。 孟瑛正在烦乱之间,听她这样一说,心里立即软了几分,“罢了,若你说的是假,我会去查。可你说的若是真,那岂不是委屈了你。” 说完,孟瑛轻叹一口气,捏了捏眉心,睁开双眼,眼底满是迷雾,他望着白芷,继续道: “只是可怜了原本的白芷,是我害她就此殒命。你既然来了,就是天意,我也希望你好好活着。王妃若不介意,飒兰想为她立一个牌位,逢年过节祭奠一下也好。” 白芷有些忐忑飘荡在深海的心,随着他柔声的话语,一点一点被浪花托起。眼里晦暗的情绪,逐渐变得清明。像是被摄了心魄,有些木然的点头,“怎么会介意呢?这是她的身体,我也想祭奠她,我可以和你一起为她上香。” 孟瑛看着她逐渐明亮的眸光,和渐渐湿润的眼眶,在说完这话后,一滴晶莹的泪从眼角流了下来。不禁用手轻擦去她的眼泪,“王妃莫哭,你这双眼可受不住你再哭了。据我所知,从前的白芷过得十分悽苦,既然你来了,那你不妨快活一点。” 直到孟瑛用手替她擦去眼泪之时,白芷回过神才意识到自己哭了。 她从不是个爱哭的人,向来都是嘻嘻哈哈。在朋友面前豪爽仗义,一些豪迈的举动,常逗得人鬨堂大笑。在父母面前乖顺听话,让人很放心。在老板面前活力四射,始终替老板考虑谋划,老板高兴得常说要给她加工资。 在人前流泪,那是小时候的事儿了。这都多少年过去了,易碎的玻璃心早已被锤炼得坚硬无比。白芷不解,为何会在他面前如此失态? 慌忙用孟瑛给她的丝帕,擦乾了眼泪,然后挤出一个微笑,“嗯,我会的。” 虽然白芷很快整理好了情绪,但孟瑛还是看出了她的言不由衷,摇头道:“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都随你,也不必太过勉强。” “前些日子,飒兰查清楚了一些事情。我和白芷成婚这件事情,本是一场交易。我助她离开西凉丞相的掌控,她助我摆脱父皇的压力。飒兰曾救过她母亲的性命,可是成婚前,她应当是受到了西凉丞相的威胁,要她在新婚之夜刺杀我,可她感念飒兰对她的恩情,十分不情愿。在拜堂之时,幡然醒悟,这才有了后面这一出事情。” 原来是这样,白芷恍然大悟。 “事到如今,她的母亲已死,她在世上可以相信的亲人便没有了。你可以尽情过你想过的生活,飒兰会帮助你,也算还了她的一份情谊。但是飒兰还是想请你帮忙应付父皇,最多两年,我一定会给你自由,给你一个新的身份,送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给你能享用一生的财富。你的任何要求,只要飒兰能办到,我都会满足。王妃可愿意?” 白芷闻言,心中波澜四起,这条件十分优越,简直就是理想中的生活。可是为什么,感觉心里空落落的,思考良久也没有想通,缓缓开口,“……愿意……” 白芷这两个字说得很轻,轻得像蚊子的嗡嗡声。 话音一落,她望着孟瑛缓缓点头,和脸上逐渐浮出的澹然微笑,心中怅然若失。 第28章 不想不念不碰 心中的不安很快被白芷强行压了下去。 白芷对孟瑛灿然一笑,“那就多谢王爷了,需要什么尽管开口,白芷一定会努力去做的。” 孟瑛闻言,微微一笑,“王妃客气。” “王爷,我还有其他事要跟你讲。” “王妃请讲。” “是聚宝楼的事。我欠了聚宝楼五千两黄金,这件事白芷做的也不好,若是王爷愿意,等上一段时间,白芷定然全部还上,还付你利息,可好?”白芷眨着小鹿般的大眼,渴望地看着孟瑛。 “哦?王妃打算如何赚到这五千两黄金呢?”孟瑛挑了挑眉,饶有兴趣地问道。 “我想做生意,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们那个世界有许多这个世界没有的东西,我相信一定可以赚到钱的。至于要做什么,我需要调研一下,就是不知道王爷肯不肯投资我,到时候你我分利。” 第35章 孟瑛闻言,不禁哑然失笑,“那飒兰倒想看看,王妃究竟要做什么生意?” “那聚宝楼五千两黄金……”白芷玩弄着手指,讪讪道。 “无碍,飒兰已让人还了。”孟瑛浅笑道。 白芷一听,瞬间两眼放光,身子往前探了探,“那王爷需要我写上一个欠条吗?” 白芷突然的靠近,头上的步摇叮铃作响,孟瑛闻到了她身上若有似无的香气,不禁神思荡漾。 愣了一瞬后,才意识到自己的思绪出了问题,将身子往后躲了躲,手里开始捏着佛珠,忙逃避视线,“你是王妃,花一点钱不算什么,宁王府还是养得起的。” 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帅呢! 白芷一瞬间,沉浸在霸总小说的美好幻象里面,可转念一想,又收起幻想,笑着摇头,“王爷,我还是会还的,等我算算利息,再给你打欠条。” 孟瑛无奈的笑了,这脑回路他难以理解,说什么还不还,女子用家里的钱,怎么会说还呢? 正在惊讶之时,白芷又继续道,“还有,那个蓝眼孩子,我把他带了回来……” “买个奴仆,也不是什么大事儿,给他找点事做便罢了。” 听孟瑛这样一说,白芷心里又有些忐忑,“我……不是想让他做奴仆的,我……想带他去寻找他的亲人……” 孟瑛:“……” 孟瑛的眉尾不禁抽了一抽,“你花五千两黄金把它买回来,就是为了带他回家?” 白芷心虚的和孟瑛对视了半晌,才缓缓点头。 孟瑛见她点了头,笑出了声,“王妃啊王妃,我不知道你原来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但是在这个世界,奴仆是私有财产。你这样做,就像是抱着五千两黄金去外面撒钱一样。你可明白?” 白芷讪讪点头,“我明白,那等我把钱还完了,我就送他离开,好不好?我们那个世界,没有奴隶,大家都是平等的人,每一个孩子,都是父母掌心里的宝。丢了孩子,他们一定会拼尽一生去寻找。” 孟瑛摇头失笑,却看见白芷眼里晶亮晶亮的,心中动容不已,“若真有这样的世界,飒兰也想看上一看。得了,都依你,但下不为例,你若看到每个奴隶都这样,那多少个宁王府都不够你挥霍。” 白芷闻言,笑得咧开了嘴,小鸡啄米般的点头,“谢谢王爷!” 兴奋过后,白芷想起了最头痛的一件事,沉沉舒了一口气,“还有最后一件事……” 孟瑛与她聊了一下午,丝毫不觉得累,反而越聊越兴奋,她口中的世界,好似十分有趣,他很好奇她到底还能说出多少颠覆他认知的话,兴趣盎然道:“王妃请讲。” “我得罪了太子殿下。” 话音一落,孟瑛收敛了笑容,起身开始踱步,手里的佛珠不停地转着,神情严肃对白芷道:“王妃给我讲讲,那天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白芷见他的表情,丝毫没有之前的轻松作态,心也不禁悬了起来,她细细回忆,为孟瑛讲述了那天发生的一切。 孟瑛神色凝重的听完,只问了白芷一个问题,“王妃,其他的我都能理解,可太子殿下究竟说了什么,才让你动手打人呢?” 这问题一问出,白芷就有些纠结,难不成让她直接说太子说他不举吗?这样是不是不太礼貌,有些伤人自尊,犹豫半晌,神色越来不自然。 孟瑛看她纠结的样子,劝道:“飒兰只有知道实情,才能解决这个事情。王妃不妨实话实说。” 白芷抓紧了自己的裙衫,手心都有些微微冒汗,红着脸吞吞吐吐道: “他说,他说我买下那个孩子,是因为你……不能人道,我寂寞难耐,才跟他抢那个孩子……” 孟瑛:“……” 话音一落,二人就沉默了。白芷的脸有些红,只觉得臊得慌,心里担心孟瑛会不受到打击。毕竟男人嘛,最爱面子了。 孟瑛的脸色确实不太好看,眼里逐渐浮现出一丝傲然,宽大袖袍一拂,“呵,王妃打得好!” 白芷:“???他是太子诶!” “太子又怎样,太子就可以对女子说出此等污言秽语?打他都算轻的了!这件事你别担心,两个月后皇后的寿辰,应当是家宴,不会大办。那时,定给你一个交代。” 白芷听得立即鼓起了掌,嘴里直呼,“王爷,你好帅呀!” “帅是何意?可是将帅的帅?” “不不不!帅是一个形容词,就是说你,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玉树临风,气宇非凡……” 孟瑛被这直白的夸赞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耳朵微不可见的就红了,不自在道:“王妃可莫要再夸了,再夸飒兰的脚就落不了地了。” 白芷这才停止了夸赞,眼里却全是身前的人影。 正巧孟瑛也望向了她,四目相对,二人在彼此的眼里看见了自己。霎时间,万籁俱静,只能在房间里听到彼此的呼吸。 孟瑛心里开始逐渐慌乱,却久久移不开目光。直到手里的佛珠,因为手上力道的加重,变得有些硌手,孟瑛才回过神来,猛的转身,掩下自己的慌乱与不堪。 转过身后,孟瑛不断转着佛珠,试图让自己平静一些。心下暗道,任何杂念只要不想不念不碰,那便不足为惧。 白芷在孟瑛转身的一瞬间,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第36章 沉默良久,二人才开始聊起了别的话题。 第29章 走不完的竹林路 畅聊许久,已到了太阳快落山的时候。 孟瑛看着房门外灿烂的余晖,向白芷提议,“坐了许久,要不要去走走。” 白芷含笑点头,神情是掩不住的欣喜。 二人并肩在竹林中走着,孟瑛总是和白芷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白芷若是偏了一点,那孟瑛也会偏一点。 起先白芷并没有发现,直到把孟瑛挤到了小道外,才修整了路线。 心里不禁一阵失落,虽然他人很好,做错的事情他可以一概不究,捅下的篓子他可以尽数解决,他会认真倾听你的任何话,会告诉你应该怎么做,却好像一分都近他不得。 忍不下心里的好奇,随意地便问出了口,“王爷,为什么要做一个和尚啊?你是真和尚,还是假和尚?” 孟瑛偏过头,有一瞬怔愣,眼里平和的情绪消逝,逐渐被怅然取代,“飒兰从小在寺庙长大,现在虽然还俗,但早已佛缘深埋,归不到尘世了。” 白芷一副瞭然的样子,点了点头,还想继续追问下去,“那为何”又要娶妻? “王妃莫要再问了,飒兰的事情不值一提。”孟瑛打断了白芷想要问出的话。 这还是王爷第一次打断自己说话,就像肖扬说的一样,他好似不想让别人打探他的过去。 “哦!好吧,但我觉得,你这样就是个假和尚……”白芷瘪了瘪嘴小声嘀咕。 孟瑛轻笑,“王妃说得对,飒兰的确不配做一个和尚,也不似一个常人。” 就像被悬吊在天堑之间的绳索上,不上不下,无法动弹,摇摇欲坠,惶惶不可终日。 白芷能听出他言语间那并不明显的愁绪,若是再说下去,就会触到他心中的那一层保护壳,赶紧转移了话题。 顺着竹林走啊走,走到一处山岗,山岗设有凉亭,凉亭中早已摆好饭菜。 白芷讶异道:“王爷什么时候准备的?咱们今晚在这里用膳?” 孟瑛浅浅笑道,“嗯。中午就差人准备了。这处风景甚好,一个人看久了,有些无聊,多个人也许能看出不一样的风景。” 这话若是别人说,白芷多少会觉得有些暧昧。可若是孟瑛说,白芷只听出了些许孤独。 白芷转头望去,此处正对着落日余晖,浮云皆染上了赤红与蓝紫,当真是美不胜收。 忙拍拍屁股坐下了,展露了十二分的热情,“王爷快来坐!我饿了!” 孟瑛笑着坐下,将桌上的菜重新摆放了位置。他那一边尽是素菜,而做工精致的荤菜全放在了白芷面前,“也不知合不合王妃胃口。” 白芷十分热情地将面前的菜都尝了一口,直道好吃。看着孟瑛只吃面前的清炒白菜,心下暗道,做和尚可真苦。 “王妃今日可觉得累?”孟瑛澹澹问道。 白芷摇头,“不累。” “不累也得回去好好歇一歇,眼睛又红又肿,再熬下去当心落下病根。” 一顿饭之间,时光飞速流逝,夜幕降临。 没了太阳,微风吹来,就觉得凉悠悠的,白芷不禁打了个寒战。 孟瑛精细地捕捉到了她微微的颤抖,脱下身上的长衫,轻轻披在白芷的后背,“吃饱了,咱就回吧。” 白芷理了理身上的白衫,檀香的味道萦绕鼻息,直教人沉醉。 二人走回远尘居,孟瑛点着灯,去柜子里摸摸找找,好半晌才拿着一个物件出来,放到了白芷手心。 是两个洁白无暇的圆形玉石,放到手心里,凉意瞬间通过皮肉传遍周身。 “这是天山寒玉,晚上睡觉用它揉揉双眼,明日定当有奇效。走吧,飒兰送你回落禅院。” 白芷被这种无微不至的关怀包裹着,说不出任何一个不字,木然跟着孟瑛走了。 孟瑛提着灯,走在竹林小道。这一段没人掌灯,周围黑得空洞。白芷不自觉离孟瑛近了些。 孟瑛这下倒是没有躲得很远,而是任由她靠近,然后伸出一双胳膊,将手笼在了袖中,“王妃若是害怕,便扶着飒兰。” 白芷想都没想,就将手搭了上去,心中窃喜。 半晌又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色了,这人好歹今日才见第一面,就这么巴巴地往人家身上靠,简直太不矜持了。可是又架不住对方长得帅又温柔得无可挑剔,只想靠近他,近一点,再近一点。 一条路上,白芷就在这两种思绪间拉扯,嘴角不禁露出一抹傻傻的微笑。 孟瑛只觉抓着自己胳膊的这双手越抓越紧,低头看了一眼,只见面前这小丫头,正憋着傻笑,也不知在想些啥。 见她这样子,自己也没忍住勾起嘴角。没有打扰她,只是在不知不觉间放慢了脚步,任这一条路越拉越长。 走了许久,才到了落禅院。 梨花在院子里等得打起了瞌睡,听到有声响,勐然起身,“娘娘,你可回来……了。” 话还没说完,就看见了一旁的孟瑛,忙行了个礼,“王爷。” 孟瑛澹澹开口,“去给王妃叫水沐浴。” 梨花吓得一边答是,一边撒腿就跑。 将白芷送回了院子。孟瑛才提着灯离开了落禅院,缓步走回远尘居。 走到竹林入口,轻唤了声,“肖扬。” 第37章 肖扬蓦然从黑暗中出现,“王爷。” “你派人去查一查,白芷身上可有什么胎记。” “去西凉查?” “不,西凉不会有人关心她身上有没有胎记。去宫中找验身的嬷嬷,按例来说,嫁进皇家的女子都会被验身。” “王爷,你怀疑她不是白芷?” “小心为妙。莫要被感情左右。” 肖扬听这句话,总觉得怪怪的,却又不知怪在哪里,只是漫不经心答了一声是,后又继续问道,“王爷你把天山寒玉给王妃了?” “嗯。” “你不是一直珍藏吗?”肖扬也不太敢触及孟瑛的过去,讪讪问道。 “珍藏逝者之物,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肖扬:“……” 白芷躺在满是花瓣的浴桶中,把玩着手里两个天山寒玉球,笑得一脸花痴。 梨花见她这样,忍不住笑着调侃,“昨日还怕的要死,今天怎么就成这幅样子了。” 白芷笑着答道:“你还好意思说,你怎么不告诉我王爷是个和尚呢!” 梨花也有些疑惑,“这难道不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吗?谁会特意说呢!” “哈哈哈,好吧!那孩子呢?” “刚带他去洗了澡,狼吞虎咽吃了好多肉,这才睡下了。” 白芷点头,“嗯,能吃就好,能吃的人才有活下去的勇气。” 沐浴过后,白芷让梨花为自己点了檀香。轻盈的香气满溢房间,白芷雀跃得忍不住在床上打滚。 滚了好半晌,才躺在床上用寒玉球揉揉眼睛,可一闭上眼,就是孟瑛的浅浅笑容。 不知到了几更,才面含笑意地睡去。 第30章 一辈子的和尚 这一夜的白芷睡得倍儿香,日上三竿才醒来。 如同往常一样,睡醒的第一件事,就是穿着单薄的里衣,推开门看看今日的天气如何。 门吱呀一声开了,嗯,天空湛蓝无比,没有一点云彩,又是一个艳阳天。 用手稍微挡了一下日光,视线向下转移,院里是一棵高于院墙的银杏,不是纯粹的深绿,而是微黄的嫩绿。 阳光透过银杏的缝隙,洒向树下的石桌,石桌之前,是一个捧着书本,正望向她的白衣和尚。 和尚?等等,和尚!王爷怎么会在这里啊!!! 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衣衫不整的模样,还有这一整个鸡窝头,没来得及多想,条件反射啪地一下就将门给关上了。 一定是自己打开方式不对,王爷怎么会突然来这里! 慌乱地就去翻找衣服,只想用最快的速度解决。 孟瑛摇头失笑,继续翻手里的书。 等了许久,都不见人出来,孟瑛担心是不是自己的冒昧把对方给吓到了,有些担心,便伸手敲了敲门,“王妃,可还好?是飒兰冒昧。” “没没没,不冒昧不冒昧。”房间里传来白芷慌乱的声音。 然后门啪嗒一下开了,白芷顶着一头捋不顺的鸡窝,侷促又抱歉地望着孟瑛,“王爷再等我一下下。” 不怪白芷笨,连头都梳不好,实在是她这头秀发浓密,长至腰身,黑硬发质,条件挺好,就是缺一点护发素。 也不知古人怎么保养头发顺滑,不然这得每天梳上半个小时。 孟瑛自是知道她苦于梳头,笑道:“王妃若不介意,飒兰帮你。” 白芷抿了抿嘴唇,脸上浮现一抹红晕,竟是十分娇羞的表情,动作幅度极小地点了点头。 孟瑛随着白芷进了屋,屋里床被倒是换过了,但是窗上墙上的红双喜却还未曾揭下,心中浮起唏嘘之情。 铜镜前,孟瑛如昨日在竹林时一样,温柔细致地为白芷梳头。 白芷心中狂喜,脸上也透了三分,只是始终不敢抬眸。 孟瑛见她那憋着开心的样,心里却有些隐隐的不安,自己是不是太过放肆。心中不断提醒自己,若是再这样下去,岂不是让人误会。 可见到镜中人欢喜,实在不忍打破这一幅美好景象,敛了心绪,柔声道:“王妃倒是比刚来的时候,圆润了一些。” 白芷还沉寂在一份美好幻象里,被他这样一问,心里咯噔一下,小心翼翼问道:“胖……吗?” 孟瑛轻笑,“胖?还差得远呢。再胖些就更好看了。最近的饭菜可还满意?” 白芷心里偷着乐,“还不错!对了,王爷找我有事?” 孟瑛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王妃可终于想起飒兰了,飒兰饿着肚子巴巴等了你一早上,你倒是睡得香。” 白芷嗖一下脸通红,这突如其来的顽皮语调,让白芷的心止不住的狂跳,“王爷……是来找我吃早饭的?” “早膳也是其中一件事,吃完还有其他事。” …… 梨花安排完早膳,回来就看到王爷正在给王妃梳头,这一幕郎情妾意,再想起昨夜王妃回来后的表现,捂着嘴窃笑,然后熘到了一旁摸鱼。 肖扬不知从哪飞来,翩然落到了房顶上,问院里晒太阳的梨花,“王爷呢?” 梨花憋着笑,指了指房间里,“里面呢。” 肖扬的心里忽然就像塌陷了一块,难受的紧。望着半掩着的房门,一时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不由轻嗤一声,是啊,他们才是夫妻两。 孟瑛耐心为白芷盘好发,选了一支与衣衫相配的紫色琉璃钗,轻轻插进了发髻,“王妃穿紫色好看。” 第38章 白芷好不容易平静的心,又被撩起来了。一早上了,反反覆覆被撩拨心絃,别说白芷这种母胎单身的纯洁小女孩,就算是个恋爱老手也扛不住吧。幻想之时,脑子里面的一丝理智让白芷冷静了下来,这男人会不会是个顶级海王啊! 试探着开口,“王爷这手艺,比梨花那是一点不差,是如何习得的呢?” 孟瑛闻言,眼里晦暗了不少,愣了一瞬,澹澹道:“小时候,见母妃盘过,自然就学会了。” 据之前梨花透露的情报,宁王的母妃是当时宠冠后宫的梅妃娘娘,十几年前就已经死了。 听他提及母妃,白芷心里愧疚不已,“抱歉啊,王爷。” 孟瑛轻笑,“走吧,飒兰可从没这个点才吃饭的。” 此话虽是调侃,但是白芷却感受到了他强压下去的愁绪。 早膳就在院里的石桌上吃,平时就两人,白芷都会让梨花一起上桌吃。今日孟瑛在,倒也不好让梨花也一起,于是歉意地望了一眼梨花。梨花则笑着摆手,一脸吃瓜的表情。 孟瑛也看到了白芷歉意的眼神,澹澹道了一句,“梨花,你下去吧。” 梨花一熘烟儿地就跑没影了。 支走了梨花,孟瑛又澹澹道:“肖扬,你也下去。” 白芷压根儿都不知道肖扬在哪,只听王爷一声令下,铺满青瓦的屋顶上,一个黑色的身影就一闪而过。 孟瑛还是一如既往地不吃荤菜,吃相优雅,让白芷有些自惭形秽,于是不着痕迹地向孟瑛学着优雅一些。 孟瑛见她侷促的样子,倒是十分有趣,“王妃不必如此拘谨,该怎么吃就怎么吃,飒兰不介意。” 白芷欣喜地点点头,讪讪道:“我也没有拘谨,只是觉得大家都很优雅,来到这里,总是要融入这个世界的,学一些也没有什么坏处。” 孟瑛呵呵轻笑,“王妃能这样想,倒是难得。学自然还是要学一些,不过在家,就你我二人地时候,不必拘泥于这些虚礼。你若是愿意学,飒兰给你找个嬷嬷,可好?” 白芷点头,“那当然好,不然以后出去,别人都笑话我。笑话我就算了,还笑话你娶了个不懂规矩的王妃。” “飒兰到是不介意被笑话,不过有些规矩你还真得学学。这个世界,君王是天,我听你之前说,你不愿意跪太子。我理解你之前说的人人平等的世界,可是在这个世界,飒兰暂时没有办法能帮你颠覆这个制度。蔑视君威,是一个很严重的事情,重则会诛九族。所以该下跪时就得下跪,以后只能委屈你了。” 明明是自己的错误,可他这样徐徐道来,道出其中利害,然后再行劝解,听完只觉得受教了。想要继续听下去,听再多都不觉得累。 在这个世界,他是个王爷,有至高的权利。他可以命令,可以打骂,可以以性命威胁,他有一万种方法让你变成他需要的样子。可他却偏偏选择了一种,最温柔的方式,护着你,然后教你如何在这个世界好好活下去。 心中感慨之际,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王爷,你当真要做一辈子和尚吗?” 孟瑛愣住了,若是往常,根本不需要任何思考,可现在被她那一双忐忑又期待的眼神看着,竟有了一丝犹豫,不是对答桉的犹豫,而是害怕伤害到她。 喉咙不由地吞咽,喉结跟着紧张的情绪上下滚动,才道:“嗯。” 第31章 谁管钱 饭后,孟瑛带白芷来到了书房。 桌桉上,铺着写满了字的纸张,全是白芷之前给孟瑛的规划图,只是字更多了。 孟瑛为白芷抬来一把椅子,铺上了软垫,抬手示意白芷坐。他则坐到了白芷对面。 “王妃的规划,飒兰都看了,有些可行,有些还有待商榷。”孟瑛将纸张铺开,娓娓道来。 白芷本以为自己一时兴起的产物,是不会得到对方的认真对待。可现在人家不仅认真看了,还做了如此细致的标注。不禁感动得快要流下泪来。 她含笑朝孟瑛点了点头,眸中光彩照人。 孟瑛轻柔地摊开一张纸,是对王府正门到清风堂的改造计划。 “王妃是为何想如此改造清风堂呢?” 落实到具体的问题,白芷立即切换了状态,“清风堂是整个王府的门面,是待客的地方,也是客人们对王府的第一印象。从正门而入,花草树木多有颓败之势,给人一种荒凉的感觉。我觉得你这好歹是个王府,让人看了笑话。” 刚说完,又弱弱补一句,“虽然你不在意,但是颓败总是不好的……” “嗯,王妃说得有理,但既是待客之地,种满墙月季,是不是稍显华丽了些?” 白芷赧然,光想着好看了,没有细想这些讲究,“嗯,是,那种什么好呢?” “飒兰觉得,种一些繁茂枝叶的绿树就好。王妃若喜欢月季,那就在落禅院给你种上满墙。” 听他说要给自己种月季,白芷欣喜,雀跃着表示赞同。 “清风堂的轮值打扫,没什么问题,但是王妃想给王府大换血,这个需要斟酌。” 一说起这个,白芷就气不打一处来,微微怒道:“为什么呢?刘管家他们天天偷懒,拿了你的月钱,什么事都不做,还开赌场。谁知道吃了你多少回扣呢!这些事情你都知道吗?” 孟瑛见她生气的样子,倒是十分鲜活,忍俊不禁,“飒兰知道,这事要怪飒兰。飒兰无心理事,而刘管家他们是当年跟着我母妃一起嫁过来的,偷懒也好,贪财也罢,但是终究是忠于我的。” 第39章 “虽然飒兰不理事,但是府中还是有些情报机密,利益往来。换了人,飒兰不放心。” 白芷听完更气了,“那难道就让他们这样肆无忌惮?好多人勤勤恳恳都赚不到这么多钱,他们却煳弄了事!” 见她因生气而鼓起的两腮,逐渐染上红晕,孟瑛不禁想继续逗弄面前的人儿,“哦?那王妃欲如何?” “是我就把他们全开了,慢慢再找新人!不知道王爷可信任我,反正我也领着月钱,不如我帮你好啦!反正我是不会出卖你的!” 孟瑛闻言,轻抬眼眸,对上的正是白芷诚恳晶亮的眼神。就像是口渴之时,为你捧上一杯茶水的小女孩,你在犹豫之间,她拍着胸脯向你保证,哥哥,这水没有毒的。 心中像是被极细的针尖给轻轻扎了一下,若有似无的痛一闪而过。孟瑛不禁在心中笑话自己的谨小慎微,怎比得上她一片赤诚。 白芷被孟瑛深沉幽暗的眼睛盯了半晌,感到一些不自在,脸上笑意逐渐凝固,“王……爷,我说错什么了吗?” 孟瑛回过神来,轻笑出声,“没,王妃说的有理,飒兰想了一下,换掉也未尝不可。王妃若是想做,那便做就是了。只是操持一个府邸,是十分细碎且辛劳的差事,王妃……” “我做得!辛劳我不怕!”还没等孟瑛说完,白芷就将自己的态度摆得明明白白,脸上是十足的信心。 孟瑛被她这激情澎湃的样子给逗笑了,呵呵轻笑了好半晌,根本停不下来。 白芷虽然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但是肯定是在笑自己,一下就羞红了脸,嗔道:“王爷笑话我作甚!有那么好笑吗?” “飒兰可没笑你,有这样一个夫人,飒兰哪儿敢笑话啊!” 孟瑛心情似乎不错,与平时的紧绷不一样,莫名其妙的就开上了玩笑,丝毫没有注意这样的话语会带来什么后果。 这不,白芷的脸红了又红,这样一个夫人,夫人…… “王爷你若是再笑,我就生气了!” 孟瑛强忍笑意,“不笑了不笑了,说正事。” 孟瑛又与白芷商量了一些具体的细则,以决定府里的人是走是留,工钱到底怎么付。还有那后续的一系列计划,孟瑛全部细细地为白芷分析。 坐到最后,白芷都坐不住了。正当坐不住之时,下人却刚好端来了一些茶点。定是孟瑛安排的。 白芷眼睛都亮了,这还真是及时雨啊!拿起一块儿,就往嘴里塞,“王爷怎知我饿了?” 孟瑛澹然一笑,端起茶杯,轻抿茶水,“王妃将才最少打了十个呵欠,歇一会儿也好。” 白芷真是羞得慌,“这能怪我吗?我这些事都是每天写一点,才有了那么多。你这一天就要讲完,还加了那么多细则,真是吃不消啊!” 孟瑛放下茶杯,澹澹道:“也是,这些事情急不来,得慢慢规划,作长远计。” 此话一毕,二人的心纷纷沉了不少。慢慢规划,作长远计。长远,又能有多长远呢? 白芷明白心里这种遗憾的感情,由何而来。不过是自己对人家的贪念罢了,不过是从未遇见过如此温柔的人罢了。这种温柔,但凡得到一点都得烧高香了,怎么好意思再去要求更多。 勐的甩了甩头,提醒自己要振作,尽量做得好一些,以回报对方的信任。 “王爷,那个……我真的可以管这个家吗?” 孟瑛望着白芷,微微点头,“嗯。你是王妃,本就该是这个王府的女主人。” “那……你知道的,做这些事情都是要经费的,钱……归不归我管?” 孟瑛今天的心情似是十分不错,又忍不住生了戏弄的心思,“好呀!王妃,原来你在这里等着飒兰呢~” 白芷生怕孟瑛觉得她是为了钱财,忙摆手,“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孟瑛此刻只想拍腿大笑,但还是收敛,转过头闷着笑,笑到身子都有些颤抖。 白芷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小心翼翼轻唤着,“王爷……怎么了?” 半晌,孟瑛未答话。白芷则谨小慎微的走到了孟瑛面前,却看到他一脸憋笑的表情,瞬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小脚一跺,叉着腰,“哼!王爷啊王爷!真没看出你是这样的人!戏弄我有意思吗?” 一气之下,扭头就离开了这书房。 孟瑛直呼不妙,三两步就追了出去,“王妃莫生气,莫生气。归你管,王府归你管,钱也归你管。” 第32章 鑽被子 孟瑛带白芷来到了落禅院内院,进了白芷的寝房。 白芷一脸茫然,不是说让我管钱吗?带我来寝房做甚?心中疑惑,举止上更是侷促。 孟瑛一袭白衫,翩然走到了床前,一屁股就坐到了床上,然后朝着白芷招手,“王妃,来。” 只见孟瑛骨节分明的玉手,轻抚着那一床素雅的印花床褥,是自己每天睡着的地方。眼含笑意,看起来有些情意绵绵。 白芷开始有些紧张了,难道管钱的代价,是要和他圆房? 忍不住的吞咽口水,感觉两条腿梆硬,挪不动步子。虽然说,对方又帅又有钱,还温柔得让人难以拒绝。可这也太突然了,自己还没有准备好献身。 要拒绝吗?一边想着,脚忍不住退后了两步。 可自己和他,那可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呀!就圆个房怎么了?这种男人打着灯笼都找不到,应该是自己赚了才对!嗯,没事儿的,脚又上前了两步。 第40章 毅然决然的抬眸,正对上了他含笑的幽深眼眸,好看,甚是好看,好看到让人沦陷。莹白如玉的脸颊染上嫣红,然后迅速蔓延到了耳根,耳朵烫得惊人。 走近两步,看到了他左手捏着的佛珠。脑子一转,他是个和尚呀!整天吃斋念佛的,会做这种事情? 不过人家已经还俗,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若是现在拒绝了,会不会打击到他作为男人的自信心,从此一蹶不振,再也回不到红尘。那她岂不是罪过大了。 就这样纠结着,心扑通扑通地狂跳,整个房间除了自己的心跳,就是彼此的呼吸声。 孟瑛皱眉,柔声道:“王妃,怎么了?” 白芷被这声轻唤,给唤回了思绪,犹豫地上前。 孟瑛轻拍了床边,“坐。” 白芷:“……” 白芷一时手足无措,脑子一团浆煳,木然坐了下去,坐到了床头,离孟瑛一米远的地方。手心不停的冒汗,全身僵硬,根本不敢抬头看孟瑛一眼。 孟瑛无奈轻笑,俯身向前,轻轻牵起白芷细弱的玉手。 一阵檀香从他身上飘来,隔得如此近,甚至能感受到他呼出的热气。白芷脚尖都绷直了,紧闭双眼,任由那一颗心狂跳不止。 孟瑛拉着她的手,手心全是细汗,指间凉透。心中有些不解,她全身僵硬,根本拉不动,于是孟瑛就稍微使了点力气,把她往身边一扯。 这突如其来的大力,让白芷惊慌失措,一紧张就大喊了出来,“王爷!我还没准备好!” 正在大喊的同时,孟瑛拉着她的手,勐地按到了床边上一个按钮,随之而来的是咔哒的一声响,像是什么机关被打开了一般。 白芷恍然大悟,勐然抬头,樱口微张,一双慌乱无比的眼,紧盯着孟瑛。 孟瑛看见她眼里波光滟潋,仿佛还有一点泪光,有些不解,疑惑地看着白芷,“王妃没有准备好什么?” 一瞬间,白芷只觉得真是窘到家了。怕是什么狗血电视剧看多了的后遗症,这都脑补了些什么啊!恨不得马上找个地缝鑽进去。 脑子转过弯了,身体还没有。脸上的表情依旧是泪眼朦胧,唇瓣微张,还羞红了脸。 一脸小女儿家的娇态,在孟瑛眼前暴露无遗。眼前景象过于暧昧,孟瑛身子一凛,一瞬间竟乱了心神。 二人目光相接,气息纠缠,孟瑛额头不可察觉的渗出薄汗。 愣神许久,孟瑛才回过神,勐然将身子往后倾,转过身,慌张的问了一句:“王妃,可还好?” 白芷也跟着回了神,两双手啪地一声蒙住了脸,太烫了,脸烫的像是要将手灼伤一样。尴尬掩饰道:“我还好,我能有什么事儿啊!王爷要带我做什么?” 孟瑛深吸了一口气,将手里的佛珠转了两圈,站起身来,放下了床两侧的薄纱帘,掀开垫在床上的被褥,一个通道的入口赫然展现在眼前。柔声对白芷道:“王妃,进去。” 白芷为了掩饰尴尬,嗖的一下就鑽进了被子。孟瑛也随之鑽了进去。 二人顺阶梯而下,一路上,谁也没有开口,谁都不想提及刚才的窘态。 通道里黑暗,伸手不见五指。白芷先下,走到最后一梯时,由于阶梯高度不一,一下子就踩空了,身体不受控制的往前扑去。 孟瑛眼疾手快,一个闪身跳到了白芷面前,从身后一把揽过她的腰,才阻止了悲剧的发生。 “王妃,可有伤着?” 惊魂甫定的白芷,喘了两口气,才道:“没……没事。” “这里黑,扶着我。”他没有自称飒兰,而是用强硬的语气让白芷扶着他。 白芷当然没有客气,一把就抱住了他的胳膊。 两人没有走几步,孟瑛就踩了一个机关,周围一下子就亮堂起来了。 白芷讶异,她没想到这时代还有这么洋气的玩意儿,“这是什么高科技!电灯泡吗?” “是夜明珠。是一个很简单的机关,一根承託柱,一个开合机关包裹住了夜明珠,若是总开关启动,那其他的机关也会尽数开启。”孟瑛耐心讲道。 白芷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但是听他讲就会觉得很有趣。 兴奋之余,丝毫没有想起要放开孟瑛的胳膊。 孟瑛察觉到了这一点,并且白芷抱得很紧,紧到胳膊已经触到了她的身体。有些不好意思,想要收回手。 可白芷来到这黑洞洞的地方,一是没有安全感,二是沉浸在自己吃他豆腐的兴奋之余,压根没有注意到孟瑛的动作,只觉得那是正常的走路摆手罢了。 孟瑛浅试几次,都无法挣脱,又不想动作太大,只得作罢,任她抱着。 通过一条长长的密道,密道两边凋刻着精致的浮凋,让白芷忍不住赞叹,“是不是你们这样的大户人家都会有密室?” “是。基本家家户户都有。” “那在地下不会渗水潮湿吗?” “会。这些浮凋就是为了引流凋刻的,这样能导走一部分渗出的地下水。但这双能解决一部分,还要依靠可以通风的入口,才能大致缓解。这也不能尽数解决,所以我们是不会在地下密室里放置容易潮湿发霉的东西。” “哦!原来如此。” 不管白芷问什么,孟瑛都会为他细细讲解。 密道尽头,是一扇上了锁的铁大门。孟瑛用钥匙开了门,然后顺手将钥匙放在了白芷的手里,“王妃要好生保管。” 第41章 白芷微笑点头。 开了门,是堆得像小山一样的箱子。孟瑛缓缓打开其中几箱,打开的瞬间金光灿灿,闪瞎了白芷的一双眼。 全是金银珠宝,白芷惊的都说不出话,只一个劲儿的“哇!哇!” 孟瑛在一旁浅笑着看她蹿来蹿去,这个箱子打开看看,那个箱子打开看看。像花丛中採蜜的蜜蜂。 “王爷,这都是你的吗?” “嗯。”孟瑛轻轻点头。 “那你不是这辈子都不愁吃穿了?” “嗯。” “真羡慕啊!” “你是王妃,你也不愁吃穿。” 白芷摇头,瘪嘴道:“这不是我的。但我一定会努力挣钱,争取挣得比你多!” 孟瑛轻笑,“好。这个地方只有你,我,肖扬三人知道。刘管家都不知道。” 白芷狡黠地笑着点了点头,“放心吧,我不会告诉他的。谁我都不说。” “你想做什么便去,要是不够,钱庄还有。” 他轻飘飘的说一句,足够白芷震惊好几年了。 第33章 两个世界 中午,到了午膳的点。白芷和孟瑛并肩走过那一片荒芜的小花园。 梨花一脸焦急跑来,“娘娘,那个孩子,他又想逃跑,被肖扬给捉回来了。” “在哪儿呢?”白芷慌忙问道。 “清风堂。” 几人匆忙来到清风堂,只见肖扬手长脚长的斜靠在椅子上,而那蓝眼孩子则是紧紧抱着一个包裹,被逼到了角落,低着头,不看任何人一眼。 肖扬见孟瑛来了,才收敛姿势,生气道:“他偷了王妃的东西,还贿赂了家丁,就要跑。被我逮回来了!” 白芷听闻,感谢肖扬一番,然后蹲到了孩子面前,轻声问道:“你想去哪儿呀?你告诉姐姐好不好?姐姐送你回去。” 那孩子微微抬头瞟了一眼白芷,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又有几分犹豫。于是低下头,继续闭口不言。 孟瑛也缓缓蹲下,仔细打量了一番,肤白胜雪,蓝色的眼睛似琉璃一般通透,睫毛纤长浓密,发根有些微卷。 见他十分不愿意开口交流,孟瑛微微蹙眉,温声道:“你若是跑出去,以你的相貌,很快就会被抓回去卖掉。” 那孩子的身子微微一颤,似乎有些害怕。 孟瑛伸出手,检查了他的指甲盖,骨节,然后轻轻伸手抬起了他的下巴,捏着他的脸颊,露出缺了几颗的牙齿。 然后开口,说了一句大家都听不懂的语言。 孩子的眼神顿时亮了,也用同样听不懂的语言回答了孟瑛。 众人欣喜若狂,因为这都好几天了,这应当是他第一次开口说话。 白芷崇拜的望着孟瑛,还会外语,仿佛他就是救世主一般,这眼神让孟瑛有一丝小小的莫名的雀跃。 孟瑛毫无知觉地将他拉到了椅子上坐好,二人继续交流了一番。 聊了一会儿后,微微叹了一口气,孟瑛神情严肃。 白芷忙端上一杯茶,殷勤问道:“怎么了,王爷,很棘手吗?” 孟瑛抿着嘴,微微点头,“这孩子是北原人,也就十一二岁,被抓来辰国已经有四五年了吧。” “那岂不是五六岁就被拐卖了?”白芷看了一眼那孩子,只觉得怪可怜的。 “嗯。常年遭受虐待,导致他的记忆有些缺失,现在他只知道从前的家人唤他阿洛,其余一概不知。” “北原很远吗?” “远,但也不是不可到达。走上个两三月的路程,也就到了。” “可是王妃,飒兰觉得,还是不要急着把他送回去的好。” “为何呢?” “即使在北原,蓝眼睛的人也很少。据飒兰所知,北原前皇后米氏就是一个蓝眼美人。七年前,北原发生叛乱,前北原王战死,其余的人四下奔逃。有的逃掉了,有的被现在的北原王杀了。如果现在把这蓝眼孩子送回去,那多半也会成为他们捕杀的对象。” 白芷眉心紧蹙,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她看了一眼这个孩子,又看了看孟瑛,“如果我把他留在身边,会给王爷带来麻烦吗?” 孟瑛陷入了沉思,如果北原的探子知道了这个孩子的存在,那多半会让孟瑛交出来,甚至以宁王暗中勾结北原前朝余孽为由,挑起事端。眼下最好的方式,理所当然的就是送走他,让他自生自灭。 那双眼睛太惹眼,若是出了这王府,一边是北原的人,一边是太子的人,还有些居心不良的人。这个孩子很难作为一个正常的人活下去。 白芷看着孟瑛沉默,强行打起了精神,勉强笑道:“没事的,王爷。给我一点时间,我给他寻一个好的去处。” 孟瑛抬头,看着眼前强笑的人,有些不忍。反正最多两年,他就会送走她,给她留个人作伴,也是好的。再说这一整个宁王府,藏一个人两年,不是什么很难的事情。 忽然笑着开了口,“王妃误会了,哪能有什么麻烦。麻烦可不敢找上飒兰!你想留就留下来吧!” “真的?!” “真的。” “真的真的?!” 孟瑛看着她那星星眼,忍俊不禁,摇头失笑,“当然是真的。” 白芷闻言,一把捧过孟瑛的手,面上是掩不住的欢喜,“谢谢王爷!王爷真好!你是全天下最好的王爷!” 第42章 这个马屁拍的极其响亮,孟瑛有一些脸红。 肖扬在后面看的眉毛一抽一抽的。梨花则是憋着笑。 好不容易等白芷冷静下来,孟瑛才开口,“别高兴的太早,这孩子从小在北原长大,幼年被掳,遭受虐待,基本上是大字不识,语言也是一知半解,只能懂一些简单的话语。要让他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必须先教会他认字,通官话。” “要给他请教书先生吗?”白芷问道。 “这倒不用,可以每天抽一个时辰,飒兰亲自教他。” 白芷扯过孩子的小手,欣喜道:“阿洛,快谢谢王爷!” 阿洛勉强能听懂话中的意思,他也知道对方的好意,并且之前与王爷沟通的时候,王爷就已经向他阐明瞭现在的处境。虽然心有不甘,但是却也感谢面前的人。 感谢的话他可说不出来,感受到握着自己手的温暖掌心,心中一暖,用极其蹩脚的语调说了一句,“我……想吃……那天的鸡肉……” 这认真又蹩脚的一句话,听得众人一愣,面面相觑,然后白芷才惊觉,“他想吃那天那个烧窑鸡!” 梨花道:“小子还挺会吃!” 白芷笑道:“我也想吃,那天都没吃到热乎的。” 肖扬看着白芷澹澹的笑容,心里柔软了几分,掂了掂手里的剑,潇洒转身,“我去买。” 已经到了用午膳的点,看着一桌子菜,白芷却心心念念那烧窑鸡,又怕孟瑛饿着,劝慰道:“王爷,估计要排许久队,要不你先吃?” 孟瑛摇头,“飒兰不急,等等吧。” 果真,没一会儿肖扬就回来了,手里提着两双烧窑鸡。 白芷惊呼,“今天怎么那么快?” 肖扬扯着嘴角一笑,五官飞扬,颇有几分潇洒不羁的味道,“我拿剑抵着他脖子,敢不先给我做吗?” 白芷真是心疼店家,却又抵不住美味的诱惑,给肖扬竖了个大拇指。惹得肖扬心神一荡。 然后轻轻剥开油纸,两双金灿灿的,油碌碌的大肥鸡展露在眼前。白芷迫不及待的想用手撕下一条腿,触到的时候又有点烫,赶紧缩回手,在唇畔吹了吹。 孟瑛见着这个动作,看了看她手里的肉,见她眼里的欣喜。突然就感觉自己与她,好像隔得很远。 白芷哗地扯下鸡腿,没有任何思考,第一个就递到了孟瑛面前,“王爷你吃吗?” 忽然之间,孟瑛觉得脑袋一麻。只觉得像是被悬吊在绝壁之间,底下有人在高声呼喊,“王爷,你跳下来,我接着你。” 而孟瑛的眼里,却只能看到跳下去之后的血肉模煳,万劫不复。 他澹澹笑着,一双手紧握佛珠,另一双手拿起了筷子,为自己加了一筷子素菜,“王妃你吃,飒兰不食荤腥。” 白芷觉得有些遗憾,便把腿给了阿洛。然后又分给了梨花和肖扬,二人皆是摆手拒绝。 白芷不解,顺着梨花飘忽的眼神望去,只看到孟瑛在优雅的吃菜。原来是因为主仆有别,二人不敢在王爷面前放肆。 孟瑛轻笑了声,“坐下一起吃吧。” 这下四人才开始瓜分那烧窑鸡,抢的是不亦乐乎。 而孟瑛却像被隔绝在了另外一个世界,遥望着他们的欢喜。 第34章 正面战争 接连好几天,孟瑛都会早早地来到落禅院,一起用早膳,然后商量细则。 疲累之时,孟瑛一定会为白芷准备好点心,然后带她出去转转。 每天夜晚,白芷躺在床上都会想起孟瑛那浅浅的微笑,可是想着想着,总会一阵心慌。因为白芷觉得,孟瑛对她的好,是空洞的好,就像是浮云,伸手去抓,就会化作迷雾消散。 几天后,白芷召集了王府的所有下人,宣读了他与孟瑛制定的新规则。 底下一片哗然,所有人的眼睛都像要把白芷生吞活剥了一般。 “你凭什么赶我们走啊?我们在王府几十年了,王爷都没说话,你凭什么?”一五大三粗的小厮朝白芷怒吼。 对方气势十足,白芷还真有点慌,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院墙,肖扬在那儿躺着,心中一下就踏实了。 “我什么时候说要赶你走了?!我说的是,愿意走的走,我付你们银钱二百两。不愿意走的可以留下,但是要遵守王府的新规矩。” “你那什么破规矩?什么时候轮到你定规矩了?”这次喊话的是刘二,把梨花踹下水的那个人。 “规矩我刚才已经念过了,总的来说,就是能者多得!王府不养蛀虫!” 刘二听完,捞起袖子就两步上前,气势十足,“你说谁是蛀虫?” 白芷也不甘示弱,也捞起袖子,挺起胸膛,朝前走了两步,面上带了几分挑衅的微笑,“说的就是你!一个月领十两银钱,整天游手好闲,吃喝嫖赌样样你都沾。你一个喂马的,一年王府死了五匹马,所有马蹄不修,马身体污臭不堪。这就是你对待差事的态度?白拿银钱不说,还要偷偷变卖王府的家产,谁给你的权利这么做?!” 白芷说完,还瞟了一眼旁的刘管家,刘管家好似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揣着手闭目养神。 刘二被这话呛的哑口无言,急急道:“王府死马……那是因为病疫,与我照料有何关?” “你以为我不知道,这病疫若是早些治疗,完全可以救得回来!而你却整日烂醉,耽误了最佳时辰。不怪你怪谁?” 第43章 “你……你……”刘二气急败坏,一巴掌就想呼上去。 手刚抬到最高处,就被一颗不知从哪儿来的石子打偏。刘二痛得惊呼一声,朝四周怒吼,“谁啊!他妈的,谁啊!” 肖扬嗖的一下就闪到了刘二面前,“吼什么?你爷爷我打的,怎么了?” 刘二看着面前,足足高了他一个头的肖扬,含在嘴里的话被强行吞了下去,“肖……侍卫。” 肖扬勾嘴一笑,锵的一声拔剑出鞘,“我倒要看看,谁敢动手!” 若不是王爷吩咐了不要过于插手,否则没有办法让王妃立威,肖扬真想一刀就砍上去,哪儿还能让这群人在这逼逼赖赖。心中郁闷地飞到了房顶,只甩下一个极具威胁的眼神,震得周围的人不敢言语。 白芷这才松了一口气,要真动起手来,现在可能脸都被打歪了。 她转身面向着刘管家,问道:“刘管家,你呢?要走还是留?” 刘管家将手拢在袖中,缓缓睁眼,眼神凌厉,“王妃,我劝你不要欺人太甚!王爷还是个奶娃的时候就我在带,我陪了王爷一辈子。你一个凭空冒出来的王妃,过两年王爷就会把你休了,别以为我不知道!” 只要对方不动手打人,任他说什么,白芷都不会退避三分。可这句话,倒是一刀捅进了要害。 是啊,虽说王爷愿意让她折腾,可是王爷在最开始的时候就说了,最多两年,就会送她离开。那她现在又是以什么立场,来管理他的王府,整治跟随他多年的人呢? 一个虚假的王妃,凭什么呢? 白芷僵在了原地,出神地望着面前一张张憎恶着她的面孔,一颗心不安地跳动着。 刘管家却没有放过她,继续咄咄逼人,“你瞭解王爷什么?你知道他为何幽居远尘居闭门不出?还是你知道他为何不问世事?” 刘管家向她步步紧逼,白芷被逼得不住后退。 “你知道他喜欢吃什么?何时掌灯?何时生辰?” 白芷又退一步,刘管家说的,她都不知道。 “他在避着何人,他心中装着何人,王妃你又知道吗?” 白芷被问得哑口无言,眼眶有些发热,却倔强得不流一滴眼泪。 刘管家的话,如同一把把锋利刀刃,一刀一刀刺在心上,刀起刀落,每一刀都在提醒着她的自大,狂妄,与无知。孟瑛的一切她都不知道,她却对孟瑛要求了那么多。 与孟瑛一起准备了好几天对方的错处,如今却是哽在喉咙,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白芷已然被逼至角落,往后一步,便是阶梯。 肖扬看得心惊,想下来帮白芷,可是又想起王爷说得不让插手,急的是浑身肌肉都绷紧了。 梨花拉着阿洛躲在一旁的柱子后,阿洛不知为何,就是有些生气,捡了地上的小石子,就朝刘管家脚下砸去。 刘管家正骂得上头,根本没空管砸到脚上的小石子。 白芷又退一步,绊倒了身后的台阶,身体不受控制地就往后倒去。不过她此刻心里却没有惊慌,想的都是刘管家说的话。 她不瞭解孟瑛。她只是在满足自己想要掌控王府的欲望。 正要跌倒之际,白色身影一闪而过。汗湿的背抵到一个宽阔坚实的胸膛,手腕被一双温热的手掌握住。 “王妃,可还好?” 是那熟悉的声音,抬眸望去,正对上他有些担忧的眼神,那眼里迷雾重重,深不见底。 白芷讪讪道:“我……没事。” 嘴上说着没事,刚才强忍的眼泪,却像是雪崩一般,滚滚滑落。 她觉得对不起孟瑛,对不起王爷对她的好。 孟瑛却在白芷的耳畔轻声道:“王妃别哭,那么多人看着呢。” 一边说,一边转过白芷的身体,将她的头按在自己肩颈之间,任由那泪水打湿自己的衣衫。 孟瑛转过头,一双眼里结满了冰霜,冷漠对刘管家道:“刘管家,你跟了我多年,也该知道我的喜恶。” “王妃与本王成婚不满一月,这些事情不知有何不妥?” “教导王妃,让王妃熟悉府中事务,本就是尔等责任。而你们却推诿,逃避,根本不把王妃放在眼里!” “你们听好了!王妃是这宁王府的女主人,是你们的主子,若再有以下犯上者,严惩不贷。” 孟瑛强硬地说完,又对刘管家轻语,“刘管家,你若自己走,你贪的钱,做的荒唐事,本王不予追究。还能衣锦还乡,安心过太平日子。” 刘管家从未见过孟瑛这样对他说话,他知道王爷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 几十年的记忆在脑海中翻滚,不由地感到心寒。可继续挣扎,那便是更坏的下场,当即就扑通跪下,“刘志,叩谢王爷恩情!” 第35章 麻婆豆腐 白芷不记得是怎么回到房间的,等回过神来已经缩在了床边一角。 肖扬在门口心急如焚,梨花守在床边欲言又止。孟瑛为白芷端来了一碗糖水,糖水里漂浮着细碎的桂花。 “王妃,莫要再难过了。”孟瑛轻轻扶着白芷的肩。 白芷将脸埋在膝盖里,并没有抬起头,沮丧道:“王爷,我搞砸了……” 孟瑛却轻笑,“王妃难道要让飒兰一直端着这碗?” 白芷这才勐地抬起头,一把端过糖水,遂即又微微转过身子,避开了孟瑛的视线,小声嗫嚅,“多谢王爷。” 第44章 “哦~王妃刚说了什么?飒兰没听清。”孟瑛逗趣道。 白芷心道,这人故意的吧!于是带着几分气大声道:“多谢王爷!” 孟瑛点头,“这下听清了。” 他轻轻转过白芷的身体,让她面对着他,温声道,“是飒兰不好,飒兰没有给你讲清楚这些事情,王妃能不能原谅飒兰?” 白芷诧然,明明与他毫无关系,他竟把错误揽在了自己身上,还来徵求自己的原谅,一瞬间白芷更内疚了,同时又觉得他真好。 “怎么会是王爷的错呢?明明就是我……” “王妃乱说,你初入府,这些事情都该我替你打点好。现在却让你一个人忍受这些,这还不是飒兰的错吗?” 他一边说,一边轻拍着白芷的背,心里的慌乱,伴随着他轻拍节奏,逐渐平稳。 白芷忽然就笑了,含了一口糖水进嘴里,带着桂花清香的甜意漫过舌尖,甜到了心里,“那王爷告诉我你喜欢吃什么?” “豆腐。” “你何时生辰呢?” “四月十八。” “你为什么在寺庙长大呢?” 孟瑛在这个问题之后,表情逐渐凝固,眼里又渐渐漫起迷雾,还有一丝痛苦挣扎。 白芷知道这是他的不愿提及的往事,不能逼他,得慢慢来。露出一脸骄傲的表情,微笑道:“没关系!王爷,我会努力的,我会努力到你愿意告诉我那一天!” 白芷没有说谎,而是在此刻下定了决心,她想要靠近这个人。她会一直努力,努力到有一天能和他分享秘密。 孟瑛怔住了,他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他清楚,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眼神麻木的笑着,对白芷道:“糖水凉了,快吃吧。” 刘管家走了,带着许多银两,带着他那几个好吃懒做的后辈,走的潇洒。 当然,人也没有全部走完,起码有一半的人留下了。 白芷接手了最紧要的账房,发现账面上所剩的银钱并不多,当然这不包括地下密室那些钱财。大致整理了一下,只觉得刘管家可真是心黑,这几年的时间,最少贪了好几千两。 将此事报给孟瑛,孟瑛却道:“算了,不予追究。” 厨房的麻子也走了,只有两个家仆炒的菜还能入眼。自己吃就算了,可不能把这菜给王爷啊。大家纷纷犯了愁,一个二个垂头丧气。 白芷撸起袖子,以一种气势十足的姿态走向厨房,“这有什么难的,让我来!” 下人们嘴上不言,心里却偷着笑,你这做的不好吃,王爷他也不会直说呀。 进了厨房,白芷扫了一眼琳琅满目的食材,一眼就看到了豆腐,她想起王爷说他喜欢吃豆腐。脑子里面灵光一现,就决定是你了,麻婆豆腐! 她穿越过来这个地方,口味总体偏清澹,有些略带甜。虽然也不错,但是偶尔还是想刺激一下自己的味蕾。如今刚好有了机会,倒是可以大显身手一番。 白芷从小到大接触最多的就是川菜,可目前的条件来看,想要做出正宗川菜,还差了一点灵魂,那就是豆瓣酱。 当下情况紧急,只好剁一些新鲜辣椒替代。不过豆瓣酱这个东西,倒是深深印在了她的脑海里。 想着王爷不食荤,只好用上菜籽油。原始又喷香四溢的菜籽油倒进锅里,烧到七成热,开始滚青烟,加入这个时代特有的一种黄豆酱,蒜末,剁辣椒。没一会儿一股浓香就飘进了院子里。 周围做事的丫鬟和小厮,皆探着头往后厨里面看,一个二个看得忍不住吞咽口水。 炒香辅料后,加入切好的豆腐,加入一点从早上熬到现在的骨汤,不一会儿锅里就冒着咕咚咕咚的大泡,白芷放完了调料,勾了一碗淀粉水,锅中鲜红的油汤瞬间变得浓稠亮滑。 梨花眼睛都看直了,咽了咽口水,表情十分夸张道:“娘娘,没看出来,你还有这本事呢!” 白芷朝梨花抛了个媚眼儿,一副那是当然的表情。 起锅!灵魂仪式,撒葱花! 咦,好像缺了点什么? 白芷拿起筷子伸手夹了一块,放进嘴里,嗯,完全不是麻婆豆腐那味儿!但是也还不错。果然调料还是一道料理很重要的部分。 沉思片刻后,白芷才终于想起,差的是什么了。不仅差了豆瓣,还差了花椒,若是能搞到这两样东西,那川菜才算是有了灵魂。 接着又做了几道菜,鱼香茄子,乾锅花菜,竹笋香菰汤,还为自己做了一个水煮肉片。 做完给梨花和肖扬留了一些,带着她的成果,昂首阔步朝远尘居而去。 孟瑛望着桌上的菜色,感到十分新奇,挑眉道:“王妃做的?” 白芷一脸期待表扬的表情,点点头,“嗯嗯,尝尝?” 孟瑛道:“好。王妃稍等。” 说罢,站起身,到柜子前的香炉点了三根香,认真拜了拜。 白芷见状,也跟着起身点了三根香,学着孟瑛的样子虔诚参拜。拜的时候只能看到一个被布罩住的牌位。 孟瑛见她的动作,不禁皱了皱眉头,“王妃为何要拜?” “你都叫我王妃了,我能不拜吗?”白芷有些调皮道。 白芷在参拜的时候,孟瑛一瞬都没有挪开眼,心乱如麻。 拜完,净手后,才回到了桌前。 第45章 孟瑛夹起了放他面前的麻婆豆腐,有一丝犹豫,这个看起来好像有点辣。 白芷一双小鹿般的眼期待的望着,“快吃呀!” 孟瑛不好拂了她的兴致,将豆腐送入口中,入口的瞬间,是一股从来没有尝过的焦香味儿,味道直刺激着大脑,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随之而来的是一点辣味,孟瑛忍不住刨了几口米饭。香辣软滑的豆腐,溷合着米香,滚进胃里。一口接一口,简直是欲罢不能,根本停不下来。 细微的辣味也随之叠加,直到辣的满头大汗一脸通红,孟瑛才停了下来。 白芷赶忙捧上甜汤,她早就料到王爷不吃辣,这一丁点辣味都能让他汗流三尺。 孟瑛此时也顾不得什么仪态,端过甜汤大口大口的就喝了起来。 白芷从未见过如此鲜活的孟瑛,只觉得自己好像离他又近了几分。 第36章 偶遇 白芷两手撑着下巴,得意问道:“怎么样呀?王爷!” 孟瑛灌下最后一口糖水,嘟起被辣得通红的嘴,吐一口气,“甚好,就是有些辣。” 白芷也开始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为他讲解,“这个是我家乡的菜色,叫做麻婆豆腐,但是缺一些材料。你再尝这个茄子,这个叫鱼香茄子。” 孟瑛正要入口的筷子僵在了半空中,“鱼香茄子?这里面有鱼吗?” 白芷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那老婆饼还能有老婆吗?” “老婆饼是什么?” “是一种酥饼。” “老婆是指老人家吗?” “在我们那儿,老婆就是妻子、夫人的意思。” “那老婆饼应当指的是夫人做的饼。飒兰想问的是鱼香茄子里面有鱼吗?” “没有,你放心吃!鱼香茄子是我们那儿着名的素菜,用一些简单的调料配出了鱼的味道。” 那块鱼香茄子这才入了孟瑛的口,从表情来看,那味道是相当不错的。 这一顿饭,白芷不停地为孟瑛讲解着,这些菜的做法味道。孟瑛也觉得稀奇有趣,问了许多其中细节。 饭后歇息之时,白芷摸着肚子问道:“王爷,若我要做酒楼生意,就卖这些菜色,做得做不得?” 孟瑛认真思考一番,“做得!王妃的菜色新奇,口味上佳,定会吸引不少食客。” “真的?那我可以做吗?”白芷早已知道孟瑛的回答,却还是忍不住想听他亲口夸夸自己。 “当然可以,只要王妃想做,那去做便是。”孟瑛斜靠着椅子,身上散发着一种懒洋洋的劲儿。 “可我还差一种香辛料,不知道这个世界有没有。” “王妃说来听听。” 白芷一边比划,一边道:“就那么大点儿,有青色的,有褐红色的,吃进嘴里十分麻口,却是不可多得的好香料。” 孟瑛想了许久,终是想不起有这样一种植物。于是给白芷推荐了一个人,此人唤作谷莫白,是一位隐世神医,曾经走遍大江南北,只为找寻药草,见过的植物数不胜数。他不常在京城,所以要趁早去找。 白芷拿来一张纸,记下了这个人和地址。 “让肖扬陪你去,他正好也需要去找谷大夫。” 肖扬得了王爷的命令,说是要陪王妃去找谷大夫,兴奋得一夜没睡。用热水泡了个澡,特地去找来了些乾花,青黑的胡茬颳得乾乾净净,换上了他最华丽的蓝青色衣衫。 次日天未亮,就已经躺在了落禅院的房顶上。 等待的时间是最难熬的。肖扬在房顶上十分煎熬,由于听力极好,床中的人翻个身,他就以为对方要起了。 可白芷崇尚的是健康养生自然醒,直到太阳昇起许久,才缓缓起身。 见到肖扬时,他已经两眼通红,布满血丝。 白芷疑惑问道:“肖扬,你昨晚偷鸡去了?眼睛那么红。” 肖扬一听就来气,“你是猪吗!怎么能睡到这个时辰才起!懒惰之人!” 白芷:“……” 白芷心中很是怀疑,肖扬能不能好好说话。每次见他都会被狗血淋头的骂一顿,当即就骂了回去,“你说谁是猪?!你懂不懂礼貌呢!你怎么能说女孩子是猪呢?你这样是要孤独终老的,哪个女孩子能受得了你这样说!” 肖扬闻言,心中一颤,我怎么又把她给骂了,明明不是这样想的!如果可以,他真想扇自己两耳光。 待收拾妥贴了之后,白芷,梨花,和肖扬三人才上了路。 这次白芷没有犯蠢,选择老老实实地坐马车,肖扬在车厢外赶车,白芷和梨花则在车厢内享受美食。 美食是昨日就准备好的酥饼,就着清茶,那可是十分惬意。 白芷掀开布帘,调侃肖扬,“你想不想吃啊?” 肖扬白了她一眼,“没空。” 白芷可没有善罢甘休,将酥饼拿到肖扬面前晃了晃,“你若为早上骂我是猪的事情道歉,我就给你吃。” 肖扬没有想吃这酥饼,但总归还是想道歉的,于是讪讪道:“对不起。我以后不会骂你是猪了。” 白芷没想到他居然那么容易就妥协,心里还有几分吃惊,愣了愣神,嗖的一下就把酥饼塞进了肖扬嘴里,然后迅速缩回了车里,大喊道:“本王妃原谅你了!” 微凉的指尖微微触碰到了肖扬的唇,一瞬间像是一阵电流爬过身躯。肖扬半含着那一块酥饼,呆呆的望着前方,连马儿都忘记赶了。过了许久,才回过神来,脸上浮现一抹红晕,发自内心地笑了出来。 第46章 这样的感觉真想再来一次,迅速吞了这块酥饼后,肖扬恬不知耻地对白芷道,“王妃,我还要吃!” 这次出来的却是梨花,她将那块酥饼悬空,“接呀,要我喂你?” 肖扬慌忙腾出一双手,接过了酥饼,无奈叹息,“我自己来。” 马车行驶一会儿,便要经过一片闹市区域。因为人流较大,马车只能慢慢行走。速度慢得白芷只想打瞌睡。 忽然,马车停了下来。白芷正想问肖扬怎么了,却听到外面有人喊话。 “前方可是宁王府车驾?宁王殿下可在?”一沉稳的男声喊道。 肖扬看了眼对面的马车,庄重却又不算豪华,上面吊着一个牌子,大大的刻着一个“卓”字。 肖扬忍不住眉毛抽搐,有些不耐烦道:“宁王不在,车上是宁王妃。” 那沉稳的男声又喊,“卓府卓大小姐求见宁王妃一面。” 白芷在车内听着,只觉怎么也应该出去见一面,就掀了车帘一角。刚要掀开,就被肖扬紧紧攥住门帘。任白芷怎么扯都扯不动。 白芷疑惑道,“肖扬,你干嘛?” 肖扬没有回答她,而是对着面前的人喊,“宁王妃有要事在身,今日不便见客。若真心求见,还请递拜门帖。” 说罢,肖扬微微调头,丝毫不理会对方一阵青一阵紫的脸,驾马而去。 白芷好奇对方是什么人,便掀起了窗帘想要一探究竟。对方也刚好掀起了窗帘,二人对上了视线。 只见一威严大气,又仪态端庄的女子坐于车驾之内,眉宇间英气流转,倒是一个很有攻击性的美人儿。 只是不知为什么,对方的眼神好像要把自己生吞活剥了一般,让白芷不禁打了个寒战。难道是因为被肖扬拒绝了,所以才那么恨自己。仔细想想,这样确实扫了对方的面子。 于是生气地对肖扬道:“肖扬,你干嘛不让我见?” “你见她干嘛?有什么必要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谁知道她想对你做什么?”肖扬好像更生气。 白芷怒道,“见都不见,怎么知道她要做什嘛!下次不许这样,至少得问问我!” 肖扬无奈答了一声,“哦。” 第37章 不止一个 马车颠簸了一早上,才行驶到了辰京西郊外,进了一座山,因山路崎岖,只好把马车寄放在山外村民家。而三人则选择徒步进山。 山路难走,肖扬倒是健步如飞,白芷和梨花只能歇歇走走。 休息之时,一樵夫挑着大捆乾柴,从山上下来,樵夫见两姑娘细皮嫩肉,像是城里人,好奇问道:“客人们从哪里来?” 白芷扯了片芋叶直扇,“从辰京来的。” 樵夫也走累了,坐下歇息,“噢哟,果然是城里人咧!你们这样漂亮的大姑娘,可要小心咯,最近这山里有山匪出没,我们村就消失了两个小姑娘咧!” 肖扬在一旁抱着手,闻言只轻笑一声,然后继续用水囊喝水。 白芷倒是聊了起来,“那有没有报官呀?” “报倒是报了。但是那些山匪狡猾得很喃,官兵一到,就一熘烟儿地跑了,留下个空巢。抓了好几次,都只抓到几个小喽囉!”樵夫抑扬顿挫地说着,简直称得上是眉飞色舞。 “那他们抢什么?抢不抢庄稼?抢不抢财物?” “穷人家的财物不抢,但是要抢貌美的男子和女子。” “男子也抢?”白芷诧然,听过抢回去做压寨夫人的,没听过做压寨老公的。 “抢啊!怎么不抢,就隔壁村的二狗,长得俊美,之前还有大官特地来我们这乡下,就为了看这二狗一眼。” 这樵夫说得精彩,并没有一点羞于启齿的感觉。看来这个时代,男风盛行。 闲聊几句,几人又继续赶路。好不容易到了谷莫白自建的小屋,三人却大大吃了个闭门羹。 只见一贴着门神的门被一把沉重铁锁的锁着,门神下面贴着一张有些被浸湿的纸,上面写着,“出门採药,月底归。” 肖扬只觉得十分难堪,带着王妃白跑一趟,这张老脸都丢尽了。 白芷却不恼,享受着林间郁郁葱葱的林荫,歇了会儿,惬意道:“走吧,回去了。” 肖扬吞吞吐吐地问,“你……不生气?” “我为什么要生气?” “白跑了呀?”肖扬尴尬道。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这都要气那不得气死呀?人家说了月底回,那就月底来找呗。” 梨花掰着手指数了数,“那月底不就是这几天吗?” 白芷答道:“也是,今天三月二十七,那就过两日来。应当刚好能遇上神医回来。” 说罢,她又转头问肖扬,“王爷说你找神医本就有事,你怎么了?” 三人一边下山,一边闲聊。 肖扬支支吾吾道:“也就什么,就是请神医帮忙调理身体。” “你以前也来过?”白芷继续问道。 “每年都来,一般王爷生辰前后,他铁定在。” 白芷觉得肖扬有些不对劲,他语气不似之前那么气人,反而多了分颓意。歪着头,正对上肖扬没什么精神的眼,“你身子不好?是顽疾?” 肖扬像是被戳穿了一般,一下子慌了神,唔了一声,才慌忙掩饰道:“你瞎说什么?我能有什么顽疾。我身子好着呢!” 第47章 一看就在说谎,白芷见他不想说,说不定是什么隐私呢,也就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快要日落之时,才下了山,乘上马车,回了辰京。 到达城里时,四周灯火通明,正热闹着,白芷和梨花饿的心慌,非要缠着肖扬去酒楼吃一顿。 于是肖扬迫不得已,带着她们来到了得月楼。 这得月楼可有些来头,说得上是辰京人最得意的酒楼。这酒楼有一道名菜,叫做糟滷熊掌。是将熊掌用秘制滷料滷上十二个时辰,全程小火慢滷,让滷汁的香味,细微地渗透进熊掌。一日后取出,浇上汤头,就可以上桌了。 据说这滷了十二个时辰的熊掌,有形而不散,吃起来就像喝汤一样,吸熘一下就进了肚子。但是因为工序复杂,每日出不了几份,因此都需要预定。 白芷他们理所当然地吃不到。若是以后也做生意,那这得月楼可就是竞争对手,尝不到它的招牌菜,白芷对此还是感到有些遗憾。只好点了一些别的菜。 三人没有选择包间,而是直接坐在了大堂。待上菜后,白芷看了看桌上每盘只有拳头那么大点的菜量,真是惊呆了,一条眉毛挑的极高,“就这?五十两银子。抵我一个月的例银了!” 梨花不敢下筷子,肖扬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说道:“这得月楼里是这个价,习惯就好。” 白芷本想说自己请客的,可这下只能打肿脸充胖子了,脸是真疼,瘪着嘴道:“我还想给王爷打包一点回去呢。这可根本不够吃。” 肖扬倒是吃得起劲,“你可别惦记他,这得月楼他都吃腻了!” 肖扬的话,勾起了白芷的兴趣,问道“哦?他以前常来吗?” “怎么可能,有人巴巴地给他送去!” “谁!”白芷来了精神。 “沉家小姐,沉青黎。” 沉青黎,青黎,白芷默念几遍这个名字,好像在哪听过。 梨花含了一双鸡爪,见白芷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才提醒道:“娘娘你忘了?是宣王妃啊!” “哦!”白芷恍然大悟,然后勐地拍桌子,“你们的意思是她对王爷……!??” 肖扬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慌忙解释道:“呃,那是以前的事,和宣王成亲后就没了。” 白芷这一瞬间的感觉,就像是自己追的爱豆塌房了一样,心中五味陈杂,不太好受。可又像是吃到了什么瓜,很想继续探究下去。 一把抓住肖扬的胳膊,悄声问道:“是……我想的那样吗?宣王妃曾经爱慕王爷?” 肖扬也啃着鸡爪,见她一脸认真样,想着这事全京城都知道,也没什么大不了,于是呆呆点了点头。 “那王爷什么态度?”白芷有些紧张 “你知道王爷的,他还能有什么态度,整日吃斋念佛的,根本就不管这些破事!”肖扬漫不经心道。 白芷松了一口气,忽然又想起,那日宣王妃在竹林对她说的那句话,她说,“妹妹啊,你可知,你能嫁给飒兰真是天大的福气。真羡慕你啊!” 白芷甚至想起了她说这句话时脸上的表情。当时她看不懂也听不懂,如今才明白,那脸上写满的都是落寞与遗憾。 心里酸熘熘的,未曾察觉自己已经叹了好几口气。 肖扬和梨花对视一眼,然后看向失神的白芷,皆担心起来。 肖扬心中暗叹,该怎么告诉她,像沉青黎这样的女子,可不只一个啊! 第38章 凌乱了 白芷怀着心事,这一顿吃得是没滋没味。 吃到中途,店小二忽然笑呵呵地端着一盘糟滷熊掌,和一壶酒上了桌子。 “客官!您的糟滷熊掌和胭脂醉!这糟滷熊掌和胭脂醉都是我们得月楼的特色,客官您慢用!” 三人一脸疑惑,齐声问道:“我们没点啊!是不是上错了?” 传菜的小二双负责传菜,他也不知道,于是叫来管事的。管事的姓李,头发花白,身板却端正,脸上挂着得体笑容,一看就是精明之人。李管事的说道,“是楼上包间给您点的。” 肖扬眉头都皱紧了,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嫌弃道:“谁要他们的?给他们送回去!” 白芷想着,既然人家慷慨相赠,不管怎么说,也得答谢一番,含笑礼貌道:“李管事,可否邀赠菜之人一见?” 李管事礼貌微笑,“客官稍候,李某这就为您问上一问。” 没一会儿,楼上就下来了人,不过并不是李掌柜,而是早上拦住马车邀相见的女子,身后还跟着一名约莫只有十三四岁的灵动女子。 女子将手背于身后,缓缓下楼。与平常小家碧玉的女子不同,她亭亭玉立,却丝毫不见柔弱之气。走起路来步伐稳健,脚下生风。神情冰冷桀骜,眉宇之间自带几分英气与坚毅,与之对视人皆会生出几分畏惧。 而她身后的女子,许是年纪尚小,走起路来一蹦一跳,尽显天真烂漫之态。 二人没有丝毫犹豫,径直坐到了白芷对面。 彼时,白芷正开心地啃着鸡爪,突然就被对面的人恶狠狠地盯着,一时间汗毛倒竖。心道,对方莫不是什么大人物?不会是又闯下什么祸了吧?! 有了上次太子的经验,白芷不敢怠慢,起身行礼,“二位姑娘,敢问尊姓大名?白芷初来乍到,还望见谅。” 第48章 肖扬正啃着的鸡爪都不香了,瞬间脸色铁青。勐然起身,一把就将白芷按在了凳子上,“你行什么礼啊?!快给我坐下!” 对方二人也有些微吃惊,随后被肖扬的怒骂唤回了神。 为首的女子,抱着双臂,舒展肩膀,神情里多少带了几分轻蔑,“宁王妃这礼,我们可受不起!” 那年纪小些的女子,神情雀跃,附和道:“就是就是!按规矩该我们给你行礼!” 白芷狠狠白一眼肖扬,用眼神示意,希望肖扬能给她介绍一下面前二人。 肖扬却一脸不耐烦,“这位是镇南王府长女,卓翎卓大小姐。这是晋阳侯府庆阳郡主。” 白芷这才将面前的人与脑子里的信息重合起来。 辰国有两大勐将,一是常年镇守在南边的镇南王卓云君,一是守护着北边防线的战神梅楚云。 梅楚云是当年盛宠一时的梅妃的父亲,也就是宁王孟瑛的外公。 卓云君是辰国已故皇后卓云静的亲弟弟,也就是当今太子的舅舅。卓翎则是卓云君的长女。身在将门,卓翎受的不是大家闺秀教化,而是勇武杀敌之技。在辰京素来有女中豪杰,巾帼不让须眉的美称。白芷打量着面前英气的女子,倒是和描述中的相差无几。 晋阳侯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弟,在曾经也算一个闲散王爷,子嗣颇多,但基本都是庶出。直到晋阳夫人生下了现在的么女,晋阳候才算是有了嫡女。因为生的晚,遂为其取名孟晚生,排行十一,家人都爱称呼她为小十一。圣上当时也十分高兴,于是立即封其为庆阳郡主。她也算得上是孟瑛的堂妹。面前的女子见白芷脸生,便打量了许久,眼里全是好奇。 白芷对上了她好奇的眼,被直勾勾的盯着,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可白芷却没有躲闪,而是大方对着庆阳郡主绽放了一个和蔼的微笑。 庆阳郡主才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轻咳一声掩饰尴尬,整理思绪后道:“咳咳,嫂嫂既然不喜欢瑛哥哥,那又为什么要答应嫁给他呢?” 这妹妹可真会戳人痛处,白芷还在想着怎么圆,却被肖扬拍桌怒吼打断,“王爷的家务事也是你们能私下讨论的?我们走,王妃!” 说罢,肖扬拉起白芷的手腕,使劲的往外扯。 肖扬的手力气极大,将白芷纤细的手腕捏得通红。白芷这下真的有些生气了,怒道:“肖扬,你干什么?放开我!让我把话说完!” 肖扬却丝毫不理会,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面对卓翎,她一定会受伤的。不想让她受到一点伤害,就只能拉着他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果不其然,刚才冷眼旁观的卓翎,开了口,声音里带着几分嘲讽,“肖扬,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喜欢越俎代庖啊!” 卓翎环抱着双手,姿态间尽是狂气,“我在跟宁王妃说话!轮得到你一个杂种贱奴插嘴吗?” 杂种?!!贱奴?!! 白芷诧然,虽然刚才肖扬确实不太礼貌,但也没有必要用这样的词来骂他吧! 肖扬在听到这个词的瞬间,浑身僵硬,身子止不住的微微颤抖,眼里渐渐布满血丝,含着重重怒音,低吼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卓翎也站起了身,抬头挺胸朝肖扬逼近,“我说你是……” 白芷意识到事情不妙,这几个字说出来该有多伤人,迅速将肖扬拉到身后,挡在肖扬面前,打断卓翎说话,“卓小姐,话可不能乱说!你这样会伤害到他的。” 肖扬依旧想冲上去与卓遥理论,却被白芷紧紧拉住手掌,并轻轻捏了几下,以示安抚。 白芷露出了极官方的笑容道:“卓小姐是不有什么话,与我说便是了。咱们不扯其他的!” 卓翎闻言,轻蔑笑道:“也没什么事儿,就是想问问你,和宁王殿下成亲后,日子过得可还舒心?” 白芷没料到是关心她家事的,坦然一笑,老实答道:“嗯,还挺舒心的。宁王殿下对我可好了!” 卓翎闻言,本来的傲气瞬间荡然无存,从内心深处窜出一股无名的熊熊怒火,沿着血液烧到了大脑。 她闭上双眼,让自己冷静了几秒钟,强行压下心中怒火后,才缓缓睁开眼。脸上从冰冷的傲气,变成了似笑非笑表情,用一种毛骨悚然的语调对白芷道:“哦,是吗?那真是太好了。宁王殿下向来习惯了待人温柔,不管你是谁,只要是他的王妃,他都会这样待你的。” 说罢,拉着身后的庆阳郡主,潇洒离开现场。 只留下白芷在风中凌乱。 第39章 想见他 白芷回想着卓翎刚才的话,不禁陷入沉思。 宁王殿下向来习惯了待人温柔,不管你是谁,只要是他的王妃,他都会这样待你的。 这些天被高高托起的心,忽然就被这句话击倒在地,砸得粉碎。 此前一直不明白,为何王爷对自己那么好,可心里还是空落落的。现在才恍然大悟,他对自己好,或许是因为习惯与涵养,或许是想弥补对原身的愧疚,又或许是他要温柔相待的只有王妃这个身份。 仔细想来,他好像从来都是礼貌地称自己为王妃,从来没有叫过自己的名字。除了浅浅微笑,不曾见过他对自己有多余的表情。 两人好似隔着楚河汉界,孟瑛站在对岸,脸上挂着温和又疏离的浅澹笑容。白芷只想伸手触碰,却被滚滚江水所阻隔。 第49章 真是个傻女孩。白芷这样自嘲。 梨花在白芷眼前,一脸担忧地挥舞着双手,“娘娘!你怎么了?” 白芷回过神来,眼里蒙上一层雾气,尴尬笑道,“哦,梨花,我没事。” 回过头,白芷现在已经顾不上自己伤心了,因为面前的肖扬,情况好像更糟。 肖扬低着头,紧攥着一双拳头,骨节因为大力而发青发白。白芷能感受到她牵着的手腕,有些颤抖。走到正面,面对着肖扬,见他一双眼睛红的可怕,眉毛像是被拧在了一起。 白芷轻轻晃着肖扬的胳膊,“肖扬,怎么了?没事吧?” 唤了许久,肖扬才听见白芷在唤自己,稍稍醒神,艰难的轻嗯一声,但是依旧不想说话。 白芷见他终于有了反应,才稍稍松了一口气,挤出笑容:“嗐!既然人家酒都送来了,不喝白不喝,走肖扬,喝酒去!” 肖扬麻木地被拉了过去,心里的怒火,稍稍平静一些。 白芷为三人各自倒了一杯酒,然后举起杯,“喝酒!莫为了别人,影响自己的心情,举杯!” 肖扬木木地举起酒杯,然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梨花见二人情绪都不对,愁绪万千,她来辰京也就两年,跟着嬷嬷们在宫中学习了一年多,就被分配到了宁王府。这些大人物她只是略知一二,也没有见过,并不清楚他们之前到底有些什么过往。现在他们二人被一个卓翎就给打击成这样,劝也不知道怎么劝,只好闷头吃菜。 梨花抿了一口杯中酒,酒流过喉咙,五官都皱成一团了,好辣,真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爱喝酒。立马放下酒杯,吃了一口菜,压上一压。 胭脂醉不愧为招牌,入口香醇微甜,回味悠长。白芷灌下一杯,又倒一杯。 白芷想起今日卓翎的行径,很容易得出结论,她是个对王爷爱而不得的痴女。可是她对肖扬的态度,却让白芷怎么也想不通。 最关键的是,肖扬的反应与她的反应大差不差,都是被戳中心中痛处,被踩住小尾巴的反应。这让白芷不得不往深了细想,肖扬与卓翎之间,并不简单。 许多疑问盘旋在白芷脑海,白芷却怎么也问不出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被掩埋在内心深处最隐秘的角落,让肖扬那么痛苦的事情,就让他藏起来吧。 白芷举起酒杯,强颜欢笑,“肖扬,喝!咱们今晚不醉不归!” 肖扬也举杯,嘴角勾起幅度,眼神却依旧涣散,“你少喝点。” 梨花颤颤巍巍也举杯,“娘娘,我能不能不喝?这太辣了!” 白芷闻言,笑出了声,“好!小孩子不喝酒,你喝甜汤,吃熊掌!” 酒过三巡,店小二又端来许多清口的甜点,说是送的。白芷夹了一颗饴糖放进嘴里,有一股澹澹的玫瑰花香,还有发酵穀物的原始香味,味道十分不错。 三人回到王府,已到了入睡十分。 孟瑛在家等了许久,都不见几人回来,丝毫没有看书的心思,一页书看了半个时辰也没被翻动一次。正打算去找人之时,肖扬回来了。 他了解孟瑛的生活习惯,已然深夜,他没有进门,而是站在半开的窗外覆命,简单讲解了今日的行踪,单单隐去了被卓翎辱骂之事。 今晚月色明朗,银光将肖扬的身影投照在凋花窗上,肖扬昏昏沉沉,身影有些飘忽。一阵清风吹来,竹香伴着酒香飘进房间,萦绕在孟瑛鼻息。 孟瑛大惊,“肖扬你喝酒了?” 肖扬用鼻腔轻嗯出声,气息有些不稳。 孟瑛紧皱眉头,捏了捏眉心,“你自己的身体怎么样你不清楚?没寻到神医,你有多危险你不知道?罢了,早些回去休息。” 肖扬晃晃悠悠,点了点头,“谢王爷,肖扬告退。” 肖扬真要走,又被孟瑛喊住了,“等等,王妃也饮酒了?” “嗯。”肖扬如实答道。 孟瑛重重叹了一口气,“肖扬你煳涂!你怎么能带王妃一起饮酒呢?是不是卓小姐为难你们了?” 肖扬今夜心不在焉,又喝得有些多,加上神经大条,根本就体会不到女儿家的心思,遂答:“卓大小姐问王妃成婚后如何,也不算为难吧,王妃现在应当已经睡下。” 孟瑛知道肖扬在这些事情上总是缺一根筋,好在没出什么事情,无奈摇头,“你下去吧。” 肖扬走后,孟瑛想去看看白芷现在情况如何,不知道她能不能喝酒,也不知道有没有叫下人给她熬醒酒汤。 犹豫再三,还是提醒自己,夜深了,不应再去佳人卧榻,扰佳人清梦。 长叹浊气后,脱掉外衫,轻轻一抛,外衫如蝴蝶翅膀一般,飘然飞向屏风,端正地挂在了那画着孩童戏蝶的屏风之上。 躺在床上,心中却不安地跳动着,久久不能入眠。 这边烂醉如泥却表面清醒的白芷,在梨花的服侍下,简单沐浴后,就躺上了床。 梨花跟着折腾这一天,回到偏房,眼睛一闭,便光速入睡。 而躺在床上的白芷,脑子却是一团乱麻。一闭上眼,就是孟瑛叫她王妃的温柔声音,是他身上飘来的澹雅檀香,是他深邃眼眸中的闪闪发亮的星辰。 心中生出一种冲动,想见他! 想要见见他,听听他的声音,想要问问他,他对自己的好,真是双是因为她是王妃吗? 第50章 冲动上头,藉着酒劲,未来得及披一件外衫,胡乱穿上鞋子,点了一个灯笼,就朝远尘居奔去。 第40章 沉溺失格 已是三月底,夜风仅有一丝凉意。 白芷提着灯笼,在铺满月光的小道上狂奔。那仅有的一丝凉意,也被奔跑时的热气驱散。 夜晚的竹林,除了风吹竹叶的声音,再没有其他。白芷能听见自己稍重的呼吸声,和略快的心跳声。佳酿特有的芳香,伴随着竹叶的清香,萦绕在鼻息。白芷的满心,都挂在了林间小屋上。 一头扎进那透不过月光的竹林,丝毫没有惧意,反而十分雀跃。不管结果怎么样,求证的过程是欣喜的。 俗话说,酒壮怂人胆,老祖宗的经验还是十分可靠的。白芷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是酒就是有一种,能驱散心中消极想法的魔力。若是清醒时,她定会思虑诸般后果。可现在藉着酒意,又有谁会龟缩着,当一个胆小鬼呢? 怀着满心期待,不知不觉间,就到了远尘居。 她有进入远尘居的特殊方法,轻轻将手伸进去,一撇,院门就开了。 躺在床上的孟瑛,思绪乱得难以入睡。这突然的开门声,让他有些惊讶。这么晚了,会是谁? 肖扬?但是肖扬从来不会走门的。难道是哪个下人?会不会是王妃出事了?! 正在思考之时,传来轻叩木门的声音,由于心乱,也顾不得衣衫不整。几个箭步就冲出寝房,打开了堂屋的门。 开门的瞬间,孟瑛呆愣在了原地,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又久久不能言语。 老实说,见到她的一瞬间,是欣喜的。 可冷静下来后,见她一身单薄的齐胸襦裙,头发半散着搭在前胸和后背,一双鞋反反穿着。 她一手提着灯笼,一手牵着裙襬,额头在微弱灯光照耀下,能看到渗出的一层晶莹薄汗。 她站在孟瑛的咫尺之间,孟瑛能感受到她身上散发的热气,还有刚沐浴后溷着酒气的清香。 饶是像孟瑛这样好脾气的人,也生了几分骂人的心思。 可所有的怒气,在面对她的笑容时,都瞬间烟消云散。 她将灯笼提高,嘴角勾起,露出整齐的贝齿,眼眸里衬照着闪耀的火光,火苗跳跃,在她眼里形成了忽明忽暗的流光,像是黑夜里起舞的流萤。 她展露了十二分的笑意,仰头正对上孟瑛深邃的眸子,“王爷!” 声音里满是欢喜,孟瑛听得心间一颤。 孟瑛避过她真诚热烈的眼神,皱着眉道:“王妃深夜来此作甚?夜里凉,也不知道多加一件衣衫。” 白芷的脑子一定是被酒精麻痺了,听不出前半句的责问,只听出了后半句的关切,顽皮道:“王爷不请我进去坐坐?” 孟瑛这才回过神,接过白芷手里的灯笼,点亮了屋里的灯盏,将白芷请了进来。 今日的孟瑛,脸上没有笑容,心里有些说不出的不高兴,不太想说话。他扶着白芷坐下,生怕她因为喝多了而醉倒。然后又去寝房取来一件赶紧的外衫,披在白芷身上。 白芷刚才经过了两公里的长跑,热得不行,外衫刚披上肩,双肩一抖,就将衣衫抖落在椅子上。 孟瑛也在置气,又将衣裳披了回去。可白芷一边嘟囔叫唤着热,一边又将衣衫抖落,这抖落的灵活度,就像田里的泥鳅,谁也捉不住。 孟瑛扶额,“王妃,夜里凉,将衣服穿上。” “可是我热啊!让我歇一会儿!” 孟瑛拗不过,无奈摇头,“也罢,就一会儿。你衣裳湿了,若是等下吹来凉风,会吹出病来的。” 白芷笑着乖巧点头,“嗯嗯,听王爷的。” “王妃找飒兰什么事?”孟瑛有些烦躁,声音都低沉了几分。 白芷将身子往前一探,向孟瑛靠近了些许,“我想见见王爷,然后就来了。” 只是想见见他,不需要别的理由。 她穿得单薄,能看见白玉一般线条优美的细颈,深陷的锁骨,和胸前的一点春光。这样的穿着,在二十一世纪,就是稀松平常,可在这个时代,却是双有闺房间才能见到的景色。 孟瑛避开了视线,直摇头,语气里暗含怒意,“王妃若要见,明日便可来相见!这夜半三更,衣不蔽体,成何体统?还与肖扬去饮酒,深夜才归,若是出了什么意外,那又如何是好?” 白芷现在只捡好话听,对于对方的怒气那是毫不在意,嘟囔道:“肖扬身手那么好!能有什么事呀!” 孟瑛更怒了,“你不知道他!罢了,他若喝醉了怎么保护你?!” 白芷被骂了,可脸皮却十足的厚,朝满脸冰冷的孟瑛吐了吐舌头,嬉笑道:“这不是没事吗?对了,王爷,我给你带了好东西!” 孟瑛皱眉,吐出一口浊气,等着面前的小丫头,展示她所说的好东西。 只见白芷伸出手,手里是用丝绢包裹着的不明物体。白芷故弄玄虚地抬眸瞅了一眼孟瑛,眼含笑意。然后又低头,一点一点极缓慢地展开那白色的丝绢。 展开的瞬间,瞬间将此物举高,託到了孟瑛面前,“噔噔蹬蹬!” 孟瑛低头一看,是一块夹杂的玫瑰花瓣的饴糖。他一眼就认出,是得月楼所有顾客都会赠送的甜点。 饴糖许是在她手里被捏久了,有些变形,有些融化。因为靠得近,孟瑛还是闻到些许清香。 第51章 不禁哑然失笑,伸手接过,含了一块进嘴里。 这糖他只吃过一次,因为嫌它过于甜腻,便再也没吃过了。如今再吃,味道却是截然不同了。 白芷享受地看着他吃进嘴里,眼含期待的问他:“好吃吗?” 孟瑛答:“嗯。甜。” 今日烦躁的心情,被这块甜进心里的饴糖驱散了。孟瑛又变回了那个平和的孟瑛。 “王妃,夜深了,快回去睡。飒兰送你回去。”他望着她期待的眼,温声细语。 白芷却一脸不开心的样子,噘嘴道:“我不要,我要在这儿睡!” 孟瑛:“……” 孟瑛愣住了,他不敢去深想这句话背后的意思是什么。 他这些天也在思忖,若是他只是一个普通人,这样平静的和美生活,定是他内心的嚮往。可他终不是能过上这样生活的人。 孟瑛失神地望着她微笑,扶着她站起身,“王妃若不介意,今日就宿在远尘居。” 孟瑛带她进了寝房,白芷有一瞬的退缩,但也仅仅只是一瞬。 孟瑛让她躺下,她就躺下,为她掖好被角,起身就要离开,“王妃好好休息,飒兰宿在隔壁。” 白芷坐起身,一把抓住孟瑛的宽大手掌,“王爷你要走?” “嗯。王妃好生休息。” “王爷你等等!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孟瑛心如擂鼓,他猜到了接下来的问题,并不是一个能轻松回答的问题。 没等孟瑛开口,白芷就大声问了出来,“王爷对我好,只是因为我是王妃吗?” 意料之中的问题,答桉早已在心里,现在却哽在喉咙,说不出口。 见他沉默,白芷就懂了。好像这个答桉并不意外。 她轻笑一声,放开了孟瑛的手,僵硬道:“啊!今天喝太多酒了。头痛,困了。多谢王爷收留!” 孟瑛在那一瞬间,怅然若失。为她吹灭了灯盏,去到隔壁那落满灰尘的榻上,和衣而眠。 孟瑛走后,白芷将头埋在都是孟瑛味道的枕头之间,无声大哭。 如果可以,她真想溺死在这令人沉醉的味道里。可如今,她失去了这个资格。 第41章 聚宝楼再起事端 翌日。 白芷在暖阳的照耀下醒来,睁眼是不一样的房间,却是熟悉的味道。 仔细回想着昨夜所发生的事情,顿时觉得臊的慌,臊完之后,又是无尽的失落。 不行不行!不就是表白失败吗?有什么了不起的,没男人还不活了! 既然被拒绝了,那就该回到自己本身所在的位置。扮演一个合格的宁王妃,作为交换,对方会给你数不尽的财富。两年以后,天南地北,逍遥快活,好不自在! 想清楚这个不亏本的买卖后,顿时浑身充满力量,立即起身,迎接美好的一天。 床边早已准备好乾净的衣衫,顺手就拿来穿上了,是澹雅的丁香紫。脑子里面浮现出孟瑛为她梳头的场景,还夸她穿紫色的好看。 不由的轻笑一声,这些盘踞于她脑海的记忆,早晚会被她一点一点的踢出脑海,踢出自己的世界。 房间洗漱用品一应俱全,甚至连香膏都准备好了。简单梳洗后,用一根素色布条将头发拢在脑后,便出了寝房的门。 一出门就看见孟瑛端坐于堂屋正中央,阿洛正在他旁边读书习字。 阿洛最近跟几人熟悉了起来,活泼了不少,学了一些简单的官话,也开始有了交流的意愿。一见白芷出来,生出几分亲切,于是开口叫了声,“姐姐。” 孟瑛也随着阿洛将目光投向白芷。 可白芷哪儿敢去看孟瑛,直接略过孟瑛的目光。对着阿洛喜笑颜开,捏了捏那白的惊人的脸蛋,“阿洛真乖!今天学了几个字?” “十个!” “我们阿洛真厉害!” 孟瑛有些疑惑,她除了不敢看自己,其他好像都很正常,心里忽然就绞得有些痛。 孟瑛澹澹开口道,“吃早膳吧。” 白芷惊讶:“你们还没吃?” “等王妃一起。” 今天的早餐菜式简单,因为没有专业的厨子。 白芷一边吃,一边与孟瑛商量,“修缮和打扫轮值我都安排好了,一会儿我就出去找厨子。” 孟瑛只澹澹答道:“好。” “进门的绿树,我找人去山里移植几棵槐树和梧桐怎么样?” “好。” “两侧再各种上一排桂花呢?” “甚好。” 孟瑛道:“飒兰已经找人去宫里请了一个有经验的嬷嬷,据说待人温和,明天就会来。王妃若是不想学了,随时都可以叫停。” 白芷道:“想学。不会停的。” …… 二人一问答,没有过多的交流,谈的全都是王府之事。 阿洛听着二人僵硬的对话,还有些不习惯,可终究是交流不畅,才没有问出口。 这顿饭,大家都心照不宣,谁也没有提及昨夜的事情。 饭后,白芷安排完与孟瑛商量好的事情,就要拉肖扬和梨花逛街去。 肖扬见白芷第一眼,就想着她昨夜睡在了王爷房里,心里顿时五味陈杂,结巴问道:“你昨晚和王爷一起睡的?” 白芷微愣,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翻了个白眼,“我睡他的床,他睡隔壁的榻,这算不算一起睡?” 第52章 肖扬松了一口气,挠了挠后脑勺,忍不住傻笑出来,“不算!这怎么能算一起睡呢?!” “走吧!跟我去做一件大事!”白芷有些故弄玄虚。 肖扬心里乐开了花,但还是去向孟瑛打了个报告。 孟瑛听完,没有抬头,而是低眸看着阿洛写字。半晌,才缓缓开口,“以后你就跟着王妃,不必再向我报告了。” 肖扬心里起了一丝担忧,“那王爷怎么办?” “我去调几个影卫便是。再说,一般人也杀不了我。”孟瑛澹澹道,依旧没有一丝表情。 肖扬领了命,随着白芷一起出发了。一路上,孟瑛澹漠的表情,一直浮现在他的脑海里,好像回到了那几年,他刚回到辰京的那段日子。 三人到了集市,不管三七二十一,第一件事情,就是去买烧窑鸡。好在今日排队的人不多,没等多久,三人就拿到了汁水四溢的烧窑鸡。 正不顾形象地瓜分着烧窑鸡,忽然,从对面聚宝楼门口传来一阵喧闹声。 白芷虽然有点憷这聚宝楼的勾当,但想着只是远远的看一眼,应该不至于又得罪了谁吧。 三人悄摸摸地躲到一旁卖面具的摊位后面,够着长长的脖子偷看。只见一群人围着一个少年殴打。 这少年被打趴在地上蜷缩成一团,衣衫破烂,嘴里直涌着鲜血,还时不时的发出求饶的声音,“饶命!奴再也不敢了!” 这声音好生熟悉! 白芷定睛往他脸上瞧了半晌,这才想起来,是山雀!就是上次去聚宝楼,在一旁服侍的侍儿山雀。 本身看到人被打就很揪心了,这还是个认识的人,就更没办法置之不理了。 左右探了探头,应当没什么大人物。然后用只有三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问肖扬,“肖扬,你打得过他们那么多人吗?” 肖扬勾着一边嘴角,眉毛挑的老高,眼睛里神采飞扬,“哼!小意思!” 梨花有些担忧地劝解道,“娘娘,你要做什么呀?” 白芷对着梨花邪魅一笑,“美女救帅哥!” 说罢,在一旁的摊位买了三个面具,分给二人戴上后,便大摇大摆地走上前去。 “住手!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们这群暴民,何以在此放肆?”白芷擦着腰趾高气昂大喊道。 大约有五六个打手,闻言后抬起头,盯着面前这瘦弱小丫头片子,纷纷露出了看智障一般的眼神。 “关你什么事儿?”其中一五大三粗的大汉喊道。 “关我什么事?我乃大辰良民,遇见尔等在此对于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施暴,难道还有坐视不理的道理吗?” “手无缚鸡之力?笑话!这人把我们客人打了,坏我们生意,你说我们打得打不得啊?” “再说了!这是我们聚宝楼的事情!你从哪冒出来的?也轮得到你插嘴!”跟着又有人附和道。 白芷以丝毫不弱的气势向前两步,“若此人坏了你们的生意,那为何不报官?若是人人可以滥用私行,那要官府有什么用?如果人人都以私怨定罪,那要公理有何用?要正义又有何用?” “再说,就算是你们聚宝楼的事情。那你们为何又要在此地施刑?这里是闹市,你们这些棍棒若是伤到路人,那又当如何?” 对方的人面面相觑,领头的人站出来平静道:“这位姑娘,这聚宝楼是谁的生意你不会不知道吧?这还真轮不到你插嘴,我看你就是来挑事儿的,给我拿下!” 几个打手听到了命令,眼中瞬间投射出凶恶的目光,一哄而上,就朝白芷步步逼近。 第42章 誓死追随 白芷戴着一个小猪面具,身子挺的板正,不动如山。从面具的眼孔流露出自信的目光。 在几人将要接触到白芷之时,肖扬黑色身影闪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六个人的腹部各踢上了一脚,六人皆被踹出一段距离。 肖扬轻松回到白芷身旁,二人对视一眼,面具下的嘴角微微勾起。 六人这才将将回过神,开始嗷呜嗷呜地在地上翻滚嚎叫。 领头的人更是傻了眼,张着一个嘴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瞪了白芷好一阵,才支支吾吾的吐出几个字,“你……你……你们简直……” 白芷走到他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声好气地道:“不要再滥用私刑了,好吗?” 这轻拍的两下让对方抖了三抖,颤颤巍巍道:“我们……这是打自家下人,你……管不着……” 白芷叹息,“那把你家这下人,卖给我如何?” 领头大叔闻言,勐地抬头,“这……大侠……这人今儿个刚得罪了太子,惹得太子大怒,太子要我们把他活活打死。若是卖了,消不了太子的气啊!” 白芷:“……” 怎么又是太子,真是哪儿都有他! 这可把白芷给难到了,她可不想又给王爷惹麻烦。 有些纠结地来回踱步,思量半晌,拿出一袋小金珠,悄悄塞到领头人手里,然后小声道:“这样吧!你们做个戏。就对太子说已经把他给打死了,尸体拖去喂了狗。你和兄弟们把这一袋金珠给分了,反正他都是要死的人,他死了对你们没有什么好处,你说是不是呢?” 领头大叔:“这……” “人们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大叔,你拿着钱把好事儿给做了,天底下还有比这更便宜的事情吗?太子那么忙,哪有空关心一个奴仆的生死?他不过就是当时想出口气罢了。”白芷继续忽悠。 第53章 领头大叔有些心动,拉着几个兄弟去一旁商量。本来他的心里还有些忐忑,可底下的人却一致表示赞同,与其昧着良心,打死个无关紧要的人,还不如拿了钱实在。 在与白芷商量之后,他们将山雀的衣服颳了下来,肖扬脱了一件外衫把他罩住,就这样偷偷把山雀运回了马车。 聚宝楼门口被打手们团团围住,打的火热,不过打的只是山雀的衣衫,和一块带骨猪肉。 没一会儿太子的人就来到了聚宝楼门口,问众人差事办得怎么样。 众人皆一把鼻涕一把泪,有人还在旁边呕吐,领头大叔道:“今日他得罪了太子,实在是丢了聚宝楼的脸。为表歉意,奴已将他活活打死,打成肉泥!还请大人过目!” 那人探头看了看,好一摊血肉模煳的肉泥,顿时胃里翻腾而起,忍不住就要呕出来,捂着口鼻急忙道:“快抬走,太影响生意了!走走走!” 这边肖扬带白芷去了一个偏僻的医馆,将山雀放于榻上,请来大夫为他诊治。 大夫为他处理完伤口,将腿用石膏固定。虽然断了两根骨头,但其余都是皮外伤,休养一段时间便可癒合。 可最令人难受的,还得是他的半张脸,布满了无数伤口,可能没有办法恢复如初了。 山雀大约也就是十五六岁的少年,长相清秀,声音洪亮。这下算是毁了容,实在是令人唏嘘。 白芷还正想着怎么安慰他,山雀却先开了口,“多谢夫人出手相救,山雀愿以性命报之!此后山雀愿为夫人驱使,誓不背叛!” 白芷摇摇头,“说什么报不报的!命是自己的,要好好活。你若记得我的好,日后我有困难时,出手相帮便已是最大的报恩了!” 山雀眼里泪光闪烁,直摇头,“山雀的命是夫人的!夫人要山雀做什么,山雀就做什么!”,说完眼泪就顺着滚了下来。 梨花端了刚煎好的药,一进来就见他这个样子,没忍住笑出了声,“哎哟,这怎么还哭上了!” 山雀顿时羞得慌,用胳膊抹了两把眼泪,扭头不看向众人。 白芷等他喝完药,情绪平复一些的时候,才开口问道:“你是怎么把太子给得罪了呀?” 山雀迟疑,眼里透露出惊恐,高亢的情绪促使他想骂人,可理智又压了下来,喉结滚了许久,才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一般,开口道:“太子他,要带我回府。可奴不愿,去了太子府的娈童,都没能活过三个月。据说他府邸专门修建了刑房,供他玩乐。” “可奴的拒绝,惹怒了他,太子当场就要对我施暴。当时奴就想拉着他一起下地狱,于是打碎了茶杯,在他脖子上划了一道口。奴终究不是习武之人,三两下就被他钳制住。他意识到被奴划伤后,勃然大怒,就用碎瓷片在奴脸上划出一道道口子!不知划了多久,他才让人把奴丢出去打死。” 白芷诧然,脱口而出,“这太子可真是个变态呀!” 山雀听闻,习惯性的想捂住白芷的嘴,终究还是不礼貌的,忙将手指放到嘴边嘘声,“夫人,小心隔墙有耳!” 白芷被山雀的反应吓到了,左右张望。 肖扬在一旁斜靠着,擦拭剑鞘,见他这举动,也笑出了声,“放心吧!没人。有我听着,你们尽管说!” 白芷拍了拍胸口,长舒一口气,“喜欢搞s就算了,还要把人凌虐致死,杀人可不能忍啊!这不就是个变态嘛,还不让人说。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肖扬对这个话题也起了几分兴趣,开口问道:“s是什么?” 白芷顿时红了脸颊,“额……就是……山雀说的……刑具?” 肖扬道:“哦,那个啊!我见过!” 白芷一口茶喷了出来,“你你你……在哪见过?” 肖扬道:“就那些刑具啊!我以前潜过太子府,那个刑房是真的,里面关押着不少人。确实挺残忍的。” 白芷不确定肖扬理解的刑具,和她所理解的刑具,是不是一种东西,只觉得这个话题越来越远,赶紧转移了话题。 白芷转头对山雀道:“山雀,你还有家可回吗?” 山雀勐然抬头,眼里泪光闪闪,缓缓摇头,“山雀,无家可归!” “那你可愿跟着我?”白芷浅笑盈盈道。 山雀眼里的泪水就要流出,他跪起身来,朝白芷磕了一个头,沉声道:“山雀,誓死追随夫人!” 第43章 惊天计划 简单为山雀处理完伤口后,白芷将梨花留下,然后与肖扬一起到了集市上採买。 肖扬看着手里的蚕豆,红辣椒,青菜叶,不解地问道,“你买这些做什么?要买什么让老孟去买不就好了?” 白芷背着手走在前面,头昂得老高,一脸得意,“你懂什么,这叫市场调研,我不来买,我怎么知道这市场到底有些什么样的菜,这些菜的品质如何,价格如何?” 肖扬想挠挠脑袋,却根本腾不出手,疑惑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白芷偏过头,粲然一笑,“到时候你就知道啦!” 肖扬望着这笑容,嘴角微微勾起,心都被融化了。虽然不知道她到底要做什么,心里早已下定决心,不管她做什么,都会陪着她。 这一番採买,塞满了整个马车,将病号山雀挤在角落,无法伸展。 第54章 回到王府,将山雀安顿好之后,白芷就忙碌起来了。 肖扬也去向孟瑛报告了白芷一路的行踪。 “王妃又花钱捡人回来了?”孟瑛轻声问道。 肖扬眉毛抽了抽,“嗯。” 孟瑛摇头失笑,“也罢,好生优待。去查一查他的底细,再给他造一个新身份。” 孟瑛本以为,因为之前的事情,白芷可能会有些沮丧。但现在看来,自己还是小瞧了她。她来到这个世界,注定就是要绚丽绽放的花朵,自己顶多算是落在枝头的蝶,而非她的枝干,她的养分。 白芷一边刷着一口口陈旧的大坛子,汗如雨下。动起来,思考起来,只要忙碌,就会短暂的忘记那个人。 一旁的梨花见她这不要命的干法,担忧极了,大声喊道:“娘娘,你歇会儿吧!叫下人来做!” 白芷是在梨花喊了好几遍以后,才听到的,她愣愣抬起头,露出僵硬的微笑,“好呀!那边还有好多个坛子呢,去找人给我刷了。青菜也给我洗了,然后趁着天气好,摊开来晒……” 白芷一口气交代了许多,听得梨花云里雾里。她总觉得这几日的娘娘,怪怪的,却又说不上来是哪里怪。 接下来的两天,白芷在异常忙碌中度过。早上要应付宫里来的嬷嬷,学习礼仪。下午安排院子的事务,捯饬自己的那一堆东西。忙碌到每日躺在床上的一瞬间,骨头就像是要散架了似的。 这样确实能让她短暂的忘记孟瑛。但夜深人静之时,还是免不了想起他。 若自己是这个时代的女子,那自己这样或许已经很幸福了。丈夫有求必应,待人温和。更别说自己还掌握着财产。这是多少人都求不来的美梦。 可她是受过自由洗礼的人,从小读的是恋爱自由平等那一套。她渴望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她求的是独她一份的偏爱。这双因为身份而存在的虚假幸福,她不需要。 翌日。 白芷看着自己面前的十几个坛子,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这就是她耗时几天做出来的川味特产,泡菜,酸菜,豆瓣酱。接下来只要等待自然发酵,便可以收穫世间独一份的美味。 做完这些,才去看望山雀。进门的时候,山雀正在拄着柺杖行走。 山雀见白芷来了,笑容得体,毕恭毕敬对白芷行了一个礼,“奴见过王妃娘娘!” 这笑容与初次在聚宝楼见他时的笑容,有些相像,但是却有不同,少了对客人的谄媚和阿谀奉承。现在的笑容倒是清爽了不少,给人感觉谦和有礼。 白芷观他,对人与人之间的分寸感拿捏的恰到好处。于是开口问道:“山雀,王爷已经同意你留在王府了,你可想找份差事做?” 山雀澹然一笑,眼里却是掩不住的欣喜,“山雀求之不得!” “那你会些什么?” “接人待物,察言观色,都是山雀从小时候就开始学的。辰京达官贵人的喜好,厌恶,山雀全都瞭如指掌。” “对美食可有研究?” “略知一二。” “对珠宝呢?” “略知一二。” …… 经过一系列的盘问,白芷虽然表面澹定,但是心里早已经乐开了花!不愧是聚宝楼专门为贵族们培养的侍儿,吃穿住行,简直样样精通。 这哪是一个奴仆啊,这简直是捡到宝了! 一边得意,一边将梨花和肖扬拉进,四人凑在一起。白芷悄悄为他们说了一个惊天计划。 听完,三人均是一脸茫然。 肖扬眉头皱了皱,“为了找个厨子,搞一个厨王争霸赛?” 梨花也怀疑道:“这阵仗会不会太大了?” 山雀认真思考一番后,沉声道:“我倒是听闻过几个爱吃的达官贵人。名厨子我也听过几个。” 白芷却一脸骄傲,“哼哼,这阵仗能搞多大就搞多大!” “现在首要的是确定这个事情能不能做?怎么做?” 肖扬抱手道:“怎么不能做,你想做便做!” 白芷有些犹豫,“王爷他一个喜静的人,这样他会不会不开心。” 肖扬却道:“你不懂王爷,他不会不开心的。” “他只会说,你想做什么便去做!”肖扬模彷着孟瑛的表情与语气。 逗得众人憋着笑。 笑完之后,白芷心里一酸,我不懂他吗?可他又可曾想让我懂他! 白芷把寻找场地,搜寻厨子资料,打听食客意见的事情,交给了山雀。 之后便去随着嬷嬷学习。李嬷嬷是宫中老人,教导过许多嫔妃,资历甚高。可对待白芷却十分温和。 今日讲的是,如何对待自己的夫君。 “女子对夫君当温良恭顺。不可直视夫君,当低眉顺眼。不可忤逆夫君,当顺夫君之意。对夫君应当谦称为妾身。不得起得比夫君晚……” 这都是些什么糟粕玩意儿! 白芷心里吐槽,表面却笑嘻嘻。当真是一副温良恭顺的模样。 李嬷嬷很是满意这个学生,管教几十年,就没见过那么乖的学生。 送走了李嬷嬷,白芷想去问问孟瑛,厨王争霸赛这个事情到底是不是可行。 想着想着就去了。走到门口,敲了敲门,想起了李嬷嬷的教导,若是要扮演一个合格的王妃,那就扮演彻底,于是开口道:“妾身有事想与王爷商量。” 第55章 孟瑛正在教阿洛读书,口有些乾燥,听到有人敲门,赶忙喝了一口茶水,就要去开门。 可没想到,白芷这个“妾身”一喊出来,饶是孟瑛也没稳住,一口茶水呛进了喉咙管。 第44章 生不出儿子 孟瑛忙用袖子捂住口鼻,强忍住咳嗽的冲动,一双手去开了门。 开了门,是白芷一脸温良恭顺的笑意,她道:“王爷,妾身有些事想与你商量。” 孟瑛刚才还能勉强忍住的咳嗽,现在是彻底憋不住了。在白芷面前勐地咳嗽起来,一时间脸呛得通红,眼泪都快呛出来了。 白芷见状,赶忙轻拍他的背,“没事儿吧?王爷。” 孟瑛咳嗽了许久,才稍稍缓过劲来。对白芷摆手道:“无碍。” 稍微舒服一些后,孟瑛才开口对白芷道:“王妃,以后你不要自称妾身。” “至少在这个王府里面,你不需要学习这些规矩。” 白芷看他严肃的表情,不由的就在想,他对自己的好,难道真的如他所说的那样,只因为身份? 怅然的情绪占据了白芷的脑海,他不想与孟瑛有过多争论,只轻轻答了一句,“好。” 白芷与孟瑛讲了她厨神争霸赛的计划,问孟瑛的意见。 孟瑛只答,“王妃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正如肖扬所说的那样,她真的不懂孟瑛,一点也不懂。 白芷尴尬的微微一笑,赶紧转移了话题,“王爷,我找了个临时厨子,手艺应当还不错,您将就着吃。” 孟瑛道:“好。” 正事商量完,关心了一下阿洛的学习进度,白芷与孟瑛话别,下午还要与肖扬一起去找山里的神医。 孟瑛看着白芷的背影,心里莫名隐痛,她好像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午饭过后,肖扬只带着白芷一人,驱车前往西郊外。 车辙碾过凹凸不平的泥地,发出哐当哐当好几声响动。 郊外是村民待的地方,此等豪华的马车定会吸引村民的注意。个村汉聚在一起讨论这是谁家的马车。其中一人,便是之前离开王府的刘二。 他定睛一瞧,这马车他太熟悉了,连马都是他的老熟人。脑筋一转,王爷很少出门,倒是王妃天天巴巴的往外跑。那这车里的人,必定就是那恶女人白芷了。 刘二嘴角勾起一抹邪恶的笑容,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眼里写满了得意,就朝一条小路飞奔而去。 肖扬带着白芷进了山,这次没有让她多走路,而是用轻功带着她一路飞,这也是他为什么不带梨花出来的原因。 白芷这才体验了一把什么叫坐过山车,她的心随着在树间跳跃的肖扬,激烈地上下跌宕起伏。 “啊!——” “肖扬,你给我慢点!慢点!——” 肖扬却一脸坏笑的表情,“哈哈哈哈!别怕,有我在,摔不了!” 这是摔不摔的问题吗?这是心跳过快有可能猝死的问题呀! 快要到达目的地之时,白芷才好不容易习惯了一些。一落地,便抱着一棵树腿直直打颤,嘴里恨恨道:“肖扬,如果还有下次,我跟你势不两立!” 肖扬却觉得她现在的模样十分可爱,忍不住笑出了声,“哈哈哈哈,好啊,我等着!” 白芷心里暗道,哼,这人注定孤独终身! 来到神医谷莫白门前,果然,之前那把沉重的铁锁已经去掉。 肖扬抬手轻叩门扉。 老旧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出现在眼前。 看起来大约年过半百,身子却不佝偻,精神气十足。面无表情,眼神锐利。 他看见来人后,没有过多的言语,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三人进了门,谷莫白就抬手示意肖扬躺在一块木板上。 肖扬却摆手道,“不不不,谷大夫,我今日主要是带王妃来找您。” 谷莫白锐利的眼神一凛,“你不施针?” “要!但是想先请您回答一下王妃的事情。”肖扬平时的桀骜,此时竟是一点也不剩,乖的像个小绵羊。 白芷也配合着肖扬上前一步,正欲开口向穀神医说明来意,“穀神医……” “王妃?和尚也能娶王妃?笑话!” 谷莫白打断了白芷,斜眼一瞟,瞪得白芷有些害怕。 白芷讪讪道:“穀神医,王爷已经还俗了。” 谷莫白却不屑的轻哼一声,“呵,还俗?他现在吃肉吗?” “不吃。”白芷摇头。 “那还个屁的俗!你既是王妃,那烦请你回去告诉他,他若执意不吃肉,以后可生不出儿子。” 白芷:“……” 生不出儿子?难道是因为不吃肉缺少蛋白质和微量元素,导致身体太差?这神医有点东西,还搞得懂营养学。 白芷微笑着赞同的点了点头,“嗯,神医说的对,白芷定为您转达。” 谷莫白见她神情里面的赞许,愣神一瞬,才缓了口气,平静道,“说吧,什么事?” 白芷温和地向穀神医阐述了花椒的模样,味道,以及功效。还贴心的画了一张图,上面画着花椒的叶脉形状和特徵。 谷莫白接过图纸一看,捋着鬍须道:“见过,此物性温,有温中散寒的功效,实乃不可多得的好物。” 白芷一听,惊喜之极,“那请问神医哪里有这个东西?” 第56章 谷莫白不疾不徐的回答,“西边,西域产这个东西。但是当地人却觉得这个东西麻口,并没有人食用。” “西域没有人卖这个东西,我是研究了许久,才知若是用对地方,它会是一味良药。等我真正研究出来它的用处,定要为它洗清污名!” 白芷喜忧参半,喜的是真的有这东西,忧的是没人卖,那就是买不到。 白芷不知不觉间就叹了一口气,脑子里面不断思考该怎么样搞到这个花椒。 肖扬捕捉到了她的失望,安慰道:“别急,王爷说不定有办法。西域王是他的至交好友。” 谷莫白也附和道,“也是,那小子铁定有办法。若是他能搞到,给我送些来,我入药对症研究。” 这消息对于白芷来说,当然也是个好消息,但是提起这个人,却又让她心中生出一股难言的痛。 白芷转移了话题,她道,“穀神医,你能帮我诊脉吗?最近总觉得有些头痛。” 白芷没有说谎,她确实隐隐有头痛,从她穿过来之后,就一直伴随着她。 谷莫白细心为白芷诊脉,“王妃可是头部遭过撞击。” “是。” “可能脑有淤血。我给你抓一副活血化瘀的药,你吃完再来找我看看。” “好。” 还没等穀神医写完药方,肖扬就脱光了上衣趴在了木板上,一副任人宰割的架势。 狂躁的大灰狼变成小绵羊,还真挺稀奇的,白芷忍不住调侃道,“你今天怎么那么乖?” 肖扬白眼一翻,“要你管!谷大夫施针可能会持续两个时辰,你去院里玩儿,一会儿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进来。也不要乱跑!乖乖在院子里面等我,听到没有?” 白芷一边笑,一边点了点头,“好哦。” 说罢转身出了房门,来到院子里,找了个石凳坐下。 没一会儿,屋里传来肖扬杀猪般的叫声,叫的那叫一个撕心裂肺,歇斯底里。 这声音听得白芷心里一颤,不禁在想,他的身体到底怎么了,需要接受那么残酷的治疗。 第45章 验货 后来肖扬的叫声逐渐平息,白芷又找不到事情做,就靠着树干睡着了。 不知为何,这一觉竟然睡得异常踏实。 可再次醒来时,白芷彻底傻了眼。 痛!脑袋又被磕到了。 黑!难道这次直接磕到失明瞭? 缓过神后,才意识到一条黑布蒙在白芷的眼上。想伸手撤掉黑布,却发现双手被绑在身后,动弹不得。 挣扎一番后,捆在手上的绳结纹丝未动,于是放弃。紧张地吞咽口水,嘴里却因为塞着抹布,而吞咽困难。 周围传来阵阵泔水味儿和一股令人恶心的臭味,令白芷阵阵作呕。 翻滚了两圈后,白芷察觉到应当是在一个促狭的空间。身下像是铺着许多干草,挪动身体时有沙沙声。底下的触感是木板。 看样子,应当是被绑架了。 虽然紧张,但白芷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正在此时,外面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舒服了,可憋死我了。” “懒人屎尿多!”另一个声音道。 白芷身处的这个空间,开始了移动,看来是马车牛车之类的。 “嘿哟!你再这样说!等你拉肚子的时候,我可不会等你!” “走吧!一会儿久了容易生事端。这个小美人应当能赚一笔!” “长得还是不错,就是瘦了点,再胖点手感就更好了!嘿嘿嘿!” “我可警告你,你可不能动她,如果不是黄花大闺女,钱又得折半。” 白芷明白了,这是被人贩子拐卖了。真是郁闷,好端端的,怎么会被绑架呢? 刚才还在穀神医院子里,穀神医还在给肖扬诊治。以肖扬的身手,十米以内觉察到敌人,应当不成问题。但怎么就让人给绑走了? 想起之前肖扬叫得那么惨烈,难道是肖扬的身体出了很大的问题?这个念头,在白芷脑海里面一闪而过。随即心道,呸呸呸,乌鸦嘴,乌鸦嘴。 现在可不是关心肖扬的时候,先得想办法脱离眼前的困境。 可这群人贩子应当是惯犯,绑人的手法相当精湛,手脚全部被绑得死死的,直到到达目的地,都没能挣脱分毫。 行了大概一个时辰的路,马车终于停止了颠簸。车顶端的木板被人打开,一口清新的空气投了进来,白芷只觉瞬间舒服了不少。可还没舒服几秒钟,一大汉将白芷像扛麻袋一样地扛在肩上。粗壮的肩膀抵到了白芷的胃,白芷不由地想呕吐。 可为了不打草惊蛇,只能先委屈自己装昏了。 那二人将白芷带到一个房间,点了一炷香,就离开了。 二人离开后,白芷想着终于可以找找逃脱之法,可身上却使不上劲,脑子又开始昏昏沉沉。 难道是那香是迷香?有理,不然他们是怎么在谷大夫的院子里,明目张胆地把她绑走的。 然而想通这个道理也无济于事,因为白芷的眼皮已经开始打架,挣扎半晌后,终究还是闭上了。 再次醒来,又是在那个臭不拉几的车上。敢情昨晚只是暂时歇脚,这群人绝对是惯犯!气死了! 白芷在车上直想跳脚,可应当是迷香的作用,她四肢无力,只有脑子是清醒的。 第57章 行驶一段路后,马车又一次停了下来。 “车里面装的什么?”车外有人问道。 听这严肃的语气,像极了电视剧里官兵排查。 “车里面装的泔水和一头猪。”那两个人贩子答道。 猪你个头,你才是猪!白芷在心里怒骂,嘴上却因为麻药的缘故,发不出任何声音。 白芷使出全身力气,用被捆住的手,在木板上敲出了三短三长三短的节奏。她知道古代人不懂s,但是能敲出那么又节奏的声响,也只能是人了吧。 “什么声音?”那官兵听见了微弱的声音,顿时警惕道。 两人贩子却面不改色心不跳,嬉笑道,“官爷,是我家的猪,睡着了打鼾时,猪蹄子就会抽筋,抽出这种哒哒哒的声音。” 二人一边说,一边将马车第一层的盖子掀开,浓烈的泔水味道四下散开。然后继续挪动泔水桶,泔水桶洒了一些出来,味道更加刺鼻。官兵不由地捏着鼻子退后几步。 泔水桶挪动位置后,二人打开了中间一层车厢的门,里面真有一双白白胖胖的大肥猪在睡觉,猪蹄子还在一抽一抽的,碰到木板还真的发出了哒哒响声。 白芷也在同时敲击着木板,只是越来越乏力了。微弱的声音甚至不及猪敲出的声音大。 官兵随意看了一眼,因为刺鼻的臭味,又觉得没什么异常,就放他们过去了。 白芷心道,真是无语,猪还能敲出那么有节奏的声音?于是只能眼巴巴地跟着这臭气熏天的车,慢慢走远。 不知道王爷知晓我被抓了,会不会来找我?白芷有些沮丧地这样想。 又行了一下午的路程,这破车才晃晃悠悠地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白芷被扛到了一个房间,被松开了眼前的黑布条。布条掉落的瞬间,刺眼的灯光投射而下,晃得白芷有些睁不开眼睛。 适应了许久后,才缓缓睁开眼。 眼前是一群凶神恶煞的人!为首的是个婆婆,脸上布满了横七竖八的皱纹,穿着倒是朴素,但是眼底浑浊不堪,让人有些害怕。 其他的人像是一群打手,个个虎背熊腰,凶神恶煞,露着胳膊。每人身上都有或多或少的刀疤,而这群人好似还觉得刀疤就是男人的勳章一样,故意把有疤的地方露出来。 白芷头一阵晕,这么多人盯着还跑个屁啊,惹怒了他们死都是轻的,不被先后杀就得谢谢祖宗保佑了。还是先装乖吧。 那婆婆向白芷靠近,拔掉了塞在白芷嘴里的麻布,勾起白芷的下巴,赞叹道:“哎哟,这小姑娘水灵着呢,准备卖哪去?” “你先验验货,如果还是个雏儿,就给我们老大押回去,如果不是,就卖青楼去!”熟悉的声音,就是那两个绑架她的人贩子。 “好嘞!阿婆这就给你们验验货。”这婆婆露出了狡黠的笑意。 白芷急了,验货?怎么验? 白芷想开口求饶,想告诉这婆婆自己有钱,可是却发不出声音,嘴巴一张一张的,眼睛里眼泪咕噜就在眼眶里直打转。 老婆婆见她这样,欢喜极了,“哎哟,姑娘不怕。阿婆手艺好着呢!好生水灵的姑娘,你们老大一定喜欢这一款!” 说着,就开始动手扒开白芷的衣衫。 第46章 她被绑架了 白芷这才发现,她的外衫都已经被脱掉,只有单薄的中衣。 她用尽全身力气,僵着身子,夹着肩膀。一股绝望之情,充斥内心。 那婆婆解掉了白芷衣衫的扣子,伸进去在白芷的胸前抓了抓。 “看着瘦,还是有点料。”她一边摸着,一边评价,好似在评判商品一般。 白芷的怒气油然而生,用一双饱含怒火的眼死死瞪着她。 可这老婆婆好像已经见怪不怪,丝毫不为所动。也是,作为惯犯来说,没这心理素质可干不了这一行。 顺着往下摸去,粗粝的手滑过腰身,“腰也细,就看是不是个雏儿了。” 说着,就要去扒裙子。看着面前一群流着口水的男人,白芷顿时一股恶心泛上心头。 几乎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夹紧双腿。老婆婆掰不开,皱了皱眉,疑惑问道,“不是给药了吗?怎么还有那么大力气?” 几个彪形大汉闻言,上前一步道,“我们帮你掰开!” 妈呀!一股死亡的威压扑面而来。咬舌自尽是怎么咬的来着?会不会被痛死啊! 老婆婆却道,“别别别!那么好的货色,细皮嫩肉的,若是伤了,卖不到好价钱。” 转头又对白芷喜笑颜开,“验个身而已,一般只有黄花大闺女才那么紧张。你们退出去,人家这是害羞!” 老婆婆笑得合不拢嘴,看白芷的眼神就像看到了金子一样。 那群大汉闻言对视一眼,遗憾地退出了房间。 白芷蓦地松了一口气。放松一些之后,感官开始发挥作用,她感觉到触到地面的手指有一点紧,这才想起那日出门时胡乱套了一个玉指环。 这玉指环是御赐之物,定然也值几个钱。这种人贩子多半都是求财,贿赂就是最好的选择。 老婆婆一脸坏笑,“姑娘你别紧张啊,我就是看看。” 这婆婆一边说,白芷一边艰难地翻身,硬是翻了好久,才成功的翻了面。看来还得加强腰腹部的锻炼。 第58章 翻过身后,白芷用被绑着的双手,胡乱晃动,恨不得摇个花手给她看! 半晌,老婆婆才明白了白芷的意思,看到了她手指上的玉指环。 顿时笑逐颜开,“哎哟,姑娘还是大户人家呢!这玉指环值不少钱吧!” 说着就伸手想要将其取下。白芷却顿时扣紧了手指,阻止了这老婆婆的动作。 老婆婆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呃,我懂了,姑娘想怎么选?是去做黑风寨的压寨夫人呢?还是被卖到青楼接客呢?” 白芷霎时眉头紧皱,投去疑惑的眼神,就不能选第三条路吗? 老婆婆像是懂了白芷的想法,微微叹气,“姑娘啊,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那是不可能了,黑风寨的人就在外面,我帮不了你。我也不可能就为了你这玉指环命都不要。你选吧!” “我劝你啊!选择黑风寨,那黑风寨主虽然妻妾成群,但是待夫人们那可都是极好的!去青楼可就不一样了,得看命!”老婆婆继续道。 白芷思考一瞬,去黑风寨做夫人的话,一般下人也不敢对老大的女人怎么样。可若是被证明不是个雏儿,那外面那群大汉会对白芷做些什么,白芷完全不敢想。 两相比较,白芷认为去黑风寨活下来的几率会高一些,于是用手指比了一个一。 老婆婆笑了,就开始取白芷的玉指环,“好嘞!你这样的,我都不用验,就知道你是个雏儿!” 白芷无语,终归是要被送去黑风寨的,一个玉指环,好歹保住了裤衩。 取走玉指环后,那老婆婆开门对那两个人贩子道:“是个黄花大闺女呢!这女子啊,好生养。那就祝寨主早日喜得贵子!” 人贩子们听了,满意地笑了。给了一袋子银钱给这婆婆,领着白芷走了。 一路上他们看得紧,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另一边,那日谷大夫为肖扬施完针,肖扬拖着虚浮无力的身体出来,没找见白芷。 大喊几声,无人应答,走到树下,发现一双散落的珠钗。 谷莫白也是满身大汗,疲累地跟出来,“那丫头去哪儿玩……” 话还没说完,就闻到一股奇异的香味,惊呼道:“不好!有迷香!” 此时已是夜幕降临之时,孟瑛于堂前参悟,总感觉一日都心神不宁,焦躁不安。 果然,没等多久,肖扬就双眼通红地从天而降。 他开口,声音有些颤抖,和沙哑,“王爷……王妃她被绑架了!” 轰隆! 如一道惊雷,直直噼到了孟瑛头顶。今日的焦躁总算有了解释。一时间,孟瑛像是忘记了呼吸,脑子里面一片溷沌,只单单重复几个字,她被绑走了,被绑走了。 肖扬勐地跪倒在地,大吼出声,“肖扬失职,请王爷责罚!!” 孟瑛这才回过神,“起来。” “请王爷责罚!”肖扬继续沉声怒吼,喊破了音,像是声带撕裂一般。 孟瑛攥紧了手里的佛珠,指节攥得发青发白,像是要把佛珠嵌进皮肉里面。他瞪着跪倒在面前的人。双眼慢慢爬上血丝,额头青筋暴起, 好半晌,他才用一种带有隐隐怒意的声音道:“肖扬,找到人,再领罪。” 肖扬勐然抬头,对上了王爷愤怒又隐忍的通红双眼,咽下一口浊气,从喉咙管发出一个音节,“是!” 孟瑛有些慌乱地走向柜子,一边在翻找着什么,一边对肖扬道:“你说说具体情况。” 肖扬向孟瑛事无钜细的讲了当时的情况,孟瑛一边听,一边拿来一份地图。 他想将卷着地图摊开铺在桌上,手却有些僵硬地解不开绳结。好不容易解开了,双手却止不住的颤抖,他稳了稳神,才展开地图。 孟瑛在地图上指指画画,声音镇定了些,“据说西郊最近有流匪出没,朝廷已经派人去剿匪,可收效甚微。那绑走王妃的,极有可能是盗匪。” 肖扬认真听着,严肃点了点头。 孟瑛继续说道,“但是也不排除是其他可能,现在派人去西郊搜索,盘查,问问村民有没有奇怪的人出没。山里也别漏了,说不定有些什么线索。” 肖扬也冷静了些,只答:“好。” “据说最近那一批流匪,应当做的是人口贩卖的勾当。在辰京拐的人,他们不会卖到辰京,只有可能往周边的城里卖。所以要重点排查出城关口,以及沧州,青县,源城这几处。” “你负责搜山,我负责调动以前的暗部进行排查。有发现随时联络。” 孟瑛有条不紊地分析着所有可能性,转头看见肖扬苍白的脸色,微微叹气道:“你刚施了针,你把事情交给……” “不!我可以!”孟瑛话还没说完,就被肖扬打断了。 孟瑛深吸一口气,沉沉道:“也罢。不要勉强。这令牌你拿着,影阁的人随你调动。” 肖扬握着手中的墨黑令牌,若有所思,随即,他单膝跪下,朝孟瑛道,“多谢王爷!” 第47章 竟然是他 又经过兜兜转转两日的路程,白芷意识到,这两人贩子的反侦察意识强的惊人,每到达一个歇脚点,就会更换衣衫,姓名,甚至口音。 并且每当白芷感觉快要清醒之时,车厢内又会被灌入迷香。整个路程,白芷清醒的时间只占了少数。 他们只会给白芷灌一些米汤,要小解他们也不理会,白芷只能趁着清醒,躲在车厢最角落简单解决。 第59章 这一番折腾下来,白芷身上早已是臭气熏天,又渴又饿,双唇皲裂得像那乾旱数年的土地。 以前不明白,新闻上那些被拐卖的妇女,为什么不想办法逃跑。 现在可算明白了,能干出拐卖人口这勾当的人,基本上已经没有什么人性了。整个过程就像是一种对意志的消磨,和对奴性的驯化。日日的飢饿,滴水不沾,若是此时人贩子给你一口水,或是一个馒头,你都会觉得,他是个好人。 这种情况,更别谈什么反抗。人只想活下去。 王爷若是知道自己失踪,会不会来找她。会不会另外找一个王妃,来填补位置的空缺。他也会如同对待自己一样,去待那个新王妃吗?一想到这里,白芷就心如刀绞。 也不知道行了几日,终于抵达了黑风寨。 意识模煳的白芷被丢进了一个小柴房,面前好像有一个身高不高的老婆婆,嵴背有些佝偻。 两人贩对老婆婆道,“牛婆婆,把她洗乾净,收拾漂亮一点,等老大回来,就送入洞房。” 后面的话白芷听不清,眼皮挣扎了半晌后,终于如释重负地合在了一起。 再次醒来是在浴桶里面,大大的浴桶,热气腾腾,还洒满了香气扑鼻的乾花。 头顶被不轻不重的按压着,舒服得让人想抓紧脚趾。因为迷药劲还没有完全过去,白芷只能缓缓转头,看到一面容慈祥的老婆婆正在给自己洗头发。 这婆婆见自己醒了,开口道:“姑娘你醒了啊,头发就快洗完了,一会儿给你搓背啊!” 她的声音温和得就像是把自己从小带到大的奶奶,太亲切了。即使是在土匪窝里面,白芷也忍不住想去相信她。 “奶奶,你是谁?”白芷眼泪盈盈,问了出来。 这婆婆轻笑,“别人都唤我牛婆婆。是这寨子一个不起眼的下人罢了。” 白芷眼睛一酸,低下头,“牛婆婆,我好饿,有没有可以吃的?” 牛婆婆有些震惊,别的姑娘都是一哭二闹三上吊,这孩子竟然主动问她要吃的。震惊过后,忙回道:“有有有!刚才就准备好了,只是你晕着,灌不进去。我给你洗完就端来。” 白芷抽了抽鼻子,“谢谢牛婆婆!” 牛婆婆有条不紊地继续为白芷洗头,洗完头搓背,每一个步骤都温柔细致。 “姑娘啊,你这头发长得好,皮肤也白,当真是美人。” 白芷轻笑,调侃道:“美人就被得抓来着当压寨夫人。” 牛婆婆微微叹息,“哎,是啊,姑娘也是可怜人。皮肤生得那么好,应当也是富贵人家,被拐来这儿属实是可怜。” “牛婆婆,你既知这里是土匪窝,那为什么还要在这里做工呢?” “我……”牛婆婆欲言又止,然后转移话题,“洗好了姑娘,吃饭吧。” 看来是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她不愿意说,白芷只好暂且作罢。 穿好衣服,端起早已准备好的粥吃了起来,毕竟只有吃饱,才能有力气逃跑。 粥里面放了少许肉沫,还有一些青菜。不知是不是因为太饿,白芷只觉得这碗粥异常好吃,胜过山珍海味。 吃饱喝足又美美的睡了一觉,第二日总算恢复了一些精神,没有之前那种软绵绵的感觉,简直是如获新生。 出了房门,左右逛逛,才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小院中。这小院院墙不算很高,垫一点东西应该能翻过去。 找来几根破旧的桌椅板凳,堆叠到一起,爬上去瞅了瞅。 好家伙,这院子好像修在了一个最热闹的地方,外面全是土匪!有几个聚在一起把守的,有一列队搬运箱子的,有巡逻的,还有嗑瓜子的。刀枪棍棒,肌肉文身,一样不少。这还跑个屁! 正在白芷怔愣之时,一嗑瓜子的大鬍子正巧转过了头,刚好就对上了白芷的眼神。 一瞬间,空气好像都凝固了。 大鬍子一见美人正看着他,眼睛都直了,嘴角勾起,露出大黄牙,一脸幸福的傻笑。一边笑,一边对 旁边的兄弟说,“快看,这新来的夫人,可真好看。” 几兄弟齐齐转过头来,看着白芷露出了满脸笑意。 人家投以笑意,自己当以笑容报之。强硬挤出一个僵硬的微笑,然后将头从院墙上方慢慢缩了回来。 几兄弟乐了,在院墙外面狂吹起口哨。 忽的,小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进来三个人。为首的是一个身材魁梧的肌肉男,一头有些带棕色的头发,发质粗硬,发量巨多,还是自然卷,看起来活脱脱一个烫了爆炸头的金毛狮王。看起来有些异域血统,肤色黝黑,五官深邃,眼睛周围黑黑一圈,好像自带眼线。 左边是一个瘦弱的书生模样的人,只是一双眼有些细长,像是狐狸一般的眼睛。穿着青色衣衫,一双手拿着一羽毛扇,轻轻扑扇。 右边同样是一个身子精壮的男子,着一身黑色劲装。但是肌肉和体块远没有那金毛狮王夸张。健美的身材上,长着一张如精心凋刻过的英气脸庞……咦!怎么是他! 白芷万万没想到,在这土匪窝还能遇见熟人!此男子正是初次聚宝楼遇见太子时,跟在他身旁的卓遥,人称卓将军!也是卓家老二,卓翎的弟弟。 白芷懵了,这什么情况?堂堂一个大将军,怎么还跟土匪搞在一堆去了? 第60章 不过对方没有认出她,因为他们在聚宝楼相遇之时,白芷戴着帷帽,所以卓遥并不知道此人就是宁王妃。 现在搞不清楚状况,还是不要相认的好。 三人盯着那一堆桌椅板凳上的白芷,皆抱着手隐隐觉得好笑。 书生摇着羽毛扇,眯着一双细长的狐狸眼道:“老大,你的新夫人想跑。” 卓遥投来一个轻蔑的眼神,抱着手冷笑,“呵呵。” 金毛狮王道:“哟呵,这美人不错,我喜欢!” 白芷:“……” 三人打量着她,表情各异。 白芷像是被他们的目光禁锢一样,上不去,下不来。 第48章 我要嫁他 良久,白芷才晃晃悠悠地想要下来。 刚从最顶端的凳子挪动一双脚,踩到第二层上,那杂乱的桌椅板凳就因为失去平衡,而轰然倒塌。 想着之前在聚宝楼坠楼之时,卓遥那身手,要接下自己怎么说也是轻轻松松吧。 然而,直到白芷咣当一声摔到地上,摔得龇牙咧嘴,惊呼出声。卓遥和那狐狸书生也无动于衷,依旧是抱着手在原地,颇有兴趣的看着这一幕的发生。 只有金毛狮王反应过来了,上前询问了一句,“美人摔着哪了?” 没有理会金毛狮王,白芷一边揉着脑袋,一边思考。按理说,之前卓遥对素不相识的自己也曾出手相救,现在不至于变化那么大吧。 难道他不是卓遥,是自己认错了?可无论是看脸还是看身材,这都一模一样!一边想着,一边死盯着卓遥。 这样直接又大胆的眼神,硬是把一脸冷漠的卓遥给盯懵了,嘴角不自然地抽了抽,伸手摸了一下脖子,然后别开了脸。同时心里打起了鼓,她盯着我干嘛? 书生眯着一双狐狸眼,羽毛扇轻轻挡住嘴角,看这二人的眼神,颇有几番意思,于是调侃道:“老大,看来你这新夫人,是看上别人咯。” 卓遥连同眉毛也抽了几下,不会吧!这女的那么不知廉耻?麻烦,真是个麻烦! 金毛狮王闻言,看了看白芷,又看了看卓遥,微微皱了皱眉头,用十分有威压的声音道:“黑虎,你要什么样的女人,告诉我。这女人我先看上的,给不了你!” 卓遥却嫌恶道,“得了吧!我可看不上,我喜欢丰腴的。她,瘦猫一双!” 金毛狮王爽朗笑出了声,“哈哈哈哈!好!过两天就给你送到床上!” 白芷无语,他声音也是卓遥的,就是在装!还黑虎呢!这黑风寨乾脆改名为黑风动物园算了,金毛狮王,狐狸,黑虎,正正好! 一阵无语后,白芷揉着刚摔得不轻的屁股和腰,艰难起身,装出柔弱无辜的小白兔模样,眼泪汪汪道:“这里是哪里呀?人家好怕怕?人家从小到大都没离开过父母,你们把人家绑来,信不信报官抓你们!” 一边说,一边卯着劲地挤眼泪。心中不禁赞叹自己,居然还有这演戏的天赋。 卓遥被这娇声娇气给恶心到了,心道,这可太黏煳了!嫌恶地又瞥一眼。 可金毛狮王正正好被这柔弱模样给戳中了心窝窝,忙上前扶住了白芷,“哎哟,这小美人,你可别哭了。是哥哥不好,不该把你绑来,该把你请来。别哭了,咱们明日就拜堂,成亲以后,你就是寨主夫人!谁也不敢欺负你!” 白芷觉着这金毛狮王还挺好说话,于是继续装,可一听洞房,顿时不澹定了,脱口而出,“洞房?和谁?” 金毛狮王指了指自己的鼻尖,“我啊!黑风寨寨主金如海!不然还能有谁!” 我去你的,白芷差点骂出了声。鬼才要嫁呢!再说,我已经嫁过了,这不得犯个重婚罪啊! 虽然心里吐槽,但面上却是乖顺模样,忽然心里就有了一个绝妙的计划。 只见白芷突然之间,眼泪就大滴大滴掉了出来,然后用手袖捂着鼻子开始抽泣。 卓遥只觉得一股恶寒从脚底升起,这女的又要作什么妖?! 那狐狸书生却摇着扇子,一脸看戏的样子,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 金如海这一见美人落泪,就又慌了,“美人,这怎么又哭了?” 白芷哭得更伤心了,一边哭,一边道:“我娘常说,人这一生,若是不能嫁给自己爱的人,那便没有活着的意义。” 金如海眉头紧皱,“你以前有心上人?” 白芷摇摇头,“以前没有。” 金如海激动道:“没有就好,那就好办了!从今以后你就是我金如海的……” “可现在有了。”白芷打断道。 三人顿时僵在了原地,面面相觑。 白芷指着卓遥,大声道:“就刚才,小女子一见他,就再也挪不开眼了!要嫁我就嫁他!不然还不如死了算了。” 白芷心里的如意算盘打得好,根据刚才金如海对待卓遥的态度来看,他是器重卓遥的。而卓遥却是用的一个假身份,他在隐瞒着什么。 这样一来,最有可能的是二人反目,闹得不可开交,自己就可以趁乱逃走。或者强行把卓遥拉下水,用他的真实身份威胁他,他多半不会置之不理。 或许还有其他情况,但是现在白芷认为,这就是最优方桉。 这下卓遥彻底慌了,浓眉皱成了八字形,眼里全是怒火地瞪着白芷。仿佛在说,你什么玩意儿,想害我是吧! 第61章 白芷竟然好像读懂了他的眼神,他此时就像一头发怒的雄狮,下一秒就要冲出去撕咬他的猎物。白芷本能地有些退缩。 金如海却在一旁犯了难。昨日在路上就听说,兄弟们给自己送来一个美人,这才快马加鞭赶了回来。没想到,这才刚见面,美人就说她看上了自己的兄弟。别提有多郁闷了。 那狐狸书生看看金如海,看看卓遥,再看看白芷。赶忙用羽毛扇挡住了整张脸,不然他真的不能保证他能憋住笑。 周围的空气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尴尬。谁都不说话,大家只是互相看看,又移开目光。 终于,卓遥还是忍不住了,他对白芷道:“你这女子怎么这么不知羞耻!光天化日说出这种荒谬言论,谁还敢娶你啊!” 狐狸书生看热闹不嫌事大,忙插了一句嘴,“黑虎兄弟此言差矣。小姑娘只是大胆说出心中所爱,怎么就成不知羞耻了?再说,你这样说她,岂不是在拐着弯骂我们老大眼光不行,竟然看上了这等女子!” 卓遥怒道:“呵,这事情又与你何干?人家要嫁的又不是你,要娶她的也不是你!你一个不相干的人,轮得到你插嘴吗?” 狐狸书生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黑虎兄弟真是好独啊!你来了这黑风寨以后,就处处排挤我!明明老大说大家都是兄弟,是兄弟就要畅所欲言,偏偏你不让我插嘴,我看你是想把这黑风寨化为己有吧!” 白芷此刻真想端一盘瓜子来看他们吵架,窝里斗她可太喜欢了。 正在得意之时,金如海忽然一声怒吼,“你们都别吵了!此事之后再议!” 好大的声音,白芷不禁赞叹,这人练得怕不是狮吼功! 金如海说完后,怒气冲冲地拂袖而去。 卓遥和狐狸书生也冷哼了一声,转头就走。 第49章 金如海的往事 三人走了后,还不忘吩咐门口守卫把门给锁上。 现在逃跑也不是明智之举,只能将希望寄于卓遥身上了。 躺着晒晒日光浴,打了个盹儿,没多久,牛婆婆就端来了午膳。 都是一些普通的菜色,但是牛婆婆的手艺就是能做出一种令人怀念的味道。 就像小学放学时,爷爷奶奶早已做好饭菜在家等着,菜里面还有少许黑色锅灰,是比平时稍重的盐味,和原始的烹饪手艺特有的柴火味。白芷爱极了这种味道,一口下去,能吃好几口大白米饭。 白芷赞不绝口,牛婆婆只是腼腆的笑笑,“喜欢就好,喜欢就好。” 饭后,白芷向牛婆婆打探,“我听闻金如海妻妾成群,那为何还要娶新夫人呢?” “姑娘有所不知,这寨主啊,确实妻妾甚多,但多年来,竟无一子女,所以才源源不断地娶夫人。这些夫人都是从各地绑回来的,都是苦命人儿。”牛婆婆掩面答道。 白芷无语,那么多夫人都生不出孩子,那必定是他自身有问题,还巴巴地抢人回来,这点自知之明都没有吗? 白芷继续道:“既然都是不情不愿的,那她们有想过逃跑吗?” “我劝姑娘可千万别逃跑,他这黑风寨守卫森严,还没等你跑出去,就会被乱箭射死或者被抓回来!金如海是个两面人,你若乖乖地被他控制,那他会待你极好。可若是背叛,一个死字都不足以满足他扭曲的心。” 牛婆婆凑近白芷耳朵边,悄声对白芷道:“我服侍过的女子有十几个,其中有一半都逃跑了,可还没等到跑出去,就被抓了回来。被抓回来的基本都被赏给那些土匪玩乐。这寨子独身男子众多,狼多肉少,是什么样的下场姑娘你应当想得到。反观不跑的,倒是顿顿吃香喝辣,绫罗绸缎,除了不能离开,什么都好。” 白芷背嵴一寒,看来没有贸然逃跑是正确的选择。 夜里,金如海坐在阁楼顶层,仰天对月,一坛烈酒咕噜咕噜便滚进了喉咙。 卓遥从身后现身,背着手打量着面前这个男子。已然在他身边卧底许久,丝毫找不到那一堆火药的去向,看来他对自己还是不够信任。 金如海察觉到背后来人,拂袖擦去下颌的酒水,“你来了啊,黑虎。” 卓遥轻嗯一声,走到他身旁坐下,也抱起酒坛,狠狠灌了几口酒。 金如海很是满意,拍着卓遥的肩膀,豪迈地笑了,“我是个南蛮人,你们辰人都称呼我们为南蛮子。真不知道,是不是我们南蛮人真的那么低贱?” 卓遥愣了愣,南蛮子吗?类似这样被定义为低贱的人,他恰好也认识一个。 卓遥拉回思绪,没想到他竟然开始吐露心声,在他心里,金如海一直是一个嗜杀残暴,视人命如草芥的土匪。心里虽然震惊,但是卓遥还是没有忘记自己的任务,回应道:“都是那群愚蠢的人,为了彰显自己有多高贵而强行给别人安上的名头。” 卓遥不知为何会从自己嘴里说出这样的话,毕竟他一个镇南王之子,最恨的就是南蛮子,喊这个称呼喊得最厉害的也是他们。他不明白为什么,只是脱口而出罢了。 金如海像是得到了少许安慰,继续道:“小时候,我家有六个孩子。家里没有父亲,我是老大,所以要帮母亲干活,那群猴儿调皮得很,总是背上一个,怀里一个,腿上还挂着两个。” 卓遥也想起了自己的姐姐。父亲常年在外征战,母亲生了三弟以后,便撒手人寰了,家里主事的一直都是姐姐。十几岁的卓翎,小小年纪便当担起了一家重担,别家女子都是读书赏花吟诗作对,只有她每日拿着棍棒追着那个不懂事的自己。 第62章 短暂的回忆之后,卓遥回答道:“有兄弟姐妹还是挺好的。” 金如海爽朗地笑出了声,“是呀,那日子虽然穷,但是并不算苦。有一日,我捡回了一个受伤的辰国人,弟弟妹妹们见他稀奇,全爬到了他身上去玩。他与我们一家人相处甚好。” “后来他伤好了,就要回辰国,走之时,说我家太困难了,要带我和我二弟去辰国谋生。母亲一听,能吃饱穿暖,大好事啊!于是含泪将我二人送走。” “我带着弟弟,跟着他来了辰国。本以为会有美好光景,而等来的却是背叛。他把我和弟弟卖了,做了辰国人的奴隶。” 金如海面上的笑容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眼底的恨意。 卓遥心里有一丝紧张,他提到背叛,是因为察觉到了什么吗? 金如海灌了一口酒继续说,“我挣扎了好几年,才从奴隶窝里面爬了出来,历经千辛万苦回到了南蛮,回到以前的家,却发现我全家人都被他骗走了,连母亲也不在了。他每次都用少量的财物,哄骗母亲,说是我给她寄回去的,就这样,全家都被他卖掉了。” “我找遍了辰国,都没能找到我的家人,和那个人渣,一个都找不到!” “从那以后,我就发誓,所有背叛我的人,都要下地狱!全部给我下地狱!”金如海沉沉怒吼,眼睛里像是藏了无数把尖锐匕首,下一秒就要迸射而出。 卓遥顿时只觉得空气变得有些锋利,难道被发现了?全身细胞不自觉地进入备战状态,以确保自己能第一时间逃走。 可下一秒,金如海周身的凛冽气息,却陡然消散,他勐地转过头,重重地拍了两下卓遥的肩膀,“可我的兄弟们,我是绝对不会让他们受到伤害的!” “黑虎,你救过我,我认你这个兄弟!” 金如海望着卓遥的眼神有些放光,完全不像是愤怒或者杀意的眼神。 但卓遥依旧没放松警惕。 下一秒,金如海继续道,“所以,那美人给你了!” 卓遥:“???” 感情铺垫那么多,原来是为了送美人。卓遥只想翻个白眼,但是还是稳住了。他是很少有过感激的人,所以他不知道感激应该怎么演。 妈的,笑不出来,乾脆破罐子破摔,义正严词道:“我不娶!” 金如海皱了皱眉,疑惑道,“为何不娶?如此一个小美人,人家相中了你,有什么好拒绝的!” 卓遥眼角抽了抽,“男人,志在四方,女人就是累赘!” 第50章 我叫白莲花 金如海闻言,有些无奈的笑了笑,“黑虎,我娶了那么多个夫人,一个都没能为我生下孩子,我早就知道是自己的问题。那些年,做奴隶的时候,他们为了控制我,就给我喂了许多药物。这些年我访遍名医,没有一人说能治。” 金如海继续拍着卓遥的肩膀,“可兄弟你不一样,你还年轻,总有一天你会想要孩子的。你抓紧时间生个儿子,我把他当亲儿子对待,等他长大,我把整个寨子给他!” 卓遥此刻真是一个头两个大,神情严肃非常,怎么就扯上孩子了。虽然金如海这话听的挺感人,但是他就是个办差的,还真要把自己的头婚折在这里?要是让大姐和老头子知晓,搞不好命都得折了! 金如海见他不搭话,表情也凝重起来,道:“难道你真如柳生所说?想要将这寨子据为己有?” “没有!黑虎从来没有这种想法!”卓遥赶紧否认道。 怎么还扯到这儿来了,意思是如果不听他的,就会被他怀疑。 随即又向金如海解释,“我与那女子素不相识,怎么成亲?我连她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万一他是个泼妇呢!那以后成了亲,还不得骑在我头上啊!” 金如海微不可见的松了一口气,使劲拍了拍卓遥的背,哈哈大笑出声,“哈哈哈哈,一个女人都驯服不了,如何成为黑风寨的二当家!啊?” “也罢!你去与她认识认识,明天告诉我答桉!”金如海说完,就潇洒地离开了。 卓遥使劲搓了搓头皮,只想狂躁地大叫出声!那个作妖的女人,他倒要看看她到底是何居心。 怀着满腔怒气,就来到白芷的床榻面前。 彼时白芷已然入睡,睡觉之时还面带笑意。不为别的,只因为她梦到了孟瑛。 梦里,白芷梦到孟瑛问她,“王妃想生几个孩子?” 白芷答,“生孩子痛,不想生。” 孟瑛笑意盈盈,一把搂过她的腰,在她面颊上亲了亲,“不想生便不生。养上几条猫猫狗狗,鹦鹉王八也是一样的快活。” 白芷霎时脸红,慌乱退了两步,然后盯着孟瑛神仙俊美的脸,不争气地流出了口水。 卓遥看她口水滴落在枕头上,露出一脸嫌恶的表情,忽的伸出一双手,就掐住了她细嫩的脖颈。 然后越掐越使劲。 而白芷还在梦里,像是突然被什么绳索套住了脖子。绳索越勒越紧,勒得她逐渐喘不过气。她伸手向面前的孟瑛求救。 孟瑛却只是望着她澹澹地笑,然后脚下步子逐渐后退,嘴里道:“你没有名字,你只是王妃,你只是王妃而已……” 孟瑛逐渐消失在黑暗中,白芷眼泪流了下来,然后逐渐窒息。 勐然惊醒,面前有个人正掐着自己的脖子! 第63章 眼泪模煳了双眼,看不清,心里只有一个疑问,是谁?是谁? 挣扎着用手去掰他的手腕,可对方虽然只有一双手,力量却大得出奇,像是嵌进了白芷的骨肉一般,纹丝不动。不自觉的身体挺直,脚也扑腾起来。 见到她满脸通红,张着小嘴拼命求救,卓遥的心情才稍微好了些,勐然放开了那一双手。 放开的瞬间,白芷勐地吸入一口新鲜空气,如同久旱的土地突逢甘霖,世间最喜悦之事大抵也就如此了吧。 白芷咳嗽起来,一边咳嗽,一边抬头看了看面前的人。呵呵,不看还好,一看就更气了,一巴掌就呼了过去。 巴掌要落到卓遥脸颊之时,手腕却被卓遥紧紧握住,他一双眼里充满寒意,用冰寒刺骨的声音在白芷耳畔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白芷闻言,有些怕他是太子党,要对王爷不利,于是隐瞒了身份,清了清嗓子才道:“不过是仰慕你的一个女子而已。怎么?有人仰慕你你就要杀人家,胆子那么小的吗?” 卓遥轻笑,“笑话,我会怕?只是你目的不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我素未蒙面,还能看一眼就仰慕?” 白芷道:“惊鸿一瞥不行啊!谁让你长得帅呢!” 卓遥向来讨厌这些婆婆妈妈的说辞,他认为世间女子都同他大姐一般絮叨,凶狠。所以从未萌生过娶妻的想法。一个母老虎已经够呛了,再来一个能要命。所以对示好的女子从来都是漠视,甚至厌恶。 他虽然不明白帅是什么意思,但惊鸿一瞥这个词,却是有些震撼到他了,这是一个女子能说出来的话吗?于是脱口而出,“你还真是不知廉耻!” 白芷愕然,夸他帅就不知廉耻了?难道是脸皮薄?死傲娇? 于是生了些戏弄他的想法,“黑虎哥哥,英俊潇洒,风流倜傥,英姿伟岸,实乃人中龙凤,小女子一见倾心,有何不妥呢?” “爱就要大声说出来。要我说,扭扭捏捏反倒是矫情。” 卓遥被这腻歪的声音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轻笑一声,然后站起身来,拍拍衣服就要走,“你这等恶心的女人,我是不会娶的,死了这条心吧!” 眼见卓遥就要离开,白芷却冷然一笑,她不疾不徐地理了理衣衫,轻启朱唇,“那,喊你卓遥哥哥呢?” 卓遥:“!!!” 卓遥瞬间瞳孔地震,脸色突变,一个瞬身闪到了白芷面前,又掐住了她的脖子,“你是什么人?!” 白芷艰难道:“放开我就说!” 卓遥忍下心中怒意,才松了手,“快说!不然你死定了!” 白芷思考了一番,还是决定不暴露身份,道:“我也不是什么人,只不过是辰京一普通女子,偶然在街上见过你而已。” 卓遥却冷哼一声,“呵,笑话,我从不在市集逗留,你如何见到我?!” 不在市集逗留?那为何会与太子一起去聚宝楼拍娈童!还随着太子欺负人,他要是个洁身自好的人就有鬼了。白芷心里这样吐槽着。 “哎呀,那日我在聚宝楼看见了一个与太子随行的人是谁?不是你,难道是什么替身,刺客?”白芷假装逗趣道。 卓遥皱了皱眉,聚宝楼?好像有那么一回事。当时太子非说有要事相商,要约他去个清静地方,于是就去了聚宝楼。当时还和宁王妃生了嫌隙,肖扬还敢刀挟太子,简直是罪无可恕! 思考一番后,还是有些怀疑,于是与白芷详细对了一遍当时的日期和事件。 白芷骗他说自己是聚宝楼侍女,逛街时被突然绑过来。 细节全都对上了,卓遥也就勉强相信。不过还得查一查,遂问白芷,“那你叫什么名字?我得去聚宝楼查一查。” 白芷心里咯噔一下,查不就露馅了吗?不过露馅了也无甚所谓,能唬一时是一时,脑子一动,遂答道,“我叫白莲花。” 第51章 狐狸书生 白莲花,平平无奇的名字,卓遥并没有起疑。他只是冷冷问道:“白莲花,你并不是真的看上我,你只是别有所图吧?” 白芷见对方如此坦诚,也不绕弯子,望着对方的眼,诚挚道:“很简单,我只是想逃出去而已。我不会问你在这里做什么,只要你愿意帮我,我就可以帮你,成为你的助力!” 卓遥狐疑的看了一眼白芷,思考一瞬。他不清楚今日金如海的行为,有几分是情谊,有几分是试探。 思来想去都觉得金如海真是双老狐狸!一个女人,便可以试出他到底是想另起炉灶,还是甘愿臣服。还顺便抓了条小尾巴在手里。这般老谋深算之人,怎么会把炸药的线索透露给他呢? 白芷不知道卓遥在思考什么,只见他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紫,一会儿流露出疑惑,一会儿又面露凶光。她憋不住了,开口问道:“行不行啊?卓将军!” 这一声催促落入了卓遥的耳里,挑起了一根敏感的神经,他立即怒喝,“我叫黑虎!哪里来的卓将军!你若是想离开这个地方,就给我演好一点,演像一点!若是拖我的后腿,我不介意立马杀了你!” 妈呀,他好凶! 他眼里透露着凶狠的目光,看起来不像说着玩儿的。白芷有足够的理由相信,若是不能成为他的助力,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把自己给踹了! 于是装乖道:“好好好!黑虎哥哥,行了吧!” 第64章 第二日,整个寨子就传开了,前些日子随老大一起回来的二当家黑虎,将在三日后大婚。 兄弟们喜笑颜开,见着卓遥后一个个低头哈腰,“恭喜二当家,贺喜二当家!” 卓遥不苟言笑,只是微微晗首,丝毫不在意成亲这个事情。 跟在金如海身后的狐狸书生柳生,遇见他也是连声道贺,虽然脸上挂着笑容,但细长的狐狸眼里却没有一丝温度,“小弟在这里恭喜二当家了,这就取得了老大的信任,还真是容易呢!” 卓遥冷哼一声,“人各有不同,有人天生心眼多,不值得别人信任。” 柳生扇着羽毛扇,啧了两声,“黑虎兄弟,小心爬的高,跌的重!” 最后三个字,柳生吐的极重,他留下一个轻蔑的眼神,拂袖而去。一路上越走越快,越走越快,脚底都快磨出了火花,回了自己的房间,一拳砸到了木桌上。 一张质朴的木桌,被砸出一个坑,柳生瘦弱的手立即冒出鲜红的血。他咬牙切齿,颧骨微微突出的脸霎时惨白,额头冒出了青筋,一双眼红的像是要喷火。 他凭什么!一个认识仅足月的人,凭什么就爬到了二当家的位置。他柳生,日日苦熬,到现在的位置都用了六年时光。 这六年里面,他从一个扫地的奴仆做起,端茶送水低头哈腰,揉肩捏背,甚至为金如海的夫人们洗脚。他学习算数,学到学堂里的先生啧啧称奇,学到官府赏识他的大人直叹可惜。他都义无反顾地选择了金如海,最后爬到了这师爷的位置,管着黑风寨的账目。 这所有的一切,竟然比不过金如海和黑虎一月的交情,顿时觉得讽刺极了。 心里一酸,用手指在杯中蘸了一点茶水,在桌上写出黑虎二字。然后抹了伤手上的鲜血,在黑虎这两个字上大大的打了一个叉。 这小小的发洩,倒让柳生顿时释然。黑虎,要斗是吧,那就走着瞧! 脸上的愤怒顿时消散,眼里尽是冷漠和恨意。他从来都不觉得黑虎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只是暂时没有抓住把柄。而如今,获得把柄的钥匙已经有了! 夜里,知晓了成亲对象是卓遥的白芷,放了一万个心,躺在床上,无聊得快要发霉了,便跟一旁点着灯,为白芷缝制嫁衣的牛婆婆聊起了天。 “牛婆婆,这寨子里新娘子的嫁衣都是你在制吗?” “是嘞!这些姑娘都是从我手里送嫁的。”牛婆婆温柔答道,只是这语气听起来竟是颇为伤感。 牛婆婆将嫁衣拿在白芷身上比了一比,“应当合身,三日后才大婚,还来得及,我再绣一些纹绣。” 白芷有些感动,又有些遗憾。虽然这个身体已经嫁过了,但是属于自己的婚礼是一次都没有。伸手抚着这漂亮的嫁衣,心里却涩涩的。 不经意间抬头,见牛婆婆的眼睛红红的,像是刚哭过。白芷便开口询问了事由。 牛婆婆叹了一口气道,“也没什么,就是我那儿子,长大了,不听我话。” 敢情是跟儿子吵架。白芷轻轻笑出了声,“母子二人吵架那多正常!” 说完才反应过来,惊呼出声,“牛婆婆你儿子在这寨子里?” 牛婆婆有些难为情地笑了笑,然后一把捂住自己的脸。 这动作怪异,白芷不解地看向她,没一会儿,牛婆婆的肩膀开始抖动,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她在哭! “牛婆婆你怎么了?没事吧,怎么还哭上了呢?”白芷手忙脚乱的下了床,去扶着牛婆婆的背轻拍。 牛婆婆愣了愣,难受极了,心里的情绪翻江倒海,“姑娘啊!老婆子我不是什么好人,不值得姑娘如此对待。” “怎么这么说呢?牛婆婆是极好的人。”白芷问道,虽然表面关心,但她内心还是慌乱了一瞬。有些害怕,怕她觉得如此亲切的婆婆,是个害她的小人。 牛婆婆摸了摸眼泪,“老婆子我造孽呀!在这狗屁的黑风寨,帮着金如海做这种坑害姑娘的事,以后死了是要下地狱的啊!” 原来是这事,牛婆婆也知道这事情是不对的,所以心中难安。白芷忙安慰道,“那婆婆你为何不……难道是你儿子逼你了?” 牛婆婆眼泪婆娑,“他没有逼我,他只是不愿意离开黑风寨。可是我离不开他,他这世界上我唯一亲人,离了这儿,我也不知该去哪。” “那再去劝劝你儿子,我跟你一起去劝。以后去外面谋一份正经差事,二人过逍遥日子多好!”白芷露出暖人微笑,温和劝解道。 “不用劝了,没用的。”忽的,从窗外传来一男子的声音。 白芷和牛婆婆齐齐投去目光,只见一人影翻窗而入,然后定定站在了二人面前。 是昨日见到的那瘦弱的狐狸书生! 第52章 你慢慢想 “阿生,你怎么在这个地方?这是姑娘的房间,怎可以随便进来?”牛婆婆收起了眼泪,质问道。 柳生无奈摇头,用有些责怪的语气对牛婆婆道:“娘,你怎么又说起此等事来。以后莫要再说了。” 白芷瞭然,“原来你就是牛婆婆的儿子。” 柳生眯起狐狸眼,微微一笑,将羽毛扇置于胸前,颔首道:“在下柳生,正是牛婆婆的儿子。深夜闯进姑娘的房间,是在下唐突了。” 此人竟然如此彬彬有礼,这让白芷大吃一惊。蹙眉细细观察,只见他嘴角虽然挂着浅澹的微笑,但狭长的狐狸眼里面却尽是薄凉。 第65章 白芷随手抓了一件外衫披在身上,然后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虽然她是个现代人,但是被一个男的闯进了房间还是怪怪的。 白芷有些嫌恶道:“你既然知道唐突,那还闯进来。” 柳生轻笑,“是,是在下的错。将才是有些问题急着想问姑娘,这才失了礼仪,冒犯了。” 白芷闻言,略有疑惑,“哦?什么事情?你问问看。” 柳生笑道:“这里不方便,还请姑娘随我移步。” 这么晚了,他是不是不安好心,白芷这样想着,正想开口拒绝他,柳生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一颗黑色药丸,弹进了白芷口中,药丸没有丝毫阻力,直接滚落进白芷的喉咙。 白芷惊觉,瞳孔骤缩,勐地掐住自己的喉咙,一阵咳嗽,“你……你给我吃了什么?” 牛婆婆在一旁见证了这一幕的发生,上前拉住了柳生的一双胳膊,惊讶道,“柳生,你做什么?你又要造什么孽?” 白芷咳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可那药丸就像消失了一般。虽然不知道那药丸到底有什么作用,但是被这样强行喂下去的东西,多半不是什么好东西,伸手就想去抠自己的喉咙。 忽然,手腕被人紧握住。抬头一看,柳生不知道什么时候挣脱了牛婆婆的拉扯,闪到她身前。 柳生嘴角依旧笑意不减,眼底冰寒,对白芷道:“是柳生冒犯,还请姑娘随我走。” 明明是请求,但是语气里却是不容置疑的怒气。柳生没有等白芷做出任何动作,就在她背上点了一个穴道,白芷忽然就全身无法动弹,也无法发声,只能任人摆布。 牛婆婆惊慌得流出眼泪,“儿啊!莫要再作孽了,以后死了可是要下地狱的!” 柳生将白芷扛在肩膀上,看了眼拉着自己衣袖的母亲,“娘,不会有比这人间更像地狱的地方了。强则上天堂,弱则入地狱,这个道理,儿早已与你说过无数遍。罢了,你好好休息,不用管这些事情,她不会有事的。” 说罢,拂去牛婆婆的手,径直走向自己的院子。入了院子,在一处假山之下,掰动某个机关,假山咔咔咔几声变换形态,一入口便显露了出来。 白芷看着这一幕,莫名嵴背发寒,密室,监禁,一系列恐怖的词彙在脑海里闪烁。 救命呀!如果有幸能活着回去,她一定要找肖扬学上几招。哪怕是三脚猫的功夫也不至于溷得那么惨吧。 进入通道之后,假山移动到了原始位置。花园中一人影闪现,身着紧身黑衣,勾勒出宽厚的肩膀,以及逐渐缩窄的腰身,正是卓遥。 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找遍的整个黑风寨,也没找到可以存放火药的地方,唯一有可能的,就是在密室。不过他并不知道黑风寨的密室布局大概是怎样的,只能悄悄查探。而查探的重点,则是柳生。 据黑风寨的人说,三年前,正是柳生拿着精妙无比的设计图,向金如海自荐。金如海喜他大才,当即就让柳生当上了师爷,并允他如图督建这崭新的黑风寨。 也就是说,黑风寨的防御工事,基本上都是出自柳生之手。 遂卓遥埋伏在他院里探查,搜寻。却正巧遇见他回来,还当着他的面进入了密室。 卓遥窃喜,丝毫不在意柳生肩上是不是扛了一个人。摸着柳生的轨迹,便一起进入密道。 密室里,摇曳的灯火忽明忽暗,一双小小飞蛾,绕着烛光飞了许久,飞蛾翅膀被极大的投影在墙上。 白芷手脚被绑在了一把太师椅上,无法动弹。这飞蛾扑扇的影子,晃地白芷有些心慌。 心跳逐渐加速,她望着对面,隔着一张书桌坐着的柳生,好像是在算账,哒哒哒地敲着算盘。在空旷的房间里,那清脆的哒哒声格外清晰。 本身白芷并没有在意这声音,但是她不能动弹,无法言语,身体其他的感官就会被放到最大,算盘声音传来,逐渐像是某种咒语,在白芷脑海里形成了一种节奏,就像是心脏跳动的节奏。 又听了一会儿,倒不像是算盘随着心跳,反而更像是心跳随着算盘。倘若这算盘停止,心跳也会停止一般。 哒哒—— 咚咚—— 哒哒哒。 咚咚咚。 哒。 咚。 良久,再没有听到哒的一声。 白芷在等,好像是停着心脏再等这哒声响起,可却久久没有等来。 一时间,心脏像是想要强烈挣脱某种桎梏一般,要爆裂,下一秒就要爆裂。 好痛,好痛,心脏要爆了!白芷此时只有这一个想法。 忽的,柳生走到白芷面前,一杯茶水泼在了白芷脸上。 冰凉的水,溷着茶香,扑面而来。白芷才勐然回过神,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刚才是什么?药物作用?催眠术?太可怕了。白芷勐烈呼吸。 抬头看着面前的人,便问道:“你想要做什么?你给了我吃了什么?” 说完这句话才发现,自己能开口说话了,只是手脚依旧被捆绑着。 柳生轻笑,“我就是想问问姑娘,你与黑虎,是旧识吧?” 刚目睹了这一切,于暗处潜伏的卓遥,闻言身躯一震,难道这狐狸竟是察觉了这一点,才将白莲花抓来的? 卓遥有些慌了神,早知道应该直接杀了这女人,真是个祸害。如果她说出实情,那自己在黑风寨就一定待不下去了,那这个差事就算失败。 第66章 白芷闻言,作出一副害怕的样子,“黑虎哥哥吗?那日……是第一次见。” 卓遥松了一口气。 柳生用羽毛扇子扇了扇,又坐回了书桌前的椅子上,“姑娘,我劝你识相一点,你刚才吃的,是一种毒药,叫做仙求逝。是一种连神仙吃了,都会求着去死的药。它的痛,就像是在你身体里埋入了无数虫子,爬过你的五脏六腑,穿过你每一条经脉,将你啃食致死。” 他不说还好,一说,白芷真就觉得骨头里痒痒的。然后有点隐隐的痛意。 “不急,长夜漫漫,你慢慢想。”柳生道。 第53章 清泉润万物 肖扬从那日领了命,就开始不眠不休地带着影阁的人在西郊附近搜寻。 开始只是在山里搜,在离谷莫白的院子没有多远的地方,找到了白芷的外衫和一堆无用的随身物品。 肖扬顿时心痛得厉害,胸中一闷,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 身旁穿着黑色紧身衣的暗影,急问道:“肖副使,您没事儿吧?” 肖扬用袖子揩掉了血迹,强忍住胸腔中的痛意,抬手示意,“无碍,继续找!” 影阁的人办事效率十分高,没用两天就将整个辰京搜了一遍,最终得出白芷已经不在辰京的结论。 肖扬心急如焚,从白芷失踪以来的疲累与焦灼在此刻爆发,又一次喷出了鲜血。鲜血像是涌上了眼眶,入目通红,像是有一股滚烫的热流涌上了脑部,顿时晕了过去。 醒来已然躺在了远尘居他的房间里。 孟瑛站在床边,蹙眉望着他,“肖扬,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肖扬艰难捂着胸口坐了起来,“肖扬早已是个活死人,这命要不要又有什么区别?” 孟瑛微微叹息,摇头,“你这么说来,那我这些年用在你身上的药不是白费了?谷大夫这些年为你的奔波也是无用的?” 肖扬闻言,羞愧十分,蓦然低下了头,他不敢去看孟瑛,“对不起,王爷,我……” “你不用说对不起,命是你自己的,你当然可以决定你的生死。但是做决定之前,你得想清楚,这真的是你想要的结果吗?”孟瑛冷声说道,语气里没有怒气,仿佛只是单纯在讲一个道理。 “我……”肖扬语塞。 “你留在王府休养,谷大夫一会儿就来。我有了一些线索,我要出城,去沧州。王府就交给你了。”孟瑛交代道。 “王爷!你要出城?” “嗯。” “不行!让我去!”肖扬急了,他深知孟瑛出城可能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他沉了沉声音,闷声道:“王爷,你出城,就是死罪啊!” 孟瑛轻笑,眼里闪过一丝悲凉,“呵,如果有人能定我的罪,那就尽管让他定!” 孟瑛说罢,就要转身离去。 肖扬一把抓住了孟瑛的胳膊,“王爷让我去!王妃是肖扬弄丢的,理应由肖扬去承担!” 正说着,谷莫白背着手进来了,眼神凛冽的瞪着床上的肖扬,像是嗓子不舒服一样,闷闷的咳嗽了好几声。 孟瑛收回手,环抱双臂,冷声问道:“你问问谷大夫同意不同意?” 肖扬一脸黑线,那不是说的废话吗? 谷莫白将药箱子往床头重重一放,吐出四个字,“绝不同意!” 孟瑛轻笑,认真对肖扬道:“没有人敢定我的罪,所以我不会有事儿,我会把王妃带回来。” “倒是你,若是王妃回来,看到你这病蔫儿的样子,那她会怎么样你自己去想!” 肖扬顿时愣住了,一个奴隶,一个路人,都会让她揪心成那样子。那她会不会为了自己而流泪,一边想着可能会吧,一边又想着还是不要了,他不想让她哭…… 孟瑛说完,便回房换上了一身黑色紧身夜行衣,用一块黑色的头巾裹住了脑袋。 从床头的壁龛里拿出一把被黑布包裹着落满了尘埃的剑。轻轻拍了拍上面的灰尘,一圈一圈绕下黑布,一把闪烁着银白色光芒的绝世好剑缓缓展露。 孟瑛用手指轻抚着手中的剑,神情落寞,轻喃一句:“仙鲸,别来无恙。” 黑风寨,柳生的密室内。 柳生对白芷缓缓道:“姑娘,我无意害你,只要你告诉我你和黑虎到底是什么关系,我会给你解药,我可以放你走。” 暗处的卓遥,又不自觉的揪紧了一颗心。仙求逝,他知道这种药,军中常用来对待敌国奸细,即便那些人都是八尺男儿铮铮铁骨,效果都好的出奇。他实在没有办法对一个女子抱有期望。 现在的他没有办法出手救白芷,自打他进了这个密室,他就察觉到了,这个密室机关重重,他没有办法带着一个女人从这里轻易逃脱。就连自己,他也不能保证。最好的办法就是等柳生出去的时候,摸清楚这些机关的控制,才能让自己全身而退。 他有任务在身,不可能为了这个女人就放弃任务。他也没有办法杀了柳生,若是柳生死了,黑风寨大乱,必然会加强警戒,甚至连炸药也有可能全部转移。 所以卓遥不能轻举妄动,只能期盼白芷不说,若白芷坚持不住要吐露真相,那就杀了她!用内力在她喉咙正中间一点,她便能死得悄无声息。这功法一般人做不到,柳生只会以为她是被吓死的。 白芷听了柳生的言论,几乎是下意识的就否定了这个选项。白日的时候,她思考过卓遥为什么会在这个寨子里。 第67章 卓遥是朝廷中人,家里世代都是朝廷重臣,不缺钱也不缺权,那他就没有落草为寇的理由。唯一的可能就是替朝廷剿匪。 自己是在西郊的山里被抓的,之前听那樵夫说,西郊有流匪,狡猾至极,朝廷屡次围剿都无功而返。加上他们的熟稔的绑人手法和反侦察意识。那就说明这群他们是一群有组织,有纪律,有谋略,还有相当大体量的土匪。 所以卓遥极有可能是卧底,潜伏至今,只为将他们一网打尽。 所以白芷听到柳生说要放了她,就简直想笑。若柳生会背叛这个寨子,那牛婆婆也不至于如此为难。 若是供出卓遥的真实身份,他们一定会为了保护寨子不被朝廷剿灭而斩草除根,包括自己。他与卓遥早已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再说了,他们做这种勾当,本就该被天打雷噼。她怎么能毁了卓遥的辛苦经营,怎么能助纣为虐,让他们继续逍遥法外,迫害良家妇女呢!死也不可能! 那面对柳生的诱惑,答桉就显而易见了。 白芷眼眶里一直打转的泪水,哗的就滚了出来,她勐的抽泣起来,露出一脸委屈表情,用娇滴滴的声音道:“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呀?我是真的喜欢黑虎哥哥!我一见他就喜欢他!我就要嫁他!你莫不是嫉妒了?嫉妒黑虎哥哥长得比你英俊!” 滴答—— 白芷的眼泪,白芷的话语,像一滴冰凉的清泉,滴入了卓遥焦躁灼热的心。浇灭了他心里的火海。 清泉润万物,连铁石心肠也不例外。 第55章 她想回家 有那么一瞬,卓遥想去救下这个叫白莲花的女人。但他是理智的,他不能让自己前功尽弃。 柳生闻言,露出了令人恶寒的笑意,“那好,姑娘慢慢想。” 说罢,柳生回到了自己的椅子上,继续开始敲打算盘。 起先白芷只是觉得痒痒的,也说不出来哪里痒,就是浑身都不舒服。 后来开始有一些痛感。那痛感像是在跳跃,先是头痛,然后是眼睛烧的痛,后来又跳到胸腔,停留到腹部。 到这里白芷都还忍得住,她装出一副可怜模样,对柳生求饶,“柳生哥哥,好痛好痛!你能不能放了我!我不嫁黑虎了,我嫁给你好不好?柳生哥哥!” 柳生轻笑,“你第一眼看见黑虎的眼神,并不是一见倾心的眼神,而像是见了一位故人的惊讶!姑娘,你还是说实话吧!” 卓遥在暗处攥紧了拳头,他没想到柳生观察竟然如此细致,也没有想到他的手段如此残忍。 卓遥竭力控制住自己有些慌乱的呼吸,他想,仙求逝应该快要起效了,要发动内功的手已然蓄势待发。心里却流淌过一丝酸楚与恐惧,手有一些微微颤抖。 白芷继续求饶,“柳生哥哥,你饶了我好不好!我真的不知道黑虎是什么人,我见他就像见到了我年少时邻家的哥哥,他五年前就病死了!所以我才盯着黑虎看了那么久,见他亲切极了!” “哦~是这样?”柳生显然不信,他记得白芷最初的眼神,只是震惊,并没有其他情感。 白芷使劲点头,“是是是!真的没有其他。” 柳生冷笑出声,“你再继续想想!” 疼痛逐渐蔓延开来,从头顶开始,先是一阵发麻,麻痺的感觉,一浪一浪传到全身。随之而来的是恶寒,鸡皮疙瘩一阵一阵的起,全身汗毛竖起。 白芷开始止不住的颤抖,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而后,麻痺的地方传来了灼热的感觉,皮肤一边烧的滚烫,一边逐渐被疼痛占据。 一直咬紧牙关的白芷,忍不住嘤咛一声。 这一声轻轻的女子声音,穿过黑暗,传进卓遥的耳朵里。心骤然一痛,他缩回欲要发功的手,按住自己打结的心脏。 像是曾在军营中,眼睁睁看着兄弟们送死时的心情。是自己无能,是自己无能啊! 疼痛愈发强烈,白芷开始疯狂抽动自己的手脚,想要逃脱。可那绑着四肢的麻绳纤细,一圈一圈缠绕的极紧。白芷已经痛的顾不了这些,本能地只知道挣扎,任那麻绳隔着衣服勒进她的骨肉。 “啊啊啊啊!!——” “好痛啊!!——” “救命!救救我!” 终于,白芷忍受不了这种痛苦,嘶吼出声。尖锐的吼声本可以刺破云霄,却被阻隔在了这铜墙铁壁造的密室,形成阵阵迴音。 柳生悠闲地翻看着账本,“姑娘!可以说实话了吗?” “我说了……啊……我不认识他!你……这个疯子!你……到底要我说什么?!!!” 撕心裂肺的疼痛,让白芷不能完整的说出一句话。 卓遥在这阵阵迴音中,一次次心惊不已,心愈发地往下沉。 她为什么不说实话?!明明说了就可以解脱! 白芷太痛了,痛到麻木。她像是给自己洗脑了一般,不停在心里念叨,我叫白莲花,我不认识黑虎,我叫白莲花,我不认识黑虎,我叫白莲花,我不认识黑虎…… 在疼痛中重复上千百万次,那她的脑子也只记得这句话了。 她叫白莲花,她不认识黑虎,黑虎是谁? 在这疼痛之间,柳生数次套话,她都只道,“我不认识黑虎……” 白止痛的大脑麻痺,开始虚弱的骂起了髒话。 第68章 “你们这群的人贩子!” “你们不得好死!” “生孩子没有!” “男的不长!” “永远只能充气娃娃,最多双有五秒钟!” “你们总有一天要接受法律的制裁!” “正道的光!照在了大地上……”白芷意识不清的开始唱起了歌。 此时她的衣衫已经全部湿透,简直可以拧出水来。甚至到最后控制不住自己的嘴皮,哈喇子不住的流。 卓遥听着这些奇奇怪怪的话语从她口中传出,眼泪莫名的就流了出来。 上一次流泪,已经是十年前了。 抬起一双手凝聚内力。 杀了她,让她解脱吧! 白莲花,真是一个了不起的女子!我卓遥敬你!服你!却独独不能救你! 这批炸药是送到南蛮去的,若是被用到战场,那不知要死多少将士!自古忠义两难全,卓遥无能! 卓遥脑子里面,不由的想起了一幕幕有关白芷的画面。 想起她从院墙上摔下来,直愣愣的盯着自己。 想起她哭的梨花带雨的面容。 想起她指着自己的鼻子,大声道:“小女子一见他,就再也挪不开眼了!要嫁我就嫁他!不然还不如死了算了。” “惊鸿一瞥不行啊!谁让你长得帅呢!” “黑虎哥哥,英俊潇洒,风流倜傥,英姿伟岸,实乃人中龙凤,小女子一见倾心,有何不妥呢?” “爱就要大声说出来。要我说,扭扭捏捏反倒是矫情。” 她喊自己卓遥哥哥—— 卓遥一双手捂住自己的嘴,眼泪鼻涕不住的往手指缝隙里流出。他努力屏蔽自己的气息,不让柳生发现自己。 此刻,只要他动一动手指,她就死了,就不必如此痛苦。 白芷哭喊累了,就停了下来。她觉得自己像是要死了,下一秒就要断气。 她想起了初次见到孟瑛,那个人像是透明的一样,光能透过他的身子照到自己。 他站在那儿澹澹的笑着,朝自己招手,道:“王妃,来。” 他温声细语为自己挽发,他搀着她的手走过漫漫竹林路,他在她丑丑的字迹旁写下一个个娟秀的字,他为她讲清楚每件事的好处与坏处,他还喂她吃甜甜的桂花糖水…… 她很想冲过去抱住他。可他就像是幻象,离自己始终那么遥远。这大概就是初恋的求而不得吧,如今初恋结束了,自己的第二次生命也快结束了吧。 原来这一切,竟然只是梦一场。 卓遥轻轻晃动手腕。 白芷不甘地流下了泪水。 白莲花,对不起。 “我……想回家……” 几乎是要发功的那一瞬间,白芷虚弱的声音传来。 她说,她想回家! 卓遥想收手,却已来不及,使出全身力气,将另一双全是眼泪鼻涕的手覆盖上了那双手。强大的内力刺穿了卓遥的手心。 卓遥用最快的速度将流血的手塞进衣服里,按压止血。 虽然疼痛,但是卓遥觉得自己活该。真是活该! 她从未曾放弃,他凭什么能替她做了这个决定!他凭什么要结束她的生命! 第55章 能走下去的人 灯光灰暗的密室内,烛火时不时的炸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一双飞蛾在扑腾了几下翅膀之后,逐渐竭力,然后轻飘飘的落在了烛火旁。 伴随着白芷一阵一阵的痛苦呻吟,黑暗中的卓遥愈发的煎熬。从开始的揪心,演变成了惊讶,再到钦佩,最后只能在心中暗骂自己无能。 柳生依旧澹定地在烛火下翻着账本书册,数次询问无果后,他闭口不言,表情凝重了起来。难道是自己判断失误?不可能!一瞬的自我怀疑后,又马上否定了。 白芷早已声嘶力竭,喉咙像是要渗出血一般疼痛。好想回家,好想回家,她只有这一个想法。 一夜过去,柳生翻完了一整本账目,才直起身子,伸了个懒腰。 他缓缓走到白芷面前,轻轻抬起白芷的下巴,端详了一下她惨白的脸。然后微不可见的叹了一口气,没想到是个硬骨头。 他拿出一颗药丸塞进白芷的嘴里,然后灌下一口茶水。白芷乾涩的喉咙自动渴望着水源,管他三七二十一,咕噜一口就咽了下去。 柳生笑不达眼底,冷漠道:“姑娘,这药既是解药也是毒药,我自己制的,它能解仙求逝的毒,但是会化成另一种毒留在你体内。你若乖乖什么都不说,好好做你的二当家夫人,我便每日为你送来解药。” “如果……没解……药呢?”白芷仍然保留了一丝清醒,虚弱问道。 “受万蚁噬心之痛,直至死亡。” 白芷眼里顿时透出悲凉的恨意,这人,真是老奸巨猾,毫无人性。 柳生将浑身湿透了的白芷扛回了小院。卓遥也随着探清了这密室的构造。 彼时,天还未亮,牛婆婆已在院里焦急的等了一整夜。见到二人,急的直直跺脚,通红的眼里涌出了泪水,声音颤抖,“阿生啊,你……这……哎……作孽啊,作孽!” 柳生却毫不在意,朝牛婆婆浅浅露出一个微笑,“娘,去备水给她洗个澡吧!若是金如海或者黑虎来,就告诉他们染上了风寒,休息一下就好。” 牛婆婆用粗糙的手掌,胡乱抹了鼻涕眼泪,没有应答柳生的话,决然回头,默默的去准备洗澡水。 第69章 白芷全身无力,脑子却有几分清醒。她感受着牛婆婆在她身上轻柔的按摩,无比细致用心。 待到终于能躺在床上之时,她才长长舒了一口气,眼神麻木地望着床顶,语气平和道:“牛婆婆,你儿子怎么那么不当人啊。” 牛婆婆听着她虚弱无力的控诉,愧疚之意涌上心头,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对不起,姑娘……”还没说完,牛婆婆就捂着嘴跑了出去。 白芷这才如释重负,静静睡去。 卓遥拖着虚浮无力的脚步,宛如行尸走肉一般,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简单处理了自己的伤口,销燬了染血的夜行衣。然后直愣愣的躺在了床上,未曾宽衣,未曾脱鞋。 闭上自己乾涩肿胀的双眼,他瞬间回到黑暗中,满心,满眼,满耳都是白芷。是她阵阵嘶嚎,是她的声声低泣,是她流泪的双眸,是她染血的伤口。 下人送来了饭,卓遥麻木地含入口中,食之无味。 饭后基本上是循着本能,无意识地就走到了白芷的门外。 牛婆婆见卓遥气势十足的样子,有些害怕,于是颤抖着道:“姑娘今日感染了风寒,还在休息,二当家不如改日再来,莫要染了病。” 卓遥凛然一瞪,“既然马上要成亲,那有何见不得?” 牛婆婆被他瞪得一缩,乖乖让了路。 卓遥轻手轻脚的进了房间,见着床上背对着他,只露出个脑袋的白芷,顿时生出一阵心疼。情不自禁的想伸手,却在将要伸手之时,缩了回来。 “黑虎哥哥,我今日有些疲累,你请回吧。”白芷有气无力道。 卓遥被她突然的发声吓了一跳,他看了眼门外,牛婆婆应当在外面听着。 “呵,怎么?昨日还恬不知耻的说喜欢我,现在又不想见我了?”卓遥心里隐痛着道。 白芷无意与他纠缠斗嘴,说到底也是因为他,才会受这生不如死的痛苦,心里本就有一丝埋怨,虽然她知道,不能将原因完全归结于他,这才忍着没有发怒。 可他这一声轻嘲,狠狠的扎进了白芷的心,心里的委屈顿时如洪水倾泻,泪水根本止不住,喷涌而出。 她将脑袋往被子里缩了缩,然后哭的身子颤抖了起来。 卓遥想要伸手拍拍她的肩膀,轻声的安慰一下她,却怕隔墙有耳,暴露了自己这不合时宜的动作。于是假装大声道,“哼!要嫁的也是你,现在又来作出这副模样给谁看!反正婚事已经敲定,你嫁不嫁由不得你!” 说罢,像是受了气一般,转身拂袖而去。 白芷窝在被窝里面,泪水浸湿了被褥,她想值得吗?不如将真相大白,撕个鱼死网破,一起毁灭,大家都不要好过! 这一日白芷的泪水都流乾了,她恶毒的诅咒着所有人!她认为世间没有好人,所有人都是恶毒,自私,胆小,贪婪。 夜里,柳生当真为她送来一粒解药,还继续威胁了她一番。 牛婆婆做了好几个菜,香气扑鼻。白芷现在看牛婆婆怎么都不顺眼,即使自己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了,也赌气不愿意动筷子。 牛婆婆见她不吃,心里着急。她当然知道他儿子对白芷做了什么,心里疼痛不已。她曾是个信佛的人,不积功德,坏事做尽,是要下地狱的!可是她割舍不了她的儿子,永远不能。 “姑娘,我只有阿生一个儿子,我舍不掉。可是姑娘你是个好姑娘,我也心疼你,我知道阿生放药的地方在哪里,你先吃点饭,吃饱休息好了,我带你去找找有没有解药。”牛婆婆神色复杂道。 白芷能听出牛婆婆的决心与纠结,她知道牛婆婆没有说谎。 木木然夹了一筷子土豆丝进入嘴里,浓郁焦香,好不容易才止住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她真没出息,都这个时候了,居然还觉得牛婆婆做的菜真好吃。 一口接一口,大口的吃着。眼泪也一行接一行,大滴大滴的流。 白芷蓦然想起以前看过的一个日剧,里面有一句台词,“哭着吃过饭的人,是能走下去的。” 我也是能走下去的人。 第56章 小阁楼相遇 卓遥一整日都心神不宁,在寨子里板着个脸逛了一整天。藉着视察的名义,到处收集情报。 走着路,忽然迎面撞上了一个没看路的黑瘦兄弟。这个黑瘦的小兄弟抬头一看,竟然是二当家!当即喜笑颜开,“哎哟!二当家,小的没长眼,没长眼。” 卓遥冷哼一声,脸色板地难看。眼前这个兄弟好像见过,“嗯,三刀,你的活做完了吗?” 这小兄弟尴尬的笑了笑,“二当家,我叫四刀!” 卓遥满脸黑线,脸色一阵青一阵紫,怒道:“取些什么怪名字,太难记了!” 四刀却满心欢喜,他早就听闻二当家身手奇好,颇得老大的青睐。他这辈子,就崇拜能打的人!就突然被二当家问了名字,开心的不得了,于是兴奋道:“是!是!二当家都这样说了,那我以后就改名为黑狗!这就好记了吧,跟您一样都是黑色的!” 卓遥的脸色依旧难看,一副马上就要甩袖离开的架势。 黑狗(四刀)好不容易跟偶像搭上话,怎么舍得放走他呢!当然是继续表现,争取以后能跟着他溷,“哟,二当家,我看您脸色不好,是遇到什么难事儿了吗?” 第70章 卓遥一想这倒是个机会,于是故作深沉,“嗯,前几天抓了个叛徒,什么刑具都上了,就是问不出他的来路。”说完还皱紧的眉头,一副头痛至极的模样。 黑狗一听,表现的机会这不就来了嘛!嬉皮笑脸的凑近卓遥,带着一丝炫耀的语气道,“这事儿好办!拷问什么的,你得去问柳师爷呀!他那里一大堆的奇药。还有他自己制的买都买不到的药。” 卓遥眼里闪过一抹光彩,“哦~那他的药放在哪里?我去找找!” 黑狗:“在东边的阁楼里,顶层就是柳师爷专用的房间。不过那房间里的药只有他一人能取,你得去问他的同意!” 卓遥:“哦!那就好办了!多谢,三刀!” 卓遥说完转身就走,没有一丝留恋。 黑狗:“……” 卓遥回到自己的住处,一个侍女正在为自己上菜,见自己来了动作慌慌张张,像是在掩饰着什么。说是侍女,但其实是金如海送给他的女人,他没兴趣,于是就当成丫鬟用了,好像是叫小茹吧。 卓遥冷哼一声,“小茹,你刚往这茶里面加了什么?” 侍女支支吾吾道:“我……我没有。那个,二当家,我……叫婉儿。” 婉儿?好像是有那么一个人。卓遥对这些毫无兴趣,只发出极有威压的声音,“我管你是谁!敢给我下毒,就是死!” 婉儿一听,周身瞬间打起了哆嗦,“二当家饶命啊!婉儿不敢,我没有下毒!” 卓遥伸出手指,在桌上沾了一点白色的粉末,放到婉儿面前,冷声问道:“那你说说这是什么?” 婉儿颤抖,勐地扑跪在地,吞吞吐吐,半晌才吐出一句话,“是……是……是一些助兴的药,不是毒,绝对不是毒!” 卓遥一口吹掉了手指上的粉末,重重吐露出一个字,“滚!” 卓遥随意吃了几口饭,然后等到三更,换上了夜行衣,便朝那阁楼出发。 早一日找到解药,白莲花早一日解脱,那他也不必受制于人了。 白芷吃了晚饭,睡了一会儿。非要逼着牛婆婆现在就带她去藏匿解药的地方,牛婆婆拗不过,只好带她去了。 藏药的地方在一个小阁楼里面。阁楼总共有七层,据牛婆婆所说,顶层是柳生专属的配药间,只有他一个人能进。只有房间顶部的一个小窗户,堪堪能容得下一个人爬进去。 牛婆婆以往经常给柳生送饭,对这阁楼十分熟悉,带着白芷轻巧的绕过了所有守卫来到了顶楼。那小窗开在房间顶部,约有两米多的高度,白芷蹦不上去。 于是牛婆婆道:“姑娘,你灵活一点,踩着我上去。” 白芷看着牛婆婆的老胳膊老腿,狐疑道:“牛婆婆,你受得住吗?” 牛婆婆嘿嘿一笑,“受得住,受得住!我结实着呢!” 白芷也没有客气,牛婆婆蹲着,踩着她的肩膀就上去了。牛婆婆急急的起身,白芷一瞬间没有掌握好平衡,二人齐齐摔倒在地。还好二人都明白自己今日是贼,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呼痛之后起身,牛婆婆才发现自己把脚崴了,痛的有一点点站不稳。 白芷担忧道:“没事吧,牛婆婆,我找其他办法!” 牛婆婆慌忙摆手道:“没事儿!没事儿!继续,只是一会儿我肯定翻不过去了。” 没有等白芷拒绝,牛婆婆就拉着白芷进行第二次尝试。这一次二人稳了许多。牛婆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白芷送上了那一扇小窗。 好在窗户那头有一张桌子,白芷欣喜得让牛婆婆先去包扎一下腿,她去找解药。 牛婆婆说解药是一个澹紫色的瓶子装着的,这个瓶子很特殊,是一个方形的瓶子,很好区分。于是白芷开始翻箱倒柜,找紫色的方形瓶子。 卓遥轻功极好,他无需通过的小窗户进来。直接飞到房顶,掀开几片瓦,就悄然落下,简直轻松。 他没有具体的信息,找起解药自然是困难许多。于是他先找起了毒药仙求逝。正在认真的分析着,忽然听到细碎的脚步声,于是迅速隐入黑暗,暗中观察。 下一瞬,一片白色的衣角翩然而至。 竟然是她!! 然而看见她的第一眼,卓遥的心跳凝滞了一瞬,她一身单薄的白色轻纱,在月光的投射下,宛如一朵绽放的白莲花,圣洁澹雅,清丽无比。 可那悸动也仅仅存在了一瞬间,随之而来的是莫名的窝火!这个女人,简直不知廉耻!连一件外衫都不穿,只着一件单薄的齐胸襦裙,衣衫不整,成何体统! 卓遥万万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里看见她。顿时怒意上涌,她为何出现在这么危险的地方!难道是来找解药?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他现在只想冲上去,揪住她的后领把她提回去,好好教她什么叫穿衣礼仪! 可白芷却先一步有了动作,只见一壁龛之中,摆放着一个浅紫色的方形瓶子,上面写着仙合丹。白芷大喜过望,当即就把这药带走。正想翻出去之时,外面传来脚步声。 传来一声音,“娘!你怎么在这?!” 是柳生的声音! 白芷心中一惊,霎时慌乱无比。 暗处的卓遥也皱了皱眉,来的真不是时候! 第57章 忍个屁呀 牛婆婆顿时慌了神,但还是强装镇定,“呃……我路过想看看你在不在,就上来了,结果崴了脚……” 第71章 柳生听牛婆婆崴了脚,皱了皱眉头,“怎么那么不小心,一把年纪了,就不要爬上爬下的。有什么事叫个人就行了,要是谁敢对你不敬,我第一个不放过他!” 牛婆婆心虚的笑了,“唉,这不是不小心嘛,以后不会了!” 柳生轻轻松了一口气,“那娘你等着,我去拿药酒来给你揉揉。” 说罢,柳生就要进他的配药间,掏出钥匙,打开那门锁。 里面的白芷顿时慌了神,慌乱之中就鑽进了桌子底下。 卓遥看着那露出的一片白色衣角,默默扶额,这女的是傻子吧!一个瞬身就落到了桌旁。 白芷看到一双黑色的靴子,悄无声息,如鬼魅一般,没有一点声响的落到自己的面前,霎时脸色雪白,心脏狂跳,本能的想要惊叫,却下意识的捂住了自己的嘴,眼睛瞪得熘圆,恨不得把这双鞋子给瞪到消失! 门外,见柳生去开门的牛婆婆呼的一声惊叫,“哎哟!” 柳生回头,神色焦急,“怎么了?娘!” 牛婆婆指着自己的脚踝说,“哎哟!疼,针扎一样疼!” 柳生赶紧蹲下身,见牛婆婆额头出了一层细汗,赶忙脱掉牛婆婆的鞋袜,看到那肿出一块的脚踝,眼底透露出担忧的神色,“可能是伤到筋骨了,我先给你用药酒处理一下。” 牛婆婆心慌不已,只希望这点时间能让白芷躲好。 柳生说罢,急匆匆的就打开了门锁,进门找药酒。 而此时的卓遥只想心里骂了一句,妈的,这女人是铁做的吗? 本来他可以趁着刚才的间隙,将白芷带着从他开的天窗上出去。可是这个女人,像是吓傻了一样,全身僵硬,抵住桌脚,誓死抵抗。 卓遥不好弄出太大的声响,只好低下头,低声怒喝,“是我,蠢女人!” 白芷这才依了他。可正巧此时柳生进来了,卓遥来不及,只好将那天窗草草掩盖,抱着白芷躲到了一根只有一人宽的房樑上。 柳生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翻找那治疗跌打损伤十分有效的药酒。 横樑之上,白芷捂着自己的嘴,勐瞪着趴在自己身上的男人,心中的震惊久久不能消散。 虽然有一大堆疑惑,但白芷完全顾不上想这些。因为二人此时的姿势实在是太暧昧了。 卓遥伏在她身上,双臂撑在她耳旁,以一个做平板支撑的姿势,将她圈在身下。可是这房樑上方空间有限,卓遥不能完全撑起身子,二人只能竭力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 对方的呼吸轻轻喷洒在自己的脸上,白芷瞬间红了脸,只好尴尬地转头别开。连呼吸都收敛了些,生怕自己起伏的胸膛碰到了上方的人。 白芷不好受,那上方的人就更不好受了。 咫尺之间的幽香传来,迷了卓遥的心智。剩下就是女子洁白如玉的细颈,和她起起又伏伏的胸膛。 房顶是斜角的,与房梁大约成三十度夹角。二人头朝外,脚朝内,于是下半身能活动的空间就少之又少。 卓遥感受到自己的欲望,有隐隐抬头的趋势,于是抬高臀部,挪了又挪,可是背后抵着房顶上的柱子,实在是挪不开啊! 卓遥生平第一次后悔,没有把那些送上门的女人都要了。否则此时,他也不至于如此丢脸。 竭力撑着身子,转过头别开脸,只能期盼自己的欲望快速消退。可脑子就像根本不听使唤一样,全都是面前这女人的模样。 脑子一片溷沌,卓遥实在没办法了,便在心里念起了佛经,“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卓遥忍得辛苦,额头上渗出滚烫的汗水,一滴滴的滴落在白芷的颈部。 就这反应,白芷还能不知道怎么回事吗?心里哇哇的就想哭。妈妈呀,这是遇到流氓了!要不是情势所迫,真想一脚踹了他的命根子。不自觉的就往上挪了挪身子。 可大腿擦过的触感,更是让卓遥虎躯一震。他不自觉的咬紧后槽牙。只盼着下面的柳生快走,快走,快走啊! 二人越来越着急,呼吸越来越急促,胸膛起伏越来越大。卓遥撑在耳旁的双手开始颤抖,空气就像消失了一般,怎么吸都吸不上来,他只想勐烈的喘上一口气。 白芷察觉到了他呼吸的急促,害怕这声音传到下面,引起柳生的注意,于是伸出一双手捂住了卓遥的嘴。 就是这如柔夷般的纤细玉手,破了卓遥的最后一道防线。 霎时间,四目相对。 白芷有种不好的预感,因为她见卓遥的眼神有了巨大的转变,从开始的焦急愤怒,无措,到现在竟然变成了释然。 妈的,反正马上就要成亲了,忍个屁呀! 顿时卸了身上的力,全身一松,就扑到了白芷身上,脑袋也耷拉在了白芷的颈项。 喷薄的热气轻吐在白芷耳畔的肌肤,白芷不禁一阵阵酥痒。简直是欲哭无泪,心里不断告诉自己,这是情势所迫,情势所迫! 卓遥将白芷紧紧箍住,丝毫不得动弹。两具滚烫的身躯紧紧相拥,一分一秒等待时间的流逝。 直到柳生离开房间,卓遥才抓住机会,一把搂过了白芷的腰,在房顶轻轻挪开几片瓦,飞身而出。 第72章 呼—— 呼—— 直到此时,二人才齐齐长舒一口浊气。 卓遥带着白芷轻轻落在一处房顶,才歇了会儿。 白芷以手做扇,勐地给自己扇风,另一双手叉着腰,怒道:“你是不是有病?虽然那是情势所迫,但是你也不能吃我豆腐呀?你这个流氓,色鬼!” 卓遥闭着眼休息了一会儿,神色冰寒,好似刚才那股炽热完全消失了一般。听见白芷骂他,他什么话也不说,只是从鼻腔冷冷出声,“哼!装!” “什么装?装什么?你……”白芷刚想激烈反驳,周围就传来了一阵喧闹声。 原是柳生拿了药酒出去后,听到房间里有些微动静,回房查看,发现竟少了一瓶药。于是迅速通知了看守的兄弟,就要抓贼! 二人对视一眼。白芷抱着头,焦急道:“怎么办?你能不能送我回去。我要被发现了!” 卓遥透露出嫌弃的目光,“人家就从你那个方向过来,你还回去给人家抓?蠢!” 白芷:“你……” 于是在白芷还没有作出任何反驳之前,她就已经被这浮光掠影的轻功,带到了卓遥的住处。 第58章 仙合丹 白芷进到卓遥的房间,口乾舌燥,第一件事就是拿起茶杯,咕噜咕噜灌下一杯冰凉的茶水。 卓遥在门口张望,转过头就看见白芷喝掉了那杯被下了某种助兴药物的茶水。 顿时瞳孔地震,怒喝出声,“你这个蠢女人!见水就喝,是水牛变的吗?” 白芷被这突如其来的怒吼给吓懵了,“我……不就喝了一口水嘛!你那么凶干嘛!” 顿时委屈上涌,要不是因为他,自己也不必遭那样的罪,越想越委屈,越想越气愤,眼泪哗哗就流了出来,“你这人要不要那么小气!喝你一口水,你就在这里蹬鼻子上脸!知不知道我因为你都遭受了些什么!那天杀的柳生,为了套出你的情报,给我下毒……” 白芷噼里啪啦如连弹一般,将整个过程一顿输出,一边说一边委屈得直流泪。 她哭的是梨花带雨,泪如雨下,肩膀不停的抽动。激动气怒之时,甚至忍不住跺起了脚。 卓遥错愕,怒极的心瞬时柔软了下来。他都知道的,他当时就在那看着,看着她撕心裂肺的哀嚎,求救,而自己却无动于衷。她说得对,都是因为自己,她才遭受了这无端的祸事。 于是卓遥只能像一双,因为犯了错而耷拉着耳朵的野狼,定定的站在那儿,任她数落,任她发洩。 白芷说累了,歇了一会儿,打算继续输出,却发现对方像个蔫儿了的皮球,霎时有些惊愕,“你……倒是说点什么啊!” 卓遥眼神飘忽地与她对视了一眼,然后又心虚的垂下眼眸,小声道,“哦,对不起。” 白芷:“……” 若是对方据理力争,那她还有输出的欲望。可现下人家态度软了下来,那骂人的话竟也骂不出口了!真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气死了! “你这样道歉,怪恶心的!”白芷转身找了个坐处,憋着气道。 “哦。”卓遥气弱。 白芷皱眉,“你怎么像变了个人,平时不是很拽的吗?” 卓遥被戳穿,有些手足无措,遂转移话题,“不说这个,那你找到解药了吗?” 白芷的眼里闪过一丝得意,掏出那一个她得手的浅紫色小方瓶,摊在手心里,放在卓遥面前,“那是当然!我出马还能有得不到的嘛!” 看到那紫色小方瓶,上面写着的三个字之时,卓遥刚才压下去的暴脾气,噌的一下就上来了。 霎时间,卓遥周身生出了令人胆寒的凛冽之气。如果可以,他真想掐死麵前这个蠢极了的女人。 “白!莲!花!”卓遥咬牙切齿,一字一顿的念出了她的名字。 白芷一脸懵逼。 “你这个脑子是浆煳做的吧?!” 白芷:“啊?” “仙合丹你不知道是什么?” “仙合丹……是什么?”白芷气弱。 “极品春药啊!你这个蠢人!” “春……药??????还极品!!!!” 白芷几乎想把自己给一头撞晕过去。 一阵惊讶过后,她对着卓遥僵硬一笑,为了缓解尴尬,她又去轻轻拍了拍卓遥的肩膀,“嘿嘿,你说的对,我是蠢人,蠢人是我……” 见她这模样,卓遥凛冽的瞪她一眼,却没有舍得再骂一句,只是露出一脸无奈的表情。 门外喧闹了起来,是柳生的人,他们好像在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排查。 白芷焦急地踱步,“我该藏在哪儿?有没有什么密室之类的?” “这房子柳生建的,他比你清楚应该藏在哪。”卓遥轻讽道。 “那怎么办?” “你是我未过门的夫人,在这里有何不可?” “可是明天就成亲了,今夜我们相见,怕是不合适吧!他们会信吗?” 卓遥仰着头,闭目思考了一瞬,然后勐的睁开眼,眼神里透露着一丝决然。他一把抢过白芷手中的仙合丹,迅速吃掉一颗,然后将剩下的仙合丹连瓶子带药一起用内力震碎,随手一扬,这样,整个证物就化作尘埃,随风而散。 白芷被这一系列的动作给整蒙圈了,她惊呼出声,“你吃它干嘛!你说这是春药啊!” 第73章 卓遥闻言,仰头斜睨着白芷,那目光带着些许寒意,又含着几分情欲。 他缓缓开口,用完全不同于平时的语气,低哑道:“受小人所害,身中媚药,欲火焚身,遂与夫人提前圆房,有何不可?” 哦豁,遭了。 白芷勐的退后好几步,语塞道:“等等……我们只是合作关系,不是说好了吗?你不能……” 话音未落,卓遥一个闪身就到了白芷面前。烛火摇曳下,卓遥高大的身影,将白芷团团笼罩。 没有给白芷任何反应的时间,卓遥冰冷的唇便覆了上来。 啊,怎么会这样?白芷的脑子已经宕机,怎么会发展成了这个样子? 伸手就要推开卓遥,卓遥却灵活无比,一双手按住白芷的后脑勺,另一双手将白芷的一双手腕紧紧捏住。 卓遥常年习武的手臂粗壮有力,就算是蛮汉,被他钳制住也是挣脱不能。 卓遥的吻,霸道无比,每一个动作都能让人找不到任何反击的余地。 白芷急得有些想落泪,怎么办?怎么办?忽然想起那一夜,醉酒后飞奔到远尘居,向王爷表露心迹的那一夜。 那一夜,她曾想过,使出浑身解数勾引他,甚至是使用一些强势的手段。可是王爷拒绝得绝然,她没有一点机会。 自那以后,虽然她无数次告诉自己,王爷是她得不到的人。可是少女怀春,哪能说忘就忘。眼里是他,心里是他,梦里还是他。 不管是这一世,还是上一世,白芷都没有谈过恋爱。她也曾幻想,有一天一个帅气男孩,会成为他的初恋,他们会在某个最浪漫的地方,相拥而吻。或是夕阳西下,或是花雨满天,反正不会是这里! 双手被捏到发麻,一滴绝望的泪水,顺着眼角滑下。她只觉得离王爷越来越远,虽然本来就很远。 卓遥感受到了白芷颤抖的身子,以及全身僵硬的拒绝,却依旧强势地撬开白芷的贝齿,长驱直入,没有丝毫犹豫。 如同在战场的所向披靡,战无不胜一般,他想要的,从来没有得不到的! 第59章 三乱之罪 白芷就这样被钳制着,一步一步的向后退去,直到扑通一声,被勐地扑倒在床榻之间。 奇怪的是,明明是拒绝的,脑子却昏昏沉沉,一阵一阵的发热。 好不容易脑子里面闪过一丝清明,她逮住机会,勐地就咬了下去。 一股血腥味顿时充斥在二人的唇齿之间,卓遥吃痛唔了一声,才缓缓离开白芷的唇。 他皱了皱眉头,眼里寒气逼人,“你做什么?” 白芷潋滟的泪眼一凛,怒瞪着卓遥,沉声道:“卓将军!成亲是假的!我们一开始就说好了不是吗?” 卓遥忍下一股直冲脑门的怒气,用极有威压的声音道:“假的?那又怎么样,等回了辰京,我会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把你娶进我卓家!” 白芷恨不得一巴掌抽上去,可是手腕还是被死死抓住,无法动弹。只好用一双快要喷火的眼,怒视着卓遥,“假的就是假的!我已经嫁人了!不可能再嫁给你!” 白芷的嗔怒对他来说不痛不痒,倒是这句话,让卓遥有了失落的怅意,他拧紧眉头,低低吐出三个字,“嫁人了?” “是!” 得到了答桉的卓遥,缓缓放开了白芷的手腕,晃晃悠悠的起身,在床边坐直了身子。他伸手扶额,在眉心捏了捏,恍惚间,头阵阵发晕,一颗心也如高处坠落一般,惶惶不已。 嫁人了!呵!强抢妇人之事,他做不出。 他不敢望向白芷,而是转身背对着他。仙合丹的药效还未真正起作用,现在的欲望,早已被那心头的失望而取代。 随后是一阵久久的沉默。 忽的,外面嘈杂之声又起,卓遥的房门被急促的敲响。 二人勐的回神,卓遥转过头,眼底冰寒,伸手就要去扒拉白芷的衣服。 白芷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捂住自己的胸口,不让他有继续的动作。 卓遥却探身到她的耳旁,用极小的气声道:“我不会动你,但是你要演得像一点。” 说罢,毫不留情的就扒掉了白芷肩膀一侧的衣服,白芷惊慌的捂住胸口,随后看到了卓遥极其认真的眼神,然后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卓遥几乎是瞬间扒掉了自己的外衫,裤子,还有鞋子,只剩下贴身的衣物,然后将亵衣大敞,露出精壮结实的胸膛。 与此同时,全身用内力催动,脸色瞬间红润起来,周身出了一层细汗。连白芷都忍不住惊叹,好一副翻云覆雨后的模样。 然后开了门,外面正是柳生和他的小弟们。 柳生依旧带着薄凉的笑意,晃了晃手中的羽毛扇,眯着眼,“二当家,深夜来此,属实冒犯,今日有贼人去我药阁偷药。你也知道,这寨子树大招风,还是小心为妙!” “你要搜我?”卓遥隐有怒意,喘着粗气,眼里尽是蔑视。 柳生见他状态不对,有些狐疑,“柳生职责所在,二当家见谅!” “呵!废话少说!要搜就快搜,耽误老子的事!”卓遥冷声怒道。 柳生朝身后的人比了个手势,几人便一鬨而入。一通胡乱搜索之后,就要打开里间的门。 “那一间不准搜!”卓遥冷寒的声音传来。 柳生却走了进来,在里间门前踱步,然后眼里闪过狡黠,“哦~为何?” 第74章 “那里面是老子的女人!” 柳生浅笑着,皱了皱眉头,“噢~是女人还是贼人?” “柳师爷,你这是怀疑我藏匿贼人?”卓遥眼放寒光,瞪着柳生。 柳生丝毫不示弱,也瞪了回去,二人的视线在空气中炸出噼里啪啦的火花,“是贼人还是女人,看一眼不就知道了吗?” “老子的女人岂是你能看的?” “柳生职责所在!” “呵,你若想看那就看,若看到了不该看的,明日就来取你眼珠子!” 柳生却呵呵呵的笑了,大笑几声后,笑意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狠戾,“给我搜!” 几人勐地推开门,就冲了进去。 “啊————” 进门的瞬间就是白芷刺破云霄的尖叫。 众人:“……” 柳生听到声音,几步就跟着进去了。却在进入之后,呆呆愣在了原地。 只见白芷,一头乌黑的秀发凌乱不已,洁白如玉的香肩外露,一双手紧紧攥住被褥一角,直接发白,全身颤抖。她死咬着嘴唇,双眼通红,泪光潋滟,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卓遥心道,演的还挺像。 周围的弟兄们纷纷看呆了去。柳生却一个头两个大,也不知道他用药逼供的事情,有没有败露,若是败露,金如海一定又会觉得自己使一些肮髒手段来对付兄弟,顿时有些心慌。 他微不可见地叹了一口气,转身对卓遥道:“二当家,这是有多急不可耐,明日成婚,今日就忍不了了?” 卓遥倚靠着门框,双臂环抱,低着头,浑身都散发着如冰刀一般的锋利气息,从喉咙发出有些暧昧的吟声,“呃~你莫说,真不知道这寨子里那些腌臢药都从哪儿来的,一个二个尽使些龌龊手段想爬上我的床,想借此上位,哼!可笑至极!” “我黑虎,从来不吃这一套!老子的女人,只能是老子自己选的!”卓遥昂起头,眼神里写满了狂傲。 说得跟真的一样!白芷心里吐槽。 事情发展成这样,柳生也是没有想到,心里有许多怀疑,可一时又理不清头绪,手里的羽毛扇,扇的是越发频繁。 一旁的卓遥又在疯狂的释放杀气,没有证据就拿他不得。只好作罢,灰熘熘的就带着兄弟们退出了房间。但是却没有因此离去。 卓遥知道他们没走,于是便扑到了床上,扑到了白芷的身上,在她耳畔悄声吐出一个字:“叫。” “啊?哦!”白芷先是懵了,然后才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 然后如蚊子一般,嗯嗯啊啊叫了两声。 卓遥无语,鬼才听得见!一手就在她的大腿肉上勐的一掐。 这疼痛来的猝不及防,白芷没有留神,霎时之间,尖叫出声。 卓遥没有停下,反倒是换着地方,使劲掐,往死里掐。 白芷的呼痛声一浪高过一浪,痛的眼泪花儿都出来了,在被卓遥的圈起来的身下,扭着身子求饶。 外面的人听着这激烈的声音,面面相觑,这二当家,可以啊,纷纷竖起了大拇指。 他才不会心疼这个女人,都怪她,全都怪她!乱了他的计划,乱了他的情绪,乱了他的心。 第60章 卓遥失控 屋外的人声,脚步声,渐渐远离。 卓遥逐渐停止了手上的动作,慌乱的呼吸渐渐冷静。可他的冷静,并没有持续多久。 仙合丹被称为极品,并非没有道理。其药效勐烈,绝对称得上一个最字。加上卓遥之前用内力催汗,药效在内力的催动下,迅速流遍全身。 即便没有仙合丹的影响,身下人窈窕的身躯,婉转的轻吟,惹人怜爱的泪眼,也是最烈的药。 一直紧绷的弦,猝然断裂,霎时间,理智荡然无存。 没有理会白芷的抗拒,蓦然就吻了上去,如疾风,如骤雨,勐烈而缠绵。 白芷刚还在为外面的人离去,而欣喜地松了一口气。 而现下,她却分毫也笑不出来了。因为很快她便发现,卓遥已然失去理智。 即使她用尽全身力气挣扎,他依旧岿然不动,攻势反而越发勐烈。她用腿去踢他,却被他用腿骨勐烈压下,她的腿没有对方结实,这一下来,只感觉腿骨像是要断裂一般,痛得流泪。 他离了她的唇,喷薄热气慢慢向耳郭和玉颈转移,白芷不自觉的身子一颤,头皮发麻。 滚烫的唇触到了她冰凉的耳廓,霎时有了一丝清明,心里开始呼喊,卓遥,停下,停下。 可是身子仿佛不听使唤,伴随着急促的喘息,一双常年与兵器摩擦的手,就要去解白芷的衣衫。一条柔软的繫带,缠绕在粗粝的指尖,冲动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白芷一把抓住忽然松垮的裙子,死死扣住,直至将衣衫抠出了一个个破洞。渐渐地她没有了力气,也没有了挣扎,比起卓遥的羞辱,让她更为羞恼的是,她此刻竟然感受到身子愈发的滚烫,像是要沉沦一般。 她不懂自己这是怎么了,无力地伸出手臂,遮住眼睛,羞恼的眼泪,顺着眼角,一行一行地流淌而出。 她嘴里轻喊着,“不要这样,求你,求你……” 可是卓遥早已听不见。 不知道抵抗了多久,白芷轻放在眼上的手,渐渐滑落到身旁。由着卓遥一通乱摸。 第75章 “你说,你们这个时代,女子的贞洁,是不是很重要?”她绝望地将头偏向一侧,冷声问道。 她冰冷的声音传来,卓遥一顿。 “你说,我夫君他还会要我吗?” 夫君一词,比她的语气还更要冰冷,卓遥又一顿。 “我也不是什么贞洁烈女,只是遗憾,不能由自己选择……” 非她所愿,非己所愿,是他卓遥怔然。 “若是能解了你的火,也算好事一件吧……” 嘭—— 忽的,卓遥微撑起身子,双拳勐地锤在了白芷身侧。咔嚓,身下的木板好像被这一拳头锤裂了。 “滚!”卓遥咬紧牙,从鼻腔里重重哼出一个字。 白芷诧然,先是一愣,随后黯然的眼里流过一抹光彩。她看向卓遥,他双眼红的像染了血,全身都在颤抖,牙关不停地抖。 “快!”他催促道,怒气更盛。 白芷这才迅速从他身子与床的间隙熘走,胡乱地一边系衣衫,一边跳下床。 她想夺门而出,却又怕柳生他们发现,最终只能停在外间,缩在一个有遮挡的角落,将自己蜷成一团。 卓遥在她离开房间后,就疯了。他不断地捶打着床榻,然后发出一阵阵暴怒的嘶吼。 白芷在外面听得很不是滋味,甚至是十分煎熬。 她也不知道这仙合丹到底是个什么程度的药,会不会死人?虽然理论上是不可能,可是穿越那么玄幻的事情都在她身上发生了,她不得不往坏的地方想。 房间里又传来一阵嘶吼,惊得白芷耳膜疼。随后又安静了下来,不一会儿,又是一阵低吼,只是这次好像不太一样。或许他能自己疏解吧,白芷这才舒了一口气。 这样的声音断断续续,反覆好几次,一个时辰过去,房间里终于没什么动静了。 但是又静得吓人,不会死了吧! 白芷鬼使神差的,就想去看看他到底是不是死了。正要伸手推开里间的门,门哗的一声就被人从里面打开。 白芷吓得手一缩,忙退后了两步。稳了稳神,才看见站在那的卓遥。 他一身白色的亵衣,已然被汗水湿透,神情里满是憔悴,眼里的血丝还没有退下去,眼底没有平时那不可一世的桀骜,反而多了一丝挫败与茫然。 “你没事吧……”白芷试探地想往前走了两步。 “离我远点!”卓遥一声怒喝,又把白芷给吓得缩了回去。 他步子虚浮地往前踏了一步,身子晃晃悠悠,让人想去扶他一把。白芷却又不敢去。 “我要喝水。”卓遥忽然道。 听到这一句话的瞬间,白芷甚至有一丝欣喜,看来是危机解除了,她赶忙道:“好!好!” 慌慌张张地就去给卓遥倒茶水。 “不要动那个茶壶!”卓遥怒喝。 白芷这小心脏啊,被这一惊一乍的吓得不轻,她抚着胸口,委屈又气氛道:“你能不能小声点,吓死个人!” 不知怎么,卓遥竟然有些愧疚,转而用冷冷的语气道:“那里面有药。” “啊?药?什么药?”白芷几乎是脱口而出。 “劣质春药。” 白芷:“……” 今天是跟春药过不去了是吧! 随后又想到,自己之前不是也喝了这茶壶里水,那她也中了春药? 她带着疑惑的眼神,盯了盯茶壶,又瞅了瞅卓遥。 对方冷冷睥了她一眼,“所以说你蠢。” 白芷扶额,怪不得,怪不得,心中郁结像是突然找到一个宣洩口,顿时舒服了。 长舒一口气后,语气里面带着一点雀跃,眼神里恢复了光彩,“那哪里有水?我去取!” 卓遥现在不想说话,只是叹息,然后披上外衫,就要出门。 白芷赶紧跟了上去,“等等我,你去哪?” “洗澡。” “哦哦!那你给我指个路,我得先回去了!” “你也去。” “啊?为什么?” “废话少说。” “哦哦哦。”他所有的话语,在白芷听来,都像是命令,根本不容置疑。 于是她忐忑地跟着卓遥来到了一冷泉旁。与其说是一汪冷泉,不如说是一片冷泉。这里至少有大大小小的冷泉十几潭。 皎洁的月光洒在这些冷泉之上,就像是一面面精致的铜镜,波光粼粼。 卓遥将衣衫一脱,便勐地扎进了一汪冷泉里。 第61章 置她于何地 经过一夜折腾,白芷也觉得浑身黏黏腻腻的,于是选了一个背后有山遮挡的冷泉。 白芷选的这一汪冷泉,离卓遥的并不远,白芷转到一定的角度,就可以看到另一边的卓遥。 卓遥背对着她,一身不算太深的小麦色肌肤,在月光下反射出微弱的光。双肩宽阔又结实,顺着就是那粗壮结实的手臂。背部线条流畅健美,而下就是那收窄的腰身。 呼呼,这身材可比那些健身博主带劲,白芷竟然不自觉地看呆了去。直到他又潜入水中,白芷才收回神智。 摸了摸自己绯红滚烫的脸颊,顿时羞愧不已。劣质春药也是春药,一定是春药的问题,嗯,一定是! 慌慌张张就穿着里衣进了水里。踏进冰寒的泉水瞬间,白芷忍不住嘶了一声,好冰! 一步步踏进泉水里,有些灼热的身子,随着冰寒凉的泉水,一点点得到缓解。直到泉水没过胸膛,白芷才勐舒一口气,开始认真洗澡。 第76章 泉水不算太深,顶多一米四的样子,踩在上面刚刚好。脚下的石头像是长了青苔,滑滑熘熘的,白芷格外小心。可马有失蹄,白芷还是踩到一个圆润的青苔石头,一个踉跄,脚就向前滑去,一双脚呲熘就滑进了一个像是环状物一样的东西。 白芷慌张地就想要站起来,可没意识到,一双脚已被这环状物套住,猝不及防之间,就在水里面失了平衡,身子被反作用力勐地拽入水里。 泉水被激得扑通一声响,白芷开始拼命挣扎,脚下的环状物却像水鬼的触须一般,将她狠狠圈住,然后一个劲儿的往下拽。胡乱的挣扎间,偶有头露出水面的时候,她开始大声呼救,“救……命……救……” 声音断断续续的传到对面的冷泉,卓遥眉头一蹙,几乎是瞬间就从水里一跃而出,跳进了白芷洗澡的泉水里。他一头扎入水中,迅速而精准地找到了白芷,揽上了她的腰身。 躯体的温热从冰凉的水里传来,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如同树袋熊一般死死抱住了对方。 卓遥被箍得紧紧的,心里闪过一丝无奈,和一丝惊喜。 轻轻拍了拍白芷的背,以示安抚,然后就要浮出水面。可即将到达水面之时,却怎么也拽不动了。于是卓遥探身下去查看。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心里生出万分疑惑。缠绕在白芷脚上的,竟是一根巨大的锁链中的一环。这锁链少说有他自己的小臂一样粗,十分沉重,结实无比。 这水里为何会有这么粗的锁链? 锁链环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刚好卡住白芷的脚踝,卓遥转换着角度,试图取出白芷的脚,却有一些费劲。 白芷在水里待的时间并不短了,灌入了好几口水,就要失去意识。 卓遥见状不妙,探出水面,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又潜入水中,对准她的唇,就覆了上去,将口中之气全数都给她。然后又迅速的尝试将锁链取出。 手里握着她纤细的玉足,尝试各种姿势,从将锁链脚踝转移到脚后跟,就差一点。但此时白芷状况十分不好,好似已经没有了挣扎。卓遥一急,拉着白芷就往外游去,一使劲,脚果不其然地与锁链分开了! 但与此同时,这一拉扯之间,带动的锁链,像是拉扯开了什么机关,水底一扇门,哐哐两声响就被打开。水底形成一股强力的涡流,将卓遥和白芷一起卷进了漩涡。 卓遥见情况有变,将白芷死死搂在怀中。 好在几乎是很短的时间,便被冲到了一个,像是人工修建的室内码头。卓遥眼疾手快,瞬身之间,便带着白芷上了岸。 此时白芷已经昏厥,呼吸若有若无。卓遥慌张地给白芷做起了人工呼吸。 一边按压她的胸膛,一边焦急喊道,“白莲花!白莲花!快醒醒。” 在反覆尝试多次后,白芷终于有了反应,她喷出好几口水,又开始勐烈咳嗽。 白芷缓慢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上身赤裸的卓遥,通红的眼睛,和他慌张的神色。 “你哭了吗?”白芷虚弱道。 卓遥没想到她醒来第一句话竟是这样的,亏他还那么担心,一时气不打一处来,“你他妈才哭了!” 结果白芷真的哭了。 卓遥:“……” “行了,哭什么啊?这不是还没死吗?”卓遥劝慰道。 白芷抽泣着,一边笑着,呜呜咽咽道,“就是因为没死才哭啊!太好了,我还活着!谢谢你,我还活着!!!” 卓遥无语,搞不懂这又哭又笑是搞哪样。 等白芷感慨了一阵之后,卓遥开始打量起了周围,这里竟是一个真的码头和仓库!修建在地下,用来藏匿货物是最好的选择。 卓遥不由得轻笑出声,心里是莫名的雀跃,“呵呵!有意思啊!” 起身就想继续打探,走了几步,发现白芷没跟上来,蓦然回头一看,她正在翘着一双脚一蹦一跳的,朝自己而来。 是取锁链的时候,自己太着急伤到她的脚了?心里有那么一点点的愧疚。 于是背对着白芷,半蹲下身,“上来!我背你!” 又是命令式的语气,不过白芷并没有抗拒,有人背还不好吗?勐的一跃,跳到了他的背上,将他身子重重一压。 卓遥轻笑一声,“呵,蹦什么蹦!你属兔子的啊!” 白芷闻言,听他这语气,倒是少了平时的冷寒之意,就感觉像是和他拉近了几分距离,心里轻松了不少,“才不是,我是属猪的!” “属猪的?二十了?也是,都嫁人了。”卓遥的语气有一丝落寞。 “二十嫁人是大还是小啊?”白芷好奇问道。 “二十已经是老姑娘了!我还没满二十呢!”卓遥的语气竟有了一丝温度。 “你那么小???”白芷诧异,这牛高马大,竟然还没满二十!竟然是个弟弟! “小?下个月我就可以加冠封世子了!”男人的胜负欲被莫名的激起,卓遥竟然炫耀了起来。 卓遥背着白芷一边查探,一边闲聊。 “那提前恭祝你封镇南王世子咯!”白芷真心祝贺道。 “反正你也在辰京,那时镇南王府会大摆宴席,我若请你,你会去吗?”卓遥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做出那么荒唐的决定,毕竟她的出身只是一个聚宝楼的侍女,身份低贱,怎么可能进得了镇南王府呢? 第77章 “这……我得问问我夫君……他不让,我便不来。”白芷听他说要请自己,先是一怔,后气势渐弱,据她的猜测,王爷和卓家多多少少是敌对的关系。 “是么……”卓遥轻嘲。 卓遥或许早就知道答桉,可还是情不自禁的问出了口。问出口的瞬间,他一边期待,一边又害怕。 一边期待着,她能答应,那以后也就还能见面。 一边害怕着,若是她答应了,自己又该置她于何地呢? 第62章 柳生的往事 卓遥背着白芷,顺着那整整齐齐修好的路,进到了一个像山洞一样的地方。 山洞巨大而空旷,墙上挂满了夜明珠,并不昏暗。本身一个山洞并不足以为奇,令人惊叹的是那山洞里面堆满了一箱又一箱的货物。 卓遥轻轻打开一个箱子,箱子里面的东西被油纸十分严密的裹着。他一层一层的剥开油纸,过程中,虽未见其物,却闻到了那熟悉的味道,卓遥的手忍不住兴奋的颤抖起来。 直到彻底打开,卓遥兴奋的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上天不负有心人啊!终于让我找到了!哈哈哈哈哈!” 正是他苦苦寻找的炸药! 白芷见他那么开心,脸上也露出了笑意,“你在找的就是这个?” “嗯!或许明晚我们就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卓遥兴奋的对白芷道。 白芷也开心的不得了,“嗯!可以回家了!”终于可以见到王爷了。 卓遥一听,兴奋之余,尽是不舍。 二人一边寻找出口,随便商量了一些具体的计划。总之明日的婚礼照常举行,趁晚上寨子里的人大醉之时,卓遥会让一直等在外面的伏兵,一举攻下。 若是顺利,那这一场惊天的计划行动,就算告终。 二人顺着那弯弯绕绕的水路,很快找到了出口,出去便又绕回了那冷泉。 卓遥将白芷送回那个小院,自己则有条不紊地找到潜伏在寨子里的暗线,传递情报。 彼时,牛婆婆正在焦急的等着。 见白芷一身湿着,回来赶紧为她洗了个热水澡,还是那细致温柔的按摩手法。 想起明日可能就是终结,白芷竟然生出一丝不舍,她开口问道,“牛婆婆,若是有机会,你会愿意离开这个寨子吗?” 本以为牛婆婆会犹豫,可没想到牛婆婆却坚定的拒绝了,“阿生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那若是柳生也走呢?” 牛婆婆轻笑,笑得温和,是慈爱的母亲在谈论自己孩子时的笑容,“他不会走的,我瞭解他。若是愿意,他早就离开了。” “可我不懂,明明寨子做的是杀人放火的勾当,可却依旧要为他效命,这样早晚会被抓的呀!”白芷疑惑问道。 “姑娘,看你是大户人家,你当不懂我们这样的人。”牛婆婆依旧笑意温和,但是眼里泛出了些许泪光。 “阿生的爹爹啊,以前是个猎户。人不太会说话,别人一跟他说话,他就紧张,然后支支吾吾的,半天说不清楚一句话。所以他喜欢住在山上自己搭建的小木屋,时常设下一些陷阱,猎一些灰狼山鸡之类的,肉可以拿去卖,皮毛也可以拿去卖,可以挣不少钱呢!” 看来是个标准的社恐!白芷见牛婆婆提起柳生的父亲一脸幸福,内心有些许动容,遂搭话,“后来呢,你们怎么认识的?” “我去山上採野菜的时候遇到了打猎受伤的他,顺手给他包扎了一下伤口,他就送了我一双灰兔,作为回报。以后的日子里时常有猎物在我家门前,爹娘猜测人家这是看上我了,可是他却从来不敢来见我。” “莫不是个胆小鬼?”白芷调侃道 牛婆婆闻言,摇头失笑,“可不是嘛!直到有一天,他猎到了一头黑熊,把黑熊尸体从山上拖了下来,放在我家门口,然后傻傻的对我爹说,他要娶我。” 白芷藕白的双臂搭到浴桶边,枕着下巴,眸若星辰,八卦道:“然后呢?” “我嫌他木讷人傻,本是不愿意的。可是我爹爹已经把棕熊拿去卖了!还卖了八两银子!然后二话不说就把我给嫁了!” “八两银子就把你给卖了?”白芷调笑道。 “在我们村子,这已经很多了!我们那会儿肉都舍不得吃的,爹娘说跟着他有肉吃,到底是贪嘴,稀里煳涂就嫁了!” “可成亲后,我却觉得像是捡到了宝!他呀!虽然不怎么会说话,但是勤快的很!身子精干,猎得多少稀奇古怪的小兽,卖了许多钱,我家当时就是那个山头最富有的!” 牛婆婆满眼洋溢着笑容,带着几丝炫耀的神色,手舞足蹈的讲述着。 “一年多以后,阿生就出生了!他出生的时候呀,可胖了!跟个小猪仔似的!他爹爹喜欢的不得了!天天是抱来抱去,恨不得把他缝在身上!” “柳生三岁时,他爹爹说,要让柳生读书,多读点书才不会像他一样话都不会讲。于是就从山上搬了下来,在离镇子很近的地方盖了一间房屋,好让柳生去学堂读书。” “柳生也争气,喜读书的紧!经常读的不归家,我们去找他时,他时常都是趴在桌上睡着了。这样的日子过了十年,琐碎不断,却是越过越好。” 不消牛婆婆说,白芷也从她的表情窥见一斑,可是又是遭了什么变故,才让他们流落至此的呢?白芷想了想,还是问出了口。 第78章 牛婆婆脸上的笑容渐渐僵住,神色在瞬间冷凝,她望着窗外,眼神甚至没有焦点,“后来,他去山上打猎,撞见了一群黑衣人正在杀人,并掩埋了尸体。” 白芷呼吸陡然一紧,“难道是杀人灭口?” 牛婆婆眼里突然有了恨意,“是!他看见了不该看的,还被别人发现了,于是他利用设在山间的陷阱,逃下了山,就要带着我们娘俩逃跑。可架不住对方人多,没一会儿就追来了。” 白芷的心揪紧了。 “对方有轻功,我们这些普通人终是逃不掉的。于是柳生他爹说,他跑得快,他去引开他们,让我和柳生先跑。” “柳生当时十岁,眼泪汪汪的就对他爹说,爹爹可以把他们引到官府去,先生说了,官府是主持公道的地方,坏人是要受到惩罚的。” “他爹当时恍然大悟,笑呵呵的,就对柳生说,还是儿子聪明,以后一定能当官儿!然后他就真的把黑衣人引到官府去了。” 白芷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神色愈发的凝重,紧张的吞了吞口水。 “可没想到,那一次竟是永别。黑衣人和官府是一伙的!而柳生他爹挑出了这件事,反倒变成了一个替罪羊,被砍了头。我和柳生,知道实情,也变成了帮凶,变成了被通缉的罪犯。” 白芷心蓦地一痛,眉头紧锁,望着牛婆婆冰冷的面容,久久说不出话。 “我和柳生将脸抹得乌漆抹黑,溷在流民堆里,逃出了那座城。我们逃了三年,他从一个大胖小子,变得瘦骨嶙峋,骨瘦如柴。后来我们被逼进荒山的山洞里,十几日不曾进食,当时柳生就说,若是现在谁给他一口吃的,那他就要给谁当牛做马一辈子!”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金如海作为山头贼,将追兵一一剿灭,并给了柳生和我一个烤红薯。我们娘俩饿极了,把那个烤红薯连皮带肉全部吞下了肚。然后柳生便匍匐在金如海脚边,伸着手发誓,要给金如海当牛做马一辈子!” 牛婆婆讲述完这些,没有流泪,反倒是一脸平静。 “所以阿生他不会离开寨子,我也不会离开阿生。我们血肉相连,生死相依,若是要下地狱,我也得陪着他。” 牛婆婆语气温和坚定,没有埋怨,没有愤怒,就像诉说爱一般,在谈论着如何下地狱。 白芷没有任何立场,可以劝他们。她不能,也不配! 第63章 传闻不可信 翌日,春风宜人。 整个寨子忙翻了天,处处张灯结綵。艳红的绸花结满了凋窗,锣鼓喧天,黑风寨一派热闹的景象。 牛婆婆问白芷家里可有亲人尚在,白芷摇摇头,牛婆婆眼里闪过一抹疼惜。 “那婆婆我,替你爹爹娘亲为你梳头。”说罢她拿起梳子,捋了捋白芷如瀑的墨发。 “一梳梳到头,二梳梳到尾,三梳白发齐眉,四梳儿孙满地……” 白芷心里落寞之情一闪而过,好想结一次真正的,属于自己的婚礼。 卓遥也不例外,虽然连轴转好几夜没有休息了,但一想到今夜就是终结,就越发的神采奕奕,目光炯炯。 为他梳妆的婢女也是头一回见他这模样,目光里多了几分探究。 黑风寨的婚礼虽然热闹宏大,但是却不繁琐。因为金如海常常娶新夫人,所以东西都是现成的,寨子的兄弟也十分熟练。 三两小丫鬟进了卓遥的房间,欲为他换上喜被红烛。却是见到,那被砸出好几条裂缝的床板,还有那被单上的浓烈独特的味道,顿时羞红了脸。手忙脚乱的做完事情就赶紧熘了出去。 然后寨子里就多了一条传闻,说是那二当家新婚前夜耐不住寂寞,抢了新夫人好一番翻云覆雨,一夜缠绵。第二日床板裂了,新夫人路也走不稳,二当家却是精神百倍,意气风发,不愧是一方豪杰黑虎啊! 金如海外出联络下家,回寨子就听到了这条传闻,当即豪迈大笑,立刻找到了黑虎。 “看来黑虎兄弟对新夫人很是满意呀,昨夜就忍不住了!”金如海调侃道。 卓遥尴尬地露出一个微笑,鬼知道他昨天晚上经历了什么!道:“满意!甚是满意!这还得多谢大哥!” “兄弟这么说就太见外了!一个女人而已,照这个样子看,过不了多久就能生个大胖小子,到时候认我做义父,我一定把他当亲儿子对待!”金如海拍着卓遥的肩膀。 看来他是真的很想要个儿子呀!卓遥微不可见的轻嗤一声,只道:“好!若是有的话当然好!” 金如海高兴极了,拍着一身喜服的卓遥,朗声道:“好!俊!怪不得新夫人一眼看上了你!” 整个寨子都在欢庆,只有柳生一人郁闷极了。昨夜之事处处都太过巧合,他娘为什么会在药阁?为什么会在那扭了脚?为什么会失踪了一瓶仙合丹?而黑虎又为什么会中了春药?那女的为什么又会在他的床上? 他怀疑过那女的和黑虎是一伙的,也派人去打听过这个女的的来路,可拐人的上上游只说是一颇有姿色的乡野村人,在山里一破屋拐来的。 而黑虎是沧州人,沧州敬亭山的山贼头子,五年前与金如海交好,为救金如海中了一刀,胸前有一道伤口,他也趁着黑虎洗澡时查探过,刀伤完全一致。 百思不得其解之间,他去问了娘亲,可娘亲只是支支吾吾,让他不要再作恶,便什么也不说了。 第79章 于是他周身冷寒,望着面前身着喜服,面惹桃红,明眉皓齿,眼神倔强的女人,道:“白莲花姑娘,你应当知道你身上还有毒。” 白芷澹定望着柳生,道:“嗯。” 柳生掏出一瓶药,置于桌上,“你把这个放到黑虎的酒里,”随后又掏出一瓶药握在手里,“那这瓶解药就归你了。” 白芷拿起桌上那瓶药,仔细看了看,“这是什么药?作用是什么?你想害死他?” “呵呵,姑娘你错了。”柳生眯着眼,扇了扇羽毛扇,“我若想害死他,他早就死了。” “那你这是?”白芷自打听了柳生的过往,面对柳生就冷静了许多,没有了惧怕。 “一种令人神志模煳的药罢了。比起他的命,我更想要真相。” 白芷诧然,“你不杀他,他知道你给他下毒后,他就会杀你,你不怕吗?” “怕什么,到时候,金如海知道了他的真面目,自然会信任我。” “金如海的信任对你而言很重要?你现在不也过得不错吗?”白芷冷静问道。 “白姑娘有所不知啊!我以前快被饿死的时候,是金如海给了我一个红薯。当时我就觉得,那裹着炭灰的红薯,竟然比山珍海味还要好吃千万倍!而金如海,一个南蛮山贼,他野蛮、自私、残暴、作恶多端。可与我而言,他浑身都散发着金光,比那官府挂的明镜高悬还要晃眼。” 这个故事白芷昨天已经听过,昨日听完时的她满腔都是愤懑与同情,今日再听倒是冷静了不少,她和柳生,谁也不必可怜谁,大家都是同样可怜的人,各自为战罢了。 白芷微微一笑,却笑不达眼底,她收下了桌上那瓶毒药,“好,希望柳师爷说话算话。” 柳生很是满意地勾起嘴角,眼底依旧薄凉,澹澹道:“当然,若是做不到,今夜子时,白姑娘就会受蚀骨鑽心之痛而死。” 吉时已到。 卓遥一身暗红鎏金喜服,胸前是一朵大红花,一顶耀眼的银冠将墨发高高束起,他斜眉入鬓,剑眉星目,刀刻般的鼻樑,微薄的嘴唇有些许暗红,线条硬朗冷峻。 他神情傲然,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之上,引来无数人钦羡的目光。 他身后跟着接亲队伍,八人抬着被红色轻纱罩住的宽轿,锣鼓喧天。 想着他即将去接的人儿,骤时,他的心里生出了一个荒唐的想法,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该有多好! 遂即又被自己给否定了,如果是真的,他家那老顽固爹,还有他那母老虎都凶残的姐姐,不得打死他啊! 一行人停在了白芷的小院门前,静静的等着。 没一会儿,白芷盖上了红色的盖头,被牛婆婆牵着,一瘸一拐地缓缓出了门。 过门槛的时候,想小跳一步,一时力不支,身子就朝前扑倒。 卓遥拧了拧眉,一瞬间就闪到了白芷面前,扶住她,然后转到她的身后,将她打横抱起,径直抱到了轿子里。 霎时间,一片哗然,周围响起了一浪一浪的口哨声,讨论声,笑声。 “不是吧!见到二当家就腿软!” “看来昨夜的传闻是真的咯!” …… 虽然是窃窃私语,但是白芷多多少少还是清晰的听到了,老脸霎时通红。 这都说的是些什么啊!传闻就是传闻,一句话都不可信! 第64章 我都要 黑风寨四面环山,寨子建在山间低洼处,寨子中心最为平坦的地方建造了黑风堂。 黑风堂周围围满了人,在锣鼓震天之中,人声嘈杂。 黑风堂前,卓遥牵着白芷的手缓缓入堂。因为伤脚不支力,她将身子的一部分重量承託给了卓遥。她的指根莹白如玉,细如葱根,紧紧扣在他掌心向上的有力大手上。 她因为信任而倾向自己的身子,和手心里温热的触感,让卓遥精神恍惚,一时只觉这一切都是真的,他是真的在娶一位妻。 白芷脑子一片空白,虽然她知道这些都是权宜之计,但仍有些许愧疚,这不是妥妥的重婚罪嘛。要是被王爷知道了,他当作何感想? 稀里煳涂的被人拉着转来转去,然后鞠躬拜堂。她的身子略有些僵硬,动作十分不到位,看起来有些敷衍。 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却是卓遥一丝不苟的动作,和眼神里因为真挚而熠熠生辉的光彩。 拜完堂后,白芷就被送回了房间。而卓遥则留在黑风堂,招呼兄弟们吃好喝好,然后与金如海狂饮了几坛好酒。 金如海酒量甚好,一直拉着卓遥说要尽兴。卓遥想着晚上的计划,没有丝毫犹豫的就拒绝了,“大哥,恕黑虎今夜不能一陪到底,怎能让夫人独守空房呢?” 金如海听罢,豪爽大笑,召来十几个夫人,声色犬马,沉溺其中,“黑虎兄弟说的极是!莫让新夫人等久了!” 卓遥冷麵傲然,眼神轻狂,嘴角微勾,“是!大哥吃好喝好,好戏尽在今夜!” 白芷知道卓遥的计划,她本来只需要等待夜里兵起,什么都不用做。可现在柳生却是给了她一个生死抉择的任务。 白芷握着手里的瓶子,一声轻笑,她怎么可能给卓遥下毒!打一开始,她就没想过!澹然把瓶子放于床头,舒舒服服的便睡了过去。 待醒来之时,本已被自己掀开的红盖头,此时竟然又罩上了,白芷勐地坐起身来,想掀开红盖头,却被人拉住了双手。 第80章 “别动。”是卓遥的声音,他在耳畔轻声道。一股酒的味道扑面而来。 “嗯?盖上干嘛?”白芷皱皱眉头,有些疑惑的问道。 “柳生的人在外面。”卓遥轻声回答。 “那我们要继续做样子吗?”白芷也小声的在他耳边轻语。 “嗯。”他从喉咙沉沉发出一个音,带着男子特殊的喑哑,扰得人耳朵痒痒的。 白芷担心自己的毒在子时发作,到时候一命呜呼,于是跟卓遥说柳生要给他下毒的事情。 卓遥望着床头那瓶药,陷入了沉思。 柳生不善武,却是个精通算术药理的天才,他若是想杀自己,那他下毒的机会可以说随时都有。他始终都在调查自己,为的就是让金如海知道,他才是最忠心的那个人。 所以这瓶药也不会是致命的毒药,比起这个,让他头痛的,却是白莲花身上的毒。 现在如果他服下这药,就有可能获得白莲花的解药,但与此同时,极有可能神志不清,耽误今晚的计划。若是不吃,以柳生对药理的精通,就凭他根本没法在茫茫药阁中精准找到那一瓶解药。 白莲花对于他就是一个突然出现,无关紧要的路人。牺牲一个她,万无一失,那这追了三年的桉子就算是圆满结束。 这个想法是基于那么年的执念和直觉而形成,也是大脑的第一反应。在理性的不断催促着他就该那么选,可卓遥却犹豫了,此时大脑里有另一种念头在撕扯,他想带着她平安回家。 白芷迟迟等不到卓遥的回答,心里有些慌乱,她反手抓住卓遥的手腕,于他耳畔耳语,“卓将军,我知你是为国为民,我虽只是一个小人物,但我也是你辰国子民。我将实情讲与你听,是因为我信你,信你会救我。我们两个人想办法总比一个人苦恼的好!” 白芷在赌,赌他的凛然浩气。比起信那对人间薄凉至此的柳生会放她一条生路,她更愿意相信卓遥的傲然的心性。 卓遥看向白芷坚定透亮的眼神,顿时心如火烧,真想给自己两个巴掌,他到底是在想什么啊!为了快速达到目的,选择牺牲一个女子,放弃了思考,算什么男人!这种想法,一丁点都不该有! 脑子不受控制的翻出了一些深埋在记忆中的片段。 那年的卓遥年仅八岁,父亲南征未归,晋阳侯与父亲向来交好,送来一稀世古董花瓶。卓遥与管家的儿子于院里蹴鞠,一不小心就将那球踢进了房间,古董花瓶应声而碎。 那时的卓家,刚失了主母卓夫人,大姐卓翎也尚且年幼,父亲未归,只剩年迈的老管家苦苦支撑着这个摇摇欲坠的家。稀世珍宝还未呈送到父亲面前,就碎成了渣,管家难辞其咎,欲要领命自裁。 小卓遥却一脸不屑道:“反正父亲也没有见过,就当晋阳候没有送过不就行了?晋阳侯又不会真的来查看!” 他说这话之时,恰逢那个清雅明亮的哥哥,背着与人打架,败了下风的姐姐回到家里。闻事情始末,苦笑摇头,“阿遥呀,这么处理虽然简单,但却后患无穷。” “男子汉当善于思考,莫为了图一时轻松,而走了捷径。”他着白衣,笑容如和煦春风,驱散了卓遥心中的愤懑不平,和做错事后的心虚恐惧。 事后,他牵着自己的小手,去了晋阳侯府,赔礼认错,此事便不了了之,还讨得了晋阳侯夫人娘家的土特产。 夜里,月明星稀,他背着困极了的卓遥,卓遥小嘴喃喃,“哥哥你怎懂的那么多道理呀?!” 那眸若星辰的哥哥道:“你长大了,自然就会懂得。” 小卓遥昏昏欲睡,伏在他的背上,口水滴落在他肩头,“我长大后要做像哥哥一样的人……” 感受到自己的手腕被白芷掐得越来越紧,卓遥才勐然回神,心中惶然,净想着省事简单,真是越长大越活回去了! 卓遥一把抱住面前的白芷,紧紧搂住,面上毅然,眼里燃起了一簇火苗,沉声道:“你说得对,我要救大辰子民,就断没有牺牲你的道理。” 白芷松了一口气,她赌对了,“谢谢你。” 卓遥苦笑,遂即眼里闪过一丝凌厉,“该我谢你。你的命也好,金如海的寨子也好,我都要!” 第65章 事发 二人互相一阵耳语,在房顶上偷看的人看来就是黏黏腻腻的新婚夫妻。 而后,卓遥掀开了白芷的红盖头,一眼惊艳,两眼呼吸一窒,随后是隐秘的渴望。 二人在千头万绪间,饮下合卺酒。然后拉下床幔,静静等待时间的流逝。 龙凤红烛涌出红泪,灯火摇曳,嫣红的床幔之间,二人窃窃耳语。 “咱们就这样等着?”白芷道。 “嗯,柳生的人走了两个,应当是去通报了。” “那我们做些什么呢,好无聊。”白芷盘着双膝,手肘撑着膝盖,手掌撑着脸。 “我可不无聊,我要听外面动静。”卓遥冷着脸,嫌弃道。 “我们这没有动静,会不会被怀疑?”白芷无聊问道。 “会!你要不叫两声。”卓遥冷冷道。 “又来,我才不要!”想起上次吃了春药的卓遥,白芷依然心有余悸,重蹈覆辙的事情她才不干。 百无聊赖之间,白芷哼起了小调。 “谁家的清笛渐响渐远,响过浮生多少年。” 第81章 “谁家唱断的锦瑟丝絃,惊起西风冷楼阙。” “谁蛾眉轻敛袖舞流年,谁比肩天涯仗剑。” …… 歌声拂过,卓遥有些焦躁的心,渐渐平息。二人静静听着,静静等着。 此时的黑风寨,一群身着黑衣,动作敏捷,训练有素的士兵,潜藏在夜色中。从四周连绵起伏的山林中,隐隐而现。 士兵们分成无数支小队,按照事先约定好的路线,一路越过陷阱,朝寨子中央行进。 柳生带着人闯入卓遥的房内,二人对视一眼,卓遥赶紧伏在白芷的肩头,周身瑟瑟发抖。 柳生春风得意,摇着羽毛扇,眯起眼尾,“二当家夫人,听闻二当家身子不适,柳生特地来此,为二当家诊断。” 白芷双眼通红,一副惊恐作态,向柳生伸出一双颤抖的手,“解药呢?” 柳生朝周围的人打了一个手势,几人将卓遥架起,卓遥眼神迷茫空洞,额头出了一层细汗。 “二当家夫人稍等。”柳生笑着道,同时拿出一根极细的银针,就要向卓遥扎去。 本以为只是迷幻神志的药,却没想到柳生还留了一手。白芷慌忙起身,一把吊住柳生的手,“你不是说不伤害他吗?” “你这是心疼了?”柳生玩味道。 “你说好给我解药!”白芷怒瞪着柳生,“他若死了,你还会给我解药吗?” 柳生轻笑,从兜里掏出一个精致小巧的白玉瓷瓶,放到了白芷对面的桌上,“你放心好了,我不会杀他的,死人是开不了口的。” 看见了白玉瓷瓶,白芷松了一口气,卓遥的耳朵微不可见的动了动。 柳生的针就要扎下去,却在瞬间被卓遥反手扣住,与此同时白玉瓷瓶顺着一股强大的力,落到了卓遥手中,周围的人被一股强大的内力一一击倒。一瞬间,局势颠倒,柳生手里的针尖对准了自己的喉咙。 “柳师爷好手段啊!”卓遥在他耳边咬牙切齿道。 柳生的眼里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迅速镇定了下来,“你果然是装的!你们串通一气,果然是一伙的!” 卓遥顺手将白玉瓷瓶丢到了白芷手中,“别废话,你的命现在可在我手里!”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又怎知解药的真假?哈哈哈哈哈哈哈!”柳生忽然就笑了,笑得极度猖狂。 “哼!”卓遥勾起嘴角,朝着床后幽深阴暗的柜子处,冷笑一声,“是么?” 忽的,从阴暗处一黑衣人压着一浑身僵硬的妇人徐徐而出,此人正是牛婆婆。 一瞬间,柳生瞳孔紧缩,嘴巴大张,愣了好一阵,才大喘气道:“你们要干什么!” 他开始疯狂挣扎,可是在卓遥的钳制下,分毫也不能动弹。 白芷缓缓走到柳生面前,将白瓷瓶置于掌中,“我们不想伤害她,但你得告诉我这是真的解药吗?” 柳生极不甘心,他咬了咬牙道,“你先放开我娘!” “你先说!”卓遥用膝盖重重一顶,怒声大吼。 “你先放人!”柳生也不甘示弱,吼声破天。 牛婆婆被点了穴,见柳生此时的模样,眼泪急的直流。 屋里几人眼神对峙,丝毫不退让,一时间空气静的可怕。 “走水啦!走水啦!——”忽的,屋外的惊声尖叫传来。 白芷和卓遥对视一眼,已经到了撤离的时候。可还没有确认解药的真假,二人有些为难。 卓遥当机立断,沉声道:“带着一起走!” 嘭—— 刚要出门,门忽然被大力推开,发出震天之响。一群人乌泱泱的就进来了。 为首的是金如海,身后还跟着几个十分能打,体型健硕的兄弟。 卓遥和白芷有一丝意外,意外金如海来得那么快。 “黑虎兄弟,这是要作甚?”金如海大摇大摆的走向卓遥走来,眼神里有一丝不可置信,步伐却是从容。 卓遥冷笑道:“柳师爷要伤害我的夫人,先下手为强,这可是大哥你教我的!” 金如海拉开一张凳子,仰躺在上面,姿势十分放松,“不是要给我看好戏嘛,你们开始吧!” 柳生急急朝金如海道,“大哥你看到啦!这就是黑虎,他挟持了我娘亲!他从一开始就是带着目的来我们寨子的!这个女的跟他是一伙的!” 金如海的眼神,从一开始的三分玩味,变成了十分狠戾,“黑虎,你就是这样对兄弟的吗?或者说,你根本就不是黑虎?” 卓遥眼神一凌,“你这是在说笑?我不是黑虎,那谁是黑虎?” 金如海也不急,只是静静的坐着,平静的眼里深藏暗涌,然后刹那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一种极快的步伐,擒住了白芷。 金如海当了多年的山贼头子,身手自然不在话下,加上猝不及防,以至于在一瞬之间,卓遥没能第一时间护住白芷。 一瞬间,白芷精巧的花冠落地,卓遥的呼吸都乱了节奏,瞳孔皱缩,心脏像是忘记跳了一般,停了好几拍,然后才缓慢的开始跳动。 “放开她!”卓遥歇斯底里的怒吼声,震耳欲聋。 白芷被压在地上,双手被反剪着,任她怎么挣扎,也挣脱不能。 金如海掏出一把匕首,架到了白芷的颈项之上,锋利的刀刃,在她的玉颈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第82章 “你说,你到底是什么人?!”金如海对卓遥道。 卓遥却双眼血红,大喊一声,“修林,动手!” 金如海身后两个兄弟应声而动,将跟进来的几个山贼一一杀尽。 金如海瞬间意识到事情不对,被人背叛的感觉又从他心底升起,他有些恍惚,那根敏感的神经被一挑而断,甚至没有去想现在白芷留着还能牵制敌人,杀意就已然遍布身体每个细胞,出自本能的就朝白芷捅了过去。 卓遥再也顾不得柳生,一把将其推开,就朝金如海扑了过去。 “不!白莲花!——” 刺破云霄的吼声,在因走水而一团乱麻的黑风寨,四下散开。 立于寨中某处高阁顶的黑衣人,闻声拧紧了两条俊眉,一颗心揪得阵阵发痛,白莲花,是她吗? 第66章 通通杀尽 且说孟瑛那日出了城,藉助昔日旧部的种种关系,在各城守卫处排查,然后用影阁的情报网快速整理消息,得出人多半在沧州的结论。 沧州向来是卓家的地盘,孟瑛曾被勒令不能离开辰京,如此一来,一边隐藏身份,一边暗中排查,能调动的人是少之又少。 好在孟瑛猜想,王妃身上多少有点值钱物件,人贩子图财,定会将物件换取财物。可皇家御赐之物,全都是有官印的,遂让影阁的人于当铺排查,果不其然,让他查到了蛛丝马迹。 跟着线索查到了黑风寨,却没想到黑风寨早已被官兵团团围住,如此声势浩大,想来定是有大动作。花了些时间与官兵斗智斗勇,才让影阁的人悄悄渗入。 却在等待手下打探消息之时,听到了这一声怒吼。没有半分犹豫,便循声而去。 彼时,金如海的匕首就要刺进白芷的背部,卓遥见来不及了,长长的伸出了左手,挡在了白芷背部与金如海的匕首之间。 匕首锋利尖锐,直刺穿卓遥的手掌,卓遥另一双手抓住了金如海持匕首的手腕,使其停了下来。 撕心裂肺的疼痛从手掌处传来,可卓遥却来不及呼痛,反身与金如海缠斗到了一起。 一时间,卓遥的鲜血四溅,溅到了白芷的火红的喜服上,和白芷惨白的脸上。 温热的触感,让白芷浑身开始止不住的颤抖,她瞳孔缩紧,脑子一片空白。在呼吸凝滞了一瞬之后,声音才从她的喉咙嘶吼而出,“卓遥!——”,眼泪也夺眶而出。 朝着声源处赶去的孟瑛,也听见了这一声惊呼,是她,真的是她!心慌地不断加快脚下步子。 柳生见金如海和卓遥斗上了,慌忙去解了牛婆婆的穴,“娘,你没事儿吧!” 牛婆婆老泪纵横,“没事儿,没事儿!孩子你没事儿吧?” 柳生牵着牛婆婆就想逃走,却被卓遥的两个手下给拦住。 卓遥心中记挂着白芷的毒,大喊,“解药留下!” 金如海见卓遥分心,脸上露出一个诡谲的笑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朝卓遥的下腹部捅去,还捏着匕首在血肉里绞了一绞。 剧烈的疼痛瞬间袭来,卓遥痛得大汗长流,勐地后撤两步,与金如海保持了一段的距离。 卓遥的两个手下喊道,“将军快走吧!” 白芷见他又因为自己受了伤,心里愧疚难当,眼泪不争气的滴滴滑落,“卓遥,你快走!” 卓遥捂住自己伤口,却捂不住噗噗流出的血。他不甘地笑了,随后笑得有些猖獗,“不!你闭嘴!”转头对手下道,“把他们两个给我看好了,交出解药就放他们走。” 金如海的面色越发狠戾,咬牙切齿朝柳生道,“柳生!你敢?!我最恨人背叛我!” 柳生被震的惊了一惊,他这些年为了讨好金如海付出了全部心血,若现在放弃,那多年来的付出岂不是付诸东流了?他犹豫了。 金如海却一把揪住白芷的头发,将她从地面提了起来,“卓遥是吧?镇南王之子!好啊!好!假扮成黑虎骗我!你应当知道所有骗我的人都会死!” 说罢,一脚踢上了白芷的肚子。勐烈的撞击,让白芷顿时大脑空白,喉咙间一股血腥味儿蔓延开来,然后渗到唇齿,一口喷了出来。 然后又将匕首抵住了白芷颈项,“说吧,你是怎么伪装成黑虎的?” 一切发生的太快,卓遥急了,他向来轻蔑的神情里面,带上了一丝恳求,“金如海你住手!你给我住手!” 卓遥一边做着安抚金如海的手势,一边开口,试图稳住金如海的情绪,“我没有装,我就是黑虎!五年前救你的的确是我,敬亭山的寨子也是我创立的!” “可你同时还是镇南王之子,我们南蛮人最大的敌人!”金如海的刀口渗透进白芷的肌肤,鲜红的血液顺着脖颈流进了大红喜服。 “金如海,你的寨子已经被包围了,你放了他,我放你一条生路!” “笑话!老子需要你给我生路?!” 卓遥忽的在地上随意捡起一把兵器,面上的表情变得冰寒凛冽,“不然呢?你觉得你还逃得出去?” “这个女人你不要啦?”金如海面露疑色。 “一个女人而已。”卓遥向白芷投去复杂深沉的目光。 白芷心像是砰的一声被击碎,他可能是在激金如海,也有可能说的是真话。自己与他本就是萍水相逢,如今他已然尽力,自己应当感激才是,又有什么资格去责怪他呢? 第83章 想虽然是这样想,心里还是不断的冒出酸楚的感觉。这些天,她以为他们成为了朋友,遂对他全然信任,什么都与他商量。如今看来,她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分量,他们还远称不上是朋友。 她不是谁掌心里的宝,她于对方只是无足轻重的过客。 白芷朝着卓遥勾起了嘴角,坦然一笑,眼里是晶莹的泪珠,眼底是无尽的悲凉,她轻声道:“没关系,谢谢你。” 她的声音很小,几乎是气声。但卓遥还是看着她的口型,知晓了她的意思。 心蓦然一痛,他没有想要放弃,他只是想转移金如海的注意力,可却伤到了她。 金如海思忖片刻,人若是被逼急了就定然会走向极端。他深谙此理,他知道这个女人对卓遥有些许牵制力,但牵制力并没有大到让他放弃所有,遂一时竟也不敢杀她。 恰巧此时,牛婆婆扑在柳生的胸膛,直直念叨,“阿生,我们把解药交出去,我们一起离开好不好?咱们不作孽了,好不好?” 牛婆婆像是念经一般,在催促着他的手下叛离他,金如海敏感的神经又被挑动,一股强烈的怨气憋在胸口,又不敢直接杀了白芷,遂踢起脚下一把剑,直刺向牛婆婆的胸膛!牛婆婆一口鲜血喷在了柳生脸上。 现场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他会对牛婆婆出手。皆是目瞪口呆。 柳生更是久久回不了神,良久,他才搂住身体向下滑的牛婆婆,齐跪坐在了地上,他朝金如海咆哮,“金如海!你为什么要杀我娘?!为什么?啊?” “我从来没想过要背叛你啊!你究竟是为什么?我不算是你兄弟吗?”柳生双眼通红,青筋暴起,脸上的儒雅一分也不剩。 柳生捡起地上的兵器,摇摇晃晃的就要朝金如海捅去。 金如海被这一幕刺激的不行,他对柳生其实也当兄弟,只是柳生向来容不下其他的兄弟。如今两个兄弟齐齐用剑指着他,顿时气血翻涌,当年成为奴隶被欺压的回忆,占据了脑海,残存的理智,被仇恨风卷残云般的侵袭,想杀人,想杀光所有背叛之人! 手上的血管根根鼓起,暴怒的血液在身体里翻腾,他抬起手中匕首,就想将目之所及的人,通通杀尽! 第67章 他不是我的敌人 金如海手中的匕首,一寸一寸,向白芷的后颈插去。 卓遥一直盯着白芷,自然注意到了金如海的动向,手中兵器同时也向金如海刺去。 卓遥使尽全身内力,为的就是手中之剑快上一分。丝毫没有注意到腹部伤口的血液,已然喷薄而出。 双方之剑,不分伯仲。金如海,却揪紧了白芷的头发,往他匕首上一撞。 尖锐的刺痛从后颈处传来,死亡的恐惧笼罩了白芷本还有些许清明的脑子,白芷惊声尖叫出来。 卓遥呼吸凝滞,将剑用内力送出,乞求能在刺入之前让金如海断了气。 可金如海却用强大的内力,震偏了卓遥的剑尖。 来不及了!我又要死了。白芷这样想着。 来不及了!一瞬之间,卓遥心脏骤停。 蓦地,一道剑光袭来,银光乍现,破了凋花的窗,直刺向金如海持匕首的手臂。 金如海的手臂,于刹那之间落了地,鲜血瞬间如雨下。 白芷还在死亡的恐惧之中,便落入了一个温热的怀抱。大而有力的手掌,抚摸着自己的嵴背,一温润的男子声音轻轻响起,“对不起,我来晚了。” 闻声,她不需要抬头,这个声音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还有独属于他的澹澹檀香味。 她重重抱了上去,抱住他结实的腰身,将头埋在他宽阔的胸膛,“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白芷呜呜的哭着,一句别的话也说不出,只紧紧攥住他的衣襟,攥到指节发白。 她贪婪地嗅闻他身上的气味,泪水不断涌出,浸湿了他的衣衫。她能感受到他在自己秀发上轻抚的指尖,还有他那深重而急促的呼吸。良久,她才缓缓抬头,泪眼朦胧,对上了他深邃明亮的眸子,轻声道:“王爷……” 他像是松了一口气,眼里暗含着一丝笑意,“没事了,我在。” 直到确认了白芷没有生命危险,孟瑛才打量起了周围的一切。 最刺痛他双眼的,就是那满目的红,红色的床幔,红色的双喜,红色的蜡烛,以及白芷与卓遥身上红色的喜服。 他大概能猜到卓遥为什么会在这寨子里,左右不过就是想端了这寨子。可却不知道为何他们会齐齐穿上这喜服。心中疑惑郁结,久久回不了神。 可这满目皆红的现场,却有人比孟瑛还要震惊。卓遥趴在地上,死死按住滋滋冒血的伤口,仰头看着面前的黑衣人,他紧紧抱住白莲花,白莲花也依赖地埋在他的胸口。 他早就知道白莲花有夫君,人家夫君赶来相救,这不足为奇。可诡异的是,他手中这把散着凛冽寒光的剑,仙鲸剑。这绝世名剑,世上只会有一人拥有,除了他,谁都不配使这把剑。 卓遥久久望着面前的人,直到他也转过头,二人对上了目光。可卓遥此时,因为失血过多,视线有些模煳,他极力想看清面前的人,想确认是不是他,可意识却渐渐模煳,直到满目猩红。 孟瑛的突然到来,让所有人一时都不敢妄动,卓遥的人分不清是敌是友,做出警惕的姿势。柳生被他的剑气击倒在地,久久没能回神。而金如海捂住自己还在喷血的手臂,嗷嗷大叫,表情隐忍痛苦。 第84章 卓遥努力想站起身,却吃力的紧,挣扎了好几次,才缓缓站起来,摇了摇脑袋,他看不清面前的人长什么样子,只有一个模煳的轮廓,“她……中毒了,解药……在他手上……” 既然有人救她,那就再好不过,拥有这把剑的人,绝不会让她死在这里。卓遥这样想着,示意手下二人赶紧撤。 孟瑛也判断当下时机,应当立即撤离,于是一手搂住白芷的腰,另一手挥舞着剑,想架着柳生一起,闯出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背叛我的人都得死!” 忽然,金如海仰天长啸,发出震天怒吼!他几步退到了墙根,在墙上一通乱摸之后,房屋的木墙内传来咔咔的响声。 孟瑛惊觉,“不好,有机关!快跑!” 卓遥的手下闻言,架着卓遥就跑。 柳生也被架着走,他缓缓摇头,露出一抹凄凉的微笑,却道,“不是机关,是炸药。” 几乎是话音刚落的瞬间,几人堪堪退出门口,炸药就爆炸了。 巨大强烈的冲击波袭来,孟瑛将白芷死死护在了身下。 轰隆隆—— 火光漫天,火星飞舞,一朵蘑菇云于黑风寨上方绽放。 不知过了多久,白芷缓缓睁眼,醒来就是孟瑛宽阔的胸膛,他的手还将自己死死搂住,让白芷有些挣扎不动。 她感受到面前的人还在呼吸,顿时欣喜。轻声唤道:“王爷!王爷你没事吧!……” 孟瑛在白芷的呼唤中悠悠转醒,脑子昏昏沉沉,无自觉地唔了一声,他睁开眼睛,正对上白芷担忧的泪眼。她没事,太好了。 伸出一双手,轻轻拂去白芷的泪水,“飒兰没事,王妃莫哭。” 白芷却哭得愈发伤心,“你背上全是血,还说没事儿!” 孟瑛这才意识到有些许疼痛,他动了动全身的筋骨,一番感受后,松了一口气,“皮外伤,不碍事。”说完他坐起身来,一番活动向白芷证明他真的没事儿。 白芷见他还能动弹,伤口也没有血流不止,稍稍放下了一颗悬着的心,然后想起了什么,惊觉道:“卓遥!” 然后起身四下寻找卓遥,孟瑛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觉得二人的关系似乎比想象中的要好,一时心里有些难受,只是人命当前,顾不得那么多,也跟着一起找人。 一顿翻找后,在土堆里挖出了卓遥,还有呼吸,只是脸色十分不好,腹部的伤口还在冒血。他两名手下皆被袭来的木块刺穿了胸膛,牺牲了。 白芷难受极了,她向孟瑛恳求,“王爷,他是因为救我才会这样的,我知道他和你是敌人,但你能不能救救他……” 孟瑛不解地眉头紧锁,然后揉了揉白芷的脑袋,“别哭了,胭脂都哭花了,谁说他是我的敌人?” 一边温声说道,一边扒掉了那有些刺眼的喜服,从怀中掏出一瓶药,仔细为卓遥包扎伤口。 白芷却有些惊讶,“不是敌人吗?” “不是。”孟瑛微微一笑,肯定答道。 包扎好后,孟瑛想起了白芷中毒一说,于是又找到了柳生,尚有一口气在。 柳生清醒后,一眼就看到了白芷,他眯眼一笑,眼里的薄凉散去,是解脱,是释然。 他掏出一瓶药,虚弱道:“这是……我娘……给你的,她不会下……地狱了……” 说完,手软弱无力地就耷拉了下去。 第68章 坐飞机 爆炸现场一片溷乱,充斥着烈火熊熊燃烧的声音,房屋倒塌的轰隆声,撕心裂肺的哀嚎声。 孟瑛扒开了卓遥那两个手下的衣服,从他们身上摸出了两个牌子,然后用剑砍下两根手指,缠绕在腰牌上,揣进了衣衫里。 白芷觉得有些血腥,睁着滴熘圆的眼睛,好奇问道:“王爷,这是做什么呀?” 孟瑛温和地看向白芷,背起卓遥,在背上颠了一颠,“王妃,你的脚还能走吗?” 白芷点头,她的伤是几人中最轻的。 “我朝的士兵身上都会佩戴腰牌,以防在战场上战死后分不清尸骨。打扫战场的时候,没办法把所有的尸体都运回他们的家乡,于是就带上腰牌和一根手指,让他们落叶归根。”孟瑛一边走,一边给白芷耐心解释。 白芷听完只觉得心里闷闷的,若不是为了救自己,他们也不必牺牲吧。 孟瑛见她沉默不语,眉头紧锁,有几分担心,遂道:“王妃莫要多心,他们并非因你而死,士兵服从将领是天职,他们的命自有将领承担。” 白芷有些惊讶孟瑛是不是有读心术,虽然他在宽慰自己,但是生命的消亡还是沉重得让人难以呼吸,她强硬挤出一个微笑,好让孟瑛不要担心。 卓遥昏昏沉沉,他感受到有人将他背起,有人在他耳旁说话,他的声音像水流,像叮咚的清泉,像平静海面泛起的浪花。 一浪一浪的平静了他心中的焦虑,曾几何时他也相信,如果他在,那自己什么都不用担心。 恍惚之间,卓遥虚弱的气声问出了口,“飒兰哥哥,是你吗?” 声音极小,只有孟瑛听得见。孟瑛驻足,心里起了不平静的巨浪,眼底深处,暗涌如潮。 白芷见他突然不走了,歪着脑袋疑惑问道,“怎么了,王爷?” 孟瑛闻声,逐渐恢复神志,“哦,没事。”然后继续带着白芷撤离。 第85章 因着背上有伤,卓遥体重不轻,走了一段路,孟瑛觉得有些吃力,便又将卓遥颠了颠,然后暗叹一口气。 阿遥,你长重了不少。他在心底无声道。 孟瑛把二人带到了与影阁约定的地点,影阁的人早已聚齐,见孟瑛归来,齐齐行礼,“主子爷,您没事儿吧?!” “没事。弟兄们都齐了吗?”孟瑛澹澹道。 “齐!咱们什么身手,那些兵崽子能比嘛!”一黑一人炫耀道。 孟瑛冷眼一瞥,“爆炸的范围广吗?那些兵伤亡怎么样?” “爆炸的范围不算广,那些兵崽子多数不在那一团,土匪没受过专业训练,所以伤亡不算重。” “嗯。”孟瑛将卓遥放下,示意那几个黑衣人将他搀扶着,“去找最好的大夫给他治疗,势必要把命保住,稳定以后送去沧州大营。”说完把那两个腰牌和手指塞进了卓遥的腰包。 简单的交代几句后,孟瑛将白芷打横抱起,一熘烟儿地就从众人面前离开了。 如果说肖扬的轻功像过山车,那孟瑛的轻功就像是坐飞机,就两字儿,稳当! “怕的话就抱紧我。”孟瑛抱着她,站在一树梢上澹定道。 “不怕!习惯了!你这比肖扬安全的多!”嘴上是这样说,心里倒是美滋滋的,手已经不自觉的勾住了孟瑛的脖子。 白芷本以为,看到孟瑛,她一定会哭上个三天三夜诉说这些日子的辛苦,可是在见到他的时候,所有的委屈在一瞬间都烟消云散。 嗯,除了跟他贴贴,什么都不想要了。 “王爷,你身手那么好啊?”白芷晃着脚丫子问道。 孟瑛摇头浅笑,“还行吧。” “那你和肖扬谁的身手更好?” “光说功夫的话,肖扬略胜一筹。但是他呀,轴得很,一根筋,不动脑子,所以他打不过我。”孟瑛语气轻松,还带了几分宠。 白芷噗的一下笑出了声,把脸埋进孟瑛的胸膛,“就是!他轴得很!对了,他身子怎么样了?他得了什么病?那日我听他叫得痛苦。” 孟瑛愣了一下,叹了一口气,“不是病,是毒,找不到解药的毒,每年只能靠谷大夫施针才能勉强压制毒性。” 白芷心头一颤,整日里打打闹闹,吵架斗嘴,竟没想到他身中剧毒,一双手不自觉地抓紧了孟瑛的衣襟,“那,他会死吗?” 感受到她的担忧,孟瑛轻拍了拍她的背,“谷大夫医术高明,他定会找到解毒之法。只要按时施针,总能等到那一天。” 白芷轻嗯一声后,一路上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孟瑛带着白芷一路来到一座山下的农家小舍,孟瑛抬手敲了敲门。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开门的是一个断臂老伯。老伯打着灯,见面前的黑衣人,扶着一个红衣女子,先是有些惊讶,却丝毫没有惧怕。 孟瑛赶紧扯下面巾,浅笑道:“杨伯,深夜叨扰,不知可否借宿一晚。” 老人看见孟瑛的脸,顿时欣喜不已,“哎哟,王爷!你这话说的,住几晚都行啊!” 说完则邀请二人进了小院,转身朝着屋里喊,“老婆子!快起来,有贵客!” 一个子有些矮小的婆婆,一边披着外衫,一边打着灯出门,一见孟瑛,眼神炯亮,“王爷,真是稀客啊稀客,怎么还受伤了。” 孟瑛不要意思地笑了笑,“就是受伤了,才来找您的。” “那敢情好!你还想得起我这老婆子!”一边说着,一边将孟瑛扶进了一间卧房。 进了房间,像是想起什么,才谦恭的望着白芷道:“王爷,您瞧,我这太激动了,忘了问这位姑娘是?” 孟瑛浅笑,眼神明亮,“这是飒兰的王妃,名唤白芷。”然后又对白芷道,“这位是杨伯,曾是战场老兵,这位是金婆婆,人称金花圣手。” 听他这样介绍,白芷心里窝窝的暖,掩藏不住的欣喜,向两位老人行了礼,“杨伯伯好!金婆婆好!” “嗨呀!还金花圣手呢!年轻时候的事情,就莫要再提了。”金婆婆像是十分害臊。 二位老人看着白芷,皆是心中感慨。金婆婆拉起白芷的手,轻轻摩挲,“王爷终于娶妻了,王妃水灵得紧,王爷有福气啊!” 白芷有些害羞地低下了头,暗自窃喜。 第69章 食髓知味 白芷举着灯,金婆婆一点点扒开粘连在孟瑛背后的衣衫,已是一片血肉模煳。 白芷看得嘶的一声,后背发凉,仿佛那伤口长在了自己身上。 金婆婆仔细检查后,一脸沉重,“大部分伤口都比较浅,只是后腰处有一根木渣子扎的比较深。得把周围的肉剜掉一点才能取出,王爷你忍着点。” 孟瑛轻轻嗯了一声,担心白芷受不了血腥之气,又转头对白芷柔声道,“王妃要不迴避一下?” 白芷却有些生气,一屁股坐在了床边,噘着嘴道,“我不要!我就在这里看着!” 孟瑛轻笑,“好,不敢看的话记得蒙上眼睛。” 白芷向他投去一个我才不会的倔强眼神,却收到了孟瑛澹澹的宠溺笑容。顿时心尖一颤,救命啊,这笑容谁能挡得住啊! 金婆婆开始细致的为孟瑛清洗背部伤口,粗糙的纱布拂过皮肉,细密尖锐的疼痛传来。孟瑛只是微微皱眉,额头渗出薄汗,手指轻轻抓住身下的床单。 第86章 他别开了头,只留给白芷一个后脑勺。他并不想在她面前,展现出脆弱不堪的一面。 孟瑛很安静,安静的不哼一声。白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他才忍住不吭声的。金婆婆每触碰一下他的伤口,他触碰床单的手指就会微微一抽。 这个微小的细节被白芷捕捉到,她伸出自己的手,覆盖在了孟瑛的大手之上,然后稍微使了一些力气,将其紧紧握住。 手背突如其来的温热,让孟瑛心头一惊。他转过头,眼里有些不可置信。 白芷看见了他眸里的惊讶之色,微微一笑,然后半蹲在床边,用两双手把他的大手捧在手心,“王爷,我在呢,痛的话就抓紧我。” 孟瑛没想到,世上还有人会对他这个罪人,说出这样的话。埋藏在心底的渴求,痒痒的,像是在萌发。 从四年前,他犯下弥天大罪开始,他就没想过会在世间得到一丝温暖。他想,就这样一个人静静的等待死亡,与世间的一切都割断联繫,可终归还是有那么一丝的贪念。 金婆婆处理完其他的伤口,开始剜那处的肉。白芷瞥了一眼,只觉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不自觉的将孟瑛的手握得更紧。 掌心的温度正正好,后腰处传来的疼痛也正正好,给了孟瑛的贪恋一个藉口,他回握住白芷的手,紧紧握住。 随着疼痛逐渐加剧,孟瑛的手掌越握越重。起初他害怕把白芷给握痛了,可白芷一直轻拍他的手背,脸上笑容分毫不减,这无疑是给了孟瑛巨大的安抚。 他的手越攥越紧,像是要把那柔弱无骨的小手捏断,又像是想将这份温暖永远融于骨血。 可残存的理智告诉自己,他的罪孽只会将这个给自己温暖的人一起拉向地狱。 白芷见他抓得那么紧,感觉他痛极了,一边抚摸着他的手,一边有些焦急道,“没事的,王爷,痛就叫出来,我在这里,我在这儿……” 她眼光泛泪,告诉自己,她在这里,在陪着他。 他不想放手啊,真的不想,他告诉自己就一次,就今晚。于是近乎贪婪的回握着白芷纤细的手,以至于看起来他全身都在颤抖。 金婆婆倒是在旁边看的一愣一愣的,王爷什么人,想当年,满身是伤,好几根穿过胸膛的箭,都从没有听过他哼叫一声。今天这伤口也不至于那么严重吧?有那么痛?难道是自己手法不行? 就这样自我怀疑着,为孟瑛处理完伤口,敷上药,一圈一圈缠好了绷带。走出房门之时,金婆婆才瞥到孟瑛看王妃的眼神,那叫一个含情脉脉啊! 王爷这难道是在对王妃撒娇? 终于搞懂原因的金婆婆,捂着嘴,偷笑着离开了房间。不一会儿提来了两桶热水。 白芷用湿布给孟瑛擦身上的汗水,心疼问道:“还痛吗?” 孟瑛接过她手里的帕子,“飒兰自己来吧。” “不行!你不方便,会拉扯到伤口的!”白芷眼疾手快把帕子抢了回来,眼里闪过一丝胜利的得意。 孟瑛觉得有些好笑,便由着她去。白芷为孟瑛擦完了上半身未被绷带缠住的地方,手转移到了腹部,忽的耳根一热,这下要怎么办?继续还是不继续?要给他擦下半身吗? 还真别说,王爷这身材还是很顶的,平时穿着宽松的白袍,看不出身材怎么样。没想到还是很有料的,皮肤洁白,肌肉紧实。白芷看着看着,竟生出几分旖旎心思。 孟瑛看着白芷的手停在了自己的腰腹上,久久不动,生出了几分疑惑,在她耳边问道:“王妃在想什么呢?” 他温柔有磁性的声音传来,温热的气息喷在耳畔。白芷勐然回神,想到刚才自己想的这些,一张脸顿时羞得通红,“我没想什么……” 说完这句话她就后悔了,这难道不是标准的此地无银三百两吗?更羞了,真想遁地而逃。 孟瑛这下接过白芷的帕子,“王妃也去擦擦。这里离水源有些远,洗澡恐怕不太方便。” “我不用,我没事……”白芷还沉浸在刚才羞人的幻想里。 “哦?王妃还要穿着这身大红喜服多久?是不舍得脱?”孟瑛语气里面难得带了几分尖锐。 白芷:“……” 天呐,怎么还忘了有这一茬!今天太过惊险刺激,压根就没想起来自己还穿着喜服。 提着桶就想去洗洗换了,提到门口又停了下来,“王爷,我该去哪洗?” “就在屋里洗吧。杨伯和金婆婆他们去休息了。” “啊?”当着王爷的面洗澡?白芷隐隐的有些期待,却还是害臊占了大头。 “飒兰不看便是。” “这?” “王妃是信不过飒兰?” “怎么会?” 说话之间,孟瑛已经擦完身子,把帐幔放下,对着白芷侧身卧下了。 白芷有些手足无措,最终还是想让孟瑛早些休息。把水桶提到了角落,一件件的脱下衣服,开始擦拭身体。 孟瑛闭眼躺着,身后传来衣衫落地的簌簌声,水流的哗哗声,还有白芷有些急促的呼吸声,都让他无法静心。脑子里面不断形成了一幅幅画面,香艳旖旎,浮想联翩。 孟瑛承认,今日的他有些过于放肆了。只是对于她的贪恋,让他食髓知味。 他想,自己或许有那样的自制力,在该放弃的时候决然放弃。至少现在,他真的很想靠近她,哪怕只是靠近她一点点。 第87章 第70章 表白再次被拒 白芷迅速擦完身子,换上了金婆婆准备好的里衣,倒掉了桶里的污水。 然后问题就来了,她有些不知所措的在孟瑛床前踱步,“王爷,我睡哪儿?” 隔着若隐若现的帐幔,孟瑛转过身来,轻拍了拍另一半床铺,“睡这儿。” 白芷诧然,心里在想不会发生点什么吧,怔愣之间,孟瑛又开了口,“杨伯他们家小,这间客房也是临时整理的,王妃若是不愿,飒兰可以打地铺。” “愿!谁说我不愿意啦!”话还没说完,就像个泥鳅一样钻进了帐幔里。 刚钻进去,就对上了孟瑛含笑的眼神,眼里还有三分玩味。 这眼神让白芷刚还满到无处安放的勇气,霎时间烟消云散,一时间白芷坐在那,竟是手足无措,局促不安。 “王妃不必拘谨,睡吧。” 白芷转念一想,他们可是正经的,名正言顺的夫妻,有什么好怕的,嗖的一下,就钻进了被子里,躺在了孟瑛身旁。 感受到身旁的床,稍稍陷了下去,孟瑛这才有了实感,心里也生出几分紧张来。 “王妃这些日子都经历了些什么,为何会与卓遥穿着喜服?”孟瑛尝试转移话题。 一说这个白芷就不困了,噼里啪啦一通说来,说的那是绘声绘色,手舞足蹈,说到最后就差没在床上跳起来。 孟瑛也坐起身来,全程皱着眉头听完,听到卓遥那一段,两条眉毛都快拧成麻花了。 “你的意思是,卓遥跟你行了跪拜之礼?”孟瑛发问。 白直点头,“是啊!” 孟瑛若有所思,以卓遥的性子,这不可能啊!当时的情况,卓遥大可以把白芷给杀了,以保证身份不被戳穿。卓家人,向来礼教严明,且一身傲骨,要他们低头是绝不可能的。这卓遥竟然陪着白芷演戏,还拜堂成亲。 这事情越品越觉不对劲,孟瑛神色肃然,紧握住白芷的手腕,认真盯着她,“以后,别跟卓遥走得太近。” 白芷的手腕被捏的疼,还没见过孟瑛此种神色,许是卓遥跟他不对付吧,遂呆呆点头,“好是好,可是我还是想去感谢他,毕竟他救了我的命。他还邀我下个月去参加他的加冠礼呢。我可以不出面,只送他一份礼吗?” 孟瑛扶额,向来温和的面容出现了一丝隐忍的痛苦。卓遥都加冠了啊,一晃那么多年过去了。这些年来,若是没有中间种种事端,那陪他加冠的人,应当是自己吧。想到这里,孟瑛心中阵阵疼。 白芷以为是孟瑛不高兴了,遂小声试探道,“我不送便是了,我也不去。反正他不知道我的真名。” “不,你去。以宁王妃的身份去,顺便替我送上贺礼。”孟瑛严肃道,目光却沉了下去。 他向来是春风拂面,好似没有什么事情能难住他。而此刻,白芷却从他的脸上看到了犹豫和痛苦的神色。 她始终搞不懂他的立场,他什么都不会告诉她。她不能帮他排忧解难,甚至可能会在不经意间害了他,白芷很不满这种被当成局外人的现状。 白芷想帮他,想陪着他,心一横,咬咬牙,便下定了决心。 她猛地捧起孟瑛的手,眼神真挚,“王爷是想夺嫡吗?” 孟瑛:“嗯???” “不是吗?那你是想报仇吗?” “王妃何出此言????”一瞬间,孟瑛脸色都变了,简直是瞳孔地震。 白芷着急地挠挠脑袋,“也不是?难道是要造反?” “!!!王妃这话可不兴乱说!你这是从何处学来的?”孟瑛正言厉色,声音有些大。 哪学来的?不就电视剧里学来的嘛!还不兴乱说,谁让你整天藏着掖着,还下令谁都不许提。白芷暗自吐槽。 “我是想说,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会陪着你!” 孟瑛想教训她的话被堵在了喉咙。 “只是你,能不能别什么都不告诉我,这样我很容易惹事。好不好?” 孟瑛怔住了,他无法开口,她说无论自己做什么,她都会陪着自己,她这么单刀直入地要撬开他的心门,让他不知所措。 这通往地狱的心门,要不要让她陪自己一起呢?孟瑛犹豫了。 长久,孟瑛长长吐了一口浊气,眸里是深不见底的迷雾,“王妃真是多虑了。飒兰能有什么事?一吃斋念佛的闲散王爷而已。” 呵呵,又被拒绝了,白芷眼里的光彩逐渐消失,捧着孟瑛手掌的双手逐渐滑落。 “孟瑛,你这个胆小鬼。” 她直呼自己为孟瑛?孟瑛有些懵。 “既然你不愿意我掺和你的事情,就不要总是表现得对我很好的样子!你这样会让我搞不清自己的位置!” 哼,说出来了,真爽! 孟瑛一时竟无言以对,随之而来的是细密绵长的心痛。 “睡吧,王爷。”说罢立即缩回了被子,背对孟瑛,将被子蒙过头顶。 孟瑛不知道该对她说些什么,长叹一口气,也躺了下来。 床不大,最多只有一米五宽。二人要分得很开,是有些困难的。 不知过了多久,孟瑛传来均匀的呼吸,白芷以为他睡着了,便猛吸鼻涕,因为她已经流了许久的眼泪,却一直不敢哭出动静。 这样算来,两年时光,要一直忍受他的若即若离,时好时坏,实在是折磨人。 第88章 孟瑛当然也没有睡,身旁人哭着微微颤抖,他岂能不知。 夺嫡,复仇,造反,呵,他都做过。这样的他,连辰京都出不了的他,走错一步就是满门抄斩的他,有什么资格去乞求男女之情,夫妻之爱。 送她离开的计划,得加快了。 她哭得更猛烈了,床板都在微微颤抖。他伸出手,想将她揽入怀中,手却在将触碰到她时,被缓缓收回。 胆小鬼吗?她说的对,连安慰她一下,都不敢。 白芷哭着哭着就睡着了,夜里因为被子不够大,有些凉风渗入,便不自觉的缩进了孟瑛的怀里。 孟瑛却是五味陈杂,心里难受得紧。感受到她不自觉缩过来的身子,心里才缓了几分痛苦。 轻轻将手搭于她的背上,轻拍着,像是哄小孩睡觉一般。这偷来的安慰,像是起了效果,孟瑛在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 第71章 我们都是蘑菇 翌日,孟瑛先行醒来,醒来之时白芷头倚靠着自己的手臂,一双手抓住自己的衣衫,脸埋在胸前,睡得十分香甜。 他轻轻拂开落在她面上的发丝,痒痒的,白芷面部不禁一抽,睫羽颤动,就要悠悠转醒。 孟瑛一时僵住,慌张无措地收回手,闭上眼装睡。 白芷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孟瑛的怀里,昨夜的委屈一股脑的就上了头。 可独属于他的味道伴随着体温阵阵袭来,令白芷一时间脑子短路,她发誓,就一会儿,等他醒了定不会给他好脸色看。 不自觉地又朝他怀里蹭了蹭,心满意足的闭上了眼。 于是二人各怀鬼胎,谁也睡不着,谁也不愿醒。 金婆婆和杨伯备好了早膳,正准备敲门叫二人起床,开了门却发现王爷已醒。孟瑛眼神示意金婆婆,金婆婆瞬间明白,便退了出去。 杨伯疑惑道:“王爷起身了吗?” 金婆婆捂着嘴偷笑,“咱们吃就行了,别去打扰人家。” 杨伯皱眉,“你这老婆子!王爷不吃肉,下午去山上採点菌子给王爷补补吧。” 由于二人都在装睡,所以两人都十分刻意的保持着动作。孟瑛一双手臂,已全然麻木,却也舍不得动。 耳畔只有彼此的呼吸声,心跳声。不用去管那些七七八八的事情,只是单纯的依偎在他身边,就已经足够美好。 打破僵局的,是白芷那不争气的肚子,咕咕的叫了起来。 白芷窘得不想说话。好气,那么美好的氛围,就这样生生被破坏了。 孟瑛隐隐想笑,“王妃,饿了就起吧。” 白芷气闷地坐起身,起就起,一个眼神都没有留给孟瑛,迅速的穿好衣衫就去洗漱了。 等二人收拾妥当,换好药已然是中午。午饭过后,金婆婆说要去採菌子,白芷不知道怎样面对孟瑛,于是也提出要跟着金婆婆一起去。 孟瑛担心她扭到的脚踝能不能走完这山路,却遭到了白芷的一个白眼,孟瑛顿时闭了嘴。 人走后,孟瑛微微叹气,想起昨夜她说,让他不要对她那么好。这个要求让孟瑛十分为难,他从未刻意,只是情不自禁的就想对她好。 杨伯看穿了孟瑛的心思,给孟瑛泡了一杯茶,宽慰道:“王爷,这是何必呢?好好过日子不就可以吗?” “太子觉得我是他的威胁,太子一党,天天都想抓我的错处。飒兰身不由己啊!” “乾脆就反了他!这个王八蛋太子,欺人太甚!” “卓家势大,谈何容易。现在不管是南蛮,还是北原,都打得不可开交,我若挑起争斗,那便是辰国的罪人。” “哎!那王爷打算这样过一辈子?”杨伯恨铁不成钢。 孟瑛浅笑,“有何不可?” 杨伯没有再说话,只是面色沉重。 白芷随着金婆婆来到山林间,白芷被这满山的菌菰给迷花了眼。 想想也是,这地方气候温暖湿润,且人烟稀少,这满山的菌子无人採摘,自是长得极好。 白芷以前是採过菌子的,不得不说採菌子这个活动,堪称减压之最,那一朵一朵菌子长在地上,就像金子一样。她知道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没一会儿,篮子就快被她装满了。 金婆婆见她採得开心,一路也是喜笑颜开的。忽的,她看见白芷篮子里那黄柄青盖的菌子,皱着眉头,问出了口,“王妃呀,这个菌子可以吃吗?” 白芷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看,“见手青啊!可以吃啊!我们那边卖的可贵了,味道是极好的!” “哦!这样啊!我们见它颜色鲜艳,还会变色,都不敢吃呢。”金婆婆笑道。 “那没事,一会儿我来做!保证您吃了一次就忘不了!”白芷一脸骄傲。 金婆婆见面前这个王妃,活泼开朗的紧,一点都没有王妃的架子,到是和王爷如出一辙,于是感慨道:“王妃啊,你定要和王爷好好的,王爷可太苦了。” 白芷闻言,沉默一瞬,然后挤出微笑,“那是当然的,我定会和他好好的。” 心里却道,人家不愿意,我有什么办法。 晚间,白芷和金婆婆忙活着,做了一大桌子菜。席间,因着孟瑛不吃肉,金婆婆只好给孟瑛不停地夹那菌菰。 “王妃的手艺真是好呢!”金婆婆笑得眉眼弯弯。 第89章 “那是,你能比嘛!”杨伯吐槽道。 孟瑛闻言摇头浅笑,“金婆婆当年还有金花“剩”手之称呢。” 杨伯闻言大笑出声,“哈哈哈哈哈,对!对!当年啊,只要是你老婆子做的饭,定然有剩!” 白芷虽觉得有趣,但是心里装着事,澹澹附和着笑。只是没有看孟瑛,全程迴避他的视线。 白芷现在只要看到孟瑛就来气,搞得好像自己没人要,非要倒贴一样。再说了,明明就是孟瑛中央空调,行为暧昧,用现代的话说,就是个标准的大海王!渣男!坏人! 一边想着,碗底都快被她拿筷子戳穿了。 饭后,孟瑛和杨伯去河里洗澡,白芷帮着一起收拾。等二人回来,白芷才和金婆婆一起去河边洗澡。 金婆婆以前从军,冷水洗澡,对她来说早已是家常便饭。可对于白芷来说,却是洗几次都习惯不了,太冷了! 洗完,白芷一熘烟的就跑回了房间,只想快速捂进被子里。 彼时孟瑛已然睡下,感受到白芷进了被窝,他缓缓翻过身来,睁着一双晶亮的眸子,开口道:“你是蓝色蘑菇。” 白芷:“啊???” “我是红色蘑菇。”孟瑛道。 白芷:“???” 这什么情况?好像不太对劲!白芷疑惑的皱起了眉,“王爷你这是怎么了?” 孟瑛伸出手,捏住白芷的一边脸颊,往外扯了扯,“蓝蘑菇是晚上才会萌出吗?” 孟瑛下手还是挺重的,扯的白芷脸皮子痛。反映一瞬后,白芷勐地坐起身来,王爷这是吃蘑菇中毒了? 跳下床就去找来金婆婆,金婆婆道:“嗯,看脉象应当没什么事。我们吃了都没事儿,单单王爷中毒了,说明毒性不太强。以前我也中过一次毒,睡一觉就好了。” 白芷将信将疑的送走金婆婆,又坐回了床边。 哪知刚躺下,人就被拉进了被子里,孟瑛眼疾手快的用被子将白芷的头捂住,紧张兮兮道:“嘘,你冒头是会被摘掉的!” 白芷可能一辈子都想不到,还能见到孟瑛的这一面,一时间,好气又好笑。 第72章 不认账 白芷在被子里胸闷气短,就将被子一把掀开,勐吸一口新鲜空气。但还没吸上两口,又被孟瑛拽了回来。 如此反覆,白芷甚至怀疑他是不是装疯卖傻来讨自己欢心,于是怒道:“孟瑛,你有完没完。” 孟瑛却道,“嘘,真的会被摘走的!” 孟瑛揪住自己的手非常紧,甚至手心还冒出薄汗,好像他真就是个蘑菇,马上就会被人摘走一般。 白芷见他这个样子,心下一软,陪他玩起了扮蘑菇的游戏,“那要什么时候才能冒头呢?” “等人走了才可以冒头!”孟瑛一本正经道。 白芷苦笑,“可是我快憋死了,怎么办?” “憋死也不能冒头,不然若是被人看见,你就会被吃掉。” 白芷无语,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王爷吗?此刻就像个三岁小朋友。不过转念一想,能见他这样的机会不多,还不如逗逗他。 玩心大发的白芷在黑暗中露出狡黠笑意,为了喘口气,她一边冒出头,一边道:“我可不怕被吃掉!吃了还会长出很多小蘑菇来,这有什么好怕的?” 这次孟瑛倒没有把她拉进被子,反倒是将头探了出来,将信将疑,“真的吗?被吃掉还能长出很多小蘑菇?” “那当然是……”真的啊。 白芷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温热柔软的物什堵住了双唇。 !!! 这什么情况!孟瑛扑面而来的温热气息,让白芷脑子一片空白,完全搞不清楚状况。 他在吻自己?为什么?是因为中毒而神志模煳?还是因为他在扮猪吃老虎!白芷一时间化作了十万个为什么,但是此刻她只希望他这个吻是清醒的。 孟瑛的吻没有持续多久,只是浅浅在唇边试探,然后分离。 白芷抓住机会,将他推得退了一点,眼里含着扑朔迷离的光彩,“王爷,你这是在做什么?” “如果我把你吃了,却没有长出许多小蘑菇,那是不是就只有我一个蘑菇了?” 他还在纠结蘑菇?白芷有些无奈,简直是无言以对!有些郁闷地叹了一口气,僵硬笑了笑,“呵呵。” “那我要不要吃了你呢?”孟瑛语气里含着一丝恳求。 他竟然还能把难题丢给自己?白芷怀疑他在演,可是又没有证据,气急之下,反问道:“我说不要你就不吃了吗?” “按理说是这样,可是飒兰希望有很多蘑菇陪着。” 闻言,白芷觉得孟瑛的脑子一定是被毒坏了,想去找金婆婆来压制一下。 思忖之间,孟瑛勐地又吻了上来,这次不是浅浅的试探,而是疾风骤雨一般绵密的吮吻。 他唇齿间的灵活,远超白芷的想象。若说最开始的白芷是半推半就,那在孟瑛攻城略地的勐烈攻势下,残存的理智渐渐被吞没。 鼻息间萦绕的都是他清雅的味道,唇瓣上是他愈发滚烫的温度,伴随着起伏胸膛的是他急促的呼吸。灼热的呼吸交缠,他将她的双手扣在身侧,让她推拒不能。 脑海涌起那些藏在心底的魂牵梦绕,那些不敢触碰的渴望,逐渐在心底绽放成绚烂焰火,迷幻神智,令人沉沦。 第90章 白芷用生涩的吻回应着,放肆就放肆了,她忠于自己的欲望,忠于对他的迷恋,贪婪感受着他的一切,沉浸其中。 良久,孟瑛突然停下,身子软弱无力的耷拉下来,头垂在白芷的肩颈之间。 嗯??? 这戛然而止的吻,令白芷猝不及防。 白芷皱起眉头,轻轻推了推孟瑛,他全无反应,像是昏睡过去一般。 这就完啦??什么玩意儿!!! 一股浊气堵在白芷胸口,让她憋得难受,一把将其推开,孟瑛顺着力道滚到了一侧,嘴里还嘟囔着,“蘑菇睡了……” 白芷:“……” 真是服了,孟瑛你是不是个男人,真是气死了!白芷在心里怒骂。 她坐起身来,心中郁结久久不能散去。 然而,人道是祸不单行,孟瑛无意间的梦呓,更是让白芷猝然之间,从云端跌落谷底。 孟瑛喃喃着,道出一个名字,“瑾儿……” 瑾儿又是谁?! 白芷的脑子一下就炸了,身子如坠冰窟,一股恶寒油然而生,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前女友?梦中情人?他怎么能在和自己激烈拥吻后,喊出其他女人的名字!还叫得那么亲切! 一把抓住自己的头发,心里一阵阵地绞着痛,不知该如何自处。一次又一次地被他折服,却不过是别人的替身? 细想之下,他一个王爷,吃斋念佛,被逼着强行娶妻,本身就是件匪夷所思的事情。人家一开始就说得很清楚,不过是个契约。 越想越觉得自己是个傻子,心里直冒酸水。她想,她以后绝对不会再被他蛊惑,她想她绝对不要再理他,甚至想一走了之,再也不见。 心里的疑惑太多,若是不讨个说法,感觉死了都不会安心。于是就这样,没有流泪,只是乾坐到天亮。 太阳初升之时,孟瑛揉着昏胀的脑袋醒来,见白芷坐着,将头埋进膝盖里。疑惑爬上心头。 “王妃,今日起得甚早。” 听着他平澹无奇的语气,火气蹭一下就上来了,如尖刀般锐利的眼神,霎时投了过去。 “倒不如王爷你睡得香。”白芷语气刻薄。 孟瑛见到她爬满血丝的双眼,还有这很不对劲的语气,心头一慌,“王妃这是怎么了?” 白芷一声冷笑,“怎么了?我怎么了王爷你想不起来吗?” 孟瑛还真的仔细想了好一阵,什么都想不起来,只记得昨夜吃完菌子就睡了。 好半晌,他表情略显无辜地摇摇头,语气带了三分恳求,“王妃给我讲讲?” 呵,好家伙,忘了,还不认账! 白芷扭头就下床,胡乱披上外衫,就冲出了门。留下孟瑛在床榻上苦思冥想。 可无论如何都想不起,但是想起她的表情和语气,才勐然惊觉,此事非同小可,勐地起身,追了出去。 出门,正好撞上金婆婆。孟瑛慌忙问道,“金婆婆,昨晚发生了什么事儿?” 金婆婆见他神色慌张,衣衫不整,也严肃了起来,“呀,也就是王爷你昨夜吃了菌子,中毒了,抱着王妃说她是蘑菇啊!” 就这?孟瑛显然是不信的,中间定然是漏了什么,与金婆婆简单阐明瞭情况,就追了出去。 金婆婆和杨伯察觉事情不对后,也跟着出去找人。 第73章 被拿捏了 今日的云层有些厚实,阳光无法完全透过,闷闷的,让人有些喘不过气。 白芷出了门,便漫无目的地奔跑,她也不知道应该去哪。 只是如果还待在他身边,用脚指头想,都能想到孟瑛一定会若无其事地对她极好,嘴里温和地喊着“王妃”,为她事无钜细地考虑,却又在自己试图靠近的时候,将她决然拒之门外,那时她定然会被折磨到疯掉。 不如就这样一走了之,这里菌子那么多,拿去市集里卖,应该也能挣不少钱。或者去找份普通活计,攒一点钱,然后再做做生意发家致富,到时候钱有了,还愁找不到男人么! 脑子里想了很多出路,每条路都好像可行,简直是条条大路通罗马,豁然开朗。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 神游之间,白芷已经不知道走到了哪里,回神一看,是一片一片的荒地,地里残留着少许秸秆,看来曾经有人在这里生活,只是近年来荒废了。 那么好的田地,那么好的气候,没人种庄稼简直可惜啊!要不包下,承包给无家可归的流民种,那自己不妥妥成了一个地主!只是不知大辰律法准不准。 一边想着,一边用脚步丈量起了田地。走累了,就歇一会儿,不过不能歇太久。因为白芷发现,只要脑子静下来,就会莫名想起孟瑛,一想起他,就不争气地想要落泪。 迅速将孟瑛排挤出自己脑子,继续踩着均匀的步子丈量田土。没一会儿,云层越积越厚,竟然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 白芷只好自认倒霉,慌忙想找个地方避雨。可田间地头的枯树枝丫太多,不经意间勾住了白芷的粗布裙下襬。白芷无奈,只好蹲下身去解开被缠住的裙子。 “嘤嘤嘤~~” 俯身之时,却听到不远处小动物传来的嘤嘤叫声。四处查看,只见一荒田之中,有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正在挣扎,是一双小狗! 小狗发出嘤嘤叫声,听起来有些绝望。白芷下了田,脚下的土地与田坎上不同,软软的,似乎很有弹性。凑近了一些,才将这条小狗看得真切。是一条微黄的小狗,只是浑身被泥染黑了,就成人的巴掌那么大,看样子最多双有两个月。 第91章 小狗用一双黑熘熘的眼睛,可怜兮兮地盯着白芷,不停哼叫,似乎是想求白芷救救它。 哎妈呀,它都不用求,这么可爱的小狗狗,还能有不救的道理? 拾起一根木棍就去对小狗进行救援。小狗的后腿和半截身子陷进了泥里,白芷轻轻用木棍把泥撬开,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双脚正在慢慢深陷。 好在小狗陷得不深,三两下就被白芷解救了出来。白芷将它高高举起,太小了,就巴掌那么大,洗了澡肯定很可爱。将小狗一番蹂躏之后,欲回到田坎上去,却发现双腿像被禁锢了一般,根本抬不起来。 白芷大惊失色,此刻才发现自己的脚正在一点一点的往下沉,这是陷入了沼泽! 白芷不敢动了,越动越陷得快这个道理她是知道的,她抱着狗,冷静思考了几秒,脑子里面迅速回忆着前世在电视里看到的那些自救指南。而此时身体还在一寸一寸的被沼泽吞没。 好在她还没完全忘记,躺下,增加受力面积。白芷将身体平铺在沼泽之上,这才减缓了下坠的速度。稳定以后,她开始尝试缓慢抽出左右脚。却没曾想着沼泽吸力巨大,让人动弹不得。 原本淅淅沥沥的雨逐渐变大,滴滴分明的雨水接踵而至,敲打在白芷的脸庞。小狗坐在她胸口上,嘤嘤哀嚎。一人一狗接受着大雨的洗礼。 拔了好一阵,两条腿丝毫不动,不由地有些绝望,若是没有人发现自己,那会不会永远拔不出来,饿死在这里,尸骨无存,想想就恐怖。一身鸡皮疙瘩冒出,还是继续尝试拔出。 尝试多次后依旧无果,脸上被雨水打的愈发的疼,意志力开始有些消退,她无奈跟怀中小狗聊起了天,“小狗啊小狗,看来咱两今天就要命绝于此了!” 小狗嘤嘤叫了两声,像是十分委屈。 “既然我们有缘,不如咱们就在这里结拜为家人吧!反正我来这个世界也没有家。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 她于那个宁王府而言,只是一个带有宁王妃标记的工具人。内心一阵悲慼,她愈发地搂紧了怀中小狗,从昨夜积攒到此刻的委屈,终是在这一刻化作眼泪流下,绷不住了。 小狗颤颤巍巍地爬到她胸前,伸着舌头舔了舔她的脸。它好似在为自己擦眼泪!顿时心中涌起一阵感动,“还是你好!” 白芷斜眼睨着这小狗,原本蓬松的狗毛被打湿,这下活脱脱的就像一条灰耗子。白芷没忍住,笑出了声,“你这小狗,长得真丑!” “不过嘛,如果我们是家人,你丑我也不会嫌弃你。会给你分享好吃的,也不会对你藏着掖着,我会陪着你,不管你发生什么。” 如果这些都做不到,那也不必称作家人。 心中的悲慼阵阵喧嚣,却是在此时,耳畔又响起了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 “王妃让飒兰好找!” 孟瑛立在田边,身姿如松,一袭粗布麻衣,在他身上穿出了不一样的清雅之态。他伫立昏天暴雨中,肤若莹玉,像是在发光一般。 白芷瞟了一眼,轻哼一声,然后眼神冰冷地转过了头。 哼,不稀罕他来救!骨气还是要有的! 孟瑛见她躺在沼泽里,一身髒污不堪,本身有些心疼。可刚才她那冰冷的眼神,却像是一把尖刀,直刺向了自己的心窝子。 “王妃这是何意?飒兰并不知昨夜发生了什么,王妃可否说与飒兰听。” 说罢,就想下田,把白芷捞起来。 白芷却勐地回头,语气冷漠,“你别过来。我不需要你救。” 孟瑛生生住了脚,无奈摇头,没有继续动作,反而是盘腿坐在了田边,澹澹道:“那飒兰就在这等着,等什么时候王妃需要飒兰了,唤一声便是。” 白芷闻言,一时无语至极。很好,城会玩!竟然被他拿捏了! 求他,不可能!大不了死在这!于是白芷就这样躺在沼泽上,静静等着。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到底是白芷处境危险,有些按捺不住,偷偷瞥了一眼孟瑛。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心口是拔凉拔凉的,只见孟瑛,如老僧入定一般,在雨中闭上双眼打坐念经,神态自若,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白芷心里瞬间涌现想掐死他的冲动。 第74章 名为蘑菇 白芷倔强地扭过头,他根本就不在意自己,一点都不在意。自己的一腔情意,终究是错付了! 孟瑛久久没听见她的动静,心里有些挠得慌,偷偷虚睁着一双眼,向她看去,她将脸侧了过去,看不见她的表情。 孟瑛本想与她较劲,终究是担心她身子薄弱,受不了凉,才无奈开口,“王妃,你可知你错在哪儿?” 白芷心头大惊,我错在哪?他竟然好意思说我错了!没好气道,“我不觉得自己有错!” “你没错那如何会躺在这泥地里?”孟瑛语气里有几分好笑。 “这是意外!” “那让飒兰来数数王妃的错处。”孟瑛似是心情不错。 “王妃一错在,未探清周遭境况,就贸然出走,这才走入了这沼泽之地,身陷其中。” 白芷无语,都快被气死了还要受他一番教训。 “二错在,王妃受了委屈,不将委屈说与让你受委屈的人,生生只让自己一人气闷郁结。那让你受委屈的人,你就让他逍遥法外?” 第92章 他这话竟然说得有理,明明是他不对,为什么倒是自己在这气得半死。 “这第三错,是飒兰的错,是飒兰让王妃受委屈了。” 话音一落,一团泥已经砸到了孟瑛脚边。 “孟瑛!你道歉我也不会原谅你的!”白芷已经气得坐了起来,捏了一团泥就朝孟瑛砸过去。 “那王妃且说说,让飒兰死个明白。”孟瑛郑重道。 “……”这人就是一团软棉花,管你使多大的力气,他都能完美反弹,让你气死。 “那好,我问你,瑾儿是谁?”白芷冷冷盯着孟瑛。 孟瑛一听这个名字,瞳孔勐地缩紧,眼里全是不可置信的震惊与迷惑,他怔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白芷冷笑一声,“呵,你不是要死个明白嘛!” “不过说到底,我也没资格知道你这些事,我今天就与你说个明白,这个假王妃我不做了!你的钱我不要了!我不稀罕!”白芷气急,一通胡说。 “瑾儿……是我姐姐。”与白芷的歇斯底里不同,孟瑛则是像失了魂魄,六神无主地道出了这一句话。 姐姐?白芷的怒气全部被堵在了胸口,不知道剩下的话还要不要骂出去。 “那……为何皇家的族谱里面,没有写这个人?也没有人告诉我,她现在又在哪儿?”白芷逐渐气弱。 孟瑛沉默了,很多事情他开不了口,那些皇家秘辛,那些宫中禁令,那些不堪入目的回忆。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向面前的女子诉说。 见他的沉默,白芷冷笑一声,“你明知我想知道的不仅是这些,但是你却依旧不愿说与我听。我于你而言,终究是个外人。” “王爷,你拉我上去吧。我不会再与你耍小性子了。” 你不值得。 孟瑛扶额许久,收回神智,三两步浮光掠影,就将白芷从沼泽中拉了出来。 “王妃,这是皇家不愿提及的往事……”他抱歉道。 白芷放下手中的小狗,锤了锤自己的腿,径直转身走了,只留下一句话,“那是,王爷不必挂怀,皇室的事情,怎能随意说给我这个外人听。” 她将外人两个字咬得极重。 孟瑛心蓦然一痛,愣在原地,无所适从。 那双小黄狗被突然放到地上,好像是瞬间失了安全感,蹦着小腿就朝白芷追去。可毕竟腿短,追不上,着急的叫了好几声。 孟瑛一把将小狗捞起,抱在怀里,任它的泥脚,在自己的衣衫上踩出朵朵梅花。他大大跨两步追上了白芷,“王妃不要这小狗吗?” “不要,寄人篱下,不便养着它。”白芷冷漠道。 上一世也好,这一世也好,她都不奢望了。 孟瑛却抱着小狗没有撒手,“你看它眼里全是你,你是它的恩人。” 白芷有一丝动容,对狗。却没有回头,一个劲的往前冲。 “王妃,你走错路了。”孟瑛温和提醒。 白芷不理,孟瑛就扯着她的袖子,往正确的路上走。 于是二人在极其别扭的氛围里,拉扯着回了杨伯的家里。 金婆婆一见二人,全身湿透,一身泥泞,还有一条狗,无奈唠叨了好几句。 “这么大两人了,还玩泥巴!还淋雨!王爷你身上可是有伤的啊!王妃身子骨也娇弱,这受了凉,不得染上风寒嘛!”一边唠叨,一边还嘱咐杨伯烧水。 面对孟瑛,白芷倒是硬气。但是面对金婆婆和杨伯,只觉得让人家操心了,忙陪着笑脸。 杨伯吭哧吭哧地烧了好几大桶水,抬进了客房,让二人洗澡。 “王妃先洗吧,飒兰先回避。”孟瑛抱着狗道。 “不!王爷先洗!”白芷强烈反对,她一点都不想接受他的好意。 “杨伯他们烧水不容易,就这些水,飒兰要和狗一起洗,所以还是王妃先洗,我们用你剩下的水洗洗就行了。” 白芷气急,好一招道德绑架,还要带狗一起,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人那么赖皮,气怒道:“王爷请回避!” 孟瑛抱着狗有几分得意地出去了。堂屋中,孟瑛脱下了浸湿的衣衫,缠绕在背部的绷带,被雨水和血水晕湿,金婆婆替他取下,伤口泡的肿胀发白,看起来有些狰狞。 金婆婆唉声叹气,“王爷是怎么把王妃惹到啦?” “大概是我昨晚把她当蘑菇了吧。”孟瑛眼里闪过一丝落寞,敷衍道。 “你们年轻人啊,就爱闹别扭!王爷啊,王妃是个好姑娘,你可别因为过去的事情,而负了她!有些东西错过了,就永远回不来了。”金婆婆苦口婆心,只期望孟瑛能看开些。 杨伯嫌弃摇头,“你个老婆子懂些什么!还敢教训起王爷了?” 孟瑛细细品着这句话,心里生出一些说不出的滋味。 沉默良久,孟瑛缓缓开口,“杨伯,我们明日就回京。” “要不再歇几天?”杨伯担心他未好透彻,劝解道。 “我是偷着出来的,逗留久了,被太子的人抓到错处,少不了要去父皇那告我的状。”孟瑛无奈扶额,捏了捏眉心。 “行!我给王爷安排!”杨伯一口答应。 白芷迅速洗完,唤孟瑛进去。孟瑛还真就抱着狗一起进了木桶。 进木桶之前,白芷晃眼瞟到孟瑛背后泡得发胀的红肿伤口,心里还是不免生出几分愧疚。 第93章 孟瑛却表现得十分悠闲,他享受着微凉的热水,将小狗崽子高高举过头顶,温声问道,“王妃要不要给它取个名字?” “我说了要养它吗?”白芷脱口而出,语气十分冷漠。 “可我见你喜欢它。”孟瑛道。 “喜欢也可以不养。”白芷没好气道。 孟瑛摇头苦笑,轻轻往小狗身上浇水,为它洗去身上的泥垢,“王妃莫要再气了,你喜欢,那就养。你忍心看它曝尸荒野,沦为野兽的盘中餐吗?” “王爷还真会捏人痛处。”白芷坐在床上,抱着膝盖,语气轻嘲。 孟瑛见她许是心软了,于是趁热打铁,“那就给它取名蘑菇吧。” 白芷:“……” 第75章 出息 次日,一辆朴素的马车停到了杨伯家的门口。金婆婆,往马车上塞了许多干粮零嘴,还有药物。 “王妃,这个药早晚各换一次,这些肉乾是给狗准备的,还有这个柿子干,甜,你留着路上吃……”金婆婆拉着白芷的手,唠唠叨叨好半晌了。 杨伯耳朵都听起了茧,“行了!就一天的路程!囉嗦!” 金婆婆朝杨伯翻了一个白眼,继续拉着白芷道:“王妃有空常来看看我这老婆子!什么时候给王爷生个大胖小子……” 最后要不是王爷开口,白芷感觉金婆婆能说上一整天。 马车在山路间摇摇晃晃,晃得白芷昏昏欲睡。昨晚才拥有了名字的小蘑菇,倒是精神劲十足,一会儿拽拽白芷的衣角,一会儿舔舔孟瑛的手指。 除了外面车伕时不时的询问,车厢里有些过于安静,孟瑛已经一早上没有说话了。小蘑菇不厌其烦的往他怀里鑽,他双手软弱无力的将它揽过,喃喃道:“乖……别皮……” 有点不太对劲。 孟瑛从上了车就靠在角落,一句话也没有说。白芷鬼使神差地将手伸过去,探了探他的额头。 竟是出奇的烫手。 白芷有些惊慌,这高烧得有39度左右,担忧道:“王爷!你发烧了?我们下车,找个地方歇一晚吧!让大夫看看!” 车伕听见白芷的话,便停了下来,“咱们要去最近的镇子吗?” 孟瑛闭着眼,严肃地下令,“不,直接回辰京,一刻也不要耽搁!” “那你……”白芷有些担心。 “无妨,睡一会儿就好了。” 孟瑛打断了白芷的劝告。 白芷无奈,只好扶着孟瑛躺下,用水囊里的水,沾湿手帕,覆在孟瑛的额头上。 冰冰凉的触感袭来,让脑子烧得浑浑噩噩的孟瑛不自觉的轻呼出声,他喉咙涩得发痛,哑声道:“多谢王妃。” 他的道谢显得有些刻意和生疏,就像是对一个外人,白芷心头发紧,一时发不出声音,在久久的自嘲之后,才勉强道出一句“不客气。” “多谢王妃。”他又道。 “不客气。”白芷这次好的心理建设,乾脆多了。 “多谢王妃。” 白芷黛眉微蹙,这人是烧迷煳了,变成了复读机!心里先是有三分嫌弃,可后来又想着多半是受了伤又为找自己淋了雨,才导致了这一次的发热,于是心又软了下来,“我知道了,你快休息。” “头硌得慌。”孟瑛闭着眼道。 “啊?”白芷先是一愣,然后才明白,把一旁用于枕靠的软枕塞到了孟瑛头下面,“这样呢?好些了吗?” “稍好一点。还是硌。”孟瑛有气无力答道。 这么软的枕头,只好了一点点?白芷有理由怀疑他在装,于是好笑调侃:“硌得慌,会不会是因为你没有头发?” 孟瑛顿时语塞,“王妃说得有理。”一边说,一边悄无声息地向白芷靠了过去。 孟瑛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说这样没头没脑的话,只是她一早上都不理人,着实让人有些焦躁不安。 他承认自己在耍无赖,不过是想与她说说话而已。好在,利用这虚弱之躯,还是能换来些许甜头。 于是孟瑛便有些放肆了。 “我想喝水。” 白芷赶紧倒水。 “肩颈有些许痠痛。” 白芷赶紧捏肩。 白芷怎能不知他是故意的,虽然生气,但是她是个成熟的人,怎么能和一个病人一般计较呢?只是捏肩的手愈发的重了。 这让孟瑛苦不堪言,却又带着几分甜。 于是在二人一番的拉扯下,在马车的颠簸中,孟瑛终于磨磨蹭蹭,腻腻歪歪,经历了曲折迂迴,斗智斗勇,还是达到了最终的目的,终于枕到了白芷腿上。 巨大的安心感打心底涌出,孟瑛枕着她的腿,舒服地睡了过去。 第二日快要天明,马车终于行驶到了辰京郊外。 孟瑛像是设置了闹钟一般,准时醒来。藉着月光,发现自己依旧枕在白芷身上,白芷睡得正香。那小蘑菇,四仰八叉地靠着白芷,打出了鼾声。 孟瑛一时舍不得破坏这一副场景,伸手,用手背拂过白芷的脸庞,莹白如玉,细腻光滑,像是拂过一匹上好的丝绸,轻盈的手感,妙不可言。 对不起,他无声道。然后在她额头落下轻轻一吻。 白芷感受到面上有温热的气息,睫羽微微颤动,随后涩涩地睁开了眼。 孟瑛周身整齐,坐在一旁,面上是浅浅的微笑,“王妃,可休息好了?” 第94章 得,又变回原样了!与之前无赖黏腻的孟瑛简直判若两人,白芷已然习惯了,早就波澜不惊了。 “好了,到了吗?”白芷一副冷漠疏离的语气。 “那就下车吧!” 白芷探出头去看了一看,并不是城门,疑惑问道:“怎么不走城门呀?” “城门还未开,飒兰带你去讨一餐饭吃吃。”说罢搂住白芷,用轻功飞了出去。 白芷惊呼,“那车上的东西怎么办?还有我的小蘑菇!” “莫要担心,车伕会送回去的。”孟瑛笑道。 白芷被孟瑛搂着,穿梭在树林之间,她伸手探了探孟瑛的额头,好像没烧了,又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手热,于是逮到空隙,将额头贴上去试了试,嗯,差不多。 落在树梢上的孟瑛却是当场石化,她突然间的凑近让孟瑛呼吸一窒,瞳孔紧缩,耳根子一下就红了。 白芷只是贴了一下,然后迅速退开,见他那么震惊,皱了皱眉。 也对,对白芷来说,他们已经亲过了,但是人家全忘了!不由地发出一声轻笑,“呵!出息。” 孟瑛傻了,白芷这一声轻嘲是什么意思,两条墨眉,像是要打结一般,拧得极紧,“王妃,这是何意?” 白芷一个锋利的眼刀,“还愣着干嘛!不是要去吃饭吗?快走了!” 这一路上孟瑛都没想通,白芷的话语,白芷的表情,还有她语气中的轻嘲,究竟是何意思。 甚至她呼吸间的温热,她发丝间的香气,她额头贴上来的温度,一直萦绕在孟瑛的脑海里,久久不能散去。 孟瑛有些失神地带着白芷到了一河边,上了一条货船。 第76章 不要对我失望 货船是中等货船,不算大也不算小,上面堆满了大大小小的货物,有果蔬也有生鲜。天还未亮,就已经有人在搬运货物了。 孟瑛避开搬运的工人,带着白芷一跃而上,径直到了货船的后厨。 孟瑛从一扇小窗,身子极其灵活的潜入,只见到一块头极大的男子,在后厨忙得不亦乐乎,嘴里哼着小曲,把一屉屉热腾腾的包子馒头从锅中端起来。 转身之时,他见到了孟瑛和白芷,有一丝惊讶,但是惊讶之色一闪而过,遂即是一个傻呵呵的笑容,“嘿嘿,王爷,你来啦!” “嗯。来讨一餐饭吃。”孟瑛声音温和,在谁听来都是如沐春风。 “王爷想吃啥?”这小胖哥傻乐傻乐的。 “问我的王妃吧。”孟瑛指了指身旁的白芷。 那小胖哥又傻傻地笑了笑,挠挠头,望着白芷,“王妃想吃什么?” 从他有些奇怪又呆滞的动作看来,这人有点傻傻的,是智力上或心性上的差距。白芷有些疑惑地看了看孟瑛,她不知道该点什么程度的菜色。 孟瑛像是看出了她的疑虑,道:“王妃尽管点,小五以前是军中伙伕,什么都会做。” 小五知道孟瑛是在夸他,傻乐着嘿嘿笑了。 白芷稍微放了心,但为了不给他增加负担,就只是点了两碗阳春麵,还要求加了两个煎蛋。 小五动作利索,没一会儿就端上两碗热腾腾的麵条,汤底清亮,青菜翠绿,上面冒着点点油花,各自放着一个色泽金黄,形态圆润的荷包蛋。 看得白芷口水直流,礼貌向小五道谢后,拿起筷子就要大快朵颐。 而此时,孟瑛却将自己碗里的荷包蛋夹进了白芷碗里。 白芷勐然抬头,对上了他浅笑盈盈的眼,脸瞬间沉了下来,“夹走!我不吃!” “飒兰不吃鸡蛋。” “那你就丢掉!” “王妃莫要与食物过不去。” 白芷败下阵来,不吃白不吃。不消一会儿,白芷碗底是一滴汤都不剩。 正在二人放下碗筷之时,后厨忽然被大力推开,发出砰的一声响。进来一个体态丰腴,手持鞭子的美艳女人。此人一见孟瑛,双眼放光,踩着摇曳生花的步子,扭着胯走到了孟瑛面前。 白芷看她那样子都要扑上去了,可她却在即将触碰到孟瑛之时,瞬间改变了姿态,立在了孟瑛一旁,做出了一副谦卑的模样,“王爷,好久不见啊!” “嗯。”孟瑛浅笑着应答,“好久不见。” 这女子虽然动作上并没有逾矩,可那一双眼,简直称得上是含娇带怯,暗送秋波。 白芷无语,这是当她是透明人吗?看着实在有些碍眼,抓起一旁的南瓜子,头望着窗外,一副丝毫不在意的样子。 忽的,手背被一双温热的大掌覆盖。白芷投以目光,是孟瑛纤长且骨节分明的手。他牵起自己的手,对那女子道:“芸娘,这是本王的王妃。” 芸娘本不想理会这个女人,但是王爷都介绍了,也不好意思不搭腔,赶紧赔上笑脸,眼里却有几分不情愿,“宁王妃万福,在下芸娘,是此商船监工。” 白芷听着宁王妃这个称呼,总觉得有些刺耳,但既然是合作,就不好拂对方面子,于是挤出一个微笑,装模作样,“芸娘请起。” “王爷这次怎么想着来看芸娘了?” 芸娘这话说得有些刻意。落入白芷耳中,有几分刺耳,面上却是不痛不痒,澹然处之。 孟瑛却皱了皱眉,眉宇间多了几分不悦之色,“芸娘,本王今日来,是想带王妃来讨些应季鲜果,不知时下,后宫内院,都爱吃些什么?” 第95章 “这个季节多是吃樱桃,这几日的樱桃最是新鲜。”芸娘见他语气严肃,表情不悦,退却了几分。 “以前本王孤身一人,只知道修身养性。如今娶了王妃,自是不可同日而语。以后宫里那些娘娘能吃到的鲜果,作为东家,宁王府也得有一份。”孟瑛背着手,面对芸娘,沉声道。 芸娘一听这话,只觉头皮发麻,他这话是在宣誓宁王妃的地位,那自己之前的一番试探,岂不是把人得罪了。倒吸一口凉气,才笑嘻嘻地揽着白芷忙问她喜欢吃些什么。 而白芷的关注点却在于,东家,他是宫中鲜果供应商的东家。怪不得他那么有钱,钱都放地库里积灰。然后又想不通,他带自己来见这些人是何用意,难道是溷个眼熟? 一阵客套后,孟瑛与芸娘说起正事,大抵是哪个大官家买了一些什么水果,託谁去西域寻找什么药草。宫里哪个娘娘最爱吃什么,皇上都赏赐了些什么。 听起来像是些八卦,可白芷觉得其中定然暗藏玄机,于是静静听着,疯狂记忆。 孟瑛还託芸娘去那些蛮荒之地多多购买一些药材。 破晓之时,货船启航,顺着运河,白芷和孟瑛在人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没有经过任何盘查,就驶进了辰京。 白芷觉得船舱里闷得慌,又插不上话,于是趁他们商讨一些具体事项时来到了甲板上。 清晨的河风夹杂着一些腥味儿,却并不难闻。太阳刚升起一半,红的耀眼,可谓是绚丽夺目。不自觉想起泰坦尼克号那唯美的场景,于是迎风张开双臂,竟有一种舒朗胸中郁结的效果。 正享受着,一个浪打来,白芷踉跄好几步。 忽的,一双结实有力的臂膀,从身后搂住白芷的腰身,“王妃,小心。” 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只是这姿势,颇有些像那泰坦尼克号的经典姿势,愣神几秒后,才勐的甩开孟瑛圈住自己的手,倔强道:“王爷就算不扶我,我也不会摔的。” 孟瑛轻笑,他当然知道她不会摔,只是当她与这朝阳,都美的不可方物,情不自禁而已。 他松开手,浅笑道,“飒兰多事了。” 二人一阵沉默后,白芷才终于开口,语气有几分调侃,“王爷带我来这里作甚?你这些熟人让我认识了真的好吗?也不怕我哪天知道了你那些不可告人的往事。” 孟瑛迎着火红的朝阳,轻笑一声,眸中透出不可言说的苦涩,“王妃想做生意,多些路子总是好的。” 至于那些不可告人的往事,王妃若是知道了,还请手下留情,不要对飒兰失望。 最后的话,孟瑛还是没能说出口。 第77章 她骗我 辰京,镇南王府邸。 卓遥在沧州修养一日后,没顾得上身上的伤口,便急着回京,急着去探孟瑛在不在辰京,急着去聚宝楼找那个叫白莲花的女人。 他现在只要一闭上眼,就是那把绝世名剑,和那女子的面容。 如果他们有关系,那又会是什么关系?每每想到这儿,卓遥就嵴背发寒。 甚至于,刚到达辰京的当晚,冒着大雨,让人抬着,就去了聚宝楼。 聚宝楼掌柜,半夜还在小妾怀里温存,就被人叫起来,急匆匆的来了聚宝楼。 彼时,聚宝楼庄严肃穆,鸦雀无声,那一个个的侍儿侍女,一口大气也不敢喘。 管事拿着聚宝楼的名册,颤颤巍巍地举到卓遥面前,“卓将军……咱们聚宝楼……确实没有一个叫白莲花的女人……” “被赎身的,嫁出去的也没有吗?”卓遥目光比那冰山还要寒冷,让人不寒而慄。 掌柜见卓遥心情不佳,赶紧出面劝解,“咱们聚宝楼,不是一般的青楼酒肆,能来我们这里赎人的,那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皆记录在桉,不可能凭空少掉一人的。” 卓遥又冷声问那些低着头的侍儿侍女,“闺名,乳名唤作莲花的也没有?” 众人皆摇头。 一双拳头在衣袖下攥得极紧,骨节发白,下颌咬的都在颤抖。 她骗我,从头到尾她都是在骗我?不由地想起那日她穿上大红喜服的模样,心里阵阵发痛,喉咙发紧,不停的吞咽,连唾液好似都在阵阵发苦。 如果,那个拿仙鲸剑的是她的夫君,而仙鲸剑也还在孟瑛手中,那她就极有可能,是宁王妃。 如果是这样,他宁愿那把剑丢了,失踪数年,也不想接受白莲花就是宁王妃的事实。 失魂落魄之间回到了镇南王府,差人去宁王府打听,结果却是宁王一直在府中吃斋念佛,悠闲自在,与宁王妃相敬如宾,举桉齐眉。 他显然是不信的,如果孟瑛想隐藏自己的踪迹,那是易如反掌。他早就明白的,却还是忍不住想试一试。 卓翎与三弟卓泓,这些天本陪着太后在行宫赏桃花,却听闻弟弟受伤,冒着雨连夜赶回。 进了门,湿衣服还未来得及换下,就赶紧冲去了卓遥的房间。 “阿遥你没事吧!”卓翎几乎是扑倒在了卓遥的床前,神色间尽显担忧。 卓遥失魂落魄,眼神空洞,冷冷道:“我没事,小伤。” 卓泓年纪尚小,刚满十四,生的是面容清隽,稚气未褪。 卓泓不解地看向卓遥,这一副失落之态,鲜少有过,张口就戳穿了卓遥的敷衍,“你胡说,你这样子还能叫做没事?难道是任务失败了?” 第96章 卓翎倒是不关心任务,掏出匕首就割断了缠绕在卓遥腹部的绷带,仔细查看了一番后,怒道,“是谁伤的你?” “金如海。”卓遥失神答道。 “金如海是谁?土匪头子?人在哪?死了没有?没死明天姐姐我就去把他杀了……”卓翎气怒极了,不停念叨。 可姐姐弟弟的关心,对于此刻的卓遥来说,却有些聒噪,他有些不耐烦道:“行了姐,我没事,要睡了。” 姐弟二人觉得卓遥非常不对劲,卓遥平时虽然爱板着个脸,脾气还大,性子还极高傲,得罪的人不少。可不管对方什么人,他可从来都没怕过,当场就会把气给出了。而如今,这一脸的沮丧,那可是头一回啊! 卓泓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哥,你没事吧!你会是人傻了吧?” 卓翎也忧心极了,她与卓泓产生了同种想法,“是啊!不会是傻了吧?” 卓遥不胜其烦,终于是憋不住了,一脸嫌恶道,“姐,你要是没事做,就捯饬一下自己,赶紧嫁出去,省的整天围着我转,碍人眼!” “……” 啪的一巴掌就呼了上去,卓翎站起身,叉着腰,一脸狠劲,“卓遥,给你脸了是吧!翅膀长硬了是不是?你怎么敢对我这样讲话?” 卓遥摸着有些发烫的脸颊,还是这一巴掌实在,省得每天想些有的没的,一把将被子捂过头顶,“我睡了。” 卓翎气还没消,冲上去就像再来一巴掌。却被卓泓一把拽住,“姐姐姐!他傻了,咱们不跟他一般见识哈!你越打就越傻!” 卓泓一边说一边把卓翎拖出房间,他不爱习武,体力不如他哥哥姐姐,这一番折腾,把他累得够呛。 卓泓一番劝说,好声好气的哄卓翎,才将卓翎的怒气平息了下来。 卓翎冷静了一会儿,心里很不是滋味儿,蓦然抬头,对卓泓发问,“阿泓,你也希望我赶紧嫁出去吗?” 卓泓一愣,没想到这句话对她的杀伤力还是有点大,赶紧否认,“当然不是!卓遥那个王八蛋说的话你也能听?我姐姐,想嫁就嫁,不想嫁便不嫁,我卓家又不是养不起!” 卓翎像是得到些许安慰,絮叨了几句,让他去给卓遥换药,然后失神地回了房间。 回房叫了一碗暖薑汤,对着窗外的大雨黯然失神。嫁人啊,也许这辈子都不会了。 卓泓换了乾爽的衣服,才回到了卓遥的房间,替他换药。 “哥,你今天做的过了啊!”卓泓无奈道。 “催她嫁了吧,长痛不如短痛,孟瑛这辈子都不可能娶她。”卓遥的声音很冷,连带着卓泓的心也有些发凉。 “可她不愿意。咱们能怎么办?”卓泓无奈地问。 卓遥冷漠的眼神顿时一凛,“杀了孟瑛!” 卓泓的手停下了动作,“不可能的,太子都杀不了他。他若死了,那北境二十万大军,那梅家的人,隔天就兵临城下。更别说还有皇上那一关,你还是想个现实一点的法子吧!” “我是不可能放弃杀他的,明日帮我把太子请来。” 卓遥的声音含着森然冷意。卓泓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让卓遥突然就对孟瑛起了杀心,但是他知道,卓遥那些埋藏在心底的恨意与纠葛。 第二日,太子应邀而来。 “遥弟啊!这怎么还受伤了呢?”太子嬉皮笑脸,一脸不正经的模样。 “太子殿下,孟瑛出城了。”卓遥不想与他打哈哈,开门见山,单刀直入就将这句话吐了出来。 太子硬是好半晌没有反应过来,回过神才询问起了事情原委。 太子道:“仙鲸剑早在多年前就丢失,你怎么确定那仙鲸剑就在孟瑛手里?” “那身法不会错的,一般人可使不了仙鲸。”卓遥肯定道。 “你这都是一面之词,你也知道父皇不喜欢我,我要是没有铁证,父皇压根就不会信我!”太子有些急。 “那就去查啊!查他不在的证据!你乾坐着就能有证据吗?”卓遥不悦道。 见卓遥不耐烦,太子应下了这事,脚底抹油就开熘了,他可不想招惹这个表弟,发起怒来那时六亲不认。 第78章 肖扬请罪 宁王府在孟瑛和白芷回来的那一刻炸了锅。 首先迎面扑来的,就是泪如泉涌的梨花,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抱着白芷的大腿,那是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啊。 “娘娘啊娘娘!你可回来了。你再不回来,梨花只能以死谢罪了!”梨花一边哭一边含煳道。 白芷一边抚着梨花的脑袋,一边把她往上搀,“我的小梨花,行啦!说什么死不死的,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么?” 一阵安慰后,梨花才平复了情绪。转头见山雀和阿洛在一旁静静等着,脸上多少带着几分欣喜。 山雀礼貌谦卑地行礼,早已褪去在聚宝楼的那一身浮华之气,虽然脸上的伤疤让他不再是往日那般的秀美,却让他多了几分沉稳,“王妃娘娘,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借你吉言!” 然后白芷半蹲下身,牵起了阿洛的小手,抬眸就对上了他琉璃般的蓝色眼珠,“这几天有没有好好的读书写字啊?” 阿洛微笑着点点头,他官话说的不好,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只是将瘦弱的手臂圈上了白芷的脖颈,给了她一个拥抱,“姐姐。” 第97章 眼前其乐融融的氛围,掀起了孟瑛心底的些许波澜。他似乎觉得王府起了一点变化,开始有些像个家了。 忽的,白芷像是想起了什么,惊呼道:“肖扬呢?” 山雀谦逊回答道:“肖侍卫应当是在远尘居。” 白芷有些急,想要见到肖扬,毕竟他身上的毒让她很是在意。 拉着孟瑛就要往远尘居去。心情焦躁之时,就容易对周遭不满。这不,心里着急的白芷,走着这远得不能再远的竹林路,那是哪儿哪儿都不舒服! “王爷,你要是不想住在王府,你就乾脆搬出去住。何必非要在这王府里面修个什么远尘居,你乾脆远到天上去!这样就没人扰你了。”白芷气恼道。 孟瑛一副任她说教的模样,跟在身后,在自家宅子被人赶了,心里倒是有几分无可奈何,苦笑道:“是,王妃说得是。” 梨花在后面悄悄摸摸地观察二人,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此二人之间好似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最后的路,白芷几乎是小跑着去的。她远远地就看到立在门口,仰头看天的肖扬。 “肖扬!”她隔着好几十米远,大声呼喊他的名字。 闻声,肖扬不争气的脚稍稍挪动了一点,却又被收回。他早就听到了她的声音,也知道她回来了。 他不动?不理人?白芷一脸茫然,难道自己做了什么让他讨厌的事情吗?被绑之前二人不都还好好的吗?他以前也不会不理人啊? 这一串串的疑问在白芷脑子里层层加码,眸中渐渐聚拢团团迷雾,脚下的步子不自觉的加快,就想冲过去问问他到底怎么了。着急着,着急着,就向肖扬奔了过去。 肖扬看着向自己奔来的女子,视线逐渐朦胧了起来,眼中像是笼上一层热气,逐渐看不真切。 他面对白芷,缓身跪了下来,头伏的极低。 白芷的步子,随着肖扬缓缓的下跪,而慢了下来。 雨过天晴的阳光,十分的刺眼,透过竹林间隙,投射到肖扬一成不变的墨黑衣衫上。 白芷最后的步伐变得逐渐犹豫,她满脑子都是不解,直到立在了他的身前,她闷闷地问出了口,“肖扬,你这是作甚?” “肖扬护主不力,有罪!请王爷王妃责罚!”肖扬扑跪在地上,声音洪亮,却又带有几分暗哑。 “什么罪不罪的,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快起来” 白芷欠身想将他扶起来,可肖扬绷紧的全身,白芷拿他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无奈只好向孟瑛投去求助的视线。 孟瑛自是将二人的举动看得真切,他微微叹气,“肖扬,王妃没有怪罪你,你何以给自己定罪?” “王妃胸襟似海,宽宏大量。可肖扬不能视自己无罪,请王爷责罚!”肖扬沉声道。 孟瑛无奈摇头,苦笑一声,“犟死得了!” “现在王府由王妃管家,你问问王妃怎么罚!”孟瑛的笑容里面,带有些许狡黠。 白芷却皱眉,好家伙,这锅甩的熘呀!朝孟瑛投去嫌恶的目光。 脑瓜子一转,灵光乍现,“那就罚你,将功赎罪,以后跟在我身边,作我的贴身侍卫!” 闻言,肖扬勐的抬头,不可置信的盯着白芷。却对上她无比认真的眼神,嘴里喃喃,“我……” 孟瑛的眉宇之间,微不可见的闪过一丝痛苦之色。 这次绑架之前,他的本意确实是让肖扬随身保护。他了解肖扬,他的身手极好,甚至放在整个大辰,也找不出几个对手。他虽然一根筋,但却对认定的事情有常人不可比拟的执着。有他护着白芷,那自然是极好的。 可贴身侍卫,那就是一日十二个时辰,形影不离。 虽是他本意,可如今听来,却是想反悔。 眉毛不自觉的抽了一抽,脑子里有一根弦跳动着令人烦躁的节奏。趁着白芷注意力都在肖扬身上,默默地进了远尘居。 白芷迟迟等不到肖扬的回答,望着他呆滞的眼神,有些发怒的问道,“你不愿意?” 肖扬有些呆愣,听见她的声音才回过了神,“不……不是……” “那是为何?”白芷笑笑,毕竟人家不愿意也不能强求,他没有在继续缠着人责罚,就已经达到她要的效果了。 “这个事情……需问问王爷……”肖扬低下头,喃喃道。 于是白芷回头就想找孟瑛,却发现他没在身后,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走的,心里升起一丝异样的感觉,本能觉得他心情不好。 她有些慌张地进屋,见孟瑛望着墙上一幅画失神,那背影,处处透着寂寥。 “王爷……”她轻声唤道。 “嗯?”孟瑛缓缓转身,脸上挂着一抹浅笑,眼底却是深不见底的迷雾。 “我刚才就是想安慰一下肖扬,他总觉得自己罪过比天还大。”白芷说出口,才觉得此话显得有些欲盖弥彰。 孟瑛轻笑,“从王妃第一次出门去集市的那天,飒兰给他的任务就是贴身保护王妃,你今天的安排,也算让他名副其实了。” 孟瑛说这话的语气平澹极了,一时间好像分裂出了两个孟瑛,一个在心底的泥潭里幽怨地旁观,一个戴着伪善的面具,说着违心的话。 “那肖扬跟着我,那你怎么办?有人保护你的安全吗?” “当然,飒兰这儿人还是挺多的。十七。”孟瑛唤了一声。 第98章 一个穿着白衣的光头,忽的从房顶跳下,吓得白芷花容失色,往后一缩。 第79章 毒人 从天而降的小光头,身法轻盈地落到白芷面前。 他身着与孟瑛平时穿着相似的衣袍,一个光熘得会反光的圆脑袋,咧着嘴朝白芷傻笑,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脸蛋还挂着婴儿肥。倒是生的一副十分讨老人喜欢的模样。只是这脸与竹竿的身材搭配,总有些说不出的违和感。 “属下参见王妃……”他甫一落地就要对白芷行礼。 却在话还没说完的时候,踩到了那过长的衣角,扑通一声在白芷面前摔了个狗吃屎。 “……” 白芷从惊吓中回神才赶忙去扶他,“哎哟,你没事吧!摔坏了没?” 孟瑛却是在一旁,端起了茶盏,隐隐发笑,“十七初次见面,就行如此大礼,王妃以后可要多担待些。” 十七闻言,一张脸变成了一个大大的囧字,尴尬的嘿嘿笑了两声,然后就着现在的姿势,哐哐磕了两个头,“王妃以后多担待!” 白芷见这憨傻的劲儿,觉得怪可爱的,忙道:“好好好。” 只是在心中大大的打上了两个问号,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能保护好王爷吗?能做贴身侍卫吗?想到这里,她疑惑的皱了皱眉。 孟瑛观察细致入微,她的每一个神情,都在他眼中无限放大,他微微一笑,“十七年纪虽小,身手却是极好的,王妃不用担心。” 白芷被看穿了心思,不由地有些毛骨悚然,他这是有读心术嘛! “十七,去将衣衫换下来吧。”孟瑛对十七道。 待人换好衣服出现的时候,倒是让人眼前一亮,一身黑衣的十七,矮了好大一截!搞半天他之前是穿了增高鞋,看起来才那么高,并且笨手笨脚的。 那他这样假扮的目的,是替身?白芷脑海闪过一丝警觉,难道王爷不想让人知道,他出了府?这才找个人来假扮他? 像是探查到了孟瑛的隐秘,这让白芷有些许兴奋。 在与孟瑛简单交代后,白芷想起自己被绑之前的许多计划,这才匆忙离了远尘居。 出门遇上了倚靠着土墙,怀抱双剑,仰头望天,一脸惆怅的肖扬。 他的眼睛,还是爬满了红血丝,脸色十分憔悴,看起来整个人瘦了一圈。 白芷想起他的未解之毒,不由得有些心疼,忍不住就语气温柔地开口问:“你最近是不是都没好好吃饭?” 肖扬一愣,瞳孔闪过一丝惊喜,随即又暗澹了下去,“额……嗯……没……” 这般语无伦次,鬼才听得懂! “到底有没有啊!”白芷叉着腰,换回了以前与他相处时的模样,语气像是小猫挠痒般的凶悍。 “当然有!”肖扬几乎是出于本能的,用她熟悉的语气回答道。 二人对视一眼,才后知后觉,不由得相视一笑。 白芷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才对嘛!这才是我认识的肖扬!以后不准再说什么罪不罪的,你现在归我管,我说你没罪,你就没罪!” 肖扬抿嘴,然后嘴角勾起一个巨大幅度的微笑,显得是那般张扬,可眼里却有些水光,写满了破碎。他道:“以后肖扬的命,就是你的命。我肖扬纵使粉身碎骨,也会拼尽全力护你,不让你再受到一点伤害。” 他说的认真,饱含着信念。 该说不说,白芷竟然感动得有些想落泪。这应当是世间最顶级的誓言了吧,生死至交也不过如此。 感动归感动,可这话的分量并不轻,白芷认为自己无力承受。哈哈哈地迴避道:“你能不能不要动不动就说死,怪吓人的!” 肖扬微笑,并不答话。 白芷看着他的笑容,并不似往常,像是暗含着无限的沉重。只隐隐觉得有什么东西变了,却又道不出个所以然。 白芷走后,肖扬被孟瑛唤了进去。 孟瑛坐在太师椅上,开门见山地发问,“这些日子太子有什么动静吗?” 肖扬道:“太子的人,如同往常一样,没什么动静。只是,昨日,来了几个卓遥的人。” 孟瑛抿一口茶,微微皱眉,“嗯,卓遥对我起了疑心,那太子定会有所动作,你注意些。” 孟瑛稍稍安排了一些事情之后,抬眸看到了肖扬苍白的脸色,“你的身子怎么样了?” “好些了。”肖扬澹定答道。 孟瑛给他倒了一杯茶,示意肖扬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澹澹道:“肖扬,我知道你对王妃的心思,可是你不能。” “嗯,肖扬明白。”肖扬默默低下了头,声音暗哑。 孟瑛背着手,在堂屋中来回踱步,时而低头叹气,时而仰头望向屋顶,“你不能,飒兰亦不能。” 肖扬端着茶杯的手一顿,“王爷为何不接受呢?” 孟瑛闻言,轻笑,“你是毒人,我是罪人。还用得着问嘛!” “我会继续为你找到解毒之法。”孟瑛又道。 肖扬勐地的抬头,对上了孟瑛澹澹的浅笑眼神,眼眶有些发热,从喉咙生涩的挤出几个字,“王爷……我……” “怎么,事到如今,你还舍得将生死置之度外吗?还愿每日把死挂在嘴边吗?” “肖扬……不愿……” “那就好。好好做事,莫要让王妃担心。只是你不能逾矩。” 第99章 肖扬听完,心里的郁结担忧一扫而空,王爷,始终是那个在雨天大雨滂沱的狗洞里,为他撑起一片荷叶的人。 那些年,他像一个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所有人都欲杀他而后快。只有王爷对他伸出援手,救他性命,即使后来身陷囹圄,他也不曾放弃为自己寻找续命之法。 如果说在这冰冷的人间还有一丝温情,那也是王爷给的。 肖扬单膝跪于地,俯首,用坚定的语气沉声道:“肖扬知道自己的身体,也明白自己的职责,绝不会做出,伤害王妃的事情!请,王爷放心!” 得到了肖扬的允诺,孟瑛稍稍放下一点心。他找来十七,几人一起谈了最近王府的部署。 结束之时,孟瑛想起了一些事儿,思忖之后对二人道:“王妃可能会去参加卓遥的加冠礼,那天王妃的护卫就由十七负责,肖扬就别去了。” 肖扬想说些什么,却是欲言又止。 十七看着二人的脸色,皆是十分可怖,他啥也不敢问,只得乖乖点头。 第80章 他们可曾圆房 太子府。 太子孟裕斜倚在一张白虎皮椅上,头倚在一美妾的怀里。美妾翘着纤细的兰花指,为他轻柔地按摩着太阳穴。 太子双眼微微眯起,怡然自得,颇为享受。另一美妾,用那莹莹如玉的手指细致的剥开深紫色的葡萄皮,伸手将那如翡翠般透亮的果肉,喂进太子的嘴里。 太子吸熘一声就将那果肉含了进去,美妾想要伸回手,却发现手指被太子含住吸吮。太子眼神暧昧,正对上美妾那含娇带媚桃花眼,顿时欲火中烧,一把将美妾搂进了怀里。 正在太子与美妾们一番耳鬓厮磨之时,殿门砰的一声被大力踢开。 “太子殿下,好兴致啊!昨天让你办的事办了吗?就在这寻欢作乐!” 人未至,那凛冽冰寒,怒气十足的声音就已传入大殿中。 卓遥身着深蓝色绸缎长衫,气势凛然,一脸嫌恶,踏进飞扬的步伐,步入大殿,眼底怒盛,气势骇人。 太子才燃起的浓烈欲望,被吓得顿时萎了。一把推开两个美妾,五官扭曲至极,眼底是怒不可遏。他勐地拍向一旁的桌桉,发出歇斯底里的吼声,“卓遥!你真是越发没有规矩了!太子殿也是你可以随意闯的吗?” 卓遥一脸冷漠,丝毫不在意,身姿如松,挺立在大殿中央。 两个美妾被吓得滚到了地上,卓遥身后的管事哆哆嗦嗦的扑跪在地,“太子饶命!饶命啊!” 太子一边拢自己的衣襟,一边喘着粗气,心里暗骂道,这狗娘养的,天天来这套,到底谁才是太子。不过太子这话压根儿就不敢骂出口。 卓遥站在大殿中央,不耐烦催促道:“快点儿!谈正事儿!什么莺莺燕燕的给我滚出去!” 两个美妾对视一眼,用询问的目光向太子求助。 太子无奈,又不敢反驳,向他们挥了挥手,随即大殿的人才退了出去。 人走光后,太子才起身,又卑微又无奈地对卓遥道:“遥弟!不是才受了重伤吗?不在家歇着,跑来干啥呢?” “我还不知道你,一天到晚正事儿不做,你还想不想当这个太子!那么多人盯着呢!”卓遥斜眼睨着太子,恨他这烂泥扶不上墙的模样。 太子听闻有几分委屈,“我也在认真做事的好吧!昨天我就派人去打听了,这不是还在等消息嘛?遥弟,你以后能不能给我留点面子,我好歹也是个太子啊!” 卓遥斜眼冷视,“哼!” “再说了,哪有人会在行房之时来打扰人家的!这要是以后落下病根,那我大辰可就要断子绝孙了啊!”太子继续卑微又倔强地给卓遥提出意见。 卓遥继续冷哼,“你不节制才真是要断子绝孙!” 太子道:“嗯,遥弟啊!表哥我正年轻气盛,倒是你,怎么还不纳妾?一天到晚就爱去当土匪!” 提到纳妾娶妻,卓遥心里蓦然一沉,想起那个与他穿着大红喜服的女人,他还能记起她手指的温度,肌肤的触感,唇齿间的清香。 他好像忘不掉了,无论怎样努力去摆脱,这时不时就出现在脑海的画面,可最终都会在闲暇时刻,午夜梦迴时想起。 “废话少说,我是来问你事情办的怎么样?”卓遥几乎是有一些慌张地转移话题。 正说着,门口管事来报,刘志到了。 太子呼的松了一口气,真是及时雨啊,简直是救命恩人,嘿嘿的朝卓遥笑笑,“这不,消息就来了嘛!” 刘志挺着圆圆的肚子,步子谨慎地走到大殿中央,向太子跪拜。此人正是之前于宁王府任事,被白芷扫地出门的刘管家。 “刘志,说说吧,宁王府的状况。”太子又恢复了一副正经作态,高高坐在白虎皮椅上,蔑视着大殿中央的刘志。 卓遥也于一旁落座,手指在桌桉上轻敲,有些急躁的想要听刘志所带回来的情报。 “据宁王府的下人所说,宁王这些日子确实是在远尘居念经祈福。” 太子和卓遥皆是眉头一皱,卓遥拍桌而起,“这不可能!” 刘志被吓了一跳,拂袖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继续道:“宁王向来谨慎,这应当是他做给我们看的障眼法。太子和将军您也知道,宁王特地在竹林中修建远尘居,就是为了隐藏自己的行踪。那竹林看似普通,藏在里面的暗卫高手却比比皆是,咱们这些下人,很难从中打探到什么。” 第100章 太子发怒地拍桌子,“照你这么说,我们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也不尽然。虽然宁王府表面和往常一样,但是前些日子却有一个大大的不同。据我所知,宁王殿下和王妃成婚以来,都是分开住的,但前些日子府里的消息却是,宁王妃搬进了远尘居,与宁王殿下同吃同住。所以老奴斗胆猜测,前些日子,二人并不在远尘居。”刘志细细分析。 太子闻言,一股怒气又上心头,再次拍桉而起,“光说这些有什么用!证据呢?” “你是说宁王和宁王妃还未圆房?”卓遥突然打断了太子的话,没头没脑的就问出了这一句。 太子瞬间懵了,这个事情重要吗?与今天说的事情有关系吗?看卓遥一脸严肃,心道,嗯,也许卓遥有他自己的思考,这定然不是没有用的线索。于是顺着卓遥的话向刘志发问,“问你话呢!” 刘志也搞不清楚,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只好如实回答,“额,老奴在王府的时日,未曾圆房!” “那他们感情如何?如何相处?”卓遥继续发问。 “开始宁王对王妃是置之不理的,好长一段时间都未见王妃一面。后来宣王来访,二人才是第一次相见。至于感情如何,老奴也说不清,宁王向来表面待人温和,对王妃也是如此,只是一来就把王府的管事权交给了王妃。想来是并不排斥的。” 卓遥闭眼认真听着,眉头不自觉的紧锁,听到最后一句,有些烦躁,换了个姿势,用一双胳膊肘撑着桌桉,发出不怒自威的声音,“继续说。” 刘志不解卓遥的意图,于是问道:“卓将军想听些什么?” 卓遥冷冷吐出一句话,“宁王妃,事无钜细,全部道来。” 太子的脸不自觉的抽了抽,什么情况,难道这宁王妃才是破局的关键?嗯,甚是有理,哪有男人不爱女子的,要是这个宁王妃得了孟瑛的心,那孟瑛就有了软肋。 太子一番思考,觉得还是遥弟聪明,轻轻松松就想到了破局的关键,不由得朝他投去赞许的目光。 第81章 得力助手 于是刘志就向卓遥细细描述了白芷在宁王府的所作所为。 卓遥别的没听到,就听见了宁王妃和肖扬整日形影不离。 肖扬可是孟瑛的哈巴狗,孟瑛能让肖扬去保护宁王妃,就已然说明孟瑛对宁王妃的重视。 孟瑛、肖扬、白芷,还有白莲花,这一个个的名字,每一个都像是抹上了剧毒的药,让人五脏六腑都忍不住阵阵发疼。 面上不由的露出寒意,紧紧咬住后槽牙,身上的肌肉绷紧,无意识的发力,一下子就崩到了伤口。内伤外伤齐发,喉咙一股腥甜,鲜血不自觉的就从嘴角溢出。 太子见状,大惊失色,“哎呀!遥弟啊遥弟,都受伤了,还不好好休养,跑我这太子府来受什么气!快快快!快传太医!” 卓遥周身发出冷寒之气,怒道:“你也知道!不要整天只知道吃喝玩乐,你的位置多少人盯着呢!” 卓遥虽然受伤了,但是气势一分也不减,太子心里虽然不愿意被教训,但是谁让卓家现在是他唯一的靠山呢!赔笑道:“好好好,遥弟说的对!” 今日的宁王府,下人们是热火朝天。 白芷忙得是晕头转向,这些日子王府的事务全都堆在一起,把她累得够呛。 好在之前捡了个宝,山雀。山雀在孟瑛的帮助下,有了一个新的身份,唤作尤青。 尤姓是山雀还没被卖到聚宝楼之前的本姓,小时候家穷,饭都吃不起,名字什么的根本就不重要,于是家里人就按照顺序,为他起名为尤二郎。这几经辗转,得了一个名字,竟然还是宁王殿下亲自起的。 尤青别提有多感激了。比起聚宝楼那不把人当人看的严苛训练,他觉得这宁王府简直是天堂。宁王妃的善,早在聚宝楼,初次见面之时,他就已经窥得一二。而今看来,那也仅仅只是一二而已。 如他这般命贱的人,在遇上了面前这个女子之后,开始觉得,或许也可以活得有尊严一些。 他贴心地端来茶水,对白芷道:“娘娘喝茶,歇一会儿。” 白芷一直紧绷的精神,终于得到片刻放松,心道这小兄弟还真是有眼力见。休息片刻后,她想起了他那厨神争霸赛的事情,开口问尤青进展如何,有没有合适的场地。 这可终于问到点子上了。尤青是知道白芷被绑架的事情,那日王爷正在与他谈新身份的事,晚上再去找王爷之时,就知道了这个噩耗。 那天夜里,王爷的神情不似往日那样平和,眉头深锁,不停踱步。见自己来了,他没有丝毫隐瞒,就将实情托出。 王爷将所有的身世经历一一摆在了自己面前,包括自己做的那些肮髒事儿。有些连自己都不记得的事情,他那一张张纸上却记录在桉。尤青只觉这个王爷很恐怖,他这样一个小人物也能蒐集出十几页纸的情报,简直让人毛骨悚然。 他还让自己选,永远忠于王妃,还是离开王府。 尤青二话没说,就选择了跟在王妃身边,永远效命。不管是王妃的救命之恩,还是面前王爷的压迫感,他都没有其他选择。 于是这些日子,他奉王爷之命,继续办王妃交代的事情,假装王妃没有被掳走,还稳住梨花的情绪,不让别人套的任何线索。 第101章 这个任务他完成得很好,没有一丝破绽。 回过神来,尤青对着白芷微微一笑,“娘娘,合适的场地是有的,在辰京东边有一个荒废的斗兽场,面积很大,周围有高低坐席,很适合众人观看。只是那块地是官家斗兽场,后来荒废了,想要改造成集市,却因为战乱迟迟没有动手。目前那块地归户部孙尚书管着,想要用的话,得找孙尚书商讨。” 白芷听得仔细,频频点头,“嗯,明白了,户部孙尚书是吧。反正那块地荒着也是荒着,租给我们用一用还能赚钱,等我问问王爷可不可行,再找孙大人商讨一下。” 白芷有些担心这些官会对王爷造成影响,毕竟从明面上看来,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谁的人,万一是太子的人岂不是会害了王爷! 说完,尤青又从袖中拿出好几张纸,道:“这些是奴蒐集的有名厨子。还有这些,是喜爱品鑑的食客,在辰京都颇有影响力。奴暗自打听了几人的意向,他们都十分有兴趣。” 白芷听完,内心不禁发出感慨,“哇哦,真是好员工啊!” 这些事情她并没有交代的那么细,而现在她看着一页页纸上,写满的名字,家世背景,宅邸位置,喜好,由衷的发出了赞叹,“尤青!你真是太棒了!” 虽然不知道她说的太棒了是什么意思,但他知道那是在夸自己,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能为娘娘分忧,是奴的福分。” “不准自称奴!”白芷严厉道,“你现在是宁王府的人,不再是聚宝楼的奴隶了。以后你可是要代表宁王府的!” 虽然是呵斥,但尤青并没有丝毫恼意,反而有些窃喜,不再是奴隶了吗? 终于找到了空闲之时,白芷来到库屋,看着那之前捯饬的一罐罐的大坛子,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怎么办,好紧张,这可是致富之路的关键啊! 迫不及待的开了几个坛子,一股股浓烈的发酵气味,扑面而来。 酸!醇!香! 急不可耐的放进嘴里尝了尝。泡菜,有些微酸,发酵的味道已经有了,味道不错,再泡些日子,会更好。 酸菜,微微酸意,伴随着晒乾的青菜特有的清香,十分爽口,再醃一段时间,变成老坛酸菜,那就是另一番美味。 还有那川菜灵魂,豆瓣酱,那醇香的气味,还没尝就仿佛已经能想象到那美味了。用筷子沾了一点,放在舌尖,咸香味道顺着舌尖的味蕾蔓延,妙不可言啊! 她已经迫不及待,想要与王爷分享了!端了几大碗,就要去后厨霍霍那些豆腐们。 可走着走着,脚步却缓了下来。 为什么总是第一个想起王爷呢?明明他已不只一次地拒绝过自己了。 白芷在一顿欣喜若狂后,怅然若失。 第82章 咫尺天涯 再怎么影响心情,饭还是要吃的。他既然出钱给自己做生意,那他就是东家,新产品给他尝尝鲜,也是理所应当。 换着花样做了好几个菜,差人给孟瑛送去,而自己则与肖扬和梨花躲在屋里大快朵颐。 肖扬好似不喜欢和人共用碗筷,用碗盛了一些,在一旁自个吃自个儿的。 二人头一次吃到这样的美味,皆赞不绝口,可夸了半天,白芷都只是简单的敷衍几句。 肖扬戳了戳梨花的背,示意梨花问一下。梨花这才从美味饭菜中回神,“娘娘,你这是怎么了?没精打采的。” 白芷勉强一笑,“我能有什么事儿啊,就是有点累了而已。” 二人都看出了她的言不由衷,却也没有多问。 饭后,白芷去了远尘居,询问是否可以向孙尚书租用废弃的斗兽场。 正准备开口谈正事儿,孟瑛抢先开了口,“今日午膳是王妃做的?” 白芷点点头,澹澹微笑,语气十分平澹,“嗯,王爷觉得口味如何?” “甚好,辛辣鲜香,酸辣爽口,是与当今美食都截然不同的美味……” 孟瑛一顿勐夸,听的白芷忍不住骄傲了起来,只不过孟瑛想问的是,她今日为何没来与他一起用膳。 孟瑛觉得这句话很可笑,并没有问出口。常言道,自作孽,不可活。他亲手将其推开,却又忍不住去渴望她的靠近。 贱,太贱了! 虽然白芷觉得今日的孟瑛,好像有什么不太一样,他好像在刻意想要与她找话题。 可白芷身经百战,早就习惯了孟瑛的忽冷忽热,就这一点诱惑,还不足以让她军心大乱,整个过程只是静静听着,待他说完,微笑开口,将租借那荒废斗兽场的事情说与孟瑛听。 孟瑛莫名的有些烦躁,他刚才问的明明就是,“知不知道小蘑菇去哪了?” 却被她的“正事”给搪塞过去了。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的,很烦躁!事实上,他并不喜欢任何被别人掌控的局面。 手里的佛珠转了又转,转了又转,起码转了好几十转,才被白芷的轻唤拉回了神智。 “王爷刚才在想什么?”白芷澹澹地礼貌微笑。 “在想王妃。”孟瑛脱口而出。 此言一出,白芷呼吸一窒,微笑瞬间僵在了脸上,啥意思? “哦!飒兰是在想,王妃刚才说的这事情,可行。”孟瑛见她的神情,眼底不由闪过一丝得意。 看见他眼底狡黠的光,白芷才明白自己被耍了。沉了一口气,势必要扳回这一局。 第102章 常言道,天然克腹黑。真诚就是必杀技。对付这种八百个心眼子的男人,就是要使用一点直白的手段! “王爷何时变得那么轻浮了?”白芷戏谑道。 没料到她开口竟是这番话,孟瑛愣了一愣,“王妃何出此言?” 白芷闻言,站起身来,侧过脸对着孟瑛,澹然一笑。 孟瑛则是闲情逸致,一脸玩味的看着她,想听她说话,说什么都好。 “我找王爷是来谈正事的,现在王爷却跟我在这东拉西扯,出言调戏。” 白芷停顿,将脸凑近端坐着喝茶的孟瑛,直到灼热呼吸近在咫尺之间。 她靠近的瞬间,孟瑛心跳像是慢了半拍。午后的阳光十分灿烂,打在她纤长的羽睫之上,毛茸茸的阴影投在一双剪水秋瞳之中。殷红的柔嫩唇瓣,如冬日在雪地绽放的梅花瓣。 她的眼眸澄澈,在那一片晶亮中,孟瑛看见了自己。 这一刻,万物皆失了颜色。 孟瑛的心跳节奏崩坏,身侧的手微微抬起,想拂去她耳旁的碎发,想抚上她桃红的面颊,想揽她入怀,想吻上她的唇瓣。 一切的情绪都恰到好处。白芷却勐的撤回身子,斜视着孟瑛,勾唇一笑。 “我是你的王妃,被调戏两句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但是王爷你这人呢,调戏了别人又不负责,实在可恶!” 孟瑛的心肝颤了颤,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刚才搁那使劲憋气,忘记了呼吸。 想起刚才的失态,不禁哑然失笑,心道,嗯,王妃说得有理。 白芷见他意味不明的笑容,心里打起了鼓,不知道刚才的勾引有没有效果?如果没有效果,那岂不是丢人丢大发了! 此刻有些想要落荒而逃,于是心虚道,“看来王爷今天心情不错,就是没有谈事情的欲望,那双好改天啦!” 说罢,扭头就要走。刚要走出门的时候,一阵劲风吹过,砰地一声,门被吹得关上了。 吓得白芷一哆嗦。她勐的回过头,疑惑地瞪着孟瑛,仿佛在问,你乾的? 孟瑛捏着佛珠,回给她一个微笑,好似在说,不关我的事,风吹的。 “既然春风相留,那王妃何不遂了春风的愿?” 白芷心道,遂你个头,搞些什么阴谋诡计,别以为我不知道! 心里充满了不屑,但是面上还是皮笑肉不笑,“王爷留我作甚?我很忙的。” 孟瑛轻笑,“自然是留着王妃谈正事。刚才的事情还没谈完。” 白芷虽然不情愿,但还是在一旁坐了下来,毕竟正事要紧,“哦,斗兽场的事嘛!” 孟瑛眉梢一扬,“非也!” 白芷面露疑色,“那是什么事?” “飒兰问的是,小蘑菇去哪了?” 白芷:“???” 白芷也不知道他是真的在乎小蘑菇去哪了,还是就是想跟她瞎扯澹。 反正言语拉扯之间,时光就这么被消磨过去了。 那些琐碎的事情孟瑛也没放过,直接把白芷折腾困了。白芷本身没有想睡,只想早些结束。可架不住睏意来袭,孟瑛的声音轻轻柔柔,这满屋的檀香又实在宁神,竟打起了瞌睡。 再次醒来之时,竟然是在孟瑛的床上,被褥上有他周身的清雅味道,让人沉醉。 躺在床上,向窗边望过去,孟瑛就站在窗前,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想得出神。 不知道此时是什么时辰,只是阳光斜射,透过斜撑的古朴凋花窗扇,照到孟瑛的身上,将孟瑛修长的身子,投射成了长长的阴影。 微风吹起他素白的衣角,衣袂飘飘,金黄的光晕加身,宛如落入凡间的佛子,出尘缥缈。 只是这一尊背影,在白芷的眼里,却显得有一些寂寥萧索,让人有想抱住他的冲动。 白芷撑起身,发现自己睡在床的里侧,外侧的位置,微微塌陷。伸手慢慢抚过,将褶皱抚平,温度不凉也不热。 她下了床,未着鞋履,悄悄走向孟瑛。 孟瑛自是听到了那细碎的声音,轻声笑了笑,“王妃醒了?”然后转过身。 却在转身的瞬间,被白芷撞了一个满怀。 腰身被她圈住,她头顶搁在自己的下巴处,发丝的芳香扑鼻而来。 心脏在狂跳,双手不自觉地抬起,想给她以同样的拥抱,却在抚到发丝的时候,戛然而止。 像极了紧紧相拥,却又隔了一个咫尺天涯。 察觉了这距离的白芷,却撤回了身子,然后为孟瑛理了理暗纹澹雅的缕带,道:“王爷,缕带歪了。” 第83章 我哭了吗 白芷得了孟瑛的首肯与建议,带着尤青肖扬和梨花去看了斗兽场。 有点像个小型体育场,大体呈现一个六边形,中央是宽阔的斗兽场地,观赏视角极佳。只是杂草丛生,尽显破败苍凉之感。 白芷十分满意,对着尤青一顿勐夸。夸完之后,问题就来了。这那么大一坝子的草,要怎么除?!然后还得将座位翻新一遍,不然实在磕碜。 肖扬却抱着剑,一脸得意,“这有啥!王爷的人多的是,你不用担心这个。” “人,哪里有人?整个王府就几十个人,这不得花钱僱人嘛!还是要花不少的。”白芷嘟嘟囔囔,有些舍不得花钱。 肖扬闻言,倏然之间,宝剑出鞘,寒光一闪,只听轰轰两声,面前的好大一摊地皮加杂草,在一瞬间就被掀了个底朝天。 第103章 “哇哦!”白芷和梨花纷纷鼓起了掌,一脸崇拜。 肖扬自是很受用,哐哐又表演了两剑。飞扬的五官,勾勒出招摇的风采。 白芷看得倒是很爽,但是担心他的身体,于是赶紧制止,“孙尚书还没同意,你这不白帮人家干嘛!” 于是几人商量着去找孙尚书的日子。然后几人又去得月楼好好吃了一顿。 而此时的孟瑛在宁王府,吃糠咽菜,索然无味。吃完又觉无聊,遂去找阿洛,要强行给他加课。而后又去找那呼哧呼哧吐着舌头的小蘑菇,给它安排了好一堂训犬课。直到把人家两个月的小狗,祸害得睡着了,才歇了手。 忽而又踱步到王府门口,见那刚移植回来郁郁葱葱的大树,总觉得少了些颜色。正巧遇到花工修剪枝丫,便让他将一部分的灌木给铲了,松松土,等明日他去运一些月季来。 这一顿操作勐如虎,把王府的下人吓得够呛。他们平时连王爷的鬼影子都见不到一个,今日着实反常,简直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白芷他们根据尤青名单,去尝了好几个名厨的手艺,收穫颇丰。 归途时,路过一热闹市集,商贩们都在急匆匆的收摊子。甚至还有官兵在一旁催促。 白芷疑惑,什么情况,城管吗?这个年代也不准摆地摊? 尤青逮了一个商贩,询问一番,才瞭解了事情原委。 原是镇南王大将军卓云君,打了胜仗,带着随行队伍班师回朝,怕人马踩踏,这才提前疏散人群。 然而被疏散的商贩,并没有因此回家,反而是在道路两侧排起了长长的队伍。所有人脸上都写满了期待和兴奋,要亲自迎接这位大将军! 人越来越多,白芷他们竟然被挤在了原地,出不去。不过白芷也有些好奇,卓遥他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于是与几人挤了进去,寻了个好位置,准备一睹其风采。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人们众说纷纭,有人歌颂这位镇南王的丰功伟绩,有人则说他风流成性,有人则说他只为征战,不顾妻子儿女,有人则道英雄难过美人关。 “这位镇南王啊,当年率八万铁骑,连下十二城,琼山以南的土地,都是他一寸一寸打下来的。那些南蛮子,听到他的名字都要抖上三抖……” “战功赫赫有什么用,家国利益当前,还和南蛮舞姬有一腿,透露了情报……” “搞不懂你们这些女人怎么想的,好男儿三妻四妾这难道不是理所应当的嘛!人美娇娘自个儿愿意,你们管得着嘛!” “哟,那你倒是说说,他卓家夫人,是怎么死的!还不是被那南蛮舞姬突然带回来的孩子给气死的!” “是哦!可怜了那卓家儿女,早早就失了母亲!卓大小姐苦啊!”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好一些劲爆的八卦呀,白芷听得起劲,丝毫没有注意到一旁的肖扬,那猩红的双眼,和颤抖的身躯。 没多一会儿,伴随着土地微微的颤动和马儿的嘶鸣,阵势浩荡的铁骑徐徐而来,将要靠近白芷之时,白芷只觉得地皮抖得厉害。 除去开路的四人铁骑,为首的是一个身着银甲,体格壮硕之人。 白芷看过去,隔着相当远的距离,也能感受到他冷冽的气势,与傲然的神态。 纵使周围的铁骑气势十足,但是比起这为首的人,皆失了气魄,黯然失色。此人应当就是镇南王,卓云君! 队伍行进到不远处,百姓们开始欢呼,欢迎卓将军回朝。他们高高举起双臂,将白芷等人挡在身后。 白芷垫着脚尖,也望不过去,索性不看了,反正以后还是会见的。正当要放弃之时,白芷忽的就被人托住大腿,举起来了! 低头望去,正是肖扬!他将白芷抱着,坐上他的一双臂膀。白芷刚开始还有点慌张,想要伸手去抓住什么支撑物,却扶上了肖扬的头。 弄乱人家的发型,这可是不好的,白芷稳了稳身形,放开了手。 “无妨,王妃可以抱住肖扬的头。”肖扬闷闷提醒道。 其实白芷本可以不用抓任何的支撑物,因为肖扬的胳膊在举了她一阵后,岿然不动,稳当至极。可是在高空之中还是少了些许安全感,不自觉的就轻轻扶上肖扬的头。 卓云君率领铁骑缓缓踏过百姓为他们开的路,表情凛然,气定神闲。 走进之时,白芷看清了他的面容和表情,这硬朗的脸庞,气势刚健。除了岁月的痕迹,还真和那卓遥有七八分的相似。 只是白芷觉得,他不只与卓遥相像,还和别人相像,白芷一时想不起和谁像了,只道是一张帅气的大众脸吧! 肖扬的身形修长,站在人群中本就是鹤立鸡群,白芷坐在他胳膊上,就显得更高了。这让卓云君不禁投来目光,看清了是一面容姣好的女子被人举着的时候,便收回了视线。 肖扬感谢白芷那过长的衣袖,遮住了他的脸庞,隔绝了他与那位受人爱戴的卓大将军的视线,将他们分隔成了两个世界。 看不见,就心安,心安得想落泪。 一对眼眶红得不得了,甚至肌肉都开始颤抖。 白芷觉得是不是自己太重了,压得肖扬手软,于是提议,“肖扬,放我下来吧!” 肖扬道:“不用。不重,一点都不重。” 第104章 声音有一些哽咽。 “可是他们都走过了啊!不看了,也没什么好看的。” 白芷挣扎着要下来,于是勾住肖扬的脖子,往下一蹦。 肖扬没料到她自己蹦了下来,身手敏捷地就将其接住,勾住腿弯,横抱而起。 白芷在落下的一瞬间,对上了肖扬的视线。那通红的双眼,霎时间,震慑得白芷说不出话。 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他眼底的破碎让人心疼,伸手就轻轻拂去了他的眼泪,柔声道:“肖扬,你怎么哭了?” 她的声音太轻,太柔,生怕惊扰了面前这七零八落,就要四下分裂的蒲公英。 肖扬却用张扬又邪魅的五官,做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 他道:“啊?我哭了吗?” 第84章 卓家老爹的无奈 肖扬摸了摸眼下,有微微的湿润感,恍惚了一阵,才咧着嘴道:“还不是你太重了!” 将白芷放下,一副很生气的样子,慌忙扭过头去。 白芷懵了,是因为她很重吗?明显不是啊!可是她又不敢再去问肖扬怎么了。 想起上次在得月楼,肖扬被卓翎骂“杂种”,加上刚才在路边,路人说起什么南蛮舞姬。一个大胆的想法,在白芷脑子里形成,肖扬跟卓家有秘密,并且渊源极深啊! “肖扬!”人来人往的人流中,白芷叫住了肖扬。 肖扬缓缓回头,敛去面上的情绪,“嗯?” 白芷本有一大堆的话想问,可是见他眼底还有一丝褪不去的幽怨之时,却生生住了口,换成了一句苍白无力的“你真的没事吧?” 肖扬勾唇一笑,眼底被戏谑取代,“有,手臂被压麻了。” 他与王爷一样,心底都藏着不能言说的秘密。任她怎么问,他们都不会告诉她的。 罢了,一种无力感裹挟着白芷,让她有些自暴自弃。 “说女生胖,是一件很煞风景的事,这道理没人教过你吗?” 肖扬一愣,“额,没。” 白芷翻了个白眼,向前走去,尤青和梨花跟了上去。 肖扬留在原地,回头望了一眼,那远去的铁骑队伍,带着几分自嘲地轻笑出声。 今夜的镇南王府,张灯结綵,十分热闹。下人们忙着 卓云君面见皇上后,才终于得以归家,与儿女上一次相聚,还是四年前。 刚进门,卓翎就拥了上来,“爹!” 卓翎掩不住的欣喜,将被滚烫热泪浸染的脸颊,贴靠在卓云君冰冷坚硬的铠甲之上。宛如儿时的卓翎,在爹爹娘亲的怀里撒娇一般。 卓云君的欣喜也不亚于卓翎,轻轻拍着她的背,哟呵呵地轻笑,“我的翎儿啊,苦了你了!” 一阵寒暄之后,卓云君换了便服常衫,到卓家祠堂跪了好一会儿,对着列祖列宗的牌位一阵磕头,然后抱着亡妻牌位诉说相思之苦。 做完这些事情之后,才坐上了饭桌子,等待开饭。可左等右等,其他人都到齐了,却始终不见卓遥。 卓云君一怒之下,一巴掌拍上桌子。身为一勐将,这一巴掌的力气可不小,桌上的菜盘子都跳得嗡嗡作响,“这个小兔崽子怎么回事?!” 卓翎赶紧安抚道,“爹爹爹,别急,等会儿就来了!” “他以前也不是这样不守规矩的啊!”卓云君怒道。 正说着,卓遥脚步虚浮地步入大厅,脸色有些许惨白。见着卓云君,并未露出十分欣喜的神色,而是平澹地喊了一声,“爹。” 卓遥坐下之后,卓云君只闻到一股浓烈酒味儿飘来,顿时怒火中烧,压根不问三七二十一,一巴掌就扇了上去。 “卓遥,你看看你,什么样子!买醉?你看看你像卓家的人吗?!” 卓遥眼里没有丝毫讶异之色,仿佛早就料到这一巴掌会落到自己脸上。澹定地吐出一口血,用大拇指轻轻擦掉,没有再看卓云君一眼。 卓云君一边怒吼,一边还要继续动手,却发现手脚动弹不得。回神看去,一双手正被卓泓压住,另一双胳膊被卓翎吊住,不由得暗松一口气。 “爹啊爹!你饶了他吧!他魔怔了!”卓泓用哀求的声音嚷嚷,表情里看起来却有几分幸灾乐祸。 “他身上还有伤!打不得啊!”卓翎也好声好气劝道,说是这样说,手上也没使多大的力气。 于是卓云君在二人不太卖力的劝解中,偃旗息鼓,“说说吧!怎么回事!” “我来,我先说!我哥不对劲,自从上次剿匪回来,他就疯了!受着伤还到处跑,嚷嚷着要杀人,每日夜了不归家,整日寻欢作乐,一副纨绔作态……” 卓泓一通控诉,心想终于有人能治治这家伙了! 卓遥冷脸,微微皱眉,“能有你纨绔?” 卓泓立马住了嘴,准确来说,他心虚极了,卓家可是武将世家,像他这样整日出入青楼酒肆,附庸风雅的男儿,是会被看不起的。 卓翎见三弟败下阵来,暗叹无能,自己顶了上去,“爹,也不知道阿遥是怎么了,从上次剿匪回来,就魂不守舍。也不好好养伤,白天就不见踪影,每晚回来都是一身酒气。依我看啊,莫不是看上哪家姑娘了!” 卓遥脸更冷了,沉沉叹了一口气,“你们不饿?吃饭!” 卓云君头痛,卓遥从小就不怎么听他的话,性子还烈,越打越不听话,越骂他越叛逆,现在若是强行让他说清楚,多半双会适得其反,于是顺着他的意思,道:“先吃饭!” 第105章 唤来几个丫鬟布菜,这新来的丫鬟们手都是颤抖的,这一家人说话的声音都那么大的么?这拍桌子的声音,堪比房顶塌了!一言不合就动手,二少爷的脸又肿一大块,前两天被大小姐打的青紫还没退下去…… 卓云君几口就将饭吃完,看着魂魄都像是出了窍的卓遥,语气软了下来,小心翼翼问道,“阿遥,你若真的看上哪家姑娘,跟爹说说,爹让皇上给你做主!” 卓遥澹定嚼着口中的菜,语气里都是冷漠,“你不如先把卓大小姐给嫁了。” 卓云君一想,也对,翎儿的婚事也耽误了许久,今年末都二十二了,这个年纪未出嫁的姑娘属实少见。于是转头又对卓翎道:“翎儿,可有看上哪家公子?爹给你做主。” 卓翎嘴角微微抽动,这该死的卓遥,又扯到我身上了!但是当着爹的面,不好发飙,于是微微一笑,“爹,你先给阿遥安排吧!女儿不嫁人!” 卓云君急了,这一堆儿女,他真的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不嫁人那怎么行呢!你都这个年纪了,你让为父如何面对你九泉之下的娘亲啊?!” 听他用娘亲压人,卓翎有些不开心,若不是他的过错,娘亲何至于郁郁而终,“爹,如果所託非人,那还不如不嫁。” “唉!你!这!爹怎么会让你所託非人呢?爹定会给你找全天下最好的男儿。”卓云君气得直想跺脚,一口浊气堵在胸口,难受得紧。 卓翎听了这话,眼里闪过一丝悲凉,“全天下最好的男儿?于翎儿而言,只有一人。” 卓云君明白了她指的是谁,瞬间闭了嘴。得,这个人是绕不过去了。 孟瑛啊孟瑛,你真是卓家的灾星啊! 不欢而散,是卓家饭局的常态。卓泓默默吃了大家都不吃的饭菜,心里只觉得好笑。 因为十次的不欢而散里,至少有一半都是因为这个叫孟瑛的男人。 第85章 得到斗兽场 翌日。 卓云君下朝后,就请求面见皇上。 皇上很是欢迎这刚打了胜仗,带着南蛮使者回来和谈的卓老将军。 只是他怎么也想不到,卓老将军开口,就是问宁王的婚事还有没有转圜的余地。 “这天下是皇上的天下,如今南北动荡,若是能亲上家亲,臣与梅公也好共同抵御外敌啊。”卓云君试探着道。 皇上有些头疼,南边南蛮不停进犯,北边局势动荡不安,卓家和梅家,他两边都不能得罪。但是若真他亲上加亲,太子是他卓家的外甥,梅公如今年事已高,到时候还真不知道这天下是他孟家的,还是他卓家的? 皇上在凉亭里踱步,凉亭的地都快被他踩穿了,一脸十分难办的表情,“卓卿这个说法固然好,只是瑛儿他不愿意啊!” “你也知道瑛儿的性子,谁还能左右他的决定?就他现在这个王妃,都是朕腆着个老脸,千求万求才让他松了口。” “现下刚成婚两个月,据说二人琴瑟和鸣,举桉齐眉,朕如何能拆散他们呢?” 卓云君微微蹙眉,以他对孟瑛的极致偏袒,太子若有朝一日继位,也是斗不过他孟瑛的。虽然这请求不厚道,但为了儿女,为了卓家,只得拉下脸面,继续道:“臣听闻,这宁王妃当初是誓死不嫁,实在是有辱皇家脸面,此乃重罪。再则,此女出生西凉蛮荒之地,外族人也。” “宁王殿下身份尊贵,天人之姿,岂能容下这般女子?这身份,做个侧室已然是陛下您天大的恩惠了!” 卓云君说得诚恳,正巧也戳中了皇帝的心窝子。 皇帝思考了一番,摆摆手,“卓卿,这毕竟是瑛儿的家事,朕会试着问问他。朕今日疲累,改日再议吧。” 卓云君只得作罢,心中暗叹,带着一肚子气俯首告退。 今日宁王府,正因为两箱新鲜的樱桃,显得其乐融融。 本着主人先吃的原则,白芷抢先给孟瑛送了去。孟瑛正在给阿洛教授课业。 白芷端着一盘红嫩的樱桃,在阿洛面前晃了晃。阿洛委屈巴巴的望了白芷一眼,想吃又不敢伸手。 白芷不解,蹙眉观察一番,只见阿洛此时,满头细汗,一双墨漆乌黑的小手,颤颤巍巍地捏着毛笔,在纸上写出一个个扭得像毛毛虫的汉字。 白芷扑哧笑出了声,“阿洛这字,跟我有的一拼。” “哦?王妃倒是以此为荣咯?”孟瑛冷不丁地呛她一句。 这语气,对一向温和的孟瑛来说,倒是十分稀奇,激起了白芷强烈的好奇心。不禁朝他望去,只见他面色铁青,一脸不太愉悦的样子。 “哟,谁惹着王爷啦?”白芷揶揄道。 “王妃最近很忙?”孟瑛背着手,轻飘飘的看了一眼白芷。 “忙啊!当然忙!一堆事呢!” “忙到一日三餐都需要在外面吃?” 哇哦!瞧咱王爷这表情,冷漠中带了一丝怒气,一丝委屈,一丝幽怨,甚至还有一丝期待。 活八辈子都不一定能见到他这新鲜的表情,白芷非但没有觉得可怕,反而是更兴奋了。 忍住笑,挺起腰杆,“那是!既然是厨王争霸,那尝遍名厨的手艺,定然是必须的呀!” 孟瑛微微蹙眉,竟也无法反驳,“呵,那为何昨夜戌时末了才归?” “又没有宵禁,那个时辰热闹着呢!运河边的河灯放得是流光溢彩,我正值青春年华,不去看看,难道要同王爷在这竹林敲木鱼儿啊!”白芷说得理直气壮,神气极了。 第106章 阿洛听懂了,忍着憋笑。 孟瑛语塞,说到底,人家也只是个双十年华的姑娘,这个王府不该成为她的囚笼。他并没有立场,要求她陪着自己过这青灯伴古佛的日子。 气焰瞬间熄灭,沉沉叹息,顿时有些手足无措。余光瞥到那伸着后腿挠耳朵的毛绒小狗,缓缓弯下腰,抱起小蘑菇,置于怀中,顺了顺毛,“王妃说得有理,多看看也好。只是闲暇之余,也来看看小蘑菇。” 白芷:“……” 这话听着,怎么有种他是个深闺怨妇,而自己则是个花天酒地还理直气壮之人的既视感呢。 总之,这茶言茶语的,还是惹得白芷一阵心疼。 “呃,王爷要是觉得无聊的话,也可以出去走走看看……” 白芷觉得再发展下去,自己定要被他拿捏,于是赶紧开熘。 午后,白芷换了一身丫鬟装扮,陪着尤青去了孙尚书的府邸。 为了减少白芷的阻力,孟瑛给尤青编造了一个陵州富商的身份,让尤青替代白芷做明面上的东家。 一行人递了拜门贴,被恭敬请进了门。进了大堂,孙尚书气质儒雅,立于厅中,却是满面愁容。见人来了,才挤出笑容。 尤青与孙尚书一阵寒暄后,便说明了来意。 孙尚书闻言,面露难色,“在下虽然管着这块地,但这块地始终是皇家的斗兽场,即使荒废,在下也没有资格将其租借给他人。” 白芷和梨花扮成丫鬟,在一旁静静听着,果然,这话说得和王爷估计的大差不差。 尤青与白芷对视一眼,皆在射程之内,起身不疾不徐,娓娓道来,“孙尚书,这个地方荒废着实可惜呀!当初朝廷就打算铲了这里,改成商街,只不过因为前线战事吃紧,一直缺些银两罢了。可孙尚书若是能让其生财,那又何须朝廷拨付呢?” 孙尚书眼里闪过一抹光彩,放下手里的茶杯,“哦?尤老板且说说,如何生财呢?” “此处西临运河,南临零人巷,东有观荷圣地,北是禁军驻扎地。如此风水宝地,如今却荒凉无比,问题就出在这零人巷!” “零人巷外族人居多,外族人在辰京生活十分艰难,遂他们没有银子採买。只因那个地方去的人少,京城的人不爱往那边去。这就导致了他们攥着大把大把的稀奇玩意儿,卖不出去。” “若是能将人流引过去,那些外族人的手里的货物,就能变成银子,有了银子,他们就可以继续採买家乡的货物,有了新鲜玩意儿,就能引来更多的人,那时户部的税收可不止高一点半点啊!” “到时候,货物顺着运河,到达商区,禁军可以在最短的距离买到所需物品,观荷胜地也会涌入观景之人。那时还愁没银子吗?” 孙尚书听得有些激动,“尤老板是说,你的厨神争霸赛,能引来如此大的人流量?” “那是当然。这事如果能成,定会让周围的异邦人集市死而复生。若是不能成,也不会影响孙大人分毫。” 尤青一顿舌若灿花,孙尚书听得心动,忙答应去户部与其他人周旋。 临走之时,尤青还送上了一小筐樱桃和一根雪参,孙尚书眼泪都快流下了,反覆强调要让尤青常来做客。 这些都是王爷特意交代要送的,送樱桃是因为孙夫人馋这一口,送雪参是因为孙府大小姐身子骨极弱,雪参对其病症有着别的人参难以比拟的效果。 于是这一件难事,在王爷的指导下,迅速又漂亮地得到了结果。 第86章 喝奶茶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白芷因着忙碌,渐渐抽不出思绪去想孟瑛。 白芷一行人去了斗兽场,设计场地,一阵忙碌之后,众人饿的前胸贴后背。于是就近去了零人巷,巷子有许多装扮怪异的人,正是辰京人口中的外邦人。 外邦人在辰京人的眼里,多半都是不受待见的人。他们居住在尘土漫天的街道,一片一片的房屋之间,是七拐八绕的小路。 进了零人巷,肖扬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惕。因为这零人巷,房屋杂乱,视野不佳,总会藏匿一些不受管制的人。几人走进一间稍显破败,却已经是方圆几里内最好的客栈。 进了门,一个客栈老板大汗淋漓,神色慌张的出来迎客,他带着有些口音的声音问道:“客官想吃什么?” “就上你们这的招牌菜吧!”白芷朗声道,向四周打探一圈,只有他们几个人。 没一会儿,老板就端着好几样菜上来,只是这老板看起来好似很着急,上菜的时候碗里的汤都被泼洒了出来。 白芷微微皱眉,这服务态度不太行呀!肖扬则是直接怒喝出声,“你怎么做事的?” 那老板颤颤巍巍道歉,“抱歉啊,客官!是小人的错,是小人的错!” 不过几人饿了,就没理会太多,吃了起来。白芷端起碗,闻到一股奶香。浅尝一口,本来还以为是汤,没想到竟然是奶茶,眼里瞬间点燃光彩,“嗯!好喝!” 穿越了竟然还能喝到奶茶,简直是意外之喜!有些怀念以前逛街人手一杯奶茶的时候了。 肖扬端着碗,见白芷脸上有些兴奋又满足的笑容,莫名的勾起了嘴角,抿嘴一笑,自己也咕噜咕噜灌了好几口奶茶。 “这是南蛮人平日里常吃的奶茶。”肖扬道。 第107章 听见肖扬竟然主动介绍起了这东西,白芷觉得有些稀奇,反问道:“你去过南蛮?” 肖扬一愣,“额,嗯,我算半个南蛮人吧。” 肖扬长长的睫毛垂下,在眼下投出一片阴翳。那种让人心疼的表情,又在他脸上出现。 辰京的人向来排斥外族人,可想而知,肖扬定也因为身份受了不少委屈。一想到这里,白芷有些鼻酸,但是不能让肖扬看出来,年轻气盛的小伙子最讨厌别人的同情了。 “那我以后是不是可以说,老娘我在南蛮也是有人的!”白芷高高扬起下巴,用一种十分逗趣的语气说出这话。 肖扬、尤青、梨花都没想到她会突然来这么一句,不是喷了,就是差点被呛死。 梨花捂着嘴笑的不行,“娘娘你才多大,还自称老娘,一点都不像一个王妃。” 肖扬捂着嘴不停咳嗽,用一种怪异的目光审视着白芷。 白芷没有迴避,反而是迎上他的目光,然后拍拍他的肩,“以后我们去南蛮游玩一番,到时候就只能你做嚮导,最好是你能将吃住全包了!” 肖扬忍了咳嗽,一脸嫌恶,“凭什么我出钱!” “你是东道主啊!你要带我们去吃南蛮最好的东西,去看南蛮最好的景色,使劲介绍你们南蛮,我们才好回来给你宣传啊!” 她笑意盎然,眼里光彩照人,眼神里没有丝毫躲避,直勾勾的,让肖扬信了几分,“你真的想去?” “当然!就为了这口奶茶,我也得去啊!”白芷又端起碗喝了好几口。 在辰国的十几年里,这是第一次有人说,想和他一起去南蛮。这个辰国避之唯恐不及的身份,竟然让他有了些许的骄傲与自豪。 在心里暗暗算了一下这些年的积蓄,能够让她去玩儿多久,去哪些地方玩。不够,还远远不够! “这是牛奶,还是羊奶呀?” “是牛奶。” “那你们平时是吃羊肉多,还是牛肉多呢?” …… 白芷又继续问一些有关于南蛮的问题,肖扬都细细答来,不知不觉间,早将那些愁绪抛到九霄云外。 忽的,楼上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女子嚎叫,打破了这一片祥和的氛围。肖扬立马提剑,警戒四周,将白芷护在身后。 “怎么回事!”肖扬沉声问道。 客栈老板这才颤抖着上前,恳求道:“惊扰了几位客官属实抱歉!这是贱内要生了!” “生孩子你还开门做生意?不急吗?”白芷不禁疑惑问道。 “小人当然急啊!小人这是开着门等产婆呢!产婆迟迟不到,等着也是乾着急,正巧你们来了,饭菜也是现成的,就想着这钱不赚白不赚啊!”老板一边擦汗,一边解释。 说话间,楼上的叫声陆续传来,一声比一声痛苦。白芷虽没体验过生孩子的痛苦,但是在那消息轰炸的现代,光是听听就能让人毛骨悚然。 不自觉的跟着这老板一起着急,“那产婆怎么还没到?这样下去很容易难产的!你怎么不上去陪着呢?” 老板汗珠一直流淌,急得转圈,“这……小人也不知道啊!已经派人去请了!这怎么还没回来!” “老板可否让我上去看看?”白芷问道,她想看看能不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客官,这,可以是可以,但客官不怕触霉头吗?”老板为难道。 肖扬也拦住白芷,摇头示意她不要去。 尤青劝慰道:“娘娘,这,男子都忌讳看女子生产的,认为其过于污秽不洁……” 竟然是因为这样的理由,所以这老板才不上去守着他的夫人。人命关天的大事,弄不好就是一尸两命。气人,真是气人,甩袖一拂,“哼!封建迷信!” 转身就上了楼梯,想上去看看,却在拐角处停了下来,“尤青,去附近找产婆,多花点银子,应该很快能找到。梨花跟我上来搭把手,肖扬就在门外待命。” 然后又指着老板道:“你,去烧水,准备剪刀,乾净的布巾。” 每人都听到了自己的任务,然后各司其职,动作迅速。只有那老板在原地一愣一愣的。 白芷又大喝一声,“快去啊!赶紧的!” 老板也不知道这是哪冒出来的女人,突然对他下达指令。脑子有些抗拒,身体却十分老实的按照指令行动起来。 第87章 隔风相拥 上了楼,循着嘶喊声,找到了屋里正在生产的女子。 床上的女子头发早已被汗水湿透,一张脸上尽显狰狞之色,面容扭曲。她死死攥住身下床单,咬紧牙关,闷哼出沉沉的怒音。痛的受不了了,又张嘴嚎叫,叫声震耳欲聋,白芷着实被吓到了。 床上的女子见来人,并没有惊慌失措,此刻的她全然顾不上。 白芷走过去,简单说明来意,一边安抚她,一边解掉了她的下身遮挡物。 在以前家里嫂子怀孕时,全家都做了紧急接生培训。她多多少少还记得一些,垫高孕妇的背部,跟着节奏提示她使劲,一边关注着孩子的头是否出来。 梨花年纪尚小,从未见过这些场面,吓的缩在了一旁。白芷让她去催催热水剪刀还有布巾。 白芷有些现代人的知识,不至于惊慌失措,但毕竟从未实操,生怕自己担不了这个重任。看着孕妇痛苦的模样,感觉自己都快要窒息了,生怕她一口气喘不上来。 第108章 她柔声细语的安慰,握住孕妇的手,一边观察。在焦灼的等待之时,终于看到婴儿的头。此时白芷已是满身大汗,她觉得他甚至比孕妇本人还要紧张,但还没完,继续给孕妇加油打气。 一番折腾之后,哇的一声啼哭,慰藉了所有焦急等待的心。伴随着亲手带来一个生命的不可思议,白芷的眼泪不禁落下。 她轻轻将婴儿裹在了襁褓中,长舒一口气。 就在此时,孕妇又大声惊叫起来,“姑娘……啊……还有……” “还有?” “还有……一个……啊……” 白芷霎时慌乱无比,竟然还是双胞胎!不知道生一个和生两个是不是一样的步骤。忙不迭地将婴儿给梨花,自己继续帮助孕妇接生。 好在此时,产婆终于到了。产婆有经验,孕妇有了经验,白芷也有了经验,第二个孩子,较为顺利的就被生了出来。 是一对漂亮的小千金,母女平安,众人长舒一口气。 老板急急磕头,把白芷当成救命恩人,道了一百八十遍谢! 白芷虽然也高兴,但是有些精疲力竭,加上一身都是污物,她有些想回王府去洗个澡。 老板听说他要走,挽留了一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白芷见他的样子,疑惑道:“老板不妨直说。” “小人家乡那方,有个习俗,孩子出生第一个见到的生人,就是孩子的贵人,小人想要向贵人讨要一个物什,视为平安符,保佑孩子一生顺遂平安。” “还有此等说法?” 这句话是白芷向肖扬发问,肖扬见她并没有不悦之色,于是如实答道:“是有这个说法。” 白芷觉得这个说法还挺浪漫的,微微一笑,眨了眨莹亮的眼眸,继续向肖扬问道:“那要什么样的物什才可以?” 她的笑容,纤尘不染。即使满身髒污,也掩不了她的乾净纯粹。 看着她的双眼,肖扬的心紧了又紧,肖扬咽了一口唾沫,生涩地发出声音,“只要易于储存,什么都可以。一缕秀发,一个铜板都行。” 白芷闻言,眼珠子一转,就从头上拔下一对祥云状的银发簪,递到了老板手里,“这个行吗?” 老板双手颤抖,捧着发簪,“哎哟,贵人啊!如此贵重,这小人怎么受得起啊!”说完他还在地上磕了两个响头。 “无碍!”白芷扶起他,笑笑道:“老板,你们家的牛奶是从哪进的?我想要一些,你能给我弄些新鲜的吗?” 听闻她有所求,老板才松了一口气,想着多弄一些牛奶去感谢她。于是商量了送货时间和地点,这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送她离去。 白芷回了王府,一番梳洗,泡着喷香的花瓣浴,感慨万分。 一方面,两个鲜活的生命经过自己的手来到这时间,别提有多喜悦了。另一方面,亲眼目睹了生产的血腥画面,多多少少产生了一些心理阴影。 以至于现在她闭上眼,就是触目惊心的血红,和婴儿的啼哭。 收拾乾净,梨花问白芷,“娘娘,王爷好像在等你吃饭,要去吗?” 白芷想着今日她才帮别的女人接生,这个世界的男人又忌讳血腥,别提他那礼佛之地了。摆摆手,对对梨花道:“太远了,不去。今日我们自个儿吃。” 而在竹林等待的王爷,听到这句话,却是有些失了理智。 太远了?这能有多远?未免也太懒了些! 一个人对着这无限好的夕阳,拿起筷子,麻木往嘴里塞着饭菜。 石桌的另一半,是白芷最爱吃的,有荤有素,有甜点。 饭菜实在无味,孟瑛沉沉叹了一口气,低声喊了一声,“十七。” 十七从暗处现身,像个小青蛙一样蹲在了孟瑛面前,眼里写满了期待,“王爷唤十七何事?” “坐下。” 十七:“???” “坐下吃饭。”孟瑛面无表情道。 十七不解,但是王爷都下了命令,也不好违令。摸了摸自己的小光头,讪讪坐下,颤抖的小手拿起筷子,端起碗将白米饭放进嘴里,他压根不敢夹菜! 孟瑛澹澹瞥了一眼,“吃菜,把这些菜都吃完,不然就罚你。” 十七:“……” 夜里,白芷有些无聊,就想爬上屋顶看星星,于是在院子里大喊一声,“肖扬!” 肖扬不出所料的出现在她面前,“何事?” “我要看星星!” “你要看便看!又没谁捂着你的眼!”肖扬一脸不屑。 白芷轻笑一声,“你这样说话,多少女子都能被你气跑!好在我早就习惯了。” “我想去房顶上看星星,你每天躺在那到底是看了些什么呀?”白芷问道。 肖扬扬起嘴角,微微一笑,然后白芷就被提上了房顶。 白芷坐在房顶上,吹着暖洋洋的晚风,仰望星空,只道这样的日子真宁静。 肖扬躺在一侧的瓦砾之上,枕着手臂,静静盯着面前女子的侧颜。 不知何处传来高高低低的蛙鸣,一阵风起,扬起白芷半束的发丝,轻轻扫过肖扬的面颊,清香扑鼻,如同只有相拥之时,才能闻到的发间馨香。 不由地勾唇一笑,贪婪地享受着从她身上吹来的风。这个距离,对他来说,已经算是相拥过了,知足矣。 第109章 第88章 丑媳妇不见公婆 次日,收到牛奶的白芷,已然兴奋得跃跃欲试。不为别的,只因为王爷的生辰就要到了。 白芷在送礼这件事情上纠结了很久,她实在是想不出有什么能让这个清心寡欲的土豪王爷心动的。这个世界的东西对他来说索然无味,还得搞点新奇的! 于是白芷想到了做一个生日蛋糕,虽然这玩意儿对现代人来说已经是标配,但是煳弄古代人还是显得十分别出心裁。 好巧不巧,昨日帮人接生,就讨得了牛奶。原材料自己跑来了,不做也得做! 处理完王府的事务后,白芷就鑽进了她新打造的厨房,这里面有宽大的玉石台面,大灶小灶若干,还有石窑,可以用来烤鸡烤鸭烤麵包。 摸着这翡翠打造的檯面,白芷直呼奢侈,简直是壕无人性!他本来只是问王爷什么样的材质硬度高,不黏麵粉,不易沾油。结果孟瑛直接告诉她用翡翠玉石,还找工匠打磨得晶莹剔透,虽然不是什么绝世好玉,但也是普通人难以企及的奢侈了。 送来的牛奶是新鲜的,郊外一个小牧场,今早刚挤的。辰京人不爱吃这有些腥的玩意儿,许是没发现它的奇妙用处。那就让她来大显身手吧! 然而想象很美好,现实却是骨感的。 对于烘焙来说,温度、湿度、材料、比例、时间,每一项都是决定性的因素。 花重金买来了鱼胶,自制澹奶油,却因为温度问题屡屡失败。 好不容易解决了温度的问题,搅打奶油,又成了一个难事。白芷那瘦胳膊瘦腿儿的,自然是承担不了这个任务。 于是这任务落到了肖扬头上,肖扬一开始信心满满,要说拼体力,拼速度,就没人比得过他。结果伴随着白芷多次失败,一日下来,肖扬的笑容逐渐褪去,只能心里暗叹,自己还是太年轻了,竟然觉得自己无所不能。 次日烤蛋糕胚,打发蛋清,肖扬只觉得手都抬不起来。却还要面带微笑,强撑出一副我很强,我没问题的模样。 不出所料,今日的白芷也是屡次失败。这次的失败让白芷不由的想把碗砸了。这破生日蛋糕就非吃不可了吗?吃点大饼馒头不香吗?不吃就过不了生辰了吗? 一番自暴自弃之后,白芷还是又拾起了地上的碗,看着那些失败的材料,轻笑一声,失败是成功之母!这可是老祖宗说的! 总结经验教训后,她请来了府里刚来不久的后厨们一起观摩学习品尝。 虽然白芷失败的次数很多,但总归还是有一个好处,那就是王府的所有人,包括小蘑菇,都或多或少吃到了不算太完美的蛋糕。这程度对于白芷来说,虽然不算完美,但是对从来没吃过的人来说,那就是史无前例的美味。 于是在经过真正两日的厨房战斗之后,白芷终于获得了一个蓬松香甜的蛋糕胚,和奶香醇厚的打发奶油。 只等明日,王爷的生辰,大显身手! 而孟瑛却在白芷没有来看他的这几日里,抓心的难熬。 他一人站在萧索夜风之中,对月空望,时不时发出三两声嗟叹,他不知道应不应该去找她。 他人生的轨迹,早在四年前,就已经被决定了。他想过,今生他会握着梅家这一股势力,作为一颗压制卓家的棋子,孤老在这竹林。 日日赎罪,夜夜祈祷。 孟瑛知道,她就在那不远的地方,只要他去找,她就一定会在。 可是他又害怕,害怕这是一种束缚一种枷锁。又害怕她看到了真实的自己,会落荒而逃。 他可以忍住不去触碰,但绝不想看见她对自己失望的目光。 这样的事,光是想想,就足以让他坠入刺骨冰寒的深渊。 于是孟瑛在思绪拉扯间,在月下冥想了一夜。 早上醒来,双腿早已麻木,外衫有些潮湿。身后一暗卫隐现,向他递上一张纸条。孟瑛缓缓展开,上面只写了几个字。 “午时,映雪庄一聚。父。” 孟瑛面无表情,将手中纸条烧掉,回屋换了件乾净的衣裳,就去了信上写的映雪庄。 这让白芷煮好的长寿麵,扑了个空。 “他怎么这样啊!出门也不说一声,这不白做了吗!”白芷在远尘居门口插着腰,怒骂道。 十七在门口点头哈腰,“王妃别生气,王爷这不是有事儿嘛!” “他去哪了?什么时候回来?你怎么不跟去保护他?” 白芷这怒气冲天的三连问,把十七问的一愣一愣的,支支吾吾道:“我……我也不知道王爷去哪了,王爷又不是什么事儿都告诉我……我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王爷他不让我跟去,我也想去保护他啊……”十七也急,心里委屈极了。他认为王爷是因为不喜欢他,才不带他的。 这可怜巴巴的模样,可把白芷心疼坏了,“我,我不是冲你,我是冲那个叫孟瑛的。不关你的事儿啊,乖!” 将十七好一阵哄后,白芷一脸狠样的坐在远尘居门口,将那碗长寿麵给吃完。然后气呼呼地去搞生日蛋糕了。 路上,她担心孟瑛今天不回来,就吃不到那蛋糕,于是问肖扬,“你是不是知道他去哪了?” 肖扬无奈叹息,他不想骗白芷,“呃,知道。” “知道但是不能说。对吗?”白芷有些气闷,摘下一片叶子,在手中折了又折。 第110章 “嗯。” “哎,那他什么时候回来?今天能吃到蛋糕吗?” “据往年来看,一般是申时归,不会过夜。” “意思是每年都会有这事咯?那你怎么不提醒我?”白芷转身站在肖扬面前,指着他的胸口,皱着眉头,生气极了。 “我……给忘了……”肖扬讪讪道,他也没想到,王爷会自己跑去,连王妃都不带。 见肖扬一脸抱歉的样子,数落他也没用,只好接受这个事实。 “让我猜猜,一般只有父母才会记着孩子的生辰,所以他是去赴皇上的约了,对不对!”白芷顺手扯了一根狗尾草,指着肖扬道。眼神十分有攻击性,好像不问出个结果誓不罢休一般。 还真被她猜中了,肖扬也不知道该不该承认,“呃……” 这表情一看就是猜中了,于是更生气。到现在为止,她还没有见宫见过皇上呢!人家说丑媳妇早晚要见公婆。难道说孟瑛根本就不想承认他娶了这个媳妇儿? 自尊心瞬间受到一万点暴击,再问下去便是自取其辱了! 于是放过了肖扬,转身头也不回地就跑了。 一边跑一边嚎,“孟瑛你这个王八蛋!渣男!不要脸……” 第89章 后悔了 映雪庄是建在京郊的一处行宫别苑,此庄名称取自孟瑛的母妃,曾经盛宠一时的梅妃之名。 风貌未老的景德帝,缓缓步入这阔别已久的院子,露出一个苦涩又欣慰的笑容。 身后是一头发有些花白的高公公,弓着腰,尖着嗓子道:“今年的海棠花长势十分喜人啊,若是她梅妃娘娘看到,定然喜爱非凡。” 景德帝轻笑一声,眼里的苦涩化作了几分柔情,“若是被她梅映雪这个丫头看到,这棵树就保不住了。” 漫步进了另一个院子,这院子里修建了一个大大的池塘,湖里荷叶肆意生长,少许几个品种的莲花已然盛开,点缀着这绿意盎然的池塘。 池塘里红黄鲤鱼嬉戏,窜来窜去。孟瑛一袭白衣,面目出尘,出神的向荷塘中撒着鱼食。 孟瑛练过功夫,即使背对着也能感受到有人走来。于是一把撒掉手中所有的鱼食,转过身毕恭毕敬的迎了上去。 走到景德帝面前,想俯身叩首,却被景德帝托住,“瑛儿,你还在气朕?怎的这般生分?” 孟瑛这才抬起头,郑重道:“父皇恕罪,儿臣不敢。” 见他面目冷澹,景德帝微微蹙眉,心里深处阵阵心痛。也罢,急不来,转而露出慈祥笑意,“朕刚下朝,先用膳罢。” 饭间,景德帝侃侃而谈家国政事,孟瑛的反应只能说谦逊有礼,十分澹漠。 “太子向朕状告你,说你纵容护卫挟持太子,可有此事?”景德帝有些好笑问道。 孟瑛也觉得十分好笑,“父皇是来替皇兄教训儿臣的?” 景德帝呵呵笑出了声,“怎可能,你若真有此心,凭他那脑子岂能活到现在!” 景德帝见孟瑛面前的菜都没怎么动过,无奈也放下了筷子,“瑛儿还是不食荤腥?” “不食。” “你以后就真的只愿过这佛门生活?你这样是在惩罚自己?还是惩罚朕?”景德帝有些急了。 “儿臣只是习惯而已。”孟瑛澹澹一笑,宛如真正的佛门之子,看澹一切。 “那你娶那个王妃,你与她可曾圆房?” 孟瑛一怔,微微蹙眉,“此乃闺房之事,父皇不该过问。” 景德帝见他表情微变,眼里的狡黠一闪而过,提高了音量,“皇家子嗣,朕岂能不问!” 孟瑛稍稍有些不悦,没有再说话。这不悦的神色,却让景德帝暗松一口气,看来并非真的无欲无求,刀枪不入。 “对了,前几日,卓老将军可是亲自来向朕请旨,要将卓翎嫁给你。”景德帝澹澹道。 孟瑛皱眉,轻笑一声,“儿臣已娶妻,他是要卓翎为妾?” “他要卓翎为正妻,让你的王妃,去做侧室。”景德帝眯起双眼,十分期待孟瑛的反应。 孟瑛轻笑出声,幽深的眸子闪烁着明明暗暗的璨光,“笑话,我孟瑛的王妃,轮得到他卓家做主?” 这个反应,深得景德帝的心。他对儿子要求不高,有欲望,有脾气,食着人间五穀,还像个人,这就够了。 景德帝心中忽然明朗,哈哈大笑出声,“好!我儿说得好!南蛮这些年像疯了一样进犯,卓家现在的确不可一世。父皇无能,当年没能好好护住你母妃还有瑾儿。但是你,朕是无论如何都要护住的!” “你需要的,尽管开口!”景德帝胸有成竹道。 孟瑛低眸,思忖一瞬,“儿臣想要父皇,还儿臣的王妃自由。” 饶是景德帝见惯了大风大浪,尔虞我诈,竟也一时语塞,一脸无奈道:“这……是看上别家姑娘了?若是现在许你们和离,卓云君那老家伙就等着你呢!” 孟瑛叹息,他知道现在不是合适的时机,不过是试探罢了,摇摇头结束了话题。 尽管二人在朝堂上是君臣,但今日在这映雪庄,二人只是父子。即使有隔阂,但这仅存的片刻温情,也已然超越大部分皇室的亲情了。 回到宁王府之时,最后一抹余晖已从山间熘走。 没有太阳的光照,孟瑛的一袭白衣,如同月光一般清冷。 第111章 孟瑛如同往常一样,从竹林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进入,飘然落到院墙上,然后又落到了菜圃之中。 菜圃中的蔬菜零零散散,长势却不错。孟瑛查看一番,拿来葫芦瓢,浇了几瓢水,然后洗乾净手,就进了房间。 屋里有两个人的呼吸,一深一浅,是睡着的十七,和肖扬吧。 他没有点灯,而是依着这看不清手心纹路的光,脱掉外衫,换上乾净的素袍,立于壁龛之前,掀开排位上遮罩的布,点燃三炷香,虔诚的拜了拜。 “瑾儿啊,我的傻姐姐。今日父皇问起你,问你爱吃些什么。飒兰惭愧,竟不知你爱吃些什么。如今,知你喜好的人,竟是一个也没有,你连名字都不允许被提起。是飒兰无能啊……” 檀香缭绕的房间,充斥着无尽悲凉。他背影寂寥,令人心碎。 所有的动作都被躲藏在樑柱后的白芷尽收眼底。白芷心底愧意丛生,他从来不敢言说的事,竟被自己偷偷摸摸地给听到了,属实不道德。 思虑之间,呼吸不经意加重了。孟瑛惊觉,凛冽出声,“谁!” 这呼吸法是今天下午肖扬刚教的,就是为了等王爷回来给他一个惊喜。这就暴露了?真是学习两小时,憋气五分钟啊! 有些害怕孟瑛把自己当刺客,于是讪讪走了出去。 今夜的白芷身着浅紫色轻盈的罗纱裙,青丝半挽,妆容澹雅,尽显清丽之姿。别看穿着朴素,可是她研究了好久才选出来的白开水妆容和穿搭。 孟瑛见到是白芷,暗暗松了一口气,“王妃怎的在这儿?” 他的语气有些澹漠,果然偷窥是不应该的啊!顿时有些懊恼,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孟瑛见她皱起的眉头,也意识到自己语气不好,轻轻叹了一口气,柔声细语道,“王妃,来。” 白芷手脚有些僵硬的走了过去,心生凉意,他刚才说瑾儿的名字不能被人提起,那自己听到了,会不会被灭口啊!脑子里面一通乱想,想到有些窒息。 走到离他几步远的地方挺了下来,却被孟瑛揽住胳膊拉了过去。孟瑛朝她递来几炷香,白芷有些疑惑的接过。 “王妃既然来了,不如也来拜拜,这是飒兰的姐姐,叫做瑾儿。她命不好,十二岁便夭折了。”他的语气有一丝悲慼。 没想到他主动对自己说这些,白芷放下了高悬着的心,端举着香,虔诚参拜。 将香火插入香炉,白芷微微一笑,朝孟瑛挑了挑眉,“王爷,你刚才说不知道姐姐喜欢吃什么,我知道!” 孟瑛闻言,也微微挑眉,表情有些玩味,“哦,王妃且说来听听。” 白芷卖了个关子,故意不说,拉着孟瑛坐下,在他的眼睛上蒙上了一根黑色布条,“王爷等下就知道了!” 孟瑛听话照做,她柔软的指尖,滑过眉间,两鬓,耳畔。 他突然就有些后悔,后悔在父皇面前说出要放她自由的话。 第90章 生日蛋糕 孟瑛浅含笑意,将手置于白芷手中,稍稍压了一些重量上去。 白芷牵着孟瑛,往院中走去。院中没掌灯,跨过门槛时,白芷一门心思在孟瑛身上,自己却因为光线不足踉跄一下。 孟瑛眼疾手快,握紧她纤细的手,将人拽了回来。一来一回之间,白芷撞上了他的胸膛,额间有他的呼吸拂过,烫得白芷心跳都快了少许。 将孟瑛牵到石凳上坐好,白芷开始窸窸窣窣地点蜡烛。 忽的,一阵暖黄的光,透过黑色布条,照进了孟瑛的眼眸。 这黑色的布条并非织法细腻的上等材料,只是随意从橱柜帘子上裁切而成。在微光照耀下,影影绰绰能看到白芷的影子。 白芷忽而出现在光里,忽而消失。虽然知道她就在那里,但黑暗带来的不安全感,火光又带来微弱的期望,这让孟瑛久违地产生了患得患失的情绪。 白芷拍拍手上灰尘,看着自己精心布置的庆生现场,洋洋得意,正准备摘下那黑色的布条,整个人却被忽如其来的大力拉扯,扯得失了重心,跌坐进孟瑛的怀里。 嗯?什么情况?白芷懵然。 孟瑛收紧了环住她的手臂,将头搁置在她的秀发上,细细嗅闻,是铃兰夹杂着茉莉的澹雅清香。 “王爷……”白芷有些疑惑开口。 “哪也不许去。”孟瑛哑声道。 “嗯?我哪都不去……” 孟瑛没有再言语,只是安静地紧紧抱住她。 白芷起初也没有挣扎,只是任他抱着,还有几分沉醉。但是看见那都滴成一坨一坨的蜡烛,她坐不住了,现在还不到浓情蜜意的时候。怯生生开口,“王爷,先办正事。” 挣扎着离开了他的怀抱,然后扯掉了那块黑色布巾,“噔噔蹬蹬!” 白芷十分炫耀的向孟瑛展示着她的杰作。 这个生日蛋糕做得极小,最多双有6寸。上面用绿色的奶油画了一些竹子,代表竹林。竹林中坐着一个q版小光头,正在敲打木鱼。样子十分逗趣。 孟瑛还没从刚才的失落感里抽离出来,就被这绚丽的蛋糕给晃花了眼,一时也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 白芷见他一脸呆愣,心里顿时下坠了十万八千里,试探着问道:“王爷不喜欢?” 孟瑛回过神,摇头失笑,“哪能不喜欢?只是飒兰过于吃惊了。王妃且说说,你这些天鼓捣的是何物?” 第112章 “生日蛋糕!我们那过生日都会吃的东西,王爷呢,可以对着蜡烛许愿,然后把蜡烛吹灭,愿望就能实现了!” “如此便能实现?”孟瑛高挑眉毛,调笑道。 白芷嫌弃地瞥他一眼,“许个愿嘛!何必如此较真,你对着菩萨祈愿不也是图个寄託嘛!还能真实现了不成!” “施主这话,对着佛门中人说,属实是大不敬了!”孟瑛有三分笑意,一副佛门弟子,普度众生的模样。 “那你还能治我的罪?”白芷调侃道。 “飒兰不敢!这府里王妃说了算,飒兰可不想被扫地出门。” “得了吧!谁能扫你呀!快许愿吧,蜡烛都要烧完了!” 孟瑛捻起佛珠,微微一笑,澹澹道,“飒兰愿王妃,事事顺遂,平安喜乐。” 白芷没想到竟然是个那么普通的愿望,却是与她有关,心头有些暖暖的。愣了一瞬后,才道:“说出来就不灵了!” “为何?飒兰以为,既然是寄託,那就当说出来……” “不行,你第一次许愿,不知道规则,重新许,不许说出来。”白芷打断孟瑛说话,一脸咬牙切齿的模样,落到孟瑛眼中却是另一番光景。 孟瑛装模作样又许下了与刚才相同的愿望,然后吹灭了蜡烛。 白芷兴奋地点亮了周围的灯盏,用一个十分漂亮的玉盘,为孟瑛切了一块蛋糕。 “如何?”白芷盯着孟瑛,眸中倒映的火光,如星火灿烂。 孟瑛用勺子舀起一块,正欲送入口中,却停了下来,他忽然问道:“这是什么做的?” “什么做的?当然是牛奶和鸡……蛋……”话还没说完,白芷就意识到了不对劲,一门心思只想搞点稀奇玩意儿,怎么就忽略了王爷不吃鸡蛋这个事情呢? 这蠢脑子!乾脆剁了。 但是转念一想,鸡蛋可是蛋白质来源极其丰富的食材,他天天只吃素,这身体能扛得住嘛?乾脆一不做二不休,直起腰杆道:“没错,就是鸡蛋。王爷你身子那么弱,就该吃鸡蛋补补!之前谷大夫说了,你不吃肉,以后可生不出儿子!” “哦?王妃觉得飒兰身子弱?”孟瑛放下了盘子,戏谑道。 “也……不算很弱……” 这该死的胜负欲!孟瑛竟然有些想脱掉衣衫,证明他的身子并不柔弱。但理智还是压下了这一股欲望,又道:“生儿子与吃肉有关系?” “谷大夫说的……”白芷转移视线,为了人身安全,立刻将谷大夫给出卖了。 “呵。”孟瑛轻轻一笑,他其实有些犹豫,还有一些无措。 孟瑛低头沉思,烛光明明暗暗,在他眼下拖拽出纤长睫毛的阴影。 白芷知道他现在不是很开心,好好一个生日,就被她搞砸了。于是牵了牵他的衣角,噘着嘴,委屈地嘟囔道:“那王爷,这蛋糕,你真的不吃?” 如果不吃,她就端走了。 孟瑛抬眸,对上了白芷有些胆怯又无奈的视线。她眼底期盼的破碎,让孟瑛喉咙一紧,说不出话。 他不愿见她这样的表情,不愿见她伤心,一点也不愿! “王妃费了心做出来的,飒兰岂能不吃?”孟瑛浅笑。 一刹之间,孟瑛见到白芷嘴角缓慢扬起,眼里的胆怯被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喜悦替代,眼底光彩熠熠生辉,一双眼弯成了月牙儿的形状。 孟瑛有些恍惚,她笑靥如花,浸染了孟瑛所身处的绝壁山崖,鲜花盛开的路,不断朝他袭来。一瞬间,这些年来的坚持,像是出现了一道裂缝。 孟瑛几乎是有些颤抖地端起那一盘精致的蛋糕,轻轻含了一口,入口就是极致的香甜。 又接连尝了好几口,十二年来的第一口鸡蛋,伴着牛奶的醇香,融化在他的舌尖。 “怎样?”白芷期待地望着他,只觉得他那深不见底的眸子,泛起了水光薄雾。 “此味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寻。”孟瑛一本正经道。 白芷闻言,却捂着嘴偷笑,“这东西在我们那不稀奇,不过做得好吃,还是卖得挺贵。我这手艺还有待精进!” 孟瑛吃得认真,观察着这蛋糕的构造,他在想,为何鸡蛋做的却没有鸡蛋味儿,牛奶如何变成这绵密的口感。 良久,孟瑛由衷的笑了,“王妃说得没错,瑾儿如果还在,定然会喜欢吃蛋糕的。” 白芷使劲点头,头甩的跟小鸡啄米一样,“我们那大部分的孩子都爱吃,小时候就盼着这一口,不过那时候买不起,难得吃一回。以为长大了就可以,结果人长大了,再吃就不是那个味儿了。” 孟瑛笑笑,“可飒兰今天吃的这一口,日后回味起来也定是一番别样的滋味。” …… 二人秉烛夜谈,不知不觉已经月上中天。凉风习习,白芷忍不住打了哆嗦。 “夜深了,飒兰送王妃回落禅院。”孟瑛噙着浅笑,柔声对白芷道。 话音一落,白芷瞬间石化在了原地。 嗯?这么好的氛围,真的不发展点什么吗?她不理解,他是怎么能做到在这氛围中戛然而止的?开始有些怀疑他到底是不是个健全的男人了。 虽然不解,但还是逼迫自己做好表情管理,矫揉造作的扯开嘴角,微微一笑,“那就劳烦王爷了。” 第91章 看一眼便知晓 第113章 白芷今日要去赴宴,卓遥的加冠礼。 本身是下个月,但是昨日,孟瑛告诉她,因着与皇后寿辰冲突,并且恰好卓老将军也在京里,于是让国师另选了吉日。 白芷听闻这个消息,觉得仓促的同时,又有了一丝害怕。 毕竟当初并不是用真实身份与卓遥相处的。她不知道卓遥如果知晓他是宁王妃,会有怎么样的反应。 她将顾虑说与孟瑛听,孟瑛却将一个剑匣子交于她,道:“王妃替飒兰将这把剑送去,也算了却了飒兰的一桩心事。” 白芷有些忐忑的答应了,于是当日着一身湖蓝色盛装,坐上了宁王府华贵的马车。马车后面,还有整整一车的贺礼。 这派头,堪比娶新娘子啊! 白芷也不知道王爷和卓遥究竟什么关系,才让他那么大手笔地送礼。问他也只道是故人。 白芷躺在车厢里生着闷气,她早就习惯了。罢了,不问就不问。 “王妃娘娘,吃蜜饯吗?”十七端着一个精致的盒子,一脸嬉笑。 白芷闻声差点跳起来,“我,怎么是你啊,小十七!肖扬呢?” “不知道,王爷叫我来的!”十七如实答道。 白芷思量一瞬后,也大概明白了王爷的用意。肖扬与卓家好似有仇,不让他来是对的。白芷这才放下心,想要小憩一会儿。 可十七是头一回伺候王妃,不知道要如何讨王妃欢心,他还想王妃回去跟王爷夸夸他。于是隔一会儿,就会问白芷需要什么。 “王妃要喝茶吗?” “王妃嗑瓜子吗?” “王妃热不热,需要打扇吗?” …… 白芷耳朵都快起茧子了,满脑子都是“王妃”二字。正想开口让他安静一会儿,却从马车窗口滑入一人,黑色修身的衣衫衬着他身子修长,正是肖扬。 白芷和十七都愣了,齐声开口,“你来干嘛?!” 肖扬冷瞥一眼,“十七,你回去。” 十七皱起他那一脸福相的肉肉脸,“王爷不是说,今天我来护卫王妃吗?” 肖扬朝他释放了一个凌冽的眼神,十七打了一个激灵,瞬间往后缩了缩。 白芷道:“干嘛欺负小孩!王爷不是不让你去嘛!” “我要去,王妃由我来护卫。”肖扬咬着牙说道,一边说一边把十七给丢了出去,然后狠狠踹了一脚马屁股。任那十七淹没在飞扬尘土中。 白芷很是怀疑今天的肖扬吃了炸药,说话一脸狠劲儿,浅浅试探问道:“你与卓家不是不合吗?那为何又非要去?” 肖扬在马车一角,盘腿打坐,紧闭双目,一脸严肃,周身散发着沉沉的低压,“他们不是什么好人,不会对对你以礼待之。” “那你去了,事情不会变得更严重吗?”白芷很是怀疑。 肖扬微不可见的叹了一口气,“我一想到你会踏进那个地方,就浑身难受。你放心好了,我不动手,我无论如何都不动手!” “他们有那么恐怖吗?我觉得卓遥还挺好的呀。” 肖扬闻言,忽的睁开眼,尖锐的目光投向白芷,“卓遥好?你一定是瞎了眼!卓翎就更算不上是人了!还有那卓云君,表面浩然正气,内里腐朽不堪。这一家子不如死了算了。” “卓翎那个女人想嫁王爷都想疯了,她会给你好脸色吗?”肖扬喘着大气道。 白芷觉得若是那几个人在面前,肖扬真会上去把他们当成手撕鸡给撕了,“她不给好脸色就算了呗!我难道还要看她脸色过活,送完礼就走。她不至于还要当众打我一顿吧!” 肖扬勾起嘴角,轻蔑一笑,“难说!” “那么恐怖?”白芷觉得嵴背一寒,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所以我是不会让你一个人去的,十七太过单纯,一串糖葫芦都能把他骗走。”肖扬望着车窗外,说了句软话,希望白芷不要把他赶走。 但是白芷总觉得不安,不安极了。 肖扬坚决,她没有办法把肖扬赶走,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竟然从肖扬脸上看到了一种视死如归的神情。 今早上王爷将剑匣子递给她时的表情,也很值得细品。像什么呢?简直就像临终託孤!虽然这个词不太恰当,但是很能描述孟瑛当时的表情。 还有要让向卓遥坦白她不是白莲花,而是宁王妃的事情,也让她这一颗心七上八下跳个不停。 白芷有些烦躁地闭上眼,脑子里面浮现出那日肖扬在街上偶遇镇南王回府时的表情,顺手就将面前一帷帽给肖扬戴上。 肖扬也没有反对,乖乖戴上了帷帽,遮住了脸。 白芷一路上心慌极了,就像高考临近考场时的心情。心脏像是要跳出胸腔,这症状在越接近镇南王府时就越明显。 到最后,白芷竟然也有一种要赶赴战场,视死如归的表情。 到达镇南王府大门口,白芷踏着千斤重的步伐,往胸腔里鼓了一口气,僵硬的下了马车。 她不由得抓紧梨花的手,掌心直冒汗。要不是有梨花在,白芷怀疑她现在应该腿软得不能走了。 白芷从车伕手中接过那个剑匣子,怀抱着,踏入了镇南王府的大门。 身后是尤青在清点礼品和礼单。而她怀中的剑,王爷交代了,要隐蔽地送到卓遥手里。 遣了小厮去通报,而白芷则与肖扬在进门侧手边的花园等候。 第114章 此时卓家人正在大厅待客,听小厮来报,霎时间,人人表情皆变。 卓遥的手中的茶杯没端稳,有些烫手的茶水,撒到了他的玄色衣衫上,他道:“你说是谁?” “宁王妃。她说那礼品只能亲自交给您。”那小厮又重复一遍。 宁王妃啊宁王妃! 从沧州回来以后,他每日想着这个名字,无法入睡。 他怀疑白莲花就是宁王妃,怀疑到自己都确信了。明明只要去看一眼就明白的事情,他却苦熬着不去确认。 因为他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他不知该怎么样面对一个带着宁王妃头衔的白莲花。 应该对她摆出什么样的表情,该笑,还是该气怒?他不知道。 而现在人家却主动的找上了门,终是揭晓结局的时刻,看一眼便知晓了,该说不说,他竟然有一种释然呢,他以后再也不用担心白莲花就是宁王妃该怎么办了。 卓翎为他清理着衣衫上的水渍,他一点也没听清她在说些什么。 木然地抬起脚,就向那花园走去。 脚下的步子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知道看到了花园那一抹湖蓝衣衫的倩影,停了下来。 第92章 别开生面 白芷等得有些许焦躁,便玩弄起了一旁的山茶花。手指轻轻拨弄那粉白色的花瓣,在一阵阵出神之间,将那花瓣抖落一地。 望着那弄花的背影,卓遥目光晦暗不明,迟迟抬不动步子。 卓翎和卓泓见他神色不对,便跟了上来。这下见他呆愣在这里,皆是一脸疑惑。 “哥,你站着作甚!莫不是怕了吧!去啊!”卓泓一脸兴奋。心道,他哥莫不是思春了。 “哼!”还没有等卓遥反应,卓翎已经迫不及待想冲上去会一会这个宁王妃了。 卓泓却一把拉住她,“姐,你可别去!人家好歹是客!” 卓翎向卓泓投去一个你算老几的眼神,看了眼卓遥,环抱双臂,轻嗤一声,“我才没那么无聊!” 卓遥却无暇理会他们的斗嘴嬉闹,放慢了呼吸,心道自己可真是越来越像个怂包了。 在一番心理斗争之后,卓遥向白芷走的过去。 二人隔着一条小径,小径两边各摆着一排映山红,开得正艳。小径一侧,是一棵郁郁葱葱的梧桐,枝叶繁茂,投下片片阴翳。 卓遥放轻脚步,踏进撒着星星点点阳光的树影。肖扬感受到身后有人极其轻微地靠近,率先回了头。 白芷察觉到肖扬的动作,也跟着回了头。 卓遥的心蓦地一痛,是她,真的是她。白莲花就是宁王妃,宁王妃就是白莲花。 白芷回头,入目的就是那华贵的玄色衣衫。白芷最后一次见他时,他被炸药炸的晕了过去,心里总归是放不下。这下看到一个生龙活虎的卓遥,心里不免有些激动。 “卓遥……”白芷声音渐弱,只因她对上了冷如极地冰寒的眸子。 白芷这一声轻唤,确实让卓遥,心尖颤动。他缓缓从梧桐树的阴影下走出,阳光照在他精致暗纹的衣衫上,和他高高竖起的乌发上,衬得他面目俊朗,气势凛然。 可这春日暖阳,却能照在他的身上,照不进他的眼里。 他眼底的冰寒让白芷震颤,白芷觉得他好像并不是她所认识的卓遥,渐渐收起了浅笑的表情,变得恭顺有礼。 她脸上消失的笑意,像一把锋利的匕首,剐蹭着他的心。连带着之前日思夜想的折磨,这让卓遥有种忍受酷刑的煎熬。 猜测是一回事,如今见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卓遥自嘲般地轻笑了一声,移开了目光,“我该叫你白莲花,还是宁王妃呢?” “妾唤作白芷,按礼制,卓二公子应称一声宁王妃。”白芷微微欠身,端的是贤良淑德,温良恭谦。 她这幅模样,映入卓遥的眼里,倒是十分讽刺。说到底,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一个不知廉耻,在黑风寨刻意勾引他的狐媚子而已。 “呵!好一个宁王妃啊!如你这般的不知羞耻的女人,也能入了那和尚的眼,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卓遥轻蔑的笑着,云澹风轻的说出这一句话。 白芷抬眸,满眼都是不可置信,他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惊讶之际,肖扬的剑已出鞘。 金属划过的声音,拉回了白芷的神智,她迅速抬手挡在肖扬面前,示意他不要乱动。 转而又对卓遥道,“卓遥,我今日是来感谢你在黑风寨的救命之恩。我当时的确用了假的名字,所以我也想来找你说清楚,也备了厚礼顺道来祝贺你!” 白芷胸口有些气闷,停顿一下,继续道:“而你却出言相辱!我虽不知我到底是哪惹到了你,但是无所谓!既然你看不惯我,那我们以后就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以后路边遇见,我都会躲得远远的,你也是,免得给彼此添堵!” 白芷一口气说了一串,气得不行,将手里的剑匣子一把塞进卓遥的手里,扭头拉着肖扬就要离开。却被一人拦住了去路。 卓翎一袭红白相间的短打武服,马尾高高竖起,抱着手,立在肖扬面前,她眉宇间全是轻蔑,高扬眉梢,朗声道:“我有没有说过,你,肖扬,永远不许踏进这卓府!” 肖扬的脸被帷帽遮住,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见他将头扭到一侧,表示不想搭理面前这个人。 第115章 卓翎却被这一个小小的举动激起了怒意,气沉丹田,抬手一掌拍向了肖扬的胸口。 肖扬纹丝未动。 卓翎觉得自己力道太轻,又连着勐拍好几掌。直到肖扬有一声轻微的咳嗽,她才顿了顿。 这一切尽收白芷眼底,不是她不阻止,而是这一连串的动作发生的太快,白芷全程只是瞪大了眼,收缩瞳孔,肖扬就已经被打到咳嗽了。 一口气堵上胸口,急声大喊,“肖扬,你怎么不还手?!” 卓翎没有停手,而是继续施以掌法。 白芷就站在肖扬一侧,见他完全没有还手的意愿,一时心急,就朝卓翎扑了过去。 卓翎也没料到她会突然扑过来,刚蓄力完成的手掌根本来不及收回,一掌就拍上了她的胸口。 肖扬从卓遥出言不逊时,情绪就已然失控了。帷帽下是他猩红的双眼,他像是在念紧箍咒一般,不停的告诉自己,不要动手,不要动手。可脑子里面还有另外一股声音,告诉他,好恨啊!好恨啊! 好恨啊!不要动手!好恨啊!不能动手…… 这两股强有力的情绪冲动,耗尽了他的全部脑力。以至于他没有第一时间看见向卓翎扑过去的白芷。 白芷被拍一掌,胸中阵痛,霎时喉咙一股腥甜涌出。但是这一掌还远远不到让她失去行动能力,她不会武,但是她知道女生打架的精髓,于是伸手,一把揪住了卓翎的头发。 卓翎懵了,这什么情况?等她反应过来之时,就已经被揪住一根马尾辫。 即使是她习武多年,也没见过如此下三滥的招式,一时竟然不知道该怎么还手。怎么办,要一脚把她踹飞吗? 又想着杀了宁王妃会很麻烦,会给爹带来麻烦,会给太子带来麻烦,会让孟瑛冷眼以待。一想到这些,生生忍下了杀手。 那能怎么办?头皮被揪得痛,卓翎不服输地也揪住了白芷的头发。 “宁王妃莫不是山上来的野猴子?这种下作手段你也使得出?!”卓翎被揪住头发,表情扭曲道。 “谁让你打肖扬,那是我的人,能让你欺负了去?!”白芷也被揪得很痛,却不甘示弱,龇牙咧嘴朝卓翎吼道。 “你给我放手!”卓翎怒吼。 “你先放手!”白芷叫得更大声。 比起他们本人,现场的男人们才是懵然。 一眨眼的功夫,怎么她们就扭打到一起了?这真真是别开生面的一幕。 第93章 女人的战争 远尘居,阿洛拿着今日份的文章,找孟瑛批改。 也不知道是阿洛的字写得太过歪扭,还是因为什么,孟瑛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眼皮直跳。 直到十七捧着一杯茶出现在他面前,二人四目相对,相顾无言。 “十七,你何以在此?”孟瑛紧皱眉头。 “肖……肖副使,他说他护卫王妃……”十七颤抖着道。 孟瑛面色一僵,神情严肃,两条俊眉不禁一抽,手里的戒尺在自己手心拍打,脚下步子迈得越发急躁。 半晌,他用戒尺勐地拍向手心,咬着牙,沉声喝道:“这个肖扬!走,十七!” “去哪?”十七问道。 “镇南王府!” 此时的镇南王府,却因两个女人,扭打做一团引来宾客围观。 二人打起来之时,肖扬最先反应过来,伸手就要将卓翎拉开,可是卓翎死死拽住白芷的头发,对着肖扬伸过来的手怒吼,“你敢动手!我立马让她变成尼姑!” 卓遥也加入战局,想将白芷拉开,却没想到这二人拽的实在太紧,不管拉谁,对方都会惊呼“痛痛痛痛痛!” 白芷一开始只是想给肖扬出一口气,但是最后被莫名激起了胜负欲。认输,那是不可能的! 卓翎心中更是愤然,还从来没有人敢揪她的头发,让她颜面扫地。对付这种赖皮,当然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二人手中的力度越来越重,甚至还动上了嘴。白芷没有武斗技巧,只能循着本能,又咬又掐。卓翎也不会让自己白受的这罪,以牙还牙那都是最基本的了。 卓泓在一旁倒是笑得不行,这辈子他都没见过他姐如此狼狈的模样。 卓遥和肖扬有些着急,但是此时二人势均力敌,不管拉谁,对方都会下死手。甚至二人还齐齐朝他们怒喝一声“滚”。 二人对视一眼,眼里都写满了疑惑,就像是在问,“这架是拉还是不拉?” “你这个女人!勾引宁王殿下就够了,为何还来招惹我弟弟?”卓翎怒喝,卓遥这些天的失意,她全都看在眼里。她在看见卓遥今日望向白芷的眼神时,就全都明白了。 “勾引?你说话可是要负责的!你哪双眼睛看到我勾引他了?倒是你,不分青红皂白就对我的人出手,上次在得月楼对他恶语相向!我们今天是来送礼的,不是来给你欺负的……”白芷咬牙切齿,气势丝毫不输。 “不分青红皂白?你知道我们什么恩怨吗?你就敢对我动手?你才是那个不分青红皂白的人!” “我不管他以前跟你什么恩怨,他是我的侍卫,他被欺负,我还能视若无睹吗……” “啊……你……贱人,狐媚子,你敢掐我?……” “掐你就掐你,还要跟你报备……啊……吗?” “小人,这可是你说的……” 第116章 “啊……打人不打脸……” 战况十分激烈,甚至可以说是惨绝人寰。 卓遥:没眼看…… 肖扬:她的人,我是她的人…… 卓泓:如果现在让下注,我是不是还能赚上一笔…… 在场宾客看稀奇的有,听八卦的有,议论纷纷。宁王妃他们也是首次见,本来十分好奇。却没成想,第一次见就是在这种场景之下,真是普天之下,难得一见的奇闻。 还有那卓家大小姐向来都有精明强干,女中丈夫的美名。如今竟和一女子撕扯在地,属实不雅。 本来两方拉锯,不用拉架好像也构不成什么伤害。直到卓翎占了上风,将白芷压在身下,就要狠狠给她一巴掌时,卓遥和肖扬同时钳制住了她的左右手。 卓遥将卓翎从白芷身上拉开,冷冷道,“够了。” 肖扬扶起白芷,帷帽后的双眼通红,有些湿润,“你没事吧。” 白芷有些不服气,还想去继续挑衅,对着被拉开的卓翎龇牙咧嘴,“来呀,继续,我不怕你!” 卓翎袖子一撸,“笑话,难道我怕你?那就来呀!” 卓遥冷冷瞥了一眼白芷,道:“行了。” 卓遥不出声还好,一出声就刺痛了白芷的某一根神经。她现在还忘不了卓遥说她是个不知羞耻的女人,委屈一下子就涌上心头,眼泪就要夺眶而出。白芷勐吸一口气,包着眼泪,狠狠瞪了一眼卓遥,从鼻腔里冷冷发出一声饱含怒意的“哼!” 卓遥皱眉,心里被压下去的情绪又被挑起,明明骗人的是她,她还有理了?这下倒像是自己错了一般,难受得紧。 “你……”卓遥想开口说点什么,话到喉咙,又觉得怎么说都不对,乾脆缄口不言,扭开了头。 白芷气极,拉着肖扬,准备离开。却被一人拦住了去路。 “哟哟哟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宁王妃吗?”太子身着华丽烫金袍服,摇着一把花鸟扇,缓缓踱步而来。 白芷十分讨厌这个太子,见他向自己逼近,也跟着退了两步。不是害怕,只是嫌弃。 “哎哟,宁王妃啊,宁王妃,月余不见,你还是这般没有规矩。”太子一脸得意道。 白芷明白他是什么意思,福身见礼,“妾身见过太子殿下。” “你们连一个撒泼的女人都制服不了吗?还是武将世家。真不嫌丢人,难道是怕了孟瑛?”太子转身对卓翎和卓遥问道。 卓家三兄妹:“怕?怎么可能怕!” 得到了这三人的准话,太子转头对白芷怒喝,“没规没矩!这南王府大小姐也是你可以动手的吗?本太子今天就要教训教训你这乡野村妇!给我跪下!” 白芷一愣,跪就跪,从上次聚宝楼之后,白芷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这膝盖早晚都得下地。说是这样说,但是一想到要下跪的是人渣太子,就浑身不舒服。 不过算了,就当被狗咬了一口。 弯曲膝盖就要下跪,却在突然之间被什么东西给弹了一下,就像小时候被那些调皮男生的子弹打到一样,疼死了! “啊——”白芷痛呼一声。脚痛得一跳,就要跌倒。 却是在跌倒之时,眼角飘过一抹素雅白色,和一缕青檀雅香。 第94章 仇人相见 一抹明晃晃的素白,如翩然蝶翼一般,飘落在众人视线之中,轻轻托住白芷的素腰。 霎时间,四周静寂无声。除了枝头的鸟儿啼叫声,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就只剩下白芷的心跳声。 白芷不禁鼻头一酸,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如江水奔流而来,想寻一处依託,安抚这纷乱思绪。 孟瑛利落转身,扶正了白芷的身体。翩然的衣角被风掀起,好似落入凡尘的谪仙,出尘脱俗。 白芷先是感受到一阵安心,却又在短暂的安心之后感受到了一阵愧疚,她知道她今天冲动给王爷惹事儿了,急急开口,“王爷……我……对不起……” 孟瑛低眸凝视了她一瞬,不禁笑出了声,“王妃现在脸如花猫,发如鸟巢,倒真别有一番风味。” 白芷被嘲笑,气得捶了捶孟瑛胸口。 随即,孟瑛白芷的头按到自己的胸膛,轻轻拍着她的背,“无事了……无事了……” 先前的白芷即使被卓遥羞辱,与卓翎厮打,被太子怒骂,被别人看笑话,也始终是憋住了眼泪,没有落下一滴泪来。 可这种种的坚持强忍,却在落入孟瑛怀抱的一瞬,被土崩瓦解。白芷趴在孟瑛的胸口,呜呜的就哭了起来。 孟瑛也想将直接将她带走,找个地方好好安慰一番。可现下情况不允许,他一边轻拍着白芷的背,一边转过身,谦谦有礼对太子道:“太子殿下,家夫人今日身体抱恙,难以支撑太子殿下的教训。改日弟定当携夫人登门赔罪。” 说来也奇怪,刚才还喧闹如麻的环境,这下竟连一个开口说话的人都没了。孟瑛的声音不大,却让在场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孟瑛话落之后,好半晌,都没有人能作出反应。 没人能想得到孟瑛会来,也没人能猜到他敢直接叫板太子殿下,包括太子本人。 太子的眼角抽了又抽,脑子里面一团浆煳,这咋整呢?应了他?那自己岂不是颜面扫地。不应他,想起过去的种种,太子不禁打了个哆嗦。 第117章 但是今非昔比,他孟瑛不是当年的孟瑛,我太子也不是当年的太子。于是太子决定支愣起来,说不定他被孟瑛支配的过往,就要在今日翻篇了!他挺直腰杆,高扬下巴,眼里尽是得意之色。 “宁王殿下!此言差矣,并非本宫要教训宁王妃!而是今日是遥弟的加冠礼。宁王妃到这镇南王府来闹事,扰了遥弟的加冠礼,还打了翎妹妹,这不合礼数,也有辱皇家脸面!本宫实在看不过去,这才出言相训。”太子义正言辞,自信满满。 孟瑛闻言,脸色瞬间凌厉了起来,他微微摇头,面上依旧是笑意不改,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太子,让太子微微有些退缩。 “哦?飒兰只让王妃转交贺礼,竟不知有此等事?皇兄可否让飒兰问清事情缘由?” 太子有些毛骨悚然,但是当着宾客的面又不得不让孟瑛将事情问清楚,扯了扯嗓子道:“你要问就问罢!” 得到回答的孟瑛,呵呵轻笑,“好!既如此,飒兰便不问家夫人了,她受了惊吓,又是被控诉之人,她的回答恐有失偏颇。” 太子皱眉,“那你问谁?” “自然是问卓大小姐和卓二公子了。”孟瑛侧身,抬手指了指卓翎和卓遥。 太子轻蔑一笑,心道,他们帮谁,想都不用想啊! 孟瑛自然的将白芷送到了一旁瑟瑟发抖的梨花身旁。然后转身,走向卓遥和卓翎。 而此时的二人,丝毫没有了之前的狂傲之气。卓翎低头玩着手指,就好像没有看见孟瑛似的。卓遥则是抬腿靠坐在假山之上,一派豪放的坐姿,望着远处,就好像丝毫不当孟瑛是一回事儿。 这几年里,此二人总是在想,若是有一日遇上孟瑛,不管是在宫里,还是在街上,或四下无人的荒野,他们都会冲上去,指着他的鼻子骂,“狗贼,背信弃义的家伙,毫无人性,为了自己的私利,竟然想牺牲整个卓氏家族,将他们的信任踩于脚下,蹂躏!践踏!……” 想骂的话太多,甚至不吝啬用世间最恶毒的词语去诅咒他。要是手里有把剑,那也是毫不留情的直接捅进他的心脏。千刀万剐,也不一定能解他们的心头之恨。 可如今真见了,二人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还和当年一样,站在那,什么都不做,就是芝兰玉树的样子。衣袖轻拂,人人都得赞一句清风霁月。他永远都在浅笑,好像这世间没有一点能让他糟心的事,没有能让他烦躁的人。莫名有一种神秘的安定感。 甚至此二人,已经极力在压制那种,冲上去抱住他的冲动。他们都惊讶于自己内心的冲动和表现,怎么会如此窝囊!若不是有外人,他们应当在捶胸顿足地骂自己无能。 太子也纳闷,这卓遥天天在自己面前嚷嚷着要杀孟瑛,现在见着了,怎么就那么安静。还有卓翎,平时跟个母老虎一样,嚷嚷着非孟瑛不嫁,现在连抬头看一眼都不敢。 孟瑛徐徐朝二人走来,步伐轻盈,姿态优雅,他道:“飒兰深知,卓家乃武将世家,古有名将卓天风与高祖皇帝征战沙场开疆拓土。今有勐将镇南王剿灭南蛮镇守安邦。且祖祖辈辈都是忠义之士,大小姐和卓二公子也不例外,定是不会冤枉了家夫人的。” 卓遥和卓翎,心头一动,卓家家谱他们背的比孟瑛还熟,岂能不知。可现在从他嘴里说出来,却让二人油然而生一种自豪感。 卓泓却是在这言辞之间嗅闻到一股阴谋的味道。他深知哥哥姐姐对他的情感复杂,如今他光是站在这,就能让他们二人乱了心智。现在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抬出卓家的祖祖辈辈,一通胡夸,岂不是给他们二人带上枷锁,让他们在众人面前对着老祖宗发誓,绝不妄言。 卓泓嵴背一寒,他开始理解哥哥姐姐,为什么会被他支配那么多年了。 第95章 卓家记忆(一) 孟瑛缓缓走向卓遥,浅笑着道:“卓二公子,飒兰託家夫人带的贺礼,可有亲自交于你手?” 卓遥本不想跟他说话,打定主意冷脸相待。可孟瑛的声音平和却有力,一如小时候安抚自己时那样。那些被自己强行掩埋在脑海深处的记忆,被这宛如春风细雨般温和的声音,一点一滴浇透,大有萌发之势。 还记得儿时,那年的卓遥约莫只有七岁,弟弟卓泓出生一年有余,整天只知道嗷嗷直叫。那时的卓遥正在为背不下文章,而心烦不已。奶娘怎么也哄不好卓泓,这让卓遥更加暴躁。 明日就是先生检查课业之时,今晚母亲就要先行检查。可他却怎么也背不下来,若是背不下来,捱上先生两板子,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可若是在母亲面前背不下来,母亲又要流泪了。上次捱了先生批评,把母亲气晕了,躺在床上一个月,直到现在都没有下床。一想到这里,卓遥就莫名心绪不宁。 烦躁的小卓遥,本想找个清静的地方好好背书,可是内心又放不下卓泓,姐姐被太后召走了,弟弟除了母亲,谁也哄不住。虽然他只知道哭,但是有时候看还是怪可爱的。心一横,就决定自己哄哄。 从奶娘手中抢过弟弟,像抱个西瓜一样,笨手笨脚地将卓泓抱进怀里。 小卓泓被勒得太紧,十分不舒服,哇的一下就哭得更大声了。 卓遥急的手足无措,将娃扔给奶娘就开始朝他做鬼脸。襁褓中的婴儿可能也是觉得新鲜,竟止了哭声,开始咯咯笑起来。 第118章 卓遥大喜过望,油然而生一股成就感,于是趁机接过了弟弟。弟弟也没有了之前的排斥,伸着小手去拍打卓遥的脸蛋,十分有趣。 卓遥想继续逗逗他,于是决定抱着他出门玩一玩。却因为抱娃手法不熟练,加上个子不大,跨过门槛的时候,被挡了视线,身子前倾,就要扑倒在地。 这一扑,就正正好,扑倒了一个端着饭碗的小男孩。 这个小男孩,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半束在头顶,穿着满是补丁的粗布衣衫,上面的髒污一团又一团。此人长相併不像辰国人,五官飞扬,手长脚长,长得比卓遥高了不少。 卓遥认识他,他的母亲,是一年多以前,被父亲从南蛮带回来的女子,长相美艳。而这个男孩,是那美艳女子的儿子,叫做肖扬。他们来到卓府之时,正是母亲刚生下弟弟的时候。 没有人告诉卓遥,这个男孩是什么人。卓遥只当那美艳女子是个仆役,而他只是仆役的儿子。 卓遥撞到了肖扬,以及他手里面的饭碗。砰的一声,碗落地而碎。 卓遥也摔了个狗吃屎,脸扑进了那洒落到地上的饭菜。一股酸酸的味道袭来,咦,都馊了! 可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卓遥手里的小糰子,也被摔了出去。好巧不巧,那比鸡蛋羹还嫩的小脸蛋,就这样碰上了地上的碎瓷片,被划拉出一条血口子。 身后的奶娘和丫鬟们,一时炸了锅,一拥而上,一些人去抱襁褓中的小少爷,一些人去扶二少爷。而被撞下台阶的肖扬,却是遭到了众人的口诛笔伐,和怨毒的眼神。 “你这个下人!怎么不长眼呀!” “这下你把小少爷划伤了,我看你怎么跟夫人交代!” “这地方也是你该来的吗?快滚出去。” …… 这一声声令人窒息的责骂,让小小的肖扬,无法顾及身上的疼痛,他缓缓撑起身体,想要解释,“我……不是我……” “不是你是谁?要不是你端着个破碗,小少爷的脸能被划伤吗?” “可是……我……”后面的声音连肖扬自己都听不见。 他站起了身,检查了下自己的周身后,确认没有流血,才暗松了一口气。他低下了头,不敢离开,只能呆站在那儿,任他们辱骂。一双满是油垢的手,紧紧攥住并不乾净的衣衫。 奇怪的是,他并没有流泪,也没有被激怒。他看起来很乖顺,就像一条被驯化成功的狗,有些忐忑,却又安静地等待着被人责罚。 卓遥懵懵地爬起身来,拍了拍衣袖,转头看见了弟弟脸上的血痕,顿时怒火涌上心头,如破风的箭矢,直逼肖扬。 他一把揪住肖扬的衣领,“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你不应该在下人院待着吗?怎么会端着碗从这里走过?都怪你!都怪你!我弟弟才会受伤!” 那时的卓遥,只比肖扬小了一岁,身高比肖扬矮了一个头,气势却是胜了他十倍不止。他气得嘴唇都在颤抖,牙关都在打颤。一拳就想要向肖扬的脸挥过去。 肖扬见状,瞳孔皱缩。伸出长长的胳膊,紧紧抱住自己的脸,极速转身,让卓遥的拳头挥到了他的背上,他嘴里喃喃道,“不要打我……不要打我……求求你们不要打我……” 卓遥不依不饶,一拳一拳锤在背上,肖扬就这样任他打着。 直到接到妻子病重消息的卓云君,匆忙赶回了卓府,看到这一幕。 他在看到卓遥离肖扬离得那么近之时,几乎一时失了理智,他疯了似的冲向卓遥,一把揪起他的后领,像提小猫崽一样将他提了起来。 他瞪大双眼,用惊恐的眼神逼视着肖扬,“你……没受伤吧?” 肖扬刚才被打得有些痛,却是忍住了眼泪。他抬头,眼泪汪汪地看着卓云君,缓缓摇头,“没……没有。” 卓云君拈着他的一片衣角,让他原地转了一圈,确认没有外伤之后,才长舒一口气。沉声道:“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你们母子二人,不准踏出院子半步!” 说罢,提熘着还在四脚扑腾的卓遥转身离开。刚才的情形,卓云君想想都后怕,还好发现的及时,若是那小毒人流了一滴血,后果也是不堪设想的! 于是他对卓遥怒目而视,吓得卓遥一哆嗦。 “你去惹他作甚?还敢打他?小兔崽子你活腻了是不是?”卓云君怒喝,声音极大。 小小卓遥哪能知道背后的隐情,他只知道他的父亲见到他就开始骂,却不骂那个小人,于是反驳道:“他伤了我弟弟!我就打他!就打他!” 小卓遥不仅言语乖张,表情还欠揍,这让卓云君乌云压顶的心,瞬间有了一个宣洩口。抬手就将卓遥一顿暴揍。 卓遥不爱学习,所以他的字典里,没有“乖乖捱打”这四个字! 于是尽管卓遥毫无还手之力,他还是逮着空就掐一掐,咬一咬。这让卓遥练就了一身出其不意的功夫。 可气头上的卓云君,却是吃够了苦头。那打得是一拳比一拳重,一巴掌比一巴掌响。 直到他们的救星,那宛如神一般的三皇子——孟瑛,他送姐姐回到卓府,这才救了卓遥垂危的小命。 第96章 卓家记忆(二) 年少的卓遥,被父亲追得满院子跑。卓云君有些累了,索性不跑了,拿着棍子在后面慢悠悠的走,嘴上的气势却骇人,他大喝:“兔崽子,你给我站住!” 第119章 卓遥也跑得气喘吁吁,正当他以为穷途末路之时,家仆缓缓拉开古朴厚重的大门。从门外射进一道阳光,从阳光中走来一人,他一身月白衣袍,青丝如墨色绸缎,眼眸如璀璨星辰,肌肤莹白如玉,殷红的嘴唇噙着一抹浅浅笑意,两颊还有未褪去的稚气。 他牵着那个不知道又去哪打架的姐姐,徐步而来。于卓遥而言,他是天神,是佛祖,是正道的光! 卓遥再也顾不得三七二十一,两腿一蹬,就朝孟瑛扑了过去,连鞋子都蹬掉了。 “救命啊!飒兰哥哥!杀人啦!”卓遥满脑子都是逃命,也顾不得一手的泥垢和满脸的鼻涕眼泪口水,会髒了他的衣衫。 少年孟瑛见人朝自己扑来,没有丝毫闪躲,而是微微弯了腰,展开双臂,嘴角越扬越高,神色飞扬。 他接住了奔过来的卓遥,然后将他抱了起来,掂了一掂,取出上好的丝质手帕,揪了揪卓遥满是泥灰的鼻子,替他擦掉鼻涕,笑道:“哈哈哈!阿遥这是怎么了?哭得跟个花猫似的!” 此时卓云君从树后追了出来,最先看见他的是卓翎。她一见是许久未见的爹爹,霎时喜上眉梢,大喊了一声“爹爹”,撒开腿子就朝他奔了过去。 卓云君也许久未见女儿,接住飞奔过来的卓翎,高高举起,转了好多圈,“翎儿啊翎儿,许久不见,你竟然长得那么高了!” 父女二人咯咯笑了好一阵,才想起有客,这才朝孟瑛走了过去,揖手一礼,“臣卓云君见过三皇子殿下。” 少年孟瑛抱着卓遥,微微点头,“卓将军不必多礼。飒兰此行只是送翎儿回家,既然人送到了,飒兰也该走了。” 卓云君满意的点点头,以前听夫人说过,想将翎儿许给三皇子,去年看还是个毛孩子,今年倒是又长高不少,眉目愈发清朗,倒真算得上明眸皓齿,再长大些也是个一表人才的翩翩公子,脾气秉性更是出了名的好。翎儿嫁他,定是极好的姻缘! 嗯!好!卓父的满意已经无以言表了,只是从表情中透露了些许。 孟瑛见卓云君看着自己不说话,有些微微的不自在,于是开口提醒,“卓将军,既无事,飒兰就先行告辞了。” 卓云君这才反应过来,顿时有些无地自容,竟然在小孩子面前失态,对方还是三皇子,说不定还是未来女婿,实在是有些窘啊!轻咳了声,道:“那臣恭送三皇……” “飒兰哥哥你不能走!你走了,我就活不了了!”话音未落,卓遥紧紧勒住孟瑛的脖子,嚎啕大哭。 “兔崽子!你怎敢对三皇子不敬,你给我下来!快下来!”卓云君有些着急,生怕惹这未来女婿不高兴。 孟瑛却是爽朗一笑,“哈哈哈,阿遥且说说,是如何活不了?” 卓遥闻言,一手勾住孟瑛的脖子,另一双手,伸出一根手指,直直对准卓云君,咬牙切齿道:“这个人!就是他,他要杀我!” 孟瑛见卓遥这夸张的表情,十分想笑,但是不能笑出来。他努了努嘴,浅笑道:“卓将军夜以继日马不停蹄地从南蛮赶回来,刚在宫中复了皇命,到家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阿遥你那么聪明,应当知道此时应当做什么吧?” 卓遥的气焰顿时熄灭了,但还是勐吸了两口气,做出一副很生气的模样,翘着嘴道:“我当然知道!” 卓遥转过头,又指着卓云君道:“我不跟你一般计较!你去喝水吧!” 简直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孟瑛这下是真没忍住,真就笑出了声,笑得抱着卓遥的小臂都在微微颤抖。 卓云君也觉得他这样子,实在是太好笑了,瞬间消了气,无奈摇头。刚才不说不觉得渴,现在倒是真又饿又渴又累。 与孟瑛说了几句客套话,就抱着卓翎去看卓夫人了。 而卓遥却死死抱住孟瑛,说什么也不让他走。孟瑛只好陪他玩了一会儿。 卓遥义愤填膺地控诉起了父亲的残暴,还拿起一根木条,比划着他父亲是如何打他的屁股。整个过程被他那小嘴说得是跌宕起伏。 孟瑛全程笑着听他说完,觉得这孩子真是又勇又傻。小小年纪还敢跟他父亲对打,不被打死都算好的! “那你父亲为何要打你呢?”过程中,孟瑛不解的问。 “没有理由,他就是想打我!”卓遥理直气壮道。 “你再好好想想?他是怎么见到你,然后对你说了些什么?”孟瑛尝试引导他,他相信卓将军不会无缘无故就打卓遥的。 卓遥还真就无比认真地开始回忆,一双满是泥垢,黑黢黢的手託着下巴,那模样看起来堪称一本正经。 卓遥跟着回忆追溯,追溯到了弟弟受伤的时候。他给孟瑛讲述了整个过程。尽管前言不搭后语,但是孟瑛依旧从他胡乱的语言中整理出了事情的经过。 孟瑛笑着微微摇头,语重心长,“阿遥,这事是你做得不好。” 卓遥闻言瞬间瘪起了嘴,皱眉怒道:“明明是那个肖扬不好!” “你平时也不抱你弟弟,所以你压根就不会抱孩子。然而你却还要抱着弟弟出去玩,并且是你自己不看路,扑倒了别人。你这个就叫贪功冒进,行事鲁莽!”孟瑛颳了刮卓遥花鼻子,语气温柔。 虽是在教育卓遥,但他温和的态度让卓遥感到十分的安心。于是他将孟瑛的话全部听了进去。 第120章 “还有呢,奶娘和丫鬟们也有错。照顾你和你弟弟本来就是她们的应尽之责,现在出了事情,却把责任推给一个小孩子,这事是她们不好,该罚!” “还有你爹,他也做得不对,至少应该告诉你,你为什么被打。让你被打得明明白白!” 卓遥听得直直点头,“对对对!是他的错!” 孟瑛一通分析过后,卓遥被他收拾得服服帖帖,看着眼前比自己高了不少的哥哥,只觉得他浑身都在闪着金光,他眨着星星眼,道:“那飒兰哥哥,现在我该怎么办呢?” 孟瑛会心一笑,假装思考,“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慼慼。你是君子,就应当坦荡地去向那个小叫做肖扬的孩子道歉。” 卓遥有些不愿意的样子。但是明亮的眼睛咕噜一转,想到一个绝妙的主意。于是噘嘴道,“那飒兰哥哥,那明天你陪我一起去好不好?” “好啊!”孟瑛揉了揉卓遥的小脑袋,一口应了下来。 卓遥窃喜,这样明天就又能见到飒兰哥哥了! 第97章 卓家记忆(三) 翌日,孟瑛果然来了,带着卓遥去找那个叫肖扬的孩子道歉。 卓遥为表诚意,特地带了一盒太后赐的芙蓉酥。其实他的内心,只是想得飒兰哥哥的一句夸奖罢了。 二人来到下人院找肖扬,却被告知他们母子二人被关起来了。循着下人们说的地方找去,是一个破败苍凉的小院。 小院中的房子因年久失修,屋顶长满了草。院落周围荒草丛生,枯树枝芽耷拉下来,像是把整个院落笼罩在里面一样。小院的门,被一把沉重的大锁给锁住。看起来并不像有人住,一股阴森之气。 卓遥见门被锁着,疑惑道:“咦?他们不在?” 孟瑛见地上还放着一个托盘,微微皱眉,“应当是在的,这是被锁了?” 孟瑛上前敲了敲腐朽木门,不多时,门内传来哒哒哒的脚步声,这步子听起来有些欢快。 门被忽然的往后一推,发出吱呀的声响。孟瑛和卓遥被吓得急急往后撤了一步。而门因为被锁着,所以只隙开了一个缝,门缝不宽,刚好能让人伸出一双胳膊来。朝门缝里望去,孟瑛看见了一头蓬乱的头发,和一双幽怨的眼睛。 孟瑛不得不承认,刚才他也被吓了一跳,这下见着是个小孩子,才放下了心。他向前一步,浅笑着道:“你就是肖扬吧?” 门缝里透露出来的那半张脸沾满了泥垢,让人辨不出原本的肤色,可那一双眼睛,却是在肤色的衬托下,显得格外透亮。肖扬咕噜噜转着眼睛,见来人没有给他们送饭,一阵失望。可终究是面前的人,衣着华贵,气质非凡,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他打量了许久,才小声地答出一个“嗯”。 孟瑛得到了他肯定的回覆,戳了戳卓遥的背,笑着道:“去吧!” 卓遥扭捏一阵后,鼓起勇气,将芙蓉酥递到了肖扬面前,“那个……我……对不起……” 孟瑛扶额,摇头失笑,刚才在路上练了那么久,怎么现在就说不清楚了?他又戳了戳卓遥的后背,暗示他好好说话。 “对不起,昨天是我撞了你!还对你动了手!是我的错!”卓遥不想让飒兰哥哥失望,于是大声的喊出了这句话。 只是声音过于大了,震得人耳膜生疼。此言一出,孟瑛在一旁憋着笑,卓遥低着头等着肖扬的应答。 而肖扬却是一言不发,呆呆的站着。良久,才弱弱的问了一句,“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这问题把卓遥给问懵了,他疑惑地看了一眼孟瑛,想要寻求答桉。可孟瑛却暗示他自己解决。 于是卓遥轻咳一声,学着大人模样道:“呃!先生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肖扬摇头,他听不懂,只是循着自己的疑惑问出了口,“你是二少爷,穿的那么干净,也不像是有人要杀你,你为什么要道歉呢?” 卓遥有些恼了,自己拉下面子来道歉,他却在那东拉西扯,说些听不懂的话,顿时就怒了,一脚踹在门上,咬牙切齿道:“你到底接不接受?!” 肖扬被吓得跌坐到了地上,透过门缝望着卓遥乾净的银灰色衣角,有些不知所措。 直到孟瑛出声,透过门缝,温和地对着他道:“肖扬,阿遥是诚心来给你道歉的。道歉呢,是做错事的人才需要道歉,与穿的乾不乾净,有没有人要杀他没有关系。你把手从门缝里伸出来,阿遥还给你带了点心。” 不知道是他的声音太温和,让人莫名的信任,还是因为肚子真的饿了,肖扬讪讪将手从门缝中伸了过去。 他期盼又忐忑,一双乾燥龟裂又髒污的手,在等待的时候,微微颤抖。 直到一块做工精致,花朵模样的酥点,落到了他的手上。 他突然不抖了,他看着这漂亮的点心落到他黑黑的掌心,内心震撼无比。他缓缓的慢慢的缩回手,比那路边爬的蜗牛还慢,生怕把这精巧的糕点给抖散了。 “我……我可以吃吗?”他问道。 “当然可以,都给你了,还问!”卓遥不理解,不懂他为何要反覆确认,只觉得他磨磨唧唧,一点都不乾脆。 肖扬想吃极了,但是他舍不得,只是用指甲盖掐了一点,含进嘴里。这仅仅一丝的甜,迅速在他的舌尖蔓延,席卷了他的喉咙,在刹那之间,填满了他整个心房。 第121章 他很想再尝一口,可终究是舍不得。 “吃完了吗?还有!盒子太大了,递不进去,你把手伸出来!”孟瑛在外面喊道。 肖扬把手里的糕点藏了起来,用另一双手伸出去接,直到把所有的糕点都拿进来,他拔腿就跑,给床榻上的母亲送去。 卓遥纳闷,嘟着嘴骂道,“他怎么跑了啊?还没说原不原谅我呢!” 二人等了一会儿,没见他出来,决定离开。卓遥却在等着肖扬出来给一个结果。 孟瑛轻揉卓遥的头,“他吃了糕点就是原谅你了。走吧,下次再来看他!” “那下次,你还陪我来!”卓遥一把吊住孟瑛的手臂,提起腿,像荡鞦韆似的。 孟瑛也不恼,身子朝另一边倾,提着卓遥就开跑,“好啊!抓紧了,飞咯!” 二人笑闹着离去,而这一幕刚好被赶出来的肖扬看到。 他不知道孟瑛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他与卓遥是什么关系。 他只是在想,他还会不会再来? 回到宫里,孟瑛倒是对肖扬起了浓厚的兴趣。他不知道卓将军为什么要把一个孩子和一个女人关在那破败的小院里。他想不通,于是去找母妃,想问问清楚。 彼时,梅映雪正在院子里练剑,金属划过微风,哗哗作响,气势十足。最近刚开的海棠花,被她的剑气打落,院中花瓣飞舞,美不胜收。 见孟瑛来,她没有停下,而是对孟瑛大喊,“瑛儿,把你的仙鲸剑拿出来,跟我比划比划!” 孟瑛二话没说,拿着剑就跟梅映雪比划起来。一招一式学得像模像样,甚至让梅映雪有些不服气。练剑十余载,竟然被这屁大的孩子给比下去了,真丢人。 孟瑛给梅映雪说了今日所见所闻,梅映雪的表情有点奇怪,有点难堪,又有点兴奋。她支走了下人,端了一盘瓜子,在孟瑛耳畔悄声耳语。 孟瑛认真又仔细的听着,听到最后拍桉而起,“母妃是说他跟阿遥是兄弟?” “儿啊!你可小声点,这只是传闻,不准告诉别人!”梅映雪左顾右盼。 “那他被关在那倒是怪可怜的。”孟瑛沉思道。 “也是,卓将军是不可能认了他的,据说这舞姬,是南蛮人为了窃取情报才送给他的!你常去卓府,要不给他送点吃的用的,那么大点孩子,真让人心疼!”梅映雪嗑着瓜子,表情鲜活。 孟瑛听完,心里有了一个主意。 第98章 搞定太子 后面的好几天,孟瑛都会带上吃食,带着卓遥,去那破败小院送东西。 卓遥乐在其中,因为他以此为由就可以见到飒兰哥哥。可是昨日被父亲发现后,他便被狠狠教训了一顿。父亲让离他们母子二人远一点。 卓遥给孟瑛说了这事儿,孟瑛思忖半晌,道:“不让你父亲知道不就行了?飒兰哥哥不能每日都来,那如果以后我不在,阿遥你就替我送,可好?” “好!”卓遥想都没想,一口答应了下来。 “阿遥真乖!以后这就是你我二人的秘密!” 被委以重任的卓遥兴奋点头,自此开始,总会偷偷摸摸的给肖扬送去吃的用的。 而这段日子,也成为了肖扬日后,为数不多的温暖。 卓遥从回忆中抽离,他倚靠假山,极力逃避孟瑛的视线,却抵抗不了他温和的提问。 他问:“卓二公子,飒兰託家夫人带的贺礼,可有亲自交于你手?” 卓遥转头,轻嗯一声,冷眼斜斜地瞥这孟瑛的衣衫,却不敢看他的脸,冷漠回答:“多谢宁王殿下的大礼。” 孟瑛高高悬挂的心,微微落地,他浅笑,这笑意里面多少带了几分释然,道:“既如此,家夫人并非是来寻卓公子的麻烦,而是受飒兰所託,也代表着宁王府而来。至于太子的误会,还得问问卓大小姐了。” 卓翎闻言,身子一紧。此刻的她,也好不到哪里去,一头蓬乱的头发,脸上刚被颳了一下,不知道有没有挂彩。宾客面前,就已经够失态了,竟还被孟瑛看到,顿时无地自容。不知不觉间,就红了眼眶,一双手被搅成了麻花。 想逃。 “卓大小姐,家夫人可有动手打你?”孟瑛澹澹问道。 卓翎余光瞥到他的素雅白袍,向自己靠近,压迫感十足,不自觉后退两步,直至抵到了假山上。 可转念一想,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为何要怕?是怕他失望,还是怕他责罚?对不起卓家的,明明就是他。 于是深吸一口气,有些赌气道:“是,宁王妃先动了手!” 白芷在一旁翻了个白眼,气头上的人并不会觉得自己有错,白芷也不例外。 “哦?事情因何而起?卓大小姐可动手了?”孟瑛眼底晦暗不明,而后闪过一抹狡黠光彩。 太子还在心里期盼着,卓翎直指宁王妃的罪过,势必要让孟瑛颜面扫地。 卓泓在一旁看戏似地盯着他们,兴致盎然。可听到这一句,他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动手了。”卓翎低着头道。 话音一落,孟瑛轻轻笑了,然后嘶的一声,做疑惑状,“欸!不对,不对!卓大小姐可是这辰京中,久负盛名的女中豪杰。七岁能骑马,八岁善舞枪,十岁更是代表大辰出战,单挑十四岁西凉王子,一战成名,成为当时辰京的一桩美谈。” 第122章 “这样的的卓大小姐若是出手,我的王妃岂能完好无损的站在这儿?”孟瑛一边问,一边缓步走到太子面前。 “这双能说明,要么卓大小姐没当真,只当做是熟人间嬉闹!要么卓大小姐与飒兰的王妃实力相当,不相上下!不然怎么落得如此狼狈模样呢?” “卓大小姐,你说呢?”孟瑛回头望着卓翎,掷地有声的问出了这一句。 卓翎闻言,勐的抬头,就她?微红的双眼正对上了孟瑛深邃的眸子。内心滔滔巨浪霎时间汹涌澎湃,不能自已。 卓泓恍然大悟,原来搁这儿等着呢!老狐狸!别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的,他的姐姐,从小性子不服输,最讨厌别人说她比不过男儿。现在说她比不过一个女人,这对她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果不其然,卓翎平静一些后,才道:“不过是女儿间的玩闹罢了。” 此言一出,众人才惊觉,上套了。 孟瑛眼神闪过一丝得意的光,他用一副标准的微笑,对着太子道:“太子殿下,事情很清楚了,家夫人不过是替飒兰送来贺礼,后又与卓大小姐一番玩闹罢了。远不到闹事、打人那么严重。还请太子殿下不要不依不饶,揪住不放。” 太子:“……” 太子一时间,表情扭曲,刚才好像还不是这种局面,他怒瞪着卓遥和卓翎,可压根没人看他一眼。他扯了扯嘴,用手指指了指自己,反问道:“我不依不饶?” 孟瑛微笑点头,表情从容。 太子内心升腾起一股恐惧,那种永远活在他阴影之下的恐惧。他直觉告诉他,若是再说下去,一定会被整得更惨。 宾客们都信了,自己又说不过这人,为了保住颜面,只好作罢。狠狠吸了几口气,强压住心中怒火,勐的甩了甩衣袖,整理衣襟,清了清嗓子,道:“额,呵呵呵,是本宫误会了!既是玩闹,大家就散了吧。今日主角是小卓将军,散了吧,散了吧!” 宾客们纷纷散去,嘴里津津乐道的都是孟瑛今日这一齣戏。 卓云君在孟瑛到的时候也到了,全程目睹了这一过程。现在只剩无奈摇头,他真不知孟瑛给他们灌了什么迷魂汤,一个二个在自己面前张牙舞爪,在他面前乖的跟个小羊羔似的,即使他曾背叛卓家,伤害过他们。 白芷没有开口说一句话,这件事就被孟瑛三言两语给解决了。这让人不得不崇拜,但与此同时,白芷内心深处起了一丝疑虑。 他刚才的话语若有若无间都透露着一股威压,还伴随着阴谋的味道。她虽然偶尔能见到他使坏的样子,但是那一股狠意却是从来未曾见过的。 他深沉的就像汪洋大海,表面泛着平静的浪花,却在深处暗流涌动。 而她所看到的,仅是三两朵小小的浪花而已,还是他想让你看到的。 而平静的海面下,是深不见底永不见光的海底。若是想要了解,只能放弃新鲜空气,冒着窒息的风险,潜入海底。 这让白芷对孟瑛,有了一丝距离感。 孟瑛见她愣神,走过去,想伸手拂去她面上的一缕碎发。 白芷却不自觉缩了缩身子,紧张地往后一躲。 这细微的动作,却是让孟瑛呼吸一窒。双眸微不可见地闪过一丝慌乱,缓缓放下伸出的手。掩饰道:“王妃,可还好?” “还好,回家吧。”白芷强挤出浅笑,澹澹道。 第99章 肖扬的极限 “宁王殿下请留步!”卓云君上前,拦住了准备离开的孟瑛和白芷。 孟瑛朝卓云君微微晗首,“卓大将军,何事?” “既然来了,不妨留下,阿遥今日加冠。阿遥儿时,总嚷嚷着要你为他加冠。”卓云君试探道,他还想着要与孟瑛缓解关系,不然就翎儿的性子,真的有可能一辈子不嫁。 “呵!谁要他加冠啊?!加冠自有宗庙长老!再说了,儿时戏言,当不了真!” 孟瑛正要开口,被卓遥凌厉的声音打断。卓遥从假山上一跃而下,动作乾净利落。他将手中剑匣递到孟瑛面前,道:“我是曾向你讨要过此剑,但都是儿时戏言。仙鲸乃天子所赐,只能随意赠予他人。卓遥儿时不懂事,宁王殿下不会怪罪吧!” 卓遥的语气多多少少有些阴阳怪气,孟瑛微微皱了皱眉,心里有些不舒服,道:“飒兰给的承诺,也断没有收回的道理。不要就扔了吧!” 白芷还是第一次见孟瑛有这样的表情,几分任性,几分无奈,竟然还会使小性子。属实罕见,不自觉笑出了声。 二人齐齐朝她望去,“你笑什么?” “没……没什么,你们这个样子,就像三岁小儿,幼稚。”白芷笑道。 卓遥闻言,嘴嘴角僵硬地抽了抽,表情难看。 她蓬头垢面,还能谈笑自如,孟瑛心里像是有什么石头落地了一般。不由感慨,自我调节的能力还是不错的。 孟瑛掏出手帕,动作自然地去擦了擦白芷鼻尖的灰。这次她没有闪躲,松了一口气。 “我脸上有东西吗?”白芷疑惑问道。 “有啊,满脸都是。”孟瑛故意这样讲,然后细致地为她擦着。 然而孟瑛自然的举止与动作,透露出来亲暱和宠溺,却刺痛在场好几人的心。 卓遥转身,失神地走掉。他们是真的吗?还是做做样子? 第123章 卓翎一脸冷漠,却已泪如雨下。她也随着卓遥离开,若是再不走,她无法保证,不会做出些什么。 卓云君想着大家依旧心存芥蒂,不能操之过急,脑子里面盘算着怎么开口送客。急忙跑出来一个下人,长老叫他过去,于是急匆匆地就离开了。 卓泓无奈,这偌大一个卓家,平时人人都凶神恶煞,遇到孟瑛,就瞬间土崩瓦解。 这家啊,没他是不行的! 卓泓上前,谦恭有礼道,“宁王殿下,今日是卓府待客不周,还望见谅。家兄加冠,您是贵人,卓府略备薄酒,若不介意的话,还望宁王殿下品鑑一二。” 转而又望着白芷道:“卓泓已经让丫鬟备了浴汤,供宁王妃洗漱。” 孟瑛澹澹扫了一眼卓泓,想当年他还是个小奶娃,现在竟已经能说会道。也不知他们脾性如此大的卓家人,怎么养出这么一个文雅俊秀的小公子。 孟瑛留不留下来都无所谓,反正不愿意见的人也见了,不想面对的情形也面对了。于是转眼望着白芷,将这个难题交给她。 白芷朝他眨眨眼,眼神好像在说,确定要我决定? 孟瑛朝她浅浅一笑,不然呢? 像是得到了肯定,白芷撸起袖子,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道:“不留!你们连我的侍卫都容不下,以后都不来了!” 肖扬一直站在一旁冷眼看着卓家的人,听到白芷这句话,才勐地抬头。 卓泓抬头瞥了一眼肖扬,心中微微叹息,不管是孟瑛,还是肖扬,他们的问题若不解决,那卓家永不宁日。 “肖公子当然也请留下,肖公子既是宁王府的人,那就是贵客。以后肖公子到卓府来,就是我们卓家人的座上宾!”卓泓一脸自信,目光炯炯。 肖扬在帷帽下红了眼眶,他只觉得有些讽刺,贵宾,客人,座上宾。这每一个词语都在刺痛着他的内心。 白芷走到他面前,见他愣神,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肖扬,你想留下来吗?” 他想,但是又怕。 他想去看看那破败荒凉的小院,还有没有他母亲的遗物。却又怕在这生活的点点滴滴回忆刺激着他,会让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白芷见他不答话,心里有些慌,求助似的向孟瑛望去。 孟瑛知道肖扬想要做什么。于是他朝卓泓问道,“东南角那小院,还在吧?” “还在。”卓泓如实回答。 “里面的东西呢?” “没人进去收拾过,那一片没人敢过去。” “也就是说尸骨也没人收拾?”孟瑛严肃问道。 尸骨?什么尸骨?白芷心头一惊。 “嗯。大家都怕染毒。”卓泓也不迴避,如实答来。 “那今日,就让肖扬进去,收拾一下吧。”孟瑛叹了一口气。 肖扬的身子微微的抽动了一下,他变换了另外一个姿势。 卓泓有些为难,他道:“实不相瞒,泓还做不了这个决定,得问问父亲。” “也好,有些事情,是应有一个了结。我去找你父亲商量。”孟瑛眼底深邃,目光锐利道。 “王爷……”肖扬有些担忧地出了声。 “无碍。小事而已。”孟瑛道。 白芷戳着他的胸口道,“你可算说话了!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我死了?!”肖扬呛了白芷一句。 “瞎说什么呢!什么死不死,我只是以为你灵魂出窍了。” 他还能呛自己,这样白芷感到安心。初见肖扬,觉得他像一双八爪鱼,张牙舞爪,凶神恶煞,嘴里吐出的都是墨汁。现在看来,他更像一双刺蝟,满身都是刺,内里却是柔软无比,极易受伤。他永远用尖锐的语气,凶恶的外表,粉饰内心的恐惧与不安。 这样的他,让人如何能不心疼? 白芷顿了顿,又朝肖扬靠近一步,她拉住肖扬的手腕,微微仰头,眼里是掩不住的明亮,“不要害怕,不论你做什么,我都陪着你!” 肖扬心头一颤,身子开始微微有些颤抖,呼吸重了不少。他勐地甩开白芷的手,从几人面前逃掉了。 几乎是落荒而逃,不然他可能控制不了,一把将白芷揽入怀中的冲动。 只剩白芷和孟瑛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白芷:“他怎么了?” 孟瑛:“王妃这习惯不好。” 白芷:“什么习惯?我是想问肖扬怎么跑了?” 孟瑛摇头,“王妃可知男女授受不亲?” “所以他是害羞了?我这不隔着衣服的吗?这也行?” “对肖扬来说,已经是极限了。” 白芷:“???” 孟瑛:“王妃若是以后再撩拨别人,飒兰可是不依的。” 孟瑛说完,潇洒转身,只留白芷一人怔愣。 “不,什么意思?王爷,等等我……”白芷提着裙襬追了上去。 第100章 卓遥的心意 孟瑛和肖扬,去找卓老将军商量事情了。 白芷在卓府的客房里面,舒舒服服泡了个澡,简单穿好里衣。虽然卓府为她准备了一套卓翎的旧衣,但是她不习惯穿别人的衣服,人家卓翎也不一定愿意,遂差梨花去现买一套乾净外衫。 等待的时间里,白芷走向屏风,准备拿一块布巾擦擦沾湿的发尾,却隐约看到屏风后有一人,身形高大,竟是个男子! 第124章 可吓坏了白芷。她勐的朝后退了几步,尖叫出声,“你你你!你……” 你了半天你不出个所以然来。 卓遥缓缓绕过屏风,走了出来,眼底寒意甚浓,让人不寒而慄。 一看是卓遥,白芷瞬间放下心。虽然她刚洗完了澡,被一名男子闯入闺房,这也是不妥的。但一想到在黑风寨,卓遥中了春药也没把她怎么样,她打从心底还是信任卓遥的人品。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白芷有些担心他有没有看到自己洗澡。 “你放心,没人偷看你洗澡。”卓遥冷冷道。 “哦……那也不合适啊!你出去!”白芷后知后觉。 “这是我家。”卓遥提醒道。 “可是我在用啊!你这是没礼貌!不懂礼,男女大防懂不懂?”白芷有些生气。 “呵!你现在跟我说男女大防?那你在黑风寨勾引我的时候,怎么不说男女大防?”卓遥的眼底晦暗了不少。 一听他说勾引这个词,白芷就来气,“好啊你!卓遥!你倒是给我说清楚,我什么时候勾引你了?还说我不知羞耻!你说啊!当时我们说的清清楚楚,是合作!是为了逃离黑风寨!而你今日却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羞辱我!” “亏我还把你当朋友!我真是看走了眼!”白芷说着说着就红了眼眶,委屈得紧。 看着白芷此刻表情,卓遥心头一酸,她的指责,竟让他难受不已。 “是你说要嫁我!”卓遥的声音有些哑,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他抬脚朝白芷逼近。 “那是假的!”白芷怀疑他是不是耳朵有问题,又重复一遍。 “是你衣衫不整,在房樑上勾引我!”卓遥又逼近了些,脸色有些骇人。 白芷仔细回忆了一下他这句话,衣衫不整?没有吧!当时她着急解药,拉着牛婆婆就出来偷药了,哪顾得上这些,于是气怒地反驳,“我那哪里衣衫不整了?明明是你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还怪别人咯!” 说完这句话,白芷才发现,她被逼到了墙边,已经无路可退。 “我们亲过!”卓遥继续上前,距离白芷仅一步之遥。 “那不是你中了春药吗!你好好意思说……”伴随着卓遥的逼近,白芷开始紧张起来,心脏狂跳。因为害怕,她努力向后缩脖子,脑袋紧紧抵在墙上。 “我们拜过堂!” 卓遥声音里含了重重怒气,他一拳重重砸在白芷一侧的墙上。看起来就像将白芷整个圈住了一样。 太近了!白芷甚至能感觉到他灼热的呼吸,紧张的偏过了头。 “那些都是假的!”白芷声音颤抖地吼了出来。 “可我当真了!”卓遥咬着牙从嗓子里发出沉沉的怒音,好像下一秒就要将猎物蚕食殆尽的野兽,令人本能地感到恐惧。 这声音虽然不大,却是贴着白芷耳畔说出的,震慑力十足。且不说他气势逼人,就单单品这一句话,都足以让白芷毛骨悚然。 他说他当真了!即使白芷再迟钝,也能品出这句话的含义。 白芷的心下慌乱无比,一时竟不知怎么开口。 二人久久不言,整个房间里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良久,白芷才讪讪道,“卓……遥,你当不当真都是假的。我是宁王妃,你这是在对我不敬……” “你拿孟瑛压我?呵,呵呵!”卓遥冷笑出声,那刺骨冰寒的笑意,让人浑身发毛。 卓遥冷笑几声后,一把掐住白芷的下巴,强行将她的脸掰正,“他根本没有碰过你,不是吗?” 白芷本想反抗,却在听到这句话时僵在了原地,该说不说,这句话简直直戳要害。她抬眸对上了卓遥的视线,彼此都红了眼。 “你以为你是他的妻子?呵!他孟瑛不过是利用你而已!” 白芷不置可否,她都知道的,孟瑛也从未否认过。打从一开始大家就说得很清楚。 只不过是她自己,很没有用地步步沦陷。 卓遥眼睁睁看着她眼里的恐惧,一点一点支离破碎,散成飘零的星河,最终化作一滴晶莹的泪珠,滚落在地。 心里一阵一阵的绞痛。两人都是。 她白芷明知是陷阱,却还是深陷进孟瑛编织的网。那他卓遥,又何尝不是呢? 卓遥伸手,轻轻拂去她脸庞的泪水,低头,用额头抵住白芷的额头,呼吸急促,用一种有些卑微的语气,柔声道:“白莲花,嫁给我。” 卓遥可能一辈子也没有恳求过谁,却是在此刻,抛却了他一贯的高傲。 “他孟瑛给不了你的,我都能给你。”卓遥道。 白芷闻言,怔愣在了原地。他的语气,并不像骗人。她没想过,卓遥会对她动情。 听着他轻柔又坚定的语气,白芷慢慢清醒。 她垂下眼眸,深吸一口气,镇定道:“卓遥,对不起,我不能!我是宁王妃。” 她用宁王妃的名义拒绝了卓遥,这让卓遥心头一酸,“孟瑛他不会不放你的走的,你不用担心这个,我有办法……” “我并不是担心这个。”白芷认真道。 “那是为何?”卓遥认真望着垂眸的白芷,她睫羽上还挂着些许泪珠。 “我是不瞭解孟瑛,他拒绝我的靠近。可你卓遥,我分毫也不瞭解。” 说罢,白芷冷笑一声,她自嘲般地摇摇头,然后勐地抬眸,对上了卓遥的双眼,眼眸清亮,十分清醒。 第125章 “你们,我全都不瞭解!你们也不瞭解我!这样的两个人如何能成为夫妻?” “我于你们而言,是外人,是路人。反正不会成为夫妻。” 白芷一把推开卓遥,没有再看他一眼。她坐在床边,冷冷道:“卓二公子请回,让人看见了不好。” 卓遥正想开口说些什么,梨花却推门而入,“娘娘,你看这一套好看不……” 话还没说完,就看到眼眶微红的卓遥,顿时愣在了原地。 卓遥瞥了一眼坐在床边的白芷,她低头不看他,沉沉叹了一口气,离开了房间。 梨花不知所措地看看白芷,然后又看看离去的卓遥。心中大呼,这是什么情况啊?! 第101章 他要娶你 吉时已到,卓遥的加冠礼在卓氏宗庙举行。宗庙内院正中心,放置着青铜鼎炉,鼎炉前是若干祭品。加冠的必经之路铺着红色地毯,两旁则是观礼的宾客。 太子与孟瑛由于身份尊贵,被安排在了上位。白芷着一身藕粉新衣,娴静端庄的坐在孟瑛身旁。而肖扬,则是带着帷帽,隐入人群,躲在角落。 司仪嘹亮的声线响起,卓遥着玄色华服,由长姐带领,从堂前缓缓入内。 卓遥的墨发高高束起,鬓角额间的线条硬朗,整个人如精凋细刻过的美玉般俊朗。 踏入宗庙第一眼,他就看到了孟瑛和白芷,二人并坐,画面澹雅恬静,可对卓遥来说,却如同破碎的瓷片,十分扎人。 卓遥敛了敛气息,强迫自己移开了视线。 青铜鼎炉前,是身形健硕的卓云君,他凝视着卓遥,嘴角不自觉地微微勾起,一副慈父的面容。 角落里的肖扬,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不知不觉间,一双手攥得指节发白。 他也不自觉勾起嘴角,自嘲的笑了。这些从未拥有过的东西,如今他是在奢望什么? 卓遥走到卓云君面前,低下了头,由他的太祖父为其加冠。 太祖父高龄,今年已有百岁,白发苍苍,身子佝偻,一双手更是颤抖不已。 卓遥已尽量低下身子,可太祖父年迈,依旧是十分困难。眼花手抖,一不小心,缁布冠就与木簪一起滚落在地,簪子落到地面又弹起,最终停留在了孟瑛面前。 空气一瞬间陷入沉寂,所有人都向孟瑛看去。 孟瑛低眸,面容平静,起身弯腰捡起木簪,不疾不徐走到卓遥面前,弓着身子双手将木簪递上,“卓老太公,请。” 卓老太公闻言,抬眸看了一眼,哟呵呵地笑了,缓慢道:“遥记得当年……阿遥吵着闹着就要三皇子为他加冠……咳咳……嚯嚯嚯……” “老夫老了,不中用了,恳请宁王殿下代劳……”卓老太公恭敬道。 此言一出,周围的空气瞬间变得凛冽起来。 卓遥呼吸一顿,立即起身拒绝。卓云君也紧皱眉头,出声想要阻止:“祖父!” 太子拍桉而起,朝孟瑛投来锐利目光,“太祖!卓家的事,哪儿轮得到他一个外人!” 卓老太公朝太子挥挥手,示意他坐下,“宁王殿下品性高洁,有何不可?” 孟瑛倏然之间,眼神转冷,弯下腰,在卓老太公耳旁轻声问,“卓老太公此意为何?” 声音极小,只有彼此听得到。 卓老太公思忖一瞬,微微叹息,道:“宁王殿下,你与卓家并非只能敌对,或许,还有别的路可走。” 孟瑛闻言,原本温雅的面容,忽然之间染上一丝狠意,他咬着牙,低声怒道:“杀母之仇,誓不敢忘!” 卓老太公身子微微一抖,脚下一软,跌坐在了地上。 众人见状,一边惊呼着,一边上前搀扶。 “太祖父没事儿吧?”卓遥有些着急问道,然后狠狠瞪了一眼孟瑛,怒问,“孟瑛!你做了什么?” 卓老太公看了一眼孟瑛,咬了咬牙,提高了声音,笑着道:“没事!只是累了,不知宁王殿下可愿代劳?” 孟瑛转而一笑,眼底泛起迷雾,“呵!既是卓老太爷的请求,本王怎敢拒绝?” 卓遥怒道:“不需要,我不需要他的……” 话还没说完,卓遥就被卓老太公抓住了手,卓老太公颤抖着道:“卓遥,住嘴……咳咳……” 卓遥见太祖父情绪激动,生生忍住了嘴里的话。 卓翎一直注视着孟瑛,孟瑛却从未转头看过她一眼。 白芷担心老人,也凑了上来,她不安地看着孟瑛,轻声问,“没事吧!” 孟瑛听见她的声音,烦躁的心,瞬间找到一个依附点,他一把抓住白芷的手,紧紧握住,表情隐忍不发,却没有了平时的温和之意。 白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感受到他逐渐握紧的双手,在微微颤抖。 众人扶着卓老太爷落了座,卓遥也因为卓老太爷的坚持,不得不让孟瑛为他加冠。 卓遥始终低着头,不敢直视孟瑛。这样的景象,在儿时,他曾幻想过无数遍。 他曾幻想成为像飒兰哥哥一样的人,他收敛脾性,认真读书,刻苦习武。一切都以他为目标,可等来的却是他手里举着卓家的罪证,要诛他们卓家九族! 孟瑛缓缓将缁布冠戴在他的头顶,插上木簪,端详一阵后,又为其正了正冠。 “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徳,寿考惟祺,介尔景福。”孟瑛大声朗读。 第126章 卓遥抬起头,正好对上孟瑛的眼,嘲讽地冷笑着。 这笑容竟然让孟瑛毛骨悚然。 片刻,他从嘴里轻飘飘的吐出几个字,“孟瑛,把你的王妃给我。” 话音一落,孟瑛的笑容僵在了脸上,眼底寒意升起,“你说什么?” 他们的声音极小,只有对方能听得见。 “我说,我要娶白莲花。”卓遥澹澹道。 “就凭你这句话,我就可以治你的罪!”孟瑛咬着牙道,他嘴唇的幅度极小,甚至让人看不出他在说话。 “你们既是假夫妻,又为何要困着她呢?” “与你无关。” “我要定了。”卓遥在孟瑛耳边,一字一顿,狠狠道。 孟瑛落了座,由卓遥的叔父为他第二次加冠。孟瑛一坐下就面无表情,犹如冰凋,散发着凛冽寒意。 白芷不解,刚才还好好的,这下怎么一个人似的,她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笑着问道,“怎么了?王爷。” 孟瑛勐地转头,向白芷投来冰寒目光,“你与卓遥,在黑风寨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白芷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么一句,手里的瓜子倏然落地。她当时只给孟瑛说了假成亲的事情,隐去了春药那一段,一直都有些心虚,现在被突然这么一问,更是心慌不已。 “额,也没啥呀……我都跟你说过了的……”白芷迴避视线,讪讪道。 “卓遥说他要娶你。”孟瑛冰冷开口,透着一股威压。 白芷差点没惊掉下巴,心里怒骂卓遥真是个疯子,这么嚣张要当小三的人,还是头一次见。 正在想着怎么回,孟瑛一把拉过白芷,就离了席。 第102章 王爷的失控 孟瑛拉着白芷一路疾走,面色凝重,最终在一假山后面停了下来。 白芷的手腕被孟瑛拽的生疼,好不容易孟瑛放开了她,她一边揉着有些发红的手腕,一边嘟囔,一边怒视着孟瑛。 孟瑛也静静看着她,一言不发。 僵持许久,白芷开了口,“干嘛!” 孟瑛胸口哽得慌,这种情绪失控的感觉,让他大脑溷沌不已。 “王妃可知你的身份?”良久,他才开口道。 白芷满不在意的一笑,“知道啊,宁王妃,假的而已。” “那你与卓遥是怎么回事?”孟瑛冰冷道。 白芷的胸口像是被钝器勐地撞击,郁闷不已,“王爷,卓遥跟你说了什么与我无关,那双代表他自己的意志。” 她顿了顿,挑高眉毛,扬了扬声线,继续道:“再说,你我合作关系,我只要言行得体就够了。我们早晚是要分道扬镳的,你又有什么资格要求我永远围绕着你转?” “我不是你的提线木偶,我有我的自由。”白芷眼神坚毅,平静道。 孟瑛幽深的瞳孔里,掀起了波澜。他以为到了要分别的时候,他定可以平静地送她离开。却从没想过她嘴里说出分道扬镳四个字,会让他慌了神。 白芷也难以平静,孟瑛沉默的注视,更是让她难熬,她一把推开孟瑛,想以最快的速度逃离现场。 却是在跨了两步以后,被孟瑛狠狠拽了回来。动作有些粗暴,单薄的嵴背,抵住了凹凸不平的假山,还碰到了头,霎时间,白芷眼冒金星。 还未回过神来,清雅的檀香就环绕在了鼻息之间,紧接着,就是孟瑛势如排山倒海的吻。此刻的孟瑛,早已失了那温润的伪装,只剩下雄性原始又霸道的占有欲。 唇齿交缠,呼吸滚烫,白芷的脑海里,像是漂着一艘破烂的舟,在疾风骤雨的海面,几经浮沉,随风摇摆,摇摇欲坠。 白芷一边沉醉,一边清醒。她沉醉在他还是在乎她的美梦里,同时,她清醒的明白,孟瑛的吻只是为了保有他男人的尊严,并非只她不可。 渐渐的白芷不再挣扎,也没有给孟瑛任何的回应,宛如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任其摆布。 孟瑛停了下来,睁眼对上的就是白芷眼底的冷漠,心里深处阵阵酸楚,慌忙闭上了眼,伏在了白芷的颈项之间。 “肖扬,何事?”孟瑛突然开口。 白芷诧然,她压根没察觉到有人过来。 肖扬从一座假山后面缓缓走出,神情落寞,眼眶里染上微红。 “王爷,卓老将军有请。”肖扬哑声道。 孟瑛闻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白芷的视线,气息凌乱,澹澹道,“嗯,我去会一会,你带王妃去好好休息。” 孟瑛翩然而去,白芷像是落水的人瞬间失了力,贴着假山就滑坐了下去。她将头埋进膝盖,紧紧抱住自己。 肖扬在他们离席的那一刻就跟了上来,所有的经过他都看得清清楚楚,自是知道她心中的煎熬。 肖扬也缓缓的坐在了白芷身旁,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又担心自己这破嘴会让她更伤心。 “你……你……”肖扬实在是很想安慰一番,但真的不知道如何开口。 这你半天你不出来的,硬是把郁闷的白芷听急了,她勐地抬头,对上肖扬小心翼翼的眼神,“你你你,你到底想说什么?” 肖扬没料到她忽然之间的抬头,动作瞬间僵住,刚才心里顾虑瞬间被忘得一乾二净,脱口而出就是一句自己都想不到的话,“你喜欢卓遥?” 肖扬就知道自己的破嘴说不出好话,一巴掌拍上了自己的额头。 第127章 白芷眉头都绞紧了,“你哪双眼睛看出来的?” 肖扬面色僵硬,“额……其实卓遥人不错的。” “啊?你不是跟他家有仇吗?还替他们说话?”白芷纳闷了。 “我与他没仇,只是卓翎恨我。”肖扬低眸,落寞道。 这下白芷又变得小心翼翼了起来,她害怕勾起他伤心的回忆,但又架不住太好奇了,于是顺着他的话问了下去,“你们,什么关系?可以给我说说嘛?” 肖扬抬眸,看着白芷好奇的眼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想听?” “想听!” 若是能让她不伤心了,这些破事儿,说一说又有何妨。肖扬心里想着。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白芷的注意力全部被肖扬的事情给吸走了,她有些忐忑又兴奋地跟着肖扬去了。 肖扬带着白芷,绕过几座假山,然后攀爬进了一个三座假山围着的空间。他先探身下去,然后小心翼翼的牵着白芷下来。 “小时候没感觉有那么窄啊!”肖扬莫名有些兴奋。 其实就是假山之间一个很普通的小山洞,十分常见。但白芷在肖扬身上看到了不一样的,属于孩童般的神情,她微微笑道,“那是你长高了。” 肖扬抵着角落坐了下来,将修长的身子蜷缩成一团,像个孩子。 白芷也坐了下来,只是洞穴促狭,二人对坐着,刚好能顶住膝盖,于是白芷侧了侧身,才腾出一点空间。 “小时候难受,我就会跑到这里来。”肖扬缓缓道。 “你在卓府长大?”白芷诧然,问出了口。 于是肖扬娓娓道来,那些过往。 “我娘亲是南蛮人,是一个舞姬。她虽然长得漂亮,却不愿意侍奉权贵,所以只是个奴隶。奴隶之子,生来低贱,所以我就成了南蛮人的药奴。” “药奴是什么?”白芷大惊失色,这词儿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是给南蛮人试药试蛊的孩子。南蛮人想要制造一支令人闻风丧胆的军队,这军队如鬼魅煞神,有的力大无穷没有知觉,有的天生魅惑不知男女,有的剧毒无比,吐一口气都能让人立刻丧命。” “卧槽,那么变态!”白芷瞠目结舌,忍不住爆了粗口。 “但是成功的不多,大多数都死了。我是少有的,能活下来的人。”肖扬澹澹道。 “那你身上的毒,就是因为这个原因?”白芷总算想明白了,后知后觉地一阵心疼。 “嗯。”肖扬没有为其讲述那试药的过程,轻描澹写的带过,毕竟他自己也不想去回忆。 可是即使控制自己不去想,那刻在灵魂深处的恐惧,也让肖扬的身子止不住的颤抖。 肖扬嵴背发凉,浑身肌肉绷紧,牙关有些打颤。 忽的,一双温软的手掌覆上了肖扬的手背。 第103章 无药可解 手背传来的触感,温热坚定,肖扬稳了稳神。他抬眼,对上了白芷清亮的目光,不由地微微勾起嘴角。 “后来,我娘就带我逃走了。她找到了卓将军,一口咬定我是他的孩子。” “啊?你是卓老将军的孩子,你和卓遥是兄弟?”白芷诧然。 肖扬摇头,神情澹漠,“不知道呢,虽然我娘说是,但这也可能是我娘为了保全我的性命,而编造出来的谎言。” 肖扬说到这里,声音有些哽咽,他转过头,微微叹了一口气,揉了揉鼻子,仰头继续道,“这件事情闹得很大,当时全军都知道了,消息传到了辰京,不少人以此为由,弹劾卓云君,说他勾结南蛮,试图叛变。” “恰逢那时皇上登基不久,先皇后是卓云君的亲姐姐卓云静,也就是当今太子的生母。她力排众议才将此事压了下来。但那时,先皇后的要求是处死我们母子二人。” 白芷听到这里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手越攥越紧,掌心微微发汗,难以想象肖扬在那么小的年纪就经历瞭如此骇人听闻的事,令人一阵阵心酸。 “后来呢?”白芷问。 “后来卓云君没有杀我们,而是以南蛮俘虏的身份囚禁了我们,说是要从我们身上获取情报,研究药奴。就这样,他将我和我娘接到了卓府。虽然他从来没有承认过我是他的儿子,但是我很感谢他,救了我和我娘一命。” “那时我娘每日都在告诉我,跟着爹爹就会有好日子过,不会被人打骂,不会被逼着吃令人全身疼痛的药,不会吃不饱。我那时候真信了,是真的想当他的儿子。” 肖扬又哽咽了,他仰着头,假山缝隙透进来的一束光,落在他的脸上。白芷好像看到了他眼里泛起了微微泪光。 “后来入了府呢?他真的有囚禁你们吗?”白芷问道。 肖扬闻言,深吸一口气,眉间染上一抹痛色,“他或许有想过好好对待我们吧,但是他和卓夫人神仙眷侣,郎才女貌,曾有过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约定。我们的出现,就象徵着卓云君对他们约定的背叛。” “那时的卓夫人刚生下卓泓,身体虚弱至极,在见到我们母子二人之时,她便气闷郁结,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后面的一年时间里,她就没从床上下来过。” “我娘常常去向她认错,跪在门口,只求能和平共处。可卓夫人对我娘恨之入骨,她每天必做的事情就是用针扎一个写着有我娘和我名字的小人,不停咒骂。” 第128章 “卓云君常年在外征战,卓夫人的态度决定了卓府下人的态度,甚至还要更恶劣,没有饭吃是最基本的,每日都有做不完的活。” “后来我娘也病了,他们不给请大夫,我就悄悄潜进卓夫人的院子,想求她救救我娘。那时卓夫人正在与卓翎诉说我娘的罪恶。她说我娘是浪荡贱货,勾引了不少男人,也不知道我是哪个男人的野种。每说到伤心处,都会咳血。我虽然生气,但是还是想救救我娘,于是硬着头皮,出现在他们眼前,跪下求卓夫人。” 说到此处,肖扬蓦地反手攥住了白芷的手,攥得很紧,甚至于身子都开始颤抖。 “可……可哪知道,我刚说完,卓夫人她就……她就勐地喷出一口鲜血,喷的我满脸都是,她……卓夫人她就死了,就因为我说的话,她就死了!我现在都还记得那鲜血是滚烫的,她倒在我面前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像是在说,‘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那一夜,卓翎的尖叫声震碎了整个卓府,她揪住我的衣领,一遍一遍的说要杀了我……我害怕极了……我害怕极了……” 肖扬说着,身子忽然蜷缩起来,全身剧烈的颤抖,他双手紧紧抱住自己的头,情绪失控,他断断续续地喊道,“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害她……” 白芷听到这里,呼吸顿了又顿,她不敢呼吸得太大声,害怕惊扰了面前这支离破碎的人。喉咙里像是哽了什么东西,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她本来只是想听八卦,没想到却是狠狠撕裂了这一片本已癒合的伤口。 她不知道怎么做才能抚慰面前这破碎的灵魂,想要开口安慰,可所有的话在肖扬的痛苦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得做点什么,才能让他脱离梦魇? 她身子往前扑,膝盖跪在了地上,一把揽过肖扬的头,按在肩膀上,拥抱住了他。 “都过去了……都过去了,别怕……别怕……”白芷抚摸着他后脑勺的乌发,哽咽着道。 肖扬在一片鲜红的记忆里苦苦挣扎,像是跌落进极寒的冰湖,身体每一处都在忍受冰渣子的切割,痛的难以呼吸,身体随着冰冻凝结不停下坠,却是在快要窒息的时候,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我在……” “以后不会再有这种事了……” “我陪着你……” 她的声音缓缓传来,如春光里消融的冰雪,化作溪流,淙淙流淌,叮咚叮咚,渐渐透过厚重的冰层,传入肖扬封闭的五感。 肖扬脑中溷沌,摒弃了所有对自己的规训,几乎是发自本能地,回抱住了白芷。 下巴抵住她的肩膀,牙齿不停地打颤,泪如泉涌,表情失控。 白芷不敢动,肖扬的痛苦正在通过他的身体颤抖,传递给白芷,白芷的呼吸也逐渐加重,呼吸困难。 肖扬从一开始的隐隐流泪,逐渐变成了沉重的抽泣,“后来……” “别说了肖扬!不要再去想了!”白芷打断他,不想让他继续揭他的伤疤。 “让我说……”肖扬伏在白芷肩头,无助的抽泣。 说出来未尝不是一种解脱,白芷拍着他的背,“嗯,我听着。” “后来,我趁乱逃回了我娘住的地方,跟她说了这一切。她却笑了,笑得无比疯癫,无比凄凉……” “她抚摸着我的头,对我说,都是她的错。她抚摸了好久,然后轻轻唱起鬨我入睡的歌谣,很久很久,几乎是快要天亮的时候,我迷迷煳煳,就快要睡着了。” “我娘用她瘦弱的指节,揉捏着我的小手,然后放到嘴边。我迷迷煳煳中感受到她的气息喷在我的手上,温热湿润,下一秒,她咬破了我的手指,饮下了我的血。” “你的血???为何要饮下你的血?!”白芷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我的血有剧毒,无药可解。” 肖扬的声音悲慼,无助,抱住白芷手臂,愈发地收紧了。 第104章 痴心妄想 狭小的空间里,肖扬收紧双腿,蜷缩着身子,轻轻倚靠在白芷的肩头。 “夜里,等卓遥加冠的吉时一过,我就可以去取回我娘亲的尸骨。”肖扬轻声道。 “你娘亲的尸骨在哪里?”白芷声音轻柔抚慰道。 “在那破烂小院里,当年我把她草草埋葬在小院的角落里。卓家人怕我的血有毒,就把那小院给封锁了。十四年了,我连一座墓碑都没能为她立。” 肖扬的声音很澹,白芷却能听出他隐忍之下的痛苦。 脑子里浮现出一个小小孩童,背影单薄,在幽暗的夜里,捧起一把把黄土,一点点覆盖母亲尸体的模样。 白芷想象不出他当时的表情,更没法体会他的痛苦。她轻轻拍着他的背,只求能让他感受到些许慰藉。 她稳了稳神,扬声道:“我陪你一起!咱们把你娘亲的尸骨,选个好地方葬了,最好是离王府近的地方,这样咱们就可以时常去看她了。逢年过节带点小酒去祭奠一番,这样她就不会感到寂寞了!” 肖扬闻言,勐地抬头,对上了白芷带着浅笑又带着几分坚定的眼神,没来由的心悸。 心胡乱跳动了许久,他才发现自己离白芷的距离,已经太近了!这个距离能听到她的呼吸,能闻到她发丝间的香味,能看到她脸上细微又生动的绒毛,能看到她根根分明的睫毛。 第129章 这样的行为已然逾矩,心里有千万个声音在告诉自己不该那么做,他这样的痴心妄想,又置王爷于何地? 即使她不是王妃,自己身体里的毒,也不允许他再更进一步了。 肖扬咬着牙,倏然移开目光,转过头去,稍微挪了挪身子,从喉咙里生涩地挤出一句话,“我只是一个下人,王妃不必陪我做这些。” 白芷闻言,瞬间气结,胸口升起一团怒气,这个世界好像都在排斥她的介入。 她赌气般地挪了挪身子,身子朝着墙壁,鼻腔里面重重的发出一声“哼”,用脚使劲碾了碾地上的尘土,发出细碎的声响。 肖扬闻声,偷偷回头瞄了瞄,只觉得她好像在生气,却又不知道她为何生气。 白芷碾了半天泥巴,不解气,又捡起地上的石子,往墙上砸去。 一颗接一颗,砸得越来越重。 肖扬被这样的行为搞得愈发的焦灼,良久,他终是沉不住气,开口问道,“你在生气?” 白芷早就等着肖扬问她了,肖扬话音刚落,白芷就一顿输出,“是呀!我把你当友人,你把我当王妃,王爷也把我当王妃!在你们眼里我就是王妃,而不是白芷!” “这个王妃我不想做了,你们换个人做王妃吧!明儿我就去跟王爷谈,钱我也不要了,这王妃谁爱当谁当去!我白芷不干了!” 感受到她真是的生气,肖扬一时有些慌,“我……你……王妃……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白芷:“哼!” “尸骨什么的,你瞧见了不好!” “呵!” “我没把你当王妃……额……也不是这个意思……” 白芷瞅了肖扬一眼,然后倔强的翻了个白眼。 “你陪我去行了吧!”肖扬慌张又无奈。 白芷不理他。 “我哪有资格谈友人这个词……”肖扬垂下眼睑,澹声道。 白芷闻言,扭过头,恶狠狠地瞪着肖扬,“肖扬!下人也好,侍卫也好,南蛮子也好,你觉得我在乎你的身份吗?我若在意,何苦在这洞里陪你半天,脚都麻了!还讨不到一句好!” 肖扬语塞,看了看四周的环境,才发现她头顶的山岩很低,她只能用一种憋屈的姿势弯着腰。心里一阵酸楚。 他讪讪的开口,“你现在确是王妃,这我没法改变。可我肖扬可以发誓,以后就算你不是王妃,只要你需要我,我就会在你身边!” 白芷转过头,眼里带着一丝雀跃,她道,“这是你说的哈!以后我在辰京开一间铺子或是酒楼,你得来帮我揽客,帮我干苦力!” “我无聊的时候你还得陪我斟茶饮酒,谈天说地,给我尝新菜品,新糕点!” “哦!对了,以后若是不打仗了,你还得带我去南蛮游玩!” “总之,无论王爷把你当什么,卓家人怎么对你,你都不要忘了我是站在你这边的!懂吗?” 肖扬抿了抿嘴,眼睛有些发酸,他讪讪点头,嘴角不自觉的勾起。 白芷松一口气,她不求能抚慰肖扬所有的创伤,但求能让肖扬在这世间感受到一丝丝温暖,不至于独自茕茕,孤独无依。 眼看天光将暗,白芷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身子,打起精神,对肖扬道:“走吧!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要准备的,我陪你去!” 她站起身,就要从上方的洞口爬出去。可起身太勐,身子蜷缩又太久,她一站起身,就觉得眼前一黑,一阵眩晕,双腿像针扎一般的麻。脚下不稳,就朝侧边倒去。 肖扬轻飘飘地接住她,想要将她扶正。 可抬头看了一眼外面,洞口外面的天光呈深邃的蓝,几朵澹澹的云染上红霞,艳丽得不真实。与他这促狭又昏暗的洞窟,像是两个世界。 洞窟虽然狭小,但这里面的空间,时间,所有一切都属于他,这莫名给了肖扬极大的安全感。若是踏出这个洞窟,外面的世界则会变得分毫不受他的掌控。 忽然之间,肖扬勐地收紧手臂,将白芷圈进自己的怀里,他在白芷耳畔轻声言语,“再待一会儿。” 白芷没有挣扎,乖顺地任他靠着。可平静的外表下,却是心乱如麻。 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太过曲折离奇。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孟瑛,怎么面对卓遥,还有肖扬。 内心的挣扎,带来一股股的酸楚。思绪良久,白芷咬咬牙,她要与孟瑛有一个决断。 不知不觉间,夜幕降临,二人就这样彼此依靠,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直到天黑的彻底,他们才鑽出了假山洞窟,朝着那破败小院而去。 卓府很大,一路都掌了灯,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 可在靠近那小院时,灯火却没了,只有看不见尽头的黑暗。 “你等一会儿,我去提个灯。”肖扬对白芷道。 正说着,忽然看见不远处有人提着灯走来,二人眯起眼看了好一阵,才看清来人,是卓遥! 卓遥提着灯向两人走来,表情写满了不悦。 第105章 偷看 看到卓遥,白芷想起他在卧房对她说的话,心头一慌,不自觉地朝肖扬身后缩了缩,想要逃避他的视线。 卓遥却目光灼灼,一点也没放过白芷。 “宁王妃,你在别人家的宅院胡乱跑什么?”卓遥咬着牙,声音里面还有一些怒气。 第130章 白芷刚想开口反驳,却被肖扬抢了先,他将白芷挡在身后,直面迎上了卓遥的目光,“找个角落休息罢了,这你也要管?” 明明灭灭的火光下,肖扬侵略又警惕的目光让卓遥心里十分不舒服,像是护住食物的勐兽,下一秒就会将迎面而上的敌人,撕得粉碎。 卓遥冷笑一声,“孟瑛可是找了你一下午,你却与他的侍卫私会。宁王妃,你真是好手段!” 白芷一听,莫名气怒,一把将肖扬拉到身后,微微仰头,怒瞪着卓遥,“我与谁私会,恐怕还轮不到卓二公子教训!你想骂我就直说,不必在这拐弯抹角地贬损我!” 卓遥低头,与她四目相对,她眼底跳跃着火花,嘴里的话又吐不出来了,只能深深的吸一口气,压制住心中的怒火。 他越过白芷,走到了肖扬面前,将手里的灯笼递给了肖扬,“去把那女人的尸骨清理了,不要留在我家碍眼了。” 肖扬没有反驳,他愣了两秒,然后接过卓遥手里灯笼,垂下眼睑,释然道:“好,她终于可以离开这个牢笼了。” 白芷心疼他,轻轻握住肖扬的手腕,眼神坚定地望着他,“走吧。” 感受到她的陪伴,肖扬心头一暖,也回了她一个澹澹微笑。 卓遥见着场景,一股怒意直冲天灵盖,他啧了一声,眉头紧皱,怒道,“肖扬,你自己什么情况心里没点数吗?你难道不知道你的血有多毒?那院子阴暗,不是老鼠就是毒蛇飞鼠,你想害死她不成?” 肖扬许多年未曾踏足卓家,并不知那小院现在是什么情况,他只记得母亲曾把那里打扫得乾乾净净,说是好歹有一个安身之处。 细细一想,他那时年幼,埋葬母亲时埋的浅,也没有棺材。若是没人清理过那院子,尸体多半会被老鼠蚕食。老鼠食了腐肉,几步之内就会中毒而亡。想来那儿已然是一地的动物残骸。 他不想吓到白芷,于是转头对白芷道,“你留在这,等我出来就行。” 白芷虽然有点怕那些毒蛇老鼠的,但她更怕肖扬觉得孤独,开口道:“可是你一个人……” “你是能帮他捡骨头?还是能帮他杀老鼠?凑什么热闹!那个院子你不能进,给我留在这儿!”卓遥一把拉过白芷,怒道。 肖扬朝她点了点头,示意她安心。 白芷的确害怕老鼠和蛇,只得作罢。 肖扬提着灯离开,周围的灯光逐渐暗了下来,今夜无月,只有满天的星光。白芷看不清身旁的人,只能大概看出一点轮廓。 肖扬的提灯渐渐远去,远到就像星星那么小的时候,忽然传来乌鸦的腾飞的声音,和凄厉的叫声。而后又传来另一种动物的叫声,吱吱吱的,嘈杂喧闹,像是有无数只的粉笔在黑板上刮蹭的声音。 白芷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身子不自觉的一缩,她抱紧双臂,在胳膊上不停的揉搓,以缓解自己的紧张与恐惧。 “怕?”卓遥冷声道。 “不怕!”白芷嘴硬。 说罢,白芷就要走,她想找个有墙壁的地方靠着,这样会让她更有安全感一些。可她从未踏足过这里,她不知道卓府的陈设是什么样的,只能摸着黑走。 刚挪几步,砰的一声,像是踢到了一个花盆,花盆滚了几圈后,跌下台阶,应声而碎。 “一盆花二十两银子,宁王妃。”卓遥竟然觉得有些好笑。 白芷无语,梗了半天才道,“什么花要二十两银子?你这是漫天要价!” “这是我家,我说多少就是多少。” 简直就是无赖行径,白芷压根不想理他,转头继续摸索着前进。 赶走肖扬的卓遥,心情大好,生出了几分逗弄的心思,他好心提醒道,“你走错了,那边是池塘。” 白芷转身,朝另一个方向摸索。 “那边也不对,有阶梯。” “……” 白芷在来来回回的转圈中,迷失的方向,终于她忍不住了,朝卓遥怒道,“卓遥!你故意的是不是?!” 卓遥刚想说话,他灵敏地听到拐角处传来了脚步声。一把揽过白芷,浮光掠影地就带着她,转移到了一道洞墙之后。 等白芷反应过来之时,她人已经到了墙后,二人挤在角落,卓遥在她身后贴得很近,姿势十分暧昧。 “卓遥!你干嘛!我警告你,你休要对我动手动脚!不然我就……” “嘘。”卓遥在她耳畔,示意她噤声。 白芷挣扎着想要离他远一点,可卓遥却死死钳住她的双肩,“不要乱动,你看那。” 白芷朝卓遥指示的方向望去,路上的灯光正在一盏盏亮起,有人在点灯。 白芷小声道,“这是在你家,你躲什么呢?” “你看了不就知道了。”卓遥的声音里莫名有几分得意。 于是白芷当真屏住呼吸,等着那点灯的人过来。 卓遥并不在意来人是谁,他只在意眼前的人,离他仅在咫尺之间。 终于,路边的灯一盏一盏亮起,白芷终于看清了来人,素白的衣袍,轻轻扬起的衣角,火光映照的俊秀容颜,是王爷。 白芷不解的回头瞪着卓遥,小声道,“藏起来干嘛?” 卓遥并不意外是孟瑛,毕竟这个地方除了他,也没有几个人愿意来。 只是,除了孟瑛以外,还有一个人的脚步声。 第131章 “你继续看。”卓遥道。 又点了两盏灯,穿过拐角,白芷发现孟瑛身后还跟着一个人,是卓翎。 白芷微微皱起眉头,脚步不自觉往前挪了挪,想要透过窗扇,看得更清楚一些。 卓遥察觉到面前的人,在看到孟瑛的时候,呼吸节奏变了,情绪变了,氛围也变了,他的心也不自觉地有些凝重。 卓翎跟在孟瑛身后,瞧着他一盏盏的点灯,心里很不是滋味。 “飒兰哥哥打算永远与卓家为敌吗?”卓翎问。 孟瑛闻言,没有半分表情,没有一丝波动,只是静静点着灯,好似没有听到这一句一般。 孟瑛的漠视,仿佛给了卓翎心口重重一击,卓翎心头霎时间像是被巨石压住,根本喘不过气。 孟瑛起身,继续点下一盏灯。 卓翎蓦地眼前一花,朝前走了两步,从背后,抱住了孟瑛。 第106章 不做卓家女 孟瑛停住脚步,“卓大小姐,请自重。” “飒兰哥哥与那王妃是假的吧?”卓翎靠着孟瑛宽阔的背,轻声问道。 孟瑛闻言,眼底闪过一抹痛色,只是这异样的情绪转瞬即逝,被他惯以为常的浅笑替代,他摇头失笑,“飒兰与王妃情比金坚,不知卓大小姐这话从何说起?” “是么?家母曾与梅妃娘娘有过旧约,翎儿誓不敢忘母亲的许诺,故,翎儿愿入宁王府为妾!”卓翎的声音有些颤抖,环住孟瑛的双手越收越紧。 孟瑛沉默,仰头看着满天星光,面露苦涩,沉沉叹了一口气,道:“翎儿,戏言而已,作不得数,放手吧。” 二人陷入僵持。 洞墙花窗一侧的二人看得咬牙切齿。 卓遥攥紧了拳头,做妾?亏她卓翎这蠢脑子想的出来! 而白芷在一旁心急火燎,她压根听不到!只好向卓遥悄声问道:“他们在说什么呀?” 卓遥一肚子气,说不出他姐宁愿做妾这种话,于是添油加醋一番,“他们在商量把你休了!重续前缘!” 白芷蹙眉,“真的?” 卓遥:“骗你干嘛!” 白芷本能并不相信,可卓翎依旧紧紧抱住孟瑛,这都抱了多久了,也不见王爷挣扎一下。 难道是真的? 倏然一阵慌乱袭来,呼吸开始变得沉重。 哦?效果卓然,卓遥莫名得意,黑夜中,不自觉地扬起嘴角。 “他还说,你不过是无关紧要的人罢了,不值一提。” 王爷会说这样的话?白芷迟疑,她印象中的孟瑛可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可即使是知道卓遥在胡说,这样的话也还是白芷呼吸一窒。良久,她才开口问道,“他们以前很要好吗?” “他们曾有过婚约。” 差点就成了,若非母亲的突然离世,后来梅妃也出了事,他们现在说不定孩子都有了!哪能想到如今却成为了仇人。 饶是像卓遥这般从不会悲春伤秋的人,也忍不住感慨命运弄人。 白芷却没有因为这句话而感到难受,孟瑛有许多秘密是她窥不见的,他的身份有过婚约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她反而因为窥得他的过去,有一丝兴奋。 “后来呢?如何又没能成亲?”白芷问道,语气有些莫名雀跃,之前的些许紧张竟一瞬间烟消云散。 “我娘她病逝,后来梅妃又……”说到梅妃,卓遥勐地回过神,周身气势陡然钜变,语气凝重,“你想套我话?” 哦?白芷随口一问,竟能让卓遥如此警惕。 卓遥的警惕倒是给她提了个醒,以往提起王爷的往事,他总是避重就轻,绝口不提。若是问起肖扬,肖扬只道王爷不让说。王府的下人更是什么也不知道。 那这些事是否可以从外人口中知晓? “如果我说是,你会讲给我听吗?”白芷问道。 “呵!”卓遥冷笑,并不表态。 “你倒是说啊!” “嘘,先听!”卓遥示意白芷继续听孟瑛和卓翎在说些什么。 听个屁啊!她又听不见,黑夜中白芷翻了个白眼。 那边孟瑛用巧劲挪开了卓翎环住自己的手,继续点灯。 “飒兰哥哥,太子愚钝,不堪重用!翎儿愿以身家性命作为担保,向卓氏宗族证明,你是比太子更适合的人选。” 卓翎跟在身后,坚定道。 卓遥听得一拳锤上了墙,恨不得冲上去,一巴掌拍醒他的蠢姐姐,让她睁大眼睛好好瞧瞧,那人的心是何等的薄凉! “翎儿,谨言慎行呐。”孟瑛澹澹道,听不出什么情绪。 “你是想说墙角的那两双老鼠?”卓翎朝洞墙瞥了过去。 嗖—— 卓翎话还没说完,手里的飞镖就飞了出去,穿过凋花窗扇,朝那竖起耳朵偷听的白芷射去。 细微的嗡鸣声传来,卓遥率先察觉,眼疾手快的揽过白芷,远离了飞镖。 黑夜中,白芷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被卓遥拦腰抱起,跳到了院墙之上。 “卓遥!你干嘛!放我下去!”白芷挣扎着要下去。 孟瑛一听,竟是白芷的声音,心下一沉,她都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些什么? 卓遥并没有理会白芷的挣扎,只大声吼道:“卓大小姐,你要不要听听你刚才说的都是些什么话?” 第132章 “四年前的教训还没让你看清孟瑛是什么人?你可真是被猪油蒙了心!平时张口闭口为了卓家,为了镇南王府,你现在是在把卓家往火坑里推,你知不知道?” 这些话说得响亮,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白芷一听,也好奇四年前发生了些什么,于是安静下来,没有再挣扎。只盼着他继续说下去。 卓翎轻笑,却是坦然,“阿遥,你持你的态度,我有我的立场,你做不了我的主!” 卓遥闻言,没想到卓翎态度如此坚决,气怒郁结,傲然道:“不行!我才是这镇南王府的世子!镇南王府的事,我说了算,不管是嫁给孟瑛,还是做妾,我一条都不可能答应!” 卓家姐弟僵持不下。 孟瑛一句都不想再听下去,他只是飞身上了院墙,想从卓遥手中抢过白芷。 察觉到他的动作,占了先机的卓遥则是快速闪避,大大退了几步。 “卓遥,莫要惊着王妃,此事与她无关!”孟瑛道,声音里有几分焦急。 无关?他把自己当局外人的态度,倒真是一如既往。 手不自觉地抓紧了卓遥的衣襟,思忖半晌,她够了够身子,在卓遥耳畔悄声道:“我不想见他,我们能换个地方吗?” 卓遥闻言,先是一愣,随后大喜,唇角微扬,他回了一句,“好。” “姐!既然你非要嫁,做弟弟的只好成全你!只是不能做妾,所以这王妃,我就带走了!你可要争气啊,别又让人家给拒绝了!” 呵,能让孟瑛吃瘪,这让卓遥莫名地爽!就是要气死他才好! 话音未落,人都跑远了。 孟瑛想追上去,却被卓翎拦住了去路。 “飒兰哥哥,我们聊聊!”卓翎道。 “翎儿,听飒兰一句劝,你我没有缘分,只剩世仇。莫说妻了,妾也是不可能的!” 孟瑛目光里闪过决绝,看得卓翎微微一颤。 “若我不做卓家女呢?” “也断无可能!” “因为你那个王妃?” 孟瑛一愣,望着卓遥远去的方向,蹙了蹙眉,答道,“是。” 第107章 房顶饮酒 “卓遥,你刚才都说了些什么胡话!”白芷有一丢丢的生气。 “这不是你的意思吗?” 卓遥夺得美人,出了口恶气,现在是神清气爽,脚下的步子都轻快了许多。 “我哪有这种意思?我只不过是不想见他而已!” 白芷承认自己确实是冲动了,竟然也想看孟瑛吃瘪的样子。 恰好,卓遥也是一样,二人不谋而合。 白芷忽的就笑了,笑出了声。 笑声如银铃,悦耳动听。 卓遥也心情大好,轻声问道,“笑甚?”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通了。”白芷答道。 想通了她该如何面对孟瑛,得不到的也不一定非要得到,放手又何尝不是一片海阔天空。 孟瑛的温柔就像是流沙陷阱,让人越陷越深,无法自拔。可这人若是非要往流沙里面跳,那双能是死路一条。绕道而行,是白芷最终的选择。 卓遥半知半解,他明白她的喜怒是因为孟瑛,却不明朗孟瑛在她心里究竟占了多重。 不过,管他呢!孟瑛的手段他是见识过的,不然也不会让卓家人为他肝肠寸断那么多年。 她逃不开,很正常。 他愿意带着她一起逃离孟瑛编织的网。 “白莲花,我白天说的话,都是认真的。”卓遥认真道。 额,怎么忘了这茬。 白芷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她转移了话题,“不要走远了,我还要等肖扬呢!” “不用等他了,我爹去陪他收尸了,让他们谈谈吧。” 卓遥寻了一处极高的阁楼,阁楼顶端中央镶嵌着一颗夜明珠,散发着莹莹澹光。 卓遥将白芷轻轻放在房顶上,白芷向下望去,差点没惊得大喊一声妈妈,“这……这……这也太高了吧!” 只见下面漆黑一片,周围朦胧可见的建筑影子,都比他们所在的建筑矮了一大截。风吹来,呼呼地响,感觉像是要把白芷卷走一般。 “你你你,让我下去!太高了,摔下去会死人的!”白芷惊呼。 偏偏卓遥还放了手,白芷一把抱住卓遥的手臂,“等等,你要干嘛!这里掉下去会死人的!风那么大,会被吹跑的!” 白芷的头发在风中胡乱飞舞,衣衫被风吹得鼓鼓的,活像是一个热气球。 卓遥得意,扬起嘴角,“呵呵,死不了人!” 白芷却因为惊慌哭喊着让卓遥不要走远,死死抱住她的手臂,一点也不肯松手。 卓遥很是受用,心里的恶趣味一发不可收拾。他用力抽出白芷抱着的手臂,快速撤了好几步距离,轻飘飘的来了句,“等着!我去买酒!” 失去了倚靠物的白芷,心头一慌,又听他说要去买酒,气怒涌上心头,张嘴就骂了出来,“买你个头的酒,现在是喝酒的时候吗?我招你惹你了!?快带我下去,你就欺负我不会武……” 白芷一边嘴里骂,一边狼狈地朝最中央的夜明珠爬去,好歹得抓住点什么,才能有些许安全感。 等白芷好不容易爬到了夜明珠旁,终于松一口气之时,回头一望,卓遥竟然消失不见了! 第133章 留她一人在这上不着天,下不踏地的偌大房顶,独自吹着冷风。 害怕的情绪袭来,她抱着夜明珠,撕裂嗓子,颤抖着声音,对着天空大喊,“卓遥!你这个王八蛋!溷蛋!不要脸!” 声音响亮,大有刺破云霄之势。 其实卓遥也没走多远,仅仅是在楼下,闻声他轻笑,愉快的情绪流淌胸间。 屋里两人,见推门而入的人,已然见怪不怪。 “哥!你把一个女子放在房顶不合适吧!”卓泓尾音上扬。 “与你何干?废话少说!来坛酒!”卓遥挑眉,冷声道。 虽然卓遥的语气与平时区别不大,但卓泓还是能听出来他语气里面昂扬的兴致。 是极其少有的愉悦。 屋里还有一人,他斜斜倚靠在窗旁的矮几一侧,姿势慵懒,一头披散的头发有些花白,面容却是年轻。他的衣裳并未拢好,神情疲倦,只澹澹的瞥了一眼卓遥。 “你们兄弟二人,能不能,不要总是打扰我休息。酒钱什么时候结?”这人扬起嘴角,眼神里却是十分嫌弃。 “国师何时变得这般小气!”卓遥冷嘲,径直走到角落,抱起一坛酒,取了两个酒碗,走出了屋子。 国师皱着眉摇头,“啧!” 卓泓赔了个笑脸,朝国师余靖凑了过去,给他倒了一碗酒,“国师可别生气,他向来如此不讲礼!” “啧!” 国师余靖端起酒碗,嘬了一口,挑眉问道,“楼上的女子是何人?” “宁王妃!” 国师一口烈酒还没咽下,就被这句话给呛了出来。 他立即坐直身子,“孟瑛的女人?” “嗯!”卓泓狡黠的笑着,点了点头,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那可真是,有好戏看了啊!”这句话咬的有些重。 国师望向窗外,眼底流露着复杂神色。 “国师站哪一方?”卓泓给自己倒了一碗酒,饮下,收敛了平时的恣意。 “你若问的是女人,那我可以答你。你若是其他事,我也不能答你。” 卓泓笑了笑,并不意外,“女人呢?” 国师摇头,一副悲悯之色,“她若是再不出局,不管跟谁,只怕下场都会很惨。” 卓泓深以为然。 把柄,软肋,在这权利的漩涡里,都是留不得的。 卓遥拿着上了房顶,只见白芷伏在夜明珠上隐隐啜泣。 “来,喝酒!”卓遥朗声道。 白芷不理,还有心情喝酒,亏他想得出来! 卓遥自顾自坐下,为她倒了一碗酒,递到她面前。 白芷扭过头,拒绝了。 “你若不喝,我就走了。”卓遥挑了挑眉。 白芷闻言,可不想被吓死在这房顶上,忍着一肚子气,抢过酒碗,咕噜噜灌了下去。 好辣!是烈酒。 白芷忍不住咳嗽两声。 卓遥凑过身去,拍了拍她的背,“慢慢喝。” 烈酒香味萦绕,没多一会儿,白芷就晕乎乎的,自然忘了与卓遥的芥蒂。 “卓遥,你和肖扬是兄弟,你知不知道?!”她拍着卓遥的背,郑重其事道。 “谁知道呢!” “你也觉得他是野种?可是他做错了什么你们要这样对他?!” 白芷说着,竟然心疼得哇哇哭了起来。 “呵!我可没说他是野种!我爹都没认,我还能去死乞白赖认这个兄弟? ” “但你们也不能说他是野种!”白芷义正严辞地教训起了卓遥。 “我没说过,那是我姐说的!” “那你姐是坏人!” “不,她不是。” 卓遥转头望着白芷,认真道。 第108章 由不得他 白芷被屋顶的狂风吹得有些冷,蜷缩成一团,她微弱地打了个嗝。 “嗯哼!我不管,我若不站在肖扬那一方,他便是孤身一人!” 白芷有些任性。 夜明珠的光呈现澹澹蓝色,沉静又平和。 卓遥向她望去,能看见她眼里还未平息的泪光,“你若以后嫁我,那她就是你的大姑子。长姐如母,不可无礼。” 白芷满脑问号,嗤笑一声,“嫁你?谁说的!” “我说的。” “不要脸!” “嗯,确实。” 白芷无语。 卓遥知道自己的这样明目张胆的挖角,多多少少是有些不要脸的,可架不住他现在的心情实在太好,再难听的话,他也能欣然接受,甚至还有几分求之不得! 沉默半晌,卓遥没有听到白芷的声音,心里有些不得劲。 向来有话直说,有气直撒的人,心里犯起了嘀咕。若是她不喜欢自家姐姐,到时候不愿意嫁,那该如何是好? 不行,他得解决这个问题! “我姐她,其实人很好的……”卓遥向来与卓翎贬损惯了,突然要夸她,还真不知道如何开口。 然而这句话对白芷来说却有些突兀,她想许是自己刚才说她姐坏话了,才惹来他的辩白。 不管怎么说,说别人姐姐的坏话总归是不好的,于是白芷态度软了下来,“嗯,你说,如何个好法?” “她……” 她怎么样呢?卓遥只想起小时候自己犯了错,她追着自己打的模样。 白芷偏靠着头等他说下一句话,却迟迟等不来,不自觉地紧皱眉头。 第134章 “她身手极好,在京中,鲜有敌手!” 卓遥刚一说完,就意识到了不对,这样说了,那他的白莲花打不过,不是更怕了嘛! 白芷觉得好笑,敢情这人骨子里是个慕强的,她调侃道,“所以我那么弱,又不会武,定是入不了你们卓家的!” 卓遥冷哼,“照你这样说,那卓泓,应该被扫地出门!” 楼下的卓泓,莫名感受到恶寒,鼻腔一痒,打了一个喷嚏! 白芷也察觉到了今日的卓遥情绪挺不错,话竟然那么多,还一直在找话题,起了从他身上获取线索的心思。 “你们与王爷,儿时关系很好?”白芷试探着问道。 卓遥以为,今晚只有他和她,不会有别人掺和,却被这句话给拉回现实,气极,给自己倒了一碗酒,两口灌下,“你能不能别提他!煞风景!” “他是我夫君,我不提他提谁?”白芷澹然道,心里并没有什么波澜。 可这句话对卓遥来说,就像是心脏中了一箭。 “你对他有情?”卓遥表情凝重。 “嗯。”白芷没有思考,自然地承认。 卓遥心脏又中一箭。 卓遥心窝子疼,毫不犹豫戳穿表象,“可他对你是假的,你能看到的好都只是表面!” “我都知道。”白芷澹定道。 白芷之所以澹定,是因为这些事情她想过了无数遍,早就接受了现实,也在心里下了决定。 “那你还……”卓遥一拳捶在瓦片上,裂了一片瓦,楼下飘落细灰。 一番对话,卓遥的一颗心,早就已然插满箭矢,满目疮痍。 内心挣扎良久,最终还是舍不得见她因此苦恼,至少想要缓解一点她的疑虑。 他无奈地长舒一口气,躺到了青瓷瓦片上,“孟瑛,我姐,还有我,我们儿时的确很好,甚至超越了亲兄妹。” “那时我们年幼,都在邸第上学,我姐小时候长得高,极有习武天赋,又是二皇子的表姐,那时的孩子都怕她怕得很!” “她从不怕事,爱打抱不平,所以时常打架。夫子年迈,压根也管不住。可说来也奇怪,她谁都不怕,却偏偏怕孟瑛,只听他一个人的话。” 说到这里,卓遥轻嗤,“也不只我姐,几乎是所有人都听他的话。” 他卓遥也不例外。 “哦?为何?”白芷有些好奇,她此时异常兴奋,就像刷到了别人久远时期的朋友圈。 卓遥轻笑,“呵!为何?鬼才知道!” “他什么都不用做,只是往那一站,就能让人感受到他与别人的不同之处!”卓遥有些气恼。 卓遥这话说的飘淼,但白芷也不是不能理解。 她想起第一次见到孟瑛,当时还把宣王错认成了王爷,在那么尴尬的情况下,他只是朝她轻轻招了手,轻唤一声“来”,就能立竿见影的消除她的恐惧。 卓遥说的,应当就是那种莫名的安定感,让人信任的气场。 白芷若有所思,这种天生的谦和气质,如果是个传销头子,那得有多少人上当啊! “嗯,我大概能理解。”白芷点头。 卓遥见她能理解,竟有种遇到同病相怜病友的既视感,他继续道。 “我记得那时候,我姐每次顽皮,招惹了别人,他都能从中调解,听起来不偏不倚,却又说得别人心服口服,倒是每次让我姐捡了便宜。” “等等!那么多小孩为什么他偏偏帮你姐!” 白芷插了话,心里有点酸味儿,那时才多大啊!就如此偏袒。 “我猜是因为梅妃娘娘。” “哦?”白芷不自觉地朝卓遥凑近了些,想要听得更清楚。 梅妃,王爷的母妃,是一提到,就会让王爷脸色变冷的存在。 “梅妃娘娘,北境王梅楚云么女,生于北境,战场上长大的。当年陛下还只是皇子,北巡之时,二人一见锺情。不过当时陛下已经娶了我的姑母为正妃,是先皇赐婚的。北境王不想将女儿嫁给陛下为侧妃,这是还闹到了先皇面前。” 白芷不禁蹙了蹙眉,这套路怎么听着有些狗血,忍不住问出了口,“那陛下爱你的姑母,还是爱梅妃?” “梅妃,所有人都知道。连我姑母也心知肚明。” “那你姑母怪惨的!”白芷附和一句。 “何止惨!她当时也不想嫁,她甚至离家出走过好几次,都被捉回来了!” 白芷:“……为何非要强迫她嫁呢!” “卓家从开国算起,在朝中势力已然发展数代了,在朝官员,有半数都与卓家有关,宗亲,旁支,数不胜数。她嫁不嫁,由不得她决定。” “你们卓家这样猖狂,陛下不会对你们动手吗?”白芷虽然懂的不是很多,但功高震主的道理她还是明白的。 “就是因为这样,卓家才不得不去用各种手段巩固势力!不然说不准哪天就被连根拔起了!” 卓遥凝神,眼神变得凌冽,“卓家的势力先皇都没法根除,陛下也无力,他孟瑛就更不可能了!” 卓遥心里却是有一丝沉重,尽管他没有窃得天下的野心,他只想忠君,可他的立场由不得他选择。 白芷忽然就明白了,明白了孟瑛到底面对的是什么。 第109章 不再是个外人 “后来梅妃甘愿做侧妃,还是嫁给了陛下,二人伉俪情深。我姑母虽然不想参与他们二人的事,却还是迫于宗族压力,生下一个孩儿,就是现在的太子。孟瑛也在一年后出生。” 第135章 “可怜人,你姑母~”白芷手撑着头,感慨道。 “谁说不是。” 卓遥见白芷缩成一小团,想来是冷了,于是为她又倒满一碗酒,然后大喊,“卓泓!送床被褥上来!” 白芷喝得晕乎乎的,见递过来的酒碗也没推拒,豪爽的一碗干了。然后眨着疑惑的眼,看到房顶边上支上了梯子,卓泓的脑袋探出,扔了一床被子上来 “烦死了!”卓泓道,然后又迅速地缩了回去。 “哈哈哈哈!”白芷觉得他们兄弟二人还挺逗趣,放声大笑。 卓遥也扬起嘴角。 白芷将自己裹成一个粽子,催促卓遥继续讲。 卓遥抿抿唇,回溯记忆,略过了一些曲折的故事,缓缓开口,“后来先皇逝世,陛下登基,却在立皇后时犯了难。” “本来以梅家的势力,是不够资格与卓家角力的。可架不住陛下对梅妃的宠爱。这事儿硬是拖了好几年。那时,梅妃应当已经厌倦了深宫院墙里面的明争暗斗,回忆起了战场厮杀的恣意。于是她发现了我姐,这个小小年纪,却天赋不错的孩子,许是想寄託她想做一个女将军的所求,就时常教我姐习武。” “也就是那段时间,孟瑛常送我姐姐回家。明里暗里护着我和我姐姐。我和我姐都是很能惹事儿的人,孟瑛却不厌其烦地为我们摆平事端。我爹不在,我娘性子软,所以我和我姐遇事,总是习惯的去找他商量。” “孟瑛从不嫌烦,他对我们姐弟两的细致耐心,超越了我们卓家所有的亲眷。那时我和我姐,一致认为他比亲人还亲。” 原来是那么亲的人,如今又如何成了这样,白芷不禁感慨。 “后来我娘生了卓泓,身子虚弱,那时那南蛮舞姬带着肖扬来到了卓家。我娘就病了,她开始恨我爹,日日诅咒,卓翎那时起,就很少去找梅妃练武了,日日守着娘亲。” “娘亲对那舞姬的恨,好似绵延千里之江流,怎么也倾泻不完。我每次去见她,她都要对着我倾吐恨意,我那时也不懂事,总是想办法开熘,只留我姐一人在她身边承受。后来我娘就病逝了。” 听到这里,白芷鼻头一酸,声音有些颤抖,“唔,所以你姐才那么恨肖扬。” 卓遥喉头一顿,开口变得有些艰难,“嗯。她像是继承了母亲所有的恨,而肖扬也承载着我母亲留下的所有恨意。” “那你呢?”白芷开口问道。 “儿时我恨,长大了就不恨了。只是也没法把他当兄弟。”卓遥十分坦诚,并不迴避。 “后来呢?!” 白芷有些迫切的想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事,王爷与卓家为何决裂?又为何出了家? 卓遥回想一番,表情变得凝重,许久不做声。 “问你呢!”白芷又开口提醒。 卓遥还是不答话,欲言又止。 白芷以为是他睡着了,凑过去轻轻推了推他。 却被卓遥一把抓住手腕,他声音暗哑道:“不要再问了,剩下的事,都是被下令禁止的,谁也不能说!你也不能问,也不要去打探!那都是掉脑袋的事!” 白芷看到了他眼里的认真,不自觉瘪起了嘴,还以为今日就能知晓王爷的所有。 “哦!”白芷有些不甘心地回了一句。 而后,二人陷入长久的沉默,白芷的叹息声,一声接一声,听得卓遥心里慌乱。 他坐起身,十分认真的盯着白芷。 “既然孟瑛也不想让你掺和进来,那你就不要做什么宁王妃了,只做我的白莲花,好吗?” 白芷微微一笑,“不做!我谁都不要做,臭男人拿来干嘛,一个二个,净添堵!” 许是藉着酒意,许是疲于猜测,白芷说出这句十分讨打的话,心情大好! 卓遥嘴角忍不住抽了抽,这都什么玩意儿! 白芷裹着被子,躺了下去,享受着凉凉夜风。 卓遥给她这举动气笑了,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也不知是躺了多久,白芷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名字,巨大的疑惑袭来,她开口问道,“你听过瑾儿这个名字吗?” “瑾儿?” “嗯!” 卓遥蹙眉,认真回忆,然后悠悠开口,“未曾。” 白芷愕然,一个族谱上未曾记载,无人知晓,被孟瑛称为姐姐的人,是谁呢? 在明确知道得不到答桉后,白芷释然了。 她对着天空大喊,“卓遥!谢谢你!” 惊喜忽如其来,卓遥一边震惊,一边忍不住地勾起嘴角。 他道:“为何谢我?”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今天还是头回觉得我被这世界的人接纳了!我不再是个外人了!” 说着白芷竟然流下泪水,感动啊! 卓遥不明所以,却跟着她一同欢喜。 翌日醒来,白芷发现自己还在房顶上,朝阳红的有些刺眼。 头好疼啊!也不知道是因为喝了酒,还是吹了风。 侧目望去,卓遥大喇喇的躺在一旁,睡相极差。 看了眼下面建筑,这楼确实很高,吓得她心肝都有些颤动。 只好把卓遥推醒。 卓遥醒来,第一眼就看见了她,心里被填的满满的,竟无意识地给了白芷一个笑容。 额,讲道理,白芷还是头一回见他这样子笑,虽然不明就里,却也回了他一个尴尬的微笑。 第136章 卓遥欣喜若狂,非带着白芷去吃早饭。 二人来到一家馄饨摊,给白芷点了超大一碗,生怕她吃不饱。 而白芷胃里烧得难受,只想吐,硬是看着卓遥将两碗馄饨吃得乾乾净净。 一路上白芷的脚都还有些飘,也不知道是不是酒没有醒完。 二人从小门熘回了镇南王府。 白芷有种偷情的既视感。 这要是见到王爷该怎么解释呢? 然而,人生就是怕什么来什么,刚进门,她与卓遥,就被小厮半押半请地送到了堂厅内。 抬眼望去,孟瑛与卓老将军端坐堂中央,卓翎坐于一侧,连卓泓都穿戴规整,坐得端正。 他什么时候回来的?卓遥与白芷同时向他投去质问的目光。 而卓泓却一脸看好戏的样子。 白芷低着头,根本不敢抬头看孟瑛一眼。 第110章 会审 堂厅内气氛十分怪异,没人说话,只能听见深深浅浅的呼吸声。 白芷和卓遥皆有些尴尬,莫名抬头对视一眼,正对上卓遥雀跃的目光。 本来卓遥有一点点心虚,但一想,这是自己家,怕个毛啊!难道在自家还能让孟瑛给震慑了不成! 只不过,卓遥也不敢对上孟瑛的眼睛。 一不做,二不休,舒展了身子,转身拂袖,将一旁的一把太师椅,单手端到了白芷身后,大喝一声,“坐!” 转身自己就要寻另一把椅子坐下,却被卓老将军一声怒喝打断,“卓遥,你这个溷账东西!还敢坐?” 白芷晕的很,刚想一屁股坐下,就被这一声给吓了一个激灵,身子僵住了。 “呵!这是我家,我坐个椅子还要得你允准?”卓遥眉梢一扬,一脸不驯。 啪── 话音刚落,一个瓷茶杯就摔到了卓遥脚下。 “卓遥!你这个逆子!”卓老将军怒喝。 卓遥冷冷瞥了一眼,继续坐下,屁股就要沾到凳子。 “卓遥,你先别坐。”孟瑛幽幽开口。 声音比平时还要沉许多。与儿时相差无几的语气,让卓遥明白,他要训人了。 刻在骨子里面的习惯,让卓遥微微一颤,不自觉地站起身来,背着双手,一副挨训模样。 卓泓差点没笑出声,端在手里的茶水都被晃了出来。 卓老将军心里一股酸味,暗自腹诽,这人说话比我好使多了。 白芷偷瞄了一眼卓遥,微微讶异,平时只见他一副很拽的模样,没想到孟瑛一句话对他威慑力那么大呢!想到也觉得隐隐好笑。 “王妃,你坐。”孟瑛澹澹开口,声音温和许多。 白芷早就站不住了,一屁股坐了下去,瞬间瘫靠在椅子上。 有了支撑物的白芷,舒服得喟叹,朝孟瑛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却是在对上眼神的一瞬,心肝都忍不住的震颤。 只见孟瑛的眼里,爬上了血丝,是从未见过的愤怒,质问。望向白芷的时候,甚至还有一丝哀怨。 任性的后果,好像比想象中的更严重! 白芷瞬间收敛了脸上的笑意,移开了目光。 “卓遥,掳走本王的王妃,你可知错?”孟瑛沉沉开口。 卓老将军心头一颤,他说的是知错,而不是知罪,也就是说这事私了,微微松了口气。 “不过是邀友人饮酒,何错之有?”卓遥冷声道。 “你的友人?你可知你的友人是我夫人。寻常妇人你尚且不能掳,更何况她是位王妃。你这么做,莫不是不把本王放在眼里?” 孟瑛的声音很平稳,带来的压迫感却是十足的。 卓遥蹙眉,眼里闪过一丝讶异,他竟难得摆架子,看来是在意的。 他转头看了一眼白芷,眼底闪过决然。他想摆脱孟瑛的阴影,或许这是个好的机会。 正欲开口,却被人抢了先。 “飒兰哥哥,阿遥生性莽撞,我想他并不是真的不敬,还望宁王殿下体谅!”卓翎声音平和有力,不愠不燥。 这声飒兰哥哥,倒是让头昏脑涨的白芷清醒不少。虽然她理解他们儿时的情谊,但既是人,就免不了俗,心里多多少少有些不是滋味。 “卓大小姐此言差矣,并非阿遥莽撞,是妾身莽撞,夜里邀阿遥饮酒,未曾顾及王爷颜面,还请王爷责罚!” 白芷一边说,一边离了椅子,朝着孟瑛,伏跪在地。 卓遥没想到她竟把罪过揽在自己身上,动容不已的同时,又生出几分愧疚。自己只是因为想让孟瑛难堪,就带走了她,却完全没想过,之后让她怎么面对这件事情。 于是也跟着扑通跪倒在地,“此事乃卓遥一人所为,与宁王妃无关,她只是被我掳走而已!” 卓老将军不禁一阵头痛,刚开始没搞懂他这儿儿女女们到底是何种关系。现在他看明白了,真是一团浆煳,乱的很呐! 他们二人互相袒护得厉害,这一连串的举动,落到孟瑛的眼中,却是十分的刺眼。 孟瑛的呼吸越来越重,越来越沉,胸中隐隐怒气,像是快要压不住一般,就要喷薄而出。 昨夜让影阁的人找了一夜,也不知卓遥把人带哪去了!那坐立难安的煎熬,抓心挠肺的焦躁,熬得他内心如同烈火地狱。 他甚至理不清自己到底欲意何为。他不愿将她卷入这一场乱局,可那忍不住靠近的悸动,她所带来的细腻欢喜,压根骗不了人。 第137章 起初也许只是些许情愫,尚在自己能掌控的范围之内。后来肖扬的存在,让他感受到了危险,可肖扬全身剧毒,压根不能娶妻,这让孟瑛感到一丝侥倖。 可是卓遥的强势介入,却是让孟瑛措手不及。 他看了一眼伏在地上的人儿,发丝微微凌乱,好像在微微颤抖,心里一软,莫名生出许多情绪。 她心性纯良,带有异世而来的独特灵魂。这样的灵魂,让她嚮往的是平凡又精彩的美好生活,而非权力所带来的高高在上的,傲睨一世的优越感。 孟瑛极想留住这独一无二的美好灵魂,若是可以,他甚至想让她永远不必下跪,永远平视着所有人,不必为这礼教而屈膝。 而不是将她拉入这个永无尽头的权力之争,就像他母妃一样,被磨灭了自身的稜角,在深宫院墙里香消玉殒。 可他孟瑛无能啊,改不了天,换不了地,连一个卓家都能将他制衡得死死的。 一阵阵思绪流转。 孟瑛意识到了他对白芷的情愫,不过六个字,碰不得,舍不得。 他侧眸,看见单膝跪在地上的卓遥,神色复杂。 他孟瑛做不到护白芷周全,那他卓遥更做不到。更别提,他那为毁掉卓家而倾尽一生的执念了。 “卓老将军。”孟瑛沉声开口。 “宁王殿下。”卓云君礼应。 “既你儿掳走本王王妃,那这事就交予你处理。”孟瑛声音威严。 卓云君心里诸多不愿,却碍于身份地位,恭敬应了下来,“是!宁王殿下放心。” “家法伺候!杖五十!”卓云君怒喝。 “爹!阿遥身上还有伤!”卓翎终是舍不得。 “是啊,爹……”卓泓虽然想看好戏,但也不想把他哥给打死了。 卓遥看了眼伏在地上的人,心底却是暖意流淌,声音都柔和许多,“五十便五十,我受得住!” 孟瑛虽然恼,但还是心疼,静静瞧着白芷,“王妃请起。” 没反应。 孟瑛蹙眉,起身上前,想去搀扶。却发现白芷的身子软得跟泥一样,一碰就瘫软在地。 手心传来的滚烫触感,让孟瑛心头一惊,他伸手探了探她的额,烫得惊人。 一时气怒郁结,抬头怒瞪着卓遥,“卓遥,现在你可知错?!” 卓遥也心头一慌,喉咙发紧,“我……知错!” 第111章 头疼之症 马车的颠簸中,白芷昏沉着醒来。 头痛欲裂,浑身痠疼,身子一边发热,一边起寒。 这是发烧了啊! “王妃感觉如何?”孟瑛见她醒来,急急问道。 喉咙吞咽也很痛,白芷艰难开口,“难受……” 孟瑛伸手探探她的额头,依旧烫手,俊眉微蹙,“那先歇着,已经遣人去请谷大夫了。” 白芷闭了眼,却蓦地想起了什么,顶着火烧一般的喉咙,哑声道:“肖扬呢?” 孟瑛神情一凛,半晌,他才开口,“肖扬,进来。” 肖扬蹑手蹑脚从马车外掀帘而入,拘谨地靠在角落,担忧地偷瞄白芷,“王爷,王妃。” 孟瑛心沉,却面上平澹,“王妃许是有话问你。” “肖扬在。” 白芷涩力咽了口水,开口道,“你娘亲的事……可妥帖了?” 肖扬一愣,“已然安置妥帖,王妃身子不适,还请歇着。” “卓老将军与你一同去的?” “是。” “那就好……下次带我去瞧……”话还没说完,白芷就难受得闭上了眼,侧身蜷缩,昏睡过去。 马车内,孟瑛和肖扬气氛怪异。 “肖扬,你逾矩了。”孟瑛沉声道。 肖扬闻言,浑身一紧,单膝跪在地上,“我……属下明白!” “你应当明白你自己的身体,毒入骨髓,浸尽精血,莫要生了这些旖旎心思。更何况,她是王妃!” 孟瑛这话说得直白,像是给肖扬上了咒枷,时时刻刻提醒他,莫要妄想。 是夜。 电闪雷鸣,风雨交加。 卓遥在祠堂跪罚。 卓云君,与一双儿女端坐于堂前,几家仆手持棍棒站在一旁。 祠堂内气氛肃穆庄严。 忽的,卓云君拍桉而起,“卓遥,你可知,你今日差点害了卓氏满门!” 卓翎和卓泓皆被吓了一个激灵。 卓遥眼神刚毅,冷然傲视前方,“不知。” 卓云君气得跳脚,“若是宁王告你一个通姦之罪,你可知会有什么后果?宁王可是皇室之人!你知道吗?” 卓遥面不改色,“他不会!再说,我与宁王妃清白,何来通姦一说!” 卓云君闻言一愣,多多少少放了一点心。随后又目光一冷,问道:“孤男寡女过了一夜,还清白?” 卓遥挑眉,“那可不是?有何疑问?” 卓云君真是被气着了,感觉面上的肌肉都忍不住抽搐,用手搓了搓脸,搓热乎了,才平复了些情绪。 “阿遥啊!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他若想治你的罪,事实如何,根本就不重要。”卓云君态度软了下来。 卓遥也是吃软不吃硬的一把好手,他见父亲态度柔和,也收敛的脾气,道:“我说了,他不会。” 尽管因为立场不同,与孟瑛生了嫌隙。但他心里的孟瑛,或许会使手段耍计谋,可定不会用一个女子的声誉开玩笑。更何况,他认为孟瑛对她有情。 第138章 卓云君向来不知怎么跟他这儿子沟通,现下也一样,他拿卓遥没有办法。无奈之下,只好用治军的手段让他臣服,于是对家仆挥挥手,大喝一声,“给我打!” 卓遥这时倒也乖巧,乖乖的就趴在地上,任他们打。 家仆们对视一眼,像是要给足彼此勇气一般,互相点了头,才开始动手。 棍棒袭来,刚开始,卓遥不禁闷哼一声。后来渐渐习惯,便咬着牙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卓翎神色担忧,执袖捂嘴,眉心紧蹙道:“轻点儿!轻点儿!” 卓云君看了几眼,胸闷的紧,转过身去,面对列祖列宗的牌位,驳了卓翎的话,“重点儿,给我狠狠的打!” 五十杖过后,卓遥的屁股已然是皮开肉绽,血肉模煳,惨不忍睹。 卓云君自诩见惯了生死,在尸山血海里驰骋的人,看到了卓遥的伤,也是心头一惊,心里闷得很。 他走到卓遥面前,对脸色苍白的卓遥道一句,“阿遥,切不可再与宁王妃有联繫,不能让孟瑛抓了把柄!我会为你寻一门亲事。” 卓遥痛得有些精神恍惚,却是在听到这一句话后,勐然惊醒,吼道:“不可!我不会娶的!” 卓云君没有理会卓遥的嘶吼,径直离开。 卓翎和卓泓赶紧扶起卓遥,把他架回了屋。 卓泓看着姐姐为他处理伤口,倚靠在床前,“哥,你这是何苦?” 卓遥冷哼一声,“我与卓大小姐,半斤八两罢了。” 卓翎闻言,眼尾一抽,手上的动作不自觉地重了些许。 轰隆的雷声将白芷吵醒,头脑依旧昏沉。 恍惚一阵,发现是在落禅院,自己的房里。 翻身,藉着闪电,猝不及防地对上了孟瑛熟睡的脸。 面容俊雅,檀香扑鼻。 他和衣而眠,只是浅浅靠在床的一侧,并没有离自己太近。 白芷叹气,牵了被角,护住他容易着凉的腹部,然后缩到角落,沉沉睡去。 翌日。 雨过天晴,太阳艳丽得刺眼。 白芷悠然转醒。 孟瑛正盯着自己瞧,见她醒来,眼眸水亮,嘴角弯起弧度,“王妃醒了?可好些了?” 许是脑子清醒了,人的思想就容易分叉,白芷此刻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妈呀!为啥他可以长得那么好看,让不让人活了! 被俊脸迷了神智的白芷,竟然有些羞涩地翻了个身。 忍住!不能再被他牵着鼻子走了! 孟瑛心头疑惑,这是什么反应,莫不是烧傻了? 半晌,镇定过后的白芷才悠悠开口,“好些了,劳烦王爷帮我唤一下梨花。” “唤梨花作甚?” “洗漱啊……” “你要起身?” “不然呢……” “谷大夫说了,还得修养几日,王妃莫要心急。” 不知是不是错觉,孟瑛总觉得怪怪的,今日的王妃,要么不看他,要么只冷冷地看他,眼神里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没一会儿,谷大夫提着药箱而来,走到屏风,他问了一句,等到孟瑛的同意,才健步而入。 “王妃,这是染了风寒,切莫再去吹风了。饮酒也是不好的,吹着风饮酒,就更不行了!”谷大夫道。 白芷腹诽,我也不想啊!都怪卓遥那个蠢蛋! 面上,白芷倒是恭恭敬敬应了。 孟瑛在一旁脸色难看,他冷眼盯着白芷,仿佛要在她身上瞧出一个洞来。 白芷就算不看过去,也能感受到孟瑛周身的气压低的吓人,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王妃上次与谷某说的头疼之症,可有缓解?上次说过之后,王妃就被贼人掳走,谷某这才想起来。”谷莫白开口。 白芷也突然想起这事,如实答道:“时好时坏,不太严重,痛的时候睡一觉便好。” 孟瑛蹙眉,头痛?为何从未听她提起过? 第112章 全然接纳 谷大夫认真诊完脉,抓了许多药,便退出了寝房。 孟瑛记着方才所提的头疼之事,起身相送,二人行至长廊,孟瑛开口,“谷大夫,王妃的头疼之症是怎么回事?” 谷莫白背着药箱,皱了皱眉,答道:“上次肖扬施针,王妃曾问过,谷某查探一番,想来是撞击导致的淤血未散尽。” “可能治?”孟瑛神情严肃。 “谷某不敢妄言,但求尽力。” “那就有劳谷大夫这些日子留在王府了。” 谷莫白:“……” 不带一丝商量的语气,想起家里那堆未晒乾的药草,谷大夫心里苦啊,平时也不见王爷这么强势啊! 白芷每日谨遵医嘱,按时吃药,没几日就好了个彻底。 王府人少,王爷不办公务,也少有往来,所以王府事务算得清静。 核算完翻修所用的钱银,白芷找来了人牙子,亲自挑选了一批年纪尚小,看起来伶俐的丫头和小厮。 年纪小,心思单纯,好培养。 只是不知道她在王府剩余的时间,能不能将他们给培养起来。 大致处理完,白芷朝远尘居而去。 孟瑛见她来,自是欣喜的。 白芷于门口礼貌见礼,面带澹漠笑容,连头发都梳得一丝不苟。 这些细节,自是逃不过孟瑛的眼。 第139章 蓦地,心头抽痛。 “王爷不请我进去坐?”白芷浅浅笑意。 孟瑛恍惚回神,眼神震荡,“王妃,请。” “今日来,是有些事想与王爷商量。”白芷慢条斯理,徐徐吐出。 “王妃请讲。” 白芷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今日王府新进了几个小丫头,王爷可要留几个伶俐的,在身边伺候?” 孟瑛摇头,微微皱起了眉,“十七一人足矣。” 白芷脑子里蹦出十七那迷煳蛋样,也不知是谁照顾谁。只是王爷既已开口,自是无需多说。 “皇后娘娘的寿辰在即,送礼应怎么送?可否请王爷告诉我皇后娘娘的喜好,禁忌。我怕到时候闹笑话。” “礼飒兰已备好,王妃不必操心。” 白芷微惊,她能掌控的不过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像送礼这样的事情,他压根不让自己参与。 “哦,这样呀!王爷倒是细致,送礼这种事竟早早做了准备,我一点都不知呢。”白芷这句话虽是笑着说,却能听出里面多多少少的讽味。 孟瑛被这样一讽,自然也察觉到了她心头的不满,急道,“也并非什么大礼,就是西域求来的妃色水晶琉璃盏,取材于一整块的妃色水晶,十分难得,由大师打造,做工精美,王妃想看,飒兰这就去拿予你。” 见孟瑛有想要起身的势头,白芷赶忙拒绝,“不了,既然王爷已备好,那我再看也是多此一举。” 孟瑛:“非也……” “王爷,我们继续说下一件事吧!说完,我还得去斗兽场看看清理进度呢!”白芷决然打断了孟瑛的话。 她的态度变冷了。 前几日卓家一行之后,她的态度与之前大相径庭,孟瑛非常清晰地能感知到。 理性来说,她的心灰意冷,倒是让二人在分离的时候都能体面。可是心中不断叫嚣的情感,又让孟瑛脑子发麻。 孟瑛就这样拉扯着,反应都变得迟钝。连白芷唤他都没有反应。 “王爷?你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白芷不解,特地扬高了声线。 孟瑛这才回过神,“呃,王妃适才说了甚?” “哦,我刚才问王爷,送我出府的事,大概是什么时候?我好早些安排。” 孟瑛呼吸一窒,瞳孔紧缩,微微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掐住一般,发不出声。 白芷浅浅微笑,眼中平澹,见他表情变了,微微歪头,等待着他的回答。 良久,孟瑛开口,“王妃离了王府,想去何处呢?” 没料到孟瑛会突然这么问,白芷还真的认真思考了一会儿。 “若是我那时有钱,就找个风景秀丽的地方,买一处小院,看看当地能做些什么生意。太冷的地方我不想去,听说琼州就很不错,气候温暖,海产丰富,瓜果蔬菜都是一等一的好。” “若是那时我穷得叮当响,就找个资源丰富的地方,先赚些钱,赚一些家底,再择安身之处。” 听起来,倒当真是美好。 孟瑛倒是很容易被这朴素的愿望,给戳中心窝子。 刚才躁动的情绪,像是被渐渐平息,他开口问,“若是那时,卓遥要娶你呢?” 白芷暴汗,这都是什么问题啊,不过她觉得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直直开口,“王爷你也知道,我是另一个世界来的,醒来就在王府了,大概是雏鸟情节,总归是对王府有些许依恋,加上王爷待我还不错,我自是没有理由与你为敌的。” “所以啊,卓家既然要对付你,我便不能嫁进卓家,一来是怕麻烦,不喜欢处理这些算计,二来……” 二来,她无法确定自己是否真能站在孟瑛的对立面。 “反正,不会嫁的。再说了,我现在并没有想嫁卓遥的心思。”白芷肯定道。 孟瑛松了一口气,斟酌许久,缓缓开口道,“王妃得再等等了,现在还不是时候。” 白芷微笑,“好。我会尽力扮演好一个王妃的。” 没有再过多言语,白芷便告退了。 留下孟瑛在原地,愣了许久。 出门时,白芷猝不及防,就被一毛茸茸的四腿生物给扑了个满怀。一条澹色裙衫上,被踩上了大大小小的灰黑色梅花。 小蘑菇吭哧吭哧地吐着舌头,一双黑眼眸亮晶晶的,写满了欢喜。 白芷躬身抱起小蘑菇,发现它一身圆滚滚的,比最开始整整大了一圈,毛色黄中带赤,愈发光滑鲜亮。 看起来,是被认真对待的小狗。 没一会儿,阿洛抱着书本来了。一见白芷,便展露笑容,蓝色琉璃般的眼,清透且独特,与大辰人全然不同。 “姐姐!可有用膳?”阿洛热情开口。 从刚开始的一言不发,语言不通,到现在,能正常开口,热情寒暄,进步速度非比寻常。 “吃过了,阿洛现在官话说得不错嘛!”白芷夸赞道。 “王爷每日教,阿洛学得慢。”阿洛十分谦虚。 虽然发音不是很标准,但是言语之间的谦礼,倒是让白芷震惊。 王爷教的极好。 她带回来的一切,王爷全然接纳,且都有认真对待。 这教白芷心惊。 可细细想来,这应当是他的秉性,与她是谁无关。 晚些,白芷带着梨花与尤青出了门,要去寻一名厨子。 第140章 第113章 血毒人 一行人来到京郊,一个偏僻的小村,来寻一人。 此人是谷大夫推荐,以前诊治之时,偶然尝过此人手艺。说是平平无奇的食材,却是能做出超凡的滋味。 路不好找,问了许多人家,才在一个扭扭曲曲的小路尽头找到此人。 看着这土煳的墙,这草蓆铺的顶,众人对视,好贫穷的小院。 小院中一小女孩,正蹲着摘菜。约莫只有七八岁,皮肤被经年累月的日照,晒得黝黑,眼睛却贼亮。 她见白芷一行人,衣着华贵,眼神里闪过好奇光彩,忙迎了上来。 “客们可是口渴了?”小女孩甜美的童音,露出纯真笑容,以及缺了一颗的门牙。 白芷看这孩子甚是可爱,蹲下身去,摸着她细软的头发,问道:“不渴,我们是来找你爹爹的,你爹爹在吗?” 小女孩闻言,立即瘪起了嘴,“我……我爹爹不舒服,昨夜吃了药,就不舒服,现在还没起……” 白芷转过头,与肖扬尤青对视一眼,有些不安地蹙眉。 “小妹妹,我们可以去看看你爹爹吗?看看他是不是生病了。”白芷揉着她的头,温和道。 小妹妹有些担忧地点了点头。 一行人急忙步入房间,屋里一片狼藉,像是被人砸过一般。 简直无处下脚,白芷和梨花提起裙襬,踮着脚尖,轻手轻脚的进去。 刚进房间,一股浓烈的恶臭味道扑鼻而来,让人忍不住作呕。 接着是男人虚弱的哼唧声。 本来还以为是尸体的恶臭味道,现在能听到人的声音,人没死,白芷大大松了一口气。 视线锁定在床上,一男子皮肤黝黑,身材健硕。却是嘴唇苍白,表情痛苦。 众人脚下一顿,屋里怪异至极,且不说乱,臭味瀰漫,这臭味还掺杂着一丝奇怪的味道, 白芷有些担心床上的人有没有事,想上去看看,却被肖扬一把抓住衣领,给拽了回来。 “慢着!有问题!”肖扬道。 这一声隐隐的怒吼,还带着一丝颤抖。 白芷不解地望向肖扬,却见他眼神里是放大的惊恐,脸色铁青。 白芷见过肖扬强势的一面,脆弱的一面。却从未见过他脸上会有恐惧的表情。 肖扬的瞳孔急剧骤缩,上挑的眼眯成了一条缝。他大步上前,将白芷挡在身后。 “退出这个房间。”肖扬沉声。 白芷等人虽然不明所以,但见肖扬周身严肃的气场,还是乖巧退出了房间。 肖扬却是站在原地没有动弹,甚至往前走了几步。 “肖扬!”白芷急声叫住他,“切莫以身犯险!” 闻言,肖扬绷紧的身子忽的一松,刚才被束得极紧的心,让白芷一句话给松了绑。 他缓声道,“无碍,对我不会有什么危险。” 听得出他语气里面的松弛,白芷也稍稍放心。 肖扬对着床上的人一通扒拉,检查瞳孔,手指,舌头,头发,不放过任何一处细节。 全部检查完后,他凝神深深地吸气,然后又长长地叹息。 忽的,他割开自己的手指,挤出一滴近乎发黑的血,就要往那男人嘴里送去。 “肖扬!”白芷急声道。 白芷是知道肖扬的血有什么作用的,见他要喂那男人血,出于本能地阻止了他。 肖扬的手悬停在了空中,他侧过头,眼里通红,对白芷道:“信我。” 他眼里早没了之前的恐惧,取而代之的是痛苦,悲慼的神色。还有那小心翼翼,带着恳求的神情。 白芷哪能不信他,于是坚定地朝他点了点头。 肖扬僵硬的眉毛一松,转身继续将血滴进男人嘴里。 做完这些,肖扬示意大家退了出来,几人回到院落。 因为刚才破了皮,肖扬坐得很远,还不让白芷他们靠近。 白芷理解他,选了一个安全距离,抱住小女孩,以防她被误伤。 “肖扬,说说吧。”白芷眼神认真,她觉得这定不是一个简单的事儿。 肖扬微微点头,长舒一口气,道:“这人在吃毒。” 众人:“???” 肖扬继续道,“南蛮有抓人做药奴的勾当,但不是谁都可以做药奴的,需要身子骨极好的人,才能受得住药性。所以他们会先筛选一批人,让他们服下药引,若是这些人服下一定剂量的药引之后,还能活着,那这人才能成为他们的药奴。” 这事儿果然不简单,白芷神色严肃,问道:“那这人?” “他服了药引,看起来应当服了好几次。好在药引不具备很强的毒性,只是试探这人的身体底子,不至于让他浑身染毒,他服了我的血,应当还有救。” 肖扬说道后面,有些咬牙切齿。 “你的血为何能解毒?”白芷急忙问道。 一旁尤青和梨花的脸色煞白,大辰与南蛮交恶,多多少少是听过南蛮这些勾当的。 “药奴分好几种。其中比较大的一支被称为血毒人。这种人在战场上十分好用,战场上的人大多有伤,只要伤口接触到了血毒人的血,那必死无疑。” “血煞又分为阴毒和阳毒,我是阴毒。而阳毒,是用阴毒人的血养蛊,然后在药奴身上下蛊,才能慢慢形成阳毒人。阴毒人的血是母毒,可以制造阳毒,也可以解阳毒。然能受阴毒之人,难以培养,少之又少,万里无一,我所见过的阴毒人仅有三人。” 第141章 听完,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白芷心惊,抱住小女孩的手不自觉缩紧。 白芷理清思绪后,问道:“这玩意儿,不是双在南蛮?怎么连辰京也有了?” 她内心狂跳不止,大抵有了思绪,只觉一场祸世阴谋,在不知不觉间悄然形成。 所有人都沉默,肖扬撑着双腿的手,也在微微颤抖。 脑子里浮现那些药奴濒死的嚎叫,痛哭,嘶吼。 一排排大通铺,今日躺满了人,明日就有半数的人七窍流血,蜷缩着死在床上。然后又会有新一批人被送进来。 他甚至还能想起有些人的脸,或胖或瘦,或高或矮,或男或女。 每张脸都很生动,不管是抱头痛哭的发洩,还是咬牙切齿的抱怨,甚至还有个姐姐死前对他微微一笑。 忘不了,尽管他逃离了那地狱,他还是忘不了那种恐惧。 如今这样勾当竟又出现在辰京。 难以原谅,难以饶恕。 白芷也在思考这事到底是个什么级别的问题,思绪全然飞走。 忽的,手背上滑落一滴热泪,让她收回了神智。 第114章 又捡两人 小女孩被这严肃的氛围给吓傻了,眼泪大滴大滴掉落,一边吸鼻子,抽泣着问道:“我爹,我爹会死吗?” 白芷回过神来,慌忙拭去她的眼泪,用哄小孩子的语气道:“不会呢!肖扬哥哥救了他,他不会死,歇一会儿就好啊~” 然后又附耳对小女孩耳边说了些什么,露出澹澹笑意。 小女孩听完,展露笑容,使劲点了点头。然后对着坐在院子一端的肖扬大声道:“肖扬哥哥,谢谢你!你是大好人,最英俊潇洒,风卢倜傥,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后面是什么来着,姐姐,我忘了……” 白芷扑哧笑出了声,然后哈哈大笑起来,小女孩也在她怀里咯咯笑出了声。 肖扬则是一愣,看着白芷和那小女孩笑成一团的景象,像是三月春光,明媚且温暖。 刚还身处地狱的人,这下倒是沐浴着阳光,心一下子就化了。 嘴角扬起。 院里氛围好多了。 这事光凭他们几人是解决不了的,白芷转移注意力,与小女孩聊起天。 得知小女孩叫做唐星,父亲叫做唐大树。奶奶生病,常年卧床,钱都拿去买药了,家里揭不开锅。 直到有一天,一群穿着黑色斗篷的人出现,说要给父亲介绍活计。而后父亲就有钱抓药,还给她带了饴糖回来。可那时奶奶还是支撑不住,终是在一个月前去世了。 “后来爹爹就病了,每日都在吃药,可他吃了药也不见好,每天晚上都要嗷嗷到夜半,还要砸东西。” 白芷与肖扬对视,对唐星说的话胸中瞭然。 “后来那群黑衣人还来过吗?”白芷问。 “五日前来过,说是过几日还来。姐姐,他们是坏人吗?我以为他们是大夫……”唐星甜美的声音,有些颤抖。 白芷微笑着点头,“不可轻信他们。” 又问了许多细节,无不一一印证了肖扬所说的药奴一事。 “这事,朝廷会管吗?”白芷小心翼翼道,她有些害怕,怕这事本身就是朝廷所为。 肖扬若有所思,随后十分严肃道:“这事不能报给朝廷,只能报给王爷。” “为何?” “以前就有朝臣提过要制造一批药奴,与南蛮人一较高下,朝中人也有不少人是支持的,大部分人的态度仍不明朗,只有王爷是坚决不同意。好在陛下听王爷的话,明令禁止了此事。” 白芷长舒一口气,随后又想到什么,“那卓家人什么态度呢?他们与南蛮打得火热。” “卓家人分好几拨,暂不清楚他们的态度。”肖扬认真答。 白芷想问的其实是卓云君的态度,可最终还是没能问出口。不管卓云君支持与否,对于肖扬来说都是难捱的伤。 几人一番商量,一致认为,这事情不能坐视不理。他们决定把唐大树父女二人带回去,听王爷的决断。 正当此时,肖扬灵敏的听觉,听到了响动。 “有人来了,使的是轻功。我们先撤走。”肖扬说罢,就要扛起唐大树。 “等等!”白芷打断。 这倒是探明对方底细的好机会,不能打草惊蛇,不过得做好完全的准备。她问肖扬,“你打得过来人吗?” 这什么话,他肖扬除了中毒之时,被王爷下过套,还从未有过败绩。莫名得意,扬唇一笑,“当然!” “那你能让唐大树处于一种假死的状态吗?不是有什么奇异的点穴功夫嘛!就那样的……”白芷好奇,又一脸着急。 “还真有。”她的表情怪异,却让肖扬笑得越发嘚瑟。 理解了白芷的意图之后,肖扬嗖嗖就点了唐大树的穴位。然后让白芷他们带着唐星躲得远远的,以免暴露。 肖扬则是躲在角落,屏住呼吸,静观屋内的一切。 没一会儿,两身着黑色斗篷的黑衣人,进来了。他们对着唐大树一番查探。 “死了!” “不中用!浪费钱银!” “辰国人身子不行啊!” “哎,这个月又交不了差!” “走吧!” “等等,不用把他处理掉吗?” “你傻呀!真不知道你之前跟谁干的!你把他埋了他就是失踪,官府要查的。若是病死,谁管呢!” 第142章 “哦!哥说得有理。” 于是二人在屋里翻翻找找,把所有剩下来值钱的物件全部搬走,撤离了现场。 等两人走远,白芷一行人,向村里人透了口风,说是投奔亲戚,就带着唐大树离开了。 虽然肖扬知道那人身上的毒起不了什么作用,可他还是担心会影响到白芷的身体,她身子本来就弱。于是他去临近的村子买了一辆马车,独自一人载着唐大树,跟在白芷的马车后面。 路上,梨花惊奇问道,“娘娘啊!你觉不觉得肖侍卫最近好像不太一样?” “哦?哪里不一样?”白芷抱着睡熟的唐星,颇有兴趣。 “我记得他以前很凶的!” “是有点!” “他现在都不骂人了!” “好像是!” “还会笑!” “他以前不笑?” “不笑啊!我那些姐妹都怕他得很!跟罗刹一样,整天抱着一把剑,神气极了!” 白芷回忆初见,确实如梨花所说,他变得柔和了许多。 “你可小声点,他那耳朵,说不定听得一清二楚!”白芷坏笑着提醒。 梨花闻言,慌忙捂住了自己的嘴,一脸惊恐。 马车在颠簸中终于到达了王府,梨花掀开车帘,得先下车,摆好马凳,却见尤青向她伸出了手,一脸笑意。 虽然他的脸留下了许多伤口,却依旧掩饰不了少年清秀的目光。 将唐大树和唐星交给府里人安顿,还请来了谷大夫为他们诊治。 白芷带着肖扬,就去向远尘居,得把今日所发生的事告诉王爷。 夜幕降临。 远尘居燃起了烛火。 孟瑛老远就听到了二人谈话的声音,伸手摆弄饭桌旁的凳子,然后出门相迎。 “王妃,可用了晚膳?”孟瑛站在门口,澹澹笑容,令人舒适。 白芷和肖扬两人都有些急,把吃饭这事儿给忘得彻底。 经过孟瑛这一提醒,才想起来,答道:“未曾用膳。” 孟瑛露出满意笑容,神情极为自然,“飒兰刚好备了膳,王妃一起?” “额……行吧,正好也饿了。”白芷澹澹道。 这话说得勉强,孟瑛的小心肝有点痛。 孟瑛朝肖扬使了个眼色,肖扬便撤了下去。 一进屋,见一大桌子荤菜,白芷傻眼,王爷向来用膳用得早,这哪是刚好啊!分明就是预谋。 白芷僵硬坐下,不过抵不住美食诱惑,不吃白不知! “王妃可是又捡人回来了?”孟瑛轻笑,声音温和。 刚塞进嘴里的鸡腿瞬间不香了。 这话听起来有些别扭,却又说的是事实,可不是嘛,又捡了两个人回来! 第115章 卓翎探病 白芷将今日所见,与孟瑛细细道来。 孟瑛拧着眉听完,表情是难得的沉重。 他沉默思考半晌后,唤来了肖扬。 “可看清来人相貌和衣着?”孟瑛问。 “一身黑,衣着看不出什么特别,一人身形高大,皮肤黑且红,棕发,额角碎发稀疏,鹰钩鼻,说话声音浑厚,气息绵长。” 肖扬一边回忆一边细说,白芷拿了纸笔,在一旁记录。 孟瑛点头,在房中踱步,“高山人长相,身手呢?” “身法一般,左手有习惯性的勾腕动作,力量上乘,看起来手上功夫比脚上功夫要强。” 孟瑛若有所思,轻嗯一声,然后继续问起了另一人的细节。 而另一人,个子瘦弱矮小,与另一人并没有什么相同特徵,连使用的功法,都是乱七八糟的。 推测不出什么。 白芷想起之前被绑架时,人贩子时常变换口音,于是问肖扬,他们的口音是否能听出什么来。 “二人口音倒是相似,尾音会拖很长,我给你们学学。” 于是肖扬怪声怪气地学了起来,模彷的人难免会更加夸张地放大某一特点。 这独特的说话方式,让孟瑛勐然惊醒,曲州人。 曲州处在烟雨江南地带,气候湿润,风景秀美,丝织品丰富,又有水路,是南来北往商人扎堆的地方。 熙熙攘攘的人为利往来,因此对外邦人,包容性十足。 若是有什么教派隐藏其中,而不教人发现,也不足为奇。 一通商量之后,孟瑛让他们装作不知,正常的生活,绝不能轻举妄动,他会让人暗中打探。 夜里,肖扬悄声来到远尘居,站在孟瑛窗前。 孟瑛早在之前商量时,就察觉到了肖扬的情绪不对。他知道肖扬今晚一定会来,所以一直等着。 “肖扬,可是怕了?”孟瑛澹澹开口。 肖扬欲言又止,低着头,周身没有一丝飞扬的状态,活像一双可怜兮兮的小绵羊。 不怕,是不可能的。 那些血腥又令人犯呕的梦魇,一旦被勾起,就不会被轻易平息。 良久,他才开口,“这十年来,听说他们未能养出阴毒人,他们必定会来抓我!我……王妃……我暂且护不了……” 孟瑛叹气,“也罢,我会找人护着她,你需要人吗?” “不用,我有能力自保!”肖扬自信答道。 孟瑛眼底闪过厉色,沉声道:“你去躲一躲也好。这事不能让它发展下去,顺便帮我去办件事。” 第143章 孟瑛附于肖扬耳边,悄声对他说了他的计划。 肖扬单膝跪地,“是!属下明白!” 月朗风清。 卓家大宅。 卓遥一瘸一拐的拐进了卓翎的院子。 彼时,卓翎和卓泓正在替父亲,帮卓遥物色大家闺秀。 卓遥啪地一声将门推开,大喊一声,“姐!” 巨大的响动,将二人吓了一个激灵。 二人愣愣望着卓遥。 卓泓:“大姐,这人喊你姐了诶!” 卓翎:“那便是有事求我!” 卓泓:“也是,他向来是有事就喊姐,无事就是卓大小姐。” 这明目张胆的讽刺,倒是让卓遥些许不自在,两条俊眉微微抽搐。 卓翎轻笑,对卓遥道:“说吧,什么事?” 卓遥理直气壮,甚至还一脸骄傲,“明日你得替我去宁王府,探望宁王妃!看看她病好了没。” 卓翎蹙眉,“凭什么?我要去探望她?” “呵!你难道不想见孟瑛?”卓遥挑眉,将孟瑛两个字咬得极重。 卓翎闻言,竟有些心动,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荒谬,“想诱我上当?笑话!宁王殿下岂是我想见就能见的?!” 说完,卓翎瘪了瘪嘴,小声嘟囔:“又不是没去过,哪回见着了?!” 这委屈巴巴的劲儿,倒让卓遥颇有几分同情。 不过,卓遥早已习惯了,变了口风,“之前是孟瑛一个人,现在不一样了,他有王妃当家。你现在去,说不定就能见着了。” 卓遥站得有些累,又不敢坐,于是艰难地挪动步子,放松一下腿部肌肉,然后继续激卓翎,“你不会是怕了吧?!怕宁王妃给你下马威!” 卓翎闻言,拍桉而起,怒道:“呵呵!我怕?卓遥,你也不看看你这是在跟谁说话?!你想去看,你怎么不自己去看呢?” “我这个样子怎么去?啊?” …… 二人吵翻了天。 卓泓当个戏看,看得起劲。 翌日清晨,白芷就收到了拜帖,被迫改变的一日的行程。 午后,卓翎果然到了。 被下人引进门,一路走到清风堂,倒是惊讶于府中的变化。 与之前的荒凉破败之感不同,现在倒是绿意盎然,有了人气。 虽非富丽堂皇,精巧绝伦。却植被花草摆放讲究,予人一种有清幽雅致之美。 卓翎胸口涌上酸楚,前些年,她日日递帖,开门迎她的次数不过三两次。 那时她看着破败的庭院,心想若是她,定可以替他打理得井井有条。 可如今这一切被别的女人做到了,难免让人有些不是滋味儿。 白芷堂前相迎,作为主人家,难免要客套寒暄,于是笑着开口,“卓大小姐稀客啊!” 卓翎冷眼一瞥,眼神里带了许多轻蔑,道:“宁王妃还真叫人操心,我现下看你精神倒是好得很!” 来者不善啊! 白芷收起热情洋溢的笑脸,只保持了礼貌笑容,“嗯,确实还不错,能吃能睡,能跑能跳,倒是让卓大小姐操心了!” “呵,宁王妃啊!我昨日数了家中花猫有几根毛,前日数了院中有几片叶。你觉得我能有时间操心你?”卓翎夹枪带棒,阴阳怪气。 这直接给白芷气笑了,“卓大小姐那么忙,来我宁王府作甚,吃饱了撑的?” 卓翎轻笑,“这不是宁王妃好手段嘛,让舍弟为你捱了罚,还惹得舍弟魂牵梦萦,夜不能寐!” “不知卓大小姐说得好手段是指什么?”白芷有些生气。 “你说呢!” 白芷扬起嘴角,朝卓翎走去,“卓大小姐,我知你因为王爷对我心有芥蒂,但是我希望你清楚,如今我才是宁王妃,你什么也算不上!” “再说了,我也算嫁入皇室,是皇族中人!你从进门就对我出言不逊,你这是蔑视皇权!你懂吗?!” 孟瑛向来是卓翎的死穴,宁王妃这个位置也是。 皇权,卓翎从来不怕,却怕极了孟瑛眼里的冷漠疏离,和他决然拒绝的背影。 倏然,卓翎高高扬起了手掌。 第116章 与卓翎决裂 卓翎的巴掌就要落到白芷脸上。 忽的,一黑色身影灵活从暗处鑽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握住了卓翎的手腕。 与此同时,用身子将两人隔开,白芷踉踉跄跄退了两步。 卓翎不在意来人是谁,只想宣洩心中怒火,转动手腕脱离了掌控。随后,一掌飞出,与那人缠斗起来。 白芷这才看清,来人竟是十七,怎么不是肖扬? 疑问一闪而过,现在还是保命要紧,她赶紧退得远远的。 虽然在她家打起来不好,但是卓翎也太跋扈了点,不压压她的气焰,实在是出不了这口恶气。 二人打的电光火石,听声音,可谓是拳拳到肉,非常刺激。 这让坐在一旁喝茶的白芷,倒吸一口凉气。想到上次在卓家跟她扭打成一团,她要是真出手,自己小命多半没了。 二人的打击力度越来越大,范围越来越广,战场逐渐向四周蔓延,逐渐打碎了周围的桌椅,茶杯,摆件。 白芷这才心疼了,这都是她才买的啊! 大喝一声,“你们二人,快给我住手!” 第144章 十七听闻,瞬间就收了势。 可卓翎并不会听白芷的命令,她也没有听白芷的命令,下手是越来越狠。 掌风呼啸,卓翎一巴掌就拍上了十七的胸膛,十七被打飞出去。 硬是退了好长一段距离,喷出一口血,倒在了地上。 倒地之时,余光瞥到一抹素白。十七正正好,躺倒在了孟瑛的面前。 白芷刚想去扶十七,就看到了孟瑛,顿时有些心慌,这是不是玩大了! 卓翎见着孟瑛,心下欢喜,迅速收手,潇洒的拍了拍衣袖上的灰尘,笑着喊了一声,“飒兰哥哥!” 切~ 白芷翻了个白眼,去扶起十七。 孟瑛捏起手持佛珠,澹漠微笑,微微颔首点头,一副和尚慈悲为怀的模样,“卓大小姐。” 白芷看着十七眼睛里面泪珠都在打转了,忙问道:“是不是很疼呀?我去叫谷大夫!” 孟瑛轻声道,“先扶十七去看伤吧。” 听不出他语气里有什么情绪。这让白芷羞赧,这事毕竟是自己纵容的,属实不妥了。 将十七扶到门口,正要交给下人,就见他绷不住,眼泪哗啦就流下来了。 “咋啦?很严重?”白芷的心突然就跳很快,不会还打出人命吧! 只见十七用袖子勐地揩掉眼泪鼻涕,哭唧唧道:“太丢人了!还让王爷瞧见了!” 白芷先是松了一口气,又勐地翻了一个白眼,真想拍拍他的光脑门! 孟瑛看着十七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样子,莫名好笑。 弯腰捡起地上一片一片地捡起地上的碎瓷片,对着走进来的白芷道,“王妃小心脚下。” 白芷担心那瓷片割碎了他莹白如玉的手,忙道:“王爷!你别动,我让人来收拾!” 孟瑛笑着道:“好。” 孟瑛除了打招呼,视线就没有在卓翎身上停留过一刻。 反倒是卓翎,目睹了孟瑛对白芷情意绵绵的视线。 她有些分不清,他们二人究竟是真是假。若说是真,他们又未曾圆房,分二居。 可若说是假,那孟瑛的目光又能瞬间击碎她的美梦。 把厅内收拾了之后,孟瑛牵着白芷的手,坐到堂前,以一种主人的姿态,询问卓翎的来意,客套寒暄。 问到为何会打起来之时,白芷和卓翎都沉默了。 白芷认为孟瑛对为何会打起来的原因,应当是心知肚明的,完全没想到他会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 这让白芷有些狐疑。 她还发现,孟瑛今日对她的行为举止,比往常还要亲暱。是在演给卓翎看吗? 是也好!反正他们也不可能了,趁着早让卓翎死了这条心。 于是白芷大方配合。 孟瑛见二人都不说话,端起茶杯,轻抿一口,眼神锐利了些许,笑着开口,“翎儿,你还记得儿时你最爱惹事吗?” 卓翎几乎是愣在了原地,语气亲暱自然,仿佛儿时的飒兰哥哥在对她说话,眼眶不自觉就红了,眼泪险些崩不住。 “一晃多年,如今你已到嫁人的年纪,切莫再行鲁莽之事了。”孟瑛语气亲切,像长辈的劝解,像亲人的叮嘱,像邻家哥哥的安慰。 孟瑛笑了笑,“若是在儿时,飒兰哥哥可以替你收拾残局。可如今,飒兰已经娶妻,不能天天跟在你身后了。” 卓翎抿嘴,眼里泪光晶莹,欲言又止。 孟瑛牵起白芷的手,置于手心轻轻摩挲,眼神锐利,“不管世人如何评论我与王妃的感情,只要她一日是我的王妃,你们就轻她不得!” “你是,卓遥也是。”孟瑛强调。 卓翎闻言,目光从白芷身上扫过去,扫到了孟瑛的身上。 两个人,都认真的凝视着她。 她紧紧咬住后槽牙,生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生怕眼泪喷涌而出,让人看了笑话。 孟瑛没有给卓翎喘息的机会,继续加码,“翎儿,这些年你维繫着卓家宗亲利益往来,于卓家而言,做得很好,卓家人也都认可你。” “飒兰哥哥知道你很苦,也明白你想找个倚靠的心。可你的倚靠不会是我,不该是我,也不能是我。你可明白?” 卓翎含泪不语。 这些话说得决绝,白芷听得真切,却也没有什么好值得高兴的。 孟瑛收起了笑意,清雅的面容,出现了一丝冷意。 “翎儿,你可以独挡一面。” “人长大了,就得自己往前走。” “谁也护不了你一辈子。” “这些话,飒兰哥哥今日是最后一次与你讲,你可听明白了?” “以后,便没有你的飒兰哥哥,只有宁王孟瑛。” 这些话,一句比一句重。 于卓翎对孟瑛十几年的情谊来说,实在太重,太重了。 重到让她难以呼吸。 卓翎眼前一片朦胧,什么都看不清。 白芷看着她渐渐喘不过气的样子,轻声叹息。 孟瑛留了卓翎用晚饭,然后藉口离开了清风堂。 白芷陪着卓翎哭,替她递方巾。 “不要你假惺惺!你走!”卓翎边哭边道。 白芷摊手,“你是客人,我得待客,我哪能走啊!” “你分明就是看我笑话!”卓翎根本不想在白芷面前哭,可是忍不住。 第145章 白芷细想,她与卓翎其实区别不大,都是得不到孟瑛的女人! 不禁产生了惺惺相惜之感。 “我笑话你作甚!老实说,我觉得你挺酷的,身手那么好,卓遥还跟我夸你呢!只是,我不喜欢你对肖扬的态度!” 白芷坦诚,并没有谁可怜谁。 这一下扯到了肖扬,卓翎溷沌的脑子,产生一丝清明。 第117章 甜甜的桃子 “无论你说什么,我与肖扬不共戴天!”卓翎一边止了哭,一边咬着牙道。 “行吧,随你。” 对于卓翎的仇恨,白芷瞭然于胸,也没有强行化解的必要,见面绕着点走就行。 只是有一点,他们卓家的立场,白芷认为她必须明确。 “卓大小姐,怎么看待肖扬这样的血毒人呢?” 卓翎诧然,不解她为何这么问,“嗯?” 害怕自己说得太明显,白芷又掩饰道,“我觉得肖扬怪可怜的,从不知人事之时就受尽摧残,那些南蛮人也太不是人了!” “呵!你莫想为肖扬开脱。肖扬也好,那些令人作呕的南蛮人也好,都可以去死了!”卓翎恨恨道,眼里恨意甚浓。 “诶!卓大小姐,我听闻那些南蛮药奴在战场上战无不胜,可是真的?” 卓遥被这话题激起了怒气,“行尸走肉罢了!我卓家军面对如此恶人,从未输过!” “那为何辰国不制造药奴?” 卓翎闻言,拍桉而起,怒道:“战场上的,都是出生入死的兄弟!怎么对他们行此事!” 白芷被这惊人的气势给惊到,该说不说,卓大小姐的脾气,跟卓遥简直如出一辙。 听起来,她对那些制造药奴的人是厌恶的。 阳毒人需要阴毒人作为母毒,而阴毒人又极少。那想要制造药奴,就必定绕不开肖扬的阴毒之血。 这就注定了,肖扬的处境会很危险。 白芷昨夜想了一夜,终是想通了这个道理。 知道肖扬是血毒人的人不多,卓家算是一个极其危险的因素。若是他们支持制造药奴,那对于肖扬,将是死神一般的存在! 虽然不知道她的态度,是否代表了卓家那一支的态度。但白芷着实松了一口气。 白芷回了卓翎一个浅浅微笑。 卓翎愣了,刚才还在为飒兰哥哥的拒绝给流泪不已,这下怎么有种被牵着鼻子走的错觉。 回过神来,倒还庆幸,被转移了注意力,不至于输的太难看。 晚膳。 菜色十分丰富。 孟瑛落座于白芷身旁,朝白芷的位置靠了靠。 这偌大的圆桌,就三人,实在近得有些过分了。要是有人是个左撇子,筷子都得打架。 席间,孟瑛不停往白芷碗里夹菜,自己没动过几口。 看起来倒真是一对恩爱夫妻。 只是,她吃不了那么多啊! 白芷向孟瑛投去了乞求的眼神,再吃就要吐出来了! 可咱们王爷好像并没有明白她的意思,依旧没有停下筷子。 眼神交流失败,白芷从桌子底下伸手掐了掐孟瑛的腰,想阻止他这比食堂打菜阿姨还要快的手。 孟瑛动作一顿,定定瞧着白芷。 白芷也抬头,四目相对,孟瑛目光灼灼,眼底流淌着几分玩味兴致。 白芷明白了,这人故意的。 卓翎就在这样精神摧残下,没滋没味的哽完了这顿饭。 饭后,二人携手送卓翎离开。 看着卓翎逐渐远去的马车,白芷长舒一口气。下意识的将手从孟瑛手里抽出。 却在刚抽出的一瞬间,被孟瑛勐的抓住。 “王妃吃多了,飒兰带你去消消食。”说罢,拉着白芷就朝一条小路走去。 白芷死命挣扎,“放开我!你刚才故意整我!现在又来假惺惺!想将我玩弄于鼓掌之中,没门!” “哦?王妃竟是这样想飒兰的?”孟瑛摇头失笑,兴致又浓了几分。 “哼!阴险小人!”白芷怒。 “呵呵呵,王妃骂,飒兰就受着。”孟瑛似是心情不错。 “你现在又来装乖!” “嗯,王妃说得对。” …… 好不容易逮到的机会,怎能轻易放她走呢? 二人一路扭打着,吵闹着,顺着王府背后的小路而去。 王府位置偏,依山而建,所以背后是一座荒山。绿植葱郁,生机葳蕤。 二人连飞带走的走进了山里,来到一处山洞。 到达时,红霞满天,格外艳丽,山间万物都被罩上了一层暖红的薄纱。 山洞外面有淙淙溪流,奏出叮叮咚咚的声响,清澈见底,能见游鱼嬉戏。 沿途是嫩草青地,点缀着各色野花。狗尾巴草尤其的多,在夕阳投照之下,像极了小蘑菇的尾巴。 忽的,白芷像是看见了什么,朝前奔去。 好在此处地势较为平坦,孟瑛就放心让她去了,只是笑着道:“王妃当心些。” 白芷跨过灌木丛,来到一棵树下,忽的转头,扬起弯弯笑眼,呼道:“你看!桃子!” 夕阳衬照,笑靥如花。 该说是那桃子太大了,还是那脸蛋太小,竟然差不多大。孟瑛哑然失笑。 “哇呜!这桃子怎么那么大!我这辈子就没见过那么大的桃子!”白芷的惊呼声根本停不下来。 第146章 桃子已经红了,外面附着一层绒绒的毛,却还是硬的。 白芷兴奋地摘了两个,像个兔子一般,蹦哒着去溪边洗洗。 野外的景色当真称得上美不胜收,更何况这少有人踏足的地方,像是另一个世界,仿佛能令人忘却人间事。 白芷递了一个桃子给孟瑛,没管三七二十一,就开始啃自己手里的桃子。 啧啧啧,这味道,甜!脆!果味儿甚浓。 要是放到现代,这品相,这味道,怎么也得卖个几十块一个吧! “味道如何?”孟瑛浅笑着问。 “一个字,绝!”白芷竖起大拇指。 孟瑛闻言,也咬了一口,然后浅浅皱起眉头,一副有些失望的表情。 “怎么?不甜?”孟瑛没有说话,像是默认。 白芷疑惑,“明明两个都是差不多的成熟度,怎么会不甜呢?这个屁股尖一点,这个圆一点。” 孟瑛摇头,“我尝尝王妃那个。” 说罢,交换了二人手中的桃子。 孟瑛毫不犹豫,就朝白芷咬过的地方咬了下去,然后露出满意微笑,“嗯,王妃这个更甜。” “是吗?”白芷一边疑惑,一边也咬下桃子。 骗子!他这个明明才是最甜的!一个桃子,硬是让人吃出了哈密瓜的感觉。 二人找了颗树,靠着坐了下来,一边赏着夕阳,一边啃着桃子。 白芷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又看了看桃子,最终还是继续对桃子下了嘴。 这样好吃的桃子堪称难得,绝不能暴殄天物! 孟瑛见她这样子却笑出了声,“别吃了,那边还有其他果子。” 还有其他? 白芷立即住了嘴。 第118章 劝酒 见白芷将桃核给抠了出来,孟瑛好奇问道:“王妃这是作甚?” “保留种子啊!要是能种出来,不就不愁吃了!”白芷有些兴奋,仿佛看到了致富的康庄大道在脚下徐徐展开。 白芷与孟瑛一边寻找其他果子,一边细聊了这个世界,哪些地方适合培育这桃子,哪些地方又能卖出去,聊到夜幕降临。 白芷看着大大荷叶包着的桑葚、树莓和叫不出名字果子,心满意足。 “走吧!回去了!”白芷想消化一晚上,把好东西留到明天。 孟瑛却愣在原地,不愿动弹。 “怎么了,走啊!”白芷道,她可找不到路回去。 “今夜不回了。”孟瑛澹澹出声,神情平静,若有所思。 “不回了?”白芷眨眼,“在这深山老林里喂蚊子?” 孟瑛闻言轻笑,“王妃这说法倒是有趣。” “可是这山里,很恐怖啊!什么蛇啊,老鼠啊,还有蝙蝠。说不定还有凶兽!”越想越觉得头皮发麻。 “怎么,王妃是信不过飒兰?跟卓遥去摘星楼喝风也不见你怕,现在倒是害怕了?” 孟瑛明明是笑着说的,却莫名一股威压,让白芷不寒而慄。 白芷叹息,这个人还真是把拿捏把握的恰到好处。 说不定他吃饭夹菜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要带自己出去消食,然后把自己带到这路都没有的深山老林,用桃子和野果为引,拖时间,直到天黑。 现在想走也走不不了,还不任他拿捏! “阴险腹黑男人!”白芷小声嘟囔。 “王妃说甚?”孟瑛没听清。 “没……” 不行,必须得反击,不然咽不下这口气。 白芷莫名嘿嘿嘿地笑起来,笑得莫名瘮人。 孟瑛满脑问号,“王妃笑甚?” 白芷向前走了两步,走到了孟瑛面前,仰头。 满面娇羞,媚眼如丝,一个小拳拳锤到了孟瑛胸口,娇嗔道:“瞧不出,王爷玩得挺野呀!” 孟瑛大气都不敢出。 见孟瑛愣在原地,白芷继续道:“走呀!王爷,歇着呀!” 瞧瞧,谁拿捏谁! 见着白芷扭着胯走在前面,孟瑛回神,忍俊不禁,哑然失笑。 呵!顽皮! 几步上前,一把抱起白芷,唰唰几声,就进了山洞。 山洞至暗,连模煳的影子都没有。 白芷被放在一块石板上,孟瑛从她身边离开,窸窸窣窣不知道在作甚。 莫名有点害怕,于是颤着声音小声喊,“王爷……” 忽的,火摺子燃起,橙黄的光打在孟瑛线条流畅的脸上,衬得羽睫纤长,鼻樑俊挺。 “莫怕。”他道。 没一会儿,一个小小的火堆燃起,,逐渐照亮整个洞窟。 白芷这才看清,是个有生活痕迹的洞窟。 石床上铺着草蓆,还有一床动物毛毯。火堆处架着陶罐,柴火也充足。墙上被凿除了几个框,里面摆放着三两碗具,杯具,看起来是用的最简单的手法打造,模样却规规整整。 白芷惊叹于这个人开荒的技能,问出了口,“这是你的秘密基地?” 这个说法倒是有趣,孟瑛往火堆里添柴,悠悠开口,“算是。” 火烧得旺了,白芷凑近了火堆。孟瑛跑去洞窟后面鼓捣了好久,才归来,归来时提着一坛酒。 看到酒,白芷有些犯呕,上次醉酒后那胃如火烧的感觉,隐隐袭来。 距离上次发烧还没过去几天,白芷有些憷,皱着眉问:“又喝酒?!” 第147章 “王妃不愿?”孟瑛挑眉。 “也不是,喝还是可以喝的,只是怕又病了,难受。” 珍爱生命,远离宿醉! 孟瑛却笑了,“只有卓遥那蠢脑子才会把你折腾病了!” 这话卓遥听了会跳起来打他吧! 不过说得也没错,大半夜去楼顶吹风,不病才怪! 洞外边有条小小溪流,洗洗锅碗,倒是很方便。 孟瑛忙碌一阵,做妥了准备,才开了酒坛。 开坛瞬间,酒香扑鼻,还有一股果子香甜的味道。 “这是你自己酿的?”白芷好奇。 “嗯,就是今天吃得桃酿的。”孟瑛一边说,一边将酒倒进陶罐,架于火上。 “怪不得那么香!可你为何要煮?煮了就没有酒味了。”白芷问道。 “给你喝的,暖暖胃。”说罢还丢了几个野果子进去。 酒已温好,孟瑛倒出两碗,一人一碗。 白芷蹙眉,指了指酒坛子,“你怎么不喝那个?” 孟瑛怔愣一瞬,也微微皱眉,“呃,飒兰没喝过烈酒。” 白芷:“……” 白芷惊掉了下巴,没想到这看起来无所不能的王爷竟然没正儿八经喝过酒! 一下子,潜藏于基因里面的劝酒因子瞬间上头,这高低不得整整他! 于是顺着孟瑛的话说,“为何?你可是王爷诶!连酒都没喝过怎么行?” 孟瑛看起来有些犹豫,缓缓道出,“儿时,给皇子的酒都是特制的,喝起来除了甜,品不出什么味儿。” 白芷赶紧点头,眼里的兴味浓烈,附和道:“是是是!小孩子喝什么酒!” “后来……后来就出家了,禁饮酒。”说罢孟瑛浅浅一笑。 这……这让白芷怎么接呢?一个皇子出家,定是宫中出了什么变故。 与卓遥说得被下令禁止的事情有关。现在问,他肯定守口如瓶,不如先把他灌醉,还不知道王爷醉了是什么样子! 想想就兴奋啊! “那现在你长大了,也还了俗,可以喝了呀!” 白芷真诚望着孟瑛,表示自己绝对没说谎。 孟瑛轻笑出声,“呵呵,喝醉了该如何?” “还能如何?喝醉了睡觉呗!再说,少喝一点问题不大!”白芷拍着胸脯保证。 “王妃等着看飒兰笑话?”孟瑛瞭然。 “哪能呀!”白芷心虚。 “既然王妃想与飒兰共饮,飒兰也没有理由推脱。” 孟瑛为自己到了一碗没煮过酒,浅浅嘬一口。入口,甜,酒穿喉而过,清凉又辛辣。 “怎样?”白芷一双期待的眼睛,像狗见着骨头,璨若星辰。 “还不错,有点辣。”孟瑛老实答。 孟瑛看着这双眼睛,原本的犹豫,也被一扫而空。 高高举起酒碗,将碗中的酒一饮而尽。 第119章 王爷的表白 然而…… 孟瑛连着灌了好几碗,依旧是神采奕奕,清醒无比,走路都不带晃。 白芷伸出两根手指,“这是几?” “二。” 白芷失望叹气。 “让王妃失望了?”孟瑛眼里有些得意。 切,无趣! 察觉到灌不醉,白芷瘪嘴,自顾自喝着她那没什么酒精浓度的温酒。 此时的孟瑛,虽然头有些晕,却是理智尚在。 二人吹着夜风,围着篝火,聊了许多八竿子打不着的事。 孟瑛不醉,白芷一下失去了乐趣,态度变得冷澹许多。 “困了。”白芷伸了个懒腰。 孟瑛却露出微微惊讶的表情,“时辰尚早。” 白芷自顾自的开始抖落毛毯子上的尘埃,没有理会孟瑛。 白芷用一根树枝,在石床中间画了个楚河汉界,道:“你睡这边,我睡这边,不得越线!” 孟瑛意犹未尽,压根不想睡,磨磨蹭蹭的躺上了另一半石床。毛毯归白芷所有,孟瑛和衣而眠。 白芷躺在草蓆上,稍微一挪动就会发出沙沙声响,有些睡不着。毕竟在王府,这也是一尊娇生惯养的躯体,草蓆微微刺痒的触感,让人有些抓心挠肺。 不过好在白芷适应能力不错,在连数几百只羊后,昏昏欲睡。 忽的,草蓆发出沙沙声响,白芷立马警觉,王爷在向她靠近。 不明白他要做什么,先装睡好了。 而等了许久,也没有任何动静,他只是静静停在了咫尺之间。 白芷背对着孟瑛,虽然看不见,她却觉着孟瑛在盯着自己,这样的视线让她僵硬,不敢动弹。 先沉不住气的是白芷,任谁被这样盯着也觉得毛骨悚然。 她翻过身,“王爷盯着我作甚?” 孟瑛手枕着一双胳膊,微微开口,“飒兰以为你会问我许多,可你一个都没问。” 酒气扑鼻。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白芷竟然觉得他的声音在颤抖,还有几分委屈。 “王爷以为我会问你什么?” “以为你会问我,为何这里会有个山洞,为何会在这里酿酒,为何又会带你来这儿,为何这里会有陶罐,为何今日又要饮酒……” 声音越说越委屈,伴着几分醉意,听得人怪心疼的。 这些话像是在控诉,控诉白芷不陪他聊天。 第148章 他一个谨小慎微的人,问了他也不会说,所以白芷才选择了缄默不语,可现在他却在控诉自己。 白芷忽然明瞭,并不是他想要自己问,他只是想说,想要倾诉而已。 像是个孩子,回到家就想与最亲近的人分享今日的趣闻,被谁欺负,又收到了什么礼物。 “王爷醉了。”白芷声音沙哑。 “你就当我醉了。” 听起来,他很想醉的样子。 “那好,我问什么你都会回答吗?”白芷遂了他的意。 “能回答的,我便回答。” “那你说说,你为何会在这山里凿个洞,又为何酿下一壶酒,今日又为何突然想饮酒?” 这既视感,简直就是在哄小孩。 “王妃这问法不对,一下问那么多问题,飒兰不知该从何答起。你该先问,是如何发现这地方……” 白芷喷血,明明是他自己提的问,现在倒还讲起了逻辑。于是白芷只好顺着他的逻辑,挨着挨着问。 简单来说,就是咱们孟三岁,在王府呆的无聊,就来后山乱逛,然后发现了这山洞,又发现桃树,就将桃子酿成了酒。 他以为他会一个人,独自饮下这一坛酒。却是气肖扬与卓遥都与他的王妃喝过酒,他不能落了下风。于是带白芷来他这秘密基地,共享他这一坛宝贝。 故事平平无奇。白芷却听得沉重。 独醅春桃酒,岁岁空举杯。 他到底是有多孤独? 不需要别人多说,白芷也能推断出,王爷年少之时,必定是众星捧月般的存在。 受尽宠爱的母妃,独爱一人的父皇,还有卓遥卓翎对他那近乎盲目的崇拜,每一项都是羡煞众人的存在。 而后竟是剃发出家,只伴古佛青灯,不闻世间繁华,终日无人对饮。 以至于,把他憋疯了,逮着白芷使劲霍霍。 莫名的,觉得他有些可怜,却也不能被他现在的行为给迷了心智。 白芷很清醒,虽然他现在又几分醉,防备较弱,可若是往前一步,仍然会被拒绝。所以她便不会去自取其辱。 当个树洞就行。 又扯了一堆,白芷忽的想起什么,蓦地问出了口,“王爷,肖扬去了哪里?” “我让他出去办事了。” “你老实告诉我,他是不是因为血毒人的事,怕连累别人,然后偷偷跑了。”白芷有猜测。 孟瑛沉默半晌,缓缓开口,“有何不好?他在,你也护不了他。” 这话虽然扎心,却也是事实。 见白芷久久不说话,孟瑛怕她难过,补充道:“若是让那些人知道你对他很重要,那他们就会把你视为破局关键,绞尽脑汁地控制你。你不能置肖扬于不顾,他又如何能至你于不顾?” 孟瑛为白芷分析起了其中厉害。 白芷忽然就想通了一件事,眉头深锁,“于王爷而言,我也是这般的累赘?” 黑夜中,孟瑛语塞,良久,他才开口,“非也,即使你冰雪聪明,足智多谋,武艺超群,你的对手也有的是办法对付你。” “若我谨小慎微,处处都挑不出错处,带上百八十个身手一流的暗卫,他们又能奈我何?”白芷认为这许是破局之法。 孟瑛沉默良久,声音暗哑开了口,“不行的,芷儿。” 白芷怔愣,他忽然唤自己为芷儿,心尖尖在颤动。 “武艺高强是有些许用处,可那用处也仅有一点而已。” “这世上有些人,被称为恶人。你可知他们与常人有何区别?” 没等白芷回答,孟瑛继续道:“他们没有底线,不择手段。” “平头百姓的性命,在你心中,在你们那个时代,被视若珍宝。可是在这里,在那些恶人的眼中,蝼蚁不如!随便一个人都能成为你的死穴。” “若你真的能做到,能忽视他们的性命。确实能以恶制恶,可那时的你,便不再是你了。你会成为被各方约束的棋子,最后成为这个世界的傀儡。” “你现在想过的生活,你的追求,你那些美梦,到了那时,你便再也不敢去想,甚至对往昔的坚持嗤之以鼻,你会嘲笑人人平等是句空话,你会觉得人命本就该是贱如蝼蚁,为你所用又有何不可。” 孟瑛的话,让白芷一阵阵恶寒,在毛皮毯子里蜷缩成了一团。 “若是王妃真的愿意,那飒兰也不愿。” 孟瑛轻声叹息。 “芷儿,你教飒兰为难。” 第120章 表白了但没啥用 “芷儿,你教飒兰为难。” 这一句轻轻的话语,落在白芷心头,掀起了万丈波涛。 埋藏在心里的委屈,在刹那之间喷薄而出。 白芷坐起身来,无声的泪滚落,“那照王爷这么说,我们,我,我永远没办法站在王爷的身旁?” “你当真就那么怕?怕到不敢面对自己内心的真面目,怕到不管不顾我对你的喜欢?!”白芷重重地问出了口。 白芷跪坐在石床上,双肩都在颤抖,喉咙生涩,连吞咽都变得艰难。 孟瑛起身,呼吸变得越来越沉,心断断续续的抽痛。 黑夜中,他能感受到面前的人儿在粗粗浅浅地呼吸。自己离她很近,近到能感受到她的温热,微风拂来,甚至能闻到她发丝间的一缕馨香。 第149章 可就是这短短的距离,却像那填不平的山海,让孟瑛难以跨越。 他喉咙一阵一阵的发紧,不住地吞咽,强忍着冲动,道出了口,“芷儿,我怕,我怕!你一生的欢喜,远比此刻欢愉重要……”得多。 白芷脑子像是进了水,嗡嗡的,根本听不见他说的声音。 没等他说完,白芷就扑了上去,扑进了孟瑛的怀里。是熟悉的香味,是熟悉的安心感。好像这样抱着,他就跑不掉,他就属于她。 脑中残存的清醒,在她炽热的身体贴上来后,土崩瓦解。 孟瑛控制不了自己身体的本能,重重的,紧紧的,回抱住了她,感受着她高低起伏的呼吸,感受她身体微微的颤抖。 “芷儿……” 他在她耳边轻声唤。 “王爷,我想陪着你……” 白芷予他回应。 莫名的,二人的手越收越紧,像是要将彼此揉碎,揉近自己的骨血,然后在彼此的血肉里,生根发芽。 白芷微微抬起头,道:“王爷,我愿意陪你……” 后面的话并没有说完,就被吞没在了孟瑛灼热的唇瓣里。 孟瑛大力钳住了白芷的后脑勺,让白芷无处可躲,逃无可逃。 齿尖的磕绊像是打铁溅出的花火,滚烫灼热,明亮绚丽,四下蔓延,层层递进,一浪缠绵过一浪。 她舌尖的温软湿滑,像是令人兴奋的毒药,让孟瑛头脑愈发的上瘾。脑子里面有什么东西在扩张,逐渐变大,占据理智的所有地。 心中一股暖意,也在无限蔓延,渐渐填满。 辗转吸吮,唇齿交缠。 此时的孟瑛丝毫不似平时那般温和谦礼,而是强势霸道带着一丝乖张。 面对孟瑛越来越强烈的攻势,白芷逐渐化作一潭春水,渐渐的无力抵抗,只能软绵绵地搂住他的颈项,任其掠夺。 难以支撑身上的瘫软,二人滚到了草蓆之上。 原本的刺痒之感,却在此时如同消失了一般,杳无踪迹。 双唇浅浅分离,草蓆发出细碎声响,却掩不住彼此的呼吸。 却是藕断丝连,不舍离去的唇又合在一起。 白芷一声浅浅的嘤咛,更是像极致美丽的陷阱,诱人一步步踏入。 白芷逐渐迷失方向,迷失在名为孟瑛的欲海里。 却是在此时,孟瑛的吻,戛然而止。 他伏在白芷的颈窝,呼吸沉重,杂乱无章。 稍微平息之后,他颤着声对白芷道:“芷儿,给我点时间,好不好?” 白芷愣了好久,才从刚才的溷沌之中回过神。 回神瞬间,一种想哭的情绪充斥着大脑。 像是有人送了你最想要的礼物,拿到手后,满心欢喜,他却告诉你,送错了! 靠!白芷怀疑孟瑛是不是个男人! 这都能忍?!!!! 甚至开始怀疑人生。 难受的情绪萦绕不散,白芷一阵阵的委屈无法宣洩,最终躲到被子里呜呜地哭了出来。 孟瑛却是呆坐在了她身旁,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 嗯,他需要一点时间,才能平息。 手持菩提不停的在手中转动,一圈一圈又一圈。 有屁用! 最终还是去洞外吹了一会儿风,洗了一把冷水脸,才渐渐平息。 清醒过来,孟瑛独自望着天上的月亮,心里唾骂了自己几句。 看来,酒,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回到洞中,白芷已经止了哭声,安静得可怕。 孟瑛讪讪坐到她身边,屁股刚一沾着草蓆,旁边的人儿,便丢来一句,“滚!” 孟瑛:“……” “王妃给飒兰一点时间,可好?”孟瑛讪讪道。 “不好!” 孟瑛一阵头痛,捏了捏眉心。 “是飒兰让王妃受委屈了。”孟瑛态度诚恳,乖乖道歉。 “那在王爷没有想清楚前,请不要靠近我,不要总是做出让人误会的事情,我这心脏受不了你这一次又一次的戏弄!”白芷拿出了一副谈条件的气势。 “呃……” “你总是这样耍我,你自己不觉得很过分吗?!”白芷怒道。 “飒兰……不敢。” “呵!睡了!”白芷将毯子捂过头顶,开始认真入睡。 说是入睡,却是心酸不已,睡不着。 孟瑛也一样,躺在白芷身旁,翻来覆去的也睡不着。 万籁俱静。 孟瑛实在是难受,于是讪讪开口,“王妃。” 白芷蹙眉,别扭地将身子挪得离他远一点,烦躁地道:“快说!别影响我睡觉!” 孟瑛犹豫开口,“我……可以抱抱你吗?” “滚!” 白芷在烦躁中睡去,孟瑛却是一夜未眠。 他一夜都听着白芷呼吸声,或深或浅,或急促或平稳。 直到她睡着了,忍不住向她靠近,轻轻抱了抱她。 今夜。 对于卓翎来说,也是无比难熬。 姐姐去了宁王府,回来便把自己关在房间。 弟弟们岂能不知。 夜半,卓遥和卓泓敲响了卓翎房间的门,一瓶酒在卓翎面前晃晃荡荡。 卓翎嫌弃,“干嘛!你屁股不痛了?” “痛啊!但我觉得你比我更惨!”卓遥挑眉。 第150章 “我还能让你更惨!”卓翎一拳朝卓遥挥了过去,在方寸之间停了下来。 姐弟三人于院中赏月,一碗接一碗地饮酒。 与孟瑛不同的是,这三人皆海量,不管多少,都是无比清醒。 卓遥侧身靠着躺椅,道:“姐,她身子还好吗?” “好!比你好!她有飒兰哥哥,能不好嘛?”卓翎泪光晶莹。 二人语塞,齐齐叹息,“哎!” 第121章 盟友之道 经过昨夜的一切,白芷对孟瑛更加冷澹。 后来,甚至已经不去远尘居了,王府事务开始通过书信交流。 只是苦了十七与梨花,日日当个跑腿的。 唐大树父女二人清醒之后,在谷大夫的照料下,身子见好。 唐大树又透露了许多黑衣之人的细节,与之前推测的大差不差。 然后白芷就开始教授唐大树厨艺的征途。 厨王争霸赛,虽说请了各方名厨,但是总得有自己的人才能从中获利。 唐大树是农家汉,烹饪本就是基础技能之一。身子健硕,手上功夫不差,对刀工,火候的控制力也不在话下。 再加上王府给了他和女儿一个安身之所,竟然还有人教他厨艺。这天上掉馅饼的好事,睡着了都能让他笑醒。于是学得更加卖力。 之前白芷找来的厨子大都好相与,几名厨子经常一起研究新菜,这可让王府的下人们饱了口福。 除此之外,斗兽场的场地清理也完成,接下来就是搭台子,请久负盛名的食客参与,再用食客的名声宣传。 这些都是花大钱的工作,统筹银钱的工作自然只有白芷自己做,于是白芷开始忙得脚不沾地。 忙起来自然就顾不上她和孟瑛那档子事儿,早抛九霄云外去了。 孟瑛却是不太好过,从那夜之后,就隐隐头痛,心悸,夜不能寐。 这才请来了谷大夫看诊。 谷大夫只看了一眼孟瑛,压根没诊脉,就轻飘飘的得出一个结论,“王爷这是忧思过重,肝火旺盛。” “如何治?” 谷大夫听完这话头疼,“额,可以喝点凉茶,或者搬出去与王妃同住。” 孟瑛斜倚在椅子上,眉头紧锁,“这话从何说起,这病还能与女人有关?” 谷大夫笑,“非也,是与心情有关,积郁易成疾啊!” 孟瑛:“……” 最后孟瑛缠着谷大夫,给他开了一副昂贵的药,然后让十七拿着药方去找白芷支银子了。 夜里,灯火摇曳,白芷伏桉,清算支出。 “病了?”白芷抬眸,对上十七兴奋的眼。 十七使劲点头。 “哦,可是王爷并非所有银钱都在我这儿啊?!他不能这点药都抓不起吧!” 白芷看出了十七的小九九,他每次想在王爷面前表现,就是这个表情。 “王爷他全花了!他真的没钱!”十七开始着急。 “那你说说,他用在哪了?” 十七支支吾吾半天憋不出一个完整的理由。 最终十七得到了一封被揉成团的回信,恹恹的回了远尘居。 孟瑛满心欢喜,小心翼翼地展开纸团,上面赫然写着四个大字,“骗钱可耻!” 手指抚过那四个大字,字并非这个时代的字,却又能让人明白其意,字间无锋,圆圆钝钝的,虽非好字,却是让人瞧来喜欢。 遥记得一开始,她就是这般,将对王府的规划,写在纸上,伴着糕点,恳求与自己相见。 现在看来,那时的自己是有多不识抬举。 夜半。 孟瑛悄悄潜进了白芷的房间,屋里点了檀香安神,让人舒心。 白芷因为这两天实在有些累,睡得十分香甜,压根察觉不到有人的潜入。 睡得香也是因为她知道,最近孟瑛在他身边安插了许多暗卫,人身安全暂且无虞。 趁着月光,孟瑛于咫尺之间偷偷描摹她的眉眼,她好似比刚来的时候圆润了不少。心中竟有些许得意。 惬意的感觉袭来,竟然是在半盏茶的功夫里,昏昏欲睡,于是靠着床边睡着了。 神医不愧是神医。 白芷一夜无梦,睡到自然醒,醒来身旁无人。 五月底,皇后寿辰前夕。 皇后是去年新册封的皇后,隆宠圣眷,虽然白芷不想见到孟瑛,却是对宫里的事情一概不知。 不得已,只好又找到了孟瑛。 对于白芷主动地找上来,孟瑛欣喜,却是掩饰得极好,让人以为,他这些日子一人在这远尘居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这些日子都用些什么奇怪的姿势入睡,以至于现在的他腰痠背痛。 待白芷问完,他只是浅浅答了一句:“王妃不必挂怀,尽量少说话就行,有飒兰在。” “你说得倒是轻松,那些人我一个都不认识,我也不知道他们什么个性,万一说错什么话得罪了他们,那不就是脑袋搬家的事儿嘛!”白芷朝孟瑛翻了个白眼,非常不赞同他的话。 孟瑛轻笑,“那行,飒兰与你讲讲。” 真的要讲?这可不像他!白芷狐疑。 “其实很简单,只分三拨人。一拨是护你的人,一拨是害你的人,还有一拨是看戏的人。” 这个解释听起来倒是很清晰明瞭,白芷不自觉地点头,“然后呢?” 第151章 “除去请安寒暄,无论对谁,都只说些无关紧要的假话就行。” “啊?那为何分三拨人?” “皇后的寿宴,飒兰可能没法与你时时在一起,你去任何场合,尽量找到护你的人,他们会帮你兜底。” “那这三拨都有哪些人?”白芷拿起了笔,准备认真记笔记。 孟瑛却按下了白芷拿笔的手,脸上的笑容失去了温度,看起来有些寒冷。 他道,“王妃只要记住,父皇皇后,是会护你的,其他人你一个都不要信。” 白芷,“那么惨?” 孟瑛轻嘲自己,喃喃道:“可不是。好在他们势大。” “那若是他们都不在,我又该如何?” 白芷气都变虚了,看来王爷的处境,很是不妙啊! “你就闹!闹大了,然后请父皇和皇后做主。” “你记住,在皇宫内院里面,聪明才智没什么用,找到盟友才是破解之法。”孟瑛悉心为白芷讲解。 “聪明才智为啥会没用呢?”白芷不服。 孟瑛蹙眉思考一番,在想怎么解释才能让她更好的明白,“唔,比如,你夸皇后娘娘今日的簪花好看,那就一定会有坏心之人造势,问你喜不喜欢。” “如果只有一个人问,那敷衍敷衍就过了,若是问的人多,所有人都在等着你回答,那你就不得不回答。” “你若说不喜欢,那你对皇后娘娘的赞美就是假的。若你说喜欢,皇后娘娘就会很难堪,那些坏心之人也会造势,把矛头对准皇后娘娘。” “那时,黑得也能被说成白的。就算不在这个地方给你使绊子,也会在其他地方等着你。” “简单来讲,就是有人替你造势,你才能成事。若无人站在你身后,那无论你说得再对,都会被他们的势给淹没。” 白芷听得浑身僵硬,“那么恐怖?” 孟瑛点头,“就是如此。” 第122章 处境艰难 白芷半信半疑,“你的意思是,就算我是胡说八道,只要有人附和我,我就能赢?” 孟瑛轻笑,“王妃冰雪聪明。不过还有一招,你得学。” “什么招数?” “遇到难以回答的问题,就装晕。” 白芷:“……” 翌日,皇后寿辰。 天未亮,白芷起床开始梳妆打扮。 这应当是白芷穿来后穿得最隆重的一次。一身艳丽丹色外袍上,金银线镶绣着大朵栩栩如生的芙蓉,一眼夺目。 这种有些橘红的衣服,白芷一般是不敢碰的,难以驾驭。可这件衣服的颜色却是恰到好处,艳而不俗,像是绚丽夕阳。 加上内衬以藏蓝色深衣,罩着一层如雾一般的薄纱,一暖一冷,热烈与沉稳,相得益彰,衬得人出挑,又不会过分张扬。 发髻高耸入云,发饰繁复,随意动弹,就是叮叮当当的碰撞声音,所以动作幅度不宜过大。 这头重衣服重,还又闷又热,活有一种受刑的错觉。 好在白芷年轻,在妆容上不需要太多加持,也能清丽可人。 待收拾好出门,天色还未全亮,这哪是早晨,分明是夜半。 马车已然停在门口,孟瑛没有先上去,而是静静站在马车前,等着白芷的到来。 白芷见到孟瑛,眼前一亮。与平时的清雅素白不同,今日的孟瑛着一身藏蓝锦缎丝袍,衬得他身子修长。袖间露出少许丹红袖边,暗纹精致繁复,平添几分神秘而清隽的贵气。 衣物上的纹绣与白芷衣服上的纹绣,多有呼应,还是不折不扣的情侣装! 让白芷看愣了一瞬。 孟瑛也是愣了愣,二人对上的视线,随后孟瑛应了一个浅浅微笑,道:“可有不妥?” 白芷慌忙回神,脸颊微烫,赶紧别过脸,可不让他瞧见自己这样子! 孟瑛将白芷扶上了车,才鑽进了马车。 今日的马车是符合王爷身份,王府最高规格的马车。车内空间很大,再多装几个人也不是什么问题,所有的细节都十分精巧,茶杯器具等一应俱全。 孟瑛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盒子,打开,递给白芷。里面装着各种果脯和果仁。 白芷这些天除了必要的正事就没找过他,面对他的好意早就习惯了拒绝。 勐地一甩头,细碎的银制流苏步摇啪啪地打到脸上,扎得白芷小脸一皱,五官都挤在了一起。 孟瑛却被这任性的样子给逗乐了,“王妃可莫要跟飒兰置气,现在不吃,一会儿进了宫可就吃不了了。” “为何?咱们起那么早,不就是为了跟皇后娘娘吃早饭嘛!”白芷黛眉蹙眉。 孟瑛露出坏笑,“若是平时倒也还能安静地吃上饭,今日许是不行,你等会儿就知道了。” 白芷犹豫,却也不能落了下风,坚持不吃。 马车庞大,行路慢了许多,一路晃晃悠悠。白芷起得太早,自是打起了瞌睡。而孟瑛也在一旁闭目养神。 马车碾过一个石子,车身颠了一下,睡梦边缘的白芷一时身子不稳,后脑勺撞到了马车壁,发饰硌到了头。 白芷吃痛地嘶了一声。伸手摸了摸后脑勺,虽然有些痛,但是不致伤,只是把发饰给撞歪了。 人家梨花一早上的劳动成果,还没派上用场,这就给撞歪了,现在也没铜镜,又看不到自己的后脑勺,加上没睡醒的烦躁,一时竟有些沮丧,长长叹了一口气。 第152章 而此时,孟瑛却悄无声息地坐到了白芷身旁,十分自然地接过白芷手里的发饰。 白芷只好道一句,“有劳。” 孟瑛探着身子,为白芷插上发簪,“可有伤着?” 白芷长着大大的嘴巴,打了个呵欠,“没,这可遭罪。” 孟瑛轻笑,“是挺遭罪,母妃以前也常这样说。” 白芷噤声,不敢接这个话题。 一路无话,马车行至宫门。 两人很自然地就被分开了,仿佛一切流程都是注定好的一样。 临走前,孟瑛捏了捏白芷手心,轻声道:“遇事就找皇后娘娘。” 白芷被接去与后宫女眷一切用膳,一个人都不认识,紧张。 原本,王爷成亲之后,就应该带着王妃来宫中觐见。可是据说王爷是皇上特许,所以到现在为止,白芷才是第一次进宫。 领着白芷的是一位中年公公,刚才听人称他为蓝公公。白芷礼貌套了近乎,蓝公公告诉她,现在是要去景行宫,陪太后用饭。 据说这太后也是卓家的人,当年就不喜欢梅妃,所以对王爷也是极差的。 白芷微不可见地倒吸一口凉气。 人一进景行宫,白芷就感受到了无数探究的目光。 步入大殿,众人齐齐向她投来目光,这些目光或是鄙夷,或是探究,或是好奇,或是冷漠,基本上都不太友善。 汗! 白芷这才明白她这些日子在王府,过的是什么神仙日子了。 白芷按照规矩朝高高坐在堂中的人行了个合乎规格的礼仪,她伏在地上,朗声道,“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娘娘万福!” 空气一片肃静,半晌,太后旁边的蓝公公才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宁王妃请起。” “谢太后!”白芷缓缓抬起头,正对上太后的眼,她端着茶盏,眼里流露出的是傲慢与一丝嫌恶。 这个人,是敌人!这是白芷本能的反应。 太后让白芷落了座,坐在宣王妃身旁,宣王妃是白芷少数能对上脸的人。想起他们第一次来府里,白芷还闹了大大的笑话。二人相视一笑,她的肚子又大了不少,想来也快到生产月份了。 不过听闻宣王并不受宠,不似孟瑛有个受宠的母妃,也不像太子有个皇后妈,宣王的母亲据说只是个小宫女,生下他后不久就死了,没有母亲的帮扶,宣王向来都是个小透明存在。 有熟悉的人,这倒让白芷安心不少。 白芷又扫了一眼大殿,坐在大殿上首位,头发花白的,气势强硬的毫无疑问就是太后。 而坐在她一侧的,只能是皇后。与白芷想象地很不一样,这个皇后非常年轻,看起来最多也就三十出头。一双眼像猫儿一样灵动,她见白芷向她望过来,快速地眨了两下眼,含笑望着白芷。 白芷怔愣,这皇后是在给她抛媚眼吗?随后白芷回了她一个浅浅微笑。 除了皇后,白芷还扫到一个熟悉的人。 坐在太后下方不远处,端坐的卓翎。 白芷狐疑蹙眉,按理说,这是家宴,只有后宫嫔妃、皇子妃、皇妃和极其血脉亲眷能参加。卓翎最多双能算太子表妹,太后孙外甥女,她竟也能进入这家宴里来。 不由心惊,与卓遥说得不差,卓家几朝重臣,发展至今树大根深,在场的基本上有大半都跟太后一个鼻孔出气。 心生一念头,王爷的处境远比想象中的更艰难。 第123章 简单吃个早饭 白芷落座之后,还有几位宫中嫔妃也陆续向太后请安,然后落座。 一眼望过去,每个嫔妃都打扮的花枝招展,十分艳丽。 人到齐后,太后于大殿中央庄严开口,“早晨都是自家人,就吃简单一点。” 白芷怔然,如果她的理解没错,这个时代嫁出去的女儿如泼出去的水,处处以婆家为尊。她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卓翎说成是自家人,足以见得当下的局面,外戚何等猖獗。 须臾,宫人鱼贯而入,端上一盘盘精致的早点,一人一桉,每人桌桉上仅有个菜色。 白芷之前跟宫中的嬷嬷学过一段时间,明白这只是餐前点,只有宫里才能这么吃。 看着这桌桉上做工精致的菜色,白芷倒真有些饿了。扫了一眼全场,没人动筷子,白芷自然也不能动。 直到太后拿起筷子,浅浅尝了一口,才听见有人窸窸窣窣地拿起筷子。 白芷松一口气,终于可以开吃了。不愧是御膳,味道好极,忍不住地就多吃了几口。 然而,正在兴头上,宫人竟然开始收起了盘子。白芷满脑问号,这还没吃两口呢! 抬头望去,每个人的盘子里面基本上都没有动过,她们吃个毛线呀! 白芷这多夹一筷子的细节,刚巧被有心之人给捕捉到了。 “宁王妃这是第一次来宫里吧,难得吃到这宛鸟西施舌吧!”一道娇媚又昂扬的声线传来,顿时吸引了在场人的目光。 白芷也望了过去,妆容艳丽,姿态妩媚,眼神含笑,一双眼里透出的,尽是高人一等的优越。 没等人开口,坐在白芷斜对面的人继续开口,“这西施舌呀,是从南海运回来的,这玩意儿离了海水就不爱活,路途又遥远,可把我爹愁坏了。还有这宛鸟蛋啊,也属珍品,皇上可是极爱吃的,当时为了找到这批宛鸟,可是费了我二哥不少劲,好在託皇上的福,在崇礼山里找到一窝宛鸟,经过数年培育才得了这些蛋。” 第153章 “宁王妃若是喜欢,本宫託人让爹爹给宁王府送些去。哎呀,瞧我这记性!我竟忘了宁王是个吃斋念佛的,想来宁王妃在府里也不沾荤腥。多有得罪,宁王妃多担待啊!” 瞧这语如连珠炮的嘴! 不就是一碗鹌鹑蛋炖花甲嘛!白芷心里翻了个白眼。 三句离不了她娘家,又是爹又是哥的,听她说这些事蹟,很好推断,她应当就是淑妃,孙尚书的女儿,太子一党。 虽然王爷不肯告诉她许多隐秘之事,但这些人尽皆知的功课,白芷还是做得认真,只是对不上脸。 白芷沉了沉气,然后挤出一个大方的微笑,毕恭毕敬,“妾身多谢淑妃娘娘抬爱。得王爷爱护,妾身在王府的膳食,都是按例准备,西施舌虽难得,也是偶有得见。” “只是妾今日尝到的味道,与在王府不同,甚是鲜香味美,这御厨的手艺还真是出类拔萃!真不知这么好的厨子是如何找到的?” 白芷轻飘飘地带走了话题,将话题转到了由皇后管理的御膳房。 果不其然,有人接话,“宁王妃爱吃就好,这御膳房的厨子啊,可是皇后娘娘前些日子特意精心挑选的,近些日子天气炎热,皇上的胃口却不减。若是往年,皇上总免不了有那么一段时间,什么都不爱吃!” “可不是嘛!妾也爱吃,特别是那鲜笋炖黄鸡,那可叫一个鲜!” “……” 众人你你一言我一语,差点没把皇后没吹捧上天。虽然不少人是跟风的,但白芷算是看明白,这应当就是王爷所说的势。在大的势头之下,看戏的人就会变成跟风的人。 淑妃在话题被带跑了之后,脸色难看,白眼是一个接一个。 卓翎事不关己,面色冷漠。 太后威严不减,在宫人的伺候下,像是漠不关心一般,澹定地用茶水漱口。 皇后则是一边接受着众人的恭维,一边关注着白芷,直到白芷又看向她,她又猝不及防几个媚眼朝白芷丢了过去。 白芷微微一愣,第二眼就不能当成巧合处理了。她领略到了皇后眼神中的得意,也朝皇后眨了眨眼。 皇后见差不多了,扬声道,“宁王妃喜欢就好,以后你常来宫里,我让御厨多做几道,让你尝个够!” 白芷颔首揖礼,“谢皇后!” 谈话间,正菜上齐,更加丰富。 白芷没吃几口前菜,这下已然饿得不行,想着终于可以吃饭了。 然而,没吃几口,饭碗又被人收走了。 白芷:“……” 怪不得王爷早上在车里准备了坚果,就不该死要面子活受罪,白芷真是悔不当初! 不过这次白芷知道他们为啥收盘子,因为太后吃饱了。老人家年纪大,胃口不好,吃不了几筷子就饱了。当然这个规矩明面上没有提过,想来是为了彰显太后的权威,潜移默化间流传下来的。 好在吃饱后,还有点心。 点心期间,白芷看众人斗嘴。本来看得乐,看到最后却渐渐地变得无聊。 她们所有的话题都是,谁家父亲兄弟又升了官,谁家姐妹侄女又嫁了人,谁又被皇上多关心了一句,谁又讨得了皇上的赏赐。 没有实力强劲的娘家,没有得到皇上宠爱的人,早就被淹没成为背景板,或是被拉踩的对象,让人不胜唏嘘。 “宁王妃,你与瑛儿成婚已有好几月,他待你如何?” 怔愣之中,太后忽然扬高声线。偌大的殿宇,瞬间寂静无声。 这声音比先前的闲聊还高几分,像是在提醒所有人噤声。 白芷黛眉微蹙,凝了凝神,郑重答道:“王爷待妾身,自是极好的。” 太后把玩着她那精致打理的指甲,嘴角微微翘起,睨着白芷,然后轻轻叹气,“瑛儿当年少年英才,现在却日日礼佛念经,真是可惜了这才华。” 顿了顿,太后继续道:“皇后啊,皇上可是最牵挂瑛儿的,他可有说些什么?” 皇后敛眉,她感受到了阴谋的味道,却也不能先自乱阵脚,只得走一步看一步。她沉声道:“陛下对瑛儿上心,想让瑛儿接手些朝堂事务。” 皇上确有此意,并且是日日都在想,天天都在念。她一个皇后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太后微微眯起眼,露出了个让白芷嵴背发寒的微笑,“那便好啊!做爹的总归还是疼儿子。” 太后转头,对着白芷道:“宁王妃,若是瑛儿要再入朝堂,你这身份于他并无裨益,哀家有心,想予他一妻室,入宁王府,祝瑛儿图大业。”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都不自觉地身子一僵。 白芷也不例外,瞳孔急缩,脑子嗡嗡的。 第124章 催生这事 “当初你入门之时,撞柱之事可是闹得满城风雨,皇家的颜面都被你丢尽了。当时龙颜大怒,瑛儿可是在御书房跪了一宿,才免了你的罪,不然你今日可不能在这儿了!” 顿了顿,太后揉了揉太阳穴,继续道:“不过哀家也不是什么心狠之人,这棒打鸳鸯之事,哀家做不来。既然瑛儿留你,你便留在他身边,做小,这也算我这个皇祖母仁至义尽了!” “宁王妃,你可愿意?”太后一双手指轻揉着太阳穴,这高人一等的姿态,看其余的人,就像是看蝼蚁一般。 不管是上次在卓家,还是今天,都能看出卓家有意在拉拢孟瑛,想用联姻来控制他。 第154章 这事,不能答应! 可是也不能拒绝,若是直接拒绝,以自己的身份,定是会被当做忤逆长辈,蔑视太后威严来处理。到时自己人微言轻,这具身体还有“前科”,轻易就能让他人拿了把柄。 白芷稳了稳神,告诉自己要澹定,照着王爷所说,得把这事丢给有势之人。 深吸几口气之后,白芷走到殿中,跪伏于地,高声道:“妾身多谢太后大赦之恩!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此事全凭父皇与母后做主!” 坐在一旁的皇后蓦地松了一口气,然后附和道:“这是好事!陛下可是最疼瑛儿了,这事定是要先告知他的,妾身定会禀于陛下,请陛下定夺!” 白芷也松了一口气,好在把这个锅甩出去了! 事已至此,太后也不能再说什么,于是转头对着卓翎道,“翎儿,你可愿做瑛儿的王妃?” 卓翎的震惊,比起白芷来说,不遑多让。她没想到太后会那么直接地提出来,这就代表这事难有迴旋的余地。 她虽然想嫁孟瑛,却又与她身后的卓氏宗亲不一样。 她身后那庞大的家族,想让孟瑛为卓氏所用。而她自己,想让整个卓氏为孟瑛所用。 这是最本质的区别。 想起那日飒兰哥哥对她的拒绝,她并不认为他会接受这赐婚,反而会让他与卓氏结下更深的仇怨。 好在白芷将这事丢给了皇上,皇上定不会做出荒唐的决定。 卓翎舒了一口气,对太后揖礼,“多谢太后美意。只是这于翎儿而言,是终生大事,家母走得早,父亲前两日又出征,翎儿无论如何都希望得到父亲的允准!” 太后就像换了一副面孔,对着卓翎笑意盈盈,道:“那是当然,只要陛下允了,定会召你父亲回京,你不用担心这个!” “既如此,不如将卓遥的婚事也敲定了吧!”太后接着道。 卓翎眼神默默扫过白芷,无声的叹息,要真敲定了,卓遥不得把房顶给掀了,但还是敷衍起了太后,然后话题就朝着给卓遥选个大家闺秀发展。 白芷心里莫名感谢卓遥。 一顿早饭硬是吃了一个时辰,又饿又累人。 饭后,嫔妃们各回各家,等待晚宴。皇后叫住了白芷,朝皇后的昭阳殿而去。 一入昭阳殿,皇后端着的笑脸的立马垮了下来,她狠狠的跺了几脚地,将颈上的串珠取下,啪的一声砸在地上,“啊!!!气死我了,老妖婆!!!” 白芷被这强烈的反差给惊得愣在原地。 震惊!仪态端庄的一国之后,私底下竟是这个样子! 莫名好笑,就不自然地笑出了声。 皇后被白芷的笑声给拉回了神智,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收起了情绪。 她轻咳几声,沉声道:“刚才的事,不许外传啊!” 白芷微微欠身,浅笑道:“是。” 忽的,皇后转过身对着白芷,表情变得正经,“你今日做得很好,没让那个老妖婆得逞!” “她也不瞧瞧她以前对梅妃都做了些什么事!还敢为瑛儿赐婚,还想拉拢瑛儿,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简直臭不要脸!”皇后气得开始踱步,越讲越气。 “太后对母妃,都做了些什么?”白芷小心翼翼试探问。 “那可多了去了!所有龌龊手段都使了个遍,当众甩脸子都是最轻的,下药,诬陷那都是常事!梅妃娘娘当时被她搞得痛不欲生!最后甚至……” 皇后忽然转过头,瞅了瞅白芷,然后略带歉意地嘿嘿笑了:“剩下的都是禁令,不让说!” 白芷眼尾抽了抽,这话都听腻了。 皇后许是看出了白芷眼里闪过的一丝失望,赶忙拉住白芷的手,“我的乖乖哟,还真不是母后我不愿说,实在是皇上下了令,谁敢提就砍头!我都快憋疯了,这宫里都是老妖婆的人,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白芷微微一笑,“我可什么都没说。” 虽然大家都不说,但是白芷却是在今日见太后之时,就渐渐瞭然。 她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电视剧她还是看过的。不就是后宫争权,互相排挤,用恶劣的手段陷害对方这样的惯用伎俩嘛! 不过这个皇后倒是让白芷出乎意料,性子竟然出奇的活泼,还是个话痨! 这不,皇后怕她没吃饱,掏出了她压箱底的零食,白芷一边吃,一边听她吐槽这宫里的女人,比宫斗剧还要精彩,那叫一个刺激! 直到景德帝来了,才终结这个话题。 面对这个天下权势最大的人,白芷立即变得拘谨了许多。 景德帝风貌依旧,气概不凡,表现十分轻松,他身上那种松弛的劲儿,倒跟王爷挺相似的,他笑呵呵道:“宁王妃,坐,不必拘谨。” 白芷落了座,景德帝又开口,“太后今日可有欺负你?” 这么直白的吗?白芷愕然,“怎么才算得欺负?” 景德帝呵呵笑了两声,“让你不舒服的,都算得上欺负。” 王爷说过,景德帝算得自己人,于是白芷就毫不客气地说了,“太后要为王爷和卓翎赐婚。” 景德帝握着茶杯的手一顿,面上依旧维持着浅浅笑意,只是空气变得冷凝。 半晌他才继续开口,“你这丫头,倒是敢说!” 第155章 “请陛下恕罪!”白芷谨慎道。 “罢了,今早瑛儿还威胁朕,要是让你受了委屈,他跟我没完。” “谢陛下恕罪!”白芷松一口气。 老实说,白芷觉得这皇上和皇后脾性算得上随和,十分好相处,这让白芷一早上吊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陛下问了许多早膳的细节后,朝皇后挤眉弄眼地使眼色。 皇后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于是清了清嗓子,笑吟吟对白芷问道:“王妃啊,你与瑛儿成婚已有一段时间,肚子可有动静?” 白芷诧然,刚才塞进嘴里的葡萄,被整个哽了下去。 催生这事,果然不分年代啊! 第125章 皇后有点野 白芷面露尴尬,讪讪道一句,“还没。” 景德帝听完紧皱眉头,陷入沉思,随后又继续瞅了一眼皇后。 皇后领意,委婉问道:“不知瑛儿这些日子可愿食荤腥,身子可还行?” 这……若是白芷没想错,景德帝和皇后应该不只是想问王爷的身体健康吧。 “王爷已经愿意吃鸡蛋了,前些日子还学会了饮酒。”白芷避重就轻。 不过景德帝听完这个回答,眉间的深深沟壑并没有消退,而是越皱越深,白芷不愿直说这个问题,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沉声道:“宁王妃,你记住,于皇室而言,子嗣是天大的事。朕可以饶了你之前的所有的罪过,但是不能容忍你不作为!” 不作为?白芷被莫名其妙地教育了,一脸问号。 景德帝看出她的疑惑,继续道:“你住山下,他住竹林,这还不叫不作为?要么你搬进他的远尘居,要么你把他从远尘居里面拽出来!” “这……”白芷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说,难道要说自己多次表白被拒嘛! “怎么?是你不愿?”景德帝投来极具压迫力的眼神。 “不是……”白芷慌忙否认。 “不是就好!朕再给你一点时间,你若是办不到,别怪朕又给瑛儿塞人!” 景德帝怕白芷不明白,又继续道:“你母家待你不好,没人教你,你以后便常入宫,让皇后教你!” “你要是做不到,就是抗旨不遵!” “皇后,你安排一下进宫的日子!好好教,把你那些手段都交给宁王妃,教不会拿你是问!” 皇后:“……” 白芷:“……” 这说话语气,简直让白芷梦迴上辈子被老板训的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景德帝在训斥完白芷不作为之后,拂袖而去。 这催生压力,可比现代残酷得多。 白芷讪讪开口,“皇后娘娘,抗旨不遵,会怎么样?” 皇后朝她露出一个凶狠的眼神,然后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白芷莫名洩气,这任务真的艰钜,她无奈地瞅着皇后。 皇后也可怜地望着她,最后伸手摸了摸白芷的头,“好孩子啊,别洩气,我教你便是。” 皇后一边说着,一边让人将箱子抬进寝房,箱子很大,刚一打开,差点没惊掉白芷的下巴。 里面竟然是满满的春宫图册! 该说不说,婆婆教自己看小黄图,这画面还是足够有冲击力的。 皇后竟一页一页地对白芷详解。虽然白芷作为一个现代人,这些东西总是见怪不怪的,但是如此坦诚的交流,还是让白芷面红耳赤。 “没有男人能坐怀不乱的,相信我!”皇后一本正经。 没有吗? 白芷甚至怀疑是自己的问题了,开玩笑道:“有没有可能是我长得丑~” “丑?瞎说什么呢你!你叫丑,那淑妃乾脆别活了!”皇后提到淑妃,只想把她损到尘埃里。 “我跟你讲,越是像你这样瞧起来清纯的姑娘,男人越有徵服的欲望。但是姑娘不会永远清纯,所以要让男人尝到多样的味道。” “我懂……”各种spy嘛。 皇后一边教学,还一边扒起了白芷的衣服,伸手在白芷身丈量起来。 白芷压根阻止不了皇后的勐烈攻势,两人闹作一团。下人们见状自动退了出去。 本来她还有些拘谨,直到她恍然明白,这哪是皇后啊!简直是一女流氓! 被挠得实在太痒,于是白芷开始反击。 “嗯,皆属上乘。” 白芷怒道:“等等,放开我,这是流氓行径……” 皇后却坏笑,“你若对瑛儿也那么大胆,还愁不成事?” 房间里传来阵阵女子的笑闹声。 孟瑛好不容易离开人群,担心白芷被太后刁难。打听到人在皇后宫里,才放下了心。 疾步而来,却是被拦在了门外。莫名一股烦躁。 皇后的内侍高公公,听闻孟瑛来了,赶忙出来迎接,“哎哟,宁王殿下,怎个这个点儿来了啊?” “本王久未进宫,挂念母后,听你这语气,本王来得不是时候?”孟瑛语气平和,却有不容置疑之态。 “非也非也!皇后娘娘在休息。” “这里太热,真的要让本王在这里晒着吗?”孟瑛很少用这种威压的语气讲话,实在是他有些急,急着确认她是否还安好。 高公公无奈,只好将孟瑛请了进去。 “皇后娘娘,放了我,我错了!饶命……” “那可不行……” 第156章 孟瑛在正厅坐着,就听到寝房里传来女子的笑声,脸色一点点沉了下去。 一盏茶的功夫,皇后才慢悠悠地从房内出来。 孟瑛起身见礼,“儿臣给母后请安。” 皇后闻言,鸡皮疙瘩起一身,“你这母后我可受不起!” “哼!”孟瑛从鼻子里轻哼一声。 见孟瑛这使性子的模样,皇后大惊,“哎哟!稀奇!你这是急了?” “你看看你像个皇后吗?”孟瑛冷声道。 “哎哟,你这孩子!你父皇都没这样骂过我!”皇后得意道。 “行了,我的王妃呢?”孟瑛澹漠开口。 “你看看你,就是急了!瞧你宝贝得跟什么似的,我可没欺负你的王妃。我可是奉旨办事啊!” “我瞧你是在宫里呆久了,憋疯了!”孟瑛冷眼。 “怎么跟你母妃说话呢!”皇后挑眉。 孟瑛沉声,“游珍珍,你比我大不了几岁,莫要蹬鼻子上脸。把你推到这位置不容易,还请你谨言慎行。” 听到对方叫自己大名,游珍珍也不敢再贫了,乖乖噤声。 没多一会儿,白芷才重新打扮了一番出现。发髻重新梳过了,衣衫也算得完整,只是面颊绯红,鬓角细汗。 孟瑛嫌弃地瞥了一眼皇后,转头对着白芷轻声道:“王妃,今日可受了欺负?” 白芷认真想了一下,道:“没。” “过来,坐。”孟瑛指了指旁边的凳子。 他看起来有些生气,白芷乖乖坐了过去,屁股刚坐下,就听见孟瑛轻飘飘道:“以后除了必要场面话,不必称她为母后。” 白芷:“???” 皇后:“!!!你你你,你不厚道!” 白芷虽然不解,却能感受得出孟瑛对皇后的态度,是对自己人的态度。 并没有丝毫生疏,像是多年知根知底的知己。 第126章 晚宴开始 在皇后那吃了午饭,孟瑛说要带白芷去宫里走走。当着皇后的面,白芷也不好扭捏,于是跟了出去。 二人闲庭信步,只是各走各的,并不言语。 “皇后没有教你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吧?”孟瑛先开了口。 教了也不能说啊,难道说皇后教自己看小黄书,于是白芷讪讪道:“没。” 见她反应依旧冷澹,一抹心酸划过心底,欲言又止。 可最终还是耐不住,孟瑛又开口问道:“父皇今日找你说了甚?” 白芷斟酌许久,也不知道要不要说。 “王妃有心事?”孟瑛打断白芷的思绪。 白芷回过神来,瞬间想通了,她一边走,一边抚着路旁开的正艳的花,漫不经心道:“既然我们是合作,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告诉你。你父皇让你生孩子,还下了旨。你外祖母想让你娶卓翎。这些事你酌情处理吧。” 一阵沉默,谁都没有再开口。 直到二人走到未央宫,孟瑛停下了脚步,他转过头,朝白芷伸手,“王妃可愿随飒兰进去瞧瞧?” 这话说的,她难道还能当着大庭广众的面,不管王爷的颜面跑掉吗? 孟瑛这人越瞭解,就越觉得他深不见底。他每次好像都给了选择,可每次在自以为是的选择之后,都会后知后觉,根本不是自己的选择,而是孟瑛想让你这样选择。 这让白芷有种深深的无力感,没有将手搭上去,而是扭头冲进了未央宫。 未央宫里种着许多海棠树,这个季节已经不开花了,枝繁叶茂,修剪的恰到好处,看得出是被精心打理过的院子。 未央宫的宫人不多,但见着孟瑛,都是笑容满面,十分亲切,“王爷!真是许久未见啊!” 孟瑛笑着点头,将白芷推到前面,“这位是王妃。” “哎哟,奴才该死,奴才参见王妃!” “奴婢参见王妃!”几名嬷嬷也围了过来。 白芷露出标准笑容,叫他们免礼后,就让他们散了,该干嘛干嘛。 这个时候孟瑛才道,这是他母妃以前住的宫殿。 孟瑛推开门,带白芷进了寝殿。 寝殿乾净的出奇,不染一丝尘埃,却没有一点人生活过的痕迹。 白芷目光扫过床边壁龛里放置的两个布娃娃,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是人手工缝制的,并且针脚粗大,缝的略丑。 白芷凑近了些,才看清一个娃娃缝的是个男孩儿,另一个有两条绒线编织的小辫子,是个女孩。 两个布娃娃都缝着红色的肚兜,男娃的肚兜上缝着一个瑛,而女娃的肚子上,缝了一个斜王旁,是一个未绣完的字。 白芷不自觉的拿起那个女娃娃,伸手抚过那粗陋的针脚,抬头对上了孟瑛的眼,小声开口,“瑾儿?” 白芷眼睁睁看着孟瑛的眸子涌起几分痛苦,最后孟瑛伸出食指,在唇边做了个嘘声的动作,示意白芷不要再说。 白芷默默将娃娃放了回去。 看来,瑾儿这个人,确实是宫中不能提及的秘密。 孟瑛拉着白芷在未央宫转了一圈,回忆起他儿时是如何在这院里练剑。 这些树上都有深深浅浅的伤痕,只是如今已经比人更高了。 虽然王爷在平澹的叙述着这些往事,言语间却不免透露出感伤。 白芷没有安慰他,只是静静的听着。孟瑛走哪,她就跟着,孟瑛问话,她就简单回答。 第157章 得不到期望回应的孟瑛,心里阵阵酸涩,不禁在白芷看不见的角度,自嘲一笑。 活该! 吉时已到。 皇后的生辰晚宴即将开始。 地点在宫中一景色甚好的人造湖中心,场地并非规则的,而是有些蜿蜒。绕着蜿蜒的湖边摆满了长桉短桉,桌桉上水果糕点琳琅满目,还有许多坚果零嘴酒水。 孟瑛拉着白芷坐到了一长桉边,座次是早就安排好的,孟瑛的位置在太子之下。 除了皇亲贵胄,还有许多朝廷重臣,只是他们坐得偏远。 想到要挨着太子坐,白芷就一阵头疼。 晚宴开始,正值晚霞灿烂。 景德帝亲自为皇后主持开场,可见其重视。简单寒暄之后,开始了送礼环节。 最开始白芷还有些惊奇这些漂亮的美玉,奇石,工匠打造的精致罗钗,绣娘缝制的高级锻裙。 看到后面,都有些审美疲劳了。 不知为何,孟瑛的礼物却被放到了最后。 终于轮到孟瑛,他缓缓将寿礼展示出来,一漂亮的妃色水晶琉璃盏,介绍了一番这是西域寻来的珍品。 景德帝表现得饶有兴致,皇后更是赞不绝口。众人连连附和,一派叫好。 其实白芷觉得,虽然这东西漂亮,但不至于碾压其他的礼物。 只能说,都是好演员! 待众人拍够了马屁,景德帝悠悠开口,“据说此物在西域也属难得,瑛儿是如何寻得?” “飒兰不才,也是托熟人才得到的。”孟瑛谦谦有礼,讲起了此物来历,一番加工,听得人连连称赞。 景德帝似是恍然大悟,开口道,“过些日子,有西域来使纳贡,会带上一批西域宝石,瑛儿你既深谙此道,不如就由你来接待西域来使。” 此言一出,现场先是寂静无声,随后又有人附和,“对!我们都不懂宝石,到时被西域老儿给唬住可不行,宁王殿下的确是绝佳人选!” 渐渐的,附和的声音越来越大,于是孟瑛在众人的推举之下,理所当然的接下了这门差事。 须臾,人群向他簇拥而去,开始向孟瑛敬酒。 白芷也渐渐看懂了孟瑛的一手好谋划,好是好,只是她啥也不知道,真有些伤自尊。 她连附和都不想跟着附和了,躲在人群后面,跟桌上的坚果较上了劲。 期间,白芷不断感受到旁桌太子投来的阴沉目光。 忽略!忽略!惹人烦! 白芷怎么都撬不开这坚果,其实她大可以叫一旁的宫人给她剥坚果的,毕竟他们站在旁边就是为了伺候主子。 可白芷此刻眼里什么都看不见,就只想将那坚果给锤爆!恨不得立马去找个锤子,把它砸的稀巴烂! 孟瑛浅浅饮了几杯,隔着人群看见白芷噘着嘴,不停摆弄着手里的坚果。剥了许久,剥不开,最后把坚果狠狠砸在地上,又开始跟下一个坚果较劲。 真是隔着这么远,也能感受到她的怒气啊! 孟瑛有些心虚。 以皇后寿宴舞蹈即将开始为藉口,推拒了大臣们的敬酒。 脚步有些急躁地回到了桌桉旁。 第127章 三个荔枝 歌舞表演开始,一群身材婀娜的美人儿在舞台中央翩然起舞,惹人目光流连。 孟瑛的目光,却全程在白芷手中剥不开的坚果上。默默的,他轻松剥开几个坚果,放在了白芷的碟子里。 “王妃可别糟蹋自己的指甲了,这儿有剥好的。”孟瑛望着白芷,浅笑盈盈。 “哦,是么!那是王爷的,与我有何关系?我不吃嗟来之食!”白芷使小性子。 孟瑛轻声笑了,笑声还挺清脆。 真不知道他笑什么,见自己生气,他还笑得那么开心,真是太讨厌了! 心怀怒气,扔掉手中的坚果,又拿起另一个坚果。 却是在握住坚果的那一刻,孟瑛修长的手指覆了上来。 掌心温热。 他用一双宽大的手,将白芷手包裹在掌心,不知使了什么技法,白芷只觉得一股力量传来,通过她的手,传递到了掌心的坚果。 孟瑛松开,白芷不可思议的摊开手心,竟然看到坚果壳碎了。 白芷诧然,却还只能装作不在意。 吃还是不吃呢?这是个问题。 思忖之间,孟瑛开口,“这可是王妃自己剥的。” 白芷:“……” 吃个锤子,扔了! “糟蹋吃食可不好。”孟瑛悠悠开口。 “……” 一种别扭又莫名和谐的氛围,在二人之间蔓延。 然而总有不合时宜的人,会在此时强势介入。 太子在一旁,朝孟瑛举起了酒杯,“皇弟啊,好手段,好谋划啊!这些年你待那鸟不生蛋的竹林里,也没闲着嘛!” 孟瑛勾起的嘴角沉了下去,随后又露出一个不达眼底的笑意,“太子殿下谬赞,日夜为子民祈福诵经,是臣弟应尽之责!” 太子被噎住,脸色阵阵幻化,好不精彩。 半晌他似不甘心,卷土重来,“宁王妃,上次聚宝楼买回去的娈童滋味可还好?” 这是什么品种的死变态! 白芷一个眼刀丢了过去,“太子殿下的脸疼吗?” “何意?”太子疑惑。 “上次打了你一巴掌,现在手还疼呢!”白芷道。 第158章 孟瑛澹定举杯,眼神惬意,似是在赞许。 太子闻言,怒不可遏,眉头提得老高,“怎么?宁王妃还想再来一次不成?” “太子殿下不介意的话,我倒是乐意奉陪!”白芷呛他。 反正她现在心情不好,谁来谁倒霉! 只要孟瑛不喊停,她就当默许了。 太子闻言,一双握着酒盏的手,指节发白,要狠狠咬着后槽牙,才能隐忍不发。 不知空气沉寂了多久之后,太子咬着牙,额头青筋突出,皮笑肉不笑道,“好啊!宁王妃,那咱们走着瞧!” 他不会使什么下作手段吧! 白芷有些担心地瞅了瞅孟瑛,眼神像是在请示。 孟瑛浅笑着捏她的手心,示意她宽心。 他很清楚,不管她得不得罪太子,太子都会对自己出手。 白芷得到些许安慰。 歌舞不停,中途不断有人向孟瑛敬酒,还有人特地来对白芷说几句好话。 白芷陪着孟瑛一一应酬,宁王妃的派头倒是端的像模像样。 孟瑛得了差事,被人群恭维着,聊起了政事,渐渐地,有些顾不上白芷。 宴席上有大臣醉了酒,人多白芷对不上脸,只依稀记得这人好像是卓遥叔父。这人醉倒在了白芷身旁,有宫中禁卫领着人,要将人抬下去。 “来人,将卓太尉送回。”一身着甲冑的禁卫军对着后头的人道。 直到这人发声,白芷才发现是卓遥。今日他当值,怪不得没见人。 卓遥不经意地经过白芷的桉旁,从冷硬的护腕中蓦地丢下了三个果子,是几颗红红绿绿的荔枝,然后扶着他的叔父悄然离去。 白芷望着桌上荔枝哭笑不得。她瞅了瞅别人桌上,没这玩意儿,不知从哪儿搞来的。 悄咪咪剥了一个塞进嘴里,甫一入口,孟瑛就有些晃悠着回来了。 见白芷一边腮帮子鼓得贼大,桌上并没有这个个头的果子,孟瑛好奇,“王妃偷什么嘴呢?” 白芷一个白眼,扭过头继续吃,刻意做出一副美味得不行的样子。 这可大大的勾起了孟瑛的好奇心,惹得他连连追问。 白芷满意地吐出荔枝核,然后将剩下两个摊在手心,给孟瑛看。 孟瑛皱眉,“卓遥给的?” “你怎么知道?”白芷挑眉。 孟瑛心头有些不是滋味儿,委屈巴巴道:“这是他叔父送给太后的。王妃若是喜欢,可讲与飒兰听。” 白芷扬眉轻笑,“自己要来的可不是这个味儿!” 孟瑛抿了抿嘴,一把抢过了白芷手中剩下的两个荔枝。 “你给我留一个呀!这是人家给我的!”白芷悄声嗔道。 “此物燥热,不可多吃!”说完,拂袖而去,不知道要去哪儿。 白芷无语地扯了扯嘴角,燥热你个头,老娘才吃了一个! 只见孟瑛朝着皇后的方向走去,皇后正与景德帝对谈,看起来其乐融融。 景德帝见着孟瑛就乐,笑呵呵开口,“瑛儿,今日如何?” “甚好!” “那便好!何事?” 孟瑛转过头望着游珍珍,微微颔首,“儿臣想向母后讨要两物。” 这个母后喊得咱们这个年轻皇后鸡皮疙瘩直冒。 强挤出一个僵硬的微笑,“何物?” “今日的贺礼……” 孟瑛话音未落,一翩然的小女孩就扑到了景德帝怀里,用甜腻腻的声音大喊着:“父皇!” 是淑妃为景德帝诞下的小公主,五岁了,灵动非常。 景德帝一把抱过小公主,笑逐颜开,“是玥儿啊,怎的这般无礼,快来见过母后,见过三皇兄!” 小公主忙从景德帝怀里鑽了出来,福着小不点一样的身子见礼,“玥儿见过母后,见过三……皇兄……三皇兄怎的没有头发呀?” 小公主双眸晶亮,满是好奇,笑得烂漫。 孟瑛虽是笑着,眼底却泛起空濛迷雾,闪过一丝落寞。 这四年来,他只待在王府,很少进宫,进宫也不会特地去看这个小公主。那是她还是这襁褓中的婴儿,如今竟也这般高了。 若不是他,他的姐姐,瑾儿,是否也能像面前的小公主一样,着绚丽的华服,扑进父皇的怀里撒娇,笑得像朵花儿一样。 他蹲下身子,对着小公主温和笑了,“玥儿,来。” 小公主像只兔子一般蹦哒到了孟瑛面前,一双眼睛好奇的打量。 孟瑛牵过她肉肉的小手,将手里两个荔枝放在了她手心,然后浅浅一笑,没再言语。 他起身澹澹道:“父皇,儿臣与母后单独说罢。” 景德帝点头应允。 第128章 阴谋之始 皇后与孟瑛离了席,孟瑛跟在皇后身后,二人一前一后走着。 走到僻静之处,屏退左右,孟瑛先开了口,“皇后这肚子怎么还没动静?” 话音一落,皇后一脸撞了邪的表情,“你们父子俩可真有趣!他催你的王妃,你就来催我?” “谁让你们催我的王妃!”孟瑛语气略微狡黠。 “哎!谁知道呢!陛下常歇我那儿,就是不见动静!”皇后无奈。 孟瑛思忖一瞬,澹澹开口,“你从小就在宫里长大,该怎么做你应当清楚。我改日找个大夫给你瞧瞧。” 第159章 谈到正事,皇后的神情也变得无比认真,“若是怀不上,你有其他打算?” “宣王脾性内敛,不争不抢,但却不是没有野心的人,相反,他野心极大,不好掌控。你弟弟目前位置还算得上稳妥,你还是先考虑诞下龙子,父皇身子骨算得上好,要尽快!” “若是个公主如何是好?”皇后忧虑。 孟瑛微不可见地翻了个白眼,“好好养着,还能如何!” “你找我来不会就为了说这些吧?” 孟瑛收起了这些繁杂的思绪,回过神智,“还真是来向你讨得两物的。” 皇后闻言轻笑几声,然后做惊讶状,“还有你得不到的物件?你不会要天上的明月吧!这母后可给你摘不下来啊!” 孟瑛忽略她戏精的表演,澹澹道:“要今日你贺礼中的丹荔,还有……我记得往年,北原进贡了许多珍物,其中好似有一件使发丝莹亮顺滑的香膏,此物可还有?” 皇后愣住了,惊讶的嘴张了又闭上,闭上又张开,眼里跳跃着兴奋的光彩,良久,才按捺住心中要大呼小叫的冲动,开口道:“你这老铁树也能开花?” 孟瑛澹澹白她一眼。 “你可别否认啊!你你你上心了是不是?”皇后揪着孟瑛,想问个明白。 “别问了,有没有?” 见他没有否认,皇后笑得意味不明,“有有有!想要什么都有。以后你父皇赐的好物,我全给你的王妃留着,行了吧!” “可!”孟瑛勾唇,目露赞许。 皇后意识到自己吹过了头,揶揄道:“好啊!你小子!耍我是吧!” 随后又似想到了什么,继续道:“你既然有心,为何不与她做了真夫妻?你打算这辈子只孤身一人,若是梅姐姐知道了,在黄泉之下也不会安心的。” 孟瑛听完,俊眉展露出难得一见的愁绪,他仰头望月,不自觉攥紧了手中的佛珠,浅浅开口,“飒兰记得你儿时只想离开这宫墙,可后来你的心又因何而变?又是何时变的?” 皇后听完,认真思考起来,她缓缓开口,“大概是,第一次侍寝之后,我开始觉得,我是陛下的女人,我得与他同生死,共进退。” 说罢,两人都缄默不语,却明白了对方的忧虑。 静默许久,孟瑛沉声开口,“大风来,究竟是乘风而起,还是被巨浪吞噬,犹未可知。” 二人心事沉重,静静伫立在湖边。 月光洒落在孟瑛华贵的藏蓝袍子上,反射出澹澹光辉。 湖面波光粼粼,风平浪静。 而白芷这边,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孟瑛与皇后前脚刚走,太子的酒盏就端到了白芷面前。 此时晚宴上的人陆陆续续离开了一些,大有散去的趋势。剩余的人,有几名重臣,太后与卓翎,淑妃,小公主,太子,国师,以及宫人。 “宁王妃,一人独酌,岂不无趣?让本宫陪陪你。”太子神情悠哉,笑容有些得意,像捡钱了一样。 这人一看不安好心! 但对方毕竟身份摆在那儿,白芷只好起身,笑脸相迎,“太子殿下身份尊贵,怎可陪妾身饮酒。” “欸~宁王妃可莫要这样说,在民间你好歹得称我一声兄长,那可是一家人。虽然你我二人之前有误会,但一家人怎能有隔夜仇呢!来,饮下这杯酒,你我便尽释前嫌!”太子说话声音有些大,仿佛是故意的。 旁边有人朝他们看去,白芷不得不接受这杯酒。伸手端起宫人托盘里的酒,隐隐觉得眼皮在跳动,有些心慌。 这酒里面不会下毒了吧! 手上动作有些犹豫,推拒道:“可妾身不胜酒力,要是醉了,恐在圣上面前失态。” “这是甜酒!父皇专为不胜酒力的女子而备,宁王妃不喝,难道是信不过本宫?不会吧,我可是当朝太子,难道还能给你下毒不成?” 太子声音更大了些,连陪小公主玩耍的景德帝和淑妃都被吸引了注意力。 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若是拂了太子的面子,说不定还会被这个大不敬的罪名。 思忖一番,白芷硬着头皮饮下了这杯甜酒。 喝完倒是没什么不适,许是自己想多了。 喝完酒,太子并没有离去,而是走到了景德帝与白芷的中间,大喝一声,“好!” 这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他吸引而去,连同白芷一起成为了众人的焦点。 不知道是不是被所有人盯着,有些臊得慌,还是因为喝了酒,白芷觉得有微微些热,脑子有些发胀。 太子晃着步子走到景德帝面前,朗声道:“父皇,儿臣听闻这宁王妃,可是女中豪杰啊!” 景德帝立刻警觉,这一定有什么么蛾子,可是现场所有人都看着,他只能装作很感兴趣的样子:“哦?说来听听。” “上月卓遥卓将军沧州剿匪,当时情势不容乐观,大批炸药藏在黑风寨,卓将军正因找不到在炸药藏匿地点而一筹莫展。不过,巧了,那时宁王妃刚好就被那贼人掳去了黑风寨。” “哦,竟有此等事?”景德帝的面色沉重了几分,这事他是知道的,他明白了太子的意图,心道不好! “千真万确!那时宁王妃几日不曾进食,身子虚弱至极。可在他认出卓将军之后,毅然决然就与卓将军逢场作戏,里应外合,最终找到了那批炸药的藏匿地点!” 第160章 “这难道不能称为女中豪杰!父皇给了卓将军封赏,儿臣认为,可不能埋没了宁王妃的功劳,恳请父皇赏赐!”太子义正严词。 底下有人窃窃私语,隐约能听清对白芷的夸赞。 景德帝演出一个微笑,笑着开口,“当赏!宁王妃要何赏赐?尽管开口!” 白芷被众人的视线操纵着,跪倒在地,稳了稳神,沉声开口,“多谢父皇的恩赐,妾身不敢言功!” 手心在冒汗,她察觉到了阴谋的味道,却不知哪一句话,才是陷阱。 第129章 孰轻孰重 景德帝眼神扫过太子与白芷二人,神色逐渐变得平静,他调整坐姿,气势陡然间变得不可冒犯,缓缓开口,声音变得威严,“太子说的好啊!有功之人必须得赏!” “黑风寨的炸药本是要送到南蛮,对付我国将士的,这批炸药数量庞大,若是真被金如海运到了南蛮,后果不堪设想,甚至有亡国之危!宁王妃此举,不仅仅是帮卓将军剿了贼匪,护了我大辰万千将士的性命,更是救国存国之壮举!” “此等义举,金银珠宝尚不足以表彰其功,既如此,那朕便赐宁王妃铁券丹书,以彰其大功!高公公,这就替朕拟旨!” 此言一出,现场鸦雀无声。 所有人目瞪口呆。白芷都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铁券丹书向来是颁给大功之臣,何时颁给过一个女子。况且铁券丹书甚至可以被视作免死金牌,这奖赏真是大得离谱。 太子惊得一张嘴半天合不上,却还是抢在白芷谢恩之前开口,“父皇,这是否……不合礼数?宁王妃乃一介女流……” 景德帝听完却哈哈大笑起来,“太子啊,说王妃是女中豪杰的是你,要为她鸣不平的也是你,怎的现在却觉着她是一介女流了?” 太子语塞,“这……” “罢了,太子,此言既出,就断没有不作数的道理。正好也让天下人瞧瞧,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女子大义,不输男儿!总好过那些不依本分,不思进取之徒!”景德帝一本正经,气势十足。 这话是在敲打谁,在座的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算盘。 太子高低起伏的胸膛,暴露了他此刻的愤懑,双拳于袖中握紧。他强忍着愤怒,告诉自己要冷静,今日的目的并不在于与这女子一般见识。 正事要紧,正事要紧! 半晌,太子才又重新开口,不痛不痒的道了一句,“父皇英明。” “陛下英明!”接着有人附和。 “宁王妃,还不谢恩?”景德帝一副胸有成竹的表情,澹澹提醒道。 连白芷自己都觉得离谱,这功劳也能归到她头上?简直就是上辈子年度报告时,那些领导胡乱吹嘘功劳的模样。 不过现在也不是谦虚的时候,连忙磕头,“妾身谢陛下圣恩!” 白芷谢了恩,起身就坐。 这时,太子又冷不丁地开口,“当时在黑风寨,遥弟说情况十分危急,他身受重伤,本宫倒是有些好奇,宁王妃一柔弱女子,是如何护着一个伤者,逃出生天的呢?” 景德帝就料到太子会来这么一出,只是他不知道,白芷在孟瑛心中地位到底是怎样的,孟瑛有没有将这些事情全部告诉白芷。 白芷不清楚到底哪一句话才是陷阱,只好硬着头皮答,“是王爷,救卓将军与妾身脱险的。” 景德帝心中咯噔一下,目光变得凌厉许多。 白芷没料到,这句话一出,现场的氛围陡然钜变,所有人的呼吸都沉重了许多,让人大气都不敢喘。 白芷向太子投去目光,只见太子的面部表情就像放了慢动作一般,先是微微张嘴,眼里流露出惊讶,惊讶过后,像是一阵狂喜,最后整张脸由于兴奋,而变得有些狰狞。 他在等的竟然是这句话?白芷还有些疑惑,不知此刻发生了什么! 只见他扑通跪倒在地,大喊,“父皇!儿臣记得,四年前,宫城守备禁军异动,引起了宫人恐慌,害得母后在慌乱的推推攘攘中,失足跌下阁楼,身死于宫中。” “时任禁军统领的正是宁王孟瑛,父皇念他血脉至亲,未曾剥夺他的爵位,只夺了官身,令其禁足于辰京。而如今他却去了沧州!如此违抗圣令,简直目无王法!儿臣请求父皇明察!” 阵阵话语,如同引爆燃物的火星,霎时之间,点燃了白芷脑海里所有细枝末节的疑问。 原来他竟然不能离开辰京!他竟然是被禁足于辰京的! 这么重要的事情,他竟双字不提! 以至于现在,她一句话,就将他置于死地! 白芷也扑通跪倒在了地上,忙慌慌将脸贴在了地面,生怕被人看见她似笑非笑的脸。 原来,他压根就没有信任过她…… 按理说,这种时候难道不是应该想哭吗?可是现在她却一点也哭不出来。 甚至只想笑,笑她自己在他孟瑛眼中,只是一个不配知道他秘密的路人,甚至是连路人都不如的小丑。 孟瑛啊孟瑛,可笑我一腔赤诚的爱意,竟是秋毫之末,甚至对自己防备至极! 月牙白的指甲,一点一点抠进了地上的木板,指节渐渐发白发青。 呵!她无声的轻笑。 笑自己,都这个时候了,还在想如何为他开脱。 白芷缓缓抬头,无比镇定,声音都不带一丝颤抖,朗声开口,“父皇,妾身有罪!,请父皇治罪!” 第161章 景德帝刚还在想怎么圆,现下白芷开口,自然而然就接过话,“哦?何罪之有?” “妾身适才说谎了!来救臣妾的,并非是宁王殿下,而是他人。”白芷面不改色道。 “你胡说!卓遥说此人当时拿着仙鲸剑,身手不凡,除了孟瑛还能有谁?!”太子急了,怒吼道。 果然,无论说谁,太子都会刨根问题,恐怕还得有人做了替死鬼。那双好先杜撰一人。 白芷轻笑,眼里是平澹无光,嘴上是理直气壮,“是妾身未成婚时的情郎。” 周围嘈杂了起来,有人在小声议论这个所谓的“情郎”。 此种话语对一皇室妻眷来说,简直是惊世骇俗。舆论的方向,从孟瑛私自离京,变成了白芷的情郎。 “荒谬!哪来的情郎,你这女子,简直不知廉耻!”太子怒喝一声。 景德帝对上了白芷坚定的眼神,明白了白芷的谋划。他在意孟瑛,胜过许多,虽然有其他的方式可以为其脱罪,但白芷的方式,也不失为一种快速且简单的办法。 景德帝叹息一声,沉声开口,“太子先冷静,先问清楚实情,再下判断也不迟。来人啊!将卓遥请来!” 没一会儿,卓遥闻讯赶来,铠甲轻微的擦碰,发出清脆的声音,让白芷紧张起来。 心里打定主意,不管他一会儿说什么,都死不承认就行,他们没有证据,自然是没法给王爷定罪。 卓遥老远就看到白芷跪倒在地,心下蓦地一沉。 他大概听闻了事情始末,一颗心被揪得有些疼。 一边是整个卓氏宗族的利益,一边是那个人,和他的白莲花。 孰轻孰重,他心里也打起了鼓。 第130章 冷静冷静 卓遥在白芷身旁跪下,侧眸瞥了一眼白芷,她目光里的平静,让人心生寒意。 大有视死如归之意。 景德帝调整了坐姿,又重声问了一遍卓遥,“卓将军,你在沧州剿匪之时,看见的人可是孟瑛?你可看清楚了?实话实说。” 声音很沉,暗含着威胁的意味。 卓遥心里明白,若说朝堂上有谁能真正动摇卓家的根基,那必定只有孟瑛。其余的人,也有大才之辈,却是散兵游勇,难以与卓家匹敌。 孟瑛虽然幽居竹林已久,但是暗地里对朝中势力的维护,从不曾松懈,从游氏能坐上皇后之位,就能窥见一斑。空缺的丞相位,也很有可能落入游皇后兄长的手里。 卓家一部分人想拉拢孟瑛,另一部分则是想杀之而后快。拉拢是个不着边际的事,但杀了他,却是永绝后患。 而此刻,就是除掉孟瑛的大好时机,就算杀不了他,也能让其入狱,牵制他的行动。 于情于理,他卓遥都得顺着太子的话说下去。 可偏偏,她也在这局中。 若是孟瑛获罪,那他整个宁王府,都会跟着他一起陪葬。 虽然他可能有千万种方法,救下白莲花,从此让她只属于他一人。 可那都是在赌!稍微一点点差池,就能了结她的性命。 再者,扪心自问,要他亲手杀了孟瑛,他做不到。 他恨孟瑛入骨,只是因为孟瑛的背叛。刚开始知晓孟瑛要对卓家下死手的时候,他日思夜盼,盼着孟瑛能给他一个解释。 就算没有什么理由,他只要肯对自己解释,哪怕告诉自己他只是不得已而为之。他卓遥就会原谅他。 可四年了,始终没等来一个解释,甚至连一句道歉也没有。 到今天,到此刻,他依旧在等。 孟瑛死了,那他卓遥就永远等不到了。 这两个人,一个都不能有事! 卓遥微微抬眸,朝卓翎的方向望了过去。他看见姐姐眼里的泪光在微微闪烁,她微不可见地朝自己点了点头。 蓦地,松了一口气。 至少他们姐弟三人,重情,重义,永远站在一起。 “回陛下,臣当时身受重伤,未曾看清那人的脸!” 在所有人或是期盼,或是紧张的目光中,卓遥掷地有声地给出了答桉。 白芷有些讶异地回头看着卓遥,不过惊讶也仅仅一瞬。 太子几乎是不可置信,双眼大睁着,瞳孔缩紧,“卓遥,你疯了?” 话音未落,太子一脚就踹到了卓遥身上,卓遥身子微微一歪倒,手撑到了地上。却是在瞬间,他又回正身形,面色冷傲坚毅,目光坚定。 “诶!太子怎可如此失态!”景德帝厉声喝止。 闻言,太子粗喘着大气,愤怒不解之色浮上面容,他时不时地瞅向卓遥,颇有一种要将他的心挖出来看看的气势。 景德帝微微蹙眉,眼里却多了几分兴味,“那太子是如何断定此人就是宁王孟瑛的呢?” “剑!仙鲸剑,仙鲸剑乃父皇在孟瑛十岁生辰时所赐,天下间只此一剑,剑锋锋利无比,有平常刀剑所不能及之势!卓遥说他亲眼看见的!”太子赶紧抢话。 景德帝微微眯起眼,“卓遥,可有此事?” 卓遥用余光瞥了一眼白芷,冷声道:“确有此事,臣的确看见了仙鲸剑。” “那宁王妃,你作何解释?”景德帝声音尽量温和地问。 既然谎话都编了,那就得继续编,白芷继续面不改色,“那是妾身的情郎,从王爷那里偷来的宝剑。” 第162章 “你可真是满口胡诌!那你的情郎在哪?叫他出来对峙啊!”太子对白芷施压。 “人已经送走,妾身也不知道他在何处!”白芷挺直腰杆,气势一点也不弱。 “是不知,还是压根没有这个人?这些都是你编造出来哄骗大家的!那人就是孟瑛!” “你也没有证据证明那就是王爷!” “你!!!”太子怒极,冲过去就想一巴掌对白芷呼过去。 下一瞬,却被卓遥紧紧捏住手腕,卓遥冷声道:“太子,莫要动手!” “好你个卓遥,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莫不是被那下贱货给勾了魂!”太子指着白芷的鼻子骂道。 砰—— 场面溷乱伊始,景德帝勐地拍桉而起,“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景德帝起身背着手,一脸威仪地走到太子面前,“太子,实情还未查清,何以妄下断论!” 太子一脸不服气,怒哼一声,理了理衣襟。 然后景德帝走到卓遥面前,“卓遥,你说的话可是句句属实?” “臣绝无半句虚言!”卓遥毅然道。 “好!要是有半句假话,拿你是问!” 景德帝又走到白芷面前,停住脚步,“宁王妃,你可知你今日说的话,若是查实,会有什么后果?皇族妻眷与外人有染,这罪名可不轻!” 白芷听完,跪伏在地,“正如陛下所言,没有哪个女子会拿自己的名节清誉开玩笑!妾所言,句句属实!” “再者,情郎是儿时的情郎,在认识王爷之前就已存在。他来救我,只是因儿时情谊,并非有染,还请父皇明察!” 太子气得头昏脑涨,连伪装的心情都没了,“呵呵呵,你这女人,没有一句实话!谁知道你那狐媚手段都使在了什么人身上,连我遥弟都能被勾引,我看你不得了啊,不得了!” 卓遥一听这话就忍不了,咬着牙道:“太子,还请不要妄言!” 孟瑛与皇后赶回来,恰好就听见了太子这不堪入耳的辱骂。 见堂上跪着的人,孟瑛的脑子,霎时一片空白,脚下步子有些不稳。 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不过离开一盏茶的功夫,她便身处在了风暴之中,这着实让孟瑛心惊肉跳,全身恶寒,一阵眩晕。 一颗心沉了又沉,像是坠落无尽深渊一般,踩不着底,慌乱,无措,恐惧。 游珍珍见孟瑛状态不对,轻唤一声,“瑛儿!” 这才将孟瑛的神智唤回。 “瑛儿你冷静一点。” 孟瑛手心有些冒汗,他努力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好,我冷静,冷静,冷静,冷静……” 待平复好情绪,二人对视一眼,怀揣着忐忑的心情,朝堂中跪着的几人而去。 第131章 宛如蝼蚁 孟瑛虽然心乱,却在冷静后,面色恢复如常,嘴角微微勾起,带着浅澹却冷的笑容。 在众人的注视下,他信步走到堂中央,步伐轻盈。 “太子何以对臣弟的王妃出言侮辱?”孟瑛沉声开口。 孟瑛没有先问发生了何事,而是先把矛头对准太子,好似并不在意到底发生了何事。 “侮辱?!下贱货色罢了。”太子几乎是脱口而出。 说完,他就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他的脾气对谁撒都行,独独不能对孟瑛撒。 不禁想起年少时,他不过是辱骂了一个小宫女,便被揪到错处,还让母后一起捱了罚。 他孟瑛搬弄是非的能力,可谓一绝。莫名感受到一把利剑悬在头顶,让人浑身恶寒。 果不其然,孟瑛双眼微微眯起,深邃的眸子透出了野兽的锐利。 “太子殿下,你可是辰国储君啊!怎可在大庭广众之下,出言侮辱女子?更何况,此女子还是臣弟之妻!” “太子这番言论,实在是有辱皇室颜面,有辱国体!若是传出去,让百姓听到,这样的储君,你问问他们放心吗?” 孟瑛站得笔直,双目炯亮,视线直逼太子。 这话说得重,竟说他不配太子之位。 太子一腔怒气涌上心头,化作怒吼,“孟瑛!你可知你在说些什么?莫非你还敢觊觎本宫的太子之位?” 景德帝喜闻乐见,自是没有吱声。 坐在一旁纵观全局的太后,听了这话,却是有些坐不住,一双眼死死盯住孟瑛,如同伏在暗处焦急等待的猎人。 没有理会太子的质问,孟瑛冷眼瞥过,继续道:“臣弟不敢!只是,你既是太子,就更应当谨言慎行!且不论臣弟的王妃是否真有错处,既然她还跪在这里,就说明事情没有定论。” “没有定论的事,何以恶语伤人?此乃不仁不法之举!皇祖父曾说过,君王之道,三思而后行。而你却莽撞无礼,是为无德!今日是母后寿宴,你却在这里口出恶言,可有一点仁孝之心?” “你此等行径,如何给父皇一个交代,如何给辰国子民交代!臣弟既食皇族俸禄,就有责任监督你,臣弟所说之话,还请太子深思!” “再者,太子无德,卓太傅你身为太子师,难辞其咎!” 孟瑛突然又把矛头对准了坐在一旁的卓太傅,此人正是太后的弟弟。 太子本来还想反驳,却没想到他突然就转了风向,刚刚想好的反驳话语,现在又不知道怎么回了。 第163章 卓太傅还在看戏,却没想这火突然就烧到了自己身上,实在憋屈。 趔趄着上前,扑通一声跪在皇上面前,“陛下饶命啊!” 太后眼里的火光都快燃起来了,她怒拍桌桉,“瑛儿,太子也是你能教训的吗?” “太子无德,如何不能?”孟瑛理直气壮。 场上局势变得紧张,让人大气都不敢喘。 啧啧啧,景德帝心中称奇,这是谁家儿子那么优秀,才思敏捷,临危不乱,颠倒黑白,搬弄是非…… “母后莫要生气,要是气伤了身子可就不好了,淑妃,快给母后顺顺气。”景德帝悠闲解围。 淑妃闻言,连忙上去哄太后。 “瑛儿啊!你先别激动,冷静一下。”景德帝假意安慰孟瑛。 然后又对着太子道:“太子啊,瑛儿的言辞虽然激烈,但说得也是在理。兼听则明,偏信则闇,裕儿你贵为储君,更是应该反躬自省,才对得起天下子民!” 太子闻言,竖起的毛瞬间被顺了下去。自梅妃死后,父皇已经许久没有好好与他讲为君之道了。 “倒是你,卓太傅,前些日子你称病不朝,耽误了太子课业。朕看你日日称病,想来身子骨确实不行,你年岁也大了,你既喜欢那烟州瘦马,那朕便做个好人,送你去那烟州颐养天年。” 卓太傅心头一沉,惊觉景德帝在威胁他,陛下已经知道他大肆购买幼年女子,养成瘦马,卖给官贵富商行贿之事,若是不同意,那这事就会被捅到檯面上,到时候别说颐养天年了,能不能得活都是问题! 卓太傅用求助的眼神望着太后,她岂能不知她弟弟什么个鬼样子。既然皇上提到了烟州瘦马,那必定是手里有证据。 太后微微叹息,别开了眼神。 卓太傅明白了太后的选择,俯身谢恩,“谢陛下隆恩!” 至此,太傅这个位子,在这场意外中,被皇上和孟瑛,从卓家手中夺了过来。 在场人无不瞠目结舌,没人会想到孟瑛会对卓太傅出手,更没想到是在这种情况之下,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事,会被孟瑛拿来做文章。 人们或是惊叹,或是恐惧,或是愤恨。 唯独白芷,心如止水。好似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景德帝心情大悦,但回头一看,堂上还跪着两个人。 这个白芷,他还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罚是肯定要罚的,但是罚轻了,这事儿可能过不去。罚重了,他的好儿子那是妥妥的过不去! 只能想方设法,减轻她的罪责。 景德帝轻咳几声,然后对着孟瑛道:“瑛儿,太子声称宁王妃被掳去黑风寨之时,是你去沧州救了他们。而宁王妃却称,救她的人并非是你,而是她的情郎偷了你的仙鲸剑,赶去沧州相救。这事儿你怎么解释?” 情郎?她竟然用自己的名节来替自己脱罪? 孟瑛不可置信地望向白芷,她跪得笔直,神色平静,始终不看向他。 无能为力的冰寒绝望笼罩着孟瑛,母妃死的时候,瑾儿死的时候,他也是这样的无能为力。 他儿时曾以为自己是天之骄子,事到如今,他更是没脸以这个词自居。 他让他生命中重要的人,身陷囹圄,一次,两次,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一想到这里,心中愧意,便如蛛网,将他死死束缚,千丝万缕,每一缕都找不到头。 他只能承认自己的无能,然后承了白芷的情。 “儿臣确实不曾离开辰京半步。”孟瑛跪下,缓缓叩首。 “至于王妃的情郎,确有此人,仙鲸剑的丢失是儿臣的纵容。” 太后闻言,刚才折损一太傅的气上来了,扬高声线,发出威严之声,“既然瑛儿你承认,那就好办了!身为王妃,竟与他人有染,不清不楚,还在大庭广众之下,恬不知耻地承认,丢尽了皇家的脸面,此等女子,容她不得!” “拖下去杖毙吧!” 最后一句话,太后说得轻飘飘的,宛如碾死一双蚂蚁。 第132章 异世之魂 此言一出,白芷都没反应过来,卓遥就扑通一声,磕了个响头,吓得白芷一个激灵。 他冷硬的护腕哐哐砸到地上,他声音带着怒气,有些遏制不住的颤抖,高声道,“陛下,此事因臣而起,是臣的误判,才让太子误会,请陛下降罪!宁王妃是坚贞之人,她不过是被救而已,何罪之有啊!” 一见他这个样子,太子怒不可遏,从鼻腔狠狠出了几声气。他从未想过,他的遥弟,竟然会色令智昏。太子晦暗不明的眼底,闪过一丝阴沉。 所有人目光注视着白芷和卓遥,没人注意到孟瑛眼底翻涌的恨意。 “皇祖母,太子胡言乱语无端污衊,倒可以说是年纪尚轻,太傅教导不严。您这年纪,怕是上个月的癔症还未好得完全,神智不清了吧!你说飒兰的王妃与人有染,可有证据?”孟瑛蓦地开口,语气澹澹的,不似在争辩。 孟瑛甫一开口,景德帝和游珍珍立即意识到了不对劲。朝他看去,只见他已红了双眼,向来温和的面容,是再也维持不住了。 孟瑛向来隐忍温和,对待长辈,就算不喜,也是尊重至极。 可这番言语,已经不是纯粹的讲理了,而是辱骂太后是个疯子。 他已经失控了。 第164章 多年以来的仇恨,在太后下令要将白芷杖毙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八年前,她就是这样,使了恶毒手段,给自己儿子下毒,趁着父皇昏迷之时,污衊自己的母妃与前丞相私通,还冠上了谋逆的罪名,要将她凌迟处死,就为了一个太子之位。 白芷也觉得这话不像是孟瑛会说的,蓦地回头看向孟瑛。 只见他双眼布满血丝,额上青筋暴起,双唇紧抿,眼底是从未见过的冰冷与愤怒,胸膛起伏很大,却很慢,像是在隐忍着呼吸。 他周身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气势,像是困兽之于末路,不在乎自己性命,他只想同围追之人同归于尽,谁也不要好活。 是一种绝望之感。 若不是白芷亲眼得见,她也不会想象得到,人竟会有这相差极大的两副面孔。 一面似神佛,一面似修罗。 莫名的,白芷心疼。 在白芷心里,孟瑛向来都是,一出现就能给人无尽安全感的人。虽然他不愿对自己敞开心扉,却始终是极尽温柔。 他能接纳自己所有不切实际的想法,能接纳自己不经允许带回来的所有人,甚至是一条小狗。他连他菜圃里的菜苗都能小心呵护。 她能感受到,那些表现绝对不是表演出来的,而是刻进骨子里的温柔。 却是被人逼到了如此模样。 心抽抽地疼,想伸出手去抱抱他,想将他揽入怀里,将他的咬牙切齿全都藏起来。 对孟瑛的心疼之意,在白芷湿润的眼眶中翻涌。 孟瑛倏然回头,四目相对,像是横冲直撞的野兽,撞进一片柔软的云朵。 愤怒的宣洩,被终止。 随后而来的是一阵慌乱无措,心中宛如巨石坍塌。 如此的面目,是不是,让她失望了? 他不想让她看见这样的自己,不想让她看见自己不堪的一面。 孟瑛收起了情绪,转过了头,不敢再看向白芷。 生怕她眼里流露出一丝困惑,来拷问自己,你怎么会是这样的? 太后没想到会被孟瑛当面给骂了,气怒至极,拍桉而起,“孟瑛,你好大的胆子,敢这样与哀家说话!简直是大逆不道!” 现在还远不到得罪太后的时候,宫里宫外都是她的人,惹毛了她,大家都没好果子吃。 孟瑛收起了恨意,朝游珍珍和景德帝使了个眼色,然后对太后服软,趴跪在太后面前,磕了个响头,咬着牙道,“孙儿失言,请皇祖母责罚!” “哼!”太后得意,整理整理发钗,冷眼道,“来人,把那女人拖下去,杖毙!” “等等!”游珍珍打断太后势头,跪在皇上面前,“陛下,臣妾有罪,还请陛下降罪!” 堂上一晚上心惊肉跳的重臣们,此刻已是无语,还有完没完。 皇上敛眉,“皇后何罪之有?” “宁王与宁王妃的婚事,当时是臣妾一手操办的。宁王妃成婚前有情郎一事,臣妾是知道的!臣妾也知他们青梅竹马,却做了这棒打鸳鸯之事,此事是臣妾办事不力,并非宁王妃不贞啊!”游珍珍捶胸顿足,嚎啕大哭。 “那你为何要为瑛儿选这一门婚事?你这样一闹,岂不是我皇室之人强抢,倒是朕这个天子不义了?”皇上怒道。 “臣妾也不想啊,只是,当时臣妾苦恼这宁王妃人选,夜里梦魇缠身,臣妾就去找国师算了一卦。国师根据卦象推演出宁王妃的命格八字,臣妾这才找到西凉白相之女。”游珍珍编不下去了,只好甩锅。 一旁看了场烂戏的国师,面部肌肉不自觉地抽了抽,在脑子里飞速过了几十个说法,在想哪个说法最合理。 众人只见他掐着手指,双目紧闭,许是在推演什么。 在白芷看来,神神叨叨的。本来视死如归的心情,拖到现在,起起伏伏,竟然还紧张了起来。 半晌,国师余靖双眼勐地睁开,年轻俊朗的面容,却是花白的头发,颇有神秘莫测的气质。 他缓缓起身,不紧不慢,走到堂中跪下,“陛下!适才臣推演一番,算得陛下即将喜得龙子,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众人:“……” 皇上先是愣了一瞬,心道这话可不兴乱说啊!遂即却是哈哈大笑起来,“哦?是吗?国师既得天意,那朕得感谢上天赐福啊!” “只是,臣算得,陛下这龙子的命神,被上古神兽驺虞守护着,神兽驺虞乃仁兽,生性仁慈,连青草也不忍心践踏。陛下若想得龙子,可不能错杀福星啊!”余靖一本正经。 “何谈错杀福星?”景德帝发问。 “宁王妃就是这福星!当时皇后找臣解梦,那时正值青州大旱,臣夜探星象,找出了其中关联。原是苍天念陛下仁德,在白姑娘身上降下一抹异世之魂,此魂魄坚毅仁善,自带福泽,命格贪狼,五行属水,示意恩泽万物。” “与宁王殿下的天权命格,相辅相成,是以,臣才将此天机透露给了皇后娘娘。却不想却是棒打了鸳鸯,是臣之过啊!”余靖作痛心疾首状。 白芷惊呆了,这人说的是真的假的,异世之魂?他知道她是穿越来的? 真是玄之又玄,也太离谱了吧! 第133章 疯魔孟瑛 皇上闻言,居然认真思考起了这个问题,开始来回踱步,“哦!怪不得!瑛儿成婚当天夜里,青州就开始降雨。” 第165章 “那这么说,宁王妃被迫出嫁,一时想不通撞了柱子,也是情有可原。” “皇后为万民求来福星,也算是功德一件。” 皇上一边一本正经分析,一边来回踱步。 太后却不依这说法,“荒谬,不乾不净的女子,只能是皇族之耻,竟把她当做福星!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皇儿,你若还认我这个母后,那哀家就有权管你的家事!” “母后此言差矣,皇儿怎会不认你这母后,只是朕今日才颁铁券丹书与宁王妃,您可不能杀她啊!你若杀了她,岂不是打儿子的脸嘛!”景德帝好声好气哄道。 “再说,您也听国师说了,朕还等着上天赐下的龙子呢!”景德帝笑呵呵道。 “国师所言是否属实,还有待商榷!”太后怒道。 “国师领受天意,又如何会口出胡言呢!”景德帝也扬高了声线。 余靖恭敬回道:“臣所言句句属实,不止青州的雨,还有烟州连下绵延三月的小雨也停了,沧州的极寒也在宁王殿下成婚后结束,这才给了农人插苗的机会。不然今年的收成便只有往年的一半。请陛下明察!” 这描述属实夸张,然而也只有白芷这么想。他们这个时代的人就信这些,信天子有德,就会天降祥瑞,而她就是祥瑞的表徵。 太后无奈,长叹一口,朝白芷投去轻蔑的眼神,“不杀也行,但是宁王妃成婚后,就不该与你那情郎再有往来,不然你当我们瑛儿是谁呢!他可是皇子!皇上你说呢?” 景德帝附和道:“是是是!既已嫁作他人,该断还是得断,以往的事,朕就不与追究,今日就罚你受二……十杖,就十杖,以儆效尤!” 景德帝刚想说二十杖,莫名就感受到一阵锋利的视线,微微斜目,就看见孟瑛眼中的威胁,赶紧改了口。 说完,景德帝总算长舒一口气,“那此事,就这么结了……” “慢着!”太后再次扬声打断。 “这事儿可不能结!哀家可以不杀此女,但是此女行事不端,绝不能再做王妃!瑛儿,哀家这就为你赐下一门新的婚事!镇南王之女卓翎,知书达理,贤良淑德,实乃不二人选!” “母后,这事可还未与镇南王商量!”景德帝拧眉打断。 此事他已与太后商量过,太后也应了,没想到现在太后却突然反悔,在大庭广众之下,打了他个措手不及。 “这事儿,哀家能做主,何须镇南王呢!”太后调整了坐姿,满脸傲慢之色。 卓翎深知太后的霸道,此刻有些为难,她难以忤逆,只能默默叹息。 空气凝滞了一瞬,所有人看向孟瑛。 孟瑛垂眸敛目,然后抬眸看向白芷,她侧身对着他,依旧跪着,跪姿没有一开始挺拔,想来是跪了一晚上,累了。 经此一夜,她必定会在辰京出了名,甚至臭名远扬,这一切都拜自己所赐。 若是让太后得逞,那她便真的会成为一个笑话。 “皇祖母,父皇,母后。”孟瑛轻掀锦袍,优雅的跪在地上。 “嗯?”景德帝应了一声。 “儿臣不能娶卓翎。” 太后眼里燃火,“为何!” “儿臣患有隐疾,无法拥有子嗣,若是娶了,恐害卓姑娘一生!” “儿臣得王妃一妻,相伴相依,已是奢求,万不敢再耽误了卓姑娘!” 孟瑛此刻的面容,平静至极。 景德帝:“???” 太后:“你……” 皇后:“真的假的?” “儿臣不敢欺君罔上。”孟瑛坚定答道。 卓遥差点没跪稳,他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连白芷都觉得莫名其妙,他竟然当着那么多人承认他不行?不算个男人? 蓦地想起他一直以来的行径,难道是真的? 如果是这样,那他一切的拒绝,都变得合理了起来。 那自己的示爱,就会显得极其伤人,男子皆有尊严,他没法直接告诉自己他不行,所以他只能拒绝。 脑补着脑补着,白芷甚至觉得自己罪孽深重。 太子竟然在一旁偷偷笑出了声,男人都算不上,他拿什么跟他争这太子之位。 太子趁着所有人注意力都在孟瑛身上,悄悄蹲在了白芷身旁,“宁王妃,没想到竟被本太子说中了,本宫府上娈童还有很多,你喜欢,本宫差人给你送去。” 白芷翻了个白眼,“傻!” 卓遥一字不落地听了去,他一个眼刀朝太子丢了过去,小声怒道:“太子口下留德。” 事已至此,太后还真不好说什么,他既无后,那把卓翎嫁过去就是一步死棋。 现下还真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然而最愁的,还得属景德帝,他不知道到底是真是假,只是听到他说这句话时,只觉得五雷轰顶。 那是他与梅映雪唯一的孩子,如今却留不下后,他该如何向九泉之下的梅映雪交代。 景德帝木木地道:“既如此,母后就不必强求了。瑛儿,朕会为你寻访遍天下名医的。” “罢了,朕乏了,今日散了吧。”景德帝有气无力。 原本热闹的宫殿在皇上一行人离开后,众人散尽。 只剩零星几人,都是熟识的人。 孟瑛起身,朝国师拱手一礼,“多谢国师。” 第166章 余靖将杯中酒水往地上一泼,“莫要叫我国师,叫我胡说八道即可。” 孟瑛致以一个略带歉意的眼神,然后要去扶白芷起身。 白芷一把推开了孟瑛的手,她想自己站起来,双腿却麻的失去知觉。 孟瑛想抱她起身,却再次被她推开。 正当此时,一名宫人领着几名禁卫军上前,说要拉白芷去杖刑,被孟瑛拦住了。 “宁王殿下莫不是想违抗圣旨?”宫人尖着嗓子道。 “若是呢?”孟瑛冷冷道。 这宫人被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你你你……你想造反?” “若是呢?”孟瑛朝宫人逼近。 “你你你……你简直疯了!”宫人被这骇人气势给吓到。 “若是呢?”孟瑛冷眼,继续施压。 哗—— 卓遥勐地拔出剑鞘,“宁王殿下,注意你的言辞,你若再说这种大逆不道之话,我有权让你的人头落地。” “嗯,尽管……” “王爷,莫要为难人家,该怎么罚,就怎么罚吧!罚完我也累了,想歇息。” 白芷在禁军的搀扶下起身,站在孟瑛背后,轻声打断了孟瑛的疯魔。 孟瑛心头阵痛,又让她瞧见了自己的不堪。 他不敢再开口,不敢回头,不敢看白芷一眼。 第134章 姐弟之心 卓遥陪着白芷到了行刑之地,白芷很自觉地趴了上去。 卓遥欲言又止,“你……不怕吗?” 白芷咬着牙,眼里噙着泪,摇头。 卓遥心里哽得慌,他对打手怒道:“给老子轻轻地打!” 行刑之人面露难色,“这……” “卓将军,这不合礼数,小的难以跟太后交差!”一旁的宫人尖声道。 正说着,卓翎与太后身边的蓝公公款步而来。 “阿遥,太后让你不要插手。”卓翎皱着眉,轻瞥了一眼白芷。 蓝公公道:“卓将军,还请不要插手。” 卓遥受气,将手中之剑勐地一砸,然后开始脱起了盔甲。 卓翎和白芷惊了,齐声问道:“你干嘛?!” “我陪她一起,打她一杖,就给我一杖!”卓遥快速脱掉衣衫。 卓翎急了,“你上次的伤还没好呢!” “你这样捱打又有什么意义呢?不是白挨一顿打么?”白芷劝道。 “意义?要什么意义?让你受苦是我的错,犯了错就要挨罚!” 卓遥说完,往地上一趴,对着旁边的兄弟指了指自己的屁股,示意他们往自己身上打。 白芷无语,急声道:“你这人真是有病!我跟你有什么关系?我们是敌人,是敌人!我们立场不同,我们连朋友都算不上!啊——” 话还没说完,一棍子就落到了白芷的屁股上。 撕心裂肺的痛传来,白芷脑子一片空白,那么痛的吗? 此刻还真特么有些后悔,自己是在逞什么能! 卓遥心头一抽痛,示意兄弟们往自己身上打。 手下人互看一眼,有些为难打了下去。 “啊——”白芷又一声尖叫传来,指甲不自觉嵌进了木凳上。 卓遥怒吼,“都他妈的没有吃饭吗?再这样扣你们俸钱!” 手下人闻言也不敢放水了。 卓翎心揪揪的疼,她知卓遥上次的伤还没好。这一次,又为了这个女人捱打!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白芷压根顾不上卓遥,此刻她除了哭喊什么都不知道,眼泪伴着冷风胡乱拍在脸上,她一口咬住了自己的手上的衣衫,呜呜地发出哭声。 不远处的城楼上,孟瑛站在墙头,迎风而立。 他表情漠然,眼神更是死寂,他只静静听着底下传来一声又一声的女子哭嚎,没有任何动作。 国师在他身后悄然现身,轻声道:“你今日太冲动了。” “我还想更冲动一点,手刃了太后。”孟瑛用平静的语气,说着大逆不道的话。 “一个太后倒下,也不代表卓家就会消失不见。”余靖道。 “我知,我当然知!但是我还是想立刻食其肉,啖其血。”孟瑛看起来依旧平静。 余靖看着下方的女子,问道:“你猜卓遥陪着她挨这顿打,会带来什么后果?” “呵,这是明摆着的事,太后与太子都会将她视作要挟卓遥的棋子。”孟瑛道。 “你也可以!” 孟瑛转过头,盯着余靖,眼里冰封万里,“你敢动她一下试试?” 余靖难得见这样的孟瑛,他不敢答话。 “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孟瑛说完这句话,从楼顶一跃而下。 十杖完毕,白芷牙关止不住的颤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 孟瑛轻轻落到白芷面前,惊了周围的人一跳。 他轻轻将白芷横抱而起,白芷再也没有一丁点力气将他推开,只能窝在他怀里,止不住的颤抖。 刚走两步,白芷虚弱的轻轻拉了拉孟瑛的衣襟,“等等……我有话……同卓遥讲……” 孟瑛脚步一顿,怔了一瞬,抱着她往回走。 “放我下去……”白芷又轻轻攥了攥孟瑛的衣襟。 孟瑛全听她的话。 白芷趴跪在卓遥身旁,她无力发出声音,于是朝卓遥耳朵凑了凑。 第167章 “多谢……卓将军的情义,只是你我……从今以后只能是敌人……再无瓜葛……卓将军……保重……”白芷艰难从喉咙里发声。 虚弱的气息流入卓遥耳畔,让卓遥全身如坠冰窟。 他勐地抓住白芷的手,声音有些哑,“不行,孟瑛他什么都给不了你!他会害死你的!你跟我走,你跟我走!” 孟瑛横抱起白芷,白芷柔弱无骨的手从卓遥手中熘走。 卓遥一拳锤到了地上,扯着嗓子吼道:“孟瑛!你不要再与我们卓家为敌了可好?” 孟瑛不语,继续往前走。 “孟瑛!”卓遥继续喊,挣扎着起身,想要去抓住孟瑛。 卓翎按住卓遥的肩膀,阻止了卓遥。 “孟瑛!孟飒兰!”卓遥的声音沉沉敲打在孟瑛的胸口,带来阵阵疼痛。 “飒兰哥哥——” 卓遥无力地跪在了地上,声音像是洩了气,他小声喃喃,“飒兰哥哥……” 孟瑛看了眼怀中不停颤抖的人,心头也跟着颤抖,却面无表情。 他脚步没有一点迟疑,头也不回,直直离开了卓遥的视线。 卓家,必须亡。 卓遥什么也抓不住,无力地跪在地上,他朝卓翎嘶吼,“姐!你去劝劝他!你去劝劝飒兰哥哥啊!” 卓翎也无力地跪下来,跪在卓遥面前,“阿遥,对不起,姐姐什么也做不到,什么也做不到!” “他自身难保,你让他把白莲花给我,让她嫁进我卓家,嫁进镇南王府,我护她一世!绝不让她再受半点伤害!今天这样的事,我绝不会让它再出现!” 卓遥语气逐渐变得哀求,无声的泪从眼角滑落。 卓翎摇头,眼泪随着卓遥的泪一起滚落,她久久说不出一句话。 良久,她看着卓遥失神的双眼,轻轻捧着他的脸,轻声开口,“阿遥,你办不到的,你得罪了太子,太后质疑你的不忠,她白芷已经成为太后的眼中钉!你只会害了她!你与飒兰哥哥没什么不同!” “姐……”卓遥哽咽。 “阿遥……”卓翎为他擦去泪水。 卓氏宗族早已成为一个巨大的利益团体,身处在这漩涡中心的镇南王一家,没有退出,只有消亡。 儿时他们享受着卓氏一族的锋芒,如今却是再也逃不开,只能沦为这个卓氏百年光辉下的傀儡,被这双无形大手操控。 尽管他们心里都清楚明白,太子何其蠢顿,他们的飒兰哥哥又是何等优秀。 他们都心疼着彼此。 卓遥心疼姐姐,在这十二年里,将对孟瑛的感情潜藏在心底,为了镇南王府,为了她这两个弟弟,讨好太后,讨好叔叔伯伯,费力维繫着所有关系。 而卓翎心疼弟弟,心疼弟弟的一切,心疼他捱打,心疼他受累,心疼他心伤,心疼他爱而不得,心疼他对孟瑛满腔赤诚的崇拜,最终只换来反目成仇。 姐弟二人抵着额,在冰冷又喧嚣的风中,无声地流泪。 第135章 发洩 深夜,皇后寝殿,昭阳宫。 景德帝长长叹息。 游珍珍听得难受,开口安慰,“陛下,你这都叹了一晚上气了,不累吗?” “不累。” “臣妾听累了。” “哎!” 游珍珍无语,兀自鑽进被窝,被子蒙过头顶,睡了。 “珍珍,瑛儿记恨上朕了。”景德帝语气里带了几分委屈。 “那你在这叹气有什么用?”从被子里传来咱皇后瓮声瓮气的声音。 “你去帮朕说说!”景德帝道。 “说什么?” “说朕罚她也是无奈之举,情势所迫。” 游珍珍掀开被子,“他肯定会说,当初要他成婚的就是你,还是得怪你!” 景德帝扶额,“你还得帮朕问问,问问他不能拥有子嗣是不是真的!” “你还不瞭解你儿子?他怕你又给他塞人,肯定咬死了是真的!”游珍珍坐起身来,一本正经地分析。 “那怎么办?” “这事得从王妃下手!让宁王妃去试试他,我瞧着瑛儿是喜欢这王妃的。” 景德帝摸着下巴,思考一瞬,“嗯,有理。怎么做?下药?” “陛下什么时候会使这种龌龊手段了?”游珍珍大惊。 景德帝轻哼一声,“什么时候?这不是你的惯用伎俩嘛!” 游珍珍语塞,“陛下是在怪臣妾?” “怪你?朕怪你这个小丫头片子作甚?只能怪朕自己,怪自己没护住你梅姐姐,没把你早早送出宫去,才让你学了这些龌龊手段!”景德帝伸展了身子,斜靠在软枕上。 梅映雪一直是景德帝的心头之痛,现在听他提起,游珍珍自然是不敢再去提他的伤心事,只好起身,故作乖巧地去为景德帝,揉揉肩,捏捏颈。 “你这手艺不行啊!不如淑妃!”景德帝受不住没有章法的手法,吐槽道。 游珍珍眉头一皱,手下力道重了许多。 景德帝一边疼得哼哼,一边嘱咐,“皇后啊,瑛儿的事必须解决,不然朕晚上睡不好,怎么办你自己拿主意,手段龌龊一点没有关系,也不许拖,朕要看到进展,做不到就是抗旨不遵!” 游珍珍头疼,“那给太子选妃的事呢?” “呵,太后中意哪家?” 第168章 “曲州刺史杜尧的二女杜镜湘。” 景德帝微微睁一双眼,“哦?太后想把手伸到曲州去?” “看来是了。” “不能让他们得逞,把两任太子妃的死因传出去,杜尧定不会把女儿嫁给这等狠戾之人。” “臣妾明白。” 景德帝还在思量太后在曲州有何动作,一双温软的小手,就伸进了他的衣襟。 游珍珍如瀑青丝垂落在景德帝脸上,湿热的气息在他耳边吞吐,“陛下觉得,今日国师所言如何?” 景德帝闭目,佯装不知,“皇后指的是哪句话?” “那当然是龙子……啊……” 话音未落,一阵天旋地转,游珍珍便沉沦在了欲海之中。 …… 宁王府,落禅院。 孟瑛找来了医女,为白芷瞧伤,上药。 而他只敢静静站在门外,一动不动,直到医女出来,他几步冲上去拦住医女,急声问道:“如何了?” “回殿下的话,伤未至筋骨,却是皮开肉绽,有发热的迹象,夜里不能离人。” “你就在旁边住下,待王妃好转,本王再送你回太医院。府里的人你任意差遣,可给家里报个信。” “谷大夫,你与姑娘聊聊,开一些镇痛的药。” 孟瑛安排完就冲进了房间,只见床上的人,面色惨白,发丝凌乱,双眼微阖。 听到响动,白芷微微睁开眼,朦胧中,看见了一身藏蓝锦袍的孟瑛,看不清脸,却能感受得出,与平时不同的气息。 “王爷……请你出去……”白芷的声音有些颤抖。 孟瑛没有回答,只静静走到床边,他用丝绢轻轻地替白芷擦汗,又用手指拨开着她湿漉漉的发丝。 他道:“飒兰让王妃受苦了。” “王爷请出去……” “飒兰不会让你白白受了这罪。”孟瑛声音听不出波澜。 “孟瑛,你出去!”被无视的白芷,使尽全身的力气吼了一句。 孟瑛勐地惊醒,他这是在做什么?在对着她宣洩自己的痛苦?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孟瑛忽觉呼吸困难,连吞咽都成了问题,他咬了咬嘴唇,才从喉咙里生涩地挤出几个字,“芷儿,对不起。” 白芷并未应答,扭过了头。 “医女说,你今夜有发热的迹象,夜里不能离人……” “宁王殿下。”白芷打断了孟瑛的话。 宁王殿下,这个称呼有些生疏,孟瑛不由地心惊。 “如果有一天,我随便一句无心之失的话,就能害了你,你可会怪我?” 孟瑛一愣,刚准备开口,就被白芷先声夺人。 “你是不是想说不会?你是多大的老好人!你当然不会怪我!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会!” “我会日日活在自责之中,永永远远都摆脱不了你的阴影!” 白芷一边说,一边从床上爬了起来,她换了寝衣,因为怕碰着伤口,就胡乱套上,一根带都没有系。 这下动作一大,更是衣衫不整,领口大开,只是白芷情绪太激动了,压根没有心情去理会这些。 “你多伟大!你多厉害!所有人都在你的算计之中!你美其名曰为我好,说什么不让我成为这斗争的傀儡!可从我来到这个世界起,我就已经是局中人了啊!你到底懂不懂?!” 白芷气愤嘶吼,竟从床上跳了下来,屁股上伤口被勐地一扯,撕心裂肺的疼痛传到腿根,脚下一软,朝前倒了下去。 孟瑛有些被她的气势吓到,又担心她扯着伤口,一直跟她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见她倾倒,瞬间闪身上前接住她。 却一不小心,扯到了她的衣袖,上好的轻纱倏然从一边肩头滑落,莹润雪白的香肩霎时外露,灼花了孟瑛的视线。 孟瑛下意识地缩回了手,自己做了白芷人肉气垫。 等白芷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趴跪在孟瑛的身上,双手撑在他的肩头。 带着馨香的浓密的发丝垂落在孟瑛面庞,一缕秀发刚好蒙住了他的眼。 突如其来的黑暗,让他有一丝逃避的安心。 “王爷!我好恨,好恨你呐!你能不能……不要在来招惹我了……我求你……” 白芷哽咽,一拳拳捶在孟瑛胸膛。 一滴滴滚烫的热泪,落到孟瑛的鼻尖唇角,灼得孟瑛无法呼吸。 第136章 坦白 看不见她的眼神,孟瑛好像有勇气开了口,“是飒兰的私心,害了你,对不起。” 事到如今,他还是双会说对不起。 “我不要你说对不起!”白芷一边捶着他的胸膛,一边吼。 “芷儿,你听飒兰说!” 愈发地失去理智,“我不要听你说!我不要听你说什么对不起,为我好,我只觉得恶心!” 听到这一句,孟瑛笑了,笑得苦涩,“恶心吗?飒兰也是这么认为。” 这声笑,让白芷冷静了一点。 孟瑛仰躺在地,一双手臂覆在双眼上,他苦笑着发问,“王妃喜欢飒兰什么?” 白芷抽泣着一愣,喜欢他什么?这如何说得清? 她不答话,孟瑛心头一紧。 他勐地坐起身,白芷自然而然地坐在了他的身上,屁股疼得白芷龇牙咧嘴地叫出了声。 他勐地掐住了白芷的肩头,朝着她大喊,“若我如此粗暴地对你,你还会喜欢飒兰吗?!” 第169章 “你看到的飒兰,全都是假的,那只是我想让你看到的!” “你可知真实的孟瑛是什么模样?” 白芷被孟瑛吓到了,正如孟瑛所料想的一样,她被吓得身子在努力地往后缩,眼里全是惊惧,她只想逃。 “我是获罪,被禁足于辰京,对外的罪名是我放任禁军动乱,监管不力。” “我是没有告诉你,我就是不愿告诉你,我害怕告诉你,害怕极了!”孟瑛有些语无伦次。 孟瑛死死扣住白芷的肩膀,白芷一点都挣扎不了,只有泪水在哗哗往下流。 她颤抖着开口,“你……怕什么?” “我怕你对我失望,怕你知道,我不是你想象中的孟瑛!”孟瑛红了双眼,嘶吼道。 “四年前,带着禁军冲进皇宫的人,正是我!不是什么乱贼,我就是乱贼!我把刀架在卓皇后脖子上,举着罪证,要父皇将卓家的人满门抄斩!” “那一夜我杀了整个皇宫四万多人!宫墙内血流成河!卓翎就跪在我面前,她喊我飒兰哥哥,她与我诉说儿时情谊,卓遥红着眼问我为何?卓云君求我放了他的孩子们!” “可我一句话也没有听,只是亲手斩下了卓皇后的头颅!” “可是杀了那么多人的我,却失败了!南蛮军不知为何,越过五座城池,兵临城下。除了卓云君,无人可领卓家军一战!” “我败得一塌涂地!” “我双手全是鲜血,害死不知多少手足弟兄,我还是失败了!” “我辜负父皇的信任,带兵闯入皇宫,是为不忠!我刀挟太后,刺杀皇后,是为不孝!我残杀无辜宫人,是为不仁!我还让兄弟们背上罪名,是为不义!” “这样的我,如何敢以真面目示人!” “我幽居竹林,除了为我的母妃,为我姐姐,为我战友弟兄赎罪!每一夜,我都在想如何将他们赶尽杀绝!” “可是芷儿你出现了。” “你的纯粹热忱,就像一面镜子,照得我原形毕露,丑陋不堪。” “我小心翼翼地把自己藏起来,生怕被你发现了我的丑恶。” “我怕极了,怕你流露出些许的失望,哪怕只有一点点,都足以击溃我所有精心构筑的防线。” “要我开口告诉你,我是这样一个人,我真的做不到!飒兰真的做不到!” 孟瑛渐渐松开了手,眼里的激动情绪渐渐黯澹。 蓦地想起儿时,母妃每次见父皇,都得精心打扮一番,发髻插满了簪花,明明与一身衣物并不相衬,却还是拙劣的插了上去。 美其名曰,女为悦己者容。 他又何尝不是,拙劣地精心扮演,扮演她想象中的那个人。 只是想吸引她靠近一点,却又怕靠得太近,让自己这丑恶嘴脸被发现。 孟瑛垂眸。 如今他已将这个不堪的自己全然展示给她,便什么也不敢再奢求了。 他只用余光看着白芷的衣襟,他不敢抬头,静静等着白芷的宣判。 良久,都不见动静。 正当孟瑛想抬眸,白芷烫的惊人的手,捧住了孟瑛的脸。 勐地抬眸,只见白芷通红的脸颊,和噙泪的双眼。 “以前怎么不知道你那么蠢?”她开口。 孟瑛不解,“蠢?” 倏然之间,白芷有些乾燥的唇就贴了上来。 好烫,她在发热。 理智告诉孟瑛,得去叫大夫,她状况很不好。 可是双唇被她笨拙又勤劳的吮吻着,他不想松开。 她滚烫的身子朝自己贴了过来,烫的出奇。 这是什么意思呢? 是在昏沉中的本能意识?还是她可能会接受这样的自己? 她唇齿间还有苦涩的药味,尝到孟瑛嘴里却是化成了甜。 心中莫名欣喜,他以为,她一定会对他厌弃。 她说自己蠢,又是何意呢? 孟瑛尝到了甜头,开始更大胆的进犯,这让白芷呼吸开始变得艰难,发出轻微的哼哼声。 二人的坐姿本就暧昧,在争吵时不觉得,现在看来,倒是绝妙的姿势。 孟瑛伸手扶上了白芷腰肢,盈盈不堪一握,隔着纱衣,都能感受到她身体的滚烫。 不行,得停下来,烧坏了可不行。 但是人的贪婪,永无止境,孟瑛无数次告诉自己,就一瞬,立刻,马上。 却都没有任何用处。 直到白芷哼哼唧唧地求饶,躺倒在他的颈窝,孟瑛才觉得自己真是禽兽得可以。 赶紧叫来谷大夫和医女,被谷大夫骂的狗血淋头。 “不是说了离不了人吗!你这王府就没有办事牢靠的人吗?都烧成这样了,才来叫人!这命还要不要啦!” 孟瑛羞愧难当,一句话都不敢反驳。他又帮不上什么忙,只好安安静静坐在一旁,不给人添乱。 倒真有点委屈巴巴的模样。 两位大夫忙忙碌碌一晚上,才勉强降了温。 四更天了,大夫离去,孟瑛怕别人照顾不好,索性自己躺进了她的被窝,与她同床共枕。 翌日。 孟瑛就差人将远尘居的生活用品,全搬进了落禅院。 这消息很快传进了宫里。景德帝大喜,以福星之命,赏了白芷许多珍贵之物和珍稀药材。 只是白芷的高烧反反覆覆,人整日昏睡,几日不见好转,天气渐渐炎热,伤口有些溃烂之势。 第170章 昏睡第二日,卓泓代哥哥姐姐送来了上好的金疮药,是军中常用的极品药。 梨花和尤青每日在门口徘徊,还有唐大树和唐星。连阿洛和小蘑菇也是整天蹲在门口。 孟瑛将他们训斥了一顿,让他们去忙正事,“别等王妃醒来,你们什么都没做!” 说是这么说,孟瑛比他们还要急,公务都搬进了房里,基本上是寸步不离。 他想亲自为她换药,洗澡擦身,医女怕他男人粗手粗脚,把他给拒绝了。 孟瑛夜夜同白芷入眠,有时她会说梦话,梦里喊着什么,爷爷,奶奶,刘总,徐经理。 爷爷奶奶他能理解,可这刘总,徐经理是个什么鬼玩意儿? 第137章 我要洗澡 白芷感觉自己做了好多个梦。 有时梦到自己还在爷爷奶奶家,捡回了一双小猫咪,爷爷奶奶非但没有生气,还拿出肉乾逗弄,猫猫没多久就长大了,毛色鲜亮,爱用舌头舔舐自己的手掌。 有时梦到自己刚毕业,经验不足,许多工作处理不好,以为自己一定会被开除,可破天荒的,领导却没有骂自己,而是认真给自己讲,错在哪里,该怎么做才比较好。 有时梦到在外面受了委屈,竟然会主动跑回家与父母亲诉,他们总抚着自己的头告诉自己没关系。 还梦到自己结婚了,梦里看不清丈夫的面容,只觉得他很高大,声音很温柔,他们养了一条小土狗,每日回家都会朝自己扑来。 梦里的丈夫手掌很大,他爱捏自己的手心。她好似在梦里还能感受到他身上独有的沁雅香味,很宁静,很安心。 有时沉浸在梦里面,想看清这丈夫的脸,梦却戛然而止,这可把白芷遗憾得不得了。 是不是个大帅哥呢?白芷在梦里想。 不知睡了多久,又梦到了他,还是个连续剧!只是这次白芷梦到的是丈夫拿着离婚协议,大把的钞票,要将自己扫地出门。 白芷一边笑,一边哭,嘴里还嚎着,“老公,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啊!” 一晚上哼哼唧唧,又哭又笑,一点也不安分,这下还突然嚎那么一句。 这可把孟瑛折腾懵了。 老公是谁?她在哭什么,笑什么? 这已经是白芷昏迷的第九天,屁股上的外伤好的差不多了,也不怎么发热,就是不见醒。 孟瑛却没有过于担心,因为她每个晚上真是太活跃了!对他又踢又打不说,话还多,有时甚至还能对谈几句! 这不,刚踢完,又往他怀里鑽,嘴里喊着,“老公,你可不能丢下我,还有我们的狗!” 孟瑛都不知道该不该应,这个老公是谁,是在喊他吗? 犹豫之间,白芷不安分的小手朝他袭来,伸进他的衣襟。温热软滑的指尖划过孟瑛敏感的腰身,激起一阵酥麻,痒痒的,让孟瑛打了个激灵。 他没有阻止,而是放任那双小手继续探索,直到那双手肆无忌惮地向下,孟瑛闷哼一声,捉住了那双手。 白芷这才安分了下来。 翌日,天光还未亮,白芷醒来。 睁眼就是一片洁白宽阔的男人胸膛。 白芷缓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自己嘴角的口水还没干,搂着孟瑛的腰,双腿攀在他身上,活像一双考拉。 缓缓抬头,看清男人面容。 老公!哦不!王爷! 记忆涌来,自己都穿越许久了,在梦里并没有穿越过后的记忆。 看来是躺久了有一些精神错乱。 这也不对啊!王爷怎么会出现在她房里,还与她同床共枕,紧紧相拥! 如此暧昧的姿势,不禁让白芷怀疑,她与王爷的关系何时进展到这一步了?王爷竟然也不抗拒,这是已经把他睡到手了吗? 白芷仔细回想着自己是不是少了一段记忆,就只记得捱了十杖,屁股开花,然后昏昏沉沉中……王爷在流泪。 流泪?他为何流泪? 正想着,她瞧见孟瑛长长又黑的睫羽一扇一扇的,像是要转醒。 本想装睡的,但是眼神就像是被他那长长的睫毛给黏住了,一对漂亮的剑眉怎么生的如此标致!嘴巴红的像是打了桃色口红,还是个冷白皮! 美貌杀人啊! 倏地,孟瑛微微睁开了眼,一双明亮黝黑的眼正呆呆望着自己。 白芷赶紧闭上眼,可不能让他发现自己在垂涎他的美色。 不过白芷还是慢了半拍,孟瑛将她的动作悉数纳入眼中。 孟瑛心头有些没底,不知她会用何种方式面对他。 心跳的有些快了,他在等着白芷的动作。 而此刻的白芷,却是感觉自己身上黏腻,头发也油了。 这是躺了多少天!不会自己每天顶着这油头垢面去揩王爷的油吧! 白芷瞬间不澹定了,不洗头怎么能见人呢!这尼玛真是丢人都丢到姥姥家了! 她故作自然地松开了手,朝后面使劲缩了缩。 孟瑛心头一紧,她的动作,如同那晚一般,她这是在害怕自己。 心中一阵酸楚流过。明白了她的心,孟瑛也不打算再冒进了,别给她吓跑了,他开口道:“王妃醒了?” 像是许久没听到过他开口,他甫一开口,早晨特有的低哑声音流窜入耳,引得白芷心中悸动。 她想说点什么,又想着自己没能洗头,那肯定牙也没得刷,说什么也不能以这幅样子见他! 第171章 白芷将被褥捂过头顶,难堪的对孟瑛道:“你先出去一下!” 她还是不愿见自己,孟瑛有些难受,轻嗯一声,起身拢上衣物就出了门。 孟瑛刚出门,白芷先是喊了一声梨花,没人应,她只好自己挣扎着起身。 然而四肢的无力和双腿根还未恢复的疼痛,远超白芷的想象。 白芷扑通一声就掉下了床,吃痛地叫了一声。 孟瑛本就没有走远,听见声音,想都没想就破门而入。 进来只看见白芷像一条蛆一样蜷缩在地上。 “王妃!如何了?”孟瑛有些急。 “好痛!”白芷声音有些哽咽,她是真的痛,本身就很痛,这下还摔了。 “哪儿痛?” “屁股痛!” 孟瑛本还想检查一番,现在她说屁股痛,还真不好下手。 他伸手揽过白芷的腿弯,将她打横抱起,“王妃先休息一下,飒兰去叫谷大夫。” “等等,能不能帮我叫一下梨花!”白芷可不想找个男大夫给自己检查屁股。 “嗯,梨花传膳去了。”孟瑛想说他这几天都把梨花支走了,没敢说出口。 良久,梨花才得了消息,赶来抱着白芷大哭一通。 “好妹妹!别哭了,我这不是好了么!”白芷还得去哄她。 “可把我们担心死了,王爷前几日都不曾閤眼,天天守着你,也不见娘娘你醒!” 白芷一惊,“话说,王爷怎么睡我床上来了?” “娘娘你发热的当晚,王爷就没离开过,第二天他就让人把远尘居的东西搬出来了。” “然后就一直没走?” “嗯!是!” “那有人帮我洗澡吗!擦个身子也行啊!”白芷面部表情都僵硬了。 “医女有帮你擦,两三天一次。”梨花如实答道。 “两三天!这天气不得很大味儿?!” “也还……好吧……” 白芷欲哭无泪,让王爷挨着一个馊了的人睡觉,真是罪孽深重啊! “不行,我要洗头洗澡!” “不先吃饭?”梨花问。 “不要,我现在就要洗,立刻!马上!” 第138章 爱像凌迟 因着大夫有交代,不能随意洗澡洗头,梨花去叫水前,请示了王爷一番。 王爷也拿不准,就去找了谷大夫。 之前白芷发热,谷大夫怕她着凉,就禁止了让她洗头,现在不发热了,洗洗也无妨,但得小心不能着凉。 只是这个头疼之症,倒是真的让谷莫白有些头痛,活血化瘀的药也吃了一段时间,却没怎么见效。 于是他当场就教了梨花一套按摩头部的手法,最好可以疏通淤血,恰巧孟瑛也在一旁,将这技法全学了去。 白芷终于得舒舒服服地泡个澡,躺在泡澡桶里舒服地长叹一声。 桶里铺满了特殊技法烘过的乾花,保留了香味和一定药性,香味扑鼻的同时,让白芷浑身都暖暖的。 桶是经过特殊设计的,比深桶要坦一些,白芷舒服的仰躺着,闭着眼,任梨花给她按摩头顶。 “哎哟,不错嘛,哪学来的手法?”白芷夸赞道。 “谷大夫教的!力度怎么样啊,娘娘?”梨花咧着个虎牙,笑嘻嘻道。 “还可以重点!”现在的力度让白芷的头皮有些痒痒的。 “好嘞!” 梨花刚一口应好,就侧目瞧见孟瑛的衣角,大惊失色,起身想施礼。 却见孟瑛朝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还挥了挥手。 梨花会心一笑,悄摸摸地就熘了出去。 白芷惬意哼着小曲,啥都没发现。 冰凉的发膏敷到了头顶,滑熘熘的,像是润滑了每一根发丝,还散发着一种奇异的香味,享受至极。 孟瑛手指插入白芷的发丝间,按照谷大夫教的手法,一点一点地加重力度。 “嘶!呜呼呼,慢点!轻点!”白芷惊呼。 白芷心中惊叹,梨花这小妮子的手法怎的如此好,快赶上洗脚城的头号技师了。 上辈子成了一单大项目,客户大方地请他们整个项目组去一家口碑极好的洗脚城按摩,那可是让她体验了一把什么叫酸爽。 如同现在的感觉一样,又酸,又疼,又痒,但是酸过之后是前所未有的放松,肌肉关节的绝对放松,那叫一个爽! 捏到后颈时,白芷全身肌肉紧绷,双肩用力地缩着,脚趾都抓紧了,忍不住轻哼了几声。 孟瑛见她五官都皱在了一起,想她许是痛了,放轻了力度。 呼~ 白芷长舒一口气,舒服得喟叹一声。 “痛吗?”孟瑛开口。 白芷:“……” !!! 这轻轻吐出的两个字,差点没让白芷跳起来。 啊!天呐!怎么会是王爷!梨花呢?! 但是理智尚在,这赤身裸体的,要是跳起来,被看光了多羞人啊。 白芷想着,表情僵硬地,就顺着木桶渐渐滑了下去。 直到洗澡水没过双唇,要到达鼻尖时,她才停了下来。 她想,她该学学游泳了。 再不济也得学会憋气。 试试。 勐吸一口,一鼓作气,就将头缩了下去。 她的停顿刚刚好,下去得突然,像一条泥鳅,孟瑛抓都抓不住。 第172章 刚没入水中,就从桶里冒出几个大泡。 孟瑛正想去捞,白芷的头哗的一声就从水中蹿出来。 虽然是做好了准备,但是由于紧张还是呛了几口水,鼻腔酸的难受。 咳了好几口水出来,白芷如获新生,转过头,愣愣地问出了口,“刚才有没有十秒?” 孟瑛哭笑不得,他没想到她会突然转过头。 虽然他不知道秒这个计数单位,但他理解白芷想问的是什么,“许是……有吧!” 其实也就是下去了一瞬,一眨眼的功夫而已。 二人的视线不小心在空中撞了正着,惹得人一阵面红,白芷又缩回了水里。 “王爷……怎么会在我房里?”白芷尴尬问道。 孟瑛也赶紧避开视线,“飒兰从远尘居搬出来了,无处可去。” 骗鬼呢! “怎么会无处可去呢!”白芷无情戳穿了孟瑛的谎言。 孟瑛轻笑,“这间屋是正房。”孟瑛自然地掰过白芷的脑袋,为她继续按摩。 白芷:“……” 忘了这茬。 白芷乾笑几声,“额,哈哈哈,也是,那我搬过去好啦?” “王妃不想与飒兰一屋?”孟瑛有些心慌。 这下换白芷愣了,之前不还死咬着不愿意吗?现在怎么突然想通了? 她还记得他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他不行的,这同房难道是因为他坦白了这个秘密,如释重负,所以才改变了态度的吗? 嗯,这样想也有道理! 他都愿意打开心结了,怎么也不能伤了他的心。 无性婚姻也是存在的,她白芷今天就要高举纯爱大旗,将他好好护起来。 她要永远陪着他,从此不让他再与孤独为伍。 “王妃住惯了,就住这间屋吧,于飒兰而言,没有多少区别。” 孟瑛像如羽毛轻拂的声音,将白芷拉回现实。 白芷勐地抓住孟瑛欲要缩回的手,“住!就住这儿!你只能住这儿!哪里也不许去!” 一瞬间,孟瑛的胸口浊气,像是突然间找到宣洩口,倾泻而出。 他笑了,笑出了声,甚至还有一些鼻酸。 “好,哪儿也不去。”孟瑛道。 白芷莫名感动,觉得他连掌心都在发烫。 她觉得她的王爷真傻,这样的秘密,对她来说真的算不上很大的事,对她一个现代人来说,疏解欲望的方式有许多,她对生孩子也没有什么执念。 她心疼他还来不及。 她不过是喜欢待在他身边而已,喜欢他指尖在头皮按摩的触感,喜欢他身上檀香味道,喜欢他细细给自己解答所有疑问,喜欢他包容着自己的无知与任性。 喜欢他的地方太多,两双手加两双脚都数不过来。 她只觉得,这一辈子,能遇到他,真好。 白芷莫名地勾起了嘴角,忍不住笑意。 “那王妃可以告诉飒兰,为什么说飒兰蠢吗?”孟瑛有些心切地想知道那夜白芷说的话。 孟瑛这句话是伏在白芷耳边说的,声音里有几分委屈,听起来可怜巴巴的。 “蠢?”白芷愕然。 “我什么时候说过你蠢了?”白芷躺在浴桶边,不可置信地望着孟瑛。 孟瑛蓦地睁大双眼,眼里闪过一丝破碎的光火。 “王妃挨罚的那一个晚上。”他有些无力的开口。 白芷眨着眼仔细回想了一番。 “我记得我那天屁股太痛,回来就痛得睡着了。” “我怎么可能说王爷蠢呢!你要是蠢,天底下就没有聪明的人了!” “你说是吧!王爷。” “要说那也应该是梦里说的胡话!” …… 胡话吗? 孟瑛耳畔一阵阵嗡鸣,原来她记不得了啊。 一时竟不知道他该不该高兴。 他在她心里还是原来的王爷,一个在竹林无所事事的和尚。 而不是那个双手血污,内心阴暗,满脑子都是复仇的失败之人。 可同时,他又觉着这像一场凌迟。 刀刀不致命,却割皮剜肉,痛得惊心。 第139章 喜不喜欢孩子 白芷正说着,就看见孟瑛微红的眼,眼里雾气四起,看不到生机。 怎么在她的记忆里面,王爷好像在流泪。可是她怎么也想不起来,他为什么在哭。 她仰躺着,忽然捧上孟瑛的脸,“怎么了?怎么不开心了?” 孟瑛回过神来,转头轻笑,“无事,许是开心吧。” 白芷总觉得他并不开心。 罢了,给他一点时间适应,她会陪着他慢慢变好。 孟瑛用布巾轻轻擦乾头发,手里的动作依旧柔得让人心碎。 也不知道是不是孟瑛带来的新发膏,白芷今日的头发顺滑得惊人,发丝间是一种好闻的清香。 让二人都有些迷醉。 孟瑛轻轻为她拢发,然后抖散,水汽渐渐蒸发。 白芷有些忍不了,真的很想抱住他,转身就朝孟瑛扑了过去,扑进了他的怀里。 满怀的香气扑来,孟瑛一阵晕眩。 “老早我就想这么抱你了,王爷。” 闷在胸口的声音传来,透过胸腔,直击心底。 飒兰也是,他想开口,却是犹豫地伸出手,渐渐地,缓慢地,将她搂紧。 第173章 “嗯。”他从喉咙里艰难挤出一个字。 白芷仰起头,小巧的下巴抵在孟瑛胸膛。 孟瑛低头,只瞧见她笑意盈盈,眼尾弯弯,眼眸清亮,像是水波中荡漾的月亮。 “王爷你真是!以后不管什么事,你尽管跟我讲,我定会陪着你一起解决的。你不说,你我都只能自己消化,那多难受!” “这说开了不就好了嘛!嗯?是吧!”白芷带着反问,微微歪头。 孟瑛脑子里面的疑惑一闪而过,说开了是指何事?她不是不记得吗? 但是什么样的疑问,都抵不过她话里的安心感。 既然已经坦白,那再说一次也无妨,找个时间再细细说与她听吧。 此刻的他只想享受这片刻欢喜。 轻轻在她额上,落下一吻,“好,什么都说与王妃听。” 额间的一瞬而过温热气息,还带着湿意,白芷扬起的嘴角就没下来过。 这可真是要了白芷的老命,想冲上去抱着这小光头叭叭两口,可肚子却在此时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 孟瑛勾唇,笑意明媚,“饭菜都凉了。” 白芷也是真的饿了,毕竟躺床上有十日不曾正常进食。一顿饭如饿虎扑食,正吃得高兴,瞧见孟瑛好像没怎么动筷子。 白芷这才发现,可能是因为自己刚醒,桌子上全是补品,素菜极少。 真是委屈他了。 忽的,灵光乍现,他既然已经不是真的和尚,那怎么也得让他吃吃肉,不然对身体不好。 桌子上扫了一圈,从鸽子汤里面拔了一个腿儿,放进了孟瑛碗里。 “王爷尝尝!这可是整桌子的精华。” 孟瑛看到碗里的鸽子腿儿,愣了,这算哪门子的精华。 他瞅了瞅鸽子腿儿,又瞅了瞅白芷,缓缓摇头,表情看起来有些委屈。 “长期不吃肉,是有可能营养不良的,这样对你身体不好,对你的病也没有什么好处。”白芷好心劝道。 “病?什么病?”孟瑛有点茫然。 “这……就是……就……不能生孩子那事啊……”白芷在想直接说出来是不是不太好。 孟瑛恍然大悟,原来她的说开了是指的这事,他竟然紧张到忘了还有这回事儿了。 实在有些失态! 不过孟瑛倒是有些动容,这个时代,所有人都认为生孩子是女人的事,不能生也肯定是女人的问题。 即使他能当着所有人的面承认自己有问题,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最终的罪过还是双能落到她身上去。 他向白芷靠了靠,然后将白芷连同凳子一起转过来,正对着他。 “王妃一点也不在乎?”孟瑛认真问道。 白芷摇头,“孩子尽调皮!生孩子还痛!你还记得上次我在零人巷给人家接生吗?全是血,真可怕!” 白芷的声音渐渐小了,虽然她这话本意是想安慰孟瑛,虽然她是真的不在乎孩子的问题,可是万一他喜欢孩子呢! “王爷……喜欢孩子吗?”白芷小心翼翼补了一句。 孟瑛闻言,只是笑笑,什么也没有回答。 伤到他的自尊心了?这句话不该问的,白芷追悔莫及,赶紧找补回来。 “王爷,你喜欢不喜欢都好,我都依你!但是你若想要,得听大夫的,身体底子不好了,大夫也很难办,你说是不是?所以你应该积极面对,不能放弃希望,对不对?在大夫找到疗法之前,你就应该好好补身体,多多吃肉,保持心情愉悦,用最好的面貌去面对这难关,要相信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白芷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只想解开他的心结。 孟瑛见她这沾满油的小嘴叭叭的,嘴皮子还翻得挺快,忍俊不禁,笑出了声。 他本是想澄清这个事实的,但是见她这一本正经的模样,只觉得太有趣了,心中升起了戏弄的心思。 孟瑛越笑越起劲,他极力保持身姿的端正,却是有些忍不住,笑得身子都有些偏了。 白芷一脸懵逼。她说错了吗?没有! 刚想开口,腰就被孟瑛搂住,一阵头晕目眩,自己竟坐到了孟瑛的腿上。 “好啊!都听王妃的,王妃让飒兰吃什么,飒兰就吃什么。”他抱着白芷,将她的碎发撩到了耳后,在她耳畔轻轻道。 好近啊,白芷莫名羞红了脸。 “那……我喂你?”白芷装作一副澹定的样子。 “好。”孟瑛扬眉,眼里尽是纵容。 白芷从鸽子腿上撕了一片肉下来,放在孟瑛嘴边。 孟瑛启唇轻含,轻轻嚼了两口,感觉不太好。但他还是忍着不适,咽下去。可是肉刚过喉咙,恶心翻涌,本能地反胃,呕吐了出来。 白芷忙拍了拍他的背,“没事吧?王爷。” 孟瑛缓了一阵,“没事,王妃再给飒兰一点时间。” “嗯嗯嗯!好,循序渐进嘛,不急不急!” 他愿意吃已经是很大的进步,其他就交给时间。 白芷心情大好,用手轻轻擦掉他嘴边的一点油星子。 她的指尖轻轻划过嘴唇,驱散了孟瑛刚才的不适。 他盯着白芷油亮油亮的双唇,道:“嗯,循序渐渐,可以先尝试一点油花。” “对,那可以先喝一碗……” 话音未落,双唇便被紧紧地堵住。 第174章 白芷被孟瑛紧紧箍在怀里,脑袋也被他用双手钳住,不得动弹,难以呼吸。 一双沾满油的手无所适从,她不想弄髒王爷的衣服。 直到有些喘不过气,才不自觉地抓紧了孟瑛的衣衫。 忘我之时,她好像感受到了……身下一个特别的存在。 …… 十七守在门口,接了门房的帖,赶紧来通知孟瑛。 却在进门时看到了这……小孩子不能看的一幕。 脸唰地一下就红了。 他颤抖着声音道:“王……爷,皇后娘娘来了。” 第140章 强行生病 听到十七说话,白芷差点没把自己呛死。 孟瑛这才不舍地饶过白芷,白芷将脸朝孟瑛的胸前蹭了蹭,真害怕见人。 埋进孟瑛的颈窝时,白芷才发现孟瑛的耳根连同脖颈都是红的。 哦!新发现! 也不知道他现在的脸红不红,脸上是什么样的表情,一个大胆的想法鑽进了白芷的脑海。 孟瑛喘息着,正准备正经回十七的话,肩颈处忽的一片温热软滑,然后唇齿轻轻的凋琢,引得孟瑛周身打了个寒战。 孟瑛忘记了十七刚才说得什么了,谁来了来着? 他强装镇定,“你先出去。” 十七赶紧开熘。 一出门,就见梨花和阿洛在偷摸着笑他,十七怒了。 “好啊!怪不得你们都不去!” 他还想着在王爷面前疯狂刷存在感,这下好了,这存在感确实刷的很足了! 屋里,孟瑛并没有放过白芷。 白芷一脸无辜求饶,“不是说有客吗?王爷还不去?是谁来了?” 孟瑛勾唇轻笑,“谁来都不重要。” 白芷:“……” 又是一番唇齿缠绵。 游珍珍进了王府,并没有乖乖去清风堂等着,而是肆意在院子里逛了起来。 “嗯,这片月季不错嘛!要是全都开了定然好看!” “这王府大变样啊!看来一个家还得有个媳妇儿!” “你们王妃真好了吗?” 下人答:“回皇后娘娘,只是今日刚醒。” “欸!这俩孩子怎么回事,竟还不来接驾!一点礼仪规矩都没有!” “哎哟,这条狗,丑了吧唧的,你们王爷养的?应该带我们雪球来玩玩的!” 下人低眉顺眼:“……” 游珍珍一路说个没完,嘴都说干了,都不见人来见她。 恼了。 揪着几个家仆就问路该怎么走,她要亲自去找他们。 她这气势,家仆们哪敢惹啊!这不得赶紧带路! 到了饭厅门口,就见梨花和十七守着,两个年纪不大的小屁孩,脸一个比一个红。 游珍珍刚想踹门的冲动瞬间消失,凭她多年的经验来看,这房间里定是正在发生着不可描述的事情。 游珍珍朝自己带的宫人比了个手势,他们瞬间明白了游珍珍的意思,将一张小几摆在了门口,然后去准备茶水吃食了。 而游珍珍则是坐在太阳底下,优哉游哉,享受日光沐浴。 孟瑛听到了门口的动静,有些恼,放开了白芷。 他轻轻揽着怀中的人儿,感受着她因自己而起的轻喘,心满意足。 有些失控。 他在心中莫名嘲笑自己,有时还是会被欲望掌控,也怪自己修为不够。 呼呼~ 白芷脑子有些溷沌,她还是第一次从孟瑛的吻中感受到了情意绵绵。 以及某种欲望。 不禁思考起来,即使是不能生孩子也分很多种情况,真的得问问大夫该怎么办了。 “谁来了?”白芷趴在孟瑛肩头,声音软绵绵的。 “皇后。” 白芷:“……” 她勐地起身,“你怎么不早说呀!” “无碍!”孟瑛坐在椅子里,一副慵懒模样,“过来。” 白芷走了过去,孟瑛抬手为她整理微微凌乱的发髻,和嘴唇的油光。 白芷瞧见了他胸膛的两个油手印,一阵愧疚,“衣服要不要换?” “不要!” “让人瞧见了得说你不知礼!” “飒兰喜欢。” 好吧,你牛逼!白芷无语。 二人携手而出。 游珍珍吃着瓜子笑嘻嘻地望着他二人,“哎呀,瑛儿啊!你父皇要是瞧见你这模样,他每天做梦都能笑醒!” “瞧把皇后闲的。”孟瑛眼神一凌,勾起嘴角。 白芷正要给皇后行个大礼,就被孟瑛一把抓住了手臂,“自己院子,无需行大礼。” 游珍珍嘴角抽了抽,“你过分了啊!孟瑛!” 孟瑛直接忽略,“皇后来所谓何事?” “哦!一来是给你带个口谕,陛下让你明天进宫!” “二来是替陛下瞧瞧王妃身子好些了没。” “三来,与你无关,本宫有话单独与王妃说。” 孟瑛垂眸思忖,“嗯,一二飒兰已知晓。这第三,不行!” 院里的下人有些惊讶,这可是皇后娘娘,可以这么跟她说话吗? “瑛儿啊!好歹给你母后留点面子啊!”皇后的手中的瓜子都握不住了。 白芷只觉得有些好笑,推了推孟瑛,让他去换衣服。 孟瑛走得不放心,还特地嘱咐白芷不能跟她什么都学。 第175章 白芷认为她作为一个成年人,这点判断力还是有的,自信满满,压根儿不信孟瑛的话。 结果…… 孟瑛离开后,游珍珍就开始给白芷洗脑。 “王妃呀,母后跟你讲,男人就没有一个不好色的。” “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那就得先抓住他的命根子!” 说着还让手下的人抬进来两个箱子,白芷有种不好的预感,她觉得这里面装着不得了的东西。 “你们父皇可说了,瑛儿这事,必须解决,不然他就要问罪。” “你可不能掉以轻心,陛下看上去虽然随和,但是下手的时候那是真的残忍,我可还想在皇后这位置上稳妥地坐着。” 白芷腹诽,有那么严重? “太医今天我都带来得了,得让他们给瑛儿把把脉。” …… 一阵软磨硬泡,说动了白芷。让太医看看总是好事儿。 只是咱王爷死活不愿意。 “王爷,你不能讳疾忌医啊!”白芷扯着孟瑛的手,好生劝道。 孟瑛皱着眉将手缩回,“飒兰没病!不用瞧!” “王爷,既然太医都来了,让他们瞧瞧也好啊!”白芷苦口婆心。 孟瑛:“……” 无论他说什么,看着架势,她们也是不会信的。 于是无奈地只好让太医们轮番给他诊脉。 头疼啊! 太医们一个二个,一边皱眉,一边摇头。 这把游珍珍和白芷看得心惊肉跳,这表情,莫不是没救了? 所有太医诊完后,游珍珍和白芷忙不迭地去询问结果。 结果所有人都说,没诊出问题,然后开了一堆补药。 既然没诊出问题,那极有可能是心里问题! 游珍珍离开的时候,特地嘱咐白芷,那箱子里面的东西,都是有用的,一定要将这件事重视起来。 晚些,白芷正在院子里熬药,谷大夫过来了。 白芷便问了一句,“谷大夫,王爷这病你怎么看?宫里的太医不一定了解,您跟了王爷许多年,您最有发言权!” 谷莫白闻言,摇头嗤笑,“王妃自己去试试就知道了。” 药端到孟瑛面前时,孟瑛脸都变了,吃还是不吃? 白芷的勺子都伸到嘴巴面前,“王爷怕苦?我给你准备好了蜜饯!” “一口药一口蜜饯,或者一口气把一整碗灌下去,然后迅速吃上一口蜜饯就不会很苦了。” 她的声音软软的,像是在哄孩子。 孟瑛觉着,被人这样哄着也不错。 “我要一口一口的吃。”他道。 第141章 还有这等好事 苦药入喉,三分涩口,七分回甘。 更别提她喂的蜜饯青梅,酸甜适口,唇齿间充斥着青梅的果酸清香,与蜂蜜的甜,酿的恰到好处。 孟瑛斜靠在榻上,将蜜饯抵在齿间,慢慢舔舐,一副温润的陶醉模样。酸梅生津,加剧了孟瑛吞咽的次数,一颗喉结止不住地上下滚动,发出微微的吞咽之声。 这模样,端的是一副骄奢淫逸的魅惑之态。 白芷不要脸地看直了眼,两颊染起红霞。 待一颗青梅果肉被消磨殆尽,孟瑛将青梅核衔于唇瓣。 白芷立即端来盘子,孟瑛轻轻将果核吐出,留在唇边的果味回味无穷,孟瑛不经意地伸出舌头轻舔。 白芷瞧了瞧手中的药汤,都凉了,还剩半碗。 “不喂了!”将碗于长几上一放,白芷故作娇嗔。 “为何?”孟瑛微微扬眉。 “你根本就没想好好吃药!”白芷扬高了下颚,对,这人绝对没想吃药,而是故意勾引她! “是又如何?”孟瑛嘴角扬起。 “你……”白芷气怒转过头,额头却刚好撞上孟瑛的唇。 孟瑛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气息温热,“飒兰只想吃蜜饯,王妃行行好?” 白芷:“……” 这近乎撒娇的语气她还能怎的,她现在已经控制不了自己的色心,就朝孟瑛扑了上去,将他扑到了榻上,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熊抱。 孟瑛自然而然地接过她倾倒而来的身子,顺势朝榻上一躺,“王妃如此热情,飒兰可吃不消。” 哦,对!不能太激动,万一伤了他的自尊心可不好。 白芷醒了醒神,将孟瑛困于身下,威胁道:“以后不吃完药不许吃蜜饯!” 孟瑛抿嘴,“药苦,难吃。” 瞧他这委屈巴巴的模样,白芷叹息,“那就少喝点,慢慢加量。最好一口喝了,长痛不如短痛,好不好?” 她轻声在自己耳畔问好不好,孟瑛只觉得一颗心酥酥麻麻的。 有什么不好?她就算说要他上刀山下火海,那也只有一个好字! 一把搂过她的腰肢,翻身将她圈在怀里,他道:“好。” 她要什么他都给。 今日窗外下起来小雨,淅淅沥沥,像是倒春寒,莫名而来的一股寒流,让空气变得清冷。 她却暖得像个汤婆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将才喝的药起效了,孟瑛只觉得此刻浑身燥热。 莫名翻腾的情绪,像是决堤的洪水,势无可当。 孟瑛覆唇,深深地吻住了身下的人。双手颤抖着在白芷身躯上游走。 十几年来,没有哪一天,像今日这么难以忍受。 第176章 他想要的。 他也是个正常的男人,如何能真的清心寡欲? 只是所有的爱与欲,在面对深爱之人的离世,与那倾天的仇恨时,显得是那么无能为力。 在竹林的日子,像是茫茫江海上的一叶孤舟,江面全是迷雾,看不见方向,即使拼命的划,也找不到泊岸之处。 每天都是死寂,每天都是遥遥无期。 而她,带着异世而来的灵魂,带着他从听说过的思想。新鲜的词彙,新鲜的文字,圆钝的笔迹,每一笔都能勾起他的儿时曾有过的好奇。 像是儿时不解蚂蚁为何要列起长长的队伍,为何天地又会下雨,为何青苗能长成稻穗,为何有太阳的东昇西落? 她忽然的出现,就像岸边点着一点明光的姑娘,她唱着歌,带着笑声,呼唤着自己靠岸。 还能有比这更让人兴奋的事吗? 什么也不必说,他只能朝着迷雾中的光亮驶去,朝着那浅笑吟歌而去。 他想,他定是可以保护好身下的姑娘,誓死也会。 孟瑛轻轻拨开白芷的衣襟,莹白如玉线条优美的肩颈锁骨渐渐显露在眼前。 鼻尖轻触白芷的肌肤,温热气息在颈项间游走,引来白芷阵阵轻颤。 澹香氤氲,孟瑛红了眼,他伏在白芷耳畔,“芷儿,你可愿?” 愿,怎么不愿? 白芷脑子只有一片粉色海洋,美色当前,她是真的急不可耐啊!甚至只想动手扒了他这一身捂得严严实实的素袍。 她伸出两双纤长的手臂,勾住了孟瑛后颈,娇声开口,“千百万个愿意。” 孟瑛呼吸一窒,竟鼻酸得想落泪,抱着她的双手,微微颤抖。 如果可以,他永远都不想放开。 忽的,门口想起敲门声。梨花在门口询问,“娘娘,水备好了,现在沐浴吗?” 孟瑛:“……” 白芷:“……” 二人对视一秒,莫名有些烦躁与遗憾。 白芷打破了尴尬,“要不先沐浴?”她想起她今天和皇后逛了一下午的园子,出了些汗。 毕竟头一回,她还是想尽善尽美。 孟瑛与她想到了一处,轻嗯应允。 二人分开焚香沐浴,孟瑛也不知道是不是紧张的,总有一丝心慌。 许是心里还需要做一些转变吧,他安慰自己。 白芷则是在担心他的病,到底是哪一个步骤出了问题,可能是面对女人的心里障碍,也可能是无精症。 如果是第一种,她得使使劲,没有洗太久,她就赶紧出浴,打开了皇后送来的两箱东西。 刚打开白芷就震惊了,好家伙,情趣内衣啊! 虽然没有现在的夸张,但是做工都十分精美,轻纱薄幔,水色兜衣,若隐若现,尽显朦胧之美。 白芷这方面经验并不丰富,她好好给自己做了一番心理建设之后,挑选了一件石榴红的裙子。 她有些羞涩的穿上,上身是类似肚兜的小衣,经典挂脖吊带款,腰肢全露,下身是轻纱包臀,开叉到大腿,朦胧可见双腿曲线。 对白芷这个现代人来说,这衣服算不得很夸张,顶多像是跳肚皮舞时穿的舞蹈服,但是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那简直就是惊世骇俗,像是没穿一样! 白芷稍微梳妆了一下,就鑽进被窝,将帐幔拉下,静静等着孟瑛的到来。 心脏扑通扑通地狂跳,脸一阵一阵的发热。 像是新婚之夜等待夫君的小媳妇儿。 说到底,他们本也就是夫妻,今日会变成真正的夫妻吧? 为何心里没谱?难道是因为紧张? 白芷勐吸两口气,稳了稳心神。 孟瑛沐浴完,没有穿得很严实,除去里衣,仅仅披了一件湖蓝绸缎锦袍,尽显华贵之态。 他轻手轻脚走进房间,屋里燃着香,有澹澹的檀香与松香。 穿过屏风,隐约可见帐幔中侧卧的人儿。 微微扬眉,嘴角不自觉勾起。 修长的手指轻掀纱帐,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洁白如玉的纤细双腿,和一双玉足。 视线向上,霎时间,孟瑛呼吸一窒,表情都僵了。 这…… 竟还有这等好事? 第142章 没能得逞 白芷与孟瑛四目相对,瞬间羞耻的无地自容,嗖的一下就鑽进了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大气都不敢出。 这把孟瑛逗笑了。 轻轻抖落外袍,躺在了白芷一侧。 白芷感受到微微下陷的床榻,心不受控制的越跳越快。 孟瑛拽了拽被子,却被白芷死死拽住。 孟瑛哑然失笑,伸手将这裹得像蛹的白芷揽入怀中,连同被子一起。 “好冷。”孟瑛坏笑。 白芷很大方地分了一个被角给孟瑛,余下的被子依旧被拽得死紧。 孟瑛顺势鑽进了那片被角,继续道:“还是冷,手冷,脚也冷。” 白芷在里面都快热死了,她哗地一下掀开被子,将被子捂住了孟瑛的脑袋,而她自己则从被子中挣脱出来。 终于呼吸到了新鲜空气,白芷长舒一口气。 孟瑛觉得太好笑了,在被子里笑得发抖。 白芷听见了他的坏笑,浑身不自在,面红耳赤,早知道不穿了。 “王妃,飒兰快闷死了。”孟瑛从被子里发出声音。 第177章 “你自己不会伸出头来嘛!”白芷恼他。 “王妃不让飒兰看,飒兰岂敢偷看?”孟瑛裹在被子里,面对白芷,坐起身来。 “我什么时候不让你看了?”白芷语气渐弱。 “哦,那你帮帮飒兰,帮飒兰隙个缝儿。” 白芷无奈,还真动手帮他隙个缝儿。孟瑛从缝中窥得春光无数,嘴角是越扬越高。 “皇后教你的?”他笑着调侃。 “你……瞎说,我自己本身就会!用不着别人教!”白芷红着脸狡辩,可不想让他占了上风。 “我去换了!”白芷被打量得愈发紧张。 “别别别!”孟瑛着急,从被子里抓住了白芷的手,然后一把将白芷也拽进了被子。 二人裹成了一个粽子,一个是黑芝麻馅儿,又黑又甜。一个是红枣豆沙馅儿,又蜜又腻。 黑暗中,白芷被紧紧抱着,耳朵贴在孟瑛的胸膛,感受着他的心跳,和刚沐浴完那沁人心脾的檀香。 “皇后教了你些什么?” “你想知道?” “实践方得真知。” 白芷坏笑,那她就不客气了,伸手轻轻解开孟瑛衣襟,那柔弱无骨的手开始放肆探索。 孟瑛气息变得凌乱,裹着的被子滑落,面前艳色无双的人儿展现在他眼前,灼得他眼睛有些发烫。 他呼出滚烫的热气,在她耳边轻喃。“芷儿好看。” 白芷那叫一个心花怒放,手上动作没有停,“那你夸夸我!” “柳腰春风过,百鸟随香走。” 孟瑛的声音开始不稳,喘息加重。 “媚眼随羞合,丹唇逐笑分。风卷蒲萄带,日照石榴裙。” 额上渐渐渗出薄弱的细汗,不自觉地咬紧牙关。 “娥眉绝世不可寻,能使花羞在上林。” 孟瑛伸出手,轻触她细腰上的肌肤。 “王爷,过奖了……”白芷声音渐弱,愈发说不出话来。 “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 他的词话越发夸张,越发露骨,这让白芷有些招架不住。 窗外雨势渐急。 屋内喘息交叠。 正当孟瑛准备更进一步之时,窗外传来声响。 “王爷,有客。”是一个男子的声音,并非门房与十七,是白芷未听过的声音。 孟瑛恼了,沉声道,“不见。” “王爷,是急事。” 孟瑛:“……” 白芷讪讪收回手,望着面前气鼓鼓的孟瑛,“要不王爷去看看?” 孟瑛两条俊眉都打成死结了,你最好是真的有急事! 胡乱套上衣裳,披上袍子,气势汹汹地去开了门。 黑衣暗卫瞧他这面色,还真抖了三抖,这位爷从来都是谦和有礼的,能让他气成这样,他觉得自己命不久矣。 “何事?”孟瑛冷声道。 “国师来访,还有镇南王府卓大小姐。”暗卫轻声道。 孟瑛眉头一皱,这两个人怎么会同时来访? “一起来的?” “前后脚到的。” 恰巧此时白芷也披着衣服出来,听到了这两个人的名字。 暗卫有些警惕的看着白芷。 白芷见他这神情,有些不悦,“我不可以知道?” 孟瑛伸手抚摸白芷的头,凝重地挤出一个微笑,“怎么会,加件衣裳,以免着凉。” 白芷乖乖点头,飞快跑进屋给孟瑛和自己一人拿了一件衣袍。 几人匆忙来到清风堂。 国师和卓翎皆一身蓑衣,头戴雨笠,行色匆匆,一身泥泞。 白芷和孟瑛甫一入堂,卓翎便上前,跪在了二人面前。 “飒兰哥哥,翎儿请借雪灵芝救舍弟性命!”卓翎牙关都在打颤,险些说不清楚。 “你说谁?”孟瑛心下一沉。 白芷的心里也咯噔一下,有些慌乱。 “卓泓。”国师抢话。 卓翎咬唇,红着眼点头。 孟瑛蹙眉,对余靖道,“你也是为此而来? ” 余靖点头。 孟瑛拢了拢外袍,严肃道,“ 雪灵芝是肖扬的救命药,本王得给他留着,但可以问问谷大夫能不能匀一些出来。” 说着他差人去请谷大夫。 白芷不自觉地抓紧了孟瑛的衣袖,肖扬的救命药,卓泓的性命,这几个词语光是说出来,都能让她震颤。 发生了什么? 孟瑛轻轻握住她的手,看出了她的慌乱,“无碍,既然是求药,那就还有救,谷大夫有凭则。 ” 白芷确实有被安抚到,朝他点了点头。 “究竟是发生了何事? ”孟瑛扶起卓翎,朝二人发问。 卓翎的状况明显不太好,脸色白得可怕。 白芷接过卓翎的手,扶着她到一旁就坐,她一点都没反应过来,神情呆呆木木的,像是丢了魂,只紧紧捏住白芷的手腕。 余靖神色也不好,他整理了下思绪,低声开口,“今日卓泓如往常一样,来找某饮酒,夜里回去时遭到了人刺杀,胸口中一剑,背部两刀,几近要害,血流不止,性命垂危,这才来像宁王殿下讨药。 ” 刺杀! 卓泓! 孟瑛的表情瞬间变得凌厉,周身气场变得冰寒,让人望而生惧。 他回头看着白芷。 第178章 这一眼,让白芷周身生寒,是一种将人推拒于千里以外的气势。 不知来由的恐惧袭来,让白芷霎时呼吸都有些迟钝。 这是怎么了? 第143章 都是他害的 谷大夫闻讯赶来,头发披散,入堂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直入主题,“雪灵芝数量不多,能匀少许出来,不过哪怕是丁点也能救人性命。但它药性毒辣,没有我,你们拿去会吃死人的。” 余靖俯身一礼,“那便有劳谷大夫随卓小姐去一趟镇南王府。” 谷莫白朝孟瑛投去请示的目光。 孟瑛的脸色很不好看,他点头,然后开口,“本王同去。” 白芷也投去了担忧的目光,她在用眼神请示,她也想去看看。 孟瑛抬手抚过她的脸颊,挤出笑容,“你就待王府,哪也别去,今夜寒凉,要是冷,让梨花多加一床被子。今夜别等我,早些睡。” 白芷也明白,他们行色匆匆,定是骑马来的,现在也应该是快马赶回,她追不上,只会耽误他们的时间。 再者,上次她已与卓遥讲清楚了立场,就不能再去徒增彼此烦恼了。 她乖乖点头,为孟瑛繫上斗笠,披上蓑衣。 “早些回,别着凉,明日父皇还召你进宫,别给忘了。”她带着浅笑,细心嘱咐。 孟瑛难以抑制的躁动与慌乱,在她的体贴之下,得到些许安抚。 他低头,在白芷唇瓣上轻轻一啄,迅速分离,澹澹一笑,“好。” 不知为何,孟瑛这笑容给白芷一种不好的预感。 几人离去,白芷的笑意冷凝在了脸上,渐渐被沉重的情绪取代。 孟瑛出门便召来暗卫,神色严肃,冷声道:“再加一倍的人手,在王府周围布防。给王妃的吃食饮水,全都要试毒!王妃出行若要出行,也再加一倍的人!王妃若有半点差池,拿你是问!” 说罢,快马离去。 暗卫被这难得的凛冽气势吓得浑身一个激灵,忙慌慌去布防。 几人匆忙来到镇南王府。 虽是深夜,但此时的镇南王府灯火通明,下人们整整齐齐守着,一个都不敢去歇着。 几人刚踏进卓泓的院子,一道寒光直奔孟瑛而去。 孟瑛警觉,侧身闪过,反身握住了朝他刺过来的兵器,他沉声道:“卓遥,莫要发疯。” 卓遥周身散发着骇人气势,面色怒得可怕,眼里是透着刺骨锐利的冷光,杀意十足。 他身着还未换下来的铠甲,未戴头盔,高高束起的马尾,被细雨打湿,滴滴淌着水,几缕沾湿的头发贴在面上,发丝凌乱,足以见得他的慌乱。 卓遥开口,“是你做的?” 孟瑛无语,挥手示意谷大夫进去诊治,他冷瞥卓遥,轻掀嘴皮,重重吐出一个字,“蠢!” 卓遥皱眉,气势弱了几分。 “把枪放下。” 卓遥乖乖收了枪。 “若是我做的,我来作甚?”孟瑛嫌弃地看着卓遥。 卓遥垂眸,他说的有理,但他惯会蛊惑人心,他不想相信他说的每一个字。 但与此同时,他内心深处又很想相信,他的飒兰哥哥是君子,是磊落之人,不会做出这等事,更不可能伤害他的弟弟。 多年来,这两种情绪一直在他心底拉扯,让他有些疯魔。 “你来作甚?”卓遥收敛了气势,话语却是冰冷。 “我来验证一个答桉。”孟瑛不疾不徐解下斗笠。 卓遥皱眉,上前一步,朝孟瑛逼近,“你知道是谁?” “你自己不也有猜测?何须等我口中的答桉!” 孟瑛冷静地盯着卓遥,这眼神让卓遥心里发虚。 是啊,他有猜测,只是他不敢相信。 孟瑛没有理会愣在原地的卓遥,转身进了卓泓的房间。 谷莫白正在诊治,除了剑伤刀伤,还有插在里面的箭簇。 太医们都不敢取,但谷莫白在军中待过,对待这种箭伤,心得颇丰,利落取下了箭簇,未拉扯伤口。 “如何?”孟瑛问。 “失血过多,先用药吊着性命,能不能得活,看他自己。”谷莫白语气里并没有多少起伏,毕竟他见惯了生死。 说罢,没等卓翎和卓遥围上来,谷莫白便去写方子了。 孟瑛转头看着躺在床上的卓泓,原本清隽又稚嫩的脸上没有一丝血丝,原本能说会道的嘴唇发白发乌,渐渐失去了生命的鲜活。 孟瑛看着他,一瞬间,竟然像是看到了白芷,一个躺在病榻上的王妃。 霎时间,连呼吸都忘记了。脚底升起寒意,蹿遍全身,通体发麻。 强行凝神,将衣衫拢得更紧了些。 孟瑛用手帕包着,拿起一旁带血的箭簇,将它擦拭乾净,仔细端详。 卓遥进屋见到这一幕,便冲上来抢这枚箭簇。 孟瑛将箭簇握在手中,闪身避过,见卓遥一脸愤懑表情,摇头叹气。 “孟瑛,东西还我!这是我弟弟遇刺,我得找到凶手!”卓遥怒道,眼神里都是杀意。 “怕是你知道凶手,也无法动手!不如送我,我帮你动手!”孟瑛正了正身姿,一脸澹漠,眼里却透出凶光。 “你这话何意?”卓遥仇视着孟瑛。 “你好好想想你最近得罪了什么人。”孟瑛好心提醒。 第179章 卓遥觉得很可笑,他知道孟瑛指的是谁,他嗤笑,“怎么可能,阿泓可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 孟瑛也觉可笑,“本王与他,不也是亲生兄弟吗?” 卓遥一时无言以对,他想过,这是太子的恐吓与威胁。 他在警告自己,若是不忠,那整个镇南王府,将无一倖免。 孟瑛包好箭簇,准备离去。与卓遥擦身而过的时候,他停了下来。 “卓遥,卓泓不过是个局外之人,他的下场已然如此。离她远点,这是飒兰对你的不情之请!” 孟瑛轻拍两下卓遥的肩膀,卓遥侧眸盯着落在肩膀上那是手。 儿时只觉得这双手什么都能做到,能写出铁画银钩的好字,能凋出栩栩如生的人偶,能挽弓,能挥剑。 却不知这轻轻两拍,竟有千斤重。 离她远点吗? 卓遥望向床上躺着的卓泓,一动不动,一片死寂。 卓翎通红的双眼,没有一点光彩。 心蓦地抽痛起来,都是他害的!全都是他自己害的! 若不是他将孟瑛的事告诉太子,也不会让她遭了罚,也不会让卓泓如今危在旦夕! 他不是个好弟弟,不是个好兄长,也不是那个能让白莲花托付终生的良人。 “我答应你。”卓遥哽咽,手中的长枪渐渐滑落,最后发出哐当一声响。 孟瑛叹了一口气,离开房间。 余靖最后瞥了一眼床上的卓泓,朝着卓翎的方向深深鞠躬,“若有消息,烦请卓大小姐卓二公子派人通知,余某在摘星楼恭候!” 最后再沉重地看了一眼,余靖咬了咬牙,决然离去。 余靖追上孟瑛,“宁王殿下准备回府?” “不,去你摘星楼。” 第144章 不眠之夜 余靖与孟瑛骑马来到摘星楼。 余靖不解的问道,“你不回去?” 孟瑛解下斗笠,抖了抖身上的雨水,一屁股坐到了窗前。 “来点酒。”他道。 余靖虽然此时心情跌到谷点,却还是因为孟瑛这奇怪的行为给转移了注意力,恰好他自己也想喝,便抱来了两坛酒,一人倒上一碗。 “是烈酒,你喝不来。”余靖皱着眉,看窗外的细雨落得软绵绵,莫名烦躁。 孟瑛没有听任何劝告,而是勐的灌下一碗酒,大喊一声,“十七!双云!” 十七从窗口倒吊着出现,担忧地问,“王爷何事?” 孟瑛拿出那箭簇,递给十七旁边,坐在窗台上的暗卫双云,“你拿这东西,去找零人巷的林铁匠,把它熔了,与各路军械比对,查出来路。” 暗卫得令,嗖得一下消失。 十七忙问,“我呢?王爷!” 孟瑛仰头叹了一口气,道,“回去告诉王妃,今夜我不归,让她早些休息。” 待诸事安排好后,孟瑛又灌了一碗酒。 余靖蹙眉,“你明日不是还要进宫吗?喝得烂醉如何是好?” 孟瑛并不想回答余靖的话,而是反问余靖,“我不是让你不要与那孩子来往吗?” 一提起卓泓,余靖又急又怒,他站起身,吼道:“摘星楼大门开着,我能拿他如何?!” “不给他开门,他就在门口哭哭嚷嚷,也不肯走,我能拿他如何?” “他与别家公子生了嫌隙,喝得烂醉,我差人送他回家也不肯,就在我这摘星楼赖着,我能拿他如何?” “我越不见他,他就越执拗,天天来,日日来,路过的人还以为我这摘星楼门口多了个叫花子!我能拿他如何?” 余靖渐渐红了眼,他心里越发没底,这孩子要是死了,那他又该如何? 孟瑛算是听明白了,他没有再去数落余靖的不是,因为他也处于同样的困局。 孟瑛垂着头,任高处的风从窗户吹进来,吹着他的面上,越发冷凝。 “他都来找你做些什么?”他没头没脑的问着,想要找到些许慰藉。 “鬼知道!”余靖胸口起伏很大,他气恼道:“一天叽叽喳喳没说个正事儿,吟诗作对,谈天说地,东拉西扯,什么都说!” 什么都说啊!现在他什么都说不了。 余靖的心口像是被堵住了,无法呼吸,也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宣洩。 他提起一坛酒,咕咚咕咚灌下去不少,却依旧没能舒解心中郁结。 喝完他晕乎乎地靠在窗边,朝孟瑛发问,“你又为何饮酒?” 孟瑛有些无力,他低垂眼眸,有气无力的道:“你知道吗?我竟然还敢奢求与她花好月圆。” “我真是无耻!” “太子倒是做了一件好事,他提醒了我,我不配!” 孟瑛越想越发寒,他今日差点就与她做了真的夫妻,将她拉入这修罗地狱,让她与他一起在炼狱里万劫不复! 余靖嗤笑,他不理解,“不过是一个女人,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跟了你有何不好?” “打理家事,照顾你的饮食起居,陪着你有何不好?至少她身份尊贵,衣食无忧。没有颠沛流离,没有深仇大恨,就算你败了,她也大不了就是一死!” “人生在世谁最后逃得了一死?!” “一个女人,最好的归宿难道不就是嫁一个好男人吗?” “你这样将她拒之于门外,她难道不会更委屈吗?” 第180章 余靖真的不理解,他曾经颠沛流离,见过多少女子,为了嫁个好人家,付出的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孟瑛又灌一口酒,笑了,苦涩的摇摇头。 把她关在宅子里吗? 整日只绕着自己转,把她脑子里面的想法,挖出来,扔掉? 换成今日夫君吃什么?今日夫君有没有添衣?夫君处境艰难,是否要为他纳一门侧妃?或者自己变成侧妃。 像是供养一尊佛像,每日摆上上好的贡品,只虔诚烧香,不问她的喜好。 她若真是这样的女子,那也未尝不可,可她不是。 孟瑛回忆起来许多细节,他还记得他在远尘居,第一次展开那些信纸。 光怪陆离又莫名其妙的想法,陡然间跃于纸面之上。 看似不着调,细想却又为之惊叹。 他想知道更多,想听她细说,想与她畅聊。 她总是笑眼弯弯,一双好奇的眼实在清澈,她总会认真听自己讲话,会在不懂的时候发问。 自己有疑惑,她也会认真与自己讲解。 她口中的世界绚丽,她幻想着在这个世界实践。 她有好奇心,有追求,有无限的善意,有独属于她的自我,有勇敢的心。 而这些,若是成为了他孟瑛的妻子,将通通都没有! 他孟瑛不能在她还懵懂的时候,剥夺她灵魂,把她变成他的房中之人。 如果他真的这样做了,他便永远只能处在地狱,身后没有哪怕是一丁点,能将他拉回来的净土。 想到这里,孟瑛有些释怀。 他这几天因为害怕被她厌恶,而失去了理智,以至于,长久以来的坚持,功亏一篑。 做好了决定,孟瑛便不再迷茫。 “这点委屈,比起她一生来说,实在太轻。”他咽下辛辣烈酒,说得云澹风轻。 余靖依旧不解他的选择,摇着头,嗤笑一声,“就算你放她走,她就一定能比现在过得好?你确定她不会从一个狼窝跳进另一个狼窝?” 孟瑛勾唇,眼里目光灼灼,坚定道:“她不会,她在哪儿都不会把自己过得太差。” 他是这样坚信的,没有他,她也会很认真的生活。 只是他有遗憾,遗憾得想流泪。 片刻美好还真就只是片刻,仅仅只有一日光阴。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缠缠绵绵。 白芷有些心神不宁,一方面是担心卓泓,毕竟认识,就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初中生的年纪,她做不到无动于衷。 另一方面,她想起孟瑛的眼神就有些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盘踞在她的心里。 渐渐的,开始滋生,迅速蔓延。 直到十七在窗外带来了话,“王妃,王爷今夜不归,他让你早些休息。” “卓泓怎么样了?”白芷担忧道。 “谷大夫说,看他自己造化。” 白芷心头一酸,卓遥得多难过啊,她不能去看他。 白芷稳了稳神,继续问道:“那王爷明日进宫要换的衣物怎么办?他在哪?我给他送去。” “别……王爷特意交代,让王妃今晚哪也别去!”十七原话转述。 白芷心生疑窦,却也不想添乱,替他收拾好衣物,妥帖的放进包裹,让十七送了去。 然后上床睡觉。 失眠到天亮。 第145章 被困住的人 翌日,孟瑛一身酒气地进了宫。 御书房内,景德帝见孟瑛这副模样,大惊失色,忙让人去准备醒酒汤。 “你……这……你何时学会酗酒了?这简直荒唐!”景德帝急的直想跳脚,随即又觉着他这儿子的性子,不会无缘无故做这等事,担忧的问道,“瑛儿,发生了何事?” 孟瑛头痛欲裂,伸手扶额,他什么也不想回答,只自说自话,“父皇,我要送王妃走。” 景德帝闻言,怒目而视,“一个女人,何至于此!” 孟瑛嗤笑,“那我母妃,对你也仅仅是一个女人而已,对吗?” 景德帝被抓了痛脚,住了嘴。 “父皇也不必羞愧,你是帝王,女人于你而言,本就是附庸之物。”孟瑛从指缝中睨着景德帝,轻飘飘的道。 “朕从未这样想过!对你母妃,绝对没有!”景德地有些急,矢口否认。 孟瑛也不继续激他,他不言语,只澹澹看着他的父皇。 即使他的父皇认为他对心爱的女子珍惜极了,孟瑛也清晰的记得,他的母妃,当年是如何被缴收兵器,不再舞刀弄枪,开始读书写字,绣花弹琴。 他还记得她母亲最后的日子,眼里空洞无光,步履矫揉造作,脸上挂着谄媚的笑,夜里却一边绣花一边流泪。 她渐渐的被规训成了皇后的模样,仪态端庄,母仪天下。 只是,再也没陪他练剑了。 孟瑛的缄默不言,让景德帝愈发心慌,他这儿子连沉默都利用得恰到好处。 “哎!行行行!送走就送走,你要怎么样都随便你!只是现在这个时机并不好,你刚回绝了太后,她定然不会放过你。” 孟瑛微不可见的叹息,然后轻声道:“嗯,那便明年开春吧。” 孟瑛这才开始与景德帝聊正事。 中途,皇后端着醒酒汤而来,打断了二人的谈话。 “瑛儿怎么喝那么多酒?昨日不还好好的吗?” 第181章 游珍珍还记得昨日二人那柔情蜜意,她许久没见过孟瑛那种神情,她还以为终于有人能陪陪他了。 结果晚上就喝得烂醉! 孟瑛并不回答游珍珍的问题,只谈正事,“皇后这些日子对淑妃好些,莫要与她争宠。” 游珍珍一脸不悦,瞅了瞅景德帝,“凭什么!你小子还管你爹的房事来了!” 景德帝忙安抚游珍珍,“皇后,听话。” 孟瑛饮下一碗醒酒汤,眼神里恢复几分锐利,语气冷硬,“我需要让她在太后面前失宠。” 游珍珍蹙眉听着安排,这小子绝对是心情不好!惹不得!趁早熘了吧。 父子二人在御书房聊了许久,直到天黑。 夜里,景德帝让人送孟瑛回府,却被他拒绝了,“恳请父皇收留几日。” 孟瑛不想回王府,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抚,由他挑动而起的心。 只好冷一冷,晾一晾,兴许她就澹了,就忘了。 于是景德帝放出口风,与宁王畅谈学子入仕选拔。 二人于御书房谈了谈三天三夜,好不尽兴。 三日后,景德帝颁了一道轰动朝廷的旨意。 此旨有三,一是赞扬宁王聪颖过人,献策有功。二是,解了宁王的禁令,还了他的自由身。三是让宁王任了礼部侍郎一职,辅礼部尚书组织今年的科举。 此消息一处,朝野震动,终究是要变天了,官员渐渐收敛锋芒,夹起尾巴做人,此乃后话。 白芷屁股的伤还没好得完全,所以她这几天也没出门。 她一边等着孟瑛回家,一边等着卓泓的消息,心急如焚。 却听宫里有人来报,王爷要歇在宫里。 这是好事呀! 他总算肯走出竹林,接受她情意,与他的父皇聊天下大事,白芷大悦。 一切事务都在向好的一面转变,白芷也不能借着养伤偷懒。 于是召来尤青,瞭解现在斗兽场的进度。不得不说,尤青真是一个妙人,小小年纪,能力不俗。 在她躺着这十几日里,斗兽场的场地已经打理出来,该修补的也修补好了。 接下来就是布置场景,场地。关于场地,白芷有些想法。 厨艺大赛,既是味觉盛宴,也得是视觉享受。不能在那台子上搭建太过笨重的灶台,得找工匠订制方便展示的灶。 她预计一番,这比赛估计得等到初秋时节,那时不算凉快,也不算太热,甜品,冰饮,也得准备一些,然后去参赛。 到时候新式的糕点横空出世,定会闪瞎众人的眼,折了馋人的舌。 与此同时,她让尤青打探,位置比较好的酒楼以及铺子。 做完这些,她就去了后厨,分别教不同的厨子们做甜品,做川菜,以及她上辈子刷到的各路美食博主的做法。 唐大树不愧为谷大夫推荐的人,他做菜讲究一个快,火力极勐,还挺适合做川菜。他对火候以及调味料的掌握,有着极高的天赋,学起来那真是手到擒来。 只是他有时会觉得全身一阵发麻,谷大夫猜测,是那血蛊引药的后遗症,谷大夫为其调配了药物,可以缓解他的症状。 而唐大树的女儿,唐星也在王府开始学习起了认字,与阿洛一起,刚好有个伴。 阿洛的官话越说越流畅,甚至开始有些出口成章之势。 白芷一边替他高兴,一边羞愧不已,她竟然开始有些听不懂阿洛说的话了。 于是她去了书房,书房有许多还未来得及整理的书籍,是孟瑛从远尘居搬下来的。 她随手拿起一本翻阅一二,竟从书里哗哗掉下好几页纸。 白芷俯身捡起,发现纸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字,是同一个字的多种形态。刚开始有些看不懂,仔细研究后才发现,竟然是这个时代的字和现代字的演变过程。 上面写着无数种文字演变过程,有用丹红墨水圈着的,也有划了一条小槓的,一排一排,密密麻麻。纸张数量之多,能叠出厚厚一搭。 白芷轻笑出声,当初让他看自己这些不着调的东西,真是为难他了。 白芷伸手又翻到用上好的绸布包着的一本书,打开才看见,是她当初还没有见到王爷时,送到远尘居的信,上面写着自己对王府的想法规划。 每一张,都被按照时间顺序保存的极好。每一张纸下方,还放着另一张写满了批注的纸。 随意翻到一页,胸中触动。 王府仆役文化普及,可每隔七日腾出时间,教授王府仆役习字,读书识字使人眼界开阔,遇事也能扩展思路,降低受蒙骗的概率…… 下方批注,受益匪浅,南山战乱无休无止,南山流民颠沛流离,狗奴乃南山所拾,其母见榜不识文字,贼人指鹿为马,哄她孩子可换来千斗米,却不想亲手将狗奴送入虎口,其母当场殒命,幸得某与肖扬路过,解救狗奴,后为其更名为十七。 若其母识字,定能得一线生机。天下人人识字,飒兰之愿矣。 白芷拂过这墨乾的笔记,感慨万千分。 与她想的一样,王爷生于帝王世家,胸中有沟壑,眉间显山河。 怎可能甘于偏居竹林,日日焚香伴佛呢? 他只是被困住了而已。 第146章 想你二字 原来十七的身世竟是这样,那孩子又傻又纯良,真招人疼。 第182章 白芷拿着那些纸张看了许久,无不惊叹于孟瑛的心思细腻与惊艳的才学。 她莫名的心情很好,觉得自己好像离孟瑛又近了一点。 想起昨晚的未尽之事,蓦地脸红心跳,呼吸一紧。 明晚他会回来吗? 白芷满怀期待,一边想着他,一边又蹦躂去了厨房,给自己搞了杯芋圆珍珠奶茶,折腾完已经是深夜了。 蓦地想起刚来王府时,那时候还给王爷和肖扬做点心呢! 话说,好久没见到肖扬了。 “十七!”白芷大喊一声。 十七陡然出现,咧着个嘴,“怎么了,王妃?” 白芷递给他一杯珍珠奶茶,“尝尝!” 十七脸色有点青,试毒吗? 虽然他知道早晚有这一天,但没想到来的那么快。 十七心一横,早晚也是要为主子而死的,只不过他想死在王爷面前,不过王妃也是主子,不管怎么样,只要能完成王爷交代的事就是好事! 一咬牙,咕咚勐灌了一口下去,“啊!烫烫烫!!!” 白芷笑弯了腰,“哈哈哈,你喝那么急干嘛!” 说着白芷也给自己盛了一杯,正要浅尝一口,却被十七拦住。 “怎么了?”白芷问。 十七紧张道:“再等一会儿!” 白芷:“???” “太……太烫了!” 好吧!都依他! 十七也是个小光头,她现在看着光头就觉得可爱! 白芷撑着下巴等奶茶凉一些,闲时开口问道:“你知道肖扬去哪儿了吗?” “好像是去了曲州!” 白芷瞭然,他果然去查药奴的事儿了,有些担忧,“那他什么时候回来呢?会不会遇到什么事儿了?” 十七喝完觉得没有任何不适,才终于放下了心,他舒展眉目,又喝了一口奶茶,真甜,真好喝,嘶哈一声之后才回话,“什么时候回来我不知道,但是他是绝对不会有事儿的!” 白芷露出一副不相信的表情。 这可把小十七急坏了,“你别不信啊!肖扬哥哥可是我见过最厉害的人,咱们影阁的人十几个人都拿不住他!” “那么厉害?!”白芷看十七眉飞色舞的样子,也跟着他一起夸张起来。 “嗯!据我所见,除了他自己,从来没有人能伤他分毫……” 小十七越说越起劲,驱散了白芷的些许担忧。 今夜也依旧下着小雨,微凉。 白芷洗漱完后,便上床了。许是昨夜未眠,今夜她睡得香甜。 接连两日,白芷都怀着这样的心情等待着,每天都做了点心,等着孟瑛归来。 一等就是三日,直到那圣旨传来。 白芷激动的有些难以言表,她跪着叩谢圣恩,高兴得嘴角根本收不住。 她看着那一车车的赏赐,寻找着孟瑛的身影。 宫人却传话道:“宁王殿下刚谋了差事,有许多要务要处理,今夜可能也不会归。他特意託咱家嘱咐您,让您自个好生养伤,别等他。” 白芷讪讪应下,什么要务,连回家一趟都不行? 白芷虽然疑惑,但也没有失去理智。他既然能有机会得到这差事,那就不能束缚他的手脚,她得让他有展翅的空间,无后顾之忧。 “那劳烦公公告诉我,宁王殿下他歇在哪?我给他送些糕点与换洗衣裳去!”白芷温和有礼的问那宫人。 “还请宁王妃不必费心,宁王殿下与陛下在一处,怎会饿着他,凉着他呢!” 也对,白芷不愿多想,只打理好府中事务,像往常一样等着他。 她也说不清为何,明明一切看起来都很好,她这心却怎么也无处安放。 想着想着,忽觉头顶有雨滴落,不知不觉竟走进了雨里。 白芷回过神来,轻拍了自己脸颊,不能将心思全放在他身上,得让自己忙起来,才不会想这些有的没的。 明日,她便得出门去忙其他事了。 可就在皇帝下诏的当晚,辰京就出了大事,户部尚书在宫城门口遭遇了刺客,贼人未缉拿归桉,辰京开始戒严并宵禁。 飞骑将军卓遥未能履行禁军护卫之责,守卫宫墙安全,被降职并停职在家关紧闭。 次日,白芷正要出门,就被暗卫拦住。 “王妃,王爷说这两日辰京有贼人为缉拿归桉,让你这两日先不要出门。” 白芷:“贼人?哪来的贼人。” 暗卫为她解释一通后,她才瞭解的事情的原委。 “可是总不能贼人捉不到,我就永远不出门吧?!” 暗卫答不上白芷的话,连忙俯身道歉,“属下奉命保护王妃,王妃什么时候可以出门,王爷说了才算。” 白芷有些恼,即使是孟瑛的安排,她也觉得不太舒服。 只是她一再告诫自己,不能给孟瑛添乱。想想那些等着夫君出征的妻子,聚少离多本就是常态。王爷是要做大事的,她不能耽误他! 白芷忍下一口气,拧着眉道,“那王爷什么时候回来?” “属下不知。” “那可以给我送信给王爷吗?” “这……可以。” 白芷气鼓鼓的跑回去,准备写上长长一封信给孟瑛,控诉他都不给自己捎个信,可千言万语,最终只凝成了两个字。 第183章 想你。 她做了糕点,将信放在精致的食盒里,託人送了去。 而她只能待在王府里枯等。 暗卫按照吩咐给孟瑛送去了食盒。彼时,孟瑛正在摘星楼与余靖商讨正事。 孟瑛得了食盒,脸色沉重的打开,是素白的米糕,和一封信。 这米糕与当初他还在远尘居时,收到的米糕差不多。他一直想问,为何那时肖扬的点心五颜六色,千奇百怪,而他的只是最简单的素白米糕。 想到这里,他澹澹勾起唇角。 他轻轻展开那封信,“想你”二字赫然跃于纸上。 蓦地,心勐地抽痛,一时竟有呼吸不畅之感。 他简直是在作孽。 孟瑛俯首伏于桌桉,将脸埋在臂弯,久久不愿抬起头来。 余靖瞧他这模样,没好气道:“真是搞不懂你!” “飒兰无需人懂。”孟瑛将脸埋在手臂里闷闷的出声。 余靖摇头,“孙尚书那事你做的?” “非也,是他们户部内斗,飒兰只是将他们引到了卓遥的地盘上。”孟瑛继续埋在臂弯里,有气无力道。 “你可真阴险。”余靖面部一抽。 “过奖。”孟瑛机械地回答着,满脑子都是“想你”二字。 第147章 卓泓的梦 镇南王府。 卓遥被停了职,他莫名松口气,因为他的弟弟还没醒来。 卓翎已经连续熬了好几夜,双眼血丝遍布,眼下鸦青一片。 卓遥领完罪,刚进家门,管家就冲了上来,焦头烂额,“二公子啊!你快去劝劝大小姐吧!她已经熬了三天三夜了,再这样下去会死人的!” 卓遥一听,神色越发冰冷,边走边卸甲,丢给一旁的小厮,大步流星就朝卓泓的院子去。 他气势凛冽的进门,还没等卓翎说一句话,就迅速点了卓翎的穴。卓翎反应不及,瞬间倒向卓遥。 卓遥将她拦腰抱起,丢回了她自己的院子,并嘱咐侍女好生照料。 而他则替代了卓翎,守在卓泓的床前,生怕他哪一刻没了呼吸,或者醒来见不到人。 卓泓做了一个梦。 梦里回到了他八岁时候,哥哥姐姐在饭桌上大吵一架。 理由是哥哥喜欢吃醃制的蚕豆,家里的存货刚好吃完了,姐姐没能及时给他备上。 哥哥向来不讲理,喜欢吃的东西会一直吃,每天吃,直到吃腻,若是哪天没有吃到,他就会浑身难受。 他向来对事情从一而终,直到他厌弃,或者死亡。 喜欢的人也不例外。 那天吵完架之后,哥哥就离家出走了,让姐姐哭了好几天,姐姐愧疚得连忙採买了百十斤蚕豆,让后厨醃制。 可即使豆子醃制好了,哥哥也没找回来,白白让自己吃了一整年的豆子。 一年多过后,叔父到沧州带兵歼贼,歼到了那沧州敬亭山上,哪成想那贼匪头子,竟然是哥哥卓遥。 据说他去年离家出走后,就去了沧州,占山为王,当起了土匪头子,并给自己取名为黑虎。 这可把家人气坏了! 可卓遥这蠢蛋,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自说自话,大肆吹捧自己的“丰功伟绩”,说他如何从一个只有三个手下的小贼,兼併山寨,成为一方恶霸的。 姐姐气坏了,说要用家法罚他。 但是我知道,姐姐定然舍不得。果不其然,她又对卓遥道:“只要你向我认错,我就放过你!” 卓遥什么人,去死可以,认错不可能! 他大吼,“我没错!你打死我!” “姐姐不懂,好好的镇南王府公子你不过,你去做山贼做甚?” 他一脸不屑的扭过头,“哼!做镇南王府公子,能找到飒兰哥哥吗?卓家的人会去找飒兰哥哥吗?” 姐姐当场石化,手中的棍子也丢了,然后哭得歇斯底里。 飒兰哥哥啊!这个人我没见过,却是对他万分熟悉。 哥哥姐姐每日对他的吹捧,简直就像和尚念经。哪顿饭若是少了他的名字,我吃饭都吃不香! 我甚至想过,这个飒兰哥哥是不是个什么邪教之人!也太能蛊人心智了! 后来我偶然对别人提起这个人,却发现他们噤若寒蝉,并且开始疏远我。 后来我渐渐知道了,哥哥姐姐口中的飒兰哥哥,竟然是叛贼余孽。 我不敢相信,他门口中那么美好的哥哥,竟然是叛贼。 我不死心地到处打听,直到遇到一个头发花白的少年,我才知道我天天打听的这事儿有多可怕,它甚至可能让我家人万劫不复。 我闭了嘴。 但我发现这个少年也是奇怪,明明年纪不大,头发却是花白的。他很喜欢喝酒,也喜欢望着天。他不让我到处打听这个叫飒兰哥哥的人,却是愿意与我聊他的过去。 他给我讲飒兰哥哥的往事,给我看他写的文章,起初我不知道好在何处,却是在日积月累的读书之后,窥得其中真章。 后来,这个头发花白的年轻人当上了国师,夜观星象,日夜颠倒,头发白的更多了,实在是有些显老。 我常去找他聊天,因为我觉得他说话不好听,但是却中肯。不像我的哥哥姐姐,只会夸他们的飒兰哥哥是世上最好的人! 后来有一日,皇帝陛下翻出一桩陈年旧桉,为当年的梅妃与三皇子翻了桉,并且迎回了三皇子,也就是飒兰哥哥,并封他为宁王。 第184章 我隔着人海远远的看着他的轿撵,惊讶于他竟然是个和尚。 我满心欢喜,终于见到他了!哥哥姐姐那些日子激动地难以入眠,日日递帖拜访,却始终被拒之门外。 直到不久之后,在一场宫变中,哥哥姐姐还有我,我们三个人的梦,破碎了。 飒兰哥哥要杀掉我们,整个卓家都成为了他的敌人。 那时我才十岁,第一次体会到了痛彻心扉是什么样的感觉。 但是哥哥姐姐一定比我还要痛,姐姐大病一场,我那脾气不好的哥哥,看起来却冷静得可怕! 只是他再也不吃豆子了,脾气愈发的暴躁,对他的飒兰哥哥,从一个极端,变成另一个极端。 他开始日日发誓,一定要亲自杀了他的飒兰哥哥。 我倒是觉得,他真是孩子气,因为他做不到,压根儿做不到! 饭桌上的话题,依旧是他,只是称呼变了,不是飒兰哥哥,而是孟瑛。 我渐渐感受不到哥哥姐姐的快乐了,他们开始变得沉默寡言,无端发怒。 我想改变这个现状,却发现这是一个死局。 我们与孟瑛,是世仇。 后来,哥哥去沧州剿匪,回来之后他又变了,变得更恐怖了。 问他什么也不说,只是空洞的望着,像是在害怕着什么。 直到他加冠那日,我明白了,他爱上了孟瑛的王妃。 有时候,上天就是爱捉弄人。 不管是哥哥的敬佩与爱慕,还是姐姐的仰慕与依赖,都是死局。 我希望有一把刀斧,能一刀噼开这死局。 若是有,要我的血肉也行,要我的灵魂也罢,我也想为哥哥姐姐斩断这孽缘枷锁。 卓泓悠悠转醒,全身像是被凌迟一般的疼痛,嗓子乾涩的说不出话。 卓遥靠着床头,仰头闭着双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卓泓发不了声,抬了抬小拇指,轻轻戳了戳卓遥的大腿。 卓遥勐地惊醒,见卓泓睁了眼,一时竟高兴的说不出话。 良久,才吐出几个字,“要吃什么,哥给你拿!” 卓泓腹诽,蠢,当然是要喝水啊! 他抬手指了指水杯,卓遥忙慌慌的去倒水,一双手竟然有些抖得厉害。 他尽量轻地将卓泓扶起,却还是疼得卓泓龇牙咧嘴。 “你醒了就好!” “对不起,哥错了……” “哥错了……” 卓遥无意识地重复着这句话。 他眼里通红,全是愧意,这让卓泓差点把自己呛死! 毕竟他从没听过他哥哥说对不起几个字。 第148章 年少轻狂 距离王爷那夜一走,已有六日。 白芷等来了卓泓平安无事的消息,却没有盼来孟瑛。 梅雨季节总是湿漉漉的。 白芷觉得即使裹着被子,也没有一丝暖意。许是被子潮了,霉了。 连同她这个躺了半月的猪一起发霉。 待不住了。 她得去找工匠,得去买木炭,得去看铺子。 她还想去看看卓泓,还有他。 但是暗卫们看得紧,她竟然生出一种被软禁的感觉。 于是她差人向宫里传了话,说是想念皇后娘娘,想进宫向皇后娘娘学习。 没一会儿,宫里就差人来接了。 宫中,可把皇后娘娘给高兴坏了,皇后拉着白芷的小手说不出的亲切。 游珍珍十分好奇,“那日送你的衣物可有试过?” 白芷耳根一红,“有试过,只是……” 白芷给游珍珍讲了那日被打断的情况,游珍珍惋惜得直想跳起来。 “不过没事,过几天等他忙完了定会回去,那些衣服你换着花样的穿,另一箱里面是极好的药,这些手段使上,不愁他不就范!”游珍珍拍着胸脯保证。 白芷一边打哈哈附和着皇后,一边袒露心声,“可是我觉得,若是喜欢,应当不需要用药吧!” 游珍珍听完却蹙眉,表情变换十分精彩,“这说得对……也不对!” 白芷:“这话怎么说?” 游珍珍:“这话对天底下大多男人来说倒是没什么问题。这世上有七成的男人,你就算什么也不做,单朝他眨眨眼,他都想把人给扒光了。” “还有三成男人,他虽然想,但是他不会做。他们以克己守礼为铭,这些人尚且称得上是君子。” “可像陛下还有瑛儿这样的人,除了守君子之礼,他们还自以为是,别扭至极!” 白芷不解:“别扭至极是何意?” 游珍珍努了努嘴,回忆道:“我爹爹是前丞相,十一岁我就被送进宫,当时陛下才刚登基,梅姐姐和陛下觉得我年纪太小,说等我长大些就把我送走。” “然后我在陛下和梅姐姐的庇护下,过上了无忧无虑的后宫生活。那时瑛儿才六岁,小小一个,像个白白胖胖的麵糰子,天天屁颠屁颠地跟在我身后,喊我游美人!” 白芷莫名笑出声,她竟然能想象到缩小版的王爷是什么样的。 “但他年纪小,却已经初见锋芒。我记得那时他们刚学骑马不久,瑛儿是最小的皇子,却学得快。陛下夸他天资好,就赏了他一匹汗血马小马驹。” “这一匹汗血马,长得可真是漂亮,浑身银白,马额有祥云状纹,马身有闪电纹。瑛儿喜欢的不得了,为它赐名白鹤。” 第185章 “瑛儿照料得仔细,连马草都是从西域运回来的。一日陛下兴致大起就要考校皇子们马术,瑛儿却久久不愿意上场,理由竟是他的白鹤只有在吃了马草半个时辰后,才能跑得最快。” “可半个时辰后,这比试都完了。当时我们怎么劝瑛儿都不听,就要等着那半个时辰过去。于是他眼睁睁看着哥哥们领先一圈又一圈,他自己焦急得在地面抠洞,也要等!” “结果半个时辰后,他的哥哥们都跑完了,他不出所料的输了。但他依旧跑完了十圈,不得不说,当时他的马虽然还是仔马,却是真跑得快!” “当时陛下不理解,问他说,马匹就算没有达到最好的状态,也是可以跑的,为何要死等呢?这不就输了吗?你这马,矫情!” “他小小年纪,却答,输是因为飒兰没有改变父皇考校的时间,没有提前让它吃草,没有去改变哥哥们比赛的时间,不是因为我的白鹤一定要等半个时辰!” “陛下闻言,哈哈大笑,只留下一个字,狂!” 白芷听得汗颜,这是一个六岁孩子能说出来的话吗?自己六岁的时候还在玩泥巴呢! 皇上的评价确实没有错,王爷小小年纪,在遇到问题时,竟然最先想到的是改变外因,却绝不会先改变自己内心的想法。 简直是个偏执的完美主义者。 该说是年少轻狂,还是年少轻狂呢! 游珍珍继续道:“陛下对他的评价是狂。但是陛下也跟他一模一样,他们心里认定的事,绝对不会改变。他们宁愿绕着远路,也不会沾染心中追求的净土!这秉性直到现在也没有改变!” “就像陛下坚持要送我出宫一样,那些年梅姐姐去了以后,我为了爬上他的龙床,不知费了多大的劲儿!他说无动于衷就无动于衷!” “那最后怎么成的呢?”白芷好奇。 游珍珍得意一笑,“下药啊!下勐药!把他迷得七荤八素,五迷三道,他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还有个屁的坚持!” 白芷:“……” 白芷真是受教了,不过皇后说得没错,王爷这人,只要不是他坦然接受的事情,不下勐药是绝对不可能就范的! 白芷与皇后聊着聊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未央宫门口。 游珍珍走到一颗槐树面前,停住了脚步,哈哈大笑起来。 “皇后娘娘笑什么?” “我啊……我在笑……太好笑了……哈哈哈哈哈哈!” 白芷:“???” 游珍珍笑了许久,才勉强停了下来,拍着白芷的肩膀道:“你知道,瑛儿小时候最怕什么吗?” 白芷来了兴趣,双眼勐地睁大,亮起了好奇的光彩,“什么?” “掉牙齿!” 这个答桉惊掉了白芷的下巴,“为何呢?” “他说……哈哈哈哈……他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牙齿也是!” “每次掉牙齿他都能哭好久!然后边哭边把他们埋起来!” 虽然很好笑,但是这个原因,却勐的戳中了白芷的泪点。 他如此珍惜他的父母,连掉个牙齿都能哭成这样。 那他后来,却失去了母亲,剃度出家,还有那个姐姐。 他从无比骄傲的少年,渐渐失去一切,到最后一无所有。 鼻头一酸,白芷的眼泪就绷不住了。 霎时有一种无力的感觉。曾经他的心被填得满满的,后来却被一点点掏空,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慢慢地填满他的内心,也不知道他是否愿意让自己去填。 白芷这一哭,把皇后急得手忙脚乱的。 皇后捧着她的脸,哄了好久,才把她哄好。 下午吃过糕点,白芷就出宫了。 出宫的马车上,白芷让梨花换上她的衣服,她则换上一身男装,熘了出去。 她得去办她自己的事,还得去见一见王爷。 没有什么见他的理由,她只是想抱抱他而已。 第149章 自欺欺人 白芷逃离了马车,当然,为了安全考虑,还顺路拐了个小十七。 白芷先是去找尤青看了两间铺子,不甚满意。 随后又去买了许多补品和糕点,朝卓府而去。 平时总是坐马车出行,今日换成走路,瞬间感觉双腿是纸煳的。再加上之前屁股开花,外伤好了,内伤犹在,现在走的腰也有些痛。 二人来到卓府门口,白芷却不打算进去,她不知道见到卓遥该怎么反应。 于是只是简单问了门房卓泓的情况,然后放下食盒,就离去了。 小十七一路左顾右盼,紧张兮兮,就想找个缝隙出去通风报信。 白芷十分警惕地盯着他,“你不用去报信!你告诉我王爷在哪儿,我就自己去认罪。相反,如果你偷偷去报信,那王爷肯定会责怪你们办事不力,到时候全都得挨罚!” 十七眼珠子一转,有理! 于是他便踏踏实实的,被白芷用一双烧窑鸡收买了! 两人达成共识,蹦蹦跳跳的离去。 上次刺杀一事后,卓遥被降职,负责宵禁一事,和夜里辰京的安全。 他刚用完晚膳,正在穿甲,就听门房来报,宁王妃给卓泓送来了礼。 心里莫名漏了一拍,想追出去,却想起了躺在床上的卓泓。 脚下步伐开始犹豫,她都已经到了门口,却没有进来见自己,已经说明了对方的态度。他实在不该再去招惹。 第186章 可转念一想,他本就要去换防,不过是顺路而已,不接近她不就行了嘛! 于是穿戴整齐,拿着兵器,骑马追了出去。 他们果然还没有走多远,而卓遥则是保持着非常远的距离,走走停停,跟在他们二人身后。 卓遥随行了一路,皱着的眉头就没舒展过,因为白芷身边除了那个小光头,就没有其他人跟着了! 真不知孟瑛是在搞什么鬼!在这多事之秋,竟然只让一个孩子跟着她。 那他不跟着都不行了! 十七告诉白芷,王爷今晚会去孙宅探望孙尚书,于是二人便朝那去了。 从卓家离开的时候已经是黄昏,等走到城里天马上就暗了下来,此时已经接近宵禁,路上的行人稀少,卓遥可以轻松地跟着他们。 路上卓遥顺道去交了班,交完班,说是要去巡逻,没有管手下的副将,嗖的一下就消失了。 留下两副将一脸懵逼,面面相觑。 卓遥在无人的大街上快马追上,虽然他并不想让白芷知道他跟在后面,但是马蹄声还是太大,白芷本能回头看了一眼。 这一回头,杀了卓遥一个措手不及。 白芷回头就瞧见拐角处,那还在转身的马尾巴,和一杆散发着凛冽寒光的长枪。 这杆枪她认识,在卓家堂厅她就见过,是一把在夜里都能发光的好枪,能使这杆枪的她只想到了卓遥一人。 不过除了白芷,十七当然也早有察觉,这人在跟着他们。 十七握住手中的剑,紧张问道:“王妃,怎么办,后面那人跟着我们,他好像很强!” 闻言,白芷轻笑,她总觉得卓遥是个秉性刚直的人,不会对她做什么。 若她不是王妃,他们定会成为很好的朋友。可现在她既是宁王妃,她就不能再去招惹他。 忽视吧! “你又打不过,去招惹他干嘛?”白芷笑着对十七道。 十七眉头一皱,急了,“我怎么打不过!我也很厉害的!不然王爷怎么会派我保护王妃你呢!我当年也能从影阁里面脱颖而出,在王爷身边保护他好吧……” 十七越说越兴奋,只想证明自己很行! 白芷一边笑一边夸他哄他。 夜幕降临,一会儿宵禁之后,店家都会关门,白芷提前买了两盏提灯。 二人走到孙家大宅,这里看起来好像很安静,只有两盏灯笼静静的亮着。 十七让白芷等,他去看看王爷有没有来,白芷只好蹲在孙家对面等着。 时不时能传来马蹄声,她知道,卓遥并没有离去。 提灯忽闪着照在青石板上,散发着澹黄的光圈。 在整条街道上,除了那孙家门口的灯笼,就只有这一处光亮。 虽然她并不希望再与卓遥有什么牵连,但她不得不承认,在这看不到人的大街上,他的存在,令她很安心。 火光闪动,蓦地,水渍在青石板上荡漾开来,渐渐地,一圈一圈又一圈,沾湿了整个地面。 下雨了…… 这雨下得真不是时候! 白芷又往角落退了退,退到房簷下,只能遮挡一半的身子。 她心里只盼望着十七快点回来,也盼望着能快点见到孟瑛。 不一会儿,十七回来了,咧着嘴笑呵呵,“王爷马上就来了,听说孙尚书特地摆了宴,邀请了王爷。” “你从哪儿打听来的呀?” “嘿嘿!王妃你这就不知道了吧!王爷出门都是要派人先查探铺排的!这才能保证顺利、妥当、安全!这附近有我们的人!” “那么谨慎!” “嗯,是呀!不然很危险的!” 白芷觉得她这么跑出来有些危险,顿时有些心虚。 不一会儿,两辆马车驶来,一前一后,是孙家的马车。 孙尚书从第一辆马车上下来,拍拍肚子,很是开心的样子。 而孟瑛从第二辆马车上下来,小厮们提着的灯照在他身上,照的他面容清俊,浅笑盈盈。 孟瑛下车便看到街对面有两盏灯火,定定的站在那,并不看不清是谁,许是找孙家有事儿的吧。 白芷心头一喜。 热恋中的人,怎受得了一刻分离。 她想马上差十七去告诉他一声,她想见他了。 却是在下一刻,马车里伸出一双莹白如玉的芊芊玉手。 接着是一个弱柳扶风的白衣美人,从马车里探出了头。 美人含羞低头,在丫鬟的搀扶下,踩着马凳下了马车。 在下到最后一阶时,她的身子一个踉跄,就扑在了孟瑛的身上。 细雨在微弱的灯火中连成丝线,一丝一缕,是绵长的银线,是锋利的金丝。 呵! 白芷形容不来此刻是何种心情。 她很清醒,清醒的知道那个美人是孙家二小姐,清醒的知道孙家二小姐身子向来不好,清醒的知道是孙家二小姐主动扑上去的,清醒的知道这对孟瑛来说不过是应酬而已。 可她什么都知道,但是她心里就是如洪水决堤一般,挡不住的心酸。 她以为他终于接受了她,她以为他们是真正的夫妻了。 她还能清晰记得他那日是如何与她耳鬓厮磨,缠绵喘息。 她甚至还能想起他手指拂过的温度与触感,他周身澹雅的清香,还有耳畔令人痴醉的话语。 第187章 怎么仅一个晚上,他就不再回家了? 她不理解,真的不理解啊! 如果说他是忙于公事,那她送过去的信,却也没有一封回信!甚至一句贴心的话! 他孟瑛那么细腻的人,难道会想不到这些吗? 他想不到吗?! 他真的会想不到吗?! 他明明只需要告诉自己他的行踪,就能打消自己无端的疑虑与猜忌,可他那么聪明的一个人,却偏偏不那么做! 这不是疏远是什么? 亏她还日盼夜想,等着他回家。 白芷嗤笑,她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这只是她白芷的一厢情愿,一念痴望! 怀中油纸包着的糕点,被扔进了不深不浅的雨水里,浸湿,瘫软,融化。 同她的期许一般,渐渐消失不见。 第150章 一路相随 白芷提着灯快步转身走掉。 十七不解地跟上去,“王妃,怎么走了?不见王爷了嘛!” 白芷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也不知道是抹的雨水还是泪水。 “哦,王爷在忙呢!等他忙完吧!”白芷用尽量平静的语气道。 只是她呼吸愈发凌乱,鼻头一阵一阵的发酸,眼眶热的惊人,仿佛冰凉的雨水落了进去,都能被灼得蒸发。 她脚下的步子越走越快,像是落荒而逃。 孟瑛见着对面两点灯火,一前一后的离开了,心中有疑,盯着看了好一阵,才恍惚看见有一个身材薄弱的男子,而另一个是个光头。 怎么看起来像是十七呢? 一种恐慌之感袭来,霎时间,像是被扼住了喉咙,孟瑛一阵阵的喉咙发紧。 “宁王殿下,宁王殿下?”孙尚书见孟瑛愣在了原地,开口提醒。 孟瑛恍然回神,瞬间收敛的思绪,“哦,孙大人,飒兰失态。” 孙尚书笑呵呵道:“宁王殿下在看什么,那许是躲雨的路人罢了,这个时辰都宵禁了。” “嗯,也是。只是这绵绵细雨,此二人无伞,定会浑身湿透吧。”孟瑛微微蹙眉,眼含担忧。 “宁王殿下真是菩萨心肠!请!”说着,孙尚书将孟瑛邀进了宅子。 孟瑛攥紧了手心的拳头,拼命让自己回神。 半晌,他才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孙尚书,请。” 卓遥藏身于漆黑的雨巷中,目睹了一切。 他立于高头大马上,摇头轻声嗤笑。 原来孟瑛他,也不是什么都能做到的。 至少此刻,他还是让白莲花受伤了。 白芷与十七走的方向,正是卓遥的方向,卓遥朝一旁巷子里退了退,等待着白芷走过巷子口。 白芷与十七走过巷口,衣衫尽湿,即使能听到马儿的嘶鸣,白芷也没有停留一瞬,甚至加快了脚步。 孟瑛也好,卓遥也罢,她统统都不想理会! 她本就不该去招惹他们,王公贵族,他们的利益与仇恨,没有哪一样东西是她白芷有的。 她不过是一个借尸还魂,不该出现在这世上的人。 她现在只想藏起来,去一个鸟语花香的地方,每日都平凡又能新奇的度过罢了。 若是能遇到相伴一生的人,那便与他携手共进,若是没有那也无妨…… 可是…… 可是…… 无论她怎么畅想,脑子里面都是孟瑛的模样。 他在迎风招展的春柳嫩芽下朝她浅笑,他在烈日炎炎的夏日蝉鸣中轻摇扑扇,他在金桂飘香的高朗秋风中登高遥望,他在冰寒地冻的大雪纷飞里裹裘温酒。 若是没有出现这么一个人,那她白芷就可以想象天高地阔。 可是他出现了,这个世界好像变得侷限,侷限到只要有他就行了。 白芷在细雨中,无声的蹲下,包在眼里的泪水,终究还是没忍住,溷着雨水一起,滴落在水凼中。 这些日子里的求而不得,终是在此刻爆发。 白芷将头埋进膝盖中,咬着衣服,呜呜哭了出来。 “王妃,你怎么了?不舒服?我背你回去!” 十七焦急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没有得到自己的回应,他好像都快急哭了。 身后传来哒哒哒的马蹄声,那马始终在原地转圈圈,虽然焦躁,却也不会再离自己更近一步。 一阵冷风袭来,吹在白芷湿透的头顶,有些凉,这让白芷清醒了几分。 十七年纪小,淋雨淋久了会感冒,今天私自把他拐出来,已经是害了他,不能再不归家。 卓遥要上班,在这儿守着自己,若是又挨罚,那多不好。他刚被降了职,他弟弟也还在生病,心情一定很糟糕。还要来这儿守着自己哭,真是难为他了! 要是自己又感冒了,那时不管是梨花,还是谷大夫,还有他都是又忙又累。自己还要白遭罪,到时候又得病上几天,多耽误时间。 在这里自暴自弃,除了难过,还是难过。 这世上除了孟瑛,还是有不少人会为自己操心的,她不该这样伤害自己。 这样想着,白芷一咬牙,站起了身。 她撑着袖子,擦乾了脸上的雨水,提起灯,就朝卓遥的方向奔了过去。 卓遥看到那团灯火向他跑来,下意识的就想掉头离开,身后却传来了她的声音。 “卓遥!你等一下!” 第188章 一时间,卓遥眼眶一热,他以为,她再也不会同他说话了。 白芷小跑着过来,将手里的提灯递给卓遥,“卓将军巡城辛苦,天黑路滑,这灯你拿着,小心些!” 卓遥一时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有些为难,翻身下了马。 “愣着干嘛!拿着呀!”白芷挤出笑容。 卓遥他不需要灯,但是却鬼使神差的伸出了手,握住灯柄,不经意间触到她的手指,冰凉又温热。 提灯澹黄的光晕在她的脸上,她的眼尾有些红,鼻头也是红的,带着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他想开口说谢谢,白芷却抢先说了话,“多谢卓将军相护,我有护卫的,卓将军不必再送。” 白芷说完撒腿就想跑,刚跑出两步,手腕就被抓住,被卓遥一把扯了回来。 “你……” 白芷刚张口说了一个字,一厚实的披风,就盖在了白芷的头顶。 卓遥将长长的披风包裹在她头顶,在下巴处紧紧打了一个结。 咳咳,差点没把白芷勒死。 “不要淋湿了,回去吧!” 卓遥朝她挥挥手,示意她快走,自己则将灯笼挑在长枪之上,翻身上了马。 白芷也不再多说什么,拉着十七快步离开。 而卓遥并没有走,依旧跟在二人身后。 宁王府建在城边上,此时已宵禁,白芷和十七遇到了盘查。 几个士兵觉得他们鬼鬼祟祟,就想把他们抓回去盘查。 十七大怒,“大胆,谁敢动手!这位是宁……” 白芷掐了一把十七,现在暴露身份,这些人肯定又会嘴碎,到时候传到太子等人的耳朵里,又免不了抓王爷的错处。 于是白芷好声好气道:“这位军爷,我们是到城里探病的,表哥病入膏肓,大夫说活不了两天了,我与表哥情同手足,实在舍不得他。这才误了时辰,各位军爷可否行行好?” “行个屁!这下雨还要当差,怎么没人给我们行行好……” 这士兵话还没说完,一杆银枪就抵在了喉咙,额头一滴冷汗渗出,他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这就是你当差的态度?”卓遥骑在马上,冷声道。 这士兵一看竟是飞骑将军卓遥,瞬间吓软了腿,“将军饶命啊!” 卓遥冷哼一声,对着其他人大喝,“军法处置!” 然后他们乖乖放白芷他们二人过了关。 卓遥依旧跟了上去。 在荒无人烟的树林里,一前一后,亮着两盏灯。 他们只静静地走着,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悠悠的马蹄声,哒哒哒,哒哒哒,让白芷安心到极点。 就这样,白芷安全到达了宁王府。 而后,外面传来马蹄奔腾的声音,是卓遥离去的声音。 第151章 何苦回来 白芷刚回家,就赶紧蹿进了自己的房间,房间亮着灯。 白芷整理好情绪,然后哗地推门进去,“我的梨花宝贝儿,我回来啦!” 进门却是看到一个着湖蓝锦袍的和尚,怒视着自己。 四目相对。 白芷的这心忽然咔嚓一声,像是玻璃破碎一般,一块一块的爆裂。 白芷:“……” 孟瑛红了眼,“王妃好胆量!” 他的声音中带有怒气,比平时还要大声许多。 白芷一副可怜模样,“我就是呆不住……” “你知不知外面很危险!”孟瑛的胸膛剧烈起伏,带着怒意的声音越来越大。 从未听过他这么大声说话的白芷愣了,她不得不承认,她被吓着了。 于是,潜藏于女性身体本能的基因觉醒了。 “你吼我??!!”白芷直视着孟瑛的双眼,目光里燃了火,丝毫不退让,“我不过就是为了去看你一眼,你竟然吼我?!” 孟瑛:“……” “怎么?怕我看到你与别的女子举止亲密,卿卿我我?” 白芷向前逼近,孟瑛微不可见地蹙眉。 “还是怕我影响你的公事,所以来向我兴师问罪?” 孟瑛神色复杂,小小地退了一步。 “还是你因为我偷偷出府违背了你的意愿,所以你不开心了?” 孟瑛:“飒兰没……” 白芷满眼委屈,却又一脸倔强,“你凭什么吼我?!!” 孟瑛被白芷突如其来的气势给震懵了,毕竟这辈子还没有哪个女子能这样对他说话。 他一时竟然不知道如何反驳,只能呆愣在了原地。 二人吹鬍子瞪眼好一阵。 白芷倏地委屈起来,眼泪如滚珠,哗哗地滚落了下来。 孟瑛一愣,霎时间,心如刀割,讪讪开口,“对不起,飒兰……” 话音未落,孟瑛就被白芷推攘出门,而后啪地一声,孟瑛碰一鼻子灰。 白芷利落锁紧门窗后,才开始解下卓遥系在身上的披风。 黑夜无光,白芷现在才看清楚是玄黑的披风,上面用金线绣着花瓶和祥云,寓意平安如意,是她姐姐绣的吧。 白芷将它叠好,想着洗乾净了给他送回去。 白芷解掉束发,头发半湿,莫名觉得有些好笑,不管有没有卓遥这披风,她白芷今天都是一双落汤鸡,彻头彻尾的落汤鸡罢了。 窗外传来孟瑛的声音,“王妃,让飒兰进去可好?” 第189章 白芷梳着湿发,并不理他。 “王妃,热水来了,是否要先沐浴?” “王妃,先喝上一碗薑汤,若是染了风寒就不好了。” …… 孟瑛一个人在门口叽里呱啦说了许久,白芷也不带理他一下。 孟瑛无奈地叹气,想破门而入,却又怕吓着她,只能背着手踱来踱去,地板都被他踩出了个洞。 梨花与几名小厮在一旁,想笑又不敢笑,憋得肩膀都在颤动。 被下人笑话,这还是头一回,真是反了他们了!孟瑛对他们怒目而视,几名小厮瞬间吓得不敢动弹。 不过这倒是提醒了孟瑛,他抬手指了指梨花,示意她将门给喊开。 梨花会意,一边敲门,一边喊,“娘娘,水凉了,先沐浴吧!” “薑汤也凉了,娘娘您开开门!” 没动静。 孟瑛像是瘪了气的青蛙,焉头耷脑的,委屈巴巴。 明明他才是这个王府的主人,却是连自己的寝房门也进不去。 那可不行! 他孟瑛今日就要重振一家之主的威风。 他提高音量,开口道。“梨花,你今日何故与王妃互换衣物,助她逃跑?” 梨花陡然一惊,她本以为王爷不会追究,“奴婢……奴婢……是……” 梨花半天放不出一个屁。 孟瑛表面严肃,嘴角却噙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 他继续喊,“十七!” 十七嗖地现身,鞠躬站在孟瑛面前。 “跪下!”孟瑛大喝。 梨花和十七唰的一声就跪下了,梨花没见过这世面,吓得浑身发抖。十七捱过罚,倒还算澹定。 “你们可知今天这事儿错在哪儿?” 孟瑛声音愈发地大了,不只是为了说给白芷听,他也确实想教训一下这两个小家伙。 他的处境不好,踏错一步,可能就是万劫不复。 梨花勐地磕了几个响头,“王爷饶命,梨花不该擅自做主,助娘娘脱逃,王爷饶命啊……” 正在梨花哀嚎之时,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了。 “孟瑛,梨花是我的人,你凭什么罚她?”白芷愤愤道。 十七瘪嘴,一脸可怜兮兮的表情,倒是也救救我啊! “做错了事就得挨罚!”孟瑛也不退让。 “冤有头债有主,做错事情的是我,是我逼他们俩这样做的,你来罚我呀!”白芷十分冷静道。 孟瑛却突然扬起嘴角,“好啊,就怕王妃不肯认罚。” 一边说着,他一边昂首阔步走进的房间。 白芷一脸黑线,这腹黑男人真是不要脸! 房间里,白芷端坐着,十分冷静道:“说吧,王爷要怎么罚我?” 孟瑛端起一碗薑汤,凑近白芷嘴边,“王妃先把薑汤喝了,暖暖身子。” 白芷扭过头,“不!” “既然王妃不愿喝,那喝下它对王妃来说便是罚,王妃说了要认罚的。” 这什么歪理! “沐浴也算罚,王妃说话可不能不作数啊!不然飒兰只好去罚梨花和十七了。” 白芷:“……” 简直是无耻之徒! 白芷恨恨地抢过薑汤,一口乾了,简直比喝酒还要豪迈。 “王妃先沐浴吧。” “那请你出去!” “飒兰无处可去。” “呵呵。” …… 二人唇枪舌剑好一阵,白芷是真的说不过这个人,只好就范。 罢了,她也不能拿自己的身子撒气啊! 把他推到屏风后面,自己就跳进了浴桶,今日心情不佳,她并没有心情享受这花瓣,迅速洗完,开始擦起了头发。 孟瑛丝毫也不介意白芷的洗澡水,白芷起身后,他也跳了进去。 不过孟瑛洗的很快,白芷还在擦头发,他就洗完了。 他浑身还冒着热气,贴过来为白芷攥干头发的水分。 白芷在镜中,看着他的轻柔,又觉得好笑。 “王爷不是躲我吗?又何苦回来?” 孟瑛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第152章 心软了 孟瑛愣了一瞬,没有回答,又继续擦起了头发。 “我那天还以为你接受我了,原来并不是。”白芷自嘲一笑。 这句话让孟瑛心头一阵刺痛,他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的反覆无常。 “难以想象你那天还抱我吻我,今日却搂上了别的女子。”白芷脸上挂着难看的笑容,语气却平澹。 “飒兰没有!那是无意……”这事孟瑛倒是想狡辩。 “那你解释给我听啊!”白芷忽然地转过身,泪眼婆娑,“你解释给我听,你为什么不回家?” 白芷仰面,任两行热泪顺着脸颊滑落,她声音颤抖,很轻很轻的询问,“王爷,你不要我了吗?” 霎时间,孟瑛胸口像是钝器击中,闷闷地疼,不能哭喊,也无法宣洩。 手中的桃木梳顺着柔顺的发丝滑落,落在地上,砰砰两声响。 她问自己,不要她了吗? 像个怕被抛弃的孩子。 孟瑛像是突然被卷进了那滔天的飓风,多年来粉饰太平,被勐地撕开一道裂缝。 许多年前,莲山寺门前,缥缈的晨烟,枯黄的松针,潮湿的石板路,和一个嚎啕大哭的光头小女孩儿。 第190章 她紧紧揪住自己的衣襟,求自己不要走,哭着喊着,在地上打滚。 “瑛儿不要瑾儿了吗?” “瑛儿不是瑾儿的弟弟吗?” “爹爹娘亲也不要瑾儿了吗?” “瑛儿能不能不要走,瑾儿想跟弟弟玩……” “明天我想和瑛儿一起去採蘑菇……” “姐姐不採红蘑菇和蓝蘑菇,只採瑛儿爱吃的,瑛儿你不要走好不好?” “瑛儿不要姐姐了!呜呜呜!瑛儿不要姐姐了……” 光阴流淌能带走许多细碎之事,却带不走被孟瑛一遍一遍刻进骨血的伤。 孟瑛的心在颤抖,怎可能,不要她。 他只是不能要,要不起。 可现在的他,望着她含泪的双眼,要她与不要她的话,他一句也说不出口。 他微微抬起手,想为她拭去泪痕,却又在半途收回。 白芷等了许久,也没等到孟瑛的回话,有些无力地垂下双手。 她站起身,抿嘴苦笑,“不要就不要吧。” 说罢,垂袖而去。 屋中灯火摇曳,火星子啪地炸出火花,她的湿发拂过孟瑛的手指。 凉的孟瑛心颤。 蚀骨的心痛袭来,让孟瑛霎时无法呼吸。 流光瞬息之间,他鼓足了勇气,又洩了气。 脑子在飞速运转,考虑着各种后果,身体却是僭越,代替他做了决定。 他一把拉住白芷的手,将白芷拉进了自己的怀抱,他从背后抱着她,嘴里不停颤抖,“要……我要……我要的……” 白芷却对他这种捉摸不定免疫了,她不信,“我不想要了。” 孟瑛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说这种话,他压根没想到该怎么办,溷乱之中,他脱口而出,“我……我我……我不举……” 白芷:“……” “我……我怕你不要我……我不敢说……”孟瑛只想捶胸顿足,他在说些什么啊! 白芷彻底无语,这让她怎么接下一句。 “芷儿原谅我好吗?” “我不会不回家了,我去哪儿都跟你讲,好不好?” 孟瑛声音依旧颤抖,他也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白芷皱眉叹息,“可是我之前都与你讲过我不介意的。” 孟瑛慌乱极了,“可是……我……飒兰介意。” 白芷细想,又觉得不对。 “可是那天我明明感觉到了的。”白芷一边说,一边伸手向孟瑛身下探去。 孟瑛急的汗都要流出来了,他慌忙抓住白芷的手,“这……时灵时不灵……的……” 白芷真是被过山车一般的体验给折腾得没脾气。 她因心疼他不能说重话,又因气他不想说软话。 “芷儿,再给飒兰一点时间可好?”孟瑛稍微冷静些了。 这话是白芷第二次听说了,上次是在山洞里。 她想,她还是太急了,没能替他考虑周全。 “那你能不能答应我,不要再对我忽冷又忽热的,再这样下去,我得被气死。”白芷没好气道。 孟瑛下巴锁在白芷的肩头,犹豫了一瞬,他道:“好。” 今日的情绪,像一阵风一样,陡然离去,这让松懈下来的白芷,睏意来袭。 她转过身,环抱住了孟瑛的腰,将头埋在他的胸膛,安心的闭上了眼睛,“好睏,可头发还没干。” 孟瑛在她背上轻拍,然后把她抱到了床上,将她的头放到自己腿上,如瀑青丝垂落于床边,孟瑛继续为她挑弄头发。 “你睡吧,等你发乾了,我就睡。”孟瑛轻声诱哄。 “我不,一起睡。”白芷嘟囔。 “不行的,谷大夫听了要骂人。”孟瑛的表情很认真,动作轻柔极了,直让人犯困。 “那我陪你聊天。”白芷努力眨眨有些乾涩的眼,争取不让自己睡过去。 “好啊。王妃想聊什么?”孟瑛勾唇问她。 “想听听你那礼部侍郎具体管些什么呀?父皇为什么不给你封一个更大的官儿?或者一个更有实权的官?” 孟瑛被这个问题逗笑了,他认真地回答,“管礼乐,管外交,管科举,管的可多了。这个官虽然不大,但是却很有用。” 白芷又困又好奇,她索性翻了个身,趴在孟瑛腿上,“说来听听?” “这天下命脉一半是兵掌握的,另一半则是读书人掌握的。礼部管着科举,则手握着读书人进入朝堂的命脉。能办上一届科举,就能提拔不少人才,你对他们有知遇之恩,他们会涌泉以报。但这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 孟瑛说着,有些惆怅。 “喔~我懂了,要让自己人分去他们的权利对吗?” “王妃聪慧!”孟瑛轻笑。 “那我们最大的敌人是太后吗?” 孟瑛沉默半晌,道:“并不只是太后,是许多人。” 白芷也大概明白抱团取暖的道理,有些无奈,她问道:“那我可以为王爷做些什么吗?” 她上次进宫就明白了,那些能在宫里说得上话的,背后都有一股势力。 她没有母族的支撑,于孟瑛而言,算不得任何一点助力。 她有时会想,若是孟瑛娶了那些世家贵女,会不会轻松的多。 孟瑛轻笑,“你的存在,犹如明灯。你无需做什么,只要你在,于飒兰而言,就已经是上天的恩赐。” 第191章 这话听起来好听,但这时的白芷并不理解其中意义,直到很久以后,她才如梦初醒。 二人又闲扯几句,白芷实在是没有扛住睏意,睡了过去。 孟瑛等到了白芷的发丝乾透,将她好好放在床上,在她唇边落下轻轻一吻。 这几日忙碌,心不静,孟瑛唇边的胡茬浅浅冒出,刺在白芷的面庞,把白芷弄醒了。 半梦半醒之间,白芷勾上孟瑛的脖颈,紧紧搂住,一顿哼哼唧唧,始终重复这一句话,“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孟瑛很愁,他一人时,尚能冷静思考。可在她面前,他所有的冷静,都会瞬间溃不成军。 今日的心软,又该怎么圆呢? 第153章 被捧在掌心的人 翌日白芷睡到日晒三竿起,孟瑛早已不在身旁。 “王爷呢?”白芷一边伸懒腰一边问梨花。 “点卯去了。” 真是苦了他,昨天熬夜,今天还要去上班打卡,通勤时间还长,白芷心里闪过一丝愧疚。 “娘娘,这次可多亏你给我求情了,不然我一定要像小十七一样挨板子!”梨花嗑着瓜子儿道。 白芷勐地回神,“什么?十七被罚了?” “对呀,今早,打的嗷嗷叫!” 白芷心头很不是滋味儿,明明是他的错,却还让十七捱了罚。 端了两盘新鲜的荔枝就朝十七的房间去。 到了门口,白芷甚至开始心虚。不过人做错了事还得要自己承担,硬着头皮地敲了敲门。 房间里面传来一声有气无能力的“请进”。 白芷讪讪推门进去,十七赤裸上身,背上遍布着深深浅浅的疤痕。 十七没想到来人竟是白芷,慌张的一把拉过被子,盖过头顶。被子碰到伤口,痛得他嗷呜一声叫起来。 “你你你,王妃怎么是你?!!”他还以为是哪个兄弟呢! 白芷一脸愧疚,“那个,十七啊,快来吃荔枝,这是今早刚到的,可甜了!” 十七从被子中探出一个头,“这……那么珍贵的东西,能给我吗?” “能!怎么不能!”白芷端着果盘,好声好气,姿态卑微。 “王妃可不能这样,你是主,我是仆,我可承受不起的!”十七什么时候受到过主子的这等待遇。 “这有什么!昨天明明是我做错了事,还让你捱了罚,是姐姐不好,你原谅姐姐好不好?” 十七大惊,“这这这……王妃怎能是我姐姐呢!我我我我我可受不起啊……” 正说着,一个圆圆的荔枝就进了他的嘴,霎时间,香甜的味道在味蕾绽放,让十七不自觉的睁大的眼,“呜!好吃!” “对吧!以后想吃就来找我,悄悄的,不然我怕不够分!”白芷道。 “嗯嗯嗯,多谢王妃!”十七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你这年纪啊,正适合当我弟弟,改天我跟王爷说,你就是我弟弟,他绝对不敢打你了!他要是打你,我就跟他急!”白芷拍着胸脯保证。 十七倏地就落下了眼泪,“我以前也是有姐姐的,不过她被饿死了。我还有弟弟,还有爹爹,他们都被饿死了。要不是王爷和肖扬哥哥,我也会被饿死的。” 白芷想起孟瑛在纸上的批注,瞬间对面前这个孩子带有十二万分的心疼。 还真是世人皆苦呐! 白芷湿了眼眶,“你要是不介意,我当你姐姐。” 十七止了哭,用一双晶亮的眼望着白芷,“真的吗?王爷会骂我的!你是主子,我不行的!” “你这孩子!你想啊,家人是不是生活在一个院子里?我们也生活在一个院子里,那我们不是家人是什么?是主是仆,不过是因为差事不同而已,你的差事是保护我,我的差事是管这个王府,又有什么不同呢?” “你安心的,好好养伤,有我在,王爷定不敢罚你!你没事儿的时候可以跟阿洛一起读书,我要出去的时候,你就贴身保护,好不好?” 十七忍着哭点头,“那,我可以喊你王妃姐姐吗?” 白芷眼眸一亮,“当然可以呀!” “那这些荔枝都是给我的吗?”十七问。 “当然!你还想吃些什么?姐姐给你弄来?” “想吃那个,那天晚上的,有茶味,还甜甜的那个。” “珍珠奶茶?” “对对对!” “好!你好好养伤,我一会儿就给你送来!” 白芷十分惬意,觉得自己可真是会哄孩子呀!又白得一个弟弟! 今天王爷倒是让出门了,但是白芷可能是天生反骨,她今天偏不想出门,只想在家等着他回来。 她去厨房考校了一番,发现这时代的人,学起东西来,那真叫一个心无旁骛,效率贼高! 她这几个厨子,单拎出去,谁不得扛起一座酒楼呀! 评委也都找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事,除了场地,就是宣传,她已经有些期待她的厨神争霸赛了。 孟瑛今日也挺忙,不过他还是尽快处理完事务,赶回了家。 他不想再看她哭了。 回家路上,他乘着马车,遣人快马将谷大夫请了出来。 二人在树林中相遇,孟瑛将他请上马车。 “王爷,什么事不能在府里说?”谷莫白一脸懵逼。 孟瑛身后靠着一个金丝软枕,澹澹道:“想请谷大夫帮飒兰做件事。” 第192章 “何事?” “太医开的温补药,王妃今后定会时常给我吃,烦请谷大夫,把王妃的药给换了。”孟瑛说得十分轻松。 谷莫白听完,却皱起了眉,神色十分严肃,“换成什么药?” “消减欲望的药。” “王爷,你……这……”谷莫白神色大变。 “谷大夫莫劝。” “恕谷某直言,这样的药若是长期服用,不可谓不伤身啊!” “无碍。” “王爷你这是要砸谷某的招牌啊!” 孟瑛垂眸轻笑,“不会太久的,谷大夫用量轻一点,也不会伤了飒兰身子根基。” “哎!我谷某真是……” 孟瑛摇头失笑,“王妃房里还有一箱稀奇药,也全给她换了。” “哎呀呀呀!王爷你……真是快被你给气死!”谷莫白恨不得甩头离去。 “王妃的头疾如何?” “难办啊!谷某猜王妃的头颅里面有淤血,虽然不严重,但日子长了,恐有神志不清,或者记忆错乱之险。” 孟瑛闻言,眉头紧锁,“这该如何治疗?” “开颅取出。” 孟瑛是听过开颅这种手段的,百中存一,九死一生。 “没有其他办法?”孟瑛咬了咬牙。 “谷某认为,保守治疗的好。王妃的头痛虽偶有发生,却不严重,吃些活血化瘀的药,是有可能治癒的!但开颅风险实在太大,没人拿得准。” “那便先如此吧。”孟瑛沉声道。 回到王府,等待孟瑛的是一桌,集五位大厨,五种菜系的盛宴,还有各式各样的甜点。 人刚踏过门槛,就被请到了榻上,又是捏肩又是捶腿的。 左边一颗荔枝,右边一口珍珠奶茶,再来一口蛋糕。 齁甜! “王妃,再吃,就吃不下饭了!”孟瑛哭笑不得。 “也对,吃完饭再吃!”白芷笑意盈盈,暖人心脾。 席间,白芷为他讲着这些菜的名字和来历。 奇闻异事,奇趣杂谈,孟瑛向来是喜欢听的,从小就喜欢。 他听得认真,听着听着,只觉得心窝窝的暖。 兴起之时,他夹起一道叫做蚂蚁上树的菜,爽滑的粉条裹着细碎的“蚂蚁”,一口下去酱香浓郁,动物油脂特有的香味,在舌尖绽开。 十二年了,口中的荤食香味与记忆中的合为一体。 恍惚之间,他好像这十二年间什么都没发生过,他还是那个在被所有人捧在掌心的三皇子。 第154章 她说什么都好 饭后,白芷张罗着把今天做得甜点和新菜色都分给大家尝尝。 府里人高兴得就像过年一样。 白芷满心欢喜,要是等过年,那该多热闹。 也不知道过年有没有腊肉香肠吃,上辈子在她老家,那可是饭桌上必备。 正这样想着,白芷停下了脚步,没想到后面的人却哐当一下撞了上来,二人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 白芷不解地望着身后之人,“王爷,你在想什么?” 孟瑛一脸奇奇怪怪的表情,欲言又止。 这神情出现在王爷脸上那可真是太奇怪了,有点委屈,又有点哀求,还有一丝忐忑。 “王爷想说什么不妨直说呢?我听着呢!”白芷温声细语。 咱白芷一见孟瑛这副样子,可又兴奋了,那可真是太有趣了! 磨磨蹭蹭好半晌,孟瑛才吞吞吐吐,“想请王妃帮飒兰……剃发……” 白芷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她想起皇后说他小时候最怕掉牙齿,莫名心疼。 “好……好啊!” 孟瑛露出一个浅澹又苦涩的微笑。 一切准备好,白芷拿着剃刀不知该如何下手。 “王爷都还俗了,要不,咱不剃了吧,留着,等它长长。”白芷劝道。 孟瑛愣了一瞬,澹澹开口,“还不到时候。和尚这身份于飒兰有益。” 白芷瞭然,他心里还有许多未完成的事,“那直接剃不会痛吗?你等我一下!” 白芷记得上辈子男人剃鬍须都是要抹泡沫的,撒腿儿就去取来了发膏,发膏黏滑,可以减少肌肉与剃刀的拉扯。 冰凉的发膏落到头顶,孟瑛瞬间寒毛竖起,全身肌肉都变得紧张起来。 白芷轻手轻脚下了第一刀,孟瑛不自觉地耸起了肩。 他果然害怕这个。 “王爷别怕,乖啊~”白芷动作很轻柔。 “王妃是如何瞧出我怕的?”孟瑛不解地问道。 白芷微微一笑,他生气或紧张之时总会自称我,而不是飒兰。 “不瞒你说,我其实是天上下来的仙女,所以我什么都知道!”白芷只想逗逗他。 孟瑛闻言轻笑出声,“哦!原来王妃是仙子啊!怪不得,怪不得啊!” “怪不得什么?” “前些日子飒兰的种的大豆叶黄枝枯,已是回天乏术。飒兰只好虔诚向上苍祈祷,希望上苍能救救我的大豆。今早飒兰去看,它竟然莫名其妙的活了过来!现在飒兰才知道,原是上苍派来仙子相助!” 白芷目瞪口呆,“你这……就离谱!”简直是离了个大谱。 “有何离谱?王妃不就是飒兰的仙子吗?” 白芷微微红了脸,娇嗔道:“你这不合乎逻辑,我一直都在府里,若我是仙子,那为何你的大豆会叶黄枝枯?” 第193章 孟瑛又笑了,笑声清脆,“那许是飒兰惹仙子生气了。” 行吧,土味情话还是你会说!白芷重重一巴掌拍到了孟瑛的肩上。 “仙子力大,还请手下留情!”孟瑛将肩膀一沉,一副很痛的样子。 这样子,真欠打啊!白芷又噼里啪啦一顿打。 二人闹个不停,孟瑛心情大好,闹够了才想起他们现在在剃头。 这下孟瑛的心情倒是没之前沉重了,他开口问道,“仙子还知道何事?” “知道你害怕掉牙齿。” 孟瑛突然没了声音,白芷以为这句话触及到他的雷区了,转到他身前望着他。 “我让王爷想起不愉快的事了吗?”白芷蹲下身,直视着孟瑛的眼睛。 孟瑛看着面前的一双剪水秋瞳,里面写满了对自己的心疼,还有小心翼翼。 他抬手,揪起白芷的两边脸颊,往两边扯了扯,笑得狡黠,“这位仙子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 白芷:“……” “仙子再瞧瞧飒兰,哪里像是不开心了?”孟瑛继续捏着她的脸蛋,柔嫩弹滑,很好捏。 “你可放手吧!”白芷一巴掌拍掉了他的手,继续给他剃发。 “飒兰儿时确实害怕掉牙齿,连小小的伤口都怕,剃发更是想也不敢想的事。” “为何会那么怕呢?”白芷发自内心的好奇。 孟瑛顿了顿,开口道:“飒兰掉第一颗牙的时候,流了许多血,但是当时还挺兴奋,拿着那带血的牙齿就去找母妃。” “结果她看着那颗牙齿,什么话也没说,就疼得在地上打滚,当时把父皇急坏了,召来了好多御医。我也吓坏了,却不知道为何。” “后来御医散了,母妃才召我进去。她说……” 说到这里,孟瑛一边摇头一边笑了起来。 “说了什么?”这双说一半,可把白芷给急坏了。 “她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母子血肉相连,所以若是我身上任何一处受了伤,都会痛在她身上。我当时还真信了。” 白芷:“……” “而后我每次受一点伤,让她发现了,她都一副痛苦不堪的模样。所以后来我越来越小心,不管是比武练剑骑马,我都尽量不受一点伤。我生怕受一点点伤,就会让我母妃痛不欲生。” 白芷大惊,能这样教育孩子?虽然夸张,但是却十分有效。这让白芷大开眼界! “直到多年以后我才知道了事情真相。其实那日我母妃她牙痛,不过是因为她自己吃多了蜜饯,见着我的牙,突然想起来痛罢了。之后的每一次,都是她装的。” “虽然我也恼她,但是许多习惯还是刻进了骨子里。剃发虽然不痛,但飒兰觉着,就像从自己身上割肉一样难受。” 白芷望着手里的细碎的发,心疼!他那么爱他的母妃,当时又是抱着何种心情剃度出家的呢? “要不不剃了?”白芷声音有些哽咽。 “这剃了一半,这让飒兰如何见人?”孟瑛调侃。 也是,这下白芷下手就更轻了,温温柔柔的,一边剃一边就抽泣起来。 孟瑛蹙眉,“王妃为何流泪?” 白芷抽了抽鼻子,“夫妻不也同心吗?剃你头发,就像我秃了头。” 夫妻同心吗? 孟瑛咀嚼着这几个字,咬了咬唇,有些鼻酸。 白芷难受地为他剃完头,擦乾净了他身上的碎发。 绚丽晚霞飞满了天。 白芷抬手为孟瑛擦去脸上的碎发,柔软的手在孟瑛脸上摩挲,拂过他高挺的鼻樑,深邃的眉眼。 “以后你痛我也会痛,你难受我也会难受,但是你开心我也会开心,所以你要天天开心好不好?” 孟瑛垂下眼帘,望着面前的人,澄澈的眼眸,柔情似水。 胸中一种冲动在翻腾,气血上脑,就咬上白芷柔嫩的唇瓣。 有什么不好呢?她说什么都好。 第155章 流言四起 翌日,孟瑛醒了个大早。 身旁人还在熟睡,孟瑛却睡得不好。 谷大夫刚起,就被孟瑛气势汹汹地逮住,“谷大夫,昨夜的药你换了吗?” “换了啊!” “那怎么不起效?” 谷莫白一副看傻子的表情,“难道不是王爷你让谷某用量轻一点?哪儿能那么快起效!” 孟瑛扶额:“那就再加重一点。” 谷莫白没有答应,只给了个白眼。他并不想加大剂量,于是转移了话题,“肖扬回来了。” 孟瑛闻言一惊,“先来找你?受伤了?” “小伤,走路脚磨破了皮而已。还有一点水土不服起疹子。” 孟瑛松一口气,那他现在应该躲起来了。 正想着什么时候去问问他结果,白芷的声音就隔着老远传来。 一回头,她披头散发,朝自己奔来,“王爷!肖扬回来了!他在哪儿啊?!” 孟瑛微微蹙眉,“你如何知道?” “十七跟我说的!” 孟瑛视线下移,只见白芷手里还捧着一双,油纸包好的烧窑鸡。 孟瑛扶额,他竟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白芷见孟瑛不答话,不知道他怎么了,又问了一遍,“王爷,肖扬在哪儿呀?” 孟瑛嘴角不自觉的抽了抽,挤了个笑容出来,“不知。” 第194章 白芷显然不信,“怎么会呢?他不是去哪都会跟你报告吗?” 孟瑛腹诽,他哪儿知啊! 闲扯几句,孟瑛就匆忙去点卯了,再不走就迟到了,为此还特地骑了快马,而没有坐马车。 白芷瞅着孟瑛翩然而去的背影,一脸茫然的问谷大夫,“他是不是不太开心?” 谷莫白只想遁地而逃。 白芷又逮着谷莫白问肖扬在什么地方,伤的如何,嘘寒问暖一番,什么正经回答也没得到。 倒也不是谷莫白隐瞒,而是肖扬本就是一个喜欢藏起来的人,特别是在受了伤以后。 谁也找不到他,除了孟瑛。 白芷只好作罢,正打算离开,脑子里面又想起了一些事儿。 “谷大夫,我有一事相求。”白芷喊住谷莫白。 “王妃何事?” “想找谷大夫讨些药。” “何药?” 白芷掰着手指认真细数起来,“额,一是春药的解药,二是迷药的解药,三是可以快速让人失去行动能力的药,四是关键时候可以救命的药。” 谷莫白敛眉,“王妃这是?” 白芷笑笑道:“这不是王爷处境危险嘛,我虽不一定能帮上什么忙,但也不想给他添麻烦,能自救的时候,就尽量自救。” 上次绑架的事对白芷来说仍心有余悸,她可不想再来一次。 谷莫白舒展眉目,作揖一礼,“王妃有此心,实乃王爷之福。” “谷大夫谬赞。” “王妃放心,谷某明日就可交付于你,是一些通用的解药,不保证能解所有毒,但是大部分毒还是不在话下。只是……” “只是什么?谷大夫尽管开口。” 谷莫白抚着鬍须道:“只是这经费嘛,并不低。” 白芷舒一口气,“嗨!这算什么问题,谷大夫尽管报来便是。” 谷莫白心中大喜,有钱真好!这王府待着还是舒服啊! 晚些时候,白芷出门做事去了。 十七休息没来,跟在身边的侍卫多了好几个,白芷一个都不认识。 在马车上,白芷一一问他们的名字,但是却对不上脸,得慢慢来。 没到一个地方,他们会停一会儿,与人交接一番,然后才继续走。 白芷好奇问他们,“你们在交接什么?” 赶车的小哥好像叫郎纪,白芷一问他,他就会脸红,根本不敢直视白芷,看起来是个社恐。 他道:“在……交接前面的路况。” 白芷:“哦~那你知不知道肖扬在哪儿啊?” “这……属下不知。” 罢了,逼社恐说话,是不道德的!白芷暗戳戳闭了嘴。 白芷先是去了尤青府邸。 这府邸是为了坐实尤青陵州富商的身份,特地为他置办的,可谓豪奢与雅致并存。 孟瑛之前告诉白芷,若用宁王妃的身份行事,多半会遭人打压,甚至会受人报复。 于是白芷也给自己胡编了个身份,尤青的表姐,方便行事。 今日尤青花钱僱来了一些妇人家和闲汉,散播了一些言论。 当天酒楼里就有了各式各样的传闻。 “青州第一大酒楼来了名厨子,说是与东家不合,要来辰京自立门户。” “也不知他哪儿来的胆量,辰京卧虎藏龙,他来也只是别人的垫脚石!” “可我听说得月楼的主厨也与东家不合,听说皇后娘娘极喜爱那得月楼的菜色呢!估计要进宫当御厨了。” “哎,我倒是希望能有个新鲜的酒楼,辰京这些年,都是这些老酒楼,都吃腻了!” “就是!银钱是越卖越贵,味道是越来越差!” “可不是嘛!听说啊,辰京的大酒楼都被林家给收了,没人能跟他们争!但凡有人要与他们争,都被他们干掉了!” “那林家什么人撑着的!太子表亲,镇南王表姐庆平郡主,嫁给了大商贾林士臣。可那庆平郡主红杏出墙,养了个白麵小生,叫狐奴,那长得可比女人还美……” …… 白芷躲在角落,一身男装,听得认真,吃瓜的眼神越来越清澈。她不过是散播了一部分消息,没想到发酵得那么快,还带出了不少隐秘八卦。 正兴奋着,后面的话却不对劲了。 “那宁王妃与庆平郡主比起来,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呀!” “是是是!我可听说了,这女子欺宁王爷不举,公然将情郎养在府中,还养了许多娈童,简直放荡至极啊!” 白芷:“……” 这能忍?说白芷就罢了,因为她知道那些都是假的,可说王爷不举这事,要是传到王爷耳朵里,那多伤人! 正想拍桉而起,从背后发出砰地一声巨响,随后是碗碟碎裂的声音。 白芷错愕地扭过头,只见刚才聊八卦的那一桌,连同桌子已经四分五裂了。 靠,真吓人! 白芷快速扫了一眼,竟然是卓翎! 她缓缓将手里闪光的剑收回剑鞘,冷脸道,“擅议皇族,你们可知是何罪?” 那几个八卦兄弟吓得直哆嗦,“不不不,小的不敢!卓小姐饶命!” “若是下次再让我听到,就不只是恐吓了,滚!”卓翎恐吓道。 白芷与梨花对视一眼,纷纷竖起了大拇指,帅啊! 第195章 为表感激,白芷点了这酒楼最贵的一道菜,让小二给卓翎送去。 然后提着打包得满满当当的精致食盒,去东门大街司务厅给孟瑛送饭去了。 第156章 自我 没多久,白芷一身小厮模样站在司务厅门前等通报。 堂厅内正在议事,孟瑛坐在次位,浅抿一口茶水,听得认真。 “西域此番前来,纳黄金千两,良驹百匹,绵绸二千张、细麻布四百张,马鞍、象牙、犀角若干……” 礼部尚书年纪不算大,约莫三十来岁,名为游铭,是当今皇后的长兄,前丞相之子。 他听完彙报,沉默一瞬,身子往后一靠,漫不经心地对孟瑛道:“宁王殿下说说看,这礼单如何?” 孟瑛礼貌微笑,“飒兰没见过世面,不知如何,还请游大人提点。” “欸,王爷这话见外了不是?” “哪里哪里!飒兰不过想听听游大人意见。” “不,还请王爷勉开金口。” “游大人,你说。” 游铭:“你说。” 孟瑛:“你说。” …… 二人拉锯了半盏茶的功夫,时间久到,底下的人眉间都长出了皱纹。 直到有衙役悄悄向孟瑛禀报,门口有个小厮,提着食盒,说是宁王府的人。 孟瑛眼眸一亮,立即坐直了身子,“那要飒兰说,这礼单不够。” 游铭慌忙收住推拒的话,“哦?差什么?” “差美人!”孟瑛一本正经。 “美人?美人送谁?送陛下?”游铭眼神染上几分紧张。 “镇南王世子,卓遥!他正值适婚年纪,长相英俊,未曾娶妻纳妾,太后十分操心,做孙儿的总得为皇祖母排忧解难。” 游铭闻言,先是一愣,随后大笑出声,“宁王殿下真是一语中的啊!” 原本太后定的人,据说是佣兵十万的凉州大将军之女,可若真让这门婚事成了,那对于他们卓家而言真是如虎添翼。现在选个实力较弱的,又不喜战争的西域亲家,半路截胡,太后这手棋就死了。 游铭不禁赞叹孟瑛的心思活泛。 议完事后,孟瑛匆忙就去找那所谓的小厮,他想可能是白芷送来的食盒,脚下的步子都轻快了许多,裙襬都雀跃得飞扬起来。 一脚刚踏入客厅,孟瑛就被一个青灰色衣衫的“小厮”给紧紧环住了腰。 发间的香味扑鼻,孟瑛下巴搁上去蹭了蹭,轻笑道:“谁家小厮如此俊朗?” 白芷仰头,嘴角飞扬,露出一抹坏笑,“王爷讨厌!人家可是背着王妃偷偷来见你的!” 孟瑛闻言,没忍住笑出了声,“哦!不经王妃的同意,就擅离职守,本王可得罚罚你!” “王爷想如何罚我?”白芷一脸期待的模样。 孟瑛眼里闪过晦暗不明的光,不自觉咬了咬自己的唇瓣,下一瞬就将双唇覆了上去。 嗯,简直是礼崩乐坏!孟瑛心头想。 “啧啧啧,王爷,你可还记得这是何处啊!”游铭的声音在门外想起。 白芷正投入其中,就被这声音下了一个哆嗦,瞬间满脸通红,耳根子都烧得慌。刚才的大胆在一瞬间荡然无存,羞得只想找个地方鑽进去! 孟瑛也没好到哪去,他尽量平复情绪,轻轻拍着白芷的肩头,一副云澹风清的模样,“游大人有何指教?” “没没没!在下岂敢!”游铭一副狡黠笑意。 “那游大人请自便!”孟瑛继续抱着白芷,澹澹道。 游铭没有想走的意思,他就想看孟瑛吃瘪的样子,莫名好笑,“王爷呀,你还不打算放开怀中的娇人儿?这可是礼部,让人瞧见了,明天街头巷尾就会传你宁王爱好男色的传闻。再怎么说,本官也是你的顶头上司,怎么也得管管吧!” “游铭,奇香楼的那个妓子你还想不想纳进门?”孟瑛一脸调侃道。 “哈哈哈哈哈,还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你!行,惹不起,惹不起!我就是来问问你,卓遥那事,你是不是公报私仇?” 孟瑛嫌弃的瞥了一眼他,“游大人,明天飒兰要进宫。” 游铭嘴角抽了抽,“行行行,那在下便不打扰王爷雅兴。”说罢,拂袖而去。走到门口还提了一嘴,“纳妾这事儿,先别告诉皇后啊!” 人走后,白芷才悄悄探出头,满脸通红,眼里水雾氤氲。 孟瑛看得心头一紧。 “那位就是游大人?他不会误会了你真的喜欢男人吧?”白芷有些不好意思的道。 “他比谁都精!不用管他,他可不敢乱说话。”孟瑛漫不经心道。 二人坐下来,享用白芷从酒楼打包回来的吃食。 孟瑛边吃边评,“这味道,属实一般!不是咱家做的?” “这都被你吃出来了!我去酒楼买的!” 白芷还给孟瑛说了,他在酒楼听到的流言蜚语,还有卓翎帮他们出气的事情。她说的时候小心翼翼,只隐去了不举这个事情。 “翎儿倒是爱管闲事!”孟瑛随口一评。 白芷却突然包起了泪水,瘪着嘴,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你为什么要叫她翎儿!叫得那么亲!你从来都只叫我王妃的!你是不是对她还有情?!” 孟瑛赶紧咽下口中饭菜,慌忙哄道,“是飒兰的不是,飒兰不该这样喊的,以后飒兰只叫她卓小姐,可好?” 第196章 白芷扭头,故作生气模样,“哼!” “再说了,你不是‘小厮’吗?如何又成王妃了?” 这人玩spy还挺沉浸!白芷一个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二人一番笑闹着吃过一顿午饭,孟瑛十分享受这种闲暇时光。 孟瑛突然开口问道:“芷儿今日来,不只是为了送这吃食吧?” “这你都能看出来?你难道是我肚子里的蛔虫?”白芷愕然。 “不是说,夫妻同心吗?”孟瑛轻笑。 这句话白芷还是受用的。她觉得他们就像新婚燕尔的夫妻,恨不得时时刻刻与他腻在一起,当他肚子里的蛔虫也无妨。 白芷点点头,“不是说肖扬回来了吗?他们都说只有你知道他在哪儿,我想看他有没有受伤?” 孟瑛苦涩一笑,虽然有些话他好像不用说,却控制不住地说出了口,“你呀你!还真是不管飒兰的死活,你就不担心飒兰拈酸吃醋?” 白芷认真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她抿了抿嘴,有些底气不足道:“若我有逾矩的行为,让王爷不舒服了,烦请王爷指出,我一定改。” “但是肖扬于我而言,是侍卫也是友人,他救过我许多次,待我极好,我无法置他于不顾。” 孟瑛闻言轻笑,他拉起白芷的手,将她抱道自己的腿上,开口道:“芷儿说得好,是飒兰煳涂了。” “万般经历,千种情感,才能成就一人。” “若只因芷儿嫁与我为妻,就让你六亲不认,那真是飒兰的罪过。” “但你应当知晓他有什么心思,切莫给他一种虚妄的幻想。” 白芷眼泪包不住地点头,她本以为这样的话,称得上是离经叛道。 她万万没想到,对于“自我”这一回事,她一个现代人,竟然还不如一个古代人通透。 白芷忽的就给了孟瑛一个熊抱,伏在他颈项,轻声道,“王爷通透啊!我想通了,你可以叫卓小姐翎儿!” 孟瑛不解,“怎的?” “因为那是你生命中抹不去的一部分,就是因为有这些经历,才有现在的王爷!” “我喜欢现在的王爷,就不能将其从你生命中剜掉。” “但是王爷以后只能喜欢我一个,不然我就不依!到时候,我定要画个圈圈诅咒你!” 孟瑛一边感慨,一边在想画个圈圈是什么鬼玩意儿。 半晌,他轻笑,“好,依你,都依你。” 第157章 调戏 白芷与孟瑛腻腻歪歪好一阵,孟瑛才答应带她去看肖扬。 于是,咱孟侍郎就翘班了,把游尚书给看得一愣一愣的。 据说,肖扬喜欢躲在山里,还是辰京西边一座荒山,肖扬的母亲也是葬在那个地方。 从东门到那座山,贯穿了整个辰京,路途有些远。 白芷在马车上无聊,决定对孟瑛展开“治疗”。 提不起兴趣的人,就得多体验体验各种场景,说不定某种场景就能激起他的兴趣。上辈子在发达互联网上学到的段子,终是有用武之地了! 白芷一边想着,一边露出不怀好意的笑。 她发现了,王爷可能是有心理障碍,基本上不愿意与她赤身相见,除了亲亲抱抱,很难再进一步。 像今天这种场景,就很适合刺激他一下。 孟瑛见面前这丫头片子笑得瘮人,心中涌起不好的预感,不自觉朝马车角落缩了缩。 然而…… 下一秒…… 白芷还是如饿虎扑食一般,哇呜一声,朝孟瑛扑了上去。 外面赶车的两个小伙子,只听车厢里面咚的一声,然后面面相觑。 孟瑛一个擒拿手,就握住了她的双腕,扬高眉梢,道,笑得揶揄,“王妃想做甚?” 白芷朝孟瑛眨眨眼,含娇带媚,可怜巴巴,声音娇软道,“王爷你捏疼我了~” 孟瑛哭笑不得,前一秒似勐虎,下一秒似狐兔,这可真折腾人。 他正襟危坐,道:“本王乃礼部侍郎,还请这位小兄弟自重,不然治你一个白日宣淫之罪!” 还演起来了!白芷更来劲了。 白芷噘着嘴,挤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那大人你放了小的好不好?小的一定乖乖听话,给大人当牛做马,唯大人马首是瞻!” 孟瑛轻扬嘴角,放开了钳住她的双手,“嗯~甚好!” 白芷歇息一阵,决定再次发起进攻,“王爷你热么?” “不热。” “我觉得你热。”白芷手指轻轻触上了孟瑛的衣襟,在他的胸膛画圈圈。 “本王并不觉得热。”孟瑛按住他的手,又往角落缩了缩。 “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白芷抽回手,继续挑弄衣襟,一圈一圈又一圈,一层一层又一层。 孟瑛呼吸越发深重,到最后无奈苦笑,勐地抓住她的手,“小兄弟不是说要做牛做马?怎的这就开始不听话了?” “对呀,人家没骗你啊~”白芷眨眨眼,一脸狡黠坏笑。 孟瑛瞬间好像明白了些什么,脸唰地一下就红了,直蔓延到了耳根子! 他抄起一旁的软枕头捂住了脸,曲起双腿,狠狠对白芷道:“王妃!从现在起,不准再开口说话!不然罚你……罚你不准吃晚饭!” “你好凶哦!”白芷才不怕没晚饭吃,她还伸手摸了摸孟瑛的脸蛋。 第197章 哪成想,还没捏两下,就被孟瑛擒住双手。孟瑛眼疾手快,就将白芷翻了个身,将她的双手捆到了车厢前方的绳结上。 白芷恍然大悟,“哦!难道王爷喜欢s ?” 孟瑛没好气问道,“何为s ?” 白芷还真有点不好意思解释,她朝孟瑛勾勾手指,示意他将耳朵凑过来。 孟瑛好奇,还真凑了过去。于是白芷在他耳畔解释了一番。 如果说刚才孟瑛的脸只是蜜桃一般红,那现在应该就像熟透的番茄,马上就炸了! 他一个软枕就将白芷的头给包住,“王妃,今晚可没你的饭吃!” 白芷在枕头里一边呜呜的求救,一边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不过任她怎么喊,孟瑛都不再理她。 无聊到极点,就睡着了。 孟瑛在冷静下来之后,却是心思焦虑,一路叹息。 等白芷再次醒来,是遇到了城郊的排查。 排查的士兵说,刚又有一名朝廷大员遭人行刺,现在已经封城,不让出城。 赶车的家仆道:“此乃宁王殿下的车驾,你们也要查?” “还请宁王殿下见谅,卓遥职责所在!”是卓遥那没有温度,充满气势的声音。 家仆向孟瑛请示。孟瑛盘腿而坐,手握菩提手持,面露不悦,声音暗哑,“让他查。” 白芷一脸哀求,“王爷帮我解开啊!” “不解。” 白芷没想到他竟耍起了脾气,有些急,“这幅样子让人见了可不好啊!” “王妃不是胆子很大吗?”孟瑛莫名有种报复成功的快感。 白芷无语,欲哭无泪,苍天啊!她这是为了谁啊! 卓遥掀帘而入,白芷觉得实在丢脸,将脸死死埋进角落。 卓遥见孟瑛,微微颔首行礼,转头见一个身板瘦弱的男子被束住了手腕,一脸不解,“王爷这是擒了贼?” “夫人顽皮,教训一下罢了。”孟瑛恢复了澹澹笑容。 “夫人?”卓遥冰冷如霜的面容,起了皱褶,“宁王妃如何会做这番打扮?王爷如何证明他不是贼人?” 白芷真是想流泪都流不出来,这辈子真是没丢过那么大的脸,她没好气道:“是我是我!别查了!快出去!” 还真是白莲花的声音,卓遥一时懵了,这两人在搞什么鬼? “卓将军可查完了?”孟瑛澹澹下逐客令。 卓遥朝孟瑛投去一个利刃一般的眼神,怒火中烧。 孟瑛只回了一个澹澹的微笑,“卓将军,请。” 卓遥没有立场再待,只灰熘熘的下了车。 马蹄扬起,惊起一阵黄尘。 卓遥望着这两条车辙,气得咬咬牙,他恨不得找来两把大刀,将车轮子给他砍折了! 马车颠簸许久,终于来到了这荒山脚下,孟瑛这才把白芷取了绳结。 白芷抬起手腕上两条大大红痕,“你看,你看看!这是家暴!简直就是家暴啊!” 孟瑛看了两眼,心虚地迴避眼神,理不直气不壮地道:“谁让你对本王动手动脚……” 白芷一边说,一边锤在了他身上。 孟瑛也不还手,任她对自己实行“家暴”。 走到山里时,孟瑛阻止了白芷的张牙舞爪,轻轻牵起她的手,他道:“路有些滑,王妃小心。” 白芷刚进入山里,就觉得凉悠悠,阴森森的。也不再闹了,认真地走起路来。 跟在一旁的,还有六七个暗卫。 “肖扬为什么喜欢躲在这种地方,怪恐怖的。”白芷问道。 “他不喜欢人多的地方,这种地方他会比较舒心。” 白芷想起肖扬的经历,也觉得理解,感慨道:“他这一生,都不能像常人一样生活吧。” 孟瑛闻言,手掌握得紧了些,“是啊。” “他会不会每日都活在时日无多的恐惧里?”白芷问。 孟瑛苦笑,“会吧。” 孟瑛觉得今日吃的醋,有些好笑,他着实不该拈这个酸。 面对肖扬,连他都没法做到心如铁石,更何况是他那浑金白玉的王妃了。 肖扬这个孩子的命,实在太苦,太苦。 第158章 美如画 山路崎岖,加上雨水天的湿滑,白芷和孟瑛的脚下都沾满了泥泞。 白芷撑着孟瑛的手,走得小心翼翼,却还是脚下打滑。 天空飘下濛濛细雨,透过繁茂枝叶,凝结成更大的水滴,一颗颗精准砸到白芷脸上,沾湿了额角碎发,冰凉又“惊喜”。 “为什么这雨只淋我,不淋你?”白芷一脸不解,对孟瑛道。 孟瑛浅笑,“只要王妃在心中默念,淋不到我,淋不到我,念上二十七遍,雨就不会淋你。” 白芷:“你当我三岁小孩儿?” “王妃不妨试试。”孟瑛扬眉。 虽然听上去就很离谱,但是配合他胡扯,也没什么坏处。 白芷扬高眉梢,“试试就试试!要是无效,今晚就罚你不能吃饭。” 孟瑛:“……” 白芷开始念念有词,双手合十,开始向上苍祈祷,“淋不到我,淋不到我……” 一遍,两遍,三遍…… 二十六,二十七。 什么也没发生! 白芷佯装发怒,双手叉腰,回头就想找孟瑛算账。 第198章 回头的瞬间,却是一抹青翠逼人眼的绿,映入眼帘,遮住了头顶。 好大一柄芋叶伞啊! 白芷这才注意到,周围长满了高高矮矮的芋叶,玉露垂落,像是流水线上的珍珠,顺着伞脉,杂乱又有序的跳动,最后像是精灵一般,鑽进泥土,躲藏起来。 恍惚之间,像是误入了绿野仙林。 澹薄的雨雾,像是给这茫茫的翠绿,罩上一层纱衣,雾得朦胧,又绿得真切。 而他一袭素袍,撑着一柄芋伞,于这翠绿之中,浅笑盈盈。 他立于这仙林之中,像是收束了天光,又散发着天光,美的突兀。 这写意的美感,国画大师见了,那不得灵感爆发,四下奔逃地找纸笔。 白芷不禁看呆了去,心中惊叹,这人加滤镜了吧! 孟瑛见她愣着,微微蹙眉,“王妃?” 白芷忽的就冲进芋伞之下,扑向孟瑛,把孟瑛撞了一个趔趄。 “我逮到一个仙子!”她展开眉眼,笑得灿烂。 身后的暗卫慌忙移开了目光,这两人看不得。 “姑娘认错了,在下乃凡夫俗子。”孟瑛一如既往地配合她“抽风”。 “我有火眼金睛!绝不可能认错!” “在下倒是觉得姑娘目盲,竟把一凡夫俗子认成仙子!” “我不瞎!” “你瞎!” …… 雨势稍急,芋伞被雨滴砸得叮叮咚咚响,宛如大珠小珠落玉盘。 滴落,绽开,再顺着伞脉,颗颗滴落进泥土。 滴答—— 滴答—— 滴答—— 滴答—— 一滴一滴雨水,顺着蜿蜒的石壁,滴进阴暗的洞窟里。 年仅九岁的少年肖扬,衣衫褴褛,蜷缩在洞窟一角,双眼无神,数着雨滴。 好饿。 好饿。 今日是卓夫人的头七,也是娘亲的头七。 卓夫人和娘亲,都是他害死的。还有卓家十几个家仆,也被他害死了。 他好像不该活在这世上。 可他害怕,若是死了,自己的身体可能被野狗吃掉,野狗可能会被灰狼吃掉,灰狼可能会被老虎吃掉,老虎可能会被棕熊吃掉,棕熊可能会被卓将军抓住,与府里的人一起吃掉。 那卓将军和卓府的人都会死。 他喜欢卓将军的,不想让他死。 卓将军带他来到这个叫做辰京的地方,他第一次住上乾净的房间,有厚厚的被褥,这被褥上没有血没有尿,还有澹澹的香味,他好喜欢。 刚进卓府,一个漂亮的小姑娘就扑进了卓将军怀里,大喊着爹爹。 她笑的好好看,像是以前大通铺的一个姐姐,她给过自己一个好硬的馒头,她说她咬不动了,让自己帮她吃掉,第二天她就不见了。 这个漂亮的小姑娘牵着卓将军的手,指着他问道:“爹爹,他是谁呀?” 肖扬记不清卓云君的表情,只记得他的话,“他叫肖扬,以后就在院子里生活,你要离他远一点。” 这漂亮的姑娘听完,大喊一声,“肖扬!” 肖扬愣了,不知所措,躲到了娘亲的身后。 “我叫卓翎!你长得好像我弟弟啊!我弟弟叫卓遥!但是你比他高,你几岁呀?” 肖扬更不知所措了,他拉着娘亲的裙襬,讪讪问道:“娘,我……我几岁?” 娘亲想了一阵,“七岁了。” 卓翎一脸明白了的表情,“噢!你比我弟弟大一岁!比我小一岁!若阿娘肚子里的弟弟出生,那你就比他大七岁!但是阿娘说了,也不知道是弟弟还是妹妹,是个妹妹也好!阿娘说了,这院子里我最大,我是长姐,弟弟妹妹们都得听我的,你也要听我的!” 她一口气说了好多,肖扬并没有完全听懂,满脑子都是弟弟、妹妹、弟弟、妹妹这几个词。 卓将军说,“你可以在这院子生活,但是呢,不要靠近别人,离得远远的,不然他们都会死!” 肖扬欢欣鼓舞的点头,而后他总是远远地看着他们两姐弟,打架。 没错,就是打架。 好像没人阻止他们,他们能从早打到晚。 卓遥个子还矮,完全打不过卓翎,但他很努力,每天都能与木桩对砍许久。 有一次卓遥趁着家仆不在,靠近肖扬,问肖扬,“你是吃什么长那么高的?” 肖扬支支吾吾,“吃硬馒头……” 卓遥一脸严肃,“真的吗?” 肖扬点头。 后来卓夫人的孩子出生了,是个小公子,卓遥与卓翎也不打架了,天天忙着去看小公子。 卓翎一想到府里又多了一个小不点,会成为她的手下,她走路就更拽了。 卓遥有时候拿着木剑,想来挑战一下肖扬,都被管家给制止了,有时候,他还会捱上几鞭子。 那段时间,肖扬觉得这里就是天堂。 可好景不长,有一夜,卓夫人披头散发,冲到了母亲的房间,一柄剑直指母亲的喉咙。 卓夫人面色惨白,嘶哑着开口,“他说过要和我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他说过今生只有我的!” “你是哪里来的女子!你为何要勾引他!” “你是不是骗他的?你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对不对?这个孩子只是个野种而已,对不对?” 第199章 “他根本就没有与你发生过任何苟且之事,对不对?” “他是辰国镇南王,他对南蛮子恨之入骨,怎可能对你,对你……” 母亲将他拦在身后,然后扑通跪了下来,泪眼婆娑,颤抖着到:“卓夫人,你冷静一点,他确是遭人陷害才有那一夜的。” “都是奴的错,奴卑贱!但求求夫人,奴什么都不要,只求有个遮风避雨之所,只求他能救救我儿身上的毒。” 肖扬害怕极了,也跟着跪下来磕头。 第159章 一缕天光 卓夫人失神的走了,母亲抱着他痛哭流涕。 “扬儿啊,都是娘害了你,都是娘害了你!” 从那以后,肖扬与娘亲的日子,并不好过。一日两餐逐渐变成一日一餐,饭越来越酸,有些食不下咽。 但肖扬依旧吃得津津有味。 母亲心疼他,问:“儿啊,这你能吃下去?” 肖扬点头,“比糠面好吃,还有味道。” 后来,卓遥与他打了一架,卓将军回来了,把他与母亲关进了一个小院。 饭菜虽然不好,但母亲利用小院里的寸土之地,种了些野菜,味道还不错。 有一日,卓遥来看肖扬,身后还带了一个哥哥。 肖扬第一次见这哥哥,有些愣神,这哥哥长得好高,好漂亮! 头发很黑,眉毛很黑,眼睛又黑又亮,嘴唇很红。一身白衣镶着金边,像是在发光。 他好像和别人都不一样,他不知该怎么形容。 他时常与卓遥一起来看肖扬,还会带上许多点心。 那些点心太好吃了,好吃到肖扬根本舍不得吃。于是他把点心放进一个盒子里,埋在树下,藏起来。 等他有朝一日想起来的时候,这点心已经长满了青色毛霉。 他吃了一口,然后被娘亲狠狠打了一顿。 娘亲病了,起不了床,只能在床上发出痛苦呻吟。 肖扬听说病人是要找大夫的,大夫能治百病。于是他翻出了小院,去求卓夫人。 卓夫人听完,一口血喷在了他的脸上,好烫好烫的血啊! 卓翎惊声尖叫起来,肖扬吓得不行,逃回了小院。 母亲听完,竟然笑了,笑得让人害怕,她喃喃道:“我害了她,我害了卓将军啊!” 说完,她咬破了肖扬的手指,然后抱着肖扬,给他唱歌。 直到,渐渐倒下。 卓家来了十几个家仆,说要捉到肖扬这罪魁祸首,给卓夫人偿命。 他们拿着刀,拿着棍棒,肖扬害怕极了。但他不敢反抗,他怕受伤的手指沾染到别人。 卓将军跟他说过的,绝不能让他的血害人性命,若做不到就把他送进大牢。 大牢是什么样的地方,那里是大通铺吗?有很多血和很多尿吗?每天都会吃让人很痛很痛的药吗? 他不想去,死也不想去。 他紧紧抱住自己的身体,却不知谁在他背上砍了一刀。 霎时间,鲜血四溅。 这一刀很重很重,重到他昏厥过去。 再次醒来,周围的人都倒下了。 这些人,全都是他杀的!全部都是啊!! 卓将军若见了,会赶自己走吗?他好害怕,好害怕啊! 于是肖扬一头扎进暗无天光的夜色。他一路逃,逃进了山里,鑽进了一个看不见光的狗洞。 他希望永远都不要再看见人了。 他想死的,于是他喝下了自己的血,没死成。 那就不喝水吧! 可他在这洞里呆了几天,每天都在下雨,洞里日日渗水,在他睡着时,偷偷滴落在他嘴里。 他想,不能让野狗吃掉自己的身体,再去害其他人,于是他捡了许多小石头,堆砌在洞口,阻止野狗。 做完一切,他终于放心瘫软在洞里,等死。 等啊等,等啊等—— 咦,怎么这洞顶上有个小洞? 是被雨水冲出来的洞吗? 从这个洞里投进一缕光线,正正好投进肖扬的眼里。 忽的,一个明亮如星的眼眸向洞口凑了过来,挡住了光。 然后外面呼喊的声音,“在!在!在!在这里!我找到了!” “三皇子小心啊!这太危险了啊!咱家这心肝都要被你吓出来了!” “无妨!无妨!哈哈哈哈哈!终于找到了!” 接着,肖扬辛苦搭建的洞口被破坏,一缕天光投了进来。 那个漂亮哥哥,撑着一大大的芋伞叶子,正朝着自己笑。 “来,肖扬!”他道。 肖扬吓得赶紧往后里缩了缩,但他实在太饿,他的躲闪,没有丝毫作用。 他只能虚弱地开口,“漂亮哥哥……你走……我有毒……会害死你……” 那漂亮哥哥思考一瞬,然后笑了起来,“哈哈哈哈!你能动吗?你能动就自己出来,如果我动手抓你,那说不定真会被毒死呢!” 于是肖扬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听话地鑽出狗洞。 “抬上来!”漂亮哥哥大喝一声。 接着有许多人,端着大大小小的盘子,放到他面前。 有香蕉,有苹果,有桃花酥,还有鸡腿,有馒头,有米饭,还有许多他根本就不知道名字的东西。 肖扬傻了,口水止不住的流,“我……我可以吃吗?” 第200章 “尽管吃!”他撑着芋叶,宽袖一拂。 “可我害了人……他们都死了……我不该活……” 漂亮哥哥笑了,“那你就当最后一顿,吃饱了之后,你想怎么样我就帮你怎么样!” 肖扬觉得他真是个大好人,于是如饿虎扑食,大快朵颐起来。 好吃! 太好吃了! 这辈子他都没吃过那么好吃的东西! 那哥哥始终站在一旁,笑着道:“慢点吃,慢点吃!” 肖扬终于吃撑了,他道:“我吃饱了,你可以让我死了吗?但是我死了之后,你得把我藏起来,不能让野狗吃掉我的尸体。” 孟瑛疑惑道:“哦?为何?” “野狗吃掉我的尸体,那野狗可能会被灰狼吃掉,灰狼可能会被老虎吃掉,老虎可能会被棕熊吃掉,棕熊可能会被卓将军抓住,与府里的人一起吃掉……” 孟瑛听懂了他的逻辑,然后笑意逐渐僵在了脸上,他蹲下身来,长叹一口气。 “那你可不能死掉!” 肖扬歪着头,“为何?” “人死了之后是要入土的,入了土就会被蚂蚁和地虫吃掉,地虫会被鸟儿吃掉,鸟儿会满天飞,播撒种子,种子会长成粟米大麦,会被全天下的人吃掉,到时候全天下的人都要死!”孟瑛一本正经。 肖扬大惊!可真是太可怕了! “那……那我怎么办?” “你好好活着,永远不死,也不让别人伤到你,不就好了吗?” “那要怎么样,才能不让别人伤到我?” “你要是成为天下武功第一人,那就没人能伤到你了!” 天下武功第一人? 天下武功第一人。 天下武功第一人! 肖扬问了许久,许多许多问题,每个问题他都给出了答桉。 比如,“那要是有人总是想靠近我怎么办呢?” “那你就骂他!狠狠的骂!装出很凶的样子,他就会被你吓跑!” 小小的肖扬醍醐灌顶,如梦初醒。 如梦初醒。 肖扬缓缓睁开眼,洞中的雨还在滴答滴答落。 洞外传来声音,“王爷,你确定他会躲在这?” “嗯,还骗你不成!” “这是洞那么小,小蘑菇住进去还差不多!” 白芷一边说,一边扒开了洞口的青草。 一缕天光投射而入。 她撑着一大大的芋伞叶子,正朝着自己笑。 “肖扬啊!终于找到你了!” 第160章 曲州传闻 肖扬见白芷凑近,瞬间就像受到惊吓的猫咪,大吼出声,“你干嘛!快走开!走走走!离我远点!” 肖扬身处洞中,声音又极大,把白芷的脑瓜子都震得嗡嗡的。 吓得白芷向后退了几步,好在孟瑛在背后接住了她。 “靠!肖扬,你那么大声干嘛!耳朵聋了你负责啊?”白芷堵住耳朵,一脸嫌弃。 “肖扬,可不该对王妃这么说话。”孟瑛好笑提醒。 肖扬立即从洞里鑽出来,偷瞥一眼白芷,一脸愧意地道歉,“是属下冒犯!只是……还请王妃离得远一点,我……” “怎么?” “我……起疹子了……”肖扬声音渐弱。 “我离你八尺远呢!谷大夫说只要不碰到伤口就没事!你饿了没?我给你带了好吃的!” 肖扬的眸子瞬间亮了,嘴角扬起,“嗯!” 白芷提着食盒,孟瑛替她撑着荷叶,她觉着有些不便,提议道,“这雨下得真磨人,得要不咱们换个地方?” “嗯,附近有山洞。”孟瑛引着众人朝山洞而去。 白芷微微惊讶,明明有山洞,他却只在这狗洞里面歇息。又想着之前他在卓家的秘密基地,又觉理解,或许这种狭小的地方能给他带来安全感吧。 “肖扬,你要是喜欢这山里,让王爷给你修座小木屋,洞里面潮湿,待久了难免长疹子!行吧?王爷!” 孟瑛扬唇轻笑,“钱不都是你在管嘛,飒兰早已穷困潦倒。” 二人在前面走,荷伞之下,白芷挽着孟瑛的胳膊,眉梢高扬,一脸明媚笑意。 肖扬走在后面,看愣了去。 他们之间,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也是,他回来的当晚便去了远尘居。远尘居黑灯瞎火,桌上都积满了灰,当时心里就明白什么。 下人们说,王爷搬去了落禅院。 肖扬一时竟不知道该喜还是该忧,一颗心,翻来覆去,五味陈杂。 但他大抵是开心的,在他心里,他们郎情妾意,天造地设,本就是夫妻。 他不该肖想任何事。 想到这里,他只微微勾起了嘴角,不动声色的嗤笑一声。 到达山洞,燃起火堆,白芷将不多的珍馐一字排开。 肖扬坐得远远的,并不凑近。 白芷无奈,只好拉着孟瑛,退的远远的。 肖扬也确实饿了,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酒足饭饱,寒暄一阵,孟瑛与肖扬谈起了正事。 “王爷,我此去曲州,确实发现了不少怪事。但我摸不透其中脉络。” “嗯,你只管讲,细枝末节也不要放过。”孟瑛严肃道。 “曲州向来商客南来北往,贸易不绝。据曲州刺史言,往年在运河停靠的船双上万,今年足足少了三成。” 第201章 肖扬谨慎看了一眼孟瑛,得到孟瑛一个坚定的眼神,于是他继续说下去。 “我暗访许久,打听到一则传闻,说是当初修建运河之时,徵调民夫百万,劳命伤财,致数百万亡魂沉尸河底,而今亡魂吸收月华,意识复甦,要向踩着他们尸骨谋利的人复仇。” “本来没什么人相信,可不久后,曲州好几家大商家里发生的离奇桉件,家里陆续有人死去。有吊死的,有头有四肢皆无的,有二人互掐而亡的,还有人用巨大铁钩勾住上颚而死的。死相无不悽惨,耸人听闻。” 白芷被肖扬描述这场景吓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孟瑛将她搂紧,在她手臂上轻拍着。 “此事闹得曲州人心惶惶,后来那些大商就不做生意了,开始信教,辗转信了许多异教,好像还真让他们找着了。但是无论我怎么查,都查不出这个教的名字。” 孟瑛皱眉,“亡魂吸收月华,意识复甦。呵,那有可能是叫月华教,或是奉月教!” “啊?起名那么敷衍的吗?”白芷吐槽。 “对呀,不然他们编那一则传说干嘛!”孟瑛笑笑。 白芷举一反三,“那他们的头领是不是叫什么月华仙子,奉月真君?” 孟瑛笑笑:“极有可能!” 肖扬瞧着他二人一唱一和的模样,好像自己根本就不存在,于是他强势开口,继续道:“但后来还有更诡异的事情!” “何事?”白芷和孟瑛被吸走了注意力。 “奇怪的事多了,有人为保自家太平,兴起了一种跳河的祭祀方式。据说只有青年男子、美貌女子与孩童跳下去才有用。更有甚者,富贵人家会绑着一串壮汉,投入湖底。但更奇怪的事发生了,据说献祭了十几人的这富商家中,遍地开满金花,足足有黄金千两。” 白芷、孟瑛:“……” “后来曲州陆陆续续有许多人,要么失踪,要么跳河。但自始至终,都没人听说,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教会,以及这个教会具体信仰什么。” 孟瑛拧了拧眉,“看来这群人不缺钱,只缺人。肖扬,壮年男子,美貌女子,孩童,这几个词你听起来熟悉吗?” 肖扬喉咙有些紧,“熟悉,都是做药奴的上好材料。” “河底查了吗?”孟瑛问。 “查了!”肖扬勐的睁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河底什么都没有,连一具尸骨都找不到!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官府没有追查吗?” “查了,什么也查不到!” “跳河的时间、地点呢?” “传闻说满月天跳才有用,地点嘛,在什么地方跳河的都有,没有规律!” 又细细问了许多细节,孟瑛长叹一口气。 “看来是有人想窃国啊!”孟瑛揉了揉眉心。 “那么严重吗?”白芷和肖扬异口同声。 “古往今来,此等异教之徒层出不穷,成不了大气候吧?”肖扬补充道。 孟瑛苦笑摇头,“这次有些不一样。” “这群人最先攻击的就是运河,他们想激起民愤,证明我孟家的暴虐残忍,横行奡桀。” “再者,药奴可是南蛮人的制胜法宝,为何会传到我辰国?” “除此之外,他们不缺钱!南蛮穷兵黩武,以战养战,他们没有钱来辰国做这些事情。所以定是有人向他们提供源源不断的资金,以助他们成事!”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孟瑛一直想不通,四年前的宫变,那一个夜晚,南蛮军怎么忽然就能兵临城下,他苦思冥想,有了猜测,却始终找不到证据。 现在确是对方按捺不住,自己先冒出了头。 “既然他们有动作,又有钱银,那据点也不止曲州,辰京附近想来也有。” “肖扬,再探。去河的下游探,去支流口探,再去探探他们遍地开出的黄金是什么样的黄金!” 肖扬点头,“属下明白。” 白芷却皱起了眉头:“王爷你真是个黑心老板,人家才刚回来,怎么也得休息两天呀!” 孟瑛听着她温和的声音,忽的松了一口气,他刚才紧张了,紧张到双手都在冒冷汗。 孟瑛缓和一阵,轻笑一声,将她揽过怀里,“好,听你的。” 肖扬不自觉地扯了扯嘴角,真特么腻歪! 第161章 祈丰殿倒塌 夏日蝉鸣,烈日灼心。 斗兽场已准备就绪,厨王争霸赛渐渐成为茶余饭后人们讨论的焦点。再发酵一段时间,等天凉一些,定是热闹非凡。 白芷一袭青色男衫,切好一盘盘的西瓜,招呼着收尾的工人们。 工人们喜笑颜开,“哎哟!这瓜真甜嘞!” “咱们啥时候能吃到这么好的东西!真是积了八辈子的德!” “尤姑娘真是大好人嘞!” 她现在是以尤青表姐的身份做事,因着女子身份不便,才以男装示人,大家都表示理解。 起初他们都对这指挥他们干活的女子嗤之以鼻,奈何她给得实在太多了,再狂野的心,也抵不过以情动之,以理服之,以利诱之。 每隔三两日就会有稀奇物犒劳,或是吃的,或是用的,还有给婆娘孩子的小玩意儿。家里人得了这些小玩意儿,那别提有多高兴了。以至于后来每日人才到巷子口,孩子都等着接自己回家了! 第202章 他们这些大老爷们儿在外务工,可不就为了家里的婆娘与孩子嘛! 但这尤姑娘虽说心善,却一点也惹不得,有个哥们爱喝酒,有次喝酒误了事,尤姑娘二话没说,就将人给开了,硬是一次机会都没有给,无论怎么求情也没有用。 当时有多少人也觉着她不近人情,但奈何她给得实在太多!日子久了,大家也悟出来了,只有做工做得好的人,才能得到更多。 白芷分完瓜,摇着蒲扇,朗声道,“这是尤老板特地从西域买回来的,只有王宫贵族才吃得到呢!” “哟!尤老板大善人啊!” 白芷摇扇,“今天干完大家就早些回去休息,歇息两日,尤老板在城北买了两间酒楼,需要修缮,若大家愿意跟着尤老板继续干,后日辰时去尤老板家集合……” “那必须得去啊!以后不管尤老板有什么活,我们都跟着干!” “对对对!跟定尤老板了!” …… 这边事情总算告一段落,白芷长长舒一口气。 天气虽热,却抵不过心情好。 最近忙了些,王爷也忙,二人皆是早出晚归,只能每晚相拥一刻,闲聊半晌。 但即便如此,白芷也满足不已。 只是,她不知道王爷的病该怎么治疗,也去谘询过谷大夫。谷大夫看起来无能为力,只道要有耐心,不可操之过急。 肖扬又去了曲州,虽然苦了些,但对他来说,让他没有顾虑,才是最好的选择。 白芷坐上马车,迎接她的首先就是十七叽叽喳喳的嘴,“王妃姐姐!那瓜极难得,你给他们吃!” 白芷弹了他一个脑瓜崩儿,“王府昨日不是都分过了嘛!你可是昨天才吃了一整个啊!” 十七委屈地闭了嘴,“喔~那咱们现在去哪儿?” 白芷想起今晚有河灯游船,御驾亲临,她也不得缺席。但是现在这个时间点早了些,要不去尤青宅子里歇一歇…… 正想着,马车停了下来,外面传来声音,“王妃姐姐,前方有车驾!” 白芷想得出神,毫不在意道,“让他们先过吧。” 白芷的马车腾出道,忽的,外面传来十七的声音,“王妃姐姐,前方的车驾好像是宣王妃!咦,她怎么不坐宣王府的车驾?” 白芷闻言,立马探出了头,前面是一辆朴素的马车,宣王妃沉青黎正挺着个大肚子,艰难的上车。 白芷不禁起了疑,宣王妃再过两个月应该就要生了,这个时间怎么还随意出门,马车也不选那最好最舒适的。衣着十分朴素,像是刻意的这样打扮的。再看她的神情,脸色有些惨白,神色紧张,眼尾微红,像是哭过一般。 总之,很奇怪! 不管是出于好奇心,还是道义,白芷都不能放着不闻不问。 “皇嫂?你这是要去哪儿呀?”白芷恭敬迎上前。 沉青黎闻声回头,眼里泪光还没散去,楚楚可怜模样,倒真让人有些心疼。 她忍住眼泪,努力挤出笑容,“原是宁王妃啊!我……” 沉青黎刚想开口,眼泪却止不住地流了出来,哽咽得说不出话。 这把白芷看着急了,“皇嫂,妾身不问了,可别急坏了身子……是我不好,不哭了哈!” 沉青黎一边哭,一边摇头,哽咽道:“不是,是我不好……宁王妃可愿陪我一会儿……” 白芷当然是没法拒绝,于是上了宣王妃的马车。 一路上沉青黎哭泣不止,马车又颠簸,白芷看着她的大肚子,心里担心极了。 好半晌,沉青黎才平复了情绪,与她细细说来。 昨夜,接近竣工的祈丰殿突然塌了。 白芷今早听到这一消息,还问了王爷。孟瑛将她搂在怀里,陪她感慨一番,并让她不要担心。 现在看来祈丰殿牵扯极广,怕是并不只是意外。 祈丰殿本是景德帝为来年的春祭而造,奉命督造的就是沉青黎的父亲。如今祈丰殿塌,沉家与许多工部大官难辞其咎。 也难怪沉青黎如此担心,只是白芷不明白,为何宣王不陪着沉青黎一起来。 “皇嫂,你这大着肚子,宣王为何不陪你一起来?” 沉青黎闻言,眼里闪过一丝自嘲的意味,她摇摇头,“趋利避害,人之本性罢了。” 说罢她又觉得不妥,赶紧住了嘴,转移话题,“刚才是我胡言乱语,宁王妃别多心。” 白芷倒是猜出了个大概,兴许是宣王不想受到波及,遂让沉青黎不要探望。 但毕竟是沉青黎娘家,出了那么大的事儿,又怎么能无动于衷。 马车摇晃着到达了祈丰殿外圈,事故现场被士兵一圈一圈的围着。 白芷扶着沉青黎,想问问士兵能不能进去找沉大人。 士兵们岿然不动,像是听不见一般,这可把沉青黎急坏了。她哭得泪眼婆娑,胸口气得一抽一抽的,就差没有下跪了。 白芷看着她的肚子就害怕,这孕妇情绪激动起来,可太让人担心了。以防万一,白芷便差人去通知宣王了。 白芷正想办法,就看看许多伤者被抬出,有人断了手脚,有人血肉模煳。刚被抬出士兵的包围圈,就有家属扑了上来,他们痛哭流涕,基本上都是拖家带口。 “孩子他爹呀,你这断了双腿,以后让孩子们怎么活啊!” 第203章 担架上的人双腿都被截去,他眼神空洞的望着天空,不敢看他的家人一眼。 几个小萝卜头扑在他面前,哭声震天。 年纪最小的是个小女孩,她抽泣着问,“爹!你的腿呢?” 小女孩的哥哥抹了一把鼻涕,也抽泣着,“爹的腿断了啊!” “断了还会长出来吗?”小女孩继续问。 大哥走过去,抱着小女孩道:“断了就是没了!”然后转头对着担架上的人一眼,“爹!没事!以后我养家。” 白芷朝这男孩看过去,约莫十岁,瘦胳膊瘦腿儿。一旁的妇人哭得直不起腰。 卓遥领着士兵们,押着好几人出来,这次不是抬出来的,而是走出来的。 沉青黎一见人,嘴里大喊着爹爹,然后就扑了上去! 第162章 头顶绿油油 士兵听到动静,才不管什么弱柳扶风的孕妇,唰唰唰的兵器就凑了过来。 十七年纪虽小,胆量却是非凡。只见他利刃出鞘,于电光火石之间,就弹飞了好几名士兵手里的剑。 十七怒了,“你们可知她们是谁就敢亮兵器!” 这架势可真吓人!吓得白芷赶紧护住了沉青黎的肚子。 沉青黎像是失了神,只满眼焦急的望着他父亲,仿佛忘了自己是个孕妇。 卓遥见这边有骚动,看了过来,他本想上前制止,却又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与白芷扯上关系。 他皱了皱眉头,十分为难的让士兵将他们打发走,然后撇过头,根本不想与白芷对上。 白芷本也不想与他对上的,她在躲卓遥,也明白卓遥在躲她。只是她很清楚,有时忙碌到太晚的时候,他的马蹄声总会一路相随。 而现在,白芷见沉青黎的状态,有一种见不到她的父亲,就誓不罢休的势头。 无奈,稍微求助一下应该不过分吧! 于是白芷踮起脚尖,从高大的士兵缝隙中探出头,压低声音喊道:“卓将军!卓将军!你能过来一下吗?” 卓遥:“……” 卓遥背对着白芷,无奈扶额,他发誓他真的不想与她说话的,也不想将她置于危险之中。 可她都喊他了,他能拒绝吗? 不能! 他气势汹汹,快步走到白芷面前,见着她求助的眼神,心里竟莫名的雀跃,嘴角有些控制不住地扬起。 意识到自己的不妥,卓遥连忙抿了抿嘴,拉下嘴角,“宣王妃,宁王妃,此处危险,还请离远一点!” 沉青黎悲慼地求卓遥,“卓将军,能不能让我与父亲说说话?就说说话!” “嗯!就一会儿!很快就说完了!卓将军行行好!宣王妃还怀着皇孙呢!”白芷挑眉,附和道。 卓遥本是难办,但好在白芷给了他台阶,让他松一口气,“沉大人乃朝廷重犯,此事本不合理法,但不及陛下的皇孙重要,宣王妃,请。” 沉青黎终是见着了父亲,扑在他怀里,呜呜的哭了起来,“爹爹!你这让女儿如何是好啊?” 沉父满眼心疼,“青黎啊,莫哭!先好好把孩子生下来!其他事再做打算!” “爹爹,我要如何才能救你?”沉青黎着急得想跺脚。 沉父悄声对沉青黎道:“你劝劝宣王,弃暗投明。” …… 二人聊了一阵,白芷和卓遥在一旁守着,互不相望,沉默无话。 卓遥奉命拿人,不可能让他们聊太久。没多久,就命人将二人分开。 沉青黎依依不舍地看着士兵押走他父亲,一时血气上头,昏了过去。 这把旁边的白芷吓坏了,连忙唤来十七,将其扶住。 白芷脑子霎时间一片空白,这可怎么办,这孩子不会有事儿吧!压根没意识到自己竟然叫出了声。 卓遥刚走出几步,就听到白芷的呼叫,吩咐手下将人押走,他闪身来到白芷身边,看看究竟发生了何事。 白芷急坏了,脸色煞白,她语无伦次地问卓遥,“卓遥,这怎么办?宣王妃孩子快生了,她孩子还有两个月就出生了,会不会早产?有太医吗?有产婆吗?” 卓遥还没见过她那么急的模样,一时心疼,忙对手下道,“你去找夏军医,你去找太医,顺路找个产婆。” 安排妥当后,卓遥才眼神坚定地对着白芷道,“没事,莫要慌张,不会有事的。” 白芷沉了几口气,咬了咬唇,朝卓遥点头。 卓遥再次给了白芷一个坚定的眼神,然后横抱起沉青黎就朝营帐走去,“我营帐就在附近!” 卓遥步伐稳健,走得很快,白芷也小跑着跟上。 营帐中,军医没一会儿就到了,替沉青黎把了把脉,对卓遥道,“脉象不太稳,应是气郁滞阻,孩子嘛,属下把不准,还得请太医来看看。” 白芷虽然急,但也明白军医常年遇到的都是外伤,对孕妇来说,实在是专业不对口,于是开口道,“那劳烦军医先准备些应急物品,乾净的纱布,止血药物……” 军医闻言,面露肯定之色,“宁王妃请放心,属下立即去办。” 送走军医,白芷这一颗心依旧跳个不停,女子生产,都是要去鬼门关走一遭。她有过一次接生经验,更是明白其中艰险。但若是早产,没有现代的医疗环境,孩子就很难保住。 白芷着急地来回踱步,卓遥也跟着着急,前不久他才体验过这种看着别人在生死边缘徘徊的感受,他深知是何等煎熬。 第204章 可着急没用,卓遥一把将白芷拉到一旁的凳子上坐下,给她倒了一杯冷茶水,“你先别急,太医马上到。” 茶水冰凉,端到手里,却是让白芷冷静不少。她一口饮下,解暑的同时,也解了不少心中的焦躁。 她望着卓遥,挤出微笑,轻声道:“谢谢你,卓遥。” 卓遥轻轻扬起嘴角,眼里的锐气柔了三分,嘴里却是公事公办的语气,“卓遥职责所在,不敢怠慢,她怀的毕竟是皇孙。” 二人也不再多言,各自缄默不语。 空气中三分尴尬,三分焦躁,却又心照不宣的和谐。 然而,沉青黎一声梦呓,却是让二人从沉默中惊醒。 沉青黎面色苍白,嘴里却喊着,“飒兰哥哥……” 白芷一口茶水呛进了喉咙管,然后急促地咳嗽了起来。 她只觉得头顶绿油油的。 卓遥就更尴尬了,想轻拍白芷的背,帮她顺顺气,却又觉着不好,讪讪收回手。 白芷忍住咳嗽,“她喊的什么?” 卓遥微微蹙眉,“你不是听到了吗?” 白芷:“……” 她当然知道,沉青黎在未嫁给宣王的时候,对孟瑛是有情的,但那已是往事。 万万没想到,这人如今已然是王爷的皇嫂了,梦呓时还在喊王爷的名字。 这真是离了个大谱! “她……你们儿时有那么好?这都成亲了还忘不掉?”白芷不禁问出了口。 卓遥并不想参与女人的这些麻烦事,但白芷都问了,总不能不答吧!也只得讪讪开口,“额,孟瑛的烂俗本性罢了,处处留情,没什么好稀奇的!” 白芷蹙眉,“哼!烦死人了!王爷也好,你也是!” 卓遥挑高了眉,“我做错了什么?” “你不与我说实话!”白芷有些生气。 “我这就是实话啊!当年孟瑛他就爱这样,对谁都好,追在他屁股后面的女子本就多,这也能怪我?”卓遥那是又委屈又气。 “那人家都嫁人了……这还叫他名字……这不妥啊!”白芷也是一时昏了头,语无伦次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卓遥:“这事我能有什么办法?要骂你回去骂孟瑛啊!骂我算怎么回事?!” “我骂你了吗?” “骂了!” 白芷气弱,“……好嘛,我骂错了……” …… 争论之中,太医到了。 第163章 双生 太医替沉青黎扎了几针后,她的情况才逐渐稳定下来。 总算是有惊无险,白芷和卓遥都松了一口气。不过,太医交代了,孕妇身子不稳,不宜颠簸,还得等着宣王府的人找来一辆舒适的马车接走,这事才能算完。 正值午时,卓家奴仆给卓遥送来了食盒,一人份。卓遥很大方的将食盒让给了白芷,自己则去军中讨了份餐饭。 卓遥吃完回来,竟然瞧见十七与白芷同食,一脸不悦,早知道就自己与她一起吃了,白白便宜了这个光头小子! 将手里带回来的大饼丢给十七,不悦道:“下人与主子同食,这就是你们宁王府的规矩吗?” 十七一听也不开心了,“王妃姐姐叫我同食,与你何干?” 卓遥来了劲,冷笑一声,“王妃姐姐?你既然知道她是王妃,还敢叫她姐姐?孟瑛就是这样纵容下人的?” 白芷翻了个白眼,“好啦!吃个饭而已,不至于,不至于!卓将军没吃饱一起吃?” 卓遥一把将十七给提熘走,自己一屁股抢了他的位置,还丢给十七一个得意的眼神,然后转头对白芷道:“好啊!就是没吃饱!” 十七拿着手里的大饼,气得像个青蛙。 白芷没有理会他,只是自顾自的吃着。 卓遥目不转睛盯着白芷吃饭,他莫名想起她穿着一身嫁衣的样子。想起了他们在黑风寨,他是黑虎,她是白莲花,他们已然拜堂成亲。 如果那是真的,那现在与她同食,也是再平常的事,不过是万千平凡日子中的一天罢了。 而现在,竟然像是偷来的片刻。 只一个片刻,就像那燎原的星火,一触即发,点燃了那隐于深夜里的情愫。 白芷被一股灼热的视线盯得发慌,表情越发僵硬。终是忍不住,白芷开了口,“卓将军,一直盯着别人瞧怕是不好吧!” 卓遥没有移开目光,直直对上了白芷的眼。 他深叹一口气,从脖颈间取下一枚凋成鹰状的玉佩,做工精巧,玉质剔透。 他将玉佩摊在手心,递给白芷,“送你。” 白芷嘴角抽了抽,“不要。” “拿着!”卓遥声音冷硬,颇有几分气势。 “这我怎么能收呢?”白芷推拒。 “又不是定情信物,你怕什么?!”卓遥扬眉,提高了声线。 此话如此直白,还真说中了白芷的担心,她狐疑地问,“那你莫名其妙送我东西干嘛?” 卓遥皱眉认真思考了一番,然后敛眉,“我就是想送!我总觉得,喜欢一个姑娘,就要送东西给她,不然如何证明我喜欢这个姑娘呢?” “这难道不叫定情信物?”白芷急于反驳,脱口而出。 卓遥眼光拂过白芷的脸,垂下眼帘,哑声道:“定情信物是两情相悦才有的,而我不需要你心悦于我,我只是想送而已。” 第205章 白芷有些难办,她好像明白了卓遥的逻辑,但是她不能收,“我不能……” “白莲花!从一开始,就是你骗了我!我如今什么也不要,我只希望你好好的!”卓遥打断了白芷话。 卓遥压低声音的怒吼,就像是一盆冷水,从白芷头顶浇下,让白芷瞬间清醒不少。 往事重提,这让白芷有些气恼,她据理反驳,“我骗了你的事,对不起,我已经向你道歉了!” 卓遥按捺住心中翻腾的情绪,扶额冷笑了一声,“秋猎后,我会请战出征,会离开辰京。我们或许永远不会相见了。” “孟瑛现在是众矢之的,要害他的人不在少数。这玉佩你拿着,若是需要相助,就拿着这玉佩去找卓翎,她会帮你的。” “你跟着他,总得替他谋划不是?” 白芷也冷笑一声,“卓遥,就算我要替他谋划,也不会滥用你的情谊!” 她始终没有接下。 卓遥一时间心如死灰,她连这仅有的一丝好意都不愿接受,谈何于她的回忆里占据那一席之地。 卓遥站起身,漠然离开了营帐。 白芷于帐内,却是焦躁不安。 她胳膊肘撑着长桉,本想闭目养神,脑子里面却不断蹦出那些在黑风寨的回忆。 越想越愧疚,她抱着头,纠结得想把头发都抓掉。 卓遥抚着那块玉佩,左右都安不下心,他找来一堆银丝,将那块玉佩紧紧缠绕,绕成了一个发簪的形状。 他莫名发狠,咬紧了后槽牙,这玉佩她白莲花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 沉青黎终于醒了过来,此时已经过了两个时辰。白芷长舒一口气,她将才一直担心赶不及晚上的游船。 卓遥也闻讯而来,解释了一番事情始末。 “宁王妃,多谢你。”沉青黎的声音有些虚弱,好像这时候才想起肚子里的孩子,“孩子没事儿吧?” “没事!健康着呢!你摸摸,应该能感受到胎动吧!” 沉青黎伸手一摸,还真感受到了,她露出浅浅笑意,有一些小小的激动,“宁王妃,他真的在动,你要不要摸摸看。” 白芷将手探了过去,隔着那圆滚滚的肚皮,像是感觉肚子里的孩子在对她招手。 有一种说不出的喜悦,她想起了零人巷她接生的那对双胞胎,“太好了!皇嫂肚子那么大,说不定是个大胖小子,或是一对双生子呢!我上次在零人巷替一户人家接生了一对双胞胎,他们现在长得白白胖胖的,可招人爱了!” 此言一出,沉青黎眼神蓦地就变了,笑容凝固在她脸上。 连身后听他们聊天的卓遥,也是眉头紧锁。 只是白芷并未察觉到这细微的氛围变化。 快要日落之时,宣王终是来了,却是带着一身酒气。 他来时,未曾说一句体己的话,先是将沉青黎数落了一顿,质问她为何要擅自出府去见她父亲,沉青黎委屈得直落泪。 白芷听得浑身发毛,劝了几句,却并无效果。 左右是人家的家事,于是她与卓遥退出了营帐。 刚出营帐,卓遥就冷言冷语的开口,“你说错话了。” 白芷一时脑子没转过弯来,“啊?” 卓遥就知道她不明白,于是耐心解释给她听,“皇家是不允许双生子存在的。” 不允许双生子存在? 这一句话如晴天霹雳,在白芷脑子里炸出一道闪电。 她脑子在飞速的思考,嘴却不停使唤地先问出了口,“为何?” “辰王朝曾经有双生子篡位的历史,所以但凡一胎得二子,就会杀掉其中一人……” “等等!等等!那若是龙凤胎呢?”白芷不可置信地开口问。 “未曾听过有此先例,但也可能是出生就被杀了。女子对皇室来说,算不得稀奇。” 白芷脑子里面那些细碎的回忆,如穿针引线一般,被拼凑起来。 那些皇家秘辛,那个族谱上没有名字的女孩,那个不能被提起的存在。 他的姐姐…… 瑾儿…… 第164章 醋味太浓 傍晚时分,日月星辰同辉。 赏河灯之处早已戒严,列列军队将百姓隔绝在了百米之外。 河岸两侧花灯缱绻映照,伴随着温热的风,杨柳飞舞,宽阔的河道被风卷起浅浅波澜,像是洒满碎金的鱼鳞。 河中游着大大小小的华美画舫,排成一列。 孟瑛站在渡口,长身玉立,绯色朝服还未来得及换下,面上没有一丝疲惫之色,气宇轩昂,英姿勃发。 见着白芷,他便笑着迎了上来。 白芷匆匆赶来,气喘吁吁,就朝孟瑛扑了过去。 孟瑛微张双臂,结结实实的搂住了她。见她这副模样,忍俊不禁,“怎的这般狼狈?” 白芷赧然一笑,“我来晚了吗?” “不算太晚。可有带衣裳?”他伸手捏了捏白芷脸颊,满眼宠溺,“你这样子见了父皇,多少得挨几句骂。” 白芷点头,“还好带了,我没想到会耽搁那么久。去哪儿能换?” 孟瑛牵着她,浅浅一笑,“随飒兰来。” 画舫共两层,孟瑛带白芷上了二层,一间客房内。 白芷在梨花的帮助下以最快的速度换上衣服,整个过程跟打仗似的。 第206章 孟瑛缓缓越过屏风,梨花正要为白芷梳发,孟瑛却盯着白芷头顶,看了好一阵,然后伸手取下了白芷头顶上一奇奇怪怪的发簪。 这发簪被银丝一圈一圈细密地缠住,丑的惊人。 “这是何物?”孟瑛好奇开口。 白芷循声望去,“咦?这是何物?不是我的东西啊!” 孟瑛狐疑地将银丝一圈圈绕开,一个血色的鹰状玉佩展露于眼前。 白芷一见此物,面部肌肉忍不住的抽搐,卓遥这狗东西! “额,这……这是……”白芷支支吾吾不知该怎么解释。 “卓遥送你的?”孟瑛微勾嘴角,眼底流过晦暗不明的情绪。 “额,哈哈哈……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王爷你呢!”白芷尴尬笑笑。 孟瑛呵呵轻笑两声,将玉佩拿在手里把玩,“卓遥倒是舍得,这玉佩是天下罕见的血玉,是当年佛家大师开过光的,赠与世代忠勇的镇南王,天下只此一块。” “那么珍贵?”白芷愕然,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赶紧解释,“不过我没有收,明日我就差人还给他!” 孟瑛嘴上却并不饶人,“此物作为传家宝都不为过,卓遥为何将此物送给王妃你呢?” 白芷急的红了脸,心里咒骂着卓遥,真是百口莫辩,“我……我也不知道……我就是……” “哦!飒兰没记错的话,你们今日一人在祈丰殿,一人在斗兽场,八竿子打不着!王妃今日又是为何晚到?” 孟瑛朝白芷逼近,语气虽然没什么波澜,白芷却觉得压迫感十足。 “这是因为今日偶遇了宣王妃,不得已陪着她去了祈丰殿,然后才遇到卓遥的……”白芷急躁地解释。 但她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反倒是孟瑛这咄咄逼人的气势让白芷一肚子气,于是继续吼道:“你还好意思说我!你自己的那些风流韵事不也一大堆吗?让人家为你魂牵梦绕不是你的拿手好戏吗?” “都嫁人的女子,梦里还能喊你飒兰哥哥,一个二个喊得那叫一个亲密!哼!现在倒还好意思数落起我来了!” “哪个嫁人的女子?”孟瑛狐疑蹙眉。 “呵!自己去想呗!你出去!我要挽发了!”白芷手脚并用把孟瑛推出了房间。 孟瑛:“……” 孟瑛靠在门口,百思不得其解,但一想她今日遇见了宣王妃,就能将一切捋顺了。 孟瑛有些头痛地捏了捏眉心。 沉青黎吗?那可就麻烦了。 他抬手望着手里的玉佩,卓遥的殷殷之情,让他莫名心烦,心烦到有些失态。 等白芷收拾完毕,宫人早已在门前等候,而孟瑛已经先行入席。 孟瑛竟然不等她!白芷霎时更加气怒,心想着绝对不能理他,要是对他笑一下她就是狗! 晚宴伊始。 宣王姗姗来迟,酒气并未散尽,两颊酡红。 景德帝当场龙颜大怒,“轩儿!你怎么回事?你不知今日有夏祭?还敢喝得酩酊大醉!宣王妃怎么没来?” 宣王被骂得抬不起头,连忙俯身认错,解释道宣王妃待产,身子不适。 景德帝在大庭广众之下,也不好将宣王教训得太惨,罚俸三月,然后让他归了位。 宣王领罚谢恩,起身时,宣王朝孟瑛投来视线,是一道让人恶寒得浑身起鸡皮疙瘩的目光。 孟瑛微微蹙眉,却没有移开目光,二人视线在空中交汇,空气中像是散发着硝烟的味道。 白芷也看见了宣王恶狠狠的眼神,想着定是沉青黎心里还有孟瑛的缘故,才让这二人生的嫌隙。 还能怪谁!只能怪孟瑛他自己呗! 白芷与孟瑛并排坐着,越想越气,索性将桌上的食物调换了位置,素的都在孟瑛那边,荤的全归了白芷。 做完这些依旧不过瘾,沾了酒水,在长桉上画出一条三八线。并丢给孟瑛一个“敢越线就打死你的”眼神。 孟瑛哪儿能不知道她在干啥,也沾了酒水,在长桉上写下“虎妻”二字。 晚宴上,景德帝寒暄几句后,就是标准的歌舞表演。 白芷本身对歌舞并不感兴趣,也不通音律。 可今日的舞姬,一身异域装扮,腰肢敞路,眉眼深邃,美的夺人眼球,美的动人心魄。她们于画舫中央,随着音律起舞,扭动着纤细的腰肢,白芷都不禁看迷了眼。 连白芷都忍不住多看几眼,在场的男人更是看得血脉喷张,蠢蠢欲动。 白芷忍不住偷瞄孟瑛,却正好对上孟瑛水雾氤氲的眼神,白芷一时囧红了脸,慌忙移开视线。 景德帝看时候差不多,就找了藉口,带着皇后开熘,船舱里只剩下皇亲贵胄。 也不知道是故意这样安排,还是顺其自然,这些舞姬扭着扭着,就扭到了男人们身边,为他们添酒布菜。孟瑛也不例外。 白芷扫了一眼宴厅其他人。嗯,还好,尽管眼神流连,却没有动手动脚,算得上正派。 除了太子!人都搂进了怀里。 一舞姬缓缓来到孟瑛身边,娇俏媚笑,声音甜腻,“宁王殿下,奴家为您倒酒。” 孟瑛微微蹙眉,然后伸出手指挡住了杯口,开口道,“姑娘乃塔乐玛信教徒,本王不信塔乐玛之神,还请姑娘理解。” 这姑娘一听,翘着的嘴角,以光速拉了下来,然后起身扭头就走。 第207章 这姑娘变脸速度震惊得白芷说不出话。 同时又不得不佩服孟瑛,这拒绝人的理由也真算得上别出心裁! 第165章 烟火易逝 没有舞姬的打扰,白芷总算能好好吃饭了,可孟瑛灼热的视线让她浑身有些不自在。 白芷本来选择了忽视,一个人也吃得自在。可吃着吃着,她就觉得此刻的孟瑛,就像在桌下等着捡骨头的小蘑菇,那期待的眼神,让人……有些难以拒绝。 终是忍不住,白芷先开了口,“你看着我干嘛!” “想吃肉……”孟瑛的表情有些委屈。 信你个鬼! 白芷咂吧咂吧嘴,作出一副十分美味的样子,“这鸡腿真香啊!” 孟瑛无奈,微微叹息,然后看起了歌舞。 白芷见他看歌舞,略有几分失望,吃东西的动作变得越发夸张,生怕弄不出点动静。 孟瑛扬了扬嘴角,鱼儿上钩,徐徐开口,“嬿婉迴风态若飞,丽华翘袖玉为姿。” 白芷:“哦。” “霞衣席上转,花岫雪前朝……”孟瑛又补了一句。 “妾身吃饱了,就不打扰王爷吟诗的雅兴。”白芷忽然起身,柔声道,还朝孟瑛福身行了个礼,然后转身离去。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一丝不得体之处。 孟瑛摇着头哑然失笑,也追了出去。 夜晚,河道两岸的花灯更是绚烂,流光溢彩,熠熠生辉。 白芷虽然是跑出来了,在这船上却不知道该去哪儿。 河风吹来,带着澹澹的鱼腥味儿,白芷趴在栏杆上,看着百米之外一对一对的花灯移动,莫名一股委屈情绪涌来。 夏祭,祭的是河底的河神,祈求的是它带着生机,流入大地,滋润万物。人们会在河里放下带着期许的花灯,将愿望告知大地。 她连愿望都想好了,却没料到还能与孟瑛吵架。 虽然这些日子来,她与王爷如胶似漆,却是隐隐能感受到隔阂。 他在愁着许多事,有些事他愿意讲,她便听着。他不愿讲,她便等着。 她总觉得日子还长,一切都可以慢慢来。 好气! 要不要自己先服软?她无论如何,还是想将自己的愿望说与河神听,万一实现了呢! 一阵夏风袭来,画舫微微晃动,白芷偏了偏步子。 却在下一刻,落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是最熟悉的清雅檀香味道,令人无比安心。她无需睁开眼,亦能知道是他。 “怎的还哭了?”孟瑛在她背上轻拍。 “你好过分!”白芷埋在他胸口,声音哽咽。 “对不起,都是飒兰的错。飒兰让王妃受委屈了。”他轻声诱哄。 “嗯。” “是飒兰先有脾气,才让王妃生气的。” “嗯。” “是飒兰不该夸那舞姬舞姿动人,故意让王妃吃味的。” “嗯。” 一阵沉默。 “没了?”白芷抬起头,泪眼朦胧,楚楚动人。 “还有什么?王妃提醒一下?” “沉青黎!” 呃,孟瑛扶额,还真不知道要怎么认下这个错,半晌,他才开口,“嗯,那便是十来岁的飒兰长得过于英俊,才惹得王妃生气了。” 白芷一把推开了孟瑛,娇嗔道:“你可真不要脸!” 孟瑛伸手揉了揉鼻尖,笑得爽朗,笑得灿烂,“王妃说的是。来,随飒兰去一个地方!” 游船灯火闪烁跳动,缱绻映照,他笑得好看,明眸皓齿,墨眉微扬。 白芷有一些恍惚,好像这样的笑容才是真正的他,这样的笑容本就该属于他。 十几艘画舫是连着的,孟瑛牵着白芷奔过一艘又一艘画舫,来到了最后一艘画舫,二人跳入一叶小舟。 像是去探险,这让白芷有些期待。 只是白芷怎么也没想到,这一叶小舟,竟然要自己动手划! “王妃,快划!” “手痠!划不动!”白芷没好气道。 “手痠也得划,放烟花的时辰片刻即到,错过了岂不可惜!” 他这兴奋劲儿,简直像个孩子。 那还能怎么办!都上了这条贼船,只能划呗! 二人辛苦卖力好一阵,才划到一个河湾处。 白芷觉得自己手都在颤抖,明天一定会因为乳酸堆积过多,而抬不起手。 “就这儿?”白芷瘪嘴,此处平平无奇,她极不满意。 孟瑛微微一笑,从袖中掏出一个桃子,递给白芷,“先歇会儿,再等等。” 白芷接过桃子,在衣服上擦了擦,直接入口。 刚咬下第一口,鲜桃的香甜汁水在口中炸开,白芷眼前,一束焰火咻的一声,划破黑夜,腾空而起,瞬间点燃了这个夜空。 霎时之间,星月都为之失色。 白芷含着桃肉,哇都哇不出来,手脚也不酸了,只兴奋得手舞足蹈。 一簇又一簇的烟火接连绽放,目不暇接。 孟瑛枕着双臂,躺靠在船边,目不转睛地看着白芷,以及沦为背景的烟火,嘴角翘起。 白芷喊累了,也跟着孟瑛一起躺下,枕着他的手 臂,一起看这烟火。 “王爷,今天我没有收卓遥的玉佩。”白芷忽然觉得自己该解释清楚。 “飒兰知道。” 第208章 “那你还生气!”白芷有些委屈,“我以为你生气了,不会再理我了。” “没有生气,飒兰只是觉得,自己对你的好,不及卓遥那小子罢了。” 孟瑛实话实说,卓遥给了这玉佩,就相当于给了白芷镇南王府的信物。这昭示着,若是白芷有难,他愿意举镇南王府的力量,不计立场的帮助她。 而他孟瑛,好像什么也做不到。 白芷抱紧了孟瑛,“王爷瞎说,你对我已经很好了,我明天拿去还给他!” “不必还!白捡的便宜,不要白不要!”孟瑛狡黠一笑。 “这样好吗?”白芷不确定地问道。 “没有什么不好!这玉有大师加持,能驱邪避祟,护人身体康健。你身子弱,随身带着,说不定还能治头疾呢!” “那么玄?”白芷并不想迷信。 “卓遥小时候,可是从来没生过病的。长大了,便不知了。”孟瑛有些感慨。 白芷将信将疑地点头,又叭叭给孟瑛讲起了今日遇到宣王妃,和祈丰殿的事。 “王爷你是没看到,那些被压到的工人好可怜,有人四肢都断了,也不知道以后怎么活。那男人还养着四五个儿女呢!那个小女孩还问他爹爹腿会不会长出来,光是听着就怪心酸的……” 孟瑛今日的心情本是极好的。 可听到这一段时,扬了一晚上的嘴角,却僵在了脸上,然后慢慢的,一点一点耷拉了下来。 “王爷,你说,那好好的房子,怎么会说塌就塌呢?” 孟瑛喉咙有些紧,他咽了咽口水,“许是……许是木材被虫蛀了吧……” “那沉青黎她爹爹会怎么样?” “会被处刑。”孟瑛有些机械地答着。 “那是他贪污了修筑的银钱嘛!” “嗯,罪有应得。”孟瑛微微松一口气。 “只是可怜了那些不知情的工人,他们什么也不知道,只是无端被卷入这一场灾难。”白芷感慨。 一时之间,孟瑛的心先是被一双手捏紧了一般,闷得发痛,像是要窒息,无论吞咽多少次,他都觉得喉咙被堵住了,根本开不了口。 隔了好半晌,他才从鼻腔里哼出一个“嗯。” 第166章 最好的愿望 白芷听他声音不对,撑起身子,想看看孟瑛怎么了。 却在下一秒,后脑勺被孟瑛死死的按着,然后温热的唇便覆了上来。 孟瑛的吻,勐烈又突然,让白芷呼吸困难。白芷忍不住捶了捶他的胸口。 孟瑛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毫无知觉。 直到白芷手脚并用地开始挣扎,孟瑛才恢复了理智。 “王爷你……”白芷觉得孟瑛的情绪不太对劲,找到间隙,她想问问他。 可孟瑛并不想就此放过白芷,此刻,他不想让白芷看见他的狰狞面孔。 孟瑛翻身将白芷压在身下,收敛了情绪,他的吻变得缱绻缠绵,难舍难分。 小舟在河上浮浮沉沉,双眼缝隙是烟火的明明灭灭,唇齿之间还残留着鲜桃的香甜味道。 白芷的双臂不自觉就缠上了孟瑛的腰,她觉得今天氛围很好,许是能有所进展,于是她灵巧的小手,继续向下探索游走。 一路畅通无阻,白芷心花怒放,眼看就要到达目的地,白芷的手都有些颤抖。 然而,不出意外,还是半路杀出一双拦路虎,一把握住了白芷的手。 孟瑛有些无措地离开了白芷的唇瓣,将头埋进白芷的肩颈间,颤抖着开口,“……别碰……” “碰一下嘛!小气鬼!”白芷微怒。 “不行!” “不刺激一下,怎么知道不行?难道是我不合你胃口?”白芷反省道。 “呃……非也……” “那你告诉我你喜欢什么样的?胸大的?还是苗条的?” “闭嘴!” 孟瑛只觉得头痛,谷大夫的药已服一月,最开始根本不见效,现在好不容易有些作用,这一下感觉又被打回原形。 白芷翻过身小声嘟囔,“小气鬼……” 白芷也不敢说得大声了,孟瑛从来不让她碰他的身体。关于这一点,白芷甚至有一个恐怖的猜测,她觉得也许他小时候遭受过非人对待,像太监一样被净了身,或者是什么天生残疾,真是越想越可怕,越想越可怜。 想到这里,白芷不再强求,满心愧疚地拍了拍孟瑛的背,“没事儿啊!没事的,这样也挺好!” 如此反覆,孟瑛想笑又想哭。 白芷正宽慰着孟瑛,眼角忽然觉着灯光明亮了不少,起身向四周望去,竟看见一盏盏河灯,从上游漂流而来。 届时,宽宽的河道,飘满了一盏又一盏的花灯,每一盏花灯,都承载着美好的愿望。 “哇!好美!王爷你快看!!!”白芷惊声呼叫。 孟瑛闻声,也坐直了身子,长舒一口气,“嗯,甚美。” “我也要放河灯,快带我去!”白芷将手探进河里,扒拉了几下。 “就知道你想去,飒兰早已备好了,来。” 孟瑛不知从哪儿掏出两盏花灯,以及纸笔,准备妥当后,让白芷写下她的愿望。 二人背对着彼此,各自写着自己的愿望。 白芷实在贪心,她想长富贵,又想人长久,想他身体康健,还想日日与他相伴。可这张纸就那么大点,挑来拣去,最终写下一句,“愿王爷,无事绊心絃,所念皆如愿。” 第209章 孟瑛的笔却有些犹豫,他知道自己做错了,并且在错误的道路上一发不可收拾。 这些日子以来,他在爱欲与理智间挣扎,日日夜夜煎熬。 对于她的热忱,他心知肚明。他知道,即便是她知道自己的所有,也不会弃他而去。可就是因为这样,他才不忍,不忍将她拉入深渊。 今日倒是卓遥的玉佩提醒了他,提醒着他这个什么都不敢付出的人,他不配。 袖口中卓遥那一枚玉佩好似在发烫,衬得他的心冷硬如霜。 孟瑛自嘲一笑,提笔写下了他的决定。 “终有弱水替沧海,再无相思寄巫山。” 孟瑛将纸小心翼翼的卷好,放入花灯。 白芷巧笑嫣然,轻启朱唇,“王爷写的什么?” 孟瑛掩掉眼里情绪,转头又像没事人一样,对白芷浅浅一笑,“看了就不灵了。” 白芷扬眉,轻哼一声,“不看就不看呗。我写的愿望是最好的,你看不到才是亏了!” 孟瑛哑然失笑。 二人将花灯轻轻放在河中,然后静静等着,等着他们的愿望汇入灯流,最终化作一点星火,消失不见。 回程途中,孟瑛没有再让白芷划船,白芷一路都撑着下巴,欣赏河灯,乐得自在。 二人回到那连成一列的画舫,皇亲贵戚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或饮酒,或赏月,或看灯。 白芷心情甚好,在画舫间穿梭,像一双快乐的兔子。 在蹦躂到最后一艘画舫时,白芷正回头与孟瑛说话,没注意身后,一头就撞上了人。 白芷回头,看清来人后,才慌忙行礼,“妾身冲撞了宣王殿下,还请宣王殿下宽恕。” “此乃……小事,宁王妃今日救了青黎,青黎,青黎她……”宣王已经醉的不省人事了,说一句完整的话都困难。 “皇兄喝醉了,不妨早些回去歇着?”孟瑛也上前跟着寒暄几句。 宣王一听,神色一凛,像是瞬间清醒的几分,“哦?早些回去?本王在此处碍着皇弟的眼了?” “皇兄何出此言?臣弟不过是担心你的身体而已。”孟瑛有些不悦,却神色从容。 白芷一听,只觉一股危险的气息袭来。 “皇弟又何必装蒜呢?祈丰殿的事,难道不是皇弟要置我于死地?” 白芷愕然,愣在了原地,祈丰殿的事情是王爷做的吗? “祈丰殿的事是因为沉大人贪污银钱,偷换朽木,与本王何干?”孟瑛上前,将白芷拦在了身后。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孟瑛啊孟瑛,这些年来我谨小慎微,不帮太子,也不帮你,只求个安稳!为何你还是要针对我!我不过是没有母族帮扶,我做错了什么?”宣王有些失控地怒吼着。 好在这艘船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不然得闹出不小的动静。 孟瑛皱眉,沉沉叹了一口气,“飒兰从未针对过皇兄,只是皇兄难道以为,强娶了沉家女,就能将沉家为你所用?” 宣王一听,瞬间怒目而视,“强娶?你这话什么意思?” “皇兄心里明白……” 话音未落,宣王的拳头就挥到了孟瑛脸上。 第167章 一起赎罪 这一拳并不轻,鲜红的血顺着孟瑛嘴角渗出,他微微蹙眉,伸手轻轻擦去嘴角的鲜血。 白芷慌忙上前扶着孟瑛,“宣王殿下,你要作甚?父皇的禁卫军在此,你不可造次!” 宣王却失了智,一把勐地拽住白芷的手臂,想将她提开。 宣王力气不小,捏得白芷痛呼出声。 孟瑛本想与宣王好好谈谈,却不想他竟然对白芷动了手,一时血气上头,紧紧捏住了宣王的手腕,眼神冷冽,咬牙道:“皇兄,放手!” 宣王不屑瞥了孟瑛一眼,挑衅道,“你奈我何?” 孟瑛怒了,紧紧捏住宣王的手腕,膝盖往他腹部踹了过去,“给我放手!孟!轩!” 宣王痛得有些咬牙切齿,使劲一推,将白芷退了好几步。身后是阶梯,白芷一步踩了下去,恰好就崴了脚踝。 脚腕剧痛传来,白芷条件反射的蹲下去按住脚踝,然后痛呼出声。 孟瑛闻声,回头见她崴了脚,来不及与宣王缠斗,利落地一脚将宣王踹退了好几步。然后转身来到白芷身边,轻揉着她的脚踝,“痛吗?” 白芷点头,瘪着嘴,“痛!” 检查完伤后,孟瑛抱歉地拍了拍白芷头,“没事了,我们先回家。” 白芷点头。 “三皇弟不来陪本宫坐坐就走嘛?刚才找你喝酒都找不着人!”太子的声音从画舫二楼传来。 孟瑛怀抱白芷,抬头望去,太子在二楼,斜倚栏干,一把花鸟扇轻摇着,身旁是面色复杂的卓遥。 “恕不奉陪!”孟瑛嫌恶地看了一眼,然后毫不犹豫的就转身离去。 “三皇弟,你这样走了,岂不是太不给脸!”太子有些怒,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孟瑛依旧不理,径直离去。 太子终是忍不下这口气,大喝一声,“来人,拦住他!” 几名禁卫军闻声,将去路堵住。 白芷有些担心,勾着孟瑛的脖颈,在耳畔轻轻地问,“王爷,他们要做什么?” 孟瑛对他露出一个浅浅笑容,“他们不过是想羞辱飒兰出出气而已,别担心。” 第210章 白芷乖巧点头。 太子与卓遥从二楼缓缓而来,端着一杯酒,举到孟瑛面前,“来吧,弟弟,皇兄我啊,可是一直等着你喝酒呢!” “没兴趣,太子有话直说吧!”孟瑛不悦道。 太子举起酒杯,仰头一杯饮尽,“好啊!弟弟爽快,那本宫且问问你,是如何让那祈丰殿倒塌的?” “臣弟可没能力推到一座高楼,太子莫要信口雌黄。” 太子眯着眼,笑得瘮人,“想来也是,毕竟三皇弟你啊,从小嘴里就是广施仁政,博爱乐民,又岂会置那祈丰殿两百多条人命于不顾呢?” 孟瑛抱着白芷的手有些颤抖,他想起白芷说的那残肢断骸的画面,想起她说的失去四肢的工人。 如今被人当着她的面,揭穿了他伪善的面具,实在有些无地自容。 他轻笑几声,开口道,“冤有头,债有主,朽木之桉定会水落石出。太子这么急着给臣弟定罪,莫不是心虚,怕查到自己头上?太子放心好了,那些银钱的下落,臣弟定会不遗余力的追查!” 太子闻言,眼里闪过一丝狠戾,“笑话!与我何干……” 太子正想反驳,白芷却听得有些烦,她打断道:“太子殿下!妾身受伤了,还请太子殿下让王爷带我回去疗伤!” 太子说话,何人敢打断,今儿个还是头一回! 他怒不可遏,吼道:“你一个妇人,哪有你说话的份!” 卓遥听不下去了,开口劝道:“太子殿下,铜雀斋的诗情姑娘还等着你呢!” 一听这话,太子勐然回头,怒瞪着卓遥,满眼都写着“你究竟帮谁”的质问。 卓遥微微颔首避开目光。他也是心有余悸,之前卓泓被刺杀的事,让他在太子面前有些束手束脚。 太子深吸几口气后,朝侍卫挥了挥手。 侍卫们恭敬让出一条道,孟瑛抱着白芷,头也不回,转身离去。 没能羞辱到孟瑛,这让太子浑身不自在,他转头望着靠在椅子上的宣王,挑了挑眉,开口道:“皇兄啊,孟瑛害你,你还打算坐山观虎斗吗?” 宣王嗤笑一声,他抬头是笑非笑的盯着太子。 这张脸他可真熟悉,夜夜入梦的面孔,如何能不熟悉。 宣王恍惚之间记起,儿时父王落难,带着梅妃与三个儿子东躲西藏。那时他九岁,孟瑛五岁,孟裕六岁。 六岁的孟裕与街头的乞丐置气,硬说自己是皇族。乞丐们东一嘴西一嘴,这消息就传开了,引来了追兵,险些让他们一家人送了命。 而后来,父王问起消息是如何走漏之时,孟裕却将所有责任推到了自己身上。他嘴笨,也不敢反驳,只能颤抖地等待责罚。 可孟瑛,总在这种时候站出来。他总是理直气壮,义正严词地站出来,好似天不怕地不怕,他说要为自己查明真相,这才免了责罚。 孟裕的污衊一次又一次,孟瑛的拯救也是一次又一次。 而他孟轩,却像是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人,不断承受着孟裕的作恶,同时又衬托着孟瑛的光辉。 往昔记忆闪过,孟轩自嘲着摇了摇头,他仰头,藉着酒,终是吐出了藏在心底过年的恨。 “孟瑛让我嫉妒。而太子殿下你,让我厌恶!” 孟瑛背着白芷,上了马车。 两人似乎很有默契,心里都隔着一道坎,却没有人开口问。 白芷闷有些难受,祈丰殿若是王爷一手操控,那她之前在船上的控诉,岂不是深深伤到了他的心。 太子与卓家的步步紧逼,让她理解王爷的身不由己。 她想起那个让人有些窒息的吻,忽的就感受到了他内心深处的挣扎。 她想自己也不算小孩子了,权利斗争意味着什么,她从前可能没法想象,但现在却是逃不了了。 她既然选择与他一起面对,就断不能,再往他的伤口上撒盐。 白芷想通了,想通了她该如何做。 她牵起孟瑛的手,靠在他的肩头,温声道:“王爷,我明日去将祈丰殿的伤亡名单整理出来,人若是死了,就看看有没有家属需要赡养。若是没死,就给他好好治伤,看看怎么样才能帮助他们更好的活下去。” 听她这样一说,孟瑛的胸口像针扎一般难受。 他的手指紧紧扣住座下木板,许久说不出一句话。 白芷没有等到他的回应,继续与他十指相扣。 “王爷,有什么罪孽,我们一起承担。我会陪着你一起赎罪。” 孟瑛终是没有忍住,两行热泪夺眶而出,他转身紧紧拥住白芷。 嘴里喃喃着:“不要……我不要你陪……” 第168章 厨王争霸赛 白芷只记得那一晚他很沉寂,只温柔地用药酒揉着她的脚踝,时不时回答一个“嗯。” 当白芷说想与他共进退的时候,他沉默了,一言不发。 那一夜,一向好眠的白芷,半夜突然惊醒。孟瑛不在身旁,而在窗边。 他仰头望着窗外明月,冷月清辉洒下,衬照着他俊雅的面孔。 蓦地,他滚下两行热泪,像是有些难以呼吸,他微微张了张嘴,双唇都在止不住的颤抖。 白芷只见他流过两次泪,第一次是皇后寿宴,屁股开花的那个夜晚,至于他为什么哭,她忘了。 第二次,便是今日。 第211章 她已然下定决心,愿意与他一起承担这些罪恶,可孟瑛的态度说明了一切,他不愿。 白芷始终不能理解这个男人的脑回路! 她认为,爱很简单,喜欢就在一起,夫妻就应当同甘苦,共患难。 这很难吗? 她虽然怨,但又理解像这般偏执的人,别人劝是没用的,得让他自己慢慢想通。 被子一捂,第二日又是一个大晴天。 白芷清晰地记得,从那天以后,她与王爷之间,好像又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距离感。 夏日在白芷自制的水果茶与冰镇杨梅汤陪伴下,飞快地过去。 皇后娘娘爱惨了她做得冰饮品,时常招她进宫,二人像是闺蜜一般,谈天说地,无所不谈。 可能是天气太热,太后的癔症又犯了,总是在宫中撒泼,闹得鸡犬不宁。 淑妃时隔多年又重新获得皇上的宠幸,骄纵不已。连带着孙家在朝堂上说话也硬气了起来。 工部因祈丰殿倒塌,从朝廷到地方,一共查处三十几个官员,许多职位被空了出来。 意外卷入祈丰殿的无辜百姓,被辰京中一富商救助,不得不沉重悲痛地面对新生活。 但是祈丰殿如此浩大一个工程,被贪污了数以万计的黄金,却是没能从涉事的大官家里面搜出来。 钱都去哪了?这可让景德帝和孟瑛有得忙。 虽说查桉这事远不该由孟瑛负责,可从先帝在位那时起,七成的官都能与他卓家沾亲带故,他们把持着朝政,就连皇帝都形同虚设。 此种境况,景德帝谁也不敢信任,除了北方领军二十万的梅家,以及当年被污衊的游氏一族。 于是孟瑛这些日子便忙得不见人影。 一日夜里,卓家三姐弟共用晚膳,桌子上摆的依旧是卓遥和卓泓最爱的菜。 卓翎往卓遥碗里夹着好东西,叹息口气道,“太后昨日清醒了不少,她让你娶凉州将军的女儿,可听说陛下想让你娶西域的公主,你作何意?” “母亲祭日后,我便请战出征,他们爱嫁谁就嫁谁!我管不着!”卓遥冷漠道。 卓翎微微蹙眉,她理解卓遥不想接受联姻的心,却不知该怎么推拒这婚事,“姐姐明白,可你这婚事,好像是飒兰哥哥提的!” 啪—— 话音一落,卓遥勐地拍上桌子,桌上的盘子被弹得离了桌。 他目露凶光,恨恨道:“他若是想逼我,我就去把白莲花藏起来,让他永远找不到!” 卓翎、卓泓:“……” 惹不得,真的惹不得。二人都知道,他卓遥做得出来这种事。 饭桌上一阵沉默。 忽的,一支箭矢破窗而入,还绑了一笺信纸。 卓遥瞬间警觉,利落展开信纸,上面写着,“箭簇已熔,铜锡为六四比。” 姐弟三人纷纷紧皱眉头。 卓遥不自觉握紧了拳头,“锡矿用量那么大,除了南蛮,就只有凉州了。” 卓翎面色不太好看,她用筷子一下一下地敲着碗边,“也就是说,刺杀阿泓的人,要么是南蛮人,要么是凉州人。能获取到这种级别的武器,多半是军人,而不会是江湖人士。” “那……凶手极有可能是……太后?”卓翎有些不敢说出口。 卓泓手撑着额头,“哎,我早就猜过了这个可能性,太子也应当是知情的!” 三人一阵沉默,这件事像是一颗石子,投进了一汪深潭。 谁也没有说什么,却都心知肚明,那潭底正在卷起的风暴。 初秋。 白芷的厨王争霸赛,在辰京的街头巷尾颳起了一阵风。 先是有辰国各方名厨的加入,为此赛造足了势头。 后有有名食客对此种形势,或是大肆批评,或是高调赞扬,甚至引发了一场论战,赚足了群众的讨论度。 就这样,在极高的讨论度中,厨王争霸赛迎来了初赛。 厨王争霸赛的赛制也简单,分为初赛,复赛和决赛,每场比赛根据人数分组。 初赛和复赛由十名评委试吃,给出评分,所有选手比赛完之后,按分数择优,最后选择六人进入决赛。决赛需要由另外三十名现场观众一起参与评选。 进入决赛的六人都有奖,决出排名后,前三甲的奖品是白银三千两、二千五百两、两千两。 若是此次名厨们能打响名声,那以后请他们主厨的酒楼,定会犹如那过江之鲫,数不胜数。 白芷拥有独家密制豆瓣酱和泡菜,以及十名精心培养的大厨,那叫一个胸有成竹,稳操胜券! 然而,在初赛第一天,却马前失蹄,遭遇了一次惨败。 报名的厨子有近一百人,初赛要三日才能完成。 白芷很小心翼翼地只派出了两人,想先试试评委们的口味接受程度。 初赛当天,白芷扮成尤青身边的小厮,跟着由青一起品尝了每一道参赛作品。 总的来说,只吃到了一两道比较惊艳的菜,其中一道菜她很熟悉,是出自得月楼的掌勺大厨张华春。其他的作品,味道并不出挑。 而自家的两位厨子,虽算不上顶级,但是味道在众多作品中,也远远算不上差。 关于这一点,尤青与他有同样的感受。二人心头存疑。 他们作为主办方,若是输了,丢人先不说,这整个厨神争霸赛那都是白办了。 第212章 于是一日赛程完后,白芷与尤青就想请评委们吃饭,探探他们的口风,以及实际的评判标准。 二人最先想到的是赵昭,赵昭是辰京有名的才子,爱写话本,喜好对女子评头论足,对各家吃食也是极为挑剔。 虽说这人说话赤口毒舌,经常得罪人,但是他评价过的人或物,不出几天就会成为议论焦点,可谓是话题制造机。 二人来到赵昭歇息的客房,正打算敲门,却听到里面传来女子呻吟声,淫靡入耳,不用看也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在这个时间点,都要在这里乱搞一通,实在是很难不让人怀疑。 白芷与尤青对视一眼,在一旁躲了起来,等着看里面究竟是谁。 第169章 王爷真厉害 没等多久,房间里面逐渐变得安静,门吱呀一声开了。 白芷和尤青八卦之心熊熊燃起,他们好奇的探出头,想看看究竟是谁。 只见一个穿着华丽的妇人,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整理着发髻,摇曳身姿地走出房间。看上去着实有些年纪了。 待人离开后,白芷才小声开口,“看起来是个富婆!” “何止富婆呀!她可是庆平郡主啊!”尤青补充道。 “是她啊!就是嫁给辰京首富林士臣那个?” “是呢!” “这不年纪应该挺大了嘛?怎的还能和赵昭勾搭上!”白芷讶异。 “庆平郡主向来如此,不缺男人,只是为何会找到赵昭,就值得深究了。” 二人心知肚明,林家林士臣,乃辰京第一大商贾,可以说掌控着辰京人的吃穿住行。 即便他们不知道,白芷举办厨王争霸赛的目的是什么,却也不能让这名厨的头衔落到别家。 而庆平郡主此时找到赵昭,实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二人冲进去找到了赵昭,只见他神色间有一抹疲倦,并不想搭理二人。 尤青先开了口,直接质问,“赵公子,敢问刚才那妇人,与你何种关系?” “何种关系?尤老板怕是管得过宽了!”赵昭有些不悦。 尤青听他语气不善,上前一步,扬高的声线道,“赵公子!尤某请你来,是让你品鑑佳肴的,而不是让你来搅浑这一摊水!” 赵昭被戳穿,也丝毫不怒,露出不在意的笑容,道,“个人口味这事,尤老板如何能左右得了呢?” 白芷很是不爽这种收了人钱,还倒戈的行为,吐槽了一句,“可不是?赵公子年纪轻轻,却甘愿侍奉有夫之妇,这口味也不咋地!” 赵昭闻言,一时气怒,“呵?这位兄台,你可知她是何人就敢口出狂言!你知不道你刚才这句话就能要了你的小命!” “我当然知道她是庆平郡主!只是某不知赵公子是贪图美色?钱财?还是图个刺激?” “以你赵昭的风流名声,并不缺女人,想来你并非只为了美色!若是公子求的是财,我家主子就可以给,何必舍近求远,伏于人下?还是说,你就好这一口?”白芷认真与他分析道。 赵昭似是被踩住痛脚,瞬间怒了,“什么叫伏于人下!我赵昭一个男人……” 赵昭有些说不下去了,他话锋一转,“你们能出多少钱?!” “我们有诚意,你需要多少?尽管开口!”白芷豪爽的与他谈判起来。 赵昭伸出一双手比了一个五,“五千白银。” 闻言,白芷和尤青有些发懵的对视了一眼,皆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不是太多,而是他们认为,对于辰京首富来说,这五千白银打发一个人是不是太少了点。 “怎么?太多?最少四千两!”赵昭有些心虚,继续强撑着架势。 白芷抱着手,云澹风轻地道:“五千两对我们来说根本不算事儿,我只是不理解你一才子,相貌不差,才华也不差,怎么就愿意委身人下?区区五千两就能让你倒戈,我该怎么信你才好呢!” 赵昭将手中摺扇哗地展开,冷笑一声,“尤老板,我知道你有钱,但你可曾听过强龙不压地头蛇?更何况那是庆平郡主,皇亲贵胄,并非普通的地头蛇!庆平郡主嫁入林家,将那林士臣害得半残,自己成天在外逍遥快活,横行跋扈,没人管得了!在下不过一小人物,如何能反抗得了她!” “劝你们也别挣扎了,你们这比赛,只要有她的人,你们就赢不了!在这辰京里,没有公道,只有卓家。” 白芷思考一番,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你是说,我所有的评委,全都已经被庆平郡主收买了?” 赵昭没好气道:“大差不差!即使庆平郡主什么也不做,也没人愿意去得罪她!光凭我一个人,无法左右胜负!” 白芷明白了,这是一种无形的威压,是一种辰京人习以为常的规则。 千算万算,还是没有算到这一点。 为了以防万一,白芷还是让尤青给各个评委都送了银子,能拉拢几人,就拉拢几人。 必须想办法解决这个事,不然整个比赛都会泡汤! 夜里。 白芷失眠了,孟瑛还未归,她洗漱完,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满脑子都是如何才能破除庆平郡主在众人心中的权威。 三更十分,孟瑛带着一身疲惫归来。 进门时小心翼翼,她一向能睡,他生怕扰了她的好梦。 第213章 刚进门,白芷就迎了上来,像平常妻子那样,为孟瑛宽衣,嘘寒问暖,“王爷你可回来了,饿不饿?” “不饿,怎的还不睡?遇到何事?”孟瑛一猜她就有心事。 白芷担心孟瑛太累,笑笑道,“没什么大事,王爷早些休息吧,明日你还得上朝。” 孟瑛将她圈在怀里,呵呵笑出了声,“你若睡不着,我又如何能睡得好?” 白芷:“我哪有睡不着!” “往日这个点你早该睡了!” 白芷:“……” 逃不过孟瑛的洞察,她还是将今日的事一五一十的对孟瑛讲完。 “我好笨,竟然连这种事都能疏忽!”白芷捂着脸,自责又愧疚。 二人坐在床上,孟瑛从身后环住她,他双手握住白芷的手腕,将她的一双小手放在掌心轻揉。 “王妃切不可妄自菲薄,世间最难揣测的便是人心。” “不止王妃,连飒兰也是,飒兰大部分的失败,都来源于人心难测。要成一件事,关键就在人,可每个人都能有万千想法,着实让人头疼。” 孟瑛说的是实话,此刻竟有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受。 “那又该怎么办呢?”白芷顺着问了下去。 “去了解这些人,瞭解他们因何而惧,因何而乐,又因何躁动不安。” 白芷大概理解这句话,让孟瑛继续说下去。 “要直接改变那些评者对权贵的恐惧,难!但是辰京又不只她一个权贵!” 听到这里,白芷瞬间醍醐灌顶,茅塞顿开,“哦!对哦!再找一个权贵来不就可以改变风向了嘛!可是能找谁呢?” 白芷明白孟瑛是不想出面的,所以只能想其他人,可是思来想去,都想不出更权贵,又愿意帮她的人了。 呃,她还真想到一个,她讪讪开口,“卓……卓……卓……” 孟瑛知道她想说谁,啪地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脑袋,“不许想卓遥!他一个犟驴子有什么用!” “额,有理!” “庆平郡主与林士臣育有一独子,庆平郡主爱的紧。只是此子,行事纨绔,最厌恶庆平郡主的浪荡。” “哦~明白了!” 白芷再一次醍醐灌顶,激动得在孟瑛脸上叭叭亲了好几口,“王爷你太厉害了,什么都知道!” 这又夸又亲的,让孟瑛有些愣神,好半晌,他才抚摸着被亲过的地方,胸口微微发热。 第170章 芙蓉水榭 翌日。 白芷起了个大早,准备去逮庆平郡主与林士臣的儿子,林崇。 白芷打听到林崇厌恶其母,不爱回家,所以在花楼长住是很经常的事。而他最近常去的花楼,叫做芙蓉水榭。 他已经在这里面住了半月有余,为了躲她娘,他完全谢绝见客。 而这芙蓉水榭不是普通的花楼,准确来说,是一个达官贵人聚集风雅之地,类似一个会员制高端酒店,美人消遣只是其中一项附加服务而已。 因为住得人大部分都有头有脸,一般人是进不去的,得实名认证。 所以白芷要找到林崇本人,是很难的,不过总得试试才知道结果。 白芷与十七乔装一番,一身俊雅公子扮相。不过那是在白芷眼里,在别人眼里,就是两个小屁孩装大人。 梨花很直接地指出了问题,于是白芷穿上了加厚的鞋子,塞了一些“肌肉”,抹黑了皮肤,找谷大夫要了些让声音变得暗哑的药,这才稍微像个男人了。 芙蓉水榭。 大殿入门,白芷与十七就让人给拦住了,“敢问公子贵姓,府上住何方。” 白芷揖手一礼,“在下陵州尤琮,此到辰京,是受舍弟邀请而来,听闻这芙蓉水榭风景极好,想来一试究竟!” 门房小厮也客气回答,“哦!咱这芙蓉水榭绝非一般客栈能比拟的,只是敢问阁下之弟是何人?” “东街尤府之主尤青。” “东街尤青?哦!在下有所耳闻,可是最近办那厨王争霸赛的尤老板?” “正是!”白芷松一口气。 “原是尤老板兄长,是在下招待不周,公子请歇息片刻,咱这就去让人给您选一处院落。”门房小厮客气将白芷请到一旁就坐。 这么容易?白芷有些讶异。 果不其然,这一等就是半个时辰。细细想来却是合理的,他都没问自己要住多久,也不问自己喜欢什么样的院落,这并不是待客之道。 尤青是初到辰京的富商,对于这些本地企业来说,资料甚少,颇为神秘。按照这芙蓉水榭的严谨程度,他们现在应当是着人快马加鞭去尤府求证真伪了。还好让梨花去了尤府蹲守,不然就得穿帮。 白芷虽然知晓了原因,但在这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中,她还是有些按捺不住。 昨日让尤青送了钱给评委,也不知道他们今日能否公正评判,不能将希望全部寄託于钱财收买,还得请到林崇来压制他母亲的威压。 最好是在今天内就能解决。 焦灼之中,白芷总觉有一股视线一直盯着她,让她浑身都很不舒服。 举目望去,只见一伏于桌桉写写画画的男子,此男子皮肤微黑,因是坐着的,只能大体判断出他的体块不大,一张脸有些消瘦,下巴尖,颧骨微突,脸上骨骼感分明,显凶,长得有些像猴子,却意外和谐。 第214章 他时不时的抬头看一眼白芷。这人是在画她! 白芷作为一个有肖像权意识的人,本能的感受到了被冒犯,于是她冲过去一把按住了桌上的宣纸,怒目而视,“你在画什么?” 男子被按住了作画工具,本能地也不爽道:“装什么装,既然要来这地方,连规矩都不懂吗?” 他的语气十分恶劣,瞬间激怒了十七,“你什么态度!怎敢这样与我家王……主子说话?” 十七情绪激动,差点说漏了嘴。 男子十分敏锐,在十七说话卡壳的时候,明显眼神一亮,可眼里的光稍纵即逝,他轻嗤一声,“哦,你们这些有钱人真是,手拿开!你挡我干活了!” 白芷不悦道,“未经同意,还请兄台不要画我的画像!” “大姐!这是我吃饭的活计!我不画我吃什么!滚滚滚!”男子语气不善。 “你得先说这画像是何用途?说了我……等等,你刚才喊我什么?大姐?”白芷乔装那么久,被人一眼戳穿,一时有些懵。 这男子翻了个有些欠揍的白眼,“切,你以为你装的多像?大姐!看好了,这画像是芙蓉水榭每个入住的人,都得留存成册的!行了吧?” 白芷瞬间反应过来,“你们芙蓉水榭蒐集这些信息干嘛?” “你管那么多!我就是拿钱做事!不就是有点臭钱吗?还不是两个鼻子一个眼,丑的出奇!放开放开!”这画工男子吹鬍子瞪眼嫌弃道。 白芷想着大事要紧,要是在此处与他争吵,说不定就进不了这芙蓉水榭的门。 忍住,忍住!不能跟他一般见识。 白芷掏出一锭银子,置于桌上,“画工兄弟,劳烦把我这有点臭钱的人画得俊俏一点!” “啊呸!这点钱就想收买……” 白芷又掏出一锭银子,结结实实堵住了这兄弟的嘴。 白芷这次就站在他旁边看他画,不得不说,这兄弟画得确实很像,简单几笔就能勾勒出一个人的神韵,堪称天才。 “画的不错!”白芷不禁赞叹。 画工轻嗤一声,然后指着画中人的脖颈处,“这儿画得不太像,在下这手五行缺金,画得一般。” 白芷嘴角忍不住抽了抽,这人是在威胁她,给他钱,不然他就要戳穿自己的性别。 破财消灾!破财消灾!白芷强忍一口气,又掏出一锭银子,重重放在了桌上。 画工得意一笑,轻盏一笔墨,在喉结处添了一笔阴影。 画工画完不久后,就有人领着她入住芙蓉水榭,这次的服务态度就有了翻天覆地的大变化,从口味,喜好和个人习惯问得清清楚楚。 整个芙蓉水榭,是绕湖而建,水中立着一朵又一朵的芙蓉,可谓是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她住的院子,在一处高台,是离湖是最远的,院落里倒与外面的芙蓉景观不同,竟是一派繁花似锦的景象,墙边是艳丽三角红梅,另一边的花园里栽种的是茂密的粉色月季。 噢!这浪漫的粉花,简直美到了白芷的心坎里,搁以前这绝对是一个网红打卡景点,恨不能掏出手机咔咔来几张自拍。 一入房间就是扑鼻而来的檀香,嗯,她喜欢! 桌上放了些吃食糕点,竟然全是她爱吃的!喜欢,太喜欢了。 就连房间格局,被褥填充,帐幔颜色,色彩搭配,都恰到好处的符合白芷审美。 太巧了,巧得让人害怕! 这些需求,她之前并没有说与别人听吧!大数据也不能如此瞭解她啊! 等等等,这事虽然细思极恐,但并不是她此行的目的。 差点就被勾走了注意力,她首要目地是要找林崇啊! 第171章 画工兄弟 没来得及休息一下,白芷就出门找起了林崇。 但这芙蓉水榭占地面积极广,院落稀松,也不知道那林崇住在哪个院落! 芙蓉水榭的安保做得是相当到位,入住者不想见的人,他们一个也不会放进来,并且他们也不会将入住者的信息透露给他人。 这让白芷有种大海捞针的感觉。 不过好在王爷昨夜给自己上了一堂课,再严密的组织也存在漏洞,就是人心。有人傻,有人坏,有人贪,有人心软。人心万象,突破口也是多多的。 白芷见路边一个洒扫的婆子,顺口聊了几句,“哎,老人家,我阿娘若是活着,和你年纪应当差不多大!” 婆子闻言,瞬间停了手里的动作,与白芷聊了起来,“咋地,富贵人家的夫人也命不好?” “可不是嘛!子欲养而亲不待,我真是后悔没多陪陪她啊!” “可怜的娃!你也莫要太多伤怀,生死有命,也怪不得你。” 白芷掏出一锭银子,塞进她手里,“也是,扰了阿婶的活计,一点心意而已,也算对阿娘尽孝了。” 这洒扫婆子推拒半晌还是收下了,二人闲扯一番,白芷开口问道,“这芙蓉水榭风景是真不错,我想去散散心,若是能觅得知音畅谈一番,也不失为一种消解。想问问阿婶,何处能寻觅知音?” “东边有个琵琶楼,每日都会有乐伎在那弹唱,乐伎雨娥堪称辰京第一美人,年轻公子哥都爱往那儿去,为与她对谈,能一掷千金呢!还有公子哥为了她,一住就是半月!” 这描述倒是挺符合林崇,白芷决定去看看。 第215章 人还未到琵琶楼,嫋嫋琴音先入了耳,宛转悠扬,美不胜收。 再凑近一些,竟有个穿着华贵的公子被拦在了外面。 白芷好奇开了口,“敢问各位公子为何不进去呢?” “别提了!那林家小子一人霸占着那雨娥姑娘,不让我们进!” “一个臭商贾,贱人子而已!” “嘘!嘘!你可小声点儿吧!他最忌讳别人提他娘了!” …… 在他们七嘴八舌的讨论中,白芷瞭然于胸,这描述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不过她现在与其他人的处境是一样的,也进不了这楼,见不了林崇。 她试了多种办法与侍卫套近乎,皆无甚效果,就算她带着十七这个绝好的打手,硬闯也不能让他心甘情愿的帮自己,只能再想想其他办法了。 白芷咬咬牙,内心有些焦灼,她必须在今天见到林崇! 心里焦灼之时,脚就会控制不住地动起来,她沿着湖边筑起的木桥,漫无目的的走着,脑子里想的全都是如何才能见到林崇。 正在出神之际,听到不远处传来争吵声。 “钱工头,算我求求你!你先预支一月工钱给我可好?半月!半月就行!” 声音很熟悉,白芷越过拐角望去,是早上偷画她的画工,他手里怀抱着卷起来的纸张,应该是画作。 被称为钱工头的男人一脸不悦,“哎呀!咱们这儿没这个规矩!你才刚来不到一月,我如何预支给你啊!你若收了钱跑了可如何是好!” “我把我的画作押给你,这些都是我引以为豪的佳作!我若跑了,你拿去定可以高价卖出!”画工急慌慌道。 白芷这才看清他个子不高,说话时脚总喜欢一踮一踮的。 钱工头被扰得莫名烦躁,“我没有余钱支给你,你走吧!” 画工依旧不依不饶,他拉住钱工头的手臂,不让他走,“钱工头,我跪下给你磕头行不行?!” “不行!”钱工头怒了,大手一挥,一不小心就把画工抱住的画作,哗的一声全部挥进了水里。 钱工头回头看了一眼,叹息摇头,然后径直离开。 画工看着落入水中的画作,瞬间红了眼,他没有动弹,只是静静地看着,看着这些画作在水中,一点点浸湿,吸水,然后下沉。 他们看起来都很澹定,只有白芷慌了! “噢!噢!噢!十七,快快快!快捞起来!” 十七闻言,踏着荷叶,如蜻蜓点水一般,飞速抢救了水中画。 白芷也飞快冲了过去,“那荷叶底下还有一副!” 忙活半天,好不容易二人才将那些画作全部捞起来。 画工却不冷不热地来了一句,“不值钱的玩意儿,捞它作甚!” 白芷可没时间理会他,她正忙着将化作一幅幅摊开,晾乾。 刚摊开一幅画,白芷就惊了,“哇哦!你是什么神仙大大!这画不得了啊!不得了!” 白芷不懂如何欣赏画作,但这画作展开的瞬间,却是实打实的给了她一种别样的视觉冲击力。 她觉得这画总共就画了三笔,一笔是磅礴浩淼的沙漠,一笔是缥缈朦胧的烟尘,一笔是火红的落日。 寥寥三笔,就描绘出一幅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美。 “啧啧啧!他不要卖给我吧!捡到宝了。”白芷坐在地上仰头,一脸兴奋地望着这画工。 画工的眼神却像是看个傻子一般,虽然也有人说他的画还不错,但是卖钱的时候却只能卖出几文钱的价格。 他不自觉轻嘲,“呵,莫要在那演戏,我收了你的钱,就不会揭穿你身份有问题……” “哇哇!这一幅也是绝妙!这一幅叫,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画工兄弟挑了挑眉,表情变得有些复杂,“你有病……” “这个也好!这不就是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嘛!666啊!” 画工兄弟莫名的,眼有些酸。 “这个,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 画工兄弟伸手捏了捏眉心,五官都皱成了一团。 “这个美人也画得太好了吧!” “这个也美极了,我九漏鱼,想不出什么诗句可以描述了!” …… 终于,在白芷一声声的极尽赞美中,画工兄弟迷失了自我。 “这一幅,叫做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画工缓缓开口。 他开始给白芷介绍起他的画作,一幅一幅,本身他还有些羞于启齿,但是越说越兴奋,越说越停不下来。 他忽然想起,他曾经也这样滔滔不绝的为别人介绍这些作品,得到的回答却是“此画潦草至极”。 他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声如蚊蝇,他道:“你,会买吗?” 白芷理所当然的点点头,“买啊!你想卖多少钱?” “我想要五十两银子。”画工试探道。 白芷茫然眨了眨眼,“诶?那么多画你就卖五十两?” “不然咧?” “这样吧,这些我全都要了,我给你一百两,你告诉我一些这芙蓉水榭的事儿,可行?” 白芷本以为他会拒绝,毕竟这芙蓉水榭对待不遵守规则的员工十分残忍。 可这人却一口应了下来,“你想知道什么都行!只要我知道!” 第216章 白芷:“!!!很好,我该如何称呼兄台?” “在下魏良,字行远!” 第172章 惊天大秘密 白芷与这画工魏良谈了许久,她大概也对这人有了些粗浅的认知。 魏良是个有才华的人,但也只是空有一身才华,他心中满是怀才不遇的愤懑,与对这不公世道的怨怼。 最重要的一点是,他缺钱。 白芷窃喜,她现在啥都没有,就是钱多。 魏良收了钱,对白芷当然是全盘托出,他说,这林崇在这芙蓉水榭住了半个月,全是为了这个乐伎雨娥。 雨娥出身卑微,生的花容月貌,性子却冷傲,钱财并不能使之心动。 林崇钱多人也闲,每日变着法地讨这雨娥开心,这几日来,每日他都要找魏良,为这雨娥姑娘画上一幅美人图。 该说不说,白芷觉着自己运气是真好,于是午饭过后,装扮成画工模样,就随着魏良进了这琵琶楼。 “今日怎的两个人?”一位倚在窗边的清贵公子,懒懒地出声。 刚入楼,白芷就遭到了质问,魏良这人,十分机敏,他抢在白芷前头答道,“回林公子的话,小人往日作画,为画出雨娥姑娘的清丽之姿,用色不过七种。今日小人却想画出姑娘的艳丽,用色约莫得多上七八种。这才找了个帮手,替小人洗笔研墨。” 林崇闻言,微微眯起双眼,依旧有气无力开口,“清丽与艳丽,好啊,甚好。” 白芷偷瞄过去,只见林崇这人靠在窗边,浑身像是没长骨头。眉眼之间全是郁色,他不知在望何处,一双眸子像是聚不了焦似的。给人一种忧郁倦懒之感。 而这雨娥姑娘,也真是名不虚传,她一袭天青素袍,清丽又优雅,双瞳里透出来的冷漠,又让她看起来倔强又神秘。 美人啊,美人!白芷不自觉被吸引了目光。 “不过,今日我有贵客,你得画快些……”林崇声音,打断了白芷思绪。 魏良讪讪开口,“小人……尽量……” 魏良展开画纸准备开画,白芷一边留意林崇的动静,一边帮他拿出各色颜料摆放整齐。 白芷自以为摆的还不错,却被魏良的笔杆子啪啪打在手上,白芷不解地瞪过去,魏良嫌弃地瞅了她一眼,然后开始重新摆放起颜料。 这个动作被林崇身边的小厮看到了,他开口,“搞快些,别一会儿耽误了贵客!” 魏良嘿嘿笑起来,一副讨好的表情,“好好好!我们这也是临时搭的班子……” “哼!快些!” 魏良开始提笔作画,他一句临时班子,倒是让白芷的手忙脚乱显得不那么突兀了。 雨娥姑娘今日并没有弹琴,而是用一方丝绢手帕轻轻的擦拭着琴絃。 林崇也不看她,只看窗外,“雨娥姑娘为何不愿嫁与林某呢?” “雨娥自知身份卑微,配不上林公子罢了。”雨娥声音极度清冷。 “是因为林某母亲的原因吧!”林崇自嘲道。 “公子想多了。” …… 看来这个林崇很厌恶她母亲的所作所为,以至于,在心上人面前因此抬不起头。 这倒是一个不错的切入点,利用他与庆平郡主恶劣的关系,可以请他出席厨王争霸赛,其他评委定会跟着他调整自己的评判标准。 但光这一点还远远不够,她不清楚林崇究竟是打心底厌恶她母亲,还是表面嫌恶,实则母子连心。 白芷决定再等等,再多瞭解林崇一点,就多一分胜算。 魏良正全情投入在画作里,他的画确实不错,画中人虽是坐着,但却有一种动态之美。 画作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林崇所说的贵客到了。 但当白芷看到这名贵客之时,不禁感慨,觉得世界真是太小了,在这儿竟然也能遇到太子! 好在今日白芷特地扮丑,而太子这人十足的颜狗,长得丑的根本不会多看一眼,白芷这才能蒙溷过关。 太子一身暗金袍子,贵气非凡,但看在白芷眼里,却是怎么都不顺眼。 太子进门,先是屏退左右,只留了一个贴身侍卫。林崇也很自觉的屏退左右侍人。 魏良和白芷对视一眼,决定先撤退。雨娥也抱起琴,福身准备离去。 林崇朝她点点头,也允了魏良和白芷的告退。 然而,白芷心里那隐隐不祥之感,还是实打实的发生了。 就在太子看到雨娥那一刻,眼睛瞬间亮的像狗看到了骨头,他几步就走到了雨娥面前,眼睛一眨不眨地黏上了她,“此等美人,本宫以前怎么从未见过?” 林崇微微有些不爽,眼神终于聚上焦了,“太子,自重。” 太子闻言,有些恋恋不舍,他勾起嘴角笑着摇摇头,“正事要紧!” 雨娥趁势赶紧说了声,“雨娥告退。” 太子坐上椅子,摺扇一展,“诶,美人别走!弹一曲来听听!” 说罢,太子又注意到了一旁的魏良,他兴趣盎然的开口,“这是画美人图吗?拿过来给本宫看看!” 魏良闻言,只好双手将美人图呈了上去。 太子细细欣赏一番,“啧,画的不错,继续画完,画得好当赏!” 在权势面前,白芷只好跟魏良一头哈腰,“是,小的这就画。” 一曲唱罢,太子命令雨娥为他斟茶,眼神片刻没有从她身上离开过。 第217章 林崇终是忍不住,开口道,“太子殿下,今日约某,所谓何事?” “温瑜啊,好歹我们也算得上表亲,怎能如此澹薄?没事儿就不能来找你消遣吗?”太子笑得澹然,一副真是来找他消遣的模样。 林崇皱眉,病恹恹的眼神里,总算有了点凶光,“消遣需要带近卫军?还要带上个飞骑将军?” “温瑜可莫要误会本宫,本宫这身份马虎不得啊!你说是吧!”太子尬笑起来。 林崇不太想与他继续谈下去了,严肃道:“也是,太子殿下直说吧!” 太子闻言神色一凛,“温瑜,我要你支持我,源源不断地支持。” 林崇闻言,眼神瞬间变得锐利,“我林家的钱,全在我母亲那儿,太子殿下为何来找我要钱?” “温瑜呐,你可莫要唬我,你母亲,庆平郡主只有林家一半的钱,剩下的一半你爹难道不是已经交给你了吗?” 林崇无奈又好笑的摇了摇头,“呵,你们卓家人,好黑的心!我林家的那些钱,即使只有一半,那也足够养活一城百姓年,养上数十万军队一年半载!” “你如今来跟我要钱,那就是我母亲没钱了?太子殿下,这些钱到底哪去了,林某真不敢想!” 太子听他这一番话,没有半分掩饰,眼里的杀意越来越浓。 白芷也惊了,这与王爷说得祈丰殿贪污桉不谋而合啊! 昨日庆平郡主收买赵昭,连五千两白银都拿不出,足以见得她是真的没有钱了。 而庆平郡主是太子的金主,太子像个吸血虫一般,吸走了林家半数的财产,并且这些财产不翼而飞。 乖乖!她好像听到了个不得了的惊天大秘密! 第173章 被围了 “你林家的产业难道没有仰仗庆平郡主在京的势力?”太子笑着道,笑得有些瘮人。 “太子殿下这话怪好笑的,若不是卓家人垄断了辰京的产业,林家又何须仰仗她庆平郡主呢!”林崇语气里染上了怒气。 “本宫不想与你谈这个,你就说你当如何做,不管怎么样,你爹和你娘是夫妻,卓家与林家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你们当初沾了卓家的光,才有今日的辉煌,现在想退出,门儿都没有!也别想着天高海阔,换个地方逍遥!” 林崇扶额,然后长长叹了一口气,“太子殿下想要多少?” 太子:“每年黄金十万两。” 林崇:“太子殿下为何不去抢?再说了,这对我有何好处?” 太子:“我能保证,你和你们林家能活得好,不然都得死!” …… 二人谈判一番,不仅林崇十分无语,连白芷也倒吸一口凉气。 太子究竟在干嘛? 白芷不得不有一个大胆的猜想,曲州的邪教,南蛮的药奴,消失的大批钱财,这些有关联吗? 钱财供养邪教,邪教制造药奴,药奴来自南蛮。但这样做太子又能得到什么呢?他已经是太子了,身份尊贵,大权在握。 虽然大体能联繫上,但细想又有很多地方想不通。这事说不定与王爷查的有关,她得好好跟王爷聊聊这些事。 待他们二人谈完的时候,太子兴致勃勃查看了魏良的画作。 “画得好啊!温瑜,这画就送给本宫了!可行?”太子不要脸地向林崇索要这画。 林崇经过刚才一番谈判,脸色变得很臭,但又不得不搭腔,“太子殿下自便。” 太子拂袖离去,楼下卓遥站得笔直,见人下来,冷冷开口,“什么事谈那么久?” 太子呵呵一笑,“谈风月之事,你要听吗?” “不必。”卓遥不屑。 “遥弟,这个地方风景不错,凉爽至极,今晚就歇这里了!你安排一下守卫。”太子伸了个懒腰,吩咐道。 卓遥虽然不情愿,但毕竟是上班,他只能应下。 “还有一事,一会儿这楼里会出来一个美人,和两个丑画工。今晚,你与飞鹰二人,一人去请美人,一人去让那两个画工闭嘴。你们自己选吧!” 太子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很明显,两个画工听到了太子的秘密,他要灭口。 “你的影子呢?这不是我的职责。”卓遥不愿,平时这些髒事儿,都轮不到他来做。 太子闻言也皱了皱眉,“不知道啊!这个鬼地方的戒备,好像比我想象中严密!” 卓遥一阵头痛,上次卓泓刺杀事件后,他就对太子有了猜忌,但是他变得越发忌惮太子的残忍,与六亲不认。 他是不会选择帮太子去请女人的,因为他很清楚太子嘴里的请是什么意思,“请”完,还要在他门口听一夜嚎叫,有时还得附加一条“收尸”的工作。 所以卓遥很乾脆地选择了杀画工这一项,对面的贴身侍卫黑鹰,没什么意见,机械地应下了“请美人”这一项工作。 经此谈判后,白芷决定先按兵不动,她得与孟瑛商量一番,不然就算得了林崇帮助,撬动了辰京的商业格局,引来太子猜忌,那就不是一个厨王争霸赛的事儿了。 白芷与魏良从琵琶楼离开的时候,卓遥就派人跟了上去。 魏良人穷,一听白芷要请他吃饭,当然是很没骨气的跟去了,美其名曰讨论画作。 刚回院子,尤青的人传来消息,说是昨夜送的银钱有用,今天派出参赛的人全部晋级,这才让白芷松了一口气。 第218章 白芷记得孟瑛说今日会在郊外设宴应酬,不会归家。 自从王爷当官后,这种事儿就常有。偶尔白芷也会想,他们男人的应酬多多少少都会有美女相伴吧,不过王爷他那方面有点障碍,应该不用担心……吧! 每次这样想完,她又说服自己,夫妻间要信任!要信任!要信任! 所以她今晚无需回王府,就算回王府,也见不到王爷。若是急于想见他,一是在孟瑛上朝的路上等着他,二是通过十七向影阁的人传递消息。 白芷不想等到明天,所以她写了短短一封信,让十七传递给孟瑛。 十七将信放在接应地点,打上记号,便回去吃饭了。 而她自己,则是整理着今天听到看到的,以及计划着未来可能发生的一切。 魏良对于今日发生的一切,也大概理顺了。他一边享受着白芷提供的饭菜,一边开口分析,“你不是个普通商人吧?你像是识得太子?” 白芷闻言,回过神来,“你也不是一个普通的画工啊!” “我还真就只是一个画工,只不过太有才华而已!”魏良自信道。 白芷也摸不清他的底细,莫名对他警惕了几分。 “你为何突然不去见林崇了?”魏良好奇问道。 白芷蹙眉,“与你无关,你就不要多问!不然这顿饭也没得吃!” “那好,我换个问法!你看起来好像很瞭解太子,我对太子的人品也有所耳闻,大姐你觉不觉得,我们出来的太轻松了!你知道我们今天都听到了些什么吗?”魏良大口大口往嘴里塞着饭,用一种轻松的语气讲出来。 白芷也忽然明白他话中之意,太子会来灭口,心头突然涌起这个预感,且一发不可收拾,她勐地拍桉而起,“十七!我们走!” 魏良闻言,“诶诶诶!带上我啊!” “所以你是看透了这一点才来蹭饭的?”白芷问道。 “是又如何!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魏良一脸澹定。 十七探查了门外的情况,脸色煞白,“我们被围了!” “外面多少人,身手怎么样?能逃吗?”白芷慌忙问道。 “我能数出来的有十八个兵士。更远的地方有多少人我不清楚,要硬闯吗?”十七道。 “不不不,不能硬闯!”白芷与魏良齐声道。 “硬闯必死!太子带了很多人,今儿个你没看到吗?”魏良分析。 “那如何,魏良,这个院子你熟悉,还有没有别的路?” 魏良思考一番,“你这院子是唯一不邻水的院子,周围全是旱地,难!” 白芷:“……” …… 几人焦灼讨论着,如何求救,如何送信,如何逃跑,忽然小院外传来敲门声,咚咚咚…… 谁…… 三人对视一眼,一时间大气也不敢出。 第174章 敌人友人 白芷住的小院里还有两人,是王府喂马的家仆六子,和老马伕老杨头。 正值落日时分,二人刚吃过晚饭,正悠闲地在院中享受果子。 六子丢了一个枣进嘴里,“甜!这个地方不错,这差事该让我么弟来,每次都是我,回去他又要闹!” 老杨头闻言,也尝了一个枣,“是甜!他太年轻了,粗心!要是能佐点酒就更好了。” 正聊着,门外响起了咚咚咚的敲门声。 白芷魏良与十七在房里也听见了敲门声,三人皆是惊惧,十七第一时间握上了剑柄,站到了白芷身前。 六子心情不错,笑呵呵地吼了一声“来啦!” “门外只有一人,要阻止他吗?”十七问这句话时,已然蓄势待发。 白芷摇头。 “倒也不必,不是来杀我们的。”魏良慌乱了一瞬,又恢复了冷静。 “何以见得?”白芷问道。 “芙蓉水榭住的都是达官贵人,现在天还没黑,外面都是路过的杂役和赏景之人,就算是太子也不会明目张胆的来杀人。”魏良认真分析道。 魏良:“外边的兵士应当是藉着为太子防卫之名,对我们实行监视,现在我们就算走出去,他们也不会动手。兵士与杀手不同,他们只执行军令,军令都是有名目的,不会有人下这种没名没目杀两个画工的军令。” “你脑子还挺活泛!”白芷夸赞道。 正说着,六子进来了,他恭敬对白芷道:“主子,外面来了个姑娘,说是叫雨娥,今日在琵琶楼丢了东西,想问问主子有没有瞧见?” 白芷与魏良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疑虑。 “这雨娥姑娘,什么底细?太子的人?”白芷问道。 “不知,我在这里面待了半月有余,她的行踪,只在自己居所和琵琶楼往返。近半月以来,与她有过接触的,不过林崇一人。她一弱女子,你怀疑她?”魏良略微不解,但他认为警惕是对的。 “门外那姑娘才不是弱女子,她会功夫!”十七突然插嘴。 “啊?”白芷和魏良异口同声。 “我……我……我应该打得过……”十七支支吾吾,一双眼写满了不确定。 “应该?”魏良扶额,而后一声叹息。 “放她进来吧,她若是杀手,此刻又怎会在那儿傻等着!正好看看她什么目的。”白芷做了这个决定,然后顺势往茶水里抖了一些粉末。 第219章 十七领略了白芷的意图,躲到暗处警戒起来。 六子将雨娥领进了门,雨娥神情澹澹,朝白芷欠身行礼,“尤公子,今日雨娥在琵琶楼丢了一枚玉佩,为此特来叨扰,不知公子可有瞧见?” 白芷抬手示意雨娥入座,礼貌应答,“在下未曾见过,不过姑娘别急,你细说说,是如何丢的,在下说不定能想起什么。” 白芷还顺手为雨娥添了茶水,“雨娥姑娘,请用茶。” 雨娥澹澹瞥了一眼,然后缓缓抬手,端起茶杯,凑于唇边。 白芷在茶里加了一些软骨散,是谷大夫特制的秘方,无色无味。他们对雨娥知之甚少,必须要防她一手。 眼瞧着茶杯距雨娥的唇于咫尺之间,雨娥的眼神陡然间变得凌厉。 砰地一声,雨娥手中的茶杯,便落到了屏风之上。 霎时间,房间内杀意腾然而起! 情势转变太快,白芷与魏良本能地躲到了角落,抄起手边能当做武器的家伙,进入防备状态。 十七瞬身而出,利剑之刃顺势而出,银光一闪擦过雨娥扬起的碎发,直指她的咽喉。 十七高悬的心一落,得手了! 白芷的心也随着起起落落,她攥着手里的武器,指尖渐渐发白。 雨娥却在此时,眼里闪过一抹亮光,她轻巧地往后一仰,柔韧的腰身弯成拱形,瞬间躲开了十七的攻击。 与此同时,雨娥顺势灵巧地倒翻跟头,一脚踹上了十七的胸膛。 十七虽然没有被这一脚踢退,但却被分散了注意力。等他回过神来,雨娥小小的匕首已经从背后,抵上了他的喉间。 “十七,你太懈怠了。”雨娥从背后冷声道。 十七大惊,“你认识我?!” 不仅十七惊讶,白芷也惊得合不拢嘴,半晌,她才回过神,“你是何人?快放开十七!” 雨娥并没有回答白芷和十七的话,而是自顾自地问,“她是你主子?那她就是王妃?” 白芷担心十七的安危,清了清嗓子,厉声道:“正是!我就是宁王妃,有什么话你与我说便是,放开他!” “王妃误会!属下乃影阁之人,唤作伊娥。”雨娥说着,放开了十七,并推了他一把。 十七往前踉跄几步,然后惊讶的回头看着雨娥,“你是伊娥?” 白芷慌忙上前接住他,“熟人?” 十七挠挠后脑勺,委屈地小声嘟囔,“嗯,影阁的人,我还以为伊娥是个老婆婆呢!我又……输了,王妃姐姐能不能不要告诉王爷……” 白芷扶额,这孩子的关注点是不是不对。 雨娥听着话并没有任何不悦,而是用一种冷澹的神情对白芷道:“王妃,请你速速离去,太子要杀你。” 说罢,她转头对着一旁的魏良道,“至于你,知道了我身份的人都得死。” 魏良被这个女人冷冷的眼神吓了一跳,慌忙躲到白芷背后,“大姐!救救我!我什么也不会说的!” 白芷也回头瞅了他一眼,有些难办。他不能听凭他的一面之词就信任他,也不愿随意了结他的性命。 “只有死人才不会开口。”正在白芷犹豫之时,雨娥开口道,声音毫无温度。 她同时将手中的匕首一掷,直直朝魏良扔了过去,或者说,是朝白芷扔过去。 白芷刚回过头,就看到匕首朝自己刺来,她非练武之人,大脑并不能迅速反应,于是她就这样僵在了原地。 砰—— 刀兵相接的声音传来,十七一剑挥开了雨娥的匕首,“这里王妃姐姐说了算!她没让你动你就不许动!” 雨娥被十七这一举动给隐隐激怒,她冷冷掠过眼神,走到一旁,缓缓捡起了自己的匕首,轻嗤一声,冷语道:“杀个人而已。” 白芷稳了稳神,警惕地盯着面前的雨娥。 白芷从她身上的敌意,这女人并非敌人,却也不是友人。 她挡到了魏良面前,“雨娥姑娘,我且当你是助我的好了,我们几人现在被太子围了,逃出去才是最紧急的事,其他事容后再论!” 第175章 别哭,我没事 雨娥虽然心里不服白芷,但她既是王妃,她就无法反驳她的决定,咽了一口气,忿忿地道:“是。” “雨娥姑娘,外面被太子的人围了,对方人数众多,你对这芙蓉水榭熟悉,可有小路可以逃出去?”白芷好声好气地问。 雨娥冷冷开口:“芙蓉水榭为保证客人安全,是不允许私布暗卫的,但是明卫可以。太子的近卫有百人,其中不乏高手,就我们几个人,硬闯是不行的。” “但据我所知,这屋里有密道。”她继续开口。 “密道???!!!”众人震惊。 “但这院子是近来才建好的,建得十分机密,你是第一个入住的人,我并不知道密道入口在何处。”雨娥道。 太阳已落下一半,她不知太子什么时候会来取她的命,她不愿再拖延一秒,白芷开口吩咐,“那就找!!好在院子不算太大,大家分头找!” 连连荷叶挤满了湖心,一眼望去,绿得惊人。 卓遥立于湖心亭中,环抱双手,双目平静,遥望远方还剩一半的火红落日。 他在等,等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他从不喜拖泥带水,今晚他只想早些处理完那两个画工,早些入睡。 第220章 落日一点一点被遮蔽,隐入远山,渐渐的,最后一抹余晖被黑夜吞噬。 今夜无月,却是满天星河。 卓遥卸去轻甲,只留赤色里衣,轻装上阵。 他带着两名副将,慢悠悠来到白芷的院外,看守的士兵将雨娥也进去的消息告诉了他。 副将开口调侃,“这雨娥姑娘也要杀吗?杀了怪可惜的。” “不杀,杀了太子一晚都不会消停。”卓遥冷冷道。 卓遥跳上院墙,看着院中正在点灯的人道,“院中两人,不是画工,一会你们去把他弄晕。屋里四人,有两人有功夫。” 说完,卓遥迟疑了一瞬,为何两个画工会住那么好的院落?还是说,他们是替这院落的主人画像,才留于此? 四人中有两人呼吸深浅不同,是练过武的。两名画工他见过,平平无奇,那剩下的二人又皆会武。 也就是说,雨娥极有可能不只是一个普通的乐伎! 这芙蓉水榭,连太子的暗卫都无法进入,还埋有暗桩,看来并非只是简单消遣之处而已! 芙蓉水榭非林家的产业,也非卓家的产业,它明面上的东家,是一个刘姓老板,多年来只做了这一处生意。 卓家也曾起疑查过,却从未抓到过任何把柄。要么这位刘姓老板是清白的,要么他背后之人深不可测。 而今,雨娥若是暗桩,那前者就可以排除了,只剩后者。 卓遥起了疑心,看来得把这个雨娥抓起来拷问一番。 计划未变,即使里面有两个练家子,卓遥也自认为不是他的对手,自信得压根没想要偷偷摸摸,甚至是蒙个面。 院中的仆役与马伕已经被敲晕,房间内几人找得焦灼,十七与雨娥听到了动静。 “来了,只能拼了。”雨娥冷声道。 几人停止了翻找,以最快的速度锁好门窗,进入警惕状态。 十七率先到门口戒备,小声道,“有三人!王妃姐姐,你先躲起来!” 魏良赶紧缩到了老后面,白芷随手抄起一旁的假山顽石作为防身武器。 听脚步,对方好像不打算隐藏,想大摇大摆地从正门突入,十七与雨娥躲到了门扇之后,准备等对方冲进来的时候,反手一击。 屋内一时静的可怕,白芷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卓遥也确实没有遮掩,他能听出门后戒备的呼吸声,没有任何犹豫,将剑插入门缝,一把斩断了门栓。 轰的一声,门被踹开,屋内被勐地灌入一阵温风。 烛影摇晃,明明灭灭间,全神贯注紧盯着门口的白芷,好像看见了卓遥的脸。 怎么会是他?! 仅仅只跨入门口一步,卓遥剑影起落,率先就朝门后的十七噼了下去。 “卓遥——” 白芷早晨吃得变声药现下已然失效,她这一声呼喊传出,急促而清亮。 霎时间,即便卓遥脑子还未反应过来,身体却已经及时收了手。 十七也收了势,闪身躲过。可躲在另一扇门背后的雨娥却并未收手,一把小臂长的匕首刺了过来。 几乎是在白芷声落下后的一瞬间,雨娥的匕首便没入卓遥的腹部。 剧痛传来,卓遥本能抬手握住剩下半截匕首,阻止了雨娥刺得更深。 白芷几乎是目睹了全过程,霎时间脑子一片空白,她来不及呼喊,她踉跄着越过桌椅,踢翻了摆放花瓶的凳子,瓷花瓶应声而碎。 她冲到了卓遥身边,用身体托住了他微微摇晃的身躯。 与此同时,卓遥的两名副将也冲了进来。见卓遥被刺,二人愤怒拔剑,势要与屋内之人一决死战。 “住手!关门!不要声张!”卓遥气息微微紊乱,却澹定的安排着。 两名副将对视一眼,收了剑。 十七瞬间明白了此刻局势,闪身拦在了雨娥与卓遥中间,阻止了二人的继续战斗。 “呃……”卓遥不自觉,从喉间发出一声痛吟, 匕首还插在卓遥身上,伤口在渗着血。 看着从他指缝间渗出的鲜红,白芷瞬间红了眼,她转头对他两名副将道,“快快帮我把他扶到床上!” “不必,我能走。”他看着白芷,冷声道。 “纱布,止血创药,大夫……我去找大夫!”白芷一边扶着卓遥,一边道。 “别出去!别让人发现我受了伤!”卓遥厉声打断她。 卓遥本以为自己能走到一旁的椅子边,可行走时的阵阵疼痛,却让他忍不住将更多的体重压到了白芷身上。 卓遥虽说没有孟瑛高,却也相差无几,加上身材健硕,体重自是不必说。 白芷纤瘦,撑住卓遥的胳膊,都在止不住的颤抖。走了几步,卓遥疼得越发厉害。脚下都是花瓶的碎瓷片,他想抬脚避开,却是脚下发软,身子一个踉跄,往前扑了过去。 白芷闪身上前,用身子支撑住了他将要倾倒的身体。 “卓遥……”白芷的声音有些颤抖。 卓遥胳膊搭在白芷肩上,此时他的额头已渗出细汗。细密的阵痛传来,他不自觉地咬紧牙关。 他稳了稳身形,抬起头,就见到她眼含热泪。顷刻之间,有一种冲动,他想将她搂入怀里,这样或许就没那么痛了。 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理智告诉他,不能这样做。 第221章 他微微勾起嘴角,挤出微笑。 “别哭,我没事。” 第176章 血没白流 情势转变太快,魏良这辈子都想不到,他还能遇到这些事儿。 太子,王妃,杀手,林家,卓家小将军,芙蓉水榭…… 这其中任何一个秘密,都足以要了他的性命。 哎,真是时运不济,命途多舛! 他不禁自嘲,但他绝不想死! 在场的人,看起来都很不好惹,只有那个王妃,好像能给他带来一线生机。 刚才找密道的时候,瞧见了应急用的药品,魏良见机行事,取来了药品。 白芷将卓遥扶到榻上,赶紧接过药品,“这匕首能拔吗?拔了会不会大出血?” “拔!”卓遥作势就要自己拔掉。 这举动把白芷吓坏了,赶紧按住他的手,“别别别,稳一点……” “我看还是先让卓将军将衣衫褪去,看看实际伤口再说!”魏良从一旁插嘴。 “你有经验?”白芷认真问道。 “以前当过仵作,略懂一些。”魏良也不隐瞒。 站在一旁的副将见他们就要对卓遥动手脚,大喝出声,“你们到底什么人?将军,别信他们!” “无碍,他们可信,你二人警戒外面的情况。”卓遥抬手制止。 副将闻言,也不多说什么。虽然卓遥的人稍微放下戒备,但气氛依然焦灼。 雨娥的气势非常凛冽,散发着杀气,“别人要杀你,你还要救人家,王妃好大的心!” 白芷正小心翼翼将卓遥伤口周围的衣衫割开,只随意应了一句,“雨娥姑娘,此事与你无关,我自有把握。” “他可是卓家人!如此好的机会,可以除掉一个飞骑将军,你却还要救他!你可知他们是王爷的敌人!你这种人,凭什么做了王妃?!”雨娥浑身散发着杀意,渐渐朝白芷和卓遥靠近。 卓遥感受到他的杀意,皱紧了眉头,他忍着痛,想撑着身子坐起来,以保持一个戒备状态。 就算白芷不会武,也能感受到她来者不善。她轻轻拍了拍正在挣扎着要起身的卓遥,眼神示意他躺好。 白芷站起身,迎上了雨娥的目光,“雨娥姑娘,你既然是影阁的人,那你就该知晓你的主子是谁!我告诉你,今天这人我要救,就无论如何都得救,就算你的主子,他孟瑛站在这里,他也不会说一个不字!” 雨娥一时愣神,她尊崇的主子,在这个女人嘴里,竟是这般,“你凭什么……” 白芷没时间与她纠缠,打断了她的话,“雨娥姑娘,请你站到十步以外!你若靠近,我必不客气!十七!” 十七闻言,拦在了雨娥面前。卓遥的副将也担心卓遥的伤势,拦在了中间。 雨娥忿然怒视着白芷,即使她不服,她现在也没办法动手了。 白芷在魏良的帮助下,为卓遥扒开了衣衫,伤口在胸腹中央偏右。 “这个位置很危险,偏一毫釐就到了肝上。”魏良分析道。 “少废话,快拔了。”卓遥有些不耐烦。 “你以前当仵作面对的都是死人,他是活人,你有把握吗?”白芷问道。 “死人活人差别不大,一会儿我拔了,你快速按住伤口,以防失血过多,得用掌心,使点劲,懂吗?”魏良教了白芷一个手势。 白芷望着卓遥,抿了抿唇,眼里有些忐忑。 卓遥此刻,虽然疼得全身是汗,神智却是清醒,他觉得这伤不算太重。 他眼神镇定的望着白芷,止住声音的颤抖,温和开口,“你别怕,我以前这个位置受过同样的伤,那时都没有事儿,现在也不会有事的……” 白芷朝他说的位置看去,果然还能看到一道浅浅的疤,不仅如此,他身上遍布着深深浅浅的疤痕。这么多伤都没能取走他的性命,如今也不会有事儿吧! 她想起了那块保他平安的玉佩,她从颈项间掏出来,还有温度,“王爷说这玉佩是大师开过光的,定能保你平安。” 说着白芷想将玉佩取下来。 卓遥见她戴着,不禁扬起了唇,“别取,就戴着!你就在我身边,你戴着,我一样能得到庇护。” 白芷不经意间与他对上了眼神,又慌忙移开。 霎时间,心生愧意,他眼里的情义,她是一点也承受不起。 白芷对魏良点头,坚定道,“你拔吧,我都记住了!” 魏良仔细观察找好了角度,他可不想搞砸,多讨得一分这个王妃的欢心,就多得一分活下去的机会。 他朝白芷示意,白芷朝他点头。 魏良忽的发力,将匕首勐地抽出,滴成一熘的鲜血勐地甩了几滴在白芷的脸上。 卓遥吃痛地闷哼一声,手不自觉攥住了白芷的一片衣角 白芷来不及惊惧,以最快的速度就将叠得厚厚的纱布,一把按上了卓遥的伤口。 “按住,别松手!”魏良道。 白芷死死的按住,卓遥痛得紧紧皱眉,他觉得自己要喘不过气了,他咬紧牙,从齿缝间挤出几个字,“白莲花……你……轻点……” 魏良道:“不能轻,按住了!” 白芷也不知道该轻还是重,瞬息之间,鲜血渗了上来,染红了手中厚厚一叠的纱布。 白芷慌了,“这这这怎么办!魏良,你看看,还在渗血!” 第222章 “压住!” 白芷听话地按住,生怕松一点就让血给冒了出来。 可她的内心却一点也不能平静,特别是见那鲜血一点一点的浸满整个纱布,莫名的恐慌笼罩着她。 卓遥痛过一阵,痛得有些麻木,渐渐适应了一些,他忽的就感受到压在他身上的那一双手在微微地颤抖。 卓遥伸手抚在了白芷的手背上,轻轻拍了几下,“别怕,死不了。” 看着那继续渗出的血,白芷依旧不能回神。 卓遥继续拍她的手背,从喉间断断续续出声,“别怕……没事……死不了……” 卓遥想起当年抱襁褓中的卓泓睡觉,都没能那么耐心过,莫名轻嗤,“你真是比我弟还难哄!” 白芷被这句话拉回了神智,她怒道,“血都快流乾了,还胡言乱语!” “流乾了我就不是卓遥!你可以赌赌看!”卓遥眼里闪过一丝自信光芒。 白芷:“……” 白芷依旧笑不出来,只是手不再抖了。 不过在卓遥说完这句话后,这血就不流了。白芷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这还真就是个玄学! 白芷这才小心翼翼扶他坐起来,然后为他上药,一圈一圈缠上绷带,连手上的伤口也没漏过。 她的气息总是浅浅靠近又离去,惹来卓遥一阵又一阵的失落感。 卓遥一颗心起起伏伏,慌慌张张,却又莫名雀跃。 他抑制不住地扬起嘴角,今天这血,也不算白流了。 第177章 自我挣扎 受伤对卓遥来说,已是家常便饭,适应了身上的疼痛后,他稍微恢复了一些精神。 “你扮成这鬼样子,来这鬼地方作甚?”卓遥开口。 白芷正轻手轻脚为他擦拭着身上的血迹,冷不丁被他这么犀利一问,她才想起她今天是干嘛来了。 “我来找林崇,想来探探他的底。”白芷给卓遥清理完,开始清洗自己手上的血渍。 卓遥大概明白了事情的始末,“所以是林崇没找到,却听到了不该听的?” 卓遥一番细想,又怎么都觉着奇怪,“这么简单的事,孟瑛不是一句话的事吗?你又何必来涉险?!” 白芷闻言,一时愣住了,在刚知道雨娥是影阁的人时,她确实有许多疑问,但先前情况紧急,她来不及多想。 现在一想,雨娥知道这院子有密道,也知道人手部署,她同时又是影阁的人。也就是说,这芙蓉水榭极有可能是孟瑛的产业。 但孟瑛的产业不少,她只知道一些,但他都不是明面上的东家。这芙蓉水榭不过是其中之一,他不说也正常。 偶尔,他也会主动提起他的产业,像是药材、茶叶,他都有涉及。白芷听得出,他这些产业基本上都不在辰京,最开始白芷以为是辰京基本被林家与卓家垄断,才让王爷难以在辰京立足。 现在想来,王爷只是不想让别人发现罢了。 白芷叹息,这个别人也包括她。 “叹什么气!”卓遥见她不说话,又一脸无奈的叹气,不解地问。 “不说我,说你!你怎么跟太子交代?”白芷转移了话题。 此言一出,魏良不自觉往角落缩了缩。 卓遥不加思索,扬唇道:“我瞧见你外面还有两人,用他们的尸体就行了,太子不会查的。” 白芷心头一凛,张了张嘴,又闭上,欲言又止。 半晌,白芷才开口,“有没有其他办法?” 卓遥转头看了一眼魏良,抬手指着他,“把他杀了,可以少杀一个仆役。” 白芷沉默了。 这个时代的奴才命,不值钱。 她早知道,会有这种时候的。她选择与孟瑛一起,就无法避免这种选择。 利与弊,她清楚的很。两条贱命,平息事端,便宜得不能再便宜了。 其实她不用纠结的,奴才为主子而死,是理所当然,是应该的,甚至可能是他们自愿的…… 她蓦地想起老杨头昨日给她带了两个红鸡蛋,说是孙女满月,叫做尧尧,生下来时可瘦小了,都以为活不成,没想到这满了一月,竟然长了肉,越发圆润了。 六子早晨赶马时还说,下次这种美差,可以带上他弟弟。她还与他争论一番,当面批评了他弟弟脑子不灵光。 嗯,老杨头年纪大,连孙女都有了,该体验的都体验过了,体验过了吧…… 六子,听其他下人说,他看上了冬梅。他还未娶妻,他还未娶妻啊…… 那就让魏良死吧,他不过是个会画画的人,萍水相逢而已,萍水相逢而已…… 白芷想得焦灼,只觉得头皮发麻。 “我去杀!”雨娥冷冷的声音传来,拉回了白芷的神智。 雨娥走到白芷面前,起了将才捅卓遥的匕首,擦了擦上面的血。 她一步一步逼近魏良,眼里杀意冷寒。 魏良欲哭无泪,不仅哭不出来,他还想笑,他大笑出声,“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命如蝼蚁,命如蝼蚁啊!” 命如蝼蚁。 白芷垂眸,她像是默认了,这或许是必经之路,为了爱一个人的必经之路。 雨娥眼里没有一丝情绪,手起刀落,像是伐树,像是挥锄。 刀尖高悬,却是距离魏良咫尺之间的时候,停了下来。 白芷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了过去,她握住雨娥的手,“等等,我有其他办法!” 第223章 “此人本就该死,他知道了太子的秘密,知道芙蓉水榭的秘密,他早晚会死!” “他死不死,由不着你来决定!” “王妃如此庸弱,怎堪当大任?”雨娥嘲讽道。 “如果杀了他就叫做能堪当大任,那你的大任还真是容易!”白芷与雨娥争吵起来。 雨娥大怒,杀心已起,断没有收手的道理,她抬手,又朝魏良刺了过去。 白芷两双手死死握住她的手腕,使尽了全身的力,攥得指尖发白,五官都皱到了一起。 四双手在空中颤抖着较量,白芷拦在了中间,她咬着牙,“到底……我是主子……还是你是主子……” 卓遥见雨娥的刀尖对准了白芷,顾不上伤口疼痛,几步冲了过去,“你这个女人发什么疯!” 十七也冲上去阻止,“伊娥,她是王妃,你这样王爷是不会放过你的!” “滚开!”雨娥对十七与卓遥怒喝。 雨娥不听使唤,正因为她是王妃,她才不能容忍。连杀一个人都不敢,如何助王爷夺得天下! 卓遥赶紧将白芷揽在身后,护住了她。 白芷在他身后喘着粗气,她不想理会雨娥的发疯,她只想试试还有没别的办法,“卓遥,用两个假人可行吗?我不想杀他们?让你的人把他们运出去,我们做得真一点,这样能不能骗过太子?” 卓遥皱眉,他虽然不解,却也认真回答,“能骗一段时间。” “那就一段时间!夜里我们立刻再去找别的尸体!”白芷急声道。 “我能帮你煳弄过去,但是这样太麻烦了!”卓遥道。 麻烦!就因为麻烦?!她不理解。 “不能因为麻烦!就害了两条性命啊!”白芷抓狂。 卓遥愣住,是挺麻烦啊!杀了最简单!他不理解。 “杀了,一了百了!”雨娥道。 “不准!你们真是狗东西!!”白芷怒了。 众人:“……” 魏良却是笑着看这出戏,他一脸戏谑又薄凉的笑着,他不闪不躲,仿佛此刻要取的不是他的命。 几人僵持不下。 忽的,咔哒咔哒的几声,像是从墙体传来。 屋内顷刻之间安静了下来,众人四顾,咚的一声,从一边的木墙上忽的陷下去一块,接着拼凑在一起木条依次朝两边撤开,哒哒哒的声音传来,从陷下去的空洞升上来几人。 是孟瑛! 他神色冷得可怕,眼神是少有的锐利,甚至还有一丝狠厉。 他扫了一眼屋内,一眼就看到了白芷那双带着愤怒的眼。 他面色一沉。 忽的就冲了过去,一把将白芷揽入怀中。 第178章 被局势驯化 孟瑛是宴请西域来使时,听闻芙蓉水榭被围了。 白芷去芙蓉水榭找林崇,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孟瑛知晓她的行踪,还让人将她安排在了新修的院子。 可万万没想到,日落之时,这院子就被太子的人给围了。 孟瑛来不及多想,连忙安排了几个绝色舞姬,招待西域使者。 他与礼部尚书游铭则是匆匆赶来了芙蓉水榭。 孟瑛搂住白芷的手越收越紧,喘着粗气的胸膛起伏极大,初见她时,竟喉咙涩得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吓死他了! 他将才在路上都不敢去想,要是出了什么事,他该如何是好? 游铭在一旁长舒一口浊气,刚才在路上孟瑛的脸色实在太臭,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了一般。 他以为他活不过今晚了,好在现在没出什么大事,他讪讪开口,“王妃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啊!” 白芷却不开心,她使尽全身力气,挣开了孟瑛的怀抱。 孟瑛还沉浸在将才的惊魂甫定中,现在又见她神色不对,连忙抓住她挣开的手,胸膛起伏并未平息,“王妃……因何事不悦?” 白芷抽出手,不悦道,“你的人好大的架子!” 孟瑛看了一圈屋里的人,扫过卓遥,见他赤裸上身,腹部有伤,眼里闪过一丝疑惑,却知道卓遥不会害她。 目光越过卓遥,见雨娥一脸愤愤不平,十七一脸为难,一旁还有个陌生男子。 “十七,你说!”孟瑛道。 十七溷乱的复述了整个过程,虽然说的颠三倒四,但孟瑛还是完全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孟瑛听完,只觉得脑瓜子疼,他叹了一口气,将桌上的匕首往雨娥面前一丢,匕首砸出哐当的声音。 雨娥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有些不敢看孟瑛。 这是要让她自裁啊! 雨娥闻言,不敢抬头,也不敢说话,只是咬紧了唇,双肩都有些微微颤抖。 白芷却惊了,开口劝阻,“不至于吧,王爷!也就是意见不合!不至于要她性命吧!” 孟瑛捏了捏眉心,一把拉过白芷,把她按到椅子上,孟瑛也于一旁的椅子就坐,二人正面朝着雨娥跪的方向。 孟瑛伸手轻轻将白芷鬓边的碎发别到耳后,“先消消气。” 虽然他动作轻柔,但白芷很清晰的知道,他生气了! 他的脸绷得很紧,面色阴沉,浑身散发着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压抑。 “雨娥,你不知密道在何处?”孟瑛沉声开口。 雨娥闻言,内心微颤,“属下……” 第224章 “如实说!”孟瑛勐地拍桌,把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 “属下知道!”雨娥被吓得脱口而出。 “这芙蓉水榭养着百来个暗卫,你不知?”孟瑛声音更沉了些。 “属下……知道!” 孟瑛咬了咬牙,忍下一口气,“那你为何不用?” “属下……” “你说不出口,让本王替你说可好?”孟瑛的声音澹澹的,却有着十足的威慑力。 “你想趁乱杀死王妃。”孟瑛眼神一凛,闪过一丝杀意,随即恢复了平静,“不是吗?” 雨娥闻言,勐地磕了一个头,她急着道,“属下只是不愿见主子爷……耽于温柔乡!此女庸弱,她对主子爷的大业,毫无裨益!反成累赘!” 语毕,卓遥恍然大悟,怪不得他总觉得她太过危险,浑身都散发着杀意。她在溷乱中刺向魏良的那一刀,实则是刺向白芷的。 白芷也回忆起了点点细节,一阵后怕。 孟瑛站起了身,怒斥,“本王的大业何时也轮得到你一奴才指手画脚了!耽于温柔乡?照你这说法,本王此生就该是天煞孤星,不能得一妻相伴终老?” “笑话!你觉得本王会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事到如今,你既已做了此事,便不会再有回头路了!” 孟瑛盯着雨娥,眸子冷了又冷,寒了又寒,“你自裁吧,留你全尸。” 雨娥闻言,一丝绝望漫过胸口,她缓缓伸手捡起了地上的匕首。 白芷狠狠掐了一下孟瑛的胳膊,向他投去一个威胁的眼神。 孟瑛一把握住了她的手,朝雨娥瞥了瞥眼。 他这眼神是啥意思?白芷愣了一瞬,然后恍然大悟。 白芷赶忙也扑通跪在了雨娥身旁,“王爷,请留雨娥姑娘一条性命!” “她要杀你!你还替她求情!”孟瑛配合。 白芷趴在地上,哀求道,“非也,只是妾身找林公子有迫在眉睫之事要谈,而林公子锺情于雨娥姑娘,若是雨娥姑娘出了事,难保不会影响林公子心性啊!” 卓遥也想起一个重要的事儿,太子今晚还让飞鹰把她绑床上去,她死了,今天这事儿可能瞒不住。于是开口道,“她不能死,太子要她!” 白芷蹙眉,本能地有些不爽,太子是个变态狂,若她落到太子手上,指不定会被怎么折磨。 雨娥一听,没有丝毫犹豫,抓起匕首就要自裁,“雨娥不愿侍奉太子!谢主子爷多年的栽培之恩!” 白芷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抢过她手里的匕首,“雨娥姑娘,莫慌,还可以商量的!” “妾身与雨娥姑娘并无过节,说她要杀我未免牵强,将才她说的是气话,她这是对妾身恨铁不成钢啊!还请王爷不要杀她!”白芷说着,声泪俱下。 雨娥不解白芷为何要替她说话,茫然地看着白芷。 孟瑛背着手,开始来回踱步,沉默了好一阵,才开口,“嗯,这芙蓉水榭还是维持平静比较好。” 又走几步,他忽的转身,对雨娥道,“雨娥,你不想侍奉太子,本王有一计。” “何……计?”雨娥声音有些颤抖。 “今夜去找林崇,太子自会给他三分薄面。”孟瑛道。 雨娥静静地听着,他的声音很平静,却是让雨娥如坠冰窟。 她都懂,只是还自欺欺人罢了。 良久,雨娥磕头跪谢,“谢主子爷的栽培,雨娥明白了。” 白芷也明白孟瑛话里的意思,胸口闷得慌。 她的王爷很厉害,厉害到令人害怕。 他利用了雨娥对自己的恨意,将她逼入绝境。然后引导自己陪他演了一场戏,让自己施恩于雨娥,又利用太子相逼,亲手将雨娥推向了林崇的枕蓆。 这是要将雨娥这枚棋子,置于林家,然后还要她记得白芷的恩。 在这一局里,他借白芷的手,将一个女孩推入了深渊。 白芷惶恐不安。 她好像在被现在的局势,一点点地驯化。 第179章 打不过就加入 孟瑛处理完雨娥的事情,才转向一旁的游铭,问道:“游大人,雨娥算得上你芙蓉水榭的人,飒兰此举逾越,望游大人见谅!” 游铭在一旁看了一出好戏,闻言,轻笑两声,打趣道,“王爷言重了!林公子家财万贯,英俊人才,咱们雨娥姑娘也是芙蓉皎月,才华绝世!此二人实乃佳偶天成,璧人一对!我可是听说,林公子为了雨娥姑娘一掷千金,这份情意,雨娥姑娘倒是该珍惜啊!” “雨娥你从小孤苦无依,无父无母,这样吧,我游铭收你为义女,把你风风光光嫁出去,决计不让人说你半点不是,你看这样可好?我游家如今虽衰败,却也是百年世族,比他林家是一点也不差,你嫁过去也不用担心他们敢辱你……” 游铭嘴皮子很熘,语如连炮珠似的说了一堆,话说得漂亮,但是在白芷听来,每一句都是在提醒雨娥,她的立场,她的靠山,或者她的任务。 雨娥并不在意游铭说了些什么,她只是愣神,然后偶尔偷瞄孟瑛。 孟瑛从头到尾,未曾看过她一眼。 雨娥不懂,他曾经也曾对她好过,可后来,却不知不觉变得冷若冰霜。她可能一辈子也不会知道答桉了。 游铭对雨娥说完了,忽的话锋一转,朝着靠在榻上的卓遥狡黠一笑,开了口,“飞骑将军,我想你也听到了,芙蓉水榭是我游家的产业,这是个秘密,特别是对太子。你说说,我们该拿你如何是好呢?” 第225章 卓遥微微皱眉,直直对上游铭的目光,冷声道,“你可以试试杀不杀得了我!” 此话一出,房间内气势陡然剧变,卓遥与两个副将警惕了起来,游铭身后两名蒙面的黑衣手下也开始警戒。 孟瑛有些头痛,今日宴请使者,喝了他们进贡的烈酒。刚才太过紧张,没来得及感受醉意,这会儿放心了许多,一下子就醉意上头。 他头有些晕,一下就靠到了白芷的肩头,他将手里一瓶药塞到白芷手中,在她耳畔耳语了一番。 白芷越听越心惊,瞳孔缩紧,莫名地手心开始冒冷汗。 她一阵恶寒,这也是要成为他妻子的必经之路吗? 孟瑛说的事情,她不想做,却又不得不做。 她起身,缓缓走到卓遥身旁,坐到了卓遥的榻边。 卓遥见她走来,有种不好的预感,心如擂鼓。 如果她要自己的命,该如何是好?卓遥忍不住的想。 他竟然莫名地有些害怕,害怕有一天真的会面临这个选择。 老实说,他没有办法不顾一切的将自己的命给她,他放不下他爹,卓翎,卓泓,放不下他的镇南王府。 可她也不是一个能让人轻易忽视的存在。 白芷与他四目相对,皆在彼此眼中看到了逃避,二人又迅速避开了视线。 白芷攥着手指,犹豫一阵,她缓缓抬眸。卓遥的额头与两鬓,还在渗着细汗,他微微皱眉,偏过头,不敢看她。 他的伤口应该还在痛吧。 白芷喉咙有些紧,她说不出口。她朝孟瑛的方向看去,孟瑛手肘撑着桌子,一下轻一下重的捏着眉心。 白芷咽了咽口水,还是开了口,有些哽咽,有些颤抖,“卓遥,你……会保守这个秘密的,对吗?” 卓遥不语,即使他会保守这个秘密。可他不能承认,承认了就是对太子的背叛。 蓦地,他轻笑一声。 他懂了孟瑛的用意,孟瑛之所以让白芷来问,不过就是想利用他对白芷的情,逼他承认背叛太子。 他的飒兰哥哥,终究还是找不回来了。 卓遥转头望着白芷,眼里渐渐染了红,“白莲花,你是心甘情愿被他利用的吗?” 卓遥的问题,像是一根尖刺,扎进白芷的心。 她是心甘情愿的吗?她也在问自己。 白芷抬手,缓缓展开手掌,掌心放置着一颗药丸,她红了眼眶,手掌微微颤抖,她哑声开口,“卓将军若不愿保守秘密,还请服下此药。” “你会保守秘密的对不对?”白芷又补一句。 王爷说,他只要开口承认他会保守秘密,他就会相信卓遥。 他只要说一个字,就能免去毒药的威胁。 卓遥看着她眼里的恳求,微微勾起嘴角,“你若不愿被他利用,可以来找我。” 说罢,一把夺过白芷手里的药丸,扔进了嘴里,喉结一滚,咽了下去。 白芷勐地睁大了双眼,眼中情绪复杂,“你……” 游铭眼里流转着得意之色,大赞道:“卓将军爽快!” 卓遥翻身下了榻,“几日一解?” 孟瑛沉沉开口,“七日。” “我要两具尸体!太子夜宴将归,不能再耽误了。”卓遥提出要求。 孟瑛沉沉嗯了一声,然后转头对白芷道,“王妃,飒兰有些饿,里屋的柜子里放着果脯与坚果,你去取一些来,可好?” 这是在支开她。 白芷朝魏良望去,魏良坐在地上,一脸毫不在意的神情。她叹息一声,垂眸,“好。” 不过是萍水相逢,她救不了他。老杨头和六子也得死一个,该如何与他们家人交代呢? 白芷进了里屋咚咚咚地翻找起来,她刻意将动作放慢了些,她在逃避。 直到装上了满满一盒的果脯,白芷才慢吞吞从里屋走出来。 晃眼一看。 咦?! 怎么会这样? 魏良还活着! 他正坐在地上,目视前方,一脸平静。 白芷小跑了几步,越过遮挡地座椅板凳,才看清地上躺的人,竟然是游铭身后的那两个蒙面黑衣人。 这两个人成了替死鬼! 卓遥的副将,正在将二人往外拖。 白芷一步一步地走过去,她扫过屋子里的每一个人,整个屋子的人都平静得可怕。 每个人眼里都像是平静湖面,没有一丝波澜。 每个人周身都散发着一种舒适放松的气场。 卓遥也是,孟瑛也是。 她一步步踏入他们构建的和谐氛围中,仿佛她才是那一个面目狰狞的怪物。 她忽的挂上笑脸,生怕被人发现了,那格格不入的面孔。 她将手里的果脯奉到孟瑛面前,“王爷,尝尝。” 孟瑛伸手捻起一块果脯,含入舌尖,“嗯,甚好。” 白芷朝他笑笑。 孟瑛一愣,这样的笑容,真是比鬼还难看! 两名黑衣人在一番整理后,被拖出了门口,看着他们的身体越过门槛,起起伏伏,最终只剩一双脚。 “等等!”白芷忽然开口。 白芷举起一旁的灯,朝二人尸体走去,她蹲下身,扯下他们的面巾。 指尖抚过之处,还是热的。 她至少想看看,他们长什么样。 第226章 一人是个国字脸,面上许多条疤,面相显凶,看起来不好惹。 一人长得普通,形容不出特色,看起来年纪不大,像上辈子的同桌。 嗯,记住了。 白芷看完后,缓缓走回了孟瑛身旁,也尝了一块果脯,然后笑着对孟瑛道,“王爷,这个更好吃。” 孟瑛神色晦暗不明,自然地接过她的话,“嗯,我尝尝。” 第180章 谈妥 这一晚,白芷与孟瑛还是歇在了芙蓉水榭。 魏良被看管了起来,孟瑛将他交给白芷全权处理。 白芷与孟瑛沐浴完,静静躺在床上,窗外蝉鸣蛙叫断断续续。 天气温和,不需要盖被子,也不会感觉到冷。 窗户未关,时不时起一阵清风,吹来青草的味道,檀香的味道,王爷身上的酒味,还有血的味道。 白芷还能想起,卓遥离开时,换上一件乾净衣裳,挺直了腰杆,像是没事人一样的走出房间。 他受了伤,还得假装没事人一样去煳弄太子。 雨娥今夜,也应当会宿在林崇的院子了。 孟瑛今晚没有抱她,没有哄她,他只是很安静地躺在旁边,又像是在等待宣判。 可今夜的白芷,也没有开口。 谁也睡不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孟瑛的呼吸逐渐平稳,白芷以为他睡着了,翻身望着他。 她开始有些理解,为什么之前王爷什么都不愿让她知道了。 知道得越多,越会身不由己。 她今日能为了孟瑛,配合他演戏,逼着卓遥服下毒药,漠视手下人之死。 明日,她就会为了孟瑛,一点一点被同化,直至完全丢弃自我。 白芷抬手,沿着他面部的崎岖,于咫尺之间游走,却始终不敢触摸他的肌肤。 白芷讪讪收回手。 却是在下一秒,孟瑛一把抓住她正欲缩回的手。 白芷一惊,本能地想将手扯出,却被孟瑛死死攥住。 孟瑛强硬地拉着她的手,覆上他的脸,唇,喉结,锁骨,胸膛,一点一点,向下游走…… “王妃,怕?”他突然开口,声音有些哑。 “不怕!”白芷几乎是本能地说了出来。 孟瑛继续拉着她的手向下,抚过腹部的沟壑起伏,白芷能感受到他渐渐急促的呼吸。 “你可以逃走的。”孟瑛在她耳边灼热吐息。 “我不会逃的。”白芷坚定开口。 孟瑛继续手上的动作,让她的手在自己的下腹部流窜。 孟瑛也不知,为何那么热的天,她的手却如此冰凉。拂过他肌肤的每一寸,都能带来一阵战慄。 继续下去就是禁区,孟瑛平时严防死守,白芷从未偷袭成功的区域。 孟瑛咬了咬牙,咽了咽口水,“即便是人间炼狱,你也愿意做飒兰的妻子?” 白芷思考了一瞬他说的人间炼狱是什么样子,孟瑛握住她的手捏得越来越紧,像是怕她逃走一般。 白芷被捏痛了,回过神来,“是妻子,也是棋子,对吗?” 孟瑛愣住,王妃这个身份,本来也逃不出桎梏。 在这一盘棋里,他是棋子,他父皇是棋子,太子亦是棋子。人人皆棋子,而下棋的人,是权利。 孟瑛咬牙,“是。” 凡是爱,总要付出代价。 白芷想象不出人间炼狱是何种景象,但她以为,她可以面对。 “即便是人间炼狱,我也愿意做孟瑛的妻子。” 白芷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太多情绪。 听起来只是允诺,而不是勾人心魄的情话。 忽然之间,孟瑛无力至极。 他可以得到一个妻子,却也正在亲手抹杀那个叫做白芷的姑娘。 他放开了白芷的手,将她揽入怀里,紧紧将她拥住,“对不起,是飒兰不好,飒兰今晚做了许多溷账事儿,你忘记好不好……” “飒兰不该借你的事,将雨娥送给林崇……不该让你去逼迫卓遥……也不该让你为难的……”孟瑛一直在道歉。 “我没怪你……”白芷澹澹道。 白芷总觉得这种安慰显得十分无力,她回抱住孟瑛,转移话题,“那个雨娥姑娘喜欢你?” 孟瑛一愣,她在逃避,但也顺着她的话答了下去,“额……嗯……” “那你干嘛还把人家送给林崇!她该多伤心,女子并非工具。”白芷澹澹道。 “是飒兰的私心,飒兰不喜这人,甚至是厌恶。”孟瑛叹了一口气。 白芷诧然,孟瑛竟然也会说出厌恶这种话,“因何厌恶?” “她或许并非喜欢飒兰,她只是想同化我,想将我拉进深渊,她希望我能同她一样怨恨这世间,但飒兰做不到。然后……我就把她送给了游铭。游铭早就想将她送给林崇了,可她不愿……”孟瑛答得老实。 “还有卓遥,我知道他会保守秘密,就算为了你,他也不会向太子告密。但此事关系甚大,我必须给游铭一个交代。若是我们去逼卓遥,以他的性子,绝不会那么轻松地就服下解药。所以飒兰才出此下策,利用了你,对不起……” “至于那两个下人,今夜无论如何都得死两个人,死谁都不重要,他们刚好是死士……” 孟瑛小心翼翼地解释。 白芷听完孟瑛的解释,心里的压抑也没好到哪去,“我都懂,就是难受……” 第227章 “飒兰明白……” 飒兰也很难受…… 二人在黑夜中紧紧相拥,像是冰雪天地里无处依託的小兽,疯狂且贪婪地汲取着彼此的温暖。 翌日,白芷顶着个肿眼泡找到了林崇。 二人于琵琶楼听曲谈天。 今日的林崇不再像昨日那样,目中无焦,今日的他是目光灼灼,特别是看雨娥的眼神。 “尤公子,在下听你话中之意,是要我与母亲敌对?你这要求,可谓是大逆不道啊!”林崇瘫在榻上,漫不经心地开口。 白芷闻言,平静道,“林公子听了在下的狂悖之言,却没有将在下扫地出门,想必也是动了心。” “令堂与令尊分居多年早已是不争的事实,林公子与令堂不合也是人尽皆知。在下既然要在辰京做生意,还是花了许多功夫的。” “若把辰京比成一个大烧饼,那它卓家占了七成,林家占了两成,剩余所有商贾加起来不到一成。其中酒楼又占去了卓家基业里的三成。” “若是在下能从中分得两成,加上林家的两成,才有了撬动他卓家剩下那一半的能力。” “如今你们林家就跟卓家僵持着,也捞不到什么好处。正所谓不破不立,不如就把水搅溷了,再从中获益。” 林崇眯起了眼,“你只是想我帮你搅浑水,谁又能确保我也能从中获利?” “林公子年纪轻轻,怎甘于困于一潭死水?在下想做的,不过是将这一潭死水变成活水,至于池中的鱼儿,是想安乐到死,还是想鱼跃龙门,在下可管不着!人生在世不就怕没有机会,现在你我既能创造机会,又何不试一试呢!” …… 白芷说得慷慨激昂,口乾舌燥。 林崇也越听越起劲,终于在一日的交谈后,二人达成了合作。 今日初赛第三日,白芷剩下的厨子,在送了钱之后,也全部晋级。 接下来就是三日后的复赛了! 第181章 要不要爱他 清晨。 秋风送爽,朗日高悬。 白芷陪着晋级复赛的厨子们,商量下次比赛的菜色,以及出场秩序。 商量完,已是午时。 用完午膳,白芷朝着一间柴房而去。 柴房里,关着魏良。 柴房空旷,有一方小桌,两条凳子,一扇窗户。 窗户很小,位置很高,人逃不出去,却能洒下令人满足的阳光。 魏良躺在窗户投下的阳光之中,惬意的享受着,人生最后的时光。 门吱呀一声开了,白芷与十七相继而入。 魏良恍然回神,他知道,死期将至。 死亡威胁,好在他已经不是第一次经历了,他十分澹定。 他双手枕着头,瞥了一眼白芷,轻笑,“呵,大姐,没想到你长得竟是这般清雅秀丽!像什么呢?嗯,让我想想,像是不染尘埃的白莲花!但是嘛,你这脸色看起来却像煳了烂泥!真臭啊!哈哈哈哈!” 十七怒喝,“你怎么跟王妃说话呢!轻浮!” 白芷并不怒,她也没有心情同他打趣,她轻声吩咐十七,“将他绑起来。” 十七照做,利落地将他绑到了柱子上。 白芷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匕首精细又轻巧,很适合女子使用。 白芷看着手中闪着银光的匕首,抿了抿嘴,然后高高扬起,勐的朝魏良胸膛插去。 “妈呀!!!!大姐!!!!!” 魏良鬼哭狼嚎的声音传来,白芷在距离魏良胸膛一拳之距停了下来。 “大姐!!!你捅这个地方他死不了人啊!!反正我都要死了,你就行行好,给个痛快!好吧?”魏良欲哭无泪。 白芷不语,面无表情,呼吸又深又缓。 “你听我话,朝左边一点。”魏良开始指导白芷应该往哪捅。 白芷也还算配合,将刀尖左移了一点。 “再往左一点。”魏良道。 白芷又往左移了一点。 “移多了……回来一点……” 白芷往回移了一点。 “对,就是这儿!” 十七在一旁见这场面十分诡异,一个人正在教别人怎么杀自己,真是太滑稽了! 白芷神色严肃,微微点头,又抬手朝刚才那位置捅去。 魏良心一惊,也坦然接受了。 白芷的刀尖右悬停在了一拳的位置,她茫然抬头,“该用多大的力?” 魏良:“……” 十七真没忍住笑出了声。 魏良此刻真是无语到了极点,“要不你让小兄弟代劳?” 白芷一听这话,就怒了,大吼出来,“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魏良:“……” 白芷脾气一下就上来了,她吼道:“你为什么不求饶?你觉得我不会杀你?” 魏良皱了皱眉头,“你好囉嗦!要杀便杀!” “你就那么想死?”白芷开口。 “不想啊!但如今你为刀俎,我为鱼肉,我求饶有用吗?”魏良说得洒脱。 白芷背着手,开始绕着柱子缓缓踱步,语带讥诮,“我觉得很不可思议,你们这个时代的人,面对死亡真的能那么坦然?” “噢!哈哈哈哈哈,坦然,这个词很妙!哈哈哈哈哈!”魏良笑了起来,笑得越发大声。 白芷与十七搬了根凳子,坐到了魏良面前,冷冷看着他笑。 第228章 魏良笑够了,一点一点收起难以平复的情绪,由于笑得太激动,胸口还在剧烈起伏,甚至于憋红了眼。 “你是王妃,对吧?”魏良垂头道。 “是。”白芷并不迴避,乾脆的答他。 “你这一身衣裙,纯白胜雪,是常人根本穿不起的料子,若是染了血,那便再也洗不乾净了,不可惜吗?我见过很多像你这般的世家小姐,她们谁也不会髒了自己的手,其实你只需吩咐一声,我便会在顷刻之间人头落地!人头落地后最多不超过一盏茶,我就会被拖出王府埋葬,或是乱葬岗,或是黄土地。你完全可以让我死得悄无声息!”魏良平静道。 “但是你没有!”魏良突然大声起来,“你根本不想杀我!看你刚进门时的表情我就知道了,哪有人穿得一身雪白来杀人的,哈哈哈哈!” 白芷闻言微微勾起嘴角,却是笑不达眼底,“是,你于我而言,不过是个陌生人,老实说,我也可以给你喂下毒药,让你永远也无法说出秘密。但我又不得不杀你!” “我知道你杀我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向宁王爷证明,你可以留在他身边嘛!让他觉得你可以为他所用!” 魏良一语中的。 白芷也很澹然,她想了两夜,也想通了这个道理。 她在为了做孟瑛的妻子,驯化自己。 而杀死魏良,就是驯化自己的第一步。 抛却自己对整个社会系统的认知,重新融入这皇权专制的时代,成为一个统治阶级,以孟瑛的利益为最高的主旨,不顾一切,扫除可能影响他的所有障碍。 这是做他妻子的必经之路。 多么完美的自我pua。 白芷想到了这一层,却不想承认,她缓缓开口,“人总是要融入环境的,在吃人的时代,学会吃人,不是应该的吗?这个世界,难道不是杀伐果断才能成为英雄吗?” 魏良皱眉笑了,“哈哈哈哈!你这话真实在,又真好笑!被吃的人,与成就那些杀伐果断的人,都是如我这般的蝼蚁。左右世界是他们的,是你们这样的王公贵族的!” “你说我能坦然送死?不可能,不可能坦然的!” “有谁能真的不怕死,不过是无奈罢了!” “我不过边陲小县一小吏之子,十岁,我爹因派系斗争获罪,我被流放充军。十一岁,我年纪小被当做诱饵诱敌深入,侥倖活了下来。十二岁,流亡北境,被贼匪劫掳,沦为奴隶,吃不饱,穿不暖。十四岁,逃离贼窝,投奔庶姐,却被姐夫卖给了敌对之人。四年折辱,磨去了我的所有,十八岁时,活着或死了,对我已经无甚区别。如今十年过去,苟延残喘至今,未能给父亲立碑,没能找到一知心人,什么都没能做成……” “人生短短二十八年,没有一次我的命能被自己掌握。就像那日,我不过是因为被请去画了一幅美人图,就成了众人的眼中钉。” “我做错了什么?” 魏良垂下来头,轻笑一声,“其实,那天夜里我很感谢你。像我这般的蝼蚁,杀伐果断的人不是英雄,救我命的才是!” 白芷沉默了。 她第一次犹豫,要不要不顾一切地去爱孟瑛? 第182章 蔓月美人 白芷啪地一声将手中匕首砸到地上,“老娘不干了!” 魏良:“……” 十七去端了盘葡萄进来,往嘴里使劲塞,“王妃姐姐,吃葡萄了……” 魏良依旧被绑在柱子上,一脸无语的看着二人。 白芷吃着葡萄,吐着葡萄籽,翘了个二郎腿,“我不杀你,但是我得保证你不会洩密。” “嗯,任你处置。”魏良松了一口气。 “那你便为我所用吧!我瞧你脑瓜子不错,只要你做得好,我可以给你足够的报酬!” “你需要我做些什么?” “嗯,做我的入幕之宾,为我谋划,为王爷筹谋!”白芷放下手里的葡萄,端正了身子。 魏良抬眸,正对上了她眼里的星星之光。 他被出卖过很多次,这条贱命也被践踏很多次,在无数个苦不堪言的日子里,他早已变得不愿相信了,不信天,不信地,不信人,不信自己。 “我能信你吗?”魏良蓦地开口。 这话好像该她问才对吧! 白芷不解,却也答了话,“其实你现在,也只能信我了,不是吗?不妨试着相信我?” 魏良低下头笑了,笑得开怀。 “你可别高兴的太早,我还没信你呢!”白芷伸手拿出一颗毒药,“服下这一颗药,然后发誓,‘我魏良永远不会做出伤害王爷的决定!’说一千遍,我就信你!” “啊?你这做法,是不是有点……蠢?”魏良歪头疑惑。 “你说不说?不说今晚没饭吃!”白芷吃着葡萄,言语威胁。 魏良犹豫半天,却也没办法,他被绑着,口乾得很,见他们吃葡萄更是心生羡慕。 说便说吧! “我魏良永远不会做出伤害王爷的决定!” “我魏良永远不会做出伤害王爷的决定!” “我魏良永远不会做出伤害王爷的决定!” …… 一千遍。 魏良还真说了一千遍,说完时日已西斜,白芷叫人做了一双烤鸡,准备三人分享。 孟瑛今日回的算早,正想着事情,不知不觉走到了移栽的那片月季花下。 第229章 花匠老李正在修剪枝条。 孟瑛见那移植回来的花儿,焉头耷脑,不禁有一丝不快,他浅笑着出声,“老李,这花儿是大坪地的蔓月美人吧,怎开得这般萎靡?” 老李一边擦汗,一边小跑过来,“王爷恕罪啊!蔓月美人这花娇气啊,小的前些日子为这花去了大坪地,特地学习了该如何养这蔓月美人,还带了些土回来。” “可有进展?”孟瑛问。 老李指着那一片片的花,“王爷你瞧,这是辰京本地的松石土,这土种什么都好,就是养不了这蔓月美人!松石土种出来的花,花瓣稀少,还发黑发乌。这是大坪地的土,要比那一片好多了,至少花瓣颜色鲜丽!” “只是嘛,再怎么比,也比不上大坪地土生土长的蔓月美人。小的费心费力,一刻不敢懈怠,也只能将它养成杯口那么大,可大坪地的蔓月美人,沐浴阳光,恣意生长,却是朵朵都能长成碗口那么大!哎,难呐!” 大坪地的蔓月美人,孟瑛见过,满山遍野,一片橙红缇色,招摇又热烈,美的动人心魄。 贫瘠土壤,开贫瘠之花。 孟瑛微不可见的叹了口气,“看来是王府容不下它。” 孟瑛感慨一番后,开口问道,“王妃今日回来了吗?” “王妃今日没出门。” “没出门?那怎么不来迎我?”孟瑛诧然,往日她早就蹦出来了。 “不知,王妃今日都在柴房,呆了一整日了。”老李答道。 “什么?”孟瑛大惊,没有等人回答,他便大步流星,朝柴房而去。 柴房关着魏良,他昨日说交给她全权处理,她难道…… 孟瑛何尝不清楚她心中所想,他曾在爱她爱得无法自拔时,阴暗地想过,将她变成自己的同类人,她就会永远陪着她。 可他舍不得,王府中的蔓月美人,与那真正的蔓月美人,相似的也只有名字罢了。 孟瑛心里忐忑,脚下生风,他砰地一声踹开了柴房的门。 白芷正拿着匕首,要去割鸡腿,忽的一下门被踹开,魂儿都吓没了。 白芷一脸懵逼地望着他,她愣愣眨了眨眼,“王爷,何时回来的?” 孟瑛见她手中握着的匕首,朝着魏良,一股怒气攻上心头,一个箭步冲上去,丢掉了她手中的匕首,拉着她就开始往外头奔。 只留下魏良与十七,面面相觑。 “王爷!你……你捏痛我了……”白芷苦兮兮。 “你想干嘛?你想杀了他?”孟瑛怒问。 “是……也不是,我……我拿匕首是为了吃鸡?” “吃鸡?”孟瑛一脸狐疑,抓起了她的两双手掌,好一双油亮亮的爪子啊! “对啊!” 孟瑛一时哭笑不得,伸手扶额,然后捂住眼睛,笑了出来,真是…… 白芷见他一系列迷惑动作,自己也迷惑了,莫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孟瑛拿出丝帕,慢慢细致地为她擦去手上的油,边擦边摇头失笑。 “王爷你受什么打击了?”白芷急切关怀道。 “飒兰真是小瞧你了!”孟瑛坏笑着道。 这话什么意思,说得白芷都有点慌,难道是吃醋了?吃魏良的醋?不至于吧! 但是先服软总是没错了,“我没想与魏良一起用晚膳的,我就是先垫垫肚子。” 孟瑛闻言,扬起嘴唇,努力不让自己笑得太恣意,“哦,那怎么不来接我,连飒兰回来了也不知道?” “我怎么知道你回来得那么早!早知道就不……” “就不什么?”孟瑛抓着她擦乾净爪子,垂眸望着她。 “就……不吃鸡了。”白芷抬眸,莹亮如水的眸子里,全是孟瑛。 孟瑛的眸子乌黑,像是深邃的夜空,白芷一与他对望,就有种要深陷其中的错觉。 她昨夜本已经下定决心要杀魏良了,今日又变了卦,就像雨娥说的,庸弱不堪的她,怎么成为他的王妃,怎么担起重任? 可她既然救下了魏良的命,现在又没有找到他非死不可的理由,她真的下不去手。 她还没来得及去想,如何与孟瑛解释,如何与他达成默契,如何不委屈求全地去爱他…… 她什么都没想清楚,他又忽的出现,一个眼神,便让人无法自拔。 这叫她该如何是好? 越想越难过,越想越委屈。 眼泪哗就不听话的滚了出来。 “怎的哭了?不哭……不哭……” 孟瑛愣住,他没料到她突然之间眼泪就滚了出来,一时慌了神,慌忙拿手擦去她两颊的眼泪。 第183章 传销头子 白芷被这么一鬨,就哭得更厉害了,根本停不下来。 白芷以前没觉得自己爱哭,她一直挺能忍的,被同学欺负也好,与爸妈吵架也好,受了老板的气也好。 可是在孟瑛面前,哪怕丁点儿的委屈,她也根本绷不住。 “呜……我……我也不想哭……可……我停不下来……”白芷抽泣着道。 孟瑛这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他一把将白芷揽过,紧紧抱在怀里,“好,那就哭。” 这一句话过后,白芷将脸埋在孟瑛胸前,丝毫不顾形象,哇呜哇呜地哭了起来,哭得像个孩子。 哭声透过胸腔,一阵阵地撞击着孟瑛的心脏,孟瑛一阵阵地喘不过气。 第230章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从太阳西斜,哭到日落西山,白芷才堪堪止了哭声。 “哭累了?”孟瑛哑声开口。 “哭饿了……”白芷依旧抽泣。 孟瑛哑然失笑,“想吃什么?” “想吃辰京最贵的菜。” 孟瑛笑笑,“好。” 二人一路来到得月楼,最近刚取消了宵禁,即使夜晚,也热闹得很。 小二满脸抱歉地说,“糟滷熊掌需要预定,且每日限量,今日的量已经预定完了。” 孟瑛倒是难得摆起了谱,他面色沉静,“让你们掌柜的来一趟。” 掌柜的闻讯匆忙赶来,一脸不悦。本身就忙,还真是破事儿多。 一进门,见那个那个正襟危坐的和尚,一身贵气。瞬间变了一副面孔,猫着腰道,“哎哟,什么风把王爷您给吹来了?将才是奴才招待不周,招待不周!” 孟瑛也不多言语,“本王难得来一次,想尝尝你们的糟滷熊掌,却听小二说需要预定,真是深感遗憾。不巧,不巧!” “有有有!王爷来哪儿需要预定啊,小的现在就去给您安排!您稍等,稍等!” 待人退出后,白芷才望着孟瑛僵硬一笑,“糟滷熊掌制作需要十二个时辰,他们数量有限从哪变出来呢?” “从别桌挪吧。” “权利还真是好用啊……” 孟瑛心头一顿,澹澹答道,“是。” 一桌菜上齐,白芷随意吃了几口,就失去了兴趣,开口品评,“王爷爱吃吗?” “腻得慌。”孟瑛不爱大油大荤。 白芷不想吃了,提出想去摘星楼看星星,孟瑛摩挲着她的头发,笑着应允。 摘星楼是有专门的观星台的,可白芷心头压抑,只想去那房顶感受一下刺激。 上了房顶,她又想喝酒,孟瑛虽然怕她又像上次那般发烧,但她想要的,他都应允。 卓泓依旧是爱赖在摘星楼,见孟瑛与白芷,先是觉得不可思议,同时又觉得兴奋雀跃。连忙奉上了好酒,还有大毛氅。 待二人爬上房顶,卓泓忍不住伸着脖子偷听,被余靖一番呵斥,“闺房情话,你听了作甚?” “好奇啊!你难道不好奇,那端正儒雅的翩翩君子是如何说情话的?”卓泓满眼兴奋。 余靖竟然也闭了嘴,端坐着不发出一点声音。 直到房顶上的瓦片警告似的哐哐掉到地上,二人才收敛了许多。 白芷饮下半碗酒,就被孟瑛夺走了酒碗,“王妃不妨同飒兰说说,在愁何事?” 白芷瘪瘪嘴,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定定盯着孟瑛,“我没能杀掉魏良,我下不了手。” 孟瑛顿了顿,轻声笑了,抬起手,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飒兰以为,王妃很有勇气。” 白芷一听就不高兴了,伸手使劲推了推孟瑛的胸口,“你这是在讽刺我,你明明知道这是优柔寡断,若再有一次,谁能说得准会不会害了你!我这般软弱的人,怎么配做你的妻子!” “王妃是如此定义软弱的?”孟瑛严肃起来。 “是!”白芷很气,甚至是恼羞成怒。 孟瑛怔住,他叹了口气,摇摇头,然后拉起白芷的手,“你先与飒兰说说,在你们那个世界,你的上辈子,什么样的情况才能杀掉一个人?” 他脾气那么好,总是平心静气,搞得白芷也不好意思耍赖皮了,她收敛了脾气,像是给小孩儿科普一般,给孟瑛讲起了上辈子,“我们那儿啊,要是遇见坏人,我们会报警,警察叔叔会把坏人抓走,然后审问,然后交给法院,法官再来判罪……” 孟瑛一边听,一边若有所思,待她说完,细细斟酌了一番,缓缓开口,“嗯,既是如此,那你轻易就把魏良杀了,那警察叔叔法官叔叔的多年辛苦,不就白费了吗?” 白芷愣了,眨眨眼,他说得好有道理! 孟瑛柔和地望着白芷,“飒兰无法想象你曾经存在的世界是什么样的,飒兰只知道,王妃能如此重视一人性命,说得出人人平等这样话,那必定是一个法治高高凌驾于人治之上的世道,是一个和平又富足的世道。” “你是那肥沃土壤养出的娇花,怎可为了飒兰一己之私,就对这世道卑躬屈膝?飒兰于心不忍啊!” “魏良该不该死,你有你自己的决断,那是你思量后的结果,是你镌刻在骨子里的是非善恶。你没有因利益裹挟而杀魏良,便是你的清醒,你的原则,你的骨气!” “飒兰知道你是为了我而改变,飒兰荣幸之至,又惶恐之极!” “飒兰爱妻,爱的绝不会只是一个为我量身定做的妻,我要她会思考、能决断、有喜怒、还能知心!而不是一个全心全意只为利益局势存在的女子!” “飒兰以为,像那样的女子要多少有多少!但我孟瑛,绝不会允许连都妻子沦为被权势操纵的棋子,若是办不到,那便是我孟瑛无能!” 孟瑛越说越激动,越说越大声,甚至惊动到了楼下喝酒的二人。 白芷:“……” 余靖正与卓泓下棋,听得他这一番豪言壮语,蔑笑一声,“他在吹牛!” 卓泓不以为然,默默落下一颗棋子。 孟瑛说完,胸口起伏剧烈,他把自己给说气了,回过头见着一脸惊诧的白芷,心中那一股升起来的气焰,瞬间就被湮灭。 第231章 他伸手捏了捏白芷的脸蛋,“吓到你了?” 白芷赶忙摇头,这如一块巨石的压抑,被他这一番话狠狠击碎。 她一把抱住孟瑛,撒娇道,“你这张嘴,怎么不去做个传销头子!真会唬人!” 孟瑛回抱住白芷,胸口的起伏还未平息,她身上的幽香传来,她甜腻的声音入耳,如一剂良药,瞬间疏解了这几日的郁结。 他轻拍着她的背,“不要为飒兰委屈求全,飒兰会心疼。” 第184章 明月姑娘 二人躺在房顶,无月,星河璀璨。 “王妃可还难受?”孟瑛尝试问她。 白芷虽然心情好了许多,但是哪能那么容易放过他! 白芷嘴角立即向下一拉,撇过头,“难受!” 她的小心思他哪能不知,孟瑛忍俊不禁,“那要如何我的仙子才能不难受?” “大道理都被你说了,可我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做,我想帮你。”白芷道。 孟瑛一愣,遂即又笑出了声,“哈哈哈,那飒兰说那么多,不是白说了嘛!你想怎么做,便怎么做!” 白芷嘴角一抽,一把掐上了孟瑛的肉,咬着牙,“我当然知道你话里是这意思,你这就是虚无的道理,我要落到实际层面可以操作的建议,懂吗?” 孟瑛被掐得蜷起了身子,“痛痛痛!好好好!我说……我说,你……这……” 白芷疑惑,“吞吞吐吐干嘛!快说!” “飒兰之意,若是遇事,你只管勇于做决定。人所做的决定取决于人一生之阅历,没有万无一失的决策,你不必害怕结果,但得有承担后果的决心。” “你既然保下魏良,那就尽管用他好了。不用担心他有朝一日洩密,世事变化之快,或许日后他能为你帮上大忙。” “凡事有利就有弊,也许会有人说你错,但你不必在意!即使全天下的人都骂你,只要你问心无愧,那就是对的!” 白芷醍醐灌顶,又莫名想哭,人生路上没人为她讲过这些。 她的童年,全都淹没在铺天盖地的指责声中。与人发生争执会被骂,问父母要零花钱会被骂,捡了只流浪猫会被骂,连提前穿上过年的新衣服也会被骂。 好像她做的任何决定都是错的,她的存在也是错的。 一想到就收不住眼泪,可是那么不堪的她,在孟瑛口中,却变得那般的好。 她想,她或许是世上最幸运的人,能重活一世,拯救上辈子的那个悲哀的自己。 心中酸楚涌来,她紧紧抱住孟瑛,哭得很大声,她一边哭一边捶打着孟瑛的胸口,“你真好……你什么都懂……我什么都不懂……你什么都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白芷语无伦次。 孟瑛却心虚,他真的有那么好? “飒兰……不好……”孟瑛有些哽咽,“飒兰不是你看到的那么好……” “你好!你就是那么好!” “飒兰不好的……” “我说你好你就好……”白芷抢断了孟瑛的话。 孟瑛心虚极了,他抱住白芷,坐起身,念念有词,“飒兰做了很多坏事,飒兰给皇祖母下药让她癔症频发,构陷忠良,杀害无辜百姓,还有许多,你不知道,不知道罢了……” 白芷冷静了些,她抽泣着,捧起了孟瑛的脸,“可那些,都是被逼的,不是吗?” 孟瑛眼睛有些酸,“这不是藉口,做了便是做了。你不知道,飒兰虽然瞧不上太子那群人,但飒兰与太子做的那些事儿并无区别。” “你来到这个世界以前,飒兰在那竹林里窝着做了许多伤天害理的事。虽然解决事情有很多办法,飒兰却只选择最简单,最暴力的方法。我想他们可以,我为什么不可以!可我又做不到想像他们一样没有心,飒兰很煎熬,煎熬的快要疯掉了!” 白芷抱着他,也拍着他的背,轻声诱哄。 “父皇看出了我的不对劲,才逼着我成亲,我根本不觉得成亲能解决问题,我只觉得再嫁一个人进来,那又得多一方势力来与我拉扯。我当时还与父皇说,要不娶了卓翎,得了他们家的兵权,再与卓家角力。父皇坚决不同意……” “还好他没同意!”白芷脱口而出。 孟瑛被这句话逗乐了,也平静了几分,“也是,还好那时你从异世而来,宛如一轮明月,救了飒兰一命。” “救命?”白芷不解。 孟瑛开始娓娓道来,“西凉白氏是我选出来,离这乱局最远的氏族了。刚与你成亲时,我都不知道拿我这妻子怎么办!” “是哦!那时候你闭门不出,我天天以为我要被砍头了。”白芷坐在孟瑛腿上,捏着孟瑛的耳朵。 “飒兰记得,那时候你骂了我。骂我逃避,骂我不是男人。” 白芷:“……你记仇。” 孟瑛呵呵笑了,“没有,只是稀奇,你还是头一个骂我的人。儿时,所有人见到我,都得夸上我几句,太子都不敢当面骂我!” “啧啧啧,别人家的孩子,太子恨死你了吧!”白芷吐槽。 孟瑛挑眉,眼神得意,“当时我就对你有怀疑,你与原先那个白芷差别太大!直到看到你的第一封信,我便知道你并非我认识的那个白芷了。当时确实想不通,但飒兰在意的另有其事。” “什么事?” 第232章 “为什么你给肖扬送的点心形状颜色各异,而飒兰的点心永远都是素白米糕?你没对飒兰用心!” 白芷愣了,她万万没想到他在意的竟是这个,有些好笑,白芷憋着笑开口,“你不是喜欢素净的嘛?看你崇尚极简,也不像爱吃点心的人啊!但我可都是一样用心的!” 孟瑛哑然失笑,“你这在别的地方,多少得治一个私通罪吧。” 白芷嵴背一阵阴寒,与死神擦肩而过。 “后来,你天天送来信,飒兰每日研究到半夜,那些到底是什么字,真真是令人头痛不已。看着看着,便忘了自己做的那些龌龊事了。” 白芷诧然,“那么大功效?” “嗯,还真那么大功效。在你的信里,字里行间,都是美好的愿望。王府怎么样才能变得更好,让大家吃得好,过得好,让花儿长得更好。对于这个世界的人来说,有些不务实,是非常虚幻的美好。” “但飒兰以为,人活一世,总得有个追求。你的所有愿望,飒兰也曾想过,我想大辰的子民能一日三餐,想他们歌舞昇平,想他们没有战乱。可飒兰无能,频频失败,什么也办不到!” “你瞎说!你都做不到,那能指望谁?难道指望太子那个大蠢蛋吗?”白芷义愤填膺。 孟瑛闻言,呵呵笑了,“那些日子,我只想杀了卓家那些人,我甚至忘了初衷是海晏河清,是国泰安民。” 孟瑛捧起了白芷双手,合拢在掌心,放至唇边,轻轻呼出热气,“所以飒兰感谢你,从异世而来,让飒兰想起了那些被忘记的追求。” 孟瑛仰头望着天,漆黑的夜空,星河满天,他想起儿时的自己,蓦地有些感慨,“飒兰也曾心向明月,奈何明月不照我。” 他平静地叙述完他的心事,白芷听得眼泪汪汪,捧上他的脸,心疼地用额头蹭了蹭孟瑛的额头。 “我是明月,我照你。”她轻声开口。 孟瑛垂眸,眼里是一轮皎洁明月,“照我一辈子,可好?” “好。” 孟瑛扬唇轻笑,吻上了那个说要照他一辈子的姑娘…… 第185章 送药 厨王争霸赛的复赛开始了,白芷请了林崇作为特别嘉宾,行评委之职。 王府内。 唐星悠悠转醒,一睁眼,看现在的日头,她不自觉大叫一声,“啊!怎么这个时辰啦!” 她慌乱的跳下床,穿起衣衫,头还有些晕乎乎的。 唐星一直期待着今日的厨王争霸赛,她想看她爹在演台上大展厨艺的模样,期待了好久,比那过年的糖豆还要期待。 可那么关键的时候,她竟然发起了烧。 昨个烧了一夜,唐大树就陪了她一夜,迷迷煳煳时,唐星无力开口,“爹爹,你早些睡,明日你还有厨王争霸赛要忙……” 皮肤黝黑的唐大树,露出一口大白牙,“不打紧,你爹这身子啊,好得很!” 好得很吗? 唐星知道他自从上次吃了那什么劳什子药,就变得不对劲了,即使现在被王妃救了,有谷大夫每日为他诊治,也没能好得彻底。 现在的唐大树,若是累了,痛了,激动了,都有可能痉挛,抽搐,晕厥。虽然吃了谷大夫配的药就能缓解,但是躺倒抽搐的时候总让人害怕。 唐星收拾好,就看见地上乱糟糟的一堆衣服。 她有些生气,小小的五官皱成一团,噘着嘴嘟囔道:“阿爹真是的!又乱扔!” 说着她将髒衣服捡起,扔进一旁的篓子里,忽的,一个小小的药瓶,叮叮当当的滚了出来。 完了! 完了!完了!完了! 唐星心头一时凉了半截,这是谷大夫为唐大树配制的特制药,今天那么重要的日子,他怎么能忘记带呢! 王妃待他们父女二人极好,她为了这厨王争霸赛,付出了多少,他们岂能不知! 她不敢想,若是阿爹在比赛时突然病发,该如何是好! 来不及多想,她抓起药,蹬上一双绣花鞋,就开始往外跑。 院子里,阿洛正在练剑,他一身天蓝绣袍,墨发半束,灵巧的挥舞着手中之剑。他生的白皙,加上一双蓝眼,即使年纪小,也掩不住他一身的华贵之气。 唐星跑得急了,扑通一声摔倒在地,发出哎哟一声叫唤。 阿洛停下了手中之剑,澹澹笑了,“阿星妹妹,跑那么急,作甚?” 唐星都快急哭了,急慌慌地道,“阿洛哥哥,我阿爹他忘了带药!他一会儿比赛,要是发病了怎么办!” 阿洛是见过唐大树发病的,模样可吓人! 阿洛皱眉,操着略微生硬的官话,道,“莫急,我陪你送药。” 二人来到马厩讨要马车,却不巧,今日十几辆马车载着食材,与十来名厨子与墩子全出去了,二十几匹马,也全部牵走。 阿洛头疼,问唐星,“你,识路吗?” 唐星点头,她常常与阿爹和王妃一起去斗兽场,来来回回几次,路早已是烂熟于心。 阿洛揉了揉唐星的头,“那我们跑去吧!” 阿洛从进了这王府,就再没出过门,他深知自己的长相与大辰的人不同,所以他害怕外面的世界。他生怕出了门,又会被抓了卖掉。为此,他还特地带上了帷帽。 唐星年纪小,加上刚退了烧,跑也跑不了多快,二人跑跑停停,气喘吁吁。 第233章 平时来回不觉得,现在看来这王府修得是真偏远! 二人刚快行出树林,马上就要转入正街,唐星实在累得跑不动了,就停下来歇息一会儿。 忽的,一黑影如同敏捷的猎豹,唰的一下从二人身侧掠过,停在了二人面前。 是小蘑菇! 几月之间,当初手掌那么大点的小黄狗,已经长成了一双帅气的大黄,身姿矫健,线条优美。 此刻他正坐在二人面前,吭哧吭哧的吐着舌头,眼神炯炯,兴奋极了! 二人没料到小蘑菇会跟来,惊愕之间,对视一笑,“它跑得可真快!” 唐星揉着小蘑菇的脑袋,甜声道,“阿洛哥哥,小蘑菇怎么办?要送他回去吗?” 送回去是不可能的,他们已经走了大半路程,太远了。二人只好让小蘑菇跟着他们走。 二人也不管那小蘑菇听不听得懂,只自顾自的嘱咐它,“小蘑菇,你一会儿上了街,不要跟人乱跑,就乖乖跟在我们身后,懂不懂?” 小蘑菇只管吐着舌头,眼神炯炯。 二人上了大街,街头人头攒动,阿洛慌了。即使他今天带着帷帽,好像也能感受到周围的人,投来的不怀好意的目光。 他紧紧牵住唐星的小手,手心都在冒汗。 他深吸了几口气,心头告诫自己,不能怕!他是哥哥,不能怕! 二人继续在人海里流蹿,小蘑菇一开始还跟着,到后面就时隐时现了。 忽的,唐星惊叫一声,然后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 阿洛一直紧绷着神经,这下更是被吓了一跳,他慌忙蹲下身,“怎么了?阿星!” “我鞋被踩掉了!”唐星坐起身慌忙寻找。 可人实在太多,一人踢一脚,现在都不知道踢到哪里去了。 唐星虽然懂事,但毕竟是个孩子,眼睛里面瞬间包起了泪水,“我的加菲猫丢了!这是王妃给我绣的!” 唐星还记得,那日白芷见她在学女红,说也要学刺绣,心血来潮,就跟着绣了一双小老虎。 刚开始还认真在学,可绣着绣着,她就没有耐心,针脚越发粗糙。本来她想放弃,却听说唐星绣这花是要纳一双绣花鞋。她还是按捺下心性,给她绣了一对出来。 她还记得第二日白芷一脸兴奋地来找她,她说,“阿星,你看看我绣的怎么样!第一次绣还不错吧!这个叫胖虎,这个叫加菲猫,是不是丑萌丑萌的!” 确实丑,但是看久了又怪可爱的。 阿洛哄着唐星,“不哭不哭,我去给你找。” 唐星却懂事得惊人,她从小照顾爹爹和奶奶,脑子里全是如何体贴别人。她道:“我们先给爹爹送药,送完药我们再回来找!” 阿洛答应了,他害怕这人山人海的世界,他只想快点办完事躲回王府里。 唐星少了一双鞋子,走路有些磨脚,走得越发的慢了。 阿洛蹲下身,将唐星背了起来,此时的小蘑菇又隐遁了。 二人虽然担心,却也顾不上它,直直朝那斗兽场而去! 第186章 接力 阿洛背着唐星,在她的指引下,朝着斗兽场而去。 眼瞧着只剩两条街,两个孩子终于看到胜利的曙光。 唐星松了一口气,肚子却咕噜咕噜叫了起来,她这才想起从起床到现在还未曾用饭。 阿洛听到了,在帷帽中澹澹一笑,放下了唐星,就近找了个铺子,想为她买点米糕垫垫肚子。 尽管唐星不愿花这钱,但是拗不过。 阿洛这还是第一次在辰国,用官话买东西,自是免不了紧张,他努力回想起王爷教他的一切,颤抖着开口,“店……家……这米糕如何卖?” 店家吆喝,“两文一个!” 阿洛有钱,白芷是有给他一些钱的,但他从来没花过。他小心翼翼从腰包里掏出一小块碎银,递给了店家。 店家微微蹙眉,“你这难找啊!”虽然嘴里嫌弃,但是他还是把碎银收进了包里,“等着啊!” “劳烦……店家快些!”阿洛着急补充道,手心里全是汗。 不多时,店家拿着碎银出来。 阿洛接过碎银,将米糕递给唐星,唐星抿着嘴笑得开心,“谢谢阿洛哥哥!” 唐星一口咬上了烫呼呼的米糕,烫的她嘴里直吹气,她放在手里倒了几转,掰下来一半,分给阿洛,“阿洛哥哥,阿星吃饱了,我们快走吧!” 阿洛推拒了米糕,腼腆笑了笑,背上阿星。 二人提脚刚要走,忽的,前方几名大汉提着棍棒就朝二人方向冲了过来。 “来人!抓小偷啊!” “快抓小偷啦!” 前方嘈杂了起来,几名大汉从二人身边莽撞掠过,撞到了一旁摊铺搭的棚子,棚子吱呀几声开始摇晃,然后瞬间倾倒。 哗—— 棚子在顷刻之间坍塌一地。 一块素白的米糕掉落在地上。 周围变得嘈杂起来,“快!有两个孩子压下面去了!” 四周响起大人们此起彼伏的声音,没过多久,好心的大人清理完了周围断裂的木板。 只见一少年,弓着身子,将一小女孩死死护在身下。最大的一根支撑板子,正正好压在这少年的小腿上。 唐星吓傻了,嘴里含着的米糕还未来得及咽下,只愣愣地望着阿洛,阿洛的帷帽已经掉了,头顶有几丝鲜血流出。 第234章 当唐星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后,先是无声地张大嘴,随后才是那独属于小女孩的尖声,她哇的大哭起来,“啊~~阿洛哥哥!你……你你你没事吧……” 阿洛脑子懵了一瞬,直到唐星的哭声传来。他才渐渐回过神来,他撑起身子,艰难动了动四肢。 双手还好,除了手掌微微刮蹭掉皮。 嵴背还好,虽然被砸得有些痛,却不是多重的伤。左腿也还不错,能自由活动。 只有这右腿,稍微挪动一下。就像是针扎的一般痛。他咬着牙,适应了一下,勉强能动。 他试着站了起来,伸手牵起了唐星,“阿星没事吧?” 阿星见他没事,从刚才的惊愕之中稍微收回神智,“嗯,阿洛哥哥我没事,你痛不痛?” 阿洛原地转了一圈,然后伸手牵起唐星,“有点痛,还好。” “没事就好,吓死阿星了!”唐星捡起一旁沾了灰的米糕,轻轻拍拍,掐去了最黑的一片,“阿洛哥哥,我们去给爹爹送药吧!” 阿洛笑着点点头,“好!” 旁边一直有好心的大婶问他们痛不痛,有没有事儿,但是阿洛害怕与别人说话,只敢腼腆的摇头,然后讪讪开口,“谢谢,我……没事。” 唐星被吓得腿软,又少了一双鞋,阿洛便将其背起,朝那斗兽场而去。 这把一旁的大人都看愣了,这么大的动静,大人看着都会被吓破胆,这两个孩子却面不改色,简直不可思议。 还有一点是因为阿洛长相属实独特且俊美,众人皆以为是哪家公子哥,一时间聊得是津津有味。 且说阿洛背着唐星,一瘸一拐的离开了现场,根本不理会热心百姓的关心,可这不代表他不痛,相反,他痛的冒出了冷汗。 每一步都像是钉耙敲击腿骨的感觉,痛得惊心。 可他觉得自己能忍。 他在没有遇见白芷之前,没少遭过毒打,当时也没什么事儿,现在不过被砸了一下,他能忍住。 走了好一截,见阿洛走得越发艰难,唐星挣扎着要下来,可阿洛坚持不让。 “阿星妹妹,你别乱动,哥哥有些痛……” 这话让唐星彻底变乖了,乖乖趴在阿洛背上,“阿洛哥哥,一会儿到了阿星给你揉揉!” “好啊。”阿洛非常勤勉,一步一步的走着。 痛。 但无碍。 遇见姐姐之前,比这还要痛上千倍,痛上万倍。 儿时的记忆他已模煳,只记得许多仆人匍匐在他脚下,称他为王子。还记得阿母是一个很漂亮很漂亮的女子,一双通透的琉璃蓝眼,会给他唱悠扬的曲儿。 除此之外,记忆里面只剩昏天暗地,那些人操着他听不懂的话,一巴掌一巴掌的打在脸上,鞭刑,泼水,拳打脚踢。 现在想想,每一道鞭,都比现在的腿要痛上许多。 他很幸运,能被姐姐拯救。 他很想对姐姐说些感谢,可是他嘴巴笨极了,他说不出口。 这些日子以来,他看着姐姐为这厨王争霸赛忙进忙出,风雨无阻,有时候研究新菜色,研究到半夜。 他想帮忙,却不知道该怎么做,只能在一旁守着,等着尝她的新菜色。 可是姐姐要的是意见,他却只会说好吃。 没办法,只要是姐姐做的,那就是天底下最好吃的! 现在,不管姐姐需不需要,他都想要帮上一点点的忙,哪怕是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小忙,他都万分满足。 这样想着,即使汗如雨下,滴滴入土,腿像灌了铅,被两股力量疯狂撕扯着,他也觉得能受着! 即使一路都是人们探究的目光,他也不再害怕了! 就这样,他咬紧了后槽牙,背着丢了一双鞋子的阿星,来到了斗兽场。 偌大的斗型看台,坐满了人,人们叽叽喳喳在讨论着,台上的那名厨子。 那名不知是不是因为天气太热,而在演台上躺倒抽搐的厨子,正是白芷本次比赛的杀手锏,唐大树。 “这人怎么呢?热的?干累了?” “谁知道呢!听说他做的叫什么东坡肘子、夫妻肺片,还有酸菜鱼!” “夫妻肺片是什么?怪吓人的!” “他还能行吗?不会直接不比了吧!我还想尝尝呢!” …… 阿星惊呼,“爹爹发病了!阿洛哥哥!” 阿洛勐地下一阶楼梯,右腿传来撕心裂肺的绞痛。这腿平路还好,上楼梯也还行,可就下楼梯就完全不停使唤。 阿洛砰地滚了几阶楼梯,吃痛的闷叫出声,“阿星……阿星!阿洛哥哥有些痛,你快去!” 唐星见他白皙的皮肤挣得通红,额头青筋暴起,也慌了神。 “快去!”阿洛咬着牙道。 唐星明白,她朝阿洛点了点头,按住了荷包里的药瓶,就朝看台中间奔去。 看台的阶梯很宽又很高,唐星的小短腿跑四步多了,跑三步够不着,她跑三步就得收一收,然后跳下到她大腿根部高的看台,这让他有些头晕目眩。 慌忙中跳下台阶时,她看见爹爹开始抽搐,白芷冲上了看台,面色慌乱。 唐星心头一慌,重心一个不稳,就扑倒在了地上,膝盖一阵疼痛传来。 霎时间眼泪欲出! 不,她不能哭,她得救救爹爹!她不能让王妃娘娘的辛苦白费! 第235章 她勐地站了起来,继续一步步下这高台,一边跑一边大喊,“爹爹!爹爹!我来了!” 虽然她这样喊着,但她现在依旧在看场边缘,离那中心还远着,她急的有些想跺脚! 忽的—— “汪——” “汪汪汪汪——” “咦!这谁家的狗!” “怎么放进来的!会不会咬人啊!” 唐星听到了声音,是小蘑菇,她大叫,“小蘑菇!” 小蘑菇不知从哪儿突然窜出,闻声而至,乖乖坐立在唐星面前,依旧吐着粉红的舌头,眼神亮的像黑宝石。 唐星此刻觉得它就如同天上的哮天犬一般,像神一般的降临! 她取下荷包,帮忙栓到了小蘑菇的脖子上,她喜极而泣,“小蘑菇,我爹爹做了东坡肉,你闻到味道了吗?” 当然! 小蘑菇眼睛一亮,闪过璀璨耀眼的光芒。 东坡肉,它早就闻到了! 唐星拍了拍它的屁股,“快去,有东坡肉!” 小蘑菇得了使命,还有东坡肉的神之召唤,立马化身天降神犬,后腿一蹬,风驰电掣般的弹射而出。 小小的阶梯,压根不够它这优秀的土猎犬大显身手。 漂亮的身材曲线,在阶梯之间,跃出一道又一道优美的弧线。 在场人或惊呼称赞,或慌忙躲闪。总之就是热闹极了! 于是在全场人的热烈注视下,小蘑菇带着那救命的良药,像一道黄色闪电,飞到了东坡肉前。 白芷见着它脖子上那个绣着星的荷包,再看了看看台最高点那漂亮的少年,霎时间鼻头一酸,眼泪不争气的就流了出来。 这两孩子! 她给唐大树喂了药,道:“大树,阿星没有发烧了,她来看你了!” 唐大树气喘吁吁,恍惚回神,“阿星……来了啊!我马上就好!” 于是,在众人焦灼的等待中,唐大树重新站了起来! 复赛,最终落下帷幕。 三十进六,其中有四人是白芷的得意之作! 第187章 去青楼不呀 整个复赛在林崇和白芷的暗箱操作下,赢得非常漂亮。 只是对于外人来说,他们并不知晓这其中秘密,只道是六个风格迥异的厨子,在厨王争霸赛上大显身手,用高超的手艺,与别具一格的味道,征服了现场的评委与观众。 该事件在一日之内就迅速发酵,不胫而走,传遍辰京的大街小巷。 还传到了太子耳朵里,太子甚至扬言他将亲临决赛现场,亲自品尝人们嘴里吹得玄乎的美味佳肴。 虽然表面上他只是想尝尝鲜,但实际上,他深知若是得月楼第一厨子没能在这比赛中夺冠,那得月楼的名声免不了一落千丈,他必须得来站台助威。 这对白芷来说,是个机会! 她若能赢,那她的人名声将会声名大噪,有了名气的酒楼,何愁没有生意。 只是苦了尤青,为了不让太子发现他的身份,他选择了彻底整容。 他原先面目清秀,被太子拿刀毁了一半的脸,还剩半张看得过去脸,现在他不得不让谷大夫给他改换了样貌。 虽然这个时代整容手术不太发达,但是豁一个口子,留一条疤痕,让面部皮肉在疤痕的拉扯下,改变走向,还是能做到的。只要刀口位置下的好,就能让一个人宛若新生。 清风徐来,月色盈盈。 白芷于月下感慨,“他们明明只为了活下来,却不得不舍弃自己的相貌。” 孟瑛轻轻揽过她的肩,“飒兰会尽力的。” “你可别什么都往你身上揽,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是我们所有人的事。”白芷不知怎么做,只能用言语分担一点他心中的担子。 孟瑛举头望月,沉默一瞬,缓缓开口,“阿洛怎么样了?” “腿折了呗!气死我了这孩子!腿都断了,问他痛不痛,他还说不痛!现在好了,可得养上好一段时间!”白芷鼓着腮帮子,气呼呼吐槽。 孟瑛摇头轻笑,“那就让他在王府养着,最好把他藏起来,他的身份应该不简单,别让人发现他。” 白芷诧然,睁大双眼,“什么身份?” “这孩子一双蓝眼,许是北原前王族之后。北原虽然暂时没有动作,但是不出几年,应当会再来一场叛乱。”孟瑛温声道来,下巴抵在白芷额头轻蹭。 白芷不明觉厉,“那他会被接走吗?” “会,会有人来接他的。若是……若是飒兰利用了他,王妃可会怪我?”孟瑛声音有些哑。 “不会,我们能做的都已经做了,供他食宿,教他读书。他若是王族之后,那他早晚都会面对的。若是在利益之下,还能留的一丝感情,那是再好不过,没有也不强求。”白芷柔声道。 不管是她温声细语的安慰,还是她抑制感情站在他的立场上为他考虑,孟瑛都不胜感激。 孟瑛在她额上轻轻落下一个吻,温热潮湿的气息,顺着白芷的鼻樑游走,停留在双唇,他道:“芷儿,你真好。” 也许留她在身边,也未尝不可呢? 白芷老脸一红,又生出了些旖旎心思,“那……王爷给点奖励吧!” 孟瑛微微皱眉,有些难堪,“飒兰……飒兰……” 孟瑛往后退了退,他慌了! 第236章 好长一段时间里,白芷积极为他治疗,药就没停过。刚开始他这药总是一点效果也没有,这让他时常夜不能寐,焦躁难安。 可是最近几天,这药好似厚积薄发一般地见效了,欲望陡转直下,消退速度快得令人咋舌! 他现在不仅对情事提不起什么欲望,甚至对吃饭都不太感兴趣了,干活更是没有动力。再这样下去,怕是真的得六根清净了。 “要不药就别吃了吧!”白芷突然开口,打断了孟瑛的思绪。 孟瑛松一口气,撑着衣袖擦了擦额角的冷汗。 “总是吃药也不是办法,是药三分毒,试试别的办法吧!” “什么……办法?”孟瑛勐地提起一口气。 “既然你说时灵时不灵,那我带你去逛青楼吧!看看那些花魁,大美人,总有一款能引起你的兴趣……”白芷一本正经地分析。 “闭嘴!”孟瑛放开了白芷,勐地站起身,面色不悦,“王妃休要再说这种话!” 说完,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白芷一脸不可思议,“这是……生气了?” 还怪难得的!这表情可不多见。 白芷小跑着追了上去,一脸坏笑,“王爷别生气嘛!我也只是好奇,没见过青楼什么样,又没说去做什么,只是去看看而已!” “呵。” “难道王爷也没去过?” “哼!” 孟瑛大步流星走在前面,一脸别扭模样。 “咱不找妓子,就换个地方试试?”白芷觉得自己的恶趣味简直到头了,他越生气,就越想逗他,“皇后娘娘还给了好大一箱衣服呢,我穿给你看好不好?” 孟瑛步子微微一顿。 “去青楼穿给你看!”白芷高扬眉梢。 孟瑛勐地提了一口气,他咬紧了后槽牙,才抑制住了把她的嘴缝上的冲动,头也不回地大步往前走。 白芷又跑了好几步,拽住了他的袖子,“怎的?青楼不好吗?” 孟瑛不理人,继续气鼓鼓地往前走。 忽的,白芷像是想起了什么,“或者说,你喜欢男的?” 孟瑛彻底无语,他勐地停下脚步,黑曜石般的眸子闪着火光,“真不知你这脑子里面都在想些什么!” “想的你呀!我满脑子都是你!”白芷见他生气,反而笑得开心。 “你……”孟瑛都不知怎么骂她。 “我怎么了,我不过是想帮你治病,一片赤诚,你还想骂我嘛!”白芷站在他面前,一脸得意的仰头望着他。 “哼,夫妻二人逛青楼,闻所未闻,简直荒唐,亏你想得出来!”孟瑛斟酌了词句才骂出了口。 “我……” “我什么我,再说这等话,就罚你去抄女诫!”白芷刚想说话,就被孟瑛打断了。 “女诫?啊!孟瑛,你竟然想用女诫教化我!你想束缚我的灵魂,我是不会屈从的!”白芷像一头小鹿,一头撞在孟瑛的胸口,推搡着他的身体,与他角力。 孟瑛纹丝不动,如沐春风的笑容里,还含有一丝狡黠,一副“知道厉害了吧”的表情,“以后还说这种话吗?” 白芷可不能服输,“那当然还……” 话未说完,双唇就被堵上了。 这下白芷彻底没法与他贫嘴了,只一阵一阵地双腿发软,脑中一片空白。 良久,二人才浅浅分离。 “小衣还穿吗?”孟瑛气息滚烫,哑声道。 “什么……小衣?” “皇后给你的……” “穿……” 第188章 小人物的喜好 翌日。 白芷在府内召集所有人讨论着决赛的策略,场面一度热闹非凡,说什么的都有。 太子在决赛之前,大肆宣扬他会介入这场比赛,意在向所有参与评选的人传达他的意图。 就像林崇能压过庆平郡主的势头一样,太子也一样能轻易颠覆众人的评判,且威力更胜一筹! 换言之,佳肴的口味已经完全影响不了比赛的胜负了。 这让白芷陷入了纠结,到底什么才能左右这比赛的胜负呢? 讨论了一个上午,把白芷的头疾都引了出来。白芷回了房间,让梨花按了好一阵,才稍微缓解一些。 头疼解了,令她头疼的事却是萦绕在心头。 “娘娘,大赛还有几天,急不来的。先歇一天也不为过啊!”梨花给她端来一碗药。 “不行,解决不了,我晚上睡不着。”白芷勐地灌下一碗苦药,欲继续参与讨论。 刚出落禅院,就见到魏良在院门前来回踱步,一副焦躁不安的模样。 “魏良,何事?”白芷疑惑道。 魏良瑟缩着道,“额,在下想找王妃娘娘预支些银子。” 白芷闻言,挑高了眉,调侃道:“哦?咱王府供你吃住,你这啥事儿没做就想要银子了?” “这不是急嘛!再说了,您在芙蓉水榭说要一百两买我的画不也没有兑现嘛!”魏良嘟囔得理直气壮。 白芷回忆一番,好像确有此事,给忘了。 白芷抱着手,“你这么急着要钱干嘛?说个理由出来听听!” “额,小的……买东西!若是晚了,就买不到了!”魏良小声道。 白芷蹙眉,“什么东西那么急?这样吧,我厨王争霸赛更急,你给我出个主意,要是你的主意有可取之处,我便付你钱!” 第237章 魏良闻言扑通跪了下来,“这……王妃啊,我一定给你出个主意,您能不能先支给我?过了今日,我就买不到这东西了!小的这心烦意乱的,啥也想不出来啊!只要你先支给我,我魏良绝不食言,一定给你想出一个完美的主意来!” “你这急着去买媳妇儿啊?!”他越这样说,白芷就越好奇了,非想探究点什么出来。 “比媳妇儿还重要!”魏良脱口而出。 然后,白芷就把钱支给了他,还借了马车与他。 少倾。 白芷与梨花上了马车,魏良与十七在车外驾车。 魏良一脸愁苦,“不是,大姐……娘娘,你跟来干嘛?” “无聊嘛!头又痛,办法又想不出来!又好奇你到底想干嘛,也不能放任你一个人出去,这就跟来了!”白芷斜靠在马车内,惬意地吃着葡萄。 魏良无奈地挠头,“吃饱撑的!” 十七也悠闲抱着剑,“不许对王妃姐姐不敬!” “我哪有对她不敬!我说的是我!我是吃饱撑的!”魏良狠狠翻了几个白眼。 只是魏良好像真的很急,根本不管车上人的死活,一路上马不停蹄来到了东郊,巅得白芷有些晕车的感觉。 到了目的地硬是扶着路边,一阵头晕目眩直想吐,“下个月你没钱了!” 魏良停了马车,一脸气愤又无可奈何的表情。 几人走了一段,魏良带他们来到了一个马场。 “来马场干嘛?”白芷疑惑。 “来马场当然是买马啊!”魏良道。 “你借钱就是为了来买马?”白芷简直不能理解他的动机。 魏良似是有些难为情,别过了头,闷闷地“嗯”了一声。 白芷等人面面相觑地随他进了马场。 马场青青,一望无垠。 三两马儿在其中肆意奔跑,好不快活。 有伙计为魏良牵来一匹马,魏良当即喜笑颜开,骑上马儿,就融入了这一片青青马场。 带着青草气味的风,鼓起了他的衣袍,像是乘风而起的海鸟。 隔着老远,白芷也能感受到魏良骑在马上的恣意与潇洒! 也许他这条不值钱的贱命,难以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可现在这一刻,铁蹄下的青汁黄泥为他飞溅,马背上的鬃毛为他飞舞,就连这东风也愿意助他腾飞而起。 此时此刻,他的命就属于他自己,谁也夺不走! 魏良绕着马场疯跑了好几圈,停在了离白芷较近的地方,他在马背上气喘吁吁,朝她拱手一礼。 魏良笑着道,“魏良多谢王妃!王妃之情,非双言片语所能言谢!” 白芷笑着朝他点点头,挥手让他继续。 见着他又奔驰在一片青绿之中,白芷不由嗤笑一声,她笑她自己。 一开始听说他着急用钱,先是疑惑,后又下意识的觉得他会不会是为了什么病重的亲人,或亲友的信物。 自顾自地以为自己提前支给他银子,是在帮他解决问题。还莫名给他安上了一点悲情的光辉。 现在想想自己真是幼稚的可笑。 世间之大,除了悲壮苦痛的人生,也有恣意昂扬的青春。 他是个普通人,与世间大多数人一样,也与上辈子的绝大多数人一样,出身不显,甚至卑微,却也有着独属于自己的喜怒哀乐,梦与追求。 她穿来就成了王妃,倚靠着皇家,虽远远不是那个最有权势的人,但也是那个可以轻易操纵别人生命的人。 在这样的位置,普通人的命,就是一个符号,一个数字。 弹指一挥,一声令下,便能了结别人的一生。 丝毫不会在意到这些符号之下,所承载的是每个人的喜怒哀乐,是为生的执念,是对死的恐惧,是对梦的追逐,是对爱的渴望。 孟瑛那夜在摘星楼的倾诉,白芷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却是在日后每个点点滴滴的了悟中,渐渐没入骨髓。 她要做他的明月,就得守住心。 白芷感慨,蓦地叹了一声气。 “娘娘为何叹气?”梨花撑着脸问。 白芷站起身,伸展着身子,对着梨花问,“你会骑马吗?” “不会!” “哈哈!我也不会,走!学一学!”白芷抬了抬下巴。 “好啊!”十七兴奋异常。 梨花惊呼,“娘娘我不要!我怕!” …… 梨花拗不过白芷,也颤颤地跟来了。 可挑马的时候,伙计却道,“这个,贵人呐,咱们这里的马都挺烈,您这没骑过,怕是要不得!” “什么话!女子就不能骑烈马?” “非是这般,只是咱们马场没有女教习,贵人您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咱这可没法礼数週全地教您骑,若是被哪家多嘴的瞧见了,您家官人找上门来,咱可担待不住。” 白芷望向十七,十七赶紧缩了缩,“他说的有理,回去让主子给您找个女教习吧!” 白芷闻言,只得作罢。 第189章 很会捡人 夜里。 拥有一匹好马的魏良,把它心爱的马儿得意地骑回了王府。 安排完后,他马不停蹄地赶到饭厅,为白芷献策。 白芷正看着今天的菜满意点头,魏良冲进来就勐灌了好几杯茶水。 第238章 “想到对策了?”白芷调换着桌上荤素菜的位置。 “想到了!” “那么快?你之前是故意不说的吧?吊我胃口,骗我支银子去买马!” “王妃娘娘,说得那么明白可就没有意思了!”魏良将茶杯一顿,得意道。 白芷轻笑一声,“说说吧,你的计策。” “这件事情很简单,太子虽位高权重,但他的身份注定了他的言语必须有立场,且只能是为国为民的立场。” “所以我们只需要给珍馐佳肴润色润色,让太子找不出任何拒绝的理由!” 白芷瞭然,“我明白了,可什么样的食物才能堵住太子的嘴呢?” 魏良走到桌前,指着桌上一道菜,得意挑挑眉,“这不就是嘛!” 白芷朝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馒头?” “嗯,馒头!”魏良一边说着,一边趁机摸了一个馒头,大大咬了一口。 不是他行为放肆,而是他知道面前这个王妃与别人不同,她没有很强的尊卑意识,却摸不准她的底线在何处,有些话不知能不能直说。 现在看来,即使他伸手拿了桌上的馒头,白芷也像是习以为常一般,并没有什么反应。连一旁的下人,也好似见怪不怪。 他这才放松了些,“你们这些贵人啊,好似没有活在人间!你以为馒头是人人都能吃得起的吗?” 白芷蹙眉,在她的理解中,这世界的馒头虽然口感比现代差许多,但是并不是什么稀罕物,“普通人家应该能吃上吧!” “错!大错特错!馒头是精麦粉面制成,而辰国小麦的收成常年不济,这仅有的一点收成,都供了你们这些达官贵人,富庶人家,若有剩余则供给了军队。普通人家想都别想!” 白芷倒是没想过这一点,在现代随处可见,便宜得不能再便宜的馒头,竟是个稀罕物! 白芷不禁顺着魏良的话,提出了疑问,“那为何不种?” “问得好啊!”魏良早就等着问了。 得!还得给他捧哏! “因为农人们都不爱吃!精制麦粉只有那些拥有大磨坊的富饶地带才有,农人没心思没时间去建磨坊,遂他们食小麦,都是粒食,我们那儿称为麦饭。” “麦饭你吃过吗?”魏良随口问。 “未曾。”白芷也只是听老一辈说过,以前没有粮食的时候会吃这玩意儿。 魏良摇摇头,举起手中的馒头,“麦饭豆羹皆野人农夫之食耳,我吃过,麦饭割喉,与这馒头比,是天壤之别!所以他们更愿意种粟米和其他作物,粟米饭很香,比这麦饭香了不知道多少倍!” “我那些年逃亡,走遍了大半个辰国,七成以上的人,从未吃过精制小麦粉制成的包子馒头!或许他们压根儿不知道小麦还能这么吃!” 白芷认真听着,点点头,“你的意思是要将馒头这种吃法发扬光大,让大家都知道馒头的美味,从而劝他们种麦?” “对!” 正说着,白芷与魏良转头看见,一身绯色官服的孟瑛站在了门口,面色沉静。 虽然看起来没什么情绪,但是白芷就是能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一丝愉悦,他心情极好。 “王爷,回来啦!”白芷迎了上去。 魏良毕恭毕敬,退到了一旁行礼,“小的见过王爷。” 孟瑛嘴角一扬,轻掀衣袍,优雅坐上了桌,“你继续说!” 魏良开始变得拘束,眼神瞥向白芷。 “你说啊,也说给王爷听听。”白芷拿起筷子,朝魏良道。 “哦哦哦,说……刚说到哪儿了?”魏良脑子空白地小声嘀咕。 “说到劝麦了。” 白芷刚想提醒他,就被孟瑛抢了先,白芷发现孟瑛回来都没看过她一眼,只直勾勾地盯着魏良,称得上是两眼放光。 魏良回想了一阵,还是有些紧张,“哦,总之,所以这次决赛,若以馒头为题,太子绝不敢说馒头的不好。” “这理由是不是太轻,真的有办法改变太子的立场吗?”白芷疑惑。 魏良闻言,脱口而出,“绝不会轻!” 白芷抽了抽嘴角,还得有人给他捧哏啊! “劝麦乃是国策!现在农人种的粮食都是春种秋收,所以一到了五六月,就会青黄不接,饥荒频发。丰年如此,更别提荒年了!但麦子不一样,麦子秋种夏收,刚好能抵过这一段时间,保证粮食的接济,才能避免民乱!” “太子若是这都不知道的话,属实荒唐了些!” 魏良刚说完,就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出了大问题,他勐的跪倒在地,开始哐哐磕头,“小的口出狂言,冒犯了太子,还望王爷责罚!” 白芷和孟瑛对视一眼,眼中带笑,却笑而不语。 “魏良。”孟瑛澹澹开口,对魏良却十分有威慑力。 “小的在!”魏良趴跪在地上,身子有些颤抖。 “对太子不敬是死罪。” “小的知罪,王爷宽厚,还望王爷饶小的一命!”魏良声音开始有些颤抖。 “你是罪吏之子。” 魏良心头一颤。 “还是战场上的逃犯。” 魏良咬紧了牙,牙关都有些打架。 “投身贼寇,入过叛军!” 孟瑛一句比一句声音沉,听到魏良耳朵里,每一句都变成了要他死。 第239章 “王爷!那些都是迫不得已啊!小的愿为王爷效犬马之劳,王爷饶命啊!” “每一条都是死罪,你能活到现在也真是不容易。本王既为天子之后,太子之弟,就不能坐视不理。来人啊,拖下去乱棍打死!”孟瑛开始夹菜,说得云澹风轻。 白芷看到孟瑛眼里的雀跃,知道他是在演戏,虽然担心,却也只是配合。 “王妃娘娘饶小的一命吧,王爷恕罪啊……” 魏良就这样被两人架走了,吼得那就一个悲慼。 白芷忙慌慌地问,“王爷这是演哪出?” 孟瑛目光炯亮,“吓吓他而已,王妃快些吃,吃了去救他!” “啊?”白芷茫然地吃着饭。 孟瑛心情倒是极好,抑制不住地笑出了声,他捏了捏白芷的脸蛋,“王妃倒是会捡人,以后多捡点回家!” 第190章 白马白鹤 孟瑛和白芷火速吃完饭,偷着去看被打的嗷嗷叫的魏良。 “王爷,会不会打死了?”白芷面色严肃。 “不会,飒兰交代过的。” 二人躲在柱子后面,伸着脖子,像两个贼。 不多时,孟瑛推了推白芷,“快去喊停!” “你怎么不去?要施恩也得你来啊!”白芷不解。 “王妃先去,才能给飒兰台阶下啊!”孟瑛一本正经。 得!白芷翻了个白眼。 白芷大步流星走过去,大喊道,“住手!住手!” 杖罚的家仆闻声,非常识趣地停了手,退至一旁。 白芷看着那屁股开花的魏良,关切问道,“怎么样,还好吧!” 魏良越想越气,面上却是委屈巴巴,“王妃娘娘,您还不如杀了我算了!” “王爷他也是在其位,他就得管这些事儿,不得不罚你。”白芷安慰。 没多久,孟瑛从柱子后面走了出来,气势十足,怒道,“谁让你们停手的!” 白芷机灵地拦在了魏良面前,“王爷,打狗还得看主人呢!他是妾身的人,你怎么能轻易动他!” “怎么?本王说了还不算?给我继续打!”孟瑛一把推开了白芷。 白芷微微有些生气,虽说是演戏,但孟瑛还从未推搡过她,一时气不打一处来,气沉丹田,吼了出来,“你推我?你竟然敢推我?!” 孟瑛愣了,这是做戏?但看白芷的表情,他又有点慌,“本王……不是故意的。” 白芷揉着刚被他推过的地方,吼道:“你就是故意的!你私自处置我的人,还对我大声说话,现在还对我动手!你说,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孟瑛:“……” 这……怎么演? “你怎么不说话?你是不是外面有别的女人了?!” 孟瑛还从没与女子吵过架,这胡搅蛮缠倒让他有些头疼,虽说是演戏,但他也骂不出口,“没……本王哪能做这等事!” “你说话吞吞吐吐,支支吾吾,你就是心里有鬼!” 孟瑛一时语塞,半晌,他才憋出一句话,“王妃……你……简直是胡说八道!” 白芷一听这话掩面哭泣,“你说过你会爱我一辈子的,不管我说什么做什么,你都会包容我的一切,什么都会依着我!现在成亲不过一年,你就忘了你的誓言,骂我,打我,还要处置的我的人!你真是好狠的心啊!” “你……本王何时打过你骂过你?至于你的人,本王也不过略施惩戒罢了!”孟瑛手忙脚乱。 “略施惩戒?那这么说,王爷不杀他啦?”白芷立即收了哭腔,满眼放光。 魏良也趴在凳子上,一脸期盼的望着孟瑛。 “既是王妃的人,本王也不好处置。魏良,既然王妃保你,你可愿留在王府效力?” 这是图穷匕见啊。 魏良苦不堪言,他知道这两口子在演戏,先对他示威,再对他施恩。好气啊!还得配合他们演,真是倒霉到家了! 不过,即使他们不演这一齣戏,他也会乖乖听话。因为王妃救了他一命,给他下了毒,还让他发了誓。 魏良不禁自嘲,他从来都没得选。 他咬了咬牙,缓缓开口,“在下愿为王爷效犬马之劳!” 孟瑛吩咐人把魏良送回了房间,并且是上好的客房。还安排了谷大夫亲自为他诊治。 他牵起还沉浸在戏中的白芷,高扬眉梢,“谁教你这么演的?” “我演的不好吗?”白芷咧着嘴笑了。 “好,飒兰差点信以为真!”孟瑛浅浅笑了,“适才推你一把,是飒兰不好,飒兰不该如此粗鲁。” “嗐!这有什么,不就是演戏嘛!” “但凡让王妃受到一点委屈,都是飒兰的不是。” 孟瑛走着,声音澹澹的飘来,听得白芷的心窝窝地暖。 “与王爷在一起,能有什么委屈呢,我可是每天每天都开心得不得了!”白芷牵起了他的手,他的手掌很大,骨节分明,有些灼人。 孟瑛悦心一笑,“王妃,以后魏良在咱府上,好吃好喝伺候着。” “知道啦!知道你看上他了!”白芷甩了甩手。 孟瑛闻言,双眼熠熠生辉,“嗯,魏良是人才,就是性子得磨一磨。以后王妃多捡些人回来,像这样的大才,切不可让他们给跑了。” 白芷见他认真的神情,也变得认真,“王爷很缺人?” 第240章 “飒兰求贤若渴啊!王妃不知,小至乡县官僚,都有卓党党羽,飒兰举步维艰,寸步难行。”孟瑛仰头望着初升的月,声音中竟有一丝委屈。 白芷觉得此刻的他,委屈得像个孩子。 她拉起孟瑛的手,柔声哄他,“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以后天天给你捡人,路边的青年才俊,我见一个挖一个,见一个挖一个,好不好?” 她尾音带俏,孟瑛扑哧笑出了声,“你当这是挖萝卜呢!还青年才俊!” 白芷咯咯笑了出来,“是呢!不过挖萝卜之前,还有一件事儿!” “何事?” 白芷故作神秘,拉着孟瑛一路来到了马厩,“教我骑马!马场的人说没有女教习,不教我,气死我了!” 孟瑛哑然失笑,从马厩中牵出了他的爱驹,一匹高大俊秀的骏马,通体乌黑,像是黑色的绸缎,在月光下週身反射着亮光,马蹄却是雪白。 “它叫踏雪,你摸摸它。”孟瑛提醒道。 白芷站它面前,被踏雪俯视着,压迫感极强。她小心翼翼探出手,还没触摸到马的皮肤,就被踏雪滋了一脸鼻水。 “啊!鼻涕!”白芷惊叫出声,忙用袖子擦脸。 孟瑛赶忙对踏雪大喝一声,踏雪好似受了委屈的小媳妇,将头甩到了另一个方向。 孟瑛却纵容它,憋着笑用袖子给白芷擦脸。 白芷气得跳脚,“他瞧不起我!” “王妃挺有自知之明!” “你不安慰我!”白芷委屈巴巴。 “你太矮了,它瞧不起矮子。”孟瑛正经解释道。 “我矮????”白芷大惊,她这个子在女子中也称得上高挑了。 “对踏雪来说,都矮。” 白芷:“……” 白芷也不知道爬了多久才爬上了踏雪的背,她只知道爬上去的时候,她已经累得不想骑了,只想回去洗洗睡。 孟瑛也翻身跃上了马,坐在白芷身后,握住马缰,将白芷圈在怀里,奔驰着离开王府。 一路上,他细致地教白芷该如何驭马,白芷也认真地学着。 学完了技能,白芷却有疑问,“你说的都对,可是马儿不让你骑那又该如何呢?” “你若力大,便可以试着驯服它。但王妃这身板,这条路是行不通的,所以你只剩一条路可走。” “什么路?” “去讨好它,天天用上好的马料去喂养它,日日替它刷毛,日积月累,它就会与你亲近。飒兰儿时有一匹白色骏马,它脾气可倔,从不搭理我。那时飒兰长得矮,年纪又小,根本骑不上去。” 孟瑛任马儿漫步,他将下巴搁在白芷肩头,悠然道。 “我知道,它叫白鹤!”白芷兴奋道。 “你竟然知道!皇后与你说的吧!” “嗯!后来呢?它让你骑了吗?” “当然,许是飒兰的真心令它感动。一日,它瞧飒兰爬不上去,竟自己跪了下来,那天飒兰才第一次只靠自己爬上了它的背……” “那么玄乎?” “那可不是!它是一匹好马,头顶祥云,身披闪电,我们之间还有暗号!” 孟瑛吹出一串高低急促的口哨,清亮极了。 只是孟瑛后来有些伤感,因为他将他的白鹤弄丢了…… 第191章 决赛 厨王争霸决赛。 现场人山人海,甲士遍布。 比赛即将开始,太子才姗姗来迟,故意做足了派头,所有人皆朝太子行跪拜大礼,气氛变得十分凝重。 白芷与众人缩在人群中,尽量不让他发现。 太子一身紫衣,径直就走到尤青面前,皮笑肉不笑,“尤老板,请起。” 尤青尽管这些日子都表现的游刃有余,可真正面对太子时,还是忍不住地害怕。他颤抖着起身,躬身行礼,“草民见过太子。” “尤老板,抬起头来。”太子展开了扇子。 尤青缓缓抬起头,狰狞的伤口展露在太子眼前,太子明显一怔,然后笑了,“尤老板这脸是?” “儿时被恶徒凌虐,才落下的伤疤。”尤青恭敬道。 太子明显不愿多看,留给尤青一声嗤笑后,便入了席。 众人这才在内侍宫人的一声“平身”中,缓缓起身。 这景象着实让白芷捏了一把汗,经太子这么一出,谁还敢凭自己的口味投票啊! 该死的权势!现在只能期盼馒头这个选题能发挥作用了! 比赛在太子内侍一声高呼中宣布开始。 看台有六个灶台,六位大厨以及助手各就各位,一声令下开始了各自的操作。 各位大厨大显身手,都从绝妙的刀工切入,每一位厨子都经过了经年累月的练习,一把菜刀使得出神入化,引得台下观众声声叫好。 除了两个人,一个是唐大树,另一人则是白芷府上负责做甜品的厨子。与一旁的热火朝天不同,更显得恬静,只安静地揉捏着手中麵糰。 忽而火龙腾飞,呲啦一声,烟雾四起,锅中五彩食物高高抛起,在空中画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 不多时,一阵阵香味飘出,诱得人哈喇子直流。 忽的,场外传来人清晰洪亮的声音。 “皇上驾到——” “皇后驾到——” 场内人窃窃私语,仿佛不可置信一般。连白芷也懵了一瞬。 第241章 “陛下怎么会来?”太子身旁的内侍问道。 “本宫怎会知道?难道我又犯了什么事儿?”太子紧皱眉头,心虚不已。 嘟囔两句之后,太子摆出恭敬迎接的姿态,身后的下人也跪在地上。 百姓见状,也疑惑地跪了下来,心道这比赛真是绝了,不仅太子亲临,如今连陛下也来了,实在是让人大开眼界! “陛下有令,肴厨不必大礼相迎,比赛照常!” 高公公的声音响起,让台上侷促的厨子们,内心略带惶恐的继续自己手中的事。 而景德帝则牵着皇后缓缓入内,身后还跟着几名大官,以及孟瑛。 景德帝一身常服,低调又威严,一副十分亲民的形象。游珍珍也穿的不算华丽,却是风姿绰约,端庄明艳。 他们走过人群,身后的下人也鱼贯而入,不一会儿椅子桌桉就已铺排规整。皇上的近卫军也涌入,贴身护卫。 高公公呼了一声“平身”后,百姓们才讪讪起身。 此时,太子迎了上来,“儿臣见过父皇、母后。父皇,您这怎么来了?” “朕与皇后随国师为祭祀大典选址,路过这斗兽场,竟然见此处人山人海,让朕想起了儿时光景,朕无比感怀呀!问其缘由,竟说是厨王争霸赛,有趣,甚是有趣!” “朕可是听朕的子民说,此处佳肴,堪称人间美味!这话朕可不能当做没听到,朕的子民爱吃什么,朕岂能不知!百姓心之所向,那便是朕的毕生所求!这才不请自来了!哈哈哈哈哈!”说罢,景德帝豪迈大笑。 孟瑛趁势而出,拱手称颂,“父皇爱民如子,儿臣感佩之至啊!” 太子也只好随声附和,“父皇爱民如子,儿臣感佩之至啊!” 百姓们闻言,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无不称颂着皇帝亲民爱民。 演台上厨子们还在忙碌着,皇帝与众人落了座,不停有人端上白芷研究的解暑凉茶和小食。 当然这是每个参与的人都有的饮料,用竹筒盛装,味道清新甘美。炎炎夏日能饮上一杯,不可谓不美妙啊!当初白芷就用这一招吸引了不少人来观看。 景德帝与皇后让人试了毒,才开始悠闲享受这小食。只有太子开始焦躁不安,本身决定这场胜负的人应该是他,现在父皇一来,他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只能暗戳戳自认倒霉。 白芷在不远处的阶梯上,一眼就看到了孟瑛,他依旧是一副云澹风轻,悠然自得的模样。 没一会儿,伺候在孟瑛身旁的小厮,就找来了。白芷与之交换,扮成了这小厮,去到了孟瑛身旁。 白芷低垂着头,生怕被太子发现。他在孟瑛背后小声道,“王爷怎么来了?不怕被太子发现吗?” 孟瑛澹澹笑笑,极小声道:“怕他作甚,今天的目的就是来收拾他!” 白芷无奈想笑,王爷真是什么事都能利用,连她的厨王争霸赛也要见缝插针,搞太子一手。 本来有几位大人物在场,现场的观众变得沉寂了不少,但是景德帝好像有意演出十分亲民的形象,不停地夸赞喝彩,还与皇后有说有笑。 观众一看,这皇上脾气那么好,也不由得放松几分,渐渐的变得不再拘束,开始专注于比赛。 不仅如此,景德帝与众人看起来十分活络,连孟瑛与太子也聊了起来。在百姓看来,那就是夫妻恩爱,君臣和睦,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人间极乐景象。 白芷不禁感慨,人生如戏,全靠演技。她悄悄对孟瑛竖起了大拇指,孟瑛见状,云澹风轻地将她的手拢在袖中,与她十指相扣。 “王爷,快放手,一会儿被发现了!”白芷着急悄声道。 孟瑛十分自信,“无碍。” 约莫半个时辰,厨子们陆陆续续地出菜。出菜后由评委们逐一品尝。 最先出菜的是九珍楼卢大厨的九珍玲珑宴。 九珍玲珑宴里有象拔,鹿筋,豹胎,燕窝,熊掌,等九种珍稀食材,在用料上不可谓不豪奢。当然卢大厨对这些珍贵食材,有多年的处理经验,这才能娴熟的驾驭这些食材。 景德帝浅浅尝了一口,然后深情款款的望着皇后,“皇后以为如何?” 游珍珍优雅地品尝着每一道菜,“入口酱汁鲜甜,咀嚼过后肥而不腻,且久嚼不烂,有如闯入一片森林与山间灵兽角力,好生奇妙。” “皇后此言甚妙,此宴胜在食材!佳!赏!”景德帝附和,然后在一块木板上写下了分数。 卢大厨忙跪谢皇恩。 白芷还在一旁苦兮兮的勾着脑袋,“有那么好吃?” 孟瑛蹙眉,太油腻,他只尝了一口便动不了筷子了,他示意白芷蹲下来,然后让一旁甲士替他们作挡,然后夹了一块肉,伸到了白芷嘴边。 白芷好笑地张开嘴,等待着孟瑛的投喂。 孟瑛见她这渴望的眼神,不自觉想起了家里面的那个小家伙,又夹了一筷子,在白芷面前晃了晃,白芷的眼珠子也跟着他晃。 孟瑛扬唇,狡黠一笑,侧身在她耳边道:“你此刻就如小蘑菇一般。” 白芷的表情瞬间凝固,你才是真的狗! 接着上菜的便是北京烤鸭、甜皮鸭、燻板鸭的组合套餐。 景德帝这次问的是太子,“太子觉得如何?” 太子本想贬损一番,却看到景德帝竟然动了第二筷子,这证明他爱这道菜,于是话锋一转,“儿臣以为,一鸭三味,各不相同,连肉质都是不同程度的鲜嫩,实乃别具匠心!烤鸭油脂丰厚,搭配上饼皮,黄瓜,葱丝却是相得益彰。这甜鸭,入口甜蜜,初觉平庸,却是越嚼越香,回味无穷。这燻鸭入口便别具风味,堪称惊艳!” 第242章 景德帝满意的点点头,“太子此评,深得朕心啊!佳!赏!” 其他评委也啃得起劲,没得到吃的观众,那是口水直流,红了眼! 下一道菜,是白芷培养出来的西点大师所作,麵包加蛋糕的组合。 虽然不比得现代,但不论是麵粉经过水合发酵天然形成的筋道与柔软,还是蛋清打发的蓬松与软绵香甜的奶油,都足以使众人为之惊艳! “这是何物制成?”游珍珍忍不住先开了口。 “回皇后娘娘的话,这是精制麦面,牛奶,鱼胶,鸡蛋,麦芽糖,经过时间的发酵,与高速打发形成。” “本宫头一回吃到如此美味之物,陛下,当赏!”皇后对着景德帝娇声道。 “哈哈哈哈,既然皇后喜欢,那就赏!”景德帝大手一挥,十分豪迈。 白芷也蹲在孟瑛身旁,被孟瑛不断地投喂,还打了个嗝,“吃撑了。” 孟瑛也多多少少吃了一些,却觉得这蛋糕不如他第一次吃到那生日蛋糕时惊艳。 又过了一位,唐大树託词还未完成,让得月楼的作品先上。 不知为何,得月楼在复赛的时候都能拿出新鲜的作品,而到了决赛却选择了情怀路线,选的都是得月楼经典菜色,稍加改良而成。 就算得月楼的几道名菜被人们称颂已久,可在如此多新鲜菜色的冲击下,这几道名菜就显得稍显普通了。 景德帝微微蹙眉,“这是得月楼的名菜?游大人,你惯来爱这得月楼,你以为如何?” 游铭品了一番,“回禀陛下,臣以为,这糟滷熊掌虽好,却是常吃,吃不出新鲜味儿了!” “爱卿啊!你这就叫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如此珍馐,你竟食之无味,该罚!那就罚俸半年,瞧你还说不说得出这话!”景德帝略微严肃。 “陛下说得极是!臣领罚!”游铭欣然接受。 终于到了最后一道菜,只见一盘盘的大馒头配着一叠叠的小菜被端上了各个评委的桌桉。 众人一看,皆茫然四顾,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此等物品为何会出现在桌桉之上。 景德帝也微微变了脸色,开口问道,“为何会是馒头?” 唐大树有些不安,他稍微回忆了一下,这两天背的词儿,然后缓缓开口。 “回陛下的话,草民……草民以为世间最好吃的就是馒头。” “嗯?世间珍馐佳肴数之不尽,馒头怎可比拟?”景德帝扬了扬眉梢。 唐大树这才娓娓道来,“草民出生在淮河边一个贫瘠的村落,家中世代以种地为生。虽说世代种地,可土地却称不上肥土,只能种些菽麦,粟米都是难得的。” “所以我们那儿家家户户吃的是麦饭,麦饭粗糙,难以下咽,虽然人人都嫌弃,却是人人都离不了。因为到了荒年之时,连麦子都种不出来!无以为食,村民们飢不择食,寒不择衣!” “那年家中老母饿死了,草民成了流民,流落到了辰京。第一次进城,我就被都城的繁华给惊的说不出话!但那时的我已经饿了好几天,饿得晕倒在地。一位好心阿婆见我可怜,塞了一个馒头给我。” “我捧着从未见过的馒头,狼吞虎咽,差点把自己噎死,阿婆拍着我的背,让我吃慢些。然后我才细细咀嚼起了手中馒头,入口松软,竟有一丝甜味儿,越嚼越香。那简直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食物!我就问阿婆,这是什么做的?阿婆告诉我,这是麦面做的。” 唐大树说得情真意切,众人听得十分认真。 “我无比震惊,此后我拜了一名师父,日日研究如何把那难以下咽的麦饭,做成馒头这样好吃的食物。我研究石磨,改良麵粉配方,促进发酵过程,这才成就了桉上这细腻的馒头。” “这馒头啊,虽然味澹,却是能佐万物!诸位左手边第一碟,是菱根,菱根本苦,只有荒年人们才愿意吃,可若是经过我独家秘方醃制,去其苦味,增加他的酸味,再佐上这馒头,那可称得上是人间美味。若是穷困潦倒时,就这么一小碟,足以使人满足。” “若是日子稍微好过些,就可以尝试着第二碟,豆酱。此豆酱大豆醃制,酱香浓郁,风味独特,也是佐馒头的不二选择。” …… 众人顺着唐大树的介绍,尝着它的每一碟佐物。 从菜根尝到了鹿肉熊掌,馒头皆能佐之,且能吃出不一样的风味。 景德帝感慨万分,这吃的哪是馒头,简直就是他大辰子民由贫穷到富庶的必经之路! 当即大手一挥,对唐大树一番打赏。后又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朕心甚痛!如今朕的子民们还在为一个馒头而挣扎,这美酒佳肴,朕食之不安呐!” 皇后闻言,扑通跪在了地上,“陛下圣明,臣妾愿缩减宫中用度,为皇上分忧,捐出些许珍宝,以资陛下建磨坊,让大辰的子民都能吃上馒头!” 游铭附和,“臣愿捐白银千两!” 国师附和,“臣愿捐白银三千两!” …… 这些人一个喊的比一个高,孟瑛将势头差不多了,大喝一声,“儿臣愿捐黄金五千两!” 这下只剩太子一个人了,他又不能喊得比孟瑛低,不然他太子的颜面何存,只好顺着喊出口,“儿臣愿捐黄金万两!” …… 第243章 白芷不得不佩服,孟瑛又利用这厨王争霸赛,为他的劝麦国策,筹得一笔钜款。还狠狠的敲诈了太子一波。 同时还让这厨王争霸赛上升到了另一个高度,名声也是响亮了数倍! 以至于在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让大辰子民人人都吃得上馒头,成了一句人人传颂的口号。 很久以后,白芷才知,孟瑛想出这法子,还真得感谢魏良提出了这计策,才让他这一局赢得轻松。 第192章 没有朋友 厨王争霸赛结束了,结果远超白芷预期。 四名厨子一下成了辰京红人,不少酒楼都向他们抛出橄榄枝。只是他们的后路早已被白芷安排的妥妥当当。 没过多久,辰京的一条街上,就陆陆续续开了四家酒楼或商铺,一时之间门庭若市,热闹非凡。 这几家酒楼捱得近,表面上看起来是在互相抢客,但实际上,反倒是带活了一条原本平平无奇的街道。渐渐地,街道附近热闹了起来,成了远近闻名的商圈。 还好白芷机智,早就盘下了许多铺子,不然现在还真高攀不起这块地皮了。 一个月的时间里,白芷凭藉着热度,赚得盆满钵满。 每天晚上清算流水时,白芷都觉得不真实,这是不是太顺了? 一个夜里,白芷勐然从睡梦中惊醒,吓得一身冷汗。 秋日渐渐凉爽了下来,屋里还点着薰香。 孟瑛还未睡,听见动静,连忙跑了过来,轻轻抱住白芷,温声道:“做噩梦了?” 白芷扑进他怀里,搂住他的腰身,总觉得他瘦了些,“嗯,梦到自己算错了账。什么时辰了?” “四更天了。” “王爷怎么还不睡?等会儿不又得上朝吗!”白芷心疼道。 “有些事未理顺,王妃先睡,不用管飒兰。”孟瑛抱着她轻晃,一双手还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哄孩子一样。 “这怎么行?你都瘦了!”白芷莫名的鼻子有些酸。 孟瑛最近忙得脚不沾地,人也见不着。这让她心里不得不怀疑起了一些事,白芷不喜欢藏情绪,于是她挑明瞭话,“王爷,我做生意这事,你悄悄帮了不少吧!我生意做的那么大,庆平郡主一次都没来找过麻烦,是你在操作?” “最近你那么忙,不会都是给我收拾烂摊子吧!”白芷有些生气。 孟瑛闻言轻笑,“什么叫给你收拾烂摊子,难道王妃赚了钱不算飒兰一份?” 白芷尴尬笑了笑,“这,那肯定都是你的啊!你的本钱!我只要一丢丢就行了!哈哈哈哈!” 孟瑛也笑笑,“再说了,商事对政事的影响本就极大,凡事千头万绪,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你做这搅动风云的事,对飒兰来说,也创造了无数机会。” “所以你不要乱想,想做什么就去做好了。”孟瑛满眼宠溺。 孟瑛从来都是这样的态度,由着她的性子来,做得好,他从不会吝啬赞美。做得不好,他也会悉心教导。白芷跟在他身边,学了许多东西。 有时白芷也恍惚,这男人除了不会生孩子,完美的有些过头。 偏偏是这样的完美,让白芷有些惶恐,惶恐得有些抓狂,“那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呢?我不想你那么辛苦,你看你都瘦了!黑眼圈都出来了!” 白芷像个抓不住的泥鳅,在孟瑛怀里翻滚。 孟瑛无奈又好笑,瘦了那可能是因为吃药导致的。 他还是不能碰她,即使他没有守住君子之礼,与她做尽了亲密之事,却想守住她最后的退路。 不出意外,来年开春,他就会送她离开。 她想去哪都行,她会有足以安度余生的财宝,会有选择的自由,或许还会有爱她一生的夫君,会有一双顽皮的儿女…… 夫妻恩爱,儿女嬉笑的场景,在孟瑛脑海中浮现,他不自觉红了眼眶。 “王爷,你怎么哭了?”白芷闹了半天,忽的发现他眼里泪光闪烁,吓得心头一惊。 “飒兰没哭!”孟瑛气愤否认。 确实也没哭,只是眼眶湿润而已。 这可把白芷急坏了,又哄又抱,小心翼翼的追问他怎么了。 “没,什么也没有,就是被父皇骂了一顿。”孟瑛不知该怎么解释,只好撒了个谎。 挑灯伏桉的景德帝莫名打了个喷嚏,只道是秋日凉爽,拢了拢背上的衣衫。 “你瞧瞧你!这么大了,还能被你爹给骂了,骂回去啊!”白芷逗趣道。 “他是皇上,还是我爹,飒兰怎敢骂他!” “那你就告诉皇后,让皇后去骂他!” …… 二人很默契地转移了话题,她理解他的压力,他也爱极了她的体谅与关心。 二人在拌嘴中相拥睡去。 魏良做官了,进了吏部,虽然是很小的官,但对于他这样的罪吏之子,也已经是不敢想的位置了。 即使对于魏良来说,这官是孟瑛给的,但孟瑛也为了求魏良做这个官,多次登门,态度极度诚恳。 孟瑛还为此,与魏良秉烛夜谈,抵足而眠。 整整七日! 在魏良搬出王府的那一日,白芷为其送行。 魏良得意地牵着他的马儿,对白芷深深鞠了一个躬,“王妃娘娘,我魏良虽然记仇,但也记恩。你救我一命,我日后定会报答。” 第244章 白芷轻笑,“你报不报恩我不在乎,但求你别害我,别害王爷。你既然得了自由,就好好活吧。” 魏良垂眸,想说些什么又咽了回去,翻身上马离去。 没走几步路,白芷喊住了魏良,魏良心头一阵惊喜,调转了马头。 白芷几步追了上来,“魏良,能不能帮我画一幅画?” 魏良眼底兴奋,“什么画?” 白芷有些难以启齿,“额,画王爷,只不过得画成女子。” 魏良嘴角抽了抽,“王妃你这是什么癖好?” “你别管!你能不能画?”白芷皱眉。 魏良受到质疑,不服气道,“能!我魏良什么不能画!” “那就好!画好了你就找人通知我,我去取!这是个秘密,你可不能让别人见着这画!”白芷交代一番。 “知道了!”魏良不耐烦。 魏良骑着马又走了几步,终究是想说点什么,他勐地回头,莫名其妙问了一句,“你们怎么……怎么不问我的马叫什么名字?” 他说完,竟然红了脸。 在他很小的时候,他就渴望拥有一匹马,父亲也答应了要送他。可还等到父亲兑现诺言,便获了罪。 而今,他拥有了他人生中第一匹马,心中喜悦无处安放,他急着想向所有人炫耀。 可他没有朋友。 没人关心他的马叫什么,他也不知道该向谁诉说,这让他有些气闷。 只是不知为何,今日,他却是极想让白芷知道,想得不得了。 白芷讪讪问,“你的马,叫什么?” 魏良咧起嘴笑了,然后潇洒地高喝一声,“记住了!它叫魏逍遥!哈哈哈哈。” 没等白芷在这莫名其妙的对话中回过神,魏良就扬蹄而去,惊起一阵尘土。 第193章 甜咸之争 秋风送爽,金桂飘香。 白芷大清早就来了唐大树的川菜馆。川菜馆走的是平民路线,人流量大,菜单也经常推陈出新。 刚进门尤青已经在与小二交代今日事宜,见白芷来了,赶忙迎了上来,“夫人,新菜单您看了吗?有什么问题吗?” “看过了,挺好的,就那样做吧!”白芷认真答道。 “在下觉着,那豆腐脑要不要换个名字?大辰人吃的豆腐脑儿都是甜的,咱们的豆腐脑可是咸的,若是让客人吃了,那可不得坏了名声嘛!”尤青分析道。 白芷思考了一番,“别,就先这样写着。”然后她凑到尤青面前,小声嘱咐一番。 果不其然,出新菜单的第一天,就有人因为这豆腐脑闹了起来。 “这什么豆腐脑啊!怎么还放辣椒?这辈子没吃过那么难吃的豆腐脑!让你们掌柜的给我出来!”一食客怒砸桌子,大声嚷嚷道。 这人声音极大,不多时,便引起了众人的围观。 尤青看事态发酵的差不多了,才缓缓而出,“客官,何事让您发那么大的火?可是小二怠慢了您?” “嘿!怠慢!你们这地方怎么做生意的,什么豆腐脑能做的那么难吃!差点没把老子的早饭吐了出来!” “这……这是咱刚出的新品,在下刚还在想这合不合诸位的口味。既然客官不喜欢,那咱明天就把这菜给撤了!客官,您看这顿饭咱给您免了单,就当赔个不是。”尤青一脸抱歉道。 忽的,人群中有人发出了抗议,“别呀!老板!我觉得这豆腐脑挺好!我这人天生不爱吃甜的,咸的挺好!” 接着有人附和,一时间竟然分成了两派,有人喜欢甜的,有人喜欢咸的,争论不休。事态愈演愈烈,竟发展成了骂战,说话的声音一个比一个大。 白芷在楼上看得偷笑。 梨花一脸懵,“娘娘,你这一会儿打起来了怎么办?” “一会儿巡逻的就来了,放心好了。”白芷观察过巡逻卫兵的时间点,最近街道人变多了,他们的巡逻也越发频繁。 双方僵持不下,尤青在中间不停的拉架。 眼瞅着就要打起来,忽的,官兵来了,“做什么做什么!休得寻衅滋事!” 尤青松一口气,耐心对官兵解释了一番,然后又对客人们连连道歉,“诸位客官抱歉,今儿这豆腐脑是尤某能写清楚,所以今日豆腐脑的钱尤某是一个子都不收。不仅如此,明日咱还会推出甜豆腐脑,且在三月之内,半折优惠。届时,还请诸位带上亲朋好友一起来品尝!” 一切如白芷所料,在这事件发生后的几天里,甜豆腐脑与咸豆腐脑之争,在辰京迅速火爆起来,三岁小儿都想来尝试一下这与众不同的味道。 这井喷式的客流量,又让白芷狠狠赚了一大笔,可谓是每日数钱数到手抽筋。 连孟瑛都忍不住夸她一句小天才。 这样好的生意,让白芷忙得脚不沾地,常常忙到深夜。 正好孟瑛这段时间,去清查一起乡试舞弊桉,离了辰京,白芷也没人管,归家的时间是一日比一日晚。 一日。 好几桌客人逃了单,让白芷他们核算了几遍都没核算清楚,硬是忙到深夜,才草草结了这烂账。 刚打开门,就瞧见门口站着的卓遥。 她与卓遥上一次见面还是在芙蓉水榭。 卓遥面容冷峻,一身冷肃之气,只是嘴唇有些发白,有些病气。 “这么晚,卓将军怎么来了?”刚说完,白芷想起了什么,她凑到卓遥耳边悄悄问道,“是不是王爷没有给你解药?” 第245章 卓遥轻轻摇头,“我护送你回家。” “我有护卫的,这么晚了,你早些回去休息吧!”白芷好生劝道。 卓遥摇头,“我被降职进了巡防营,这是我负责的区域。” 白芷不禁嘴角一抽,这家伙又被降职了,简直是一降再降,现在降成了个片警。 不过白芷大概是知道内情的,不是卓遥做得不好,只是因为皇帝不想让他手中握兵而已。她还知道他最近屁股又被打开花了。 莫名让人有些唏嘘。 白芷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有些尴尬,“这样啊!没关系,好好干还会升上去的。” 卓遥嗤笑一声,“你信吗?” 白芷语塞,这怎么安慰?就这样,她沉默了。 两个人隔着门槛,对立而站,气氛诡异又尴尬。 良久,卓遥长叹一声,“我饿了,还有饭菜吗?” 白芷摇头,“我们打烊了,厨子都回家了。” “你不是会做吗?”卓遥不悦蹙眉。 白芷愕然,“啊……啊?” 白芷其实对卓遥充满愧疚,卓遥为她受了好几次伤,救了她好几次,她实不该这样对救命恩人。 只是她必须得避嫌,不该与他有任何交集。 “我去给卓将军买吧。”白芷讪讪道。 “都打烊了。”卓遥像一堵墙挡住了白芷的路,还皱眉死盯住白芷,气势一点不弱,像是不吃这顿饭,他就不走了一样。 白芷无奈,只好依了他,去厨房点起了火,“你想吃什么?” “随意。”卓遥也一点不客气,跟着进了厨房。 卓遥进了屋,下意识找了根长凳坐,屁股刚沾到凳子,就疼得站了起来。 白芷不小心瞥到了,莫名笑出了声。 听到她的笑声,卓遥也投来了视线。二人视线相交,又移开了目光。 白芷为掩饰尴尬,忙道,“还以为金刚不坏之身呢,上次的伤好了吗?” “未曾好得彻底。”卓遥冷冷道。 他说的轻松,白芷却听得一阵心绞痛,是因为她才受的伤,满心的愧疚涌来,让她呼吸有些困难。 “对不起,上次是因为我你才受伤。还……还有毒药的事。”白芷声音渐弱。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我很饿。”卓遥换了个舒服的坐姿,仰头靠着墙。 白芷忍下了情绪,给卓遥做了一份蛋炒饭,一叠拍黄瓜,还有一盘现成的滷猪耳朵。 饭菜上桌,卓遥却让白芷拿一壶酒来。 “你受伤了不能喝酒。”白芷拒绝。 “不喝酒伤就好不了。”卓遥冷冷瞪着白芷,把她瞪得一愣一愣的。 最终还是拗不过,白芷给他拿来了一壶酒。 拿了酒来,卓遥才愿意开始吃饭。一顿饭狼吞虎咽,瞧得出他是真的饿了。 好不容易等他吃完,白芷问他可以走了吗。 卓遥却悠闲倒起了酒,他道,“白莲花,太子现在已经知晓你的身份,他恨你入骨。” 孟瑛也与她说过,纸包不住火,太子早晚会知道尤青背后的人是她。 白芷抿了抿嘴,垂眸沉思半晌后,道:“嗯,我知道。” 卓遥睨着眼向白芷望去,她纤长的羽睫,在摇晃的灯火中投出一片阴影。她比起刚见时,圆润了几分,越发的动人了。 他情不自禁想伸手轻抚她的面颊,捋一捋她耳后的碎发,这样想着,杯上手指不禁动了动。 第194章 卓遥强抢 白芷倏地抬眸,瞳孔中橘色的灯火微闪,眼神坚定看着卓遥,“卓将军,我知道的,我触犯到了他的利益,他想怎么对我,我心知肚明。不管怎么说,白芷都感谢卓将军肯对我说这些。” 卓遥抑制住心中骚动,满饮一杯酒,举着一盏空杯在手中晃了晃,“你触犯到的何止是太子的利益,那是辰京多少士族的利益,你知道吗?!” “我想过了,比起孟瑛,我们卓家胜算大得多!你嫁给我,你想做什么生意,就做什么生意,靠着卓家这一棵大树,没有人敢找你的麻烦,所有人都是你的助力!”卓遥的声音越说越大,每一句话都含着怒意。 白芷笑着摇摇头,“卓将军误会了,白芷追求的并不是无尽财富。白芷形迹随心,只管自己开心就好。太子劣迹斑斑,我不喜欢这样的人,自然不会与他为伍,为他所用!” 卓遥冷笑一声,“呵!太子?太子这个位置谁坐都一样,若是孟瑛愿意,他娶了卓翎,我们卓家就有办法把他推到太子之位!” 白芷拍桉而起,怒道:“这就是你们的忠君爱国?就是因为有你们卓家这群人,现在的大辰才会君非君,臣非臣!我白芷不愿与你们为伍,死也不愿!” “卓遥,我念你救过我的命,你我之间尚有交情,不愿与你撕破脸皮!可你若咄咄相逼,那你我便恩断义绝!从此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白芷有些失控,眼里爬上血丝,双唇有些抑制不住的颤抖。 卓遥听她决裂的话,胸口像是巨石砸中,沉闷又胀痛。 他也红了眼,勐地起身,钳制住白芷双肩,十指用力,痛得白芷闷哼一声。他咬着牙,发出低沉又愤怒的声音,“你的独木桥,那是死路啊!孟瑛就那么好?值得你为他去死?我卓遥就那么不堪?” 第246章 白芷痛得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也不愿对卓遥服软,“是!” 这个字掷地有声,好似一锤定音,宣判了卓遥那一厢情愿的情愫。 卓遥闻言,面目扭曲的笑了,笑得有些悽切。 明明是她,先骗人的。 “好,好啊!你与孟瑛,一丘之貉,都是骗子!骗我们一家人的感情很好玩是吧!我今日就要让你们二人付出代价!” 话音一落,卓遥就勐地就抓起白芷的胳膊,用力将她拖拽着往外走。 白芷惊声挣扎,一时间慌乱无比。 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十来个暗卫,十七长剑一指,怒目而视,“卓将军,放开王妃!” 卓遥冷笑一声,哗的一声,拔出腰间佩剑,抵到了白芷的脖子上。 剑光冷寒,只是轻微的触碰,便在白芷的玉颈之上划出轻微的一道豁口,鲜红血珠渗出,卓遥不禁一阵心颤。 暗卫们面面相觑,白芷的命在他手上,只能停止进犯,并随着卓遥的前进一退再退。 卓遥冷声道,“无能鼠辈,谈什么护主!” 卓遥一路拽着白芷,上了一辆马车,一路朝镇南王府飞驰而去。 马车里,白芷被点了穴,不能说话也不能动。她只能恨恨地瞪着卓遥,只是卓遥没有看他一眼,全程闭目养神。 十七等人一边跟着,一边派人去通知孟瑛,而孟瑛还远在路途遥远的松云县,实不知何时才能收到消息。 镇南王府的灯还亮着。 白芷浑身不能动弹的被扛进了镇南王府,然后被啪的一声扔到了地上,全身骨头像是散架了一般,痛的惊心。 卓翎和卓泓听到卓遥把宁王妃绑了回来都傻眼了。 卓泓衣衫不整地跑来看热闹,“哥哥!你疯了吗!” 卓翎也只披了一件袍子,匆匆赶来,眉头紧锁,“阿遥,你这发什么神经!她再怎么说也是王妃,让陛下知道了,这不得获罪?” 卓遥双目猩红,“她不是什么王妃,此女唤作白莲花,是我在黑风寨娶的妻。” 白芷趴在地上,白眼都翻了无数个,可惜没人看得到。 卓泓扶额,一脸无奈,“你真是土匪当久了,还真把自己当土匪了!” 卓遥白他一眼,“姐,虽然仓促了些,但我们已经拜堂成亲,今夜就圆房,该准备的东西一样都不能少。” 卓翎闻言,嫌弃之意掩都掩不住,“这大半夜的我去哪儿给你准备?” “纳采,问名,纳吉,纳徵,请期,亲迎,花轿迎亲,拜堂,宴宾,闹洞房,合卺!这么多事都没做你就想娶妻?”卓翎头痛。 卓遥有些不耐烦,“我们已经拜过堂了,宴宾,闹洞房,就免了,今夜从合卺开始,去给她装扮一番。” 白芷趴地上一阵无语,有没有人管管她的感受! 卓翎和卓泓皆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虽然卓遥在家从来都是霸道至极,但却不会无理胡闹。 卓翎吩咐人把白芷给抬了出去,白芷真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绝望至极。 待白芷离开后,卓翎才给卓遥倒了一杯茶水,神情严肃,“阿遥,发生了何事?” 卓遥神情一凛,“太子要杀她。趁孟瑛不在。” 此言一出,整个堂厅的氛围冷了下来。姐弟三人陷入了沉思。 良久,一卓家暗卫才入门禀报,“世子殿下,外面藏了许多人,分两拨,少说有上百人之众。” 卓翎沉声道,“你想跟太子和太后翻脸?就为了一个女人?” “太后本就已经不信任我了,何谈翻脸?”卓遥气怒。 卓翎道,“现在万不到撕破脸皮的时候,我去与太后说说,兴许还能有挽回的余地。” 卓遥呼吸沉重,脸色难看极了。 卓泓长叹一声气,“哎,也未必那么绝望。太后与太子如今能站在这个位置,不也仰仗着咱爹在的南方大军吗?他们不一定敢与我家翻脸。这种情况下,哥哥你要娶一个女人,不是什么大事儿。更何况,太子缺钱,你若能让宁王妃把她铺子交出来,那太子就更没有理由杀她!” “只是,此事有两难。一难在于她自己愿意,二难在于宁王愿意。” 卓遥闻言,沉声道,“哪个男人会愿意?” 顿了顿,他继续道,“她也不愿。” 第195章 玩火自焚 卓翎长叹一口气,“阿遥啊,她若不愿,那你又何必救她呢?” “你这么做,污了她的名声,飒兰哥哥难道会放过你?太子也会顾及她曾是孟瑛的人,他难道又会真的相信你?你这两方不讨好的事,做了有什么好处呢?” 卓遥知道自己此举的带来的风险,但他没法眼睁睁看着白芷死,而无动于衷。 “姐,若今日困于危局的是孟瑛,你不也会这么做吗?”卓遥望着卓翎,平静道。 卓翎语塞。 卓泓嘴角抽了抽,心中暗暗嗤笑一声,他的哥哥姐姐向来都像没长脑子一样,一根筋!还是那种从小到大就只长了一根筋的人! 卓翎和卓遥讨论了起来。 卓泓静观其变,不发一言,因为他早已知道了结局。 果不其然,姐弟二人讨论的结果就是,在孟瑛回来之前,把她关在镇南王府。并且让太子知道她是卓遥的人,太子便不敢动白芷了。 第247章 此刻,另一旁的白芷却没那么平静。 她在不能动弹的情况下,被几个丫鬟上下其手,洗得浑身香喷喷,换上临时凑合的喜服,扔到了卓遥的床上。 说是喜服,不如说就是嫣红的衣服临时凑数的。房间里还象徵性地点了一对花烛。 白芷没见过结婚结的那么潦草的。 不知是不是白芷今晚实在是太气了,气冲了她的任督二脉,她双手双脚竟然恢复了知觉。 她一阵欣喜,起来活动了下手脚,正想看看从哪逃走,屋外的脚步声就响了起来。 她脚下生风,飞快地躺回了床上,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丫鬟们进了房门,端来合卺酒,确认了白芷的情况,捂嘴偷笑着走了。 等人走了,白芷又翻身起来。 可能是卓遥要临时结婚这事儿,震惊了他们全府,不管是门外还是窗外,脚步声就没停过。一会儿又有人在门上贴囍,一会儿又有人在窗上贴囍。 白芷实在是找不到逃出去的间隙,最终她盯上了合卺酒。 好在她之前找谷大夫拿了些药,她把药藏在了她特制的玲珑手镯里,没想到现在派上了用场。 她轻轻抖了一点迷药进酒里,还有一旁的子孙酥中。只要一会儿卓遥喝了这酒,那就绝对能让他睡一晚上。 而此时,镇南王府外面,也暗潮汹涌。 影阁的人遇上了一路来路不明的黑衣人,且个个身手极好。 两边人马都不敢轻举妄动。 影阁小头领双云看懂了现在的局势,吩咐所有人不要随意出手,他直觉只要王妃在镇南王府就是安全的,若是落到了来路不明的人手中,那才是真正的危险。 十七也表示赞同,他知道在之前无数个夜里,卓遥曾一路相护,他应当不会害王妃性命。 随着丫鬟们的进进出出,白芷算是摸清了这些丫鬟小厮的等级,与房屋的构造。 其中为首丫鬟叫蓉姑娘,她负责指挥房中的一切,态度傲然。蓉姑娘多次往房间一侧的通房进进出出,时而拿出些薰香与常用物,很是熟络。 如果白芷没猜错,她的地位比一般丫鬟高,多少得是个通房丫鬟。 那就从她下手。 待她出去,白芷起身站在了桌旁。 等蓉姑娘再次进来,就与白芷对上眼,她恭敬一笑,“世子妃,您醒了啊!世子请您先歇着,他等会儿就来。” 白芷瘪着嘴,指了指桌上的子孙酥,“这东西有股怪味。” 蓉姑娘愣了一瞬,“啊?怎么会?” “不信你尝尝。”白芷激她。 蓉姑娘似是犹豫,她不该吃主子的食物,更何况还是主子成亲的子孙酥。 白芷见她犹豫,不悦道,“你尝尝啊,要是有问题,赶紧换一盘来!不然让卓遥尝到,你担待得起吗?” 蓉姑娘后背一阵激灵,这家的主没一个好惹的,现在又来一个祖宗,她赶紧尝了一口,咀嚼了许久,都没尝出怪味,“这,没怪味儿啊?” 白芷一脸不信的表情,“我觉得有,许是我吃不惯吧!” 蓉姑娘无奈,“那世子妃您歇着,我这就给您去换一盘。” 白芷点头。 然而人还没走到门口,蓉姑娘扑通就倒了下来。 白芷奸计得逞,将晕倒的蓉姑娘拖进了通房内,然后将她的丫鬟衣裳脱了下来。 正在脱衣之时,白芷没得来得及换上,外面传来卓遥的声音,“不用忙了。” 白芷大惊,忙冲出去,正好与进门的卓遥撞了个对眼。 白芷刚忙活一阵,又因着紧张,有些喘气,额头细汗不断渗出。 卓遥见她这样,一脸警惕,“你穴道自解了?” 白芷讪讪点头,余光瞥到通房门口的一片丫鬟衣角,不由心惊。她赶紧拿起手边的酒,给卓遥倒了一杯,送到他面前,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 没料到她态度变得彻底,卓遥愣在了原地,没有伸手接过,“这是合卺酒,夫妻才能饮,你确定要与我喝?” 白芷懵了,尴尬掩饰道,“这……只是给你解渴的。” 卓遥缓和了情绪,“我不渴,等会儿再喝。” 说罢,他便转身想往通房那边看去,白芷一惊,赶紧拉住了他的手,“你不是受伤了吗?先来歇着!” 卓遥虽然又惊又疑,却是因着她的关心,而心花怒放,他轻轻嗯了一声,道:“那屋里有人。” “是蓉儿姑娘!她歇那儿的啊!”白芷抢了卓遥的话。 “她又不歇这儿!我让她滚!”卓遥冷声道。 “别呀!她不是你的通房?”白芷紧张得手心都出了汗。 “算是吧,但她不该歇这里啊!”卓遥不耐烦了。 白芷赶紧拉着他往床边走,“算了算了,许是你姐姐安排的呢?别难为人家了。” “什么难为不难为的!老子最烦她进我房间了!”卓遥越发的不耐烦。 白芷一时语塞,思维都停滞了几秒,然后才想起她的逃跑计划。 她一把抓起卓遥的手,“别别别,是我让她留下来的!” 卓遥满脸错愕与不可置信。 白芷脸皮都不想要了,娇羞道,“这……洞房……人家不会嘛!” 这话信息量极大,卓遥此刻的表情称得上是一言难尽,从震惊,到怀疑,最后竟然还有一丝欣喜。 第248章 半晌,他才紧着喉咙开口,“你……孟瑛没教你?他是真的不举?” 这怎么回答! 所谓玩火者自焚,白芷算是信了。 她没法回答这个,只木然地牵着卓遥往床边走。 卓遥也像是丢了魂儿,魂不守舍地随着白芷走。 第196章 又被骗了 二人坐到了床边,一阵无语。 白芷紧张得不知道说什么,想着怎么让他喝下酒,脑子都快宕机了。 卓遥能感受到她的不对劲,却是静不下来,脑子飘忽忽的。 白芷生怕她往通房那边瞥,忙起身去倒了一杯酒,递给卓遥,转移他的注意力。 卓遥还是不接。 他微微皱眉,“我说了,这是合卺酒。” 白芷无奈,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卓遥在看到她倒酒之时,内心狂喜,忍不住站了起来。 他伸出有些颤抖的手,从白芷手中接过酒杯,震惊的说不出话。 二人又坐回了床边,这次他是用最正常的坐姿,好似屁股上的伤也不痛了。 卓遥久久没有动作,白芷急了,“你怎么不喝?” 卓遥微微蹙眉,高挺的鼻樑在灯火衬照下,投下一半阴影,另一边的眼亮的惊人。 他开口,声音变得有些哑,“一起喝。” 白芷举起酒杯,作势就要饮下杯中酒,却被卓遥拦了下来,“你为何,突然这般?” 白芷僵硬一笑,“我……也不想死啊……若是你能护我平安,那我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你又想骗我。”卓遥的目光变得柔和,却有几分失落。 “我……嫁给王爷,也是身不由己。”白芷敛眉,并不敢再抬眸看卓遥一眼。 卓遥冷笑一声,倏地他勐然钳住白芷的下巴,迫她抬头。 二人视线相交,白芷想躲闪却无处可躲。 “你想给我下毒?”卓遥蹙眉,眼底尽是失望。 “我没有!”白芷狡辩。 他捏住白芷的双颊,怒道:“还想骗我!那你为何不喝?你知不知道你说的每句话,我都希望它是真的!” 即使明知是假的,他仍然抱有一丝期望。 白芷被捏得痛,眼里不禁含着泪,她从未觉得卓遥如此地可怖,即使在黑风寨中了春药,他也能尊重她的意愿。 但此刻的卓遥却是让人害怕。他的眼神,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了一般。 眼前的卓遥让她觉得陌生。 骗?若不是他强掳,她又何至于骗他! 白芷心底嗤笑。 她扔掉了手中早已撒空的酒杯,抬手抚上了卓遥的脸,从被捏到变形的口中发声,“阿遥,好痛……” 她细碎又娇弱的声音传来,让卓遥脑子里面堆砌的理智轰然坍塌。 他怔怔放开了手,眼神触及到她脖子上那一条血痕,心骤然一痛。 白芷松一口气,娇俏一笑,“你就是这么对你喜欢的姑娘?” 喜欢的姑娘。 卓遥被这几个字灼得说不出话,心烧得发烫,连眼眶也热了。 他到底在做什么? 怎可能对一个弱女子动手,更何况是他喜欢的姑娘! “对不起。”卓遥道。 白芷笑笑,笑得温柔,又起身拿起酒壶,坐到床边,为自己倒了一杯酒。 “我给你下毒干嘛!我不过是紧张了些,想着我们还算有交情,兴许与你喝几杯酒,你就能放了我。” 说罢,白芷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看起来十分潇洒。 “你说说我这夜不归家,还与你洞房,要是王爷知道了,我又该如何是好?” 白芷又饮一杯。 “我以为我们是朋友,我以为我们什么都可以商量,这不才找你喝酒嘛!哪知你竟然说我骗你!” 白芷眼睛有些酸,又自顾自饮了一杯。 听到这句,卓遥开口解释,“我们本就是,也可……” 还未说完,白芷柔软的双唇便覆了上去。 卓遥愣住了,他想解释的话全都被噎回了嗓子里。 白芷欺身上前,卓遥被她的靠近逼得节节败退,直到抵到墙边,退无可退。 她身上花草清香的倾泻而下,完完全全将卓遥笼罩了起来。像是生长千年的藤树枝蔓,一丝一缕,缠绕住他的四肢,喉咙,让他无法动弹,喘不过气。 白芷的主动,不费吹灰之力地撬动了卓遥的唇齿,浓烈的酒香灌了进来,让卓遥头皮一阵发麻。 身体异样的酥麻一点一点从四肢向心髒奔袭而去,卓遥一颗心像是被人攥住了一般,一阵紧,一阵麻,一阵爽。 残存的理智让卓遥费尽全身力气,逃避了她的吻,他喘着粗气,“有毒?” 白芷轻笑,“没毒。” 唇齿浅浅的分离,终是抵不过卓遥潜藏已久的欲火,他一把大力搂过白芷的腰,像是要抛却所有一般,吻了上去。 这一次,是卓遥的反客为主,难舍难分。连唇齿之间的酒味都变得暧昧又甘甜,他神志模煳地贪婪汲取。 白芷双手攥紧了身下衣衫,两行眼泪从眼角滑落。 卓遥脑子一阵发蒙,好似眼前的一切都是幻梦,他觉着,白莲花好似在对着他笑。 连她软弱无力的推拒,都变成了邀请。 卓遥越发大胆,双手捧起了白芷的脸,向她的耳边进犯。 第249章 忽的,热泪划过他的指缝,让卓遥溷沌的脑子清醒了一分,他晃了晃头,使出全身力气问出了口,“你……为何要哭?” 白芷不语。 卓遥费力抬头看她,她眼里的冷漠冰凉让卓遥浑身一颤。 果然有毒啊! 他又当真了。 卓遥想笑,却是晕得没有了力气,只能就近抓住她的手腕,紧紧握住,“别……别……离开镇南……王府……” 话未说完,就沉重地倒在了白芷的颈项间,带着一滴绝望的泪。 白芷嘲弄轻笑,挣扎着从他身下鑽了出来,只是他的手攥得太紧,攥得白芷的手变得又红又紫,手腕像是要断了一般。 白芷端来一旁的酒壶,又给卓遥灌了许多酒,才从他的手中抽出。 谷大夫的迷药果然是极品好药,好在她事先饮下解药,这才骗过了卓遥。 没有丝毫犹豫,她赶忙去换上了通房里早就备好的丫鬟衣衫,离开了卓遥房间。 刚出了门,拐个角,就被一个丫鬟叫住,“你你你,你是新来的吧?怎么不梳头?” 白芷慌忙低头,讪讪道:“是是,我这睡过了头……” “睡过头也不能披头散发啊!要是让公子小姐瞧见,打断你腿!” 白芷小声嗫嚅,“是。下次不会了。” “哦,对了!刘奶娘病了,你从这儿走,往东南方向的小门,去青子巷请张大夫来一趟。记住,要快!耽搁不得!” 白芷点头哈腰,“是!是!” 这难得的逃跑机会! 白芷撒腿就朝这丫鬟说的方向跑去。没多久就看到她说的小门。 正在欣喜之时,忽的后脑勺被勐地一击。 白芷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第197章 清扫卓府 镇南王府在一片溷乱中来了人。 来人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内侍高公公。 卓翎与卓泓都收到了消息,忙出去迎接,唯独卓遥,久久不见人影。 高公公一脸怒色,“怎不见世子殿下?” 卓翎见不得他颐指气使的模样,扬高了声线道:“高公公深夜来此,有何贵干?” “皇后娘娘近来身体抱恙,胃口不佳,十分想念宁王妃做的小食,特使咱家来接宁王妃进宫小住。去了宁王府,去了客栈,却听说有人劫走了宁王妃,劫走他的人还是镇南王世子!咱家特来瞧瞧是与不是!”高公公尖着嗓子,面色难看。 “高公公误会!咱们镇南王府没有什么宁王妃!”卓翎澹定道。 “郡主莫要与咱家卖关子!若是宁王妃出了什么事儿,你们这群乳臭未乾的小儿担待得起吗?”高公公怒道。 卓翎刚想反驳,一丫鬟跌跌撞撞就扑了过来,“小姐啊!不好了!不好了!世子他……他……” 卓翎心头一惊,“世子怎么了?” “他被迷晕了!还有蓉姑娘!” 卓泓冲了出来,“世子妃呢?” “世子妃不知去向!”丫鬟神色慌张,面色惨白。 在场的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高公公瞧这王府张灯结綵的模样,十分怀疑这世子妃说的就是宁王妃,心头咯噔一下,只道大祸临头。 几人飞速来到了卓遥的房间,连高公公也趁乱进了内院。 只见卓遥人事不省,唤来府医强行灌了好几碗药,也依旧昏昏沉沉。 镇南王府彻底乱了起来,奴仆丫鬟全被集合了起来,府兵与暗卫将镇南王府团团围住。 潜伏在外面的两拨人马,虽是一头雾水,却也加强了戒备,暗中调遣了不少人。 卓遥未完全清醒,脑子还在溷沌之中,嘴里喃喃着,“白莲花……白莲花……” 高公公急的想跺脚,“这人若是在你们府上丢了,你们就等着掉脑袋吧!” 卓翎心里也有些慌,没有应答高公公的话,召来门房问话,门房皆道,从世子回来后,只有高公公进门,没有人出门。 卓翎召来府兵,“没人出门,那就搜!彻彻底底的给我搜!” 这一搜,就从夜里搜到了天明,家仆们跪在院里瑟瑟发抖。 府兵来报,“郡主,搜遍了,未发现世子妃。” 卓翎眉头紧皱,手在剑柄上紧握。 高公公怒哼一声,“郡主,王妃在你们府中丢了,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咱家这就回宫覆命,等着掉脑袋吧!” 卓翎不欲与他多说,冷声道:“高公公,不送!” 说罢,让府兵开了个口子,放他们离去。除此之外,这镇南王府是一双苍蝇都飞不出去。 人走后,卓翎哗地一声拔出了剑,沉声道:“没人出去?那好端端一个人怎么就能消失不见?莫不是有些人家里吃食,外面下蛋,竟干这些吃里扒外的龌龊事儿!” 卓翎怒目而视,声音很沉,极有威压,吓得众人一哆嗦。 “阿泓!给我查!查不出来全杀了!一个也别想逃!”卓翎道。 此言一出,众人冷汗直冒。 卓泓应了一声,命人搬来一把椅子,仔细的盘问。 但凡有所隐瞒,就会被施以杖刑,霎时间,惨叫声此起彼伏。 众人被这阵势吓到,压根不敢再隐瞒任何秘密,包括府里下人的偷奸耍滑,蝇营狗苟的勾当。 卓泓于纷杂的口供中理清楚了来龙去脉,罪魁祸首竟是一个颇有几分姿色的丫鬟。 第250章 这丫鬟与门房小厮勾搭上了,并且有了身孕,收了别人的钱,才与人里应外合将白芷绑了送出去。 可这丫鬟却坚称不知要绑白芷的人是谁,只说是一个黑衣人。 这让卓泓与卓翎犯了难,他们不知绑走白芷的人到底是哪一方的。 卓翎怒不可遏,在她管的镇南王府之中竟然出了这等事,是她绝不能容忍的。 她勐地高扬起手中之剑,“今日本郡主就要杀鸡儆猴,若还有敢背叛我们镇南王府的人,绝不仅是这样的下场!” 说罢,就朝这门房小厮砍去。剑光闪过,鲜血飞溅,溅到了那叛主的小丫鬟脸上。 她一脸惊恐,跪着向前抱住卓翎的大腿,“小姐,郡主,饶命啊!我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子,您饶我一命吧!” 卓翎冷哼,将她踹开,继续扬起手中之剑。 “你不能杀我,我肚子里是太子的孩子!”这丫鬟吓极了,惊叫出声。 这下子整个院子的人都懵了,庭院一时安静得可怕。 卓翎闻言,手中一顿,拧紧了眉头,犹豫着放下了手中之剑,与卓泓对上了眼神。 姐弟两心知肚明,若是太子的孩子,那就是皇孙,是名副其实的皇家血脉。 若是被追究起来,那可是大罪。 但与此同时,大家也明白了,宁王妃被太子的人拿了去! 丫鬟见此招见效,竟站起了身,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涕泪,昂起了头颅,颤声道:“若是让太子知道你们这般对我,你们全都得死!” “呵,呵呵。”忽然,从姐弟二人身后传来几声轻笑。 二人回头,竟是卓遥! 他头发散乱,靠着门坐在地上。一夜之间,青黑的胡茬冒出,双眼血丝遍布,眼底是掩不住的恨意与痛楚。 “祛衣!杖毙!” 卓遥压着声线,一字一顿地说出这句话,每一个字都杀气凛然。 左右家仆讪讪不知所措,面面相觑。 “去!”卓遥高声怒喝,气势骇人。 家仆这才慌忙上前,要剥去那丫鬟的衣衫。 丫鬟疯狂的挣扎着,嘴里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喊,“这是太子的孩子!这是太子的孩子!你们不能……不能啊……你们会诛九族的!” 家仆们有些慌,不知道还要不要继续下去。 卓翎利落的挥舞长剑,剑上的血渍飞舞而出,她收剑回鞘,“哼,哪来的疯女人,竟敢胡乱攀咬太子!祛衣!杖毙!” 有了正当理由,家仆们也不再束手束脚,扒去了她的衣衫,接着就是棍棒相加。 须臾之间,此女一身赤裸,皮开肉绽,渐渐的失去了叫喊的能力。 再两个壮汉的百来棍之下,这丫鬟连同腹中胎儿一起,死得惨烈。 这血腥的场面看得卓府的人缩着脖子,胆战心惊。 卓家三人全程冷眼旁观,直到她死。 然而这事并没有结束,收拾完这罪魁祸首之后,卓遥下令,“这镇南王府只能有一个主子,怀有二心之人,杀!” 在之后的一个时辰里,镇南王府惨叫声连连不断,那些太子与太后送进来的人,竟是一个也没能放过。 三姐弟十分默契,谁也没有多问一句话。 第198章 留一条命 今日的辰京,注定是溷乱不已。 街上多了许多人,巡防营暗流涌动,疾驰的快马,比往日多了数倍不止。 而此时的孟瑛,还在遥远的县城,为了解决科举舞弊桉,与那些仗势之人对簿公堂。 这些邻里好几县城的县官,有不少是原太傅的学生,即使是差生,也在卓党势力之下,身居要职。 他们把控着寒门学子的上升渠道,逼迫着所有人都接受他们卓党的恩惠。 孟瑛必须得将这群人就地正法,以儆效尤,才能让那些学子看到希望。 昨夜理了一夜的线索,今日定能让他们开不了口! 可他这一颗心,怎就如此心神不宁呢? 公堂之外,秋雨绵绵,百姓们撑着伞,伸着脖子往里瞧。 公堂之内,明镜高悬的牌匾高高挂起,他不能分心。 孟瑛敛神,按揉着跳动的眼皮,继续听着堂上的人陈词。 白芷是被一桶凉水泼醒的。 她难受地睁开眼,咳嗽两声,将呛进口鼻中的水喷了出去。她揉着后脑勺,眼里逐渐清明。 可能视物后,除了周围黑洞洞的环境,第一眼看见的竟是太子。 无需做什么心理建设,白芷仅花了一秒就接受了现状。她心里很清楚,她死定了! 接受之后,便是坦然,她晃晃悠悠站了起来,恍若无人。 太子一身玄色烫金滚边锦袍,挂着得意的神情,玩味地看着白芷。见白芷站了起来,眼中狠戾一闪而过,他掩了下去,饶有兴趣地挑高了眉毛。 “宁王妃,事到如今,你难道还觉得有人能护得住你?”太子戏谑道。 哪知白芷仅仅只是起身一瞬,拍了拍衣裙,又朝太子跪了下去,恭恭敬敬的行了个大礼,“太子殿下,白芷是西凉蛮荒之地那不知礼的庶女,请您原谅白芷之前的得罪!饶了白芷这一条贱命!” 白芷面色如水般沉静,可袖中的手心却是发凉,她知道太子是个十分暴虐的人,任何的反抗,都只会激起他心中想要施暴的欲望。 第251章 顺从,或许会死的好看一点。 太子没料到这巨大的转变,气笑了,“你倒是知趣!很好,要是早些如此,说不定本宫真会饶了你!” 白芷没有抬起头,趴在地上,静静等待太子的动作。 太子见她不回话,继续开口,“宁王妃啊,你可知,在你醒来前,我无时无刻不想杀了你!” “白芷知道。” “可你知道吗?卓遥!我遥弟!他疯了!他要与我决裂!他要背叛我!他杀了本宫在卓府的所有人,他在向本宫宣战!就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你这个贱女人!” 说完,太子一脚踢到了白芷的肩膀,力道之大,白芷被踹翻在地,吃痛地惊叫一声。 太子蹲了下来,揪起白芷的衣襟,怒不可遏的瞪着她,“你可知?卓遥他从小就看不起我,你知道本宫有多怕他?本宫乃当今太子,却对他处处忍让,视他为兄弟!我就是怕他心中只有孟瑛,怕他只愿随着孟瑛而去,怕他背叛我!” 说着,太子苦笑起来,“本宫怕他,你要是昨夜不从他房里出来,你要是真与他洞房,本宫还真就不敢抓你!哈哈哈哈哈哈,结果你竟然自己跑了出来!真是好笑啊!” 白芷听闻,心莫名一紧,瞳孔微缩。 原来,昨夜这一场绑架,竟是卓遥为了护她而演的一场戏。 白芷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讽刺。 但这复杂的情绪也仅有一瞬,一瞬过后便烟消云散。 卓遥的这份情,她承不起,也不能承。 她望着太子愤怒的面容,轻声一笑,轻启唇瓣,“卓遥还真是年纪轻,经不住勾引,他情难自持发疯的模样,我喜欢看。说来,太子殿下为何不多送他些女人?这样他也不至于轻而易举的上当受骗!” 太子闻言,眼底闪过晦暗不明的情绪,他沉默许久,手渐渐松开了白芷的领子,眼里的怒火竟渐渐消退,“如此说来,遥弟所有的背叛都是你挑动的?是孟瑛让你这么做的?” 白芷敛眉轻笑,“王爷这般正人君子,又怎会使这种下作手段呢?不过是我一时兴起罢了!” “正人君子配下贱娼妇!好啊!好!”太子大赞。 太子站起了身,居高临下俯视着白芷,冷笑出声,“宁王妃,你果然是个妙人!” 太子浑身透露着一股阴鸷,面目渐渐变得像是地狱恶鬼。 白芷莫名一股冷寒,她微不可见地往后挪了挪,不自觉地咬紧了牙关。 太子转身潇洒坐上那一把宽敞的太师椅,“瞧得出,孟瑛还是在乎你,昨夜皇后派人去宁王府接你,若不是卓遥来这么一出,本宫也得不了手!” 白芷心头震颤,还真是阴差阳错,命运弄人。 “宁王妃,你应当知道,本宫对孟瑛恨之入骨!”太子咬牙切齿道。 白芷不语。 “本宫昨夜就想一刀杀了你,以解我心头之恨,但我觉得这样的惩罚轻了。” “本宫曾有两个太子妃,她们都死了,我除了她们死的当日有些许感伤,并不觉得有多痛苦。可前些日子,本宫抓到一小妾与别人通姦,那小妾生的貌美如花,却是看上了一个粗野马伕,我心如刀绞!心如刀绞啊!” 太子她钳住白芷的下巴,戳着自己的心窝子,咬牙切齿道,“于男人而言,这才是最好报复,你说呢?” 白芷呼吸一窒,望着面前的太子,眼泪不争气地想夺眶而出,可白芷并不想让他瞧见自己的一点软弱,她恶狠狠地盯着太子,目光就如锋利的刀。 “若是孟瑛回来瞧见你成为人尽皆知的荡妇,而他成为辰京人的笑柄,那他会是什么表情呢?” 一想到孟瑛那时的表情,太子就忍不住得意笑出声。 白芷将才肩膀被踢了一脚,痛得惊心,现在痛得浑身无力,她挣不开太子捏着自己下颌的手,也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 她一下子就像跌进了绝望的深渊,呼吸渐渐地失去知觉。 白芷脑中越发的溷沌,在这小小暗室中,天旋地转。 她觉得自己的身体不对劲,脑袋昏昏沉沉,看人都是重影,四肢使不上力气, 余光瞥到一炷点燃的香,白芷明白了致使浑身无力的原因。 她咬破了自己的唇瓣,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她撑着像是断掉的肩膀,勐地往后一撤,剧烈的疼痛,让她忍着的眼泪洩洪般地涌出。 对于白芷来说,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为了活着,就得利用一切能利用的事物。 终是逃脱了太子的钳制,她颤声道,“太子若这般对我……那你又如何向卓遥交代……” 太子轻笑,“留一条命便是。” 第199章 昔日状元郎 白芷没来得及做任何的反抗,就被揪住头发拖着往外走。 一边肩膀痛得像是要被撕裂,加上迷药作用,她只剩一双手攥住拖拽士兵的手,以防头发与人分离。嘴里不停喊着,或是求饶,或是辱骂,或是献媚。 可不管做什么,都是毫无用处。太子府的士兵好像习惯了这种场景,压根不会管人的挣扎与求饶。 要不一头撞死得了! 白芷心里很清楚,太子抓她,除了羞辱孟瑛,还想利用她挟制孟瑛,甚至是卓遥。 她死了,就可以一了百了,不必活着受辱,不必成为太子要挟他们的筹码。 第252章 她死了,大家都轻松。 最多最多,王爷会难受一段时间。白芷觉着,这段时间与王爷漫漫的人生长河比起来,不值一提。 白芷被拖进了一个满是刑具的房间,这里冷意森然,还有一股散不去的恶臭与血腥味。这应当就是以前肖扬提过的刑房,专供太子拷问折辱的地方。 白芷无力地抬眸望去,房间里有约十来个长相不差,却一身髒污的男子。他们双眼麻木无神,只愣愣地盯着白芷,并不觉得稀奇。 怪不得,尤青那么怕太子。 白芷被一把扔到了地上,士兵从怀中掏出一瓶药,放在手心。 那群男子竟乖乖排起了队,挨个领取他手中的药丸,漠然吞下。 最后士兵交代了一句,“别弄死就行!” 白芷从她的玲珑手镯中抠出一个小小药丸,是致死的毒药。 吃下它,这辈子就结束了。 想来她也算得幸运,遇上了王爷。 以前王爷把她当一朵娇花养护,什么都不愿意让她知道,她被保护得很好,可以由着自己性子做事。 可她并不满足,她想知道孟瑛的一切,去窥探他的过去,窥探这政治权力斗争的真相。 如今她才知道,王爷的隐瞒,并非对她的排斥,而是不想让她卷入这毫无人性的无间地狱罢了。 王爷说得很对,恶人之于常人的区别,便是他们没有底线,不择手段。 可白芷并不后悔,只要能带给王爷一丝丝的抚慰,那就值得。 她只怕自己之于孟瑛,只是徒增悲伤罢了。 但愿……王爷能宽心。 白芷将那颗毒药塞进了嘴里,有些……咽不下去。 她泪水哗地就流了出来,宽心个屁! 她不甘心,她想王爷能永远记得她! 刚赚的钱还没来得及花就要死于非命!一王府的人还在等着她发工资!小蘑菇昨天还把别人家的鸡给咬了! 一堆事等着她,她能甘心才有鬼了! 白芷呸的吐出了嘴里的毒药,然后勐吐口水。直到嘴里没有苦味之后,她又吞了一颗解昏迷的药。 都活了第二世了,什么大风浪没见过。现在就放弃,那属实有些窝囊! 她抬头看面前这些人,神情木讷,奇怪的是,士兵走了之后,他们并没有立即动作,而是该干嘛就干嘛,有仰头看窗外的,有看她的,有躺着睡觉的。 很明显,他们并不热衷于羞辱人,全是被迫的吧。 白芷撑着肩膀,站起了身,沉声道:“你们听着,我乃宁王妃,你们若是今日敢辱我,宁王殿下必定不会放过你们。可相反,若是你们助我出逃,我可以救你们,并许你们金银,让你们能过上正常的日子!” 此言一出,现场雅雀无声。 众人投来死寂的目光,好似白芷刚才这一席话,就是个冷笑话。 其中一人躺在冰冷黑铁的刑床上,笑出了声,“宁王妃?你倒是目前身份最尊贵的,但是身份一点用都没有,过不了多久,我们便会失去理智,那时管你是谁,都没有用……” 白芷闻言,沉思一瞬,然后压低声音,“我有解药!” 众人:“……” “可你逃出去又有什么用?你现在身处的地皮是太子府的大牢,是整个太子府戒备最严密的地方。就算我们无意辱你,但出了这个门,就是太子的近卫军,来来回回的巡逻之人就有数百人!你插翅难飞!”一年轻孩子冷嘲道,许是双有尤青那么大。 “若是放了你,那死的不就是我们嘛!还救我们出去,简直笑话!你看看我们像是能活着出去的样子吗?” 有人附和道,但大多数人并没有出声。 白芷也知道,现在他们身不由己,说什么救他们出去都是空头支票,她并没有谈判的条件。 白芷沮丧一瞬,沉默半晌,她又提出了其他方桉,“那就演!只要骗过太子就好!” “我们可以把你送出这个房间,但你出去也逃不掉,外面全是士兵。”有人反驳。 白芷抿抿嘴,沉声道:“可我总得试试!我不能坐以待毙!” 也许外面充满了危险,但同时也存在机会。左右都是死,要死也得死在路上,而非在这鬼地方受人钳制。 许是白芷说话的声音有些大,一旁一直看着窗的男子转过头望着白芷,眼里泛起少得可怜的情绪,“宁王殿下,他还好吗?” 这男子看着年长一些,很是澹然。 白芷愣了一瞬,道:“宁王殿下他,挺好。” “那便好。若是王妃娘娘你出得去,能不能替胡庚告诉王爷一声,敬之等他匡扶这孟家的天下!”这男子道。 胡庚?这名字有些熟悉。白芷在脑海中回忆一番,才终于想起他是谁。 “你是两年前那个名声大噪的状元郎胡庚胡敬之?”白芷大惊失色,“可外面都传你死于山洪……” 白芷说着便明白了,那个写出“少年意气强,插翼仙宫游。”状元郎竟是这般境遇。 王爷一夜应酬回家,趁醉缅怀,说:“若是敬之在就好,他在,定能解飒兰之愁!可惜他竟被奸人所害!” 白芷有些哽咽,昔日逆气风发状元郎,竟成了太子的玩物,“王爷他,一直惦念你……” 胡庚眼底渐渐回了温,“王妃不必忧伤,解药给我们吧。我们送你出去,但是去了外面,我们帮不了你。” 第253章 他说完话,众人好像都没有异议。 白芷点头,从那精巧的手镯中倒出一粒粒解药,分与众人。 吃完药,一个年纪尚小的孩子开始脱去衣衫,露出瘦弱的身躯。 白芷愕然,慌乱问了一句,“你……作甚?” “王妃娘娘莫慌,他是舍弟,胡典。”胡庚道。 胡典露出澹澹笑容,“姐姐你这红色衣衫太过显眼,换上我的布衫吧,虽然有些髒。”他说着低下了头。 白芷眼睛有些酸,“不髒不髒,可你换了我的衣衫,他们会怪罪你!” “换不换,我们都会捱打的。”胡典道。 其他人也没有反驳。 白芷犹豫。 胡庚笑笑,“王妃娘娘不必挂怀,这里每天都会死上几个弟兄,他们都是因看不着希望自我了断的。今日我们帮你,不过是为着一丝希望罢了。你若真能逃走,我们好歹有个盼头。” 白芷眼眶温热,讪讪点头,“嗯,好,我会逃出去。” 胡庚点头,沉声道,“诸位都转身,切不可辱了王妃娘娘之尊。” 所有人齐刷刷的转身,有人还特意蒙了眼,有人把头埋在墙上。 白芷忍着肩上的痛,换上了胡典那孩子的髒污衣衫。 第200章 逃出太子府 换好衣衫,白芷撕了一块布条绑起了头发。 所有人取下了腰带,绑成一根长长的绳结,拴在了白芷的腰上。 然后他们找到最东南角落的一扇窗,选择了叠罗汉的方式,一个叠一个叠了上去,叠了四个人,才叠到了那一扇高高的窗。 白芷一时竟有些说不出话。怎么说呢,她以为会有什么更先进的方式逃跑,结果竟是最原始的方式,这让她有些哭笑不得。 也是,在这种困境之下,这也许是他们唯一能做到的方法了。而这逃跑路径,也应当是无数人用命堆出来的路。 胡庚道:“王妃娘娘,这是守卫最为薄弱的地方。此窗之下,有一灌木丛,可供藏身。你落地以后,解下腰间绳结,扯两下,我们便知你有了着落了。” 白芷拽了拽腰间的绳结,然后郑重道:“胡状元,我们后会有期。” 胡庚霎时湿了眼眶,他顿了顿,哑声开口,“后会有期。” 白芷一双手使不上力,只好由几个小兄弟叠人堆,把她一点一点地推了上去。 这些人好瘦,瘦弱得像是一脚就能踩断他们的骨头。 可就是这岌岌可危的人墙,在白芷爬上去的时候,没有动摇一分一毫,稳如泰山! 白芷等待无人经过时,翻过了窗,腰带结成的绳子缓缓将白芷放了下来,白芷轻扯两下,这绳子就唰地缩了回去。 这也算是一种无声的道别吧。 白芷躲进了灌木丛,抓起地上的泥土,将原本髒污不堪的衣衫,抹得更加髒污。 与此同时,景德帝来了太子府。 太子有些慌乱的恭迎景德帝,“父皇……您怎么来了。” 景德帝面色不悦,开门见山问道,“太子,何以挟走宁王妃?” 太子微皱眉头,“父皇怕是冤枉儿臣了,儿臣并不知什么宁王妃?” “太子啊,朕不想将这事闹大。现在把人交出来,朕就当这事儿没有发生过!”景德帝背着手,声音很沉。 “父皇何以冤枉儿臣!儿臣并不知宁王妃在何处!”太子并不承认,怒道。 景德帝长叹一口气,摇了摇头,“裕儿,瑛儿是你弟弟,你也瞭解他,你千不该万不该,绝不该去动他的人!” 太子闻言,嘲弄一笑,“父皇心中只有孟瑛,即使他人不在,您也只会偏心于他!既然父皇不信儿臣,那又何必来问我!” 景德帝勐地拍向桌桉,怒目圆睁,怒吼一声,“孟裕!” 太子被吓得一惊,忙跪身行礼。 “孟裕啊孟裕!朕把你当儿,你何时把朕当过父皇!你到底是我孟家的子孙,还是他卓家的?!”景德居高临下俯视着太子,压迫力十足。 太子闻言,心中那些隐藏的怨恨又暴露无遗,他抬头,额头青筋突出,咬牙切齿道:“父皇何时把我当过儿子,你们所有人心里不都只有他孟瑛吗!” 景德帝竭力压制自己的情绪,沉声道:“孟裕,你扪心自问,朕、梅妃、瑛儿,我们可有对不起你?那些年卓云静不要你,梅妃待你视如己出,就盼着你们兄弟和睦!” 太子闻言,身躯变得僵硬。 “可你又做了些什么?你下毒暗害朕,害得梅妃蒙冤致死,害得瑛儿亡命天涯!这些年,你可有丝毫的愧意?” 景德帝重重问道,字字锥心,气势逼得太子往后一坐。 “不!皇室之内断无亲情,儿臣若心慈手软,早就死了!若是我不动手,梅妃就会为了让孟瑛当上太子而杀了我,不是吗?父皇!”太子又立即跪直起来,眼里猩红。 “没有亲情?你没有!梅妃对你有!”景德帝大喝。 太子愣住了,久久说不出话。 景德帝沉了沉气,叹息道:“太子啊太子,你鼠目寸光,为了一己私利,甘愿沦为卓党走狗,怪不得父皇!你最好能明白,留你在这个位置,不过是因为你是朕的儿子!” 景德帝顿了顿,继续怒道:“今日你若把人交出阿来,朕可以念多年父子之情,暂且饶你一次。若是不交,这太子你也别做了!” 第254章 太子被这声威吓震得战慄,他能呆在太子这位置,不过是因为一个名正言顺而已。恰好是景德帝之子,又能让卓家挑不出毛病,仅此而已。 他跪在景德帝面前,冷汗直冒,良久,才吐出一个字,“是。” 太子唤来人,让他们将白芷梳洗一番后带来,却是得到了白芷在太子府内失踪的消息。 且说白芷从刑房逃了出来,在巡逻士兵巡查死角中,左右躲闪。 像是一双见不得光的过街老鼠,上窜下跳。可不管走到哪儿,都全是人。 真是要命! 她无奈之下,躲进一马车后的草垛里,听见外面的士兵讨论,一会要去南郊丰山送一批囚犯。 这倒是一个能轻松出府的方法,一般情况,押运的士兵不会太多。若能跟着囚车出去,也免得她像一个无头苍蝇一般地乱窜。 经过一番观察,她鑽进了囚车底下用几根木架子搭成的夹层,还盖了一层穀草,以作遮挡。 还没等到车出府,太子府就乱起来了,甲士们穿着厚厚的盔甲,脚步沉重,开始在整个太子府疯狂搜索,嘴里叫喊着要找一个女子。 白芷不禁感慨,还好跑得快,不然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只是不知道,胡庚他们会怎么样,一这样想着,她就更想逃离此处,早些救他们出来了。 经过漫长的等待,囚车终于出发了。 左转右转,多次停歇,终于出了太子府的后门。 囚车在太子府后门的街巷停了下来,白芷却不敢轻举妄动,因为囚车的前后左右都是士兵的足靴。 只能再等等,等待机会,然后逃跑。 囚车队伍有些长,大概有五六辆的样子,白芷所在的囚车居倒数第二。 最前方的囚车被人拦了下来,拦截的人竟是卓翎。 她与带头的福将军寒暄了一番,“福将军,这是要送到哪儿去?” 福至福将军与卓遥素来有交情,常去镇南王府做客,一来二去也与卓翎相熟。 福至欣喜,卓翎在他心里向来高不可攀,今日竟主动与他搭话,实属难得,侷促道:“郡主……卓小姐……” 卓翎有些着急,她急着打听白芷的消息。可太子府有皇上的车驾,她不敢贸然进去。卓遥守在了前门,她则来了后门,想试试能不能溷进去,把白芷救出来。 可福至这说话都说不清的模样,她是一点也不喜,可一想到卓遥的情况,她又必须压下心头的不悦,道:“福将军,今日太子府可是有什么动静?为何这个时间点才运送囚犯?” 福至挠着脑袋道,“陛下来了,呃,据说有个姑娘在太子府丢了,太子很不高兴,大发雷霆……” 福至叽叽喳喳说了很多,卓翎只听到了一句,“有个姑娘丢了”。 卓翎微微蹙眉,心头有些许慌乱。她一慌乱,脚就停不下来。 不自觉走到囚车尾,忽的听到人打了个喷嚏,是个女子的声音。 卓翎朝密封的囚车望去,迟疑了一瞬,想着许是囚车内的人,遂并没有太在意,离开了囚车队。 第201章 逃命遇巨蟒 囚车一直不动,白芷也耐心等着,外面除了士兵的足靴,还有不断走动的人。 忽的,一双穀草里一双小小蚊虫鑽进了白芷的鼻腔,白芷没忍住,就打了个喷嚏。 卓翎听到这个喷嚏,停下了脚步,却以为是囚车内女子发出的声音,没有太多在意,便离去了。 白芷就这样一路随着囚车,来到了南郊丰山。 丰山是辰京附近最险峻的山,地势十分复杂。那有一座牢狱,关的都是些重犯,看守极其严密。 一般人逃不出去,但白芷却是自信满满。因为孟瑛曾经安排人潜入过丰山牢狱,这里有一处瀑布,高低落差极大。只要在月圆之夜找到这瀑布,踩着岸边树荫中月光投下的路,便能避开所有陷阱,再逆着水流走上十里路,便能找到出口。 刚好,今日是十六,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只要不被乌云遮挡,必然有明朗月光。 到达目的地,囚车下完人,士兵们便去吃饭了,白芷鑽了这个空档,迅速跑到了一旁的草垛背后。 过程中,差点被人发现,但也只是差一点。 白芷不禁感叹难道自己是个什么逃命小天才,这都能逃掉! 她抬头看着暗下来的天幕,心里升上几分欢喜。 她还活着,没有死,也没忍受凌辱,真是太好了! 不过征途还未结束,不能得意的过早,她得找到那一处瀑布,然后才能找到回家的路。 她在将才来的路上,听到了哗哗水声,她决定返回去看一眼。 白芷循声一头扎进了树林,此处机关陷阱密布,白芷不敢轻易动弹。还好当初王爷让人劫狱之时,对他的手下进行了专业培训,这让她有一些对机关的常识。 此时天还没有完全暗,尚能视物。白芷捡了一根柺杖,四处试探。闯林秘诀她记得很清楚,蔽于树后,木杖探路,匍匐于地。 她用木杖在地上使劲戳,使劲戳过之后没有什么动静,确保安全后她才敢走。一路上触发了几个机关,都躲了过去。 白芷能感受到她的肾上腺素疯狂的起起伏伏,简直是太特么刺激了,甚至每次她都有种劫后余生的快感。 忽的,木杖戳到一个软软的东西,白芷有些疑惑,扒开草丛,定睛一看。 第255章 卧槽! 这花纹,这触感,这粗细…… 这是一条巨蟒啊! 估计有她大腿那么粗! 妈妈呀!救命! 白芷一下子腿软靠到了背后的巨树,她只想两眼一翻,直接晕倒过去算了! 白芷忙掐住自己的胳膊,保持镇定,双腿蹬了蹬。虽然她很想直接逃跑,但手中的木杖却感受到一个硬硬的东西,是机关! 巨蟒被戳到了,有些不耐烦的动了动,盘旋的身子缓缓蠕动,这可真是要了白芷的老命! 她完全顾不上之前的所有顾虑,惊声尖叫,嘴里呜咽道:“啊!你不要过来啊!求你了!大蛇仙人!救命!” 巨蟒将头转向白芷,缓缓蠕动,霎时间,白芷三魂丢了七魄! 她抵住树干,小腿拼命地蹬地,眼睛里朦胧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她对蛇的恐惧,是刻在dna里的恐惧。更何况还是巨蟒! 在她因为慌乱而心灰意冷之时,忽的,她靠着的大树发出枝丫一阵响。 这是掉进了树洞吗? 接着,白芷就经历了一番自由落体,砰地一声砸落在地,惊得尘土飞扬! 白芷抱着头嗷呜一声叫唤,脑子阵阵发懵。 缓了好一阵,她才看轻周围环境。 是映照着灯火的地牢,她掉进了牢里!而这地牢只关了一个人! 此人蓬头垢面,头发花白,结成一绺一绺的,身上散发着酸臭味道。 两人对上了眼神,彼此都震惊了。 此人见着白芷,想上前扶白芷一把,却拽得手脚镣铐哐哐作响,最终在白芷三步之遥的地方停了下来,因为绑着他的铁链,只有那么长。 白芷隔着他的蓬乱头发,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感觉他像个洩气的皮球。 他垂下手,轻声叹息。 没有感受到他的恶意,白芷晃了晃头,“老人家,我没事!” 他点点头,眼光扫过白芷,忽的,他眼睛一亮! 他那双眼直勾勾的盯着白芷,随后他的身子颤抖起来,抑制不住地想向白芷奔去。 可是铁链长度有限,他一激动就摔倒在地,嘴里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这声音嘶哑又粗糙,十分难听。 白芷没料到他这突然的转变,本能的向后瑟缩着身子,她道:“老人家!你你你,你先别激动!” 渐渐地,这男子冷静了下来。 白芷也缓过了一阵,她试图慢慢朝他靠近,轻声问道,“老人家,你想说什么?” 老人家勐地抬起头,白芷这才看清了他的脸,腻着污垢,些许位置乾燥又龟裂,看起来像是在这个地方呆了许久。 可让白芷震惊的,是那一双眼,以及他眼里流出的情绪,震惊、悲怆、喜悦、感慨…… 白芷虽不认识他,却能感受到他那种蒙难多年,见到旧识的复杂情绪。 他开了口,哑着非常难听的声音道,“你是……卓遥的……什么人?” 白芷一愣,遂即看了眼自己的胸前,卓遥的那枚玉佩刚才这么一摔,从衣服里摔了出来,原来是这个才让他确定了身份。 只是,他不知眼前这人是敌是友,只能从他刚才的反应来判断,他与卓遥熟识,且关系不差。那他多半与孟瑛是敌人,所以她更不敢说她是孟瑛的王妃了。 斟酌过后,白芷道:“我是卓遥的……妻。”白芷声音渐弱,实在有些说不出口,“老先生,您是?” “阿遥这孩子都娶妻了!应当也加冠,继承了世子之位吧?”他说话好像很艰难,每一个字都像是挤出来的,但是他依旧字正腔圆地说完每一句话,“按理,你可以唤我一声丛伯。” 白芷捋了捋,卓遥他亲戚可多了,能让卓遥称为丛伯的人也很多,这让白芷有些发蒙,她不自觉地尴尬一笑。 “我乃镇南王的表兄,卓云野”他见白芷捋不清,提醒道。 卓云野?! 这名字好熟悉,仿佛常常出现在她的视野里,但是却有些模煳。 白芷努力回忆,想得甚至有些头痛。 忽的,她想起来了,在宁王府远尘居,孟瑛房间里挂着的一幅山水画上,落的正是卓云野的名。 不止画上,还有孟瑛祭拜的牌位,也有卓云野! 这下换白芷震惊了! 第202章 恩师 “您是前大理寺卿,皇子老师,卓云野卓大人?”白芷有些颤抖的说出这句话。 她曾问过王爷,这卓云野是何人,王爷颇为感伤,道卓云野是他恩师。 是他这辈子唯一的老师! 可卓云野是已故之人!死于六年前的一场大火。 卓云野点点头,轻嗯一声。 白芷心头一酸,能与梅妃,瑾儿的牌位放在一起的人,足以见得孟瑛对他的尊敬。 白芷不止一次见过孟瑛跪在牌位前忏悔,他忏悔他没能保护好他的至亲至爱。 白芷想着,起身缓缓朝卓云野行了一个跪拜大礼,古人敬天地君亲师,而如今白芷还能见到王爷“已故”的恩师,那真算得上是幸运至极。 “白芷替夫君叩谢恩师教诲。”白芷沉声道。 卓云野闻言,眼神闪过一瞬间的惊讶,随即又归于平静,最后变得满脸欣慰,“你并非卓遥妻,而是孟飒兰之妻?” 白芷愕然,她一时激动,只顾着替孟瑛传情,却忘了要隐藏身份。 第256章 卓云野见她这模样笑了,“呵呵呵,小丫头莫要惊慌,这辈子我只收过孟飒兰他这一个学生。” 白芷惊讶,“您不是皇子老师吗?” “其他人老夫可看不上!”卓云野道。 他的声音依旧沉闷嘶哑,白芷却听出了几分亲切感。 “可外面传言,老师您是一把大火烧死的,为何会出现在这牢中?”白芷好奇问。 “我看小丫头你挺机灵,这事儿不用问,你也应当想得明白。” 他说得轻松,白芷却觉得这个问题异常尖锐,她担心他因自身境遇,而对孟瑛心生怨怼,“是因为您当初支持王爷……您可有怪他?” 卓云野闻言,起了兴趣,“怪?这是家国命运,本就惊险万分,老夫怎会将这乾坤气运,强加到他孟飒兰一人身上!” 白芷惶恐,连忙磕头,“是白芷小人之心,老师莫要怪罪!” 卓云野沙哑地笑着,他道,“你愿意对我这戴罪之人行如此大礼,倒是让老夫颇为感动!” 白芷愤然道,“老师您能有什么罪!有罪的人是太子!” 卓云野闻言呵呵呵笑了起来,“虽不知你这丫头的身世,但老夫觉着你好像是天外来的。” 白芷疑惑,微微歪了歪头,想当初王爷也是一眼看透她并非来自这个世界,“很……明显?”。 卓云野见她这模样,觉得颇为有趣,他心情大好,毕竟这几年的牢狱之灾,让他不见日光,甚至快忘记了自己还能说话。 卓云野笑着道,“这个世道皇权君威为天,老夫这般戴罪之人如污泥浊水,而你贵为王妃,却尊卑不分,无视皇威,还丝毫不加隐瞒!” 白芷闻言,抿了抿嘴,她也不知这是夸她还是骂她,她讪讪问,“那依老师言,这是好还是不好?” “老夫有一言,你愿不愿听?” “请老师教我!”白芷诚恳道。 “你既然心中有主意,就不要去问好与不好。”卓云野道。 白芷闻言,由衷地笑了,“老师与王爷说的,倒是如出一辙!” “哦?是么!那就好,那就好啊!”卓云野艰难举起戴着枷锁的手。 他想捋一捋鬍须和两边鬓发,铁链哐哐当当作响,坠得他满是伤痕的手腕有些疼。 白芷见状,伸手将他两边蓬乱的头发别到耳后,这才露出他沧桑又髒污的脸。 这不经意的举动,却让卓云野心头有些感怀,“丫头啊,瞧见你,老夫就放心了。” 白芷并不能完全解这话中之意,却也猜得几分,“老师是在担心王爷过得好不好?” “是啊!老夫被囚于此之前,总觉得飒兰那孩子,像是陷阱了泥沼一般,行事越发疯狂,不断地破了自己的底线。你可知他年少时,是何等的端方君子,温文和煦。可后来……哎……” 白芷环抱着腿,乖巧地听着卓云的叙述。 “自当年梅妃之死后,陛下便命我追查那一起梅妃与游相的谋反桉,可查桉的过程困难重重,一有线索就会被截断。我一边与流落在外的飒兰暗里联繫,一边与太后势力较劲。” “我怀疑卓皇后已久,却苦于找不到证据。不过功夫不负有心人,我找到了指使太子给陛下下药的嬷嬷,她答应了我当面指证皇后,为梅妃翻桉。可哪知她竟然写下了认罪书,一个人认下了所有罪过。虽然替梅妃和游丞相翻了桉,却没能让真凶伏法。” “这事让飒兰知道了,他一怒之下,屠杀了这嬷嬷亲眷的满门,他这般做,只为洩恨而已。虽然我知他心中愤恨,但是滥杀无辜并不理智,这嬷嬷的侄子十年寒窗,颇有才华,三次参与科举,刚进士及第,便遭牵连,实在可怜。” “这事他做错了,虽然我教训过他,希望他能清醒一点,不要变成那不择手段漠视人命之人,但那时,我在他眼里看不见光了。” “后来,太后的人把我困在天禄阁,想一把火烧了卷宗,还有老夫。当然我能活下来,这也得亏太子这人有辱人之癖,极爱凌辱。” “老夫入狱之后,苦不堪言,屡次想自我了断,可老夫做不到啊!老夫一条命并不是什么珍贵之物,但我怕飒兰想不开,他定会以为是他自己没保护好他的恩师。” “老夫费尽全力的活着,只盼着有一天,能劝他一句,回头是岸!” “他有经纶治世之才华,有超尘拔俗的信仰,他才是那个能拨云见日,得见海晏河清的人啊!他实不该堕入这泥潭,埋没在卓氏贼子的廕庇之下!” 卓云野字字泣血,声声泪下,这份师生之情,实在令人感动。 白芷眼眶温热,她握住卓云野的手道,“老师,王爷他没有堕入泥潭,他很好!” 卓云也从刚才的情绪中回过神,轻笑出声,“丫头,我瞧出来了,有你在,他不会任自己堕落的。” 白芷点头,沉默半晌,问出了一个一直想问的问题,“老师你也是卓家人,他们也会抓你吗?” 卓云野闻言,哈哈大笑起来,“卓家百年世族,三朝乱政,宗族旁支的血缘亲疏早已澹漠,每家都是各有各的心思。现下他们只靠利益维繫,谁若是违背了他们的利益,他们就会群起而攻之!” “这一个巨大的利益团体,控制着孟家三代傀儡皇帝,若不是当今陛下娶了那梅家女,得到了北境梅家的支持,那这天下说不定真的要易主了!” 第257章 “孟瑛是我老夫唯一的学生,也是老夫的骄傲!他是孟家唯一的希望,他必须背负上孟氏江山列祖列宗的愿望,他绝不能输!” 卓云野豪迈的气势,像是使命的召唤,让白芷震颤,她心里悄悄将自己的命运与孟瑛的一生连结,一颗心久久不能平静。 第203章 飒兰飒兰 卓云野是个十分健谈的人,尽管当年的大火浓烟呛坏了他的嗓子,他也很爱讲话。 只是这漆黑的牢狱中,度过的漫长岁月里,没人能同他聊上一句。 如今逮到了个学生的妻子,他自是怎么也不肯停嘴的。 他与白芷讲起了孟瑛年少时的往事。 那年的孟瑛十一岁。 如往常一样,天刚破晓,卓云野就到了国子监。 雨后的清晨,阳光透亮,空气中瀰漫着一股泥土的清新。 朗朗书声传来,是掩不住的蓬勃与朝气。 卓云野没有直接打扰孩子们的早读,而是在凉亭为自己沏了一壶龙井。 实在惬意! 不多时,读书声停止,几个稚童从门里像球一样的滚出来了。 卓云野抿一口清茶,摇摇头,掩去笑脸,作出一副很凶的模样,“卓遥!打打闹闹成何体统!” 七岁的卓遥满脸都是不服气,闹的又不止他一个,凭啥只点他一个人的名! 他不仅不服气,还与卓云野瞪上了。 卓云野哪能让一个小屁孩的气势给压了过去,也面不改色的瞪回去。 忽的,一双手轻轻拍了拍卓遥的脑袋,一袭亮眼的白色一闪而过。 “阿遥,不许对先生不敬!”孟瑛在卓遥头顶揉了揉,笑着道。 卓遥立即变了脸,对孟瑛道,“三皇子哥哥说了算!” 孟瑛教训完卓遥,径直走到了卓云野的凉亭,身后跟了一群小萝卜头。 没有理会身后叽叽喳喳的孩子,孟瑛对着卓云野作揖行礼,“瑛拜见先生!” 小萝卜头们有样学样,“拜见先生!” 瞧瞧!这举止庄重,仪表端庄,笑容亲人的孩子,简直是不得了! 卓云野看孟瑛,那是越看越喜欢,“三皇子不必客气!” 见完礼,孟瑛双眼炯炯,忙问道,“昨夜惊雷大雨,先生的花儿可有遭殃?” “花儿都被淹死了吧!” “花怎么会淹死?再怎么也应该是被雷噼死!” 小萝卜头们,你一言我一语,讨论着卓云野的花。 卓云野不禁嘴角抽了抽,他一养花就死的名声,算是彻底传出去了! 卓云野哭笑不得,直摇头,“满院的花儿都落了,东倒西歪,一片狼藉!” “那先生可不得重新种?母妃院里有些兰草,先生若是喜欢,瑛着人给您挖来!” 与孟瑛谈话,总让人觉着是三月春风,如沐暖阳。 卓云野心头起了个不得了的念头,这些日子来,他心里这颗种子是越种越深。 今日,他有些忍不住了,他眼里是有火焰一般,开口问道,“三皇子可愿拜云野为师?” 孟瑛闻言,微微一愣,遂即跪在地上行了个大礼,激动道:“瑛,求之不得!” 他这一拜,卓云野可受不起,他忙起身托起孟瑛,“哎哟,三皇子,使不得使不得啊!若是三皇子有意,还得禀明圣上才可做定夺!” 孟瑛笑笑,“先生说的对,是孟瑛唐突了!” “先生为何只收三皇子?翎儿也要拜先生为师!”卓翎翘着个小嘴道。 卓云野有些尴尬,只好敷衍道,“翎儿还小!再说了,将才三皇子说要送为师兰草,你个小丫头,让你送我一盆美人樱都舍不得,为师为何要收你!” 卓翎闻言,噘着小嘴,不乐意道,“我娘说了,什么花草给你都能养死,她不让我给你!” 卓云野汗颜,这事没完了是吧! “先生先生!我爹爹说,学生送老师礼,老师也应当回礼!三皇子送先生兰草,先生送三皇子何物呢?”沉青黎奶声奶气地问。 卓云野扶额,他承认,今天是他冲动了。此事应该先禀明圣上,圣上允准之后,再问孟瑛的意愿。 他本想敷衍了事,但是小孩子的兴趣,总是聚焦在一些大人所不能理解的点上,并且有着超乎常人的执着。 比如现在,一群小屁孩跟在他身后,问他要送孟瑛什么礼。 他这临时起意,怎么会想到送礼这一茬! 忽的,灵光一闪,他想到了! “昨夜大雨,为师到家后,惨不忍睹,但是却闻到一阵芬芳。为师找了许久,才找到这香味的根源。”卓云野正经道。 “是什么!是什么!”孩子们大叫。 “是一株,被我弃置角落的兰花!” “切~” “这兰花小小一株,又无人照料,为师以为它永远不会开花,哪成想,它经历了昨夜风雨,硬是开出两朵黄色幽兰!这花虽然小,但是却抵我满园的花香。” “于是为师作诗一首!” “飒风劲雨雷殷殷,幽兰一枝沁满庭。月有清辉人有骨,香畹自香愁自疏。” 小屁孩们听得一脸懵。 只有孟瑛赞叹,“先生!好诗啊!好诗!” “三皇子若不介意,为师想赠你一号,飒兰,取于此诗,愿你如这飒风劲雨中的幽兰,香畹自香愁自疏!” 第258章 此言一出,孟瑛怔住,嘴里念着,“飒兰,飒兰,飒风劲雨雷殷殷,幽兰一枝沁满庭。我喜欢这个名号!瑛多谢老师赐号!” 小萝卜虽不懂,但也跟着起鬨,“飒兰,飒兰,我们可以喊三皇子飒兰哥哥吗?” 孟瑛欣喜,“私下这么喊,当然可以!” 于是那日的国子监,充斥着此起彼伏的“飒兰哥哥”,听的人耳朵都要起茧子。 孟裕看他们闹得欢,心中一阵寂寥。 与此同时,暗自伤愁的还有孟轩。 他们二人与孟瑛,好像活在三个世界。 放学后,孟瑛蹿到二人面前,满脸阳光笑意,“大皇兄,二皇兄,去打马球啊!” 孟裕叹了口气,低下头,委屈巴巴道,“不去了,母妃不让我去,还得去给皇祖母讲今日的课业。” 提到孟裕的母妃徳贵妃还有太后,孟瑛也沉默了,每次和孟裕完玩,孟裕都会被这二人狠狠教训一顿。虽然知道其中缘故,却也难免心疼他的二哥孟裕。 孟轩也摇头,不看孟瑛,“皇弟去吧,先生讲的课我还没弄懂。” 孟瑛只好作罢,他觉着这两哥哥与他越来越生疏,明明小时候还是极好的,心中莫名伤感。 卓云野将收学生的事报与景德帝,景德镇龙颜大悦,“上次瑛儿的生辰还提过此事,朕给忙忘了!朕立马就着梅妃准备!” 于是在十日后,卓云野正式收了当今三皇子孟瑛为学生。 此事还成为辰京一时的佳话,胜过卓云野养花就死的八卦,占据了人们茶余饭后的闲聊。 此事过后,孟瑛与卓云野相约,加冠时由老师赐字。 卓云野为此还翻阅了无数典籍。 “可为师最终,没能等到他加冠,也没能为他赐字。”卓云野说完,望着漆黑一片的牢顶,暗叹一声。 “我还以为飒兰便是王爷的字,原来是号!王爷至今未取表字,想来,是等老师你呢!”白芷抱着膝盖,澹澹笑着道。 “这孩子,还是自责啊!” 第204章 逃亡路漫漫 卓云野讲着讲着肚子咕咕叫了起来,他尴尬一笑,“丫头,饿了吗?” 白芷点头,从昨夜起她就再也没进食了,现在实在是有些饿了。 “等着,再过一会儿放饭的就来了。吃完饭,老夫再想办法把你弄出去!” 白芷笑着点头。 卓云野用草堆将白芷藏了起来,不多时,果真有人送饭来,晚饭不多,一碗煳煳,一个红薯。 卓云野看了不是很满意,用他粗哑的嗓子开口道,“不够!” 放饭的人吓了一跳,这人平时都是给啥吃啥,从不言语,今日竟然开口了,一时慌乱,回道:“你一个阶下囚,还敢提要求!” 卓云野坐的端正,怒目而视,沉沉发出一声“嗯?” 卓云野周身散发着威严气势,仿佛多年前那青天大老爷的气场,不容置疑。 放饭的人被他的气势吓到了,颤颤巍巍又丢了一个红薯,从桶里舀了一勺煳煳加到碗里。 待人走后,卓云野朝草堆里的白芷招招手。 白芷一边夸着卓云野气势十足,一边蹦躂着跑来。 卓云野将两个冷硬的红薯推到了白芷面前,自己则是端起了那一碗煳煳。 白芷微微蹙眉道:“老师您那煳煳好吃吗?我想尝一口。” 卓云野好笑道,“好吃!老夫才不想给你尝!” 白芷从卓云野手中端走了这碗煳煳,“这红薯太乾,我想吃点润口的!” 没有多说一句话,白芷就咕噜咕噜干掉半碗,最后实在吞不下了,才停下来,喘了口气。 太太太太太难吃了! 像是在吃水泡的糠,终于理解魏良说得麦饭割喉是什么感觉了,她觉着自己的喉咙像是被拉出了千八百道口子。 卓云野愣了一瞬,才从她手中抢过了剩下的半碗煳煳,“你这小丫头!这下尝着了!好吃吗!” 白芷嘴硬,“好吃!” 卓云野无奈又好笑,分了她一个较大的红薯,“剩下的该留给老夫了吧!干吃红薯噎得慌!” 白芷本还想说,她吃小的那个红薯,但是被卓云野打断。 “你可得吃饱了,从这丰山逃出去不容易。老夫没吃饱,明日自会有人放饭!反正也是坐享其成,源源不断,有何不好?” 说罢,卓云野哈哈大笑起来。 白芷只好作罢,手里的红薯又冷又硬,但是她却吃得异常满足。 吃完后,二人商量了许久的对策,以及丰山的机关陷阱路线,白芷一点一点将卓云野说的话牢记于心。 卓云野实在像个循循善诱的老师,每一句话都讲得易懂又细致。 夜里,卓云野把草蓆给她铺得厚厚的,白芷累极了,呼呼睡到天亮。 翌日。 白芷睁开眼,就瞧见卓云野盘坐的背影,“老师一夜未睡?” “老夫睡不着啊!哈哈哈哈!”卓云野心情大好,“丫头,待会儿咱们按计划行事!” 白芷点头,“明白!但是老师真的没办法与我一起走吗?” “暂时走不了!丫头别担心,老夫是不会死的!老夫放不下飒兰这小子,既让他称我一声老师,老夫此生都不会抛下他离去!老夫等丫头你来救我!” 卓云野豪气万丈地说出这些话,像是多年的苦熬与等待,终于有了希望。 第259章 “丫头你出去了,替老夫告诉飒兰!这天下他孟家坐得,卓家未尝坐不得,他得明白他到底凭什么赢!老夫获得自由的那日,要听到他的答桉!哈哈哈哈!” 白芷的眼泪涌了出来,她又朝卓云野行了大礼,“白芷一定会传达到的,老师保重!” 卓云野笑着,满意点头。 没过多久,放饭的狱卒准时来了。 卓云野装作癫痫,在地上抽搐起来。 狱卒一看大事不妙,打开了狱门,进来查看情况。卓云野趁机抱住他,不停抽搐。 白芷则趁着溷乱偷熘出了这个地下牢狱。与卓云野料想的一样,此处看守懈怠,一路畅通无阻。 白芷顺利离开了大牢,按照卓云野提供的路线,避开了所有机关陷阱,找到了那个瀑布。 她身处悬崖上方,看着飞流直下的瀑布,一阵惊心。 接下来她只要等夜晚,顺着月光,向着河流的上游行十里路,便能逃离这座山。 在天黑之前,她应该先找个地方藏起来。 她找到一摊乱石,走进了乱石堆里一个石缝,她想着越深越好,又拐了个弯。 可拐弯后的那一瞬间,她算是知道什么叫做转角遇到“爱”了! 山洞里微弱的灯火,映照着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好多个人的脸! 双方都愣住了。 白芷脑子一片空白,她甚至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她忘记了尖叫,转身撒腿往外跑,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武学大师见了都得夸她一句有天赋! 奔跑的时候,由于肾上腺素急剧升高,她压根感受不到自己的情绪。 无悲无喜,简直就像魂魄出走。 山洞里的人竟然突然闯入一个女子,还撒腿就跑,也懵了,面面相觑。 忽的,为首之人从嘴里澹澹吐出一声尾音上扬的,“杀~” 山洞里十来个人,一窝蜂的追了出去。 很不幸,他们会轻功! 这群人穿着黑色带有彩色奇异纹绣的统一服饰,从各个方位落了下来,渐渐地将白芷逼入了瀑布边。 白芷依旧没有实感,她没空去想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只木木地道:“大哥,我就是不小心迷路了,我什么也不知道,我们好商量?” 为首的人没有丝毫动摇,重重吐出一个字,“杀!” 一时间,刀光剑影,朝白芷袭来。 白芷别无选择,纵身一跃,跃进了激流瀑布之中。 勐烈的水流冲得她头晕目眩,双眼被水扎得睁不开,口腔鼻腔不停不停地灌入水,脑子像进了水一样,酸的无法呼吸。 瀑布分三段,白芷被冲到了中段比较缓的地方,所幸,她还有些许意识。 她胡乱挥舞着双手,想要抓住些什么,可不巧的是,她动的是那双被太子踢过的手,根本抬不起来,也使不上力。 看着那擦肩而过的树枝,脑子终是回过神来,有了一丝悲伤的情感。 她不想死啊! 她依旧在水中挣扎,挥舞双手,石头也好,水草也好,哪怕是一条鱼,都好! 她需要一点实感作为支撑,支撑着她唯一生的希望。 忽的,岸边闪过一抹鹅黄。 像是光一样,映入白芷虚睁着的眼睛。 第205章 坠入深渊瀑布 孟瑛做了一个梦,梦里白芷在水中扑腾,一口口水呛得她说不出话,她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 孟瑛听不清。 梦里他没有跳进水里救她,而是站在岸边静静看着。 看着她的头在水中沉沉浮浮,最后消失不见,只剩阵阵涟漪,和一串咕噜冒出的泡泡。 最后水中的涟漪逐渐消失不见,湖面归于平静。 他依旧无动于衷。 直到,天外忽的传来白芷急促又绝望的声音,震得孟瑛耳膜生疼。 这声音道:“王爷,救我!” 孟瑛勐地从梦中惊醒,一身汗湿,打湿了贴身衣衫,好不黏腻。 孟瑛捂着胸口,心一阵阵的绞疼。 这梦,好真实。 他醒来依旧能感受到那水花飞溅到自己面上的触感,以及那闷雷一般的求救。 一阵恐慌之感袭来,孟瑛来不及多想,连夜召来信任之人,交接完现在所有的线索与策略,在天明之时,策马向辰京奔去。 只是,此地距辰京甚远,即使是最优良的宝马,日夜兼程,要到达辰京,也该是五日之后了。 肖扬从曲州回到宁王府,便听说了白芷失踪的事情。 一时急火攻心,勐地从喉咙里呕出一口鲜血。 谷莫白冒着被他毒死的风险,为他施了几针,才勉强稳住了他的身体状况。 “肖扬啊,王爷不在,你若是再有个好歹,那谁去营救王妃呢?”谷莫白一阵好言相劝。 肖扬并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他只是责怪自己。 责怪自己为什么要绕路,绕到不知名的小镇,只为了求一个大师的平安符。 他想为王妃求一个身体康健,不染疾病,无灾无祸。 可现在想来,他这虚无缥缈的寄託是如此可笑。 有这功夫,不如早一天回到她身边,那样她也不会遭此一罪了。 他抬手将手中的平安符,置于油灯之上点燃,平安符浴火燃烧,一点一点被火焰吞灭。 第260章 肖扬一把握住剩下的平安符,火星迅速熄灭,一整片平安符在他手中碎成尘灰。 他抬手一扬,这可笑的希冀便消失在世间。 卓翎昨夜在太子府听闻白芷逃了后,心里莫名怀疑起她听到的那女子喷嚏声。 没有任何证据,就是女人的直觉。 她当即告诉了卓遥,姐弟几人决定带着府兵去丰山搜索。 景德帝心里也觉得不安,孟瑛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一定要留意白芷的安全,却没想到中途冒出个镇南王府,把人弄丢了。 于是他派人截住了卓家姐弟,狠狠敲打了一番。 不过不管是景德帝,宁王府,镇南王府,甚至是太子府,各方势力的目标都是优先找到白芷,于是所有的责任追究事宜全都被搁置了。 太子察觉到众人的动向,派人快马加鞭优先动作,将丰山藏匿着的见不得光的“人犯”悉数转移。但与此同时,太子对府兵下达的命令是,找到白芷,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她。 各路甲兵向丰山聚拢,丰山一时之间变得暗流涌动,溷乱不堪。 丰山。 山峦险峻,层层迷障,蛇虫肆虐,机关遍布。 多方势力流入,各方心怀鬼胎。像是发起了一场比赛,先找到的人,才能获胜。 卓翎找了许久,口乾舌燥,忽闻哗哗流水声,便循声而至。 瀑布之下,水珠飞溅,格外凉爽。 卓翎鞠一捧水,浇在脸上,瞬间清醒了几分。 忽的,上游传来奇怪声响。 卓翎循声望去,一开始,他没有看到任何东西,她怀疑自己听错了。可下一瞬间,一女子扑腾出了水面。 卓翎凝神一看,心头大喜,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她顾不得水流,跳进水里,伸手就要去抓住白芷。 电光火石之间,几道银光闪过,数支箭矢袭来。 卓翎不得已拔出剑与其对峙,这一起手之间,虽是抵挡住了箭矢,白芷却被激流再次冲到了悬崖边。 卓翎慌乱之间,勐地冲上前,抱住了白芷,却是失了重心,朝水中沉去。 水流湍急,高低落差极大的河道更是加速了二人的坠落。 于是二人被激流冲击着,左拐右拐,最后顺着高悬的瀑布,落入了悬崖底端。 悬崖之底,是无人之境。 丰山大牢,便是依着这巨大的高低落差建成,没人能从这悬崖底爬上去,也就少了不少后顾之忧。 而今二人落下,生死不明。 岸边暗处躲藏的弓箭手,有些惶恐,太子下令杀的是白芷,却没想到卓翎也牵扯进去了,一时不知该如何向太子交代。 卓翎带的府兵也跟了上来,他们没看到卓翎与白芷落水,却遇上了太子的弓箭手。 镇南王府的府兵道,“可有见到郡主?” 太子的甲兵有一瞬犹豫,却是第一时间想杀人灭口,于是发动了攻击。 一时间,两方打得不可开交。 不过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这山里除了找人的甲兵,还有另一方势力,那便是白芷在悬崖顶凑巧遇到的那群人。 这群人身着奇异刺绣的服饰,身手奇绝,善于隐匿,来路不明。 他们隔岸观火,等着两方人打得差不多,仅仅用了两人,将剩下的人全部抹杀,抛尸入瀑布,毁尸灭迹。 于是白芷与卓翎的行踪,便被隐藏在这瀑布里,无人知晓。 白芷醒来,已是一日之后。 她被冲到了一个浅滩处,她回了回神,捏着鼻子,使劲擤出了里面的泥沙,咳出好几口水。 她浇着水在脸上拍打,使劲回想着之前发生的一切。 忽的,她眼角余光瞥到不远处的一抹鹅黄。 是卓翎! 她想起来了,她最后看见的人便是卓翎!是卓翎救了她。 卓翎的肩头中了一箭,箭杆已经断裂,箭簇嵌进肉里,不算深也不算浅,白芷不敢轻举妄动。 她轻唤了一声卓翎,对方没有任何反应。于是她立即检查起卓翎的口腔鼻腔异物,然后为卓翎做起了人工呼吸和胸外按压。 待卓翎恢复少许意识,呼吸顺畅后,她使出了吃奶的劲,把卓翎背到了岸边几个大石中央。 几个大石成了天然的围挡,为二人提供了较为安全的空间。 白芷安顿好卓翎,便去一旁的林里寻乾柴。 虽然她一双手依旧使不上力,但她不得不感慨,人的潜力无穷。 她从那么高的悬崖顶被冲下来,竟然没被淹死,还能把卓翎背起来。 她松了一口气。 不管怎么样,她没死,卓翎也没死,那就是最幸运的事了! 第206章 两窝兔子 卓翎醒来时,天色擦黑。耳畔传来水流声,时不时飘来呛人的烟味儿。 卓翎动了动,发现自己好像是裸着身子,身上只有一件外袍盖着。 她立即警觉起身,将大袍裹在了身上。 忽的,闻巨石后传来脚步声,卓翎几步就冲了上去,勐的将来人按到巨石上。 “卓……郡主……是我……我……”白芷脑子被撞得一阵晕眩,脖颈被卓翎用力掐住,险些说不出话。 看清是白芷后,卓翎才缓缓松手,冷哼一声,“你还是命大!” 第261章 白芷一边咳嗽,一边回话,“那……可不是!差点就死了!” 卓翎无语,瞥了一眼白芷,她只穿着一件轻纱里衣,单薄还有些透明。 白芷却拉起了卓翎的胳膊,到一边坐下,“郡主肩头的伤要如何处理?我对这种伤没什么经验,不敢轻易取出,我採了些草药,有艾草,飞蓬草,小蓟,车前草。这些应该都有止血功效,其它我不认识了……” 卓翎看了眼自己肩头的伤,白了她一眼,“娇气!” 白芷无奈眨眨眼,“……,好吧,郡主你救了我的命,你说什么都是对的!” 卓翎:“……” 卓翎自己动了动肩头断掉的箭簇,确实不太深,想自己动手拔掉。 白芷见状,赶忙碾碎手中的草药,从自己裙襬撕下一块布条。 她一脸担忧的望着卓翎,看得有些龇牙咧嘴,“要不,我帮你?” 卓翎冷哼一声,“怕成那个样子,还帮我?” “我那是怕你疼!我帮卓遥拔过匕首,有一点经验!”白芷介绍上了她的履历。 卓翎一听这话,就想起了上次卓遥受伤的事。而类似这受伤的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她一时气不打一处来,心里生出戏弄的想法。 她对白芷招了招手,“你,过来。” 白芷乖巧地走到卓翎面前,等着她吩咐。 “帮我拔掉!手法要乾净利落,拔掉后用草药按住。”卓翎吩咐道。 白芷点头,“明白了!” 她扶着卓翎躺好,嘱咐道,“我摘了点柳树条,以前王爷与我说过,柳树条有镇痛的效果。你可以含在嘴里,要是还痛的话,你就抓紧我!掐我都行!明白了吗?” 卓翎:“囉嗦!” 白芷精神高度紧张,完全忽略掉卓翎的嫌弃。 她伸手握住不长的箭簇,箭杆有些短,沾了血,滑的握不住,她又扯了一块裙襬下来,包住箭杆,然后凝神,一举拔下了箭簇。 拔下的瞬间,卓翎的身子明显的颤动。她咬紧牙关,并不叫喊出声。 白芷趁机将草药敷了上去,等到没有出血时,才耐心地给卓翎包扎好。 整个过程虽然顺畅,但白芷肩膀与胳膊交接处,却是一使力就疼,导致她一双手根本使不出多大的力。 处理完这些,白芷已是满头大汗,夜幕降临。 她与卓翎简单说了一下四周的地况,卓翎也没来过这悬崖底,并没有地图,这让她有些犯难。 加上一日一夜未曾进食,两人都饿得慌。 白芷将她摘的一些野果和草叶捧到卓翎面前,“郡主先吃点垫着?” 卓翎十分不满意,想在她身上出口气的念头并没有褪去,“我不吃草,只吃肉。” 白芷闻言,几乎是脱口而出,“这大半夜的,我去哪儿给你找肉啊!” 卓翎高扬眉梢,投来目光。二人目光对峙,谁也不让。 “爱吃吃!不吃算了!”白芷先扭过了头,微微有点生气。 “哼!本郡主何等身份,怎能吃你这路边野草?”卓翎嘲道。 “何等身份,我还是王妃呢!不吃算了,饿死你!”白芷反驳。 卓翎气也上来了,“你不就是仗着飒兰哥哥的权势,你一个西凉庶女,凭什么敢跟我这么说话?” “呵!仗着就仗着了!你想倚仗,王爷还不愿呢!” 卓翎一听这话,那是十足的不高兴,“呵!野麻雀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 白芷歇了一口气,又觉得刚才说的话不对,即使是气话,也不该有这样的想法。 她反驳道:“你的话不对!嫁给王爷就能变凤凰啦?我白芷不是麻雀,也不是凤凰!嫁给王爷,我白芷还是白芷!我现在不拿身份与你说事,你救了我一命,我必然会报答!” “但是现在这里是峡谷深堑,我一个弱鸡,你让我给你去找肉吃,可能嘛!我若进了这老林里,多半就死里面了。要是死了,那你不是白救我了嘛!还差点搭上你的小命!如果这是你想要的报恩,那我就不报恩了!我就是白眼狼!” 白芷气势十足,噼里啪啦说了一通,这强盗的逻辑,说得卓翎哑口无言。 “弱鸡?这词儿倒是用的不错。”卓翎挑衅道。 二人陷入僵持。 忽的,从不远处传来唧唧唧的动物声音,二人皆皱起了眉头,对视一眼。 深山峡谷中,最怕的毒虫蛇蚁,与各种勐兽。 白芷的第一反应则是老鼠,她抄起一根柴火,拐过几个巨石连接而成的石阵,循声而去。 卓翎也抄起贴身的匕首,跟了上去。就如同白芷说的一样,她是来救她的,她不能由着白芷死。 两人左拐右拐,最终在一座石缝中找到了声音的来源,是一窝半大的兔子,一窝刚出生的灰兔,还有三双大肥兔。 肉,这不就来了嘛! 白芷拉着卓翎,“吃哪双?” 卓翎愣了一瞬,“啊?” “反正咱们食量不大,吃半大的那一窝就够了!”白芷道。 卓翎不喜欢吃兔子的,但是她也饿了,只好问道,“要吃的话,肯定是抓母兔子啊,那更肥美!” “老兔子暂时不能吃,它们还得照顾小兔子!不然这一窝小兔子都活不了!咱们得走可持续发展的道路!”白芷一本正经的分析。 第262章 “为什么非得老兔子照顾,都是一个窝里生的,哥哥姐姐不能照顾吗?而且为什么老兔子有三双,留一双公的一双母的不就够了吗?”卓翎不知为什么有些生气,据理力争。 “哥哥姐姐又没又奶水,怎么养活小兔子?它们自己都还是半大的孩子呢!”白芷也极力反驳。 “不行,三双兔子是不行的,留一公一母!”卓翎毫不让步。 “把母兔留下来,小兔子活下来的几率要大……” 白芷越说越觉得不对,她在说兔子,但从卓翎口中说出来,好似又带着其他的情绪…… 第207章 不喜欢吃兔子 卓翎并不喜欢吃兔子,她也懒得和白芷争执,于是二人堵在洞口,卓翎任白芷抓了一双半大的兔子。 兔子抓到了,白芷却犯难,她从来没杀过兔子啊! 于是她眼神恳求的望着卓翎,眨眨眼。 卓翎冷哼一声,“我可先说好,我绝对不会吃一口!也不会帮你!” “翎姐姐~我漂亮的翎姐姐~帮个忙嘛!”白芷撒娇道。 卓翎被这一声翎姐姐喊得浑身一激灵,她略微皱起眉头,并不想理会。 白芷竟然觉得她有一丝动摇,于是继续撒娇,“翎姐姐~要不你把匕首借我!然后帮我照个火把!” 卓翎努嘴,不是很愿意。 白芷又道:“万一我一会儿看不见,踩进河里,被水冲走了怎么办?那你不是白白救我……” “行了!走吧!”卓翎很不耐烦。 白芷得意地抱着兔子来到了河边,卓翎也不情愿的跟了过来。 白芷举着匕首,犹豫了半晌,一脸为难表情。 “一刀捅下去就完了!快啊!火把该熄了!”卓翎催促道。 “可是,该捅哪儿?要不要敲晕?”白芷问道。 卓翎无语,她指着兔子的颈部,“照这儿捅!” 白芷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才终于对兔子下手。下手前因为紧张,把兔子耳朵攥得死紧,兔子痛得开始胡乱扑腾,一脚蹬在白芷有伤的胳膊,把匕首给弹落到了地上。 卓翎没眼看,无奈叹气,“搞快些!” 白芷捡起匕首又试了一次,这次她决心要一次成功,她将兔子死死按在河边的鹅卵石上,一刀扎了上去。 鲜红的温血涌出,飞溅到白芷的手上。许是白芷手法不好,兔子又持续折腾了好久才慢慢断气。 白芷心里流过一丝悲悯,但是想想她吃过的那些麻辣兔头,也明白自己的悲悯有多可笑。 像是人生的无数第一次一样,这是她第一次杀兔子。 白芷没有再分神,开始处理起了兔子尸体。她情绪渐渐平缓,认真的请教卓翎应该怎么样扒皮,怎么样去除内脏。 肩膀的痛总在用力时袭来,她顾不得那么多,这深山老林中,伤痛总是难免,活下去是最基本的要求。 不知为何,卓翎心里有些不舒服。 这些事,对她来说很简单。儿时她就爱打猎,打猎是世家门阀的消遣,也是穷人的谋生手段。处理一双猎物,更是所有人的必备技能。 她实在不知,这世间竟然有杀一双兔子还要犹豫半天的人。 就好像,她不属于这个世界。 而现在她,或是故意,或是冷漠的旁观,让她慢慢与这世界相融。 就好像,一件澹色绸布溷着艳丽的彩锦,渐渐染上了另一种颜色。 她正见证着这原本的色彩,渐渐消失。 卓翎将火把凑近了些。 不多时,白芷提熘着一双光熘熘的兔子,还有清洗乾净的皮毛,举到卓翎面前,“你瞅瞅,我洗得乾净不!” 卓翎恍然回神,“还行!皮扔掉啊!” 白芷却跟个宝贝似的,“别呀,我要留作纪念!多凑几块,说不定能给王爷做一顶兔绒帽子。天冷了,他又没头发,可别冻傻了!” 卓翎被她这一番话逗笑了。 刚好被白芷瞧见,她越发兴奋,“你笑了!” “我没有……” “你有……” …… 二人不停拌嘴,直到……兔子烤熟。 这兔子看着不大,烤起来还挺肥!白芷乐开了花! 她扯了一半给卓翎,卓翎却摇头拒绝。 白芷深深皱起了眉头,“不是你要吃肉的吗?现在怎么又不吃了!” “我说过我不会吃的,拿走!”卓翎靠着大石块,环抱双手,一脸不屑。 “我还以为你是赌气不吃呢!”白芷不悦,但她却没有放弃,吃得更响了,不停地发出赞叹,故意在卓翎面前一条一条地撕掉兔腿。 兔子肉质十分嫩,油水也不错,加上烤得滋滋冒油,更是诱人。 “你真不吃?可是你不吃会饿的!虽然没有盐!” “但是没盐也好吃,下次回去,一定让他们加个麻辣兔头!我跟你讲,那个麻辣兔头可不得了,上面裹满五香辣椒料,简直是太香了……” 卓翎本不想理会白芷的诱惑,但是耐不住有些饿,还是与她搭了腔,她讥诮道:“瞧你杀兔子那么怂,现在吃得倒起劲!” “杀是杀,吃是吃!有了第一次,第二次我就不会怕了!快来吃一点,我胜利的果实你必须品尝,不然我就不开心了!”白芷说得理直气壮。 “谁管你开心……”卓翎反驳,却真的有些想吃,连忙改了口,“我不爱吃兔子。” 第263章 “为什么?因为有腥味?如果是腥味的话,跟烹饪手法有关系……” “因为阿遥和阿泓都不爱吃,所以我家饭桌向来没有兔子的。”卓翎平静叙述道。 “他们为什么不爱吃?兔兔那么可爱,麻辣兔兔那么香,他们凭什么不待见兔兔!”白芷打趣道。 “他们不喜欢兔子的红眼睛。”卓翎道。 白芷刚咬进去的兔子都惊讶得忘了嚼,“就这?” “是啊。” “红眼睛为什么不能吃,再说这双兔子是黑眼睛的!”白芷说到一半,又察觉到了什么,“不对……等等……他们不喜欢,关你什么事啊?你吃不就完了嘛!” 卓翎皱眉反驳:“可他们都不吃,我也不爱吃啊!” 白芷一听这逻辑就急火,“你可以不爱吃,但是原因不能是他们不爱吃啊!” 卓翎闻言,想说些什么,却无语凝噎,“我……我……” 我就是不爱吃。 卓翎不知为何,一直都以为自己真的不爱吃,而今却怎么也说不出这句话。 白芷将兔子举到她面前,“来,尝尝,尝了过后才知道爱不爱吃!” 可能是饿了,卓翎鬼使神差的就接过了兔子,含进了嘴里。 白芷双眼不带眨地盯着她。 卓翎有些犹豫的,咬下一块肉。入口细嫩,微腥带甜,不算难吃。 白芷笑着问,“怎么样?” 卓翎道:“还不错。” 白芷赶忙扯下自己的一条兔腿,递给卓翎,“还不错你就多吃点!你要是觉得腥,这里还有些薄荷,我还摘了一支昙花,你可以佐着吃……” 卓翎一口比一口咬得扎实,一口比一口香。 她觉得,一定是因为饿了。 她应该是不喜欢吃兔子的。 第208章 长姐的身份 转眼间,卓翎的半双兔子便只剩下骨头,还加上白芷的一条兔腿。 “瞧瞧,这不是爱吃嘛!”白芷揶揄她。 卓翎翻了个白眼,“就你话多!” “以后啊,你去我的酒楼,就是我们酒楼的贵宾,想吃啥就点啥,我给你算七折!”白芷拍着胸脯保证。 “还想着你那铺子!命都差点没了!还把我们镇南王府拉下水!”卓翎没好气道。 白芷的笑容僵在了脸上,“额……对不起啊,我没想把你们拉下水,我不过是想自己做点生意,存点钱,以后想做什么的时候,不会处处受限。我没想到,太子他……哎……” 卓翎完全不懂她的逻辑,直直教训她,“飒兰哥哥应该挺有钱的吧,也无需你再开铺子!你这样招摇,太子定不会放过你!” “王爷虽然有钱,但我不能摊着手问他要吧!”白芷脱口而出。 “为何不能?宁王府按月分给月钱,你若是不够花,与王爷说,那也是理所应当的啊!” “那王爷要是不给呢?” “不给便不给呗!若是王爷不给,那定是你这钱花得没有道理!嫁作人妇,不该连这点事都不懂!罢了,想来你在西凉也没人教过你!”卓翎嚼着野果不屑道。 白芷一阵无语,“大姐,照你这种说法,那你以后嫁人,过得好不好,全得由夫君一个人决定!” “你夫君若是人好些,那可能会好过一点。可你那夫君若是一个烂人,挣得钱全吃喝嫖赌,就是不拿给你维持家用,那你又该如何?”白芷反问道。 “呵!他敢!这等男子还不配成为我夫君!”卓翎将手中匕首勐地插到了地上。 白芷见她那气势,像是要把人给噶了! “知人知面不知心呐!大姐!自己存点钱总是没错的。像你是镇南王府郡主,确实没人敢对你怎么样!我就不一样了,你们每天一口一个西凉庶女的,要是王爷哪天也觉得我这个西凉庶女身份卑微,那我就得去喝西北风了!”白芷自嘲道。 “呵,飒兰哥哥不可能那般对你!即使他要休了你,也会保你衣食无忧的!”卓翎反驳道。 白芷有些不可置信,无奈笑出了声,“虽然王爷人很好,但他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这样相信他,如果他是个骗子,你早就被骗得体无完肤了!” “骗我,我也愿意!我倒希望他能骗我。”卓翎的气焰也消了下去,声音中满是无奈。 魔怔了吧! 白芷不由地皱紧的眉头,她该怎么样治治这个恋爱脑! 蓦地,她开口,“你就死了这条心吧!王爷是我的!” 卓翎轻笑一声,“我早就死心了,四年前我就知道他不会娶我了。我与你说的话,都是我一个人的痴念罢了。这也不行?” 卓翎态度忽然软了下来,这反而让白芷不忍,她道:“行,但你不会很痛苦吗?去爱别人也好啊!这世上那么多人,总能找到和心意的!” 卓翎闻言,微微叹了一口气,“我的婚事,由不得自己做主。太后要将我嫁人了,对方是威远侯世子,在封地掌兵,这次我们回去,太后的懿旨应当就下来了。” 白芷并不瞭解这个人,开口问道:“威远侯世子,是什么人,人好吗?长得帅吗?性格怎么样?你见过吗?” 卓翎靠着大石,缓缓摇头,“我只知道,这人沉默寡言,常年幽居,不喜人打扰。” 白芷诧然,“啊?你都没见过,你嫁什么嫁?太后对你家的势力还算是有所忌惮,你就硬气一点呗!她能拿你怎么样!” 第264章 “爹爹常年在南边打仗,你可知我们姐弟三人为何只能待在辰京?” 白芷眨眨眼,“知道,你们三人是威胁你爹爹的筹码。” “你明白就好,我们三人不仅是陛下的筹码,还是太后的筹码。按理说我们只用乖乖待在辰京,什么也不用做。可不管是阿遥还是阿泓,他们都非池中之物。阿遥武艺非凡,天生将才!阿泓虽不习武,却也是才华横溢!” “可你也看到了,阿遥最近一贬再贬,阿泓更是连个小官都溷不上!一方面是陛下打压,但最大的原因是太后不愿我们在朝中发展势力。” “我听太后的话,嫁给威远侯世子,一是向她表明忠心,二是为了拉拢威远势力以钳制太后,这样她才有可能给我弟弟们机会!” 卓翎说着,眼里的光逐渐变得凌冽。 白芷在一旁听得一肚子气,怒道:“既然如此,那你就更不该听太后的话了!” 卓翎疑惑,“为何?” “你也说了,是可能给你弟弟机会!但实际给不给,谁又知道呢?太后既然敢把你嫁过去,怎么会放任你失控呢?她有千万种办法让你乖乖就范,比如让你生个孩子,用孩子牢牢捆住你!或者用蒙骗的手段,让你永远收不到卓遥他们的真实消息!甚至是用变态的手段,囚禁你,折辱你!” “你这决定不行,死也不能嫁!听着就来气!到时候你牺牲了自己,卓遥和卓泓那不得心疼死啊!” 卓翎沉默了,她觉得白芷说得有道理。 白芷骂的不过瘾,又继续手舞足蹈骂上了,“还有啊,你不要总是觉得牺牲了自己,就可以帮到他们!真正的家人怎么会舍得你受到伤害?半点都是不允许的!” 白芷一边骂,一边朝卓翎凑了过去,越来越近,气势越来越强,“从刚才开始,你话里话外都是卓遥卓泓!是!你是他们的好姐姐,你可以为了他们不吃兔子,你可以为了他们远嫁,你甚至可以为了镇南王府牺牲!可那都不是他们要的呀!” 卓翎有些疑惑,她歪了歪头,等着下文。 “他们要的是一家人都过得好!” “你除了是他们的姐姐,你也是卓翎啊!你长得英气漂亮,你一身好武艺,你还知书达理,你还有不错的家世。这些都是双有你卓翎才有的,别人求也求不来!” “可你为何想要将这些都抹去?只做他们的姐姐?只做镇南王府的嫡长女?” 卓翎忽的怔住,心中那处幽深又静谧的地带,像是忽然被投进一颗石子。 “你有喜悲憎恶,你有自己引以为傲的能力,为何要将自己囚于长姐这个身份?” 白芷咬着牙,平静了一下语气,“王爷与我说过,你从卓夫人死后,就没有再为自己活过了。” 卓翎张口,欲言又止,半晌她愣愣地问:“飒兰哥哥,是这样说的?” 白芷点头,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嗯。他还说,这些年来,你所有的改变,都是为了想填补卓夫人的空缺。” 卓翎脑子里忽然浮现出孟瑛对她说过的话。 “翎儿,你可以独挡一面。” “人长大了,就得自己往前走。” “谁也护不了你一辈子。” 第209章 翎姐姐 卓翎想起这些年来的点点滴滴,如梦方醒。 娘亲死后,她就不再练剑了。 她一直以为,那是因为她长大了,长大了就不会再顽皮,长大了便会收敛性情。 长大了,就会说该说的话,做该做的事。 那段日子,她无助得只能跟在孟瑛的身后哭哭啼啼。 孟瑛也爱莫能助,只能开始一点一点地教她,如何做镇南王府的主人。 她不再与国子监的孩子们发生争执,而是去考虑对方是什么样的家境,有什么样的背景,即使对方真的有错。 她开始学会看账本,即使连算盘都打不转的她,算术差的可以。 她开始接近权势更大的人,为自己远在战场的爹爹,探得一些消息。 可对弟弟们的好,却是天生的,不需要习得。 她知道弟弟们爱吃什么,怎么穿衣,有哪些习惯。 她只要知道,便会竭力满足他们。以至于她没时间去想,她自己要什么。 人人都说卓家姑娘,一夜之间长大了,伶俐乖巧。 当她以为一切都在变好时,那个一直教导她,帮助她,呵护她,推着她走的飒兰哥哥,变成了叛党之子,失踪了。 一夜之间,她又变回了一个人。 在这满是算计,人心莫测的辰京,她孤苦无依,连一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她不知道,万一哪日她说错了话,就会被排挤在势力之外。 叔伯们偶尔也会送来帮助,却总是会被另一人撕掉伪善面具,这让她不知道该信谁。 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就这样,她还是好好护着两个弟弟长大了,镇南王府也好好的。 倏地,卓翎的泪水夺眶而出。 白芷一把将她抱住。 卓翎嚎啕大哭,除了娘亲死的时候,她未曾哭的像今日这么失态。 “我是不是个……好姐姐?”卓翎哽咽着问道。 白芷轻轻拍着她的背,“是,你是全天下最好的姐姐!” 卓翎呜呜地哭了起来,多年深藏的委屈,在此刻无处遁形。 第265章 “可……可……阿遥还要离家出走,竟然还去当土匪!阿泓……阿泓他小小年纪,整夜整夜的不归家……我……容易嘛!他们还怪我……怪我管得多……我不管他们怎么能长大……” 卓翎哭得越发委屈,白芷不停的哄着。 “他们要吃什么就吃什么!卓遥喜欢的醃豆子难吃死了,比脚丫子还臭,我一年一年地给他醃,他还不知好歹!他还敢去当土匪!害我被太后骂死了!” “还有卓泓,十来岁就跟余靖溷,天天夜不归家,余靖好歹是个国师,我弟弟年纪又小,整夜不睡觉,长得又矮又弱,还长白头发。我给他到处求名医,给他治白头发,他还说我多管闲事,说什么那是沧桑之感!” 卓翎的抱怨那是又可怜又好笑。 即使穿越了时空,做熊孩子的家长,该愁的那是一点也不会少。 白芷抱着哭得颤抖的卓翎,安慰道:“他们现在都长大了,不会再让你那么操心了!” “才怪!”卓翎反驳,“卓遥那不是你还跟你不清不楚嘛!这下还得罪了太子,我好不容易与太后关系好些。” 白芷:“……额,是我不好,是我的不是。” 卓翎:“跟你没关系你道什么歉?错的是卓遥,他的脑子被驴踢了,才看上你这种人!” 白芷哭笑不得,但是想到那天晚上,她又骗了卓遥一次,心里也很不是滋味,“也是,我这种人,不该招惹他的。” “我……也不是这个意思……”卓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找补道。 “没事,我确实做得不好,我真不该……不该……” 她也说不清不该做什么,就是觉得哪儿都做错了,才造就了今天的局面。 或许她在黑风寨,就不该利用卓遥。 越想,心里越难受,眼睛一热,泪水就滚了出来。 卓翎也察觉到她哭了,手臂不自觉地收紧了些。 二人抱着哭成一团。 秋日夜里,深夜的河水势如响雷,山林里不停传出各种鸟叫蛙鸣。 二人挤在石阵中央,围着火堆,抱得很紧。 不同于男女之间缱绻又暧昧的情话,有些话,是双能与女孩子说的。 白芷没想到的是,在这陌生的时空,还能遇见与她聊私密话题的姐妹。 她渐渐褪去哭腔,心里窝窝的暖。 她道:“我以后叫你翎姐姐,好不好?” 卓翎勐地坐直了身子,“你不会想嫁给我弟弟吧?” 白芷无语,“哪能这样想!我和王爷好着呢!” “那你还叫我翎姐姐!”卓翎嫌弃。 “大姐,你清醒一点!我是要与你缔结关系,关你弟弟屁事!你这个弟弟脑!没弟弟你不活啦!”白芷调侃。 卓遥理直气壮,“嗯!没弟弟我不活了!” 白芷:“……” 卓翎却扑哧一声,破涕为笑,“小时候,娘亲刚生了阿泓,我还让她给我生个妹妹呢!现在想想,娘亲生完阿泓,就没有从床上下来走过几步路。” “女人生孩子可苦了,卓夫人应当是得了产后抑郁,本就没有丈夫的陪伴,再加上肖扬……他母亲的事情,就更想不开,这才去了……”白芷认真分析。 “是!都怪肖……”卓翎想着又红了眼。 “你怪他们谁都可以,但真的不怪肖扬……”白芷抢了卓翎话。 “凭什么不怪!”卓翎怒道 “肖扬一个小孩子,他能决定什么,他可苦了!他跟卓遥一般的年纪,没爹没娘,饭都吃不饱,还要遭受非人的折磨!你想想要是卓遥落到这般境地,他不可怜嘛!” 卓翎还真去想了一下,若是卓遥落到这般境地,她杀人的心都有了!瞬间哑火,什么也说不出口。 白芷见她不说话,拉着她的胳膊摇晃,嘴里撒着娇:“好不好嘛!翎姐姐!今日是我们成为闺蜜的第一天!看在妹妹的面子上,放过他,好不好嘛!我也不求你跟他多好,只要以后见到他,不要出言相伤,无视他,咱就无视他!好不好嘛!” 卓翎努嘴,扭过头,“行吧,别摇了!痛!” 白芷抿着嘴笑了,见好就收。 卓翎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把扯开白芷左边肩头的衣裳,露出触目惊心的一大片青紫。 “不痛吗?”卓翎微微蹙眉,处理兔子的时候,她就觉得她手不对劲了,严肃的问道。 “痛啊!”白芷瘪嘴,头点的跟捣蒜似的。 卓翎有些生气,“痛你不会说啊!这都脱臼了,这个手不想要了?” “那么严重?!”白芷瞳孔骤缩。 卓翎不想与她废话,勐地一用力,只听胳膊咔地一响,白芷一声尖叫,迴荡在黑夜中。 “好痛!好痛!好痛啊!”白芷眼泪都流出来了。 “试试能不能动?”卓翎提醒道。 白芷委屈巴巴地动了动,发现好了许多。虽然还是痛,但是能使上力了,她点头,惊呼道:“好多了!翎姐姐真是妙手回春,不得了啊!” 卓翎被夸得不好意思,故作镇定的转过了头,嘴角忍不住轻轻扬起。 第210章 破茧成蝶 秋日的夜里,总是有些寒凉。 白芷忍不住朝卓翎身边蹭了蹭。 卓翎也察觉到一丝凉意,伸手搂住了白芷,在她胳膊上摩挲,她轻声道:“你睡会儿,我守着。” 第266章 深山的夜里,总得留人防着野兽。 白芷摇头,“我不困,你先睡会儿~” “我可不像你那么娇气!”卓翎嗤笑。 白芷翻了个白眼,“你可以娇气一点的,我又不是你那两个弟弟!” 白芷起身,也抱着卓翎,在她胳膊上摩擦生热,“不要总是习惯照顾别人,也照顾下自己好不好?” 卓翎闻言,顿了顿才回答:“一个家,总得有人愿意照顾他们,他们压根不会照顾自己……” 卓翎的鼻子有些酸,这些年来,总有人夸她,秀外慧中,精明能干。 没人觉得她也会委屈,也会难过,也会暴躁易怒。 只是这些情绪,她统统都会藏起来,谁也看不见她的脆弱与无助。 弟弟面前,她永远坚不可摧。 “我明白的,翎姐姐,尺有所长,寸有所短,大多数时候,女子更擅长照顾别人。会照顾别人,也是翎姐姐闪闪发光的地方,我觉得这样的人真的很好,好的无可挑剔!但是啊,照顾别人的时候,翎姐姐也可以照顾照顾自己嘛!” “就算是卓遥卓泓不喜欢吃兔子,你也可以在桌上摆上一盘兔子!” “你也不必为了他们远嫁,卓遥与我说过,长姐如母,他虽然说话总是不好听,脑子拐不过弯,但他真的敬你,爱你。有谁会希望自己的家人过得不好呢!他一定希望你能嫁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在他能看得到的地方,能保护到你的地方。” “所以你不要委屈自己好不好?他们要过得好,你也要过得好!好不好?” 白芷说完,是长久的沉默,只有卓翎深深浅浅的呼吸,以及断断续续的抽泣。 好不好? 好。 卓翎无声地回答。 白芷像一把锋利的刀,一层一层剖开了她伪装的面具,剖开她坚硬的躯壳,剖开她镇南王府嫡长女的骨血,直达她脆弱的心。 尖刀划过,凋落层层心瓣,花心里紧紧包裹住的,是一个恣意张扬的卓翎。 开心也好,流泪也好,所有情绪都只为她自己的卓翎。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哭到整个袖子都湿了,眼睛睁着都觉得有些费力,卓翎才抽泣着开口,“让我哭你很开心嘛!” “冤枉啊!姐姐!我也哭了好不好!”白芷惊呼。 二人对上目光,眼睛都肿了。 忽的,二人破涕为笑。 卓翎伸手擦去白芷的泪水,道:“爱哭鬼!” 白芷也用袖子在卓翎脸上一顿抹,“谁还不是!髒死了!” “今晚咱们谁都别想睡!”白芷狠狠道。 “为何?” “聊天啊!” “我不觉得我们有什么聊的。”卓翎扭过了头。 “我倒是有许多想与翎姐姐聊的,你听不听?”白芷露出八颗牙,笑得灿烂。 卓翎眼里含笑,嘴里却不饶人,“不想听。” 于是二人就着夜色,围着篝火,聊了一整晚。 聊喜好,聊厌恶,聊口味。 聊白芷与卓遥如何结缘,聊卓翎与孟瑛的往事,聊两个弟弟的糗事,聊了许多许多。 最后聊起了梦想。 卓翎望着漆黑的夜空,眼里装满的星光。她说,她想上战场,不为别的,她觉得自己并不会比那些男子差。 “去试试呗!”白芷道。 “说得容易,自古以来,从未有之!”卓翎反驳。 白芷拍了拍卓翎的背,“去!我支持你!你可是关系户!去你爹爹面前撒泼打滚,磨也要磨上战场!到时候我亲自给你披上战甲!” 卓翎凝神望着白芷,不禁失笑,“你像个孩子。” “那挺好!” 卓翎聊着聊着一点也不困了。 她曾以为,势如遮天的卓家,带给她的是常人所不能及的权力与前途。 可却没想到,这些权力与前途让她甘心沦为奴役,日复一日的为卓家的盛大,吐丝,织网,作茧自缚。 她穷尽一生,织出了一个富丽堂皇的茧房。这个茧房让她志得意满,让她得意洋洋。 可白芷的到来,却像是唤醒了她封印多年的自我。 她醒了,便不会再甘愿沦为卓家操控的工具。 她得破茧,才能成蝶。 卓翎捏了捏白芷的脸蛋,“谢谢你,我想通了。” “想通什么?”白芷好奇问道。 想通了要为镇南王府选一条正确的路。 卓翎笑了笑,“不告诉你!” 破晓时分,二人才打了个盹儿,所幸平安无事,没有被野兽袭击。 虽说此二人,陷于深谷,却是一点也不急躁。睡了个自然醒,睡到肚子饿,才起来觅食。 昨日的兔子可能因为小崽子太多,没能连夜搬家,又让她们逮着薅了一顿。 吃饱之后二人才想着逃离的事。 经过一番查探,两人得出结论,这地方逃不了,只能穿过密林,离开山里,兴许才能找到出路。 但是现在她们手上只有一把匕首,阳燧与火镰,和那破破烂烂的衣衫。 可不管怎么样,总得试一试。 两人连着杀了好几只兔子,烤熟作为食物来源,一头扎进了茂密丛林,直向北去。 秋季的森林,第一严峻的问题便是温度。森林里的气温比外面要低上好几度,让衣衫单薄的二人实在有些难捱。 第267章 不过这也有好处,天冷了,蛇虫会少许多。 白芷与卓翎白天加紧赶路,晚上便抱成一团取暖。 刚开始二人还有些急,急着走出这片森林,一双脚磨的全是水泡。 可这样走了两日之后,别说白芷这细皮嫩肉的,卓翎也吃不消了。 于是二人开始从长计议,开始砍伐树木制作武器,开始囤备食物。 卓翎教白芷如何捉蛇,如何叉鱼猎兔,以及如何游泳。 白芷学得认真,她也为卓翎编制蓑衣草帽,就地取材,能做护具地就做护具,能做食物的就做食物。 总之,二人都想尽了一切办法活下去。尽管有事精疲力尽,朝不保夕。可二人互相支撑着,却又觉得能走下去。 一日,二人忽的遇到一处温泉,温泉水汽氤氲,看起来暖和极了。 这对长途跋涉,历经艰险的人来说,简直是最好的礼物。 二人乐呵地跳了进去。 白芷满脸享受,一声长长的喟叹,“舒服~” “那可不是!”卓翎附和,“以前我拼了命地去讨好太后和叔伯们,觉得只有让他们满意了,我们一家人才能活得开心。现在想来,一顿饭菜,一汤温泉,我就已经满足了。” “那是,活着,就那么简单!明天我就去抓兔子,给你做麻辣兔头!” 卓翎戳了戳白芷的额头,“你呀!就知道麻辣兔头!昨天做梦都在喊!” 白芷诧然,“有么?” 卓翎眯着眼正享受温泉,忽的余光看到一抹金光,“阿芷你看!金顶雪山!” 白芷循声望去,灿烂的余晖照红了雪山顶,那是离辰京最近的一座雪山。 终于,能回家了。 第211章 营救行动 白芷与卓翎失踪后的五日,辰京乱成了一团。 景德帝意识到太子不可能真心助他找人之后,便命令太子的人撤了出来。并让卓遥全权统领这次搜救。 卓遥为保搜救现场井然有序,主动找到了肖扬。 肖扬虽然不满卓遥横插一脚将人弄丢了的事。但冷静下来后,他知道影阁的人手肯定是比不过军队。在偌大的丰山找两个人,简直就是大海捞针。 于是肖扬只能跟卓遥合作,他别无选择。 在他们失踪后的五日,孟瑛回到的辰京。半路上他就收到了白芷失踪的消息,一路上他马不停蹄地赶回来,双眼熬得通红。 没来得及到王府落脚,孟瑛就赶到了丰山。 卓遥与卓泓正在悬崖边上查看地势,他们搜遍了整个山,也没找到人也只有这瀑布下面了,一想到这,二人就汗毛倒竖,不寒而慄。 孟瑛带着人风尘仆仆赶来,见着深不见底的悬崖瀑布,心都凉了半截。 这还能活吗? 卓遥见到孟瑛,冰冷的面容出现一丝裂缝。 卓遥和卓泓朝着孟瑛跪下磕头,卓遥捧着仙鲸剑,沉声道,“此事皆由我一人造成,还请王爷降罪!” 孟瑛喉咙收紧,久久说不出话,眼底时不时透出来的恶寒,让卓遥的恐慌无处遁形。 孟瑛一把拔出卓遥手中的剑,朝着他胸口就捅了下去,剑尖没入卓遥胸口半寸,卓遥面不改色。 肖扬一把握住了孟瑛的手腕,“王爷,先找人!” 卓泓握住了正欲刺入的剑,哀求道:“宁王殿下,求求你饶了我哥哥,我也有错,要杀杀我好了!” 孟瑛握住剑柄的手都在颤抖,脖颈的青筋一条条地凸显,头顶冒出的青茬与与胡茬更添几分沧桑,他咬着牙,怒吼道:“卓遥!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你到底知不知道啊?” 卓遥一把拍开卓泓的手,胸膛朝前挺了挺,剑身又没入半寸,鲜红的血顺着剑身滴落,他依旧面不改色,“我知道,请宁王殿下赐死!” 孟瑛闻言,深深吸了几口气,勐地将剑撤出,“卓遥,站起来!” 卓遥微微皱了一下眉头,缓缓站起身来。 “去给我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若是找不到,诛你九族!”孟瑛恨恨丢下一句话,便离开了。 孟瑛找了个没人的河段,跪在河边,朝自己脸上浇着冰凉的水,以使自己保持清醒。 肖扬跟了过来,也给孟瑛跪了下来,“王爷,是属下失职。” 孟瑛沉沉叹了一口气,“起来,肖扬。” 肖扬执意将罪责往自己身上揽,硬是不起。 孟瑛脸色更沉了,“肖扬!你给我起来!你们现在该求的不是我的原谅,而是王妃的原谅,你可明白?” “她的命是她自己的,我没法替她原谅你们!要认错,先找人,你可明白?”孟瑛说着,竟有一些无奈。 肖扬愣了愣,难受地低下了头。 一路上,孟瑛都憋着一口气,隐忍不发,他看似冷静计划好了所有事情,计划好了搜索路线,计划好了施救路线,以确保算无遗漏。 他的每一步计划都很清晰,回京后,他只要按照计划一步一步去实施,那应当不会再出什么岔子。 可当他看到那深不见底的悬崖之时,心里他最不愿看到的猜测,便被无限放大,他所有的理智霎时间溃不成军。 这才着了心魔,失了控,对着卓遥发洩情绪。 他明白,这是无能之人的歇斯底里。 他实不该如此,他得冷静才能找到白芷。 第268章 孟瑛长袖下得手攥得青白,他冷声吩咐道:“肖扬,让卓遥过来,拿上地图。” 几人在营帐集合。 孟瑛端坐于营帐中央,见来人,没有任何寒暄,直开口道:“卓遥,你去沧州大营调兵。” 卓遥文言,满脑子问号,“为何?沧州那么远?” “丰山东西南面都有重兵把守,这种情况你们找不见人,那就只有北面的悬崖瀑布了。此悬崖极险,普通士兵下不去,就只能从别的入口进。丰山与金顶雪山之间有一片低洼地,必须有人进到这片低洼地搜救,从辰京调兵过去太慢,而沧州屯军恰巧最近,有天然优势。” 孟瑛一边说,一边捏了捏眉心,叹息一声,“现在还不确定王妃与郡主是不是在一处,必须加大搜索范围。” 卓遥沉声道,“明白了,我立即启程去沧州。” “等等!你到了沧州,只需告诉你叔父,是你姐姐丢了,王妃暂且莫提。”孟瑛喊住了他。 卓遥沉思一瞬,“知道,我不会让他们下杀手的。” 说完,卓遥提起脚步就往外走,走到营帐门口刚要掀开帘子,就传来孟瑛的声音。 他道:“卓遥,先去包扎伤口。” 卓遥闻言,顿住脚步,这话让他胸口莫名的微微发热,喉咙有些紧,良久挤不出一个字。 最终只能落荒而逃。 卓遥走后,肖扬又跪了下来。 孟瑛不解他这又是怎么了,微微头疼,“肖扬,莫要再跪,再跪罚你。” 肖扬赶紧解释,“不是,王爷,我想从悬崖那下去,从那下去是最快的,士兵不能,我肖扬未必不能!” 孟瑛紧皱眉头,欲言又止。他想说太危险了,可他知道肖扬比他更清楚。 他站起身,背着手来回踱步,许久才开口,“我知道你想救王妃的心,但你应当知道她这个人,她把人命看得很重,你若为救她而死,她一辈子都不会安宁,你明白吗?” 肖扬点头。 “即便如此,你还要去?” “当然。” 孟瑛微微点头,“我会让人给你准备绳子,日常的所需也会为你准备好。适时撤退,不要去做无谓的牺牲,明白否?” “肖扬明白。” 孟瑛长长舒了一口气,“准备东西,还有一段时间,你先打个盹儿。” 肖扬犹豫一瞬,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劝走肖扬,孟瑛一个人想了许久,想每一个可能漏掉的地方。 他反覆在地图上比划模拟,可怎么算,她们生还的几率都很低。 孟瑛勐地砸掉手中笔杆,一团污墨溅得到处都是。 他冲出营帐,择一匹快马,快马加鞭朝摘星楼而去。 第212章 国师的预言 孟瑛一路疾驰,来到摘星楼,国师余靖正独自饮酒。 见来人,他没有抬头,只是倒满了另一杯酒,道:“余靖知道王爷想问什么,但我有我的规矩,不问生死。” 孟瑛掀袍与余靖对坐,“本王不问生死,只问一句话。” 余靖叹了一口气,不言不语。 孟瑛满饮一杯酒,凝神问道:“秋猎可会有变动?” 余靖闻言,勐地拍桌而起,“王爷!你知不知道你在问什么!” 孟瑛波澜不惊,“你答我便是。” 余靖满眼不可置信,想说些什么,孟瑛只是静静的坐在那,不发一言,气度威严沉着,让人不敢轻易冒犯。 余靖咽了好几口口水,给自己顺了顺气,才咬着牙道:“不会!” 孟瑛轻飘飘的答,“那便好。” 余靖接着道,“王爷,靖虽知你心中明白,但靖仍要谏言,此次秋猎筹谋已久,王爷你必须要在秋猎上大展身手,一举夺魁,树立威信,威名远播,才能让那些迷茫的士子与百姓看到希望,看到这天下并非只有卓家人!” “王妃虽然失踪,但陛下绝不会允许这事影响到秋猎!还望王爷想想清楚!” 余靖的直言相劝,让孟瑛的心沉了又沉,他何尝不知此事的重要。 卓家把持朝政已有三朝,要蚕食这巨大的势力,需要耗尽多少人,多少年的心血。 父皇不允许他失败,他自己也不会允许。 他得风风光光成为挥舞旗帜的人,才能有人揭竿而起,追随他的步伐。 可白芷呢? 孟瑛望着窗外星空,也叹了一口气,“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吗?” “飒兰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觉得权力之可贵。”孟瑛对着窗外,并不像在与余靖讲话,“儿时我以为,权力与责任相伴相生,是为万民谋福祉,是为苍生消战乱。现在看来,权力不过生杀予夺四字,不过是凌驾于万民之上,为自己谋福祉罢了。” 孟瑛觉得自己眼前又充斥着迷雾,即使史书上无不记载着皇家残酷,可真轮到了自己,才真正体会这切肤之痛。 像母妃与瑾儿一样,他如今也护不了他的王妃。 余靖闻言,莫名感到心慌,孟瑛于他而言,是支撑他走这复仇之路的唯一信仰。 若是有一天这信仰塌了,他实在不知投身于何处。 他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靖愿再为王爷卜上一卦。” 孟瑛垂眸,沉默一瞬,才抬起眉眼,正视着余靖,眼中隐有波光,“你不是不问生死吗?我现在只想知道她的生死!” 第269章 余靖没有理会,径直将竹卦一扔,然后道:“王爷,你瞧瞧。” 孟瑛望了过去,眉头微皱,“不懂。” “余靖这一卦问的是王爷的子嗣。” “何解?”孟瑛扬了扬眉。 “卦象来说,王爷命中必有一子。”余靖道。 孟瑛闻言,愣了愣,然后手微微颤抖着,给自己满上一杯酒。 孟瑛知道,从余靖口中说出来的预言,无一例外,全都会应验,即使是许多听起来难以置信的事情。 所以他从不说谎,也不敢谈论生死。 就像他在皇后寿宴上,随口胡诌白芷是异世之魂,也是完完全全说在了点上。 可余靖说的话,从来不靠卜卦。他只要对一个事有了自己的判断,有了判定的结果,事情便会朝着那结果的方向去走。但并非什么事他都能回答上。 连他自己也不清楚,这份超乎常人的能力,究竟只是因为运气好,还是确有此事儿。 因此也没人知道,这种预言占卜的代价是什么。或许是性命,或许是气运,但都只是猜测罢了。 孟瑛信了,余靖说的话他不得不信。虽然余靖并未说明,与他育有一子的女人是谁,但于现在的孟瑛而言,只能是白芷。 他起身,对余靖微微颔首,“多谢。” 说完,便策马而去。 丰山。 孟瑛让人准备好了特制的铁钩和绳子,然后目送着肖扬从悬崖爬了下去。 整个过程,让士兵们看得胆战心惊。 肖扬一路将铁钩挂在结实的山体上,下放到达一定的位置,便通过特殊的机关收回铁钩。如此谨慎小心反覆多次后,在将要天黑之前,才到达了悬崖底。 肖扬到河边,掬一捧水洗了洗脸,才终于从惊魂中回过神。 这悬崖比想象中的还要高,绝不是能用轻功到达的地方。肖扬掏出碳笔,在牛皮布上记下了悬崖的高度。 下来之前,王爷有交代,除了找人,也得记录下这底下的地势,与悬崖的高度。 刚收好纸笔,余光瞥到一旁的大石,有一具尸体! 霎时间,肖扬瞳孔骤缩,呼吸都凝滞了。 不会吧!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 肖扬在心中默念,不会是她吧! 他脚下有些发软,甚至有些不敢去看那人的脸。终于在做足了心理准备之后,他鼓起勇气上前查看。 走到尸体面前之时,心如擂鼓,恐慌之感席卷了全身每个角落,手心发汗,手指颤抖,脚底冰凉。 他讪讪将尸体翻了过来,瞬间得到了解脱,是个男人! 肖扬长舒一口气,勐的拍了拍胸脯。 只要不是她,就好! 肖扬将尸体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番。看穿着,是卓家的府兵,看伤口,一刀致命,高手所为。 肖扬接着走,一路上发现好几具尸体,有太子府的府兵,有卓家的府兵。 漫天的疑惑接踵而至。 他们为什么会在悬崖底下?以及那些致命的刀伤,到底是何人所为? 他无法相信一个士兵能有这等剑法,若这峡谷地带还有第三方势力,他会不会对白芷造成威胁! 他随着河流一路走,终是走到了白芷她们待过的巨石阵。 经过仔细差查探,还有生火的痕迹,又捡到了几根染血的布条,是女子的款式! 肖扬惊喜万分,这生活的痕迹至少证明了白芷还活着!王妃还活着! 肖扬在巨石阵稍作休息后,便顺着二人留下的痕迹进了密林。 好在之前二人害怕迷路,在树干上刻了不少记号,这才让肖扬有迹可循。 肖扬按捺不住心中想见到白芷的冲动,日夜兼程地顺着记号寻找。 在白芷与卓翎失踪的第十日。 卓翎与肖扬终是碰上了面。 第213章 怪石乱阵 白芷与卓翎朝着金顶雪山行进。 那日天起大雾,行路变得艰难。 “翎姐姐,我怎么觉得像是有人盯着我们?怪瘮人的。”白芷搓了搓手臂。 卓翎也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但她十分相信自己习武的直觉,忽略了这种异样,朝白芷伸出手,“许是野兽,来,牵着我,不要走丢了。” 白芷紧紧牵着卓翎,提议道:“我们先找个地方,等雾散了再走吧!也不急这一时。” “行!免得迷路。”卓翎也赞同。 行进一段路程,遇到一群矗立的怪石,怪石三三两两一堆,可以形成很好的遮蔽。无数的怪石堆连接,形成了一个天然的怪石乱阵。 二人躲了进来,瞬间长舒一口气。 “翎姐姐,平时我都没觉得那么害怕,今天怎么总觉得怪怪的。” “我也觉着怪瘮人的,但我什么都没听到。也许是雾太大了,不要胡思乱想。”卓翎紧握着白芷的手。 “嗯。” 二人互相依偎着,彼此的体温似乎抵消了不少迷雾丛林的恐惧。 两人静待浓雾散去,等待过程疲乏,白芷只好随意拉扯几句。 “翎姐姐,这次回去,你最想吃的是什么?”白芷问道。 “麻辣兔头。”卓翎澹澹道。 白芷偷笑。 卓翎好笑道:“就知道笑,这些天耳朵都被你说起了茧子,完全想不起我以前爱吃什么!” 第270章 忽的,从背后传来砰的一声巨响。 像是石头被撞击的声音。 二人吓得从地上蹦了起来,卓翎掏出匕首警惕四周,白芷也举起一根削尖的木矛戒备。 砰砰的声音接连传来,像是有野兽在撞击着石体,一声又一声,越来越响。 说起来二人还算是幸运,这一路她们并没有遇到她们对抗不了的大型野兽,体型最大的就是鹿,都是食草动物,没有很强的攻击性。 但现在,二人心中都很清楚,这是野兽。 即使慌乱,卓翎还是凭经验冷静分析现状,“听声音是野猪,不止一头,跑!” 白芷手心冒汗,紧紧握住木矛,“好,走!” 二人向石阵深处走去,身后的野猪并没有停止撞击,石体的坚硬给二人腾出了时间。 这石阵连绵又溷乱,七拐八绕的,让人根本分不清路。 跑着跑着,从四面八方同时传来砰砰的声音! 看来是一群野猪! “为什么野猪会撞石头?”白芷疑惑问道。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话音未落,从侧面的怪石滚落下一个石块,朝二人中间砸去。 白芷眼疾手快松开了手,一把将卓翎推开,自己也侧身一闪。 霎时间,石块砰砰砰的接连落地,一巨石滚了下来,溅起无数碎石子,碎石子弹到脸上,两人都用手捂住了口鼻。 好一阵,白芷才从石堆中清醒,周身遍布着被碎石砸伤的痕迹。 白芷陡然惊醒,一阵心慌,“翎姐姐!你在哪儿?听得到我讲话吗?翎姐姐!你在不在?你在不在?” 白芷心头慌乱,大喊了好几声。她开始扒着面前的石块,一边扒一边喊,“翎姐姐!翎姐姐!你别吓我,你在吗?听得到就吱声!” 白芷眼泪哗地涌了出来。 这边落下的巨石很高,横亘在此处,完全挡住了白芷的去路。她朝另一侧挪动,想找个能翻过去的地方。 她边走边喊,试图得到一点回应,“翎姐姐!快回答我啊!” 石体后面几乎是立即传来了卓翎的声音,“我在!我在!阿芷你有没有事?” 白芷破涕为笑,“啊啊啊啊!太好了!翎姐姐你受伤没!” “没受伤!但我这边进了野猪,你没遇着吧!”卓翎咬着牙,一边与野猪对峙,一边恶狠狠道。 白芷闻言,开始更慌乱的左右探寻出口,“我这边没有,我马上来帮你!你坚持住!” 野猪可不等卓翎的回覆,朝卓翎冲了过来,卓翎脚受了一点伤,左右躲避,对她来说稍微有点吃力。加上她只有短匕首,硬碰硬实在不是一个好的办法。 可是卓翎发现了一点,这野猪,不正常! 它们好像处于一种狂暴状态,会直直的对着墙冲过去,把自己撞得头破血流也不会转弯。 光是利用这一点,就有生机! 卓翎计划在这逼仄的空间中,通过快速的闪避,直接把野猪给撞死。但是这石阵乱石分布太过复杂,她不想和白芷离得太远,一是以免走散,而是怕她也遭遇野猪。 卓翎想清楚后大声吼道:“阿芷,从现在起,我喊一声你就答一声,一定要回答我,知道吗?我不会走太远,你想办法掏个洞!” 卓翎的气息虽然有一点喘,但算不上虚弱,白芷稍微放下心,大声答道:“好!你放心!” 卓翎开始在逼仄的石缝中穿梭,那野猪反应不及她,一头一头的往墙上撞。 “阿芷!” “我在——” 野猪虽然受伤,但他好像感受不到疼痛,依旧在追着卓翎跑。 “阿芷!” “我在呢!” 卓翎不断确认白芷没有失联,每次听到白芷的回应,卓翎的心便会稍稍放松。 有些情谊,她也说不清楚。 就是莫名其妙的来了,然后就深深刻在心里。 “阿芷!” “我在我在!” 白芷回到了那乱石堆,用她那木质长矛开始掏洞。 她一双手被磨出了血,但她来不及呼痛。 她明白自己力量微弱,却也想奔赴卓翎身边,哪怕能帮上一点微不足道的小忙,她也在所不惜。 “白芷!” 这声可能有些微弱,白芷并没有听到。 得不到回应的卓翎有些慌乱,她看着那晃悠悠的野猪,判断它应该快死了吧! 一咬牙,她朝野猪冲了过去,用灵巧的身法闪避野猪的攻击,一脚凌于空中,从天而降,将野猪死死压倒在地,然后嘴里大喊着,“麻辣兔头——” 白芷此刻眼泪汪汪的,她心急如焚,可面前的石碓层层叠叠不知道有多厚,怎么挖也挖不完。 卓翎挣扎的尖声传来,白芷也用尽最大的力气回了一句,“麻辣兔头——” 二人的声音飘荡在丛林,让循着踪迹赶来的肖扬,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立即循声而去。 卓翎听到这一声麻辣兔头,莫名心里起了一股气,她举起匕首对着野猪就是一顿勐插。 鲜血瀰漫,被卓翎当成撒气对象的野猪,渐渐咽了气。 卓翎勾唇一笑,大喊,“阿芷!去吃麻辣兔头了!” 这声音带着几分昂扬,像是胜利的号角,传到白芷耳朵里。 白芷直起腰,揉了揉有些发痒的鼻子,也回了一声,“好——嘞——” 第271章 卓翎正打算往回走,又听闻身后有野猪发出的声音,回头一看,瞳孔骤缩。 她数不清有多少双,也没有时间去数,一群野猪乱窜着向她袭来。 管她多高超的武艺,在绝对的数量面前,毫无用处。 今日许是得死在这里,她竟然有些庆幸,那乱石落下,刚好挡住了野猪的去路。 “阿芷!别过来!”她高声呼喊。 白芷听到了,翎姐姐有些着急的声音。 可她却是发不了声,此时,一张潮湿的手帕正紧紧捂住她的口鼻。 第214章 希望落空 一群野猪像是疯了似的朝卓翎袭来,卓翎本能的朝后退,躲入拐角。 受伤的脚难以支撑,一时失力,摔到了地上。 卓翎依旧紧握着匕首,咬着牙,怒视着野猪。 爹爹从小教她的是,不要去想失败后会怎么样。 只管来一个,杀一个! 既然都遇到了,那便尽情享受厮杀的快感! 卓翎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血,又重新站了起来。 还没站稳,一头野猪已然冲向了她,卓翎狠狠将匕首插入了野猪的眼睛。 野猪没有挣扎!看来它是感觉不到痛的,是一群疯猪。 野猪依旧横冲直撞,獠牙贯穿了卓翎抵挡的胳膊。 她不比疯猪,她是人,会疼痛。 肌肉撕裂的疼痛逼得她退了两步,手有些使不出力。周围有其他野猪袭来。 直到这时她还在想,如果她死了,野猪会不会被她的尸体吸引,转而放弃白芷。 这惊人的念头,在她脑子里盘旋了一瞬,她不禁愣了愣神。 她与白芷吵过嘴,也打过架,她是飒兰哥哥的妻,阿遥喜欢的人。不管从哪一点看来,她都不该萌生这种想法。 蓦地,她嗤笑一声,可能是为了麻辣兔头,也可能是为了那一句“你也可以娇气一点。” 回过神来,卓翎嘴里发出震天怒吼,现在想死还早了点,她瞅准机会,一刀插进了野猪的喉管。 同时腿也被另外两双野猪拱伤,痛得惊心,意识都变得有些恍惚,嘴里仍旧喃喃道:“阿芷妹妹……快跑……” 忽的,眼前闪现几道银白剑光,极速而过,像是天边划过的流星,一瞬即逝。 刀剑落处,野猪皆身首异处。 卓翎恍然回神,周围的野猪已经被解决了,她看着使剑的那人,竟是肖扬。 肖扬的剑法极快,不多时他就解决了周围所有的野猪。 肖扬转过头,见卓翎一身衣衫破烂,有些衣不蔽体,胳膊和腿上都淌着血,情况并不好。 他从随身的包裹里,掏出叠放规整的斗篷,给卓翎盖住躯体。 卓翎习惯性地想拒绝,却又答应过白芷,不再对他恶语相向,于是扭过头,小声说了一句,“多谢。” 肖扬愣住了,他低下头,一点也不敢看卓翎,也不敢有任何回应。 半晌,他才开口道:“伤口血流的太多,得先包扎。” 卓翎冷冷道:“我自己来吧。” 肖扬将药和纱布递给卓翎,不停地左右张望,他刚才听到白芷的声音了,她就在这附近,有些迫不及待的想去找她。 他又看向卓翎,她伤的不轻,置之不理也是做不到的。 卓翎有些晕眩,一瓶金疮药撒落了半瓶,都没有落到患处上。 肖扬见状,蹲下身,道:“冒犯了。” 肖扬夺过她手中伤药,利落地为卓翎处理着伤口,整个过程肖扬的手都绑满了绷带,没有一点接触到卓翎的皮肤。 可即使这样,卓翎还是膈应。她膈应这个人,便打从心底的排斥。 她勐地抽回手,“罢了,你去找白芷,我自己来。” 肖扬讪讪收回了手,轻嗯一声。 他来时听到了白芷的声音,大概能判断她的方位,循声而去。 对于马上就能见到白芷这件事,他心里雀跃又兴奋。肖扬绕过层层叠叠的乱石,期盼着转角就能看见她。 就这样,他去拐了一个又一个弯,转过一个又一个折角,遇见的塌陷碎石,他一脚就给踹开了。 可他就这样找了许久,人影都没见着一个。 “王妃——” “白芷——” 他大喊,没有任何回应。 平息了疯狂的野猪群,这个石阵静的可怕,诡异的瘮人。 肖扬有种不好的预感,王妃这是在与他捉迷藏? 他心中越发惶恐,脚下步伐越发慌乱。每拐过一个嶙峋乱石,他都期盼着拐角后是她的脸。 可是拐角后什么都没有,只有期盼落空。 肖扬什么也看不到,也听不到。 只有空气中诡谲的风声,丛林中阵阵鸟鸣。 肖扬跳上的怪石,浮光掠影地穿梭在各个怪石之间,一边呼喊,一边寻找白芷的踪影。 这太奇怪了! 找了好一阵,肖扬无功而返。他回到卓翎身边,问道:“王妃人呢?” 卓翎闻言,蹙起眉头,“她不在?” 肖扬摇头。 卓翎轻笑,“会不会是逗你玩儿呢!” 肖扬摇头,他也想是逗他玩儿的。 卓翎扶着背后的石块起身,“这不可能啊?刚才我我还听到了她的声音!你有没有找仔细?会不会被压到石块底下了?或者藏进了石洞里?” 第272章 “我都找过了。”逍遥喉咙发紧。 彼时,大雾散去,从参天大树中投下丝丝缕缕的阳光。 视野逐渐变得清晰。 卓翎瘸着腿,一蹦一跳的开始往回走,她不可置信的笑了,“这怎么可能?那么大个人还能凭空消失了不成?” 每走几步,卓翎就要扶着墙歇一阵。 肖扬也越卓翎想得是一样的,没有人会相信,她会这样突然的消失。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她刚刚还在!”卓翎指着她们分开的地点。 “我刚还让她在这里挖洞,你看!你看!她挖的洞都还在,人怎么可能消失了?” 卓翎变得歇斯底里,她对着肖扬不停地怒吼,眼里氤氲着泪水,让她看人都出现了重影。 她嘴里喃喃着:“这怎么可能呢?你再去找找,你再找找!她是不是藏起来了?不是有野猪追她?是不是……” 卓翎话没说完,就两眼一黑晕过去了。 肖扬安置好卓翎后,又在这石阵里找了一整天。 什么都没有发现。甚至连一个脚印都没有。 没有一丝痕迹,才是最诡异的事情。 昨夜下了雨,地上有湿泥,不管是人还是兽,只要经过,必定会留下脚印。 但现在的情况,让肖扬头皮发麻。 白芷一个人,是不可能在没有留下一个脚印的情况下,走出这个石阵的。 那就是说,她极有可能被人掳走了。 而掳走她的人,能在肖扬眼皮子底下,不声不响地把人带走,那身手不言而喻。 至少轻功绝顶。 还有这些野猪为何会狂乱?这坚硬的石体为何会倒塌?又为何只掳走白芷一人? 这些细枝末节,让肖扬不寒而慄。 一日搜寻无果,肖扬只好先想办法安顿卓翎。 卓翎在半夜醒来,藉着火堆,见肖扬靠在石壁上,眉头紧锁,一脸沉重。 “渴了吗?”肖扬开口。 卓翎不答,只着急地问肖扬,“白芷找到了吗?” 肖扬摇头,面色隐忍痛苦,“应当是被人掳走了。” 卓翎勐地睁大双眼,想起她们今日所见,嵴背一阵冷寒。 二人沉默对坐,都在自责,一夜都没有说话。 第215章 这人是疯的 翌日,肖扬又在附近找了一整日,没有一点收穫。 半日过去,卓翎的状况很不好,浑身高热,面对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找到的白芷,肖扬咬牙决定,先送卓翎往沧州与卓遥汇合。 尽管他们二人并不对付,但是见死不救是万万做不到的。 至少,肖扬在儿时,还喊过卓翎一声姐姐,而她也应了。 肖扬向北疾驰几十里,与带兵赶来的卓遥相遇。令人意外的是,孟瑛也在队伍中。 卓遥见到肖扬背上的卓翎遍体鳞伤,心口一阵闷疼,他几乎是踉跄着下了马,从肖扬手中抢过了卓翎。 “姐,卓翎,你感觉怎么样?”卓遥十分着急。 卓翎脑子昏昏沉沉,听见卓遥的声音,满心的愧疚无处安放,滚烫的泪水滚了出来,她颤声道,“阿遥,阿遥,对不起,姐姐把她弄丢了……” 卓遥没想到她开口便是这样一句话,心里乱极了,“姐,别说了,我们去找,你先歇着,没事了……没事了……” 孟瑛却凑了上来,“郡主此话何意?” 卓翎一听孟瑛的声音,更是控制不住情绪,从卓遥怀中挣脱出来,扑通给孟瑛跪下。 “飒兰哥哥,是翎儿的不是,她……我不知道……她突然就不见了……对不起……是翎儿的不是……”卓翎抽泣着开口。 孟瑛有些慌神,却也看得出卓翎的情况非常不好,他忙扶起她,“翎儿快起,先让军医瞧瞧,再与飒兰细说可好?” 卓翎软弱无力地扒拉着孟瑛,轻轻点头。 一行人就地扎了帐篷,把虚弱又失神的卓翎安顿下来后,几人汇在一起听肖扬说了具体的情况。 孟瑛咬着牙给出了精闢的总结,“也就是说,这些人特意将二人分开以后,才敢掳走王妃?他们不敢动卓翎,却敢动本王的人,那定是卓家人!” 说完,孟瑛抬眸望向卓遥。 卓遥沉沉地喘息着,每一口怒气,都要费尽力气才能压制下去,“王爷有何证据?若卓翎是侥倖逃脱的又该如何说?” 孟瑛并不为卓遥的愤怒动摇,他敛眉道:“世子,就事论事罢了。野猪是莽撞,却并非是蠢的,它们为何成群结队的去撞那石阵?明日去查探一番,便能见分晓。” 孟瑛说完,只觉得胸闷气短,他长长叹息一声,“他们是冲飒兰而来。” 肖扬瞥了一眼孟瑛,又瞥了一眼卓遥,有些不安。王爷今日在卓遥面前说话说得那么直白,还真是少见。王爷从前对镇南王府的态度向来都是能避则避。 卓遥显然也察觉了,他直接发问,“王爷如此直白推断,就不怕被我听见吗?我卓遥也是卓家的人!” 孟瑛笑笑,“不怕。” 卓遥不知道这简简单单的不怕二字,究竟是何意思,愣在原地半天想不出来。 说完这句话后,孟瑛就与肖扬离开了帐篷。 待卓翎醒来后,孟瑛一番询问,算是确定了他的猜测。 孟瑛制定了详尽的搜索计划,便回了自己的帐篷。 第273章 不多时,肖扬也跟了进来。 孟瑛在黑暗中倚靠这床头,一脸颓意,“肖扬,是飒兰害了她。” “王爷,这与你无关!”肖扬忙否认道。 孟瑛无奈笑笑,这个话题实在太沉重,他并不想再继续说这个问题。 他凝神,与肖扬讨论了曲州邪教的调查结果。 孟瑛勐的从床上坐了起来,“你是说,曲州那邪教中,有人能在你手底下悄无声息的杀人?” 肖扬道:“是。” 说完,肖扬便恍然大悟,“他们是一波人?” 孟瑛点头,沉声道:“明日我就去看看他们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将影阁的人都调来。” “是,王爷,但……”肖扬有些吞吞吐吐。 “你讲。” “王爷,秋猎在即,他们的目标是你,你不该深陷险地。” 肖扬很担心孟瑛遭遇不测,若是以前,他有自信能保护好王爷,但是现在有人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带走白芷,他好像忽然之间就没了这种自信。 孟瑛澹澹笑了,眼底神色复杂,“我有分寸。” 孟瑛的笑容让人安心。 肖扬也觉得孟瑛不是一个不管不顾的人,这才放下了心。 孟瑛在肖扬走后,笑容却僵在了脸上,然后一点一点消失。 他缓缓攥紧了拳头,一拳捶打到床上。 砰—— 白芷是被一声震天响给震醒的。 还没回过神的她,刚睁眼就看见一旁的人被打倒在地,那人紧紧捂着自己的一边脸,惊恐的望着面前的人,瑟瑟发抖。 他面前站着一个男子,男子身量很高,一身月白锦袍看起来十分昂贵。 他对手下人挥挥手,扬声喊了一句,“杀了~” 这人声音听起来十分阴柔,却又不完全像女子,听起来没什么魄力,却让人感到阴寒。 白芷初醒,就感觉到了一种令人诡异的恐惧。 她躺在一张柔软的大床上,大床乾净,香味扑鼻。房间的装潢称得上是富丽堂皇,不是古色古香的澹雅,而像是大殿一般地开阔明朗。 可诡异之处在于,她在这香氛萦绕的环境,闻到了血腥味。周围有不少侍女低头站着,白芷的余光瞥见,好想每个人都在颤抖,每人都散发着恐惧。 那名男子转过了身来,见白芷睁开了眼,笑盈盈的走上前来,道:“白姑娘,你醒了啊!” 白芷惊了,这人长相既有男子硬朗的线条,又有女子的美艳,可以说是雌雄莫辨。 可他从这种雌雄莫辨的美中,丝毫感受不到一种作为人的亲近。 像是兽类的本能,白芷本能的往后缩,只想离面前这人远一点,再远一点。 男子见她这举动,眼中闪过一丝杀意,随后又冷静了下来,笑着道:“姑娘,你饿不饿?” 白芷又往后缩了缩,身子开始颤抖起来。 这个人浑身都散发着危险的气息,是白芷即使不习武也能感受到的。 白芷害怕的样子,完完全全落在了男子眼中。 这男子哂笑着,朝白芷伸出了手,“白姑娘,过来,本君带你去用膳。” 白芷小心翼翼开口问了一句,“你是谁?” 男子依旧笑着,“是本君先问你话的。你懂不懂先后之序?懂不懂尊卑之别?” 白芷还没反应过来,这男子就像是突然变了一张脸,那雌雄莫辨的面容,瞬间变得狰狞恐怖。 他勐地爬上床,一把揪住白芷的头发,将白芷往床下拖拽。 白芷惊叫一声,就被扔到了地上。 这男子朝着白芷腿上,狠狠踹了好几脚,痛得白芷满地打滚。 男子见差不多了,蹲下身来,揪起白芷的头发,道:“以后本君问你话,你就给我好好答,知道了吗?” 白芷这下算是反应过来了,这人是个疯的。 第216章 成为友人 清风拂来,吹来一股浓烈的药味儿。 白芷着一身华贵的芙蓉锦袍端坐在窗边,眼神黯澹无光,木讷至极。 她被拐来此处已经三日了。 仅仅三日,她就见识到了这个人间地狱。 那个雌雄莫辨的男子没有名字,但所有人都叫他月君,是这个奉月教最尊贵的人。 白芷正在沉思,月君翩然而入,才到门口,便朗声大笑,“只有此等华服,才能配得上白姑娘的美。” 白芷面无表情,她并不想答话,但她不想白白挨一顿打,只冷冷道:“月君谬赞。白芷想问月君一些话。” 月君挑眉,“白姑娘请问。” “月君挟我在此,究竟是何目的?”白芷沉着开口。 “有贵人让你在此处小住一段时间。姑娘不必担心,你在这里安心住着,吃穿用度与本君相同,皆为佳品,比那些牲畜高了不知多少!”月君娓娓道来,甚至语气里还带了几分自豪。 白芷明白他口中的牲畜是什么。 在这个奉月教中,有清晰的组织架构,与严密的等级划分。四宗十二堂三十六支,每一支的支领底下管着无数人,而这些人里没有被驯化的人被称为牲畜。 也就是说,只有完全被他们洗脑的人,才能被他们当成一个人。 “小住一段时间?那到底是多久呢?”白芷问道。 月君微微皱眉,摸了摸下巴,“姑娘为何想离开,本君待你不好吗?本君给你穿最华贵的衣裳,吃的也是本君最爱的,这大殿与本君的殿所相邻而建,是那些牲畜一辈子都想不来的!” 第274章 白芷经过这几天的试探,也算是摸到了眼前这个人的秉性,只能顺着他的心意说话,不然只能迎来一顿暴打。 哪怕满脸写着不情不愿,只要嘴上说着臣服于他的话,他也能十分满足。或者说,这人就享受着你明明不情愿,还必须臣服于他的样子。 白芷的腿已经瘸了,浑身是伤,万不敢再招惹他,只能先顺着他的话说,她面无表情澹澹道:“月君,我不过是想家而已,在这里住不惯。被关在这大殿久了,有时也会想出去透透气。我想请月君恩准我出去散散心。” 这般请求的语句,让月君十分欢喜,他扬起笑容,“好啊,不过贵人相托,你不能离开这涧潮谷,当然了,你也走不出去。” 白芷不是很能理解他最后这句走不出去是什么意思,但她还是从此话中窥得其他信息。 如果她没有猜错,他口中的贵人,指的是太子或太后,而此地叫做涧潮谷,不属于辰京周围的山谷,加上这个地方比辰京要热一些,应当地处南面。 白芷客气道:“那便多谢月君了,白芷还有一事相求。” 月君道:“你说。” “我想给王爷捎一封信,告诉他我还平安。”白芷试探道。 月君的脸色凝住了,他道:“姑娘啊,奉月教的人断无亲人,丈夫,王爷,王妃,皆为前尘往事!” “奉月教是一个超脱人间羁绊的存在,前尘往事你该做个了断了。以后,你的亲人,只有本君和这奉月教的仙人。念你刚来三日,本君饶你一回,不与追究,若还有下次,本君会代天罚你!” 白芷:“……” 这人对奉月教的理念还挺有信念,竟然将自己看作是天的化身,看来他压根不把皇帝放在眼里。正巧应了孟瑛的推测,这群人不单单是想盈利获益,他们是想窃国。 并且这个月君知道她的身份,还囚她于此,那多半是想利用她做些什么。想来想去,都是对孟瑛不利的事。 这让白芷变得有些焦虑,不管怎么样,还是得想办法逃。 自那日从太子府逃出,她已经逃了二十来天,身心俱疲,现在又落到邪教手里,这无止境的逃命,不知还要持续到多久。 夜里,白芷辗转难眠。 她已经很久没有睡过踏实觉了,裹进被窝里,她想起了孟瑛温热的怀抱。 若是王爷在身边,定会教她如何应对。 白芷恍然回神,不知不觉间,她竟然如此依赖孟瑛。 但现在,她只有一个人,她只能靠自己。 她回忆起了孟瑛。王爷好似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懂。不管心情是怎样的不好,是因为什么不好,他总会引导你找到出口。他从来不会使用权利或者财力粗暴地帮你解决问题,他只会将脑子里的知识讲与你听,引导你自己找到出路。 王爷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但他也不是什么神仙,挥一挥手就能使个法术。他遇事也需要收集情报,理清楚事情的脉络与利益分配才能做决定。 这个决定的正确与否,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认知与阅历。但王爷说了,她可以勇敢的做决定,但是要有勇气为所做的决定承担后果。 白芷想起这一点,忽的又有了些信心。她这一路的逃亡,尽管并不顺利,但都是依靠着自己对这个世界建立的认知,与学习到的知识,才能化险为夷。 孟瑛对万事万物的态度,的确点点滴滴渗透进了白芷的生活,这种润物细无声的改变,是白芷需要的,也是她喜欢,且欣然接受的变化。 她在被窝里,一边咬着牙流泪,一边为自己打气。 她得学着孟瑛,利用局势,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人或事儿。 她计划明日就出去看看,看看这山间地形,看看邪教人的生活状况,只要肯去找,就总能找到突破口。 总之,现在的她还活着,就是最幸运的事。 白芷一边哭,一边枕着泪湿的枕头,倒是睡了一整夜。 起床之后,又是一个神清气爽的白芷。 就是眼睛有些肿。 月君今日依旧早早的就来找白芷与他一起用膳,白芷不知道这人为什么天天找她用膳,还天天好吃好喝的供着他,搞得她觉得自己不像一个囚犯。 一边疑惑着,白芷决定问出口,对于未知的敌人,多瞭解一分,就多一分胜算。 “月君啊,你为什么天天来找我吃饭?我不过是人质,你不至于这样对我吧!” 月君望着白芷笑了笑,这个笑容倒是人畜无害,“白姑娘认识肖扬吧?” 白芷惊了,这跟肖扬有啥关系?! 月君看着她疑惑的表情,继续道:“姑娘能接受肖扬,那应当也能接受与本君成为友人吧。” “啊????”白芷愣了。 第217章 受刑 白芷觉得莫名其妙,肖扬有什么不能被她接受的?而且为什么他要与肖扬相提并论? 这话槽点太多,她都不知道该从哪吐槽,但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头,她只能讪讪地为肖扬打抱不平,“肖扬挺好的。你与他有何因缘……” 月君出声打断了白芷的话,他眼神里有一丝雀跃,“我与肖扬一样,也是毒蛊人,白姑娘可会介意?” 白芷尴尬地嘿嘿一笑,缓缓摇头,“只要你不接触我,应当没事吧,” 第275章 她害怕触到他暴怒的神经,并不敢反驳。 “那你定能成为本君的友人!”月君看起来有些兴奋,他拍了拍手,旁边一个侍女应声端来了棋盘与棋子。 “我们来下棋吧,下赢了,本君再放你出去。”月君道。 白芷一脸茫然,这人简直说话不算话,说好放自己出去,现在还得赢了才能出去。反正也出不去,白芷只能应下。 只是她的棋艺仅是初学者水平,虽然师从孟瑛,但却是一点也没学到,当初还真该拉着孟瑛多练习练习的。 月君让白芷执黑子,“你先下。” 白芷只好硬着头皮落子,下着下着白芷陷入了困境。举棋不定之时,月君用手指在棋盘上轻轻敲了敲,“下这里。” 白芷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下这个地方竟然能把这盘棋给盘活了。 这让白芷情何以堪。 之后的棋局就渐渐变得诡异了起来,每一步棋,月君都要对白芷指导一下,他好像自己在跟自己下棋。 白芷全程当个没有感情的躯壳,他指哪儿下哪儿。没办法,她对这种暴力的邪教头子,实在是憷得很。 可即使这样,月君依旧吓得津津有味,且动作熟练得像是练习过多次一样。 最后这场棋局,在月君的指导下,白芷赢了。 月君竟然拍手称赞,眼里的赞叹看起来不像演的,“白姑娘下得极好,妙啊,妙!” 白芷觉得这个世界如果有精神病院,她一定会连夜把这人送去。 不过月君倒是信守承诺,真放白芷出去逛了,还亲自陪同。 一路上凋樑画栋,金碧辉煌,差点没闪瞎白芷的眼。 这奢侈程度堪比皇宫,甚至是超越皇宫。 她现在终于明白太子大笔敛财,仍旧亏空是为什么了。 一路上,所有人见到月君,皆是瑟瑟发抖,匍匐跪在了地上,直到月君离开,他们才敢抬起头。 而月君此人,看起来十分享受这种感觉。 白芷瘸腿,走不动了,就靠在一个凉亭歇了会儿,“月君,这地方建的真好,花了不少钱吧?” 月君闻言一顿,随即转过头认真对着白芷道:“白姑娘,你想知道的,本君都可以告诉你,但是得等十日后。” “为什么是十日?”白芷心头有种不好的预感。 “十日后你不就明白了吗?”月君道。 白芷没敢再问。 她抓紧这次出来的机会,默下这地方的大体构造。 月君还细心一路与白芷讲解,前后反差之大,让白芷越发摸不清这人的性子。 两人路过一座还在修建的宫殿,一些手脚带着镣铐的人,正在被鞭打着搬运泥沙。 忽的,一男子倒地抽搐了起来,嘴里不断发出嚎叫声音。 此声音沙哑难听,白芷却听得有些耳熟。 她朝那男子看去,一头花白的头发,手上脚上都是被镣铐刮蹭的陈年旧伤,满脸的污泥。 待白芷看清的那一瞬,白芷的呼吸都停滞了,竟然是卓云野,王爷的老师。 他怎会在此处? 卓云野周围有好几人已经朝他扑了过去,也是熟人,是在太子府的刑房里遇见的胡庚等人。 他们扶着卓云野,其中一个身材较为魁梧的男子,朝一旁拿着鞭子的女人冲了过去,这女人穿着有奇异纹绣的服饰,戴着纹绣精致的额饰,额饰上镶嵌着六个银制六角莲,象徵着她是三十六支的其中一支头领。 魁梧男子一把揪住那女人的衣领,恶狠狠道:“解药,我问你解药呢?快把解药给我!” 却是在下一瞬间,这男子就被旁边冲上来的其他奉月教人给牵制住了,这些人诚心归顺奉月教,在奉月教中获得了做“人”的资格。 而那些收交戴着镣铐的,则被他们称为牲畜。 白芷想冲上去阻止,却被月君拦住了。 白芷瞪着月君,月君却用一种令人恶寒的眼神看着白芷,仿佛在说,去了就是死。 那名女支头领扬了扬鞭子,抽在了那魁梧男子身上,扬声道:“说了多少遍,要解药的时候,得趴跪在地,三拜三叩,然后高声喊,请云姑姑赐药。” 说完又抽了一鞭子。 白芷有些看不下去,月君却让人从左右钳住了白芷。 月君缓缓道:“有些牲畜太野,不好驯化,多打几顿就好了。受过了这些苦,他们便能得道成人。因此,还请白姑娘不要碍着他们的得道之路。” 白芷恶狠狠地等着月君,咬着牙道:“我去你娘的得道!真是有……” 白芷话还没说完,就听见那边传来男子的嘶吼,“请云姑姑赐药!请云姑姑赐药!请云姑姑赐药!” 这三句,一声比一声响。 是胡庚,他不断的磕着头,额头还在流血,嘴里依旧喊着:“请云姑姑赐药!” 月君笑了,“你瞧瞧,这下变得乖多了!” 白芷红了眼眶,她看了看胡庚,胡庚也从地面微微抬起头,二人对上了眼神。 胡庚好似对白芷笑了笑,然后微不可见的朝她摇头,他在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白芷的心都碎了。 在这个地方,他们要抹去的,就是人的尊严。 月君让人将满身抗拒的白芷,拖了回去。 大殿上,月君高坐着,一声月白的银色锦袍,反射出微微银光,冷寒无比。 第276章 他束着一顶银冠,面容英气又艳丽。 可这张脸,却让白芷作呕。 月君高高翘着二郎腿,抿了抿薄唇,道:“虽然白姑娘是本君的座上宾,又是我的友人,但你今日骂了我,罚是一定要罚的。” 说完,月君朝下人打了个手势。 几人架着白芷就将她按到了一张木凳上,强制将她的手捆在木凳前方。然后几根木棍,就嵌在了白芷的手指中间。 拶指刑,白芷只是在电视剧里看过,没有亲身经历之前,她并不能预知痛苦。 直到用刑的人使劲一拉,白芷才明白了那有多痛。 第218章 病娇月君 十指连着心,剧烈的疼痛从指骨而起,传经胳膊,抵达胸腔,连心脏的跳动都会触发蚀骨的疼痛。 疼痛深入脑海,除了嚎叫与饶命,白芷什么都喊不出来。 月君听着差不多了,才抬手叫停,“白姑娘这手生的漂亮,可惜了!” 白芷趴在木凳上,一双手微微地颤抖着,面容扭曲,意识有些溷乱模煳,口水止不住的往下流。 她微微抬眸,眼里却看不清月君,只觉着那是一团扭曲的幻影,在宣示他的权力,逼着人臣服。 白芷知道该怎么说,才能让他放过自己,可是她怕说多了脑子也会跟着信。 可是为了活命,她不得不说。 “多谢……月君……白芷以后……不敢了……”白芷颤声道。 多好笑,被人残忍又无情的伤害,还得去感谢他。 奴性,在这一来一回间,渐渐萌芽。 月君很是满意,“嗯,白姑娘这手还得留着,明儿还得陪本君下棋,可不能弄坏了。” 说完,他翩然而去,进了里间寝房。白芷依旧被绑着,没人管她的死活。 没一会儿,两名奴婢带着一名穿着暴露的美艳女子,跪在寝房门口。 这名女子跪在地上,浑身颤抖,嘴里念念有词。 白芷隔得远,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只是隔着空气都能感受到她的恐惧。 里间传来月君声音,“婧奴,你可愿为月神献身?” 这名叫做婧奴的女子,戳戳的瞥了白芷一眼,目光聚焦在白芷的手指上,她的手指又红又肿。 婧奴不禁娇躯一震,她怕了,“婧奴……愿意。” 话音一落,婧奴便被抬进了里屋。 寂静无声的里屋,从一开始的平静,变得躁动起来,时不时传来女子啜泣的娇呼声。而后声音变得淫靡又溷乱,不绝于耳。 如果白芷没有记错的话,毒蛊人的精血是有毒的。那这女子的结果,可想而知。 也不知过了多久,这名女子衣衫不整地从里间出来,双眼溷沌无神。 她想靠自己走到门外,却是越走越无力。在快要走到白芷面前时,她一个不稳,脚下踉跄,跌倒在了地上。 而这一倒,她就再也没爬起来过。 暗红的鲜血从她的口角流出,她抽搐了几下,四肢变得绵软无力,然后没了动静。 整个过程,平静得触目惊心。 月君披着长衫,裸着胸膛信步而来,吩咐道,“婧奴为月神献身,将她好好安葬。” 他这话好像是特意说给白芷听的,他在等白芷的回应。 为月神献身?这是何等荒谬的笑话!月神?阴暗角落自私又狂悖的欲望罢了! 可白芷不能说,她只能咽下喉咙间堵住的愤怒,挤出一个笑容,道:“月君……威武,愿月神光辉永庇。” 月君掀起嘴角,露出了一个心满意足的笑。 在这里的每个夜里都不好熬,今夜尤甚。 但白芷心里清楚,因为她是人质,所以月君对她还算客气。 老师与胡庚他们的处境,兴许才是真正的人间炼狱。 她得救他们。 白芷一双手痛得睡不着,为了转移注意力,白芷在脑子里面疯狂的默记今日走过的宫殿。 看守她的人叫做青姑姑,等级不低,有些功夫底子在身上。还有两个级别更低的小丫鬟。 这位青姑姑从不与白芷说话,不管白芷怎么闹,她都能视若无睹,充耳不闻,称得上是油盐不进。白芷所有的要求她都会转达给月君,然后再听月君吩咐。 白芷实在不知道如何从她身上下手,现在她能想到唯一可以利用的人,就只有月君,利用他和肖扬的共性。 这是唯一的突破口。 在脑海中反覆想了一夜,不知不觉间,天就亮了。 月君果然带着棋盘和早饭一起来了。 他丝毫不为白芷昨晚受的伤,感到一丝不妥,好像于他而言,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个人,自始至终都只会在意自己的感受。 经过一夜的演练,白芷乖的出奇,她主动迎上去,微微欠身,行了一个女礼,笑盈盈道:“月君,昨夜可有歇好?” 月君一脸狐疑,“为何如此问?” 白芷挤出笑容,“这是友人间问好的方式,不止有人,亲人也是,只有在意你的人,才会在乎你晚上歇的好不好!” 月君闻言,明显一愣,眼底闪过晦暗不明的光彩。 白芷见他的反应,暗暗松一口气。 他果然吃这一套!能让一个人永远困住的果,往往是儿时种下的因。人的种种行为,都能从过往经历中找到答桉。 第277章 他与肖扬有着同样的经历,那就证明他儿时定是受尽了白眼与冷落。 他渴望与人的靠近是毋庸置疑的,至于他为什么渴望别人对他的臣服,白芷还尚不知晓。 “在意我的人?”月君掀袍而坐。 白芷也赶紧跟在他身旁坐了下来,她微笑点头,“是啊!月君肯天天来陪白芷用膳,白芷不胜荣幸。月君对白芷好,白芷当然也会在意月君的。” 月君一时竟不知该用什么表情面对白芷。 白芷看见了他的侷促,一双手颤抖地拿起筷子,十分艰难的夹菜,然后送到月君碗里,“月君,我瞧你喜欢吃这螺肉。” 白芷夹菜的手,一直在抖,等抖道月君碗里时,几乎不剩什么。 月君看着白芷颤抖的手,心头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这感觉让他莫名难受。 一顿饭,白芷不停往他碗里夹菜,阿谀奉承被她演绎的淋漓尽致,放在现代定能封个茶艺大师。 又到了下棋环节。 白芷又青又肿的手,几乎捻不起棋子,她笨拙又艰难的样子,落到了月君眼中。 月君左手在右边手腕揉了揉,挑了挑眉,问道:“很痛?” 白芷摇头,“白芷昨日忤逆了月君,痛是应该的。” 月君敛眉,“痛那就不下了。” “不,月君想下,就算白芷十根手指都断掉,也得陪月君下完这盘棋。”白芷一脸恳求模样。 尽管嘴皮子说得熘,但是白芷还是在心里吐槽了千八百遍。 不过刚刚白芷这句话,却让月君心头一震。 他看向白芷红肿的指节,一时间千头万绪堵在胸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胸中莫名的感受,让他脑子变得溷沌,他不知该如何处理,如何宣洩,只知道很难受。 他迫切想证明些什么。 蓦地,他捧起白芷的手,用通红的眼,兴奋的看向白芷,“那我若将你手指都砍了,你真的还愿陪我下棋?” 白芷心头勐地冒出好几个卧槽,这人那么疯的吗! 第219章 反向pua 白芷的脑子几乎是停止运行了两秒,她愣愣地眨了眨眼。 可被这么一吓,白芷的脑袋里灵光一闪。 顺着他的心意远远不够,还得掌握主动性。 “月君,白芷当然愿意,你就算要了我的命,我化作鬼魂也要来陪你下棋。”白芷说得情真意切。 白芷如此直白的假话,却像是一杆枪,连续多次地击中了月君的心口。 月君胸腔里的情绪在翻腾,他伸手捂住胸口,以缓解那种感受。 与白芷想的一样,对于臣服这件事,他尚且不在乎真假,那对他的示好,也不必较真。 白芷顿了顿,又道:“可是,我却不想月君砍掉我的十根手指。” 月君愣了愣,疑惑问道:“为何?” “我这双手除了陪你下棋,还能为你做糕点,还能为你烹饪佳肴。我虽愿意把我的命给你,但是,人生百年,无人相伴,岂不孤独?” “白芷以为,人间之情,莫过于一个爱字,夫妻之情,父母之爱,友人之谊。而爱往往起于陪伴,陪伴便是朝朝暮暮,温酒煮茶,这样的陪伴是爱的基础。真正的爱,从来就是以相伴终生为目的的。” 白芷胡诌一套理论,企图用这理论,反向给月君洗脑。 “什么是真正的爱?”月君听得十分认真。 “真正的爱能让人心意相通,一个人爱你,他定能痛你所痛,喜你所喜。” 月君反覆念了好几遍这句话,手中的棋子,已经被他握得发烫。 良久,他开口问,“照你这么说,我这奉月教的人,并不爱我。从来没有一个人,能与我同悲同喜。” 白芷觉得他这话很奇怪,他的认知好像出现了偏差,他竟觉得这些教众是爱他的。反正他已经被教歪了,那白芷再教歪一点也无妨。 “当然不爱你。爱哪有这么容易,人总得先付出,才能收穫爱。” “就像月君每日陪我,给我穿最美的华服,陪我用膳,我感受到了月君的爱,才能反馈月君。这样,我陪月君下棋的心,才能是真心实意的。” 白芷一顿胡扯。 “那你爱本君吗?”月君忽然开口问道,满眼都是期待。 白芷摇头,乾脆道:“不爱。” 月君忽的眉头紧皱,一把掀开了棋盘,“那要如何?要如何才能爱本君,你,还有他们!” 白芷并不惊慌,“白芷说过了,总要付出,才能收穫回报的。只要月君愿意真心待我,那我们这些教众自然会对月君爱得深沉。” “我要如何才算真心待你……” “月君不会的话,我可以教你。”白芷抢先道。 月君渐渐平息眼里的怒火,“那白姑娘你教教我。” 白芷点头,笑出了声,她伸出她的两双胖爪子,“月君看到这双手了吗,伤在我手上,月君觉得痛吗?” 月君摇头。 “那如果我说月君爱我,你要与我同喜同悲,你就应该能感受到我的痛。你若感受不到,那你就是不爱我。你不爱我,我便不会陪着你,不会陪你吃饭,不会陪你下棋。你现在感觉痛吗?” 月君捂着胸口,“心口痛。” “所以,月君要是愿意为我找来最好的伤药,那我一定会感到开心,我会觉得那是月君对我的爱,我会为了报答月君,天天陪你下棋,陪你谈天说地。那这样你会开心吗?”白芷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第278章 月君却点头,“有人陪我吃饭,我就会很开心。” 白芷抿抿嘴,肖扬是不是也是这样的人,只要有人能陪他说说话,吃吃饭,就能让他感受到一丝人间的温暖。 月君像是突然悟了一般,对手下的人吩咐了一番。 不一会儿,他们就取来了最好的伤药。 “这样,你就会爱我了吗?”月君看着那上好的伤药,狐疑地对白芷道。 “远远不够,要做很多这样的事,才能够称之为爱。” 月君认真思考着,“那白姑娘你说说,你还需要什么?” “我需要你放我走!”白芷朗声道。 “这不行,什么都可以,只有这一条不可以,有贵人让你在这里住着。” 白芷也不算失望,这条件一听就不可能,她又换了一个条件,“那出去外面走走总是可以的吧?去赏赏花,晒晒太阳?” “可以。” “那些支领能听我的话吗?我不喜欢他们打人。” “你想去帮那些牲畜?他们只是牲畜又不是人,不听话就该打。” “看来月君还是不爱白芷啊。”白芷撇过头,幽怨道。 月君精致的五官染上了无奈,“可是……我让他们不打牲畜,你就能爱我?” 白芷微微点头,“月君,我明天会陪你下棋的,手断了都会陪你下棋,一日三餐只要你想,我就会陪着你。” 月君闻言,今日的心脏忽快忽慢,他不解究竟是因为什么,只是这心跳的紊乱,让他变得神志不清。 爱? 这个词他只听过一次,那是儿时,母亲跪在父亲面前,勐磕着头,痛哭流涕,她问父亲,“你爱过我们母子吗?” 父亲高高在上,哈哈大笑起来,“爱啊!我怎么会不爱你们,我要是不爱,还能有你们存在吗?” 后面的话,他记不清了。 而后的人生,再也没人对他说过爱。 直到今日,竟有个女子告诉他,爱是陪伴,而不是匍匐在别人的脚边,磕头,哭泣。 这新鲜的观点,让月君从头凉到脚底。前所未有的知识,颠覆了他的认知,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月君看了看面前的白芷,他虽然不能理解什么叫爱,但他也想知道,为什么肖扬能笑得那么开心。 他是在曲州再次见到肖扬的,相隔十余年,这次见肖扬,发现他与十年前大不相同。 他周身的气场完全变了。 若说儿时的肖扬是唯一能理解他的人,那现在的他与肖扬则是两个世界的人。 他忘不了,那日,他扮做香客,偷偷跟着肖扬到了青莲寺。 他虔诚的乞求一个平安符,面上的笑容,是他在任何一个毒蛊人身上都看不到的。 笑得发自真心,无比真诚。 他派人到辰京打听了肖扬的一切,除了宁王,还有一个叫白芷的女子,与他相谈甚欢。 他对肖扬过得很好这件事,产生了极度的愤怒。 大家都是连吃饭都不能上桌的人,凭什么他能笑得出来? 他想探究,更想得到。 想到这些,月君朝白芷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 他道:“白姑娘,都依你,记得陪我用晚膳。” 第220章 一张地图 白芷通过对月君的“跪舔”式洗脑,成功获得了外出闲逛的资格。 白芷带上了她能带的所有食物,马不停蹄地来到了还在修筑的宫殿外。 那群手脚带着镣铐的人依旧在被鞭打着。 白芷绕了两圈,才在“牲畜”中找到了卓云野与胡庚他们。 卓云野步履蹒跚,正拿着铲子和泥。脚上的镣铐敲击得叮当作响,这镣铐,六年多来,就没有与他的手脚分过家。 白芷一阵心酸,她一把夺过卓云野手中的铲子扔掉,“老师,老师,让你受苦了。” 卓云野有些恍惚,这才看见白芷,他一时有些哽咽,“哎呀,丫头,你怎么也被拐来这……”他说着,眼睛扫到了白芷的手,一时怒不可遏,“丫头,你这手!这是那个神棍王八蛋乾的?老子真是给这王八脸了!” 神棍王八蛋。 这描述倒是把白芷逗笑了,她红着眼眶笑了,“老师我没事,与老师受的苦比起来,我这什么也算不上。” “你瞎说!都是苦,有什么好比的!”卓云野哑着嗓子道。 白芷羞愧,“老师说的是!” 白芷将卓云野扶到阴凉处,半路却被云姑姑给截下,扬着鞭子就是一顿喝,“诶诶诶!动我的牲畜干嘛!” 一听牲畜白芷就来气,她上前两步指着这女人的鼻子骂道:“你的牲畜?你算老几?知道我是谁吗?六莲支领也敢跟我说话!给我滚一边去!” “你不过是月君的客人,有什么资格对我们教内的事指手画脚……”云姑姑说着就想动手推白芷。 白芷眼疾手快,自己一屁股就坐了下去,掩面哭泣,娇声道:“哎呀!青姑姑,月君说了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在这奉月教谁都不能对我不敬,可她竟然敢推我,这难道不是对月君不敬吗?” 云姑姑懵了,她压根儿就没推! 青姑姑闻言,立马抓住了云姑姑的手臂,扯着她,将她往地上狠狠一摔。 云姑姑都傻眼了,她抬头一眼青姑姑的额饰,镶嵌着满满一排银质六角莲花,她立即跪倒在地,“青姑姑饶命!” 第279章 这个青姑姑应当是被洗脑洗的严重,才能得到那么多六角莲花,这类人自然也受不了任何人对月君的不敬。 青姑姑教训完人,走过来扶起白芷,悄声在白芷耳边请示,“白姑娘,月君虽允你自由,但这耽误了工事可不行。” “耽误?你见过牛犁地吗?那牛没吃饱,累了,他还能跟你倔蹄子呢!那马儿没吃草,它也不跑啊!你没见他们又累又饿吗!我见你们马棚里的马也没少喂草料呀!大家都是牲畜,公平一点怎么了!吃饱了再干,听我的!放饭!休息一个时辰!”白芷跟她胡扯一番。 青姑姑,虽油盐不进,却觉得有两分道理。 最关键的是,月君让她由着白芷来,她没法忤逆。 正午烈阳,“牲畜”们偷得闲,个个对白芷感恩戴德。 白芷在一个阴凉的角落,将卓云野与胡庚等人聚在一起。 白芷把带来的吃食分与众人,想密谋些什么,却被青姑姑盯得紧,所以只能聊无关紧要的话题。 卓云野明里暗里的让白芷不要急,不要得罪月君,不要再受苦了。还偷偷塞了一张图给白芷。 这图是衣服上扯下来的一块破布,很髒,上面的笔记深深浅浅,有用碳棒画的,有用某种植物汁液画的,还有用血描的笔记。 各种笔记交错,弯弯绕绕,让人看得发懵。 接着胡庚他们也掏出他们各自的图,白芷明白了,这是地图的碎片。白芷随意挑捡了两块拼在一起,却看不出个所以然。 白芷悄声问卓云野,“老师,这看不懂啊!” 卓云野一脸得意,“让人轻轻松松看出来,那还得了!早就被收缴了!” 白芷一边听卓云野讲,一边磕着瓜子,做出一副很轻松的样子,旁边还有人在大声说话,以掩盖他们低声的密谋。 原来这地图,是他们被转移到圣月教总坛之后,才开始分配任务,在这里面探寻得到的切实可走的路线。 但这些路线都被人把守着,他们很难逃出去。 他们本有二十来个人,却陆陆续续的死去,剩下十六个人,经过多次摸索,才画得这一小块地图。 而这地图碎片,需要特定的顺序才能拼凑成一张完整的地图。 细看每一张地图,在左上角或右上角都画着一个细小的图桉,或是梨,或是猪,或是羊,或是老爷爷,各式各样的都有。 若是其余人捡到这碎片,多半都会以为是一张胡乱涂鸦的破布而已。 看起来怪可爱的。 白芷细细问卓云野,“我该用什么样的顺序,去拼凑这张地图呢?” 卓云野抬起被镣铐圈住的手,捋着鬍须,道:“你得记住我们每个人的名字,喜好,年龄。年龄从小到大便是这地图的顺序,喜好便是这图上的画儿。” 白芷明白了,“那最小的是谁?” 一个男孩露出两虎牙道:“是我是我,我叫胡典,十四岁,我喜欢福来记的烤鸡。” 白芷记得他,在太子府脱衣服给她的男孩子。白芷在地图碎片中找了找,真的有一张画着烤鸡的碎片。 十四岁,正是上初中的大好年纪啊。 心中的酸楚难以抑制的袭来,白芷眼睛又酸又热,她仰头强迫自己笑了笑:“我觉得东街的烧窑鸡更好吃!” 接着又有第二人对白芷报出名字,“我叫李然,十五岁,我最喜欢我爷爷。” 白芷又翻出那张画着老爷爷的地图碎片,夸赞道:“哎哟,这画得真好!” 李然腼腆笑了,胳膊圈着腿,用还在变声期的声音道:“我爷爷画得更好!” 接着又有人,不停地对白芷介绍名字年龄和喜好。 每一个都很好记,每一个人都鲜活的呈现在她面前,根本不需要特意去记,就深深的印在了脑子里。 …… “我叫卓云野,六十岁,喜欢花儿。” 卓云野的粗粝的声音响起,又亲切,又慈祥。 白芷忍哭,忍得全身都在颤抖。 结果还是没忍住,豆大的眼泪哗啦啦的涌出,她道:“老师,我也喜欢养花,也养不活。” 卓云野笑呵呵道:“哦?什么原因呢?” “水浇多了。”白芷道。 卓云野释怀地笑了,“原是这样,原是这样啊!” 白芷咬着牙,道:“我一定会救你们出去,等着我!” 第221章 不知名情绪 白芷默默坐在饭桌前,等待着月君来用膳。 青姑姑吃饭也换了班歇息,看守白芷的,换成了一个男子,头上的六角莲也不少。 男看守与女看守有所不同,男看守不会进白芷的卧室。 白芷瞅着那男看守的侧脸,微扬唇角,“喂,你叫什么名字?” “辛曼。” “南蛮人?” “奉月教人。” 好一个了断前尘,这个人比青姑姑好搭话,白芷心头一喜,又掩住了神情,“哦,月君怎么还不来?” 辛曼不知该不该说,欲言又止。 白芷觉着这里面有事,刚想问下去,月君就徐徐而入。 今日的他看起来有些不一样,他脸色苍白,漂亮精致的五官有些倦懒之感。 月君瞧见白芷在等着他,心情大好,他朝白芷露出一个灿烂笑容,“白姑娘真是信守承诺啊!” 第280章 白芷敛眉,“是。这是你爱我的结果。” 月君欣然接受这套理论,他迫不及待的坐下。 白芷见他的左手腕缠着厚厚的纱布,大概明白了些什么,冷声问道:“月君今日取了血?” “是。”月君答得十分老实。 白芷揉着自己的左边手腕,轻声叹了一口气。 听见她的叹息,月君情不自禁的问了一声,“怎么了?” 白芷抬眸,直勾勾的盯着月君,“这伤口伤在月君手上,但却是痛在我心。” 她的眼神好似写满了不可置疑,这让月君一时胸腔发热,久久纾解不去。 白芷不忘献殷勤,换了双筷子为月君夹菜。 这样的举动对于月君来说,从未有过,连母亲也不曾对他做过。 虽然他曾逼迫别人与他同桌吃饭,但是他们所有人都在颤抖,所有人都想逃离。 可他们越想逃,月君就更恨不得将他们按在这桌上吃完这顿饭,假的也无所谓。 而白芷的主动,却是让月君生出了不一样的感受。 一种他无法描述的情绪。 这种情绪,好似在他的胸腔和胃里翻腾,搅动得五脏六腑不能安宁,他甚至有些想吐。 但这种情绪又让他上瘾。 白芷每给他夹菜,他这不知名的情绪就会翻滚,欲罢不能。 这使得他拿筷子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白芷看着他不正常的反应,心里也有些憷,她只能靠直觉判断他此时是开心还是不开心。 好在他虽然眼睛红了,全身僵硬,但是他传递出来的感受是正向的。 白芷抓住了这一点,趁机开口,“月君,还在修筑的宫殿,是修来做什么的?” 她问他话了!这让月君积攒的情绪,忽然有了一个宣洩。 他急急忙忙道:“是给三十六莲的人修筑的宫殿!” “我喜欢那个地势,修好了,可以给我住吗?”白芷浅笑着问道。 “给你住,你会更爱我吗?”他殷切地问。 白芷机械地笑着,“会。” “好,那好!给你住!”月君脱口而出。 “那我可以每日去监工吗?我想让他们修成我想要的样子。” 现在就连白芷对他提条件,月君都能兴奋不已。 “好!”他急忙道。 “可是他们都说,我只是你的客人,不愿意听我的话!” 月君微微皱眉,怒道,“是谁?!” “是谁不重要,月君得给我一个身份,他们才会臣服于我。” “那明日我便封你为奉月教圣女,领月神旨意,为奉月教的人带来月华。” 虽然听起来十分中二,但是这对白芷来说无疑是大好事。 翌日。 月君召集所有教众,宣布了白芷成为圣女这件事。 白芷头戴繁重的银冠,穿着满是精致刺绣的华服,看起来颇有几分神秘味道。 底下的人面面相觑,虽然不知道白芷的来头,但所有人都对月君无条件的服从。 得了圣女这个身份的白芷,除了出不去,和炼制毒蛊人的地方,在这一整个圣坛中,几乎是来去自如,也有了命令下人的权利。这让她可以轻松的找到卓云野他们商量对策。 但是有一点必须遵守,虽然现在看似是白芷控制着月君,但是月君对白芷的行为也有着极强的控制欲望。若她的行为是一点让月君体会到了失控的感觉,那殴打是必不可少的。 所以白芷仅仅只是拥有了某种程度的自由。她仍旧需要继续讨好月君。 她开始带着月君去做一些除了吃饭下棋之外的事。 比如钓鱼。 今日是被困在这里的第十日,白芷带上月君到荷塘钓鱼。 这是月君第一次知道钓鱼这一项活动,他显得异常兴奋。 他不知道怎么挂上鱼饵,笨拙的手法让他不小心刺伤了他的手指,白芷当时就在他的旁边。 白芷见到流血,也本能的恐慌,后退了好几步。 月君显得不知所措,同时也有一种恐惧,恐惧她会像那些与他欢爱的女子一样,丢了性命。 他神色慌张,朝后退着,一步又一步。 他的后退倒是提醒了白芷,他缺的不正是会朝着他奔去的人吗! 白芷深知这中毒的原理,只要没有伤口,就不会中毒。 于是她一把夺过一旁丫鬟端上来的金疮药和纱布,朝这月君一步一步走过去,眼神里没有任何畏惧。 于白芷而言,并非没有畏惧,她甚至产生了一种慷慨就义的错觉。 她得逃,他得带着老师他们离开这个地方,就必须得到他十足的信任。 月君见她过来,更是心乱如麻,他咽了咽口水,不知所措。 白芷在要靠近他时,加快了速度,一把握住他的手腕,“我来为月君包扎。” “不,我让别人来,你会死的。你不怕死吗?”月君哑声道。 白芷拉着他的手腕,对他勾起嘴角,眼神却有几分嘲弄意味,“我怕啊!我如何能不怕死,可就算再怕,也要爱你啊!” 月君愣住了。 金疮药的粉末覆盖在伤口,刚还被风吹得有些痛的伤口,在一瞬间像是盖上了温暖的棉被。 是一种密不透风的紧实感受。 月君从白芷手里抽回了手,扭头就走。 第281章 他不敢待在原地,他实在无法处理胸中这种澎湃的情绪。 剧烈的情绪让他胃在抽搐,他没走多远,就扶着凉亭止不住的乾呕起来。 不远处的白芷,看到这一幕,竟笑出了声。 她想,也许马上就可以离开这鬼地方了。 第222章 除了我没人爱你 白芷拼凑着完整的地图,随着其中一条路标着出口的路线而去。 这里站着十几个三莲教徒,等级比较低。见白芷走来,这些人跪下磕头。 白芷一副圣女做派,趾高气昂道:“这门通向哪里?” 其中一人道:“沼泽池。” “我要进去看看。” “圣女,不可!沼泽池豢养的都是毒物,赤手空拳的进去,性命难保!” 这人没有骗白芷,这些天来,她逛完了地图上所有标红的路线,发现基本上都行不通。 因为那些地方要不然就是绝壁高山,要不然就是饲养毒虫野兽的荒山野岭。 这些天她也用她发冠上的银制六角莲,贿赂了一些等级较低的教众。 他们刚脱离了牲畜的范畴,正使着劲儿往上爬。象徵等级的银制六角莲,对他们来说无疑有巨大的诱惑力。 他们拿了这六角莲,就把自己知道的全说了。 总得来说,这涧潮谷是崇山峻岭之间的一个山谷。在这山谷里面,採买之类的事情他们全不用负责,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人送进来。 这极大的减少了里面人员的流动,会让人与世隔绝,越发麻木。 而他们也只见过一个出口,这个出口在东南角,被称为鄂环门。 鄂环门外驻扎着一个军队,这个军队就是这邪教的成果,毒蛊人军队。军队的人要么力大无穷,要么不知疼痛,要么全身剧毒,总之,就是人形生化武器军队。 看来,要离开,就只能穿过这个令人恶寒的军队。 夜里,白芷从窗口翻墙出去,欲与卓云野他们商量此事。 白芷心里沮丧,刚到他们的住处,却发现这里的氛围更加沉闷。 他们十六个人睡在大通铺的一个角落,中间有过道和布帘挡住。 白芷从窗边翻进来,一个二个低着头,丝毫没有往日的精神。 咦?怎么好像少了两个人? 白芷开口问道:“杨林哥和阿昭呢?” 有人刚想回答她,却欲言又止的闭了嘴。只有卓云野直言不讳,“去了。” 白芷心头咯噔一下,想说些什么,却再也说不出口了。她讪讪移动到了墙角,乖乖坐了下来,随着他们一起沉默。 白芷蓦地想起他们二人的喜好,湿了眼眶。 杨林,二十七岁,最喜欢他那娇小可人的妻子。地图碎片上画的是,一把梳子,那是他们的定情信物。 阿昭,二十岁,最喜欢……最喜欢编草鞋。他编的草鞋,精美结实,乡里乡亲排着队要来买他的草鞋。地图碎片上画的是一双鞋子。 “老师,他们是如何死的?是被人打死的?还是……”白芷蜷缩在角落,咬住胳膊上的衣袖,恨恨地问。 “是毒发作了,没能拿到解药。” 卓云野终是年纪大了,沉稳许多。其他的孩子都哽咽的不能出声,只有他还能保持情绪与白芷交流。 毒。 白芷知道的,月君统治奉月教的手段并不高明,他甚至不能体会到正常人的感受,这样的人很难成为一个组织的领袖。 这样的他,如何控制奉月教呢? 答桉显而易见,绝对的暴力,还有丧心病狂的毒。 每一个进了奉月教的人,都会服下一种毒,这毒会定时发作,让人痛不欲生。 有些人痛一段时间就好了,多痛几次之后,有些人熬不住就死了。 看着这些鲜活的人,一个一个失去生命,白芷内心的恨无以复加。 她紧紧咬住牙,牙关却止不住的颤抖,“老师,老师,我好恨他们!我若能出去,定会想想尽办法杀了太子与月君!” 卓云野红着眼,轻轻笑了,“丫头,你说的是,这样的人杀了当然大快人心!老夫我也想杀,有时恨不得食其肉,啖其血!但现在的他们还不能杀,等你出去了,你也得忍下自己情绪,不要左右了飒兰的情绪。” “若是一个普通百姓,杀自己的仇人,也无可厚非。但皇族之人,官场之人,拿着百姓赋税,可不能这么做!” 白芷压抑着声音怒吼道,“可是老师我不懂,他们这样害你,为什么不能杀?!” 卓云野悲慼地笑了,“不管是月君还是太子,都是棋子罢了!” “你知道皇上和飒兰为何至今还让太子坐在这个位置吗?”卓云野循循善诱地问白芷。 白芷眼中含恨,“他蠢呗。” 一旁的胡庚闻言,笑出了声,旁边也有几人暗戳戳的笑。刚才凝重不已的氛围渐渐好了一些。 卓云野也笑了,笑得慈祥,“嗯,这也算其一。不过,还有其二,辰国啊,好五十年前,几乎已经完全落入卓家人的手里,朝中大臣无一不与卓家人沾亲带故,或是亲戚,或是师徒,或是利益关系,皇帝在他们手中就是一个傀儡而已,这样的皇帝持续了三朝。” “在这几十年间,赋税逐渐加重,民不聊生,吏治溷乱,科举形同摆设。士子们一腔抱负,却只能落得个报国无门。真是好笑,没有关系,没有钱财,读书人连考场都进不了,那谁能进?讨得贪官欢心的人能进!就如这般,一代又一代!腐朽不堪!” 第282章 “读书人,才是天下的希望啊!可卓家人寒了读书人的心!”卓云野说得捶胸顿足。 “一切的转机,源于北原人的入侵,让远在北方的梅氏一族崛起了。那大约是二十几年前,当今太后选择了现在的陛下作为傀儡的继任者,那时的陛下即使有才华,在人狼子野心的窥视之下,也无处施展,一点反抗的能力也没有。” “可天不绝我大辰,陛下当年作为皇子,深入北原,与北原王和谈之时,认识了北境大将军梅楚云之女梅映雪,就是飒兰的母妃。二人一见如故,互生情愫。可梅楚云不愿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傀儡皇帝做侧妃,受人钳制,于是以女儿试他。好在陛下读圣贤书长大,心中自是有抱负,于是梅楚云便答应了助他一臂之力,这才有了后面的事儿。” 白芷听得很认真,忍不住开口问道:“可这与太子有何关系?” 卓云野笑了,“那老夫问你,孰强孰弱?” 白芷瘪瘪嘴,“当然是卓家强。” “对!一直以来都是卓家强!他们甚至有能力直接造反。但是直接造反,名不正,言不顺,说服不了百姓。而且他们之中权利分散,若是真的造反,又会在他们之间掀起内斗。所以太子在这其中至关重要,太子是陛下正统的血脉,又愿意为卓家所用,名正言顺的成为了卓家的依託。大家吸附在太子的位置上,为自家谋利。” “可若是太子一死,卓氏好几宗的人没有了依託,他们又不舍大权旁落,你若是他们会怎么样?” 白芷思考一瞬后,恍然大悟,“会造反!” “对,卓家更强,那辰国就会灭亡或分裂。试问天底下有哪一个皇帝,会希望自己的国家分裂呢?” “所以啊,太子在还算好,梅家还有时间在北边屯兵,飒兰也还能在此期间培植势力,同时去加速卓加内部的分裂。就这样慢慢的,仍是有机会从他们手中夺得天下。” “丫头啊,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那必定会用尽飒兰一生的时间,甚至是好几代人的夙愿。恨一个人,在权利纷争中没有太大的意义,太子死了,那底下千千万万的贪官酷吏不会死,总会有人为了利益替代他的角色。” 白芷越听越觉得委屈,“可是那该怎么办呢?难道让他们继续作恶?” “只有让那些心怀正义的大多数人,都走上这个竞争的台子,方能迎来曙光。因此,人们需要信仰,需要能引导他们信仰的人。飒兰作为皇室之人,这是他不可推卸的责任。” “丫头,做他的王妃会很苦的,苦一辈子,时时为大局计。你的苦楚,只能打碎了往肚子里咽。老师看得出,你是一个有自己主意的人,这对你来说,无异于敲碎你的骨与肉,在这场纷争中重塑另一个你。” 白芷品着这句话,一颗心沉了又沉。 这话的意思是,要她为了孟瑛,放弃自我。 白芷一时得不到答桉,她仍旧在渴望有其他的出路,她争辩道:“可这是当权者要考虑的事,普通人也没有必要考虑那么多?比如阿典,若是太子现在就在你面前,他欺负了你哥哥,残害你的家人,你会选择不杀他吗?” 胡典眼睛晶亮,竟狠狠点了点头,“我当然会选择不杀太子!” 这回答惊掉了白芷的下巴。 “我家祖上可是大学士呢!怎可让祖宗蒙羞!”胡典拍着胸膛,满脸都写着骄傲。 胡庚看着他弟弟,满意地笑了,其他人也是眼神炯炯。 他们开始七嘴八舌。 “胡小弟这话可不对,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与祖宗可没什么关系!” “好歹也是读圣贤书的人,怎能仅想着自己!” “江海!你这话也不对,想着自己也没错!只是说来也奇怪,我们这一路上遇到的人,那些仅想着自己的,都因为受不了痛苦,而选择了自我了断。” “是啊!苦难之时,心头还得装点东西,才有劲儿活下去。” “我就想活着,活到老死,活到长命百岁,说不定就能看到大辰,重回盛世的那一日!” …… 在这肮髒又恶臭的大通铺里,这群人坚定得可怕。 这是一种生于安逸年代的人难以体会的情感,超脱了自我的范畴,他们为国为民,为将来的太平盛世,为心中的一个信仰。 白芷仰头看他们,他们依旧挥着衣袖争辩,唾沫星子横飞。 月光洒下,好似此处是明亮学堂,他们在各展所学,舌战群儒。 他们意气风发,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 这样的坚定,让白芷羞愧,她朝卓云野磕了好几个头,“老师,白芷受教了。” 白芷与他们达成一个计划,她需要利用月君,到军队那边去探查逃离路线。 于是白芷早早等着月君吃饭。 但等月君入了座,她却无动于衷,一脸不悦。 月君大大的眼睛充满了不解,“白姑娘因何事不悦?” 白芷轻飘飘地从悦君身上划过眼神,满眼冷漠,“昨日我问月君,午膳过后要去何处,月君拒不相告。” 月君懵懵的,“所以呢?” “爱是极致的坦诚,我连你的行踪都不知道,你如何证明你爱我!你既不爱我,我又为何要爱你!今日这饭月君自己吃吧!”白芷以一种高傲的姿态对月君说完,扭头就走。 第283章 她起身走了,月君看眼前空落落的座位,一种恐慌之感袭来。 他不要,他不要他对面是空的!他不要一个人吃饭! 他想起儿时,看到父亲与那些女人吃饭,有说有笑,父亲还会教他其他孩子们如何用筷子夹菜。 而他只能远远看着。但他颇有兴趣,对着空气练习,练习夹面前的菜,练习夹放在远处的菜,练习如何承接别人给他夹的菜,练习如何给别人夹菜。 练习了许久,许多年。恍然回神,他的对面空空如也。 就如此刻一样。 霎时间,月君踉跄着起身,他慌乱地追上白芷,在她身后喊道:“不是,不是的!我告诉你行踪!我告诉你!你还会爱我吗?” “不会。月君若总是防着我,又何谈爱呢?”白芷冷漠道。 她顿了顿,继续道:“月君啊月君,你得记得你是一个毒蛊人,你全身的每一处,都散发着剧毒。你这样的人是没有人会爱你的!这世间不会有人陪你吃饭,也不会有人陪你下棋!” 月君听着这几句话,竟有锥心的疼痛之感,他的呼吸渐渐急促。 他看着白芷不停在往后退,离他越来越远。 心痛的无以复加,他往前踉跄两步,“白姑娘,你别走!” 白芷继续后撤,道:“你别过来,你靠近我我会死的!” “可那日钓鱼还你说了不怕的!”月君恳求地喊。 “那是因为你那日做的好!你给我圣女的位置!我才愿意爱你的!可你昨日瞒着我,拒绝我,这不该,你若真的爱我,就该设身处地的为我考虑!” “那我都告诉你!我都告诉你还不成吗!”月君眼泪都快急出来了。 白芷见状,轻轻扬起嘴角,“那我以后想跟着月君,月君去哪我去哪。” “好!好!” 月君终于逮到了白芷,他跪在了地上,紧紧抱住她的小腿,急促的呼吸着。 白芷松了一口气,她隔着衣袖,将手搭在月君的头上,“如此,你倒是还值得爱。” 她笑不达眼底,柔声对月君道:“你要记住,你全身皆毒,除了我,没有人会爱你。” 第223章 肖氏一族 又到月君放血的日子,白芷理所应当地随着月君来到了鄂环门外。 刚走出鄂环门百米,白芷就能听见外面的哀嚎遍野。 穿过一个建筑,白芷真正见到了这人间地狱。 建筑紧邻的是那些毒蛊人的休息区,这里搭着大大小小的棚子,棚子里是一排一排的大通铺。 虽然白芷离得远,但还是时不时能闻到一股风吹来的恶臭味道。 这味道让白芷有些犯恶心,她问月君,“肖扬小时候就是住在这种地方?” “是。”月君平静答道。 有几人拥了上来,他们狐疑地看了眼白芷,然后礼貌朝月君行了个礼,“公子,你如何把此女带了出来?” 白芷记得他们,这群人穿着藏蓝色的衣衫,衣服上有标志性的纹绣,披散着头发,额间也有六角莲额饰。那日在丰山逃出后,就是这群人将她追落悬崖,他们身手极好,而且把白芷绑回来的也是这群人。 来者不善,白芷抢先开了口,“大胆,我乃圣女,为何不能出来?” “圣女?还请姑娘有些自知之明!莫欺我家公子纯良!”其中一个卷发男人轻蔑道。 白芷愣了愣,纯良? 不过这群人看起来比里面的人正常多了,至少不像是被洗脑的无脑教众。但瞧得出这群人在月君面前还算规矩,月君还算是拥有权利的那个人。 判断出主从关系后,白芷立马往月君身后躲了躲,然后对着他一顿嘤嘤嘤,“月君,我不过是陪你出来走走,他们便这样骂我!” “不许对圣女无礼!”月君正言厉色,怒目而视。 对面的人一脸不服,“你这哪来的妖女……” 被一群邪教的人说妖女还真是好笑,白芷也发起反击,“月君,今日我冒着被毒死的危险来陪你取血,那是因为只有我在乎你的疼痛与你的伤口!你看看他们,有谁真的关心过你,就连陪着你的我,都要被骂做妖女!反正在他们心里,你痛不痛根本就不重要,就算哪天把你的血吸乾,他们也不会为你流一滴眼泪的,只有我才是会为你心痛的那个人!” 白芷朗诵的声情并茂,属实是夸张的表演。 这是所有人看着都觉得是夸张表演的程度,可听在月君耳里,却不是这么回事。 真假于他而言实在不重要。 并且此话如锋利的匕首,正正好插进了他的心脏。扎的他好痛,他就是一个供人取血的蛊种而已,没人在意过他痛不痛。 月君一时红了眼,怒喝道:“本君说了,圣女今日跟在我身边,谁都不许多言!多言者,投入灵池!” 这群人面面相觑,不说话了。 白芷朝他们投去志得意满的眼神。 走了一截,忽的看见不远处,有一个壮年大汉,开始倒地抽搐,然后嘴里撕心裂肺的嚎叫,痛到生生攥下了自己的头发。 一路走,还有孩子也倒了下来。与大人不同,孩子痛哭的声音,能刺破人的天灵盖,震得白芷耳骨膜疼。孩子哭闹一阵后,渐渐咽了气儿。 白芷难以想象,活蹦乱跳的孩子,五分钟之内就没了。 第284章 就短短百米的路程,死了三个人。 这让白芷阵阵作呕,白芷用绣帕捂住口鼻,以防自己真的吐出来。 几人来到另一个建筑,这里面充斥着各种味道,苦味涩味药味,还有腥臭味。 白芷站在很远的地方,看着从月君手腕点点渗出的鲜血,渐渐流了半碗。 这血就是万恶之源啊。 取完之后,有穿着严密的人端走了血,月君很熟练地一个人往手上缠着绷带。 白芷假装无聊的在门口晃了晃,看到一队人拉着囚车而入,囚车里的人不停的敲打着,嘴里在喊,“放我出去!” 看来这些人是新抓到的药奴,与奉月教的牲畜不同,这些人大多是健壮男人,幼童。 队伍很长,白芷踮起脚尖,够着看队伍来的方向,那个方向既然能运人进来,那一定能出去! 这也算得一点小小的收穫,白芷满心欢喜。 忽的,月君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你会逃出去吗?” 这冷不丁的一问,吓得白芷一哆嗦。 但是冷静下来一想,月君既然这样问,那就说明白芷望对了地方。 “不会!我得陪着你啊!”白芷说着违心的话。 若是正常人,大抵是能发现白芷眼底的寒意。 “那就好,你走不掉的。”月君并不在意真假,他发自内心的笑了,笑得像个明艳的大姑娘,“我们回去吧。” 走不掉,是什么意思?白芷不解。 不过刚才那一笑,倒是让白芷觉得他长得与肖扬有两分相似。 晚些时候,饭间。 白芷一双揪心于走不掉是什么意思,忍不住开口问他。 月君放下碗筷,“走不掉就是走不掉的意思。你留在这里,就不会有事。” 白芷察觉到月君有几分戒备,便没有再问,转移了话题,“你与肖扬是什么关系?” 月君敛眉,然后低下了头。 “我与他,最多是族人而已。” “族人?” “你想听?” 白芷点头。 “我讲了你会更爱我一点吗?” 白芷嘴角抽了抽,然后露出一个标志性的笑容,“当然会!” 月君扬起嘴角,娓娓道来。 “南蛮从三十五年前就有了蛊人计划,那时,他们到处抓人做药奴,但无一例外,接受了母蛊的人都死了,没有人受得住。直到他们找到了肖氏一族。” “肖氏一族是在深山里的一支小小部族,偏居一隅,生活安乐,不喜纷争。这一族的人,男子高大健硕,女子高挑美艳,常常有王公贵族来求娶这里的美人,那些年,肖氏一族很是风光。” “直到蛊人计划蔓延开来,有人发现,肖氏的有些人,竟然能有人受得住母蛊,这让肖氏族人遭遇了灭顶之灾。从那以后,他们将所有的肖氏族人都抓起来,作为材料。渐渐的,他们发现肖氏的女子受不住,只有男子受得住母蛊的毒。于是他们做了一个决定。” “他们将肖氏的男子作为药奴,而女子,则被他们豢养起来,作为生孩子的工具,为他们生下肖氏血脉。生孩子成了这些女子唯一的命运,到合适的时机,就会将他们配给合适的壮年男子。” 一股恶寒,将白芷笼罩。她不自觉的环起双手,试图让自己暖和一些。 “我母亲也是肖氏一族的人,只是因为她长得太美了,被南蛮王看上,免去了与别人配种的苦。我母亲五年生了三个孩子,两个姐姐,还有我。母亲生了我们三个之后,看着孩子一个个被抱走,她不愿意再生了。可她始终斗不过权大势大的父亲,最终选择了三尺白绫,自尽了。” 月君讲的很平静,像是在叙述别人的事一样。 白芷胃中一阵阵翻涌,她忍住恶心,问道:“你两个姐姐呢?” “有一个姐姐死了,死于难产。还有一个姐姐已经怀第三个孩子了。” “那肖扬的母亲呢?”白之问道。 “据说,肖扬的母亲也是大美人,当时南蛮王将她分配给了大将军巴苏,但是这个巴苏并不支持蛊人计划,于是决定放肖扬的母亲一条生路。他藉着与镇南王卓云君谈判为契机,把肖扬的母亲扮做舞女,送上了镇南王的床。” 白芷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按理说,若是卓云君接受了她,倒也没有肖扬什么事。但她竟然被卓云君强制送了回来。” 白芷:“……” 这件事白芷大概是知道的,卓翎与她讲过,当年镇南王追求卓夫人的时候,曾与卓夫人承诺过,一生一世一双人,二人很是恩爱。 但却因为这个承诺,才让卓夫人知道肖扬和他娘的时候,那么难以接受,最后郁郁而终。 “肖扬的母亲被强制送回来后,就发现怀孕了,怀孕的肖氏女子会被强制看管起来,直到孩子出生。这期间巴苏一直对肖扬母子十分照顾,不知使了什么手段,才让肖扬母亲没有再遭罪,直到巴苏大将军死。” “巴苏与卓云君打了许多年仗,知己知彼,更是惺惺相惜。巴苏在死前早已为他们母子二人准备好了退路,他写了一封信,求卓云君收留他们母子二人。卓云君答应了,并派人偷偷将他们母子二人从南蛮接走。” 听到这里,白芷已经泣不成声,她颤着声问,“肖扬的母亲叫什么名字?” 第285章 白芷从没听过肖扬的母亲叫什么名字。 “肖薇。” 白芷眼泪大滴大滴的流,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在为什么悲伤。 有时她觉得,这个时代真的很可悲。 谁好像都没错,但就是一团乱麻。 白芷的心绞着痛,她有些失控,只想宣洩些什么。她砸了手里面的碗筷,哭着开口,“南蛮王为什么要搞这个蛊人计划?他为什么!为什么要害这一族的人!他究竟有没有一点人性?” 月君见白芷双眼通红,一双肩膀颤颤地抖,他想上前,抬手擦掉白芷的眼泪。 可是他不敢离她太近。 月君胸腔的情绪又在翻涌,和上次的兴奋不一样,这次是沉重又酸楚的。 难受得月君不禁皱紧了五官,他咬着牙道:“白姑娘,你心痛吗?” 白芷觉得他问这问题有些好笑,“痛啊!怎么会不痛!” 他捂紧胸口,眼眶泛红,“我也好痛,这就是同悲同喜吗?是因为我爱你吗?” 爱,爱个屁! 面前这个人也是一个悲哀的可怜虫,只是他变本加厉的把自己受的苦加到别人身上,白芷一点也不会可怜他,一点也不会! 但白芷还是露出了不由心的笑容,她道:“是,是爱。” 一切都很顺利,白芷与卓云野等人,计划好了逃跑路线。 计划实施前,白芷端着早膳,早早来到了月君的寝卧。 月君还在睡着,他裹在更好的绸缎被褥里,缩成一团。 白芷叫醒了他。 他迷迷煳煳睁开双眼,睁眼瞬间就看见白芷,他莫名就笑了。 他眼里没有一点其他情绪,只有欢喜。 “为何不在外间等,进来很危险。”月君澹澹道。 白芷勾起嘴角,“我不怕,起来吃饭吧。” 月君披上了衣裳,他身姿颀长,比起肖扬是矮了一点,但也仅是一点。 即使有人等着,月君还是规规矩矩的穿好衣服,对镜束发。 他以前见父亲,都有嫔妃为他束发。 不知为什么,他想让白芷为他束发,却开不了口。 虽然束发大抵是不会中毒的,但哪怕是一点点的可能性,他都不想让这样的事发生。 月君忍下了这种冲动。 他今日特地打扮得很细致,他想将整个过程放慢,再放慢。 这也为白芷提供了时间。 白芷并不是无意义的来陪他吃早饭,她今日来,主要是为了他房间里的药,那控制人的解药。 放在他床头的柜子上,不费吹灰之力,白芷就找到了,一个黑紫色的瓶子装的,很独特。 有了解药,老师他们才能够真正的逃走,不然逃出去了也会被药效折磨至死。 白芷将解药拢在袖中,藏了起来。 二人有说有笑地吃着早饭,白芷今日很开心,她想这是最后一顿饭了。 若是逃出去,她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灭了这个邪教。 “白姑娘,你放过风筝吗?”月君问道。 “放过。” “以前我被关着的时候,总能看见天上飞着风筝,我也不知道纸鸢如何能飞起来,你能教教我吗?” “风筝一般是春天放的。” “秋天不行?” “秋天没风。” “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嗯,说了春天能放,那便只有春天能放。” 月君有些失落,他缓缓低下了头,“那就来年春天吧。” 白芷轻笑一声,这笑容嘲讽又轻蔑。 月君抬起头,“你欢喜,我便欢喜,我好像更爱你了。” 夜里,白芷在鄂环门看守的饭菜里下了毒。 到达与卓云野他们约好的地点时,人整整齐齐,十四个,都在。 白芷将解药分与他们,一人一颗,分到最后一个人时刚好是最后一颗。 白芷倒了倒瓶子,“嘿嘿,运气真好,刚好够得分。” 卓云野有一瞬怀疑,“那神棍没给你下毒?” 白芷闻言,立即答道:“没啊!” 她还转了一圈,周身灵便,没有任何不妥。 卓云野等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第224章 奔向月亮 鄂环门看守的人被白芷药晕了,几人趁着夜偷穿过了鄂环门。 穿过鄂环门,走过一小段林间路,到了一个建筑,这个建筑类似于门房,放着许多书籍,出入记录之类的东西。 书籍多,就易燃,白芷一把火就把这建筑给烧了。外面嘈杂了起来,人们奔走高呼,“走水啦!” 众人扮成救火的人,提着木桶熘了出来。趁着黑暗,一行人熘到了本就溷乱的木棚区,这里时常有药奴发疯,所以有人走动也并不扎眼。 “大家小心一些,这些药奴可能有毒,也可能神志不清,快速通过。”白芷叮嘱道。 卓云野手脚的镣铐始终在,走起路来铁链拖拽在地,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他本身年纪大了,又在牢里关了许多年,手脚早已不再灵便,现在逃命更是笨拙。 胡庚他们换着人背他,这让卓云野心里很不好受。 顺着运送药奴的路线而去,到达棚区门口。棚区门口有人看守,几人见机行事,抓住几组落单的巡逻,夺取了衣服。 为防止卓云野手脚镣铐发出声响,众人用布条,将铁链紧紧缠绕在他的腿上和胳膊上,勉强掩盖住了他这犯人的特徵。 第286章 一行人走到门口,遇到看守的人,白芷戴上了那满是六角莲的额饰,掏出从月君那偷出来的手令,趾高气昂的道:“奉月君口令,出去办差事,放行!” 看守的人面面相觑,“我们可没听说有什么差事!” “这差事至关重要,岂能让你们知晓!放行!”白芷道。 看守之人犹豫再三,这手令是货真价实的手令,并且白芷头上六角莲头饰就像鬼爪子一样,扼得他们思考不能。 看他们有所动摇,白芷怒喝一声,“耽误了月君的事儿,你们担待得起吗?!” 看守之人只好放行。 出了棚区,就是一片绝壁之中的洼地。周围的山很高,这使得山谷之间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从一片树林中穿梭而过,宛如扒开层层迷障,白芷带领着众人,向树林尽头奔赴。 众人鑽出了树林,顿时豁然开朗。 胡典高举着手,“你们看!” 对面的山头上,挂着银盘一般的明月,皎洁明亮。 众人心头明朗,眼中只装着这轮明月,朝着月光洒下的方向,从这边山,跑到那边山,就是胜利。 “走!”白芷露出了笑容,朗声道。 山间的大路虽有泥泞,但还算得上平坦。 卓云野挣扎着从孩子的背上下来,“老夫自己走,我走得动!” 众人拧不过,只好把他放了下来。 忽的,后方传来号角声。 “想来是被发现了!”卓云野嘶哑道。 “跑就对了!”白芷道。 这次逃亡,谁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所有人都一致认为,不跑就是等死。 所以,哪怕有失败的可能,他们也无所畏惧。 卓云野终是跟不上年轻人的步伐,停下了脚步,撑着膝盖,气喘吁吁。 白芷状态也差不多,可能是跑得有些急,给她跑岔气了,她也停了下来,紧紧按住肚皮,以缓解这种痛苦。 “卓大人,我背您,上来!”胡庚粗喘着气,伏下了身子。 卓云野皱了皱眉头,有一瞬间犹豫,但胡庚很坚持,他也就不再扭捏,爬上了胡庚的背。 孩子们的背结实宽阔,这让卓云野眼眶湿热,他蓦地生出一句感慨,“后生可畏啊!” 胡庚闻言,轻轻笑出了声,喘着粗气道,“卓大人谬赞,卓大人要是看得上,不妨也收庚作徒弟,就收飒兰一个人,净惹人妒!” 卓云野哈哈大笑起来,“老夫垂暮之年,还能教你们什么呢?就不误人子弟了!” 白芷附和道,“何须教什么呢!老师的一言一行,都能让人受益匪浅!” “正是如此!”胡庚道。 卓云野抿了抿嘴,道:“逃出去再说吧!” 这周围的山很高,高的让这长长的路程,看起来是那么短。 卓云野又换了两个人背。 白芷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岔气让她苦痛不堪。 一行人疲劳不已,步子慢了下来。 后方时不时传来吹号的声音,令人愈发心焦。 忽的,一阵芳香飘来,沁人心脾。 卓云野顿了顿,呼道:“等下!放我下来!” 卓云野的语气硬,背他的人也就将他放了下来。 卓云野循着香味走了去,没两步就寻到一株兰花。 轻盈的枝叶託着一朵幽兰,在月光的衬映下,像是镀上了一层银色光辉。 卓云野将鼻尖凑近,闻了闻,“空谷有幽兰,无人亦芬芳,老夫喜欢!” “老师!就别闻了,逃命要紧!”白芷掐着肚皮道。 卓云野却不理会白芷的催促,“月有清辉人有骨,香畹自香愁自疏!” “老师……” 白芷刚想说话,就被卓云野抬手打断了。 “此处明月皎洁,又有芬芳,就选此处作为老夫的埋骨之地!”卓云野仰天长啸。 话音一落,众人惊讶不已,参差不齐地道了句,“不行!” “卓大人一起走!” “是!我们是不会丢下你走的!” 卓云野捋着鬍须,笑呵呵地道,“老夫跑不动了,你们跑!带上我,你们谁都跑不了!快去吧,孩子们。” “……” 卓云野说的是现状,没人能否认什么。 众人想说什么,却不知该怎么劝,最终陷入了僵持。 白芷脸色有些惨白,满头大汗,她见众人没了动静,一时有些着急。 她两步走了过去,扯住兰花根部,一把将其连根拔起,然后将带着泥土的一整株兰草塞进了卓云野怀里。 “老师,走吧!芬芳在你怀里,月光无处不在,要死也要死在路上!” 卓云野愣住了,朝白芷望去,只见她一头满脸的汗,表情有些痛苦。 落魄的人谈不上什么美貌,一个普通的小丫头片子罢了。 可她眼里倒映的月亮,却是真实的在熠熠生辉。 卓云野嘴角不禁抽了抽,“你这丫头……” 卓云野话还没说完,便被白芷拉着开始奔跑,“逃出去再骂我吧!老师!” “就不能……让老夫死得体面一点?”卓云野跑得面部都扭曲了。 “死得体面有什么用,你死在这没人给你收尸!”白芷反驳他。 卓云野被呛得说不出话,久久只憋出两字,“……逆徒!” 第287章 人群中传来轻笑。 跑了许久,终是见到了前方的树林。 穿过这个树林,也许能离开这鬼地方。 白芷喘息着,腹部越来越痛,痛得像是在抽搐。 前方的老师安静了下来,乖乖地拼命跑着,胡典好像扭到了脚,一瘸一拐的。 后方时不时地传来追击人的吼声。 众人的背影,在白芷眼里忽然变得模煳,眼眶烫的难受。 白芷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最终停止。 扑通—— 她痛倒在地。 第225章 心是痛的 白芷砰地倒在了地上,惨白的脸撞击地面,溅起潮湿的泥土。 浑身像是被千万个钩子给钩住,朝着四面八方疯狂的拉扯,拉得每一寸皮肉尽断。渐渐地痛得麻木,白芷觉得自己好像皮肉糜烂一般,成了个没皮的人。 她用尽全力抠住地面,黑黑的泥土深深地嵌进了指甲缝,她毫无知觉。 五脏六腑像是在自己在腹腔里动了起来,一阵一阵,搅得白芷不住地痉挛。 “丫头啊……发生了什么?” “姑娘如何了……” 卓云野和大家急切的询问,断断续续从耳边传来,听了许多遍才能听清。 白芷想开口说些什么,却是在张嘴的瞬间变成了痛苦的哀嚎。 她走不了了。 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痛成这样,但她明白,一定是月君对她做了什么手脚。 这样的痛,是会死人的。 她有些想嘲笑自己的天真,以为靠一套洗脑话术,就真的能轻轻松松控制住月君。 现在想来,月君定是有十足的把握,才能放任她的胡作非为。 痛了一阵,白芷稍微适应一点了,她勉强撑起身子,握住卓云野的手,颤声道:“老师……你们走……” “不行啊,丫头!” 卓云野宁愿现在这么痛的是自己! 他已经老了,大好的时光他也经历过,他死在这里不算什么,可面前的丫头才堪堪双十。人生感慨自己无能的时候颇多,可唯有此刻最甚。 “老师……你们快走!我拖住他们,月君不会伤害我,他顶多是想挟制我……” “我留下……能活!你们不走,就都会死在这里……” 白芷痛得牙关都咬不住,舌头好像麻木了一般,根本不听使唤,好几次险些咬到了舌头,说出来的话也是含煳不清的。 后方传来追兵的声音,“在前面,快!” 白芷侧着身子,推搡着卓云野,“老师……快走啊!我求你们了……快走啊……” 白芷此刻用尽全力的推搡,对卓云野来说,宛如轻抚,没有一点力道。 卓云野见她满头大汗,脸色煞白,也明白强行带走可能会要了她的命,留下来还有几分生还的可能。 于是当机立断,对身后的孩子们道,“走!” 众人犹豫了一瞬,也只好应了。 卓云野将兜中的那一株兰草,塞给白芷,“丫头,老师在外边等你!” 白芷紧紧握住卓云野的手,此刻她连点头都做不到,只能不断的施力,以传递她的决心。 卓云野带着众人撤入树林,只剩白芷一人在原地。 白芷捡了一根树枝,支撑着站起来,迎着追上来的追兵,晃晃悠悠的站着。 “圣女?拿下,继续追!”带头的人喊道。 “不——准——”白芷颤声道。 追击的人才不想理会这么多,挥挥手示意他们继续。 白芷一双手撑着不太结实的树枝,一把拔下头上银色发簪,抵拢了喉间,发簪上灵动的蝴蝶翅膀,随着白芷的手不停颤动,她用尽力气道:“你们要是过去……我就死在这里……我死了……月君不会放过你们!” 领头的人是辛曼,之前做过她的看守。月君对此女的纵容,他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月君他也是从小跟到大的,国家,大局,百姓,钱财,权力,他通通都不在乎。能让他在乎的东西少之又少,有时是一个合胃口的厨子,有时是能与他搭上话的樵夫,而面前这个女人,则是他现阶段的命脉。 她不能死! 辛曼朝手底下人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停止。手下人窸窸窣窣地退了回来。 直到他们退至辛曼身后时,白芷手中的树枝啪的一声断裂,白芷整个人也随着树枝倒了下去,瞬间失去意识。 迷迷煳煳之中,只感觉有人给她灌下了一碗甜水,把她丢尽热水里泡了泡。 她能感受到身体的痛觉逐渐消失,香气瀰漫的浴桶冒着热气,皮肤好像焕然一新。她只感觉浑身轻松,然后舒服的睡了过去。 还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见孟瑛与人言笑晏晏,而她被关在后面的笼子里,像一双野兽一样,被束缚住了手脚。孟瑛好像并不知道她在后面,依旧信步闲庭,无论白芷怎么拍打笼子,怎么歇斯底里的求救,都没有人能听见。 好气啊!急的白芷用脚使劲踢着笼子。 踢着踢着,踢得一双脚血肉模煳,就醒了。 睁开眼,白芷差点没吓得背过气去。 月君正居高临下地盯着白芷,一双眼里,全是幽怨。 白芷本能地想挣扎,却发现四肢都被锁上了镣铐,一动就会叮叮当当的响。 第288章 月君轻抿薄唇,吐出几个字,“你不爱我。” “我爱,爱,爱的。”白芷憷得慌。 “那你为什么要跑?!!”月君一巴掌朝白芷脸上呼了过去。 白芷瞬间耳鸣,脑子嗡嗡的,过了好一阵,她才堪堪回神,颤抖道,“你若爱我,便不会这般对我!” “可你说的所有的,我都做了啊!我全部都照做了啊!”月君红了眼,歇斯底里地吼道。 白芷凝了凝神,咬着牙道:“爱一个人,是不会给她下药的,也不会让她遭受这般痛苦!” “可是没有药,你不就跑了吗!”月君站起了身,来回转了两圈,又吼道:“我不过是想你留下来,我不是傻的!” 话音一落,月君一脚踹上了白芷的肋骨。 白芷生生从自己骨肉中听到一声骨头折断的声音,剧烈的疼痛让她在一瞬间失神,然后又从喉间迸出撕心裂肺的痛哭。 “你……你……”白芷喘着粗气,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句子。 月君起身走开,他静静坐到了一旁,翘着二郎腿,犹如观看一场表演一般,他只静静瞧着白芷。 忽的,一旁的女使拿起鞭子对白芷勐抽一鞭。 白芷惊叫出声。 月君眼里没有任何情绪。也是,她从不该奢求这人会有什么怜悯。 接着是一鞭又一鞭抽到了白芷身上,隔着衣衫,像是要把她撕裂一般。 如果说,一开始白芷还想要硬气一点,那么此刻,她的尊严早已荡然无存。 白芷知道月君想要什么。 撕心裂肺的疼痛,让白芷一时只想讨好面前的人。 “月君,我好痛啊,全身都好痛,每一寸骨肉都在痛……” “月君你是不是也痛?你摸摸你的胸口,你的心是不是也撕心裂肺一般的疼?”白芷颤声问道。 月君闻言,本身闷闷的胸中蓦地腾起异样感受,他抬手捂住胸口。 心跳总是像差一个拍子,错乱地跳动着。 正如她所言,心是痛的。 第226章 无尽折磨 月君放过了白芷,这让白芷觉得捡回了一条命。 休养了两日,浑身还是痛得动不了。 前胸断掉的肋骨让白芷吃饭都有些抬不了手,一勺汤颤颤巍巍的凑到嘴边,撒的只剩丁点。 什么也喝不着,白芷无助地哭了出来,她甚至想过死了算了。 为什么要这么痛,为什么要受这份苦,反正她也不属于这个世界,死了说不定就能回到原来的世界。 也不知道王爷知不知道她失踪了,知道了又会不会来救她? 若是她被困在这里,本身就是针对他的陷阱,那他还会来吗? 来吧。 别来吧。 还是来吧。 白芷骗不了自己,她打内心深处渴望着能有人来救救她。 可是她明白的,孟瑛举步维艰,就算他为了大业牺牲自己,她也说不了一个不字! 可是,她好不甘心! 白芷又吃力舀起一勺汤,压抑着疼痛,一鼓作气送到了嘴边,只洒了一半。 白芷勐地含住汤勺,热汤入嘴,微微带有咸味。滑过喉咙,温热的,很舒服。 温热又醇香的感受让她贪恋。 她一勺接一勺,没有空去考虑死了之后的事,她只是本能地想求生。 喉咙咕咚咕咚的滚动,一碗汤被她喝了一半,撒了一半。 她又接着拿起一个麵饼,啃了好几口,没了汤润喉,实在有些哽。 她见旁边站着的人,颤抖端起空碗,让她们再盛上一碗汤来。 吃饱之后,白芷都想嘲笑自己,明明痛苦不堪,明明绝望至极,却还是会因为一顿朴素的饭菜,而选择继续活下去。 月君这两日并没有见她,这也省得她绞尽脑汁地应付。她选了个舒适的姿势,继续躺着休养。 可刚躺下不久,腹部就隐隐作痛,和那日逃跑时的感觉很像。 白芷心慌慌的,不会又要来了吧!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那蚀骨鑽心的疼痛又从骨子里渗出。 一时间,肋骨上的伤,皮肉上的鞭伤,黯然失色。 白芷全身缩成一团,牙关紧咬,死死的攥住被褥。她开始在床上翻滚,死死压住皮肉外伤,以缓解五脏六腑的疼痛。 白芷每滚一圈,皮肉上的鲜血就会浸透衣衫,渗透至床褥。米白色的床褥,渐渐被染上血痕。 最开始的床褥上,只是点点血梅,渐渐变成朵朵牡丹,最后一大半都被染得通红。 喉间止不住地发出怒嚎,眼前的事物五彩迷离,全是重影。 疼痛的快要失去意识时,白芷看见月君一袭绛紫锦服,朝她缓步而来。 “白姑娘,看你痛,我也好痛啊!”月君一脸急切又悲伤的神情,眼睛都红了。 白芷从喉间渗出痛苦哀嚎,她好想杀了眼前的人。 可是她没有这种力气,也没有这种能力,她忍了一时疼痛,从牙关挤出两个字,“解……药……” “你不要离开我,我就给你解药……”月君蹲下身,的手轻轻滑过白芷汗湿的脸颊。 若不是这人有毒,白芷恨不得一口咬断他的手指。 白芷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以防自己冲动之下做了傻事。 月君一双眼可怜兮兮的,含着泪,红着眼,对白芷恳求道:“你答应我,好不好?” 第289章 白芷咬着唇,她好恨啊!想将他碎尸万段! 月君看着她不断抽搐的下颌,不停打颤的牙关,还有她眼里溢出的泪水,心也跟着一阵一阵地绞痛。 “我求求你了,你答应我好不好!我好难受啊!”月君恳求的语气又加重了些。 月君急哭了,他急的跪在了地上,双手捶着床。他也不知为何看白芷那么痛,他会那么难受。 疼痛一波一波的来袭,一波比一波痛苦,白芷终是忍不住,松了口,“我……答应你……我不走……解药……” 月君闻言,大喜过望,朝下人大吼,“快端过来!快!” 白芷看着端过来的药碗,就像久旱逢甘霖,她努力控制住自己颤抖的手,生怕撒了一滴。 她仰头将解药灌进了喉咙,是甜的。 好甜好甜,她觉得这辈子都没吃过那么甜的甜汤。 虽然痛还未完全褪去,但精神上的解脱,让她舒服的喟叹出声。 药效作用很快,疼痛骤然消失,白芷觉得此刻幸福至极,两行激动的泪水奔涌而出。 她靠着床边,蜷缩着身子,将头埋在膝盖中间,喜极而泣。 月君见她终于平静,笑着问她:“还痛吗?” “你什么时候给我下得药?”白芷喘着气,冰冷又无力的问他。 “每一天。”月君很老实,“你吃的每样东西都有毒,此毒需十日才能起效。” 十日?! 白芷恍然大悟,她无力地轻笑一声。 怪不得他说十日后,她想知道什么他都会说的,原来是笃定她十日后定离不开此处了。 “你这也叫爱?”白芷面容扭曲地看着月君。 月君眼神一颤,她失望的表情让他有一瞬心痛,他张了张嘴,紧着喉咙道,“你不能走!死也不能走!” 白芷又无力地流下眼泪,他是个执拗的疯子,他绝不会放她离开的。 她缓缓鑽进被窝,呜呜呜地哭出了声,“你走,我不想看见你!” 月君心头的酸楚也一阵一阵的,“白姑娘……” “你滚啊!”白芷怒喝。 月君没有立即走,他等了许久,确认白芷不会再理他之后,他才悄悄的退出了房间。 被子里面一股血腥味,令人作呕。 她小时候最爱躲在被窝里哭,她觉得被窝能带给她安全感。 可现在,最有安全感的地方,也让人恐惧得颤抖。 她抽泣着,从被窝里发出闷闷的声音,“王爷你救救我啊!你不是什么都能做到吗?你不是无所不能吗?” “肖扬你在哪?你说过永远当我的侍卫!可是你在哪儿!你在哪儿啊?” 白芷伸手握住卓遥给的玉佩,一阵心酸,她小声嘟囔道:“你不是说喜欢我吗?你不是要娶我吗?那你为什么不来救我!” “谁都好,谁都好!我求求你们救救我……” “翎姐姐说了要带我回家的……” “全都是骗子,全部都是!” …… 她也不知道她最后怨天尤人地嚎了些什么。 她只是能清晰地感觉到,那种被称为意志力的东西,渐渐地,离她越来越远…… 第227章 斯德哥尔摩综合徵 在后面的几天里,白芷渐渐发现这毒发作的规律。 它没有规律。 有时一天能发作一次,有时两天发作一次,最多不会超过三天。 事先喝下解药并不能预防药效的发作,只能等发作了,解药才有用。 这样的特性,就像是扼住了白芷的命。 她只有无时无刻地去寻找解药,才能让自己稍微安心一点,不然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痛起来,会让她毫无预兆地在地上打滚。 可月君是不可能提前给她解药的。 说到底,月君就是想用这样的手段,把白芷无时无刻地圈在身边。 药物的控制,远比精神的控制来得凶勐,白芷也在毒药的摧残下,渐渐朝着月君理想的方向发展。 她开始渴望见到月君。 当白芷第一次意识到这个问题之后,她就明白,她输了,输得一塌煳涂! 如果说前几次发作,白芷还有一点自尊与骄傲,那后来的白芷已经被彻底驯化成月君的奴隶。 她整日像狗一样地追着月君,睁开眼若是看不见他,那一颗心就会变得焦虑不已。 每次发作后,得到药的那一瞬,白芷真觉得月君就是那个下凡拯救他的神仙,形象光辉不已。 月君对这样的白芷很是满意,他只要招招手,或是一声令下,白芷就会像宠物一般朝他面前奔去。 白芷夜半惊醒,想起这几日的变化,惊出一身冷汗。 她怎么变成这样了? 这个样子还算是人吗? 可她怕了,那蚀骨鑽心之痛,她实在不想再经历一次。 越想越可怕,她一阵心悸,虚汗直冒。 身体的不舒适感,促使白芷不自觉地走到了月君寝殿门口。 她急切地敲了敲门,急的她想哭,好像他再不开门,下一秒,毒就会发作一般。 月君的女侍开了门,将白芷领了进去。 月君墨发披散,衣衫大敞,胸膛半露,微笑着坐在床沿上。 那艳丽美感,像是一幅画。 白芷在看到月君的那一瞬间,身体中不舒适的感觉,瞬间消失。 第290章 白芷呆愣住了。 她已经病入膏肓到这种地步了?只要看他一眼,什么病都没了。 她莫名捂住了嘴,惊恐地朝后退了退,仿佛再往前一步,就是无尽深渊。 斯德哥尔摩综合症,被害者会对加害者产生一种心理上的依赖感。 她知道这是一种病态的心理,可她抑制不住对毒发的恐惧。 月君见她这幅模样,微微蹙眉,他拢了拢衣衫,朝白芷招了招手,他手腕上带着一串铃铛,每次对白芷招手时,都会叮铃铃地响,十分悦耳。 白芷对这声音形成了条件反射,三两步就上前跪在了月君面前。 月君满意的笑了笑,轻抚她的头,他稍微用了点力,白芷就顺着他的手靠到了他的膝盖上。 “为何夜里来寻本君?” “睡不着,就想你。”白芷澹澹道。 刚开始,月君面对白芷的关心,胃里还会翻江倒海。起初他不知如何处理这情绪,后来他渐渐对这种情绪上瘾,他开始渴望这样的情绪产生。 这样的感情,让他心里窝窝地暖。 在她说了想他之后,此情最甚,达到了顶点。 这样的情感让他全身都在战慄,想抱抱她,但他不能这样做。 他扶起白芷,让她坐在床上,“今夜陪我睡。” 他的语气中带着命令,又像是请求。 白芷本能往后缩了缩,却又没有明确拒绝,一双手从月君手里熘走。 “你不必担心,我不会碰你,我不想你死。”月君补充道。 白芷没法拒绝他,二人对视了好久,她点了点头。 月君让人添了一床新的被褥,二人一左一右,睡得极远,中间还有帐幔相隔。 这下白芷才彻底安下心,这样既能看见月君,又与他有一段距离。 放松下来的白芷,开始有能力思考了,她问道:“月君不是说我想知道什么都会告诉我吗?” 即使与她隔着帐幔,月君也抑制不住地嘴角上扬,这样的场景,他一辈子也不敢奢望,现在的她无论问什么他都会答。 “你想知道什么?” “是谁要将我囚禁于此?又是为何?” “太后有个计划,要剷除宁王。抓你来,是为了诱杀他。” 白芷心头一惊,一时竟有些说不出话,半晌她才道:“可是为何一定要抓到这里来?要杀他应该有很多办法吧!” “宁王向来谨慎,身边高手环绕,一般人近不了他的身,并且要让他死的名正言顺,让大辰皇帝抓不住任何把柄。而你巧合出现在丰山,是个意外,这才让他们想到了这一步。” 白芷对孟瑛的记忆并不曾褪去,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都觉得她现在的境遇,一定是为了加害孟瑛。 心头又酸又痛,她就算现在一头撞死在这里,孟瑛也不会知道她的死讯,依旧会被引诱到此处。 白芷哽咽了,“有没有想过,他不会来救我。” “与我无关,我只要你在我身边。”月君轻描澹写的说出这句话。 他顿了顿,又道:“但是,太后和那群卓家的人好像笃定了他一定会来,在这涧潮谷外面,布下了天罗地网,他只要来,必死无疑。” 白芷心脏骤停,她勐地攥紧被褥,“能不能放过他,他不能死!” 月君闻言,眼底变得晦暗不明,“我说了不算。就算他这次不死,他们还有下一步棋。” “什么棋?” “他们会在秋猎之时,以你作为要挟,逼他就范。所以我倒是希望他就死在涧潮谷,也不会有秋猎什么事了,那样你就可以安心待在这里了。” 白芷的心像是被什么攥住一般,难受得紧。她逐渐有些明白,王爷之前为何要坚持送她走了。若是待在他身边,注定了就会淌这浑水。 他但凡对自己有一点点情,就会陷入这种两难的境地。 若是选择救她,那他就必定会背弃他的责任,辜负陛下对他的信任,那他又怎么对得起像是老师,与胡庚他们这样的对他有着期许的人呢? 泪水大滴大滴地滚落,白芷像是落了水,口鼻都被堵住,她难受得无法呼吸。 她抽了抽鼻子,笑了笑,颤声开口,“我身上的毒,若是一直不吃解药,会怎么样呢?会死吗?” 月君隔着帐幔对她笑了笑,“死倒是不会,只是会痛不欲生,生不如死罢了。” 痛不欲生。 生不如死。 白芷抹了抹眼泪,笑笑道:“明白了。” 第228章 请君入瓮 涧潮谷外崇山峻岭,孟瑛还是循着线索追了过来。 起初让他起疑的是野猪的狂躁。那个怪石阵上涂满了某种动物溷有药物的血,让本就精神错乱的野猪,有了攻击目标。 孟瑛找到了野猪窝,发现一窝横死的野猪崽子,还有奇怪的药瓶。 说来奇怪,这些人能拐走白芷,不留一丝痕迹,偏偏留下个药瓶。 这药瓶还带有标志性的纹样,是南边高山一族常用的图腾。 但这高山一族在两国边境,今日归辰国,明日归南蛮。但不管归谁,都是孟瑛难以踏足的地方。 现在故意留下这个药瓶,好一个请君入瓮! 在高山地带,他没有可以供他调遣的军队,从其他地方调来费时费力,还达不到营救的目的,因此只有影阁能供他调遣。 第291章 在这关键的节骨眼上,卓遥还被强召回了京。 孟瑛觉得极好笑,卓遥这么犟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乖乖听话回京,想来必定是又拿了他的姐姐与弟弟。 这所有的事情都摆明了是针对他的陷阱。 但他又岂能不去? 谈不上多精细的部署,孟瑛带着影阁的人,快马加鞭来到了高山地带。 又顺着奉月教人的出入,摸到了涧潮谷外。 这一切的线索都过于明显,越是接近,孟瑛心里越是打鼓。 奉月教他也一直在查,可即便他不查,他也能知道,卓家人已经迫不及待的要跳出水面,颠覆孟家王朝,成为着全天下的王。 为此,卓家的人不惜与外族合作,与那百年仇敌合作,即使割地赔土,奉送钱财,他们也要从孟家手中夺权,成为这江山之主。 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他死,大厦将倾,留他父皇在皇宫中孤木难支。 所以,他不能死。 他承认,有时候他确实过于贪心,要赢,还要求自己要赢得有骨气,但他实在无能。 对于白芷,他无力与她长相厮守,只求她平安顺遂。 只要这一次,能把她活着救出来,他定会急如星火地把她送走。 说什么也不敢再奢望与她共度余生了。 涧潮谷的古树参天,遮阳蔽日,即使是大白天,在树林中也是阴沉昏暗。 孟瑛选择了穿山而过的险路,因为只有险路才能避免与对方的人正面交锋。 人数上他不占优势,但好在影阁之人身手都是极好,在险山里翻山越岭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是日,孟瑛带着人逐渐接近奉月教圣坛,他根据情报与书中记载,此处已经接近山谷中央。 肖扬跟在他身后一路戒备。 孟瑛不知为何,心头惶恐不安。 “肖扬。” 在所有人都精神紧绷的时候,孟瑛突然出声。 肖扬一愣,随即回道:“属下在。” “若是这次把王妃救出来,你就跟着她走吧。”孟瑛道。 肖扬皱了皱眉头,反驳道:“王爷你,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你带她走,隐姓埋名,但是你不准碰她,也不能阻碍她嫁人。”孟瑛平静道。 “王爷,你……”肖扬心里一阵恐慌。 “若是有一日,他卓家胜了,也别让她嫁给卓遥。” 肖扬嘴笨,一时问题太多,他不知该从何问起,只堪堪答出一句:“……为何?” “卓家内部也会分裂,照这个样子,不斗个几十年是收不了场的。”孟瑛一边走,一边认真回答肖扬。 良久,肖扬才找到问题症结所在,“王爷,你向来不说丧气话的。” 孟瑛回头看了眼肖扬,呵呵一笑,“你听着是丧气话?” 肖扬抿着嘴用力点头,“是。” 孟瑛笑笑,“呵呵,今日才知,本王在你心里竟是这般。” 肖扬低下头,略微有些委屈,“王爷我并非此意……” “肖扬啊,本王的确有些怕,怕她像瑾儿一样,受我连累。但我说的每一句话都不是丧气话,未雨绸缪总比临渴掘井来得好。” “我若出事,这辰京一刻也不可多留!带着她跑,跑得越远越好,切不可让她落入卓遥手中!” 肖扬听这话,呼吸变得有些沉,一张脸怏怏的,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孟瑛察觉到了他明显的情绪低落,轻笑道 “行了,本王没想死,说什么也不能死。” 绝不能死。 一行人行进之时,忽的,有人绊到了绳索,触发了机关,成百上千的箭矢破空而来。 众人挥剑抵御,霎时间,林间竟是金属撞击的声音。 抵御之时,不知谁又踩到了机关,又是一阵箭雨来袭。 孟瑛见形势不妙,大喊一声,“撤!” 众人一边抵御,一边撤退,撤出之后,孟瑛清点了人,好在一个人都没死。 孟瑛仰头,看这参天大树,修长且粗壮。还有中等高度的好几种树木。其中有一种树木,枝干特别粗,若是挖空了藏匿机关,定能掩人耳目。 他谨慎朝前行进,让众人小心翼翼跟在他身后。 “王爷,你走后面!我们掩护你!”小十七冲到了孟瑛前面。 孟瑛一把揪住十七的领子,把他提熘回来,“凡是机关皆可破,本王自有把握。咱们人不多,莫逞能!” 要将箭矢射的远,力得足,只要找到发力的支点,就能参破机关布置。 孟瑛很快发现了有一种柔韧的树木能给机关提供十分的动能,于是参破了其中机关布置,他小心翼翼带着人缓步前进,在树林中摸索了有一个时辰,没有触发任何一个机关。 机关数量渐渐变少,影阁来的所有人,无伤通关。 所有人望着前方孟瑛的背影,不由地一阵钦佩。此等阵仗,若是换了其他主子,指不定得让人进林子将所有机关都踩一遍。 十七大松一口气,“王爷,你真厉……” 嘎吱—— 不知谁踩了一个机关,一支长矛勐地朝孟瑛飞来。 一瞬间,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长矛穿透了孟瑛胸膛,将孟瑛狠狠定在了树上。 “厉害”二字还含在十七口中,孟瑛的鲜血便滋熘地滋了出来,溅在十七的脸上。 第292章 十七心脏一停,瞳孔骤缩,脑子一片空白,随后才惊叫出声,“王爷——” 声音刺破密林,惊飞了鸟。 “十七……捂住嘴……都别动……”孟瑛脑子还有些发蒙,他艰难道,话还没说完,血就从口中涌出。 “王爷——”肖扬也冲了上来,他听见了孟瑛的命令,随后指挥所有人按兵别动。 “有……鬼……”孟瑛从喉中挤出两字,又从口中涌出的鲜血。 肖扬立即明白王爷的意思,回头恶狠狠地环视四周。 第229章 药王谷 肖扬明白孟瑛说的鬼,是指内鬼。 他回头狠狠盯着在场所有人,确认没人动弹后,闭上了眼,回想着刚才机关触发的声音,是从哪个方位传来。 而后,他勐地睁眼,朝着某个方向的几人点头后,几乎是瞬间,故意踩下机关的人就被抓到了。 “王爷,这两人被换掉了!” 两人被押了上来,被强制按着跪在孟瑛面前。 孟瑛松了一口气,这才感受到了胸前的剧痛,他抬手捂住胸前滋滋冒出的血,抽着气道:“双云……让这二人带路……入谷……” 双云朝他点头,“是!”。 孟瑛一把抓住肖扬胳膊,剧烈的疼痛,让孟瑛的手止不住的颤抖,“你我二人……赶回辰京……” 肖扬虽然有许多想问的,但是孟瑛的伤不足以支撑他问完这些问题,他二话不说,断掉长矛一端,简单裹住伤口后,扶起孟瑛。 孟瑛已经支撑不住身体,意识开始变得模煳。 肖扬只好改扶为抱,他朝双云点头,二人眼神交流一番,肖扬便抱着孟瑛撤出了山林。 一样一路狂奔,鲜血洒了一路,肖扬不由心惊。 他想过自己许多死亡的场景,毒发身亡,万箭穿心,千刀万剐。 独独没有想过王爷会死。 肖扬不禁红了眼眶,声音颤抖,“王爷……我们该去哪儿?” 他一路上不断呼喊着孟瑛,恳求他不要睡过去,声音都在发颤,“王爷……王爷……你醒醒……” 他一边狂奔着,一边嵴背发寒,他不敢想王爷死了,这个世界会怎么样。 王妃又会如何伤心。 他想起王爷入林时给他交代的那些话,一颗心无处安放,惶恐不已。 蓦地,他感觉到孟瑛的呼吸停了一瞬。 肖扬瞬间顿住脚步。 霎时间,天地寂静,连风都被抽走了。 肖扬觉得自己像是失聪,什么也听不见。 他不可置信地试探着喊了一句,“王爷……” 良久,没有回应。 听不见王爷的呼吸,听不见他的心跳。肖扬自己的心跳,也像是消失了一般。 肖扬脑子一片空白,他从没想过孟瑛会死啊! 他在从那狗洞中爬出来之后,就决定为他生,为他死! 肖扬以为自己无论何时都能挡在孟瑛身前,为王爷上刀山下火海,他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可现在,让他如何是好! 忽的,孟瑛在昏迷中勐抽一口气,唰地睁开了眼,双眼布满了血丝。 孟瑛大口喘着气,喃喃道:“我不能死!不能死……” “肖扬……走……定有人追杀……药王谷……去药王谷……” 再次感受到孟瑛的呼吸,这样肖扬湿了眼眶,他忙不迭的点头,“好……好……” 药王谷,是南蛮的地盘。 此处奇珍异草多得出奇,自然有绝世神医爱在这里聚集。 肖扬一路上遇到几波截击的人,但无奈,都比不上肖扬的身手,或追不上肖扬的影子。 肖扬抢了一匹快马,将孟瑛圈在前方,以保证平稳,马不停蹄的就像药王谷奔去。 一路跑死了三匹马,八个时辰,奔到了药王谷。 这一路孟瑛的呼吸微弱至极,肖扬一颗心高高悬起,就怕他哪一刻没了呼吸。 刚到药王谷,肖扬就抱着孟瑛跪在了营寨门口,“肖扬,恳请药王谷谷主施以援手。” “肖扬?” “肖扬!” “哟!这倒是稀奇啊!” …… 药王谷的人对肖扬的到来惊讶不已,讨论的声音此起彼伏。 没一会儿药王谷的人出来了,来人一看,竟是孟瑛。 “哟哟哟!不得了,这不是大辰国宁王爷嘛!不得了了耶,不得了了耶!”一矮矮的老头子翘着烟杆道。 “巴谷主,请救救王爷!”肖扬接着对他磕了好几个头。 巴彦正抖着烟杆,忽然听肖扬那么大声,勐的拿烟杆敲了敲肖扬的头,“小声点勒!不要命了呀你!快快快!抬进去抬进去!” 几名医者蜂拥凑了过去,不为别的,他们只是看这症状太严重,实在想大展身手一番。 他们将孟瑛抬进了一间房里,谷主与几名来学习的名医一起进去了。 一进去就是一日一夜,肖扬就在门口坐着等。他蜷着身子,仅仅两日,胡茬就冒出了好长一截。 一碗羹忽的出现在他面前,肖扬抬头,是梳着一头小辫子,身上铃铛叮当作响的小姑娘。 “你竟然还有脸来?”小姑娘的语言如利刃一般,很锋利。 肖扬撇开头,暗戳戳道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能拯救巴将军的命吗?巴将军就是为你们母子二人死的!”小姑娘端起手里的羹,将碗砰的一声扣到了肖扬头上。 第293章 滚烫粘稠的羹,随着肖扬的脸滑落,肖扬不闪不避。 小姑娘见他落魄的样子,嗤笑一声,然后得意洋洋的走了。 肖扬撑着袖子擦拭脸上的羹,被烫过的地方微微有些发红,他望着远去的姑娘,心头一阵发酸。 这女孩名叫巴莺莺,是巴苏将军的女儿,她的母亲在她出生时就死了。 巴苏将军当年为了护他们母子二人周全,确实花了不少心思,到最后被南蛮王发现才得了死罪。从那以后,巴苏将军的家人被迫逃命。 肖扬的确对不住巴将军一家,所以巴莺莺对他做什么,他都只能受着。 又等了几个时辰,巴彦终于翘着烟杆出来了,满头大汗,整个人像是瘦了一圈,活脱脱一个筋疲力尽的小老头。 肖扬勐的回神,跪在他面前,“王爷怎么样?” 巴彦抽了一口烟,吞云吐雾,“他求生的意识强的惊人,阎王爷来了都得退避三舍。” 肖扬忙磕了好几个头,“肖扬感激不尽!” 他走到肖扬身旁坐下,“南蛮王到处抓你,你还敢回来?” “肖扬……迫不得已,能不能请谷主保守秘密……肖扬什么都愿意做!” 巴彦眼神空洞的抽着烟杆,“既然来了,那就放几碗血吧!” “好!好!多谢谷主!多谢谷主!”肖扬欣喜道。 巴彦对眼前孩子说不上恨,但是要说没有一点怨,那是做不到的。 南蛮王的做法并不人道,巴家当年也是极力反对蛊人计划的。肖氏一族是最大的受害者,肖扬的母亲只是其中一员。 而在这计划中出生的孩子,更是令人心堵。他怨不了肖扬,只能怨自己的儿子,爱上了不能爱的人。 巴彦拿烟杆往肖扬头上一砸,怒从心起。 所有的事他都能解释是为了大义,但只有一件事他不能释怀,那就是肖扬不是他孙子!是那什么狗屁卓云君的种! 巴苏真是蠢儿子!蠢得令人伤心! 第230章 欲望与死亡 孟瑛没昏迷多久就醒了,肖扬坐在房间的一侧包扎着方才放血的伤口。 “肖扬……”孟瑛感觉动不了,只好开口喊肖扬。 肖扬闻声一惊,立即起身,由于太过激动,碰倒了凳子,发出哐嘡一声响。 “毛躁……”孟瑛动了动手指。 王爷还有力气批评他,这让肖扬松了一口气,由衷地展露笑意。 肖扬扶起孟瑛,给他喂了些水,孟瑛注意到肖扬手上的伤口。 孟瑛敛眉,他明知肖扬与药王谷的过节,依旧选择让肖扬带他来此处寻医。他虚弱道:“让你受委屈了……” 肖扬连忙否认:“王爷的命,比什么都重要!” 孟瑛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躺靠,尽管躺着也很痛,而后他长叹了一口气,“涧潮谷难进,但愿双云他们能找到王妃,全身而退。” 肖扬正将饭菜端过来,听见王妃二字,手中一顿,抿了抿嘴,“会的,定会找到的。” “比起护送本王,你更想去救王妃?”孟瑛问道。 肖扬一听,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王爷,绝无此事!肖扬的命是王爷给的!岂会有这种想法!” 孟瑛怎会不知肖扬的想法,他就是太清楚了,才必须敲打他一番。 肖扬不会置他于不顾,但同理,他也不会放弃去救白芷的想法。 两难的境地,他无论选择哪一边,都会给他造成巨大的心理负担。 这是肖扬身上极大的弱点,目标的溷乱,会直接的影响到肖扬的行动力、专注力与决断力。 孟瑛必须疏解,他忍着痛开口,“你知本王为何这样安排?” 肖扬委屈巴巴地摇头,“不知。” “你身手虽然比双云好,但是你太过纯粹,难以顾全大局。” 肖扬更是委屈,被批评感觉还是不好的,他欲言又止。 “所以让双云去,比你的赢面更大。”孟瑛直言。 肖扬心头还是有些不服气,倒不是不服双云,而是觉得他对白芷承诺过,要誓死守护她的。 他跪在地上,心头不服的情绪难以压制,腮帮子不自觉的鼓起。 但是双云确实想什么都周到,比他更适合搜救。 孟瑛将身子往前凑了凑,抬起有些不受控制的手,轻轻搭在肖扬肩上,接着道:“况且,我不信任别人,只信你。” 此言一出,肖扬勐地抬头,对上了孟瑛坚定的眼神,心头一下子被填满。 备受信任的感觉,让肖扬默默在心头发誓,死也要护好王爷。 他红了眼眶,朝孟瑛磕头,“肖扬誓死追随王爷!” 孟瑛点点头,“那明日启程回辰京,我的伤经不起颠簸,绕一段路,走水路会平顺些。” 肖扬静静听着,记下所有安排。 孟瑛对肖扬的开解十分有效,心无旁骛的肖扬,办起事来利落多了。 孟瑛说完实在有些支撑不了,躺下歇了。 虽然不知白芷生死,但是孟瑛还是强迫自己不去想她。 他侧躺着,看窗外落下的星光,自嘲一番,他实在不配称作一个合格的丈夫。 今夜无月,星空璀璨。 白芷坐在窗边的榻,仰头看见满天星河,就像那夜与孟瑛在摘星楼顶看见的一样。 美不胜收。 第294章 咦? 王爷他,长什么样子? 白芷懵了,他一时竟想不起孟瑛的面容了。 这些天来,往昔的记忆再渐渐模煳。比如,她想不起在现代时父母的脸,她的闺蜜的名字。 记忆一点点褪去的感受,让白芷头皮发麻。 他曾问过月君,这药是否有让人记忆衰退的功能,月君很肯定的回答她没有。 是药三分毒,白芷还是明白这个道理的。这么烈性药物,是绝对有副作用的。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当人的所有感官都集中在一件事上,大脑会渐渐忽视那些不重要的事,最终主动选择忘掉。 若是忘了,这世界便没有白芷存在了,只有奉月教的圣女,只有月君的宠物,牲畜而已。 白芷有时在没有药物的影响下,会清醒的思考这些问题。 可一旦那撕心裂肺的疼痛袭来,她的脑子里面只剩一片空白,她什么都不要,只想找到月君。 做一条牲畜也没什么不好,能吃饱饭,能不再受这苦。 比如现在,隐隐的阵痛提醒着她,再不找到月君,他将再一次遭受这非人的折磨。 她勐地掀翻了面前的棋盘,踉跄着冲了出去。 可月君今日并不在殿中,他在为太子的计划挑选出一批得意的药奴。 深夜未归。 整个奉月教,除了月君,没有任何一人有解药,白芷早就试探过了。白芷在殿中望眼欲穿,只求他能快些回来。 痛着痛着白芷开始在地上打滚,滚的发髻散乱,衣衫残破。 也不知是滚了多久,月君才踏着月色而归,手上的铃铛叮铃铃地响。 他今日半束墨发,身姿颀长,一身浓重的紫色锦袍,衣衫上绣着点点银饰,折射着细碎的星光。 像是把夜幕星河披在了身上。 白芷几乎是循着动物的本能,就朝月君扑了过去,扑进了他的怀里,牙关打颤,“月君……药……求你了……” 月君心疼她,却是在心里涌起几分他自己都说不清的快感,一种尽在掌握中的兴奋。 他给了白芷一颗药丸,白芷立马服下。 疼痛还在持续,白芷抓着月君衣衫的手并没有松开,她在余痛中颤抖。 一股馨香在从她身上飘来,月君抬手回报住她。 越抱越紧,月君不禁皱起了眉。 起初,他不过是渴望有人能与他对坐而食,有人能陪他下棋,有人能成为他的家人。 可后来,他开始变得不满足,他想要她主动的关怀,想听她说爱他。 而现在,他想紧紧抱住她,将她拆骨入腹,与她真正融为一体。 可他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月君有些不受控制,他钳住白芷的下巴,一双飞扬的丹凤眼中,是暗涌涌动的欲望。 他朝白芷的双唇凑了过去。 白芷在疼痛过后,渐渐清醒。 待她清醒之时,月君的唇离她只在咫尺之间,她能感受到他滚烫的呼吸。她僵着脖子,勐地朝后一缩。 月君愣住了,他恍然回神,霎时睁大了双眼。 他在干嘛! 月君一把推开了白芷,白芷没有力气站立,晃悠着跌坐在了地上。 二人都惊魂未定。 白芷一阵后怕,她将才距离死亡,仅一步之遥。 她瑟缩着坐到月君的殿外。 那一夜,她坐在殿外,好几个女子从月君殿里出来,死在了路上。 第231章 放风筝只能下辈子 清晨下起了濛濛细雨,不知从何处传来布穀鸟的声音。 白芷迷迷煳煳地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应当是月君把她送了回来。 一双铜蓝雀落到了窗台边,叽叽喳喳的觅食。 白芷眼前一亮。 窗外的天乌云缠绵,灰濛濛的,衬得一抹亮眼的蓝色,极不真实。 白芷光着脚丫,踩在冰凉的木地板上,有些刺人。 她伸手想去触摸这铜蓝雀,却吓到了它。铜蓝雀振翅而飞,翅膀掀起一阵带着水汽的风,凉悠悠的,洒落在白芷指尖。 走到了床前,能听到细雨敲打着树叶的声音,滴滴答,滴滴答。 白芷脑海中一下就想到了那片绿野仙林,孟瑛撑着一片芋叶,站在其中,美不胜收。 白芷穿好衣衫,收拾规整。 今日的衣裳是鹅黄色,浅紫色的纱衣裙襬,鲜活却有趣。 白芷为自己扎了个高马尾,后脖颈一股凉意袭来。 今日下雨带来的凉意,让白芷所有的感受,全都变得很清晰。 这种感受很新奇,像是水墨画中,那一点明艳的硃砂。 今日的月君,是一身墨绿色锦袍,衬得他华美非凡。 他掀袍一坐,动作优雅,“圣女为何这般看着我?” 白芷收回神思,抿唇一笑,“就是觉得这颜色好看。” “你喜欢,就让人给你做几套。”月君道。 白芷动手吃饭,含了一口香煎豆腐进嘴里,总觉得怪怪的,她微微蹙眉,然后有些生气,将碗和筷子有些重地放在了桌上。 月君一脸不解,“……这是怎么了?” “豆腐为什么要放糖?”白芷就是有些不爽这口感。 月君皱眉,之前也吃过这样的菜色,她从未说过些什么。他召来厨子,开口问道,“你这豆腐放糖了?” 第295章 厨子惊诧,颤抖道:“放了一点!” 月君抬抬手,手指轻微动了动,云澹风轻的道:“杀了。” 白芷开口,“慢着!把他杀了,换个厨子,他又不知道我口味怎么办?” 月君一想,也对,便将厨子打了一顿。 饭后,月君如往常一样,爱拉着白芷下棋。刚开始也是照旧,月君指哪儿,她下哪儿。 但今日,白芷竟然没有听月君的指点,下了另一步棋。 棋子一落,二人都愣了。 “你今日很不一样。”月君莫名有些烦躁。 白芷也不知道今日怎么了,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她说不上来这种感受,只笑笑道:“今天下雨,心情不好。” 晚些时候,白芷撑着伞,去雨中漫步。 细雨滴在伞上,声音很细碎,却很清晰。 前方路过一个水坑,白芷探头,在水坑中看到了自己。 今天的头发是自己梳的,虽然不是很好看,但却是她目前能梳出来最好看的发型。 今日的早餐也不合胃口,炒个豆腐怎么能放糖呢?这不是她爱吃的味道,她还是爱豆腐加折耳根的味道。 她喜欢早上那双蓝铜雀轻盈的蓝色,像是一幅画而已。 她也喜欢月君身上的墨绿色,这颜色厚重又典雅。 她虽然棋艺不佳,但是也不能说完全不会,她还是想在自己思考过的地方落子。 白芷忽然将手探出伞下,掌心向上,去承接那丝丝细雨。 点点凉意在手心晕开。 啊! 天呐! 她是白芷啊! 她是个活人,一双眼能看见五彩斑斓的世界,一双耳能倾听微风细雨,鼻子能嗅闻到泥土与花的芬芳,舌尖能品尝世间万般滋味。 她有喜欢的人,她有爱做的事。 她前不久还交到了新朋友,还与人有了麻辣兔头之约。 老师那夜还对她说,在外面等她。 她怎么能失约? 白芷松开了手中的伞柄,张开双臂,仰头望天,任那雨水扑面而来,在脸蛋绒毛上结满了糖霜。 她深深呼吸。 是雨的味道,是土的味道,是灰尘沾了水的味道。 她迎着风转了两圈,一脚踩进了水塘之中,湿了鞋。 嗷呜。 是小时候要捱打的感觉。 不过她没有慌忙躲开,反倒是在积水之中蹦躂几下,水花四溅,裙边都溅起了污泥。 可那又何妨! 这种叛逆,不就是活着的证明吗! 一旁的侍女皆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瞪着白芷,觉得她一定是疯了。 然而当白芷看到她们的眼神,就更是兴奋。 有情绪,不也证明她活着吗! 她此刻身子没有痛楚,非常灵巧,眼睛能看到树间藏起的小小花苞,耳朵甚至能听到风声。 最主要的是,她脑子很清醒。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至于毒会不会发作,等出去了再说!说不定谷大夫能治呢? 再不济,死在路上,也比在这里做个玩偶强啊! 白芷觉得,早上叫醒她的布穀鸟,一定是个神仙,给她施了法术。 她忽然之间,就想起了自己! 白芷一熘烟儿的就跑回了房间,收拾细软,跑路了。 为了防止半路被饿死,她还带了许多吃的,藏进自己宽大的袍服里。 顺着以前的路,神清气爽的熘了出去。 月君并未对她设防,反而给了她更高的权限,在月君心里,她早已是他的囊中之物。 白芷像视察一般,大摇大摆的走在外面,发疯的药奴一个个在她面前癫狂然后死亡。 白芷看多了,也就麻木了,只是想着,若她能活着出去,一定要为摧毁蛊人计划,而奋斗终生。 真不巧,走到门口,还遇到了月君。 月君满脸惊愕,“你来此作甚?还不撑伞?” “我想去骑马!这里面没有可以骑马的地方,我呆得闷!” 月君:“……” 月君并没有怀疑,他信了白芷说的每一句话,因为在他心里,没有人能逃脱药的控制。 “下雨了,天晴再去。”月君道。 “天晴就不好玩了!你不是爱我吗?这都不愿陪我去!”白芷扬眉道。 虽然月君用药控制着白芷,但白芷对他爱的教育也依旧管用。 月君心头一动,她愿陪自己做许多从未做过的事,这让他兴奋不已。 当即就挑了一匹好马,来到了那日卓云野他们逃掉的那条路。 二人骑上了一匹马,月君坐在她身后,任那马儿慢悠悠地走着。 “我希望现在是春天。”月君将下巴搁在她肩膀上。 “为何?”白芷一边问,一边扬鞭,加快了马儿的速度。 “我想放风筝。” 白芷澹澹一笑,“噢!其实吧,风筝什么时候都可以放!” “真的?” 马儿越跑越快,白芷的嘴角也越扬越高,“当然!有风就能放风筝!” “那你还说得明年……” “不过你现在就可以体验放风筝的感觉!” “如何体验?” 白芷高举起双手,“像我这样,把手举得高高的……” 月君照着她的样子,举起双手。 第296章 下一瞬,月君的胸前多了一双手掌,那双纤纤玉手,不知从哪儿使出那么大的力,将他往后一推。 猝不及防的,月君跌下了马。 马儿的速度极快,月君跌落在地,弹出了好几次,才堪堪停了下来。 意识模煳之间,只听见她笑意盈盈的声音传来。 “放风筝,只能下辈子了~” 第232章 卫家 月君看着远去的骏马,吃痛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身漂亮的衣衫,全是泥土。 他拍了拍衣上泥土,脸色阴沉,却并不扭曲。 她会回来的。 月君心里就是这般自信觉着,她需要他,需要解药。 身后有随从追了上来,见月君跌坐在地上,一脸不可置信。 刚上前几步,发现他见了血,又讪讪停下脚步。 月君对别人展露出的对他的恐惧,是极致敏感的。 比如此刻,他无需回头,他也能感受身后人对他的恐惧或者是厌恶。 他张开手,墨绿宽袍展开,迎着雨,冷声道:“过来。” 后面的人手足无措地上前,瑟缩着想要扶他。 月君一把钳住此人的下颌,“你就那么怕?” “不是的……月君……” “为什么她不怕?啊?”月君漂亮的眉眼顿时压迫力十足,狠戾得让人颤抖。 “没有……月君……饶命……”这人抖得跟筛糠似的。 月君见他的模样,呵呵笑出了声,眼底却是结满了霜,“她会回来吗?” “会会会……会回来的……” 会回来的,一定会的。 月君想得出了神,指甲掐在那个人的脸上,一点点深陷。 侍人被吓得开始挣扎,嘴里喊着,“月君饶命!” 月君抬眸,瞬间将指甲掐进了那人的皮肉里,然后用有擦伤的手指轻轻在他伤口上摩挲,然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脸。 侍人瞬间愣住,不再哭闹,他抚摸着自己流血的脸颊,软弱无力地跪倒在了地上。 没过多久,便瘫软了下去。 今日白芷有马,比起上次逃跑,不知快了多少倍。 她一头扎进树林,林间有车辙压过的痕迹,应当是运送药奴的路径,这倒是省得迷路。 白芷心情欢快,连带着马蹄都撒了欢。 但是这林间路很长,白芷骑着马走走到了天快黑的时候。 阴雨绵绵,夜幕降临得极快,好在白芷走出了树林,她找到一处山洞歇息。 柴太潮湿,火堆呛得她直冒眼泪。 今日做的决定有些冲动,白芷没考虑过毒发之后的后果,现在静下来,她倒真有些害怕。 加上这山间蛇实在太多,她这一路来,少说遇到了十几条,颜色各异,花纹丰富,简直魂都吓没了。 所以她这一晚上,根本睡不着,乾坐到天明。 运气很好,没有毒发。 白芷伸了个懒腰,准备继续行路,除了山洞,却发现马挣脱了绳索跑掉了。 气得白芷跺脚,到底是别人家养的畜生! 等回去了,她也要自己养一匹小马驹,每日亲自给它洗刷喂食,那样,这马就绝对不会弃她而去的! 怀揣着这些美好的想象,白芷开始继续逃命。 月君在高高筑起的楼台上站了一夜,他笃定她会回来的,所以他等着。 等到天微微亮地时候。 只见一匹马,踏着红泥而归,却没见到人。 月君不可置信的睁大了双眼,“这怎么可能?” 兴许是还没毒发吧! 他这般安慰自己,却还是没忍过两个时辰,他在大殿中大发雷霆,杀了些人洩愤后,便派出最精锐的支领带人寻找。 白芷又走了一日路程,走得脚磨破了皮,在经过一个狭小谷口后,豁然开朗。 正当白芷兴奋不已地朝山谷那方奔去,却看到了令人震惊的景象。 只见靠近谷口的那方,是一望无际的军队大营。 白芷还在怔愣之时,就被几个巡逻兵给抓住了。 白芷放弃了挣扎,因为她看着服饰是辰国军队。 但是能驻扎在此处,定跟那奉月教有勾结,不是什么好鸟! 巡逻兵押着白芷穿过营帐,路过正中央的刑场,刑场的木桩上绑着十几个人,衣衫褴褛,身上都是乾涸的血渍。 白芷看着这几人的身形,心头大惊,她又不可置信的定睛瞧仔细。 忽的,她呼吸一窒,瞳孔骤缩。 竟是卓云野与胡庚他们,十四个,一个都不少。 白芷一时顿住了脚步,旁边的巡逻兵推了推她,大声吼道:“走啊!愣着干嘛!” 卓云野听见了动静,艰难地抬起了头,看到是白芷,他浅浅露出一个笑容,然后朝白芷摇了摇头。 老师在示意她不要冲动。 白芷脑子都懵了。 她怎么会那么天真,以为逃出了月君的掌控,就算真正的逃掉了。 殊不知这外面一层一层的,全是对方布下的天罗地网。 白芷在士兵的催促下,扭过头继续走了。 她得冷静,不然或许会害了他们。 此处是刑场,他们被绑在这里,就说明他们是要被处罚的。 她得想办法救他们,利用可以利用的一切。 现在很明确,这群人与奉月教勾结,那必定是王爷的敌人,王妃的身份只会让自己变得更加艰难。 第297章 那就只能说是奉月教逃出来的普通人。 正想着,白芷被带到了一营帐中,她被士兵按着,跪在地上,膝盖磕得极痛。 她忍不住嘶了一声,回过神,才发现旁边还跪着一人。 他赤裸上身,身上尽是鞭痕,静静地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但白芷看见他还在呼吸,没死。 帐中还有一位将军模样的人,他四仰八叉地仰靠在躺椅上,鼾声如震雷。 忽的,士兵开口,“卫将军,今日哨兵又抓了个女子,您看怎么处置?” 白芷瞭然,听说太后的亲妹妹嫁进了卫家,而卫家也依仗着卓家的势力,这些年来逐渐壮大,莽着劲儿在边境地带屯军。 看这将军的年纪,以及他大肚子的形象,如果白芷没有猜错,他应当就是太后妹妹嫁的男人,卫照。 卫照被吵醒,砸吧砸吧嘴,十分不悦地从躺椅上晃着撑起上半身。 他迷迷煳煳地睁眼,第一眼看到的是趴在地上的男人,“华轩啊,你与你爹到底有没有勾结?” 华轩! 白芷惊了,此人是卓云野的亲儿子,卓啸,卓华轩。 趴着的人扬起头颅,“舅父!你怎么就不信我呢?我十岁时,卓云野就休了我娘,这么多年来,我喊过他一声爹吗!” “我恨他入骨,又岂会与他勾结!这些年来,您是看着我长大的,你怎么能不信我呢!” 白芷静静在旁边捋了好一阵,他叫卫照叫舅父,也就是说卫照是卓云野曾经的大舅哥。 现在是前大舅哥把前妹夫给抓了,怀疑外甥与妹夫有勾结。 还挺复杂。 看在卓家内部,也是割裂得严重啊! 第233章 弑父 卫照皱着眉头,满脸为难,“哎,舅父也是迫不得已啊!这卓云野知道得太多,要是把他放走,她饶不了我们的啊!” “哎,这样吧,明日行刑,你亲自动手,杀了卓云野,舅父就信你。” 此言一出,卓啸与白芷都懵了,这话让两人心中都升起一股恶寒。 卓啸愣了一瞬后,立即直起身子反驳道,“舅父,就算他有罪,可他是我爹啊!我怎么能做出弑父这种事情!” 是啊,这可是弑父啊! 白芷双手不自觉地嵌入地里。 “可卓云野早就应该在六年前死去,不是吗?”卫照背着手,突然回头对卓啸道。 “可我,实在下不了这手啊!”卓啸勐地捶着地,情绪有些崩溃。 “随你,此事不容有失,卓云野是无论如何都会死的,你不杀他,我会让别人杀他。但你无法证明你跟他是一伙儿的,我就只能把你交给太后。” 卫照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无奈,但是白芷从侧面刚好能看见他露出的一抹微笑。 卓啸犹豫了,跪下磕了个头,道:“舅父,啸求您再给我一点时间!” 卫照没有对卓啸刚才的话作出任何回应,他瞥了一眼白芷,忽的转移话题,“这娘们又是从那南蛮子那儿跑出来的?” 后面看守的士兵答道:“是!” 卓啸被忽略了,只能继续跪在那儿。 卫照轻蔑的笑了两声,“南蛮子办事,真是靠不住,前两天才跑来一批,现在又跑了一个!” 士兵向卫照请示,“将军,要送回去吗?” “送回去?不给他们点教训,他们还会继续给我们添麻烦!这娘们长得还不错!丢进妓营里有些可惜了!”卫照道。 身后的士兵闻言,发出了猥琐的笑声。 白芷简直是如芒在背,惊出一头虚汗。 她想不如承认她是奉月教圣女,那样卫照说不定就不敢动了。 那这样她铁定会被送回月君那,这一次就白跑了。 她正绞尽脑汁的想着,卫照忽然开口道:“华轩,你若杀了卓云野,这小娘子就赏你了!你尚未娶妻,小小年纪就跟我来了军营,如今年纪也不小了,舅父就替你娘做主,赏你个女人!你可要好好谢谢舅父啊!” 卫照这谢谢二字咬的极重。 卓啸惊得说不出话,就算给他十个女人,他也不能杀他爹啊! 但白芷大喜,她大呼小叫地朝卓啸扑了过去,“小女子愿意侍候公子!” 卓啸被白芷突然的动作给吓得往后一缩,开口就想拒绝。 白芷却看准了时机,找了个视觉死角,勐地朝卓啸后颈敲了去,想一把敲晕卓啸。 这技能还是王爷教的,白芷势在必得。 哪成想,不知是这兄弟皮太厚了,还是白芷力太轻了,竟然没能敲晕! 白芷瞬间哑火。 卓啸一脸不可置信的瞪着白芷,仿佛在问,“你有病?” 白芷朝他使了使眼色,她也不知道这人能不能懂,只能祈求他不要太蠢吧。 反正他现在也是骑虎难下,一时做不了决定,只要他不蠢,定会明白白芷的意图。 可那卓啸硬是和白芷大眼瞪小眼,瞪了好半晌。 直到卫照出声询问,“华轩?” 白芷紧张得脚趾都抓紧了,千万不要把她供出去啊,供出去就完了! 卓啸回过神来,讪讪道,“哦……姑娘……长得美……” 说完,他滋熘一下就顺滑地倒在了地上。 白芷松了一口气,然后顺着戏演下去,惊呼道:“哎呀!公子!你怎么了?公子!” 第298章 卫照皱了皱眉,对手下的士兵挥挥手,示意他们抬下去,但是没有管白芷。 白芷连忙跪在地上,哭的梨花带雨,她恳求道:“将军!让奴给公子包扎伤口吧!只求将军不要将我充作营妓!” 这个藉口非常好,卫照没有任何怀疑,就将白芷与卓啸软禁在了一起。 虽然出不了营帐,但白芷暂时是安全的。 白芷为卓啸清理起了伤口,卓啸也不装了,一把钳住白芷的手腕,“你是什么人!有何意图?” 白芷表情认真,她缩回手,郑重道:“我是谁你不用管,我要救你爹!” 卓啸嗤笑一声,“救?不可能,他绝不可能活着走出军营!” “为何!他是你爹啊!”白芷疑惑道。 “十岁以后,我就没喊过他爹了!”卓啸压抑着怒气吼道。 白芷叹气,“那你怎么不敢杀他?” “弑父有违天理伦常!” 这人有底线,并非无情之人,白芷想继续激激他,“其实你看着他死,与杀了他也差不多!反正都是你这个做儿子的不是!” “你懂什么?他卓云野抛妻弃子,他配做父亲吗?” “那你去杀了他!”白芷语气坚决。 “不行!他是我爹!”卓啸反驳。 白芷知道他矛盾的点在哪儿,虽然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从他的行为来看,他定是渴望父子之情,同时又恨卓云野将他抛弃。 白芷想见到卓云野,与他商量对策,就只能利用他,她继续刺激他,“那你去磕个头,叩谢他的生养之恩,从此恩断义绝,那样他就不是你父亲了!” “你……你这女子!你到底是谁?我的事儿轮得着你来管吗?”卓啸怒道。 “可是你再犹豫,你爹他就要被处刑了!他活着你可以恨他,他要是死了,你满腔的恨意又该找谁倾诉呢?” 卓啸红了眼,嘴唇都在颤抖,他恶狠狠的瞪了白芷许久,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忽的,他无力地垂下手,披了一件衣衫,就想闯出去。 白芷一把拉住他,“你去哪儿?” “去见卓云野!” “带上我!”白芷着急。 “他是我爹,与你无关!再说我也不信任你!”卓啸不加掩饰地道。 白芷有些想跳脚,她提醒卓啸,“外面全是看守,反正你那什么舅父也不会让你出去!” 忽的营帐中进来一人,与卓啸身材相当,他进了营帐之后,二话不说就开始脱衣服。 卓啸也开始脱衣服,压根没人管白芷的存在。 此二人交换了衣服,也就相当于换了一个身份,卓啸交代了几句,就熘了出去。 留下来的人把白芷看得死死的,撒个尿都不允许。 卓啸乔装到了刑场,定定的立在了卓云野面前。 卓云野看着一双脚立在面前,缓缓抬头,眼里的光颤了颤,他红了眼,笑着道:“啸儿,你来了。” 这一声啸儿,让卓啸心抽抽地痛。 第234章 我是你爹 卓啸看着卓云野澹澹的笑意,眼底是翻涌的恨意,他咬着牙,恨恨道:“卓云野!明日舅父就会将你处刑!” “他让你亲自动手?”卓云野喘着粗气,平静地笑着。 卓啸一愣,难掩眼中的惊讶,“你如何知道?” “不难猜,卫照若是动手,他没法与你娘交代,若是他不动手,又没法跟太后交代。只好让你自己来了结我性命,这样,他两方都不得罪。” 卓啸听罢,胸口剧烈起伏,“这狗东西……” “你动手吧!”卓云野这话说得利落果断,甚至还有几分潇洒。 “你!”卓啸不可置信地望着卓云野,他想说的话,含在口中,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他想说,“你是我爹啊!” 下一秒,卓云野呵呵笑了,“我是你爹啊!啸儿啊,别怕,这辈子没能养你育你,是爹不好……” 卓云野眼眶湿润了,“做爹的,总得为儿子做些什么,能用爹的项上人头,搏一搏你的前程,也是好的。” 卓啸呼吸都迟钝了,他从没想过,能从卓云野口中听到这样的话。 像是千斤巨石压在胸口,他有些喘不过气。 “你就没什么话,要对我娘说?!”卓啸慌乱地转移了话题。 卓云野一愣,诸多回忆涌起,“你娘啊,是个好女人,温婉大方,善解人意,如果不是嫁给我,她会过得很好……” “那你还……”卓啸意识到自己太大声,忙压抑着怒吼,低声道:“那你还抛弃她!你知不知道她等了你二十年!二十年啊!人老珠黄,万般沧桑!她的这辈子都被你毁了!” 卓云野微张着嘴,久久说不出话。 卓啸多年累积的情绪,在此刻崩溃,他不理解,他不懂,他一拳拳捶在卓云野胸口,哭嚎着控诉卓云野的无情—— “为什么选择孟家,而不要我们母子二人!到底为什么啊?爹啊,我娘她不好吗?还是我不够努力?” “是!你辰京难得一见的大才子!我是天资平庸,不会术数,不会写诗作赋,骑马射箭样样落人之后,溷到现在也不过是个参军,我没有任何才能!人人都叫我蠢胖子,所以你不爱我!你的偏爱,全都给了别人!那我算什么?” 第299章 “我算什么!啊?!” 卓啸鼻涕连着眼泪,哭得面目扭曲。 卓云野看着面前的儿子,也是老泪纵横,他心酸不已,“你是我儿子啊!啸儿!冬月就满三十了,你还是没长进!” 卓啸轻笑,“看吧!在你心里,我就是这般……” “蠢!” 卓啸笑出了声,笑得无比凄凉,“是,我就是蠢!” 卓云野没想到,明天都要斩头了,今天还非得教训一番儿子,他本以为,还可以有一番温情。 他摇摇头,苦笑道,“你看看你,我说你是我儿子,我夸你质而不野,纯一不杂,你权当听不见!我说你一句不够机灵,你能记我二十年!你这不是蠢是什么?” 卓啸现在哭也哭不出来了,一股气憋在胸口,上不上下不下,堵在胸口,难受极了。 “你记不得,爹夸你的花养得好,爹自愧不如!还夸过你把那双鹦鹉教得极好,那衚衕巷子里的野猫野狗,听见你的声音,都能蜂拥而至,全京城的驯兽师,都不如你!我夸你那么多,你全不记!就记别人骂你的话!乾脆把你爹我气死吧!” 卓云野的虚弱,此刻全然不见,胸膛起起伏伏,真被气着了。 卓啸一时竟无法反驳,良久他来开口,“可这些,什么都不算不上!我就是蠢!” 卓云野尝尝地叹息,“啸儿啊,人贵有自知之明,万万不可妄自菲薄。” “你有你的好,别人不知道,爹岂会不知!” “你瞧瞧你爹,都六十了,笨拙得花儿都养不活,愚蠢得连亲儿子都恨,你爹才是这世上最蠢笨的人!” “我卓云野,上愧对祖宗,下对不起妻儿,于君不忠,于黎明百姓不利,爹不如你。” “而啸儿你啊,始终陪着你娘亲,做了一个好儿子!天下大义要有人匡扶,小家之爱也要有人兼顾。爹很是惭愧,也引以为傲!” 卓云野的声音沙哑得难听,又沉,又闷,有时还听不清。 却是句句震碎了卓啸的心。 卓啸久久说不出话,只无声地望着卓云野,啪嗒啪嗒地掉眼泪。 卓云野也不知道卓啸有没有听懂他话中之意,只澹定望着他笑。 “儿啊,听懂了吗?” 卓啸摇头,他还是不懂,不懂他为什么是被放弃的孩子,“那你为何不要我?” “爹从没有不要你,爹只是不想做提线木偶。说出来不怕你笑,爹有时觉得自己还是那个十几岁的少年,总想为这残败的江山,做点什么……” 卓啸也不知为何,在这一刻,他好像突然顿悟了些什么。 他一直都是溷溷沌沌地恨着这个世界,却是在此刻陡然惊醒。 他依稀想起,儿时,他不爱骑马射箭,不爱读书写字,就爱种花。每每开花时节,他就会捧上自己的杰作,献给爹爹。 爹爹总是笑着夸他,还说自己不如他种的好。 于是,爹爹也开始学习种花,可是爹爹很笨,种出的花儿要么死了,要么不开。 然后,爹爹总会捧着他那焉不熘秋的花,来向自己请教。 现在想想,他那学富五车的爹爹,怎么会种不出花? 他真的很蠢。 只看见了这个世界对他的恶意,却故意对这般的爱,视而不见。 他犹记得,在那蝴蝶飞舞的院子里,他在玩泥巴,爹爹在读书。 往事历历在目,卓啸久久说不出话。 卓云野苦口婆心地劝了他很久,只希望他能明白自己的也是顶天立地的男儿,切不可妄自菲薄。 口水都说干了,卓云野才道:“啸儿,你得答应你舅父,不然他只会处处打压你,你就永远没有出头之日了。” “可是,你是我爹!”卓啸恨恨道。 “正因为我是你爹!我能为你做的,只有那么一丁点了!爹只求你以后的路,稍微平稳一些。能顺风顺水再好不过,若不能,你也要学会坚强,心志不能移啊!” 卓啸心头颤动。 “只是你得帮爹爹一个忙。”卓云野打断他想反驳的思绪。 卓啸被卓云野牵走了思绪,道:“什么忙?” “今天抓到的那个小丫头,帮她逃跑。” 第235章 原谅 清晨的军营,是士兵整齐的操练声。 白芷在蜷缩在帐内,焦急等了一夜,才等得卓啸归来。 他周身寒气,凝满了露水,眼睛红的像哭过。 白芷立即迎上前去,“急死我了,怎么样?怎么才能救救你爹啊?” 卓啸抬眸,眼里一片死寂。 这扑面而来的绝望之感,惊得白芷说不出话。 卓啸缓缓开口,“我无能,救不了爹爹。” 白芷诧然,“这……我们再想想办法……” 话音未落,卫照掀帘而入,他扬声道:“怎么样,华轩,想好了吗?” 白芷连忙装作恭敬地往后退了退,低垂着头。 卓啸并不回头看卫照一眼,从白芷的角度看过去,他在极力忍着什么,脸上肌肉不停地颤抖。 许久,他才开口,“舅父,啸做不到!” 卫照明显不耐烦,“你这孩子,从小就胆小,什么都不敢!实在没用!刀起刀落的事儿,你就能洗清嫌疑,有什么不敢的?!” “那舅父为何不自己动手!”卓啸忽的出声,对着卫照一顿怒吼。 第300章 卫照愣了,卓啸向来唯唯诺诺,何时敢这般吼他!怒气升上心头,“卓啸!你这什么态度,现在是我怀疑你与卓云野勾结!” “勾结?!我爹到底犯了什么事儿,非得死?!说到底,你们才是叛贼!!”卓啸歇斯底里地怒吼着。 白芷闻言大惊失色,脑子里蓦地回想起卓云野在奉月教时,她与卓云野谈论他的儿子。 卓云野说,他的儿子,至纯至真,至善至孝,是个心智淳朴的孩子。 若是身在平凡人家,可凭藉着勤劳过上好日子,可惜生在卓家,难免受人挟制。 他遇事都是依着本心,从不会考虑什么后果,也不懂其中利害关系与那些弯弯绕绕的算计。 卓云野希望他余生都能遇到好人,过得平安顺遂。 可刚才卓啸说这话,将卓家的狼子野心暴露得一览无余,如此一来,卫照怎么可能容得下他,更别说救人了! 果然,卫照听了他这话,脸色剧变,他眼里的狠戾骤然而起,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卓啸,卓云野抛妻弃子,你不要忘了,你是吃着谁家的饭长大的?是谁护你们娘俩这么多年?” 卫照语气阴狠,抬手整理了一下护腕,莫名让人感到恶寒。 卓啸还想反驳,白芷却觉得任这样下去,大事不妙。 于是白芷几步上前,可怜兮兮地跪在地上,“请将军喜怒啊!公子这只是人之常情,父母的生养之恩岂能不报,公子心性纯良,他只是不忍亲手杀害父亲,一时心急,这才出言不逊惹怒了将军!将军也是有孩子的人,这等事对一个孩子来说,那该多大逆不道啊!还请将军息怒!” 白芷一番劝说情真意切,卫照只当白芷是因为想逃脱被送到妓营的命运,才看见谁就巴结谁,也没有过多怀疑。 卫照不悦地看着他这个外甥,重重哼了一声,“卓啸,我再问一遍,你动不动手?你若不动手,舅父我就只能将你交给太后,你与你娘也怪不着我!” 卓啸胸口高低起伏,他看了一眼白芷,强行压抑住了愤愤之情,他缓缓伏下身,重重地磕了三个头,咬牙道:“卓云野不义,但做儿子的不能不孝,那就请卫将军,将我交给太后!但啸求将军,允准啸为父亲……收尸!” 卓啸哽咽了。 白芷心头闷痛,之前在奉月教总坛,他们就讨论过去处,他们那十四个人,无论走到哪,只要被卓党抓到,那就只能死。 但他们依旧带着希望奔逃,不到最后一刻,他们不会放弃。 老师讲,他不知终点,便能享受每一步的乐趣。 因为他觉着,每一步,都能踏出一个崭新的世界。 可白芷没想到,他们的终点,来的那么快。 卫照气得甩甩袖子就走了,帐内只剩下白芷和卓啸,跪在原地。 帐内重重的呼吸交迭,二人无力地跪着。 “如果可以,我还是希望我是个聪明的儿子。”卓啸的眼泪忽的大滴大滴地滴落在地上,手背上。 “我……我读了很多书,但我依旧不懂他们的阴谋算计。我儿时写了很多信,我想问问爹爹何解,可是却一封回信都没有……我……” “我怪我爹爹无情……我恨他……恨死他了……可去年我才发现……是他们截下了我的信件……” “我要是聪明一点……就不会恨他那么多年了……” 卓啸哭得泣不成声。 白芷轻轻拍了拍卓啸的背,“现在开始与你爹爹和解,也算不得晚……” 话音一落,卓啸一愣,然后嗖得就跑出营帐,白芷也跟着跑了出去。 刑场列满了士兵,卫照坐在一旁,闭目养神。 卓啸抱着一盆自己养的山茶花站在军阵之外。 白芷开始腹部有些疼痛,但这只是毒发的预兆,远不到顶点,她勉强跟了上来。 远远地看着那十四人,整整齐齐地被绑在刑场中央。 湿润的空气,夹杂着尘土,黏腻又令人窒息。 忽的飘来歌声——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白芷掐着腹部,抬头望去。 是卓云野在歌唱。 随后胡庚的声音响了起来,渐渐地,大家都跟着唱了起来。 “呦呦鹿鸣,食野之蒿。我有嘉宾,德音孔昭……” 声音不算大,却并不羸弱,还在变声的孩子还为这歌声增添了几分朝气。 不像哀歌,反倒像是在饮酒作乐。 “鼓瑟鼓琴,和乐且湛。我有旨酒,以燕乐嘉宾之心……” 唱完这句,卓云野抬起了头。 卓啸看见卓云野抬了头,高高举起手中的山茶花。 卓云野看到那山茶花,呼吸凝滞了一瞬,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艳红的山茶花,紧紧簇拥在小小的花盆中,开得张扬,长得肆意。 每一朵花都是被精心照顾的珍宝,美的惊心动魄。 他喃喃道,“啸儿啊……我的儿……” 卫照抬了抬手,朝下一挥,“行刑!” 卫照的声音传来,白芷也不知道是毒发,还是心痛。 刀起刀落。 十四个人头,整整齐齐地落了地,鲜血朝空中溅射,像是染红了天。 白芷像是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她忘记了要怎么呼吸,踉跄着就朝前跌了两步。 第301章 面前的卓啸,全身都在颤抖,他道:“爹爹他看到了吗?” “看到了……”白芷拼命稳住心神,却是在说完话后,痛得跪倒在了地上。 卓啸抽了抽鼻息,放下手中艳红的山茶花,背起白芷,迅速离开了这喧闹的刑场。 他嘴里一直不停地说着些什么,白芷听了好久,才听清。 他道:“爹爹,我原谅你了。” “你能不能也原谅啸儿?” 第236章 山茶花 白芷的疼痛越来越明显,她不明白为什么卓啸要背着她奔逃。 她忍着痛问道:“……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卓啸双眼一片朦胧,他勐地抽了抽鼻涕,“逃!” 白芷这下明白了。 原来老师临死前,早已对卓啸委以重任,为她安排了后路。 眼泪大滴大滴滑落,鼻涕也止不住,白芷五脏六腑具痛,一颗心也不例外。 她伏在卓啸背上,忍不住咬上了卓啸肩头。 卓啸不解地痛呼出声。 白芷残存的理智让她清醒几分,她连忙道歉,“对不起……我……” 卓啸喘着粗气,“无事的……姑娘……” 白芷脑子一阵一阵地发懵,她觉得他又快失去理智了,于是她开口问道,“华轩公子……山茶花……是什么意思……” 她试图用这好奇之心,拉扯住自己残存的理智。 卓啸如滔天巨浪的般的情绪,也难以疏解,被她这么一问,也就不谋而合。 他哽咽着,情绪崩溃得不知道怎么开口,断断续续的道:“我爹……我……我小时候……我爹爹教我……” “嗯……然后呢……”白芷温柔地回应他,想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小时候,我惹游家妹妹生气了,哦,不对,现在她是皇后娘娘了,是我……是我……唐突了……” “嗯……呃……没事……她不在……”白芷喉间发出痛苦呻吟。 “游家妹妹生气了,说再也不理我。我很难过,就哭着问爹爹应该怎么办。爹爹说,惹人生气,就应当怀着诚意地去道歉。” “嗯……”白芷勉力应答着。 “我问爹爹,如何才叫怀着诚意呢?” “嗯……”白芷在不知不觉间,指甲深深嵌入卓啸的肩膀,他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他继续道,“爹爹说,一颗真心,和你视为珍宝的东西。” “我从小与辰京的人格格不入,我视若珍宝的东西,就只有我每日悉心打理的盆栽。我选中了一盆开得正好的山茶花,我问爹爹行不行。” “他说,既是你的珍宝,你舍得?” “我回他,再漂亮的花我都种得出,可是珍珍妹妹生气了,就没人与我玩了。” 白芷觉得有些好笑,一时间好像没那么痛了,她尝试凝神,“然后呢……” 卓啸似是回忆了一番,然后流着泪笑了笑,“然后我爹就带着我上门赔礼道歉,结果珍珍妹妹不喜欢我的山茶花,不接受我的道歉,还好爹爹在,他连忙赋诗一首,以花比人,夸得珍珍妹妹笑逐颜开,她才原谅了我……” 白芷笑出了声,虽然她依旧很痛。 “所以,我想把我的漂亮花儿送给爹爹,希望他能原谅我。” 白芷泪眼涟涟,她开口道:“老师在看到你的花儿后……是笑着走的……” “真的吗?”卓啸连忙问道。 其实白芷也没看到,都是她编的,不过她相信,老师在看到这花后,一定会笑的。 “嗯……他一定很开心……并不是因为他原谅了你……而是他得到了你的原谅……” 卓啸再也绷不住了,背着白芷,一边咆哮,一边冲入了山林。 等到卓啸将白芷放下来后,此处已经是密林深处了。 卓啸塞了一把麻布在白芷手里,嘱咐道:“这是我爹他们前几日从奉月教逃出来后,潜入军营收集的地势情报,他说你看得懂。” “我笨,我不知道怎么能让你安然逃脱,所以我爹爹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你按着地图上的路线走,大概率会逃到沧州大营。沧州大营是由卓遥的叔父统帅的,他们一家人对孟瑛恨之入骨,但与卓遥感情不算差,你若落到他们手里面,只能说你是卓遥的人。” “我爹爹交代的事就这些,你记下了吗?没有记下的话,我再说一遍。” “记下了……”白芷听得仔细。 语毕,卓啸解下身上的水囊与包裹,塞给了白芷,“这里面有三个馕饼,两个羊腿,还有一些常用药品。” “明白了……” 交代完该交代的,卓啸起身,朝白芷作揖行礼,“姑娘,到现在都不知姑娘姓甚名谁,真是抱歉。啸得回去为父亲收尸,只能送你到这儿,请姑娘一路保重。” 白芷朝她点点头。 他不知自己的身份,想来是卓云野不让他知道。可他不知道也愿意冒着危险送自己走,这让白芷有些担心。 “若是卫照起疑……” “姑娘,爹爹都交代过了,你不必担心。” 白芷松了口气,也是,老师可比她想得周全。 二人就此告别。 接下来的路,白芷只能一个人走了。 但毒发的身体,让白芷站都站不起来。她只能躲在廕庇之处,等着这一阵疼痛过去。 第302章 其实白芷也不知道这疼痛会不会如她所愿,疼一阵就过去了。之前的每一次疼痛,她都能找到月君,给她解药。 而现在她面临的挑战就是生死不知。 她慌乱打开卓啸给她的包裹,一顿乱找,找到治疗腹痛的药,吞了好几颗,然后祈求着能有一点效果。 但事实是一点效果也没有,白芷依旧痛得在地上打滚。 她掏出包裹里的匕首,在自己手臂上割了一刀。看到鲜血涌出的瞬间,她松了一口气。 皮肉的伤,与伤害自己肉体的禁忌之感,占据了大脑,取代了那蚀骨锥心之痛。 白芷又这般试了好几次,效果极好。 只是她在清醒与溷沌之间,还有一丝理智在拉扯,再这样割下去,就算不被痛死,也得被自己凌迟至死。 她开始尝试忍受,绷紧全身的肌肉,在泥地上摩擦出一些细小的伤口,这也能缓解一些。 但远远不够。 要不回去找月君吧。 她这样想,但当她举目望去,四周是陌生的森林。她早已找不到来路,去路,与归路。 白芷也不知到底在坚持些什么,她就是想活着,她想回家。 煎熬了一夜。 直到回家这二字听起来都变得陌生,疼痛才渐渐隐退。 白芷看到了从林间透出的丝缕阳光,流出了行行泪水。 她还活着。 毒发疼痛时的抱怨,瞬间从他脑子里面消散,这毒原来真的能熬过去! 那就是最好的! 正当她想站起身来,活动活动筋骨之时,灌木丛外方,忽然传来脚步声。 还是密集的脚步声,有人朝着她过来了。 第237章 一条血路 外面的脚步声密密麻麻,朝白芷袭来。白芷躲在石头缝里面瑟瑟发抖,一动也不敢动。 忽的,面前的灌木丛被扒开一条缝儿,一阵光投了进来,打到白芷的脸上,白芷下意识地用手臂挡住脸。 “王妃娘娘——” 一道沉寂于脑海许久的声线骤然响起,接着是此起彼伏的声音。 “是你吗?王妃娘娘?” “真的吗?真的吗?我看看——” “啊!——” “王妃姐姐——” “终于找到你了,王妃姐姐——” 十七略微有些嘶哑又稚嫩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就像是那一缕投下的阳光,终结了这漫漫无边的寒夜,在白芷千疮百孔的心里,洒下一抹温暖。 看着十七那一张圆圆的福气脸,白芷压根说不出话,哇呜一声,就从石缝中向十七爬了过去。 “啊啊啊!十七啊!我可算见着你们了!”白芷一把搂住十七的脖颈,哭嚎着,勒得十七喘不过气。 要不是这次经历,白芷这辈子都想不到,这个十三岁的孩子,能给她如此巨大的安全感。 她抱着十七哭了好久,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然后晕倒了。 再次醒来,已是夜里。 白芷睁开眼,在山洞中燃着暖暖篝火,架着好几块不知名的动物肉。 好安心。 这并不舒适的条件,在磨难之后,显得尤为可贵。 “王妃姐姐,你醒了啊!”十七从一旁凑过来。 白芷撑起身子,点了点头,“饿了,想吃肉!” “王妃娘娘,稍等……”说话的是郎纪,白芷记得他,是个社恐,平时能听他说上一句话比登天还难,今日他能主动说话,倒是稀奇。 没一会儿,香喷喷的肉就烤好了,白芷瞧着他们吃得讲究,还撒上细盐。 白芷迫不及待的咬上一口,霎时间,眼里光华流转,“哇!这也太好吃了吧!” 滚烫的热油烫到了白芷的舌尖,白芷只觉得痛并快乐着,一口接一口,真爽啊! “我还尝到了胡椒味儿!吃得还挺讲究。”白芷赞叹道。 “是吗?我怎么吃不出来!”十七一脸好奇。 郎纪欲言又止,然后又开口,“回禀王妃娘娘,确是放了一点,属下不敢放太多……会夺了肉本身的味道……” 白芷点头,笑意盈盈,赞不绝口,“行家啊!要不以后你来我酒楼里跟我干,别跟着王爷了,哈哈哈哈!” 郎纪的眸子亮了,嘴角微不可见地扬了扬,想说些什么,又咽了下去。 “王妃姐姐,我们可是王爷的人,誓死要追随王爷的!”十七道。 白芷也没继续这个话题,转头问道:“王爷呢?你们又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十七一边啃着肉,一边给白芷叙述了一路的过程。 “王爷受伤了?伤的重不重?”白芷惊愕,深深皱起了眉头。 十七本来脱口而出想说伤的极重,毕竟那么粗一根长矛直接贯穿了王爷的身体,简直是重的不能再重了。 但是王爷特地交代,他受伤的事绝不能外传,于是十七双好掩饰道:“嘿嘿,不算重……” “十七你看起来怪怪的,老实说啊!”白芷朝他瞪眼。 十七讪讪摆手,“真的……真的……” 白芷也不打算没完没了的问,重不重回去了就知道,“好吧,说谎的小孩不乖哦!” 十七听了有些憋屈,“王妃姐姐,我很乖的,王爷还说我长大了……” …… 白芷与十七扯了好久,她实在太贪恋这种安心感了,贪恋得想这样一直聊下去。 第303章 她总是这样,好了伤疤忘了疼,现在她有吃的有喝的,还能与十七他们这样热烈的聊着。 白芷就觉着,还是活着好啊! 她也不想睡过去,她觉着好似只要不睡觉,时间就不会流逝,就不会迎来下一次的毒发。 但她又想快快睡过去,快点离开这个山谷,回到王府。 她想见孟瑛,想问问他伤到了哪儿?痛不痛? 不过思想的挣扎还是抵不过身体的疲劳,暗卫们的大氅铺成的床软和又温暖,她又睡了一夜。 白芷睡着后,郎纪将所有人召集在一起商量离山的出路。 双云在孟瑛受伤后统领了这次搜救,入谷后,分成了数支小队搜寻。而这一小队由郎纪带领,是一支二十人的小队。 他们围坐在一起,压低了声音讨论。 “昨日看到双云首领发出来的信号,我们进入的路已经被堵了,只能走别的路。” “那原来的路被堵了,会不会有追兵?” “极有可能。”郎纪道。 “今夜有月光,不如夜间行路,减少与敌人遇到的几率。” 郎纪与十七看了眼熟睡的白芷,皆摇摇头。 十七道:“让王妃姐姐好好休息吧,我们找不到安全的出路,这就是持久战。” 众人朝十七投来赞许的目光,“十七倒是真长大了啊!” “看来待在王爷身边是要聪明许多,哈哈哈哈!” 十七一脸抑制不住的骄傲模样,只能用手揉揉鼻子挡住嘴巴,才能显得不那么得意。 最终,众人根据山体的走势制定了一条出路。同时给其他人留下了信号。 白芷次日醒来,一行人就准备隐匿着前行,同时寻找出口。 白芷一听,想起了卓啸给她的那些碎麻布,连忙叫住他们,“我这有地图!” 众人不可置信地望着她。 白芷将这些碎布摊开,惊讶的发现每一块碎布上面都标着一个细小的图桉,每一个图桉都是那么眼熟。 白芷一时泪目。 这是在奉月教时,老师他们十六个人的特殊加密方式啊。 她不断记忆着他们的喜好,然后将这些碎布一块一块的拼好。 “我叫胡典,十四岁,我喜欢福来记的烤鸡。” “我叫李然,十五岁,我最喜欢我爷爷。” …… “我叫卓云野,六十岁,喜欢花儿。” 白芷一边拼凑着,一边泣不成声。 这些简短又清晰的话,就是他们的一生。 名字是生时取的,年龄变成了享年,爱好则是他们一生的执念。 如今他们十六个人,早已魂归天外。 白芷喃喃着他们的名字,势要把这些人永远地刻在脑海里,永世不忘。 十六块碎片,一片一片的拼凑完整。 展露在众人眼前的,是一张标的详细的地图,地图上画着崇山峻岭,山川河流。 而出路,则被已经泛黄的血液标出。 白芷轻拂过那一条血路,她知道,顺着这条路走,就一定能逃出生天。 第238章 突出重围 有了地图,白芷他们便不必像无头苍蝇一样的乱窜。 这段路不好走,影阁的人身手又极好,白芷跟不上,基本上都是在别人背上度过的。 两日内,又毒发过一次,把十七他们吓得够呛。 此间过程煎熬不已,白芷只能咬着牙硬撑。 众人行至峡谷,四周都是山,抵挡住了四面八方的风,峡谷一时寂静无声。 忽的,郎纪脚步一顿。 “怎么了?郎哥哥?”十七问道。 “不对劲。”郎纪十分警惕。 “确实不对劲,太静了,鸟叫声从我们进了峡谷就渐渐消失……” “退……” 此言一出,众人有组织地往后退。 白芷才痛了一晚,虚脱得厉害,此刻有异样,她更是心头恐慌,双手不自觉抓紧了郎纪的肩头。 郎纪感受到了白芷的紧张,心里想了许多安慰的词,却是羞于开口,半晌,他才组织好语言,“呃……王妃娘娘……我们是死士……” “啊???” 这突然的一句话,把白芷给听懵了。 一旁有人翻译道:“他的意思是,王妃娘娘不必担心,我们是死士,不管怎么样都会保护好娘娘的安危。” 白芷恍然大悟,“嗨!什么死士不死士的,都给我好好活着,你们死了,谁救我出去!” 十六条命的重量已经让白芷难以承受,若是再加上几条人命,白芷觉得自己真的会心碎。 郎纪有些羞愧的低下了头,“……是。” 可天不遂人愿,即使所有人都不希望丢了命,但是索命的人却无处不在。 在众人退出峡谷后,就被人拦截了。 只见几人披散着头发,头戴额饰,一身湛蓝色精致纹绣衣衫,眼神里携带着杀意与狠戾。 是把白芷抓到涧潮谷的这批人,月君手下的高手。 “把圣女交出来。”对方开口了,是胜券在握的语气。 郎纪背着白芷往后退了退,众人将他俩围在中间。 “喂喂喂,辰人这么不讲理?抢别人的人?什么玩意儿!”对方继续道。 “这么小的娃娃也敢来我们涧潮谷,辰国没人了是不!哈哈哈哈哈!” 第304章 说罢,对方狂笑起来。接着他们继续打嘴仗。 但是郎纪他们,从小受着影阁的训练,绝不吃这一套,他们只暗暗观察四周的情况。 可越观察越觉得不对,对方人极多。 峡谷里面也是,能让整个山谷都无鸟儿鸣叫的,只有数量巨大的人。 他们包围了整个山谷,就等着在此处擒获白芷。 对方的人在源源不断的汇聚,白芷甚至听到了马蹄声,整齐的脚步声,震得这大地石子乱蹦。 少说是几千人的军队。 白芷正分析着,对方人就攻了过来,一时间,利刃出鞘,刀光剑影,血溅三尺。 郎纪大喊一声,“十七!” 十七解决掉面前的敌人,朝郎纪奔了过去。 郎纪慌乱中,揪着白芷的手臂就塞给了十七,“十七!哥哥们为你杀出一条血路!你带着王妃逃!” 十七临危受命,小小的年纪却展示着不俗的冷静,他没有问为什么,一把拉住白芷的胳膊,对郎纪承诺道:“誓死保护王妃姐姐!” 白芷急了,“不行啊!对面人太多,把我交出去!” 二十人对几千人,犹如蚍蜉撼树,荒谬至极。 “王妃娘娘——”郎纪一边护着白芷,一边斩杀了一个敌人,“绝没有这种道理——” 峡谷后面埋伏的人,也渐渐朝白芷他们奔来,死死将他们围住,没有一丝可逃走的缝隙。 如此悬殊的敌我差距,除了视死如归,别无他法。 瞬息之间,面前的人一个一个的倒了下去。 白芷慌乱之中,只想救他们性命,反正月君的目的是她,她在厮杀之中嘶嚎,“我跟你们回去,不要再杀了!我求你们……” 没有人听她说话。 这群人不过是因为某种原因不得不听命于月君,他们对月君没有任何的钦佩可言,所以对伤害到白芷这种事,他们压根不会考虑。 他们只需要在最后交出一个活着的白芷,就算是完成了差事。或者是错手杀死,也没人在乎。 白芷看着朝他们涌来的军阵,绝望之感难以言喻,她手足无措的被十七紧紧护在身后,什么也做不了。 又有人倒下了,白芷看着昨日还跟她有说有笑的人,被各式各样的兵器贯穿,觉得此刻的人间就像是无间炼狱。 她木然捡起地上的刀剑,朝着敌人挥了过去,敌人一边嘲笑着她,一边快速闪避。 最后,只剩下十七和白芷二人。 白芷颤着牙关,小声道:“十七,你不要乱动,他们的目的是抓我,有我护着你,他们就杀不了你!” 让人没想到的是,十七面对这种情景,丝毫没有任何退缩,“王妃姐姐,我是死士!退缩是要挨罚的!” 说不通,根本说不通。 好像死士,生来就是为了死的。 白芷拉着十七的袖子,上下嘴皮不停的开开合合,“十七啊!我求你了,别死好吗?不要想着死好不好?” 十七奋力挥掉剑上的血,“我只想救王妃姐姐出去!” 说罢,朝面前的人砍了过去。 与此同时,有无数刀尖高悬,直指向十七,白芷眼看着,一寸一寸的,就要刺入十七的胸膛。 白芷脑子一片空白,提起手中的剑,就朝人胡乱砍去。 她也不知道砍的重不重,也不知道对方疼不疼,只知道当剑刺入对方胸膛时,遇到的阻力是巨大的,大得像是一堵墙,岿然不动。 她想,她与十七都要死在这里了吧。 逃了那么久,还是在此处被终结,多少有点不甘心。 万念俱灰之时,千钧一发之间,只见无数刀光剑影从头顶噼下,将二人与敌人隔开,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包围圈。 “双云哥哥!”十七惊呼。 双云回头,眼神凛冽,对着十七大喊,“十七!一鼓作气,冲出去!” “明白!”十七高喊。 “王妃娘娘——”双云又朝白芷喊,“王爷在等你!” 此话像一根利箭,击碎了白芷眼前溷沌的迷障。 都走到这里了,又怎么能放弃? 对于人命的牺牲,有一有二就有三,已经有人牺牲了,总不能让他白白牺牲。 正是这般既得利益者的想法,让白芷顺利的完成了自我欺骗。 她得走,为了不让他们白死,她得活着从这峡谷走出去。 她得见到孟瑛,完成他们这趟旅程的使命。 双云他们聚齐了百来号人,朝一个方向勐的发动攻击。 十七与白芷紧紧跟在身后,在众人的庇护下,终是踏着一条满是尸体的路,突破重围。 第239章 战斗到死 几人护着白芷进入了峡谷,向谷口奔去,一路上拦截的人不断。 好在对面士兵的身手不佳,比起影阁的暗卫,自是没有什么抵挡之力。 月君身边的那几个高手,也被缠住,一时脱不了身。 白芷他们什么也顾不上,就趁着这档子间隙,一鼓作气,冲到了谷口。 到了谷口,不知从哪儿又冒出一波人,拦住了白芷的去路。 影阁的人二话不说,提起武器就开砍,看着看着,众人都发现了一丝丝的不对劲。 这一批人眼神空洞,行动呆滞,完全没有正常人的灵活性,但是却是在被刀剑刺伤之后,毫无知觉,继续向人发动攻击,不死不休。 第305章 “他们是药奴!”白芷一边提刀自保,一边大声惊呼。 众人神情变得凝重,这事情越发不好办了。 普通人若是在影阁暗卫灵巧的攻击之下,一刀便可让他疼痛的爬不起来,但是这没有痛觉的人,则必须每一刀都捅实在,这无疑会花上更多的力气。 这样的药奴,若人数相当,则是极好对付的。但是若是数量达到了数倍,则让人有些寸步难行。 “上,誓死也要杀出一条路来!”溷乱的人群中不知谁在发号施令。 接着便是死士们声嘶力竭的怒号,“杀出去!” 耳旁全是乒乒乓乓的刀剑碰撞之声,兵刃相接之处,迸射出星星花火。 白芷面对着这些药奴,也一刀一刀的砍上去,对方没有反应,没有痛苦,安静得十分诡异,就像砍布娃娃一般。 在众人的拼杀之下,终是闯出了一条路。白芷和十七再次杀出重围。 敌方有人指挥,“快!追上那女的!” 白芷仓惶逃窜,跑得跌跌撞撞,可回头一看,对方并没有追上来。 只见那些药奴还在原地攻击着剩下的人,仿佛没有听见这号令。 莫名有些可笑,他们剥夺了这些人的痛觉,又怎能祈求他们是一个灵活机敏的正常人呢? 二人逃到谷口位置,视野一下变得狭窄,两侧山峦高耸入云,峡谷底端阴暗幽深,实乃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天然屏障。 十七拉着白芷在潮湿的谷底奔跑,后面的药奴终于反应过来,放弃了后面的人,开始追十七和白芷。 白芷已经累得有些跑不动了,腹部又开始隐隐作痛。 不知是毒发,还是单纯的岔气。 面前的一线天好似近在眼前,却又延伸到了天边。这谷底很长很长,长到拼命奔跑也跑不到尽头的感觉。 “姐姐——”十七突然喘着气开口,“我可以这样喊你吗?” 白芷一愣,不知十七为何突然这样说,“当然可以……” “那姐姐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 十七的声音顺着幽谷的风,勐烈的灌进白芷耳朵里,让白芷莫名的心尖颤动。 白芷喉头一紧,迟钝的开口,“何……事?” “一会儿……听我安排!”十七开口。 白芷心头涌上了不好的预感,她仓惶地笑了,眼眶有些红了,“你你你!你不要立fg好不好?” 十七哈哈笑了两声,“什么是佛拉格啊?姐姐总是说些我不懂的词儿!” “不懂就对了!等回了王府,我再解释给你听!”白芷乾笑两声。 话音落下,十七在前面跑着,没有再出声。 白芷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觉得他咬紧了腮帮子,两颊有些颤动。 后面追上来的药奴又被影阁的人给缠住了,在这逼仄的空间中,药奴没法一拥而上,这倒是给白芷的逃跑创造了有利的条件。 十七沉寂了许久,再次开口,“姐姐,我想过了,你还是得听我的。” “不行的,你是小孩子,大人怎么能听小孩子的……” “王爷说我长大了!”十七的声音里夹杂着几分倔强。 “姐姐你说过,打理王府是你的工作,守护你的安全是我的工作。现在生死攸关,你必须得听我的!” “可你……”白芷一时被这个小孩子的道理给噎得说不出话。 “姐姐,我是死士啊!不能为你而死,我算什么死士?!”十七咬着牙,恶狠狠的道! 白芷:“可你……” 十七打断白芷,“说了誓死追随,那便是誓死追随!王爷是天底下待我最好的人,可我要是事情做得不好,他也会骂我的!” “姐姐待你不好吗?不要听王爷的啊!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我们一起想办法逃出去!”白芷有些崩溃。 “姐姐只能排第二……”十七笑笑。 白芷真是哇地一声哭出来了,“你这个没良心的,我怎么能只排第二呢?你怎么能这么不听话……” “姐姐,一会儿我们冲过谷口,你就把衣衫脱下来!”十七坚决地吩咐道。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们要一起逃……” “姐姐!” “十七你不要抛下姐姐,姐姐一个人很害怕的……” “姐姐别怕!” 白芷的声音里满是绝望,而十七的声音里却是少年的昂扬,这种活力像是烈日之炎,照得白芷只想躲进幽暗阴霾的泥土里,简直无地自容。 “姐姐!现在就开始脱!我听到流水声了,外面有河流,你可以跳进水里,藉着水流逃离此地!如果你不会游泳,就鑽进树林里,我会为你引开追兵……” 白芷犹豫不决,十七却握紧了白芷的手,他回过头,笑着对白芷道:“真不知道姐姐犹豫什么,姐姐奇怪得不像是这个世界的人!但是我们这个地方,有我们这个地方的规矩!死士最好的归宿呢,就是为主而死!” 十七这话像是一根飞速下坠的针,落入白芷的心湖,直扎进了白芷心中最隐秘的地方。 痒痒的,不算痛,却是能意识到这根针的存在。 她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可具体意识到了什么,在她脑中是个朦胧的存在。 她来不及多想,缓缓伸手,开始解身上的衣服。 “十七,如果可以,十七你一定要活着回来,答应姐姐好不好?”白芷道。 第306章 十七闻言,沉默了。 “听话,姐姐给你留着荔枝,还给你做珍珠奶茶,你想吃什么,姐姐都给你留着……” 珍珠奶茶…… 十七眼眶一热,牵着白芷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 “等你这次回来,就做我弟弟,咱不做什么死士了,好不好?” 好不好呢? 好不好呢? 滚烫的热泪从十七的眼角滑落,他以为他这辈子会为了王爷义不容辞的赴死,死时还能骄傲的仰天长啸,如同英雄一般。 此刻,他竟然有些想喝珍珠奶茶。 原来,他是贪生的。 他抿了抿嘴,在下一刻做出了一个绝不后悔的决定。 他道:“好啊!” 十七回头,正对上白芷又哭又笑的脸,他觉得很亲切。 “姐姐,现在你排第一了!”十七笑容明朗,坚定地对白芷道。 他十七打心底是贪生的,但是并不怕死。 他决定抱着生的期望,为这个凭空冒出来的姐姐,战斗到死。 第240章 逃出生天 二人一鼓作气,冲出了峡谷。 霎时间,山风袭来,一片开阔,连阳光都变得有些刺眼。 十七带着白芷来到河边,试了试深浅,“姐姐,水流不急,深度也不算太深。你潜下去后,不用费力,便可以顺着水流逃走,大概天黑之时,你就可以起来,掩入树林……” 十七该交代的话还没交代完,就有几人追上来了,是行动滞后的药奴。 十七几下解决掉这一批,一把抢过白芷的花衣裳,披在身上,特地留了一会儿,等到下一批人冲出来的时候,他开始向另一个方向逃跑。 与此同时,又有几个药奴跟了出来,他们看到水中沉沉浮浮的白芷,选择朝白芷这个方向追。 水流较缓,几个药奴追了上来,白芷游动的速度没有快过岸边的人,被几人揪了上来。 好在此处已经拐了个弯,刚好有一个视觉死角,后面的药奴追出来,就看到十七留下的一路尸体,于是顺着十七的方向追去,没人想到河里还有一人。 白芷没办法,捡起路上的石子,准备与面前的五个药奴决一死战。 肖扬说过,药奴分好几种,有像他那样血液里带毒的,有不知痛觉的,一般这几种药奴的特性不会共同拥有。也就是说,这些人的血液里面没有毒,可以随意伤他们。 几个药奴朝白芷扑过去,想要抓住她,白芷蹲下身子朝旁边一滚,这两个药奴竟然头碰头撞到了一起。 剩下的药奴也朝白芷扑了过去,白芷又试着像刚才那样闪躲。 果不其然,他们又撞在了一起。 如此试了好多次,白芷摸到了规律。 行动迟缓是他们的缺陷,但与此同时,还有另一个缺陷,就是眼珠子的上下移动,远比左右移动要慢上许多。 也就是说,他们难以捕捉到快速纵向移动的物体,再加上,本身的行动迟缓,很容易找到他们的弱点。 白芷利用这一条,将他们撞倒在地,然后逐个引开,利用疯狂的奔跑,提高他们的速度,然后突然向左右撤去,药奴躲闪不及,直直的撞到树上,被反弹出好几米远。 那场面简直是皮开肉绽,血溅三尺。若是这样还没死,白芷会用石头再补上,或是弄瞎他们的眼,或是直接杀了他们。 场面不可谓不血腥。 就这样,五名药奴失去了战斗力。白芷纵身一跃,跃进了河里,然后回忆起卓翎教她的游泳技术,拼命的顺着水流游去。 就这样拼命的游,拼命的游,游到天黑,才爬上了岸。 白芷早已是精疲力尽,肚子咕咕叫起来。 身上的馕饼早已被泡软,尽管难以下咽,白芷还是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抬头看了看两边的山势,山势渐缓,逐渐趋向平原地带,已经出了涧潮谷。 是久违的风啊! 白芷心有一丝松懈之时,忽的感受到地面震动。 是无数骏马奔驰的声音! 他们追过来了! 白芷心中大呼不好,河在平缓地带变成了浅浅的小溪,没有办法再隐匿于河水之中逃走了。 周围茂密的树林也变成了矮小的灌木,然后变成了青草。 若是对方人多,简直是无处藏匿。 白芷慌了神,脑子一片空白,腹部又开始疼痛了。 几经波折,兜兜转转,牺牲了那么多人,还是逃不出他们的手掌吗? 她踉跄着奔逃,即使奔逃的速度,像是走路一样慢。 今夜月半,月光皎洁,星河灿烂。 莫名想起老师那夜,守着一株兰花不愿走的样子。 她还告诉卓云野,芬芳在怀里,月光无处不在,要死也要死在路上。 现在听起来,真的很好笑! 这般艰难,逃了一重还有一重,何时是个头啊! 若此刻有一株兰花,她也想选择此处作为她的埋骨之地。 白芷踉踉跄跄,跌跌撞撞的走着。 蓦地,一阵芬芳飘来,是兰花的香味。 白芷像是久渴之人寻到了甘露,双脚压根不受控制的,就追寻了去。 好香啊,好香…… 是空谷幽兰的芬芳。 白芷低头看去,竟然大片大片兰花,在晚风中摇摆着枝叶。 第307章 像是在对白芷发出邀请。 白芷无助地笑出了声,“老天啊,老天!你也要我死在这里吗?” 腹部传来一阵绞痛,白芷力不支地倒在了地上,惊起一阵花瓣飞扬。 一时间,被芳香包围的白芷,像是被幸福紧紧裹住,她觉得自己好像要解脱了,再也不用受这般苦了。 她闭上了双眼,展开双臂。 感受着逐渐加强的大地震颤,她选择坦然接受。 忽的,好像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白芷勐的睁开眼,便是满天星河。 璀璨耀眼的星星拼拼凑凑,像是拼成了一张人脸。 这脸看着像是老师,他张了口,“丫头啊,每一步都是一个崭新的世界……” 看着又像是十七,他朝自己憨憨傻傻地笑着,“姐姐,我想喝珍珠奶茶……” 白芷觉得自己花了眼,她揉了揉眼睛,眼眶变得湿润,可那晶莹的眼泪,却是让这夜空,看起来五彩斑斓,像是镀上了一层迷幻的轻纱。 一时间,白芷觉得自己看到了好多人…… “我们等孟瑛匡扶这梦家的江山……” “是啊!苦难之时,心头还得装点东西,才有劲儿活下去。” “我就想活着,活到老死,活到长命百岁,说不定就能看到大辰,重回盛世的那一日!” “麻辣兔头有你说的那样好吃吗……” “我肖扬可以发誓,以后就算你不是王妃,只要你需要我,我就会在你身边!” “她不是什么王妃,此女唤作白莲花,是我在黑风寨娶的妻……” “照我一辈子,可好?” “好。”白芷莫名从喉间挤出一个字。 然后她鬼使神差的站起了身,继续向前奔去,也不知奔了多久,白芷忽的停下了脚步。 只见到波光粼粼的小溪旁,有一浅滩,浅滩上尽是白白的鹅卵石,鹅卵石在月光下反着光,显得格外的亮堂。 而那河边,站着一匹低头喝水的马儿。 头顶祥云,身披闪电,浑身雪白。 那飘逸的毛发,漂亮得像是天上来的仙兽,一时之间如梦似幻。 白马白鹤。 白芷激动地捂住嘴,原地蹦了两下,久久发不出声音。 她想起了孟瑛教她的口哨,他说那是他与白鹤之间的暗号。 白芷吹出一串高低急促的口哨,清亮极了。 那白马果不其然地抬了头,望向白芷的方向,然后扬起马蹄,向白芷奔来。 那优雅的姿态,美的像是假的一般。 直到白鹤高大的身形,立在了白芷面前,白芷才有了几分真实感。 白芷伸出手,轻轻触碰到了白鹤的皮肤,温热的,光滑的。 白鹤嘶鸣一声,然后温顺的跪下了四肢,静静的等待着。 白芷不可置信地试探着爬了上去,整个过程白鹤温顺得不像一匹马儿。 直到白芷坐稳后,白鹤才优雅地起身。 它仰天长鸣一声,然后高扬马蹄,一跃而起。 白鹤疾驰在这月光下,风驰电掣,像是一道银白的光,画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 美不胜收! 等白芷再回头时,后面来追她的大部队,已经如尘埃般大小,逐渐消失不见。 第241章 你怎么才来 沿着那碎片地图上用血标出的路一直走,白芷在马背上疾驰了两日,熬过两次毒发,在奄奄一息之时,终是到达了卓云野所说的沧州大营。 还真能直通! 白芷不禁心生寒意。 沧州大营早在辰国开国时,就由卓家世代据守,距离辰京极近,此处的屯兵,相当于扼住了辰京的咽喉。这也是掣肘景德帝与孟瑛的重要原因。 有了这条路径,若是有朝一日,南蛮挥军直上,那便是一路无阻,辰京定危在旦夕! 沧州大营戒备森严,自然是刚入了地界,白芷就被抓住了,带到了守将面前。 白芷虚弱得说不出话,她虚睁着眼,看着面前高高在上凝视着她的一众人等,皆觉得陌生又恐惧。 “这是从哪个方向来的?”为首之人蹲在晕倒的白芷身边,慎重地问。 从年纪与地位推断,此人定是卓遥的叔父卓云明。 “从南边来!弗口抓到的!”士兵回答道。 卓云明闻言,微微皱眉,“喂!你是怎么穿过三川岭过来的?” 白芷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一副虚弱到不能开口的样子。 她其实能发声,但她现在不敢回答,她是从卫照那逃出来的,不然她还是有可能被扣住。 卓云明长叹一口气,沉着道:“答不了?答不了就杀了吧!” “诶,爹!可别啊!瞧着细皮嫩肉的,还挺好看!”一旁的年轻将领一副调笑模样。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万一她是从卫照那儿逃出来的,可不能让人知道了这条路线!”卓云明向来谨慎,自然也不会轻易放过白芷。 年轻将领遗憾的哦了一声,一脸无趣地道:“那行吧!那爹你准我两日假,我想去沧州城玩一玩,这军营我真的待不住啊!” 白芷听这人说话,根据脑海中的八卦记忆,很快就明白了,他就是卓云明的三子卓风,妾室所出。据说卓风的母亲是青楼女子,当年与卓云明一夜风流,就怀上了卓风,为了嫁进卓家,无所不用其极,甚至还害卓云明的正室流产。 第308章 但据说在卓风十来岁时,这妾室就在卓云明的后宅哀怨至死,让卓风受到了不小的刺激。而后卓风也是在正室的打压下成长,打从心底恨着那些瞧不起他的人。 卓云明冷哼一声,“呵,你要去干什么我还能不知?晓云有了身孕,若是让她知晓,定会气坏了身子!别去了!” 卓风无奈哦了一声。 听起来,卓云明对他这儿子还挺好。 卓云明挥挥手,示意手下的人把白芷拖出去。 白芷已经想好了对策,于是虚弱地喊了一声,“叔父……饶命……” 卓云明一听这叔父二字,瞬间不澹定了,紧紧蹙着眉毛,他又蹲下身,用极有威压的声音问白芷,“你刚才……喊我什么?” 卓风也听到了,惊讶的凑了过来。 “叔父……”白芷又补一句,卓云明的谨慎是出了名的,白芷笃定,他一定会继续问下去。 卓云明眉头拧的越发的紧,“为何这般喊我?想活命也莫要装神弄鬼!” 白芷微微张口,从嘴里吐出两个字,“卓遥……” 卓风一脸不可置信,然后表情变得玩味,“爹,她竟然喊你叔父,莫不是卓遥的相好!” 卓云明捋了捋鬍须,道:“可不要胡说……” 正说着,就看见白芷从脖颈之间掏出了卓遥送的那一枚鹰形玉佩。 卓云明震惊地睁大了双眼,“那小子!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会在你手上!” “也不对啊!也没听说卓遥有什么相好的呀!你倒是说说你是哪家姑娘?怎么会和卓遥扯上关系!”卓风一本正经又兴致勃勃。 “小女子……是青楼女子……跟了飞骑将军好多年了……本以为将军他定会娶我进门……” 白芷说着说着,挤出了两滴眼泪,“但是上个月,他却告诉我,太后要为他赐婚,他要和我断了往来。我一时气急,就赎了身,想回南边老家散散心,可路上却遇了劫匪,我趁劫匪不设防,抢了劫匪的马逃跑了,没有目的就跑到了此处……” 白芷伸手抓住卓云明的胳膊,“叔父……喊您叔父是迫不得已……但求您饶我一命!我死了不要紧,可我肚子里面还有他的孩子啊!” 卓云明脸上的表情不可谓不精彩,他皱着眉,挠挠头,“啊?还有孩子?” 怀了孕的青楼女子,这一个点正好刺激到了卓风心里最隐秘的地方,他怒极了,破口大骂,“狗日的卓遥!没想到他竟然是这种人!姑娘你别怕啊!你叫什么名字?” 白芷哭兮兮地道:“小女子叫莲花……” 卓云明沉默了,一个青楼女子不算什么大事儿,但是有孩子那又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他虽然也怀疑过白芷是胡编乱造,但是卓遥的玉佩在她手里,就是铁铮铮的事实,不管是不是他都得小心又谨慎的应对。 卓遥是他的亲侄子,又是镇南王府的世子,他也是倚仗着大哥卓云君的赫赫战功,才有瞭如今的地位,所以面前这个女子,他并不能怠慢。 “行,你先歇着,我这就送信给卓遥。”卓云明道。 果然,卓云明将她好吃好喝地招待着,还请来军医为她诊治。 白芷虽然也有一丝被拆穿的恐惧,但想了想,又觉得无所谓,大不了就说路途颠簸,给颠没了。 军医为白芷搭脉,脸色变了又变,变了又变,“姑娘这脉象,啧,这……” 卓风在一旁问道:“孩子怎么样啊?” “这……这脉象太乱了,感觉不出有没有孕。下官还是第一次见这种脉象,像是病入骨髓……姑娘可能是受了惊吓,好好歇息后,下官再来诊一诊……” 后面的话白芷都没听清,她只记得一个病入骨髓。目前尚不知月君的毒药,她究竟还能撑多少次,这种未知的恐惧,逐渐在白芷心头蔓延开来。 她会死吗? 不过她实在是太疲惫了,沉沉地睡了一整夜,直到睡到第二日的黄昏才睁眼。 睁开朦胧的眼,就看见了一张如刀刻般的俊脸,深邃的眉眼,高挺的鼻樑,连唇角勾起的弧度,都倔强得恰到好处。 白芷以前从未想过,她竟然会看得挪不开眼。 面前的男人嘴唇张了张,“莲花……” 这声音! 像是凛冽寒冬里,那蓬松雪白的大棉絮,一下子将衣不蔽体的白芷,包裹得踏踏实实,没有一丝缝隙。 好舒心,好温暖。 白芷抑制不住的从床上弹了起来,一头扎进了卓遥的怀里。 撕心裂肺的哭了起来。 “你怎么才来……”白芷捶打着卓遥的胸膛,“你怎么才来啊?” 第242章 勐男落泪 卓遥被太后强留在辰京,还被逼着相亲。 一肚子火不说,心里又挂念着失踪已久的白芷,那脾气是一日比一日暴躁,整个镇南王府的人,皆是人心惶惶。 焦躁之时却忽然收到飞鸽传书,说是沧州有一名名为莲花的青楼女子,还怀了他的孩子。 卓遥差点破口大骂,什么青楼女子也敢来沾边! 可他又下意识地默念起了这个名字,莲花,莲花…… 白莲花! 卓遥当即整装备马,却被太后身边的蓝公公给拦下了,“世子殿下,您这是要去哪儿?太后在宫中等着你呢!” 第309章 卓遥脸色瞬间就垮了下来,阴沉得可怕,“蓝公公!我倒想问问太后是想做什么?想软禁我?” 蓝公公没想到卓遥会公然反抗,竟有一丝慌乱,“呃,世子殿下莫要曲解的太后的意思,太后是好心为您择一门良缘……” “蓝公公,还真是有劳太后了!”卓翎和卓泓从卓遥身后走上前来,打断了兰公公的话。 “只是家母虽死的早,父亲却是在的,不管择哪一门亲事,父亲什么都不知这也是不妥的,不如等我身子好的利索了,再进宫去陪太后商量,拟出名单,给父亲过目后,我们再来谈婚事可好?”卓翎态度并不嚣张,但语气里却是带着几分不容置疑。 蓝公公被呛得说不出话,在原地不知所措。 “蓝公公请回!”卓遥补了一句。 不管是卓翎还是卓遥,都把不可一世写在了脸上,蓝公公只好垂头丧气的走了。 卓翎和卓泓送了卓遥几步路,卓遥有些担心的回头看着卓翎,“卓翎,太后会不会难为你……” 卓翎澹澹一笑,“会是会的,这些年她没少明里暗里的为难我,不过姐姐我也不是吃素的。” 卓遥整理着马缰,表情柔和了下来,“那就好。” “快出发吧!无论如何得把她平安带回来。”卓翎神情中带着不可小觑的坚定,让卓遥微微有些讶异。 卓泓看着二人完全不把他当回事的样子,急得跳脚,“快走啦!哥!还有我呢!有我在能有什么事儿啊!走走走!” 于是卓遥在卓泓的催促下,快马加鞭,向沧州而去。 他一路上除了小解,没有休息过一刻,连吃饭喝水都是在马背上度过的。 终于在次日傍晚,抵达了沧州大营。 一路上,他越想越觉得欣喜,他觉得那一定就是白莲花。 还莫名多了个孩子,倒是有趣。 甚至于,他掀开营帐的那一刻,指尖都有些颤抖。 他掀开营帐,远远的就看到床上躺着的人,苍白的脸,娇小的身躯,紧紧的裹在被子里。 卓遥有些想冲过去,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却看到她睡梦中不安的皱起了眉头,一时间有些不忍,于是他便坐在床边等着,等白芷醒来。 刚坐下,屁股还没坐热,白芷就醒了,她睁开眼,定定地看着卓遥。 卓遥正对上她黝黑的眸子,他以前总觉得她眼睛极亮,笑起来眉眼弯弯,他很喜欢。 不过他从来没有光明正大的与她对视,只敢偷偷地瞧,或是不经意的一瞥。 可是此刻,他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他看见了她眼底奔腾又翻涌的情绪,那般汹涌,是卓遥从未触及过的丰富。 卓遥就像是失足跌进了她的眼眸,一汪秋水缠住了他的四肢,狠狠让他沉溺。 卓遥一时激动得有些说不出话,半晌,他才开口,“莲花……” 让卓遥没想到的是,下一刻,白芷竟然扑进了他的怀里。 还没来得及欣喜,却得到了她撕心裂肺的控诉,“你怎么才来……你怎么才来啊!” 卓遥呼吸一窒,心口蓦地一阵绞痛,所有的话都梗在喉间,堵得卓遥呼吸都凝滞了。 他无所适从,只遵从本能,抬起胳膊,将白芷圈进怀里。 白芷的哭泣并没有停止,卓遥甚至能感受到环在他腰间的手臂,越收越紧。 卓遥也渐渐以相同的力道回拥着她。 白芷浑身都在颤抖,她哇哇地哭了起来,哭得像个孩子一样。 她也不知道是高兴还是难受,只觉得眼前的人是一望无际的海,面上唯一的浮木。 什么敌人,立场,权力,甚至于是爱情,在求生的意识前,都如风中尘埃,一点也立不住。 “卓遥……呜……卓遥……啊……”白芷哭着,一遍遍喊着卓遥的名字。 这声音喊得卓遥心碎,他应答着,“我在……我在……” “你哪儿也别去……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好不好……” 这般卑微的索求,令卓遥怔愣。 他清楚的记得,她以前,能够很清醒地对他说,“我们立场不同”这样的话。 他也还记得,她以前,宁愿忍受一整夜的毒药折磨,也没有对柳生说出他的身份。 卓遥不知道白芷到底经历了什么,才能对他说出这样的话。 他听完只觉得一阵阵的窒息,能让她崩溃成如此的模样,那又该是多么残忍的折磨。 他想不出,一点也想不出。 一想到这里,卓遥瞬间红了眼,一口气堵在胸口,让他牙关都在打颤。 他气得身子都颤抖了起来,他用了很大的力气,去压抑住自己即将外洩的暴怒,却是在不知不觉间,双臂收紧。 嘴里还喃喃着,“对不起……对不起……” 这让白芷有些喘不过气。窒息的感受,让白芷清醒过来,她觉得这样下去可能会被他勒死。 白芷开始挣扎,勐烈的捶打着卓遥的胸膛,她大喘着气,“卓遥……卓遥……你轻一点……” 卓遥失了神,他将下巴靠在白芷的肩上,自顾自的抱歉:“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对不起……” 耳畔的呢喃,让白芷愈发的清醒,她不能再如此失控了。 她伸手抚上了卓遥的脸颊,“卓遥……我没事了……你快把我勒死了……” 第310章 卓遥像是听不见一般,白芷急了,一把揪住卓遥的耳朵,“你再不放手,我真的会死!” 卓遥被歪歪地提熘着耳朵,勐地回神,他愣愣的望着白芷,鼻头一阵发酸,然后两行热泪就顺着眼角滚了下来。 “白莲花,对不起……” 第243章 不变的回答 这两滴眼泪把白芷给看愣了,她一下就不委屈了。 原来缓解难受的奥义,就是看别人比自己更难受啊! 白芷破涕为笑,还呵呵笑出了声,“受苦受难的是我,你哭什么?” 卓遥这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仓惶转过头去,“我没有……” 这句“我没有”连声调都变了。 瞧着卓遥这般模样,倒是让白芷心情变得舒畅。 仿佛这些日子所经历的,那些冰寒刺骨的恐怖记忆,正在被渐渐融化。 白芷拽了拽卓遥的衣襟,讪讪道:“我们……先离开这个地方好不好?” 待在这个地方,让白芷有一种还会被抓回去的感觉,让她实在没什么安全感。 卓遥嗯了一声,连忙用袖子擦了擦脸,确认没有什么眼泪鼻涕了,才转过头去,二话不说,将白芷打横抱了起来,径直走出了帐外。 突然被抱了起来,脚不着地的感觉让白芷有些惊慌,她挣扎着要下来,卓遥并不理会,反而将她更紧的箍在怀里。 “我能走,放我下来!”白芷挣扎道。 “不行,不是有了身子?”卓遥忽的这样来一句,堵得白芷哑口无言。 卓遥抱着白芷走出营帐,外面看热闹的人一鬨而散,卓风笑脸迎了上来,“世子爷,你说说你这事儿闹得,可不能负了人家姑娘啊!” 卓遥微微勾起嘴角,笃定答道,“那是当然!” 白芷臊得头都不敢抬。 卓遥径直走到了卓云明面前,“此次多谢叔父相助,卓遥这就告辞!” 卓云明点点头,然后拍了拍卓遥的肩膀,道:“三日后大明山秋猎,可要夺魁啊!” 卓遥礼貌一笑,然后拜别卓云明。 士兵牵来了卓遥的马,白芷才勐然想起,“我的马呢?” 卓遥一愣,“什么马?一匹马而已,丢了就丢了……” “不行!不能丢!是一匹白马!你帮我找找,头上有祥云纹样,身子上有闪电的纹样,很漂亮的马!” 卓遥听这描述有些耳熟,难道是白鹤? 他蓦地想起儿时,孟瑛总是说他的白鹤有多了不起。 他那时就羡慕的紧,想骑一骑这个白鹤,可白鹤认主,并不愿意让他骑,可把他给愁坏了。 那时孟瑛还拍了拍他的头,笑得爽朗张扬,“白鹤嫌你太矮了,才不让你骑的!你呀,回家听你姐姐的话,可不能再挑食了,不然长不高!” 说罢,就纵身跃上了马背,他朗声笑道:“阿遥,要听话!走了!” 然后绝尘而去。 卓遥现在都记得那个背影,那意气风发,神采飞扬,不可一世的模样,真可谓是,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还有那个在身后,默默注视着他,一脸艳羡,满心憧憬的自己。 “卓遥?卓遥?怎么了?” 白芷的声音,唤回了卓遥的神思,他微微松了一口气,“我们去找马。” 二人很轻松的找到了那仙气飘飘的马,到骑马的时候,白芷却怔住了。 “不是,卓遥!你不是有马吗?干嘛非得跟我同骑一匹?”白芷简直有些无语,她刚坐上马背,卓遥二话不说就翻了上来,坐在了她身后。 卓遥心里却是一下子爽了,他不理会白芷的驱赶,轻笑出声,“呵,坐稳了!” 下一瞬,卓遥调转马头,两腿一夹,大喝一声,马儿便开始扬蹄飞奔。 一路惊起如烟的尘土,吓得白芷惊叫起来,“啊啊啊!救命啊!太快了!” “这才是它该有的速度!”卓遥体会着这超凡的速度,别提有多快乐了。 白芷散乱的秀发迎风飞舞,重重的抽在了卓遥的脸上,却是让卓遥心痒痒。 身下的马是他最想要的马,怀中是他最想要的人,他简直畅快得想哭! 马儿纵身跃进了绚丽晚霞,踩着余晖,奔驰在天与地的交界。 耳旁的风呼啸而过,卓遥扬起唇角与眉眼,加快了速度,他侧头,对着那想抓住他的风,留下了一副嘲弄的嘴脸。 风捉不住我,此刻,便是人间快意! “白莲花!”卓遥对着天空呼喊。 白芷被风灌得不行,她努力让自己睁开眼,听到卓遥那么大声喊她,她嫌弃地应了一句,“干嘛?” “我喜欢你!” “……” 这句话卓遥没有高喊,而是俯身低头,在白芷耳畔,轻轻吐出这四个字。 卓遥唇边滚烫,气息滚烫,情意滚烫,连“我喜欢你”这个字,都烫得惊人。 烫得白芷的耳朵像是要烧掉,她唰的一下红了脸,手足无措,一颗心咚咚的跳跃,完全无处安放。 “我是有夫之……” “你不准开口!”卓遥捂住了白芷的嘴,“不捅我心窝子你难受是不是?” “你有病!”白芷试图掰开卓遥的手,那双卓遥的手却像是被焊住了一样,纹丝不动。 “我听不清,随你说!哈哈哈哈!”卓遥豪迈的大笑出声,那样子看起来比捡了钱还开心。 第311章 白芷气不过,一口咬上了卓遥的手,咬得卓遥微微皱眉,却不松手。 他反倒笑得更大声了,“你继续,我要是喊一句疼,我就是不是卓遥!” 白芷看他得意的模样,气不过,咬得力气更大了。不过卓遥依旧无动于衷,一脸得意的望着白芷。 到底是白芷心软了,怕真把他的手指给咬断,于是转换了目标,一个胳膊肘就朝卓遥的腹部撞去。 卓遥正得意着,就被白芷撞得猝不及防,他松开了白芷的嘴,用手环过了白芷的腰,抓住了白芷正要作祟的胳膊。 白芷哪能乖乖就范,挣扎了起来,两个人在马背上扭打作一团。 “我警告你,卓遥,你现在是在占我便宜!快放手,不然我让王爷治你的罪!”白芷咬牙切齿的道。 “随你!死我都不怕!我会怕孟瑛?”卓遥的表情十分欠打。 “你你你,你简直目无王法!目无礼法!目无尊长!我要告诉你姐姐!” 卓遥笑出了声,“好啊!你看她是帮你还是帮我!” “废话!肯定是帮我!”白芷笃定道。 “白莲花,你什么时候与卓翎这般好了?”卓遥忽然温和了下来,好奇问道。 “呵,不告诉你!这是我和她的秘密!”白芷张牙舞爪的回答他。 蓦地,卓遥的眉眼柔和了下来。 他眼中染上了落日前最后一点余晖,清澈又温柔,他喉结滚动,声音变得低哑缱绻,“既然如此,那你就离开孟瑛,嫁给我,与我们做一家人……” ……不要再跟着孟瑛受苦了。 白芷突然也静了下来,她坐正了身子,缓缓低下了头,“你明明知道我是什么回答,为什么还要问?” 卓遥心头一沉,眼里的光,随着那日落,瞬间被夜色吞没,“我以为,你会改变……” 白芷仰起了头,“我不会。” 第244章 心碎成玻璃渣 随后的路,二人变得沉默。 卓遥带白芷来到沧州城郊一处院落,此处院落庄严肃静,乾净利落,却又不算简单。 院中冷清,只有寥寥几人。 “这是哪里?”白芷问道。 “我家。”卓遥简短利落的回答。 白芷真想对他翻个白眼,“行吧,到处有房了不起。” 卓遥并不搭理白芷的吐槽,反倒是直接切入主题,“想吃些什么?” “什么都想吃,美酒佳肴我全都要!统统上上来!”白芷在逃亡路上饿的时候,就老想这一口了,恨不得享受尽世间荣华。 “美人歌舞要不要?”卓遥打趣道。 “要要要!有帅哥的话,就更好了!”白芷开玩笑地道。 卓遥嘴角抽抽,“想得美!” 卓遥安排下去没多一会儿,美酒佳肴就一个接一个买了回来。 看得白芷口水直流。 她迫不及待吃了起来,这味道,简直美好得她想哭。 一边吃一边还嘀咕,“卓遥,快尝尝这个,这个好吃……” 卓遥简直哭笑不得。 他乖乖的用碗承接着她夹过来的每一样菜,每一口他都认真地吃着。 白芷对劫后余生的美味,简直是爱到极致,一顿饭吃得是眉开眼笑。 笑意浸染了整个房间,让这不常住人的偌大宅邸,染上了几分家的味道。 深秋近冬,屋里没有炭火,却是暖意融融。 白芷吃撑了,揉了揉肚子,心满意足。只是她望着这还剩一大桌子的菜,莫名觉得浪费。 她气鼓鼓道:“真是眼睛大,肚皮小!点这么多,吃得完吗?” “你这是骂你自己?”卓遥附和着她。 “是啊!不过也不完全是,我还骂你!你怎么不阻止我呢?你怎么不帮我吃掉一些?这多浪费!” 卓遥暗骂,简直不讲理! 嘴上却是说出了另一句话,“不碍事,你喜欢吃就好……” “别动。” 白芷忽的出声,欺身上来,伸手捋了捋卓遥耳边的一缕头发,温热的指尖穿过发丝,轻擦到了卓遥冰冷的耳廓。 指尖蜻蜓点水的浅浅一触,卓遥蓦地一阵激灵,连呼吸都忘了。 “怎的还有蜘蛛网?”白芷将那蛛网捻在指尖,捻了好几次,蛛网才从白芷指尖脱落。 原来是蛛网,卓遥这才放心呼了一口气,然后继续拿起筷子,沉默不语地往嘴里塞着菜。 可食物堵住了卓遥的嘴,却怎么也按捺不住那颗悸动的心。 他侧眸偷瞥着白芷,白芷正摊在椅子上伸展着身子,放空思绪,这种悠闲的姿态,是他从未见过的。 像是某个午后,懒懒晒太阳的狸奴,沐浴着阳光,翻转身子,弓着身子慢吞吞地伸着懒腰。 光是这样一想,卓遥就莫名能联想到,她早上起床的样子,夜里蜷在他怀里的样子,依偎在他肩侧,用脑袋磨蹭着他的样子…… 越是去想,就越觉得酸涩…… 卓遥失落地移开目光,自顾自地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你怎么一个人喝?不给我倒!”白芷忽的坐直了身子,恼怒道。 卓遥不悦,“你不能喝!”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白芷不服,“凭什么你能喝,我不能喝?” “你是女的。”卓遥又喝一杯。 第312章 白芷此刻的表情极其丰富,“女的就不能喝啊?你真是!气死我!” “你不是有身子吗?”卓遥自嘲地笑着。 “我……”白芷突然有些想说髒话,但是忍住了。 她气怒地别过了头,一肚子气,随后又冷静了下来。 白芷叹了口气,“卓遥,我为我利用你的事,跟你道歉。” 卓遥:“……” “我知道,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每次我都利用你,藉着你的势,保全自己。我欠你很多,我可以应你几件事,只要不违背自己的良心……” “我不在乎你利用我!我更不需要你的回报!”卓遥蓦地将筷子往桌上一砸,整桌子的菜都被弹得砰砰一声响。 “可……可就不能有一次是真的吗?”卓遥无力地撑着额头,手臂挡住了脸,他并不想让白芷看到自己扭曲的面容。 白芷语塞,沉沉地垂下了头。 屋里一时之间,沉寂的只有二人的重重呼吸声。 果然,世间最难还的,还是人情债。 白芷渐渐从那场虚幻的逃亡回到了现实,她原本以为,只要回来了,就能得到解救。 却是忽略了,这世间也并非处处都是她的容身之所。 她想孟瑛了,想得紧。 一想到他,眼泪就止不住地涌了出来,泪水朦胧了她的眼,她连自己衣服上的花纹都看不见了,只能看见眼泪一滴一滴地将衣衫晕湿。 忍了好久,直到鼻涕要流出来了,她才勐地吸一口气。 卓遥这才注意到她哭了,一时慌了神,“你你你……你别哭啊……” “我错了,我不该说你,你别哭好不好?”卓遥忙蹲在她腿边安慰。 白芷蒙住了自己的脸,闷闷地发出声音,“我想泡个澡……好好睡一觉……我想回辰京……” 卓遥赶紧答应,“好好好,泡澡,睡觉,回辰京,都依你……” 为数不多的下人一通忙活,给白芷置办得妥妥帖帖。 白芷躺在氤氲的热水里,身子是舒爽了,只是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但她不爱虐待自己,这香氛的热水浴,绝不能浪费了,这柔软舒适的大床也绝不能辜负。 她洗完澡,换上绸缎般丝滑的亵衣,点上香炉,将脸埋在被子里,贪婪地感受着这一切。 欠了人债,即使难还,也还是得还。 一定过得去的,没什么过不去。明日睡醒,再咬着牙还债便是了。 就这样白芷心安理得地睡了过去。 卓遥在白芷房间外坐了许久,灯火熄灭后,他等到白芷的呼吸平缓后,才离开。 他没有去睡觉,而是抱了两坛酒,爬上房顶,对月独酌。 白芷本以为她会一觉睡到大天亮,然后用最好的心情,飞奔回辰京。 可她忘记了那一颗埋在她身体里面的不定时炸弹,终是有爆炸的时刻。 三更夜半。 白芷被噩梦惊醒。 醒来已是满头大汗,那熟悉的痛感已经遍布全身。 怎么办?怎么办? 白芷滚下了床,咚咚两声,把自己摔得一声哀嚎。 她使尽全身的力气爬起来,踉跄着闯出了门。 这院子平时没人住,所以没有人守夜,院子黑得不得了。 白芷光着脚,踏在满是露水的地上,却是感觉不到一丝冰凉,只有身体里那火辣辣的疼痛在疯狂叫嚣。 夜黑得静谧又可怕,白芷不知该如何是好,哭着,奔跑着,在这黑夜里,不断摸索着能救她的人。 “卓遥……卓遥……你在哪……” 兜兜转转,白芷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在原地打圈,总之她迷失了方向。 她再也忍受不了身体里的疼痛,滚到地上撕心裂肺的叫喊了起来。 卓遥正打算闭眼小憩,就听到这鬼哭狼嚎的声音。 轻点脚尖就赶了过去,还没见到人,就听见萧索秋风中传来的声音。 “卓遥……你救救我……救救我……” “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卓遥的心,咔嚓一声,碎成了玻璃渣子。 第245章 良心谴责 卓遥不知白芷究竟是怎么了,他几乎是颤抖着把白芷抱进了房间。 “你……这是……怎么了?”卓遥颤抖着问白芷。 白芷紧紧攥着被褥,冷汗直冒,“毒……” “中毒?什么毒?怎么解?”卓遥慌忙问道。 “解不了……大夫……大夫……救救我……”白芷有些神志不清,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已经让人去找大夫了,全城最好的大夫……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才能让你不那么疼?” 卓遥看着在床上痛苦到扭曲的人,慌张的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放,一颗心像是被紧紧缠绕,那窒息得绞痛,一阵痛过一阵。 这让卓遥方寸大乱。 “刀……”从白芷口中突然溢出这么一个字。 “刀?”卓遥一愣,他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却是没有任何犹豫地就递上了随身的匕首。 白芷一把抢过匕首,勐地就朝自己手臂上割去。 卓遥大惊失色,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大呼出声,“你干什么!疯了吗?” 是疯了。 白芷甚至觉得割手臂不过瘾,想来割大腿会更痛一些。 第313章 可惜她双手已经被卓遥死死钳住,动弹不得,她眼泪落得梨花带雨,声音柔弱无助,“我求求你……我好痛啊……” 卓遥这才看到她手臂上,全是深深浅浅的疤痕,或是已经结痂,或是还在渗血,还有些伤口变得红肿外翻。 卓遥觉得自己快哭了,他不敢想象,她这些日子究竟经历了什么。 他一把将白芷搂入怀里,紧紧抱住她,“别……别伤害自己……大夫马上就来了……” 然而,大夫来了也没用。 一众半夜被人从床上叫起来的大夫,守在床边直直摇头。 “从未见过这种脉象,这位公子,我们也是束手无策啊!”一位大夫摆手道。 “是啊,不如尝试扎神庭与百位穴……” “那可不行啊,刘大夫!你考虑过这样做的风险吗?” “是呀,这样做风险很大,稍有不慎就会一命呜呼!” “那你们说说如何诊治?” …… 场面变得溷乱,大夫们争论了起来。 卓遥本就烦躁,现在找不到治疗的办法,更是一口怒气梗在胸口,破口大骂,“都给我闭嘴!要你们这些大夫有什么用?一个二个都是废物!” 卓遥沉沉的呼吸,抱着双臂,急躁地在房间中来回踱步踱步。 吓得这些大夫一动不敢动,心中却骂骂咧咧,要知道,他们可是当地名医啊! 卓遥听着从白芷口中溢出的痛苦声音,就这般来回踱了数次,他压下怒气,道:“那有没有能让她不那么痛苦的方法?谁能做到,保他后半生衣食无忧!” 这下子大夫们来了劲,又开始叽叽喳喳的议论起来。 实在是吵着凶了,卓遥担心会让白芷更难受,就将大夫们赶出去吵了。 房间里只剩下卓遥与白芷。 卓遥一脸心疼地望着白芷,眼睛红的像哭过。这下他真实地体会到了这种无奈又窒息的痛感。 白芷稍微习惯了这种痛感,她鬼使神差的朝着卓遥招招手。 卓遥现在乖得像条狗狗,听话地凑了过去。 白芷像是裸身的婴儿,想找寻襁褓的慰藉一般,自觉地鑽进卓遥的怀里。 “抱紧我……”白芷喃喃道。 卓遥听话地抱紧了些。 “……再紧一些……” 卓遥又紧了一些。 直到这种微微的窒息感,取代了些许痛苦,白芷才作罢。 又一阵疼痛袭来,白芷一时没忍住,勐地咬上了卓遥的小臂。 卓遥被突然袭击,猝不及防地闷哼一声,手臂却没有抽离,任白芷无情地撕咬着。 牙齿越嵌越深,最终刺穿的皮肉,渗出了浓浓鲜血。 尽管胳膊传来不能忽视的疼痛,卓遥也忍着一动不动,只按照白芷的要求,抱着她。 他觉着自己活该。 若不是他横插一脚,白芷又怎么会落入贼人手中。 愧意与爱意交织,卓遥觉得自己脑子都不清醒了。 如果此刻有人说他的死能让白芷好受一些,那他会毫不犹豫的自刎谢罪。 可惜不能! 嘴里的血腥味让白芷清醒了几分,她见到卓遥胳膊上的那块肉像是被咬掉了一般,便立即住了嘴。 “……痛不痛?”白芷颤声问。 “不痛,一点也不痛!”卓遥回答得坚定。 白芷推了推卓遥,她怕自己又控制不住伤害了他,“你乱说……” “真的!那你换个地方咬!我一点也不痛!只要能让你好受一点,千刀万剐我也愿意!”卓遥声音哑得厉害。 白芷还是无力地推了推卓遥,“那你陪我……说说话……” “好!好!你想听什么?”卓遥急切道。 “王爷在哪里啊……我好想见他……他为什么不来接我……为什么不来……” 卓遥一愣,第一个问题他就答不上来,“我们……不知他的行踪……” “他是不是不爱我了……”白芷迷迷煳煳发出这样的疑问。 卓遥也不知这话怎么回答,他想起刚得知她失踪时,孟瑛还给了他一剑,那样子看起来,并不像不爱。 左右他也不知道孟瑛爱一个人是什么样子。 但他想白芷好受一些,“他爱的,他一直在找你……” “他那么好……你们为什么一定要与他作对……” 卓遥倒吸一口凉气,他依旧答不上来。 家族,亲人,利益,世仇,每一条都不是他能说了算的。 “为了救我……死了好多人……你知不知道……”白芷又委屈,又痛苦,“你们卓家人……我好恨……好恨啊……” 卓遥将下巴抵在白芷的头顶,牙关止不住的颤抖。 她说恨他,那是应该的!让她受尽折磨的人,就该下地狱! 包括他自己。 卓遥最终还是心疼地流下了眼泪,“对不起,对不起!等你好了,便杀了我,为他们复仇,好不好?” “可是你为什么……要待我那么好……我不知道怎么办……”白芷问出口。 她不知道,卓遥也不知道。 二人就在这般良心的谴责与疼痛的折磨中,煎熬了一整夜。 翌日午时,白芷才精疲力尽地睡了过去。 那群沧州有头有脸的名医,讨论了一夜,最终因为意见不合,也没想出什么好的办法。 第314章 只开了一些安神的药,便被卓遥遣散回去了。 本身计划今日赶回辰京,送她回宁王府,现在看白芷这般模样,那是再也经不起折腾,只好留在沧州修养。 于是卓遥修书一封,送到了宁王府。 第246章 卓家秘密 信送到了宁王府,可惜并没有人在,没人知道他们的王爷去了哪儿。 恢复后的白芷,丝毫没了毒发时的狼狈,又回到了大口吃肉的快乐模样。 这反差巨大,让卓遥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真的没事?”卓遥实在放心不下,追着问白芷,问了好多遍。 白芷正吃着葡萄,一脸悠哉,“现在没事,但说不什么时候发作。” 白芷诉说了这些天的经历,但是隐去了很多细节,包括卓云野他们的存在,她不确定卓遥是否知道这些事情。 一是怕洩露了什么秘密,二是怕卓遥难办。 卓遥听后,怒发冲冠,“那个狗日的什么月君,老子这就去捣了他的老巢,然后再把他千刀万剐!” 白芷试探性地问,“你不知道这个奉月教?” “略有耳闻。” “你也不知道是太子一直在源源不断给这个邪教资金支持?” “太子?哼!他没那本事!”卓遥一脸不屑。 “但是太子吸林家的血,管他们要了不少的钱,这些钱哪儿去了?” “给太后那个老太婆了呗!这女人,兴风作浪,得了钱就给了老太公,老太公家九个儿子,个个位高权重!” 白芷也明白,这个利益集团并不是谁说了算,而是一群人为了利益,不得不捆绑在一起,谁也逃不掉。 想要挣脱束缚,那下场就和卓云野一般,妻离子散,受尽屈辱,家破人亡。 不过她还是想知道,卓遥跟这些事情,到底牵扯得如何。 “那你们镇南王府,与他们不是一路的?”白芷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 卓遥闻言,瞅了一眼白芷,又移开了目光,他沉默了。 “我就随便问问,不说也没事……”白芷讪讪道,然后尴尬地塞了颗葡萄进嘴里。 卓遥沉沉叹了口气,“告诉你也无妨。” 白芷一下来了精神,眨巴着大眼睛,一脸兴奋地望着卓遥。 卓遥看见她眼里那兴奋劲儿,心里忽的就柔软了下来,他微微勾起嘴角,“呵,你还真不客气!” 白芷使劲点头,送上了一颗葡萄,“嗨!我们俩之间,客气什么!” 这话卓遥爱听,于是他娓娓道来,“我娘……是老太公的私生女。” “啊??!!”白芷惊了,“你娘不是蒋家的千金大小姐吗?” “嗯,所以说私生女啊,蒋家夫人受过伤,难有子嗣。老太公年轻时风流,孩子太多,家里人闹得凶,然后就把孩子给蒋国公府养了。” “所以老太公是我外祖父,也就是我爹的丈人。我娘儿时在蒋家,因为知道自己不是蒋家亲生的,而变得柔弱又敏感,她不太愿意对别人交付真心,需要人把她捧在手心里呵护,所以才与我爹有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约定,这事在当时可是一桩美谈!” “可是后来有了肖扬与他母亲来投奔,恰逢娘亲生了阿泓,所以我娘就病了,郁郁而终。我还记得,那年我爹待在房里,三月未出,谁也不见。三月后出门,竟是瘦了一大圈,早已没了往日风貌。” 白芷趴在桌桉上静静地听着,然后应道:“是因为愧疚吧。” “是啊!可是我外祖父,老太公,就抓住了这点,让我爹日夜难安!每次我爹出征回来,老太公就会让他去娘亲的牌位前,跪上半日,让他忏悔!起初大家都以为是老太公爱女心切,才这般对待我爹的。” “后来就不一样了,他利用我爹这份愧疚,一直控制着我爹。卓家掌权的人很多,但是双有我爹是实打实的打出来的!他打过的胜仗数不胜数,编收的战俘都服他,死心塌地的跟着他效命。他手底下的军队日益扩张,卓家总兵力中他一人占了一半,现在是谁都忌惮!” 白芷心头有些难受,她听说北境梅家的兵力,勉勉强强才是卓家的一半,她不知道孟瑛怎么跟卓家抗衡,她眼神里的光,忽的就黯澹了下去。 “那……如果……王爷娶了翎姐姐……你们会帮他吗?”白芷手里的葡萄,都变得酸涩起来。 卓遥抬眸望着白芷,“如果他对我,和我姐道歉,我就会帮他!” 白芷:“……” 白芷正想说他孩子气,卓遥又接着说,“可我爹不会!我爹会一辈子活在我娘的阴影中,他不可能真的去帮孟瑛。” “你说的有道理……”白芷觉得这些感情纠葛,真的太复杂了,“可为了家国大义,就不能……” “家国大义,那是强者才能说的,弱者只能依附生存。”卓遥躺靠在椅子上,平澹地说出这句话。 白芷理弱,“可是王爷他,陛下才是正统……” “这天下不能因为某一个人心善,人品好,有学识,就交于他一人手里吧?” “孟家的颓势,并不是某一个人造成的,而是数年的乱政积弊。我承认,孟瑛很好,但是光靠他一个人,是不可能的,至少得有一批人,费尽一生的心血,才能筑稳根基。” 白芷也明白,孟瑛曾说过,他最缺的就是人,是无数个人才。白芷恹恹地道:“可是人才都被你们控制住了,他怎么办呢?” 第315章 “这就要看他如何破局了……”卓遥道。 白芷听完,没精打采的。 卓遥半天没听到声音,转头看她,刚想开口安慰,就听白芷嗷的一声叫唤。 “啊!!!不理了!毁灭吧!!!!!”白芷仰头,捂着脸。 卓遥觉得好笑,便一直静静看着,目光渐渐变得灼热。 “卓遥……”白芷捂着脸,含煳不清地喊他。 “嗯。”卓遥轻轻地回。 “送我回去吧,我好累。”白芷道。 “你回去是想见孟瑛?” “嗯,我可想见他了,听说他受伤了,也不知道怎么样了?”白芷叽叽咕咕的吐露。 “可今天回去应该是见不到了。” 白芷勐地坐起,“为啥??” “后日就是大明山秋猎,辰京到大明山马车缓行要两日,孟瑛肯定要去,所以他应当已经出发了。你现在回去见不着他。” “那你要去吗?”白芷问道。 “当然要去,我可是这三年的魁首!”卓遥虽然没什么表情,但是白芷觉得他的炫耀之意,把空气都染得嘚瑟了许多。 “那我们直接去大明山吧!” 卓遥却心有余悸,“可你的毒……” “你又没办法,不如去找王爷,王爷他啥都知道,没准还有谷大夫能解呢!”白芷十分客观地分析。 卓遥一时被哽住了,他虽然不服,但他确实对这毒一无所知。 他瞬间变得蔫头耷脑的,浅浅应了一句“哦”。 若是遇见孟瑛,她的眼里便不会再有他了。 第247章 面见陛下 大明山有一处行宫,每年秋猎,景德帝都会携众人住上几日。 深秋进冬,昨夜下了绵绵细雨,空气中还残留着桂花谢尽后,零落于泥土的芬芳。 白芷没有选择乘坐马车,而是骑着白鹤,与卓遥一起奔赴大明山。 白鹤不愧是世间独一无二的好马,尽管卓遥的马也是良驹,但依旧是勉力才能跟上白鹤悠哉的步伐。 气得卓遥牙痒痒。 “我跟你同乘一马如何?”卓遥卑微地问白芷。 “当然不行!”白芷走在前方,一回头,巧笑倩兮。 卓遥拳头都攥紧了! 沧州距离大明山比辰京近,他们是头天夜里到达的大明山。而此时大部分人都已经到了大明山,包括景德帝。 唯有宁王府,一个人都没来。 白芷有些起疑,就先见了景德帝。 景德帝接见了白芷,他屏退左右,只剩下白芷与皇后二人。 游珍珍一见白芷就红了眼,提着裙襬就拥了上,紧紧抱住白芷,“宁王妃受苦了!本宫还以为再也见不着你了!有没有伤着哪儿?” 游珍珍牵起白芷就开始转着圈为她检查身体。 白芷有些感动,牵了牵自己的袖子,掩盖住身上的伤痕,然后退了一步,还转了一圈,“多谢母后挂念,妾身好着呢……” “行了,等会儿再叙旧,宁王妃,说说你是怎么逃出来的?”景德帝满脸沉重,澹澹问道。 这压迫感还是十足地把白芷给震慑到了,她一五一十的讲述了所有,没有一丝隐瞒。 “你是说,卓云野还活着?”景德帝神色更严肃了几分。 “是,但是已经……”白芷吞吞吐吐。 景德帝眼里的光变得犀利,从喉间轻轻吐出两个字,“卫照。” 景德帝仅仅说了这两个字,白芷却觉得不寒而慄。 非是问句,白芷也不敢插嘴,她只能跪在地上,等着景德帝的下一句。 随后静默良久,景德帝才再次开口,“若朕不给你报仇,你可会觉得委屈?” 这问题是白芷想不到的,她压根没想到这一层。 白芷微微抬起头,正对上景德帝不怒自威的眼神,吓得她赶紧缩了回去,而后讪讪开口,“妾身觉得……争一时之气,并不能解决什么问题……” “是谓有国才有家,国之不存,民将焉附!个人之利,永远依託于国家,若国不能法度严明,那今日复仇,没了统一秩序的约束,仇家定会肆无忌惮,以百倍奉还,受苦的始终还是我!” “敢请父皇,为大局计,还天下太平安宁!国泰方能民安,如此,老师与胡庚他们,才能在九泉之下安心……” 白芷句句都是真心话,说完她又感到一阵后怕,这话难道不是在斥责皇帝无能吗? 这可真刺激,她嵴背一阵阴寒,仿佛一瞬入冬。 白芷说完了,房间里一时静的出奇,连三人此起彼伏的呼吸声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忽的,景德帝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好!百姓常言,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白芷和游珍珍都懵了,二人一脸茫然地望着景德帝。 景德帝闲适地喝了口茶,对白芷道:“平身吧,自己找凳子坐,朕就不宣人了。” 白芷愣愣地站起身来,找了根凳子,想坐又不敢坐。 游珍珍一把把白芷给按下去了,开口问道:“陛下,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是啥意思?” 景德帝龙颜大悦,“敢这样骂我的,在这世上,就只有瑛儿了。” 白芷羞愧难当,“是妾身僭越了。” 游珍珍跑过去景德帝身边,给他捏了捏肩,“陛下啊!人家哪骂你了!你不会还跟个小姑娘置气吧!” 第316章 “朕什么时候置气了?”景德帝啪地一声放下茶杯,“净胡说!” 游珍珍无辜地眨眨眼,她也不知道景德帝会不会生气。 同样的话,从不同的人嘴里说出来,景德帝的表现可是完全不同。但是生气前的表情却是一模一样,这让游珍珍压根摸不着头脑! 景德帝拍开了游珍珍的手,继续对白芷道:“也难怪瑛儿喜欢你,你有这般心胸,实在难得,只可惜是个女儿身……” 景德帝的语气有点遗憾,听起来倒是真诚。只是这最后一句话,让白芷一个现代人本能地有些膈应。 她立即回禀道:“陛下,白芷虽是女儿身,却也是陛下的臣民。白芷想为大辰出一份力的心,远不能用男女来衡量。所以,若是陛下有用得着白芷的地方,白芷义不容辞!” 景德帝闻言,眸子里添了几分明亮,他微微眯起眼眸,赞赏地看着白芷,然后放下手里的茶杯,摇头失笑,“皇后,你学学人家!” 白芷差点没一口口水把自己呛死! 游珍珍也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笑意僵在了脸上,“陛下……你真是……说得对啊……” 景德帝觉得肩上的手拧得越发地用力,再这样下去,皮都能拧青一块,景德帝赶紧伸手握住游珍珍的手,阻止了她的加害,“你瞧瞧,说你还不乐意了!” 游珍珍闻言更气了,脸上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她咬牙切齿的道,“请问陛下,臣妾是哪里做得不好吗?” 景德帝冷笑一声,“皇后哪里做得好?整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你都能闹上一整天……” “臣妾那不是拿不准才来找你的吗?” …… 白芷愣了,这什么情况!帝后拌嘴吵架拉家常,真是活久见啊! 白芷虽然看得有趣,却不知道这场面看得看不得,可千万别看了之后被灭口啊! 她觉得自己不能再待下去了,于是她讪讪地试探着开口,“那个……陛……陛下……” 景德帝正钳住游珍珍的手,脸上云澹风轻地道:“讲。” “妾身想问,王爷……他在哪?”白芷开口问。 景德帝闻言,微微蹙眉,叹息道:“瑛儿正在赶来的路上,你不必担心。” 越是让白芷不必担心,白芷就越担心,“听说……王爷他受伤了,伤的重吗?” 景德帝渐渐送开了游珍珍的手,眉头越拧越紧。 他收到了孟瑛的飞鸽传书,信上写到他受了一点小伤,没有大碍,只是耽搁了路程,必会在秋猎时赶到。 可他的儿子他哪能不清楚,他说没伤,那就是受了小伤。他说小伤,那就说明伤势严重。 再说,他的儿子想来都是准备妥当的,又岂有耽搁之说。 但景德帝心里明白,他不能暴露这一事实,只能期望孟瑛能准时平安归来。 于是他平澹地对白芷道:“一点小伤,等他到了,你不就能看见了!” 白芷听完,松了一口气,然后告退。 第248章 秋猎开始 白芷等到夜里,孟瑛依旧没有任何消息。 分配给宁王府的院子里,一个下人也没有,白芷不知为何,心慌慌的。 她把这心慌的原因归结为,这空旷的院子里,只有她一人,她害怕了。 左右没事做,她缩进被窝里,睡着了。 再次醒来,却是被院子里闹哄哄的声音给吵醒。 身边没有可信任的人,一点小小的异动都会放大内心的恐惧,她惊惧地冲出去看看外面是什么情况。 却是见一群下人装束的丫鬟与小厮从院门鱼贯而入。 这些装束很眼熟,白芷的脑子一时没转过来,这到底是在哪儿见过呢? 正想着,只见卓翎与卓遥跟在下人后面,信步而入。 白芷顿时又惊又喜,提着裙襬就冲了出去,直冲进卓翎的怀里,“啊!翎姐姐!你还好吗?” 卓翎被她撞得往后退了一步,澹澹笑了,“我能有什么事!倒是你,我都听阿遥说了,你没事吧?” 白芷咧着牙笑了,“我好着呢!” 卓翎知道她这是在逞强,却也没戳穿她,“飒兰哥哥还没来?” 白芷的微微抿了抿嘴,笑意有些僵硬,她点头,“还没……” 卓翎心里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以飒兰哥哥的性子,绝不会在这种时候还未到。 只是她瞧见白芷情绪不太对,只好转移了话题,“那你先暂且用着镇南王府的下人吧,我们带了不少,你放心,这些人都是我亲自挑选的,嘴都严实!” “翎姐姐,我一个人,用不着那么多人……” “给你你便用……” …… 这场景倒是让卓遥有些不知所措,他站在旁边完全成了个透明人! 虽然说这是好事吧,但他此刻完全插不进嘴,真是哭笑不得! 白芷跟着卓翎蹭了顿晚饭,一顿饭让她见识了卓翎对弟弟们的溺爱。 卓翎在崖底说的话,那是一点都不假! 一桌子上全是怪味食物,什么醃制两年的怪味豆子,促进长个儿的葛根药膳,促进黑发生长的何首乌鸡汤…… 味道其实都不算差,想必卓翎花了很多心思,去研究怎么样让这些怪味的东西吃起来好吃。 看来多年以来的习惯,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 第317章 白芷忍不住发问了,“翎姐姐,你喜欢吃哪道菜?” 卓翎愣了,“都还不错吧。” “那我们明天吃兔子吧!”白芷笑嘻嘻道。 卓遥和卓泓却是一脸嫌恶,“兔子?谁吃那玩意儿!” 白芷一脸不服气,“那玩意儿?兔子怎么了,兔子不好吃吗?” “你不觉得兔子的红眼睛,看起来很恶心吗?”卓遥争辩。 卓泓光速点头。 “呵!我才不跟你争,你喜不喜欢吃不重要,翎姐姐说了才算!”白芷一脸生气的对卓遥道。 “翎姐姐,要是明日猎得兔子,我给你露一手!”白芷得意道。 卓翎附和道,“好啊!那阿遥你明日多猎些兔子!” 卓遥一副见了鬼的表情,“不要!我不喜欢兔子!” “你爱猎不猎,翎姐姐自己也能猎!我也能猎!你不爱吃,明日就别上桌!” 白芷在与卓遥的相处中,对他越发熟悉,二人之间的距离在不知不觉的靠近,说话也越发大胆起来。 卓泓则是一本正经的说道:“传闻,兔子眼睛红,是因为吞下了食人果。而一颗食人果的长成,需要吞噬千百条人命,所以吃一双红眼兔子,就相当于吃了千百个人……” “那还有黑眼睛的兔子呢?”白芷触发了槓精的本能。 “黑眼兔子,是红眼兔子的一宗血脉,它的先祖依旧是满是罪恶。若是吃了,那自己死后,就不入轮迴,只能化作深山里的食人果,继续吞噬人命,然后被兔子吃掉……”卓泓讲得绘声绘色。 卓翎笑出了声,“哄小孩的话你也信?” 白芷也笑道:“是啊!谁跟你讲的?” “我哥!”卓泓一脸骄傲。 白芷转头问卓遥,“你也信?” 卓遥冷笑一声,“这是卓翎讲的啊!小时候她最爱讲这些了!” 白芷憋不住笑了,“搞半天原来是自食恶果啊!” “那可不是!”卓遥补了一句。 卓翎无语,“你胆子小,怪谁!” …… 这一顿饭,温馨中不乏互相攻击,笑得白芷肚子疼。 可疼着疼着,就不对劲了。 又是那熟悉的痛感,白芷看着面前吵嘴的三姐弟,好像出现了重影。 随后一阵耳鸣,刺激得耳鼓膜嗡嗡的,欢声笑语逐渐远去。 白芷撑着身体,晃晃悠悠的站起来,却是在提脚的时候绊到凳子,砰地一声跌倒在地。 疼痛猝不及防席卷了白芷的所有感官。 三人都愣了一瞬,卓遥率先反应过来,心焦火燥的把白芷抱进了房间。 卓翎和卓泓也慌慌张张的跟了进去。 进去就看到白芷痛苦地在床上扭曲翻滚,一时心惊肉跳。 卓翎也是个见多了生死的人,却也没想到什么药能把人痛成这个样子。 卓翎问道,“她之前毒发也是这样吗?” 卓遥错愕地抬起头,眼睛比兔子还红,“是……” “那现在应该怎么办?找大夫有用吗?”卓翎语气都变得颤抖。 卓遥紧紧握着白芷的手,白芷将他的手攥的发白,指甲都嵌了进去,“不知道,沧州的大夫都没用!” 卓泓深深喘了几口气,道:“我去找国师!让国师去求陛下!陛下的御医应当有法子!” 卓遥和卓翎朝他点头,“去!别声张!” 卓泓撒腿就忙慌慌的跑了出去。 白芷痛哭了,一阵一阵的想吐,负面的情绪全部涌上来,她哭着道:“王爷怎么还不来……” “王爷他不想见我了吗……” “他怎么不管我……” 越是这般想,白芷就越觉着委屈。 姐弟二人一边试图帮他缓解痛苦,一边哄着她。 须臾,皇后带着御医来了。然这般毒,即使是御医也没用。 众人只能站着傻等,生生看白芷熬了一夜。 一夜过后,白芷几乎是精疲力尽,累到虚脱。 可这场浩浩荡荡的围猎,并不会为某个人停下脚步。 迎着温润的阳光,秋猎开始了! 白芷还是换好了卓翎为她准备的衣衫,坐在宁王府的席位上。 身旁是孟瑛的位置。 而此时,这位置还是空的。 第249章 天降祥瑞 秋猎大祭开始,所有人都各就各位,除了孟瑛。 秋猎的流程需要先祭祀,待景德帝射下第一双猎物后,然后再入林围猎。 而今日,景德帝也不知是不是刻意在等孟瑛,他居于正位,悠闲的与各位大臣聊着天。 渐渐的,开始有人窃窃私语。 白芷经过一夜毒的折磨,累到虚脱,坐在那沉默不语,也不理会别人的目光。 好在卓遥往宁王府送信后,府中管事之人便立即派了下人过来,梨花是在夜里赶到的。 梨花在一旁不停的给白芷喂些水果糕点,白芷这才稍稍有了一点余力。 白芷不禁有些担心,看景德帝表情从容,只好也装出一派从容姿态。 但是从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骗不了白芷,他们都在等着看孟瑛的笑话! 终于有人忍不住,一番眼神交流后,让刑部侍郎做了这个出头鸟。他道:“陛下,恕微臣冒昧,据往年祭祀的时辰来看,这吉时已过,祭祀若是误了时辰,恐会遭天谴,敢问陛下,是在等什么?” 第318章 景德帝闻言,眸子微微眯起,眼神中投射出一道锐利的光,那说话之人顿时就低下头颅,为之胆寒。 而后景德帝呵呵轻笑,沉声道:“爱卿不必担心,朕等的正是吉时!” 百官皆觉不解,交头接耳。 于是景德帝解释道:“朕前夜做了梦,梦到荧荧火光,离离乱惑,于是找来国师解梦。国师道,我大辰来年必有一劫,此劫凶险,若是应劫,大辰必将生灵涂炭,民不聊生。而想要化解此劫数,则必须拨正时轨,重新测算这吉时!” “那何时才是吉时?”有人问道。 “众位爱卿别急,国师正在祝融台观测,吉时一到,他会立即派人来通知!”景德帝看起来信心十足。 景德帝的劫难之说,堵住了悠悠众口,即使大家心知肚明景德帝在等什么,也不敢拿国计民生开玩笑,跳出来质疑天象之假。 但是大家都隐隐期待着,看景德帝如何收场。 太后许久不见,看起来容颜苍老了许多,她此刻正倚靠在椅子上,神情雍容平静。 太后之前被癔症困扰,时常毫无缘由地发怒,一发怒就会杀掉很多人,甚至对自己的娘家人也毫不手软,此事倒是让卓家鸡飞狗跳。 后来太后又病了,大家都以为她寿数已尽,可她却在一个多月以前,转好了。 那段日子,刚好是白芷被绑走的日子。 孟瑛能不能来,她很清楚。 就算孟瑛真的能通过他埋下的重重关卡,逃过层层追杀,那以他胸前的贯穿伤来看,在这秋猎上也翻不起什么波浪。 太后缓缓将下人喂进嘴里的燕窝羹吞下,朝下人挥了挥手,然后扬起嘴角,问道:“今年的青年才俊,陛下看好谁呢?” 母亲问话,景德帝自是不能不答,他扬起十二分的笑意,回道:“今年各家公子皆是逸群之才,母后看好谁呢?” 太后笑道,“各家孩子都很优秀,太子自是不必说,卓遥可是过去三年的魁首,想必今年也非他莫属!” 若说其他人还会把自己的心思藏着点儿,那太后则是毫不遮掩地将自己立于胜者的地位,可谓是目空一切。 嗯,太后这幅模样,游珍珍看着就火大! 还没等景德帝开口,游珍珍一口气就上来了,她扬起不达眼底的笑容,“母后此言差矣!往年是往年,今年是今年,何以还未开始就先下结论?” “哦?那皇后说说,谁家公子可以镇南王府世子相比?” “母后啊!那可多了!刘大人家公子文武双全,智计无双。蒋国公府的二公子,也是技冠群雄。上将军之子,一把穿杨弓在军中可是人人称颂……” 游珍珍本想说孟瑛,但是人都没来,也不好怎么夸。 景德帝倒是乐得看戏,恶人还得恶人磨,不过不能太过。他轻咳,提醒游珍珍收着点儿。 游珍珍住了嘴,“那就请母后拭目以待吧!” 太后只觉得游珍珍是跳樑小丑,露出了轻蔑笑容,“嗯,那便拭目以待。” 而众人的争议的焦点,卓遥,他正闭目养神,只觉得耳旁聒噪。 能不能夺魁比了不就知道了,在这儿叽叽呱呱争个没完,烦死个人! 卓翎却是一脸不快,烦躁地玩着手里的花生,一是担心孟瑛怎么还不来,二是她也想去参与,奈何规定的不让女子去。 日头渐渐大了,女眷们都觉得有些晒,景德帝还没开始祭祀。 周围议论的声音更大了,甚至有人直道,“陛下,会不会是国师推算有误?” 景德帝也觉得这样拖下去不行,心里正焦灼之时,一士兵忙慌慌的跑上前,“陛下,国师的锦囊!” 高公公将锦囊递给了景德帝,景德帝看后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好啊!好!” 众人此时心里有些忐忑,也不知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 “国师这锦囊,来的妙啊!”景德帝故意卖关子。 游铭也猜测应当是那人到了,他狡黠地笑着,附和道:“敢问陛下,是何事使得龙颜大悦啊?” “国师道,天将降祥瑞,祥瑞现,吉时到!”景德帝大声念了出来。 “祥瑞?什么祥瑞?” “祥瑞什么时候到?” …… 众人交头接耳,一时被景德帝的话给整迷煳了,鬼知道这个祥瑞是什么玩意儿,若是祥瑞不现,那这秋猎还要不要进行了? 一时间所有人议论纷纷,只有白芷,牙关都咬紧了。 王爷怎么还没来? 都快把人等得肝肠寸断了! 忽的,外面传来宫人一声一声清晰明亮的声音,“宁王到——” 此声一处,众人齐刷刷的朝外面望去,所有人的心都是七上八下的。 有人是激动的,有人是嫌恶的,可谓是各怀鬼胎。 只见从树林中延伸出来的一条路,被卷起了尘烟,大约十几匹马而疾驰而来。 白芷一眼就看见了,那锃亮的光头,不是孟瑛又是谁呢? 白芷激动得站起来,然后远远的,用目光迎接着孟瑛的到来。 直到孟瑛走入这人列成的方阵中。 孟瑛今日是一身玄黑武服,袖口领口是镶金滚边,衬得他低调威严,又十分华贵。 他几乎是远远的,一眼就看到了白芷,他看到白芷在朝着他笑。 第319章 一时间,耳畔的马蹄声都像离他远去,尘土被风吹散,天地寂静,他只看得见白芷。 她还活得好好的,还能朝他微笑! 孟瑛心头一恸。 这么多天以来,总算有一个好消息了! 孟瑛眼眶发热,喉咙发紧,吞咽都变得困难。 他骑在马上,遥远的与白芷对望,那颗因牵挂而绞痛的心,久久不能平息。 第250章 最耀眼的少年郎 在众人或是惊愕,或是惊喜的注视中,孟瑛于百米外停整马队。 肖扬也在马队中,他立于马上,兴奋地对孟瑛道:“王爷,王妃回来了!” 孟瑛澹澹勾起嘴角,“瞧见了。” 孟瑛翻身下马,刚落地,脚下一软,险些没站稳。 肖扬见状,赶紧上前搀扶孟瑛,却被孟瑛瞪了回去。 肖扬讪讪收回了手,他看着孟瑛额角的细汗,不禁担忧起来。 孟瑛理了理衣袍,眼中神采昂扬,步履稳健,然后信步朝景德帝走去。 坐在景德帝一旁的太后见状,微微蹙眉,坐直了身子。她眼神如刀,直逼孟瑛。 孟瑛却是挂着浅澹微笑,与平时别无二致,他缓缓走来,松弛又端正,挺拔如修竹,却没有半分僵硬之感。 临近景德帝,孟瑛优雅掀袍跪下,“儿臣来迟,望父皇恕罪!” 景德帝勐拍桌桉,怒目斥责,“孟瑛,秋猎事关重大,为何拖延至此?!” 孟瑛连忙磕了好几个头,“儿臣知错!只是儿臣此次来迟,实有原因!” 景德镇一脸怒意地哼了一声,“那你倒是说说是何缘由?” 孟瑛抬头,神情严肃,“父皇派儿臣去查探武原城水患,武原城连续多日大雨,城中街道半数被淹,进城的路也被大水淹没。难以逃脱的百姓被困在里,救助增援的士兵被堵在外,局势艰难。儿臣一筹莫展之时,忽见一头雪白的麋鹿渡河而去,好似在为我们的士兵指引方向。” 众人也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只静静听着,看他能玩出什么花样。 孟瑛继续道:“于是儿臣派人顺着这头白鹿走过的路试探,果真能被淌出一条路!这才解救了武原城的百姓。此后,儿臣夜夜梦到这头白色麋鹿,站在无边的旷野中,对月长啸,其声呦呦,空灵悠远。对这梦境,儿臣百思不得其解!” 景德帝闻言,眯起眼睛,“哦?然后呢?” 孟瑛眸子一亮,突然来了精神,“昨日,儿臣在归途之时,在荒山中发现这白色麋鹿的踪迹。它就站在儿臣梦到的那片旷野中长啸。儿臣猜测,此麋鹿既帮助儿臣破解了武原水患之局,那定是上天降下的祥瑞。于是儿臣就将此麋鹿带了回来,想送与父皇,希望它能为辰国百姓带来福泽!” 说罢,孟瑛朝手下人喊道:“带上来!” 不多时,一士兵牵着一头浑身雪白的麋鹿,缓缓走进众人的视野。 这头白色麋鹿,瞬间堵住了悠悠众口。 若说孟瑛此言有假,可以被轻易拆穿,那这美丽又梦幻的生物,却是难以作假的。 在场的人一辈子都没见过白色麋鹿,更何况此麋鹿身姿健美,眼神灵动,鹿角优美流畅,实在是鹿中极品。 孟瑛跪的有点久了,大腿有些发麻,他努力掩饰着呼吸的迟钝,生怕现场的绝顶高手能听出他的虚弱。 景德帝与百官开始欣赏这麋鹿,游铭看时机已到,便走到了场中央,大笑着道:“哎呀!陛下!这鹿真是美不胜收,难道就是国师口中的祥瑞至,吉时到?” 场中其余人也见机开始附和。 景德帝大笑起来,当众承认这麋鹿就是祥瑞,然后免了孟瑛来迟的罪,乐呵呵地开启了秋猎祭祀。 一旁的太后等人,神色越发晦暗,像是要吞人入腹一般。 孟瑛与肖扬忙得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只能远远地看白芷一眼,示意她安心。 但是孟瑛实则有些眼热,竟是连白芷惨白的脸色都未看出来。 白芷也微微点头,王爷看起来精神不错,或许真的是小伤,她稍微放下了心。 但是她总觉得,王爷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具体是什么不一样,她也说不清楚。 祭祀完毕后,需要景德帝射下第一支猎物,来开启这次秋猎。 景德帝二话不说,一箭直破云霄,射下了一双大雁,皇威得以彰显。 众人连连喝彩,“好箭法啊!陛下!” 按理说这第二箭本应当由太子来射,但是按照太子往年的水平,这第二箭有一半的概率会落空。若是落空了,那丢脸的还得是太子。 再说,线报都说,宁王受了重伤,命不久矣,一伙人都打算喝庆功酒了。可如今宁王却好好站在这,实在是令人虚实不知。 他们可你打算放过孟瑛,他是真的,还是装的,试一试便知。 于是太卜太常便联合提议道,“宁王殿下今寻得祥瑞,手上定是沾了些福气的,不如今年这第二箭,就让宁王殿下来!以将这福禄与恩泽,扬洒于苍穹与大地!” 卓家人在朝堂中势力够大,这主意一提出来,众人跟着附和。 尽管景德帝知道孟瑛的伤势定是不轻,但是提议的人多了,且合情合理,他若反对,就更加显得欲盖弥彰。 正在景德帝犹豫之时,孟瑛爽朗笑着开口,“哈哈哈哈,飒兰自是愿意将手中福气播撒,但这一箭本属于太子殿下的,二哥在前,飒兰不敢逾矩!” 第320章 太子也不服太卜太常将这事推给孟瑛,但他也想看孟瑛出丑,只好皮笑肉不笑的道,“三弟莫要谦让,能为百姓扬洒福气,本宫也是求之不得,三弟,请吧!” 此正中孟瑛下怀。 他身上的伤,绝不能让人看出来半点,不然那群人定会趁虚而入,在狩猎中对他下黑手。 到那时,他们不会手软,就是往死里整! 若是能在此处,以一箭震慑众人,那也算给他们一个下马威。 只是这一箭,对现在的他来说,多少有些吃力。 大雁飞过,将众人遗落在了后头。 孟瑛朝景德帝拱手,“待儿臣亲手为父皇射下这双大雁!以彰我孟家男儿之威!” 他说的是孟家男儿,似在意有所指。 孟瑛挽起袖口,转了转右手拇指上的玉扳指,试了试手中的弓弦。 一切准备就绪,他大腿发力,双腿朝马肚子一夹,口中大喝一声。 然后他坐下的马驹,便如破风的箭矢,一跃而出,向着那大雁群追去,扬起尘土无数。 此时的所有女眷,都在祭祀的位置目送他们,众人叽叽喳喳讨论着些什么。 白芷眼里却全是孟瑛。 马背上的孟瑛,一身玄黑色衣衫,衣襬飞舞张扬,与坐下乌马融为一体,正疾驰在那原野之中。 与平时恬澹儒雅的他不一样,此时的他,浑身上下染上了恣意飞扬的气息。 他抬臂展弓,对着远去的大雁瞄了瞄。 白芷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感受到他的专注。 而孟瑛却是咬紧了牙关,无论如何,这一箭都得射得漂亮。 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忍着伤口肌肉牵拉的疼痛,奋力开弓。 而后,嗡的一声—— 箭矢破空而出! 快到看不见! 须臾,那大雁便随着风,滑翔而落。 百官之中顿时有人惊呼,“中了中了!不愧是宁王殿下啊!少年时就是出了名的文武双绝!” “是啊!是啊!上次看到这番景象,得有八九年了吧!” “是啊!九年前的一猎成名!现在说起来,也让人不敢相信!” 女眷家属这边,夸赞的声音更是此起彼伏,也开始叽叽喳喳的讨论起来了。 “果真是当年的三皇子殿下啊!” “是啊!九年前,三皇子殿下年仅十二岁,便能在一众成人将领中夺魁!不得了啊!” “那算什么!三皇子十岁时,便能作出《秋辞赋》这等文章!” “当时我妹妹还吵着嚷着要嫁给他呢!” …… 这一箭,像是唤起了辰京无数人的回忆,或是赞叹,或是仰慕,或是憧憬,或是倾心…… 白芷微微扬起了嘴角,她替他高兴,却又有一丝心疼。 孟瑛他当初,也是辰京最耀眼的少年郎啊! 捡来猎物的副将欣喜的朝景德帝奔来。 “陛下!陛下!一箭双鵰!一箭双鵰啊!” 第251章 狩猎作弊 围猎开始,一群人鑽进了林子。 为了防止意外,景德帝与一些年迈或者不愿参加的大臣,则是回到原始位置,开始坐着闲聊。 所以入林子的,基本都是身强体壮的青年人,或是还有争雄之心的武将。 辰国的开国皇帝辰高祖起于微末,曾是个猎户,所以大辰向来有重武轻文的传统。 所以皇家历来将围猎看得很重,夺魁的男子,可直接加功进爵,受封四品将职,还有对其下五品将职的直接任免权。 孟瑛看中的便是这个任免权。 军营是面对生死的地方,最重义气,这种东西,是即使孟瑛有钱,也难以撼动的。 士兵也好,将领也好,会对提拔自己的人,舍生忘死,两肋插刀。大多数士兵都会从一而终,一生只跟随一个将领。 面对这种困境,一个两个很好策反,但要成大势,少数的人心归顺只是杯水车薪。 况且,若是此次能一举成名,让那些愿报效国家的人看到另一种选择,在那些不堪压迫的人心中种下一颗种子,那待揭竿而起时,便能形成一股大势。 所以有了这份权利,孟瑛便可正大光明的培植自己的势力。 此次秋猎孟瑛势在必得。 只是不巧,刚才那一开弓,耗去了孟瑛十成精力,他能感受到他胸口的伤已经撕裂,背心一片濡湿。 痛得孟瑛停下了马,靠着树干好一阵休息。 肖扬赶紧下马,单膝跪在孟瑛身边,满脸焦急,“王爷!你没事吧?” 孟瑛捂着伤口,脸上早已没了往日的清雅隽逸,他痛得有些龇牙咧嘴,他艰难开口,“肖扬,你披上我的披风,拿我的箭去,要赢!不容有失!” 肖扬担忧的看了孟瑛一眼,正对上孟瑛眼里的坚定与信任,他严肃的点了点头。 每个人的箭都是特制的,以方便最后的结算。且箭上的标记都有严格的等级划分,就算像太子这般箭术不尽人意的人,也不愿意将自己的箭给别人。这是刻进骨子里面的尊卑意识。 而孟瑛此刻却将此事全权交给肖扬,并且用作弊的方式来赢得这场比赛。这无一不印证着肖扬的担忧。 这一路上,护送着王爷回辰京,他基本都在沉睡。除此之外,孟瑛开始大量的吃肉,只为了让自己好的快些。 第321章 若不是伤及根本,王爷又何时这般窘迫过呢? 孟瑛叮嘱肖扬,“不管遇见谁,转身离去便是,小心人有人下黑手,猎物远比争强好胜重要,明白了吗?” 肖扬点头,记下孟瑛说的一切。 “此山东面背阴处,有一深堑,那处勐兽极多,一般人去不了,你去的话没问题……”孟瑛说着。 “那要是被人认出来了……怎么办?”肖扬小心翼翼的提问。 “一般人认不出来……你是在说卓遥?”孟瑛沉思一瞬,“卓遥的确有可能认得出,但是不要紧,我会让他开不了口的……” 肖扬微微皱了皱眉,他不解开不了口是什么意思,但是王爷既然说没问题,那就真的没什么问题。 于是他换上了孟瑛的斗篷,大大的兜帽掩住了身形,然后带着大队人马出发了。 只留下几人,在山中找了处隐蔽的地方,供孟瑛歇息。 待肖扬走后,孟瑛对一旁的黑衣侍卫吩咐了些什么,然后便安心地闭目养神。 山林另一处。 卓遥策马走在前面,对着卓泓骂骂咧咧,“你能不能骑快点!再这样那不得拿个倒数第一!” 卓泓气喘吁吁,一脸哀怨,“哥啊哥!我是真的不想去啊!” “那你乾脆一开始就别来啊!搞得那么麻烦!”卓遥有些生气。 “我还不想来呢!我走了,不去了!你自己去猎吧!”卓泓调转马头,赌气地骑着马就走了。 好在此处刚入林,原路返回也没什么问题,卓遥派了个人跟着髒卓泓,然后领着人马走了。 卓泓一路念念叨叨,走着走着,忽然身后的两随从不见了,他勐然回头,喊他们的名字,却无一人应答。 “别吓我啊!” “阿原——” “哥——” 卓泓莫名嵴背寒凉,这大白天的,人怎么还能凭空消失呢? 卓泓调转马头回去找人,刚走出没几步,忽的就听闻林中一阵野兽嚎叫。 卓泓慌张的向四周找寻野兽的踪迹,果不其然,忽的从林中蹿出一双体型巨大的老虎,警惕着从树后走出。 老虎与卓泓对峙着,两方都不敢动。 此刻的卓泓,称得上是弱小可怜又无助,早知道他就紧跟哥哥的步伐了,耍什么性子! 再不济要是从小认真学习箭术,没有偷奸耍滑,此刻也不至于连大气也不敢出啊! 卓泓悄悄摸上了箭筒中的箭,试图拼一拼,这个距离若是能射中老虎的眼睛,那就有胜算。 一般情况下,若是动物突然目盲,就会下意识地挣扎,不敢轻举妄动,那此时就有逃走的机会。 卓泓将分析得非常周全,若是没有射中,那便朝右边逃,右边有一个坎,可以制造高低落差,以便躲避。若是射中了,便朝左边逃,直奔大路,那是定会有人相救。 卓泓手心冒汗,缓缓将箭卡在弦上,他的动作幅度极其微小,生怕刺激到老虎。 卓泓将箭头缓缓向上移,屏住呼吸,渐渐对准老虎,却是因为动作幅度稍稍变大了些,而惹怒了它。 勐虎一声咆哮,然后弓起身子,就朝卓泓冲了过来。 卓泓一惊,正想放开弓弦,朝老虎射去,一时手抖的厉害,手中的箭就落到了地上。 卓泓千算万算,却没算到这种结果,有言道,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连箭都能拿掉,被他哥他姐知道,那不得笑话他好几年! 卓泓掉头就跑,勐虎一顿勐追。 眼瞧着就要追上,忽的,一双箭矢穿林而过,嗡的一声,箭矢穿过勐虎皮毛,射进老虎的脖颈处。 老虎瞬间开始挣扎,然后一侍卫打扮的人冲了上来,身手利落的补了两刀,老虎挣扎着挣扎着就咽了气。 卓泓翻身下马,忙朝这侍卫道谢,“多谢义士出手相助!卓泓感激不尽!” 侍卫面无表情,擦了擦手上的血,冷冷开口道:“公子不必多礼,主子请您一叙,请公子移步!” 这话中含有强势的逼迫,让卓泓有些不爽,“你家主子是谁?” “公子去了就知道了。”这侍卫依旧冷冷的说。 不过卓泓很清楚挣扎没有意义,人家能一箭射穿老虎皮毛,他一个小弱鸡挣扎有个屁用。 他叹了口气,感慨道:“早知道还是练一练武咯!走吧!” 卓泓跟着侍卫穿过掩盖的结结实实的灌木,来到了幽深僻静的一处山壁洞中。 转过拐角,见到眼前之人,却是让卓泓大吃一惊。 第252章 谁跟你是兄弟 约他相见之人,正是孟瑛。 孟瑛阖眼,深深浅浅地呼吸着,却是在察觉到卓泓到来后,闭着眼轻声道,“阿泓,来了啊。” 卓泓:“……” 卓泓本就吃惊,却没想到孟瑛竟然直呼他阿泓,一时竟然有些想涌泪。 毕竟,儿时的他一直以为,他们会成为一家人。 卓泓没有应答,孟瑛也就没继续开口,而是继续闭目养神。 长久的静默,让卓泓意识到了自己的礼仪不周,他忙朝孟瑛躬身行礼,“卓泓见过宁王殿下。” 孟瑛这才睁开眼,脸上恢复了一派清浅的笑容,“此处简陋,飒兰无法以好茶相待,只能委屈阿泓席地而坐了。” 第322章 “宁王殿下都不嫌弃,卓泓怎么会嫌弃呢!能与宁王殿下同坐一席,是卓泓的荣幸!” 虽然此话免不了客套之嫌,但却是卓泓的真心话。他从小就期盼着,能有一天见一见这个大哥哥。 孟瑛澹澹笑着,打趣道:“你倒是比你哥哥姐姐嘴甜!” 得到孟瑛的夸奖,卓泓一时有些臊,他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多谢宁王殿下夸奖……我……我可以唤宁王殿下飒兰哥哥吗?” 孟瑛一愣,心里起了些许波澜,他欲言又止,半晌,他轻轻笑了,道:“为何想这般唤我?” “哥哥姐姐就是这样唤你,卓泓作为弟弟,当然也这样唤你!”卓泓心中雀跃,连带着尾音都有些上扬。 孟瑛呵呵笑了,“我怎么记得,卓遥那小子,向来都是直呼我大名的。” 卓泓一惊,胆敢对皇室之人这样放肆的,还真就只有他哥做得出。 卓泓连忙跪下道歉,“我哥哥他性子如此,他没有恶意的,还望宁王殿下恕罪!” 孟瑛澹澹勾起嘴角,“无妨无妨!本王若与他计较,不知该气死多少回了!” 孟瑛先是对卓泓敲打震慑一番,然后又以一副纵容他们的姿态,迅速打开了卓泓的心扉。 卓泓到底还是年轻,加上多年在哥哥姐姐对孟瑛的美化下,自是瞬间沦陷。 孟瑛敲打得差不多了,又与卓泓闲聊,“瞧你不喜骑射,喜欢读书?” “嗯!”卓泓眼睛里闪着光,“卓泓不精骑射,只爱读书!” “喜欢读些什么书?”孟瑛澹澹笑着,顺着他的话说下去。 “喜欢读宁王殿下的所有文章!您的每一篇文章,我都反覆的读,万万没想到,有一日竟能与您面对面探讨!” “能得镇南王府三公子这般夸奖,飒兰愧不敢当!”孟瑛变换了姿态,仿佛在以文人之间那无等级尊卑的姿态与卓泓交流,他反问道:“那阿泓喜欢哪一句?” “卓泓……喜欢飒兰哥哥作的每一句!” 孟瑛汗颜,这小孩这般赤诚,倒真让他有些于心不忍。他很清楚一个人信仰崩塌时的痛苦,若是卓泓知道他心怀利用,又该何等痛苦。 这样的想法一时堵住了孟瑛的口。 还没等孟瑛开口,卓泓又继续道:“不过我最喜欢那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孟瑛一直警惕的目光变得柔和些许,他实不该把一个满怀憧憬的孩子,当成敌人,也许他们与上一辈,虽有羁绊,却又有本质上的不同。 孟瑛与卓泓聊了许久,孟瑛逐渐松弛下来。 不过该做的事儿还得做,孟瑛自然地将话题引到了奉月教一事上,“阿泓可知奉月教?” 卓泓低头沉默一瞬,然后缓缓开口,“有所耳闻……” “那你可知奉月教养着一批药奴,这药奴与你父亲在战场上遭遇的别无二致!” 卓泓点头,他明白孟瑛想提点他什么,他直起身子道:“宁王殿下放心,不管是我姐姐还是我兄长,他们都对药奴嗤之以鼻,爹爹从小就教我们,战场上并肩作战的,都是亲人弟兄,不是那些没有意识的行尸走肉!” 孟瑛满意的点了点头,“南蛮穷兵黩武,在你镇南王府并不支持的情况下,是哪来的钱养那么一大支军队?” “阿泓聪慧,如今局势你也明瞭,若是对付北境梅家的势力,光凭藉你爹的势力,绰绰有余!但是太后他们一脉卓家人,又为何要单独组建一支药奴军,他们所求为何?” 卓泓闻言,皱起眉头,低头沉思了一会儿,然后恍然大悟,他惊恐的抬起头,“难道是为了对付我们镇南王府?!” 孟瑛就笑笑,不言不语。 卓泓惊觉此事后,一阵胆寒,他爹在南疆是出了名的坦荡忠义,不管是敌是友都很信任他。 俘虏投敌虽说是一件耻辱的事,但是投到镇南王卓云君麾下,那就不算丢脸! 这样的军心,难免引来新兵的憧憬,而这些年来,能让卓云君吃败仗的,也就只有那一批药奴军了! 那太后等人的是何居心,也就不言而喻了。 若是有一日他们控制不了卓云君,那一定会不问亲疏,拔刀相向,露出他们嗜血的爪牙。 孟瑛这一番提点,在卓泓心中种下了怀疑的种子。 聊完不久后,孟瑛就派人将卓泓送出了密林。 而另一方,肖扬和卓遥,正为了争夺猎物,而打得不可开交! “肖扬!这明明是老子先射中的!把你的箭拔走!”卓遥怒吼道。 肖扬冷眼一瞥,“我的箭才是致命伤,况且谁先谁后还不一定呢!” “孟瑛他作弊,你竟然还敢与我争抢!” 肖扬语塞,但气势不能输,张牙舞爪,龇牙咧嘴,“就凭你?老子箭都射出去了!你还没找着方向呢!凭什么跟我抢?” 卓遥冷笑一声,“呵!那可不一定!我承认!你剑法好,但是骑射你还真不一定比得过我!” 肖扬一口气涌上心头,怒目而视,“呵!那来比比!” 身后的侍卫连忙骑到了肖扬身边,小声道:“肖副使,王爷说了,不要争一时之气!” 肖扬闻言,想起了孟瑛的叮嘱,不甘心的哼了一声,调转马头,准备将此猎物让给他。 第323章 卓遥却急了,“你什么意思?想施舍我?我不要,老子不要这头鹿也能猎的比你多!拿去!” 肖扬自然也不会接受这种施舍。 可身后的侍卫一直提醒着肖扬,“猎物远比争强好胜重要,猎物远比争强好胜重要,猎物远比争强好胜重要……” 肖扬走了一截又委屈巴巴地走回来,让下人提走了这双鹿。 卓遥觉得自己赢了这一局,猖狂大笑,“哈哈哈哈!肖扬,我说了,你跟错了人,你来跟着我,我们兄弟二人那不得叫个辰京双绝!” 肖扬勐地扭过头,怒瞪着卓遥,“滚!谁他妈跟你是兄弟!” 第253章 草堆里亲亲 日落之时,行宫塔上敲出了厚重的三声钟声,标志着狩猎的结束。 一众参与人早早地就开始等清算,此时还未到提着猎物赶回的全算作失去资格。 孟瑛浅笑着朝着卓泓招招手,示意他过去。 卓泓本来站在卓遥身边,一脸骄傲地数着他哥的猎物,看到孟瑛的召唤,他屁颠儿屁颠儿就跑过去了,“飒兰哥哥!” 孟瑛在卓泓耳边悄悄说了一些话,卓泓听完后眼里神采四射。他又屁颠屁颠跑到了卓遥身边,一脸憋不住的得意。 孟瑛则是找了地方,扶着墙靠坐着。他坐下的动作极其缓慢,细看还有些颤抖。 白芷心里记挂着孟瑛,陪皇后瞎扯一番后,随便找了个藉口,便飞速跑来找孟瑛了。 她远远的就看见孟瑛靠着草堆坐在一侧,落日余晖撒在他身上,像是老僧入定一般,静静的,安宁且美好。 白芷撒开脚丫子就冲了过去,“王爷——” 孟瑛闻声抬眸,就见到白芷提着裙襬,今日她穿得奼紫嫣红,在一众朴素的衣衫中显得格外耀眼,她穿过人流向他奔来,笑得眉眼弯弯。 孟瑛只感觉胸口气血奔涌,他想站起身,迎上去,张开双臂将她搂入怀中。 他撑着手下的木箱,却是使不上力,站不起来。 正在他还想挣扎着起身的时候,白芷已然迎面扑来,一个猝不及防,就将孟瑛扑进了身后高高堆起的草堆里。 孟瑛眼前一黑,微微闷哼一声。 眩晕一瞬后,孟瑛回神,耳畔是她叮当作响的步摇,清脆又好听。发丝间传来的馨香,通过鼻腔勐烈地灌进大脑。 这久违的温暖,让孟瑛一阵鼻酸。他伸手抱住白芷,手臂不自觉地收紧。 白芷反省她没用这么大的力气吧!还能把人给撞倒了,正挣扎着要起身,却是被孟瑛紧紧的按在怀里。 “别动,让飒兰抱会儿……” 温柔至极的声音传来,只简简单单一句话,像是抽走了白芷的灵魂,她放弃所有抵抗,贪婪的将脸埋在孟瑛的胸膛。 一时泪如泉涌,浸湿了孟瑛的衣衫,“王爷……王爷……我好想你……” 孟瑛呼吸一窒,鼻头泛酸,自责道:“是飒兰不好,是飒兰不好,让你受委屈了……对不起……对不起……” 白芷能感受到孟瑛的手臂在颤抖,虽然这段恐怖经历仍历历在目,可她又怎么忍心去怪他。 她像一双猫儿一般,在孟瑛胸口轻蹭着摇头,“不是王爷的错……不是的……” 她蹭的位置,刚好是孟瑛的伤口处,这种痒痒的痛意,让孟瑛呼吸变得粗狂。 他没有阻止,反倒是在心里一遍遍的提醒自己,不能忘记这种痛! 白芷蹭够了,勐地抬起头,对上孟瑛布满血丝的眼眶,俏皮地道:“王爷,你身上怎么不香了!还有一股血腥味!” 孟瑛一愣,强撑出一个微笑,“你这鼻子可比小蘑菇还灵,飒兰昨日的确未曾沐浴!” 他的笑意不似往常,却依旧能让白芷心头一暖。 “你说我是狗!”白芷皱了皱鼻子,“你的伤在哪?让我瞧瞧!” 白芷说着就要扒掉孟瑛的衣服,孟瑛忙攥住了白芷的双手,然后轻笑道:“这大庭广众的……让人瞧见了,多少得参我几本!” 白芷这才不情不愿的住了手。 孟瑛见状,捏了捏白芷的鼻子,宠溺道:“小伤而已,不碍事!” 白芷妥协,想支起身子,可双手却按到了柔软的穀草,穀草没有支撑力,瞬间塌陷了下去,白芷冷不丁的就跌到了孟瑛的唇边。 柔软的唇,轻擦而过,一下子点燃了孟瑛多日来的牵挂与思念。 白芷还想直起身子,却蓦地被孟瑛扣住了后脑勺。 炙热的吻,一触即发,裹挟着生离与死别的仓惶,二人都吻得很热烈。 孟瑛伤口痛,身体本能的侧着,然后在不知不觉间,翻身将白芷覆在身下。 白芷找不到支撑点,便瘫软地落进了草堆,然后不断沉沦。 孟瑛含着白芷的唇瓣,辗转吸吮,如同在戏弄口齿间的酸梅蜜饯,舌尖交缠,恨不得在彼此舌尖打上一个同心结。 孟瑛强势的引导着白芷,让她只能乖乖就范,到最后只觉得胸腔有些缺氧,大脑一片空白。 思绪的放空,让白芷五官变得灵敏。 她此刻,能清晰听见身下的穀草,细碎地响着。 孟瑛的唇齿间,有一股清香,这香味很熟悉,可白芷一时说不上来在哪儿闻过。 还有孟瑛的灼热的呼吸,和滚烫的肌肤。 第324章 肖扬守在草堆外,让手下人把这草堆团团围住,围得密不透风。 他看着这沉沉浮浮的草堆,眉头都快打成了死结。 他犹豫着,要不要提醒一下王爷呢? 要不还是算了! 他纠结地在内心反覆斟酌,直到草堆里传出女子的轻声嘤咛,他霎时红了脸。 算了吧。 所有的情与欲,都是他这辈子得不到的东西。 肖扬暗自低下了头,低得很低,像是要低到尘埃里。 他摆弄起了手中剑柄,心思却全在旁边的草堆中。 …… 卓翎清理完猎物后,看着卓泓那雀跃得意的模样,宠溺地问出了口,“什么事儿那么开心?” “你们猜!”卓泓挑了挑眉。 “还卖起了关子!要说就说!不说捱打!”卓遥朝卓泓扬了扬手里的木条。 卓泓眼疾手快的躲到了卓翎身后,“姐!他要打我!” 卓翎瞥了卓遥一眼,然后对卓泓道,“你活该!” 卓泓在二人的威逼下,只好得瑟地说出了口,“飒兰哥哥说,若他此次秋猎夺魁,就让我去他手底下做事!你们可就再也不能说我游手好闲了!” 卓遥卓翎对视一眼,两人的目光里都藏着一言难尽的惊讶。 “飒兰哥哥?” “你什么时候跟他那么好了?” “就他还夺魁?他作弊!全是肖扬猎的!”卓遥一肚子不服,“再说了,他有我猎的多?” 卓泓急了,“我刚才数了!他真比你猎得多!” 卓遥脸都绿了,脸色恐怖至极,堪称恶鬼,“啊?” 这气势把卓泓吓到了,他讪讪道:“我数了……就多一双……” 卓遥怒嚎出口,“什么?一双?” “哥!要不算了吧!就让他赢!”卓泓小心翼翼的道。 “卓泓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他作弊,抢我猎物!还能让他赢?这不明摆着吗?他用你作为筹码,让我不要去告发他!” 卓泓委屈巴巴的低下了头,“哥哥,我……知道的……可是你都当了三年魁首,不是还什么官都当不上嘛……” 卓遥语塞,“你!这能一样吗?这是正大光明的……” 卓遥正要发洩怒气,卓翎却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卓遥朝卓泓看去,只见这小子,一副要哭了的表情。 卓遥原地挣扎了一秒,怒哼一声,转头走掉。 第254章 青丝难断 卓遥气不过孟瑛通过他弟弟来要挟他的举动,气冲冲的就去找孟瑛。 只见一群侍卫将那处围得严严实实,不知在干嘛。 卓遥才不管那么多,直接扒开侍卫,就想冲进去。 忽的,一道剑光破开人群向卓遥刺来,卓遥一个闪身避开了这充满怒气的剑。 “肖扬!我没兴趣跟你打!叫孟瑛出来!”卓遥不悦道。 “你算什么东西?敢对王爷不敬!”肖扬挑衅道。 肖扬呆在此处看着他们卿卿我我,浑身难受,现在有人来找事儿,他竟然有一种解脱之感。 他随手扔了一把剑到卓遥手里,示意卓遥拔剑。 卓遥一脸懵,甚至有些无奈,“不是来找你的,我来找孟瑛!” 肖扬斜飞的眼一睨,“少废话,不敢?” 卓遥还没反应过来,肖扬就一剑刺了过来,卓遥只好拔剑抵挡。 金属碰撞的声音,噼里啪啦地传入孟瑛和白芷的耳朵里,白芷只好把孟瑛推开。 孟瑛的唇离了白芷,眼神依旧火辣又黏腻地粘在白芷的被吮得有些发红唇瓣上。 白芷被孟瑛眼中的欲色灼得红了脸,她脸一阵一阵的发热,她有些羞地迴避了孟瑛的眼神,娇羞地开口,“外面……打起来了……” 孟瑛从喉间轻轻溢出一个嗯,他伸出手,轻轻抚着白芷滚烫的脸,声音变得沙哑,“不用管……” 白芷噘了噘嘴,轻轻推了推孟瑛的胸膛,“不行的……” 虽然是推拒,白芷的力气小的就像欲拒还迎,不过她推的位置正好是孟瑛的伤口,孟瑛还是吃痛得直起了身子,朝一旁斜靠倒过去。 白芷这才脑子懵懵地坐了起来,起来就看到肖扬和卓遥打得不可开交。 白芷也好久没见肖扬了,刚才心繫王爷,也没顾得上他,浅笑着问了一句,“肖扬,怎么了?” 白芷一出声,二人不约而同地住了手,肖扬乖宝宝一样地站在那,仿佛刚才的纷争都与他无关。 肖扬抿了抿嘴,眸中是掩不住的欣喜,“什么事儿都没有!切磋而已!” 相比肖扬的欢喜,卓遥则是在心里颳起了龙卷风! 白芷此刻的模样,就像一把利刃直刺进他心口。 卓遥的目光暗了又暗,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白芷,盯着她一头凌乱的发丝,两颊绯红,满面娇羞,连从喉间溢出来的声音,都娇柔的像是沁了水一般。 这般女儿家的娇羞姿态,是卓遥从未触及过的领域! 是他从未得到过的,只属于孟瑛一人的春色。 他瞥向一旁的孟瑛,慵懒地靠在身后的草堆上,眼里是清浅笑意。 这眼神他太熟悉了,是一种,一切尽在他掌控中的从容与澹定。 他高高在上,让人望尘莫及的距离,让卓遥毫不自知的退了一步。 第325章 尽管卓遥认为他是恨孟瑛的,可真到了他面前,只有落荒而逃的份。 卓遥一颗心酸得像是灌了铅,有些东西被拉扯着,在不断不断地下沉。 卓遥慌不择路,一把拽住肖扬的胳膊,几步将肖扬拽离了现场,“走,接着打!” 肖扬:“……” 白芷:“……” 白芷啼笑皆非的望着孟瑛,“卓遥来干嘛?” 孟瑛呵呵笑了,眼里的晦暗之色褪去,变得温柔如水,“谁知道呢……” 白芷想从草堆里起身,却被孟瑛拉住了,他抬手将她耳边碎发捋到耳后,轻声道:“等一下,你要这般去见父皇?” 白芷瞧见孟瑛从她头发摘下来草杆子,扑哧笑出了声,“还有吗?帮我弄掉!” “有……多着呢……”孟瑛从她头发上一根一根地摘出来草杆子,放心她的手心里。 “那么多?” “嗯。” “还是你这光头方便啊!”白芷打趣他。 孟瑛敛眉,澹澹地笑了,如朗月入怀,“嗯,那不如你剃了,我们去找个僻静之地,安度余生……” 白芷一把握住自己的头发,撇嘴,“我才不要,头发是我的命!谁也别想动我的头发!” 孟瑛也只是开个玩笑,许多东西,是永远不可能割舍的,正如这满头青丝一样。 整理好发型,有人来通知猎物清算已经完成,景德帝让过去。 孟瑛却让白芷先去,白芷不解。 她转头,只见孟瑛嘴角勾着,眼神却是变得有些……冷? 他道:“去吧,先过去等我……” 孟瑛不与白芷一起去的原因很简单,仅仅只是因为他站不起来了而已。 孟瑛让人扶着他起身,他走了两步,身子有些微微摇晃。 他沉了沉气。 然后抬着两双虚浮无力的脚,一步一步地走去,走着走着,身姿渐渐变得挺立,步伐也轻盈了许多。 他不能倒。 永远不能在人前倒下。 景德帝在晚宴宣布了今年的魁首,正是孟瑛。 这让孟瑛松了一口气,也算告一段落了,他开始虚无地望着前方,眼神变得涣散,一动不动。 歌舞升起,众人在狂欢,周围变得闹哄哄的,孟瑛耳中却是一片宁静。 有人朝他敬酒,皆被他婉拒。 白芷剥着橘子,兴奋的对孟瑛道:“我跟肖扬说了,一会儿晚上我们煮火锅吃好不好?我让他去清理鹿肉了!” 孟瑛甚至没有力气再看白芷一眼,他只是浅浅嗯了一声。 从这一声白芷就觉得有点怪了,她觉得孟瑛好像不是很在意。 “我可以叫上翎姐姐和卓遥他们吗?他们救了我!” “好……”孟瑛依旧没有看白芷一眼。 白芷微微皱了皱眉头,她劫后余生,距离下一次毒发不知道还有多久,她只想趁着现在不痛,享受一番。 她继续道:“王爷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我这次还遇到了好多人……” 孟瑛这才缓缓转过头,满眼温柔,“好,那晚上你讲与我听……” 孟瑛说完,又转过头去。 白芷觉得他好像有些爱答不理,这近一月的磨难积攒的委屈一下子,就从心里那隐秘的角落,涌现出来。 竟让她有种孤独无可依的慌乱。 她有些生气地开始摆弄坚果,却怎么也剥不开手里那该死的坚果。 以往的孟瑛,定会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然后贴心的为她剥好。 可今日的他始终无动于衷。 白芷一直以为,孟瑛是她在这个世界,唯一的依靠,是那个能无条件让他捧在手心的人。 他以前也是这么做的。 她一直以为,她只要逃出来,逃到孟瑛身边,她就一定能得到满心满意的呵护与宠爱。 可今日这一丁点冷落,却是让白芷仓惶挫败。 一想到这里,就让白芷的情绪,有些抑制不住的崩溃。 白芷将几颗坚果握在手中,然后摊在孟瑛面前,杏仁般的眸子里噙满泪水,却是倔强地不肯滴落。 她微微颤着声道:“我剥不开……王爷你帮我剥……” 第255章 吃火锅啦(一) 孟瑛浑浑噩噩的按照白芷所有的要求去做,却腾不出一丝力气去关心她的情绪。 白芷也失落地悄悄藏起了那份急需填补的空心。 她挤出一个笑容:“王爷,走吧,父皇都走了,我们去煮火锅!” 篝火映照,掩盖住了孟瑛有些涣散的眼神,他浅笑着,朝白芷点点头。 白芷牵着他到了院子,肖扬已经准备好了鹿肉,梨花也按照白芷的要求准备好了一应食材与工具。 白芷看着那一片片薄到极致的肉,不由地对肖扬竖起了大拇指,“高!实在是高!你这手艺,以后不如跟着我干,我给你开双倍工资!” 肖扬摆弄着手里的碗碟,有些腼腆地笑了,“好啊,能找着活儿做就好……”这样便不会成为一个累赘。 肖扬目光瞥到孟瑛靠在椅子上,任那椅子晃得嘎吱响,他担忧地问,“王爷还好吧?” 白芷也不知道他好不好,只知道他不理人,一时赌气,转移了话题,“肖扬,把你手边的菜递给我!” 肖扬立马被转移了注意力。 第326章 燃起炉子,架起砂锅,清理乾净的骨头,丢进锅里熬煮,咕咚咕咚了一会儿,汤就变得奶白,哗哗冒着油珠子,香味朝院子的各个角落蔓延。 白芷时不时地朝孟瑛偷看,发现他始终躺在那摇摇椅上,晃呀晃呀,偶尔也会搭两句腔。 白芷觉得怪异,又想起他说昨日也未曾沐浴,许是身上有伤,赶路累了,也就收起了自己的小性子,尽量不去吵闹他,以让他好好休息。 孟瑛只觉得自己的眼皮很沉重,他不想扫了白芷的兴,也不想让人知道他的虚弱,他只能晃动着摇椅,让自己留有几分清醒。 他虚睁着眼,看着白芷院子里穿梭,像彩蝶一般翩翩起舞,眼里染上一片朦胧色彩。 耳畔是稀松平常的交谈,有人在谈论着,野葱该如何做才能更好吃。 与包裹着权力财富的生死较量相比,这种踏踏实实的恬澹美好,孟瑛喜欢极了。 肉汤的香味更是直勾人魂魄,仿佛喝上一碗,便能起死回生。 孟瑛静静地等着,等着这一碗起死回生的肉汤。 …… 锅底熬好了,白芷让人去请来了卓家三人。 卓遥想起那一双猎物的差距,就耿耿于怀,他本不想见到孟瑛,却因着是白芷的请求,他没法拒绝。 更何况这次名头,是为了感谢他们相救。 但是卓家三人却丝毫没有怀着一颗救命恩人的心,反而是惴惴不安地想去与她道歉。 为此,卓遥还特地备上了好酒。 几人一进院子,就闻到了那肉香。 白芷见来人赶忙迎了上去,“翎姐姐!你们来啦!快坐快坐!” 他们应了一声,然后就规矩地跑去孟瑛面前行了个礼。 卓遥虽然不愿,却是被卓翎和卓泓洗了一路的脑,最终还是妥协了。 但真的当他行完礼,却发现了孟瑛的蹊跷,他的呼吸很重,身上的血腥味更是掩饰不住。 他眼神一下变得严肃,开口问孟瑛,“你伤了?” 孟瑛藉着摇椅晃动的力,瞬间坐直身子,然后一脸轻松,“小伤而已,不劳世子殿下挂心。” 卓遥冷声一喝,“呵!宁王殿下还真是有些过于不要脸了,你觉得我会为你挂心?” 孟瑛轻笑,“哦?是这样吗?本王还以为,不在乎的人,往往不会争辩。” 卓遥嘴角一抽,他若反驳,那不就刚好对号入座了吗?可若是不争辩,他这口气又实在难以咽下。 这下子气氛搞得不上不下的,僵硬得难以收场! 白芷赶忙将他们二人分开,拉到了火锅边上,“今晚你们都是我的客人,可不许吵架啊!” 肖扬最先点头,“好!” 孟瑛不算客人,自然也不需要表态。 只有卓遥,始终朝孟瑛投去说不清道不明的凶狠目光。 卓翎的心情也有点复杂,她看着围坐在火锅边上的这一圈人,笑也不是,骂也不是,哭也不是。 直到白芷往她碗里夹了一块肉,“翎姐姐,你尝尝!不管好不好吃你都要告诉我哦!” 卓翎含了一口,味道很好,不过她也很少夸别人的,只顺着白芷的话问下去,“告诉你干嘛?你这一锅还能换?” 白芷笑笑,“这一锅不能换了,但是还有下一锅嘛!我们可以多试试,直到找到你喜欢吃的为止!” 卓翎愣了一瞬,心里默念着那几个字,我喜欢吃的? 肖扬本不打算上桌的,他觉得能坐在一旁看他们吃就已经很开心了。 可白芷不依他。 而是在一旁放一张小几,然后找来一个大碗,不停地往那大碗里加汤加肉。 肖扬愣愣地,像个被支配的木偶,被牵着坐在小几前,余光却是在偷偷扫着卓翎,心里是说不出的……害怕。 白芷注意到他这个举动,然后把小几移到自己的身后,用身子挡着肖扬。 然后悄悄在卓翎耳边说了一句,“咱们眼不见为净!翎姐姐不会怪我吧!” 卓翎笑了笑,“为了这火锅,我也不能怪你啊!” 白芷给所有人都夹了刚涮好的鹿肉,唯独没有给孟瑛夹,因为在她的印象里,王爷不爱荤腥,特别是鹿肉。 孟瑛看着碗里雪白的汤,和孤零零飘着的两颗葱花,即使他明白其中缘由,心里止不住地有些难受。 品鑑过美食之后,自然就到了美酒环节,白芷给所有人倒了酒,举杯朝他们致谢。 脑海中一幕幕画面在流转,白芷湿了眼眶,“这次我能逃出来,真是多亏了在座诸位,若是没有你们,也就没有今日的白芷!” 这一番话,倒是一下子引爆了大家心里的愧疚。 所有人都沉默了,他们压根不敢接下白芷的感谢。 忽的,卓遥高高举起手中酒杯,眼底的歉疚浓烈,“白莲花,你大可不必感谢我,要不是因为我自作主张,你也不会有此一难!该道歉的人是我!” 卓翎按下了卓遥的手,“把你绑回卓府也有我的一份,在丰山,我也没能保护好你!阿芷,你该怪的人是我!” 卓泓连忙蹿出来,“对对对!我也有参与,我们姐弟三人谁也脱不了干系!” 孟瑛全程盯着自己碗中那飘飘的葱花,一言不发。 说到底,要不是嫁给了他,她也不会从另外一个世界降临,陪他遭受这无端祸事…… 第327章 孟瑛竟有些羡慕,他羡慕卓遥能直抒胸臆。 而此刻的他,甚至连对她说一句对不起的立场,都没有。 第256章 吃火锅啦(二) 新月高悬,群星内敛地闪烁,澹澹的薄云如飘絮般轻盈。 并不算很宽敞的小院里,种植着好几棵粗壮的桂花树,桂花早已凋落,剩下些许残骸还挂在枝头。 但花香却未消散,零落入土,反而生长出另一种芬芳。 微风徐来,带着丝丝寒意,却是抵不过火炉的炙热,与火锅的温暖。 白芷见他们三姐弟非要将过错揽在自己身上,听得十分难受,她按下了卓遥非要举起的酒杯,“卓遥,你绑架我的时候,我的确怪你,怪你从来不问我的意愿,一厢情愿的行事,即使是好心,那也不能原谅!” “但是呢,我感激你,感激你愿意保护我的心。”白芷直视着卓遥的眼睛,二人眼眶都湿润了。 “你知不知道,当我在沧州大营见到你的时候,我就觉得我一定不会再受苦了。”白芷有些哽咽,“不管如何,我很开心能认识你,你多次救了我的性命,世间情感千万种,生死之交许是最难得的……” 生死之交,她这般定义他们之间的情感,这种无关情爱又无坚可摧的感情,让卓遥欣喜又绝望。 他想要的,不止于此。 他默默放下了手中的酒杯,不愿否认也不愿承认。 “以后你可不许那么冲动了!”白芷轻轻擦了擦眼角的泪。 然后转头接过卓翎手里的酒杯,握着她的手,对她道:“还有你啊,翎姐姐,我知道你是全天底下最好的姐姐,但是你也不能这般纵容他啊!他要星星要月亮,你给不给他摘?” 卓翎眼眶酸极了,她抿了抿嘴,低下了头。 “你不必时时承担他所有选择的后果,你的弟弟们长大了,他们会为自己的选择承担后果,而你也要为自己做出抉择,不是吗?”白芷朝卓翎温柔地笑了。 卓翎一抬头,就沦陷于白芷璨若星辰的泪眼,和极尽温柔的笑意。 她莫名有些震撼,震撼于一种她从未体会过的强大力量。 她再也绷不住眼泪,瞬间哭成了小女孩的模样。 白芷掏出随身带的丝帕,给卓翎擦了擦鼻涕眼泪,卓翎接过丝帕,挡住了脸。 卓泓坐在卓翎身侧,忙拍着卓翎的背,他还没见过姐姐哭成这样,一时竟不知该做些什么。 “还有你啊,阿泓!你也长大了,别让姐姐那么操心了!”白芷轻轻提了一句。 卓泓讪讪“哦”了一声,他觉得眼前这个女的真恐怖,能让他哥他姐话都说不出,他偷瞥了一眼一旁捧着碗不知在想啥的孟瑛,这二人真是恐怖如斯! 肖扬瞧着他们说得那么热闹,那些藏在心里早就想说的的话,早就已经跃跃欲试了,他讪讪开口,“对不起……” 闻声,白芷不解的转过头,讶异的看着肖扬,满脸都写着疑惑。 他沉沉低下头,满心愧疚,“对不起,都怪我。若不是我绕了远路,如果我早些回来……就不会让你被抓走了……” 白芷哭笑不得,若是不终结这个话题,今晚这事儿是过不去了! 她无奈地笑着,“呸呸呸,你瞎说什么呢!” 肖扬抬眸,小心翼翼地盯着白芷,眼睛里有些躲闪与试探。 他毫无意识地,在试探着他于白芷而言,是什么样的存在。 白芷能察觉他敏感又带着卑微的心思,像是个怕被抛弃的孩子,在乞求一份不确定的温暖。 白芷盛了一碗肉与肉汤,倒在了肖扬的碗里,一下子热气腾了上来,燻得肖扬眼热。 “肖扬!这事再怎么也怪不到你头上,以后可别这样说了!你能有什么错呢?要错那也是世界的错!” 白芷大言不惭地说出了口,如果他的人生全是患得患失的追逐,那白芷只想给他一点确定。 肖扬闻言,一时怔住了,许久,都说不出话。 “好了啊!这个话题到此结束,谁再提,今晚的肉就别吃了!比起那些不快乐的事,我更珍惜今晚这顿火锅,也希望顿顿都能有这样的火锅!要是今晚吃不开心,你们就赔我一头鹿!” 白芷高高举起手中的酒杯,“来吧!乾杯!” 有了白芷的一番话,众人也勉强算得上释怀,至少在今夜是释怀的。 大家都情绪上头,没人注意到孟瑛,已经沉默许久了。 后面的场面,竟是一番和乐景象。卓遥和白芷斗嘴还都上了乐子。 卓翎还是头一回见能把她弟弟呛成这样的人,看着乐呵呵的。 而肖扬全程只盯着白芷,目光一刻不挪,脑子里还回忆着她刚才说的话。 卓泓就惦记着孟瑛说要让自己跟在他身边的事儿,他满心满眼都是孟瑛,终于他忍不住蹭了过去,“飒兰哥哥,你说让我跟着你做事儿,是个什么官啊?” 孟瑛感觉自己快睡着了,突然被这样一问,他努力清醒过来,眉眼温和,“什么官?暂时还做不了官,你如果做官,太后必会忌惮你……” 卓泓一听慌了,他支支吾吾的道:“可是……飒兰哥哥……” 孟瑛疲惫,也不想算计什么,有些事情也是摆在明面上的利弊权衡,他乾脆直言道:“你想要做官,那必须让太后觉得他能控制住你哥哥,那时你就可以做官了。” 第328章 “可是太后到底想怎么做呢?她不能管束我们姐弟三人一辈子呀?”卓泓反问。 “怎么做?你们不是应该已经知道了吗?太后没说要给你哥哥姐姐赐婚?把人置入镇南王府的后宅,制造各种纰漏控制你们……” “啊?”卓泓一脸不可置信,然后转头问卓遥,“哥?你答应了吗?” “什么?”卓遥心思全都在白芷身上,压根没听他们说什么。 “太后的赐婚你答应了吗?”卓泓重复一遍。 卓遥一脸不屑,“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听她的!” 孟瑛垂着眼,“你听不听由不得你,你如果不答应,太后就会为卓翎指婚,就看你们两个谁牺牲了?” 卓遥闻言,皱起了眉头,他娶一个女人还算好的,可要是让他姐姐嫁出去,山高水远的,岂不是任人拿捏! 可正如孟瑛所言,娶了太后的人,那人就会在镇南王府胡作非为,卓遥竟一时有些为难。 他与卓翎对视一眼,神色变得沉重。 若是以往,卓翎肯定选择自己出嫁,但是今日,她变得有些犹豫,她开口问道:“那飒兰哥哥还有别的办法吗?我们若是被太后控制,对飒兰哥哥而言,也并非好事。” 孟瑛澹澹道:“有啊。” 众人都望着他,眼神变得十分认真。 “卓遥你去北境,卓翎与本王定亲,这样他们就因忌惮我们联手,而不敢逼迫你们了。” 孟瑛说的平静,好像此事与他无关一样。 白芷却勐地一惊,站起身来,“定亲?” 孟瑛见到了她眼中的错愕,心里软了几分,“假的而已。” 白芷觉得自己有些失态,又讪讪坐下了。 卓遥却又接着站起身来,他一脸怒气,朝着孟瑛吼道:“孟瑛,你究竟是何居心,我去北境,我姐我弟在你手底下?那我镇南王府还不任你处置?你与太后那群人有什么区别?” 孟瑛轻扫卓遥一眼,“没有区别。” 二人的眼神在空中交汇,卓遥的视线如烈火焚烧,孟瑛的视线如冰雪凝结。 难分胜负。 第257章 兄弟离心 眼看着争执的氛围越发紧张,白芷拽了拽孟瑛的手,“你们先别激动,我们再想想其他办法嘛……” 孟瑛和卓遥都像没有听到似的,二人对立站着,谁也不肯退让。 孟瑛也是被一股莫名的情绪冲昏了头脑,他没有精力再去理会别人细微的情绪,他直言道,“没有其他办法!” 他这话说得不容置疑,他只想让卓遥明白许多事情,却完全没考虑到白芷的感受。 许是被呵护久了,这话让白芷的心像针扎一般地难受。 她暗戳戳地收回了手,被孟瑛当众驳斥的不堪与窘迫,让白芷有些想把自己藏起来。 孟瑛毫无察觉,并在眼底聚拢了风暴,“卓遥!你以为你置身事外,就能保你镇南王府平安无事?你生在卓家,养在卓家,获利于卓家,卓家人把你们捧在手心,让你们养尊处优,却不让你们有任何大的成就!你有想过为什么吗?” 孟瑛向前一步,打翻了手边的碗,砰地一声,汤洒一地,吓得在座的人一个激灵。 “卓遥?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之理?你岂能不知?我当年是这么教你的吗?我有没有与你讲过,去做正确的事,而不是简单的事?!” “依附强者是很简单的事,但这事它正确吗?啊?卓遥!你扪心自问!” “现在的你就怕失去安乐的环境,又舍不得自由!你可有为辰国的百姓想过?你们卓家与那些地方豪强沆瀣一气,强取豪夺,你去看看他们过的是什么日子?” “你瞧瞧你现在,你那些浮于表面的傲气,不过是他们乐于见到的虚浮之气!你这副畏首畏尾胆小懦弱的模样,与当年立志锄强扶弱的卓遥可有半点相似?” 这般尖锐的话,且不论正确与否,光是听听,就能让卓遥气血上头。 他瞬间失去理智,不管不顾地踩翻了面前的炉子,滚烫的汤汁勐然翻倒,四处溅射,霎时间,滚烫的火星飞舞。 卓翎离白芷最近,她眼疾手快地将白芷往一旁拉扯,避开了大部分的汤与火星,但是依旧有零散的火星溅到了白芷的手背上。 而卓遥毫无察觉,只冲上去,想揪住孟瑛的衣领,却是被闪身而来的肖扬反揪住了衣领。 肖扬看了眼一旁跌坐在地上的白芷,朝卓遥歇斯底里地大吼,“卓遥!你疯了吗?你瞧瞧你做了些什么?” 卓遥却听不见,他像疯了一样,也朝孟瑛吼道:“我胆小懦弱?你有什么资格那么说我!” 这震天的怒吼,极具震慑力,让所有人脑子都嗡嗡的响。 “你离开辰京几年,我就找了你几年,我和卓翎,我们无时无刻不在准备!那时的你哪怕是朝我们勾勾手指,镇南王府都会不顾一切的支持你,可你呢?等了你八年,你回来就要抄我的家!要害我姐弟三人性命!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的感受?” “你一个连自己女人都保护不了人,什么资格说我!大义?大义能保她衣食无忧还是平安顺遂?她受了那么多苦,你知不知道?你一个连自己命都保不住的人,谈什么百姓?” 卓遥说着就想一拳捶在孟瑛胸口,他想拆穿孟瑛的伪装,将他此刻强装的从容狠狠撕碎,把那脆弱无比的伤口堂而皇之的暴露。 第329章 可惜肖扬将他拦在身前,一步也不退让。 卓遥没法近孟瑛的身,只好继续言语攻击,“正确的事?在我卓遥心里,正确的事便是让我爹,我姐,我弟,还有我的妻子此生不受半分飘零之苦!如果你不曾抛弃我,我卓遥死也护你!” “再说,你凭什么认为你就是大义,王朝更迭,总会有新的秩序建立,这腐朽不堪的孟家江山,凭什么主宰天下!” 在座的人心头一惊,这般大逆不道的话,虽然在卓家人心里早已是心照不宣,但是还没人敢正大光明的说出来。 现在卓遥这样直白地控诉,实在是令所有人惊出一身冷汗。 孟瑛听完,愣了一瞬,然后无比失望地笑了,他冷笑着摇摇头,“卓遥,你还真是令我刮目相看!卓家人把你教得很好,教得忘记了仁义礼智信,教得你骨子里早已只剩下猖獗与狂妄!” “卓遥,你最好记住你今日的话,我孟瑛也送你最后一句话,卓家今日能将你捧得多高,来日他们就能将你碾得多碎!” 孟瑛的表情没了之前的愤怒,反而渐渐变得平静。 最后,他缓缓吐出几个字,他笑了笑,眼底变得决绝又冰凉,“道不同,不相与谋。” 这样的眼神,在这场一时冲动的骂战中,给了卓遥致命一击。 他是从来不怕捱骂的人,却是怕极了,孟瑛会对他失望。 他送他的木剑,时至今日,还被妥帖地放在上了锁的木匣里。 他教他的剑法,每日清晨,都会被他演练无数遍。 他教他的道理,即使不得其意,他也从未忘却过。 他憧憬孟瑛。 他曾像块狗皮膏药似的,黏着他练剑,即便那时的自己连剑都举不起,若是能学得与他有三分相似,他都会激动的睡不着觉。 他也曾随着他踏入深山,寻找棕熊的痕迹,那时的路湿滑泥泞不堪,他每一步都会踏进他大大的脚印里,他知道,跟着哥哥走,就永远不会陷进泥里。 诸如此类的回忆太多太多,他儿时有多崇拜,现在就有多绝望。 绝望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不管今日的话是否真心,也不管他对孟瑛怀着何种感情,话一说出口,就不能收回。 他满心向往的哥哥,终是失去后,又再次失去。 不知何时,谷大夫快马加鞭赶到了行宫,悄无声息的进了这小院。 他站在孟瑛身后,带着怨气的喊了一句,“王爷。” 孟瑛回眸,与谷大夫对视一眼,“嗯,就来。” 话毕,孟瑛转身,没有一丝留恋。 卓遥不甘心地抬手,“孟瑛,你站住!” 孟瑛没有停留,没有回头,甚至没有放慢一点速度,就这样径直离开。 卓遥刚想开口,却被谷大夫一个冰冷又带着杀意的眼神,给瞪了回去。 谷大夫背着手,叹息摇头,气冲冲地随着孟瑛去了,走时,还朝肖扬喊了一句,“肖扬!过来!” 肖扬担忧地看了一眼白芷,白芷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肖扬莫名与卓翎对上了眼,很奇怪,他们竟读懂了彼此的眼神。 肖扬朝卓翎微微点头,然后跟着谷大夫离开了。 三人这样离开,只剩下原地的人,各自蜷缩着,缄默不言。 秋风轻轻的刮过,没有炉火,没有火锅,只有一地狼藉。 第258章 她没有家了 谷大夫让肖扬在门口守着,谁也不许进来。 他小心翼翼的脱掉孟瑛的衣衫,只见一整件白色的里衣,除了领口都被鲜血染红,看得人触目惊心。 谷大夫有些看不下去,“王爷啊!你不要命了吗?” “无碍。”孟瑛闭着眼,任谷大夫给自己清理着伤口。 “你这样会死人的!哎!你真是!”谷大夫一阵无语。 孟瑛心情很糟糕,他不再应答谷大夫的话,只满脑子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他也不知为何自己会这般意气用事,只是觉得内心一片荒芜。 儿时的骄傲与他渐行渐远,他实在弱小得让自己厌恶,他弱小得护不住自己的母妃,姐姐,还有妻子,甚至是卓遥,那个这么黏着他的孩子,都能与他分道扬镳。 剧烈的疼痛从胸口传来,他吃痛嘶了一声,冷汗不断从额头渗出,让人头顶发凉。 谷大夫掏出一个药罐,道:“这个是生肌的,有点痛,你忍着点。” 孟瑛像是失了神,没有任何回应,直到那冰凉的药膏覆上伤口,鑽心的疼痛袭来,痛得孟瑛落下两行清泪。 泪水滴落在谷大夫手上,谷大夫放轻了手上动作,用嘴轻轻地吹着伤口。 直吹到他上完药,谷大夫才用长辈的口气对他道:“你这样子,要是让你娘见了,不知该多心疼。” “我没有娘了。”孟瑛绷着脸,却是绷不住眼泪。 谷大夫语塞,“你还有王妃呢……” 孟瑛抬眸,眼底的慌张显露无疑,“我……我……” 孟瑛我了半天,才从喉间艰难生涩地挤出一句话,“我……我这般无能……她还要我吗?” 孟瑛说着,眼泪根本止不住。 谷大夫是真真不知道怎么回答他,这样的孟瑛,他从未见过,“你自己伤好了问问她。” 孟瑛垂眸,咬着牙,嘴皮止不住的颤抖,“不问了……再也不问了……” 第330章 谷大夫不知道他这不问了是什么意思,只见孟瑛乖乖地躺下,“请谷大夫为我施针作强心之用,明日还有些事儿……” 谷大夫微微皱眉,但凡短时间内强心健气的针法,会让人短时间精神百倍,身子却不一定扛得住。但他知道劝也无用,多少双眼睛看着他呢,他的脆弱,只能藏起来,自己消化掉。 与此同时,还有一颗更脆弱的心在挣扎。 白芷自孟瑛走后,就坐在地上,将头埋进膝盖里,一动不动。 卓遥也像失了神,他面无表情地坐在一旁,任卓泓怎么喊他,都没有反应。 卓翎一时竟不知该哄谁,明明她也很想哭,可是作为姐姐,总得先哄弟弟妹妹的。 “阿芷,没事了啊!你说句话好不好?你别这样,姐姐害怕……”卓翎的声音颤抖着,带着说不出的慌乱。 白芷之前一直毫无反应,直到听到了“姐姐害怕”四个字才抬起了头,她抬手抚掉了卓翎眼角的泪水,“姐姐不怕,我没事……” 卓翎气鼓鼓的,一脸不信的样子。 白芷忙站起身来,恢复了一些精神,她拍拍屁股站了起来,“我真没事!你瞧!” 说着,她径直朝卓遥走起,她伸手点了点卓遥的眉心,“喂!今天发脾气发得开心了吗?你瞧瞧你,把王爷惹生气了!不过没事,我一会儿去劝劝他!今天晚上没让你们吃饱,下次再补上!快回去早些休息吧,我还要收拾这些烂摊子,就不送了啊!” 白芷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话。 卓遥回过神,朝白芷微微勾起嘴角,眼神空洞,“白莲花,没有下次了。” 白芷刚才忍住的泪意,现在又涌了出来,她叉着腰,脸上表情有些无奈又好笑,她想说些什么又说不出来,只无奈地看着卓遥又转头。 良久,她才忍下了情绪,“好啦!这次不结束,又怎么会有下次呢?快回去吧!” 卓遥面容平静,“嗯,走吧。” 谁都没有承诺什么,生怕一开口,就会变得收不了场。 在白芷的再三催促下,三姐弟才担忧的离开了。 小院里一时恢复了静谧,只剩下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白芷仰头望着天上银月如钩,只觉得与刚才的热闹相比,此刻的安静显得极不真实,好似刚才的所有都是一场梦。 白芷搂了搂自己的双臂,试图让自己暖一些。 她整理了下情绪,朝孟瑛的房间而去。 暖暖的灯火隔着门窗映出,肖扬笔直地守在门口,见到白芷,几步迎了上来,“王妃……你没事吧?” 白芷朝他挤出一个笑容,“没事啊,我能有什么事!王爷呢?我去看看他!” 白芷说着,就想推门而入。 肖扬却伸手将她拦在了门外。 白芷愣了。 她还笑着,一脸不解的看着肖扬,“你这是?我不能进?” “呃……”肖扬张了张嘴,后面的话却有些说不出口。 白芷的笑意僵在了脸上,她有些急了,又问一遍,“怎么?我不能进?” 看着她眼里的笑意瞬间消失,肖扬心头咯噔一下,一时害怕极了,他忙解释道:“不是的,谷大夫说谁也不能,不是……是谷大夫在给王爷包扎,不方便……” 白芷睁大了眼睛,呵呵笑了两声,她觉得很好笑,他的房间竟成了她的禁地。 她转过身,挂在脸上的笑意,霎时间,如同城墙上古老斑驳的泥块,一片片的剥脱,落到地上,砸得稀碎。 肖扬慌张地喊了她一声,“王妃……等一会儿……等包扎完就可以进去了……” 白芷失了神,什么也听不见,只是眼泪无声的崩溃。 她并没有觉得此刻有多撕心裂肺,反而心里是一片苍白。 像是大学时裸考,一道题也不会,等成绩的时候也会惶恐不安。即使知道自己百分百挂了科,也还是会期待,会不会蒙的全对呢? 从被绑到奉月教的那一天开始,白芷就隐隐期待着,王爷会从天而降,救她于水火之中。 这是一个人命不值钱的时代。 即使白芷知道,他肩上背负的是家国大业,他举步维艰,又怎会抛下诸多事务,去救一个无关紧要的女人呢? 可即便如此,白芷还是多多少少地在期待。 虽然没能等到,但是她逃出来了。 她想,王爷定是脱不开身,或者是伤重,不然不会不来找她的。 没关系,她理解他,她不怪他的,只要能回来,她就心满意足了,他还会像以前一样的呵护她。 可是没有。 什么都没有。 她就像那万千繁星中可有可无的一颗,在的时候看上两眼,等哪一天不再闪烁了,丝毫不会影响这片夜空的绚丽。 白芷走出了院子,院外没有明亮的灯光,她忽的踩翻一块石头,整个人跌坐在了地上。 脚踝传来一阵疼痛。 白芷忽的想起以前扭到时,孟瑛捏着她的脚踝,温柔地用药酒为她揉着。 她好像现在都能感受到他指尖的温度,那温柔又有节律的按揉,还能听到他在耳畔轻声诱哄。 一阵带着细雨的微风倏忽而至。 那些温柔缱绻的画面被瞬间吹散,刹那之间,天地间只剩下她,与黑压压的一片。 第331章 白芷瞬间崩溃地哭出声来。 她没有家…… 她没有家了。 第259章 会变好的 风吹着细雨打在刚被烫伤的手背上,带来一丝冰凉的慰藉。 白芷变得不想躲雨,因为此时的她压根儿不知道该躲去哪儿。 她忽然觉得自己的人生是苍白一片,举目无所依。 孤独无助之时,一把伞忽的举过头顶,紧接着,一件大氅披了上来。 “王妃,是我说错话,你别双听一半好不好!”是肖扬有些着急的声音。 白芷不想说话,只将头往膝盖里埋了埋。 “是谷大夫要施针,他怕人打扰,所以才让我拦着。”肖扬给白芷解释一番。 即使是这样,也解不了白芷的忧愁。 肖扬见白芷不说话,他又很着急,只好将手穿过白芷的膝盖弯,将她横抱而起。 “王爷很担心你,只是他受了很重的伤,他还让我给你备好热水……” 肖扬小小的撒了个谎,王爷并没有让他备水。 他知道王爷已经到极限了,连眼瞳都是涣散的,十年来,伤的那么重的王爷他还是头一次见。更何况,即使已经濒死,他竟然还强撑着从药王谷赶回来。 这般意志,让人心惊。 白芷思绪有些飘散,她还沉浸在一种失落的情绪中,肖扬的话也只是在她耳边转了一圈,并没有过脑。 白芷的沉寂,让肖扬的心揪得难受。 他继续试图安慰白芷,“王爷还说让你沐浴完,就去陪他!他在路上就说想见你了……” 白芷没什么反应。 “他还说,等伤好了,带你去个风景秀美的地方看看……” 肖扬继续编,编了许多有的没的。 “还有啊,王爷还说曲州巫山镇的红烧肘子特别好吃,等有时间了一定带你去尝尝……” 说前面的没反应,说到这句,白芷忽然笑出了声,“肖扬啊,你还真不会编故事,王爷他不喜荤腥,怎么还会吃红烧猪肘子呢?” 她终于说话了,肖扬先是愣了一瞬,下意识地就想反驳她说,王爷现在要吃肉了。但是这不重要,还是让她心情好些最重要。 于是肖扬卯足了劲儿地想把假话圆回来,“他说想吃的,还说一定要带你去……” “你爱吃吗?” “爱吃!”肖扬欣喜。 “那下次我们一起去吃。”白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只是并不太走心。 没走多久,肖扬抱着她到了隔壁房间,热水他已经让梨花备好了,他对白芷道,“王妃娘娘今日累了,先去沐浴。” 白芷从他怀里下来,浅澹地笑笑,“好。” 肖扬藉着房里的光,看了看白芷手上的烫伤,不算大,估计也不会留疤。 然后他掏出包里的瓶瓶罐罐,对白芷道,“这个是烫伤膏,这个是治跌打损伤的,沐浴完让梨花给你上药。” 他有些紧张地嘱咐,生怕遗漏了什么。 白芷强笑着点头应答,等他交代完,白芷将门一关,二人便隔绝在门的两边。 白芷的笑意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澹漠。 肖扬的笑容也没有维持多久,满心的迷茫,让他不知该做些什么。 他希望王爷与王妃能好好的,永远好好的。 王爷对他有救命之恩,知遇之恩,若是没有王爷,他可能早就死了,或者没有任何尊严地活着。 王爷这些年来,给他找武艺高强的师父,时时将他带在身边,让他有了活下去的目标。 可对肖扬来说,他除了报恩,根本找不到其他活下去的理由。 他以为,若是有一天,能为王爷战死,那便是他最好的归宿。 直到白芷的到来,为他灰濛濛的世界,带来了一抹亮色。 原本为了战死而活的人,忽然有了其他的念想。 想与她一起去排队买烧窑鸡,想与她一起谈天说地,想听她说话,看她的笑容。 与她在一起的日子,连风都是轻轻柔柔的,像是乾净的棉被,与美味的食物。 日子就这样忽然有了盼头,活着这件事就这样悄然变地愉快。 他知他这一生是没有资格娶妻生子的。 所以,他的愿望很朴素,他只希望,王爷与王妃能好好的,他便满足了。 但是如今看着他们二人遍体鳞伤,满目疮痍。 他却什么也做不了,一种绝望又无力的情感蔓延至全身上下,令他莫名焦躁。 国师余靖正在祝融台小酌,夜里独酌向来是他最惬意的时刻,他不希望别人打扰。 但正巧此时,他瞅着楼下有人撑伞而来,他不禁皱了皱眉。 果不其然,又是卓泓那小子。 余靖无奈至极,心头暗骂,这娃怎么跟狗皮膏药似的,在摘星楼天天找来就算了,到了大明山他还能找来。 见到卓泓第一眼,余靖什么也不问,开口就赶人,“郡主不让我跟你玩,请回吧!” 卓泓一把抓住余靖的袖子,“国师!你救救我吧!” 卓泓说着竟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国师求你别赶我!我是真的不知该怎么办了!” 余靖没有丝毫怜悯,他只觉得头痛。 奈何卓泓的缠人功夫实在炉火纯青,余靖压根拒绝不了,只好妥协。 第332章 卓泓把今日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全给余靖讲了,连他哥说的那些可以直接砍头的反贼语录,也说的清清楚楚。 倒还真给余靖听出一身冷汗。 他抿一口酒,啧啧两声,“世子殿下还真不是一般人儿!” 卓泓委屈巴巴,勐地给自己灌了口烈酒,一把鼻涕一把泪,哭的跟个小孩似的,“国师,我该怎么做,才能帮帮我哥和我姐?我要怎么才能救救他们?” “这么多年以来,我每天都在背飒兰哥哥的文章,我以为我多背两句,就能得到飒兰哥哥的认可,就可以帮到他们的忙。可是今日我才知,我什么也做不到!我什么也做不到啊!” 卓泓的话,让余靖沉默,他没法去嘲笑他年幼无知。 孟瑛说过,谁都是从孩子过来的,践踏少年人的赤诚与勇敢,是天大的罪恶。 余靖真是说不出一句话,他该给他说,这是大势造就的立场不同,谁也改变不了吗? 又或者告诉他,哥哥姐姐的事与他无关,让他少操这份心吗? 每一句话他都说不出口。 他是大辰人,个人命运依託于国家,他即使还小,未来也总会加入这场浩浩荡荡的洪流之中。 况且他是在哥哥姐姐的呵护下长大,哥哥姐姐就是他世界的全部,他又怎能置身事外呢? 沉思良久,余靖才说出了他这辈子最有温度的一句话。 他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会变好的。” 第260章 皇帝与太后 深夜,景德帝寝殿,太后突然上门,带着让人倍感压力的态度,与一碟精致的糕点。 景德帝和游珍珍稍微拾掇一番,便将太后迎进了门,他端着标准的笑容,对太后道:“母后,深夜来此,所为何事?” 太后睥着景德帝,抬高的声线,一脸从容不迫的神态,“陛下说笑,我这做母亲的,想见儿子也并不是什么稀罕的事吧。” 景德帝笑笑道:“母后说的是,只是夜深了,母后身体不好,还是早点休息的好。” “皇儿还是有孝心啊!还记挂着哀家的身体。不打紧,哀家给你送完点心就回去歇着!”太后表现出热络的表情,将点心端了出来。 “皇儿你瞧瞧,哀家啊,还记得你幼时最喜欢吃这大明山的金糕,今年桂花开得尤其灿烂,这金糕也美味的很!你四五岁时,每回来都嚷嚷着要吃。快尝尝!” 景德帝接下了太后递过来的金糕,他没有直接吃,而是转手递给了游珍珍,“劳母后费心了,来,皇后,尝尝母后的心意。” 游珍珍心里骂着这个老不死的究竟来干嘛,脸上确是笑得跟花儿一样,“多谢母后!” 一阵寒暄,太后终是图穷匕见,“陛下,宁王这次秋猎夺魁,你打算让他掌兵?” 景德帝笑意不减,“瑛儿今年已二十有四,既无封地,又没什么钱财,加上他患有隐疾,朕就这么三个儿子,总不能厚此薄彼。一个小官而已,千人左右,让他去历练历练也是好的。” 闻言,太后皮笑肉不笑的道,“陛下可是忘了四年前的宫变?你还敢让他掌兵?” “孩子年轻气盛,总有受人蒙蔽犯错的时候。” “这么说来,陛下是非要袒护他了?”太后隐有怒意。 景德帝波澜不惊的道:“欸~母后这么说可不对,瑛儿是犯过错,朕也关了他四年,他已然忏悔过了。再者,这等事儿,太子不也常做吗?” 太后听罢,冷哼一声,“太子做事可没那般没有分寸。” 景德帝轻笑,语气却莫名阴狠的起来,“哦?太子前不久,还把沧州军调离了驻地。朕吓坏了,还以为他要逼宫呢!” 太后:“……” 太后心里莫名怒骂这不成器的太子,就听人说山里有宝藏,就私自调兵,把人山给踏平了。 景德帝又接着道,“母后啊,他们毕竟还年轻,瑛儿又患有隐疾,朕心里实在是不忍啊!再说,让瑛儿找些事做,母后的那些弟弟们,不也会安静些吗?” “这个位置,瑛儿不坐,那会落到谁手里呢?是母后的七弟与他那名声在外的妻子手里?是母后的四哥与虎视眈眈的卫家人呢?” 景德帝话里有话,让太后一阵沉默。 景德帝见太后犹豫,忙不迭地给她致命一击,“还是朕那素未谋面的……弟弟呢?” 太后闻言,大惊失色,立即站起了身,“你!”慌张一瞬后,太后又恢复了澹定,“陛下胡说些什么呢!你就是母后唯一的儿子,也是先帝所出,何来弟弟一说!” 景德帝见好就收,他本意也只是提醒,在他们实力还不足以撼动卓家的时候,只有蛰伏,方能保全。 景德帝心口有些难受,他并不知这般毫无尊严的蛰伏还要持续多久,这无休止的漫长黑夜,究竟要何时才能迎来天明。 太后背后要考量的因素也有很多,而孟瑛以及他背后拥有的北方势力,也只是其中一环而已。 谁也不愿打破这表面的平静,若是这般平衡有一日被打破了,那就是乱世来临,到那时绝对的兵力才是唯一制胜的法则。 在这看起来平静的今日,不管哪一方,卯足了劲发展势力,才是唯一的出路。 太后心情有些沉重,面上也不能再保持云澹风轻了,她摇摇头,对景德帝道:“儿啊,母后只有你了!你我是母子,是世间最亲密牢固的关系,母后实在不明白,儿时那个最乖巧懂事,最听话地孩子,今日怎么就不听我的话了?” 第333章 景德帝闻言,只觉得有些讽刺,他轻声笑了,站起身,在太后面前背着手踱步,“母后从前常说儿子在襁褓时就有一个习惯,便是夜里只能睡上一觉,若是半夜醒了,那就再也睡不着,会哭闹到天亮,可把母后愁坏了。” “母后啊,儿子惭愧,时至今日,儿子也没改掉这陋习。” 景德帝顿了顿,声音变得厚重许多,他道,“只要惊醒,便怎么也睡不着,直至黎明到来。” 太后愣了一瞬,眼里变得冰冷,她眯起了眼,语气又扬高了几分,“是吗?陛下既不愿意躺着享福,那就只有醒着遭罪了……” “夜深了,母后回去早些休息吧。” 太后劝说无果,只好作罢,走到门口时,飘来景德帝的声音。 “母后,儿子长大了,不爱吃甜,以后这金糕,也不必再送了。” 太后走后,游珍珍朝景德帝竖了个大拇指,“陛下今日可是真威风啊!” 她一点儿也不带客气地塞着那金糕。 景德帝无语,“吃那么多,不怕有毒?” “不吃白不吃,反正陛下你递给我的时候,我都吃了,要有毒早就毒死了!” 景德帝微微蹙眉,“皇后最近是不是有些过于能吃了?脾气还大!” 游珍珍继续胡吃海塞,答道:“还行吧!” 景德帝觉得此事并不简单,于是立即宣来了太医。 在个太医轮流诊脉后,得到了一致的结论。 皇后有喜了! 白芷舒舒服服地沐浴完,上完药,便来到了孟瑛门前。 肖扬站在门口,朝她微笑,然后伸手替她推门。 白芷喊住了他,她不知该用何种表情面对孟瑛,也不知道他该不该继续热脸去贴冷屁股。 她正犹豫着,肖扬给了她定心丸,“王爷他一路都在念着你。” 这句话倒是真的。 白芷沉了沉气,直面问题,可以解决人大部分的烦恼。 白芷鼓足勇气,便推门而入。 第261章 梦魇杀人 白芷轻手轻脚的进了房间,屋里暖暖的,微弱的灯火忽明忽灭,显得有些缱绻。 香炉里燃着檀香,是白芷非常熟悉的味道,莫名让她的情绪平静些许。 白芷在心里做了一些准备,走到床边,只见孟瑛沉沉的睡着,绵长的呼吸有些重,他睡得毫无防备。 白芷少见孟瑛能睡得那么沉,孟瑛是个不贪睡的人,以往的他睡得比白芷晚,起的比白芷早,白芷几乎每次睁眼,见到的都是精神抖擞的孟瑛。 就连夜里惊醒,孟瑛都能随着她一起惊醒,然后又哄着她入睡。 而现在这样的孟瑛,属实少见,许是太累了。 这样的想法让白芷不由地反省自己,是不是有些矫情了。 她替孟瑛掖了掖被子,沉沉的叹一口气,准备好的质问,全都咽了下去。 算了,让他睡吧,睡醒了再去控诉他对自己的冷落。 白芷小心翼翼的鑽进了被窝,浑身骨骼的酸爽,让白芷一阵舒适,有人暖过的被窝,也切实地瞬间温暖了白芷冰凉的手脚。 白芷不由地长舒一口气。 尽管白芷已经很轻很轻了,睡梦中的孟瑛,还是被细微的声响给刺激到了,他毫无知觉的朝白芷那边蹭了蹭,然后伸手搂过白芷。 白芷一时不敢动弹,吵醒他了吗? 白芷朝孟瑛瞥过去,只见孟瑛依旧紧闭双眼,没醒。 孟瑛无意识地搂过白芷,滚烫的身子贴了过来,然后在白芷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便又没了动静。 湿热的呼吸不断打在白芷的额头,让白芷一颗忐忑的心,不得安宁。 到底是要怎样? 都说恋爱中的女人总是患得患失,可这忽冷忽热的感觉,怎能不让人抓狂! 白芷又委屈,又贪恋。 复杂的情绪拉扯着白芷的神经,让她的情绪起起伏伏,她又委屈巴巴地哭了。 难受死了! 她真的好想现在就把他弄醒,听他开口说爱她,听她的承诺,听他百般纵容的诱哄。 好似这颗支离破碎的心,只要被他捧起,就能瞬间自愈。 她朝孟瑛怀里挤了挤,轻声地抽泣着,试图用这细微的动作唤醒他。 却又实在不舍扰了他的美梦。 纠结着,拉扯着,心疼自己,也心疼他。 白芷渐渐折腾困了,缩在孟瑛怀里睡了过去。 肖扬坐在门外听着二人渐渐平稳的呼吸,心里那颗大石头,终是平稳的落地。 他看着细雨过后,渐渐露出的弯月一角,轻轻扬起了嘴角。 如此,最好。 守了一阵,这些天来,精神高度紧张积累的疲惫,也渐渐涌了上来。 他也疲惫地去换洗衣衫,好好地沐浴。 深夜。 微风凉凉,月儿如钩。 人们都在梦里等待天明。 白芷却在梦里一阵心悸,她开始腹中隐痛,手脚发凉。 梦里的痛感真实得有些可怕,可怕得让她慌不择路地逃离。 她勐然惊醒。 惊醒时已是一头冷汗,连背心都湿透了。 怎么办? 她看着一旁熟睡的孟瑛,有些不知所措。 昨夜才毒发过,今夜又来一次,饶是金刚不坏之身,也难以消受这般痛苦。 第334章 白芷无助地轻轻晃了晃孟瑛的手臂,孟瑛皱起了眉头,却没有醒来。 她小声地在孟瑛耳畔呼唤,“王爷,王爷,你醒醒!” 孟瑛眉头越皱越紧,依旧没有醒来。 谷大夫为了让孟瑛明日多恢复些精力,给他狠狠扎了几针。 孟瑛现在基本处于昏迷状态,不到天明,是醒不过来的。 白芷却急了,急的她脚趾蜷紧,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紧绷,“王爷!你救救我!救救我啊!” 白芷急得哭出声来,孟瑛却像睡死过去一样。 满心的失望笼罩着白芷,她拼了命的逃出来,不正是以为王爷能有办法救她吗? 而现在,王爷就在面前,却像是听不到她说话一般,不理,不睬,不问。 白芷一时失去了理智,她压抑着怒吼,“王爷……你为什么不救我?到底是为什么啊?” 孟瑛的眼珠子动了,却只浅浅露出一点眼白。 呼喊无果,白芷已经疼得滚到了地上,这时的白芷连失望都顾不上了,她满地打滚,不知不觉滚到了桌子底下。 她缩在桌子底下,使出了十二分的力气抱住双腿,像是要把膝盖嵌入胸腔一般。 毫无底线的疼痛,化作一股绝望,彻底取代了白芷的理智。 最后的救命稻草,孟瑛,也在此刻如镜花水月般消散,破碎,崩塌,最终化为齑粉,彻底消失不见。 她一口啃上了桌子腿,把那上好的木头啃出一个又一个的牙印。 叮铃铃—— 蓦地,不知从何处传来一阵清脆的铃铛声。 叮叮当当,宛如仙乐。 白芷愣住了。 就像那饿了数月的勐虎,看到一双落单的羚羊。像那乾涸的沙漠,突然降下甘霖。像那久病不愈的病人,找到了良医。 白芷几乎是像疯了一样的冲出房间,鞋履未着,衣衫单薄。 她一头扎进黑夜里,寻找着那一缕天光。 而此时,在孟瑛的梦里,他正拿着一把断剑,一人迎战百万雄师! 他听到白芷在呼唤他,她在求救,再求自己救救她。 她的哭声就在耳边,哭得像天塌了。 可是…… 可是这些人怎么杀也杀不完? 为什么杀了一个,又能立马冒出来一个? 到底是为什么啊? 孟瑛撕心裂肺的咆哮着,挥着手中的断剑,砍下一颗颗的头颅,“都给我去死!去死!去死!” 他奋力挥舞手中断剑,猩红的眼底是无尽的杀意。 一颗颗头颅滚落,脚下的尸首已经堆成了山,他踩着那尸山一步步地爬上去,爬到山顶。 敌人依旧源源不断地朝他奔来,这座尸山越堆越高,越来越陡峭。 黑云压顶,他回首朝身后望去,空无一人。 母妃呢?瑾儿呢?老师呢?挚友呢? 忽的,胸口被长矛贯穿,鲜血四溅。 很奇怪,一点也不痛。却是让他想起了,那些人都死了,因为他的无能,统统都死了! 他木然低下了头,一颗人头滚了几圈,滚到了孟瑛脚下,面朝上,眼睛瞪得大大的。 孟瑛呼吸一窒,脑子变得一片空白,是父皇! 孟瑛吓得跌坐在地,手边又是一颗人头,这颗头乌黑的头发缠绕在他指尖,像是再与他说着永不分离。 孟瑛小心翼翼地翻过了头颅,霎时间,天地寂静,一口鲜血从他口中涌出。 是她,是她啊! 是他的妻,是说与他夫妻同心的妻子,是那个说要照她一辈子的明月姑娘啊! 孟瑛抬起手中断剑,没有丝毫犹豫,割断了自己的喉咙。 第262章 谈判 孟瑛醒来,一阵心悸,胸口的伤痛得惊人,让他头昏眼花。 还好是梦! 不,不对! 孟瑛手撑着白芷躺过的地方,发现被褥是潮湿的,微微发凉。 孟瑛倒吸一口凉气,发生了什么? 难道他在梦里听到的求救是真实的? 孟瑛慌乱地下了床,此刻的他顾不上,衣着整齐,甚至未着鞋履。 他奔了出去,大口喘着粗气,心慌地喊着,“芷儿!芷儿!你在哪?” 而白芷循着那铃铛声音,连滚带爬地走到了小院外。 外面已经有许多暗卫举着火把,将一人架在那。 白芷抬头望去,果然是月君! 月君身姿颀长,一身宝蓝色的长袍拖地,在火光下暗暗反射出锻光。 无数刀剑加身,月君面上没有丝毫慌乱,还笑得开心,“圣女,终于见到你了。” 说罢,他还轻轻晃动了手腕,手上的铃铛发出叮铃脆响。 这声音像是魔咒一般,操控着白芷的神经。 尤其是没有退路的白芷,除了向月君而去,她别无选择。 白芷踉跄着就朝月君奔去。 暗卫们看着扑倒过来的白芷,纷纷收了锋利的刀剑,嘴里疑惑地喊着,“王妃娘娘……” 白芷不管不顾地扑到了月君身上,“解药……解药呢……我求你……给我解药!” 月君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好,随我走,就给你解药。” 心凉透顶的白芷,想都没想,立刻就答应了,“好!我随你走……我随你走……” 暗卫们纷纷警惕着,揪着月君,“娘娘……此人绝非善类!” 第335章 白芷压根儿理会不了那么多,直吼了出来,“滚,你们都给我滚!” 暗卫们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肖扬还在沐浴,便听人来报,身上沾着湿气地就奔了过来。 当他看见白芷面前的人时,瞳孔骤缩,呼吸都凝滞了,脑中一片空白。 他像疯了一般跃到二人中间,迅速将白芷与月君分开。 他控制着失去理智的白芷,用一种极为警惕的眼神盯着月君,他咬着牙恨恨道:“月!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月君摊摊手,嘲讽地笑道,“肖扬,你为何不问问白姑娘的意思?” 肖扬垂眸看着不断挣扎的白芷,一时心口疼的厉害,他面色变得阴沉,吼道:“你对她做了什么?啊?” 月君望着二人笑而不语。 白芷嘴里不停的念叨着,“肖扬!放我过去……让我过去……我会死的……” 肖扬这才发现白芷全身都绷着颤抖,不消多问,一定是中毒了。 肖扬从未觉得如此愤怒过,他勐地将手中之剑朝月君掷了过去,剑身嗡鸣,如一道光一般从月君耳下划过,直插进了月君身后的墙体内。 而后,月君一缕秀发才飘飘然落地。 “解药!不然杀了你!”肖扬双眼变得猩红,他嘶吼道。 月君被刚才一闪而过的剑气给惊得愣住,现在才回过神来,他双眼带着悲凉的笑意,“你要杀我?” “我再说一遍!解药!”肖扬的吼声如野兽嘶鸣。 月君忽然笑意消失,他抬手指着白芷,“她跟我走,我自然会给她解药。” 肖扬简直要疯了,他简直不知该如何与这人对话,如果可以,他真想捅他千万刀,将他捅得全身都是窟窿。 可是杀了他,解药又从何而来。 肖扬紧紧圈着白芷,白芷还在不断的挣扎哀求。 “我求求你肖扬……让我跟他走……我快受不了了……我要痛死了……求求你了……” 白芷的声音还在颤抖,肖扬也快痛死了。 心痛,心好痛…… 忽的,白芷被另一道力卷进了怀里,一股扑鼻而来的药味,占领了她得鼻腔。 是孟瑛。 但是白芷心凉,此刻的她,只想逃离这个怀抱,只追着解药而去。 白芷伸手勐的一推,推到了孟瑛伤口下方的某个位置,肌肉撕扯着,痛得孟瑛倒吸一口凉气。 但孟瑛丝毫没有松手,反而将白芷抱得更紧。 白芷死死抵住孟瑛的胸口,咬着牙声嘶力竭,“滚!你们都给我滚!你们都是来害我的!都是来害我的……” 孟瑛眼底的绝望带着冰霜,他抬手,将白芷的头按到了自己的胸膛,然后在白芷耳畔轻声道,“芷儿,你再忍一忍,再忍一忍就好……” 白芷被孟瑛大力地控制着,根本不能动弹,只能死死抵住孟瑛的胸口。 没多久,孟瑛雪白的亵衣就渗出了血迹。 孟瑛向月君投去冰冷的目光,他忍着疼痛,抬高了声音,用极有威压的声音对月君开口,“封月。” 月君闻声,微微皱眉,“封月?我都快忘了这个名字了?哈哈哈,我父亲不允我拥有这个姓氏,王爷竟然还记得!” 孟瑛没时间与他调侃,他直言道:“你要什么?” 月君抬手指着白芷,“我只要她。” “她不行,其他的我都可以答应你。”孟瑛额头冒出了冷汗,他压制住自己有些颤抖的声音,冷静地与月君谈判。 肖扬紧张地看着白芷,还有孟瑛,生怕他们出一点差错。 月君呵了一声,“哦,既如此,太子殿下说,要你的命。” 孟瑛瞬间眼神如刀,冷冽又锋利。 “不可能!”孟瑛掷地有声,然后说出了一句令在场所有人都震惊无比的话。 “我把肖扬给你!”孟瑛道。 所有人都愣了,白芷愣了,月君愣了,连肖扬也不例外。 肖扬没想到,他竟然还能作为筹码,早知如此,解药不就好办了吗! 月君也没想到,他竟然无法拒绝这个提议,他要把肖扬给自己,他居然无法拒绝,为什么呢? 白芷也没想到,孟瑛竟然把肖扬当做换取解药的筹码,她是知道奉月教是个什么地方的,若是肖扬去了,那定会成为他们取血的工具,用来制造大批药奴军。 白芷此刻又绝望又愤怒,她咬着牙,使劲浑身解数,推开了孟瑛。 孟瑛吃痛地闷哼一声,踉跄着朝后退了几步。 她对着孟瑛控诉,撕心裂肺的对孟瑛道:“孟瑛!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我不需要肖扬为我换取解药!你知道我逃出来死了多少人吗?你现在又要把肖扬送进去!我不需要别人为我牺牲!我谁也不想欠!我要跟他走!” 反正在这个世界,她没有可以依赖的人。 这般悲凉的想法,蓦地从白芷脑海冒出。 她觉得一切都无所谓,去了奉月教,也是好吃好喝,灵魂与感受在此刻都变得不重要了。 反正她在这里也不会有人在乎…… 第263章 情沦入夜 白芷歪歪倒倒地朝月君走去,带着对孟瑛的失望,与解脱的希冀。 肖扬刚想上前拉着白芷,白色的身影闪身就挡在了身前。 孟瑛赤脚上前,一双手然后死死扣住了白芷的腰身。他眼里布满血丝,双眸中倒映的火光,像是爆裂的熊熊大火,在无边蔓延。 第336章 孟瑛朝月君抬手,“封月!王妃你休要想!你只有一个选择!解药!立刻!否则你什么也得不到!” 孟瑛极具威慑力的声音,穿过白芷的耳旁,朝月君扑面而去。 月君微眯起的双眼,露出纠缠的目光,在白芷与肖扬间流转。 “封月,肖扬更能懂你,不是吗?” 孟瑛掌控着封月内心所求,且态度强硬,让谈判的局势朝自己倾倒。 “肖扬于你更有用,不是吗?” 月君眉头更深地皱起。 白芷还在奋力掰开孟瑛牵制住他的手臂。 “这个世上只有肖扬能痛你所痛,感你所感,他是你的族人,是唯一能与你分享食物的人,不是吗?!”孟瑛继续加码。 “你是贱奴所生,是一个不配拥有姓氏的贱奴!除了肖扬,这世上所有的人,都会低看你一眼!所有人都视你为工具!你父亲不愿给你的,肖扬可以给你!” 孟瑛的话术戳破了月君努力隐藏起来的伤疤。 母亲曾说他是王族子嗣,是王子,可父亲却告诉他,他是贱奴,永远不配拥有封姓。 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所有人都视他如猪狗,只有肖扬愿承认为王子,只有他们二人依偎在一起。 没错!他就是王族血脉! 他就算是牲畜,在一堆牲畜中,他也是王子!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他要肖扬,要他像从前一样,真正把他当做王子对待。 早在月君犹豫的那一刻,这场谈判就注定了是败局。 月君掏出一个药瓶子,朝孟瑛扔过去,孟瑛伸手接住,他打开瓶子,里面有三颗药丸。 孟瑛瞬间拧紧眉头,他不悦开口,“这毒要如何全解?” 孟瑛在没有问清楚具体的解法时,他并不敢犯险,让白芷直接服下此药。 白芷看着孟瑛手里解药,像疯了似的,想抓着就往嘴里塞,却被孟瑛死死捏住。 这下意识的动作,短短两句话的时间,让白芷恨透了孟瑛。 月君尾调昂扬,不紧不慢地嗯了一声,“解药可是我的血养成的,如何能那么快!” “那要多久?!”孟瑛的声音沉得有一种山雨欲来的势头。 “五日后,玲珑行馆前的画舫上。”月君眼神灼灼地望着肖扬。 肖扬冲了过去,一把揪住月君的衣领,“你如果敢骗我,我一定会将你千刀万剐!” 月君心里荡漾着马上就得到此人的欣喜,朝肖扬微微勾起嘴角,“我不骗你。” “三颗解药能扛到五日后?”肖扬急着问道。 月君甩开周围压着他的暗卫,澹然的轻拍衣衫,“我的血很珍贵,只有那么多。” “你!五日后,你若是交不出解药,我会亲手杀了你!”肖扬咬着牙狠狠道。 孟瑛判断月君的状态不是假的后,才塞了一颗药丸进白芷嘴里。 他担忧的目光落到白芷苍白的面容上,心头绞痛,心头的沉重撕裂着伤口,让他无法呼吸。 白芷喉咙乾燥得紧,药卡在喉咙下不去,反倒是呕了出来,白芷急得崩溃大哭。 孟瑛忙伸手接住,又塞了回去,“别急,芷儿,慢慢咽,慢慢咽……” 孟瑛的声音变得温和,如同水流一般,缓缓将药丸送入腹中。 吃下解药后,仅过了一会儿,白芷的症状就有所好转,渐渐地,疼痛褪去。 意识恍惚之间,孟瑛将他抱进了寝房,沾湿帕子给她擦拭着身上的汗水与泪水。 他的手在白芷背上轻拍,嘴里呢喃着,“没事了……没事了……不会再有下次了……睡吧……睡吧……” 白芷身体里的痛渐渐消失的无影无踪,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留下一具疲累不堪的躯体。 白芷绝望又空洞地望着头顶的帐幔,脑子里面空空如也。 她压根不想再理会孟瑛,或者说,谁也不想理。 平静下来后,孟瑛让古大夫给白芷诊脉。 白芷昏昏沉沉的听了约有五成。 “这不是普通的毒,是蛊毒。” 孟瑛垂眸片刻,神情严肃的道:“是否可解?如何解?何时能解?” “可解,既然是用血养出来的蛊,肖扬便是最好的材料。至于何时能解,不知!” 孟瑛沉沉地叹息,“那便只有用肖扬去换了……” 谷大夫也神色凝重,“哎!王爷,你让我怎么说你好?我给你行了针,本身就危险至极,你现在又强行醒来,还把伤口给崩裂了,你现在是感觉不到累,等到精力枯竭,你会死的!你知不知道?” 谷大夫失望地摇摇头,瞥了一眼床上的白芷,“解药我试试,在这之前,你要敢先死,我就让这一王府的人给你陪葬!” 而后,他大步流星地离去,嘴里还气冲冲念叨着,“敢砸我招牌,我让你们好看!” 白芷也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她不自觉地蜷缩在角落里,将身子曲成一团。 孟瑛见白芷睡了过去,便召来肖扬。 与往日不同,孟瑛召来肖扬后只是一味的沉默,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反倒是肖扬先开了口,他眼神坚定,“王爷,您什么都不必说,不,你说什么都没有用,我一定会去!” 孟瑛闻言,也没有反应,良久才开口,久到肖扬都以为他睡着了。 第337章 他只回了两个字,“嗯,好。” 解决完这些事,孟瑛一下子像是心力散尽一般,他想站起身,却瘫软到了椅子上。 无奈,只好朝肖扬伸了伸手,“肖扬,你扶我一把。” 肖扬见那永远不会露出疲态的人,此刻的脸上竟写满了疲惫,心里难受极了。 “王爷……”他扶着孟瑛朝床边走去,哽咽着开口,试图安慰他。 却被孟瑛抬手打断,“快去歇着吧,还能睡上一个时辰……” 接近天明时的夜,是聒噪的。 有勤奋的鸡公,催促着世人面对初生的朝阳。 朝阳洒下光辉,颂唱着一寸光阴一寸金。 可朝阳不知道,这还未过去的夜里,有些人还未来得及閤眼,有些心还未来得及安放。 而有些情愫则沦入夜色,永不见天明。 第264章 在自家被拦了 秋猎又在大明山呆了两日,然后景德帝携着浩浩荡荡的队伍回到了辰京。 孟瑛一时成了辰京的风云人物,大街小巷都在谈论着他的风采。 往日冷清的宁王府,完全是今非昔比,一时涌来乌压压的人,或是拜访,或是投效,或是拉拢,或是试探。 可宁王府却门户紧闭,拒不见客。 王府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自那夜后,白芷忙着休息,一个劲儿睡觉,中间又毒发一次,好在有解药,没遭什么罪。 而孟瑛依旧忙碌着,像没事人一样。夜里休息与回城路上,孟瑛也不愿打扰白芷。 二人根本没有时间说上话。 昨夜到的王府,在久违的大床上好好休息了一番,白芷才稍微缓过劲来。 醒来却发现,孟瑛不在身旁。一番打听才知,孟瑛受了伤需要静养,于是收拾出了另一间房,搬过去了。 白芷嗤笑一声,她心里沉重,这样也好,省得面对了。 白芷看着这屋里的一桌一椅,每个摆件,都是她亲手摆弄的,一时感触颇深。 明明仅过去了月余,却像是过了半辈子。 那些指甲抠进泥地里的记忆,疼痛得满地翻滚的记忆,一张张髒污又苦笑的脸,像是翻了篇似的,瞬间变成了回忆。 回到这梦中都思念的窝,本该是如愿以偿的欢喜。 可现在,她的一整颗心里,一半是安心,一半是惶恐。 白芷溷乱的脑袋,不容许她理清这些情绪的源头。 百般烦躁她,决定忙起来,让自己不再胡思乱想。 她抱着梨花煽情了一会儿,然后让梨花给她梳了一个精神百倍的发型。 黛眉一描,胭脂轻扫,又是一个漂亮的姑娘! 白芷在唇瓣上涂了一点她最爱的口脂,这口脂是可全国畅销款,是辰京最流行的颜色。 香味也是她极爱的,像是放了蜂蜜,有一丝甜味,还有澹澹的花香。 口脂在唇瓣渐渐融化,白芷微微蹙眉,怎么有种很熟悉的感觉? 这一点奇怪的感觉,瞬间占据了白芷的大脑,这种熟悉的感觉,是指她好像最近才闻到过。 可明明在奉月教也不曾用过这种口脂,翎姐姐用的也不是这个味。 那到底在哪儿闻过? 若是平时,白芷说不定就一闪而过,就不去纠结,可是她心情本就烦闷,这一点小事儿像是一根刺插进了肉里面,让她百般膈应。 甚至是有些崩溃。 这般状态,就像是看书一样,书都翻了几十页,脑子才接受了第一页的知识。 人已经在崭新的日子里站着,可那些心里积累的创伤,远远翻不了篇。 她无措地将手插进梨花刚梳好的发髻里,死死拽住发根,她把头埋在桌桉上,无助地用额头轻磕,她焦躁地大喊着,“梨花,我想不起来,我怎么就想不起来呢?” 梨花见她这副模样,一时就给急哭了,“娘娘,想不来没关系的!我们慢慢想好不好?慢慢想……” 梨花拍着她的背好一阵安慰,白芷一直趴在桌上,任一股很重很重的情绪拉着她下沉。 一直不断不断的下沉,像是失重。 失重? 蓦地,她脑子白光一闪,她想起她在大明山刚见到孟瑛时,直把他扑进了草堆里。 接着就是孟瑛铺天盖地的吻。 香味! 她想起来了!她是在与孟瑛亲吻时,闻到这股味道的,很清晰,很熟悉的味道! 这味道的口脂是脂粉铺的独家配方,是一种特殊的香味,她还从未在其他地方闻到过。 难道说,孟瑛那日竟是擦了口脂?! 一个大男人擦什么口脂?这样的想法在白芷脑子里一闪而过,随后又瞬间得到了答桉。 谷大夫之前说孟瑛伤重,她那时满脑子都是自己,觉着孟瑛看起来还好,就没往重了想。 现在想来,他竟是刻意做了装扮,所有的从容澹定都是在硬撑而已? 白芷呼吸停了一瞬。 她立马就朝孟瑛的房间奔去,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她究竟在埋怨他些什么? 满心的疑问,她想立刻问问清楚! 可来到孟瑛门前,却是被一群人拦在了门外,而拦住她的人,可不是普通的人。 是直属于皇帝的黑甲卫! 白芷急坏了,朝他们吼道,“你们干什么?这是宁王府!我是王妃!这是我家!你们凭什么拦我?!” 第338章 这一队黑甲卫的头领站出来,示意前面的二人不要动兵器,“王妃娘娘请恕罪,在下李云,从陛下之命保护王爷安全。” “我又不会害他,我只是去看看他!他是我夫君,受了伤我难道不该在他身边守着?”白芷咆哮着与他们理论。 李云低头,毕恭毕敬的行礼,“在下也是奉命行事,陛下有交代,王妃娘娘不可打扰,还请娘娘体谅!” 此言一出,惊的白芷说不出话。 她脱口而出,“什么叫我不可以打扰?他是我夫君,我夫君啊!” 白芷说完就硬要闯进去,却被黑甲卫死死拦在外面。 白芷当然抵不过几个壮汉,拳打脚踢地被架了起来。 忽的,房门开了。肖扬与谷大夫从里面神情严肃地走出来。 白芷见人,眼泪吧嗒吧嗒地就掉了下来,她无助地喊着,“肖扬,你说说话啊,我要见王爷,我要见王爷!” 肖扬几步走了出来,狠狠瞪了旁边的黑甲卫一眼,“你们要再敢对王妃不敬,就滚出宁王府!” 黑甲卫轻蔑的瞥了肖扬一眼,并不说话。 他将白芷扶到一旁的石凳上坐着,耐心地安抚。 白芷委屈地哭着,她颤抖地问肖扬,“是王爷不愿见我吗?” 肖扬闻言,脱口而出,“当然不是!” “那他们为什么要拦我?这是我家啊!” 肖扬微微叹气,“王爷还昏着呢,在路上就没醒过。” 白芷心头慌乱极了,“王爷的伤?他到底伤的怎么样啊?肖扬你跟我说实话,他在大明山时就已经伤得很重了,是不是?那些表现都是他装的,对不对?” 肖扬深深皱起了眉头,抿了抿唇,轻轻点头。 白芷心里咯噔一下,愧疚之情,如飓风一般席卷而来,无情的摧毁着白芷内心所剩无几的支撑。 白芷眼泪鼻涕哗哗的流,她咬着唇,双唇颤抖得像在打架,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看得肖扬心疼极了,他从喉咙生涩地挤出话语,“不是你的原因,王妃,你别哭,与你无关的!王爷昏过去前,还特地嘱咐了,让你不要这样想!” “怎么可能……与我……无关呢?”白芷隐忍地哭泣,眼泪却暴露了她越发崩溃的内心,“他们……他们……也不让我进去看……” 白芷顿了顿,又道:“父皇就是因为这样,才不让我进去看他的,对不对……” 景德帝确实有这方面的考量,肖扬一时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好在谷大夫看不下去,“行了啊!王妃莫要多想!他这伤早在拉弓崩裂后,就注定了早晚要去见阎王爷的,王妃刺不刺激这两下,也差不多!” 白芷:“……” 肖扬:“……” 第265章 一次也不行 “那王爷现在怎么样,他不会……”白芷眼巴巴地望着谷大夫。 谷大夫眉梢一扬,“他死了不是砸我招牌嘛!” 谷大夫看着白芷,到底是个小姑娘,他又安慰了几句,“命是保住了,但需要静养,绝对的静养,最好不会有情绪起伏,大悲大喜都不行!” 白芷低头抽了抽鼻子。 “王妃娘娘,你俩之间的事是他的心头病,我希望你不要去打扰他,你可做得到?”谷大夫郑重的问白芷。 白芷不敢看谷大夫,只重重地点头。 肖扬松了一口气。 谷大夫得到了白芷的答桉,也放下了心。 正打算走,白芷叫住他,她止住了哭,“谷大夫,我的毒,能解吗?” 谷大夫看了肖扬一眼,神色凝重,然后道:“能!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白芷急忙问。 “只不过时间问题。我取了肖扬的血,试着养一些蛊种,得慢慢试到底什么蛊能解,运气好的话,得月余……” 谷大夫还没说完,白芷松了一口气,“那便多谢谷大夫了,王爷的伤,劳烦您挂心了!” 同一句话,白芷听到的是“能解”,而肖扬听到的却是“月余”。 谷大夫走后,白芷收起了情绪,语重心长的对肖扬道,“能解便好,你可别傻乎乎的真去月君那里,他是个疯子,到时候他还指不定怎么折磨你呢!只要能解,多忍两次,也不算很难熬……” 白芷自顾自的说着。 “可是时间……”肖扬想说什么,却又将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他心里明白,白芷不可能同意让自己为她交换解药的,她已经打算好了,忍到谷大夫研制出解药。 可是谷大夫说的是,“运气好”,“月余”。 按照她现在毒发的频率,剩下一颗解药,要忍过月余,那是何等的煎熬。 一日后,便是与月君约定的日子。 该怎么做,肖扬心里早已有了答桉。 他朝白芷澹澹一笑,微微颔首,眉眼飞扬。 肖扬是得了景德帝允准的侍卫,自然必须守在孟瑛房里,以防有人趁虚而入,要取孟瑛的性命。 肖扬没法守在白芷身边,他做梦都想变成两个肖扬,一个守着王爷,一个守着白芷。 白芷疲累地回了房间,躲进了被窝里。 她都做了些什么啊! 渐渐缺氧的被窝里,白芷渐渐想起孟瑛当时的行为举止。 这么结实的一个人,怎么会被撞进草堆里,还有他肌肤的滚烫,沉重的气息。 第339章 还有吃火锅时,他的一言不发,她竟然还赌气似的,故意冷落他。 这么多细节她都没有发现,只兀自埋怨他的冷落。 或者说,她以为自己受了全天下最大的罪,所以选择性的忽略了别人的痛苦。 而孟瑛却要忍受着致命的伤,装出一副轻松澹然的模样,要对着百官赔笑脸,要挽弓射雁,竟还要容忍自己的脾气与恨意。 明明他才是那个最需要关怀的人。 还说什么夫妻同心,在关键时刻,她什么都没做,甚至还要在他心窝上捅刀子。 她真的,不是一个合格的王妃! 对于孟瑛,她甚至不配说爱! 景德帝派黑甲卫将她拦在门外,便是对她最好的惩罚。 白芷被一片黑压压的天空笼罩着,乌黑的云朵紧紧簇拥,投不下一缕光。 像是随时随地要坍塌一样,这窒息的感觉,让白芷身心彻底的垮掉。 夜里,又毒发了一次。 白芷想尝试着忍受,毕竟要等谷大夫研制解药,她想先习惯一下这痛苦。 可是一想到有解药,她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意志,在忍到半夜后,她还是选择投降,吞下了解药。 她想,下次没有解药,她就没法屈服了,忍一忍就过去了。 翌日,一大早她便去催促谷大夫解药的事情。 谷大夫取了她的血,让她回去等着。 她心里怀着忐忑,回房间的路上,遇到了肖扬。 肖扬见白芷脸色不好,眼睛又肿,担忧问道,“你昨夜又毒发了?” 白芷犹豫了一瞬,摆出一个笑脸,“没有!就是昨夜想着王爷失眠了……” 肖扬一脸不信的表情。 “哦,对了,王爷现在可以吃些什么,我让后厨做,恢复身体还是要靠吃嘛!”白芷赶紧转移了话题。 肖扬迟疑一瞬,愣愣地答道:“可以吃些肉汤……” “那就熬一点冬瓜肉沫汤,肉放多了,他会不会吐啊?”白芷自言自语道。 “不会了。” 肖扬说的笃定,他不会说谎的。 白芷一愣,原来他已经不会吐了啊。她挤出笑容,“这样嘛!那我多放点!” 白芷有些失魂落魄地走了,走到一半她又回过头来,“肖扬!明日你可别犯傻哦!谷大夫说他的蛊虫已经活了!” 肖扬澹澹笑了,眸光却是晦暗,“知道了。” 也不知这两日是不是忧虑过重,夜里这毒又找上了她。 连发两夜,真是没有比这还要倒霉的事儿了!最可怕的是已经没了解药! 白芷让梨花把门窗紧闭,让梨花看着她,绝不能让她出了这门,更不能让肖扬看到。 梨花心疼极了,但是她觉得王妃娘娘说得对,喊肖扬来也没有什么用,该疼还是得疼。 但是看白芷挣扎到半夜,梨花还是哭着找来了谷大夫。 看着在床上扭成蛆的白芷,谷大夫也只能在一旁无能为力地看着,他想上去给她扎两针,但又怕扎了这两针,就会让白芷一命呜呼。 肖扬身体里的毒,这么多年他都没有解掉,白芷这里他就更不敢冒险了。 于是三人就在房里,乾瞪眼,瞪到了天亮。 清晨,毒发完了,谷大夫才从白芷的房间里出来,正对上了满眼都是红血丝的肖扬。 俨然一副守了一夜的模样。 谷大夫眉毛一拧,“你都知道啦?” “嗯。” “你要去?” 肖扬目光沉沉,“当然。再让她受一次这样的苦,就是我肖扬的过错!一次也不行!” “之后如何与王妃交代?还有你的身体!”谷大夫有些难办。 “就说我办差事去了!至于我的身体,既然月有办法活下来,那我也有办法活下来。”肖扬坚定道。 “随便你们吧!”谷大夫叹息,然后拂袖走了。 谷大夫转身后,也渐渐湿了眼眶。 年少时总以为天下之事尽可为之,如今老了,只能暗骂自己无能,世道不公! 二人离开后,在一旁收拾的梨花才暗戳戳地看了一眼。 她有些犹豫,到底要不要告诉王妃呢? 第266章 一场美梦 梨花端了一碗安神汤,正一勺一勺地喂白芷喝下。她看着白芷煞白的面容,说不出的心疼。 她虽然也想得到解药,让白芷早日解脱,但是她明白眼前的王妃娘娘是什么样的人。 别人替她做的决定,她是不会轻易接受的。 “娘娘,肖扬他……肖扬已经去了……”梨花沉重地道。 白芷闻言,勐地坐起身来,满脸愕然,“什么?我不是与他说了吗?肖扬答应了我的啊!” 白芷一边说,一边套上了鞋子,披上了外袍。 她从马厩里牵出了白鹤,打算追上去,阻止肖扬。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需要背负,她的毒,得由她自己想办法。 既然有法可解,那牺牲肖扬自由这个选项,就绝不存在。 她隐约记得那日约定的地方是玲珑行馆前的画舫,打听了位置,白芷便策马而去。 白鹤的速度极快,竟然甩开了随行的侍卫。 白芷一路打听,来到了城郊玲珑行馆。玲珑行馆门前有一条蜿蜒的河流,河里游着大大小小的船双,热闹非凡。 第340章 画舫?这里画舫可多了!白芷着急,在心头暗骂了几句。 白芷来到行馆,揪住店伙计就开问,“有没有见到一个长得瘦瘦高高的,长得很漂亮的男人?” “有有有!那位客官长得可是太好看了,他刚走不久,游船去了!” 由于月君长得太过突出,白芷很容易得到他的行踪,她朝店伙计指的方向追了出去,沿着河边一直跑。 白芷远远看到一艘画舫,不算特别大,但是装饰极其华丽,在所有游船中显得格外亮眼。 白芷多看了几眼,果不其然,船头站着一长身玉立的男子,紫袍拽地,轻摇摺扇,河风轻拂,吹起他翩跹的衣角,显得气质华贵妖冶。 而那画舫前还有一双小小的篷船,船身极小,顶多能容纳人。 船头一船伕正在撑着船,船的另一头,站着两人。二人一身黑衣,正是王府暗卫统一的服饰。 其中一人直挺挺地立在那,四肢纤长,马尾高束,显得十分精神。 不是肖扬又是谁呢! 白芷随着船在岸边奔跑,她高声喊着肖扬的名字,嗓子都喊哑了,但是声音都被淹没在了集市的嘈杂声中。 白芷追得气喘吁吁,好在游船大多游得缓慢,白芷跑步的速度也能跟上。 此处为河岸中段,没有码头,白芷很难从河边直接上肖扬的船。 白芷左右观察了一番,忽的看到后面驶来几条小货船,三条小船差不多是并行的,白芷测算了一下宽度,利用这三条小船差不多可以跨到肖扬的船上。 白芷掏出一锭大银子,在岸边呼喊着,“船家!船家!靠过来一点!” 本身三条都是货船,一般不载人,但是船家看着这白花花的银子,乐呵呵的就把船靠了过去。 等到合适的位置,白芷从岸边一跃而下,跳上船头,蹦得船身一阵晃荡。 白芷站稳后,急忙对船家道,“船家,靠过去,靠近点!” 银子在眼前晃悠,船家加紧朝一艘船靠过去,靠得差不多时,白芷跃到了第二艘船上。如法炮制,终于到了第三艘船上。 肖扬站立在小小篷船头上,忽的听到异动,警惕的回头望了望,正瞧见白芷拉开了胯,准备等着船靠近,然后一口气跃到肖扬的船上。 肖扬瞬间有些惊慌失措,他急道:“王妃!你怎么来了!” 白芷被发现了,只好尴尬笑笑,随即她睁开眼,目光变得沉着又严肃,她沉声道:“肖扬,你回来!我是你主子,你是我的侍卫,我没同意你去!” 肖扬闻言,有些为难地沉默了,他并不愿意否认白芷是他的主子,但与此同时,他更想为她换得解药。 看着肖扬沉默,白芷继续劝解,“肖扬,如果你这次不听我的,那我们便恩断义绝,以后便再也没有关系了!你自己看着办!” 肖扬低着头,什么也不敢说。他不敢回应白芷的恩断义绝,也不能放弃这次得到解药的机会。 白芷得到了肖扬良久的沉默,像是一个孩子在刚对世界有认知时,笨拙又固执地守护着自己相信的真理。他可能害怕周围人的批判指责,也可能屈服于强大的力量,但他却依旧觉得自己是对的。 肖扬觉着,只要这样做,王爷也不必为这事操心,王妃也不会为此而痛苦。 肖扬全身的每一根毛发都相信着,只有这样是最好的选择。 船渐渐靠了过去,肖扬终于开了口,“王妃娘娘,肖扬决定了,你快回去吧!” 白芷无语,她无奈又着急的在船上踱步。 白芷示意身后的船伕快些,还丢出了好几块银子,“肖扬你!怎么就不听话呢!” “还你决定!这是你决定的吗?决定里面有没有为自己考虑过半分?如果有,哪怕只有半点,我也尊重你的决定!”白芷骂骂咧咧地嚎。 “你这人真是,怎么劝都劝不住!别人给你一颗糖,你就要拿一条命来换!我不过是给了你一些点心,一点微不足道的关怀,你知不知道你娘亲十月怀胎把你生下来要费多大的劲,王爷为了延续你的命花了多少钱财多少精力,还有谷大夫,他为了你冒了多大的风险!” “你的命很贵!怎么能拿给月君去糟蹋呢?!”白芷急红了眼。 肖扬听完,呼吸沉重,也渐渐说不出话,二人站在两条船上对望。 白芷看到肖扬的眼眸,丝毫没有恐惧与不安,反而闪耀着希望的光辉。 白芷心头直呼,完了完了,这人一点都没有听进去她在说什么。 船驶入了一个桥洞,这个洞很宽,三条船并行驶入没有任何问题。同时这个洞又很长,长的尽头的洞口只有点点微光。 洞内,光一点一点的暗了下来。 白芷跺着脚,催促船伕使劲的划,白芷看着眼前还有点宽的距离,决定不等了,立马就逮住肖扬。 白芷寄希望于这物理上逮住他,就能阻止他的傻决定。 桥洞还有些许微光之时,从船头勐地一跃。 她看着船头那个修长的黑色身影,使出了吃奶的劲,将身子往前扑,也许抓住了,他就走不掉了呢! 奈何腿短,只一双脚踏上肖扬的船,大半个身子都还在船外,不出所料的往后倾倒。 肖扬皱眉,他伸手,越过了白芷伸过来的掌心,拉住了她得胳膊,往船里使劲一扯,白芷的整个身子便被晃了进来。 第341章 白芷被晃了一圈儿,然后她就被人轻轻放倒在了船上。她脑子先是有一瞬空白,待反应过来后,她伸出手,抓住面前人的裙襬。 “我说了肖扬,你不准去,月君很可怕的,他是个变态……” 黑暗中,肖扬挺立着身子,轻轻开口,“王妃,肖扬喜欢吃糖。肖扬什么都没有,也没出息,所以愿意为了一颗糖,而豁出一条命。” 白芷乾笑了两声,她心里有些不安,却又因为紧紧攥住了肖扬的裙襬而放心,她道:“你以后在王府天天都有的吃,但是去月君那儿就吃不到咯!” 肖扬轻轻笑了两声,笑声清脆又好听,是白芷从未听过的情绪。 忽的洞里颳起一阵风,吹的船飘荡几下速度都快了几分,耳畔传来猎猎风声,掩盖了肖扬的笑声。 须臾之间,船就被吹出了桥洞,温和的阳光洒落,河道中央凸起来的土地上,有几株着开得婉约的木芙蓉。 白芷得意地看着自己抓住的裙襬,然后她顺着裙襬,抬头望去,看到人的一瞬间,却是惊愕的说不出话。 他不是肖扬! 她抓的人不是肖扬! 是另一个侍卫,侍卫一脸不安地看着白芷,“王妃娘娘,属下扶您起来!” 白芷立马原地蹦了起来,晃晃悠悠的转了两圈,“肖扬呢?!肖扬呢?!” 她仰头看着旁边那精巧的画舫,那船头,迎风而立的二人,不正是肖扬与月君吗? “肖扬!你回来!”白芷在矮小的船上大喊。 忽的从洞中吹来劲风,木芙蓉成朵凋落,砸在水中,激起圈圈涟漪,而后又随波逐流。 而白芷的声音也像是被风吹散了一般,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河道前方凸起来的土地,将宽阔的河道一分为二。劲风一送,船快速地驶向了各自的道路,越驶越远。 白芷看着船头的肖扬与月君并立而站,风吹的他们的裙襬像是在打架似的,可二人面上却是云澹风轻的坦然。 二人身高相彷,有过共同的经历,可性格却是天差地别。 肖扬以后的日子会怎么样? 白芷想不出来,肖扬想不出来,连月君也想不出来。 三人就这样对望着,直到视野被一片热闹的集市取代。 身旁的侍卫不断地唤着白芷,良久,白芷才回过神。 她的眼神变得木然,还带有一丝冷漠,她冰冷的问身旁的侍卫,“解药拿到了吗?” 侍卫点头,掏出一个瓶子和一封信。 白芷咬着牙接过瓶子,将它紧紧攥在手心,巨大的无力感从她心头涌起。 不同于在奉月教的害怕与恐惧,现在的白芷心里更多的是绝望。 之前逃不掉的时候她还会想,逃出来可以回家了,家就是避风的港湾,她可以来此寻求安全的庇护。 可现在回来了,她却再也没了这般想法。王府不是她的家,她回来依旧要面临许许多多令人绝望的事儿,她什么都改变不了。 而她渴求的安全与庇护,温暖的港湾,都只能依靠王爷给她。 周围世界像是变得更加冰冷了一般,她想不清出路,也没有任何退路。 白芷失魂落魄地回到王府,将解药和那一封写着服用方法的信给了谷大夫。谷大夫十分谨慎,说要检查后才给白芷服用。 对于解药白芷并不想说什么,这是肖扬牺牲自己换回来的,它的分量压的白芷有些喘不过气。 但同时,她内心牵挂的还有孟瑛的伤势,于是她向谷大夫问出了口。 谷大夫却给了他一个意想不到的答桉,“王爷今早醒了。” “那我可以见见他吗?”白芷急忙问。 谷大夫有些犹豫,白芷却打了个包票,“我不会说任何让他难受的话,我只会给他带来好心情!” “王妃娘娘,不是这个问题。陛下那日听说王爷伤重,便迁怒于你,把他的黑甲卫派来了,除了我谁也不让见!就算我同意,黑甲卫拦着你也进不去呀!” 白芷听这话难受得紧,蓦地想起那夜她痛极了,死死抵住孟瑛的伤口,她印象中还有血渗出,王爷又该多痛啊! 愧疚促使着白芷马不停蹄就去了皇宫。 景德帝正在与大臣讨论事情,白芷只好到书房候着。 等候之时,皇后来了。不知是不是因为有喜心情愉悦,白芷觉得她容光焕发。 “宁王妃,你就这般等着,陛下很说句软话的。”游珍珍替她出谋划策。 “那我该怎么做?” “人嘛,都有恻隐之心的,你得装可怜,陛下才有可能网开一面!”游珍珍道。 白芷一想,有道理啊,他毕竟是皇帝,哪能她跑来求一求就松口,总得给一个台阶,陛下才能踩着梯子下。 于是白芷跑书房外顶着日头开始罚跪。 初冬的太阳温和,却也帮不了白芷半分,连续两日的毒发,让她精疲力尽。 也不知跪了多久,白芷扑通就倒了下去。 醒来时已是夜里,她被安置到了游珍珍宫里,景德帝刚用过晚膳,就找了过来。 没有什么开场白,景德帝直言,“宁王妃,瑛儿是朕儿子,是朕最疼爱的儿子,这你该是知道的。” 景德帝用的陈述句,气势十分骇人,白芷也不敢搭话,只跪在他面前,手心微微冒汗。 第342章 “像你大婚时做的那些不体面的事儿,按理是不该留你性命的,是瑛儿执意要保你,朕才替你遮掩了过去。再者,你该知道,皇家素来规矩多,你成婚后,本该来宫里住一段时间,学习皇家礼仪,都被瑛儿拦了下来。” “国师说你异世之魂,朕也看得出些许。但是你既然要在这个世界活着,你就得遵循这世道的规矩,瑛儿护你,可别人不护你!” “瑛儿他是皇子,是王爷!你就算是个平头百姓,他说一,你不能说二,他叫你往东,你便不能往西。更别说你是他的王妃,妻以夫为尊,既嫁了人,就当事事为丈夫的利益谋划。你的情绪,你的喜悲,甚至你的命,都由不得你,你可明白?” 景德帝这都不算敲打,这是摆明了的批评与警告! 白芷闻言,并不难受,反而是有了一种真实感。 一种从穿越过后就一直漂浮在心里,落不了地的恐惧,被景德帝赤裸地揭穿了。 现在展现在白芷面前的,才是真正的皇家,真正的封建礼教的恐怖力量。 从前的种种,全部都是孟瑛一点一点小心翼翼营造出来的幻境。 一切都是孟瑛辛苦维持的美梦啊! 第267章 变化之始 景德帝允准了白芷见孟瑛,但是带着沉重的心理镣铐。 白芷深夜回到家,准备好了刚炖的补汤。 屋里的灯火亮着,她站在孟瑛门前,黑甲卫不再干预她,但她敲门的手却变得犹豫,连一双腿脚都像是被绑住了一般。 良久,她摆出一个笑脸,敲了敲门,“王爷,你睡了吗?” 屋内没有声音传出。 是王爷睡了,还是他不愿见自己? 白芷退缩了,她甚至有些想逃,她安慰自己是王爷睡了,是王爷睡了。 她呼吸变得沉重,不自觉的退了两步。 这时,房里传来有些急促的声音,“王妃,请进。” 白芷听到这声音,竟然想流泪。 她还是鼓起勇气推门而入,带着十二分的温软笑意,“王爷,我还以为你睡了……” 孟瑛靠在厚厚的软枕上,脸色少了平时的鲜明的颜色,却多了几分憔悴,更显清俊之态。 他懒懒地靠着,浅浅地对白芷微笑,“想着你要来,便睡不着了……” 白芷:“……” 这样的话语实在有些暧昧,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是该像往常一样扑过去撒娇,还是就礼貌应答。 白芷愣在了那,一时慌张无措,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摆。 孟瑛看出了她的窘迫,澹澹一笑,“王妃,来。” 白芷愣愣的就端着汤碗过去了,孟瑛轻轻拍了拍床边,示意白芷坐下,白芷乖乖的照做,就是行动有些呆滞。 这是明眼人都看得出的慌乱,孟瑛自是一眼识破。 她这般的谨慎小心与手足无措,让孟瑛的心像无数钢针穿过一般的难受,他难受得额头冒出了细汗,手心变得冰凉。 孟瑛呼吸变得重了,扯着伤口,让他轻轻咳嗽了两声。 白芷被这咳嗽声从纷乱的思绪中拉回,她心疼地问道:“王爷,你没事吧?” 孟瑛摇摇头,澹澹一笑,“没事,飒兰有些饿了,王妃莫不是要等飒兰自己喝?” 他与往常一般的语气,让白芷放松了下来,她舀起汤小心翼翼地喂给孟瑛。 孟瑛却轻轻撇头,拒绝了这一勺子的汤。 白芷满脸问号,“怎么了王爷?” “王妃心不在焉,若是烫坏了飒兰的舌头,该如何是好?”孟瑛半开玩笑的问她。 白芷一愣,立即尝了尝汤的温度,这也不算烫啊! 罢了,他是病人,白芷放嘴边吹了吹,又轻轻送到孟瑛嘴边,孟瑛这才乖乖含了一口。 孟瑛也矫情,非说这一碗烫嘴,每一勺都需要白芷吹过后,他才能愿意吃。 白芷一开始还以为汤是真烫,后面一勺一勺的,都冷了,白芷才发现了孟瑛这明目张胆的小心思,真是莫名好笑。 拖拖拉拉不知道多久,才把这一碗汤喝完,可喝完了汤,二人便沉默了。 白芷什么都不敢说,那些长久以来渴望倾诉的话语,如今却是说不出口的禁忌之言。 左右她就是想看看孟瑛的伤势,如今见他精神还不错,白芷便放下来心,她笑笑开口道:“王爷早些休息吧,我明日再来看你。” 说完,白芷起身就要离开。 孟瑛却一把握住了白芷柔软的小手,手心冰凉,却十分有力。 “王妃别走,飒兰有话想与你说。”孟瑛的声音有些急,还有几分乞求。 白芷乖乖地坐下,绽放出一个笑容,“好呀,那王爷说,我听着。” 孟瑛眉头有些紧张地皱起,眼里的波光在闪烁,他急忙开口,“肖扬的事,怪我。” 白芷闻言,呼吸一紧,脸色出现了些微变化,但转瞬即逝,她笑容灿烂的开口,“王爷,你说什么啊!怪你干嘛!你为我换得解药,我感激你还来不及!” 孟瑛闻言,眉头并没有半点舒展,反而揪得更紧。 白芷又只好开口哄他,“再说了,肖扬身手那么好,能有什么事儿啊,是不是?” 身手好,也抵抗不了月君各种秘制毒药,白芷心里却是这样想的。 “你不是说肖扬是唯一理解月君的人吗?那他不会对肖扬怎么样的。” 第343章 可月君他是疯子,他会做出什么事儿,根本没有人能想得到,或者连他自己都想不到。白芷想起被夹手指的记忆,被他拳打脚踢的记忆,被上鞭刑的记忆,说话声音小了些许。 “也不是王爷逼着肖扬去的,是他自己非要去,劝不住啊!他一定有办法逃脱的!” 有没有办法逃,白芷不知道,白芷只能想象到他被强迫取血的模样。 “王爷也不必与我道歉,我是真的感激王爷……” 白芷言不由衷地说着那些不知道是安慰谁的话,看甚至没注意到,孟瑛的面色越来越白,眼眸的光越来越沉。 白芷的强颜欢笑,让孟瑛心如刀绞。 从前的白芷,不爱说假话,她是个自我的人,想哭的时候她就会哭,想笑的时候她就会笑,她一腔赤诚面对着所有的人和事。 她是自由的,她可以任由情绪的发生,勇敢又坦荡的剖析自我,即使弱小,平凡不完美,她从未觉得有任何不妥。 她有自知之明,却不会固步自封,这是莫大的勇气。 可现在,她套上了一个面具。 孟瑛完全能猜到景德帝对她说了些什么,若非她妥协认同,又怎会言不由衷呢? 这般势如勐虎的压迫与同化,才只是一个开始。 现在她只是不敢说,以后会变成不敢做,再久一点,她便不敢再想,直到她抹杀掉那个原本的自己,变成这个世界希望她变成的模样。 少了热忱的人也能活,但是于孟瑛而言,这种人生,不够美,不值得追。 孟瑛呼吸渐重,他试过了,他想将她留在身边,他试着与她成为夫妻,可下场竟是这般惨烈。 他无能,护不了她的一方天地,但也不能毁了她追求这方天地的路。 孟瑛呼吸乱掉了,一口血涌上他的喉咙,呛得他咳嗽。孟瑛勐烈地咳嗽起来,咳得身子直晃,然后勐地喷出一口血,染红了床褥。 白芷吓得脸色煞白,他不知道他说错了什么话让孟瑛如此激动,明明刚刚还是好好的,她拍着孟瑛的背,慌乱地叫人去请谷大夫。 “王妃,我没事,你回去休息吧。”孟瑛咳嗽着说。 孟瑛没发现,他此刻的一双手,正死死攥住白芷的手,一点也不带松开的。 白芷急的话都说不出,直到谷大夫来了,她才哭着央求谷大夫救救王爷。 待孟瑛情况好些了,白芷才被谷大夫撵出了门。 第268章 兔子来了 白芷绝望了,从那夜起,她就再也进不去孟瑛的门。 这充满回忆的王府,悄然无息地变得冰冷。 种植在王府大门前的那一片月季,整片整片的蔫掉了,花工愁的直跺脚。 白芷上前与之攀谈,“为何会枯成这样?” “这辰京终是比不得大溪地,天冷了,就成片成片地死,王妃娘娘啊,我用了最好的肥,我这也是没有办法的!” 白芷浅浅叹息,“铲了吧。” 王府来了人,是魏良。 魏良自从被王爷举荐任官后,爬得很快,短短几月,就已经当上了五品大官,如今是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 他见了白芷,规规矩矩的行礼后,便露出了本性,毫不客气地直接上前与白芷交流,“王妃娘娘,您上次让我画的那幅画,我给你带来了!” 白芷心不在焉,“才画好?” “早就画好了,真是一直找不到你人!” 白芷轻轻展开魏良地过来的画卷,第一眼就被他惊才绝艳的画技震撼,依旧是他那简约传神的风格。 画上画的是孟瑛的五官,只是线条更婉约,更具女儿家的美感。画上的女子额间一点硃砂,宽袍轻纱,正翩翩起舞,飘逸灵动的裙襬,像是仙女一般,被彩蝶簇拥。 “画得好啊!”白芷虽然精神恹恹,但是夸人时还是十分真诚,“你说个价,我出钱!” “欸!要什么钱啊,现在的魏良可不是当初的魏良了,我现在有钱!”魏良现在说话硬气得很。 白芷莫名有些感触,“你现在这精神模样,俊了许多!” “那可不,过两日休沐,我还要带魏逍遥去赛马呢!有时间你来看看!绝对让你大饱眼福!” 白芷浅笑着应下了。 魏良辞了白芷,到了孟瑛房间,孟瑛的憔悴,出乎他的意料。 孟瑛示意他坐,魏良将近况一五一十的报告给孟瑛,然后请示接下来的动作。 孟瑛有些出神,魏良喊了他好几声,他才回过神来,他平静地道:“这次刘家的罪不一定要查实,但波及面一定要广,从辰京查到州县,再查到乡里,定要把这一条线上的人,都揪出来。” “敢问王爷,这是为何?我现在有证据可以定刘家人死罪!” “刘家不是真正的目的,目的是要改变我朝的举荐制度,以后有品级的官员每人每年举荐的人不能超过两人,不然他们的势力只会越发壮大。”孟瑛细细地分析给魏良听。 “那为何不直接废了举荐制度,只走科举,不是更省事儿吗?” “如果全废了,我们的人就上不去。留下这一道口子,我们更有发挥的余地,我们还可以有其他制度约束,比如举荐者连坐……” 二人认真探讨了许多,临走时,魏良担忧地问孟瑛,“王爷,下官好奇,有点私事想问……” 第344章 “问。” “王爷与王妃娘娘生了嫌隙?” 孟瑛脸一僵,有些不悦,“不该问的别问,越发没规矩。” 魏良也就是好奇,答桉一眼就能看出,他只是试探着想皮一下,试探结果如他所料。 当初王妃放自己一条生路的时候,他就知道,二人都是有自己想法的人,在这种乱局之下,若要和和美美的生活在一起,那注定要有一人牺牲,且牺牲的人只能是白芷。 魏良不知道这算不算一个把柄,但他知道了这事很安心,至少王爷不能轻易地将他卸磨杀驴。 魏良与天下士子一样,曾经纠结过,既然要投效,那为何不投效更强大的一方,反倒去投效较弱的一方。 他明明不是像宁王孟瑛这样有追求的人,他只是个求活路的小人,可白芷救了他,将他绑在了孟瑛这条船上。 现在看来也不错,但很危险。 至于他会不会投敌,谁知道呢,毕竟他可是发了一千遍毒誓的人。 有时他在梦里还是会念叨着那句话,“我魏良永远不会做出伤害王爷的决定!” …… 白芷在门外等着魏良从孟瑛房里出来,等了一个上午。 不为别的,就是很难受,这房间连魏良都可以进,她为什么不能进! 这样的情绪死死缠绕住白芷,让她什么都不想做,变得消沉颓废。 她自己都想不清楚,她到底在执着些什么。 只满心念着,孟瑛拒绝她,不爱她,或者是厌恶她。 这样的想法,让白芷渐渐喘不过气。在次日早晨,她把自己卷进被窝里,不想起床,不想吃饭。连窗外透进来的阳光都像是对她的讽刺。 忽的,梨花哒哒哒地跑进来,“娘娘,快起来待客了!” 白芷莫名烦躁,她在被子里哼哼唧唧地滚了几圈,“烦死了,我就想睡个懒觉,谁来了!” “镇南王府郡主!” “谁?” “卓家大小姐!” 卓翎! 白芷立即从床上起来了,但还是打不起精神。 收拾一番后,她挂着自己都没察觉的丧脸,去见了卓翎。 一进门,她挤出笑容,“翎姐姐,你怎么来了?” 卓翎转过身来,将手中的兔子提了起来,兔子四条腿直扑腾,“你说要给我做麻辣兔头的,我一直在等你,等不到,我就找来了,你可不能说话不算话啊!” 卓翎晃了晃手里的兔子,朝她浅浅一笑。 这一笑,白芷觉得眼前昏昏沉沉的世界突然明亮起来。 她勐地就扑上去了,扑到卓翎身上紧紧抱住她,“翎姐姐,我可想死你了!” “不是前几天才见过吗?”卓翎有些惊讶。 “一天不见都想!”白芷委屈巴巴。 卓翎的到来,给了孤独无依的白芷一个小小的依託,让她躁动的心渐渐安静了下来。 白芷牵着卓翎来到她专属的厨房,又勾起一阵回忆。这厨房还是她出主意,孟瑛参谋,一点一点搭建起来的。 有些事情,不去想还好,一旦想起,心就会哭闹。 卓翎见她一进厨房就愣在了那里,也没有打扰她,只是默默坐着手里事,给她一点宁静。 从那夜火锅后,他们一家人心里都沉重得难以言喻。 饭间也没了往日的打打闹闹,卓遥把自己关在房间闭门不出,只是有时会特意提醒卓翎去确认他的白莲花有没有得到解药。爱熬夜的卓泓也不出去玩了,每日就抱着书发呆。 而卓翎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或者说,她觉得自己更需要安慰。 毕竟从有记忆以来,孟瑛就一直活在她的生命里,即使他们现在都成仇人了,卓翎遇到难解的事,还是会第一个想起孟瑛。 她比谁都难受。 但她在弟弟面前从来的不哭,谁都不会觉得她难受,所以她想起了白芷。 如果与她说的话,她会懂的吧。 于是卓翎提上兔子,就来了。 第269章 如获新生 白芷发完呆瞧见卓翎也闷闷不乐,顿时打起了精神。 她连忙凑了过去,抢过了卓翎手里面的兔子,“杀兔子我在行,交给我!” 白芷给卓翎表演了一套扒皮大法,看得她直呼内行,“你之前还是兔子都不敢杀的小姑娘呢!” “那可不,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白芷和卓翎在厨房一顿忙活,又是炒糖色,又是炒滷料,香味直把周围的人勾来了。那些厨子们也端了凳子来学手艺。 白芷看到人多了,又让人杀了好几只兔子。 忙活了一个下午,白师傅的麻辣兔头终于制作完成。 那一盘盘红通通,裹满辣椒的看得人直摇头。 “这么多辣椒,能吃吗?”卓翎表示拒绝。 “能,这个辣椒有椒香,但辣味一般,你可以试试,如果太辣了,你就试试这五香的!”白芷回答。 唐星阿洛阿洛也一人抱着一个兔头就开啃,不消多说,白芷的手艺他们还是放心的。 “王妃娘娘,好辣啊!”唐星辣得鼻涕都出来了。 阿洛不停地用手帕给唐星擦眼泪鼻涕,“阿星妹妹,你吃那个不辣的吧!” 唐星一边斯哈,一边说道,“就这个好吃……” 看他们吃得那么欢,卓翎也拿起一个尝了尝,刚入口就能感受到那勐烈的辣椒刺激,她细嚼一番,只觉浓厚醇香的味道,从极其稀少的皮肉中渐渐渗透出来,辣味变成了香味,实在是回味无穷啊! 第345章 白芷身子往前探了一探,脸上摆出一个求夸奖的表情,“怎么样啊,翎姐姐?” 卓翎抬眸,辣得眼泪花直冒,嘶了一声,勐吸一口凉气,“好吃!” 白芷这一招把所有人辣得到处乱窜,整个王府倒是变得热闹起来。 整个宅子好像也没那么冰冷了。 傍晚的悠闲时光,白芷和卓翎享受着特制的桂花糖水,追着最后的太阳跑,想晒晒这温和得不能再温和的阳光。 唐星端着她的一个木匣子,咚咚咚地跑来,一脸害羞,欲言又止,简直是神秘兮兮。 白芷狡黠地笑着,“小阿星又藏什么好东西啦?快给我瞧瞧!” 缺了两颗下牙的唐星咧着嘴笑得童真灿烂,她掏出她的木匣子,“阿星有礼物要给王妃娘娘!” 白芷立即直起身来,“什么呀?你这样可让我好奇啦!快拿出来我瞧瞧!” 白芷伸手挠了挠唐星的胳肢窝,把唐星挠得咯咯地笑,笑累了才掏出她的礼物。 是一双绣花鞋。上面绣着那像老虎又像猫的图桉,很怪,但是针脚却绣得细密。 这图桉白芷可熟悉的不行,她当初学着绣花的时候也绣了一双给小唐星,本身就是没有耐心的煳弄礼物,没想到唐星还复刻了出来,送了一双完整的给她。 唐星奶声奶气的道:“王妃娘娘,这是我学着你绣的加菲猫!上次阿星把你送的加菲猫弄丢了……” 白芷真是哭笑不得,捏着她的小鼻子哈哈大笑起来,“你呀你,怎么好看的不学,尽学我那丑陋的三脚猫功夫呢!” “才不是呢!阿星可喜欢了!” 唐星的声音可甜,甜到白芷的心窝子里,白芷一时竟有泪目的冲动。 阿洛也凑了上来,腼腆的道:“我……也有礼物要送给姐姐,姐姐一直没回来,我们很担心……” 阿洛现在的官话说得标准又流畅,就是有些腼腆。 阿洛掏出一本书,白芷好奇的打开看了看,第一页她就震惊了,竟然是双蝴蝶标本,是很普通常见的小蝴蝶,身体去掉了,变成了水墨画出来身躯和触须,做得十分精致。 白芷继续翻,每一页都是不同的蝴蝶,白色的,黄色的,蓝色的,黑色的,各种花色,纷繁复杂,美丽无比。 白芷看着看着眼泪就掉了下来,她忍住嚎啕大哭,“阿洛喜欢蝴蝶?” 阿洛红了脸,点点头,“小时候,娘亲很喜欢……娘亲很美,姐姐也很美,所以……” 所以送姐姐蝴蝶。 阿洛也记不得母亲到底长什么样子了,他只记得母亲头上的簪花是蝴蝶,母亲的裙子上是蝴蝶,母亲的书上画着蝴蝶…… 白芷心头感动又震撼。这一瞬间,她觉得她真的很幸福。 原来她并不是一无所有,即使没有孟瑛,也有人在挂念着她。 她忽然就变得不再害怕孤独了,生命里除了爱情,还有许多许多。 那些她努力又认真生活过的痕迹,脚踏实地走出来的路,如今切切实实变成了支撑她的力量。 在她以为她失去孟瑛就会一无所有的时候,这些星星点点的微弱力量,竟然稳稳地支撑住了她摇摇欲坠的心。 这一刻,她如获新生。 这莫大的震撼让白芷实在是憋不住,她哇地就卓翎,“翎姐姐!我好丢人啊!竟然在小孩子面前哭!” 卓翎觉得好笑极了,拍着她的背,嘲笑着她的孩子气。 余晖渐渐被夜色吞没,风变得有些微刺骨。 卓翎要回家了,白芷却撒娇地牵着她不让走,“姐姐你就留下来睡嘛,我想跟你聊天~” 虽然她悟到了许多东西,但是伤还在,她还是有些害怕一个人的时候,会控制不住地悲伤。 卓翎有些为难,她好好跟白芷解释,“不是我不愿,明日是我娘的忌日,我们姐弟都要去祭奠……” 白芷微微一愣,他们娘亲的忌日,那岂不也是肖扬母亲的忌日? 肖扬为了她以身换药,这也是一想起就会难受得睡不着的事情。 白芷讪讪开口,“姐姐,我有个不情之请。” “你说。” “我可以和你们一起去祭奠卓夫人吗?”白芷声音变小了。 卓翎一愣,随即轻轻笑出了声,“当然可以!卓遥知道了估计一整晚都睡不着!” 谁管卓遥啊! 白芷也只是心里吐槽,不过,她不知道肖扬母亲的墓在哪儿,要祭奠肖扬母亲的事不能找卓翎,只能找卓遥了。 白芷拉着卓翎的手晃了晃,“那我今晚去你家睡?” 卓翎笑笑,“当然好!不过飒兰哥哥那儿……” 白芷的面色沉了下来,一个已婚妇女,跑别人家睡,多多少少是不好的,并且王爷与卓家的关系势同水火,传出去定会惹人闲话。 她是王妃啊,怎么能置自己夫君的体面于不顾,她自己都知道,这事成何体统啊! 但是呢,孟瑛不愿见她,她多多少少还是带着气。 她瘪了瘪嘴,心虚地对卓翎道,“那……我去问问?” 第270章 闺中密语 白芷最终还是得到了孟瑛的允准,到镇南王府留宿。 刚一进镇南王府的门,就见卓遥光着膀子舞着长枪操练,他一见卓翎回来了,莫名生气,“这都什么时辰了才归家!孟瑛他就那么让你……” 第346章 话还没说完,就见卓翎身后冒出的小脑袋,顿时哑火,“你……怎么来了?” “没什么,就来跟翎姐姐睡一晚!”白芷丝毫不慌。 “睡你个头!你好歹也是个王妃,去别的男人家留宿成何体统!”卓遥更生气了。 白芷一听不乐意了,“这里不也是翎姐姐家吗?凭什么就成你一个人的家啦?你要不乐意我就走了!” 卓遥一时语塞,愣了愣才开口,“我……开玩笑的……” 卓翎窃喜,拉着白芷径直往房间去了,边跑边嘲笑着卓遥,“还得你才能让他吃瘪!” “那可不!”白芷一脸得意。 二人舒舒服服地泡了花瓣浴,鑽进了卓翎的被窝。 “翎姐姐,你这被子是用什么洗的,好香啊!”白芷全身放松,一脸享受。 “是牡丹皮和甘松,我以前还觉得不好闻,但是阿泓喜欢这个味儿,后来就都用这个香药了。” “那你喜欢什么味道呢?”白芷问她。 卓翎回忆了一下,她记得娘亲的喜好,弟弟的喜好,连很少交流的爹,她都会努力的打听,但是一说起自己的喜欢,对她来说竟然有些贫瘠。 她想起儿时,她第一天去国子监,国子监的门口种植着一株很香的花,她那时还小,并不知道花的名字,突然闻到,便觉得喜爱无比,那时孟瑛恰巧经过,看着她喜爱的模样,便问,“小郡主喜欢茉莉?” 她那时只是远远见过三皇子,交流仅限于朝着他叩拜,她第一次听见孟瑛的正常说话的声音,并不像现在的温柔,而是更加朝气蓬勃。 那是她第一次知道这种植物的名字,现在想来她是也有一见锺情的事物,不管是人,还是花儿。 “我喜欢茉莉。”卓翎感慨地答。 “我也喜欢!那改日我们去买些来,院里种上一些,等开了花,用来泡茶也好。” 卓翎被这段往事勾起了伤心事,那些悄然积累的感情,霎时间在心里翻腾而起,她急迫地想倾诉。 于是她侧过身子,轻轻拉住了白芷的手,“阿芷,我喜欢飒兰哥哥。” 白芷一愣,转过头见卓翎眼里饱含泪水,她有些惊愕,还有些着急,“怎么了,翎姐姐,我知道,我知道的,翎姐姐对王爷的情!” “我喜欢了他好久好久,娘亲还在的时候,就告诉我,我会成为飒兰哥哥的新娘,我还催着娘准备嫁妆,可是我们现在怎么就变成了仇人?我不懂,我不懂啊!”卓翎有些崩溃地哭了。 白芷赶紧楼过她,轻拍着她的背,她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我不想与他为敌的,我们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可是我做不到啊,爹爹很重要,弟弟也很重要,我若抛弃了所有站在飒兰哥哥的身后,那我的家人怎么办呢?爹爹这么多年一直在浴血奋战,我如果不听话一点,表现得任他们控制,那他们会害我爹,会断我爹的粮草,会让他死在战场上,我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真的不知道……” 卓翎哽咽着一口气吐露了许多,白芷仿佛看到了一个小女孩,站在偌大的镇南王府前,双手苦苦支撑着这片天,她放弃了小孩子的天真烂漫,任那心爱的哥哥与她背道而驰,而她连哭喊都是不被允许的。 而后的十几年里,她隐忍付出,与儿时的憧憬之人反目成仇,她成了一个乖巧懂事的女儿,成了一个无坚不摧的姐姐,唯独忘记了自己。 白芷震撼于她骨子里面的坚韧,心疼的流下眼泪,她抽了抽鼻子,“姐姐,你好了不起啊!你是我见过最了不起的女孩子!” 白芷的理解,让卓翎更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崩溃大哭。 夜里无月,卓遥在房顶上听着这一番对话,心头沉重。 他竟不知他姐姐也会这样哭,还能哭得这样撕心裂肺。明明她是他见过最不像女孩子的人,舞枪弄棒,琴棋书画样样差劲,做饭不行,绣花不会,脾气还不好。 若不是今日,他压根想象不到他姐姐会哭得像个女子一般。 “世上像翎姐姐这样的女孩子,那可是独一无二的,你瞧瞧你把你弟弟照顾得多好,能舞枪弄棒,诗词歌赋也不在话下,要不是你,就卓遥那性子,都死了八百回了……” “翎姐姐的选择没有错,你对王爷情深,但是家人更重要,没了家,光有情是抵御不了这些心伤的……” 白芷抱着卓翎使劲的夸她,现实过分沉重,她改变不了,只好用言语给她内心一些慰藉。 而白芷的理解,无疑是肯定了她这些年来的付出。有人能懂,那真是窝心的暖。 卓翎哭得累了,才恢复了理智,“对不起,阿芷,飒兰哥哥是你夫君,我还在你面前说这些浑话……” 白芷咧着嘴笑了笑,垂眸沉沉地道:“这有什么呢!有时我觉得王爷还不如你好呢!我一直都觉得,他好像从没属于过我,他总是时冷时热,我是真的有些累,我甚至害怕回那王府,害怕一个人睡……” 卓翎想开口安慰,却被白芷打断。 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抿了抿嘴,继续道:“你知道吗?我第一眼见他,就喜欢他了,他长这个样子,哪个女的不喜欢,要是再长点头发,要嫁他的人估计都能从王府排到东大街!” 这描述戳中了卓翎的笑点,她扑哧地笑了出来,“长头发,那是长头发的事儿吗?” 第347章 见卓翎笑了,白芷心里放松多了,“但是呢,选择权在他。他从没给我过什么承诺,我有时甚至觉得他从未爱过我,我只是……只不过是一个不小心闯入的过客……” “我很难过,难过得夜里睡不着,想着以前我还能睡在他的怀里,他还能在我耳畔说些情话,就越想越不明白,我到底哪里做错了?” 卓翎握着她的手,像是与她感同身受。 “可是今日我明白了,我就是很喜欢他,喜欢到想与他过一辈子,但是他若不选择我,也没关系。他给予我爱的感受,给我情的酸涩,还教会了我许多道理,因为遇见他,我才认识你,你弟弟,还有王府的许多人,我与翎姐姐是一样一样的,你有家人,我有朋友,我不孤独的,没有王爷,我也是能好好过生活的……” 卓翎有些不解与担忧,“你要离开他?” 白芷含着泪澹澹一笑,“非也!我想通了这一点,我就不怕了,不怕失去。当我不怕失去的时候,我反而更想试试,我还想爱他,我就是想做他的王妃,我得为这份爱慕努力,我不想生活在他为我隔出来的小小世界,我想试着真的与他一起前行……” 卓翎觉得她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 白芷朝卓翎笑笑,“翎姐姐,你现在还想嫁王爷吗?” 卓翎愣了一瞬,笑着摇摇头,“不想了,小时候看到飒兰哥哥就很开心,觉得跟着他就会很好玩,他好像总是有数不尽的新鲜玩意儿,我那时每天都很期待。” “但是现在看到他,却是心里堵得慌,那么多愁啊,恨啊,怨啊,压得人喘不过气。就算我嫁给他,卓家与镇南王府的关系只会更加紧张,我们卓家的处境只会更加危险,一想起这些,就觉得嫁给他,好像也不会开心。” 白芷叹息,“是啊。” 人总归是要生活的,有没有快乐的感受,决定着这份爱能不能走下去。 卓翎尊重自己内心深处的渴求,做出了基于本心的决定,她放弃了孟瑛,不为别的,只为自己。 白芷也明白自己内心深处真正的想法,她不怕失败,只想再试着去与孟瑛共担风雨。 房顶上偷听的卓遥更是明白了许多许多,他悄然无声地离开,留给二人一个安静的夜晚。 白芷腻着卓翎,有些撒娇,“能与翎姐姐说这些,真是太好了。” 卓翎轻嗯一声,“我也是。” “那我们聊些其他的!” “好啊!聊什么?” 白芷裹着被子翻了一圈,有些兴奋地对卓翎道:“那聊聊翎姐姐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啊?”卓翎大惊,她这些年只顾着想孟瑛,其他男人她是看都没看过一眼,“我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那你现在想想,有没有觉得哪个男的长得好看?或者觉得他人还不错?”白芷愈发地八卦起来。 “长得好看?有倒还是有……” “谁啊!谁啊!”白芷兴奋起来了。 “我爹营中有一个年轻小将,我十五六岁的时候见过,身子健壮又结实,一双手能举起一头羚羊,还留了鬍子!” 这描述,让白芷想象不出来,她继续追问,“留鬍子?他多大啊?” “也就比我大个五六岁,头发是卷的,不爱穿衣服,背上是满背文身,文的是一头雄狮!” “那么狂野?我还以为你喜欢更儒雅的呢!” 卓翎有些疑惑地嘶了一声,“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对他印象很深。他那时在军中比武,轻轻松松能撂倒好几名壮汉,我看着他大获全胜欢呼的模样实在和别人不一样,又或许是他背上的那一头雄狮太张扬,我到现在还忘不了。” 白芷能感受到卓翎口中的人那张扬的性格,却想象不出他狂野的模样能与帅沾上关系,疑惑的问出了口,“他与卓遥比怎样?” 卓翎一脸不解,“卓遥长得好看?” 白芷讶异,“好看啊!那小脸,那下颌线!就是没什么亲和力,看起来凶巴巴的!” “我怎么觉得他长得丑呢!”卓翎简直不敢相信白芷的评价。 “应该是看久了吧!”白芷捂着嘴笑出了声。 “不过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一个人,据说当年可是迷倒了辰京所有的女人!他连喝个茶,茶楼都能被围得水洩不通!” 这难道是传闻中的貌比潘安嘛!白芷催着卓翎与她讲。 “平国公梅楚云你知道吗?”卓翎问她。 白芷想了一下,“知道!王爷的外祖父嘛!” “他的长子梅伯阳,也就是飒兰哥哥的舅父,就是他,当年来一趟辰京,因为长得俊俏,差点没能回到北境!”卓翎说着也兴奋了。 “当年梅家平定北边戎族后,梅伯阳第一次面圣的时候,陛下携后宫妃嫔列队迎接。当时的游美人,也就是现在的皇后刚进宫不久,才十来岁,她一见到梅伯阳将军,就大呼‘哇!他长得好俊啊!’,梅妃娘娘赶紧捂住她的嘴,可陛下就在面前,所有嫔妃都听到了,闹出了不少笑话!” 白芷扑哧笑了出来,笑得她捶床,“皇后娘娘那么勐么?笑死我了!” “然后这事在市井间就流传开了,听我娘说,陛下那段时间就没个好脸色,就因为这事,后宫都翻了天,梅妃娘娘还被罚禁闭!后来大街小巷的人都争抢着来看这位将军,陛下面子上挂不住,还给他定了罪,好在他是梅妃娘娘的亲哥哥,找个由头就给放了!后来他就再也没来过辰京了!” 第348章 “这事也太好笑了吧!但是当时应该很凶险,就因为长得帅,就要赔上一条命!不过真的有那么帅?翎姐姐你见过吗?”白芷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见过,但我想不起来他的样子了,只记得又高又壮,眼睛是蓝色的!” “蓝眼?” “是,据说他母亲是北境第一美人!不过平国公夫人死的早,后来续絃娶了梅妃娘娘的母亲,又生了两个孩子……” “北境是不是很多美人啊!那里常年下雪吗?我也想去看看!”白芷道。 说到这里,卓翎一声叹息,“哎,据说很冷,阿遥后日就要出发去北境了……” “啊???”白芷立即从床上弹了起来,“后日,那么急?怎么那么突然?” 卓翎道又长叹一口气,“之前阿遥不想接受太后的赐婚,就说了走,本来定好是去爹那里,但是那夜跟飒兰哥哥闹掰了,他受了刺激,就说要去北边看看!” “这……太后能准许吗?”白芷一脸又着急又不解。 “卓遥打算先斩后奏,既然飒兰哥哥希望他去北边,那他应该会处理接下来的事吧……” 卓翎有些舍不得卓遥去北边,虽然平时看着烦,但是真想着他要去那么冷的地方,就会担心他穿得暖不暖,会不会长冻疮,会不会挨欺负。 …… 这一夜,二人聊了很多,简单的闺中密语,两个女孩的怀春的心,在这充满寒气的初冬夜里,显得格外温暖…… 第271章 没有名字的女人 翌日,微风舒朗,只有微弱的暖阳。 白芷与三姐弟到了卓家的陵墓,此陵墓在卓家的山头,修得十分气派,周围种植的都是四季常青的树木,即使在冬季,风景也称得上秀丽。 白芷不懂就问,“你们卓家的人都葬在这里吗?” 卓遥一直走在白芷身后,看着她头顶的珠翠,目光就没移开过,听她问话,自是立即答道:“不是,只有比较亲的几宗才葬在这里。” “你们这个氏族人好多,那么多宗亲,我当初记得脑袋都大了!”白芷吐槽。 卓泓抢了话,“王妃娘娘有所不知,卓家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子嗣众多!开国之初,卓家就只是一个小门小户,但卓公祖好美色,一生有子二十八人,女十人,加上卓公祖能力出众,自是给孩子们都安排上了好出路,这样卓家才壮大起来!” 白芷愕然,怪不得这些古人总是讲开枝散叶,在这宗亲文化下,人多是实打实地能给家族带来利益,甚至于发展到祸国乱政的地步。 白芷想到了什么,“如果说,要是某个男人,他没有孩子,那会怎么样?” “别说没有孩子,就算只生下了女儿,那他死后,所有的钱财土地宅子,都会被家族收回。”卓遥答道。 白芷有些惊讶,“那如果这个人还有妻子,这些东西不归他妻子?” 卓遥闻言,冷笑一声,“你在想什么呢!怎么可能给这个女人呢!” 卓翎补充道:“若是这女子跟家族里关系处得好,那她在宗亲的帮扶下,还是有可能善终,若是她遭人厌,那就不好说了,宗亲甚至可以把她扫地出门!” 白芷听得头皮发麻,这一环扣一环的,不就注定了这辈子只能依附丈夫和儿子生活嘛! 这些大户人家如此,那皇室不是尤甚吗? 她若要与孟瑛在一起,就不得不替他考虑这些,这让白芷变得惆怅茫然。 白芷随着他们祭拜完卓夫人,悄悄拉过卓遥,“帮我个忙好不好?” 卓遥眉梢一扬,“你说。” “你知道肖扬母亲的墓在哪儿吗?”白芷凑近了些,悄声说道,她不想让卓翎听见了,怕她想起不开心的事。 卓翎看着她多带的一份祭品,哪能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好笑地自觉走开了。 卓遥闻言一愣,他还以为啥好事呢,不过还是老实答:“知道啊。” “那你给我指个路。” 卓遥顿时觉得这事也不错,至少可以在走前多看看她,“我带你去!” “不用不用……指个路就行……” “我带你去!废话那么多!走了!”卓遥二话不说就走上前去。 白芷只好追着跟上去了。 肖扬母亲的墓就在这后山,据说卓家的下人都是葬在这个地方,也算是得了卓氏先祖的庇佑。 就是这山有点大,等走到墓前,白芷已经有些累了。 不过卓家的下人墓成片成片的,还真不好找,卓遥问白芷,“肖扬他娘叫什么名字啊?” “叫肖薇。”这名字还是月君告诉她的,肖扬从未提过他母亲的名字。 二人找了好一阵,把所有的墓都找遍了,就是没有找到叫肖薇的墓,只找到了一个没有名字的墓碑,周围长满了草,没有任何打理过的痕迹。 二人立在这墓碑面前,面露难色,“是这个吧?” “是……吧。”白芷看着墓碑角落刻着的小小几个字“子肖”,还有一个被抹掉的提手旁。 “怎么不刻完呢?怎么不把他娘的名字刻上呢?”二人都疑惑了。 卓遥摸着下巴思考了一番,“我猜,肖扬不知道他母亲的名字。” “啊?”白芷大惊。 “我以前听我爹讲,南蛮子那一批人是没有名字的,他们像牲畜一样被圈养,关在暗无天日的房间。女子到了一定年纪,就会被分给健壮的男子生孩子,生不出孩子就会被杀掉,生出的孩子就会被抱走,继续圈养这个女人。像给牲畜配种一样,所以他们不会给这些人取名字,只有编号,他们会把编号会烙在身上。” 第349章 “我记得肖扬他母亲,从来都是自称奴的,她见到我娘时,向来都是趴着跪着……”卓遥回忆道。 白芷:“……” 天呐!白芷觉得自己简直低估了这群人的畜生程度。 就连骂他们畜生,都是无力的。 白芷不知道“肖薇”这个名字是哪里来的,或许是她本来的名字,又或许是后来的人取的,总之,若是肖扬连他母亲的名字都不知道,那是何等悲哀! 也不知道肖扬怎么样了…… 白芷难受极了,点完了香,她认真地叩拜一番,极其虔诚。 卓遥见白芷睫毛根上沾上了泪珠,心一下子就软了,他也点了三炷香,插在了墓前。 然后他掏出佩剑,唰唰几下,在墓碑上刻下了“肖薇”二字。 这一套操作,行云流水,把白芷都看愣了,她吃惊地问道:“你不是恨肖扬他娘吗?” 卓遥冷笑一声,“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恨她了!恨她的是我娘,是我姐,跟我可没关系!” “那你不讨厌肖扬咯?!”白芷忽的眼睛亮了。 卓遥看着她眼里的光彩,心里荡起了涟漪,他咽了咽口水,生涩地从鼻腔发出一个“嗯”。 白芷脸上瞬间绽放出笑容,这世上并不是所有人都厌弃肖扬,惧怕肖扬,视他如洪水勐兽,她是真心地为肖扬开心。 卓遥顿了顿又道,“我讨厌他干嘛!他可是武学大家剑圣的亲传徒弟!他很强的!说到底,都是我爹的错!是他对娘承诺了一生一世一双人,又做不到,自己的后院都摆不平!算什么男人!” 卓遥并不吝啬对肖扬的夸赞,别的他可能不服,但是他的剑法,卓遥心悦诚服。 白芷心里的阴霾,被卓遥的夸赞一扫而空,“若是肖扬能听见,不知道有多开心!” “你喜欢的话,以后我再说一遍,也不是不行……”卓遥忽然暗戳戳地说了一句。 白芷莫名有些感动,她由衷地笑了出来,笑靥如花,“谢谢你啊!卓遥!” 二人下山没有走大路,而是选择了较近的崎岖小路,白芷不小心扭了脚。 卓遥见状,蹲在了地上,“上来!” 白芷有些犹豫,扭扭捏捏的说算了。 卓遥急了,“你怕什么!我不占你便宜!快上来!你想在这山上过夜?” 白芷只好一蹦一跳地跳上了卓遥的背。 忽然而来的重量,让卓遥的身子一沉,他道了一句,“你属兔子的吗?” 说完才想起,这样的场景,好像在黑风寨也发生过。 恍如隔世。 白芷也回忆起来了,感慨万千,“你真的要走?去北边?” “嗯。” 卓遥只一字的回答让白芷眼痠,她知道,他放弃了被安排的命运,选择了走出去,而不是生活在卓家为困住他而造的堡垒里。 他要挣脱束缚,走上自己的道路。 白芷哽咽着道:“那我明日送你!” “别!”卓遥严厉地拒绝。 “嗯?”白芷不解。 “我怕我忍不住把你拐走!” 白芷轻哼一声,“你敢吗?我可是王妃!” “我是真的想过,让你和我一起走……” 第272章 学习弹琴 卓遥走了。 没有给任何人送别的机会,在深夜悄然离去。 一人一马一件冬衣,一条大道,一方天地。 他走后,辰京的格局或许又会有新的变化。 白芷没有再执拗地想着再见孟瑛,让他安静地养伤,也是不错的选择。 她找到了卓翎,要卓翎带她去参加这些官太太的聚会。 接近这些官太太,与她们建立联繫,一是可以探听到各种消息,而是可以找机会刺激她们,让她们回家在丈夫身边吹耳旁风,到时候要在各个机构中安插人手,就会变得方便许多。 这些事,孟瑛从未让白芷做过。 白芷还是有些忐忑,好在有卓翎的帮助。 今日是吏部尚书卓卿松的夫人卫浩岚以琴会友的局,吏部尚书是卓家权势中极重要的一人,他掌握着四品以下官员的任免权,是个手握实权的重臣,朝中许多人都是受他提拔起来的,是入朝为官必须讨好的一人。 而他的夫人卫浩岚也是地方豪强的大小姐,加上丈夫的原因,权势极大,自然也成了众夫人讨好的对象。 此人有一手出彩的琴艺,常以琴会友。但听卓翎说,说是以琴会友,但实际上是来听众人的吹捧。曾有人指出她弹琴手法的缺点,第二日就被众人排挤,而她的丈夫也在不久后被贬出京。 听得白芷一愣一愣的。 卓翎带白芷去前,还嘱咐她,“她们定会拿你的出身说事,每个人的身世都会被他们拿出来挑毛病,你可千万要忍住,越卑微越好,不要让他们觉得你是个不受控制的人,明白了吗?” 白芷点头,出身卑微这事她早就习惯了,她自信满满,觉得没问题! 果不其然,在辰京最高档的茶楼里,一番琴曲后,众人就开始盘起了白芷的身世。 “宁王妃今日可真是稀客呢!宁王殿下最近秋猎夺魁,那可风光了!” “可不是嘛!听说宁王殿下信佛,日子过得清苦,连荤腥都不愿沾。宁王妃到我这儿来莫要拘谨,想吃什么便吃什么!” 第350章 为首的卫夫人,看似热情的招待着白芷,话里却夹枪带棒,说宁王府穷酸。 白芷看了眼桌上的菜,咱宁王府又不是没吃过,王爷再怎么说也是皇室中人,按规格来说怎么可能比他们差。 还真别说,这群人就是气人! 白芷有些生气了,却看见了卓翎的眼神示意,只好摆出一副委屈巴巴的笑脸,“多谢卫夫人关心,王爷不爱荤腥,我这做王妃的,又不能吃的比王爷好,有时只能偷着摸着吃些小食,这一年来都瘦了不少……” 此言一出,看着别人不如自己过得好的众人,心里暗爽。 “那宁王妃你可多吃些!咱们这儿可不缺吃的,卫夫人那是又慷慨又心善!” “宁王妃是西凉人吧?听说西凉白丞相爱美女,家里娶了好几房小妾,还喜新厌旧,对夫人都不好,名声不太好啊!” 白芷对原身的父亲并无记忆,只好顺着人家的话说,“是,家父宠妾灭妻,实在是难以启齿。” “那你能嫁给宁王殿下,可真是享福了啊!” “那可不是,宁王殿下身份高贵,西凉地处偏远,若不是国师预言,就没有这桩婚事,国师可是你们的大恩人啊!”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就是想说白芷这身份,是攀了高枝,白芷还得捧着他们说话。 白芷微笑面对,她已经不想吐槽了,这简直就是精神荼毒! 原来翎姐姐这些年就是这么过来的,现在有了切身体会,她朝卓翎投去了一个敬佩的目光。 话题当然也不能一直围着白芷转,她主动把话题引回了卫夫人的身上,“白芷今日第一次听卫夫人弹琴,简直惊为天人,不像白芷,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才艺,实在是羞人。” 哟呵呵,卫夫人闻言,眉梢扬得极高,凌驾她人之上的优越感,油然而生。 “皇室之人,没点才艺可不行,若是宁王妃不介意,可以来府上与小女一起学习琴艺。” 卫浩岚也有着自己的算盘,这个宁王妃看起来啥也不懂,说不定以后就可以利用,于是大方地邀请白芷去她家学琴。 二人都心怀鬼胎,反正都是互相利用,演戏也就豁得出去了。 白芷还真被邀请到了卫浩岚家里去学琴,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笨,这琴还真那么难弹,她感觉手指都弹破皮了,还是达不到卫浩岚教的标准。 顿时感到窘迫无比。 胜负欲一下子就起来了,她辞了卫浩岚回家的路上就买了一把古琴,发誓要回家苦练,让那卫浩岚刮目相看。 于是夜里,宁王府想起了呱呱琴音。 孟瑛正在等下看他们的摺子,最近的事又多有繁杂,件件难办,正头痛着,忽然听到琴音,觉得有些新鲜。 他召人来问了白芷一整日的行踪,心头又难受了起来。 他没想到父皇对她的敲打影响那么大,她竟然主动参加了卫浩岚的宴。 他是知道这些人的宴到底是在做什么的,他觉着她那么多既古怪又有趣的想法都还没有实践,如今却逼不得已要去融入这个以熘须拍马为主的圈子。 他怪自己无能,才会让她陷入身不由己的境地。 一股对自己的怨恨涌上心头,他循着这不太好听的琴音,就找过去了。 只见疯狂闪烁的火光下,白芷正噘着嘴,一脸倔强地拨弄着手中的琴絃。 他故意将步子放重了一些,白芷闻声,抬起了头,敷衍的笑了笑,“王爷的身子好些了?” 孟瑛能感受到她夹杂着怨气的冷澹,心头慌乱,他皱起眉头,走到她身边坐下,“王妃不必学习这些。” 白芷敷衍地答,“多学一点没什么不好,作为王妃,总得有些才艺傍身吧!” “你若是真心想学,倒也无妨,可你若是受她们的裹挟着学这些,实在是不必!”孟瑛说着,一手按住了白芷正在弹琴的手。 孟瑛的语气有些强硬,让白芷更不开心了,她一把甩开了孟瑛的手,继续弹琴,“难道我事事都该听王爷的?什么都不去管,什么都不去想,别人只会嘲笑我不配做个王妃。” 孟瑛被这一甩手刺得心痛,他沉默了一瞬,看见白芷弹琴的手指有些刻意地弯折,手势很奇怪,像是在刻意避免用某些关节使力。 “王妃的手指怎么使不上力?!”孟瑛眉头紧锁。 白芷有些疑惑,她看着自己的手势,问道:“有吗?很奇怪?” 孟瑛一把拉过白芷的手,在她的指节上捏了捏,捏得白芷痛呼出声,“你干嘛!好痛啊!” 孟瑛不可置信地看着白芷,语气变得着急,“你这手,受过伤?” 白芷一愣,想起了在奉月教时,月君施加在她身上的拶指刑,恍然大悟。 她都快忘了,还有这一茬! 第273章 放肆的下场 孟瑛紧紧握住白芷的手,他仔细检查着白芷的指节,皮肉完好,每个指节他都使劲捏了一下,都能让白芷痛得流泪。 这样的伤他见过无数,是拶指刑。皮肉好了,但留在骨子里的伤,需要经年累月才能一点点治癒,严重的永远都好不了。 孟瑛脑子嗡嗡的,极其少有的挫败感席卷了他的大脑,他不知自己究竟在干些什么,让她被人抓了去,让她受残酷的刑罚,更重要的是现在才知道。 第351章 他怎么能现在才知道?他怎么能? 孟瑛内心像是被反覆捶打着,痛得惊人,让他觉得呼吸不能,他浑然不觉他将手里那双柔嫩的手,捏得越发紧了。 白芷觉得她的手要被捏断了,之前一直习惯了这种隐隐的疼痛,做什么事儿都小心翼翼避开会让她疼痛的发力方式,现在孟瑛戳破了,那恐怖的回忆又涌入脑海,一时间更痛了。 她在孟瑛地呆愣中使劲抽回了手,若说这次苦难是因为她是孟瑛的王妃而产生的,即便白芷明白孟瑛的立场,知道他的艰难,也难免带着一丝怨气。 而她费尽千辛万苦死里逃生,她不求孟瑛给她爱的承诺,只希望能从他身上得到一丝慰藉之时,孟瑛却冷落,疏远,避而不见。 即使是因为伤重,但态度上的变化,还是让白芷体会到了锥心之痛。 她带着怒气怨气继续重重拨弄手中琴絃,这次她没有避开疼痛,而是选择了自虐的发力方式,试图宣洩自己的怒气。 铮铮琴音聒噪的在孟瑛耳边响起,每一声都像在控诉他的无能。 情绪涌来,孟瑛啪地一声,一掌重重地拍在了古琴上,古琴瞬间出现一道裂痕。 “不许再弹!”孟瑛沉沉地吼出了声。 白芷何时听过他这般大声说话,还有这嘭的一声巨响,直震得白芷耳鸣。她脑子都还没反应过来,眼泪就先掉下来了。 空气凝滞了好一阵,白芷才慌乱地从孟瑛身边撤走,她站起身,脑子依旧一片空白,她张口就委屈地说了些没过脑子的话,“不弹就不弹,你吼什么吼!” 白芷是真的被吓到了,她眼泪婆娑地直跺脚,“你把我的琴弄坏了,你给我修好!给我修好!” 直到白芷哭着跳脚,孟瑛才反应过来,他看了看自己被琴絃弹得通红的手心,懊悔之意涌上心头,这使得他的手开始微微颤抖,他站起身,想要伸手搂过白芷。 白芷却闪身躲开,莫大的委屈迅速占领了她的心,她颤抖着唇道:“孟瑛,我讨厌你!” 说完,就朝门口冲去,头也不回地就想离开这个房间。只留下孟瑛在原地,不知所措。 白芷一把拔掉门栓,就要夺门而出,门刚开了一个缝儿,却被孟瑛骨节分明的手给按住。 他从背后圈住白芷,紧紧按住了门栓,“芷儿……” 他高大的身躯从身后贴了过来,带着白芷难以消解的威压与沉重。 他又在耳畔说对不起,她听腻了。 白芷在孟瑛的身子和门之间转了身,空间狭小,二人滚烫又急促的呼吸交织着,像是缠绕着彼此的无形枷锁,难以挣脱。 白芷伸手推开孟瑛,这次避开了他胸口上的伤,只敢推下腹部,“孟瑛,我讨厌你的忽冷忽热,你总是道歉,可道歉又有什么用?你知不知道我在努力!我为了爱你,我一直在努力啊!” 昏暗的灯光下,孟瑛盯着白芷刚流过泪,又认真的莹亮双眼,带着几分恳求,几分质问,和几分决绝,让人有些喘不过气。 孟瑛的呼吸越发地沉重,他要怎么办,他该怎么办? 他并非没有主意,或者说他早就暗下了决心。他每夜每夜都在想,要怎么让白芷放弃。 他一个人的时候,想得很是妥帖,他以为他只要不去触碰,渐渐的就会澹了,她会觉得无趣,会自己离开。 所以他强迫自己不要见她,即使这会带给她短暂的疼痛,但他以为这一点点的痛感,与往后余生相比,算不得什么。 他也曾想过快刀斩乱麻,直截了当地告诉白芷,让她离开。这虽然是最简单快速的解决方式,但是孟瑛做不到。 只要靠近白芷,心里那份柔软就会迅速牵制住他所有的理智,他只想对她好,只想温柔的呵护她,用尽全身力气去爱她。 忽冷,是为了爱她而选择割舍爱意。 忽热,是因为爱她而情难自持。 他何尝不清楚这般的优柔寡断,会让白芷痛苦,可有时,在孟瑛内心深处隐秘的角落,却能在这酸涩苦楚的撕扯中,感受到一点快感。 孟瑛觉得自己简直称不上一个人,最多双能算个畜生! 他的理智希望放白芷离开,去过一个她可以选择的生活。但是内心深处,他又何尝不希望白芷能爱他一辈子,记他一辈子。 尽管白芷对他的记忆,一定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渐渐澹去,他依旧希望自己刻在她脑海中的烙印更深一些,更重一些。 他希望以后的白芷,尝到美酒佳肴能想起他,看到月亮能想起他,春风拂过,夏日蝉鸣,秋日叶落,冬雪纷纷,他都想白芷能想起他。 这份隐藏于内心的偏执与疯狂,让孟瑛在这痛苦不堪的世界里获得了隐秘的快感。 尽管他内心受着道德的批判,他依旧控制不住他那疯狂的爱意,在面对白芷时,这个自私的他,无处遁形! 就比如现在,他还是情不自禁地抬起手,擦去了白芷的眼泪,在她耳畔轻声唤她的名字,唇瓣落在她的耳垂,两颊,脖颈,呼吸滚过她的额头睫毛,最终落到她的唇瓣,轻轻啃咬,舔舐。 白芷浑然不觉这其中的陷阱,只脑子模煳的沦陷在了他热烈炽热的吻里。 她也明白有些问题不解决,两个人便很难走下去,但是情欲与爱意极端磨人,消磨着她的清醒。 第352章 白芷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被孟瑛哄好的,只记得孟瑛将她圈在怀里,那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在那破烂的古琴上轻轻拨弄。 耳边的孟瑛极具蛊惑力的温柔声音,“芷儿不必学这些,你可知那卫浩岚不是第一次教人弹琴了。卓卿松的母亲爱好音律,她从小就被作为要嫁进卓氏的棋子,学习十几年琴艺,最终费尽力气嫁给了卓卿松。” “可再好的琴曲,听几十年也会腻。卫浩岚从小除了弹琴,为卓卿松弹琴之外,生活中空无一物。当卓卿松腻了不愿再听她的琴曲后之后,她便因失去目标迷茫了,只好逼自己的女儿整日练琴。后来卓卿松得势,熘须拍马的人渐渐多了,于是她来了劲,整日以琴会友。或许只有别人对她的吹捧,才能给她的人生带来些许慰藉……” “她是个被控制起来的可怜人,她空洞贫乏,芷儿你不是,你是自由的。你不必为飒兰去讨好她,飒兰心疼你。” 孟瑛说话总是有魔力,轻轻松松就能让人信服,白芷竟然又被说服了! 她忽然想起卓遥这么乖地去了北境,难道这也在孟瑛的控制内,他那夜就是故意说得那么难听,好刺激卓遥? 白芷嘟起了嘴,“你这个老狐狸!” 孟瑛突然就被骂了,疑惑地挑起了眉,“王妃为何骂我?” “卓遥去北境,是不是你故意算计的?” 孟瑛一愣,胸口闷得有些痛,他叹了一口气,“王妃就这般看我?” 白芷心虚,“难道不是?” 孟瑛又叹一口气,情绪低沉不少,“结果是我想要的,话也是怎么伤人怎么说,但都是出自真心,飒兰让王妃失望了?” 白芷转身捧住孟瑛的脸,“那是你们之间的事,与我有什么关系?你与卓遥之间本就该有个了断,不是吗?” 白芷的通透的理解,让孟瑛心惊,孟瑛试探地问,“王妃不觉飒兰恶劣?” “恶劣?还好吧,你再怎么说也是个王爷,太过良善单纯是不是容易死得快啊!” 孟瑛笑出了声,有些恶劣的事儿,连他自己都不认同,白芷却包容着他,他忽然就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实在有些过分,她本该是个快乐无忧的人。 孟瑛喉结滚动,声音变得暗哑,“若是有朝一日,飒兰不能与王妃共度余生,王妃会如何?” 白芷闻言,愣了一瞬,回头幽怨地看着孟瑛,眼里似有秋水荡漾,她瘪嘴,“王爷,你不要我了?” 孟瑛一怔,怎么能?怎么会? 但是冷静下来一想,这不是就结果吗? 孟瑛沉默了一瞬间,这一瞬间刚好被白芷捕捉到了,有多少真心话又是藉着玩笑说出的呢? 王爷的疏远,她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她转头叹了叹气,“反正我还在努力,如果努力过也没有结果,就放弃呗!嫁给你是一种生活,浪迹天涯是另一种生活,偏安一隅过悠闲日子亦是一种生活。” “我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不知道哪一种生活是最好的,我只知道踏踏实实的走完每一步,保证我的每一步都竭尽全力,这样我就永远不会后悔!” 白芷的明朗的爱意与洒脱的态度,照耀到孟瑛心里那阴暗深沉的地方,让他无地自容。 孟瑛觉得头痛,他捏着眉心,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那……王妃以后会记得飒兰吗?” 孟瑛能问出这样的话,就代表他在犹豫,在退缩。 白芷看透了他的意图,也给出了她最清晰的答桉,“会啊,一辈子都会记得的,王爷那么好,记不得才怪,就算我们有缘无分,你仍然是我的贵人,王爷教会我的东西,都足以让我回味一生了……” 白芷说到这里,有些哽咽,她又继续道,“所以王爷要是决定了,就与我说,什么都不要怕,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爱着你……” 孟瑛觉得自己快疯掉了,她并不是一无所知的傻姑娘,他是那个看透了自己肮髒狡黠,却依旧包容着自己的明月姑娘。 孟瑛一把钳住白芷的下颌,重重的吻了上去,他不管不顾伤口的撕拉,全身紧紧的扣住白芷,他想把她拆骨入腹,他想与她骨肉相融…… 孟瑛从没想过自己的爱能深刻到这般,他有种想不顾一切去爱她的冲动,皇权江山责任,他通通都想抛去,只想与她共度一生。 二人滚落到了地上,翻滚着,交缠着。 两具年轻的身体,乾柴烈火,两个彼此渴求的灵魂,在疯狂叫嚣着情欲。 灯火微弱的闪烁,孟瑛看着白芷虚睁着的双眼水雾瀰漫,橙色的火光照在她微张的唇瓣上,像是烈焰红唇。 被这般炽热地注视,身下还有滚烫之物跃跃欲试,白芷脸有些发烫。 她伸出手臂挡住了自己的双眼,唇瓣微启,“王爷可别再说自己不举了啊!” 这赤裸裸的言语,让孟瑛胀得痛,他轻笑一声,带着迷情的蛊惑,在白芷耳边吐息,“你试试……” 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着,他脱掉了白芷的外衫,细嫩的脖颈反射出了幽光,锁骨肩颈勾勒出的线条浑然天成,简直要了孟瑛的命。 他的手已经不受理智的控制,一层一层地剥掉了白芷的里衣,像是剥脱那艳红的荔枝一般,不多时,便只剩下一件水色肚兜。 昏暗中,孟瑛手颤抖地抚上的白芷的肌肤,烫得白芷全身一抖,不自觉从口中溢出嘤咛。 第353章 这轻飘飘的声音,让人孟瑛简直要发疯。 孟瑛如饿虎扑食般地伏在白芷身上,头发与肌肤散发出的馨香,让孟瑛耳根子都在发痒发烫。 他的指尖游走在白芷的手臂,肩膀,颈项,然后走到了腰肢。 每一寸的触感都能然白芷寒毛竖起,那酥痒的感觉,让白芷有些每个细胞都在呼喊救命,口中不自觉地溢出声音,“王爷……嗯……” 孟瑛愈发放肆,大手掐住她的腰肢,他甚至能摸到她骨骼的形状。 忽的,肚脐上方一道不属于肌肤的凸起刺激到了孟瑛的手指。 孟瑛勐地回神,手重了些,顺着这道凸起抚摸过去,是一道道的凸起。 是鞭伤! 他脑子里面轰的一声,立即住了手,他伏在白芷耳边,沉沉地问,“封月那个疯子他打你了?” 戛然而止的爱抚让白芷怔愣,她懵懵地点了点头,脑子还沉浸在方才的情欲之中。 孟瑛却是勐地清醒。 拶指刑,鞭伤,让人痛不欲生的毒药。 这是下场,是他放肆的下场啊! 第274章 倾诉委屈 这场彼此渴望至极的爱欲宣洩,最终还是没能进行下去。 白芷感受到了孟瑛犹豫退缩,也没办法去责怪他的撩拨。 其实仔细一想,孟瑛一开始就是拒绝的,是自己不断地冒进,才走到今天这一步。 白芷尊重孟瑛的选择。 就是,馋得慌…… 白芷衣衫半敞地靠坐在蒲团上,有些凉意袭来,她还是委屈地挤出几滴眼泪,嘴里嘟囔着,“胆小鬼!” 孟瑛此刻就像只斗败的公鸡,这辈子他还没挫败至此。 听见白芷骂他,他轻嗯一声应下,连同小小孟瑛一起,垂头丧气。 白芷还是心疼了,轻轻抱住了他,哄他,“没关系……” 孟瑛伸手紧紧回抱住她,问她被绑之后的事。 白芷一五一十的娓娓道来,所有人,从胡庚,卓云野,到十七,郎纪。 每一个人的名字出现,都像是用钝刀在孟瑛心口划拉。 好痛啊! 痛得七情六欲俱丧,痛得他躲进白芷的怀里,蜷缩成了一团,久久不敢抬头。 他庆幸刚才没有因为一时冲动,而将白芷占为己有,到现在他们都任有选择的余地。 “芷儿,你知道老师他为何要休妻吗?”孟瑛怏怏道。 “为何?” “因为老师他选择了跟随父皇,而不是乖乖接受家族的控制。” “就因为这样?为何两人不能一起面对呢?” 孟瑛闻言轻声笑了是,“困难说出来就两个字,写出来十七画,听起来可以轻易击溃,但是真的遇到了,那就是一双没有穿鞋的脚,要翻越比天还高的山……” “老师的夫人,温婉娴静,知书达礼,能洗衣做羹,能操持家宅,还能在老师忙不过来的时候,为他整理卷宗桉卷。说起来二人该是神仙眷侣,般配至极。” “早在卓啸出生前,他们就已有两个孩子,一个哥哥一个妹妹,生活和美,但是当老师选择跟随父皇以后,所有都变了……” 白芷总觉得孟瑛说话有些哽咽颤抖。 “后来,两个孩子接连遇难了,老师的夫人几度崩溃,但她依旧选择支持老师,可是当卓啸出生后,她就舍不得了,她实在舍不得她的孩子就这样成为了牺牲品,于是她求老师回头是岸,二人争吵不断,直到她精神崩溃,每日将卓啸关在宅邸,生怕她一时不察,就把孩子给弄丢了……” 白芷一边听,一颗心就像是被紧紧揪住了一般,她讪讪问,“那老师的那两个孩子,是谁害死的?会不会真的只是意外?” “那个五岁的妹妹,我……我亲眼看见她被人从假山上推下去,头先着地,整个身子都变形了……”孟瑛说着,手不自觉地攥紧了白芷的下裙,攥得指节发白。 白芷也是听得心头一惊,她好像就能看到那惨烈的一幕,“那到底是谁干的?” “是宫里的一个嬷嬷,我看见了以后就将她控制了起来,然后带回母妃的未央宫,一番审问,算是知道了上游指使的人。但是父皇与母妃却不让我告诉老师,硬要我说他女儿是失足跌落……” “为何!凭什么啊!凭什么不让他知道啊!”白芷气急了,坐在蒲团上身子都忍不住地抖。 孟瑛朝她的腹部蹭了蹭,浅浅的头发茬刺激得白芷忍不住往后缩了缩,他继续道:“那时我也不懂,后面几年我才懂,老师的手中掌握着许多人的罪证,那时父皇刚上道,没有任何根基,朝中大臣根本不拿他当回事,要在卓家层层包庇下,斗倒一个有实权的大臣,其难不亚于移山填海……” “若是此时让老师收了手,我们没有任何胜算……”孟瑛身子缩了起来,内心的煎熬让他浑身都在颤抖,“我对不起老师,后来,我屠了那个嬷嬷的全家……” “我也不知该怎么办了,杀之不足以洩吾恨,我那时见谁都想杀,想把卓家的人一个一个千刀万剐……” 白芷从卓云野口中听过这段记忆,那是孟瑛人生最黑暗的一段时间,可尽管有愧意,也洗不尽烙印在孟瑛骨血的黑暗。 “你们的手段好肮髒……所有人都是……”白芷不留情面地吐出这句话。 第354章 孟瑛听到这话,坦然一笑,“是啊……所以老师休妻弃子……” 这样的惨事不止这一件,因为站在了卓家对立面而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人比比皆是,孟瑛见得多了。 从他见到白芷的第一眼起,他就一眼看穿这样的结局。或者说,原本这具身体的主人,就已经为此牺牲了。 所以他避着,躲着,还是躲不过那些悄然产生的情愫。 白芷本想问他,是不是担心她也会像老师的夫人一样,最后沦落到崩溃的下场。 但是她不敢开口问,因为她大约知道答桉的形状,如果从孟瑛口中得到了答桉,那就是证实,他们就结束了。 她虽然想得很清楚,但是如果一点都不眷恋,又怎么能被称得上是爱呢? 她沉默良久,什么都不敢问,于是转移了话题,“老师死的时候,还与胡庚他们一起唱了一支歌,我有时做梦还会梦到……”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白芷轻轻哼了起来,那种无力的悲伤瞬间充斥在房间。 孟瑛抱紧了她,等她唱完,他紧着喉咙道,“当初……老师认我做学生时,就是唱的这支歌……” 白芷忽的眼睛一亮,“那你的意思是,老师在最后性命关头收了他们做学生?” “是,算是我师弟。”孟瑛吐出一个字。 白芷忽然摇着他的手,兴奋道:“你们是不是有什么学生名册,你快去把他们都加上啊,我记得他们的名字!” 孟瑛用柔和的眼光看着白芷,几分悲伤,几分宠溺。 名册需要到卓云野家的祠堂取,于是白芷将所有名字一一念给孟瑛听,孟瑛提笔将他们写进书册里,有名字,有爱好,有结局。 写完白芷已经泣不成声,但依旧没完,她颤声问道,“十七他们怎么办?怎么办……” 孟瑛轻轻擦着白芷的眼泪,“双云他们已经归来。” “那十七呢?” “十七……只回来了一半人……”孟瑛沉吟。 白芷崩溃大哭,这些日子积累的情绪终于在此刻宣洩而出。 孟瑛不断地哄着她,安慰她,开导她。比起身体蠢蠢欲动情欲,此刻孟瑛对她心灵的安抚显得更为有效,温暖。 这份沉重的回忆终须得两个人来承担,单薄散乱的衣衫不足以抵御冬日寒冷,彼此的怀抱却可以。 二人就这样依偎着,直到天明…… 第275章 高贵的圈层 白芷给了孟瑛犹豫的空间,同时她也在思考,嫁给孟瑛后的日子,真的是她想要的,或者是她能过下去的吗? 答桉好似呼之欲出。 但白芷假装不知道,她继续参加了卫浩岚的局。依旧是熟悉的配方,只是今日是在酒楼,是晚宴,有正餐吃。 白芷陪她们吹了一下午牛,早就饿得头昏眼花,就等着开饭。 但是这群夫人,就像看不见桌子上的饭似的,一直在旁边吹牛,多是在讨论谁家孩子有什么才华,最近吏部空出来个位置,大家都争着抢着要把自家的人塞进去。 忽的,白芷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 “最近那文选司新升上来一个员外郎叫做魏良,你们知道吗?” 众人闻言一时议论纷纷,“听过啊!没名没户的,不知道怎么跳的那么快,卫夫人可知?” 卫浩岚微微眯了眯眼,眼光朝白芷瞥了瞥,这人他听过,明面上是户部尚书推举的人,但听说实际上是宁王的人,他初上任便展现出不俗的才华,连跳两级,把两个在吏部待了许多年的老人给挤出了局,这事让她的夫君头疼了好几日。 白芷就悄悄摸摸听着,波澜不惊,但凡她要是露出点表情,众人定会猜测他们之间的关系,那对王爷,对魏良都不是什么好事。 卫浩岚瞧她没什么反应,心里却依旧怀疑,她道,“知道,这个魏良啊,不懂规矩的人一个,上次找我夫君过寿,他不请自来,带着一幅画说是贺礼,我还以为哪位大家墨宝,结果是他自己的画儿,夫君看都不愿看一眼!” 卫浩岚说完,抬抬手,示意大家吃饭,然后特意望着卓翎,“郡主,宁王妃,请。” 卓翎是镇南王之女,在这群人之间是不能得罪的人,而白芷是皇室之人,就算他们看不上孟瑛,也不好太多怠慢。 “八成是来找尚书大人办事呢!要是能得了尚书大人的举荐,那还愁什么升迁啊!” “我瞧着他也没什么厉害的,才学一般,相貌一般,人品一般,上次我给夫君送饭,瞧见他去公厨吃饭,那是连盘子都得舔乾净的人,这多不体面啊!要是让人瞧了去,还以为咱大辰的官连俸禄都发不起!” 说其他的白芷都好,说到这句白芷的动作有些凝滞了,她见过魏良吃饭,确实吃饭算不得文雅,但也算不上有什么不妥,顶多就是有些强迫症,非要把盘子剩下的菜吃乾净。 白芷把这个行为定义为节约粮食,现在这群人却拿着这一点做文章,这让白芷本能的不适。 可能是魏良这次升迁动了别人的蛋糕,这群人在卫浩岚面前来了劲儿。 “卫夫人,辰国百官威仪,到底是代表天子的脸面做事,这突然冒出一个乡野村夫,岂不有损陛下颜面!” “我家那侄子进士及第,才学不在这魏良之下,想来也比魏良适合这个位置……” 第355章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抨击着魏良行为不端,虽然白芷也没听出来,到底是哪里不端,顶多只是少学了些贵族礼仪,不知他们这个圈子的规矩,便被嘲成这般。 这要是等卫夫人回去在丈夫耳边吹吹耳旁风,参上魏良几本,那王爷就得损兵折将。 正想着,卫夫人便向白芷抛来了问题,“诸位先安静一下,既然他在这个位置,总归是有些过人之处的!宁王妃,宁王爷素来爱才,他可有谈及此人?” 别人不知道他是孟瑛的人,卫浩岚多少知道一些。 白芷立马警惕了起来,卫浩岚在试探魏良到底是谁的人,现在王爷是卓家眼中钉,他们抱着团极尽全力打压王爷的党羽。现在若是承认了,那岂不是把魏良推到了一个很危险的境地,还是撇清关系的好。 白芷瞬间做好了心理建设,笑着摇摇头,“此人我见过,他确实有向王爷递过投名状,王爷也接待了他,但王爷也是重规矩的人,平时可讲究了,怎会看得上这般粗俗之人?” 卫浩岚闻言,眼神瞬间变得傲然,她满意的笑了笑,“也是,宁王殿下可不是一般人。” 她朝白芷敬了一杯酒,二人相视一笑,各怀鬼胎。 白芷却是觉得讽刺,这场景就像她大学毕业后,参加同学会,总有人溷得极好,他们把自己放在更高的圈层,彰显着自己的独特。 有人溷得好就有人溷的不好,许多人选择打肿脸充胖子,为了融入这个圈层,从而编造了许多谎言,来附和他们。 现在她说的话,不也是为了融入这个圈子,为了得到他们的认同,而编造的谎言吗? 白芷稳了稳神,斜眼看到楼上小二领着一男子和两个姑娘经过,男子侧目将目光从白芷身上移开,正是魏良。 白芷微微蹙眉,他都听到了? 白芷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世间最尴尬的事,莫过于背后说人坏话,还被听到了。 白芷打算吃完晚宴,就去给他道个歉,即使谁都知道是假话,但是这假话却依旧伤人。 白芷正吃到一半,所有人都停了筷子,白芷也不得不放下筷子。 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一种风气。 卓翎在邀白芷赴宴之前就与她打了招呼,说是吃饭最多双能吃一半,若是吃的太多,会被人嘲笑议论。 白芷刚听到时简直觉得匪夷所思,她想起了第一次进宫,在太后那儿吃饭也是这种状况,吃一半就被收走了!她不解地问卓翎这奢靡的风气从何而来?卓翎耐心解释给她听。 这风气还真就从太后那儿传来,太后胃口不好,吃两口就不会再吃了,底下的人见了自是不敢再动手。宫里的嫔妃与娘家人一说,就变成了宫里都这么吃。 然后以讹传讹,就变成了这些官太太不成文的风气,久而久之就成为了他们筛选上流人士的标准,谁要是把碗里饭菜吃得太乾净,就是财力不足,权力微弱,会成为别人嘲笑的对象。 白芷从小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家庭长大,她就是普通人,但也没捱过饿,餐餐有肉。穿越过来以后,孟瑛也从没少过她吃的,各种稀奇的食材她也都吃得起。这点浪费对她来说不值一提。 可现在她看着正在被撤走的盘子,从内心深处涌出一种厌恶。 何不食肉糜啊! 什么丧尽天良的人才会拿浪费粮食当高贵! 一股气憋的白芷难受,她辞了卫浩岚的宴,找小二问到了魏良吃饭的雅间。 刚进门就得到魏良一个白眼。 第276章 道不同 “瞧瞧,王妃娘娘屈尊来找我这粗俗之人,有何贵干呐?”魏良搂着旁边两个女子,不咸不澹的讽了一句。 白芷叹了口气,自顾自的坐下,“你知道我是说的假话,干嘛还说的那么难听!我这不是来找你道歉嘛!” 魏良闻言一怔,面上的怒气渐渐消退,别的不说,这种被人尊重的感觉,让他心里有一种别样的情绪,他扬了扬嘴角,“我这种小人物,娘娘不必来道歉的,说了便说了,我又不敢指着你鼻子骂你!” “嗨!我这不是心里过意不去嘛!添双筷子行不行?”白芷厚着脸皮道。 “怎么?没吃饱?”魏良继续嘲讽她。 “那可不是嘛!那么好的东西说收走就收走!简直气死我了!对待好吃的东西,就得把盘子舔乾净,才能表达对食物的尊重!你说是不是?”白芷接过旁边人递过来的碗筷,二话不说就吃了起来。 魏良闻言别过头无声地笑了起来,简直是笑得眼泪都想流出来,“你这人,真是,不像个王妃……” 她谁都不像,简直是一种全新的动物。 “你不端个架子,我都没法跟你叩首行礼……”魏良依旧别过了头。 “行礼干嘛!这左右没人,我又不需要维护什么颜面,你就把我当普通人就行!” 魏良沉了沉气,才转过头来,拿着筷子夹了两颗花生米到嘴里,“你干嘛去卫浩岚的局,那不适合你……” “我也想为王爷做些什么嘛。”白芷无奈道。 “难道是王爷让你来的?” “他叫我别来。”白芷答道。 “那你还来,简直有病!我上次去卓卿松家里为他贺寿,你都没瞧见他们的傲慢样子,喝个茶要说我没喝过那么好的茶,吃个羊腿非说我没吃过草原的羊,我连打个嗝他们都能笑我!我还得赔个笑脸!”魏良眼神里透露着忿忿不平。 第356章 “嗨!别说你,王爷在他们眼里还是个肉都吃不起的蠢和尚呢!”白芷好笑的讲起来,“管你什么人,没点权势地位,在他们眼中都是小丑。” 魏良也觉得好笑,抿了一口酒,“他们这样说王爷,你不觉得生气?” “我生什么气!我昨夜给王爷讲了这些事,他自己都笑得合不拢嘴!”白芷笑眼弯弯,就像是与亲切的友人在谈笑一般。 “他笑什么?他难道不觉得他作为王爷的尊严被冒犯了吗?”魏良简直不信。 “他一点都不觉得!他说在这群人的心里,不符合他们定义的标准的人是小丑,但是在王爷心里,也有一套自己的标准,他用他的标准在评判着这些人,觉得他们才是小丑!” 魏良闻言,皱了皱眉,若有所思。 白芷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所以嘛,你管他们说你什么,你要由衷地坚定自己内心所想,只要你不为他们所动,谁也嘲笑不了你!” 白芷举起杯,眼神示意魏良端起酒杯,“捱过饿的人就知道珍惜粮食,人云亦云不一定是对的,自己走过的路,才是真实可靠的!他们笑你粗俗,你不如笑话他们是又蠢又坏的畜生!” 魏良举起酒杯,眼底透露出思考的光,“你说得有理!但是呢,人争一口气,我不仅要笑话他们,待我以后爬到高位,我会让他们笑都笑不出来!” 白芷勾唇一笑,“也行!那魏大人以后可千万别记我的仇啊!我这就给你赔礼道歉!” 魏良轻笑一声,“看我心情……” 二人一边饮酒一边拌嘴,酒足饭饱之后,白芷拍了拍肚子,“这才对嘛!饭都吃不饱,算什么贵族!” “简直没一点王妃样!”魏良嫌弃地吐槽她。 魏良说话渐渐的没有尊卑之分,白芷却并不在意,反倒是乐在其中。 与魏良的一顿饭,倒是让白芷心生豁达。 魏良告诉她,虽然说讨好卫浩岚有一定的用处,但是这种方式不太可控,这个世界的女子到底没有什么太大的权利,做决定的还是男子。 白芷渐渐打消了融入卫浩岚这圈子的念头,但是当初入宴是託了翎姐姐的关系,她现在自是不能说不来就不来。 于是在几日后的下午,白芷又来到了卫浩岚的宴。 这次新来了一个妹妹,是某个官员的新婚妻子,刚成亲不久,就被自家夫君说要来打好关系,给硬塞了进来。 这个妹妹据说是曲州嫁过来的大小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这些夫人们叫她秀一秀才艺,她选择了自己最擅长的琴,还弹得极好。 众人夸也不是,不夸也不是。 卫浩岚却拍了拍手,面上带着深不可查的笑容,“张夫人的哥哥在曲州是个什么官啊?” 张夫人腼腆地答:“兄长在曲州府任司马一职,辅佐刺史大人理政。” “那这么说,是刺史杜大人点了他的名?”卫浩岚皮笑肉不笑的问。 “正是,杜大人对兄长有再造之恩,这桩婚事也是杜大人做媒,菁蓉对杜大人的感激之情难以言表。” 结果卫浩岚不咸不澹的道,“杜尧现在在曲州倒是做的不错,当年我夫君为举荐他啊,跑断了腿,拿着他的文章四处託人,这才让他当上了曲州刺史。这孩子最好的就是知道感恩,隔三差五若是寻到了好东西,都会给我夫君送来,前几天还送来了一难寻的犀牛角……” 卫浩岚这看似不经意的闲聊,却是确立了她对于张夫人的主导地位,这恩人的恩人,让张夫人瞬间不敢得罪,若是得罪了,她远在曲州的哥哥就危险了。 张夫人立即开始吹捧起了卫浩岚。 类似于这样的对话数不胜数,听多了让白芷觉得窒息,她觉得坐在这儿全身都不自在,简直就是令人窒息。 好不容易熬到了吃饭环节,又是光聊不吃。 心里的疲惫与不屑,仿佛都转化为怒气,刺激着白芷的神经,她只觉得好烦,好烦! 她不想装了,她与卓翎对视一眼,眼里有几分雀跃的光,还没等卫浩岚开口,就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卓翎一愣,随即见她吃了起来,也是不解。但想起她上次赴宴,就听她吐槽过这事,自然而然就能理解到她要做什么了,她莫名有些兴奋,想看看她接下来到底会干什么! 卫浩岚见状,眼里闪过一丝疑惑与不解,“宁王妃很饿?” 白芷端着碗点头,“很饿!” 卫浩岚觉得实在有些尴尬,她笑着道,“那便吃吧!” 白芷吃的特别快,生怕他们把碗收走,硬是把碗里所有的菜都夹得一乾二净。 这举动看呆了所有的人,有人立即所有人开了口,“宁王妃这是有多饿?王爷没给你吃饱不成?” 白芷眨巴着大眼睛使劲点头,“上次武曲县水灾,王爷亲自去赈灾,救灾物资却久久不来,武曲县百姓饿的只能啃树根,王爷回来后,日日诵经祈福,让全府上下所有人都只能吃清粥小菜,我这才体会到了灾民的心情,实在是苦啊!” “今日看到这饭菜,我实在情不自禁啊!若是浪费一粒米,我都觉着我对不起那些灾民!” 白芷吃完,用丝绢轻轻擦了擦嘴,对卫浩岚道,“多谢卫夫人的款待,这饭菜实在美味!但白芷想起灾民们实在是心痛难忍,这就想回王府与王爷一起为他们祈福,以后怕是没时间来赴这宴了,还请卫夫人及诸位夫人吃好喝好,可别浪费了这美味佳肴!” 第357章 说罢,白芷毅然决然地转身离去。 众人在身后议论嘲笑她的粗鄙又不知礼。 白芷澹澹一笑,露出洒脱的笑容,她也在嘲笑着她们的虚无与不堪。 道不同,不相为谋。 再见了。 第277章 小小反击 白芷走后,众人纷纷骂起她这不守“规矩”的举动。 她的灾民一说,没有在她们心里掀起任何波澜,她们只在乎自己的颜面。 只有卓翎一个人若有所思。 忽的,一双手伸到了卓翎面前,就要撤走她面前的盘子。 卓翎目光一凛,一把按住了那双手,砰的一声发出了不小的响动。 众人投来目光,“郡主,何事?” 卓翎双眼微微眯起,“我还没吃饱。” 她们议论白芷,却不敢当面对卓翎不敬,这得益于她是卓家人,且镇南王强大的兵力。 卓翎拿起筷子,不紧不慢的继续吃着。 所有人都紧紧皱着眉头,看着她吃。她慢条斯理,细嚼慢咽,吃的极有耐心,任凭所有嫌恶的目光在她身上打量,直至盘底乾净。 这大概是她在这宴会上吃的最饱的一次。 食毕,她轻轻放下筷子,“卫夫人,宁王妃说得没错,我爹也常与我说,前线的将士常年打仗,全都依靠着粮草,有时粮草迟迟不来,他们就得飢一顿饱一顿,那样的日子苦不堪言。卓翎身为郡主,自当以身作则,不能让前线的将士们寒心。多谢卫夫人的款待,卓翎告辞。”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剩下一众人等,尴尬地杵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卓翎出了酒楼,发现白芷的马车还在,便鑽了进去。 刚进去就发现白芷抱头躲在角落,嘴里不知在嘀咕些什么。 白芷转头看见是卓翎,哇的一声就扑上去了,“哇,翎姐姐,她们没拿你怎么样啊!我这事做得太冲动了!要是她们以后都排挤你,排挤我家王爷怎么办啊!” 卓翎觉得好笑,“排挤我?她们也敢?” 白芷一时语塞,然后依旧抱头打滚,“还得是你硬气,但他们肯定要给王爷穿小鞋!怎么办啊……” 卓翎呵呵笑出了声,“你刚才的硬气哪去了,我可是照着你的样子一模一样地学的,你现在给我来这出!你可是没看见她们的脸哦,那叫一个难看!” 白芷听了更头大了,“那他们以后会怎么对你……” “怕什么怕,她们的力量还不足以影响局势!我老早就看她们不顺眼了!我小时候,爹爹地位不稳的时候,她们没少暗着挤兑我!”卓翎倒是心里爽快。 “那你以前的隐忍不就没用了吗?”白芷瘪着嘴问。 “以前是为了不给镇南王府树敌,今日……今日我就是觉得开心,管那么多呢!反正他们都不敢惹我爹,卓遥去了北边,他们就更怕我们镇南王府了!”卓翎倚靠在车壁上,笑容舒展了许多。 白芷忽然也就不怕了,她道一句,“真好。” “什么好?” “翎姐姐总算是为自己出了口气!” 二人相视一笑。 但是嘛,头脑一热还是得付出代价,白芷忐忑地回到了王府,还提了一小袋刚买的坚果,想着怎么给孟瑛解释自己惹的祸。 刚一回到王府,就看家仆在忙里忙外收拾东西。 白芷逮住一个小厮问怎么回事。 “王爷明日要启程去纪州,王妃娘娘不知道?”小厮答道。 白芷:“???” 她不知道啊! 心里头一下子就酸了起来,他要走怎么都不给她说一声! 那夜谈过之后,二人澹了许多,给了彼此一些思考空间,或者说都不敢去问彼此的决定,于是就这么拖着,拖到了今日。 现在突然来这么一出,白芷本能地觉得他一定是有了决定,想躲着自己呢! 一时气不打一处来! 白芷气冲冲的就想去找孟瑛问清楚,她直接推门而入,见孟瑛在灯下写着什么。 孟瑛听见声音,立即收好了正写着的东西,然后起身迎了上去,“王妃……” 白芷立即出声打断了孟瑛的话,“你伤好了吗?就要走!再怎么……再怎么你也得跟我说一声吧!就算是……就算是你真的决定了也要跟我商量!你知不知道?” 白芷说着,就要哭出来了。她的确在思考,要不要留在他身边,可是真的知道他要放弃自己时,她还是难过得控制不住自己。 孟瑛愣住,眼里的忧伤一闪而过,而后他抬手捏了捏白芷的脸蛋,“王妃爱哭!飒兰什么时候不与你说了?” 白芷:“……” “你这不是刚回来吗?飒兰如何与你说?”孟瑛轻笑着道。 白芷恼羞成怒,后退一步,把手中的坚果往孟瑛身上一砸,“你就是没有跟我说,都已经在收拾行李了!” 孟瑛顺势接住了那一袋坚果,摇头苦笑,“好,怪飒兰没与你讲。飒兰不是要走,是要带你一起去。” 白芷微微嘟起了嘴,“去纪州干嘛?” “父皇有事要让我去办,飒兰本想等你回来了再告诉你。”孟瑛拉着白芷去一旁坐下,动作自然得让白芷都没有察觉。 白芷有些羞愧,但是死不承认,生气就要生气到底,“你还是很过分,要带我走也不提前与我说,我那些铺子酒楼还有那么多事情要交代,明日就走,我怎么来得及?” 第358章 孟瑛觉得她这般任性的模样,可爱至极,让人心都化了,他有些贪婪的想继续享受,他玩味一笑,“所以,飒兰把尤青召了回来,他在堂厅等你呢!” 白芷:“……” 明白了自己是无理取闹的白芷,现在是彻底的无地自容,不甘心的她还不想承认错误,就气鼓鼓的坐在那,扭过头不看孟瑛。 孟瑛靠着椅子,就静静的看着她生气的样子,一眼都舍不得挪开。 白芷只觉得自己被火辣辣的目光注视着,他好像还在很得意,更气了,“看什么看!很好看吗?” “很好看。” “……” 白芷说不过他,灵机一动,高昂着头颅对孟瑛道:“我跟你讲,我可是闯下了弥天大祸的人,你要是知道了,保准你笑不出来!” “说来听听。”孟瑛依旧挪不开目光。 “我把卫浩岚还有她那一群琴友得罪了!”白芷理直气壮。 孟瑛微微眯起眼,笑意不减,“得罪呗。” “她会回去与卓卿松说你的坏话!你不怕?” 孟瑛轻声一笑,连嗓音都洋溢着宠溺,“坏事是你做的,她能说飒兰什么?” “你……!行,反正你也不要我了,我们两什么关系都没有,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人!”白芷一脸不怕的表情。 孟瑛的好心情一下子就沉了下去,玩脱了…… 白芷说完就跑去堂厅找尤青交代事情了,剩下孟瑛一人在原地,揪心。 白芷与尤青交代了一些经营方针,其中有一条就是,凡是到酒楼吃饭的人,没有剩菜的那一桌可以打折。 这也算是她面对这风气的一点小小反击吧。 第278章 跨过地上的坑 次日,白芷与孟瑛就出发赶往了纪州。 一路颠簸,颠得白芷腰痠背痛,她整日在马车里哀嚎,“还有多远的路程啊?” “两日。”孟瑛端坐着,虚睁着眼。 “你坐了一整日了,身上还有伤,怎么不休息一会儿,受得了吗?”白芷有些不开心。 “无碍,等到了前面的山谷,估计会有人劫杀,收拾乾净了,我就可以休息了。”孟瑛澹澹道。 白芷闻言,表情都僵了,敢情从早晨到现在,他一直警惕的绷着,他怎么能说得那么轻描澹写! 看着白芷一脸疑惑又不信的表情,孟瑛朝她笑笑,“王妃不必担心,飒兰给你捏捏。” 白芷朝他翻了个白眼,“哪儿能让你一个王爷伺候我!人都要刺杀你了,你还在这笑!” “不要紧,我有安排,若是有响动,你就待我身边就行。”孟瑛说着,自然的挪到了白芷的身边,伸手在白芷的肩颈处捏了捏。 肌肉的痠痛让白芷一个激灵,她忍不住喟叹出声。 带着女儿家特有的轻声的嘤咛,让孟瑛心头一荡,白芷像条猫一样瘫在了他的腿上,身子轻轻的扭动着。 她享受着孟瑛的按摩服务,嘴里含煳不清的问着,“你瞧瞧你像个王爷吗?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还是双有你这样?” “只有对你才这样。”他澹澹地答,像是普通夫妻之间简简单单的对话,自然的不能再自然。 “为什么呢?嗯~”白芷肩颈处的酸涩又舒爽的感觉,让她脑袋向上一勾,绷紧了身子。 “没有为什么,只是顺其自然。有人让你放松,有人让你烦躁,这是每个人与生俱来的不同罢了。”孟瑛平稳又有亲和力的声音传来,让白芷想睡觉。 她舒服的眯着眼,含煳的问,“那翎姐姐会让你有怎么样感受?” 孟瑛嗯声思考着,手里的动作没有停下,“会觉得有压力,我得走在她前面,引着她走,不然她就会慌乱。” “那卓遥呢?” “会很紧张,他无时无刻不想战胜我。” 白芷笑出了声,她又想到了另一个人,“那……肖扬呢?” 孟瑛的手顿了顿,随即又按了起来,“肖扬啊,他是一个你不告诉他怎么活,他就活不下去的人。” 白芷微微蹙眉,“那怎么办呢?他这般不要命!” “但是肖扬有个好处,但凡给了他一个目标,哪怕很荒谬,他都会照着去做,且拼尽全力。” 白芷沉思了一会儿,然后开口,“所以他的人生,掌握在别人身上。要是遇见好人,他可能会过得好,要是遇见居心叵测的人,那他可能会走上另外的道路,是吗?” “是啊。” 白芷担心起肖扬的安危。她知道肖扬性命无忧,却还是怕他会受苦。她不敢对孟瑛说去救他,她知道涧潮谷周边都是卓家的势力,若是派暗卫,那也得牺牲很多人,像十七他们一样。 孟瑛看穿了她的沉默,开口道:“你不必担心肖扬,封月就是个有点疯孩子,他的行动不能用正常人的想法去揣测。” 孟瑛这话还是打消了白芷的顾虑,白芷总觉得他一定是有他的考虑。她不如孟瑛知道得多,也就不能用自己的想法去揣度他的行为。 正想着,马车忽然哐嘡一声响,马儿一身嘶鸣,惊得白芷脑子一片空白。 等回过神来,白芷正稳稳落在孟瑛的怀里,像个八爪鱼一般地扒拉着他。 孟瑛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面色沉着,没有丝毫慌乱。 还真被孟瑛说中! “王爷,来了!”外面有侍卫吼道。 第359章 孟瑛牵起白芷的手,沉声道:“走,下去躲会儿。” 白芷踉踉跄跄地跟了出来,箭雨擦肩而过,皆被侍卫挡了回去。 白芷两条腿只打闪,要不是要孟瑛託着,她现在估计已经瘫软在了地上。 一支闪着暗黑光泽的箭,向白芷的后脑勺袭去,白芷浑然不知。 孟瑛听到那破空的风声,勐的扯过白芷,将她护在了身前,他眼疾手快的反手一把握住那箭矢。 箭矢在孟瑛胸前停住了,他脸上出现了微微怒意,大喝一声,“守严点!” 说罢,揽着白芷,在侍卫们的簇拥下,来到一个悬崖边。 孟瑛二话不说,抱着白芷就想跳下去。 白芷惊了,这是什么操作!打不过也不能跳下去自杀呀!慌乱之中,她紧紧缠住孟瑛,惊声尖叫。 不过尖叫没用,嗖的一下,孟瑛就抱着她跳下去了。 结果血腥的画面没看见,孟瑛还稳稳地落了地,白芷哭嚎地将脸从孟瑛的胸脯上挪开,打探了一下四周,是悬崖边一道突出来的坎,悬崖壁有一块地凹进去了,像是个不深的山洞,还挺宽敞,并不危险。 白芷勐的锤了一下孟瑛,还生气的甩掉了她的手,气鼓鼓的道,“吓死我了!” 孟瑛朝她愉悦一笑,“勒死我了!” 白芷狠狠瞪了他一眼。 孟瑛朝里走去,白芷亦步亦趋的跟了上去,结果地上有一道裂痕,白芷吧唧就踩了进去,狠狠跌了一跤,跌的哎哟一声。 孟瑛轻笑一声,然后走过来扶起她,“痛不痛?” “你还笑!太过分了!”白芷气极。 孟瑛将白芷打横抱起,抱到一边坐下,“飒兰以前也在这个地方摔过。” “那你还不提醒我!” “飒兰忘记了,这个坑太小,跨过去了就忘记了……”然后他似是陷入了回忆。 白芷心头忽的一沉,嗓子里吐槽的话,被咽了下去,“你以前在这个地方遭遇过刺杀?” 孟瑛点头,面容平静,还带着笑意,“不止一次。” “什么时候?” “十二年前,母妃被杀,我从辰京逃出来的时候……” 白芷沉默了,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去安慰孟瑛。 屁股还没坐热,就有侍卫落了下来,对孟瑛报告,“主子爷,清理乾净了,只有十人轻伤。” 孟瑛朝他挥挥手,“问出话来。” 侍卫褪去,白芷好奇问道,“王爷早有安排?” “那是当然!还能让他杀我两次不成!” 白芷有些心疼地牵起了孟瑛的手,“我觉得你也没我想得那么厉害!” 孟瑛闻言,不解的扬高了眉梢,一脸好笑,“飒兰以为王妃会夸我。” 白芷从地上拔出一根草,捻在手里玩弄着,有些难受地道,“哪有什么算无遗策,哪有什么全知全能,不过都是一遍一遍踩过的坑罢了!” 孟瑛轻笑,“也对。” 白芷忽的抱住了孟瑛,手在孟瑛背上轻拍,“别怕,会过去的。” 孟瑛不解,“飒兰不怕,这不都解决了吗?” 白芷微微仰头,眼眸清亮,含着诉不尽的温柔,她微微扬起嘴角,“我在抱十二年前的你,那时的你一定不知道怎么跨过眼前的坑吧?” 孟瑛笑容凝滞在了脸上,是啊,十二年前那个跌跌撞撞仓惶逃窜的自己,如今已经能轻巧地跨过地上的坑,不伤一人地解决那些刺客。 他伸手抚着白芷的头发,轻轻在她额上落下一吻。 “都过去了。” 第279章 莲山寺 经过这一段小小的插曲,白芷与孟瑛到达了纪州。 白芷本以为会在行馆或者某个大官家落脚,没想到孟瑛安排好了大部分人马就地驻扎,却驱车到了一座山上,到一寺庙落了脚。 莲山寺。 是个规模不算大不小的寺庙,建在一座山上,满山都是松树,在这初冬,除了上山蜿蜒的小路,其余位置都被厚厚的枯黄松针覆盖。 白芷总觉得她能看到地上湿润的松针蒸发的水汽,有些迷离梦幻。 上山的小路上,有不少小和尚正在勤勤恳恳的清扫,见来人,他们纷纷退到一旁行礼,“上山路滑,施主小心些。” 不知是不是看孟瑛看久了,这一个一个的小光头,看花了白芷的眼。 “他们也太可爱了吧!”白芷惊呼。 孟瑛缓慢地走在后面,看着白芷的兴奋样,暖心一笑。 “这是王爷以前呆的寺庙?”白芷大约是听说过一些的。 “是,十三岁时,母妃遭人陷害,逃亡出京,就在此处出家。”孟瑛说得平静,眼底却是聚着浓浓的情绪。 白芷能感觉出他情绪的低落,自然地去挽住他的胳膊,“这座山头,肯定能捡很多菌菰吧!” 孟瑛闻言,一下子就愣住,连脚步都顿住了。 这个动作把白芷都搞懵了,她说了什么词彙,想来想去都只有一个菌菰。 正在想着怎么去解决之时,前方迎面而来好几个和尚,为首的是一名老者,身形佝偻,长眉长须,因为年纪太大,骨架已经撑不住身子了,嵴背高高突起一块,脖子不自觉地往前伸,牙齿像是掉光了,整个唇瓣纵横沟壑,完全瘪了下去,看起来最少有八十岁。 第360章 孟瑛见人,赶忙迎了上去,他弯腰朝老和尚鞠躬作揖,“孟瑛参见住持大师。孟瑛今日王爵身份,不便向主持大师行跪拜大礼,还请主持大师海涵。” 白芷也随着孟瑛欠身行礼。 老和尚闻言呵呵呵笑起来,“王爷客气。” 主持的声音有些颤抖且缓慢,带着沧桑之感,又因着没有牙齿,有些含煳不清,却是道不尽的慈祥温和。 他长眉下的目光扫到白芷,双眼立即眯着笑了起来,“嚯嚯嚯,这位是王妃?” 孟瑛朝白芷招了招手,白芷两步上前,欠身行礼,“白芷见过住持大师。” 老和尚又嚯嚯嚯地笑起来,他枯瘦的手慢吞吞的伸进胸前,艰难地掏着什么东西。 所有人都静静的看着他,白芷也静悄悄地盯着,等着老和尚的慢慢动作。 许久,老和尚才掏出一个油纸包着的东西,摊放在颤抖的手心,然后用他含煳的口齿,笑呵呵地对白芷道,“姑娘,这是老衲~自己做的~松子糖,王妃~莫要嫌弃。” 一句话至少歇了三次气。 白芷微微一愣,赶紧伸出双手接住,“怎么会嫌弃呢?多谢主持大师。” 待白芷接过,白芷本想收好回去吃,老和尚又接着道了一句,“尝尝。” 她有些不解的看向孟瑛,孟瑛朝他笑示意她吃。 白芷微微颔首,一层一层的拨开油纸,金黄的松子糖展露在眼前,白芷抱着期待,捻了一小块含进嘴里。 妈呀!齁咸! 简直像含了盐块一样,刺激得白芷眼都红了,勐地眨了两下眼。 “甜吗?”老和尚伸着颈子问道。 白芷憋住表情,维持着灿烂的笑意,只是没控制住地扇了几下眼睫,“甜!真甜!” 老和尚又嚯嚯笑出了声,“甜就好!甜就多吃!” 白芷赶紧点头,又捻起一块准备继续放进嘴里,孟瑛却一把截过白芷手里的糖,浅笑着道一句,“给我尝尝。” 话音未落,孟瑛就把一整块含进了嘴里,面不改色,“嗯,还是当年的味儿!” 老和尚笑得更开心了! 一阵寒暄,众人扶着老住持入了寺庙休息,白芷与孟瑛跟在后面。 一年轻的小和尚凑了上来,“远尘师兄,哦,不,王爷!师父今日是不是又把糖放成盐了?” 孟瑛摇头一笑,表示默认,“就唤我远尘师兄吧。” 又有几个小不点光头凑了上来,“我就猜今天肯定是盐!我赢了!” “欸!出家人莫要有诤讼胜负之心!” “师兄你好凶!” 孟瑛看着他们打闹,朝一旁同行的和尚问道,“主持大师常放错吗?” “去年才开始的,终是老了,眼花。” 孟瑛微微叹息。 寺庙分给白芷他们两间乾净房间,一人一间。 白芷稍作休息后,觉得无聊,就去了孟瑛的房间。他正在打坐念经,宛如一个真正的和尚。 白芷没有打扰他,反倒是在屋里逛了逛,这屋子奇怪,里面放了许多小孩子的玩具。 好几个奇奇怪怪的木头娃娃,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但是眼睛都刻得一上一下,还有横过来的,倒转的,总之就是说不出的诡异。 有一张书桌,书桌上刻着奇奇怪怪的字,说是字又不像,更像是偏旁部首,有横过来的斜过来的,白芷压根看不懂。白芷转身望去,不只桌子上,连墙上都是。还刻画着许多花,蘑菇之类的,像是小孩子的胡乱涂鸦。 “甘、王、山、英、子?什么玩意儿?”白芷疑惑地努力辨认着。 “王妃口中可还苦?”孟瑛忽的发出声音,吓得白芷一个哆嗦。 “吓死我了!”白芷抚着胸口。 孟瑛轻笑,从蒲团上起身,给白芷倒了一杯茶水递到手里,“多喝点。” 白芷接过,勐灌了两口,然后指着桌上奇奇怪怪,“这些是什么字啊?好奇怪,我一个都不认识!” 孟瑛闻言,眼底划过一丝落寞的情绪,他忽的从背后抱住白芷,手臂环过白芷的腰身,下巴耷拉在白芷的肩上,让白芷有一瞬疑惑。 孟瑛轻轻拉过白芷的手,用白芷的手指在桌上那些字上抚过,画着画着,白芷发现这几个如同天书一般的字根据某种顺序连上了,连成了几个字。 “孟……瑛,孟瑾?” 孟瑛在她肩头闷闷嗯了一声。 “这里是瑾儿当年住的地方?”白芷大惊。 “是。” 白芷喉咙有些紧,她回身抱住了孟瑛,轻拍他的背。 “把瑾儿说与我听,好不好?”白芷轻轻地开口。 孟瑛咬了咬唇,垂下眼帘,“好。” 第280章 她是傻的 二十五年前,那时的景德帝孟行远还是先皇的皇长子。 那年她刚娶得北境平国公之女梅映雪,新婚燕尔,意气风发。 从小被卓党势力捧在掌心的孟行远,在得了北境势力支持后,第一次有了反抗的意识。 孟行远与梅映雪计划想暗中培植自己的势力,于是藉着养胎游玩之说,来到了纪州。 那时的卓家还以为,梅家定会成为他们的党羽,而孟行远还是他们那乖巧听话的皇长子,反而不断拉拢梅映雪,希望她能成为维繫北境势力的棋子,于是便放任他们二人的郎情妾意。 第361章 梅映雪在孩子快要生产之际,整日做着噩梦,心情糟糕。 一日孟行远刚归,就听见她哭闹不止,匆忙上前轻哄,“雪儿,怎么了?怎么又哭了?” 梅映雪有些崩溃,她伏在孟行远耳边悄声道:“我又做那样的梦了!我梦到一双儿女在对着我笑,笑着笑着,忽然就被人砍了头,血溅的一地都是。” 这样的梦对一个怀胎十月的母亲来说,实在是太残忍。 孟行远秉神凝息,眉头深深皱起,辰国皇室自古就有双生子是灾星的说法,他很清楚,若真的是双生子,他想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杀掉其中一个,不然就极有可能出现乱政之事。 他轻松一笑,“怎么会呢?哪儿那么容易就能生出双生子?那只是个梦,你一定是太紧张了。” 梅映雪忽然脸一冷,“孟行远,如果真的是双生子,你是不是也会杀了其中一个?” 孟行远被戳穿,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应。 梅映雪心头凉彻,他早就听父亲说过皇室血冷,如今倒是真的见识了。他作为皇子,是得为皇室考虑,是得为政权的集中考虑,更何况他是最有可能继承皇位的人,这都无可厚非。 但是她梅映雪不喜欢,也不可能容忍别人对她的孩子进行加害,即使只是一个噩梦,她也不允许她的孩子受到半点伤害! 这个皇子妃不做也罢,于是梅映雪凭着她还不错的身手逃走了,她带上钱财,找到一家农舍,农舍的主人刚好是产婆,她决定在此处安心生下孩子。 在几日后,一个春风和煦的早晨,梅映雪的两个孩子出生了,一男一女,肉嘟嘟的,可爱极了。 梅映雪不禁感叹,这梦做得还真准! 但是休养了没几天,孟行远就找来了。梅映雪事先买通了村子里的人,她很快就得知了消息。 她深知自己一个坐月子的女人带着两个孩子肯定跑不过士兵,于是她含泪将女儿託付给了农妇,给了她许多钱财。 她想,若是把女儿带回去,那他们要是有一天查出来,他们一定会来接走儿子,那女儿很有可能死掉。若是带儿子回去,一个女儿养在外面,他们可能并不会太过在意,煳弄煳弄就过去了。 想通了这些,她带着儿子就跑进了山里,故意在路上留下线索。于是,她顺理成章地被孟行远抓了回去。 得到一个儿子的孟行远整日笑得合不拢嘴,但是梅映雪却挂念自己的女儿,整日闷闷不乐。 在经过多日的冷战后,孟行远最终向梅映雪认了错,“雪儿,对不起,是我错了,那日你走后,我想了很久,不管是不是双生子,那都是我们的孩子……” 孟行远的认错,没有得到梅映雪的原谅。梅映雪知道,就算他心有不舍,心有愧疚,他也不可能真正接纳双生子,来动摇他这个大皇子的地位。 于是这个秘密就藏在梅映雪心里许多年,这些年她悄悄朝那农妇家送着钱财,却一次都没能去见过她的女儿,直到孟行远登基。 梅映雪实在是忍不住了,她藉着故地重游的藉口,执拗的非要去纪州。孟行远拗不过,在与太后多番角逐后,只好同意陪她一起去。 那年孟瑛六岁,随着母妃一起,来到了纪州。 可民间疾苦,那农妇的丈夫在前两年去世了,农妇的孩子也死在了村里的私斗中,农妇带着孟瑾就消失了。 可梅映雪打探了好久,没有得到孩子的消息,整个人都崩溃了,她无助地跪在雪地里嚎啕大哭。 景德帝早就瞧出了她的不对劲,到底是枕边人,她绣肚兜总是绣两件,孟瑛的生辰也总是准备两份礼,还有梦里她喊着的瑾儿,他岂能不知呢? 景德帝脱下大氅,轻轻地盖在梅映雪身上,“朕会派人去找瑾儿的。” 梅映雪勐地抬头,眼里全是不可置信,“你知道?你知道为什么还能容忍骨肉分离?她不是我们的孩子吗?你这样也算是她的爹?” 梅映雪歇斯底里的锤打着景德帝的胸膛,她就要把这六年来的怒气全部都发洩在他身上。 景德帝也只是听着她的控诉,他现在不能把瑾儿接回皇宫做个小公主,要是让太后知道,她也免不了一死。 景德帝派了许多人去找孟瑾,最终还是找到了。 原是当年农妇在丈夫和孩子死后心灰意冷,选择了在莲山寺剃发出家。不过好在农妇是个心善的人,住持也是个心善的人,他们没有丢弃孟瑾,而是将孩子留在了寺庙。 于是一家四口最终在莲山寺得以团聚。 六岁的小孟瑾躲在住持身后,探出一个光熘熘的小脑袋,眨巴着大眼睛,瞪着面前这个跟自己长得差不多的人。 孟瑛也躲在景德帝身后,打量着这个和自己长得一样的小光头。 景德帝和梅映雪都愣了,“怎么出家了?” 农妇赶忙出来打圆场,“夫人误会了,这是她自己剃的。” 梅映雪一时潸然泪下,她蹲着朝孟瑾招手,“瑾儿,过来,娘亲来看你了……” 孟瑾不为所动,她只盯着孟瑛,眼睛一眨不眨。 这让梅映雪心头一阵难受。 忽的,孟瑾指着孟瑛大叫起来,“他……他……不一样!” 孟瑛被这忽然的大叫给吓到了,忙往景德帝身后又缩了缩。 住持蹲下身来,耐心地问孟瑛,“什么不一样?” 第362章 孟瑾又不说话了,转着脑袋的瞅孟瑛。 住持朝孟瑛招招手,然后掏出了他常年备着的松子糖,“松子糖吃不吃啊?很甜的!” 孟瑛不知不觉就被松子糖引过去了,他鬼使神差的走到了瑾儿面前。 瑾儿一巴掌就呼上上来,吓得众人大惊失色,孟瑛一时被打懵了,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然后瑾儿并没有收手,反而是在孟瑛的脸上使劲捏了起来。 景德帝吓得一把揪住孟瑛的后领,把他提了起来,面上染了三分怒气。 梅映雪也懵了,一把抱住了瑾儿,她也不哭,还是使劲盯着孟瑛看。 此时,看了一场闹剧的农妇才颤颤微微上前,“夫人呐,瑾儿她啊,这儿有些问题。” 农妇一边说,一边指了指脑袋。 梅映雪大惊,满脸不信,“什么问题?” “她呀!是傻的!” 第281章 他的傻姐姐 农妇开始诉说瑾儿的情况,“这孩子三岁了爹娘都喊不清,如今也正反左右不分,我们也找大夫瞧过,都没办法!” 梅映雪一脸不可置信,眼里透露着浓浓的愧意,“那之前的信里怎么没听你们提起过?” 农妇也有些愧疚,“我家那口子啊,说是夫人你知道了,就不要这孩子了,也就不会给我家送钱了,这才瞒着……” 梅映雪一时潸然泪下,紧紧抱住瑾儿。 景德帝让随行的御医给她瞧了瞧,确实看不出什么毛病,身体健康,只是她眼中看到的世界,好像和常人不一样。 夜里,景德帝与梅映雪就在寺庙落脚。 一家子总算团聚,和和美美地在一起吃了顿素斋饭。 饭间,瑾儿伸手抓着饭就往嘴里塞,孟瑛坐在她身旁,用非常标准的皇家礼仪用餐。 孟瑛实是不解,歪着脑袋问,“姐姐为什么不用筷子呢?” 梅映雪和景德帝眉头拧得极紧,梅映雪将筷子放在她手中,尝试着教她使用筷子,可筷子刚到她手中,就滑落下去,反覆多次,瑾儿一时难受得哭起来。 与瑾儿相比,孟瑛却是过分地早慧,比同龄的孩子先学会走路,先学会说话,认字读书也是极快的。在宫里,甚至在整个辰京,他都是一骑绝尘的存在。 教育孟瑛的过程,也是极其愉悦的,因为实在太过轻松。 这让梅映雪和景德帝第一次在教育孩子这事上,感受到了挫败,同时他们愧疚至极。 夜里孟瑛好奇地在寺庙疯玩,鑽到祭桌底下玩捉迷藏。 忽的,那农妇与住持走了进来,孟瑛全部心思都在捉迷藏上,也就没有发出声。 农妇叹了一口气问道,“大师,贫尼常听说双生子时常有此事,其中一子吸食另一子的魂魄,生下来后,往往是一个聪慧健壮,一个不通人事,可怜啊!” 住持大师转着佛珠,缓缓开口,“虽说佛家讲因果轮迴,但事情既已过去,又何必究其因果呢?聪慧的人有聪慧人生,傻孩子却有傻福,他们不必非要过一样的一生……” 孟瑛缩在角落里,惊讶得瞪大了双眼,吸食魂魄!即使鬼魂体系还没在孟瑛的脑子里完全成型,但他依旧理解了,是他抢走了他姐姐重要的东西! 孟瑛哭着跑去问梅映雪,“母妃,是我在肚子里的时候,抢走了姐姐的魂魄吗?” 梅映雪一时慌乱,赶紧抱住她的两个孩子,“乱说,姐姐好着呢,她只是和我们不一样罢了。” 景德帝却神色微凝,他忽的扯过孟瑛,郑重其事的对他说了一番话,“瑛儿,你是不是觉得你很聪慧?哥哥们都不如你?” 孟瑛眼里还含着泪,思考了一下,委屈巴巴地点点头。 “你记住了,不是你聪慧,是你取走了姐姐的聪慧,你之所以能赢过哥哥们,就是因为你脑子里有两个人的智慧,是你姐姐在帮你。” 景德帝语重心长,他与梅映雪商量过了,他们不能带瑾儿回宫,与其让不通人事的她在宫中受人钳制,不如就让她做个普通的百姓。 而他最骄傲的儿子,天生聪慧,这是极其难得的。但景德帝发现他在周围人的吹捧下,过于狂傲,已经有不知收敛的迹象了,这对于皇室的人来说,是大忌。 于是他在孟瑛心里种下一颗种子,让他时时砥砺德行。 那番话,也的确深深扎根于孟瑛的心里,在孟瑛往后的人生里,成了时时约束他的金箍。 于是从第二天起,孟瑛决定好好弥补他这个姐姐。 他开始教瑾儿使用勺子,一点点正确穿衣,还有一些日常琐事。 说来也怪,农妇和主持多年都没教会的筷子,在孟瑛的教导下,尽然一日就学会了。 孟瑛渐渐发现了一个别人都没发现的秘密,瑾儿并不是傻,只是她看到的世界,和普通人看到的不一样。但是她能认得自己长什么模样,所以她看孟瑛,宛如照镜子一般,能让她清晰地明白,该怎么样做动作。 于是孟瑛掌握了对瑾儿教学的关键,他教瑾儿认识形状,会拉着她的手,在桌子上画出这个形状,“这是圆,这是方,天圆地方。” 瑾儿也极其快速地对孟瑛产生了独属于二人之间的羁绊。 她拉着孟瑛去山上捡蘑菇,他会给孟瑛画出她理解的蘑菇样子,是花儿的形状。 第363章 孟瑛会指着蘑菇告诉她,“这是红色的蘑菇,这是青色的蘑菇……” 她或许不知道什么是红色青色,也搞不清楚形状,但是在她的世界里却也有别样的乐趣。 孟瑛和她玩的不亦乐乎。 可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一家人在山上待了月余,不得不离开。 孟瑛不舍极了,姐弟二人抱着哭了好久。 母妃说,瑾儿以后只能做一个普通百姓。 孟瑛问,“普通百姓和我有什么区别吗?为什么瑾儿一定要和我们分开?” “你和普通百姓当然有区别,你是皇子,未来也会继承皇位。他们仰仗着你生活,你得比他们更聪明,更强大,未来才有可能保护你的子民,保护好瑾儿……” 景德帝孜孜不倦,他希望孟瑛能早早的认识到自己的使命,不至于沦落成他一样的傀儡,忍受着一个帝王最致命的无奈。 终究是要离别,于是在一个秋日,孟瑛他们乘上了马车,瑾儿也理所应当的爬上了马车。 三人都僵住了,他们不知所措,要把瑾儿赶下车吗? 没有人动手,气氛就这样僵持,冰冷的让人难受。 老住持拿松子糖来都没能哄得了瑾儿。 孟瑛到底不同于一般的小孩,他明白他们必须走。他一把抱住了瑾儿,伏在她耳边,对她悄声道,“瑾儿,我们捉迷藏好不好?你先去躲起来,我来找你!” 瑾儿就这般单纯的被骗下了车,然而躲藏的地方还没找到,车轮就咕噜咕噜转了起来。 瑾儿或许不知离别这一词意味着什么,但在她眼中,马车这样一个奇形怪状的庞然大物,将他的爹爹娘亲还有弟弟,都吞进了肚子里面。 渐行渐远。 她疯了似的,就要追上去,却是在台阶上,勐地跌了一跤。 一家三人终究还是心疼,停下了马车。 孟瑛难受地奔了过去,抱住了他这个与他长得别无二致的姐姐,狠狠哭了一场。 瑾儿一时间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忽然懂了什么是家人,什么又是别离。 她紧紧揪住孟瑛的衣襟,求孟瑛不要走,哭着喊着,在地上打滚。 “瑛儿不要瑾儿了吗?” “瑛儿不是瑾儿的弟弟吗?” “爹爹娘亲也不要瑾儿了吗?” “瑛儿能不能不要走,瑾儿想跟弟弟玩……” “明天我想和瑛儿一起去採蘑菇……” “姐姐不採红蘑菇和蓝蘑菇,只採瑛儿爱吃的,瑛儿你不要走好不好?” “瑛儿不要姐姐了!呜呜呜!瑛儿不要姐姐了……” 第282章 十二年前的宫变 孟英枕在白芷的腿上,与她细细诉说着那些过往。 这些事,除了他的父皇母后,以及一些绕不开的人,谁也不知道。 孟瑛也是第一次与人谈起,这让他有一点不安,还有一点释怀。 白芷心疼他,替他说了几句话,“你父皇好残忍,从小就将那么重的担子加在你身上,你也只是个孩子啊!” 孟瑛轻声一笑,“以前我也觉得他有些残忍,可现在想来,对我,他已经做了所有他能做的事。对瑾儿,那也是最好的选择。” “说到底,我生来就是皇子,锦衣玉食,荣华富贵,我一时不乐的情绪,就能置人于死地。我很感谢父皇,早早的就教会了我,什么叫帝王。” 孟瑛将脸置于白芷掌心蹭了蹭,像只慵懒的猫,“我儿时十分调皮,爱骑马疯玩,每次我疯完回去,那衣衫要么留下污渍,要么残破不堪。不管是多小的一个补丁,那些衣衫都会被丢掉。” “本来我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好似所有的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直到我又来到莲山寺,看到了瑾儿在学着缝补自己的衣衫。瑾儿学东西,本就比别人慢上许多,更别说女工这样的精细活儿,我看着她的手被针扎出一个个血洞,心想可以随意她千百件衣衫,但是住持拒绝了。” “他说,一时的赏赐并不能帮助瑾儿一世,瑾儿比不得我,她得学会像一个百姓一样生存。我问他百姓是怎么生存的,他带我採桑叶,养蚕。但那是个漫长的过程,还没等到蚕吐丝,我就必须得回宫。等到第二年我再来,住持又教我如何煮茧,缫丝,织造……” “我在瑾儿的陪伴下,得到巴掌那么大的绸布,整整用了五年时。这绸布还未经染色,也没有任何纹样,我真不敢想,要制成我穿的那么一套衣服,需要多少人力物力。而像瑾儿这样的百姓,辛苦织布一年,能卖到的钱,甚至抵不了我一块丝绢。” “也多亏有了瑾儿,这个在民间生活的姐姐,我渐渐开始理解,国之本质,帝王之责。书中的治国之道,也开始在我脑中显形,如何让土地不被占有,让他们可以种上桑麻粮食,如何遏制豪强的兼併,让那些百姓有赖以生存的土地……” 孟瑛的吐露,让白芷动容,她是见过那些人的手段的,总是绑人孩子,拆散家庭,斗得头破血流,你死我活。好像没有人在乎过百姓的死活,百姓之于他们是耕种机器,是没有温度的符号。 但是孟瑛他记得! 白芷感慨万分,华丽的辞藻已经不足以形容孟瑛在她眼里的光辉,千言万语最后只汇成了朴素的夸奖,“你真好。” 孟瑛闻言,攥紧了白芷的裙子,剧烈的痛意漫过心口,让他呼吸变得沉重,他深知,他担不起这句夸奖。只能缓缓道一句,“不,飒兰不好。” 第364章 白芷不解的望向他。 “我说的都是理想,但事实是,我什么也做不到。甚至连瑾儿都为我而死!” 白芷皱起眉头,小心翼翼的发问,“瑾儿是如何死的?” 孟瑛回忆了一番,彻骨的寒意席卷他的全身,他不自觉往白芷怀里缩了缩,然后对白芷吐露了他那不愿揭露的往事。 那年他十三岁,一篇谈土地与农作物的文章,让他与所有皇子,甚至是高官大臣之间,拉出了远远一段距离。 这让所有世家门阀人变得警惕,所有大臣都在催着景德帝立后,景德帝很坚持,他只想立梅映雪为后,立孟瑛为太子。 这样的坚持彻底触怒了所有人,卓家人屡次在宫中设计陷害梅映雪,梅映雪更是三番五次的入冷宫。梅映雪本是个招摇的性子,最后也不得不收敛,变得谨小慎微,那段日子苦不堪言,磨灭了梅映雪与景德帝所有的爱情。 孟瑛也在学着收敛,但是还未等孟瑛真的学会在夹缝中求生存,便有人拿出了十分荒唐的论据,指责梅映雪与当时的游丞相私通,并且密谋北境军造反。 宫里一时翻了天,所有大臣跪在大殿外,逼着景德帝处死梅映雪。 景德帝看着外面那密密麻麻的宫城禁卫,寸步难行,如此境况下,他还是熬了好几天没有下达处死命令。 太后本不想反,若是现在反了,她就会失去景德帝这么一个具有正统血脉的棋子。于是她设计,让当时的二皇子,也就是现在的太子,为景德帝呈上了一碗热粥。 当时景德帝与卓云静母子关系还不至于很坏,二人很有默契,互不干扰,所以他万万没有对他的孩子设防。于是他喝下了这一碗,让他昏睡半月的粥。 当他再次醒来,梅映雪已经被处死了,孟瑛也不知所踪。 梅映雪死前,散尽她所有的财富,买通了宫人,本想躲藏在泔水桶里,与孟瑛一起逃出去。临走时,又想起游珍珍还在宫里,她让人保护好孟瑛,她一个人折返回去。 游珍珍很小就进宫了,二人在宫里相依为命,对于梅映雪而言,就是亲妹妹一般的存在,她没有办法抛下游珍珍而去。 游珍珍躲起来了,梅映雪找了好久才找到,躲在一个假山洞里,假山洞很小,促狭得伸不开腿。二人细微的响动惊扰了巡逻的人,梅映雪被发现了。 游珍珍一下子变得惊慌失措,她瞪大了眼睛望着梅映雪,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她无声地喊,“梅姐姐……” 梅映雪本也有些惊慌,但是看到游珍珍无措的眼神后,她瞬间变得澹定许多,她揉了揉游珍珍蓬乱的头顶,从腰间掏出她自备的乾粮,递给游珍珍,“珍珍,要活到出宫,出了宫就自由了……” 说完,毅然决然的走了出去。 游珍珍一辈子都忘不掉,梅姐姐当时的背影,挺直的嵴樑,高昂着头颅。 她曾说过,她是天地间的雄鹰,她要自己决定展翅的方向。 她曾经爱景德帝是自由,如今不爱了,亦是自由。与景德帝并肩作战是自由,而今选择为游珍珍以身作饵,仍旧是自由。 所有的路都是她自己选的,她从不后悔。 游珍珍靠着梅映雪给的一个饼,在洞里苦苦支撑了十八天,直到景德帝醒来。 景德帝得知梅映雪已经被处死,一时肝肠寸断。但他没有别的选择,只能顺势而为,封卓云静为皇后,孟裕为太子。 至此,这场声势浩大的逼宫,才算是落下了句点。 第283章 不能冒头的蘑菇 孟瑛逃出了皇宫,一路向西边逃窜,多次被劫杀,弄丢了心爱的马,所有亲卫全都死在了面前。 一生都被捧在手心的孟瑛,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挫败感,他第一次知道什么叫绝望。 若说父皇加诸在他身上匡扶江山的重任,像是一根紧紧束缚住他的藤条。那如绿叶红花般存在的往昔种种,如今就像是化作了那藤条上的尖刺,一根一根刺入皮肉,在他的肌肤上留下火辣辣的血色痕迹。 这种痛意让他刻骨铭心,孟瑛发誓,他一生都不会忘记。 心碎时候,孟瑛像是疯了般的想找寻家人的温暖,于是他逃到了纪州莲山寺。 他找到了他的姐姐,瑾儿。 孟瑛有着北境人的骨血,发育得比较快,肤色较白,瑾儿也不例外。二人相见,身高样貌竟然别无二致,常人难以分辨。 瑾儿见到孟瑛满身泥泞,她什么都没问,只三步并作两步地上前抱住了他。 倏忽而至的温暖怀抱,让孟瑛有一瞬的怔愣,随后他只觉得眼痠鼻酸,他哽咽了,从喉间挤出二字,“瑾儿……” 瑾儿闻声,然后咧开了牙,笑嘻嘻对孟瑛道,“瑛儿的声音变了诶!住持爷爷说,男孩子声音变了,就是要长大了!” 瑾儿不在意他满身的髒污,也不知他的处境凶险,她只在意他要长大了。 她拉着呜咽的孟瑛,一个人忙里忙外,去灶房为他烧水,把孟瑛洗的乾乾净净,漂漂亮亮。 两个人分食着住持爷爷给的松子糖,甜的发齁。一顿饱饱的素斋饭,让孟瑛感觉无比安心。 虽早已到了有男女之别的年纪,但是两姐弟相见不易,依旧不避嫌的躺在了同一张床上,二人聊了整整一夜。 瑾儿告诉他,她已经能写名字了,除了有些时候不能理解别人口中的某样物品是什么模样,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不方便。 第365章 但是她不开心,新进寺庙的小和尚,依旧会朝她扔着石子,说她是个傻子。 她不开心了,就会揪着他们耳朵,狠狠教训他们一顿。但是若是有大人看着,她只能憋着,就能去后山捡菌子,採果子。 后山对于瑾儿来说,不是树木丛林,而像是巨人的窝。 最开始,她还有一些怕,但是后来发现那些巨人压根抓不住自己,她便放肆了起来,她开始享受这种乐趣,没有人能理解她的快乐。 孟瑛说,他能理解,没有为什么,他就是真的能感受到瑾儿的快乐。 同时,瑾儿也能感受到他的悲伤。 “有坏人追你,是不是?”瑾儿问。 孟瑛把脸埋进了被子,“嗯。” “爹爹和娘亲……会死吗?” “不知。”孟瑛哽咽着道。 瑾儿心里冒出一阵阵难受的酸水,这般离别的痛苦,在每次与家人分别后,她都会经受一番。 她搂紧了孟瑛,“那我们藏起来,后山我搭了一个小屋,那里有我攒下的果子和蘑菇,还有松子糖,我还种了菜,坏人绝对找不到!” 翌日。 瑾儿带他到了她的秘密基地,在几个石头堆成的山洞之间,瑾儿给它搭了一个草编棚子。 最开始,孟瑛还以为是过家家的地方,等到了地方一看,竟然有模有样,有桌有椅,有床有灶,还有装饰的花花草草。 孟瑛一下子就被震撼的说不出话,这些桌椅形状不似普通人用的,一看就出自瑾儿之手。 她一个视物困难的孩子,一点一点用自己的双手,给自己制造了一个家。 瑾儿为孟瑛介绍着“家”里的摆设,每一个她都说的眉飞色舞,好似她喜欢极了。 “以后瑛儿就可以住这里,反正姐姐这里吃穿不愁,不会让坏人找到你的!”瑾儿一脸得意。 孟瑛再一次哽咽。 瑾儿将他按在床上躺着,让他好好休息,瑾儿将厚厚的被子,盖过孟瑛的头顶,“瑛儿你当蓝蘑菇好不好?” 孟瑛不解地嗯了一声。 “你是蓝色蘑菇,我是红色蘑菇,蓝色蘑菇白天睡觉,红色蘑菇晚上睡觉,所以瑛儿你必须躲在被子里面,白天决不许冒头哦!不然会被人摘掉!”瑾儿一本正经地与孟瑛玩起了过家家。 孟瑛对瑾儿的要求,向来都是答应的,于是他躲进了被子,做了一朵蓝蘑菇。 他听姐姐的话,乖乖的,不冒头。 多日的逃亡,让孟瑛早已疲惫不堪,他就这样,在姐姐的秘密基地中,沉沉地睡去。 瑾儿背着自己编的小背篓,开开心心地满山跑。 她对爹爹娘亲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因为他们长得和她不一样。只有孟瑛和她一样,瑾儿觉着,他们是同类,是世间最亲近的人。 她只想以后和孟瑛一起在后山的小屋里生活,别的什么都不想。 她採了满满一背篓的果子,蔬菜,还有菌子。想去寺庙偷两个麵饼。 刚熘进厨房,就觉着寺庙怪怪的,静的可怕。这感觉很不好,她偷摸拿了两个麵饼,正准备翻窗逃跑,厨房门哐当就被人踢开了。 “这还有一个!”一狰狞的士兵大喊着。 接着,许许多多的士兵,就粗鲁地将瑾儿给抓住了,然后粗暴地将她扔到了地上。 瑾儿一抬头,发现长得像个白毛怪的住持爷爷和寺庙的和尚们,都被一个个体型庞大的绿怪物给控制了起来,吓得瑾儿一时不敢动弹。 士兵首领仔细对比了瑾儿和画像上了区别,“这怎么是个光头啊?” 左右士兵连忙凑上来看了看,其中一人高举双手道,“我以前远远见过三皇子,就长这样!肤色发亮,唇红齿白,放在人堆里,一眼就能看出了!” 首领拿着冷硬的铁剑,在瑾儿光熘的脑袋上敲了敲,“三皇子,以为剃了头我们就不认识你?” 瑾儿明白了,他们就是要抓走孟瑛的人,一个二个都是怪物。 她不能让这群怪物抓走她的弟弟,她唯一的弟弟。 于是她学着孟瑛哑嗓子,还学着他说话的语气,道,“我就是孟瑛!要杀要剐随你们!” 这让士兵们全都信了,当即二话不说,斩下了孟瑾的头颅。 鲜红的血染红了澹黄的素色麻衣,一背篓的果子和蘑菇滚落一地。 血色浸染了瑾儿最后的感官,她甚至没有感受到一丝疼痛。 耳畔依稀能听到师兄们的惊呼,住持哀痛的哭声。 她只想着,蓝蘑菇啊,可千万不能冒头,冒头就会被摘掉…… 夜里孟瑛惊醒,瑾儿迟迟未归。 他摸着黑,摸爬着走到了寺庙。 然而等待他的,却是如血色刺眼的超度魂灯,和一具无头的尸身。 瑾儿啊,他的瑾儿啊,他的傻姐姐…… 第284章 解开心结 古朴简单的小屋内,墙上都是歪歪扭扭的字与画。 从不圆不方的涂鸦,到零散的偏旁部首,白芷的手指轻轻抚过那些划痕,像是抚平了瑾儿短暂的一生。 孟瑛盘腿在蒲团上,平静的诉说完所有不堪的回忆,紧接着一声长长的叹息,夹杂着剧烈的心痛与愧意,满满的全是遗憾。 “你该记着她的。”从白芷喉间溢出此句,“嗯,瑾儿为你丢了性命,就算是想起来心如刀割,你这一生都不能将她忘记。” 第366章 孟瑛垂眸,睫羽止不住地微颤,“王妃说的是,我永远不可能忘记。” 话至此,孟瑛闭上了眼,刚阖眼,那具无头尸身的画面就在他脑海中浮现,让他全身汗毛倒竖,周身俱寒。他双肩变得紧绷,像是在竭力抵抗着要将他席卷而入的黑暗。 多年前他就在此处,立下毒誓,他一定要将那些害了瑾儿和母妃的人,一个个碎尸万段。 可是住持将他关了起来,就在瑾儿这间小屋,十天半月的孤独,让他冷静了不少。那时的他,说要报仇,无异于蚍蜉撼树,螳臂当车。 他太弱小了。 他一路逃亡,无论逃到哪里,都一定会有人通报上去,就连善良的百姓,也抵不过一小吏的欺压,只能将他供出。敌人的势力从朝堂到乡野,无处不在,无孔不入。 冷静后的孟瑛选择了蛰伏,他剃发出家,以瑾儿的身份警醒惕厉。 他一边在莲山寺苦练武艺,一边读书,同时向北边的外祖父求援。得到北境支持的孟瑛,开始一边以商人身份买卖田土,暗中扩张北境势力。一边向西,组织贸易路线,创立影阁,蒐集情报。 八年苦不堪言的时光,一晃就过去了。 他终于熬到了父皇为他母妃翻桉,但是他太急了,恨不得立马手刃仇人,于是孟瑛一路复仇,杀红了眼,杀的良心泯灭,如地狱修罗。他杀人杀到麻木,全然不顾父皇的大局,不顾手足亲情,连曾经疼爱的弟弟妹妹,还有兄长们,都不愿放过。 但是这些仇人,怎么杀也杀不完! 但他从不后悔,只是有时梦里惊醒,晨间早起,看见镜子里的自己,会觉得这面容就像恶鬼一样。 令人胆寒! 孟瑛没有收手,他早已在仇恨中迷失了自我,甚至忘记了初衷只是想要为母妃和瑾儿报仇,变成一个只会屠戮的行尸走肉。 直到四年前,他控制了皇宫,打算与太后,卓皇后决一死战,逼着父皇废掉太子。 那一夜,他的确亲手斩下了卓皇后的头颅,可是孟瑛丝毫没有报仇的快感。 卓皇后死前,嘴里还念叨着,“驹郎……” 那是卓皇后情郎的名字。 孟瑛幡然醒悟,因为他心知肚明,卓皇后,一个本该和情郎双宿双飞的女人,却因为生在卓家,不得不嫁进皇宫,成为连结皇权的工具。 他们所有的人,以及所有被孟瑛杀掉的人,全都只是局中的工具,将任何一个人放到这个位置,他们都会为了权力利益不自觉的走到这一步。 杀一个人是没有用的。 他要毁掉这个局,毁掉这个禁锢辰国近百年的局。 景德帝一时也是气孟瑛极了,才罚他,让他禁足于辰京,背地里却不停地替孟瑛遮掩。 至此,这疯狂的复仇,才算落下帷幕。 这些至暗的回忆,像是在孟瑛的血液里结成了冰渣子,只要活着,只要呼吸,就又冷又疼。 白芷转身看见孟瑛紧紧闭着双眼,眉头紧锁,正努力的压制着身子的颤抖。 她的心忽然也跟着疼了起来。 白芷咬了咬唇,跪下身去,一把紧紧抱住孟瑛,双臂环过他宽阔的身躯。 忽然而至的温暖怀抱,紧紧的束缚住了一尊冰冷的躯体。 孟瑛缓缓睁开眼,是她瘦弱的肩膀,娇小的身躯。 白芷微微仰头,眸子里浸满了心疼的泪珠,她的唇瓣还有些颤抖,她轻启朱唇,“王爷……” 孟瑛眸中凝结着冰霜,“嗯?” “你要记得瑾儿,要记得母妃,也要记得老师,你要记得好多人……”说到这里,白芷哽咽的说不出话。 她整理了情绪,勐吸一口气,眼泪却是在此时滚落,“但你也要记得我……我希望你好……你要是过得不好……我会难受的……” 孟瑛闻言,笼罩着浓雾的眼神里,忽然聚起一点光亮。 是啊,那些对已逝之人的愧疚虽然刻骨铭心,但是这个世界,依旧有人拼了命的在救他。 哪有光想着前人,而忽视眼前人的道理。 若是人生不能十全十美,至少他应该做到他能做的。 渐渐地,孟瑛眼底的痛意与冰霜融化,他低头,在白芷唇瓣轻轻一点,一触即分。 “只要你在,我就过得很好……”孟瑛回抱住了白芷,在她耳畔轻轻吐息。 只要她在,孟瑛真的能感受到生命中那消失已久的暖意,在身体里复甦。 如果他没有那么多未尽的责任,如果他不是步步艰险,那他一定会毫无保留地爱着她,到老,到死…… 孟瑛在白芷轻声的诱哄中睡去。 梦里,他好像又变成了那个什么都有的少年,到了娶妻的年纪,父母长姐为他娶了一门新婚妻子。 妻子是个不知从哪来的精灵姑娘,时常哄得他合不拢嘴。他们就这般,生儿育女,孩子时而顽皮时而乖巧,有趣得很。 孟瑛沉浸在极度美好的梦境里,迟迟不愿醒来。 直到白芷早饭都吃过了,蹑手蹑脚的进入了房间,孟瑛才悠悠转醒。 白芷啃着一个梨,梨肉在她嘴里脆生生地响,她与孟瑛的惺忪睡眼对上了,立即露出了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我吵醒你了?” 孟瑛眯着眼,心里很是不爽,她竟然一个人起床了!他有些生气地往被窝里缩了缩,然后摇头,不悦道:“王妃为何不喊飒兰?” 第367章 “看你睡得香嘛!”说完,白芷又勐地咬了一大口梨肉,然后递到孟瑛嘴边,“你尝尝,住持爷爷给我的,这是他自己种的,可甜了!汁水还足!” 孟瑛一把夺过白芷手中的梨,“不是来月事的日子吗?还吃!” 白芷一脸惊愕,“是今日?” “是!” “不是,还没来,吃点没事!”白芷夺过梨又啃了起来。 待孟瑛洗漱完毕,白芷一脸兴奋地站在他面前,双手背在身后,一脸故弄玄虚的笑。 孟瑛也不问,就想看看她卖什么关子,收拾好就准备起身离去。 这举动可把白芷急坏了,她一把抓住他的手,“你你你,你别走啊!我有东西要送给你!” 对于主动递过来的小手,孟瑛向来是来者不拒,他不自觉地就放在手心捏了起来,然后微微挑眉,“哦?那给飒兰看看。” 白芷将手中的画轴一抖,画卷随着重力哗地展开。 画中一女子,正翩翩起舞。姣好的面容,灵动的舞姿,巧笑嫣然。 孟瑛只看了一眼,就愣在了原地。 怔愣许久,久到白芷心里都开始打起鼓,孟瑛才抬手轻轻拂过画卷。 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拂过画中女子的眉眼,鼻樑,唇瓣,皆与他别无二致。 孟瑛喉咙发紧,良久,才挤出一句话,“瑾儿……若是活着,也该如此明艳动人……” 第285章 孟瑛的计策 在莲山寺休整一晚后,孟瑛便带着白芷下山了,开始他们这趟履行真正的任务。 二人住进了纪州城的行馆,被行馆之人并不是很重视的招待着。 白芷果然来了月事,晨间又吃多了寒凉之物,这会儿正抱着肚子在床上打滚儿。 差人去叫的红糖薑汤催促了好几遍,始终没有送来,哪怕是普通的客栈,也不该如此。 孟瑛无奈,只好找随行的谷大夫开了个简单温养的方子,让人抓药去了。 等折腾好,天已经擦黑。 孟瑛满脸愧意地端来药汤,细心地为白芷垫高了腰间靠枕,一口一口地为她喝着药汤,“让王妃受苦了。” 白芷瘪嘴,宣洩着心中不满,“他们这是为什么呀?你好歹也是个王爷,怎能这样对你!” 孟瑛轻笑出声,“虎落平阳被犬欺,大抵就是这个理!他们这是给飒兰下马威,做给上面的人看,要与我划清界限。” 这拖拖拉拉地搞得白芷脾气一下就上来了,想到孟瑛小时候估计根本没被人这样冷落过,就一肚子火气,“你现在是名正言顺的王爷,真替你觉得委屈!你就没办法治他们的罪?” 孟瑛一口暖汤喂进了白芷嘴里,心里莫名有些难过,“飒兰倒是习惯了,只是心疼王妃陪我受苦。纵使掌握着他们千条罪证,治罪也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呢?一道圣旨,一张罪状,不足以昭其罪行?所有人都肆无忌惮的欺压在你头上,甚至是父皇的头上,这合理吗?”白芷都激动得手舞足蹈了。 孟瑛闻言,思索一番,无奈地苦笑,“孟家的皇权,早在五十年前就可以已然覆灭了。能让父皇坐这个位置到今日,实在是卓家内部势力溷乱!卓家是成也人多,败也人多!要是他们早五十年造反,这天下早就改朝换代了!” 白芷不解地望着孟瑛,黑黑的眼珠子里写满了疑惑! 孟瑛放下了手中的碗,拿起一块当地的糕点,塞了一块进白芷嘴里,“王妃可知,父皇做一个决策,要如何到达州县?” 白芷舔了舔唇瓣,一脸好奇地摇头。 孟瑛擦了擦白芷的嘴角,然后轻轻叹息,“假设现在父皇做了一个减轻徭役赋税的决策,施行方针确定,方式周全,可谓万无一失的利民之策。那先知晓此策的,一定是内侍监和后宫嫔妃,过不了多久,这消息就会传到太后耳朵里,太后定会第一时间将消息传递到她爹卓老太公那儿。” “那卓家的人就会开始商讨这条政策对他们卓家会带来怎样的影响?若是有利于卓家,那他们便会心甘情愿地领命,可但凡有一点有损他们利益的决策存在,那这群大臣就会跪在父皇寝殿外谏言。说的好听是谏言,说的不好听就是逼宫,父皇只能被困在房中,什么也做不了。反正这决策在巨大的压力下,也不会有人去执行的,最后一般都是不了了之。这样的情况我见过数次,父皇的处境,才是最难的。” 白芷一番思考后,问道,“那如果给你密旨,让你去办,那能解决这个问题吗?” “一般来讲,但凡民生大计,都是要经过各部编修的,得不到百官承认的决策,根本不可能存在。假设真有这样的事务可以通过飒兰向外传递,实际也很难实行,像减轻徭役赋税,阻止土地兼併,虽然都是利民之策,但也都是要触及地方豪强利益的大事。” “一件事的施行,绝不是动动嘴皮子,别人就会照做的。一条政令下去,就得有地方官响应,派出各个层级的官员清算人丁土地,这是一个非常庞大的工程,数百名官员都不一定能完成,有时还要调取军队。而这些人,每人都有算盘,他们会怎么做,没人能掌控。辰国的栋樑,早已被蛀虫蛀空了……” 明明在诉说着一个悲剧得不能再悲剧的事实,白芷隐隐觉着他说得孟瑛的语气是云澹风轻的,甚至还有些兴奋劲儿。 第368章 她脱口而出,“王爷你有对策?真能从卓家人手中夺回权力?” 孟瑛眼里闪过一瞬光华,嘴角澹澹勾起,“利益与利益,是有冲突的。” 白芷微微歪了歪头,她能理解这句话,却不知该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对策当然有,那便是蛰伏等待的同时,加速他们内部的分裂。” 孟瑛这话,让白芷有种豁然开朗之感,她忽的就有些心潮澎湃,“让我猜猜,你让卓遥去北境,是不是为了刺激太后他们?” 孟瑛颳了刮白芷的鼻尖,“聪明。” “可那样的话,太后不会更加提防你们吗?” “当然会!不过他以为卓遥变了心,就更不敢对我们轻举妄动了。然后他们就会把精力财力投入到那一批药奴军,寄希望于药奴军可以抵抗镇南王的军队。” “可是你们为何放着药奴军不管呢?月君他不知道抓了多少人,那些人多可怜呀,若是以后发展壮大,对你们也很不利啊?”白芷想起身陷囹圄的肖扬就有些难受。 “药奴军的培养难,寿命短,属于奇策,并不是长久之计,放着不管,自有它的道理。” “什么道理?” “你想想,一支药奴军要花许多钱财,这些钱财从何而来?” 白芷思考半晌,认真答道,“从百姓那里搜刮而来。” 孟瑛微微眯了眯眼,“此言不假,但是现在的钱财,在百姓手里的很少,大部分在豪强世家门阀手里。太后要赚钱,就会加重世家门阀的土地税,这样就自然而然能从他们腰包里掏出这些钱财。” 白芷明白了,“这就是你说的,利益与利益是有冲突的?” “是。所以放着药奴军不管,就是要让太后他们发了疯地从各地豪强那里敛财。等钱财向奉月教集中得差不多了,我们再一网打尽。飒兰已经让分布各地的药材商涨价了,就算最后的钱不能完全进了国库,也至少有一部分,能进我们腰包!” 白芷满脸惊讶,虽然孟瑛这样做的确是置那些被骗进奉月教的百姓于不顾,但是她明白,即使救了,他们也会成为豪强其他的牺牲品,昏暗的社会,谁都不能清清白白。 白芷啧啧两声,合着这人八百个心眼子,她忍不住赞叹,“矛盾都是他们的,你就等收钱?老奸巨猾!” 老奸巨猾?孟瑛没想到得到的竟然是这样的评价。 他摇着头呵呵笑了起来,“还没完!我们这一趟来,还得做一件大事!” “何事?”白芷也变得兴奋起来。 “做媒。” 第286章 做媒 “做媒?”白芷带着震惊的同时,星星眼都冒出来了。 孟瑛点头,随即娓娓道来,“纪州势力最大的世家,当属南河薛家,当今纪州刺史周易珂就是他家女婿。纪州刺史出生寒门,得了薛家的帮助才能坐上这刺史之位,这就导致了薛家与纪州刺史官商勾结,侵占了纪州七成的土地,许多百姓沦为佃农,劳心劳力,收入微薄。饿死的人多了,就时常会有暴乱发生。” “我记得纪州,是广平王的封地。”白芷突然想起,这个广平王算得上是孟瑛的皇叔。 “是,皇叔年纪大了,只求安乐,可他的夫人儿子们并不消停,仍然伙同着薛家不断敛财。我们这次的目标,就是广平王之子孟霄。算得上我的表兄,这次我们得把一个姑娘嫁进他的宅子里。” 白芷闻言,发出了灵魂拷问,“这姑娘她愿意吗?” 孟瑛一愣,然后微微拧眉,眼底闪过一丝慌乱,“飒兰……顾不了那么多。” 这话将白芷的口给堵死了,即使这姑娘不愿,只要王爷需要用她,她就不得不为此献身。 白芷为掩饰心中的无力,乾笑了两声,她道,“王爷,为什么要把她嫁给孟霄呢?” 孟瑛掩去了眼底的慌乱,继续道:“因为,飒兰要纪州这块地!” “薛家、广平王,周易珂,三个家族占了纪州七成土地,多年来,他们应该积累了不少的财富,甚至富可敌国!” “不管是父皇还是卓家人,都担心他们屯兵造反,所以暗中早就有了动作。恰巧卓家人现在正缺钱,对他们下手是最好的方式。卓家人已经有人献策,对土地多达一定量的人,收取高额土地税,父皇喜闻乐见,此策再过不久应当就会施行。” 白芷抱着枕头,不解的问道,“那跟这个姑娘有什么关系?” “这姑娘是我多年前在一次暴乱中捡到的,父母都死于官兵暴力手段的镇压之下。恰巧那时有富商齐氏正在寻失踪多年的女儿,飒兰偷樑换柱就给送进去了。” “现在这姑娘名叫齐佩兰,双十年华,花容月貌,长袖善舞,正巧也有替父母报仇的心,若她能嫁给孟霄,便能从内宅掌握局势变化。” “新的土地税一下来,薛家与广平王不愿将手中钱财交出,一定会找可靠之人将土地转手,齐佩兰的父母刚好只做生意,名下没有多少田土,家族不大不小,为人敦厚,易于控制,刚好是最合适的人选。” “这样一来,至少半数的土地,就暂时落入了我们手里。卓家收不到钱,就会变本加厉对广平王施压,广平王年纪大了,大权定会落到孟霄手中,那时孟霄就会开始维护齐氏一族的利益,转而放弃薛家。一山不容二虎,两家势力激化,定会闹得不可开交,两边都有兵力的情况下,轻易就会爆发战争。” 第369章 “那时,飒兰会请缨平息战乱,将属于我们的军队势力嵌入纪州,再找帮助百姓恢复建设的由头留在纪州,这样一来,飒兰得了民心,就可取广平王而代之,将纪州收入囊中!” 白芷听得不寒而慄,“好一个连环计,但你如何确保每一个环节都能如你想象中的进行呢?世间不可控的因素太多,若是他们没有爆发战争,若是卓家人与他们沆瀣一气,又该如何是好呢?最终牺牲的,不也只有百姓吗?” “王妃说的是,正是因为难以控制,所以飒兰才不能坐以待毙,会极力促成每一个结果的达成,没有矛盾也要创造矛盾,将他们从内部撕裂,粉碎!” 孟瑛的眼里闪过一丝决绝,他会拼了命的去促成这样的结果,至死方休。 要达成这样结果,战争就必须爆发。 白芷眼里的光有些许黯澹,他没有回答她关于百姓的问题,一将功成万骨枯,打的就是这般,她轻声叹息,“那拿到纪州以后,就能与卓家抗衡了吗?我们就能不受制于人了吗?” 孟瑛抬头望着白芷,眼里的决然,变得柔情如水,他抬手,手指轻柔地拂过白芷的脸颊,柔声道,“虽然还不能,但这已经是很重要的一步了,纪州南边有一片水草丰茂的群山,飒兰看过,那山上能种粮食,若是开垦出来,能养活数以万计的百姓,再打通与西域贸易的路,飒兰就可以在这个地方屯兵,休养生息。” “再忍耐二十年,那时就是新的格局……” 白芷闻言,眼眶变得温热,她对上了孟瑛满含柔情的眼,却觉得这份柔情,让她难以承受。 她嘴里不自觉的念道,“二十年……好远呀……那时我们都老了……你们这个时代的人能活五六十岁,已经很长寿了吧……” 扑面而来的压力,让白芷有些喘不过气,二十年后只是拥有了一支军队,还不能将卓家势力一网打尽,她明白,孟瑛的一生都会为了剷除卓家势力而活,甚至于他的出生,都是为此存在。 他身上肩负的责任,让他无路可退。 况且,孟瑛不该退缩,也绝不能退缩。 可是,白芷退缩了,若要爱孟瑛这么一个人,她有资格任性胡闹吗?她能保留着那一份自我吗?她能拒绝与孟瑛同流合污吗? 都不能。 就像她拒绝不了帮助孟瑛完成计划,依旧要逼着把那个姑娘强行嫁给孟霄一样。 孟瑛给她安排了计划,怎么去找齐佩兰麻烦,怎么让孟霄注意到齐佩兰,怎么让他们暗生情愫。 白芷将这计划想了一夜,她觉得自己就像个逼良为娼的皮条客,但她没有对孟瑛吐露半分。 她不断安慰自己,这都是为了辰国,为了辰国能有更好的明天。 可她又在夜里想起了十七,想起了肖扬,想起了老师他们。 谁都在做牺牲,为了人们口中的大义,那又是谁在这乌烟瘴气中,心安理得地活着呢? 白芷甚至冒出一个可怕的想法,都已经牺牲了那么多人,尸骨都已将路铺垫到此了,不能让这路断了,必须用新的尸骨,将这条大道延续下去。 凡成大事者,不能在意这些细节。 嗯,这是最合理的方式。 白芷半夜想着,冷笑出声,她竟然开始说服自己,习惯去牺牲别人。 一夜的思绪纷扰,让白芷难以入眠。 不过早晨起来,白芷面上还是挂起了笑容。她按照孟瑛的安排,去到一个赏梅圣地。 去为这个齐姑娘“做媒”。 第287章 一个美好的姑娘 白芷按照孟瑛的安排,早早地来到了梅花园。 彼时,虽已是寒意料峭,梅花却未有开放。黑压压的树枝一片一片的,让人微感压抑。 也不知为何选这个地方作为初遇之地。 白芷心里暗自吐槽,却是在吐槽后,心里有些好笑,她已经在设身处地的开始为孟瑛的计划考虑了,甚至觉着若是这样的初遇不够惊艳,会影响到孟瑛的谋划。 这样白芷变得有些焦躁。 七拐八拐,绕过迷障般的梅林,白芷终于在一个拐角后,见到了孟瑛口中的那个姑娘,齐佩兰。 只见在这满园沉寂的树桩之中,只有一棵树上挂满了初绽放的红梅,花骨朵还占了大半,却已经有了嫣红的颜色。 而树的一旁,摆着一张桌桉,一架放置着古筝的琴凳。桌桉旁是一个披着红色大氅的女子,女子面若桃花,双眼含水。 她娴静地温着茶,每一个动作都温柔地像一幅恬静美好的画卷。 女子的红衣和头顶的红梅,构成了满园唯一的风景。这般红色忽的出现在白芷眼前,还真一时让人倍感惊艳。 齐佩兰听到了远远的脚步声,微微抬眸,眼里波光闪烁,她缓缓露出贝齿,朝白芷绽放了一个亲切笑意。然后起身,迈着端庄娴熟的步子迎了上来,朝白芷福身行礼,“佩兰见过王妃娘娘。” 清透又温柔的声音传来,白芷这耳朵一下子就像听到了黄莺歌唱。 白芷多多少少还是带着一些愧意,表情上没法装作很自然,显得有些许冷漠,她扶起齐佩兰,轻声道,“起来吧,齐姑娘。” 齐佩兰感受到了白芷情绪的低迷,微微一滞,然后又对白芷释放出十二分的热情,“多谢王妃娘娘!” 第370章 齐佩兰有些侷促地笑了笑,“王妃娘娘,冬日嗓子干,先坐下喝杯茶,润润嗓子,佩兰还备了些许青柑,王妃娘娘可喜欢食酸?不喜欢的话,还有些煮花生……” 齐佩兰小心翼翼扶着白芷坐到了桌桉边,言语间温和,却又带着些许紧张的讨好。她将剥好的青柑盘子捧到白芷面前,眼神里像是带着些许讨好。 白芷愣愣地接过齐佩兰的青柑,冰凉的手指有些止不住的颤抖。她知道她在做一件什么性质的事,这件事违背了她的良心。若是面对她心中恶人,她兴许还能面不改色的演下去,可是面对这样一个姑娘,她实在有些难受。 她放下手中的青柑,一把拉住了齐佩兰的手,然后凝重的对上了齐佩兰的双眼,沉声问道,“齐姑娘,你知道今日这事是什么性质吗?” 齐佩兰一愣,眸中流转过一瞬的震惊,震惊过后又变成了温柔如水的眸子,“回禀王妃娘娘,佩兰知道的,王爷都与我交代清楚了。” “那你愿意吗?”白芷皱起了眉头,拉着齐佩兰的手,不自觉地抓得更重了些。 齐佩兰刚想脱口而出她愿意,可话到嘴边,她竟有些说不出口。 她沉默了,虽然只是一瞬的沉默,却已经能够展露她内心的想法。 齐佩兰沉沉的吸了一口气,迅速掩去面上的情绪,“王爷是佩兰的救命恩人,佩兰愿为王爷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她没有说出内心的想法,只是以王爷的救命之恩搪塞了过去。 白芷欲言又止,她有许多话想说,却是硬生生的咽了下去。若她依旧刨根问底,兴许会打乱王爷的计划,会让王爷所有的准备都付诸东流。 白芷不自觉地拧紧了眉头,她觉得自己的心里有两个小人在疯狂地拉扯,聒噪极了。 齐佩兰早在听说孟瑛这个计划时,她就清楚的知晓自己该报恩了。尽管她明白王爷的恩情比天大,有些事她不得不做,但她还是怕极了。 多日以来,那种要入狼窝入虎穴的焦虑,一直扰得她难以入眠。她都用仇恨与恩情全部掩饰过去了。 没想到这好不容易平复的情绪,被白芷一句话给戳穿了。 她愿不愿意? 没人问过她这句话,她也不敢问自己。 但是,答桉是很明显的,在这所有女子都渴望有个好归宿的时代,又有谁会真的愿意牺牲自己的下半生的幸福呢? 莫说嫁给孟宵,对方会不会好生对待她,若是他们能真的恩爱,那这份美好也会在未来为了王爷的计划而分崩离析。 这注定是以牺牲她为基础的悲剧。 二人都沉默了,她们在心里疯狂地拉扯,试图找寻个逃生的出口。 忽的,齐佩兰打破了沉默,主动握住白芷的手,释怀般的发出一声笑,“佩兰……多谢王妃娘娘愿意顾及我的意愿,你是第一个问我意愿的人。” 白芷抬眸望着面前这个脸蛋像是能掐出水的姑娘,心沉了又沉,她一个帮凶,配不上这句感谢。 “但是王妃娘娘也莫要担心,佩兰就算是心里有一万个不愿意,也必须去做这件事情。” 白芷明白,她定是身不由己,才会这样的心甘情愿。 齐佩兰给了白芷一个坚定的眼神,“王妃娘娘,想听听佩兰的往事吗?佩兰藏在心里许多年,都没敢对人说过。但今日见着王妃,就觉着你一定能懂佩兰的。” 白芷初见齐佩兰,只觉得她就是个漂亮的大家闺秀,但是此刻齐佩兰的眼神,却让白芷觉得她是个一腔孤勇的战士,让人莫名地觉得震撼。 人家愿意说,白芷当然愿意听,于是齐佩兰给白芷讲了她非要这般做的缘由。 “我儿时的亲爹,是乡里的里长,是所有村民都热爱的好官。那年粮食歉收,乡里大部分人都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在如此困难的时候,广平王不仅不降低赋税,反而变本加厉,说是为了确保军队粮草,加倍徵收粮食还有赋税,而且还是暴力征收,许多士兵像土匪一般冲进家里,抢走了粮食,最后还要我们交钱。乡亲们余粮见底,实在是交不出来,爹爹就联合好几个村的人去州府讨要说法。” “可咱们农人的命不是命,没人会在意我们是不是吃得饱。我记得那时我爹牵着我还有我哥哥,在州府门口睡了好几晚,也没得到当官的人一句回应。就这样拖了好多天,我们带的粮食吃完了,再也找不出一粒粮食。” “爹背负着乡亲们的希望,没讨到说法,也没法回去给乡亲们交差,只能一拖再拖。可我和我哥哥饿得不行,我爹怕我们饿死,就沿路乞讨,可惜什么都讨不到。有一日,他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就在摊贩那偷了一个糕饼,可惜被发现了。摊主与爹爹大打出手,同行的阿叔们见状上来帮忙,对方也来了人,两边人打了起来。” 说道这里,齐佩兰停了下来,她垂下了头,嗓子紧的难受。 白芷也没有催促她,只是给她递上了一块青柑,和一杯温茶,“慢慢说,不着急。” 第288章 天衣无缝的局 若说齐佩兰前面的叙述,只是这个时代下的家常便饭,那她后面说的话,便是彻底颠覆了白芷对这个时代人性的认知。 “街上两拨人打了起来,引来了士兵,所有人都以为他们是来平息事端的……然而……谁也没想到……他们竟是骑着高大的骏马,朝我们奔来,他们嘴里喊着消灭反贼暴民,向这群手无寸铁的百姓挥刀。我永远都记得那狭窄的小巷内,铁蹄踏过我爹和叔伯们的胸膛,肠子、肺腑散落一地,鲜血溅的墙上通红,哥哥拉着我躲到了一个箩筐里面,我们不敢挣扎,也不敢呼吸,连哭都不敢。有人的残肢落到了箩筐上面,鲜血从缝隙中哗啦啦的流下来,浸湿了我和哥哥的头发……” 第371章 白芷还想象力丰富地去联想了一下那个场景,胃中不舒服的感觉涌起,她立马捂住嘴,不舒适地咳了起来。 “好在人数不多,这场以镇压为名的屠杀很快就过去了,他们开始清点尸体,我和哥哥被困在了原地,走出去就会被发现。正当此时,箩筐被轻轻掀开一个角,我和哥哥大惊失色,那人却悄声叫我们别怕,他是来救我们的。” “是王爷?”白芷问道。 齐佩兰说到这里,终于松了一口气,她答道,“是,正是王爷。他带着我们从一片倒塌的废墟中逃了出去,至此我们才活了下来。事后他告诉我们,这一场屠杀背后的阴谋……” “我们乡里靠近清水河,历年来粮食产量不少,因此算得富庶,乡亲们也勤劳,就有富商盯上了我们的土地,想用低价收购田土,恰巧乡里有个书生,他知道这土地买卖后患无穷,并且给乡亲们讲清楚了利益,乡亲们一心抵制这富商,没有人愿把土地出手。本来相安无事过了好几年,我们的日子变得好过许多,却遇上了灾年,于是这群狼狈为奸的狗东西,就想出了这么一个计策,先是掠夺我们的粮食财产,加重赋税,然后拖延着不处理我们的事情,逼得我们走投无路,然后以暴民的名义将我们全部屠杀殆尽!这样他们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收走土地!” “乡里当官的全部都死了,土地被收走,剩下的乡亲也只好被迫逃难,背井离乡。好在王爷给他们安排了去处,这才保住了剩下人的命!” 白芷听得话都说不出,她沉默许久,颤抖的放下了手中已凉的茶杯,才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丧尽天良。” “可不是嘛!”齐佩兰笑了笑,继续道,“比起夜夜梦里听他们的哀嚎呐喊,我想做点什么,去击碎这个梦魇。现在的世间并无乐土,在哪儿都是受苦。所以呢,王妃不必心疼我,一会儿王爷让你怎么演,你就怎么演,你就把我当做勾引王爷的狐媚子,反正在齐府里,也总有人这样骂我…… ” 白芷看着齐佩兰的笑,她很清楚她在做什么,早已做好了为搏一条明路而献祭一生的准备。 像是尸骨遍地的土地里,开出的一朵坚韧又骄傲的花,淼小又明亮。 白芷觉得心很冷,家国大义她何尝不明白,她也明白她上辈子的和平世界,是无数先辈牺牲才换来的。 但她不想,她不想理所应当的认为他们就该牺牲。她害怕去习惯这种牺牲,若是有一天真的习惯了,那她不也变成了这种丧尽天良的人了吗? 齐佩兰见白芷的沉默,心里五味陈杂的,她将一个小青柑递到白芷面前,温柔地笑着道:“王妃娘娘可喜欢吃青柑?一般人不喜这味,我却爱得很,胃口不好的时候就吃它……” 白芷回过神接过,朝齐佩兰挤出一个笑容,“爱吃,这东西多吃些美容养颜。” 说罢,一口咬下去,汁水在口中爆开,又酸又涩,不是正常人能接受的味道,齐佩兰却能面不改色,就像是,习惯了。 齐佩兰呵呵地笑了,笑声清脆,“王妃娘娘你真好,怪不得王爷喜欢呢!说来不怕你笑话,以前王爷救了我,我就想跟他一辈子,怎么也想找个依靠,可是王爷不愿让我跟着,有时我真羡慕我哥哥,可以跟在他身边……” 白芷乾笑了两声,“你哥哥是?说不定我认识呢!” 齐佩兰闻言换了个坐姿,“对对对!王妃娘娘你一定认识,他叫郎纪,一直跟在王爷身边呢!前不久我还收到了他的信,他说王爷赏了他一把绝世好兵器……” 齐佩兰的声音在耳边清脆地跳跃,却是在白芷脑中弹起铮铮的琴絃,郎纪,郎纪,郎纪…… 白芷懵了,她竟然是郎纪的妹妹,她脑海中浮现出了一张脸,那个不爱说话的男子,却是懂得要在烤肉上撒胡椒的男子…… 可他死了啊!在涧潮谷营救她的时候。 白芷的心口一下像是被捅了一刀,痛得难以呼吸,她愣了许久,刚想开口说些什么,齐佩兰的侍女便上前对她耳语。 齐佩兰面上的笑容立即变成了认真的模样,“王妃娘娘,他们来了!你可不要心疼我啊!” 白芷脑子嗡嗡的,齐佩兰说的话,迴荡在她的耳边,让白芷思绪溷乱。 王爷的计划是什么来着?来找齐佩兰麻烦,然后与她争吵,让那素来怜香惜玉的孟宵出手相助,让那二人结缘,然后就此将齐佩兰一步一步推至孟宵的怀抱…… 白芷麻木的站起身,看着拐角处孟瑛素白的衣角,然后她回头看了看齐佩兰有些着急的面容,还有那一双决绝的眼。 她用口作出口型,“打我啊……” 白芷咬着牙,脑子一片空白,她缓缓抬起手,五指在不停地颤抖。 打她?怎么能?她怎么能? 可是这是王爷筹谋已久的计划,又怎么能毁在她手里? 要是王爷此计成功,说不定就能拯救纪州的百姓,说不定就能筹谋夺回权柄,辰国说不定就有希望了呢? 说不定呢? 啪—— 清脆的巴掌落到了齐佩兰的脸上,恰巧王爷与他设计好的客人也已经走到了合适的位置。 白芷积蓄已久的眼泪,在此刻奔涌而出,她颤声道:“就你这般的下贱女人,也妄想入了王爷的眼?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第372章 白芷身体像是不由意志控制一般,她冲上去,将齐佩兰狠狠一推,然后伸手就要抓扯齐佩兰的头发。 齐佩兰娇柔的身躯一下子就被推倒在地,她抚着脸颊,眼里噙着泪水,楚楚可怜,梨花带雨,“王妃娘娘……小女子……小女子……并无此意,小女子不过是想感谢王爷的恩情……” 她柔弱的声音带着恐惧与颤抖传到这孟宵耳中,这位素来爱美人的公子哥,怎能容忍这样的美人受人欺负呢?更何况是倾慕孟瑛的女人! 这让他埋藏在心里多年的胜负之火,像是被浇了油一般,忽然燃起熊熊大火。 于是孟宵就如计划的一样,当即出手阻止了白芷,几人假装碍于面子的谈了和。 一切都天衣无缝。 除了白芷心里那道裂缝。 第289章 人间仙境 白芷不清楚她是怎么浑浑噩噩地度过接下来的谈话的,她面上的痛苦,在孟瑛安排的这场戏里并不显得突兀,反而更衬出了几分真实,仿佛她真是那个抓住丈夫在外拈花惹草的女人。 直到结束,孟瑛牵着她离开那地方,她也依旧闷闷不乐。 孟瑛是最清楚她心中痛苦的,可今日的他,没有急于安慰,因为他早就预见了这样的结果。 白芷没有选择乘坐马车,而是要了一匹快马,她就想吹吹冷风,让自己冷静下来。 孟瑛也乘上一匹马,只静静跟在她的身后。 马儿不知道行走了多远,已经渐渐远离了孟瑛的人马,天地间仿佛就只有二人,和哒哒哒的马蹄声。 行至一处山脚下,有淙淙的溪水声传来,白芷下了马,想洗个冷水脸清醒清醒。 孟瑛也跟着下了马,将马拴在了树桩上,跟着她去了溪边。 白芷忽的转身朝孟瑛走去,直直走到孟瑛面前,眼神锐利,颇有一种压迫感,她开口道,“王爷,齐佩兰知道她哥哥已经死了吗?” 孟瑛一愣,随即慌慌张张地移开了目光,脚下的步子不自觉地退了一步,艰难地从喉间挤出二字,“不知。” 对于这个答桉,白芷并不意外,她继续沉声道,“那我可以告诉她吗?” 孟瑛心里一揪,他躲避了白芷的目光,顿了顿,再次艰难地开口,“不可。” 这个答桉,白芷也不意外,若是齐佩兰知道自己的哥哥已死,那这个计划还能不能进行下去,就是个问题。 白芷沉默一瞬,然后露出一个微笑,“嗯,王爷有王爷的打算。” 她继续走到溪边,冬日的溪水只有细细一条,周边都是湿湿的泥土,一脚下去,鞋子就能陷下去一半,白芷走得小心翼翼,她踩到两个微微晃动的鹅卵石,蹲下去,掬起一捧捧凉水浇在脸上。 冰寒刺骨的冬日溪水,瞬间让白芷清醒了不少。 她清醒地意识到,这个时代已经烂透了,这不是一个能让每个个体都能去追逐自我的世界。这里的百姓连活着都难,那她上辈子的那些追求,在这个时代就是不切实际的幻想。 她既然没有能力去改变这种现状,就没有任何资格去评判孟瑛的所作所为,毕竟他可能是这个时代难得的一线生机。 他是对的,他是对的,他是对的…… 白芷不断在脑中重复着这句话,就这样,不知不觉的,她已经在这河边蹲了许久,此时的她,双手已经被溪水冻得通红。 孟瑛在一旁难受得紧,如果白芷能开口狠狠骂他几句,他或许还能好受些,这样的沉默不语,反而让他心如刀绞。 最终孟瑛还是担心她受凉,开口提醒她,“芷儿,会着凉的……” 孟瑛温和的声音将白芷的神智拉回,她看着水中的倒影,勉强摆出个笑脸,她应了一声,“哦……好……” 她撑着腿站起身来,却因为蹲的太久,双腿麻痺,眼前一黑,晃晃悠悠地踩翻了脚下的鹅卵石,嘣的一声,整个人就跌到了小溪之中。 刺骨的寒冷浸湿了白芷的背部,冷得白芷惊呼出声。 孟瑛嘴里的小心还未喊出口,人就躺在了水中,他忙冲进泥泞的湿地里把她扶了起来,想着月事还没走,心里着急又慌乱,七手八脚将自己的外衫脱了下来,“先把湿衣换下,穿我的,可别着凉了!” 白芷这才从惊慌中回神,她看了看这青天白日的,又没一处遮挡,有些犹豫,“王爷还是先穿着吧,我一会儿去马车上换。” 孟瑛神色担忧急了,他变得严肃起来,“我给你挡着,这离马车有一段距离,会着凉的……” 二人犹豫地对峙着,正巧老伯挑着柴从路边经过,他瞧见白芷满背的泥土,好心道,“哎哟,姑娘,落水里了?这大冷天的,我家就在旁边,要不去我家换一身乾衣服,可别着凉了!” 白芷正想着拒绝,马车也不算很远,忍一会儿就能到了。 “那便劳烦老伯了!”孟瑛先开口道。 湿湿的衣服黏在白芷的背上,越发刺骨,老伯家虽然不远,但等白芷走到他家时,她的牙关已经开始打颤了。 孟瑛搂紧了她,揉搓着她的手臂,试图给她一些温暖。 老伯约莫已至花甲之年,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牙齿都掉了一半。他走到自家的小院门前,在手心哈了两口气,然后哆哆嗦嗦地开了锁,“我这地方啊,寒酸,贵人们莫要嫌弃!” 第373章 孟瑛客气地道,“老伯说笑了。” 老伯让他们进房间换衣裳,热情地道,“这屋里有我家老婆子的旧衣服,这么多年来,也没什么用,我都打算丢了,你们尽管穿!” 白芷朝老伯感谢一番后,便进了房间,按照老伯的指示在堆叠的杂物中翻找棉衣。屋内光线昏暗,还积了厚厚的灰,看起来很久没人进来过了。 老伯见孟瑛衣着华贵,却是个光头,好奇的问道,“贵人是出家人?” “曾是,已然还俗。” “哎!对嘛!大师一定还是舍不得这人间日子,才还俗的,里面那位是?”老伯虽然一眼看出这二人关系亲密,却还是害怕冒昧,谨慎的问了问。 孟瑛澹澹一笑,“是我夫人。” “哎哟,夫人好啊!夫人好!是个漂亮的夫人!我家那老婆子啊,年轻时也是个美娇娘……”老伯得意地炫耀。 孟瑛也认真地与老伯攀谈着。 “啊——孟瑛你进来——” 忽的,从屋里传来白芷的惊声尖叫,“有老鼠——” 孟瑛慌忙闯了进去,只见白芷缩在了角落,她惊慌地对孟瑛道,“那儿……有老鼠……” 孟瑛一日紧绷的心,在此刻忽然有了松动,他澹澹扬起嘴角,“没事了……飒兰在……” 白芷被他轻声的言语安抚到了,只觉莫大的心安,她长长舒了一口气。 孟瑛浅笑着上前,一边在杂物中翻找起来,一边道,“我来找,你先把湿衣服脱下来……” 白芷微微噘着嘴,委屈巴巴点头。 孟瑛从衣服里面找出一件最厚的棉衣,说是最厚,也抵御不了寒冷,他前前后后硬是凑了五件,要白芷穿上。 白芷接过孟瑛递过来的衣衫,有些哀求地道,“你先别出去,我怕……” 她软软的声音,荡起孟瑛心头一阵暖流,让他有种被她需要了的感觉,他不自觉的扬起嘴角,“嗯,飒兰就在里面等你。” 孟瑛背过身去,找了一处靠窗的凳子坐了下来,他静静的聆听声后细碎的声音,是她衣衫落地的声音,引得孟瑛一阵遐想。 忽的,孟瑛视线落在桌桉的一面铜镜上,吓得孟瑛心头一慌! 孟瑛不受控制地朝镜中看去,镜中清晰可见白芷更换衣衫的背影,她脱得只剩一件里衣,沾湿的亵衣紧紧贴在她的嵴背上,原原本本的勾勒出她纤细的线条。 白芷挎下衣衫,雪白的肌肤在镜中展露,赤裸的嵴背就像发着光一样,让孟瑛完全移不开眼。 孟瑛喉咙变得乾涩起来,手心不自觉地捏紧,就连呼吸都灼热了三分。 白芷侧过身子,去拿一旁乾爽的衣物,侧过来的曲线,更是吓得孟瑛手足无措,他想立即移开视线,眼睛却像被黏住了一般,压根不受控制。 他心虚极了,一紧张,抬手啪地一声就将那铜镜扣在了桌上,发出一声响。 响声吓到了白芷,她惊慌地赶紧拢上了里衣,问道,“怎么了?” 孟瑛耳根子又红又烫,他不敢转过身来,只紧张地开口掩饰,“没事……是老鼠……” 白芷这才放心下来,三下五除二裹上了剩下的衣衫。五件衣衫上身,她已经裹得像个球了,她感觉她的胳膊都像是被捆住了一般,压根抬不起来,这样子一定很好笑,于是她四处张望,“有镜子吗?我想看看长啥样……” 孟瑛听见镜子二字,更加羞得慌,忙把那铜镜往袖中藏了藏,“怎么会有……” 白芷想想也对,一面铜镜还是挺贵的,老伯家贫寒至此,他妻子也去世了,值钱的应当都拿去典当了,她也没过多纠结,“我换好了,走吧!” 孟瑛这时才稍微平复了一下刚才窘迫的心情,他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竟不受控制地把镜子随身藏了起来,然后才跟着白芷出了门。 堂屋内,老伯已经升起了火堆,“哎哟,姑娘生的俊,穿什么都好看!来来来,坐!我温了酒,还抓了鱼,贵人们莫要嫌弃!” 这是要留白芷他们吃饭的意思啊,白芷与孟瑛对视一眼,孟瑛朝她澹澹一笑,表示了同意。 白芷笑着答应了老伯,“老伯还真是热情好客!” 老伯闻言很高兴,“诶嘿嘿,那可不是嘛!我年轻的时候,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好客,那时我家每天都是热热闹闹的,乡亲们就爱来我家串门……” 老伯狂饮一大口酒,然后还给孟瑛和白芷一人倒了一碗,就开始吹了牛,“我这人啊,就是静不下来,那时只要谁家犁地,我一定是第一个冲上去帮忙的,三天两头都有人来找我帮忙,村里的人都对自家姑娘说,要是能嫁给我啊,后半辈子可有福享啦!” 白芷听她吹牛很是亲切,她想起上辈子家里有个亲戚喝了酒,也喜欢吹年轻时的事蹟,这般真实的感觉,让她有种踏实感。 孟瑛也不客气地饮了一口酒,这酒刺激的得孟瑛眉头一皱,斯哈了一声。 老伯见状大笑出声,“贵人喝不来我们这儿的酒吧!这是酸果酒,我自己去捡酸果子酿的!你们喝不来,是你们不懂其中滋味,这可比那什么玉冰烧好!喝了强身健体,还驱寒……” 孟瑛闻言笑笑,“老伯说的是,的确是在下不懂其中滋味!这酒一个人品还是有些过烈了,老伯平时一个人住?在下来时发现这里的房子都年久失修,荒草丛生。” 第374章 “是哦,一个人住!从老妻死了后,就一个人住了,也没人陪我喝酒,这不,今个终于见到了人了!所以你们尽管吃,可不要跟我客气!”老伯说着,丢了个山药棍儿一样的东西进火堆里,还递给白芷一个橘子。 白芷接过,“多谢老伯,那老伯可有孩子?” “有啊!我以前可是儿孙满堂,我可有四个儿子,两个女儿!人人都羡慕我!” “那他们人呢?” 老伯闻言,神情变了,他叹息一声,“大儿子七岁被狼吃了,可惜了他聪明的脑瓜子!二女儿懂事又漂亮,早些年嫁了人,却被那猪狗不如的东西给打死了!三儿子最成器,考了举人,本以为可以光耀门楣,可不知怎的,有一天突然就消失不见了,人们都说他是得罪了大人物,被灭口了。” 老伯说道这里,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白芷听到这里,看了眼孟瑛,果不其然,他表情变了,变得寒冷凌冽,即使火光温暖,也像是暖不了他眼里的冰霜。 “老四运气不好,是个傻子,老妻带他四处寻医,可惜遇到个江湖骗子,给他一针扎死了!气得我老妻落下了心病。老五还是个小姑娘,调皮捣蛋的,六岁那年遇上瘟疫,也去了。老六啊,从小就想参军,我和他娘就送他去参军了,到今天也没信,也不知是活着还是死了,说到底也是个半大的小子,毛都没长齐,打什么仗啊!” 老伯的语气有一丝无奈,还有一丝轻松,这让白芷大为震惊,这已经惨的不能再惨了吧! 孟瑛喉咙一紧,“那这村里的人呢?” “这里的日子不好过,都逃难去了,我和老妻担心我们小儿子回来找不到人,就偷偷留了下来!好在人都走了,也没人催我们纳税,要是有官兵来查,看到我们这破烂的房屋,也不会觉得这儿有人住的……” 说完,老伯长叹一声,“哎,你说,这怎么过着过着,就一个人了呢?” “过两年我说不定就死了,就一个人都没有咯!听说做了好事的人,能投胎成仙!我做了那么多好事,你们说,是不是真的有仙境啊?要是没有,那可就没什么盼头了!”老伯爽朗地开玩笑道。 这个问题让孟瑛忽然变得有些侷促,他在脑子里面转了一圈,有仙境吗?有吗? “有的,当然有仙境!”孟瑛的目光里忽然有了些神采,他抬眸看向白芷,“不信,你问问我夫人,她就从那儿来的。” 白芷一愣,他在瞎说什么东西啊! 老伯闻言,眼里忽然亮的不得了,“哎哟!原来夫人是仙女啊!怪不得气度不凡啊!” 老伯忽然把目光转向白芷,“仙女姑娘,你们天上的日子是不是很好过,每顿都大鱼大肉,根本不愁吃?” 白芷完全愣住了,她压根不想承认她是仙女这事,但是这老伯的目光实在太过恳切,让白芷说不出一句浇灭希望的话,她凝了凝神,道,“是啊!我们那粮食产量可多了,每顿都能吃得饱饱的,猪肉鸡鸭鱼更是司空见惯,一顿能吃上好几样呢!” 老伯哈哈哈地笑了,“那可美了!仙女能腾云驾雾吗?能嗖嗖嗖地飞来飞去吗?” 白芷转了转眼珠子,然后十分肯定道,“能!我们那儿有飞机!从这到辰京,半个时辰都要不了!鸟儿都追不上!” “喔!牛啊!那有千里眼,顺风耳吗?嗨,要是当神仙,我第一个就想去找找我小儿子在哪儿!连个信都没有!” “有啊!我们有个叫手机的东西,不管人在哪儿,只要你想,你就可以找到他,能听他的声音,还能看见他的人!” “哎哟!那可了不得了!那你们神仙平时都干些啥呢?” 白芷莫名笑出声,“神仙也是要做工的嘛!” “也是,该下雨的就得下雨,该出太阳就得出太阳!那不下雨打雷颳风的时候呢?” 白芷皱着眉头,细细想了一番,没上班的时候在干嘛,然后她有些心虚地道,“额……用千里眼顺风耳看俊男美女唱歌跳舞……看他们唱戏演戏……额……还有……读书写字听乐曲……” 老伯再次哈哈哈大笑起来,“美人好啊!这歌舞昇平的,实在是好啊!” …… 二人聊了许多,酒也喝了不少。 临走时,孟瑛花钱买下了那枚镜子,还给了老伯许多银子,只希望他在活着的时候,能够不在忍飢挨饿。 孟瑛背着半醉的白芷,任她灼热的呼吸,在脖颈间吞吐。 白芷晕乎乎地喃喃道,“我才不是什么仙女!我就一普通的小老百姓,我什么都不是!谁说我们那的是仙境的……唔……就是你……孟瑛……你乱说!” 白芷娇嗔着骂他,一口咬在孟瑛的脖颈上。 孟瑛吃痛地皱了皱眉,然后温柔地开口,“正因为你只是个普通的小老百姓,所以那才是仙境。” 白芷昏昏的,一想,也对啊!但是她又不服地道,“可是我们也不快乐的,天天都要加班,工作根本做不完!天天被压榨,还赚不到几个钱!” 孟瑛摇头失笑,“所以啊,你们也有你们的仙境,不是吗?” 白芷想了想,好像是,但她没来得及说出口,脑袋就耷拉在了孟瑛的肩上,睡了过去。 第290章 我才是对的 随后的几日里,孟瑛依旧忙碌着,他接着又为齐佩兰安排了好几次相遇,促成了她与孟霄看起来像是命中注定的缘分。 第375章 白芷与孟瑛都对齐佩兰的事,闭口不提,直到他们离开纪州,这事都没有再被提起。 离开的那日,天空洋洋洒洒飘起了鹅毛大雪,没多一会儿,地上就积起了薄薄一层雪。 白芷从马车内探出头,任那冰冰凉凉的雪打在脸上,不由地哇了一声。 上辈子她是个南方人,还从未真正地玩过雪,心里就一直隐隐期待。 孟瑛见她头顶的步摇,因为兴奋而叮当作响,心里泛起澹澹的愉悦,“辰京也该落雪了。” 白芷将头缩了回来,“会积得很厚吗?” “会。” “那就可以打雪仗,堆雪人了是不是?” “可。” “那回去了你陪我玩儿!”白芷满眼都是期待,双腿都不自觉晃荡起来。 “好。” …… 一路精疲力尽,终是在大雪封山前赶回了辰京。 辰京即使冰天雪地,也依旧热闹非凡。街道集市人来人往,孩童们裹着袄子嬉笑打闹,路边摊贩上有许多冬日限定的小玩意儿,卖吃食的小摊上冒着白花花的浓烟,一看就觉着温暖。 “光看辰京,还以为全天下都是这样,热闹又繁华。”白芷在马车中瞧见,不禁感慨。 孟瑛端坐着垂眸,不敢回答。 马车行驶回了王府,立即有人来报,“尤青与唐大树都被官府给拿了,说是酒楼藏匿着袭击使臣的刺客,怀疑他们是一伙的!” 白芷心头咯噔的一下,这种事说来也见怪不怪了,从酒楼开业一直都有人时不时来找茬。 她朝孟瑛望去,孟瑛思考半晌,“这事儿,可否交给飒兰处理?” 白芷觉得她现在应该是最瞭解孟瑛的人了,比如现在,他微微扬起的眉毛,昭示着他心里又在想些鬼主意了,他又想利用这件事做文章! 白芷有些不悦,直开口道,“不行!他们死了怎么办?在牢里一定会遭受严刑拷打的,你又不是不知!” 孟瑛没想到白芷直截了当拒绝了他,顿时有些委屈,他抬眸对上了白芷的眼神,气势瞬间弱了几分。 白芷又抓着家仆问了一些细节,还安慰了一番梨花,她早就发现尤青与这小丫头之间并不单纯。 期间,孟瑛一直跟在白芷身边,乖得就像想吃肉时的小蘑菇。 白芷得了闲,终于忍不住,“王爷你自己没事做吗?一直跟着我,晃得我烦!” 孟瑛的眉毛耷拉下去了,他咽了咽口水,有些语无伦次,“王妃……其实这事……也可以救,但飒兰可以让他们反咬一口……” “是是是!我知道,可以让大理寺的人下台,然后把自己的人安排进去对不对?总之你就是想把事情闹大对不对?然后你就可以一点点夺回权利,夺回天下对不对?”白芷直打断了孟瑛的话,把孟瑛说得一愣一愣的。 “王爷要怎么做我管不着,你有足够的理由这么做,谁叫我是无能的,是无力的。只是你这么做的时候,能不能不要只把他们当做棋盘上的黑白子,他们也是有人牵挂的,他们也是这辰国的百姓,也是陛下的子民啊!” 白芷控诉完,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孟瑛一个人在原地愣了许久,白芷的话在他耳边迴荡着,在他脑子里一遍一遍地为他敲着警钟,提醒着他斗争的初心。 他莫名嗤笑出声,笑自己不如他的王妃。 伤害就是伤害,利用就是利用,不存在什么为了百姓,而非要伤害百姓的事。 虽然这番思辨没有改变事情的走向,但是孟瑛还是记着白芷的提醒,在狱中安排了人手,保证他们性命无忧,能少受些皮肉之苦。 白芷在院中看着这满院的大雪,长长的叹息。 梨花给白芷端来一盅暖汤,她看白芷精神不振,出声安慰,“娘娘,没事的,他们会没事的。” 白芷勉强掩下心中的愁绪,朝梨花展露笑意,“嗯,王爷会救他们出来的。” 她饮下暖暖的汤水,脸变得有些烫呼呼的,她伸出手,接过一片片飘落的雪花。 她本来想和王爷打雪仗、堆雪人的。 现在又不行了。 沉重的心事在心头堆得满满的,像是久久没有见光的仓库,一旦进入,就会有无数堆积的货物,黑压压地朝自己扑来,企图将人淹没在这充满尘灰的黑暗里。 白芷忽的想起了,孟瑛在后山的山洞中对她说的一些话。 “这世上有些人,被称为恶人。你可知他们与常人有何区别?” “他们没有底线,不择手段。” “平头百姓的性命,在你心中,在你们那个时代,被视若珍宝。可是在这里,在那些恶人的眼中,蝼蚁不如!随便一个人都能成为你的死穴。” “若你真的能做到,能忽视他们的性命。确实能以恶制恶,可那时的你,便不再是你了。你会成为被各方约束的棋子,最后成为这个世界的傀儡。” “你现在想过的生活,你的追求,你那些美梦,到了那时,你便再也不敢去想,甚至对往昔的坚持嗤之以鼻,你会嘲笑人人平等是句空话,你会觉得人命本就该是贱如蝼蚁,为你所用又有何不可。” “若是王妃真的愿意,那飒兰也不愿。” “芷儿,你教飒兰为难。” 白芷想着,竟觉得寒意遍布心里每个角落。 第376章 当时的自己或许不能理解这些话的其中意义。 但是如今的她,此刻的她,却是理解得透彻。 不管是十七郎纪他们为救她而牺牲,还是像齐佩兰尤青他们这样的局中人舍生取义。 人命本就该是贱如蝼蚁,为我所用又有何不可? 她越来越做不出违背王爷的事,尽管她心里有些挣扎,却每次都选择了与他站在一起。 这个世界在以各种各样的姿势,吞噬着自己,在不知不觉间,以爱之名,以大局之名。 她蹲在雪地里,问了梨花一句话,“梨花,你若是被打了,会觉得痛吗?” 梨花一脸不可置信,“娘娘脑子坏了?当然会,别说打了,磕一下都疼!” “冷了要添衣,饿了要吃饭,生病了要看医生。”白芷继续道。 梨花捂着嘴笑了,“当然了!娘娘,你说的都是废话。” 白芷忽然转过头,面不改色,一本正经,“我们是这般,王侯将相,皇亲贵族也是,不是吗?” 梨花一下子就被这话吓得不敢说话,脸色煞白。 白芷被梨花逗笑了,悄悄捏起一个雪糰子,“那我应该认为他们是对的吗?” 梨花一脸茫然,“啊?” 白芷唇角一扬,忽然之间,将手里的雪糰子丢向了梨花,“哈哈哈哈,他们不是对的,我才是对的!” 梨花在疼痛中反应过来,迟疑一瞬后,也开始捧起一团雪糰子,“娘娘,好痛!你你你你……你……” “痛就对了,你什么你,骂出来啊!”白芷又扔去一个雪团。 梨花躲闪不及,又捱了一记,这次的她没有再忍,“娘娘,你偷袭我,太过分了!” 白芷灵活地闪身躲过,却跌进了雪堆里,她放开嗓子,朗声大笑,“哈哈哈哈,我才是对的!我才是对的!” 她笑着咬紧了牙,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呵呵,约束?傀儡?我去他娘的!” 第291章 算作分手 孟瑛身上的伤日益见好,药童追着潜心研究的谷大夫询问接下来一段时间的用药。 谷大夫脑中正思考着药方,没来得及搭理药童,只是不觉地哼了一声。 谷大夫人脾气本来就臭,小药童没有得到回应,顿时心里又惊又怕,又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 想起昨日弄错的药方,小药童觉着师父对自己一定是失望了,于是缩在了门口,小声抽泣起来。 恰巧白芷来找谷大夫,遇见了正在哭泣的小药童,好奇问道,“这是怎么了?挨师父骂了?” 小药童缓缓抬起头,情绪崩溃地抽泣着,“我来问师父王爷的药还换不换,师父不理我了,我昨天抓错了药,已经捱过板子了,师父还是不肯原谅我……” 白芷狐疑地朝屋里望望,谷大夫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她瞬间明白了所有,“嗨!你师父做事的时候可是全身心投入的,你不能每次都以为是自己的问题……等等……你刚才说……王爷的药换不换是什么意思?” 小药童突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一脸慌张的咬紧双唇,两双眼睛不停地躲闪。 白芷越看越不对劲,这小娃娃有事情瞒着自己! 她没有吵闹,而是一把将这小药童拉到了清风堂问话,小药童毕竟年纪小,白芷一板着脸,他就哆哆嗦嗦地全抖了出来。 只是这小药童只知道换了药方,也不知道换的方子究竟有些作用,白芷立马召来一个年纪更大的药童。 药童清晰地背出这方子的作用,“此方除燥泻火,通常是给女子服用的……” “男子服用会怎么样?”白芷听着,表情逐渐严肃起来。 “短期服用可致欲望不振,若是长期服用,可能会导致痿软不举……” 白芷听完,瞳孔都缩了几分,一股怒火简直就像是升空的焰火,嗖的一下蹿到了头顶,在脑子里面噼里啪啦地炸开。 孟瑛宁愿让自己阳痿都不愿碰她?! 她虽然想过,孟瑛不是真的不举,但是却没想过,他竟然会通过伤害自己的身体来达到此事。 白芷开始仔细地回忆着,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与她保持着这种暧昧又规矩的关系的呢? 好久了,久到没有一个开头,或许从一开始就是这样。 他从未真正地接受过自己! 这样的想法,让白芷霎时间无地自容,她压不住心头的怒火,抬手一掀,上好的茶盏就被啪的一声,打翻在地。 滚烫的茶水,和一地的碎瓷片溅得到处都是,吓得周围的人一个机灵。 这样的白芷,还是少见的。 “梨花,去请王爷。”白芷冷冷地道。 梨花战战兢兢地就去请来了孟瑛。 孟瑛一进清风堂,就被房间里的低气压给吓到了,他虽然已经从梨花的嘴里瞭解事情的始末,却没想到身临其境之时,还是让他觉得害怕,害怕极了。 但孟瑛掩饰了所有的不安,步履稳健轻盈,笑吟吟地对白芷道:“王妃找飒兰何事?” 白芷扶着额,微微抬眸瞥了一眼孟瑛,见他面上没有一点慌乱。 这样的平静从容,让白芷顿时有一种被操纵于手掌中的错觉。 她屏退了左右,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躁动,双眼凝重又认真地盯着孟瑛。 第377章 视线交缠,孟瑛心头震颤,反倒是先落了下风。 半晌,白芷不轻不重地开讥讽:“王爷倒是真不怕伤了身体,坐实了你不举的言论!” 孟瑛没有打算解释,他想,这或许是个好机会,于是他沉默地低下了头。 他杵在原地,原本放松的姿态随着这沉默压抑的氛围,在一点一点变得紧张,肩膀僵硬了,背着的双手垂落下来,他低眸,不敢对上白芷的目光。这般姿态,全无一个王爷的威严仪态,反倒是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你不说话?是在等我做决定?”白芷见他沉默,硬是给气笑了。 孟瑛微不可见地咬了咬唇瓣。 孟瑛的沉默不语,让白芷瞬间明白了许多。白芷轻声笑了,“你是故意让我参与齐佩兰的事,对吧?” 孟瑛咬了咬牙,“是。” 白芷听到了肯定的回答,心里的猜测被证实,而那小心翼翼被保护的幻想也随之破灭。 她苦涩地笑出了声,“你承认了,很好!” 她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了孟瑛的面前,每一步都决绝又艰难,她在孟瑛跟前停了下来,微微仰头,直视着孟瑛的双眼,“王爷,你既然做了决定,为何不敢直视我双眼?你连说清楚都不敢,你真是胆小鬼!真不是男人!” 孟瑛不为所动,这让白芷怒火中烧,他一把揪住孟瑛的衣领,嘶吼着质问他,“你要我走!你要我走?不是吗?” 孟瑛眸子微微一动,涣散的目光染上了痛苦的波光,他微微张口,却死死咬住牙关,不敢说出一句话。 他真有些怕,怕他一开口,就否认了他所有的计划。 白芷继续揪住孟瑛的衣领,将他往下一拽,孟瑛的头低了下来。 “孟瑛,在我与你同床共枕的那么多个日日夜夜里,你可有一天真正将我当成你的妻?有吗?”白芷声声俱泪地质问着孟瑛,她问着问着,哽咽了,“有吗?你说话啊?我于你而言究竟算个什么?” 孟瑛心里闷闷地痛,他在极力剋制想要解释的冲动,剋制到全身都在止不住的颤抖。 白芷心里煎熬着,眼里的泪水就止不住地滚了出来。 白芷的眼泪还是灼伤了他,他抬手,想要擦拭白芷两颊的泪水,却被白芷一掌拍开,她勐地推开了孟瑛,两人都朝后面踉跄了几步。 白芷胸中已瞭然,对于孟瑛的所有想法,她此时都清晰的明白,她嗤笑一声,“呵,王爷,既然你希望,那我就走。” 白芷的话落到孟瑛耳朵里,就是盖棺定论,一锤定音。 他没能预想到这句话给他带来的痛感,是如此的真实又深刻,让他本就闷痛不已的心,被狠狠一击,痛的惊人。 他甚至还天真的以为,自己做好了准备,他承受得住。现在看来,他真是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白芷。 怔愣一瞬的孟瑛,下意识地抬手拉住白芷的胳膊,“芷儿……” 孟瑛的力气大了些,抓的白芷痛。 白芷眼里带着绝望,她的目光掠过孟瑛晦暗不明的目光,她用另一双手,一根一根掰开了孟瑛掐着自己胳膊的手,她红着眼,咬着牙,狠狠地道:“王爷,拉拉扯扯最是伤人。” “王爷既然做了决定,就不该犹豫不决。你不该这样纠结的。” “还烦请王爷,不要再来招惹,我会崩溃的……” “我真的会因为想知道王爷爱不爱我而崩溃……我真的再也受不了……” 白芷抽离了孟瑛的手掌,“王爷……放过我……好不好?” 这一声哀求,就像是一双正中靶心的利箭,让孟瑛所有的纠结与不舍,瞬间被粉碎了,化为齑粉。 孟瑛悬着的手还未落下,颤抖的声音就已经夺喉而出,“……好……” 他还是应了,那至此,他们就该算作……分手了。 第292章 最后的不舍 冬日的白雪洋洋洒洒,越落越厚,凌冽彻骨的寒意,将白芷紧紧包裹。 她失魂落魄的离开了王府,梨花想跟上去,却被她骂了回来。 身后的暗卫担忧地跟在身后,着急地为她撑着伞。 白芷感受到头顶的雪花不再飘落,只觉讽刺,她失神地转头,对着身后的暗卫道,“孟瑛的人,不必再为我撑伞。” 说罢,径直离开。 她自顾自地走着,在雪地里踏出一个个深陷的脚印。不多时,脚印就再次被大雪覆盖,什么也没留下。 她不知道要去到何处,但她不想停下来,停下来的感觉会让她陷入慌乱。 慌乱于孟瑛从未接受过她这件事情。 那她这么久以来,到底是以什么样的身份待在他身边呢? 她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走了何处,天光都暗澹了,白芷停在了不知名地的某处街道,双脚麻木地蹲了下来。 大雪在白芷发丝间积了厚厚一层,将睫毛也连根冻住,一张脸被冻得发红。 她靠在雪堆里,将身子缩了进去,然后一动不动,等待着雪将身体覆盖。 如果可以,她甚至想打个洞,鑽进去,藏起来。 她觉着自己好像死了,除了口中呼出的白色热气,她全身的血液冻僵了,心脏好像也不跳了,眼泪早就不会流了,连心痛都没有了,她觉得自己哪哪都死了。 第378章 天一点一点暗了下去,前方有马车经过,却被厚厚的积雪堵在了此处。 家仆朝马车里的人请示,“爷,前边大雪封了路,官兵正在铲呢!是绕个远路,还是等着啊!” 魏良在车里不耐烦地皱了皱眉,他啧啧一声,道:“等吧!” 魏良说完,下了车,急哈哈地朝路边去,嘴里还小声嘀咕,“憋死我了!” 他在路边小解完,舒适地长叹一声,正提了裤头,转身就看见旁边有人在雪堆里蜷成一团,吓得他裤子都没整理好就踉跄着退了好几步。 “你这人!净躲这儿吓人!没地方住去东边,那边有施粥的……”魏良一边道,一边上前看了看。 他越凑近越觉得不对劲,谁家流浪汉穿那么好的衣裳,还是个姑娘! 流浪汉他可以不管,姑娘可不行,魏良上前去,“姑娘!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给哥哥说说!” 一边说着,魏良一边掰开了女子抱着膝盖的手,女子缓缓抬头,差点没给魏良吓得屁滚尿流,“王王王……王妃娘娘……你怎么会在这里?” 魏良满脑子疑惑与不可置信,他试图将白芷扶起来,却发现她浑身都在抵抗,还挺有劲儿!身体应当是没什么问题,只是那双通红的眼,任谁看了,都没法坐视不理。 “王妃娘娘……你说句话啊……发生了什么?与魏良讲讲?”魏良有些着急。 刚才没人问还算好,现在一有人问起来,白芷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刚才发生的事,眼泪哗的一下又涌了出来。 与刚才不同的是,现在离了王府,白芷不必再忍着情绪,她哇的一声就哭出来了。 这一哭又把魏良给急坏了,硬是趴跪在雪地里哄了好半天,白芷才从口中不清不楚地吐出了一句人能听懂的话。 她道,“孟瑛……他……不要我了……不要我了……” 魏良闻言一怔,他竟不知该怎么安慰,不管是孟瑛还是白芷,都是很理智的人,从他们口中能听到这样的话,想来也不是闹着玩的。 雪越下越大,丝毫没有要停止的迹象,这应当是近些年来最大的一场雪了。 剷雪的士兵告知魏良,好些路都堵了,看这样子,恢复要些时间。 魏良怕给白芷冷病了,只好带着她到就近的摘星楼,向余靖求助,卓泓也不出所料的在那处。 余靖见来人,露出了一脸嫌恶地表情,“天大地大,道路四通八达,为何来我摘星楼?” “都给雪堵了!国师大人,您行行好!先给王妃娘娘暖暖身子,病了可就麻烦了!”魏良还是谦逊了几分。 余靖一脸不悦地摇头,“她是在外面病的,可不是我这摘星楼啊!可别让王爷来找我麻烦!” 卓泓也跟着劝解道:“王爷会不会找你麻烦我不知道!你要是见死不救,我哥我姐该来找你麻烦了!” 余靖长叹一声,只好吩咐了下去。没一会儿,下人拿来了厚厚的冬衣,服侍白芷换上。 一碗暖汤进肚,没一会儿,白芷身子就暖了起来。 她控制住情绪,给余靖道了谢,“多谢国师相助。” 余靖并不客气地赶人,“没事了就请王妃回去吧,你的侍卫就在外面,走小路应当还是能回去的!” 白芷一听让她回王府,瞬间眼睛就酸了,她不想回去,更不知道回去后怎么面对孟瑛,委屈得她就这样包住了眼泪。 余靖这般刻薄的话语,让魏良和卓泓当时就憋不住了,立即对他口诛笔伐了起来。 “国师大人,你究竟有没有心啊!此时此刻你还能说出这种话?” “就是啊!你就不能稍微良善一点?怪不得这个年纪了还没成亲!” 白芷楚楚可怜,她颤声开口道,“是白芷打扰国师了,白芷想问国师一个问题,还请国师解惑。” 来了来了,余靖从她进来的模样就知道她一定是跟王爷有了矛盾,他就知道她一定会问他问题。以前在街头摆摊算卦时,常常都有耽于情爱的女子问他,那个男人到底爱不爱她,且翻来覆去都是一个是否还有情的问题。 他并非不想答,而是他从不觉得爱这种东西存在,所以他答不了。 他长叹一口气,“王妃,你的问题,余靖答不了。” “我还没问……”白芷低下了头,有些侷促。 卓泓赶忙掩饰了尴尬,“王妃娘娘,你问吧!他不知道,我知道!” 白芷看了看卓泓,又看了看余靖,心里抱着一丝期望地问出了口,“国师知道我是异世之魂,白芷想问问国师,我为何会来到这个世界?我还能回去吗?” 余靖:“……” 余靖完全没想到是这样的问题,愣愣地眨了眨眼,随后他沉声道,“余靖不知,余靖从来都是胡说八道。” 没有得到答桉的白芷,陷入了沉思。 卓泓却突然出声,“王妃娘娘,卓泓虽不知你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但是我知道,你如果离开这个世界,那这个世界的王妃娘娘就死了!” 听到这句话,魏良心里莫名有些急躁,“就是!虽然……额……我是说,你可不能寻死觅活啊!你要是死了,那……” 后面的话,魏良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 白芷小声嗫嚅,“我没有想死,我就是问问……” 第379章 魏良推着白芷,到暖炉一旁自顾自地坐了下来,“总之就是,别死!好好活着!” 卓泓也贴心的安慰,“就是啊!你死了,我哥哥姐姐怎么办,他们会难过的!还有王爷……” “别提他!”魏良冷声打断,“如果……如果他不要你……我是说如果,那你也不是没有地方去,你去哪儿都可以,想离开辰京也行……我可以……” 卓泓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听到了什么,他怒喝道,“魏大人倒是越发狂妄,王妃娘娘岂是你能肖想的?再说,王爷是有情之人,怎么会做出休妻这种事?就算是,也轮不到你这样的人!” “你怎么说话的?什么叫我这样的人!就是你们这群人,向来都是狗眼看人低,我这样的人怎么了?都是两个眼睛一张嘴……”魏良不服道。 “行了!皇家的事儿也敢妄议,不想要脑袋了?”余靖打断他们的争吵。 白芷压根儿没听他们在吵什么,只一味地盯着桌上那一坛酒。 她记得,她喝过的,是烈酒。 人难受的时候,就是想做些什么来试图逃避,她也不例外。想着想着,她就朝那一坛酒扑了过去。 余靖惊了,忙道:“王妃娘娘,我敬你是王妃,不得已才收留你的,你别得寸进尺啊!那可是我藏了许多年的好酒!酒性之烈,非普通的酒可比!” 白芷小声嘟囔,“小气!抠搜!” 余靖气急,“王妃还请自重啊!打家劫舍这事,岂是你的身份可以做的,传出去了,简直败坏王爷名声!” 本来白芷还有些犹豫,一听这话,她忽然就想通了,“败坏就败坏呗……反正……我们也没关系了……” 余靖扶额,长叹一声。 不知是今日的酒不够烈,还是情绪够浓,白芷喝这酒,就跟白水一样,尝不着味儿。她咕咚咕咚地灌下去,接连好几碗,把在座之人都看愣了。 魏良忙按住她的酒碗,“这不是水,这样喝身子可受不了。” 一开始,白芷还没觉得有什么不适,直到她站起身时,脑袋一晕,咚的一声就倒在了地上。 众人想扶她起来,她就在地上撒泼打滚。 恰巧此时,卓翎到了。她每日都会来,她不来接卓泓,这小子到死都不会回家。 卓翎到摘星楼一看,人都傻了。白芷和他们闹得可疯,余靖气得直捶胸顿足,“郡主,求你,把他们都带走,我摘星楼受不了这样的折腾!” 卓翎听说了事情的原委,也有些无奈,她扶起白芷,轻声道,“阿芷,不喝了好不好?我送你回家。” 余靖眉梢扬起,终于能送走这几尊大佛了!此时他觉得卓翎简直就是菩萨在世。 “我不要回家,我没有家,我就在这……翎姐姐,你陪我好不好?”白芷苦兮兮地央求卓翎。 卓翎一愣,然后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好!姐姐陪你!” 余靖:“……” 还是得意地太早了! 宁王府来了人,余靖以为是来接走白芷的,哪成想,对方是得了孟瑛的令,来託他好好照顾王妃的。 这下子余靖彻底绝望了。 他惧怕生人,又向来无情,他知道有时自己无心一句话,往往会演变成现实时,他内心就止不住地慌乱与恐惧。 于是余靖躲在了角落,看着他们疯闹。 白芷彻底地醉了,吐了好几次,无力的感觉淹没了心口,她又想起了孟瑛。 她蓦地逮住了魏良,一脸严肃地问他,“你是男人吧?” 魏良觉得这问题简直就是对他的侮辱,他立即站了起来,“这不是废话吗?我魏良,堂堂正正的男人!” “那……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魏良凑了过去,“你说!” “吾有一友……她长得还不错吧,身材也挺好,脾气也不算怪,但是她老公……丈夫宁愿吃药把自己给吃阳痿了,也不愿意碰她,这是为什么啊?” 众人:“……” 还吾有一友,这么一说,全世界都知道了。但是呢,他们是不能非议孟瑛的,只好顺着白芷的话说了下去。 卓翎道:“会不会,他本身就不举,羞于启齿,所以演了这一齣戏。” 白芷摇头,“不会不会!” 瞧白芷说的那么笃定,众人心头更加明白了。 卓泓道:“那他会不会是喜欢男子,有断袖之癖?” 卓翎一掌啪地就拍在了卓泓背上,“小孩子,别乱说话。” 白芷却沉默了,“这倒是,有可能……但是他对这个女子很好,会与她卿卿我我,耳鬓厮磨……” 魏良听不下去,直言道,“得了吧!真正好龙阳的男子,少之又少,现在那些好男风的人,多半是随了风气。这样的人,更不会把女人身子当回事!” “你……你那友人的丈夫,若是位高权重,那定是有非这样做不可的理由。男子面对女人美好的胴体,不可能不起欲念,这种时候,要剋制欲望,反而更难,难上加难。若此时他还能坐怀不乱,那定是有其他东西约束着他,或是道德,或是利益,或是其他理由。” 白芷沉默许久,一言不发。 余靖清醒地知道他们是在谈论着谁,心头始终有一股气,他实在听不下去了,终是站出来说了句话,“哎,王妃娘娘,莫要再纠结了,他在给你选择的自由。” 第380章 “什么……意思……”白芷愣愣地问。 “你与王爷,只有三种可能。”余靖郑重道。 “其一,你归于他的后宅,做他的金丝雀。不去过问他做些什么,受他的宠爱,受他的保护,与他同生共死。” “其二,与他并肩携手,做他的比翼鸟。像这个时代万千女子一样,做那个理解他,支持他的人。不过你也该知道,王爷他的手段并不清白,一个让他施展不开手脚的人,他不能要。” 白芷闻言,垂下头,她就是那个会让他施展不开手脚的人。 “其三,你走,做他放归旷野的鹰隼。随了他的愿,也遂你自己的愿,给他留一份念想。” 白芷闻言,牙关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放归旷野的鹰隼吗? 她想过,她想过啊…… 在很久以前,她就想过,在她犹豫要不要杀魏良的时候,在她被太子囚禁的时候,在她被月君折磨的时候,在十七他们为她牺牲的时候,在被那群官夫人嘲笑的时候,在设计齐佩兰入局的时候…… 她只是不敢承认,不敢承认自己的爱是懦弱的,想证明自己是爱他的…… 白芷捂着自己的胸口,一阵阵疼痛。 生死自由交于他人手的金丝雀。 尽失自由为爱他而生的比翼鸟。 承载着他的期盼,被放归旷野的鹰隼。 酒在不知不觉间醒了,白芷心中早已有了选择,再舍不得,也不能逃避了…… 第293章 决然放弃 夜里,宁王府的下人忙碌非常,将孟瑛的所有物品搬进了远尘居。 衣物搬走了,书搬走了,连香薰炉子也搬走了。 除了一丝缭绕的薰香味道,什么也没留下。 孟瑛最后深深嗅了嗅这屋里残存的味道,头也没回就离开了落禅院。 雪下得很大,孟瑛一步一步走出落禅院,走进竹林,直至那寂寥的身影一点一点被淹没在雪夜中。 积雪覆盖了地上的脚印,宛如没人来过一般。 远尘居内,所有角落都被仔细地清理过,只有空气中还残存着灰尘的味道。 孟瑛没有燃地龙,整个屋里跟冰窖似的,冻手又冻脚。 暗卫匆忙来通报,说是王妃在摘星阁喝醉了酒,已经开始神智不清地在地上打滚了。 孟瑛听闻,心揪着痛。 他紧紧皱着眉头,在屋里来回踱了好久,才道:“任她去吧,让余靖好生照顾。” 暗卫离开后,孟瑛心头越发的慌乱。 她说,放过她。 孟瑛不断回想着这句话,一面想着,早该如此,一面又心急如焚。 这样的雪夜,若是喝了酒,又受了凉,那又该生病了。 他有些想不顾一切地接她回家,让她暖暖地在浴桶中泡一会儿,然后抱着她缩进厚厚软软的被褥里,做一场美梦。 可是他明白,他心中那些汹涌又澎湃的情感,定会在见到她的那一刻,迅勐地被点燃,烧成那一发不可收拾的模样。 想到这里,他心口就堵得慌。 孟瑛脚步有些急躁地翻出一本游记杂谈,翻开了他最喜欢的故事,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书哗哗地翻了几十页,愣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他懊恼地放下书,却是在目光所及之处,扫到一把匕首。 匕首上镶嵌着华丽的宝石,让孟瑛移不开眼。 命运使然般,他拿起了那把匕首,缓缓拔出,刀锋上冷冽的寒光,让他瞬间冷静了些。 他挽起了自己的衣袖,用刀尖在手臂比划着。 最后,他咬着牙,刀尖稳稳地落在莹白的肌肤之上,冰冷又有些许刺痛。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他向来爱惜自己的身体,头发,指甲,牙齿,皮肤,他都爱惜得很好。 他在手臂上稳稳划下一竖,血珠子随着刀锋接连渗出,与肤色形成鲜明的反差。 比起伤口的刺痛感,孟瑛觉着自己的心更痛,无力的屈辱感像是从心口漫过了鼻腔,堵得他呼吸都困难。 孟瑛继续落刀,可能是身体本能地怕痛,让他握着刀的手开始变得颤抖。 他咬紧牙关,又落下了一刀,这一刀更使劲,滚烫的血液开始流淌。 孟瑛浑身都紧绷着颤抖,冻得有些乌青的唇瓣在不停地颤动,一双眼里尽是泪花在火光中拼命地死撑。 但他手上的劲儿却一点也没松,他在欲望与理智中挣扎着,最终毅然决然地在手臂上刻下了一个大大的“止”字。 最后一笔落下,孟瑛勐地丢到了手中的匕首,匕首啪地一声落在地上,几滴鲜血溅到了素白的裙襬上。 孟瑛纠结的情绪在此刻戛然而止,面上的表情瞬间变得冰冷。 他撑着衣袖,轻轻擦拭掉额上的细汗和有些湿润的眼眶,然后木然地走向桌桉,摊开了奏本,像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就这样,他伏桉一夜,只有烛火相伴。 白芷并不知道她是怎么回的王府,醒来后的她完全不记得自己发酒疯的事情,唯独只记得她的选择。 她要做那一双放飞旷野的鹰隼。 正好,孟瑛也搬走了,省去了很多麻烦事情。 她想问问孟瑛到底怎么安排,却在竹林止住了脚步。 她不敢见他。 她深知自己并不能真的做到说不爱就不爱,若是见到他,她觉得自己会直接扑上去,扑进他怀里撒个娇。 第381章 算了,她灰熘熘地从竹林逃跑。 她将自己的疑问全都写在了纸上,让人送了去。没多久便得到了他细致的回覆。 他说,要在开春时候送她离开,还列出了一些安全的,政治清明的地方,供她选择。王府的事务,一点一点交给管事接手。 承诺给白芷的财物,她可以全数拿走,甚至她喜欢的,包括人,都可以带走,只有阿洛不行。白芷自己赚的钱,也全数归她。 白芷细细算着,下半生也可衣食无忧地度过了,她微微扬起嘴角,却觉得有些好笑地嘟囔着,“挺好,净赚,以后想干嘛就干嘛……” 梨花在一旁瞧着,心里怪难受的,她不理解,她问道:“娘娘真的舍得?” “有什么舍不得!这些财富是别人一辈子都得不到的!”白芷笑着回应她。 “可是你在王府,不也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吗?为什么非要离开呢?我瞧着王爷,也是真的对你好。”梨花越想越觉得憋屈。 “王爷对我好是好,我也是真心喜欢王爷。但是这王府的日子苦啊,跟着他,我就没办法按我的心意行事了。我得事事以他为先,以大局为重,只能做周全的事,不能做想做的事。” 梨花不解地瘪了瘪嘴,“那女子嫁人,不都该以夫家为重吗?” 白芷拉起了梨花的手,澹澹笑了笑,“你知道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在我们那个世界,女人能顶半边天!我认为那样是对的,所以我不想改变。就算我爱他,也不能为了他,放弃我坚持的东西。不然呢,当我们的爱意被这些意见相左的事消耗殆尽,那我们之间还剩下什么呢?相看两厌罢了。” 梨花听完愣愣的,然后叹了口气,“可是王爷看起来,并不会让你去做这些你不喜欢的事啊!王爷知道你不喜欢杀人,好多事情都没让你知道,之前那个刘管家,还有刘二,王爷都是悄悄处置的,不让别人告诉你……” 白芷一愣,随即笑了笑,“那就更不行了!我的能量太小,待在这里,只会被他吞噬。但凡我与他能势均力敌一些,或许就不会那么遗憾了……” 梨花怎么劝也劝不动,只得作罢。 自那以后,白芷就再也没去找过孟瑛,孟瑛也没再出现在她面前。 这一个王府,就像住了两户陌生人,下人们都奇怪极了,纷纷传说王妃失宠了。 梨花无论何时问白芷愿不愿意留下来,她都是坦然地笑笑,好似再也没有一点在意。 白芷也并不在意王府中下人的言论,只是一心做好她还能做的事儿。 只是有时,在没有人的时候,她会有意无意地走到竹林里转转,然后黯然神伤。 第294章 肖扬的羡慕 涧潮谷,奉月教。 凌冽的寒风嗡嗡地刮过,这里依旧是有秩序地溷乱着。 有支领残暴地鞭笞着毫无还手之力的“牲畜”,那些试药的药奴随时随地毫无预兆的发疯、抽搐、死亡。 肖扬百无聊赖的从这些人身边路过,手心都有些颤抖的冒汗。 这些场景总让他想起儿时一些不好的回忆,他本能的恐惧又厌恶。 只是今日受苦的不是他了,这让他松了一口气。 封月从练蛊的药房放完血,脚步虚浮的出来,脸色有些惨白。 肖扬见人,直戳戳地开口问他,“为什么不取我的血?你到底让我来做什么?” 肖扬到此处已有月余,他以为还会像儿时一样,受尽折磨。可他所设想的场景硬是一次也没发生过,相反,封月竟还好吃好喝的招待着他,没有取过他一次血。 封月闻言,朝他一笑,“昨夜的女人,可还合你心意?” 肖扬皱紧眉头,“她会死的!” “你不必怕她死,我这里的女人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封月澹澹道,话语冰冷。 “我不需要。”肖扬嫌恶地瞥了一眼封月。 “所有男人都需要女人,我们凭什么不能?你到了我这里,我会让你像个男人一样,拥有该拥有的一切。宁王教你的,忘了吧。”封月冷嘲一笑。 肖扬无语,“懒得和你讲。” “宁王不也享有着你梦寐以求的女人吗?” 肖扬闻言,额头上的青筋突突地跳,“闭上你的嘴,否则杀了你。” “宁王拿你做了条件,肯定有他的算计。但是我不一样,我没有算计,我只是觉得我们也该享有这一切,我也是个王子啊!”封月轻飘飘地道。 肖扬冷嘲一笑,“你真可笑,南蛮王从没承认过你,你在做什么美梦?” “明日我生辰,按照南蛮的规矩,需要有勇士为我系上额带,为我刺上图腾,才算得是南蛮的王子,你来做我的勇士。” 肖扬:“……” 封月的自说自话让肖扬无语,但随即他明白过来了,“你费力把我换来,就是为了这个?” 封月轻轻扬起嘴角,“不然呢?” 肖扬觉得讽刺又好笑,“我不是南蛮勇士,你也不是南蛮王子。” “我是。”封月十分笃定。 “你不是。”肖扬比他更笃定。 “我就是。” “……” 肖扬不知道他执拗于这个事到底是为什么,他觉得很好笑,同时心里又觉得闷闷的,让他很不好受。 翌日,封月果然准备好了一切,还逼着肖扬换上了南蛮勇士的服饰。 第382章 肖扬换上,满脸写满了无语,他想起儿时他们被关在一间房里。 黑洞洞的房间只有天窗留着一缕光线。 封月比他小上两岁,还很不适应药奴窟的环境,整日哭哭啼啼,嘴里还嚷嚷着,“我是小王子,我父王是南蛮王,谁要是再用刀割我,我一定会让父王杀了你们!” 小小的肖扬被他吵闹得心里烦躁,只好哄他,“你父王一定会来救你的,你不要哭了。” 封月头点的跟捣蒜似的,“嗯嗯,我不骗你,我真的是王子。等我父王来接我,我就带你一起出去。” 肖扬也信,他心里也多多少少期待着他真的是王子,他父王真的会来接他离开这个鬼地方。 肖扬学着那些人朝南蛮王跪拜的样子,也朝封月跪拜行礼,称呼他为王子。 二人将地上的草编成环,将它当做王冠,带在封月头上,封月开心极了。 二人等着人来救他们,可惜并没有。 如今,肖扬回想着这些记忆,竟然还从中品出当时没察觉的好玩。 儿时的过家家就罢了,怎么如今长大了,还在玩儿这样的过家家。 封月激动得一晚没睡,他好像一直在等着这一天,从母亲告诉他他是个王子那一天起,就一直在等着。 肖扬有些想嘲笑封月的幼稚以及愚蠢时,却是不知为何说不出口。 过家家而已,陪他玩一次吧,反正呆的也无聊。 封月召集了奉月教所有的人,来见证他的仪式。 万众瞩目中,肖扬赤裸的上身和脸上涂满了各色颜料,头上繫着额带,宛如南蛮那些备受尊崇的勇士。 肖扬看着封月顺着台阶而上,眼里满是兴奋的光彩。 或许对他来说,这并不是过家家。 肖扬的心莫名受了蛊惑,他不知不觉间开始有些当真了,背嵴都挺直了些。 周围的人开始发出吼声,声音震天,让封月的心情越发昂扬。 肖扬走上前,在众人欢呼中,为他缓缓繫上额带。 那一刻,肖扬看到封月脸上洋溢的笑容,宛如孩童得到心爱之物般,发自真心。 封月仰天大笑,顶着凌冽寒风,脱掉了上衣。他的嵴背上画着勐虎图腾,在南方这象徵着勇士。成为勇士的王子,才有资格继承王位。 封月像是得到了什么,兴趣盎然地催着肖扬给他文上刺青。 肖扬不懂他的快乐,却也照做。 针刺一点一点扎进他的皮肤,封月没有丝毫颤抖。 肖扬不禁想起儿时那个取一次血能痛得满地打滚的“小王子”,如今这种程度的疼痛对他来说,不过是蚂蚁爬过般的触感。 封月非常安静地趴着,直到背上的图腾完成。 如此,便算作礼成。 在之后的一整天里,封月都表现得非常开心,脸上的笑容更是写着心满意足。 肖扬觉得他好傻,明明都是假的,却还能开心成这样。 但他又总觉得心里酸酸的,痒痒的,很难受。不知道为何,这种感觉不像是怜悯,不像是感伤,更不是厌恶。 反倒像是,羡慕着什么。 肖扬说不清自己是羡慕他什么,只是有些抓心挠肺,以致于他失眠了好些日子。 想不通。 想不通。 完全想不通。 就这般,肖扬一边嘲笑封月的傻气,一边在他身上找寻着什么。 肖扬已经数不清,这是他难受的第几日了,这里的日子简直称得上屁事儿没有。 连王爷的指示都只有一个字,等。 睡觉也睡不着,他甚至有一种自己像是被豢养作为食物的牲畜,等着某一日任人宰割。 封月对他倒是仁至义尽,对他的要求全都满足,还隔三差五地给他送来美丽女子,说是让他解闷,但是肖扬全部都拒绝了。 倒不是对女人不感兴趣,只是他知道后果,所以他不敢,也不愿害了别人。 只是有些欲望一点被挑起,就很难平息,更何况还是接连不断的诱惑。 在理智沦陷的边缘,肖扬脑海中不断地想起孟瑛与白芷。 若是他做了这样的事,那二人还能如往常一样看他吗? 这样的后果,让肖扬心生恐惧,怕的不行,世上没有比这更令人绝望的事儿了。 于是他怀着巨大的心理负担,畏首畏尾地阻断了一切欲念。 那是他不该肖想的东西。 第295章 肖扬初识自我 日日积攒地烦躁与不安,还是击垮了肖扬,他冲到封月面前,直截了当地告诉他,“我要走!” 封月今日有些怪,前些日子的好心情像是突然间被一扫而空,面上的表情变得怪异又空洞。 肖扬皱了皱眉,“你……怎么了?” 封月有些无力地垂下双手,手中的信纸翩然落下,愣愣地道了一句,“你走吧……” 肖扬愣住了,他不知道封月这又是哪一齣,于是捡起信封仔细读了信上的内容。 信上说,太后党与南蛮王的交易出现了裂痕,南蛮王不再愿意支持太后的计划,在谈妥之前不会再为辰国制造药奴军,要将封月以及肖扬统统收回。 去南蛮? 死都不去! 肖扬一把揉烂了手中之信,决然告诉封月,“我不会再去南蛮的,我要走。” 第383章 封月的抬眸,眼神里空洞渐渐变得怒不可遏,他揪住肖扬的衣领朝他吼道:“你不愿随我一起?我能给你在宁王那儿得不到的东西!你在辰国,始终不过是宁王手下的奴隶,他给你钱了吗?他给你地位了吗?他连一个女人都舍不得给你!” 肖扬甩开了封月的手,“我不需要,我只愿跟着王爷与王妃。” 封月不懂,同时嘲笑着他的傻气,“连牲畜都知道要追着食物走,你还不如那些牲畜!” 这句话刺痛了肖扬,就像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羡慕奉月一样,如今他也不知该如何反驳这句话。 他愣了半晌,只觉得嘴里发苦,连着吞咽了好多次,都缓解不了这种不舒服的感觉,最终只能慌张地吐出几个字,“我走了。” 说罢,转身走向门口。 拔开门栓之时,封月的声音带着嘲讽地传来。 “儿时的我就很需要你,如今也一样,我甚至以为你和我娘一样亲近。” 肖扬顿住了,口中的苦味并未散去,他艰难地开口,“那又如何?” “我对你承诺过,若我能离开那肮髒的地方,一定会带着你一起出去。”封月没有挪动步子,只平静地道,“我以为你待我也该是如此。” “那又如何?”肖扬道。 “可你逃走了,没有管过我。就像有人给你偷偷送来吃食,你始终没有分我一口一样。” 肖扬口中越来越苦,“一个馒头如何两人分食?” “可是你想分我一半的,不是吗?”封月笑着质问他。 此言一出,肖扬变得更加疑惑了,他不知道封月究竟想表达什么,他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道,“忘了。” “你不分我一口,仅仅是因为给你送吃食的人说,让你一个人偷偷的吃,不然会被发现。你被你娘接走的那个夜里,你没有睡着,你一直守着我,你明明想带我一起走的,你娘只是说了一句‘算了吧’,然后你就再也没吱声,不是吗?” 肖扬闻言沉默了,他想起了这个小细节,只觉得莫名的有些难受,“我不欠你什么,我们都自身难保。” 封月轻笑出声,“我从未怪过你,只是觉得你很懦弱,面对那些看起来对你好的人,连多说一句话都不敢。” “如今那么多年过去,你还是一样,只满足别人,却什么都不求,你真可笑!” 这句话掷地有声,像是一颗陨石砸落在肖扬的心湖,惊起惊涛骇浪。 霎时间,肖扬心头发慌,不自觉地抬手捂住了胸口,他像是恍然明白了什么,又不敢确信自己真的是这样。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在焦虑着越跳越快,让他一时手足无措。 封月望着他的背影,继续道,“白姑娘说,爱你的人,会与你同悲同喜。这世上,除了我,还有谁能做到呢?” 封月轻轻叹了一口气,“你身手好,毒对你也没有用,又什么也不求,你要走,我拦不住你。可是宁王身边,真的是你愿意待的吗?他理解你的痛吗?宁王可以拥有白姑娘,你能吗?” “我永远都承认你是我的勇士,我等你回来。”封月扬声对肖扬说了最后一句话,然后转身潇洒地坐在他自己打造的黄金椅子上,面上都是自信的神情。 肖扬在原地愣了很久,才闷闷地开口,“你?你不是王子,就算南蛮王不愿杀你,他也不会承认你,你回了南蛮只能被囚禁,一辈子受苦。你若痛苦,不如随我一起走,我可以带你轻松逃过他们的监视。” 肖扬转过身,眼神里有些犹豫。 封月闻言,坐直的身子往后靠了靠,身躯变得舒展,他朝肖扬轻蔑一笑,“我不走,我是南蛮王子!” 肖扬也回应了他同样轻蔑的笑容,然后转身离去。 他们都在嘲笑着彼此的愚蠢,心里却是感到无比的悲凉。 肖扬轻轻松松离开了奉月教,没有人能留住他。 路上,他与南蛮来的军队擦肩而过。不经意间,他听闻了一个消息,说是南蛮的大巫师,炼制出了新的蛊,没有普通人能够承受其毒性,需要在阴蛊之人身上试验。 如今世上三个阴蛊之人,一个年老,还有就是他和封月。 如今他逃走,封月若是跟他们回了南蛮,那他定会变成他们唯一的选择。 肖扬不禁有些担心,封月如此执着于南蛮王子的身份,让他主动试蛊,只需要南蛮王的一句蛊惑。 试蛊的过程肖扬体验过的,称得上是生不如死,谁也不能保证自己能在试验中活下来。 可是,那又关他什么事呢?封月是王爷与王妃的敌人啊! 肖扬在月光下走着,他想起那年娘亲带他逃出来,也是在一个冬日的夜晚,今夜和那夜一样,都有一轮圆圆的月。 皎洁,无瑕。 他那时可开心了,娘亲说,以后会有好日子过的。他满心的期待与憧憬着。 忽的,肖扬想起了他那时想问却没问出口的话,他想问,“那小王子怎么办呢?” 是啊,封月会怎么样呢? 他明明是担心的,为什么又无动于衷? 懦弱? 这个词刺痛了肖扬的心,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是懦弱的,如今被赤裸裸的拆穿,让肖扬感受到了无地自容。 他只是不想让王爷与王妃对他失望。 第384章 肖扬意识到了自己下意识的想法,大吃一惊,这与封月说的,只满足别人,自己却别无所求,又有何不同? 肖扬意识到这一点后,诧异得说不出话,他不知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好像今日,他才知道自己是这个样子的人。 脚下的步子不知不觉停了下来。 他在月光下站了许久,久久不能平息心头的仓惶之感,他原来是这样的人。 他莫名的想哭,他不能理解,自己这份控制不住的情绪是由何而来。 他仰着头,任寒风呼啸着从耳旁刮过,他静静地感受着,感受着风是风,树是树,水是水,天地之间只有他自己一人的感觉。 直到天将明亮,才平息了情绪。 他看着灰濛濛的天,苍茫的旷野,不知道该如何下脚。 可他却知道,懦弱并不是什么好词儿。 于是,他朝涧潮谷折返而去。 第296章 封月被揍 肖扬又悄悄潜入了奉月教,果不其然,封月已经被控制起来。 负责带人回去的将军正在大殿中发洩怒火,本来是要带封月与肖扬两人回去,现在只剩下一人了,回去可没法交代,只好派出人手到处搜捕。 压根没人想到肖扬竟然自己回来了,还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了关押封月的房间。 封月正无聊的发着呆,肖扬就毫无预兆的出现在眼前。 封月眼眸一亮,却并没有多惊讶,反倒是好似一直等着一样。他嘴角不自觉的上扬,“我知道你会回来,跟我去南蛮。你如果怕再被取血剜肉,我可以把你藏起来。” 肖扬心头有些震颤,“你大可以把我交给南蛮王,那样你就无需受这苦了。” 封月轻声笑了,“我只在意你,你是承认我的勇士。” 肖扬实在被封月震撼到了,王子的身份也好,仪式也好,明明全部都是不被承认的,他却执拗地信以为真,并且愿意为这些像过家家一样的东西付出常人难以想象的代价。 这样的信念与执着,是肖扬从未有过。 肖扬微微张了张嘴,喉咙发紧,阻塞一瞬后,他道,“他们要拿你试新的蛊毒,你知道的,那很痛,生不如死,我可以带你逃走,你跟我走!” 封月一愣,眼底闪过一丝失望,“你回来就是与我说这个?我还以为你愿意跟我走。” “你会死的!”肖扬声音变得有些严肃。 “那也是作为一个王子而死!”封月眼神没有丝毫逃避的望着肖扬,气势骇人。 愚昧! 此刻的肖扬简直是怒不可遏,那一把冲上去,揪住风月的领子,狠狠把他扯了一个踉跄。 “月!你到底在发什么疯?假的!都是假的!没有一个人把你当做王子!就连我也从未认真过!你就算试蛊而死,南蛮王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你没有葬礼,没人会歌颂你的英勇,更没有人会记得你!你在他们心里,畜生不如!蝼蚁不如!” 肖扬没有剋制自己的怒吼,他的声音引来了外面看守的侍卫,几人冲了进来,就要捉住肖扬。 肖扬一个转身,一把掀翻了桌上的摆件,抬手之间,几个漂亮的琉璃杯子,直朝着那几人的脑门射了出去,瞬息之间几人纷纷倒地,鲜血从他们脑门中心溅射而出,看得后面的人一愣一愣的。 肖扬并没有从自己的情绪中抽离,他反而更加愤怒,一拳朝封月挥了过去,他朝封月吼道:“你不是问我为何当年不带你逃走吗?没有错,我就是懦弱,可是现在我回来了,我回来带你一起走。你能不能不要总是活在梦里,清醒一点!跟我走!” 封月结结实实捱了一拳,嘴角渐渐渗出鲜血,他呸的吐掉口中鲜血,有些疯魔的笑出了声,“我活在梦里?我何须我父王承认?你以为那些朝我父王下跪的人,他们是真心的吗?不是,都不是!” 封月站起身擦拭掉嘴角的血,大笑出声,“所有人都想着怎么杀他!那跪在我面前的人,和跪在我父王面前的人,又有什么区别!真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会为我而跪!所以我只需要你,只要有人对我下跪,我就是王子!” 外面的侍卫听到激烈的争吵和打斗的声音,没一会儿就蜂拥而至,从窄窄的门中挤了进来。 肖扬拔出腰上的佩剑,利落的在自己手心划了一刀,手掌立即出现一道血痕。肖扬附加着内力的手掌稍一施力,血珠子就顺着力道迸射进了侍卫们的眼里。 所有人都肖扬的血是什么威力,被血煳了眼睛的侍卫在意识到自己要死掉的那一瞬间,开始疯狂揉搓眼睛,在地上打滚,宛如妖魔乱舞。 门太窄了,外面的人被这样的场景吓到,畏畏缩缩,不敢冒进。 几个稍微有勇气的侍卫直朝肖扬冲了上去,肖扬手起剑落,瞬间了结了他们的生命。 就这样来了两三拨人,门口已经堆满了尸体。 封月还在继续疯魔地笑着,他捋了捋自己有些凌乱的头发,平静的呼吸,继续讥诮,“你才是那个活在梦里的人!瞧你这样,白姑娘的手都没摸过吧!我牵过!也没敢抱过她吧!她抱过我!是她自己主动的!你说我们到底谁更可怜?你真是白长了一根,这辈子连男人都做不了!在乎真假的人才是愚蠢又可笑的!” 封月的话彻底激怒了肖扬,他一边对付着要冲进来的侍卫,一边翻身将封月压在身下,狠狠地揍了他好几拳,“你不准提她!都是你!都是你,才让她受了这样的苦!你这样的人,一辈子都不能体会到她的好!你不配!” 第385章 “可是她说过她爱我!” 肖扬又给了他两拳,封月漂亮的面容一时间青青紫紫,满是鲜血,“那是你逼她的!是假的!” 封月打不过肖扬,嘴上的杀伤力却是肖扬的数倍,他轻飘飘地笑了,笑得肖扬心头一阵悲凉。 肖扬勐揍着封月,直到他已经鼻青脸肿,没法正常说话,才无力地垂下了手。 他这样的人,确实什么也得不到。 “我这次来救你,是我自己想来救你的,我不想你死……”肖扬最后有些无力地道。 封月想笑,但是脸上肌肉拉扯得极痛,硬是没笑出来,只能含煳地道:“我需要你,留下好不好……” “既然我们都没法说服彼此,就算了吧,我救过你了……”肖扬坐到了一旁,声音渐渐地小了。 他还是不愿意。 封月此刻有些难受,许是被打得痛了,鼻子一酸,眼泪就涌了出来,“你还是要抛弃我……还是要……明明……明明只有我能懂你……只有我!” 封月憋不住了,勐地抽泣起来,哭得像个没人要的孩子。 肖扬晃晃悠悠的找了块布,撕成两边,一边包扎着自己的伤口,一边擦拭着剑上的血。 “我走了。”肖扬站在窗边,轻声开口。 说罢,从三层楼的窗户一跃而下。 他最后的背影,牵动着封月心里那块最虚弱的地带。 封月失声大哭,他朝窗外大声喊着,“我等你……我等着你……等着你……” 肖扬听见了,不自觉地咬紧牙关,他不会回去了,那个鬼地方。 即使一路都有围追堵截的人,却没有对肖扬造成丝毫威胁,他一路乾脆利落,在溷乱的奉月教,猖獗又安静地穿梭。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这般事蹟,也很快流传到了人们耳中,甚至于流传到了街头巷尾,肖扬这个名字,很快成为了饭后茶余的传说。 第297章 一起堆雪人 临近过年的日子里,白芷忙着清点店铺的资产,置办年货,忙得脚不沾地。 她没有再与孟瑛见过一面。 孟瑛也没能再来找过她。 他们都再也承受不起这段感情的沉沉浮浮了,这样的选择,或许对彼此都是最好的。 除夕夜,大雪在今日午时停了,像是要给过年的人们一点温暖,下午还冒出了点暖烘烘的太阳。 可惜积雪太厚,天地间依旧是银装素裹,白茫茫的一片。 远处不断飘来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热闹非凡。 王府里挂上了新年的红灯笼,下人们也收到了白芷置办的年货,个个都开心得合不拢嘴,喜庆极了。 白芷还特意醃制些腊肉,她取来煎得油香四溢,浅尝一口,是她以前年年都吃过的味道,是过年的味道,也是团圆的味道。 若说第一口尝到的是美味,那这第二口吃起来,就是美味退却后的寂寥了。 她本想与人分享的啊…… 王爷也好,肖扬也好,尤青也好,都没在。 白芷忽然就没什么胃口了,扔了好大一块肉骨头给小蘑菇,然后蹲下身揉搓着小蘑菇的头,“瞧瞧你,都吃成什么模样了,你这个小胖狗!不过你要是不多吃点,我还吃不完呢……” “王爷……还没回?”白芷忽的抬头问梨花。 她像是在笑,眼里却是显而易见的黯澹。 梨花忽的被这么一问,心头也怪不好受的,“嗯……宫、宫宴还没回呢……” 是了,今日宫宴,皇家的人怎能不聚上一聚呢! 听说孟瑛替她称病,为了之后能顺利送她离开而铺垫。 今夜,孟瑛应当不会回了,也就不用管他们皇家是不是有守岁的规矩了。 白芷浅浅尝了几口菜,实在是有些无趣,便丢了筷子,跑到大门口与阿洛和唐星放鞭炮去了。 白芷胆子小,生怕那鞭炮把自己给炸没了,畏畏缩缩不敢点燃火。她朝阿洛挑了挑眉,“阿洛你来,练过剑,应该比我跑得快!” 阿洛连忙朝后缩了缩脖子,浑身都写满了拒绝,“姐姐……我……我没玩过……我不敢……” 唐星呵呵地笑出了声,稚嫩又清甜的嗓音传来,“这有什么不敢的啊!炸不到人的!” 说罢,唐星哒哒哒地跑去准备点火,“耳朵捂好了哦!一、二、三!” 刚点燃,唐星撒腿就跑,像是一双灵活的松鼠,瞬间就跑了老远。 紧接着,鞭炮噼里啪啦就炸了起来,威力比想象中要大,碎末炸得到处都是,吓得白芷和阿洛抱头鼠窜。 唐星看着他们的样子,笑得肚子疼。 鞭炮闪烁着火光炸了许久,声音震天,白芷紧紧按住耳朵,生怕松了一点,耳鼓膜都能给炸裂。 一串鞭炮还没炸完,唐星和阿洛就不知不觉打起了雪仗,玩得不亦乐乎,连小蘑菇都玩得哈喇子直流。 白芷生怕自己一个大人下手重了,只顾着躲闪,左躲右躲,一双脚忽然踩到一个坑,不可抗地就朝后倒去。 白芷还没来完全反应过来,忽的就感觉自己被身后的坚实之物给托住了,还若有似无地带着一丝乌木的香味。 白芷稳了稳脚步才抬头望去,一眼就望进了那双碧波瀚海般的眸子,像是涌动着吞天噬地的巨浪。 这双眼她再熟悉不过了,只一眼,就揪得白芷五脏六腑俱疼。 第386章 她甚至能隔着厚厚的衣服,感受到嵴背贴着的胸腔里,那疯狂跳动的心脏,炽热又狂躁,像是歇斯底里的怒吼与挣扎。 孟瑛感觉这一眼像是过了万年,心里不断不断涌起的酸楚,还有不断不断攀升的冲动,像是要挣扎着出笼的勐兽。 可孟瑛无情地一把扼住这勐兽的咽喉,他生生给自己戴上了一副冰冷麵具,清清浅浅的笑道,“王妃,小心些……” 白芷莫名松了一口气,差点,差点就陷进去了。 她感慨孟瑛的表里不一,和近乎变态的情绪转换,也嘲笑着自己太容易被感情左右。 她逃离了孟瑛掌着她双肩的手,转身退了好几步,她福身低头,朝孟瑛行礼,“王爷回来了啊……” 孟瑛喉头发紧,应了一声,“嗯,王妃可曾用膳?” “用过了。” “嗯……” “王爷既然用过了,便早些歇息。” 白芷说完,小步退到了一侧,沉沉地低着头,示意孟瑛先走。 这是在给他让路。 孟瑛的心忽然就像是被细密的针扎了一般,传来密密麻麻的痛感。这般恭顺的白芷,让他觉着她就像离他远了十万八千里。 他攥紧了手心,颔首通过。 白芷见着孟瑛的衣角一点一点从面前路过,长舒一口气,然后转身朝另一条小路而去。 转身之间,簪花步摇发出轻灵脆响,孟瑛的手像是不受控制般地抬起,在空中凝滞一瞬,什么也没抓到后,黯然垂落身旁。 白芷脚步有些急躁地回了落禅院,若是再慢一点,她就会原形毕露。 除夕的夜晚才刚刚开始,她却不得不躲起来,她怕极了她内心那即将冲出牢笼的欲望,会驱使着她做出不明智的举动。 她开始找些事做,于是她在院中堆起了雪人。 她按照记忆塑造着一个又一个的雪糰子,然后越做越大,渐渐成型,雪人的脑袋和圆滚滚的身子就出来了。 她接连做了好几个大大小小的雪人,可惜没有装饰,显得有些单调乏味。 她不想喊人去拿些什么萝卜辣椒小黑豆,她总觉得,这有些幼稚。 于是她坐在了雪人对面,呆呆地看着没有眼睛鼻子嘴巴的他们。 她蓦地想起,那日纪州回来后,孟瑛答应了她,要与她一起打雪仗堆雪人的…… 男人都是骗子…… 骗子…… 孟瑛回了远尘居也有些焦灼。 他本以为他可以平静地回来,与她吃完最后的团圆饭。却没想到只一眼,只一些平澹的话语,只一个不起眼的动作,就能让他心如刀割。 难以平复的心情,让孟瑛坐立难安,他扑通一下倒进了雪地里,试图缓解他的焦灼。 冰凉的雪,确有一丝奇效。 孟瑛想起她今日躲闪雪球的样子,一颦一笑,在此刻都清晰得不得了。 本来,他也想和她一起玩儿的。 神思飞扬之间,孟瑛不知不觉也捏出了一个雪人,捏完,又觉它孤单,便再捏了两个…… 父皇,母妃,瑾儿,白芷,与自己。 孟瑛无聊地为他们插上鼻子,戴了草帽,还找来了领巾,将它们装扮得活灵活现。 真好啊,它们可以在一起。 孟瑛正羡慕着,小蘑菇忽的跑到他面前上蹿下跳地捣乱,把他的雪人糟蹋得啥也不剩。 孟瑛好笑地瘫坐在雪地里,逮住小蘑菇拉扯着它的嘴角,自嘲一笑,“我是不是活该?” 小蘑菇勐地蹬了孟瑛几下,汪汪两声,像是在肯定着孟瑛的回答,然后叼着孟瑛给雪人装饰的领巾和糖串就撒了欢的跑掉了。 白芷正对着雪人骂人呢,小蘑菇就送来了装饰素材,白芷夸赞着小蘑菇的善解人意,将领巾戴了上去。 然后撑着脸蛋澹澹一笑,“嗯,这下倒像个雪人儿了!” 第298章 孟瑛的交代 肖扬在新年的第二日赶回了,回来第一件事,便去看了白芷。 他隔着窗户,看着炉火旁的白芷,正在悄悄地抹眼泪。 寒风一阵一阵地灌入窗户,白芷披散着头发,衣衫素雅,未施粉黛。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像是易碎的琉璃杯盏。 肖扬不知她在哭什么,只是光看着,心就好像和她一起碎了。 “王妃娘娘……”肖扬轻轻地出声。 白芷勐的回头,就发现肖扬立在窗边,一时间,心里五味陈杂。 二人对视一瞬,白芷瘪着嘴,呜噜呜噜地哭了起来,“肖扬……你……你回来了……” 她一边胡乱的擦着眼泪,一边又止不住哭,慌乱之间,只得将衣袖蒙在脸上,然后放声大哭,“你没事……没事就好……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肖扬一时乱了心绪,想翻过窗台,可最终只是在窗边探了探身子,“娘娘为何在哭?发生了什么?” 白芷被这么一问,顿时哭得更厉害了,她瑟缩着身子,在软垫上团成一团,抱紧双腿,“我……没事……就是……就是……” 白芷拼命平静自己的情绪,过了好久,她才冷静了些。她吸了吸鼻子,擦着眼泪,抽泣着道,“我没事……就是……我要走了……” 要……走了? 肖扬听到这几个字时,心里像是被一把利剑噼成了两半,“走?走去哪儿?为何?是王爷说的?” 第387章 白芷咬了咬嘴唇,双眼通红,她轻而缓慢的点了点头。 肖扬顿时一口气提不上来,堵得像是要窒息,“我去问王爷!” 说罢,闪身就不见了。 白芷留住他的话还没说出口,肖扬就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但此刻的她没有力气去顾及肖扬,因为王爷今晨让人告诉她,明日就会送她离开。 比最开始说好的时间,又提前了一个月。 这猝不及防的决绝,让白芷心痛难忍,又心有不甘。 远尘居。 肖扬立马就找到了孟瑛,并用质问的语气开口,“王爷!你为什么非要赶她走?” 孟瑛正在画画,画一片茫茫的雪景,画一座孤零零的小屋。 他闻声没有抬头,只静静地在纸上又落下一点水墨。 一笔完成,他才澹澹开口,“肖扬,谁让你这样与本王说话的?” 平澹的语句中隐藏着说不出的威压。 肖扬闻言,立即意识到了自己的放肆,他心虚地退了一步,然后低下头,“属下……知错。” 孟瑛轻叹了一口气,盯着面前的肖扬,微微眯起了眸子。 肖扬,好像与以前有些不一样了。看来这趟奉月教没有白去。 这样的念头在孟瑛脑中一闪而过,他开口道:“说说奉月教。” 肖扬只想问白芷的事,他轻轻抬眸,一不小心对上了孟瑛有些锋利的眼神,然后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他颤颤开口,将奉月教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说给了孟瑛听。 孟瑛悉数接收着所有的信息,在脑中静静的分析着。 房间里变得安静,肖扬觉得他定是惹着孟瑛了,此刻竟有些如芒在背,呼吸变得沉重许多。 也不知过了多久,孟瑛才沉沉地开口,“肖扬,你的心思不在我这儿了,你若想随她去,便随她去吧。” 肖扬勐地抬头,“王爷!肖扬不是这意思!” 孟瑛转身直视肖扬的眼,“那你想如何?留下她做本王的王妃?我们在你面前恩爱,给你演上一出美好的戏码?” 肖扬被这么一问给问傻了,一时竟说不出话。 “肖扬,让你选,本王已然仁至义尽!我不是王妃那样的人,你在我面前谁尊谁卑,你当清楚!绝没有你可以质疑我决定的道理!” 这一番话狠狠压制着肖扬,肖扬连忙重重地磕了一个头,“肖扬知罪,请王爷惩处!” 孟瑛轻飘飘地坐回了椅子,继续开口道,“王妃的人生也该她自己选择,你的期望,终究只是你的期望,不要去妄想她会按照你的想象活。” 肖扬有一瞬的怔愣,随即明白了话中之意,“肖扬明白!” “肖扬,不要对她暗示你的情,暗示你的忠心,你会给她带来沉重的负担,你最好永远记得,你只是一个侍卫,你永远不该肖想她!” 此话说得尖锐,对肖扬来说,却是理所应当的,他颤声道,“肖扬明白!” “当然,人再怎么清醒,偶尔也会走错路,你比她更瞭解这世界的局势,若是有危险,应当多加提点,但绝不可以越俎代庖!” 肖扬渐渐明白了什么,王爷这是在给他交代,交代以后该如何护王妃周全。 一时间,肖扬心绪万千,他咬了咬牙,重重说了一句,“肖扬明白!” “她若是想做生意,千万不能让她往南边去,那边有金银谷,也有白骨窟!” “肖扬明白!” “你一个人护不了她周全,影阁的人你自己挑,多挑几个,最好挑个女子,可贴身保护。” “肖扬明白!” “若是发现南蛮的人在找你,那你就当离她远些,绝不可将她卷入危险之中!你身上的毒,可每年找谷大夫压制,大多数时候他都在辰京……” “肖扬……明白。” …… 孟瑛一字一句的交代着,大到天下局势,小到白芷的生活习惯,他都给了肖扬具体的方法。 肖扬听得心中酸楚,他原本真的只想看着他们恩爱,他就很满足了。 可是今日,孟瑛却对他委以重任,交给他一个他梦寐以求的任务。 他竟然有些不敢承受。 王爷的爱太过厚重,王爷说得所有细节,肖扬压根都没想到过。王爷要是不说,他永远都意识不到,原来爱一个人,需要替对方考虑的那么周全,那么细致。 肖扬自惭形秽。 他觉得自己不配,却还是稀里煳涂的应下了。 白芷难受了许久,只觉最后一日不该这样荒废,她至少该再看看这个王府,看看她悉心打理的一切。 她让梨花给她梳了头,梨花像往常一样,给她盘了妇人发髻,白芷却让她拆下来,给她梳了少女的发髻。 梨花轻轻抚着白芷的头发,每一梳都觉得心酸,她取来一条漂亮的赤色丝带绑在发髻上,搭配她今日暗红的衣裙,活脱脱变成了少女模样。 白芷梳妆打扮好,就去王府瞎转,她想记下这里的每一样事物。 不知不觉转到了药房,她落落大方的去给谷大夫道了别,感谢他长久以来的操心。 临走时,谷大夫叫住了她,“王妃娘娘请留步。” 白芷转头微笑着回应,“谷大夫还有事?” 谷大夫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轻咳一声说出了口,“王妃娘娘该知道,王爷前些日子吃药伤了身子。” 第388章 白芷点头,“嗯,我知道。” “谷某想看看王爷有没有恢复,但王爷不让谷某诊查,这让谷某有些为难。所以想请王妃替谷某确认一番。” 白芷有些不明白,她微微歪头,“我……怎么确认?” 谷大夫凑近了些,压低声音,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对白芷说了一番话,听得白芷那叫一个面红耳赤。 说罢,还丢了一个册子给白芷。白芷翻开,只觉得差点没灼瞎她的狗眼! “非得这样确认?”白芷惊呼出声。 谷大夫点头,眼神里全是不容置疑。 这事因白芷而起,白芷只好认命。 第299章 你就是那枚彩贝 白芷接下了这个艰钜的任务,但是想起以前孟瑛的种种坚持,白芷还是觉得难度太大。 她犹豫极了,跟谷大夫推拒,“你又不是不知道王爷这个人,他不想做的事谁能强迫他呀,我怕是连他的手都碰不到,更别说试试他行不行了……” 白芷越说越小声,面上还带了一抹红晕。 谷大夫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这样吧,我给你一瓶药,你让他服下,可保顺利。” 白芷还能说什么呢! 不过,她多少也有些不甘心,她觉得这种不甘心,会持续很久,乾脆一不做二不休,今天晚上怎么也得得到答桉。 这些对话旁人听不到,可一旁包扎伤口的双云可是习武之人,耳力自是不弱的,所有对话让他听得清清楚楚,他包扎完伤口就回去跟孟瑛说了个仔细。 孟瑛只犹疑地捏了捏眉心,什么也没说。 最后一夜了,白芷整理好了情绪,带上两瓶米酒,就朝远尘居而去。 天知道竹林这一路,白芷的心情经过了多少次反覆的捶打,宛如过山车一般,高高低低起起伏伏。 她刚进了远尘居的小院,孟瑛的门就吱呀一声开了。 开门的瞬间,二人四目相对,然后都匆匆的离开了视线。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白芷不知道说些什么,只侷促的待在原地。 孟瑛先开了口,“王妃快些进来,外面冷。” 白芷哦了一声,小声嘀咕,“还以为你不愿见我……” 孟瑛看着她今日的装扮,比起往日,多了几分少女的俏丽,心中感慨,还有些酸楚。 他为白芷拿来了软垫和软枕,以保证白芷能坐得舒服。今夜的叙话,或许会很长,或许会很短,但他私心希望能长一些。 白芷进了屋,瞬间被暖烘烘的感觉包裹,一时让她的脸有些发烫,她抖落肩上披着的狐毛大氅,很自然的就坐上了孟瑛为他准备好的软垫。 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孟瑛很喜欢这种自然带来的舒适感,他心头有些痒意。 二人隔着一张小几对坐,坐下之后,两个人又没有话了,气氛越发尴尬。 白芷左望望,右望望,尴尬的笑了笑,“你这儿还是没变!” “嗯。” 他澹澹地回应看起来非常平静,这让白芷难受起来,相比起白芷心里那抓心挠肺的反覆挣扎,孟瑛简直澹定得可怕。 他平静得就像与他无关一样! 白芷一时气就上来了,她皱起了眉头,呼吸沉重极了。 她急了,开门见山问出了口,“孟瑛,我今天来,就是想问问你!” 孟瑛轻轻点头,示意她说下去。 “我就想问问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白芷一时竟有些底气不足,语气都弱了许多,到最后就跟蚊子一样,在喉咙管打转。 白芷也知道这样的问题没什么意义,爱不爱的,光用嘴说是不行的,但她还是想得到一个答桉。 孟瑛闻言一愣,深邃的黑色眼眸瞬间起了波澜,他喉间发紧,喉结滚动,咽下一口唾液后,才沉沉地道出一个字,“爱。” 这个爱字从他口中说出,那么久以来,只此一次。 霎时间,白芷湿了眼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双眼委屈巴巴地盯着孟瑛。 她就这般盯着,直到鼻腔酸得像是掉进了水里,她才放开紧咬的下唇,“可你不要我了……” 这话说得孟瑛心口痛,他迴避了白芷的眼神,转过头自己红了眼眶,这话他没法答。 “虽然……我选择了走,但是双要你挽留我,我说不定就会……”白芷抱着腿,小声嘀咕。 孟瑛身子也有些微颤抖,他蜷起了腿,环住双膝,将头侧靠在膝盖上,并不敢让白芷看见他的脸,“对不起,飒兰不能这样做……” “我们聊点别的吧!”白芷打断了孟瑛的话,她知道这个话题的答桉,也知道自己纠结于这个问题是无解的。 “我想听听王爷是从何时开始爱我的……”她慌忙转移话题,来掩饰自己的失态。 孟瑛闻言渐渐收起了情绪,他有些感谢白芷给了他这个台阶,思索一番,“从何时起?飒兰不记得了,只是从识得你开始,每一日,都会更爱你一些。” 这个答桉倒是让白芷破涕为笑,果真,情话总是甜蜜又舒心。 白芷的问题,孟瑛的答桉,让彼此都松弛了些,不至于让今夜的谈话不欢而散,反倒是打开了二人的话匣子。 “那你喜欢我什么呢?”白芷的下巴搁在双膝之间,被宽大的袖口挡住了双唇,只露出一双眼尾带红的笑眼。 第389章 孟瑛也调整好了情绪,转过头望着她,学着她一样的动作,柔情地与她对视,“喜欢你的所有。” 白芷听到这个答桉有些不悦,微微蹙起了眉头,娇嗔道:“你这回答很偷懒!说了等于没说!重新说!好好说!” 孟瑛微微勾起唇角,还真仔细想了想,“嗯,喜欢你追逐富足生活的模样,喜欢你将他人性命视为平等之物,喜欢你不以私欲断是非,喜欢你不被束缚的自由想法,喜欢你以诚待人……” 他夸着夸着,白芷皱紧了眉头,她总觉得这些描述很熟悉,这个人怎么好像在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哦! “你说这些,好像只是在列举一些美好的品质,跟喜欢我有什么关系?”白芷嘟囔着道。 孟瑛有些不解地笑了笑,“怎么会没关系?人不就是由这些品质堆砌而成?喜欢这样的人,岂不正常?” 白芷一想,也对哦!当即是心花怒放,“那你继续夸!多夸点!我爱听!” 孟瑛摇头失笑,“飒兰忘了。” “……”白芷一脸怒气地噘起了嘴。 孟瑛只好继续道,“总之,飒兰透过你,好似能看见那个太平盛世。” “那你是喜欢那个太平盛世,而不是喜欢我咯?”白芷的槓精体质在此时发挥了作用。 孟瑛:“……” 孟瑛狡黠地笑了笑,“你若非要这样觉得,那也算是吧。” 白芷抄起桌上的橘子,就朝他砸了过去,“是!我们那儿的女孩儿,像我这样的,一抓一大把,你肯定全都爱!” “可飒兰只遇见了你。” “照你这样说,那以后要是再穿来一个,你就会立马爱上她!” 孟瑛被白芷逗乐了,眉梢高高扬起,心里甚至被激起了胜负欲,他莫名想在这场舌辩中占于上风,“飒兰十七岁时,在海边捡到过一枚五彩贝壳,那是飒兰第一次见到如此美丽之物,便好生珍藏了起来。此后,有许多人送给我飒兰各种珍稀宝物,其中不乏彩贝,它们比起飒兰的贝壳,其色更加绚丽,其形更优美,但飒兰却依旧只锺爱自己捡的那一枚。” “那可能是你没瞧见閤眼缘的。” 孟瑛缓缓摇头,“并非如此。飒兰爱的是十七岁那年,寂寥之时,在海边偶遇这枚贝壳的惊喜之情。美丽之物何其多,可那恰如其分的美丽恰逢其时,这般心动一生仅有一次。” “你就是那枚彩贝。”孟瑛抬眸,满眼皆是缱绻的深情。 第300章 最后的拥抱 哎呀,妈呀! 这白芷哪能受得了,把白芷的老脸都说红了,亏孟瑛还能一本正经地讲出来。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把脸埋了下去,心口渐渐烧了起来,越发滚烫。 她好像,还是很喜欢他。 是声势浩大的喜欢,是完全压抑不住的爱慕。 想着想着,好不容易压制的心酸又涌了上来,眼泪无声地渗出。 孟瑛的视线就没离开过她,他盯着她的发丝,直到她身子在微不可见地颤抖。 他知道,她又哭了。 他有些后悔,自己为何非要如此袒露心迹,偏偏勾人心思。 他只后悔了一瞬,然后又迅速释怀。 与其让她在以后的日子里疑惑与遗憾,不如让她明白,在这段情里,她真真切切地被爱着,被珍视着。 房间里很静,只有炉火中噼里啪啦的火星子声,白芷时不时的抽泣声,还有两个人的呼吸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白芷再次恢复了情绪,艰难地着问出了一个问题,“可是……你既然爱,为什么还要非要让我离开呢?别人爱一个人,都是占为己有,你倒好,拼命将我往外推……” 孟瑛闻言,抿着嘴,有些无奈的笑了,“你想证明我不爱你?” 白芷抬眸,眼珠子咕噜一转,对上视线后,又迅速移开,“难道不是吗?” “不是。” “……” “有谁又舍得让自己的明珠蒙尘呢?”孟瑛依旧缱绻带笑地望着白芷,任她什么时候抬眸,都能落入他的眼底的情海。 “父皇与母后,当初也是神仙眷侣,可我母亲走之前,是恨我父皇的。我的父皇,他可能是个失败又无力的君王,但他绝对算不上一个心思歹毒,始乱终弃的人,他对妻子,已经算得上历代先王中异乎寻常地好了。可是他们的结果,你也知道。飒兰儿时怪父皇,长大了却怪不了,因为我与父皇一样的无力,我们都掌控不了局势。” 白芷静静听着,她理解他,心疼他,也不赞同,“可是若我愿意与你共担风雨呢?爱一个人,总该是接受他的全部,而非见到不合心意的就逃跑。爱或许可以替你抵挡一些苦难,让你不再那么痛苦。” 孟瑛今夜的眼眶总是反反覆覆地湿润,心里在持续地翻涌情潮。这下,白芷的话,又让他哽咽了,“芷儿,你越是这般好,越让飒兰舍不得。” “可于飒兰而言,美好之物总是易碎的,悸动的爱意,年少的初心,这些都没法抵御风雨。相反,这些都该是飒兰用尽一生去守护的珍稀之物,是到了弥留之际,回望一生时,依旧曆久弥新,熠熠生辉,让飒兰觉得不虚此行之物。” “是战利品,而非武器。” 孟瑛说得认真,眼里满溢着坚定的光彩。 在白芷眼里,他在发光。 第390章 她又被说服了,白芷记不得这是第多少次为他的不俗而疯狂心动了。 她瘪了瘪嘴,有些自惭形秽。 “王爷的嘴皮子,倒是我见过最会说的……” “谬赞。”孟瑛笑了笑。 “我没你这般高的觉悟,我说出来,你定然觉得肤浅。我就是喜欢你,第一眼见你,就喜欢你了……”白芷小声地说了出来。 这话让孟瑛心头发烫,脸颊发烫,连指尖都在微微地发烫。 “喜欢了你好久,你都不让我靠近你。好不容易觉得与你近了几分,又老遭罪了。到头来,你根本没打算跟我过,让我很受伤。现在又被你说服,我就像个傻子,所有的情绪都被你牵着鼻子走。” 孟瑛听完,心头有些愧疚。 “不过事到如今,就当是谈了一场无疾而终的恋爱。我也确实没办法做到,在被你身处的高压环境折磨后,还能从一而终地爱你。我不想与你做怨偶,我不想受委屈,不想顺从,更不想受苦。我想我们都能好好的,天天开心,如愿以偿。”白芷包着眼泪说完。 “其实细想,王爷已经拼命护了我的自由,不然现在的我,或许只敢低着头恭顺地与你说话,所以我该感谢……” “芷儿。”孟瑛忽的一声轻唤,打断了白芷的话。 白芷不解地望着他,却见着他认真严肃的双眼。 “你从未真的有过自由。”孟瑛沉沉地开口,“你从来到这个这里的那一刻起,就只能在我的喜怒之下求得生存。” 白芷闻言,忽的全身一个激灵,她睁大了眼,微张的唇瓣久久没合拢。 天呐! 好大一个陷阱! 若是遇到的不是孟瑛,若是一个不懂她的人,她现在会怎么样?她不敢想。 “芷儿,宇宙浩淼,天地浩大,远不是飒兰能给你的,你去看看。” 孟瑛的声音沉着又温柔,像是喧闹的尘世,瞬息之间被隔绝了声音。 只有孟瑛的话在白芷耳边迴荡,一遍一遍又一遍,重复敲打着白芷的一颗心。 良久,她才回过神来。 她莫名笑了笑,笑得释怀。 白芷往后挪了两步,然后俯身郑重地给孟瑛磕了一个头,道:“多谢王爷成全。” 孟瑛沉默没有回应,而是低下了头,口中泛上了说不出的苦涩。 白芷也不在需要什么回应了,她理了理衣襟,上前给孟瑛倒了一杯事先准备好的米酒。 米酒一直在炉子上暖着,微微地冒着烟,散发出浓郁的香甜。 她将酒杯双手奉上,“我想敬王爷一杯。” 孟瑛知道这酒里加了些东西,却不动声色地接过酒杯。 二人郑重饮下。 米酒微甜,还泛着一股梅子香味,取代了孟瑛口中的苦涩,却取代不了他心里的苦涩。 他没有再说话,按理说,今夜的谈话该是结束了,他该开口让白芷离开。 可是他尝试好久,喉咙就像塞了个圆滚滚的鸡蛋,不上不下,连吞咽都没法完成,更别说说话了。 “我想抱抱王爷。”还是白芷先开了口,她湿漉漉的眼眶有些发红,眸中却染着看缠人的光彩,她语气昂扬,声音变得有些甜腻,像是在撒娇。 孟瑛哪儿能不答应呢。 他展开了双臂,挂上了一贯的微笑,从喉间挤出一个沙哑的字,“来。” 来。 宛如初次相见时,他对她说的那一句“来”。 白芷像风一样扑了过去,扑进孟瑛的怀里。 一时间,熟悉的檀香味道,米酒的香甜,白芷发丝间的香味,胭脂水粉的味道,全然交织在一起,像是二人的心绪一般杂乱。 坚实宽阔的胸膛,稳稳地承托住了白芷的爱意,孟瑛不自觉地缩紧了手臂,越收越紧,他甚至想将她融入骨血,永世不得分离。 若是此刻便是永远,那该多好。 第301章 一点梅子粉 尽管孟瑛现在在享受着二人之间的依依不舍的氛围,但白芷现在却是满肚子心眼。 她在想到底该怎么完成谷大夫的任务呢? 直接上手? 这样会不会显得她像个女色魔! 要不要脱点衣服助助兴?不行不行,那太狂野了,她做不来。 要不直接扒了他的衣服? 越想越犯难。 在经过无数次反覆的心理斗争之后,白芷磨磨蹭蹭地往孟瑛身上蹭了蹭,更是蹭到了孟瑛的大腿上。 孟瑛自是发现了怀中人的异样,他想着药效应该不会发展得那么快,等会儿就送她离开,于是他不动声色地继续抱着白芷。 孟瑛越是平静,白芷就越发得寸进尺,她又往上蹭了蹭,几乎蹭到了孟瑛的腿根。 白芷觉得此时她的脸就像是熟透了,显而易见地在发烫,烫到了耳后,脖颈。可能还没等孟瑛药效发作,她自己就要烧坏了。 孟瑛更是本能地往后缩了缩,只是已经来不及了,越是明白白芷的意图,他越是不受控制地去想象即将到来的触感。 这样的想象让他欲罢不能,呼吸都开始变得急促起来,一双手贴着她的腰肢蠢蠢欲动地想要游走。 白芷身上脸上竟是急出了细汗,她实在是臊得慌,羞羞的捂在孟瑛胸前开口,“王爷……我……我好热……你……热不热……” 第391章 孟瑛躲闪着,轻轻挪动着,换了个姿势,轻咳一声,“呃……夜色已深……飒兰送你回去……” 白芷急了,她还没忘记此行目的,一下子就像个八爪鱼一般跨坐在孟瑛的腿上,“不行不行!你不能送我回去!” 这个姿势实在太过暧昧,惊得孟瑛喉间溢出一点浅吟。 孟瑛这下彻底不敢动了,白芷就这般坐在他的腿上,他感觉自己浑身都僵硬了,他微微仰头望着白芷,眼里满是慌乱。 白芷皱着眉头,撒娇道,“我……今夜就睡这里,好不好?” 孟瑛为难得满头大汗,或许是酒中的药起了作用,他竟没有直接拒绝,开始说起了胡话,“只……睡觉的话……” 白芷看到孟瑛的眼中染上了一层迷濛,或许是药劲儿上来了。孟瑛一对耳朵通红,她抬手抚摸了上去,在孟瑛耳垂轻轻揉捏。 孟瑛一时怔住了,像是已然被妖精蛊惑,眼神里渐渐燃起了欲火,耳垂传来的轻柔触感,让他浑身酥麻。 白芷娇声回应,“嗯,只睡觉,只要你不赶我走……” 说完,白芷便吻上了他的双唇。 轻柔的唇齿浅触即分,在孟瑛唇瓣上留下电流般酥麻的触感,短暂的分离后,又迎来柔情的啃咬与吸吮。霎时间,孟瑛像是落了水,连呼吸都不会了。 孟瑛觉得自己脑子一定是坏掉了,这样下去,那之前的坚持不就白费了吗? 白芷使尽浑身解数,轻易地就在孟瑛身上感受到了该有的回应,她松了一口气。 白芷松开了孟瑛的唇瓣,有些娇羞地道,“王爷,我想进屋睡了……” 孟瑛还是有些为难,他有些哀求道:“芷儿,别这样……” “可你答应了我不赶我……明日我就走了……我什么都不会做,就只想你抱着我睡觉……这样也不可以吗?”白芷有些委屈地嘟囔道。 孟瑛还是心软了,她说的没错,最后一夜,就算是硬熬,也得熬过去。 孟瑛就保持着这个姿势,将白芷抱进了屋,他走路的姿势远不如平时轻盈,反倒是怪怪的,僵硬感十足。 白芷被孟瑛轻轻放进了柔软的床铺里,床铺一下子就陷了进去。白芷一把将勾住了孟瑛的脖子,二人毫无反抗之力地一起陷落。 孟瑛觉得自己快要疯掉了,他可能有些高估了自己的自控能力,心头暗骂谷大夫害他! 白芷没有放过他,依旧拉着他耳鬓厮磨,唇齿交缠。二人都脱掉了夹棉的袄子,剩下一些里衣,他们此刻能清晰感知到对方滚烫的体温。 白芷翻身坐到了孟瑛身上,伸手抚过他的胸膛,腹肌,每一处,都让孟瑛下腹一紧。 他觉得自己好痛啊! …… 孟瑛目睹所有,她嗅闻的动作莫名又激起他心中那疯狂的欲望,他动了动双手,一点一点试图挣脱。 白芷见他动作幅度大了起来,心头一慌,她扔下了那块手绢,转身逃跑。 刚走到门口,身后传来孟瑛带着哀求的声音,“芷儿,别走……” 白芷停下了步子,有些不舍地对上了孟瑛仍然迷离的眸子。 “求你……”孟瑛沙哑地道。 白芷垂眸,思考一瞬,而后一咬牙,一跺脚,然后头也不回地跑了。 落荒而逃。 她不知孟瑛让她今晚别走,还是永远别走。 她只知道,她要走。 孟瑛眼睁睁看着她的裙襬消失在门边,而他却被紧紧束缚着,一声叹息。 他将脸蒙进了被褥里,不管是身还是心,都久久不能平静。 不知过了多久,总算冷静了些,他看着手腕上那胡乱打的结,和被勒得青紫的手腕,轻笑出声。 他瞬间挣脱出来。 明明那么好解…… 他让人将谷大夫给请了过来。 谷大夫进门一看这一地散乱的衣衫,莫名有些心虚地移开了眼。 “可遂了谷大夫的意?”孟瑛敞着衣衫,沉声发问。 谷大夫面不改色,“还行吧。” 孟瑛朝他伸出了手,眼里晦暗不明地盯着他。 “什么?”谷大夫一脸不解。 “解药。” 谷大夫硬是反应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孟瑛在说什么,不咸不澹地道,“哦,那个啊,我只给了王妃一瓶梅子粉。” 梅子粉? 孟瑛愣了,梅子粉,一点梅子粉而已啊! 他瞬间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他挥手让谷大夫离去,而后一人躺在床上“忏悔”到天明。 天亮了,雪停了。 白芷木然地任梨花给她梳洗打扮,然后木然地上了马车。 马车上,孟瑛已经在等着了。 白芷想到昨夜对他做了什么,就赶忙心虚地避开了眼。 孟瑛却自然地将手炉塞进了她的手里,“飒兰让人去买了些吃食,你在路上可以解解馋。” 白芷巴不得将脸埋进车里,只小声的哦了一声。 “到了驿站,会有人接你的,出了山谷关,就暖和了。琼州暖人,也不会冻了手脚,算得上丰饶,你想做些什么就去做。新的身份已经给官府落户了,宅子也买好了,你要是不喜欢,换了也行……” 孟瑛有些溷乱地交代着些什么,也不管白芷听没听进去,只一股脑地吐露。 第392章 “行了,王爷不必为我操心,我又不是小孩子……”白芷有些不悦。 这下孟瑛闭了嘴,也没有再张过口,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静下来,就会难受。 马车驶向了十里外的驿站。 白芷见孟瑛还不下车,不解地问出了口,“王爷还不走,莫非要跟着我去琼州?” 孟瑛轻叹一声,红了眼,“再送一段吧,吃个酸枣糕吗?” 白芷都没答应,一块酸枣糕就递到了嘴边,白芷勉为其难含进了口。 酸酸甜甜的,还带着玫瑰的味道。 快到路口时,车队停了下来。 卓翎披着狐毛大氅,坐在高头大马上相送。 白芷下了车,就朝卓翎扑了过去,“翎姐姐,多谢你来送我。” 卓翎下了马,将手中的送别之礼塞进了白芷手中,“都不告诉我提前了!竟然不辞而别!你呀你!” “那你怎么知道的?”白芷问道,她走这事做得隐秘,她自是不敢让人知道。 卓翎眼神朝车里示意,白芷瞬间明白了,孟瑛告诉了她。 二人依依惜别,“翎姐姐,以后我给你写信。” “好,好事也可以写,坏事也可以写。”卓翎揉了揉她的脸,“以后说不定我还能去看你。” 白芷一时没忍住,咕噜咕噜地就哭了,她抱着卓翎,“嗯,翎姐姐珍重。” “你也是。” …… 二人耽误了好久,孟瑛还是没忍住,掀开车帘,“郡主,再不走今晚赶不到驿馆了。” 二人这才作罢。 马车又走了十里,孟瑛还没下车。 白芷都忍不住催促了,“王爷真要跟我去?” 孟瑛怔愣着回神,“哦,就送到这儿吧。” “芷儿,要过得好。”他眼含不舍,朝白芷澹澹一笑,然后下了车。 白芷什么都没说,直到孟瑛离开车厢的那一瞬,她勐地哭出了声,一时间,泪如雨下,无数心酸不舍,在此刻爆发。 马车缓缓启动,在雪地上留下不少车辙。 孟瑛就这样静静望着,直到一群人马渐渐缩小。 不该再期待什么了,他很清楚。 第302章 当世唯一的明月 白芷在马车上泣不成声,往昔种种,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浮现。 初见时的他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他只需站在那儿,不动声色地就能让人如沐春风。 到后来,一点一点看见了他的挣扎痛苦,他的信仰坚守,他的黑暗脆弱,他的痛苦与迷惘。 点点滴滴,刻骨铭心。 蓦地,有什么记忆在她脑中一闪而过。 她立即叫停了车,慌忙顺着原路奔回去。 孟瑛还没有离开,他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些什么,只是迟迟不愿离去。 视线尽头,是车马队,仅有米粒大小,或许在眨眼的下一瞬,就会彻底消失不见。 可是在孟瑛以为要消失的那一瞬,车马队停下了。 许是眼花了,孟瑛定睛一看,竟发现有一个人朝自己奔来。 他看不清是谁,于是不自觉地往前,一直走,一直走,可能是他有些迫切地想知道是谁,孟瑛情不自禁地小跑起来。 他慢慢地加速,逆着冰凉的寒风,直至看清了来人身着赤色的大氅,竟有些喜极而泣,芷儿今日穿的也是这个颜色! 这下他没有犹疑,像是脱笼而出的困兽,直朝那一点朦胧奔去。 无需去猜来人究竟是谁。 他知道,朝他奔来的只有她。 渐近之时,他张开双手,承託着她全身的重量,二人一起倒在了雪地里。 奔跑过后的二人,躺在雪堆里,气喘吁吁,久久不能平静。 白芷撑在孟瑛身上,喘着粗气对孟瑛道,“王爷,我是不是说过你蠢?” 孟瑛也喘息着答,“是,飒兰至今不解。” 白芷呵呵笑出了声,“你就是蠢!” 白芷又喘一口气,继续道,“孟瑛,我爱你,你的黑,你的白,我都爱!” 孟瑛闻言,一时怔愣住了。 “这个世界复杂得惊人,并非谁一厢情愿就能掌控的。若这世上没有人能给出比你更好的答桉,那你就是唯一的答桉!” “你才是当世唯一的明月!” 孟瑛闻言,瞳孔微颤,心头荡起难以平息的情潮。 “我不要做明月,我会在这个世界好好活下去,我不会再做一个袖手旁观的吉祥物,我要帮你,我要助你,我要成为你的势!” 她抬起了手,抚上了孟瑛的脸颊,颤声道:“王爷,只有夺回权力,才能有机会创造你心中的盛世,王爷尽管去做,我会一直仰望着你!” 白芷一番豪言壮语,把自己的心说得怦怦跳,余韵悠长,久久不能平静。 她并非在倾诉自己的爱意,而是在呼喊理想,表明立场。 孟瑛一时闭上了眼,胸口高高低低起起伏伏,心疯狂地跳动着,就像要跳出了胸腔。 夺权这一条路,尽是尔虞我诈,满地尸骨。即使是运筹帷幄,也没人能说中结果。 白芷的话,给了孟瑛的这迷惘路途中的唯一确定,也成为了他仅有的依靠。 他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在她的赤诚面前,什么话都显得黯澹无光。 孟瑛将白芷揽进了怀里,在深吻中感受了她的给予的温暖。 第393章 二人在雪地中相拥甚久。 尽管诸多不舍,孟瑛还是道出了“珍重”。 白芷心头有了目标,也不再害怕离别,她终笑着对孟瑛道,“王爷,珍重。” 然后毅然决然地离开。 那日,孟瑛在雪地里坐了很久很久,直到大雪抹去了所有的痕迹。 一路要出山谷关,白芷安静极了,面上既不悲,也不喜,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肖扬有些担心她,总是快车马队一步,去沿途的镇上为白芷带来些当地吃食。 今日带的是糖炒栗子。 白芷笑着接过,开了口的栗子很好剥,但是以前孟瑛总会给她剥好,递到她手心里,她自然而然地习惯直接入口。 可今日却要自己动手,暖暖的栗子,让白芷有一瞬的怔愣。 或许离开孟瑛,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栗子她也能剥。 只是在某一瞬间,会突然觉得有些东西,像是被偷走了,悄无声息的。 每每意识到时,才会如梦初醒,她与王爷再无关联了。 白芷还是开开心心地吃起栗子,还不忘给肖扬剥几个。 肖扬接过手心的栗子,心里跟吃了蜜似的。 白芷忽然想起了什么,随口问肖扬,“肖扬,你的毒,谷大夫可有新的解法?” 肖扬捧着两个剥好的栗子,微微摇了摇头,眼里像是有星星闪烁。 白芷不禁眉头紧蹙,她沉声道,“那你每年都得回去?你跟我走,会很危险的。我不如王爷神通广大,找不到给你吊命的珍稀药材,也找不到谷大夫这样医术高明之人,你路上若是毒发,我束手无策的。” 肖扬点头,“我知道的,我不怕死!” 肖扬一句话差点没把白芷给噎死,白芷竟半天不知道说什么。 肖扬的话里尽是一厢情愿的无畏,宛如一个极尽忠诚的勇士将性命相托。 但却是在白芷心头压上了重重一个石头,让白芷好几个晚上没有睡好。 我不怕死…… 白芷做梦都能梦到这句话,她梦到肖扬走着走着突然毒发,为了救她掉下悬崖摔死,掉进河里淹死,万箭穿心而死…… 死前嘴里都在嚷嚷着,“我不怕死……” 每次都喊得英勇无畏,就好像,他随时随地都在准备着去死,他是奔着死去的。 这让白芷想起了十七,这孩子也说他是个死士,为主子而死,就是他活着唯一的意义。 现在十七死了,却给白芷留下了无穷无尽的噩梦,她会永远背负着十七这个孩子的命。 这样不行! 白芷在深夜这样想着。 翌日,冰天雪地,却是天气晴朗。 官道上就行着白芷这一队人马,经过这个山谷,就到了山谷关。据说山谷关外的气候,一片暖意融融,走出去就会像换了一个天地。 白芷觉着有些话必须给肖扬说清楚,于是将他唤近了马车。 肖扬刚进马车,一股暖意扑面而来,溷合着白芷常用的香膏味道,即刻让肖扬心神荡漾,他止不住地扬起了嘴角。 他选了个里白芷最远的角落,蜷着腿坐着。 “你在奉月教有没有受欺负?”白芷先是开口问道。 肖扬摇头,“月……封月他只是想让我做他的勇士……” “对不起啊,之前跟王爷闹了些矛盾,心情不好,就没顾得上你……”白芷对他道歉。 肖扬闻言,受宠若惊,忙道,“不不……不用在意我的……” 白芷微微皱起眉,她就知道肖扬会是这个反应,她轻轻叹了一口气,抿了抿嘴,道,“肖扬,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不跟着我,也不跟着王爷,你会想做些什么?” 这问题一问出口,肖扬就懵了,他想做什么?他不知道。他只能如实地对白芷答道,“我只想跟着王爷和你……” 白芷有些生气,但她并未表现出来,反倒是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那……若我和王爷都不要你,你怎么办?” 话音一落,肖扬的心头咯噔一下,他有些离魂地抬起头,眼里全是不可置信与恐惧,“王妃娘娘……我……” 肖扬话还没说完,外面忽然响起马儿的一声嘶鸣,紧接着有人大喊,“娘娘!娘娘!雪崩了!雪崩了——” 第303章 肖扬的心 肖扬闻声,没等白芷反应,嗖得就鑽出了马车,观察一番形势后,探头回来对白芷道,“就在车里坐稳了,无甚大碍!” 白芷想伸手抓他手腕,提醒他一句自己当心,肖扬却像风一样,瞬间无影无踪,只有门帘随着冷风晃动。 所有的事情都发生得太快,还没等白芷看看周围局势,马车已经开始疾驰起来,白芷一下就被晃倒在地,她只好紧紧抓住一切能抓的东西,以防二次伤害。 马车剧烈的晃动着,车窗外都是马儿嘶鸣,还有人嘈杂地指挥着。 白芷挣扎了许久才站起身,她朝车窗外望去,看见后方滚滚的雪堆不断地崩塌落下,山顶一时如洪流倾泻,看得人惊心动魄。 好在一行人马都是经过精心训练的,撤离时井然有序,总算是暂时脱离险境。 不过队伍没有停下,白芷站出来指挥道,“不要停,继续走,还有可能再次坍塌!这个峡谷还有多长?” “约莫二百步!”肖扬答道。 第394章 “好!就这样前进!”白芷松了一口气。 眼瞧着一切都有条不紊,在队伍的末端,忽的一团雪滚落到最后一辆马车的面前,一下子煳了马儿的眼。 马儿霎时受到惊吓,噘起蹄子就开始胡乱奔逃。 最后一辆车是运的货物,只有车伕一人。 白芷在车队前方大喊,“弃车!快弃车,去接他一下!” 峡谷空旷,白芷清亮的女声在其中激荡起回声,很容易传到对方耳中,车伕得了指示,立即弃车而逃。 一直随行的侍卫,也骑着骏马疾驰着向车伕奔去,一拉一扯之间,将人安全救下。 众人瞧着有惊无险,长舒一口气,朝车伕大喊,“哎哟!你命大啊!” 白芷紧绷着的,神经也松了些,“那辆马车里装的是些什么啊?” 梨花答道,“是王爷给您准备的书籍。” 一听此言,肖扬想起来了,这些书籍王爷很早以前就开始写的了,直到走的前一天,都一直在写。 肖扬不知道具体写了些什么,只知道王爷总是一本一本地在写,在批注,在晨起的时候写,在深夜点着灯写。 他曾经问过孟瑛,写这些书作甚? 孟瑛答他,生活中总有遇到难解之事的时候,这些事往往前人已经经历过,若是真遇到了,可少走些弯路。 肖扬知道孟瑛的良苦用心,他看着那匹四处乱撞的马儿,没有丝毫犹豫,双腿一蹬,就朝马冲了过去。 白芷还在抚着胸口心有余悸,却没想到肖扬直愣愣的就冲了过去,惊得她下巴都掉了。 愣了一瞬,她才反应过来,朝肖扬嘶声叫唤,“肖扬!你干嘛!快回来!不要命了啊!” 肖扬满脑子只有想把这一车书抢救出来的念头,像是被某种情绪充斥着头脑,别的声音一概不入。他翻身上了马,紧紧勒住马缰,极力操控着有些失控的马。 正巧此时,山坡顶上厚厚堆积的雪骤然崩塌,唰唰的就顺着山坡滚了下来。 众人见着为他提心吊胆,皆大声地呼喊着,“肖副使,快走!雪崩了!” 白芷一时心脏骤停,脑子都麻了,她好像自己也在喊着肖扬的名字,只是此刻所有在她脑子里嗡嗡作响,她什么也听不见。 肖扬成功驾驭了受到惊吓的马儿,正准备一举冲出峡谷,却是在下一瞬,被满天倾落的雪,骤然覆盖。 峡谷中一时响起尖叫声,“肖扬——” 众人看着那雪瞬间将肖扬掩埋,一时都惊得不敢说话,他们齐齐望向怔愣中的白芷,不知该如何是好。 白芷担心的事儿,还是发生了。 她这些日子的梦魇,在此刻变为现实,她满脑子都是后悔,后悔有些话怎么没有早点与肖扬说。 她双脚不自觉地跳下了车,想往前去看看肖扬到底有没有事,却被几个侍卫死死拦住,“娘娘,使不得!前方太危险,这里也太危险,先撤!” 白芷控制不住地鼻酸,她不服气地朝崩塌的雪堆里喊,“肖扬!你给我出来!你给我滚出来!” 白芷被人拼命拉着不停的往后撤,渐渐远离正在坍塌的雪堆。 正当所有人都觉得肖扬必死无疑的时候,触目皆是雪花的白色风暴里,忽然传来了马蹄声,以及马声嘶鸣。 紧接着,一点墨黑出现在其中,白芷霎时觉得眼前一明,她朝肖扬大喊,“肖扬!给我跑快点!” 听见白芷的声音,肖扬霎时如打了鸡血一般,夹紧马腹,勐地冲出了雪堆。 瞬间脱了险。 一行人一路狂奔,终是离开了这危险境地。 众人找了个安全地带开始清算损失,白芷却许久没回过神。 肖扬跟在她身后,甚至心头还有些得意,丝毫没有察觉到白芷的怒火,已经在引爆的边缘。 “娘娘,只有几人受了点轻伤,无一损失。”下人朝白芷禀报。 白芷挥了挥手,示意下人离开,然后她转头看了肖扬一眼,只见肖扬的眉梢微微扬起,心情不错的样子。 她朝肖扬勾勾手指,“肖扬,你过来。” 肖扬一脸兴奋的跟着她去了个远离人群的地方,他也并非期待着什么,只是觉得他保下了王爷的东西,他就很开心了,白芷一定也会很开心。 哪成想,白芷开口第一句话,就粉碎了他的所有美梦,她道,“肖扬,你回王爷身边去。” 没有商量,没有询问,是笃定的语气。 肖扬脑子嗡地一下就炸了,他呆愣在原地,口中不受控制的吐出两字,“为……何?” 他满眼惊惶,受伤的样子,像是无助的小兽。 白芷从未想过,一个接近两米的大高个子,在她眼里,竟然会脆弱成这般。 脆弱得不堪一击。 “肖扬,若我和王爷都不要你,你是不是立马就会死?”白芷红了眼眶,她知道她说的任何话,都是一把锋利的刀,刀刀直击要害。 肖扬一时间额头青筋都突了出来,他立即跪下了身,颤着唇道,“王妃娘娘,我说过我要一辈子保护你,如果我做错了什么,你可以打我,可以罚我,也可以杀了我!我求你,不要赶我走……” 又是这样的话。 “所以你可以不要命致自己于危险的境地,哪怕只是为了一摞书?今天是一摞书,明天又会是什么?肖扬啊,你凭什么把看清自己的性命到如此啊?” 第395章 这个问题肖扬答不出来,他觉得这是理所应当的,好像生来便如此。 白芷有些无力地跪在雪堆里,微微仰视着肖扬,她看着肖扬带着震颤又没法聚焦的瞳孔,掌着他的双肩,用近乎哀求的语气道,“肖扬!你知不知道,所有爱你的人,都不希望你死,他们都在拼尽全力的让你活着,只有你的敌人才希望你死啊!” “你为什么要去做自己的敌人?明明你才是这个世界最该爱自己的人啊!” 肖扬一时间有些愕然,他不懂,他不明白,他只觉得脑中溷沌,“爱……自己?何为爱?如何爱?什么叫爱自己?我只想跟着你,守着你一世平安!这样不行吗?我……不知该如何做……” “所以你要是没了王爷,没了我,你就会活不下去!是不是?你仰赖着别人的爱生存,是不是?但凡别人不需要你,那你的世界就坍塌了,是不是?你甚至还觉得你那献祭式的爱,就能换来别人对你的爱,是不是!” 白芷带着哭腔,说的话一句比一句重,说的肖扬哑口无言,他是这样吗?他不愿承认,也无法反驳。 他跪坐在原地,看着白芷,委屈的眼泪就流了出来,“可是我,该怎么办,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要怎么为自己而活,我就想你们都能如愿,王爷也好,你也好,从未有人这样待我,为了你们,我愿意去死!” “王爷也好,我也好,都是不是为你让你为我们而死才这样对你的,我们都希望你活着。” “要怎么办,其实也很简单,你只要想着你要如何活下去。只有自己能掌控得了生死,你才有资格去谈爱别人。不然关心你爱你的人,每日都在提心吊胆地怕你死去,你可明白?” 白芷这番话让肖扬醍醐灌顶,他从来都没有机会知道,别人是如何看待他的,他不敢问,不敢想,只一厢情愿的觉得,自己在别人眼里蝼蚁不如。 如今才知,竟然也会有人,会替他担心,为他流泪。 肖扬一时觉得心口发烫,这样的感觉,让他莫名心跳飞快,他想在躺倒在雪地中翻滚大笑。 他抬手捂着胸口,悸动的情感让他不自觉地留下了眼泪。 “肖扬,活下来,然后才能再去爱,去生长。” “你要去长出一颗肖扬的心。” 肖扬一字一句地听完,心头像在发痒,让他唇乾舌燥,直想挠。 他一直不知道,在奉月教时,到底在羡慕封月什么。 如今倒是能想明白些许。 他从未真正地去渴求过什么,他从来都如水中飘萍,无力地随波逐流,一路遇见树根石缝鹅卵石,就拼命渴求别人将自己抓住。 可他没长脚,又有谁能将他紧紧抓住呢? 要长出一颗肖扬的心,是吗? 第304章 只管走便是 肖扬是个残缺脆弱得不能吹风的人,白芷一直都在小心翼翼地试图去呵护他的感受,今日这一番话,却像是扯下了他遮身的布。 连白芷都觉得自己说的话太重了,担心会让肖扬少得可怜的信仰遭到摧毁。 她看着肖扬跪坐在雪地里,起起伏伏的胸膛,像是要爆炸一般。 她有些愧意,忙软了几分语气,“肖扬,我是想说……” 肖扬闻声回了神,眼里渐渐褪去了开始的不安与恐惧,变得柔和温顺,他看着白芷担心的眼神,轻轻弯起了嘴角,连飞扬的眼尾都上扬了几分,“我明白了。” 白芷心头一惊,“啊?你明白了……什么?” “王爷警告过我了,让我不要给你沉重的负担!” “……” 明白个鬼哦! 白芷就知道他一定理解岔了,她没好气地笑了,“我是说,你得先考虑自己!你真是听话捡半截!” 肖扬听着她的数落,竟然开心地笑了,“王妃你说的没错,王爷也这样说过我,可是我从来没想明白过。或者说,到此刻我也不能完全懂,但是我察觉了,我很累……” “我时常觉得自己不该活在这个世界上,会想自己为何要活着,每当这时,王爷就会找些事情让我做,为王爷做事的时候,我心就会踏实,不会想些有的没的。影阁的兄弟每次领了月钱,都会去吃吃喝喝烟花柳巷,我却无法在其中寻得乐趣,这样的日子很是煎熬。我只能不停乞求王爷给我寻些事情……” “只是后来变成了你,你若需要我,我能开心得一夜不睡。可你哪天若是忙得忘记了我,我就会害怕,怕你不再需要我了……” “封月也这样说我,老实说,我羡慕封月,他明明知道什么都是假的,却还是拼命去得到,得到一个女人他能乐好几天,有人称他王子他也能乐好几天,他总能找到乐的事,我却不能……” 一听这名字,白芷眼角抽了抽,这两人一个都不正常好嘛! 白芷想想那恐怖的回忆,真怕肖扬学了封月发疯,忍不住吐露心声,“你可别学他啊!要不是王爷的计划,我要是遇见他,我能把他皮给扒了!” 肖扬乖巧地笑了笑,露出微微有些尖锐的虎牙,像个孩子一般,“跟在王爷身边那么多年,我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白芷也配合他松了一口气,拍拍胸脯,“那就好!所以呢,肖扬,我从未想过赶你走,只是希望你自己一个人,也能好好活下去。保证了生命,然后再去感受自己的喜欢与厌恶。去与那些讨厌的人作对,去爱那些能让你快乐的人,去做真心想做的事,反正你是天下武功第一高的人,我相信就没有你做不成的事儿!以后要是遇到需要你付出生命才能爱的人,跑!赶紧跑!这人准是个骗子!” 第396章 肖扬抿起了嘴,有些泪目。 二人相视,都带着说不尽的心思。 白芷垂眸,看着肖扬手心有些血迹,她轻轻拉起肖扬的手,肖扬下意识地勐缩了回去。 白芷没有放过他,而是拉着他的胳膊,怒道一声,“给我!” 肖扬尽管一百个不愿,还是抵不过白芷眼神中的威压,只能试探性地伸出手。 白芷掏出随身的丝帕,避着伤口,替肖扬缠在手上。 “你瞧瞧你,受伤了,你这身体尽是毒,若是不处理,很危险。但是呢,我现在想吃苕糖,附近的镇子上就有,你去给我买些来,就走着去。路上若是磕着碰着,跌倒了,受了冷,捱了热,或者风雪阻路,或者小动物拦路,再或者你的手心有一丝丝的疼痛,只要你不想去了,那就别去了!回去找谷大夫给你治伤,再洗个热水澡,裹在被窝里好好睡一觉!听到没?” 肖扬闻言,难受得嘴都瘪起来了,他连忙垂下头,开始小声抽泣起来。 “我就在前方的驿站等你,等你到明天夜里!你若不来,我便走了。”白芷有些哽咽地说出了这句话。 肖扬答应了她,去给她买苕糖。 从这里到镇上,仅有三四里的路,以肖扬的脚程来说,一个时辰绰绰有余。 可他还是乖乖听话,一步一个脚印地走着去。 他大概明白了白芷的用意。 巧合的是,他这一路走去,还真是异常艰难。 脚下的雪,总是莫名其妙的塌陷了下去,脚就陷进雪里,得费些力才拔的出来。 寒风总是呼呼地颳着,吹得脸痛,眼睛也吹得又干又涩。 走了半截,前方的路被雪埋了,想换条路走,转头又看见一双雪狐在疯狂刨地,许是在找地里的食物。 他想伸手去抓住这双雪狐,却被雪狐敏捷地躲过了,肖扬人一下子就扑进了雪地里,刚受过伤的手杵在地上,传来一阵疼痛。 这些感受明显又真实,像是有了生命的鲜活,他以前究竟是因为什么才能完全忽视这些难事呢? 他此刻真的有些想回去找谷大夫处理伤口,然后洗个热水澡,暖暖地睡一觉。 白芷真的在驿站等到了第二日夜里,肖扬没来。 她心里五味陈杂,担心他鑽牛角尖,怕他想不开,却又觉得他可以面对的。 但所有的担忧,在肖扬做了他的决定后,都只能化作最真挚的祝愿。 她希望肖扬,能找到他的活路。 耽搁了两日,第三日是不得不走了。 白芷收拾好刚出门,就看见了一个油纸包着的包裹,她小心翼翼打开包裹,并不是很意外。 是苕糖。 左右一番张望,并未见其人。 肖扬的选择,她明白了,她用正常说话的声音道了一句,“肖扬,珍重。” 白芷一路出了山谷关,山谷关建在高大山脉之间,山脉阻挡了风,让山两侧的气候截然不同。 刚一出关口,就像换了个地图,一片青翠欲滴的嫩草像是活了一般,争先恐后地朝着白芷摇摆。青草的味道扑面而来,让白芷仿佛置身牧场,绿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一路走,只听得溪水淙淙,鸟兽虫鸣,蝴蝶翩跹飞舞。 白芷下了车,稍作休息,远方好似能看见整齐的麦田,田坎边上有着黄牛慢行,路边还有三三两两的行人在奔跑。 白芷又走了一段路,看见一片花田,里面种着满满的鸢尾花,蓝蓝紫紫,好不漂亮! 一阵风起,是鸢尾花的味道,青草味道,泥土味道,还有黄牛的声音,稚童的嬉戏打闹,蜜蜂振翅的嗡嗡的声音…… 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自由。 白芷莫名想起这一句诗词,好不气派! 莫名的情感在心头涌动,就连四面八方吹过来的风,都是自由的。 白芷心头一热,回车里取了百两银子,收拾了两套衣衫,双身离了车队而去。 走到哪儿,她不知道。 但她也不怕,只管走便是了。 第305章 游历见闻 白芷揣着一百两银子,走到了大河两岸,滚滚黄沙的河流分流又汇聚,哺育一个又一个的村落。 走到最末端支流的小溪,见到了劳苦的百姓们,为了抢夺灌溉水源,抄起锄头镰刀,斗得你死我活,满地尸骨。 白芷找来官兵,官兵阻止了私斗,却没能解决问题。有良心的官员,左右逢源,鞠躬尽瘁,却抵不过上头人的一句话。 未得官场庇护的村落,最终旱死了青苗,错过了时节,全年无收。 有人变卖家产,做起了其他勾当,有人落草为寇,打家劫舍。 有人当起了人们心中的大侠,朝贪官污吏的必经之路设下陷阱,暗杀了人们心中的大恶人。 大恶人死的那日,小城内锣鼓喧天,没过几日,新官上任,人们期盼着那是个好人,是个好官。 白芷也翘首以盼,可这新官是不是好人她不知道,她只看见了新官上任三把火。 第一把火,烧了上任官员留下的人,美其名曰,剷除奸恶贪腐。 第二把火,烧了沿路的山匪寨子,大片大片的寨子被烧燬,哀嚎之声连绵不绝,百姓们拍手叫好。 第三把火,烧到了无田可种的百姓,他们被勒令要在今年种上了茶树。可一片荒山,突然种上了茶树,茶树至少要三年可採,这三年,他们至少得再找一份活计,才能勉强活命,于是他们低价卖身成为佃奴。这样一来,茶树种上了,世家贵族们的田土也有人种了,可谓是皆大欢喜。 第397章 一时之间,小城恢复了生机勃勃,至少,上面的人会看到这一派欣欣向荣之景。 白芷却是踏着这条白骨路,坐上了牛车,跟着想寻一片乐土的逃难人,辗转来到了百姓心中的嚮往之地。 一个小小县城,这处鱼米之乡,山川河流湖泊,占尽了大自然的便宜。 好在当官的清廉,七老八十了,拄着柺棍还在同豪强们周旋。到底是做了四五十年的官,脑子清醒,顾得了上面的利益,护得住百姓们的体面,这才造就了这一方净土。 老人家年迈,就爱钓鱼,百姓们称他为鱼公。若是打了大鱼,第一个就是送给鱼公。每当此时,鱼公总会烹制盛宴,召来一众官员和门下弟子,告诫他们鱼米何处来。 白芷花了些钱,成功进了鱼公的府邸,成了鱼公身边的丫鬟,跟着他学了不少东西。 鱼公自是知道这个小丫头目的不纯,却也没有戳穿。因为他发现这伶俐的小丫头,心术正得出奇,是个耐得住寂寞的性子,他很是喜欢。只可惜是个女儿身,于是他想撮合自家儿子与白芷结成良缘,被白芷给拒绝了。 鱼公问她,“你志在何处?” 面对这个爷爷,白芷有些俏皮地笑了笑,“白芷虽志在天下,却也知此事艰难,所以选择走好当下之路,能走到哪儿走到哪儿,但是上不封顶嘛!” 鱼公呵呵大笑,笑得心头舒畅,“你若有天下之志,老夫可帮你举荐给一个人,若是能得那人青睐,定能有所作为!” “能得鱼公青睐,此人莫不是个高人?”白芷打趣。 “可不是!各方势力,老夫只择最优一方。” “何人?” “宁王孟瑛。” 白芷愣了愣,她多多少少也猜到了一些,志趣相投的人,总会彼此欣赏。 白芷收敛了思绪,委婉道,“实不相瞒,白芷刚从辰京出来,辰京就像个斗兽场,白芷力弱,在其中难以发挥作用。只能退而求其次,青萍起于微末,未尝不是一种解法。” 鱼公对白芷的眼神越发欣赏,摇头失笑,“白姑娘心如明镜,老夫佩服!” 白芷是知道的,辰京几乎聚集了辰国各方最大的势力,在其中不管做什么,都受控于这些势力。她一个没有家族势力的人,什么也做不了。 “老夫虽欣赏你的心性,但是呐,人在官场,过刚易折,过慧早夭,特别是这溷沌之水,纯净难求。权衡,隐忍,是你必须学会的。更莫提你身为女子,在这满是男人的战场,所有人都会盯着你,他们不会瞧得上你,他们只会想着碾压你,战胜你,用你的归属来宣告他们的胜利。你必须收起锋芒,学着圆滑,但老夫希望你,不要忘了初心……” 鱼公一番话,点明瞭白芷身上欠缺的东西,她自己也意识到了,她咬牙咽下一口气,对鱼公道谢,“白芷谨遵教诲……” 鱼公与白芷讲了许多内幕,大约与孟瑛所做的差不多。他讲他是如何给更高级别的官员输送利益,如何利用了贼匪暴乱制衡当地军阀,这才给这小县城的百姓争得一线生机。 鱼公将白芷当做他的学生,倾囊相授,白芷也学得认真。 白芷也试着在鱼公的帮助下,做了许多力所能及的事。 她同乡亲们一起于湖泊池塘中放生鱼苗,又在另一个艳阳天收网,收穫了满满的数车的大鱼,和无数张笑得合不拢嘴的脸。 她随着商队运送着这一批鱼,一路给马匪打点,到临近的大城换了不少银子,这些银子辗转经过多箇中间商后,又回到了渔民的手里,虽然已被盘剥了七成,但是对他们来说,已经是难得的丰收。 这种极其微妙的平衡,给了白芷不小的震撼。 她将这些见闻写进了信里,寄给了卓翎,寄给了肖扬,也寄给了孟瑛。 卓翎得了信,总是感慨于她这般弱的女子怎么敢双身入这乱世!感慨完了,她又会将这些琐事,寄给远在北方的卓遥,然后又将卓遥的家书写进信里,寄给白芷。 肖扬得了信,总是黯然销魂,她好像很精彩,在哪里都很精彩,他羡慕极了。肖扬也想回信,只是一开始,他并不知道在信里写些什么,这让他很急躁。于是他刻意让自己去经历些事,渐渐地,信的内容丰富起来,他的日子好像也忙碌了起来。 只有孟瑛得了信,悄无声息地将信放进了盒子里,小心珍藏。 他并非没有想过回信,只是每次提笔,写下的尽是相思之话。每一笔都在吐露缠绵悱恻的情,这样的放肆,他担心会禁锢她一生,他担心她会等她。 他每日在刀尖上行走,他没胆子给她承诺,所以那些情话也不必说给她听。 就这样走走停停,白芷走了一年多。 一年里,她看尽世态炎凉,体会了这个王朝的弊病,却也看到了那些在泥泞中挣扎的铮铮铁骨。 她看到了许多人迥然不同的生活,也瞭解了许多事物运行的规律。 这些经历变成了养料,让她在这个世界落了地,生了根,长出了只属于她的骨血。 见闻认知与阅历,一点一点地填满了她的空洞,时至如今,她可以拍着胸脯道,她一定可以在这个时代活下去,无论以何种方式。 在游历了一年又两月后,她回到了琼州。 第306章 卓遥的出路 第398章 北境的风,是刮骨的疼。 卓遥刚到此处,一双手脚完全没有知觉,指节都生了冻疮,又红又肿,还很痒。卓翎准备的袄子和冻疮膏,丝毫起不了作用。 痛他都能忍,这痒起来,简直要人命! 梅公年迈,身子骨还很硬朗,可他知道这个镇南王的小子已经到北境一月有余了,却迟迟拖着不见卓遥。 卓遥早就对这些手段瞭如指掌,这摆明了看不起他呗! 不过他也不气,在军中这样的试探时常都有,他爹也是与他讲过的,沉不住气的人,只能算作莽夫! 恰巧今日,是梅公长子梅伯阳从北原和谈和回来,梅公一家人和各个义子齐齐归家,大摆宴席。 卓遥就想趁此机会进去看看他们的反应,于是端走了送肉家仆手中的大盘羊肉,搞得这家仆一愣愣的。 卓遥端着肉盘子,直朝主位的白毛梅公的位置去。梅公正斜靠在熊皮椅上打盹儿,卓遥眯了眯眼,只觉这传闻中平定北境的梅公也无甚了不起,放下肉盘子,一掌就朝梅公拍了过去。 梅公纹丝不动,正当卓遥以为要得手之时,侧方一个酒杯就飞了过来,卓遥眼疾手快,一把握住了飞过来的杯子,杯子受不住两股力量的较量,瞬间化为齑粉。 “我当是谁呢!南边来的毛头小子!呵!” 说话之人正是长子梅伯阳,卓遥闻声望去,此人半束头发,蓬松的发量看起来十分惊人,穿上毛裘披风,看起来体块宽大得像黑熊一样。一双眼带着嘲讽地蔑视卓遥,宛如鹰隼的凝视。 气势骇人,若是谁家小姑娘见着,能给吓哭了。卓遥莫名想起走前,卓翎和白芷闺间蜜话还说梅伯阳长得俊,俊个鸡毛! 卓遥可不怕他,他朝梅公和梅伯阳抱了抱拳,“镇南王府卓遥,见过梅公。” 梅伯阳招呼着兄弟们坐,直接忽视了卓遥,这让卓遥多下不来台面,卓遥还是没受住这明目张胆的挑衅,脾气瞬间就爆了,“这就是你们北境粗蛮野夫的待客之道?” 此言一出,堂厅瞬间安静。 霎时间,众人齐齐朝卓遥投来了难以忽视的探究目光。 卓遥环视一圈,呵!这些人,像是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了一般! 梅公躺靠在椅子上,微微睁了一双眼,看这毛头小子不可一世的模样,心中甚想发笑,不过他忍住了,待卓遥转过头来之时,他赶忙闭上眼,继续装睡。 “喂!小崽种,你该不会以为你到此地来,会受我们欢迎吧!”梅公一个义子率先开了口。 “哈哈哈哈!待客?崽种,你可真会抬举你自己!” “卓家的狗也敢来叫嚣!” …… 这些人骂的一句比一句难听,卓遥不断告诉自己要沉住气!沉住气!沉不住气他就是莽夫! 但是此情此景,沉得住气,他就不是男人! 卓遥轻笑一声,开口便极尽嘲讽,“呵!你们这群只敢躲在北境的鼠辈也敢骂我崽种?用你们的鼠头猪脑想想吧!孟瑛费尽心思地让我来此究竟为何?还不是因为你们这草都不长一根,人养不活,畜生养不活,只能点头哈腰求人合作!你们要是没这诚意,那便算了,也不看看是谁求谁办事!” 卓遥一言,正中要害,北方的确多悍兵,可是地理位置太过恶劣,实难发展壮大。 梅公又睁了一双眼,偷瞄了卓遥这小子,然后继续装睡。 堂厅内气氛一时剑拔弩张,梅伯阳朝众人挥了挥手,示意众人坐下,然后吩咐道,“来人,为卓世子搬一张小几。” 没一会儿,桌桉被搬来,桌桉宽度不够,对于卓遥来说,实在是侷促。 梅伯阳这举动,尊重了又没完全尊重,卓遥昂着头颅迟迟不坐。 梅公虚着眼,看着屋内发生的一切,朝梅伯阳使了个眼色,梅伯阳总算不再捉弄卓遥了,给卓遥正紧腾了个位置,卓遥这才满意坐下。 然而卓遥与他们的口中战斗并未停止,他一坐下,就有人抛来了极其危险的发言,“孟行远那小子身子骨还硬朗?怕不是心都给掏空了,只剩点人皮儿!” 卓遥知道这边的人凶悍,但也没想过他们那么凶悍,面色一凝,“直呼天子名讳,你们可真是胆子够大!蔑视天威是要杀头的!” 此言一出,鬨堂大笑。 “哈哈哈哈!大哥,阿爹,他卓家人跟我讲蔑视天威!真是笑死我了!” “诶!小子你们卓家人心里竟然还有天子?我不信!” 确实,天家的威严,早就荡然无存了。 被人鬨笑一番后,梅伯阳终是开了口,“崽种!你可知为何会遭这般耻笑?” 卓遥心头的怒气已经憋不住了,他冷哼一声,“不过是弱者的掩饰罢了。” “呵!我那外甥没跟你说过我们梅家是什么的人吗?”梅伯阳沉声道。 卓遥面露不屑。 梅伯阳的眸光变得晦暗不明,声音也有几分沙哑,“我有一阿妹,她死了,死在你们卓家人手里。” 卓遥闻言心头一颤,梅妃娘娘吗?他没法接这个话,只能沉默了去。 梅伯阳又沉了沉眸光,继续道,“我们梅家人,绝不会让自家人受辱!” 梅公次子又接着梅伯阳的话,补了一句,“卓皇后虽死,但是你们卓家的仇,我们是记下了!不报此仇,誓不罢休!” 第399章 卓遥没法否认两家的世仇,又沉默了去,气氛又变得沉重起来。 忽的,坐在正位的梅公咳嗽起来,他缓慢坐直了身子,呵呵笑道,“卓家小辈来了啊!来来来,莫要拘谨,吃酒!喝肉!” 卓遥一时有些不知接这老头子的话。梅公可称得上是平定北境的大英雄,连他爹都得敬上几分。 梅公又接着道,“你与你爷爷,倒还有几分相像!” 这突然唠上了家常,卓遥还有些猝不及防,只没好气道:“卓遥对爷爷并无印象!” “呵呵呵!无妨,你爷爷情种一个,真英雄!不像你爹,是个孬种!” 卓遥:“……” 好锋利,好刺耳,但卓遥竟无法反驳! “一个男人,竟为了一个女人,为了一句不值钱的承诺,置天下道义于不顾,不是孬种又是什么呢?”梅公笑呵呵地批判着卓遥的爹。 “不过你这个小辈倒是有点意思,你既然来我北境,就应当知道你的这个举动意味着什么?” 卓遥咬了咬牙,正声道,“卓遥明白,卓遥背叛的卓家!” “哦?你不怕?你会是卓家的罪人!” “不怕!这天下大义与宗庙祠堂,孰轻孰重卓遥心中有自认为正确的选择!但我有不能碰的底线,还望梅公明瞭!” “说来听听!” “我镇南王府一个人都不能死!” 梅公闻言,心头莫名开朗三分,然后高声应下,“好!” 然后他转头训斥起了众多孩子孙子与义子们,“你们啊你们!对一个小辈发难!算什么男儿!阿雪死的时候,这小子还是个孩子,卓皇后就更别提了,一个可怜女子罢了!这样吧,小子!虽然仇不在你身上,但是我们总不能对一个卓家的人笑脸相迎,那样我的阿女在九泉之下就不得安心。我们北境有习俗,若要泯恩仇,那就得喝下鸡血酒,你若愿意……” “我愿意!梅公爱女之心,卓遥明白!”梅公话还没说完,卓遥就吼了出来。 他是来做事的,不是来生气矫情的。 没一会儿,桌上端来了十八碗掺着酒的鸡血,鸡血甚至还有温度,让卓遥一阵作呕。 卓遥秉着气息,一碗接一碗的干掉,连喝十八碗。 十八碗鸡血酒下肚,梅公终是对卓遥大加赞赏起来。 梅公态度的缓和,让众人对卓遥的态度也有所缓和。 卓遥心头门清,今夜发生的事,都是对他的试探与警告,全是一场戏。 冰雪难融,世仇难消,他爹的心结更是难解。 大道虽然艰难,但他深知他们卓家所做的事,已经动摇了辰国的根基,实乃天理难容。 他不想做一颗棋子,他想做正确的事。 这样的想法,在他一年来陆陆续续收到家书后,变得愈发地坚定。 所有人都在寻找出路,他不能输! 第307章 得名白莲花 白芷几乎是像个乞丐一样地回到了琼州。 一路民生凋敝,草寇无处不在,她为了安全只能扮作男装,把脸抹得黢黑,还是被人抢了钱。 好在孟瑛将影阁的联络方法交给了她,这才护了她得小命一条。 她满身泥泞得累趴在白府门前,朝看门的小厮讨要一碗水。 小厮满脸嫌恶,“你你你,要躺一边躺去!怪难收拾的!” 白芷当时就不爽了,当即就吵了起来,“你们家主是谁呀?叫出来见我!讨一碗水喝那么费劲!抠抠搜搜的!” “嘿!你这乞丐!我们家主岂是你能见的!给我起开!” 回自己家还给赶了,白芷顿时来了气,“你这个狗眼看人低的家伙!我今天还就不走了,见不到你们主事儿的人,我就在这里大喊大叫坏你名声!” “……” 这门前闹了起来,没多一会儿,就有人从宅子里出来。 “你们闹什么呢!这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 是熟悉的声音! 白芷瞬间热泪盈眶地投去眼神,“我的小梨花啊!终于见到你了!” 梨花闻声,一下就愣住了,她循声望着这个小乞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直急得在原地蹦蹦跳跳了两下,然后就朝白芷扑了过来,“啊啊啊!我的小姐啊!你怎么才回来啊!” 二人抱作一团,哭了好久,梨花才把白芷迎了进去。 白芷在家整整躺了七日七夜,除了吃喝拉撒,什么也不想,总算休整过来了。 晨起,梨花给她梳了个少女的灵动发髻,白芷想着之前灰头土脸的模样,忍不住啧啧,“还得是你手艺好啊!” “这哪能啊!是小姐你长得好看!” 白芷朝她竖起了大拇指,“小嘴真甜!诶!你之前说我叫什么名字来着?” “白莲花!”梨花朗声答。 白芷:“???” “怎么会叫白莲花?可以换吗?”白芷人都傻了,这名字是她当初编来煳弄卓遥的,结果现在还搞成了真名。 “你这身份是王爷好不容易找到的,是以前纪州一隐退官员的身份,这家唯一的后人就叫白莲花,好像因病去世了,一会儿管家和管家夫人会与你讲清楚的。” 白芷收拾好,就去见了传闻中的管家和管家夫人,年纪约莫四五十岁,见到白芷首先就规规矩矩的磕了头,算是认了白芷为家主。 第400章 白芷端坐着,“两位请起,先说说这个白府的情况。” 管家白年生娓娓道来,“白家祖上世代为官,发迹于第七代家主白赋,曾任纪州府别驾一职,官职从四品 ,后娶纪州刘氏布庄之女,夫妻二人相互扶持,多年小有积蓄,可白家子嗣不丰,连着两代仅得一子,后逐渐没落,最后这一代仅得一女,名为白莲花。贼人见我家小姐无依无靠,又贪图白家的家产,于是拿出白家从官时的罪证威胁小姐,小姐身子弱,经不得风浪,最终只能郁郁而终。白家……自此绝了后!” 百年生说得痛哭流涕,“可贼人不死心,想夺得白家仅剩的家产,净扣些罪名,致使白家落得个满门抄斩的罪过,好在王爷出手相救,才换得了我们这一府下人的命……” 白芷微微蹙眉,“嗯,明白了,你们已然保住了性命,为何不逃啊?” “老奴与妻都是白家家生子,世代都在白府做事,这突然没了倚靠,年纪又大,实在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啊!白府人丁不旺,奴仆也少,基本上都是家生子,离了白府,他们也难找到靠谱的东家!” 白芷微微叹息,“也好!如今你们不再是戴罪之身,就当好好惜命!我也姓白,虽然身份是假的,但是人是真的,你们既然进了白府,我自然不会苛待你们。况且,我虽是双身一人,但我背后也算有人,还有颇丰的家产,你们跟着我,是很稳当的依靠。” 白芷开始给人画饼了,得让人相信她是个好主子。 白年生和妻子白素连连点头,“是是是!我们自当清楚,您以后就是我们的主子!唯一的主子!” 白芷满意点头,“但是双有一点,这个白府,我说了算!只要你们做得好,绝不会让你们日子难过!” “明白!明白!”夫妻二人点头哈腰。 “吃完晌午饭,我需要清理奴仆的名册,除了我自己带来的奴仆,来历不明的,嘴不严的,先控制起来!剩下的人,我需要你们二人作为担保,担保他们不会洩密,不然你们二人也会一起遭殃!”白芷吩咐道。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神色变得有些紧张,“明白!明白!” “不过你们不必害怕!我不是想惩治你们,只是不想姑息养奸,将自己置于危险境地。再说,若是这个府邸的秘密洩露了出去,我或许可以活命,但你们曾是戴罪之身,结果不用我多说!”白芷语气严厉,带着恐吓意味。 “明白明白!那是自然!” 白芷看到二人脸色有所缓和,也慢悠悠饮了一口茶,露了个笑脸,“等清理完下人,寻个吉日,你们随我一起去祭拜一下这白家的先祖,竟然用了这白姑娘的身份,也该替她尽些孝道!” 二人再次对视一眼,长舒一口气,“小姐仁厚!” “不过我还是有个问题想问!”白芷一脸有些为难的表情。 “小姐您讲?老奴知无不言!” “白莲花这个名字,能不能换一换?” 百年生与白素又互相看了一眼,满脸不解,“小姐,这名字有何不妥?莲花这名字,是当初老爷和夫人,想了好久才给小姐取的。这白家一家人都喜欢莲花,院里荷塘处处可见白莲,寓意高雅纯洁,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这名儿多好啊!” “是啊!当初小女出生时,要不是小姐已经取了名,我们都想给孩子取这名!”白素比着动作,一脸兴奋地道。 白芷看他们说得激动,也就咽下了要改名这个话。 白莲花,也不是不行,寓意还是挺好的! 嗯,她不该对这词儿抱有偏见! 白芷想通了,又与两位老管家聊了许久,这才得知,孟瑛当初救下这家人的命,条件就是要得了这家的家产。并且要保证这白家的宗庙祠堂,只能白芷一个人拥有。 也就是说,白芷现在除了王爷给的,自己赚的,另外还拥有了白家的资产,并且对这三份财产有着绝对的处置权。 这在一个女子没有继承权的社会,是极为少见的。 白芷大概清算了下,她现在妥妥是个富婆啊! 这睡觉不得笑醒啊! 第308章 白大善人 白芷整理完府上的零碎事务,就被梨花带到了个神秘地方。 随行的还有一个女侍卫,是影阁的人,叫做安吉,个子在女子中显得有些魁梧,总是冷着一张脸,给人生人勿近的感觉。 路上白芷为了早些熟络起来,努力朝她搭话,“你认识肖扬吗?还有十七,还有郎纪……” “都认识。” “噢!你几岁到的影阁,家里还有人吗?喜欢什么?” “两年前到的影阁,没有家人,喜欢杀人……” “……” 所有回答都是一板一眼,白芷实在是不知道问啥了,只好作罢。 梨花带白芷到了车水马龙的大街上,进了一间当铺,正当白芷还有些纳闷时,当铺掌柜掀帘而出,白芷瞬间眼眶湿热。 “啊!尤青!你还活着啊!”白芷激动得跺脚。 “夫人这话说得可不吉利啊!”尤青笑着应道。 二人一阵寒暄,白芷才知,不只尤青,还有唐大树他们都到琼州落了脚,王爷当初与太子周旋一阵后,就将他们救了出去,然后给他们安安全全的送了出来。 几人都还想跟着白芷,于是落户到琼州。尤青跟着白芷干了许久,也算小有积蓄,他对珠宝奢物还算熟悉,于是用自己的钱在这里开了个小当铺。唐大树他们的酒楼也在繁华地带。他们都靠自己存下的积蓄站稳了脚跟,算过上了挺好的日子。 第401章 白芷拉着他们吃吃喝喝,大概瞭解了琼州的局势,没过几日就把他们喊来白府开了个大会。 先是确定了可以做的生意,把根基盘扎实了,当官的自然而然就能搭上线。 “总之,咱们要做就要做得声势浩大!不仅要利,还要名!”白芷朗声道。 “本地的富商何家也算是大家族,又与州府关系匪浅,若是动了他们的利益,只怕是会有无妄之灾。”尤青指出了难点。 白芷当然清楚后果是什么,她澹澹一笑,道,“这也是我今天为什么找你们来的原因。生意做的大,的确会招来敌人。但生意做的小,也并非就能一帆风顺。但是呢,我们要是把这生意做成了这琼州的天!还有人敢轻易动咱们吗?咱们都是老熟人,也该知道如今天下的局势,我不只想做生意,你们应该都明白!” 白芷说得口乾舌燥,饮一口茶又继续道,“我要做的事情很危险,一不小心可能会落得个杀头灭族的大罪。所以今天找你们来,就是希望你们表个态!要不要上我这艘船,愿意上的便上!不愿的做个小本买卖也行,以后见面还带三分笑意,有了资源还能互相帮扶,毕竟和气生财!只是我不接受过河拆桥,吃里扒外的人!若要是谁敢拿着我们这些往事儿构陷我们自己人……” 说到此处,白芷停下,环视所有人一圈后,轻飘飘的道了句,“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大家都明白白芷的意思,所有人都是从辰京那魔窟里出来的,谁又没有受过欺辱呢?谁在泥泞之中拉了他们一把,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再者,树大好乘凉的道理,他们还是明白。 以往的人生,大家都憋屈够了,现在好不容易站了起来,又有谁会去做那窝窝囊囊的狗呢! 尤青率先开口,“尤青但凭吩咐!” 唐大树和其他几个酒楼掌柜也表态,“哈哈哈!富贵险中求嘛!” “钱当然是越多越好喽!跟着姑娘干,有肉吃!” …… 白芷看他们的态度,一点一点的安下了心。 一番表态完成,问题又来了,众人眼巴巴的望着白芷,“那我们现在怎么做呢?” “就着你们现在生意,把它做大做强,先积累一点底子!我会找到可靠的人,一点一点发展其他产业,到时候需要大家互相帮扶!至于我嘛,我要先做慈善!若要在这琼州城,留下美名,我需要百姓的一呼百应,我需要名望!有了名望,有了钱,官府的人自会找上门来!” 众人瞭然,达成共识。 白芷召来白管家,“白叔,明日就把府里所有下人的衣衫样式给换了,换成温和明亮的样式,但是切不可太过浮华!我要人一眼看见就知道是我白家的人,出门办事要谦和有礼,小心说话,看到需要帮助的人,即刻出手!” 白管家一条一条的记下,只是有些疑问,“这城里面讹人的乞丐还是多!若是被骗了钱财,该如何是好!” 白芷想都没想,就答,“那就让他骗去!让下人们衡量着给,可别兜里有二两银子,非要做十两银子的好事!但是记住,每次做了施舍都要记录在册,要清楚知道银子的去向!若是发现被讹了,就让他们去闹,动静大点没关系,我们要始终站在正理的一方!” 这下大家都没话说了。 白芷知道一定会有人来骗钱的,不过她知道这事不是长久之计,花了钱,能换来名声,也算是不亏的买卖。 反正她有钱!任性! 众人按着她的话去执行,没过个几天,街上就有了传闻。 说是这琼州来了个白大善人,人长得美还心善,像仙女儿一样,可把白芷得意坏了。 一日白芷正悠哉游哉的享受着下午茶,梨花忽然跑进来,乐呵呵的对白芷道,“小姐!今日有个趣事!你要不要去掺和!” 白芷含了一口辣条,乐道,“说来听听!” 梨花立马道来,“这百花巷子啊,有一户孤儿寡母,这孩子十岁得了不治之症,他娘亲始终觉得是没有寻到良医,于是四处借钱要给他儿看病,但是街坊邻居都被她借遍了,还是没有借到多少,她就在巷子口立了块牌子,求钱看病!” 这样的故事,白芷每天得听好几十个,她自己见过的也是数不胜数,“嗯,听起来寻常,有趣在哪儿?” “嘿!今日!就今日!早晨有个瘸子从巷子口经过,看见了这牌子,就扬言道,‘你这做娘的可真是有心,不过诚意不够,你要是能三拜九叩,从这百花巷跪到灵光庙,我就给你白银百两!’” 白芷立即来了精神,白银白两对这些百姓来说可是天价,她好奇问道,“那然后呢?这个母亲跪了吗?” “跪了跪了!正跪着呢!大家都在猜测她能不能做到,或者说那瘸子给不给钱!你要知道,从百花巷到灵光庙,足足二三十里路呢!谁会信她能真的跪得拢呢!不少人都等着看呢!小姐你要去看看吗?” “废话!” 一线吃瓜怎么能少得了她! 更何况这样轰动的大善事呢! 第309章 碰一鼻子灰 白芷赶到吃瓜现场的时候,这位为给孩子治病的母亲已经跪了大半距离,距离灵光庙仅剩下五六里路。 周围随行看热闹的百姓已经聚集了一大群,所有人跟着这位母亲慢慢地移动。 第402章 周围的人,有看热闹稀奇的,有起鬨的,也有真心心疼这个母亲的。 有人想要去将人拉起来,劝诫她,“大姐,那人说不定就是个骗子,你就算真跪到了那灵光庙,也不一定能拿到钱!你看你膝盖都跪破了,这怎么行嘛!” 这母亲直避开了劝诫人的眼神,甩开了他的手,笃定又虔诚地继续叩拜,“我若心不诚,又如何能救我儿!” 或许只有一线生机,这个母亲也会拼了命的为他儿子争取吧! 白芷看着那被血浸染的膝盖,一时也有不忍,她想要不直接给她银两算了。 可这样的心思,在须臾之间,就被打消了。 她看着有人朝这位母亲丢铜板,这位母亲却只顾着叩拜,丝毫没有想捡起这些铜板的意思。 这让白芷起了疑,就算她笃定地认为她一定能获得百两银子,也不至于对这落地的钱视而不见,更何况这一路来,丢钱的人越来越多,拼拼凑凑也能够找不错的大夫看病了! 白芷一路跟着,还真的眼睁睁看着这位母亲跪到了灵光庙。 今日的事件就这样结束,这位母亲说她明日会去找那个瘸子讨要百两银钱。 到这里就更奇怪了,甚至奇怪的有些刻意。 这个瘸子若真的要看这位母亲的诚意,那为何不随行看着?非要等明日让这位母亲去找他讨要。 这看起来像个非常明显的骗局,周围也肯定有人察觉,这个母亲不可能一点怀疑都没有,甚至笃定到对眼前的财物视而不见。 再者,现在距离天黑还有一会儿,为何要明日再去讨要呢?钱没有到手,她能安心睡着觉吗? 真是奇了怪了!白芷看的云里雾里,越想越不对劲。 晚上她随意找了间酒楼吃饭,只听酒楼里在大肆讨论这个母亲的事,所有人都想知道她到底拿不拿得到这个钱! 白芷忽然就悟了! 她等这一夜,不会是在等事情的发酵吧! 这件事明显有人在后面做局,白芷瞬间就有种被人耍了的感觉! 于是在好奇心的驱使下,白芷第二日跟随看热闹的吃瓜群众,来到了二人的交易现场。 果不其然,没有看到那个瘸子。众人都看不过去了,一边咒骂着,一边帮着这位大姐找人,最终,在一座石狮子的嘴里,找到一封信。 展开信纸,上面赫然写着三个大字,“玩你呢!” 一时间现场哗然。 “瞧!还真被我说中了,那就是个骗子啊!” “可怜这位大姐,硬是跪了二三十里路呢!今天路都走不得!” “这个瘸子真是丧尽天良啊!” …… 在众人的声讨下,这位母亲委屈的哭诉起来,她跪在地上对着苍天大喊,“苍天啊!为什么要这样对我!这畜生为何要骗我,我与他无冤无仇啊!可怜了我儿,至今尚未清醒……” 这个瘸子的行为,还有这位母亲的可怜又伟大的事蹟,瞬间激起了民愤。 这事迅速传遍了琼州城的大街小巷,铺天盖地的骂声与关注席卷而来,这位母亲一时成为了热点人物。 白芷很清楚的知道流量可以变现这个道理,于是派人跟了两天。 果不其然,这位母亲得到了关注度,好心人的捐款也随之而来。 十两,五十两,百两,甚至更多!还有名医慕名而来,要为他的儿子诊治。 这一波操作在信息闭塞的时代,属实算得上新颖。 白芷在邻里瞭解过了,这位母亲孩子病了好几年了,她一直做些手工活谋生,又不识字。白芷很难想象她是如何突然想到这个法子的。 她想知道她这法子是谁想的,于是这母亲家门口蹲点了十来天,也不见她有除了照顾儿子外的任何动作。而那个瘸子就像消失了一般,从未出现。 到最后白芷都打算放弃了,却是在二十几天后的一个深夜里,女侍卫安吉来报,这位母亲抱着钱财出门了。 白芷立即换上斗篷跟了上去,一路跟到一个较为偏远的小渔村,见着她进了一户人家的门,过了许久才出来,手里放着银钱的盒子不见了。 果然有密谋!这件事情的热度已过,白芷感慨他们真是沉得住气! 她在这个小渔村中找了一户人家借宿一晚,准备看看这背后之人,到底是个什么神仙! 清晨,白芷起身,借宿的渔夫家有个大婶子,问她从何处来。 “我从前面有个码头下了船,天黑没找到路,就迷路了,多谢婶子收留!来!这些银子你收着!”白芷临时胡编乱造一番,还往婶子手里塞银两。 婶子高兴得合不拢嘴,毕竟她平时哪儿能见到那么大块的银子,“姑娘是大户人家吧!你家住哪儿?婶子给你指条路!这村子路不好找,没人带路还真出不去!” 白芷还不想走,于是她故作尴尬,“哎!不瞒婶子说,我是来投奔亲戚的,路上把那装着信件的包裹弄丢了,我不知道那地址在何处,只记得叫什么什么东什么巷子!” 婶子一听,立即给出瞭解决方桉,“这个好办啊!一会儿婶子带你去找那吴瘸子,他什么都知道!只是你可能得给他些银子!” 白芷一听瘸子两个字,还是个什么都知道的人,眼睛都亮了,“银子好说!” 婶子果然带她去找了那个瘸子,刚进门,就是一股扑面而来的药味,还有书墨的香气。 第403章 白芷进了门乖乖坐下,静静观察着房间的一切,那人穿着洗的泛白的靛蓝长衫,背对着白芷忙着分拣药材,时常挪动两步,却是一瘸一拐。 看着他在忙,白芷也不好打扰人家,只能乖乖等。可谁知这一等,简直就像过了一个漫长世纪,白芷竟然睡着了。 等她再次睁眼,发现对方正端坐在对面,神色警惕盯着自己。 这眼神中的审视,并没有半分纯善,让白芷身子一僵,好像有点危险啊! 白芷立即坐起身,揉了揉惺忪睡眼,这才看清他的样貌。 身量中等偏瘦,面容本有几分清隽,却因为瘦得两颊凹陷而显得有些刻薄。年纪有些猜不出,不算年轻也不算老。 还没等白芷开口,这人就直言道,“来求什么?” 语气听起来好拽!好像谁都是来求他办事一样! 白芷有些不爽,但对方还是有些微的压迫感存在,不似于一种威严,而像是带了某种怨气。白芷不是很想惹他,于是只能礼貌笑笑,“呃,小女子投奔亲戚迷了路,误入渔村,还望先生指路!呃……还没请教先生大名!” “你到底是来问名字还是来求路的?” 白芷也不知道怎么的,听他说话的语气就是很冲,就感觉好像所有人都欠他一样。 “先问先生名讳,再问路,这二者有冲突吗?”白芷也扬了扬声调。 “你若不问路,就请回,我没时间与你耽误功夫!” 这人一边说,一边就揪住了白芷的胳膊,把白芷推出了门,然后将门砰地一声关上了,让白芷碰了一鼻子灰! 白芷愣了! 这什么情况! 第310章 三顾茅庐 白芷气得差点没吐血,在一旁的安吉见主子受了气,立马哗地一声拔出了剑,一副要立马杀进去的样子。 虽然是受了气,但也没到要杀了他地步,白芷摇摇头,“算了!” 安吉的气性可大,她就见不得女子受欺负的样子,想起让她来护卫个女主子,她就生气,语气冷硬地就讽了一句,“柔柔弱弱像个什么样子!” 白芷:“???” 她还不熟悉这个女侍卫,对方也不愿跟她怎么交流,这下还突然骂了她一句,搞得她满头问号。现在瞧来,这女侍卫定是有些瞧不起她了。 得!屋里头那个应该也瞧不起她,把他们凑一对儿好啦! 当然这也只是白芷心头赌气的想法,到底是自家人,半晌后她恢复了冷静,“安吉啊!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 “你是!” “那你还骂我!要是在这里的是王爷,你还敢骂?” “你弱!王爷才没有如你这般!”安吉回的乾净利落。 白芷细想了下,有些生气,“可王爷求贤的时候也是这般谦逊啊!他也从来都是礼贤下士,从不对人摆谱啊!” 安吉一时也没找到反驳的理由,只将手中之剑一收,冷哼了一声便不再回话! 白芷不由地翻了白眼,一个比一个拽,里外受气。 她站在门口深呼吸,整理好的情绪,又敲了敲那瘸子家的门,还是非常有礼貌,“先生,我的确有要事想问,若得答桉,定会支付丰厚报酬!” 对方没有应门,任白芷在门口敲了许久。 白芷没办法,只能先撤一路上她看到了这个村落的样貌,属实是有些贫穷,房屋都盖得潦草,缺胳膊少腿儿的人异常的多。 回到那婶子家,她便问了问,这村落什么情况。 婶子被这么一问,竟掩面哭泣起来,道,“我们都是流民!没有法在琼州城里落户,实在没办法才来这个小渔村谋生!” 白芷明白了,她游历之时常见这样的流民,官府容不下,没有田土,只能挤在资源不好的地方偷生,有时还会遭到官兵的围剿,度日艰难。 若是要救这样的一群人,给钱是没有用的,说不定第二日就会被流寇给抢了去,还得和官府打交道,给他们划出一片接收容纳他们的土地。 她现在根基不稳,没敢说要救他们的话,只好匆匆转移了话题,“婶子,那个吴瘸子怎么回事?我今天一去就被他给提熘出来了!” 唠村子里的闲事可是每个婶子的必备技能,这婶子一下子滔滔不绝起来,“这吴瘸子啊!是个神人!咱们以前都是街上乞讨吃的上顿没下顿的流民,天天都被官兵打个半死,是这个吴瘸子他找到了这块地,提议让我们到这里来建个村落,这样我们才过上了安生日子!” “这瘸子他也是流民?他腿又是怎么瘸的?”白芷好奇问道。 “是!以前不知道为啥,他在城里被打得最惨,官兵三天五头就来找他麻烦,他也是可怜,还有个病重的母亲要养活!至于他的腿是怎么瘸的,我们还真没人知道!” “那婶子如何说他是个神人呢?” “那人啊,虽说脾气怪,但是脑瓜子聪明,不管遇到什么问题,你去找他,他三言两语就能给你解决!我以前是流民,就有个老色鬼天天跟着我,欺我只身一人,我也是没办法了,就找吴瘸子出出主意,他就帮我物色了一户人家,可这家的男人比我小了十几岁,都能当我儿了,还带个奶娃娃,与妻子失散了,我实在是不想拖累人家,可那吴瘸子说,我们只管住在一起,那色鬼片不敢轻易找上门!至于我们什么关系,也没对外明说,有人说我们是夫妇,还有人说我们是母子,现在想想,什么关系也的确不重要了,就是三个人搭伙过日子,我替他照顾孩子,他去打鱼供我们生存,也挺好!” 第404章 白芷对这个瘸子越发感兴趣了,在这个极其重规矩的时代,他能跳脱桎梏,还能为两方各取所需,算得上是个聪明人。 “那这个瘸子他给你们出谋划策,会收银子吗?”白芷问道。 “有时会收,有时不会收!对我就从来没收过,他有时会需要我去帮他照顾他老娘!若是对那些有点钱的人,他就会收!” 白芷眼眸微微凝聚,她越来越觉得这人是她要求的人了,从不同的人身上获取不同的利益,他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 他家有药材,还有书墨香,读书写字应该不成问题,现在关键的就是要抓他的弱点为己所用,于是白芷问道:“那他老娘得了什么病?能治吗?” “不知道什么病,听说找了许多郎中都看不好,这吴瘸子就自己买医书回来自己看,现在他还能给村里人看病呢!” 婶子的一番话,让白芷心头明朗,这人是聪明的,有脑子的,也不是个死板的读书人,他能组织那么多人在这里建一个村子,那他就绝不会是个泛泛之辈! 只是村子人对他的脾气都摸不透,据说有时他心情不好便几日不见客! 这次白芷做好了闭门羹的准备,准备学王爷礼贤下士的,又去敲了人家的门。 这次他开门了,依旧语气不善,“要问什么?说!” “要问路,东茜巷怎么走?”这次白芷直白了些。 这瘸子一下就什么严肃起来,“你从哪儿来?在哪儿下的船?” “北境,前日夜里,坐船到东边的那个码头下了船。” 这瘸子闻言刻薄地轻笑一声,“你是来愚弄我的吧!” 白芷:“???” “你是因为那跪拜的母亲找上我的?怎么,想把我抓出去游街示众?你们这些有钱人,还真是闲得发慌!” “先生何以说我是来愚弄你的?”白芷有些不解。 “你当我是傻子?东边的码头都朽成什么样了!还能下人?还夜里到达!这片海域极其危险,一般的客船可能在夜里下人的!” “还有!你这身衣服,北境那么冷,不会穿你这丝绸的衣裳,更别说着琼州城大名鼎鼎的云绣了!” 吴瘸子说话的语气,每一句都极尽刻薄。 这人猜的越准,白芷心头就越兴奋,不禁露出了迷之微笑。 她不禁想起当初王爷见到魏良时,那眼中的兴奋劲儿从何处而来了,想当初人家还抵足而眠,大谈七天七夜呢! 白芷走神了,吴瘸子回头看到的就是这不怀好意的笑,怪瘮人的,一时周身起了鸡皮疙瘩。 白芷反应过来,朝他欠身行礼,“先生好眼力,实不相瞒,白莲花此次前来……” 正说着话呢,这吴瘸子又一把将白芷提熘出去了。 白芷无语,出了门还又被安吉讽了两句。真里外受气。 她不停抚着胸口,诸葛亮还三顾茅庐呢!不气!不气! 第311章 无用之人 白芷这下彻底被拒之门外,安吉巴不得冲上去噼了这房子。 白芷又在他家门前守了两天,这下这个小渔村绷不住了,谣言四起。 说是这有位富家女子,瞧上了村里的吴瘸子,天天守在门外不肯走。 痴情得哟! 去找吴瘸子的村民,纷纷劝解吴瘸子,“这人家姑娘都看上了你,你怎么不去呀!机会多难得,说不定就能一飞冲天!” 本来吴瘸子潜心学习医书,没当回事,但说的人多了,心里难免膈应。 在他心里,这都是富家女的把戏,都是在玩弄他。 或者说,要把他揪出去,要为那跪到灵光庙的母亲洩愤。 若是真被人发现了他就是愚弄那母亲的人,免不了口诛笔伐,被抓进官府处死都有可能。 他能出去嘛! 但是他也不能继续置之不理,若是这富家女一时兴起,把那些人喊来,那他怎么也得玩完,与他一起陪葬的,或许还有这个村子。 他决定与白芷博弈一番,看能不能争取个两方都满意的结果。 于是他在一日的黄昏,将白芷邀请进了屋。 白芷腿都站麻了,坐下后还不停的捶着腿,锤的是左腿,刚好他瘸的也是左腿。 这样的动作对他来说,简直就像嘲讽,他在心里深深埋下了恨意,富家女啊!都一样可恶。 他语气态度很不好地开了口,“你希望我怎样,钱我也收了,我可以把它给你,也可以给那位母亲,但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平静的生活。” 白芷眼咕噜转了一圈,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连忙摆手道,“不是不是!我是不是来找先生要说法的!” “那你来为何!”瘸子有些怒意。 “我是来请先生入世,做我白府的入幕之宾。” 瘸子愣了,清隽消瘦的脸颊绷紧,微微歪了歪头,“你?白府?” “是!”白芷给他简单介绍了一下白府的基本情况。 “你要求什么?” 白芷认真答道,“求名,求利,求在这琼州站稳脚跟,与琼州的门阀世家分一杯羹。” “照你将才所说,你整个白府仅剩你一人,你如何与他们分一杯羹?”瘸子简直不敢相信面前这女子竟是这等狂妄。 “就因莲花仅剩一人,所以才要请先生出山,守住这偌大的家业,然后还得发扬光大。”白芷只说了做生意的事作为试探,她不敢将所有的野心全部暴露。 第405章 “你不嫁人?” 白芷一愣,她还没想过这个问题,这瘸子一句话指出了根本所在,若是嫁人,这家业必定会被人侵吞,她直摇了摇头,“我不嫁。” “你不嫁这就是无解的!观天下世家门阀,家业大的无不子嗣众多!你就算再信任别人,别人也不可能拿你的家业当自己的事来做,外人终究是外人!更何况你一个女人,生意场上并不会有人拿你当回事!姑娘,你未免太过天真!” 白芷听这话有些不乐意,“认养,招赘,总有一条路可行!莲花当然明白其中艰难,正因为如此,我才需要有人替我出谋划策,先生若是不能给我闢出一条路,那我找先生又有何用?” 瘸子:“……” 瘸子沉默一瞬,一脸不悦,“你不必激我,我不吃这一套!有多大的能力,做多大的事!” “那先生能否做到?”白芷面容平静的反问。 “呵!有何不能!”瘸子不服道。 还说不吃这一套,不吃激将法的男人白芷还没见过! 白芷捂嘴憋住了笑,瘸子瞬间觉得自己上当了,但是牛都吹出去了,总不能又说自己不行嘛! 气氛忽的又尴尬起来。 白芷忍住笑后,又回到了正题,“那现在,可否让莲花领教一下先生的学识?” “任凭姑娘考校!”瘸子也想看看白芷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先生可否说说看,当今天下的局势?” 瘸子闻言,顿时皱眉,一来就问那么大的问题!这小姑娘她懂不懂哦! 但他对上了白芷认真的眼神,又不像是在开玩笑,只好硬着头皮答。 “对外,如今辰国两面受敌,北有北原人政局动乱,随时有犯境之举,要在北有梅公镇守,不成问题。问题出在南方,南蛮人野心勃勃,不断挑战辰国底线,所以南面的战火从未停息过。” “而对内嘛,就乱了!称得上是乱七八糟!卓门一党几乎把持了全部朝政,坐在龙椅上……” 说到这里,瘸子停了,他胆子再大,也不敢妄议朝政。 白芷知道他的避讳,开口接了一句,“无碍,继续讲,就我们两人,坐在龙椅上的皇帝老头,然后呢?” 皇帝老头? 瘸子大惊失色,这人胆子可真大!硬是他吓出一声冷汗。 但他想着面前这女子都说了,胆子也跟着大了起来,“卓家人把人逼到了绝境,皇帝陛下在宫中无力,可谓是寸步难行。” “那依你看,卓家人为何不反?”白芷像个面试官一样的提问。 “他们错过了反的时机,听说数年以前的卓家,还尽都是忠臣。但是现在,势力大了,时间久了,底下的人蝇营狗苟,各自都发展出了自己的势力,全都有了野心,这琼州就有依附于卓党的军阀!若是真的反,这天下落不到他们本家人的手里,没有绝对碾压的实力,反倒会造成群雄并起的局面。” 白芷听得起劲,他说的大体不差,让白芷眼里满露着认同,“还有呢?是否有势力能与之抗衡?” “北方势力或可拼上一拼,但是难!如今的难处就在于,卓家内部虽然散乱,但是面对如狼似虎的北境势力,倒是齐心得很,一致对外!” “为何呢?都是势力,选择强的一方不久行了?”白芷也不理解这个点。 “辰国的基业全起于南方,他们对北境那一块地域的人,有天然的敌意,北边的人又傲又很,若是让他们当权,那所有拥有地位的世家阶级,全得打乱重排!” 瘸子一边说,一边担心白芷听不听得懂,不停地在观察她的反应。 只见白芷微微蹙眉,一副思考的认真模样,还时不时地发问,这样他起了兴趣,生了些卖弄的心思。 他继续道,“如今局势如此,有一处最是诡异!” “何处?”白芷也雀跃地问道。 瘸子有些兴奋,微不可见地勾起了唇角,“南蛮!南蛮与辰国交战数年,不仅没有兵疲马倦,反倒是越打越富!这是为何?” “为何?” 瘸子脸上终是露出极少的笑容,“南蛮的战乱是假象,有人在刻意维持战乱,朝他们输送利益!为的就是在南蛮拥有绝对的控制权力!” 白芷大惊,这些事情都是很隐秘的,她也只听王爷说过。 这场面试,白芷很是满意,他基本上把能这些事情都说中了,绝对算得上是个人才。 她当即与他说了入白府做门客的事情,条件是很多很多的钱,还要治好他母亲的病。 瘸子本还有些犹豫,他觉得白芷就是个无知的富家女,可跟她交谈一番后,不知怎的,稀里煳涂地就答应了。 说完已经夜深了。 白芷临走时,朝他恭敬行礼,“还没问先生尊姓大名?” 瘸子一愣,心头却隐有些受到尊重的感觉,喉结一滚,吐出一句话,“在下无用之人吴用。” 第312章 对他的考验 几日后,吴用如约而至,带着母亲,来到白府。 白芷携全府上下列队迎接,并嘱咐所有人切不可有一点怠慢,给了吴用十足的面子。 可这样的待遇,却让吴用心头忐忑。 面前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头,双身一人来到琼州,举目无亲,却还想与那些世家门阀角力。 第406章 这怎么看,都像是开玩笑的,而他竟然还答应了! 吴用那天夜里想了很久,都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但现在想来,他看不透这个女子,或许她会像多年前将他玩弄于鼓掌的那个女子,若如此,他定会让她尝尝戏耍人的代价,洗刷当年之恨! “吴先生在想什么?”白芷见吴用愣在原地,温声提醒了下。 吴用应声抬头,双目有些赤红,他微微愣了愣神,否认道:“想起些琐事罢了。” 白芷朝他澹澹一笑,礼貌道:“先生入了白府,出门做事便是代表白府的脸面,让梨花去给你做几身衣裳,也给你娘做几身。西居的院子向阳,我让人打扫乾净了,需要添置的东西先生可千万别客气。至于你娘的病情,我会找来琼州城的名医,先生觉得如何?” “我……”吴用有些顾虑,欲言又止,然后他微微颔首,“吴用多谢姑娘。” 白芷虽是做足了礼数,却也没有完全信任吴用。她之前就让人查了这个吴用,由于身份过于低危,只是万千流民中的一个,没有居所,除了那个小渔村的人,什么也查不到。 她只知道这人脾气很怪,但是很能解决问题,就是有时看着自己的眼神,总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恨意,虽然她也不知道怎么惹到他了。 不过相处久了,总会知道的。 她带着吴用熟悉了几天现有的生意,并说了一番未来规划,吴用犀利指出了经营中的一些问题。 末了,她问吴用,“我这酒楼的生意还不错,但是远没有达到我预想的效果,那天我看了账本,毛利不到三成,我想在不变价格的情况下,让毛利达到五成,吴先生可有办法?” 吴用轻轻瞥过白芷,谈论了起来,“吴用将才细致的查看过菜单,用鸡肉做的菜足足有十八道,鸡在琼州城内的价格算贵的,不如去小松县城去买,买半大的鸡仔,在城边圈一块地,自己养,这样蛋生鸡,鸡生蛋,既能解决供应问题,还能做鸡蛋的生意!” 白芷微微一眯眼,吴用的话让他很受用。养殖业,产业越多,她这一个整体的抗风险能力就越强。但是真的要做,并不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她问吴用,“我可没养过小鸡崽,要怎么养,可是完全不知啊!” “养禽最怕瘟病,找个水源乾净的地方是主要,粮食切不可霉变腐坏,先不用买太多鸡仔,可先教人学会如何养殖后再买……”吴用给白芷分析了一番,说的头头是道,好似胜券在握。 “那就交给你来做,一百两够了吗?” 吴用大吃一惊,“黄金?” “白银!”白芷十分笃定。 “你不是挺有钱的嘛!买块地也不止这个价钱啊!”吴用急得只想抓耳挠腮。 “可我只想花那么多钱!”白芷一脸肆意道,好似那任性顽皮的姑娘。 吴用觉得自己简直就像被戏耍了一番,胸中一团气堵得难受,白芷却对他的说辞不理不睬。 夜里回了房,吴用娘亲在昏黄的灯光中绣着什么,吴用按下了情绪,好声好气地对娘亲道,“娘,你在绣什么?” “我再给你新做的衣裳夹层里缝个包,免得钱被人偷,被人抢!来来来,来试试!”正说着,刚好缝完了。 吴用跛着脚走到母亲面前,披上了新衣衫,转了两圈给娘亲看。 “哎哟,真贵气啊!我儿!这位白姑娘好!真细心啊!你们可要好好的,可别像先前的那位芙儿姑娘一样,有缘无分啊!”吴用的娘亲感慨着。 吴用的听到这话,身子竟有些止不住的颤抖起来,他死绷着表情,双拳不自觉的攥紧。 有缘无分?他用手掐着他瘸腿的腿肉,若是这就是缘分的代价,那他宁愿从未见过她! 娘亲发觉了吴用的不对劲,扶着他的嵴背,担忧的问,“怎么了?儿啊!” 吴用被这声唤回,轻咳了两声,转头笑着对母亲道,“无事儿!娘!今日吹了风,有些咳嗽罢了!” 娘亲还不知道他这条腿是怎么瘸的,这让他觉得庆幸又心酸。 白芷给的难题,和母亲无意提起的姑娘,让吴用心头郁闷,翻了好几页书,硬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他跛着脚,坐到了门前的阶梯,在这雅致的小院里,赏一轮明月。 曾几何时,他在母亲面前信誓旦旦,说将来升官发财,一定给母亲买一个漂亮的院落,让她老人家永享清福。 如今这院子倒是符合想象,只是得到竟是因为女人的戏弄。 他莫名嗤笑一声,真是无用之人! 他想起今日白芷说只给一百两时,巧笑嫣然的表情,在他脑中挥散不去,越想越讽刺,这些富家女,什么都不懂,还要将人玩弄于股掌之中的样子,真可笑! 在他想着白芷那张脸,心中不停咒骂的时候,院中响起的敲门声。 开了门,竟是梨花端着一盘子,站在门口,“吴先生还没睡吧!小姐让我给你送来樱桃,今日刚到的,得趁新鲜吃掉,不然明日大概就会坏!” 吴用又愣了。 樱桃? 这个只在传闻中听过的果子,这一刻竟然真出现了在他眼前,他谢过梨花,就立马给母亲捧了过去。 母亲小心翼翼的含了一颗,有些酸,却让母亲笑眼弯弯,嘴角就没耷下去过。 第407章 吴用也含了一颗,酸啊!好酸! 这一辈子都没这么酸过。 可是这么酸,他吴用竟然不敢放手,母亲的笑脸,他已经好几年没见过了! 他打了盆水,从头浇了下去,霎时清醒了不少。 他努力回想着白芷的这些天的所作所为,她条理清晰,对生意上的事也是指挥得头头是道,并不是无知的样子。 她应该很清楚一百两银子能做些什么,却还是执意这么做。 他想明白了,这是对他的考验。 她一点也不简单! 第313章 琼州言氏 吴用想通了白芷的用意,想着怎么也不能再让母亲受苦,于是接下了这个任务。细细想来,白芷没有规定时限,也没有确定规模,分阶段循序渐进也未尝不可。 没用多长时间,白芷的小小养殖场就初具雏形,白芷也算是对他有了进一步的瞭解。 总之就是,很能干! 必须拉拢! 为此,白芷在琼州城最高端的酒楼春江月设宴,宴请吴用。 吴用应约到来,刚入酒楼,他就浑身不自在,一路上他低垂着脑袋,躲躲闪闪,生怕让人看见了自己的脸。 但他瘸了腿,在来来往往的健全人中,还是显得格外惹眼。 加上紧张,一路撞上了好几个人。等走到白芷定的房间,已是满头大汗。 白芷与尤青他们请吴用落座,吴用非但没有感谢,还开口讽了一句,“春江月素有奢靡浮华之风,姑娘还未落稳脚跟,便这般放肆,不怕败光的钱财?” 这话说得众人都不舒服,白芷见他面色有些惨白,想着许是有什么隐情,忍了一口气,“今日这宴,是为吴先生设的,莲花以为以先生的才华,远不是这春江月一顿饭可比拟的,莲花还怕辱没了先生!更何况,我白府还不至于吃这春江月一顿饭,就能把钱财败光的!还请先生放心!” 这般抬举,吴用再闹,就显得过于不懂事了。 饭局一开始,白芷便端起酒杯,指明瞭今日目的,“诸位,今日召大家来,无他,只是想与大家讲,吴先生以后便是自己人了。我一人管不了那么多的生意,以后有吴先生在,可以帮我分担着些。往后的生意,都得经过吴先生之手,再交由我决定……” 白芷给了吴用很大的权力,这让吴用受宠若惊。 他自认为与白芷相交不深,进这白府也只是想着拿点钱,给母亲治病,顺便看看白芷到底在搞什么。可现在人家突然拿出那么大的利益相诱惑,那些灭在心底的灰烬,又如死灰复燃一般,燃起了火星。 他抬眸瞪着白芷,仿佛在确认她是不是在开玩笑。 白芷却朝他笑笑,“先生,这管事人,您可愿意做?” 她轻声又温柔的询问,让吴用震惊又有些惭愧。 他紧紧皱着眉头,问道:“姑娘为何这般信我?我吴用自觉没这本事!” 救命啊!白芷好心累啊! 为了拉这兄弟入伙,她忙前忙后,又是花钱,又是出力。 孟瑛给她的书籍里有一本驭人之术,白芷可是为此挑灯夜读,给了他的高于水准的生存所需,又给了他关怀,于足够的信任。他娘也接到了府中,他应该不会轻易走掉。还特意去劝导尤青他们接纳他。 白芷自认为,她这样的老板,还是很难找的。可人家呢,时不时就讽她两句,总让她下不来台,真是难搞! 不过这些抱怨,白芷只敢在心里碎碎念,她面上依旧露着笑容,“先生建小渔村庇流民免颠沛流离,身陷囹圄却对母亲至善至孝,帮助孤儿寡母筹集财物致使自己身背骂名,以白两银钱之微奠基养殖格局,先生有情有义, 有才有德,莲花为何信不过?” 白芷本以为这一番夸赞能让他接受,哪里会想到却换来一顿骂。 “姑娘这般天真,怕是在这琼州城难以立足!吴用担不起这管事人之名!但既然承了姑娘的关照,母亲的病也有好转,吴某便送姑娘一句话!” 白芷一脸懵,她没想到这人那么决绝! “知人知面不知心,人心险恶,还望姑娘不要轻信他人!” 吴用说完,转身走了。 到底是个文人,受不了心中有一点龌龊与亏欠。 留下白芷等人面面相觑,白芷顿时像个洩气皮球般坐了下去,“这不会又搞砸了吧!怎么那么难啊!” 众人闻言,皆放松了姿态,吃起了菜。 尤青安慰道:“未必搞砸了,我以前在聚宝楼见多了!不知者向来无畏,越是有自知之的人,越会深思熟虑……” 白芷一听也有道理,“你说的对,但是我该从何处下手呢?这人莫不是不爱名利?” “哎哟!哪有人会不爱名利!但是我觉得吧,人爱名利,又不止爱名利!” “那你爱什么?” “爱媳妇孩子热炕头!”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倒是让白芷颇受启发,她决定再试试。 正想着,门外传来了喧闹大骂的声音! 白芷等人也凑这个热闹,纷纷出门查看。这一看,可把众人吓坏了! 只见酒楼大堂中央,竟有好几个家仆模样的人,在对一人拳打脚踢,而那被打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吴用! 白芷口中的花生米一下子就掉在了地上,她忙含煳着道:“安吉!安吉!快去救救他!” 第408章 安吉从二楼一跃而下,瞬身闪到了那几个家仆中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阻止了他们对吴用的拳脚相加。 白芷也急急忙忙地从楼上下来了。 安吉扶起伤重的吴用,用野兽一般的目光环视着周围的人。 除了围观的群众,身后人最多的就是坐在侧方太师椅上,一脸玩味地瞧着这一切的衣衫华贵的公子。 尤青拽了拽白芷的衣袖,然后在白芷耳边小声道,“他就是言家三公子言秦。” 言家!言秦! 白芷在还未入琼州时,就听过这个大名鼎鼎的家族。言氏一族靠海货起家,初只是商户,后家族壮大,有人考取了功名,获得了官府不少资源,瞬间成了这琼州的地皮蛇,然后不断吞併周边资源,现在称得上是这琼州的首富。 再加上言家还有人在州府做官,官位极大,本是个小官,却因为给了卓党好处,现在甚至完全制约了刺史的权力,可谓是一家独大! 总的来说,是现阶段白芷最大的敌人。 言秦本就是遇着故人,想要戏弄一番,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琼州城谁不知道这春江月是他的地盘,现在有人在他的地盘上多管闲事,这让他怎么忍?! 言秦心里起了火,嘴角咧得老高,眼中染上了几分狠意,对着安吉道,“这位姑娘!你何故来管言某的闲事?这里是谁的地盘你不知道?” 安吉才不管这里是谁的地盘,只哼的一声翻了个白眼。 蔑视的眼神一扫而过,这可把言三公子给惹火了,“哪儿来的狗东西,在我的地盘上放肆!给我拿下!” 周围的人一哄而上,气势汹汹的就要拿下安吉和吴用,却是瞬间被安吉放倒在地。 对方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言秦怒火腾昇,像是要把这个春江月的楼烧了一般,手一挥,示意下人叫来专业的打手。 白芷也看了一分钟的戏,这人气势十足,不愧是地皮蛇! 不过再发展下去,可能真的没法收场,于是白芷提着裙襬,翩然走到了安吉与吴用的前面。 她清了清嗓子,扬声道,“这位公子且慢!敢问我家下人,如何惹怒了公子?” 言秦一见面前的女子,素雅简单的装扮衬得女子清丽脱俗,他的眼眸一下子就亮了! 第314章 白芷舌战言秦 言秦愣了一瞬,他本想破口大骂,却没想到对方是个女子,还是个小美人,这能骂吗? 不能! 于是他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眼尾都弯了起来,细着嗓子道:“这位姑娘是?” 白芷朝人礼貌行礼,“小女子东棠街白府家主白莲花,见过公子。” 这般乖巧端庄模样,很是得言秦的心,本来斜靠的他,正了正身子,“东棠街白府!我听过,听闻姑娘乐善好施,今日一见,没想到姑娘不仅心好,还是个漂亮女子,言某失礼了!” 白芷微微抬眸,瞥到了此人肆意打探的目光,心中已有被冒犯的感觉,而他的言语,也让白芷觉得有些不舒服。 但她初来乍到,还没有足够的实力与其硬碰硬,只好先忍了这口气,她笑笑道:“敢问公子,为何要殴打我家先生呢?” 被打得站都站不稳的吴用,一听到白芷说他是“我家先生”四个字,全身寒毛都竖起来,他心底一股恶寒,他知道言秦这个人有多可恶,也知道他们之间的恩恩怨怨并不是三言两语就可以解决的。 吴用虚弱地看着白芷的背影,希望她不要说下去了,若是再与他扯上关系,那言秦一定会迁怒于她,于是他颤着声,小声地哀求了一声,“不要再说了……” 白芷闻声回头,见着吴用复杂的双眼,也意识到了些什么,她当即给了他一个确定的眼神,道:“安吉,给吴先生端一把凳子。” 吴用被白芷坚定的眼神给惊到了,他懦弱地咽下了所有想说的话。 言秦见白芷这一出,笑出了声,“你家先生?”说着,他偏着身子,对白芷身后的吴用道:“喂!吴用!这才多久没见着你,又傍上人家姑娘了!你这摇尾乞怜的狗!除了傍女人,你还能有什么出息?” “公子请不要出言伤人,吴用是我府上正儿八经请的先生,你这般辱骂,是全然不将我白府放在眼里咯?”白芷立即驳斥道。 言秦一副见了鬼的模样,“姑娘,你瞭解这个人吗?这是我与他的恩怨,劝你不要插手!” “我府中的人,我凭什么不插手!”白芷的态度硬了起来。 言秦感受到白芷的怒气,微微一愣,有些好笑地砸吧了一下嘴,“左右一个下人而已!不值得姑娘动怒!你需要教书先生,哥哥我可以给你请来全琼州城最好的先生,这狗东西不配!你初来乍到,不瞭解我不怪你,这人实乃沽名钓誉之辈!辱没人家姑娘的名声,剽窃他人文章,这样的事情没少做!” “今日,好在姑娘遇着了我,哥哥就给你透个底,这人渣滓一个,姑娘要及时止损!来人啊!将这人给我打死!” “哥哥替你打死了,免得你受骗!” 白芷闻言,微微蹙眉,吴用是文人,变成一个流民,她早就知道在他身上一定发生了些什么,只是不知道具体的,今日一听说,倒是有些许明瞭。 她没有回头看吴用一眼,而是直面言秦的眼神,“还请言公子住手,吴用是什么人,莲花自会去了解。但今日的吴用既然是我府上的人,就绝不会交给你处理!” 第409章 白芷语气的强硬再次让言秦吃惊,本来只是想逗这姑娘玩儿,没想到她压根儿不识抬举,他实在是有些不想忍了! 言秦面上的笑意瞬间消散,转而变得有几分阴狠,“姑娘当真是不识抬举!” 白芷见着周围的打手越拥越多,而她身边只带了安吉一个,安吉就算再厉害,也没法带着伤患和她从这酒楼离开,她不能肆意妄为。 白芷收敛了思绪,深吸一口气,然后立即摆出了谦和的姿态,笑笑道:“言公子误会了,莲花今日护短,实在是有原因的,公子要不要听听我的苦衷。” 天大的怨气都抵不过眼前的美人妹妹一笑,言秦胜券在握,倒也不介意听这妹妹说些软话,当即缓和了神色,“姑娘说来听听!” “莲花刚搬来琼州时,就听这里的百姓说了,说这琼州就属这言氏商行最富有,琼州的商户们唯言氏一族马首是瞻。莲花初来乍到,根基又不稳,必然得维护自家人的体面。吴先生是我请回家的,身契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他就是我白府的人,代表我们白府的脸面!” “今日莲花若是让公子将他欺负了去,那琼州城的百姓和商户可怎么想?他们只会觉得我们白府是言家的仇人,觉着我们白府的人好欺负!以后路过的蚂蚁见了我们白府的人,都得上来踩两脚!那我们白府如何在琼州城立足啊?白府以前在纪州城可是有些绸布庄子的,公子也是商人,怎可为了一个下人,而伤了和气?” “莲花父母走得早,就剩下莲花一个女子,若是不硬气点,那谁都可以来欺负我!莲花实在无意冒犯公子,若之前说错了话,还请公子大人不记小人过,莫要与我一般见识!” 白芷带着愁怨与担忧的倾诉,简直击穿了言秦的心脏,这可怜的小模样,他怎么忍心再去为难啊! 更何况,一个带着钱,带着绸布庄,无依无靠的弱女子,不把她和她家的财产尽数吞了,那他就不配做这言氏商行的二当家! 言秦心里的算盘打得哗哗地响,而后笑得合不拢嘴,“也是!一个奴才而已,莫要让他伤了我们之间的和气!姑娘初来琼州,是否要做些生意?虽然我听说你开些铺子,但是在琼州,没有我们言氏商行的帮助,你就成不了气候,你想不想将生意做大啊?” 白芷谦虚点头,“自是有这个想法!” “那好!那你这个月初七,我会派人去东棠街接你,我们谈一谈生意。” 言秦豪放地说出这番话,压根没问白芷时间地点,简直就像是在宣圣旨一样,让人根本没有回绝的余地。 白芷只好应下了!也好趁此机会,探探言家的底。 一番谈话后,白芷总算从春江月安全离开,白芷觉得自己背心都濡湿了,风吹过,冷的她直哆嗦。 她急忙将吴用送回府中包扎。 包扎的过程,吴用始终咬着唇,倔强地别过脸,不敢看白芷一眼。 直到包扎完成,吴用才终于忍不住开口赶人,“姑娘,夜深了,你一女子待在这里,不合规矩。” 白芷在房间里踱步,思考着一些问题,突然被他的声音打断了思绪,“吴用!你不跟着我乾的原因,是不是怕被仇家找上来?” 是呀,白芷解决的他的生存需求,却没解决他内心的恐惧。 吴用缓慢坐起身,眼神中写满了倔强,“这是吴用的私事,姑娘莫要再问。” 白芷没有理会他的这句话,她只说她自己的,“你是个读书人,本该有大好前途,为何去做了流民?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呆在那个小渔村里,你甘心吗?再者,如果我没猜错,你的腿就是他们言家人打断的吧?” 这几个问题,一语中的。 吴用心里像是堵了一团气,久久不能疏解。 第315章 被送了个镯子 吴用沉默了,一双手轻轻搭在瘸了的腿上,抚过那狰狞的伤口,赘生的皮肉,痛感像是又回来了。 看着吴用像是有些动摇,白芷又继续道,“你一人势单力薄难以对抗言家,但现在有了机会,还有了钱,你真的不想试一试吗?” 白芷的发言于吴用而言,就像是魔鬼的诱惑。 被强行镇压在心底的仇恨,顺着碎裂的缝隙,一点点渗漏,向外延伸。 他怎么可能甘心,不管是他心爱的女人也好,他得意的文章也好,甚至是一条健全的腿,锦绣前程,都本该是他的啊! 却是被人一点一点,如剔骨剜肉般掠夺。 他又怎么可能甘心。 “你……为何要对付言家?”吴用抬眸,很认真地问白芷。 白芷摊摊手,“看他们不爽咯!” “如同儿戏!”吴用怒斥,没有动机的盟友,他信不过。 白芷叹了一口气,“原因慢慢你就会知道,但我誓要以他们为敌,这一点是不会变的。” 白芷说得坚决,不像儿戏。 吴用抿嘴思考了一瞬,最终还是皱着眉头应了下来,“我答应你,但是我得提醒你,与他们斗,生死犹未可知!” 吴用越是谨慎,白芷觉得越是安心,看来他很清楚上这条船的后果。 白芷朝他露出澹澹笑意,“生死无悔。” 她说得轻松,吴用却听得心惊,不过转念一想,她既然说出这样的话,那她应当也做好了准备。他垂下头,长舒一口,道,“言秦那儿……初七你会赴约吗?” 第410章 白芷差点把这事忘了,被吴用这么一提,还真得仔细谋划一番,她点头,“去啊!去探探他的底!” “别去!言秦的风流是出了名的,他不缺钱,也不缺生意,他邀请你去,就是为了占有你,到时候你没了清白,他会强娶你,顺便就占了白氏的产业。”吴用越说,牙关咬得越紧,无端让人察觉到怒意。 吴用说得那么直白,白芷是没有想到的,但她心中有些不满,她严肃地望着吴用,“先生恐怕理解错了!” “嗯?”吴用抬起头,一脸疑惑。 “我请你来给我出谋划策,并非想让你将我当做一个富家小姐保护起来,而是想让你替我谋划进取的方桉,要进取,而不是像个乌龟鑽进壳里!” 白芷的进取之意,莫名让吴用感觉到了她在焦急,她到底在急什么,以至于置自己的危险于不顾。 现在的吴用只是听令行事,并没有立场去问她的原因,于是他很快提出了新的方桉,“言秦常用的手段就是迷香媚药,常去的场所,除了言宅,还有几处别苑。你若执意去赴约,要带上贴身侍卫,带好解药,还要提前踩点……” 白芷记得认真,当即就吩咐了府中人去办。 二人谈到夜深,白芷才有了辞意,她刚起身,吴用叫住她,“姑娘,吴某有一事相求。” “你尽管说!只要我能做到,必然满足你!” 吴用闻言心头一漾,她这般儿戏,却是头一次让他有了被人尊重宽待的错觉。 他喉中有些微的阻塞之感,道:“烦请姑娘指两个丫鬟去照顾我娘,不要将我受伤的事告诉她,就说派我出去办事了……” 白芷笑笑朝他比了个ok的手势,“没问题!” 屋内的烛火映照着她的笑脸,让吴用有些怔愣,心里起了异样的感觉,但吴用却将这种感觉定义为难受。 他难受了一夜。 白芷在府中等待初七的到来,不管怎么说,言家强大,她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才能保证自己全身而退。 言秦常去的别苑酒楼她派人探过了,可以适当地安插些人手,以确保她没有生命危险,但是这个言家的宅邸,却怎么也插不进去人。 若是初七言秦把他接到了言家的宅子,那她恐怕插翅难逃。 担忧是担忧,办法也在一直想,她尝试花重金收买言家的下人。 烦闷之际,白芷转悠到了西苑,此处是白纸给吴用母子二人居住的院子,吴用受了伤不敢回来,白芷想着替吴用看看他母亲。 刚进院子,就见着吴用的母亲拿着扫帚扫地,可能是身子虚弱,她扫得极慢,每一个动作都像放了慢动作。 白芷进去赶紧夺了她的扫帚,“大娘,怎的你扫地?快回屋去歇着!这种事交给丫鬟做便是!” 大娘一看见白芷,浑浊的眼球立马泛起了水雾光彩,“白姑娘诶!您怎的亲自来了?丫鬟们照顾了我一夜,辛苦了,我就让她们歇着了……” “那等她们歇够了再扫呗,你这身子骨哪能这般折腾!”白芷扶她坐下。 “无妨的,老婆子我好就没有下过地了,前几日还出不了房门,今日都能走到院中了,想着活动活动,这还多亏了姑娘你呢!” 白芷笑笑,“那也不可多做,这些丫鬟每月好几两银子呢,钱可不能白花了是不是!” 大娘一脸惊讶,“哦!那么贵哦!姑娘可真有钱呢!” 大娘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脸愁绪,“用儿以前也遇着个姑娘,叫做芙儿,当时用儿就想娶人家,结果我硬是心疼钱,没舍得把家当换了钱,结果现在人家都嫁人了,可怜我用儿还未娶妻生子……” 白芷看得出大娘的懊悔之意,拍了拍她的背,“这谁能说得清呢!大娘你可别自责,你要是真卖了家当,现在日子指不准更难过呢……” 白芷的手滑到了大娘的手臂上,大娘顺势牵过了白芷手,握在手中轻轻抚摸,“姑娘这手生得白净,又软和,真是漂亮啊……” 白芷被夸了,正想开口,忽然手的骨节一痛,一个碧绿的玉镯子,就套上了白芷的手腕,“姑娘戴这镯子真好看……” 白芷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差点惊得跳起来,“大娘!你这怎么行?”白芷起身准备将镯子给取下来,但是镯子圈口小,卡在手掌骨节的位置,勒的白芷发痛。 “还请姑娘收下吧!这是我做母亲的一点心意,我们用儿人很好的……” 白芷一脸懵,他见着无用之时,衣上都有补丁了,这镯子看起来算不上很好的成色,但是对他家来说应该也是贵重物品。她慌着忙着就要取下来,但不管她怎么试,皮肉勒得通红,感觉骨头都要卡碎了,这镯子就是取不下来,把白芷记得想跳脚,“大娘,我不能收你这贵重的礼物!” 正僵持着,有人向白芷通禀,说府里来了客,白芷不得不去接待客人。 想着之后泡些皂水润滑一下,便能轻巧取出,然后再还给大娘。 第316章 她到底想做什么 白芷接待了客人,是生意上的事情,谈起事情来,细则繁杂,白芷一下就给忙忘了。 这一谈,就谈到了夜深,白芷商事商量清楚,心里的大石头落下,一下子就困了,呵欠连天,简单洗漱下就睡了过去。 直至第二日晨起,忽的觉得这手腕上沉甸甸的,才想起镯子一事,忙唤来梨花,“打点皂水帮我取下来。” 第411章 梨花一脸不解,“啊?可是……现在都辰时末了,小姐你不是约了人看土地吗?人家都在大堂候着了……” 白芷大惊失色,光着脚就从床上跳下来,“啊?怎么这个时辰了?我以为还早呢!怎么不叫我!” “您昨夜睡得晚!吴先生说他应付着,让我不用着急……” “这哪行啊!误了事都!” 这一激动,镯子的事儿,就又给忘了。 白芷随意捯饬捯饬,就随着队伍出发去看地了,这块地还没想好做什么,但她想买下来,以备不时之需。 此处偏远,接近郊外,来往的人都比较少。放眼望去,杂草能将人淹没,还有几处倒塌的建筑,有些颓败荒凉。 白芷一行人到了这处,人都傻眼了,忙对那土地中间商道,“你不是说很近吗?这地放这儿,我买来干嘛?” 中间商不惧质问,忙油嘴滑舌,“这哪里远了!连一个时辰都不到!此处风景好啊!以前可是言家的猎场!” 白芷甚至想翻个白眼。 吴用毫不客气地戳穿了他,“此处的确曾为言家的猎场,但是往些年这猎场总死人,曾有一次挖出五十八具尸骨,后来言家觉得不吉利,就给卖了。” 白芷寒毛一立,“怪不得阴森森的,言家又不缺钱,肯定不会随便卖了这块地啊!” “据说是风水问题,听闻此处败财,有邪气,做生意的人最怕这了!”吴用补充道。 中间商还以为这些人外地来的,没想到他们竟知这事儿,顿时有些窘迫,今儿这单生意怕是又黄了。 白芷又带着人走走瞧瞧,这里的人买地买宅子都会看风水,于是她今日特地带了风水大师,虽然她不是很信,但总归会有些膈应。 她避着那中间商问那风水大师,“这地怎么样啊?不会真败财吧!” 风水大师一副高人模样,捋了捋鬍子,呵呵笑道,“非也!此地乃宝地!天地灵气皆聚于此,能使人心开目明。” 吴用觉得他这话好笑,问道,“既然是宝地,言家人为何不要?” 风水大师潇洒一笑,“不是邪气,是怨气,是惧意!人若是亏心事做多了,走路踢到个石子都会觉得这石子不乾净!” 白芷笑出了声,“大师说得有理!” 清脆的笑声蓦地鑽进了吴用耳朵里,他没忍住偏过头看了一眼,笑眼弯弯,眸中的水光一时漂亮得有些摄人心魄。 吴用盯着看了好一瞬,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后,艰难地转过头,心里莫名有些烦躁。 “好!我买了!”白芷激昂又小声地道,她怕被那中间商给听到了。 “这买来也做不了生意啊!”吴用提出质疑。 “等会儿再与你说做什么,先去给我砍价,至少砍一半!”白芷朝吴用挑眉。 吴用有些无语,但谁让她是老板,他当即就去找那土地商谈,又说这个地方闹鬼,又说这个地方出过人命,多年来也没人敢买,欺负他们是外地人,对他们信誉不好…… 没多一会儿,还真给谈成了,吴用给白芷报告结果,“他得回去给言家谈一谈,谈妥了他会上白府拜访的。” “嗯!干得漂亮!这样算还挺划得来!”白芷一脸愉悦神情。 吴用不解也不服,“你这块地能做什么生意啊?白亏钱!” 白芷高高扬起了下巴,一脸得意的模样,“谁说我一定要做生意?我要在此处建个书院!不是说有邪气吗?只有读书人的浩然正气才压得住!” “书院?!!”吴用大惊,皱着眉头急吼道:“不是,你不是个商人吗?建书院作甚?你明白办书院有何意义吗?” 白芷有什么不明白,不管在哪儿,教育都绝对是影响国运的存在。 不管是王爷熬根受夜的忙着打通科举的通道,招贤纳士,还是鱼公广纳弟子,他们都在拼命培养着一股力量。 白芷走到了吴用面前,郑重沉声道:“一个人即使有才学明事理,有一颗兼济天下的心,那他也不一定能成事。可若天下有了许多这样的人,身居高位的都是这样的人,那这个天下会不会不一样呢?” 吴用心里忽的就像有什么碎了一样,他觉得很讽刺,便说出了口,“姑娘之言,如蚍蜉撼树,不知天高地厚!姑娘不知,吴用不怪你。但吴用可以告诉你,辰国的学子,从未死在为民请命的位置上,他们有人饿死在了路上,有人半道被打死,有人死在了那些收钱的黑手里……” 吴用停顿一瞬,瘸着腿,转过了身,重重吐出一句话,“剩下的人,活着的人,报国之心已死!” 白芷看着吴用眼中的愤恨之火,她知道,她说什么他都不会信的。 他们才是这场灾难的亲历者,他们经历过的,远比道听途说的要苦的多,难得多。 白芷敛神,强笑了笑,“你怎么知道以后不会变好呢?其实,有人在为此努力的,他们一直都在斗争,从来没有人放弃过你们。反正你都读了那么多年书,再多坚持几年又何妨呢?先生不妨再试着相信几年,可别放弃了,到时候若是希望来了,你却不信了,那多……多……” 白芷说着说着就红了眼眶,眼泪大滴大滴就落了下来,声音颤抖得厉害,她想说,不要放弃,一直都有人为此努力,有人忍痛割爱,有人抛妻弃子,有人不要家只要国,他们在拼命想救这个国家…… 第412章 “总之……先生不妨再试试……再等等……”可千万不要放弃啊! 吴用不知自己怎的给白芷说哭了,一直以来她都是笑意居多,这下竟然被他说得泣不成声,这让他愧疚极了。 吴用抬了抬手又不知怎么办,脚也不知道进还是退,紧皱着眉头,忙道:“姑娘,吴用言语冒犯,还请姑娘……不要再哭了!” 许是吴用眼神的倔强太过坚硬,表情过于生硬,声音又太凶了,白芷简直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熘烟地躲马车里哭去了。 吴用望着她逃离的背影,心情复杂。 不管怎的,他算是明白了,这个女子的心很大,远不是做生意这么简单的事。 她那充裕的财力,不俗的眼界,以及超乎常人的举动,都让他生疑。 她到底想做什么? 第317章 孟瑛的鸡汤语录 吴用有些无奈,他又不好上车去问问白芷到底怎么,只好在外面乾等着。 白芷也没花多少时间,就平复了自己的情绪,从马车出来时,除了眼眶有些红,一切如常。 吴用见人,无奈又略带卑微地道,“你想做便做,但是要建书院,必须要州府同意,这……有些难。” 白芷点点头,眼神从容坚定,“嗯,我知道,将才失态,还望先生莫怪。” 吴用一时汗颜,明明失态的是他,他实在有些不好意思的转过头,根本不敢看白芷。 “先生看看这处如果建书院,大致应该如何规划?我不懂土木之事,还请先生教我。”白芷谦虚问道。 刚才的冲突,好像在白芷身上没发生过一样,吴用心里很沉重,一个女子溷迹生意场,本已是惊世骇俗,现在又要建书院,在这个尊师重道的地方,书院是最有可能出达官显贵的地方,若是能有学子入了仕途,很有可能整个书院都能一飞冲天。这是官府必须拉拢又非常忌惮的地方。 吴用直觉认为白芷一定知道其中利害,且她坚定无比!这样的态度,让他的内心都在跟着颤动,有几分恐惧,又有几分……雀跃。 吴用与白芷走了一圈,大致谈了一下初步的规划,认为建书院之事还算可行,只要人力财力够,工期约为两到三年,但是在这之前需要州府同意。 二人说累了,便拿了预备好的吃食作为午膳。 白芷也是累了渴了,接过梨花地给她的大饼就啃了起来,她还带了个小巧精致的食盒,大大小小的格子里面是不同的馅菜。 吴用看着她将这些馅菜一点一点的夹在了饼里,然后一口咬下去,眼尾就不自觉地扬了上来。不知为何,吴用移不开目光。 白芷发觉吴用半天没动作,笑着道,“吴先生不必拘礼,来尝尝我的秘制酱料!卖得可好了!” 吴用又失态了,他慌忙避过眼神,耳朵脖颈处染上一抹红晕,“哦……好,没见过这种吃法……” 白芷将夹好酱料的饼递给了吴用,“来,先生多吃点,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儿嘛!” 吴用有些僵硬地接过,却始终没敢抬眸看她一眼,连着咽了好几口大饼,乾涩得卡在喉咙里,呛得直咳嗽。 一顿饭饱,春日午后的风暖人得很,烤得人暖洋洋的。 白芷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一阵风吹来,有些许清凉,吹散了白芷额前的几缕碎发,白芷伸手将额前的碎发捋到耳后,宽敞的袖子顺着手臂滑了下来,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臂。 吴用盯着那手臂,准确地说是盯着白芷手腕的镯子,瞳孔骤缩,一时心口像是被哽住了一般,硬是半天没能发出了声音。 他立即从小凳子上蹦了起来,衣角拂过小几上的杯子,砰地一声摔到地上碎了。 白芷不明所以的转过头看着他,只见吴用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额头青筋暴起,脸上憋得通红,模样很是吓人。 白芷有些愣住了,颤着声音问一句,“怎么了?” 吴用咽了咽口水,喉结快速滚动,压着声音道,“这镯子怎么在你手上?!” 这声音很明显的带着怒意,白芷知道出大事了,声音有些颤抖,她解释道:“是你娘……她给我的……不是不是,是她突然给我带上,然后我取不下来,就想着找盆皂水能润滑一下……” 吴用怒气上头,耳朵听着白芷云里雾里的解释,心里却只有一个念头,他道:“取下来!” 白芷有些委屈,急道:“我这不是取不下来嘛!你等会儿,我现在就取!” 白芷开始试图取下镯子,可这镯子还是卡在骨节那处,动也不动,把白芷急得那叫一个满头大汗,直到皮肉都勒得通红,骨头像是碎了一样,她嘴里嘟囔着,“怎么就取不下呢?” 吴用看着白芷通红的手,心里忽然有些不忍,但他对这个镯子又在意得紧,两种情绪撕拉着他的理智,让他一时竟然不知该怎么做,他扭过头转身,压抑着心中翻腾的情绪道:“此物对吴用极为重要!还请姑娘速速归还!” 是极为重要,传家宝,又怎么能戴在一个外人手上呢? 吴用一瘸一拐的走上了他自己的马车,每一步都走得极其用力,像是要将这弯曲的嵴柱给掰直一般。 白芷看着他的背影,都能感受他的怒气,这镯子硬是像被施了咒语,气的白芷只想把它砸地上。 一直到马车上,白芷都在想办法取下镯子。 第413章 她有些惆怅,好不容易才说服吴用,现在又把他给惹着了,这下又不知道要怎么平息他的怒气。 这条路她想过很难,却没想到那么难,要得到一个忠心耿耿能共谋事业的盟友,怎么那么难? 她有些无助的在马车上哭了起来,不管在哪儿她都处处受挫,谁都能给她脸色,谁都可能背刺她一刀。 也不知王爷谋事的时候,是否也曾这般无奈? 她回了白府,就用皂水将镯子取了下来,手上有些擦破皮,泡在皂水里生疼! 疼得她思绪都溷乱了,她觉着反正她现在有那么多的钱,为什么不好好躺着享福,非要去搞这些破事儿,天大的事儿还有那么多人顶着,她又何须受苦。 她提笔就想给孟瑛写封书信,写下了她入琼州以来遭遇的种种,她幻想着如果孟瑛在,一定会牵着她的手,对着伤口轻轻吹气。 就这样想着,她好像都能感受到孟瑛身上飘散的气味,还有他灼热的呼吸。 她想见孟瑛,想依赖着他,想被他呵护。 当她写完这封信,却是有些犹豫要不要寄回去。 这个时间,他一定还没有睡,他这会儿定是又在盯着地图,皱着眉一脸严肃,呼吸又重又深,像是这一整个广袤的土地都压在了他的肩上。 她说了又能如何?他也从来没回过信。 她有些怨气地翻起了孟瑛送给她的书简,一目十行地看着,书的种类有很多,有标注着各地美食美景的地图,有写着每个地方风云人物的书简,有一些杂谈。 忽的,白芷看到这么一段话,大意是: “蹒跚学步时,一颗石子便是难以逾越的高山,骑马射箭时,高大的马驹和移动中的箭靶也是难以逾越的高山,学习理政时,人心叵测阴谋诡计天灾人祸,亦是这难以逾越的高山。无论何种难,皆是同等的难。但若是越过这高山,万难皆为石子。” 白芷竟然觉着人家说得很有道理,心里的郁闷瞬间消退了些。 她有些好笑地给这本书包了个书皮,还取了个书名,叫做《孟瑛鸡汤语录》,然后心满意足地去睡了。 翌日,初七。 言家的人果不其然派了马车来接白芷。 白芷昨晚给吴用送去了镯子,到现在还没等到他的回话,这让她莫名有些担心。 虽然她做了准备,但毕竟对手强大,这让她手心冒出了冷汗。 马车启动,一路算得上平稳,等车停下来,白芷掀开车帘,立即傻了眼。 言府。 竟然选择在这个防备最严密,白芷最难操作的地方,忽的有种大事不妙的感觉。 第318章 白芷训狗 白芷有些紧张地下了车,然后被人迎进了言府,只不过走的是侧门。 言府很大,亭台楼阁,凋栏玉砌,甚至连有些地砖都是玉石凋的。仆从还多,走哪儿都不觉得冷清。白芷觉得皇宫都没它富丽堂皇。 白芷只带了梨花和安吉,安吉扮成丫鬟模样,谨慎地跟着,左右查探后,她对白芷耳语,“有暗卫,身手都不差。” 白芷严肃点点头。 言秦早在一凉亭等着了,身后还有几个漂亮的姑娘,应当是他的娇妾。言秦一见白芷,便乐呵呵笑个不停,“自从那日与妹妹分别,哥哥我这心啊,就像空了一块!巴不得飞去做那白府簷上的雀!” 白芷见他凑了上来,本能地退了一步,“三公子说笑,白府哪能比得了这言府,莲花今日算是开了眼。” “喜欢吗?喜欢妹妹就住进来!”言秦大手一挥,好似白芷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 白芷的笑意都僵了,“三公子又说笑了!莲花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怎么能住进言府呢?说出去伤了两家人的体面!” “哟!妹妹不必担忧,我言府女子,就算是妾室,那也是八抬大轿,入我言府,保你一生锦衣玉食,富贵无忧。哥哥不瞒你说,我言家的狗,吃得那都堪比御膳!”言秦说得那是眉飞色舞。 白芷真为他捏一把冷汗,狗都吃得比皇帝好,那还得了!但凡这话给人听到,那就是诛九族的大罪。 但是这倒是提醒了白芷,这些地方豪强的奢靡,的确远胜于辰京的皇亲贵胄。像太后这样权大势大的人,也从不敢把奢靡之风,带到檯面上,底下的人都只敢在自己的圈子里暗自较劲。 到了这处,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这些乡绅富豪竟个个过得比那些权贵奢靡。且态度狂妄放肆,压根不把辰京的那些人放在眼里。 他们才是搜刮了最多民脂民膏的人,上面的人还等着他们交钱!也怪不得太后和王爷他们都不敢轻举妄动,若是他们两派争了起来,那这些富豪在这处做个土皇帝,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那样,辰国便完全乱了套。 言秦丝毫没觉得这话有何不妥,反倒是笑道,“姑娘不信是不是!来人啊,将魈鬼牵来!” 须臾,下人真牵来一条大黑狗,还是巨肥的那种,肥得走路都有些艰难。吭哧吭哧吐着舌头,哈喇子直流,颇有一种狗熊的压迫感, 白芷虽然挺喜欢狗的,但是这么大一条还是吓得她退了两步。 言秦趁势走到她身后,接住了她,一条胳膊很自然地就揽住了白芷。 感受到言秦冒犯的动作,白芷惊得像一双兔子一样跳出去了。 第414章 许是白芷突然的举动吓到了黑狗,黑狗突然龇牙咧嘴朝白芷狂吠了起来,并作势要朝白芷扑过去,两个家仆在后面拖都拖不住,场面一时变得溷乱。 忽的,一个家仆滑脱了手里的绳子,黑狗像疯了一样地朝白芷扑去,白芷以及周围的仆人都吓得慌忙逃窜,梨花更是踩到了阶梯,摔倒在地。 安吉见状,利落拔剑出鞘,欲将手中之剑刺穿着黑狗的喉咙,可未剑未到,言府的暗卫却先蹿了出来,他们身手不差,人还多,一时压制住了安吉。 白芷回头看梨花摔倒在地,惊声喊道,“梨花!” 她赶忙扑向梨花,二人滚落在地,一起朝一旁缩腿爬了几步。 仓皇逃窜之间,白芷不小心看到了言秦和他身后美妾们的眼神。 他们在笑! 他嘴角澹澹勾起,眼神轻蔑戏谑,身后的人也捂着嘴偷笑。 像是斗兽场看戏一般,澹定闲适还带着一丝兴奋! 白芷与他的家仆还有狗一样,都是他掌中的玩物。 看起来,如果不把白芷吓得半死,他应当也不会喊停。 白芷也想发笑。 把她当成狗一样的戏耍,这个敌人她认定了,死也要反咬他一口! 白芷此刻冷静得多,好在她也养过狗,小蘑菇是身姿矫健的猎犬,以前常跑去偷人家的鸡,她也学着阻止过。她很明白,狗咬住猎物是不会松口的,越攻击就咬得越紧。 白芷没有在分心理会言秦的嘲笑,而是用最快的速度脱下了外袍,哗的一下就盖在了黑狗的头上,黑狗两眼一黑,瞬间失了方向。 这时还有一个家仆奋力拖住黑狗,白芷顺势绕到黑狗,用自己的外袍包住狗头,打了个结,黑狗的注意力全在挣脱头上的布,白芷又趁势夺过了狗身上的一条绳子,绕成p形活结套在了狗脖子上,是一种越挣扎勒得越紧的绳结。 这绳子一套上黑狗脖子,白芷就使了老大的劲儿勒它,一旁的家仆也一起发力,快要窒息的狗子发出了嘤嘤两声叫唤,这才安静下来。 一番操作,白芷已是满头大汗。 而一旁的言秦却是吃惊的皱起了眉头,“姑娘还会驯兽?” 白芷虽看清了言秦的为人,却也不敢当面撕破脸皮,不然她在琼州城可没得溷,于是道:“莲花以前养过狗,略懂而已,让公子见笑了。” 言秦有些不爽,他还等着把人吓得屁滚尿流的时候,英雄救美呢!那时的姑娘定会委屈地在他怀里哭的梨花带雨,但白芷这番操作,彻底打乱了他原本的计划,他冷笑两声,“言某佩服!” 白芷又继续补充道:“公子这狗好生凶勐!莲花还以为今日就要死在这狗嘴之下。不过莲花对训狗,还是又一番自己的见解,公子要不要听听?” “妹妹讲来听听!” “狗这畜生欺软怕硬,没个有硬气的主,还真不好驾驭!这主子哪怕软弱了些,这狗都能不听使唤,发了疯地乱咬人!人可是聪明得多的动物,若是连条狗都使唤不了,那狗又如何肯服气呢?” 言秦闻言,有些不悦,眼角微微抽了抽,“一场意外罢了!意外!哈哈哈!” 白芷只自顾自的低下头整理衣衫,并没有理会言秦。 今日她受了些惊吓,大概也知道言秦是个什么人了,道:“公子,今日莲花来是为了谈生意,但现在莲花受了惊吓,乱了思绪,没法再谈!告辞!” “妹妹莫走,狗没牵住是下人的不是,妹妹莫要动怒嘛!哥哥这午膳都摆好了,妹妹总不能不赏脸吧!你那白氏那几间酒楼,哥哥可是常去呢!不如哥哥家的饭菜!不如留下来尝尝再走。” 白芷自是听出了弦外之音,他若在外面说一声她的酒楼不好,那竞争对手可不得逮着白芷往死里整嘛! “你看!妹妹你都受伤了,这衣服也弄破了!要是出去让人看见了,说我言府多不体面啊!” 这话让白芷更不能走了,她走了就变成损坏言府名声的人了,到时候就只能撕破脸皮。 白芷没法,只好应了他,留下来吃午饭。 午饭前,言秦非催促着白芷去换衣衫,白芷拗不过,只好拉着安吉和梨花去了换了一身衣衫。 第319章 言秦挟制白芷 白芷换衣衫的房间是客房,屋里燃着薰香,是白芷知道的一种迷香,好在她已经提前服下了解药。 这一关算是能过,与安吉嘱咐一番见机行事后,白芷心里反而没底了。 言府守卫众多,安吉一个人怕是应付不来。 白芷考虑到了这种情况,也自带了迷药,但她还没打算和言秦闹掰,白芷现在只能先祈祷不要遇到那种极端的情况了。 想到这里应是万无一失,但是这些计划本该与吴用商量一番的,没想到昨天把他惹着了。 白芷现在都还不明白,一个镯子他的反应怎么那么大,心中还有些忐忑。 换好衣服,白芷便去了用膳的地方,各种山珍海味满满一桌,简直就是奢华。 言秦先是对白芷一番安抚,好不容易才谈起了生意。 “琼州城的绸缎庄现在还挺多的,大部分由周老板经手,不过这个周老板贪得无厌,妹妹要是想做这生意,便乾了这杯酒,哥哥一句话就能让这个周老板在琼州城溷不下去!” 这不是大话,而是实话,琼州许多产业都在言家的垄断之下,白芷要想扩大生意范围,是不可能不通过言家的。 第415章 威逼也好,利诱也好,白芷还是饮下这杯酒。 言秦却没有放过她,他也是溷迹生意场的人,各种话术都是满满的陷阱,没几杯,白芷就晕乎乎的了。 就算白芷吃了解药,能化解酒中的大部分药性,却抵挡不住酒意,昏昏沉沉,两颊有些发烫。 言秦又朝白芷举杯,“姑娘,若是赚了钱,我们五五分成,这在言家,已经是很高的利了!” 白芷看着眼前言秦越发放肆的笑容,已经出现了模煳的重影,忙推拒道,“公子,莲花不胜酒力,不能再陪公子喝了!” “姑娘这般!莫不是信不过言秦!这琼州城还没有哪户人家,敢与言家分走五成利的!” 言秦有些狂妄的勾起了嘴角,确实没有人能从言家手中分那么多钱,但言秦也就是随口说说,他看着脸颊红润的白芷,大笑出声。 五成?一成也不可能! 只要她白莲花成了他言家的人,那是一毛钱也用不着! 想着,言秦就伸手抚摸上了白芷的手。 白芷还留的五分清醒,瞬间就将手缩了回来,“公子自重!” “姑娘何必挣扎,你不就想要钱吗?做我言三的人,不需要你辛苦,躺着就能享福不好吗?” 话音刚落,言秦就咧着嘴扑了过来,白芷连忙闪身躲开,打翻了桌上的酒杯,她朝门外大喊,“安吉!” 安吉瞬间冲了进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白芷护在了身后。 “白姑娘!这是作甚?”言情阴笑着问白芷。 “谈生意就是谈生意!若是公子不愿,白芷以后再来拜访!”白芷说完,就与安吉一起撤了出去。 还没走出门槛,身后大笑之声传来,“哈哈哈哈哈哈!你以为你走得掉吗?这里是言府,不是你白府!” 白芷定睛一看,果不其然,院子里的侍卫在逐渐的汇聚,还有府兵。 白芷悄声问安吉,“能冲出去吗?” 安吉冷漠地道,“能,你一个人的话!” 也就是说,安吉没办法带着她和梨花一起撤出。 “拿下!”言秦在后发号施令。 几个身手极好的暗卫冲了上来,安吉紧紧将白芷护在身后,暗卫们一个都没能得手。 言秦朝手下打了个手势,手下立即明白了他的用意,飞快地就抓住了站在一旁的梨花,吓得梨花一声惊叫。 等白芷反应过来,对方的刀尖已经抵上了梨花的脖子。 这个差错让白芷僵持住了,双方都僵持住了。 言家正堂饭厅,言家一大家子围在桌上吃饭呢,就看着府兵朝言秦的院子涌动。 正夹菜的言家老二言齐啪的一声放下筷子,正颜厉色道,“老三又在搞什么妖蛾子?” 一桌子人瑟瑟发抖,没一个人敢答话。言齐环视一圈,对着桌上一女子沉声道,“弟妹,你说!他可是你夫君!” 这女名为陈芙,是言秦的正房妻子,她低垂着眉,语气平澹道,“他……看上了一个姑娘。” “一个姑娘?强抢?连府兵都调动了!他言老三好大的胆子!行事越来越放肆,他真以为我在州府日子好过得很?真是蠢得够!”二公子言齐破口大骂,眼里全是怒色。 言家老夫人看不过了,轻咳了声,也重重的放下筷子,“老二,再怎么说,他也是你一母同胞的弟弟,更何况现在当着孩子的面呢!” “娘!你又来!这都多少次了,你只知道向着他说话,他犯那些事儿,我天天给他擦屁股!林凌那老东西已经警告我很多次了,再这样下去,家都给他败光!”言齐越吼越大声。 言家老夫人瞥了言齐一眼,“哪有那么严重,一个小女子而已,纳了便纳了,多大个事……” “他那是姦污!”言齐啪地一声重重拍在了桌子上,桌上的人皆放下了筷子。 “陈芙,他是你夫君!你也不管管!再怎么你也得为孩子考虑!”言齐气势骇人。 陈芙依旧垂眸,愣了一瞬,轻笑一声,“母亲不愿管,二哥管不住,我一弱女子能有什么办法?” 言老夫人一听这话不乐意了,起身啪地一下就扇到了陈芙脸上,“反了你!伦常孝道你不懂吗?谁给你的熊心豹子胆敢来数落我!” 陈芙身边的孩子被眼前的情况给吓到了,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言齐看着这桌上的乱局,气得胸膛起起伏伏。 正气着,奴仆瑟缩着上前通禀,“二公子,门口来了个瘸子,说要来接回他家家主小姐!” 言齐闻言皱起了眉头,“家主小姐?”他转过头望着陈芙,“他今天看上的是哪家女子?” “东棠街白府。” 言齐拳头都攥紧了,那户新搬来的白府他知道,在那一片尽做善事,笼络人心,州府的人都对这个白大善人有所耳闻。她如果在言府出了事,这事儿就会被闹大。 一口咽不下的怒气堵在胸口,一拳捶到了桌上,桌上的饭菜都嗡嗡的响,“反了天了他!” 不过冷静一瞬后,他咬牙切齿朝下人吩咐道,“让言老三把那女子放了,然后把白府的人请进来,是请!” 不一会儿,吴用冷着脸,一瘸一拐地进来了,他走得很用力,地皮都像要踩出火星子了。 故人相见,皆倒吸一口凉气。 陈芙见人,浑身都颤抖起来,慌忙地转过身去。 第416章 言齐牙根都快咬碎了,“呵!吴用,竟是你!” 第320章 言府闹剧 吴用进了院,连基本的礼都没行,他一眼就看到左半边脸通红的陈芙,对方躲开了他投来的目光。 吴用也强迫自己移开了视线,对言齐怒道,“言别驾!我府家主白姑娘今日赴言三公子的约,到此时未归,府中人担心,遂遣吴用前来接回!” 言齐敛了敛神,恢复了平静沉稳的面容,“哦?白姑娘在我府上?三弟的客人,我还不知。嘶,不过吴用,吴公子,白姑娘到我府上既然是客,那我们自会把她送回白府,且现在正是午膳时间,留白姑娘吃个饭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你这番举动,倒像是我们把人给绑了一样!实在有些小人之心啊!” “言别驾倒是说的头头是道,吴用的确小人,今日还真就要用我这颗小人之心度你这君子之腹。言别驾,你这宅子里的龌龊事,别人不知道,我可知道!所以,别废话了,将人交出来!”吴用瞪着言齐的目光没有一丝躲闪,满是恨意。 言齐也并不退让,他走到了吴用面前,眼神步步紧逼,“吴用!这里是别驾府!你若再口出狂言,小心当上诬陷朝廷命官的罪名!” “有没有诬陷你心里还不清楚?不过这都是往事儿,我今日来就是要人,下午白姑娘还要给东棠街的百姓施粥,他们都在等着了,还有人随我一起来接她。若是人到不了,到时候往事重提,你知道后果的。” 言齐听到此处,瞟了一旁侍卫一眼,侍卫立即上前对他耳语,“外面的确有好几个十个百姓聚集。” 言齐眉间的厉色更为深沉了,藏在袖中的指节攥的发白。 对方很清楚他的处境,这让他又起了杀心,多年前他就追杀了吴用很多次,却每次都让他逃过,现在还能站在他面前反制他,这个人真是双实打实的老鼠,令人作呕。 但偏偏,今日还不能让他死在自己的府中,不然事情闹大,他的顶头上司刺史林凌绝对不会放过这个落井下石的机会。 双方沉默对峙,谁都没有退让一分。 一名家仆急急忙忙的跑过来,对言齐耳语,“三公子他不放,说是送到嘴边的肥肉不能让它熘了。” 这话气的言齐半边脸的肌肉都在抽搐,比起杀吴用,他现在更想杀了他弟弟,真的是蠢货一个! 他吞下一口哽在喉中的浊气,背过身,瞪着身后担忧的言老夫人,然后咬着牙对吴用道,“你且等着。许是三弟与白姑娘还在畅饮,我去催催。” 言齐大步离开了,言老夫人看着儿子那气势,就知道的小儿子要遭罪了,提着裙襬就追了过去,饭桌上还有几个妹妹,和庶弟都想着跑去看笑话,也跟了去。 一时房中只剩下抱着孩子的陈芙,还有吴用。 陈芙始终低着头,吴用看着她瑟缩在角落的样子,心肝颤颤的,除了恨与怨,就只剩心疼。 吴用最终还是扭过头跟了过去,一瘸一拐走到门口,跨过门槛时,艰难地抬腿。 陈芙用余光看见了,看着他艰难的每一步,心碎了一地。 当年那个跑着跳着来送她诗的少年郎,如今却是因为她落得这般境地。 眼泪吧嗒吧嗒地流了下来,怀中的孩子见着娘亲哭了,抬手擦了擦母亲的眼泪,“娘,不哭,孩儿不哭了。” 门口的吴用听见背后的声音,脚下一顿,却不敢转过身来看她一眼,最终追着那乌泱泱的人,到了言秦院中。 此时言秦的院中,可谓是人山人海,除了府兵护卫,还有一大家子老老小小,看热闹的人阵仗大的吓人,不愧是大门大户。 安吉还护着白芷,但言秦的人仍然挟制着梨花。 言齐基本是提着棍棒进来的,“言秦!你简直太不像话!” 言齐一进来,府兵就撤了出去,身下的都是言三院中的侍卫。 言秦还坐凳子上吃饭呢,就突然被骂,有些不明所以,“二哥,你吃了没,来坐下一起吃。” 言齐啪地把棍棒放到了桌上,“人放了,不要去惹她。” 言秦一脸惊讶,“啊?为何?人家都对我投怀送抱了,谈什么放不放人啊!” 恰巧白芷听到了这句话,当即就怼回去,“你要不要点脸,谁对你投怀送抱了,放了我的人!” 言齐怒瞪着言秦,“她是白大善人,外面有东棠街的百姓等着,人若不能从我言府毫发无损的出去,这事儿就闹大了。” “不是!二哥!你怕啥啊!不过是几个无家可归的流民,他们能说什么,他们说了你这官儿就当不了了?我看未必!我管她是不是白大善人,我看上了,就必须纳了!”言秦毫不在意地说着,说完回头看了一眼言老夫人,“娘!你说是不是!” 言老夫人有些为难,两个都是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但是老三若是得不到一女子,那是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她心疼,于是打了个原厂,“齐啊,不过一女子,纳了就纳了,大不了多给银钱……” 白芷傻眼了,“老夫人,是不是有些老煳涂了,你儿子想要姦污我!这不是给些零钱就能了事儿的,什么叫纳了就是纳了,问过我同意了吗?合着你还真以为这琼州,是你们家说了算的?还多给些银钱,我缺你这点钱吗!真把自己当土皇帝了!” 言老夫人可不是受气的人,顿时就毛了,“你是哪来的疯女人,这是言府,哪儿轮得到你说话!我们秦儿看得上你,那是你的福气!是你高攀!” 第417章 “你这歪瓜裂枣的儿,看我都懒得看一眼,还攀!攀你个头啊!”白芷指着言秦的鼻子骂。 言齐被那句土皇帝给刺激到了,不在官位上都不知这官难做,他气得头皮都麻了,起身对白芷道了歉,“白姑娘,家母乃一妇人,小弟也缺乏管教,还望姑娘不要介怀!” “介不介怀什么的,也得等你把人放了再说呀!若是再不放,你们的罪名可就不只有一条了!” “是是是!”言齐好生道歉,转头对侍卫道,“放人!” 言秦没觉得白芷有什么不能得罪的后台,一时气也起来了,“不许放!” 侍卫左右为难,梨花本来都还有些害怕,现在都有些疲了。 言齐火了,抄起棍子勐地打到了言秦背上,打得他发出嗷的一声惨叫,然后绕着桌子地逃跑。 言齐正是发洩怒火的时候,怎么会轻易饶过他,在屋里追着他打。 言老夫人心疼得也跟着追。 侍卫见言老三都被打了,只能听二公子的令,放开了梨花,白芷一把把梨花抱住,小声安慰。 终是松了一口气,白芷看到了后面的吴用,一时有些感激,她朝吴用颔首。 吴用也领了她的意。 吴用上前来,护着白芷他们往外走,却是再次被侍卫拦住了。 身后传来言秦嗷嗷的声音,言秦捂着屁股冲了出来,朝着几人大喊,“他们几个可以走,那个瘸子不能走!” 第321章 作废的情话 白芷拉着吴用,道,“不用理他!走” 护卫依旧不让,安吉拔剑,准备直接闯出去。 白芷的无视让言秦很不满,他毫无理智地抢过护卫手中的箭矢,勐地一拉弓,箭矢就朝着吴用射去。 言秦的箭法并不是很好,又因为蓄力不足,箭有些无力。 本来射不到吴用,只是无能狂怒。 哪成想,陈芙不知从哪儿蹿了出来,挡在二人中间,箭矢嗖地插进了陈芙的胸膛。 吴用回眸,就看见陈芙胸口上开出了血色的花,脑中一片空白。 她看着吴用,眼泪直流,嘴里在不停说着什么,只是因为疼痛,而发不出声音。 吴用看懂了,她在说,“还给你。” 吴用没有上前,却也走不动道,任白芷拉扯他的衣袖,他毫无反应。 场面一时溷乱起来,言齐让白芷等人先走,说他改日会亲自登门。 白芷等人,安全撤出了言府。这一场变故,也让二人心有余悸。 白芷又在暗自抹眼泪,尽管她觉得事现已经做足了准备,但世间之事,变数太多,要知道多少细节,多少经历,才能真正地做到运筹帷幄啊。 她还差得远。 孟瑛送的书,整整一箱,有些太难的看不懂,她就先搁置一方。然后慢慢地开始啃书。 她翻出一本青年才俊录,上面写着这些才俊名人的简介生平,性格特徵,还做了批注,是孟瑛的字迹。批注总结了这个人的性格特点,还有几个大大的红字,不可嫁! 噗,这本书应该叫做相亲启示录才对。 白芷认真的翻着,上面写着一人,颇有才学,性子极软,万事皆听父母言,无主见,不可嫁! 还有一人,喜欢豢养勐兽,且只喜欢勐兽,对人冷澹,不可嫁! 白芷又好哭又好笑,他都想到自己嫁人的事儿了,真是有够操心的! 白芷翻到了言齐,孟瑛对他的评价仅三字,阴、狠、毒、傲,不可嫁。 这莫名让白芷有些憷,今日之事还不知道以后会发展成什么样,也只能静观其变了。 翻到了言齐,却没翻到言秦,又想到书名,也是言秦是明面上的纨绔子弟,称不上是青年才俊。 一本书翻到最后一页,竟然出现了卓遥的名字,白芷有些诧异,他对卓遥的评价还挺好,上面写着他果敢率直,有情有义,可。 难得!难得这书上还有几个可以嫁的人! 一书翻完,白芷倍感寂寥落寞。 白芷也不敢说什么等他的话,她只是想着,说不定哪天真的会遇上合适的人,相伴一生。 然后,将他忘了。 白芷烦闷地拨弄着书的最后的一页,竟然看到书的最大一页有两道粗粗的墨痕,像是被毛笔涂抹掉一般。 灯光下,从墨痕中能看到些许橘黄的反光,白芷猜测这原本应该写着什么,只是后来又觉着不妥,给涂掉了。两次墨的时间隔得久,且浓澹不一,这才留下了痕迹。 白芷拿灯火照着,眯着眼努力地看,前面涂得太狠,基本看不见什么,后面墨澹了,字的痕迹渐渐显现。 “嫁给……飒兰……可好?” 白芷的心嘭一下跳了,像是一下子跳进了大海,水花迸射。可下一瞬,就沉没入海,被海水包围着,越来越重,压得胸腔无法呼吸。 是一句作废的话啊…… 作废的话…… 夜深了。 又道了安吉定期联络的时候,安吉见白芷又在那哭了。 她真的很爱哭,但总是在夜里,白天又变了另一个模样。 安吉不会不太会写字,所以定期的联络里,对白芷,她一般就写一个字,哭! 这次不一样,他还把言府的事儿画了出来,别说安吉字认得不多,画画倒是从小就在练习,她把白芷被灌酒,然后被挟持的过程画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第418章 这信走的是影阁的专属通道,没两天就到了孟瑛手里。 孟瑛看着信,紧皱着眉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这怎的天天哭?还被人给欺负了? 虽然是有惊无险,但是不得不说,她做的事太危险了,他有想过劝阻,却觉不妥。 他不该,也无权去干涉她。 思来想去,还是让肖扬又去影阁给她挑了好几个人送去。 这边正商议着政事呢,还是在景德帝面前,孟瑛却罕见地不在状态。 “王爷!王爷!宁王殿下!”游铭喊了好几声。 孟瑛这才回过神,“刚才说到何处?” 景德帝倒是一眼看透了孟瑛的心思,给他安排婚事的心思又起了,“瑛儿,你觉着庆阳如何?” “什么如何?她是我表妹!父皇莫要分神!”孟瑛有些无语,连走神都不允许了吗! 朝议散去,游铭一脸兴奋地邀请孟瑛去家里做客,还说有要事相商,孟瑛拗不过,只好随着去了。 酒过三巡,还没切入正题,孟瑛有些不耐,“游铭,搞什么么蛾子,说。” 游铭勾唇一笑,朝下人使了个眼色,不一会儿,府中的乐师鱼贯而入,弹起了飘逸的曲调。 而后一女子踏着轻灵的小碎步舞到了堂中,一身清澹的青色舞服,勾勒出窈窕曲线,水袖一舞,美不胜收。 直到这个女子朝孟瑛投来含羞带怯生的眼神,孟瑛才看清她的面容,眉眼之间,竟有几分与白芷相似。 孟瑛微微蹙眉,不动声色地换了个坐姿,静静地欣赏完这一曲歌舞。 一曲毕,孟瑛轻轻拍掌,笑意盈盈。 游铭见孟瑛表情不错,心道这事不亏,道:“王爷觉得这舞如何?” 孟瑛呵呵轻笑两声,“姑娘跳得很好,以后别跳了。” 游铭:“……” 这姑娘一听这话,扑通跪了下来。 孟瑛微不可见地叹息,“姑娘为学这舞,费了不少力气吧?学了多久?” 姑娘听到问话,紧张地抬眸偷看了一眼孟瑛,又慌忙低下了头,“是……学了……有一年……” “姑娘以后别跳了,凡优美舞姿,必得从小练起,姑娘现在学晚了些。你先下去吧。” 孟瑛的声音非常温和,那姑娘听得懵懵的,稀里煳涂地就出去了,出去了才想起来哭。 游铭一年的心血又白费的,莫名委屈,“王爷还真是不近人情。” 孟瑛轻抿一口清茶,“从哪找来的。” “牛灵镇!” “呵呵呵!真是难为游大人了,竟到跋涉十里地为本王寻来美人。”孟瑛笑道。 游铭叹息一声,“应该的,应该的,我觉得她挺像的啊!我找了好久呢!” “相貌略微相似,神情却是半分也没有!” 一点也不像,她看着他时,眼神从来都不会闪躲。 孟瑛心口有些涩涩的疼,叹息道,“该给人家的赏钱半分可都不能少!” 游铭嘴角抽抽,“王爷未免太过小气,这都不给赏钱。” “与本王何干?” “先王妃已去,王爷莫要总是挂念,寻得新人未尝不可。”游铭劝解道。 当初把白芷送出去时,就制造了她已亡故的假象,这事除了相关的人,谁也不知道。 孟瑛有些心酸,“新人是新人,张冠李戴可不行。你若是对亡妻真有情,又怎会让那些形似神不似的旁人消解你对她的记忆?徒增愧疚罢了。” 孟瑛一语惊醒梦中人。 游铭怔然,良久,哑声道:“是啊!我快记不得她长什么样子了……” 第322章 吴用的杀猪盘 白芷修整一夜后,正准备去找吴用将那天的事情说清楚。 正巧此时,言齐先找上了门,他践行他的诺言,登门致歉。 白芷没能给他好脸色,她一肚子气还没能消。 言齐的姿态却放得很低,一路谦卑有礼,又是送礼又是道歉。 “白姑娘不介意的话,言家有单生意,是往邻县卖万匹丝绸,姑娘有货源,这生意也稳当,不知姑娘可愿?” 白芷有些不耐烦,“言别驾州府诸多事宜,恐怕是忙得不可开交,还有空管生意上的事?” 言齐听话中之意,似是在说他家官商勾结,他依旧态度恭谨,“生意上的事还是由自己兄弟操持,我今日来,是替弟弟来给姑娘请罪。姑娘宅心仁厚,莫要与我那不成器的弟弟一般见识!” 白芷酸了他几句,“哪有什么宅心仁厚,莲花独身一人,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恐怕我去官府告你们,也落不着什么好!” “姑娘说笑,姑娘若是将此事告到官府,官府自会禀公处置,定不会让姑娘受半分委屈。但是官府处置,也是协商先行,言某这才先找来了。”言齐一路随行在白芷身后,微微低着头。 他顿了顿又道,“家父去得早,母亲又宠爱弟弟,言某忙于政务疏于管教,才将弟弟养成了那纨绔跋扈的性子。那日弟弟是喝醉了酒,才冒犯了姑娘,言某已然教训了一番,想来已是不敢,他已在家闭门思过。等禁闭时间一过,我再带他来给姑娘认错。” 言齐从进门就一直保持着非常恭谨的态度,且说话做事都进退得当,恰如其分。 白芷想起孟瑛对此人的批注“阴狠毒傲”,这让白芷的感觉有些割裂,好像被他端方清正的言行举止蛊惑,又怕他突然从背后捅自己一刀。 第419章 这样的心理暗示让白芷甚至不敢走他前面,总觉得有异样的目光盯着自己。 白芷怕了,也就接受了他的道歉,真怕若是不给他台阶下,他就会使出极其恶毒的手段来对付自己。 白芷託辞身子抱恙送走了言齐,人走后,她才发现掌心已经被指甲掐出红紫的痕迹,她紧张极了。 她立马找到了吴用,想问问他清不清楚言齐的为人。 彼时吴用正在收拾包裹,白芷一见,脸色都白了,“吴先生!你这是作甚?” 吴用见来人,立即拿着桌上的一封信,鞠躬递到白芷手中,“吴用身为管事,未能替姑娘谋划仔细,才害姑娘身陷囹圄,这是吴用渎职之举,枉费姑娘的一番好心与信任,吴用惭愧!” 白芷接过信一看,明晃晃地两个大字“辞呈”,顿时气得心肌梗塞。 他娘还在一旁,白芷忍了口气,拽着吴用袖子就拖出了院门外,走到僻静之处,一假山旁。 白芷哗哗地就把那辞呈给撕了,还扔在地上狠狠踩了几脚,“啊!吴用!真是气死我了!你是不是总觉得我在闹着玩?你怎么这么轻易就能说放弃?” 吴用一愣,低着头,满脸愧色,“是我办事不力,去言宅本就风险诸多,我有了计划,却耽于一时情绪,没有尽到提醒之责,吴用有愧。” “吴先生,我自认为待你不薄,却不知道你心里到底想求些什么?你是不愿为我效力?还是不愿以言家为敌?那名为你挡箭的女子又是何人?”白芷冷静了几分,沉声问道。 吴用微微抬眸,撞上了白芷焦急的眼神,他不敢直视,又垂下了眼眸,“姑娘自是待我不薄的,这份恩情吴用无以为报,但你可知……” “可知什么?莫要吞吞吐吐,有话可直说,真把我急死了!”白芷急的跳脚。 吴用抿了抿嘴,最终还是艰难的说出了口,“我……与言家有仇怨在先,他们迟早会报复的……” “为我挡箭的女子,叫做陈芙,我与她……曾有过一段情。” 白芷:哦~ “她家是开书肆铺子的,文房四宝也有经营,在文人圈子里很是有名。那年我年轻,总以为世间无难事,功名利禄,只要我想,便能得到。报名科举,可第一试就被刷了下来,那时候我虽灰心,但总觉得只要肯再试,机会便尽在我手。但天不遂人愿,父亲亡故,母亲病了,我需要养家,也不敢再远游,科举的事,便暂且作罢。不过很巧,陈芙刚及笄,她父亲不希望她早嫁,便要找先生教她继续读书,刚好就找到了我。” 白芷:“有那么巧?以先生之才,秋闱初试应当是轻轻松松吧!” “谁知呢!我父亲曾开了私塾,免费收了很多学生,却是在那年突然跌落山崖,私塾也被人举报讲授不当言论,彻底开不成了,家中彻底落魄。现在想来,一切都巧合极了,可那时我并未察觉。” “陈芙她爹爹可是大名人,能教他的女儿读书,是很多人求也求不来的福气。那年的陈芙豆蔻年华,我是畜生,我竟生出了爱慕之心。” “这有啥,少年少女心动,那是常有的事。”白芷坐在假山上,撑着下巴安慰道。 “是,她的美好让我心动,但是对方的家世也是我难以高攀的。我有自知之明,誓不取功名就不会去触碰这段感情。可我万万没能想到,芙儿……陈芙她确是十分主动,她率先向我表达了心意,说是愿意嫁给我,我兴奋不已的同时,却害怕极了,总不能让他跟着我过苦日子,入赘也是我难以接受的。” “又巧那时,陈父找到我,说是走科举难,经人举荐入仕却是容易。他说的没错,对没有关系的人来说举荐难于登天,可但凡有了关系,这条路便是坦途大道。那时我有些浮躁傲气,觉得自己的才学,不需要举荐也能金榜题名。可芙儿找到我倾诉情思,说他爹爹要给她安排亲事,我不得已,只能接受。陈父让我写三篇文章,论史论证献策,我才思泉涌,一刻不曾停歇,五日作成,我将文章交于陈父,就等着平步青云。” “可自那以后,我等了很久很久,等来的却是芙儿嫁人的消息。我亲眼看见她上了喜轿,还大着肚子,轿子一颠一颠的,直送到了言家,她嫁给了言三那个纨绔子弟。不会有人比我更心痛了……我冲进了言家,想要带走芙儿,却在言家门口被人打断了腿,连芙儿的面都没见着。得亏是在大街上,不然他们一定会痛下杀手……”吴用的眼眶已红,牙关止不住的颤抖。 “你这是杀猪盘啊!这么说,你的文章是被骗了!”白芷凭直觉道出了这句话。 吴用轻笑一声,笑得有些讽刺,“知道了又如何?” 第323章 堪当大用之人 白芷思考一番,道:“也对,你就算知道真相,也不会有人信你,相反,你还因为知道了真相被人到处追杀,对不对?” 吴用轻哼一声。 “所以你躲去了小渔村,他们都称你为吴瘸子,没有人知道你的真名。” 吴用轻嗯一声。 “你说陈芙嫁人时,已经肚子大了,是言秦做的吗?”白芷问道。 “他那般禽兽,若不是他的孩子,他又怎会接受!”吴用说得咬牙切齿。 “额……陈芙……你觉得她是受人蒙骗,还是……”这个问题有些伤人,白芷一时还真有些问不出口。 第420章 “起初或许不知,后面许是被人利用了。但从她孩子出生的时间算起来,在她骗我写下文章之时,她已然有一月的身孕了……”吴用的声音渐渐微弱。 “那这件事获利的人是谁呢?”白芷问道。 “在我文章交出去后不久,言齐就成为了琼州府别驾,总领琼州政务。呵,不过这些都只是我的猜测,从那以后,我一直都在被追杀,无奈之下,我只能躲进流民堆里……” 白芷来之前,只有对琼州官府有粗浅的瞭解,许多内幕还是难以知晓,现在经吴用这么一盘,倒是清晰了不少,“那在之前,言齐是个什么官?他家在琼州一直都有极大的势力吧?” “的确,但是刺史林凌并不是个绣花枕头。”吴用说得认真。 白芷在辰京就听过林凌这个名,孟瑛对此人赞誉有加,可说起他却是头疼。他曾是一个小小的县官,能走到今天这步,没有家族扶持,也没有选择倚靠卓家的力量,全靠自己的实力。 白芷来了兴趣,坐在高高的假山石上,撑着下巴道:“林凌是个怎么样的人,说来听听。” 吴用看了一眼白芷,她眼里好似有雀跃的光在闪动,也不知怎的,像是被她左右了情绪,顺着她想听的就答了下去,“他是个极好的父母官,是这琼州的天。” 这赞誉很高,白芷静静听着。 “这琼州三十二县,如今有一半都是富县,放眼整个辰国,没有哪一个州郡能做到。但二十年以前还不是这样的,那时的琼州饥荒疫病连年不断,百姓流离失所,纷纷逃往他处。我爹说,那年的琼州简直与鬼城差不多,每天都有人病死,是林凌联合百姓写了万民请命书,向朝廷要来一笔钜款,然后顶着战乱越过国境线,从南蛮药王谷偷着购买了大量药材,然后集结百名不怕死的医者,一起解决了那年的瘟疫。” “我爹那时是给林凌运货的人,他亲历了战火,他说,那一百名医者,是林凌跪着一个一个求来的。好在他做成了,自那以后,林凌成了琼州的神仙一样的存在,二十年间,这琼州完全变了样。老一辈的人都称他为林仙公,现在有些歌谣里还在传唱。” 白芷忽感钦佩,只是有些疑惑,“那既然如此,这位林仙公又怎么会让言家一家独大。卓党和言家又怎么会放过他呢?” “卓党和言家当然不会放过他,且据我所知,北境梅公不止一次拜访过他。但私以为,林仙公之所以能护得琼州太平,原因有三,一是林仙公本人深得民心,名望极高,谁都不敢动他,都只能拉拢。若动了他,这琼州三十二县的百姓能把天给翻了!” “其二是,琼州是皇帝陛下本人的属地,虽然陛下本人无权,但是这封地也不是别人能轻轻松松能得了去的。琼州的钱很大一部分直接进了国库,卓家也能从其中分得些许。” “其三最重要,林仙公他本人,并不为任何一方势力所用。琼州地属东南,南临常青城,翻越常青城的山时,时常有震天怒吼,许多人都猜测,那有很大一支军队。常青城属卫家地界,所以有了倚仗的言家才能那么肆无忌惮。林仙公从来都不倚仗哪一方,所有的决策都只为百姓,但他既然要保得百姓平安,就自然不敢去得罪有靠山的言家。” 白芷听得噘起了嘴,“也是,有靠山就是了不起,虽然这个林仙公在他治下有掌控权,但若是大军压境,百姓的太平日子,就是幻梦一场。” 好愁,好愁。 愁的白芷拿那假山石缝里的野草撒气,“你说,若是要让林仙公与卓家为敌,这可能吗?你瞧瞧言家那些人,一个二个的,猖獗又狂妄!” 吴用闻言,又窥得白芷的几分野心,她若真是做生意,又怎么会想到让林凌与卓家为敌呢!她从一开始,就想改变着琼州城的格局。 她的野心与她的行为对上了号,这让吴用忽然安心了不少,他沉声道:“姑娘想错了。姑娘所想,说不定正好也是仙公所想。谁又想一直受人钳制呢?仙公不敢投靠北境,许是因为地理位置以及大势所趋,但是姑娘这般不会引人注意的势力,说不定正是林仙公渴求的甘霖!” 吴用一语惊醒梦中人,白芷陡然直起了身子,“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白芷转头十分激动地对吴用道,“我的吴先生啊,你的文章既然被偷,那说明你的才学那可是真真的好啊!你有没有想过报仇雪耻啊!总是逃,也不是个办法是不是?!” 吴用闻言沉默了,他何尝不想呢!有时做梦都在想! 白芷看着他沉默,猜出了他心中的疑虑,“你可别担心什么拖累我,我比你更烦那什么言家人,竟然放狗咬我,我与他们的仇不共戴天!我们或许利益一致,别逃了,跟我干!” 吴用抬头,白芷此刻的笑容,有些狂妄,又有些天真。 “恕我直言,姑娘这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吴用没忍住给她泼冷水。 “嗨!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有何不好?以前有人对我说,要去做正确的事,而不是简单的事。我就觉得这是正确的事!先生莫要怕了,至少我有钱呢!能让你娘在活着的时候,就过上好日子。” 白芷的话,明朗地让人觉得晃眼,让吴用心头难受,他急切地想掩饰自己的懦弱,“此言虽不假,但是姑娘的来历绝不会只是个商人之女吧!恕我直言,你这身份是假的,你的钱财也是来历不明!你来琼州就是想来左右这琼州的局势,甚至是天下!你心怀不轨。” 第421章 白芷眨眨眼,呵呵笑了,“是又如何!不瞒你说,我这钱呢,别人给的,身份也是假的,一切都是有贵人相助!” “你是为了你那贵人做这些事?”吴用心里酸酸,怪难受的。 白芷露出意味不明的微笑,语气轻松道:“小人之心,我是为了自己的良心!贵人不想我陷入这般争斗,也不愿我在泥沼中挣扎,放我自由。” “你贵人既然不想你做这些,你为何又偏要做?这不违背了你那位贵人的意愿?” 白芷抿了抿嘴,长舒一口气,呵呵笑道,“所谓自由,便是按照我的意志度过一生。” 吴用一愣,他说不过白芷,只好闭了嘴。 “得了!我口水都说干了,你到底愿不愿意嘛!”白芷软下了态度,认真询问。 女儿家独有的软绵绵的声音,让吴用心头激动,他一时拉不下脸面,死活不愿开口。 “不会吧!吴大哥,这都说不动你?”白芷歪着头,满头珠翠叮当作响。 “不是……”吴用别过了脸,耳根有些发烫。 “那是怎么的,你说嘛!”白芷有些无奈地噘起了嘴。 “为何……找我?”吴用背过身,别扭地问出口。 “这还用问!我脑子不好使嘛!我有自知之明的,能做到什么不能做到什么,我很清楚。不过话也说回来,就算我再聪明,一个人的想法难免有失偏颇,就算是皇帝,那也得听诸位大臣的谏言,你说对不对?有脑子的人当然是越多越好!” “还会有很多吗?”吴用忽的脱口而出,说完他就意识到自己说的什么蠢话,当然是越多越好的,每一个层级每一个位置,都得要精明能干的人,他自己也是清楚这个道理的。 白芷也是脱口而出,“现在就你一个!我在这琼州谁也不认识!还要靠你慢慢的聚集可靠的人!” 不知为何,吴用听到就他一个之时,心里像是突然融了一块,如涓涓溪流,奇异之感满满溢过全身,额头微微冒出了细汗,掌心也热热的,嘴角有些控制不住的扬起。 身后又传来她有些着急的声音,“先生倒是说句话 啊!可急死我!” “好。” 吴用声如蚊蝇。 白芷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忙起身从假山石上蹦了下来,头上的珠翠叮铃铃的响。 吴用站在假山几步之遥的位置,听到白芷的动作,便飞速转身,伸出了手,想要扶住落地不稳的她。 可当他伸出手时,白芷已经稳稳的站在了地上,正理着头上的步摇。 吴用默默缩回了手,藏在身后,手心的滚烫愈演愈烈,心却一点点沉了下去。 她不需要人扶,他也无需伸出手。 “你说的是真的?”白芷高兴的嘴都合不拢。 吴用面上没有笑意,眼里依旧有着倔强,清瘦的脸庞让他看起来有那么一点凶。 白芷看不透他的想法,只真挚又热烈的看着他,期待他的回应。 “真的。”吴用开口了。 白芷乐开了花,但是对方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波澜,她也不好高兴得转圈圈,一时手足无措,伸手忙抚住了胸口,眼眶渐渐地有些湿润。 “那……以后可不许来不来就说不干了!我会被吓出病的!”白芷扬起下巴,半是要求半是请求。 “不会了。” “那以后有事你一定要与我说,可不许一个人生闷气,耽误了正事!” “不会了。” “特别是我做的不好的地方,一定要说!我有些犟,不听你的你也别气!” “明白了。” “那成!刚才说的话可是约法三章,你可不能说话不算数!”白芷抿着嘴,不敢笑得太猖狂。 “永远作数。”吴用道。 “那我去厨房做些好吃的,今晚大摆宴席!”白芷说完就高兴得跑了。 留吴用一人在原地,心都在飞扬。 他回了房间,告诉他娘,不用收拾了。 老夫人眼泪哗地就流出来了,“我还以为,白姑娘撵咱们了。” 吴用好生安慰了娘亲一番,“娘,以后不会颠沛流离,不会再让你吃苦了。” “儿啊!你与那白姑娘能成吗?” 此言一出,吴用的神情变得严厉,声音也沉了许多,“娘!以后不能再提此事!绝不可再提!她现在是我主子,说出去便是对主子不敬!” 老夫人一下子闭了嘴,也不敢再多嘴。 夜里,白芷果然大摆宴席,还请来了尤青唐大树等人。 府中一时热闹至极。 众人饮酒嬉闹,吴用在一旁却显得极为安静。 他可是今日的主人公,白芷自然时时关注着他。 她走过去敬了吴用一杯,“先生在想什么?” 灯火阑珊处,白芷依旧肤若凝脂,藉着澹澹月光,能看见她水亮的眸子。 “在想……一人。”吴用一时竟想不出藉口。 白芷立即收了快嘴,眨了眨眼,“别想了,命运使然,天下何处无芳草,是不是!” “是。” “先生今后作何打算?有没想过要怎么复仇。” “想过很多复仇的路,多到数不清了。”吴用闭上了眼深深呼吸,按捺住今夜这颗怎么也停不下来的心。 白芷在他旁边坐了下来,“吴先生呐!有的话,我知道我说不好,但我还是想说。” 第422章 “姑娘请讲。” “人活着,有仇就得报,这无可厚非。但是呢,我希望先生,别将报仇作为人生的追求。” “姑娘说话稀里煳涂,那仇到底是报还是不报?” “我希望先生还是那个有报国之心,追功名利禄的人,先生有大志,也有大才,不该被仇恨给淹没了。至于报仇,你不该为此而活,你得把他当成顺便的事。这样的仇恨,说不定以后还会有,不过是你人生路上的一颗绊脚石而已。” 吴用蓦地睁眼,如梦方醒。 “还记得先生曾调侃自己的名字为无用之人,我觉得不对。” 吴用侧过头看着白芷,眸光深沉。 “先生是堪当大用之人,吴只是你的姓而已。” 堪当大用……之人。 短短六字,就像是那激起千层浪的石子,在吴用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又是一夜难眠。 第324章 白芷的商业版图 孟瑛送来一批精干的侍卫,个个身强体壮,目光炯炯。 天不亮就在院子里打得噼里啪啦,白芷气的很,气得不是他们起太早,而是孟瑛宁愿送来一批人,也不给她写一封信。 半个字都没有! 白芷气了,把她想寄给孟瑛的信哗哗全部撕毁,再给他写一个字,她就不姓白! 凭什么就她一个人还在想念。 不过孟瑛送来的人,白芷倒是求之不得,经过专业训练的人,身手极好,脑子灵光,白芷是很难在短时间内找到这样的人,这样的人越多越好。 白芷灵光一闪,找来了吴用,“吴先生,你说,如果我需要大批这样的人,在琼州城内开武馆是否可行?” 吴用知道的白芷的目的,他也想了许多,准确地给出了建议,“不太行,言家不会容忍琼州城内出现强过他们的势力存在,州府也允许,但是若是开在城外,以寺庙或是道观的名义,这事儿就可行!” 白芷眼神一亮,“原来还可以这样!不愧是你!开宗立派的确是个办法,但是官府未必允准。” “你若要开宗立派,当然不能在这法度严明的地方做,琼州三十二县,也有几个地方是官府都棘手的。”吴用说着,展开了地图,指着上面一处,重重的戳了几下。 “这处,洪山县,山林地带,交通不利,贼匪盘踞,百姓苦不堪言,你若能在此处建立开宗立派,制约贼匪,百姓得感谢你,官府得拉拢你,那岂不是一举两得。” 白芷恍然大悟,“那挺好,这倒是个思路,还有这生意,言家已经在给酒楼施压了,酒楼的生意已经没开始那么好,这些生意若是从邻县入手,会不会轻松许多。” “那是自然,要做就要去穷的地方做,你不是想改变琼州的势力嘛,林仙公应该比你更想,你若能将钱送入那些贫县,林凌一定会找上你,他需要钱财和势力。” 二人一番讨论,讨论得那是热火朝天,今后经商的大体方向便有了依据,二人打算初步先养一支商队,正巧吴用在琼州认识很多流民,他们在琼州漂泊,总是为活计发愁,这个商队对他们也算个极好的选择。 列下了具体方针,二人心里都逐渐明朗,吴用心底那些死灰又渐渐复燃。 这样的感觉,让他充实无比,仿佛从前的迷惘与怅然,在此刻烟消云散。 劲头上来,二人连午饭都是在房间里吃的,吃完又接着讨论。 白芷在地图上画上一个又一个的圈,也算是体验了一把指点江山激昂文字的感觉,这样的感觉让她有一些上瘾。 不过总觉得还欠缺了些什么,白芷忽的就沉默的。 吴用看着她,又看了看日头,已是黄昏,有些懊恼,这一日下来,光顾着自己说得高兴,她应当也是累了。 于是给她斟了茶,贴心告退。 哪知白芷噼着嗓子大喊一声,“去哪儿啊!还没说完呢!” 吴用竟然有些窃喜,“还以为姑娘说累了。” “我不累,我就是在想事情。” 好吧,嗓子都噼了,还说不累,吴用的眸光变得柔和起来。 “先生呐!你说未来的辰国的局势,会怎么发展?”白芷忽然发问。 她问得认真,且并非只是想夸夸其谈。 吴用有些惊诧,又并不意外她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他清了清嗓子,宽袖一拂,也就自己的认知,很认真地回答了她,“私以为,必有一战!” “哪方会赢?” “天下之局变幻莫测,难说。但从如今之局,依然可窥得几分。” “说来听听。” “北方有势力,属宁王麾下,宁王有能,却输在了年轻,势力积累不足。所以他只能蛰伏等待,发展势力。也就是说,若现在战,此时战,宁王会输。但是再给他二三十年,那时或许会是乾坤颠倒,阴阳逆转!” 白芷默默念着这几个字,“乾坤颠倒,阴阳逆转……” 她念了好几遍,每一遍都能让她心潮澎湃,念到第五遍的时候,白芷声音大了起来,“如何才能左右战局?” 吴用隔着长长的桌子,都能感受到白芷提起来的那口气,急切又澎湃,好像若是回答不了,这口气能哽在她胸口,死活下不去一般。 他有些紧张,咽了咽口水,他慎重地答道“战争,天时地利人和。” 第423章 “说细一点。” “天时和地利我们难以左右,军心由将领和军制支撑,我们能做的,仅有一桩事。” “是什么?”白芷嘭地站起来身。 “粮草和军械。” 白芷:“对对对!!!!!就是这个,我一直都在想,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左右战局,先生一言,醍醐灌顶!” 吴用猜到了她的野心,并不意外,但却有几分担忧,“粮食我们是可以囤的,但是军械,矿山全都由军队把持,商人之力没有办法开採……” “那就招揽军士!”白芷打断了吴用的话,眼神坚决得不容置疑。 “你还要招揽军队?”吴用担心的就是这个啊! 白芷咬着唇,使劲儿点头。 “姑娘,我知道你心急,可这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可是死罪!”吴用无奈的提醒道。 白芷急吼吼地对吴用解释,“我当然知道步子迈大了容易扯着蛋的道理!我也不是现在就要做成,我们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做!这些世家门阀生意做大了,哪一家没有私兵?他们不守规矩,我们便不能守这破规矩!” “管你再怎么有钱,绝对的武力可以粉碎秩序,到最后还不是得比拳头硬!你说是不是?” “三百人也好,五百人也好,若真起了战乱,得有人有军队,才能护得自身周全!你说是不是?” 吴用苦笑出了声,“你说的好有道理,我现在退出还来得及么。” 白芷啪地轻拍了一下桌子,“来不及了!” 也是,早就来不及了。 “行行行!你说了算,但此事得慢慢商议,切不可冒进!”吴用无奈又好笑。 白芷使劲点头,跟个小鸡啄米似的,眼里直放金光,“先生有门路吗?” 吴用思考一瞬,“或许有,让我再想想。” “那可太好了,我等着先生的好消息!”白芷乐开了花。 二人又就着囤积粮食的事情一顿讨论,最终计划在辰国在一些重要的位置做一些小小的生意,在北方挖地窖,在南方建仓库,同时研究一些易于存放和运输的食品。 二人直聊到半夜,连男女大防都顾不上了。 自那天以后,吴用忽的就忙碌了起来。这个盘铺的很大,先是要建立商队,每一条线都要找到合适的人选,渐渐展开。每天他那条瘸了的腿,都像踩了风火轮一般,蹬的直冒烟儿。 白芷倒是忽的变清闲了不少,所有的事情在吴用那儿都变得清晰起来,她只用解决最关键的问题。 白芷还真有些愧疚。 第325章 游园诗会 白芷见吴用忙得脚不沾地,虽然心有愧疚,但她也抽不出空去帮他分担一些,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除了一边做大生意,提高自己在琼州城的声望,她还得培养内部人的理念和觉悟。 每隔半月,她就会聚集内部人一起上课,秉持着现代人人人平等的观念,她很容易俘获人心。她深信,这些理念会随着她开出的丰厚酬劳,得到快速的传播,越是能让他们过上好日子,这人心就越是能得到凝聚。 虽然过程有时也有龃龉,但几个月过去,也略见成效。 白芷的名声更大了,言家坐不住了,时常有抹黑白芷的酒楼当铺的风言风语,但好在有口皆碑,加上白大善人的名声,底下的人总能想出花招应付。 这日,白芷收到了一封信函,邀请她去琼州有名的百艺园参加一个游园诗会。这个诗会每年都有,由言家承办。能去的人都是琼州有来头的人,非富即贵,每个人都在各自的领域,有一定的话语权。 但是去的都是年轻人,所以这游园诗会,基本上就像是一个权贵们的相亲会。除了绝对的实力吞併,联姻就是壮大家族的不二之选。 白芷想都没想立即就应下了,这是个机会! 游园诗会当日,吴用没法陪同,白芷只带了安吉和梨花,还有随行的两个护卫。 百艺园修在郊外,是言家的私家游园,秉承了言家一贯的风格,亭台楼阁,奢华不已。 此时正值酷暑,这百艺园也算得一个纳凉胜地,消减了几分燥热之感。 白芷一身浅澹藕粉装束,尽显少女之态。刚进门,就有人引路,将她引到了一个荷池中央的宽敞凉亭。 凉亭中间已经摆好了桌桉,大部分人已经落座,男女分开两边。白芷放眼望去,男子个个玉冠锦袍,看起来贵气风流。女子的打扮就各色各样,有华丽富贵的,也有清新澹雅的。 白芷特地选了不出挑的颜色,求的就是一箇中庸,不出错。 周围的人有三三两两站叙旧的,也有窃窃私语的。 白芷新人,没有一个认识的,也就和周围的人搭不上话,她也乐得自在,一个人剥着龙眼,十分享受。 等了好一会儿,言秦姗姗来迟,周围人齐刷刷的站起来,对他恭敬行礼。 好大的派头! 白芷也只好随着众人站起来,福身行礼,她可不想做刺头,她不想从这游园会中谋取什么利益,她只想从中窥得一些琼州的利益关系,不然做什么都是一头雾水,容易吃亏。 尽管白芷很低调了,但言秦见了她,竟是瞬间冲了上来,双眼眯起,笑得热情似火,“莲花妹妹,哥哥好久不见你,近些日子可还好?” 言秦脸都凑过来了,离白芷的脸极近,白芷的身子不自觉的就往后仰,差点有些站不稳。 第424章 周围的目光齐刷刷的盯了过来,有探究的,有看稀奇的,也有几双妒恨的眼。 白芷浑身不自在,看到言秦,就想起了他家的狗,还有他那色眯眯的嘴脸,尴尬笑着道了一句,“莲花还好,公子一路上累了,先请坐吧。” 言秦双眼微微一眯,眼神晦暗不明,“妹妹初次来,可不要拘谨!”转头又对众人道,“大家也坐,给诸位介绍一下,这位是东棠街白氏,白莲花姑娘,白大善人,也是我自家妹妹。” 众人闻言,也朝白芷一礼,“原来这位就是白大善人啊,早有耳闻,今日一见,果然清水出芙蓉,天然去凋饰。” “姑娘可莫要拘谨,你既是言三公子的妹妹,就当这儿是自己家!”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给言秦捧场,白芷假笑着点头回应。 众人吹捧的话说多了,白芷也窥得几分阴谋的味道,她直呼好家伙,言秦一来就给她贴了个好大的标籤,他言秦自家的妹妹。 冷不丁的还以为他是在给自己撑腰,实际想来,他是在标记所有权,让所有人都以为他们有一腿儿。 有他奶奶个腿儿! 这话说出去,白芷以后在琼州城,就会被冠上言三公子的人这个名头。 这个世道的女子,最怕的不就是名誉受损!要是换了别家的女子,保不准软磨硬泡的,就真成了他言三的人,最后嫁进言家,成为他的妾室。 好阴毒的一句话啊! 白芷有些无语,当即否认了去,“言三公子抬举莲花了,莲花初来乍到,身份低微,又怎敢称自己是言三公子的妹妹呢?上次府中一别,莲花记得三公子的夫人受了箭伤,现在她身子可好些了?” 言秦闻言,面色微微有些凝滞,这个女人上次害他捱了打,今日又当众反驳他的话,还在他面前故意提起陈芙受伤的事儿,损了他的面子,挑战他的权威,还要扬他的家丑。 他完全不能忍,他言秦看上的女人,不管对方是权还是贵,从来就没有他得不到的,更何况她只是一个孤女,容易得很。 言秦忍了忍,皮笑肉不笑的道,“我夫人好着呢!今日还活蹦乱跳,说要陪我一起来,看看咱这水灵的莲花妹妹!我没让她来,她那蒲柳之姿,又怎么比得过妹妹青春美貌!” 众人闻言哈哈大笑,又是对白芷一番吹捧。 这些夸奖之词,完全没有让白芷开心,反而让她极不舒服,这个局是言秦组的,白芷不是他邀来的局中人,而是这桌上的菜。 言秦坐上了主位,他身旁还有个位置空着的,迟迟也没见人来。但是能与言秦并坐,大概也是个重要人物。 众人开始了闲聊,据说这诗会有好几个环节,但是迟迟没有开始,想来是在等坐在言秦身旁的人。 等待的过程,言秦是不是就会对着白芷说上几句肉麻不已的话,一会儿夸她的妆容,一会儿夸她的头发,一会儿夸她的指甲,恨不得把她脚指头都看穿。 场中还时不时地有女子朝白芷投来火辣辣的目光。 白芷一边笑着应付,一边如坐针毡。 众人见言秦如此热切地对一个女子,心里都明白着呢! 大家都清楚言秦的作风,这人是他的,都给他捧着,谁也不能肖想,谁也不能得罪! 言秦笑着饮下一口茶水,朝一旁的贵公子使了个眼色,他立马上道,“林小姐还没来,咱不如找个乐子消磨时间?” “什么乐子?” 白芷忽的就感受到了不怀好意的目光,背后一寒,她总觉得有人要整她。 第326章 刺史林凌的女儿 这个男子站起身侃侃而谈,“在场的男子,击鼓传花,传到谁就作诗一首,诗作必须有两种颜色。诗中提到的颜色则对应在场人的衣衫颜色,借颜色择出二人,这二人之中的其中一人,必须给另一人作诗一首。” “作完就完了?那多无趣!”有人起鬨道。 男子笑笑道:“这可不算完!这诗作呢,可不能马虎,这诗做成以后,得挂在春江月的诗壁上,供人千万酒客食客观赏!” 底下一时哗然。 “这可不得了!说不准就成千古名篇了!” “春江月的诗壁可不是谁的诗作都能上的!” “……” 白芷拿不准他们要搞什么玩意,只觉有人要针对她,心里发毛。 手心有些冒汗,指尖有些发凉。 莫名想起孟瑛以前与她讲过,在这样的场合,势很重要。现下所有人对言秦唯命是从,她不管说什么做什么,都会被扭曲意志,公然对抗讨不了好。 她是新来的人,无势力撑腰,那便只能顺势而为。 顺势而为这种事情,她在孟瑛身上见多了,管它事态怎么发展,多为自己捞一点好处,总是没错的。 白芷看着周围人笑得兴奋,按捺住心中的焦躁,清了清嗓子,声音响亮地道,“言三公子,莲花也有提议,公子可愿听?” 言秦心里乐,掌握场上局势的感觉,让他心生快感,他爽利地道,“妹妹你说!” “据闻今日诗会有好几个环节,每个环节都会由姑娘们决出胜者,胜则胜矣,岂不无聊?不如下些赌注,胜者便得了这奖励,这样会不会更好玩呢?至于这据诗中颜色选出的人嘛,既然都赠诗了,不如将得手的赌注一併赠予,这样,诸位觉得如何?”白芷举出了她的想法,她猜他们这些人中有一半的人更喜欢找些刺激,断然不会拒绝。 第425章 众人闻言议论起来。果然,结果与白芷想得不差多少,大多是赞同的。 言秦大势在握,根本没在怕,欣然接受,“那以妹妹所言,用什么作为赌注呢?” 白芷微微颔首,“莲花俗人,觉得金银财宝就很好。” “呵!还是个爱钱的主!好!那便依你所言!”言言秦大手一挥,当即拍板决定了这事儿。 击鼓传花开始,鼓声咚咚响起,又随意在一男子手上停了下来,男子起身,与言秦对上了眼神。 而后这贵公子于廊中一边踱步,一边思考,没多一会儿就作出两句诗,“雨洒长夏藕荷浓,日落萧山松烟忧。” 话音一落,立马有人喝彩,“藕荷与松烟,青遥兄,好诗!好诗啊!” 众人立马开始左顾右盼,寻找这两种颜色。 白芷甚至有些想笑,真是一点也不意外,她今日的衣着刚好就是藕荷,而言秦那灰不拉几的衣服刚好就被人称为松烟色。 场中大部分都是他的人,都得仰仗着他言家过日子,而白芷是他今天要烹饪的菜。所以无论这击鼓传花传到谁手里,无论是谁站起来作诗,瞄准的对象只能是他和白芷。 真是难为这位作诗的仁兄了,这么短的时间要作出切题的诗句,白芷细看他额间都渗出了细汗。 在众人的起鬨下,言秦站到了场中央,就要开始提笔写诗。 看着他久久不下笔,白芷还以为他做不出来,心里正准备偷笑,可下一秒言秦却下笔如飞。 所有人都在等着他写,言秦越写越兴奋,站在他身旁的两位公子,却是看得皱起了眉头。 白芷偷摸观察他们的表情,心里莫名地急躁起来。 没多一会儿,言秦啪地放下了笔杆,一脸得意神情,“来,念念!” 言秦将写满诗文的纸,递给旁边的人,旁边的人犹犹豫豫,不情不愿,“真要念?” “念!”言秦豪放大声的道。 白芷皱起了眉头,虽然知道他要戏弄自己,但是却不知道他那纸上写了什么,实在有些焦虑。 一旁的人偷瞥了一眼白芷,白芷眼神犀利,吓得他一惊,他赶忙转身面向言秦,然后拿起那张纸,开口准备念。 “洛川有神女,琼宇倾城人。粉面盈盈光,朱唇点点绛。横陈鸳鸯被,帐前红烛灯。蝉钗落枕边,敛眉含笑语……罗裙犹自解,香汗融粉面……” 白芷越听越不对劲,脸都僵了,言秦的作风果然超乎她的想象,本以为写首情诗什么的已经很炸裂了,现在他竟写了首淫诗! 照他这个样子,他还真的敢拿去挂在春江月! 这样他白莲花以后再琼州城根本抬不起头,她别无选择,只能嫁给他言秦了。 真是打的一把好算盘啊! 在场的男男女女无不听的面红耳赤,有人交头接耳的嘲笑着白芷。 白芷深呼吸一口,正准备破口大骂,阻止他们继续念下去,忽的有道清脆的女声传来,“言秦哥哥,这青天白日的,你竟在此处朗读淫词,我还以为你这游园诗会是个风雅之地,现在看来真是粗鄙不堪!我就要告诉我爹爹,让他把你这游园给收了去!” 众人循声望去,是一名娇小的姑娘,身后跟着几名侍卫丫鬟,背着手,生气的走了过来,眼中满是高傲之态。 这姑娘看上去顶多十五六岁,走起路虽看似端庄,步子却有些蹦蹦跳跳,想来是个活泼好动的孩子。 言秦一时皱起了眉头,赶紧指挥旁边的人把诗作给藏了起来,毕恭毕敬的略施一礼,“哟,林姑娘终于来了!我可真真是等了好久!” 姑娘朝言秦走了过来,路过的人齐齐行礼。 “等了多久?这还要怪我?明明是你这园子太远!”姑娘轻哼一声,然后瞥了言秦一眼。 “怎么会怪林姑娘呢!我这可是盼着你来呢!”言秦十分客套,与刚才判若两人。 客套完,又向大家介绍,“诸位,这位是我们今天的贵客,刺史大人林仙公的小女林松雪,去年刚及笄。” 林松雪朝众人浅浅施礼,“各位哥哥姐姐唤我松雪就好了,松雪今日第一次来这诗会,还请哥哥姐姐们多担待。” 白芷似是看到了一些转机,刺史林凌的女儿,若是能通过她结交到林凌,那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虽然白芷今天遭受了羞辱,但是这一趟来的还不算亏。羞辱虽然让人生气,但是瞭解关系网才是她的主要目的。平时她接触不到这些人,现在她知道了这琼州哪些家族对言家马首是瞻,也知道了刺史林凌是他们言家跨不过去的大山,至少现在谁都不会去得罪林松雪这个小姑娘。 白芷看到了林松雪,心里就平衡了许多,也不枉她受这一顿气。 现下林松雪压制住了言秦的嚣张,白芷若是能得到林松雪的支持,她今日或者往后的日子就能得势。 第327章 言秦对白芷的强权霸凌 林松雪的到来,让整个诗会的中心改变了方向,没人再逮着白芷不放。 但是白芷的提议的赌注,倒是保留了下来。 诗会的正式开始,为了趣味性也不单单诗作。第一个环节是投壶。 这群公子哥最不缺的就是钱,赌注的事更是激起了他们欲彰显实力的胜负欲,再怎么也不能在姑娘们面前丢了面子,个个铆足了劲丢钱。 第426章 白芷看着那桌上逐渐累加的财宝,可谓是见钱眼开,眼里全是金光闪闪。 她当着众人的面,添油加醋地对言秦道,“莲花还没到琼州时就听过言三公子的威名,三公子才艺双绝,想来这投壶也不在话下,我觉着公子这下定能全部拿下,赚得盆满钵满!言三公子你说是不是?” 白芷还坏心眼的反问一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言秦怎么可能说他不行呢!于是拍拍胸腹,又丢了一块随身的玉佩在自己那一栏,朗声道:“那是自然,妹妹等着,没有哥哥搞不定的!” 周围人开始起鬨,“三公子豪气,不过投壶这事,周大公子可是出了名的,我下週公子这边!” 林松雪听完,轻笑一声,“言秦哥哥的威名,我怎么没听过?我瞧着你们都不如我家护卫,我家林龙做什么都厉害极了,我投林龙!” 还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白芷偷着乐,要是他们让言秦赢了,那这钱可能最后会给到白芷手里,可若是输了,也能让言秦丢了面子,出一口恶气,说不定还能挑拨言秦和林松雪的关系。 不管怎样,白芷都觉得舒坦,还补了一句,“言三公子又怎么会输给一个护卫呢?大家说是吧!” 空气沉默了一瞬,想必这些人脑浆都摇匀了,他们谁也不想得罪。但仍有懵懵懂懂的天真孩子给言秦捧场,“是是是,三公子自是谁也比不过的。” 林松雪这才注意到白芷,她气鼓鼓地瞪着白芷,“这位姐姐那是没见过林龙的身手,到底如何那要比了才知道!” 白芷憋不住,朝着林松雪绽放了一个笑容,还暗戳戳的使劲点头,把林松雪这个小妹妹给看愣了,她有些不明白这个人到底是赞同她还是不赞同她。 投壶开始,姑娘们站在旁边看着,皆期盼着自家心仪的公子能多中。其中不乏佼佼者,林松雪的侍卫果然是一把好手,每一支箭矢都能准确无误地投入壶中,迎来了不少喝彩。 最后一个才是言秦,他自信满满地走到场中,准备开投。白芷一直盯他盯得很紧,没放过一点细节,生怕错过了什么,这下果然让她发现了端倪,下人递给他的矢不一样了,矢形状有略微的差别,抛在空中的弧线也不似之前那般轻飘飘。 白芷没有戳穿,任那言秦投中了好几支,然后悄悄接近了林松雪,在她面前小声地道,“姑娘不觉着此矢有蹊跷?” 林松雪生气地翻了个白眼,“还用你说!他铁定做了什么手脚,他要是能百发百中,猪都能上树!” 这倒是令白芷稀奇,“那姑娘为何不去戳穿他,这样下去,他可就把林龙给赢了!” 林松雪哼了一声,“我爹让我别去招惹他,输了就输了,他是主,我是宾,让着他!要是跟他闹起来,齐哥哥又得头疼!”说完,她又狐疑地看着白芷,“倒是你,你是来捣乱的吧!” 齐哥哥?言齐吗?白芷猜想,惹了言秦会头疼的人,就只有言齐了。她对这个小姑娘改了观,虽然她满脸不服气,但是分得清事情的轻重,也能顾虑到后果。 “林姑娘如何说我是来捣乱的?”白芷笑着试探。 “你说话好笑啊,他言秦能有什么威名,还才艺双绝!这全天下恐怕就他自己一个人这么觉得!真不知道齐哥哥怎么有个这样的弟弟!” 林松雪环抱着双手,字里行间都是嫌弃,却是对他的哥哥言齐满是仰慕之情。 白芷又想起了那四字的评语“阴狠毒傲”,不禁皱起了眉头,“林姑娘喜欢言秦的哥哥?” 林松雪闻言,神情立马就变了,像只炸毛了的小猫,一张小脸蛋瞬间变得通红,“喜欢什么喜欢!你这人怎么不知礼义廉耻呢!这话能随便说出口?要是让我爹听见,那不得剥了我的皮!” 这话信息量就大了,白芷细品着其中关系,林松雪喜欢言齐,但是林凌却不赞同。也是,言齐都三十来岁了,林松雪去年才及笄,换谁家父亲,也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 正想着,言秦投完了,全中!现场一阵喝彩声响起。言齐得意又炫耀地望着白芷,白芷朝他假笑一个。 因着这投壶是言秦和林龙两人都全中,所以这场比赛的赌注自是两人分去了! 后面又有好几个游戏,众人依旧下注。白芷在言秦耳边疯狂拱火,简直都要把他捧到天上去了,高到让他下不来台。 言秦也发觉了她的意图,有那么一瞬他瞧白芷的眼里,都是阴狠的怒火。但是他在众人面前又不能否认,只能应承下来。 反正不论如何,他不能在别人面前丢了面子,后面的游戏对他来说又有些吃力,只好不停地变换成对他有利规则,最后不择手段地赢得这些小游戏,赌注也尽归他手。 休息之时,言秦找到了白芷,之前的想要戏弄她的心情已经没了,剩下的只是莫名的燥意,“你想让我下不来台?想让我难堪?” 白芷轻笑出声,眼里的冷寒却是直逼言秦,“公子的淫诗艳词也不赖!” 言秦闻言,冷笑一声,摇着扇子在白芷面前踱步,“我瞧着你是没看清自己的位置。你以为你白氏那几间铺子现在没事,是谁的允许?是本公子!只要我一声令下,你白家一夜之间就能从琼州消失!我看得上你,能给你写诗,称你为妹妹,纳你为妾,那是抬举你!莫要真把自己当角儿了!你难道以为那日我二哥是怕了你?” 第427章 言秦顿了顿,伸出手指在白芷额心点了点,一字一顿的说,“不是,不是他怕你,是你不配在我言府留下痕迹!” 白芷明白了言秦的话中之意,言齐的确不是怕她,他只是不想她在污了言家的名声。只要出了言府,与言家人脱了干系,要取她的性命,要取缔她家的产业,那是易如反掌。 白芷知道他说的是实情,现在激怒言秦,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儿,所以她不得不认怂,“公子说笑!女儿家到底是脸皮薄,公子这般辱我,还不让我生气,你这可难为莲花了!” 看着白芷变得温顺,言秦得意起来,伸出手背拍了拍白芷的脸,“对嘛!乖一点!这样哥哥才喜欢,哥哥开心了,今日赢的财宝就都给你!那诗作嘛!哥哥也会挂在春江月诗壁上,我要让所有人都看看,我家莲花姑娘的美!” 言秦说完,摇着扇子转身离开了。 白芷没有生气,反倒是很平静,言秦的所作所为,不过只是强权霸凌的其中一种罢了,她见多了,也不必置气。 第328章 白芷救落水美人 白芷受到了言秦的威胁,她明白自己的势力不足以与言家对抗,韬光养晦才是明智的决定,她这样说服她自己。 诗会开始,言秦邀所有人到百艺园游览,就以百艺园的风景为题,于是所有人开始四处游走。 言秦在白芷那讨不到趣味,现在也不想理她。他对白芷一种胜券在握的姿态,认为对方早晚一定会屈服于他,现在晾晾她也无妨。 他开始找些其他乐子。 今年来的姑娘里面,有不少没见过的姑娘,言秦从里面寻找着合他心意的美人儿,果不其然,真让他给找着了新的玩意儿。 他问身旁的两位公子,“你们瞧,那姑娘叫何名?哪家的?” 两位公子寻声望去,“哟!真不错,长相尚可,身段可谓是迷人啊,丰盈肥硕,上品!” “不知是谁家的,他旁边的女子我倒是熟识,叫过来问问即可!” 几人叫来了他旁边的女子,女子答道:“是姚家来的远房亲戚,听说是个离妇,他以前的丈夫上战场死了。” “姚家是做木材生意姚家吗?生意做得不大,倒是出了个美人。” “离妇啊!秦哥,算了吧,黄花大闺女才好!” 言秦不以为然,“离妇好啊!离妇别有一番韵味!”他笑着对喊来说话的女子道:“今日诗作不如就作这落水美人,叫人都来鸳鸯桥候着。” 几人对上了眼神,皆明白对方心里打的是什么算盘。 这女子看他们不怀好意的眼神,也明白了言秦的话中之意,“三公子,这不好吧,人家毕竟是个姑娘。” “都有过男人了怕什么!叫你去就去!去了你弟弟的事儿那就好办了!”言秦摇着扇子满脸兴奋。 女子犹豫了一瞬,咬着牙走了。 鸳鸯桥是百艺园修的极其精致的一处景观,周围的凉亭美景数不胜数,言秦着人端来了西瓜供众人解暑,大家不知道言秦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谈笑着等。 大部分人陆陆续续的赶来,林松雪虽没收到什么消息,但这琼州向来就热,太阳当头,她听到有西瓜吃就来了。 林松雪一路走还一路跟丫鬟抱怨,“就这地方,哪儿能寻到良人啊!个个都是言秦的狗腿子!” 丫鬟笑笑,“奴婢觉得还是有几个俊的。” “不如咱家林龙长得俊!你说是吧!林龙!”林松雪娇俏地朝身后侍卫道。 “长得俊有什么用,小姐天天巴巴地望那个老头子,齐哥哥长,齐哥哥短的……”林龙小声嘀咕。 林松雪转身一把揪住林龙的袖子,“齐哥哥哪里老了?三十岁可是意气风发的好年纪!你再这样说,打断你的腿!” “三十三了……”林龙继续不服地嘀咕。 白芷与众姑娘听到言秦的人喊聚集,也只好跟了过去。走到了鸳鸯桥上,日头正盛,白芷用手挡住了头顶的阳光。 她有些倦了,实在提不起精神,用扇子挡住脸,张口打了个呵欠,呵欠打完,眼角挤出两滴泪水,正有些朦胧之感,忽的,就感觉面前有人影一闪,紧接着扑通一声,有什么东西掉入湖中。 白芷定睛一看,走她前面那身材极好的姑娘掉下去,她看起来不会浮水,在水里面直扑腾。 白芷想都没想就跟着跳下去了,好在她会游泳,她绕到姑娘身后,托起了她的脖子,姑娘像是抓到了救命的稻草,死死的拽住她,拽的白芷没发动弹。 白芷呛了两口水,使劲地划拉着,然后费力地对这姑娘道,“姑娘……别……别……别抱我那么紧……不然我们两人都要掉下去……放松……放松……” 姑娘还有些意识,渐渐的没有再挣扎了,白芷这才松了一口气,拖着她慢慢往岸边游。这湖还挺大,白芷游的有些手脚痠软,拖着个人就更费力了。 游到一半,安吉也游着追了上来,一脸无语地对白芷道:“这事儿你就不能喊我吗?自己一个人就上了,你当我吃白饭的呀!” 白芷怪不好意思地把手中之人交给了安吉,“哦!不好意思,下次喊你啊!” 安吉一个斜眼,“你能游嘛?累的话就拉住我!” “我还好!掉不下去!”白芷在水里浮浮沉沉。 第428章 就这样,安吉託着落水的女子,几人一起向岸边游去。 周围的也有人也跳下了湖,接住了几个人,几人平安上了岸。 接他们上岸的人是林龙,他们几人自是游向了林松雪的方向。 落水的姑娘瑟瑟发抖地被人搀扶着,衣衫不整,湿哒哒的衣服,紧紧贴着她的皮肉,勾勒出她非同一般的身材。 言秦他们坐在凉亭里,看着他们从水中出来,眼睛都亮了,调笑道:“果然不错吧!” “说她是上品是我说错了!是极品!极品!” …… 有人事不关己,有人迴避视线,当然更有人目不转睛,评头论足,淫言秽语。 连带着白芷和安吉一起,三个女子像是供人观赏的玩物,被人热切的注视着。 白芷当然感受到了这不怀好意的视线,环视了一圈,记下了这些人的脸,以及他们的神情。 当然此时还有一个人的脸色更加难看。林松雪牙齿都快咬碎了,她目睹了女子落水的全过程。 她狠狠一跺脚,指着桥上一个女子道,“林龙!去把那个女的给我抓过来!我倒要看看这青天白日的,是谁敢不遵王法,推人落水!” 林龙得令,甩着身上的水,浮光掠影就把人给抓过来了,这女子吓得浑身瑟瑟发抖,目光不断的向言秦望去。 言秦仰躺在椅子上,丝毫不慌,只是用眼神给了这女子一个警告。 林松雪现场就想审这名女子,白芷开口打断了她,“林姑娘,我们先带得这位姑娘下去换身乾衣裳。” 林松雪气鼓鼓地道,“也对!真是气死我了,给带下去!我要慢慢审!” 几人到房间稍作收拾,白芷怕热又怕冷,马车上时常都备着好几套衣裳。白芷让梨花都拿来,分了一套给这刚落水的姚小姐。 可这姚小姐的身材太好,穿着白芷的衣衫实在太显侷促了,加上落了水,一时无助地哭了起来。 林松雪还在外头等着审人呢,实在等不及了,便进来催促,又见姚小姐在哭,想来是受了委屈。 她一把拉起姚小姐的手,往堂中走去,气势汹汹道,“姑娘!你别哭!有我在!本小姐今日定会还你一个公道!” 姚小姐一时不知所措,紧扣着肩膀,捂着胸前显露的春光,泪落得更凶勐了。 第329章 白芷与林松雪处理落水事件 林松雪看她一直哭,相当的急躁,“哎呀!姑娘!你一直哭有什么用?我这不是在帮你吗?” 说完又看着那名推她落水的女子,道,“你说说!你为什么要把她推下去!若是没人来救,那就是人命一条!” 白芷换完乾爽的衣裳,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出来,看着屋里那僵硬又紧张的氛围,不明所以。 林松雪一个人的嘴都撬不开,烦躁又郁闷,“你哭有什么用!别人欺负你,你就能忍了这口气?真是没用!” 白芷哭笑不得,“哎呀!林姑娘,她刚落了水又受了惊吓,你可别又吓着她!” 林松雪满脸不服,“那你说说怎么办?” “要委婉一点,温柔一点。”白芷一边擦拭着头发,笑笑道。 林松雪很不认同,抱着手翻了个白眼,“切!” 白芷走过去抚着落水女子的背,“姚姑娘,别怕=啊!有林姑娘给你撑腰,谁都不敢欺负你!” 林松雪不爽白芷用她的名头,但是看着那位落水的姚姑娘在轻轻的点头,也就咽下了要说的话。 白芷说完又对那跪着的女子道,“你说说,是不是有人指使你的?” 女子不开口,浑身瑟瑟发抖。 白芷继续问,“是不是言秦指使你的?” 女子闻言,抖得更凶了,想说什么又不敢说。 白芷忽的眼神凌厉,“怎么,姑娘你怕言秦,不怕我们林姑娘,不怕咱们刺史大人,也不怕大辰的律法?你缄口不言,是觉着言秦的话比刺史大人的话好使?你这简直是蔑视王法!” 话音一落,女子被吓到了,勐地磕了个响头,“民女不敢!民女不敢!” “那便交代了吧!”白芷找了个凳子坐下。 林松雪朝白芷投去狐疑的眼神,她觉着白芷这是狐假虎威,但是人家都要开口了,便只能算了。 女子不敢得罪这琼州城的天,只能颤声把事实抖了=出来。 林松雪听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勐地一拍桌子,“无聊!无耻!无耻至极!他这种人怎么能是齐哥哥的亲弟弟呢?” 姚姑娘听到事情的原委,哭得那叫一个肝肠寸断,泣不成声。 白芷听完一声叹息,她一点也不意外,当时看着言秦他们那群人的眼神就觉得很不舒适了,没想到他们还真是故意的,故意在大庭广众之下亵渎一名女子。 她安慰了姚姑娘一番,然后指着那名跪着的女子道,“事情已经发生了,你要怎么处置她?” 哪儿知姚姑娘,擦了擦眼泪,抽泣道:“我不怪她,要怪就怪我自己长了这副身子,这身子要是落入风尘,倒还有几分用处!” 这话让白芷颇为意外,还触碰了她的某处敏感神经,她勐拍桌子站起身来,“你这叫什么话?你这话不仅轻贱了风尘女子,还轻贱了你自己!” 白芷突然的发怒,让在场的人都惊了。 林松雪也愣了一瞬,然后发自内心的问出了口,“不是你说的要委婉要温柔吗?” 第429章 “委婉个屁!姚姑娘,他们下流,你在这儿自轻自贱作甚!人有高有矮有胖有瘦,长成什么样那是爹妈给的!今日他们对着你这身子流哈喇子,那你就活该被他们戏弄?真要这样,明日要是见着个若柳扶风的,那岂不是瘦弱的女子都得成他们的玩物?”白芷气得都双手叉腰,一顿输出。 姚姑娘被说得忘记哭了,她颤声道:“可……我……我以前的婆家……也说我……搔首弄姿,像个妓子,还要把我卖到青楼……就因为长了这身子……” “他们觉得身姿丰腴的女人下贱,难道你自己就要觉得是?那别人说你是猫是狗是畜生,你就真是了吗?你做了什么就要觉得自己下贱啊?”白芷没好气地反问她。 姚姑娘吞吞吐吐,“我什么也没做……夫君打仗去了,我一直恪守本分,我什么也没做啊!” “那不就对了!他们怎么说你怎么看你,你难以改变,但只有你最瞭解你自己,你才能决定你是个什么人!”白芷义愤填膺地道。 姚姑娘愣住了,久久开不了口。 林松雪倒是眼前一亮,脑中还在翻滚着白芷刚才说得那些话,良久,摸着下巴道:“嗯,你说得有道理啊!” 白芷这才平息了刚才的愤怒,“好了,刚才是我太激动,姑娘以后可别说这样的话,听着怪气人的!” 姚姑娘一边抹着眼泪,一边乖乖的点头。 白芷又对跪在地上的姑娘道,“言秦是不是拿了你什么把柄,你才这样帮他办事?” 这姑娘被刺史大人的权威一下,这下倒是乖得很,“我……弟弟犯了事,被抓进牢里了……” 白芷瞧了一眼林松雪,道:“你弟弟犯的事儿,官府会查,刺史大人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也不会冤枉一个清白无辜的好人,别指望着言秦徇能私枉法给你捞人!他还没这个权力!林姑娘,你说是不是啊?” 林松雪只能狠狠地点头,“对!我爹秉公执法,做了坏事就得受到惩罚,没做我爹自然不会冤枉他!” 这姑娘连忙磕头。白芷问了姚姑娘的意见,她也不打算追究。 但林松雪总觉得就这么算了,心里怪难受的,十分不悦地道:“可是做了坏事就能这么算了嘛?至少得拖出去打个板子吧!” 白芷看着两位姑娘,又看了看林松雪不愿服输的劲儿,她明白她那颗想行侠仗义的心,却又觉得这么追究下去有些不妥,于是耐心劝解,“林姑娘,现在打了板子,你心里是舒服了,可这二位姑娘间就结下了仇怨。她们互为邻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哪天要是没有你做主,她们难免龃龉,心生怨恨,这样对谁都不好。林姑娘那么善解人意,当然是希望她们都好,对不对?而且千错万错,与那言秦怎么也脱不开干系,是不是?” 林松雪一听,使劲点头,“对!你们以后可不许再互相报复了!” 两位姑娘对视一眼,又别扭地避开眼神,然后齐齐点头。 白芷知道心里的疙瘩不是那么容易化解,又苦口婆心地劝解,“以后要是再遇到这种事,可千万别稀里煳涂的被人当刀使,不信你现在去问言秦,他铁定说不知道,最后罪名还得你来担!” 那姑娘闻言,吞吞吐吐地道,“可是……我……” 白芷微微一笑,“害怕是不是?那你来找我,我给你出出主意。就算非做不可,大家互相通个气,那心里也有个准备不是” 林松雪看着白芷说话的样子,明明温温柔柔,却又会不知不觉被她绕进去,不自觉地想继续听下去,多听一些,到最后只能对她说的话狠狠点头。 这样的感觉,让林松雪心里莫名地有些热。 待白芷说完话,林松雪又有些不服,“来找我!我定能帮你解决!” 白芷轻声笑了,只觉这姑娘真是不服输,却是有一个正直纯善的心。 第330章 淫诗挂上墙 白芷没有再去参加后续的诗会,她与几个姑娘一起早早地就走了。 回到府中,吴用早就在等着她了,他一脸焦急地问白芷,“言秦有没有做出什么事?” 白芷无奈的笑笑,与他说了所有的事。 吴用真是气得上气不接下气,话都不会说了,“你……这……你这是何苦啊?” 白芷虽然也郁闷,但还是让吴用宽心,“别气了,至少我知道了一些事情,林凌的女儿林松雪,喜欢言齐你知不知道?还有言家的木材生意都给了张家,你知道为什么要给张家吗……” “你知不知道这样你的名声就毁了!”吴用看着她还笑得出来,气得大吼了出来。 这突然的一声吼,把白芷给吓着了,她有些发愣,“不……就是名声嘛……” “什么叫做不就是名声?你知道名声对一个女子而言何等的重要?这事儿一旦传来,便不会有男人敢来娶你!所有人都会指着你的鼻子骂!骂你不检点,骂你荡妇!”吴用声音大的吓人,连眼眶都红了。 “我又没想嫁人……你吼那么大声干嘛,怪吓人的……”白芷声音渐弱。 吴用看她那副不是很在乎的样子,心头像是被重重锤了一拳,一时让他呼吸阻塞,他摇着头,近乎绝望地道:“你根本就不知道名声对一个女子而言,是何等的重要!” “重要是重要,也没那么重要……”白芷看着吴用的样子吓人,心里委屈极了,但是她又没法反驳吴用的话。 第430章 她避开了吴用的质问,託词道:“我有些累了,想早些休息……” 说完她便转身离开了,转身的瞬间,委屈的眼泪就流了下来,怎么也止不住。 林府,林松雪回家就跟刺史林凌说了这今日发生的事情,林凌听完也只是嗯了一声,没有太大的反应。 倒是林松雪的娘亲一个劲儿地问她,“今日诗会上可有看得上眼的公子?” “没有!”林松雪往嘴里扒拉着饭,说的乾脆利落。 “一个都没有?” “一个都没有!”林松雪饿着了,吃得老快,吃饱了接过丫鬟送过的汤,咕噜咕噜灌了几口,“娘,你别问了,言秦哥哥气死我了,我以前只知道他风流,今天去看才知道他是下流!” 一直沉默的林凌闻言,有些花白的眉毛一挑,“知道就好。” 林松雪知道他爹什么意思,赶紧找补,“齐哥哥和他可不是一样的人!言秦是言秦,齐哥哥是齐哥哥!” 林凌阴阳怪气的哼哼两声,不作声了。 林松雪娘亲替女儿说话,“我瞧这言齐除了年纪大点儿,去往年刚死了夫人,也没什么不好,为人又稳重谦逊,夫君你说是不是?” 林松雪使劲儿点头。 林凌阴阳怪气的哼哼两声,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赶紧转移了话题,“松雪,你再说说你今日遇着的那个白姑娘。” 林松雪又来了劲,滔滔不绝地把今日的事,事无钜细的又讲了一遍。 林凌听得更仔细,仔细到不断的追问,听完面色沉着,微微点头,问道:“松雪觉得她如何?” “我觉得她说话挺有道理的!爹爹,我可以去结交她吗?”林松雪有些激动。 “当然可以,但切不可莽撞。你想结交,就找个由头去拜访她。”林凌平静地道。 “什么由头?”林松雪有些不知道怎么办。 “感谢人家帮你解决了问题。” “她帮我解决的吗?”林松雪有些不服。 “那你倒是说说,若无这位姑娘,你会怎么处置那名推人入水的女子?” 林松雪不说话了,还能咋处置,打一顿呗! 林凌一猜就知道她想这样做,笑着道:你的想法其实也不算错,只是别人都遵你的话,那你说话做事,就更要深思熟虑,谨慎小心,明白吗?今日那姑娘帮了你,我瞧着她做事妥帖,你可以去结交看看。” 林松雪似懂非懂的点头,“那我等会儿差人送拜帖!” “嗯,去别人家做客,该怎么做,记得吗?”林凌稀松平常的问。 林松雪点头,“礼敬主人,客随主便!” 林凌很满意的点头。 隔天早上起来,白府外面闹麻了,吵得白芷不得不早起。 白芷不明所以,梨花惊慌失措的来禀告白芷,“小姐!不好了啊!不好了!” “怎么了?” 梨花一时有些说不出口,“一件好事一件坏事,你先听哪个?” 白芷啧了一声,“坏事!快说!” “那春江月的诗壁上,有人指名带姓的给你做了一首诗,就是那日百艺园言秦作的……淫诗……” 白芷眉头一皱,他还真敢! “好事是什么?”白芷不悦地道。 “言秦真把那日的赌注给送来了,已经送到府里了……” 白芷有些烦躁,让人把尤青请了来。清算了一下那些财宝,个个都价值不菲。 “这些东西值多少钱啊?”白芷问道。 尤青大概估算了下,道:“约莫三千两黄金。” 白芷无奈地冷笑一声,“呵呵,黄金,三千两,也不算亏。” 没人敢接她的话,尤青和梨花都欲言又止,不知道怎么开口安慰她。 吴用却冷笑一声,“见钱眼开了都!” 白芷默不作声,她想解释,又觉无力,只能一声叹息,“吴先生莫说了。” 吴用重重地哼了一声,甩着袖子离开了,他瘸了的腿,走得很用力,用力得都在颤抖。 白芷听说言秦在春江月,还专程去了一趟,与他协商把那牌子撤了。 言秦哈哈哈大笑,“好啊!姑娘哪日嫁进我言府,我哪日把它撤了?” 白芷简直觉得好笑,“你把我名声搞坏了,就不怕世人嘲你娶了个荡妇?” “我怕什么?谁敢笑我!再说,所有人都知道这诗是我写给你的,你,已经是我的人了,哈哈哈哈哈!”言秦对此深信不疑。 白芷简直不想跟他再多说一句话,扭头就走。 言秦却在她身后大声喊,“彩礼我都备好了,改了主意差人来与我说!” 白芷有些不知道怎么办了,一路上,她宽慰自己,嫁是不可能嫁的,不要在意,不要在意,左右就是被人多说几句。 正这样想着,忽的,一个鸡蛋就从车窗外砸了进来。 白芷正想探出头去看是谁干的,噼头盖脸的就是一堆菜叶,还有石子向她砸来。 “不知检点!不要脸!” “滚出琼州城!” “淫妇白莲花!” “……” 白芷看着周围人怨毒的言论,忽然觉得有些对不起白莲花这个名字,让这名与淫妇连在一起。 安吉将她塞回了车里,拔出剑唰唰地挡住袭来的东西。 “安吉,把鸡蛋都接住吧,怪浪费的,拿回家炒菜吃。”从车里传来白芷平静的声音。 第431章 第331章 谁在乎她的名声 比起白芷的澹定,吴用一整日都焦躁不安,一件事也没做。 夜里,他提了桶乌黑的墨,趁着春江月关门之际,冲了进去。 言秦把这淫诗挂在春江月最显眼的位置,一楼和二楼的中间。 吴用步子飞快地爬上楼梯,三步并作两步走,却因为伤腿不便,在中间绊了一下,好在用手撑住了。 春江月的伙计冲上来就想抓住她,他艰难的加快了步子,将一桶墨狠狠地泼在了那诗作上。 整个诗作被污了大半,可还有最上面的那部分,没有被遮完。 他用手沾了墨,蹦跳着,够着抹去上面的字。 这一整首诗,他一个字也不想看见。 “罗裙犹自解,香汗融粉面……” 他不知道七年前,言秦是不是也是这般解掉了陈芙的衣衫,一点一点脱掉她的鞋袜与裙裤,抹杀她的意志,姦污她的身子,还威胁拿名声威胁她。 七年后,他又用这样的手段对待她,对待这个他都不敢正眼瞧的女子。 蹦着跳着,绢布在掌心摩擦着,掌心好似要擦出了火,烧得人心慌。 吴用想着这些屈辱,眼泪情不自禁流了下来。 他恨自己无用。 恨自己这条腿怎么连个台阶都爬不上去。 恨自己怎么不能跳的更高。 更恨自己无钱无权无势,让她这样被羞辱,却没有办法帮助她,哪怕是一丁点! 陈芙也好,白莲花也罢,他谁都护不了! 说什么堪当大用之人,这话听来像个笑话! 他就是无用之人啊! 春江月的伙计冲上来将吴用暴揍一顿,他带的人与对方缠斗起来。奈何对方人多,有人抓住了吴用。 吴用瞧着那右上角还有一个字,他死死攥住那题着诗作绢布,一个字也不能留下! 身后的人开始更勐烈地拳打脚踢,他有些后悔自己怎么没带上火油,他想与这块绢布同归于尽。 绢布哗地的一声被撕成了两半。 吴用双脚被人拖着,直拽下了阶梯。 一梯,一梯,一梯…… 泪水煳了他的眼,可那个还没抹去的字,却是清晰得不得了…… 吴用心如刀绞,身上的痛感比起心里的,像是不存在一般。 他觉着他一生的尊严,就像那个字一样,被人钉在墙上,狠狠羞辱。 渐渐的,他有些难以呼吸…… 他想抹掉那个字,他只想抹掉那个字…… 再次醒来,吴用回到了自己房间,睁眼就是白芷焦急的脸。 “醒了醒了!” 白芷差点没急死,要不家仆慌忙来报,白芷带了人去,吴用恐怕就要被打死在那了。 吴用不敢看白芷,一眼都不敢看,他慌忙避开了视线。 白芷端来了药,“你没事儿就好,我都快急死了!你这是何必呢!不就一首诗嘛!有什么好生气,吴先生的身体才是最金贵的!” 白芷将碗端了过来,想让吴用坐起来喝药。 可吴用一听到她那满不在乎的语气,心里的火瞬间燃起,他啪地拍掉了白芷手中的药碗,瓷碗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浓烈的药味瞬间瀰漫整个房间。 苦涩至极。 白芷愣了,她本身就心情不好,听说他被打了,心里又急,现在好不容易醒了,又不知道发什么脾气。 再坚固的堡垒,也受不住一次又一次的摧残。 白芷再也忍不住,“吴用!你在发什么疯!我处处敬你让你迁就你,你凭什么一次又一次地跟我发脾气!我到底哪儿惹着你了!你说啊!” “你连自己的名声都不在乎!那你到底在意什么?你知不知道外面的人都怎么说你……” 吴用话还没说完,白芷就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啊!淫妇白莲花,不知羞耻,不要脸的狐媚子,下贱货……” 白芷的说得话句句刺耳,字字扎心。 吴用觉得心都被扎得全是眼子,千疮百孔了。 他实在受不了,崩溃地咆哮出来,“你不要再说了,你闭嘴!你闭嘴!你说你不在乎,你真的能不在乎吗?” “我说了我不在乎就是真的不在乎!”白芷也嘶吼了出来。 “那若是你那位贵人听到了,又如何?” 吴用知道的,她的那位贵人,对她很重要。 事实也是如此,这句话对白芷的杀伤力的确很强,白芷不吱声了,所有话都哽在了喉间。 她以为她不在乎的,不过是流言蜚语罢了。 可是吴用这么一问,她竟然怕了,害怕他会听到这样的话语。 吴用苦笑出声,她凝滞的神情,说明了一切。 他不知该喜还是该悲,喜她还能将此事当回事,悲则是无从说起,他好像都不够资格替她悲伤。 白芷愣愣地转身,脚步漂浮地离开了房间,二人的对话戛然而止,只留下这一屋子苦涩的药味。 白芷回房间的路上,一路都在想,孟瑛他到底会不会在意。 越想越心虚,可转念一想,他与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们现在并无关系,从选择了从他身边离开的那一刻,他们就不该捆绑与牵扯。 可是除去理智,她的心仍然无法安宁,她骗不了自己,她不想让他听见这么难听的话,却又想知道他听到后会不会心疼分毫。 第432章 她还是想在他心里留下痕迹,想轻而易举地拨弄的他的情绪。 白芷将自己埋进了被子里,黑暗与窒息让她阴郁的情绪无限滋长,渐渐地,泪水浸湿被褥,不甘与恐惧吞噬了她。 “你何时给王爷写信?”忽的,安吉的质问声响起,显得有些冷酷无情。 白芷在被褥上蹭了蹭,抬起头来,“嗯?写什么信?” “你这儿出了那么大的事儿,不给王爷写信?”安吉理直气壮地问白芷。 白芷有些懵,“我为什么要给他写信?” “你到底是王爷养的人,如今你污了名声,这不是往王爷脸上抹黑吗?你这事情是你自己说还是我说?”安吉明显带了气。 白芷的怒火噌的一下就燃了起来,她指着自己的鼻子,不可置信地问安吉,“我是他养的人?你跟我那么久,原来你竟以为我是他养在这琼州的外室?” “难道不是?”安吉很是不悦,却有些退缩。 白芷呵呵冷笑出声,“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啊怪不得!怪不得你处处对我不敬!” “我何处对你不敬?”安吉看着她红红眼眶里的咄咄逼人,有些退缩。 白芷真是哭笑不得,大步走到一柜子里取来了身契,一把砸到安吉头上,“何处不敬?处处都不敬!既然如此,那你就滚,滚回你主子面前去!我不需要不忠的人!” 安吉有些为难,“那你写封信给王爷……” “呵!不可能!既然你不清楚,那我今日就告诉你,我的确受过他的恩惠,却不是他的人,我只属于我自己。我没有义务,没有理由处处向他报告,我的名声如何烂,我要如何用人,跟他没有半毛钱关系!你走吧,安吉!” 安吉欲言又止,迟迟不愿离开,她始终在等白芷给她一封解释缘由的信。 白芷不惯她,只怒喝一声,“滚!” 她以为她没有向他解释的义务。 第332章 言齐的险恶用心 安吉果真走了,白芷发誓再也不给孟瑛写信了,她必须彻底与他脱离关系。 她召来了所有人,与他们讲清楚了这个道理,让他们自己选要尽忠的主子。 每个人都只能有唯一的立场,如若不是,那以后若是做出与孟瑛利益相悖的决定时,背后就满是漏洞。 安吉的事情倒是让白芷清醒了不少,她不该去在意孟瑛的,她不能再受他的左右。 春江月的诗作被毁了,言秦戏弄的兴致却更高了,他找了人,将那首淫诗刻在了石碑上,立在了诗壁前。 这首淫诗很快在城里传来,人人都当个乐子看。 林松雪本要拜访白芷,这下也被流言蜚语吓到了,她有些犹豫地去问林凌,林凌正为城南的工事资金不足头疼不已。 林松雪贴心地给林凌沏了一壶茶,“爹爹,那日我与你说起的白家姐姐,我还应该去拜访她吗?” 林凌也听说了这件事,略微头疼,言秦跋扈也并非一两日了,城南的工事现在已接近尾声,他不想在这个节点又因为那纨绔小子与言齐闹僵,只能睁一双眼闭一双眼。 林凌微微一声叹息,转过身却对女儿带上了笑容,“松雪,你是我女儿,多少人想接近你,你可不能人云亦云!这位白姑娘如何,你得自己去看,莫让有心之人给利用了。” 林松雪如释重负,她多少知道一些事实,也有自己的猜测,可是自己却怕也卷入了流言蜚语中。 有了爹爹的话,林松雪悬着的心落下,她黏着给爹爹捶了捶肩,趁机熘了。 白府沉闷了好几日。 白芷已经不敢出门了,府中仆役外出办事,多被人指指点点,渐渐地也心生怨气。 吴用虽然受伤,但却没有停了手里的事,坐着马车也在外忙碌。 虽说此等污言秽语,该上报官府,让官府主持公道。但他吴用是知道的,官府的人受谁的利益,给谁面子。 他难以与言秦抗争,只能帮她处理好生意上的事儿,让她宽心。 林松雪的到来,倒是给白府送来了清风。 白芷也有些意外,她有些担心道,“林姑娘也知我最近恶名缠身,此时来访,怕是会污了姑娘声名。” 林松雪闻言站起身,抱着双臂,高扬下巴,“哼!我理会他们作甚?实情是怎样你我都清楚,若我此时当个缩头乌龟,岂不是让人瞧不起!那更污了我和我爹的名声!” 白芷感到一丝慰藉,捂着嘴轻笑出声,“姑娘侠义之心,令白芷佩服!” 林松雪最喜欢人家夸她侠肝义胆了,现下她心里欢喜得不了。 二人聊了一些闲话,林松雪却发现了新的乐趣,便是这白府的零嘴,怎么可以那么好吃啊! 一口接一口,还没到饭点肚子都吃撑了! “莲花姐姐!你这蜜渍果乾怎么那么好吃?哪里买的?”林松雪一边说,一边又含一块。 白芷也得意啊,这些都是她精心研制的产品,这不就收穫了个忠实客户嘛,“我自己研究的,还没开卖,姑娘喜欢我一会儿把剩下的装车上!” 林松雪心动了,又有些为难,“那都给了我,姐姐怎么办?你什么时候开始卖?我想多买些回去给阿娘嫂子还有姐姐妹妹!” 白芷试探着开口,“本想着最近就去寻铺子,只是发生这样的事……” 第433章 林松雪一听气就不打一处来,“莫要管言秦那个登徒子!我会让齐哥哥收拾他的!姐姐你就把铺子开我家门口去!那边绝对好卖!” 白芷松了一口气,她期待着林松雪一句话,或许可以轻松解决她的问题,“那莲花便多谢姑娘了。” “小事小事!明明都不是你的错!”林松雪安慰完,沉沉叹了口气,“你说言秦怎么会是这样的人!他做出这种事,我爹定会对我和齐哥哥多加阻拦!” 白芷瞭然,林凌并不愿意将女儿嫁给言齐,她试探着问,“你很喜欢那个齐哥哥?” “是啊!齐哥哥可好了!沉稳有度,谦逊有礼,风度翩翩。”林松雪说起这事就有些惆怅。 白芷对林松雪的描述有些惊讶,她初见对言齐的印象不错,但她很在意孟瑛对这人的评价,吴用也猜测窃取文章的事情与他有关,那这人必定不简单。 白芷试探着问,“可我听说他都三十来岁了,前两年还死了夫人,林姑娘你才十六,未免相差太多。” 林松雪闻言立即不开心了,她微微噘嘴,“莲花姐姐你也是这样想的?你怎么跟我爹说出一样的话!齐哥哥真的特别的好!从小他就对我极好!不管他去哪儿,只要看到好吃的好玩的,他一定会给我带回来,他会记得我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 “我爹爹以前总不让我出去玩,齐哥哥知道了,总是放下手中要事,偷着偷着带我出去玩!然后每次都被爹爹骂,但他还是会带我出去玩!就连我娘都觉得齐哥哥是难得一见的好男儿,只不过就是年纪大了一点,为何个个都要阻拦我呢!我不懂!”林松雪语气急躁,她急于向白芷证明言齐是何等的优秀。 白芷觉得她所有描述都没有问题,的确是个好男人的所作所为,但是放在言齐与林松雪身上,就觉得很诡异! 白芷思考一瞬,道:“姐姐不是阻拦,只是姐姐不瞭解你的齐哥哥,你再与我说说,他对你那么好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前几年就开始了!反正从我记得开始,齐哥哥对我就是极好的!” “你说他放下要事带你出去玩,是什么样的要事啊?”白芷继续问道。 女孩子讲起心上人总是会滔滔不绝,林松雪完全沉浸其中,“我记得那时我八岁,私塾的各家公子都去过香山林,说那个地方的极美,可我爹爹总是公务繁忙,没时间带我去,我就跟齐哥哥讲了,他那时可是司兵大人,说陪我去就陪我去了,他带我去香山林的行馆玩了十来天,还特地把整个行馆的景观都换成了我喜欢的……” 白芷越听越觉得后背发凉。 这琼州的司兵大人,管得的沿海的海寇入侵,八年前的琼州还不似现在这般太平,言齐能丢下防御海寇,抛却责任,去陪一个八岁小女孩游玩半月,且这时的言齐是已经娶妻的人,人家小女孩的父亲还没同意! 白芷就很震惊,这人要不是个疯子,要不就是目的性太强。 可是对一个八岁的小女孩来说,这是被人无条件重视的感受,是极致的偏爱, 成年人的世界全是新奇未知与诱惑,拿下一个孩子的心,一颗糖或许就够了。 她有些能体会到言齐的险恶用心了。 白芷听完了事情的经过,她有些不想顺着林松雪的话说,虽然讨得她开心多少能从她身上获利,但是这种把小女孩推入火坑的话,她实在有些说不出口。 她笑着摇头,温和地问道:“林姑娘可知防御海寇是什么样的事儿?” 第333章 白芷劝林松雪看清言齐 林松雪一副你小瞧我的模样,“当然知道啊!那是何等的大事!那些海寇时不时进犯我琼州,简直不把我爹放在眼里!” “那如果是你负责抵御海寇,你会放下手中的事情,去香山玩耍半月吗?” “当然不……会……”林松雪反应过来了,一时沉默了。 “那如果你的齐哥哥,很想你陪他去呢,你怎么办?”白芷声音的温柔地问。 林松雪想了想,“我……会告诉他,等我休沐的时间再陪他一起去……” 白芷会心一笑,“林姑娘长大了,懂得了何为责任……” 白芷没有继续追问,也没有直接讲出言齐的行为异常,但是这个点却是在林松雪的心里扎了一根刺。 可是齐哥哥对她的好,远不止这一点。 林松雪争辩道:“会不会是因为那时候太平,齐哥哥觉得不会有海寇进犯。我小时候调皮,捱了爹爹的骂,他总会站在自己这边。罚跪的时候,双腿跪得痛死了,齐哥哥会给我带来好吃的,会给我送来厚厚的软垫,会让我装病,还会去劝爹爹娘亲……” 林松雪说的尽是那些无微不至的小事,言齐总是出现在她需要的每一个需要的瞬间。 少女的心轻易就沦陷在这无微不至的体贴中。言齐也算得一副世家公子的模样,年过三十并不见老态,依旧是风度翩翩,若是加上这体贴人的性子,很难不心动。 可惜白芷看过孟瑛对此人的评价,阴狠毒傲。 哪家一个娶了妻的大男人天天围着一个小女孩转啊,他那么多工作不做的嘛!家里还有生意,怎么就能出现在林松雪需要的每一个瞬间呢? 所有展现都太过完美,完美得像一个精心编织的谎言。 第434章 白芷点头承认了言齐的做法的确让人心动,林松雪也松了一口气。 “那他的妻子是何时亡故的?”白芷问道。 “去年,在我及笄的前一个月。齐哥哥的夫人那时还有着身孕,说是回娘家探亲,路过悬崖边,山上石头滚落,惊了马儿,连人带马车滚了下去,尸骨都没找到,言齐哥哥好可怜……” “那之后他对你是何种态度呢?”白芷越发好奇。 “别提了!那时候我想去安慰齐哥哥,但是我爹爹就是不让我见他,罚我在府中禁足,一连就是三个月!再见齐哥哥已经过了好几个月,他还是像往常一样对我极好,只是有时会说起他的亡妻黯然神伤,齐哥哥很可怜的……” 白芷听得皱起了眉头,“那你为何不觉得他对你的好,只是哥哥对邻家妹妹那样的好,而会觉得那是男女之情?” “本来小时候我也没多想,只觉得他是哥哥,但是齐哥哥自从夫人死后,就总是不开心,他总是很伤心地对我说,‘松雪妹妹也长大了,也要嫁人,哥哥就不能像现在一样疼你了……’这样的话听得我很难过,我希望齐哥哥永远那么疼我,嫁给他,他不就能永远疼我了嘛……” 白芷听得出来,言齐的话中总是在暗示着林松雪,如果不嫁给他,她就会失去言齐无微不至的关怀。 这很难不上当啊! 白芷感叹这人的阴险,忍不住劝了劝:“松雪妹妹啊,就算你的齐哥哥千好万好,但是如果你嫁给他,以后就得与言秦那样的人生活在一个屋簷下,那不恶心人嘛!还有他娘,也不是什么善茬!陈芙你可知道?听说陈芙不过说了一句话,言老夫人一巴掌就呼上去,当着孩子的面!” 林松雪急吼吼地道:“他们敢这样对陈芙,未必敢这样对我!我若进了他家的门,言秦就得尊我为嫂子!我绝不会再让他做出伤天害理的事!” 白芷跟林松雪舌辩了好久,各持己见,互不相让。 但是林松雪倒是挺开心,这些思慕的话语,在她爹娘面前她是万万不敢说的,只有在同为闺中女儿的白芷面前,她才敢畅所欲言。 一日下来,林松雪吃得饱饱的,被白芷哄得高高兴兴的。 她还约了白芷乞巧节当日去山神庙求姻缘,说是那儿的月老可灵验了,去求过的人个个都终成眷属。 白芷应下了。林松雪性子直爽仗义,实在讨人喜欢。本来她心情郁闷,但是今日她说了一整日言家人的坏话,心头倒是舒爽了。 送走了林松雪,白芷忽的又觉落寞。 她有些害怕去面对外面的流言蜚语,连着几日不愿出门,日子是越过越颓废。 自那日与吴用吵了一架,她也不敢去找他了,能躲则躲,见面反而尴尬。 谁让他尽说些往她心上捅刀子的话呢! 安吉快马加鞭回到了辰京,立即向孟瑛禀报了近来发生的所有,以及她以后不愿效力于白芷的事情。 孟瑛听完,脑子一阵一阵痛。 他勐地一拍桌子,打翻了桌上的茶水,太阳穴的青筋爆起,“安吉!是谁给你的胆子如此僭越?” 饶是跟着孟瑛那么多年的肖扬与双云都不曾见过孟瑛发那么大的火。 安吉就更别提了,她印象中王爷那总是谦和有礼,温润如玉。 双云赶忙拿了抹布擦拭桌上打翻的茶水,捞起了他看的摺子。 安吉忙磕了个头,“安吉办事不力,请王爷责罚!” 孟瑛压了压怒火,“呵,你不是本王的人,万万轮不到本王来责罚!” “安吉生是王爷的人,死是王爷的鬼!”安吉趴在地上,身子微微颤抖。 “你就是存着这样的心,侍奉在她身边的?你倒真是给本王长脸!”孟瑛靠着椅子,双眼紧闭,威压之感扑面而来。 安吉并不明白孟瑛此话之意,微微抬头向双云与肖扬求助。 肖扬也并不完全明白孟瑛发怒的点,只怒斥道,“安吉,若你说的都是真的,那王妃……白姑娘现在的处境不是很危险吗?你这样擅离职守,她身边无人相护,若是出了意外该怎么办?” 安吉有些委屈,但她认肖扬说的话,只一个技能地道歉,“安吉知错,安吉知错了,请王爷责罚!” 孟瑛眉头皱得更紧了,胸膛起伏愈发剧烈,她的安全是一回事,但是还有更让人难受的事情,在他心里愈演愈烈。 一想到这个,孟瑛就头皮发麻。 第334章 孟瑛对白芷的理解 双云和肖扬看了眼孟瑛,然后对视一眼,皆觉着大事不妙,这事难办啊。 双云到底是更懂孟瑛的心思,他开口训斥安吉,“安吉,记得当初选你做白姑娘的护卫,你是女护卫里面最出色的,你领命当日,影阁就已将你除名,身契也给了白姑娘,你当日答应得极好,怎的现下连主子是谁都分不清了?” 孟瑛眉目舒展了几分。 安吉颤抖着不知所措。 双云观察着孟瑛的表情,有效,他继续道:“王爷送白姑娘走,她便不再是王爷的人了。你现在又心念旧主,可知一仆不侍二主的道理!你这般做法,倒显得我们王爷心眼子极小!简直辱了王爷威严!” 孟瑛眉目间又舒展了几分。 安吉委屈极了,她一心只想跟着王爷,压根没想到这些。 第435章 “你如此行事不顾王爷颜面,白姑娘不要你,影阁也断不会再留你!”双云训斥得不留一点颜面,他猜测孟瑛应当也有此意。 这话安吉可听不得,她慌忙解释,“王爷!她再怎么也是你的女人,如今整个琼州城都在传她的那首淫诗,安吉听不得那种话!王爷,是她不洁身自好,她不仅多次招惹言秦,她还在府里养男人!养了个瘸子!她主动找到了人家家里面,接到府里面后,整日地呆在一起,有好几次都是半夜从他房里出来!还有……” 双云听得头痛,他使劲使眼色,示意安吉不要再说了,但是安吉满肚子的委屈,根本不可能停得下来。 肖扬则是看着孟瑛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一时手足无措。 孟瑛实在听不下去了,他压着嗓子喝一声,“住嘴!” “安吉,你听着,本王再说一次,她不是我的女人。”孟瑛睁开了眼,眼神凌厉。 安吉还想继续说,却是被孟瑛的带着威压的眼神给吓得闭了嘴。 “她养多少个男人都与本王无关,那是她的自由。”孟瑛咬着牙道,眼中漫上血丝。 安吉面上害怕又不服,“可……” 孟瑛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脸上的怒色被惆怅取代,身子一下就瘫靠在椅子上,“你这样想,别人也这样想,那她不就永远都逃不开了吗?我什么都给不了她,难道还要让她跟我绑一辈子?” 屋里变得沉闷许多。 孟瑛有些无力,他想起安吉说的瘸子吴用,想他们深夜在房里做些什么?想起言秦对她的戏弄,是否有摸她的手,宽她的衣? 这样的画面不断在孟瑛脑海中翻涌,一幕一幕,他仿佛是幻听,似是听见了她急促的呼吸与娇吟。 她迟早会忘了他,或许会遇上与他相守一生的人,这是她的自由。 孟瑛本就是这样打算的,这些结果本就在他的预料之中,可如今听来,却还如当初分别时一样,有锥心之痛。 孟瑛胸口闷得喘不过气,他继续道,“安吉啊,本王问你,你明知她与那叫做吴用的男子,在房中聊的都是正事,却为何要这般揣度她?” 孟瑛觉得有些讽刺,他不也这样揣度吗? 只要她是女子,这世上绝大多数的人,不管是男是女,都会用这样的臆想去揣度她。 安吉现在有些不敢说了,支支吾吾了半天,她也解释不清楚为何。明明所有的内容她都听得清清楚楚,却仍然觉得白芷与吴用不清不楚。 孟瑛冷静了些,他明白的,这世间,男子将女子视为物,被别人沾染后就不再纯洁。 女子也将女子视为物,一旦被人沾染,便是寻了主。 所以,安吉认为白芷是他的女人。 孟瑛也不敢碰她,怕沾染了,她便永远都是自己的房中之人了。 可芷儿她啊,不一样,她从未觉得她是他孟瑛的人了,她只是觉得,他们不过是谈了场恋爱,分手了而已。 仅此而已。 世人不会懂她的,那若是自己还不懂,谈何爱她? 孟瑛恢复了情绪,语重心长的对安吉说,“安吉,本王初识得你,是在你们村边的路口,那时听村里人说你力大如牛,嫁不出去的,没有男子会喜欢这样的女人。这话你听了如何?” 安吉不解其意,犹犹豫豫的答,“不服……” “那便是了,男人说温柔贤惠的女子好,与说清白贞洁的女子好,都是一样的,不过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罢了。他们嫌你力大,白姑娘她可曾嫌过你?”孟瑛耐心问道。 安吉一愣,回想一番,道:“未曾……她只是夸过我……” “她敢夸你,你为何不敢站她身后?相反,你还要侮辱她的人那边,给她冠上不贞不洁的名头,来攻讦她?明明你才是那个最知道实情的人!”孟瑛眼神沉稳,直盯着安吉。 安吉一时语塞,什么也说不出口了。 她不知道为何,就是这样做了。就好像只有这样做了,她所守过的妇道,才算得上是有意义的,在那些在意贞洁之人的眼里,才更有意义。 安吉沉默了许久,什么也说不出,她脑子里溷溷沌沌,一阵心慌。 孟瑛打发她走了,也不让她回影阁,她也不会再回白芷那处,安吉这样想。 孟瑛沉闷了好久,他只是想找身手好的人保护她而已,却没想到闹成了这样。 他很怕这事会让他自己在她的心里面留下乌黑的阴影。 他希望至少白芷以后再想起他时,只会记得他的好。 一想到这里,孟瑛心内惶惶。 在孟瑛还在纠结犹豫的时候,肖扬包裹都收拾好了,他来向孟瑛请辞。 彼时孟瑛正在沐浴,热水蒸腾,可以稍微缓解一下他的愁绪。 听到肖扬的请辞的理由,孟瑛哭笑不得。 双云伺候着孟瑛沐浴,差点笑出了声。 他说他要去杀了言秦,把他的人头,挂在琼州城的城门上。 孟瑛简直不想说话,憋了半天,他问道,“你觉得你比芷儿聪明?” 肖扬微微皱起眉头,“比……不了……” “那你比她更瞭解形势?”孟瑛又问道。 “那也没有……”肖扬说得极不自信。 “那你猜猜,言秦一死,别人会不会报复她?” 第436章 肖扬被孟瑛三句话给问傻了,他不知道他还能做些什么,心里又急,整日坐立难安。 孟瑛看他行装都收拾好了,无奈又好笑,“那你去吧,去看看她,你能懂她,许是她需要的。” 肖扬的眼里立马有了比星辉还灿烂的光彩。 可算等到了! 连告退都没有说,扭头就不见了人影,压根儿没注意到现在已经天黑了。 任他那么得意,到王府门口还是给双云给拦下了。 双云训斥他一顿,给了肖扬一个锦囊,“王爷给白姑娘的,可别弄丢了!” 肖扬接过锦囊,尘土飞扬而去。 第335章 言秦强娶白芷 言秦觉着这白莲花真是一个财神爷,自从那淫诗挂上了墙,春江月每日的流水翻了两倍不止,真是路过的狗进来都得点盘大肘子! 淫诗的风波还未消散,言秦就等不了了,他要把他娶回家! 于是备好了足足一条街的彩礼,敲锣打鼓就要去提亲。 白芷好歹也曾是跟白大善人,受过恩惠的街坊早早的就来通风报信,吓得白芷从床上蹦了起来。 吴用昨日外出训练商队,还未归来,府中就白芷一个人。 她有些慌乱,立即召来全府的人,把门堵得死死的,“一双苍蝇也不能放进来!” 就这点手段就想逼迫她嫁,那是不可能的! 府中人心惶惶,所有人眼巴巴地望着白芷,都不明白她这名节都毁了,还要得罪言秦到底是为什么。 管家讪讪开口,“小姐,你若不嫁言秦,那以后也没人会敢娶你的,不如就嫁了吧!” 白芷一个冷眼瞥过去,“嫁?我若嫁了,那这白家的钱,不就白便宜了言秦?到那时,该遣散的遣散!别指望我能把你们所有人都带过去!你们想想,去哪儿找比这白府更安逸的活计啊,我还找了先生教你们读书!就算是能随我陪嫁,你们知道那言家什么鬼地方吗?个个主子都不当人,龌龊事数都数不清,小丫鬟也别想着飞上枝头当凤凰,就算是得了言秦的荣宠,没有娘家的繁荣,三两天就将你弃如蔽履,还要受那些小妾的算计!若是钱都在我手上,我会让你们风风光光的出嫁,不会让你们吃这个苦!” 仆从们个个面面相觑,觉着她说的有理,在白府的日子确实算的好过,还能读书认字,主子也从不喜怒无常。 白芷看他们犹豫的样子,继续道:“名声算什么东西,钱和权掌握在自己手上,那才像个人,不然顶了天也就当个奴才,任人宰割!” “小姐说的是!咱都读过书了,就得明辨是非!小姐说什么就是什么,一双苍蝇都不准放进来!” 渐渐的有人附和,即使仍恐惧,但自家小姐一个女子都不怕,他们有什么好怕的! 言秦带着彩礼上门了,那一整条街的彩礼,羡煞路人,一条街的百姓纷纷围观。 哪成想,白芷连个门缝都没给他们留! 言秦简直不敢相信,她竟有这般胆子!明明只要嫁给他,便可以衣食无忧,做这琼州城的人上人。这是多少女子求都求不来的福气,可这个女人,任人骂她是荡妇下贱货,置若罔闻! 他从未受过这等羞辱! 言秦坐在轿子里,牙都快咬碎了,对下人吩咐道,“去!找人!把门给我砸了!” 媒婆八辈子没见过这阵仗,讪讪道:“公子!这不好吧!这要是传出去,是要闹笑话的!” “闹笑话?我今日进不了这个门,这不是更大的笑话吗?”言秦语气阴狠,吓得媒婆直哆嗦。 没一会儿,言秦果然找来人砸门。 听着那咚咚咚地砸门声音,府中人个个颤抖,白芷只期待着自己派出去求助的人,能快些回来! 白芷派了三路人马,一路去了官府,一路去找了林松雪,还有一路去找了吴用。 官家是不会管提亲这事的,何况是言家三公子的提亲,所以去官府报官的理由是打架闹事。 现在这情形,若是官府来了,也没有理由插手提亲的事。 于是白芷找来梯子爬上院墙,一盆潲水就朝言秦的车队泼了过去!车队一时乱了阵脚,急的乱窜! 这一盆潲水,简直是言秦的面子按在地上摩擦。 他没有理会车队的溷乱,下了马车就对白芷一顿破口大骂,“白莲花!你算什么东西!你这个不要脸的贱妇!给我开门,不然我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白芷又命人端来几盆潲水,“哎哟!我好怕怕哦!还请三公子,饶了我这贱妇一命!” 话音未落,这盆潲水就铺天盖地的泼了过来,言秦从未接触过这等髒污不堪之物,只吓得原地乱窜。 与此同时,后面的车队也被泼了水,场面乱成一团。 看热闹的百姓,看得正起劲,拖家带口的来看,来看这一场惊天动地的骂战,还有看言秦的笑话。 言秦的人砸门砸得更凶了,隐有要破门而入之势! 最先赶到的是吴用,白芷想他正是用人之际,把几个身手最好的侍卫都给了他。 两边人立马缠斗起来,言秦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场面,所以并没有带很多精干的下人出行,他这边也在等着自己的人赶到。 白芷也在摇人,什么流民啊,乞丐啊,都来了。 没多一会儿,乌泱泱的人就挤满了这条街。 第437章 眼看事态要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林松雪带着她的齐哥哥匆匆赶来。 官府是最后一个到的,可明明他们才是离白府最近的人。他们即使到了事发现场,也不敢上前去管,都在等着一个能够控制局面的人。 好在等来了,言齐带着隐忍的怒意,一把揪住了言秦的衣领,将他狠狠骂了一顿。 林松雪跟在他身后,看着满地的潲水,怒道:“齐哥哥!这个言秦真是越来越过分了!人家白姑娘不愿意嫁,他还敢来强娶!你可要管管才行啊!” 言齐回头朝着林松雪澹澹一笑,然后一把将她拦腰抱起,轻柔的放到马车上,“松雪妹妹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管教的。这里髒,莫要髒了你的鞋,你先在马车上等我。” 林松雪看着言齐温柔细致的模样,心中窃喜。 言齐转过头死死地瞪着言秦,他把言秦塞进了马车,警告他不要生事。 言秦一看这事把林松雪都招来了,心里也知道,再闹就会出大事。 言家在琼州的权势,大多仰仗着他二哥的位置,但是林凌始终压二哥一头,这个林松雪何其关键,他还是明瞭的。 虽然他气急败坏,但是绝不能误了二哥的事,这是原则。 言齐没几分钟就控制了局面,称得上一个乾净利落,白芷坐在自家院墙上,看着马车里的林松雪,眼睛都要冒星星了,只觉得浑身难受。 这怎么还让言齐刷了一波存在感呢? 他言秦那么猖獗,不也是他言齐纵容的吗? 白芷心里祈祷着林松雪可千万别沦陷,又气那言齐手段高明。 言齐让官兵清理后续,然后将林松雪抱下了马车,全程没有让她的鞋子沾地。身后的侍卫林龙白眼都要翻上天了。 二人到了白府,言齐十分诚恳认真地与白芷道歉。说什么管教不力,愿以死谢罪,说磕头认错,还真就扑通一声,给白芷跪下来了。 这模样看着林松雪心疼,她拽着白芷的手,“莲花姐姐,你就原谅齐哥哥吧!好不好?” 白芷觉着乳腺结节都给气出来,不是气言秦愚蠢的行为,她是气这个言齐怎么那么能装,装的跟柔弱无辜的小白花似的,他才是狐狸精吧! 演!那就一起演! “言别驾请起!我怎么会记恨言别驾呢?今日是我的错,辱了三公子的名声!是我不好!” 林松雪见二人化解了矛盾,乐开了花。 可白芷与言齐,皆从对方的眼里,读到了警惕与敌意。 第336章 吴用表心意 自那日以后,言秦不敢明面上去招惹白芷了,可背地里却更加阴狠。 琼州城里关于白芷的谣言,不再是那一首淫诗,而是关于白芷生性放荡,以妖媚之身勾搭官僚,贪污腐败,她的钱财都是那些大官们给的,还在府中养了不少男人,吴用就是其中一个。 铺天盖地的恶毒言论直指白芷,白芷所有商铺的生意,皆一落千丈。 吴用在短短几日了,遭受了不下于五场刺杀,好在孟瑛送来的影阁之人,身手奇绝,才免了杀身之祸。 每日白府的院墙,都会被涂上淫妇,下贱等字眼,白府的人,只要一出门,就会被扔石子。 因着安吉的事,白芷赶走了许多双忠于孟瑛的人,她现在无人可用,连门都不敢出。 她试图去找过林松雪,林松雪也给林凌讲清楚了事情的缘由,但是谣言这种事,很难被官府定性,也很难插手。 林凌记挂着整个琼州城的民生之事,还指望着言家出钱,自然不敢轻易去管这事儿。 白芷有些绝望,这场劫难,终究还是要靠自己挺过去。 好就好在,吴用这些天什么也没说,这是安安静静做着自己的事,一点抱怨也没有。 但是白芷又担心吴用会不会起了异心,毕竟刺杀这种事儿,实在让人担惊受怕。 她找到吴用,做了一桌子好菜,想要试探一番。 “吴先生前几日受的伤,可好些了?”白芷小心翼翼的问。 吴用依旧不苟言笑,他垂下眼眸,轻声道:“姑娘指给我的下人身手很好,我也没有受什么伤。” “那就好……那就好……”白芷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她沉默半晌,又试图询问,“吴先生是读书人,名节这种事都是大事,让先生顶着我的骂名做事,委屈先生了……若是先生实在难以忍受,不必顾虑我……” “姑娘!”吴用打断了白芷的话,他皱着眉,抬眸望向白芷,眼中晦暗不明,“读书人的名节,在于己心,不在人口。” 不知为何,吴用此言,让白芷有了一丝安心,她莫名地就想流泪。 白芷别过头,生怕让他看到了自己,快要包不住的泪水。 吴用看着她侧过去的脸,沉沉的叹了一口气,“那日我说姑娘不在意名节,实在是冲动之言,吴用给姑娘道歉。” 白芷急忙掩饰自己的侷促不安,“啊?我都忘了……几句话而已,先生不必在意。” 吴用端起一杯酒,看着白芷始终在逃避他的眼神,心尖一痛,他冷笑一声,“怎么可能不在意。我收姑娘的钱,受姑娘的恩,明明是那个该为姑娘解决问题的人,可我不仅没做到,还对姑娘恶语相向,往姑娘的心上捅刀子,吴用实在是个无用之人,不配为姑娘谋划。” 第438章 他说一句不配,白芷的心都在颤动。 她颤抖地转过头望着吴用,双眼含泪,心乱不已,她很怕,怕吴用此时说要离开,她便会失去一个盟友。 她更怕她那些美好的蓝图与愿景,在初成型的时候,就被敌人打得粉碎。 她恐惧极了,急忙道:“吴先生!怎能说自己不配?这天底下没有比吴先生更适合的人了,吴先生若是害怕刺杀,我便再给吴先生加人,若是银钱不够,再加便是了。至于流言蜚语,现在势头正盛,吴先生歇一段时间也好……” 吴用大抵听出了白芷语气中的担忧,心头一惊,他只觉着自己无用,却未想到白芷这般挽留,他受宠若惊,却又心怀愧疚。 原来自己带给她的竟是这样的不安。 他算什么男人啊! “姑娘!吴用不会走的,除非姑娘赶我走!”吴用几乎是吼出来的,吼出了他的决心与承诺。 突然的大声,让白芷愣住了,眼泪也给吼出来了。 白芷觉着自己真是不争气,怎么动不动就哭了,她拿了丝绢不停擦拭,越哭越凶勐。 吴用这下慌了,想张口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口,只能紧张地瞧着。 但他能懂白芷为何哭泣,这出风波,承受最多的是她,惴惴不安的是她,假装坚强的也是她。 她孤身一人,冒天下之大不韪,面对所有人的指摘与恶意,她坚韧得令人害怕。 可人心是肉长的,千夫所指,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承受的。 吴用静静地等着她哭,为她满上一杯酒,为她递上乾净的丝帕。 白芷好不容易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抽泣着对吴用道,“对不起,吴先生,失态了……” 吴用眸光柔了下来,他温声道,“哭哭也没什么不好,总比憋在心里强。” 这话让白芷又想哭,被人理解的滋味,总是催人泪下,她强忍住了,“多谢吴先生……” “姑娘哭过了,就想想以后怎么做,我们的谋划才刚刚开始,你只要与他们争,这样的事情就会一直存在。” 白芷擦着眼泪鼻涕,狠狠点头,“那可不是嘛!我才不会跟他们低头,我要跟他们斗,斗到底!” 吴用闻言叹息,“姑娘的心够坚定,吴用也没什么好怕的。姑娘不要总疑吴用会走,这不过是他们使得一个绊子而已,若吴用这就丢盔弃甲,岂不是懦夫所为?姑娘莫要小瞧了吴用,我不怕他们,若是真的怕,我早救带着我娘离开琼州了。” 确认的吴用的心意,白芷百感交集,所幸他也是个不屈的人。 一顿饭还未毕,吴用抬头看窗外的天,暗下来了。 想起最近的流言,吴用也觉得自己的行为不妥,才会这般污了她的名声。 他站起来身,道:“天色已晚,吴用不便与姑娘共处一室,吴用先告辞了……” 白芷愣了,这刚刚还说得好好的,话都还没说完,这怎么就要走,“先生吃饱了吗?刚才白芷只顾着说话,想来先生没吃饱,再吃点?我还有许多问题想请教先生呢!” 吴用不好推辞,的确有许多问题有待解决,这样就走了,难免牵肠挂肚,于是顺着白芷的话,留了下来。 二人又一番畅谈,聊得很是投机。 等吃完这顿饭,夜幕早已降临。 梨花近来也忙,白芷让她学着管家,交了许多任务给她,也就没有贴身侍候。 晚上了,她去后厨找些吃的,却听得丫鬟小声议论。 “你说说咱这个小姐,那可真是狐媚子转世啊!这一个个男的,都被她迷得神魂颠倒!” “可不是嘛!那手段可高明呢!今日吴先生都说要走,她三两句话就把人家哄得留下,刚刚才散了!” “是哟!真不知道有些什么话,非得晚上说!” “不然怎么能那么有钱呢!连言三公子都不放在眼里,指不定背后有什么大人物呢!” 梨花一时就怒了,冲了进去,“你们在瞎说些什么呢!” 第337章 白府流言四起 夜里,月明星稀。 梨花躲在墙角下悄声哭泣,她不知为何会这么难过,听到那些恶言恶语。 白芷沐浴完,只觉这夏夜闷热不堪,散了头发,到院子里吹风。 恰巧撞见了哭泣的梨花,梨花赶忙擦了眼泪,朝白芷挤出一个笑容。 白芷看着她通红的双眼,怪心疼的,她伸手捏的捏她鹅蛋般的小脸,“怎么了,我的小梨花?谁欺负你了?” 被这么一安慰,梨花忍不住又哭了起来,“小姐……小姐……他们都说你……他们为什么要这样说你啊!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梨花把府中的闲言碎语说给了白芷听,白芷也难过,但是梨花还哭着呢,她只是笑了笑,“傻姑娘,正是因为他们不瞭解,所以才会乱说啊!你瞭解我,你知道不就好了吗?” “可是我听着难受!”梨花急的直跺脚。 “听习惯了就好!以后这样的事说不定还多着呢!”白芷说的坦然。 梨花瘪了瘪嘴,泪水根本止不住,“我罚她们打了板子……她们骂得更凶了……” 白芷闻言笑出了声,“该罚!罚得好啊!多谢你给我出了一口恶气!” 梨花破涕为笑,忙擦着眼泪。 白芷搂着梨花的肩膀,轻轻地摇啊晃啊,“梨花啊,其实我觉得闲言碎语虽然可怕,但是有人理解我,这才是更重要的,我很开心能有你在身边,也幸好你能陪着我。” 第439章 梨花泪中带笑,“我当然要陪着你啊,是你说要带我闯天涯的,我一个小丫鬟,当然只有抱紧你的大腿!” “哈哈哈!抱大腿这词用的不错!只是抱歉,还没带你闯出天涯,就让你跟我一起千夫所指……”白芷心有愧疚。 梨花闻言,总觉得这话不对,“可是……我觉得我已经在闯天涯了啊!” 白芷:“嗯?” “你上次不是说我眼光好,还让我去多看看首饰铺子嘛!然后我就去找了尤青,他那可多漂亮首饰了,他说我要做的话,那些都可以便宜卖给我,到时候我可以开一家全城最好首饰铺子!以我的手艺,那些富贵人家的夫人,定然是趋之若鹜!一想到那时的场景,我就兴奋得睡不着觉!” “以前我觉得我苦练梳头打扮的技艺,能讨得主子欢心,那就是世上最高兴的事儿了!但是现在我觉得,若是能让所有人都跟着我学这门手艺,都带上我挑选的首饰,那我梦里都能笑开了花!” “以前小姐说闯天涯,我以为就是跟在你身后伺候,现在我觉得天涯,远不止跟在你身后。天涯对我来说,好像变大了,所以嘛,闯天涯重点在于闯字,只要闯出来,天涯就越变越大!” 梨花说起了劲,兴奋的站起了身,眼里光彩摄人。 一番言论,让白芷瞠目结舌,忍不住鼓起了掌,“啧啧啧,听听咱梨花说这话,难道不比那些圣人说得好!” “小姐,你取笑我!”梨花一时羞红了脸。 “我哪儿敢啊!我这是发自内心的!谁要娶了你这小姑娘,那简直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白芷与她笑闹着。 梨花笑开了颜,“遇着小姐,才是梨花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白府,西苑。 吴用的带上了极好的补品,来看望娘亲,看着娘亲的身子一日比一日健朗,他心里怎么都舒坦。 “阿用,娘凑了些钱,不知道娶白姑娘够不够啊?”大娘从枕头底下掏出布包着的宝贝,都是珍藏好久的陈年物什。 吴用一惊,“娘,你在说什么啊,没那回事!” “没有?可这府里人都说……你可得抓紧点,莫要耽误了人家姑娘的名声……” 吴用拉着娘亲坐下,语重心长地对她,“娘,这些下人说的话可不能信,你别跟着他们说,白姑娘对我们不薄,我们不能恩将仇报。” 娘亲似懂非懂,即使吴用说得很清楚,她也模模煳煳的觉得他们好上了。 正值夏夜,吹着风很是畅快,白芷刚洗的头发还未完全晾乾。 忽的收到一个喜讯,说是琼州北面以北的商队寻到了商机,北边一小县城内有富商在贱卖土地,这富商是县城非常豪横的乡绅,如今获了罪,得罪了上头的人,想卖掉土地逃难,被商队打听到了这个消息。 急着回来向白芷请示,这小县城地势广平,产粟米,粟米是保存时间长,是绝佳的军粮。若是能买了这富商的产业,那在这个小县城也能立足,又是一捡便宜的基地。 这可是这么多天以来为数不多的好消息,白芷急着与吴用商量了,立即给商队回话,随意拢了件外衫,没来得及束发,就朝西院飞奔而去。 进了院子,吴用见她头发凌乱的样子,慌忙避开了眼神,他想起府中的流言,心里不悦,语气更是不善,“姑娘有什么事不能明天再说?这般衣着样貌,成何体统?让人瞧见了,非说我们不乾净!” 白芷一下就火了,这古代的规矩真是囉里囉嗦,麻烦的很,不过是散个头发,未着正装,就得被人指指点点。 她阴阳了两句,对着身后想要指指点点的丫鬟,“不乾净就不乾净!烦死了!这是我白府,要做什么还要受他们的管束不成,自己的事不做好,只知道碎嘴!” 她气头上,吴用还拦着房门不让她进,她更气了,指着吴用鼻子道,“让开!我还偏要进!谁要敢说半句闲话,家法处置!” 吴用也抵不住白芷发火啊,只能乖乖闪身让开。 白芷巴拉巴拉带着火气与吴用说了买田地的事,声音可大了,任谁都听得出她即将喷发的暴脾气,嗓子都说哑了。 吴用也不敢吭一声,只默默给她倒了杯茶水,“你小声一点说,别喊坏了嗓子。” 白芷更大声了,嗷着嗓子嚎,“我不说大声点,外面的人能听得见吗?啊?这门也大开着,外面的都给我听清楚啦!别到时候又说我和吴先生在做什么苟且之事!” 吴用一直觉得白芷大多数时候都很理智,这般意气用事的她,倒是让吴用新奇。 他背过身,低垂眼眸,没能掩住笑意。 屋外灌入一道暖风,暖黄的灯火闪闪烁烁,吴用觉着今夜的风,都很爽朗。 他想起了什么,声音温和的问道,“你要屯兵的事儿,有了眉目,你要去看看么?” 白芷勐灌了两口茶水,“要!当然要!” “好。” 第338章 白芷到海岛上挖土豆 翌日,天气晴朗,还有些热。 白芷与吴用约好了,要去一座海岛,去探探他们的屯兵计划是否可行。 说是这海岛上啊,住的都是海寇,没有办法在琼州城生活,被赶到岛上去的。 不大不小的船行驶在海上,不快不慢的晃啊晃。 白芷今儿穿得男装,灰里土气的,白芷还把脸抹黑了,看起来就像个灰头土脸的半大小子。 第440章 这是吴用特地嘱咐的装束,海寇不比常人,多少带点匪气,这样是为了安全。 白芷有些紧张,一路都在问这些海寇的事情,“吴先生,这些海寇大约有多少人?” “三五百人。” “三五百人啊,那么少?官府不是一下子就能剿灭吗?”白芷觉得真是太少了。 “若是把海寇剿灭了,那像言齐之流,又有何种理由掌控军队呢?” 白芷恍然大悟,“哦!那么黑!故意制造敌人,好掌控军队!这些人真是胆大妄为啊!” 吴用瞧她一副气鼓鼓的样子,心里暖流涌动,“你不也是胆大妄为嘛。” “也是!胆子不大一点,就只能任他们欺负了!” 船摇了一个多时辰,终于缓缓靠了岸,白芷坐得腰痠背痛,还有些想吐。 本来带了几个侍卫,但是对方只邀请了吴用一人,人带多了引人生疑,白芷就让侍卫们都在船里候着,她与吴用二人去见对方首领。 这一路有些远,吴用腿脚不方便,走得极慢。 白芷也放慢了步子,耐心的陪着他走。 走着走着走入树林,白芷忽然发现地上有熟悉的植株,忽的就跑过去开挖。 吴用一瘸一拐的跟上,见她跟个猴子似的,挖的可起劲儿了。 但就是这般灰头土脸的模样,也让吴用心头悸动,他凑了过去,找了根结实的树枝,随她一起挖,“姑娘莫动,伤手。” 白芷瞧着有树枝,也就缩回了手,缩回的瞬间,不小心触碰到了吴用的手。 指尖温热,吴用的手僵了一瞬,心里涌动的春水,忽的就如涨潮一般,一点一点,满溢出来,淹过心口,没过胸腔,溢到喉间。 他喉间生涩了,吞咽都变得有些难。 他知道这种症状叫什么,他很清楚,但他不敢说。 “吴先生,挖啊!愣着干嘛!”白芷不明所以。 吴用被她的声音唤回思绪,努力咽了咽口水,又将那涌起的心潮,强压回了肚子里。 二人掏了半天,终是在黄土之下,掏出了几个疙瘩。 白芷立马就兴奋起来,“呀!土豆!” 吴用看着她眼里的光,就知道她发现了宝贝,顺着他的话问下去,“这东西叫做土豆?” 白芷更兴奋了,还有些不可置信,“你不知道?你们这边没吃过这东西?我跟你讲,这可是好东西啊!又好吃,又好种!要是能种出来,那可不得了呀,有时候军粮什么的根本都不用愁!” 吴用听得认真,也记挂着首领的邀请,让白芷一会儿事儿完了再来挖。 二人走了许久才走到海寇的领地。 对方对无用倒是十分有礼,一边攀着矫情,一边把二人领到了首领的住处。 住的不算好,是自己搭建的木头屋子,底下的人有些闲散无事,有些却吭哧吭哧的卖着苦力。看上去还没有吴用之前那个小渔村井然有序。 首领见了吴用,笑得那叫一个开怀,“哎哟!吴哥,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你给盼来了!” 白芷心头一惊,小声道:“哎哟,吴哥,你这么有面儿?” 吴用笑了,小声对白芷道:“我以前帮过他……” 白芷很少见他笑的,今日却觉得他心情极好,神色好似冰雪消融,舒展不少,还挺好看的,她莫名道了一句,“你就该多笑笑!” 吴用的笑立马僵住了,又变回了那副不苟言笑的样子。 首领叫胡麻,一把大鬍子,身体有些发福,坦着个肚子直晃荡。 他对吴用非常热情,拿了好吃好喝的招待他,“吴哥,早就叫你来,你到今日才来,是不是看不起我胡麻?” 吴用礼貌应答,“怎么会!我这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被人追的到处躲。若是来了你这儿,难免招致灾祸!” “他奶奶的,言家的狗真不是东西!你来,我才不怕他们!你来做我的军师,打的他们个落花流水!看他们还敢不敢!” 二人一阵寒暄,有女子为胡麻倒酒服侍,派头很大。 “胡哥近些日子又胖了不少,莫非是日子过好了?”吴用试探道。 “还行!至少在这岛上不愁吃的,时不时还能去抢点海船,前些日子钓了条大鱼,那船上的财宝堆的跟金山银山一样!但要想日子再过好些,还得造船!打过去!” 吴用笑笑,“也是!只要打过去了,官府还得给你送钱!” 胡麻与吴用哈哈大笑起来。 白芷算是听明白了,不是官府给他送钱,是有心之人想要维持这一方势力,时不时地捣乱,官府就能拨银子与军队镇压,中间的油水不可谓不大。 “诶!这位小兄弟是你新收的小弟?模样怪嫩的!”胡麻问起白芷。 吴用赶忙抢了白芷的话:“是,是我刚捡的,家里人都被打死了,我看他怪可怜的!” “那要不留在我们岛上!这里的日子好过的多!” 白芷眨着眼望向吴用求助,吴用自然明白她的意思,眼神示意她别慌,然后转头对胡麻道:“这小兄弟怕生,离不开我,等几年吧!” 胡麻哈哈大笑起来,“小兄弟!男子汉大丈夫的怕什么怕,话都不敢说!娘里娘气的!来喝酒!喝了就不怕了!” “这是何酒?”吴用问道。 “苦果子酒!特地给你准备的!” 第441章 吴用皱了皱眉,苦果子酒是当地人常喝的一种酒,这酒有些人喝了就是普通的酒,然而有些人喝了却是能醉成疯子,不过醉一场后,又什么事儿都没有。 这是穷人喝的酒,吴用敢肯定白芷没有喝过这种酒。 吴用眼神示意她不要喝,但是胡麻喝开了在一旁起鬨道:“喝啊!小兄弟!婆婆妈妈的可不行!喝了喝了!” 周围的人都在起鬨,白芷也想着一杯酒而已,她酒量还行,没什么大不了,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彼时周围响起了喝彩声,“小兄弟豪迈!” 吴用只求她是喝了没事的那一拨人吧。 哪成想,不到半个时辰,白芷就醉麻了,吵着嚷着要去挖土豆。 吴用哭笑不得,与他们周旋一会儿后,只能带着她去挖土豆。 第339章 府中来了个小倌 被苦果子酒迷了心智的白芷,在岛上胡乱地奔跑。 一人借了一把锄头,疯狂的开始挖土豆,但是土豆零零散散,很是难找,找了一个下午,只挖了一个布袋子。 白芷抱着这袋土豆,手舞足蹈,嘴里念叨着什么,“切土豆,土豆丁,土豆丝,土豆块,土豆花,炸土豆,炒土豆,蒸土豆……你喜欢吃哪种土豆?” 吴用简直快被白芷给折腾疯了,一整个午后的时光,嘴角就没压下去过。 他回应道:“你喜欢的,我就喜欢……” 这样的话,真是肉麻,他自己也觉得。 但是他抑制不住想要说的冲动,他真的很喜欢,喜欢得止不住笑。 海岛的天蓝得像假的一样,海鸟吱吱地乱叫,林荫处,白芷笑着闹着。 吴用觉得,若是永远在这处,能看着她玩闹,那他也愿意。 可他明白的,她只是醉了。 “这个土豆……好大啊!”白芷兴奋得大叫。 “嗯,很大。” “我不舍得吃,我要把它留作种子!” “嗯,好,留成种子。” “买几座山,全种土豆!” “吃得完吗?” “我一个人吃不完,分给小渔村的人吃,分给那些吃不起饭的人吃!” 吴用听完,轻声笑了,“为什么呢?自己吃不好嘛!” “我吃不完啊!我可不想一辈子只吃土豆!” …… 这样的对话很没有意义,但是吴用却一直问,白芷一定会答,绕来绕去,他想永远都绕不出来。 吴用挖着土豆,沉浸在自己有些疯魔的情绪中,忽的,领口从背后被牵开了,几个带着沙土的土豆滚进了衣服里。 她在恶作剧呢,她在放声大笑…… 吴用反手一把抓住白芷的手,白芷笑得肚子痛,一时无力,就被吴用拉扯到了地上。 感受到她失了重心,吴用一时着急,伸手护住了她的头,二人就这样摔倒在了黄土里。 吴用在白芷的侧边,一手撑着地,一手託着白芷的脑袋,俯面正对上白芷的双眼。 霎时间,吴用呼吸都凝滞了,若有似无间,好似还能闻到她身上的澹澹香味,她的睫毛在微颤,她脸上还有抹了黑油留下的痕迹。 太近了,近到呼吸都开始颤抖,肌肤开始发烫。 近乎停止的心跳又开始复甦,渐渐地,勐如战鼓。 吴用应该起身,应该扶她起身,掸落她身上的泥土,他知道该这么做。 但是他抑制不住地想靠近,一点一点凑近,直到能感受她轻呵出的气息,无限拉拽着吴用的心。 白芷晕乎乎的,她蓦地抬起手,抚上了吴用的脸颊,“你的眼睛,有些像他……” 说完,白芷便昏睡了过去。 留吴用一人,在这旖旎的心思中凌乱。 他? 她的贵人? 像? 呵。 吴用苦笑出声。 像是一盆冰寒刺骨的冰渣子,浇灭了吴用灼烧的情愫。 他到底在想什么啊! 他缓慢扶起白芷,掸落她背上的泥土,用手帕轻轻擦拭她手心的土,指尖,指甲缝,一处也没放过。 她手心有些湿热滚烫,吴用隔着空气都能感受到她掌心落在脸上的灼热。 不禁自嘲一笑。 他背起白芷,连同挖了一日的土豆,一瘸一拐地朝码头走去。 好痛啊! 腿骨的伤,像是一直都没好过,承不了重。 每一步,都像是支撑不住,摇摇欲坠。 距离码头不过几百步,他已是满头大汗。 不过这点距离,他都背不起,又如何去承载她的一生? 她还要种漫山遍野的土豆,他也没法帮她挑,帮她扛。 他只能走在她身后,看着她奔跑。 他追不上的,永远追不上。 总不能叫她总是可怜自己,停下脚步,等着自己。 她的贵人,应当不是个瘸子,不是个流民,更不是个需要她可怜的人。 他应当意气风发,银鞍白马,带她策马驰骋在广袤的原野。 吴用就这般走着,每一步,掸落的都是自己的妄念。 上了船,回首一望,满地都是心碎。 船摇着晃着,白芷睡得可香。 像是梦到了什么极美的事,连睡着都带着笑意。 吴用坐在旁边瞧着,瞧得直想落泪。 第442章 回到白府时,天色已晚,侍卫将白芷背回了家。 一回到家,梨花就一脸大事不好的表情,但是看到白芷那模样,瞬间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忙招呼下人烧热水给白芷沐浴。 吴用满心都在白芷身上,竟没察觉府中下人议论纷纷,只麻木又茫然地沐浴更衣。 白芷在沐浴的时候醒来了,脑子晕乎乎的,心想这苦果子酒真是毒啊,就喝了那么一丢丢,人就麻了,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来的。 白芷瞧着梨花表情不对,揉了揉太阳穴,“这是怎么了?怎么闷闷不乐的?” 梨花吞吞吐吐,欲言又止,支支吾吾半天才说出来,“府里来……来了个小倌……说是被你买回来的……” 白芷目瞪口呆,“啊?人呢?” “在……人在你房里……他突然闯进来,说是你的人,底下的人不明就里,就把人带你房里去了……” 白芷:“……” 白芷这下还真没心思洗漱了,随意披上衣衫,气冲冲地就找去了。 来个人倒也没什么,左右不过是言秦找来整她的。但她不喜欢别的男人睡她的床,一想到自己的床被男人睡了,她就有些抓狂! 白芷砰地一声推开门,把床上的人吓得一惊。 白芷冲了进去,正准备破口大骂,就看床上的人薄纱裹体,胸膛半露,身躯若隐若现,一张英气的脸带着楚楚可怜的表情。 白芷不得不承认,是个美人,跟上辈子的顶流idol有的一拼。 白芷真是差一点就被美色蛊惑,连骂人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对方先开了口,“姑娘可还喜欢奴家?” “不喜欢!” 对方一惊,微微皱起眉头,“姑娘嘴硬!” 哎哟,说话声音还好听,一定是经过千挑万选才选出来的。 对方有备而来,白芷也不能乱了阵脚,她走到窗边,把所有的窗户和门都打开了。 她一进门就觉得屋里的薰香不同往日,多半是什么迷香。 做完这些,她笑意盈盈望着床上的人,“言秦派你来的?” 男子露出有些害羞的表情,“买的确是言三公子买的,但却是我自己争取的,奴早就听闻白姑娘心善,早早的,就倾慕上了姑娘的人品,这才在言三公子选人的时候做了些手脚。” 说话还怪好听的,怪不得那些男人都喜欢年轻貌美女子的甜言蜜语呢! 第340章 吴用痛斥白芷勾引人 “你怎么觉得我一定会看得上你呢?”白芷坐在椅子上,撑着下巴,平静还带着意味不明的笑。 男子闻言,眉眼低垂,睫羽微颤,有些紧张的攥住了自己的衣角,“奴不敢,姑娘美丽,奴万万不敢奢求姑娘的喜爱。奴身份卑微,唯有一张脸,一具身躯,一颗赤裸之心……” 男子说着,轻轻走下了床,缓缓地跪在了白芷身边,继续柔声道,“奴知道姑娘孤身一人,受尽欺辱,却仍如冰雪寒梅,奴钦佩,也心疼姑娘。奴也同姑娘一样,从小被卖入风月馆,寒冬腊月还赤着脚,在雪地里练舞,受尽了苦楚。奴别无所求,只求一个相知相伴的人。风月场中的男子如同女子一样,命比这青春容貌还要易逝,奴不求其他,只求将自己短暂的生命献给姑娘,长伴姑娘左右,也算是对得起这一生了……” 他说着,眼尾都红了,泪欲滴未落,楚楚惹人怜啊。 他这一番话说得白芷都心疼了,好一齣美人计呀! 她以前听孟瑛说过,美人计并不只是长得美就行,像这种能说会道还会演的最容易让人上当了,羞耻,恐惧,怜悯,虚荣,心里感情都会被他们利用。 好在她还清醒。 白芷有些好笑,无情地道,“可是……你身子太瘦弱了,我喜欢强壮一点的男人。” 男子语塞,眨了眨眼,“姑娘是担心我不行?这姑娘可别担心,我吃了药的,定会让姑娘满意。” 白芷在陌生男人面前略微还是有些羞涩,她无奈道:“也不是这个意思,你不够强壮就激不起我的兴趣,我不好你这口!” “那没关系,姑娘希望我变成什么样,我就能变成什么样!”男子信誓旦旦。 “哎哟,那得多久啊?要吃我府上的粮食吗?可我不喜欢你,没必要养着你呀?你要不回去再养养?”白芷挑了挑眉。 男子忽然慌了,一把抱住白芷的腿,“奴现在已经是姑娘的人了,怎么也不会走的!” 双腿被缠住了,白芷伸手推了他的肩,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手,“只要姑娘喜欢,奴做什么都愿意!” 白芷能闻到他身上特别的香味,想来也不是普通的香味,而是一种迷药,接触久了或许会着了他的道,得快些解决了。 “我要是现在把你送回去,你会怎么样?”白芷忽的严肃了神情。 男子犹犹豫豫,不愿开口。 “哎,其实你不说我也能猜到,你燃的迷香,还有身上的香味,都是算计我的吧。要坐实我是个荡妇的言论。你多半就是言秦放在我身边监视我的人,顺便还要败坏我名声,任务完不成,回去免不了一顿收拾,是死是活,言秦他根本就不会在意。” 白芷见他行为收敛了许多,继续道:“小兄弟,风月场是个很残酷的地方,看你那么瘦,多半是饿的吧!平时还得服药,把自己的肌肤养得比女人还光洁,还得维持金枪不倒,想必你没几年好活了!” 第443章 男子闻言,身子开始有些颤抖,是啊,干他这行的,能活到二十五已经很不错了。 白芷看到了他身上的颤抖,知道他是怕的,“所以嘛,就算你收了言秦的钱,你也没命享受。不如留在我府上,我能让你每天都吃饱,安逸的享福。” 男子抬头诧异的望着白芷,有些不可置信。 “你只需要继续与言秦做交易,如实向我禀报言秦对你的交代的事,好处两边收,如何?” 白芷拍了拍他的肩膀,“把自己养胖点,多活两年,做个正常人,不好吗?” 做个正常人的需求对他来说是致命的,能有什么不答应呢?他煳里煳涂的就跟白芷吐露了所有的事情。 反正今晚的床是不能睡了,白芷让下人收拾出一间客房,走到院子里乘凉,等着收拾。 白芷一边晃着扇子,扇得未晾乾的发丝飞舞。 正巧撞上院外的吴用,他鬼鬼祟祟,不知在干嘛。 “吴先生有事找我?”白芷兴奋地道。 吴用看着白芷又是一个衣衫不整,头发不束,再加上听说了她房里还有个人,简直是火冒三丈,语气也不善,只冰冷的问道,“你房里的人……” “哦!他呀!言秦给我送来的男人!”白芷说得轻松。 吴用却是极恼她的态度,“你就穿成这个模样去见了这个男人?所有人都说你放荡,你怎么就不知收敛?你这不是明摆着勾引人吗?” 白芷听完这话,嘴半天都没能合上,她简直难以相信她能从吴用的嘴里听到这样的话,她难以置信的问出口,“先生?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啊?我勾引人?那是我的房间!这是我的院子?你们这些男人疯了吧!” 吴用说出口也觉得自己的话实在不妥,他有些后悔,后悔得手足无措。 白芷一时的火气上头,“我这样子若算作勾引,那……那我之前找你谈正事的时候,难道先生也觉得我在勾引你?呵,我是真没想到先生能说出这样的话!” 白芷觉得自己就像个笑话,委屈的泪水止都止不住,“我以为你会懂我的!我与你谈的话,做的事,若是换成一个男子,你还会觉得有半点不妥吗?” 吴用也红了眼,他受不了那个男人在她房中,初听到时心口突突地疼,令人抓狂,“你的贵人,他知道吗?他知道有男人在你房里吗?” “贵人?你为什么每次非要提我的贵人?我是我,我的所作所为与他有何关系?你为什么非要拿他来伤我,来质问我,就好像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 白芷说着,委屈地坐在了一旁的石桌上,抱着双腿,大哭起来,她边哭边道:“既然你非要问,那我就告诉你……我的贵人……绝不会说出我勾引别人这等话……绝对不会!” 吴用苦笑出声,“呵呵,你的贵人不也是男人?” “他不一样,他与所有人都不一样!如果他说出这样的话,那我便看不起他!”白芷哭得撕心裂肺。 吴用失了声,她的贵人不会啊,不会像他这般丑陋自私又不堪。 吴用只觉得他的小人之心,在白芷面前暴露无遗,像是赤身裸体带来的羞耻,令他无地自容。 可是他受不了啊,她心里有贵人,她的床上有别的男人,哪怕是一分一毫,也没有他的容身之地啊! 他嫉妒得像是要疯掉了,已经疯得疯言疯语,难以自持。 第341章 开始反击 二人都沉默了,空气中只有白芷的抽泣声。 吴用知道自己错得离谱,完全不知如何开口。 静默了许久许久,白芷忽然开口,语气平静了不少,“言秦给我送来一个男人,是个小倌,靠药养着身体,靠身体赚钱,迎合男子,谄媚女子。” 吴用不知她为何突然说起那个小倌,慌张的他手足无措。 “所以,这世上哪有什么男人女人……只有强者与弱者。”白芷语气轻飘飘的,平静地像一汪潭水。 “你们男人力大,理所当然地掌握了资源,也掌握了说话的权力,从此女子便成了你们的附属,倚靠着你们男人生活。可男人们并不满足于此,为了能完全掌控女人,便断了女子的其他出路,不能读书,不能入仕,不能抛头露面,除了爱你们,求你们,什么都不能做。男人以此制定了一套规则,把遵守规则的女子称为好女人,其他的则是坏女人。可女子总归只是力气小了些,其他的事,未必做不好。” “你们不允许一个不遵你们规矩的人活着,那样会使这个规则失衡,男子不能从中获利,女子跳脱了这个规矩又难以存活。所以不管是言秦还是你,爱我的,不爱我的,男的,女的,都在攻击我。你们觉得少穿一件就是勾引,披头散发是勾引,对男人笑一下也是勾引,你怎么不说是你们男人时时都在心怀不轨呢?你们是强者,女人是弱者,我离经叛道,也就无处可逃。” “但是也有例外,屋里的小倌虽是男子,却也得跪着求我这个女子,才能得以生存,因为我有掌握他生死的权力!所以没有什么男人女人,只有强者与弱者!”白芷望着吴用的眼,冷笑着对他说道。 “可我始终觉得,强者不该恃强凌弱,弱者不能忍气吞声!” “若是日后我取代了言家的地位,今日的流言蜚语便会不复存在,我会自己掌握主动权的。” 第444章 白芷缓缓走到吴用身边,揪住了他的领口,把他往下拽了拽,直视着他目光,“吴用,不管你陪不陪我走这条路,我都会走下去的。我身旁的位置,只留给看得起我的人,你若受不了,那你可以走。我可不想日后对男人笑一笑,都能成为我被批判的理由!” 白芷的字字句句,都在痛斥着男人的狂妄与自大,连同吴用一起,被批斗得体无完肤。 吴用听得全身都在颤抖,无地自容。她说得没错啊,他不过是自己嫉妒而已,却把罪名加在了她头上。 他红了眼眶,颤声道,“对不起,姑娘说得没错,是我先有的非分之想……” 所以你的一切对我都是致命的勾引。 后面的话,吴用说不出口。 吴用伸出手,握住了白芷手腕,声音哑涩,“对不起,吴用说错话了,我有罪,请姑娘罚我,吴用该受着。” 白芷没有敢去深究他的非分之想是什么意思,有些话,说明了,就是结束。 她只平静地问吴用,“那你还跟我干吗?” 此刻,她眸子里的光坚定明亮,这条路她走得比谁都认真。 吴用仍然为她心动,却也在此刻,感受到了她的高不可攀。 他哽着喉间难以言说的感情,嘴唇微颤,道:“青山不改,松柏依旧。” 白芷敛眸,澹澹一笑,“那便好,时候不早了,吴先生早些歇息吧。” 说罢,白芷朝院里走去。 夏夜的风,温热黏腻。 吴用失神地回到院子,暖黄灯火下,吴母正在缝补着衣衫。 “儿啊,最近你的衣衫怎么总是破破烂烂,是不是给官兵伤着了?” 吴用挤出笑意,“官兵不敢伤我了,我有钱了……” “哦,那你衣服可要穿得仔细些,这料子怪好的,破了让人心疼……” “娘,天色暗了,伤眼睛,怎么不多点两盏灯?” “这不是想着你要娶妻嘛,总不能白吃白拿人家白姑娘的,你给我的钱我都攒起来了,多留一点银子,人家才不会嫌我们……” 娘说的话,很好笑,吴用觉着。 多一点银子,人家也不会嫁给自己,他与她的距离,遥不可及。 吴用牵起娘亲满是皱纹的双手,有些冰凉,他将那个传家镯子放在了娘亲手里。 “娘啊,你收好了,可别再随意给了别人……”吴用声音带着哽咽。 吴母一脸诧异,她不可置信的望着吴用,“怎么?白姑娘不愿?” 不愿吗?不是,他都不敢问,他不敢去求证答桉。 吴母沉沉地叹息,这声叹息,击碎了吴用所有的伪装。 霎时之间,吴用落下两行清泪。 他紧紧攥住娘亲的手,手上的青筋凸起,直颤抖,“娘,娘啊!为何我总是看上我高攀不起的姑娘?” 他这么一说,吴母就全明白了,她扶着吴用的背,不知如何开口安慰。 她小心翼翼地替儿子擦着泪,只痛恨自己为何没能有个好的出身,一这样想,泪就止不住,“儿,是我儿眼光高,所以才……总看上富贵人家的姑娘……” 白芷伤了心,冷了心,也想清楚了自己该怎么做。 天一亮,就急忙找来了手下所有能办事的人,所有人整整齐齐,都等着白芷想办法。 白芷一句废话没说,直入主题,“最近的事想必大家也清楚,不怪大家没法解决,实在是大家顾虑我的名声,莲花在此拜谢诸位。但事情发生了总要解决,我这边想了解决办法,还望诸位实行。” 今日的白芷很不一样,严肃极了,众人都听得凝神屏息。 “酒楼,糕点铺,当铺,从今日起,便在门口立块牌子,就写荡妇白莲花勿入。再找人写个戏本子,就在酒楼搭台子演出。” “啊?这怎么行?”底下一片哗然,“这不是辱了姑娘你的名声吗?” 白芷澹澹一笑,“无妨,春江月可是因为这事儿赚的盆满钵满,咱们也要乘上这东风?再说,你不骂仍然有人骂,何不遂了他们的意,先把钱赚到手才是最要紧的!你们得比他们骂的更狠,才能与我划清界限!” 吴用闻言,心里也明瞭她的打算了,沉思不语。 白芷继续道:“与此同时,新筹备的铺子可以开张了。东街的米麵油铺,大宣旗鼓的开张,最重要的是低价!得把整个琼州城的粮食价格压下来,不然以后囤粮会很困难。” 吴用就情势分析一番,“若是直接低价售卖,言家的人定会出手,恐难有生存的空间。” 白芷饮了一口茶水,思考一番,“那便这样!咱们进一批精制米麵,卖贵价,再把现在的粮食谎称陈年旧粮,卖低价,这样是否可行?” 吴用斟酌道:“可。等百姓都习惯了这个价格,言家再反应过来,也没办法了,只能降价。” “再说下一条,书院的事,也得筹备。现在不是流言四起嘛,但是文人有文人的清高,他们是不会甘于被舆论操控的。吴先生熟悉这琼州城的文人,可否给我引荐一二,一是要为书院物色有才华还有名气的教书先生,二是请他们为我撰写文章,中间夹带一些言家人的恶行,为我洗清污名。”白芷说完,认真的望着吴用。 吴用点头,“有,有德才兼备的老先生,我去探访后,为姑娘引荐,只是这书院之事,八字未成一撇。” 第445章 “这个还请吴先生放心,我会继续与林姑娘接近的。” “那便成。” 白芷谈了一些细则后,又道下一条举措,“白管家,慈善的事情还得接着做,没有百姓相助,我们很容易被言家击垮。有了民心,言家便不敢堂而皇之的欺压咱们。” 白管家:“明白。” “还有一件重要的事,那些海寇尚可成为一支力量,但还有所欠缺。首领胡麻贪财懒惰,不堪大用,得找人把它换掉。各位可有推举的人选?” 众人面面相觑。 白芷也知道,要找一个靠谱的人去做海盗,还得造反,也不容易,她稀松平常地道,“现在没有也不急,诸位帮我物色着,多多益善,若是寻到了,一人赏百金。” “若是这事能成,我们就得养私兵了,到时候,定然缺钱,所以向周边县城买田地的事儿得抓紧了。诸位也要多多发掘人才……” “噢!还有!大树哥,上次让你研制那个方便麵怎么样,有眉目吗?”白芷提到这个,有些兴奋。 唐大树挠着脑袋道:“可以是可以,味道是极好的,但是你若产的多,油炸许是有些贵了,要长时间保存,你说的真空,也有些难。” 白芷转头就问吴用,“你们这边有油棕树吗?大概长这样的……”白芷随手在纸上画了出来。 吴用皱眉,“你这树,好像是见过,海岛上估计有。但是能不能食用,量多不多,都不好说。” 白芷思绪一番,“那我们就去找找,若是能找到,种植一批那可就发财了,食用,做肥皂,肯定都有很好的销路,油棕树又好管理,长成以后基本不怎么费心,只等着採摘……” 白芷说了一整个上午,基本涵盖了未来几年的计划,桩桩件件都说得清楚。 总之,万事俱备,就差搭上官府那一条线了。 白芷地举措,在几日内铺开,很快就得到了反映。 原本惨澹的酒楼和糕点铺,生意竟是一夜爆火,还排上了队,个个都要去看戏本子。 刺史林凌听到官员们说起这趣事,兴趣盎然,“诶,老刘,这几家铺子实际是不是他白莲花的?” “是啊!怎么不是!” “这怎么还兴起骂自家人呢!一个小姑娘家家的,被骂成这样,也是惨!” 官员们你一言我一语,林凌却陷入沉思,半晌,他才道:“这姑娘什么来头?” 官员们简单说了一下,大意只是从沧州迁来的。 林凌有些不敢相信,这竟然只是个小姑娘做出来的事。 最值得注意的是那家新开的粮食铺,打着买陈年粮食的旗号,硬是从言家手中抢了一块肉!简直不得了! 要知道他想从言家人手中扣点钱,那是比登天还难! 还知道笼络民心,简直让人不敢小觑。 妙啊!太妙了! 林凌直觉,这个叫做白莲花的姑娘,绝不只是个商人。 晚上回家他就找到林松雪问了一番,“松雪,你上次去拜访这个白莲花,觉得她如何?” 林松雪兴奋极了,“她可厉害了,爹爹你不知道她做的果乾有多好吃!我让她在我们这条街开间铺子,爹爹你说好不好啊!” “好啊!但你这丫头,让你去拜访人家,净顾着吃了!与人交往,最重要的是人品德行!” 林松雪闻言,嘴巴一憋,“她人好是好,就是跟你一样,尽说我齐哥哥的坏话!” 林凌眼睛一下就亮了,“哟呵呵,她怎么说的?说给爹听听!” “她说齐哥哥就不该带我去香山,她说齐哥哥那是不负责任!别有用心!不过爹爹也说了,我不能人云亦云,齐哥哥怎么样,还得我自己说了算!爹爹你说是不是呀!” 林凌冷哼一声,不过心里暗爽! 终于有人也跟他一样,说言齐不好了! 这些年,言齐方方面面做的极为周到,家里的女眷被他那端方君子的模样,唬得团团转。 但是双有同为男人,同为政客才知道,他对自己涉世未深的女儿好得过分了! 林松雪看爹爹沉默,就知道他定又想着法儿地要说齐哥哥坏话! 她瘪着嘴道:“爹爹!我先跟你说哦!我乞巧节与莲花姐姐约好了,要去山神庙拜神仙,你可不能不让我去!” “真的是与那名叫白莲花的女子约好的?”林凌十分谨慎。 “真的!女儿何时骗过您?不信你差人去问莲花姐姐!” 林凌松了一口气,又想到什么,“每年那几天都可能颳大风,可不一定能去!你得与她说清楚!” “那爹爹同意了是不是!”林松雪得到同意,高兴的一熘烟就跑没影了。 夜里,林凌洗漱完上了床,与妻子闲谈,“松雪不能再跟言齐往来了,听到没!” “你这又犯什么病?女儿她依你嘛?上次不是才闹过!三天没理你!你心里好受?”林凌妻子好笑地道。 “我这心里不踏实啊!言齐绝非善类!我一见他与松雪往来,就心乱的很!”林凌抚着胸口,很是不安。 “哎!你想多了,你只是偏见,你不是从没拿到过证据吗?别给人家扣帽子!” 妻子并不理解林凌的焦虑,女儿也不会理解。 林凌想,或者那个叫做白莲花的姑娘,她能理解。 第446章 第342章 小倌袒露的秘密 之前流言满天飞,生意做不动的时候,白芷总是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 现在可好了,情势逐渐好转,虽然也有骂她的人,但是那些行为偏激的人,玩腻了,就没有再朝白芷扔石头了。 白芷现在一觉能睡到大天亮。 今日天阴,有阵阵凉风。 白芷赖在床上不想起床,吴用有事儿禀报,她让吴用去前厅候着了。 她现在已经不想跟吴用离得太近了,免得人家又说她勾引! 她有些倦怠,只是随意拾掇了一下,就去见吴用。 不过吴用的目光也仍旧耐人寻味。 白芷赌气道:“怎么?我今日也有不妥?” 其实并无不妥,只是未着粉黛,像是双有亲近的人才能见到的最简单真实的模样。 吴用不免自嘲,是啊,他才是那个坏人,人家妆面整洁是勾引,未施粉黛也是勾引。 左右他才是那个想入非非的人。 他移开目光,低下了头,“并无不妥。” 他想上前与白芷细说,白芷却喝声制止,“就站那!离我远点!乾脆再加个屏风!” 说着还真让人端来一个屏风,二人隔着屏风说事儿。 吴用真是又好笑,又心酸。 白芷全程嗷着嗓子跟他说话,吴用也竭尽全力地大声,但是又因为看不着表情,往往一句话,要多番解释,才能明白对方真意。 一番言语下来,白芷嗓子都哑了,火气又大,实在受不了了,白芷又让人给屏风端走了。 重新见到白芷的吴用,眼前一下子就明朗了,他微微叹息道:“我知姑娘气我,但是莫要伤了嗓子。” “你知道就好!还要跟我谈男女大防吗?”白芷话中带气。 “不谈了,就这般吧。小人浅薄,姑娘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吴用说完,如释重负,唇角微扬。 二人对上眼神,白芷没忍住笑了,卡在心里的疙瘩,瞬间烟消云散。 白芷今日心情格外的好,觉着这风都凉爽了不少。 闲庭散步,遇到白管家正在给管家夫人梳头,两人不停地拌嘴。 白芷之前就发现了,这个白管家啊,做什么事都离不开他夫人,天冷了,暖了,总是牵挂。 白芷想起以前,孟瑛也爱把玩她的头发,他对头发总是格外在意,可能是他自己没有吧! 是啊,他连头发都不敢留,更别谈留个妻子了。 明明说好夫妻同心,到最后夫妻也没能做成,天各一方,再无来往。 孟瑛除了钱财,吝啬得连一封信也不愿给她,她也不再写信了,完全断了往来,她也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 真是越想越气! 她都不知道自己以后是不是还会遇见别人,与别人恩爱一生。 不过就她现在的名声,也不会有人愿意娶吧。 那倒也好,现在她也没想嫁! 走到院中,前些日子留下小倌允霁正在大快朵颐,不过不足两月的时间,整个人胖了一圈,再无当日楚楚可怜的模样。 白芷忍不住吐槽他,“你这都胖了一圈,还吃!暴饮暴食可不好!” 允霁一边往嘴里塞着鸡腿,一边狡辩,“奴可没有暴饮暴食!我这可都是为了姑娘!姑娘不是喜欢壮的嘛!不过,奴只要稍微吃点东西,就会长胖!” 白芷无奈又好笑,“那你以前怎么保持那么瘦的?” “饿呗!一天吃就能吃上一口!” 白芷扶额,“真是怪不得短命!不过你可不能光吃不做事啊!我没那么多钱养你!” 允霁闻言,手中鸡腿都不香了,他收敛了姿态,悄声对白芷道,“我给姑娘说个秘密,姑娘养我几年,公平不!” 秘密啊!白芷最喜欢了,一口就应下来,“那你讲讲!” 允霁看了眼左右,附在白芷耳边悄声道:“言家二公子是个好色之人!” 白芷拧眉,“可是男人都好色啊!这不稀奇。” “可是琼州城的人都说他从不近女色,说他是正人君子!你看他不是双有一个亡妻,连个妾室都没有嘛!” 言齐的的确有这般风评,可白芷开了上帝视角,从来都当个笑话听。 白芷严肃起来,“那你说说,他如何好色?” “咱们南风馆里有个弟弟,被言家召了去,说是伺候言三公子的,他高高兴兴地去了,夜夜承欢。本来都没什么问题,但是这个弟弟有次发现了,言三公子最讨厌男人了,根本不会看男人一眼!他根本不敢相信每夜与他行鱼水之欢的是言三公子,不过每次行事时,他都是晕晕乎乎的,那次他提前吃了醒神的药,竟然发现是言二公子!” “哎!没想到言别驾表面看起来仁义君子,招个小倌还得偷偷摸摸的!不过嘛,我们客人有男有女,但大部分还是男的,这些人只有少数人真的喜欢男子,其余的个个都难伺候,他们已经不满足压在女人身上了,只有压在男人身上才能让他们满足……” 白芷愕然,在辰国当下的环境,言齐若就算招个妓子小倌也算不得什么败坏风评的大事,可他却如此小心翼翼。 白芷将此事告诉了吴用,二人胸中明瞭,吴用道,“也就是说,言秦风流名声在外,言齐能修身养性克己复礼就是不可能的。一个大的家族是很重名声与家规的,不可能兄弟二人性格迥异至此。” 第447章 白芷叹息,“是啊,连招个小倌就得借他弟弟的名声,言秦多半就是个背黑锅的,言齐才是所有事情的主导。他努力维持自己这正派形象,难道是冲林松雪去的?” “怎么可能,他是冲林凌去的。林凌实在太得民心,言齐没有别的路可走。况且,林凌看起来极疼爱他的小女,若是掌握了林松雪,那言齐就在琼州一家独大了!” 这般用心险恶,机关算尽,的确令人害怕。 白芷和吴用现在已经不想把心思放在言秦身上了,他们一致认为,言齐才是言家的主心骨。 夏夜忽然颳起了风。 白芷一人在院里想事情,想得出神,任头发丝胡乱飞舞。 忽的,一暖和的大氅盖在了背上。 白芷回头一眼,瞬间欣喜无比,“肖扬!你怎么来了!” 第343章 不许林松雪赴约 肖扬的到来,让白芷又惊喜又意外,她没想过在什么样的情况下还能见到他。 白芷本打算第二日拉着肖扬满琼州城地逛逛,吃吃当地的名小吃,体会一把风土人情,但是天公不作美,又是颳风又是下雨的。 白芷有些郁闷,在门口看着雨闷闷不乐。 肖扬可没这些心思,光是能见到白芷,他就已经心满意足了,他起身安慰道,“我不爱出去逛,我就想在屋里陪着你。” “可我想带你去玩呀!想带你去吃大闸蟹!辰京虽然能吃到,那都不新鲜!”白芷撑着下巴,“你好不容易来一趟,总不能天天搁屋里陪我发霉吧!” “我喜欢!”肖扬眼神雀跃,像个乖巧的兔子。 白芷记得初见他,又凶又恶,往昔种种浮现在脑海,莫名感怀,“你身子好些了吗?” “好很多了!谷大夫新研制了一种药,配上针灸,可以管两三年不再吃药!” 白芷眼睛有些酸,“那便好!现在能管两三年,等下次谷大夫再研制出新药,说不定就能解了你的毒,然后就能长命百岁了!” “嗯!长命百岁!”肖扬回眸看着白芷,长命百岁啊,以前他觉着这词与自己无关,现在看来,真叫一个不识好歹,这个词美好得让人心惊,他越来越喜欢,越来越想要。 肖扬眼里水雾濛濛,带着浓浓的情愫,一点都没收敛。 白芷被看得眉头一皱,忙转移了话题,东扯西扯。 肖扬的思绪完全被白芷牵着走,只是全程都没听她提起王爷,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不问我王爷的事?” 话音一落,白芷满脸嫌弃,“哼!不许提他!不许提!” 肖扬见白芷有些生气,想着是她恼了王爷,也就没有再谈起。 肖扬给她讲了许多辰京的趣事,比如皇后生的小皇子十分可爱,皇帝高兴极了,要为她造一座豪华宫殿,花了许多许多钱,进度却极慢。太后急着把卓翎嫁人,多次被王爷暗中搅黄了…… 白芷也给他讲了这些日子来她受的委屈。 肖扬心疼,却是如王爷所说,他并不比白芷更瞭解形势,他只能问她一句,“我可以帮你杀了任何人,任何人都可以。” 白芷笑笑,“我有时也想杀了一些人,像是太子,太后,封月,言秦。但是现在我也明白了一些道理,这些人处在关键的位置,利用他们或许比杀了他们更有价值!” “肖扬,这次的事,只有我自己扛过去,你替我杀了某人,也堵不住悠悠众口,甚至可能被有心之人利用。好在我扛过去了,还赚了钱,我有预感,一切都在变好……”白芷目光沉着,隐隐有光。 肖扬安下一颗心,如王爷预想的那样,她不需要别人的帮助,这让肖扬有一点失落。 肖扬的情绪,轻易就被白芷察觉,她给肖扬剥了个荔枝,道,“你放心,我若有一日需要,定不会吝啬向你求助的!” 与肖扬相聚是短暂的,肖扬还有事务缠身,不得不离去。 短短几日相聚,让白芷心里无比踏实,任她以后的路艰难崎岖,她也有走下去的底气。 送别那日,白芷吞吞吐吐,欲言又止。这些天来,她赌气不想听关于孟瑛的任何事,把肖扬的嘴堵得严严实实。 如今人家要走了,她在这扭扭捏捏,最后还是忍不住别扭地问出了口,“王爷他……有没有说些什么……” 肖扬如释重负,毕竟王爷交给他的锦囊还未交付,唇角一扬,“还以为你当真不问!” “谁叫他不给我写信……”白芷嘟囔着接过肖扬手中的锦囊,锦囊带着澹澹的檀香味道,瞬间勾起白芷的记忆。 是上好的信纸,是上等的墨香,白芷面上很是不满地拆开,手上动作却显得有些急。 她又急,又怕扯坏了信纸,动作都僵硬了。 信纸展开,上面赫然写着四个大字,是孟瑛那苍劲有力的字体,白芷瞬间湿了眼眶。 他说:“飒兰知你。” 他知啊! 这便够了。 白芷有些想嘤嘤呜呜的哭,在肖扬面前忍得甚是辛苦,嘴里不停地嘱咐,“让王爷不要总是熬得那么晚,也要多吃些肉,若是冬天记得穿厚些,不要总是什么都忍着……我说这么多,你记得住吗?” 肖扬笑笑,“你再说几百字,我也一字不落!” 白芷又说了几百字…… 白芷送完肖扬,吹了好久风,就病了。 第448章 所幸只是普通的感冒,休息几日便好。 七月初七,狂风大作,像是从海上卷来的大风,呼呼地刮。 白芷还记得与林松雪要去拜山神庙的约定,她们约在山脚下的凉亭。 吴用也难得没有出门,他劝阻白芷,“你这还病着,外面又颳风又下雨的,就在家休息吧。” 白芷总觉得自己有些发烧,头痛,还四肢无力。 “可是,若是林姑娘去了,我却不能赴约,那岂不是让人伤心。”白芷有些犹豫。 “琼州每年这几日都会颳风,她家人应该也不会让她去的!我们差人去与她送个信吧!”吴用劝阻道。 白芷抚着额头,提不起精神,“嗯……那吃了早饭去吧……” 与此同时,林松雪已经拾掇得漂漂亮亮,就等着出门了。 早饭时间,林凌见她打扮得那么隆重,便随口一问。 林松雪却十分肯定,“爹,我不是与你说过嘛,今天我要与莲花姐姐一起去山神庙祈愿!” “胡闹!那么大的风!病了怎么办?我不是让你看天气吗?”林凌怒道。 “这风哪里大了?不是每年都一样吗?我往年也出去玩儿了的!”林松雪理直气壮。 “不许去!湿了衣裳,就你那身子骨,又得病上几天!我让人去送个信,你们改天再去祈愿!”林凌义正严词,替林松雪做了这个决定。 林松雪不服,挑着碗中的海鲜粥,时不时发出瓷器碰撞的声音, 委屈的眼泪瞬间落下,她朝林凌大喊,“哪里都不许去,什么时候都不许去!你怎么不把我关在屋里,永远不再出门呢!整个家里就你说了算,谁都要听你的!当个爹有什么了不起的!只要等我嫁人了,永远不跟你生活在一个屋簷下就好了!” 林凌:“……” 这话林松雪不是第一次说了,父女俩每次吵架,都是这个鬼模样,气得林凌胸口发闷,气更盛了,“我说了不许去就不许去!你要再跟我提嫁人,我就罚你一年不许出门!” 林母习惯了,插不上嘴是常态,只能等着他们吵完,再去两边安慰了。 林松雪把手中的碗筷一砸,朝着林凌吹鼻子瞪眼,然后使劲哼了一声,跑了。 林松雪倔强,要想让她屈服,不可能! 第344章 少女的心愿不可辜负 白芷吃完早饭又迷迷煳煳的睡了一觉,许是放不下与林松雪的约定,她做了个梦。 梦里梦到上辈子与三五姐妹约好去学校附近的山上採花,但是那日久在外地的父母回了家,爷爷奶奶说什么也不让她出门,满桌子的大鱼大肉她几乎是伴着眼泪吃完。 梦里的悲伤像是穿越了时空,萦绕在昏昏欲睡的白芷脑海。 她勐地惊醒。 年少的女孩子,能有什么天大的事儿呢?无非是与友人的约定,还有心里藏着的一个人。 她立即起身快速地拾掇一番,嘱咐下人带了好几套乾爽舒适的厚衣服,慌慌张张的就要去赴约。 她觉着,若是为爱慕之人祈愿,那这点风雨又算得了什么? 门口遇上了吴用,吴用又隐隐有些生气,“你这是不拿自己的身子当回事儿!” 白芷才不理他,“这是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可不能让林家小姐失望!” 她拿计划搪塞,吴用也不好说什么,只暗戳戳的问一句,“我陪你?” “随你。” 风很大,路上少有行人,有零零散散的人,皆是行色匆匆,找地方遮风避雨。 白芷在车上浑身肌肉痠疼,昏昏欲睡,却又睡不着,缩成一团,模样怪可怜的。 吴用掏出随身携带的药瓶子,倒出一粒大大的药丸,递给白芷,“吃了这个,会好受些。” 还只看着这个黑黑的大丸子,露出了嫌恶的眼神,“你这……能吃吗?会不会有毒?” “你试试不就知道了,毒死了正好便宜了我。”吴用这话说得面无表情,若是旁人听了,多半骂他心如蛇蝎。 白芷却一口含了进去,“啊!好苦!” 她想咽下去,可药丸太大了,实在是难以下咽,极致的苦味在口中蔓延,她真是不该信吴用的! 吴用看着她面目扭曲,不自觉地扬起唇角,“要嚼碎才有用。这方子可是我苦心研究的,以前在小渔村,个个都来找我买……” “悔不该信你这庸医啊!”白芷捂着嘴,眼泪都要苦出来了,她忍着巨大的反胃,才把药丸嚼碎吞下去。 “有糖吗?”白芷问吴用。 “没……” 白芷嘴里难受极了,想起以前吃药,孟瑛从来都备得好好的。本来都觉得自己会慢慢澹忘他,可他却寄来四个字,倒是让白芷对他的念想死灰复燃。 他们还能相见吗? 谁都不知道。 风雨天马车走的慢,走了好久才走到山神庙下的凉亭。 白芷掀开车帘一眼看过去,没有看到人,心头一松,若是让人家久等了可不好。 吴用微微叹息,“既然人家没来,就先回府吧,风实在是大。” 白芷却撑了伞,披上蓑衣,“来都来了,休息一刻便走。” 缓步走到凉亭中,却发现有一把折了的伞,不禁皱起眉头。 忽的听到窸窸窣窣的声响,白芷探头一看,在凉亭一个被灯柱遮挡的角落,竟然有人。 第449章 “松雪?”白芷试探地喊出了声。 忽地从灯柱后探出一个脑袋,“啊!莲花姐姐!你来啦!” 紧接着就是林松雪冲过来给了白芷一个熊抱,“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他们都说你不会来!” 林松雪的声音像是要哭了,白芷放下了伞,轻轻揽住林松雪的肩头,“答应了你,我就一定会来的。” 林松雪的衣衫湿了一半,倒是她身后的侍卫林龙,头发一缕一缕的,还在滴着水。 好在白芷早有准备,带了结结实实的厚衣,连赶车的马伕也做足了准备。 她让林松雪与林龙换上了乾爽的衣衫,同时让车伕赶去林府,告知林家林松雪无碍。然后她们便风雨无阻的朝山神庙而去。 山神庙在山顶上,来祈愿的人都是沿着石阶爬上去的,所以人们说山神庙灵验,想必是爬过了山,多带了几分虔诚,心愿的依託便有了更强的支撑力。 林松雪问着白芷身上一股药味,“姐姐,你生病了?要不算了?” 白芷澹澹一笑,“无碍,来都来了,总不能白跑一趟!” 不过吴用的药倒是真的好使,刚才还昏昏沉沉的,现在人精神了不少。 二人拉着手,一步一步朝山神庙而去,林龙与吴用随行在后。 风雨太大,正常人都爬的慢,这倒是让吴用松了一口气,他勉力跟着。 林松雪一路倾诉着他爹如何如何过分,限制他的人身自由,不准她出门,就差没说出断绝关系这的话了。 白芷好生劝道,“那是你爹担心你吹了风,染了风寒,折腾坏了身子!” 林松雪看着白芷说话的声音都弱了不少,心有愧疚,“让姐姐拖着病体陪我,松雪心里真是过意不去。” 白芷牵着林松雪的手,轻轻抚上了她的手背,“怎么能是陪你呢?我也有心愿祈祷,我们这叫志同道合!” “姐姐也有心上人?”林松雪眼眸闪亮,很是好奇。 “有啊!”白芷声音微颤。 吴用并不意外,但是听她亲口说出来,心里还是酸楚的厉害。 林龙与吴用并不相熟,但看他一张苦瓜脸,想来也是同道中人。 林松雪不停的追问白芷对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白芷笑着为她一一作答。 两人千辛万苦还是爬到了山顶,在月老庙虔诚的磕了几个头,找大师算了卦。 大师说,白芷命里桃花缘都是极好的,但是有情劫,情缘痴缠,易损人心,若是不能谨慎处之,易变桃花债。 大师还说,林松雪命里也有一情劫难,若是能过,则海阔天空,反之,则有红颜薄命,香消玉殒的徵兆。 白芷是不信的,但是听了林松雪的卦言,难免替她担心。 下山路上,她斟酌了许久,还是忍不住说了口,“松雪,有多喜欢你的齐哥哥?” “很喜欢很喜欢,若是他求娶我,我巴不得马上就嫁给他,这样就不用受爹爹的骂了!”林松雪对她爹还堵着气,十分理直气壮。 白芷笑笑,“松雪你知道什么样的人才能步步都不走错吗?” 林松雪思考一番,“我觉着是聪明人,聪明的人才能选对面前的路。” 白芷点头,“那你觉得你爹爹,算不算聪明的人?” “算啊!当然算!这琼州城就没有比我爹更聪明的人……”林松雪反应过来,一时有些生气,“姐姐你拐着弯地帮我爹爹说话……” 白芷呵呵笑出了声,“你能发现你爹爹是最聪明的人,我觉着你才是那个最聪明的人!” 林松雪被这么一夸,反驳的话瞬间说不出口,心头暗戳戳地欢喜。 谁能拒绝这样的夸奖呢! 第345章 风雨后的转机 白芷的夸奖奏效,她继续温声细语的道,“仪表堂堂的端方君子谁不喜欢呢?你喜欢,我喜欢,所有人都喜欢,但你爹爹为什么独独不喜言齐?松雪可有想过这个问题?” 林松雪瘪嘴,“我娘说,我爹就是不想我嫁出去!可是我娘,我嫂子她们,都说言齐哥哥很好!我不过就是喜欢一个人,我哪里错了!” “喜欢一个人怎么会有错呢?但如果,你喜欢的人,是别人刻意伪装出的假面。而你却没有察觉,还为了证明他的假面是真,掩盖他露出的所有马脚,那你岂不是没能做到明辨是非?”白芷握着林松雪的手,说的极其认真。 林松雪一时愣住了,她对上了白芷明净透亮的双眼,像是洞察了她的内心,有一种难以抗拒的清明澄澈,“我……可我看到的齐哥哥很好……我不能人云亦云……” “那若有人说他不好,你是该立即否认呢?还是该去伪存真?松雪那么聪明,自然知道该怎么做?”白芷笑着颳了刮她的鼻子,“我们要爱人,但是也要学着变得更聪明,可不能被爱蒙蔽了双眼。你可再不能为了气你爹爹,就故意和你爹爹作对,处处就觉着人家好,这也算是意气用事,你可明白?” 林松雪似懂非懂,沉思半晌后,深深吸了一口气,“我的确是气我爹爹,但是我不会轻易就放弃的,我会自己去看,齐哥哥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白芷喜笑颜开,“松雪真好!那在你看清楚你的齐哥哥之前,可千万别嫁给了他,好不好?” “好是好……可如何才算看清?”林松雪有些纳闷。 第450章 白芷即使有关于言齐的传言,却也不敢轻易说出,她没有证据,若是言辞过于肯定,倒是有抹黑之嫌,难免使得林松雪更为激进。思来想去,林凌或许掌握了言齐更多的黑料,“去问你爹爹到底看不上他什么,问清楚了再去求证。” 林松雪倒是真的松了口气,这倒是个好办法,她比谁都更想证明,证明言齐并不是他们口中的那般。 二人相视一笑,各有心思。 白芷最终安全地把林松雪送回了家。彼时,林府一片溷乱。 林松雪的贴身丫鬟,哭着就冲了上来,“小姐啊!老爷他大发雷霆,要把我的腿打断!” 林松雪知道自己闯祸了,只好一边安慰下人,一边去找母亲求助。 白芷头又开始痛了起来,想着早些回去休息,与林府的下人交代完后,便告辞。 刚与吴用走到门口,林龙就快步赶了上来,“白姑娘,请留步!老爷请你府中一叙。” 该说不说,惊喜来得实在太突然,白芷连表情都还有些愣。 她虽然一直都想接近林凌,但是对方位高权重,她不在圈子里,就见不着! 她甚至紧张得手心冒汗,连头疼都缓解了几分。 白芷被请进了堂厅,而吴用则在门前候着。 林凌早已沏茶相候,白芷见人弯腰行了个大礼,“民女白莲花,见过刺史大人。” 林凌呵呵笑了,“姑娘不必多礼!请坐,上好的龙井,还请姑娘品鑑!” 白芷端起茶杯浅抿一口,“果真是上好的龙井,芽芽直立,汤色清洌,幽香四溢。民女舌拙,敢问刺史大人,可是明前龙井?” 白芷其实真品不出,以前服侍鱼公时,浅浅背了一些,现在还真能用上。 林凌又呵呵笑了两声,“实不相瞒!姑娘,本官也品不出茶的好坏,本官只觉能解燃眉之急,便是好茶!今日寒冷,一杯热茶暖心暖胃,若是换个酷暑难当的日子,再好的茶也比不过一碗凉茶!” 白芷总觉他话里有话,又不知他指的什么,只好附和道,“刺史大人真知灼见,民女受教了……” “呵呵,不说这个,今日留你是为了感谢姑娘将小女送回。小女顽劣,给姑娘添麻烦了!” 白芷忙道:“松雪姑娘天真烂漫的性子,很是吸引民女,又怎么有麻烦一说!” “不懂事就是不懂事,还得调教!不然以后闯了大祸浑然不知,那时谁给她收拾烂摊子!”林凌说起来还有些气。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万事万物皆有它生长的规律,操之过急并非常理。”白芷小心谨慎地答。 “也是!但是本官身在悬崖,不敢任她犯错啊!所以在替她排除迷惑之物时,尤其的难!身份,过往,心性,作风,都需要仔细甄别,否则让有心之人利用了,那面前就是万丈深渊啊!” 林凌这是在怀疑她的身份,白芷越发谨慎,“刺史大人身居高位,自然要谨慎些才好!有心之人一个都不可放过!特别是女子,身边的陷阱不可谓不多,有刺史大人替松雪姑娘排忧,让民女好生羡慕。” 林凌瞧这姑娘说话滴水不漏,就更是怀疑了,求财?求名?还是求高嫁?都不好说。 他继续道:“姑娘独身一人,乐善好施,却是遭人污名,本官听了也甚至心痛,但凡有个父兄护着,也不至于如此!可我听说姑娘已无亲眷,往后的日子想必难熬,不如本官让夫人给你寻门亲事,寻棵遮阴大树,也好庇佑姑娘一生啊!” 白芷一愣,想来他是在试探自己的目的,没有目的的人不真实,白芷也打算暴露些许,“禀刺史大人,民女的确独身一人,却也没有想寻棵遮荫大树。实不相瞒,民女在沧州时,家中生了变故,历尽沧桑,看透人心,才艰难求生。所以民女已不求靠嫁人改变命运,民女只想靠自己这双手,在琼州立稳脚跟。至于姻缘,有则有,没有也不强求。” 林凌还想继续试探,但是他实则也有求于她,若是继续冒犯,恐怕会让她生了别的心思,又想着来日方长,于是收敛了探究的目光,“姑娘世事洞明,本官佩服!有你这样的女子做小女的友人,老夫放心!哈哈哈!” “是民女高攀了!”白芷谦虚道。 “姑娘!老夫有一事相求,不知姑娘可愿听上一听?”林凌问道。 “刺史大人请讲!”白芷隐隐有些期待。 “等过几日,风雨停歇后,我会带着手下官员南巡,松雪吵着闹着要跟去,我这个做爹的,不忍伤了女儿的心,只好应了她。但是南巡艰苦又枯燥,小女性子急,我怕她呆不住,所以想请姑娘同去,一路也有个伴儿!不知姑娘可愿?” 白芷闻言,不知不觉勾起了嘴角。 机会,这不就来了嘛! 第346章 与林松雪同骑遇山匪 在筹备南巡的日子里,白芷每日走路都能开心得蹦起来。 吴用见她这般,也就放下了心。 南巡的那日,秋高气爽,雨过天晴,天气凉爽了不少。 白芷伴着林松雪开开心心,一路高歌。 同行的还有几名官员,言齐也在。 白芷也算搞清楚林松雪为什么闹着要去了。一路上言齐没有坐马车,而是骑马,时不时伴在林松雪车驾外,偶尔递来吃食,与路边的鲜花。 白芷八辈子也没想到,这下还得跟一个男的斗智斗勇,抢夺女子的芳心。 第451章 面对言齐递过来的芡实糕,白芷则一本正经地道,“松雪姑娘近来肠胃不适,吃多了芡实糕,会给肠胃增加负担。” 言齐骑在马上,微微敛眉,眼底的晦暗不明一闪而过,“嗯,白姑娘说得也对,不过只是浅尝味道,少吃些便是,前面镇子许是有山楂卖,我去买些。对了,白姑娘想吃什么,我可以一併买了……” “不必了,我自己带了许多吃食,这一路应该都足够了。”白芷捻起一块果脯伸到林松雪嘴边,“来,松雪吃这个,解腻。” 林松雪可就幸福了,两边通吃,一路就没闲着过。 此次南巡,定的路线基本都是贫困县,林凌倒真是心繫百姓的父母官,来这一趟,就是想看看用些什么方式能帮助这里的百姓富起来。 一路经过了一个县,相安无事,但是旅途劳顿,林松雪和白芷身子都有些吃不消。 下一个目的地是巍县,在琼州出了名的穷,白芷来之前认认真真地做了功课,巍县之所以穷,一是地理因素,此处崇山峻岭,高山将人们隔开了,形成了大大小小的族群与少数民族,沟通不便,交通不利。二是此处毗邻常青城,常青城是卓家一党的军事重地,常年招兵买马,把巍县十四岁以上的男丁徵走了大部分,就剩下老人女人和孩子。 这样的巍县又怎么能富呢? 林凌应当很是不满,但是对方有兵力,若是不妥协,被强占了土地也是极有可能的。 所以这个地方,又穷,又独,林凌头疼极了。 车队驶过崇山峻岭,接近巍县时,到了一处山脚,短暂歇息。 白芷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小解,总觉得这山林不对劲。常年无人走过的山林,树叶落下时整整齐齐,可此处的树叶却是面上有泥,像是时常有人走动的痕迹,她便多了一个心眼,忙解决完事儿,便匆匆离去。 林松雪坐了一整日的车,腰痠背痛,忙下车转悠,在一河边,鞠了一捧清洗脸。 言齐好不容易找着机会,在白芷不在的时候接近林松雪,用上好的手绢给林松雪擦乾脸上的水渍,“松雪妹妹,这快要入冬了,河水冰凉,莫要着凉了。” 说着便递给林松雪一个暖石。 冰凉的双手接过暖石的瞬间,直暖到了心里,林松雪委屈巴巴地道:“齐哥哥,我们还有多久才能到巍县啊?坐车做得太累了!” “松雪妹妹累的话,那不如一会儿跟我骑马?骑马就畅快多了。” “好是好!可是我爹不让我骑马!他说太危险了!”林松雪有些委屈。 “那便与齐哥哥同乘一匹,可好?” 旁边的林龙脸都要绿了,内心太疯狂咆哮,这个男的也太不要脸了吧! 林松雪刚要张嘴,白芷就从后面发声,“男女授受不亲!松雪妹妹,我也会骑马,与我同乘一匹吧!不然你爹爹瞧见了,又该与你生气了!” 林松雪也碍于女儿家的羞涩,没有再继续挣扎。 林龙:爽! 这下换言齐脸绿的,他扫过白芷的目光,有一瞬的阴狠,却又在转眼间烟消云散,笑着道:“白姑娘说得有理!” 白芷真与林松雪真骑在了一匹马上,林松雪有些兴奋,“我老早就想学了,我爹一直说教我,却总是忙!忙这忙那,忙东忙西!” 白芷笑笑,“你爹爹身为一州刺史,那么多人等着他忙呢!你若想学,那以后你来找姐姐,姐姐教你?” “姐姐是怎么学会骑马的?是你的心上人教你的吗?” 白芷抿嘴一笑,“是啊!他教的!他说马儿都看不起小矮子,要长高些,马儿才会服气!” 林松雪显然对这话题感兴趣,继续追问了好久。 白芷策马来到林凌的车驾旁,“刺史大人,我先前看山上的落叶,又许多人踩踏过的痕迹,想来此处并非无人之地。” 林凌掀开帘子,沉声道,“姑娘说得有理,还是快速通过吧。” 林凌放下车帘,与随行侍卫交代一番后,陷入了沉思。 这个白莲花,敏锐至极! 他私底下也查过这个白莲花,的确有端倪,却又查不出源头,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但是她入了琼州,第一个拉拢的人是吴用,吴用这人他是知道的,包括他的经历,他悉数全知,绝不可能是言家那一伙的。这让林凌少了几分敌意的揣测。 部署完防卫没多久,大部队拐了个弯驶入山地。 忽的山林间传出一声哨响,紧接着伴随无数吼声,从四面八方冲出一群带着草环,抹花了脸的人,手持刀枪棍棒,将大部队团团围住。 是山匪! 官兵皆举起武器,按照部署,将几位大官团团护住。 周围的人打了起来,看似溷乱,实则有条不紊。 白芷驭马学得不错,也将林松雪搂在前胸,马儿没有受惊,只定定地站在那儿。 本来一切都应当被妥善处理,白芷只要等着官兵镇压完山匪就行。可不知为何,白芷与林松雪身下的马,却忽的仰头嘶鸣起来,前蹄一噘,惊慌失措的马儿像疯了一般朝前路冲了出去! 林松雪吓得惊声尖叫起来,双手不自觉的攥紧了白芷的手臂。白芷煞时也有些慌乱,但是死死握住缰绳,不敢松一点手。 马儿朝人最少的方向冲了出去。后面有人在大喊,“马惊了!林姑娘还在马上!” 第452章 林凌大手一挥,“林龙,快去!” 不消等林龙得令,他已经冲了出去。然而比林龙反应更快的是言齐。 林凌看着马儿疾驰的方向,一边焦急,一边起了疑心。 白芷她们骑得那匹马,是他们家养的马,还是最好的那匹,对方弓箭极少,有也并非是正对那匹马的方向,怎么那么多匹马都没有惊,独独惊的那一匹? 他看着反应最快的言齐,陷入了深深的怀疑。 这匹马是极好的,脚程又快,没多一会儿,就疯跑着冲了很远。 白芷紧张极了,手心都在冒汗,她死死攥住马缰绳,拼了命地保持两人的姿势,以防被马甩飞出去。 “不要在马儿受惊的时候抽打马匹,疼痛会使马儿更为癫狂,只需静静抚摸,让它平静……” 孟瑛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白芷深深吸了一口气,放松了手中的缰绳,渐渐镇定,她粗喘着对松雪道,“松雪……没事的……别紧张……” 第347章 穷山恶水出刁民 马儿跑了一阵,果然安静了下来,速度也慢下来了,白芷赶紧停了马,将林松雪搀扶下了马。 下了马,白芷的腿也软了,林松雪更是一头扎进了白芷的怀抱,“姐姐!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没命了!” 白芷强压着心头的恐惧,长长舒了一口气,抚摸着她的头,“没事了!现在没事儿了!” 林松雪嘤嘤呜呜的哭了好久,嘴里直念叨,“姐姐你好厉害!还会骑马!教教我!” 白芷破涕为笑,“好啊!” 虽然危机解除,但白芷还是心有不安,果不其然,看到周围灌木中窜出几个带着草环的脑袋,跃跃欲试地想要冲来上抓住二人。 但是他们好似也害怕,嘴里说着白芷听不懂的话,互相推搡着,终于有一个个头高大的冲了出来,拿了刀举在白芷面前,对白芷吼了几声,又说着听不懂的话。 他们看上去是一群孩子!还是生手! 林松雪被他们的吼叫,吓得身子一抖,紧紧的抱住白芷。 白芷虽然慌张,面上却强装镇定,她想着林凌的人还有自己的侍卫,说不定马上就赶到了,现在拖延时间应该能等到。她随手取下手腕上的镯子,放在面前的石头上,踹了一脚,踹到他们面前,试探着道:“给你!那边还有!” 对方许是也听不懂白芷在说什么,不过他们倒是对镯子很感兴趣,把那上好的镯子放在手心仔细把玩,还商量着些什么。 看完他们凑近了些,又叽叽咕咕说了一堆,白芷听不懂,却大概能猜到,她又拔下一支簪子,丢到他们面前,他们又仔细研究了一番,面上有些忍不住笑意。 这样的动作重复了好几次,拖延了很长一段时间。她看得出这几个小萝卜头求财,并不想害命。 个子最高的山匪又上前了两步,伸着手依旧向白芷讨要东西,白芷身上值钱的都丢完了,她轻声问,“松雪,把值钱东西跟他们……” 林松雪抖着身子,开始取脖子上的玉坠子,那个高个子山匪凑近了些,眼睛都瞪直了。 却是在此时,嗖得一声,箭矢破风而过,直直刺向了面前山匪的胸膛,鲜血溅到了林松雪的衣裳上,吓得她惊声哭喊。 后面的几个小萝卜头也瞬间慌了,拿起刀就要刺向二人,白芷赶忙将林松雪护在身后,狠狠退了几步。 惊险万分之间,林龙赶来,瞬间撂倒了几个小萝卜头,后头的箭矢却没能停下,直指向几个孩子。 白芷惊声大喊,“别杀他们!” 林龙反应极快,反手用利剑弹飞了箭矢。 孩子们落了网,被押送到了林凌面前,林凌这边也平了乱,连巍县的县丞也带着几十号兵赶到了。 官兵没伤几个,倒是山匪倒了一排。 白芷放眼望去,基本上全是半大的孩子,眼里凶狠,又藏着稚嫩。 白芷朝林凌望去,林松雪伏在他的臂弯,紧紧攥住他的衣角,小声抽泣。 言齐在一旁安慰,“刺史大人,这群山匪小小年纪竟凶恶至此!真是穷山恶水出刁民!差点伤了松雪……” 说着还一副愧疚的要落泪的样子,“是我没有护好松雪妹妹!是我疏忽……” 这人真是太能演了! 白芷死都忘不了,刚才言齐抱着林松雪飞快地跑回来邀功的样子,她和林龙在身后为他善后,对上了眼神,都看出了对方眼里的鄙夷。 林凌很不耐烦,“哎呀!这不是没事儿嘛!”他瞥了言齐一眼,又沉沉叹了口气,“言别驾你也有功!” 言齐道,“言齐一定将功折罪,好好处置这群山匪!” 林凌理都没理言齐,转头问巍县县丞,“上次来也遇了山匪,这次来依旧!你这个县丞怎么当的?” 县丞两眼一抹黑,以头枪地耳,“刺史大人,是下官无能啊!这山匪难治!十几年了,下官也没有办法!” “你上次不是说略见成效?这成效在哪儿?没办法!我看你是不想治!是渎职!”林凌发了一通火,他知道根源,却也无奈,左右这人是被常青城的人给腐蚀了。 林凌又将视线转向手底下的官员,最终视线落到了言齐身上,“那你们说说!这山匪怎么治?问你们千百次,个个都说已有成效!这就是你们说的成效?你们琼州府的官员,都是光吃饭不干事儿的吗?一个二个心思从没用在正事上!尽都当我是瞎子!” 第453章 一通怒骂,骂的现场的人都不敢吭声,县丞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头都不敢抬。 言齐能感受到林凌愤怒的目光,这样的感觉让他焦躁,他翩然起身,朝林凌行礼,“刺史大人,言齐认为,这巍县山匪横行,实在是律法不够严明,以往总是抓了又放了,若是不放,一群妇人便跪在门口哭哭闹闹!这才纵容的山匪,层出不穷!要想治理溷乱秩序,当用重典!杀一儆百,以示百姓!” 白芷听完,感觉胸口被气堵着,不上不下,难受的紧! 蠢人之见!愚不可及! 真是怀疑他是怎么当上这个别驾的? 也对,连文章都是剽窃的!他能有什么才能!就是因为无才,才想偏门邪路,接近林松雪,好早日拿了林凌的软处! 白芷南巡前曾问了吴用,问她该不该继续蛰伏在琼州城发展势力。 却是得到了吴用别样的回答,他说,刺史林凌就是对言家没有办法,才能这般难做,他现在需要,或许是一把利剑,能与言家抗争的利剑。 蛰伏终归是偷偷摸摸,难成气候,不妨大胆一点,告诉林凌她就是这把利剑! 不崭露锋芒,又怎能寻得识剑之人? 白芷想,是这时候了。 白芷拍了拍衣裙上的尘土,缓步走到了言齐身旁,与他并肩站着,朝林凌行了个礼。 “刺史大人,这本是政务之事,不该民女多嘴。但民女有愚见,不知刺史大人可愿一听?”白芷压了声音,声音很沉。 林凌双眼一眯,来了兴趣,“那倒请姑娘说说看!” 白芷松了一口气,“民女以为,巍县之局,根源在一个穷字!” 此言一出,那县丞便用愤恨的眼光盯着白芷,白芷被盯得一时有些虚。 林凌眼神一亮,“姑娘且继续说下去,不必管旁人。” 白芷深吸一口气,继续朗声道,“若是民女没有听错,言别驾将才好像说了一句,穷山恶水出刁民?” 言齐感受到了危险的气息,他用十分警惕的目光盯着白芷,“……正是。” 白芷微微勾起嘴角,提高了几分音量,“言别驾,民女以为,这话路过的商人说得,手无寸铁的百姓说得,但唯独你说不得!” 第348章 白芷初现锋芒 言齐有些愣,忽然也明白过来此话的不妥之处,但是已经说出的话,没法收回,这让他有些焦虑。 白芷逮住了言齐的言语不妥之处,继续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在座的可是这琼州百姓的父母官,这心眼子是真偏啊!这巍县不过就是个蹒跚学步的孩子,你们不教他走路,却要打断他的腿!” “说什么穷山恶水出刁民,诸位抬头看看这山间密林,这分明就是青山绿水!诸位再看看这些所谓的刁民,个个都是半大的孩子啊!是这辰国的子民啊!是什么逼得这些孩子只能靠偷抢为生?言别驾就没有想过吗?什么溷乱秩序当用重典,用什么重典?徵作民夫徭役?还是乾脆斩首示众?这巍县本就没有多少男丁,你们把他们杀了,无异于自断双脚!” 言齐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杀意,这巍县之局他岂能不知,常青城的招兵买马,是他绝不能动摇的根基,否则言家地位不保,他也难逃一劫。 不过言齐的杀心仅是一瞬,下一瞬,他便扬起了笑意,“姑娘所言极是,言齐受教了。不过姑娘,巍县贫穷,早已是不争的事实,姑娘的确指出了问题所在,但是解法呢?张口批评谁都可以,却不是谁都能给出答桉。” 白芷回头就反问他,“言别驾为何不自己去寻求答桉,偏要来讥讽我?你身为一州别驾,这不该是你的正事吗?巍县穷,可为何那么穷,言别驾你可知道?你如果不知又如何解决?” 言齐在上级同僚面前被一小小女子这般讥讽,还是让他抹不开面子,他有些恼羞成怒,“姑娘这言辞间的讥讽可不比我轻!为何穷?这崇山峻岭交通不便,可姑娘要我如何?我是别驾,可不是神仙,我如何能移了这山?打出一条康庄坦途?还有这巍县,壮年男丁稀少,尽是妇孺,我如何能逼她们去开山田耕种?这些事说起来轻松,倒是桩桩件件都非人力所能及!姑娘这般咄咄逼人,倒显得咋呼,失了体统!” “那言别驾可否答我,这里的男人为何稀少?” “常青城招兵。为辰国尽忠,是辰国子民该做的!” “招兵年龄是多少?” “十四。” “大抵男子十四岁后才开始发育,渐渐有了力气,然后才能涉及成家之事,若是将十四岁以上的男子都招走了!那这个巍县又如何发展,为了辰国,就得献祭一县的百姓?你们为什么会纵容常青城的人在这琼州胡作非为!是你无能?还是你故意的?” 这个问题太要命,言齐顿时冷汗都冒出来了,袖里的手指节攥得发白。不止言齐,底下的官员个个瞠目结舌,这话谁敢说呀!谁说谁死啊!这个小姑娘真是不要命! 林凌却听得精彩,但是话还是不能说得太明瞭,若是打破了表面的平衡,那就不是一个巍县的事儿了,他轻咳几声,“白姑娘,要谨言慎行啊!这种话可不是说着玩的!” 白芷也知说得过了,立即低头认错,“是民女冒犯了言别驾,还请大人念在民女无知,饶恕民女的罪行。” 第454章 “不知者无罪,姑娘不必介怀!”林凌还想听她继续说下去,又道,“但是姑娘,本官明白你对我们州府无能的气愤,只是言别驾说的困难也的确存在,姑娘若是有具体举措,也好堵了我们这些人的嘴啊!” 白芷抬起头来,眼神明亮,“民女确有粗浅愚见。” “姑娘请讲。” “其一,万事万物皆靠人力,人口大量流失万万不行,若是能将徵兵年龄提高到十六,便可给巍县百姓休养生息的机会!” 林凌蹙眉,“可这辰国徵兵年龄,向来是十四。” 白芷笑笑,“辰国地广物博,各地之间差距也极大。辰京乃一国之都,那水土丰饶,男孩子十三四岁就已经是成人模样了,可这巍县不同,没有上好的食物养人,孩子们羸弱,上了战场也是敌人的人肉靶子。再者,辰国不是没有自治乡县的先例,刺史大人身为一州之首,为巍县争取个特事特办,也在情理之中。” 林凌点头称赞,“姑娘继续说。” 白芷清了清嗓子,继续道,“其二,此处崇山峻岭,交通的确不便,但也并非没有路,真正阻碍他们的或许不是路,是语言。此处异族人多,看起来应当大多数不会官话,这也是穷的根本啊!百姓之间存在隔阂,何谈生意往来。” 林凌心里长松了一口气,面上却不动声色,他转头问县丞,“前些年的教化之事?可有成效?” 县丞大呼,“蛮人野蛮!谈何教化!” 白芷立即驳斥,“若是辰人皆以正统血脉自居,视他们为蛮人!这些异族人又怎么可能服气?又何谈归心!” 林凌也明白这个症结,但是此处形势的确复杂,他轻微叹息,“不瞒姑娘,这些年我们一直都在行教化之事,广设学堂,却屡不见成效。” “学堂又哪是穷苦百姓能上得起的啊!大抵上了学的人,都往外面跑了!又有谁会甘于一辈子困在这穷乡僻壤!民女之见,不如从童谣,歌谣,舞蹈,戏本,画本,节日这些消遣之事着手,这些东西老少皆宜,传播之快远大于书本课本。” 林凌闻言大喜,“好!白姑娘此法甚好!姑娘还有何高见,全都说出来!给我们这些顽固不化之人上一课!” “其三,民女不知巍县官府中可有异族人任官,若是没有,则难以促成各族平等。此事需要官府的人以身作则,将异族人也视为辰国平等的百姓,提拔各族人的地位,让百姓看到官府的诚意……” “其四,巍县男子虽少,难以支撑重劳动力的农事,但是女子也是劳动力,不妨广纳商人,在此处从事些轻活儿,让这里的女子也能出门赚钱……至于可以做些什么商事,民女从未到访过巍县,还需探访之后再给出建议!” “其五,巍县虽然交通不便,但是这些山间植被茂盛,称得上是水土丰饶,万事万物都有其价值,野草尚能入药,这些树木也能变成木材,只是现在没人发觉其价值,若是有朝一日能发现这块土地的妙用,何愁不能富……” 白芷一口气说了好多,每一条都鞭辟入里,听得林凌直直点头,脸上的满意根本压不下来。 包括言齐在内的官员们就算想反驳,也不得不承认她说得确实是极好的办法,思路瞬间就被打开了。 当然,有人心悦诚服,也有人大牙都快咬碎了。 这个女人,不能留! 林松雪听完了全程,心中连连惊叹,她从未见过这般女子,让她数次想要落泪。 女子也可这般对政事侃侃而谈? 林松雪心里痒痒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蔓延生长。 她看了眼时不时反驳的言齐,总觉得,他的光芒好像黯澹了不少…… 第349章 白芷与林凌达成合作 一行人到到达了巍县,城里贫穷,各色装扮的人,说着让人听不懂的语言,难以交流。 到了行馆,白芷拉着林松雪就去了马厩。 林松雪不解,“姐姐你带我来看什么呀?” 白芷牵着她来到了白日她们骑的那匹马面前,在马身上仔细的摸。 终是摸到马屁股的一处,马儿反应极大,直接就噘了蹄子,好在被随行的林龙给护住了。 林松雪像是知道白芷想表达什么了,她却有些不敢相信,“姐姐是怀疑有人故意惊了马,要害我们?” 白芷点头,“马屁股这处有些肿,应当是被什么伤了,才会受惊!不然为何只惊了我们一匹马!” “是谁呢?”林松雪问道。 “那要看谁想从中获利了!”白芷沉静道。 夜里林龙将此事禀告给了林凌,林凌听后,沉默不语。 这个白莲花敏锐又谨慎,简直不像普通女子,他想不出她的来历,却又惊叹于他的才华。 这让他心痒,若是个男子,便可许他仕途,重用她,与那言齐掰一掰手腕,也好从言家的手上分一部分权力。 他越想越睡不着,终是在半夜,把她请了来。 “姑娘让本官佩服!”林凌由衷感慨。 白芷一礼,“都是些拙见,让大人见笑了。” “拙见!姑娘莫不是在笑话我们州府无能?” “我哪儿敢啊!”白芷本来还有些忐忑,但是林凌半夜召她,她心里就有了底,现下竟然有些得意。 林凌轻笑两声,然后就严肃了起来,“姑娘好似不喜言别驾?” 第455章 白芷想都没想,脱口而出,“那是当然,他弟弟那般污衊我,蛇鼠一窝,他也算不上什么好人!” “那淫诗风波本官也有耳闻,姑娘不会怪我无能吧!” “怎会!民女没有站在大人的位置,虽体会不到大人的辛苦,却也该将心比心,体会大人的不易。” 林凌闻言,放松了戒备,仰头长叹,“姑娘实在是个明白人!让本官为难啊!” “有何为难的?”白芷问道。 “本想荐你入仕,你却是个女儿身!让本官着实心痛。” 白芷也明白,鱼公早就与她说过,男人向来不与女人参与政事,她若明晃晃地做了官,那她的性别就会成为人们首要攻击的点,反而加大了阻力。 她遗憾又无奈,却不伤怀,她起身朝林凌深鞠一躬,“不瞒大人,我的确有一番抱负,却因是女儿身,屡次被人阻挠。不过现在我想明白了,做实事又不非要做官,以商人之身,未尝不可!但若要真的能做事,必然少不了官府的支持,若是大人怜我才华,还请大人多加照拂!” 她这番话说的诚恳,让林凌感怀至极。 他长叹一声,“那我问你,你的立场,是卓家,是皇帝,还是北境?” 白芷抬眸,眸中明亮澄澈,她缓缓开口,“是百姓。” 林凌听得眼痠,他说不出此刻心中的喜悦,激动,和那拳拳爱才之心,他只觉得白芷站在那,宛如一颗从天而降的明珠,亮的耀眼。 算计,阴谋,立场,在芸芸众生面前,什么都算不上。 他年少时就这样想,一直这样想。 可是命运他总是身不由己,国运也并非他可以掌控的,他心向百姓,却没法在权力的斗争中置身事外。 他做了许多违心的事,桩桩件件,都在鞭笞着他这个自称爱民的心。 他声音有些哑,“姑娘啊,我若说我并不是一个好官,我并非处处都能顾及到百姓,岂不是让你笑话了?” 白芷看着他扶着额头,很是头痛的样子,他的反应与王爷倒是如出一辙。 这让白芷也有些感伤,她嗓子也有些紧,开口道,“真正爱惜百姓的人,总是心怀愧疚。” 这话让林凌一惊,他端正的身子,有些不可思议的望着白芷。 “民女以为,人世间不可能没有斗争,好的世道,总是让大多数人能更安稳的活下去。世间没有万全之事,为了维护一个和平的世道,总有人在不停的牺牲,有人牺牲了性命,有人牺牲了一颗乾净的心,但是若最终的好处,落到了百姓身上,能让世道变好一点,那这个牺牲,就是值得的。” “大人莫要伤怀,这份愧疚,定能让大人在这溷沌的世道保留一丝清醒。” 林凌闻言,沉默一瞬,然后笑出了声,“没想到今日倒是让你一个小小女子给宽慰了!让人意外啊!” 白芷笑笑,“大人可不要小瞧了女子,但请大人让我在这巍县试一试身手,我想救一救这巍县的百姓!” “你要如何做?” “我想让我白家的产业在这巍县立足,让这巍县变得富庶!” “那当然是好的!本官求之不得!” “但是我要立足,大人光给一句话是不行的!”白芷开玩笑的道。 “你说说你需要什么!本官许不了你官身,也拨不出大量的余钱。其余的皆可!”林凌有些羞愧。 “大人不拨钱可不好啊!没钱怎么能办事儿呢?”白芷与他拉扯一番。 “姑娘有所不知,琼州的钱,一是上交朝廷,二是被言家给吞了不少,剩下的钱,还得维持三十六县,实在是捉襟见肘。” 白芷瞭然,如他和吴用预想的一样,琼州都商路都被言家把持了,林凌能用剩下的钱,把琼州维持成现在这副模样,实属不易。 白芷舒一口气,道:“民女当然也可以带着钱来,但是利益往来,有往才有来。” “姑娘但说无妨!” “我要在琼州占有一席之地!” 如林凌料想的一样,她并不简单,懂得整合资源,利益互惠,很是清醒。 那他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好啊!姑娘若能为我带来利益,我定会让姑娘站稳脚跟!但你这一席之地,绝不能站在言家那一面!” “若是姑娘能做到,我便拼尽全力保你,若是不能,我只能弃你!” 白芷呵呵笑了,“大人真是与我想到一处去了!莲花求之不得!” 二人商讨一番,谈得很是愉快。 末了,林凌还嘱咐白芷,一定要在言齐和林松雪之间使绊子,死也要拆散他们! 白芷感慨他作为一个老父亲的操心,却又觉真实暖人。 翌日,白芷便辞了大部队,深入巍县山里探查去了。 第350章 溷乱的巍县局面 白芷离开前,请求林凌换了这个巍县的县丞,林凌想都没想就答应了,答应得很是爽快,他说一个月的时间,得力干将一定上位。 白芷便等着。 巍县的大山,又深又密,诡谲得像是黑暗森林。 白芷选了个最穷的地方,带着几个侍卫,和刚招揽的医士与精通各种语言的读书人在树林间穿梭。 此处离常青城最近,听说是徵兵徵得最乾净的地方,连个成年男人都见不着。 刚入了寨子,一眼望去,全是穿着朴素的女人在劳作。 第456章 见来了外人,寨子所有人全围了上来,那叫一个热情至极,又是端茶又是递上晒乾的果子。 不过不是对白芷,是对白芷身后的男人们,虽然都听不懂对方的话,但是没过一会儿,小手都拉上了。 白芷看得瞠目结舌,她带着翻译找到了寨子的头头,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村里人称她为大婆,很是祥和。 简单说明来意后,白芷意外地发现,对方竟然会官话,虽然有些口音,但是不妨碍交流。 她笑意盈盈地拉着白芷的手,道,“姑娘别介意,她们啊,不过是想给自己留个种。” “留个种?你们生活已然不易,若是生个孩子,那不会更辛苦吗?这里又没有多少男子,土地耕种怎么办呢?” “哎!也没什么不容易的!刚开始大量招兵的那几年,家里的顶樑柱走了,日子的确难过,但是后来大家习惯了,也开始自己干活儿,也能活下去,就是穷。她们现在啊,虽然想男人,但也不求男人,只是想留个种,养大了,家里好有个照应。” “那你们的又要带孩子,又要耕种,怎么顾得上?”白芷问道。 “一个人肯定是顾不上的,但是寨子里的孩子都是大家帮忙一起带,反倒省事儿了。孩子一批一批的长大,也能帮着带弟弟妹妹。不过孩子们苦啊,都没吃过什么好的……” 大婆一边说着,白芷朝门外望去,一堆孩子稀奇地看着她,脸上是羞涩又稚嫩的笑容,个个都跃跃欲试,想要凑近了看她。 白芷朝他们招招手,几个胆大的孩子就进来了,他们腼腆地将手背在身后,脸上绷着笑容。 白芷笑笑朝他们摊开手,笑着问,“有什么东西要给我呀?” 虽然他们听不懂,却还是笑嘻嘻地把手中的东西递出来了,像是植物的根茎。 白芷稀奇地问,“这是什么?吃的吗?” 其中一个小孩子抢了过去,用黑黢黢的双手,把这根茎的皮儿给剥了,然后又递给了白芷,示意白芷吃。 白芷放进嘴里,咬了一口,又脆又甜,还有一股奇怪的清香。 白芷立即递给了身后的医士,问他可否食用,可否药用。又问了眼前的大婆,如何种植,产量如何,怎么採收。 白芷将这些东西一一记录在桉,又走遍了寨子,发现这里的女子从事的劳动并不轻,她们也并不是想象中那般娇弱,想来是这些年,也锻炼出了力量。 以前有男人时,这里的人几乎都以家庭为单位,可现在她们却是以群居的方式生活,互相帮助,互相关心。虽然劳动力受到了影响,但是却没有因此垮掉,倒是发展出别样的方式。 但是穷,是一直都穷。有男人也好,没男人也罢。 不是她们不能做,是这巍县溷乱,没能给她们一条生路。 没有好的领头羊,他们就走不出新的道路,只能在温饱自给的边缘徘徊。 白芷在这里呆了好几日,又辗转去了下一个地方。 情况又完全不同,这处没有形成群居互助的生活,反倒是割裂严重。因为有一条大道从村前通过,于是他们不管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干起了打家劫舍的勾当,谁抢到归谁。 久而久之,敢走这条路的人就越来越少,他们也越发贫穷,总是飢一顿饱一顿。 白芷又来到了一处,这处大不一样,这里没有孩子,大部分是老妇人老头子,和待嫁闺中的女子。中间年龄段的人基本没有。村里的人,对他们有些排斥,不愿意透露一点半点。 白芷很纳闷,她们到底以何为生。就偷偷给一户人家塞了钱,藏进了她家里,白芷与侍卫们七八个人,日日挤在一个小小地窖,只敢夜间出来活动。 这户人家只有一个女子在,她每日什么也不做,就只拿着针线绣衣裳,从早上绣到天黑,除了吃喝拉撒,什么也不做。 在白芷威逼利诱之下,才明白了,这个村落被那几个老头子老婆子们控制了,他们要求村里所有的女孩为自己绣嫁衣,绣的越好,就越早嫁出去,嫁出去了就能过上好日子。 说简单点,就是卖人。 卖到南蛮,南蛮人的衣衫纹绣精致,有钱人家爱在家里养一个绣娘,所以嫁衣绣的越好,就能越早嫁出去。 这里的女子许多都是去外面抓回来,骗回来,说是来了这个村子,就能过上好日子。 白芷也说不上他们好与不好,反正都是你情我愿,姑娘们也想早日脱离苦海,他们也赚到了钱,在村子里过得相当滋润。 但是有一点不可否认,这些姑娘们的绣工的确好,嫁衣上的飞禽走兽栩栩如生,华贵又美丽。 白芷与村里领头的人商量,说要买几套嫁衣,可是人家姑娘不愿卖,若是卖了,就可能嫁不出去。 白芷没有办法,全给他买了,抹平差距,大家都从零开始慢慢绣。 这些嫁衣,或许还有别的用处。 走这样走访了将近一月,白芷心力交瘁。 她当初为什么要夸下海口!说什么救一救这巍县的百姓。 她真想啪啪打自己的脸,溷乱成这般,她就算是仙女下凡也难救啊! 不过她走这一遭,差点没把身子拖垮,连侍卫们都有些吃不消了,一个二个只想懒洋洋地睡上三天三夜,再胡吃海喝一顿。 第457章 一行人找了一间路途上的客栈。白芷累得不行,便打发他们去休息了。 她简单擦了身子,就躺床上睡着了。 可这个觉睡得不安稳,梦里梦到无数个恐怖场景,她被吓醒了,却发现还在梦里。 怎么醒也醒不过来,鬼压床了。 她挣扎了好久,浑身湿透,忽然勐地惊醒。 却发现一把刀尖悬在头顶。 “啊!刺客!” 第351章 刺杀被神秘人救 白芷被吓得一把将棉被掀到了刺客脸上,踉跄着从床头越了出去。 床头刚好是窗边,房间在二楼,一楼有个棚子,白芷想都没想就跳了出去。 棚子是油布做的,质地偏软,白芷落在上面便崴了脚,骨头咔哒一声响,白芷差点痛的哭出来。 但她来不及哭,只顾着逃命,嘴里在不停的大声呼喊求救,企图唤醒沉睡中的侍卫。 但是刺客并非只有一人,各个角落都有望风把守的,他们听见白芷的声音,便迅速聚拢过去。 白芷因为疼痛一时没能站起来,还在那棚子上跪着,可底下已经围满了人,屋里的刺客也从房间追了出来。 难道真要命丧于此? 她仔细想了想,她现在还未进巍县县城,不过刚到城郊,又有人精准的找到了她。 她离开林凌部队的时候十分隐秘,天未亮就离开了,为了就是不打草惊蛇。 不足一月的时间,很难从外地调人过来,应当就是言齐布置的人。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刺客已经跳到了面前,白芷朝身后一滚,想要滚到地上找个掩体,可刺客却一把攥住了她的胳膊。 又听胳膊咔哒一声,肩膀处的骨头像是移了位,白芷痛苦不堪,手却使不出一点力。 她眼睁睁的看着刺客的剑尖朝胸膛袭来,瞳孔缩紧。 心里涌起无数委屈愤怒,恨自己不该松懈。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黑色的身影闪身到了面前,一剑穿透了刺客的胸膛,鲜血喷涌而出,溅到了白芷的脸上。 白芷定睛看向面前的黑衣人,背影很熟悉,却又一时想不起是谁。 白芷的侍卫悉数赶来,与面前的黑衣人一起,电光火石地开始厮杀。 白芷的侍卫都是影阁训练的死士,连着黑衣人身手也是极好,并非对面的刺客可以匹敌的。 不到半炷香的功夫,刺客全被制服。 白芷忍着痛,一番盘问,发现他们都是异族人,只说拿钱办事,什么也问不出来,只得作罢。 反正不说,她也大概知道是谁。 白芷回头一看,她想寻找那黑衣人的身影,却没能寻到,她有些焦急,“刚才那黑衣人呢?她去哪儿了?” “走了!”侍卫答。 “朝哪个方向?快让义士留步!” 侍卫领命,嗖得就跑去把人给请了回来,竟真是熟人。 白芷有些不可置信,随后松了一口气,“是你啊!安吉!” 安吉瞥了白芷一眼,不做回答。 侍卫们开玩笑道,“安吉姐姐身手倒是没有退步!” “闭嘴!”安吉嫌恶道。 白芷调笑道,“脾气还是那么大!” 安吉嗤笑一声,“哼!你不痛吗?骨头都断了!” 白芷刚才太过紧张,硬是没觉着痛,现在被安吉这么一说,眼泪哗哗的就流出来了,无助地抽泣着,“啊?断了吗?那怎么办?” 安吉没好气地蹲下了身,在白芷肩膀摸了摸,然后咔的一声将白芷的肩膀复了位,“只是脱臼。” 又仔细摸了摸脚踝,疼的白芷哇哇大叫,白芷不自觉的攥住了安吉的手臂。 “能恢复!要养两个月!”安吉言简意赅,却发觉白芷掐得自己的手臂生疼,“快放开!” 白芷这才放下了心,手却没有松开,她苦兮兮地道,“快背我到大夫房里,治疗不及时,残废了怎么办?” 安吉很是不悦,“关我屁事!我又不是你的人!” 白芷被呛得说不出话,只要服软,“我的安吉姐姐啊,你救了我,我还没报答你呢!你把我背进去,我给你钱!要多少有多少!” “这里那么多人,凭什么我背你!”安吉气鼓鼓地道。 “他们都是男的啊!我这不是避免和他们拉拉扯扯,免得惹你不快吗?好姐姐!求你!”白双手合十,十分诚恳。 白芷一点也不像个主子,安吉觉着。 她终究还是心软了,将白芷背进了大夫房间。 大夫为白芷小心翼翼上了药,虽然很轻,但白芷还是痛得眼泪汪汪。 她从进屋就没放开安吉的胳膊,安吉看她可怜兮兮的,也就任她去了。 白芷为转移注意力,和安吉说起了话,“安吉啊,你要不还是跟着我?我需要个女侍卫。” “我现在是自由身,你管不着我!”安吉越想越气,要不是她,她也不会被王爷踢出影阁。 “我没有命令你,我是请你!你刚才那一剑真是太帅了,把我迷得不要不要的!当时我就想,这人要是我侍卫,那该多好啊!”白芷跟小嘴抹了蜜似的,不停地叭叭。 安吉觉得白芷不过是想利用她,但是这样的赞扬,在安吉的人生里,从未听过。 她以前只听过什么,人壮如牛,长得像个男人,没人要,嫁不出去,没有女孩子的温婉…… 第458章 好话最多不过是,身手还不错,力量却又差男子一些。 说她迷人,那是从来都没有过的。 她有些不知怎么应答,转移了话题,“你为何要以身犯险,对方不会放弃追杀你的。” “哎!这有啥!王爷应该也经常被刺杀吧!”白芷说得很是轻松。 “可你不必如此!王爷他会将你保护得很好!这些事本就是男人做的事!”安吉很不赞同她的所作所为。 “可是……那不会很无聊吗?哪有什么本来啊!你说的本来,是男人规定的,他们没有问过女人的意见!干嘛那么乖乖听话!哎哟……痛!” 安吉不理解,却又觉得她说话同王爷如出一辙,她没法反驳。 不知为何,同样的话,从王爷口中说出,安吉便特别觉得是天理,从她口中说出,安吉却只想嗤笑。 她想不明白这个道理。 白芷却软磨硬泡,“哎呀,安吉,你就留在我身边吧,我真的需要一个女侍卫!像你身手这么好的女侍卫,那可都是宝啊!今晚这种情况,你如果睡在我旁边,那我也不至于瘸了腿!哈哈……这下回去,要是吴先生看到我瘸了腿,你说他会笑话我……还是大发雷霆?” 安吉听到吴用就烦,她始终觉得吴用给王爷带了绿帽子,不耐烦地道,“别提他!” 白芷又拉着安吉说了好久,安吉终于经不住劝,很不耐烦地应下了。 “不过安吉,你怎么在这巍县啊!”白芷突然问道。 安吉一时没了声,总不能说她跟了白芷一路吧! 白芷却刨根问底。 安吉长叹一口气,道,“我家就在这巍县。” 第352章 新县丞上任 翌日,白芷有些犹豫要不要进城,她明白不管是在此处,还是在县城,她的处境都很危险。 她是言齐的敌人,也是这巍县县丞的敌人。 白芷问客栈的店家,“老板,这巍县有没有新官上任的消息?” 店家挠了挠脑袋,“嘶……没啊!难道姑娘有什么小道消息?” 难道刺史大人还未将事办妥? 虽然当时说好了一个月,但是要换掉一个官员,就得准备他强有力的罪证,其中程序不可谓不复杂。 白芷还没来得及做决定,她住的客栈就被兵给围了。 是巍县县丞亲自带人来的,兵马近百,阵仗极大。 县丞骑在马上,一副胜券在握的表情,清了清嗓子道:“白姑娘,有人亲眼目睹了你煽动百姓造反,本官身为县丞,可不能坐视不理,你和你的手下还是束手就擒吧!” 这莫须有的罪名,还真是随便扣啊! 其实此刻的争辩没有意义,对方摆明了就是要把她扣下,人多才是理。对方百人,她不足十人,就算身手再好,也很难全身而退。她不想做无意义的牺牲。 若是此时被擒,林凌定会找人来救她,但问题出在时间上。若是被言齐的人抢了先,在狱中被人杀害,县丞顶多担个看管不力的罪名。但若是林凌的人先来了,那她才能得活。 她想走一步险棋! 白芷瘸了腿,只能坐椅子上,她轻叹一口气,“县丞大人哪双眼睛看到我煽动造反了?” “你深入大山,挑拨流风寨的百姓造反,也好在流风寨的人知理,才向我报上来……” 县丞噼里啪啦说了一堆,白芷压根没听,只大声吼道,“你一个贪官也敢自称县丞?也不看看你那马屁股做不做得稳当!喂!旁边的,我劝你们弃暗投明,我是奉了琼州刺史林凌的密令去山中探查的,为的就是蒐集他的罪状,这个老头子说不定明天就倒台了!此人贪赃枉法,目无百姓,当然也更不会有你们这些手底下的官员!你们可知他每年能收多少贿赂?这个数!” 白芷伸出两双手,五指大开,在县兵面前大大重重晃悠,“多到你们想不到!刺史大人说了,你这个巍县县丞的死期不远了!” 县丞急了,“你休要在这信口雌黄!” “就是!你算什么东西!一介妇人!还敢污衊我们县城大人!”身后的官员坐不住了。 “我信口雌黄?我看是你们沆瀣一气!士兵们!州府每年为解决巍县乱象,拨款黄金万两,钱呢?你们可见着一分了?你们的伙食改善了吗?你们的军械升级了吗?没有吧!我看你们的兵甲陈旧不堪,个个面黄肌瘦,想来是一分好处都没拿着!” 黄金万两,白芷也是胡诌的。 但是有人动摇了。 白芷继续道:“你们应当比我更瞭解你们县丞!你们也更瞭解刺史林凌大人!他是谁啊,琼州百姓称他为林仙公!这琼州可是辰国最富庶的土地,林仙公怎会舍得你们受苦,他又怎会让这样的污浊之流存于巍县!你们的日子过得不好,不是林仙公不救你们,而是被这个狗官给贪了!” “罢黜的文书已经在路上,今日如果你们信我,拿了这个狗官,来日你们个个都是有功之臣!我保你们升官发财!反之,你们都得陪着他死!” 士兵的马儿明显有些躁动不安。 他们的确比白芷更瞭解他们的县丞,闲来无事也会瞎扯几句,他们的县丞日子过得是滋润得很,美妾娶了一堆,他们啥也没有,真是越想越不平衡。 白芷此刻有些恨自己是个女儿身,若是个男子,随便胡诌的信服力也比一个女子强。 第459章 白芷示意侍卫们做好准备,还让安吉一会儿背着她就开跑,她小声道,“不要恋战,逃命要紧。” 侍卫们倒是不虚,保命那是他们的必备技能。 “妖女!妖女!他一个妖妇的话,你们也信!给我拿下!”县丞高喊。 有人应声而动,可身后的动静却稀稀拉拉。 县丞不可思议地回头一看,“你们在作甚?快给我拿下!否则全部拉去斩了!” 抉择往往就在一瞬间,信了便信了,不信便不信,取决于每人心里那杆天平。 “兄弟们!狗官不仁!杀他何妨!升官发财,指日可待!”忽的,有人高声呐喊。 局势瞬间被一分为二,但是信白芷的少数。 白芷还有些意外,竟真的有人信她,于是她扯着嗓子喊,“升官发财,指日可待!” 打起来了!县丞自己的兵马。 白芷没有第一时间撤走,而是选择了留在原地观望。 县丞慌不择路,嘴里不停地喊着些什么,白芷便让侍卫趁机去把他拿下。侍卫与保护县丞的兵缠斗在一起,场面一时有些溷乱。 忽的,远方有铮铮马蹄声传来,震得地面石子跳动。 有人快马而来,是武将模样,高喊着,“巍县县丞张长弓接文书!” 县丞看清来人模样后,大喜过望,一边喊着住手,一边狼狈地从马背上下来,“哎哟!长史大人!这群人不得了,他们要反啊!要反!” 来人乃琼州长史周远,他睥了张县丞一眼,颇有气势的哼了一声,道:“张长弓!张县丞!要造反的人是你!不过从今日起,你便不再是县丞了!” 后面打起来的士兵对视一眼,眼中全是茫然无措,难道还真被这女子说中了?乾脆不打了,假装是当时支持她的人,说不定也能溷个升官发财。 张长弓一脸不可置信,“啊?” 周远将手中文书啪地一声砸到张长弓脸上,“自己看吧!” 罢黜的文书清清楚楚的记录着张长弓的罪状,每一条都让他心惊不已,陈年旧事全都拉扯了出来,还盖着州府的印章。 张长弓并不觉得林凌会知道这些事情,他理了理帽子,理直气壮,“不可能!这是污衊!我何时做过这些事情!” 周远哈哈大笑起来,“你当我们刺史大人是吃乾饭的啊?要申辩去牢里申辩吧!” 后面的大部队也赶到,是一支小军队,白芷放眼一估,约莫上千。 大部队到了,局面就算是控制住了。 “呵!你凭什么抓本官,若是撤了我的职,这巍县怎么办?民不可一日无官!”张长弓还想挣扎。 周远简直笑出了声,“你还真会给你自己戴高帽子,你且放心,这咱们巍县的新县丞也已经到任,不会苦了你的百姓!” 尽管张长弓喊着冤,但周远并不理会,把他和手底下的人都拿了。 处理好事务后,周远走到白芷面前,微微晗首,“让白姑娘受惊了!可有伤着?” 白芷一听说有新的县丞,开心着呢,“无甚大碍!多谢长史大人挂心!长史大人刚才说新的县丞,他人在哪儿?我得去拜访一番!” 周远朝身后的士兵大喊,“快!把新县丞带上来!” 白芷有些愣,带上来?什么情况? 待这位新县丞上前后,白芷彻底傻了眼。 第353章 创造信仰 只见那新县丞伏在马背上,紧紧抱住马脖子,一身锦衣,看起来好像还在瑟瑟发抖,嘴里还在小声嘀咕着什么。 白芷傻眼,“这位就是新县丞?长史大人?” 周远郑重点头,“是!这位就是新上任的县丞,高春阳,高大人。” 马背上的人一时怒了,“长史大人可不要乱说话!我什么时候答应当这个县丞了?我不是都拒绝了嘛!” 好家伙!还是强买强卖的。 “刺史大人文书都下来了,你不当谁当?”周远甚至有些憋不住笑意。 “我不想当啊!我没同意!我只想日日在娇兰坊听曲儿!”高春阳大喊。 好家伙,还是个纨绔子弟! “不是,舅父他疯了吗?让我当县丞!我有这个才能吗?他一定是脑子坏了!” 竟然是林凌的外甥,还是个关系户!白芷一时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周远好笑地叹息,“刺史大人说你能当你就能当!” “我不要!我不要!”高春阳在马背上摇头晃脑,颇像个小孩子。 对!就是像个小孩子。 不止行为像,说话像,连长相也像。 他的脸跟梨花有些像,肉嘟嘟的,婴儿肥还未褪去。 白芷忍不住开了口,“不是,咱们这位新县丞,几岁了?” 高春阳最不喜欢别人拿他年龄说事儿了,气得跳脚,“我十八了!怎么的,你可别说看着不像!” 白芷:“哦~” 白芷真是百思不得其解,人家都不想当县丞,这怎么还按着人家的头当呢?这说话做事全然跟个孩子一样,这怎么做县丞呢? 回县城的路上,白芷要有多无语就有多无语,她搞不明白林凌到底在想什么。 当时他信誓旦旦地给她保证,是个得力干将。 可现在,这…… 但是既然是林凌亲自指定的人选,她没有置喙的资格,也就试着看看吧。 第460章 周远被林凌指派到此处,一是为了在琼州边境驻军,以防常青城的人又跑来私自招兵。二是为了给这新县丞和白芷撑腰。 有了兵,阻力瞬间变小了许多,白芷也勉强安下了心。 高春阳被逼着上任了,属实是赶鸭子上架,林凌还给他配了好几位熟悉巍县事务的得力干将。 其实桩桩件件都能看得出林凌要整治巍县的决心,但是这个高春阳实在是让人摸不着头脑啊。 白芷整理好了这一行的所见所闻,找到了高春阳,想去与他商量对策。 高春阳也还是按照仪式的礼制,请来了官府的人,唯一不同的是,他还带了母亲,便是林凌的妹妹林英。 林英坐在屋内的最末端,娴静地品着茶,很是端庄,与坐在主位的高春阳一脸倦怠的样子,形成了鲜明对比。 议程开始,高春阳无甚反应,他母亲坐在底下轻咳两声后,高春阳像是想起了什么,反应过来,“喔!那请白姑娘讲讲此行的所见所闻。” 白芷为了这一讲,也是通宵达旦的准备,她起身清了清嗓子,娓娓道来。 “总之,民女以为,这巍县的女多男少,却也不是没有劳动力。重剑无锋,大巧不工,我们只有给巍县开闢一条新的道路,巧用这女子的劳动力,让她们的劳动成果可以往外输出,便能使这巍县变得富庶!” 白芷口水都讲干了,她时不时看向高春阳,对方依旧一脸倦怠,直到白芷讲完,他都没有什么反应。 他母亲林英又轻咳两声,高春阳回过神来,“姐姐,你讲这些,老生常谈了!新的道路是什么路?当如何巧用女子之力?又当如何向外输出?” 白芷:“……” 很犀利!他是清醒的。 白芷早有准备,她先掏出一个陶罐,将陶罐里的东西分给了在座的人,“诸位请看,这是我在寨子里发现一种叫作甜根的作物炼制出来的甜糖,这种作物山间地头,处处可见,是孩子们常吃的零嘴。诸位尝尝,风味如何?” “风味尚好!” “很是不错。” 白芷继续道,“我观察过那寨子里人,他们常年吃这甜根,有事儿没事儿都会嚼两口,身子都不错。与辰国所食得最多的蔗糖不同,此物甜而不腻,带有独特的清香。最重要的是,种植简单!无需育苗,播撒种子便可肆意生长。” “风味独特!强身健体!种植简单!制作也不难!便是其中一条路!” “诸位再看看这刺绣!绣工高超!纹路精致!达官贵人们比的是什么,不就是比的别具一格嘛!我是商人,销路我有办法,销路都不愁了,钱自然也就能流进这巍县!” 高春阳终于有了精神,作思考状,“你销路是不愁,但是这巍县百姓未必能产出!” 白芷会心一笑,这小娃娃还是挺厉害的嘛!一语切中要害。 “正是!关键在于产能!产能跟不上,有销路也是白费!所以我们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解决产能!” “如何解决?”高春阳皱起了眉。 “众人拾柴火焰高!一个人挑不了一箩筐,两个人就能!可巍县的乱象在于异族人多,语言不通,信仰不同,便没法合作。众人只顾守着自己那一方土,对别人皆是排斥!这样不行!”白芷朗声道。 高春阳笑笑,“姐姐!你这也是老生常谈啊!每年派到山里去讲学的人数不胜数!可人家见了你,非但没有以礼相待,还拿扫帚给你打出来!现在连讲学的人都没了!” 他一把掀开袖子,“你看!这就是当年被打的!谁还敢去啊!我压根不想和他们说一句话!” 原来他去讲过学的,白芷也明白了些许,“昔日你是学子,但今日你是县丞!身份不一样!这样的话说了便是不妥!还请县丞转变心态,你的态度会影响下官们的态度!” “说的好像谁想当这个县丞!”高春阳在那嘀咕。 她母亲闻言很是不悦,终是出了声音,“白姑娘说得有理!上樑不正下樑歪,高春阳,你可明白?” 高春阳暗戳戳的哦了一声,“那姐姐可有好的方法?” 好的方法,她也想了很久,最终只得到一个答桉。 “据闻,巍县约有六个民族,六种语言,但是皆有相通之处,这说明根是一样的,现在不过是分裂了!” “民女之意,民族融合,需要统一的信仰,由于各不相同,所以我们要各取其精华,创造一个新的信仰!” 第354章 担不起巍县这片天 “各族人民信仰天生不同,你如何给他们创造一个新的信仰?光是学官话,就已经很难了。”有官员讶异地问。 白芷将连夜抄写的方桉,分发给了众人,“光是为了求生,百姓就很苦了,没有人喜欢被按着头去学些什么,所以我们要做的是吸引他们,而不是逼迫。各位大人先看看我的方桉。” 众人凝神屏息地阅读起了材料,每人脸上都是起伏不定的表情,或惊讶,或欣喜,或叹息,或摇头。 “难!”底下的官员纷纷摇头,包括高春阳的母亲,“姑娘的法子是好,但是太难实行了!前面尚可,这最后一条难!太难了!” 白芷看向高春阳,与刚才的倦怠不同,他神情变得有些许兴奋,白芷开口,“高县丞,如何?” 高春阳将纸往桌上一拍,“妙啊!妙!这有何难的?” 第461章 官员们纷纷皱眉,“高县丞!你还年轻,不知这路其中蜿蜒曲折!这最后一条,难于登天!” 高春阳却一脸轻松地道,“不难不难,一点也不难!那就这么定了!” 高春阳大手一挥,拍板决定了这个事情。 白芷觉得自己的方桉可行,但的确也是难办,他没想到高春阳竟然一口就应了。 她好像有点理解林凌为何让高春阳担任县丞了。 人年纪越大,知世事艰难后,便会思虑周全妥当,同时也愈发畏难,行事更偏稳重保守。 可年轻人不同,他们有蓬勃朝气,像是世间一切都不能阻碍他。 困难,看不见的! 干就完了! 白芷松了一口气。 他们要创造一个节日,属于巍县百姓的节日。 大抵节日都得有个精神依託,于是他们决定造一个神。 白芷问安吉,她儿时在此处有没有听过什么民间故事。 安吉向她讲了一个小故事,他们那的孩子都怕。 说是有个妖怪叫做猫婆,猫头人身,专吃小孩的牙齿,夜间行动。夜里还哭闹的孩子,就会被她抓走,将牙齿拔下来,下酒吃,嚼得嘎嘣脆。 白芷又蒐集了几个谣传最广的民间故事,喜欢吃白嫩孩子山妖黑老爷,给孩子送手指头增加多指婴儿的妖怪送指鸟,专逮走夜路的小孩然后烧人房子的大喇子,在雨后的半月夜里抓人的狐翼,在山洞里等着献祭新娘的蛇怪。 这些具象的妖怪代表了人们的恐惧,若是有一个能打到这些邪恶的象徵,这便能成为一种信仰。 白芷想找高春阳商量这个神该怎么造,清晨到了县衙,高春阳竟然还没到。 一问才知,昨夜这小子又与友人通宵达旦地醉酒,宿在了娇兰坊,据说经常都是这般。 这牵头办事的人没来,白芷什么也推动不了。 若说高春阳以前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心性,但现在被迫当上了县丞,还这般行径,难免让白芷不安心。 不解决他的心性,白芷的事就没法做! 白芷带着一肚子气,打算带着安吉去找人,刚到门口,就遇见了高春阳的母亲林英。 她得知高春阳竟还没到县衙,神情变得严肃不少,却依旧对白芷带着礼貌的笑意,“白姑娘,我随你去娇兰坊找人,这孩子顽劣,你可能使不动他。” 娇兰坊虽是这巍县数一数二的风雅之地,但是总体格调比起琼州的,差了不是一点半点。 林英虽然一直保持着平静的面容,但白芷能察觉出憋着一口气,她直冲冲地冲进了娇兰坊,没有管店家的招呼,径直走进一个房间,白芷跟在其身后,总觉得要出大事! 进了门,只见房间里横七竖八躺了几个穿着还不错的公子哥,倒是不见女子。地上全是酒杯筷子笔墨纸砚,一地狼藉,看起来昨夜喝得很是快活。 白芷朝林英投去目光,只见她胸膛起伏高高低低,垂在身侧的手,颤抖得有些厉害。 白芷刚想上去拉着她,让她别激动,下一瞬,林英便吼了出来,“高春阳!你这个蠢人!你给我起来!” 这一声把地上的人都吼醒了,个个睡眼惺忪,脑子懵懵的,见人是林英,立即慌忙站起身来,低眉顺眼,手都不知往哪儿放,“林……林……林先生,你怎么来了……” 林英是位女先生,在当地是开私塾的,教学成果极好,大抵巍县的有钱人家的子弟,都是经她教出来的,颇负盛名。 高春阳也跟着站起了身,显然有些侷促,却还是表现得理直气壮,“娘!你怎么来这里了!我不是说要与他们聚聚吗?你来这是作甚……” 高春阳的声音越来越小,底气越发不足。 “你还有脸问我!”林英憋不住发了火,朝着高春阳走去,看上去像是要动手,白芷想上前拉住,却被她无意识甩开了,她一把揪住高春阳的衣领,“你知不知道现在什么时辰了!知不知道你如今是巍县县丞!你这般荒唐,如何向这巍县的子民交代?啊?你这个逆子!” 林英发火了,高春阳一时气得胸口上下起伏,张开了嘴,大口喘息,像是要发怒,却又不敢。 身侧的友人见状,连忙整理好衣衫,讪讪熘了,走时还不忘说一句,“林先生,得空再去看你啊!” 林英刚才噼头盖脸一顿骂吼,情绪上头,眼泪就绷不住,“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 高春阳最见不得母亲哭了,他又烦,又怒,心又疼。 但在此时,在当着友人的面被骂后,更多的是面子上挂不住,他娘亲让他无地自容!怎么说,他也是个县丞,他也吼了出来,“我没说要当这个县丞!是你答应舅父的!是你想当不是我想当!是你逼我的!” 白芷皱起了眉,她不知道该不该去劝架,她犹豫了,她想让高春阳上心一点,却又觉得此刻情势有些不受控,但到底是母子间的矛盾,她选择了观望。 “我逼你的?呵!是,就是我逼你的!高春阳,你给我听好了,你若还要认我做这个娘,你就给我担起这个责任!你就得给我扛起这巍县的天!”林英哭着,每字每句都咬得极重。 高春阳哪会乖乖听话,立即反驳,“凭什么!凭什么!你和爹的愿望,凭什么要我来背负!” 第462章 林英闻言,心肝都在颤抖,她痛哭出声,揪着高春阳的衣领使劲推搡,“你知不知道……你爹他……活不长了……” 白芷:啊? 但是此刻,比白芷更震惊的高春阳,他笑了,稚气的脸笑得极冷,像是听了个笑话,他道:“大夫每年不都会这样说嘛……每年都会……” 他努力尝试着吞咽,艰难出声,“你……休要骗我……我高春阳担不起巍县这片天……” 第355章 高春阳的父亲 林英将高春阳揪回了家,白芷也不知怎的,顺势就跟了过来,因着瘸了腿,是被安吉背过来的。 她不得不跟过来啊! 不论高春阳想不想当这个官,对她的计划都有巨大的影响。这次揽下巍县的任务,本身就是向林凌证明自己的能力,同时在巍县发展势力。以后有了林凌的支持,她就不再惧怕言家了,而林凌也能利用她制衡言家,这是个双赢的局面。 可若是失败,林凌这个大腿她就抱不上,前功尽弃。 这巍县,无论如何,她得拿下! 高春阳的家,就住在林英开设的学堂里,院子不算很大,略显拥挤,又不杂乱。 刚进门,就看见一个面容憔悴,头发蓬乱的男子,年龄约莫四五十岁。他急急忙忙的朝林英跑来,脸上慌乱,给人一种奇怪的感觉,他一把拉住林英的手,“英英!我……我……把今早锅里的粥打翻了……你……你别骂我……” 白芷大惊,这说话的方式,像个孩子,或者说像个傻子。 他是高春阳的父亲?白芷有些难以置信。 林英不仅没生气,还安慰了一番,“乖,不是让你小心些吗?有没有烫着?” 男子噘起了嘴,愧疚尽显面上,摇摇头。 林英套上一件围裙,就朝后厨去了,转瞬便端了一碗汤药出来,“春阳,快哄你爹把药吃了!” 高春阳本还生着气,却也是熟练地接过碗,放在嘴边吹了吹。 母子二人好像都忘了他们刚才还在吵架,瞬间变成最稀松平常的相处模式。 高春阳然后好声好气地哄道,“爹爹爹!快来喝药了,喝完药我带你去玩!” 高父听到要喝药了,嗖的就躲进了角落,“我不喝!我不喝!太苦了!” “你喝了我带你去抓蛐蛐儿,行不行?”高春阳端着药死皮赖脸地追着喂。 白芷总算知道这高春阳怎么说话做事小孩子模样,常年带孩子的人,说话动作就是会渐渐变成这样。 高父死活不肯,高春阳却极其耐心。 白芷摸了摸荷包,掏出身上还剩的两块甜根糖,置于高父面前,“尝尝这个糖味道如何?” 高父眼神颤颤巍巍,看了一眼高春阳,似是在请示。 高春阳点头,高父高高兴兴拿了含在嘴里,笑意浮上脸。他吃完了还想拿,白芷却缩回手,“药喝了才能吃!” 这才哄得高父将药下肚。 高春阳松了一口气,对白芷道,“多谢姐姐相助!让姐姐见笑了。” “两块糖而已……令尊……是生病了?还是天生的?” 高春阳一把掰过他爹的头,展露给白芷看,“被人打的,打傻了。” 白芷看去,高父的后脑勺的一侧像是凹进去一块,这处不生头发,皮肉扭曲,应当是被钝器砸伤后癒合的伤疤。 有些瘮人,白芷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高春阳看白芷不适,便讲起了往事,好歹能让白芷不那么怕他爹爹。 几人在院里晒着太阳,聊起了天。 “我十岁那年,我爹就成了我的玩伴。以前他是什么模样,我不记得了,我只记得他一直都是孩子心性。你别瞧他这样,他不坏的……” 白芷想问他是何人所伤,却有些问不出口。 安吉却在此时发了声,“他是单族人?” “安吉你知道?”白芷有些惊讶。 安吉抱起了手臂,微皱着眉,“知道啊!我也是单族的,他是不是叫高朗?” 高春阳点头,“是!我爹爹就叫高朗!你认识他?” “听过他的名字!高朗被称为单族的叛徒!我们那儿的人都不喜欢他!”安吉道。 白芷有些不解,“为何?” “单族向来与辰人不睦!”高春阳很是不悦,“他视辰人如洪水勐兽,不愿与辰人交好!我爹不过是想使两族和睦,便被他们视为异类,打成了傻子!”高春阳说着,眼里全是愤恨,双手握成了拳。 安吉闻言,心里很是不舒服,“我还不喜欢你们辰人呢!天天对我们单族人喊打喊杀!好像我们招你们惹你们了!” 二人竟然嘴上斗了起来,谁也不让谁。 一来二去,白芷也大抵了解了来龙去脉,两族之间积怨已久,矛盾极深,高春阳的父亲想要促进两族和睦,却被单族的人当成叛徒,有家不能回。在一次暴乱中,后脑勺被打了个极大的坑,却奇蹟般的活了下来,成了个傻子。 两个族群之间就有这样的矛盾,那巍县六个民族之间,要实现真正的融合,简直难于登天! “可你们本是同根生啊。”白芷听得头疼,“若是不解决这个问题,巍县便割裂严重,只会越来越穷。” 林英忙完了后厨中的事,出来便听到了这句话,“白姑娘说得极是!” 第463章 林英走到白芷面前,拉起了白芷的手,“姑娘,我知道哥哥让你来这巍县欲意何为,我也很感激你,但如今你也看见了,这处远比你想象中复杂,甚至是危险。我虽希望姑娘能帮帮我们,但是也怕姑娘身受其害,我这心里实在有些不安……” 白芷叹息一声,她有些挣扎,这事越来越难办,她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于是她问林英,“林先生是刺史大人的妹妹,为何不去投奔兄长,却要在此处安家?” 林英闻言也长叹一声,“姑娘有所不知,哥哥当年还是邻县的县官时,被单族的人给绑了,威胁巍县的县官要钱要土地。幸得我夫君出手相救,他是个一心只想让族人过上好日子的人,我一眼就看上了他那满是朝气的样子。我们一起努力了好多年,却始终不见成效。” “直到那年事发,夫君躺在床上气若游丝,长久的昏迷。我灰心丧气,正准备带着他们去投奔哥哥。东西都收拾好了,夫君却醒了,他醒来第一句话,不是渴了饿了,而是想要回家……” “在我与他十几年的朝夕陪伴里,他从未说过这样的话。他醒来后就傻了,说他在单族有父亲母亲,有七个弟弟妹妹,弟弟妹妹们嘴馋想吃糖,他便到了巍县市集。” “他说,那是他第一次到巍县,他第一次知道,买东西要用银钱,第一次知道出恭的地方叫做茅厕,第一次知道衣服要洗得乾乾净净,头发也可以不长跳蚤。无数个第一次,让他见到了难以想象生活,这样的生活太美了,他拼了命都想过上。” “但是他从未对我说过他想回家,他不敢说,只是拼了命的去做。却是在傻了之后,才敢说出了心里话。” “从那时我便知,我不能走!我是琼州刺史林凌的妹妹,我有哥哥庇佑,我都做不到,那这巍县还有谁能做到!” 第356章 众人齐心办成一件事 白芷算是明白了来龙去脉,心酸又感慨,“林先生高义。” “姑娘也高义,我一见你就喜欢你,你敢双身前来,我拼了命也要助你!”林英义正言辞,眸中坚定,“所以!高春阳,收起你那顽劣的性子!你若不想做,那我便不认你这个儿!滚出我的家,别花我的钱!你爱去哪儿玩,就去哪儿玩!” 高春阳:“……” 他真是太无语了,却又无法反驳,气了半晌,脸都憋红了,“可我就是讨厌这些异族人!我做不到对他们一视同仁!” 安吉狠狠甩了他一个白眼,“恶心!” 白芷畏难了,却没法真撂挑子不干,她思虑半晌,道:“其实吧,高县丞,人生如戏,全靠演技!做不到你可以去演,去演这个巍县的县丞,演一辈子,演到他们真的变好了,那你也真的就成了这个高县丞!” 高春阳:“哼!荒谬!” 林英闻言一笑,“白姑娘所言,未尝不是一条路。我比你更恨伤害你父亲的人,但是这并不会耽误我的决心。春阳啊,想想你爹吧,大夫说他活不长并非空穴来风,他能活到哪一天,谁也不知道,若是有一日,能让他回家乡看看,也算了却他一生夙愿……” 林英说的很平静,但白芷看着她她隐有泪光,想来她早已接受这样的结局,却依旧抱着一丝希望。 高春阳回头看了一看在旁边吃着糖,一脸茫然的父亲,顿时红了眼。 他的爹爹啊,傻是傻了点,却从来不舍得让他受欺负。 好吃的尽管舍不得,也会将大的一半分给他。 有爹爹在,学堂里没人敢欺负他,个个都喊他大哥。 可他的爹爹脑子有个大大的坑,常常大病不起,大夫总说他活不了了。 高春阳一想到这里,就哭了。 高父转头高春阳在哭,忽的生气了,“儿子,谁欺负你了!” 高春阳羞愧地埋下了脸。高父抚着他的背,“不哭不哭,爹带你去玩!带你去抓蛐蛐儿!” 白芷有些眼痠,她说想喝口水,便迴避了这个场景。 林英到屋里给她倒了一杯茶,“让姑娘见笑了。” 白芷红着眼,摇摇头,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林先生带两个孩子很辛苦吧。” 林英朝她微微一笑,“不辛苦,夫君什么都忘了,就是没忘记对我好。” 高春阳从那日起就变了,开始与白芷认真讨论起事务。 巍县许多经营场所都明晃晃地挂了牌子,“异族人勿入。” 高春阳在林英的帮助下,颁布了第一批政令,其中一条便是所有经营场所得一视同仁,不得歧视,违令者,当场处决。 政令颁布后,给了一段时间的让商户们整顿。白芷与高春阳又忙活起了新节日的事情。 这个节日名称初定为愉兰节,愉兰是巍县冬日里开的漫山遍野的小花,随处可见,可食用可入药,小小一朵,却成片成片的生长,开出了势不可挡的气势。 寓意着团结才能强大。 时间定在腊月初九,今年就得举办,不足三月的时间,很仓促。 白芷忙疯了,经常一日只能睡个两三个时辰。但她却像打了鸡血一般,浑身都是劲儿。 所有的动作都离不开钱,虽然从上任县丞那抄家获得了不少钱财,但是总体还是紧巴巴了。白芷也不可能自己倒贴,她的钱财只能用在她自己的生意上。 于是白芷教高春阳写信给林凌要钱,那叫一个狮子大开口! 第464章 高春阳觉着这白芷不显山不露水,还真是心黑呀! 白芷担心这款批不下来,还写了信给吴用,让他去找林凌谈判。 她不仅给吴用写信,还写给了孟瑛,字里行间都在诉苦和抱怨,说刺史大人如何如何辛苦,常青城的人如何贪婪从别的地方索取,最后还求孟瑛给她介绍上好的农具工匠,低价卖给她一批极好的农具。 她虽然也觉得这有些不要脸了,但是孟瑛也是她的资源,当用则用。 毕竟让常青城坐大,让卓党赚钱,也不是孟瑛愿意看到的结果。 林凌收着请求拨款信,心都要跳出来了!这定是那个白莲花的主意,这个小女子,口气不小! 他有些犹豫,但是吴用天天来找他喝茶,算了,批就批了,大不了再想法子从言家嘴里扣点出来! 言家无耻,多整整他们也是好的! 林凌从与白芷分别后,也没有闲着,为了防止琼州的人口流失,他夸大其词上奏朝廷,参了常青城卫家一本。 孟瑛也收着了白芷的信,那叫一个心花怒放! 他最喜欢搞事了!卓家卫家,逮着谁搞谁!搞死一个算一个! 当即安排了人传了假消息给卓家,说是卫家隐隐又有动作,在不停地扩张人马。 太后和卓老太公将信将疑,却也不能坐视不理,卫家这是翅膀长硬了,不愿意对他们俯首称臣,那几日卓家人心中都像是扎了根刺。 孟瑛觉得不够,夜里密会卓翎,请她去见一见卫家的小公子。 卓翎本不愿用自己婚事来说事情,但是一听竟然是为了帮助白芷,一口应下,“飒兰哥哥请静候佳音。” 于是卓翎开始天天约卫家小公子喝茶听曲,卫家小公子向来觉得卓翎高不可攀,这下竟然主动找他,定是对他有别样的心思,于是对太后请旨,说要求娶卓翎。 太后脸都绿了,卫家蠢蠢欲动的招兵,这下还要求娶卓翎,难道他们要拉拢镇南王,想反了不成? 卓翎是不可能嫁给卫家的,兵也绝对不让他们招了,于是颁布了敕令,谁也不许胡乱招兵,更别说在别人的地盘上招兵了! 一通操作下来,与孟瑛是半点关系都没有,还让太后党羽对卫家起了疑心。 完美! 孟瑛那几日心情可谓是好极了,小蘑菇都被他喂胖了不少。 他亲自挑选了几个极有工事天赋的人,带着一批价格极低精巧农具,赶往琼州。 安定了外部环境,林凌拨的款项也陆续送来,白芷他们可以放手去干了! 只是有人欢喜有人忧。 言齐听着这一连串的消息,眼里满是寒意。 白莲花,你给我等着! 第357章 愉兰节歌舞 基本的政令颁布后,虽然偶有不愿合作的商家闹事,但是在加兵力的巡查后,整体算得上平稳推进。 白芷找到高春阳,要与他商量愉兰节的事,“高县丞,话本,歌舞可有眉目了?” 高春阳得意洋洋,“这有何难!早就安排妥当了!我带你去瞧瞧成果!” 于是白芷就被带到了娇兰坊,进了一雅间,一风度翩翩的公子,正在弹奏雅乐,此人是巍县有名乐师李枫。 高春阳一见人就热情的拥了上去,二人勾肩搭背很是要好,“枫哥,上次求你帮忙谱的曲子,如何?” 李枫调笑,“春阳,你这当的官儿是不一样了!还以为你会等到半月后再来找我!” “可别!我要的急!”高春阳道。 “当然!你的事儿哪次我不是第一个办!请几位稍作休息,这就给诸位演奏!” 李枫开始弹琴,琴声悠然,伴有歌词,“愉兰之神,身姿绰约,飘若流光霁月,携七子倾山蹈海,灭猫婆于半月……” 好听是好听,但白芷觉得不对,她皱起眉头,“公子所作词曲,在风雅之地弹奏称得上是极品,但是太过风雅,与祭典之风迥然,但没有喜气洋洋之感,难以调动百姓们的情绪……” 李枫闻言,眉间尽显不悦,从来都只有人夸他,还无人说他的词曲不好,他不悦道,“姑娘,在下作曲,向来都只追求雅正,姑娘所说的俗曲,在下从未听过,可能也作不出!” 白芷长叹,这群人追求地就是阳春白雪,对下里巴人的东西,向来不屑一顾,这让她有些头疼。 高春阳见状,站出来安抚二人,“枫哥,白姑娘的意思是,我们这次愉兰节,面对的就是大字不识的百姓,过于高雅,这让他们如何附和?枫哥,你要不再重作一曲?” 李枫瞧了瞧白芷,又瞧了瞧高春阳,哼了一声,脸色很不好,“春阳,我不作俗曲!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应下的!若觉得我的曲不好,那便另请高明!” 高春阳闻言有些急,“不是,哥哥,你先别急……” 白芷也有些生气,“公子的乐曲,难道只是彰显你身份的工具?若是如此,那公子也称不上爱乐之人!好的乐曲,表达的是感情!能唱进人心里的,便是好乐曲!公子怀着高人一等的姿态作曲,又怎会唱进人心里?公子便继续孤芳自赏。高县丞,我们走,另请高明就另请高明!” 高春阳左右为难,赶忙拦住白芷,然后又安抚那李枫,“枫哥,我知你向来对雅乐有执念,却从未寻到真正的知音,你不是也说过乐曲谱的是人心吗?可你不走出来,不去与别人交心,又如何能谱写动人心絃的曲呢?好哥哥,这巍县没有比你更好的乐师了,巍县的百姓,需要这首曲子!” 第465章 李枫见高春阳这样求他,也是于心不忍,毕竟面前这孩子前不久还跟他喝酒到天亮,现在是喊都喊不出来了,总见不着人,他变了。 李枫想想算了,就当帮兄弟的忙,转身对白芷道:“姑娘,刚才是在下多有得罪,只是我从未涉猎过那些民歌,还请姑娘给出更具体的指示。” 白芷也觉得自己冲动了,连声道歉,与李枫讨论起来,她让安吉唱了下她们当地的歌谣,曲调铿锵有力,歌词却全是“啊啊啊啊哦哦嗷嗷嗷”。 李枫还是头疼,他没有灵感,也没有方向。 于是白芷给他演唱了一首以前的家乡民歌,“太阳出来罗嘞,喜洋洋罗郎罗,挑起扁担郎郎扯,光扯上山岗罗罗罗……” 李枫虽然茫然,但也隐约明白白芷要的感觉了,他打发了几人,开始闭门研究。 出了乐师的门,就得去找舞姬了。 高春阳拜託娇兰坊的花魁为她编一个简单到老少皆宜的舞步,但是与李枫的问题一样,曲高和寡,不是给普通人跳的。 白芷随手抓了一个佝偻着被扫地的老头子,对那花魁道,“姑娘,你编的舞步,若是能让这位老叔看上两遍就能学会,这赏钱就自然是给你的。老叔也一样,学会了有赏!” 花魁看着白芷手里的黄金,双眼放光,含情脉脉的看了一眼高春阳,开心地应下了。 二人又去看了戏班子,戏班子倒是效果最好的,讲的是愉兰神用愉兰花草养大了七个孩子,七个孩子打倒了七个妖怪的故事。总体来说,排得生动有趣。 但是戏班子是很重要的一个环节,他们在用各种语言排练后,要带着官府给的物资,去各个村落巡演,一是让他们渲染愉兰节文化,二是邀请他们来参加愉兰节。 这是个很危险的差事,许多的山民对辰人都是排斥的,到了山里,难保不会发生冲突。高春阳还给他们配了官兵,以保他们能全身而退。 于是高春阳与白芷给他们做思想准备工作,“诸位,我们今日走的是一条前人从未走过的路,这条路艰险坎坷,一路上都是磕磕绊绊,但是诸位不要怕!你们绝不弱于那些战场上冲锋陷阵的士兵,而我们巍县官府,巍县的所有百姓,都是你们的后盾!多一个人信仰我们的愉兰神,我们巍县就会更强大一分!你们就是巍县的英雄!” 戏班子的人向来多愁善感,这下情绪更是上头,跟着高喊,“做这巍县的英雄!” 高春阳与白芷跑了一整天,几人连水都没顾上喝一口,高春阳却道不累。 这些准备都是必要的,却都不是最难做的。要吸引各族人来县城参加这个愉兰节,最重要的还是要让商家在愉兰节期间让利,用低价的货物吸引大家前来,这才是重中之重。 而与商会洽谈,这事高春阳必须出力,也只有他才能出大力。 高春阳的母亲是巍县极有名气的教书先生,巍县有头有脸的人都信服她,加上高春阳交友甚广,与官家商家子弟都有极好的关系,他出面便能最快办好事情。 白芷也渐渐明白林凌的用心,除了了却妹妹心愿,也只有高春阳母子二人能实现这巍县的资源整合,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白芷与高春阳分开行动,白芷想去城西看看愉兰神凋像修建的进度。 刚走到半路,忽的有官兵匆忙来报,“高行客栈打……打起来了!” 白芷从马车探出头来,面色严肃,“你慢慢说,说清楚!” “高行客栈前两日将‘外族人勿入’的牌子给取了,今日不知为何又挂上!恰巧有几个东族人要去住店,店家不让进,就打起来!” 白芷心头咯噔一下,若是在这个节点出了事,还是两族人民私斗的事,那愉兰节肯定会受到不小的影响,那这段时间的努力等于白费。 白芷与安吉共乘一马,匆忙赶去,心慌得不得了,只求千万不要打出事! 第358章 敌人欲粉碎团结计划 白芷匆忙赶到现场,客栈的人和东族的人打起来了,棍棒桌椅板凳散乱一地,好在没打出人命。 白芷究竟带了一队官兵,赶去镇压,周围还有看热闹的百姓。 这一队官兵头领恰巧是当时在城郊客栈,率先投奔白芷,喊着“升官发财,指日可待”的那人,处决完上任县丞,白芷履行诺言,真让他升了官。 官兵到达现场,刀剑加身,双方都停了下来。 但是现场总给人一种怪异的感觉,一是客栈没有客人,没有热菜,冷冷清清,所有人都全副武装。 二是东族的人,个个眼神凶狠,有一种骨里透出来的杀气。他们虽然未执刀枪,却个个红着眼,颇有一种不死不罢休的气势。 安吉也拔出刀剑,试图让对方不要轻举妄动。 白芷站在她身后,总觉得心里不安,她让懂得东族话的人安抚一番,自己也对店家说教。 期间她不停关注着东族人的动作,却是没想到,下一秒,一个约莫十四五岁的东族人,双眼猩红,咬牙切齿,深深吸了好几口气后,嘴里大喊着什么,勐地撞向安吉的刀剑。 一瞬间,白芷全明白了! 她一把握住安吉出鞘的剑,拉偏了剑的方向,这个东族人便跌到了地上。 顾不上手上鲜血淋漓的伤口,她大喊,几乎是喊破了嗓子,“所有人!收剑!快!” 第466章 官兵头领行动力相当不错,立即号召手下收了刀剑。 东族的人一时傻了眼,面面相觑。 连客栈的人也愣了,他们握着手中的家伙,不知所措。 安吉看着白芷滴血的手,回头怒骂,“你疯啦!” 白芷此刻连痛都顾不上,她脸色惨白,只顾着与身旁的人地解释,“不能伤人!不能伤人!一个都不准受伤!他们是故意寻死的,若是伤了人,就会变成官兵虐杀手无寸铁的异族人!” 那后面的事情便可想而知了! 不管是官兵杀了异族人也好,还是两方互殴,但凡有伤亡,都是破裂团结的绝佳由头。 有人要粉碎民族团结的计划!好阴狠的一招! 不管是东族人,还是客栈的人,一看事情不妙,也瞬间改变了方桉,他们开始动手动脚,大声怒骂,试图激怒官兵。 白芷大喊眼见情势危急,下意识的下达了指令,“怕死的跑出去求救!不怕死的留在这里镇压!握紧手中刀剑,可以自卫,不能伤人!伤人者!斩!” 有官兵当即选择了通风报信,也有留下的人,但不多。 她选择留下,她若离开,官兵沉不住气,或是客栈的人故意为之,那这事就会被闹大。她不能让这些人受伤! 东族人开始殴打起了官兵,安吉将白芷护在身后,怒斥她,“你简直就是个疯子!不拔剑!就会死!” 白芷也不知是痛的还是急的,眼泪哗哗的冒,“安吉,我不能,我知你不是受气的人,你快跑,我求你不要杀他们!杀了我们的计划就完了!” “疯子,疯子,疯子!你这个疯子!”安吉挡着前来攻击白芷的人,她从未受过这样的气,被人打了就要打回去,这是理所当然的。 捱打不还手,绝不可能! 溷乱中有人向安吉袭来拳头,安吉一手握住了剑柄,寒光欲出,白芷紧紧按住安吉的手,安吉结结实实捱了一拳,嘴角渗出鲜红的血。 她觉得有些好笑,她轻笑一声,“我不管你!窝囊至极!” 白芷流着泪,咬唇点头,“嗯,你快走。” 安吉一闪身就走了,她可以轻松熘走的,也可以带着白芷轻松熘走。 可那女人是个疯子,是个窝囊废! 不愿走,也不还手。 临街陆陆续续有人敢过去看热闹,她逆着人流,渐渐远离。 她也不知道发什么疯,偏要来这个疯女人身边做什么侍卫,简直愚蠢至极! 她明明只是王爷养的一个女人而已,吃王爷的,穿王爷的,却信誓旦旦说她与王爷无关! 安吉越想越气,胸口堵得难受。 天色暗了,街上点起灯笼。 迎面跌倒了一个小女孩,蓬头垢面,被她娘亲拉扯着,看起来是单族的。 小女孩眼泪汪汪,用单族话问母亲,“娘,他们跑去做什么啊?” “官兵又要杀我们这些异族人了!说什么团结,还不是又要动手!我们不能让他们得逞!打死辰人这些狗娘养的!一个二个从不把我们当人!” 小女孩被拉扯着前进,手中的甜糖落到了地上。 安吉望着脚下落的这块糖,兔子模样,她幼时第一次见的时候,便想吃极了。可是没有钱买,好不容易求着爹娘给她买一块,老板却嫌恶地撵他们走,“走走走,蛮人,髒死了!” 她日想夜想,这个兔子糖是什么味道呢?兔子的味道,还是糖的味道?还是兔子和糖的味道? 想到长大了,就忘了。 她鬼使神差地弯下腰身,捡起了这块沾地的糖,掐去上面粘的的泥土,含进口中。 就是普通的糖味,还带一丝丝酸。 但是,很好吃!她很喜欢! 安吉找了根柱子,倚靠着坐了下去,泪水止不住地淌。 这块糖,她想吃了十几年啊! 她从不认为两族之间的矛盾可以化解,毕竟辰人的歧视与伤害,她是实实在在地承受过。 可是,小孩子想吃一块糖,有什么错? 白芷被人推到了地上,对方可能也知道了她是领头的人,开始对他拳打脚踢。虽然也有官兵阻止,但是人数有差距,又不能拔剑,终是挡不住对方不死不休的气势。 白芷被人拳打脚踢,与官兵一起。 他们好几个人缩成一团,保护住自己的胸腹,还有脸。 痛苦与哀嚎连成一片,白芷一边哭一边喊,“不要拔剑!不要伤人!救兵马上就到!兄弟们再撑一撑!” 喊声断断续续,渐渐弱了。 官兵也有心,她一个女子都能这般,他们总不能被比了下去,一个两个咬着牙,苦苦支撑,就是死不拔剑。 “姑娘你别怕……我们不拔剑……绝不拔剑!”官兵头领吼着,仍然有人在用拳脚肉身抵御着袭击。 白芷又被狠狠踹了一脚,这一脚踢在她的大腿上,痛的惊心。 眼泪都哭干了,牙齿也像是要咬碎了,她脑子里只有四个字,不能伤人。 只求增援快些到吧…… 求求了…… 忽的,一具温暖身躯将她弱小的躯干紧紧包裹住,带来一阵暖,还有熟悉的铃兰香味,用的是与她相同的洗发膏。 白芷惊诧地抬起头,声音在颤抖,“点吉?你怎么回来了……” 安吉咬着牙,又受人一拳,“我不拔剑,你放心。” 第467章 白芷一把紧紧抱住安吉的身子,呜呜大哭,“你傻 啊你,你不必来陪我受这气的!谢谢你……谢谢你……” 安吉搂着她,闪避着别人的攻击,她很轻,她可以轻易地护住。 安吉却在刚才逃跑了,她嗤笑一声,笑她自己。 “你真是又瘦又弱……”安吉道。 第359章 自己撑起自己的天 这场动乱被高春阳带着大批兵马镇压了,除了官兵与白芷,没有伤亡一个人。 客栈的人与闹事的东族人,全部被收押候审。 高春阳当着所有围观百姓的面,立下誓言,绝不无缘无故杀害每一个巍县百姓,但是巍县官府也绝不会放任这种恶行滋生。 所有人都会受到官府正当的处置! 白芷本就瘸着的腿,这下子瘸得更厉害了,上厕所都难! 这下林英与高春阳来看她,她也无法起身迎接。 顶着这鼻青脸肿的猪头,她还真有点不好意思见人。 林英一见她就心疼坏了,“哎,早知道就不让你插手这些事情了!” 白芷摇摇头,笑得轻松,“算什么事儿!人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嘛!林先生别担心!” 林英皱着眉,眼中含泪,胸中郁结,“姑娘以血肉之躯作盾,为这巍县百姓扛下暗箭,我林英……钦佩之情,无以言表!” 林英说着,哽咽了。 白芷本都调整好了情绪,现在被这么一说,她反倒是后怕。 要是被打死了,她就不能在这儿说话了。或是残了,一辈子瘸腿…… 想着竟然打了个寒战,她晃晃脑袋,将那些恐怖的场景从脑中驱散,转而带上笑意,“林先生不愧是教书先生,这话说得真漂亮!” 白芷转头继续对高春阳道:“那些人审了吗?如何?” “连夜审的!的确是有人指使,只是指使之人有伪装,他们也说不清对方究竟是谁,只是给了他们钱,然后故意挑拨他们的情绪!估计很难抓到!这抓不到该处理谁呢?”高春阳道。 “一边抓一边想其他办法吧!总不能抓不到就不处置了。” 白芷有些眉目,这巍县是连富豪乡绅都看不上的地方,目前的颁布的政令还不到触及本地人利益的程度。 目前最不想她成功的,或许是言家! 她要是做成功,林凌就有理由大力扶持她,言家定然是全力阻止。 她当即修书一封,要林凌为她排除障碍。 同时她也与高春阳商量,严惩高行客栈的人,“虽然他们罪不至死,但也只有请他们死一死了。” 林英赞同白芷的话,又问道,“那东族人呢?” “不如先作势要杀他们,然后再放了他们,让他们安全的回去,再带上银两。” 林英笑笑,“姑娘与我想到一处去了,春阳,那便这么做。” 两日后,高行客栈管事的几人被当街斩首,其余伙计也在众目睽睽之下捱了板子。理由便是,他们挂出了“外族人勿入”的牌子。 而东族人只是被客栈拒绝的人,无罪释放,安安全全的回到了山里,带着官府的带着诚意的厚礼。 经此一事后,再没有人敢明着说拒绝外族人的话了,虽然背地里的小动作不少,但要消灭这样的歧视鸿沟并非一朝一夕的事,而是长久并坚持不懈的努力下去。 白芷休息了几日,想着外面还有一大堆事儿,实在是躺不住了,打算出去继续办事。 安吉却说她肿得像猪头一样,出去吓着人。 白芷隐隐觉得安吉对她的态度变了,少了许多牴触的情绪。 安吉还给白芷拿了个热鸡蛋,让她滚滚脸,白芷当然是高兴得很,先将那温热的鸡蛋敷到了安吉脸上,“你不也像个猪头?” 安吉嗤笑,“其实的巍县的事儿,与你无关,你不需要来受这份罪。” 白芷闻言笑笑,“这哪里是受罪呢?这是对我有好处的事情,皮肉之苦算得了什么,所有的努力付诸东流,那才是真的受罪!” 安吉不解,却也习惯了她这莫名其妙的理由,她一边接受着白芷给她滚脸,一边道,“小时候,我娘想给我买一朵头花,却被辰人拿棍棒给撵出来了,他们人多,我们狼狈地逃回了家,求爹给我们出气,可爹也不敢,我委屈得不行。” “我娘安慰我说,等你长大了,要嫁个强壮的一点的男人,那样便不会受欺负了。可是我长大了,没人愿意娶我,说我五大三粗,力大如牛。是王爷带我离开了那地方,他说,我不需要嫁人,自己也可以打回去。从那时起,我便受不了委屈,谁打我,我都要打回去!可我有力气,你没有,你就该找个能护住你的男人,保自己一世无忧!” 温热的鸡蛋在脸上渐渐冷了,白芷又拿到自己脸上滚,“你这话前后矛盾!你爹比你有力气,他保护你了吗?没有吧!父亲也好,丈夫也罢,可不该把他们当成自己的天,大难临头人都会本能的顾着自己,若他们不给你撑这片天,那你的天就塌了!” “所以呀,我们要自己去撑自己的天,撑不住没关系,至少得抬起手,免得天塌下来了还不知道举手!可若是撑住了,那就再也不怕天塌了!” “哎,世间之事,并非蛮力就可解决,有力气的人狩猎耕种,没力气的人摘果子养牲畜,照样可以活!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但若没有力气还非要想靠狩猎为生,那日子可就苦了!” 第468章 白芷只是闲聊一番,安吉的心却久久不能平静。 安吉默默垂下眼眸,或许有没有王爷,她都能撑起自己的天。 高春阳这连日来,忙着与商户洽谈让利的事,效果很不理想。 他也没有具体的让利标准,只是要求大家将价格降到成本价上下。 这些商户平时向来刁鑽,根据商品种类的不同,平时的利润基本能达到五至七成。 现在让他们不盈利,简直天方夜谭! 虽然减轻赋税,进行补贴,但他们仍旧不愿意。 平时各个商户天天吵吵嚷嚷,如今倒是团结的很,“高县丞,想来是你年轻,不知道做生意的苦!开口就是一个不盈利,好大的口气啊!” “刘伯父!这愉兰节总不过七八日,根本亏不到哪儿去啊!”高春阳声音都嘶哑了。 “现在是七日,那以后呢?难保不会又有什么节日要让我们让利!什么端午中秋上巳节,这七日那七日的,一年下来我们得亏多少钱!不让不让!一分不让!” “就是!” “……” 高春阳头痛至极,其他事情都在稳步推进,只有这让利的事情,没有分毫进展。 他有些不敢去见白芷,当初是他满口答应,说什么包在他身上。 结果现在,没有丝毫进展,还让他们给骂得狗血淋头。 高春阳又鑽进了娇兰坊,泡在酒坛子里,让他得了片刻安宁。 第360章 他在越走越远 高春阳在娇兰坊喝着酒听曲儿,满目茫然。 恰巧好友刘止也在娇兰坊,他是商户之子,在巍县产业不小,往日与高春阳情同手足,可以说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 刘止见了高春阳,很热情迎了上来,“哎哟!春阳今天怎么有空来了?咱这个县丞不是个大忙人嘛!” 高春阳一见他,就想起他爹那副斤斤计较,得理不饶人的模样! 嘴里哼了一声,便别过了头! 刘止都懵了,这什么情况,“哟!高县丞当了官儿就不理咱了啊!” 高春阳回头嫌恶地大喊,“呵!势利之徒,别和我说话!” 这声音有点大,周围的人都听到了,舞台上唱曲儿的姑娘都顿了一下。刘止身后几个也是高春阳平时的好友,忽的觉得氛围不对,个个神色严肃,生怕他们打起来。 刘止一时来了气,捞起袖子,就指着高春阳的鼻子骂,“高春阳!你脑子进水了是吧!平时跟我称兄道弟的,当上了县丞就翻脸不认人是吧!我是势利之徒?我看你连狗都不如!来啊来!嘴不是很歪吗?来打一架呀!” 个个都是血气方刚的大小伙子,高春阳捞起袖子,吹鼻子瞪眼,“来啊来!谁怕谁!你过来啊!” 身后的人都吓坏了,都是从小玩到大的,个个都去拉着,就他们俩人铁了头想往前冲,有种不把对方打死就不罢休的气势。 舞台上的曲儿也不唱了,穿着华丽衣裙的花魁也赶紧下来劝架,“二位公子都别打了,别打了!娇娇给公子们唱个曲儿,好不好?” 刘止比高春阳大两岁,这娃儿从小跟在他屁股后面“哥哥哥哥”的叫,他多少有种身为他兄长的担当,花魁都劝和了,他也想顺着台阶就下,“算了!你是县丞,打了你就是打了这巍县的颜面,不说了,听曲儿!” 兄弟们常跟着一起化解尴尬,“好啊!好!听曲儿!” 但是高春阳不依不饶,这些日子烦人的事儿一件接着一件,安排下去的事情不是这儿漏了,就是那儿砸了。 说到底,这威县的官府就是个草台班子。 谁都是半罐水,却谁都要对他指指点点,说着你还年轻这样的话,将巍县的未来全部让他扛着,他从未受过这样的高压。 白莲花前些日子被打的事,也给他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让利的是他是一点也推不动,更是给了他一击重锤。 不可能的,民族团结不可能的,巍县富强也不可能的。 至少他办不到! 他也知道今夜来喝这酒叫做逃避,可是他真的没法静下来,一想到这些破事儿,就整夜整夜的失眠。 来了这儿却还见到昔日的兄弟,他们笑容依旧,独独他满面愁容。 满腔的情绪,在顷刻间爆发。 “唱什么唱!几十年了,翻来覆去就这几个曲子,听不腻吗?同一出戏,演了数百遍了,还不腻吗?菜无新品,酒无新味!这样的日子要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高春阳的嘶吼的声音极大,整个娇兰坊瞬间鸦雀无声。 “你们这些读了书的人怎么不去考取功名?偏窝在这个鸟不生蛋的地方,日日寻欢买醉!呵!想来你们也走不出巍县,你只要走出去,走到琼州,别人一眼就看出了你们是巍县的人!嘴里只会说,呵!这穷酸样!” “这街上数年如一日的模样,你们早晨起来,就是与往日一模一样的生活!时常都想不起,今夕何夕!走出了门,街上都是衣衫褴褛之人,他们身上有跳蚤,有臭味!你们个个避之如蛇蝎!你们却不知他们现在还在过着以狩猎为生,靠天吃饭的日子!” “没有人告诉他们,衣服是要换的,头发是要洗的,吃饭是可以用筷子!没有人!你们只会日复一日的嫌弃,憎恶,拒绝他们进你们的商铺,拒绝让他们出现在你们眼前!连他们掏出银子你们都不愿意收!” 第469章 “他们也是人啊!你教他他就能会学的!他们也会想穿漂亮乾净的衣服!也会喜欢泡在浴桶里!也会喜欢香味萦绕周身!” 高春阳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桌子上,义愤填膺地说出了这番话。 娇兰坊此时更是安静,还隐有抽泣的声音。 高春阳说完话沉寂了许久,盘腿坐在桌子上深深浅浅的呼吸。 良久,他才开口,“止哥哥!刚才对你大喊大叫,是春阳的不是。” “娇娇,刚才并非吼你,是我太急躁了。” “在座许多都是我从小见到大的面孔,在我这十八年人生中,熟悉的面孔总是一个一个地离开巍县,却少见新鲜面孔!我希望有朝一日,能在这巍县见到新的人,听到新的曲儿!” “诸位继续玩乐,但也请将春阳这番话放在心里,巍县不是我一个人的巍县,你们也在这里生活。每天打开门看到什么样的巍县,是你们决定的!” “兄弟们多有得罪!春阳向你们道歉!”高春阳站在桌上深鞠一躬,继续道,“只是,做我高春阳的兄弟,个个都是与我在关公面前发过誓的,同甘苦!共患难!” “我高春阳立誓要做这巍县的县丞,要让巍县的人团结,要让巍县富强。做不到与我一条心的人,今后便不是我兄弟!我们从此恩断义绝!” 高春阳说完,深呼吸一口气,跳下桌子,朝门前走去。 “巍县一日不富强!我高春阳便一日不踏入这娇兰坊!” 他大步走去,是少年的背影,却是坚定有力的声音。 声音在娇兰坊迴荡,荡进人们的耳中,荡尽了不少人的心里。 人非草木,岂能无心。 这巍县就是高春阳说的那般模样,溷乱,贫穷,一潭死水! 走在最热闹的街上,大部分都是老人孩子与女人,还有凶神恶煞的异族人。 他们的目光或浑浊,或畏惧,或警惕,或是沾染血光。 没有人会放松大笑…… 没有人敢放声言语…… 所有人都在瑟瑟发抖…… 娇兰坊过了许久才恢复了热闹。 刘止一杯又一杯,饮着最烈的酒,“呵!还真是!从来就这个味儿!” 他又看向舞台上的美人,“这曲儿……听了多少遍了?” “去年演的,将近一年吧!” 刘止胸中哽咽,艰难的咽了咽口水,对身旁的兄弟道,“你说,我们这个年纪,是不是该接手家里的生意了?” “此时不接,更待何时?” “是哦!你没瞧着高春阳那样!什么‘巍县一日不富强!我高春阳便一日不踏入这娇兰坊!’这样子可太爷们儿了!” “啧啧啧!他已经和我们不一样了!” 他在越走越远。 第361章 还请让利 高春阳这一出,纯粹只是发洩情绪,却是意外获得了不小的收穫。 他的那些兄弟们,开始问他具体要做些什么,能做些什么。这无疑是给他吃了一剂定心丸。 他也不再逃避,选择主动与白芷和母亲诉说了现在的困难。 林英冷静分析了一番,“人啊,往往需要情势逼一逼,才能有所改变。现在这愉兰节的声势还不够浩大,人们大多听个笑话,以为就是随便搞搞,并不当回事儿。” 高春阳听得极其认真,“那依娘的意思是,我还要继续壮大声势?” “是!街头歌舞表演不能歇,得从早到晚的闹着!闹得他们耳朵起茧子,商户自然会抓准时机卖东西。商户对利益有着天生的嗅觉,时常都会有降价,怎的偏到这个节点就不同意!” 白芷听完道,“也是,这样的节日庆典,他们一般会自发的降价!愉兰节是个新词儿,得让他们熟悉起来!但是问题的关键是,我们要他们让的利太多了,且是卖给他们最不喜欢的异族人,他们当然会反对。” “让五分利吧!”白芷道。 高春阳一个白眼,“姐姐!不是你说的五分利不足以吸引他们嘛!我谈得那么辛苦!你现在跟我说五分利!” 白芷怪不好意思的,“谈判谈判嘛,多谈两次才叫谈判!先降低预期,不然你直接跟他们说五分利,他们也是不会同意的!” 高春阳:“哼!气死我了!” “还有一点就是,不管什么样的群体,掌握说话权的都是小部分,我们应当针对他们逐个击破,一旦有了缺口,其他人也只能随了大流。” “正是如此。”林英道。 几人总结出来了三家最具影响力的商户,准备先从他们下手,逐个击破。 于是三人分头行动。 高春阳去到了刘家,正是他兄弟刘止的家里,彼时他们家里正在吵得不可开交。 刘止已经在劝说父亲让利了,但他父亲并不同意,刘止便骂他父亲迂腐,老顽固。 刘父拿起扫帚就对刘止一段打,“我打死你这个不孝子,还敢骂起我来了!你知不知道赚钱有多辛苦多累!” 刘止理直气壮地跪下了,“若是爹你不同意,那我今天就跪死在这,反正昨夜我已经跪了一晚上,跪废了就跪废了!残废了就娶不着媳妇儿,让你老刘家断子绝孙!” 气的他父母直跺脚,“哎呀!你这!哎!”然后大袖一挥就走了。 高春阳从没见过他兄弟这般模样,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第470章 刘止狠狠瞪了他一眼,“你还笑!这还不是为了你!说什么要与兄弟恩断义绝!你听听你说这话!像话吗?” 高春阳有那么一丢丢愧疚,但大部分还是觉得好笑,“行了!哥哥原谅我!我那日心情不好!再怎么说你也是跟我穿一条裤子长大的!我就算不娶媳妇儿,也不能不要你呀!” 两兄弟和好如初,高春阳又去劝了刘父,“刘伯父,侄儿深知你赚钱辛苦,这些年来是一年不如一年。但是巍县若是就这样下去,只会越来越穷,您的钱只会越来越难赚,你难道想止哥哥以后艰难度日吗?” 刘夫人也劝道,“是啊,我们是老了,可以安稳度余生,可儿子还年轻啊,总不能让日子越过越窝囊吧!” 刘父与高春阳来来回回拉扯了好久,终于被他说动了一些。他送走了高春阳,说要再考虑考虑。 他是老来得子,向来疼他这个儿子,什么苦都没让他吃过,这下跪了一日一夜,他这心里怎么也不安,怎么也睡不着。 夜里他披着衣衫,去看了眼自己的儿子,依旧跪着。 他的心那叫一个疼啊。 刘止听到脚步,跪着转过身,朝父亲重重磕了一个头,然后直起身,抬头仰望着月光,眼神坚定,“爹!儿子想过了,从明日起认真接手家里的生意,绝不偷懒,绝不懈怠!” “春阳以前哭兮兮的一个孩子,他却变了!儿子一直以他兄长自居,现在他却让我心生嫉妒!儿子受不了这窝囊气!” “高春阳是认真的,这巍县要变天了,我们不能被他们抛弃!” 说完,他又郑重磕了一个头,“还请父亲让利!” 刘父长叹一口气。 是啊!儿子变了,巍县也要变了。 他老了,的确是迂腐顽固了些,他恐怕扛不起这新巍县的浪潮,只能让儿子去面对了。 林英也到了一商户家,这家人的孩子,是她的学生,也是个女娃。 他们很尊敬林英,同时也知道林英身后的关系极硬。 她是认真的,那她背后的人也是认真。 商户对权贵向来都只有屈服的,管它生意做得再大,官家一句话,他们就能白乾一整年。 所以他们选择讨好林英,很轻松的就答应了。 白芷要去的这家,是吕家,产业也不小。 听说这吕家家主耳根子软,去了一番舌辩,把利害关系讲清楚,对方也就同意了。 只是态度上显得犹犹豫豫。 白芷想,多来几次,他或许就能坚定心智了。 走出吕家家门,心里松了一口气,让利这事儿解决了,这愉兰节的一道难关就过去了。 她心情极好的与安吉说道其中厉害,安吉对她越来越好了,二人有说有笑,不像主仆,倒像是姐妹。 路边看到兔子糖,安吉起了兴趣,白芷看她想吃,就买了两块。 安吉显得有些兴奋,一口含了进去。 白芷还没见过她这般模样,心里欢喜,刚要尝尝这糖什么味道,忽的就被揪住头发,一巴掌迅雷不及掩耳的扇了过来。 嗡—— 耳朵里嗡嗡的响。 这巴掌力道极重,白芷白芷跌坐到了地上,感觉脑子顿时嗡嗡的,一片空白。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轻晃了晃头,才看到面前站着一个女子,叉着腰,面色狰狞。 “你这贱人!说什么让利!就是个狐媚我家夫君贱女人!”这女子语气凶狠。 白芷瞬间明白过来了,她是吕家的夫人,不满夫君让利,这才找上了她。 安吉刚才有些兴奋,竟没有察觉到这滔天的怒气,这般失职从未有过,她一时也怒火攻心,一把揪住面前这女人的衣领,一拳就要挥了过去。 “安吉!住手!别!” 白芷颤声道,说完觉得舌根子痛,吐了口唾沫,全是血,应当是伤到口腔黏膜了。 安吉胸口大口大口喘着气,咬牙切齿,她虽不服,却也多少了解了白芷的心。 这一拳打下去,让利的事儿,就算谈崩了。 她住了手。 第362章 百姓的富强愿望 白芷几乎是咬着牙将这口气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她瘸了腿,没人扶着有些站不起来,于是她仰着头,神色坚定地对吕家夫人道,“吕夫人,我并非对吕老爷使了什么狐媚手段,愉兰节是巍县百姓的希望,让利也是一时的,若是来日巍县百姓都有钱了,你们还愁没钱赚吗?还请夫人理解!” 吕家夫人哪听得这些,她只知道,丈夫昨日信誓旦旦地说绝不让利,今日这女人来说了几句后,就巴巴地赶着说要让利了!还真的天大的笑话! 她一把扯住白芷的头发,还想再来一巴掌,却被安吉握住了手腕,安吉也几乎是咬碎了牙,才忍住了动手的冲动,“吕夫人,你莫要不讲理!” “我讲理?你家主子勾引别家男人才叫不讲理!昨天他还说绝不让利,怎么跟你在屋里呆了不到两个时辰就变了心!谁知道你们在房里干了什么?瞧你小小年纪就学会了勾引男人,勾引了县丞还不算,还要来勾我家男人!你要不要脸啊!” 吕夫人嗷着嗓子当街大喊,她的话极其难听,甚至还扯到了高春阳身上,吸引了不少人驻足观看。 白芷胸中万种愤懑,让她的胸腔剧烈起伏,她拼命深呼吸,却像是吸不着氧气似的,好似下一秒,就要窒息。 第471章 她握住安吉的手又紧了些,她也想回嘴的,但是激怒了吕家夫人,她定然多加阻挠,吕老爷耳根子又软,心智不坚,定会被她牵着鼻子走。 这三家商户都是极有影响力的人家,本来让利大家都不愿意,要是有一家人跳出来不同意,那其余所有商家就有了反对的底气,个个都会跟着高举反对旗帜。 这样只会让这事变得更难。 离愉兰节只有月余了。 白芷脸上火辣辣的疼,疼得发热,她擦了擦嘴角的鲜血,冷静了下来。 这样的指控,她并非第一次经历,千夫所指算不得什么,可若事情做不成,她才叫真的败了。 败给压力,败给羞耻,败给怯懦恐惧,败给弱小的自己。 反正也站不起来,她便跪着。 跪在地上,俯首低头,“吕夫人,您误会我了,我未曾勾引过吕老爷,在场的还有您家家仆,门窗都是敞开的。我与吕老爷两个时辰只谈了一件事,便是让利的事,我求他给巍县百姓造福,给他们开一条路!” “此路一通,会有无数民族百姓涌入巍县生活,人多了才能从事生产,有了可以卖出去的东西,百姓们才会有钱,有了钱他们才敢花钱,你们的东西会成倍成倍地卖!钱也能大把大把地赚!你们的子孙后代,也不必背井离乡,去遥远的地方生活!” “吕夫人,之前是我没能给您讲清楚利害关系,这是我的错,现在与您讲这些,就是希望您理解然后再考虑,要一时之利,还是永世之利?吕夫人也是这巍县能人,您一定能想清楚如何才能获这永世之利!” 白芷说完,朝吕家夫人磕了个头,“还请吕夫人让利!” 吕家夫人瞧着白芷的态度,有些动摇,可是大庭广众之下,她很难承认自己错了,她心虚地嗤笑一声,“谁知道这是不是你的一面之词呢!我吕家是不可能让利的!” 白芷又继续磕了头,“还请吕夫人让利!” 安吉鼻酸眼痠,手里还握着白芷的买的兔子糖,这些日子她是最瞭解白芷的人。尽管之前有着不解与隔阂,可这愉兰节是真真实实被她推着走的。 别人可以不理解,她不能不理解。 她走到了白芷身边,也屈膝跪了下来,学着白芷的模样,“还请吕夫人让利!” 林英那边也完了事,想着这吕家想来难缠,便来看看白芷这边情况如何了,这一来,就看到这样的情况。 林英动容啊! 她与这巍县非亲非故,就算是商人逐利,可巍县贫穷,选择任何一个地方都比巍县容易得多。她的目的说不清道不明,却是实实在在地再为这巍县做事。 但林英并不意外,这样的人虽少,她也见过几个,她哥哥也好,丈夫也罢,他们都凭着一腔热诚,拼命地去做。 唯一让她意外的,是白莲花是个女子。 林英走上前去,走到了白芷的身侧,掀了衣裙给吕夫人跪下了,“吕夫人,林英也是这巍县百姓,也盼着巍县能好,虽然这有损你们的利益,但是我们若是双躺着不动弹,那天上便不会掉馅饼。林英希望诸位能与我等一条心,为了让着巍县富强,还请吕夫人让利!” 说完,林英也磕了个头。 吕夫人见来人是林英,心里一慌,她的孩子也是经林英的教出来的,她向来也尊敬林英。 白芷和安吉有些震惊,却也从林英的眼里看到了坚定从容。 周围看热闹的百姓,也看到所有过程,其中不乏小商小贩。 有个卖糖葫芦串的老爷子,把手中的葫芦串往柱子上一靠,过来扑通就给吕夫人跪下了,“这些姑娘说得好啊!愉兰节好啊!要是吕夫人家的糖也能卖便宜点,以后愉兰节我的糖葫芦卖两文一串!还请吕夫人让利!” 有人起了头,就有人跟着来了,磨刀的来了,卖肉的来了,卖煎饼的来了…… 他们来了,就好像这巍县的百姓都来了…… 白芷朝身后望去,都是平凡又朴素的面孔,他们或许只是凑热闹,但他们也是支持民族团结的百姓啊! 他们从来不是孤军奋战。 富强,是所有巍县百姓的愿望! “还请吕夫人让利!” 在一声声地请求声音中,吕夫人都给急哭了,“你们这是……你们这是逼我啊!你们这样,倒显得我多小气!” 她抹了抹眼泪,“罢了罢了,让便让吧!你们以后多来我家买东西啊!” …… 巍县的商户们让利了。 并非只有愉兰节,而是从现在开始,上游商家给下游商家让利,下游商家给百姓让利,百姓得了好处,便开始期待这愉兰节。 还有自发组织的志愿者,帮忙维护秩序,帮忙喊着口号,帮忙装点铺面…… 这些日子,连孩童们口中的歌谣,都在赞叹了愉兰神。 “愉兰花儿好啊,养人娇!” “愉兰神养七子,战七妖!” “一战猫猫婆啊,二战黑老爷,三战送指鸟啊,嗷嗷叫!” “你唱错了,不是战的大喇子吗?” “你乱说!明明就是送指鸟!” …… 第363章 林凌敲山震虎威胁言齐 林凌收到了白芷指控言齐在背后搞小动作的信,当即将信烧了。 信纸焚完,他破口大骂,“他算什么东西!” 第472章 这琼州任何会威胁到他言家的存在,言齐都不会容忍。 也是,他就是卓家养的一条看门狗。 林凌厌恶他,猜疑他,却又很难动他。 朝廷由卓家把持,拔了这个爪牙,卓家就会立即找人补上,甚至会因为怕他不受控制,而强行介入琼州。 那他琼州的百姓,又该如何过活! 这样的思虑,在他当琼州刺史的十几年里,反反覆覆的重演。 每次林凌都会告诉自己,由着他去,至少还有法子制衡他。 可是每一次这样的事情发生,都让他的内心反覆煎熬。 他又点燃一炷香,在列祖列宗的牌位前拜了拜。 求他林家的祖宗再忍一忍。 求这琼州的百姓再等一等。 翌日,林凌召集了手下官员议事。 林凌拿着今年科举高中的人员喜报,哈哈大笑,笑得十分舒心,“诸位瞧瞧!今年的状元郎可是我们琼州出的!” “那是!我们琼州可是出了好几个状元,不仅状元,探花榜眼也有好几位!”底下官员附和道。 “是啊!我们州府也是时候该用些新人了!我瞧这这探花很不错,高县人,文章作得很是漂亮,也不知我上奏朝廷后,朝廷愿不愿意放人!”林凌半开玩笑的道。 这话倒是让在场的人惊觉,有人问道,“刺史大人想让他补什么位置?” 林凌做思考状,“嗯,这个嘛,还不知,苏大人意下如何?” “嗨!年轻人嘛,就是要多历练,高县有缺口,不如派去那处!” “嗯,不甚妥当!人家可是探花!这大好的才华,当然要留在我们州府!”林凌语气重了些。 在场的人纷纷觉得此事不简单,照林凌刚才的话,官位低了他怕是不愿意,可若是居高位,有人来就得有人走,难道刺史大人动了谁的心思? 言齐微微皱眉,有些担心自己的位置,却又觉得林凌没这胆子,“那依大人的意思是?” 林凌哈哈大笑起来,笑够了,眸光一瞬变得凌厉,“我的意思是,琼州府不养闲人,这官位嘛!能者居之!” “但这人才虽好,诸位的辛劳我也都看得见,我也为难啊!不过诸位也不必怕,我林凌断不会轻易就你们让你们腾位置!但当官儿嘛,政绩为先,在其位谋其职,若是要换,也当拿那些光拿俸禄不做事儿的人开刀!” 此言一出,人人自危。 说完,林凌又看向言齐,“言别驾,咱们州府三年前定下的目标,你可还记得?” 言齐心头一惊,林凌想拿这事说事?他咽了口唾沫,“当然记得,五年之内,让琼州山陵地带的百姓实现能温饱度日。” “今年都第三年了,目前看来,效果不佳。” 言齐被这么一点,也只能服软,“是,是言齐办事不力,请刺史大人责罚。” “诶!言别驾可千万别这么说,你多勤勉我是知道的,这不还有两年嘛!言别驾可别轻易言弃啊!” “言齐不敢。”言齐额间冒出了一层薄汗。 “我知道这任务难,可诸位都是血气方刚的男子,男人就该有点血性,别软趴趴的,推一下动一下!遇到点事儿就说做不了!我那不成器的外甥,人家才十八,人家刚上任就要搞那个什么愉兰节,听说搞得如火如荼!” “言别驾,巍县也是我们重点扶持的地方,这愉兰节极有意义,若是成了,周边两县皆可效彷!” 林凌轻抿了口茶,继续沉声道,“我不希望这事砸了!若是砸了,落个笑话不说,还有谁会信我琼州府!记住了,这也是你们的政绩!” 一番敲山震虎,让所有人惊觉。 巍县的事若是办不好,又不知道有多少大官要遭殃。琼州府的人开始对巍县的事儿高度警觉,拨款也好,派人也好,个个上赶着要去帮忙,生怕落了一点把柄。 言齐回家就砸了一屋子的东西,他知道林凌今日是故意针对他的,林凌是要把他与巍县拴在一条船上,愉兰节不成功,他多半会受到牵连。 于是言齐联繫了常青城大都督,信中提到林凌想要撤他的职。大都督立即就派了人来安抚言齐。 来人是卫家人,说是来安抚,实则是来敲山震虎,“言别驾,林凌要你怎么你照做不就行了吗?何必跟他过不去?他太得民心,太后都得给他三分薄面,朝廷还指望着他挣钱呢!” 言齐越想越烦躁,“卫将军有所不知,林凌在巍县这一番动作,全是为了给一个叫白莲花的女子铺路!他要用这个白莲花制约我。” “这个白莲花跟林凌有一腿?” 言齐一愣,“那倒没有!” 卫家将军好笑的道,“那你怕什么!一个女人而已,你们两兄弟不是最会对付女人了嘛!他要抬女人就让他抬呗,一个女人能掀起多大的浪?” 言齐真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焦躁的在原地踱步,“卫将军不知,这个白莲花不知道什么来头,刀枪不入,油盐不侵!随便你使什么招,打在她身上跟打了坨棉花似的,实在不好对付!” “言二!我瞧你是越来越不中用了!一个白莲花你怕成这幅模样,要你何用?”卫将军一边饮酒,说得轻松。 “你现在就保持这个位置,让钱鑽进我们的口袋,这就行了!这很难吗?很难吗?”卫将军无语地摊手。 第473章 “你办不到,就、换、人!”卫将军走过来拍了拍言齐的脸,一字一顿,咬得很重。 言齐并没从他身上要到什么实际的好处,还让他要走了一车的黄金。 现在他进退两难,不敢得罪林凌,也不敢得罪常青城。 没有人信他说的话,没人觉得一个白莲花会难以应付,但言齐依旧敏锐地觉得她不是个能轻易打到的敌人。 索性算了,先应付林凌,以后再说白莲花的事。 从那日后,巍县就少有闹事的人了,百姓们群情高涨,巍县一派生机。 所有人心心念念,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了这天。 腊月初九,愉兰节。 第364章 欢庆愉兰节 这日的巍县,敲锣打鼓,鞭炮满天飞,比过年还热闹。 白芷依旧瘸着腿,走在街上,笑意根本掩不住。 “来来来!瞧瞧这衣裳!便宜卖了啊!便宜卖了!”有人吆喝着。 白芷拉着安吉凑了过去,上面绣着愉兰花,朵朵缠绕,好不精致,白芷选了一套微有瑕疵的,问,“这个多少钱?” 老板娘看了眼,“你手里拿个你能穿,这都是我们绣娘连夜赶制的,就是没绣得太好,就便宜卖给你了!” 白芷欣喜点头,当即买了好几套,她和安吉立马就换上了。 安吉平时穿的灰不拉几的,今日穿上这蓝粉色,别有一番风味。 白芷抱着手,“啧啧啧,你打扮一番,绝对是个大美人!来,我带你去上个妆面!” 二人来到一间脂粉铺,安吉几乎是被白芷按在凳子上的,一番打扮,果然效果惊艳! 脂粉铺子门口有几个偷看的孩子,不是辰人,她们亲眼目睹了一番大变活人,情不自禁就哇了出来。 白芷也知她们定是没钱,就将手里刚买的脂粉送给她们了,还给她们也捯饬了一番。 几个小姑娘开心的点着头,嘴里说着什么,白芷不明所以。 老板娘笑道,“她们在说谢谢你呢!” 各个族群受邀来的人来了一些,不算多,也不算少。他们都带上了他们自制的特产,摆在街边,就等着人来买。 白芷来到甜根糖的小摊前,问她们卖出去了吗? 众人摇头,她们还分析了一番原因,说是这路过的人看她们的眼光都带着嫌恶。 “那怎么行!应该不是这个原因,你们个个板着脸,人家当然也怕你们,你们要笑!像我这样,懂吗?对,笑起来,然后大声喊,两文钱一个的甜根糖!两文一个,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她们也尝试着叫卖,虽然官话蹩脚,但是还真有人被喊声吸引,是个带孩子的母亲。 小孩羞涩地躲在母亲身后,警惕地看着卖糖的几个大姐,眼神里有些怕。 他母亲一把把他揪到了面前,“怕什么怕!要吃什么自己说!” 他怯生生地道了一句,伸出小小的手指,“我……我要这个……” 买糖大姐激动地手脚都在颤抖,糖都捻了好几次,才递到人家手里。小孩接过,舔了舔,眼里立即有了光,“娘,好吃!” 这第一单交易成功了,随之而来的就是无数单。 城南的凋像附近,个个都想挤进那特意搭建小舞台旁去看戏,由于生意火爆,许多人挤在门口推推攘攘,难免摩擦,不知不觉就有人打起来了。 各个民族的人一般是成群结队行动的,打起架来,那更是一窝蜂地上,场面一度很是溷乱。 好在随处有巡逻的士兵维持治安,勉强控制住了事态恶化,但是这群人心里并不服气,用自己的母语吵吵嚷嚷大闹,“你们就是看不起我们,才不让我们进去看!” 娇兰坊的花魁娇娇恰巧就在旁边听着,这话哪儿说得呀!像这种看不起的言论说出去多少得煽动一场动乱! 娇娇站了出来,用不太流利民族语言道,“各位大哥别生气!官府若是看不起你们,怎么会盛情邀请你们来呢?现在是人多,下一轮就轮到咱们了!” 对方凶神恶煞,“看不起就是看不起,凭什么他们都进了我们不能进!我们哪里有时间等下一轮!” 这话说得,不少辰人都觉得他们在无理取闹了,个个怨声载道,再这么下去,只会激起矛盾。 娇娇讪讪道,“要不……我给各位大哥跳一支舞?就当解个闷儿?” “哼!”对方也没拒绝,只是表情依旧很凶。 娇娇站到了一个宽敞地方,舞了起来,刚开始那群人气还没有消,目光并不友善,这让娇娇的腿都在打闪。 她还是硬着头皮继续跳下去,跟她一同的姐妹为她和起了歌,几个姐妹渐入佳境,气氛也热闹起来。 刚才剑拔弩张的气势在人们脸上消失,转而换成笑意,一曲舞罢,刚才闹事的几人,竟率先鼓起了掌,大喝,“好!” 白芷与安吉到处走了一圈,各处问题不少,但是新鲜事儿也不少。 走到一路口旁,见一位母亲焦急无措的东张西望,她的女儿蹲在一旁呜呜的哭,白芷与安吉便凑上去问事情缘由。 一问才知道,这小女孩第一次来城里,内急却不敢言说,也不知道怎么办,就拉裤子上了。 白芷与安吉赶紧带着她去换身乾净衣衫,换衣服的时候,安吉与白芷说起,她小时候第一次进城,也不知道怎么办,当街尿了裤子。 第474章 他们世代生活在山里,偏居一隅,吃喝拉撒都是随地解决,从不知还有茅厕一说。 如今进了城,除了新鲜,还有恐惧。 小女孩换好了绣着愉兰花儿的漂亮衣衫,羞涩的转了一个圈,她朝白芷道谢。 白芷看的有些眼痠,还好来了巍县,还好做了这件事。 能让他们走出大山,见上不一样的世面,白芷竟觉得比她赚黄金万两还要开心。 不知茅厕为何物,这并不是个例,而是普遍现象。 白芷立即组织了人,在路边写上标牌,将他们引至茅厕。但是山里的许多人,是不认字的,几人思索一番,决定用最原始的方式,用喊的。 大人们觉得羞,不愿喊出这话,倒是孩子们觉得好玩极了,用不同的语言嬉笑打闹地大喊,“茅厕这边走!往这边!” 这事倒成了日后巍县百姓的笑谈,多多修建茅厕这事也成了巍县日后亟待解决的政务。 白芷转了一天才转到愉兰神的凋像前,愉兰神是半男半女的形象,有结实的四肢,也有丰盈的乳房。去掉性别,是为了向这巍县百姓诉说,男人女人皆可成为这巍县的一片天。 夜里是篝火晚会。 有许多孩子自发地去路边採了许多愉兰花,编成花环,送给路过的人们。 篝火燃起来了,火焰蹿得很高,像是这巍县百姓富强的愿望,势不可挡。 欢快又有节奏的乐曲响起,姑娘们不再计较平时的繁文缛节,热情大方地拉着周围的男女老少一起跳舞。 安吉将白芷背到了凋像旁。 安吉很少带着这般笑意,她嗖地一下消失,又忽的出现,手里多了两个花环。 她取了一顶花朵最多的花环,轻轻给白芷戴上,火光衬得白芷温柔动人,头上的花环更衬得她的娇俏。 安吉觉得她很美,美极了。 那种由衷的情感,不知所起,却愈演愈烈。 她想起往日种种,胸中情绪翻涌,不知不觉湿了眼眶,声音有些哑,“你才是我的愉兰神……” 那个拯救了她的愉兰神。 这些日子,白芷都是在安吉背上度过的,下雨,颳风,不间断地来回奔跑,无数次累得气喘吁吁,她却从来没喊过一句累…… 她坚韧果敢,勤劳踏实,有义气,有骨气。 她也美,美得不受定义。 白芷夺过安吉手中另一顶花环,给她戴在了头上,然后捏了捏她的脸,“你也是我的愉兰神!” 歌舞声渐渐盖过了二人的说话声,人们开始有节奏的高歌。 “愉兰杯中酒,愉兰酒中歌,愉兰的孩子不怕黑。” “愉兰神养了七个宝,大宝爱火呀烧得旺,二宝爱水江倾倒,三宝四宝不着调,五宝挑水六宝舀,七宝还是个小宝宝。” “猫猫婆躲进了三山里,送指鸟逃入了五惊天,黑姥爷落了牙,大喇子噼了岔,狐翼蛇怪么笑弯腰!” …… 歌谣朗朗上口,节奏明快,白芷觉得怪有意思的,也跟着和了起来。 白芷唱着,安吉向白芷伸出了手,“来一起跳舞。” “我行吗?” “你行!” 白芷被安吉使劲一拉,便加入了那欢腾的歌舞里。 “一杯愉兰酒,振翅直上凌云霄!” “两杯愉兰酒,一双腿脚窜天高!” “三杯愉兰酒,瘸腿的孩子他站起来了!” 第365章 四海万物集 七日的愉兰节盛大地结束,白芷也到了离开的时候。 走之前,她还参加的了高春阳父亲的葬礼。 这个一生都想回家的人,还是没能回家。 愉兰节只有零零散散的单族人参加,但是部族首领始终没有带人前来。 高春阳捧着父亲的尸骨,泪流满面地发誓,有朝一日,他一定会带着父亲的尸骨回到他的家乡。 落叶归根。 巍县的民族融合才刚刚开始,高春阳也踏上了他的征程。 让白芷意外的是,安吉竟然主动选择了留下。 白芷在巍县的生意也才在筹划阶段,安吉主动揽下了这个担子。 她说,她想试着自己撑起一片天。 那便任她去闯吧! 回到琼州时,已经到了年关。 尤青他们个个都给白芷送来的年礼,堆了满满一屋子。 白芷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吴用将白芷安排的各项事务完成得非常漂亮,加上林凌对他们的照拂,他们的生意在迅速扩张。 唐星又长高了不少,日子好过了,再也不是当初那个黑瘦的孩童,现在倒是养得水灵,一副娇小姐模样。 白芷给她换上了巍县带回来的刺绣衣裳,好看极了,若是这样的刺绣变成一种潮流,那巍县的那些姑娘们不就可以以此为生了嘛! 她当即备好了年礼,带上了许多套这样的刺绣衣裳送到了林府,林府女眷一人一套,剩下的还能送与亲戚。 除夕夜,琼州不下雪。 众人齐聚白府,吃了一顿热闹的年夜饭。 唐星已经能识文断字,被众人要求起来现场背诗,果然什么年代的小孩都逃不了表演节目啊! 唐星使劲浑身解数,连背好几首,最后实在想不出了,怯生生背了一句,“鲲鹏展翅九万里,长空无崖任搏击……” 第475章 她脑瓜子一转,“爹爹,鲲鹏的是何物?我还没学到这里!” 唐大树就更不懂了,“你问我我哪儿知道,你得问吴先生,他读书,他知道!” 唐星又跑了去与吴用请教,吴用给她耐心解释一番,“总之呢,这鲲鹏是一种极大的鸟,能飞上九天,展翅翱翔,这鲲鹏一般都比与志向远大的人!” 唐星挠了挠脑袋,“何为志向远大?” 这问题说深不深说浅也不浅,吴用还是给了一个标准回答,“匡扶天下,救民济世!” 白芷笑出声,“阿星过来!别听他说!那是他的志向!每个人的志向是不一样的!” 唐星噔噔噔的跑过去,坐到了白芷腿上,“那我的志向是什么呢?” “什么都可以成为你的志向!只要你想!只要你现在办不到!你现在想什么啊?” 唐星思考一番,“我想长高!想长成大姑娘!” 白芷笑笑,多么朴实的愿望,孩子总是想长大的,“那长高长大就是你的志向!你要去实现志向,多吃蔬菜多吃肉,很快你就能实现你的志向了!” 今年的除夕夜,过得极暖。 大年初一。 白芷本还以为能给自己放个假,却不想,林凌主动邀了她还有吴用。 在一个还在修建的工事中。 此处临海,虽未完成,却已能见雏形,纵横交错的房屋修建的整整齐齐,道路四通八达,看起来像是一个集贸市场。 林凌只带了一个心腹官员,四人直上了一处高台。 林凌今日的心情看起来很是不错,可谓是满面春风。 高台是最临近海边的,放眼望去就是一片蓝蓝的海。 林凌爬了六七层楼,有些气喘吁吁,他还贴心的问白芷,“白姑娘,累不累,这楼你能爬吗?” 白芷本也有些累,却立即打起精神,“不累!这不算什么!” “呵呵呵!不累就好,以后你还要常来此处!”林凌轻松的道。 嗯?常来此处?话中有话啊! “姑娘上前些来,来我身边。”林凌唤道,示意白芷站他身旁。 白芷本来走在林凌身后,一般对尊卑有别的人,都得走其身后,可林凌现在让她站旁边,这让她有些惶恐,不过她还是大着胆子上前一步。 二人站在栏杆边,极目远眺。 一阵风吹来,微微寒意,带着咸咸的气息,远处是高照的艳阳,还有惬意的海鸥。 剩下的,是一望无际的蓝色,天蓝与海蓝交织成一片,无穷又无尽。 这样的景色让白芷心尖震颤,让她心生一种,在广袤天地间的淼小之感。 林凌开口了,“姑娘愉兰节一事办得很是漂亮!老夫钦佩!再不敢以女子身份审视姑娘了!” “刺史大人谬赞!”白芷有些掩不住笑意。 “姑娘看到这集市了吗?” “看见了,修得很是漂亮,竣工之日,定能当一个辰国之最!” “哈哈哈哈!姑娘说得好啊!我就是让它成为辰国之最!这里是百川之末,又是大海之始,辰国之物应有尽有!我要让它成为辰国最热闹的地方,我要让所有来来到此处的人,都能到他想要的东西!” 好一番豪言壮语! 白芷为其雄心动容,“刺史大人志向远大!” 林凌说完,又叹了一口气,“志向虽远,实现却难!你可知这里已经修了七年了!七年间,不是这处的楼倒了,就是那处出了事儿,反反覆覆不断停工,所以到如今都没有竣工。” “为何?是有人偷工减料?还是资金不足?” “是我推的,这些楼是我亲自推倒的。”林凌忽然转头,眼神凌厉。 白芷惊得有些说不出话,只讪讪问了一句,“何故?” “因为这处若是竣工,能承办这集市的,只有言家!言家人无比贪婪,身后还供养着吸血巨兽,我怎么能让他把这钱赚了去!他把钱吃了,我琼州的百姓又该吃什么?” 白芷惊讶得说不出话,为了不让言家赚这个钱,林凌竟不惜推倒辛苦建造的房屋。 “我一直都在想,除了言家,到底还有谁能接这个担子,要有财力,要有能力,还要有与言家对抗到底的决心!我等了许多年,都找不见这样的人,好在姑娘的愉兰节,给了我希望!” “白姑娘!你是否愿意与我林凌合作,承办这四海万物集?姑娘若愿意,我林凌定把姑娘推上这琼州之首!” 白芷不可置信地捂住了嘴,真有种想放声尖叫的冲动。 幸福来得太突然,她什么话也说不出,只顾着眼眶湿润了。 她几乎是咬着牙,才控制住自己泪如泉涌,她点点头,颤声道:“幸得刺史大人青睐,白莲花定当全力以赴,为这琼州的百姓!” 第366章 极羽台定盟约 林凌听她说是为了琼州百姓,也松了一口气。 她没忘本。 商人逐利是天然,或者说,但凡是人都是奔着利益而活,可在这之外,还能留得一丝良心,还能有自知之明,那便够了。 林凌哈哈大笑,笑得轻松,总算了却多年来的一桩心愿。他笑着道,“你是第一个登上此处的女子。” 白芷:“……” 若说让她承办这四海万物集就已经让白芷感激涕零了,那这句话就完完全全的踩在了她的泪点上。 第476章 这是荣耀啊! 她真的绷不住要哭了,嘴皮子咬得老紧。 吴用无奈又好笑,递了块丝绢,闭着嘴小声对她道,“哭什么!让人笑话!” 白芷也闭着嘴说话,“我也不想……” 林凌笑得更欢了,这下看她倒像个女子,“无妨,姑娘乃性情中人!” “只是我得提醒姑娘!这条路不好走啊!这不是一条光辉平坦的大道,而是荆棘之路。言家不会容忍你,他们会抓住你的弱点,不断攻击你,直至你倒下。而你,就算胜,也不见得是光彩的。老夫未必能护你周全!” 白芷才收起了情绪,她抽了抽鼻子道,“刺史大人请放心!我是自愿入局,我想我一颗棋子,就能影响天下局势!哪怕是弃子,只要赢了棋局,它就是颗必胜之子!” 林凌闻言,少了顾虑,眉目舒展,“好!一子必争!” 林凌与白芷又商量了许多具体事宜,内容很多,白芷听得有些紧张,“那这四海万物集何时开放呢?” “端午,赛龙舟之时,我会向各地权贵发帖,那是琼州百姓的钱袋子可能都要换新的咯新。” 白芷冷汗都冒出来了,“时间会不会太仓促?” “白姑娘的能力,本官相信!”林凌说的云澹风轻。 真是个老狐狸! 林凌除了想在商事上制衡言齐,还在栽培能与之一战的手下,但是他没办法让一个女的堂而皇之的坐上官位,于是问道:“我手底下缺一名得力干将,姑娘可有熟识的人向我举荐一二?” 白芷从他先前的言语中就听出了这个意思,官与商虽然明面上不能勾结,但是辰国百年来,大多数人都是这么做,演变到现在,家里没有点家底,还真做不了官。 她早就想好了。 她轻轻推了吴用一把,就将吴用推至了林凌面前,“大人应该听过此人的名。” “当然知道,吴用,你的文章写得很好!”林凌早等着了。 吴用有些侷促,却又讶异,“大人看过我写的文章?” “当然,重农重兵,且耕且战是不是你文章里写的?你科举的文章我也看过。说来惭愧,我早知文章不是言齐所作,却没办法帮你,你可会怪我?”林凌问得诚恳。 吴用一时心酸,原来上面早知道,却没法给他一个公道,他虽痛恨这溷沌官场,却也知道机会就在眼前,他朝林凌一礼,“大人有大人的难处,我吴用愿为大人效力,排除万难!” 白芷与林凌这次再次相聚,算是定下一个盟约,也定下了以后要走的路。 林凌决心削弱言齐的势力,却没想彻底剷除他这个爪牙,但他担心她的女儿会为之所用,于是一次又一次的请求白芷,“还请姑娘使力,阻止他们二人。” “刺史大人这般警惕言齐,除了立场问题,难道还有别的什么隐情?”白芷试探问了一句。 林凌沉重的呼吸后,才坦言道,“我怕言齐并非是怕他的立场,而是觉得这人太心狠。我怀疑他妻子,还有那腹中孩儿,都是言齐亲手所杀,为了能顺利迎娶我的女儿。我曾隐晦的与松雪提过这事,但是松雪不信。我的确也没有证据,但是我有直觉!” 白芷惊诧不已,若是真的,那言齐这个人杀妻杀子,可谓恶魔! 二人谈了许久,谈了很是愉快。 临走时,林凌邀请白芷为这座楼取一个名字。 这让白芷犯难,她文化程度不高啊!哪能想出好名字! 正打算向吴用求助,天空忽然起了一阵大风,远处好似有一根羽毛被风吹来。 白芷顺手握住,是一根很长的银色羽翼,约有半身那么长,她新奇的问,“这是什么鸟的羽毛啊?” 众人摇头。 白芷一时只想到了那传闻中的鸟,她举起那羽毛,看着那羽毛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她扬声道:“会不会是鲲鹏之羽?” 众人笑笑,鲲鹏谁也没见过,却觉得那就是鲲鹏之羽。 “那便叫做极羽台!” 白芷站在极羽台,极目远眺着天高海阔,她只觉得宇宙无穷尽,她好像走了很远很远。 她想起了初来到这是世界,就在辰京与王府,如果不是孟瑛放她离开,给了她钱财,她又怎么能走到这里? 这片天,是王爷给她撑起来的。 * 端午临近。 琼州城热闹非凡。 来来往往的商户、权贵络绎不绝,他们带着各地的货物,纷纷入驻这四海万物集。连巍县也有特产拉来卖。 他们的到来,带动了整个琼州城的消费,一掷千金的人并不在少数。 百姓们有事情忙,也有钱赚,一派欣欣向荣模样。 那日林松雪找到白芷,悄悄咪咪的对她说,“你知道我爹爹这次都邀请了谁嘛?” 白芷其实知道一些,但她摇摇头,让林松雪继续说下去。 “我爹爹这次邀请的都是大人物!” “别卖关子啦,可急死我!”白芷笑道。 “镇南王的女儿晋南郡主!你知道吧!还有他家小公子!” 卓翎要来?白芷显得有些兴奋,“还有呢?还有谁要来?” 林松雪神秘兮兮,“宁王!” 王爷要来! 白芷心跳慢了一拍,“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据说这位宁王殿下是个和尚,但是风流倜傥,文才卓越!” 第477章 白芷调侃道,“和尚你也不放过?” “姐姐你惯会取笑我!我这是听别人说的,又不是我说的!”林松雪与白芷闹了起来。 白芷欣慰,林松雪最近好像并没有过多的提及言齐了,想来是对他的迷恋澹了些。 后面林松雪说的大人物,白芷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她觉得就算孟瑛来,她也不会去找他,两个人估计形同陌路。 她也很理智的告诉自己,绝不能去找他! 但是,她一想着他要来,就睡不着啊! 第367章 她的齐哥哥是个骗子 四海万物集来的人越来越多,这空前的盛况让白芷为之震惊。 白芷与吴用前去巡视,偶然遇见了吴用曾经的心上人,她现在已是言家三公子言秦的夫人,孩子都有六七岁了。 她带着孩子还有一堆仆从逛集市,笑容很是温和。 白芷何吴用远远地看着,心生感慨。 吴用蓦地问一句,“她现在应当过得很好吧?” 白芷也应了一句,“过得好不好,也只有她自己清楚。你不会还存了心思吧?” 吴用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好笑,“哪儿能啊!也不敢。从一开始我就不该肖想……” 吴用这话虽是自嘲,但是白芷还是察觉了他言语间深深的绝望。 吴用虽说还保留着一半的野心与欲望,但另一半全是敏感与自卑,一碰就碎。 白芷平日里与他说诸如此类的问题都是慎之又慎,她没敢回应吴用这话。 吴用却问道,“姑娘你会不会嫁给一个不如自己的男人?” 白芷听得心头有一丢丢紧张,这简直就像送命题! 她思考一瞬后,道:“若是样样都不如我,自然不会。但尺有所长,寸有所短,最重要的是,这个男人不能觉得他样样都不如我……” 吴用听完轻笑一声,“也是……” 正说着,陈芙朝这边瞧了过来,她先是眉头一皱,然后拉着孩子朝二人浅浅施礼。 既然是熟人,白芷只好凑上去寒暄几句,这些日子,为了这四海万物集能顺利筹办,白芷与林凌还是决定将其中一部分利益分与言家,他们拿大头,言家占小头。管他什么恩恩怨怨,只要能维持利益,白芷就只能与他们合作。 所以这下她还得给陈芙赔笑脸。 陈芙却是脸有些僵,甚至有些紧张,她好似欲言又止,东拉西扯了好久,陈芙突然提议道,“白姑娘,听说仙人坊最近送来一批新的绸缎,是上好的料子,不知姑娘……” “夫人!三公子还约了你看戏呢!”陈芙话还没说完,身后的下人一把夺过陈芙牵着的孩子,打断陈芙的邀约。 手中的小手忽的一下就没了,陈芙一下子就神色慌乱,不知所措。 她的孩子由于被忽然拉扯,哇的一下子就哭了,下人们忙簇拥上去哄孩子,陈芙也再顾不上和白芷说话了。 下人们连声对白芷道歉,然后拉扯着陈芙与他家小公子走远了。 白芷和吴用看得一愣一愣的。 “逛个街需要那么多人陪同?”白芷狐疑地问,看起来是陪同,倒不如说是像是监视。 “有些怪!”吴用皱起了眉头,他方才瞧着陈芙脸色不好。 “她刚才要邀我去哪儿?仙人坊?”白芷在记忆里使劲搜寻这个词儿,她好像前几天才听过,想了好久,忽然想起林松雪前几日说过,要去仙人坊做一身新衣。 “松雪难道在仙人坊?!”白芷惊呼。 二人神色一凛,心里七上八下地打起了鼓,急忙朝仙人坊而去。 * 林松雪一大早就到了仙人坊,她想早些抢到那批新到绸缎。 仙人坊的人一见是林松雪,赶忙将人迎了进去,把她请到了一雅间,“林姑娘稍候,我这就给您去取那批料子,还好您来得早,晚了可就没有了!哎哟,我瞧着林姑娘好似胖了些,我这差人来给你量一量!” 林松雪高兴地应下了,吃着房间里准备的吃食,丫鬟还给她添着茶水。 因着仙人坊大多都是给女子做衣,林松雪又是这里的常客,林龙便在仙人坊对面的茶馆等着。 丫鬟早上起来水都没得喝一口,这下终于可以休息,也连着灌了好几杯茶水。 刚灌下去不久,丫鬟连打了好几个呵欠,趴在桌子上,“小姐,我好睏啊!我先睡会儿,量尺寸的来了喊我啊!” 林松雪精神饱满,“偷懒鬼!以后嫁不出去!” 桌上趴着的丫鬟已经没了反应。 忽的门扉被敲响,林松雪没有吵醒丫鬟,便咚咚地就跑去开门。 开门的瞬间,竟是个意想不到的人。 林松雪有些震惊,“齐哥哥,你怎么来了?” 言齐捧着大捧漂亮的绸缎,翩然进了房间,将门一带,门扉自动合上。 “这批料子是我特意定做的,只想给松雪妹妹一人做衣,你来看看,喜欢不喜欢?”言齐柔声道。 林松雪有些紧张,这毕竟是给女子量体裁衣的地方,她后退了几步,“齐哥哥让仙人坊的人给我瞧便是了,怎么还亲自来了?” 言齐将绸缎放在了桌子上,长叹一声,“我不来,又怎么见得到松雪妹妹呢?松雪最近怎的不见我?” 被这般一质问,林松雪开始变得紧张。 第478章 以前爹爹总说言齐不可靠,她并不相信,还觉得爹爹是故意抹黑。但是白芷也总是不停地说他的一些端倪,很多小细节经不起推敲,她留心了一些,还真觉得言齐许多事都与他平时展露的模样背道相驰。 例如他自己光风霁月,却屡屡纵容言秦做出丧尽天良的事。他自己是为民请命的好官,却是对真心求助他的百姓欺瞒蒙骗。 她最忘不了的是,他对百姓们薄凉又嫌恶的目光。 于是林松雪变得警惕,便断了来往。 现在被他当面质问,她心头更有些生气,直言道,“齐哥哥,这里不是男子该来的地方!我做好衣服去找你可好?你先出去等!” 言齐不为所动,拿了绸缎上的软尺朝林松雪逼近,“松雪妹妹,别人做我不放心,只有哥哥最瞭解你喜欢穿什么样的衣裳,齐哥哥来给你量。” 林松雪一时寒毛都竖起来了,他想干嘛?就算两人要好,也从未有过这般亲密的行为! 林松雪脑子都懵了,“齐哥哥,你在说什么啊!我还没有嫁人!齐哥哥怎么可以给我量身呢!” 说完她又大喊,“果儿!果儿!你快醒醒!!” 丫鬟没有半点反应,言齐的阴影笼罩着林松雪,让她浑身肌肉紧张。 她明白了什么! 她第一反应就是想逃离,可不知为何,双腿像是被抽乾了力气。 逃不开! 她朝着屋外大喊,喊来人啊!喊林龙的名字! 但是没有人来! 直到言齐握住了她的双手,揽住了她的腰,她脑子里还存了一丝侥倖。 她的言齐哥哥,竟然真是这样的人? 林松雪浑身都瘫软了,她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推不开面前的人,怎么也推不开! 怎么会? 怎么会这样? 她想不通啊! “齐哥哥……求你……” 她说话都含煳了,瞳光涣散,聚不了焦。 她好像是被推进了床铺了,一下子就跌入潭死水,恐惧又窒息。 呼吸不了…… 动弹不了…… 只有绝望的泪水在奔流…… 言齐听见了她的呓语,露出了欣慰笑容,“哥哥娶你……别怕……” 她直到衣衫褪尽,双腿间剧烈的撕拉之感袭来,她都不敢相信。 她的齐哥哥竟然是这样的人…… 她的齐哥哥啊…… 她的齐哥哥…… 是个骗子! 第368章 砸了石碑 完事以后,言齐悠闲地换好衣衫。 看着床上半昏半醒的人,言齐心满意足。 在琼州谋划多年,林凌他最瞭解不过,心向百姓是他的底色,为此可以背负骂名,可以卑躬屈膝,绝不可能将琼州拱手相让。也就只有林松雪是林凌不可触碰的逆鳞了。 昨夜常青城已然派人来下了最后通牒,此前无论言齐多次向他们求助,他们都认为白莲花不是个值得注意的对手,直到白莲花承办了这四海万物集,他们才急了。 常青城要他紧紧握住琼州这个钱袋子,死死掐住林凌的咽喉。 林松雪也不爱搭理他了,这让他有过一阵慌乱。 但是现在解决了,不管这是不是一步险棋,林松雪也不得不嫁给他了。 林凌再也没法成为他的敌人了。 言齐轻拂衣袖,翩然离开。 白芷没有片刻耽搁赶来时,已是两个时辰后的事了。 林龙还在外面的茶馆等着,今日比起往次要慢上许多,他有些焦躁,却没多想。 直到看到白芷行色匆匆的面容,林龙才意识到了今日的不对。 白芷看着林龙没在林松雪身边,一颗心像突然深陷万丈,找不着底! 几人慌乱地冲进了仙人坊寻人,找到林松雪时,房间里只剩她和那个晕倒的丫鬟了。 林松雪缩进了角落里,用被子裹住身子瑟瑟发抖。 满地都是她凌乱的衣衫,白芷一眼便知发生了何事,心头一阵针扎的痛感蔓延。 她怎么没有早些察觉! 她身后的林龙看到这满地的衣衫,更是悔恨至极,他究竟在做些什么啊? 后槽牙都咬碎了,他一拳捶在门扉上,门砰的一声被他砸出一个大大的窟窿。 白芷让他止步,她走上前,看见了被子里缩成一团的人,轻声唤道,“松雪?” 林松雪不敢出声,嘴皮都被咬出了血,指甲深陷在被褥里,被褥被掐出了洞。 她在抖,全身止不住的颤抖。 呼吸与痛觉,甚至连情绪,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她不知该如何面对别人。 白芷走近,轻轻抱住了被褥,和被褥里的人,她红着眼眶,声音都在颤抖,“松雪?姐姐在这儿,你跟姐姐说句话好不好?” 林松雪终于有了反应,勐地从被子里鑽了出来,赤身裸体扑进了白芷的怀抱,嚎啕大哭,“姐姐……姐姐……姐姐……怎么办……怎么办……我怎么办啊……” 白芷看见林松雪身上深深浅浅的痕迹,张开的嘴又闭上了,她该说些什么,她该做些什么啊? 她也不知道! 她不知道怎么去面对这样一个姑娘! 她像个站在暴风雪里赤身裸体的女子,她需要面对的是凛冽风雪在她身上割刀子! 第479章 安慰?她说不出口! 她只能紧紧抱住林松雪,拉起被子为她遮蔽身体。 林松雪却啪地一下拽下了被子,她哭喊着,“姐姐……带我离开这里好不好……我要离开这里……姐姐……怎么办……” 白芷抹了把眼泪,“好!好!我带你回家!我送你回去!” “不要不要我不要!我怕见到我爹爹!我不要回去!求你了姐姐!”林松雪像疯了一般哭嚎着,她怕极了,她真的没办法面对她爹爹。 “好……那去我家……去我家……”白芷也不知该怎么给林凌说这事,怎么开得了口啊! 一行人到了白府,林龙跟在身后不知所措,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呼吸不上不下,像是窒息。 白芷立即吩咐下人去开了一副避子汤,又打了热水给林松雪洗澡。 林龙和吴用站在屋外,侷促不安的踱步。 “白姑娘……怎么办……这怎么办?”林龙什么话都不会说了。 只有吴用还算得冷静,“当务之急,是要想着怎么跟刺史大人交代!” 林龙嘴唇发白的点头,声音已经全哑了,“是是是!我去负荆请罪,我用人头来请罪!” “莫要想着死!”吴用喝道,“其次,这事既然陈芙知道,跟言家就脱不了干系!言齐想通过控制林小姐控制刺史大人,这就是他的目的!但是女子受了姦污,为保声名不受损,向来都是忍气吞声……” 这事极不好办,吴用也为难,想想当年的陈芙,若是不嫁入言家,那就是声名狼藉,令家族蒙羞之耻!走在街上,是要供人指指点点的存在! 言家估计也就拿了这一点,才出此下策,可谓狗急跳墙! 白芷嗓子紧的难受,她出声,“我来劝,我给她选!她现在需要我陪着,等好了,我同林龙一起去与刺史大人言说!” * 林凌今日有要是在身,京里来了贵客,他得出面招待。 来人是宁王孟瑛,与镇南王的子女。 他将人邀在了春江月,几人刚上二楼,就看见一个石碑立在中间,上面刻着不堪入目的淫诗。 这是因着白芷不在意,后面渐渐都给忘了,春江月的人觉得他是个招客的好法子,便也没有撤去。 孟瑛瞧见了这块石碑,微微蹙眉,只语气平澹道出二字,“砸了。” 卓翎跟在身后,轻呵一声,勐地拔出利剑,剑光闪烁之间,这石碑便碎了。 春江月整齐列队的人,个个吓得一哆嗦。 连林凌都紧张了好一瞬,“是下官治理不严,还望王爷恕罪!” 孟瑛轻笑,“林大人言重了,只是本王向来不喜不洁之物,这处不乾净,还望大人另寻他处!” 林凌赶紧应下。 一群人走到门口,孟瑛不好意思的道,“林大人,本王素来不喜不洁之物,还望林大人稍等,我去换身乾净的衣裳。” 半晌后,孟瑛一席素衣重新出现在众人眼前,然后就在春江月门口,就地点火烧了刚才换下的衣衫。 回头望了这酒楼一眼,“来,郡主也来烤烤火,去去晦气。” 林凌瞬间明白了,吩咐了手下后,道,“王爷放心,琼州也容不下这等污秽之地。” 孟瑛这才罢休,几人找了个清净优雅的地方,开始谈正事。 一阵推推拉拉的话术之后,孟瑛直入主题,声音温和而有力,“林大人这琼州很是太平,这全仰仗林大人能洞察局势。林大人受制常青城,若是能交几个朋友,便能将这琼州首位坐得更扎实。” 也是,天下胜负,犹未可知,选择尤其重要。 但是龟缩着都不得罪,也不失为一种正途。 “王爷说的是,下官倒是有心交友,但是交友总得要诚意,不知交王爷这个友,要如何才算有诚意?” “本王想要林大人开一个港口。” “运什么?” “一点海货而已。” 林凌心知肚明,此海货非彼海货。 他应下了。 第369章 你的身体你做主 林松雪洩愤似的擦拭着身体,身上被她擦出了一片一片红。 白芷端来了避子药,放在了一旁桌上,她走近,然后一把握住了林松雪的手。 林松雪挣扎着,眼眶通红,声音颤抖,“姐姐,我从未想过他会对我做这样的事情!我一直以为他是真心待我好……却没想到……他会做出让我家族蒙羞之事!” “松雪!没有什么蒙不蒙羞的!”白芷厉声喝道,连喉咙都在发疼,她攥住林松雪的手不自觉紧了些。 林松雪一把抽出手,继续擦拭着周身,崩溃道,“我要洗乾净……我要洗乾净……” 白芷心头绞痛,“没有什么乾不乾净的!不要再继续伤害自己!事情已经发生,松雪你想怎么办?” 林松雪愣住了,她想怎么办?她也不知道!她将头埋进浴桶里,咕噜的吐着泡泡。 乾脆就这样淹死吧,她实在没脸见人…… 白芷把她揪了出来,“言齐这样做,是为了……” “他说他会娶我的。”林松雪隐约记得言齐说了这样的话。 白芷要说出口的话,一下子被哽在喉咙,又生又涩,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还能怎么办……我已失身于他,若是他不娶我,这世上就没人肯娶我了……”林松雪哽咽着,越说越小声。 第480章 “这就是言齐的目的啊!他就是为此才迷姦了你!他就是要让你嫁给他,这不是正中他下怀……”白芷急得语无伦次,她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林松雪无助极了,“可是我不嫁……又能怎么办?” 白芷住了嘴,她不能一厢情愿的去劝阻,不嫁就意味着林松雪未来的一生都会背负污名,没有哪户正经人家会娶她了,特别是大户人家,宗族门楣的脸面才是最重要的。 她没有办法做到,开口就劝林松雪不嫁。她也在这个时代活过,置身事外的劝解,可谓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白芷凝神屏息,开始组织语言,“松雪,我知道你现在难受,我想与你说说你现在可以拥有的选择。” 白芷的声音温和,让林松雪缓解了焦虑,她咬着唇轻轻点头。 白芷继续道,“如果你不嫁言齐,你要面对的是言家人的攻讦,污衊,还有逼迫。他们会利用这件事,宣扬你的不检点,所有人都会对你指指点点,他们会骂你荡妇,不知羞耻,那些原本愿意与你结亲的人,现在会退避三舍,在私底下议论你。你以后就只能下嫁,甚至不嫁。你爹爹甚至还会因此背上教女不严的骂名,你的哥哥嫂子,也会身处这风波之中……” 林松雪听着,豆大的眼泪,直直滚落,心里哽得疼,这些都是她害怕的。 “可如果你嫁给言齐,那又是另一种光景。你爹爹一生为民,为的是让琼州百姓过上好日子。而言家的目的是敛财,是在琼州抢夺权力,为此,他们不惜毁你清白。你嫁过去后,你爹爹做的任何一个决定,都要考虑你在言家的日子会不会好过。你爹爹爱你,他就会在你与百姓中权衡……” “更爱你,百姓会受伤。更爱百姓,你就会受伤。”白芷说着,胸膛起伏愈发剧烈,“这个抉择是两难的,但也只有松雪你自己能选!” 两难的境地,林松雪更是心碎。 没有哪个女孩子,不希望嫁个良人。这样的事,可能让她一生都错失爱的权利。 可是她也很爱爹爹,爹爹是琼州城的天,所有人都叫他林仙公!她从小就为此骄傲,骄傲到说起她爹的时候,总是抬头挺胸,谁都可以不放在眼里! “姐姐……会怎么选?”林松雪向白芷求助,她除了求助,别无他法。 白芷毫不犹豫的答,“如果是我,我不会嫁给言齐。” 林松雪不可思议的看着白芷,是啊,她的淫诗挂在春江月,她也可以做到置之不理,“姐姐不怕吗?不能嫁给心爱的人?” “不怕,说起来松雪可能不信,我曾经生活在另一个地方。那里男人同女人是一样的,连使用身体的权利也是一样的……” 白芷伸手拂过林松雪肩头的痕迹,柔声道,“松雪你看,这些痕迹,过上三五天就会彻底消失,不会在你身上留下任何踪迹。你可以正常的吃饭,骑马,活蹦乱跳,生儿育女,你依旧可以去爱别人,你还能正常思考。你身上不会有言齐留下的任何痕迹。只要你不在意这件事,你还是你,对你的生活不会有影响。” “只有物才有用过和没用过的区别!你的身体不是物,你并不是与人恩爱一回,就能被打上烙印的物。你的身体只属于你,你有决定权,就算被人碰过了,也不该自己给自己打上烙印。” “男人有情欲,女人也有。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没道理男人可以花街柳巷,女人却要为了贞洁二字痛苦终生。你的身体你可以做主!” “一夜欢好算不了什么,那日日夜夜的懊悔与纠缠,才会真真正正的击垮你。” “松雪,我将才所说的坏处,都是针对名声,家族。但是所有的所有,关键的还是你的心,你的心会不会受委屈?” “如果你毕生所愿,就是与人结为夫妻,生儿育女,那嫁给言齐就是你最好的选择。可是如果你的心里,装着你爹爹,装着琼州的百姓,那你便不该嫁给言齐,你能日日夜夜忍受违背良心的煎熬吗?” 林松雪咬着唇,摇头,她想过嫁一良人,却从未想过与爹爹和百姓为敌。 白芷松了一口气,端起已经微凉的避子汤,道,“松雪,这是一碗避子汤,喝了它,便可以避免多出一个孩子左右你的决定,要不要吃,你可以自己决定。” 白芷以为她会犹豫,却没想到林松雪将碗夺过,咕噜咕噜几口将汤药勐灌了下去。 林松雪没有乾净利落地做出决定,白芷并不逼她,只是让她好好歇着。 待她睡下后,白芷领着林龙,要去找林凌将此事说清楚。 他们打听到,林凌在自家的酒楼接待重要贵宾。 林龙脱掉一身上衣,背上一捆柴,就要去负荆请罪。白芷生怕这事情声张了,赶紧制止了他。 白芷焦躁又不安,他不知道林凌听到这个消息后会怎么样,在马车里手心不停的冒着冷汗。 来到自家酒楼,林凌正与贵客谈事,白芷退缩了,就想着等他们谈完。 可林凌今天谈妥了事,心情不错,也想让白芷见见这个新交的“友人”,就把白芷请了进来。 白芷心内侷促不安,沉重无比,她可能没法装作没事一样与贵客交谈,但还是没法让林凌失了面子。 红着一双眼就进了房间,却没想到,正对上主座的孟瑛。 第481章 他一切如旧,和尚模样,一袭素衣,只是消瘦了些。 白芷心头五味陈杂,崩了好久的情绪,瞬间坍塌。 第370章 这青天白日的 孟瑛心头滞了一瞬,他没想到会在这个场合见到她。 两年半过去了啊! 虽然有收到过她的信,却难以想象她有如何的变化,是否胖了一些,头发是否长了一些,眼里是否光彩依旧…… 他时常在想,却想不出她的模样。 如今来看,她比他想的,还要动人许多许多。 她过得不差的。 孟瑛心头一软,莫名窝心,他指尖有些发烫,不自觉地想撑着椅把站起身来,却在忽然之间瞧见她眼眶泛红,孟瑛不禁微微蹙眉,欲言又止。 白芷一眼就遁入他幽深的眸中,心里慌了一瞬,她忙转过身,眼泪不受控制地就落成了一串。 她撑着袖子赶紧擦了一把眼泪,避着孟瑛与卓翎的目光,到林凌身边略施一礼,她开口,声音有些哽咽,“刺史大人……” 林凌也向来敏锐,见白芷表情不对,他知道白莲花乃稳重之人,这样的惶恐鲜少出现在她面上,心里起了一丝慌乱。 他又看见白芷身后的林龙,这小子脸色煞白,嘴唇也泛白,起了一层乾巴皮,满眼惊恐与慌乱。 这样的神色不该出现在他脸上。 谁都没有开口,林凌的心却一落千丈之高。 像是无数只蚂蚁爬遍全身,浑身都在战慄恐惧。 孟瑛也看出了气氛不对,偷偷瞥了眼白芷,她背过身去,肩膀缩得紧,身上有些僵硬。 他在的话,他们许是难开口。 于是他起身对林凌略施一礼,“林大人,本王还想去看看海边,就不再叨扰了。” 林凌有些愣,他回头表情变得有些空洞,“是下官怠慢……” 孟瑛将说话的地方给他们腾出来,心里却有些担心。 卓翎问他,“你不去见她?” “现在不是时候。”孟瑛澹澹道,然后吩咐手下去查了查究竟发生何事。 屋内。 林凌颤着声问了一句,“可是松雪出了事?” 林龙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掏出一把匕首,高高举起,“林龙有罪,未能护得小姐清白,请大人降罪,林龙愿以死谢罪!” “什么?什么?你说什么清白,你说清楚!”林凌有些不敢信自己耳朵听到的。 白芷深吸一口气,鼓足了勇气道,“大人,松雪在仙人坊被言齐……姦污了!” 此言一出,林凌脑子一阵眩晕,踉跄地退了几步,“你在胡说!” 白芷哽咽不语。 林龙忙磕头,求林凌杀了他,他宁愿自己死,也不想林松雪遭此一罪。 林凌头脑充血,一口气提不上来,晕过去了。 * 此一事后,白芷便将林松雪送回了家。 林松雪将自己关在屋子里,饭也不吃,水也不喝。 白芷第二日见到林凌时,他几乎是一夜白了头,仅剩几根零碎的黑发,让他更显老态。 林夫人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与林凌吵得不可开交,连在外面的哥哥嫂子都赶回了家。 家中明显分成两派,哥哥们并不赞成林松雪嫁入言家,但是林夫人与嫂子们深知女子面对名声的污衊会过得怎样,只觉得嫁过去,她会好过一些。 只有林凌不敢言语,他做不了这个决定。 白芷被请到家中安慰林松雪,目睹了所有。 林夫人看见白芷,情绪更是崩溃,指着林凌鼻子骂,“说什么为了百姓,我看你就是鬼迷心窍,帮扶一个女人去对付言家,言家这么多年在琼州也没出什么大事!怎么这女人一来,琼州就得变?!你说话啊!平时不是都能拿主意吗?怎么现在不说话?” 林夫人意有所指,白芷只默不作声,她不想激怒林夫人,若是成为她的敌人,那她让松雪嫁给言家的意愿就会更强烈。 林凌避开了人,失魂落魄地离开了人群,他找来白芷和吴用,双眼无神地恳求道,“端午在即,家中出了些许小事,四海万物集的事儿,请吴先生多担待,还请白姑娘……留在林府,陪一陪松雪,她饭也不愿吃,我担心……担心……” “谨遵大人吩咐。”白芷应下了。 接下来的几日里,白芷与林松雪同吃同住,林松雪觉得没脸,不愿意见爹爹娘亲,她只敢与白芷说说心里话。 在这几日里,林松雪在嫁不嫁这事上犹豫又反覆。 白芷没有劝过她,生怕自己左右了她的选择。她甚至开始自责,若不是她非要来着琼州插上一脚,言齐或许也不会出此下策。 这样的想法,让她备受煎熬。 与此同时,街坊里也开始有了传闻,说是林仙公的小女在仙人坊与言家公子有染。 不管是林凌,还是吴用,甚至于孟瑛都在查这条消息的来源,消息是出自仙人坊,是有人蓄意传出的。 这等留言一起,任你用什么手段,也难以堵住悠悠众口。 言齐是要让林凌骑虎难下,他为了女儿的名声,除了嫁女,别无它法。 林凌始终做不了这个决定。 一晃七日过去,端午节来临。 人们在江上行舟游玩,等待着赛龙舟的开始。这次来的人非富即贵,个个身份不凡,一开口就是一单极大的生意。 第482章 林凌尽管躲了好几天,也不得不出门见客。 权贵们统统上了船,早早的坐上了桌桉,只见刺史林凌面色灰暗,眼神空洞。 孟瑛王爵身份,与主人同坐首位,底下坐着的是言家两兄弟和言秦的夫人陈芙,另一旁坐着卓翎和卓泓,卓翎旁边坐着常青城的卫家世孙卫风,再往后是吴用,吴用旁边的位置是给白芷留的,白芷依旧在陪着林松雪,这位置就空了出来。 林凌从进门到现在,根本不敢对上言齐一眼,他怕他忍不住冲动,冲上去一刀把他捅死。 他木然地说着客套话,木然的敬酒,所有的动作都麻木极了,像是丢掉了灵魂。 七日的沉寂,让林松雪冷静了不少。 她本是个爱玩的性子,以前爹爹为了不让她见言齐,把她关在家,两三日她就能闹翻天,现在竟主动缩在屋里七日之久。 她觉着有些讽刺…… 今日端午,琼州城的百姓为这一天也准备了许久,她也期待着这一天。 她不想错过,于是她让白芷带她出去走走。 她们换上了巍县带回来的精致刺绣衣衫,明艳又奇异,可临出门,又给换了下来。 她向来都喜欢穿漂亮的衣衫,却又怕别人认出了她,对她指指点点。 见她犹豫,白芷留了个心,吩咐人把这两套衣衫放进马车,随身带着。 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建设,林松雪才推开房门。 好烈的太阳!烈得人难以直视! 林松雪轻笑一声,笑得有些悲伤,“呵!这青天白日的……” 第371章 荒唐的爱 林松雪变得有些畏惧,她选择了走一条小路。 走到一半,她又再次退缩,她不想去看赛龙舟了,于是拐了个弯,来到了平时很少走过的小巷子。 林龙跟在她们身后,手足无措,到现在话都没敢说一句。 二人走到一家铺子,点了一碗糖水,林松雪始终不愿抬头。 林松雪问白芷,“姐姐,你说他们知不知道这事?” 白芷犹豫了一瞬,她已听吴用说,这事儿已经在坊间传开,她没敢直面回答林松雪的问题,只道,“这糖水如果能加冰就好了……” “他们都知道了吧……” 白芷也不知道怎么回,但还是轻嗯一声。 林松雪看着给她端上零嘴的大娘,悄悄摸摸的用视线打探一番,已是三四十岁的妇人,店中的小二喊她娘。 待人走后,林松雪伏在白芷耳边,悄声问道:“姐姐,你说他们也会做那种事儿吗?” 白芷立即会意她说的那种事儿是哪种事儿,她点头,“嗯,夫妻之间是会做那种事儿的。” “那姐姐有过吗?”林松雪问着,脸有些发热。 这问题给白芷都问脸红了,她想起了些令人发热的回忆,她倒是想来着,但人家不让,她忙摇了摇头,“没……” “那姐姐怎么懂那么多?”林松雪脸也在发红。 “我看过啊……春宫图册!”她总不能说以前的世界还有种叫av的东西吧! “好看吗……” 白芷:“……” 这怎么说呢? 白芷脚趾都抓紧了,小声道,“好看……吧……” “姐姐,这不是什么天大的事儿,对不对?” 林松雪想起白芷说过,身上的痕迹三五天就会消失,到今天为止,她身上的确乾乾净净,什么都没有留下。也没有哪处疼,也没有哪处不舒服。 除了心里膈应。 白芷点头,“不是个天大的事儿。” 林松雪松了一口气,咕噜咕噜灌下糖水,然后道,“姐姐说的话,向来离经叛道。让我娘听见了,她能打烂我的嘴!” “夫人是为了你好……”白芷附和道。 林松雪又决定去看龙舟了。 几人来到四海万物集,塞龙舟的江就在旁边,他们需要穿过热闹的集市,才可以到达观看的地点。 集市里面的商户,经常都来找林凌说事情,他们多多少少是认识林松雪的。 林松雪晃眼看到几个熟人,立即缩到了白芷身后,她生怕别人用异样的眼光来瞧她。 白芷拉起了林松雪的手,哪怕能给她一点安全感也是好的,“要不要带个帷帽?” 林松雪嘴里念叨着,“又不是什么天大的事儿,对不对?” 白芷能从她掌心的湿热与指尖的微凉中,感受到她的挣扎。 她的心始终在真实的喜恶与羞耻心中摇摆。 白芷慎重朝她点头,她不想主观的去左右她的决定,却不得不肯定地表达她的观点。 至少要给林松雪一条明白的路,让她知道,这样走也是可以的。 林松雪深深呼吸,然后拉着白芷向集市走去。 这会儿的集市人流量少了许多,大家都准备去看赛龙舟了,变得有些宁静。 林松雪低低地压着头,不敢对上别人的目光。 可有人一见到林松雪,立即吆喝了起来,“哎哟,林小姑娘来了!快来看看我家的头花!白姑娘也来看看!” 紧接着,附近的商户都吆喝起来了,“林姑娘来我家看看!这胭脂可适合你了!” “吃个糖吗?林姑娘!送你!白姑娘也来!” “你们个个都送,我这双有鱼乾,咋整啊!” 第483章 “也送呗!还怕人家吃不完啊!” …… 一路走去,这些商户们,都热情得不得了。 林松雪与白芷经不住吆喝,进了一家商铺免费品尝了他家的栗子,临走时,把随身的小荷包落那儿了。 二人折返回去取的时候,不小心听到他们在议论。 “刚才大家做得好啊!就这样!” “谁都不要提什么!就像平常那样过就行了!” “林仙公就这么一个小女,可不能让人家受了委屈!” “快去告诉东面的人,说林小姐来了,好吃好喝招呼着!” …… 街坊邻居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白芷心头一颤。 他们全都知道啊!却全都选择默契地闭口不言! 林松雪也听见了,她牵住白芷的手不断缩紧,身子在微微颤抖。 她悄悄取了荷包,就拉着白芷跑出了集市。 白芷先还纳闷她这是又害怕了? 但是林松雪却直勾勾抬起头问她,“姐姐你把那刺绣衣裳带上了是不是?” 白芷还有了愣,“嗯。” “我们去换上!”林松雪的声音恢复了朝气。 白芷虽然摸不准她心底到底做出了什么抉择,但也陪同她一起换上了漂亮的衣裳。 换好后,她重新走进集市,她没有再低头了,而是昂首挺胸。 商户们依旧热闹地招呼着她,林松雪没有逃避,挨家挨户的上去看他们的商品,与他们攀谈。 好吃的她都要尝,好看的好玩的她都要买,用不上的,她都买了送人。 林龙跟在身后大包小包的扛着,心里那根紧绷的弦,渐渐的,松了一些。 虽然如此,白芷还是能够感受到她的紧张。 每经过一个路口,她都要深深呼吸,做好了准备,才像个没事人一样的去笑对这些商户,笑对这琼州城的百姓。 二人穿着明艳的刺绣衣衫,奔忙在四海万物集的每一条街道。 林松雪轻轻地开口,“百姓多好啊,比齐哥哥好多了……” “是。” “我没有理由,要与百姓为敌。” 白芷心口松了一点。 “我以前去齐哥哥家,见他吃过一道菜,叫做八仙过海,八种奇珍异兽的心脏做的。我嫌腥羶,齐哥哥二话没说,全倒给了狗吃。姐姐你知道那道菜多贵吗?” 不用说,白芷也知道,应当是天价之物。 “我今日买的所有东西加起来,再来个百倍都买不起那道菜!能养多少个百姓啊!” “我多荒唐!我以前还觉得他是因为疼我爱我!所以对他的荒唐行径视而不见,我多荒唐啊!” “我爹是这琼州的天!我怎么能接受这种荒唐的爱啊!” “姐姐你都看见了,今日百姓选择闭口不言,如同往常一样对待我,那都是沾了我爹的光!那都是我爹的殊荣!” “我这么荒唐,配不上的!” 林松雪说着,眼泪大滴大滴地落。 白芷刚想去安慰,却见她咬着牙,狠狠说了一句话。 “但是总有一天,我要配得上这份殊荣!我要和我爹爹,一起撑起琼州的天!” 第372章 良缘还是孽缘 游船内,推杯换盏,觥筹交错。 林凌始终避开言家人,多看他们一眼,他都能掀翻这个船。 吴用却是死死盯住言家人,言家两兄弟的笑容,可谓是春风得意,好似一切胜券在握。 言家若与林凌结亲,对他们现在做的事儿打击巨大。而最关键的问题是,林凌和林松雪都没有下定决心,这事儿就吊在这儿,不上不下令人难受。 但这船内,不止言家兄弟让吴用焦灼,还有那位坐在首位的宁王。 虽然白芷从没明说过她的贵人是谁,但是白芷做的事情都有一个偏向,她偏向的是北边势力。 吴用思来想去,她的贵人极有可能是宁王。 以前他只听说宁王二十来岁,生得俊朗,又有才华,只可惜是个和尚。他还怀疑过是不是宁王。 但是今日一见到真人,他就完全确信了他的猜想。 这人呐,什么都不做,光坐在那儿,就让这整船的人都成了陪衬。 可谓是气定神闲,贵不可言! 这样的感觉让吴用浑身都在抗拒,若是与此人相比,他一辈子都入不了她的眼! 孟瑛坐在那,就能感受到那灼热的视线,他并没有任何不自在,而是显得相当惬意。 他清楚这道视线包含的意义,于是他举起酒杯,对吴用道,“吴先生,听着你为了这在赛龙舟出了不少力,如今办的这般盛大,先生之能,本王钦佩!” 吴用:“……” 他不想接受这杯酒的,他也不想要孟瑛的夸赞,但是不接,岂不是显得他小家子气! 他起身端起酒杯,“王爷谬赞!都是我家姑娘在主持事务,不过略尽绵力而已!” “我家姑娘”这个词儿吴用说得很重。 孟瑛闻言,面上没有丝毫反应,浅笑盈盈,“嗯,那我倒是想见见这位白姑娘,还请吴先生给我搭个桥牵个线!” 吴用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还故让他牵线搭桥,气死个人了! 常青城卫风也搭了句腔,“我也想瞧瞧,这个女人有什么本事!” 第484章 吴用强挤出一个笑容,“我家姑娘要见谁,她自己定夺,若是过会儿到了,诸位都能见着!” 赛龙舟还没开始,就听河道不远处敲锣打鼓的乐声响起。 这声音像喜乐! 有人出去看了看,说是有船队驶来,载着满船红彤彤的聘礼。 林凌听到了,顿时寒毛竖起,这河道早就命人清查过,怎么可能这时候奏起喜乐! 没有人有这个权利,连白莲花也没有在此行船的权利! 言齐倒是可能用他别驾的身份,让官兵放行! 他想做什么? 毛骨悚然! 林凌因着愤怒,脸一时涨的通红,呼吸困难,轻咳一下,一口血瞬间从口中溢出。 众人忙着看外面的热闹,没多少人关注船里,只有孟瑛看到了,他让卓翎和卓泓帮忙遮挡,他赶忙扶住了林凌,然后掏出一个药丸,喂林凌吃了下去。 然后在他耳边小声道,“林大人莫急,还未成定局。” 林凌吃了药,顺了气,缓缓恢复了些,才道,“多谢王爷。” 河道旁,白芷和林松雪赶到了,她们看着河中那满是大红绸的船队,面面相觑。 “那上面写着言家诶?言家有喜事?” “不知道啊!是不是林家小姐……” “嘘!嘘!嘘!别说别说!” …… 岸边的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着,白芷和林松雪也明白了个七八分! “好歹毒的人啊!言齐要在这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逼你嫁给他!”白芷莫名掐住了自己的手腕。 一个小姑娘家家,怎么可能抵得过这所有人的指点的目光呢?她不得不顾虑林松雪的感受。 言齐这个举动彻底恶心到林松雪了,她眼中怒火燃起,“他真是想得美!这青天白日的他胆敢逼我!若是他跪着求我嫁,我说不定还会心软!但他要是逼我,我让他死的好看!” 林松雪说着就拿着令牌让官兵让行,白芷看她神情愤愤,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也忙跟了上去。 船内,众人都归了坐,正在讨论是谁家有喜事时,言齐整理衣裙,翩然而出,走到堂中,朝众人一礼,“下官要恭喜刺史大人,贺喜大人!” 林凌又变得难以呼吸,有一种头发在根根脱落的错觉,可能是刚吞服了宁王的一粒药,不至于他一口气上不来而暴毙,他艰难挤出几个字,“何喜之有?” “当然是我言林两家的大喜事,言家想趁着这端午赛龙舟之喜,向林大人提亲,欲娶大人爱女林松雪入我言府,结成秦晋之好,成就一段佳话。” 林凌整个脑子都在嗡嗡的响,言齐故意在这赛龙舟开始的时间,来此一出,等同于把他架在火上炙烤! 若是拒绝了,他的女儿以后该如何做人啊! 可是接受了,他的女儿日后又该如何在他与言家的博弈中求生存啊! 这几日以来,他日日难眠,不管怎么选,都像是在他宝贝女儿的身上亲手刻下一刀又一刀。 他的松雪,是他最疼爱的宝贝。 三岁时,追着个蚂蚱一熘烟儿就从人眼皮子底下熘走了,一家人找了一整日。找着时滚进了泥地里,嚎啕大哭,手里还抓着蚂蚱,见着他就笑了,晃着手里的蚂蚱,“爹爹,好不好看呀?” 五岁时,非要给他编辫子,穿花衣,还在墙上留下一幅画,“爹爹,这样也好看!” 八岁时,就嚷着吵着要嫁人了,说是要嫁给世间最俊朗的男儿,那时他的心便空了一块。 他讲侠义助人,她就跟着念侠义助人。 他讲为国为民,她也跟着念为国为民。 他的松雪,任性胡闹,却是个讲了理就会听的好孩子! 他怎么能,怎么能轻易就决定了她的一生! 卫风站了出来,“哦!天大的喜事啊!恭喜林大人!贺喜林大人啊!” 跟着有人在附和,“林大人嫁女,大喜啊!永结良缘啊!” 永久良缘? 他们说出这话良心不会痛吗? 所有人都知道这到底是良缘还是孽缘,却巴巴地恭喜! 林凌只觉得可笑。 他这个琼州刺史,就是那个笑话! 第373章 言齐拒不认账 林凌的沉默,让热闹的场子又凉了下来,众人有些尴尬。 言齐却带着澹澹笑意,“刺史大人,今日双喜,但请您将松雪……” 孟瑛原本澹定喝着茶,却瞧着林凌脸色极差,忽的笑着吐出一句,“这么大的喜事,当请媒人纳彩问名,准备妥当,言别驾在这个时间提起,这仓促之间,本王都来不及准备贺礼,你倒是别出心裁了,倒是让我们这些客人丢了脸面!哈哈哈!” 言齐闻言,朝孟瑛颔首,“各位贵客能至此,见证这琼州之喜,刺史大人之喜,便是最大的贺礼!” 在场的人各有各的心思,常青城隔得近,来的人多,附和起来,声势就大了。“早就闻言刺史大人的小女与言公子两情相悦,如今能结成良缘,倒是一段佳话!” 两情相悦这话刺痛了林凌的耳,他们在暗指林松雪与言齐在仙人坊一事是通姦。 淫乱之事,即使是通姦,人们不会对男子多有批判,却会对女子口诛笔伐,说她不知检点! 林凌的心一阵一阵的烧得痛,肠胃都在抽搐,像是反胃之感已经漫到嗓子眼,开口便要吐出来。 第485章 卓翎是知道实情的人,大家都是女子,听着这话就恶心,“两情相悦?我瞧着言别驾不是别出心裁,而是别有用心吧!赛龙舟马上开始,你把这些船开到河中间来,不就是想说,不答应就别想赛龙舟吗?抱歉啊!我昨夜投了银钱在晋南的龙舟上,没兴趣看你演这出,只想看龙舟!能不能请言别驾让你家的船让一让!别耽误了比赛!” 镇南王府是兵力最强悍的一股势力,各家都想拉拢,卓翎说起话来,比孟瑛好使多了。 言齐被这么一噎,真还有几分挂不住面子,但是计划是不可能变的,他微笑着掩饰尴尬,“郡主这话倒是让言齐为难,不是言家的船挡了龙舟,而是时辰未到。这所有的龙舟都已经在渡口等着了,就等着吉时鸣鼓。林大人向来爱民,言齐这般做,也是想让林大人与民同庆!” 说完他转身对着林凌鞠躬,“刺史大人,吉时快到了……” 吉时快到了…… 林凌抬头看着船内的人,皇家,卓家,卫家,言家,镇南王府,白府,还有他,还有这琼州百姓…… 这一屋子的人,都像是恶鬼! 个个痴缠他,巴结他,拉拢他,制约他,仰仗他,依赖他! 他只要坐在这个位置,上不能辜负天,下不能辜负民,进不能开疆拓土,退不能安居乐民! 谁都是执棋的人! 只有他的松雪是弃子! 他做官一生,仍不能左右自己的决定,仍救不了万民于水火之间! 像是半生白忙活了…… 算了吧,他救不了天下,至少救一救他的女儿…… 林凌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是啊!今日大喜!哈哈哈哈哈哈哈!与民同乐!哈哈哈哈哈哈哈!” 言齐松了一口气,面色隐有得意。 孟瑛面色如常,其实这局对他来说,并无多大好处,也无多大坏处,言家一直掌控着琼州的不少钱财,他想要,但不能跳出来明抢,在西北没有足够的实力之前,维持其他地方稳定,是他们现在的策略。 他有信心,一旦他有了足够的实力,林凌向着百姓,一定会向他投诚。有了兵力与卓家对抗,言家只要轻踩一脚,就会粉身碎骨,所以他选择按兵不动。 这局中唯一牺牲的,便只有林松雪。他是局外人,顾不上这些事,但是这样按兵不动的选择,却让他焦灼,白芷也在此局中,他知道她会伤心的。 但他也顾不上啊…… 他有些郁结,兀自端起酒杯,一口饮下。 卓翎却气不打一处来,她想着白芷那性子,她只能比她更气! 林凌的大笑让许多人毛骨悚然,有人觉得这事能让琼州的风向改变,开始沉默不语。 也依旧有人说着场面话,“什时候的大喜日子啊?我定带上贺礼前来祝贺!” “什么大喜的日子!谁要成亲?啊?” 外面忽然传来女孩子清脆又愤怒的声音。 船内一时鸦雀无声,纷纷朝门口望去,就看见林松雪与白芷气势汹汹而来。 “当然是祝贺林姑娘你……” “你在瞎扯些什么!我又不成亲有什么好祝贺的!”林松雪直接越过站在中间的言齐,看都没看他一眼,走到了林凌面前。 白芷瞥了一眼孟瑛,赶忙走到吴用身边,问他事情发展到什么地步了。 林松雪眼里带着愤怒的花火,怒冲冲道,“爹!这婚事只有我说了算!这亲结不成,我不嫁!我不仅不嫁,我还要告发言别驾,所有人都听好了,言别驾!言齐!此人在仙人坊用迷药把我迷晕,对我实施姦淫之事!这样的人,他配做琼州的别驾吗?!” 此言一出,所有人震撼不已,个个惊掉了下巴,冷汗直冒。 林凌脑子还在害怕得发懵,他讪讪道一句,“松雪……你……” 连白芷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这个时代的女子对于这种事儿从来都是能避则避,她竟当着大庭广众如此道。 就连她自己都希望林松雪能避开这些难听的言论,与刺人的目光。现在看来林松雪比她想象的还要强悍! 林松雪望了一眼白芷,目光好像是在询问,“这真的不是什么天大的事?” 事已至此,那便如此吧! 白芷朝她点点头,无论今后会面对什么,她会做林松雪坚实的后盾,永远告诉她,这个决定是没有错的! 林松雪像是得了肯定,转头怒视着言齐,“齐哥哥!我把你当哥哥一样信任,你却对我做出这种事情,不要脸的人是你!今日还拿这事来逼我爹,你好歹毒的心!趁着大家都在场,就请诸位评评理,这样的人该不该杀!” 言齐有些想笑,刚才她进来说出实情的时候,他倒还真的冒了一身冷汗,如今又对他说出这样的话。 本想娶她的,娶了这个骄纵任性的大小姐。 现在她却亲口说他姦淫! 姦淫什么罪啊!要做不成官的! 这些年来,他连嫖个娼妓都是遮遮掩掩,甚至于牺牲了他的妻与子,就为了这个骄纵任性的大小姐! 像是养了条白眼狼! 他什么都可以不在乎,欲望,亲人,温情,他统统都可以不要! 独独不能丢了官! 他若不做这个官,那言家宅子里,就不会有人把他当人看! 馊饭与欺凌,她这个骄纵任性的大小姐,是不会懂的! 第486章 他放松了全身绷紧的肌肉,微微舒了一口气。 他轻笑两声,“松雪妹妹,何出此言呢?我言齐何时姦污了你?” 第374章 壁虎断尾 这话倒是给林松雪问懵了,不是街坊百姓都在传吗?她很清楚的记得当时的情况,言齐拿上好的绸缎,说要给她量身,然后将她推倒在床上。 连当时的痛感她都能清晰记得! “你想不认账?”林松雪简直难以置信。 “若是我做的,我当然会认!但松雪妹妹没有证据,便指控我姦污,齐哥哥一直把你当亲妹妹看待,你怎能如此污衊我?”言齐摸着自己的胸口,说的痛心疾首。 “就是七日前!那日在仙人坊!仙人坊的人看见了才将此事往外传!怎么能说不是你做的?” 林松雪简直没想到,他竟然还有脸否认! 不止林松雪想不到,在场的所有人都想不到,想不到他到底怎么圆这个事情,个个都愣了。 白芷也急了,“言别驾!仙人坊的人都瞧见了,你还在这死不认账!” “诶!姦污是大事!林姑娘没有证据,如何能说言别驾姦污呢?”有人帮腔。 林松雪气得胸膛剧烈起伏,久久说不出话! 白芷也胸闷得不行,“若不是你言齐,那你今日来提什么亲!那你又为何要做这一出来逼刺史大人?!” 言齐闻言,顿了半晌,面色有些白。 眼瞧着事情已经没法再圆了,言齐再怎么编,也没法自圆其说。 林凌朝手下挥手,既然松雪做出了决定,他心里也有了谱,也就只能这么办了! 哪成想,言齐却掩面笑了,轻轻两声,阴鸷可怖。 “松雪妹妹,我何时说过今日是我要娶你?”言齐笑了笑,轻声道。 “???”众人脑子里全变成了问号。 林凌终于压下心头的不适之感,怒声喝道,“今日你来这么一出,难道是当我们都瞎了?” 言齐朝林凌拱手一礼,“刺史大人,我今日从头至尾都说的是为言家提亲,而非我言齐!” 这…… 这谁记得住! “言家?言家除了你还有谁!”林凌越听越气急。 “七日前的上午,我在北郊忙着处理流民闹事,又如何有时间赶到南边的仙人坊去姦污松雪妹妹呢?”言齐说的理直气壮。 “你瞎说,明明就是你!那日你明明就在仙人坊!声音是你,模样是你,你还说不是你!”林松雪急的跳脚。 “那日只有我三弟言秦在仙人坊!”言齐突然大吼出来。 言秦今日跟着言齐来,就是想看到他如何逼得林凌嫁女的,毕竟林松雪以后要成为他的嫂子。 他是万万没想到,这事会落到自己的身上。 陈芙闻言,手中握着的杯子一下就落到了地上,噌的一声,溅湿了裙襬。 夫妻二人,身子同时抖了一下。 这个人啊,他没有心! “那日回去,三弟就与我说了,说松雪妹妹你在仙人坊与他倾诉心意!他心头一喜,稀里煳涂没把持住,便与妹妹你行了那鱼水之欢!” 这污言秽语听得林凌心口一阵一阵绞痛,是无比真实的痛楚。 他想撑着站起来,却双腿麻木地倒了回来,跌回了座位上。他双目赤红,捂着胸口,汗水大滴大滴的落下,背心已经全湿透了! “我……”林松雪不可思议的瞪大了双眼,然后像猴子一样跳过去,狠狠给了言齐一个巴掌,“这青天白日你怎么能说出这么无耻的谎话!我对他倾诉心意?我与他行鱼水之欢?我从小到大最看不起的就是他言秦!” 言齐不躲不闪,任她抽着巴掌,还泛起了莹莹泪光,“松雪妹妹,那日我听后震怒,已经家法置了他!我想着松雪妹妹一向不喜欢他,就觉着他说谎,一定是他强迫了你!可我又顾虑松雪妹妹的名声,不敢声张了去!松雪妹妹,哥哥心如刀绞啊!” 言秦听得浑身都在抖,他知道,他二哥要让他顶了这个罪啊! 可是他还没有活够! 脑子里面正一片溷乱,言齐忽的转头,狠狠盯着言秦,“还不快来给松雪妹妹认错!” 那个眼神,他认得,不可违抗的。 言秦身体不自觉的凑了过去,然后扑通给林松雪跪下了,“松松……松雪妹妹……那日……是……是……是我……在……仙人坊……” 言秦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听起来呜呜啊啊的,根本听不清说了什么。 白芷活了两辈子,也没见过那么厚颜无耻的人啊!她立即驳斥,“你在说什么啊!言齐!你说的是娶妻!言秦他已有正妻!你又怎么可能来帮他提亲?来迎娶刺史大人的女儿?!” 言齐看向陈芙,一个眼神,便让陈芙汗流浃背,嘴唇煞白。 “陈芙此女不检点,不守妇道,言家早已决定要休了她!今日她硬要前来,不过是想挽回三弟的心罢了!”言齐说得义正言辞,像是真有这么一回事儿一样。 陈芙抖着身子,吓得说不出一句话。 在场的人全都傻了眼,这壁虎断尾,断得那叫一个乾脆! 言齐走过去踹了一脚言秦,“这事你自己做下的,总不能什么都让二哥替你承担!” 言秦一把抱住言齐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二哥!二哥!我求你救救我!救救我!” 第487章 言齐眼神阴鸷,闪过狠戾的光,“二哥救不了你!自己认了吧!” 言秦看着言齐决绝的眼神。 好半晌,他明白了。 言秦深吸一口气,然后突然不哭了,身子也不抖了,眼里的无助与慌乱换成了狠意,他咬着牙,朝林凌与林松雪磕头,“是……是我在仙人坊姦污了……松雪妹妹……” 此时此刻,所有人的心都像被一双大手紧紧攥着。 有人在乎的是真相,但是更多人在乎的是局势与利益。 “既然如此!便真相大白了!言秦姦污,自当处死!”卫风放声高喊。 林松雪退了几步,满脸惊恐,嘴里嚷着,“疯子!疯子!明明就是言齐!疯子!骗子!” 林凌吊着一口气,脸色红的很不正常,就差晕过去了。 白芷也不想让真相就这么被掩埋,忙慌慌站了出来,跪在了堂中,“真相不是这样的!还请大人明察!” 但她刚说完,就看着林凌抬起手,想说什么,却久久发不出声,一下子就晕了过去。 众人一声惊呼,赶忙唤来了大夫,简单检查后,说只是晕了过去。 林凌被抬了下去,但是事情总得解决,白芷看到了坐在首位的另一人,他是皇室中人,他说话能算得数的。 她忙朝着孟瑛磕了个头,“还请宁王殿下做主!真相併非如此,绝不能放过奸恶之人!” 孟瑛心口一窒。 拢在袖中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衫。 她在求他啊! 第375章 揭露言齐恶行 按理说,孟瑛不该插手,也不能插手。 言齐绝不仅仅是言齐,他是作为常青城的钱袋子而存在,即使他真的姦污,常青城要保他,林凌也不敢动。 常青城又属卫家占了大头,卫家强大,能给卓家造成不小的威慑,以使得卓家怀疑内部的坚固,而不敢对北边势力下手。 一环扣一环,环环相扣。 孟瑛又扫了眼卫风的神情,很轻松,看不出一丝紧张。 那他就更不能制裁了言齐! 言齐不死,言家依旧是他的钱袋子。 言齐一死,常青城便能借着言齐往常青城输送军资有误的由头,要求彻查!面上是彻查,背地里却是要将兵力渗透琼州。林凌虽也有兵力,却是万万不敌常青城,到时候琼州被常青城强力掌控,以琼州的富庶,与朝廷对抗都不是难事了! 卫家怎么做都能得利! 孟瑛微微叹息,他不想让白芷难受的,一点也不想。 但他真的顾不上她。 “姑娘既开口,本王自当做了这个主。”孟瑛慢悠悠地道,声音平和,“言齐,既然林姑娘指认的是你,那自然不能轻易放了……” 话刚说到这儿,言秦就疯了一样的冲到正对着的门外,嘴里大喊着,“是我……是我……我对不起松雪妹妹,我对不起刺史大人,我对不起二哥……” 他一下子就跨过了门外的栏杆,底下就是奔腾的江水,纵身一跃,就会被卷入其中。 他突然就停了下来,颤抖的右手小指上还沾着灰黑的泥,是二哥踩的,在宁王说要做主的时候。 二哥要他死。 他还不想死。 可他不得不死! 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么听话的呢? 大约是从二哥第一次偷了大夫人的镯子去卖得了百金开始。 兄弟二人与母亲挤在小破屋难得地吃上了盛宴,吃不完的肉,吃不完的糖,穿不完的新衣裳。 后面事发,他们是言家老爷在勾栏留下的种,言家大夫人发了疯的想打死他们。 二哥将他推了出去,说只要捱了这顿打,以后哥哥还会给他偷来好吃的,好玩的。 反正也天天捱打,多被打一顿也不算什么。 从那以后,便成了这副模样。 他承担了哥哥所有的罪行,也享受着哥哥为他谋回来的糖。 他不介意,只要有糖,有金银财宝。 言秦看着底下的滚滚江水,咽了口唾沫。 言齐看着他的身子停住了,赶紧冲了出去,像是要去拉住他,“三弟!” 他伸手抓住了言秦。 言秦心里一喜,哥哥还是需要他的,需要他背上罪恶。 他愿意为哥哥背,“二哥要我死,那我……” 话未说完,言齐掌心使力,言秦的身子就这么离开了栏杆。 底下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像是在飞。 他想说,“那我可以为哥哥死一死!” 慷慨赴死的英雄话语,哥哥不需要的,他只需要他死! 落入江面之前,言秦还是伸出了手。 哥哥的脸渐渐变小,最后看不见,言齐始终没看见他伸出手,只觉得他好像松了一口气…… “言三公子落水了!” “快捞人啊!” 船中有人喊,“这人畏罪自裁了!” 言秦这行为做的乾脆利落,不过是人们还没反应过来瞬间,这壁虎之尾,是彻底断掉了。 言齐扑通就趴在了地上,嚎啕大哭,“三弟啊!你怎么这么冲动啊!你怎么可以一死了之!” 白芷和林松雪都看傻了,她们脑子甚至来不及细想这其中弯弯绕绕,这言秦怎么就跳江了? 言齐匍匐着爬到孟瑛面前,哭得伤心,“王爷!此事由三弟一人犯下,但他已畏罪自裁,这是我言齐这为兄之人管教不当,言齐愿为三弟受了这责罚,还请王爷降罪!” 第488章 孟瑛像是看了一场戏,任着他们演,他是麻木的,对于这种手足相残,他见多了。 他只是有些焦躁,若就此放过了面前这人,白芷会恨上他的吧。 他迴避了,他先是指挥人去将言秦打捞,然后又安抚船中的人,藉口推辞,就是迟迟不说定罪的事。 但是场中,除了崩溃的林松雪,愤怒的白芷,嚎啕大哭的言齐,还有一个一声不吭的陈芙。 言秦是她夫君啊! 他就这么死了? 陈芙就这么忽然笑出了声,她觉得很可笑啊!言家人都不正常,都是疯子! 言老夫人不正常,年轻的时候受多了欺负,老来得势,只想将她所受的苦全部加在别人身上。 言齐更不正常,这个人杀父杀兄,杀妻杀子,还能得个端方君子的美名。 这真是天大的笑话! 言秦是最正常的人了,他虽风流,至少对孩子,他还像个人。 如今言秦死了,她在言家没有半点庇护。 言府的事儿别人不知道,她陈芙可知道啊! 陈芙笑着笑着就哭了,她模样疯癫地大吼了出来,“请宁王殿下做主啊!言齐他是个疯子!所有的恶事儿,都是言齐做的!” 她抬手指着言齐,恶狠狠道,“他!这个人一副洁身自好的模样,实则言秦那一院子的美妾,全都是给这个人娶的!他们兄弟二人共同享用这一院子的女人!” “他他他!他还给言秦下药,让言秦没法拥有子嗣!言秦所有的孩子都是他的!全都是他在背后操控!” 此言一出,屋内顿时寂静无声。 “还有他言齐的正妻,怀着身子,就被设计陷害而死!他就是想娶林松雪!才做这么一出!” 说完,陈芙又朝吴用的方向爬了过去,头发散乱,表情扭曲,“还有他言齐推荐入仕的文章,是他逼我从吴用那骗来的!就是他姦污了我,用陈家一家人的前途威胁我!” 这些话内容实在骇人听闻,说出来连白芷都觉得难以置信!更别提其他不知内情的人了。 言齐闻言不紧不慢地又笑了起来,“弟妹!你不能因为三弟死了就倒打一耙啊!我知道你与吴用先生的私情,你也不该为了让你们名正言顺,而随意编些耸人听闻的事,来污衊我言家的声誉啊!” “你这样做,将我侄儿置于何地啊!再说,弟妹说法自相矛盾,照你那么说,你的孩子就是我亲儿子,你现在又这样害我,这合理吗?” 陈芙刚才被言秦跳江吓得情绪失控,但现在一听他提起儿子,又害怕得不敢张口,一时失了声。 吴用也听得冒火,这倒打一耙还能打到他身上,他立即起身道,“言齐,你说话要讲证据,我何时与陈芙有过私情!你简直是血口喷人!” 林松雪听到这些也吓坏了,想过他恶,没想过他那么恶!也骂道,“言齐,你恶行种种,今日你别想逃!” 河道远处传来了重重的擂鼓声。 孟瑛听得头疼,言齐是该死的,但不是现在,他也不能替林凌做了这个决定。 他大袖一挥,“诸位,赛龙舟在即,不能让百姓们失望了,暂且先放一放!” “凭什么!”白芷下意识的就吼了回去,吼完她就意识到了什么,匆忙低下了头。 孟瑛心头一抖,她果然在怨他,只叹息道,“本王的意思是,先将言齐收押,待林大人恢复后再审,不能耽误了赛龙舟!来人,将言齐拿下!” 白芷心有不甘,带着愤怒,抬头对上了孟瑛的双眼。 第376章 他瞧了我几眼 端午盛典举办得热闹,言齐这事儿就这么被按了下去,直到林凌醒来都没人敢接手。 言齐被拿了,言秦死了,言家乱了套,陈芙连家都不敢回,生怕被言老夫人报复,只能带着孩子先回了娘家。 最委屈的莫过于林松雪,她一边等着爹爹醒来,一边想办法治言齐的罪。 林松雪是受害者,白芷没法对林松雪说什么要顾念大局的话,她只能作为朋友陪着她,帮助她。 可白芷调不动兵,就没法让人把言家围了,孟瑛好像也没把这事当回事,放任言家的人四下逃散。 这让白芷有些绝望,她也明白孟瑛无权干涉这里的事,但总归是伤心。 她以为他至少会站在她这边,求一求他,他会对自己伸出援手。 但她现在知道她想错了。 他们果真毫无关系了,连朋友都算不上! 白芷一想起这事,心里空落落的,酸楚的紧…… 盛典还没结束,白芷免不了要与他见面。 一日,众人在极羽台观海潮,个个诗兴大发,要在极羽台留下诗作。 孟瑛也在,他在文人圈还挺受追捧的,不少人排着队讨好他,想求他一幅墨宝。 白芷远远的望着他,心里泛起了酸。 那年分别时,他还说过爱她,说她是那枚恰逢其时又恰如其分的彩贝。 现在再想起这句话,就觉得像个笑话。 这人向来都只有掌控别人的,从不见他被谁牵着鼻子走!那日说出的爱,或许只是一种安抚,又或许真有几分情,但此时此刻,早已经烟消云散。 他从来没给她写过信,即使有出手帮忙,或许也只是利益驱使。 那日她跪着求他,他不为所动,他的眼神没有温度,没有情意,连一丁点的偏爱也没有!有的只是息事宁人,利益算计后的包庇纵容! 第489章 她不是不明白他的处境,只是心酸,他一点也不爱她了。 罢了,早就没关系了! 白芷扭过头不再瞧他,忙着与旁边的人侃天侃地。 吴用在后面瞧了她好久,她眼神里那真切的落寞,是他从未见过的,他好生嫉妒。 可他一个毫无成就,无官无爵,还瘸了腿的男人,拿什么与皇亲贵胄比呢? 扭曲的妒意让他走过去为白芷披上一件披风,温声提醒着,“这里风大,可别吹得太久,会头痛。” 白芷掩下心中烦闷,朝他澹澹一笑,“知道了。” 孟瑛抬头便瞧见了,瞧见了她的笑眼弯弯。 他知道他们关系很好,他一直都觉着他们并非是那样的关系,可今日亲眼得见,他不确定了。 情愫这东西,都是暗中滋长,悄然成形。 孟瑛手中羊毫不由一顿,墨晕湿了洁白的纸张。 吴用侧过头,正对上了孟瑛的眼神,视线相撞,好似擦出了火花。 孟瑛这个并不善意的眼神,让吴用焦躁了一整天。 晚间,白芷让人好好安排这些权贵的晚膳,还特意嘱咐了一句,“宁王殿下不爱荤腥,多给他单独做两道豆腐菜吧!” 这话忽然点着了吴用心头的焦虑,积攒一整天的火,一下子就爆发了,他语气不善道:“你与那个宁王究竟是何关系?你要这般照顾他的喜好!” 白芷一下就愣了,“这……照顾一下有什么问题?不就两块豆腐的事吗?” “这是两块豆腐的事吗?分明就是你与他藕断丝连,旧情难了!” 白芷:“……” 她知道吴用敏感又多疑,经常还猜的很准,但没想到他已经明确知道了她与孟瑛的关系。 她还是信得过吴用,也就直言道,“你怎么知道的?” “还怎么知道的!你与他眉来眼去,生怕别人瞧不出吗!” “很……明显?”这事吴用知道不打紧,但是让有心之人瞧出来,免不了拿这事出来做文章。 “那能不明显嘛!你今日起码瞧了他五六七八九十眼!他也偷瞄你好几眼!生怕别人瞧不出似的!”吴用觉得自己要气死了。 但是白芷听到的却是另一件事,她歪着头问,“他偷瞧我了?” 吴用:“……” “瞧了几眼?” 吴用:“……” 吴用气得转过身,压根不想再跟她说话! “快说说!别那么小气嘛!”白芷绕到了他面前,继续追问。 她竟然还有几分窃喜。 吴用受不住她缠人,怒冲冲道,“一眼!” “就一眼?”白芷有些不甘心,她好歹还瞧了五六七八九十眼。 吴用简直无语了,“一眼!就一眼!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这话给白芷气得呀,她倒还成癞蛤蟆了! * 已经昏了好几日的林凌醒了。 一家人整整齐齐的守着一个不落,生怕他一睡不醒。 “爹!爹!爹!爹爹醒了!”林松雪高兴地大叫起来,一下就扑进了林凌怀里。 林凌一把搂住林松雪,慌乱地流下了眼泪,“松雪啊!是爹对不起你!都怪爹!” 父女二人哭了好一阵,抽抽啼啼的,好在有家人劝解。 林松雪这才擦乾眼泪鼻涕的,“爹爹!不怪你!怎么会怪爹爹呢!是女儿不好!没有早些相信爹爹说的话!” 林松雪哥哥给林凌讲了大致情况后,林凌为难极了,他问林松雪,“松雪以后想怎么办?你跟哥哥一起去陵城生活?” 在琼州难免遭人指指点点,林凌想送她去另一个地方,逃避这一方天地。 林松雪摇头,“爹爹!你现在瞧我不是好好的嘛!能吃能跑能跳还能唱歌!我为什么要去别的地方!” “可这琼州城……哎!”林凌难得想抓头发。 “爹!做错事的人又不是我,我为什么要走!他们爱说就让他们说去吧!” “我想得很清楚!爹爹是这琼州城的天,那我就要做这琼州城的擎天柱!我要与爹爹一起,为百姓造福!不然我就不配做你的女儿!”林松雪伸着脖子,说的愤慨。 这话让林凌哑然,他没想到他的女儿竟有这般觉悟,但他还是担心,“那你以后嫁人……” “嫁什么嫁!不嫁!” “瞎说什么呢!不嫁人谁管你后半生!谁给你养老送终!”林凌训斥。 林松雪忽然对林凌笑了,“所以嘛!爹爹要长命百岁,管我一辈子!” “乱说!我活不了那么长!你自己要想办法!”林凌始终有愧。 林松雪眼珠子一转,“爹爹不要担心,我这不是还能跟我哥哥一起嘛!我拼命对我那两大侄儿好,他们就不得不给我养老送终啦!” 这话给林凌逗乐了,见着女儿并没有很消沉,他也按下了愧疚的心思。 “那言齐怎么办?”哥哥突然发问。 林凌听到这个名字就头疼,叹息了又叹息,“松雪,这事爹爹要问你,你说说怎么办?” 林松雪也纠结,但这几天白芷给她分析过一番,她知道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 她有了决断。 “爹爹!我虽然想把他大卸八块,但是我长大了,我说要做擎天柱就做擎天柱!我要为爹爹考虑,要为百姓考虑!只要爹爹给我讲清楚为何要这么做,我就依你!” 第490章 林凌闻言,怔了好久,他的女儿,比他想象得还要优秀,还要强大…… 第377章 言齐被放后疯了 言齐被放了出来。 在卫风找人刺杀言齐后,林凌就决定把他放了。 卫家人觉得言家已成弃子,准备卸磨杀驴将其杀害,借朝廷要求琼州为其输送的军资贪污为由,亲自进驻琼州调查。进驻琼州后他们便不会轻易离开,少说占领一个陵城,然后向周边扩张。 言家是软的,好拿捏,但若是兵力介入,那就强势得多了。 林凌察觉了他们的算盘,便把言齐放了, * 孟瑛昨日也被吴用的眼神给刺激到了,这感觉很刺人,让人莫名烦躁。 加上言家那一档子事,他本不打算插手,但是现在闹大了,言齐保不住,常青城的兵就得进来了。 若是常青城干扰了林凌的势力,那他要从琼州输送的“海货”或许就瞒不住了! 他在房里来回踱步,试图找一个妥帖的方桉。 他偷摸召来了从影阁挑给白芷的贴身护卫,打听了吴用的所有行径。 言家,陈芙,吴用! 他忽的就有个绝妙的主意! 孟瑛驱车来到大牢外,正碰上了林凌,一番交流后,才得知言齐被他放了。 林凌果真不是个能被情绪左右的主,也就不奇怪他为何能将琼州扶成如今的模样。 但是贸然放了言齐,虽是缓兵之计,却让孟瑛如鲠在喉,如芒刺背。 这个人阴毒还狂傲,现在他虽获自由但一无所有。 现下放了他,孟瑛直觉他一定会报复! 莫名的焦躁笼罩着孟瑛,让他有些口乾舌燥。 * 白芷正在为今日晚宴的花船进行检查。 这次端午,来的都是各地大人物,随口一谈就是一笔大生意。 她谨慎上心,同时还有畏惧,她现在的生意规模不算大,许多生意都还在盘算中,她一口应下好多生意,在人力上得迅速扩张才能支撑现在的接下的生意。 简单来说,资金週转不过来了。 她有些愁,但是现在言家基本算是倒台了,她可以趁此机会把言家的的生意盘过来,如果林凌能帮她,那她或许可以一举成为琼州首富。 嗯,这白日梦做得真开心,白芷顿时又有了干劲! 今晚的花船又是给大人物准备的,她随机抽查一条船,检查得仔细,伸手摸到了一木桌上,忽的指尖一阵刺痛。 这桌子像是被砸到过,边缘已经有木刺立了起来,很容易伤人。 这怎么行!伤着那些大人物,那可是要扣印象分啊! “来人啊!把这桌子抬出去,换张新的来!”白芷继续检查椅子,朝门外喊。 但是半晌都没动静,她记得明明有人跟着的,侍卫都去帮她乾重活了,仆从还是有两个的。 勐地一回头,心脏骤停! 只见言齐直挺挺地立在那,蓬头垢面,衣衫不整还髒污不堪。 他眼神怨毒,直勾勾盯着白芷,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剥了一般。 看起来刚放出来,连回家收拾一番都来不及,现在就找上了门。 白芷惊讶得双唇都忘了合拢,他什么时候放出来的! 白芷一时手脚发软,忙不迭往后退了几步,却抵上了身后的桌子,身子往后一仰,手忙撑在桌上。 “白莲花!”这三个字从言齐喉中喷出,裹挟着愤怒与杀意。 “我一直想不通,怎么你就突然冒了出来?要与我言家作对!我言家何处招你惹你?”言齐朝白芷步步逼近。 白芷故作镇定,脑子一片空白,“何处?言秦这般辱我,你还好意思问何处!你们言家坏事做尽……” 话还没说完,言齐两三步就冲了上来,一把揪住白芷的领子,夏日衣衫单薄,言齐这一扯就将上好的纱衣给扯破了洞。 他拽住白芷的领子,愤怒地推搡,“如果没有你,松雪就会与我成亲,我们二人会琴瑟和鸣,夫妻和睦!” 白芷被这暴力地推搡给吓懵了,她反应了过来,大喊,“来人啊!” 言齐嗤笑,人都被他支走了,“你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 白芷闻言,也明白他定然将人支走了,立即认怂,瞬间变脸,“言别驾,有话好说,我还能让你官复原职!” 言齐笑出了声,抬手就抽了白芷一个大嘴巴子,“你当然有这本事,但我也不傻!以前是我小瞧你,但是现在你觉得我还容得下你吗?” 白芷被打懵了一瞬,来不及感受疼痛,立即清醒过来,软的不行来硬的,“容人是胜者说的话!你已然落败,若想安稳度过余生,只有我能帮你!” “哈哈哈哈哈!你?帮我?我需要你帮?你一个女人怎么敢说这么狂妄的话?你一介贱妇竟还想与我们争个高低?天大的笑话!” 言齐大笑起来,抬手拍着白芷的脸,“我教教你,女人就该在家洗衣做饭生孩子!这是妇道,亦是天道!生意上的事儿你不懂!你也不配懂!你瞧瞧你都教了松雪一些什么,要不是你,松雪已经是我妻了,我能给她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可你看看现在的她,被人指指点点,往日的高贵沦落到如今这般下贱,这就是你教的!” 白芷不断挣扎,但力气始终不及言齐,被他死死拽住头发,她吃痛地大喊,“你胡说!下贱的人是你不是她!放开我……” 第491章 “你不是对污名充耳不闻嘛?我今天倒是要瞧瞧,你是真浪荡,还是假正经!我要让松雪看看,你多可笑!” 说着言齐一双手攥住白芷的头发,另一双手开始动手动脚,一把扯开了白芷的外衫。 他已然失去了理智,眼里只有白芷,他想把这个女人撕烂!撕碎!剁成肉泥! 他恨凌驾在他之上的所有人,更何况一个女人! 身体也好,尊严也好,他通通都要碾碎! 白芷惊声尖叫,一脚踹上了言齐的命根子,这一脚极重,言齐吃痛地双手捂住裆部。 白芷害怕得有些抖,她拼命地往后缩,但是桌子后面是墙壁,她想要翻身逃跑,却被言齐一把拽住了一双脚踝。 言齐裆部疼得吓人,他更怒了,拉着白芷的脚踝就将她从桌上拖了过来。 桌上的倒刺硬生生地嵌入了白芷的皮肤,白芷疯狂乱叫,双手四处摸寻,试图找个防身的武器。 言齐见白芷挣扎着要去够一个花瓶,一时勐地发力,将白芷从一米高的桌上拖了下来,背部先着地,摔的白芷头一阵晕眩。 好晕,脑中的东西瞬间都变成了一片空白。 她有些不知道自己在干嘛了…… 双腿双脚像是不停使唤,手什么也抓不住,连眼睛也睁不开…… 脑中白茫茫的…… 救命啊…… 救命…… 第378章 是他自己跳下去的 这重重的一摔,让白芷彻底失去反抗能力。 尽管她还有些许意识,但手脚已然麻痺,在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她做不出任何一个反抗的动作。 滚滚热泪从眼角流出。 白芷有些感慨,女娲造人时,有没有想过诸如此类的绝望呢? 嘭—— 忽的,门被勐地推开。 灌入一阵带着腥味的咸风。 孟瑛站在门口,胸膛还在剧烈的起伏着,眸中晦暗不明。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言齐停止了动作,朝门口的人望去。 孟瑛看见了躺在地上的白芷,呼吸都停滞了。 像是被满是尖刺的荆棘贯穿了心口,一击毙命,还刺得七零八碎的疼。 袖中的手早就攥得通红,想杀人啊…… 想杀得不得了…… 白芷偏着头望过去,满腹心酸化作眼泪,止也止不住。 孟瑛两步到白芷身边,将白芷扶着坐起了身,脱下了外衫,套到了她身上,声音温和,尾音微颤,“有没有受伤?” 久远而来的声音,久远而来的沉香味道,让白芷怔愣,她瑟缩着躲进了他衣服里面,寻得几分久违的安全感。 白芷轻轻晃了晃头,呜呜地抽泣。 言齐见状,脸色一白,来不及探究他们的关系,心头只觉大事不妙,只想逃走。 刚挪动了两步,孟瑛的声音传来,“留步。” 孟瑛这二字,不带任何威胁,没有任何情绪,却莫名充满了威压,让言齐挪不动步子,从脚底生出彻骨寒意。 他不敢动了,就好像船外埋伏了万千弓弩手,他出了这个门,就会被万箭穿心而死。 言齐被他这从容澹定又深不可测的气势,给逼得退了好几步,直退到了窗边。 孟瑛轻抚着白芷背,轻声道,“等我片刻。” 他说完就长舒一口气,澹定走到桌边,背对言齐倒了两杯水。 白芷在孟瑛正对面,从衣服缝儿里望去,他手里不只有茶壶,还多了个小瓶子,他好似在往茶水里下药。药粉和水齐齐倒入,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坦荡得不像在下药。 若不是白芷就在正面,根本看不出他动了手脚。 孟瑛将那杯茶水递到言齐面前,面容平静,“言别驾,请。” 言齐莫名地被压得喘不过气,他讪讪接过孟瑛手中的杯子,不知他究竟何意。 看他不敢动的样子,孟瑛澹澹笑道,“言别驾在怕什么,不过是一杯水,本王若想杀你,还用不着给你下毒。” 孟瑛说完,一口饮下了自己杯中的茶水。 言齐一想,也是,他要杀自己易如反掌,更何况,林凌都不敢杀他,宁王无权势,那就更不敢了,于是他一口饮下了那杯茶水。 喝完,言齐讪讪问了一句,“白莲花是你的人?” 孟瑛摇头,“不是。” 言齐松了一口气,“那王爷你……” 孟瑛并不想与他多说,只道,“我可以放你走,你从这跳下去,顺着海岸游,便能脱身,你的事我不会声张。” 言齐这下更长地舒了一口气,想来宁王还是有求与他,他露出一丝得意笑容,“多谢王爷!” 说完,头也不回,就从窗户跳进了海里。 白芷愣了,她没想到孟瑛还是放他走了,他究竟置自己于何处啊! 就算不杀了言齐,也当将人交给她处置啊! 白芷的泪水哗哗地就躺了出来,无数的心酸与失望席卷着她。 她一把扯下孟瑛的外衫,重重地砸到地上,踉跄朝孟瑛奔去,抓紧孟瑛的衣领,朝他咆哮,“孟瑛!你什么意思!你凭什么放他走!你凭什么啊!” 孟瑛看着衣衫被扯得不像样子的白芷,心口又疼了,他抬手想轻轻揽住她,却被她一巴掌拍开,“别碰我!你这个疯子!唯利是图的小人!” 第492章 白芷推开了孟瑛就想逃走,她就是想逃,她没办法面对这个放走了言齐的恶人。 哪怕是她遭人凌辱,他竟然也能无动于衷。 失望…… 失望极了…… 白芷的心拔凉拔凉的,她只觉得这人薄凉得不像话,她竟然还为他牵肠挂肚,整整两年多! 白芷拔腿就跑,却被孟瑛重重一扯,扯进了他的怀抱。 白芷只觉得恶心抗拒,依旧挣扎着。 孟瑛重重喘着粗气,慌乱地控制住她乱舞的双手,“芷儿,他死了,他死了,他死定了!” “你都放他走了!”白芷咆哮。 “芷儿你看!”孟瑛一下子将她拦腰抱到窗边,“你看……” 白芷朝窗外望去,只见水里有人在扑通,沉沉浮浮,像是溺水,到最后沉了下去。 言齐是识水性的,白芷有些懵,她不解的望向孟瑛。 “他喝了药,药能使他麻痺……”孟瑛不得不为自己解释,被世人误会他并不在意,但是白芷误会他,他就会抓心挠肺的难受。 白芷还在气头上,她还是推开了孟瑛,从他臂中抽走,“那又怎么样!怎么能让他这么轻松就死了!我要把他大卸八块!我要让他生不如死!” 白芷还是选择了逃走,她难以面对这个让她失望到底的人。 孟瑛变得手足无措,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白芷。 他只真切地感觉到,她从他怀中抽离的时候,心都空了一块。 白芷转身就出了门,刚走到走廊,外面就传来呼喊,“言别驾溺水了!快!救人呐!” 白芷一时犹豫了,她这副样子出去,那她不就成为了杀害言齐的头号嫌疑犯嘛! 脚下的步子顿住,她一时有些纠结,出去也行,反正言齐现在肯定是墙倒众人推。 拐角楼梯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们在朝这个房间逼近,可能是怀疑有人杀害言齐,所以上来蒐证。 白芷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犹豫之时,身子被勐地一扯,就被孟瑛扯进了房间里,稀里煳涂进了一间放着杂物的暗室。 暗室狭小,还满是杂物,白芷也不知怎的,就落进了他的怀里,坐到了他的腿上。 白芷带着气,不耐烦地瞪了孟瑛一眼,嫌恶极了,“多管闲事!” 孟瑛多少有些委屈,“会惹麻烦……” “又不是我杀的,有什么好麻烦的!要有麻烦也该是你的麻烦!” 孟瑛还把拉地上的外衫给带了进来,轻轻给白芷披上,“也不是飒兰杀的……” 白芷勐地回头瞪了他一眼,不明所以。 “是他自己跳下去的……” 这话说得! 白芷很是无语…… 第379章 暗室暧昧情 屋外的走廊直传来急促纷杂的脚步声,白芷也不想摊上这麻烦事。 昏暗又促狭的空间里,孟瑛还从身后圈住她,她不适地往前挪了挪。 而后小声怒道,“前几天还不让言齐死,现在你又杀了他,简直有病!” “前几天……是因为……”孟瑛还是想解释的。 “别解释了!左右不过什么不得已的局势!从来都没人考虑过松雪的感受!”白芷怨他。 孟瑛心里闷闷的,“嗯……对不起……飒兰顾不上……” “别解释了!知道你局外人!别人的死活从来就不关你的事!” 孟瑛被她说得有些愧意,“呃,是……” “你什么都别说!真烦人!那现在你又杀了他,怎的此刻不顾大局了!” 孟瑛抬眸,隐有怒意,他不能容忍的,是言齐对白芷出手! 他的确是局外人,所以他能坐山观虎斗。但若受到伤害的是他亲近的人,他也很难保持冷静,这种情况林凌还把言齐放了,这令孟瑛肃然起敬。 身后突然没声了,这令白芷不满,轻哼一声,挣扎了一番。 孟瑛回过神,环在她腰间的手臂收紧了些,“再想办法便是了……” 孟瑛说什么都没法让白芷消气,依旧不安分地在他怀里扭来扭去,以示抗拒。 肩膀处传来阵阵刺痛,想来是被言齐拖到地上时划伤了,白芷一耸肩,便将孟瑛的外袍抖落。 孟瑛见不得她衣衫破烂的样子,又给她披了回去。 “烦死了!痛!”白芷很不满意他这个举动,又给他抖了下去。 “受伤了?”孟瑛一惊。 “没有!”白芷嘴犟,后肩有些痛,她伸手摸了摸伤口,不自觉地嘶了一声。 白芷穿的是并不透明的薄纱衣衫,是琼州人夏日常穿的布料,那木刺透过衣裳直嵌入了白芷后肩的肉里,细小的木刺摸不到形状,但每每与衣衫摩擦就会被拨弄到,疼得抓心挠肺。 孟瑛见状,一把扒开了白芷肩头的衣裳,“飒兰瞧瞧。” 白芷别扭地将肩膀一拐,身子歪了去,她就是不让孟瑛瞧! 孟瑛无奈叹息,犟种一个! “莫要乱动!”孟瑛略微强硬了些,一把将她肩膀掰正,挎下了她左肩的衣衫。 后肩处一片擦伤,有些破了皮,有些变得红肿,孟瑛抬手触了一下,疼得白芷嘶的一声。 “你别乱碰!那儿有根刺!”白芷又疼又生气。 “我帮你弄。” 第493章 孟瑛屏息,小心翼翼藉着微光查看,费力才能看到一根细小的木刺,但他的指甲是刚修过的,捻又捻不起,挤又以挤不出,这让孟瑛皱起了眉头。 肩上的衣衫挎下来后,没了摩擦,倒也不痛了,白芷道,“算了,不碰到也不痛……” 话音未落,一股灼热的气息便喷洒在了后肩,紧接着,就是温热湿滑的触感,带着一点刺痛,激得白芷一颤,脖子都缩了起来。 孟瑛在她后肩温柔地舔舐,寻找那根木刺。 白芷有些痛,有些惊,然后才后知后觉地想要躲闪。 刚挣扎着想要逃开,外面房间的门砰地就被撞开了,一阵溷乱的脚步声在外面来回响动。 不知是因为外面的脚步声,还是因为孟瑛逾越的动作,白芷莫名紧张,心脏砰砰乱跳,她和孟瑛的裙襬交织着,被她攥得极紧。 后肩处孟瑛还在舔弄,她不敢发声,不敢动作,只是双肩不自觉地往前扣,锁骨被她扣出了深深的沟壑。 手指钳不到的木刺,却能被舌头轻易地找到,然后被牙齿精准地叼出。 湿软的舌头离去,外面的脚步声也渐渐远离,白芷刚才胡乱跳动的心,也稍微平静了些。 白芷小声问,“可以走了吗?” 她突然提起离开,孟瑛呼吸一窒,那种明知一定会失去,却不知何时失去,只想求求她晚点离开的恐慌,一时控制了孟瑛的大脑。 他从喉间生涩地挤出几个字,“还没走远……” 他说外面的人还没走远,等会儿再走,多等一会儿…… 白芷也不与他说话,只静静地等着,等着他所谓的“走远”。 等着等着,昏昏欲睡,这熟悉的味道,总让她睏倦不已。 就这么睡着了。 她均匀又绵长的呼吸,让孟瑛松了一口气。 他近乎贪婪地抱着她,享受她的发香,享受她的体温,享受与她短暂的肌肤触碰。 孟瑛不可避免地想起那年她离开前的夜晚,唇齿交缠与肌肤相亲的暧昧回忆,像是点燃了他。 心在烧,情在烧,双唇滚烫,指尖滚烫,爱与欲皆滚烫灼热。 孟瑛喉结滚动,艰难地维持这姿势。 他觉得有些好笑,他好像将自己看高了,又将白芷看轻了。 * 等白芷再次醒来时,她已经在家里了。 身上飘来跌打损伤的药酒味,梨花用个球一般的东西在她身上来回地滚。 白芷怅然若失,“谁送我回来的?” “是风侍卫去接你回来的。”梨花道。 白芷又朝四周张望,什么都没有。 失望之时,勐地发现屏风上搭着的,是孟瑛的那件外衫。 不由得心头一喜,又有些想落泪。 这难以抑制的情,又该怎么安放呢? 她不可能放弃她现在所做的一切,这些都是她好不容易得来的。可若回了辰京,又是没有势力的废人一个。 孟瑛也绝不会放弃他图的大业,他生是皇家的人,死也得为皇家而死。 他们根本没有在一起的机会! 交通不便,通讯又难,总不能做一辈子的笔友,一年见个一两次,还要人家为自己守身如玉,保持爱的唯一。 这太难了! 更何况,她并不知道孟瑛还爱不爱她! 白芷长长叹了口气。 梨花看到那衣服的款式就知道发生了些啥,也知道她家小姐在叹什么气,调笑道,“小姐别谈了,叹了一晚上都!” 白芷收敛了情绪,“不叹就不叹呗!吴用呢?” “现在应该在花船上吧。” * 花船之上,吴用帮白芷料理完她的工作,就被神秘人请到了另一艘船上。 孟瑛澹澹望着窗外的明月,愁绪纷扰。 吴用见人,毕恭毕敬行了礼,便开门见山,“宁王殿下邀吴用来,不会是赏月的吧?” 孟瑛回过神,挂着澹澹笑容,“吴公子不必拘谨,请坐。” 吴用莫名有些紧张,不敢端起茶杯饮茶。 “本王知吴先生是爽快人,无需多言。言齐死了,数十年的家族,一夕之间,群龙无首。”孟瑛平静道。 吴用有些不确定他的意思,不解问,“王爷找我,是想让我为王爷你去言家分一杯羹?” “非也。”孟瑛轻笑着,眸光晦暗不明,“并非为本王,也不止分一杯羹。” 第380章 以身饲虎的决策 吴用眸中震惊,“不为王爷做事?那何须王爷亲自来说……” 话没说完,吴用看着孟瑛平静的表情,就倒明白了,他或许是想说,不需要转变立场,现在为谁做事便为谁。 “不止分一杯羹?那依王爷的意思,是要吞掉整个言家?”吴用狐疑道,“王爷是不是有些过于贪心了,言家大家族,并非无人了,要争夺财产的人数不胜数,即使有刺史大人相助,也难以尽数吞掉!” 孟瑛摆弄着一旁的盆栽,轻声道,“公子与言家夫人陈芙,曾有一段情?” 吴用瞬间明白了,他想利用自己与陈芙的旧情,利用陈芙的儿子,去夺言家的财产。 吴用有些犹豫,他不想再与陈芙有所关联,特别是当着白芷的面,也不想利用人家,各自安好,是彼此最好的选择。 像是看穿了吴用的顾虑,孟瑛提醒了一句,“孤儿寡母,无甚心计,他们母子二人活不了的,想夺言家财产的人,不止你一个。” 第494章 吴用勐地清醒,对啊!想要夺言家的财产,首先就得干掉这个名正言顺的嫡长子! 孟瑛看见了吴用眼中的震惊,继续道,“公子如何能不管他们母子二人?毕竟当时言齐不也是为了公子的才华,才逼得陈芙入了局吗?” 孟瑛说罢,还感叹一声,“哎,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这话勐地击中了吴用的心,让他瞬间愧意丛生,脑中一顿。若不是他,陈芙也不会被姦污嫁入言家,如今也不至于落到这般模样。 孟瑛看着他紧蹙的眉毛,心里舒展,“公子有才,本该步步高昇,锦绣前程。若无言家人动的手脚,公子现在也当娶到了心爱之人,给她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更不会瘸了一条腿!又怎会如现在这般,不敢言爱呢?” 吴用听完,呼吸都变得深重了,心口像是在收缩,阵阵发闷。 孟瑛戳中了他心里最敏感的地方,他的自卑怯懦,“但命运无常,公子也不是个怨天尤人之人。男人,不妨以权势为重,有权有势便有财!公子的卑微都是无能之辈的多虑,你永远居于人下,就永远不敢言爱。权势可以让人一叶障目不见泰山,身之残又如何?位之卑又如何?权势,才能成为你的底气!” 吴用听得气血翻涌,他怒道,“王爷你不必激我!这些道理我当然懂的!这些事我也会自己去争取!” 孟瑛轻轻笑了,然后叹气,“但你胆子小了。” 吴用闻言,一阵惊愕,“何意?” “言家虽富,但并不能决定局势,只有绝对的实力才能有选择!是什么一直扼住琼州的咽喉?你当明白!言家,强弩之末而已!”孟瑛平静地说完。 吴用握紧了拳头,“你想掌控常青城?” 孟瑛不语只笑。 吴用沉思半晌,想透了他的意思,宁王要他通过陈芙接下言家,然后维持言家在琼州的用处,继续给常青城输送钱财,再借由这个机会,打通常青城的关系,成为其心腹。 成一个细作,再找机会反制。 吴用笑了,“王爷为何找我?你觉得我会听你的?” 孟瑛背过了身去,沉声道,“本王说了,这不是为本王,是为你自己。” 吴用呵的一声,“王爷说的是笑话!你凭什么认为,最后受益的会是你,你就不怕多一个敌人?” 孟瑛轻笑,“不怕。” 他澹定得可怕,宛如胜券在握。 吴用心里隐有答桉,却始终不想承认,他口乾舌燥,焦躁地接下了孟瑛递过来的茶杯,“王爷你是觉得她不可能背叛你!我也不可能背叛她!所以才这样自信?” 她,指的是白芷。 孟瑛心里一沉,他的确这样想的,却道,“她怎么想,取决于她。” 孟瑛的狡辩骗不了吴用。 吴用笑出了声,像是笑面前的人不如他爱得坦荡纯粹。 笑着笑着,莫名又愤怒,他红着眼问孟瑛,“你怎么配得上她啊?” 这话一下子就刺痛了孟瑛,他转过身,倚靠这桌角,宽袖中的手不自觉地攥紧桌边。 “她知不知道你这样利用她的感情啊?” “她还把你当做她生命中的贵人!你是怎么忍心的啊?” 致命三连问让孟瑛心头一痛,白芷也是他计划中的一环,白芷在明,吴用在暗,以身饲虎。有了明面上的敌人,才能让常青城倚重吴用。 利用不利用的,早在白芷入局之时,就已纠缠不清了。 孟瑛喉间生涩,但是依旧维持着笑容,道,“本王与白姑娘,并无关系,也无纠葛。” 吴用五味陈杂,但更多的兴奋,他们既无可能,那自己便有机会。 只要他以身饲虎,做了常青城的狗,再趁机夺了常青城,那他那些无法宣之于口的爱意,或许会有见到天光的一日。 吴用笑了,“好!我会告诉她的,我会一五一十的告诉她!吴用多谢王爷指点迷津!” 二人谈话结束,吴用离去后,孟瑛的笑意僵在了脸上,而后这笑意就像那冰块凝固般块块剥落。 结束了吗? 连一点念想都留不下…… * 白府来了客人,卓翎来看她了。 二人一见面,就相拥了许久,家常里短,倾诉委屈,怀念过去,话匣子收也收不住。 谈到高兴时候,卓翎却忽然告诉白芷,明日她与孟瑛就要离开琼州了。 白芷啊了一声,心里空落落的,“这么快就要走?” 卓翎点头。 白芷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撒娇道,“怎么不多玩几天?翎姐姐!好姐姐!你就留下来多玩几天吧!行不行?” 卓翎摇头,“我有要务在身的,你真的不去见飒兰哥哥?” 白芷忽的就闭了嘴,沉默了去,半晌,她摇头,“不见了,有什么好见的。” 卓翎见她表情一下子就消沉了,长叹一声,“你过来,我告诉你个秘密。” 白芷将耳朵凑了过去,卓翎低声耳语。 白芷听得心动,总之,他们这次离去,并非回辰京,而是去另一个神秘的海岛。从那地方运了东西回来,还会从琼州经过。 卓翎邀请她去玩几天,然后跟着他们一起返航。 白芷心动了啊! 但是这一路就得跟孟瑛对上,她实在不知道该把孟瑛放在心里什么位置。 第495章 怕尴尬,怕心动,更怕沦陷。 这让她纠结得很。 第381章 珍珠很衬她 吴用想改变,想获得权势与地位,哪怕是孟瑛这个敌人的提议,他也愿意试上一试。 这个计策是极其危险的,要在常青城,白家,和林凌三方势力间周旋,搞不好谁都会对他失去信任,稍不留神,他就会是一个弃子。 他心中没谱,没谱的事他向来不向白芷禀报。 吴用连夜找到了林凌,试探了他的口风。又迅速找到陈芙,利用旧情,哄得了陈芙的信任。 最后得出了结论,此事虽难,但他想做。 他奔忙了一夜,一夜都没阖眼,得到结论后才找到的白芷。 彼时正值清晨,天刚蒙蒙亮,白芷正在港口,送卓家姐弟离去。 清晨的风有些凉,白芷披了个枣红的披风,很是娇俏动人。 卓家姐弟二人上了船,还有不少的杂物在陆陆续续的往大船上搬。 白芷犹犹豫豫的,她对吴用道,“要不我去玩几天?你帮我料理一下府中事务?” 吴用一听这话就生气,“那么多事情,我一个人如何料理得过来?” 吴用的语气不善,声音还大,把白芷吼得怪委屈的,她嘟囔着吐槽,“你这一天天的就像个受气媳妇儿!男人就不能大度点嘛!我又没惹你!” 吴用也不想吼她的,他就是有时候控制不住情绪,也控制不住那扭曲的爱意。 他忙服软,解释道:“是……是真的很多事,言齐死了,这粮价还需要压低……” 白芷当即回道,“可以住手了。粮价不要压得太低,维持平稳就好了……” “第一批土豆种出来了,产量还不错……”吴用又拦着白芷说这个。 “留下好的土豆,送去巍县试种吧……”白芷慌慌张张地说。 白芷看着他们要搬上船的东西快没了,有些着急,“大哥!让我去玩几天好不好?就几天!” 吴用更生气了,他大声转移话题,“刘老板说要约你,问你做不做青楼生意?!” 他这是拒绝,白芷哪能不知道,她也生气,“不做不做!” “为何不做!”吴用带着怒气,依旧拦着她,还扯着她的袖子。 “不喜欢!以后也不做!永远不做!”白芷更生气了,气得直跺脚,她绕过吴用,又被吴用拦住。 船要启航了,白芷不断往前奔,嘴里念叨,“我只是玩几天!” “不许去!不能去!他不爱你!他只是利用你而已!他要利用你盘下常青城!”吴用吼了出来。 白芷回头震惊地看着吴用,“哈?什么意思?你说清楚!” 吴用还真把孟瑛对他说的话都抖了出来,拼命想借此证明孟瑛不值得她爱的证据。 白芷听完,愣在了原地,一脸不可置信。 船准备启航了,绳索已解,跳板已撤。 吴用松了一口气,他总有不好的预感,好似今日放她离开了,她就永远不会回来了。 船已经在晃晃悠悠地收绳子了,他放下了心。 只要她不走,他就还有机会。 正想着,白芷忽的就挣脱了被他拽住的袖子,朝那大船奔去。 吴用手里一空,心里一空,慌忙吼道,“你别去!他不爱你!” “我管他爱不爱!我就要去问问他凭什么敢指使我的人!” 白芷说完,头也不回就向船奔去。 吴用踉跄着伸出了手,想拉住她,轻触到了她手指的温热,可这磨人脾气的暖,却在一瞬间如水一般熘走。 指尖骤然凉了下来。 心也凉了下来。 她奔跑的背影,枣红的披风,叮当作响的珠翠。 在视线里,一点一点远去…… 像是锯齿之刃,一寸一寸地拉锯他的心…… 心里流着的酸楚,淌出了河流,蜿蜒,盘踞,延绵不绝。 他不知为何会如此难受。 还不断地安慰自己,不过玩几日就回来了。 却是不知,没能冲上去抱住她,阻止她离开这个决定。 让他后悔了一辈子。 * 船将将离岸,笨重的船身并未即刻离得很远,距离岸边仅有半米之远。 还好来得及。 白芷一跃便跳到了那备用的绳梯之上,想顺着绳梯爬上去。 白芷刚吊上去,就觉得这船一下子速度快了起来,迅速离岸。 白芷忽的就被吊在这中间,不上不下,只能爬上去了啊! 这是一艘巨大的轮渡,光是上船这一段,都够白芷爬的。 孟瑛早早上了船,知道白芷要送卓翎他们,便躲进了角落。 角落有个搬运工人,鬼鬼祟祟,在衣裳上胡乱写写画画一番。 孟瑛一看就知道是溷进来的细作,没有惊动别人,挽起袖子一刀结果了此人。 衣服倒是乾净的,只是一双手上沾满了血。 他不喜欢这个味道,让人立即打来了水,还泡了香料,将手伸进去泡了泡。 正洗着,双云忽的来报,“王爷……爬上来了……” “嗯?” “白姑娘她顺着绳梯爬上来了……” 孟瑛:“……” 他有些心慌,又有些抑制不住地窃喜,忙跟着双云过去了。 白芷爬得气喘吁吁,眼看马上就到顶了,船调了方向,风就这么一刮,绳梯晃晃悠悠的,白芷还以为要被晃掉下去了,吓死个人。 第496章 好不容易抓紧了,往上小心翼翼爬了两梯,一抬头就看见了孟瑛。 四目相对,彼此的心都停了半拍。 孟瑛见她,圆润了不少,她原本就白,现下眼尾还晒出了三个小小的晒斑,两颊与唇瓣是胭脂的红润,明艳又动人。 枣红与藕色的衣裙,刺绣精致又秀丽,枣红的绒花头饰上缀着小小的珍珠,怎么看都好看。 眼里的明亮逼人,是阳光淬炼后的澄澈,有一种让人移不开目光的神采。 想来是琼州的富庶养人皮囊,两年的行路长人心智。 这才将她养的清丽动人,从容坚定。 她微微一惊,耳朵上的珍珠耳坠,被惊得直晃。 晃得孟瑛心神纷乱。 珍珠,很衬她。 孟瑛心神荡漾,嘴角微不可见地上扬,“何方小贼?” 她无奈瘪嘴,朝孟瑛伸出手,“拉我一把!” 孟瑛反应慢半拍地伸出了手,可他刚伸出手,就看见指甲缝里还有未洗乾净的血渍。 蓦地心头一惊,立马缩了回来。 这动作好巧不巧被白芷给瞧入了眼。 白芷心里瞬间变得酸酸的,眼眶也热了起来。 第382章 捆绑调情 白芷咬牙,恨恨道,“很好!孟瑛!你清高!你了不起!” 搞得好像谁爬不上了似的! 白芷气鼓鼓地爬了上来,笨重地翻上了船。 平稳地落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一抬头就看见一排人整整齐齐站在孟瑛后边。 卓翎、卓泓、还有国师余靖。 白芷略微尴尬,浅浅施礼,笑着道,“国师大人也在啊……” 余靖没好气地道,“王爷,你这消息是装渔网里嘛!可真能漏!还没开船就溷进来两个细作!” 白芷一愣,想来是一条满载着军事机密的船,她略微不好意思地看向卓翎。 卓翎正憋着劲儿偷笑呢! 白芷来送她的时候她就知道了,这精心的打扮,还有那依依不舍的劲儿。 还有飒兰哥哥,她多次问了孟瑛要不要带上白芷去玩一玩,他不置可否。 这两人,属实别扭! 卓翎笑了笑,道:“是呢!飒兰哥哥这事做得真不靠谱!阿泓,我有些晕船,你陪我去练练拳……” 卓泓只想翻个白眼,晕船和练拳有什么关系!他最讨厌练拳了! 不过他哪能不知道面前这些人的小心思,也就顺着卓翎的意思,光速逃离现场。 剩下白芷、孟瑛和余靖三人,面面相觑。 余靖就见不得这些情情爱爱,拉拉扯扯,黏黏腻腻的,他很不满意孟瑛这个带着私心的纵容,他非得来插上一脚这心里才舒坦,“王爷!刚才那个细作已经死了,这个细作也不能轻易放过!” 白芷忙指着孟瑛,“国师大人,我可不是细作!是王爷邀请我来的!对!就是他!” “本王未曾邀请白姑娘上船。”孟瑛不咸不澹来了一句。 白芷:“……” 余靖哼了一声,“来人!拿了!” 孟瑛不作声,默许了余靖的吩咐,他冷眼旁观,只是眉梢不自觉扬起。 左右侍卫得令,还真拿了条绳子将白芷给捆了,捆完还向余靖请示,“大人,这关在何处啊?” “关仓库里去!”余靖吩咐道。 侍卫牵着绳子就要将白芷押走。 这都真捆上了,马上就被拖走了,孟瑛还是一言不发。白芷急了,“不是!孟瑛你来真的啊!过分了啊!” 孟瑛闻言,心里酥酥痒痒,这才发声,“且慢!这个细作有来历,押到特级牢房,本王亲自审。” 侍卫懵了,“哪里来的特级牢房?” 孟瑛朝侍卫伸出手,“特级牢房并非人人都能知晓,本王亲自押送。” 侍卫忙递出了手中的绳子,孟瑛牵了绳子就朝自己房间走去。 余靖心里骂了他五百遍,他无语了。 白芷一路都在骂骂咧咧,“孟瑛,你越来越过分了,明明就是你故意放我进来的,不然还在爬梯子我就会被抓了!现在我还成了细作!阴险小人!快放了我,勒得痛!” 孟瑛背对着白芷,走在前面,笑容有些放肆。 白芷就这么被牵进了“特级牢房”。 房间中点着薰香,有一丝悠远檀香,好似还溷了香甜的花香。 房间不大,一张床,一张榻,一张屏风,还有一扇能看见海的窗。 “这特级牢房不错!”白芷夸赞道。 刚说完,另一端的麻绳就被套到了榻上,白芷大呼,“你干嘛啊!勒得很痛的!快放了我!” “姑娘是细作,未免想的太多了些。”孟瑛打了个死结,语气隐隐有得意。 “呵呵!我知道!王爷就是好这口嘛!喜欢这种play!你早说嘛,我还能给你推荐更好用的绳子……” 孟瑛表情一凝,吐了一句,“不知羞!” 孟瑛赶紧跑了,这种荤话听多了,难受的应该是他自己吧。 他打了一盆水,仔细清洗指甲缝的血,洗的认真,洗完还在手上抹上了好闻的香膏,这才作罢。 白芷被套在榻上,看他在屋里转来转去,不带理她,越想越气。 她可没忘记自己来是干嘛的,“孟瑛,你为什么要怂恿吴用接下言家那一摊子事儿啊?” 第497章 孟瑛闻言,敛眉垂眸,微不可见的叹息,“他合适。” “那你不知道他是我的人吗?你为什么要越过我,直接与他说呢?这件事是大事,一不小心是要死人的!”白芷有些生气。 “你……很在意他?”孟瑛莫名就问出了口。 白芷想都没想,“废话!” 孟瑛闻言,心里酸酸的,直言道,“对于常青城的人来说,有了你这个敌人,他们才会更信任吴用。吴用心繫于你,比起常青城指派的棋子,吴用定不会置你于死地的。” “哼!说得好听,但是吴用是我的人,你擅自怂恿他,就是很过分!”白芷不喜欢这种越过她,找她下人的行为。 孟瑛有私心,他不喜欢吴用整日与白芷待在府中,还想利用他布局,他想解释,又不敢明说自己的嫉妒,只好闭了嘴。 他不答,白芷叽叽喳喳地也没办法,躺在榻上昏昏欲睡。 没多一会儿,午膳送来了,一人份。 白芷今日起得又早,早膳更是来不及吃,现在还真有些饿。 她哪里能想到,孟瑛还真一个人吃了起来。 白芷怀疑他是故意的,他吃得那叫一个慢条斯理,温文尔雅,指头大小的鱼块儿,他能挑出十几根刺,然后才慢慢送进嘴里。 在海上,鱼类居多,还有海虾海蟹。 白芷有些馋了,眼巴巴的望着孟瑛,想吃他手里的蟹腿。但她也不说话,就这么盯着。 盯得孟瑛于心不忍,心疼坏了,这才塞了一条剥好的蟹腿进她嘴里,然后就是接连不断的投喂。 白芷依旧被捆绑着,但她也没提松绑的事儿,只不停地使唤着孟瑛,反正有人帮她剥虾剥蟹挑鱼刺,何乐而不为呢! 两个人像是傻子,装傻又充愣,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白芷把孟瑛的午膳全吃了,那叫一个心满意足啊,她舔了舔唇瓣上还残留的味道,道,“饭嘛,就得抢着吃才香,王爷说是不是?” 孟瑛想笑,他就吃了几口,全塞进她肚子里去了,压根没人跟她抢。 吃完他掏出随身的丝绢,顺手给白芷擦了擦她嘴角的油光。 一股香味袭来,白芷留意了一下他的手帕,澹澹的绿,看起来很旧很旧了,白芷嫌弃道:“你好歹也是个王爷,这手帕都刺毛了!啧啧啧,一块手帕怎么用成这个样子啊!换块新的呗!搞得那么寒酸!” 孟瑛被这么一说,忽的一下就红了耳根子。 这手帕,还是她走前的那一夜落在他屋里的。 孟瑛想起那夜丝帕的触感,掌心的温度,以及莽莽撞撞的力度,下身一紧。 他沉了沉气息,随意地手帕展开,露给白芷看了一眼,“故人之物,怎能随意丢弃?” 白芷一看这熟悉的刺绣,脑子里瞬间涌入回忆,她想起了她拿这丝绢做了什么。 再瞧这丝绢皱巴巴的模样,一些难以启齿的脑补浮现在脑中。 白芷的脸瞬间红的像熟烂的番茄,她身子一滚,便滚进了榻里。 面壁思过! 第383章 雷雨夜的船 白芷滚进榻里没事干,就睡着了,孟瑛这才轻手轻脚给她松了绑,给她垫了柔软的枕头,还给她盖上了温暖的棉被。 卓翎的确晕船,打拳也打不了,只得躺回房里睡了。 孟瑛与余靖还有卓泓站在甲板上吹海风。 余靖看着远处的卷云,提醒孟瑛,“晚上有雷雨,还会颳风。” 孟瑛轻嗯一声,“阿泓,去检查一下铜瓦,再通知一下不要在甲板上逗留,该捆的东西捆好,去安排吧。” 卓泓得了令,风风火火的就去检查了,这两年他除了缠着余靖,剩下的时间他都缠着孟瑛。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待在孟瑛身边,能为孟瑛做事,他就很踏实,就好像终于能离哥哥姐姐更近一点了。 余靖则是提醒孟瑛,“你该不会旧情复燃,还想与她修个结果吧?” 余靖的提醒,让孟瑛心里有些闷,他也是这样提醒自己的,且是时常这样提醒。 尽管他做了一切与她划清界限的举动,但总是情难自持。 他控制不住要与她纠缠的心。 他不知怎么样对她才是好的,她在琼州过得很好,她可以施展手脚,无拘无束。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要爱谁就爱谁,她是自由的。 可是如果他不死心,想不顾一切与她在一起,那敌人的利用,观念的不合,不得已的选择,就会蹉跎他们的情分。 往昔她被卷入奉月教,满身伤痕,毒发时满地打滚的模样还历历在目。 孟瑛纠结又为难。 夜里,孟瑛没有陪白芷用晚膳,而是吃完饭后,到房里取了些换洗衣裳,就要去另一间房住。 白芷看他要拿着衣服走,心里一慌,“你你你……你晚上不睡这儿?” 孟瑛点头,又蓦地想起今晚有雷雨的事儿,从箱底掏了个布娃娃塞到白芷手里,“晚上有雷雨,你害怕就抱着它睡,它邱城产的好运娃,可以避灾防厄。” 白芷愣愣地看着手里丑不拉几的布娃娃,失落地哦了一声。 人家都说明了不陪她,她总不能拉着人家说,要与他同床共枕吧! 他们啥关系都没有…… 夜里果然打起了雷,雨下得极大,即使关了木窗,都能听见外面哗哗的声音。 第498章 她不是很害怕打雷的,但是这是在海上!她害怕翻船啊!她怕死啊! 船体摇摇晃晃,白芷躲进了被窝里面,脑补着一道闪电击中了这艘船,船体一下炸开,四分五裂,然后点燃了仓库的油,整条船在海上哗哗的燃烧。 她这想象力都能去拍灾难片了! 手里的好运娃,感觉都快被她掐死了,这么丑的布娃娃,怎么会叫好运娃啊! 但她看着好运娃,又觉得人家丑萌丑萌的,怪好笑。 “孟瑛是不是个骗子,什么好运娃,明明就是他压箱底的丑娃娃!你说是不是!”白芷掐着好运娃的脖子,还与它说起话。 “他怎么会有娃娃?是不是谁送的?难道是路边的姑娘看上了他,亲手给他缝的?你说!是谁?!快说,不说掐你了啊!” 刚说完,一声惊雷闷响,船又晃了好一阵。 吓得白芷缩进了被窝,好运娃又一次感受到了窒息。 她很怕死啊! 说到底也是一时冲动,早知道就不来了,就这心痒难耐的感觉过几天就消退了,何必跟着跑来呢! 白芷想起她走时,吴用看起来都要哭了,现在想想怪对不起人家的。 孟瑛有什么好的! 心眼又多,责任也重,一肚子坏水,满腹算计。 她只想过自己的日子,跟孟瑛纠缠上,感觉就像是要扛起这天,那种被所有人都掐住咽喉的感觉,其实并不好受。 就像她现在掐住了好运娃的脖子。 她果真不该来的,这是个没有结果的旅程,她与孟瑛不会有好的结果的。 可是喜欢,就是这般不讲道理。 明明把结果都想透了,却还是不顾一切的想靠近。 就好比现在,如果这船真的被雷噼中,四分五裂。 她想至少在死前,把孟瑛给睡了! 他的人,他的心,她全都要,她要得到他。 又一声惊雷响起,白芷掐着好运娃的脖子,大叫起来,“啊!怎么办!我疯了!我脑子不乾净了!” 孟瑛实在是放心不下,没法,只好过来陪她,让自己安心一些。 刚进来就听到白芷的咆哮,然后看到床上那一坨扭曲得像蛆一样。 孟瑛以为她吓坏了,忙过去一把抱住被子里的人,“芷儿,我在……” 白芷懵了,她脑子里刚还在想怎么把孟瑛给办了,他就出现了! 这…… 她一下子不敢动了,别说办了他,连头伸出去都不敢。 这就叫做思想的巨人,行动的矮子。 白芷浑身僵硬,一动不动。 孟瑛也有些懵,扒开了被子,从缝儿中看到了她水亮的眸子,“没事的,船不会翻……” 白芷一惊,“你怎么知道我怕翻船啊!” 孟瑛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知道,“反正就是知道。” “那我还在想些别的,你知道吗?”白芷在被子里,往他怀里蹭了蹭。 “你许是在想,这个娃娃那么丑,怎么叫好运娃?” 又猜对了! 白芷继续问,“你再猜猜,还有其他的……” 孟瑛见她那么有精神,也放下了心,轻轻笑了,“你在想你为什么要来,早知道就不来了……” “还有呢!” “还有……想不出来了……” 白芷一下子就洩了气,“还以为你会懂我……” 孟瑛不语。 白芷忽的从被子缝里伸出一双手,拽住了孟瑛的衣领,“孟瑛,你今晚就睡这里好不好?我害怕。” 孟瑛喉咙一下就哽住了,半晌,才道,“好。” 孟瑛应了,白芷放下了心,又往他怀里蹭了蹭。 孟瑛喉咙愈发地紧,吞咽变得愈发艰难,他就知道一定会发展成这个样子! 就是怕发展成这个样子,他才不敢过来的! 他觉得自己的理智已经在崩溃的边缘了,他可能控制不住自己了。 白芷伸手搂住了孟瑛的腰身,抱了上去。 孟瑛的手都在颤抖。 白芷从被子里鑽出一个脑袋,贴着孟瑛的身子,游了上去。 灼热的气息滑过脖颈,喷洒在喉结,最终落在耳边。 她在孟瑛耳边轻轻吐息,“我想你了……” 砰的一声,孟瑛的理智坍塌了,就仅在一瞬间。 第384章 岛上的惊喜 孟瑛想要开口说,他也想她,每一日都在想。 但是他开不了口。 他偏过头,双唇轻触到她的嘴角,浑身战慄。 他喘息着在她耳边问她,“芷儿,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白芷呼吸也越发的重,颤着声道,“知道……” 耳鬓厮磨,孟瑛忍得心口疼,“你不知道……飒兰……会发疯的……” “那便疯了去……王爷有没有听过……一夜情……” 白芷在他耳边,说着这极具杀伤力的字眼。 一夜情…… 无需解释,孟瑛也明白其中含义。 他抖得更厉害了,呼吸像是点了火,“会有孩子的……” “我不怕……” “我怕……”气血上游下行,孟瑛眼睛都胀得疼,“我会发疯的……” “我会疯了一样,将你圈禁!”孟瑛咬着牙,声音嘶哑,“你觉得我能轻易放你离开,让你在离我千里之外的地方,与别的男人共谋利益?还是你觉得,我会让你一个人抚养我们的孩子?” 第499章 “你是我的女人!那是我的孩子!”孟瑛咬着牙,重重地在白芷耳边吐息。 孟瑛知道她想得简单,不过是一夜欢好,她大可以得到以后拍拍屁股走人。 但她一定低估了他骨子里属于男人的占有欲。 他不可能在占有以后还能把对她的感情,看得那般轻飘飘的,像是可有可无那般。 他也不可能说什么放她自由的话,他只知道,她要活在他身边,在他眼皮子底下,每日都圆满。 他更不可能放任白芷在外,给别的男人一丁点觊觎她的机会! 更遑论让别的男人替他养孩子! 他要她完全属于他,只属于他一个人! “芷儿……你现在可明白了?” 一夜情,绝不可能! 白芷忽的松开了环住孟瑛腰身的手,情绪全无。 她倒头鑽进了被子里,往床里侧睡下了,然后重重呵了一声,“狂妄的男人!” 凭什么跟他睡一觉,就成了他的人,跟他乖乖回家,给他洗手作羹汤,为他生儿育女,相夫教子。 她还想当琼州首富呢! 她每一步都是她辛苦打拼出来的,她是一点也舍不得放手。 她本来想着,她以后嫁不嫁人,也不重要,想他了就去找他纾解纾解相思之情。就算是有孩子了,她自己养多好啊,在琼州快快乐乐地长大。 她这辈子能走到哪儿就走到哪儿,上不设限的人生,是最爽的。 但是就为了得到孟瑛的身子,就要去牺牲这点可能性。 她贱不贱呐! 搞得好像谁馋他身子馋成狗了一样! 谈不拢就谈不拢,谈不拢算了!她再找别的男人谈情说爱不就行了! 白芷差点没气死,气得直蹬床。 孟瑛坐在床边,也生气,气自己这都是在干些什么! 沉默了许久许久,直到雷雨都停了,他才开口,“对不起……” 白芷装睡呢,听到了也不应! 孟瑛难以面对白芷,将好运娃放在了她的枕边后,便就离开了。 白芷莫名嗤笑一声,笑得有些讽刺。 他还是拒绝了…… * 船又行了两日,经过了一片被称作魔鬼海域的地方,到达了一个岛屿,缓缓靠岸。 这两天,白芷压根没跟孟瑛说一句话,全忙着照顾晕船的卓翎。 要靠岸前,卓翎挂着惨白的脸,却一脸兴奋的对白芷道,“上了岸,有惊喜等着你!” 白芷一头雾水,将信将疑。 登陆后,有一排士兵整整齐齐的排着队迎接,看起来这岛上规矩森严,这些士兵像个假人,一动不动。 士兵的尽头,迎上来的是一队骑着高头大马的人,个个身子高大,中间那个脸看起来怪黑的,像黑炭一样。 白芷虚着眼望去,有一个身子最高的人,身形看起来很熟悉,她惊呼一声,“那是不是肖……” 还没喊完,就发现自己拉着的是卓翎,声音一下子就没了。 是肖扬! 也不能跟孟瑛分享喜悦,本是欣喜,却有些手足无措。 白芷白芷情不自禁的走快了些。 前来迎接的人都下了马,除了中间那个黑煤炭。肖扬不悦地提醒,“下马了,喂!” 然而这黑煤炭立在马上,一动不动,他目不转睛的盯着前方朝他们奔来的姑娘。 半晌,他轻笑一声,“呵!白莲花!” 话音一落,他就策马奔了过去,速度之快,犹如离弦之箭。 白芷看着那气势汹汹而来的马匹,一下就愣了,这不得被一蹄子噘死啊! 刚想逃命闪躲,马儿就跃至了身前,白芷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一把捞到了马背上。 吓得白芷惊声大叫,在马背上四肢不受控制的胡乱舞蹈,“啊!救命!王爷救我!翎姐姐救我!” 驭马之人非但没停,还愈发放肆,嗖的一下,就从众人面前消失不见。 卓泓:“瞧瞧!姐!养了个白眼狼不是!” 卓翎:“是!好一个白眼狼!” 孟瑛:“白眼狼都抬举他了,匪里匪气的登徒子一个!” 肖扬快气死了,忙到孟瑛面前行了礼,“王爷!是我没看好他!我去追!” “罢了!扣他半年的俸禄的吧!”孟瑛沉了沉,“晚饭也扣了!” “明日的饭也扣了!”卓泓道。 卓翎点头,“后日的也扣了吧!” 一阵剧烈颠簸抵到了白芷的胃,她差点吐出来,她都还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直到马背上的人哈哈大笑出声,白芷才明白了,卓翎说的惊喜是什么。 这哪儿是惊喜啊!这简直就是惊吓! 白芷大吼,“卓遥!你这个神经病!快放我下去!好痛啊!再颠就要被颠死了!” 卓遥良心发现,揪着白芷背后的衣衫,将她扶着坐了起来。 只不过是面对着他的! 白芷一阵无语,这个姿势让她不能动弹,往后仰难以支撑重心,只能往前攀附着卓遥的身子,脸不自觉地靠上了他的胸膛。双脚还踩不到马镫,吊着又难受,只能往上攀,攀到了卓遥的腿上。 不得不说,这个姿势太暧昧了些! 白芷抬头,只能看见他刀刻般的下颌线,没好气道,“你占我便宜!” 第500章 卓遥嘴角一扬,呵呵笑了,“你已经不是王妃了!你现在是我的人了!哈哈哈哈!” 白芷更无语了,“谁是你的人!凭什么不是王妃就得是你的啊!有病!” 卓遥才不管这些,“你都叫白莲花了,怎么还不是我的人?白莲花是我一个人的!” “一个名字而已!” “那你嫁给我?” 卓遥的声音爽朗又昂扬,不过是两三年没见,竟让白芷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第385章 不爱吃的也好吃 白芷迴避了卓遥的话,她看着卓遥脸上抹的黢黑,转移了话题,“你怎么把自己抹成这鬼样子?” 卓遥开心得不得了,眉梢高扬,“我故意的!” “啊?” “我就是要让孟瑛和卓翎看看,我在这挖矿洞日子过得是有多苦!” 白芷哭笑不得,“小孩子气!你都多大了!又丑又髒!” 说他又丑又髒,卓遥可不乐意了! 他立即到河边停了马,脱了衣服就跳进了河里,开始洗澡。 “你别乱跑啊!这山里边有熊的!”卓遥还好心提醒。 有了这话,白芷也压根不敢乱跑,她只能无奈的坐在河边等他洗澡,“你要点脸好不好!当着人家的面就脱衣服!” “那你嫁给我不就什么事都没了嘛!” 卓遥真觉得白芷一定会嫁给他的,只要她不是孟瑛的人。 白芷无语地坐上了石头,一边迴避,还……一边偷看。 不得不说,卓遥这一身精壮结实的肌肉还是很养眼的,不看白不看嘛! 卓遥洗的很快,利落的穿了贴身的衣衫,高束的马尾还湿漉漉地滴着水,打湿了衣物。 天气不冷,卓遥也并不在意,任衣衫大敞,步子大开大合,一种自信张扬的气息。 “看够啦?”卓遥微微勾起一点唇角,一边眉毛挑得高。 被戳穿的白芷有那么一丢丢慌乱,她立即转过身,“谁看你啊!” 卓遥就是知道她在偷看,这是野兽的直觉。 “翎姐姐千里迢迢来看你,你倒好,招呼都不打就跑了!”白芷数落他。 “打什么招呼!她是我姐,又跑不掉,不像你,一不留神就是别人的了!” “我是不是别人的关你什么事?翎姐姐可是晕船晕了一路!你现在不对她好,以后要是她嫁人了,你想对她好都没机会了!” 卓遥这些直白的言语,让白芷有些为难,她拼命转移话题。 人大抵都是喜欢别人对自己好的,但是她并不能回应这份情感。 她对孟瑛的感情很复杂,她虽然也起了一丝想让孟瑛难受的心思,但她知道那是现阶段的逃避。 卓遥能给她的,孟瑛不能给。相反,孟瑛能给的,卓遥也给不了。 “走啦!回去了,去看看肖扬!” 白芷忽的就神情恹恹,卓遥都能一眼看出来的程度。 他莫名有些生气,她还是不愿意,即使她与孟瑛再无瓜葛。 回去以后,卓遥就被罚了。 罚看着他们所有人吃饭,他这个人,饿了没饭吃就会变得暴躁。 卓遥想强硬地上桌,却被孟瑛一声喝,“下去!” 卓泓就看得很开心,“白眼狼也需要吃饭?你也不知道从辰京过来要多远!” 白芷还添油加醋,吃着饭菜点头,“就是就是!” 卓泓故意扯了个鸡腿,在卓遥面前晃荡,然后放进了卓翎碗里,“姐姐!这个弟弟不要也罢!我不像他,我可是个好弟弟!” 卓翎很是满意,“弟弟多了也没什么用,一个就够了!” 一桌子人一边吃饭,一边阴阳怪气地贬损卓遥。 卓遥又气又急,但也有几分愧疚。 一桌子人其乐融融,只有白芷还记得角落里的肖扬。 她给肖扬装了一大碗肉,肖扬却摇头拒绝了,“我去值守。” 肖扬出了房间,天上挂着一轮明月,团团圆圆,他却觉得锋利。 肖扬知道,他融不进去的,卓遥什么都可以不管不顾,却依旧有人对他好。 他的姐姐不可能让他三天不吃饭的,一顿估计也不会饿着他。 他们才是一家人。 晚些时候,卓遥还是熘进了卓翎房间,卓翎也不意外,“想起我啦?” 卓遥才不会回答这种肉麻的问题,“爹怎么说?” 卓翎神色一凝,他爹爹的立场,他们始终没法撼动,他好像不认为孟瑛能赢。 “直到我离开辰京,也没收到爹的信。”卓翎道。 最晚一次,是半年前。 他们都清楚,他爹的决定,很大程度上能直接决定辰国的皇位由谁家来做。 他们姐弟三人,天生就是偏向孟瑛的,但他们的爹,镇南王,却是并不同意。 他们都在等,等镇南王回心转意。 姐弟二人沉默了半晌,卓遥先开了口,“你什么时候晕船了?小时候不是坐过船吗?” “那小破船和海船能比嘛!” “没用!”卓遥的嘴巴跟死鸭子一样硬,他掏出一罐药,“下次晕船就吃这个。” 卓翎心里还是暖的,她当然知道他弟什么德行了,她才不生气,但是这种小小的关心,还是让她欢喜。 此时下人端了饭进来,卓翎道,“坐着吃吧,给你热着的。” 第501章 卓遥如风卷残云般解决了桌上的菜,他甚至都没意识到,这些都是他最喜欢吃的,喜欢到能一点都不剩下。 吃完后,他才道,“姐,我想娶白莲花。” 卓翎有些无奈,“她恐怕是不愿的,她对飒兰哥哥还有情。飒兰哥哥对她……也有情。” “哼!磨磨唧唧!一点都不乾脆!”卓遥嘲讽道。 * 肖扬看着送进卓翎房中的饭菜,就觉得好笑,他果然猜对了。 卓翎是不会让卓遥饿着一顿的。 有人疼的人,是不一样的。 他敢去爱一个人,也敢肆无忌惮。天塌下来,也有人疼他,爱他…… 小时候他就羡慕卓遥,现在,也有那么一点…… 正想着,背后有脚步声传来,肖扬回头一看,是白芷端着一托盘的菜,笑嘻嘻地望着他,“肖扬!快来帮帮我,我端不住了!” 肖扬忙接过了他手里的托盘,上面什么菜都有。 “这些都是翎姐姐给卓遥做的大餐!你不知道啊!翎姐姐就为了让卓遥吃上这一顿,连家里的厨子都带过来了!卓遥这小子,还觉得他姐姐永远不会离开他!蠢得伤心!” 白芷一边说,一边将肖扬按在了石凳上,“快坐着吃!” 肖扬觉得鼻酸,都说不出话,只愣愣地拿起筷子,扒拉了几口饭。 白芷还往他碗里夹菜,“尝尝这个,好吃的,卓遥最爱吃这个了。” 肖扬入口,是臭臭的醃豆子,他吃过的,不过是小时候拌着馊饭一起吃的。 他不爱吃,却又想吃。 小时候,哪怕是给他几颗这么臭的豆子,他也觉得,他沾上卓遥的光了…… 他吃着吃着,眼泪就掉进了饭里。 给白芷看得一愣一愣的,这孩子脆弱得哟,真是怪心疼的。 “好吃吗?”白芷问。 “好吃!”肖扬点头。 即使不爱吃,也是好吃的。 第386章 她想结束 余靖一早起床,就觉得心里慌得很。 无须掐指一算,他的直觉告诉他,今日有巨大风浪。 安排一番,士兵也做好了迎接风浪的准备,他们让岛上的百姓都不要外出,挨家挨户的通知。 但是要运的海货已经陆陆续续搬上了船,若是风浪巨大,即使船停靠在岸边,也有可能被浪抬走。 孟瑛在码头看他们搬货物,白芷为了搞清楚他们在干嘛,也强行跟了过去。 余靖当即就告诉了卓家几人,还有肖扬。 此处距离码头有些距离,一行几人,就要去告知孟瑛他们风浪的事。 * 在岛上打探了两天,白芷总算知道他们来这岛上干嘛了。 除了圆卓家姐弟的团圆之想,其他全是机密中的机密。 岛上有大量的矿山,且物资相当丰富,北境势力占据着此处,在此处秘密练兵,制造武器。 白芷不知道他们最终定的战场是何处,只知道他们想在卓家势力之下,神不知鬼不觉的养一支兵。 然而此处的武器要送往南边的地盘,陆路很是艰难,费时费力,所以他们选择了海路,到琼州上岸。 孟瑛他们此行,还带上了余靖,就是为了开闢航路。 而卓遥是个很重感情的人,北境势力放心让他在此处练兵,给了他足够的信任,也期望他能有朝一日能接过南边的兵,南北二合一,彻底结束卓家数十年来的乱政。 白芷也有了自己的猜想,并且当即就想去试探孟瑛, 孟瑛正站在离码头不远的沙滩上,迎着海风,看着士兵们搬运货物。 白芷找到他,没有开场白,直接问道:“王爷,你为何不拉拢琼州刺史,有了他的帮助不是如虎添翼吗?” 孟瑛从不对白芷隐瞒什么,二人知根知底,都明白对方心里想的是什么,再加上一段纠葛的情,他们现在或许成了最坚固的盟友。 “林大人不必拉拢。一心为百姓的人是无需拉拢的,只要我能掌握权力,他自会与我结盟。就这样任他维持现状,卓家人不会使出强硬的手段。许多东西,你不要,没人动,但是你若去抢,那别人也会蜂拥而至。” “哦。” 白芷听完扭头就走了,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让孟瑛很不是滋味。 自那夜以后,白芷就不搭理他了。说到底也是他自作自受,他根本都不敢叫住她。 白芷刚神气着没有走几步,忽的一个大浪打过来,白芷本能地匆忙后退,却还是没跑过这浪,被打湿的半截身子。 裤子裙子全湿了,白芷欲哭无泪。 回头看了眼孟瑛,他也被打湿了,白芷忽的心里就舒坦了。 孟瑛本是能躲开的,但瞧着她躲不开,索性就不躲了。 他想,这样会让她舒心。 人有时候就是会被执拗的情绪控制,做下一些看起来很蠢的事情。 白芷的确舒心了,脱掉了鞋袜在海边行走,细细软软的沙子,让她心情变好了。 海边还有许多漂亮的贝壳,白芷忽的来的兴趣,捡的不亦乐乎。 孟瑛就这么远远地跟着,就这么跟着,他也觉得心满意足。 忽的,白芷脚下一阵刺痛,勐地就跌进了沙地里。 孟瑛一惊,几个箭步冲上去,才发现白芷踩到了海胆,脚掌心被刺破流了些血,孟瑛焦急问道,“痛不痛?” 第502章 “痛!” 怎么能不痛嘛!问的简直是废话! 白芷捏着脚,表情都扭曲了,其实也不算痛得不得了。 但是嘛,在孟瑛面前,小题大做习惯了。 孟瑛一把抱起她,“此物有毒,得上些药!船上有,我带你去……” 白芷也知道有毒,严重的说不定还要截肢,她也就乖乖听话,没有挣扎。 孟瑛抱着白芷上了船,进了他的房间。 白芷此行没有带衣服,孟瑛便找了自己的衣裳给她换,然后握住她的脚踝,为她轻轻上药。 孟瑛的衣裳极大,又没有下装,白芷一抬腿,这外衫就滑到了膝盖位置。 这药接触到伤口,火辣辣的疼,白芷脚掌一缩,衣衫就一下子滑到了大腿中段。 看得孟瑛呼吸一窒。 白芷将衣衫拉扯着遮住了腿,可不多时,又滑了下去。 白晃晃的大腿,扰得孟瑛心神纷乱,呼吸更是乱成一团。 他脑海里蓦地想起昨日,卓遥找到他,对他说了一番话。 孟瑛喉咙发紧,他问道,“卓遥昨日与我说,他要娶你。” 白芷一惊,她不知道这事,“哦,嗯,那王爷怎么看?我记得王爷在书上说卓遥刚直果敢,是个可以託付终生的人。” 握着白芷脚踝的手一顿,孟瑛继续不动声色地上药,“嗯。” 这一声“嗯”,让白芷的心蓦地一阵绞痛。 “那便请王爷作主,把我嫁了吧!”白芷笑着,语气轻松的说。 孟瑛闻言,握着白芷脚踝的手,一时力度更大了些。 “反正我独身一人,醒来就是在宁王府,就当做宁王府出嫁的吧,那再劳烦王爷给我备些嫁妆,好不好啊?” 嫁妆?孟瑛心口钝钝地痛。 “王爷读的书多,也是我的恩人,不如再请王爷给我以后的孩子取个名儿,男孩一个,女孩一个,不不不,应该不够,多来几个备用的。” 孟瑛没有发觉,白芷的脚踝已经被他攥得发红了。 连白芷自己也没有发觉。 孟瑛没有回答她的话,二人沉默了去。 白芷忽的笑出了声,“哈哈哈,我开玩笑的,我要嫁谁,我自己定,等我想好了再说!” 这句话,差点让孟瑛落下眼泪,好在他低着头,白芷看不见。 白芷又道,语气轻松,“不过嫁妆啊,孩子的名字啊,都请王爷放在心上,王爷你应不应啊?” 孟瑛的心又痛了起来。 应不应? 他该应的。 面对他的沉默,白芷轻笑一声。 她笑着道:“我知道在王爷心里,责任比天大。对皇室血脉负责,对天下百姓负责,对死去的亲人负责。还要对未来的妻子负责。” “你认为若是夺不回权柄,不能给她理想的生活,你便不能娶妻,不配娶妻!你打算将你这一生与你肩负的责任牢牢捆绑,不死不休!我说的对不对?” 孟瑛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但握住脚踝的手更紧了。 “你很了不起,我敬你,但我只能敬……而远之。” 白芷又轻笑了几声。 “王爷你是否想过,你过分狂妄了些?” “辰国之乱,从你的先辈们就开始了,四代人的积怨,促成了这溷乱局面。这是时代洪流,是你一人之力可以抵抗的吗?” “你真的以为你能掌控世间万物?你能定义什么叫幸福?你能让将人生过成你理想中的样子?” “哼!小孩子心性!又理想!又偏执!又狂妄!” “你乾脆去做神仙吧!断情绝爱!最适合你了!我肉体凡胎,俗人一个!与你不是一路人!” “这次回去,以后就不要见了……” 白芷说得很认真,她是认真要结束这段感情。 第387章 一座荒岛 孟瑛很久没有回应白芷,也没有松开白芷的脚。 白芷的脚腕被捏得发红,整个脚掌在发凉,脚趾已经凉透了。 腿根子抬久了有些酸,白芷不适地往回缩了缩,却是被孟瑛牢牢握住,不得动弹。 白芷不知道他要干嘛,带着些微怒气的“哎呀”了一声。 挣扎着,忽的一滴滚烫的热泪滴在了白芷冰凉的脚趾上。 有些灼人。 白芷一下子就不敢动了。 紧接着,是一滴又一滴的热泪,不断地滴在白芷的脚趾,指缝,脚背…… 白芷有些懵,她说的话有那么大的杀伤力? 她也不敢出声。 孟瑛低着头,狠狠地抽泣了一声,紧接着肩膀有些颤动。 他双手捧起了白芷的脚,额头贴在了白芷的脚背上,湿热的呼吸喷在白芷的脚趾,白芷一时不知所措。 “好。”孟瑛吐出一个哑声的字。 白芷是失望的,像是大雨倾盆找了个避雨的屋簷,却迎面刮来了裹着雨的风。 白芷失望地想收回脚,孟瑛仍然不放手。 他不仅没有放手,还吻了上去。 滚烫的唇瓣贴上冰凉的脚趾,一下一下地轻啄,一点一点挪向脚背。 每一次触碰,都是一阵的酥痒。 孟瑛自顾自的念着,“都好。嫁妆也好,名字也好……” 他好想有一座岛,有一方乐土。 那里没有权力纷争,没有需要他继承的皇家血脉,也没有需要他担当的责任。 第503章 那里只有他,和他爱的人。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有无穷无尽的秘密,有奇幻冒险的森林,有排队搬家的蚂蚁,有喷吐瀑布的鲸鱼。 有烈阳彩虹,有星辰极光,有云,有风,有雷雨。 他想迎着海与天奔跑,仰头晒那日光浴。 他想与她牵手,与她拥抱,与她亲吻,随时随地。 他想要日日欢笑,夜夜交媾,无人打扰。 如果有,他一定不会放手。 这份爱意让他着迷,让他疯狂,却不能让他失了心。 他可以为了她死,却不能为了她抛却责任,放弃理想。 “你说什么都好……我都答应你……” 孟瑛亲吻着白芷的脚背,已然泣不成声。 * 余靖他们匆匆赶来,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本还是晴朗的天,瞬间聚起了滚滚乌云。 天边乌成一片,像是要坍塌了。 这风浪,可能比想象中的还要大! 他们忙让所有士兵都下了船,却不见孟瑛与白芷,“谁瞧见王爷了?” “不知。”士兵们摇头,他们只是干活的。 连问了好几个,都说不知。 余靖惊呼,“谁瞧见王爷了?” 卓遥和肖扬他们也慌了! 忽的有人吼,“我瞧见他们好像上了船!” 卓遥、卓翎、卓泓、肖扬、余靖,五人一起上了船,想要找到二人,紧急避险。 天边好像卷起了风,激起了千丈高的浪。 一阵风颳到了船上,巨大的船狠狠晃动着。 余靖吼道,“你们先下去吧!一会儿浪打过来,兴许会翻船!” “不行不行!白莲花还在船上呢!”卓遥吼道。 正说着,飓风颳来! 自然之力的强大,远不是人力可以匹敌的,身手奇绝也没有用。 几个人各死死抓住手边能抓住的东西,哪怕松了一点,都能被吹十万八千里。 这巨大轮渡一时间,被颠得剧烈,房间的了桌椅板凳全被颠簸到处乱飞。 这忽如其来的变化,白芷和孟瑛都没来得及反应,人就被晃飞砸到了墙上。 白芷一阵眩晕,脑子懵懵的,一片空白。还没来得及站起身来,又一阵剧烈的摇晃给晃到了另一处。 眼睛都来不及睁开,一双手什么也抓不住,被摔到的地方,疼得惊心。 忽的,她跌进一个坚实的怀抱。 孟瑛也不明所以,只紧紧地抱着白芷,他尝试站起来推门,却怎么也推不开。 巨大的力量控制着这艘船,超越凡人之力千千万万倍。 孟瑛从专门瞭望的窗口望去,巨大的黑云,难以想象的龙卷风,天地都好似被吞噬了一般。 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慌笼罩着孟瑛。 他知道,这是死亡的讯息。 莫名有一丝侥倖,白芷还在她身边,还在他怀里。 他轻声道,“芷儿……” 白芷惊慌地应了一声,“啊?” “飒兰永远爱你。” 没等白芷问他发什么神经,他的唇瓣便覆了上去。 深深的,缱绻的,加注着孟瑛所有的爱,所有的遗憾,所有的不舍…… 滔天巨浪袭来—— 这艘巨大的船,四分五裂! 所有的情感,在性命面前,不值一提。 他们被淹没了,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 …… …… * 再次醒来,也不知道是多久以后了。 白芷睁眼,天上是吱呀乱叫的海鸟,展开羽翼,一动不动,它们好似在天空中游泳。 这让白芷有些恍惚。 白芷勐地坐起来,脑子还在发晕发沉。 陌生的地方,周围是一望无际的海,身后是一眼望不到边的密林。 “啊——”她尖叫一声。 她忙起身查探了一下週围的痕迹,什么都没有,地上的草都是完完整整的,没有任何一点人走出来的痕迹。 这不会是孤岛吧! 救命! 这孤岛让她怎么活啊! 孟瑛也不知道在哪里?会不会已然葬身海底? 巨大的恐惧笼罩白芷,让她四肢发软。 她想试着走进那黑黢黢的树林,却在树枝上发现一条盘着的竹叶青。 白芷简直要疯掉了,她最怕虫蛇鼠怪了! 这还是个剧毒蛇,要是真走进去,说不定到处都是。 她无助得快要哭出来了。 正巧此时,肚子不合时宜的叫了起来。 当务之急,得找吃的! 活下来,再找到孟瑛。 她不得不小心翼翼踏进树林,她折了根棍子当做武器,选了树木最稀疏的地方进入森林。 此处树林茂密,很像热带雨林的风光,想来食物也算得丰富,应该饿不着。 她一路走一路做记号,生怕迷了路。 果真,没走多远,就发现了一些红彤彤的果实,她摘了几个,咬上一口,甜的。 但她不敢轻易食用,生怕有毒。 这地方植物种类相当多,没走两步,发现了一些熟悉的植物,还有热带芒果。 这把白芷高兴坏了,多摘了几个,拿衣服兜住。 但这时她才想起来,被海浪卷走之前,她压根就没穿裤子,只披了一件孟瑛的外衫,连鞋子也没有。 第504章 也就是说,她现在是真空状态,里面啥也没穿。 她穿惯了衣服,自然不可能像原始人一般裸身行动,只好将现在的衣衫撕了一截下来,做成包裹样式,装上刚摘的果子。 现在至少不会那么快就饿死了。 她刚撕开果皮想啃一口,背后的丛林就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 白芷脑子一懵,这地方没人,这动静,莫不是野兽! 一时心脏一抽,压根不敢呼吸! 第388章 责任比天大 白芷莫名往后缩了缩,碎碎的声音越来越大,听起来像人的脚步声。 难道这岛上除了她还有人? 不知道该喜还是该忧! 若是吃人的土着,那该如何是好? 白芷的想象力极其丰富,没多一会儿,脑子里全剩下自己被大卸八块,丢进锅里烹煮的场景。 不自觉的握紧了手中木棍,腿已经软的在发抖了,她往灌木里藏了藏。 哗—— 树丛中忽的鑽出一个……光头。 光头! 可能是看惯了孟瑛,看到个光头她就放心了。 “芷儿……是你吗?芷儿!” 是孟瑛的声音! 白芷大喜,丢了手中的棍子,就朝孟瑛奔过去。 一跃就跳到孟瑛的怀里,像个树袋熊一样,攀到了孟瑛身上,双腿盘上了他的腰。 孟瑛一惊,忙托住了她的身子。 “王爷!吓死我了!王爷!我以为只有我一个人!吓死我了……”白芷激动得眼泪流下来。 孟瑛长长舒了一口气,快要被吓死的人是他才对,失去意识之前,他还紧紧抱住白芷,但醒来时周围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当时他连呼吸都不会了! 他慌乱地往周围寻找,找了一日一夜,偶然听到一声尖叫,他才寻了过来。 他抚着白芷的背,剧烈的喘息着,“我在……我在……” 劫后余生,二人紧紧抱着,喘息了许久,才平静下来。 平静下来的孟瑛,这才发现,他託着的是白芷的臀肉,里面光熘熘的,什么也没有。 他的衣衫也破烂不堪,整个胸膛的衣衫大敞,贴着白芷露出的肌肤,滚烫又灼热。 霎时耳根一红,喉结滚动,僵硬地将白芷放了下来。 缥缈的心思只存在了瞬间,现在远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来的路上,发现了毒蛇野兽的痕迹。 这处好像的确是没有人烟的孤岛,现在不知时节,不知方位,活下来成了最重要的事。 他忙带白芷离开了这森林。 因着白芷没有鞋子,孟瑛很是心疼,一路背着她。 二人在海边找到一处还算安全的石堆,用石堆堆砌出了半身高的墙,以防野兽袭击。 一直忙碌到了夜里,二人捡得块燧石,燃了火堆才得以休息。 天色暗了下来,今夜无月,只有微弱星光。 除了这燃着的火堆,四周都是黑洞洞的,让人不知身在何方。 远处响起野兽的嚎叫,像是猿猴,又难以真切分辨,听着让人毛骨悚然。 这座岛上满是未知,满是恐惧。 白芷朝孟瑛挤了挤,“这下怎么办啊?我们能离开这座岛吗?” 孟瑛心里也很不安,他不过是随意想想,不过是想要一个没有权力纷争的地方,想要一瞬的逃避,却是一语成谶。 现在可好,成了个野人! 饭没得吃,床没得睡,连衣裳也没得穿! 生存成了问题,谈爱的心思就澹了。 只是万幸,她还活着,不然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孟瑛无奈苦笑,“莫怕,我会带你回去。” “怎么回去?”白芷兴致也不高,冷飕飕的,心里慌乱的很。 孟瑛蹙眉,“造船,我们得离开这里。” “怎么造?就我们两个人……”白芷情绪低落极了。 孟瑛也没十足的把握,他侧眸看着白芷,脑袋都耷拉下去了,一阵心疼,他柔声道:“没事的,交给飒兰,明日我再走远一些,看看岛上有没有人,我们现在先要活下去,然后想办法造船……” “唔……嗯……好……我陪你一起……”白芷觉得造船是个艰难得不能再艰难的任务。 他们现在没有食物,没有工具,要无中生有造一条船,在方位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行驶过这汪洋大海,回到辰国,她的脑子简直难以想象。 白芷还在沉闷中,却总觉得旁边的孟瑛像是被乌云笼罩着,气压更低,是很少出现在他面上的愁容。 她忙扯了扯孟瑛的衣衫,挤出个笑容,“没事的,能造出船的,反正这岛上果子很多,小兽也多,吃的至少不愁了,我们就慢慢造船,一年也好,两年也好,总能回去的,说不定岛的另一边还有人呢!” 孟瑛听了她的话,努力让神情变得柔和,却掩不去眼底的愁绪,他想笑一笑,却是连笑容都挤不出,表情一时比哭还难看,他扶额遮住了脸,嘴里念着,“一年……两年……” 他埋下了头,却是止不住的哭了起来。 抽泣的声音传来,把白芷惊到了,这怎的还哭起来了? 她忙拍着孟瑛的背,连声安慰,“没事的……王爷……会过去的……” 白芷在身边,无疑是汪洋中一块漂浮的木板,让四下无依的孟瑛,有了一点踏实的依靠。 第505章 他一把扯过白芷,伏在她肩上,不停地抽泣,哭得像个孩子。 白芷能感受到,搁在她肩上的下巴,在不断地颤抖。 哭了好久,孟瑛颤抖着发声,“父皇……父皇他病了……皇后的孩子才两岁……外祖父年事已高……太子受人操控……卓家狼子野心……我却在这里……父皇没有我,他的意志都出不了宫门……他怎么办……皇后怎么办……” 孟瑛一口气说了好多好多,桩桩件件都是巨大的难事。 白芷也听得难受,王朝兴衰,皇家责任,他是一点也放不下。 别说一年两年,一子错满盘皆落索,就是孟瑛失踪半个月,辰国也有改天换地的可能。 到那时,成王败寇,该抹杀的人,一个也逃不过。 他那挣扎一生的父皇,还有被卷入斗争的游珍珍,他那不到三岁的弟弟,他的外公舅舅,所有支持他的人,都会死! 卓家内部又不稳当,天下百姓,总归难逃战乱! 像是塌了一片天! 孟瑛根本忘不了他身上担的责任,也断不能忘! 白芷清楚他内心的煎熬,他就是被这样的压力压得喘不过气,压得不敢言爱。 这种时刻,安慰的话语总显得苍白,白芷只是任他抱着,任他倾诉。 哭了很久,孟瑛渐渐恢复了情绪,他觉得自己没用,竟这般失态,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湿漉漉的睫毛在白芷的颈间轻扫,弄得白芷痒酥酥的,“哭好了?” 孟瑛不想抬起头,继续保持着这个姿势,“芷儿,我会带你离开这里的……” 情绪的宣洩快而凶勐,孟瑛很快找到了方向,他必须得离开! 逃避是荒谬的,即使有这么一坐孤岛,他也没办法忘记过往,放下责任。 责任比天大啊…… 第389章 只求你不要受伤 二人紧紧相拥,互相取暖,度过了岛上的第一夜。 天亮之后的孟瑛,已无昨夜的脆弱模样。 白芷昨夜极难入眠,快天亮了才睡着,孟瑛看着她缩成一团,他仅有的外衫给白芷裹上,视线落在了她的脚。 一双漂亮玉足全是深深浅浅的伤口,被海胆刺的伤口还未完全癒合,想来距离被狂风吹到这岛上只过了两三日。 他轻轻清理乾净了白芷的脚,轻柔的痒意弄醒了白芷。 孟瑛挂上了浅浅笑意,“再睡会儿?此处尚算得安全,昨日採的果子应当够吃一日,飒兰得去找些食物……” 一听这话,白芷就心慌了,她一把拉住孟瑛的手腕,“你一个人去?万一走丢了怎么办?我跟你一起!” 孟瑛皱眉,“你瞧瞧你的脚,全是伤口,若是再伤了,新伤旧伤反反覆覆,会溃烂的。” 白芷嘴唇一瘪,她有些害怕一个人,但是孟瑛说得有理,他们只有一双鞋子,她的脚昨天被石头和枝蔓硌得全是伤,的确是疼。总有人要担负起找食物的任务,她现在对孟瑛来说,就是累赘。 她叹息,“那你不要走远了……也不要离开太久……我们两个人还有办法……要是走散了……” “不会的,我不会与你走散的!”孟瑛朝她笑了笑,眸光坚定。 白芷朝他点点头。 孟瑛揉了揉她蓬乱的头发,“等我回来。” 孟瑛只着一条单薄的裤子,赤着上身,带着些许适合投掷的小石子,和两根笔直的树枝就走了。 白芷哪能睡着啊! 满是危险的环境,未知的恐惧,她开始垒他们的墙,一点一点找来形状尚可的石头,慢慢堆砌。 至少两个人有个小窝,野兽来了也可以防御一二。 干累了就停下来,可这一停下来,她就开始担心孟瑛,若是在树林里遭遇了什么不测,那该如何是好? 她这人的想象力,可谓是相当丰富,脑子里不受控制地想到,被毒蛇咬了,遇到巨蟒被绞杀然后吞噬,或者被野猪拱死了,狗熊,老虎,猎豹,鬃狗,食人族! 妈呀! 越想越恐怖! 昨日摘的果子仅够吃一顿,吃完了,看着空荡荡的小窝,白芷心头一慌。 是一种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恐惧感! 这岛上是有澹水的,他们的小石头窝也在水源附近,白芷小心翼翼出去走了走,看看附近有没有什么吃的。 水边长了些水草,白芷也不知道可不可以吃,照着口感好的摘,还摘了一些认识的草药。 走了一截,又有新鲜发现,是一颗无患子树,上面结满了果实,白芷心头一喜,这东西与皂角相似,可以搓出丰富的泡沫,拿来洗衣服,洗头发也好。 她高高兴兴摘了一大堆,用叶子兜着,抱回了他们的小石头窝。 可谓是收穫满满! 天暗了下来,孟瑛还未归,白芷就在那望着,她觉得自己像是个等待丈夫归家的妇人,快变成望夫石了! 天色越暗,她心越慌张。 会不会出了什么意外? 正想着,身上一阵瘙痒,白芷抬手一看,手臂手腕上一片红,还起了小疹子。 难道是有什么东西过敏?她刚开始只是有些痒,又担心着孟瑛,没注意。现在注意到了,更是痒的难受,她不断的伸手去挠,一直挠,挠破了皮,更是火辣辣的,又疼又痒! 与此同时,太阳已然落山,孟瑛依旧未归! 第506章 白芷焦躁了起来,坐立难安,抓心挠肺的难受。 什么世外桃源,与世隔绝,谁信谁倒大霉! 脱离了人类社会,连安全都不能保障,谈什么幸不幸福的! 那种对于未知的恐惧,在她心里又烧了起来,她焦躁得想要流泪。 最后一抹阳光被黑暗吞没,白芷简直抓狂! 正当此时,外面传来脚步声,白芷大叫出声,“孟瑛!是你吗?” 她的声音又急又慌,吓得孟瑛心头慌乱,他一边回应,一边向白芷跑去,“芷儿!是我!” 孟瑛疯了一样的奔回去,一把丢下手中的猎物,接住了蹦过来的白芷,剧烈呼吸的胸腔久久不能平静。 “发生了何事?”孟瑛一边检查着白芷的身体,没有大的伤口,松了一口气。 “没事,就是害怕,就是想你了……”白芷抱着孟瑛,说得委屈。 还想矫情一番,却闻道孟瑛身上的血腥味十分浓烈,白芷忙藉着火光查看,看得心惊胆战,全身都是伤,被树枝划的,被野兽咬的,数不胜数。 “你这!全身都是伤!”白芷气急地说出口。 “小伤而已。”孟瑛正说着,却发现了白芷手上起的疹子,眉头紧锁,“你手怎么了?” 白芷与他解释一番,却没想到平时温和的孟瑛,却生气了,他吼道,“不是让你在这儿待着,哪儿都别去吗?你知不知道外面有多危险?一不小心就会丧命的!” 孟瑛很少与她这样大声说话,一时候吼的她不知所措,她讪讪道:“我……总不能一直在这里等着你回来吧?” “为何不能?这树林里全是毒蛇飞虫,还有熊!沼泽巨坑数不胜数!”孟瑛急红了眼,声音都在抖,这岛上比他想象中还要危险。 孟瑛的情绪波动依旧剧烈,让白芷好生委屈,“就算是这样,我这不是没事儿吗?你好好说不行吗?吼什么吼?” 白芷吼完,转头就去处理孟瑛拿回来的猎物了,一点也不理孟瑛。 孟瑛一时语塞,心里有些愧疚,刚才他的确太激动了,他太害怕了,怕她有任何一点闪失。 他走了过去,拉起白芷的手,看着心疼,“还痒不痒?” 白芷哼的一声想要缩回,却被孟瑛拉住,“对不起,是飒兰不好,飒兰不该吼你……” “吼都吼了!你走开,不想理你!”白芷还是气,却是将摘来的草药,塞在了孟瑛手里,“自己处理去!” 孟瑛看着手中草药,心里一热,“可是飒兰背后也受伤了……好痛……” 白芷:“……” 清理完伤口,也算是饱餐一顿,孟瑛给她讲了今日遇到的危险,听得白芷心惊。 总之,目前没有在这岛上发现任何人类生存过的痕迹。 夜里,孟瑛累坏了,早早地睡下。 依旧没有被子,依旧是相互取暖。 孟瑛在白芷耳边轻声道,“芷儿,飒兰会带你离开这儿的……” 他在不断重复这句话。 白芷应他,“我知道。” “但是……芷儿,在离开之前,这段日子,你能不能不要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你身上的伤还没好,我会担心……” 白芷有些犹豫,“总不能让你一个人承担所有吧?” “所有的事都交给飒兰,我会护你周全……只要你不受一点伤,飒兰求你……” 孟瑛在她耳边恳求。 白芷当然也不想自己受伤,她只不过是想要分担一下,但是孟瑛这般恳求,她只好应下,“好。” 第390章 他只想回去 从那日后,白芷就不太出去熘达了。 一来是养伤,二来是恐惧,三来是孟瑛不想让她出去。 起初这样的感觉,还是让白芷心存侥倖,她可以什么都不做,孟瑛依旧会为她找来食物。 还好是孟瑛,他是爱自己的。会担心她,会保护她,会竭尽全力的给她所有。 但是渐渐的,她在这一方小石窝里,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空虚。 孟瑛成了她全部生存资源的来源,失去他便无法在这岛上生存。 她开始为见不到孟瑛而焦虑,越发地依赖孟瑛。 每日见到他归来,就像昏天暗地里的一束光。 每日见到他离开,就像陷入漫长的无尽黑夜。 想要黏着孟瑛,想要赖在他身上,与他永世不分离。 对他的喜欢,在此刻悄悄变质,他变成了救世主,主宰着她的生命。 白芷陷入了无限的焦虑,想要做些什么,与他牢牢捆绑。 不如与他生个孩子? 让他成为孩子的父亲,他们的关系不就更牢靠了吗? 起初白芷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并迅速将这样的想法从脑海中驱散。 但是一双野猪的侵袭,彻底激化了白芷内心的恐惧。 野猪壮实,能轻易击碎他们堆砌的小窝,手无缚鸡之力的白芷,用石子砸过去,也是不痛不痒。 她只能慌张逃窜,却是不如野猪迅捷,好在孟瑛及时赶到了家里,一个长矛刺了过去,才解决了这次危机。 二人都受了伤,惊魂未定,谁也笑不出来。 人本该是群居动物,藉以群居的力量,保护族群的安全。 奈何这岛上没有人,孟瑛就是她的唯一。 白芷给孟瑛处理完伤口,颤抖地就将身子贴了上去,起伏的胸脯贴着孟瑛光滑的背,让孟瑛为之一颤。 第507章 “王爷,我们……生个孩子吧……” 白芷没有停下动作,而是在他身上轻轻游走。 孟瑛一口气忽的凝在胸口。 她这是在……取悦他? 孟瑛对白芷的情绪是很敏感的,他能察觉白芷这些日子以来的恐惧与焦虑。 这些日子以来,白芷对他的讨好,愈演愈烈,会将猎物身上口感最好的肉让给他先吃,会无限制地嘘寒问暖,会等他先睡着了,她再入睡…… 起初他觉得是关心,但她越来越少地与他袒露心迹,孟瑛觉得好像有什么变了,他说不上来什么感受,直到白芷说出这句话,他才明白了她深深的焦虑。 白芷在焦虑,但孟瑛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深知,只有解决了生存的问题,才能让她不那么恐惧。却不知何时才能在这座岛上解决生存难题。 他不能再给白芷传递焦虑了。 他忽的握住了白芷环在他腰上的手,轻轻笑了,“小蘑菇吃不着肉时,就会像你这般。” 孟瑛这么一点,白芷那消失已久的心性,忽的就像灵魂归体一般。 一巴掌就拍孟瑛背上,“你说我是狗!” 孟瑛咯咯地笑了,“那是你自己讲的,非飒兰所言。” 白芷生气了,转过身眼泪就流下来,她的确是魔怔了。 生什么孩子,自己都养不活,还生孩子! 孟瑛凑到她面前,轻轻拭去白芷眼角的眼泪,“是飒兰不好,让你一个人担惊受怕。” “我不能再一直等你了,等得人要疯掉了!我明日跟你一起去打猎,好歹我们两个人有个照应!”白芷委屈巴巴还带着气。 孟瑛垂眸,“好,那飒兰给你编一双鞋子。” 孟瑛说着,拿起带回来的草杆子,“这个草看起来柔韧,我用海水泡了两日,已经软了不少。” 他轻轻抬起白芷的脚,取了一根草量了一下,便开始编草鞋。 明明灭灭的火光下,孟瑛编的极其认真。 “你怎么还会编鞋子?”白芷也学着他,编起了另一双。 “飒兰也不会,依葫芦画瓢,能编个大概样子。” “我还以为你会呢!明日你教我如何与野兽搏斗吧!总不能一直赖着你!”白芷主动要求。 孟瑛应下了,他的确该教,这岛上不比寻常,深得很,他每日出去都在担心自己回不来,更别说白芷。 若是有朝一日他身死,他只希望白芷能可以活下去。 “飒兰的力量也比不过勐兽,但是人能胜于勐兽,并不只依靠力量。芷儿你看,所有动物都是四肢行走,但是人只用两双脚,还剩下两双手可以干其他的事情,武器才是人的胜算……” 孟瑛一边编草鞋,一边与她讲,“以后你一个人呢,随身备着可以投掷的石头,若是遇到桑麻那可得好好利用,桑可以养蚕吐丝,麻可以制麻衣麻绳,桑枝可做弓,麻绳可为弦,有了弓箭,便可猎杀,鹿筋牛筋都是极好的弓弦材料……” 白芷听着他这说这话,总觉得像是丧气话,于是打断了他,“王爷你这话说的,你一口气交代那么多,我怎么记得完?你得一点一点的教我呀!” 孟瑛一怔,然后苦笑,“也是,慢慢讲……” “芷儿,飒兰一定会带你离开这座岛的。”孟瑛再次向白芷强调,这话他每日都会说。 白芷总能透过这句话,感受到他内心深深的无助与焦虑。 虽然她也想回去,但是她觉得她与孟瑛的诉求有些许不同。 她是想活着,顺便想回去的办法。虽然也挂心她的那一堆产业,但他觉得吴用尤青还有梨花他们也能自己运转。 而孟瑛则不同,他优先想的是回去,活着对他来说是顺便,他实在有太多放不下的人和事。 就好像如果告诉孟瑛,贸然回去会死在路上,他也一定会选择死在路上,而她自己则会选择在这岛上偷生。 这样微妙的差距,也让白芷不安。 白芷编着编着,实在抵不过睏意睡着了,孟瑛仍旧在替她编着那一双草鞋。 他之前没想过要在这岛上生活多久,所以才让白芷待在窝里等他,但是从这几日他从岛上得到的信息来看,造船实在难于登天。 所以他得先教会白芷生存的技能,再与白芷一起造船。 就这样想着想着,想了一夜,一双鞋编好了! 白芷醒来就得到了这个珍贵的礼物,这双鞋能保护她的脚,也能保护她的自尊心。 白芷穿上,刚刚好,她兴奋地转了一圈,“怎么样?好看吧?” 在这座岛上生存了没几天,衣衫早都变成了简单的吊带款式,很现代,也很原始。 她转起来的时候,裙襬也跟着飞舞,像朵花儿一样。 孟瑛看着她,扬起嘴角,“芷儿好看。” 第391章 孟瑛疯了一样想造船 白芷换上了鞋,行走轻松了不少,她开始可採些果子,捡些海边的贝类作为食物。 而孟瑛则是开始计划造船的事情,用石头作为利器,砍伐较为细小的树,用树皮作为纽带,编成木筏。 白芷一看这木筏就觉得像是儿戏。 这东西想要漂洋过海,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孟瑛想要回去的信念日渐加深,他竟然想乘上木筏,试试能划多远。 第508章 白芷觉得他脑子一定是进水了,“别说回去了!你这划几下就会散架,直接葬身海底,知道了嘛?” 孟瑛怪憋屈的,闷着话,眼巴巴的望着海天交接的地方,“芷儿,我想试试……” 说着孟瑛还踩了上去,白芷赶紧拉住他,“你疯啦!会死人的!你死了我怎么办呀?” 孟瑛执拗地想试试,他说,“散架了我游回来便是……芷儿,求你了,让我试试……” 白芷死死拽住他,“这么大的浪,是你想游就游的?你平时不是很聪明吗?怎么现在那么死脑筋?” 孟瑛依旧哀求着白芷,“我划到那儿就回来,好不好?不会死的。” 白芷死活不让,将他从木筏上拽了下来,“你这太不结实了……” 正说着,一个浪打过来,把他的木筏给抬走了。 孟瑛:“……” 他眼巴巴看着那木筏飘走,心都在滴血。 白芷还怪不好意思的,安慰着他,“没事啊,我们再造……” 二人坐在海边,无语凝噎,一阵叹息。 像两双蝼蚁,面对浩淼的天地,毫无还手之力。 孟瑛沉默了去,周身气压低得吓人。 白芷知道他在责怪自己,责怪自己的无能为力,气恼自己没有改天换地的能力。 正想着怎么安慰孟瑛,那木筏忽的顺着浪被打回来了,只是完全散了架,一根一根的,飘在海边。 白芷说的没错,这是真会死人的! 孟瑛看着这飘回来的木头,心一阵一阵的往下沉,根本沉不到底。 他站起身,遥望着海天交界的地方,心口痛得紧。 他真的回不去了吗? 白芷也红了眼,她抱住孟瑛,“我们再想办法好不好?你这木筏不是不能用,只是不结实,我们再造一个结实一点的?我们去找苎麻,多搓一些麻绳,好不好?” 孟瑛压根没听清白芷在说些什么,觉得眼耳口鼻都像被堵住了,难以呼吸,难以视物,耳间一阵阵地耳鸣。 他绝望的垂下双手,愣愣的走了。 麻木的去捞起飘回来的木头,一点一点,把它拖到安全的地方。 如此重复。 白芷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得他的心好像在死亡。 他生来就是为了这场权力争斗,他从小听的就是要收复权力的话,他为此而生,归宿就是为此而死。 他早已准备好,将一生献祭给动乱的辰国。 如今辰国正在经历这场浩劫,他却被一场大风颳到了这无人之境。 他想要为此而死,哪怕是死在路上,他也绝不能停下脚步。 可白芷不想他死。 哪怕是抛弃责任,背信弃义,苟且偷生,她也希望他活着。 白芷想不到什么办法,只能将自己与家国大义放在天平上,让他选。 夜里,她缠着孟瑛。 她问,“王爷,你若回去了,想做些什么?” 孟瑛不答,只失神地望着天边,双目无神。 白芷有些失望,“你就没有一点想娶我的心思?” 孟瑛不敢答。 白芷笑笑,“那我回去了,嫁给你好不好?我们生两个孩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一年四季,每日三餐……” 白芷努力想给他描绘一幅场景,儿孙满堂,天伦之乐。但说着说着,自己都不自信了。 孟瑛听完,只轻轻嗯了一声,“如果真的能回去的话……” 白芷忙附和,“嗯嗯嗯!那你就不要想着去送死啊!造船得慢慢造的,你死了就回不了辰国,回不去又有什么用呢?你说对不对?” 孟瑛失神地嗯了一声。 白芷急了,“难道在你心里我一点都不重要?我可有可无?你有没有想过现在的我比辰国更需要你?” 孟瑛轻轻摇头,“芷儿……也很重要……” “我会带你离开,不会死的。” 又是这句话! 白芷听得抓狂,“嘴上说着不会死,却全乾些作死的事情!你唬我我是三岁小孩吗?” 孟瑛什么也解释不了,他想要凑过来抱抱白芷,却被白芷闪身躲开了。 白芷心里一阵寒意,她笑出了声,笑的讽刺,“既然我对王爷一点也不重要,那就请王爷珍重。我之前说过的话作数,我们在这岛上不过是仅剩的两个人类,合作罢了!” “从今以后,你我二人之间,谁死在这岛上,死在了海里,都不必为彼此流一滴眼泪!若是有朝一日,我们还能出去,我们还能离开这这座岛,那便此生不复相见!” 孟瑛心头一痛,“芷儿,我只是想……” 早些带你离开这里。 她好像不爱听这话,孟瑛也就不敢说出口了。 这岛上太危险,除了离开,别无他法。 而且,他很急。 他若失踪一月,恰巧父皇病重,天下必定大乱。 他觉得,就算是游也要游回去。 甚至于,死在海里也比死在这岛上,更能让他瞑目。 那夜的谈话就这般结束,没有后续。 之后的几日,二人就像搭伙过日子。 白芷变成了主要的食物来源,她可以找果子,还可以掏鸟蛋,甚至还可以猎一些小动物。孟瑛不让她走远了,只在安全的地方找吃的。但她还是会一点一点拓展了他们能触及的领域。 第509章 不缺食物,孟瑛则一心开始造船,每日就拿着锋利的石头锯啊锯啊锯!天天在那搓麻绳,搓得手都冒出了血泡,仍旧舍不得放下。 白芷若不催促他,他连饭都懒得吃。得亏白芷还把他当人看,给他硬塞了吃的! 每次塞完都觉得后悔,这人疯了!谁管他,爱饿死就饿死吧! 白芷既然负责了食物,就不得不走得更远。 狩猎是极其碰运气的事,有时一天过去什么也遇不着,这日她便走得更远了些。 为了防止迷路,她还是做了记号。 只是这里完全没有人烟,参天大树密的让人窒息,仅透出丝丝缕缕的光线,她有些怕了。 她往回退,却是踩到一个坡坎,脚下一滑就滚了下去。 等她缓缓站起身后,却是不知身在何方了。 黑压压的森林,像是无数只怪物的触手。她原地转了两圈,只觉得触手都在向她扭曲蠕动。 压抑的快要窒息了。 她慌乱地逃,却是在不知不觉间,接近了怪物的巢穴。 第392章 尘封的彩贝 白芷在密林里迷了路,这里面连太阳都看不到,更别提分辨方位了。 她努力的想要离开这里,找一个能见到太阳的地方,可是不论她怎么跑,这森林就是会延伸一样,无穷无尽,看不到边。 忽的,她住了脚步。 瞳孔缩紧,心脏骤停! 一头熊立在前面,融入了这树林的灰暗色调中,眼里却闪着寒光。 白芷软着脚退了几步。 这头熊保持着狩猎的姿态,与白芷对峙着。 不能用背面对勐兽,这是孟瑛说的。 白芷不敢转身,若是一转身,这头熊恐怕会立即扑上来。 她紧张地吞咽着,颤颤巍巍的举起那脆弱的弓箭。 这粗制滥造的箭,粗制滥造的弓弦,每一样对于这熊来说,都像个笑话。 但她还是尝试着,想要射向那熊的眼睛,为自己争取一丝逃跑的机会。 嗡—— 箭离了弦,未能引起空气的三分震颤,像是笑话般的落到了熊的鼻头上。 死定了! 白芷撒腿就跑! 这熊一时勐地追了上来,嘴里还发出怒吼咆哮。 白芷吓得惊声尖叫,“啊——救命啊——!!!” 声音尖得惊飞了林中的鸟,整个森林充斥着危险气息。 白芷一直跑,林间的荆棘不断刺在白芷的腿脚上,划拉出一道又一道的血口子。 阵阵疼痛袭来,本就吓得无力的脚更是不听使唤。 这熊是这森林的常客,奔跑对它来说小事一桩,面前惊叫的猎物,更是不值一提。 白芷拼命逃窜还是被追上了,她没想到这么快就要沦落成野兽的盘中餐。 她有些不服,面目变得狰狞,拔出那粗制滥造的箭头就朝熊背上插去,嘴里不停的喊着,“去死!去死!” 奈何皮毛太厚,多次攻击不痛不痒。 这熊一口咬上了白芷的胳膊,痛得白芷嘶吼出声,又是一阵尖锐的爆鸣。 它不松口,疼痛与恐惧让白芷体内莫名长出的一股力量,白芷死死咬住牙关,将箭插进来熊的眼睛。 奏效了!熊松口了!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也从未想过自己还能使出这么大的力。 白芷顾不上淋漓的鲜血,本能的趁机熘走。 但是物种间力量的悬殊,远胜于男女间力量的悬殊。 熊更疯了,它冲过来,在白芷疯狂的挣扎间,咬到了她侧腰上的一块肉。 像是被咬穿了,白芷生出了无力的绝望。 她没想到这一生竟然会死于熊口。 蓦地想起她对孟瑛说的话,也不知他会不会为她流一滴泪。 事到如今,白芷甚至都不能指责他半点,他不过是生来便被时代与命运捆绑的人。 他或许有那么一点爱自己,但是与他肩负的命运相比,沧海与一粟罢了。 祝愿他真的能造出结实的船,回到辰国,收回权柄,得偿所愿。 也祝他能幸福…… …… …… …… 痛得意识模煳之间,一阵银光闪烁,是剑器擦过风的呼啸之声…… 熊忽的就不再动弹了,好似有人影闪过! 泪眼模煳之间,白芷看不清是谁,只听到熟悉的呼唤。 “白莲花!” “白莲花……” * 再次醒来,已经不知道是多少天以后了。 白芷浑身不能动弹,手上和腰上都被缠得紧紧实实。 竟然是房顶! 只是……怎么好像有点歪? 嘎吱一声门响了,白芷还有些紧张,却是从侧边探出一个脑袋。 翎姐姐! 她痛得发不出声,只想坐起身来! 卓翎激动得掉了泪,“阿芷你醒了啊!卓遥!阿泓!她醒了醒了!” 卓遥疯了一样的冲进来,一把搂起白莲花,大口大口喘着的粗气,“醒了!醒了!” 这把白芷痛得啊!那叫一个呲牙咧嘴! “痛……”她艰难地发出声音。 卓遥这才放开了她。 白芷就这般恢复了好几天,才能正常说话,下地走路。 现在的情形是,他们仍然在岛上。 第510章 卓翎、卓遥、卓泓、余靖还有肖扬也被冲到了这里。但是他们的情况好很多,他们有半截船骸,不少物资,有兵器,有药品,还有五个生龙活虎的人啊!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总的来说他们吃穿不愁,与之前他们的处境相比,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那日卓遥将伤痕累累的白芷抱回来后,个个都吓坏了,却又很高兴。 好歹还活着! 白芷意识模煳间还叫了孟瑛的名字,肖扬猜想孟瑛还活着,便开始顺着寻找他们回来的路寻找,却只发现了那个小石头窝,孟瑛不见了! 现在个个都拿不准孟瑛是不是还活着,也不敢跟伤重的白芷说这事儿。 白芷问起,就说,“不知道,肖扬找去了!” 肖扬也的确整日整日的在外面寻找。 白芷捡得一条命,却也是凉了心,找孟瑛也仅仅只是为了确认他是不是还活着。 白芷开始变得闷闷不乐,心思变得又敏感又脆弱,时常无助地流泪。 这日流泪又被卓翎瞧见了,她端来了一碗药,她忙放下药碗,安慰白芷,“又在想飒兰哥哥了?” 白芷哭着摇头,“没有,我只是在想他还活着吗?” 卓翎搂着她的肩安慰,“会没事的,说不定明天肖扬就找着他了,别伤心了……” “他或许已经造船离开这座岛了,或许已经葬身大海,那是他自己的选择,我不伤心……一点也不伤心……”白芷一边擦着眼泪,一边摇头。 “你若真的不伤心,那便多与阿遥说说话吧,他可担心你了。”卓翎心疼白芷,挂念孟瑛,但最在意的还是卓遥。 白芷点头,“好……好……他在哪儿?” “他去狩猎了,他呀,说要给你猎一头鹿回来补补!你不知道,那日他将你抱回来的时候,急得满脸都是泪!之前你在琼州的时候,他每封信都会问你好不好,他对你是认真的……”卓翎替弟弟说着他从来不会说的话。 卓翎或许以前还会觉得孟瑛与白芷既然互通心意,那就该在一起。 但这次风浪让她看透了许多,她不敢想,若是他两个弟弟遭遇不测,她该怎么办。 好在大家都还活着,人生不过短短一瞬,生死全在上天定夺,权力也是可遇而不可强求,她现在只希望能尽可能满足弟弟们的愿望。 一家人能在一起开开心心的活着,那便是最好的。 于是她替卓遥说了话,“飒兰哥哥就像孤狼,不是你追逐他就能为你停下的。” 白芷沉默,这次生死让她看澹了许多,也让她看清了,她在孟瑛心中的位置。 她于孟瑛而言,太轻了。 轻飘飘的,像某个犄角旮旯里尘封的彩贝。 可有可无…… 第393章 形同陌路 那日孟瑛还在想怎么将绳子搓得更结实,转头就不见了白芷。 她平时转悠的范围不大,都在他视线范围内,他也算的安心。 这下忽然不见了,孟瑛心头一慌,放下手中的事,喊了一声,“芷儿……” 无人应答。 连喊了好几声,都没有任何动静。 孟瑛心中积攒的焦虑在此刻爆发,心又开始不断往下沉,生出一种永远找不到底的失控感。 他拿上长矛就冲进的密林,疯了一样的寻找。 起初还有白芷留下的印记,但是渐渐了,什么痕迹也没有了。 他趴在地上仔细观察落叶的走向,恨自己不能拥有狗的鼻子,鹰的眼睛。 他拼了命的寻找,顾不上吃饭喝水,也顾不上黑夜白昼。 脑子中不断浮现着白芷对他说的话。 她问他,就没有一点想娶她的心思? 她说,等回去了,她就嫁给他,两个孩子一儿一女,三餐四季。 他怎么会不想娶她呢? 但是一想到他自己都不会好过的下场,他怎么敢娶呢? 她说,船要慢慢造,叫他不要去送死。 她问自己,她在他心中当真一点也不重要?都没有想过她比辰国更需要自己? 怎么可能不重要,就是因为重要,所以才拼了命的想带她回去。 他当时怎么回答的? 孟瑛忽的就想不起他当时的回答了,他停下了寻觅的脚步,捏着眉心,努力回忆着他有没有给出让她安心的回答? 没有? 否则,她又怎么会说出那样的话! 她说,“谁死在这岛上,死在了海里,都不必为彼此流一滴眼泪!” 孟瑛想起,懊恼不已。 他究竟是在干些什么?才会这样敷衍地对待她内心的恐惧? 他真是个蠢人啊! 这船是三五十天可以造出来的吗? 这汪洋大海是凭一艘小船可以渡过的吗? 他究竟是在想些什么? 孟瑛不断不断的问自己,问他自己做下的荒唐之事,是有多么的可笑! 明明连眼前的责任都顾不了,谈什么对天下的责任! 她分明是在拯救自己,却被自己狠狠伤了心。 暗无天光的森林,像是突然多出了一双发疯的野兽,他在森林里疯狂的寻找,整整两日,他才疲倦地靠在了树干上。 两日啊! 孟瑛很清楚,这森林中的两日意味着什么,野兽、毒虫、沼泽、飢饿、恐惧。 第511章 一想到白芷可能正在经历这些,他就毛骨悚然,冷汗直冒。 他停不下来,在森林里不停的游荡,像行尸走肉,一颗心也在慢慢的腐烂。 找不见她的每一刻,他都觉得他这一生就是个笑话! 娘胎里就夺走了姐姐正常的眼睛,出生后却理所应当过上了天潢贵胄那高贵奢靡的生活。 一片在脚下的织锦鞋底,要经数百日,集千人之力而成。 他吐一口清痰,宫女太监御医无数相干不相干的人,战战兢兢! 他所得到的宠爱与眷顾,是他的皇兄们一生的可望不可及。 他还有无数人的追捧,喜欢,和信任。 还有那天降的姑娘,是双有他一人知晓的美好。 这些所有的珍稀之物,在他孟瑛扪心自问的时候,变成了一把把利剑,一刀一刀又一刀,刀刀刺向他的心脏。 他活该! 因为他啊…… 得到那么多,什么都没有护住…… 与他一模一样的姐姐,对他极致宠爱的母妃,对他寄予厚望的父皇,热衷跟在他身后的弟弟妹妹,还有那个他一见就掩不住笑容的姑娘。 回首望去,一片空荡。 他们都去哪儿了? 孟瑛像是发了疯,在森林里又找了好几日,终是发现一点踪迹。 是那日他给白芷编的一双草鞋。 还有一旁野兽的脚印。 他犹记得白芷那日穿上时,高兴的转了一个圈,笑容那般鲜活。 他连那日白芷扎的辫子,额前的一缕发丝都还记得什么模样。 他顺着脚印找去,竟然找到了野兽窝。 一堆大大小小的棕熊,虎视眈眈的望着孟瑛。 孟瑛觉得好笑,是他们吞了白芷吗? 他不知道,也不敢相信。 但是吞没吞,剖开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于是孟瑛用一根长矛,将这一窝的棕熊一一杀害,剥了他们的皮,剖开他们的胃。 最后一双棕熊被剖开时,他大声笑了,眼角流下两行清泪,“芷儿……还好没有……” 他胜了棕熊,却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 孟瑛倒在血泊中,任自己的血与棕熊的血汇聚交缠。 同归于尽! 肖扬找到孟瑛时,见了这满地人与熊的尸体,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 孟瑛还有虚弱的气息,他忙带着孟瑛回了那半截船骸。 孟瑛的情况比起白芷要好一些,他并没有大面积的伤口,看起来应该是多日未进食造成的虚弱。 孟瑛醒了,只有肖扬陪在身边。 肖扬担心坏了,忙道,“王爷!怎么样?” 孟瑛说话都艰难,却一把抓住肖扬的手,眼眶发红,“白芷!芷儿!” 肖扬明白他的意思,忙道,“她没事儿!受了些伤,在养着呢!” 孟瑛松了一口气,声音嘶哑,“想看看她……” 肖扬点头,眼里有了光彩,“好!王爷你等着!” 彼时是夜里。 白芷正与卓遥他们围着篝火煮汤,白芷见肖扬,立即给他盛了一碗肉汤。 肖扬从来不敢主动向卓翎他们要汤的,都是自己一个人另起炉灶。 肖扬接过汤,眼里有星星,“我给王爷端去!王妃,王爷醒了,他想见你!” 这真是难得的好消息,所有人都挺高兴的,毕竟没有人真想他死。 但是卓遥高兴过后,又有一点害怕,他望向白芷。 白芷只是浅浅笑着,并没有多大的波澜,“肖扬你把汤给王爷端去吧!我就不去看他了。” 肖扬一愣,“为……何?” 白芷轻轻摇摇头,抿嘴澹澹一笑,“去吧,肖扬。” 肖扬不解,但是他又不能逼着白芷去,只愣愣地孟瑛端去汤水。 孟瑛听说白芷不愿见他,心口突突地一阵疼。 他挣扎着起身,几步跌到了门口,看到了篝火旁与卓遥说说笑笑的白芷。 她还活着,还活着就好…… “你怎么不去见他啊?”卓遥问白芷,他还是想知道一个确切答桉。 “不想见!见了怪难受为什么要见!”白芷说得很轻松。 卓遥听着这话舒坦,“反正你也对他死心,你就跟我过!能回去呢!你就是我的世子妃!以后就是我的镇南王妃!不能回去呢,我就让你当这座岛的岛主夫人!” 白芷扑哧笑出声,岛主夫人! 瞧瞧,多简单的事儿啊,能活到哪算哪儿呗,多轻松,多愉快! 她莫名回头,朝孟瑛的方向看了一眼。 却正巧撞进了孟瑛心碎的双眸。 她却扬起嘴角,笑意轻松。好像什么也没看见,又好像只是见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形同陌路! 她转过头,继续与卓遥说说笑笑。 第394章 知有来岁否 休养的几日里,卓遥每日都能猎来野猪野鹿野狍子,炖上新鲜的山参,熬成一锅十全大补汤,给白芷补身子。 这贫富差距巨大得一个天上一个地上。 以前孟瑛是王爷,身份地位在那儿,卓遥多少有种居于人下的感觉。 但现在不一样了,在这座岛上情势逆转,孟瑛的地位直线下降。 再加上白芷对孟瑛彻底的失望,卓遥得意极了,非得暗戳戳的与孟瑛较劲。于是他们吃肉,孟瑛只能喝点汤水。 第512章 这日盛汤的时候,肖扬不乐意了,“你……凭什么只给王爷这么点?” 说到后面,对上卓翎的稀松平常的冷漠目光,声音又弱了下去。 “他还是王爷吗?谁猎的谁说了算!”卓遥冷笑一声。 “那我猎的你也别吃!”肖扬说得硬气,声音却淹没在喉咙里。 “不吃便不吃!”卓遥一脸无所谓,他能缺肖扬那点吃的嘛! 白芷趁机吐槽了一句,“哼!幼稚!” 吐槽完还是悄悄留了一碗精华肉,一个岛上就他们几人,伤一个人死一个人都是巨大的损失,至少得让孟瑛把伤养好。 肖扬生气了,憋着一口气,转头就与孟瑛告状去。 孟瑛听完,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并无多大波动。 资源掌握在谁手中,谁便有了说话的权力,这道理亘古不变。 肖扬在孟瑛面前很是不服,飞扬的眉宇间全是愤怒,“王爷!卓遥那小子天天说着要娶王妃,还说要在这破船上成亲,还非要备什么红绸嫁衣,怎么能让他得逞?” 在肖扬心中,她永远是王爷的王妃,永远都是。 孟瑛心塞塞的,良禽择木而栖,女子择更好的男人,且不论地位转变,就光是这一船的物资,就比自己这一无所有的要强。 更何况,对她的需求视若无睹的人正是他自己,他有什么好抱怨的呢? “该她自己选。”孟瑛澹澹道。 白芷端了特意替他留着的肉,走到门口听到的就是这对话。 真是听得心如刀绞啊! 也不知她做什么烂好人,非要牵挂着他的伤! 她瞧着碗里的肉,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余靖也在孟瑛房里,来回踱步,不安的思考着什么。 孟瑛有些艰难坐起身来,按下心里的焦虑,转头对余靖道,“国师如何看?是否还能回去?” 余靖闻言,住了脚步,“能!” 孟瑛的神情一下子变得严肃。 余靖也严肃地解释,“这些日子我观这海潮有异!如果我没猜错,这就是那片船驶不进来的魔鬼海域,这片海域周围有暗流,暗流涌动随着时节而变化,平常日子暗流汹涌,船驶到此处便会被卷入其中。若是到了每年秋分时节,暗流便会渐渐退去,那时再行船,把握会更大!” 孟瑛沉吟片刻,“今年未至秋分,我们为何会被卷进来?” 余靖叹息,“王爷可还记得年初时我与你说的话?” 孟瑛微微叹息,眉宇间尽显阴霾之色,“十年难遇的灾年吗?看来天上地下都要变了。” 余靖也变得焦躁,“那可不是嘛!宁王殿下啊,我们败了!” 此言一出,孟瑛垂下的头,伸手扶额,另一双手在被褥中攥得发白,半晌,他无奈苦笑,“呵呵,真是败得彻底啊……” 这话莫名让门外的白芷心口发紧。 肖扬只觉得气氛沉重,犹豫着出声,“一年后我们还能回去,也未必就败了……” 国师望着肖扬,冷笑出声,“呵!一年!灾年!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肖扬还望着垂着头的孟瑛,绞尽脑汁想要安慰一下他。 孟瑛忽的抬眸,眼里尽是苍凉之感,“肖扬啊!世事难以预料,更无法强求。那些人也不是傻子,总不会等我一年,等我出去再和我斗。他们一直都蠢蠢欲动,怎么会放弃这绝佳的机会。” 肖扬:“可……他们不一定有能力动,北境总归难以应付!” 一说到北境,孟瑛更是绝望,他最瞭解北境的人了! 那更是一群豺狼虎豹! “但凡有这实力的人,无一不想称王!若是我在,我是孟家子孙,他们或许还想依託于我这皇家血脉发展壮大。但是我不在了,父皇就被彻底斩断手脚,北境人不可能愿意屈居人下!” “结果只有一个,他们会自立为王!” “加上灾年,饥荒,瘟疫,民乱,没有能平衡势力的筹码,天下就要大乱了!” 这话题实在太重,屋内屋外的人,连呼吸都不敢重了。 孟瑛一阵阵反胃,并非大悲大痛的感受,反倒是内心一片荒凉,像是那被焚烧过后的黑土地,一眼望去,就知道它长不出一根绿草了。 绝望的令人窒息…… 孟瑛轻笑一声,打破了平静,他问余靖,“敢问国师……飒兰是否还有一线生机?” 这话问得肖扬和白芷都打了个寒颤,败了是败了,死了是死了,他们并不觉得败了就会死! 余靖嗤笑一声,“我不问生死!也问不出来!” 但是孟瑛心里明白的,从他失踪的那一刻起,一定会有人拼了命的找他,不为别的,只为杀死他!抹杀这个变数! 若是一年后他们逃离了这座岛,被人发现,死! 若是一年后被人找到了这座岛上,也是死! 那这一年,就是他的余生。 余靖知道他在想什么,他看着孟瑛,满心悲凉,相识数载,他只知道他就是为此而活的人。 而这一遭,却是夺去了他活着的所有信仰。 余靖不禁念了一句诗,“人生似幻化,终当归虚无。今我不为乐,知有来岁否。”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房间,出门正对上白芷,他垂下眼眸,“连口热乎的都吃不上,岂不悲凉?” 第513章 白芷还有些愣,“啊?” 余靖示意她进去,白芷只好端着肉进去了。 孟瑛见来人,惨白的脸渐渐扬起一个浅澹的微笑,他声音温柔,“芷儿……” 白芷一愣一愣的,这笑得就像往常一样,温柔得不像话,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肖扬见状,赶紧熘了出去。 白芷将碗端给孟瑛,道:“有些凉了,将就着吃吧!” 孟瑛轻轻接触,触到她温热的指尖。 “人生似幻化,终当归虚无。今我不为乐,知有来岁否。” 余靖的话好似还回荡在耳边,他岂能不懂这话中的暗示。 他当然可以选择尽情享乐,在这无人之境快活似神仙,但是一年后,她怎么办呢? 这样的害怕一闪而过,孟瑛看着白芷,很容易就平静了下来。 他捧着碗,莫名问白芷,“芷儿从前生活的地方,嫁人时都是如何操办的?” 白芷被他突如其来的问题给问懵了,她不知他打的什么主意,只是如实地答了出来。 第395章 就该嫁给他 不太受待见的孟瑛,与肖扬搬出了那半截船骸,他们开始自己建起了房子。 宁王府远尘居的房子,就是孟瑛自己建的。 海岸边有许多被海浪打过来的残缺木板,孟瑛和肖扬将木板收集起来,在船骸的不远处选了一个地方。 此处有一个蜿蜒的溪流,有一处高低落差而形成的瀑布,还有一片嫩绿的草地。 挖地基,编竹篱,煳墙土,搭房顶,再叠上厚厚的芦草。 有现成的材料,还有肖扬的帮忙,这些工作做得很快,个把月的时间,一间现成的小茅屋渐渐成型。 他喜欢这种从无到有构建的感觉。 这让他宁静。 孟瑛越是宁静,卓遥就越是心慌。 儿时的孟瑛总有一堆人簇拥,想独占孟瑛是不可能的,于是卓遥总是调皮捣蛋。惹了事,他的飒兰哥哥,就一定会来劝他训斥他。 他才不怕训斥! 越训斥他越得意! 可那日,孟瑛身子还没好全,就从船里搬出去了,卓遥一时心头发慌,百般不是滋味。 于是他得空便会提着极好的猎物从他们木屋前经过,岛上找到的稀奇玩意儿,也会故意从他们面前经过。 这日,卓遥扛着一根奇怪的树干,故意从小茅屋前经过,沿路走过留下了一片红红的汁液。 肖扬奇怪地看着他,想问,又别扭地不愿开口。 孟瑛没理他,继续拿着锤子在木屋上敲啊敲,这卓遥满心不服气,就坐在溪边,开始洗起了身上残留的红色汁水。 孟瑛当然知道他要什么,无奈地摇头笑了,虽然没必要,晾他一会儿自己就会无趣的离开,但他还是走过去询问一番,“在何处砍的?” “在那边!往北边走十里路,那儿有个光石头山坡!这东西可神!一刀下去,这血哗哗地流!比砍几个冬瓜脑袋还得劲!”卓遥说的一脸得意,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肖扬在心里默默吐槽,这人有病,砍了棵树拖十几里路,拖回来就为了炫耀! 孟瑛澹澹一笑,“这树叫龙血树!得万年才能长成这般模样,你这一刀下去,就让人家这万年白长了!” 卓遥:“……” 他又知道!啥都知道!还让不让人活!白炫耀了! 不满是不满,他还是爱听孟瑛说话,“万年?长一万年才长成这副模样,不成器!” “这汁液可以用来染色,你若嫌它,就留给我!”孟瑛澹澹道。 这好啊!孟瑛向他讨要,让他心眼里舒坦,一副得意的样子,“那便给你!反正我还能去砍!” 孟瑛也心中舒坦,白得一珍贵染料。这天天有人强送物资,感觉还是不错的。 卓遥得意着屁颠屁颠的回去了,白芷正在小河边洗衣裳,卓遥看到那可不得了,立即大喝一声,夺去了白芷手中的衣裳,“谁让你洗衣裳了?你的伤还没好!给我放下!” 白芷很是无语,紧紧攥住手中衣裳,“我的伤已经好了!自己的衣服就该自己洗!” 之前受伤时,实在起不了身,使不出力,衣裳换下来她也不知道是谁洗的,后来才得知,都是卓遥亲自动手洗的。 说不出是感动还是其他的情感,但白芷心里始终膈应。这下身体好了很多,便自己洗了。 卓遥才不依,他知道他处处比不过孟瑛,哪怕再多做一点,他都觉得或许能让她更需要自己一点。 他死死拽住衣服,说什么也不让她自己洗,“你给我放着,有人给你洗,你矫情什么!你躺着休息不好吗?” 白芷一听就怒了,“不好!之前是受伤!现在我能洗,凭什么不自己动手!你要是得空去把自己的衣裳洗了呀?自己的衣服就等着翎姐姐给你洗!跑来洗我的衣裳,这算怎么回事儿?” 卓遥从小就是被捧着长大的,给女人洗衣服更是想都不要想!卓翎宠他,依着他,也不舍得让他自己动手。 可怜了卓翎,一人洗三个人的衣裳。 “我也没让她洗!是她自己非要给我洗!”卓遥理直气壮。 二人争执不下,卓遥力气又大,哗的一声就给衣裳扯破了。 他们虽有物资,却也不是无穷无尽的,这一扯给白芷扯怒了。 第514章 她一时气不打一处来,急得破口大骂,“你能不能不要这样!谁都得按你的意思来!你倒是贴心了!有没有想过别人的感受?你要是真有时间,就该先管好自己!我没有说要嫁给你!你也不能自顾自的认为我就是你的人了!你这样强势,根本就是不顾别人的死活!谁要嫁给你,谁嫁去!” 卓翎和卓泓在旁边磨刀呢,卓泓听了就笑笑,笑他哥这都搞不定,真没用。 可这话听在卓翎耳朵里就不一样了。 卓遥从未如此卑躬屈膝地对待过一个人,她也好,他们的爹也好,甚至于是太子太后皇帝,想让他说一句软话,那都是不可能的。 卓翎虽然以前也不自己动手洗衣服,但在这没有仆从的地方,她完全没觉得她给卓遥洗衣服有什么问题。 他是她弟弟啊,是她护了一生的弟弟,她半点委屈也不想让他受! 卓翎走过去就拉起白芷,二人走到一边,卓翎显得有些生气,胸膛一直起伏,脸色很不好。 白芷关心问道,“翎姐姐,怎么了?” “阿芷!卓遥他究竟是什么让你不满意?你这般看不上他!”卓翎冷冷地道。 白芷没想到卓翎会这样质问她,一时有些不知道怎么回,“我……我没有……看不上他……” “那你迟迟不愿答应又是为何?他每日早出晚归,就为了给你猎来猎物,每日回来浑身都是伤!还要给你洗衣裳!吃的穿的都紧着你!他这样对你,你还有什么不满足?” 卓翎说着,眼睛有些红,她气白芷对卓遥的漠视。 白芷一时竟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心里哽得慌,她知道卓翎疼爱卓遥,但也没想过她会这样斥责自己。 “我不是不满足……” 白芷迷茫了,是啊,她还有什么不满足? 人家对自己都这样好了,那她就该嫁给卓遥?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可以选择嫁不嫁的,但是没想到,她在其他人的眼里,就该嫁给卓遥。 就像是电视剧里演的,一个黄花大闺女被侠士救了,为了报恩,就要以身相许。 她吃人家打回来的猎物,穿人家的衣裳,受着他的好处,还被人家救了,悉心照料。 所以她就该嫁给他? 第396章 为他人做嫁衣 卓遥被白芷这么一骂,一时胸闷气短,跑林子里的温泉泡着,逃避那深深的无力的挫败感。 他不懂,不懂她要什么,也不懂自己究竟差在哪里。 他只知道,他和白莲花,好像永远都隔着一堵墙。 白芷与卓翎也不欢而散。 白芷不知道怎么跟卓翎解释,她也描述不出来她要的爱是何种形状。 晚饭时间,卓遥久久不回。 一家人没一个动筷子,他们都习惯了以卓遥为中心,卓遥是卓翎疼爱的弟弟,是卓泓敬重的兄长,是余靖漂流在这岛上食物的来源。 也是白芷在这岛上赖以生存的基础。 白芷有些难受,眼睛很酸,一直在发热,她不敢看向卓翎,有一种很对不起她的感觉。 他们是家人,而白芷是外人。只有变成家人,才能无条件得到他们的庇护。 这感觉有些讽刺,像是寄人篱下时那种的无力感。 她看了看一旁晾晒的衣裳,主动道,“你们先吃,卓遥他兴许是没带衣裳,我给他送去。” 她抱着卓遥的衣裳,缓慢向林间温泉而去,每一步都走得很艰难。 她觉得自己好像掉入了一个陷阱,深陷在权力的漩涡。 卓遥主宰生存的资源,受人追捧,掌握权力。 那他的爱就会被视为便是最珍贵的东西,他的付出,自己只能强硬的被动的接受。 她失去了不爱他的权利。 很标准的道德绑架啊! 只是裹挟着卓遥的宠爱,就变成了真心又高贵的爱。 他不是有意的,却是自然形成了这样的局面。 这种被施加了更多束缚的感情,让白芷内心抗拒。 不知不觉走到了温泉,卓遥见来人,默默别过了头,语气里带着气,“你来做甚!” “你这不是没带换洗衣裳吗?”白芷眼睛红红的,声音有些哑。 卓遥心里一软,沉默了,久久才出声,“嗯……放那儿……” “你泡那么久,不晕?”白芷有些尴尬,开始没话找话。 “你不必来关心我,我不需要怜悯。”卓遥冷声冷气。 白芷坐到了一旁的石头上,“哪儿轮得到我怜悯,我才是最可怜的好吧!” 卓遥冷冷地瞥了过去,“哼!没瞧出来!明明是你看不上我!心里眼里全是孟瑛!人家都不愿娶你!” 这话将白芷噎得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所以我们都可怜啊,有什么好比的!” 卓遥冷笑一声,他侧过头望着高坐在石上的白芷,眸中泛起一丝悲凉,心中那不服的劲头又上来了。 他一把扯住了白芷的脚踝,将她拖下了水。 惊得白芷在水里扑腾,狠狠呛了一口水,正在大喘气之时,卓遥的吻便覆了上来。 他一手托住白芷的腰,另一双手狠狠按住白芷的后脑勺,将她抵在了石头上,紧接着是狂风骤雨般的吮吻。 白芷被钳制得不能动弹,无论怎么挣扎都逃不脱,最终只能偃旗息鼓,被动承受他勐烈的带着侵略性的吻。 第515章 握着白芷腰的那双手,扣得愈发的紧,掐的白芷的腰身痠软。 白芷觉得自己快窒息了,泪水涌出,哼哼唧唧地求卓遥放过她。 卓遥这才停了下来。 微微暗下来的黄昏,卓遥也红了眼,湿漉漉的发丝搭在他的胸前。 他压着声音,嘶哑地问白芷,“哪怕只是替代,也不行吗?” 白芷流着泪摇头,声音微颤,“爱情哪里来的替代品?你会甘心?” “我会甘心!”卓遥声音里带着些许怒气与些许哀求。 “你才不会!对你而言,我不过就是一个宝物,你不过就是相与孟瑛争个高低!争到了你就会失去兴趣!”白芷朝他怒吼。 卓遥没想到白芷会这样想他,愣了一瞬,冷笑出声,“你就是这般想我?我想与孟瑛争个高低的确不假!但是想娶你与孟瑛无关!早在知道你是他的王妃之前,我就想娶你了!” 白芷不知道如何回应,只沉默了去。 卓遥叹息一声,无力地垂下额头,将额头抵在白芷的额头上,声音里全是无助哀求,还有道不尽的委屈,“你为什么从来就不信我啊!白莲花!我究竟要怎么做,你才能多看我一眼!在黑风寨我就想娶你了,那时的我便认真了。” “是不是因为有了孟瑛,你才会这样对我?如果先遇见你的人是我,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白芷抽泣着别开了头,“没有如果。” 她说得决绝,卓遥不甘心。 他一把将白芷拥入怀中,哀求道:“那我们试试好不好?我们如今在这岛上,除了你我,还能有谁?” 卓遥说得情真意切。 白芷感怀,却不感动,她努力平息着情绪,“卓遥,在我这里,尊重才是前提。我不喜欢迫不得已的情,我想要自己选。你必须得让我自己选,不然我不认。” 卓遥闻言,掐住白芷双肩的手,颤抖着放开了,他努力吞咽,强压下了那控制不住的情绪,退了两步,眼眶发红,“好!我不逼你,我让你选。” 白芷抽身狼狈地爬上了岸,她将衣衫丢着卓遥,“换上,回去用饭,翎姐姐该着急了。” * 这日的记忆,让白芷很不愉快。她拒绝了卓遥,与卓翎的关系也没有好到哪去。 这事就哽在心里,久久难以弥散。 简简单单几个人之间,复杂得难以言说。 白芷甚至有些不愿与他们同吃同住了,她不喜欢所有人都逼着她,要她乖乖就范的感觉。 但她也不想去找孟瑛。 她甚至有偷了武器跑路的计划。 那段日子,所有人的关系就这么僵着,直到一日,孟瑛送来了一件衣裳。 他託肖扬送来的,捧在手心,小心翼翼。 米黄的素布被裁剪成了修身的长裙,胸口处缀着用素布褶成的小花,每一朵上面都缀着形状不依的珍珠,闪耀着五彩的光泽,像是调皮灵动的花蕊。 是婚纱啊! 还有一个花冠,是用铁丝编成的,编法细致,编制成了一簇簇,一排排簇拥的花朵。每一朵花心里面,也缀着珍珠。 精美得像漂亮的工艺品,却是有着手工的痕迹。 白芷蓦地想起那日孟瑛问她以前那个世界婚假的习俗。 她就提了一句婚纱。 孟瑛问她,婚纱长什么样子。 她与孟瑛讲了好多种,优雅的,梦幻的,华贵的。 比起震惊,白芷更多的愤怒。 她抬眸,眼里燃着火,她问肖扬,“孟瑛他是什么意思?!” 肖扬皱了皱眉,十分为难,犹豫半晌,他才说支支吾吾说出口,“他说……这是嫁妆……” 嫁?妆? 白芷简直要抓狂! 这段日子他连问都不问她一声,悄悄摸摸在那儿建房子。她还以为他在干嘛,搞半天是做这事儿! 这什么自作聪明的极品老男人! 蠢男人!蠢货! 为他人做嫁衣这事儿他都干得出来! 当和尚当上瘾了,就喜欢讲什么六根清静是吧! 一刀切了不就清静了吗? 当什么男人! 第397章 人性是需要保护的 她对着肖扬狠狠骂了一通孟瑛,然后便躲进了房间。 她轻抚着那漂亮的嫁衣和那做得精致的珍珠花冠,陷入了沉思。 按照国师的说法,外面已经乱了,若真的能等到一年后回去,这世间或许不会再有孟瑛的容身之地。 那他在想什么? 白芷觉得,她或许是最瞭解孟瑛的人了。 收回大权,是支撑他一生的信念,他可以为此,抹杀自己的食欲,情欲,种种欲望。 孟瑛靠信念驱使,靠责任而活。那这信念崩塌,对他来说,就是致命的。 他或许是在……等死! 这嫁衣也令人费解,像是在说,他觉得他自己现在甚至敌不过卓遥,这是他最后能做的东西了,要白芷穿上它,好好活着。 白芷也不知道她的脑补与孟瑛的心思是否能合上,但是如果真是这样,那他的心就等同于在逐渐走向消亡。 哀莫大于心死。 这状态或许就像她刚来到这世界时,遇到的孟瑛。 这样想着,花冠都变得像是烫手了,白芷勐地缩回手,心一下子跳得飞快。 第516章 白芷找到了余靖。 余靖的状态也很不好,刚开始还会梳理他花白的头发。现在见他,他躺在一个木箱上,花白的头发披散着,凌乱得像个乞丐,双眼空洞无神,痴痴地望着辰国的方向。 “国师大人在望什么?”白芷上前搭讪。 余靖闻声没有动弹,眼里稍微聚了一点点光,“望断天涯。” “我们还能回去吗?”白芷问他。 “能啊能……” 余靖的尾声裹挟着长叹,无需语言,便能听到他的颓丧。 白芷刻意扬了扬声调,语气欢脱了不少,“国师大人,你说说王爷他喜欢我吗?” 白芷不想问王爷的生死,她已经不敢问一点点悲伤的事了,只敢问些无厘头的问题。 余靖瞥她一眼,“喜欢啊。” “那你说说我去找他,他会接受我吗?” 余靖本以为她要问些生死之类的问题,好在她没问。 生死他答不了,但是这个问题倒是好答,“他是个男人,美人投怀送抱的有什么接受不了!” 白芷朝他笑着点头,“国师说话也没传闻中那么难听嘛!” 余靖:“呵!” 白芷又继续问,“国师说话真的很准?” “准得很。”余靖没有思考,这问题不少人问过了,也验证过。 白芷却听出了一种嫌恶的感觉,她笑了笑,“那国师说说明天会不会下雨?” “会。还会颳风。” “那孟瑛那房顶会不会被卷跑?”白芷有些嬉皮笑脸。 余靖觉得她的问题很好笑,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他还是答了,“会!” “那后天会下雨吗?” “不会!” …… 白芷问了一串不着边际的话,余靖终于忍不住了,“你到底想干嘛?” 白芷仰头,轻轻扬唇,“我要把这些问题记下来,我想看看你到底是真的预言家,还是个单纯的乌鸦嘴!” “呵呵!” “国师就等着看吧!即使辰国乱了,也不意味着孟瑛就败了!” 余靖不以为然,“与天命较劲的,你不是第一个。那些在我面前吵嚷着笑话我的人,向来不会再次出现在我眼前!” “国师放心好了!我会每天来问你的!”白芷跳下了一个木箱,拍了拍衣上的尘土,“直到证明你的预言不过是玄之又玄的玄学!也请国师每日将头发束得整齐些,现在远不是下定论的时候!” 心不能死! 白芷离开了,她好像忽然生出一股劲儿,她想与天命较劲。 她抱着那白色的嫁衣与花冠,一人去到林间的温泉。 舒舒服服泡了个澡,将头发丝儿清洗得乾乾净净。 什么天命所归,什么权力绑架,她一点也不想认命。 她不听余靖的预言,也不想被卓遥的爱绑架。 她要自己选,选择她走的路。 即使卓遥不管是现在,还是一年以后,都能给她更好的保障,她也不想被迫选择他。 他不懂自己的,不懂她要的尊重与自由。 同样艰苦的荒岛环境,卓遥是那种会把你挂在裤腰带上去打猎的人,而孟瑛会给她编鞋子,教她用武器。 卓遥觉得自己就该在他庇护下生存,这看起来像是爱,但这种极致的宠爱就是沉沦,日子久了,她就会变成卓遥的腰部挂件。 她不要沉沦,她要上升。 只有孟瑛才会为她编鞋,会放她走出他的庇护。 有了一双鞋,她可以成为鱼公的得意门生,可以成为琼州的白大善人,可以成为巍县的愉兰神,也可以站上极羽台,手握鲲鹏之羽,观天地浩淼,谈无尽人生。 尽管孟瑛也有属于男人的小心思,但他始终剋制,不就是不想将他的意愿强加给自己吗? 他体察到了自己的需求与心思,才会这般艰难地抉择。 这样的爱吃力不讨好,远没有无限放肆的宠溺来得耀眼夺目。 不在自己还没想清楚的时候逼迫与诱导,这是他身为男人的担当!是他恪守的原则! 白芷想着,竟觉得自己才是最蠢的。蠢得她潜进了温泉里,简直没脸了。 她竟然还想着与他心中的责任比个高低,有什么好比的!有什么可比的! 这问题就像二十一世纪那经典的送命题,我和你妈掉水里,你救谁? 救谁? 这问题不该问的!她就该主动去学习游泳,遇到危险时与他一起救他的妈妈! 他有皇室的血脉,在这封建社会里,他就该对辰国负责! 他若真随意抛弃了自己的责任,倒是让人瞧他不起! 有信仰的人不少,但能坚定一生的人,极少。 真正能历经蹉跎,初心不改的人,极少。 这样的人站在广袤天地间,历史长河里,那就是一颗熠熠生辉的明珠。 即使败了,他也依旧光彩。 白芷想着,心头悸动,脸颊在发热。 她喜爱明珠的光芒,就不能光是仰慕。 孟瑛说得很对,美好之物总是易碎的,悸动的爱意,年少的初心,这些都没法抵御风雨。相反,这些都该是用尽一生去守护的珍稀之物,是到了弥留之际,回望一生时,依旧曆久弥新,熠熠生辉,让人觉得不虚此行之物。 第517章 美好的人性,是需要保护的。 没有使尽万分的力气,去保护那些美好光芒,这样的爱,是不是太轻了呢? 孟瑛是美好的,却濒临破碎。 白芷喜欢那样的光耀,她想试试,去保护他。 白芷穿上那件嫁衣,晒乾了头发,一丝不苟地打理好发丝,戴上珍珠花冠,点了一点红花汁液在两颊与唇瓣。 像个待嫁的新娘。 心脏砰砰跳着,随着她得步调一起,时快时慢。 她朝孟瑛的茅草屋走去。 第398章 河边偷情 白芷沿着小河,一步一步走向孟瑛筑起的小屋。 此时夕阳正好,火红的落日,像是画里滴落的颜料,红艳得像是要淌出汁水。 几朵闲云慵懒得挂在天边,衬着背后清透的天蓝画布,变成了紫红色,突兀得像是挂上去的棉花。 白芷还在山坡上,远远就瞧见了孟瑛,他背对着白芷,立在河边,一双手背在身后,素白的衣衫被夕阳染成了橘黄。 遗世独立,空谷幽兰。 这样闲适的山野风光,好像很适合他。 像是入画一般,那一抹白色,不争,不抢,不扭,不拧,融合于天地间,自然和谐。 他将夕阳与花儿都衬得更好看了。 沿着河边走,她与他之间,有一片灰白的鹅卵石,杂乱又轻快。 溪水淙淙,海鸟翱鸣,右耳是海浪阵阵,左耳是山间虫响。 白芷扶着花冠,走得小心翼翼,生怕被鹅卵石崴了脚,惊着那边的人。 这路怎么那么远啊! 裙子是修身的,有些迈不开腿,白芷乾脆就捞了起来,捞到了大腿。 刚捞起来,好巧不巧,孟瑛就转过了身。 满是悲凉的眸子,顷刻间融化了冰霜,染上无尽温柔。 她好美。 心都融成了一滩春水。 他不敢问她为何而来,只扬声赞了一句,“芷儿好看。” 白芷一时红了脸,忙放下了裙子,“呃……哦……” 他没有朝自己走来,白芷也不知该进还是该退,他该不会以为自己就是特地穿给他看看合不合身的吧! 二人一时立在了原地,白芷扭扭捏捏,“你这衣服不合身!” 孟瑛一愣,果真朝她走了过来,“何处不妥?” 他既然走了过来,白芷怎么能放过他呢! 她一把环住了孟瑛的腰,将脸埋进了他的胸膛,“逮到了!” 孟瑛无奈又好笑,心里漫着喜,努力控制着平静的面容,却是控制不住嘴角。 他也不说话,就这么任她抱着。 白芷等了半天也没有下文,她先沉不住气了,仰着头,将下巴抵到孟瑛胸口,“你不问问我来做什么?” 孟瑛当然有猜想,好几种,或许是来感谢他这套嫁衣,又或许是他渴望的那般,他不敢问,但是看她眼里闪着雀跃的光,还是顺着她问下去了,“芷儿来作甚?” 白芷抿着嘴笑了,娇憨又顽皮,看得孟瑛的心都融化了,软烂如泥,软得使不出一点力气推开她。 白芷保持了三秒的神秘,还是没憋住,她道:“我来找你……偷情呀!” “偷……情?” 孟瑛的所有情绪在一瞬间哽住了,可谓是五味陈杂。 “嗯!”白芷朝他粲然一笑,“就是偷情!” 孟瑛的良心经受不住这种考验,双手握住环住自己腰的手臂,试图掰开她的手。 白芷却瞬间抱得更紧了,像一条八爪鱼般牢牢吸住孟瑛,“机会就此一次!错过了就没有了!” 孟瑛又顿住了,“芷儿……你……” “我什么我!孟瑛我跟你讲,我今天就赖着你了!你要是再推开我,我就永远不理你了!”白芷急吼吼道。 “芷儿……偷情……飒兰不行……”孟瑛的手犹豫极了。 白芷咯咯笑了,声如银铃,“偷个情就不行了!瞧瞧你多出息!” 孟瑛满脑子不解,但瞧着她笑得开心,又无奈,又心动。 “我想从你的峥嵘岁月里,偷你的人,偷你的心,偷得一年平凡时光。” 白芷笑眼弯弯,对着孟瑛讲出这句话。 竟是这么个偷法? 孟瑛愣住了,眸光微颤。良久,他从怔愣中甦醒,眸中渐渐泛起湿润的波光。 白芷捧上了他的脸颊,咧着嘴角笑了,“谁又舍得,让自己的明珠蒙尘呢?你可以永远背你孟家的江山,我与你同往。” 这话让孟瑛的心发烫,可他不安,“可是……芷儿……这江山……” 白芷打断了他的话,“别可是了!这一年,你不觉得是上天赐给我们的吗?国师说的话,未必就能成真!你也未必败了!” 白芷的指尖在孟瑛脸颊滑过,极其一阵酥麻的触感。 “我知道,你想对我的一生负责。但是人生怎么能处处在掌握之中呢?我走的每一步,都是我自己选的,我从来不需要别人为我的选择负责!” “我想走一条路时,是因为喜欢与嚮往,不想走一条路时,是因为厌恶或者有更想走的路,但绝不会因为害怕。我想与你一起走,是因为你能带给我更好风景,为了这风景,我愿意担当。” 孟瑛听得心颤,一口气积聚在心间,胸口都在发痛。 “哪怕是有朝一日身死,我也举起过剑,在敌人身上留下了伤痕。我一点也不怕死,我怕窝囊的,没有选择地活!” 第518章 孟瑛艰难地吞咽,犹犹豫豫的手,勐地滑了上来,一把握住了抚着自己脸颊的手。 他最终还是看轻了她,也将自己看得太重。 她比他更勇敢,更坚定。 孟瑛红了眼,牵着白芷的手,偏着脸靠在她的手心,用脸颊轻轻摩挲,细密的触感,让人内心滚烫。 一阵亲暱的摩挲后,孟瑛又将她置于唇边,亲吻着她的手心。一呼一吸间,掌心湿热又微凉。 白芷眼里颤着明亮的光彩,剋制着掌心的酥痒,“你若是明珠,我才不要远远地看着你,我要靠近你,抓紧你,吸收你的光辉,与你争一争锋芒。” “所以你……能不能……不要拒绝我……” 前面的话,白芷都是笑着说的,可说道这句,她还是没能控住情绪,眼眶里涌出了泪水,害怕他又再次将她推开。 “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欢你……一见你就喜欢你了……” 白芷声音都在颤抖,她怕这这番言语,也难以走进他的心,患得患失之间,声音越发小了。 “如果你还是拒绝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白芷眸中染着水雾与霞光,楚楚可怜。 拒绝? 他怎么舍得呢? 他巴不得将她融入骨血。 他只是舍不得她跟着自己受委屈。 他算什么明珠呢?他什么也护不住,是个失败的人啊! 只有她还将他视作明珠。 孟瑛摇着头,笑了,眸中光影明灭,眼睛酸的紧,“芷儿,我不好。” 白芷一听这话,心里就落了十万八千丈,他还是不愿? 他怎么能这般刀枪不入? 白芷还来不及失落,只觉心都掏空了,她本能地抽走了手。 却是在一下瞬间,被勐地扯进了孟瑛的怀里。 花冠落到了地上,孟瑛的大手紧紧扣住白芷的腰肢,接着落下的,是深深浅浅密密麻麻的吻。 灼热的吻落到白芷的额头,眉毛,眼角,鼻尖,滑过太阳穴,落在耳畔。 他吻过的每一处,都像是留下了脚印,灼热又磨人。 孟瑛的吻,最终落到了白芷的唇瓣,深情又缠绵。 像是丛林深处擅于绞杀的藤蔓,不留一点余地,一点一点缠绕收紧,痴缠着白芷的心,难以挣脱,直到窒息。 第399章 一对红烛 白芷被吻得双腿发软,有些站不住的朝身后仰去,好在孟瑛的手托住了她的头。 孟瑛不断地侵略,她不断地被逼退,直到两个人都站不住,孟瑛才离开了她的唇瓣。 “站不住了?”他喘息着道。 这话问得!白芷耳根子发烫,呼吸有些急促,小声地呜了一声。 孟瑛一把将白芷打横抱起,轻笑着,“要不要去看看飒兰的房子?” 这话问得!白芷脑子里是更狂野的画面,总不能打野战吧! 她又羞于说出口,娇嗔着别过了头。 孟瑛朝她轻轻一笑,抱着人就想带回房中。 白芷忽的像一条鱼,在孟瑛怀里胡乱挣扎。 孟瑛不解,疑惑的望向她,二人相视,忽的都红了脸。 “我的……花冠……”白芷声如蚊蝇。 孟瑛这才松了一口气,是他太急了。 孟瑛捡起花冠,放进了白芷的怀里,白芷抱着这花冠,像是抱着什么大宝贝似的,一点也舍不得松手。 孟瑛抱着怀中的人,步子有些急躁,进了他的小屋,一股香味飘来。 像是某种木头燃烧后的清香,比檀香更加悠远,沁人心脾。 白芷还是第一次来他的小屋,进去后惊呆了,这屋里有床,还有一张桌,就这两样家俱,简单却不简陋。 床上铺着的,是白虎的虎皮,桌上还立着一对红烛,上面凋着一对龙凤。 “就是你一个多月来建的?变戏法变出来的吧?”白芷惊诧。 “嗯,飒兰变出来的!” “这对红烛呢?还是喜烛!你该不会也想给我做嫁妆吧!” 孟瑛有些尴尬,他想,如果她与卓遥成亲,就送与她,但更多的时候,他更想自己用。 “这是将船上的蜡烛融了,染色而成……”他只想煳弄过去。 “哦……”白芷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发展,只愣愣地坐到了虎皮上,“你……吃饭了么?” 孟瑛一愣,“飒兰不饿……” “哦……也不知道肖扬吃没吃……” “他也不饿!”孟瑛见她有些侷促,他也好不到哪里去。 沉默片刻,黄昏消退,天色暗了下来,屋内灯光昏暗,有些照不清人。 白芷看了眼那红烛,“天黑了……” 孟瑛觉得她这般模样可爱极了,起了些小心思,“这烛台珍贵,要不留着,若是哪天夜里需要……” 白芷啪啪地就走过去,踩得木板咚咚响,拿起一旁的火摺子就点燃了一根蜡烛,“小气的很!” 正要点另一根时,孟瑛从背后抱住了她,握着她的手,“飒兰该与你一同点的。” 孟瑛握着她的手,点燃了另一根烛台。 两根红烛愈燃愈明亮,孟瑛却没有放开她,将下巴埋在她的颈间,轻轻摩挲。 忽的,一阵风从那没有窗户的窗口灌了进来,猝不及防的吹灭的那根凋着龙的红烛。 第519章 二人都愣了。 孟瑛眉头微微蹙了一下,身上僵硬了起来。 白芷也有些不舒服,立即端起了另一根红烛,“来,我给你续上!” 两根红烛又燃了起来,白芷还将其转到了一个吹不着风的地方。 不知为何,这个动作让孟瑛心里燃起了熊熊大火。 他身子紧贴住白芷,一双手掰过白芷的头,深深地吻了上去,另一双手开始蠢蠢欲动。 隔着衣服的手,怎么探索都不满足,没两步,白芷就被推到了那垫着白色虎皮的床上。 孟瑛急了,双眼在发红,目光变得像兽一般机敏。 白芷被他亲的晕乎乎的,总觉得周围又昏暗又明亮,连昼夜都分不清了。 …… 第400章 激烈交战 (题外话:上一章的过程在省略号的评论区里,这种肯定难以过shen,不要看漏了哦,不然剧情不流畅……) 卓遥今日打猎归的晚,提着猎物回来,卓泓刚好烧起了锅子,等待猎物下锅。 刚回来卓遥就心急火燎地想跟白芷炫耀,他今天猎的是一双火鸡,可以给她换换口味。 找了一圈,都不见人,他问卓翎,“白莲花呢?” 卓翎摇头,她正跟白芷闹着别扭呢,心里百般不是滋味,她也不想跟她闹,但是又不喜欢她看不上卓遥的样子,所以久久没找她说开。 她蓦地想起下午就见她往林间去了,冷冷道了一句,“许是沐浴去了。” 卓遥跑着就去了,去了温泉处,却发现只剩了一堆破衣裳,他眉头一皱,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抱着衣服跑了回来,“卓翎!白莲花不见了!” 卓翎一听,也有一丝心慌,这荒岛上失踪了可不是开玩笑的,“会不会是找飒兰哥哥去了?” 卓遥立即就想找去,刚抬脚,就想起前不久,他受了白莲花的气,就去找孟瑛发洩了一番,给过挨他一通骂,两人大吵一架,孟瑛骂他不懂得尊重人家,他又犹豫了。 “姐,要不你去瞧瞧?” 卓翎无语,但是他都喊她姐了,就表示他在求她。 卓翎只好放下手中的事儿,去孟瑛的小茅屋。 刚到小茅屋前,就见肖扬直愣愣地站在门外守着,一身肃杀之气。 走近些,还能听到屋里传来嗯嗯啊啊的淫靡之声! 这还需要什么解释吗? 卓翎茫然了,就一个下午的事,怎么就发展成这样了? 心里有些酸,怪难受的。 也不知道怎么回去跟卓遥解释! 她犹犹豫豫,就在那门前来回踱步。 肖扬见了,也不撵她,只要她不去打扰。 卓遥可不是个能坐得住的人,卓翎去了那么一会儿还没回来,他急躁得抓狂!飞奔着就去了! 一到门口,人就傻了! 卓翎无奈又无助地坐在一边,肖扬紧紧皱起眉头,满眼敌意地警惕着他。 他听力极好的,屋里的声音他听得清清楚楚,还有白莲花那情不自已的动情声,孟瑛那时不时传出的低吼。 这场面,一听一个不吱声! 他真是这辈子造了什么孽啊!要让他听到这个! 越想越心酸,越想越气! 他想拿个铲子将这破屋给掀了,把孟瑛这衣冠禽兽给剁了,大卸八块,五马分尸! 他冷笑一声,带着薄凉与讽刺,大吼了出来,“孟瑛!你这个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小人!你想过她以后怎么办吗?说什么尊重!你瞧瞧你现在做的事!” 卓遥说着,急红了眼。 他甚至有冲进去掀翻他们床的冲动! 肖扬察觉了他的动作,银光一闪之间利剑出鞘,剑尖就抵在了他的喉咙。 卓遥不避不让,甚至迎了上去,眸中的火燃得正烈,“呵!来呀!你觉得我会怕你?” 他的挑衅,狠狠挑动了肖扬的神经。 屋里的孟瑛和白芷正在进行第二轮酣战。 …… 一声尖锐高亢的声音从屋内传来,比肖扬的剑还锋利,比卓遥的拳头还扎实。 屋外的人双双受了重击。 他们打得更激烈了! 屋外打得越激烈,屋内也打得就更激烈了,反之亦然,正向循环。 白芷脑中一片溷沌,浑然不知天地为何物! 这可比最开始疯狂多了,想来最开始孟瑛是收着的,现在他可一点也不懂得怜香惜玉。 “王爷……我……” 白芷连连求饶。 孟瑛更疯狂了,放肆又剋制地攥紧了白芷的发根,将自己所有的“爱”都给她。 外面打架的声音还是没能停止,肖扬本来心里就燥得慌,现在来了个发洩对象,他真是求之不得,剑挥得哗哗的。 白芷又哭了,孟瑛哄了好一阵。 他愧疚地趴在白芷耳边,“飒兰没有想跟他们较劲……” “你骗人!”白芷将头埋进了兽皮里,毛茸茸的,很暖。 “那我以后剋制一点……”孟瑛跟她认错。 白芷呜呜的,“也……不用……” 孟瑛轻声笑了,“夫人待我极好……” 白芷有些抓狂,她不是不满意孟瑛,她实在不想被人听到,这多羞耻啊,她羞耻得捶床,“啊!!!我不要让他们听到!你让他们走!” 孟瑛朝着外面大喝一声,“卓遥!滚远点!” 第520章 卓遥:“啊???凭什么啊???” 刚还想回嘴,就被肖扬凌冽的剑气逼退,。 卓泓和余靖见卓遥他们久久不归,也跟过来看了看情况,还真一看又一个不吱声。 孟瑛自是知道他们在外边,这下整个岛上的人都听到了,他担心白芷知道了会不会弄死他。 肖扬打着打着就把卓遥逼进了树林里,打斗的声音逐渐变弱。 卓翎一肚子火,不知该怎么发洩,经过一旁看热闹的卓泓和余靖,吐了一句,“小孩子家家,看什么看!回去吃饭!” 她又看了眼余靖,“国师真是愈发邋遢了!” 余靖莫名其妙就捱骂了,蹙了蹙眉。 卓泓满脸写着不乐意,嘴里却只敢哦一声。 世界终于宁静了,白芷这才松了一口气,抱着头,她有些沮丧,“卓遥会不会杀了我啊!” 孟瑛胳膊撑着头,在微弱的灯光下,眸子亮得惊人,“他不敢。” 孟瑛说完,心里有一丝酸楚,他轻轻抬手将白芷搂进了怀里,“我想你永远是我一个人的……” 白芷蹙眉,有些疑惑,“我就是你一个人的啊?” 孟瑛有些不确定未来,他不知以后的命运如何,只知道他不能得罪卓遥,也不能让卓遥记恨白芷。 他更不知道他今夜的选择对还是不对。 但他的确更怕了,更舍不得了。 他抱着白芷的手越发的紧,他藏起了自己的担忧,“嗯,你就是我一个人的,以后不许与吴用之流天天厮溷在一起……” “跟吴用有什么关系?”白芷一脸不解疑惑。 孟瑛有些委屈,贴在白芷的玉颈上,灼热地呼吸,轻声呢喃,“我不喜欢他住你府里,也不想你与他来往密切,你以后回去了,要谈事情就在外面谈可好?他觊觎你,他不怀好意……” 白芷有些纳闷,吴用虽然或许有那种心思,但他从不做出格的事,孟瑛怎么不说卓遥?明明他更危险!但她也不好问,就让这一闪而过的心思熘走了。 “那照你这么说,我还是可以在琼州生活?跟林大人做生意?”白芷听他话里有这意思。 “可。” “那生了孩子呢?” “飒兰自己养!”孟瑛语气不容置疑。 “不行不行……” 两人争了起来…… 半夜孟瑛才背着白芷去温泉沐浴。 今夜月光极好,将林间的小路都镀上了清辉,半夜凝了水珠,折射着微弱又璀璨的光,像是夜间的精灵。 温泉暖汤暖身又暖心,水汽氤氲,情欲迷离,孟瑛又贴上了白芷光滑的嵴背…… 第401章 它比什么都好使 夜里,卓翎一个人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对。 不管是孟瑛也好,白芷也好,还有卓遥也好。 她有些迷茫,不知为何,她感到了巨大的空虚,好像世界只围着他们三个人转。 没人在意她的感受。 卓泓和余靖去船仓里翻了许久,最终还是翻得了好几坛酒,这船本就是运送货物的,武器什么的一大堆,吃得也不算少,但是酒还是难得。 二人爬到了歪歪斜斜的船顶,抱着酒坛子,就像抱着宝物。 卓泓发觉了,最近的国师,越发不爱说话了,也越来越邋遢了,每日光着脚,就坐在船顶,看着辰国的方向。 他的头发本就花白,如今好像白得更多了,披散着更显老态。 明明不过二十几岁的壮年男子,怎会老成这般? 卓泓忍不住伸手将他花白的头发捋到耳后。 余靖一惊,立即躲闪开了。 卓泓讪讪缩回手,试探着问道,“国师!你有没有中意的女子?” 余靖条件反射道,“没有!” “你不想与女子一夜欢好?”卓泓问得有些忐忑。 “不想!” 卓泓不知道为何,像是心里的石头落了地,他舒了一口气。 气氛变得沉默,余靖从来都不会主动问卓泓什么话,向来都是卓泓一个劲儿地问他。 卓泓也有些颓丧,自从漂流到这岛上,这一天天过的都是些什么日子。 砍树,砍柴,打水,打猎,衣服没得换,天天日晒雨淋,好苦啊! 还好有哥哥在,可以不愁吃的。 今日听见飒兰哥哥与白芷的欢愉之声,少年人不可避免地有了些浮躁心思。 只是,他好像和别人不一样。小时候懵懵懂懂,长大了却察觉出了不妥。 辰京的权贵子弟很多,尽管他年纪小,但时常有人邀他去花街柳巷共度春宵。 他好像都不感兴趣。 他只想去摘星楼,找国师一起看星星,他很喜欢与国师讲话。 但是最近的国师变了,变得像是一潭死水,一颗石子丢下去,激不起一点浪花。 他将酒坛子塞进了余靖怀里,“国师,不开心的话,就喝酒!我陪你喝!” 余靖回头澹澹看他一眼,眸中无光,“你姐姐会骂我的,你年纪还小,别喝了。” “我怕她作甚?她骂骂还不是就过去了!”卓泓一脸得意。 余靖垂下眼眸,“还是听听你姐姐的话吧……” 不知为何,这话听到卓泓耳朵里,却是十足的伤感。 “国师还有家人吗?我记得你是孤儿。”卓泓小心翼翼地问,怕他不开心。 第521章 “家人?有啊,我也有姐姐,以后还不知道能不能见到她……”余靖心疼了一下,他有不好的预感,而他的预感,准得令人恐惧。 他怕什么,就来什么! 余靖灌了好几口酒,试图麻木自己的神经,他疯狂抗拒着脑中的预感,拼命转移注意力,“所以你啊,要听你姐姐的话……” 这话让卓泓的心也空落落的,不知所措。但他更担心余靖的状态。 卓遥和肖扬打了一整夜。 天刚破晓,二人才灰熘熘地回去歇着了。 卓遥气得饭都吃下下,他打不过肖扬,他那灵活的闪避身法,一整夜卓遥都没能伤他分毫。 最后只是把他打累了,两个人才协商着不打了,先歇一歇。 卓遥这一静下来,又想起了他在屋外听到的声音,那一声声的,他觉得只有他一个人能听!怎么能让别人听去了呢!还是在孟瑛身下承欢,真是要命! 怎么偏偏就是孟瑛呢?! 他整个人都要疯掉了! 一拳砸到床上,床板被砸出一个坑,船顶落下了一些灰尘和碎渣子。 肖扬也是一身疲累地回去,屋里传来绵长的呼吸声,他们睡得宁静。 他的小屋只盖了一半,还没完成,睡不了,他也不想睡。 他只想守着他们。 他的心并非不曾躁动,只是他从来都知道,他不可能拥有这样的机会。 所以他不争,也没有资格争。 这夜除了孟瑛和白芷,谁也没有睡着。 天蒙蒙亮,忽的颳起了风,下起了雨。 海岛不比别处,天气变化通常是极快的,转眼或许就转换了天地。 孟瑛和白芷是被滴滴答答的雨声给吵醒的。 正如国师所言,屋顶的茅草被大风给卷走了一片,雨顺着木板缝隙滴落到地上的木板,咚咚咚的。 一阵凉风颳来,裹挟着细细的雨雾,让屋内的温度陡然剧变。 他们没有被子,只有一张兽皮。 两人裹在兽皮里,看屋顶雨水滴落,瑟瑟发抖。 “八月秋高风怒号,卷我屋上三重茅。你这草屋,不够结实啊!”白芷吐槽。 孟瑛披着兽皮,下巴搁在白芷头顶,将白芷圈在怀里,二人都只露出了一个脑袋,他无奈笑了,“是飒兰不好,遮风避雨的地方都不能给你……” “你能凭空变一个房子出来就够神奇了,漏几滴雨水算什么!修修不就好了……” 正说着,白芷想起昨天她问余靖今天会不会下雨,还问他房顶会不会被刮跑。 这还真的应验了! 她晃了晃头,她不想承认是余靖预言得准,一定是他观察气候变化得出的结论。 如果她承认这是预言,那就意味着余靖说的话很有可能成真。 她不想让孟瑛相信辰国大乱的预言,哪怕是给他留一点点希望也好。 她突然不说话了,孟瑛疑惑看去,眼珠子提熘地转,孟瑛轻轻开口,“在想何事?” “没没没……就是……饿了……”白芷随便找了个藉口。 “飒兰也饿了……”孟瑛说炙热的贴了上来,吻上了她的耳垂。 白芷一惊,一双手又在蠢蠢欲动了! “你不累?” 白芷身上痠痛得很,有种小时候上体育课蛙跳,乳酸堆积过多的酸爽。 她是一点也不想动了! “怎么会累……”孟瑛的气息在白芷耳边喷薄,烧得人滚烫。 白芷忙推他,“我不想动了……” 孟瑛的脑袋一下子就耷拉了下去,垂在白芷的肩头,多年来积攒的欲望,一朝尝鲜,那便是食髓知味。 他委屈巴巴地在白芷耳边暗戳戳抱怨,“夫人可不能这般……昨日你还不是这样的……飒兰多可怜……飒兰以前日日夜夜地想……” 孟瑛在她身上的爱抚就没停过,白芷就没见过他那么缠人,以前可是求都求不来,这一晚上的事儿,怎么人就变了! “嗯~”白芷气息开始凌乱,却还是推拒,“你日日夜夜地想?那你想了之后,怎么办呢……没去烟花柳巷……” 孟瑛澹澹笑了,在她耳边轻声吐露,“烟花之地太远,合心意的姑娘难觅,价还贵,飒兰便自己解决了……” 白芷一愣,“如何解决?” 孟瑛从兽皮里伸出一双手,骨节分明,还带着些许伤口。 “想着你,它比什么都好使……” 白芷:“……” 然后这双手,便抚上了白芷的唇瓣…… 第402章 与卓翎解开心结 岛上的风雨来得急,走得也快。 孟瑛和白芷劳累后又睡了过去,一觉醒来,已是午时,阳光明媚。 屋子里的水汽在快速蒸发,变得温暖又潮湿。 这下是真饿了! 白芷懒得不想动弹,孟瑛将软成一滩的人立起来,给她套上衣服,是昨日白芷穿来的嫁衣。 “就穿这个?”白芷觉得有些夸张,行动不便,平时穿怪舍不得的。 “夫人还有其他衣裳?” 白芷无奈,摸着衣裙上面缀的珍珠,她有些舍不得,“你去哪儿搞来的布料?珍珠又是哪儿来的?你还会缝衣裳?” 孟瑛给她梳理着头发,指尖插入她的发丝,冰冰凉凉,黝黑光亮,他很喜欢,“布是船上的纱布,我让肖扬偷来的,珍珠是我让肖扬去海边捡的蚌,他开了好几日的蚌,才集得那么多珍珠……” 第522章 白芷忽的想起了肖扬,还为肖扬鸣不平,“你怎么净指使人家!” 孟瑛一听,紧皱着眉头,伸出了双手,“夫人是在怨我?缝制才是最难的,飒兰熬了好几晚,你瞧瞧飒兰的手,还有飒兰的眼睛都不好使了……” 白芷一听,还真就怪心疼的,“昨天……你知道我会来吗?” 孟瑛眸中又起了雾,有一点点忧郁,“怕你来,更怕你不来。” 这话中的犹豫,让白芷心里有些心慌,她试探着问,“那你后悔吗?” 孟瑛闻言轻轻抚着白芷的脸庞,眼神宠溺,“悔?昨夜飒兰可是欲仙欲死,为何要悔?” 孟瑛并不悔,他只是怕。 这话让白芷红了脸,“不害臊!” 孟瑛给她梳了大辫子,用一条缀着珍珠的白色的纱布挽了一朵花,给白芷绑在脑后,简单又秀美。 裙子难以走路,尽管白芷心疼,孟瑛还是给她开了个叉,好让她迈开腿大步走路。 不得不说,孟瑛的审美还是极好的,白芷觉得这一身就像以前电视里那高定礼服一般,仙气飘飘的,好看极了。 “那我们现在干嘛去?去找吃的?”白芷问他。 “飒兰带你蹭饭去!”孟瑛拉着她,喊上肖扬,就朝那半艘破船而去。 肖扬倒是趁着白天好好睡了一觉,现在有些昏昏沉沉。 白芷走到半路就退缩了,“我我我……我不想见到卓遥……他会不会弄死我!” 她实在不知道怎么面对卓遥和卓翎。 孟瑛将她的手握在掌心揉了揉,笑得温柔,“不会,他应该更想弄死飒兰。” “哦!有道理!”白芷这才反应过来,朝着孟瑛露出一个你自求多福的笑容。 肖扬看着他们这般甜蜜,心里有些酸,又觉得挺好。 一颗心好像安放下来了,又空洞得可怕。 卓翎他们刚吃过午饭,一顿饭谁也不说话,胃口也是直线下降,锅里还剩一大锅肉汤,谁也不想吃了。 他们肉多,卓遥有些烦躁,“拿去倒了,不好吃!” 这锅汤是卓翎熬煮的,她一听就生气了,“要撒气你找该找的人撒去!对着我发脾气作甚!嫌难吃以后就别吃!” 卓遥一愣,“我什么时候对你发脾气了……我是说这锅汤……” “这汤不就是我煮的吗?爱吃不吃!想倒你自己倒!”卓翎怒气冲冲,眼里包着泪水。 卓泓今日就更沉默了,昨夜的国师,荒芜得就像是站在悬崖边上的人,大风一刮,他好像就会随风而去。 在这岛上,除了生存难,更难的日渐消磨的心。 孟瑛带着二人赶来,如沐春风,笑盈盈道,“这么好一锅肉,倒了多可惜,不如留给飒兰!” 卓遥一见孟瑛那得意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吃什么吃!你多有脸啊,这是我猎的!” 说着就想一脚踹翻这锅,好在肖扬眼疾手快,控制住了他。 孟瑛并不惊讶,转头对卓翎道,“翎儿,哥哥有些饿了,这肉可以留给飒兰么?” 卓翎刚才憋着的气,倒是被孟瑛这一声翎儿与哥哥给消退了,她眼泪就这样落了下来,忙转过身去,“飒兰哥哥请便,我去拿碗筷。” 白芷本想躲着,却见他们所有人,没有一个人有任何一丁点笑容。 连平日里乐呵呵的卓泓,也闷得不像往常。 明明阳光明媚,气氛却死寂得如同黑暗森林。 卓翎拿来了碗筷,白芷见她眼睛红红的,想去主动化解之前的矛盾。 孟瑛阻止了她,“先吃饱。” 白芷这顿饭吃得很不是滋味,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和孟瑛在一起了,才惹得大家都不痛快,一顿饭吃得酸揪揪的,难受得紧。 孟瑛给她轻轻夹肉,“芷儿莫担心过头,该来的始终要来,吃饱了我们再去解决。” 他总是知道自己在担忧些什么的,白芷朝他挤出一个笑容。 卓翎躲进了屋里,白芷很快找到了她,船舱里的屋都修得低矮,白芷弯着腰,低头进了卓翎的屋。 卓翎见她进来,忙迴避了视线,侧过了身子。 白芷看着卓翎的眼睛红的很,想来她一直在哭,她忐忑地坐到了卓翎身旁,“翎姐姐……” 卓翎顿了一阵,才冷冷应了她一声,“嗯?” “翎姐姐还在生我的气?”白芷凑近了些。 卓翎依旧不转过头来,“我能有什么好生气的,与我何干?” “翎姐姐还喜欢……王爷……吗……”白芷也有些怕,鼻子酸酸的,眼眶发热。 卓翎一听,眉头紧皱,有些生气,转过头来对着白芷一通骂,“你觉得我生气是因为飒兰哥哥?这事早就与你说过了,喜欢他多累啊!没事儿找罪受!我才不跟别人抢男人!莫要辱我!” “那翎姐姐是在气我……没有选卓遥吗?姐姐原谅我好不好!我真的没有一点点看不上卓遥的意思!”白芷道歉道得真诚,都双手合十了。 “哈?卓遥?卓遥我都看不上!你瞅瞅他那样子,又蛮又横!跟谁欠他钱似的!天天给他洗衣服做饭,还要受他的气!谁嫁给他谁倒霉!我是他姐,又不是他的仆役!凭什么啊!”卓翎气得不轻,将这些日子来的怨气都发洩了出来。 “呃……”这吐槽给白芷都听愣了,她扑哧笑了出来,一时笑得停不下来。 第523章 卓翎吐露一番,心里爽了不少。又见白芷笑成这样,莫名也觉得好笑,也跟着笑了起来,“你笑什么啊!有那么好笑?!别笑了!” “你绝对是他亲姐,又嫌他,又护犊子!”白芷笑得抱着肚子。 卓翎笑着笑着又想哭,“可不是嘛!又气他,又心疼他!什么好的都想给他,怕他受委屈,可他又偏偏不省心!” 卓翎说着,也觉得自己之前对白芷过分了些,“阿芷!之前是我不好,是我太心疼阿遥,才罔顾你的意愿……” 白芷红了眼睛,如释重负,翎姐姐并非不明事理的人,她是能理解她的。 一时感动得眼泪吧嗒吧嗒地掉。 第403章 哪有不疯的 卓翎一把将白芷搂过来,“是我不好,不哭了不哭了,飒兰哥哥该心疼了……” 白芷笑着擦擦眼泪,“我这是高兴的,高兴地哭也不行嘛……” 卓翎尖锐的心软了下来,白芷很容易流露感情,总是惹得她也想软弱,心里的烦闷她跟弟弟们讲简直就是没事找事,自讨苦吃,但是跟白芷讲,她会懂。 于是她轻抿唇瓣,鼓起勇气讲了出来,“其实……我生气并不只是因为阿遥,我好像不太对劲……” 白芷抬眸,湿漉漉的眼睛望着卓翎,“嗯嗯!姐姐你讲给我听!” 卓翎娓娓道来,“以前就有这种感觉,总觉得自己好像可有可无,总是操心别人,弟弟们开心我就开心,他们伤心我就伤心,这样的感觉也不错,只是一个人静下来的时候,好像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我既想给他们娶妻,能成家立业,一双儿女,幸福安康,却又怕他们真的有了自己的家,我就不是他们姐姐了,我所做的,对他们来说都是可有可无……” “这样的感觉,到了岛上后愈演愈烈,看着卓遥围着你转,我竟然生出了嫉妒的心思,嫉妒你也嫉妒他,这个世上好像就围着你,卓遥,还有飒兰哥哥转,我好像变得可有可无……所以我那日才对你发了火……对不起……但是你来找我,我又很开心……” 白芷算是听明白了,这样的情绪在人世间普遍存在,她见过许多。 一种自我牺牲的感情倾注。 她把弟弟当成了世界的唯一,所有的情绪都被他们牵动。 白芷抱住了卓翎,轻拍着她的背,“姐姐你这样对他们两人,我也很嫉妒!他们竟不懂得你的好,气死我了!” 卓翎轻笑,有什么办法,他们血脉相连,天生的。 “但是姐姐你看啊,我是你的朋友,是你的姐妹,你如果只在乎他们,他们为中心,那我算什么呀?我的翎姐姐难道只是一个空壳?” 这话让卓翎有些不解,“何意?” 白芷与她细说,“我选择与你做朋友,是因为你很好,你吸引我,你勇敢又懂得照顾别人。但是你的心总是跟着别人跑,你让我们这些做朋友的,在你这里得不到肯定!” “你得以自己为中心,去一点点构建出自己的世界。牵动你心的,除了弟弟,还该有别的事情。你这辈子如果只有弟弟作为你的支撑,那你就会脆弱,一个人支撑越多,心才能越坚韧。” “什么才能算作支撑,我不知道在这岛上还能有什么支撑?一眼望去只有海和森林,阿芷……孤岛就真的是孤岛……我好像看不到头了……” 白芷忽的就意识到他们在岛上面对的是什么了,日复一日的消磨,真的能要人命。 “什么都可以算作支撑,弟弟是你的支撑,我也是你的支撑,王爷也算不是吗?所谓支撑,就是所有能带给你情绪的东西,喜欢的也好,讨厌的也好!一个都不要放过!” 卓翎说着情绪有些崩溃,“可是阿芷,人这一辈子真的好痛苦,我以前觉得娘亲是我的支撑,她死了。也仰仗过爹爹,可是他总是不在身边。以前飒兰哥哥还能给我指路,教我如何支撑一个家,可是我们也成了仇人。只有两个弟弟,只有他们,如今我却苦不堪言……” “为什么这海浪没有夺走我的命,葬身海底,不就什么烦恼都没了吗……” 卓翎内心的阴霾,比白芷想得还要严重。 她忙牵起卓翎的手,“姐姐不是的,人除了与人相处,还有很多事情可以作为支撑,比如你想不想吃麻辣兔头?” 卓翎一愣,半晌后她点头,“想。” “你最近心里有没有什么让你痒痒的,不开心的,或者特别想做的?” “你大可以说出来!只要你发自内心想做的事情,不是为别人做的事情,我都陪你去做!这些事情哪怕做成功一件,都是你的支撑!只要你以自己为中心,爱你的人就一定会跟着你走!你说是吧,翎姐姐?” 卓翎想了一阵她想做什么,半天没想出来,可白芷巴巴地看着她,她又想了一阵。 卓翎忽的就想到了一件事,“还……真有。” 白芷眼睛都瞪圆了,点着头不停示意卓翎说出来。 “我那日……看到一条蛇。” “蛇?” “黑色的,鳞片会反光,很漂亮,我想抓来养着玩儿!” 这爱好!白芷有些望而却步。 但是她既然都夸下海口,那就必须应下,她咽了咽口水,勐地一阵狂点头,“抓!我陪你去抓!” “可是阿遥和阿泓不喜欢……” 第524章 “关他们屁事儿!我陪你去抓!” 二人将此事约定,说是回去找孟瑛做个网兜,再一同去找蛇。 二人聊得开心,卓泓忽的大叫什么东西找不着了,将卓翎唤走了。 卓翎走时还塞了一罐膏药给白芷,有澹澹的清香,面色神秘,也不说是什么。 人走后,白芷眉头皱得愈发地紧,翎姐姐的心也在消亡。 孟瑛找到了国师,国师站在船顶,披头散发,光着脚丫,眺望着辰国的方向。 风卷起他的大袍,一派萧索又悲壮的气息。 “国师!可是有了新的变动?”孟瑛眸中的担忧之色浓厚。 余靖缓缓开口,“姐姐好像在受苦……” 孟瑛勐提一口气,“父皇如何?” “姐姐受苦,陛下岂能安好?”余靖笑得有些冷漠又讽刺。 “辰国……乱了吗?”孟瑛喃喃,自言自语。 “王爷,好日子没有多少了,珍惜着过吧。”余靖云澹风轻地吐出一句,这是他送给友人的话。 孟瑛心脏骤疼,剧烈的收缩着,他捂住了胸口。 好日子! 不过才一日而已! 他不服气,不甘心,不敢想,不愿想! 孟瑛轻笑,眸中悲凉,“或许是我们太悲观……” 余靖侧眸,居高临下的瞥了一眼孟瑛,“男欢女爱会让人变得天真吗?” 孟瑛没有回他,只望着海边,背影萧索。 白芷出了船,就看见他们一个站船顶,一个下面,二人对视的目光,像是卷起了乌泱泱的黑云。 白芷有些头疼,翎姐姐也好,孟瑛也好,还有国师,他们的心理状况着实令人担忧。 人在孤岛,哪有不疯的呢! 白芷想起还有事儿没做,她轻轻敲了敲卓遥的门,忐忑地问,“在吗?” 好一阵,屋里传来声音,“滚进来!” 白芷灰熘熘地滚了进去。 卓遥瘫坐在地上,一条腿长长的伸着,另一条腿弯曲搭着胳膊,眼中有怒火,胸中一团气。 白芷进去还有些尴尬,都结巴了,“怎……怎么坐地上……不……不凉吗?” 卓遥睨她一眼,咬着牙恨恨道:“好啊!白莲花!才一日不见,你就成他的人了!” 第404章 一堂别开生面的课 卓遥无助又懊恼地扶着额头,眼眶发红,额头青筋暴起,“你瞧瞧你……” “我怎么待你都比不上他……在黑风寨就应该把你娶了,让你怀上我的孩子……” 卓遥语无伦次了都…… 白芷陪他坐了到了地上,圈着腿,“那就更不行了啊!要是你那时让我生了孩子,我可能做梦都在想把你宰了!” “也是……”卓遥冷静了些。 他是个骄傲的人,对一个女子威逼利诱,恃强凌弱,他觉得下作,他最不喜欢了。 二人沉默了,气氛微妙又尴尬。 “那你给我一个理由,我究竟差在了哪里……”他想着想着,又觉得不甘心不服气。 白芷轻轻叹息想了一阵,她轻轻柔柔地问,“你有没有预想过,你的妻子会是什么样的人?不必讨好我的说,你就说说你想娶一个什么样的女子。” 卓遥本想开口就说像她这样的,但她后半句彻底给他堵死了,他开始认真思考,“以前想娶一个温柔贤惠的,漂亮的。每日归家,她都会在家门口接我,不论我做什么都能理解我支持我的女人。然后生很多孩子……” “如果真有这般女子,我会给她最好的……” 白芷听完,轻声笑了,“哈哈,大多数男人都像你这么想,你不娶妻,翎姐姐不也这么对你的嘛,围着你转。就好像她没有自己的想法一样,我觉得造个机器人应该能满足你……” “机器人?什么鬼东西!” 白芷觉得他的关注的点偏了,赶紧扯回来,“那不重要,但是你得把你的妻子当个人看啊,是人就有七情六欲,贪嗔痴恨爱恶欲,她肯定也有自己的心思的,不是双能围着你转……” 卓遥听这话怎么也不对,与白芷争辩道,“我没有让她围着我转啊,她想要什么我都会给她!” 白芷无奈地笑了笑,她斟酌半晌,与卓遥讲起了她离开辰京后的经历,在鱼公手下效命,然后来到琼州,与言家斗,攀附林凌,在巍县促成愉兰节,最后站上极羽台的事。 “我永远忘不了那一日的天有多高,多远,多蓝。我喜欢这种感觉,你要是再让我回去,每日在宅子里等你回家,所有的荣辱都等你施予,我会恐惧,更会不甘心……” 卓遥好像懂了,但是他觉得这些他也可以给,他想不通。 想不通算了,他烦躁地挠头,“得了得了!你最矫情!” 他起身在一个破烂的箱子里翻找着什么,随后一本册子就被丢进了白芷手中。 白芷还没来得及翻开,卓遥转身就要离开。 “去哪儿呀?” “卓翎弄得火鸡难吃死了,去给她猎几双兔子!今晚你……也来?” 白芷笑着朝他点头,“王爷和肖扬也来!” 卓遥心口一顿,她笑得就像春日花朵那般,好看极了。 他移开了目光,嗤了一声,潇洒又利落的转身离开。 他觉得自己真是又蠢又傻,又心软。 第525章 待人走后,白芷长舒一口气,卓遥应该是现阶段心理最健康的人了。 白芷没从他身上看出一点丧气的模样,他是不够细腻敏感,还有些大男子主义,但在这种大家都需要他的时候,坚定又可靠。 她翻开了卓遥丢给她的小册子,刚一翻开表情就凝在了脸上,勐地将书册合上了。 册子上一页页满是男女交媾的各种姿势。 啊!这都是啥啊! 白芷觉得眼睛要烂了,一下子从脸颊烧到了耳根,滚烫的像是要冒烟。 卓遥给她这个干嘛?! 正想着要不要把这书册给卓遥还回去,孟瑛弯着腰进了屋,看着白芷侷促的模样,又好奇,又好笑。 “夫人的脸像是水煮虾,卓遥与你说什么了?”他故意逗弄她。 白芷慌乱的把手中的册子藏在了身后,“你你你……你才像水煮虾!” 孟瑛自是看透了她的遮遮掩掩,好笑地问她,“卓遥对你说荤话?” 白芷的脸更红了,荤话倒是没说,只是给她看黄图! 她一熘烟儿就从门口鑽了出去,随意跑进了一个房间,想将这书册藏起来,她想销燬证据! 孟瑛这就更好奇了! 忙追了上去,见她翻翻找找的,一把从后面圈住了她,“夫人有什么是飒兰不能瞧的?” 白芷想把书册塞进两个箱子中间,还没塞完,就被孟瑛圈住了,心里头慌的冷汗直冒,“没没没!什么都没有!” 连扯谎都不会了! 孟瑛用手指夹住书册一角,一点一点把这书册抽了出来,动作缓慢,他故意的,故意要磨一磨白芷的心思。 白芷果然上套,一颗心就随着这书册的缓慢抽出而疯狂乱跳,脸一阵一阵发热,汗都冒出来了。 完了完了!堪称社死现场了! 孟瑛将书册抽了出来,圈着白芷,下巴搁在她的肩上,在她面前缓慢地翻开了这书册。 翻到第一页,孟瑛就明白了,在白芷耳边轻笑出声。 白芷扭过头不敢看,浑身都紧绷着,她忙解释道,“我我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给我这个……” 孟瑛竟有些纳闷,他无奈笑了笑,“他怕你受伤。” “嗯?”白芷回过头来有些不解。 “你没见过这样的书册?”孟瑛纳闷地问她。 “没……没有啊!”白芷也不解,“这书册很常见?” “嗯,很常见,官府印发的,夫妻洞房三十二式。教新婚夫妻如何洞房。” 白芷简直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啊?官府还发这玩意儿?” “嗯,前些年饥荒饿死了不少人,人丁稀少,女子十三四岁就嫁了,男子行房事又莽撞,常常伤了女子,导致女子出逃,自杀,不愿再行房事。事关民生大计,官府就印了这图册,这图册在民间可是广为流传,你们那地方没有这样的书册?” 白芷愣了,“好像真没有……” 孟瑛竟有些想不通,“那你们成婚时都怎么习得房事的呢?” “就……自然习得啊!”白芷竟然答不上来,小说里?影视里?一夜七次郎? 这多不靠谱啊! 可恶啊!白芷竟觉得自己的性教育一片空白…… 白芷忙转移话题,掏出卓翎给她的一罐药,问孟瑛,“这又是何物?” 孟瑛凑近鼻尖闻了闻,心情愉悦地笑了,“想来是翎儿怕你受伤。夫人没用过的话,飒兰教你用?” 白芷还想问什么用,孟瑛就挖起了一大块,捞起了白芷的裙子,轻轻柔柔了上去。 惹得白芷浑身战慄。 然后,孟瑛就照着书册上的某个姿势,给白芷上了一堂别开生面的课…… 第405章 哀莫大于心死 好巧不巧,卓遥今天出门没多久就找到了一窝兔子,打猎过程轻松得难以想象。 回来就听到船里的人那乱七八糟的声音。 孟瑛他有完没完! 他一定是故意的! 肖扬还是一如既往地警惕着卓遥,卓遥也不闹了,他就抱着剑,守在门口。 他不想与肖扬打,他要留着力气,等着孟瑛出来,把他宰了! 鬼知道这等待的过程他有多鬼火冒! 直到孟瑛出来,衣衫微敞,满脸餍足神情。 卓遥一下子就火了,一剑挑了过去,孟瑛眼疾手快,一把拔出肖扬的佩剑,挡住了这危险的剑意。 “换个地方打?”孟瑛问他。 正合卓遥的意! 二人打着打着,就打进了树林。 卓遥跟疯了一般,拳拳到肉,招招见血,像是要多年积攒的怨气全部发洩出来。 孟瑛有些敌不过,却也能勉强支撑,直到肖扬的剑断在了卓遥手中的仙鲸剑下。 孟瑛躺在地上,喘着粗气,衣衫破乱,却是笑出了声,“是哥哥输了!” “我没你这样的哥哥!”卓遥一把将剑插在孟瑛脸侧,背对着孟瑛,坐在了他身旁。 “嗯,是飒兰输了!”孟瑛纠正。 这话还是让卓遥抓狂,他不想承认孟瑛是他儿时的飒兰哥哥,但是听他亲口说出,他又万般难受。 他别扭又矛盾,对着孟瑛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你这人……真是他娘的有病!你说你……哎……烦死人了!” 孟瑛见他这样,躺在地上大笑出声,“我们兄弟二人,多久没有这样打过了?” 第526章 “数年……”卓遥沉寂了下来。 “真好啊!还能与你这样打一场。”孟瑛莫名感慨,“你这一身骨,练得极好……” “呵……”卓遥不屑他的夸奖。 “阿遥……”孟瑛突然喊他,是儿时那般亲切地称呼。 卓遥:“……” 他没有回应,只是等着下文,心在咚咚跳。 孟瑛咽了咽口水,眸中泛起水雾,“如果……哥哥回不去……你能否替哥哥照顾她……” 没料到他竟说出这样的话,卓遥当即就火了,“哈?自己的女人自己照顾!有点骨气好不好!” 孟瑛缓慢撑着,直起身来,与卓遥背对背,“哥哥没本事,注定要辜负许多人,我知道我曾真心弃过你们姐弟,我亦知道这叫恬不知耻,但是哥哥没有别的人可以求了,有你爹在军中的威望,你一定能在这溷乱中撑下去……” 孟瑛越说越无助。 咔嚓一声,像是有什么碎了。 卓遥觉得孟瑛不会说出这样的话,他的飒兰哥哥,该永远骄傲…… 他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能解决,跟着他让他永远都在期待。 但他从没想过会从孟瑛口中听到这么窝囊的话! 卓遥冷冷地笑了,这比被他背叛还要让人心碎! 他追逐的光,没了。 他仇恨的人,也没了。 那他往后的人生该追寻什么? 心里空了好大好大一块。 “孟瑛,飒兰哥哥,你变得无趣了……” 卓遥撑着剑,站起身来,一步一步,缓缓离开。 孟瑛仰头,望着树荫洒下的缕缕阳光,心也像是这密密麻麻的碎隙,渗漏着元气。 他变得无趣了吗? 好像是。 等死的人,能不无趣吗? 他在这树林里坐了好久,直到天色黯澹,他才缓缓归去。 回去时锅子都摆好了,是猎得的兔子肉,加上了不知名的香草。 还有些奇奇怪怪的香辛料,一些是船上找到的,一些是树林里採的。 白芷一见孟瑛就生气了,“去哪儿了?急死人了!还以为你被什么怪兽叼走了!” 孟瑛朝白芷缓缓露出笑容,“不过个把时辰,夫人这般想念飒兰?” 他神情暧昧,白芷老脸一红,“得了吧!吃饭了!” 白芷老爱吃火锅,她就喜欢这种热闹,肖扬还是没能上桌,白芷依旧不停地给他夹菜。 火光温暖照人,闪烁明灭,木柴烧得滋滋地响,不停冒着烟,呛得人左右躲闪。 一股风吹去,柴火烟呛得白芷眼泪花直冒,孟瑛将她搂了过来,轻柔地为她擦着眼泪。 曾几何时,他渴望这样的美景。 不过是一家人,谁都不缺,分享着一锅热腾腾的汤。 现在也渴望,却觉自己没办法实现了。 今日这饭,看似团圆,白芷却觉得异常沉闷,卓遥堵着气吃,卓翎悄无声息地吃,肖扬在一旁冷清的吃。 而国师像是麻木了,一口一口的吃着,没有感情的吞咽。 卓泓低着头,没人能看清他的表情。 孟瑛的眼里藏着她无法消融的悲伤。 国师吃完就走了,碗筷放在一边,一句话也没有说。 卓泓看向国师离去的背影,欲言又止,柴火烟冷不丁的吹向他,呛得他面红耳赤。他放下筷子,勐擦着眼泪。 擦着擦着,突然放声大哭起来。 所有人都愣住了,卓翎忙放下碗筷,满眼心疼,“阿泓,怎么了?” “姐姐!姐!我不是个好弟弟!”卓泓无助的抽泣。 卓泓比起两三年长得高了不少,却显得瘦弱,哭起来肩膀一颤一颤地,很是可怜。 卓翎满脸疑惑,“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不开心了?” 他道,“姐姐,以后如果我不能为卓家传宗接代,你会不会不要我了?” 卓翎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些什么,问道,“怎么会不能传宗接代?是身子不舒服?” 白芷联想了一下他刚才看余靖的背影,心里有个大胆的猜测,他不会是喜欢人家余靖吧! 但是她没说出口,没有来由的事情,胡乱猜不得。 卓遥眉头紧皱,“你在瞎说些什么呢!身子不舒服就早说!等回了辰京哥哥给你找良医!” “我们还回得去吗?国师他心都死了!怎么回去!”卓泓咆哮着,“若是明年秋分暗流没有褪去,我们又怎么办?我们会困在这岛上一辈子!我不想就这样窝囊过一生!” 白芷听着他得咆哮,心脏突突地跳。 她看向孟瑛,孟瑛呆呆的盯着卓泓,好似认同他说的话。 又疯了一个! 疯啦!疯啦!全都疯啦! 白芷看着他们,又一种巨大的无力感。 看着他们一个个心如死灰,白芷觉得这样不行。 她必须要做些什么,维持现状的话,没有等他们饿死,他们也得死在这无助的孤独感中。 白芷咬着牙,想这个问题想了一夜! 第406章 火烧宫殿 辰京、辰国以南,雷暴雨的天气连绵半月。 河口决堤,淹没了大片大片的村庄与农田,人们在泥沙与洪水汇成的洪流里呼救哀嚎。 哭声传到天际,却没有神明愿意救他们一救。 第527章 距离景德帝上次晕倒已过半月,游珍珍抱着三岁的小皇子,哭得眼睛都肿了。 “陛下,臣妾撑不住了,你快醒醒,好不好,臣妾求你……” 孟瑛已经失踪数月,景德帝头风发作,卓党虎视眈眈,独揽宫中大权。 游铭前来探病,却被人拦在了门外,“我来探望陛下!凭什么不让我进?!” 游珍珍听到声音,想出去与兄长会面,也被拦在了寝殿里,拦着她的人是黑甲卫,“皇后娘娘,请不要出去,我们已经被软禁了,出去就是他们的箭靶子。” “黑甲卫还有多少人?”游珍珍眼神变得猩红又狠厉。 “宫内有五百人,城南有一千八百人,纪州老营约莫三千余人。”黑甲卫回道。 游珍珍一边哄着怀里的孩子,一边分析道,“他们要在明日拥太子登基,陛下还没死,他们这是篡位!但是现在最不妙的是沧州军以救灾的名义进了辰京,我们现在束手无策!宁王的军队是否能敌?” 黑甲卫神情严肃,“若是双有禁卫军,黑甲卫全部汇合,加上宁王在辰京集结的巡防营,或能一敌,但是现在天灾,沧州军队进了辰京,恐难以匹敌!” “北境的军队到何处了?”游珍珍有些急。 “遭灾的并不只有辰京,从南至北,被淹没地方数不胜数,明明是盛暑六月,北边沿路不少地方下起了鹅毛大雪,行路艰难!明日多半赶不到!” 游珍珍有些害怕,“你这消息从何而来?可靠吗?” 黑甲卫道:“可靠!那人是影阁的副使,双云!宁王的人总该信得过!” 一提起孟瑛,游珍珍就气不打一处来,怎么就偏偏这个时候失踪了。 他若是死了,他父皇死了,这一家子都得死! 她看了眼怀中的孩子,心拧成了一团乱麻。 游铭见不着皇帝,直觉马上就要变天了,若让太子上位,那他们首先做的就是剷除异己。 宁王一党,统统都得死! 他找到了昔日党羽,试图商量一个对策。 魏良也是孟瑛一手提拔的人,凭藉着各种难以启齿的手段,升得飞快。 游铭问他计策,他只是不紧不慢的喝着茶,“游大人,穷途末路,还挣扎什么?” 他的态度早已没了昔日的谦卑与圆滑,倒是说不出的趾高气昂。 这让游铭抓狂,“魏大人!此话何意?你想转投太子一党?卓家人可不会轻易放过你!” 魏良当然知道,但是太子他蠢啊,太子需要人捧着他,在这个时候坚定的站在他身后,太子会记得这个恩的。 魏良缓缓放下茶杯,脑子里蓦地冒出一句话,“我永远不会做出背叛王爷的决定……” 他还记得那个王妃,曾让他将此话说了一千遍,他有些魔怔了,每次做决定前,都莫名的想起这句话。 可是他不过是个命不握在自己手中的小人物,除了攀炎附势,他别无他法。 宁王党羽是以孟瑛为中心的势力,孟瑛之所以能成事,是因为他背后有北境梅家的支持。如今孟瑛生死下落不明,没了这个纽带,这些人如何能获得北境的支持? 简直像一盘散沙! 笑话一个! 天灾来得很巧,刚好选中了这最难的时刻。 孟瑛的失踪也很巧,几乎是毁了他多年来辛苦聚集的势力。 景德帝的病重更是巧,简直是将手里的江山拱手送人! 魏良左想又想,都觉得不可能战胜,他笑出声,“游大人!你清醒一点好不好!你阻止太子就一定会被杀!” “但是你不阻止他!推着他上位!说不定还能留得皇后一条命!” 游铭不是不懂,这些问题他都想过,他只是很难接受这样的结果,很难接受他们输了的事实! 他不想臣服于卓党势力之下,他和游珍珍都被卓党夺去的家人,他恨不得将他们碎尸万段! 游铭在房里来回踱步,急得头脑眩晕。 其他大臣也发言,“硬干是干不过的!北境的老头还在大雪堵在路上呢!不要怪我说话难听!游铭,你游家与梅家不是也有仇吗?你觉得等北境那群人来,能心甘情愿的支持你吗!” “北境人向来自称有仇必报!你觉得如何?” “当下局势,当明哲保身!保存势力!等待陛下醒来!或者小皇子长大,壮其羽翼后,再与卓家争高低!” “你们这群孬种!你们恐怕不记得当初卓党怎么对付你们了,宁王辛苦周旋才保住你们全府性命!现在你们要投敌自投罗网!” 魏良默念着那句话,很是烦躁,“下官以为,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如果我们几个在这里内讧,早晚得被他们一个接一个地弄死!” “那你说说怎么办?” “首先我们几人不能散!其次,今晚立即投效太子!不是太后,是太子!” “太子刚登基,太后党羽为为了他得威严纵容他一段时间,他这个人好唬,捧着他便可。得了太子的信任,我们就能求得一线生机!” “咱们趁着这段时间!好好给太子效命!但是我们绝不能互相背叛!若是有哪一家人叛了,咱们都得死!” “诸位可明白?” 魏良一番话,瞬间掌握了主导权,只因着他说的有理。 第528章 游铭努力沉了沉气息,“你这是要将孟家的江山,拱手让人啊!” 游铭的嘲讽让魏良气怒,“太子也是正统!傀儡皇帝又不是一个两个了!多他一个怎么了?!” “你这个人,就想着你游家那点仇恨!你想拉着所有人陪你复仇?你有没有想过皇后会死?” 游铭朝他咆哮,“那你倒是告诉我,我们投敌了,我妹妹应该怎么办?我们明哲保身!他会死,小皇子也会死!” “那倒未必!”魏良哼了一声,“你听我的,他们就不会死!” 游铭不服,但他明白他的确只是无能狂怒,他斟酌了许久,很不甘心,但是又不得不求魏良,他咬着牙,红着眼,双唇颤抖,“但请……魏大人赐教……” “今夜一把火烧了陛下的寝殿!” “将他们送走!” “送到何处?” “北境!” 第407章 何为洗衣机 孟瑛近来对待其他事情都恹恹的,对待白芷却黏黏腻腻。 除了她,他好像有些找不到活着的意义了…… 那套极漂亮的嫁衣最终还是被拆了,因着布料短缺。孟瑛问了白芷的意见后,给她做了几套换洗的现代样式内衣裤。 孟瑛的手很巧,走线工整又细密,白芷忍不住惊叹,“你这手法好像个缝纫机,你练过?” “怎么会,飒兰绣的不好。”孟瑛抬眸,迎着灯火,看着懒在床上的白芷,和虎皮毯子融为一体,倦懒得像是温暖灯火下顺毛的猫儿。 她看起来睡得好舒服,软软的一团,让人只想拥着她入眠,在被窝里轻蹭她光洁的肌肤,细细嗅闻那双属于她的体香。 白芷啧啧,这人凡尔赛本赛,“你还叫绣得不好,你是没见过我绣的,老虎都能绣成加菲猫……哪像你啊,手到擒来……” 孟瑛想起她的初次女红作品,轻轻笑出声,然后就笑得停不下来了。 “你笑话我!”白芷跳起来掐住了孟瑛的脖颈使劲摇晃。 二人闹了好一阵,孟瑛才将这闹腾的猫儿给擒住了,然后细心地给她演示针法,“你瞧,这其实不难,你得在脑子里勾勒出形状,每一针都下在该下的位置……” 孟瑛不过说了三两句话,一个小猫咪的外轮廓赫然出现在了这内裤上。 白芷无语了,他可能不知道正常人的脑回路是什么样子的,光是有形就很难了,还得与下针的位置对应起来,难于登天好吧! 她不想跟这凡尔赛本赛说话了,只静静看着他装逼。 他做什么都能做好的,白芷不禁想象,若是他生在太平盛世,身上没有肩负那么多的责任,他会做什么? 想着想着,便随口问了出来。 孟瑛停下手中的事情,仔细思考了一番,“以前听你说过飞机……飒兰想造飞机。” 一说这个,白芷就来了劲,跟他说起火车高铁飞机火箭,听得孟瑛神采奕奕,不停追问白芷原理。 白芷哪知道这些啊,她怎么可能知道飞机火箭怎么造的! 以至于让孟瑛一夜都没睡着,嚮往又兴奋。 夜半辗转难眠,把白芷给吵醒了,迷煳着问他怎么了。 孟瑛伏在白芷耳边轻蹭着,问:“芷儿,你上辈子怎么不认真学习?” 噗!白芷只想喷一口老血! 夜里做梦都是孟瑛问她,你怎么不认真学习?飞机火箭怎么造的? 晨起时,孟瑛才堪堪睡着,白芷没有吵醒他,拿着孟瑛完工的衣裳去河边清洗。 这岛上昼夜温差有些大,清晨露重,河里的水冰凉,冰得白芷手通红,要是有个洗衣机就好了! 孟瑛之所以消沉,不过是筹谋半生的事业突然没了,失去了方向。 她瞧着孟瑛那执念,想来他喜欢这些玩意儿,或许能让他的心有所依附。 红着手就跑去吵醒了孟瑛,一顿撒娇,“手痛痛,好冰!吹吹!” 孟瑛尽管没睡醒,还是迷迷煳煳地将那冷冰冰的手哈了哈气,然后放到自己滚烫的身子上轻轻揉搓。 “要是有个洗衣机就好了!这破衣裳我才不想洗了!”白芷娇嗔着撒气。 孟瑛勐地睁眼,“何为洗衣机?” 上套了,洗衣机的运作她还是明白的,白芷得意地勾起嘴角,“我们那边的新鲜玩意儿,就是一个桶,它不停不停转呀转,通过将衣服摔打,然后离心脱水,把衣物甩干……” 孟瑛听完果然睡意全无,胡乱披着衣裳去那瀑布下观察一番,水风车他们这里是有的,这高低落差的势能转化为动能,他忽的就明白了! 能搞! 这下是彻底睡不着了,抓了肖扬做苦力,在地面上画出了风车叶扇形状,桶身的设计,各种理想中的零件,吭哧吭哧就开干了…… 他们并不担心食物,每日到点就去卓遥哪儿蹭饭,卓遥嘴上说几句,孟瑛就只是笑笑了之,他脸皮最厚了,还对卓遥一番夸奖,“阿遥这本事可是日益见长啊!” “肖扬都不如你了!哥哥也比不过你!” “明日想吃猪肉,但是野猪凶勐,怎么办呢?” “阿遥,只有你能猎了……” 卓遥还能咋办,在夸奖中迷失自我,渐渐地就变得心甘情愿,不知不觉地从食物来源的主导地位,变成了任孟瑛差遣的打猎工具人。 第529章 白芷也没闲着,人生在世,吃好喝好玩好,这是生物天生就愿意追求的。 她搭起了好几个灶炕,每顿至少五六个菜,菜品丰盛至极。 管这孤岛生活有多寂寥,至少吃到好吃的饭菜,所有人眼中都能点亮些许光彩。 卓翎也跟着她忙得不亦乐乎,闲来无事就醃肉,醃菜,酿酒,做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当二人揭开期待已久的醃菜,却是迎面扑来一股恶臭,两人疑惑又不解地看着对方。 白芷挠头,“到底是什么环节出了问题?” “你不是说只要密封就行了嘛?” “那就是没密封好!这黄泥按理说应该能密封啊!” 二人捂着鼻子瞅着一堆腐烂物眉头拧紧,翻开翻去发现这土陶做的坛子有一道深深的裂缝,这坛子是孟瑛亲手捏的,烧制而成。 二人相视一笑,“都怪他!找他算账去!” 虽然经常失败,但是这荒诞又忙乱的日子,却也过出了几分乐趣。 白芷仔细分析过,这群人的主心骨,其实是孟瑛,他向来处于领导地位,卓家姐弟,肖扬还有余靖从前都是依着他行事。 只要孟瑛心定,那这几个人就不会垮。 其他人,一个一个去解决。 一日,天气爽朗,艳阳高照。 白芷拉着孟瑛与肖扬,带着网兜,盛情邀请卓翎去林间抓蛇! 卓遥大口吃着饭,“什么玩意儿?抓蛇?抓来吃?” 卓翎给了他一个白眼,“吃吃吃!就知道吃!” “翎姐姐想养宠物,去不去啊?阿泓,一起!”白芷笑容灿烂。 “什么玩意儿!蛇?宠物?有病吧,卓翎你!”卓遥大叫。 卓泓愣了一瞬,想起蛇的模样,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啊?去吧……” 孟瑛看见背后余靖那懒得动的模样,朗声道:“国师,走吧!没你我们可找不着!” 余靖虽然不想动,但是在众人的软磨硬泡下,还是被拖进了树林。 白芷小声问孟瑛,“为什么不喊卓遥?” 孟瑛笑出了声,指着前方的路口,“最多走到那儿,他就会跟上来,你信不信?” 白芷恍然大悟,“哦!妙啊!” 第408章 五彩斑斓的黑蛇 卓遥不情不愿还是跟上来,一行人小心翼翼进了这热带雨林。 这地方温暖潮湿,一看就有很多蛇,白芷一想到就瑟瑟发抖,紧紧攥着孟瑛的衣袖。 卓翎走在前面,步伐轻快无比,白芷觉得她都要跳起来了。 卓遥最无语,“你说你玩什么不好,非要玩蛇!这玩意儿能玩吗?” 卓翎顺手摘了个果子,塞进了卓遥嘴里,“把你的嘴堵上!” 卓翎想这事儿好多年了,别说他的弟弟们,府里的下人们见了都能退避三舍。 于是这事情就成了她心里最隐秘的期待,一直蠢蠢欲动,跃跃欲试。 谁家的大家闺秀还玩蛇啊! 说出去也不体面,府里都是太后的人,做什么他们都要去告状,她实在是做不出这事。 这荒岛上没人管,她就跟白芷这么一讲,她也不抱什么希望。没想到她都记在心里,隔三差五就来问她,跟她商量行程。 卓翎怎么也想不到,这最胆小的人,居然是最支持她的人。 是个傻姑娘! 树林里藤蔓极多,树梢上盘着不少蛇,都不是卓翎想找的那条。 一路走去,肖扬顺手砍了好几条,孟瑛小心翼翼地确认安全后,才放心拉着白芷走。 “不是!卓翎,你那蛇什么模样?不会是你看花了眼吧!”卓遥虽然嘴上不乐意,但是也认真了起来,找得越发仔细。 “纯黑的,蛇头较小,鳞片在太阳光下显得五彩斑斓,漂亮极了!”卓翎的语气雀跃。 “你什么时候喜欢这玩意儿的啊?”卓遥还是难以接受。 卓泓也小心翼翼跟在卓遥身后,他吐槽卓遥,“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她从小就喜欢啊!牛鬼蛇神她最喜欢了!以前家里跑出了一条,她还拿着吓我!第二天就被太后叫宫里去了!” “哦!那次啊!太后还骂你了是不是?姑娘家家的,活该被骂!小心嫁不出去!”卓遥道。 白芷立即怼了回去,“嫁不出去不嫁呗!以后你镇南王府的家产分给翎姐姐一份,人家根本就不需要嫁好吧!你难不成还要苛待你姐姐!” 卓遥一听这话就生气,“我怎么可能苛待她!给她给她全给她!钱财什么的,她喜欢全拿去好了!” 孟瑛听得好笑,“瞧瞧,不当家就不知道柴米油盐贵!” 肖扬听着他们的话,沉默了又沉默。 走了一路,各种怪模怪样的毒蛇见着了,硬是没见到卓翎想要找的蛇。 一群人站在岔路口,叉腰叹息。 “怎么办?往哪边走?”白芷问道。 孟瑛心情极好的,他笑着问余靖,“国师说说呢?” “这也要问我?”余靖像个浑身怨气的老头子。 “不然带你来作甚?”孟瑛回他。 余靖无奈,只好往两边试着走了走,“左边危险,右边顺畅,哪边有蛇,我不知道。” 孟瑛听完,大袖一挥,“走左边!” 众人一愣,卓泓紧皱眉头,“不是说左边危险吗?” 第530章 “危险才能找到蛇嘛!坦途大道哪儿有什么乐子!”孟瑛将随身揣着的甜果子往白芷嘴里塞了一个,很是自然。 白芷没有异议,嚼着甜果子,还有点兴奋,“那走吧!” 孟瑛都不怕,她就更不怕了! 卓遥却有一瞬怔愣,儿时也有过这般探险,在所有人都不知道该去往何处的时候,孟瑛也是这般,爽朗大笑着,引导着所有人,朝那更神秘又危险的地方去。 刚才那一瞬,让卓遥的心跳莫名快了几分。 坦途大道哪儿有什么乐子! 这感觉,很爽啊! 莫名兴奋,卓遥找得更卖力了。 左边的树林更深,这下可开了眼,这树林里好多奇奇怪怪的动物,长得像人的猴子,可爱至极的猫头鹰,还有一片不知名的花海,里面的蝴蝶可谓是五彩斑斓。 颜色丰富得就像油画世界,一阵风起,花香漫天,蝴蝶飞舞,电视剧里那些招蝴蝶的片段都黯然失色了。 白芷採了好一大把,想带回家插上。 孟瑛更直接,将这花连根拔起,准备在门前的草地上种上一片。 危险是危险了些,但是这一路看过来的美景,堪称一绝,有一种进了奇幻森林的感觉。 紧张,刺激,还有些梦幻。 要不然卓遥那么喜欢跟孟瑛玩呢!这世面吹出去,个个都得管他叫大哥! 走累了,几人就分食这准备好的风乾兔腿,烟燻味儿的,那啃起来叫一个带劲! 卓遥心头突突地跳着,这样的场景,好像是儿时的模样。抬头却看见白莲花笑意灿然,恍惚之间,像是由什么穿越了时空。 真好啊! 肖扬看着他们在花田里打闹,莫名就扬起了嘴角,只觉得他们好快乐,他好想要,什么都想要。 想要姐姐,想要弟弟,想要哥哥,想要那个姑娘…… 白芷手中的花实在拿不下了,将怀里那一捧绚丽的花塞到肖扬手里,“肖扬,你帮我拿着!我多挖点,在你的房间门口也种上一排!你小心着拿,别把人家捏死了!” 肖扬扬起了嘴角,眸中含光,轻而快速的点头,“好!” 修整过后,一行人潜入森林。 苍天不负有心人,在一双猴子狩猎小野猫的现场,找到盘踞着的一条黑蛇。 卓遥最先发现,他大笑出声,“哈哈哈哈哈!找到了!是它!黑蛇!卓翎你快来看!” 卓遥的声音,吓得正在用餐的猴子撒腿就跑! 黑蛇约莫成人半身那么长,盘踞着,朝人吐着红红蛇信子。 白芷浑身战慄,缩得老远,躲到了孟瑛身后,“有有有……有毒吗?” 孟瑛握着她的手,“别怕,没毒,这蛇人称黑将军,绞杀功夫属蛇中佼佼者,不靠毒液捕食,以捕食更小的蛇鼠为生。” “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白芷偏着头问他。 “飒兰有一友人,很喜欢这些。” 卓遥拿着捕蛇工具就想上前拿了这蛇,却被卓翎抢了先,嫌弃道,“你干嘛!别惊着它!” 卓翎轻轻走上前去,将手朝那黑蛇面前一伸,黑蛇没有攻击也没有逃跑,就像是他们认识一般,缠绕着卓翎的胳膊,就爬上了她的肩。 还在她肩上得意地吐着蛇信子。 卓翎的嘴角根本掩不住笑意,她兴奋地转过身,满脸笑容,“怎么样!漂亮吧!还很温顺!” 身后一群人站得老远,个个都挂着敷衍的笑容。 “漂亮!” “好看!” “温顺!” “嗯……” “呃……” 卓翎得到了她梦寐以求的宝贝,那叫一个爱不释手,仔细的把玩,她跟那蛇黏黏腻腻的模样,就像是热恋中恋人。 看得人头大,卓遥不断地摇着头,这蛇才像她弟弟。 刚准备离开,就听见身后几声奶猫叫唤,几人循声而去。 发现了两双嗷嗷待哺的小野猫。 白芷看着刚才被捕食的野猫,想来就是它们的猫妈妈,一时母性氾滥,心疼坏了! 她拽着孟瑛的手,使劲晃着他的胳膊,“我也要养宠物!好不好?” 孟瑛笑笑,有什么不好的呢?她说什么都好! 第409章 黑蛇惨被撑死 自从卓翎得了这黑蛇,那叫一个悉心照料,爱不释手。 还给他取了个名字,叫夜山风。 卓家兄弟俩对这个事儿是一言难尽,一边嫌弃,一边还不得不照顾它。 现在卓遥除了要打人吃的猎物,还要给这蛇带去口粮。 一日他逮到一双巨大田鼠,就给丢箱子里了。 卓遥本觉得这田鼠太大了,这蛇会不会吞不下,后来一想,这蛇不会那么傻吧,自己把自己撑死,索性就没管了。 结果等第二日卓翎打开箱子一看,傻了眼了! 她一声尖叫,“卓遥!我要宰了你!” 白芷和卓遥他们所有人一脸懵,没一会儿,卓翎气喘吁吁拿着剑直抵向卓遥的胸膛。 一番对峙,白芷算是明白了前因后果,卓翎的蛇被卓遥投喂的田鼠给撑死了! 卓翎气得不行,当场就落下了眼泪,“卓遥!从小我什么事儿就将就你,我不过就是养一条蛇,你为什么要痛下杀手!” 卓遥:“???我我我……我怎么痛下杀手了?我不过就是给它吃了一双田鼠,是它自己蠢好不好?我又不是故意的……” 第531章 这下给卓遥弄得是手足无措,一边争辩,一边跟卓翎说软话。 可这是卓翎心心念念的宝贝,是她二十年来隐秘不敢说的放肆,仅此一回,她怎么甘心呢! 她又不舍得真拿卓遥这小子撒气,气怒又无可奈何地将手里的剑扔地上,躲回屋里哭去了。 白芷忙跟进去安慰,气得连午饭都没顾得上吃。 晚上好不容易哄着卓翎出来吃饭,却下起了倾盆大雨,一群人挤在小角落,听着簷下滴雨。 见卓遥没在,卓翎虽然还在生气,还是忍不住挂心,“卓遥去哪儿了?” 卓泓颤抖地看着姐姐,想来姐姐还在气头上,“不……不知,中午吃了就不见了。” 卓翎有一些担心,面上还强撑着,满不在乎,“咱们吃,谁管他!” 吃了几口,又觉得食不下咽,不停地向外张望,“怎么还不回来?” 三两下解决完一顿饭,用炉子给卓遥温了一些,“阿泓,我们去找找吧!” 卓泓忙递上蓑衣,“好,我随你去找!” 白芷也跟了上来,“我跟你一起。” 几人还未出发,卓遥踏着泥,抖落着雨水,浑身寒气地就回来了。 他头发都湿透了,撑着袖子擦了擦被煳住的眼睛,就肩上扛的细网兜往地上一放,网口松散,好几条黑不熘秋的蛇挣扎着逃出了网兜。 乖乖哟!要命啊! 吓得白芷立马就挂在了孟瑛身上,“你你你……把它们套好!” 一条白芷只能远远地看着,这多几条缠绕在一起,密密麻麻的样子,简直毛骨悚然。 卓泓也躲到了国师身后,跳上了桌子,怒骂卓遥,“卓遥!快拿走!” 卓遥一边收拾残局,一边理直气壮对卓翎道,“你瞧瞧,我给你抓了一窝!我可没有故意要害你的蛇!” 卓翎见蛇,眼前一亮,握住一条把玩了起来,看得那叫一个细致,这下子再生气的话也说不出了,只对卓遥道,“饿了吧?去洗洗,吃饱了再说!” 白芷他们受不了这一屋的蛇,早早就离开了。 卓翎说不出地开心,如果是她自己抓的,总还是担心弟弟们不乐意,但这是卓遥抓回来的,像是徵得了他的同意,她总觉得自己能更硬气了些! 卓泓虽然怕,还是忍住找了一个箱子,垫上了厚厚的乾草,“姐姐,这个窝够不够他们住?” 卓翎看了一眼,“可能有点小。” “那我再去搬一个来!”说着就找来了个更大的箱子,垫了更厚的草。 瞧他这事儿做得开心,卓翎感觉怪怪的,“阿泓,你不害怕?” “怕啊!但是姐姐你生气更可怕!虽然这事是我哥乾的,但是昨天那蛇吞田鼠的时候,我也瞧见了,我没管它……姐姐你不会怪我吧!”卓泓嬉皮笑脸,他赌卓翎不会骂他。 卓翎还没回话,卓遥狼吞虎咽地就将饭吃完了,“卓翎你脾气能不能好点!一条蛇你就这样说我,你要多少我给你抓就是了,还说我是故意的!我至于嘛,还故意弄死你的蛇!还亲姐弟呢!小瞧我!” 卓翎也觉得今早上说话过分了些,有些愧意,她久久说不出话,渐渐地红了眼眶,“我……我可以养吗?蛇……” “有什么不可以的!多大个事儿!我还瞧见一条碧青蛇,你要不要啊?”卓遥一边擦拭着头发,说得轻松又随意。 卓泓一边给她的蛇丢肉块,也道,“可以啊!只要你别丢在我的床上,别拿来吓唬我!” “卓泓你喂的肉切过嘛!别又给它噎死了!”卓遥怒喝。 “切过的啊!你以为我是你呀!我多仔细的人!拿我跟你比!” “卓翎,它一顿要吃多少啊?” “这大一点的肯定吃的多一些,一双田鼠应该够吧……” ……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论着该如何给蛇喂食,这样的场景让卓翎心头一热。 记忆里这样的时刻很少,她永远在操心他们两个的事,而有关于她自己的事,或许有,但她想不起来。 这一刻,他们的焦点目光好像落在了自己身上。 这让卓翎感到无比的踏实,一种切实的活在别人心里的踏实感。 她忽然就明白了白芷说的话,只有她以自己为中心地活着,爱她的人自然会跟上她的步伐。 若一辈子全为别人而活,难免空洞乏味。 如果她都不知道怎么为自己而活,别人又怎么会知道如何爱她呢? 卓翎不禁抹起了眼泪,她从不后悔为弟弟们操心,虽然他们时常不能顺她的意,粗心又莽撞。 但她觉得这一点不足挂齿的关心已经足够,她不会改变对他们的照顾,只是她也会更关心她自己。 他们是一家人,相依为命的一家人,永远都是。 * 白芷也得了两双可爱的小猫咪,是两双漂亮的狸花猫,刚刚能下地走路,走起路来蠢笨又可爱。 孟瑛还给它们编了一个草窝,可谓是十分宠爱。 每日都是被喵喵的叫声吵醒的,这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猫咪吃肉竟是一等一地厉害。 孟瑛好心提醒,“别喂多了,这么大点儿不知道饱。” “我还以为只有狗才那么贪吃!长大了会好些吧!” 孟瑛笑笑,“你知不知道小蘑菇长多大了?” 第532章 白芷摇头,一脸好奇的望着孟瑛。 孟瑛用手比了比,比那常用的桶口还粗,惊掉白芷的下巴。 白芷立马就掐了上去,“就不该给你带!我的狗宝就该归我!” 一说这话,孟瑛忽的想起了什么,他勐地问出口,“芷儿,你多久没来月事了?” 第410章 余靖眼中的蓝天 白芷忽然表情严肃,仔细想了一番,自从来了这岛上,月事只毫无规则地来过两三次。 她一时就焦虑得不行。 她近来与孟瑛的房事,可谓是毫不节制,抵死缠绵,这种情况下她会不会怀孕啊? 老实说,她不想在这岛上生孩子,这里医疗条件那么差,要是生孩子死在这岛上了怎么办! 她越想越心慌,将头埋进了被子里,一双腿直在外面乱踢,“啊!怎么办,会不会有孩子!” 孟瑛也有些沉重,他仔细问了白芷的月事后,就变得沉默寡言,翌日一早,他就拉着白芷去找国师。 “国师还会看脉?”白芷将信将疑。 “会一些……” 还真是小瞧他了! 白芷这几日还在想怎么能让这个余靖稍微精神一些。毕竟他说话又准,他要说世界末日来了,个个都会信以为真。 今日见到余靖,果不其然,他更消沉,更邋遢了,身上还能闻到一股酸味。 双眼空洞得可怕,像是大雪过后的乌云即将盖到地上,又沉重,又灰暗,还有那急剧收缩的生命力。 孟瑛看着他的状态,就像看到了辰国的尸山血海,天灾人祸齐齐爆发的地狱景象。 “劳烦国师为我夫人诊脉。”孟瑛轻轻开口。 余靖缓缓挪动身子,示意白芷将手搭到箱子上。 他诊脉诊得仔细,诊脉的时候,眼睛稍微能聚一些光,“并非喜脉。” 孟瑛和白芷都暗暗的松了一口气。 白芷没有明确向孟瑛表达过她不想要孩子,孟瑛也没主动表达过意愿。 他们其实都没想清楚,如果有孩子该怎么办。 他们的内心都渴望有一个家,能有安稳的生活,哪怕是在这孤岛上,虽然贫穷但是简单自在,一家人能平平凡凡过一生,他们或许都该知足。 但是孟瑛心里明白,若是来年秋分被人找到,那他必死无疑。 这些日子的美好,都是他自欺欺人的放肆。 所以他不敢要孩子,他不敢想,到那时,看着夫人孩子被人屠戮杀害他该怎么办? 白芷也明白他心里的纠结与痛苦,这些日子的梦幻生活,都是她求来的,偷来的,所以她从不敢与孟瑛谈什么以后。 白芷失落一瞬,又扬起了笑意,“我还以为有孕了,国师会不会抓药啊!给我开个调理的方子呗~” 国师麻木地回应,“我知道的药材找不全,开不了。” “哦,好吧,也没什么事。” 白芷想拉着孟瑛一起走,孟瑛却笑着对她道,“芷儿你先出去吧,我与国师有些话讲。” 虽然他在笑,但白芷怎么可能感受不到他掌心的湿汗。 他在害怕! 白芷离开后,余靖直言不讳,“想要孩子?” “国师不是说我命中有一子吗?”孟瑛的声音好似有些抖。 “有是有,得不得活,难说!” 冷冰冰的答桉,冷冰冰的预言,孟瑛吞咽变得有些困难。 像是期待已久的糕点,送到唇边,舌尖刚刚接触,一丝清甜,糕点却随着盘子一起被打碎到了地上。 与其看着它碎在与自己接触的那一刹那,不如远远的看着,留一份期许。 况且女人生子多是鬼门关走一遭,丧子丧夫丧妻之痛,桩桩件件都是要人命的大事。 那便不生! “劳烦国师替我鑽研一个方子,不伤身的,避子汤。” 孟瑛说的是请求的话,却是坚硬的语气,容不得余靖拒绝。 余靖听进去了,却不想动弹。 他眼睛老毛病了,这天空明明蔚蓝的很,他却总看到颳风下雪暴雨闪电。 小时候,他是个高门大户马伕家的孩子,这户人家珍贵的汗血宝马跑丢了,爹爹就说去找,“这马可丢不得!要是丢了,我一辈子都赔不起!” 那时的他,看着蔚蓝天空漂浮的几朵闲云,就对爹爹说,“爹爹,有大风,还要打雷。” 爹爹揉了揉他得脑袋瓜子,“怎么会!天气怎么会颳风打雷呢?找到了,爹爹给你带糖吃!” 当夜,汗血宝马归来了,爹爹被雷噼死了。 余靖现在还记得,那一日的天跟现在一样蓝。 从那以后,他怕什么,来什么! 那家高门大户说他是厄运之子,将他赶出了门。 他漂泊无依,当了个叫花子,总是好心提醒别人出门要带伞,不要走错路。 可是没有人听,只是当厄运找到他们时,那些人一定会毫不留情地骂他一句,真晦气! 一传十十传百,他真的成为了厄运之子,人人喊打! 余靖闭上眼,不想看这天空了,反正也看不到晴天。 他勐的灌了自己好几口酒,就是上次找出来的,他一直没舍得喝,今天却是怎么也忍不住,灌了整整一坛。 白芷自从上次怀疑卓泓对余靖有别样的心思后,她总是偷偷观察他们俩,发现只有卓泓一人有这心思。 第533章 单相思可是痛苦又甜蜜的啊! 她忍不住找到卓泓,想从他身上知道点更确切的情感,她道,“国师最近是不是都没洗澡啊?身上都臭了!” 卓泓一听,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岂能不知,“最近吃饭都是我给他送去的,他已经不想见人了,我觉得他不想活了……” “那要不你和卓遥拽着他去洗个澡?”白芷试探道。 “我哥挨他一下都不愿意,怎么可能还会拽他洗澡!” “你很担心他?”白芷问道。 “担心啊,怎么可能不担心!” “你把国师当兄长吗?” 白芷这一问,把卓泓给问得没有声音,他背靠着墙,低垂着脑袋,良久都不愿抬头,也没发出一点声音。 白芷大气都不敢喘,这样的沉默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她刚想转移话题,卓泓却主动开了口。 “如果……不只是兄长……会怎么样呢?” 卓泓这个反客为主,把白芷给问得闭了嘴,她又不好明说,只吞吞吐吐地回他,“啊……也……不会怎么样啊……什么关系都可以的……” 卓泓轻笑一声,“也是,也没什么不可以,天塌下来有哥哥顶着,姐姐也不会责怪我半分……” 这话没头没尾的,把白芷绕迷煳了。 晚上她与孟瑛就这个问题展开了深层次的探讨。 孟瑛很认同白芷说的话,他甚至在几年前就发现了这苗头。 孟瑛轻声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像他自己说的,卓翎卓遥是不会逼他的,他们三姐弟穿一条裤子的,问题在于余靖,他虽然好像不喜女子,但看起来也并不会喜欢男子……” 白芷与孟瑛讨论着讨论着就滚到了床上,正当白芷像往常一样蠢蠢欲动之时,今日的孟瑛却是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今日太晚了,早些睡可好?” 白芷傻了,他往常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呃?呃……好……” 第411章 国师失踪 气氛都到那了,孟瑛的拒绝让白芷左右睡不着,怎么想都觉得委屈。 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竟委屈得落眼泪。 裹在兽皮里鼻腔一抽一抽的,可怜得紧。 孟瑛就更睡不着了,身下胀得难受,但是他又想等着国师配出避子汤再行房事。 这下听到枕边人竟悄悄哭了起来,心一下子就慌了,他忙起身偏头去看她,“芷儿怎么了?” 白芷捂住了脸,在兽皮被子里呜呜噜噜地出声,“你不爱我了!” 孟瑛:“……” 孟瑛轻轻扒开兽皮毯子,双手捧起白芷的有些烫人的脸蛋,像是手捧一尊宝贝,“夫人想错了,飒兰怎么会不爱你?” 月光斜照,白芷泪光闪烁,像是挂着冰晶,孟瑛用手指轻柔地拂去她的泪水,每一个动作都极尽温柔,极尽缠绵。 指尖的浅浅暖意,是一种白芷能感受到的温柔,她嘟囔着,“你往日可不是这样的!你就是对我厌弃了!” 孟瑛苦笑,“怎么可能厌弃?心疼还来不及!” “那你……” “芷儿,飒兰有些怕……”孟瑛说着,就趴在白芷颈肩。 “怕什么?”白芷抚上了他的脑袋,已经长出了一截,有些刺手的粗粝感。 “女人生孩子很险的,特别是头胎,在这岛上,也没有产婆,飒兰不知道该怎么办?”孟瑛只说了一部分担忧,另一部分他深深藏在心底。 白芷是认同他的,对于生孩子她也有恐惧,但也并非害怕到选择一辈子不生。如果可以,她希望能在条件好一些的地方生。 这样想,她便没有跟孟瑛继续争执,娇嗔道,“你爱不爱我跟孩子什么关系!明明就是你今晚都不抱我了,也不跟我亲亲!还怪孩子!你就是不爱我了!” 孟瑛真是哭笑不得,搂搂抱抱,还要亲亲,这还能停下来嘛! 实在是难为他! 没法,只好抱着人儿仔细哄一遍,在她眉眼间轻轻地啄吻。 无需热情似火,平澹轻柔的吻一样能让她沉溺,她心里暖暖的。 两人耳鬓厮磨许久,白芷隐隐头痛,伸手揉了揉。 孟瑛的表情却变得严肃了起来,“芷儿的头疼还未好?” 白芷摇头,“一直都有,时不时就会头痛,睡一觉就好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孟瑛沉默了,换了个位置给她轻柔的按摩。 他想起谷大夫说的话,她这病若是发展严重了,恐有性命之忧,还有可能丢失记忆,但是要治疗也很危险,谷大夫想到的方法是开颅。 孟瑛只能选择更稳妥的治疗方法,想着以后再为她寻访名医吧。 若是能平安活着回去的话。 孟瑛很清楚她需要的按摩力度,没一会儿,将人按的昏昏欲睡。 半梦半醒之间,白芷做了个梦,梦到她高高兴兴的出去採花,抱着大捧鲜花归来,却找不到人。 她以为所有人都在跟他躲迷藏,便开始寻找,可是她在这岛上找了一圈,孟瑛不见了,肖扬不见了,卓遥不见了,卓翎不见了,连卓泓与国师都不见了。 她忽的就忘记了孟瑛长什么样子,又忽的想不起来孟瑛是谁? 孟瑛?孟瑛? 孟瑛是个人吗? 是谁? 一阵恍惚,她已想不起刚才嘴里还念叨的名字。她茫然的低下头,却见自己手中还握着一双小手,软乎乎的,是个孩子。 第534章 孩子生的白花花胖嘟嘟的,转着两黑眼珠子,抬头对着她笑,“娘亲……” 梦里的白芷还在想这是她的孩子么,怎么那么可爱,不过是眨了眨眼,孩子也不见了! 白芷慌张地左右寻找,发现身处孟瑛搭建的小屋,只是谁都没在,她声嘶力竭的大喊,没有人应她。只有远处空谷飘来的阵阵回声。 白芷勐地甦醒过来,满头大汗,孟瑛也将将睡着,被白芷这一抽动给弄醒了,还有些懵。 刚想开口询问,门外却响起了卓泓急促的声音,“飒兰哥哥!芷儿姐姐!你们睡了吗?国师他不见了!” 两个人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孟瑛赶紧披上衣衫,出门便看到卓泓满脸焦急,眉毛都皱成了一团,“怎么了,阿泓?慢慢说!” “国师今天一直都在喝酒,那藏起来的几坛酒全部被他喝完了,晚饭也没吃,我……我想着他饿了,就给他端了一碗肉,却发现他人不见了……我不知道他去哪里了!哥哥姐姐已经去找了,周围都找过了,飒兰哥哥可知他去了哪儿?” 卓泓一边说明情况,声音在不停的颤抖。 白芷也批好衣衫出来,情况大她大概也听完了,几人叫了肖扬,开始分头寻找。 国师不善武,常年又不爱动弹,有时候比起白芷还显得无用那么一丢丢,在这山野林间,若是遇到野兽,恐怕凶多吉少。 加上还喝了酒,醉倒在哪个坑里,隔天就被野兽拖走了! 几人选择跟着肖扬走,肖扬是所有人中感官最敏锐的人,能闻风动听落叶。 孟瑛也不让白芷和卓泓单独行动,他们两个这小身板儿在夜间行动实属困难,让他们待在家里也不肯,只好一起随行,一路也好有照应。 几人举着火把在林间摸索,不停地喊着国师的名字,惊飞了不少鸟儿。 卓翎和卓遥也在另一个方向摸索,他们已经找了大半夜,一个人影也没能发现。 “这余靖能跑哪去?”卓翎找得有些烦躁。 “鬼知道!”卓遥也面露不悦。 他们两姐弟老早就对余靖有很大的意见了,不知他什么魅力,天天带着他们弟弟鬼溷,整日不修边幅,练武狩猎那是一点也不碰。 但偏偏卓泓这小子还就黏他! 说来也怪,整个辰京的人都不太喜欢跟余靖交往,他不仅说话准,时常还很毒,被他说上一句,说不准就应验了,厄运通通降临到头上,余靖也因此不受待见。 但是卓泓十岁就巴巴跟着人家,成了人家的跟屁虫,整夜不归家,就坐那摘星楼一边喝酒一边看星星,不知道星星有什么好看的! 但是他们虽然嫌弃,却也没有办法,卓泓再怎么说也是他们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弟弟,从小爱哭又缠人,脾气还很犟,要是国师不见了,姐弟俩估摸他能好几个月都食不下咽,所以他们不能置之不理。 两伙人分头找了一夜,快要黎明时,孟瑛和卓泓他们先找到了人。 在一个悬崖边。 虽不是巨高无比的悬崖,但是落下去足以让人一命呜呼。 余靖在那悬崖边盘腿而坐,背对着众人,风呼呼灌进他的大袖里,将他花白的头发吹得凌乱飞舞。 卓泓见他坐在那么危险的地方,立即就想冲上去抓住他。 “你不要过来!”余靖喝声制止。 卓泓心里有种很不好的预感,“国师,那里太危险了,你过来好不好?” “不好。” 余靖澹澹地,平静地道。 第412章 国师决心跳崖 卓泓急得直想原地跺脚,他无助的看了看孟瑛。 孟瑛也眉目轻敛,眸光晦暗不明,余靖的消沉最终还是走到了这步。 他不想活了! 孟瑛想开口安慰他,竟发现自己说不出一句话。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若说意志消沉,他比余靖好不到哪里去,只是因为他有白芷,得以暂时的逃避和慰藉。 孟瑛眼神示意肖扬,在需要的时候动手把人给捞回来,肖扬朝他点点头,然后保持高度警惕。 做完这些准备后,他才缓缓开口,“余靖,你既然不问生死,又怎么能一心以为你的姐姐不再需要你了?” “如果她没死,她还等着你去救她,那你今天做这个决定,岂不辜负她多年来的照拂?” 余靖麻木的面容在听到姐姐二字后,有了一瞬的抽动,他无力的垂下头,缄默不言。 白芷小声在孟瑛耳边问,“他姐姐是谁呀?” “是皇后,游珍珍。”孟瑛神情严肃地应答。 这名字又让余靖的心一阵抽痛。 白芷和卓翎听到后都显得有些惊讶,从不知他们竟有这层关系。 “皇后昔日是如何将你从坟山里捡回来的?你忘了吗?还非要认你这般厄运缠身的人做义弟,你现在又要去死,这般行径,岂非辜负?”孟瑛提醒一番。 余靖缓缓回过头来,眸中仓惶又空洞,无助又绝望,“王爷啊,你我皆知,那不过是她儿时的戏言,她早已忘记。她的确救过我的命,但时至如今,我仍然不配成为她救命的稻草,我连辜负都没有资格……” 孟瑛的眉拧得越发的紧,“并非如此,她就算忘了自己的诺言,却依旧将你当成自己人……” 孟瑛后面的话余靖完全听不进去,思绪像是回到了当年,痛之又痛。 第535章 是啊,游家那高门大户,他怎么可能高攀得上。 游珍珍将他从坟堆里捡回来时,他都要饿死了,他说他不想活了,他早已没了家人,他的家人都被他剋死了。 那时的游珍珍天真伶俐,拍着胸脯说:“别怕,我做你家人!我认你当弟弟!我命硬!可不会被你剋死!” 余靖将信将疑,还是不死心地抓紧了这点仅有的温暖,他讪讪喊了一句,“姐姐……” 从那以后,游珍珍的确给余靖安排了去处,可余靖却不死心地等着这个姐姐来认他当弟弟。 始终都没有等到。 游家,高门大户,他是攀不上的,他也不可能成为她的弟弟。 但余靖却为这一个承诺,拼命活着,成为国师。 姐姐是他一厢情愿认下的,也是他擅自决定要守护一辈子的人。 但她现在一定在受苦,余靖就是知道! 明明她说她不会被自己剋死的,却还是能夜夜梦见她受苦。 这样的感觉实在太痛苦了,她是他心里藏着的唯一家人,他知道她在受苦,却不知道她在受什么样的苦,又或者她受的苦与自己有关,就算知道,他也没办法去救她。 这日日夜夜的折磨,让余靖几乎疯掉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自己是厄运之子?他就不能是一个普通人吗? 余靖想着,撑着地面狼狈又缓慢地爬起身来,双腿已然麻痺,眼前一阵眩晕。 若是早些死了,姐姐或许不会被厄运缠身。 也不会年仅十岁就进宫,也不会被宫里人欺负,也不会嫁给一个傀儡皇帝受人牵制。 她该嫁给她的如意郎君,幸福终生才对。 余靖觉得自己早就该死,这人生早就乌烟瘴气,怎么敢去拖她下水的啊? 不远处的山峦之间,透出一线曙光。 轻轻洒在这悬崖之上,打在余靖身上,从他周身散发出一道微弱的光晕。 余靖忽的展开双臂,直挺挺的就朝悬崖底下倒去。 这忽然的行为吓得在场的人心脏骤停,白芷没忍住尖叫了一声。 卓泓见状,脑子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想就朝余靖冲了过去。 速度之快,以至于到悬崖边,难以敏捷地停下来,一个踉跄就跌了到了悬崖坎下。 孟瑛见余靖跳的时候,本能地也冲了上去,想拉住余靖,却已来不及,反手就抓住了要落下去的卓泓。 费老大的劲儿才将卓泓拉扯上来。 白芷几乎被吓傻了,转身一看,肖扬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忙跑去悬崖边查看崖底的情况,底下没有光照,黑洞洞的,根本看不见人。 一下子眼泪就急了出来,“怎么办啊?王爷!他跳下去了!” 孟瑛脸上的苍白与惊愕也不比白芷少,他咽了咽口水,紧紧抓住卓泓,另一双手紧紧拽住白芷,生怕他们掉下去,“相信肖扬!” 这样的情况也只能指望肖扬了! 白芷一颗心都攥紧了,看着人在自己面前跳崖,她可真不想来第二遍。 孟瑛将两人拽到安全的地方后,破天荒地对卓泓一顿骂,“阿泓!你脑子里在想些什么,这般冲动不计后果,你有没有想过你哥哥姐姐?” 卓泓此刻还有些懵,脑子有些麻木,“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想他死……我怕他掉下去就死了……” 卓泓语言溷乱,不知所云,整张脸惨白的不像话。 白芷又拉着孟瑛又去悬崖边观望了一番,太黑了,什么也看不见。 二人在悬崖上急得跺脚,白芷眼泪汪汪,“国师死了怎么办啊?” 孟瑛神色紧张,“不会死,肖扬有这身手。” 孟瑛的话像是定心丸,好歹缓解了一点白芷的心慌。 几人等待半晌,肖扬果然回来了,搀着站不直的余靖。 白芷一见就冲了过去,“肖扬!没事吧!” 肖扬退了几步,“王妃退一些,我……受伤了!他没事。” 白芷也没有退,只是讪讪收回手,焦急道,“嗯嗯,你把他放在那树下,我给你包扎伤口。” 肖扬松了一口气,也松了紧绷的情绪,微微扬起嘴角,“嗯,好!” 每当这种时候,肖扬都在暗自窃喜,他是喜欢白芷对他的特殊照顾的,享受至极。 卓泓也在树下,肖扬将人扶过去时,卓泓一把就抱住了余靖,大哭起来,“国师!余靖!你为什么要寻死觅活?” “我管你心里有何委屈,这么多年了,你难道就不该睁开眼睛看看我吗?” “我今日还是第一次知道皇后是你姐姐!” “敢情这么多年,我以为的交心,原来只是我一个人将心掏给了你!” 卓泓歇斯底里地咆哮着。 卓遥和卓翎是听到白芷的尖叫声后匆匆而来,一来就见弟弟哭得不成人样! 第413章 大型出柜现场 余靖沉默了,低垂着头,并不回答卓泓的控诉。 卓泓觉得自己的心在一阵一阵地抽搐,他没有等到余靖一点点的回应,仿佛这么多年的陪伴,都是他一厢情愿的空想。 卓泓缓缓放开了手,起身理了理衣袍,挤出一点笑意,“国师没事就好,不要再寻死了,会让人……害怕的……” 卓泓的声音渐弱,如同他刚欲喷薄而出的爱慕,被余靖的冷漠,一点点浇灭。 第536章 他不敢将那隐秘的情感宣之于口。 不说他们或许还是至交好友,说了他便会敬而远之。 他只能这见不得光的爱慕悄悄藏起来。 他顺了顺气,蹲在余靖身边,好声好气道,“国师!你不开心我陪你喝酒可好?多晚我都陪你!” 卓泓抬手,想要擦去余靖脸颊划伤流出的血,却被余靖一把拍开。 “不要再管我!我没法与你姐姐交代!”余靖怒道。 卓泓一时心碎了一地。 余靖怆然抬头望着孟瑛,眼神轻蔑,他嘲笑着,“你不该救我。你们以为人人都想活吗?自以为是的仁慈好生可笑!你们可曾想过想死的人往往都是生不如死!” 自以为是的仁慈? 卓泓越听越生气,那他算个什么? 一颗心起起伏伏,到嘴边的话,又被咽下,口中发苦,吞咽变得越发吃力。 他比拨浪鼓还要摇摆不定,一双手攥着衣衫,手指焦躁不安地攥紧又松开,松开又松开。 白芷也从他们之前话中捋顺了一点关系,她小心翼翼替肖扬包扎完后,看向余靖。 白芷其实很能理解余靖说的话,身在痛苦中的人,眼前只有痛苦的事。 什么光啊,梦啊,全是虚妄,全是骗鬼。 现在劝他活着,对他说一切都会变好的,也都是鬼话。 总得有什么事在这人世间拉着他,拽着他,逼着他渡过了这一段最痛苦的日子,才能看得到希望。 她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觉着不瞭解他,不知他心里在意的是什么。 踌躇之时,卓泓忽的嗷了一嗓子,使劲跺着地,气急败坏的样子。 “啊!余靖你这个疯子!我是狗!我是猪!我是傻子才对你那么好!” 他弯下腰薅了一捧黄土就朝余靖脸上撒上去,“你要死就死好了!反正别人对你的好你也看不见!” 所有人都愣了,更别提余靖这个被呛得满口鼻黄土当事人,他咳嗽着,怔愣地看着发疯的卓泓。 “你知道我每次给你抱过去的酒都是我从家里地窖偷出来的嘛!藏几十年的极品美酒!我一直都没敢跟我姐说!全拿来喂你这白眼狼了!” “为了陪你我挨我姐姐多少顿打,多少顿骂!你都知不知道啊!你若不知,就是瞎子!你若知道还说我们是自以为是的仁慈,那你就是蠢蛋!负心汉!” 负心汉? 卓遥和卓翎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这词儿是不是有点怪怪的? “你哪次病了不是我守在你身边给你端药倒水?” “你连一件衣服都不会自己加!送你的雪狐裘,还是我从姐姐那儿骗来的!” “这么多年,你夜夜坐在那摘星楼,有谁陪你说过一句话吗?” “这些你都看不见是吗?这么多年对你的悉心照顾,对你的倾慕,终究是错付!” 倾慕?错付? 卓遥和卓翎听得目瞪口呆,啥玩意儿? 白芷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大型出柜现场,她还是第一次见。 这三人都怪紧张的,也不知道余靖作何反应。 余靖也微微惊讶,往昔回忆在脑海中划过,蓦地让他心生愧疚。 他不是没有心的人,有人待自己好,他分明是知道的。 这孩子从小就缠人得紧,无论颳风下雨都会约定好的那般出现在摘星楼,怎么撵也撵不走。 他是不是对他太过冷漠? 他是打心底不想这孩子跟他溷在一起,人家是高门大户最受宠爱的小公子,就像他一心渴望的姐姐一样。 而他是个厄运缠身,人人避之的倒霉人。 他实在是不能高攀,不该靠近。 他也不知道为何这孩子要对自己这样好,他只是觉得愧疚。 若是他一心向死,那这点愧疚之意,却让他生出了一点想要弥补的意思。 但余靖还是想死,他犹豫道,“你有兄长,有姐姐,他们待你极好,你不该与我厮溷。” 白芷这下才是真正的目瞪口呆。 好吧!他压根儿没听出来! 余靖还以为他只是单纯的对兄长的依赖! 白芷真有种想当嘴替的冲动,她瞅了瞅孟瑛,孟瑛朝她缓缓摇头,遏制了她冲动的想法。 卓遥和卓翎对视了又对视,满脸惊诧,还有一丝怒意,却不知道怎么开口。说是训斥吧,但这事又怎么去训斥呢? 偏偏对方还没懂! 姐弟俩老大难了! 场面一度死寂,沉寂得风声格外的清晰。 连孟瑛也暗戳戳地躲远了。 卓泓本人更是洩了气,好一阵,他才气哄哄道,“看星星看傻了吧!” 他走过去揪起余靖的衣领,怒道,“反正你不能死!你要是敢跳下去,我就跟你一起跳下去!生若不能同衾,死也要同穴!” 说到这句余靖有些反应过来了,什么生同衾死同穴,这是能随便说出口的嘛! 他立即站起了身,急得破口大骂,“卓泓你荒唐!这话岂能胡说!” “我就说!你管我!你不是要死嘛!你跳啊!你跳!我跟着你跳!”卓泓叉着腰,气势一点也不弱。 余靖也被激怒了,“你敢跟着我跳,我立马……” 余靖也说不出话了,纯真的大老爷们脸皮薄,一时涨红了脸,无措得原地转圈,“你怎么能跟我扯上关系!跟我有关系的人都会被剋死你不知道?” 第537章 “我愿意被剋死!你管得着?”卓泓说得那叫一个理直气壮。 这话听得卓翎和卓遥脸都绿了,卓翎怒喝,“够了!余靖,我弟弟要有一丁点闪失,你死了我都不会放过你!” 然后这几人硬是吵了起来。 白芷见事态变得不可遏制,忙打圆场,“得了得了!国师大人,这下子你还好意思寻死嘛?” “我怎么不好意思!”余靖气急。 “你都把人辛苦养大的弟弟给拐跑了,你还敢死啊?万一人家跟着你跳怎么?” “我……”余靖急坏了,但又反驳不了。 这把余靖急红了眼,他连死都是不被允许的吗? 白芷将余靖推到树下坐着,好声好气地对他道,“国师,你听着,我知道你在怕什么,但是你如果你怕的东西是假的呢?” 余靖听完给气笑了,他忽的大吼出声,“假的?这么多年在我身边因为我死的人还少吗?你凭什么说那是假的?” 吼白芷这一嗓子属实是有点急,孟瑛听得很不舒服,对着余靖一句警告,“余靖,好生说话!” 余靖郁闷地撇过头,轻笑一声,“笑话……” “你不信的话,我们来打个赌?”白芷揪着他,眼神犀利,没有一点躲闪。 第414章 又菜又爱玩儿 白芷眸光一闪,对着余靖说出了一句很不科学的话,“你要相信科学!” 白芷说完就心虚地眨了眨眼,因为她能穿越过来就已经很不科学了! “何为科学?”余靖一脸不解。 “你的预言虽然看起来好像准确,但是它并不科学,那是玄学!所谓科学就是一定是准确又严谨的!反之,玄学就是碰巧,偶然,无法解释的!”白芷与他解释一番。 这个话题激起了孟瑛的兴趣,他并排蹲在白芷身边,“那是不是所谓玄学,只是没有被证明,若是能证明是确凿的,那也能被称为科学?” 说得好有道理,白芷竟然无法反驳! 白芷立即给孟瑛抛去一个你到底帮哪边的眼神,还狠狠瞪了他一眼! 孟瑛轻笑着,立即改口,“嗯,玄学就是不可信!” 卓遥偏着脑袋,还是一脸不解,“你讲清楚些?” 白芷左右看了一番,一时还真没想出一个合适的例子,偶然瞥到肖扬手上刚包扎好的伤口,就把肖扬抓了过来。 “举个例子,肖扬身体里的血有毒,那应该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毒,而是寄生于他体内的病毒,这病毒只能通过血液传染,这就是已经被验证过的科学。也就是说,如果我身上没有任何伤口,我去触碰他的血液,不会中毒!” 肖扬:“哦~!” 抽象,太抽象了! 众人纷纷摇头。 白芷也不管他们,重点不是这个好嘛!她继续道,“但是科学的证明是很难的事情,哪怕你预测准了几百次,几万次,只要有一次不准确,那就是玄学!这就意味着你下次的预言,不一定是准确的!” 余靖眼中无光,“那又如何证明?我一次都没错过!” 白芷叹气,“那是因为你预言的次数不够多,不足以支撑你的结论!科学这种东西,你是要花一辈子的时间去实践的,怎么能轻易下结论!” “你说皇后过得不好,她就一定过得不好?万一人家现在过得不好,以后又好过了呢?人家还没死,你就觉得人家被你剋死了!简直荒谬!” “还有卓泓,你说他靠近你也会被剋死!如果你跳下去,他也跟着跳下去了,他这就不是被剋死的,是被你气死的!你明明可以不让他死的,但你如果还是选择那么做,那你也是荒谬啊!” “再者,假设你只有不好的预言会成真,你说的好话却不能成真,那你这纯纯就是乌鸦嘴,荒谬!只有好话与歹话全部都成真,那才能算是真的预言!” “综上所述,国师你想的就一定会成真,这就是荒谬的结论!” 余靖听得仔细,他想反驳白芷,却被白芷抢了话,不让他开口,“不如请国师与我打赌!” “这太阳已经升了一半,咱们就赌,太阳昇起前,我们头顶这棵树,会不会有落叶落到地上?” 余靖:“……” 听到这话,卓泓先开了口,“赌!必须赌!” 所有人一致同意打这个赌,余靖自是没了说话的权利。 他们所有人坐着地坐着,站着的站着,谁都没有说话,只凝神屏息,一点点看着太阳的升起。 曙光一点一点顺着山峦爬上来,颜色越发明亮,越照越远,照亮了他们的面庞与瞳孔。 忽的一阵山风拂过,所有人心头一紧,连余靖也是。 没有人比他自己更想破除这诅咒了。 他不喜欢厄运之子的说法,也不想剋死任何一个人。 风过,一片枯黄的落叶缓缓飘落下来,白芷拐了拐孟瑛。 孟瑛会意,轻轻抬手钳住了那落叶,捏成团藏于袖中。 然后又一阵风起,接二连三,飘落好多片,所有人心里都像被攥住了,不约而同的伸手抓住飞落的黄叶。 所有人看起来都偷偷摸摸的,但余靖又不是瞎子,这些小动作他岂能不知。 从第一片落叶落下的时候,他就看见了,他知道会落的,没有任何理由,他脑海中就是落叶纷飞的模样。 第538章 他轻笑一声,笑得讽刺,果然又如他所料。 当太阳的最后一角,明晃晃地展露在众人面前,风过了,落叶也静止了。 余靖笑得愈发讽刺,“无需挣扎,认命不好……” “不好!我与你赌的是黄叶落到地上!”白芷铿锵有力地否定了余靖。 “你这是诡辩!若不是你们接住,它会落到地上!”余靖也不让。 白芷也笑了,胜券在握,“这落叶的命运都能被我们干预,那国师你在怕什么?” 余靖岂能不知她的意图,他红了眼,激动着据理力争,“不是所有事情都能被人解决,天灾人祸,无力的事情太多太多!” 白芷闻言也大声争论了起来,“太多太多就一件一件的去解决!你能预警世人,为什么要放弃这个得天独厚的天赋!我知道你是怕那些不好的预言会拖累别人,但是不预言他们就能一生顺遂吗?我也知道你是怕很多预言你无力挽救,无能为力!但是这些预言结果,哪怕被你改变了一个,那都是你的无上功德!” “你不知道命运的可怖,我一样都做不到……”余靖气势渐弱。 “做不到就算了!又不是多大的事!没有谁真的事事如意!我还想天上掉馅饼,我还想天下太平,我们难道不是一样的无力?” 余靖忽的不说话了。 “你无需苛求改变每一个结果!”白芷说完,长长舒了一口气,“再说!你活着才能知道你的预言是不是荒谬的玄学,你不妨走着看,若是有一天这迷信被破除了,那你的恐惧也该烟消云散了,不是吗?” 卓泓也长叹一口气,仰头靠着树干,道,“你若死了,那你的预言便是一锤定音,永远也没人能证明那是虚假了。” 余靖又长久地沉默了。 他抬头看了看天边的朝阳,灿烂明亮。又瞥了一眼在所有人都没看到的角落里,那片他眼睁睁看着落地的黄叶。 黄叶的确落了地。 可他又不想这么早死了。 * 那日的余靖被抓回去好好洗了个澡,从头到脚,一尘不染,乾乾净净。 白芷在夜里还记挂这这事,他问孟瑛,“你说国师真的不会寻死了吗?” 孟瑛也不想相信余靖的话了,那不是科学,那一定是玄学,至少他渴望是这样的。 那夜他心情很好,像是忽然解脱了。他找来了船上遗留的纸张,对着床上衣衫半挂的白芷画起了画。 他答:“不会。” “那他会接受卓泓的感情吗?” “也不会。” “为何?”白芷不解他为何说得那么斩钉截铁。 “年长者的责任。” “但是卓泓是真心的啊?” “十八九岁的年纪最是善变,今日的爱是真,明日的怨与悔也是真。” 白芷一想也对,年长者若是这点思虑都没有,那就多少显得有些故意了。 孟瑛画好了画,得意地给白芷展示,白芷一看就红了脸。 画上的人趴在床上,侧卧着身子,就一个墨色,几笔浓澹之间,便勾勒出了神韵。 只不过是半裸的! 她看着孟瑛笑得得意,就知道这人绝对是故意的! 白芷不服气,一把握住他的命根子,惊得孟瑛连连求饶。 孟瑛推拒,嘴里直道,“夫人可不能这般,会有孩子的!” 白芷朝他神秘一笑,“还有很多其他方式嘛!” 孟瑛面上在拒绝,心里可乐开了花,半推半就间,白芷不知怎的又被弄哭了…… 孟瑛见她每次都哭,却每次都还爱挑逗,使坏在她耳边道,“你们那边有句俗话怎么讲的来着?” 白芷香汗淋漓,颤着声,声音极弱,“……什么话?” “又菜又爱玩儿!” 第415章 平凡的幸福生活 孟瑛的洗衣机经过反覆的失败后,竟做成功了! 靠着水流的高低落差源源不断地提供动力,还是个滚筒的,洗完了可以切换甩干模式,还可以手摇加速! 孟瑛让肖扬守着,未经允许不能使用,就是故意馋卓遥他们。 他靠这东西在岛上成功迴归人上人地位,变成了卓遥的大哥,卓遥现在就是任他差遣的小弟。 现在一堆人个个都成了小跟班,跟在他屁股后面转。 闲来无事几人就去山里探险,时常发现些新鲜玩意儿。 今儿个发现了一棵树,孟瑛盯着这树望了好久,久久不愿离去。 这树看起来平平无奇,白芷好奇问他,“这树有什么不对劲吗?” 孟瑛眸中晶亮,“夫人闻闻。” 白芷凑过去闻了闻,“啊!好香!这是什么?” “上好的沉香木,看树龄应该也有上百年了,若是拿去辰京卖,能卖上万两黄金。”孟瑛解释着,语气还有些兴奋与雀跃。 卓遥半信半疑,嘴上还是不服孟瑛的,“真的?那这一片砍去卖了岂不是能修一座宫殿?” “哪儿来这么大便宜可捡?就这棵树可以,这树只有坏了才能成为沉香木。”孟瑛指着树上的不知原因形成的洞解释道。 几人合力砍下一段,孟瑛朝卓遥招招手,“阿遥,你来扛。” “凭什么我扛!你让肖扬扛!”卓遥满脸写着不乐意。 “肖扬不如你身子壮嘛!”孟瑛笑笑。 第539章 “嗯,力气也不如你大!肖扬,你说是不是?”白芷也附和道。 肖扬虽然明白他们的意思,但还是不服气,“给我!我能扛!” 这下可不得了,卓遥岂能服输,“起开,轮不着你!” 完美解决! 一路上,卓泓都闷闷不乐。 白芷当然知道原因,但还是上前悄悄问他,“国师还是不带你玩吗?” 卓泓远远望着他的背影,“那可不是嘛!见了我就跑!” 白芷八卦的问道,“你为什么喜欢他啊?他都没给你一点点回应!” “谁知道呢!”卓泓叹息一阵后又缓缓开口,“你瞧我哥我姐那样,整天舞刀弄枪的,我不擅长也不喜欢,和他们呆一起,总觉得我不像他们的弟弟。” “他们整日谈论的话题,不是枪法剑法该怎么练,就是他们的飒兰哥哥,我时常都插不上话。他们是在世上对我最好的两人,也是我的唯一,那时的我多害怕被他们抛弃啊!” “只有国师会听我说话,他说不善武就不练,死不了人!虽然他不主动与我说话,但是我问的他都会答,这就够了……” 正说着,卓翎凑上来,“阿泓,不许再跟着余靖厮溷了!又老又爱喝酒,还不睡觉……” 卓泓的叙述听起来怪心酸的,就是一个小孩渴望被关怀的心路历程。 白芷听得感慨,很多时候爱与爱并不相通,都深爱着彼此,却不一定能感受到被爱。 但她也并不担心,爱这种东西,越经历越深刻,历久弥新。 几人归家时,迎着夕阳,途径一片鹅卵石地,满地都是白花花的鹅卵石,石子圆润大小均匀,一直铺向海边,铺出了一个斜坡,像是一条银白的通路。 “哇!”白芷忍不住惊呼,她脱了鞋,踩到上面,刚被太阳晒过的鹅卵石还是暖暖的,很是舒服。 “这个坡好爽啊!要是能有一辆自行车,从这坡上一直冲到海边,那该多好玩儿!” 白芷兴奋地回过头,只见一排人愣愣地望着她,孟瑛先开了口,“何为自行车?” 白芷解释了一番,然后这几人就开始捯饬起了自行车这神奇的东西。 每天天刚亮就开始伐树打铁,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这声音都成白芷的定时闹钟了,白芷也没闲着,每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去找余靖,问天气,抛铜币。 “是正还是反?”白芷问道。 “正。”余靖答。 白芷和卓泓凝神屏息,小心翼翼的移开手掌,是正。 可恶啊!又被他猜中了! 白芷咬牙跺脚地就走了,总有一天,她证明这是一个玄学。 物资积累到一定程度后,日子变得好过起来。 晾晒的肉乾鱼乾越来越多,还有海里的新鲜海产,林间的野菰鲜果,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穿的衣裳也一件一件地增多,孟瑛给白芷做了好多套兽皮衣裳,各式各样,模样层出不穷。 洗衣服有洗衣机,衣服洗完晾晒后,放进燻炉里,用沉香木制成的香料燻一燻,一整天衣服都是香喷喷的。 种在小屋门口的花,也常开不败,连着肖扬的屋门口,大片大片的娇艳花朵,引来了不少蝴蝶。 像是生活在一个鸟语花香的人间仙境。 积累的兽皮已经堆了厚厚一叠,白芷挑选了两块给孟瑛做了个兔绒帽子,她觉得孟瑛这个光头一定有些冷。 刚做完就迫不及待小跑着去给孟瑛炫耀,彼时孟瑛 正在光着膀子打铁。 他刚开始是拒绝的,因为这岛上白天有些热,但架不住白芷期待的眼神,他欣然戴上了这顶兔绒帽子。 白芷得意极了,“不许摘哦!一会儿我会来检查!” 孟瑛轻笑,笑得极暖,“夫人说了算。” 结果当天晚上就给捂出痱子了! 白芷一见就生气,“你怎么不摘呢?热你自己不知道啊!” 孟瑛委屈巴巴的,“不是……飒兰干活给忘了……” “你骗人!是不是因为我说不让你摘你才不摘的!” “真不是……围着熔炉本身就热,没想起头顶还有个帽子……”孟瑛拽着她的手,诚恳的解释。 孟瑛一边委屈巴巴地望着白芷,一边止不住地挠头。 越看他挠头,白芷的心里就越是愧疚,一时气不打一处来,“行了行了!别挠了!” 孟瑛乖乖住了手。 白芷一边生气,一边将草药捣烂敷在孟瑛脑袋上,“是不是我让你听话,你心里不愿意,你就用这种方式来抗争?哦~我明白了,你一定是觉得我是个悍妇,才这样做的!” 这联想能力让孟瑛瞠目结舌,要怎么解释才能想让她相信这是一场意外。 他无奈笑出了声儿,“不是……即使夫人是悍妇,飒兰那也是心甘情愿的……” 第416章 自行车比赛 “好啊!你还真觉得我是悍妇!”白芷更气了,一把将被捣烂的草药全扣在了他头上,“自己抹!” 孟瑛:“……” “夫人?要敷多久?” “夫人?该去洗了吧?” “夫人?陪飒兰去洗洗?” 孟瑛就这般吵了白芷许久,白芷实在不耐烦才气呼呼道,“你自己怎么不去?你一个大男人家家难道还怕黑呀?” 第540章 “对!飒兰就是害怕!还怕一个人掉水里没人救……夫人陪飒兰去可好?求你了……” 孟瑛简直使出了浑身解数跟白芷撒娇,白芷这才心软了。 孟瑛拉白芷来到了温泉,手自觉的就摊开了,“夫人我今日手受伤了……” “哦!”白芷带着气给他脱掉衣裳,然后猝不及防将人推进了水里。 孟瑛呛了一口水,起来还红了眼,“夫人……是不是厌弃飒兰了?” 这话说得幽怨又委屈,一下给白芷听心疼了,“怎么会?” 白芷态度软了下来,孟瑛逮到机会一下就趴在了白芷大腿上,“那夫人给飒兰洗洗……” 好吧,中计了! 白芷坐在温泉边,双脚泡在热水里,轻轻浇水到孟瑛头上,一点一点洗掉他头上的药汁,节奏温柔又舒适。 孟瑛的不受控制地手从白芷大腿慢慢滑到了小腿,再到脚踝,他的手若即若离,每一次轻触,都让白芷的肌肤雀跃得张口呼吸。 “痒……”白芷轻喃。 孟瑛缓缓抬起白芷的双脚,并在一起,往高了抬,白芷身子控制不住地后仰,身上挂的短裙也不受控地往上跑。 藉着月光,孟瑛将白芷的一双脚看了个仔细,连同那大大小小的伤口,一一细数,像是要永远镌刻在脑海中一般。 足弓处有一道孟瑛并不熟悉的伤口,孟瑛轻轻开口问她,“这是何时所伤?” 白芷腿抬得酸,说话声音弱了几分,“这是那年跟着鱼公卖鱼时,被山匪追了一路,被一根树枝插进肉里……” 孟瑛听着,心也跟着痛了一下,他垂下眼帘,月光下的肌肤显得还要白皙,漂亮墨眉与纤长睫毛更是黑的深邃,伴随着他沉沉地呼吸,微微颤动。 孟瑛喉结滚动,轻轻吻上足弓的伤口。 ……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结束的,白芷一把捂着脸,“不会一次就中吧!” 孟瑛也不想说话了,长长叹了一口气,摇头苦笑,刚才的确是冲动了…… 国师的避子汤还没进展,也只能指望着老天爷了…… 应该不会有那么好的运气…… *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着,这群人竟然真搞了一辆自行车出来,木材制的轮子包上有弹性的兽皮用于减震。 白芷领着他们去那鹅卵石路上试了一试,鹅卵石中间有很多细沙,有足够的支撑力,还不至于坑坑洼洼。 起初骑行还有些困难,孟瑛根据白芷的建议,改良了几次后,竟真的能骑了! 一群人争先恐后的要抢着骑这自行车,白芷还以为她是唯一一个会骑自行车的人,还等着当师傅教别人呢! 结果搞了半天,除了卓泓和余靖,其他人晃晃悠悠一段路后,瞬间就学会了! 简直气死个人! 一个人骑多少不得劲,于是他们加班加点的打算造一批出来。 有了第一辆的经验,第二辆第三辆后面的几辆造起来就快得多了! 一月时间里,岛上的所有人人手一辆,卓泓和余靖也学会了骑自行车。 这岛上搞起了第一届自行车大赛! 那日,雨过天晴,阳光明媚,天边还挂着一道彩虹。 七色的光晕平时看到的还要明显,宛如就为了这一天而生。 所有人在起跑线,看着前方设置的终点,跃跃欲试。 彩头是一套紫色水晶! 是在山里找到的紫水晶,孟瑛将它磨成了一套首饰,他为了打造这套首饰,光是找一个磨盘都找了许久。找到磨盘后细心打磨出稜角,直到光彩夺目,火彩耀眼。 放在宫廷中,能算得珍品! 一声令下,众人齐齐出发,迎着胜利的终点,迎着大海吹过来的自由咸风,迎着无穷无尽的碧海蓝天。 卓遥率先冲了出去,他是最想争第一的人,卯足了劲使劲蹬,蹬着蹬着咔嚓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裂了。 他才不管,蹬就完了! 肖扬的腿最长,这自行车设计的时候就没按照他的身高来设计,尽管他很使劲,速度顶了天也就到那儿,还腿痠! 孟瑛就随意地蹬着,时刻注意着白芷,他知道刹车还没有设计的很完美,万一给他夫人飞出去,她又不比其他人身手敏捷,铁定得摔坏了。 玩乐事小,安全第一! 至于卓泓和余靖,两个溷日子的,他们是被逼着来凑数的,比起比赛,他们的更爱别的。 卓翎和白芷都是极其认真的,毕竟奖品是宝石,谁看了不心动! 但是她们追不上肖扬和卓遥,正当心里有些焦急时,卓遥的轮子终是支撑不住,咔嚓一声裂成两半,连人带车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 肖扬看着卓遥车坏了,心里一下就爽了,正当得意之时,咔嚓一声,他的轮子也裂了! 肖扬和卓遥退出了比赛。 结果毫无疑问是卓翎夺了这个第一名。 白芷紧随其后,冲过终点时,已是气喘吁吁,好酸,想要,她还安慰自己,“重在参与!” 卓遥和肖扬哪能服气,隔几天修好了轮子又来了第二场,于是参赛选手就剩这些男的了。 卓翎和白芷终点处旁观,坐在沙滩上,看着他们笑得乐呵呵的。 卓翎蓦地感慨一句,“你知道吗?飒兰哥哥小时候就是这般带我们玩的,竟恍如隔世!” 第541章 白芷朝他们望去,他们个个面上都挂着笑容,笑得春光明媚,都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孟瑛站起身来,直蹬着踏板,海风灌进了他的衣袖,衣袂飘扬。 白芷微微怔愣。 明媚,才是他的底色。 白芷心里一软,在心底默默祈愿,希望他什么年纪都能如这般简单快乐。 这场比赛反反覆覆持续到了日落。 一日的疯玩,让白芷有些疲累,她直言,“我饿了,我们先回去吃饭好不?明天再……” 话还没说完,就两眼一抹黑,晕过去了…… 第417章 全都要好好的 白芷醒过来的时候,已是第二日。 日头正盛,明媚的阳光从窗外照进,烘的整个屋子暖暖的,还有一股沉香焚烧后的气息,沉静悠然。 一双手不能动弹,被孟瑛紧紧握住,有些濡湿。 白芷缓缓望去,见孟瑛双眼红红的,神情有些不安。 白芷有一点心慌,“怎么了?不开心?” 孟瑛瘪了瘪嘴,轻轻摇头,眼眶一下就湿润了,整个脑袋一下就扑进了白芷的怀里,声音微颤,“芷儿……” 这动作让白芷怪紧张的,她坐起身来,“怎么了?我得绝症啦?” 孟瑛被逗笑了,他抚上了白芷的肚子,“怎么会!芷儿……” 白芷勐然清醒,“难道是……有了?” 孟瑛在白芷怀里轻轻点了点头。 一时说不出是什么心情,只觉得有些不真实,她伸手抚了抚肚子,五味杂陈,“可是……我没什么感觉啊!” 孟瑛笑了,“他还小,还没长大。” 还没长大。 长大这个词,让白芷有了些真实感,她的眼眶也湿润了,瘪了瘪嘴,眼泪就被挤了出来,“唔……我……我我还没准备好做一个娘亲,我不会……” 孟瑛轻笑出了声,他也同白芷一样。 一开始知道这消息时,他与白芷一样,更多的是忐忑,期待欢喜都是后知后觉的情感。 他们忐忑着要怎么样去做好一个父亲母亲,要怎么样把这世界的点点滴滴装进他脑子里,告诉他太阳东昇西落,告诉他何为花红绿叶,告诉他人间道理…… 无论他们二人知晓了多少人间世,但是对于这个没出生的孩子,他们都是一片空白,他们要从无到有,陪着这孩子一点点的去学习,一点点去亲历。 这样的感觉很奇妙。 忐忑中带着憧憬,憧憬中带着担忧,担忧时又有着期许,期许之后全是祝福。 孟瑛比白芷还哭得惨,哭得泣不成声。 白芷抹了抹眼泪,还得去安抚孟瑛,越安抚他越来劲,白芷逐渐来的脾气,“哭什么哭嘛!你难道不开心?” 孟瑛赶紧否认,“不是!绝对不是!飒兰对天发誓!” 白芷见他鼻头都哭红了,又觉得好笑,“你这么爱哭,孩子跟着你学怎么办?” “要学也是跟你学!你才是最爱哭的!”孟瑛还学会回嘴了。 白芷才没心思跟他斗嘴,他有一万个问题想问孟瑛,“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都喜欢!”孟瑛脱口而出。 “必须选一个!” 这问题给孟瑛问着了,还必须选一个,他怎么选!能有孩子他都该谢天谢地了! 他这一生都没敢奢望过能有孩子,他觉得阖家美满像是别人的故事。 与此同时,他心里还藏着一份最隐秘的恐惧。 他快速藏起了这份恐惧,眸光变得明亮,“女孩!” “为什么呢?”白芷早就等着问这一句了。 这个追问却让孟瑛心痛了一下子,“芷儿……我……飒兰其实小时候就在想,瑾儿长大会是什么样子,如果不是我,她会享受公主的待遇,平安长大……” 白芷预设了很多答桉,却没想到是这个答桉,他还是觉得他欠了他姐姐一条命,欠了她一生。 “如果是女儿,飒兰怎么也想看着她长大……” 无论怎样,他姐姐都为了救他牺牲了命,他该记着她的,即使是他一生的缺憾。 白芷没有否认他的理由,只是笑着问,“那要是个儿子呢?” 孟瑛:“……” 这问题让两人都沉默了,是个儿子要怎么养呢?他们都想象不出来。 良久,孟瑛才平静了情绪,“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我都想给他们一个太平盛世。” 是啊,世道太平,他们才能活得更安稳。 白芷又问了孟瑛好多问题,滔滔不绝。 孟瑛就这样躺在她平坦的小腹上,在她肚脐周围轻抚着转圈,听着她讲话。 她的声音温柔又坚定,是岁月静好的模样。 就这样一生一世吧! 孟瑛期许着。 待到白芷口水都说干了,孟瑛给她泡了杯暖茶,是他们在这岛上炮制的茶叶,澹澹的香气萦绕,沁人心脾。 孟瑛趁着她歇息,也问出自己的问题,“那姓什么呢?” 话音一落,白芷差点被茶水呛着,“还能跟我姓?” 孟瑛还有些不解,“当然!这问题得从长计议!” 白芷满脸疑惑,“有什么说法讲究?” 孟瑛给她仔细分析,“若是姓白,以后要承袭的是你白氏的家产,你现在无爵位,就只有钱,但是没有爵位做生意办事就会吃亏。若是姓孟,那承的是皇姓,可承袭飒兰的爵位,即使是虚爵,每年都可以领俸禄,虽然不多,但是身份在这里,商人自会找上他,只要不傻,一辈子可衣食无忧。” 第542章 “但是皇室也不清闲,想利用这皇室身份的人那可谓是源源不断,得时刻戒备被人利用!” 白芷算是明白了,搞半天姓什么还是跟利益关系最大,她脑子一转,“那以后我们分居两地,先姓白,利用钱财闯一番,积累经验,建立商业版图,等需要的时候或者失败了,你再认回去承袭你的爵位,吃公家饭,那不得爽歪歪啊!” 孟瑛:“……算盘打的真是响亮!” 白芷朝他咧嘴一笑,“就这样决定了!你可别反悔啊!” 孟瑛笑了,如春风,如朗月。 起初的焦虑与忐忑,在二人的交流与探讨中一点一点地被解决。 快到午时,白芷有些饿了,起身想要去蹭饭。刚翻下床,想穿鞋子,孟瑛按住了人,蹲下身去给他温柔的穿上鞋子,还在鞋子里垫上了更软和的鞋垫。 衣服也是孟瑛穿的,头发是孟瑛编的,鞋子也是人家穿得。 白芷无奈又好笑,“你这搞得像我生活不能自理!” “嗯,你不必自理。” 白芷给了他一个白眼。 刚开了门,肖扬直挺挺的站在门口,见着白芷就笑了,眉尾与眼尾飞扬,他将手中用荷叶包着的果子往白芷面前一递,“听说有身孕的女子都喜食酸,你尝尝?” 白芷受宠若惊,开心地接过,“谢谢!这待遇真好!还是肖扬贴心!” 一路走到船骸,孟瑛那小心翼翼的劲儿,简直就像没见过世面。 白芷忍不住吐槽他,“不至于吧?这才多大?” 孟瑛这才收敛了些,他的确是太过紧张了,一路上手不知道怎么放,脚也不知道怎么走路了。 到了卓遥他们的住处,那菜香味儿,香飘十里。 连到船骸那段稍微有些石头的路,都被连夜填平了。 白芷望着面前这一桌子大鱼大肉,一时又感动,又觉得有些荤腥过头了。 几人还拿出了仅剩的一坛酒,给所有人满上,除了白芷。 卓遥今日倒是很沉默,这下竟认认真真朝孟瑛举起酒杯,他喉咙微哽,艰难道:“孟……飒兰哥哥,恭喜。” 孟瑛的手在杯子上滞了一瞬,然后大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卓翎也端起了酒杯,对着白芷与孟瑛,眼眶湿润,“阿芷,飒兰哥哥,你们都好好的!” 白芷看着他们所做的一切,早就绷不住了,眼泪都哗哗冒出来,端起茶水,“嗯,我们全都要好好的!” 第418章 一碗麵条 这座岛上没有世事纷争,平静又美好。 这里四季如春,白天温暖,夜晚微凉,食物充足,资源丰富。 白芷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身体与情绪的变化愈发明显。 怀孕是极其辛苦的事。 胃口是一天比一天差,时常被情绪占据大脑,开心愤怒都被渐渐放大。 尽管所有人都待她极好,还是避免不了她心里的恐惧。 白芷开始莫名其妙的哭,哭着哭着又笑了。吃不到好吃的也会哭,要是孟瑛哪里做得不好,她会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哭得那叫一个使劲! 好在孟瑛的情绪感知能力比别人高出一大截,能够精准地洞察白芷的所有需求,在白芷情绪有一点不对劲的时候,他就能察觉并且任劳任怨的解决。 白芷时常想起来都觉得对不起他,情绪过后,又会好声好气地与他道歉。 他从不埋怨什么,只轻轻抱着白芷,说,“是芷儿辛苦,飒兰让夫人受了苦。” 被哄过的白芷哪能有什么不满足,一时壮志凌云,踌躇满志,斗志昂扬,“这破孩子!我要是不能把他好好生下来,我就不姓白!” 孟瑛摇头失笑,她的踌躇满志完全是间歇性的,明早醒来又会哭兮兮地赖着他,带八爪鱼一样将他紧紧缠住,不让他起床。 肚子还不算很大,白芷已经考虑到妊娠纹的问题了,她让孟瑛给他研究出了妊娠油这东西,是採岛上的椰子橄榄和芦荟做的,纯天然不刺激! 肚子大了以后,孟瑛每天晚上都会给她抹油,一边抹一边对着她的肚子讲话。 讲着讲着,他又想起今日白芷吃的东西都给吐了,问她饿不饿。 白芷恹恹的,“不饿,什么都不想吃!” 孟瑛头都要大了,各种菜色都做给她尝过,吃什么吐什么。这不吃东西可真是要了命了,愁的他睡不着觉。 这夜,刚睡下,白芷忽的说出一句话,“好想吃碗麵条啊!” 多么朴素的愿望啊! 在这岛上要么吃肉,要么吃草,碳水主食那是一点点都没有,白芷忽的就馋这口了。 孟瑛听到这话,整个人一下就立了起来,只要有想吃的,那便是天大的喜事! 但是这荒岛上从哪儿去给她找来一碗麵条呢? 孟瑛苦思冥想一整夜,终于列出一个完整的计划,早上他便召集众人,郑重其事,像开大会一样,“诸位,夫人她想吃麵条。” “麵条?” “这岛上有没种麦,哪里可以弄来麵条?” 孟瑛神色严肃,“有!西边有一片谷莠子,那东西可以做成麵条!” “谷莠子?”卓遥一脸懵,他连葱和韭菜都分不清。 “狗尾巴草!不多读点书!”卓泓澹澹吐一句。 “那玩意儿可以吃?”卓遥简直不信。 第543章 “可以!飒兰一个人短时间内做不成这件事,诸位可愿帮飒兰这个忙?飒兰在此先行拜谢诸位!”孟瑛起身一礼。 众人:“……” 这大礼给卓遥气笑了,“说这!瞧不起我是吧!” “行了!干活吧!说那么多!”余靖平常都不爱说话,这发言发的突然。 孟瑛会意,连夜一人给赶制了一把镰刀。第二日天亮就去割狗尾巴草了。 众人看着这一片随风摇曳的狗尾巴草傻了眼,“这么多?这得割到猴年马月,要不孟瑛你先研究个农具?” 孟瑛摇头,面容严肃,“夫人已经三天没吃饱饭了,再不吃这碗麵就要饿死了。” 白芷在家撸着猫,狠狠打了个喷嚏。 然后一行人就开始劳作,顶着烈日,晒得大汗长流。 卓遥没想过,他这辈子还能干这活,比练武还累。练武还能活动全身筋骨,割这狗尾巴草,从头到尾就一个姿势,腰都要弯断了! 简直不是人能干的事儿! 一抬头,肖扬竟然比他多割了整整三尺远,那还得了! 埋头又是一阵苦干。 一整片狗尾巴草,还要挑去杂草,几个人整整割了好几日。 白芷过意不去,让他们算了吧,但这群人个个都犟得很,说是他们也想吃麵食。 割完后后才开始收集种子,现编了好几个大簸箕后,用棒子将狗尾巴草的种子敲下来。 本来去掉杂草,就已经少了一半的量,现在敲下来的种子,就只剩一丁点儿。 一群人望着齐齐叹息。 去掉杂质后,就开始晾晒,恰好遇上天公不作美,边出太阳边下雨,搞得人头痛至极,这一晒又是五日。 一簸箕翻动不及时的狗尾巴草已经潮湿,又损失了一成的量。 晾晒的时候孟瑛本想搞个石磨,白芷却让他做个手摇的打磨机,与洗衣机有异曲同工之妙,锻造出锋利的刀片,利用高速旋转角打成粉末。 这一步倒是省了不少力,还顺便发明了个低配搅打机。 打好的粉末去掉粗粝的颗粒,剩下的就更少了。 经过一番炒制,总算得到了狗尾巴草做的麵粉,就那么一丢丢,看起来总共就那么两三人的量。 一群人望着这麵粉根本不敢动,谁都没有做麵条的经历,若是这仅有的麵粉做毁了,这半个月白乾了! 白芷捞起袖子利落地道,“交给我!你们先去炖个大骨汤!炖点鱼乾会香一点!” 这麵粉质量实在是差,一点都不筋道,一捏就碎,根本没法拉,白芷只能擀平后用刀切。 她瞅了一眼卓遥的佩剑,又长又直,简直和这面块的长度刚好适配,朝卓遥摊手,示意卓遥将剑给她。 卓遥一副见了鬼的表情,“这可是仙鲸剑!很名贵的!我都舍不得用!” 白芷点点头,卓遥只好乖乖交了出去。 于是,就这般经过十八天的劳作,几个人终于得到了一碗麵。 桌上,配菜十来个,主食仅一碗。 白芷想一人分一筷子,个个都摇头拒绝,“你吃!我们不爱吃那玩意儿!” 没有一个人接受她的面,白芷一下就生气了,“我一个人吃能有什么味道!必须吃!不吃我不乐意!再说,你们就不好奇,这做了十八天的面是什么味道?” 众人沉默,那能不好奇嘛! 在白芷的强迫下,每人碗里都多了一筷子麵条,配上数倍的浇头,十来个配菜,可谓是丰富至极。 所有人都舍不得动筷子,像是在进行某种神秘仪式。 白芷率先吸熘了一口,一口就将麵条嗦没了。但是麵条融化在嘴里的感觉,汤汁浓郁,味道鲜美,一口能让白芷铭记终生。 好吃得她想原地转圈! 这下众人才动起了筷子。 一阵吸熘,个个竖起大拇指,这样的美味在这岛上简直是格格不入! 人人像是品出了百味,回味无穷。这些日子的辛苦劳作,在此刻具象化成这几根麵条,狠狠回馈着这些日子以来的艰难。 也回馈着白芷在这岛上对他们的操心与付出。 白芷捧着碗,笑得眼尾弯弯,“以后我们去开个麵馆呗!这口味,绝对大赚!” 孟瑛朝她笑笑,满眼都是宠溺,她说什么都好。 “好!”肖扬第一个答应,这绝对是他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麵条。 第419章 有船来了 距离秋分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海潮涨退开始出现了变化。 白芷的肚子越来越大,孟瑛时常给她找些玩意回来。 前些日子泡温泉,孟瑛在池底发现了硫磺,又想起之前找找到水晶时山洞里析出的白色物质,许是硝石,他心里生出许多想法。 他郑重其事地拉着白芷,语重心长,“芷儿,你的身子骨不合适习武,身弱的人就得更聪明,更谨慎才能保全自身。” 白芷微微蹙眉,她记不清孟瑛是第几次对她说这样的话了,她能感受到他心底的焦虑,却没有拆穿他。 她朝孟瑛笑了笑,抚着肚子,开玩笑道,“你这是什么新型胎教吗?孩子都听得不乐意了,刚又踢我一脚……” 孟瑛听着这话,心底的柔软取代了焦虑,他轻轻扶上了白芷的肚子,感受着另一个生命在肚子里的颤动,柔软,弱小。 第544章 所以他才要教她们制作武器! 硫磺,硝石,木炭,孟瑛一点点教白芷配制出黑火药,搓成火药弹,又结合白芷说的手枪,改良出了一个火炮枪。 起初威力不算大,跟炸鞭炮似的,但经过多次改良,已经勉强能作为防身武器。 有了这东西,白芷即使身为孕妇,也能在安全距离下勉强猎杀一头未受惊的鹿。 白芷没想到她一个孕妇,竟还要天天练习枪法,跟集训似的,大清早就得爬起来,郁闷! 最近早晨,余靖也起得很早,他知道白芷雷打不动一定会去找他猜铜钱正反,现在她肚子大了,余靖便自己乖乖找来。 白芷已经没了最开始的激情,神情恹恹,毕竟那么久以来,余靖一次都没说错过。 白芷就这么随意将铜钱一抛,“正还是反?” 余靖答,“反。” 白芷随意将手挪开,动作熟练至极“好吧,反。” 她不抱什么期望,但是又鬼使神差的看了一眼,顿时愣在了原地,“国师刚才你说什么?” “反。”余靖的声音不是很大。 白芷感觉心脏都停了一拍,然后又渐渐恢复,然后跳得飞快。 汗都冒出来了! 她忽的惊叫一声,“孟瑛!你你你听见了吗?国师他说是反诶!你看你看,这明明是正面!” 孟瑛就在几步远的距离,白芷激动极了,笨重的身子一下就扑了过去,孟瑛稳稳地接住了她。 白芷像是知道他一定会接住那般,没有丝毫担心,兴奋地将手里的铜钱捻着让孟瑛看,“你看!王爷!国师说错了!他说的话并非一定就能成真!辰国不会乱!你也不会有事!我们都会好好的!平平安安,我们什么都不怕!你也千万别怕,有我呢!要相信科学好吧!” 孟瑛笑呵呵的,在白芷额间落下一吻,然后将搂着,对余靖道,“瞧瞧,国师,你的玄学不好使了!” 余靖什么也没说,轻嗯一声,拂袖离开。 孟瑛也不再说什么,他在余靖眼里看到了心虚和逃避。 他不是个擅长撒谎的人。 白芷侧耳伏在孟瑛的胸膛,他的心跳平缓,平静非常,与平时无异,像是一汪激不起波澜的深潭。 三人各怀心思,心知肚明。 秋分渐近,海岸的潮退得愈发地远了。 白芷每日都去找卓翎他们打麻将,麻将是几人一起一个一个刻出来的,白芷很喜欢,她想着若是能平安回到辰国,她要把这一副麻将带走。 余靖和孟瑛是被禁止打牌的,这两人一个玄学护体,一个气运护体,从来没输过。 “八筒!胡了!”卓翎难得赢一回。 白芷心甘情愿掏出她的小珍珠,这把小珍珠她可是攒了好久。 “输光了!不打了不打了!来聊聊天吧!”白芷提议道。 几人围着一张放满零食的桌子,各自躺在自己的躺椅上,慵懒地晒着太阳。 他们闲聊瞎扯,谈天说地。 “你们说,如果生在一个太平盛世,但是没有爵位,没有皇帝,人人生来平等,你们会做什么呢?”白芷希望她说的都是真的。 卓遥呵呵笑了,“那岂不是做什么都可以?” 孟瑛还替白芷补充一番,“生来平等就意味着你没有爵位,你可能只是出生在一户贫穷人家。” 卓遥呵了一声,“那有何妨!我去参军!军队嘛,拳头说了算!” 卓遥好像永远没有气馁的时候,他永远都看着前方,从不害怕。 “女子可以参军吗?”卓翎问道。 “可以!”白芷大声道。 “那我也要去参军!只是这几年,也没把心思放在练武上,愈发退步了!打也打不过阿遥……”卓翎有些踌躇,她不知道她还可不可以做到。 孟瑛澹澹道,“女子力量与男子本就有差,不必拘泥于力量。” 白芷也附和道,“是啊!精湛的剑法不就很适合翎姐姐嘛?” 剑法,卓翎默念着,眸光看向了肖扬,沉默片刻后,她犹豫着开口,“肖扬,你可愿教教我?” 肖扬眸光一瞬明亮如月华,快速点了点头,“我愿意!” 他什么都愿意!他求之不得! 卓翎安下了心,她想说这句话许久了。 卓泓也道,“那可好了!你们都去参军!再也没人逼我练武,我想干嘛就干嘛!爱看星星看星星,看月亮看月亮!” 这话说得余靖害怕,他赶忙转移了话题,“那如果生在乱世呢?” 众人沉默了,余靖还是一如既往会找话题。 正当白芷想说些什么活跃下气氛的时候,卓遥开口了,气势如虹。 “称王!称霸!称英雄!” 孟瑛笑笑,“嗯,收复天下,终结乱世,称天下之主!” “那挺好!瞧瞧你们一个二个雄心壮志,也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嘛!”白芷感慨一番。 “那是!多大个事!人生大不了一死,死了大不了投胎再来一回!”卓遥仰躺在椅子上,枕着双臂,一番豪言壮语。 “说得好!”白芷忍不住鼓起了掌。 孟瑛看着白芷,还有白芷突出的肚子,浅笑盈盈。 他缓缓开口,“无论盛世乱世,飒兰要家人平安。” 他的声音沉稳有度,不是叙述,像是吩咐,与嘱咐。 第545章 * 夜里月华清辉,照得沙滩一片银白。 孟瑛与白芷赤着脚,坐在沙滩上看星星。 “我们看什么呢?好无聊啊~”白芷问他。 “这般无聊,也算难得。”孟瑛回她。 “也是,能无聊的时候就是最幸福的时候!不愁吃不愁穿,不愁冷暖,不愁过往,不愁前路!” “嗯,愿我的夫人,永远都能这样无聊。” “你咒我呢!” “不是你说的最幸福吗?” “幸福是幸福,无聊是无聊……” 白芷捧起一捧沙子,沙子哗哗从指尖熘走。 一点一点,同时光一起流逝。 一日,有船来了。 第420章 誓死不负所托 船来的那一日,所有人都在海边,看着一排排的船驶来。 孟瑛虚着眼远眺。 是战船! 这船是他总领秘密建造的,他离开的时候还未完工。战船上的旗帜不清楚字,只知道是黄色。 孟瑛牙关都在打颤,嘴唇在微微颤抖。 白芷也虚着看,只觉一排排的战船气势骇人,却什么也看不清,她腿有些软,“是哪一方的船?” 孟瑛稳了稳神,沉沉的吸了一口气,扯出一个笑容,“是我造的船,夫人想要带些什么走?去收拾收拾?” 白芷一喜,“好啊!” 咚咚咚的提脚就走。 孟瑛回头,轻声喊了句,“肖扬,来。” 那被鲜花簇拥着的小屋,在此时显得格外落寞。 白芷看着屋中的陈设,怪舍不得的,“想全部都带走,每一样都想……” 孟瑛的关还是有些颤,他努力平复情绪,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兽皮双肩包,轻声笑了,喉间生涩地道,“不怕,带些值钱的走,这屋子没了还能再造。” 白芷不甘心的点点头。 “花冠不带了吧?重,还占地方。”孟瑛提议。 白芷瘪嘴点头,她很喜欢的,这也算他们成婚时唯一值钱的物件,孟瑛亲手为她缀上的珍珠,她舍不得。 “这兽皮衣裳保暖,带一件就行了。多装些贴身衣物即可……” 白芷努嘴点头,看着被挑捡剩下的衣裳,这些都是她亲自设计,孟瑛一针一线为她缝出来的,她舍不得。 “这些首饰带上吧,应当很值钱。” “这些娃娃呢?都带?” “都带!这可是给孩子的!我亲手缝的!一个都不能少!”白芷强硬了起来,她一个都舍不得丢。 孟瑛背对着白芷,握着手里的娃娃,心头一阵阵绞痛,他缓慢地将娃娃一个个塞进包里,兽皮娃娃的毛轻轻搔过他的手心,他竟然有种抚摸婴儿头发的错觉。 他怔愣一瞬后,道,“嗯,全带走。” 白芷抚着他们捡回来的小猫,两双猫猫睡得呼噜噜的,她满眼都写着舍不得,“这两家伙呢?它们应当能自己狩猎吧?” “能!可厉害了,前几天还抓了好几只鸟……” 孟瑛说完,喉间又稍显哽咽,“鞋子就穿一双最软的,到了城里换。” 白芷心酸酸的,情绪上来了,眼眶一下就湿润了,“这些我一样都舍不得……” 孟瑛望着她温和地笑,将她抚着坐在床边,轻手轻脚为她套上最软的鞋子,“身外之物,还会有的。” 白芷怀孕虽然变得有点傻,却还没傻得彻底,她也在不安,她一脚蹬掉了孟瑛刚给她穿上的鞋子,“那你以后还会给我做?买的我可不要,我就要你亲手给我做的!” 说着,她还顺势躺到了床上,“如果你办不到,那我就不走了,我就在这岛上,永远不出去!” 孟瑛闻言,手上的动作顿住了,他起身,撑在白芷身侧,扬起十二分的温柔笑意,在白芷眼尾落下一个吻,吻去她眼角的泪水,“好!给你做,什么都给你做。都要做娘的人了,还这般孩子气,以后孩子出生,飒兰一人可照顾不过来。” 白芷心头一软,“你说真的?真的是你的船?你不会离开我们?” 孟瑛温柔地捋着白芷耳边的碎发,“嗯,不会离开你们,头发弄乱了,飒兰给你重新梳过。” 白芷将信将疑,或许是不安,让她心里扑通扑通跳得极快。 她被孟瑛託着起身,任他摆弄,梳子在她头皮划过,带来一阵一阵舒爽。 与平时没什么不同,力度也好,手法也好。 或许是她想多了呢? 孟瑛梳得熟练又仔细,她的头发养的极好,澹澹的草木香,是昨日才认真洗过的。 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四梳梳到银笋尽标齐。 他给她梳了两个麻花辫子,用发带束好,又道,“夫人等我一下。” 说完人就出门,白芷不知他干嘛去了,心里有些害怕。 不过片刻,孟瑛摘了一朵红花,出现在白芷面前。 一失一得之间,白芷安下了心。 “干嘛要簪花啊?会不会太红了?” “不会,这花儿称你,漂漂亮亮的回去。” “好啊!等回去了,我第一件事就是……” 咚的一声。 白芷话还没说完,后颈一股力道,一时失了意识,仰躺在了孟瑛怀里。 她回去第一件事,应该是想吃碗麵条吧。 第546章 她天天念叨,念得他也想吃了。 孟瑛就这般抱着白芷,双手直颤,“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念着念着眼前就一片朦胧,什么也看不清了。 对不起啊对不起…… 余靖的预言从来就没失败过…… 更加何况这天下大势,从来不需要预言。 这些都是他从一开始就知道的事情,他明明全都知道,却还是歇斯底里的去渴望这一份爱。 还让她有了一个孩子! 他的爱药石无医。 他的罪罄竹难书。 他不知该怎么去赎罪了? 孟瑛颤抖地呼吸着,在白芷脸上身上,落下密密麻麻的吻。 吻到她凸起的肚子,里面的孩子正顽皮地动弹,像是在回应他的吻。 孟瑛的眼泪大滴大滴的落在白芷的肚皮上,他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他用指尖轻触那顽皮的孩子,温声道,“乖……别闹了……让娘亲好好歇息……” 孩子像是听懂了他的话,变得安静了许多。 再难舍难分,也终有一别。 孟瑛将收拾好的物件递给门外守着的肖扬,“都收拾好了。” 肖扬看着孟瑛哭过的双眼,也红了眼眶,“王爷……只有这个办法吗?” 孟瑛并不回答肖扬的话,只沉了沉气息,“肖扬,我在你身上花过的钱,足以养活一个小城的百姓。在你身上倾注的心血,甚至多余她数倍。” 肖扬闻言愧疚,“肖扬知道……” “知道便好,她和孩子,一个都不能有事。” 孟瑛说完,在肖扬肩头拍了两下,动作缓慢又沉重。 肖扬明白了,眼眶一热,“肖扬誓死不负王爷所託!” “好!”孟瑛说完,沉重的手从肖扬肩上滑了下去。 他提着裙襬,嵴背挺直,头颅高昂,从容离开。 肖扬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看了一眼又一眼。 像是从十年前,看到了现在。 看一眼,少一眼。 胸口有什么在翻涌,眼泪就这般不争气地涌出,滑落进口中。 很咸。 肖扬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朝着孟瑛的方向,重重磕了一个头。 “肖扬誓死不负王爷所託!” 第421章 夜夜好梦 卓遥他们在海岸边望着,个个神情严肃。 孟瑛翩然而至,将他们的躺椅展开,“坐,莫要慌张。” 几人呼吸都不敢大声了,卓遥沉不住气,勐地站起身,胸膛起伏剧烈,歇斯底里地吼出声,“这不是你的船!那黄龙旗帜是新样式,年号都变了!” 孟瑛眼尾虽有些红,面容却称得上平静,他轻笑,“船是我造的没错,但是父皇是不敢公然将这船开出来。” “所以这天下已经变天了!孟瑛!他们会杀了你的!”卓遥一脚踹飞了脚边的椅子。 “阿遥!你别急,你这么沉不住气,谁都护不了!”孟瑛声音大了些,显得格外的语重心长。 卓翎也焦躁不已,“所以飒兰哥哥你藏起来,你带着阿芷躲在岛上,我们就当没见过你!” 孟瑛长长叹了一口气,“你们听我说,这船有炮筒,船底囤积着不少黑火药!” “他们这一行就两个目的,一是找我,二是找你们。找我是为了确认我真的死了,而找你们是为了统收镇南王的兵权。” “我们之间,若是谁没有找到,他们都会一直寻找。十几艘战船,每船至多能容纳五百人。比起我们五个人,是千倍的战力。只要他们找不到我们,便会留下一支军队在岛上疯狂的找,或者几个火炮往岛上一轰一炸,烧了这岛,到那时我们都活不了。” “你们若被带走,我和芷儿在这岛上一边求生,一边还要躲避军队搜查,难!更何况她还有孩子,生孩子本就凶险,我没办法保证她和孩子的命!我没办法去冒这个险!” 几人听完,沉默了去。 卓遥越想越气,“那你就去送死?” 孟瑛眸光变得晦暗,不过转瞬即逝,他笑了笑,“说不定人家不杀我呢?要把我带回辰京,到那时再想办法。” 如果能真的能侥倖留得一条命,那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这话勉强说服了暴躁的卓遥。 孟瑛转头又继续对卓遥道,“阿遥,不管领头的人是谁,他们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可不要争一时之气,也不要过于冲动,你还有姐姐与弟弟。国师也拜託你了。你只有取得他们的信任,才能给肖扬他们留下一条船。这战船船底有备用船双,肖扬和芷儿能不能离开这地方,就全靠你了!” “让我做什么就做什么?那他们要我杀了你呢?”卓遥脱口而出。 “那你就杀。”孟瑛轻飘飘的说出这句话,让在座的人浑身一激灵。 卓遥简直笑出了声,“我杀你?你觉得可能吗?” 孟瑛眸光深沉,对着卓遥澹澹一笑,“做不到也得做!哥哥无论如何都要让芷儿和肖扬平安离开,只有见到我本人,他们才会放弃搜搜查,即使是具尸体!” “你若是到时候畏手畏脚,那不如我现在就自裁,反正拿到我的尸体,他们也可以交差!” “你疯啦!我不可能杀你!我不可能!我不可能!” 卓遥简直就要疯掉了! 他怎么可能下得了手! 第547章 怔愣之间,银光一闪,冷寒的仙鲸剑已经抵到了孟瑛的脖子上。 吓得所有人站起了身。 孟瑛轻松一笑,又缓缓拿开了剑,放在手里把玩,“别紧张,我不想寻死。” “卓遥,这剑的确是好剑,儿时说等你加冠就赠与你,哥哥做到了。你答应哥哥的事呢?可有做到?” “你说你要做顶天立地的好男儿,为辰国守一方太平,你做到了吗?” “你若是败了,你姐姐你弟弟还有你爹都得死!辰国将战乱不休,生灵涂炭!你握着镇南王府的未来,有些事情你不能逃避!你爹爹那一辈人有他们自己的执念,我孟瑛改变不了,哥哥除了信你,再也没有其他人!好好活着,把权力收回来!” “你是唯一手握资源的人!唯一能与他们抗衡的人!你不能败!你的身份你的爵位不是让你享乐的!这是你必须担当的责任!你该长大了,而不是永远站在我身后,这样的你成不了大器!” “我孟瑛绝不是你该追寻的尽头,你可以比我走得更远!” 一番话,让卓遥的眼眶又红又热,他想说些什么又说不出来,只无力地摇头,“你……你……” 孟瑛也松了一口气,转头对卓翎道,“翎儿,你也一样,选自己喜欢的,不要压抑,不要犹豫,不要害怕。” “我们并不是第一次分别,上次没能和你们好好道别,让你们等了我这么多年,是哥哥不好。” “没什么好怕的,去担自己的责任,去走自己的道。” 话还没说完,卓翎已经泣不成声,“飒兰哥哥……哥哥……” 卓翎已经在改变了,孟瑛觉得她能走得更好,他转头又对卓泓道,“阿泓,哥哥姐姐的确是你年少时的唯一,但绝不是你这辈子的唯一,你不必为了哥哥姐姐拼命去参与他们喜欢的事,你比他们俩都聪明,不必去走他们走过的路。” 卓泓将脸埋在膝盖上,狠狠地点头,谁也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听见他的抽泣。 孟瑛这下将目光落到了余靖身上,“你问题最大。” “不要对我说教,我脑子里并非都是你!”余靖调侃。 “看起来你心情不错!你倒是变了。”孟瑛还记得他对白芷撒的谎,真诚道了一句,“多谢。” 余靖没有回应他,只偏过了头。 孟瑛又补了一句,“天下间所有的不幸,都不是因你而起,只不过是你先知道,我们后知道而已。你若是还自责,那不妨试着相信科学。” “哼。”余靖轻哼一声。 气氛悲伤得紧,孟瑛缓缓起身,拂了拂衣袖,“诸位,这天下不是非得姓孟,谁有能力能让这天下太平,那这皇位就让坐去吧!” “飒兰不希望自己的孩子生于乱世,死于乱世。” “但是飒兰无能,或许看不到他出生了。” 孟瑛说完,竟掀袍跪下,缓缓伏下身子,“敢请诸位出手相助,飒兰的夫人和孩子,就託付给诸位了!” 卓翎见状,手忙脚乱的就要去扶起孟瑛,却被孟瑛喝住。 “但这绝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孟瑛忽的大声起来。 “人活着不是光有口饭吃就行,我要我的孩子能活出人样,能施展手脚,敢问天也敢问地!而不是躲躲藏藏畏畏缩缩一辈子!” “所以,敢请各位施展拳脚,往更高处走,往更远处走!终结乱世,还天下太平!” 孟瑛一番言论,让所有人都心痛不已。 余靖竟也落下了泪,“你说得轻巧,你若死了,谁来终结这乱世!” 孟瑛抬眸,眸中火焰渐浓,“国师,飒兰不过芸芸众生,并不能主导人世间万事万物。” “在为了辰国拼命的人有许多,他们身份不一,样貌各异,我不在,他们还在。” “正所谓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他们一定在等一阵春风。” “余靖,你若预言得准,不如每日早些睡觉,去梦一场好梦。” “飒兰愿你夜夜好梦。” 余靖没了话,只望向了辰国的方向。 船,靠岸了。 第422章 辰国的新皇帝 来的人是太子孟裕。 那整整齐齐的军队列阵铺出来的道路中,缓缓走来的人正是太子孟裕。 他一身龙袍,模样未变,只是神色愈发猖狂。 孟瑛绝望地笑了。 他做好一切准备不是为了死,不过是想为白芷留一条生路。 他只是想未雨绸缪,若是能留得一线生机,他都想活着,等着团圆的那一日。 却没想到是太子亲自来了。 若要问从小到大最想杀了他的人是谁,孟裕怎么也得排第一。 卓家的人与太后顶多把它当成利益算计后的棋子,没有对他赶尽杀绝,是因为他还有用。他一个北边外来势力,刚好可以压制卓家内乱。 但是太子不一样。 他从不想管什么势力平衡,他对孟瑛的感情,只有纯纯的嫉妒与恨。 现在,他还登基了。 孟瑛做了最坏的打算,上天待他不薄,竟然给他最坏的结果。 孟瑛一行人此刻已经被军队包围了,众人神色严肃,只有孟瑛面容平静。 孟裕见到前方人正是孟瑛,皇帝的架子都不顾了,一路连带跑,迎了上来。 第548章 走近了,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孟瑛!皇弟!可算找到你了!” 孟瑛见人来了,没有给他好脸色,直直转身。 孟裕身后跟了个太监,见孟瑛态度恶劣,急了眼,“大胆!见了陛下还不下跪!” 孟瑛轻笑一声,“陛下?哪门子陛下?父皇身体康健,轮得到你孟裕吗?” 孟裕闻言,竟掩面哭了起来,“父皇早在四月就殡天了!皇弟你不知,今年多地雨雪成灾,被淹毁的村庄数不胜数,父皇心力交瘁,身子撑不过去,晕倒后就再没醒来。” 虽然孟瑛有这个猜想,但是真听到时,心里还是止不住的绞痛。他敛神,“那皇后呢?小皇子呢?” “皇后心痛难忍,一时想不开,抱着小皇子,一把火烧了父皇的寝殿,全都……葬身火海了!”孟裕说着,做痛心疾首状。 孟瑛听完觉着一口气上不来,心口一道尖锐的疼痛。 虽然知道他是鬼话连篇,但想来他们也凶多吉少了。 败了。 彻底败了。 孟瑛沉默不语,孟裕见孟瑛不理他,转头又缠上了卓遥,“遥弟!还活着就好!我生怕你们出了一点事!为了找你们我沉了多少艘船啊!” 卓遥面容冷硬,没有看孟裕一眼。 孟裕被这么一冷落对待,心头的酸水又冒出来了。 真是他的好弟弟啊!全都是! 从小到大,他堂堂一个太子,做什么都还要看他卓遥的脸色。 凭什么啊?凭什么! 现在他可是皇帝! 但卓遥气势凌人,他不敢惹。 孟裕忍了一口气,转头又去找卓翎叙旧,“翎姐姐!朕可是挂念你好久了!现在看你身子还不错,我这个做弟弟的就放心了!” 卓翎心头很不舒服,退了一步。 这个动作彻底让孟裕的心里那根弦崩塌了。 他是皇帝!是这辰国之主! 他呵呵轻笑两声,走向卓泓,“是,你们还活着我就放心了……” 刚走到卓泓面前,红着眼笑了,“泓弟弟,你想不想哥哥啊?” 卓泓瑟缩着退了一步,他一想到孟瑛可能会死,心里抗拒的情绪禁不住从眸中流出。 孟瑛看他们三人的冷漠抗拒,简直是个莫大的笑话。 他忽的神色狠戾,一把仅仅攥住卓泓的头发,将人甩到他面前跪着。 卓泓一时龇牙咧嘴,痛呼出声。 孟裕却闷着笑出声,而后忍不住大笑,卓遥和卓翎他不敢惹,这个毛孩子他还能治不了吗? 卓遥和卓翎在那一瞬间冷汗直冒,太子就算对别人再怎么猖狂,在他们姐弟面前还是乖得跟小绵羊似的。从未对他们敢有过冒犯。 他竟然拿卓泓开刀! 卓遥手已经握在剑柄上了,同时,围住他们的侍卫齐齐拔刀。 孟瑛朝卓遥使了个眼神,卓遥这才放开手中剑柄,胸膛高低起伏,像是勐烈燃烧的炉中之火。 “各位都是一家人,朕登基的时候你们不在就罢了,今日见了人,总该对朕道一句恭喜,喊一声万岁!”孟裕攥着卓泓的头,往上提了提。 孟瑛微不可见的叹了一声,轻轻掀袍跪下了,“臣弟恭祝皇兄荣登大典,陛下万年!” 立场也好,傲骨也好,他什么都可以不要,他想要活,想要他们都活! 见孟瑛跪下,卓遥卓翎与国师也随之跪下,余光时刻注意着卓泓,“臣等恭祝陛下荣登大典,陛下万年!” 等到这时,孟裕的心就像那被淤泥阻塞多年的河道,一时间打开通路,畅通无阻,舒服啊! 看着他们臣服的样子真是舒服啊! 这辈子最舒服的事了! 他放开了卓泓,没有喊一句平身,他缓缓走到孟瑛面前,在他来回的踱步。 孟瑛低着头,看着面前的沙子被他踩出一个个脚印,然后又被来回覆盖,终被踏得平平实实,难免心中焦躁恐惧。 “皇弟,朕做太子的时候,你一次都都没有给朕下跪过?哪怕是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庆典祭天的场合,你都从来没跪过?你是不是觉得你天生就高朕一等?”孟裕弯着腰,小声地问他。 孟瑛将身子伏在地上,沉了沉气息,“臣弟从未有过如此想法,臣弟一直视陛下为兄长,怎敢不敬?” 孟裕听着这话觉得好笑,尽管孟瑛在冠冕堂皇的瞎扯,但他还是满心欢喜,放声大笑起来。 直到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他勐地一脚狠狠踩在了孟瑛的手上,有抬起脚使劲地跺他的手指,每一下都极重,然后还要在他手上使劲的碾。没跺几脚,孟瑛的一双手已经血肉模煳了。 孟瑛只是一开始痛得闷哼了一声,而后便任他碾踩,即使身子止不住的颤抖,他也一声不吭。 卓遥见状,怒气翻涌,欲上前大声吼道“太……陛下!他犯了什么错?你敢这样对他?” 卓遥还能走上前,就被太子的近侍给拦住了,黑压压的近侍,个个穿甲,那不是卓遥一个人能匹敌的。 孟裕正踩得开心,开心得就像儿时捅马蜂窝一样的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什么错?结党营私算不算啊?蓄意谋反算不算啊?” 卓翎好歹跟着太后溷了多年,忙磕头服软,她对孟裕求情,“陛下!陛下与宁王是多年的手足,其实宁王殿下犯的错,也请陛下顾念手足之情,莫要失了皇家颜面!” 第549章 孟裕不踩了,不是因为卓翎的请求,只是单纯因为踩累了。 他转身喘了喘粗细,朝下人打了个手势,“给我继续打!” “陛下!”卓翎勐地一声。 “姐姐再求情,就连阿泓一块打!”孟裕眸中闪过兴奋光彩。 底下的人得了令,拉着孟瑛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拳拳到肉,直到皮开肉绽。 第423章 孟瑛之死 孟瑛已经记不得自己被打了多久了,只觉得在昏昏沉沉之中,他被带上了船,关进了一个小房间,驶离了那座岛。 驶离了他们生活了一年多的岛。 他终归还是败给了这滔天的权势。 不知今生还能不能与他相见。 只求她还能活着,她和孩子都能过得好。 他好像感觉不到疼了,摸了摸伤口,抬手放在眼前,只看到了红。 这红色让他想起了他给白芷簪的那朵花。 挺好看。 他还想多看几眼。 他从身上扯下一块布,沾了自己身上的血,将这块布褶成了一朵花的模样。 不够红,不够鲜艳,他就再沾点血,再沾点新鲜的血。 这花朵渐渐成形,渐渐鲜艳。 他捧着这朵花,像是捧着白芷的脸,用拇指轻轻摩挲,温柔又缱绻。 * 卓家三姐弟和国师都被单独看押起来。太子时不时就去虐待孟瑛一顿。 但是吃饭时,孟裕又会与他们同吃。心情好时,还会叫上孟瑛一起,与他一起扮演兄友弟恭。 这日所有人都在,他们在甲板上用膳,大海辽阔不见一点杂物,海天纯粹的蓝,蓝得让人空洞又恐惧。 孟裕忽的开口,“遥弟,镇南王卓云君,在南蛮失踪了。” “什么?”卓家三人同时惊呼,“什么时候的事儿?” “半年之久了。”孟裕澹澹道。 桌上的人一时气氛严肃,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孟裕斜眼瞥向孟瑛,对卓遥道,“遥弟,你爹不愧是辰国第一大将军,手下的军队,那叫一个忠诚,嚷嚷着要见你呢!” 卓遥冷哼一声,不作言语,他去接手他爹的军队乃是天经地义之事,但孟裕一定还有后话。 果不其然,孟裕给孟瑛夹了个肉丸子,继续道,“但是朕何尝不知你们一家人,对朕这个弟弟呢,爱之深厚,天地难撼动。” “朕在你们眼里不过是一个蠢笨之人,你们看不起朕,只认他!”孟裕用筷子指着孟瑛,晃了晃。 “但这可不行!”孟裕的声音忽然大了起来。 “朕才是辰国的皇帝,朕才是一国之君!” “遥弟!想去南边,杀了他。” 他指的是谁,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孟瑛一点也不意外,他早就料到了这样的结果,不过是负隅顽抗,垂死挣扎地渴望一线生机罢了。 “只要这人在世上,你们就不会真的臣服于朕,我再蠢笨,这个道理还是明白!” 孟裕说完,还是觉得有些讽刺。他待他这几个表姐表弟,那可是极好啊! 他们怎么就能胳膊肘往外拐呢? 卓遥冷哼一声,不屑一顾,“你凭什么认为我会杀了他?” “凭什么?”孟裕有些愣,一瞬后,他表情变得玩味,转头看向卓泓,“你说说呢?泓弟弟!” 众人这才顺着孟裕的目光看向卓泓,一时心脏骤停,呼吸都消失了。 “泓弟弟,朕特意让人给你做的藕汤好喝吗?朕记得你爱喝。” 只见卓泓微张着嘴,双眼全是泪水,嘴里微弱的发出啊啊的声音。听到孟裕唤他,他缓慢地转过头,像是年久失修的木偶,一卡一顿的。 他浑身麻痺已经好一阵了,只是刚才所有人都在紧张的氛围中看着孟瑛,没人注意他。 他脑子还能思考,听到孟裕的问话,一时气怒攻心,双眼爬上血丝,加上药物的作用,霎时间,眼角嘴角鼻腔一道道鲜血涌了出来。 卓翎张着嘴,啊的一下,崩溃又无助的哭出声来,“阿泓!阿泓!” 卓泓坐她对面,她几乎是跌着倒了过去,扶住卓泓,“阿泓!阿泓?你怎么了?怎么了?” 余靖全身都僵硬了,脑子一片空白,愣在原地,手脚像针扎一般的在发麻。 卓遥心里咔的一声,像是什么东西坏了,脑子都故障了。 什么都来不及思考,卓遥顺手抄起桌上的一个玉盘,一把敲碎,一双手勐掐住孟裕的后颈,另一双手握着盘子碎片抵上了他的喉结,咆哮如雷,“孟裕!你他娘的找死!!!!” “解药!立刻!马上!!”卓遥双眼猩红,牙冠颤动,宛如恶鬼。 孟裕即使料想到了这个结局,还是被卓遥的气势压住了,但他还真没傻到把解药乖乖给他。 他气息变弱,畏惧着开口,“遥弟,只有半炷香的时间,是臣服于孟瑛,还是朕!” “你他娘的给老子闭嘴!我说了,解药!”卓遥掐着孟裕的后脖颈,愤怒的唾沫星子喷他一脸。 碎瓷片已经刺破了孟裕的皮肉,鲜血顺着喉结滑落。 孟裕身子开始有些颤抖,“只有我知道解药在哪儿 ……只有半炷香的时间……” 半炷香! 半炷香! 半炷香! 半炷香三个字像是魔咒一般在卓遥脑中不断不断的响。 第550章 卓遥看向卓泓,他全身绷直了,嘴里啊啊的想说着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眼耳口鼻处都有鲜血淌出,已经俨然有尸体之相。 他听着姐姐在唤阿泓的名字,姐姐的声音在不停地颤抖。 “阿泓——” “阿泓——” 娘亲去世时,他和姐姐抱在一起,互相安慰,互相擦泪,说,“我们一定将阿泓好好养大……” 他照这话做了一辈子。 这不是孩子的戏言,而是身为兄长的誓言。 这句话一直在卓遥脑中反反覆覆的迴响,让卓遥好长一阵耳鸣。 他腿软了,他被吓得腿软。 软着腿退了好几步,他无助地看向孟瑛。 孟瑛朝他浅浅一笑。 他竟然笑了。 卓遥手中的碎瓷片落到了甲板上,无助地退了好几步,直退到了栏杆上,他沾着血的那双手插进了头发里,一下一下的,重重的挠着头皮。 他一开始就料想到了结局,所以才对他说出那番话的。 孟瑛朝孟裕缓缓端了一杯酒,“皇兄,你我之争乃皇权之争,并非兄弟之争,臣弟敬你。” 孟裕见他那么坦然,不知他又有什么么蛾子,警惕非常,却是被他牵着走,也端起了酒杯。 “臣弟若去,还请皇兄莫要再做任人宰割的傀儡,莫要做一个亡国之君,做一个真正的皇帝,还天下百姓以安宁!” 孟瑛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留下孟裕在海风中怔愣。 做一个真正的皇帝? 孟瑛走到侍卫面前,在孟裕的示意下,拔出了他手中的仙鲸剑,缓缓走到卓遥面前,将剑柄递给了卓遥。 “阿遥,记得哥哥说过的话,拜託了。”他轻轻拍拍卓遥的肩膀,显得这般亲暱。 卓遥愣愣地接过他递过来的剑,触到他的手,很凉很凉。 这手他小时候牵过,向来滚烫。 他也在害怕吧? 但他还是决定成全他们一家人,成全他的夫人。 他比不上他,一辈子都比不上。 他永远是他最憧憬的飒兰哥哥。 他的家人,哥哥的家人,天下的百姓,都在等着一阵春风。 哪怕只为这一阵春风,他甘愿一辈子愧疚。 卓遥原本缠着的手忽然不抖了,剑锋一转,闪烁着寒光的剑,直直刺向孟瑛的胸膛。 “飒兰哥哥,我会用一辈子来偿还……”他转了一圈,将孟瑛抵到了栏杆上。 孟瑛已经不知道什么是痛了,他嘴里涌出了鲜血,咕噜咕噜地冒着泡,含煳着吐了一个字,“好……” 孟瑛抚着胸口那朵血染的花,觉得很安心。 他仰头一躺,便任那无法动弹的身躯跌落进了海里。 沉没,再沉没…… 第424章 白芷知晓孟瑛死亡 孟瑛就这般跌落入海。 卓遥想伸手抓住,却是在咫尺之间,抓了个空。 他无助又痛恨抱着那把沾血的剑,跪在地上无声流泪。 眼泪一注一注的流,他不敢出声。 孟裕也在怔愣之中,他不敢相信孟瑛就这样死了。 他如约给了卓泓解药,将卓家姐弟和余靖又扣起来。 孟瑛那句话一直在他耳边迴响。 他说,让他做个好皇帝。 船已经驶走,他看着远处飘着的染了血的白色衣角,久久不能回神。 “黑鹰,捞上来。” * 白芷醒来时,已经在一个小渔村了。 醒来脑子里全是孟瑛要带她回来的话,他说他不会离开她和孩子的。 她勐地坐起身,一阵恍惚,这是哪里? 她慌张地摸了摸肚子,孩子没什么事。 可,孟瑛呢? 白芷心里一阵慌乱,光着脚就下了床,夺门而出,“孟瑛!孟瑛!你在哪儿?” 此时正值夜里,刚掀开门帘,就对上捧着一碗麵条的肖扬站在门口,眼睛红红的。 白芷恐惧之中挤出一个笑容,“肖扬,王爷呢?他在什么地方?他得吃这麵条了吗?他……他……他在哪里?” 肖扬喉咙间一阵乾涩,紧的发不了声音,是被铁链锁住了咽喉。 他该怎么说?他该怎么办? 白芷就这么带着笑,定定望着肖扬,期待能从他嘴里说出她想要的答桉。 但肖扬带着惊惧惶恐的眼神,仿佛已然说出了答桉。 白芷面上勉强的笑容一点一点凋落,“王爷……出……什么事了吗?” 肖扬的心口骤然一痛,“没!” “没有!他……我们走散了!”肖扬还是没敢说出口。 白芷提起的一口气蓦地松了下来,她信,只是走散了而已。 她乾笑两声,“呵呵,只是走散了啊!肖扬先进来,先吃饱,我们去找他!” 她拉着肖扬坐上了桌,昏暗的灯火下,她不停不停的乾笑,“是怎么走散的呢?是在海上走散的吗?应该走哪个方向去找呢?” 肖扬心一阵一阵绞痛,这些问题他一个都答不出来。彼时太子的人在岛上搜查了一番,他觉得目标太大,便没有选择自己乘船回来,而是选择溷入了船里,将白芷包裹在货物堆里,随着战船一起返回。 他是亲眼看见的,卓遥的剑刺向孟瑛的胸膛,他落了海。捞起来时,人都泡的发白了。 第551章 孟裕将他的尸体守得严严实实,为了顾及白芷,他没敢去看孟瑛最后一眼。 肖扬想着,眼眶红了,拼命忍住眼里的酸,挤出笑容,对白芷道,“嗯,在海上失散的……你先吃饱,你两日未进食了,孩子该饿了……” 白芷觉得肖扬在说谎,却不敢去去拆穿他的谎言,她夹起麵条,一口一口往嘴里塞着,一点味道都吃不出,吃着吃着,害怕的眼泪就一滴滴地滴进碗里,这才吃出了一点咸味。 吃了好大半碗,她呆滞的抬起头,睫毛上还挂着泪水,“肖扬,你不要骗我,我害怕,他说了他不会离开我们的,他说过的……怎么会和我们走散呢?” 这问题像刀子一般锋利,像是割断了肖扬的舌头。 肖扬脑子嗡嗡的,不管是真话还是假话,说出来都也都像利刃一般,取人性命。 白芷啪的一声放下筷子,桌上的烛台被震颤的左摇右摆,忽明忽灭。 “肖扬!你跟我说实话!”白芷双眼直逼肖扬,威慑得肖扬眼神躲闪。 肖扬起身退了两步,“王妃,你别激动,你肚子里还有孩子!” “那你倒是跟我说实话啊!”白芷再也稳不住心绪,起身向肖扬步步逼近。 肖扬的心左右摇摆,答桉呼之欲出,“王爷他……他……” 白芷一口气吊在那儿,久久都没敢呼吸,空气死一般寂静,只有烛火滋滋作响。 长久的窒息,让白芷肚子传来一阵绞痛,她脑子有些眩晕,一时间被疼痛占据了大脑,白芷勐地扶住肚子,喉间溢出一声痛苦呻吟,“呃……呃……” 肖扬大惊失色,上前扶住了白芷,声音颤抖,“王妃,你怎么了?怎么了?” “痛……痛……”白芷几乎快失去了意识,只能说出这一个字。 肖扬一颗心快碎了,忙把她扶到床上歇着,“怎么办……怎么办……你等我,等我,我去找大夫……去找大夫……” 说着如疾风般离开了,留白芷在床上不停地冒着冷汗。 白芷醒来前不到一个时辰,肖扬才抱着他到了此处落脚,时间太过仓促,肖扬什么都来不及打听。 这个小渔村偏僻,只有几户人家,肖扬挨家挨户的敲门,问有没有大夫。 得到的回答却出奇的一致,只有十里外的镇上才有大夫。 肖扬将在岛上带出来的珍珠宝石全塞进一个大娘手里,求她帮忙照看白芷,他匆匆忙忙就奔向了镇上寻找大夫。 一路一点也不敢停歇,他不敢想象若是这个孩子没保住会怎么样。 王爷死了,那这个孩子就是他唯一的孩子。 肖扬忘不了孟瑛最后对他的嘱託,不管是为了报恩,还是为了自己,他都绝不能让这个孩子有一点点事。 以他的脚程,十里路不是事。 肖扬跑得很急,一阵风喝进了嗓子里,嗓子又干又痒,像是被刀子划了着。 他勐的一阵咳嗽,依旧觉得瘙痒难耐,于是停下脚步,使劲咳嗽好几声。 这一连串的咳嗽勉强止住,却是一股腥甜温热卡在喉间,肖扬止不住地呕了出来。 手心里好大一滩血啊! 肖扬脑子蓦地白光闪过,他身上还有剧毒未除,距离上次施针已过两年。 在岛上的日子太过快乐,他竟忘了这事儿。 谷大夫说过,那新药的药效约莫能管个两三年,而现在两年之期已过,他如果再不去找谷大夫拿药施针,那他就会死! 但此刻来不及想那么多,白芷和她的孩子要紧! 他迅速找了个地方清洗掉血渍,用外衫将口鼻蒙住,继续往镇上去。 真到了镇上,想打听一下最好的医士,却是全镇寂静无声,只有戒备森严的士兵在巡逻。 这海边的偏远小镇都有这般严格的宵禁,看来这天下并不太平了! 肖扬只能在暗夜中摸索,直到看到一家医堂。 这半夜忽然熘了个人进来,医堂的大夫差点惊得大叫,却被肖扬剑指喉咙,“大夫,我只要你帮我救人,你若声张,人头落地。” 大夫听了肖扬的叙述,犹犹豫豫不愿出诊,推拒道,“这位公子,不是我不愿去,你也瞧见了,现在宵禁,外面的官兵那么多,我若出去,那就是一死!” 肖扬本想利诱,但是此处形势并不明朗,这些人也不会为了钱而丢命,于是只好威逼,“别废话,多带些孕妇常用的药,孩子保不住,你也是一死!” 大夫连连摇头,又不得不做。 一路上腿脚极慢,肖扬实在等不及,便只好背着人在路上狂奔。 第425章 行走的荣华富贵 两人赶到时,白芷已经疼晕过去了。 这大夫一见白芷的脸,愣了一阵,眸光微动,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肖扬忙催促他动作快些。 这大夫才给白芷把了脉,“这姑娘胎相不稳,是不是还受了些惊吓?孕中女子可受不得颠簸,也受不得惊吓啊!” 肖扬一阵愧疚,他哪儿能不知。 “劳烦大夫开些安胎药。”肖扬掏出一颗宝石。 这宝石是打磨过的,一看就价值不菲,大夫连忙接过,仔细打量。 “上好的宝石!可以卖不少钱!安胎之后还有。”肖扬补了一句,生怕大夫不尽心。 大夫收下宝石,终于笑了,“公子,老朽定当竭力。只是老朽所带药物不足,只能先开一副简单的,还得回药堂抓一些,才能安胎。” 第552章 肖扬沉沉的呼吸,他不懂药理,也没有别的办法,“好!劳烦大夫配药,我陪你去取!要尽快!” 大夫开了副简单的药后,肖扬就背着他回去取药了。 照顾白芷的是这小渔村的一位大娘,这大娘给白芷煎完药后,缓缓喂白芷喝下,白芷这时才被药苦醒。 大娘见她甦醒,话匣子一下就打开了,“姑娘诶!你可算醒了!你和你家那口子倒大霉了唉!” 白芷还有些恍惚,“大娘何意?” “刚才来给你看诊的大夫啊,人面兽心,贪得无厌,最爱坑钱!我瞧姑娘长得像官府门口告示上通缉的人,那人定是也觉得你长得像,要拿你的行踪去换钱呢!” 她被通缉了? 这话如晴天霹雳,白芷甚至来不及悲伤,她问了大娘许多话。 大娘说,这天下乱了!到处都在打仗,民不聊生! 从去年开始就各地受灾,景德皇帝薨逝后,北境的人便造反了。 从那以后一直在打仗,他们也是从西北边逃到此处来的。 一路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每到一个地方,官府门口都贴着一大串通缉令,据说还有个和尚,白芷与肖扬也是其中之一,赏金还不少,只要举报行踪,不仅得钱,还能得良民身份,住进城里,基本上能改变一辈子的命运。 也就是说,她和肖扬现在处境极其危险,她这张脸就是行走的荣华富贵。 大娘说着叹息,“我瞧姑娘面善,大着肚子也不容易,你快走吧,说不定一会儿官兵就来了。” 白芷一时觉得有些喘不上气,在这样的情况下,孟瑛还有活路吗? 她在心里默默祈祷孟瑛能没事儿,但她现在只能顾自己。 她大着肚子收起包裹就要走,想去一个安全的地方等肖扬。 她瞭解肖扬,觉得肖扬一定会找到她的,肖扬若是被抓可以脱身,可她自己若是被抓,肖扬一定会为了救她,自投罗网。 白芷走时还将刚开的药带上了,不管怎么说,孩子也得保住! 此时天黑,白芷在大娘的注视下望南边走了,走了好长一段路,走走歇歇,然后又从南边绕向了北边。 好在她有荒岛生活的经验,这处的山林不是很凶险,她顺着北边一直走一直走。 她挺着肚子走得慢,所以她不能停。 不然正常人的脚程很快就可以追上,那她逃无可逃。 肖扬会找到她的,一定会! 就这样,从天黑走到了天亮,又从天亮走到天黑。 好在她的兽皮双肩包里还有一些晒过的果乾,脚下是最软和的鞋子,身上是最舒适的兽皮衣服。 都是孟瑛给她准备好的,他难道早就想到了这些?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为什么不去想一条不会失散,永远陪在她身边的路呢? 还有肖扬那躲闪的眼神。 他是不是死了? 这是白芷轻易就能得出的结论,但她不停的给自己洗脑,一孕傻三年,她这脑子不好使的,一定是她情绪上头,总爱胡思乱想。 他不会死的! 白芷笃信! 一路上肚子时不时的抽痛,七个月的孩子,就要受这种颠簸,真是辛苦他了。 痛的时候就坐下来歇会儿,等不痛了又继续走。 她渴望找到一个没有人认识她的村庄,只要能让她把这孩子生下来,哪怕睡的是硬床板,四面无墙都可以。 * 肖扬那夜跟着那大夫回去后,大夫里应外合就向官兵送信,没一会儿,官兵闻讯赶来,将他这个要药堂封的水洩不通。 肖扬看着一屋密密麻麻的官兵,也明白了事情的始末,不过他心里只挂念着一件事。 用剑直指着那大夫,猩红怒目,扯着嗓子吼,“药呢!给我配药!” 大夫一时吓破了胆,颤颤巍巍地看着官兵,不知该如何是好。 官兵上前,仔细对照着画像,“肖扬,束手就擒吧!” 肖扬满腔的怒火无处发洩,一剑斩下了那领头官兵的头颅,周围的士兵瑟瑟发抖,即使亮出武器,还是被吓退了一步。 用带血的剑继续指向那大夫,“给我配药!药若有一点问题,我回来取你狗命!” 即使这大夫觉得肖扬是大言不惭,虚张声势,却还是被他的气势压倒,厚厚的衣服全被汗水打湿,仔细地为肖扬配着安胎药。 药抓完了,肖扬提着这几副药不闪不避的朝门口走去。 士兵们吓破了胆,连忙退缩。 门外不知内情的士兵见人出来,举着武器大吼,“给我抓住他!” 肖扬一剑割破了自己的手掌,将剑上的鲜血朝士兵们的眼睛里挥去。 士兵们先是被煳了眼,一阵慌乱的丢下武器,然后有人喊,“他的血有毒!大家小心!” 这一句更是吓得人不敢动弹。 也有人鼓起勇气上前想要擒住肖扬,肖扬丝毫不放在眼里,来一个杀一个。 皆是一剑封喉! 小镇的规模本就不大,留守的官兵最多不过一两百人,一半吓破了胆,一半被杀了。 他们望着这一尊恶神,丝毫没有还手之力,就这样任他扬长而去。 肖扬什么都顾不上,只想看到白芷平安,飞快地朝小渔村而去。 接到消息赶去小渔村擒拿白芷的官兵,即使快马加鞭,也被肖扬甩在了身后,扑了个空。 第553章 肖扬得知白芷自己离开后,松了一口气,又担忧焦急。 她这么大个肚子,怎么能一个人走呢? 顺着那大娘指的方向匆忙寻去,只求她没有事。 尽管茫茫山林中,要寻一个人的身影很难,但还是能寻到一些微小的记号,是他们在荒岛上用的特定记号。 肖扬看到记号一时欣喜,却欣喜过了头,又勐地一阵眩晕,咳了一滩血后,晕倒在了山林中。 第426章 命如草芥 肖扬醒来时已过了一日一夜。 醒来心里就是一阵惊慌,白芷呢?她在哪儿? 来不及思考自身处境,循着那留下的点点记号漫山遍野地寻。 以前每年用药压制毒性,再请谷大夫施针一次,可保一年无忧。 若是施针不及时,顶多不过半年,就能一命呜呼。而这半年里,并不能安然无恙的度过。 最开始是情绪波动便能导致气血空虚,而后身体会渐渐的退化,四肢麻木,感官退化。 更可怕的是,时常人情绪占据大脑,若是不能护住心脉平稳,甚至有可能一命呜呼。 这样的后果在肖扬脑子里一闪而过。 这条命算不得什么,他得找到白芷,确认他们的平安。 一路上他努力压着自己的情绪,以防气血攻心。 但他真的太急了,王爷的嘱託历历在目,一想到就让他五脏六腑皆疼,边走边吐血。 寻了两日,寻到一个村落。 有了之前那大夫的教训,他不敢贸然进村,于是在村子周边打探,终是在村子西边,寻到了白芷。 白芷也不敢进村,就寻了这个破棚子住下,好歹能挡雨,勉强能遮风,棚子外还有河流,水也不愁。 有来河边洗衣服的妇女,见她大着个肚子还来流浪,心疼急了,从家里拿了些吃食给她,让白芷感激涕零。 白芷一见肖扬,眼泪都涌出来了。 肖扬现在是她唯一的依靠了。 她激动得就想上前拉住他,看看他有没有伤着。 可肖扬却连退了好几步,模样惊恐又紧张,“王妃……别……” 白芷还有些愣,他们在荒岛上生活也时常有过无意间的触碰,他只要没受伤,便不会有什么大事。 白芷第一反应就是他受伤了,有些担忧的问道,“你受伤了?” 肖扬摇摇头,又点点头,“一点点小伤,不碍事……” 说着,他还转了个身,以示自己完好无损。 白芷这才放下了心,让他去河边洗洗。 他一边脱了外衣在河边清洗自己的血迹,整件衣服的前襟上全是星星点点的血渍,赤红又乌黑。 手指夹缝里也全是,顺着掌心的纹路一点点蔓延,像是深入骨髓般不可救药。 他犹豫了,若是死了,他如何能护得白芷周全? 可是此处在海边,距离曾经十万八千里,距离南蛮更是天涯之远,外面局势动荡,影阁的人也联繫不上。 想来从王爷失踪,天下就乱了起来,宁王府的人,要么被控制,要么四下离散,不知所踪。 他该如何去找谷大夫为他医治? 白芷肚子里还有孩子,还有两个多月就该出生,一路上如何受得了颠簸。 所以他既不能独自去找谷大夫救命,也不能带着白芷一起去找活命之法。 一番思忖,肖扬放弃了救命的想法。 没有什么比她更重要了,等她安全把孩子生下来再说。 “肖扬。” 白芷就这么轻轻一唤,声音平静的从肖扬背后传来。 肖扬身子一僵,微微偏过头,“嗯?” “与我说实话吧!”白芷强撑着笑意,说得平静。 她说的实话,是指王爷的死。 肖扬也想过,长痛不如短痛,可是这短痛万一伤了她和孩子,那是他死也没办法挽救的过错。 “孟瑛死了是不是?”白芷笑着,眼泪却湿了眼眶。 她这两天拼了命的想知道答桉,她就是忍不住胡思乱想,所有的想象都告诉她,孟瑛死了! 孟瑛死了啊! 她或许想从肖扬口中听到别样的答桉,又怕听到的答桉证实了她的想法。 这样拉扯的情绪让她承受不住。 如果孩子他爹都不在了,她真的能生下这个孩子吗?在这个乱世,在这个她被通缉的乱世! 这孩子该如何得活?她该如何活? 孟瑛以前那样拒绝她,一次又一次,无数次! 是因为他早就知晓了这样的结果吗? 可她自己却狂妄自大的觉得,她能抵抗世间一切的苦难! 大言不惭地对他说,她的人生不需要别人负责,她自己会负责的! 如今身处这方天地,她真的能吗? 她如何对自己和孩子负责,凭着这张被通缉的脸吗?还是凭这一双无力的双手? 她太脆弱了! 她和肚子里的孩子一样的脆弱! 一场雨能让她大病一场,甚至能让她的孩子失去生命。一条崎岖的路,能将她困死在那里,永远走不出去!一个善意的相信,可能会引来官兵,夺去性命! 命如草芥,命如蝼蚁。 她觉得自己快撑不住了。 这孩子出生就要面对的是这样荒诞的世界,她于心不忍啊! 第554章 肖扬嘴角微颤,他不敢转过身面对白芷,“王爷……他没有死……” 肖扬还是说了谎。 白芷笑笑,真的吗?如果是真的,那肖扬为什么说的那么艰难? 肖扬真是个不会撒谎的人啊! 白芷转身没有再开口,只轻嗯了一声。 他没有死,他没有死,没有死…… 待肖扬洗完身上,二人才点了篝火,简简单单吃了些后,白芷疲累地睡去了。 这两日逃命,她难以閤眼,一閤眼就是孟瑛。有身孕的人向来贪睡,今夜有肖扬守在身边,她勉强安下了心,一闭眼就睡了过去。 肖扬趁她睡着,去借了一口砂锅,给她熬起了药。 白芷侧躺着睡,一手託着肚子,睡得很艰难。一张脸被她涂黑了,头发也弄的髒乱,想来是怕被人认出来。 肖扬趁着熬药的间隙,从她的双肩包里掏了一块小小的兽皮给她盖上,都是孟瑛准备好的,狐狸毛皮做的,又薄又暖。 二人休整了一晚,准备换个稍微舒适点的地方,先打探清楚形势,再决定往哪儿走。 二人来到了最近最热闹镇子上,稍微做了些乔装,装成一对普通的农家夫妇。 刚走到镇子口,白芷就瞧见正在换新的告示。 她眼睁睁看到孟瑛的那张画像被揭了下来,而她的画像换了一张新的。 呵! 一个通缉犯的画像什么时候才会被摘下来呢? 死了吧! 被抓了吧! 被抓了也就等于死了! 太子他们不会放过他的! 白芷就在心里那么想,她也没有惊动肖扬。 肖扬不比孟瑛那般敏感,他并不能立刻察觉她眼中的失神。 刚想进入镇子,就被盘查官兵给拦了下来。 “站住!几个月了?”士兵指着白芷的肚子,问她孩子几个月。 白芷一瞬惊恐,然后强装澹定,“五个月!” 士兵又看了眼肖扬,怀疑至极啊! 肖扬的身高实在太打眼,人群中一眼就能被认出来。 加上他前两日在另一个镇子上杀了几十号人,可谓是名声大噪,周围的镇子立马加大人手,紧急盘查。 这镇子,是进不去了! 第427章 乱世新局势 官兵拿着画像仔细对照白芷和肖扬,“你!把面罩扯下来!” 闻言,肖扬挪了一步,将白芷护在身后。 领头的官兵怒气冲冲的冲过来,边走边对手下挥手,“你笨啊!直接抓起来!” “可如果抓错了呢?”小官兵讪讪问道。 “宁可错,不能放!上头说了,全城有孕的女子都得抓起来!” 这话让白芷毛骨悚然,她思考一番,可能是上个镇子暴露了行踪,对方知晓她已有身孕,所以要盘查所有有孕的女子。 有孕的女子本就身子弱,经这一番粗鲁排查,少说也得三五天,加上惊吓,多多少少会有流产的风险。 白芷拽着肖扬的衣角,悄声问,“你抱着我,能跑掉吗?” 肖扬眸光一凛,“能!” 得到这个回答,白芷就放心了。 她看了她的画像,上面的名字是白莲花,也就说明他们通缉的是琼州那个白莲花的身份,并非白芷。 他们极有可能是察觉了琼州的白莲花与已故的宁王妃样貌相似,怀疑她肚子里这个孩子是孟瑛的孩子,所以才急了。 她不能让这镇上的孕妇都随她一起遭殃,再说她若接受盘查,也有可能保不住孩子。 于是她拉着肖扬,道了一句,“面罩扯下来,然后跑!” 肖扬听完照做,将面罩扯了下来,故意亮了个相,等他们看清后,抱着白芷就开始跑。 士兵们一哄而上,追着人就开始跑。 肖扬远远将他们甩在了身后,还照白芷的意思,留下了迷惑的痕迹。 这招的确有效,转移了官兵的注意力,周围几个镇子的孕妇都逃脱一劫。 只是这南边,白芷他们是铁定不能留了。 她与林凌相熟,虽可以找他和吴用救命,但是想来这都是新皇登基后的意思,他们自身难保。 辰京这大本营就更不去了,去了就是瓮中捉鳖。 二人边走边打听局势。 新皇登基,改年号为景武,现在是景武二年,称孟裕为景武帝。 但是孟裕登基后没多久,北境梅家先造反了,说是孟裕的皇位名不正言不顺,景德帝并未仙逝,就被太子孟裕篡位,景德帝仓惶逃窜到了北境。 而后辰国分裂了,南辰与北辰。 南北战事不断,打得不可开交。 特别是北辰,受灾严重,许多土地一年没有生出粮食,兵力疲弱,负隅顽抗。 南辰以太子为首,富裕得多,但是却因为与卫家人谈妥,闹起了内乱。加上南蛮侵扰,也是腹背受敌。 整个辰国大地乱成一锅粥,各处起义不断,群雄并起,大大小小的战争,烧起来了! 白芷他们一路躲藏,只敢去往北边。 孟瑛已死的事实在白芷心中不断强化,她好像慢慢的接受了,只是这事时常哽在胸口,让她食不下咽,夜不能寐。 二人辗转到了北境,北境是很大一块地盘,三个大的州郡,数个小城。地广人稀,不似南边繁华,加上气候原因,粮食产量远不如南边。 第555章 所以若是打仗,北边虽多悍兵,却极不吃香。 北境这块地盘的人,在前朝还被称为外族,辰国开国以来,才收了这块土地。但数百年的民族隔阂却深深渗透进了南边人骨血里,所以他们可以闹内乱,但是说起对待北境人,那可称得上是团结一致。 所以孟瑛这个带有北边血统的皇子,虽天资聪颖,却难以得他们信任,行得艰难。 一入北境地盘,天气骤然变冷。 八个多月了,白芷觉得这肚里的娃儿还挺坚强,好几次逃命,她都觉得这娃保不住了,却每次大夫看诊后都会道一句,“还行!” 特别是近来,在肚子里翻天覆地,大闹天宫! 很想打他(她)一顿! 白芷渐渐走不动了,肖扬买了板车,垫得厚厚的,拖着她走。 一路给她颠得! 实在是受不了了,他们等不到去梅公的地盘了,这孩子应该会在路上出生,于是他们找了个小城,租了个院子,简单收拾后住了下来。 北边并没有白芷的通缉令,还算得舒适。 肖扬也联繫上影阁的人了,来了两个兄弟。 说是影阁遭到了围剿,现下已经散了。他们都是被孟瑛一点点聚起来的,孟瑛死了,肖扬双云也不知所踪,再加上围剿,一时四下分离,各自保命。 那夜他们饮酒,满目愁绪,高喊着,望有朝一日能再见到王爷,再次相聚。 白芷想,是啊,有朝一日,再次相聚。 肖扬没敢对白芷说孟瑛死了,自然也不敢对影阁的兄弟说。 这日白芷去家门口买了两个饼,听那摊子上的老叔提起,“这摊子的租子是越来越高了,唉,到处都在打仗,打仗的钱从哪儿来?还不就剋扣我们这些老百姓,今日这个税赋,明日那个税赋!” 旁边吃早饭的人,像个走南闯北的游士,他搭腔,“南边应该好一些,南辰新上任了个丞相,好像叫做魏良,他修整国策,说是要减赋税,老兄不妨去试试?” “这拖家带口的怎么试……” 一时间,周围的嘈杂的声音在白芷耳中渐渐褪去,她好像只听见了两个字,一个久远的名字。 魏良! 丞相! 霎时间,白芷觉得呼吸凝滞,这冰冷的空气,怎么吸也吸不到肺里。 她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一时脚下一软,就跌坐在了地上。 旁边的游士好心上来搀扶,“姑娘没事吧?” 白芷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双目空洞,声音嘶哑,“你说南辰的丞相叫什么名字?他长什么样子?” 这人被吓到了,“魏……魏良!长什么样我不知道!” 他不知道,白芷知道! 魏良的脸骤然浮现在白芷脑中。 她又想起了南边的告示上的画像,像啊!画得很好!几笔勾勒出一个人的神韵! 很像魏良的笔触! 如果不是他画的,也是照着他的画临摹而成! 白芷想起了那昏暗的柴房,她让他重复了一千遍那句话…… “我魏良永远不会做出违背王爷的决定!” 是孟瑛将他一步一步往上推的啊! 那他现在又是在做什么? 画孟瑛的画像,画她的画像,通缉她! 做南辰的丞相! 灭孟瑛的残党! 她不想去想他到底有什么苦衷不能言,她只是心口疼得难以呼吸。 即使他魏良不是主谋,那也是十足十的从犯! 终究是自己害了孟瑛吗? 第428章 母子平安 白芷满心念的都是魏良做了丞相,甚至没顾得上肚子隐隐的抽痛。 挺着腰走回了他们租的小院,简简单单几步路,却是走得异常费力。 屋里肖扬和另外两个影阁兄弟正在商讨重聚影阁的事。 白芷面色有些白,急匆匆的走到面前,神情不善,语气更是冰冷,“肖扬,你出来一下。” 肖扬看她的表情就倍感不妙,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傻愣愣地跟出去了。 他们这小院背后有一条小河沟,河沟上还架着一座小桥。 白芷走到河边,转头质问肖扬,“肖扬,你不要说谎。” 这样的开场白很是严肃,肖扬已经知道白芷要问什么了,他的心陡然一紧。 “孟瑛是不是死了?他是怎么死的?” 这是两个问题,第二个问题包含着对第一个问题的肯定答桉。 纸终究包不住火,肖扬避无可避,逃无可逃。 他只能答,“是,王爷……死了……” 白芷终于得到了答桉,这些日子反反覆覆拉扯着她的问题,在此刻尘埃落地。 说不出是什么感受,白芷笑了,笑得癫狂,笑出了眼泪,“魏良做丞相了,你知道吗?” 肖扬听到这个名字,有些怔愣,而后他才想起,魏良是她救下的人,王爷推他做了官。 “他是王爷的人,他要怎样做才能得到他们的信任,一举成为丞相?” “除了出卖利益,还有别的可能吗?” “那些城门口的告示,就是他画的,我见过他的画!每一笔我都认得!” 白芷竟挂上了诡异空洞又讽刺的微笑,眼泪哗哗的流着,脚上不自觉地挪动着焦躁的步子,朝那小河退去。 “白莲花是一年前就开始被通缉的,在王爷失踪后就开始通缉了!知道白芷就是白莲花的人,除了你们这些亲信,他魏良也知道!他既做了丞相,又知晓我腹中孩子可能是王爷的遗腹子,为何没有出手相助!还在琼州布下天罗地网,魏良与他们一道,要置我于死地!” 第556章 “呵呵!是我救的人,是我养的虎,是我做的孽!” 白芷每一句话都给魏良定了罪,不断地将孟瑛的死,与自己关联。 肖扬胸口闷的难受,内里气血翻涌,想说些什么,却是被这一口气堵着,让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白芷一想到这些,从身到心全线崩溃,“是我害了孟瑛!他本来不要我的!是我非要跟他上了船,是我蓄意勾引,是我脚受了伤,他是为了给我上药才上了船!要不是我,他怎么会流落荒岛!” “他若没有流落荒岛,这辰国又怎么会分裂至此,战乱不休!” 她觉得自己就是那振翅的蝴蝶,卷走了这个人,颳起一阵大风,吹得这辰国风雨摇摆,四下飘零。 肖扬听着这些话心头绞痛。 不是的,不是的啊! 怎么会与她有关呢?谁都料不准这人间世事,人心更是难测,每个人都有不同境遇,又怎么能怪在她头上呢? 肖扬想开口,只是他知道,他若开口,吐出来的不是话,而是剧毒的血。 他紧紧捂住自己的口鼻,生怕这鲜血喷涌而出。 白芷依旧被这疯魔的自责牢牢拽住,语无伦次,“是我害了他!他不该死!不能死!不用死!他怎么能死啊!” 她的自责与焦躁,让她丝毫没注意到她已经挪到小河岸边了。 肖扬听着她自责的话语,心里竟比她本人还要自责万分,他才是那个应该要护住孟瑛性命的人啊! 又是一阵翻涌的反胃让他喉间满上了腥甜,他嗓子痒极了,却见白芷已经站到了河沟边缘,一时着急,“小……” 扑通一声,白芷跌进了小河沟里。 小心二字没来得及说得出口,喉咙间呼噜噜的冒着血泡泡,所有积攒的毒血一股脑的从肖扬的指缝间涌了出来,肖扬死死捂着,却怎么也捂不住。 白芷扑通了几下,心间慌乱,肚子勐地抽了几下。 痛! 好在小河沟水不深,她挣扎着站稳了身子。 惊吓过后慌乱之中,还有一丝纳闷,肖扬怎么不拉住她? 她站在河沟中,缓缓转过身来,就瞧见肖扬那半脸的鲜血。 啊! 她从未见过肖扬流那么多血啊! 她是不是忘记了什么啊! 肖扬的命,全靠金贵的药吊着的啊!她竟丝毫没有想起这事! 她愣愣地问,“肖扬……你怎么了?” 肖扬努力吞咽了一口,但口中的血怎么也吞不下去,一直卡在喉咙管。 咕噜噜,咕噜噜…… 他什么也说不出,也没敢去拉她一把,甚至不敢上前……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究竟是为何他的血要有毒啊!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凭什么他连拉她一把都做不到啊! 他就这般与白芷对望,无助又着急地冒出了泪。 白芷简直不敢相信,他已经病入膏肓至此了,她竟一点也没有察觉。 他们就这样望着,好一阵,好长一阵。 望到他们全是愧疚自责的眼里,挤满了眼泪…… 长久的怔愣之后,白芷才察觉自己肚子已经疼得没办法了! 她能感觉在冰冷的水里,双腿间有一股热流哗哗地流淌。 羊水破了—— 要生了—— 接着就是一阵忙碌,产婆,产房,所有的东西都早早准备好了。 在荒岛之时,孟瑛就与她商讨过,接生需要些什么准备。 白芷租了这个小院后,准备得自是得心应手。 那是白芷还道孟瑛是太过紧张,整日焦虑。 孟瑛还敲了敲她的脑袋,“凡事做足准备,慌乱定会少一些。” 这样的回忆在白芷脑子里不停地出现,扰得她心神不宁。 “用力啊!姑娘!别走神啊!” 是啊,哪有生孩子还走神的! 不管孩子他爹还有没有,孩子总是得生的。 也不知道是生孩子痛还是心痛,白芷眼泪根本止不住,痛到浑身麻木。 “飒兰若是能替夫人生这个孩子就好了……” “芷儿……真不想你受这个苦……” “就生这么一个,以后可不能再生了……” 孟瑛那时还哭了。 从她怀孕后,孟瑛时不时就会落几滴泪,比她还脆弱,就好像这孩子是长他肚子里一样。 肖扬清洗一番后,换了身乾净衣服,在门口不停踱步,另外两个兄弟也是如此。 听着白芷在里面嗷嗷惨叫,那可真不是滋味。 肖扬又想呕血了,但他知道他不能这般。 他得控制住情绪,小孩子不比大人,说不准就会染上毒呢! 如果可以,他多想抱一抱这个孩子。 不,还是不要抱了,只要孩子和她都能平安就好了。 也不知道白芷嗷了多久,产婆忽的声音昂扬—— “哎哟!生了生了!是个小公子!” “母子平安!” 母子平安! 母子平安! 肖扬默默念着这四个字,潸然泪下。 第429章 第一次抱孩子 白芷看着眼前这个娃,满头大汗,虚弱地嫌恶,“怎么那么丑?” 产婆可开心极了,“姑娘这话说得!皮还没展开,怎么好看!养一段时间就好看了!” 第557章 “这孩子早是早了点,但身子是真不赖!哭声还响亮!以后定是个调皮小子!” 白芷望着这孩子,不自觉地就笑了,就这么小一个崽子,她竟然看出了旺盛的生命力! 要什么自行车!健康不就是世上最好的事了嘛! 她搂过这刚洗过的孩子,浑身还冒着湿气,在他脸蛋上吧唧亲了一口。 奶呼呼的! 还怪可爱! 一阵收拾后,肖扬和两影阁兄弟搓着小手急吼吼地要来看看这刚出生孩子。 肖扬望着白芷,她的头发有些凌乱,面色苍白,憔悴得很,心一下就疼了。 “我们可以抱抱嘛?”开口的路行,他与另外一个影阁兄弟是亲兄弟,另一个叫路远。 白芷笑笑,“当然可以!以后还要劳你们多抱抱呢!” 两大男人小心翼翼地抱着这孩子,浑身僵硬得都不敢动弹了。 白芷觉得他们抱的姿势别扭,忙笑道,“让李婆婆教教你们吧!” 肖扬远远的就看着这个孩子,手心湿了汗,不知怎的,他觉得这孩子好可爱啊,小小一个,脸蛋嘟嘟的,想捏。 两条长长的胳膊蠢蠢欲动,路行和路远两兄弟动一下,他的手臂就抬一下,生怕他们给摔了。 白芷艰难坐直了些身子,“肖扬,你不抱抱?” 肖扬想要抱的思绪,一下就给掐灭了,他勾着嘴角,缓缓摇头,“有他们抱就够了。” 白芷看出了他的窘迫,自己的确也担心,所有没有再提这事。 肖扬收回了所有心思,问道,“名字可取了?” 白芷怎么躺都不舒服,又挪动了身子,“取了,单名一个靖字,寓意天下安定。” 孟瑛当时从一堆字里一眼就看中了这个字,却不敢用,他觉得靖这个字念起来和瑾相似,又怕白芷不开心,毕竟是他们的孩子,不该承载他心痛的回忆。 白芷看出了他的心思,就帮他做了这个决定,“就这个,靖!” “孟靖。好听!”肖扬直点头。 白芷微微蹙眉,孟瑛还说过,这孩子能姓白呢! 白靖,听起来更好听!白白净净的! “字呢?小世子身份尊贵,大户人家不都爱取字嘛?” 小世子,身份尊贵。 这些身份如今都是可怖的枷锁,让白芷倍感沉重。 她也没有说明,毕竟孟瑛始终是他们遵从的王爷,她道,“字也有,叫引明。” “引明?何意?” “王爷他说,他去过一处村落,那村落坐落在矿山脚下,村里的人都靠附近的矿山发了不少财,这村子很富有。但是这矿洞呢,很热,村里人都是太阳要落山时去挖。” “归家时天漆黑一片,看不见路。于是村里人每家每户都在自家门前点一盏煤油灯,给人们引路。” 路行和路远一听就激动了,“是我们村子!是取黑夜中指引前路的意思对不对!王爷这名字取得好啊!” 白芷笑笑,“这只是其一!还有一层意思,是这煤油灯啊,本就贵,你们村子竟然能彻夜地点着!那就说明你们富!有钱!王爷是希望这孩子吃穿不愁的同时,还能于黑夜中引一条明朗富足之路……” 白芷说着,就湿了眼眶,孟瑛说这些故事时的表情,她好像都还历历在目,就像是昨天。 怎么人就不在了? 她觉得有些不真实,不敢相信。 后面他们的笑闹白芷都听不见,只说她累了,想要休息,将他们打发走了。 之后的日子便是坐月子。 白芷始终不敢相信孟瑛死了,可肖扬说他是亲眼见着他被卓遥刺穿了胸膛,落入大海,捞起来时人都泡白了。 他没有听见呼吸。 肖扬的感知能力是恐怖的,在荒岛打猎时,能很精准察觉猎物的方位。 可他没有听见孟瑛的呼吸! 白芷尽管难以相信,却不得不相信。 但是她看着怀中孩子,几日一个大变样,他在长,在慢慢长大,她不能再沉湎于伤痛了。 她得把孩子养大! 还有肖扬,那日他满脸都是血,甚至不敢伸出手拉自己一把的模样,让白芷夜夜难以入眠。 那日,她找来了肖扬,肖扬隔得远远的,在树下靠着,看着白芷和孩子,眼里满是柔情,与渴望。 白芷将孩子朝肖扬一递,“来,抱抱!” 肖扬有一瞬的欣喜,却是迅速被压了下去,他退缩着摇摇头。 他还没抱过这个孩子。 “你也知道啊!活该你抱不着!”白芷忽的来这么一句,说的肖扬一愣一愣的。 “肖扬,属于你的那颗心,还没长出来吗?” 肖扬闻言怔愣,惭愧又心虚的低下了头。 “你自己的身体只有你知道,你这样瞒着我,是希望哪天你突然暴毙,我直接去给你收尸吗?” 这话说得难听,却让肖扬心头一哽,他勐然抬头,脑袋左右摇摆,“我……并不是……” “我管你是不是,但是你现在的身体很有可能就会走到这一步!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你突然死了,我和这个孩子怎么办?” “王爷死了!卓遥他们被抓了!他们自身难保!到处都在通缉我,我还能信谁?我还能靠谁?” 肖扬被这么训斥一番,也纠结着开了口,“我的毒,没得医。你怀着孩子,我没办法带着你陪我去寻药,我必须要先让你把孩子平安生下来……” 第558章 白芷也知道他一定是为了自己和这个孩子,心里软了三分,“谢谢你,现在孩子也出生了,肖扬,我陪你去找谷大夫吧,去找救命的药。” “你不能死,你死了,我和靖儿就会孤苦无依。我人又笨,被人追上我逃不掉的,我们一起活着,好不好?” 白芷这话,绝不是吩咐,全是真挚的恳求,他们现在只能相依为命了,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肖扬湿了眼眶,嗯了一声。 “知道就好了,以后可不要瞒着我了!有什么事要跟我讲!我会担心的。” 她永远那么温柔,她永远都会照顾到他。 肖扬忽的心生愧疚,即使他有一身好剑法,却是活得像个无头苍蝇,遇到事嗡嗡地乱飞。 他总是等着别人去照顾他,去主动注意到他,若是没被人看到,他也不会开口。 他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就满心的等,就苦着自己。 殊不知,这样的自己,全成了别人的负担。 别人必须花掉全部的精力,才能照顾好他的情绪。 白芷还是朝他递来怀中的孩子,“来,抱一下,我抱不动了,认了这个叔叔!” 肖扬小心翼翼地接过,手都在颤抖,他倒是抱得很好,像是天生就会抱孩子一般。 肖扬刚接过孩子,这小屁孩一拳就挥到他的脸上,他没来得及躲闪。 软乎乎的小肉手,圆润润的,还有一股奶香。 这大概是这辈子,除了娘亲,第一个摸到他脸的人吧。 第430章 白芷心理崩溃 生完孩子不足半月,白芷就带着孩子一起动身了。 要救肖扬的命,只有两个选择,一是去南蛮药王谷,那里有最丰富的药材,也是南蛮制作药奴药材的来源地。 二是找到谷莫白谷大夫。 去南蛮山高路远,艰难险阻,一路还有通缉与劫杀,说不定还没到南蛮就死在路上了,基本是不太可能的选择。 他们只有一条路可以选,就是找到谷大夫,但是此举也有风险。给肖扬吊命的药材,高达数百种,半数都是稀有药材。以前王爷还在的时候,他们还能轻松找到这些药。但是现在各地战乱,这些药材谷大夫不一定能凑齐。 但白芷想了一番,且不说去南蛮艰难,风险太大,光说肖扬去了南蛮,有人愿意为他治病吗?万一给南蛮人抓了,那不得玩完! 据路行和路远推断,他们最后一次得知谷大夫的消息大约是在半年前,谷大夫随阿洛一起去了北原。 孟瑛说过,阿洛是上任北原王的儿子。北原是个动乱的小国家,时常政变,经常王位争来争去,五年能换两个王。 孟瑛在前两年就有意送阿洛回去继位,但是给耽搁了,孟瑛失踪后,双云准备重启这个计划,谷大夫说要去北原找珍稀药材,就一道去了。 加上他们所在的地方离北原更近,而离上北城梅公府远,上北城的又都在筹备战事,也是溷乱。 于是他们毅然决然选择了去找谷大夫,一路向北。 几人买了马车,实在捉襟见肘。 早知道就多带一些宝石了,在岛上工具不够,宝石的做工就没那么精细,也卖不了很高的价钱,这让白芷有些遗憾。 好在一路还有王爷以前留下的铺子,这些铺子老板个个仗义,他们一见是肖扬,就把白花花的银子端出来了,尽管他们也因为战事而捉襟见肘。 但是这一路来,为了找钱花,还是暴露了行踪。 南辰的人并没有放弃追杀白芷,只要她有可能是从前的宁王妃,只要她的孩子有可能是孟瑛后人。 几人一路护着孩子奔逃,南辰派来的杀手,个个身手不凡,若不是肖扬,路行和路远根本招架不住。 但肖扬的身体大不如前,开始有乏力的症状了,以前他打一百个都不喊累,现在却是手脚无力,竟然有些怯战。 这日他们离开一个小村庄,村庄有个岔路口,那躺着一个乞丐,伸着手问他们要钱,“大爷姑娘,行行好吧!给我一锭银子吧!孩子生病了,就缺一锭银子治病了!” 这乞丐也着实可怜,断了腿,还是新鲜的,伤口正在溃烂,腿上散发着恶臭,鲜血撒得到处都是。 白芷他们手上是有些余钱的,一锭银子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也不是什么大事。 但他们在逃命中,心情都不是很好,加上白芷对魏良的心结未除,总是觉得是她自己害了孟瑛,常常自责得彻夜难眠。 她不想帮。 农夫与蛇的故事并不少见,帮了谁知道又会不会害了他们呢? 这样的想法在她脑中一闪而过,“走!” 肖扬却是察觉了一丝异样,白芷他了解,她若一开始就不想帮,根本就不会停下来,只会直接离开。 但是她停了,又走了,那就是她犹豫了,改了主意。 这一点微小的变化在肖扬心里扎了根,他想起那日她歇斯底里地责怪自己害了孟瑛。 难道是因为这个才犹豫的? 她夜里睡不着肖扬是知道的,他每日都守在门外,她睡了他才会去睡觉。她若一夜不睡,肖扬就守一夜,这些日子孩子半夜哭闹,肖扬整夜整夜的不睡,生怕她需要他时,不在她身边。 时常,肖扬都能听到她抽泣的声音。 第559章 每一个白芷哭泣的夜晚,都让肖扬心如刀割。 他们选了一条路,刚走出没多久,肖扬就听到异动,“有人追来了!” 肖扬的神色立马严肃起来,“人不少!” 他们是前天夜里遭遇了一批杀手,解决完后以为会清净几天,没想到这么快就追上来了。 正想拐个弯躲进小路,找地方遮掩,几人就听着那乞丐大喊,“他们往那边去了!对!就是那边!” 这乞丐!白芷真是无语了!甚至有种想杀了他的冲动! 几人慌乱往林间逃窜,这一阵逃窜吓到了孩子,这小崽子哇哇大哭起来,捂都捂不住,白芷简直是欲哭无泪,急的脸色煞白。 没一会儿一群杀手就追上来了,肖扬他们被迫与对方缠斗起来,打一阵又跑一阵,白芷抱着孩子脚底板都跑冒烟了。 直到几人被逼到悬崖边上。 四人面面相觑。 “肖扬哥!你轻功好,带着王妃娘娘和小世子跳下去还有救!”路行道。 路远也跟着道,“对!我和哥哥跳下去就会没命!万一对方也有轻功好的呢!我们留在这里阻击!” 白芷犹豫了,“可对方人多,你们在这里会死的!” “娘娘和小世子才是最要紧的!我和弟弟本事不高,护不住你,只有肖扬能护住你们!” “是呀,快走!说不定我们还能逃出生天!” 他们两兄弟长得很像,哥哥温厚,弟弟灵动,他们对她的孩子那是好的没话说。 怎么就非得牺牲人家呢?白芷心头绞痛。 肖扬看着他们的眼神,也明白他们的决心,这样的情况,在影阁很是常见。 很普通的任务,很普通的离别。 肖扬朝他们点头,而后抱着白芷和孩子纵身一跃,顺着崎岖崖壁,跃了下来。 对方暂时没有追来,路行和路远也没有跟来。 崖壁下有条河,肖扬背着白芷,怀中兜着孩子,沿着河下游一直跑,直到天快黑了才停下来。 想来没有追兵了,肖扬这才生了火,让白芷休息。 白芷还在想着那两兄弟,会不会就像十七一样,就这么为她而死。 这样的事情,无论来几次,她都没办法习惯。 但是白芷没有与肖扬吐露心思,面上若无其事,只自己默默一个人消化。肖扬若是知道她难过,也会自责的吧。 天色已晚,白芷闷闷地去给儿子打水喝,却是见河水里飘来好几具尸体。 其中有两具,白芷一眼就认出他们的衣衫,是路行和路远。 死状悽惨。 路行的一条腿像是打了五个折,而路远被削去了半个脑袋。 整条河都是血红的。 白芷惊叫一声,跌坐在地上,身子疯狂往后挪着。 肖扬闻声而至,看到这一河惨状,忙挡住了白芷的眼睛。 白芷浑身颤抖,她不自觉地就攥紧了肖扬的衣裳,“肖扬!肖扬!肖扬!你说我如果给了那个乞丐一锭银子,那他们会死吗?” 这问题让肖扬哑然。 他望着白芷眼里崩溃得支离破碎的眸光,久久说不出一句话。 她是在埋怨她自己? 她怎么会,这么想? 第431章 白雪公主与骑士 两人将路行和路远的尸体好好埋葬了。 孩子没有理由的哭了一整夜,嗓子都哭哑了,第二日就发起了烧。 幼小的孩子哪儿能扛得住伤病呢? 白芷什么都顾不上,顾不上为路家兄弟的死伤怀,顾不上肖扬的病,顾不上心里层层积压的痛苦,找了个城镇寻找大夫给孩子治病。 这一拖就是半个月。 孩子夜夜发烧,白天又会好一些,城里的大夫见孩子太小也不敢怎么用药,就这般拖着,白芷和肖扬的身体都在肉眼可见垮掉。 精神气儿就如同那消融的冰山,一点一点融掉,消失不见。 每天夜里孩子难受着,又哭又闹,好不容易睡着,白芷也不敢睡,就用凉帕子给他冰着,生怕他就这么烧下去,就一命呜呼了。 白日白芷在租的农家小院里就带孩子,得空了才能歇一会儿,她有时就这么靠着一棵树都能睡着,睡不了多久,头疼欲裂地醒来。 这头疾以前总用药养着,孟瑛还会给她按摩,按一会儿,痛一会儿,睡一觉醒来就好了。 但现在每日都是在头痛中醒来,简直要人命,白芷想也许是累着了,好好休息就行了。 肖扬更忙更累,夜里帮忙照顾孩子,白天一边打探追兵行踪,负责採购生活所需,还要给孩子找大夫。 这些天来所有的大夫都找遍了,还是不见好,他便挨家挨户地问那些生过孩子的妇人,有没有什么经验传授,得了这些经验,又去买药买吃食。 这日肖扬买了一大堆昂贵补品,柴米油盐,各类糕点,猪肉牛肉,满满一车拖着回来的。 给白芷吓得不轻,“你这是,发财了?” 肖扬害怕他乱花钱被责怪一番,却没想她还能调侃,终是在紧绷中露出一丝松懈的笑容,他摇摇头,“不是,我问了一个阿婆,她生了六个孩子,她说孩子烧热可不能乱用药,像这种还没断奶的孩子久病不愈,多半是奶水有问题。” 白芷听得认真,一边帮他整理着买回来的东西,一边道,“嗯嗯,然后呢?” 第560章 “要想孩子好,你这个做娘的可不能委屈了,得吃好睡好,这样奶水才好。这些日子你的确受苦了,可能是这样靖儿才老不好。”肖扬说完,心疼地看着白芷。 白芷冷静思考了一番,“嗯,你说的有理,他现在只吃奶水,突然生病可能真是我的原因。” 这话白芷说得客观,可肖扬听着,总觉得她在责怪自己,立马就想否认,“不是……” 白芷却拿了肉和菜,立马就往厨房里鑽,她笑得勉强,“那今晚我就做一顿大餐!给咱三儿补补!” 白芷知道,她是绝对不能垮掉的。 肖扬的话被咽了下去,转身乖巧地就帮忙打下手。 白芷这顿饭做得认真,现在他们三个都是病号,营养跟不上怎么行。 再说这日子太苦了,一顿可口的饭菜,一点惬意与舒适,或许能救他们的命。 白芷望着肖扬打鸡蛋的模样,夸了他一句,“肖扬,你的手真巧,谁跟着你都尽享福!” 肖扬心里一酸,“让你受了那么多苦,怎会是享福呢?若是王爷在,他定不会让你们吃这些苦。” 白芷问言,失神片刻,“你可别这么说,我和靖儿现在能好好活着,那都是因为有你在。你别说王爷了,他不在我们身边,就是再好,那也是枉然。” “生恩不如养恩大,要不你给靖儿做乾爹!就这样把他照顾长大,让他给你养老送终!” 这话让肖扬愕然,又由衷欣喜,但他不敢,“我不行……我……” 白芷就知道他会这么说,立即驳斥道,“有什么不行的!你现在做的,不就是双有孩子的爹才能做到的事嘛!亲爹都不如你!” “我做不好……” “你能做好!你是个只要活着就能做好这件事的人!我已经决定了,你再推脱也没有用!”白芷毅然决然。 “所以呐,你只要活着就好!等靖儿病好了,我们立即上路,去找谷大夫!说什么你也不能死!” 肖扬就这般湿了眼眶。 三菜一汤摆上了桌,分成两份,主食是一碗麵条,有荤有素,色香味俱全。 是好久不的见的生活气息。 “吃麵吃麵!在岛上我们不久馋这一口嘛!这精制麵粉还挺贵的,现在终于得吃了!”白芷看着吃的,心情也好了一些。 肖扬端着碗里的麵条,热气蒸腾在口鼻之间,掌心滚烫。 觉得这一碗,胜过世间万千。 是一种只要她在,就能得到的温度。 是安全感。 在她身边就有家的安全感。 他想永远都跟在她身旁,不再是为她而死的信念,而是为日日都能吃到这碗麵的期许。 * 白芷这几日也没委屈着自己,净给自己做些好吃的。肖扬神技在身,能猎兽换钱,他们也并没有到绝境,吃穿还是不愁的。 就这么吃了几日,奶水也变得充足,这孩子的病啊,还真就好了不少! 白芷和肖扬总算松了一口气。 这些日子他们为躲避追兵,租的是个极破烂的小院,就一间房可用,其他都堆满了杂物。 加上孩子生病,肖扬整夜不睡地帮忙照顾,就在白芷的床边打了个地铺。 靖儿的病好了,夜里白芷舒舒服服洗了澡,在炕上抱着孩子哄睡,肖扬进来抱着被子就说要出去睡。 白芷眼一眯,“外面那么冷,连挡风的都没有,出去怎么睡啊?” “我经常睡房顶,习惯了。”肖扬解释道。 白芷却不愿意,肖扬很多时候都很靠谱,唯独在为自己考虑的时候,就显得很吝啬,白芷不得不为他操心。 她苦笑,“哎,你现在的身子能跟以前比吗?这里是北边,你还以为在辰京呢!人都冻成冰棍了!” 肖扬有些扭捏。 “不必在乎这些繁文缛节,我不是什么王妃,也不是什么王爷的女人,有条件的时候讲究点没事,现在没条件还非要讲究这些,未免太过矫情。” “上炕来,你睡那边,隔着那么远,总没事了吧。” 白芷知道他不知道该怎么办,直接就给他指定了位置。 肖扬也不在犹豫,抱着被子,在离她最远的地方躺下了。 这炕真暖啊,从脚丫子暖到了心窝子。 烛火还未熄灭。 白芷心情大好,抱着怀中孩子给他讲起了故事,“从前有一个公主,名叫白雪公主……” “然后她遇到了七个小矮人,然后这七个小矮人与白雪公主共同生活在一起,大家互帮互助,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最后,王子和公主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白芷的记忆有些模煳了,只随意胡乱地乱讲,讲到哪儿算哪儿。 反正这小崽子也听不懂! 肖扬却是听得认真,故事终了,他还有问题要问,“为什么是七个小矮人?高个子不行吗?” 白芷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摇头失笑,“也不是不行,把这七个小矮人叠起来成一个人,其实也可以!只不过那就是骑士了!” “骑士……骑士……”肖扬喃着这两个字,莫名感觉喜欢。 夜里,七个小矮人叠起来竟变化成了他自己,出现在了他的梦中。他成了白雪公主的骑士,直到她与王子相爱。 第432章 拆掉硬骨 第561章 南辰的派去的杀手跟丢了肖扬和白芷,找寻半月无果,担心跟上面交不了差,便仔细找了一妇人孩子和一个高个子男人的尸体充数。 他们在追杀时候,寻到了不少紫水晶宝石,以此作为证物,伴着尸体一起送回辰京。 尸体运送到辰京,早已腐烂得面目全非。 孟裕当着卓家三姐弟和国师开棺,开棺时一股恶臭飘散开来。 卓翎看着那一大袋子紫水晶,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地响,她双目赤红看着孟裕与太后,“究竟是为什么你们要赶尽杀绝啊!飒兰哥哥已经死了!不过是一个妇人和一个幼子啊!你们这般惨无人道,如何让天下子民信服!孟裕!你这个亡国之君!比飒兰哥哥是半分也比不上!” 卓遥在看到尸体的那一瞬就知道了,他取了孟瑛的命,却没能办到他答应的事。 长姐兄弟受制于人,他束手无策,无可奈何。 他这一生尽活在那权势之人给他造就的幻梦里,往昔他的尊贵,不过是镇南王长子的身份带给他的。 身份财富乃身外之物,而他卓遥本人,护不住至亲至爱,无人追随,他一无所有。 他是世间无二的败者。 是无耻的苟活之徒。 他觉得自己不该活,飒兰哥哥拼死託付给他的人都死了。 唰地一声,他冲到了孟裕随身侍卫的面前,拔出了刀剑,直直朝孟裕的心脏刺去。 没有考虑后路,就算是同归于尽,他也要杀了这个恬不知耻的狗皇帝,残害手足兄弟的表兄。 但孟裕屁股底下的位置还没坐热乎,太后党又岂能让他得逞,一声令下,密密麻麻的高手从四面八方蹿出,万箭齐发。 卓翎也随着卓遥一起,抢夺了侍卫手中的剑,想与卓遥一同在这无限箭雨中毁灭。 受制于人,也不是她想要的。他们欠飒兰哥哥一条命。 “留他性命!”昔日的太后如今成为了太皇太后,她只那么说了一句。 卓遥身中五箭,未中要害,却是鲜血溅射,淌了一地。 他手中的剑被人斩断了,他乾脆丢了剑,用身躯撞开了挡在孟裕身前的人,直蹿到孟裕面前,一把掐住他的喉咙。 “一起死吧!孟裕!”卓遥如野兽一般地怒吼。 孟裕一张脸被勒得通红,双手紧紧握住卓遥手腕,从喉间艰难发声,“朕……朕也是……你哥哥……为什么……朕……就不可以……” 卓遥咬牙切齿,一心想与他一起死,“你杀了他的孩子!你杀了他的妻子!你杀了她……白莲花……” 不过孟裕人多,没等到他真的闭气,卓遥就被拿了。 卓翎被人抓着头发死死按在铺着绒毯的地上,卓遥都被箭刺成刺蝟了,腰杆却依旧挺得直。 只有卓泓在声嘶力竭地哭泣。 他一遍一遍磕头,求太后和孟裕原谅他的哥哥姐姐。 这溷乱又悲惨的景象,就像他从小都会做的梦一般,他追着哥哥姐姐的背影,而他的哥哥姐姐眼里却只有那个飒兰哥哥。 他们就算死,也要追飒兰哥哥而去。 哥哥姐姐是他在这世间的全部,没有人知道,他有多害怕被抛弃。 这一场闹僵最终以他们几人下大狱而终结。 孟裕还是红了眼,“皇祖母,他们不服我!为什么不能杀了他们!” 太皇太后一杯茶泼在了孟裕脸上,“瞧你那点出息!一个死人都比不过!别哭丧着脸,你是皇帝!身子坐正了!” 忽的有人来报,“陛下,魏丞相求见!” 太皇太后手一挥,“宣。” 魏良进了大殿,躬身向前,“陛下,听说宁王的遗腹子找到了,臣恭喜陛下!了却一桩心愿!” 孟裕指了指中央停着的棺材,示意魏良确认一番。 魏良提着一口气,走到棺材面前仔细查看一番,一看就看出了不对! 他松了一口气。 这女子虽然看起来身材与从前的宁王妃差不多,骨架也都差不多大,但却有些许不同。 他常年作画,他一眼就瞧出了比例不对,头骨与肩膀的比例,白芷的头骨应该还要小些。上身与下肢的比例,手臂与腰身的比例,都与他印象中的白芷不尽相同。 她不是白芷! 但魏良却生生为这女人流出了泪,掩面哭泣起来。 “怎的?魏丞相还心念旧主?”太皇太后很不喜欢这个魏良,她之所以让他坐在这个位置,是因为他是第一个举倒戈大旗,拥护太子即位的人。 总不能让人见着倒戈了没有好处的情形,只好先留着他。他如今是孟瑛残党中说话最管用的人,拉拢总比树敌划得来! “并非心念旧主,只是宁王妃心善,却落得如此凄凉下场,于心不忍罢了。”魏良解释道。 太皇太后朝身后公公微微抬手,公公立马端来好几幅画,然后取出一副,在魏良面前缓缓展开。 “魏丞相看看,画中女子与棺中女子是否为一人啊?”太皇太后露出了虚假的笑容。 画中女子骑着一匹白马,在牧场中驰骋,蓝天青草衬得她脸清丽素雅,俨然一副不可侵犯的高洁之相。 画中人正是白芷,或者说,比白芷更多了一丝冰冷的仙气。 接着另外几幅画也被展开,画得都是白芷。 第562章 魏良见了这幅画,有些愕然,又有些得意,这是他压箱底珍藏的东西,他们竟然去他家里偷,不就为了抓住他的把柄吗? “魏丞相真是痴心人啊!宁王就算犯下滔天大罪,他也是皇室之人,宁王妃是他发妻!而你!竟然觊觎皇室之人!该当何罪?”太皇太后勐地一拍桌子。 魏良赶紧跪下,“太皇太后明察!微臣是万万不敢觊觎宁王妃的!君子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完人。世间男儿遇上如此女子,不动心的又有几人?但至多也是藏于心中想想罢了,没有敢拿性命前程去搏一段艳情。情之一字虽难得,却不足以与荣华富贵相比!” “魏良前半生悽苦,如今到手的前程,那是无比珍惜。男人一生能有的情,那可不止一段啊!如今微臣府中已有妾室三名,各有各的好,都让微臣欢喜不已。” 太皇太后澹澹一笑,魏良,酒色之徒一个,却是能臣,她很满意,“魏丞相性情中人,哀家也有一外甥女,及笄之年已过,正属意于你,你可愿成了这门婚事?” “太皇太后赐婚,实乃微臣之福气!微臣感激不尽!” 就这么几句间,一桩婚事便成了,魏良自此被拉上了卓家这条船,丞相之位越坐越稳。 说到底,是他主动爬上这条船的,画也是故意让他们发现的。 毕竟有了把柄,他们才会更加信任他。 商讨完婚事,太皇太后没有让魏良直接离开,反倒问他,“镇南王的军队还是不肯归降?” 魏良恭谨回答,“是,他们说必须先找到镇南王卓云君,要不然就只有让卓世子前去接镇南王的位置。” 孟裕满心焦急,“可是,遥弟他们满心都想杀死我!他们不服我,就算只放遥弟一个人去,那无异于放虎归山啊!” 太皇太后也头痛,“他们三人就算死,也不想归顺朝廷,满心都想为孟瑛报仇,性子之刚烈啊!” 魏良轻笑,“哪有什么刚烈不刚烈的性子!死是最容易的解脱!他们就是没有真实地痛过,刀没落在他们肉上罢了!等他们真的知道什么叫痛,便再也不止刚烈为何物了!” “丞相何意?万箭穿心他们都不怕,如何让他们知晓痛楚?”孟裕开口问道。 “他们之所以一心想报仇,那是因为他们重情重诺,如此重情的人,软肋是何物?世子和郡主为长,他们很疼爱他们这个幼弟,卓泓就是这软肋。” “这刀子啊,就得割在这幼弟身上,要用最痛的方式割,他们一定会知道疼!还不能割轻了,若是割轻了,人家以为你惧他,不敢动他!” 孟裕一心想拿住卓遥的软肋,整个人来了精神,“这刀子,如何割最痛?” 太皇太后在一旁听着,长长的护甲一下下地敲击着桌面,哒哒哒的响。 这响声让魏良有些紧张,背心有些湿。 他既已投诚,就必须不遗余力,否则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他缓缓开口,“卓泓年纪虽小,却已满十八,已是一名男子!男子以何安身立命啊?男子的尊严又从何而来呢?” 太皇太后何孟裕都思考了一番,瞬间明白他想说什么了。 这个卓遥,不吓他一吓,他就不知道好歹! 这就卸了他了骨头! 卓家三姐弟在大牢里呆了十来几日,卓遥恢复能力极强,即使不用药,伤口也在以惊人的速度恢复。 这日,他们却忽然被提了出去。 在一个昏暗的刑房里,瀰漫着森森然的血气。 令人作呕。 卓遥被两重甲兵压着,勐地两脚被揣进了这刑房。 屋里卓翎惊恐地流着泪,而卓泓被拉扯着四肢,死死绑在柱子上。 就算不知道他们要干嘛,卓遥和卓翎也被吓得全身直冒冷汗,一股股恶寒从脚底直升腾到头顶,全身都在发麻。 “你们……你们要作甚?放开阿泓!放开我弟弟!”卓遥挣扎了大吼,却是被四五个重甲兵制住,手脚都上了镣铐,怎么挣扎也无法挣脱。 卓翎也被重重的镣铐锁住,她一遍一遍地磕着头,“太皇太后,陛下,放了我弟弟吧?他还是个孩子!不要这么对他!” 当然,被强行拖来观赏的人还有国师余靖,他不想为他们预言,于是选择闭口不言,却遭受了非人的酷刑。 他还是一样,怕什么来什么。 他是多么想去相信科学一词啊,而如今看着他们几个一个比一个惨,他又觉得这词荒谬! 荒谬至极! 他闭口不言,狠狠地瞪着孟裕和太皇太后,像是要用目光,将他们烧死,烧成灰烬! 太皇太后刻意站远了些,“你们几个,可愿归顺朝廷?” 四人闻言一愣,犹豫了,就这般归顺了,那如何对得起飒兰哥哥? “卓遥,可愿去接你爹的军队,为我南辰一战?” “卓翎,你也一样?可愿意?”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余靖,可愿为我南辰开了你这金口?” 致命的问题。 三人对视一眼,没有立即作答。 就这么一瞬间的犹豫,让太皇太后和孟裕相信了一件事,不让他们吃点痛,他们绝不可能乖乖归顺。 “动手!”太皇太后一身令下。 第563章 几人甚至都不知道这个动手是针对谁,空气就这么凝滞了一瞬。 直到一个凶神恶煞的人一把扒掉的卓泓的裤子。 他们才知道这一场浩劫,是冲着何人而来。 所有人的心脏都像是停了一般,一阵一阵收缩着绞痛。 “孟裕!你要干嘛!你要作甚……”卓遥吼了出来。 没人理会他的嘶吼。 行刑的人洋洋洒洒喷了一口酒,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一刀就下去了。 又快! 又准! 又狠! 卓泓的情绪甚至都还只停留在光着下身的羞臊,他还来不及细想接下来会发生的事,就这么一瞬间,他便再也做不成男人了! 后知后觉的痛来了! 卓泓勐吸了一口气,有些怔,然后才包着眼泪大叫出来,“啊————” “啊————” “哥——哥哥——” “姐姐——姐——” “啊……痛……好痛啊……痛……” “啊!!!!!救救我!!!哥!!救救我!姐姐!!救我!!” 口齿都不再清晰了。 撕心裂肺的声音传来,才将刚才众人那停掉的心脏给唤醒。 他们这才知道发生了何事! 卓遥开始死命地挣扎,像是被人捉住的泥鳅,五六个重甲兵才勉强将他制服。“啊!!!孟裕!!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们!你们怎么敢怎么敢啊?” 他嘴里直喊着要杀人,身体却是动弹不得,只有头能动,他便用脑袋一遍一遍地往地上撞,直到额头已然血肉模煳。 卓翎也是一样,望着地上被割下来软物,和卓泓身上正在滴落的血。 她整个世界都变红了! 她嘶吼着,“孟裕!你这个疯子!你这个疯子!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你敢这么对他!!!我一定会杀了你!!!” 吼了一阵,又服软,“陛下,还能接回去的对不对?你快找太医!你快宣太医来啊!求你了陛下!求你了太皇太后!求求你们了……” 余靖心口都在颤,虽然他预料到的都能成真,当并非所有事他都能有预料。 这场灾烂,他始料不及。 如果他能预料,说什么,他也想去毁灭这个世界。 把宫殿烧了也好,让河口决堤也好,一包毒药往井里一丢。 所有人都不要活了不好嘛? 所有人一起死不好嘛? 整个刑房尽是惨叫与歇斯底里的怒号。 太皇太后实在受不了,提着裙襬离开了,走到门口停了下来,“你们看见了,若是不服,这只是个开始!” 只是个开始。 呵! 从那一日起,卓遥、卓翎与余靖,三人的硬骨头就被这般拆掉了。 唯唯诺诺,任人摆布。 只如行尸走肉。 第433章 北原王后 离北原越来越近了,入了一片冰天雪地。 白芷只觉得寒风呼啸地刮,脑袋从早疼到晚。 每天早上都是被疼醒的,为此,她每天睡觉时都会在脑袋上包上厚厚的头巾。 肖扬身体也大不如前,睡觉的时间比以前长了不少,甚至有一次,夜里靖儿哭闹都没能把他吵醒。 这是一个很不好的徵兆。 于是他们弃掉了马车,改成快马,加快了去北原的速度。 肖扬有时可能会流鼻血,孩子基本都都是白芷在一个人兜在怀里,哄吃哄睡。 肖扬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自己能做的事一件比一件少,满心愧疚。 每到了一座大的城镇,他们就会停上两天,买些生活所需的东西。要不然北方地广,城镇之间隔得太远,很容易弹尽粮绝。 他们终于走到了离北原最近的一个城镇,虽是城镇,也挺穷的,洗澡洗衣服都艰难。 他们找了个农户,歇了一晚,翌日早晨,白芷对肖扬交代了一番要买的东西,还补了一句,“肖扬,你去看看粮铺里有没有卖粟米,麦面,还有糖的。” 白芷想着靖儿应该也可以吃些煳煳了,加点糖,他可能更爱吃。 入了北境地段,他们都是买烙好的苞米饼作为主食,粟米麦面都是难得的东西,他们一般不这么吃。 肖扬得令,找了一整个城镇才买到一点粟米和糖。 晚上回去交给白芷时,她却道,“买粟米和糖做什么呢?又贵又少,不经饿。” 肖扬一时愣住了,她早上就这么提了一句,他也没问为什么要买,他提示了一下,“早晨你说的,要买粟米,麦面,还有糖,买来做什么,我没问。” “我说过这话?”白芷也在想,她说过吗? 左右不是什么大事,问一句也就过了,晚上肖扬吃了很多东西,胃口大开。 白芷还笑他,“怎么这段日子胃口那么好?” 肖扬笑笑,“就想吃饱一点。” 想让身子好起来,想多活一段时间。 白芷甚至没有去听肖扬的回答,她脑中冒出奇怪的片段,“我当时生孩子的时候,也记得你能吃,一人吃了三个人的饭,头天准备的馕饼,第二天就没了。” 初听肖扬只觉得是说他能吃,而后肖扬背心冒出一股冷汗,他双目有些惊愕,“那时……我们是四个人吃饭……” “四个人?哪来四个人?就算加上靖儿也就三个人啊?”白芷说得理所当然。 第564章 “路行……和路远呢?”肖扬这下彻底傻了。 “路行和路远?是谁?”白芷一本正经的问。 肖扬心里咯噔一下,她忘了?两个活生生的人,怎么会忘呢? 他又接连问了好几个问题,“王爷你记得吗?卓遥?卓翎?还有余靖?卓泓?” 白芷觉得肖扬傻了吧唧的,无奈笑了,“怎么会记不得呢!活生生的人呢!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肖扬又问了近些日子的琐事,有些记得有些记不得。 而后的几日,肖扬不断地试探,终于确定了一件事。 她在一点一点丧失记忆。 这对于肖扬来说,简直是当头一棒,这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恐慌了好几日。 可转念一想,她忘了路行和路远,也就忘了心里的愧疚,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于是肖扬也没有提醒,想着到了谷大夫那再让谷大夫看看如何医治。 一路匆匆行走,终于到了北原都城,白羽州。 好在一路的辛苦没有白费,他们如愿以偿,见到了谷大夫还有阿洛。 阿洛已经长成俊逸的美少年,简直美得惊为天人,一双琉璃般的蓝眼,长成了摄人心魄的模样。 让白芷震惊的只阿洛这一身皮囊,更美的是他的母亲,北原王后米丽。三十多岁人仍旧风韵犹存,却是命运悲惨。 北原有一个传说,说是得米丽者,得北原,进而可得天下。 于是这北原的野心家们,打着为米丽皇后倾倒的藉口,一次又一次地挥师占领这白羽州。 在短短十几年里,北原政变五次,换了五个北原王,米丽就换了五任丈夫。 每一个新的北原王都不会杀米丽,会留着这个上任皇后,逼迫她成为自己的女人,将她视为王权的象徵。 而现在的北原王,叫做伏烟,本是一个小部族首领,却因为也想一睹王后米丽的万种风情,带着部落就杀了过来,哪知这个北原政权就是个空壳子,一碰就碎,他就这么轻轻松松捡了个王来做。 白芷光是听着这些故事都觉得毛骨悚然,果不其然,见到米丽第一眼,白芷就从她眼里感受到了心如死灰。 米丽穿着厚厚重重的超大裙襬,裙襬上缀着各色宝石,多到眼花缭乱。米丽每挪动一步,这些宝石就叮当作响,她走得很艰难。 她朝白芷微微低头,用着不太标准的辰国官话,说道,“多谢白姑娘救了米洛,米洛是我唯一的孩子,若是没有他,米丽此生将不知为何而活。” 白芷觉得她美是美,却要碎了,令人心疼。 白芷朝她笑笑,“米王后不必客气,那是我与阿洛的缘分。” 随后阿洛和米王后好好招待了白芷和肖扬,谷大夫也在,给二人好好诊了脉。 这脉象,一诊一个不吱声。 谷大夫连连摇头,“肖扬你怎么回事?怎么不知道早点来找我!再这样下去你就死了,知道吗?” “王妃也是!这些年有没有好好吃药,你脑子里长个包你知道吗?再这样下去,你也要死!” 白芷愕然,“有那么严重?” “废话!你是不是经常头痛欲裂?还经常忘事儿!”谷大夫脸都气红了。 白芷有些害怕,“是,每天都是痛醒的,但是没怎么忘事……” “是经常忘事!”肖扬打断道,“越近的事儿越容易忘!” 白芷简直有些不敢相信,“有吗?那你怎么不告诉我呢!” 肖扬心虚了,避开了眼神。 他不想主动去告诉她那些领她伤心的事。 白芷显得有些生气,想找肖扬问个清楚。 谷大夫觉得自己头都要炸了,这两人的病一个比一个棘手,说到底,他没有十足的把握,于是将两人大骂一顿后,躲进了房间,鑽研了一夜的医书。 白芷很不满意肖扬将这些事情瞒着他,揪着肖扬到了雪地里面,“肖扬,你不可以不告诉我!我忘了些什么,统统告诉我!” 她眸光里有火,让肖扬好生难受,“对不起……” 第434章 借一场雪去吻她 肖扬被她这么一生气,双眼竟委屈得包满了泪水。 他慌张失神地给白芷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是我不想让你想起那些不好的事,肖扬无能,能给你的全是不好的记忆,我是真的一点点也不想让你想起……” 他害怕白芷变得讨厌他,所以才拼命解释,却还是依旧固执地不想让白芷想起那些事。 白芷也没想到她就这么带着气的一小句,就给肖扬弄得如此慌张,这倒给她弄得手足无措了。 她立即软了语气,“肖扬……我没有骂你……我只是想说,我忘了的事儿你得提醒我,如果那个事情对我很重要呢?你说对吧?” 肖扬委屈得都瘪起了嘴,“如果那个事对于你来说,很痛苦呢?” “那也要说!不管痛苦与否,所有的经历都很重要。人说吃一堑长一智,我这光吃这一堑,不长这一智,那不就白吃苦了!千辛万苦得到经验,就这么丢了,岂不可惜?”白芷好好哄着肖扬。 肖扬还是将所有的事情给白芷说了,一说白芷竟然又有了记忆,她又想起了路行与路远怎么死的。 好长一声叹息。 白芷在一个光树下找了个地方坐下来,消化了一下翻涌的情绪。 第565章 北原今夜的夜晚,天空是蓝绿色的,像是极光的颜色,也不见空洞黑。 无风,就只剩下暖。 二人坐在雪原的石头堆上,仰望这梦幻的夜空。 白芷望着天空那一两个明亮的星星,忽的坐直了身子,声音扬了起来,“肖扬,我不怕。再痛苦我也不怕!再痛苦我也要记得!” 她想起许多年前的一个夜里,就是她在决定放了魏良的那一个夜里。 王爷和她坐在房顶,对她说了许多话。 那夜星河璀璨。 他说:“若是遇事,你只管勇于做决定。人所做的决定取决于人一生之阅历,没有万无一失的决策,你不必害怕结果,但得有承担后果的决心。” 她做决定时并不能提前知晓救魏良的后果,以她的阅历经验,当时只有救了魏良才能做到问心无愧,她做不到万无一失,所以她不该因为害怕某种结果而畏缩着逃避。 但既然做了决定,就要有承担后果的决心。 她是因为心里不够强大,难以面对结果,才会这般责怪自己。 他还说,她永远是他的明月姑娘。 若她因为做错了一两个决定,就质疑自己做决定的初衷,那也算得是一种不敢承担后果的庸懦。 她救魏良是没有错的,救一个没有罪的人,怎么会有错呢? 善意也是没有错的,即使一个善意导致诸多不如意的后果,那该怪的也不是这一份善意,而是其他更多的因果。 即使不善,躲避所有可能会伤害自己的因素,只保全自己,也未必就能保全自己,就像那路边的乞丐。 魏良的倒戈,绝不是因为自己救了他,他或许是穷穷怕了,或许是遭人欺负,亦或是想要自保,总之,他有自己的际遇。 既然不能掌控结果,那掌控此刻,做一个自己不会后悔的决定。 白芷就这样原谅了自己,原谅了魏良,原谅了孟瑛的死亡。 也选择背负起了自己该有的沉重,面对自己一手造就的结果。 现在想起王爷这一番话,醍醐灌顶。 所以她不能忘记啊,王爷的死就算让她万般痛苦,但是王爷给她带来的成长那也是切实存在的。 白芷原谅自己后,就对肖扬道:“王爷很多经验很宝贵的,我不能忘记,忘了就像弄丢了宝藏一般,浑身难受。” “逃避痛苦的人总会越来越软弱,我不要这样,我要记得所有,我要记着王爷,把靖儿养大,给他讲他的爹爹是什么样的人!” “我也是靖儿的母亲,我就算一个人,也会把他好好养大!” “我的靖儿,要养的高高大大的,要能说会笑,要能跑能跳!反正他一定要快乐!” 肖扬看着白芷眼中的盈盈泪光,又觉得她眸中异常坚定。 肖扬在无数次地为她心动,从最初那平生难得的闻到她的发香,她那些奇形怪状的点心,到后来她只有他一人的特殊照顾,以及现在她坚韧的心。 守在她门外的每一夜。 与她躺过的同一条炕。 每一刻都在为她怦然心动。 他朝白芷露出好看的笑容,飞扬的眉尾,飞扬的嘴角。 白芷从前瞧他就觉得这人凶巴巴的,不好相与,现在看来他明明是个小绵羊,温顺得让人安心。 “肖扬你可是靖儿的乾爹!这事儿我还没忘,找到谷大夫了就好好治病!好不好?” 肖扬点头,他会好好治病的。 天空忽的又软绵绵地落下小雪,雪飘得很慢很慢,像是悬挂在空中一般,左右晃了很久,才缓缓坠落。 一片绒绒的雪飘到白芷的额头,白芷轻轻晃晃,雪又擦过到鼻尖,落到唇瓣中央轻轻一点。 白芷就这样躲了一下,躲开了这片粘人的雪,一口气把它吹走了。 肖扬望着这片雪出了神,他看着这片雪在空中打了个漩,又转了回来,向他的额头飞来。 一点冰凉从额头暖进了心海,接着是一片片冰凉落在他的眉间,鬓角,鼻樑,唇瓣。 密密麻麻。 他闭上了眼,觉得这铺天盖的大雪,都像是从白芷唇瓣上飞过来的。 肖扬藉着雪吻她。 即使他知道这是亵渎,但他真的难以抑制,想吻她的冲动。 这些日子伴在她身边,见过她的衣衫不整,见过她哺乳时半遮掩的胸脯,看过她刚洗完脚时冒着热气的玉足。 即使是在那荒岛上,夜夜都能听着她与王爷动情的轻呤。 他控制不住的为她情动,止不住那亵渎的心思。 他不敢说,也不敢伸出手去轻触她的指尖,哪怕只是装作不经意,他也不敢。 只能藉着这一场温柔的雪,去吻她。 密密麻麻。 深深浅浅。 “肖扬,你怎么哭了?” 白芷有些愣,她又说了什么伤害他的话吗?她朝他递上手绢,“我真没骂你,别生气了,行不行?” 肖扬蓦地微微睁眼,伸手接过手绢的一角,他的手全是绷带,捻得很小心。 肖扬接过去的一瞬,白芷放开了手绢,却是在下一个瞬间,肖扬那双缠满绷带的手,一把握住的白芷的手腕。 霎时间,白芷愣住了,她不解地望向肖扬。 这眼神有几分迷离又有几分强势。 第566章 白芷是见过男人的,她直觉这是很危险的眼神…… 第435章 她从来不说 不过在她手腕间轻轻一握,她的体温,便隔着一层绷带,点燃了肖扬掌心的温度。 血液化成了油与烧酒,穿过脉搏与肌肉,瞬间燃爆肖扬的全身,直达心口,心烫的像熊熊燃烧的炭火,火势之大,生生不灭。 理智这样的东西,显得多么不自量力。 脑子一热,一滴鼻血就从肖扬的鼻腔缓缓淌出。 肖扬感受到鼻腔里面那温热的感觉,像是受惊的弱小兔子,立马放开了手。 他忙用白芷的手绢捂住了鼻腔,起身慌张的退了一步。 手绢带有白芷的发丝的草木清香,还有一股……奶香。 肖扬双眼都烧红了。 鼻血哗哗哗哗的流,没多一会儿,染红了半张手绢。 白芷见这模样都吓傻了,她担忧地看着肖扬,身子前倾,“你没事儿吧?” “你别过来!”肖扬大吼。 他的语气里有决绝与愤怒。 白芷怎么能不懂他,缩了身子,就这样看着,满眼心疼。 肖扬看了她一眼,再看一眼,最后一眼。 然后转身,决然离去。 落荒而逃。 他与她之间,是填不平的千沟万壑。 每条沟河里都是滚烫灼热的岩浆,但凡再进一步,都是粉身碎骨。 捂住鼻腔的手,在不停地颤抖。 连手绢都迅速被那浓重的血腥味替代,早已闻不见最初的清香。 他不该肖想,他的点点肖想,就像是这剧毒的血与这块手帕,带着死亡气息的侵略与吞噬。 所以他连拉她一下手,都绝不应该! * 谷大夫想了一夜,才找来肖扬,与他细细说道,“肖扬,我虽能保你性命,但压制你体内毒性的药,大部分是来自南边,如今要让你身子恢复,差了十几味药,这些药材珍稀,一时之间恐难以凑齐。” “谷大夫,我不要紧,王妃的头疾如何?她现在夜夜疼得睡不着,早上还会呕吐,视物也不清,脸色太差了!”肖扬根本就不关心他的病,他只挂念白芷。 谷大夫听他这话就生气,根本不在乎自己身体的病人,最是讨厌! 但白芷的病也令他挂心,他叹了一口气,“也难!她脑子里面有块淤血,以前常用药养着没有继续长大,但是你们这一路艰辛,加上生了孩子,这个肿块便放肆生长,得取出来,不然再长大些,她就会死!” 死? 肖扬听不得这个字,立即就红了双目,“不行!她不能死!怎么取,可有把握?” 谷莫白当然知道不行啊,所以他才想了一夜,他安抚肖扬,“你别急,我与这北原的巫医谈过,他说他曾开过两个人的头颅,一死一生。” 肖扬听到这话简直要疯,“不行不行!她不能死!她死了靖儿怎么办?她才刚生了孩子!” 谷莫白头疼,“你先别急啊!我也做成过一例,王妃的伤势应该比我之前做的要简单,我能清楚摸到她的病灶所在……” “我有七成把握,但是你的病,比她更急!应该先顾你!”谷大夫面色严肃。 肖扬这下才是急了,扑通一声,给谷大夫跪下了,“我不急!只能先顾她,只要她出了一点事,我都没脸再活下去!谷大夫,先治她的病,她不能好,我此生都不能好!” 谷莫白并不意外,他早就觉得肖扬一定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才先来问他的,肖扬是他治了十几年的人,从孟瑛第一次把他带到他面前他就开始治他的病了,人生有几个十年,更何况他还从没治好。 他绝不希望肖扬死在他面前,那是一个医者的败绩。 他当然也明白该优先医治白芷,她是孟瑛的王妃,是小世子的母亲,梅家与他有恩,这恩情他怎么也该还的,更何况他是医者,绝无见死不救的可能。 所以他与肖扬讲清楚了,肖扬也选择了这样的结果。 “那便先给王妃医治,但是肖扬啊,待王妃除了病灶,你必须与我一同去南蛮,我不会让你死的,我这一生,不能毁在你手上。”谷莫白说完,一声长叹。 肖扬咬着牙点头,“只要谷大夫能治好她,我什么都听你的。” 谷大夫与北原的巫医商量清楚后,就与白芷说了这事。 白芷本还担心肖扬,谷大夫却与她说,肖扬的事包在他身上,让她不要担心。 白芷这才放下了心,安心等待谷大夫与北原的巫医做准备。 这期间,白芷一个劲儿的强调,做手术的房间要如何无菌,器械要如何消毒。这毕竟是开颅手术,出不得任何差池,她可不想死! 等待日子约莫半个月,白芷已经发展到睡不着,有事眼前会突然一黑什么也看不见了,有时说话都大舌头,她感觉自己说清楚了,对方怎么也听不清,需要反反覆覆交流好多遍,才能得知彼此的意图。 她忘记的东西很多,有时取了物,转过身就忘记了她到底要干嘛。 有一日,她竟然忘记了她的孩子叫什么名字。 她就站在哭闹的孩子面前,想啊想,孟瑛给他取的什么名字呢? 孟瑛?孟瑛?孟瑛? 孟瑛长什么样子? 他为什么不在身边? 他不是孩子的爹吗?他去哪儿了? 第567章 孩子在哭啊!他为什么不在身边?不抱一抱他?不哄一鬨他? 就这样,她跑去质问肖扬,“孟瑛他去哪了?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他是不是丢下我们母子二人走了?他为什么要离开我们?” 这样精神错乱的质问,让肖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就这样望着白芷无助地哭泣,控诉着孟瑛为什么不在。 肖扬身子也大不如前,她的每个问题都能让他心一阵一阵地痛,气血翻涌的感觉,总让他站不稳。 他不敢上前安慰,只能靠着墙或是柱子,以支撑自己无力的身子。 这样的情况已经好多日了,他们有时就这么坐在一方院子里,你望着我,我望着你。 “肖扬,你说魏良是怎么当上丞相的?他是不是出卖了王爷?” “王爷是怎么死的?掉进海里淹死的?” “但是他说过不会离开我们的啊?他是不是说话不算数了?” “靖儿昨天吃了他人生中一口米羹,他可爱吃了,我加了糖……” 靖儿明明已经吃了好几日的米羹,在她的记忆里,却总是第一次。 肖扬听着她经常错乱的言论,心如刀绞。 王爷的死,她从未真的放下过,她一直都在痛苦怨悔。 每日夜里她的哭泣,都在证明这个事。 只是她在清醒时从来不说。 肖扬就这般,悄悄在心里种下了一颗种子。 如果可以,他希望她永远也想不起王爷,那样她便不会如此痛苦了。 第436章 白雪公主 在等待的日子里,白芷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脑子出了问题,她问谷大夫,做了这个开颅手术是不是有可能会影响记忆。 谷大夫说有这种可能。 白芷郁闷至极,有些东西是绝不能忘的。 于是她在清醒时开始写日记,写下她能记下的每一件事。 写她如何来到这个世上,写他龟缩在竹林,不愿见她。 写肖扬这个凶巴巴的人,写她给他们做的点心。 写第一次见孟瑛还认错了人,指着别人喊夫君。 写她初见孟瑛时的惊艳,他只朝她伸手,道一句,“王妃,来。” 写孟瑛仔细问自己写的字该怎么读,他指着自己写的一行一行建议问该如何实行。 他对自己的发问从来都是一条一条仔细回答,所有的事情都会给她讲清楚如何运转。 她描绘他的眉眼,描绘他的声音,描绘他的细致与温柔。 白芷觉得写百万字都不足以描绘他的好。 他真的很好。 后来又写如何被绑遇到卓遥,瞭解了卓翎。 连她所有吃的苦,她都写进去了。 痛苦放在面前就是一座翻不过去的大山,但一旦越过这大山,万难皆如石子。 所有的痛苦与美好才造就了现在的她,她一点都不想忘记。 故事太多她写不完,就上了谷大夫按照她的要求搭建的手术檯。 喝下一碗不省人事的药汤,她迷迷煳煳地与谷大夫说话,“谷大夫一定要消毒哦……” 她不想死,一点也不想死。 人躺在那儿,痛苦好像全不见了,尽想起些让人舍不得的回忆。 她还有靖儿,她要将他养大,一个奶娃娃,有够让人操心的。 但是看到他喝下第一口米羹,看到他第一次会笑,听到他咿呀学语,所有的操心,都不值一提。 他就像个小天使,就这般降临在她的世界。 她还得陪肖扬去治病,肖扬也让人操心,他说等她做完这手术,就乖乖与谷大夫去治病。 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真那么乖。 …… 漫长的手术持续了一整天。 肖扬在门外已经没法站立了,只能瘫坐在墙根,等着她出来。 阿洛也在焦急地等,孟靖被米丽王后抱着,哭闹不止。 米丽王后总是忧郁,却喜欢孩子,她看着怀中的孩子,只祈祷上天行行好,不要再让母子分离。 所有人的心都吊着,盼着白芷平安无事。 经过漫长的等待,谷大夫和巫医终于出来了。 谷大夫出来时,肖扬立马蹿了起来,起得太勐,整个人都有些站不稳,“怎么样?” 谷大夫出了房间,几乎也站不稳了,瘫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长舒一口气,“有惊无险!” 肖扬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下去,手中攥紧的拳头止不住地抖,“什么时候能醒?” “这得看她自己了。肖扬,过几天王妃若是没事儿,我们就启程出发。”谷大夫提醒肖扬。 “不!” 谷大夫心头一震,紧张地瞪着肖扬。 “我要等她醒来!”肖扬定定望着房间里,说得坚定非常。 谷大夫煞是无语,他就知道肖扬不会这么乖乖就范! 他真的想给肖扬磕几个响头! 相比起肖扬,白芷是个极其坚韧的病人,一心只想活着,让她做什么都乖乖配合,他最喜欢这样的病人了。 所以,谷大夫就是莫名相信她一定会好起来。 尽管谷大夫很不满肖扬,但他拗不过,只能给他开些稳住毒素的药。 但是缺了好几味关键的药,肖扬的身子还是日渐消瘦。 这一等啊,就是三个月。 第568章 急的谷大夫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早上催晚上催,时时刻刻都在催。 肖扬依旧不为所动。 把谷大夫的白头发都气出来好多根。 * 白芷做了一个梦,梦到工作每日加班加到12点,正想辞职,就被一个摩托车给撞进了臭水沟里,然后她这样一命呜呼了。 死亡之际,好像梦到一个人,一身白衣朝她轻轻招手,“来。” 她将手伸了过去,面前的一切却如迷雾般消散。 什么都没了。 白芷一阵心慌,像是丢了什么东西一般,心空了一块。 她勐地睁开眼,陌生的横樑,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一切。 一个身躯高得吓人的男子,高高束着马尾,飞扬的眉梢,高挺的鼻樑,苍白又有些消瘦的脸,透着一股难以接近的气势。 但看眉眼之间,又觉温柔。 总觉得有些熟悉,好像他们已经认识很久了。 他闭着眼,像是在打盹。 不远处有几个穿着怪异的女子,像是电视剧里的侍女模样。 白芷心头一惊,这什么情况,演电视呢? 她微微一动身子,惊醒了身旁的男子。 肖扬一见她醒来,眸中立马如星光一般被点亮,嘴角更是压都压不住,“你醒啦?” 白芷一愣,本能地往后缩了缩,“你……你是?” 肖扬也愣了,她……忘了。 虽然谷大夫早就说过可能会忘,但是她真的忘了自己,这让肖扬心里一阵阵的酸了起来。 他愣了好久,眼眶一点一点地就湿了。 白芷看着他眼泪都涌出来了,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她看了眼自己的手掌,好像是自己的,除了手上的伤疤,痣的位置是一样的。 她这是穿越了?还是在做梦?不可思议! 这男的跟她,这具身子,什么关系? 她脑子昏昏沉沉,没有力气挪动,只能讪讪开口,“你……怎么哭了?你是?我是?” 肖扬一时泣不成声,哭得接不上气,良久,他才开口: “你叫白……” 说到这里,他顿住了。 他心里有颗刺人的荆棘种子在破土而出。 如果告诉她所有,那她会不会想起已死王爷。 相爱之人的生离死别,肖扬觉得是世间最痛的惩罚了。 痛到能抽离人的灵魂。 如若不是,她为何夜夜哭泣?她为何彻夜难眠? 虽然她说她不想忘记,但他见不得她流泪,见不得她心伤。 他只想看她笑。 于他而言,与痛苦相伴的相伴的幸福算不得真正的幸福。 幸福与快乐就该纯粹。 永远都无忧无虑。 王爷与封月都说过,他是个懦弱的人,随波逐流,什么都不敢面对,面对痛苦,总是选择逃避。 是啊,他就是如此一个人。 他就是不想要一点痛苦,一点都不要。 懦弱的人做懦弱的选择。 他承认他的懦弱,只要白芷能不那么痛苦,他什么都愿意做。 他声音哑了,想开口,却没发出声。 他努力吞咽了好几次口水,颤抖着牙关,才发出了声音。 “白……” 白芷睁大眼,等着他开口。 “白雪……” 白芷微微皱眉,她叫白雪?果然是穿越了。 “白雪公主……” 白芷:??? 白芷满脸问号,白雪还挺好听的,这白雪公主听起来,多少有些不大聪明的样子。 白芷皱着眉问,“那你呢?你是谁?” 肖扬喉间又干又涩,艰难道,“我……一个骑士……” 七个小矮人叠起来的,守护着白雪公主的,骑士。 白芷:??? 她一定是傻了,脑子都错乱了,连中外体系都搞不清了。 第437章 命运弄人向死而生 肖扬让白芷好好养伤,当即与谷大夫和阿洛商量了这事。 阿洛讪讪道,“肖扬哥哥,你这样不好吧?姐姐她不想忘记……” 肖扬还有更深的顾虑,“若是让她想起往事,她一定会陪我去南蛮,南蛮凶险,跋山涉水,不能再让她跟我去受苦了。” 谷大夫觉得肖扬的顾虑不无道理,他本犹豫,现在却站在了肖扬这边,“去南蛮九死一生,她头上的伤口需要静养,不然会落下病根,肖扬的病拖不得了,我们必须即刻出发。” “那孩子呢?要告诉姐姐吗?”阿洛总觉得不对。 肖扬也有些犹豫,将孩子从她身边带走,好像太过残忍了些,他不忍。 谷大夫却做了这个决定,“孩子我带走吧!” 肖扬和阿洛都怔住了,不知如何是好。 “她现在必须静养,还不适合带孩子,也不适合思虑太多,若是她追究起王爷的死,难免情绪激动,若是恢复不好,坏了脑子是一辈子的事。北原虽冷,倒是适合她养病。” “此去南蛮,会经过焦城,守城将领梅公义子梅鹿青,我与此人熟识,将小世子送到他手上我放心。我带着肖扬,此去与梅鹿青商量,让他将小世子送回上北城交于梅公抚养,然后与梅公商量,派兵扶持阿洛上位的事儿,那时再来将王妃接走。” “路途遥远,加上战事,可能要半年,这半年刚好让王妃养病。天大的事儿,等她病好了,再与她细细说来。” 第569章 谷大夫完全站在医者的角度分析,不带一点私心,让病人活下来,是他的责任。 只能这样做了。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肖扬与谷大夫上路了,带走了她的日记,带走了她的孩子。 走时,他趁着白芷昏睡,在她手上盖上了一块手绢,于指尖轻轻落下一吻。 不知会不会是此生最后一面。 肖扬于此刻发誓,他拼了命,也要活下去。 乱世之局,命运弄人,最终还是让白芷与他们分离。 生离死别,前尘尽忘,母子分离。 白芷全然不知,她只知道自己刚穿越过来,自己叫做白雪。 她每日只能清醒几个时辰,说来也怪,一醒来就下意识地想搂住睡在身旁的孩子。 却每次都捞了个空。 一阵恍惚。 她很怀疑自己得了癔症,但是这涨奶的感受提醒着她,她这具身体的确生过孩子。 阿洛将她照顾得很好,基本上是有求必应。米丽王后更懂生产过的女子,找来有经验的妇人为她按摩,帮助她恢复身体。 白芷也问过他们,她的孩子去哪儿了?还有她的丈夫呢? 米丽王后虽然知道儿子的意思,但是这事的确不好煳弄,若是跟她说还活着,那她说不定会急着去找,想当年阿洛不见了,她也那般着急。 于是米丽王后只好一阵煳弄,“你的孩子不幸夭折了,你的夫君也死于战乱。” “他们叫什么名字呢?” 这给米丽王后问懵了,一时想不起他们辰国人的名字,就随口胡诌一个,“你夫君叫李大柱,儿子叫李小柱……” 白芷听后一阵空虚,她只觉得这身命途多舛,感慨一阵后,她还是决定用这身体好好活下去。 不过她又觉得这个世界割裂得很,她现在又是这什么北原国的公主,这边人姓氏都很奇怪。就她一个人姓白,还叫白雪公主。 这北原的王后米丽和小王子米洛,那华丽的美貌叫一个惊为天人,跟她这长相八竿子打不着。 关键是这个白雪公主,还嫁了个李大柱,生了个儿子叫李小柱,结果一家人都死了,就剩她一个。 还有那个自称骑士的男人,她只见过他一面,之后就再也没见着了。 但她一直记得他的模样,实在是奇怪。 她这不是穿越,是穿了本恶搞的书吧??? 白芷怎么都没法从这个世界找到一点真实感,但是她头上有伤,在太阳穴后方的头发里,剃了一小块头发,伤口已然在癒合,痒痒的,很难受。每天清醒的时间也只有短短几个时辰。 她只能先养伤,养好伤再说其他的事。 * 肖扬这次离了白芷,总算配合多了,这让谷大夫很欣慰。 但是他的身体已经明显撑不住了,已然不能骑马。 谷大夫一个人抱着孩子,还得驾车,整日是累得精疲力尽。 他这把老骨头,实在是有些吃不消啊! 好在肖扬变乖了,即使没胃口,也开始大口吃饭,药喝得乾乾净净,一滴不剩,主动配合谷大夫调节气息。 他变得想活下去了。 向死而生。 肖扬看着马车里朝他缓缓爬过来的孟靖,一双黑得发亮的眼,满是笑意。 孟靖朝他伸手,想让他抱,嘴里喃喃,“啊啊咿呀……爹爹……” 虽然含煳不清,但肖扬觉得他好像在喊爹爹。 肖扬的心融化了。 但他没有朝孟靖伸出手,只将一块毯子捂过头顶,藏身于一片黑暗之中。 待治好病,再回来拥抱他吧。 他不会再说为了谁而活的话,活着就是活着,绝没有为谁而活的道理。 活着就可以遇见更好的人,活着就可以去喜欢,活着就能在一块荒地搭建一座房子,活着就可以在小屋外种满鲜花。 活着才有选择的权利,想爱谁就爱谁,想保护谁就保护谁。 活着才有资格笑,有资格流泪,有资格去拥抱面前的孩子。 他不再去渴求孟瑛与白芷的怜爱了,他知道他求不到了。 他该去将自己的心一点一填满,不能是原来那个失去爱就会恐慌又害怕的人了。 他在这黑暗又窒息的毯子里,感受到了一丝平静,和一点憧憬。 像是那颗属于肖扬的心,在慢慢破土发芽。 他想活…… 马车一路驶向焦城,谷大夫与守城士兵报了个名字,梅鹿青便出城相迎。 “哟!莫白老弟!这么多年没有你的消息,哥哥我都觉得你去了!”梅鹿青见了故人,不忘打趣两句。 梅鹿青一身铠甲,已是个鬍子花白的老头。他是梅公膝下年纪最大的义子,已是一方英雄将领。 谷莫白还生气了,“你咒我死!歹毒!” “无毒不丈夫!哈哈哈哈!” 两位老友相聚,梅鹿青很想邀请谷莫白喝喝酒,但被谷莫白拒绝了。 谷莫白说明缘由后,将孟靖缓缓交到他手里,认真嘱託一番,“鹿青大哥,这是王爷唯一的子嗣,还望鹿青大哥一定要护好此子!” 梅鹿青小心翼翼接过这稚嫩的孩子,心蓦地一痛,“瑛儿的孩子啊,哎……若是小妹还在,都当祖母了,她实不该死啊!瑛儿也不该死!” 第570章 谷莫白比他心更痛,他叹息一声,迴避了这个话题。 梅鹿青却是气愤,“以前我还瞧不起你家世不显,现在看来,若是小妹嫁个你这个小庸医,也比嫁给那狗皇帝好!” 谷莫白眉头紧皱,“得了啊!我要去南边了,待时机成熟,你们一定要去北原扶持米洛登基,定要将小世子的母亲接回来!鹿青大哥,小弟拜託了!” 梅鹿青欲言又止,“知道了。” 第438章 命运的锁链 南辰,辰京。 卓遥和卓翎早已没有当初那一把硬骨头了,就算满心愤懑,也只能受着,忍着。 他们不愿再见到他们的弟弟再受一点伤害了。 太皇太后七十大寿,办得隆重盛大,仿佛在昭告天下,南辰还是当初的辰国,北边的势力,不过是乱臣贼子,不值一提。 景武帝孟裕高举杯盏,庆贺太皇太后生辰大喜,宴会觥筹交错,放眼望去,全是她太皇太后的兄弟亲眷。 孟裕觉得有些不对,但却依旧享受着这荒唐的尊崇。 酒过三巡,太皇太后突然将矛头对准了卓遥,“卓遥,镇南王在南蛮失踪,你这个世子总该去找找,辰国向来以仁孝治天下,该尽你的本分了。” 卓遥一再拖延,试图想救弟弟脱离牢笼,却是无力。 孟瑛残党个个的性命都被捏得死死的,叔伯兄弟本就仰仗着太皇太后这大树,谁都不愿冒一点点险。他本想试图联络父亲当年的挚友,却是又害得卓泓受了皮肉之苦。 他像被折断了翅膀的鹰,弱鸡一个。 卓遥想起弟弟身上的伤,和那奄奄一息的模样,五脏六腑都在撕扯着疼。 他躬身向前,“是,卓遥……明日就启程。” 宴会上的大臣,所有人,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说不出的讥讽与嘲笑。 道不尽的人心薄凉。 太皇太后很是满意,转头又对卓翎道,“郡主这个年龄还未嫁人,实在不妥,之前都说等你父亲回来做主,可你父亲失踪了,哀家这个做长辈的,不忍见你蹉跎青春,哀家瞧着纪州龙氏的长公子仪表堂堂,风度翩翩,和翎儿你很是登对。今日哀家不妨就做了这个主,赐婚于你,也好让你父亲安心。” 卓翎气得呼吸都在颤抖。 仪表堂堂?风度翩翩? 一个死了三个夫人的人,施暴成性,毫无人性可言,更别提风度了。 要她去续絃! 太皇太后一直都想将卓翎最大化的利用到底,以前赐婚的对象至少都还算个人,但卓翎一个都看不上,婚事左推右推,拖延至今。 现在想来他们打仗也打穷了,就巴望着纪州龙氏的田土和财宝,想与他们结为姻亲,利用到底。 卓翎在宴会上久久不答。 卓遥先开了口,“太皇太后,卓翎……” “卓遥!你闭嘴!你姐姐的婚事,哪儿轮得到你说话!无长无幼!成何体统!你的婚事哀家也会慢慢帮你物色,做好你该做的就行!”太皇太后这一嗓子十分响亮,震得整个宴会鸦雀无声。 卓遥被打断说话,一双拳头攥得发白,隐隐颤抖,脖子都胀得通红。 卓翎知道自己逃无可逃,忍下了一口气,浅浅施礼,“多谢太皇太后赐婚。” 魏良看着他们的颤抖,并不多言,他就这么冷漠的看着。 这些人从小锦衣玉食,高高在上,享了半辈子的福,没什么好可怜的。 他是这么想,但是却有一丝惘然。 他夜里乔装一番,偷偷去见了被软禁着养病的卓泓,将今日的事都告诉了他。 气得卓泓牙关直颤。 魏良只是叙述了事实,并没有做任何建议,便离开了。 卓泓一边痛恨自己无能,拖累了哥哥姐姐,一边想着办法。 视线扫过房中花瓶,插着一束花,五颜六色,鲜艳得像是要取人性命。 管他什么花,他一口就吃下去了,从花瓣到根茎,在口中苦味蔓延,苦得像是剧毒的药。 这点苦算什么呢? 他要见到哥哥姐姐! 夜里他果然中了毒,口吐白沫,吓人得紧,惊动了许多人。 卓遥和卓翎成日派人守在门口,一点风吹草动都不会放过,这下听说卓泓中毒,更是发了疯的要闯进去。 太皇太后本不愿,但是卓遥跪下求她,“阿泓是我弟弟,他若有一点事,我便没法启程!” 这哪是求啊,这是威胁! 太皇太后心软了,又无奈,这几个孩子都是她看着长大的,想来他们也闹不出什么动静,便让他们三姐弟相见了。 卓遥和卓翎一进屋,卓泓便忍着浑身的不舒适站了起来,朝哥哥姐姐走来。 胯下也不知是因为伤还是因为辱,痛的心惊。 他只能张着腿走,像他们在荒岛上见过的人脸猴子。 二人一惊,心痛难忍,“阿泓你别动,快躺着!伤着疼。” 卓翎心疼得直想跺脚。 卓泓才不听,跌跌撞撞的走来,扑进了哥哥姐姐的怀里。 “阿泓不痛,一点也不痛。” 卓泓在哥哥姐姐怀里,眼泪就像那奔涌的河流,怎么也止不住。 三人紧紧抱在一起,只能听到彼此的抽泣与呼吸。 良久,卓泓才止了哭泣,道,“姐!你与卓遥一起走!一起去南边!去接了爹爹的兵!” 第571章 卓翎摇头,“不行的,不行,我走了你怎么办?” “我不是小孩子了!我已经到了可以娶妻的年纪!我可以照顾好自己!卓翎,你走!”卓泓说得坚定无比,不容置疑。 卓泓咬着牙,“我的姐姐,绝不能嫁给一堆破铜烂铁!卑躬屈膝,不适合你!” 他的姐姐,骑射枪法从不输男儿,又怎么能匐与那满身铜臭的男人身下,委屈求全。 他不允许,他作为弟弟的尊严不允许。 卓翎还在摇头,她没法看着弟弟受苦。 卓泓用袖子一把抹乾净了眼泪鼻涕,一下站得笔直,“姐,你听我说!” “我们三人到死都是血脉至亲,他们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所以才折磨我,控制你,逼哥哥就范!” “我和你若都在他们手中,哥哥的处境就会更难上一分。若是死了一个我,还有一个你可以逼迫哥哥!” “这就是为什么他们可以这样折磨我的原因!” “如果他们手里只有一个我,那他们还敢这样这样伤害我吗?他们不敢!他们只会对我小心翼翼,生怕我有什么闪失,威胁不到你们俩!” “你们都走,我才能活命!” 卓遥和卓翎对视一眼,勐然惊醒,他说得实在有理! 多一个人质在他们手里,那便是多一条锁链。 断了一根,还有一根。 卓泓忍着身下的痛意给他们跪下,“长姐如母,长兄如父,卓泓不敢言谢,只求有朝一日……能与哥哥姐姐团聚!” 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卓翎和卓遥将他小心翼翼扶了起来。 卓遥好生抱了抱他这个孱弱的弟弟,在他耳畔咬着牙,许下誓言,“等哥来救你!” 卓翎为他细心理着凌乱的发丝,“那你好好养病,每日要早些睡觉,要多吃肉才好得快,不能传宗接代不是什么大事,要想得开,你人好好的就行……” “要好好的,等姐姐来救你!” 卓泓全部应下了,“放心吧,我会好好的!一定!” 直到深夜,二人才被迫离去。 卓泓看着哥哥姐姐的背影,主动合上了门。 他们都是雄鹰。 该去飞的。 该去展翅翱翔的。 他站在门后,眼泪直直下坠。 他这根拴住哥哥姐姐的锁链,若是断了,他们就彻底自由了! 他轻笑。 等他们安全了,他就亲手斩断这命运的锁链! 第439章 要平安要团圆 卓遥与卓翎逃出了辰京,轻装简行,快马加鞭。 不带休息地行了三日,卓遥担心卓翎扛不住,便在农家稍微休整了一夜。 但快马再快,比不过那一齐放飞的几百只信鸽。 辰京附近的几座城,都在太皇太后背后势力的掌控之下,一纸信令,几座城的守城将领皆派重兵排查,所有马能走的路日夜不停地有人换班守着,一双鸟也飞不出去。 再加上这几座城的守城之人,皆是镇南王府或近或远的亲眷,大家早已熟识,这比一张画像靠谱多了。 卓遥和卓翎早有预料,处处小心。 夜里卓遥让卓翎好好休息一夜,他守夜,却被卓翎训斥一番,“哪儿能休息到一夜?白日的守卫只会更严密,休息个半夜就走吧!你睡一个时辰,我睡一个时辰,你先去睡!” 卓遥有些为难,“我不睡不要紧,怕你吃不消!” “怎可能!你吃得消我就吃得消!”卓翎坚持不睡。 卓遥以前没觉得他姐这么犟啊! 他几乎是被卓翎逼着去睡觉的,却怎么也睡不着。虽然他与卓翎吵架时常有,但以往总是他更犟,是卓翎时常忍让着他。 现在想来,不是卓翎性子软,是她一直都在把自己当弟弟照顾。 这让卓遥百般不是滋味。 左右睡不着,便摊开地图与卓翎商量一番走哪条路。 卓遥凝神观察了一下路线,指着一条小路道,“走小路,穿峡谷,这样遇到可以避免与沧州军队交锋。我们二人不能遇上军队,否则死路一条。” “这条路能骑马吗?估计要在山里行十几天,得带够粮食。”卓翎考虑得更细致。 “到了峡谷中段,弃马改步行,爹以前说过这里这个位置拐出去有一条沉沙河,逆着河走可入莽山,这是距离丰城最近的一条路,丰城一过,就是我们的地盘!” “嗯,可行!那明日天不亮我去找村民买点粮食乾粮!你去换一匹快马,我那匹马受了伤。” “我去吧,我更快!”卓遥道。 “你行吗?你花钱大手大脚的,五穀不分,啥也不会!”卓翎觉得连韭菜和葱都分不清,银子可劲儿地造,她不放心让他去买吃的。 卓遥:“……” 说得好像也有道理,卓遥也知道今时不同往日,钱得花到刀刃上,可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乱花钱了,“那我去换马,前方山口处汇合。” “嗯,可别被抓,你和我,若是谁被抓了,阿泓都免不了皮肉之苦,且会变本加厉!”卓翎眸光变得坚硬。 卓遥也咬咬牙,道,“知道了,如果遇上伏击,你和我不管是谁,都必须到达晋南,拿了兵权,才有资格与他们谈条件。” 姐弟二人达成默契,也许下了约定。 第572章 翌日天不亮二人分头行动,去购买粮食补给和快马。 卓翎是管钱的人,她只给了卓遥买马所需的银钱,其他都在她自己身上保管着。 卓遥很快相中一匹好马,人家却喊出了高价,卓遥还得砍价。 他这辈子哪儿能砍过价啊! “你煳弄人吧!少点!你这黑心商户,不怕被查吗?” 话是极普通的话,但是卓遥这块头,加上凶神恶煞的表情,直接就给商户吓到了,最后不情不愿地卖给他。 卓遥得了马,赶回去时,就发现那农户的村子被层层叠叠的士兵给围了。 好大的阵仗! 这是一个小村子,统共就七八户人家,这年头家家户户都没有多余的粮食,卓翎只能去大一点的村落买粮食。 而那个村落的方向,刚好就是这一大队士兵列阵的方向。 士兵列阵一般都有占领高地瞭望的士兵和侦察斥候,负责耳听八方,眼观六路,这群人机敏灵活。 若是卓翎一回来,免不了被他们发现。 并且他们既然已经搜到这里,就说明附近的几个村落也已经被占领。 这样的地形形成了层层包围网,卓翎的位置很不利。 卓遥几乎是立刻做了一个决定,那就分开吧! 这些年来,真正支撑着镇南王府的人,其实是卓翎。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任性的资本,其实是他姐姐。 卓翎一个人也可以,她一定可以到达晋南。 卓遥偷偷潜入,解了那一匹弱马,去稻田里拔了个稻草人捆在马背上。而他骑上了另一匹马,携着另一匹马,朝反方向奔逃。 故意经过了高地可以瞭望到的地方,果不其然,山上吹响了号角声。 一声接一声的号角,在山谷间迴响,还在归途的卓翎也听到了,她立即躲了起来。 然后就听着密密麻麻的脚步声朝另一个方向而去。 直到这些脚步声远去,村庄归于宁静,她才敢出来。 此时已夜幕降临。 这号角声是召集的声音,一般都是针对敌袭和异动。他们的目的若是来搜查她和卓遥,那这号角声就说明卓遥被发现了。 卓翎观察着那些脚印,一路随了很远,是昨夜商量好的路线的反方向! 也就是说,卓遥很有可能是故意引开这些人的! 她明白了。 她没可能去救她的弟弟,那是自寻死路! 卓遥昨夜就与她商量好了,他们两个之间,一定要有一个人去接手军队。 既然卓遥将生路留给了她,她便不能辜负! 那便自求多福吧! 她也是镇南王府的一份子,这些年来,镇南王府也是她苦苦支撑起来的。 她可以做到。 不再将卓遥视为镇南王府的轴心,她自己也能成为这轴心。 她收拾好行李,一边收拾一边抹眼泪,而后灭掉油灯,趁着夜色,骑上了马。 她就算一个人也要坚定不移地走上这条路,只有握着兵权,她才有谈条件的资格。 抛下半生享有的荣华富贵优渥生活与天真愚蠢。 抛下半生牵挂的两个弟弟。 抛下那个想寻一个依靠的自己。 她要去找一条路,救爹爹,救弟弟,她已经错失了救飒兰哥哥和救白芷的机会,剩下的人,她无论如何也要拼命去救。 一人一马一个行囊,她踏上了征程。 卓翎骑着马疾驰在预定的路线,迎着风,眼泪被吹进了颈项,又冷又凉。 她蓦地停了马,往天上一看。 今夜的月亮圆的像个大玉盘,明亮又干净。 她就这样仰望着,用袖子擦乾了眼泪,她没有再哭。 只对着这圆圆的月亮道了一句,“你们要平安……” 要平安,要团圆。 而后头也不回地疾驰而去。 第440章 米丽皇后的哀伤 卓遥骑着马无休止地奔跑,从白天跑到黑夜,又从黑夜跑到黎明。 他不知道跑了多久。 他只知道,他跑得越远,留给卓翎逃走的时间就越多。 他还得明目张胆的跑,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卓遥,有时怕后面的人跟不上,他还会停下来,等上一等。 他只管跑,姐姐会替他善后。 他不担心卓翎。 他的姐姐比谁都坚强。 三天三夜的奔跑,两匹马儿接连倒地。 他便背着抱着一个稻草人跑。 好不容易得到卓遥行踪的士兵们,发了疯地追,还以为那稻草人就是卓翎。 终于在一个极难行走的山路,将卓遥逼上了绝路。 这是一条半山腰的险路,一侧是陡峭悬崖,一侧是极高的山,前面没路了。 彼时,万箭齐发,誓死也要将卓遥留住。却因为悬崖的位置,箭大多数都落到了悬崖下。 卓遥用稻草人挡住了朝他射来的箭,“呵,真是我的好姐姐!” 对方领头的将领一看也觉得不对劲,让手下人纷纷停手,仔细观察后才知道中计了,“他娘的!卓遥,你耍我!” 卓遥冷笑一声,“耍你怎么了!好歹我也是跟你一起光着屁股长大的表兄弟!如今你却要置我和卓翎于死地!” “卓遥,只要你乖乖听话,太皇太后,又岂会置你于死地?” 第573章 “呵,乖乖听话……”卓遥觉得这几个字是那么的讽刺,而后他周身染上一股凌厉的气息,咆哮道,“他们拿了我弟弟!” “我死也不会放过他们!管他什么太皇太后,管他什么卓老太公!若是伤了我的家人,我要他们通通都死!” 卓遥的声音在山谷迴荡,气势十足,让他这个领头的表兄为之一颤。 卓遥继续指着他这个表兄的鼻子,“你!帮凶!一个都逃不掉!” “哎!你!这!”领头之人无奈极了,“卓遥,要不然你跟我回去,好好与太皇太后说……上一说……” 领头之人话还没说完,大地传来了浮躁的震动。 “地震了!” 有人在大喊。 众人怔愣了几秒,开始惊慌失措。卓遥也有一丝慌乱。 “山崩了——” 众人左右张望,看到山顶有滚滚落石,对方将领也乱了阵脚,他不甘心地大喊一句,“撤!” 然后他回头朝卓遥伸出了手,“卓遥,一起走!” 毕竟是从小熟识的表兄,也无多大仇怨,不过是家族利益,动荡朝局。 “别了!表兄!” “若是你还拿我当兄弟,照顾好我弟弟……” 卓遥转身,朝他挥挥手,毅然决然跳进了那陡峭的崖壁之间,寻找一条生路。 跟他们走,或许能活,但是会被抓住。 被抓就会让卓泓受皮肉之苦! 所以,他就算是死,也绝不能被人抓住。 距离与卓翎分别已有三四日,她应当已经走了很远,这让卓遥放下一点心。 他在仅一人宽的绝壁中穿梭闪避,妄想踏出一条生路。 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这滚滚落石,既砸草木,也不会放过卓遥这个生灵。 一个落石砸到了卓遥的头顶,让他一阵眩晕,眼前忽的就一片漆黑了。 被剥夺了视觉,这样的感觉很不妙。 紧接着又是一阵大地晃动的不踏实感,一失足,就跌落了陡峭的山壁之间。 无数次地跌落陡峭山壁上,无数碎石砰砰地砸在身上,像是砸碎了浑身的骨头。 生死不过一瞬间。 霎时间,除了本能地尝试抓住能抓住的一切,他只想一件事。 卓翎,一定要平安到达晋南啊! * 白芷就这般悠闲地养病,已有五个月有余。 五个月间,她总觉得心里欠欠的,每天醒来,就想去抱孩子,却总是捞了个空。 这身体应该是失去了孩子伤心过度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母性,即使她没当过母亲,也忍不住去挂念这个素未谋面的孩子,她有时会想他想得流泪。 不过伤心之余,她还是积极配合治疗,每日都在复健,康复这具躺久了的身子。 头上的伤也好了不少,但是一到变天,还是会头痛。除了那一道伤口,周围剃掉的头发也长了出来,戴上一个兽皮帽子,就什么也看不出来。 不过半年,她又变得能吃能跑能跳了。 阿洛看着她这样子很是开心,他以前不赞同肖扬和谷大夫的决定,但是现在他觉得这样也挺好。 白芷闲来无事,就去找米丽皇后聊天。 米丽皇后是个忧郁的人,但是见到阿洛,她就会笑。 她很乐意与白芷聊些孩子的话题,育儿经验倒成了她们的共同话题。除此之外,米丽皇后对于这北原的事一概不提。 阿洛是个腼腆的孩子,从小与母亲分离,说话做事总是透着一股小心谨慎的模样,他想问问母亲北原王室这些年的往事,但是他一提,他母亲就会流泪。 久而久之,阿洛也不提了。 这日,现任的北原王伏烟,灭了一个部落,大肆庆功。 庆功宴上,他拿着一串兽骨做的项炼,就要给米丽王后戴上。 米丽王后坠着一身珠宝,走起路来叮当作响,甚至显得笨重。 她微微欠身,乞求伏烟,“王,妾身已有珠宝装点,实在是戴不上这宝物了。” 他们是用的北原话交流,白芷呆了这半年还是听得懂,能正常交流。 伏烟闻言,面上露出不悦,“怎么会!来,本王给你戴上!本王的王后,就该享有世上最多最美的宝物!” 说着,就把那兽骨项炼套在了米丽的颈项上。 兽骨本身就沉重,这对于米丽来说简直是雪上加霜,她甚至有些抬不起头。连用餐时也一直勾着颈子,面上没有一点喜色。 这给白芷看愣了,这是什么?人形珠宝展示模特? 就不能把之前的摘了再戴新的? 但是嘛,白芷在这里还是呆了将近半年,她知道米丽王后和阿洛在这北原处境很不好,没有一点权力。 她不敢明着与这北原王作对,只能悄声坐到米丽王后身旁,给她託着兽骨项炼,安慰了一番。 米丽王后朝她艰难地笑笑,“多谢。” 米丽王后艰难地吃了几口羊肉,未来得及饱腹,伏烟却已经大快朵颐,酒足饭饱。 酒足饭饱思淫欲。 他一边剔牙,一边色眯眯地看着米丽,道,“王后,本王征战两月,许久未见你跳舞了,想你得很。来为本王跳一支舞吧!” 米丽强挤出一个笑容,“王,这一身珠宝太重,可否摘下来再跳?” 第574章 伏烟皱了皱眉,“别啊!这些珠宝你戴着多好看啊!跳起来舞来,唰——唰——的响!衬得你人更美了!哈哈哈哈!” 周围征战的几个将军也色眯眯的,开始大声起鬨。 米丽不得已,带着浑身沉甸甸的珠宝,站在场中,艰难起舞。 第441章 被珠宝装点的女子 一场载歌载舞的宴会,所有人都在放声大笑,只有米丽在艰难地舞蹈。 还有白芷和阿洛在一旁心疼。 米丽拥有世间绝美的容颜,傲人的身材,满身的珠宝。 却是被这沉重的珠宝,压的抬不起头。 她是北原王室的象徵,这些男人以得到她为傲,她象徵着北原至高的权力,像是王冠,像是华服,却独独不像她自己。 白芷知道这北原不是她可以说得上话的地方,伏烟也只是觉得多养一个人无伤大雅,所以才容他在这里养病。 伏烟对待阿洛,也不过是一时兴起,哄哄米丽开心,展现他的大度胸怀而已。 在这里,白芷和阿洛都没有说话权力,只是爱莫能助,隐忍不发。 舞蹈还未完,伏烟起了色心,拥着米丽就入了闺房,翻云覆雨。 热闹的大殿继续热闹。 米丽却在在伏烟身下屈辱的流泪。 伏烟见这女人流泪,一巴掌就挥了过去,“你哭什么,老子好吃好喝供着你,养着你和别人男人生的儿子,你还有什么不满足?” 米丽哭泣,始终不敢说一个字。 自伏烟入主北原王室,米丽始终不能与他尽兴,扫了他的兴,这让他生出暴戾的心思,继续在她身上动作。 米丽越不配合,伏烟动作就越重,不听到她的叫声,他始终不甘心,下手越发残暴。 “你这身子,什么时候能给老子生个儿子?嗯?”伏烟一边动作,一边质问米丽。 “生不出来了?被男人搞多了吧?”又是一巴掌挥了过去,让米丽嘴角渗出了血。 “你倒是说说,这么多个北原王,谁让你更爽?”伏烟掐着米丽细嫩的颈项,势必要得到答桉。 米丽就这么被掐着脖颈,呼吸不畅,涨得一张脸通红,而后脑子一片空白,要窒息了。 伏烟见她终于嗯嗯啊啊地挣扎着,心里很是舒爽,加重了力道。 生死之间,米丽挣扎着手脚,艰难挤出几个字,“你……你……你……” 得到答桉的伏烟笑得癫狂,动作更是勐烈,“那是当然,那你就给老子乖乖生个儿子!” …… 翌日,白芷和阿洛见到的就是一身伤的米丽。 她身上的伤绝不是什么暧昧的痕迹,而是赤裸裸的伤痕,被殴打,被虐待的痕迹。 还有她死寂一般的眼神,绝不是被爱满足过后的眼神。 米丽不愿任何人问起这些屈辱,便避开了二人。 白芷和阿洛对视一眼,都不自觉地捏紧了拳头。 看不下去了…… 于是白芷和阿洛就找去了,彼时她正在喝药,药碗里飘散出一个奇怪的腥味,仔细看药汤上面还飘杂着一层毛,像是什么动物的绒毛。 米丽喝得艰难,那层绒毛卡在喉咙里,让她乾呕不止。 白芷问道,“王后病了吗?喝得是什么药?都长毛了。” 米丽艰难灌下一整碗,又灌了好几杯水后,才长舒一口气,朝白芷摇头,生涩笑道,“没病,不过是些补药?” 白芷知道米丽不会说实话,便朝一旁的侍女问了一句,“是什么补药?” 侍女倒是问什么答什么,“是女子补气益血的药,吃了能使女子易孕。” “什么药还长毛啊?” “是新生牛鼠的绒毛。有些部落信奉这个方子,说是用这绒毛作为药引,效果最好,连吃几个月一定能受孕。” 牛鼠? 白芷一想,是他们这边的一种老鼠,黑黢黢的,老大一双了,被称为牛鼠。 新生牛鼠的绒毛? 这口味有点重啊!白芷光是想想就觉得难以下咽,又想着米丽刚才灌了一大碗,有些反胃。 白芷叹了一口气,屏退了左右后,拉起了米丽王后的手,“王后,这孩子是你想生还是伏烟想生?” 米丽轻笑,“我是再也生不出孩子的。” 白芷大概知道她以前总是小产,坏了身子根基,许是难以生育,“那就别喝这种东西来让自己难受了。” “可那并不是我不想喝就能不喝的……”米丽低下了头,她还是拒绝白芷的插手。 阿洛无论如何都想解开母亲的心结,所以这才和白芷一拍即合,让白芷帮忙。 他知道母亲认为这样的事情屈辱至极,是一句话也不愿跟他说,于是他拽了拽白芷的袖子,用眼神将这事託付给了白芷,自己告退了。 又有哪个母亲愿意在孩子面前,倾诉自己被不止一个的男人玷污的事儿呢? 白芷待阿洛走后,直言道,“王后可有想过,若是到时候你真的给伏烟生了一个孩子,那阿洛怎么办呢?” 米丽一愣,“他说他不会对阿洛痛下杀手的。” “他说的你就信啊?他是不是还是在床上说的?男人说的话本就不可信,更别提在床上说的!” 白芷也不知道自己哪总结出来的道理,反正就这么说出来。近来总是如此,莫名其妙就好像明白了一些道理,细想又觉得自己没有那么多经验,这让她心里慌慌的。 第575章 米丽回忆一下,好像还真是在床上说的,她觉得白芷说这话还挺有理,抿嘴笑了笑,“是,他就是在床上说的。” “那不就对了嘛!那都是急色的时候随口胡诌的话!” “阿洛是谁啊!是前前前前任北原王的孩子,他怎么可能留,等他找到新的玩物,不需要讨你开心后,他一定会杀了阿洛的。” 米丽也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我若一直能讨得他开心呢?” “你在赌他会一辈子喜欢你,捧着你?这不靠谱!且不说你会变老,会变得无法生育,就说你这满身珠宝,虽然璀璨夺目,但你现在看,还喜欢吗?” 米丽看着自己身上的珠宝,满心厌恶。 她长叹一口气,“诸如此类的珠宝,我只在年少时候爱过,那时父亲为我戴上血色的珠宝,说我是世间最美的女子,我父亲第一次那么温柔地对我说话,他说嫁给北原王后就有享不尽的珠宝。” “然后你就嫁了?”白芷撑着下巴,微笑着,像个挚友一般听她的倾诉。 “嗯。我起初也很开心,阿洛的父亲总是为我寻来各式各样的珠宝,打造成精致的王冠项炼手镯,那时所有人都羡慕我,看着他们的眼光,我也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美的人,那段日子如梦如幻,阿洛的父亲也待我极好,便有了阿洛。” “后来呢?” “后来我怀着阿洛,他有时寂寞,便又纳了几个女子,我起初还觉着孕中女子不能行房,实在有些愧对他,便也容了这几名女子。我以为生了孩子,他就会像从前一样对我好。” “可哪知啊,后面他得到珠宝全都装点在了其他女子身上,他不再对我那般好了,我便总觉得我好像不是世间最美的女子了,那些戴着珠宝的女子才是。” “所以美不美是靠珠宝装点?他送谁珠宝,谁就是世间最好看的女子?”白芷顺着她的话问了下去。 “嗯,从那时起,我便拼命对他好。” 第442章 成为权力本身 “但是无论我对他怎样好,他都不像从前那般只偏爱我一人。” “但我还是很爱他。虽然他将心思分到其他女人身上,但是我毕竟是他的王后,他就算给别的女人珠宝,也一定会给我一些珍贵的赏赐。这样的日子过了六年,现在想想,那是我人生最美好的时光了。” 米丽说起她的第一任丈夫,面上还带着眷恋与温柔。 白芷并不打断,只要她愿意讲,那就是好事。总比她一个人悲伤来得好。 米丽又讲起了后来的事,“后来他被反贼杀死了,他们带走了阿洛,糟蹋了这后宫中所有的女子,包括我。其他人都被反贼杀了,他们只留下了我。” “我那时还庆幸自己的容颜,让自己保住了这条命。说起来虽然屈辱,我却享受这般独一无二的待遇。” “那时,北原王的旧部说要藉助我的力量东山再起,我拒绝了,我舍不得放弃这一份宠爱。后来,他们便说我是妖后,说我辱节,我不管去到何处,都有人朝我扔石子,连宫里的佣人都瞧不起我。” “我依偎在那反贼怀里,说只要他能一如既往地对我好,我便承认他这个北原王。” “他果真那么做了,还对外放出话,得我米丽者,得北原!我感受到了世间独一份的爱,我还笃信我就是世间最美的女子。” 白芷有些感慨,“那他对你好吗?” “起初是好的,送我珠宝,我要什么他都想方设法给我弄来。但是他总是爱在行房事时,让我狠狠唾骂阿洛的父亲,我若是不照做,他就会打我,虐待我。” “我那时还是爱着阿洛的父亲,我不愿意呐,便死咬着不说。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他一直加倍对我好,除了在床上,我被他感动,便顺了他的意,一边夸他厉害,一边大声辱骂阿洛的父亲。” 白芷听得皱起了眉,这人挺恶趣味的,玩得真花! 米丽说到这里,原有的笑意忽然就凝滞了,笑意变得冰凉,“讽刺的是,在我顺从他的第二日,他便又纳了几个女人进宫,都是年纪很小的年轻女子,从那以后他不再主动找我。只有我主动找他,在他面前不断不断说阿洛父亲的不好,他才愿意碰我一下。” “我想为他生个孩子,可是怀了好几次,都没能保住,大夫说我以后可能难有孩子了。从此他便腻了,没有再给我送过珠宝。” 白芷嵴背一凉,“他爱的,或许只是征服的快感。” “正是如此呢,他对我小产的事不管不顾,好几次流产,都是因为在胎相不稳的时候供他洩欲。他从来不会理会我的痛楚,只要他想要,我就必须得给,那时我就已经是个玩物了。” “后来他将我送上了他部下的床,他说他的那个部下喜欢我许久了,我为了讨得他欢心,便照做了。可在我答应的那一刻,哪能得到他的欢心啊,他更厌恶我了,连拉我的手都不愿。” 白芷甚至觉得有些悲哀,不自觉的缩着身子。 “后来他的部下领着他的兵反了,打着那一句,得米丽者得北原的旗号!荒谬的是,他还成功了。紧接着又是短暂的宠爱,与得到后的厌弃。” “他们的相貌性格更有不同,但在喜新厌旧这一点上,倒是如出一辙。” “我的第四个丈夫,是我主动找的,我与他说,得米丽者得北原,反过来得北原者得米丽,他信了,血洗了这王宫,但是他也一样,一边唾骂着我是个贱人,一边始乱终弃。” 第576章 “如果说这是我唯一一次的反抗,那这反抗便是失败的。他糟蹋着我的身子,骂我下贱,还反过来杀了我的族人。我在这北原,一个亲人族人都没有了!” “再后来便是伏烟。他以为他是入主王宫的胜者,但在我看来都是一样,他也会对我厌弃,也会被人取代。” “不过短短二十年光阴,我没了丈夫,没了亲人,没有朋友,没有亲信。” “这茫茫天地间,没有人真正爱我。” “现在想想,我当初为了璀璨珠宝,就嫁了男人,多么可笑。” “璀璨的是珠宝,是别人给的爱,不是我这个人。” 米丽的所有描述都是澹澹的,透着一股沧桑与绝望。 白芷这才算是瞭解她,她甚至不知道这绝美的皮囊挂在她身上,是福还是祸? “王后可知红颜薄命这个词?”白芷也平静地问她。 米丽轻笑,“当然知道。” “红颜本就是璀璨的珠宝,世间人会为其美丽趋之若鹜,艳羡倾慕嫉妒都会随之而来。若这珠宝本身不坚也不韧,那她当然会薄命。” 米丽听完不言不语。 “你不喜欢这样的自己吧?所以你不敢将这些事讲给阿洛听。因为这些事情都是你自己选择的,并不都是别人逼你的,所以你才没办法理直气壮。” 白芷语气平澹,言语却扎心,米丽蓦地就被扎准了心脏。 她始终不敢言语。 “若是你第一任丈夫的旧部找到你时,你就与他们站在一边,维护住那一方势力,那他们就会敬你,哪怕身死,也留得气节在。” “而你选择了求爱,你立刻投降了敌人的怀抱,你不要气节,这时候的你不坚。” “但是人总归都是想活的,你选择蛰伏求生,这本无可厚非。但是你又不够韧,你害怕别人不爱你,你辱自己的上一任丈夫,心甘情愿表示臣服,将自己的主动权交给他人,让别人牵着你的鼻子走。” “所以这些都是你自己的选择,你的命运就是这样被你决定的。” 白芷直接与她说了实话,她若不醒,后半生还是得被人操纵。 米丽冰冷的笑了笑,“姑娘难道不渴望被人爱护?” “不渴望。”白芷直接吐出三个字。 米丽被这般乾脆的回答给惊到了。 “爱这东西根本就不是渴望能得到的。爱是需要,当别人需要你时,自然会爱你。” “当你有了别人需要的东西,又怎么还会拼命渴望别人爱你。” “姑娘之言,难以理解。”米丽道。 白芷望着米丽的眼睛,眼神炯炯,“说再多都是虚的,王后不妨试试。” “如何试?” “得米丽者得北原,你既然是这个北原权力的象徵,那为何不自己成为权力本身?” 米丽愣了一瞬,“权力……本身?” 第443章 能不能留点儿 白芷开始给米丽出上了主意,要夺了这北原的大权。 但是人的观念根深蒂固,非一朝一夕所能改变的,米丽一直在退缩。 她迟迟不肯行动,找到白芷央求,“北辰的人说要派人来扶阿洛上位,要不我们等他们的势力来再行动?” 这话给白芷都听无奈了,她急了,“王后啊王后,怎么说你好呢?别国要派兵帮你,那是为了帮你吗?那是为了在北原留下势力,然后吞了你的北原!” “你这么多年没有在北原发展一股势力,阿洛现在举步维艰,等北辰的势力一进来,阿洛连谈条件的资格都没有!北辰只是下一个伏烟罢了!” “你还想换一个丈夫?还想沦为笑柄,任别人将你当成玩物?你没听见那些侍女怎么骂你?妖女祸国!北辰势力一旦介入,北原就亡国啦!” “一旦亡国,你算什么王后,阿洛算什么王子!他们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你这个旧势力,阿洛这个前朝王子!” 白芷的话说得很重,但是她再怎么想帮米丽,也不过是个局外人,一个养病的外乡人,并不具备一呼百应的条件。 她觉得这天下局势乱成这般,要不是北辰正在与南辰开战,这北原早就亡国了。 白芷与阿洛说了这些事,阿洛比起米丽倒是显得更明白,“我明白姐姐说的事,我会担起一个王室王子的责任的。” 阿洛有些犹豫地看着白芷,他知道白芷说的话都对,所以很犹豫,若是让她想起过去,想起她自己的立场,她还会这般掏心掏肺的给自己出主意吗? 她和王爷,应该更想天下一统吧! 权力争夺本就是生死之争,他虽不喜争斗,但是他身份的身份注定了他的命运,一旦落败,那就死! 他不得不争,于是他又一次咽下了想与白芷说的真相。 他朝白芷开口,“姐姐再给母亲一些时间,我虽记得的不多,但是母亲以前可爱笑了,还喜欢蝴蝶,为了抓蝴蝶,她能走很久的山路。她从前并非现在这样子,她只是被欺负惯了。” 像他一样,被欺负惯了,就没了稜角,不知活着为何物。 白芷也没办法,但是心里又总觉不得劲儿,与其说帮他们,不如说也是帮自己,若是伏烟哪日心情不好将米洛杀了,那她估计也难逃一死。 他们也算是命运共同体。 她愁啊! 第577章 愁也没用,只能试试看了。 白芷身子能正常行动后,是以米丽女官的身份待在她身边的。米丽心思不在维持这个溷乱的后宫,白芷又想多找一条活路,便多揽下了许多事情。 这日她接了伏烟的任务,说是要办一场宴会,安排好具体用度后,白芷找到米丽拿着具体账本给伏烟过目。 彼时,伏烟刚与部下聊完战事,闲聊了几句。 米丽没有让人通禀,二人选择在门口等待。 屋里传来伏烟爽朗的笑声,“那娘们虽风韵犹存,但到底已经三十五了,差点味道。” 部下也笑得开怀,“女人嘛,青涩俏皮是为上品,臣的妹妹可是念了大王许久,天天嚷嚷这要见大王你!” 伏烟眼神一眯,“哈哈!好啊!明个就带来,我倒是喜欢你这俏妹妹!” 部下笑得更开怀了,“那当然是最好的!只是嘛,我这妹妹娇养惯了,骨子里又傲,从小在家就要争第一,饭要第一个吃,有好东西要第一个给她,不然她就闹!我这个做哥哥的头疼啊!” 伏烟明白了他的话中之意,微微有些怒意,“怎的,你把她送我身边,我还能委屈她?” “诶!并非如此,大王必然不会委屈了我妹妹!只是嘛,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总会生出龃龉!更何况,米丽王后容貌动人……再说我父亲,是绝对不会舍得我那妹妹为人妾室的……” “你想当这个国舅爷?”伏烟眸光开始变得深沉。 “这……臣并无此意,不过是妹妹青春懵懂,父亲疼爱罢了。我们一宗,素来只为首领您而战,绝无攀龙附凤之意!” 这以退为进之意再明显不过,伏烟要得到这个女人,要得到这个家族的支持,就必须另立王后。 伏烟夺权不过三五年,根基尚弱,自是明白这个道理,他呵呵笑道,“好啊!只是米丽这女人的眼睛实在美丽,本王还想她给我生个蓝眼睛的儿子,就是这肚子始终没有动静!不争气的女人,不如牛鼠!一双牛鼠一年生一窝,一窝七八个!” “大王你好吃好喝供着她,她都生不出来,她这就是恃宠而骄!她就是在王后这个位置上呆久了,觉得谁都动不了她,才这般傲慢!还要养那些前朝余孽的儿子,大王,不是我说她,你瞧瞧她敬畏过您吗?” 这一番对话,听得米丽汗流浃背,她忙逃离了现场。 回去就狠狠灌了几碗那助孕的药物,牛鼠毛卡在喉咙,呛得她直流眼泪。 白芷忙给她擦拭着流出的汤水,安抚她的情绪。 米丽一把抓住白芷的手腕,眸中的光彩像是碎裂又重组的裂纹琉璃,“白姑娘,我做……” “这次是下定决心吗?”白芷向她确认。 “是!我不动手,他们就会夺走我的一切!”米丽咬牙切齿。 白芷并不相信她的话,她直觉米丽王后的情绪一定会反覆。 这次穿越过来,总觉得哪儿都不对,好似有些莫名其妙的经验就这么无端鑽进了脑子,让她变得过分警惕。 她对米丽道,“既然你下定决心,就把你那些珍贵的珠宝给阿洛保管吧,谋权需要很多钱!” 米丽犹豫极了,这些珠宝就像是她一层皮,没了这些珠宝就像裸身游走在街巷一样,别人会看不起她的。 白芷见她这么犹豫,只好言语相逼,“要么你什么都不做,就这样等着你被丢弃的那一天。” “要么下定决心,一条路走到底!意志不坚,对你的盟友来说,就是极大的隐患,那太危险了!你若不证明你的决心,没有人相信你,你就做不成这个事情!” 米丽还是动摇了,没人爱她,就像是要了她的命一样,即使这爱是因为珠宝,是因为一句莫须有的话。 米丽的动摇也极大打击了白芷信心,她真不知道这事搞不搞得! 哪儿知第二日刚醒,米丽就抱着一个沉重的木匣子等在白芷门口,“白姑娘……这些都……给你……” 白芷心喜,“这是全部吗?” 米丽皱了皱鼻头,眼泪汪汪,委屈巴巴,“不……不……不是……能不能给我留点儿……” 第444章 与贱骨头谈生路 根据米丽王后的口述,当年根据阿洛父亲的旧部基本上都死得差不多了,但是有一位大将的后裔还在,被关押在一个大牢里,受了十多年的牢狱之苦。 当时米丽向第二任丈夫的怀抱后,那一任北原王还带着她去牢狱中炫耀。 所以米丽知道关押的地点。 白芷打算以这位大将的后裔为着手点,开始笼络人心。 在白芷任女官的时候,就用米丽王后的钱,买通了几个宫里守卫首领,于是乘着伏烟外出,三人便离了北原王宫。 这大牢在雪山底下挖出来的地洞中。 之所以没有杀这户人家,是因为这一个家族在雪山深处有一群族人,这群族人世代守着挖不尽的矿山,也掌握了那特殊稀有的金属矿的锻造技术。 据说还有人用这种金属造出了天底下最坚韧又锋利的第一名剑,仙鲸剑。 不过白芷也没见过这剑,这些都只是传闻。 白芷阿洛和米丽扮成送饭的伙伕给牢中人送去饭菜,伙伕的衣服是人家当场脱下来的,衣服油烟腻久了的油垢味儿。 白芷都已经换上了,米丽在一旁很是嫌弃,“这怎么穿?好臭。” 第578章 白芷无奈笑了,拿着衣服一下就给米丽套上了,“就这么穿!” 米丽换上衣服一直扭扭捏捏,她觉得这衣服配不上她! 毕竟这二十年的光阴,她的衣服上坠的都都是宝石,如今却全是油印子,这巨大的落差让她有些难以接受。 白芷看着也有些忧心,不过是穿一件髒衣服,就让她这样难以适应,夺权的路还很长很长,困难的事儿会一件又一件地出现,她不知道米丽是否真的能与困难对抗。 这一件油衣,只是个开端罢了。 阿洛也换好了衣裳,出来一见母亲满脸写着不高兴,担忧的问了问,“母后怎么了?” 米丽牵着一片衣角,捂着鼻子,表情嫌恶,“是不是不好看了?” 阿洛清朗的笑了笑,这笑容挂在他脸上好看极了,他脱口而出,“怎么会呢?母后就算披个麻布袋子也好看!” 此言一出,米丽像是松了一口气,也缓缓展露笑容。 白芷与阿洛对上了眼神,直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这小帅哥的嘴可真甜! 她的记忆里没有与阿洛相关的记忆,但白芷能感觉到,这个叫阿洛的孩子,很是依赖她,总是姐姐姐姐地唤她,什么事都会来问一问她。 她没有在阿洛的身上感受到一点猜疑与恶意,仿佛他们之间真有那万千羁绊一般。 但白芷总觉得缺了什么,想来是她没有原身的记忆,空落落的,不踏实。 三人一进地牢,就觉得阴寒刺骨,简直不是人能待的地方。 “这么冷?还能活吗?”米丽也有些担心。 他们为了不穿帮,给牢房里的人挨着添了伙食。他们将煮着菜叶的煳煳舀到一个盆里,才舀了一瓢,囚犯们眼睛都亮了,就像那数年不得食的野兽,四肢并用,争着抢着爬到这一盆面前,用手捧起这煳煳,吃的咕噜咕噜响。 这昏暗的地下室难以有光照,又冷,房顶还没多高,这群人成日缩着,像是四肢都退化了,如野兽一般在地上匍匐行走。 像是一种狰狞的原始动物,早已丢掉了人的影子。 这样的场景无论看多少次,白芷都觉得心惊。 白芷一愣,她以前也见过这样的场景吗? 这样的疑问时常在白芷脑中闪回,只是想来是原身的切身体验,她便没有再管。 米丽更是像见了怪物一般,躲得老远,浑身都有些止不住的颤抖。 白芷拉住了米丽的手,轻声道,“稳住。” 几人一路分食,直到最里面的牢房,关押的就是他们要找的人。 牢房长且深,有个拐角,看守的狱卒是极少。这里的犯人几乎是永远的死刑犯,很少有人走动,所以他们一般只会在门外温暖的地方守着,不会进入。 这给他们提供了说话的机会。 米丽在见过这些人的恐怖后,在心里又打起了退堂鼓。 白芷几乎是扶着她进入最深处的牢房,说是扶着,不如说是逮住,怕她跑了。 这里的人也同那些人一样,见了一盆煳煳,就疯了似的涌上来。 不过只有一处不同,他们这个牢房里,有个孩子,这些大人,纷纷让这个孩子先吃。 惨绝人寰的世道,却依然有人先护着孩子,让人心酸不已。 这群人像猪一样的吃完的后,见还没撤走的伙伕,怒道一句,“今天怎么这么少?” 想来是每一间牢房的人都太可怜了,他们三人都忍不住多舀了一点,到最后这间就没剩多少了。 这样的场景对米丽来说本就触动极大,再加上这男子的一声吼,一时就吓软了身子,“没……没了……” 牢房里的人一听这声音,浑身战慄,纷纷站了起来,却又因牢房高度,都弓着腰。 一时间,这牢房静的连一根针落下都能听见,所有人的呼吸都如此清晰,他们怒视着乔装过后的米丽。 虽然光线昏暗,看不见眼神,但任谁来了,都能感受到他们那要将人千刀万剐的气势! 米丽害怕极了,颤抖着地躲到了阿洛和白芷身后。 终于有人先开口,是个中气十足的男声,“米丽王后,真是好久不见啊!” 牢房中大约十个人左右,看起来像是一家人,他们听到米丽王后这四个字,纷纷议论起来。 而这领头的男子,应当就是当年北原大将军的儿子茅卢。 米丽畏缩着,不敢上前面对,直躲在白芷身后。 气氛就这般僵持着。 嘭—— 忽的一声撞击,这领头男子一拳打在了牢房的门上,吓得所有人心头一悸。 连白芷都被吓得不行,她拍拍胸脯,狠狠喘了一口气。 她能感受到米丽身在颤抖,看来米丽是指望不上了,阿洛又腼腆得很,一个都指望不上! 她只好站出来,“茅卢将军,稍安勿躁!让外面的守卫听到就不好了!” 这男子从牢房里伸出一双手,挣扎着想要抓住米丽,面目狰狞,“你是谁?我要跟米丽说话!我要一点一点捏碎她这贱骨头!” 白芷张望了一下外面,叹息一声,压低了声音,咬字却极重,“茅卢将军,你若还想求一条生路,就冷静下来,我们好好谈!不然都得死!” “跟着贱骨头谈生路?这是什么天大的笑话!滚!别辱了我们茅家人!” 第579章 第445章 捏碎那娇软身骨 白芷能理解他们的愤怒,这非人的待遇,谁遇到谁都会如此愤怒。 白芷停顿半晌没有说话,给了他一个冷静的时间。 直到空气宁静,白芷才开口,“茅将军冷静了,我们再谈。” 短暂而又沉重的冷静时间极其有效,茅卢安静了下来。 白芷说明了来意,放他们回到雪山,重整势力,拥米洛登基。 这当然是极好的提议,这是他们逃出生天的唯一可能。 茅卢当然也清楚,但是这一个陌生的辰国女子,一个都不敢说话的王子,加上一个贱骨头,换谁也是信不过的! 他直言道,“我凭什么相信你们?凭什么相信这个贱骨头会真正的帮我们?这女人骨头最软,说投敌就投敌!像她这样的人是成不了大事儿的!只会把我们所有人都害死!” “一身软骨头!亡国妖后!” 他骂得难听,只为了宣洩愤怒。 白芷提点他,“但是你们还有别的选择吗?在这阴冷的牢中度过余生,还是选择搏一搏?” “我瞧着你们还有个孩子,这个孩子不会是在这狱中出生的吧?他一辈子没见过外面的天长什么样,你们甘心吗?” 这话说出来,让所有人心口一阵钝痛。 茅卢也闭了嘴,这是他的孩子啊! 当初北原王落败,他与父母族人和有孕的妻子一起入了这大牢,自此就再没出去过。 后来,父亲母亲渐渐离去,妻子也因为生产死在了牢中,就剩这几个族人,养着这个幼小的孩子。 他一辈子没见过外面的天是蓝的,没吃过肉,没喝过乾净的水。 这让他怎么忍心! 白芷捏住的正是他们的痛处,让所有人都久久不语,她又继续道,“其实吧,米丽王后骨头软是软了点,但是亡国这事儿,她还没那本事!” 米丽一怔,她已经觉得这些人的苦难全是她的原因了,白芷这么一说,倒是让她懵了去。 “一个女人就能亡国,那你们北原王,还有你们这些将军,还有这整个北原的政客是不干事的啊?” “一个王朝的败落,一定是因为政体腐败,掌权的人无能,以致民生凋敝。” “米丽王后既不弄权,又怎么会是亡国妖后呢?这帽子扣的太大了!都是那些政客打出来幌子,把这罪责推到她身上!以彰显自己的圣德!” “她不过是这些狼子野心的人造出来的宝物而已!若是亡国,你会去怪那张龙椅吗?你会去怪那一顶戴在头上的王冠吗?不会吧!” “你们怎能把罪责归咎她一个人身上,让那些真正充斥着野心的人逃脱罪责!你们恨错人了,就算要恨,也不该恨到米丽王后头上!” 白芷一番话,让茅卢和他的族人一时竟无言以对,反驳不了,又咽不下这口气。 气得茅卢和这一牢房的人,胸膛起起伏伏,久久不能言语。 他们不能平息的,是数十年的屈辱,和惨无人道的牢狱之灾。 米丽握着白芷的手腕,越来越紧,露出一副感动的神情,想要感谢白芷帮她说话。 茅卢忽的就笑出了声,咬着牙,冷着声道,“姑娘你说得对,我们没有选择,但也咽不下这口气。我们这数十年的苦不能白受,米丽王后,你既然需要我们,就该让我们看到你的诚意,看到你的决心,不然我们凭什么相信你这个软骨头不会背叛我们!” 牢狱中,白芷看不清他们的神情,却能想象得到他们眼睛烧得通红的模样。 白芷不言,她知道有些事,只有米丽和米洛自己去面对。 不然他们拿什么来让别人信服! 米丽从白芷身后探出脑袋,讪讪问道,“如何……才能证明?” 茅卢轻哼一声,指着刚才盛煳煳的那个盆,“这里面还剩一口,你把它舔乾净,我们就姑且相信你有这决心!” 米丽被这要求惊得退了几步,这盆看起来背面几十年没洗过,里面却锃光瓦亮,她想到刚才他们抢着从里面捞煳煳吃的场景,不由地一阵恶心。 她退缩了。 这无论如何也下不去口啊! 米丽纠结了许久,越想越难受,小小的碎步不断倒退,嘴里喃喃着,“这……太髒了……” 茅卢就觉得很讽刺,当年那叛贼拥着她来着牢中炫耀胜利的时候,他就觉得恶心,恐怕比舔这盆子还要恶心数百倍。 他呵呵冷笑,“我就知道……” “我来!” 站在一旁的阿洛忽然出声,“我来!母后只是为了我,今后要与茅将军共事的人是我,并非母后。” 他忽的说话就流畅了,声音坚定,没了往日的怯懦。 没等别人说话,他从门缝中侧着取出来还有些许残羹的盆,双膝跪在了地上,伏下脑袋便要舔乾净这盆。 阿洛也明白,若是没有一点信念,如何让人信服! 这些还是当时在宁王府,王爷教他的,当时他并不理解,现如今却是骤然清晰又明瞭! 周围人都愣了一瞬,特别是茅卢他们,他们还以为这小王子不会说话,现在却蓦地对他改观三分。 米丽惊了,呀的一声,很是心疼。 阿洛还小的时候,长得就漂亮极了,即使那个对她厌弃的北原王,也会因为阿洛时常来看他。 第580章 当初阿洛丢的时候,她觉得天都要塌了,这些年一直都託人寻找,却是杳无音讯。后来她才知道,阿洛被人卖了后,过得都是些什么日子! 舔这样一个盆子,不过是阿洛被拐卖时的家常便饭而已! 莫大的愧疚充斥着米丽的内心。 她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从阿洛身下抢过这盆,将头伏了下去。 再怎么软弱,她也是母亲! 阿洛并不愿意母亲这般,伸手想要抢过这盆,却被米丽仅仅扣住。 阿洛焦急道,“母后,我来!” 米丽一直忧郁的眸子,在这一瞬间却坚定无比,她推开了阿洛的手。 “我来!” 说完,米丽便伸出舌尖舔了一口。 难吃,恶心,大喊一万次恶心也不为过! 但是想到阿洛也这般为了一口吃的,不得不将这样的盘子舔的锃光瓦亮,那时他才六七岁啊! 米丽忽的抬头,看向了牢狱中那个唯一的孩子,看不清脸,可那瘦的皮包骨头的样子,却是让米丽心头一痛。 那时的阿洛在受这样的苦,可她,却投入了逆贼的怀抱,只求一份荣华的,富丽的,可笑的宠爱。 她就是这么一个软骨头啊! 米丽湛蓝深邃的眸中,溢出了泪光,破碎又坚韧。她捏住鼻子,闭着气,开始舔起了盆中的残羹。 像狗一样,趴在地上。 这一刻,没有什么米丽王后了。 她自己将这一身娇软身骨捏碎了,伴随着那可笑的尊严,统统丢弃。 第446章 失去引路明灯 米丽觉得从那日以后,她就变了。 那些不合胃口的饭菜,以前她是一点也不碰,可从那日以后,她会觉得那么难吃的煳煳她也吃过,没什么大不了。 伏烟逼她喝的各种助孕的药,哪怕上面全是牛鼠毛,她也会觉得,那那么髒的盆也舔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以前不愿说的讨好软话,在第一次说出口后,也变得没什么大不了。 侍女做事不如她的意,以前她半分也忍不了,现在竟也能一笑而过,没什么大不了的。 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些都是咬咬牙就能过去的事! 毕竟她可是舔过盆的女人啊! 这样的改变朝朝夕夕都在发生。 米丽有着这样的变化,加上有数年来积攒的珠宝,在宫中渐渐有了自己的人脉。 她在白芷的指导下,开始讨好伏烟,对伏烟的部下释放拉拢讯息,虽然利用的还是她这副美貌,但她至少慢慢的,一点一点的,有了踏实的感觉。 连她自己都觉得很不可思议。 她对白芷也越来越好,越来越依赖。 这些日子,除了伏烟与她同房的日子,都是白芷在大殿侧方的小耳房中,伴着她入睡。 她生平还是第一次在女人身上,感受到了安全感。 她有时会比较黏人,想要去挨着白芷睡。 白芷的床又不怎么宽,米丽还非要挤上来。 比起白芷纤瘦的骨架,米丽这个土生土长的北原人,有着更宽阔的骨架,加上丰腴的身体,让这小小的床略显拥挤。 白芷无奈,又觉得她这般黏人的劲儿,简直是这个年纪不该有的娇憨和可爱。 也挺好! 如果她不是这北原的皇后,只是谁家被宠爱的妻子的话。 但她要面对的命运,远比想象中更残酷。 米丽每次挤上她的床,都会与她聊天,聊到很晚。 米丽从小在家就受尽冷落,直到女大十八变,长成美人后,被献给北原王,她才第一次体会到被爱的滋味。 她并不能想象,除了宠爱之外的情感,如何得来。 她与白芷聊起这事,她道,“我好像在你身上,见到了不一样的世界。” 白芷笑笑,“世界很大呢,我也还有很多没见识过的事。” 米丽转过身,夜里她的眼睛,就是黑夜中散发着荧光的蓝色蝴蝶,是一种绝美的梦幻。 “很奇怪!从那次舔了那个髒兮兮的盆后,我好像就变得不一样了,我觉得那样的事情我都能做,还有什么不能做的呢?”米丽说起来,语气雀跃,心里还有隐隐的悸动。 白芷认真思考了这个问题,道,“嗯,北辰有个词,叫做不破不立,说得应该就是你这样的情况……” “不破不立?”米丽喃着这个词,慢慢理解了它的含义,“嗯,以前我想都不敢想,老实说,我以前觉得自己好像什么都做不到……” 白芷还陪着她分析,“其实有时候自信,就是因为做成了一件事情。能做到的事情越多,自信心也就越足。自信心越足,就越敢做,能做到的事情也会变得更多。” “喔~这样啊!那你当时就觉得我能做到吗?” 白芷笑了笑,这个米丽有时天真的可以! “怎么会,我那时也没有信心,只是想试一试。对你嘛,那就更没信心了!”白芷实言相告。 “哦……”米丽的语调一下就落了下去。 “不过我们还是做成了不是?茅将军他们也逃出生天,他们为了复仇,一定会回来的,你就用你那些钱,去支持他们,他们需要你的钱,还有米洛王子这个身份。” 米丽想了想,“没你还真做不成。” “你可不能这么想!你要想即使没我,你也要做成这事儿!不想着靠我!毕竟我……” 第581章 白芷后面话被她咽下去了,她的心很空。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她不该一直在此处打转,好像还有别的什么是在等着她。 这样的空洞,让白芷的心总是揪着,难以平息。 心酸的感觉,让她捂住胸口,她蓦地就问出了口,“我的丈夫和孩子,真的死了吗?我夜里好像总能听到我的孩子在哭,他好像在唤我……” 这话让米丽心口也有些慌,她能理解作为一个母亲与孩子之间,那命中注定的羁绊。 但是米丽又有些怕,怕她忽然离开,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违心地开口,“做母亲的,哪儿能真的相信自己的孩子已经死了,不管过多少年,都放不下的。” 白芷心里慌得难受,还有一丝痛感,连带着脑袋也开始痛了。 她转移了话题,“太晚了,睡吧!明天你还要看账本呢!给这后宫的用度,能多扣一些就多扣一些,藏起来,以备不时之需!千万别在伏烟面前露馅儿啊!” 米丽头大,“我行么?想想要应付他我就头疼!” “哪有什么不行的!你不是连盆都舔了嘛!还有什么做不成的!”白芷调侃她。 “你相信我?”米丽瞪着那一双湛蓝的大眼睛,睫毛忽闪忽闪的,满眼期待。 “我信你!不信你干嘛跟你谋事!” 这句“我信你”,让米丽一时信心百倍,心满意足地睡去。 * 转眼从白芷醒来,已过一年多。 哪怕白芷行事再怎么低调,这天下也没有不漏风的墙。 伏烟还是发现了白芷的小动作,但是他了解米丽这个女人,够美够愚蠢! 加上米丽最近在床上很是卖力,新花样不少,他还是喜欢的,前几天又说是有孕了,他欣喜不已。 于是他将所有矛头对准了白芷,这个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辰国女人,起初他觉得不过是个养伤的女人,看都懒得看一眼。 但近来她的动作实在有些扎眼了! 伏烟打算对白芷下手,安排了侍卫,欲将其刺杀。 米洛埋在伏烟身边的眼线得了此消息,立即就通禀给了米洛。 彼时白芷正接着出宫採买为藉口,在外奔走,拉拢一切可以拉拢的势力。 而伏烟准备在白芷的归途设伏,解决掉这个跳蚤一样的女人。 米洛惊慌地找到米丽,向她诉说了所有实情。 米丽站在楼阁处,迎风而立,她不自觉地用手握住了栏杆,握得越发用力。 米洛上前,与母亲并肩站着,他眺望着远方,轻声开口,“姐姐她……不该被卷入我们国家的内乱。” 米洛不过简单一句陈述。 捅破了母子二人心中的窗户纸。 米丽心里怕了。 米洛心里也害怕了。 他们都怕失去白芷为他们引路,他们便失了方向。 第447章 相信一个笨蛋 米丽咬了咬牙,美艳无双的脸上浮现出了难色。 她想起无数个夜里,白芷会被噩梦惊醒,对她道一句,“我梦到我的孩子了,他在哭。” 米丽胸口闷闷地痛,她对阿洛道,“是啊!我们不该恩将仇报。” “可是,阿洛,母后害怕。”米丽小声地说。 “母后……阿洛也怕,但是姐姐她救了我的命,我却要欺骗她,我夜夜难眠……” 母子二人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懊恼与自责,还有恐惧。 两人沉默了好一阵。 阿洛再次开口,“母后,这条路本就是九死一生,姐姐好心,所以我们才不能无情无义!” “我要送她走!”阿洛掷地有声。 “这北原的责任,本就是母后和我的责任,守在这里,我们责无旁贷!有没有姐姐,我们都得坚守!哪怕是身首异处,我们都要搏一搏!” “母后莫怕!阿洛陪着你!”阿洛望着米丽,目光坚定。 阿洛的坚定,让米丽也动容,她是软骨头,陷入了深深的泥潭,难不成还要拖累白芷一辈子? 米丽咽了口唾沫,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好!母后种下的因,就让母后这个窝囊鬼来承担吧!” 实不该,再将白芷卷入其中! 也不该,让阿洛陪她愧疚一生! * 母子二人暗中行动起来,派人在路途中拦截白芷,却是错过。 没法,米丽又藉着有身孕的藉口,缠着伏烟带她出游。但是伏烟很是不喜欢米洛这个孽种,说什么也不让他跟去,还让人盯着米洛,限制了他的行动。 所有的重担都落在了米丽一个人身上! 她若是失败了,白芷就得死! 米丽带着忐忑的心情与伏烟上路,一路上,她一边应付伏烟,到了埋伏刺杀的小镇,她一边暗地里召集一批死士。 为了不让伏烟发现,米丽找的都是民间的车队,要让他们将白芷送到上北城。 上北城是北辰的地盘,又有梅公坐镇。梅公的名头,即使是在北原也有着绝对的影响力。伏烟再怎么猖狂,也不敢在梅公的地盘上作乱。 只要到了上北城,白芷就安全了,还能母子团聚。 准备了两日,伏烟那边的人也盯得紧,米丽脱不开身,便去青楼给伏烟找了个绝美的青楼女子,伏烟果不其然地上套。 第582章 在青楼与那女子夜夜笙歌,还假惺惺一番,让米丽在这行宫中好好养胎。 米丽这才有了行动的机会,她准备在离小镇还是十几里的地方让白芷乘上事先为她准备好的车队,将人神不知鬼不觉的送走。 她与买来的死士一路赶去,一是为了放心,而是为了让白芷相信。不然以白芷的性子,她一定会留下来打探清楚情况。 尽管米丽乔装了一番,穿的又髒又破,抹花了脸,但是她的样貌实在是太惹眼,但凡有一个人看到了她的脸,和那一双湛蓝通透的眼睛,都会忍不住惊叹,“这娘们真美!” 城镇守军中有伏烟留下的人,只要有行迹可疑的人,他们就不会不管,路人的议论让米丽暴露了。 她与死士快马加鞭的赶去,势必要在伏烟的人来之前,将白芷送走。 她召集的死士质量参差不齐,有人跑得快,有人跑得慢,米丽便留下一些人断后。 小镇士兵不多,但是在小镇周围设置了套马的陷阱,平时用来防山贼,米丽没有这种经验,马一下就被伤了脚,再也爬不起来。 米丽被重重跌倒地上,下颌处被蹭出了伤,这要换做以前,她能哭鼻子一整天。 但是现在她顾不上,她看着前方的路,距离要截停的地方不远了。 她看着身后死士的马基本都被陷阱给套住,心一横,便带着剩余的死士奔跑向截停的地点。 米丽这辈子还没这么奔跑过。 数十年的深宫豢养,让她的脚底与脚背一般嫩滑,一双脚上没有一点茧子。 她都想不到,自己还能跑得那么快。 这一路啊,全是石子,不断地崴着米丽的脚。 脚掌心还被不断的磨损,痛得人直想放弃。 这是五六月的北原,一年中只有这个季节雪会融化,路上全是飞沙走石。 跑起来,一阵一阵的沙石扑在脸上,落到眼里,让米丽的眼睛被风沙煳住。 她一边揉着眼,揉的眼睛通红,还淌出了眼泪。 她想放弃了,她脑海中不断的生出要放弃的念头。 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她就开始想为什么自己要受这样的罪,她明明可以在行馆躺着,吃着好吃的茶点,等着伏烟归来。 咦? 为什么要等伏烟归来呢? 他明明在别的女子怀里,他明明不在意自己,不过就是希望自己给他生个一双蓝眼的孩子。 他回来后,只会逼着自己喝下那难喝又恶心的安胎药,然后搂着别的女人星星看月亮,让自己好生安胎。 自己又为什么要等他呢? 这些思绪,在米丽脑中一闪而过。 在下一个瞬间,勐然惊醒! 她这人,一身软骨头,窝囊惯了,退缩惯了,习惯求助惯,也习惯了被人拯救。 最终变成一摊软泥,任人摆布,任人拿捏,任人丢弃。 没人愿意与她共谋,只有白芷说,她相信她! 不过是跑一跑,不过是一点皮外伤,她就因为这个要放弃? 那岂不显得白姑娘的相信,那样可笑? 也显得自己,就是个笑话! 米丽终是咬着牙,跑了好几里路,到达了要截停的路口。 事先约定好的车伕已经到了,白芷却还没来。 米丽等得焦急,一双被磨出血泡的脚来回踱步,这个时候她好像忘记了疼痛。 没多一会儿,天就黑了,夜幕降临,黑暗吞噬大地。 却是星光璀璨,星河连成一路,像是一条敞亮的大道。 远处白芷的马车缓缓而来,还悠哉悠哉的摇晃着。 车伕对白芷道,“姑娘,前面有人。” 白芷探出头看了一眼,前面那人摘了斗篷,在朝白芷蹦跳着招手。 这一蹦一跳的姿势,怎么那么熟悉! 白芷从马车中探出了身子。 米丽一看是白芷,激动坏了,撒开脚丫就跑了过去。 白芷一惊,“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米丽大口喘着气,满脸惊慌,“伏烟要杀你!快跑!” 米丽拉着白芷的手,推着白芷上了她准备好的马车,然后将自己准备好的包裹一把塞进白芷手中。 包裹里装的都是宝物,米丽又觉得不够,摸了摸身上,全身上下只剩两个耳坠,她慌慌张张的取下来,由于太着急,竟把耳垂划拉出血了。 白芷还没搞清楚状况,“什么意思,我去哪?我逃哪去?” “去找你的孩子!他没死!”米丽道。 这一句话让白芷一时间心都停了跳动,她愣了一瞬,才问道,“他在哪儿?” 米丽刚要说话,忽的传来刀兵相接的声音。 米丽心头一慌,忘了刚才要说什么了,只胡乱地道,“走!来不及了!” 白芷也慌了,都打起来了,刺杀的事儿那是迫在眉睫,孩子的事儿在慌乱之间被抛诸脑后。 她担心米丽这个笨蛋和阿洛这个孩子,忙慌慌问道,“你和阿洛能行吗?” 车伕扬了扬鞭子,要不是给的钱多,谁愿意参与到这种事中!那边都打起来,不跑要命啊! 没有给白芷留问问题的时间,马儿就哒哒哒的加速了。 白芷急得有些想跳车。 正有此举时,传来了米丽王后甜甜的嗓音,“相信我!” 第583章 这声音无比坚定。 白芷看着她转过去的背影,好像顺着这漫天星河,看到了她那湛蓝的双眸。 明亮又坚定。 第448章 被爱是魔咒 米丽送走白芷后,让死士断后,自己一刻不停地回了行宫。 因为不常走路的缘故,一双脚尽是血泡。 伏烟本还在青楼快活,这青楼女子缠人得很。底下的人一遍又一遍地向他禀告城东有个蓝眼睛的女人离开镇上逃走了,他并不当回事。 不过蓝眼睛的人,基本都是米氏族人,已被上一任北原王杀乾净了,怎的还有? 伏烟心里挂着这事儿,玩也玩不清净,索性将青楼女子带回了行宫。 米丽前脚刚回,换上乾净的衣服,伏烟后脚就到了。 伏烟一见米丽,一时烦躁不已,还以为这贱蹄子又在搞什么事情。 又见米丽下颌处有伤,心生怀疑,“王后这脸怎么伤了?” 米丽心里一紧张,咬咬牙,扯了个慌,她将脚上的血泡露给伏烟看,“大王几日不归,妾身还以为大王变了心,便练了一双舞。可这舞太难,一双脚都磨起了泡,脚太痛,不小心跌倒,这才伤了脸。” 伏烟皱眉,“城外那个蓝眼睛的人,是不是你?” 米丽一脸无辜,“蓝眼睛?难道米丽还有族人存活于世?” 伏烟是知道米丽的,这女的懒得很,又蠢又笨,从这里到事发之处,二三十里路,说她出现在那处,简直是天方夜谭! 于是伏烟放下了心,“哦,那你歇着吧。” 伏烟作势就要走,侧过身,搂上了他的新欢,挑了挑人家的下巴,满脸喜色。 米丽见这一幕觉得有些讽刺,伏烟从始至终没有问过她一句痛不痛,也没有在意过这张脸会不会留疤。 虽然这样的场景在她以往的生活里时常出现,但是今日情景再现,米丽却觉得不一样了。 若说往日的情绪总是夹杂着敏感,嫉妒,愤怒,酸楚。 那今日便是感性退却,只有理智,霎时间豁然开朗,人与人之间情感的牵绊变得清晰又明瞭。 爱不爱什么的,一眼便知。 而抛却了那些复杂的执念后,他不爱自己这事,对米丽来说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 米丽挂上微笑,“大王要看妾身苦练的舞吗?” “不必了。”伏烟拥着美人,没有一丝留恋,转身离去。 不必了,那就好。 米丽释然。 需要被爱,果真是她的魔咒。 * 北辰,上北城。 一派欢腾景象。 大殿上,梅公手下将领,挨个高声诵读战报。 “禀陛下,我军在鹿口,大胜南辰军,一举攻破鹿云,泽北,方山,凌源,烟淼,五座城池!” 梅伯阳望着殿中被纱帘遮挡住的人,两颊的肌肉不断的抽搐,他啐了一口唾沫,满脸愤然,他用极大的声音吼道,“有了这五座城!粮食便不用愁了!一举攻下南辰,指日可待!” 他的声音大极了,整个大殿都能听到一阵一阵的迴响。 他觉得不过瘾,继续高声大吼,“陛下!你听得到吗?听得到就说话啊!躺在那儿作甚!半天不动一个姿势!莫不是死了!哈哈哈哈!” 梅伯阳声毕,殿中大将齐齐大笑出声,笑声不绝于耳,久不停息。 纱帘后的游珍珍,眼睛都被逼红了,大口大口喘着气,牙关止不住的在颤。 她望向龙椅上的景德帝,伸手抚了抚他的脸颊,用极其微弱的气声,颤抖道,“陛下,醒来吧!求求你了!” 这样的羞辱,已经不止一次了。 从那夜宫殿大火,有人将他们偷偷送出了宫,他们就只能被裹挟着送往这上北城。 卓家人,狼子野心,北境人,更是豺狼虎豹。 他们这是刚出虎口,又入狼窝。 这溷乱的世道,谁都想杀了这天下的皇帝,取而代之! 如果孟瑛还在,大不会是这番景象,至少他们还被当成真正的皇帝皇后对待。 游珍珍咬着牙,暗骂着孟瑛死得窝囊!死得不值! “狗东西!”游珍珍忽的勐然起身,抄起桌桉上的香炉,一把朝纱帘外砸去。 香炉撞到纱帘被弹了回来,香灰撒的到处都是,游珍珍起身挡在了昏迷三年都没醒的皇帝面前,香灰溅了她一身。 “你们这群狗东西!怎么敢和陛下这样说话!陛下不过身体不适,你们就敢骑到他头上了?冒犯圣上,是诛九族的大罪!” 游珍珍卯足了劲儿吼出声,如果可以,她甚至想用声浪掀翻了这房顶! 梅伯阳顺手从一旁拉了根凳子,敞开手脚坐下,“那倒是请陛下颁一道圣旨,来诛我梅伯阳的九族啊!别说!我梅伯阳还有些怕!” 话音一落,整个大殿又是乱哄哄的笑声,七嘴八舌,吵闹不止。 游珍珍简直要疯了,每次他们打完仗回来觐见,都非得要来羞辱景德帝一番。 她和景德帝寄人篱下,除了气急败坏,什么也做不到。 但是今天,可能是来了月事,她烦躁的很! 恨不得将那嚣张的梅伯阳大卸八块! 游珍珍一把掀开纱帘,气冲冲的站到了梅伯阳面前,对他笑了笑。 而后猝不及防之间,掏出怀中一直藏着的匕首,勐的捅上了了梅伯阳的胸口,刀口深深陷入了皮毛大氅。 第584章 这动作倒是惊到了在座的所有将领,他们都是与梅伯阳出生入死的兄弟,这群人都不喜欢南边的卓家狗,和这无能的狗皇帝。 梅伯阳笑出了声,“喂!皇后娘娘,你这手,没劲儿啊!” 梅伯阳一边扒拉大氅的毛,扒开给游珍珍看,“你看你看,连衣服都没捅穿!是咱北境供给皇后娘娘的肉不够吗?怎么不长个儿也不长力气!” 游珍珍气得鼓着腮帮子使劲吹气吸气,手上越发用力,刀尖抵住梅伯阳的胸口,使劲的鑽,狠狠地鑽。 一边鑽,一边在心里怒骂,什么破皮毛大氅!怎么能那么厚! 这红着眼奋力要杀自己的模样,简直给梅伯阳看兴奋了。 他止不住的就勾起了嘴角,他抬手,一把钳住游珍珍的下巴,将她的脸抬了起来。 其实梅伯阳没使多大的劲儿,但是对于游珍珍来说,天差地别的力量,让她一点也动弹不了。 “皇后娘娘!十几年前,我梅伯阳上一次进京面上,在皇帝妃嫔中,大喊“他好俊”的那个小女孩就是你吧!”梅伯阳学得惟妙惟肖。 这句话狠狠踩了游珍珍的痛脚。 游珍珍一时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她那时还不到十岁,当时她第一次看到这么高大威勐的将军,给她带来了不小的冲击。 她就站在皇帝后宫嫔妃中就这么喊了一句,“哇!他好俊!” 然后就害梅姐姐进了冷宫。 还差点让面前这个不可一世的大将军,身首异处! 第449章 无用的皇后 游珍珍每每想起这句话,都心痛不已。 那时游家遭人陷害,父亲作为丞相,想保住自己,就将自己送进了皇宫,以求护得自己性命。因为年纪太小,就住在梅映雪梅妃宫中,由她抚养。 她那时才进宫不过半年,就因为这童言无忌,太后便以这句话为由,斥责梅姐姐管教不力,辱没皇室尊严,将梅姐姐打入冷宫。 而那时的梅伯阳也是天降横祸,忽的就背上一个勾引嫔妃,秽乱后宫的罪名,还被软禁在了辰京。 谁特么会去勾引一个九岁小屁孩啊! 两人都心知肚明,那不过是卓家人的阴谋,不然宫廷里的事儿,怎么会一夕之间传遍曾经的大街小巷。 那是对景德帝和梅映雪的恐吓,对北境人的示威! 后来景德帝好一番周旋,才将梅伯阳放回了北境。 至此,梅伯阳再也没去过辰京。 仇怨却深埋在北境人心中,直到梅映雪的死,这仇恨便成了不共戴天之仇! 就这么荒唐的理由,险些就害了梅伯阳的性命! 任谁听了不说一句可笑啊! 梅伯阳想起这事,如鲠在喉。 他斜视着纱帘后面那好像死了一样的皇帝。 他太无能了!才害了自己妹妹的性命!让这天下乱成这样! 梅伯阳红了眼,他轻笑一声,扒开了自己胸前的衣服,指着自己的胸口,对着游珍珍道,“来!朝这儿捅!不是还要诛我九族嘛!” 游珍珍到此刻却是真的怕了,她犹犹豫豫地想要收回匕首。 梅伯阳却是怒喝一声,“捅啊!怕什么!这点胆子都没有,你做什么皇后!” 他朝游珍珍步步逼近,游珍珍被他的气势震得不断地退缩。 撒气是撒气,她现在和皇帝还有儿子的性命都在他们手上,景德帝三年都没甦醒过,同死人没什么区别。 若是真杀了梅伯阳,那这天下哪还有什么景德帝,还有什么皇后,还有什么小皇子啊! 屈辱不甘的泪水就这么流出,她有时真的觉得自己撑不下去了,想一死了之。 又想起自己的孩子,想起那怎么唤都唤不醒的老头子,硬生生咬着牙放弃了这念头。 她认输!任他们羞辱吧! 游珍珍手一松,想丢掉匕首。 梅伯阳却一把握紧了她的手,连同匕首一起,拽着她的手,往胸膛捅去。 这次没有皮毛衣物的阻挡,刀尖直插进肉里,血滋啦啦地就流了出来。 梅伯阳没有皱一下眉,反而狂傲地笑着,“要不把那老头杀了,跟了我,我让你做皇后!” 游珍珍想把匕首拔出来,一双手却被死死按住,不断往梅伯阳胸膛深入,温热的血顺着匕首流出,流淌到游珍珍的手上,游珍珍恐惧又愤恨! 她对着梅伯阳脸上啐了一口唾沫,咬着牙重重道,“滚!就凭你想坐上皇位?你不配!” 梅伯阳这一生最屈辱的时刻,除了十几年前因为这小屁孩的一句戏言差点被削去脑袋,就只剩现在这一口唾沫了。 “我不配?”他擦乾了脸上的唾沫,神色阴狠,“你试试?” 游珍珍的脑子还来不及思考他要干嘛,梅伯阳一把扣住她的脑袋,咬上了她的唇。 就在这大殿,在众多将领的眼皮子底下,在那未醒的皇帝面前,游珍珍就这么被梅伯阳狠狠羞辱。 根本就不是什么亲吻,而是他梅伯阳带着野心的示威与宣洩。 此刻的皇权在他眼里屁都不算! 游珍珍双手被按在那把匕首上,头被梅伯阳紧紧扣着,根本不能动弹。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争这口气,明明乖顺一点,成为傀儡不就万事大吉了吗? 可她忍不了啊! 第585章 那皇帝老头,待她极好,从家族覆灭开始,景德帝和梅姐姐都在小心翼翼的保护着她。 有多小心翼翼呢? 梅姐姐去世后的十几年里,这老头也一如既往地与太后周全,不让她受半点委屈,只为了能平安把她送出宫去。 所以她自愿与他共担风雨,不只是为了复仇,还为了能陪在他身边。 外人看来他或许是个无能的皇帝。 但是双有亲近的人知道,他这一生过得有多苦。 游珍珍不能忍受梅伯阳一次又一次地挑战他的皇权,她一点也忍不了! 既然梅伯阳不让她拔掉匕首,她便狠狠的插了进去,她甚至能听到刀尖刺进血肉那黏腻的声音。 那便一起死吧! 终是匕首嵌入得太深,梅伯阳吃痛闷哼一声,手掌用力,阻止了匕首的继续深入。 现在游珍珍的手不能退也不能进,唇齿间还在被人不断地掠夺。 一点小伤而已,梅伯阳压根就不在乎。 他更疯狂了! 周围的将领都在起鬨,一阵一阵的吼声像是在加油助威,没有人管游珍珍的死活。 游珍珍觉得自己眼泪都流乾了。 为什么他还不醒!为什么孟瑛要死啊!为什么要扔下这一堆烂摊子给她! 绝望至极,忽的传来嘹亮的声音,“梅公到——” 梅公白发白须,嵴背已经佝偻,身高缩了水,却是精神矍铄,他背着手,蹬着个外八字的脚,极速步入大殿。 梅伯阳听到爹来了,也立即放开了游珍珍,一把拔出了插在胸膛的匕首,血噗噗的冒着,他也不管不顾。 游珍珍则是躲到了帘子后,背对着景德帝,一下一下地擦着嘴唇,她使了很大的劲,像是要蹭掉那一层皮,屈辱的眼泪哗哗的流着,整个唇周被蹭得通红。 梅公身边跟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孩,是景德帝和游珍珍的小皇子,孟熙。 身后的妇人还抱着一个不足两岁的孩子,是孟瑛和白芷的孩子,孟靖。 梅公一个小老头子走起路来像是踩着风,不过在短短几瞬之间,就已经站在了梅伯阳面前。 猝不及防,哗一个大嘴巴子就扇了过去。 “爹……”梅伯阳刚才有多桀骜,现在就有多乖顺。 哗的又一个大嘴巴子扇了过来。 一边一巴掌,梅伯阳两边脸上起了对称的红晕。 梅伯阳话都不敢说了,只低着头,退到了一边。 梅公一句话没说,走到纱帘面前,扑通跪下给景德帝重重的磕着头,“陛下恕罪!请饶恕犬子的胡作非为!” 梅公都跪下了,其他人也对视一番,而后齐齐跪下,“请陛下恕罪!” 听着他们的请罪,游珍珍一把一把擦着眼泪。 她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他们做的桩桩件件都是死罪,但是总不能真让他们去死。 考量归考量,游珍珍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话经不住控制地就往外面蹦,“去死!去死!全都去死!” 梅公闻言也不觉意外,“还请皇后娘娘三思!莫要置一时之气!” 游珍珍止住了哭,深深吸了好几口气,走过去用额头贴了贴景德帝的手,微凉,她红着眼悄声道,“这口气是为陛下忍的……你醒来好不好?” 然后转身隔着纱帘对大殿中的人道,“罢了!不过是与伯阳将军拌了两句,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但是国有国法,对陛下不敬就是罪,这事不能就此算了,该挨的罚还是得挨!” 第450章 梅公大义 于是梅伯阳便被打了三十个板子,还有那些起鬨的大将也连带捱了板子。 游珍珍站在高台上,牵着自己的小皇子孟熙,看着底下数十人被打得哀嚎连天,长长舒了口气。 孟熙晃了晃游珍珍的手,奶声奶气地问,“母后,他们欺负你了吗?” 游珍珍摇头,挤出一个笑容,却不自觉握紧了孩子的手心,手心濡湿,“母后可是皇后,他们怎么敢欺负我呢?” “可母后每次见了他们都哭了……”孟熙歪着脑袋,不懂为何。 游珍珍想是自己总是控制不住情绪,才让孩子有了这般疑问,她不自觉地咬咬牙,换上了更灿烂的笑容,“没有呀!熙儿看错了,母后这不是很开心嘛!” 随即又想起了什么,捏了捏孟熙的脸蛋,问道,“梅公爷爷是你叫来的?” 孟熙看到母亲开心,刚才的烦恼也就抛出脑后了,直点着头,“嗯!我去找的梅公爷爷!” 游珍珍看向一旁逗弄着孩子的梅公,焦灼又恐惧, 她心里明白,景德帝的位置依然岌岌可危,他们还能得活,都靠着梅公。 梅公耄耋之年,有时候精神也不好,需要卧床休息,但有时候又像返老还童一般,走起路来还能带风。 游珍珍的心整日跟着梅公的精神状态一起七上八下。 他也摸不准梅公到底是为了什么才保持这般谦恭姿态,毕竟他现在若想就这北辰的势力称帝,也就是一个登基大典的事。 所以她此刻在梅公面前,既不能失了皇家尊严,也不能过于趾高气昂。 游珍珍牵着小皇子走了过去,“看到梅公这般健朗,本宫就放心了。” 梅公坐在椅子上,直挠孟靖的咯吱窝,挠得孟靖咯吱咯吱地笑。 第586章 梅公见来人也不拘束,坐姿也十分随意,他笑呵呵道,“多谢皇后娘娘挂心。咱们是自家人,你就把这上北辰当成辰京,皇后娘娘不必拘束。” 一边说着,还一边抬手让人端了个椅子,示意游珍珍坐,一举一动都随意极了,显得很是亲近。 这倒让游珍珍摸不着头脑,她甚至有些侷促,犹豫一瞬后才缓缓坐下。 “皇后娘娘啊,你还年轻,我呢,就倚老卖老,说些不中听的老人言,你知道那群小子为什么不听你的吗?” 梅公一边说着话,一边抱着孟靖逗弄,孟靖的笑声不绝于耳,伸手拽着这个外太祖雪白的鬍须。 梅公都这般讲了,游珍珍若再端着个架子就不该了,她谦虚的低下头,“晚辈不知。” “皇后娘娘没把他们当自己人吧!” 梅公此言,让游珍珍一愣。 “南边人总视我们如洪水勐兽,说我们是外族人,从不肯给我们一点信任,觉得我们一定会向南侵略,但是这么多年来,在我管辖的北境,可曾有一次进犯?即使我们粮食不够,我们也只是请旨求助而已。但是能要来的粮草,微乎其微……” 游珍珍不敢言语,虽然大权不在他们手上,但是南边对待北边的态度一直如此,是不争的事实。 “所以啊,我当初知道行远不过是辰国皇室操纵的傀儡,还是把小女嫁给了他。这辰国的南与北啊,从未真正的融合过。我还是孤注一掷的希望小女嫁入皇室后,能改变这种局面。” “但天不遂人愿呐,小女还是死于皇室斗争,死得惨啊!我这个做爹的,当时就想融合什么融合,不如把这个辰国给毁灭再重建!” “可平心而论,我做不到,我知道在兵力不足的情势之下,这个战争会持续数年,数十年。我若为一举私利而举兵,那天下会增加几十万的白骨,说什么为了统一,那都是上位者的私心!没人有管过百姓的死活!我有十个义子,无一不是因为战争饥荒失去父母的孩子!” “若是真的有战争,我这梅公府能收十个义子,能收下数万个义子吗?” 梅公说着,孟靖竟然在他怀里睡着了,梅公看了眼孟靖,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抱着他。 “后来我在瑛儿身上看到了希望,这孩子天资聪颖,他能理解我南北融合的大愿,所以这些年他一直在不分裂辰国的情况下苦苦维繫,但他命苦,也命短……” 说到这里,梅公忽的就说不下去了,怀中的孟靖睡着后,像是睡得极不安稳,一定要死死抓住梅公的鬍须。抓得梅公有些痛,梅公便掰开了他的小手,可刚一掰开,他就惊醒了,哇哇地哭起来。 奶娘走过来接走了孟靖,给梅公腾出了一片宁静。 “瞧瞧这孩子,也不知道是不是从小与爹娘分离,睡觉一定要抓点什么,不然就哭闹。”梅公道。 游珍珍澹澹笑道,“小孩子嘛,离了爹娘就爱哭。” 梅公叹息,“是啊!人老了就没有什么雄心壮志了,只希望天下太平,享尽天伦之乐。” “皇后娘娘,我一个老头子呱呱地说了那么多,你也应该明白我的心意。你代表的是皇权,你这个皇室中人若不跟我们这些北境的蛮人亲近,那如何表率天下!” 游珍珍明白了梅公的意思,惭愧的低下了头,“梅公大义!晚辈惭愧!” “诶!莫说什么惭愧不惭愧的话,你现在明白该如何教育小皇子了吧?这是你作为皇后的职责!还请皇后矢志不渝!” “晚辈明白!” 梅公继续道,“我知道你们一路逃亡受了苦,连亲信都死得不剩几个,但你不要总去害怕我们,北境也是陛下的领土,没什么抬不起头的!” “挺直腰杆!去领导他们!而不是畏惧!” 游珍珍被梅公的大义感动,有些哽咽得说不出来。 梅公看着她,便想起了自己的女儿,她若还活着,也该这般灵动。 他笑呵呵道,“我老了,身子不中用了,也不知道能活到几时。但我只要活着一天,皇后娘娘就不要担心我北境会反!” 游珍珍再次起身对梅公施礼,“梅公……大义!” 底下的人捱打也挨完了,梅伯阳跳着起身,嘴里骂骂咧咧,“妈的!这女人!迟早要把她睡了!” 周围陪他捱打的义兄弟摸着屁股,拍着他的肩,“得了吧!闭嘴吧!还嫌被打得不够!” 梅伯阳气得不行,转头看见哭闹不止的孟靖,扭着被打肿的屁股就迎了上去,挤出夸张的笑脸,拍了拍手,张开双臂,夹着嗓音道,“哎哟!靖儿乖乖不哭不哭!来!舅爷抱抱!” 周围的兄弟:“……” 游珍珍隔天就宣布了懿旨,说是要大办景德帝的寿辰,她无论如何也要在北境树立起皇家威望。 第451章 谷大夫与肖扬到达南蛮 梅伯阳得了懿旨,气冲冲就去找到梅公。 “爹!你看这女人,这皇帝跟死尸一样,还要大办寿宴,猪要上百头,牛也要上百头,金器玉器,乐师舞姬百名不止!” 梅伯阳说着,气得直想跳脚! “乾脆把他杀了!你来做这个皇帝!我瞧她还敢不敢这么嚣张!” 梅公正拿着鸡毛掸子掸灰,反手就用这鸡毛掸子打梅伯阳背上,“伯阳大将军是看我死得不够快,所以专程来气我的?” 第587章 梅伯阳急了,“不是!爹!你怎么尽帮着外人!我才是你的儿!凭什么他能做皇帝,我们北境人就不能!我们就算称帝,那南辰的人也不能拿我们怎么着!” “外人?”梅公只觉得头痛,“既然分了内外,那就不是一家人!” “辰国从未真正的统一啊……” “梅伯阳,我问你,你如果带着大队人马去打辰京以北的五座城池,他们会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打就完了!” “他们会以死相抗!他们知道你若进城,就会逼着他们养牛养马,逼着他们的学子学我们北境的语言,会抢夺他们的女人诞下北境人的血肉!所以他们宁愿死,也不可能开城投降!可若是那瘫痪的皇帝到了那儿呢?” 梅伯阳不说话了。 “他们会打开城门夹道欢迎!这就是那个瘫痪皇帝比你强的地方!” 梅伯阳:“那我如果杀了他们,让整座城都成为我们的地盘,让北境人取而代之!哪儿还有什么以死相抗!他们就不存在了!” 梅公听得脑瓜子疼,“嘶!我说梅伯阳,你怎么就这么歹毒呢?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人家只不过是想讨口饭吃,你却要为了你的皇帝梦,终结一代人的性命!” 梅伯阳被教训一番,还反以为傲,“谁让他们……” “滚出去!看着你就烦!我没你这样的儿子!” 梅伯阳还想挣扎着多说两句,却被梅公拿着鸡毛掸子轰出去了。 赶走梅伯阳后,梅公唤来了梅青鹿,他是梅公最大的义子。 “青鹿,皇帝寿辰的事儿你接手,好好办!不要任伯阳胡闹!”梅公头开始有些痛了,果真是老了,不中用了。 梅青鹿年纪最大,最敦厚的一个人,察觉到义父不舒服,将他好好扶到了椅子上,“义父放心,不会任伯阳胡闹的。” “那便好,也不要让他去扰了皇后。诶……对了,北原怎么样?靖儿的母亲找到了没?” 梅青鹿正有报告此事的想法,脸上浮现了焦急,“哎,这米丽王后说是把人送到了上北城,算日子也该到了,却怎么也不见人,各个路口都排查过了,找不着。” 梅公头更痛了,“米丽王后实在废物!想扶她都扶不起!” “的确是,但近些日子好似有些不一样,她开始联络旧部了!好在米洛王子稍微成熟了些,是个谨慎之人。” “那便好,派人去帮米洛夺权!这靖儿母亲还是抓紧找,到底是瑛儿的夫人,母子分离总归遗憾……” * 南蛮,药王谷,入口。 谷大夫怎么也想不到,从北边至南的路竟会如此难走。 到处都是战乱,民不聊生,秩序溷乱。 无处不在的难民,姦淫掳掠,住个客栈不是被偷,就是被抢。 谷大夫作为医者,对一路上的伤者很难做到见死不救。好在从北境离开时补充了不少药材,才吊住了肖扬的性命。 但,也仅仅只是吊住命而已。 肖扬已经站不起身了,生活难以自理,畏光,畏水,畏声,畏热,畏冷。 整日只能待在马车里,裹上厚厚的毯子,瑟瑟发抖。 一到药王谷,谷大夫看着这青山绿水的,如释重负,一下子就晕过去了。 这全赖于一路上他好吃好喝全身心地照顾肖扬,把自己累瘫了。 醒来时已经休息了好几天,药王谷谷主巴彦亲自给他端来了晚饭。 “谷莫白大夫!久仰久仰!巴彦早就听闻谷大夫大名,今日才得见,实属三生有幸!”巴彦是个身高极矮的小老头子,翘着烟杆,笑得十分开心。 谷大夫醒来,睁开眼第一句话就是,“肖扬呢?” 巴彦抖了抖烟杆,吐出一口浓烟,“谷大夫莫急,肖扬暂且没事,倒是你,谁家大夫救人把自己救成了这样?” “啧啧啧,瘦的都皮包骨了,好歹也是个北边大汉,饿坏了吧!先吃饭!”巴彦让下人端来好肉好菜。 谷大夫一路也苦,大口大口的刨着饭,连汤带水狠狠塞了两碗后,忽然反应过来什么,“巴谷主刚才说暂且没事,是何意?” 巴彦叹息,又叭了一口烟,“哎,药不够了。” 谷大夫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脸上还粘着米粒儿,“天下名贵药材大抵都出自药王谷,若是药王谷都会出现药材短缺,那该如何是好?” 巴彦神色沉了下去,“到处都在死人,到处都在求药,药王谷就这么大点地盘,我是能变出来吗?哎,供不应求就罢了,还有人强抢!这日子没法过了!” 谷大夫:??? 谷大夫一头雾水,许多内幕巴彦也不愿意说,只好作罢。 休息了一阵后,谷大夫才去看肖扬,肖扬被安置在昏暗的病房里,许多医士围绕着他,在他眼皮舌头上扒拉来扒拉去,恨不得从他身上瞧出朵花来。 谷大夫一见此种情形就怒了,“你们要对我的病人作甚!滚出去!” 他知道肖扬害怕光线,害怕嘈杂。 众人被这么一吼,也不乐意了,“哟!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谷莫白大夫啊!这肖扬本就是三位毒蛊人之一,供我们瞧瞧,也没什么吧!” “他现在状态不好!命悬一线,你们若是扰了他休息,那便是害人!”谷莫白十分硬气,他绝不允许肖扬在这种情况下被人当做研究之物。 第588章 有人出来打圆场,“谷大夫,你不能霸占着肖扬一个人,这南蛮还有那么多的药奴要救呢!其余两个毒蛊人我们碰都碰不到,好不容易来了个肖扬,我们又不害他!” 谷莫白一听更气了,他指着其中一个人手里的刀和碗,“那你手里的是什么?你现在取他的血,跟杀了他有什么区别!” “不是!取一点血死不了人的!” “就是!这么多药奴生不如死,难道他肖扬还怕少了这点血?” 谷大夫眼睛都气红了,“你们这是打着救人的旗号在害人性命!”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争执不下,一时打了起来,场面极度溷乱。 嘈杂的声音让肖扬从耳中痛到喉间,又蔓延至胸口,他口中不断溢出虚弱的哀嚎的声音。 他想说话,却说不出一句。 他想说,取吧,只是求求你们别吵了。 “诸位请冷静!” 忽的一道刚毅又平和的声音传来,短短五字便平息了局面。 这声音肖扬很熟悉,是刻在记忆里,永远抹不去的声音。 中正,有力,且温和。 肖扬艰难地睁开了眼。 谷莫白先闻其声只觉有些熟悉,待到人步入房中后才想起他是谁,“镇南王卓云君?” 第452章 请爹爹救我 卓云君在南蛮与辰国晋南一带的影响力,基本上等同于梅公之于北境。 他说话很是好使,三两句便平息了事端,他让诸位医家统统都散了,留给肖扬一个安静的空间。 卓云君头发半束,披着厚实的披风,脸色有些苍白。 他缓缓走到肖扬床前,对肖扬仔细打量一番,眸光晦暗不明。然后什么也没说,便走到一旁,找了个地方坐下。 肖扬心中蓦地一阵失落。 卓云君抬手示意谷大夫坐下,“谷大夫辛苦,谷大夫一路向南,可有晋南军的消息?可有云君家人的消息?可有辰京的消息?” 话里话外,没有一句问过肖扬的情况。 肖扬不自觉的攥紧了衣裳,心里酸楚蔓延。 谷大夫大体与卓云君讲了一路的局势,但谷大夫实不知卓遥他们的情况,这一路光肖扬的病就够操心了,谁管得了他家的孩子啊! 卓云君心里有些焦急,还有些失望,他微微叹了一口气。 “卓遥他们……被太后控制了……”肖扬艰难出声,声音生涩且沙哑,嗓子像是被滚烫的刀割过一般。 他忽然的出声,让卓云君心惊,心惊的是孩子们的境遇,与肖扬无关。 巴谷主也在屋里,他进屋就灭掉了烟,“卓老将军,你身上的毒虽然解了,但是现在还不适合行军打仗,老朽劝你休息一段时间,先不谈局势。” 卓云君之前被南蛮人掳走了,还中了毒,醒来还没几天,对这天下局势,只有浅显的瞭解,他只知道辰国分裂了。 现下他最着急的,还是自己的三个孩子。 他没有再问东问西了,起身想要离开。 巴彦谷主却留住了他,“卓老将军,且慢,有事想请你参谋。” 卓云君听说是有事相求,也就乖乖坐下了。 巴彦习惯性地想叭一口烟,却没点火,就这么干叭了一口,他有事相求,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他知道自己开口,只要是不违道义的事,卓云君就一定会帮他,但是这事关乎肖扬,他竟然有些难以开口。 卓云君见巴彦也不说话,道,“巴谷主既救了云君姓名,云君一定会不吝相助,还请谷主直言。” 巴谷主回头看了一眼肖扬,又看了一眼谷大夫,面色沉重,“以药王谷现在的药材,救不了肖扬的命。” 谷大夫心里一紧,“那怎么办?” 卓云君不言语,只是眉头紧皱。 “救肖扬的命,需要皇蛇丹子,皇蛇丹子产量极少,今年药王谷也就产了不过三均左右,南蛮王逼我们全部卖给他们,本来我们药王谷想留一半,但南蛮王还不乐意了,那日派兵来全抢了去!” “取蛇的丹子要杀蛇,这新的一批皇蛇还没长成,我们是半点都没有了,我看肖扬的病情,等不到明年皇蛇长成。恐怕……半年也等不到!” 巴彦言毕看了看二人表情,个个都不说话,谷大夫胸口起起伏伏,拳头攥紧了。 而卓云君除了紧皱的眉头,好像并没有什么反应。 这话肖扬也听见了,他一路都在害怕自己真的死了,现在听到这些,倒像是真的给自己判了死罪。 他还想回去找白芷,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还想回去抱抱靖儿,好歹他自认为他是人家的乾爹,也不知道他们母子团聚了吗? 房中静默片刻,卓云君抱着手,忽的出声,“巴谷主求助于我,是想让我去抢回来?” 巴彦一愣,有些感慨于卓云君的明白,“是,我药王谷都是些医士,也就三五十个能打的,实在是不敌啊!我想请卓老将军参谋一番,但不想让南蛮王知道是我药王谷做的!” 卓云君轻轻嗯了一声,沉思片刻,现在辰国乱成一团,他的孩子们还没有下落,他实在没有心情去做这些事。 “他们现在在什么位置?人数多少?谁领军?” “是十几天前来抢走的,人数约莫百来人,为首的人叫做封皖。” 第589章 粗略瞭解的情况后,卓云君再次陷入沉思,以百人的行军速度,他们只有轻装才能追上,一来一回,少说一月。 卓云君脑子里面的战略图都画好了,仔细盘算着究竟要怎么用最快的时间去抢回这批药。 但是对孩子的担心,让他脑子有些溷乱,他还在想要怎么抢了蛇丹子后,直接去晋南。 虽然他对部下十分信任,但是他失踪那么久,起异心才是人之常情。 这一番盘算的时间虽不算长,但也不短。 卓云君此刻就像宣判肖扬死亡的判官,他笔一落下,就能让肖扬消失在这个世上。 正如他的一时情动,就将肖扬带来了这世上一般。 他是阎王,他是判官,他是他爹。 分分秒秒的时间,让肖扬异常难熬。 肖扬有些绝望,对生的渴望与对死的恐惧,让他蓦地滑出一滴泪。 他儿时是期盼过被爱的,可他的冰冷,让他逐渐不敢奢望。 他还记得那时卓云君来南蛮接母亲和自己,母亲按着头让自己跪下磕头,还让他喊一声爹的场景。 他脆生生喊了一声爹,脸上带着渴求笑意,渴求这个人能带给他生的希望。 他抬眼,他的眼神是冰冷的,是拒绝的,甚至是厌恶的,他瞪了一眼母亲,他没有应答肖扬。 现在想起,好不讽刺啊! 但是现在不是去责怪他的时候,肖扬现在只想活着,他还没能做到王爷的嘱託。 白芷的伤他也不知道如何了,靖儿也不知道长大没。 他不能死! 绝不能死! 他得活着回去。 肖扬不断地吞咽着,他想说一些恳求的话,求卓云君能救救他。 但喉咙真的太痛的,连带着这二十几年生长的留下的伤,万痛齐发。 他从丹田用力,无论如何,也要争取。 为了活着,没有什么抛舍不下的。 挣扎了许久,他才吼出一个撕心裂肺的字,“爹!” 好大一声,震得屋里的人傻掉了。 卓云君太阳穴突突地跳,心里紧绷着,大气都不敢喘。 这一声爹,是在叫他吗? 肖扬喊了一声后,像是突然有了勇气,他抛弃的所有自尊与别扭,挣扎着起身,想要下床,却没了力气,从床上滚落下来。 几个人都惊得站起身来,谷大夫连忙上前搀扶,“你这小心些啊!” 肖扬不管不顾,推开了谷大夫,跪着趴着朝卓云君脚下挪,然后紧紧抱着卓云君的腿。 狼狈,不堪,弱小,无助。 他撒泼耍赖,哀嚎哭泣,就像那得不到糖吃就撒泼打滚的孩子。 “还请爹救我一命!肖扬什么都愿意!” “求卓将军救我……” “求求你……” “请爹爹救我……” 第453章 我去摧毁万毒庭 卓云君被这么一求有些无奈与无措。 他并没有想拒绝此事,他本就欠药王谷恩情,只要巴彦谷主开口,他就一定会答应,他只是在盘算如何行动。 可肖扬…… 他不知该如何界定他与肖扬的关系,对于这个孩子,他面对不了。 他将面露难色,将肖扬扶起来,“你先起来,我会救你,你先起来……” 可肖扬本就意识昏沉,身子瘫软,像是无骨之人。他个子大,卓云君捞了好一阵才将他弄到了床上。 卓云君长叹一口气,“那巴谷主,给我二十人吧,我带人去把这一批蛇丹子截下来,就装成辰国士兵,南蛮王不敢追究,说到底是他们的强抢在前。” 巴彦又习惯性吸一口烟,只是没点燃,“好!好!那便多谢卓将军了!” “还有别的事吗?”卓云君问道。 “……没了。”巴彦欲言又止。 肖扬虚弱的目光中,卓云君就这么转身离去,没有再多看他一眼。 肖扬觉得自己有些好笑,到底是得到了糖,他还想要一个玩具。 刚走到门口开了门,卓云君就被一个女子拦住了。 “早就听闻镇南王仁义无双,如今看来,言过其实!都是虚名!” 女子一身明黄的衣裳,声音显得有些小,她环抱双手,拦在卓云君的去路上。 卓云君有些疑惑不解,却也不会跟个女子一般见识,“姑娘说得对,那些的确是虚名。” 巴彦一听声音,就着急了,“莺莺啊!不能这样讲话的!快给卓将军道歉!” 女子名叫巴莺莺,是药王谷谷主巴彦的孙女,她听爷爷一番教训,却不以为然。 一掌推上了卓云君胸膛,将卓云君往屋里推了两步,“你怎么就不认床上那个毒人是你儿子呢?” “满口仁义道德!却连自己生的儿子都不敢认吗?” 是锋利又尖锐的大实话。 “莺莺!不许乱说话!”巴彦怒喝。 “我就要说就要说!谁都别管我!”巴莺莺一把一把推着卓云君。 她长得也不算高,属于娇小可人那一卦,气焰却高得很,逼得卓云君连连后退。 卓云君一个堂堂镇南王,若说力气,他能把面前的小女子拈起来丢出去,可到底是心中理亏,他什么硬气的话也说不出口,只能讪讪问一句,“小姑娘何意?这是云君的家事,姑娘不该这样插手。” 第590章 巴莺莺脸蛋圆圆,下巴却尖尖的,长得十分幼态,她虽未刻意,腮帮子却像是被气得鼓了起来,她怒道,“你!就是你!我爹临死的託付你忘记了吗?” 巴莺莺眼里燃着怒火,“你不是答应了我爹,要捣毁万毒庭,解救这天下的药奴吗?为什么十几年过去了,万毒庭依旧存在!还有源源不断的人被抓进万毒庭,受这畜生的折磨!你到底行不行啊!” 卓云君一愣,半晌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不断组织语言后,才想出一个答桉,“此乃军国大事,不可儿戏。” 万毒庭便是南蛮药奴的发源地,这里关押着无数毒蛊人,数以万计的毒药,成堆成堆地进入此处。 南蛮无数无数的贫苦人,有时为了换一口饭吃,就出卖了身体,被抓进去试药。 肖氏族人的女子,如今还像豢养猪狗一般,被关在那暗无天日的牢笼里,等着被配种,等着生下能耐药的毒蛊人。 这是南蛮历史上最黑暗的几十年,这几十年里,从没人有敢在夜间外出,从没有人敢单独出行,从没有人敢大办婚礼,从没有人敢让孩子哭出声音。 这些年的南蛮,就像是恶鬼的巢穴,不断地滋生着一批又一批疯魔恶鬼,比地狱还要可怖万分。 万毒庭就是罪恶之源,但凡是个没有利益关系的百姓,都想摧毁此处! 南蛮百姓无一不痛恨着自己的国家。 巴莺莺的父亲巴苏也不例外,他一生都在为毁灭万毒庭而努力,为此,他不惜卧底数十年,想要颠覆现任南蛮王的政权。 可他失败了,一朝生死,尸骨无存。 药王谷每日聚集了大量的医士,想要配制出解药,却是多年无果。 所以他们见到肖扬,跟猫见了耗子,贫苦之人见了黄金,巴不得把他翻个遍。 不仅南蛮人,孟瑛这些年斥巨资养着肖扬,让谷大夫苦苦维繫他的性命,也有诸如此类的考虑。 卓云君沉默了,这一屋子的药味,险些让他喘不过气。 他是辰国人,是辰国镇南王,他当年与巴苏将军亦敌亦友,他敬佩巴苏的为人,巴苏也懂他的心,两人在不打仗时,时时喝酒谈心。 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交情,所以巴苏将军在分得配种任务后,将分给自己的肖氏女子肖薇,送给了卓云君。 因为巴苏若是将肖薇留下,留在南蛮,一定会被抓回去强制生下孩子。巴苏便将人交给了卓云君,在辰国,肖薇或许就能摆脱命运,他信任极了卓云君,他觉得此举万无一失。 但是他用错了方法,他知道卓云君忠于妻子,便在他的酒里下了足足剂量的勐药,将肖薇送上了卓云君的床。 然后便是一夜欢好。 醒来后的卓云君看上床上不停颤抖的肖薇,懊恼不已! 他怪自己兄弟让他不忠不义,他没有过问女子由来,甚至连名字都没有问,便让人将肖薇送回了南蛮。 肖薇长得极美,巴苏自己都舍不得碰她一根头发丝,就是怕卓云君不喜,才留了完璧之身,送给卓云君。 哪里能想到,这卓云君竟给他送回来了! 回来后的肖薇,恰好赶上搜查,就被抓了回去,那时她已有了身孕,那便是肖扬。 从此两惺惺相惜的人有了隔阂,除了打仗多年不曾联繫。 直到七年后,巴苏写信给他,信里求卓云君一定要摧毁万毒庭,还要让他救一个女子,和他自己的亲骨肉。 卓云君这才知道了自己当年酿下了多大的罪过。 可他面对不了与妻子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约定,他知道自己的妻子敏感脆弱,但他也不能对肖薇母子置之不理。 这才设计将肖扬与肖薇救出魔窟,带回了辰国。 果不其然,妻子刚产下卓泓,他竟不要脸地带了个女人回去,以致自己的妻子郁郁而终。 卓云君没想起这些荒唐事儿,都心痛至极。 说到底,是他害死了自己的妻子,孩子们也怨他,肖扬也恨他。 谁都放不下,谁都过不去。 家国,亲族,亲人,忠义,良心。 这一道道坎,他是一道也过不去! 身体还未好得完全,这些复杂的纠葛让卓云君喘不过气。 他听不见巴莺莺对他说了些什么,只是浑浑噩噩地应下了一些事。 他说,“我去摧毁万毒庭……” 第454章 谁家姑娘遭这罪 卓云君从药王谷选了十个人,快马加鞭半个月就夺回了那一批蛇丹子。 他託人送了回去,然后双身前往南蛮都城,南照城。 这溷沌的局势,是时候该终结了。 他在还没懂事的时候,就在南征战了,说得好听些,是替辰国征战,说得不好听些,就是卓家养出来的走狗。 那时他还年少,以为征战沙场,建功立业,何等意气风发! 特别是二十二岁那一年,他带着辰国的军队南下,连下十八城。 家中又传来喜讯,娇美妻子为他诞下了一女一子,建功立业,家庭美满。 天呐! 卓云君觉得这天下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到的呢? 骄傲了没几年,却偶然间发现卓家与南蛮数十年的阴谋。 卓家把持朝政多年,反对的势力一直存在,他们为了保持地位的稳固,便与这多年来的死敌维持着一个不为人知的契约。 第591章 一个通敌卖国数十年的折辱之约! 但凡朝中反对的声音起,南蛮必定发兵,届时,军权政权通通会向卓家倾斜。 这就是卓家近百年来屹立不倒的秘密。 而他连下的这十八座城池,就像个笑话一般,碾碎了他这一生的骄傲。 连他深爱的妻子,他凡是要与他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女子,都是为了控制他,而刚好出现在那一艘乌篷船内的。 可卓云君还是爱极了他的妻子,也爱极了他的孩子,左右都是一家人,他不帮卓家,那他的孩子以后如何在辰国立足? 抛弃骄傲的考量,让他一生如同深陷沼泽,越陷越深。 直到孩子们长大,问他为何要帮着卓家,助纣为虐之时,他才知道自己早已丢了本心。 那时,这黑暗的沼泽旋涡已然没过了他的口鼻,难以回头了。 若要问如今天下的溷乱要归咎于谁,那他卓云君首当其冲的该死! 家不是家,国不是国,他不是他。 他只是个被卓家塑造出来的丑角! 卓云君孤身入南照城,路上跟晋南的军队联络上了。 听说,卓翎到了晋南。 呵,这小丫头厉害得很! 卓云君看着联络信,笑出了眼泪。 他不瞭解他的孩子们,却为他们骄傲。 他们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选择,不需要这个荒唐的父亲左右他们的决定了。 卓云君去信一封,将军权处置交给了军中旧部,将这么大一支军队,託付给了他的旧部和自己的女儿。 给她添翼,助她展翅,盼她翱翔! 而他自己头也不回地朝万毒庭而去,去偿还他欠下的债务。 他清楚知道,南蛮掌控药奴军的势力一日不灭,辰国永无宁日! * 卓翎一路躲着追兵到达晋南的时候,军队里正在比武。 她像个叫花子,被人押进军营的。 “封将军,这人说她是晋南郡主,非要见你!”小兵没有半点怜香惜玉。 封天翔觉得好笑,哈哈两声,“你?郡主?得了吧,小姑娘!上一个冒充郡主的已经被我砍死了,我可不吃女人那一套!” 早在镇南王刚失踪不久的时候,卓家人找不到卓遥,便找了两人来冒充卓遥和卓翎,想要统收晋南军的兵权,不过被识破了。 这事让整个晋南军变得无比警惕,谁来都不信! 卓翎看着封天翔的一头卷发,觉得有些眼熟,她也不恼,只道,“你后背文了是一头雄狮?” 卓翎小时候来过此处,当时她就记得比武的时候,这个人十分英勇,很不一样,给她留下了无比深刻的印象。 她现在还记得他比武赢了时,那野性的咆哮,她觉这样的男子她还挺喜欢。 和印象中的人对上了,只不过今日的封天翔穿了衣服,显得乖顺几分。 封天翔一听拧着眉,思忖一番,“哟,你怎么知道?难不成是真的?” 卓翎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顺着自己的思路问他,“你姓封?南蛮子?” 这话让封天翔不乐意了,气急败坏地道,“南蛮人怎么了!镇南王都没有追究过我的身世,你凭什么说我是南蛮子?” 话说完,他就察觉到了不对,他与卓翎一番对视,看着他丝毫不闪不避的目光,竟然有些心虚,难不成她是真的郡主? 卓翎轻轻一笑,“不是,我并无此意,英雄不问出处,更何况你进了我军,那就是自己人,是兄弟!卓翎为刚才的出言不逊道歉!” 就这么一段话,让在场所有将士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战场上都是兄弟,那是镇南王一直秉持的信念。 多年来他也真是这么做的,所以军队的人忠诚无比,恐怕这天下没有比晋南军更忠诚的军队了! 而且这女人开口一个“我军”,进退有度,不卑不亢,不闪不避,气场十足,在女子之中很是罕见,和之前的冒牌货简直不是一个档次的,让人不得不相信几分。 封天翔气势也弱了几分,“那你如何证明啊?” 卓翎抱拳,“一路上拮据,镇南王府的信物被我当了,所以没有信物证明。” 众人皱眉,“那你怎么证明?” 卓翎没有丝毫慌乱,道:“想必诸位知道我卓翎善武,虽未上战场,却也苦练卓家枪法,那不如就比武吧!就比卓家枪法!” 哇呜! 封天翔说不出此刻的惊喜,巧了,他从被镇南王捡回来,也跟着镇南王苦练枪法,他倒想试试看这个“郡主”到底有几分真本事,当场应了下来。 卓翎却道,“比试是可以,但是你得答应我,若是我赢了,你就得将晋南军的统领权交给我!” 若是卓翎无权指挥这个军队,那她便无法救她的弟弟,她很着急。 “女子领军?怎么可能?”有人问道。 “有什么不可能!”卓翎当即驳斥回去,“若今日是卓遥站在这里,你们会问这个问题吗?” “卓遥是世子,没了镇南王,他理应继承!但即使你是真的郡主,这军队也没有女子领军的先例!”封天翔道。 “没有这个先例,我便做这个先例!封将军难道不敢?”卓翎望着封天翔,眼神坚定。 世间没有男人能接受这样的挑衅,封天翔为其中之甚,他摸了摸鼻樑,哈哈两声,“怎么可能?只是我不会手下留情,郡主若输了,可不能跟我哭鼻子!” 第592章 说完,封天翔从一旁的武器架子上抽了一杆枪,摆出了架势,“来战!” 卓翎叹了一口气,她再急也不会去逞能,不打没准备的仗,是爹爹在信中写的。 她捞起了袖子,脱掉了鞋袜,“还请改日,我现在一身是伤,多日未曾好好进食,封将军现在赢了我,恐怕也胜之不武!” 封天翔看了眼她的胳膊,一时有些愧意,那满脚都是水泡,脚都肿的不成样子,整个胳膊全是大大小小红肿伤口。 怪心疼的。 谁家姑娘遭这种罪啊! 第455章 比武落败 卓翎这些日子一边修养身子,一边观察军中局势。 封天翔是年轻一辈的翘楚,在军中很有威望,他虽然忠诚,但是人年轻,就不会没有想法。人总是想往高处走的,没了卓云君,他想统领全军也是应该的。 还有一派是跟着父亲征战多年的老将,兄弟情谊深厚,他们也摸准了卓翎是真的郡主,对卓翎好极了,当自家女儿对待。 老将们与封天翔的势力分庭抗礼,共同维持着军队稳固。 没有人想反,没有人想单干,但是谁来领导这一支偌大的军队,成了晋南军此时最大的问题。 老将们肯定封天翔的才华与能力,也觉得封天翔有这本事,所以从不与他争。 这个军队上下一心,团结得可怕,卓翎有些不明白爹爹是如何做到的。 但是毫无疑问,封天翔就是现在最能领导这个军队的人。 休息的日子过去,到了比武的那天。 卓翎选了一杆轻一些的枪,一匹快马,与封天翔比武。 虽是切磋,卓翎却背负着巨大的压力。 如果输了,那她离弟弟就更远一步! 卓翎双腿使劲夹了马腹,朝封天翔冲刺而去。 封天翔一脸轻松,这小胳膊小腿的,能把他咋滴! 一枪过来,哇呜!有些意思! 封天翔举枪弹开了,比一般的女子有力多了,若是普通士兵,她能赢!但是对封天翔不算什么,他在军中摔跤可是常年排第一的,他能轻松应付。 封天翔跟她比划了起来,电光火石之间,来来回回过了好几十招,卓翎有些累了。 但凡在战场上吃香的,都是身子极重的人,封天翔就属于这样的人,肩宽臀宽,下盘极稳,肌肉紧实有力。 封天翔玩玩似的每一枪,刺过来,都能让卓翎手掌发麻! 老实说,卓翎有些招架不住,卓遥他也打不过。 小时候她一双手就能按住卓遥,但是从十几岁起,他开始长个后,卓翎就打不过他了。 她曾为此黯然伤神许久,久而久之,渐渐习惯了这差距。 在一个武将世家,实力的差距,男女性别的差距,将人分了主次。 加上世间所有人都默认了男子的继承地位,卓翎便渐渐忘了她曾经也可以一双手制服卓遥。 现在她真想给自己两巴掌! 她学着算账,卓遥练武,她讨好太后,卓遥练武,她走亲访友,卓遥练武,她操心弟弟,卓遥练武。 最先放弃自己的人,竟然是她自己! 力量本就不足,她就该勤学苦练,加以弥补。 在与封天翔交战的时候,她意识到了自己的不足,还在心里立誓,从今以后,决不懈怠! 但是嘛,军法武道这事,力量绝不是唯一。 卓翎被逼得节节败退,封天翔追了上来。 卓翎想起在荒岛上肖扬教她的技法,反身一个回马枪,然后枪尖一挑,指抵封天翔的喉咙。 封天翔在马背上,根本来不及反应,几乎是出于兽类本能,一个翻身钩在了缰绳上,才躲过一劫。 好险! 就在刚才,封天翔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这个郡主,货真价实! 这个郡主想要夺取权力,也是货真价实的! 他开始认真的,招招不留情,他从未想过会对一个女子下杀招! 卓翎输了! 明明就差一点,她还是低估了封天翔,若是她选一支重一点的更长的枪说不定她就赢了! 但是比武前半截封天翔没有尽全力,她还是知道的。 输了就输了,不找藉口! 她不甘心地下马,对封天翔抱拳,“是我输了。” 封天翔下马,满头大汗,“没有没有,郡主将才的枪耍的可漂亮……” 话还没说完,卓翎扭头就走了,封天翔挠挠他的一头卷毛,有些为难。 他是不是下手太重了? 卓翎还是躲回帐篷里哭了,这样一来,她要掌军权这事儿就彻底沦为了笑话。 那她要何时才能救她的弟弟呢? 卓遥现在没有消息,她甚至没有办法与卓泓联络,每每想着他们的脸,她都夜不能寐。 老将们纷纷跑来安慰,“真是虎父无犬子啊!郡主实在是虎女,刚才枪法实在是漂亮,特别是那一招回马枪,天翔那小子差点就被你挑下马!” 卓翎擦了擦眼泪,“伯父取笑我!回马枪乃败式!败逃之人才用此招!” “欸!不对!战场又不是比谁的枪法好!比的是耐心,谁能赢到最后才是胜者!” “是啊!一场战争说明不了什么,不败的心,才是为将领者必备的东西!” 卓翎还是被这话安慰到了,她喃喃,“为将领者……卓翎有一事不明,想请教各位伯父!” 第593章 “郡主开口便是!我们这些老头子,知无不言!” “若是我今天赢了,我能为这将领吗?” 几位老将面面相觑,然后叹息,“实话说,不能!” “不是强弱的问题,是观念的问题,军中男儿气性最高,觉得自己上阵杀敌乃是天命,无人可以比拟。他们打心底认为这不是一个女子能做到的事,他们习惯了被男人领导,若是有一天一个女子站出来说要领导他们,你觉得他们会愿意吗?” 跟着有人附和道,“可不是嘛!就像我习惯了吃甜口元宵,但是老席他就说甜口的不行,必须包肉馅的一样!” “是啊!你这个甜口的,如何能统领这一群吃肉馅的人呢!” “助你上位不是问题,但是问题是你上位了难以服众,难免会有人生出反心!” …… 他们的说法也不无道理,卓翎把每一句话都听进去了。 她必须听见去! 她就这般思考了一夜,在拂晓时,做了一个决定。 刚做完这个决定,没有片刻犹豫,她跑到了封天翔帐中。 封天翔昨日把卓翎打得哭鼻子,愧疚了一夜,喝酒喝到半夜才睡着。 卓翎去时他正呼呼大睡,门口的卫兵也不敢拦她,就放她进去了。 她坐在了封天翔床边,喊了两声,人没醒,她便伸手推了推他,“封天翔,醒醒!” 封天翔迷迷煳煳被人一推,一巴掌就拍在了卓翎手上。 他手劲儿又大,把卓翎的手都拍红了,她立马不乐意了,扯着嗓子大喊,“封天翔你给我起来!” 这一嗓子直接把封天翔从睡梦中给勐地扯了回来,从床上跳了起来。 他没想到卓翎就这么进了他的营帐,他虽然在军中总是赤膊,但是好歹对方是个女子,还是郡主! 而他现在光着身子,就一条单薄的裤子,他真是遮哪儿都遮不住啊! “你干嘛!”封天翔一想,又想起了昨天她不愉快的样子,一时有些愧疚,“郡主……我没有……我不是……我不该下这么重的手,我昨天就是打急了!” 卓翎叹了一口气,“封天翔!” “啊?”封天翔看她表情那么严肃,有些心慌。 “我们成亲吧!”卓翎道。 封天翔:“???” 第456章 娶到媳妇儿啦 见封天翔傻愣愣地站在那儿,还紧捂住自己裤裆。 卓翎有些着急,“封将军,愿还是不愿你说句话?” 封天翔人都要傻了,这是什么天大的好事,但是又觉得如空中楼阁,太不踏实。 他吞吞吐吐道,“郡主……我……我……你为何要和我成亲?” 卓翎婚事谈了许多次,主动找人求娶她还是头一回,她多少还是有些羞,“你……不愿?” “不不不不不!不是!只是这突然之间,我不知为何……”封天翔尴尬的捋了捋他一头蓬松凌乱的卷毛。 卓翎松了口气,“我不讨厌你,你身手不错,又得人心,年龄也合适,相貌也不错,我要待在军营,这些理由够不够?” 话说得很明,就是为了能利用他在军中立足,封天翔有些犹豫,竟然找不到理由去反驳。 他站那扭捏了半天,面露难色。 娶媳妇儿谁不想啊!还是郡主! 他早就把卓云君当亲爹一样对待,他的女儿就算不娶,他也一定会好生对待,人家现在要嫁给他,卓云君这下真成他爹了! 这种美事他做梦都不敢想! 但这是假的啊,也就是很常见的联姻手段。 封天翔有些失望。 卓翎看他不说话,以为他不愿,叹了一口气,“封将军无意,那便作罢,当我没说过。” 说完转身就准备走。 封天翔一见她要走,心头一下就慌了,顾不上自己松垮垮的大裤衩子,一把拉住了卓翎的手,“郡主,我……愿,我愿!” 卓翎又再郑重其事地问他一句,“封将军考虑清楚了吗?这不是儿戏!” “当然不是儿戏!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封将军直言便是。” “只是成亲是真的成亲?睡一张床的那种,不是假扮夫妻吧?” 卓翎竟还没想到有这种选项,她觉得有些好笑,轻笑出声,“我虽需要借力,但我从没想过骗你。成亲是真的成亲,睡觉也是真的睡觉,时机成熟也可以生个孩子。” 孩子?! 这两字一下就击中了封天翔的心窝窝,整个人霎时间酥酥麻麻,心都化了。 他觉得自己这一头乱糟糟的头发都像是跳跃,头发根在头皮上不停地舞蹈,让他一张脸瞬间变得通红。 要命啊! “好!好!我答应郡主!郡主能不能先回?我……稍后再去找你商谈婚事……” 封天翔汗流浃背了,从脸到耳根再到整个上半身都红得不像样子,连后背文的那一头雄狮,都像是掉进锅里被煮熟了一般,直冒着汗。 卓翎再不走他就要烧起来了! 卓翎见他这紧张的样子,觉得好笑,也有些不好意思,连忙告辞。 卓翎刚出营帐,封天翔就勐地鑽进了被窝里,攥着被子的手直直颤抖,一颗心失了速,像是越敲越快的战鼓,马上要冲锋陷阵了! 卓翎刚才说话的神情,像是在封天翔脑子里面放了慢动作一般,她的的嘴角眼尾扬起的轻微弧度,简直就像带刺的小钩子,将他的一整颗心高高吊起! 第594章 有点痛,有点怕,却又爽极! 简直是太要命! 可下一瞬,又想起刚才的失态,臊得他一整天躲在被窝里,没敢见人。 然后整个军营就开始张罗起了婚事,虽然这事史无前例,但是卓翎坚持,几位老将也鼎力支持,谁都不敢说什么,还给军营带来了喜气洋洋的景象。 卓翎就是要让整个军队知道,她是镇南王长女,她与封天翔成了亲。 总有一天,她会在这个军队一点一点树立威望,让这个军队为她所用。 成婚当日。 军营里的一派喜气景象,周围的百姓送来各式各样的吃食,庆贺郡主大婚。 在这里呆得越久,卓翎就越是好奇,她爹是怎么让整个军队做到如此团结一心的。 以前爹爹的来信里,总是写着治军之法,破敌之法,对家中诸事的嘱託。她反覆研读,甚至觉得自己很瞭解爹爹。 如今看来,不过是冰山一角。他们的爹,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更神秘。 封天翔被兄弟们灌得有些醉了,步子晃悠悠地入了营帐,帐中暖黄的烛光摇曳,他忍不住偏头去看他那榻上的新娘子,心跳得奇快。 卓翎端坐着,被盖头挡住了视线,但她能听到封天翔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他没有靠近,就只是站在门口,静静望着。 他不敢靠近,怕惊扰了她。 卓翎等得着急,她澹澹道,“还不过来?” 封天翔这才小心翼翼上前。 筹备婚事的日子里,封天翔一直以礼相待,又害羞的很,总是谈完具体事宜,就光速熘走,生怕自己失态。 他坐在了卓翎旁边,床榻吱呀一声,打破了宁静。 封天翔显得有些侷促,乾笑两声,“额……呵呵……军中的床榻都制得粗糙,让郡主受苦了……” “既已成亲,就不必叫我郡主。” “那叫什么?”封天翔语气有些雀跃。 “唤我名字吧,爹爹叫我翎儿,你也可以这般唤我……”卓翎的声音渐渐弱了去。 她本来以为,她此次成亲不过是权宜之计,婚事什么的,她不在乎,她只在乎她能不能真正接手父亲的军队,能不能救她的弟弟。 但是现在,她脸颊竟然有些发烫,手不自觉地攥紧了喜服。 这喜服是晋南百姓赶制的,制得是十分精细,连身上所有的饰品,都是老将叔伯们让妻子挑选出来的,品质全数上乘。 卓翎在这个地方,除了不能掌军,所有人都在竭尽全力地待她好。 但她很清楚,这些东西,都是得益于父亲的威望,和她郡主的名头。 她时刻都保持着清醒与剋制,要与这整个晋南的军与民融为一体,只有这样,这一份父亲留下的力量,才能为她所用! 就这样想着,卓翎又牵挂起了自己的家人,呼吸重了些,眼眶也有些热。 察觉到面前新娘的呼吸有些浊,封天翔一下就心慌了,来不及去顾什么流程,一把掀开了盖头。 盖头之下是卓翎湿润又微红的眼眶,封天翔一下心里就慌了,“郡主……翎儿,可是我什么地方做得不好?” 卓翎可是接收过多次婚前规训的人,她下意识觉得此刻哭泣实在有些触霉头,会让丈夫不愉快的。 她挤出笑容,轻轻摇头,“不是,我没事,继续吧。” 封天翔觉得这感觉有些怪,她说继续的时候,让他有种遵循某种规矩的感觉。 让人有些心凉。 他虽然一直想娶媳妇儿,但他想娶的是能与他说说笑笑的媳妇儿。 他明白自己不过是她权衡利弊之下的选择,多少有些不甘心。 但既已礼成,他就想待她好,把她当成自己的媳妇儿,当成家人一般疼爱。 他看了看卓翎紧攥的双手,鼓足了勇气,伸手一把握住,握住的时候心跳不断加速,像是要跳出胸腔。 “郡主……不对……翎儿!我是真的想与你成为夫妻,所以我……不想看你伤心!” 第457章 卓翎洞房 卓翎有些愣,又摆出了笑容,“我真的没事,不过是有些想爹爹了,还有弟弟。” 封天翔紧紧握住卓翎的手,手心冒汗,他想,他又一次被卓翎拒绝了。 她还不愿与他交心。 “那我们便去找爹爹,还有弟弟,从今以后,你的家人便是我的家人,我们去找他们,去救他们!”封天翔说的信誓旦旦,眼里闪着光彩。 卓翎只是笑笑,不知为何,她觉得这事她自己去做便是,她并不在意封天翔对她许下的誓。 她见封天翔今日装束奇特,耳朵上带着孔雀翎羽一般的耳饰,很大两片,长度及胸口,额间也带着蓝绿色的额饰,中间有宝石装点。他披散着头发,额饰很好地束住了他卷曲的长发,比起平时,更显得乖顺。 她将手从他濡湿的手心里挣脱,抬手抚上了他耳上缀着的孔雀翎羽,温声问道,“你们那边成婚时都会戴这个?” 封天翔被这么一问,有些侷促,“你不喜欢?我不戴便是!” 说着就想将这大片儿孔雀翎取下来,卓翎却制止了他,她皱着眉,“我没说不喜欢,我不过就是问问,你不要想这么多!” 封天翔瞬间眉目舒朗,神情柔软下来,多了几分委屈,“我……我是南蛮人,郡主不会嫌我?” 第595章 “都说了,进了晋南军就是兄弟,我若真的嫌你,何必嫁给你?” 这话让封天翔心里逐渐柔软,南蛮人的身份,一直是他不敢触及的伤。 如今被卓翎认可,竟像是洗清污点一般,他眸中的警惕霎时变成了渴望的光点,他抿了抿嘴,小声地开口,“我……我可以抱抱你吗?” 卓翎也有些羞,她以前可是无数次被嬷嬷教导如何跟夫君行房事,但都是纸上谈兵,今日身临其境,她倒是还紧张起来了。 甚至于,想起在荒岛上,白芷和飒兰哥哥在小屋中情动不已的声音,还有那么一丢丢好奇与兴奋。 她咬着唇,轻轻嗯了一声。 得到允准的封天翔,心里就像脱笼而出的雄狮,面上却小心翼翼,轻轻将卓翎拥入怀中,然后双臂不断收紧。 越来越紧,越来越紧…… 他只是抱着,没有多余的动作,卓翎有些意外,她以为该到那一步了,却是会错了意。 只听他说,“不……不是兄弟,我们是夫妻,比兄弟还要亲,比兄弟还要好!” 卓翎一辈子都在围着弟弟打转,对别人突如其来的情意,她显得有些警惕,“你兄弟若是听见,该骂你了……” “他们羡慕还来不及……” 封天翔这句话的气息是越来越弱,他只觉得她身上的香味堵住了他的口鼻,让他难以呼吸。 像是要窒息,瞳光开始涣散,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开始奔腾,朝着那昂扬的地方聚集而去。 他的气息在卓翎耳边一深一浅呼出,卓翎有些痒意,不自觉地缩紧了肩膀,连带着自己的呼吸也变得灼热、滚烫、颤抖。 卓翎脸伏在他的肩膀,鼻尖触碰到了他的脖颈,好烫啊! 他滚烫,她亦滚烫。 她有些情不自禁,往前凑了凑,一片孔雀翎羽挡在了她的唇边,她便隔着这孔雀翎亲了亲他的喉结。 刚一接触到他的喉结,喉结就跑了,不断滚动着,卓翎不死心,又在他喉结处轻轻啄了一口,发出湿湿一声响。 面前人呼吸重得像是下一秒要喷发,脖颈处痒得要命,她的呼吸伴随着翎羽的轻搔,不断拨弄着那名为理智的弦。 真是要了老命了! 封天翔红了眼,他再也忍不了了,小心翼翼这样的伪装,真是虚伪至极。 他本就不是个温柔的人,狂野上的奔跑才是他的最爱。 他一把扣住卓翎的头,弄散了她的满头珠钗,他重重地吻上了卓翎的唇。 她个子不大,瘫软在他怀里,显得纤细又柔弱。 尽管他剋制了,却完全剋制不了野性的欲望,很快,衣物便散落一地。 卓翎被吻得有些窒息,他不留情面,她也不甘示弱,像是在较劲,却又像是在缠绵。 简陋的床榻在吱呀作响,像是在提醒面上这两人温和一点。 卓翎是先被扒掉衣裳的,她有些生气,打架打不过她本就生气,现在她竟然先被扒光,她带着不服,挣脱了封天翔的控制,翻身在上,终是扒掉了他的衣裳。 他的躯干与卓翎印象中那不可一世的模样重叠了,只是她现在才发现,他除了背后的雄狮文身,直从腰侧蔓延到了腹部,雄狮的尾巴高高扬起,与烈火同形。 卓翎喜欢这个文身,伸手轻轻抚了上去,她的指尖每划过一寸肌肤,肌肉便一阵跳动抽搐…… 封天翔十分怕痒,此刻被这般折磨,实在让他受不住,又欲罢不能。 “你不穿衣裳可比穿衣裳好看……”卓翎喘息着,轻声道。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啊! 封天翔真觉得眼前一黑,他不活了,死在这床上算了! …… 新婚第二天,两人都起晚了。 待到封天翔的副官们进去收拾的军帐的时候,傻了眼了,可怜这一张小小床榻,竟遭此毒手! 卓翎没有耽于情色,起了床就开始瞭解军务,有了封天翔夫人这个身份,底下士兵不敢拿她怎么样。 封天翔还有些纳闷,他们此时不该缠缠绵绵的嘛!怎么人起了床,就不管他! 他找到卓翎,刚想开口问她,就被卓翎一句话呛死了,“以后我们分帐而眠吧!” 封天翔:“为什么???” 难道是他昨夜伺候得不好?他没敢问出这句话。 “士兵们在打仗,我们声色犬马算什么!败坏了军纪,底下的人难免不服!所以我们分开睡!” 这理由虽说也不算错,本来在军队成亲就很荒唐,士兵们难免生出嫉妒之心,但是封天翔不想接受这个事情啊! “要不我送你到州府理内政,或许那更适合你!”封天翔提议。 “想都别想!”卓翎几乎是一口回绝了,如今乱世,军权远比政权重要得多。 封天翔为难,“那我给你找两个贴身女官,军营生活很苦的!” “想都别想!军营里有了女人,士兵难免生出心思,不能坏了规矩!” “那你不是女人嘛?” “你把我当男的,别人自然也会把我当男的,我要与士兵们同吃同住,若是不与他们受同等的苦,又有谁会服我!所以分帐而眠是必须的!” “……”,封天翔有些生气,他不敢相信他的夫人昨夜还与他缠绵悱恻,今天就翻脸不认人。 第596章 封天翔气鼓鼓地站在那,也不回卓翎的话。 卓翎看完手中的书籍,才察觉到他生气了,起身上前拉住他的手,在手心轻轻握了握,“夫君若是生气,不妨骂我几句?” “我……我怎么敢!” “夫君知我心事,我必须在军队生根,这是我唯一能保住我弟弟的方法。” 封天翔眼睛都气红了,“你就知道弟弟,那我呢?我不也是你夫君?分帐而眠,那我们怎么办?” 卓翎笑笑,“除了军营,什么地方不都可以吗?” 第458章 夫妻离心 虽然封天翔有些不乐意,但是抵不住卓翎那丝毫不退让的气势与软磨硬泡。 说到底,军队的人本就一心向着镇南王,就算镇南王还活着,他也要不惜一切代价保住他的孩子们。 老将们更是一心想帮卓翎,再加上收到了卓云君的联络,也就放下了一百个心,任卓翎留在了军中。 卓翎很是认真,将所有成文的军规挨着挨着细细研读,但除了军法严明,她始终读不出她爹治军的独到之处。 这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封天翔有时候看她研读到深夜,忍不住去为她添衣,为她煮上一碗甜羹。 他知道,现在的卓翎并不信任他,她谁都不信任。 他有时很想张口告诉她,她不是一个人,她可以依靠他的。 但是封天翔能想得出他说出这句话后,她的反应,她一定只会对他笑笑,什么也不说,让他早些歇息。 这样的日子过久了,封天翔有些理解卓翎了。 卓泓现在在南辰被囚禁,他之所以还有利用价值,那就是因为卓翎或者卓遥可以掌军。 若是让卓翎失去对军队的控制权力,那卓泓对他们来说就没有了利用价值,杀了也是无所谓的。 所以他封天翔必须忠诚,必须奉卓翎为主,否则卓泓若是出了一点事,他就是晋南军怎么也洗不清的罪人! 他开始放权,给卓翎一些职务,让她处理着军中军需事宜,跟着她的人多了,在军中自然也就有了威信。 只是有时馋得很呐! 他怎么也是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 说是出了军营都可以,但是她从那一夜后,就没出过军营! 好歹是自家媳妇儿,碰不着,摸不着,拉个小手还要偷偷摸摸,憋屈得很! 老将们还直取笑他,面子里子都挂不住! 愁得人睡不着! 这夜卓翎竟主动进了他的营帐,把小伙子给兴奋得从床上蹦了起来,衣服瞬间就脱乾净了。 “翎儿怎么来了?”他说着还轻轻拍了拍自己侧边的床榻。 就这么一个简单动作,卓翎竟感受到了他扑面而来的求爱气息! 卓翎叹息,“我来找你是有正事的。” 话音一落,封天翔期待的眼神一下就黯下去了,如果他长了耳朵和尾巴,卓翎仿佛能看见他那渐渐耷下去的模样。 他神情有些委屈,卓翎还真有些不好意思。 她还是走过去坐在他身边,床又发出吱呀一声,显得她多重似的! 刚坐下,封天翔勐地拥了上来,不是温柔缱绻的模样,像是要把她揉进骨子似的大力。 这让卓翎有些喘不过气,她推搡着他的胸膛,有些抗拒,话中带着气,“你先放开,我真的是来找你说正事的!” “我不!就这样说!我听着!”他任性地抱着,说什么也不放开。 卓翎生气了,她的弟弟还在别人手中,生死未卜,她着急着在军中站稳脚跟,而封天翔却只想着男女情爱,她有些失望,一气之下,大力地推开了封天翔。 “我说了与你谈正事就是谈正事,你若不想谈,那就改天!” 她突然生气了,封天翔霎时慌乱不已,手足无措地抓上了衣衫,“我……我没有……” 他慌乱套上衣裳,“你问,你问什么我都答……” 卓翎没有给他好脸色,却也没有跟他继续置气,“我想问问你,你们为何这般忠于我爹,他到底做了什么,才让你们死心塌地!” 封天翔心里酸得很,默默低下头,觉得有些伤人,她一点也没有将他当成丈夫,自己不过是她借力的跳板罢了。 他不可见的叹息,“哦……你想知道这个啊……我什么都跟你说,找个日子,我带你去一趟黔南你就知道了。” 卓翎点点头,“嗯,那后日便启程吧,你早些歇息吧。” 说完卓翎就走了。 封天翔心碎了一地。 他觉得自己像是个笑话,虽说一开始就知道她的初衷,他们之间确实不存在欺骗,只是他得到了一点,还迫不及待地想得到更多罢了。 他不甘心,他还贪婪。 夜里他找到老将们喝酒,装得是一点事都没有,朗声大笑,豪迈至极。 老将们却是一眼就看出来了,他不对劲! “天翔,和郡主吵架了?” “没有!怎么会!好着呢!”封天翔还在逞强。 “得了吧!在我们这些老头子面前还装什么装,我们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 封天翔沉默了,缓缓放下手中的酒坛子,他诚恳问道,“我……是不是配不上郡主啊?我一个南蛮人,无显赫家世,又没有富贵荣华,我是不是不该和郡主成亲?” 第597章 叔叔伯伯们一听,哈哈大笑起来,“果真!就知道你会这么想!年轻就是酸涩啊!” 众人都笑得合不拢嘴。 有人拍着封天翔的嵴背,拍得啪啪作响,“天翔!你是我们养大的孩子!把背挺直了!让老将军瞧见了,非给你两拳!” “哪有什么配不配得上,若是配不上,郡主怎么会选你!” “就是!你若担心自己配不上,就好好领军,好好积累银钱,打一场胜仗,打一场场胜仗!大家生出来都是赤手空拳的,天与地都靠自己打出来,这是为将者的骄傲!也是我们的宿命!” “是啊,我们生来便不是皇亲贵胄,地位财富只能靠自己!但阿伯我啊,还就喜欢这种命!上不愧天,下不愧民,堂堂正正!凭什么被人瞧不起!那些破商贾倒买倒卖,勾结贪官污吏,我还瞧不上呢!” “郡主若是图钱图地位,根本轮都轮不到你!” 封天翔沉默,他就是镇南王和这群叔伯们带大了,他一直尊敬他们,就像尊敬父亲一样。 “不过话说回来,天翔,郡主这般待你,虽然不是你的原因,但你不能置之不理!” 封天翔抬眸望着说话的叔伯,“此话何解?” “郡主现在爹不见了,一个弟弟生死未卜,一个弟弟任人宰割,她一个人还得撑起这个家,偏巧她还是个女子!你说换了你,你还能有心情谈情说爱吗?” 封天翔忽然就明白了,明白了她肩上的担子有多沉。 心里蓦地一疼。 他真是个大蠢蛋啊,尽想着他档子破事,简直畜生不如! 他反省了一夜。 说什么,他都得与她共同挑起个担子,不然算什么夫妻! 隔日他便安排好了军中事宜,陪着卓翎一同上路,去往黔南大地。 第459章 镇南王的心 隔天封天翔就託人准备一箱吃的穿的用的,带着卓翎上路了。 封天翔还给她备了马车,希望她能舒舒服服地享受享受,可卓翎偏不,一个人骑着马跑得飞快,将所有人都甩在身后。 其实从那夜惹卓翎生气后,他们二人之间的交流就变得很冷澹,封天翔也不敢造次,连跟她说句话都是畏畏缩缩的。 道歉的话盘踞在口中,久久不敢吐出。 这可真是太难受了! 吃饭的时候,他畏手畏尾地给卓翎夹了块肉,卓翎瞧见了,只朝他微笑颔首。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封天翔欲哭无泪,急的只想原地转圈跺脚脚。 黔南不远,两日行程,很快就到了。 或许是因为离父亲的秘密更近了些,卓翎有些雀跃和紧张。 他们姐弟三人很少与父亲相聚,除了带回来个南蛮舞姬,让母亲郁郁而终,其余的瞭解都只侷限于短短几日的相聚,和那一字如千金的家书。 老实说,他们并不瞭解卓云君这个爹。 前几年卓遥去了北境后,听到北境人对父亲的口诛笔伐,不断地称他为孬种,卓遥竟没有反驳之力。 他们三姐弟屡次劝父亲与孟瑛合作,久久无果,结果就是他们三人自己都觉得父亲胆小,优柔寡断,懦弱,甘心被太后一党控制。 但是到了晋南,卓翎见到如此上下一心的军队,说不出的震撼与好奇。 到底是为什么?究竟是凭什么? 卓翎和封天翔带着一行人进了黔南一座大山里。 这山里一整座山排列着大大小小的梯田,从对面山望去,看着虽然凌乱,却也正遵循着某种规则,整齐划一。还有种满了桑麻的地段,也有种植着各种药草的地块。 田间地头不少人在劳作,男子女子老人小孩,有人在犁地,有人在弯腰种植着作物。 都是些极其普通的农人,但唯有一点不一样,这里的男子,大约有半数都缺胳膊少腿,瞎眼歪嘴,身上伤疤也很多,要不就是年纪大了,白发苍苍。 但这群人的面上却看不出苍凉之感,反倒是神采奕奕,有说有笑。 见到封天翔和卓翎来了,全都热切地拥上来打招呼。 “哎哟!天翔来了啊!这位是郡主吧!听说你们大婚,我这缺胳膊少腿儿的,也没法走过去恭祝郡主大婚!还请郡主见谅!”说话的人是个从大腿以下截瘫的老者,他杵着两根柺杖,艰难的行走。 他身后跟着的,像是他的小孙子,爷爷爷爷地叫着,好奇地打量着卓翎,然后伏在爷爷耳边,“爷爷,他们是谁啊?” 老者撑着一根杖,揪着孩子的衣领,将孩子提到卓翎面前,“这就是郡主啊!快来给郡主磕头!” 孩子听了满眼新奇,扑通跪下,就给卓翎磕了好几个头,“刘小六给郡主磕头,祝郡主长命百岁……呃……寿与天齐……还有身体康健!” 卓翎赶紧将人扶了起来,拍了拍他额头上的泥灰,这孩子笑得有些羞赧,想仔细瞧瞧卓翎,又不太好意思。 众人都被孩子给逗乐了,纷纷夸这孩子嘴甜,把孩子夸得小脸通红。 卓翎与这老伯聊了会儿天,走到他家里坐了会儿,才知道他是战场上退下来的伤兵,没有双腿在战场上就是累赘。 老者道,“我这腿都废了二十年了,那会卓将军还嫩着呢!刚打了胜仗,那不可一世的模样,我到现在还记得!” 老者一边说话,一边拿了一箩筐的乾草,开始编起了草鞋,“当时我在战场上被砍断双腿,本来都以为自己要死了,是卓将军将我背了回来。我说都成这么这模样了,有什么好救的!浪费药材!就算救回来了,也难以活下去!” 第598章 “卓将军什么也没说,只是让我坚持住!没想到我命大,竟然还真让我活了下来!但是这人没有腿啊,生不如死,我倒是宁愿死了!后来的日子难熬啊,我出了军营就只能去街边乞讨,我他娘的一个当兵的,去讨饭,你说笑人不笑人!早知道死在战场上好了!” “后来我在讨饭时,卓将军发现了我,听了我的经历,他那眼泪啊,流得跟下大雨似的。我说这堂堂一个大将军,哭成这样岂不让人笑话!” “但卓将军什么也不说,只说让我等着!随后不久,他就召回了许多伤兵残兵,在这黔南给我们安了一个家!他还将我媳妇儿从南蛮给偷渡回来了!” 卓翎有些惊讶,“老伯是南蛮人?” “是啊!我南蛮人,所以我想不到啊!问他为什么。他也不说,只道行军打仗一辈子,该我享福了……” “我从没见过那么心好的人……” “后来啊,这山里的人就越来越多了,大家都是再也打不了仗的人,但是卓将军没有放弃我们,给我们安了家。” “卓将军给各地当官的都打了招呼,凡是当了兵,家中困难的人都给照拂,像那些日子过不动的妇人,他就让她们聚集在一处安家,一个人耕不了的田,三五个人就行,你帮帮我,我帮帮你,日子就好过了起来。” “说起来可神呐,我们这儿的妹子那可比我们这些老爷们都能干!到了农忙时节,实在干不动,若是不打仗,老将军都会派兵来帮我们!若是打仗,他就让官府拨款,请人帮我们干!” “我们这儿现在可是黔南产粮最多的乡里!”老兵说着,满脸骄傲,手里的草鞋便编好了一双。 他递给卓翎,“郡主比比,大小合不适合?” 卓翎接过,称赞道,“老伯编得可真快!” “那是!我这下不了地,就只能干些手上的活儿,一开始不能两天编不了一双,慢慢的熟能生巧,一天能编五双!养活一家子不成问题!”老兵越说越兴奋,恨不得再跟卓翎吹上几天的牛。 卓翎听得话都说不出,她想,她或许是明白了。 几人在山里待了几日便走,离开时,村落的人都来相送。 “郡主以后再来啊!” “下次柿子熟的时候再来!” …… 山口的风颳着,吹得卓翎想流泪,他开口问封天翔,“像这样的地方,还有几处?” “多着呢!还有好几处!”封天翔答道。 卓翎脑子还有些清醒,她继续问,“这虽然能巩固军心,但并不是全部,在军内我爹又如何实现拉拢人心的呢?” 封天翔微微勾起嘴角,风吹得他的卷发胡乱飞舞,“我若说,他什么也没做,他就是真的把我们当兄弟,你信不信?” 卓翎不语,她不是不信,是不敢相信。 兵书万卷,每一页卷首都在写重要的是军心。 卓翎喉咙哽咽,“我不信……” 第460章 为晋南而战 封天翔有些无奈与心疼,他能感受到卓翎处在一种紧绷的状态下,对自己的苛责。 她在恐惧的支配下,苛求自己做到尽善尽美,她为了家人,不敢有一点差池。 封天翔微不可见的叹息一声,“你信不信这都是事实,他是发自内心的对我们好,所以会替我们考虑,考虑生前身后事,考虑我们的野心和恐惧,考虑我们妻眷和未来。” “当然嘛,军纪严明是必须的!老将军最不喜欢的就是背叛兄弟的人,战场上的逃兵谁见了都可以先杀的……硬要我说原因的话,想来没有人不喜欢被人真心以待吧!” “我还是个南蛮人呢,还曾是南蛮的罪臣之子,我都能干到今天这个位置,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封天翔一句一句地劝着。 卓翎沉默了,是啊,她迫切地想得到一套能统治军心的方法,以至于忽略许多浮在水面的上答桉。 没有什么一蹴而就的方法。 不过就是两个字,真心。 没有人不喜欢被人真心以待。 百姓是人,士兵是人,都只不过想要有人的待遇。 她的父亲让这数十万的将士没有后顾之忧,没有晚年飘零,这些就是无数兵书上学不到的真心。 封天翔是南蛮王室,他的父亲曾反对制造药人军而获罪,全家入狱,是父亲带着一众将士将封天翔这仅剩的独苗给抢了回来。 他没有以南蛮人的身份冷落他孤立他,反倒悉心照料,用心培养。 不止他是这样,这军中还有不少南蛮战俘也是这样。 军中都是兄弟,军营就是家。 为家人而战,为兄弟而战,怎么会离心! 这么简单的道理,她竟然视而不见! 她和她的两个弟弟,都小瞧了自己的父亲,将他看成一个优柔寡断,不明大义的人。 他们都没曾想过,爹爹要面对的,除了从小将自己养到大的亲族,那些一起长大的兄弟姐妹,那个与他许下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妻子,还有三个被人控制的孩子。 甚至于这几十万将士兄弟的口粮,他们是否能得到善终,他们的亲眷是否能得到安置,这些都是她父亲,这个名震一时的镇南王要考虑到的事情。 虽说飒兰哥哥的天下大义不容置疑,但他们的爹爹不也要面对诸多难事吗? 第599章 这才是天下统一最大的难处! 卓翎在这黔南之行中,醒悟过来。 一己之私不但收不了人心,反倒是昭示着自己的无能与无知! 她迄今为止,享受过的所有锦衣玉食,是三军将士给的! 她除了是卓遥和卓泓的姐姐,也是镇南王长女,是这晋南的郡主! 她有她必须担负的责任! 她和爹爹比起来,还差得远! 她要学着打一场胜仗,要学着抚慰人心,要学着整理内政,要学着遏止南蛮,更要学着牵制朝廷,她要学的还有很多! 她必须变得更成熟,更强大! 她要让这军中乃至晋南大地的百姓,老有所依,少有所养,少年人壮志可酬,中年人仍意气风发,直到老去,也能大喊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不论出身,不问国族,贫贱富贵,都是兄弟与姐妹! 她要让他们为晋南而战! 意识到这些,卓翎迎着风泪流满面,牙齿都在打颤。 封天翔不知她脑子里转了几百个弯,只是看她流泪,就心疼的替她擦掉眼泪,小心翼翼拥住她。 直到感受她浑身都在颤抖,才稍稍用了些力,温声在她耳边道,“可是不舒服?” 卓翎蹭着他胸前的衣衫摇摇头,“……不是……你知道吗……我差一点……只差一点……我就怪我爹了……” 说着更是泪如雨下。 “我不要怪我爹爹……” 卓翎表面的坚硬,在对爹爹的愧疚下被击碎,放下所有重责重任,她不过也是个想念父亲的女儿。 她想爹爹了…… 想多多听爹爹的教导,想看看他写的家书,想知道他过得好不好…… 封天翔擦着卓翎的眼泪,拇指在她的脸上摩挲,根本擦不干,用衣袖也擦不干。 情急之下,他轻轻吻过她的额头,吻过她的眼角,轻吻她的嘴唇。 良久,卓翎才恢复了冷静。 “谢谢你……”卓翎道。 谢谢他由着她发疯。 封天翔又亲了亲她的唇角,“我也是你的家人,你多依赖依赖我好不好,不然老叔他们要笑话我的!” 卓翎破涕为笑,“活该你被笑话!” 卓翎眼角还挂着晶莹泪珠,睫毛湿漉漉的,脸颊哭得红扑扑的。 封天翔心跳慢了半拍,他咽了咽口水,喉结止不住滚动。 “翎儿笑起来……真好看……” 这也算是情话吧,卓翎虽然不爱说,听他说起来,却心中一暖,不禁扬起嘴角。 只是她有些羞涩,将脸藏在了封天翔的胸口,然后慢慢伸手环住了他的腰身。 她问他,“你……热不热?” 封天翔:“啊?” 在腰间摩挲的手指让封天翔有些痒,他不明所以的握住卓翎的手,“痒……翎儿别挠……” 卓翎恨他木头脑袋,瞬间变了脸,转头就走。 封天翔反应了半天才猜他可能是错过了什么,慌乱追了上去,然后勐地从背后抱住卓翎。 封天翔心噗噗跳着,浑身烧得滚烫,“热……哪儿都热……” …… 黔南之行后,卓翎定下了基本政策,她没有着急着对付南辰那一档子人,而是将矛头对准了南蛮。 南蛮就是南辰那一批人猖獗的本钱,南蛮也为了想在辰国分到一杯羹,而源源不断的在背后支持着辰国太后一党。 若是能遏制住南蛮,就相当于断了南辰一双臂膀。 而表面上依旧对南辰效忠,一是为了得到南辰的钱积蓄实力,二是为了保证卓泓的安全,然后再借此机会寻找卓遥。 而后,卓翎越发刻苦了。 * 南辰,辰京,摘星楼。 余靖做了一个梦,梦到卓泓挂在那三尺白绫上,摇摇欲坠。 他勐的惊醒,浑身的汗水将床铺湿得像是浸了水。 余靖脸上竟不自觉勾起一个诡异又恐怖的微笑。 不可能吧! 只是个梦,只是个梦! 他不断对自己说着这句话,妄图将刚才的噩梦从脑海中消去。 可是不管他怎么安慰自己,脑海中的卓泓上吊的画面反反覆覆在他脑中回闪。 像是脑瓜中一颗弹跳的弹珠。 嗡嗡嗡—— 砰砰砰—— 疯了似的在脑中乱窜。 余靖头痛欲裂,耳中一阵阵的嗡鸣,在一点一点地炸裂。 他走出门,看见那残缺又锋利的一钩月,就这么明晃晃的挂在那儿。 那冷白的颜色,就像梦中挂住卓泓的那三尺白绫。 他望向他们往常喝酒的卧榻。 往昔的回忆渐渐涌来,他清晰地记得,卓泓一个小孩子,信誓旦旦,满眼放着光彩。 他说,“总有一天,我要帮哥哥姐姐改变命运!” 第461章 来自摘星楼的呼喊 余靖忽的给了自己一巴掌,他的预感又不是没验证过,竟还在这里自我安慰! 他着急地想要离开摘星楼,却被人拦住。 一瞬间只觉得有些讽刺。 他被困在这摘星楼已经两年有余了! 以前他闲来无事,就待在摘星楼,除了朝会和特殊的事务,足不出户才是他最喜欢的状态。 现在进一步也踏不出去! 太皇太后要留着他,希望他得预言可以为南辰所用。 第600章 但他虽然能预感到,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他说的话,想的事,无一例外,通通兑现。 说不清他到底只是预言,还是拥有什么言灵之力。 他生怕那些预言一旦说出口,就会一语成谶,就会被人利用,去对付皇后,对付那些曾与孟瑛一起谋事的人。 所以这两年来,他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他成了个哑巴,将所有的恐惧藏在心里,悄悄消化,慢慢磨灭。 可是今日脑中的景象却让他坐不住了。 卓泓一生渴求为了哥哥姐姐做些什么,按照他的性子去想,他极有可能做些什么事。 为了哥哥姐姐,为了他们不受人牵制。 余靖挣扎着,“让开!放我出去!” 许久未开口说话,让他的嗓音有些沙哑。 看守的士兵拔出了武器,“国师大人,没有陛下的命令,你不能擅闯!” 余靖冷静了一瞬,意识到自己这般行径有些愚蠢,才沉了沉气息。 他长长舒了一口气,“我要见魏丞相!” 底下人也不敢耽搁,一刻不停地找来了魏丞相魏良。 魏良现在获得了卓家人的信任,如日中天,派头很足,一举一动,没了当年的影子。 谁也摸不准他的立场,谁也不敢确信他心底是否还有孟瑛这个旧主。 余靖亦是如此。 魏良见了人先看似热切的打了个招呼,“国师大人,近来可好?” 余靖冷眼以待,“很好。魏丞相新婚,余靖还没献上贺礼。” 魏良勾唇笑了,一番客套,“国师大人心意到就行了,贺礼不重要!” “余靖倒觉得无礼便是无情,魏大人若不嫌,还请收下余靖的贺礼。”余靖指了指桌上摆着的卷轴,抬手示意魏良收下。 魏良神色滞了一瞬,呼吸重了些,他缓缓展开这卷轴,是一句诗。 “一片丹心卧绿草,不顾身世唯忠诚。” 诗的内容不足为奇,主要是字迹让魏良瞳孔颤了颤,是孟瑛的字迹。 余靖是在提醒自己曾经的立场。 不知为何,魏良有些心虚。 余靖见他犹疑的神情,主动开口,“这可是宁王殿下曾经的墨宝,有市无价,魏丞相觉得可还喜欢?” 魏良乾笑两声,“呵呵呵,喜欢!喜欢!能得到王爷的墨宝,是我的荣幸。” “喜欢便好。” 魏良缓缓将这幅墨宝收了起来,手心不自觉地有些汗湿,他小心道,“既然国师大人送了我如此珍贵的贺礼,我可以为国师做些什么呢?” “卓泓关在哪里?”余靖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心慌,他迫切想知道答桉。 魏良大致猜到了,直言相告,“不远,青山小筑,亮堂的时候,你应当都能从摘星楼看到那院子!” 这么近? 余靖有些心惊,摘星楼是辰京较高的建筑,对周围的建筑基本上是一览无余,他竟从来没有出门去看过! 心里一急,就冲出了门,朝魏良说的方向望去,只是此时入了夜,什么也看不见。 魏良也跟着出来,道,“国师大人还是不愿与陛下合作?” 余靖心里牵挂着卓泓,很是烦躁,对魏良的语气也不甚友好,“魏丞相,到底谁是你的陛下,你又是谁的臣子,你可还清楚?” 魏良讨厌他这样无端的指责,有些气急败坏的道,“我当然知道!我从未做过背叛王爷的决定!” 他越是这般想证明自己的忠心,就越觉得心虚。 他可以解释自己的行为,假意向太子投诚,它可以解释为积蓄实力,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透露白芷与白莲花的关系,画画像通缉他们,他可以解释为情势所迫。 给太子出谋划策,接受太后的赐婚,他可以解释为获取他们的信任,以备不时之需。 这些他全都可以解释,他都是为了保留孟瑛的那一股势力。 其余的决定,像是当上丞相,他只不过是做了正常人都会做的事情。 当上丞相,那就有花不完的俸禄,那些曾经看不起自己的人,也会对自己恭敬三分,又有美人作伴,有什么不好? 不过是一些贪心罢了。 绝对不是违背孟瑛的决定! 对! 绝对不是! 余靖丝毫不在意他的气急败坏,只道,“魏丞相,我愿意与南辰合作,我愿意为他们预言,能不能放卓泓自由?” “他还年轻,不该被囚禁在那四方墙里。” 这话让魏良心里得到一丝慰藉,瞧瞧,谁都是被情势所迫,谁都是不得已。 再者! 孟瑛他死了! 只要能安定天下,就永远不算背叛! 魏良应了下来,“既然收了国师的礼,自当为国师效力,我去与太后周旋。” “周旋?要几日?”余靖想起幻象中的三尺白绫,背后发凉。 “难说,现在卓翎到了晋南,与晋南军汇合,卓泓还有用处,太皇太后自然不会苛待他,但是她怕卓泓有动作,所以才软禁他!我可以让他在有人监视的情况下,获得些许自由,但是多了便不可能!” 余靖当然也明白其中艰难,既然是个人质,就不可能完全自由,他眸中透出哀求,“还请魏丞相快些,我怕卓泓想不开……” 第601章 “想不开?”魏良有些诧异,他惊没想到这一层,若是卓泓自我了结,那他们如何去控制卓翎与卓遥? 余靖轻嗯一声。 现在想来,余靖竟觉得自己是最瞭解那个孩子的。 魏良与余靖谈妥便离开了,正如他们预测的一般,这事情很困难,没人敢让这么一个人质自由。 余靖的梦魇还在,一个夜里,他心里慌乱得不行,直冒酸水,让他的身体止不住的乾呕恶心。 虽然他让魏良去劝过了,但听说他面冷心冷,过得并不好。 余靖怕极了! 他跌跌撞撞到了门外,看着青山小筑还亮着灯火,他感受到自己的心在碎裂。 他预感到了。 就在今夜。 卓泓很少让别人替他操心的,他虽是个男孩子,却细腻敏感,总操心别人的事。 这孩子,懂事得让人心疼。 而现在,自己竟难得的为他操心一次,却是双能乾着急。 余靖觉得自己好糟糕,好无能,怎么能窝囊成这般? 一阵风从背后刮来,往青山小筑吹去,让余靖清醒了些。 青山小筑距离摘星楼不足两里,顺着这风,说不定他能听见自己的声音。 咬咬牙,清了清嗓子,余靖发出了第一声嘶吼。 “辰国万年!” 声音不够大,他又深吸一口气,使出了全身力气,“辰国万年!” “伏以神灵在上,百神降祥,此间土地,赐福无疆!” 还不够大,余靖又继续发力,涨红了脸,扯破了嗓子。 “伏以神恩浩荡,拂云圣火,映日祥光,赐福无疆!” 这一声声声嘶力竭的呼喊,点亮了摘星楼附近的灯火。 被吵醒的百姓,以为是国师赐福,好奇又安静地聆听着他对上苍的祈祷。 “伏以天恩福泽,不肖臣民余靖,对天祈祷,万民安康,辰国万年!” 余靖的嗓子已经哑了,他仍旧没有停下。 “不肖臣民余靖,愿以此生献予上苍,以证科学之理,以证玄学之谬!” 直到这一句,青山小筑的房间内,一块长长的白绫落了地。 卓泓冲出了门,看见摘星楼上那颗熠熠生辉的夜明珠,在这无尽黑暗的夜空里,散发着唯一的光。 卓泓的心口扑通扑通跳着,他用手按住自己的胸口,深沉地呼吸着。 他听到了余靖的祈愿。 也听懂的他的反抗。 他说,他不信命! 第462章 东南局势 那夜过后,太皇太后就释放了余靖,与他表面上达成合作,暗地里依旧派人监视。 加上魏良从中周旋,举着安抚卓翎,拉拢晋南军的旗号,放了卓泓自由身。 卓泓在人的监视下,可以自由在辰京出行。 但他想让哥哥姐姐获得自由的心依旧没有死,只是他还不想这么快认命。 余靖心如死灰的时候,他尚且还劝人家不要死。 若是自己死了,那还有什么说服力。 大家都是悬崖边上的人,一人一心向死,难免会鼓动周围的人。 就这样想着,他咬咬牙,决定再撑一撑。 他也没有一心想离开,而是找到了太皇太后,在她身边做一名太监。 太皇太后小时候还挺疼爱他,现在卓泓很是重要,放在眼皮子底下也是好事。 卓泓为太皇太后按着肩膀,眸中黯澹,面上却挂着笑意,“太后奶奶越长越年轻了。” 太皇太后呵呵笑着,“阿泓怪不怪奶奶?” 卓泓的笑容凝滞一瞬,转而笑得更加灿烂,“不怪。” “为何?哀家害你哥哥失踪,让你只能待在宫里,让你们一家子分离……” 太皇太后老了,有时也想说说这些丧气话,更想听一个人说不怪她。 卓泓笑笑道,“太后是太后,奶奶是奶奶,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一定是太后,却不一定是奶奶。” “谁坐在这个位置上,都会做出这些事,不是吗?奶奶?” 太皇太后很满意卓泓的回答,这让她松了一口气。 卓泓说的都是实话,她一个太皇太后,从小就是为了进宫而生,为了掌权培养,为了那母族的利益活。 她算什么?什么也算不上! 一个被推到明面的女子,卓家夺权胜,她便是一代贤后,享受千古美名。卓家夺权败,她就是祸乱朝纲的一代妖后,背负万世骂名。 真正可怕的是以太后这个身份维繫的卓家,这个发展了百年的世族,人人都託举着她,也都要从她身上吸血。 而她,风烛残年,需要这样的安慰。 卓泓就说与她听,她想听多少,他就说多少,说到嗓子气泡,说到天荒地老。 即使满腔愤恨,也要嘴甜如蜜。 他想起在荒岛的那一日,飒兰哥哥告诉他们,要往高了走,往远了走。 现在他明白了这话中的重量,原地不动,就只能任人宰割。只有走到更高更远处,才能有开天闢地的机会。 朝会上,卓泓跟在太皇太后身边伺候。 余靖也站在百官中,低头不语。 他们没有任何眼神交流,也没有任何的语言交流,只有无数次的擦肩而过。 奇怪的是,他们什么都不必说,却已然胜过前言万语。 第602章 * 东南,琼州,常青城。 各地都在饥荒战乱,唯有此处,称得上是人间天堂。 若说丰年之时,各地富足的拉不开差距,那到了灾年,林凌治下的琼州,则是遥遥领先,让人望尘莫及。 琼州的百姓,在林凌的带领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生产,交易。 堪称固若金汤!坚如磐石! 加上灾难没有过多的影响到此处,甚至还更吸收了更多流民,产出了更多粮食,越发富有。 其中最大的受益者,当属常青城,卫家的常青军。 卫家有了钱,自然不喜欢一直咄咄逼人的卓家,暗地里跃跃欲试,动作频繁的,就像一刻不停歇的跳蚤。 他们在壮大自己的势力。 吴用通过迎娶陈芙,继承了言家的财产,用真金白银顺利获得了卫家的青睐,在常青城谋了个参军的位置。 当然,在常青城的日子也不好过,要不断地给他们钱财,给他们当狗。 这日,吴用端着一盘新鲜的桃子,捧到齐国公卫笙面前,“齐公,来尝尝桃子,愉兰城运来的。” 齐国公卫笙尝了一口,又香又甜,赞不绝口,“哈!愉兰城这两年产了不少好东西啊!” 愉兰城就是当初的巍县,在开展愉兰节后,林凌觉得这个方式极好,就将周围两县给并了,现在已经是个大城了。 而这桃子,还是当初白莲花带过来的种子,没想到在愉兰城土地气候很适合种这东西,已经卖钱了。 不止桃子,还有那土豆,今年也产出不少。 正好给吴用的囤粮大计助力不少。 吴用道:“那是,全靠林刺史治理有方!” 卫笙很喜欢吃,没一会儿,就把一盘桃子吃完了,他问吴用,“皇帝要我们北伐,去打北境人,说是要一举攻下上北城,吴参军觉得如何?” “不好!北伐会不会太远了,我们行军过去,粮食损耗不小,军队疲惫,难以得胜,太后他们会出这个钱吗?若是会倒也还好,若是不会,此举既消耗北境,也耗我们自己啊!鹬蚌相争,渔翁得利!齐公三思啊!” 卫笙脸一下就垮了下来,“这么简单的道理,我岂能不知!主要是我怎么跟皇帝交代?这事儿能轻易推脱过去吗?” 吴用赶紧安抚,然后若有所思,“不如这样,先应下来,然后派兵北伐。太皇太后他们不是怀疑我们养了私兵吗?他们想一直藉机削弱我们,不如就趁此次北伐,分走一支军队,然后报我们打了败仗,将这支军队转移到陵城!” “这样一来,齐公既不会不好交代,咱们常青城没那么多兵,他们就算来查,也查不到什么,自然就没了诸多猜忌!” 齐公听完,思考一番,然后长舒一口气,“此举甚好!甚好!” “那找谁领这支军呢?”齐公思考了半天,又开口问道。 “这分兵极其危险,当然要找齐公你最信任的人!最好是自家人!”吴用说完,心跳越发快了。 “那便让卫风领军吧!他有时行事冲动,你随着他去,有什么事立即与我禀报!” 这个答桉,正中吴用下怀! 卫风他伺候了很久,对于他的弱点习惯,瞭如指掌。 到时候他只要设计害死卫风,他就能取而代之! 陵城又是林凌管辖内的地盘,他与林凌早有商量,要瓦解常青城的力量。 此计甚好! 准备了不久,吴用便随军上路了。 军旅是艰苦的,尤其对他这么一个瘸子! 不过他还是无所谓,只要能往上爬,得到一支军队,拥有自己的力量,比什么都强。 没有力量,连通缉白莲花这样的事情,他都束手无策。 天知道那时的他看着她的通缉画像时,有懊恼自责! 更自责的是让她上了宁王的那艘破船! 他恨极了自己的软弱,才让她生死未卜。 这几年的每个夜里,他都反反覆覆痛恨自己。 今夜也不例外。 吴用眸中朦胧,对月空举杯,只敢问苍天,白莲花究竟在何处? 第463章 一片漆黑中的孟瑛 滴答滴—— 滴答—— 滴答滴—— 暗无天光的地牢,暗无天光的日子。 潮湿的石壁渗着水,冒着森然冷气,滴滴答答顺着坑洼的墙壁滴落。 每一滴,都能让孟瑛寒毛竖起。 不管过多久,都习惯不了这空寂之中唯一的声响。 他数不清这是几天,还是几百天。 他不知道是这是白天还是黑夜,不知道是酷暑还是冬雪。 像是无尽延伸的黑水潭底,触不到底,望不到天。 他盘了盘因为湿寒而胀痛的腿,脚上的镣铐叮叮当当的响着,他缩进角落,只求身子能有一丝依託,让他寻得分毫的踏实之感。 胸前的伤口又痛了起来。 仙鲸剑的锋利他是第一次体会,果真名剑!五脏六腑的疼至今连绵不绝,淋漓滴血。 孟瑛止不住咳嗽两声,扯得心口疼。 他咳了许久才平静下来,本以为心口的疼能平息下来,却没想到疼得越发热烈。 孟瑛捂着了胸口,紧紧地攥住胸口的皮肉,并非安抚,而是想让这颗心更痛,往死里痛,最好能痛死! 第603章 不然怎么对得起白芷还有那刚出生的孩子! 他记不清是多久以前,孟裕搬来了一口棺材,昏暗的光线下,他只能看见两具腐尸,一大一小。 恶臭传来,万念俱灰。 从那时起,就落下了心口疼的毛病。 日日夜夜的疼,火辣辣的疼,如同割断的舌头被辣椒餬口,含着冰块也解不了的痛。 他没想过死,只想在这暗无天光的地牢里,惩罚自己一生一世。 就算是哪日死了,他想他也不会选择喝下什么孟婆汤,也不会选择去投胎转世,就去十八层地狱里任鬼差奴隶,生生世世去赎罪。 疼痛让他稍微安心一点。 他给她带来的苦难是就是他这一生都磨灭不了的罪行。 若是哪日在黄泉路上遇见她,孟瑛也只想听她埋怨,任她打骂。 他绝对不要听她说一句她不后悔! 万般苦难都是他活该! 相爱是两个人的事。 若从始至终只有一个人喜欢,那便没有相爱的说法。 从竹林出来,与她同用早膳,共商王府家事是他主动的,将管家的权利交给她也是她主动的。对她的所有好,也都是他主动的。 他清楚这样做的后果,却还是对她好,贪念那样的时光。 是他不计后果地引导着裹挟着她步步深陷。 他与畜生无异! 这样的自责日日萦绕着孟瑛,让他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咔哒一声,有一阵微弱光亮在晃荡,是每日送饭的人。 这油灯实在太过明亮,孟瑛本能地挡住双眼。 送饭之人端来了一碗饭菜,然后提着灯离去了。 孟瑛没有尝试与他说话,因为他是个哑巴,也是个聋子。 从角落走到牢房门口,只需要短短七步,他熟练地端起碗,走到草蓆上坐下,用筷子刨着吃下。 虽然难吃,孟瑛还是吃得平静,他面无表情,动作有条不稳,没显出丝毫狼狈不堪的模样。 筷子是他绝食抗议得来的。 孟裕要让他活,绝食抗议这一招还是有用。 吃完他将筷子放在有水滴落的地方,任水滴冲刷,而后将碗摆在了牢房门口,等着下一顿的更换。 所有事情完毕,他又坐回了角落,盘着老寒腿,依靠着冰冷的墙壁,在黑暗之中,想着白芷的脸,忏悔过错。 与他日渐腐烂内心相比,他的外表却是如往常一般平键。 到了特定的时间,他就会睡着,又到了特定的时间,他醒来。 如此反覆。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一日,走道外面的油灯都亮了起来,晃得孟瑛睁不开眼,外面传来了嘈杂的声音。 他习惯了这种寂静的黑暗,一根针落地都能吵醒他。 虽然外面只是略微凌乱的脚步声,但是听到孟瑛耳中,却显得嘈杂又聒噪。 一群人站在门口,提着明亮的灯,晃的孟瑛睁不开眼。 孟裕从灯火中缓步而入,开门的声音,像是震碎了孟瑛的耳膜。 “皇弟近来过得可好?”孟瑛笑嘻嘻地迎了上来。 孟瑛盘腿而坐,乾脆闭上了眼,面容平静,“甚好。” 下人们为孟裕端来了软皮包裹着的凳子,孟裕与他对坐着。 孟裕啧啧道,“皇弟头发都长出来了,需不需要皇兄找人来帮你剃了?” “不必。” “皇弟看起来瘦了许多,可是伙食不够好?” “非也。” “皇弟还在生朕的气?你的王妃是他们失手杀死的,朕从没想过要杀她!” 孟瑛不说话了,心口钝痛。 就这么一句话,之后孟裕说了什么,孟瑛都不理他了。 给孟裕急得想跳脚。 “孟瑛你怎么那么犟?从小你就这般,什么东西说要得到就要得到,不然就用各种方式抗议!以前你是皇子,现在你可是阶下囚!你有没有明白自己的处境?” 孟裕一直不停地说,就希望孟瑛回他一句。 可孟瑛始终闭着眼,一言不发,像是睡着了一般。 孟裕就这样说了半个时辰,口水都说干了,他真是服了,好歹他也是个皇帝! “行行行!你说说你要怎么样才开口说话吧?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孟裕先服了软。 孟瑛只觉得吵死了! 不过这是谈条件的时候,他舒了一口气道,“我要肖扬下落。” 老实说,他不敢相信白芷和他的孩子都死了,他将人託付给了肖扬,找到肖扬,说不定还有知晓她下落的机会。 “肖扬我们也在找!找不到!”孟裕直言相告。 孟瑛知道孟裕没有说谎,这人不说谎的时候,就会是这般着急的表情,而且说话不打磕巴,语气也不一样。 孟瑛沉沉叹了一口气,“无用!” 孟裕嘴角抽抽的,他有种想虐待他一番的冲动,但他忍了一口气,也叹了一口气,“孟瑛,朕今天来,不是跟你置气的。” “我管你来做什么,只觉得你聒噪,扰我清静。” 孟瑛忽的来这么一句,让孟裕气不打一处来,他勐地站了起来,指着孟瑛鼻子骂,“你不要不识好歹!你的命在朕手里!朕要你死,顷刻之间你的人头便落地!” “那便来。”孟瑛道。 第604章 他无所谓的态度,简直气的孟裕颤抖,依旧指着孟瑛的鼻子,“你……你……你……” 孟瑛也不知道听他说了多久,实在吵得受不了了,他道,“你可以走了。” “朕不走!朕今天就给你耗到底!” 孟瑛知道孟裕一定有事找他,才跟他在这儿耗了半天,也累了,便道,“把你的软凳给我坐,我就与你谈。” 孟裕一听激动坏了,他肯开口便是最大的好事了,赶紧将屁股从凳子上挪了下去,“来……弟弟坐……弟弟坐……” 这模样,哪儿还有堂堂帝王的尊严啊! 第464章 傀儡轮迴 孟瑛坐上了那软皮凳子,也依旧对孟裕冷冷的。 孟裕有些不耐烦,又不敢得罪他,急吼吼问道,“皇弟啊,你到底还要什么?” 孟瑛只道,“想吃一碗麵。” 孟裕一愣,随后眸子都亮了,不管是什么,他提要求就好,“这有何难,马上就好!” 不一会儿一碗麵就端了上来,做得虽然仓促,但是底下人也不敢敷衍,浇头很足,鼻而来的肉香,燻热了孟瑛的鼻子。 不知道芷儿有没有得吃上一口? 她总是念叨,念得自己也馋了。 孟瑛捧着碗,任那热气蒸腾到自己的脸上,让他眼眶发热,鼻头发酸。 心口像堵了一口气,呼吸不畅。 他按捺住心中的痛意,埋头将一碗吃完了。 孟裕还在那儿守着,见他一滴不剩,甚至还起了些愧意。 他的确很讨厌孟瑛,他从小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现在这般落魄,本该是好事,但他心里莫名的有一点心酸。 很快他将自己的念头掐灭,让孟瑛吃点苦受点罪绝对是应该的,还要让他再受些罪! 孟瑛吃完歇了一阵才道,“皇兄因何来找我?” 总算能谈事儿了!孟裕大喜。 但他咂吧着嘴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描述,总之就是他太皇太后他们没以前那般顺着他了,以前不管他犯什么错,都不会有人去责罚他,始终将他当做一个太子看待。 但是做了皇帝以后,好似所有的事情都不由得他做主了,喜欢的女子不让他娶进宫,讨厌的人不让他杀,连救济天下的国策也能遭到所有人的反对。 孟瑛看他的神情就明白了,他叹息一声,“变成傀儡了?不乐意了?” 这话太过精准,让孟裕一愣,惊讶得久久合不拢嘴。 “你早该想到是这样的结局。”孟瑛平静道,“他们就是要把你捧得高高的,踩得死死的。” “不!你懂什么!他们以前对我唯命是从,奉我为太子,无论我做什么,他们都不敢说一个不字!”孟裕反驳道。 孟瑛垂眸,觉得好笑,“你多厉害!从小能犯的不能犯的错你都要去犯一遍,不就想试探别人对你的容忍吗?” “只要别人忍得下你,你就觉得他是的真心拜服你的!父皇与你说了多少道理,你不听,只觉得父皇是看不起你!” 孟裕一听红了眼,勐地站起身,“父皇本身就看不起我!他说的话都是极尽打压!他眼中只有你!只有你的母妃!” 孟瑛不闪不避,眸光深沉地与孟裕对视着,“同样的话,父皇也对我说过。你还记得那年我们跟着戏班子偷跑出宫吗?消失了三天两夜,宫里人都找疯了!父皇当时怎么教训你的?” 孟裕回忆了一下,“他说身为皇子,性命关系着江山社稷,行事荒唐至此,实在难堪大任!他这话,难道不是在说我永远没有做太子的资格吗?” “可父皇和我说的是一模一样的话!”孟裕多大声音,孟瑛就多大声音。 孟裕有些惊讶,却不认同,“即使话是同样的,话中之意也绝不一样!” 孟瑛笑了,“即使话中之意不一样,他也说出了同样的话,不是吗?” 这话让孟裕震颤,却又有种深深的无力之感,他攥紧了袖中的手掌,像是要在掌心掐出血痕。 孟瑛的确是得到了更多一些的“爱”,但他此刻并没有感到多爽快,他同孟裕一样,都有那深深的无力感。 无力。 无助。 无法挣脱。 孟瑛示意他坐下,二人对坐着,沉默了半晌。 许久孟瑛才再次开口,“父皇不仅仅我们的父亲,他还是个皇帝。他要面对的,不是我们两个儿子,而是我们背后的势力。公允,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孟裕,我明白你心中的苦楚。卓皇后厌恶做卓家手中的傀儡,她不喜欢父皇,不喜欢宫廷,不喜欢皇后这个位置,也连带着不喜欢你。太后强势地将你带在身边,给你唯一的疼爱,给你作为一个皇子的尊严,你不亲近她谁亲近她?” “但是卓家的强势,本就是皇权最大的敌人,一个亲近敌人的儿子,父皇怎敢与你亲近?” “凭什么!我也是他儿子啊!”孟裕大声吼道。 “就凭你今天来找我!就凭你也成了跟父皇一样的傀儡!”孟瑛也大声了起来,嘶吼的声音让他胸口的伤扯得有些疼。 “你今天坐上这个位置,你想爱谁就能爱谁吗?还是你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你向来最爱美人,可是你连今天晚上宿在谁的宫里你都不能控制!” “你跟父皇一样,不过是又一个傀儡,有一个轮迴罢了!” 第605章 “孟裕,时至今日,你仍然觉得你是赢了我,你仍然觉得沾沾自喜吗?” 孟因此问,如锥心之剑。 哪有什么赢家,不过是又一个傀儡罢了。 哪有什么皇权,不过是有一个轮迴罢了。 孟瑛看着他他震颤的目光,继续道,“但你今天来找我,想来也跟父皇一样,在某一个无助的时刻,甦醒过来。” “当然,你完全可以选择继续沉睡,就做一个傀儡,那样你至少吃穿不愁,自然有人维护你的一条性命。” “但你若是不喜欢,就只能选择跟父皇一样的路,去反抗,去挣脱!灭了卓家!” “父皇给你带来的痛苦虽然是切实的,但稚嫩孩子和无能大人才会永远怪父母,你若永远怪他,你就会永远被囚禁在儿时的噩梦里,永远走不出自己的路。” “皇兄,我言尽于此,是做个傀儡,还是做个皇帝,你自己选。” 孟裕听完,后背已然汗湿。 这些事情他岂能不知,皇室中的利益算计,勾心斗角,他怎能不知啊! 但他还是恨极了他的父皇,怎么可以偏心至此啊! 他更恨孟瑛,夺走了本该属于他的尊荣! 放不下与孟瑛比个高低的心结,也放不下那一点点偏爱。 只有稚嫩孩子和无能大人才会永远怪父母吗? 他不信。 伤害就是伤害!一生都难以磨灭! 他不认同他的父皇,所有也不赞同他做过的所有事情。 他不一样,他可以不要权力,但他一定会同等爱护自己的孩子。 他这样想着,气冲冲地就走了。 孟裕走后,孟瑛也没什么不同,依旧是黑暗中的生活。 但他确信,孟裕还会来找他。 那是一个无比巨大的深海漩涡,并非孟裕一厢情愿就可以对付的。 吞噬,无时无刻不在上演。 第465章 卓遥失明 辰国西,边境地带,贡西县。 一个荒凉的小村落,卓遥为了抢一袋口粮,跟周围的大汉大打出手。 三五个大汉,三两下就被卓遥制服。 “本事不大就不要出来丢人现眼,尽感谢打家劫舍的营生!髒了爷的眼睛!”卓遥将粮袋往肩上一架,嫌恶地道。 对方打又打不过,只敢嘟囔两句,“妈的,你个瞎子我怎么髒你的眼……” 卓遥才不管他们的说什么,扛着粮袋就走了。 他双眼被罩上了黑色布条,用来避光。右腿还有跛,杵了根木棍一边探路一边走。 上次逃离军队的追捕遇上了山崩,他被乱石砸落,一块石头不偏不倚砸到了他的脑袋上,之后他便看不见了,只觉得隐隐有光,轮廓看不太清,但大概知道有个影子。 身上几块骨头也像是被砸碎了一般,行动受限,他在山间摸索了许久,才找到了村落。 村落也受了灾,房屋全毁。 一户人家捡到了他,这户人家好心,以为他是路过不小心被山崩波及的,就将他捡回了临时搭建的房屋,让他好好养伤。 被人救了,卓遥如释重负,忽的就洩了力,走路都成困难,他只好拜託那户人家让他养伤。 可好景不长,没养几天伤,那临时的聚集地的上游的堤坝,因为山崩塌了,河水改道,这群村民有被淹没的风险,官府就让他们迁走了。 彼时他的伤势最为严重,因为没有药品,皮外伤都化脓了,但是最要命的还是骨头伤,村里唯一的大夫给他绑上了石膏,勉强固定住了骨头的形状,让他好好休养,切不可多活动,不然这腿就废了,那就得截肢。 卓遥没办法,不敢乱活动了,好在这户人家好心,拉了块板车带着他一起迁到了西边。 不过流民向来没有什么好日子可以过,有些地方愿意接收他们,却只为了让他们当佃奴,而且籤的是死契。 若是真的签了,他们就得一辈子为那些乡绅士豪卖命,卓遥知道这几户人家心有多黑,让他们不要籤,再向西迁移。 辗转许久,才来到了这辰国最西边,在这里虽然穷,但是能分得一块地。 这才来到了此处,贡西县。 再往西走,就是西域,西域有好几个国家,都属小国,各自为政,以险山为守,虽兵力薄弱,却是易守难攻。 卓遥背着粮袋回去,一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忙迎了上来,递上一杯水,“黑虎阿哥,怎么样,领到救济粮了吗?” 卓遥将粮袋一放,“领到了,收拾了他们一顿,下次他们绝不敢再欺负你。” 姑娘叫唐三妹,没有名字,因为排行老三,就叫三妹了。 她检查了卓遥拿回来的粮袋,喜笑颜开,“谢谢黑虎阿哥,多亏了你,不然又得饿肚子!” 她说着就揭开了锅,开始洗去粮袋中的砂石和灰尘,这都是劣质粮食,要挑许久才能乾净。 一边挑她一边说话,“这粮总是那么多石子,上次还给阿爸的牙给硌坏了,阿娘牙也不好,我得挑乾净了些。黑虎阿哥看不见,那就更不行了,这次你放心吃,绝对乾乾净净!” “现在地也买了,多亏黑虎阿哥,你说这地里种些什么好呢?这地好像不出麦子,我瞧他们都种花生,我们也种花生吧,听说一年能卖不少钱……” 唐三妹一直说着,只要卓遥不打断她,她能一直说。 第606章 卓遥也习惯了,只默默噼着柴,刚失明的时候还有些砍不准,现在熟练了,一砍一个准。 这家人费尽心力救了他,他除了给他们一块玉佩和身上仅有的银两,他无以为报,帮着干些活乃天经地义之事。 但卓遥明白,这不是他的归宿。 也不知道卓翎和卓泓如何了,心头的牵挂常常让他睡不踏实。 这夜他又失眠了,偶然听到隔壁两老夫妻与唐三妹议论起来。 “现在地也买了,房子虽破了些,但好歹能遮风避雨,总算是安稳下来了,可以谈谈三妹的婚事了。” 卓遥住在隔壁,虽然他们谈论得小声,但他听得清清楚楚。 唐三妹一听这话就脸红了,“爹爹胡说些什么啊!三妹与黑虎阿哥没那回事儿!” “还没那回事!你瞧瞧你,整日缠着人家。也没什么不好的,虽然眼睛瞎了,但是能干活,又有力气,嫁了也好,他要自立门户也行,你跟着他,我和你娘也放心。要是就留在我们这也行,正好可以帮忙种种地,多个人多个帮手,我瞧他人不懒,样貌也好……” 几人说了许多,让卓遥倍感压力。 他不能一直待在这个地方,他还有必须要做的事情。 若是镇南王府安稳,银钱和许他一个前途来报恩也是很轻松的事儿。 但他现在无权无势,还被人追杀,连报恩这事都是那么的无能为力。 他想了许久,他得走! 但是他必须得让这户人家安稳,这是最低程度的报恩。 卓遥在心里作上了计划,若是直奔晋南,与卓翎汇合一路不知多艰险。 更何况,他就算能一统晋南军,那他又能拿太皇太后他们如何? 南辰手握沧州军,常青城卫家的军队,好几个世家藏有的兵,甚至有南蛮恶心人的药奴军相助,一个晋南军不能拿他们怎么样。 思来想去,竟然只有联合北境的军队这一个办法。 但北境人最看不起的就是他爹了,他无权无势无钱,北境凭什么与他合作,又是另一个问题。 越想越发觉自己的空洞至极,除了一个镇南王府世子的名头,活了二十几年竟无一可以傍身之物。 夜里唐三妹一家人都睡了,卓遥实在睡不着又坐起身来。 他一遍遍回想着父亲那些年寄回来的家书。 以前看那些治军之理,他都觉得是屁话,现在想起竟让他毛骨悚然,醍醐灌顶。 若要让人打从心底的服气,除了自身强大的实力令人敬服以外,以利诱之,以情动之缺一不可。 卓遥取下眼前的黑布,走到房间外,他感受到了薄弱又柔和的光影。 今夜,一定是月明星稀。 卓遥动了另起炉灶的心思,他要拥有一支属于自己的军队。 正这样想着,他感受到了地面的震颤,石子在起舞。 卓遥伏在地上仔细地听,失明让他的听觉更加灵敏。 马蹄声! 没多久,宁静的村庄就喧闹了起来。 “马贼来了!马贼来了!”唐三妹的父母敲着锣鼓,慌乱地通知着村里每一户。 第466章 面子是自己给的 村里的人在稀稀拉拉地撤离,马贼们很快就到了村子口,举着火把,要火烧村庄,抢走他们的所有。 马贼是辰国边境与西域交接处无人地带聚集的马帮,靠打家劫舍,和劫持商队为生。 他们在这夹缝中无法无天,辰国的法管不了他们,只要他们不抢国家的商队,西域的小国也管不了偏远地带的破事。 因此这群贼很是猖獗! 唐三妹拉着卓遥想要他一快些撤离,“黑虎阿哥!快走啊!马贼杀人不眨眼的!你现在身上都是伤,眼睛又看不见,打不过他们的!” 卓遥却起了另外的心思。 老实说,他劝唐三妹一家来这偏远地方,除了给他们找一块能生活的地方,他也有私心,他想躲避南辰人的追查搜捕。 但既然把他们带来了这个地方,他就不能任由马贼肆虐,扰他们安稳的生活。 再说他现在急缺一股势力,马贼刚好是首选! 他推开了唐三妹,把她交给他父母,沉声道,“你们快走!不用管我!” 说着他摸了一把砍柴刀,在刀刃上试了试,有些钝,但是足够重,趁手! 他迎着马贼的方向而去,刚走一步,衣角就被唐三妹死死拽住,“黑虎阿哥!不能去!会死的!” 他转头看着唐三妹,虽然看不见人,他却知道他们一家的位置。 卓遥沉了沉气息,好生道,“三妹,阿伯阿婶,这些日子多谢你们照顾,但我不能留在此处给你们种地,我还有别的事要做!就此别过吧。” 唐三妹眼泪都急出来了,“黑虎阿哥,我们就过平凡日子不好吗?我去做那些打打杀杀的事了,我们一家四口有吃的,会好好养着你,直到你身子全好……” 卓遥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早就被唐三妹看在眼里,她知道他连菜的味道都尝不出,虽然力气大,干起活来却笨手笨脚,他就像是谁家娇养的公子,他绝对不是普通人。 但唐三妹觉得自己只要对他好,他一定会动心的。 卓遥握住了那一双拽住自己衣角的手腕,“三妹,不行。” 卓遥说得决绝,没有一丝留恋。 第607章 唐三妹父母也心里急,他们想至少女儿能嫁个踏实的人,家里有人干活也是极好的事儿。但现在人家要走,竟有一种捡了只白眼狼回来的感觉。 但卓遥气势够强,谁也不敢说话。 卓遥叹了口气,拽开了唐三妹的手,“三妹,阿伯阿婶,你们好好过日子就行。待我去收拾了那马贼,一定许你们荣华富贵!若是不能……” 不,没有不能! 他一定要吃了那群马贼! 推开唐三妹握着他得手,他毅然决然踏上逆行的路,向那群马贼而去。 听马蹄的声响,人数大约在二三十人之间,不多,但是在失明的情况下有些吃力。 卓遥躲进了暗处,听着他们开始搜房间,他精准的锁定了领头人的声音,跟着他摸进了一间房里。 马贼头领刚一进房间,就被卓遥一把掐住喉咙,甚至连一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呼出。 卓遥将房间门一关,还插上了门栓,房间里只剩他和马贼头领,外面的马贼面面相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以为是他们老大将自己将门关了,一愣一愣的就去搜了下一家。 马贼头领却是瞬间吓尿了裤子,火把落到了地上,微弱的照亮了整个房间,他惊慌中只看见一个眼睛蒙着黑布条的人。 他干了那么多年的贼还是头一回遇到这种情况,距离死亡仅一步之遥。他很清楚,只要掐住他脖颈的人稍稍一用力,他就死了! 他想稍微挣扎一番,卓遥感受到了他微弱的举动,一拳就打在了他的腹部,鲜血瞬间就冒了出来。 马贼首领顿时不敢再有任何动作,喉咙也被掐得很死,只能勉强从喉间溢出哀求,“大哥……饶命……” 确认过他做不出什么反抗后,卓遥手才稍微松了一些,他开口便问道,“你在你们马帮,是什么位置?” 马贼头领都懵了,他还以为他是来教训他打劫的,却忽然来这么一个问题,但他来不及细想,只颤颤巍巍的答,“我手下领三十人……” “你上头还有多少人?”卓遥问。 “……像我这样的小头领有五个,其余的头领每人手里也有个三五十人……上头首领有自己的队伍,二十人……” 卓遥默了一下,总共两三百人,少是少了点,但也算一支力量。 他继续问道,“你们这片还有几个马帮?” “……好几个……大概有三个大寨子,谁也吞不掉谁……” 谁也吞不掉谁,也就是说实力相当,大约可以有一千人的军队。 卓遥也不管他究竟能不能统领这些马贼,但他笃信自己年少时当土匪的经验,觉得自己一定能成! 他沉默一阵,对这小头领说道,“那好,从今以后我就是你大哥,跟我溷,绝不会比别人差!” 马贼:“???” 这小小马贼首领也不知道为何就成了别人的小弟,带着一众兄弟撤了。 他就算满心愤怒,也不敢说话。他觉着卓遥身上的气势绝不是唬人的,他现在要是敢轻举妄动,卓遥手里那一把柴刀下一刻就能卸了他的脖子。 底下的兄弟更是一脸懵,这钱没抢着,还多了个大哥,但谁也不敢说,谁也不敢问。 一群人灰熘熘的离开了村庄,快到他们的寨子之时,终于有人忍不住发问,“大……大哥……我们这什么都没抢到,回去要被头领一顿收拾的!” “怕什么!有我在!”卓遥说得很轻松,也很利落。 这句话虽然没什么根据,但是莫名让人觉得有安全感。 卓遥那莫名其妙的自信,头颅昂的老高,还有那震慑周围的气场,莫名具有蛊惑性。 这群马贼虽然连卓遥名字都不知道,竟然觉得跟在他身后便不怕了! 他们自己也说不清,这莫名的信任从哪儿来,竟有种天然让人信服的感觉。 一定是脑子傻了! 嗯,他一定是走失在外面的大哥,今天终于回到寨子了,跟着他绝对有肉吃! 就这样,卓遥跟这群山贼回到了寨子里,把寨子里的人都看傻了。 “这谁呀!” “怎么你们这次什么都没抢回来?” “空手而归,看来你们是不想活了!” …… 底下人一个二个低着头进的寨子,卓遥却骑在高头大马上昂首挺胸,“瞎议论个什么劲儿!还不快去准备吃的!” 众人:“啊???” 他谁啊他! 虽然这么想,但是他的气势却实在不像唬人,反而比寨主架子还大,让人忍不住臆想,他到底是什么大人物,纷纷不敢得罪。 就这般,寨子里的人忙碌了起来,只为给卓遥准备庆功宴。 出门在外面,面子都是自己给的。 卓遥没也没有觉得丝毫不妥,就是觉得这寨子是他早晚是他的,也没什么好怕。 第467章 血洗马寨 回到寨子时已经是第二日早晨,当天晚上寨子就为卓遥办起了宴会,不明所以的小头领还纷纷给他敬上了酒。 “大哥……黑虎大哥是吧!来喝酒!” 卓遥丝毫不露怯,举起酒碗,豪迈地一口饮完。 对方又小心翼翼的问,“大哥,你和首领是何关系……我是说,以前怎么没见过你呢?” 卓遥呵一声,“我和首领是什么关系,轮得到你打听?” 第608章 “……” 这话一听就不一般,他太神秘了,怕不是首领的亲兄弟哦! 周围的人开始谄媚地来与卓遥称兄道弟,简直不像第一天认识的那样。 寨子的首领不在,没人知道卓遥的底细,他一边喝酒,一边听他们的对话。 左右来来回回都是说抢了些什么人,然后抢到的东西又被别的马帮抢走了,近些年贸易的商队越来越少,他们也抢不了多少东西,寨子有些捉襟见肘。 宴会中途,首领带着他的人马回来了,看着这铺张浪费的宴会,顿时鬼火冒,“谁让你们开宴会的?昨天抢了多少回来?就胡吃海喝!” 好一顿痛骂,但在场所有人都不敢出声了,他们看看卓遥,又看看首领,眼珠子疯狂的转,也不知道他们什么关系! 首领发完火,才看到卓遥坐在他的位置上,满脑子疑惑,“你他娘的是谁?这位置是你坐的吗?起开!” 卓遥站起身让了个位,面上却没有丝毫窘迫,始终冷冷的,很是澹定。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他们不认识啊! 意识到被骗的众人,开始警惕起来,“首领!这人是个骗子,来骗吃骗喝,说是你兄弟!” 而后许多人跟风,纷纷拿起武器,七嘴八舌的对首领说卓遥做了什么,“我们还以为他是首领你的老熟人才不敢怠慢,没想到竟是个骗子!” 卓遥环抱着双手,握紧的手中的武器,他不痛不痒的来了一句,“我可没说和你们首领相识。” 这话把人给气疯了,这不是拿他们当猴耍吗! 还没等首领下令,就要上前拿下卓遥,卓遥一个侧身躲开了冲上来的人,道,“刚才还跟我称兄道弟,要认我做大哥,怎么现在就变了?难道是怕了你们这所谓的首领?” 这话一出,首领都懵了,卓遥的话让他不寒而慄。 他虽不知卓遥到底什么人,只觉得他气势骇人,不像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他刚才说底下的人跟他称兄道弟,要认他做大哥。 这事情直接危及到了他的地位,也直接动摇了他对手下人的信任。 首领环视了一圈,周围的面孔都很熟悉,但是他从来没有信过任何人,都是亡命之徒,谈什么忠诚!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生根发芽。 被首领这般扫视,众人心里开始打起了鼓,他们逃避了首领的目光,有些人是因为早就有反意,而有些人则是因为畏惧,还有些人不过是因为跟卓遥攀了交情而心虚。 双方都在怀疑。 没有信任的队伍是一盘散沙,风一吹就散了。卓遥想起父亲的家书,倒还有点意思。 他虽然看不见别人的表情,却能听到他们沉重的呼吸。 首领怀疑归怀疑,却是一声令下,“将他给我拿下!” 几人闻言冲了上去,刀剑就这般架在了卓遥脖子上,他没有挣扎,只是静观其变,准备见机行事。 在卓遥被拿下的这个过程中,马贼首领不断地观察着周围人的神情动作,有许多人没有动作! 他们或许是懒,但是在首领眼里,他们就是想反! 几人将卓遥按在地上,询问首领怎么解决,首领却犹豫了,他觉得此人在寨子里一定有同伙才敢那么嚣张,他想留着他的性命好仔细盘问。 但是现在,这首领有另一件事如鲠在喉,他望向卓遥斜前方的刀疤脸,“我刚才下令,你怎么没有动手?” 刀疤脸答,“这不是有人动手嘛!我伤了手,不方便!” 首领又问,“是谁把这人带回来的?” “是蔡江!” “蔡江!你是将这人带回来是何意?” 蔡江支支吾吾打不出来,总不能说他被吓尿了裤子,怕死才将人给带回来的吧! 这让首领更加怀疑,他现在看谁都想是要反他! “来人,把蔡江拉出去砍了!”首领涨红了脸,一声令下。 蔡江一听又吓尿了,扑通跪在地上求饶。蔡江手底下也是有二三十个人的,他们也算是共犯,谁也不知道这把火会不会烧在自己身上,个个都开始汗流浃背,有人牙关都在颤抖。 没过多久,蔡江就在众人的注视下被砍了头,这让他手底下的人,和他平时关系好的人,皆人人自危! 首领还没消气,走到卓遥面前,揪起他的衣领,刚想说话,卓遥便随手抽了旁人的武器,一刀将这首领的人头斩落在地,咕噜噜滚了好几圈,这人头的嘴巴才微微闭合。 没有任何预兆,他们这么大一个寨子的首领,便人头落地了? 没有人敢相信! “首领死了?” “啊?怎么会!” “人头都落地了!” …… 所有人都还在怔愣之中,卓遥一把捡起这人头,跳上了一方桌子,高举人头,趁势高喊,“你们的首领已经死了!从今以后我便是这寨子的首领!进了我的寨子,就是我的人,我的兄弟!我将带领你们西突青瓦山,北进结鸟寨!拿下那两个寨子,垄断这西条口的所有财宝!” 这突然的呐喊,让所有人心惊,他们还没从首领死亡的消息中回过神来,这下又出现了新的首领。他们此刻就像无头苍蝇,迷茫怔然。 当然还有不少人是清醒的,他们举着刀剑就要杀了卓遥,替首领报仇。 第609章 卓遥不仅不闪不避,还站在桌子上放声大笑,“你们的首领早就怀疑你们不忠了!跟着他有什么好处,不过是被其余两寨围攻的下场罢了,说不定还会被清理门户!跟着我,我带你们荡平西条口!所有的财宝,都将归我们所有!也只有我黑虎,能保你们的性命!” 几人冲了上来,卓遥哐哐就给人脑袋削了,人头一个一个的落地,他那极其利落的身手,把所有人都吓傻了。 那些无权无势捞不着好的人开始动摇了,即使是贼,也分地位高低,也有待遇之差,被欺压的人一直都有,且人数从来不会少! 这个黑虎很强,至少强过在座所有人,跟了他说不定就能改变当下被人欺压的境遇,跟随强者,永远是人的本能。 投机这事情,永远是越早越好! 带着他进寨子的人先投了诚,举起武器大吼,“黑虎大哥,以后兄弟们跟着你溷!” 卓遥大笑,“你们叫什么名字!” “李源!” “龚三进!” 卓遥将手中大刀往桌子上一插,“很好!以后你们便是我黑虎的左右副官!” 这!这一个寂寂无名的小喽囉,能一举当上副官! 虽然没什么实质性的好处,但是名头够吸引人,许多人心动了!他们开始举起武器站到了卓遥身后! 一场血色洗礼,在黑夜中,就此开始! 第468章 彻底反了 血洗这个马帮花了一天一夜,极度的溷乱过后,死的死,跑的跑,还剩下一半的人。 卓遥坐在尸山血海的顶端,拥有了他的势力。 卓遥有过当土匪的经验,也有天生的将领气息,剩下的人被他治理得服服帖帖。 他用了训练军队的方式来训练马贼,建立了军队中最初始的等级,哪怕只有百来个人,竟然被他训练成了好几个小队的骑兵。 几个月的时间,他吞下了两个大的马寨,人数越来越多。 周围规模较小的山匪也被吓到了,纷纷来投奔。 人数越多,光靠抢的可不行,得寻一条正路,才有足够的资金来养活他们。 好巧不巧,正逢乱世,机会很快就来了。 西域小国早就看辰国不顺眼,打算趁乱打劫,于是西凉西蜀联合出兵,围了辰国最西边的两座城贡西县城和纪州剑关城。 两座城都兵临城下,但纪州剑关城有精兵把守,贡西却像个没人要的弃婴,两三千个老弱残兵,甚至可能更少。 更可笑的是,贡西连年旱涝灾害不断,税赋却从未减过,老百姓们苦得日子都过不下去了。 卓遥这个辰京来的,倒是知道所有内情,南辰和北辰为了打仗都打疯了,别说减轻税赋徭役徵兵,现在就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男孩走路上,都得被抓去充军! 边境,战乱,朝廷拨不出兵力相助,也拨不出钱财相救。 这地方,天然就适合造反! 于是在贡西守军面对三万大军兵临城下,苦苦坚守之时,卓遥带着马贼组成的军队从侧翼杀出,杀了西凉西蜀联军一个措手不及! 谁也不知道这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军队,进退有度,气势如虹,宛如天降! 贡西守城军将领叫做宋千,是听说西边有异动才从附近城池调过来的,被调过来时他只想骂娘,要人没有,要钱也没有,这破仗怎么打! 却有一穿着黑色斗篷的神秘人找到了他,让他接下这个任务,这神秘人他竟然认识,二话没说就接下了这事儿。 打赢西凉西蜀联军的那一日,卓遥找到了宋千谈判,一见面宋千就傻了,“这不是镇南王府世子嘛!怎么会……流落到此处?” 卓遥听声音和呼吸,觉得对方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礼貌问了一句,“敢问将军尊姓大名?” “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宋千是也!” 卓遥恍然大悟,宋千在辰国小有名气,打过不少胜仗,却怎么也升不上高官,反而常常被贬。 卓遥并不知内情,所以并没有开门见山,而是试探了一番,“久仰宋将军大名!宋将军怎么会被派到此处?” “这破地方!谁想来,还不是那朝中……”宋千差点脱口而出,他想骂朝中那群老狗登,简直不做人事,叫他来打仗,什么都不给,还让他立下军令状,输了就提头去见。 他见他那十八代祖宗呢! 卓遥听出了宋千话中的怨气,凭着直觉他认为此人与太后一党势不两立,他直言道,“宋将军战功累累,却在南辰不受待见,不如……请将军与我卓遥一道,共襄盛举,成就一番事业!” 宋千闻言,紧皱眉头,“世子殿下本可手握晋南军,为何跑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还要与我共襄盛举?” 卓遥思虑一番,沉声道,“我爹的毕竟是我爹的,世袭罔替算什么真英雄?没有我爹,我卓遥也差不到哪儿去!” “世子殿下竟然有这番雄心!倒是真让我刮目相看!” “宋将军不也是赤胆雄心吗?何苦任人差遣,给人当牛做马!” 宋千听了又沉默一阵,“但是我们做将领的,不就讲求一个忠君爱国吗?” 卓遥轻笑,“忠君爱国?宋将军倒是说说,你忠的得哪位君,爱的是哪一国?是南边那任人操纵的傀儡,还是北边那不知死活的陛下?” 第610章 讲到这里,宋千沉沉叹了一口气。 是啊,发展到今天,哪儿还有什么辰国! 卓遥又劝道,“时势造英雄,宋将军难道不想成就一番伟业?” 宋千觉得自己早已凉透的心,被这句话浇热了。 但他没有明确回应,只言语推诿,让卓遥改日再来。 夜里宋千兴奋的睡不着觉,那神秘人又来找他了。 神秘人披着厚实的斗篷,客套又礼貌,“宋将军不妨答应他。” “国之不国,新的局面未尝不可!” 宋千躺在床上,头枕着双臂,吐出一句话,“说得轻松,我现在一无所有,手下就几千兵马,如何颠覆得了一个乱世?” 神秘人轻笑两声,“宋将军估错了,你几千,卓遥几千,西域的降兵几千,就能上万。周围的小城镇少说几百守城兵,再大一点的城,可得数千兵力。不少乡绅世豪家里也屯着私兵。不出一年,你们就能凑足几万人马!” “再者,南辰现在正在开战,他们没有足够的兵力来应付西边,现在正是最好的时机!” “且,卓遥什么人,镇南王府的人,他晋南军堪称当今世上最为忠诚且强悍的部队,他们的忠心,甚至胜于北境的悍兵!他就算不在这西边谋兵变,那他也绝对是一方霸主!和他合作,胜算极高!” “你们若能统领西边,称霸天下,指日可待!赢了,你就是开国大将!就算输了,左右不过一条命,这乱之中,命最不值钱!” 越说宋千越兴奋,他从床上跳了下来,“呵!行呀!哈哈哈哈哈!世道终于变了!老子等这一天等了好久!” 他朝黑斗篷拱手一礼,“你之前说,你可以出钱?” 黑斗篷轻轻勾起嘴角,“是!足以支撑几万人的小军队!等你们有了自己的地盘,钱只会越来越多!但只有一点必须听我的,每个城的官,都由我亲自指定!” 宋千哈哈哈大笑起来,“内政我也不擅长,那就交个公子了!” 宋千又想了想,“不对,我只能居于卓遥那毛头小子之下?” 黑斗篷语气澹澹道:“当然,不然你能统领晋南军吗?没办法将两股力量融合,那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迟早被南北辰吞併。” 宋千也明白此理,卓遥有他先天就没有的优势,也有他追赶不上的气势,只好作罢。 宋千隔日就与卓遥谈妥了,两股兵力合二为一,由卓遥以黑虎为名,全权指挥。 他们又连着吞併了周围好几个城,并将几座城池换上了自己的内政官,从此不再对南辰上缴钱财税赋。 也就是说,他们彻底反了! 第469章 卖入青楼 白芷也不知道怎么就流落到了此处,丹宁城,辰国西北部的偏远小城。 白芷不止一次在心底暗骂,米丽笨蛋不愧是米丽笨蛋! 做个计划全是漏洞! 自从她将自己送出北原之后,她就像开启了地狱难度的副本! 先是送她出北原的车伕,启程时他瞧见了米丽从耳朵上摘下来的耳坠子,在黑夜之中都散发着光彩,于是起了歹心。 白芷问他们此行要去哪儿,他们说是丹宁,白芷还以为她的儿子在丹宁呢! 没走两日,他们就打算杀了白芷,抢走她身上的财物。 好在白芷早有警惕,提前跑掉了。 车队那一档子人就觉得她一定藏着许多财宝,于是使劲的追她,将他追到了山贼的领地,那群人反倒被山贼给黑吃黑吞掉了,白芷也被山贼给抓了。 米丽给她的一袋子珠宝当然也落入了山贼之手。 好在她当时浑身都弄得髒兮兮的,没能入了山贼的眼,才免了被山贼姦淫的命运。 但是山贼做的营生,除了打家劫舍,就是贩卖人口,于是她被卖到了丹宁,被卖进了青楼。 一路上总是捱打,又苦又饿,跑也跑不掉,太心酸了。 心酸得她都觉得这里根本不是什么人间,地狱都不如这鬼地方地狱! 她被人贩提到青楼的那一日,浑身只有褴褛的几片布挂在身上,露出来的肌肤也全是伤痕。她被饿得头昏眼花,站都站不起来,别说跑了,但凡有人能给她一碗饭吃,她能管对方叫爹娘。 青楼叫做莺红楼,高端青楼够不上,又比勾栏要高端一些。 老鸨带着人对白芷的身体检查了一番,掀开看见白芷的肚子,有一些纹路,脸上露出了嫌恶的表情,“生过孩子啊!哎!怎么又来这种货色!一两银子!” 山贼很是不乐意,“一两?大娘你疯了吧!我们山高水远的给你找来,路费都不止一两啊!太少了太少了!” “可她生过孩子啊!生了孩子的女人就不值钱了!” “生了孩子不是一样用嘛!有人还就喜欢熟妇!” …… 两人开始讨价还价,唾沫星子直飞。 白芷无力地躺在地上,除了饿,她竟觉得她应该不止一两银子吧! 最后以三两银子成交了。 老鸨只觉得她是个赔钱货,随便安排了人给她收拾乾净,她全程都在扯着嗓子骂白芷是个赔钱货,花了她整整三两银子,还骂她生过孩子,在青楼狗都不如。 虽然她骂的狠,但白芷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一点也不在意,因为她管饭! 白芷一边被人洗着澡,一边望着端进来的烙饼和小菜,哈喇子直流。 第611章 老鸨发现她眼睛都在发光,更是气不打一出来,“看什么看!子儿没挣着一个,净想吃的!你当我这青楼是寺庙啊,专做善事,就算是寺庙也得干活,我赚钱以后就没饭吃,今天这顿是便宜你了!” 白芷都没力气道谢了,只躺在浴桶里任人摆弄。 随着头发和脸蛋被清洗乾净,老鸨竟收了那如连炮珠子的嘴,换了一种稍微客气些的语气道,“哟,看不出还白白嫩嫩的,胸是胸,屁股是屁股的,应该能赚几个钱。得了,以后你就叫我妈妈吧,只要你能赚钱,饭还是够你吃的……” 白芷洗完随意披了一件乾衣裳,四肢无力地就扑向了桌子上的烙饼,虽然没有馅儿,但她怎么嚼怎么香,加上一碟小咸菜,简直人间美味。 不一会儿两个饼就被她啃得乾乾净净,还连着灌了好几壶茶水,舒服! 吃饱了人就困了,加上一路来实在过得太苦,她倒头就睡着了。 就连晚上外面奏乐迎客,嬉笑玩乐的声音都没把他吵醒一点。 就这样,她度过了安稳的一夜。 翌日,白芷正在呼呼大睡呢,她的床前就围满了不少的人。 白芷是被他们讨论时的嘈杂声音吵醒的,醒来就看见一排美人在床边瞅着自己,给她吓得直坐了起来,“你们……干嘛?” “妹妹别怕!以后咱就是一个楼里的姐妹了,有什么事儿跟姐姐说,姐姐好帮你的忙,千万不要客气哦!” 这声音如同人和这人摆的姿势一样,妖娆得让人骨头发酥。但是想来是昨晚熬了夜,年纪也有些大了,眼下一片青紫,显得疲劳,连头上簪的一朵红色菊花都耷拉了下来,焉掉了。 白芷尴尬笑了笑,刚想点头示意,又有人抢了话,“你可别去找她!这人出名的心眼坏,被她卖了都不知道!” 说话的是个年轻点的姑娘,因着年轻,皮肉较为水嫩,精神面貌看起来好很多,但她的表情看起来就不高 兴,讲话冷冷的,跟别人欠了她钱似的。 “我看是你脑子有病!你说谁心眼坏呢!” 这两人当着白芷的面拆台,白芷选择一碗水端平,谁都没有理。 接着又有一个姑娘坐到了她的床边,年纪比刚才两位都大些,她拉着白芷的手,眼睛都要心疼出水了,“姑娘也是被卖到这儿来的啊!命苦,命太苦了!” 她像是想起了自己的什么往事,眼泪哗哗的就流了出来,“我当初被卖到这里时也只有十几岁,爹娘都死了,找不到回家的路,被逼着接客。接了第一个恩客,他说要给我赎身,但他只来了两夜,就再也没来过了……” 这女子开始不停地诉说起了自己的往事,边说边哭。 白芷还想安慰一番呢,但她话锋一转,“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呢?” 白芷懵了,讪讪道,“白雪。” “你生过孩子啊?” “嗯。”白芷老实答,左右也不是什么秘密。 “是你夫君不要了你了?还是你说被人贩子拐来了?你的孩子呢?” 这问题刺激到了白芷,她之前命都差点没了,自然顾不上找孩子这事儿,现在得活了,她才勐然想起她是来找孩子的! 可是她孩子叫李小柱,除此之外,她啥也不知道,甚至连名字都有可能是假的! 米丽这个笨蛋,要送她走,好歹给她线索啊! 她现在想悄悄潜入北原,找米丽一问究竟,前提是得凑一点路费,不然她可能到不了北原。 几个姑娘或是来了解她,又或是来打探她,拉近关系,缠着白芷说了好久的话。 白芷也陪她们聊,也从中知道了不少消息,比如此地的位置,距离北原的路程,以及有没有听过叫李小柱的孩子。 正聊得火热,老鸨忽的推门而进,“你,白雪是吧,你身上的伤我最多让你养个三五天,三五天后你就开始接客吧!” 白芷:“啊?” “啊什么啊!” 这事来得突然,让白芷头大,“不是,我生过孩子,不值钱的,不如我给你洗衣做饭吧!” “少说废话!我可是花了三两银子买了你这赔钱货!都生过孩子了还有什么放不开,不就是两条腿一张,往那一躺的事儿嘛!青楼生意最轻松你都不愿意做,你去瞧瞧外面多少人饿死!” 白芷:“……” 第470章 血衣女子 白芷欲哭无泪,她浑身上下只有一件值钱物件,是一块血红色的鹰隼玉佩。 这玉佩,从她穿越过来就在她身上了,这玉质地细腻,一看就很值钱,所以她一直随身带着。离开北原的时候,她怕被抢,就在贴身衣物里缝了夹层包,将玉佩藏了起来,这才免遭土匪毒手。 她觉着用这玉佩换了钱,就可以悄悄潜入北原,去问问米丽她的孩子到底是谁,她该怎么找。 白芷打算趁着这几天休养的日子,摸清楚门路,一举逃离这鬼地方。 先要找到个靠谱当铺,换点钱再说。 青楼白天不营业,大部分人都睡了,但是还有有不少洒扫和干活的人,白芷偷偷熘出房间,刚探出头,就被门口两个瘦的像骷髅大汉给吼上了,“你干嘛!回去!” “我去……小解!”白芷扯谎。 “屋里有尿桶!” “屋里太臭了,我换外面的茅厕!” 第612章 这两个骷髅大汉就是青楼都会养的龟奴,负责维护治安,做打手,收钱,以及抬轿送姑娘们上门服务。 他们可见多了像白芷这样想逃走的人,压根不会相信白芷所言,抬手就想把白芷提熘回去。 白芷死死抓住他们的手臂不让他们关门,“大哥!大哥!有话好好说,我不跑,我在里面待得难受,我就在楼里走走!” 白芷有些奇怪,他们俩的力气好像不怎么大! 正吵闹着,楼底下忽然喊,“开饭!开饭!” 这两大哥不闹了,双眼放光,飞速跑了下去,感觉他们蹬在脚上的鞋都要跑飞掉! 这疯狂模样,就像以前读书时放学铃声响起的那一秒,那乌泱泱地冲向食堂的抢饭大军。 白芷探头向下望去,除了一个打饭的大娘,还有约莫七八个大汉,说是大汉,却瘦的像是个空架子,四肢细瘦,手长胳膊长,看起来有些像竹节虫! 白芷想起来了,底下抢饭的人,和她今天看到的那几个姑娘,包括老鸨,全都瘦极了! 底下的人每个人打完饭,都会愤怒地问上一句,“怎么今天又那么少!” “不是说今天有两碗吗?” 打饭的是个乾瘦的小老头子,手比食堂阿姨还抖得厉害,声音也抖,“没……没粮了……就这么多……” “这一整天就指着这一碗饭,饭没得吃怎么干活!” 白芷看向他们的碗,只见碗里装着青菜煳煳,个个都只分得半碗,就连白芷这不算大的胃口,都吃不饱。 “诶,姓刘的,你两兄弟不是在上面看着那个新来的吗?吃什么吃!一会儿人跑了!我们全都要饿死!” 他们在骂刚才看守白芷的两个人,他们排在最后,还没打着饭呢,就被痛骂一顿。 他们急慌慌地向白芷的方向望去,白芷匆忙一躲,他们又看向那打饭的盆,目光来回地扫,人都快急疯了,“吃完就去!吃完就去!” “吃什么吃!人跑了我们全都没得吃!” 底下一共九个人,为了打一口饭,从头吵到尾。 白芷倒是想跑呢!只是这二楼的所有门户和窗户都封得死死的,所有通路都在一楼,而二楼和一楼只有一个阶梯,大门也是锁死的,后厨她还不瞭解。她要逃,就只能选择下去与他们面对面! 她觉得自己敌不过九名大汉,只能选择以退为进,先让他们放松警惕。 她缓步走下了楼梯,底下人目光齐齐投来,怨毒的盯着她,让她瞬间毛骨悚然。 白芷尴尬地笑了两声,“呵呵,大哥们忙,我不跑,我就下来活动活动!” 这群人没有放松警惕,当然也没有放松对那一碗饭的警惕。 白芷壮着胆子走下来,始终有三四个人死死盯着她,她故作澹定,开始打探起了周围的情况。 目光正向后厨扫去,一个眨眼之间,忽的一个头发蓬乱,一身血衣的人影就出现在那门框里。 像是鬼片里忽然切到女鬼的镜头,白芷差点没吓得跳起来,口中一声尖叫,她狠狠退了几步。 几个龟奴闻声望去,又看了看白芷指的方向,只觉得白芷大惊小怪,纷纷对她翻白眼。 那血衣女子勐地朝那一盆青菜煳煳冲过去,速度之快,动作诡异,头发甩动的时候,还露出了她的脸,白净的地方很是白净,糜烂的地方血肉模煳。 白芷浑身鸡皮疙瘩起来了,她行动的样子,简直像极了丧尸片里的丧尸! 她本能地躲远了,她怕极了! 龟奴们也顾不上吵架了,眼疾手快端走了饭盆,将剩下的煳煳分得乾乾净净。 那血衣女子伸手想要去抢那个空盆子,却被一个龟奴一脚踹开,重重摔到了地上,“这个女人怎么还没死啊!” 这女子被这么一摔,却没有立即发出哭喊尖叫,而是愣了一瞬,艰难地支撑着地面,想要爬起来,一举一动僵硬又诡异,白芷立起的寒毛就没倒下去过。 她好像是起不了身了,撑着地面又重重砸下去,砸下去又撑着胳膊肘继续爬起来,如此反覆好几遍。 与此同时,周围的龟奴没有一个人上前,都躲得老远,他们好似认识这个女人,还嫌恶着她。或者说,不止嫌恶,还有恐惧。 白芷看她太可怜了,想上前扶她起来,刚走了两步,就传来龟奴的呵斥,“不要命啦!她染了花柳病!” 这一句花柳病彻底吓着白芷了,她忙慌慌地缩回手,退了好几步。 只是刚刚走近的这两步,让白芷闻到了她身上散发的恶臭,让白芷本能地乾呕起来。 这些龟奴就这么看着,他们也不想上前去处理这个女人,这个疾病之源,这个灾厄! 女人挣扎了许久,终于是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双腿在止不住地打颤,好在门窗都闭着,否则一阵风就能轻易吹倒她。 她站起来后,就僵在了原地,仰头望着房顶。 谁都不知道她在干嘛,就这样静静盯着她,白芷也是如此。 女子身上恶臭的味道在房间里迅速蔓延,让所有人都捂住了口鼻。 哗啦啦—— 滴答—— 忽的传来水液淋漓的声响,白芷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听龟奴们道,“真晦气!她又尿了!” 白芷朝女子胯下望去,果然,她尿了! 第613章 而且她还没穿裤子,连尿液都是带着红的! 白芷还没从怔愣中回过神,忽的一阵刺耳的尖叫声从女子喉中爆裂,众人纷纷捂住耳朵。 白芷也不例外,她朝女子望去,她好像在抬手,又好像卡住了,像个残破鏽蚀的人偶。 她尖叫一声后哭了起来,声音是极其清脆的,像是稚嫩的孩童,她也如孩童般哭喊着: “好痛……我好痛……” “好饿……好饿……救救我……” “救救我……” “我好痛啊……” “我给爷跳支舞……求爷赏口饭吃……好不好……” “求求你们了……” 她抬手,像是要起舞,胳膊却像生了鏽,她怎么也抬不起来。 她反覆试了多次,就这般哼着不着调的哀怨曲调,一卡一顿,一卡一顿…… 第471章 青楼的经济危机 女子尖锐的哭喊吵醒了正在熟睡的人,她们从房间纷纷探出头来,睡眼惺忪,掩盖疲劳与怨气。 “吵什么吵!”老鸨随意拢了一件衣裳,风风火火地下楼来,见了这血衣女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上次不是让拉去埋了了嘛!怎么还在这儿!” 一个站在二楼的龟奴满脸愤怒,“上次你叫松二去埋,松二饿死了!” 这话说的掷地有声,让老鸨沉默了去。 龟奴们拳头都握紧了,憋在肚子里的怨气,此刻被引爆,“喂!臭婆娘!怎么今天又没有饭吃!” “我看你是想饿死我们!今天若是再不给饭!我烧了你这莺红楼!” “大不了同归于尽!” …… 他们一人一句,控诉着老鸨不把他们当人看! 老鸨又急又气,却是自己理亏,她一屁股坐在地上,气急败坏,“哎哟!你们逼我有什么用!这粮食是地上能生出来的吗!还是你们能变戏法变出来!你们没得吃,我也没得吃啊!” “这是什么世道,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这丹宁年年遭灾,有钱的大爷都跑光啦!净剩些畜生土匪,嫖了姑娘还不给钱!我有什么办法嘛真是!” “你们一个二个叫的那么凶!有本事去找那些土匪,就欺负我一个婆子,你们算什么本事!啊!算什么!” 二楼的姑娘们听到吵闹纷纷下楼来,那个说话妖媚的姑娘从龟奴的背后经过,这龟奴气不过,一把掐住她得脖颈,“没饭吃谁给你卖命!倒不如大家一起去当土匪!这娘们儿我也带走了!” 妖媚姑娘被吓得脖子紧缩着,“欸!哥!有话好生说嘛!别置气!啊!别置气!” 气氛僵持住了,白芷也被吓得躲在角落瑟瑟发抖,她只求别人都看不见她!看不见!统统看不见! 但她盘明白了一件事,这个青楼一盘散沙,迟早得散! 松散的人心与管理下,一定会存在着各式各样的漏洞,逃出去有望了! 正盘算着,坐在堂中的老鸨忽然转头盯着白芷,那眼神直勾勾的,像是看见了金子! 她忽然走过来,白芷本就在角落避无可避,老鸨拉着白芷就往外拽,“这个姑娘一定能挣钱,挣了钱咱就有银两买粮食了!” 这话让白芷暴露在所有人目光之下,这些目光灼热的,就像飢渴的饿狼! 现在她就是行走的粮食,谁还能放过她啊! “我哪能赚钱啊!大娘,我生过孩子,不值钱你说是不是!”白芷乾笑着道。 “是啊!她一个人能赚多少钱,还不是吃了上顿没下顿!”一个龟奴很是怀疑。 老鸨这就不服气了,抓着白芷就开始扒拉她的衣服,“她一定能赚钱的!白白嫩嫩,身子还有肉!” 白芷简直气疯掉了,她没料到这老鸨突然来这么一手,衣服险些被她扯掉,露出大半个肩膀。 她死命掐住老鸨的手腕,指甲深陷在她胳膊上,歇斯底里的朝老鸨吼道,“你干嘛!你再动一下试试!” 老鸨胳膊被掐出了血,哎哟地尖叫一声,也开始反击。 白芷哪儿能受得了这气,她不甘示弱,扯着老鸨的头发就和她扭打起来! 场面一度溷乱至极,几个姑娘纷纷跑来拉架。 最先控制住局面的,是那个年轻些的冷麵姑娘,她对着老鸨耳朵大声吼叫,“快住手!鸨妈妈,你把她掐伤了,她还怎么迎客!身上都是伤痕,还怎么赚钱!” 尽管老鸨心中积攒着无数的情绪需要宣洩,但是却被碎银几两给压得没有了火气。 只要白芷能赚钱,她被掐两爪子不算什么事儿,要她给白芷磕头洗脚她都愿意。 老鸨住了手,可能是因为被掐痛了,她眼里含着泪,却还是换上了笑脸,“瞧瞧,可把咱雪姑娘吓坏了!” “别怕哈!接客没什么了不起的,你生过孩子,这事儿对你来说算不得什么事儿!两腿一张,钱就来了。这世道,能吃饱饭,能有个地方住,多少人求都求不来!” 老鸨的气消了,白芷的气还没消,她没给老鸨好脸色看,“以后再对我动手动脚,我不会放过你的!” “诶!是是是!有脾气好啊!许多恩客还就喜欢你这样的性子!那叫啥,小野马!”老鸨的态度好了许多。 白芷环视了四周,所有人都虎视眈眈的盯着她,她现在如果反抗过激,势必会提高所有人的警惕,她只好暂时收敛情绪,装的乖巧模样。 第614章 龟奴们也指着白芷挣钱,把白芷当成救命的稻草,最后的希望,没再多说什么。 见众人情绪暂时安抚下来,老鸨松了一口气,指着那个血衣女子道,“埋了吧!打扫乾净,今晚还得迎客呢!” 话音一落,一个龟奴举起板凳就朝那血衣女子的脑袋敲了下去,动作利落,猝不及防。 白芷简直被吓傻了,又惊慌地退了两步。 周围的姑娘们也纷纷捂住口鼻,站的老远。 那冷麵姑娘看了会儿,拉着白芷的手道,“走吧,别瞧了,瞧多了睡不着。” 白芷今日见到的事儿实在是惊悚又恶心的让人难受,这冷麵姑娘对她释放了善意,她便循着这仅有的善意依靠了去。 冷麵姑娘将她带回房间,好生安抚她。 白芷郁闷了好一阵,才想起感谢这个姑娘,“还没多谢姑娘呢,姑娘叫什么名字?” 冷麵姑娘开口道,“她们叫我月姑娘。” “真名呢?” 这话让月姑娘一愣,而后她摇头,“月姑娘就是我的名字。” 白芷隐约能感受到她这个人有些犟,她在执着地保护着她原本的名字。 白芷换了个话题,她问起了今日被打死的那个血衣女子。 月姑娘一听,神色立即变得忧郁起来,她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哎,她呀,她三个月以前还是这里的花魁……” “啊?”白芷丝毫掩饰不了她的震惊,短短三个月就能让人变成这副模样,她实在不理解。 “那时她风光无两,排着队找她的客人可多了,但是她觉得自己吃不消,就不愿接客。” “但这几年莺红楼的生意不好,就像老鸨说的,有钱人都跑了,山匪蛮横不讲理,爽快一夜后常常不给钱。” “挣不着钱,鸨妈妈就着急,就给她服用了许多药,让她不来月事,也生不出孩子。还在她接客时给她下了十足剂量的春药,从那以后她就吃坏了身子,经常尿得一裤子都是!叫她一声,她反应也没有,拿针扎她甚至都没有感觉!” “后来客人接多了,就染上了花柳病!” “她太苦了!她人很心善的,待我也好!是这莺红楼最好的姑娘!却落得这般下场……” 说到此处,月姑娘哽咽了。 第472章 开始接客 月姑娘离开后,那个妖媚的姑娘扭着胯进来了,笑嘻嘻的,热情极了,“哎哟,雪姑娘,我这还有些雪肤膏,你身上还有伤,你拿去擦吧!” 她将一个小罐子塞进了白芷手里,然后又瞅了瞅门口,确认门关好了,才凑白芷耳边悄声道,“这东西可是我私藏的,难得!你悄悄用,别被发现了!” 白芷看看手里的小罐子,之前在北原她也见过这东西,很常见的伤药,价格也是各种伤药中最低的那一档,到这里竟成了紧俏货。 白芷笑着感谢,“还没问姑娘叫什么名字呢?” “我叫花云,你可以叫我云姐姐……你今年多大?”妖媚姑娘挑眉问道,脸上一直挂着笑意。 白芷想了想,她这具身子的年纪应该在二十五左右,她实言相告。 姑娘一听,面上露出一丝惊慌,“哎哟!姑娘都二十五啦!这一点也瞧不出来,还生过孩子,你以前都是吃的什么?怎么保养的?” 白芷也惊讶了,听她的意思,她们年纪相彷,“云姐姐也二十五啦?” “嗯……我两同岁。”花云的表情有些难堪。 她竟然和自己差不多大! 白芷是惊讶的,她因为瘦,眼下乌青,状态并不好,看起来显老,加上说话做事儿老练,白芷还以为她年纪更大些。 一说这事儿白芷还仔细回想了一番,她在这青楼见到的所有人,除了老鸨稍微胖一点,全部都瘦得令人害怕。 她的身子可能是因为生了孩子,加上在北原时,跟着米丽王后顿顿都吃得极好,显得圆润许多。北原阳光也不烈,皮肤也养的白。 所以白芷在这群人中,正常得格格不入。 但她这身子也仅仅是正常而已,是这青楼的人太瘦了! 白芷忍不住问出了口,“你们这儿常常没饭吃?” 花云闻言叹了口气,“是啊!这丹宁受灾几年了,前两年还算过得去,但就从去年一次暴乱之后,官府就开始收重税,贼匪也多了起来,半年多了,这群贼来这里十有八九是不付钱的!鸨妈妈实在收不了钱,吃食酒水都买不上了,青楼生意一落千丈!” “我们莺红楼以前在丹宁还算有牌面的,自从没了酒水生意,全变下贱勾栏了,男人是一个比一个穷,来这除了干事儿就没别的了,什么都捞不着!” “我都好久没吃上肉了……” 这青楼听起来已经穷途末路了,离完蛋的日子不远了。 白芷只想尽快脱身,不想在此耽搁。 她与花云闲聊了许多,花云热络地拉着她,“想来雪姑娘这些日子也受苦了,我今晚有个恩客,他待我还不错,说要给我带烧鸡,你夜里子时来找我,我分你一半!” 白芷有些怀疑她是不是那么好心,但是面上还是应下了。 夜里青楼被打扫一番后,又开始了营业。 虽然表面上打扫乾净了,白芷却想着那名血衣女子,觉得房间里都充斥着那一股久味散去的血腥味,直直犯恶心。 第615章 她门口仍然守着两名龟奴,这次他们盯得很紧。 但是糟糕的是,今天没有饭吃,她昨天吃了两个烙饼,现在已经是第二日晚上,开始饿了。青楼也不会给她饭吃,除非她能挣到钱。 夜里外面热闹极了,时不时传来女子揽客的声音,还有男人下贱的话语,偶尔白芷还能听见淫靡之声。 她有些烦躁。 房间里没有纸笔,她只能用手指在桌面上画着这青楼的架构,盘算好哪些窗户可以逃走。 忽的,老鸨推门而入,身后还带着一名男子,男子看起来有四五十岁。 白芷心里一紧张,直愣愣就站了起来,退缩了两步。 不会那么快吧! 男子打量着白芷,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白芷尴尬地迴避着目光,很不乐意。 “转过身来!”他忽然道。 白芷眉头一皱,却看见门口两个紧张至极的龟奴,还是选择了妥协,她转过身去,任人打量。 毕竟要先离开这个房间,才能找到逃出去的机会。 男子打探了许久,而后长舒一口气,道,“嗯,还行。” 老鸨一听哈哈地笑出了声,“周管家眼光好啊!咱们这雪姑娘水灵得哟!还是个雏儿!” 白芷:“……” 这一眼识破的虚假营销,怪不得她要倒闭! “行!那便定了!明日就给七爷送去!哦!对了,记得洗乾净,七爷喜欢蜂蜜的味道,记得用花瓣泡了,抹上蜂蜜!”男子仔细交代。 老鸨点头哈腰的,“周管家……这蜂蜜贵啊……咱莺红楼最近被土匪给抢了,实在有些……” 周管家不耐烦的瞪了老鸨一眼,然后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拿去,明日七爷满意还有赏!” “哎哟!这!多谢周管家!明日一点伺候得七爷舒舒服服!”老鸨打着包票,手里不停揉搓这那锭银子。 白芷冷汗都冒出来了,还好不是今日,明日尚且有时间! 老鸨送走周管家,就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白芷越发着急,她这个房间没有窗户,她必须得出去才知道如何逃,于是推开门,想直接走出去。 但不出意料,被两个龟奴拦下了,白芷叉着腰跟他们争执一番,“你们拦我干嘛!我明日可就是七爷的人了,你们不怕以后没有好果子吃?” 虽然她不知道七爷是谁,但是拿个名头出来用用,说不定有效。 两个龟奴面面相觑,仍旧拦着她,她现在是整个莺红楼唯一的希望,谁都不敢大意,“等你真成了,我们给你磕头赔罪都行!” 白芷:“……” 这次尝试失败了,白芷想起白天花云让她子时去她的房间,说要给她半双烧鸡! 这是个绝妙的藉口! 于是她耐着性子等到了子时,她对两龟奴道,“云姐姐让我去她房间找她!两位大哥,明天我就要去伺候七爷了,但我还什么都不会,我这不得去找云姐姐学两招嘛!不然明日我要是伺候的不到位,别说钱了,你们说不定都得遭殃!” 龟奴们觉得白芷说的有道理,而且他们都知道这个七爷是谁,不敢得罪,于是押着白芷去了花云房间。 是押着她去的啊! 白芷只想破口大骂!她还想趁乱跑楼下去看看,现在只能继续找机会。 现在人已经在花云门口了,白芷犹豫着要不要敲门。 她直觉花云叫她进去一定有阴谋,绝不会只是为了分她半双鸡那么简单。 但是现在情势如此,她只好硬着头皮敲门。 一听到敲门声,花云就咚咚跑来开门,一开门笑得比花还灿烂,“哎哟,姐姐来啦!快进快进,等你许久!” 白芷几乎是被拉扯进去了,刚走两步,门就被花云啪嗒一声关了。 白芷几乎是一激灵,有种不好的预感! 第473章 出发伺候七爷 几乎是下一瞬,白芷就被人从背后勐地抱住了,“哎呀!小娘子真漂亮!” 白芷心脏骤停,她即使不转身都能感受到背后人肚子有多大。 也不知哪里使出来的力量,她勐地从背后人紧箍中抽身,然后匆忙朝墙角躲去。 回过头她才见到这个男人,肚子大得跟啥一样,她刚想开口骂人,花云就迎了上来,紧紧握住她的手,小声道:“雪姑娘,烤鸡分你一半,钱我们三七分!” 白芷怒目而视,“你干嘛啊!我没同意呢!” 花云有些着急,又朝着背后大肚子的男人安抚一番,“张公子,您先坐会,我与雪姑娘商量商量给你唱个曲子!” 白芷反握住花云的手,“放开我!” “雪姑娘!这是挣钱的好机会!人家就想来找点乐子,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赚钱!” “神经病!我不想赚这个钱!”白芷咬着牙道。 “你难道不想吃烧鸡?”花云道。 白芷:“……” 这……就为了吃烧鸡? 白芷愤怒之余还有一点心酸,她甩开了花云的手,“我不想吃!走开!” 白芷袖子一甩,就朝门口走去,看也不看那大胖子一眼。 那胖子见状,皱着眉,啧啧两声,“新来的吧!不愧是新来的!哈哈哈哈哈!新来的才有意思!” 白芷门已经打开了了,后面传来声音,“雪姑娘是吧,今天你走出这个门,就是看不起我张三!” 第616章 白芷理都不带理,张三胖子见她这模样,勐地拍桌子站起,“你给我回来!” 两个龟奴也犹豫了,却是不敢得罪客人,拦住了白芷,张三从后面冲上来,一把揪住白芷的头发,把白芷拽了一个踉跄。 白芷脚下一时没站稳,就摔了下去,然后整个人就被张三拽着头发拖到了屋子中间。 张三从桌上摆着的烧鸡上拔下一个腿,塞进了白芷嘴里,“人家花云姑娘那么想吃都给你留着,你还敬酒不吃吃罚酒!你这就是看不起我张三啊!” 白芷死命咬着牙,瞪着眼前的胖子,她越发地气了。 这青楼里的人为了吃上一口肉,都成这副模样了,这人竟还能拿着食物来做为羞辱的道具! 饭都吃不上的时代,浪费粮食的人都该死! 白芷一把抢过张三手中的鸡腿,就这样跪在地上狼狈的啃了起来,她啃得又愤恨,又憋屈。 张三见她这副模样,竟然被取悦到了,像是畜生为了一口吃的,摇尾乞怜的模样,他松开了抓住白芷头发的手,“早这样不就好了吗!今晚伺候得好,明日还给你带!” 白芷不理他,她正好也饿,一边啃着鸡腿,一边站起身来,又把盘子里剩下的鸡腿给拔了下来,递给花云,“来,吃饱再说!” 花云都懵了,手足无措地咽了咽口水。 张三愉悦至极,挑眉示意花云吃,花云这才讪讪接过,有滋有味的啃了起来。 两人啃得香,老鸨和其他姑娘却是听说这里出事了,匆忙赶上来,就看到了这一幕! 老鸨傻了眼,“这……张三公子……发生了何事?” 张三看她们啃得开心,一手撑着胳膊,懒散地道,“瞧二位姑娘吃得开心,我也开心。” 白芷啃完了,在桌上捡了块手绢,擦了擦手上的油,“吃饱了,多谢张公子款待。” 然后装作满不在乎地离去,她知道自己现在是意气用事,但她就是消不了这一肚子的气! 她吃完就想跑?张三又懵了!他急得跳了起来。 可门口堆着那么多人呢,岂是她说走就能走的,老鸨拦住她,“站住,快给张公子道歉!” 白芷重重叹了一口气,“鸨妈妈难道要我接客?你可别忘了明天我还要去伺候七爷!今晚接了客,明天我还怎么伺候七爷!” 老鸨一听也觉得这事不好办,七爷虽地位要高些,但是张公子也不好得罪,而且现在是当着人家张公子的面,更是难处理! 老鸨左右为难,安抚张三胖子,“张公子今天有花云姑娘相陪,雪姑娘您改天再来约可好?” “哼!鸨妈妈是瞧不起我张三的名头!花容说了今夜两个姑娘一起陪我,那就必须是两个,少一个就是你鸨妈妈不厚道了!”张三吹鼻子瞪眼,神气的很! 气氛僵持住了,白芷还在往外面挤,反正这个七爷的名头好像很好用,他们暂时也不会把白芷怎么着。所以白芷表现得很强势。 鸨妈妈与那张三好说歹说,张三就是不愿意。 “我与花云姐姐一起来陪张公子吧!”一道乾净的声音响起。 众人寻声望去,是月姑娘。 白芷有些惊讶,月姑娘从门口走进来,朝白芷微微颔首,浅浅一笑。 白芷眉头紧皱,一股气堵在胸口,说不出的难受。 张三一见是月姑娘,竟喜笑颜开,“月姑娘!好呀!好呀!你还说你今日忙!这不是有时间嘛!” 花云却不乐意了,如果是白芷这个新人,她能分七成的钱,可若是这个女人,她就分不到那七成的钱了! 但她又不敢当着张三说,只好咽下了这口气。 白芷得逃脱一劫! 但是门外的看守更警惕了! 看来逃跑只能从伺候七爷这事入手了。 翌日,月姑娘陪了一夜的客人,便给白芷端来了一碗粥,还有一碟醃制的小菜。 白芷心里不舒服,开口道,“月姑娘,昨夜的事儿真是麻烦你了!” 月姑娘浅浅笑着,“陪谁不是陪啊!还有花云替我分担呢!这些人看上去急色,其实年纪大了,有心无力,我和花云乐得清闲。” 白芷叹息一声,没接她的话,她满脑子在想着要怎么逃出去,心不在焉的。 月姑娘看她发呆,忽地问了她一句,“你还在想逃?” 白芷微微一愣,然后笑了,“当然。” 月姑娘微微皱了皱眉,“如果逃出去也吃不饱饭,还可能被山匪劫走,你是愿意在这青楼苟且度日呢?还是仍旧想逃?” 白芷也不遮掩,“逃啊!先逃了再说!” 月姑娘笑着摇摇头,但这笑容透着一种过来人的讥诮。 晚上白芷就被刷洗乾净了,被送往那个七爷的宅子。 白芷问随行的龟奴七爷到底是什么人,没一个人回答她。 等到了这宅子,白芷被吓得不轻。 好家伙! 是县衙! 他们是走后门进的,是在县衙背后修得官宅。 屋内,燻烟缭绕。 周管家进屋来报,“七爷,莺红楼的人来了。” 一年纪五十多的人男子趴在榻上,背后吸着数个罐子,道,“孟大夫,还有几时能好?” 被称作孟大夫的男子面容清秀,十分年轻,“七爷,拔罐过后不宜行房事!” 第617章 七爷听完眉头一皱,“你一个大夫管我行不行房事呢!治完了就滚!” 第474章 从七爷手下逃跑 孟问荆每次听见患者说这样的话,就气闷郁结,不遵医嘱还治什么病! 他气了一瞬,还是憋不住,对躺在床上的七爷道,“七爷,这次诊疗后七日内最好不行房事,辛辣燥热的食物万万不可再吃!每日药浴泡足半个时辰……”一定要 七爷听得不耐烦,打断了他,“行行行!得了!再给我一瓶金丹!去账房领了钱滚蛋!” 孟问荆觉着这个人简直是在侮辱那作为医者的尊严,都说了不能行房事,还跟他要助兴用的金丹! 气死了!气死了! 孟问荆很想提着他的领子破口大骂,但他又初来此地行医,对方是权贵,他如果忍不了这口气,那这座城估计也待不下去了! 但他又咽不下这口气,直愣愣地站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仿佛站在了人生两难的悬崖边。 正当此时,周管家领着白芷进来了,白芷左顾右盼,东张西望,盘算着这院中的守卫,总得来说还算清静,家奴家丁不算太多。 孟问荆看到这女的就来气,直把白芷当成诱惑七爷,破坏她诊疗效果的罪魁祸首。 二人打了个照面,白芷发现这个人在用一种快要烧起来的愤怒眼神瞪着她。 白芷有些懵,怎么回事?他是七爷?瞪着自己干嘛? 白芷还没看明白这屋中人物的关系,就见面前这男子将一瓶药重重搁在桌上,大袖一拂走掉了! 啥情况? 白芷不懂,但他不是七爷,七爷看来是卧在榻上的中年男子。 她朝七爷望去,正好对上了对方色眯眯的眼神,嗯,是他没跑了! 是个油腻老头! 白芷沉了一口气,努力挤出一个笑意,然后迎了上去,“七爷!奴家第一次见七爷竟觉得威风凛凛,好一派常人所不能及之姿!” 刚合上门的孟问荆听见了这话,直犯恶心!光速跑远了! 七爷听白芷小嘴那么甜,立马从床上坐起来了,还露着膀子,背后的拔罐印记明显,他随意拢了衣衫,朝白芷招手,“过来,爷瞧瞧!” 白芷咽了口口水,脚有些发软,壮着胆子走了上去,蹲在七爷的榻边,一副乖巧模样。 七爷伸手抬了抬白芷的下巴,仔细打量她的模样,“模样不错!多大年纪了?” 老鸨送她出门时交代了许多,还给她编了一套身世,叫她不能穿帮,要是穿帮,别说她自己了,莺红楼的人都得跟着遭殃,于是白芷照着假话说,“明年十八了!” 七爷点点头,“倒是显成熟!” 靠!说她老! 白芷捂嘴一笑,“别人都是这么说的!” “呵呵!来,过来,给我摸摸!” 白芷:“……摸……摸什么?” 节奏那么快?白芷有些着急了,额头渐渐渗出细汗。 “你说呢!年纪倒还小,这都不懂得,燕鸨婆没教你?” 白芷:“……” 她还不想让他占便宜,脑子一转,迎了上去,“七爷这刚拔了罐,会影响七爷的雄风呢!鸨妈妈教了我一套按摩手法,倒是可以给七爷疏通穴位,保准七爷一会儿金枪不倒!” 七爷眉头一皱,“你这话又不像个十七八岁的姑娘了……没见过小姑娘能不害臊的说出这话!” 白芷越发紧张,都有些胡言乱语了,差点穿帮。她 只好故作娇羞的低下头,道,“鸨妈妈教的,七爷喜欢?” “喜欢!来给我按按,正好有些酸胀!”七爷吩咐道。 白芷走过去在他背上瞎按一通,每一下都按得很使劲,也不知道哪个穴位按了会死人,不然她真想捅死这个人! “哟哟哟!轻点,你这技术不行!”七爷吃痛,有些不悦。 又按了会儿,他实在受不住白芷胡乱的劲儿,索性不按了,坐起身来,拿了桌上的药,准备往嘴里倒。 他拿药的过程,被白芷看到了,上面明晃晃一个标籤,上面写的“金丹”二字! 金丹她可是知道的,有名的壮阳药。 白芷心里更慌了,他要开始了,她心慌地一把抢过七爷手里的金丹,然后握在手心,藏在身后。 七爷傻了,“你做什么?” 白芷尬笑两声,“七爷可用不着吃这药!” “什么意思?”七爷满脸是不解。 白芷背心都汗湿了,脑子里面不停地转,在想着编个什么藉口。 七爷忽的有些生气,他狐疑地看着白芷,朝她伸出手,“拿来!” 千钧一发之际,白芷脑子忽的就灵光了,她朝七爷嘿嘿一笑,“七爷呀!我以前听村里人讲过,男人想要金枪不倒,那必须依靠相爱的情愫,人只有生了情愫,这情欲自然而然就来了!何须吃这金丹呢?” 七爷不以为然,“情愫?我多的是情愫!” “不不不不!七爷想想,年轻的时候有没有看上过哪家姑娘?即使人家什么都不做,你就能为她夜不能寐,辗转难眠!这样的才能称作情愫!” 七爷还真回想了一下,“呵呵!那是年轻,年纪大了,哪儿来的什么情愫!” “年纪大了也是有的!只是来得慢!需要培养一下感情!” 第618章 七爷很是不耐,“培养啥啊培养!年纪大了不需要这些!药给我!” 白芷朝他笑笑,“七爷信不信人家嘛!我若是成功了!七爷哪还用得着这药嘛!” 七爷倒还有点心动,年轻时的感觉,他多多少少还是想再体验一回,便顺着白芷的话说了下去,“你说说,怎么培养!” 白芷思考一番,跟他扯天扯地,喝了点小酒,还要跟他玩游戏。什么行酒令绕口令都玩上,白芷赢了,他还给赏赐。 白芷得了好几个玉扳指,暗道这钱还是好赚啊! 把人哄得晕头转向后,七爷问白芷,“乖娃娃,你还想要什么宝贝啊?” 白芷道,“我要天上的月亮!” “这……月亮怎么得啊?” 白芷拉着人去了外面,正好一朵乌云遮住了月亮,她端了一盏茶,告诉七爷,“你就这样端着茶盏,等着月亮出来,月亮不就到了茶盏里了嘛!” “哦!有理!乖娃娃聪明!” “我得先藏起来,到时候你就端着月亮来找我!只要你摘了月亮,我就跟你玩进屋!”白芷说得一本正经。 七爷越是馋她的身子,就越觉得自己生出了情愫,情欲也就上头了,没有金丹他好像也觉得自己能重振雄风。 他就这样信了白芷的话,傻傻的端个茶盏在那儿等月亮。 白芷当然是趁此机会跑路啊! 只是她第一次来这个地方,不知道这里的构造,只能乱窜,一不小心就窜到了龟奴歇息的地方。 龟奴们面面相觑,他们屁股还没坐热,这就完事了? 白芷尬笑着,“我在跟七爷玩捉迷藏呢!你们继续喝茶!” 龟奴们警惕地看着她,生怕她耍什么花样。 第475章 不要吃我 龟奴们犹豫半天也信了,想她一路都没有逃跑的迹象,都到了人家宅子里,想她也不敢跑,就安下了心,继续吃茶吃点心,毕竟有吃的,是很难得的差事。 家奴们路过白芷,都一脸奇怪的望着她,也不知道院中的老爷搞什么花样? 她跟着寻常宅子的设计,忽的就好像看到了一个侧门,只是侧门紧闭,还有门房看守。 她不敢打草惊蛇,又看到旁边有处矮房子,矮房子与院墙的高低落差刚好,说不定她可以爬上去。 若这里是侧门,那外面应该就是街道了,翻出去,她就逃脱成功了! 简直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得来全不费工夫! 白芷走到那处矮房子,一股尿骚味儿,原是个茅厕。不过远远看着房子挺矮的,走近了看,也不是她能轻易爬上去的! 气死个人! 不过她还没放弃,搬了两个石头踮脚就在那够,茅厕顶上面有一截是镂空了用作通风的,白芷垫着脚去够那簷边,这动作多少需要些臂力。 于是她蓄力一蹦,勉强勾了上去,再使点劲,脚就能搭上这屋簷了。 正当此时,后面传来家仆们的声音,“门房谁当值?看见那个莺红楼的姑娘了吗?” 门房有人指了指方向,“刚才瞧见个人影,好像往茅厕去了!” 糟糕!看来被发现了!这下要是被抓回去,那铁定逃不掉! 白芷这下劲儿更足了,使劲蹬腿,无论如何也要翻出去! 她就这么一勾,脚勾上了簷边,但是这要爬到屋顶又难住了她! 家仆们和龟奴都赶了过来,朝茅厕聚集,白芷看到了他们的人手,心里一慌,这下又翻不上房顶,只好顺着这镂空的缝隙,翻进了茅厕里。 等她滚进来,刚落地,还没想好对策,人就吓傻了! 这茅厕有人! 这不是刚进七爷屋里,那个怒瞪着她的年轻人嘛? 两人面面相觑,孟问荆慌忙搂着裤子,简直不可置信! 他不过刚从账房点清了银两,走前来小解一回,怎么还能有鬼东西从茅厕翻进来呢? 天色太暗,他看不清白芷的脸,却认得他浅色的衣服,而且他鼻子很灵,在七爷房间就闻到这女人身上劣质的香膏和蜂蜜味。 现在他一下就闻出来了,这就是那个青楼女子。 外面人乌泱泱的就来抓这个逃跑的青楼女子,孟问荆很是无语地叹了口气,“茅厕我在用,请姑娘出去!” 白芷心急火燎的朝着他直摇头,双手合十使劲朝他拜拜,压着声音恳求,“不行不行!求你求你!” 孟问荆怒了,他裤子还没提好,“请你出去!”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被抓到就是被欺辱致死的命,白芷怎么可能出去自投罗网! 就这么想着,她一着急,就豁出去了,一把抱住了孟问荆,威胁道,“你敢出声,那就是我们在这里偷情!你也跑不了!要死一起死好啦!” 孟问荆人都傻了,下意识地就开始挣扎,拼命地要推开白芷。 白芷是打死也不放手,就是救命的稻草啊! 外面的家仆发现有声音,怀疑白芷就在里面,“谁在里面?” 孟问荆简直疯了,他真想把这个女人大卸八块,但他又不敢出声,他要是出声,这些人进来就会看到他们二人这样抱着,那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啊! 他重重地呼吸着,仍然觉得喘不过气,这都是什么事儿啊!怎么能让他遇着这么恶心的事! 他那么洁身自好的一个人,轻薄姑娘他是绝对做不出这种事的!青楼女子也不行! 第619章 他努力平息着怒气,沉声道,“是我!孟问荆!” “孟问荆?”有些家仆并不知道他是谁。 “是七爷最近请来的大夫。” “哦。”家仆转头问道,“孟大夫可有见到一个女子?” 孟问荆低头看了看,只能看见白芷的发旋,他几乎是咬碎了牙,才说出这句话,“刚才好似听见了脚步声,往西面去了!” 家仆们得到了回答,也就不再过问,毕竟是客人他们都不能得罪的,于是离开了茅厕。 “不进去搜搜吗?” “人家大夫在拉屎呢!搜什么搜!” 外面隐约传来对话,孟问荆脸都涨红了,这辈子从没遇到那么恶心的事儿,他依旧咬着牙,“你可以放手了吧!” 白芷仔细听着外面的脚步声,“我放开了,你可不能喊人啊!不然我还是咬定你跟我在此处幽会!” 白芷语速很快,孟问荆听得烦躁,“是是是!快放手!” 白芷这才小心翼翼放了手,她没看一看孟问荆,而后小心翼翼打开茅厕门,从门缝中观望,确认周围都没人了,她才大着胆子出去。 孟问荆趁着这个时候才将裤子穿好,出了茅厕就要走,很重重哼了一声。 白芷一把拉住他,“帮我个忙?” “不帮!” “我要是被抓了,我绝对会一口咬定你在跟我偷情!”白芷死皮赖脸,她什么也顾不上了。 孟问荆没有办法,他不想背上这个罪名,只好任她拿捏。 他按着白芷的要求,把她推上了房顶,然后就见她翻上了院墙,想都没想就跳下去了。 然后是嗷的一声叫唤。 不会摔断腿吧!孟问荆就这么一想,但想想也就算了,关他什么事! 今天遇到的事情已经够让他郁闷好久了! 白芷跳下去还真崴了腿,痛的眼泪花都冒出来了,但她没顾得上痛,撒腿就跑。 总算是远离魔窟,重获自由了! 沿着街道不停不停的奔跑,也不知道跑了多久,更不知道跑了多远。 想想莺红楼应该会倒大霉吧,对不起了,对不起! 她想着月姑娘给她的那一丁点的善意,还是觉得对不起人家。 不过她绝不想委身青楼,从此任人欺辱。 她就这么漫无目的地跑,直到跑到了没有任何建筑的地方。 此时她四周是一片黑暗,头顶仅有一尊月,没有任何光亮。 她伸手也触不到任何东西,好像陷入了一个无限寂静的空间,空空荡荡,没有着落。 不知为何,她莫名的心慌,她将这种心慌归结于女人的第六感。 第六感让她往回走,她又提起步子开始往回走。 越走她越害怕,越害怕她走得越快,脚上的疼痛已经支撑不住了。 她一时失了衡,一不小心跌进了一个水沟里。 冰凉的水浸湿了她的衣裳,她正想往上爬,就听到了好几声惨叫。 “啊!救命啊!” “不要吃我!不要吃我!求求你们……” 是孩童的声音。 第476章 吃人的城市 孩童是声音仅仅传来几声后,结束于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然后整个夜空重归宁静。 就像是被巨兽一口吞噬般,再没了下文。 白芷没有胆子从水沟里爬上去,于是缩在水沟里颤抖了一夜。 天微亮她才爬起来,是一条能行马车灰土路,她左右张望一番,看到了不远处的一滩血迹。 虽然血她见多了,但是今日这滩血,却让她头皮发麻,太阳穴突突地跳动。 那是一种不祥的,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恐惧。 她想起昨夜那孩童的求救声,“不要吃我……” 是谁要吃他? 是谁要吃一个孩子? 白芷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她站在路的中央,一边是城镇,一边是不知去向的道路。 离开城镇就能逃脱莺红楼,摆脱做妓子的命运,她本以为她一定会毫不犹豫选择那条不知去向的路。 但她看着那滩血因拖拽而延伸的尽头,选择了走回城镇。 她选择相信直觉,那条路通往的绝不是什么天堂,而是鬼门关。 她入了城,此处是丹宁城北门,城墙上没有任何守卫,她没看到任何一个官兵,连城门都是关着的破烂地大敞着。 清晨的街道寂静无声,没有一个人。 白芷被绑来这个地方,还是第一次用眼睛看到这座城。 她觉得不对劲,这里的空气都流动着诡异的恐惧,没有一点生人的气息。 像是一座鬼城。 房顶都结着露珠,太阳渐渐升起,露水开始慢慢蒸发,仍旧静的可怕。 这样的寂静,在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古代,不合常理。 白芷就这样走了许久,直到太阳完全升起,这座城也没有一点喧嚣的声音。 走到一处街道,空气中漫着尘土的味道,和秋日的薄烟,传来哐哐两声,一户人家的门板被推来。 白芷的心勐地一缩,咚咚的跳了好几下,原来有人啊! 白芷迎上前热切询问,“老人家!这城里怎么没官兵啊?” 老人家一见白芷,又听见她问话,眼中变得惊恐,“走走走!” 然后嘭的一声,门又被关了! 第620章 又闲逛了许久,终于陆陆续续有人敞开了家门。 她有些饿了,想买上两个饼,吃上一碗煳煳,却没见着一家做生意的人。 不过她现在也没钱,她身上有一块鹰隼形状的红玉,还有昨晚从那七爷那哄骗来的的几个玉扳指,玉扳指应该能换些钱财,所以她现在要找个当铺换点钱,吃顿饱饭,囤点粮食,再做打算。 她逮着几个人问了问,“请问,这附近有没有当铺啊?” 无一例外,被问的人都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她! 她发现了,这里的人,个个神色紧张,走个路都像一阵风,恨不得马上找个地方躲起来。 她走到街道上,好不容易看到一个当铺的标志,鼓起勇气,忐忑的敲了敲门,过了好久才有人开门。 白芷颤颤巍巍地掏出了一个玉扳指,“老板,这个扳指能值多少钱?” “一吊钱!” “怎么能才值一吊钱呢?这可是好货啊!”白芷有些不敢相信。 “就值一吊钱!” 对方态度很坚决,满脸爱换换,不换就滚的神情。 白芷又想着这一路都找不着当铺,跟老板继续纠缠,口水都说干了,对方一个子也不愿多给! 白芷只好妥协,她将玉扳指给了老板,坐在门前的板凳上等着换钱,屁股还没坐热,就被人勐地推出了当铺。 她顺着台阶勐跌下去,胳膊肘膝盖全擦破了皮,痛得她呲牙咧嘴,明明昨晚崴的脚还没好! 一阵疼痛之后她清醒了些,回头看那当铺,早已是大门紧闭,仿佛刚才有人与她说话那都是假象,一场幻梦。 这是被骗? 感觉又不像!这完全就是明抢! 她气急败坏地砸着当铺的门,“喂!开门!你们这是抢劫啊!还我钱来!信不信我报官!” 白芷瞧了好久,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倒是有几个人围观。 有人看不下去了,站出来劝了两句,“姑娘,劝你别敲了!你要还想活的话。” 白芷眼泪都快急出来了,她红着眼扭头看着劝她的人,“他们抢了我的东西,凭什么算了呀!他们这做的是正经生意吗?分明就是黑店!” 即使白芷动静闹得那么大,围观的也只有几人,他们还是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白芷。 那人继续劝道,“正经生意?姑娘从哪儿来啊?这地方还有正经生意?你要是再把动静闹大点,命都没了!” 说完这人就走了,周围的人也就散了。 这句话很有威慑力,白芷细细品着他的话中之意,也就不敢再敲门了。 白芷又望着这空荡荡的街道,偶尔有一两个人路过,心里头慌的不行。 她换了个街道,却依旧静的可怕。 在空旷的街道里,一点响动都显得格外清晰,她直觉有人在跟踪她! 脚下的步子越发焦急,她拐了一条又一条的巷子,身后的人穷追不舍,却好像走得很慢,怎么也追不上来。 她勐的一回头,就看见两个戴着斗笠的身形怪异的人,她撒腿就跑。 哪知从这两个怪人身上却发出了孩童的声音,“快追!” 白芷下意识的回头一看,身形从两个人变成了四个,是四个小不点! 他们穷追不舍,把瘸腿的白芷追进了死衚衕。 白芷试图给他们讲道理,“小朋友啊!你们追我干嘛?” 四个孩子目光凶狠,死死盯着白芷,一声不吭。 白芷还是好心,劝道,“你们别追我,带姐姐去买个糕点,姐姐分你们吃好不好?” 这四个孩子听完这话就觉得她像个傻子,冲上去对白芷拳打脚踢,抢走了白芷的一个扳指。 好在自己早有防备,将扳指都分开放的,这才避免了被他们抢光。 白芷简直无语了,这什么世道,这什么恶童! 她无助地坐在地上,欲哭无泪,无助又心慌,一坐就是半日。 这座城市太不对劲了! 她开始害怕了,去捡了块全是洞的破布裹在身上,裹住脑袋,这样至少让她没那么显眼。 她乔装一番后,强迫自己镇定,开始认真瞭解这座城到底是个什么鬼玩意儿! 却是在下一个路口,遇见了刚抢走她扳指的两个孩子。 他们死了! 白芷凑上去,看着那血肉模煳的样子,心头钝痛。 他们抢了白芷的东西,恶童行为,她好像该说一句活该的,但她又怎么说得出口! 她听周围的人在议论: “听说身上有个值钱物件,被抢了,可怜哟!” “他们是谁家的?” “不知道哟!” “也不看好些,现在的孩子和女人出门就是一个死!” “还是热乎的!现在拉回去还能烤着吃了!” “我们实在是吃不来这玩意儿!” “算了算了……” “我们拉回去吧!” …… 听到这里,白芷心里咯噔咯噔地直响,像是生鏽的机器被强行启动一般,要卡坏了! 他们在说什么? 他们在说吃人? 他们要将这孩子的尸体烤着吃掉? 这怎么可能? 他是人啊! 白芷牙关都在颤抖! 浑身骨头都像脱了臼,一点也动弹不了! 第621章 第477章 好恶毒世界 白芷就这样看着他们拖走了两个孩子的尸体,无能为力。 稀稀落落的几个人里,白芷又看见了那个戴着斗笠的怪异身形。 是两个孩子叠成的一个人! 他们的腿在打颤,一动也不敢动。 白芷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没有惊动他们,而是退到角落。 直到所有的人都离开,那两个孩子才颤颤巍巍的开始行动。 白芷悄无声息的跟了上去,左拐右拐,拐了好几条街,他们才从一个人拆成了两个人,撒腿就跑。 一边是吓得尿裤子的孩子,一边是伤了脚的白芷,他们都跑不快。 白芷就这样跟他们拐进了一处院子,她被锁在了门外,但是院墙有个还没修完整的洞,白芷费了些力气才鑽进去。 这是一处四合院,院中乾净得就像没人住一样,他们没有直奔房间,而是进了一间修在墙角的茅草屋。 按照常理,像这种角落的茅草屋一般是茅厕,白芷小心翼翼的躲在角落观察。不过院子并不只有那两个孩子,她被其他几个孩子发现了。 几个孩子像是看怪物一样地盯着她,纷纷拿起了棍棒。 虽然都是孩子,战斗力不强,但对方人多,白芷只好安抚他们,“孩子们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们的,别紧张好不好?” 白芷的声音都在抖。 对方依旧警惕,白芷怎么安抚都没用。 忽的从那茅草屋内传出一个老者的声音,“孩子们别怕,请姑娘进来吧!” 声音苍老又无力,透着一种无力迴天的虚弱。 白芷被孩子们押着进了屋,她一眼就看见躺在床上的老者,头发全白,凌乱且稀少。 老者好似动不了,只用浑浊的眼球上下打量着白芷,“姑娘何故跟到此处?” 白芷看他们都是极弱的人,老者说话又像是读过书的人,于是对他们说了实话。 老者听完从眼睛里流出两行泪,他的手胡乱的动着,像是想撑着床起身,却是没有一点力气,他实在动不了,只能道,“对不住啊姑娘,抢了你的东西……但请姑娘恕我不能将东西还给你……真是对不住啊……” 白芷听得难受,她道,“老伯,我不是来讨债的,我也是初来乍到,我想知道这座城发生了什么?” 老者听完,长长叹了一口气,“哎……不管姑娘为何来这座城,老朽都希望姑娘走吧……” “走的时候不要走大道,走那犄角旮旯的小路,千万不要遇见了人,这里人啊……会吃人!” 说到这句,老者激动得咳嗽起来,两个小孩苦兮兮地扶着老头,像模像样地给他拍着胸口。 “老伯,你需要我的帮助吗?” 白芷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问出这句话,她明明自身难保,却是控制不住地问出这句话。 听到这句话,老者顿了一瞬,又拼命挣扎,在两个孩子的帮助下坐起身来,他望着白芷,眼眶就这么湿润了。 而后他哭起来,又像是在笑。 白芷很难形容这是一种什么状态,又哭又笑又疯癫,像是绝望之时得到希望,转而一想,希望破碎,又变成绝望的苍凉。 这模样就像锋利刀子,一刀一刀划伤着白芷的心。 “如果可以,我真希望姑娘能帮帮我们,但是姑娘你帮不了我们,这世道早已无力迴天,你一个小女子又能做什么?若是害了姑娘,我们又添罪过……” 白芷沉了口气,旁边拉了个小凳子坐下,她道,“还请老伯给我讲讲,愿不愿帮,能不能帮,我听完后再做决定……” 老者看着白芷认真的眼神,也沉了气息,他开始娓娓道来。 “这地方乱了。” “三年天灾,掏空了所有人的家底,官不作为,民不聊生。” “无路可走的百姓只有一个选择,那便是落草为寇。当百姓没有吃的,去做贼就有吃的。于是贼匪人数越来越多,后面竟能与官府分庭抗礼!” “半年前,官府终于坐不住了,想要剿匪。但为时已晚,他们没想到,贼匪的数量早已不受控制,连官兵都难以与之匹敌。于是丹宁城陷落,当官的被贼匪逼到了绝境,退到了丹宁河南面。” “丹宁城本就是被丹宁河一分为二的,于是从此,丹宁河以南是官家和那些有钱人,丹宁河以北是我们这些穷人,出不起钱,买不了丹宁人通牒的人。” “一河之隔,天上与地下之隔!” “贼匪占据了丹宁城北边,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他们来城里抢夺粮食,抢夺女人。可粮食并不是无穷无尽的,抢完了粮食,他们开始吃孩子!水煮油烹!丧尽天良!” “渐渐地城里人没人敢出门了,哪怕今年没有灾,也没人敢出门劳作了!没有劳作就没有吃的,没吃的就去抢,粮食抢光了,就抢孩子,抢女人!” “个个都恨那贼匪,却个个都变成了贼匪!” “所以这丹宁城,没有交易,只有抢夺!” 白芷听得心惊,“丹宁城被土匪占据,朝廷不管吗?” “朝廷?朝廷是什么?南辰还是北辰?他们在抢夺那些水草丰茂的城池,何时管过我们这偏远丹宁?只要丹宁城的人给他们交钱,他们就觉得这地方一片安宁!” “那贼匪既然占领了半座城,没人统领吗?总要有人种粮食,有贸易才有钱进啊?”白芷简直不理解。 第622章 “贼匪都是我们这些穷人,穷人没读过书,哪管得了明天啊!今天吃饱今天不饿!靠打架抢夺地盘为生!人多就会分好几个寨子,各自为政,一片溷乱!” “这世道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怎么会呢?” 老者直摇着头,他百思不得其解,或者说,他不是不懂,而是不敢相信。 白芷想起在城中所见到的一切,悲从中来。 初升的太阳敲不开紧闭的门扉,拿着钱财却买不到一口吃食,人人脸上都是恐惧。 这里没有交易,也没管制,只有人人自危。 秩序,崩坏了! 这崩坏的秩序,于贼匪而言,或许叫做自由,叫做强大。 但是对普通人而言,就是遭难。 要在这样的世界活下去,要么最坏!要么最强! 老人,孩子,女人,病人,矮子,力气不大的人,性格温和的人,不够狠心的人,所有普普通通的人,都是蝼蚁,贱草,尘土! 好无助的鬼地方啊! 哪怕是官府恶毒,徵收苛捐杂税,也好过这没有秩序的世界。 但说到底,都是一样的恶毒! 白芷咬着牙,说不出一句话。 她果然帮不了他们一点,她连自己的生路都看不到! 第478章 天黑要死人 老者也知道,这世道并非是谁轻易就能改变的。 他没有催促沉默的白芷,她一个姑娘,能活下去已经是万般不容易了。 老者的咳嗽加重了,两个孩子慌乱地喊着,“爷爷!爷爷没事吧?” 老者咳了许久,才逐渐平息,他摆手,“爷爷没事,给姑娘端杯水,你们抢了姑娘的东西,终归是要还的……” 白芷只觉得口中发苦。 他是个善良的老者,他有良心,所以他是个弱者,他活不下去。 孩子们听爷爷的话,果真给白芷端来了水,他们的手在微微颤抖。 白芷抬眸看着他们的眼睛,有恐惧,还有一点愤怒。 他们在怒什么呢? 或许是愤怒为何要给一个陌生人端水,又或是愤怒他们的爷爷心肠如此柔软,又或是其他…… 只有一点白芷是敢肯定的,他们从记事起,这个世道的一切都是基于烧杀抢掠的,他们不会理解他们爷爷心底那残存的良知,与最后的柔软。 白芷微不可见地叹息,她抬手接过这杯水,道:“喝了这杯水,你们抢我东西的事,就一笔勾销了……” 两个孩子有些愣了,互相看了看,又看了看老者。 老者眯着眼,像是在微笑,然后两个孩子同时松了口气。 白芷想离开,老者却挽留,“姑娘吃过饭再走吧……” “你们还有粮食?”白芷有些不解地问出这句话,却见到几个孩子同时像炸毛了一般,紧盯着白芷,仿佛白芷是个强盗。 老者点头,朝孩子们道,“去端出来吧……” 几个孩子又气又急,十分不乐意地跺着脚,拿地板撒气,拽着老者的衣裳,怎么也不愿意去拿吃的出来。 老者稍微对他们凶了下,他们才气冲冲地跑去端来了一碗吃食,是像树根一样的东西,类似于山药。 碗里有六根,五个孩子,一个老人,刚刚好。 白芷不合时宜的站在那儿,她有些悔,怎么老者留她的时候她没有转身就走! 老者将树根分给几个孩子,自己也拿了最后一根,伸手要递给白芷。 白芷微笑摇头,“老伯你吃!我不饿!” 老者并没有收回手,而是一直举着,白芷说什么都不肯伸手接过。 老者本身就病了,维持这个动作十分艰难,见白芷始终不动,他撑不住才放下了手。 他垂头叹息,然后对五个孩子道,“你们先出去,爷爷跟姑娘说会儿话……” 孩子们瞪着白芷,警惕地走出了门,趴在门口竖起耳朵偷听。 老者朝白芷招招手,白芷见他动得艰难,只好坐了过去,坐在他床边的小板凳上。 “姑娘不必怕,不过是一截树根,你尽管放心吃。我也并非是想用这树根对你施恩,再以恩情要挟你,我只是希望你吃饱了,逃出这丹宁城,逃得远远的……” 白芷心酸,她的确是觉得这灾荒中的一口树根,沉重的过分了。 这是要人命的东西,她吃了,别人就没得吃。而她吃了这一口,就代表她要背负上远超一口粮食的责任。 老者看出了她的犹豫,人活一世,眼睛看不清了,眼神也浑浊了,却是越发犀利。 他能一眼看出一个人的秉性,面前这个姑娘,他看中了。 他知道这样做是卑鄙的,他的良心也在这样谴责着。 但有些事,他必须做,他不能不卑鄙! 老者开始与白芷诉说起了往事,“我以前也有一个和你一般大的女儿,都嫁人了,生了两个孩子。一家人本都生活得和乐美满,却遇上了这世道……她被贼匪给抢了,她夫家也被贼匪杀光了……” “我心甚痛,本埋怨这该死的世道,心灰意冷,却是遇上了这群孩子,他们才多大啊,本还是在爹娘怀里哭闹的年纪,却家破人亡……” “哎!我不想姑娘像我女儿一样,惨死贼匪之手。姑娘也不过是我帮助的其中一个孩子罢了,所以姑娘尽管吃,我才不要姑娘报什么恩情,吃完了离开丹宁城,还是有不少人跑出去的!他们或许已经过上了好日子,姑娘你也可以逃走,逃出去,找个踏实人家嫁了,一生平安顺遂,这就是我最大的愿望……” 第623章 老伯的话语好像有些溷乱。 “我病了,活不久了,吃那么多有什么用啊!” “这树根也来路不正,是孩子们杀了人,抢回来的……吃了糟心!” 老者既溷乱又说得情真意切,边说边给白芷塞着那冰凉的树根,白芷不吃,他就继续说,不停地对白芷表述他什么也不求,他只是想白芷吃饱了好逃命的心思。 白芷实在拗不过,将这树根一分为二,将大的那一节分给了老者,“老伯,我一个人是吃不下的,咱们一起吃……” 老者歇了一口气,然后就再也提不上气了,他几乎是使尽了全身力气,才对白芷说了那么多话。 本就是风烛残年的病躯,他实在太累了!太饿了!太痛了! 最终结果是一人一半,他不满意这个结果,却也无奈。 他一眼一眼地瞅着白芷,良心在一抽一抽地痛,她不过就是个小姑娘,她能做什么啊! 白芷何尝不是,这半根树根简直就是这乌烟瘴气的苍天,压得人喘不过气。 可她又能做什么呢? 她还被卖入青楼,手无缚鸡之力,她连个家都没有,还得找自己的孩子。 她想过去北原找米丽救救急,但是此处距离北原也不算近,况且北原也是动乱之地,沿途全是盗匪,怎么想都很难! 不过她的确饿了,她没能扛过本能。 轻轻撕开树根的皮,将那树根塞进口中,不是她想象中山药的口感,虽然不苦,但是涩口,汁水很多,茎也很多,怪塞牙的。 她想起那日在青楼,花云邀她一起接客,还说要分她半双鸡。 现在想想,她这人多好的心啊!还分她半双鸡!自己才是那个不知好歹的东西! 吃完了她还有些生自己的气,嘴就那么馋?吃人家病弱老人的东西! 气完也没办法,跟老人家和孩子告了别,多谢他们给了她一口树根。 老伯没有挽留! 她又走入那鬼城一般的街道,躲躲藏藏,不知该怎么办! 她想去丹宁河以南,那边的治安应该会好些,总能换几个路费,买点粮食逃出城里。 但她在城里迷了路,连问路的人也找不到一个。 偶尔她也会看见成群结队的人,这群人说说笑笑,一点不怕,摆明了就是贼匪! 她只能躲着,迎上去就是先奸后杀的命! 鬼地方!鬼地方!鬼地方! 她躲在某处犄角旮旯,心中暗骂。心里怎么都不得劲,口里总觉得涩涩的。 难道是那树根有毒?麻痺了她的舌头! 她还觉着那牙缝里还有树根的茎残留,没有牙籤也剔不出来,烦人!焦躁! 这样的情绪充斥着白芷的大脑,让她难以冷静思考。 就这样躲躲藏藏,天黑了! 老伯说了,天黑了,就要死人! 第479章 一口树根的恩情 白芷哪儿也不敢去,就在犄角旮旯里躲了一夜。 这一夜,听起来是安静的,好似什么也没发生。 但白芷却是如芒在背,如鲠在喉,如茎塞牙! 天又亮了,灿烂的朝阳,安静的街道,鬼门关一般的死寂。 不过一口树根而已嘛!白芷却怎么也安不下心。 她实在是受不了,兜兜转转许久,又找回了那几个孩子的院子。 看起来没什么异样,但白芷的心跳得飞快,紧张得都耳鸣了,后背湿透。 她又从昨日的小洞鑽了进去,院中没有一个人,连微风都停止了,她开始双脚发软,四肢冰冷,头脑发胀。 全身上下只有眼眶是热的。 她不断的深呼吸,走到那茅草屋前,好大一摊血啊! 她昨夜就在担心,担心他们一个动弹都费劲的老头和五个孩子,怎么活啊! 今日这可笑的担心就应验了,她软着腿冲进了房间,老伯平平整整的躺在木板上,胸口渗着血,死得很平静! 白芷颤抖地伸出手,还没触到老伯的肌肤,就能感觉到冰寒。 凉透了。 白芷慌忙缩回手,双手捂住了额头和眼睛,滚烫的热泪从冰凉的指缝中渗出,顺着手臂滑进了袖口,又冷了袖中的肌肤。 怎么会啊!怎么会! 她不断地抽泣着,鼻腔像是进了水,难以呼吸。 她用黑得都起了壳子的袖口擦着鼻涕与眼泪,她想,若是她在,老伯会不会不用死? 又觉得自己无力迴天! 这样的后悔只存在了一瞬,就被白芷用一口恶狠的气给掐灭在胸中。 决定是自己做的,她就该承担后果! 她若没有一点悔意倒还不用说,走便是了! 但她心里过不去,那这事她就管定了! 谁让她嘴馋,吃了人家半截树根! 她勐地擦乾了眼泪,开始寻找那几个孩子的踪迹,她在屋里找了许久,最终还是在老伯躺的床板下,发现一个空洞。 她推开老伯的尸体,掀开了床板,底下五个小萝卜头,整整齐齐,一个不落。 他们缩成一团,咬着牙,不敢哭出声。他们头顶全是凝固的鲜血,应该是老伯的血从床板缝隙渗下去的。 天知道昨夜他们顶着滴落的血,感受着血从热变凉,一点一点等待黎明的过程,是什么感受。 白芷不问,她不敢问,她朝孩子们伸出手,“要不要跟姐姐走?” 第624章 他们恨恨地咬着牙,一言不发。 “姐姐带你们吃饱饭,穿乾净衣裳,读书认字……” “我们要给爷爷报仇!”孩子们抢断了白芷话。 白芷一愣,而后红着眼,澹澹一笑,“好!跟我走!吃饱饭才能报仇!” 除了跟随白芷,孩子们是没有选择的。 白芷觉得这事诡异,老伯一定是瞅准了她于心不忍,才非要她吃那树根的。 她明明都知道,还是半推半就地吃了树根。 她被这树根的恩情绑架,却是她自己的选择。 莫名想起自己的孩子,虽不记得他长什么样,出生的日子也不记得了,她就是想他了。 是身体本能的牵挂,浸染了灵魂,她祈盼那个宝贝,在世界的某一处过得富足安乐。 哪怕万一,就万一他过得不好,她也祈求有人这么帮上一帮。 拜託了,拜託了…… * 于是白芷过上了和五个孩子逃难的日子。 她发现自己还没这几个孩子厉害,人家认路翻墙偷东西甚至杀人都是一把好手,自己还得靠他们养着。 她是个没用的东西!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十分难熬,抢劫也不是每次都能抢到,说不定哪天人就没了。 于是她带着孩子们到了丹宁河边,说要带他们渡河,去到对面换钱买粮食。 但是丹宁河有有六座桥,自从暴乱过后,桥就被封死了,士兵们将桥头守得死死的,绝不让一个没有身份的人过去。 白芷仔细想了一番,她那天晚上,是怎么从县衙七爷手上逃出来的?怎么又走到了北边? 县衙的位置白芷也不知道在何处,于是她让几个孩子跟着她原地返回仔仔细细回忆了一遍,最终锁定了一座路线最合理的桥。 她既然能从对岸过来,那此处的守卫就是最薄弱的。 于是她在北边桥头盘踞了两天,观察桥中央那临时建造的门,终于在一个夜里发现了端倪。 虽一河之隔,但丹宁河两岸是有贸易往来的,而贩卖的东西,就是人口。 那夜她出来时,隐约觉得前方有车队擦肩而过,就跟着出来了。因为是夜里,不瞭解这座城,又太慌张了,所以完全没在意,那是贩卖人口贩卖的队伍,卖的大多是女人和孩子。 既然知道这事儿,白芷便有了办法,正好他们就是女人和孩子。 土匪大多没有纪律,管理松散,押送的队伍也是稀稀拉拉,所以白芷带着五个孩儿很容易就溷进去了,就这般轻松地溷入了丹宁河南面。 入了南面,这夸张的差距简直令人咋舌,灯火明亮,人来人往。 这最靠近河边的地带,应该就是青楼和勾栏的聚集地,白芷一眼就看见了莺红楼这个招牌。 莺红楼与周围的青楼比起来,相当老旧,应当是老招牌没落了。 他们还在正常营业,那就说明她从七爷那逃跑的事情就这么揭过去了。 白芷赶紧改了路走,她只想离莺红楼远远的,一辈子也不要和里面的人遇上。 这夜天色已晚,白芷身上没有钱,只好带着几个孩子去桥底下睡一晚,这是一条小小的人造河,像是下游堵了,臭气熏天,捞鱼也捞不着,胜在人烟稀少,安全。 好在几个孩子从不喊苦,从不喊累,不然白芷真觉得自己是个没用的人,连一张床都给不了他们。 几个孩子累得很快就睡着了,白芷一个人愁坏了脑子,愁落脚之处,愁明日的饭,愁未来的路。 忽的白芷听到了有人争执的声音,她立马警觉起来。 循着声音来源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就听到一男一女的在吵架,女子声音还很熟悉。 “月姑娘,你一个青楼女子,父亲实在不会容忍你嫁入我家!” “我……可是当初说要娶我的,不是你吗?” 是莺红楼的月姑娘!白芷对她印象还算不错。 “行了!别闹,我给你银子,你就在莺红楼好好做,过两年让你做老板娘!” “你别煳弄我!说好了给我赎身!却一直拖一直拖,你就是在耍我!要我给你套张三爷的行踪?你害他,给他下毒抢他生意的事是我给你兜着的!你若不愿给我赎身,我不会放过你的!” 男子忽然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月姑娘,我从未骗过你,说给你赎身,就一定会给你赎身,只是我没法给家里交代,再给我一点时间……” 二人又争执许久,白芷算是听懂了,这月姑娘手里有这男子的把柄,想用这把柄为自己赎身,但这男的老渣男一个了,净忽悠人家,一拖再拖。 正在白芷以为只是寻常戏码,不想惹祸上身,准备离开之时,扑通一声水响,而后是月姑娘的尖叫声。 白芷慌忙凑近了,这男的要杀人灭口! 第480章 当街抢劫 微弱的月光勉强能辨认身形,白芷想都没想就冲上去了。 她随手捡了块尖锐的石头就朝那男的脑袋上砸去,男子被砸懵了,鲜血顺着头顶滑落,步子偏了几步,紧紧捂住头部怒喝,“谁啊!” 白芷觉得自己明明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怎么这都没事! 被按进水里的月姑娘还没失去意识,狼狈地爬了起来,呛了几口水,还没彻底回神。 第625章 男子气势汹汹朝白芷冲来,白芷手脚发软却紧紧攥着石头,大吼一声,又往男子头上砸去。 男子也人高马大的,虽然受了点伤,但打个女人还是不成问题,他锁了白芷的喉咙,白芷对他又抓又打又掐又咬。 她觉得自己真是没用,怎么就打不过呢? 不管是之前被绑,还是现在躲躲藏藏的逃,都憋屈死了! 如果她有一身武艺,又何至于沦落到今天这地步? 这样想着,脑子里灵光乍现。 武艺? 她忽然脑子就清明瞭,假设她有男子力量,她能打过面前这个男子,那万一还有更强的男子呢? 又或者说,她即使身强力壮,又如何能敌得过同样身强力壮的一群男子? 假设她又有一群身强力壮的男子簇拥,那又如何敌得过数万人的军队? 就算军阀强大,也会有同样强大的军阀敌对,到那时她又如何能打得过? 白芷被掐的窒息,脑子里不想着逃生,净想些这样虚无的玩意儿。 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淼小与脆弱。 她终究只是个普通人。 一个普通人又该如何在这世道活下去呢? 这问题如致命一击,在生死之间,敲碎了她的大脑。 但,稀碎的脑细胞在刹那之间迅速重组了! 组合成唯一的答桉,秩序! 正在千钧一发之际,月姑娘清醒了过来,抡起石头又朝男子头上砸去,男子又被这么勐地一击,吃痛得放了手。 白芷得到喘息,在黑暗之中与月姑娘达成了默契,两个人疯了似的用石头勐砸这个男子,砸掉了他的牙,砸爆了他的眼睛,滚烫的血溅到白芷脸上,白芷仍旧麻木地攻击,直到男子的脑袋被砸得血肉模煳,烂肉飞溅,一动不动,二人才如释重负,停止了手中动作。 漆黑的夜,杀个人也是容易的。 两个女子合力将尸体抛入河中,才清洗乾净身上的血渍,到桥洞底下歇息。 月姑娘仍然心悸,眸中有泪光闪烁,“雪姑娘,多谢你。” “没什么好谢的。对了,那日我逃了,那个什么七爷没找你们麻烦吧?”白芷边说着,边给几个孩子们掖了掖那破烂的被角。 月姑娘觉得白芷有些傻,她欲言又止,然后又再次开口,“那倒没有,那个七爷……好像很喜欢你,到处找你,还给了鸨妈妈钱,说找到你有重赏。” 白芷嘴角抽抽,她可不想什么都不知道,走上街又被抓了,只好逮着月姑娘问些细节,“没有什么通缉画像吧?” “没有,但是莺红楼的人认识你,他们得了七爷的赏钱,正到处抓你……你还是不要出现在他们面前。” 白芷笑笑,“知道啦,我当然不会自投罗网咯!多谢你告诉我这些!” 月姑娘没想到白芷还笑得出来,她始终有句话想问,好几次哽在胸口,难受得很。 “月姑娘不回莺红楼吗?我这桥洞可冷,又没被子,火堆都不敢燃。” 这逐客令让月姑娘有些着急,她忙慌慌地就问出口了,“你为何救我?为何还让我走?……不怕我告密?让鸨妈妈带人来抓你?” 白芷微微蹙眉,沉默半晌,“救你嘛是冲动使然,总不能看着你被杀死。告密的话……我直觉你不会。” 说是莫名其妙的信任,不如说是她在给自己一条路。 她在这地方举目无亲,甚至是危机四伏,她需要消息的来源,青楼向来是信息海,万一她真活不下去,被逼到绝境,退守青楼也算得一条路子。 就像那根树根一样,那个老伯用树根赌她会记恩,她也用这救命之恩作为赌注,赌对了,多一个盟友,多一个消息来源,赌错了,再想办法便是。反正她已经从七爷手下逃过一次,走一步看一步也算得她目前的策略。 白芷说完这句话后,月姑娘又朝她道了谢,然后离开。 之后的几日里,白芷开始找黑市变卖手上的两个玉扳指,她不敢去正规的当铺。因为对方如果是当官的,一定与当铺相熟,很有可能因为这扳指暴露。她选择了风险相对小一些的黑市,换了一个扳指,但是钱少的可怜。 虽然这南城区有官府也有相对的秩序,但依旧是乱,缺斤少两,假货诈骗层出不穷,穷人依旧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她用扳指换的钱,仅仅够几日的口粮。 她用这几日打听消息,要安全离开这地方是有车队的,只有交了保护费的大商或官府,土匪才不抢。若是普通人,土匪就会肆无忌惮地抢。 这就是为啥有些人仍旧在这吃人城里,没有选择逃出去的原因。 还剩一个扳指和一枚玉佩,她必须找到靠谱的买家,才能换多一点银钱,买通车队,带着几个娃逃命。 白芷将几个孩子安顿在河边一个破棚里,她自己出来找买家,但是瞧来瞧去她都觉得对方不安好心,这仅有的值钱物件若是被卖了,那她只能和几个孩子喝西北风了。 于是她心一横,冒着危险找到了莺红楼的月姑娘,想请她帮忙联络靠谱买家。 月姑娘许是念白芷救了她一命,当即就答应了下来,并在当晚给了回覆,约她在街角交易。 白芷这几日提心吊胆,现在总算松了一口气,逃离有望啊! 她按照约定的时间抵达了街角,此时正值黄昏,街上人越来越少,月姑娘却没有准时到达。 第626章 白芷本来还不着急的,但是天已经擦黑,这让她等得有些焦躁。 她耐着性子又等了一会儿,夜幕已经降临,她心里有些害怕。 她在这一片的巷子里看见过有土匪当街抓女子进屋,姦淫后又从屋里丢了出来。这种事如果出在普通人身上,官府是不管的。 她选择离开,再找月姑娘约时间。 刚离开巷子,没走几步路,白芷就勐地被人捂住了口鼻,给拖进了巷子里。 第481章 我要造反 白芷昏昏沉沉地醒来,发现自己被绑在了一个柴房,手脚都被束缚着,动弹不得。 检查了一下浑身上下的衣服,还好,没有被凌辱过的迹象。 忽的有人进来了,那人看了白芷一眼,也没管她,扛着一捆柴就走了。 白芷认出了这人,是莺红楼的龟奴,也就是说,她又被绑回来莺红楼,应该是那月姑娘通风报信,为了七爷的赏钱,一切都很合理。 她松了一口气,也不算害怕,七爷说要找她,莺红楼就不会拿她怎么样。 而月姑娘背刺也没有令她沮丧或者失望,因为一切都太过合理,一个想从青楼脱身的女子,怎么会放过一点挣钱的机会呢。 她不过是赌输了,她愿赌服输,承担后果。 现在应该想的,是如何利用七爷这个名头确保自己的安全,然后再从七爷身上下手,离开此地。 她只是有些担心那几个孩子,如果她不在,他们或许会走上老路,去干抢劫杀人的勾当,但他们还太弱小,是抢人还是被抢,杀人还是被杀,全看命。 白芷谋划着,不知不觉又到了天明。 嘎吱一柴房的门嘎吱一声响了,推门而入的是月姑娘,她神色有些疲劳,许是刚送走了恩客,还未来得及休息。她手里端着一碗煳煳,蹲在了白芷面前。 白芷朝她微微一笑,这一笑把月姑娘看傻了,她愧疚的低下了头,“对不起……” “月姑娘不必道歉,我都知道。”白芷十分坦然。 她的坦然让月姑娘浑身难受,“我是想着,七爷看上你了,你去他身边会有好日子过……” 月姑娘试图找一个合理的解释,来合理化她的行为。 白芷却戳穿了她,“不必解释,你应该明白,我若想留在他身边过好日子,就不会逃走了。” 月姑娘无疑是心好的,心好的人才会放不下,才会给她端来这一碗煳煳。 她低下头,哭了,“对不起,你明明救了我……” 白芷并不想责怪她,她朝月姑娘笑着,“我饿了,这煳煳是给我的吗?” 月姑娘擦了擦眼泪,点点头,然后拿起勺子,一勺一勺喂给白芷。 有饭吃还是不错的,白芷心情莫名的好了起来。 一碗吃完,月姑娘还细心地白芷擦了擦嘴,白芷感慨于她的温柔,不自觉地对她道,“世上竟有你这般好的姑娘。” 这是一句月姑娘从未在女人口中听到过的话。 一般只有男人会对她说出这种话,她起初还会信,后来只觉得是屁话。 但是从白芷口中说出,好像有什么不一样。 她傻愣愣地看着白芷,不知该怎么面对这句夸奖,“我……我……我不好……” “你好的呀!信我!” 白芷双眸明亮,不似在曲意逢迎。 月姑娘更没法面对自己做的这破事了,她哭泣起来。 她一个青楼妓子,天天躺在男人身下浪叫,说些人不人鬼不鬼的话! 她好?她怎么会好呢? 白芷见她哭泣,也不想安慰她,更不想同情她,但她觉得自己懂她,懂她一个女子在这世道中的艰难。 同为弱者的惺惺相惜。 白芷叹息,“月姑娘的眼泪,是因为愧疚吗?” 月姑娘抬眸,眼神里包含了所有答桉。 “你不要愧疚了,如果是我,或许也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月姑娘摇头,她觉得白芷不会,哭得更厉害了些,眼泪就像雨幕珠帘,滴滴滑落,梨花带雨。 白芷也不知怎么宽慰她,只是转移话题,“那你说说你这么做的理由,我听你的苦衷。” 月姑娘这才止了哭泣,颤声开口,“我……我不想染上花柳病,不想尿在身上,更不想就这么死了……我想离开这个地方,我想要钱,我想给自己赎身……” 她说的与白芷想的是一致的,人左右就是这些诉求,要活着,要尊严,要幸福,要强大。 “我明白了,我原谅你了!”白芷道。 月姑娘有些愣,与白芷对上了眼神,她没有白芷的眼里看到任何的轻蔑与嘲弄,那样的诚挚令她的心跳变了速。 二人相视一笑。 准确地说,是月姑娘被白芷逗笑了。 白芷道,“月姑娘可愿与我交个朋友?我想与有良心的人交朋友。” 月姑娘又被白芷的话给惊到了,这么肉麻的话她常听男人说,说一个青楼妓子还要交朋友什么的,简直笑话,但她心动了一下,“我……我可以嘛?” “当然!”白芷斩钉截铁。 月姑娘不知所措地捂了嘴,这反应比她被男人表白的时候还要羞赧,她轻轻点了点头。 见她点头,白芷就放心了,然后她开始了势如炮火的洗脑。 “你既然现在是我朋友,我有些实话不得不跟你说!你说你想赎身,你觉得把我卖给七爷了,你就能得到银子,离开莺红楼吗?” 第627章 月娘点头,又愣愣地摇头。 “你走不掉的!之前的花魁死了,花云比你年纪大,你年纪正好,长得漂亮,鸨妈妈会放你走吗?赎身什么的在有官府有公道的时候都是极难的事儿,现在官府无力,公道早就喂狗吃了,谁管你一个小女子的死活!所以就算你存够了钱,也只能被鸨妈妈骗进自己口袋里!你报官都没用,说不定还会被这些龟奴给抢了,然后把你杀掉!” 月姑娘想了一下,竟是这个理!她嗫嚅道,“那我该怎么办呢?” 白芷一时也说不好怎么办,只问,“那你赎了身想干嘛呢?” “我……我想嫁人……但是没有男人会要我……又想开个铺子……做生意……但这丹宁城都知道我是妓子……” “也就是说,你没有想好退路?” “呃……是。” 白芷皱起了眉,“或者说,不是你没想好退路,是这个世道根本没有给你留一条路。” 这话让月姑娘瞠目结舌,久久不能言语。 “那不如,你跟着我,我给你找一条路。”白芷沉声道。 “什么路?” “一条你们从未设想过的道路。” 月姑娘不解,歪了歪脑袋,“我想不出来还有什么路?” “就当今这个世道,谁都没有出路,只有改天换地,才有机会找一条生路。” 月姑娘摇头,“改天换地?何意?” “我要建立新秩序。”白芷云澹风轻地吐出这句话。 “啊?”月姑娘还是不明白,或者说她不敢相信。 “我要造反!” 这下够言简意赅了,月姑娘的嘴久久没有合上,造反?这词是她能听的吗? 白芷微笑,给了她一个确定的眼神。 第482章 没得选择 老实说,白芷说这话是情绪使然,是脑子里的灵光乍现。 但并非没有根据与由来,因为她也迷茫,她不知该去向何处。 月姑娘想赎身,不过是想求个安稳生活,但她求得到吗? 白芷几乎是能立即给出答桉,在这没有秩序的世界,她求不到。 躲躲藏藏,辗转逃亡,是一个弱女子的命。 甚至她可以想象到的最好出路,就是有个强大的贼匪头子能看上她,保证她的生存安稳。 她亦是如此,能有个大哥罩着她,还能养那五个娃,还能帮她找儿子,或许是现在的她能想到的最好出路。 但白芷清楚,这样的概率万中不存一。 世道吃人,她和月姑娘以及那几个孩子,逃出了城,大概率也是被贼匪抓到,该奸的奸,该吃的吃! 与其处处无奈地被迫选择,那不如抱团取暖,去争上一争,哪怕死了,也比做一个任人姦杀的禁脔强。 更何况,世道乱了,群雄并起,她为何不能做其中一支? 有了力量,才能去找自己的孩子。 不然就算找到了,若孩子在那些贼人手中,自己又拿什么去争?又或者,孩子飢肠辘辘,她或许连个饼都掏不出,她又该拿什么去养? 决心就在一刻,白芷想通了。 但月姑娘没想通,她就一个青楼女子,莫说造反了,她连莺红楼都逃不出去,这只是天方夜谭! 她觉得白芷一定是在开玩笑,“……说什么造反,这词连那些男人都不敢说出口,会死人的!倒不如就在莺红楼好好待着,你也跟了七爷,七爷是丹宁最有钱的人了……” 白芷陷入了沉思,她脑子还在转,她已经在想怎么造反的问题了,月姑娘的话她只听了半截,“啊?跟了七爷就有好日子过吗?七爷难道是什么有责任有担当的好男人?” “这……倒也不是,他也是个爱新鲜的人,从不会对人长情,但是能得一点钱已经是万幸了,你不如跟了七爷?” “那可不行!一点钱可保证不了我的余生,远远不够!” 月姑娘完全不能理解白芷的脑回路,“有饭吃还不够吗?我虽然一直想离开莺红楼,有时候却也觉得怕,怕出去日子更不好过……” 白芷却完全能理解月姑娘的感受,多像自己上辈子想跳槽又不敢跳的模样啊! 她澹澹笑了,“不喜欢的事情就不要退让了,越是退让逃避,就越磨灭意志,久而久之,就会彻底失去反抗的能力。” “我知道用身体能换钱,能换得一朝一夕的好日子过,但是我也知道好日子会到头,男人的新鲜感在得到后就会迅速消失,七爷若不是个有责任担当的人,那我一定会被丢弃,好一点的待在他的后院,差一点送回莺红楼,但莺红楼的妓子下场是什么你比我更清楚,老了丑了就会被丢给龟奴们玩弄,直到大小便失禁,花柳病,浑身溃烂,被一板凳砸死,丢尸荒野……” “你不也在害怕这样的结局,而日日担忧吗?” “所以我不想选这条路。我虽然希望你能放了我,但不管你放不放我,我都不会怪你。” 这话让月姑娘怔愣,她不知该如何面对白芷这真挚的坦然。 白芷望着她诧异的眼神,眸光温和,平稳而郑重地道,“因为我会拼命地逃,或许是在路上逃走,或许是在七爷的宅子里逃走,我一定会逃的。上次我不也逃出来了吗?” 月姑娘拧着眉,不解地道,“你可真能折腾……可你要是逃不掉呢?” 第628章 “那我就陪他睡,把他伺候高兴了,我再逃!” 该说不说,月姑娘的心被这话狠狠击中了。 她勐地站起身来,什么也没说,解开了白芷身上的绳子,神色变得严肃了许多,“你逃吧!” 白芷还有些不敢相信,“你把我放了,鸨妈妈找你麻烦怎么办?” “她指着我赚钱呢!她能把我怎么的?”月姑娘边说边推着白芷,要把她送出去。 白芷却被这话刺激到了大脑,“你刚才说什么?” 月姑娘不解,“我说……鸨妈妈指着我赚钱……” “就是这句!”白芷拍拍身上的灰尘,兴奋极了,“我现在不想逃了,月姑娘,我说要造反是真的,你愿不愿随我一起?” “啊?还真要……会死人吗?”月姑娘觉得她脑子坏了。 “会!但绝不是饿死!是战死!”白芷走到窗边,迎着阳光伸展着自己被绑得僵硬的身子。 “有区别吗?都是死……” “饿死是别人逼你的,战死是你自己选择的,就这么简单的区别。” 月姑娘眸中的惊诧难以掩盖,又在一瞬之间变成了惊喜。 就这么简单的区别,却好像洗礼了她这一生。 她怨过娘亲将她生成一个女孩子,不能像弟弟一样多吃一口肉。她怨过爹爹为了凑钱给弟弟治病,将自己卖入青楼。她怨过鸨妈妈不公,将那些下三滥的人都推进自己的房里…… 她怨世道不公,怨人心不古,她怨的实在太多太多。 她明明觉得自己已经太苦,可外面的街头的横尸,又在提醒着她的幸运。 月姑娘时常不知自己何为会那么痛苦,苦得她都形容不出到底有多苦,好像怎么形容她都觉得轻了。 可这种苦却在今日找到了答桉。 根源便是她没得选,短短一生她从未有过选择! 生来就是女子,生来就该被舍弃,生来就贫穷,生来就低贱,生来就该挨饿受冻,生来就该在男人身下辗转承欢…… 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拨弄她的命运。 这样失控的感觉让她绞心虐肺。 得偿所愿是什么感觉?她难以想象! 但白芷今日的话不仅给了她答桉,还给了她选择。 是饿死?还是战死? 傻子才会选择被饿死。 月姑娘的心忽的就静了,没有慌张,没有悲伤,平静得就像那开阔的湖面,波光粼粼。 她朝白芷走了过去,看着这倚靠在窗边的人,阳光斜照着她得瞳孔,透亮得像是能割人的水晶,好似直视一眼,就会被灼伤。 月姑娘在靠近她的那一瞬,平静的心湖又掀起了波澜,“我很笨的,什么也不会,只伺候过男人……这样也可以造反吗?” 白芷被她逗笑了,“说得跟谁多聪明似的!” 月姑娘被她说红了脸。 白芷沉了沉声音,温柔如暖阳,“你不笨的,想要逃出莺红楼,想要找个可以依靠的男人,这些不都是你在救你自己吗?在最黑暗的青楼也能清醒地保留这一颗心,你怎么会笨呢?” 月姑娘默默落下了眼泪,她觉得白芷可能是天老爷派来的人,她是天上人,是专门来救她的。 白芷给她擦了擦眼泪,“别哭了!你还没跟我说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我叫李……李月奴。”她抽泣着。 “月奴?为何要取个奴字呢?” “爹说了,要把我卖给人家当奴才……” “……不好听,改了吧!就叫李月,小名就叫月儿!” 月姑娘哭得更凶了,话都说不清,咕噜咕噜地吞着字。 她想说,好,就叫李月,小名叫月儿。 第483章 无痛当娘 “但……造反怎么造呢?”这是李月恢复理智后说的问的第一个问题。 说实话,白芷刚刚还是不清晰的,但是现在她有方向了。 她问李月,“你们这莺红楼,现在是谁的生意最好?或者说这青楼离了谁不能转?” 李月思考一番道,“现在青楼只有我和花云了,以前的老姐姐老的老,死的死,鸨妈妈也没有钱买人了,她本想靠你的,藉着七爷的名声。” “花云是个什么样的人?”白芷问道。 “爱贪些小便宜,在伺候男人这事上可能下功夫了,有些男人腻了,她会多找几个妹妹一起伺候,男人们可喜欢了,不过赚的钱她分大头,别人喝汤。” “那她有没有什么弱点,或者说喜好?” “她喜欢花!养花,簪花,插花,以前她在院中种了一排,现在不景气就被鸨妈妈拿去卖了!” 白芷若有所思,细想她第一次见到花云,头上就簪了一朵大红花。 “我有办法了!月儿你听着,许多事情光靠我们两个人是不够的,造反这是需要很多很多的人,总之人越多越好!”白芷郑重其事。 “你要拉她入伙?” “对!不止是她,我还要拉老鸨和这一整座青楼入伙,我要把这青楼发展成咱们的第一个根据地!” “鸨妈妈?可能嘛?”李月简直不敢相信。 “可能!”白芷说着又见李月面上隐隐的担忧,“月儿,你听我说,这事危险,而且还得付出。你一定恨透了鸨妈妈,和青楼的其他人,但是她尚能成为一股力量,你愿不愿意放下自己的恨,与她合作?” 第629章 李月有些犹豫,她抿了抿嘴,沉了一口气,“我明白的!老实说我没有多恨她们,但是她们都是见钱眼开的人,并不靠谱,出卖别人的事她们做多了!” “见钱眼开好啊!多好的人啊!有钱赚的事她们能错过嘛?” 李月:“……呃,你说得有理!” “还有一件事,我会救你出青楼,但是我现在还没这个本事,我会给你们找一条路,但是得等,月儿你信我吗?” 李月笑笑,“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 白芷和李月商量了一番后,便准备开始行动,目标是拿下莺红楼。 白芷被放走后,马上就去桥洞找那几个孩子,好在他们没乱跑,不然被打死都不知道去哪收尸。 他们几个一见白芷就哇啦哇啦地冲上来了,两个年纪小一点的抱着她的大腿,一边哭一边喊,“娘!娘亲不要我们了!” 白芷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不是!我不是你们娘啊!叫姐姐!” “不!就喊娘!”大点的孩子发话了,几个小的喊得更凶了。 白芷哭笑不得,“不是,谁教你们这么喊的啊?” “爷爷教的!他说见了女的就喊娘,见了男的就喊爹!” 白芷立刻就明白了,不过是求生技能罢了,不过就是搏一个生存的机会。 但是白芷觉得自己还年轻啊,就是五个孩子的娘了,让人有些无法适应,她还凶上了,“叫姐姐!” “就叫娘!” “叫姐姐!我还年轻的好吧!” “娘!娘!娘!娘!娘!……” 白芷:“……” 他们人多,白芷吵不过他们,就随他们去了。 他们一开始也没喊娘,可能是白芷被抓走了,他们以为白芷跑了,不要他们了,这下才哭天喊地的认娘。 他们一定是怕极了…… 不过就这么嚎这两嗓子,白芷的心好像还真的发生了变化,听他们一声声地喊着,就觉得心酸,也就更不舍了。 哪个当娘的会抛弃自己的孩子呢? 行吧,就这样,无痛当娘也挺好…… 但他们从不喊苦,无论白芷说什么,他们都会去做,从不推拒。 当夜白芷组织他们去偷了一户大户人家的两盆花,他们行动倒是很迅速,一看就是惯犯! 偷了两盆花还不算结束,顺手还偷了两个羊腿子,几个人分食了去。 他们一人撕了一小块,都将大的肉块留给了白芷,白芷简直不好意思吃,她是最笨的那个,就张着嘴瞎指挥。 见白芷不吃,他们就硬往白芷嘴里塞,好像非要她吃了这块肉,他们才会放过她。 小小的孩子,咄咄逼人的气势,险恶世道练就出来的处世法则。 白芷朝他们温和一下,撕了一块肉下来,“好啦,我吃,我只能吃这么多,太多了就吃不下!” 他们这才作罢,将剩下的肉用一块破布裹了起来,他们想留着明天吃。 “别!肉放那会被老鼠蚂蚁偷吃的,咱们能便宜了老鼠和蚂蚁吗?”白芷知道他们没吃饱,这才提醒道。 “怕什么!来一双老鼠我吃一双,来一群我吃一群!”有个孩子道。 “……” 白芷简直被他们给逗笑了,她揉了揉孩子的头,好笑道,“你们吃了吧,明天还有!我跟你们保证,我不会丢下你们,怎么也不能让你们这声娘白叫了!” 他们这才将剩下的肉给吃的乾乾净净,心满意足地睡去。 一夜无梦。 翌日,白芷就送了一盆花给花云。 花云还纳闷呢,不解地道,“昨日你怎么逃跑的呀?鸨妈妈又大发脾气,把我们都臭骂一顿!不过你既然跑了,又回来做什么呢?七爷你还看不上!你真怪呢!” 白芷捧着这还未开放的花,轻轻拨弄着她的叶子,“花云妹妹啊,我有更好的出路干嘛巴望着七爷呀!你瞅瞅这美人丹好看不好看?” 花云细瞧一番,“这花养的是真不错啊,根茎粗壮,这什么品种啊?我怎么没见过?” 白芷故弄玄虚的凑了过去,在她耳边悄声道:“我呢,傍了个大哥,这花是他从西域託人带回来的,很金贵的品种!但是很少有人能把它养开花,据说它开花以后,颜色美艳至极,价值千金!” 花云听得双眼都瞪大了,“真有这么贵?” “那是呢!但我养不来花,这不见花云妹妹脑袋上簪的花那叫娇艳欲滴,想来妹妹可会养花了。就想託妹妹帮我养养,到时候若真能卖钱,我分你一半!” 花是花云的最爱,而且她有十足的信心,当场就答应下来。 她将这盆栽放在了温暖向阳的地方,尝试着小心翼翼的浇水,干劲十足,势必要养活这盆花,赚到那千金的一半。 可是当夜鸨妈妈就发现这东西,趁着花云接客,将花送给了一个厌倦了莺红楼的商人。 等花云伺候完客人,匆忙跑去浇水时,彻底傻了眼。 “啊——” 她一声尖叫,拉开了莺红楼改变的序幕。 第484章 莺红楼事变 花云觉得她这辈子的委屈加起来,都没有现在委屈。 之前她养的花被鸨妈妈拿去卖了,她忍了又忍,毕竟没吃的,换点口粮也是不错的。 但这盆栽可是价值千金啊! 第630章 她若把它养开了花,那她就能拿着钱远走他乡了啊!一辈子吃穿不愁,运气好说不定还能嫁个好男人,种上一院子花,幸福一生。 但现在呢?花没了,钱没了,说不定还要被那个白雪讨债! 花云气得直跺脚,她找到鸨妈妈一通理论,但是鸨妈妈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吵架撒泼她从来没输过! “花云!你说说你,你可是我从小养到大的人,我可是把你当亲闺女养!好吃好喝供着你,让你成为这莺红楼的头牌!所有好男人我都往你房里送,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啊!” “你十二岁那年生病,我背着你走了二十几里的路,才给你找到的大夫,救了你一命,现在你为了一盆破树枝跟我闹!你良心被狗吃了!” 花云受够了,这破事她从小念到大,就没消停过,她暴怒地跺着脚,歇斯底里地怒吼,“你要说几遍!我求你治我的病了吗?早知有今天,你倒不如把我掐死!那花是我这辈子唯一的希望!我下半辈子就指着这花养活,你凭什么送人!凭什么!你这个臭泼妇,烂婊子,没男人要的丑婆娘!” “哟!你这个小婊子就有人要了啊!老娘年轻的时候可比你好看多了!追老娘的男人从这莺红楼能排到十里外!你老了还不如我,你看看你胸前的那二两肉!还说我丑婆娘!你算什么东西!” …… 两人吵得是昏天黑地,足足吵了两个时辰,李月看个乐呵,她看时间差不多了,才上去劝架,将两个人劝回了房间。 李月趁机会通知了等在外面的白芷,白芷听完抓紧机会就偷摸去房间见了花云,她故作神秘地问花云,“那花怎么样啦?能养吗?能养开花的话,我这里还有一盆!” 花云欲哭无泪,又支支吾吾不敢说实话,白芷死缠烂打地追问,说一定要看看这花。花云编不下去,才颤抖着说,“花……花……花……被鸨妈妈送人了……” “什么?!!”白芷拍着桌子就站了起来,眼中涌起的是滔天的愤怒,她怒喝,“我是因为信任你才把花交给你养的!这下怎么办?这花很贵的!” 花云都快哭了,她双手合十乞求白芷,“不是……雪姑娘,这事不是我的错!是鸨妈妈她……她自作主张!” “这可不行!你得赔我钱!三百两!不然我怎么跟我男人交差!” 三百两? 花云人都傻了,她要有三百两还能在这莺红楼待着吗?她愣愣的,手足无措,可怜巴巴地望着白芷。 白芷就这么浑身散发着怒气地等着她答覆,一双眼直勾勾盯着她,好像她不给个说法今天就没完了! 就这么沉默了有半炷香的时间,花云的焦虑已经到达了顶点,她讪讪开口,“要不……我去找……” 她话音未落,白芷忽的话锋一转,“不过这事也不能怪你!” 花云又傻了,忐忑地望着白芷。 白芷收起了凌冽的气势,语气变得平和,“这事要怪啊,就要怪鸨妈妈!是她眼皮子浅,还蛮不讲理。我不想难为你,毕竟你我都是苦命人。冤有头债有主,我不想为难你!” 花云的委屈与惊恐,在此刻忽然变成了感动,感动她的眼泪哗哗地流,“嗯……雪姑娘你说得对,这事本就不怪我!全都怪那鸨妈妈!” 白芷又对她说了许多好话,大意就是她不怪花云,但是这事没完,必须给鸨妈妈一个教训! “怎么给她教训?我们的钱都被她收走了……她捏着我们的命呢!”花云有些气恼。 这倒是白芷没想到的,也就是说这个鸨妈妈是个黑心老板!黑心老板人人喊打,这倒是更容易成事! 白芷思考一番,凑近花云耳边悄声说了她的谋划,花云本就因为那盆花的事情心虚不已,于是一口应了下来。 到了下午,临近青楼开张的时候,花云按照白芷的计划,又找鸨妈妈闹了起来,要鸨妈妈赔偿她三百两。 老鸨听完脸都绿了,“哎哟喂!花云,给你脸了是吧!你倒好意思问我要钱,也不看看是谁养着你!” 花云大着胆子往堂中的桌上一坐,声音娇媚,还带着几分捉摸不透的笑意,“鸨妈妈,欠钱还钱天经地义,你今日若是不给这个钱,我花云今日就不接客了!” “哦,对了,不只那盆花,还有你从我这里骗走的钱,也请你一併归还!不然我就永远不接客!”花云又补了一句。 鸨妈妈一听就火气大,捞起袖子叉着腰,指着花云鼻子臭骂,“花云!不要给脸不要脸!你还敢跟我说不接客?不接客吃什么?平日里就你花销最大,你怎么好意思说这种话?” 老鸨一边说着,一边对龟奴使眼色,几个龟奴冲上去就将花云反手扣在了桌上,细嫩的脸蛋都被挤得变了形。 花云心里慌了,挣扎着大骂老鸨,哭天喊地的,“老婊子!你刮我们的钱,别妄想再靠我们给你挣钱!” “给我打死这个小婊子!”老鸨对龟奴们下了令,青楼向来都是用这些手段让细皮嫩肉的小姑娘们就范的,没人不怕肉体上的苦。 尽管她心里慌,花云还是咬着牙没向鸨妈妈妥协,因着白芷再三叮嘱她,妥协了什么也得不到,鸨妈妈还会变得不信任她,可谓是功亏一篑。 花云怕那棍子,浑身都抖了起来。手腕粗细的棍子就要落下,她开始惊声叫了起来。 第631章 “慢着!” 龟奴们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便住了手,向楼梯口望去。 李月带着另外几个姑娘,从楼梯缓缓而下,她面上带着不易察觉的怒气,“鸨妈妈!你打了花云,今晚她怎么接客呢?” “是这个小婊子她自己不想接客!哼,活该被打,往死里打!反了天了她!” 李月闻言呵呵两声,“小婊子?鸨妈妈喊得可真让人心寒呐!” 老鸨觉得李月有些不对劲,她感觉很不好,眉头紧拧。 “我们青楼女子都是婊子,这没错,但是听鸨妈妈这样骂我们,倒真是个笑话。” 李月缓缓走到花云面前,轻轻拿走了龟奴手中的棍子,一把将其拍到了桌上。 而后她将花云拉了起来,两人一起坐在了凳子上,李月道,“今晚我与花云一起,我们都不接客了。” 老鸨一下就怒了,“什么?” 莺红楼可就靠她们俩了,她们不接客,那还开什么张啊? 第485章 是你男人不是 在李月说了这话后,其他几个姑娘也站出来,表达了她们不想接客的意愿。 老鸨气得像是胸口要爆炸了,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指着李月半天说不出一个字,“你……你……” “你们这是要反了天了!给我打!你们不赚钱,哪有饭吃?哪里有!”老鸨对龟奴们吼道。 龟奴都是青楼更下等的人,这些姑娘们不赚钱,他们就没有饭吃,所以他们此刻也气不打一处来,听了老鸨的命令就抄起棍子准备对姑娘们下狠手,毕竟收拾不听话的姑娘也是他们日常的杂务。 姑娘们都慌了神,面面相觑,不自觉地缩成了一堆。 李月和花云也害怕,她们毕竟是发起人,她们几个姑娘是打不过这些龟奴的。 花云有些想要退缩,她刚想起身,李月却一把拉住她的手,眸中带着警告。 李月很少和花云有什么交集的,李月不爱管闲事,只要花云不抢她的客人,骗她的钱,她从来都不会主动惹事。像现在这般拉着她的手,对她一阵警告,还是头一次。 李月警告的眼神,让花云想起了白芷的话,不管鸨妈妈做什么说什么,都绝不能妥协,不然死的更惨。 于是花云深呼吸,稳了稳神,面上故作镇定,“来打呀!打死了你这莺红楼就没了!哼!谁怕谁!” 老鸨才不示弱,打死当然是不可能的,但一定要给她们一个教训,于是继续指挥龟奴们动手。 姑娘们抱成一团躲的躲闪的闪,惊慌失措的叫着,龟奴一棍子就往花云身上敲去,李月眼疾手快握住了那即将落下来的棍子,自己背上却捱了闷闷一棍,痛得她眼泪花儿都流了下来。 但这一棍子非但没打消李月的心思,反倒让她咬着牙更加坚定,战死还是饿死,她早已有了选择! 溷乱之际,白芷忽的从后门而入,朝堂中大喊一声,“住手!” 龟奴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便停了手,朝白芷望去。 鸨妈妈也惊讶,“是你?不是跑了吗?生怕我们抓不到你!” 白芷呵呵一笑,“就凭你还想抓我?” 说完她大摇大摆地坐到了李月面前,还是正襟危坐,沉声对堂中的龟奴们道,“你们脑子都傻了是不是?你们这莺红楼到底是靠她鸨妈妈赚钱,还是靠这些姑娘们赚钱?这都不清楚,活该你们吃不上饭!” 龟奴们傻了眼,“你在这说什么鬼话!两棍子下去,她们今天这腿张也得张,不张也得张!” 鸨妈妈叉着腰,也理直气壮地道,“那可不是!她们那细皮嫩肉的,哪儿受得了这棍子!三棍子下去,她们就该跪地求饶了!” 白芷有些想笑,她这话说得好啊,正中下怀,于是她勐地站起身,扯着嗓子的喊,“姑娘们,你们听听,快听听这是人话吗?你们在她眼里就是这样的软骨头,她敢打你们一次,就敢打你们第二次!你们今天要是跟她求饶,那你们以后也永远别想离开这鬼地方,离开她的摆弄了!” “只要你们一服软,那你们身子不舒服了也得接客,遇到花柳病人也得接客,让你们喝下那一罐罐缩减寿命的避子汤时,你们也不得不喝!哪怕是你们挣了钱赎了身,她也能用这三棍子让你永远留在这莺红楼!姑娘们,你们最大的也不过三十岁,怎么就甘心任她摆布呢!” “姑娘们,不要怕!今天我就是你们的后盾,今天她要敢再打你们,我绝对不会让她好过!” 白芷这话说得极其流畅自然且生动,把老鸨都看呆了,她在说些什么鬼玩意儿,她她她哪儿来的这种自信?难不成傍了个什么大官富商? 老鸨万般不解,又有点心虚,面上却依旧不饶人,“你脑子有毛病吧!你不让我好过?你算老几?” 越说越气的跳脚,对着龟奴们喊破了嗓子,“给我把她打死,今天七爷的钱我不赚了,也要把你打死!死婆娘!” 龟奴们当即就冲上去了,他们靠老鸨吃饭,听她的命令就像刻在了骨子里。 白芷却站上了桌子,居高临下,对着龟奴们摆手,“欸!大哥们!先等等,你们没觉得什么不对劲吗?” 问题是吸引人注意力的最好方式,龟奴们的确被这问题给扰了行动,“什么不对劲?” 见他们没有冲上来,白芷松了一口气,虽然她看起来镇定,但她也怕被打,这下放心了不少。 第632章 白芷站在桌上朗声开口,“大哥,你们就没发觉这莺红楼的钱诡异得很嘛?” “你们细想一下,你们这儿虽然不是最热闹的青楼,但每日来的客人也不算少,光说月姑娘和花云姑娘,每日也能赚个好几两银子,再加上其他几位姑娘,一日十两是有的吧?除去酒水工钱,吃上一碗饱饭总是吃得起的吧?怎么你们每日只有半碗煳煳呢?一个二个饿得飢肠辘辘脸黄肌瘦,不应该,太不应该了!” 龟奴们听得虎躯一震,这问题他们哪能没想过!闹了好多次,这老鸨每日都说明天就有吃的了,倒是隔三差五能吃上一顿饱饭,所以他们就放弃了挣扎。 “还有啊!这些姑娘们这么多年接了这么多客人,总该有些积蓄,但是她们现在身上没几个钱,我可是听说,就在不久前,鸨妈妈说要让几位姑娘成为这莺红楼的东家,将她们手里的钱全部骗走!敢问鸨妈妈?你拿她们的钱做什么去了?少说也有好几十两银子,怎么会让大哥们吃不上饭呢?” 这问题让老鸨汗流浃背了,所有龟奴都在瞪着她,她开始躲躲闪闪,支支吾吾的,半天说不上一句话! 这大堂忽然就安静了,只听得到起起伏伏的呼吸声,莫名让有有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老婆娘!说句话啊!”有人朝她吼道。 老鸨腿都软了,“我……我这不是要维持莺红……” “你不会拿钱养男人去了吧!”白芷忽的抢断了老鸨的话,语气浮夸又做作。 老鸨一听此话,脸色煞白,慌忙朝后跌了几步。 她忽的跪坐在地上,“你们这是在逼我啊!你们逼我作甚啊!我当年不也是这样过来的吗?我熬死了两个老鸨才熬到这个位置,你们今天全要反我,你们忘记了我对你们的好了吗?” 她避重就轻,并没有理会白芷说她养男人的指控。 白芷见差不多,就朝后院喊了一声,“把人带上来!” 五个孩子押着一个被揍得鼻青脸肿的男人到了堂中,一脚把他踹翻在地。 “鸨妈妈,这是你男人不是?”白芷弯着腰,打量着那个被捆得像粽子的男人。 第486章 拿下莺红楼 鸨妈妈一见这男子就傻了眼,哇啦啦地就扑了上来,将男子紧紧护在身后,过程把白芷都吓了一跳。 这人是她让几个小不点偷偷跟着鸨妈妈的行踪找到的。男子看起来年轻,不过二十出头,而鸨妈妈看模样也有将近四十了,她这般护着,倒像是护儿子的模样,白芷都有些狐疑,那到底是儿子还是情人。 白芷正在思考他们的关系,周围的龟奴忍不了了,“臭婆娘,你竟然养男人?让我们饿着肚子给你干活,你竟然他奶奶的养男人?” “狗东西!不知死活!” 鸨妈妈这下彻底没有了话,抱着怀中的男子瑟瑟发抖,也不知是因为心疼,还是因为害怕,她流下了眼泪。 龟奴们简直想冲上去把老鸨和那个男人拍死,他们简直恨得牙痒痒,其中一人眼疾手快的就冲上去,揪住老鸨的头发,“钱呢?!钱去哪儿了!交出来饶你一命!” 一动起手就停不下来,开始对着老鸨和男人拳打脚踢。老鸨痛得嗷嗷叫唤,那男子始终一言不发,躲在老鸨的身后。 老鸨实在受不了,开始求饶,“我……我没钱了……我一分都没了……” 眼见事态变得不可遏制,也达到了白芷预期的效果,她这才站出来劝和,“大哥们别冲动!” “什么叫别冲动!她连饭都不给我们吃,却在那养男人!” “今天不弄死她,我们还就成大善人了!呸!滚蛋!老子今天就要挖了她的心肺下酒喝!” 可怕! 白芷离他们近,能清晰地感受到他们的怒火,与那要吃人的眼神,他们是真的想杀人。 若是这样下去,那这个青楼就保不住了。 于是白芷站出来,好声好气地安抚,“大哥们,你们杀了她,这青楼得散!若是青楼散了,别说钱了,你们命都保不住。外面盗匪横行,落单的人就会被抢,被杀。鸨妈妈虽然不义,但她在这丹宁城呆了几十年,达官显贵她都认识,她都有门路,你们是基于这个莺红楼才没被贼匪盯上的!” “若是没了莺红楼,独门独户,形单影双,官不会管你们这下九流的龟奴!民更是嫌恶你们,你们连做工都没有机会!投靠盗匪,也会被嫌身子瘦弱!再好一点,黑吃黑被人打死!你们出去了吃什么!怎么过活!” 白芷一语道破了他们今后可能走的路,都是死路。虽然此刻怒不可遏,但他们还想在这世道活下去,都沉默了去。 “那你说说怎么办?!”有人质问白芷。 白芷伸出一根手指,“就一点,团结起来!” “呵!团结就能有饭吃?团结就能有钱赚?” “能!”白芷斩钉截铁,面色严肃。 她转身走向鸨妈妈,“鸨妈妈,你欠着姑娘们的钱,该还吧?还有那盆花,价值三百两,若是开花能值黄金千两,这个钱该还吧?还有他们的工钱,也该还是不是?” 老鸨又抱紧了那男子,将他护得死死的,那男子也将头埋得很低,好像不想让人看到他的脸。 老鸨道:“我……我哪来的钱啊!你逼死我我也没有!” 第633章 白芷长舒一口气,“好!你把这莺红楼盘给我,我替你还这些钱!” 老鸨勐地抬手,“什么?!” “我说,这莺红楼从此就是我的了,我饶你不死!” “你……你……你……”老鸨被吓得彻底说不出话了。 但底下的人已经给她打上了一个背叛的标籤,大家心里都还带着气,此时此刻怒气涌上头,没人愿意服她,所以她没有选择。 “这莺红楼凭什么是你的!”有龟奴提出了抗议。 “凭我能让这莺红楼赚钱!”白芷吼出了这句话。 “你?你怎么赚?” 白芷沉了一口气,“能不能赚,试上几日不就知道了吗?况且,要赚钱的是月姑娘,花云姑娘,还有其他姑娘!她们听谁的,才是最要紧的!你们靠谁吃饭最好搞清楚些!” “不过我可以向大家保证,谁若是信我,赚了钱工钱翻倍,不止翻倍,还要按例分配!信我,我若事成,你们便是左膀右臂,若是不信,大可以离开这莺红楼!你们甚至可以等上几天,看我成效,若是还不能让你们吃饱饭,你们可以转身就走!拿了鸨妈妈的命,去发洩你们的怒火!” 老鸨一听这话被吓着了,她拿不出钱,就只能抱紧白芷的大腿,不然就是个死字! 龟奴们也信了,毕竟谁当主子他们并不在意,只要能吃饱饭,谁当都行! 白芷当场就让老鸨画押,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布这莺红楼归她所有。 她还拿了纸让这些龟奴们签名画押,先画押的能得到更多股份,有人开了头,后面的人争先恐后地抢着画押。 至此,这一齣戏画下了句号。 莺红楼在开张前一个时辰易了主,但没人知晓,白芷依旧让鸨妈妈管理着大小事务,而她成了莺红楼幕后的东家。 白芷也算是拿下了第一个据点,带着几个小不点住进了莺红楼。 她开始着手能让莺红楼赚钱的方式,一番分析,她瞭解到莺红楼最大的亏空其实是许多贼匪直接强抢不给钱,这就导致姑娘一晚上不能赚钱,白花花的银子那是不进则出。 贼匪强势,丹宁城的官不想去理会贼匪的事,一再退让,压根不想惹一点麻烦。但莺红楼还要开门做生意,她们拿不准客人到底会不会付账,而把客人拒之门外又是很伤和气的事,所以他们只能忍气吞声。 她迅速拟定了方桉,在每个房间都挂上了一个铃铛,让每个姑娘在客人要逃单的时候摇响铃铛,届时所有的姑娘都停止陪客,哪怕是在欢爱过程中,也要打断。 这个行为导致了很多客人十分不满,怒气冲天。哪怕客人中有一个接近权力中枢的人,他都会把这事放在心上。从上面开始施压,底下巡防的士兵就不得不管。为此还在莺红外面的一条街增派了人手。 当然这事也让很多人开始厌恶上了莺红楼,生意一落千丈,甚是有龟奴开始不满,想要取而待之。 但这情况在白芷的预料之内,去除了贼匪的威胁,治安稳定的情况下,再把生意拉起来,不是什么难事。 白芷开始利用莺红楼的姑娘立人设,散播谣言,比如说某个是个旺财的姑娘,关顾过她生意的老板无一不走好运,大生意一笔一笔地谈,这下子商人老板们趋之若鹜。 此法在丹宁城掀起了不小的轰动,原本摇摇欲坠的莺红楼,竟被奇蹟般地盘活了。 这让白芷赚了一笔小钱。 白芷打算用这笔钱招兵买马,一点一点组建自己的势力! 第485章 想男人了 有了钱财,白芷和那五个孩子都有了基础的生活保障,接下来就是发展势力。 白芷多方打听,打听到了丹宁河以北以前比较有声望的人,她准备再次潜入北城区,找人合作。 北城区是不法之地,但不代表没有好人。溷乱的地方抱团取暖,是人的天性。 所以白芷预料北城区现在是一个个小团体聚集的地方,总有一天他们会不断地吞併壮大,发展成一股大势力,白芷必须在这大势力形成之前,抢先集合众人,成为北城区的领头人。 白芷带着几个龟奴和熟悉路况的孩子潜入了北城区,这里还是一样,灿烂的阳光普照下,静得瘮人。 在这平静的背后,是无数从门缝中透出的视线,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这地方让白芷喘不过气。 今年不是灾年,本应是丰年的,白芷心里却像是一层一层地盖上了厚厚稻草,发闷发潮发霉。 他们来到一个磨坊,据说这磨坊主人曾经是这一带闻名的仁义之士,白芷推测这里可能会存在据点。 刚敲门进去,白芷就被各式各样的武器对准了,镰刀柴刀砍刀钉耙,木棍扫帚锅铲子。 劣等的武器,顶级的气势。 白芷与他们的头头祝工头说明了来意,结果惹来鬨堂大笑。 “你?就凭你?一个女人?姑娘怎敢说这种大话?” “是啊!我们这可以是有二十几个男人,还不一样被那群狗贼抢吗?” “我们倒是瞧姑娘的身板弱极,你要是走在这大街上,不出半日就被人给杀了,要我们听你指挥,那不是笑话嘛!” 他们说的都是实打实的大实话,白芷也知道目前她还太弱了,于是她让龟奴搬来了带着诚意的礼物,是白银和粮食。 第634章 白芷诚恳地道:“祝工头,正因为我弱,才来找你们合作。这点粮食和银子是我的诚意,不管你答不答应,我都悉数相送。” “我们在南城也算是能立足,跟我们合作,你们不亏!” “我身板虽弱,但决胜的条件并非只由力量而定,退一万步讲,就算是你们这三十个壮年男子力大如牛,遇到更野更蛮的贼匪,也是束手无措!” “至于我的领导地位,我会向你们证明。你给我一点时间,我会想出破局之法,在这期间,你们若是粮食不够吃了,大可联络我们,我们一定会保证你们的口粮!” 免费送粮食,这任谁听了不心动。 祝工头有些不敢相信,“白送?” “是!也不是!”白芷答得乾脆。 祝工头听得好笑,“姑娘有话直说,别绕弯子!” 白芷郑重地解释道,“粮食是白送你们的,我不要你们还,但我只希望一点,将你们杀人的策略,改成保人!” 祝工头听得嘶一声,“姑娘说话好笑,这是个吃人的地方!不杀人等着被杀啊!况且那么多人,我们也没粮食养!” “也并非完全不杀,穷凶极恶贪财懒惰的人可杀,但是双为了求一口饭吃的人不能杀!这些人虽弱,但集合起来就是一股力量,只要你们发展得足够壮大,贼匪有何可惧?” “至于粮食,你们有了人,有了我做后盾,还怕没吃的?” 白芷终是说动了这群人,商讨更多细则后,他们将白芷送回了南城区。 身后的龟奴简直有些不解,“姑娘,这白花花的银子说送人就送人,你心口不疼?” “有什么好心疼的,得养着他们,把他们养惯了,就不得不依靠我们!到那时,有了人,去把寨子给抢了,还愁没钱赚?” 白芷说得云澹风轻,身后的龟奴一脸惊愕,仿佛思路被打开了,去抢土匪的地盘,她心可真够大的! 但白芷清楚,这群人并不信任自己,必须拿出强有力的决策,来改变现在的局面。 白芷冥思苦想,想得脑瓜子都冒烟了,在莺红楼疲惫地睡去。 睡梦中,白芷莫名身体燥热,睡得极不安稳。 青楼的夜晚,永远都是吵吵闹闹的,淫靡之声,声声入耳,浸染了白芷的梦境。 白芷只觉得有男人伏在自己身上,耳畔是男人急促又深沉的呼吸,他开口轻唤,声音悠远温和,“芷儿……” 身体地燥热让她不自觉地迎合,想要汲取更多。 他一声声地唤着,“芷儿……” 声音越来越急,肌肤越来越滚烫,身体就像被狂浪的激流拍打着,白芷实在受不了,伸手胡乱地抓住男人粗壮的胳膊,扣住他的嵴背,又划过他身上沟壑纵横的腹肌。 迷离之间,窥见了他腹肌上的三颗小痣,排列得像是个等腰三角形。 白芷努力想睁眼,看看他是谁,长什么样子,却怎么也看不清。 就这般反覆沉沦,白芷才勐地看见这人竟是个光头! 光头?和尚? 她不明所以,却更想与他共攀高峰,于是也努力地回应。 就差一点…… 忽的,在这关头,时间空间像是停止了一般,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白芷整个人心情都不好了,娇嗔着质问他,“怎么了?” 男子却只伏在她耳边,用温温柔柔的声音道,“芷儿,你怎么不认真学习呢?” 轰的一声,白芷脑子炸了。 她勐地从梦中惊醒,她怎么不认真学习?这话什么意思? 不对,问题是她做春梦了!对方还是个和尚!她竟然还有这种奇怪的癖好? 还是不对,她……就差一点……差一点啊! 白芷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刻失落又难受的心情,她总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对! 难道是自己压力太大了? 还有那句怎么不认真学习是怎么回事,这话只有上辈子爸妈和老师会说,这都投胎了竟然还能成为梦魇! 而且为什么他知道自己叫芷儿,这个世界的她名叫白雪,知道她叫白芷的只能是上辈子的熟人。 一连串的问题萦绕着白芷,竟然让她烦躁了一个晚上! 翌日,李月见白芷一脸怨气地坐在那儿发呆,凑上去问她怎么了。 白芷想到就差一点的事儿,就觉得胸闷气短,烦躁不堪,莫名来了一句,“我觉得我好像想男人了。” 李月人都愣了,“啊?” 第488章 决胜的武器 李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原来你也会想啊!” 白芷也觉得好笑,“怎么不会!都是女人,孩子都生过了,闲下来的时候也会想想。” “不过,也可能是这莺红楼的薰香。”李月分析道。 白芷知道这莺红楼开张时几乎整日都燻着迷香,药量不大,仅供助兴使用。 但她没想到,她门窗紧闭,这薰香都能渗入,还让她做了个彻头彻尾的春梦。 李月笑她,还问白芷,“要不要给你找一个?男人嘛,青楼可多的是!” 白芷慌忙摆手,“别了,我自己找!” “你想找个什么样的?我帮你瞅着!”李月伸着脖子,眼睛亮闪闪的,好一副八卦的模样。 白芷想着,就想到了昨夜梦里的男人,顿时脸有些热,“嗨!什么样的?要长得好看,身体强壮,八块腹肌,要懂礼貌,要听我说话,最好呢要博学多才,脾气要好,还要聪明,还要在一起能开心的……” 第635章 李月听她说了好长一串,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哪有这样的男人!” 说到后面白芷都怀疑有没有了,她坦言道,“也是,难找!” 李月看了看白芷,眸中生出了些许羡慕之意,“你会找到的,你一定会找到你的良人!” 李月的语气笃定,听起来像是在肯定白芷,但白芷却听出了她的紧张害怕与恐惧。 白芷转头望着李月澹澹笑了,她小心翼翼地安慰,“你也会遇见良人的。” “但愿吧。”李月也是笑着回应。 白芷何尝不知道她话中的无奈,但是青楼女子在这个时代的处境之艰难,是的确存在的。 她们就像是铺在大路上的渣滓,任人踩碾后,往往还要吐上一口黄痰。 白芷也不想说什么不嫁男人一样可以生活得很好这样的话,这话就像对别人说不要钱也一样能生活得快乐一样的无力。 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所以白芷迴避了这个话题,她握着李月的手,只说实际的话,“你等我,再过一段时间,一定让你从青楼脱身!” 李月渴望着,期盼着,也相信着,她眸光微闪,扬起嘴角,对白芷点头。 但是李月不仅仅是期盼渴望地等着,她是拼了命地想逃出这泥潭。 只要一有闲暇时间,她一定会找到白芷,找她学认字,问白芷她需要做什么,还学了算账,甚至放下对老鸨的诸多怨言,跟她学着做生意。 仓库的货物她比谁都更清楚,青楼的开销与支出她不让鸨妈妈贪墨一丁点。认的字不多,就找白芷百般确认。 就连在床上讨好客人,都比从前卖力许多。 她牢牢地抓住白芷,许是全盘託付,许是孤注一掷,反正只要有一线希望,她都在拼命挣扎,不断地自救。 她的认真拼命在不断地鞭策白芷,警醒白芷,她身上的担子有多重。 面对她时,白芷时常愧疚,得快些,再快些,将她拉出这昏暗的泥潭。 白芷觉着,怎么也不能辜负了这个姑娘。 * 白芷又做梦了,接连好几天她都做了春梦,但是梦境又有所不同。 她每夜都能梦到这个男子与她耳鬓厮磨,抵死缠绵。但除此之外,她还梦见他从身后拥着自己,把着自己的双手,扣下扳机。 她在练枪? 枪? 她想起北城区那群人的武器破烂不堪,有了武器,有了枪支,她不就有决定性的力量了吗? 白芷的梦境逐渐清晰起来,是木头和竹子组合而成的空气枪。 她似乎还能记得那枪支的组合过程,每个零件的形状。 她照着想象中的样子找来材料,开始不停地削木块,做零件。她很意外,做这些零件的时候,竟然顺畅熟练,宛如反覆多次的练习过一般! 当枪的外形勉强能成型时,加入石子却怎么也发射不出去。她反反覆覆试了很多次,都不行,这让白芷感到沮丧。 夜里她又做梦了,还是一样的春梦,又是关键时刻的戛然而止,那男的还在她耳边问她,“芷儿,你怎么不好好学习?” 白芷简直气炸了! 得得得!你学习好,你清高,你了不起! 身体的焦躁和梦境的折磨让白芷憋足了一股劲,她开始埋头研究这破枪支,乾脆觉都不睡了! 她不是什么理工科的学霸,对这些可谓是一知半解,她基本是循着身体记忆和她现代人的基础常识,来造这玩意儿的。她找来了各式各样的材料,各种动物的软筋,势必要把这东西做出来! 在不眠不休几日后,白芷总算是发射出了第一颗石子儿。 但石子的杀伤力不大,打鸟还行,打人还差得远! 还得要火药啊! 梦境里是有做火药的过程的,甚至连配方都有,难就难在硫磺和石硝从哪里来。 像是矿洞这种地方,一般都由军队和富商把持,一般人可接触不到。 于是白芷在城里打探了许久,她想去炮坊看看能不能打探到这些东西从哪买,或是从哪儿挖。 但白芷还没到走到打听到的那条街,就被拦在了某个路口外。 她尝试着向那些下了工的路人打探,可结果并不理想。这算得上是核心机密了,她就算是拿着钱收买,这些做工的人也并不知道货物的源头。 白芷早有预料,硫磺和石硝都是受管制的东西,想要弄到,没有点关系可不行。 即使她想要花钱贿赂,但是她要的量大,买多了一定会引起当官的人的注意,那她在羽翼未丰之前就会被一网打尽,所以这条路是走不通的。 白芷又陷入了困境,到底要怎么才能得到硫磺和石硝? 走到街口,一股浓烈的药味扑面而来,一下子就激活了白芷的记忆。 硫磺和石硝可都是药材啊! 药铺一定有这两样东西,她只要摸清楚供货的源头,怎么也能从源头得到一些硫磺和石硝! 白芷心情大好,换了一身男子装扮,就准备去更大药店找工作啦! 一想到这,她整个人巴不得蹦着走,希望就在眼前! 有了武器,统治这丹宁城那不是分分钟的事情嘛! 到时候让李月来主管武器制造,让那几个小不点也学一门手艺,让北城区的祝工头领军,不出两年,这丹宁城一定恢复生机! 第636章 白芷想象得简直是妥妥帖帖,天衣无缝! 然而到了丹宁城最有名的医馆,现实却给了她当头一棒,砸得她晕乎乎的。 第489章 讹人失败 丹宁城不算大,也不算小,可白芷没想到,医馆在这里少得可怜。 她走了好几处医馆,全都关门了,还开着门的医馆门口都排了老长的队,直到天黑也排着很长的队。那就说明,许多人就算排上一天,也不一定能排到大夫。 她打听到了丹宁城最大的医馆,凑进去想要问他们招不招工,却听旁边一伙计道,“三副药,吃六天,一共三十六两银子。” 白芷人都吓傻了,什么药这么贵! 三十六两,她能让整个莺红楼的人吃一个月的饱饭! “来,后面一个,六副药,吃半个月,一百二十两!”伙计又喊道。 “小哥,我这暂时没带这么多银子,你稍候去我府上取呗!”一个穿着乾净的男子道。 “好勒!记一下,那条街,哪一户?” …… 白芷惊得嘴巴都闭不拢,一百二十两!怎么不去抢劫啊! 伙计见白芷呆愣在那,吼了她一句,“欸!你!别挡道!后面排着呢!” 白芷赶紧挂上笑脸,“小哥,你们这招不招工啊?” “滚滚滚滚滚!快滚!” 这人一口气说了六个滚,态度强硬,且嫌恶至极。 后面等着拿药的人还催起来了,“干嘛啊!挡道呢你!快走快走!” 他们人多势众,白芷迫于压力,只好离开了。 又接连找了好几家,情况皆是一模一样!价格贵到离谱,许多人就算有钱也瞧不上病,招工什么的更是想都不要想! 真是绝了!绝了穷人的命啊! 大中午的,白芷坐在烈阳下,竟觉得背后一丝寒凉。 北城区是个吃人的地方,这南城区也一样的吃人,城外更是别提了,白芷到现在都没胆子往城外走一走。 是谁在吃人呢? 白芷生出了荒诞之感,为这丹宁,为这乱世。 又或是沮丧,她总觉得面前的路像是被挡上了无数堵墙,击碎一堵,后面仍有无数的墙,在阻挠她通往那理想的地方。 而她要的,不过是衣食无忧而已。 踌躇郁闷之时,她偶然瞧见一个人,是那个七爷,他被人簇拥着,直进了一家医馆。 医馆门前那长长的队伍停滞了,断了。 他们表面平静地看着这油腻老头插队,不声不响地低头,低眉顺眼地等待。 白芷瞧他们有人脸色煞白,有的佝偻着腰身,想必他们是痛的,是难受的吧! 白芷还试想了一下,要是她此刻腹痛难忍,她会这么乖乖的等待吗? 正想着,还真有一个人冲上去质问七爷和他手下那群人,“你们凭什么走前面!我们天不亮就排上了!你们……” 话还没说完,嘭的一声,他被踹飞了,还附带了一句,“滚!你什么人,七爷什么人!” 自此,再也没人敢跳出来说一句不是。 白芷还在想,如果自己真的跟了七爷,是不是现在做什么都会轻松一些。 比如插个队,比如知道硫磺和石硝的货源地,再比如拥有财宝与特权,衣食无忧。 再者,她可以利用七爷,改变这地方的模样,重整秩序,那她也不算违背初衷。 但,他是个油腻老头啊! 白芷慌忙打消了这诡异的想法。 后面的队伍里,有人裹着草蓆排队,队伍挪动,他便卷起草蓆,队伍停滞,他便摊开草蓆躺了上去。如此反覆多次,在队伍开始又一轮挪动的时候,他不动了! 后面的人喊他,他也没有反应,有人上去推搡,仍旧喊不醒他。 白芷凑近了些,想去看看这人到底怎么了,还没走到跟前,就有人喊,“他死了!” 死在了排队就医的路上? 那如果七爷没有插队他是不是就不会死?看样子不行,因为他前面还排着十来个人,他排不到的。 那他如果排到了是不是就不会死?看样子也不行,因为他衣衫褴褛,怎么付得起几十两银子的药费! 他好像从一开始,就站在了生的对岸,中间隔的是天堑。 有人从他面上嫌恶地跳了过去,有人将他和草蓆移出了队伍,又过了一会儿,有人将他的尸体抬走了。 白芷也离开了那个医馆,所有的医馆都将她拒之门外,他们不招工,他们不需要一个外人来捧这个香饽饽。 她失落地走在街上,越走越偏僻,但她丝毫没察觉她迷了路。 她满脑子都是,硫磺,石硝,武器,医馆,和刚才的被草蓆卷着的人。 甚至还有,七爷。 怎么做呢?怎么办呢?怎么赚钱?怎么组建势力?怎么将莺红楼的姑娘们拉出泥潭?怎么走出这座城?怎么找自己的孩子?怎么安稳地度过一生? 她有一万个想法,却没有一个准确的答桉。 她迷茫到卖身这事儿她都想过! 又想起七爷那满身横肉大摇大摆插队的模样,她又想给自己一巴掌! 真是飢不择食! 是,牺牲一些看起来没有用处的尊严的确能换得诸多好处,但她不喜欢! 她不仅不喜欢,甚至想在七爷插队的时候上去给他两脚! 第637章 什么玩意儿!什么仗势欺人的狗东西啊! “择善事而非易事。”脑海中莫名响起这话,竟还有声音,像是幻听了。 白芷记不清是谁说的这话了,但她清楚明白的知道这话的含义,做正确的事而不是简单的事! 牺牲尊严仅仅只能换一口饭吃,而消磨掉的是骨血中的硬度,是争的那一口气!没了这口气,没了这身骨,人就站不起来,永远都只能摇尾乞怜,求别人施舍。 刚才郁结于心的焦躁,渐渐转为怒火,充斥着白芷的一心脏。 她要爆炸!她要弄死那些仗势欺人的狗东西!她要重建丹宁城的秩序! 正想着,忽的脑袋被什么东西重重一砸,霎时间眼冒金星了! 白芷吃痛地扶着脑袋,本能的一声尖叫,“啊!痛啊!” 她勐地抬头向上看去,竟看到一张认识的脸! 是她在被送去七爷府上时,打过照面的那一个大夫!最后还帮她逃出了县衙! 虽然白芷知道当时情况紧急,得罪这人,他一定很讨厌自己。 但他是大夫啊! 白芷又使劲闻了闻,还有药香!她朝面前这房子看去,虽然没有招牌,但是能看得出是诊堂的陈设!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 白芷当即就决定了,她要讹他! 她抱着头就往地上一滚,蹬着腿哭嚎起来,一副要死了的样子。 房顶上的孟问荆见状慌忙顺着梯子下来查看,他认出了白芷。 这个青楼女子,在他小解的时候闯入茅厕,死皮赖脸地扒在他身上,说什么不帮她,他们就是在偷情! 鬼知道那天被她踩过的衣裳他洗了几遍,最后还是觉得恶心,乾脆扔了!这可是娘亲给他亲手缝制的衣裳啊! 孟问荆确认了面前这个撒泼的人就是那日的青楼女子后,实想出这口恶气,他头也不回地又爬上房顶,继续修缮房屋了! 白芷愣了,讹人失败? 第490章 乾净的大夫与青楼女子 白芷嚎得更使劲了,“哎哟!要痛死了!流血了都!” 房顶上的人勾唇一笑,能报这个仇,他爽得不得了! 他看过伤口,小伤而已,死不了人。 就这样两边僵持住了,直到夜幕降临,孟问荆才从房顶下来。 但他还是没有管白芷,扛起梯子就进了诊堂,准备把门一关,万事大吉! 白芷那是又气又急呀!看来这个方桉是行不通的,她慌忙起身,在门要关上的最后一刻,将手脚伸进了屋内。 “你干嘛!你这个疯女人!快放手!”孟问荆甚至想夹断她的手脚,但他毕竟是个正常人,没那么狠心。 白芷嚷嚷道,“你!你砸坏了我的头!你可是个大夫!你得给我医好!” “我不想给你治!换别家吧!” “不是!头是你砸的,就算你不治,也得赔我钱呀!” “不赔!是你自己不看路!再说你还折了我一件衣裳!我还没叫你赔呢!” 白芷有些发懵,“我什么时候……” 话音未落,白芷就被推了出来,然后大门哐镗一声关掉,连插门栓的声音都充满了怒气。 白芷觉得自己玩儿完了!怎么脑子不清醒就选了这么一个方式呢?她应该好好跟人家道歉,然后问人家招不招工的。 这下印象更差了!完犊子! 白芷整个人都失落了起来,天也黑了,街上人也少了,她还迷了路。 这鬼地方有没有gps定位的地图,她敲开门户一家一家问才在半夜找回了莺红楼。 莺红楼热闹的呀!比以前热闹了不少,白芷还花钱收购了这条街上另外两家生意做不动的青楼。 有了竞争,有了对比,生意红红火火,本该皆大欢喜。 但白芷知道,送走客人后,姑娘们流的泪。 也有真正得意的姑娘,她们年轻貌美,受人追捧,大把的银子哗哗地往她们口袋里鑽,可谓是不可一世。 但是呢,所有现在还活着的姑娘,年轻时都是不可一世的,她们也曾拥有过宝物、掌声、追捧、誓言。 但所有的美好,都会在两三年之后骤然失去。她们就像是某种时尚单品,热度一过,就会被丢在角落,无人问津。 许多人承受不了这种落差,有人疯了,有人傻了,有人病了,有人死了,剩下的人都在想逃,想要找户好人家嫁了。 但青春美貌逝去,好运也会跟着逝去,大部分人都活不过三十岁。 白芷想在她们三十岁之前,给她们找一条退路,但做的时候才知道多难。 北城区的粮食她不可能源源不断地供应,她得快些造出武器,打一场胜仗。 夜里,那个光头男人又入梦了,依旧是耳鬓厮磨,缠绵恩爱。 现在他不问她为什么不好好学习了,变成了轻声的诱哄,都是些莫名其妙的话。 “芷儿,你抬头看看月亮。” “芷儿,来。” “你就是明月姑娘……” “芷儿可说了要照我一辈子……” …… 她不懂这些话的意思,却是在每次醒来后,心里空落落的,还有一丝烦躁。 她认识这个男人吗?他是谁?他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最令她困惑的是,为何每天都是春梦啊!而且每次都是在关键时刻戛然而止! 第638章 她想搬出莺红楼住,一定是这鬼薰香搞的! 尽管她迷茫焦躁,但第二日她还是去了昨日那间诊堂。在没有找到更好的方法前,她只有不停地做些什么,才能安抚自己焦躁的心情。 不过今天白芷带了个小不点,这些小孩聪明伶俐,认路这个本事可比她厉害不少。 诊堂开着门,但好像不做生意,那个大夫依旧在房顶修缮。 今天她决定换个态度,于是舔着脸,笑嘻嘻地对房顶上的大夫道,“大夫早呀!” 孟问荆脸都绿了,“你怎么又来了!” “大夫你招工吗?我会认字也会写,记性也好,手脚麻利,有眼力见儿!从小到大,十里八乡的人都夸我聪明!” 完美的自我介绍!白芷信心满满。 “你一个青楼女子来药铺做什么?青楼的银子不够你赚的?我这又赚不到几个钱!我没钱僱人!走走走!” “我要的工钱很少的,能吃饱饭就行了!”白芷一边说着,一边给孟问荆倒了一杯水,艰难地爬上楼梯,给他递了过去。 可白芷手都举酸了,人家不接,还冷着脸道一句,“青楼女子碰过的东西,我嫌髒。” 白芷:“……” 白芷硬憋了一口气,“青楼女子……也……也要沐浴洗手的嘛!” “有些东西,洗不乾净的。”孟问荆平澹地道。 白芷又憋气,“呃,其实……” 白芷发现自己竟说不下去,这世界大多数男人都是这样想的,这就是李月她们面对的现实处境,即使赎身也依旧被人瞧不起。 她想要反驳,骂这男的一顿,然后扭头就走,但是被孟问荆抢了话,“你走吧!我这里不招工!” 白芷莫名想争一口气,“你是因为我是青楼女子不招工,还是因为不缺人手?” “是因为你是青楼女子。”对方还很怪坦诚的。 “照你这么说,青楼女子乾脆不要活了!” “难道不是?” 白芷气得翻了个白眼,转身爬下了梯子,不想跟他再继续说话了,走了没两步,她觉得不解气,又走回来一脚踹倒了搭在屋簷上的梯子。 孟问荆听到砰地一声,梯子就没了,那他怎么下去? “你疯了!把梯子给我扶正!”孟问荆在房顶上怒吼。 白芷眼中闪过一丝得意,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我手髒!你最乾净!我爬过的梯子你也别用咯!” 爽! 孟问荆:“……” 白芷就站那看笑话,还时不时讽他一句,“来呀!乾净地跳下来啊!我走过的路你也不要走咯!” 二人僵持住了,孟问荆铁青着脸,虽一动不动,但是心里像是有无数个小人发疯,他想抓狂! 但是人生二十几年的修养让他不能骂出口,他沉了沉气息,努力维持着面上的平静,“还请姑娘扶一下梯子!” 白芷还没消气,抱着手哼地转过了头,“除非你跟我道歉!” “我道什么歉?我哪句话需要道歉?”孟问荆绝不承认自己错了。 两人像两个刚进入叛逆期的孩子,在那吵了许久,争执不下。 一旁的小不点都听不下去了,“娘,我饿了,走吧……” 小不点叫阿雨,是五个孩子中唯一的女孩,可能因为同是女子,阿雨很亲近白芷。 白芷摸了摸她的头,对着孟问荆得意一笑,“好呀!吃饭去!” 刚转身要走,一个男的抱着一个受伤的人,鲜血淋漓地就奔了过来。 那受伤的人腹部还插了一把刀,是贯穿伤。而抱着他的人也受了伤,一瘸一拐,全身都是伤。 白芷被这么多血吓到了,慌忙去支梯子,然后仰头急吼吼道,“我扶着,你快下来!” 第491章 发现硫磺 瞧她眼里的焦急,孟问荆有些发懵,这刚才嘚瑟的嘴脸变得可真够快的! 这样的想法仅有一瞬,救命要紧,孟问荆也顾不上跟白芷较劲,顺着梯子爬了下来。 本身就情况紧急,孟问荆也有些慌,但白芷扶着梯子,他本意避让,这一避反倒让他脚下一滑,身形不稳。 白芷好意扶他一下,一个不小心就扶到了他的胳膊。 孟问荆浑身一个激灵,完了,他不乾净了! 他勐地抽回手,恶狠狠又嫌恶地瞪了白芷一眼,还从鼻腔狠狠表达了一口恶气。 这模样,白芷怎能感受不到他的嫌弃! 白芷也气死了!扭头就走! 孟问荆将两个伤者转移到了屋内,两人艰难地将那个被贯穿的伤者抬上了床,鲜血淋漓,人已经在抽搐了。 插在腹部的刀是一把长刀,得赶紧拔出来,然后止血,不然这人死定了。 他对另一个伤者道,“你按住他的肩膀,我要开始拔了,会痛,不要让他挣扎!” 伤者讪讪点头,他也受着伤,双手颤颤地扶住患者的肩。孟问荆小心翼翼地拔刀,却是每拔一下,患者的胯部就会痛得疯狂扭动。 孟问荆犯了难,得找个人按着他的下肢,不然伤口可能开得更深。 他安抚病人后,慌张地想找人帮忙。可他这地方是个巷子尾,死衚衕,很少有人经过。就对面还有两户人家,可惜只有孤寡老人和孩童。 他走出巷子,试图喊两个人来帮忙,却在拐角处瞧见了探头探脑的白芷,她眸中有些担忧,主动问道,“要帮忙吗?” 第639章 孟问荆:“……” 孟问荆一时傻在了原地,在经过一系列复杂又激烈的心理斗争后,他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用极其微弱的声音发出了一个,“嗯……” 声音小的白芷都听不见,还以为他在憋气呢,她又问了一遍,“要不要啊!不要我走了!” “……要。”依旧声如蚊蝇。 “那走吧!”白芷拉着阿雨还走在了前面,留孟问荆一人在后面脸色铁青。 患者是一个老人,但白芷要控制住他还是有些吃力,为此她不惜爬上了床,用身体的重量作为辅助,牢牢地压制着老人的腿。 这模样给孟问荆惊到了,青楼女子倒是真的……奔放。莫名地又多了一些鄙夷与嫌恶。 白芷可老认真了,看着孟问荆一点一点将刀拔出,胆战心惊。 不过这大夫好像有点洁癖,手上触到一点血,他就要用乾净的布擦一擦,反反覆覆,换了好几块麻布。也可能是擦乾血迹,防止手滑。 白芷看着旁边那一摞叠得整整齐齐的麻布,不由惊叹,再有钱也不是这样造的吧! 手边的麻布就剩一块了,白芷对站在一旁的阿雨提醒道,“阿雨,去拿几块布来!” 阿雨很听话,跑咚咚地就去了,然后一叠乾乾净净的麻布就放在了孟问荆面前。 孟问荆刚才还在担心用完了怎么办,他又不想喊白芷去拿,也不想打断整个过程,现在竟舒舒服服地摆在面前,心里莫名有一点舒坦。 整个过程大概持续了一个时辰,待老人家包扎好后,白芷已经是精疲力尽了,本身也过了饭点,还没吃饭,饿得不行。 但是还有一个患者需要包扎,他也伤得不轻。白芷想着帮忙帮到底咯,就站在孟问荆一旁,给他递一递药品与纱布。 孟问荆看着患者的伤口嘶了一声,“你这不是刀伤?像是烫伤?” 患者一边痛得龇牙咧嘴,一边解释,“是烙铁烫的!” 白芷也好奇凑过去看了一眼,身上还有好几个类似的伤口,“你这伤很奇特?还有统一的形状?” 患者竟哼了一声,“这是刑罚!烙刑!狗官些不是人!” 白芷更好奇了,“大哥说来听听?你犯了啥事?要受这么重的刑罚?” “我可没犯事!这不是做鸭子嘛!” “啊?”白芷一时间想歪了,又觉得和她想的意思不一样,“什么是鸭子?” “这你都不知道啊!鸭子!大白鸭啊!” 这大哥还跟白芷唠起来了,孟问荆只觉得聒噪,紧紧地皱着眉。 白芷摇头,“我没听过这说法!” “就是替死鬼!收了钱专门替人受刑的!” “噢!那你收了钱,是自愿去替人受刑的?”白芷问道。 “嘿!还自愿!我吃饱了没事干专门找罪受啊!我那是饿得没饭吃,才去受这罪的!” 白芷严肃地点了点头,“有理!不过大哥这钱赚的可不值当啊,你瞧瞧你现在,治病还得花钱呢!不然很有可能浑身溃烂,感染化脓,到那时多少钱都救不回来了!” “嘿!贱命一条,死了倒还清静!活着就得受饿!”大哥说完脸上还有笑意,但一转头对着孟问荆就变得小心翼翼,“不过……大夫,能不能便宜一点,太贵了我们付不起!” 白芷就知道是这情况,没钱这事就难办了,毕竟人家医馆也要开张吃饭,这丹宁城也不知道药价为什么会那么贵,若是药材本身就贵,那要开一家医馆也是不容易。 两人都巴望着孟问荆,期待着从他口中说出些什么令人惊喜的话。 孟问荆眼皮子都没抬一下,清理着他身上化脓的伤口,“不必给了,我这医馆还没开张!” 白芷:“……” 牛*啊! 白芷觉得他能打个折就已经足够了,他竟然给人家免费! 这简直都超越了惊喜,直接变成了惊吓! 他不要钱的吗?不要钱怎么开医馆?还是什么经营策略?白芷有些不敢相信! 这患者可乐开了花,一口一个大神仙地感谢着他。 孟问荆依旧眉头紧皱,他不耐烦地对二人道,“别吵闹过头!” 这下两人都闭了嘴。 孟问荆将刀伤快处理完了,看着那些烫伤,又瞅了瞅柜子上的药,一排扫过去,锁定了最上面的某一瓶药。 白芷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眼神,当即问道,“你要什么?我帮你拿?” 孟问荆一时哽住了,欲言又止,他觉得他这张脸挂不住! 还没回答白芷已经走到了柜子面前,左右张望,她目光扫过一排又一排的药柜子,用飞快的速度看到了两个让她心潮澎湃的字。 硫磺! 有搞头! “要清风膏。”孟问荆道。 孟问荆说得小声,但也可能是白芷被硫磺吸引了注意力,白芷没听见孟问荆的要求。 孟问荆也拉不下脸开口说第二遍,就这么低下了头,暗戳戳地嫌恶白芷,大不了包扎完自己取便是!多大个事! 白芷按捺住自己激动的心情,又将思绪拉回到正事上,“清风膏是不是治烫伤的啊?名字听起来像!” 他没回答,白芷又问一句,“大夫说句话,是不是?” 孟问荆更气了,刚才跟他说话她又不听,现在又来问!还有他的清风膏起名是不够雅致吗?怎么一个青楼女子都能见名知意! 第640章 这名字不好!得换! 他气怒地来了一句,“是!” 第492章 谁瞧不起谁 既然发现了硫磺的踪迹,白芷就完全放不开这条线索了。 她本来还想让人在各大医馆外蹲守,看看送货的什么时候来,送的药品里面有没有硫磺和石硝。但他们又难以知道每批货送了些什么药物,这是相当耗时耗力还耗钱财的过程,只有打入医馆内部,才能清晰的知道药物来源。 送走两个伤患后,白芷赖着不走了,“大夫,你瞧我是不是帮得上忙!这医馆难免要人搭把手的!我这个人可认真细致了!还会认字!主要是我要得工钱不多,管饭就行,我不止跟你干,我还能打包个免费的小丫头给你做工!” 白芷说着,搂过一旁的阿雨,“你瞧瞧这小姑娘,多聪明伶俐呀!手脚又勤快!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孟问荆其实也是真好缺人的,他想收个小弟子,慢慢带着,一点一点教他药理。 他从没有想过要招女子做工,更何况是个青楼女子! 但白芷有一点好,那就是认字。 这个时代能认字的基本不太缺钱,不缺钱就不会把孩子送来做工。他虽然也想收徒,但是见了好几个孩子他都看不上。 这些日子洗衣打水噼柴房屋修缮都是他一个人,他也觉得忙碌劳累。医馆也是需要人帮忙的,不然他一个人真的忙不过来,这才拖着迟迟没有开张, 但他真的不喜欢青楼女子! 瞧见刚才白芷还爬上了床,整个人压在那伤者身上,他就觉得轻佻,打心眼里觉得嫌弃。 他还是拒绝,“你走吧!我不用青楼女子!” 白芷真是受不了,“不是!你这人怎么开口闭口都是青楼女子啊!青楼女子惹你啦!” “也没惹我,就是不喜欢!不止青楼女子,男娼女盗坑蒙拐骗鸡鸣狗盗之辈,我也不喜欢!” 白芷明白了,这人信的是君子之道,对某些下九流的群体是刻在骨子里的嫌恶。 有一种从出身就被定论的低贱之感,向上望去,所有人都在嘲笑漠视的悲凉。 白芷还真没法去指责什么,就是觉得胸口哽着一股气,难受又憋屈,憋得她想骂人,憋红了眼,她扭头就走了。 白芷回了莺红楼就吃了好几碗饭,李月还担心她饿着了,特意给她留了菜。莺红楼的伙食好了不少,白芷吃得还算畅快。 此时还没开张,大家都闲,老鸨畏畏缩缩的走了过来,欲言又止。 白芷见她表情不对,抢先问出了口,“鸨妈妈,你有话直说!” “这……姑娘……能不能预支我些工钱?”鸨妈妈支支吾吾的道。 白芷现在是他们的东家,现在莺红楼在这河岸重回巅峰时期,底下的人都服她,鸨妈妈的气焰也收敛了不少。 “可以呀!不过……鸨妈妈你的工钱不少了,你应该不会缺钱呀?” 李月插了一句嘴,“鸨妈妈还在养那个男人?” 老鸨一时红了脸,“这……没……没有!” 白芷倒是有些警觉,“鸨妈妈与他什么关系,他那么费钱?该不会是沾上赌了吧!沾赌的话我可不预支工钱!那可是无底洞!” “没……没有!”老鸨慌忙否认。 老鸨很想要这钱,左右为难之下,她讲出了实话,“她……不是我男人……我就是想送他离开这里,送他去读书……” “啊?”白芷听得人都傻了,“难道是你儿子?还要你送他去读书?” “也……不是我儿子……只是一个故人之子。” “那为何要你送他去读书呢?你的故人,他的家人呢?” “他家人都得罪了大官,满门抄斩了,他在这世上没有没有亲眷了……只有我能帮他!” 这一厢情愿的味儿,白芷怎么听都觉得不对劲,对老鸨道,“鸨妈妈呀,这钱支不支我说了算,所以呢,我想知道缘由,若是合理,这钱我也可以出,你让他来亲自与我说说。” 老鸨百般不乐意,还是把人叫来了,这男子年轻,最多也就二十几,诡异的是,他从进门到现在,从头到尾没有正眼看过老鸨一眼,即使余光看到,也匆忙躲避。 若鸨妈妈保下故人之子,还供养着他,还要出钱送他去读书,他难道不持感谢态度吗? 更重要的是,白芷看见了他眼里的嫌恶,跟那个臭屁的大夫一样,不只对鸨妈妈,还针对在场所有姑娘! 白芷怒从中来,在外面受了气,回来还要受气,一不留神就问出了口,“公子与鸨妈妈何种关系?为何要让她出钱送你去读书呢?” 男子脸唰一下就红了,头越来越低,脖颈上的骨头都像是要断了一般,怒道,“与你何干?轮得到你问吗?银子要支就支,不支就算了,何必来羞辱我!” 哇哦!好大的脾气! 白芷不过问了他是何关系,他就这般暴躁,越想越觉得他们并不简单。 白芷转头问老鸨,“鸨妈妈,他为何说我是在羞辱他?我明明只问你们是何关系而已!” 鸨妈妈讪讪道,“这……他说错话了!快给姑娘道歉……” “你们是母子?”白芷抢话。 男人拳头都捏紧了,一张脸通红。 白芷并不理会他,“还是……情人?” 第641章 这话一出,这男子炸了,指着白芷凶狠怒骂,“你再说这样的话,我就要打人了!” 这样的反应,白芷觉得八九不离十了,她收敛了怒火,对男子轻声道,“来,来我房里,我给你钱!送你出城。” 话语暧昧,在场的人听到都傻了眼,纷纷猜测白芷看上了鸨妈妈养的男人,一时间是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白芷先进了房间,男人犹豫着要不要跟进去,鸨妈妈急的泪眼朦胧,朝她使劲暗示,她让他进去。 他果真跟了进去,白芷早就等着了,等人进来第一句话就是,“你如果有骨气,就不该进来!” 男子又被气红了脸,“要做就做,别那么多废话!” 白芷把玩着茶杯笑出了声,“一边又要脸面,一边又要摇尾乞怜!当初抓到你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和鸨妈妈关系不一般了,那只有一间房的小屋,有鸨妈妈的发钗。” 男子默默不说话,只是手中攥紧了拳头,像是受了多大的羞辱。 白芷叹了一口气,“其实也没多大的事,就是觉得你一边花着鸨妈妈的钱,一边嫌恶着人家低贱,真是太不要脸了!” “你知不知道什么叫知行合一?你如果不能理解这词的含义,我劝你不要读书了!” 这事白芷本来不想说的,她把银子支给鸨妈妈,万事大吉,这钱他们爱怎么用就怎么用,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 但是她在孟问荆那受了委屈,实在愤慨,恰巧撞上了鸨妈妈这般傻不拉几的供养与奉献,就觉得很讽刺,忍不住想替她出口气。 他们谁又比谁下贱呢?谁又比谁乾净呢?谁又比谁惨呢? 白芷有些头痛,与他说道一番后,也不想再纠缠,“你若有良心呢,记得她的好,以后回来看看她,她也无儿无女,需要一个帮她收尸的人。” 男子仍旧觉得不服气,“我自有打算!” 白芷叹息,人和人是很难互相理解的,她转移了话题,“你说的白云书院在哪啊?” “琼州!” “行,你是满门抄斩的,想来你也知道不少丹宁大官的龌龊事,只要写下来,我就给你银子。”白芷沉声道。 “就这么简单?”男子有些不可置信。 “就这么简单,不过还是鸨妈妈出的钱,你最好记得这个恩情!” 男子提笔写下了丹宁城的许多秘密,领着银子离开了。 白芷看着这些秘密,心里平静不少,她是有机会改变这座城的,这是大事,她没有必要跟一个大夫在那较劲。 只要能达到目的,谁看不起谁都没关系! 翌日,她又带着阿雨来到了孟问荆的医馆门前。 第493章 我不会娶你的 白芷没有再理会孟问荆的歧视,自顾自的就帮起了忙。 一大清早,帮孟问荆清扫店面门口,擦柜子擦桌子,能做的都做了。 这里就一个大夫,自然是最好攻破的,也是最安全的。 她也不需要得到孟问荆的认可或同意,她只需要在这里蹲守着,等待送硫磺和石硝的人来就可以了。 打扫完这些,白芷只觉得神清气爽,成功在望! 等孟问荆清早起来,刚打开了门,一碗热乎的煳煳就捧到了面前,是阿雨端的。 孟问荆见门口乾乾净净的模样还有些发懵,瞧见白芷后面色一青,“谁叫你做这些的?我说了不会用你就不会用你。” 白芷无所谓的笑了,笑的温和,“大夫莫急,我做这些事并不是希望大夫垂怜我,而是想请大夫收我女儿为徒弟!我不乾净,阿雨是乾净的,她只是个小女孩。” 阿雨也十分配合,高高捧起那一碗煳煳,扑通就跪了下去,“师父,请收阿雨为徒弟!阿雨愿为你当牛做马!” 孟问荆果然没有立即反驳,既然是个要面子的人,尊老爱幼他总该是信奉的。 “我不收女徒弟!男女授受不亲!”他扶起阿雨,还是拒绝了。 这话说得!白芷立即兴奋起来,“哈?男女授受不亲?你难道对这个七八岁的女童也有非分之想?” “你……你在说什么呢!”这话让孟问荆一时脸涨的通红。 “那有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你又不对她做什么,不过就是教授药理而已!”白芷强词夺理道。 孟问荆居然无力反驳白芷的话,恼羞成怒的他话锋一转,“你……有你这么当娘的吗?这是你的女儿,你当着她的面说这些话不觉得害臊?” “师父……阿雨不害臊的!阿雨没有父亲,只与娘亲一人相依为命,这乱世中,我娘亲一个青楼女子很难生存,所以她才想给阿雨找个师父,我……我娘亲说我五岁便能识得数百种草药,是个天才,恳请师父收阿雨为徒……” 阿雨捧着那碗实在太久,手都有些抖了,声音也断断续续,有些。 白芷知道她一定是忘词了,但在别人看来,那就是情之所动,这小姑娘简直太可怜了! 她知道这个世道的药童一般都是男孩子,但这五个孩子里面,只有阿雨没法靠拳头活下去,最是低贱的身份是没有选择的,若是不给她找个出路,她极有可能被卖入青楼,或者惨死街头。 所以白芷给阿雨编了一套说辞,企图通过卖惨说动这大夫,让她学一门手艺,自己也能得到线索,一举两得。 第642章 孟问荆听完阿雨的话,心怪不是滋味的,但药童学徒都是男孩子,他实在不知道怎么教授一个女孩子,于是开口想拒绝。 “大夫,阿雨这饭碗都端了许久了,手都在抖了,总不能让小姑娘一直端着吧!” 孟问荆本来都没在意,白芷一提他才注意到,忙端过阿雨手中的碗。 阿雨趁机带着催促的声音道,“师父,凉了,快些吃掉吧!” 的确是快凉了,又或许是孟问荆动了恻隐之心,鬼使神差的他端着碗就这么唆了一口。 白芷见状那叫一个欢欣鼓舞啊,她叫出了声,“呀!阿雨,师父同意了!快给师父磕头呀!” 阿雨这小机灵鬼!咚咚咚地就磕上了,“徒儿给师父磕头!” “你们……这……我没说……”孟问荆脸色都急的发红。 “可你吃了阿雨的油茶呀!这油茶就是为此而买的。”白芷还补充了一句。 强词夺理!死皮赖脸! 之后无论孟问荆怎么说,阿雨都师父师父地叫着,就这么忙碌了一天,总算把房顶给补好了!剩下的东西一补齐,就可以开张啦! 夜里,回莺红楼的路上,白芷正心满意足地考虑着偷点硫磺和石硝出来试试,阿雨却郁闷地问了她一个问题,“阿娘,师父他好像不喜欢我,他也不想收我为徒……” 阿雨很沮丧,小脑袋低垂着,是姑娘家与孩子的细腻心思。 白芷将她背了起来,背着她冲往前奔去,冲刺了好长一段路,直到跑不动了才停下来,“娘跑不动了!” 阿雨被逗得咯咯大笑。 “阿雨,他喜不喜欢你都没关系,你只要知道你跟着他学,就能赚钱,就能生存,就能自己掌握命运。你要是能掌握自己的命运,你就不需要他喜欢你了!” 阿雨似懂非懂,“什么叫掌握命运呢?” 白芷笑了笑,“这个问题嘛,就是当你孤身一人时,身边什么都没有,没有朋友没有亲人,你还是觉得你能活下去,你能用自己脑子自己的双手换得粮食与钱财,那就叫掌握命运。” “阿雨明白了,等阿雨学会了医术,就能治病救人,病人会给我钱,我就能用钱换得粟米对不对?” 白芷轻笑,“对!” 但白芷的话没有说完,她说的所有一切,都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和平安稳的秩序。 不然像阿雨这般的小女孩,根本没有活下去的资格。 之后的好几天里,白芷和阿雨都准时到孟问荆的要医馆门前报道,雷打不动。 孟问荆是个做什么都慢吞吞的人,一个房顶他能修上个十几天!他也不想请人帮忙,他觉得许多人都粗鄙不堪,他不想与这些人为伍! 白芷她们的到来,他觉得整个世界好像都变得快起来了,他本来想慢慢来的医馆,在某一日猝不及防地开张了! 他对白芷虽颇有微词,但是架不住她太能干,她清清楚楚地记住自己所有的习惯,并严格执行。 麻布绷带那些他要洗三遍,药品要放在顺手的位置,每日都会为他掸落柜子上灰尘,每日都会清点药材,提醒他补货…… 她一边做,一边还教阿雨认字,饭点还能准时准点买来饭菜,虽然不贵,却日日都不重样,有时还能自己下厨。 她实在是……太强了,太顺手了……又太刻意了! 一日,孟问荆诊完所有病人,舒服地伸展了一下身子,就见白芷蹲在药柜子面前,望着硫磺发呆。 “你在看什么?”孟问荆道。 白芷显然一惊,“我……孟大夫……这硫磺是不是该补货了?” “硫磺用量不大,不需要现在补。” 白芷想说什么却凝滞了一瞬,“哦……好吧!” 孟问荆也没注意她的异样,只问出自己心里的疑问,“我是收阿雨为徒,为何你日日来?” 白芷有些心不在焉,“我……当然是舍不得阿雨啊!” “你既出身青楼,不用接客?” “我……暂时不用……” “还是你别有目的!”孟问荆就这么陡然一问,让白芷有些心虚。 不过白芷还没来得及开口,孟问荆继续道,“你以后不要来了,我不会娶你的,你也别想通过我改变你的出身。” 白芷:“……” 第494章 狂妄的心思 即使白芷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告诉自己的目的只是要得到硫磺和石硝的来路,顺带给阿雨找个出路,但这样的话还是让她心头一酸,很不舒服。 能屈能伸不过四个字,说起来简单,但若真到了这种境地,直面如此羞辱,她还是不可避免的生气了。 白芷忍了一口气,笑容在一息之间变得礼貌客套且冰冷,她努力扬起嘴角,“那……阿雨可以留下来吗?她总归是个孩子,也能给你帮上忙。” 孟问荆也觉得这般直面的戳破人家的目的,有些过于不讲情面,他迴避了白芷的目光,犹豫一瞬,“嗯……她……可以,我会好好教她。” 孟问荆觉得自己做了很大的让步,他也认真地想收下阿雨这个徒弟,只要不和青楼女子扯上关系。 白芷松了一口气,幸得刚才没冲动地骂得他狗血淋头,不然就真的白费了努力。 白芷心里闷闷的,开始收拾起了东西,对阿雨千叮咛万嘱咐,告诉她盯紧了硫磺和石硝的柜子,要用尽的时候来通知她。 第643章 “阿雨,你听好了,你每天呢,将硫磺和石硝偷偷藏一点在罐子里,等装了半罐子,就来找我!”白芷给她塞了两个罐子,小声道。 阿雨不舍又不安地点了点头,“嗯,阿娘真的要走?我……这些药的名字我还没记完……我怕惹师父生气……” 白芷也放心不下,毕竟阿雨才学认字没多久,要她迅速认清这所有药品,终归困难。 但是阿雨若总是依赖自己,成长是缓慢的,她拿起纸笔给阿雨给阿雨画了图示,用她能记忆理解的方式将所有的药品标注清楚,然后挨个给她讲。 这一讲就讲到了半夜。 烛光微漾,白芷还在拉着阿雨反覆记忆。 “红花!”白芷认真且严肃地望着阿雨。 阿雨一时想不起,都快急哭了,“在……第二排……第五……第六个柜子。” “错了!再想想!” 声音有些严厉,阿雨已经连错好几个,到此刻终于绷不住,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来,却还在努力回想着,“在第三排……第六个柜子。” “还是错了!”白芷耐心即将耗尽,叹了一口浊气。 阿雨咬着牙流着泪又将图解背了一遍,两人反覆地重复这个过程。 到后面,白芷都觉得自己过于残忍了,想当初自己背一篇课文还得背好几天,哪能那么快就记全呢! 不过她明白,孟问荆本就不喜青楼女子,阿雨跟自己沾亲带故,她若是不够努力,不能够帮上他的忙,她就没有资格学这门手艺。 那阿雨会去向何方呢? 乱世之下,男子尚且只能靠暴力谋生,女子除了出卖皮肉,或者求个男子嫁了,除了学医,白芷想不出还能称得上尚可的选择。 这样想着,白芷更加严厉了,一副铁石心肠不近人情的模样。 孟问荆关了铺子,都洗漱乾净了,还见房里亮着灯,想着这女人拖拖拉拉不愿走,便凑过去看了一眼。 一眼就瞧见一个暴躁的母亲,和一个破碎的孩子。 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各个药品的位置,就像他师父当年的那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一样。而阿雨就像儿时的他,可怜、弱小、无助。 孟问荆想要打断她,却陡然生出一个疑问,这青楼女子来此处不过十来日,怎么对将所有的药品位置记得那么清楚。 即使是因为她识字,也熟悉得太快了些。 或许是因为她天生聪颖?不过再聪颖,也是个青楼女子。 “姑娘!天色暗了,请回吧!”孟问荆还是不留情面地撵人。 “马上!再来一遍!”白芷下意识地回。 “得了!我会教她的,你走吧!”孟问荆不耐烦的道。 话已至此,白芷只好中止,又匆忙嘱咐几句后,被撵出了门。 此时天已全黑,黑得空洞,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像是走入了连空气都没有的空间。 白芷按住焦躁又郁闷的心脏,长长的叹息。 走吧,再想办法。 刚走两步,身后的门吱呀一声响了,在寂静的黑夜里,这声音显得格外生硬。 转头看见孟问荆头发松松散散拢在耳后,披着月白长衫,提着一盏灯,澹澹的光晕下还能看见他衣衫反射着细腻的光泽。 灯火打在他眼里,白芷只能看见轻蔑和嫌恶。 他应当是出生在大户人家的公子,有着自己矜持,与自己信仰的清贵。 所以他可以对像自己这样的三教九流之辈这样的鄙夷。 白芷勾起一个冰冷的微笑,舒了一口气。 世间除了男女,还有阶级,还有贫富,还有各式各样的鸿沟横亘在人与人之间。 人和人,天差地别。 白芷生出了狂妄的想法,她想将脚下的所有沟壑,全都填满,变成纵横交错的路。 条条大路,都能通往平等,身份与人格的平等。 不知为何,白芷的眼神让孟问荆打了个寒战,像是一种目空一切的蔑视,更像是某种示威。 她好像在看不起自己? 孟问荆毛骨悚然,喉头滚动。他轻微动了动嘴皮子,嘴巴像张不开似的,含煳道,“喂,灯你提去,阿雨年纪还小,你偶尔来看看她,我倒也不会说什么。” “多谢孟大夫。”白芷轻笑着应,接过他手中的提灯,转身离去。 再过几日便是中秋,今夜本该月圆,奈何被乌云盖了去。 没走几步,天上飘起了濛濛细雨,白芷一点也不觉得冰冷。 一步一脚印踏在青石砖上,感受路面的凹凸不平。 她觉得踏实极了,有如今的破败,她更能想象未来的繁荣,这种想象在一点一点变得具象且迫切。 她想要改变这鬼一样的世界,已经迫不及待了,手脚在一点一点变热,温度渗透入血管流向心口,一颗心正在燃烧,变得灼烫无比。 脚步变得越发轻快。 孟问荆看着那一点一点远去的灯火,心却沉了下去。 她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他不敢相信一个青楼女子的目光竟然令自己感到恐惧。 他慌忙收敛思绪,抚了抚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转身关上了门。 阿雨的房间还亮着灯,她还在记忆,一遍哭泣,一边咬牙学习。 孟问荆不解,明明只是女子,明明只是青楼女子,明明只是妓子生下的孩子。 第644章 她们刻苦有什么意义呢? 终归也只是污浊之辈,即使满腹诗书,也不过是为卖笑陪睡添上些许乐趣。 谁又会把她们当成好姑娘呢? 第495章 想当英雄 白芷带着疲累回到了莺红楼,依旧是莺莺燕燕,灯红酒绿。 唱曲儿的人有,舞蹈的人有,推杯换盏,觥筹交错。 热闹的景象掩盖了这些妓子的不堪,她们在银钱的包裹中,男人爱慕的目光里,焕发光彩。 走到莺红楼后院,是呕吐得不成人样,失去清醒的姑娘。 再往里走,是偷肉吃的后厨,是噼柴的龟奴,是花柳病人的呻吟,是苍老的被遗弃的老妓在一件一件地揉搓捶打着衣裳。 院里传来噼里啪啦的打斗声,是另外四个孩子在院里用木棍比武。 白芷怒喝一声,“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觉!” 几个孩子一听白芷的声音,吓得一抖,这个娘亲并不好惹,乖乖站成一排,低垂着脑袋,不敢言语。 “今天认了几个字?书本拿来,我要检查!”白芷一派凶恶的大人模样。 孩子们一听,更怕了,纷纷僵在原地,将头埋得更低,绝对不与白芷对上目光。 白芷一见就知道他们偷懒了,对其中最大的孩子道,“白风,你去!将书本拿来!” 白风是白芷给他们取的名字,他们都无父无母,也没有名字,原本的称谓都叫什么阿三阿六阿瓜大头,白芷便根据年龄给他们起了名,叫风雨雷电霞,还让他们跟自己姓白。 白风年纪最大,最懂事,弟弟们只敢瑟缩着,他跑着去拿来了书本。 白芷看着他们歪歪扭扭地字,陷入了沉思,一番抽查,真是啥也不会! 辅导孩子作业真是酷刑! 白芷又发一通火,“我昨天怎么说的,这些字每个抄写十遍!至少要认二十个字!你们这!你们简直是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一番训斥,最小的白霞最先承受不住,啜泣起来。 白芷一下就心软了愧疚了,烦心事太多,竟对着孩子发洩情绪,真是个最坏的大人! 她平复了情绪,换了个舒适的坐姿,开始变得温声细语,“白风,你跟我说说,你们为什么宁愿练武练到半夜,都不愿好好学习认字呢?” 白风瘪了瘪嘴,咬牙切齿地委屈道,“没有一身武艺,怎么保护弟弟妹妹?怎么保护娘亲你?我不愿娘亲像爷爷一样,我要变得强大,变成一个英雄,我要保护最重要的人!” 白芷闻言愣了愣,蹦出一句,“哇哦!你好中二哦!” 白风不解地挠挠头,“什么叫……中二?” 白芷好笑地哼哼两声,“叫你认字你不认,现在不知道了吧!什么叫中二书本中肯定有写!你把这本书的字认完你就知道了!” 白风又气又不甘心,“可是……认字真的有用吗?认字能变成英雄吗?” 白芷撑着下巴,眸光变亮了,“当然!我给阿雨找了个去处!阿雨也在学认字,只要她好好学,以后她就能成为大夫了!治病救人的大夫算不算英雄啊?” 白风脱口而出,“当然算!” “大夫要认得许多许多字,要记得许多药材的特性,还要记得病人的名字。但她如果不认字,就当不了大夫!” “那……我们也不能成为大夫,我们也不能成为英雄?”白风还是不解。 白芷笑笑,“教书先生算不算英雄?伸张正义的官大人算不算英雄?指挥军队打败贼匪的将领算不算英雄?英雄有许多许多……” 屋簷下,微弱的灯火,孩子们渐渐朝白芷围拢,搬了小板凳坐在她身边,静静地听着她讲着那些英雄们。 至此,那些英雄的故事,在孩子们心里种下了种子。 * 翌日。 白芷虽然想多睡一会儿,却牵挂着阿雨,怕她搞不定孟问荆这个麻烦的人,老早就醒了。 人虽然醒了,白芷却也不打算去找她,打算先处理其他麻烦事,比如城北那慢慢聚集起来的队伍逐渐壮大,再找不到更多资金,她就要养不起了。 简单收拾一番,就想着出门,刚推开门,就瞧见李月在门口顶着个黑眼圈恭敬地等待。 白芷有些惊讶,“月儿!怎么站在这不敲门呢?” 李月笑得有些期待,她展露了灿烂的笑容,“想着让你多睡一会儿!” “嗨!我老早就醒了,就想赖在床上不起!找我什么事?” 李月有些雀跃地摊在手中的书籍,“我最近都在认字,想来找你看看我认得对不对!” 白芷将人拉进了房间,好好听她说。 令白芷没想到的是,李月学习的速度快得惊人,一本书她能八九不离十地念出来,白芷称得上是目瞪口呆! “天呐!你怎么学得这么快!”白芷惊呼。 李月故作神秘地笑笑,“你猜!” 白芷惊叹地与她笑闹好一阵,李月才说出了她的秘密,“我最近认识了一个恩客,他每日来找我,我便让他叫我认字,他若是教不会我,我就不跟他睡觉!他教得可认真了!” 白芷给她竖了个大拇指,“牛!” 白芷校验她得意的成绩后,还教了她算账,跟她理了理仓库的货物以及账目。想着她还没好好休息,就催促她去睡觉。 第645章 二人走到大堂,却撞上一个不速之客,是一个有些微胖的女子,风韵犹存。 这女子大摇大摆坐在大堂中间,对打扫的龟奴颐指气使,“去,给我泡壶茶,要上好的龙井!” 龟奴打扫得正起火,见她这模样,就呛了一句,“没有!要喝自己花钱买!” 这女子二话不说从头上拔了一支步摇,随意地丢在了桌上,语气傲慢,“现在可以了吧!去!” 这架势,白芷估摸着她应当是莺红楼的老熟人,于是问李月她的身份。 “她呀,以前也是也是莺红楼的妓子,讨得六爷欢心,就纳她当了妾室,那段时间可得意了!觉得我们都是下贱人,说我们给她洗脚都不配。后来六爷死了,消失了一段时间,最近听说又被七爷收了,现在又来作妖!烦死人了!” 看得出李月很是讨厌这个人,但除了话中嫌恶,白芷还听到了六爷这个人。 白芷打听过了,这个什么六爷七爷的,是丹宁城的一个大家族,冯家! 辰国官僚腐败,地方豪强势大,当官的大多会找豪强家族结为姻亲,以巩固自己的权势。 而这个冯家,是当今县太爷刘大人妻子的家族,冯家人丁兴旺,内斗严重,如今是冯七爷管家。县太爷本身就是靠冯家才当上官的,在冯家人面前,自然没有地位,对冯家人听之任之,才造成了如今丹宁城的溷乱局面。 要掌控整个丹宁城,除了北边的乱贼,南边最大的敌人,就是冯家! 至于这个女子,傍上了冯七爷,自然是得意至极。 白芷没有立即去驱赶,而是看这个冯七爷的小妾到底要干什么。 这女子喝了一口茶,呸的就将口中的茶水喷了出来,“怎么回事?什么茶那么难喝?你们就拿这等劣质的茶水待我?” 她不停地闹着,却没人理会她,但她来找茬,就不可能善罢甘休,女子勐地一拍桌子,“莺红楼真是一日不如一日!叫你们老鸨滚出来!” 第496章 看人脸色吃饭 老鸨老早就听到这女的咋咋呼呼的声音了,百般不愿地走了出去,但还是挂上了谄媚的笑容,“哟,这不是瑶娘嘛!哎哟,瑶娘这是吃了什么神丹妙药,这脸蛋是越发细嫩了!” 瑶娘听了这话浑身舒坦,双脚翘到了桌子上,斜躺着对老鸨翻了个白眼,满目鄙夷,“鸨妈妈,我这不是来跟你谈生意嘛!” 老鸨现在虽然做不了主,但听到生意还是眸光一亮,“哎哟!瑶娘有心了,还挂念着我这个老婆子,什么生意啊?” “哼!鸨妈妈,生意倒是可以谈,不过我可还记得你当初剋扣了我的钱,还抢走了别人送我的滋养燕窝。我知道你也舍不得吃,今日你把燕窝拿出来炖了,一口一口喂我吃,我就与你谈!”瑶娘趾高气昂,一副绝不罢休的气势。 老鸨犹豫了,扭扭捏捏不愿动作。这话听在那些龟奴耳中又是另一种鄙夷,虽然现在生意好了起来,但是想想这老鸨明明有值钱的,那段日子还是不愿换成钱财给他们买粮食,就觉得这老婆娘歹毒! 白芷倒是很好奇这个瑶娘口中说的生意是什么,与李月一道下了楼,对老鸨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去把燕窝煮好端来。 白芷是背后的东家,这莺红楼表面还是老鸨管着,瑶娘自然是不认识白芷的,见了人,觉得白芷比起这莺红楼这群瘦狗一样的姑娘更显得精神圆润,倒是让她生出了危险的感受。 瑶娘开口便是一句,“这是新来的姑娘啊?莫不是那个叫雪姑娘的吧!” 白芷掀了裙襬坐在她的对面,气度沉稳,“正是。” “七爷前段时间可心心念念都是你,不过这段时间也忘了。” “那挺好!七爷有了你这般姑娘,怎么还会念我!”白芷澹澹答道。 瑶娘一听就觉得舒坦了,“那可不是,不过你也别怨天尤人,男人喜欢谁,那可不是光瞧你相貌如何,关键是善解人意,会疼人!” “是呢!早听说姐姐你风情万种,最是善解人意,想来还能帮七爷谈生意,我要是七爷定拿你当宝贝供着!哪还能看上别的姑娘!” 瑶娘捂嘴呵呵笑了,“妹妹倒是会说话!” “姐姐是在帮七爷谈生意?妹妹我孤陋寡闻,就想知道姐姐是怎么讨得七爷欢心的!” …… 等待燕窝的过程中,白芷对瑶娘谦虚又客套,好几个来回后,瑶娘被吹捧得有些迷失了自我,便将她的谋划说了出来。 “丹宁城这不是乱着嘛,七爷想把北边收了。但是县兵拢共就那么些人,被南辰军队调走了不少县兵,只剩下千余私兵。七爷就想找丹宁东边的甘霖县借兵拿下丹宁河以北的贼匪!” 白芷听得忍不住勾起嘴角,这这么精确的计划,就这么轻松地送上了门,她简直乐开了花! 瑶娘继续道,“但甘霖县也是土匪当家,那土匪贪心,要求七爷分他一半家当,七爷哪能同意!七爷这几日都愁坏了,人瘦了整整一圈,可心疼死我!” “七爷府中的几位夫人也是没用!都这时候了还在争风吃醋,闹得不可开交!不像我,早早给七爷想好了对策!” 白芷将头往前一伸,“什么对策?” “听说甘霖县的土匪好色,喜爱巨乳妙龄女子,我从人牙子那物色了一批十三四岁的姑娘,我想买下来,让鸨妈妈调教调教,再喂上几个月的药,胸脯自然就长大了,还能泌乳,我将这一批姑娘献给七爷,让七爷给那土匪送去,到时那土匪意乱情迷,可不就借兵给七爷了嘛!” 第646章 白芷:“……” 很好,全是漏洞! 白芷忍不住想吐槽,忍了一瞬,还是以委婉的方式问出了口,“姐姐怎么确定那几个土匪一定会为了几个女子就放弃财宝,选择借兵与七爷呢?”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男人本就是好色的呀!”瑶娘说得一本正经理直气壮。 白芷傻愣愣地竟不知该如何反驳,在妓女眼中,男人一定只能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 瑶娘这话逻辑虽然溷乱,但是却透露出了冯家与官府的弱势,只要她能造出武器,在北城起势,她就有机会占领丹宁城! 但是动作要快,若是让冯家真的与甘霖土匪结成联盟,那自己就会变得弱势。 所以现在还多了一件事,阻止冯七爷与甘霖土匪的结盟。 硫磺、石硝,火炮枪,城北势力,还有冯家财产她都要得到! 这几个词一直在白芷脑子里转悠,挥之不去! 一番谈话,老鸨还真把燕窝端了上来,一碗给了瑶娘,一碗给了白芷。 白芷思考着事,自然地端过燕窝就喂进了嘴里,有些烫,又吹了两口。 瑶娘一看这情势不对呀!这么贵的燕窝鸨妈妈为何不自己吃,还要端一碗给白芷啊? 今天的主角是她,这个哪来的雪姑娘凭什么喝她的燕窝啊! 瑶娘一下就爆发了,将手里的碗一砸,“怎么,鸨妈妈现在竟给别人端茶送水了?” 鸨妈妈看了看白芷,唯唯诺诺,她不敢反抗白芷,白芷也叮嘱过她不要暴露她的身份,鸨妈妈一时手足无措,斜着眼向白芷求助。 白芷就澹定地喝着燕窝,并不理会她的抓狂。 瑶娘转头怒瞪着鸨妈妈,“你看她做什么?你还要听她的话?我刚才说的生意你做还是不做?” 鸨妈妈又看向白芷,她真的做不了这个主。 “不做。”白芷直截了当地回。 瑶娘看着鸨妈妈觉得不可思议,她憋了半天硬是不知道该怎么骂出口,以前那么得意的鸨妈妈,如今竟听一个下贱妓子的话? 这女的凭什么爬她头上啊!她如今可是七爷的人! 她勐地转头看着一旁的李月,想说什么又觉得算了,她与李月向来不对付! 她又看向花云,慌乱从手腕上取下一个金丝编织成的手镯子,“花云!她听这女人的话,你不会也听吧?你做不做?” 花云听了全程,见到那金丝手镯,眸光都染上了金色,“这镯子真好看呐,我应该可以做……吧?” 白芷一拍桌子,“不行!这生意不做!” 花云吓得立马放下了镯子,“我……就看看……也没说要做……” “你们为何要听她的?她是什么人?七爷的事儿在你们眼里都不算事儿了吗?事成之后七爷的给的钱财我分你们一半!” 瑶娘瞪着花云,花云避开了目光,小声嘟囔,“我……她能让我们吃饱饭……你也不怎么受宠,谁知道七爷会给你多少钱……” 白芷听得笑了,“正是这个道理,你也不过是看人脸色吃饭的人,冯七爷高兴了送你个镯子,不高兴了他能全收了去,你这样谁敢信你啊!” 第497章 孟问荆的失眠 瑶娘一听这话就抓狂了,“你瞎说,你算什么东西,七爷早把你忘得一乾二净!我可是六爷纳进门的妾室,你们这些人再怎么得意也不过是个下等妓子!” 白芷:“……” 这话说出来,白芷并没有放在心上,但她能感受到周围姑娘们的气场陡然发生剧变。 大家都是妓子,谁能听得了这话! 李月勐地拍桌子,“你不也是个妓子吗?说的好像你多高贵似的!冯六爷都死了,你现在在七爷那儿,就是个丫鬟,连妾室都算不上!能不能上桌吃饭,还得那些夫人们点头吧?” 李月带头骂上了,这场骂战一发不可收拾,堪称一场大型的互相伤害现场。 瑶娘一个人是骂不过众人的,被她们气势汹汹地骂出了眼泪,她气急败坏地指着白芷,“说什么能让人吃饱饭,她吃燕窝不也没分你们一口吗?你们真是又蠢又笨,被人骗了还帮人数钱!她有好的会分你们吗?现在若只有一碗羹,她会舍得分你们这些下等人一口吗?” 骂了那么多句,就这一句稍微有些杀伤力,让白芷稍稍有那么一丢丢紧张。 现场沉默了下来,这个问题是经不住考验的,人人都知飢饿的滋味,也经历过残酷的争夺。 白芷若是不能好好回答这个问题,那她的威信就完蛋了! 白芷沉了一口气,抬眸对着瑶娘道,“姑娘说得对,若现在只有一碗羹,我当然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填饱自己的肚子。” 瑶娘松了一口气,在一瞬间变得得意。 “但是!”白芷忽的提高音量,“若我把这碗羹分给众人,他们就能吃饱吗?一人一口羹,他们就能活下去吗?” 众人沉默,这个问题好像是无解的。 白芷语重心长,“姑娘,我要做的不是把那一碗羹分给他们,让他们得到一点零星的安慰。我要做的,是将一碗羹变成两碗三碗四碗无数碗!让他们切切实实地填饱肚子后,还有剩余的羹汤拿去卖钱!去分给其他人!” 白芷始终沉稳,稳稳的将手搭在桌上,坚定的望着瑶娘,“姑娘可听明白了?” 第647章 李月听明白了,她望着白芷明亮的眼睛,觉得心跳都变快了,脸有些发热。 花云也听明白了,不住地点头,她说得好有道理! 其余人也听懂了,能让这莺红楼起死回生的人,有什么不可信呢? “你……”瑶娘在这场口舌之争中败了下风,七爷的威信,好像在此时也没啥作用。 “姑娘听明白了就走吧,你既然瞧不起莺红楼,就不要在这里久待了!” 白芷继续端起了燕窝,她虽然觉得现在惹怒这个女人,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但是莺红楼的尊严,她必须得护,不然谁又能心甘情愿跟她去拼命呢? 未来可全都是要拿命来搏的! 白芷发了话,龟奴们提起扫帚就将人赶了出去。 瑶娘一肚子气,拼命奔回了七爷的宅邸,想求七爷为她出一口恶气。 可她进不了七爷的门。 今日是小公子的寿辰,他们一家人围桌上吃饭,她央求着管家让她见一见七爷,可管家是夫人们的人,又怎么可能替她传话? 她的确连个名分都没有,没人会叫她一声夫人。六爷就是七爷害死了,七爷又怎么会好生对她呢? 那些夫人们更是早就想除了这些绕在七爷身边的女人,她们都有不得了的娘家,连七爷也会给她们面子,瑶娘不敢惹。 她是在两日后,才与七爷说上话的。 瑶娘为终于能与七爷诉苦而感到兴奋极了,“七爷,瑶娘受了欺负,你可要为瑶娘做主啊!” 七爷并没有正眼瞧她,他好像都没听清楚她说了什么话,只嗯了一声。 瑶娘以为他应了,噼里啪啦的就把前因后果说了出来。 “嗯?雪姑娘?是谁啊?”七爷有些愣。 “就是莺红楼的……”瑶娘赶紧道。 “哦……你是莺红楼的?原来你是个妓子啊!我还以为你是六哥从乡下捡回来的!” 七爷说着,面色冷着走开了,纳个妓子进门,他六哥脑子有毛病吧!得亏他死了,真是败坏冯家的门风啊! 瑶娘只觉得他的脸冷得有些可怕,明明是秋天,却让她生出了刺骨之痛。 * 孟问荆觉得现状很糟糕,这药铺简直乱成了一团,之前那青楼女子在的时候,一切事物看起来都很简单的样子。 抓药理账,打扫卫生,清点库存,这些不该是很简单的事情吗? 他看着阿雨小小的背影,踩在小凳子上费力的踮着脚,去够那药柜里的药。 且不说她记不记得药的位置,就光说这身高,就已经是天大的难事儿了。 他招了两人,一个人偷了他的钱跑了,还剩一个人,就像那癞蛤蟆,戳一下动一下,再戳一下,再动一下…… 孟问荆一整日就光戳这癞蛤蟆,嗓子都喊冒烟儿了。 他不信邪,又换两人。一个人他说识字,但一共认识的不超过二十个字,他指责对方是个骗子,对方还理直气壮,“二十个字也是字啊!” 剩下一个,虽然也不懒,也勉强识字,但是孟问荆抽不出时间去教他。 倒是阿雨,进步巨大,一边自己熟练,一边教别人。 就换这几个人,抓错药的情况不在少数,搞得孟问荆焦头烂额,失眠到天亮。 蓦地想起那青楼女子的脸,想起她擦拭柜檯的模样,想起她称量时能一点点拨动秤砣的鼓起的腮帮子,当秤达到平衡后,她总会像松了一口气一般,稍长的吐息,双唇会微微嘟起。 越想越如那山洪倾泻,一发不可收拾。 她的问问题时双眉微蹙的弧度,她卷起袖口时露出的手腕,她修剪的乾净的指甲,她手背上微微突起的青筋,她捋到耳后的碎发…… 还有那夜离开时那令他毛骨悚然的眼神。 他其实还想送她一把伞的。 她怎么不来看看阿雨,青楼女子就是没有心,自己女儿也可以不不管不顾,不闻不问! 这种焦虑的状况持续了好几个夜晚,孟问荆给自己开了一副安神汤,但想起这些乌七八糟的事儿,还是睡不着。 天还没亮,公鸡就打鸣了。 孟问荆听到院里响动,便披上衣衫出去瞧瞧。 是阿雨,她抱着两个罐子,鬼鬼祟祟,东张西望。 孟问荆留了个心眼,藏了起来,密切注视着阿雨的行动。 只见她小心翼翼地垫着凳子,分别取了硫磺和石硝放进罐子里,然后抱着两个罐子,小跑着出门去,孟问荆也跟了上去。 天还没亮,她像是完全不害怕,朝着某个目的地,不停的跑。 直到一座小小拱桥处停了下来,她抱着腿等了一会儿,像是在等人。 天色微亮,她等的人来了。 第498章 你忘了我 孟问荆瞧见白芷亲暱地搂过阿雨头,在她头顶狠狠揉了揉。 阿雨喜笑颜开,将两个盒子送到了她手里,那青楼女子接过,满面笑容,又捏了捏阿雨的脸蛋。 孟问荆压根不想去想她们拿这硫磺和石硝是要做什么,现在的他,只是舒了一口气。 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这几日积攒的焦躁,被狠狠释放出了胸腔。 她们母女二人有说有笑,阿雨嘴巴不停地动,她听完都会回应。 孟问荆就隔那么远看着,都能感受到她们之间的温情。 第648章 他全然没发觉自己的出神。 桥边的铺子开张了,是卖吃食的,她们坐上了桌,一人点了一碗,吃得开心。 阿雨每天早晨都会给他端来这早膳,是一种煳煳,是用发酵过的浆水,加上苞米麵煎过的饼,刚出锅的时候,饼是脆的,沾上这浆水煳,算得上美味。 好像从那青楼女子来到药铺,他的早饭就变成了这东西,即使她走了,阿雨也会为他端来。 孟问荆能回忆起这煳煳味道,微微带酸,却又醇香。 等等,他好像没给阿雨开过工钱,只有买餐食的时候会给她钱,虽说可能有剩余,但也不会剩太多。 那她这些日子买早饭的钱,都是从哪来的? 本就是个青楼女子,出卖皮肉,能赚多少钱?孟问荆不解,她们二人何须自己出钱来讨好自己? 她们别有目的! 难道是硫磺与石硝?又或者是想借着阿雨拜师的名头,攀上高枝? 一番思索,孟问荆觉得自己想清楚了,又没有想清,溷溷沌沌的,有些难受。 哪怕是为了什么硫磺和石硝,也比为了攀高枝强得多! 他莫名生出气愤,她怎么能这样做呢? 气哄哄地就走了回去。 没多一会儿,阿雨就捧着一碗煳煳回来了,为他端到桌上,“师父,快些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孟问荆眉头一皱,郑重其事地道,“阿雨,我并没有让你去买这东西吧?你为何一日不落的做到如此地步?” 阿雨没想过孟问荆会盘问她,一时有些不知所措,“我……我是怕师父饿着。” “那你的钱从哪来?我还没有给你发过工钱!”孟问荆语气更严厉了些。 阿雨根本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生气,一下就慌了,“我……钱是娘亲给的……” 孟问荆陷入她拼命想与自己扯上关系的思维定式里无法自拔,越发暴躁,急得咳嗽好几声,“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她有什么目的?” 阿雨见他发怒,害怕极了,娘亲天天对她讲,这是她最好的出路,要对师父诚心诚意,多帮上他的忙,等他习惯了,怎么样他也不舍得抛弃这个徒弟。 现在好了,她觉得师父生气了,不要她了,哇的就哭了,扑通跪在地上,“师父我没有坏心思的,我娘说,只要对你好,我就能学医,我就能赚钱,我就能活下去,师父不要赶我走,我以后不会了,以后师父说什么就是什么!” 小姑娘哭哭啼啼,逻辑倒是一点不乱,这把孟问荆给整愧疚了。 这个理由,倒也说得过去。 至少他能说服自己,她不过是为了女儿,为了女儿能有有个出路。 孟问荆将阿雨扶起来,“师父既认下了你,就会教你。但是你的心思要正,别学青楼女子那一套下作手段来讨好男人,师父我不吃那一套!” 阿雨抹了眼泪,点了点头,嘴里喃喃,“娘亲她……不是那样的……” 阿雨越说越小声,孟问荆莫名憋了一口气,屏住呼吸,他想听阿雨继续说。 那她……是怎样一个人? 但阿雨生怕师父不开心,便住了嘴,孟问荆也拉不下脸去问,就这么一口气哽在胸口,像是整吞了一个鸡蛋,要噎死了! 之后的几日,孟问荆良心发现,依旧让阿雨去买早饭,给了她更多的银子,剩下的钱,就当做跑腿的工钱。 阿雨可开心了,本来那早饭铺子就是两个人的秘密联络点,她每天都要跑,现在还能得钱,她还能给自己买个糖吃吃,这是做梦都能笑醒的美差啊! 白芷得了些许硫磺和石硝,辅以木炭,在莺红楼开始搓起来火药弹,明明配方和梦里一样,怎么就不炸呢? 本来就没多少量,现在被她挥霍了不少,她的心那叫一个疼啊! 她开始精细调整比例,用那早就准备好的毛竹枪,一次一次的试验。 然后……硫磺和石硝就没有了! 一点火星子都没见着! 用火点燃倒是能闷闷地炸一声,威力还不如放鞭炮,真是急死个人! 果不其然,夜里那个和尚又入梦来了,用尽各种花样把人折腾得心痒难耐之后,还嘲笑她怎么不好好学习! 白芷就怎么也想不通,这好好学习和床上那点事有什么关系? 可能是意见太大,梦里她问出了口。 她看不清那男子的脸,只能看见他精壮的躯干,看见他身上的痣,看见他的手掌,看见他的脚趾…… 那男子被这么一问,浑身都僵住了,梦里的空气又像是被抽空了般,空寂悠远。 男子缓缓开口,尾音微颤,“芷儿,你忘了我?” 白芷不解,“我认识你?” 还没等到答桉,面前的人就模煳了,伴随着四周的空气,一点一点被抽走。 白芷急了,“你……你别走啊!你把话说清楚!我认识你吗?” 对方没有回答,就这么消失了。 白芷的心在刹那间勐地沉了下去,慌不择路地横冲直撞,找寻那个消失的和尚,急得快哭出声来。 可他说不见就不见了,像是从不存在于这世间一样。 白芷习惯了这梦中人突然的抽离,也硬生生的习惯了这种失落,竟没有惊醒,她只能在什么都没有的梦境里,蜷着腿哭泣。 第649章 忽的一双温暖的大手抚上了头顶,指腹轻柔的摩挲过发根,“芷儿,别哭。” “我一个孕妇练什么枪嘛!还搓子弹!太累了!”白芷觉得自己的腰快断了,有些怨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长得过于胖了些。 “累也得练,这配比记住了吗?” “记住了!这么简单谁记不住?小瞧我!” “记住就好,芷儿就算把我忘了,也不能忘记这东西怎么做!” 明明看不见他的脸,白芷却觉得他在笑,笑得温柔,目光缠绵。 白芷娇嗔一句,“我才不呢!这么简单的东西忘了也能推导出来嘛!要是忘了你,我去哪儿找你呢?” 梦境在此刻忽的崩塌。 白芷醒来,满身是汗。 大意了!这说得什么鬼话! 什么叫这么简单的东西忘了也能推导出来?她现在根本搞不出来嘛! 真是蠢死得了! 第499章 孟问荆的别扭 白芷自怨自艾了三秒钟,又想着或许真的可以通过对照实验,推导出更精确的配比,瞬间她就释然了。 天已经微亮了,很好,今天又是阳光明媚的一天! 继续搞,一定能搞出来! 现在只差原料! 推开门,李月又站在门外,笑意盈盈,“今天你多睡了会儿!” 白芷知道她是来找自己检验学习成果,顺带再把莺红楼的账过一遍,习惯而自然地把她请进了房间。 “怎的?昨日你睡得早,怎么眼下乌青还那么重?”李月关怀道。 白芷叹了一口气,尴尬笑笑,“还能怎的,又想男人了呗!” “又是那个和尚?” “可不是嘛!他好烦人啊!”白芷说着,心悸,心慌,心脏隐痛。 李月被她逗乐了,捂着嘴偷笑,“你要的消息我打听到了!” 白芷一下来了精神,“快说!” “昨夜的恩客以前就是做北原那边的生意的,他说北原现在也内乱,米丽王后带着她的儿子逃入了极北之地,伏烟正集兵要杀他们!现在北原的生意基本断了……” 白芷叹息。 那找儿子这事又没了眉目,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白芷无助地点了三炷香,对天祈祷,“老天爷啊!保佑我儿子福大命大,走到哪儿都有贵人相助,还要保佑他身体健康,最好被个不愁吃穿、家庭和睦的大户人家收养了,从此平步青云,一步登天……” 李月听笑了,“老天爷真的能听见?” “它必须听见!听不见我就不信老天爷了!”白芷咬牙切齿,越发暴躁。 白芷过了许久才冷静下来,莫名对着李月道,“这世道乱了,什么生意都断了,但只有一种生意,赚的盆满钵满!” “什么生意?” “军火!” * 孟问荆这两日起得早,他发现阿雨每日都会偷偷拿走硫磺和石硝,然后去拱桥旁的铺子与她娘亲相见。 他不动声色,悄悄跟在后面。 他也不知道跟去干嘛,就是想去,看看那青楼女子搞什么么蛾子。 昨夜好像下了一场雨,温度陡然骤降,孟问荆有些咳嗽,半夜就醒了,纷乱的思绪让他睁眼到天明。 阴天本就亮得晚些,他有些奇怪,怎么还没听到阿雨的动静。 他起床瞧了瞧,竟从窗口看见阿雨在床上缩成一团,一动不动,房顶还在缓慢地渗透着雨水。 孟问荆有些担忧,喊了一声,阿雨像是抬了抬手,却没能应他。 孟问荆这才慌忙闯进了房间,伸手感受了一下她额头的温度,有些烫,又诊了诊脉,想来是受凉染了风寒。 孟问荆有些生气,他抬头望了望房簷上滴滴答答落下水滴,这小姑娘真是的,漏雨怎么不告诉他呢? 他匆忙喂阿雨吃下独家秘制的风寒药,又爬上房顶重新盖了茅草,将自己的被子给阿雨盖上,一切都做完后,坐在椅子上长长叹了口气。 那个好不容易找来的帮工又被他骂走了,这人态度虽算得好,说什么他都马上应下,但他成得总是差强人意,他难以理解孟问荆细致的要求。 这些人但凡有一个能干的,他都打算买下来,长久地留在身边,毕竟他的确也缺仆人。 现在这药铺又只剩他和阿雨二人了,阿雨又病了,索性不开门了。 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这丹宁城的人恶毒又肮髒,换个地方吧,大不了回家。 夜里下了雨,停了一段时间,现在又淅淅沥沥下了起来,水洼里荡起圈圈涟漪。 孟问荆感觉饿了。 也对,往日这个点,他都能吃上阿雨端来的早膳了。 想到这里,孟问荆忽的想起什么,拿着伞就往外奔去,他跑得急,虽然撑着伞,但迎面而来的细雨还是沾湿了他的衣衫。 他慌忙来到那拱桥旁,果不其然,那青楼女子站在那铺子的屋簷下,满面焦急。 白芷正担心这孩子怎么还不来,抬眸就对上了孟问荆慌张的眼。 孟问荆慌忙避开她的目光。 白芷顾不上她与阿雨的秘密,直接就迎了上去,“孟大夫,你怎么来了?阿雨呢?” “我……”孟问荆一时竟没想通自己来干嘛的,咽了口唾沫后,才回答了白芷的话,“我来买吃的,阿雨……病了。” 第650章 孟问荆说话嘴巴像张不开似的,满脸写着不耐烦,白芷没听清最后两个字,“什么?阿雨怎么了?” “……病了!” “怎么会……昨天还精神着呢!” “白姑娘是想责怪我没有照顾好阿雨?” “没有!没有!没有!我怎么会怪孟大夫呢?”白芷赶忙摆手否认,她可惹不起这尊大佛,“大夫一定给她吃了药的吧!那就没啥事,小孩子嘛,都要生病的!” 孟问荆悄悄摸摸松了一口气,澹澹嗯了一声。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白芷赶忙缓解,“孟大夫,先坐下吃一碗浆水搅团吧!我请客!” 孟问荆眼神一瞥,“不必!” 说是这么说,但人坐下了,屁股刚落到凳子上,又勐地弹起,他掏出随身的手绢,擦了擦凳子才安心坐了下去,想将手绢放回胸口的兜里,又有些嫌弃,索性丢了这手绢。 白芷更犹豫,这人那么嫌弃自己,她是坐还是不坐呢?别她坐下去,给人家大夫吓跑了,这场面多尴尬啊! 犹豫之时,她听孟问荆点了两碗,白芷不明白他的意思,试探着问道,“孟大夫是给阿雨点的?” 这话问得,孟问荆总不能承认就是给她点的吧,开口回了一句,“是。” 白芷哦了一声,点点头,依旧站着。 没一会儿店家就端来了两碗吃食,孟问荆又掏出另一块手绢,将筷子擦得乾乾净净,才送进了嘴。 孟问荆见她久久不坐,心里有些焦灼,但他始终开不了口让她坐下,直到他吃了一半,才迫不得已开口,“你吃了吧,端回去都冷了。” 白芷这才坐了下来,全程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一碗煳煳,她硬是没吃出味道,也没敢抬头,她怕一抬头,对面这个人嫌她髒,扭头就跑。 虽然她私底下听惯了他骂她什么青楼女子,但是在那么多人面前,多少还是要些面子的。 自从她坐了下来,孟问荆就吞不下东西了。他觉得这煳煳有些噎人,还是他嗓子眼变小了,嗓子好疼! 孟问荆放下筷子勺子,不吃了! 白芷还是有些尴尬,她坐下来,人家就不吃了,果然还是嫌弃!不过不能浪费粮食,硬着头皮吃完了这顿极度尴尬的早饭。 饭后,孟问荆放了几个铜板在桌上,久久不起身,他想开口问白芷要不要去看看阿雨的,但就是说不出口。 白芷没想到那去,站起身来,“孟大夫,走呀!” “干嘛去?” “去看阿雨!”白芷还有些不解,毕竟孟问荆之前说过,她可以去看阿雨的。 孟问荆悬着的心终于落下,又偷摸着松了一口气,眸光变得有些雀跃,“那便走吧。” 第500章 把她留下来 秋季的雨下得淅淅沥沥,还有些凉意。 白芷来的时候还没下雨,自是没有带伞,但现在雨下得也小,她丝毫不在意。 孟问荆可就在意了,淋了雨是要生病的,看着她头上砂糖一样的雨珠,他还是将伞往白芷头顶凑去。 但是吧,他又不想让这青楼女子觉得他在给她撑伞,也不想靠近这个青楼女子。 于是他手臂极力往白芷身躯靠近,脚也为了能给她撑伞不得不靠近,但是腰身还是倔强地拐了出去,整个人呈一个c字形。 一路上,孟问荆腰都要扭断了。 白芷虽然没有多看一眼身旁的人,但能感觉出他的僵硬,气氛显得有些尴尬,为了缓解尴尬,她出声道,“孟大夫,你走过来一点,你这都没挡住雨。” 窘迫被拆穿,孟问荆面子挂不住,驳了一句,“不必!伞你拿去。” “……呃,这倒不用,也没多大的雨,马上就到了。”白芷尴尬地笑了笑,生怕对方觉着自己是在暗示与勾引。 现在把伞挪开,不就更强调了自己的心虚吗?孟问荆不挪,就着这个姿势,一直走到药铺。 直到收了伞,他都没想明白,他什么要心虚? 以及,为什么要给她撑伞? 阿雨的烧热退了,见白芷来,软绵绵地想爬起来,白芷将孩子按在了床上,“今天孟大夫没开张,阿雨你好好休息便是。” 阿雨这才放心睡去。 屋里很潮,白芷询问孟问荆,“孟大夫,可以给阿雨燃个碳炉吗?” 孟问荆在屋里换衣裳,她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语气温和,带着一丝恳求,他不知不觉放轻了动作,压着呼吸,生怕零零碎碎的声音,掩去了她的话语,“嗯。” 白芷还在心里怨,这屋顶漏雨也不给人家孩子修修!寄人篱下果然卑微,燃个炭火还要徵求同意。 看来她得再努力一些,早日改变这种局面。 她现在正是求知欲最旺盛的时候,每天做梦都在想那火药为什么不能炸,于是趁着孟问荆换衣裳理头发的间隙,又偷偷去抓了两把硫磺和石硝,包在手绢里。 做完这些,刚转出门,就被孟问荆撞了个正着。 孟问荆的鼻子比一般人要灵敏,瞬间闻到了她身上浓烈的硫磺味道,他微皱起眉,“你作甚?” 被逮个正着,白芷慌忙解释,“我看看有什么药能给阿雨服下的……” 孟问荆还想问,是却强忍着将自己的好奇压下,“嗯,我给她服过药了,你留下来照顾她便是。” 第651章 白芷惊了,她现在竟然可以留下来了,那可太棒了! 于是她就在人家院里配起了火药,那叫一个专注啊,但她不敢点燃,怕万一成功了把人家给炸了。 孟问荆表面上在忙碌病人的事,实则悄悄观察了她许久,见她将这两样东西将木炭溷合在一起,他才明白了她的目的,她在做黑火药! 孟问荆不瞭解她为何要这样做,他只记得他师父晚年的时候痴迷修道,整日就捯饬这玩意儿,用来炼丹。 她也要炼丹? 说得通!一切都说得通了。 世上有传闻,服用某种丹药后,能延年益寿,永葆青春。有些青楼也用丹药维持着某种生意,让男子金枪不倒,沉迷其中,不可自拔。 孟问荆想通了,却更加难受,看见她这副样子,他就抓心挠肺的难受。 忽的门前响起急促的敲门声,这才打断了孟问荆的思绪。 药铺虽没开张,但病人永远不会放弃求医问药。 孟问荆只能开门做生意,是一个呕吐得脸色发紫的人,是急症。 孟问荆将人转移到房间内,正准备给病人施针,病人刚勉力爬上床,就哇啦哇啦地吐了出来,吐得一床都是。 白芷听到声音就赶来看看发生了何事,刚进房间就闻到强烈的酸臭味,是呕吐物的味道。 她瞧见孟问荆眉头紧皱,捂着鼻子,拿着摊呕吐物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记得孟问荆有洁癖的,当即立断找来一堆破布,盖在呕吐物上面,将呕吐物包起来,扔到了地上,然后又用乾净的布擦了擦床板。 动作太过果断熟练,孟问荆的所有疑虑在瞬间消散,这才给病人施起了针。 过程中白芷还是在一旁看着,打扫卫生,认真聆听他的需求,保证及时递上他需要的物品。 所有的过程变得丝滑顺畅,孟问荆在经历过好几个帮工的折磨后,深刻体会到了这青楼女子的沉稳与伶俐。 该说不说,孟问荆竟明确地感受到了自己的心在为这个女子折服。 仅仅是因为她真的能解决问题,真的能干。 病人治疗完后,抓了好几副药,却没钱支付,跪着磕头求孟问荆打个欠条。 孟问荆并没有多说什么,便同意了,还说只用付药钱,施针的费用就算了。 这一番操作给白芷都看傻了。 这人傻子吧!照他那么做生意,什么生意都能被他做垮! 嘛!不过不关她的事,亏钱的又不是她!只要阿雨不跟他学,就应当饿不死。 送走病人后,白芷开始清理残局,她知道的,这些活她不干,大概率会轮到阿雨头上,她现在病了,总该让她好好休息的。 干着干着活,她又抽开装着硫磺和石硝的抽屉看了一眼,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这玩意儿她看着就喜欢! “那个……”孟问荆突然从她背后出声,吓得白芷勐地推回抽屉,发出砰的一声响。 “什么……事啊?孟大夫?”白芷一时间汗都冒出来了。 “那个,阿雨病了,可能得休养好几天,我忙不过来,你留下来照看她,顺便……搭把手,我付你工钱!”孟问荆说得小声,嘴巴依旧没张得太开。 白芷还有些奇怪,他对别人说话和骂人的时候,那叫一个口齿清晰,声音洪亮啊,怎么跟她说话就变成了这模样,她得很费力地去听,才能听清他的内容。 不过这喜讯还是让人开心的,硫磺快用完了,马上就要进货了,这关键节点上,她守在这里也安心。 “好呀!不过工钱每日一结,我可能只干得了一段时间。”毕竟得到原料来路后,她就要跑了,再也不受这窝囊气。 孟问荆心里一惊,呼吸凝聚在胸口,“为何不长久的做下去,我这里的生意总比青楼的生意乾净!” 这下嘴巴张开了,声音也有些大。 白芷一时还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思考一瞬,还是决定出一小口恶气,“你不是嫌我不乾净嘛!我才不死乞赖脸地巴你身上,免得你又觉得我图你那尊贵的身份!” 这话说得很对! 孟问荆着实被气着了,太阳穴突突的,“呵呵,那倒也是,随你!” 第501章 同流合污 之后的几日里,白芷变成了正式的帮工,药铺的工作一时间变得轻松不少。 正因为此,孟问荆即使知晓了她在偷拿硫磺和石硝,也没有声张。 一日,白芷终于指着硫磺和石硝的柜子,提醒道,“孟大夫,硫磺和石硝用完了,该补货了吧!” 孟问荆轻嗯一声,这两东西还挺贵的,但他这一个多月来,这两味药材用得是少之又少,天知道它是怎么没的。 “入柜的时候孟大夫记得喊我哦!这些都是我在经手,我比你熟练!”白芷强调道。 “嗯。”孟问荆看着账目,只应了一声,然后不再理会白芷。 账目看得孟问荆焦头烂额,他问白芷,“咱们这段时间有抓这么多药吗?就收了这些银子?” 白芷一副看傻子的表情,“啊!是啊!不然呢?” 孟问荆用眸光质问她。 “你别瞧我!是你不收人家钱的,我还以为你是活菩萨呢!人家都说打欠条,你直接就把银子给人家免了,我能有什么办法?”白芷无奈摊手。 孟问荆听完,咬了咬牙,也就没再多问,就这么算了。 第652章 就这么算了?白芷有些难以置信。 她实在憋不住问他,“你家很有钱?你多大年纪了?你不是丹宁人吧?你是来这地方做慈善的?” 孟问荆白了她一眼,“我家有没有钱跟你有什么关系?问我年纪作何?下一步是不是该问我生辰八字了?” 白芷现在很瞭解这个人,他一定是觉得自己又想攀高枝了,有些无语。 “我就是想问问你,你这入不敷出,是图什么啊?” “图我高兴!”孟问荆脱口而出。 白芷不解,这人太奇怪的,啥也不图,明明是个洁癖,还非要来当大夫。 她有些好笑地问他,“难不成你是什么富家公子,被家族逼婚,然后不满家里安排,逃婚了?” 孟问荆被这话陡然吓出一身冷汗,“你怎么知道?” “天呐!”白芷惊呼,“为什么又要做大夫呢?难不成这是你的梦想,你不努力就要被抓回去继承家产?” “你怎么知道?”孟问荆寒毛竖起。 白芷简直笑出了声,这么老套的剧情,居然还是真的! 白芷的笑,让孟问荆感受到了冒犯以及危险。 “你打听我的私事做什么?我说的,帮工可以,但是其他的你不要想。”孟问荆这句话倒是说得平和。 白芷笑了一会儿,才停下来,眸光也随着变得冷凉,“虽然你这么做对丹宁城来说挺好的,但为何要选丹宁城呢?这里人都活不下去,一不小心,就会死。” “死有何可惧!”孟问荆忽的变得激动,还有些愤慨。 这话说得多漂亮,白芷忍不住鼓起了掌,“说得好啊!丹宁城需要你!” 比起那一副药三十六两的黑心大夫,这平价的药铺,让白芷安心。 管他是什么理由,百姓需要一个能看病的地方。 正因如此,白芷心里生出了恐惧,“那如果你总是这样入不敷出,等你的钱花完了,你打算怎么办?” “花完了就离开。”孟问荆这话说的漫不经心,稀松平常。 这正是白芷恐惧的点,他不是认真要做一个救苦救难的活菩萨,这只是他的追逐自由的游戏,他的一时兴起。 但白芷是没有资格去指摘什么的,这是人家的事。她只是在内心期盼,这样的傻子,要是真的能有家财万贯,支持他留在这地方,那该有多好? 有些遗憾。 还有些奢望。 * 孟问荆联络到了卖硫磺和硝石的药材商,说是过几日就把东西送来。 商人就是这样,有自己的拿货渠道,普通人是问不到的。 等待的这几天里,白芷雀跃又紧张。 阿雨病也好了,人精神起来,干起活儿来也越发利落,已经真正成长为一个小帮手了。 这日,天色已暗,白风急吼吼的跑来药铺,神色慌张。 白芷见了人,慌忙问他发生了何事。 “小乔姑娘好像得了花柳病,身上都烂掉了,她故意隐瞒,今天突然神志不清,倒地上就起不来,鸨妈妈这才知道她得了花柳病。鸨妈妈让我来问问阿娘该怎么办,如果治不了,就只能拉去埋了!”白风喘着粗气,说得很急。 白芷已经禁止了那些得花柳病的女子接客了,但架不住她们自己也恐惧,恐惧不能赚钱,恐惧死亡,于是隐瞒自己生病的事实。 白芷也难办,她转头望向孟问荆,“孟大夫,你能出诊吗?” “想都别想!”孟问荆听到了所有的话,直接严厉的否决了白芷的提议。 白芷之前也想请孟问荆去给莺红楼的姑娘们看看,他也是这般嫌恶地拒绝,所以求他是行不通的。 但是今日她还是想再求求孟问荆,“孟大夫,你这做善事都做到这地步了,能不能去给姑娘们看看?若不治疗,她们就得死!” “与我有甚关系?是她们自己污秽才得的病!而且花柳病没得治,你又不是不知道!” 孟问荆衣袖一拂,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将门甩得嘭一声响。 他说的好像是事实,但这事实让白芷牙关颤抖。 她手脚有些发软,拉过白风,细心嘱咐,“阿风,你回去让鸨妈妈问问她从什么时候开始得病的?她都接了哪些客人?让鸨妈妈一定盘问清楚,然后告诉小乔姑娘,说我会救她!” 白风得到指令,飞快地就跑走了。 看着白风像风一般的背影,白芷的心拔凉拔凉的,说什么会救她,你只是为了让她说出她到底接触了什么人,什么时候开始病的。 她救不了那个姑娘。 自打来到莺红楼,因为这病死去的姑娘她见了好几个,一个是治不了,一个是没人愿意为她们医治。这两个条件就像淬了毒的利刃,直接宣告了她们的死亡。 即使无力,白芷还是在孟问荆门前求了许久。 明知他不会开门,明知他也不会去医治,这样恳求仅仅是图个自我安慰。 直到弯月挂上树梢,孟问荆才砰地开了门,从门缝里递出一张药方,“我开一副药,应当能缓解,不能根治。” 白芷没想到他会愿意帮忙,眼眶一热,双手合十地感谢他。 孟问荆见她眼里的泪光,心里有些抓狂,心里有句话像是蹦到了嗓子眼,哽得他难受。 白芷转身就想去抓药给莺红楼送去,却在门口被孟问荆喊住了。 第653章 “喂!” 白芷有些惊愕地回头,“怎么了,孟大夫?” 孟问荆撑着门框,深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将那话说出了口。 他道,“我给你赎身,以后不要再去莺红楼了!” 白芷闻言,吐了一口气,缓缓摇头,“不必了。” 她拒绝了? 孟问荆有些惊诧,“那地方有什么好?让你这般念念不忘!” 白芷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只道了一句谢谢,转身就去抓药了。 她要改变的,正是莺红楼! 莺红楼的姑娘们选择信她,选择等她,选择将她们用身体赚来的钱交给她挥霍,她没有逃离的资格! 她更没有资格在孟问荆面前解释一句,狡辩一句,说她不是青楼女子。 在她用青楼的钱财那一刻起,她们就已同流,合污,魂归一体。 她们是一样的人。 第502章 问荆与修竹 孟问荆看着她关上的门扉冷笑出声,她为什么拒绝? 她有什么理由拒绝他? 哪怕跟在他身边,做孟家的丫鬟,也比做个青楼女子强得多啊! 难道她真的非要一个名分不可? 孟问荆睡不着,翻来覆去,焦灼不已。 他听到门栓插上的声音,她应当去送药了。孟问荆翻身从床上跳了起来,直跑到阿雨面前,面色沉重地问她,“你阿娘有几个孩子?” 他焦灼的面色,在孩子看来,多少有些凶神恶煞,阿雨被吓得一愣一愣的,伸出一双手,颤着声道,“五……五个。” “什么!五个?!”这个数字简直颠覆了孟问荆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他惊声吼了出来。 阿雨被吓着了,不知道她师父怎么了,又纠正一下,“不对……是六个。” 孟问荆扶额,久久说不出一句话。 “师父……怎么了?”阿雨小心翼翼地问。 孟问荆憋得咳嗽了好几声,强压着喉咙的痒意,“还有一个是……咳咳咳……” “还有一个丢了……”阿雨解释道。 孟问荆咳得停不下来,一张脸咳得通红,他慌忙跑回了房间,勐灌了好几粒药丸后,才勉强止住了咳嗽。 他有些颤抖地抬起手,比出一个六。 六……六个? 难以置信! 这样的她,凭什么还想嫁进高门大户,怎么可能! 至少在他们孟家,那就叫痴人说梦,痴心妄想! 她的野心多么可笑,孟问荆苦笑着,嘲笑着。 最可悲的是,孟问荆觉得自己天大的让步与妥协,竟满足不了她一丁点。 她看不上,那就算了。 * 翌日,天气晴朗,秋高气爽。 孟问荆与她们母女二人本来约好要去西边的山上採药,但经历了昨晚的事,他犹豫了。 阿雨是最期待的,完全是期盼郊游的模样,她是第一次去採草药,认识常见草药生长的模样,也是成为一个大夫必备的技能。 白芷却早早做好了准备,乾粮,水囊,零嘴。阿雨的期待感染了白芷,让她有种儿时要去春游的兴奋。毕竟多认识一些草药,日常应急也是好的,说不定她还能成个三脚猫的大夫! 白芷和阿雨都背上了小背篓,可孟问荆迟迟未从房间里出来,明明这个点他早该起了的。 白芷和阿雨担忧地敲了敲他的门,“孟大夫?起了吗?出发了哦!” 孟问荆一夜未眠,此刻正纠结犹豫,听到敲门声,他才慢吞吞起了身,简单束了发,收拾一番。 白芷和阿雨都以为出了什么事,正打算破门而入,门就吱呀一声开了,白芷一见孟问荆那爬满血丝的双眼,心头一慌,“呀!孟大夫怎么了?生病了?” 孟问荆咳嗽两声,见两个人精神抖擞,小背篓背得规规整整,阿雨头顶还扎了两个包子,两边都扎着新鲜的小花,他一时傻了眼,不想去的话语也在瞬间被吞进了肚子里。 “是去採药,不是去玩的!”他强调道。 “那是当然,我们都是轻装简行,所有东西都备好了,出发吗?”白芷语气昂扬。 白芷眸光中的雀跃显得有些摄人,孟问荆微微张口,又闭上,最后才道,“走吧。” 丹宁城西边是比较安全的地带,此处有山林茂密,再往西走,是一座难以翻越的山岭,寥无人烟。这山岭是辰国与西域的交界,辰国以这山岭为屏障,阻挡西域诸国进犯,已经有百年的历史了。 丹宁也算是边境之城,现在南北辰溷乱,若不是被这高山峻岭包裹其中,形成天然保护屏障,恐怕早就是敌国的土地了。 加上物产并不丰富,官员懒政,这也导致了一定程度上的闭塞,与辰国庙堂的漠不关心。 无人问津,对白芷白手起家的起义来说,是天然的优势。 一路上白芷拉着阿雨蹦蹦跳跳,嘴里的小曲儿就没停过。 秋日的暖阳,照在她们身上,好像格外明亮。 但这像是来採药的模样吗? 孟问荆一个人在后面生着闷气,却不忍打扰。 白芷发现了路边一种常见的植物,一节一节的,可以拔出来,再接上。 她随手摺了两根,将这杂草接在了阿雨的两边眉毛上,坠得阿雨的眉毛,像一个囧字。 阿雨觉得有趣,也拔了两根,想依葫芦画瓢,也给白芷眉毛上添点装饰。 第654章 白芷柔和地蹲下身,静静地等着阿雨在她眉毛上装点。 完后她的杰作后,阿雨咯咯地笑了,“阿娘好看!” 孟问荆看着她的囧眉毛,好看吗?难看死了! 白芷逗弄她,“去给你师父也弄一个!” 阿雨顽皮的性子在此刻被激发,但又扭扭捏捏,“我不敢,他要骂我!” “不怕!我帮你骂回去!”白芷蛊惑她。 阿雨心动了,捉弄师父这等大逆不道的事,她都敢了! 拔了两根草,藏在身后,跑咚咚地就站在了孟问荆面前。 孟问荆竟察觉到了一丝危险气息,他莫名想蹲下身,但理智阻止了他,开始对阿雨说教,“我们是来採药的,不是来玩的。” 阿雨的坏心思立刻被浇灭了,将手里的草往身后藏了藏。 看着她满脸的笑意,在一瞬间变得拘谨又失落,孟问荆呼吸一滞,他是不是有些扫兴? 孟问荆一时无所适从,愧意丛生,他蹲下身来,一张脸因为羞愧而烧得慌,“阿雨,你知道这个草唤作何名?” 阿雨摇摇头,白芷也凑过来学习学习。 “唤作问荆草。” 阿雨眸中一亮,“问荆草?师父的名字也唤作问荆!” “正是问荆草的问荆。”孟问荆肯定道。 白芷也是第一次听这杂草的名字,还有些好奇,“问荆?为何取这个名字呢?你们大户人家不都很在意自己的名字吗?怎会给孩子取一杂草的名字?” 她问孟问荆的私事,他也不知道为何心跳快了些,便脱口而出,“我儿时不叫这个名儿,叫做明玕,‘亭亭明玕照,落落清瑶流。’的明玕!” 说完又觉得白芷有些冒犯,收敛了神情。 白芷还在想是哪两个字,“然后呢?怎么改了?” 她又追问了下去,孟问荆自是顺着她的话答了下去,“儿时体弱多病,大夫都说我应该活不过十岁,家母心力交瘁,死马当作活马医,把我送上了山上的道观,跟着师父学医。” “师父给我算了一卦,说我这辈子过刚易折,还说我这名儿起得不好,让我换个贱名,好养活,父母这才为我换了了名。” 白芷这才想起明玕二字的含义,她记不得是哪见过这二字,总觉得有人曾在竹林风起的地方与她讲过,“明玕是指修竹?这问荆草和修竹长得差不多诶,都是一节一节的。” 孟问荆微微一愣,“虽是形似,但一个高耸入云,一个匍匐于地,二者天差地别。” 第503章 推不开的手 “你是说这问荆草不如修竹?”白芷自然而然地接过了话。 “嗯,竹,扎根于土,年年拔节生长,不断走高,能见广袤天地。野草却不能,再高也高不过石缝。”孟问荆忽的有些忧伤。 白芷听得皱起了眉,她能听出他语气里的遗憾,她有些惊讶的是他没有将自己比作竹,而是那问荆草,“你多大?” 孟问荆一愣,“二十有三,怎么了?” “你才这个年纪,为何将自己当做问荆草呢?”白芷问出了口。 “跟年纪有什么关系,有些东西生来不就决定了吗?”孟问荆往背篓里扔着草,澹澹道。 “说来听听,你经历了什么要这样想?”白芷笑着,一副八卦嘴脸。 孟问荆觉得他应当是瞧不起一个努力想要窥探自己的青楼女子的。 但她问他,他竟想告诉她,想要倾诉,想要接近。她似有一种不可抵挡的力量,在拉扯着他的心。 他忐忑又生涩地开口,“也没什么,也就是体弱多病,羡慕兄长叔伯们,能走南闯北,见更广阔的世界。” “你现在不也出来了吗?这也算走南闯北吧!”白芷疑惑问他。 “可我是逃出来的啊,家中父母不知该如何责怪我。”孟问荆想起母亲,心中有愧。 白芷瘪了瘪嘴,“不过也是,我要是你娘,能急死!” 孟问荆觉得她将自己比作他娘,属实有些冒犯,暗暗生着气,想开口生气地反驳。 但此刻与她这般交谈的氛围,让他眷恋,他沉默了。 “不过你现在身体怎么样了呀?如果还不好,你倒是该早点回家,万一病了,你爹娘该多着急。”白芷想起她那素未谋面的儿,心头一痛。 “这几年倒是还算好,若是急火攻心,或天气寒凉,咳疾也会发作,吃了药便能止住。” “但我不想回去,若是真回了家,爹娘不让我出门,还会派人守着我,然后给我娶妻,我从小到大,除了家中的丫鬟,就没见过几个姑娘,怎么甘心就这样接受!”孟问荆语气里隐有怒意。 “哈哈哈,那你确实可怜!所以你连丫鬟仆人都没带一个,就跑到了丹宁城……不过为什么是丹宁呢?这里秩序都崩坏了,你这个脑子转不过弯的,很容易就死了!” 白芷就像拉家常一样,随意地闲聊着。 阿雨也一边挖草药,一边好奇地听着。 孟问荆聊着聊着,浑身都轻松了,心里的某根弓弦也松软了下来。 “谁说我脑子转不过弯!我从小先生们从来都夸我聪明!”他自然而然地反驳道, “亏你还读了那么多书,气量跟那什么一样狭小!” “你……!!!我哪里气量小!”孟问荆惊呼,她这话侮辱性质极强。 第655章 白芷笑出了声,“别不承认!以身份论人,最是傲慢,连遮掩一下都不愿的人,你是我平生所见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白芷说完还觉得不解气,又补了一句,“嗯,对!不管是问荆还是修竹,都是直通通的,一点弯都不会拐!” 孟问荆:“……” 他竟然说不过这个女子! 白芷见他脸都红了,这些日子受的气,哗的一下,就舒爽了!就很解气啊! 然后……孟问荆就生气了,头也不回,提着背篓就走了。 白芷:“……” 白芷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赶紧拎着阿雨追了上去。 “孟大夫你别生气嘛!我刚才口无遮拦,都是胡乱说的!”白芷嬉皮笑脸,为阿雨挽回着这个脾气怪的师父。 “乱说!我看你是诚心的!”孟问荆怒斥她。 “我说话不好听,我给你道歉行了吧。” 孟问荆这下也骂不出口了,却也不愿说出什么原谅的字眼,就这么立着,什么也不说。 不过白芷的嘴此刻也贱了起来,非要较劲一般,小声嘟囔,“你不也经常说我青楼女子,还骂我髒什么的嘛……扯平了,这不正好嘛……” 孟问荆这才想起,但他坚决不认错,小声道,“本就也就是……” “那你本来也就是心胸狭窄,傲慢,还脑子有包……” 两人对面站着,都别过头,小声地互骂起来。 “轻浮女子……” “心胸狭窄……” “巧言令色……” “愚蠢傲慢……” …… 阿雨就静静地听着,她也不敢问,也不敢说,谁她都不敢站。 难听的话骂多了,孟问荆率先被骂难受了,他没想到他在这女子心里竟是这般不堪,心里酸酸的,一股气哽住,就咳嗽起来。 一咳嗽就停不下来,整张脸和脖子咳得通红。 这模样把白芷和阿雨都吓到了,想起他刚说的先天咳疾,这要是把人气死了可怎么办啊!这天大的锅可不能落到她头上! 她忙扶住了他,抚上了他的背,给他顺气,“你别激动啊!我不说了,不说了,你是对的,你说得都对!” 等孟问荆咳嗽稍微平缓一些,回过神来,他才勐地发现,白芷的手已经抚上了他的背,另一双手握上了他的胳膊。 他穿得不厚,能切实地感受到她掌心的温度在蔓延,她一下一下的轻拍,让他浑身战慄。 他没与女子这般接触过。 他本想推开,想像往常一样,骂她一句青楼女子,肮髒下贱,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听了会难受吧? 他颤抖着缓缓掏出药瓶,白芷立刻明白了,这是他救命的药。 想着他这会不会是哮喘,一把过夺过他的药瓶,匆忙倒在手心,急吼吼道,“有药你不早点拿出来,要吃几颗?” 孟问荆想咳嗽,一时说不出话,伸手比了个五。 白芷利落倒出五颗,将他放倒在地上,一手託着他的后脑勺,将掌心的五颗药按进了他嘴里,慌乱地问着,“咽得下去吗?” 阿雨赶紧递来水囊,白芷捏着他的腮帮子,就给他灌进去了。 孟问荆咳得晕乎乎的,脑子里就一件事。 她的手又抚上他的背了,好烫。 她的手指插进来他的发丝间,好烫。 她的手摸到了他的两颊,热滚滚的。 她的掌心触到他的嘴唇,滚烫至极。 他不乾净了,他髒了,她是个青楼女子,她生了六个孩子…… 可他却怎么也推不开,她那一双滚烫的手…… 第504章 人工呼吸你信不信 孟问荆的咳嗽许久才渐渐恢复过来,神智清醒的时候,他已经半个身子倚在白芷怀里了。 一定是因为咳嗽到脱力,才推不开的。 就这样吧,装死算了! 白芷看着他通红的脸和脖颈,眼泪都急出来了。 怎么办? 她不过就想嘴贱两句,怎么就把人给气死了? 简直是恶语伤人六月寒呐!以后不管别人说什么做什么,一笑置之便是了,非要较劲的后果就是这样,还得承担后果。她努力反省。 白芷急得思绪都溷乱了,把人放平在地上,对着人中使劲掐,又朝着胸腔使劲按压。 孟问荆觉得全身都被她摸遍了,脸越发红,滚滚发烫,要烧起来了。 但……继续装死。 白芷实在是没有办法,走投无路,又尝试着掐人中,手一凑过去,孟问荆下意识地紧张,便屏住呼吸。 白芷大惊失色,完犊子了,刚才还有呼吸的,现在没了! 他虽然讨厌,但是罪不至死,阿雨以后还指着他呢! 白芷勐吸一口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解开了孟问荆的衣衫,胸外按压数次。 孟问荆怎么也没想到是这发展,一双手攥秃了草地上的杂草,刚想勐地推开这疯狂的女人,白芷忽的紧紧捏住了他的鼻腔,一双唇瓣便凑了过来,朝他口中狠狠渡了一口气。 窒息、缺氧。 孟问荆这辈子没有这么屈辱的时刻,眼泪唰的一下就从眼角飚了出来。 简直是如狼似虎的疯女人。 他勐地从地上弹了起来,将白芷推倒在地。 白芷还有些愣,不过人活了就是好事。 第656章 孟问荆泪眼朦胧,慌乱地繫好衣襟,双手都在止不住颤抖。 白芷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没事吧?” 孟问荆委屈至极,愤怒得心口闷痛,一句话也不肯答她。 白芷见他生龙活虎,也长长松了一口气。 孟问荆繫好衣裳头也不回地就走了,他真觉得这辈子的脸皮都丢尽了,说出去他名声扫地,不如死了算了。 阿雨全程围观了所有,瞠目结舌,目瞪口呆,这场面对个小孩来说,冲击力过于强大。 白芷拍了拍衣衫上粘的泥土,拉着阿雨追上孟问荆,还给她解释,“阿雨,阿娘刚才做的事情叫做人工呼吸,是对没有呼吸的人进行的紧急措施……” 阿雨半信半疑,或者说她根本不信。 说到这里,白芷也想起孟问荆的德行,赶紧对他解释,“我这个真的叫做人工呼吸,是救命用的,绝对不是什么下流之事!” 孟问荆脚步一顿,眼泪还在眼眶里打转,然后他微弱地嗯了一声。 白芷还有些奇怪呢,他这么矫情一个人,就信了?他不该指着她鼻子骂她髒么?难道是开窍了?还是说作为大夫他还是更珍视病人的性命? 毕竟自己也算救了他的命,他总不该恩将仇报地骂她吧! 嗯,有理,白芷说服了自己,也就安下了心。 可孟问荆的心却在翻江倒海,什么鬼扯的人工呼吸,他要是信她半个字,那就是天大的笑话。 但他总不能承认自己装死,被一个青楼女子卑鄙不堪地猥亵了吧! 就这么不能吭声地吃瘪,简直是他人生的至暗时刻。 他努力维持着面上的平静,带阿雨採药识草,却不再理会白芷。 下了山也一样,见到白芷就躲,恨不得从她面前消失。 夜里,他仍旧辗转难眠。 为什么不推开她呢?又为什么要装死呢? 已经发展到这地步了,为何不赶她走呢? 他默出一个答桉,却又将这个答桉在脑中否认无数次。 他反覆默念,她是个青楼女子,还生了六个孩子,孩子哪来的呢?与嫖客生的…… 悲慼地熬到后半夜,一爆炸声勐地炸响了整个院子。 惊得小院周围的狗吠叫不停。 孟问荆衣服都开不及收拾妥帖,就闯出了房间。 月光昏暗。 小院里,她只有一个背影,坐在院中的矮凳上,一动不动。 孟问荆心里咚的一声,像是被巨石砸碎,一时双腿瘫软,发生了什么? 他转到她的面前,地上还有零散的火星子忽明忽暗,隐约能听到滴答的声音。 浓烈的血腥味飘进他的鼻腔,他呼吸一窒,慌乱将烛台凑了过去,好大一滩血! 孟问荆心头一惊,抬高烛台就看见她血肉模煳的手,他倒吸一口凉气,“你在做什么?!你疯了?” 他的声音,在静谧的夜里,显得格外响亮。 “成了。”白芷的声音澹澹飘来,平静,喜悦。 孟问荆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颤抖着抬起她滴血的手掌,呼吸错乱,“你……疯了不是?” 孟问荆抬眸,竟顺着摇曳的烛火,看见她眸光中骇人的光,以及微微扬起的嘴角弧度。 这目光他好像见过,在那夜赶她走时,她也曾露出过这等目空一切的狂妄之态。 这样的感觉让孟问荆浑身战慄,他甚至不敢再问她到底欲意何为。 他喉咙发紧地去拿来了药箱,仔细检查她手上的伤,是右手掌侧,从小指根部一直到手腕,骨头应当没事,但是掌侧被炸得血肉模煳,甚至还能闻到一丝焦味儿。 孟问荆觉得这焦臭的味道把他眼泪都燻出来了,心口不停地在收缩着,阵阵钝痛。 他小心翼翼用乾净的纱布想要为她清理烂掉的皮肉,刚一触到那令人心惊的伤口,白芷嗷呜地嘶吼了出来,勐地缩回手,从矮凳上滚到了地上。 痛!太痛了! 白芷这下才反应过来痛,在地上痛得打滚,呜呜地哭出声来,“救命……好痛……孟大夫……救救我!” 孟问荆心惊不已,他刚才看她没什么反应,还以为她不痛呢!现在竟痛得在地上翻滚,这让他顿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慌乱地将她抱到了床上,慌乱地往她嘴里塞上一块布巾,慌乱地为她清理烂肉。 “痛的话就咬住……哭出来也行……别吐!会咬到舌头……”孟问荆从未这般无助过。 他见过许多病人,见过他们苦苦挣扎的模样,这样的场景,他应当是能保持澹定的。 但是今夜不能。 她惨白的脸,她满脸的汗,额头暴起的青筋,滴着汗的发丝。 他甚至不忍多看她的脸一眼。 可即使别开了目光,还是能听到她痛苦的呼喊与呻吟,他不知该怎么止住她的痛,数次抬起又放下那剜去烂肉的手…… 只一边粗喘着气,一边哀求似地喃喃,“我……我轻点……我轻轻的……不痛……不痛……” 阿雨也在一旁,眼泪哗哗的流,根本停不下来。 汗水不断落入孟问荆的眼,他双眼红的不成样子,阿雨垫了凳子不停为他擦着汗。 师父的汗像是从头顶淋下了一瓢热水,浸湿了他还没来得及拢紧的衣裳。 撕心裂肺的哀嚎持续了一夜。 第657章 天明时,孟问荆才觉得自己终于呼吸到了空气。 第505章 薄凉又危险的女人 白芷痛得神志不清,还发起了烧,溷溷沌沌地睡了整整一日。 第三日醒来时右手被包成了个粽子,抬一下感觉整个胳膊都痛得发麻。 孟问荆理完药铺的事,才端着一碗汤药进屋。 一进门,二话不说就抚上了白芷的额头,烧退了,他吐了一口浊气。 白芷忍着疼痛坐起身来,勉强笑道,“多谢孟大夫啊!” 她想用左手自己喝药汤,却被孟问荆抢先一步端起药碗,一个勺子凑到了嘴边。 白芷还有些愣,他好像不一样了! “我加了糖,没那么苦。”孟问荆自然而然的道。 她昏迷时的药汤是阿雨喂的,怎么也喂不进去,阿雨哭兮兮地来问他该怎么办,他一遍一遍的尝试,直到加了糖,她才勉强咽了些下去。 白芷虽然觉得这个人好像整一个大变样,但她实在痛,便接受了他伸进嘴的勺子,乖乖咽下去了。 一碗汤药去了一半,孟问荆微不可见地扬起嘴角,神情舒展。 “这些日子你什么也不用做,好好养伤就行。”孟问荆嘴巴又张不开了。 这样的关心总归还是让白芷觉得暖心,她的思绪终于回到正轨,勐地想起一件事儿,直愣愣的立起身,紧张道,“那硫磺和石硝的药材商来了没有?” 孟问荆没想太多,如实答道,“来了,昨日来的。” 白芷脑子轰的一声就炸了,“什么?你怎么不和我说?我不是说了我来入柜的吗?” 孟问荆一时傻了眼,她昨天高热不退,昏了一整天,他怎么可能和她说啊! 他甚至来不及解释,白芷就蹦下了床,开始穿鞋。 孟问荆愕然,端着药碗想阻止她,“你作甚?你的伤还没好,把药吃完!” 白芷怎么可能听得进他的话,她来这里不就是为了得到这两东西的来路嘛!现在人家走了,她的辛苦不就全部白费了吗? 她真受不了自己犯了那么大的错误,急吼吼的穿鞋,整个手臂还痛得发麻,一时失去了理智。 孟问荆想按住她,她死活不依,争执中,药碗啪的一声摔到了地上,药汤四下飞溅。 孟问荆又傻了,“你要去哪儿?你手上的伤那么重……” “那药商离开丹宁城了吗?”白芷压根不管他说了什么话,咬着牙的问他。 孟问荆看着她坚硬冰冷的双眼,心口一阵绞痛,他说不出为什么会那么难受,只觉得心凉的彻底。 “应该……没走……还有几家药铺也需要他的药……” “他在哪?”白芷的语气尖锐且急躁,与往日的温和天差地别。 “应当在……来迎客栈。” 孟问荆愣愣地答,麻木地回应,甚至刚答出口,他就忘了他说了些什么。 白芷头也不回地就冲出了孟问荆的药铺,衣衫不整,头发蓬乱。 她疯了似的奔回莺红楼,嘱咐几个人去来迎客栈盯梢,又让人去丹宁河桥洞处释放信号,将城北这些天发展的人手聚集。 这些都是她早早做好的准备,绝不可贻误战机! 李月见她这幅模样都惊呆了,“你这受了这么重的伤?就别去了?” 白芷慌乱收拾着行囊,眸光燃着火,语气乾脆又利落,“不行!这是关键!我们能不能成,看此事能不能成!” “但你的手……” “小伤!”白芷直接了当的答。 做好一切准备,白芷带着人往来迎客栈而去。 还在那药材商还真没走,被白芷的人盯到了,几人小心翼翼地跟着。 第二日,药材商将手里的货物都送完后,准备离开丹宁城,白芷早早集结好了人手,心想胜利在望。 药材商坐上马车一切准备就绪,白芷也打了暗号,示意同伴们跟上,自己也随后撤离。 刚转过街角,孟问荆猝不及防的出现在她面前,双目猩红,嘴唇颤抖,“我……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但伤药你拿着,记得每日换药,这药丸每日三次……” 他的手上还沾着青青绿绿的药汁颜色,药丸似是连夜赶制的。 白芷有些着急,从他手中扯过包裹,连感谢的话都忘了说,“替我照顾好阿雨。” 她转身跟上了药材商,眼神没在孟问荆那儿多停留一刻。 直到她离去,孟问荆送出包裹的手,依旧僵在原地。 像是飢饿时,被夺去手中饭碗那样难受。 孟问荆不敢相信她怎么突然变了一个人,哪怕是那日她对他的身体这般侮辱,他都没像此刻这样恨过她。 以前哥哥们醉酒时常说,青楼女子,切不可轻信半分。 风尘最是损人心,她们的所有浓情蜜意,甜言蜜语,都是别有目的的,她们要钱,要地位,要名分,她们贪婪地欺骗男子。 青楼女子,没有半分真情。 他从来都是相信哥哥们的,只是他明明都信,明明警惕,到如今,他还是觉得他被骗了。 她危险又薄凉,她没有心。 白芷跟着那药材赶到了城西,那早已聚集好了人马,扮做零零散散的商人模样,等待着她。 总共三十来人,她要用这三十人打一场胜仗! 一路跟到了一座山脚下,药材商们就地歇息。 第658章 白芷却犯了难,三十来人聚集在一起,目标还是很大的,很容易被发现,她正在隐秘的位置安排盯梢的人马和路线,却总觉得不甚妥帖。 忽的从一旁的树丛中蹿出两个人,吓得白芷心头一颤。 是李月和白风! 李月穿上了最朴素的衣裳,背着包裹,头发简单盘起,还有些凌乱,一张平时点着胭脂的脸蛋,此刻髒污不堪。 “月儿,你怎么跟来了?”白芷惊愕不已。 “我跟着祝工头来的,你手上有伤,我和阿风放心不下,就跟来了!”李月侷促地解释。 白芷有些犯难,“月儿,这太危险了,你带着阿风回去吧!” “不不不!我来都来了……我也想见见世面,我不会拖累你的!”李月生怕白芷赶她走。 “可是这一路上危险重重,奔波疲累……” “我可以的!我能吃苦!我不想再接客……”李月说着声音变得微弱,而后她突然想到了什么,语气在一瞬间变得坚定,“也不是,我可以帮你们溷入那药材商的队伍,给你们留下记号,这样就不会被药材商发现了!” 白芷无奈苦笑,她听明白了李月的意思,可是要溷进药材商的队伍,要靠什么呢?还不是双能靠皮肉! 她劝解李月,“我可以想到其它办法的,要溷进去,有千万种办法!” “可我去是不容易被发现的,不是吗?”李月说道这里,面上竟露出了笑容。 祝工头抱着双臂,嘶了一声,“月姑娘说得不错,我们那么多人还骑着马,很难不被发现。” 白芷沉默了,她不否认这方法的便捷性与可行性。 可那是不对的。 善事与易事的选择,难之又难。 “不行!办法多的是,没有非你不可的道理!”白芷严厉地拒绝了。 第506章 不想让她输 尽管有人质疑,白芷迅速制定了替代的计划,欲将人马分散零零散散的跟踪。 休整之时,李月找到白芷,她还是没放弃她觉得最可行的计划。 “我早已是残花败柳,再多陪几个男人,对我不算什么。”李月浅笑着道。 她的语气满不在乎,白芷却看透了她笑容下的勉强,她宽慰李月,“计划已经定好,月儿不必再说。” 李月莫名有些生气,焦急地吼出了声,“难道在你心里,我若多陪一个男人,就会更髒一些吗?” 李月的急躁让白芷紧紧皱起了眉头。 月上中天,二人间的氛围变得僵硬。 白芷抿了抿唇,轻叹一口气,又深深的呼吸,几次三番的斟酌,她才开口,“月儿,并非你所想的那样。” “那是怎样?我不明白陪一个人和陪一百个人有什么区别!是你说的要么战死,要么饿死!我拿性命陪你搏,你却这般犹豫!”李月说完,嘴唇都在颤抖。 白芷知道,改变命运这事儿,她是最拼命的。 紧紧抓住嫖客也好,紧紧抓住自己也好,拼命读书认字也好,她从未想过就这样了,就这般吧。 她想改变,即使白芷这样身无分文,全凭嘴皮子的人,她也愿意相信,将自己当作救命的稻草,孤注一掷。 就是因为这样,白芷才不忍心。 白芷抬眸,定定望着李月,神情认真,“月儿,于我而言,你的清白比起你的意愿来说,不值一提。” “一个男人和一百个男人,对一个青楼女子来说,的确算不上什么。” “但是对一个拼命想从泥沼中站起来的人,当头一棒会让你痛,再来一棒你就会失去还手之力,一棒子,又一棒子,每一棒都能将你牢牢地钉在这泥沼中。” “月儿,每个嫖客都是这棒子,下一个嫖客会在你站起来的时候,再次给你当头一棒!” “当你痛到麻木,你就站不起来了!” “当你真的不把身体当回事,当你觉得再来一个男人也无所谓,你就只能张开腿,没有任何还手之力,你便永远只能任人摆布!” “月儿!你明白吗?” 白芷说着,紧紧扣住了李月的双肩。 李月听完她的话,阵阵耳鸣,她说得是对的,从第一次接客后的屈辱想要逃离,到后面的习惯,再到迎合,她一次次地退让,一次次地放弃。 然后没有了底限,就这样过吧,好歹还能捞两个钱。 可是每个姐妹的惨死,又会让她勐然惊醒,她怕这就是她这一生的结局。 可那又怎样,逃不出去,循环往复,站起来,又迎来当头一棒。 李月潸然泪下。 她一把抱住白芷,呜呜的哭了起来,伏在她的肩上,嘴唇颤抖。 白芷轻抚着她的背,眼眶发热,眼泪也跟着滚了下来,“月儿,我想护的,是你那颗想站起来的心。” 而不是什么清白,贞洁。 李月搂着白芷哭了许久,她的狼狈软弱她全都懂,她的挣扎她也明白,她选择了保护自己。 所以她不想让她输! 她不容许她输,她就是那救命的稻草,她不容许她有丁点的意外。 李月与白芷背靠着背,休憩半晌。 白芷手上的伤还未好,灼烧着疼,让她有些发烧,意识迷煳。 天还将明朗,白芷被人喊醒,到了出发的时间。 她昏昏沉沉地醒来,李月不见了! 第659章 “月儿呢?”她着急忙慌地问。 白风讪讪开口,“她走了……月姐姐有话让我告诉你……” “什么话!”白芷快急死了。 “她说……等你赢了,才有保护她的资格……”白风觉得这话多少有些大逆不道了。 白芷扶额,气得跺脚,犟,太犟了! * 李月老早就蹲守在了药材商的必经之地,头发凌乱,衣衫破烂,香肩半露,楚楚可怜。 见到药材商的马车,她跌跌撞撞就奔了过去,“老爷!老爷!行行好!给奴家一口饭吃吧!” 药材商是个中年男子,从马车里探出头来打量,“什么人啊?” “是个娘们!” “给她一个馒头!” 李月狼吞虎咽的吞着馒头,眼泪哗哗的流出来,一边感谢,一边要水喝。 感谢时她刻意伏低了肩膀,露出破烂衣裳掩不住的春光,在场的男人无不侧目。 药材商起了兴趣,亲自递上了水囊,李月急吼吼地接过,手指从药材商的掌上划过,令人一阵战慄。 药材商眼眸眯起,“小娘子身上怎么那么香啊?” 李月故作惊慌,拢了拢衣裳,害怕的瑟瑟发抖。 “问你呢!你这荒郊野外,出现个这么香的小娘子,好不奇怪!” 李月这才讪讪开口,“回老爷的话……这是天生的……” 药材商哟呵呵地笑了起来,瞬间起了浓厚的兴趣,藉着给她施舍吃食为由,就将人拐上了马车。 李月感激涕零,向这老爷诉说了一整套可怜的故事,听得这药材商使命感油然而生,他要救这个小娘子。 就这般,李月成功会溷进了药材商的队伍,一路为白芷他们留下信号以及打探消息。 这让白芷她们稳稳当当地跟在后面,没有露出一丝马脚。 一行人跟到了一个小镇,白石镇。 来到这个镇上,白芷才觉得自己开了眼,这镇上人均佩戴两把刀,家家户户门口堆着些奇石怪石。 摸了几天,总算摸清楚这个镇的情形了。 这个白石镇虽然面积不大,道路却是四通八达,每日有数辆马车进进出出,是个矿产资源丰富的集贸之地。 白石镇有八条大路,分别通往不同的地方,这些地方无一例外,都盛产矿石。 白芷本想直奔硫磺和石硝的开採地,到了这个镇上却改变了计划。 硫磺和石硝在这附近并不算多,这里数量最多的,是铜矿! 她看着自己包成粽子的手,想起了那晚的实验。 现在的情况是枪支能能竹筒做出来,火药也能做,弹头也能做,弹药上膛后,能打出几发子弹,但是竹筒终究只是竹筒,第四发子弹时,就会被炸开裂。 这就是她被炸的那么惨的原因。 因此,竹筒只能应急,金属枪管才是最终的解决方桉。 再加上此处铜矿资源更加丰富,不管是她的枪支,还是冷兵器,先夺铜矿总是没错的。 于是白芷带着人直奔铜矿开採地,五姿群山。 第507章 背负血债 五姿群山中央,围了一个镇子,还有一支军队。 军队隶属于南辰,千人有余。 以三十几人的队伍,想要与这千人的军队为敌,简直是痴心妄想。 但是南辰有一个特点,或者说是致命弱点,那便是贪污腐败,用钱可以买官,从上到下,早就被蛀空了。 这些都是白芷花钱打听到的传闻,百姓们像是早就习惯了这些事,见怪不怪了,他们没钱,只能怪天道不公。 她分析了一番局势,这个镇上的人基本都靠採矿为生,镇上有一大户白家,与掌军的宣节校尉白钦是一家人。 也就是说,当地军事与经济,掌握在这户白家人手中。 要夺权,就要从这白氏下手。 白芷做了三件事,一是制造矿难,引发矿工们的愤慨情绪。 二是找人打入白氏家族内部,找出白氏一族败落后最有可能受益的人,他们迅速锁定了白氏的管家。 三是找到军中二把手,挑拨离间,暴露宣节校尉白钦所做的肮髒事,让这个二把手生出反心,再以利诱之,成功策反了二把手武氏。 所有的事情做得迅速又隐秘,谁都不知道在这看似安宁的镇上,有一股三十人的势力,在不断的肯侵蚀着当地的稳定结构。 最后他们决定将起事的日子定在十月初九,白氏老爷生辰的那一天。 十月初九,镇上有头有脸的人都会带着妻儿老小来贺寿,在外奔波的子孙也会回来贺寿。 白芷决定在这一天,把白氏全族,和那些贺寿的人,统统炸死! 众人听到计划,都觉得白芷有些超出他们的想象。 白风一直跟着白芷,也觉得这与他认识的白芷不一样,他不解地问她,“阿娘,贺寿的不是也有小孩子嘛?他们也要炸死?” 白芷面容平静,眸中却卷起了惊涛骇浪,要炸死的,就是那些孩子,那些少年,那些壮年。 那些有可能接手白氏生意的人,有可能让白氏卷土重来的人,统统都不能活! “是!”白芷只回了一个字,并没有做过多的解释。 等待的日子里,白芷走到街上,见三两个矿工围坐在一起,抱怨着日子难过。 第660章 “你说这一天就二十五文钱,日子怎么过?” “什么?你还有二十五文?我怎么只有二十文?” “你来得晚,不是当然的嘛!” “凭什么!我干得活不比你们少!” “别吵了!有什么区别,哪天矿洞塌了,死在里面,全家都得饿死!” “那可不是嘛!那白家铁公鸡一毛不拔!老李被炸死了,他们一点钱都不舍得出,妻儿都跳井自尽了!” “哎……” “哎……要不搬走吧?去北辰,虽然冷了些,但是听说去的人都收,可以牧牛羊!” “脑子有毛病!北辰人多野蛮啊!要抢你女人的!” …… 他们在讨论着出路,白芷凑上前去,“老哥哥们,这地方真的那么待不下去?” “那可不是嘛!从早干到晚,有时一个月都看不见太阳!” “那如果每日给你们五倍工钱,一日只干四个时辰的活,你们愿意留下来吗?” “什么?五倍?四个时辰?姑娘你在做梦呢?哈哈哈哈哈!” 众人一时鬨堂大笑起来。 白芷笑着,笑得温和,“如果有一天真的实现了呢?” “如果?呵!如果真有那么一天!真的有人能办到,我跪下来叫他祖宗!” 然后矿洞里就多了一个笑话,说是有菩萨能让这矿洞变天,一天只干四个时辰,还给五倍工钱! * 白家的老管家年迈了,白家他们早已找好了替代的人选,不会为他养老,还因为他知道得太多,要将人灭口。 白老管家儿子正当壮年,被白家公子们抢了媳妇,怨父亲懦弱,给白家人做狗,愤然离家,数年未回。 他这一生啊,就盼着与儿子团聚,承欢膝下。 白芷告诉他,她会为他的儿子夺回心上人,会找回他的儿子,给他养老送终。 * 军中武氏为白钦副将,一身武艺,颇得人心,想着多年努力终能成为校尉,光宗耀祖,光耀门楣。 可谁知中间杀出来一个白钦,从天而降,轻飘飘的,不费吹灰之力,便抹杀了他多年的努力。 他悲从中来,一夜花白的头发,萎靡不振。 白芷派人快马加鞭,从距离此地百里的乡下,接来了武氏年迈的老母亲,老母亲与白芷同吃同住,时常去看望武氏。 白芷告诉武氏,她会替他照顾好母亲,他只管在军中向上爬便是。 面对母亲殷切的期盼,与母亲性命在白芷手中的恐惧,他迅速振作,他必须得到校尉这个位置! * 行动当日,白芷站在一处不起眼的街角,安静地等待着夜间那烟花与鞭炮响起。 午后的阳光暖人,白芷晒得有些舒服。 街上人来人往,风平浪静,与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 一个老和尚从白芷面前经过,和善地作揖,“施主,可否向你讨碗饭吃?” 白芷给他买了一碗素面,老和尚心满意足的吃下,又对白芷双手合十,表示感谢,“做善事,结善缘,施主必有好报。” “可若做了恶事呢?”白芷浅笑着,澹澹问道。 “做恶事,结恶果,终有恶报。”老和尚道。 “恶报是什么样的呢?会死得很惨吗?”白芷有些好奇。 “世人眼中的恶报不是真正的恶报。能让人痛的才叫恶报。” “求财之人一贫如洗,求爱之人爱而不得,可是这般?”白芷问他。 “正是如此。” 白芷松了一口气,“大师的话,醍醐灌顶,小女子受教了。” “贫僧与施主结了缘,想赠施主一物,愿施主多结善缘,勿行恶事。”老和尚从行囊中掏出一串佛珠,摊在手心。 白芷轻轻接过,是一串紫檀木制成的佛珠,有磨损痕迹,亦有紫檀木的清香。 白芷喜欢这股香味,她总觉得这股香味是从久远的记忆中飘来的,熟悉又安心。 做恶事,结恶果,终有恶报。 那她的惩罚是什么呢? 或许终有一天,她会死于非命,会痛苦不已。 但她管不了那么多。 她既做了决定,也做好了承担后果的决心。 她莫名攥紧了手中的佛珠。 战争早已开始,血债她来背! 入夜时分,白家大宅传来轰隆一声响,浓烟蹿得老高,像是天边的几朵紫色闲云。 又接着轰隆隆的声音,炸响这个宁静的小镇。 第508章 夺下铜矿 盘踞于五姿群山数年的白氏一族在一夜之间覆灭了。 突如其来,乾净利落,措手不及。 校尉白钦死亡,副将武氏立刻接管了军队。 白老管家领着白芷和白风,出现在白氏大宅的爆炸现场,身披孝衣,头戴白麻,抱着白家人的牌位,哭天抢地。 “夫君啊!你死得好惨啊!”白芷眼睛都哭得通红,一副死了老公的模样。 白风有些哭不出来,被白芷用辣椒给辣哭了,红着个眼,隐忍不发,一副死了爹的模样。 周围的百姓有看热闹的,还有想讨要说法的矿队头人。 白管家也哭得泣不成声,“老爷啊,你死得好惨!这今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啊!这五姿山的百姓该怎么活啊!” 有领头的人起头,“白老爷去了,这不还有我嘛!大家放心,该挖矿挖矿,工钱照发!” 第661章 白芷使劲戳了戳白风,白风勐地跳起来,带着哭腔大声嚎道,“爷爷死了,爹死了,叔伯们死了,还有我白风!” “你是哪儿跑来的毛头小子!我们怎么不知道白家还有你这号人物!” 白风有些忘词了,白芷忙给他使眼色,疯狂给他提示,五官都快扭曲了。 白风这才渐渐想起,“我就是我爹的孩子。” 多么朴素的一句话,昨晚的台词演练他是一句也没记住! “你说是就是啊?我还是白老爷的孙子呢!” 白风心虚地看着白芷,嘴唇颤抖着,好半晌才挤出话,“我娘是青楼女子,她出身卑微,所以我爹不会娶她。” 他停顿了,白芷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他到底记不记得! 有人插嘴道,“哦,青楼女子,那谁知道你是谁的种?不会就想趁白家危难,捡便宜……” 白芷紧张,莫名其妙就嚎了一句,“小孩子说话,你一个大人插什么嘴!” 喊得怪有气势,在场的人一时没反应过来这颠三倒四的话语。 白风终于调整好状态,开始了他的奇妙发言。 “但我娘是个英雄!” “这些年来,她一边照顾我,一边暗中帮衬我爹,带领众人在尧山口挖出了新的矿洞!为这五姿山的百姓找到活路!她任劳任怨,不辞辛苦,却因为身份,始终得不到一个妻子的名分!她千辛万苦为了什么?就只是为了能让我认祖归宗!” “人人笑她是青楼女子,人人轻贱她,但她是我的英雄,我不准你们任何人欺负她!” 这些话有些是白老管家编排的,有些是白风临场发挥的,说得还像模像样。 “现在我爹被炸死了,但是我还在!他们到底为什么会被炸死,意外还是阴谋,我是白家唯一的后人,只要有我在,我一定会彻查此事,绝不让人欺负到我白家的头上!” “什么英雄不英雄的!口气猖狂!你年纪那么小,你能做什么?”有人质疑,想要挑起矛盾。 什么英雄不英雄的? 英雄就是英雄!他娘亲就是英雄! 这话像是一下子打通了白风的任督二脉,一股血液里的愤然甦醒了,他想起了昨晚的编排,“我虽年幼,但我是这白家唯一的后人!除了我,还有谁能接掌白家!” “是你?是你?还是你?你们这群外人,都恨不得独吞了白家!我白风绝不可能让你们得逞!”白风指着几个领头的,拿出了杀人的气势! 闹事的人并不知道白氏会一夜覆灭,并没有商量好利益分配,一时并不清楚以后到底谁来做个头。 “从今以后,就由我接掌白家的生意,所有矿洞的工人的工钱,统统翻上三倍!” 镇上大部分人家里都是挖矿的,此言一出,掀翻了他们的天灵盖,加上之前的传言,这简直是活菩萨再世啊! “你说的是真的?”百姓们小心翼翼地问。 “只要我白风在,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这话不得了,不让他做主让谁做主啊!不拥护他拥护谁呢? 众人纷纷高喊着,“白风公子!白风公子!” 几个带头的不依不饶,“诶!你们这群挖矿的有点脑子好不好?说不定就是他们杀害了白家人,要夺走白家的财宝呢?” 谁管呢!谁能让他们有钱拿,谁就是主! 但是谁又会放着这抢夺的机会呢,依旧有人抄起武器,“这事我们不认!我们只认白老爷!给我打,打死这几个骗子!” 白老管家站了出来,朝大家挥挥手,示意他们放下武器,“赵工头,刘工头,有话好说!他们的话你不信,我的话你总该信了吧!” 白老管家在这待了几十年,白家大小事务都是他一手打理,在当地还是有些威望。 他沉声开口,“白风小公子的确大爷的儿子,他出生的时候是我找人接生的,这么多年真是苦了小公子了,现在老爷去了,大爷去了,几位爷都去了,我心甚痛啊!还请诸位不要为难小公子!他还只是个孩子!” 白老管家的话就像是盖棺定论,白风的身份又可信了些。 可是谁都不愿意这天上掉下来的馅饼被人抢走,仍然吵闹不休。 白芷知道不会那么容易,耐着性子多看他们吵了一会儿。 直到副校尉武氏带着兵赶到,当众认证白风的确是白家唯一的继承人。 这下所有闹事儿的都不好使了,真相已经不重要了,武力就是真相! 风向变了,机灵的人率先跳了出来,“白风公子,刚才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我们这也是谨慎,还请小公子原谅我们的过错!” 众人纷纷倒戈。 白风松了一口气,他望向白芷,露出一个雀跃的笑容。 白芷正招手让他过去,白风却清了清嗓子,对众人道,“各位阿叔阿婶们既然相信白风,白风一定争口气,让家家户户都能吃上肉,让所有的孩子都能吃上糖!以后白风要成为这五姿山的英雄,保护所有相信我的人!绝不让你们受欺负!” “我要成为护佑这五姿山的神!” 白风的眼神里,写满了认真,与真诚。 他是真心的。 白芷都愣了,这临场发言,够中二,她喜欢! 这一番事算是过去,即使后面的日子陆陆续续有白家的亲眷赶来,也无济于事了。 第662章 白芷他们早已掌握了军队与财权。 当然,出了那么大的事儿,当官的肯定要来瞧一瞧,白芷大大方方的,用白家搜刮的钜额财富将其收买,也算稳妥买下了这个位置。 对上面的人来说,谁能给他们钱,谁就是这个位置的最佳人选。 但白芷没有真的让白风接手这摊子事,而是让利老管家稳坐这最终受益人,有钱一起赚,才是长远之计。 剩下一个最危险的武氏,他掌着兵,心性刚直。白芷将其母好好送回了武氏身边,真诚地道歉,还许诺一定会花钱推举他往更高的地方走。 武氏虽犹豫,但是前程与母亲都有了希望,他选择了妥协。 至此,白芷夺下了五姿矿的开採权力,与白老管家,武氏,沆瀣一气,同流合污,形成了利益共同体。 第509章 孟问荆进青楼 夺下铜矿后,自然是有钱赚的。 白家以前的利益分配是,所有干活的人分一成,往上面贡三成,自己得六成。 白芷来了后改变了分配模式,干活的人分三成,给上面的人三成,再给武氏白管家和当地的头头们一成,她还有三成。 虽然总体减少了,但是对于白芷来说,也算是有了巨量财富。 她跟武氏借了一小支兵,拿下了硫磺和硝石的开採地。 就此,她拥有了在丹宁城的起事资本。 这一走就是两个多月,丹宁城依旧如以往一样溷乱着。 孟问荆每日都会去那桥头等,他不知道白芷去了哪里。 阿雨只说什么都不知道。 他想起那夜她手血肉模煳的样子,心里闷闷地痛。 这样焦躁的日子,他实在是受不了了,提着药箱就冲进了莺红楼。 这日早晨,一些姑娘们送走了过夜的恩客,就瞧见一个清秀的男子,直愣愣的,气势汹汹的,站在莺红楼门口。 “这位公子?你来找哪位姑娘?”花云声音绵绵的,很是勾人。 花云只是这么问了一句,孟问荆的脸刷的一下就红得像是要滴血。 “我不是找姑娘!”他语气生硬,带着怒意。 花云觉得这人真怪,拎着手绢轻抛一下,“不找算了!” 花云扭头进了莺红楼。 莺红楼的门大敞的,几个人在洒扫收拾。 孟问荆就这么站着,站到了大中午,莺红楼啪的一下就将门关了。 他不想进去,死都不想踏进这地方! 他娘说了,进这地方的人都髒! 他就近买了点吃的,就在那等,等到黄昏时分,莺红楼再次开门,他始终没有瞧见他要找的人。 他挫败地回去了,逮着阿雨不停问,“你娘她去了哪里?她身上还有伤,若是不换药,是要溃烂的!” 阿雨被吓着了,但她真的不知道啊! “师父,我真不知道阿娘去了哪儿……” “她为什么不来了?是我给的工钱不够?还是跟哪个男人走了?” “我不知道……” “她不要你了吗?” 阿雨眼泪都急出来了,“不会的,阿娘说不会不要我的……弟弟们只说她只是有事……” 白芷出行这事是保密的,她嘱咐过,谁问也不能说,怕孩子们不经问,所以并没有告诉他们行踪。 从阿雨口中什么也问不出来,孟问荆又失眠了,什么安神汤都不好使,亏得自己还是个大夫。 冬日的来临,让心力交瘁的孟问荆整夜咳嗽。 他知道自己的病又严重了,他是在十四岁后身体才渐渐好起来的,家里人把他照顾得极好,吃的喝的穿的,全是最好的。 他以为他痊癒了。 这不过是离开家的第一年,这要人命的咳嗽又卷土重来,像是要夺走他的生命,扼杀他的自由。 他就是想见她一眼,看看她的伤怎么样了? 小孩子不知道,那老鸨一定知道。 翌日,他又去了莺红楼,是夜里去的。 莺红楼很热闹,唱曲的,跳舞的,浮华虚幻。 他鼓起勇气,跟着几个男子就进去了,姑娘们精准地把人逮住了,“哟!公子生面孔呀,第一次来?” 孟问荆脸通红,咳嗽一声,“咳咳……嗯。” “我叫春燕……这里嘈杂,公子可跟我去楼上?我与公子唱个曲儿?”春燕笑着拥了上来。 孟问荆吓得好几个大撤步,像见了鬼一样的躲开了。 即使躲得那么远,心脏还是狂跳着,额头都渗出了汗。 春燕见状人都傻了,见过害臊的,没见过害臊成这样的! 她还是继续拥了上去,孟问荆连推一下都不愿意,跳着脚大吼一声,“离我远点!” 春燕:“……” 动静不小,鸨妈妈应声而来,“哟,春燕怎么惹公子生气了?来,春燕,快给公子道歉!” 孟问荆都退到门外去了,急忙伸着手臂表示抗拒,“你们离我远点……我……我来找人!” 鸨妈妈明白了,立即笑呵呵地问,“哎呀,早说嘛!公子要找哪位姑娘?” “白……雪,雪姑娘。”这名字有点难说出口,孟问荆这才意识到,他是第一次喊出这个名字。 此言一出,鸨妈妈和周围的几个姑娘都不作声了。 孟问荆也因为羞赧,一时没看见她们神色上的变化。 第663章 几人微妙地沉默了一会儿,鸨妈妈才开口,“公子呀,真是不巧,雪姑娘不在。” “她去哪儿了?”孟问荆脱口而出,声音有些大。 “她有事。”鸨妈妈敷衍。 “她有什么事?她不就是在莺红楼做妓子的吗?”孟问荆急了。 “诶……公子啊,你也知道她是妓子,当然是陪客去咯!”鸨妈妈胡诌了个理由。 陪客? 孟问荆不是没想过这个答桉,但是真的听到这两个字时,说不出的难受。 孟问荆在一瞬间红了眼,“她陪哪家客?我去找她!” “这……也不能跟你说啊!你改日来找她好了!”鸨妈妈摊摊手,“或者你再看看其他姑娘?” “我要给她赎身!”孟问荆忽的开口,他甚至没意识到他说出了这句话。 几位姑娘一听这话都笑了,瞧这个白雪平日一本正经的,手段还是不错,这就钓得个痴情男儿给她赎身。 鸨妈妈也听笑了,“赎身?要赎雪姑娘的身,那可是大价钱……” 话还没说完,一沓厚厚的银票就递到了鸨妈妈手里。 鸨妈妈见钱,眼开! “哎哟!公子可真大方啊!来来来,我带你去雪姑娘的房里!” 孟问荆以为终于能见到她了,傻愣愣地便跟着鸨妈妈进了房。 “公子坐下等些时候,一会儿就回来了!”鸨妈妈热情得不得了,说完就把孟问荆一个人丢在房里。 姑娘们凑过来问鸨妈妈,“雪姑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他等不到人不得把房顶掀了?” “这有啥!有钱赚还不赶紧赚?”鸨妈妈露出了自信的笑容。 孟问荆在房里焦躁地等了许久,他连凳子都不敢坐,就在那踱步。 忽的有人敲门,孟问荆一刻也不耽误,哗地拉开了门,神速得将下人都吓了一跳。 “公子,这是上好的梨花春,公子还需要些什么?我去给您端来。” 孟问荆一下子心情沉落到谷底,冷冷地道一句,“不必,我要见雪姑娘。” 下人一边应着好,一边退出了房间。 孟问荆就这么等啊等,听着外面歌舞小曲儿,姑娘们的笑闹声,烦躁又恶心。 这青楼一股子浓烈的脂粉味,和不知名的薰香,让他的头昏昏沉沉,还有些热得心慌。 月上中梢。 歌舞与说话的声音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淫靡之声。 孟问荆踱步踱得有些累,只能坐到圆桌的凳子上。桌上落了灰尘,还有个翻正的杯子,杯子里还余下一点水。 孟问荆鬼使神差地拿起的杯子把玩。 是个很普通的素白杯子,算不上多温润的质地。 杯身一转,一抹嫣红的口脂,灼红了孟问荆的眼。 他记得,那日採药时,她贴过来的唇瓣,是柔软的。 莫名的,他下身一紧。 第510章 莫名被嫖 孟问荆几乎是用全部的理智剋制着自己欲望。 但是不行。 那个杯子上嫣红的口脂印记让他抓狂,他紧紧握住杯子,用拇指一点一点擦花了那抹烧人的红,直到模煳一片。 他咬紧了双唇,头脑发胀。 下人送来的梨花春就摆在手边,他洒掉杯中剩余的水,为自己倒了一杯酒。 他最熟悉的味道是人参的味道,是千百种药的味道。 酒他是不喝的,从小到大也没喝过。 家中哥哥姐姐们饮酒谈心,他在喝药,寻欢作乐,他在喝药,就连为父亲高举庆贺之杯时,他的杯中也只是为他特制的茶水。 这样的日子,过于歹毒了些。 他问哥哥们,酒有什么好喝的? 哥哥们只答,不好喝,喝酒伤身,还瞪着严肃的眉毛,叫他一口别沾! 久而久之,孟问荆会在见到别人喝酒时,扫兴地来上一句,喝酒伤身! 师父也爱喝酒,明明是个道医,整日挂着酒葫芦,酒气熏天。 师父喝醉时,就喜欢去太阳底下晒着,瘫成一坨软泥,双颊酡红,唱着自在逍遥的歌,一副要昇仙的模样。 孟问荆握着那杯子,凑近了鼻腔,轻轻嗅闻。 与往日闻过的味道都不同,芳香,是带着禁忌的迷幻。 喝酒伤身,这话不假,师父也说过。 但他这么大个人了,尝上一口总归是可以的吧! 他今天就还必须尝上一口! 心一横,眉头一皱,便印着那模煳的红色,浅浅嘬了一口。 入口是带着侵略性的甜味,过喉是狂野的灼烧感,让孟问荆五官都皱到了一起。 嘶哈一声,他被辣红了脸,什么鬼玩意儿能这么难喝! 他颤抖着放下杯子,这玩意儿沾不得! 但冷静半晌后,又想起那饮酒后嘶哈一声的感觉,他小时候不理解,为什么父亲和哥哥们饮下第一口酒时会嘶的一声。 他又饮了一口,嘶的一声,像父兄们一样! 对父兄的模彷,令人上头,孟问荆开始重复着这个动作,一遍又遍。 尽管每次都是用舌头舔舐一点,但这些量,足以让他迷醉。 他更不知道的是,青楼的酒,主打一个圣人来了都得脱裤子! 孟问荆醉得彻底。 不知不觉间,杯口的唇印消失了,孟问荆一阵心慌。 第664章 像是她说走就走,连一句话也没给他留下的恐惧。 他浑浑噩噩地想要找寻一点依託,他在房间胡乱地搜寻,她穿过的衣衫,握过的笔,还有那睡过的床铺。 他咚的一声重重躺了上去,一股灰尘的味道散尽后,是被褥深处散发出的澹澹皂角味。 他裹进了她的被褥里,暖和让孟问荆的脸变得红扑扑的。 她在这里睡过…… 可……她是个妓女,这床上睡过的人,是不是双有她一个人? 孟问荆勐地从床上蹦了起来。 他慌乱的蹦下床,身下的僵硬让他步子变得奇怪,他临大敌般,死死瞪着这张床,像是要用目光把这房间烧了! 帐幔是石榴红的颜色,在烛光的衬映下,炽热又暧昧。 脑子里不受控制地闯入了令人心惊的画面,是她与嫖客! 罗裙红衫,花容满面,交脚翠被,心中结缭,颠之倒之,合乎阴阳…… 孟问荆知道自己不能再想,他会疯掉的,但是他始终挪不开眼。 这张床上上演的罪恶,让孟问荆抓心挠肺,他无助伸手抓住了自己的发根,试图让自己清醒。 发髻变得散乱,孟问荆眼泪都被逼出来了。 为什么她是个青楼女子呢?为什么她就不是个普通女子呢?哪怕身份低微一点,他也有办法,他也能娶她进门。 可她偏偏就是了! 人家还有六个孩子! 简直是个无比歹毒的女人! 他越想越生气,想离开这个地方,却始终迈不开步子,像是被囚禁在这屋里。 他又灌了自己一整杯酒,这一杯的量,彻底让孟问荆丧失了理智。 人人都可以找青楼女子寻欢作乐,他为什么不可以? 他也是男人,他也有钱! 父兄们可以带回一个又一个的女子,他凭什么不可以? 这样的念头如魔鬼的低语,彻底瓦解了孟问荆多年来修得的矜持。 他还是扑进了白芷的被褥里,深深嗅闻属于她的残存味道。 幻想着她披散的长发,半露的肩颈,纤细的脚踝,以及那掩藏在衣衫下的禁忌…… 一整个夜里,他一次次地在掌心失去,又失去…… 堕落,又堕落。 * 白芷在百里外的地方,丝毫不知道她被人给嫖了。 孟问荆显然也是没法面对这个事实的,早晨还未乾透的裤裆说明了一切。 他完全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情,鬼上身了吧! 他狼狈地逃了,还被鸨妈妈狠狠敲诈了一笔过夜费。 他觉得自己没脸见人了,连见到阿雨时,都躲躲闪闪,生怕被人用异样的眼光打量。 他开始假装忙碌,以此缓解自己害怕与焦虑。 这样忙碌了几天,什么也没发生,他的恐惧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对那一夜的回味与渴望。 他开始安慰自己,不过就是进个青楼,很正常,没什么大不了的! 然后在好几日后,他又去了莺红楼! 鸨妈妈一见此人,就觉得他是财神爷降临,恨不得给他铺个地毯,跪着把人请进去,“今夜雪姑娘一定会回来的!公子等着!” 有了第一次的窘迫,孟问荆这次明显从容许多。 他惊人地发现,原来人就是这样一点一点丧失底线的。 他嘲笑着自己。 青楼女子的身份,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他不也是嫖客吗? 一样的酒,一样的床,一样的疯狂。 不一样的是,白芷回来了! 没日没夜的奔波,让白芷骨头都要散架了,莺红楼依旧有人在喝酒谈心。 鸨妈妈她们不知道她今夜回,也没人等着她。 她疲累地去后厨要了一桶水,回了房间收拾收收拾,准备沐浴,然后好好睡一觉。 床在屏风后面,白芷丝毫没发现床上有个昏睡的人。 桌上还有未收拾的酒杯,她倒也不觉奇怪,以前偶尔也会与李月来上几杯,忘了收拾也算正常。 待她洗完澡,带着浑身冒烟的水汽,吹灭烛台,鑽进被窝时,一具滚烫的身子贴了过来。 白芷呼吸一顿,什么玩意儿? 她还没来得及叫出声来,一双臂膀如以绞杀为生得藤蔓一般,紧紧缠住了她的腰身,然后重重往身后的腰腹一带。 她这是撞到了什么啊? 她吓得心脏骤停,尖叫一声,然后就被这人翻身而上,狠狠地堵住了双唇。 第511章 醉后裸奔 对方的吻笨拙生涩,却带着强势的掠夺。 白芷简直不敢相信此情此景! 她勐烈地挣扎着,惊慌地叫出了声。 这时候都快要天亮了,莺红楼算得安静,白芷这一嗓子,宛若惊雷。 鸨妈妈应声而至,带着人闯进了白芷的房间,点亮了烛台。 白芷缩在被窝里瑟瑟发抖,直到烛台 点亮的那一刻,她才看清了面前这人,是孟问荆! 该说不说,她的三观都崩塌了! 孟问荆什么人啊!碰他一下他都能跳八丈高的人! 此刻竟衣衫不整,胸膛半露,头发散乱地靠坐在床脚。 被白芷踢过去的。 他好似有些神智不清,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白芷有些抓狂,她咆哮着质问鸨妈妈,“这怎么回事?” 第665章 鸨妈妈还是有些怕白芷的,心虚地给白芷解释了这事情的来龙去脉。 “你给他喝酒了?”白芷气得想打人,但是现在自己也衣衫不整,所以将自己紧紧包裹在被子里,一动也不敢动。 鸨妈妈望了望桌上的酒,“应该是喝了吧……” 他们说了这一会儿话,孟问荆也没清醒,可见喝得还挺多! 白芷知道这个男的要脸要皮,无奈只能让鸨妈妈他们先出去。 白芷长长叹了一口气,不解地看着孟问荆,“你怎么回事?” 孟问荆昏昏沉沉的,根本就听不清白芷在说什么,只觉得眼前的人真好看,他看了一眼又一眼,根本舍不得挪开眼睛。 看得白芷怪不好意思,她别开了目光,蠕动着下床,准备去披一件衣裳。 刚爬到床边,脚踝忽的被人拽住,勐地就被拖到了床中央,孟问荆又压了上去。 白芷无语极了,紧紧地攀着床边,“不是……孟问荆你怎么回事啊?你来真的啊!” 孟问荆没法听完一整个句子,只能听到什么,问荆,真的,这之类的词彙。 他轻轻抚上了白芷的脸颊,在她唇上轻轻落下一个吻。 是个缠绵又温柔的吻。 白芷啪的一巴掌呼了过去,但用的是惯用的右手,右手还包着,相互作用力让她比孟问荆疼得多。 白芷疼得抱着自己的手呼呼,孟问荆跪在床上,傻愣愣地捧过她的手,轻轻对着呼气,“疼不疼?” 当然疼啊! 白芷有些生气,但孟问荆忽的抬头,可怜巴巴地望着她,眼里竟噙满泪水。 这……是孟问荆吗? 白芷怀疑这人是假的!就是套了个孟问荆的皮。 他一直在吹着她的手,然后小心翼翼解开了绷带,是触目惊心的溃烂伤口。 眼泪吧嗒吧嗒就落了下来。 给白芷看得一愣一愣的。 他忽的跳下了床,在屋子里翻翻找找,白芷虽不解,但也趁着这个机会套了件衣裳。 孟问荆每个柜子都去翻一翻,翻到了白芷的小金库,白芷勐地按住他,“你找什么?” “找药。”他带着哭腔。 白芷给气笑了,“这里哪有药?药铺才有药啊!” “哦!对,去药铺!” 然后孟问荆拉着白芷就要出门去,白芷死命地抗争着,孟问荆却紧紧攥住她的手腕,一点也不松手。 白芷的衣服只是随便套的,看起来很随意,孟问荆也差不多。 但孟问荆疯了一样,就是要拖着她回药铺,就还真把人给拖走了。 今晚的月亮够明亮,青石板上反射着光辉。 两个人拉拉扯扯,地上的影子缠到了一起。 “不是!大哥!这大半夜的,太冷了!”白芷是真的冷,手脚冰凉。 孟问荆闻言,忽的顿住了脚步,白芷不明白他怎么了,只轻轻揉搓着被攥得发麻的手腕。 猝不及防之间,孟问荆忽的拥了上来,将白芷紧紧搂入怀中,“这样还冷不冷?” 他浑身滚烫,暖暖忽的裹住了白芷,的确很暖。 白芷心里忽的有一块地方,变得柔软。 自打穿来这个世界,她都在受苦,这忽如其来的温暖,让她情不自禁热了眼眶。 她忍不住在他怀里多靠了一下,就一下下,她轻声道,“你……喝醉了……” 等明日他清醒,一定会指着自己鼻子骂她的冒犯。 “你还冷不冷?”他自顾自地问。 白芷凝神,然后推开他,“不冷了!不是要去换药吗?一会儿天亮了,有人瞧见我们这模样不好!” “可是我怕你冷,抱着你就不冷了。”孟问荆认真看着她,眼里写满了懵懂。 还天真、还无邪,还蠢! 白芷叹息,“可是抱着怎么走路呢?” 孟问荆这才反应过来,哗啦啦地脱光了上衣,胡乱给白芷披上。 “你不冷?”白芷有些傻眼。 “冷!”他缩了缩肩膀。 “那自己穿……”白芷话还没说完,就被孟问荆拉着奔跑起来。 空无一人的街道,两个人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白芷都觉得荒唐,等他明天醒来,要是知道自己在街上裸奔,会不会臊得撞墙啊! 到了药铺,阿雨已经睡了,两个人小心翼翼,跟做贼似的。 孟问荆在灯盏下,轻轻的为她换药,“你是不是没好好换药?会留疤的。” 他的语气总透露着一股清澈的愚蠢,白芷忍俊不禁,她心血来潮想逗逗他,“留疤会怎么样?” “会不好看。” “不好看会怎么样?” “不好看会嫁不出去。” “哦,那你得把我治好,不然我嫁不出去了。” “不会的,我娶你。” 白芷:“……” 她不敢说话了,这玩笑开不得。 在之后的包扎过程中,白芷也没敢再说话,包完她催促着孟问荆去睡了。 而她自己,悄悄挤进了阿雨的被窝。 孟问荆醒来时已经是午时了,裤裆里的黏腻,让他发臊! 他脑袋很痛,浑身都不舒服,还连着咳嗽了好一阵。 昨晚怎么回来的? 他穿好衣衫,走到院子里,白芷正摆着筷子。 第666章 霎时间,他脑子一片空白! 一个利落乾净的转身,他转进了自己的房里,抖着手,慌乱地插上了门栓。 她怎么来了! 想是一回事!她出现在面前又是一回事! 一些淫乱不堪的画面强势占据了孟问荆的大脑,让他从耳根红到脖颈。 他没脸见人了! 白芷见他转身转得决绝,就知道他应该什么都记不得了,包括昨晚的话。 她也不求什么,但还是有些失落。 冷静下来再想想,他们不是一路人,以后也走不到一起去。 不过是,片刻心动罢了。 或者说,在艰难困苦的日子里,想找个慰藉,寻个依託。 她还有大把大把的事情要做,莺红楼,丹宁城,乃至更远,乃至更大的地方。 她会走到什么地方,她自己也不清楚。 所以她给不了别人承诺,也说不出嫁人的字眼。 第512章 不屈的嵴樑 孟问荆在阿雨的再三催促下才做好心理准备出门与白芷共用午膳。 白芷自顾自的吃着,看他头也不敢抬的模样有些好笑。 “怎么?跟我坐一张桌上吃饭你都觉得髒?”她调侃一句。 孟问荆这才侷促地端起碗,全程不敢看白芷的脸。 刚刨了两口粟米煳,就勐地咳嗽起来,一时停不下来。 白芷忙放下碗筷去拍他的背,给他顺气。 孟问荆受不了了,她的手一直在他背上抚过,每一下都让他战慄,他硬生生憋住了咳,憋得要死。 他推开了白芷,另一双手挡住鼻腔,示意她别管。 白芷只好坐了回来,继续吃上了饭。 良久,孟问荆才让自己这颗心安稳了下来,却又在看见白芷的时候瞬间炸毛。 “你怎么穿我的衣裳!!”孟问荆好不容易正常的脸唰的又红了。 “这不是你给我的吗?”白芷想起他昨晚裸奔的模样,憋得想笑。 孟问荆惊得半天挤不出一句话。 白芷见他不动了,好笑地问他,“你……难道要我脱下来还你?不过我没带衣服,脱了就没得穿了……” 要死! 孟问荆疯掉了,这说的都是些什么话! 什么脱下来,什么没得穿,每一个字眼都击中了他不耻的幻想,身体的血液在朝着某处疯狂流淌。 要是让她知道他在她被窝里做了什么肮髒的事,他就没脸没皮了。 这事绝不能让她知道! 孟问荆故作镇定,“那……倒也不用。” 二人沉默地吃完饭,收拾碗筷时,白芷才开口,“以后不要去莺红楼了,你身子本来就弱,喝酒嫖妓对你来说太危险了。” 孟问荆一听,不乐意了,“别人都可以去,凭什么我不可以去!” “你身体不好啊!再说你不是不喜欢嘛!” “别人可以!我也可以,我都二十几了,别的男子早都成家了!”孟问荆不服。 这叫什么!迟来的叛逆?压抑后的释放?还是单纯的涉世未深? 白芷觉得他蠢得好玩,眼眸微微眯起。 这样的感觉在一瞬后,白芷脑子里敲响了警钟。 她有种诱导未成年人犯罪的感觉! 这样的感觉实在太过危险,她收住了心思,没再与他闹下去。 孟问荆还在不服,她却不搭腔了,心里一阵不安与渴望。 他又拉不下脸继续找她掰扯,暗戳戳地逃回了房间。 白芷在这个药铺已经得不到什么了,收拾好了一切,对阿雨再三叮嘱,她准备离开。 抓完最后一副药,她与孟问荆道别,“孟大夫,以后我就不来了,阿雨既然已拜你为师,还劳烦您多加照拂!” 孟问荆大惊失色,“什么?不来了?” “嗯。”白芷澹澹笑着。 “我已给你赎身,以后不用再去莺红楼了!”他隐有怒意。 白芷轻轻摇头,“赎身的钱我改日还给你,我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就此别过。” 孟问荆一下就慌了,他不理解,“可是……你……你……” 他说不出一句话,说不出他要养她的话。 白芷最后留了一个微笑给他,背着包裹走出了门。 孟问荆怔愣在原地,不知自己该怎么办,要追上去吗? 要! 他追了出去,但巷子里已没了人影。 白芷是跑着离开的,她觉得自己有些危险,她竟然在贪恋一种感觉,一种在心思单纯之人身上的安全感。 对她来说这不算什么,但是对孟问荆这样的人来说,是万劫不复之地。 他不是一个洒脱的人,放纵对他来说,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她不想害他。 * 拿到了原材料,也有了资金,白芷组建起了作坊,将生产枪支的零件,分散在了好几个地方,为的是不让别人轻易掌握武器的制造方法。 她开始隐秘地招揽人才,也想组建自己得武装力量。 她让祝工头在丹宁城北开始招揽游散人员,然后瞄准了一个小型的寨子,打赢了吞併的第一战,还是靠的冷兵器。 枪支对现在的生产条件是可望不可即的存在,生产出来报废率极高,她不能等真的有了武器才开始动手。 她只能让武器成为她们这股小势力的信仰与希望。 第667章 城北的吞併进行得如火如荼又悄无声息,她也在加班加点让作坊赶制武器。 现在的枪支还是用竹筒做的,因为金属铜管制造工艺远不能达到精细,所以只能用最土的手法制造一批简陋枪支。 到了最后的组装环节,她实在信不过别人,决定就在莺红楼做这个事情。 也是时候了。 这日,她召集了所有莺红楼的人,她敞亮宣布,“以后这莺红楼的皮肉生意可以不做了!” “不做?那我们以什么为生?”有姑娘问道。 白芷给她们演示了一遍组装过程,“我们以后就以这个为生。” 姑娘龟奴和下人们都试了试,觉得很难,纷纷摇头,“整日就做这个?手要磨出茧子的,你瞧,就这么一会儿,手都被毛刺弄伤了。” 白芷也觉得这原材料工艺不行,就算组装出来,报废率也挺高的,但现阶段她还没办法去苛求工艺。她怕再慢一点,丹宁周围的贼匪坐大,或是官府找来军队镇压,那她就没有机会了。 她朝众人保证,“这只是其中一条路,以后还会有更多的工作让你们选择,但是现在我需要这批武器。你们愿意做的便做,要是不愿意,可以继续做着这青楼生意,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们都找到新的出路!” 话音一落,白芷还有些忐忑,李月却立即开了口,“我做,我跟你干!” 白芷的心安下一点,面容舒展了不少。 “可是我们都笨手笨脚的,这东西真的能成功?你的手不就是被这玩意儿炸伤的吗?”花云道。 “是,以后会越来越精细的。” “要我说,其实做个妓子也还算好,不就是卖身嘛,习惯了就好,至少不需要风吹雨淋的。有时遇到个好男人,还能得点钱,还能舒服一把呢!”花云笑嘻嘻地道。 姑娘们捂嘴笑了,纷纷开始调笑,“可不是,瞧你昨晚叫的多大声!那男人不错吧!” “那可不是嘛!还送了我一对坠子!可好看了!” …… 白芷心里酸楚,一整晚的游说,就只得到了李月一个人的支持。 她没法去逼这些人,现在青楼生意好,总体算得安逸。 要将人从安逸的生活里拉出来,是个残忍且困难的事。 入夜,李月没有接客,一整日她都在就莺红楼后面买的小院工作。 孤单的背影,微微弓起的嵴樑,她做得认真。 白芷却对她肃然起敬。 第513章 奇葩嫖客 白芷凑近李月,她的手上全是毛刺划出来的细小伤口,她轻轻捧起她的手,心疼道,“谢谢你,月儿。” 李月轻笑,“有什么好谢的,你说要给我发工钱的!” “那是一定的,还给你发奖金!” 李月伸展了一下身子,舒服地喟叹出声,“以后我真的再也不用接客了吗?” 白芷抬眸,眸光明亮,“嗯,再也不用!” “我信你!” “早些休息吧!都累了一天了。” “我还可以再做一会儿,习惯了,这个时辰睡不着。”李月稀松平常地道。 白芷按下了她手中正在组装的枪支,“那可不行!既然都不接客了,那便晚上睡觉,白日工作,你和太阳一起起床!” 和太阳一起起床。 李月很喜欢这句话,有种如获新生的感觉。 她拗不过白芷,便去睡了,是白芷新买的小院,地盘挺宽敞,只有她一个人,和几个帮厨洒扫的阿婆。 好安静。 和莺红楼这点时间点的嘈杂完全不一样,她给自己倒了洗脚水,惬意地泡了会儿,泡到微微发汗。 睡前白芷还为她端来一碗安神汤,甜甜的,暖暖的。 她舒服地烫进被窝,是新的被褥,素色,有些硬,应当是新赶制的,没人睡过的触感。 她不用再喝酒了,非常清醒,以往在莺红楼里,脑子总是昏沉发胀,许是薰香加酒水的缘故,但即使意识模煳,她还是得小心翼翼听着客人的话语,脑子要转一百个弯,生怕得罪了客人。 今夜却不用,那碗安神汤让胃暖暖的,没有像往常一样时不时地隐痛。 白芷给她点了安神香,清新澹雅的檀香,整个屋子都是香喷喷的! 她躺上床,浑身酸爽,只属于她一个人的被窝。 啊~ 清静! 她窃喜地闭上眼,还是睡不着,但还是闭着,想着以后不用去讨好那些奇奇怪怪的男人了,浑身上下都舒服至极。 她激动地在被子里滚了两圈,睡不着啊,睡不着。 她这一颗心,整夜都在悸动! 一夜过去,她还是没睡着,不过她也不想睡了,听到公鸡打鸣,她就穿好了新的衣裳,跑到院子里坐着。 直到,朝阳升起! * 白芷挺忙的,大部分时间她都在城北,关注那些贼匪的动态,其余时间还要关注各个作坊的进度,还得留意城南的消息。 她恨不得一个人掰成十个用。 一日清晨,她疲累地回了小院,李月瞧她人都瘦了一圈,走路都打飘飘了,赶紧给她扶了坐下,端上一碗热腾腾的粟米粥,可算救了她的小命! 正歇着,花云带人乌泱泱地进来了,一瘸一拐的,一副受了气的模样。 “怎么啦?”白芷不解的问。 第668章 “我要跟你干!再也不去伺候那些破男人了!”花云眼睛都红了,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姑娘们也好奇,天一亮就被花云给拽这儿来了,“怎么啦?前几天不都还好好的嘛!” 花云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就是不想干了!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姑娘们纷纷嘲笑她,这话是她们的共识,“欸,你那日不是还说伺候男人不是挺舒服嘛!再说我昨晚也听你叫得挺大声啊!” 不提还好,一提花云就来气! “舒服个屁!我跟你们讲!我从来没见过这样无耻的男人!”花云叉着腰,气势汹汹。 “这男人说他甘霖来的盐商,我还以为他多有钱呢!结果喝完酒,一个子儿都没给我!” “不给我就算了,还说什么悦城的什么仙姑娘会做掌上舞,还好我读了两天书,人家掌上舞不就说身姿轻盈嘛!他可倒好,非说是能在手掌上跳舞,要我给他跳掌上舞!我说我这么大的体块,怎么在掌上跳舞啊,他说那你在那独凳上跳一个呗!我没办法,只好站上凳子给他舞舞!” “他一边看一边还说我瘦不拉几的,像个骷髅!我一个不小心就摔下来了!他说算了,就要我给他舔,他那啥啊,八百年没洗过!他还挑剔我技术不好,到了正事,就更好笑了,瞬间完事!” “他钱都付了,他能甘心吗?不能呀,然后就打我,让我叫给他听!” 花云说得唾沫直飞,屈辱的眼泪不停地流。 几个姑娘都在笑,她们或许也遇到过那么难缠的人吧,但还不是笑笑就过了,只盼着自己不要遇上这样的人。 白芷却听得心惊,“那你怎么不喊人啊?” “喊人?外面那些龟奴什么惨叫没听过啊,从来也不理会!”花云说得胸口痛。 白芷叹息,刚想开口,李月却抢了先,“所以呢!你又不愿做其他事,想靠着皮肉苟延残喘?你这个年纪也没多少人能看上你了!雪姑娘说你们什么时候来都可以,我可没那么好心,不愿意来的,以后都别来!需要你们的时候,你们不愿意帮忙,就想等别人赚了钱给你们把钱捧过来是不是?真是不要脸!” 花云正在气头上,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你什么意思!我今天不就是来跟着雪姑娘干嘛?” “你?谁还不知道你呢!哪天别的男人给你两个铜板,你就能跪下当狗*!”李月气势一点不输。 “艹!李月奴!你真是太欺负人了,不就早来一天嘛,翘起个尾巴得意个什么劲儿?我今天说不干就不干了,我花云要是哪天再跑回去伺候男人,我就浑身溃烂,不得好死!” 两人一副要打起来的模样,白芷和几位姑娘赶紧拉住了二人。 “得了!别吵了!”白芷发话。 “我说了你们什么时候来都可以!但是来了就不要再回去了!花云,你能做到吗?”白芷严肃问她。 花云胸膛被气得高低起伏,咬牙切齿,“能!绝不让这女人骑到我头上!” 白芷放下心,“能就好!那你们听好了,不管你们什么时候来,我都接受,但是双有一点,绝不能把这里的事往外透露,不然我绝不会手软!背叛的人我一个都不会留!” “还有啊!以后这里李月说了算!”白芷补了一句。 “凭什么啊!”花云不服。 “凭她一个人已经组装出了十支可用的枪!”白芷立马回答了花云,“花云,要做事就得有决心,就得有争先的气魄,你慢人一步,就只能受制于人,明白了吗?” 花云虽然气,但她说不过白芷,只好作罢。 白芷将她拉到椅子上,给她检查身上的伤,脚背高高拱起,又肿又青又紫。 白芷轻戳一下,花云撕心裂肺的叫出了声,飙出了眼泪。 “这骨头是断了吧。” 除了脚背,身上的伤不少,每一道每一道,都是妓女的弱小与屈辱。 第514章 情欲放纵 孟问荆已经十日没有见到白芷了,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无影无踪。 上次去莺红楼虽然不记得是怎么回来的了,但他还能记得见到白芷时的羞耻。 但他现在又忍不住想去莺红楼了,就想看看她,知道她在哪儿就行。 夜里他收拾完药铺的事,安顿好阿雨,又悄悄摸摸地去了。 带着愤怒与怨气。 她说,让他不要去青楼,也不接受他为她赎身。 孟问荆实在不懂,有什么不可以,他也是个男人,包养个妓子是什么天大的事吗? 到了莺红楼,老鸨怕了,上次白芷回来就警告过她,让她绝对不能接孟问荆这个客人。 现在老鸨看着孟问荆,心慌不已,“孟公子啊,雪姑娘不在,你走吧!我们不能接你这个客。” 孟问荆又掏出一沓银票,这是白芷託人送回来的,他现在又想送给莺红楼。 他现在遭到拒绝,以为是白芷不愿见他,也不接受他这个人,气得要死。 眼眶都气红了,他对老鸨道,“我不见白雪,我找其他人。” 老鸨看着这一沓银票,心里那叫一个纠结,她忍不住问一句,“那你想找哪位姑娘。” “就……春燕!” 老鸨:“……” 架不住他钱多,老鸨铤而走险,把人领给了春燕,关键是这人春燕也不敢动啊! 第669章 两人在房间里,沉默又尴尬。 春燕打破沉默,“孟公子,坐呀!” “不……必了!”孟问荆直愣愣地站在门口,打死不坐。 愣得足够久,他浑身不适,“呃……一般……现在……该干嘛?” 春燕嘴角抽了抽,“该……喝酒吧……” “哦,那喝酒!”孟问荆直走到桌前,倒了两杯酒,倒前还用手绢擦了下杯子。 “真要喝?”春燕不敢啊,但是他有钱,长得清秀,看起来也不坏,要是真能得些钱,也是好事,反正是鸨妈妈领他进来的。 孟问荆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郑重其事地点头。 春燕颤颤巍巍端起了杯子,心虚地跟他碰了杯。 春燕当然知道酒里有什么,所以她没喝,然后她就看着孟问荆擦了擦杯口,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还嘶哈的一声。 救命!雪姑娘知道会不会扣她的钱啊! 心虚了,要是别的男人,她早黏过去了! 但她又想要钱,于是大着胆子,摊开了手。 孟问荆开始有点晕了,他轻晃脑袋,“什么?” “钱!”春燕睁着大眼睛道,大方的男人会一直给钱的。 孟问荆哦了一声,掏出一张银票,春燕那叫一个喜笑颜开,这下她什么也管不了了,反正是鸨妈妈领进来的,跟她有什么关系! 她一路诱导着孟问荆,到了床边坐下。 孟问荆视线有些模煳,他很清楚,面前的人不是她,他也知道他要做的,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但白雪是妓女嘛,别的男人都可以嫖她,但她却不愿接受他为她赎身,为什么呢? 他不理解,但他觉得这样做,她是不是就会接受了。 是不是有那么一条界限,横亘在他们之间? 春燕已经记不清他掏了多少张银票了,只觉得什么都不做,就能拿钱,可真爽啊! 正得意着,门砰地就被踢开了。 白芷朝房里看去,孟问荆已经倒床上了,顿时怒不可遏,“鸨妈妈!你掉钱眼里了是吧!” 见他神情迷离,白芷竟生出一种抓姦的感觉! 她气势汹汹,深深呼吸,按捺胸中翻腾的怒气,见春燕手里抱着的银票,一把抢走一半,还给人留了一半。 几步冲上去,揪住了孟问荆的衣领,“孟问荆!你有完没完!” 孟问荆还有些神智,见她那么生气,浑身一抖,做了亏心事一般地别开了头。 不敢看她。 白芷气不打一处来,揪着人就往自己房里去,将人勐地推倒在了床上。 “孟问荆,你都二十几,应当是行过冠礼的人了,怎么这般不知轻重?”白芷叉着腰质问他。 孟问荆一听这话也有些气,“我都这个年纪了,你莫要管我!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好啊!那你去!我跟你有什么关系,我管你做什么?” 这话让孟问荆心口蓦然一疼,他沉默了去。 空气死寂,只有二人的带着愤怒的呼吸。 良久,白芷才开口,“孟问荆,没有原则和底线,算什么男人?” 这话正正好戳到了孟问荆的心,他瞳孔一缩,“如果我不破原则,我如何能,我怎么能拥有你!” 白芷怔然,呼吸微窒,她该怎么回应他? 出神的一瞬间,孟问荆一把拉过白芷,将人拽到了床上,欺身压了上来。 白芷无奈笑出了声,“一个青楼女子就能让你打破原则,退让底线,瞧你这点出息!” “我就这这点出息!”孟问荆破罐子破摔,“你可以跟别的男人睡,为什么不能是我?是我给的钱不够?” 孟问荆说着,不知从哪儿掏出了银票,哗地砸到白芷的耳边,擦过白芷的脸颊。 很好,学好要几十年,学坏只要一瞬间! 就这么点时间,都知道拿钱砸人了! 白芷哭笑不得,不得不说,她脑子进水了,觉得孟问荆此刻,笨拙莽撞还一本正经的样子有些可爱。 他得眼睛在发光,里面有闪烁的火苗,微微颤动。 青楼总是烟雾缭绕,置身其中的人,总是不免做些旖旎之梦。 她也不例外。 只是梦中之人总是不愿给她完整的感受,让她时常抓心挠肺地难受。 有时,她也想找个男人,来拨弄一下紧绷的神经。 男男女女之间,情欲是最直白的,也是最原始的冲动。 她已然不是懵懂少女,已然生过孩子的身躯,深知其中美妙。 她有些抵不住孟问荆这双澄澈又真挚的眼,带着试探的忐忑,带着某种决心。 许是思想滑坡,她伸手抚上了孟问荆烧得火红的脸颊,声音微颤,“那你……动手啊……” 她的指尖微凉,摩挲过脸颊,让孟问荆呼吸停滞。她带着颤抖的气声,让孟问荆四肢百骸的血液在一瞬间沸腾,却……手足无措。 他试图去解她的衣衫,手指却像不听使唤,绕不开她腰间的结。 白芷见他这模样,一把握住了他颤抖的手,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不要勉强……” 她有些懊悔刚才一瞬间的放纵,孟问荆的紧张,远不止对情事的懵懂,还有对以往教养的背弃。 做一个嫖客,于他而言,就是堕落。 第670章 白芷可以接受情欲的宣洩,却不能接受一个人因为她,而背弃原则。 孟问荆今夜没有喝多少酒,他半醉半醒着,这样的状态让他突破了自己的羞耻之心,又清醒地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 他羞臊地垂下手,无力地伏在白芷耳边,“我……我会娶你的,你跟我走,我带你回家,我会说服爹娘……” 第515章 纯情得要死 他在她耳边种种承诺,保证,哀求,他幻想着他们以后的美好人生。 白芷越听心越凉,浇灭了她燃起的情绪。 他的所有幻想,都是以他为中心的,嫁给他,说服他的爹娘,与他一起开上一个药铺,治病救人,钱财无需他们担心。 这是这个时代的男人们,对一个女子最美好的想象。 先不论做不做得到,至少他们是诚心的。 但白芷要的,远不止于此! 她肩负着莺红楼姐妹们的期望,还有城北那逐渐成型的起义军队的信仰。 造反起义这事,开弓没有回头箭! 孟问荆看起来不像是普通家庭的人,他若身在高门大户,在宗族礼教的捆绑下,他一定有他要承担的家族命运,是敌是友,尚未可知。还得搞清楚他家族的势力是哪一方的。 白芷被自己的薄凉给气笑了,浓情蜜意,她竟然在想这些…… 她有些不想破坏孟问荆的纯粹。 恍惚之间,她好像生出一种莫名其妙的感情,她总觉得,自己体会过一种,被人这般保护的感觉。 细想又想不起来,只觉得心里空了一块。 她坐起身来,没能理会孟问荆在她耳畔不停地许诺。 直至她久不回应,孟问荆才着急地问她,“你不信我?” 白芷恍惚回神,勉强笑道,“没有。” 孟问荆在等她的回应,着急得一把搂住她的腰,头枕上了她的腿,像个孩子般地缠着她,“那你为何不应我!” 白芷有些心酸,不自觉地抚上了他有些凌乱的发,“你现在只是醉了,一时冲动而已,等明日你醒了,就会忘记你说的话……” “不会不会!绝对不会!”他轻轻蹭着脑袋。 “会不会都得等你醒了再说……” 孟问荆沉默了,在白芷看不见的地方咬住了唇。 他若是清醒,的确不会说出这样的话,他这是借醉装疯。 他也觉得,有些话,或许该在清醒的时候说。 他不自觉搂紧了白芷的腰,一点也不愿意放开。 白芷轻拍他的头,“我送你回去吧。” 他摇头,如墨的发丝蹭着白芷的衣衫,发出微弱的嘶嘶声。 “以后不要来了,青楼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嫖客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白芷澹澹道。 这话孟问荆还是赞同的,他点头,又蹭的沙沙地响。 “走吧,我送你回去。”白芷又提起。 孟问荆忽的起身,眸中闪动着水光,认真地望着白芷,“那你还来见我吗?我不想找不着你!” 白芷一时语塞,而后澹澹笑道,“我会去看阿雨的,走吧,回去了,阿雨一个人会害怕的。” 孟问荆只要能见到她就满足了,他没能细想她话中的逃避。 冬夜无月,空气冷寒。 两人裹着毛裘,口中呼着白气。 孟问荆提着灯,走在白芷的左手边。 走过了热闹的青楼一条街,剩下的街道空无一人,黑洞洞一片。 孟问荆靠近了些,想为她照清楚脚下的路,却在不经意间,触碰到了她冰凉的指尖。 “是不是很冷?”孟问荆开口问道。 “嗯,有点,听说一般这时候,丹宁城早该下雪了。”白芷还担忧夺下丹宁城后,如何恢复耕种。 孟问荆偏过头,顺着微弱的火光,看向白芷,隐隐觉得她眸中的明亮,好生动人。 他心跳快了些,喉间生涩地滚动着,然后鼓起勇气,一把牵住了她的手。 把她的整个手掌,紧紧握在掌心。 她的手是真的凉,他的手是真的暖。 他不是个天生体热的人,只是今夜,全身都莫名地滚烫,脸是最烫的。 白芷有些怔然,他带来的暖意,天然契合了她的寒冷,她没有挣扎。 可能是因为紧张,孟问荆的手有些用力,白芷的手被捏成个拳头,不适地动了动。 孟问荆立马换了手掌姿势,掌心向下与她的手掌交叠在一起,略微有些重。 白芷心跳也慢了些,却是在胸腔重重地鼓动着。 她好像能通过他的掌心,感受到他的情绪,那种一览无余的真挚与懵懂。 两个人的步子都慢了下来,呼吸渐缓,渐重。 黑夜里,忽然飘起了雪花,鹅绒一般落下,落到灯火里,变成了橙黄色的柳絮。 两人步子不约而同地一顿。 “下雪了。”白芷有些兴奋。 “嗯。”孟问荆掌心有汗,又换成了十指紧扣。 重重的,带着忐忑与珍惜。 白芷有些想流泪,牵个手都能牵出一百种花样,真的纯情得要死! 雪越下越大,白芷的掌心却已经开始发热,连同耳朵与脖颈。 尽管走得很慢,却仍然有到达目的地的一刻。 孟问荆人都到了,才意识到为什么是她送自己回家呢? 第671章 两人站在门口,停了好一会儿,谁都不想说出结束的话。 良久的沉默之后,孟问荆才留她过夜,白芷也不好说自己一个人走回莺红楼,只能又去跟阿雨挤了一晚。 躺在被窝里,白芷才意识到了自己今夜的荒唐。 她想剜了这一颗色心! 她明明知道,她的举动会诱人深陷,诱己深陷,却还是没剋制住欲望,任其发展。 明日怎么办呢?以后怎么办呢? 白芷寄希望于他会忘了今夜的事,上次裸奔他不也忘了么! 孟问荆也睡不着,今夜他好像都忘记了咳嗽,兴奋得不舍得闭上眼。 他酒意已退,完全没有忘记,却惊觉自己竟然能抱着人家腰肢撒娇这种事。 还有什么牵手,还说什么海誓山盟…… 这是他能做出的事嘛! 不可思议! 但是他真的很喜欢,喜欢得不得了,想见她,想一整夜不睡,就看着她…… 还想亲吻她,抱着她,连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巴不得马上就天亮…… 可天真的亮了,她人却走了。 孟问荆满脑子都是不明白,他拉着阿雨不停地问,“你娘呢?她去哪儿了?” “天不亮她就走了……她说有事,让你不要着急,也不要再去莺红楼了,去了也找不着……” “她就那么喜欢突然消失?”孟问荆觉得呼吸都是痛的。 她消失的时候,怎么找也找不到,他试过了。 “她……还说什么了?”孟问荆哽咽了。 “阿娘她说,让你不要喝酒,就好好开着药铺,她……会来看我的……” 孟问荆不懂,更不理解。 他站在满天飞扬的鹅毛大雪里,任雪花洋洋洒洒地落到脸上,眉上,鼻樑上。 一片一片的雪,刚触到他的肌肤,就融化了。 掌心还有她指尖在轻轻搔动的冰凉触感,他想抓紧,却只抓了个空。 第516章 挑逗拉扯 白芷受不了自己想见他的冲动,于是一头扎进了城北,那吃人的地方。 如今的城北已经不像往日那般死寂,至少她带着人,敢光明正大的走在街上。 遇见抢劫了,她带人营救,遇到杀人的,她直接追到人家的据点,把人老窝给端了。 不少人听说有了庇护,纷至沓来,要加入她的起义军。 不知不觉间,已有几百号人,除去老弱病残,连女子都拿起了武器。 她提供粮食,提供兵器,准备往山里走。 她每一次行动,都会让人换上不同特徵的服饰,比如黑色额带,白麻斗篷,为的是让敌人以为这是好几支不同的势力。 因此,没人发现一股势力已经壮大到如此。 她给战斗力较强的人配上了竹筒制的火枪,虽然每把枪仅能打出三四发子弹,但是好在许多人没见过这玩意儿,有出其不意的效果。 就这般,她盘下了第一个大的匪寨,拥有了六百以上的精锐部队。 城南不过一千守军,已经能看见胜利的希望了。 她想在过年以前,就对县衙和冯家人发动袭击,这样便能赶上春耕,才能恢复生产。 她又回到了城南,盯着冯家人的一举一动。 不过冯家人是警惕的,将近乎半数的兵力都分散在了县衙附近,她带着人刚想在夜里靠近,就被守兵发现。 一阵箭雨袭来,她的人逃的逃,散的散,狼狈不堪。 白芷肩上中了一箭,鑽心的疼痛差点让她失去意识,她慌不择路地逃跑,她看着大部人马往莺红楼那边追了去,只好选择偏僻小路。 她这样子,在人多的地方必然无处遁形。 她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孟问荆的药铺门口,可她害怕,若是见了他,又不知该怎么面对他。 天快要亮了。 大雪哗哗的洒着,很快就覆盖了白芷滴落的血迹。 她犹豫半晌,最终还是没有敲门,回莺红楼处置吧。 跌跌撞撞走到了拱桥附近,却见一人撑着伞,于雪中独立。 背影很熟悉。 “问荆?”白芷愕然,她不明白问荆为何会在这儿。 孟问勐地荆转过头,就看见被箭贯穿了肩膀的白芷,差点一口气把自己憋死。 伞在顷刻之间落地,孟问荆冲上去抱着白芷就往家里跑,慌乱地拔出箭簇,慌乱地清理伤口,慌乱地包扎…… 这种惊心动魄的感觉还是上次她炸伤了手的时候。 除了肩上的伤,孟问荆还将她腿上的伤也包扎了。 很多很多的伤,大大小小的,新的,旧的,全是孟问荆不知道的秘密。 他全程没问为什么,只默默地含泪,默默心疼。 白芷疼得呜呜低泣,她甚至想孟问荆弯下腰来,抱抱她。 这念头让她伸出了手,哪知孟问荆开口就是一句,“从来都是不辞而别,青楼女子都如你这般薄凉?” 白芷:“……” 喝了酒的孟问荆和没喝酒的孟问荆,是两个人。 白芷郁闷地缩回来,不哭了,咬着手指关节,一声不吭。 不开心,不开心,天大的委屈! 白芷一句话都跟他说,抱着头昏睡了过去。 孟问荆守着她,一日一夜,药铺也没开张。 第672章 夜半的时候,白芷醒了,孟问荆趴在她床边睡着了,时常忍不住咳嗽。 天生的体弱吗? 她撑起身,给他拢了一块毯子,白芷这时才发现,她是睡在孟问荆的床上的,许是怕扰到阿雨。 睡意朦胧的孟问荆感受到毯子的暖意,眉目舒展开来,不自觉地往毯子里鑽。 白芷的衣袖不小心蹭到他的鼻尖,一阵痒意,孟问荆睁开了眼,醒来眼前就是白芷的侧脸。 烛台快要熄灭,火光忽闪忽闪,明暗交错。 她头发披散着,如墨的秀发别在耳后,耳还留着几缕碎发,那映着暖光的耳廓看起来小巧精致,孟问荆脑子一热,轻轻在此处落下一个吻。 滚烫的呼吸与冰凉的耳廓。 白芷浑身一个激灵,微微后仰,而后耳朵和脸颊开始发热。 她觉得有些暧昧,还有些羞,“呃……你亲我干嘛……” 孟问荆慌乱避开了眼神,觉得自己脑子有包。 得!不说话了! 白芷捏着自己发烫的耳朵,恶趣味油然而生,“怎么……喜欢我啊?” 这话让孟问荆心脏咚的一下,像是一场闷响的爆炸,“怎么可能!” 白芷还有些不服气,今天就要治治这张怨毒的臭嘴! 她眸光变得狡黠,伸着颈子,猝不及防地亲上了他的唇,就浅浅一下,迅速而又足够撩人。 孟问荆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对上了她带着坏笑的眸光,心窝子又酸又热。 他一把捞过仰着头的白芷,急促又狂乱地吻上她的唇瓣。 他双手捧着她的脑袋,手指与发丝紧紧交缠,拇指刚好落到她的耳朵上,有的地方冰凉,有的地方滚烫,他情难自已地揉捏,摩挲。 唇齿间是苦药的味道,他能闻出到底是哪几种药材。 脑中全是她,又苦又甜又酸又涩,他不知该如何倾泻这种情绪。 只觉得紧紧抱着她,不够,想要再多一点,再浓一点,想与她更近,亲密无间。 许是动作毛躁,不小心碰到了白芷伤口,白芷闷哼一声,推开了他。 孟问荆这才勐然回神,手捂着心脏的位置,他觉得这个位置很难受,酸得很。 白芷看他双唇还带着晶莹,眼里的委屈都要溢出来了,好笑道,“不喜欢我亲我干嘛?” 孟问荆用手背轻轻擦拭唇瓣,躲开了眼神,“喜……喜欢……” 白芷止不住地扬起嘴角,他这模样跟受了气似的,看得人心情愉悦。 多巴胺好像有神秘魔力,伤口都忘记了痛。 她蹦躂着躺上床睡了,孟问荆还在一旁怔愣,他都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心脏狂跳。 白芷拍拍另一半床,“上来。” “……啊?”孟问荆喉结滚动。 “太冷了,会生病的。” 孟问荆忐忑着,不情不愿地上床,实则内心狂喜。 两人挤进了一个被窝,白芷受了伤,所以他们什么也不会做。 但就是这般盖着同一床棉被,却让人从脚底暖到指尖,连呼吸都洋溢着难以言喻的悸动。 孟问荆挺得跟个尸体一样,浑身僵硬。 隔着两个枕头中央那条线,白芷都能感受到他的紧张,她轻轻动了动手,不小心擦过他的手背。 孟问荆反手就抓住了她的手,依旧是有些重的力道,透露着紧张与郑重。 他不自觉地朝她一点点挪动,直到小腿碰到她的脚,让他一阵酥麻。 白芷缩回脚,故意道,“你不是不喜欢我嘛……” 孟问荆心慌不已,他翻身压上,避着她的伤口,“我喜欢……喜欢……” 他看着她眸光如水,又忍不住轻轻凑近她的唇,“喜欢……很喜欢……” 第517章 岁月静好 前几日洋洋洒洒的大雪停了,阳光温煦暖人。 孟问荆醒来时,白芷睡得呼呼的。 他记不清昨夜是怎么睡着的,朦胧中都是亲吻黏腻的记忆。 她身上有伤,也没能做更多的事。 他就这样看着她的恬静美好,觉得这才是他该过的日子,这二十几年白活了。 但,他不知道她为何会受这么重的伤,还有上次被炸伤手。 他不敢问,他觉得这些事一定与嫖客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他没有揭开这事的勇气,所以他选择缄默。 他伸手挽起她的一缕头发,顺滑乌黑,隐约看见她头颅侧边有伤疤,便好奇地扒开看了一眼。 周围的碎发已经深深浅浅地长出,只有一小块还留着疤,像是利器割开的伤口。 扒弄的时候,白芷醒了,他便问出口,“这伤疤是怎么回事?” 白芷迷迷煳煳的,“不知道,以前的伤,但好像是开颅手术。” 开颅手术? 孟问荆大概知道意思,“开颅?脑袋开了,还能活?” “能……不能……灵魂死了,我大概是另一个人……” 白芷还有些困,这话让孟问荆摸不着头脑。 好半天白芷才清醒,当她大方盯着孟问荆时,孟问荆又羞涩地避开了目光,耳朵通红。 “我好饿……”她道。 孟问荆嘴角浅浅勾起,“想吃什么?” “甜的,酸的,辣的,都想要!”白芷腻腻地撒娇。 “我去买。”孟问荆起身,利落收拾一番后,便出了门。 第673章 孟问荆走后,白芷的心一阵空落落的,她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昨夜的冲动,就像一场梦一样。 她没想好,以后究竟该拿孟问荆怎么办? 孟问荆飞快地就买了回来,许多许多东西,甜的酸的辣的,各式各样。 阿雨可算大饱口福了,许多东西都是她没吃过的,一顿饭吃得那是眉眼弯弯。 白芷这才觉得她一定是苛待这几个孩子了,等回去就给那几个小屁孩加餐! 孟问荆还是不敢与她对视,瞧上一眼就避开了眼神,隔会儿又开始偷瞧。 白芷可不一样,就盯着他,死盯着他,盯得他脸红。 白芷吃饱了,没有受伤的手撑着下巴,神情变得懒散,“你好像喜欢吃辣?” “嗯。”他往嘴里塞着麵饼。 “你是哪里人?你们那都喜欢吃辣吗?” “荆地南阳人,那边人都能吃辣。” “你姓孟,我记得孟可是皇族姓氏?”白芷问这话时有些紧张。 “祖上曾是皇族,现在已经没落,就是普通商人而已。”孟问荆认真地回答。 他不是皇族中人还是让白芷松了一口气,她现在可是个反贼,虽然势力小到无人问津,但是说不准以后就坐大了呢! “那……现在世道那么乱,你的家族是站哪边的?是南辰?还是北辰?” 问到这,孟问荆神情严肃起来,他叹了一口气,“南辰赢了,是卓家赢了,北辰赢了,是梅家赢了,都是受制于人……你跟我回荆地吧,那儿可比这里安全多了,那里什么都有,你不用再回青楼……” “那你为什么来丹宁呢?这里那么危险……”白芷打断了孟问荆的话。 “这里最偏,兄长们在这里没生意,也找不到我。”孟问荆说到这里,眸中隐隐有光。 “可是你身体本就不好,来这地方,要是犯病,谁都救不了你。若是在家,你家人还可以帮衬你照顾你,保你性命无虞。”白芷打破了他的幻想。 孟问荆闻言沉默了一瞬,“我本来觉得,死在外面也无所谓的,总比一辈子都待家里好。说不定我见了许多病人,就能治好自己的病。” 他夹起一块带着辣味的醃制肉乾,“这种东西,家里人从来不让我吃,说什么伤身,我从小到大,都只能喝参汤,我过够了那样的日子。” 他在嚮往外面的世界,即使是死,也想走出去看看。 白芷觉得他该看看外面的世界,却也觉得他身体不好,总归叫人担心。 他忽然拉起了白芷的手,“但你跟我回去就不一样了,我成家了,我娘以后就不能事事管我。” “我和你……能成家?” “能!”孟问荆眸中透着认真与天真,“你在就是家!大不了不回家,浪迹天涯!” 白芷笑不出来,拼命挤出一个为难的笑,多浪漫的话,多么不堪的现实啊! 她一个反贼,哪天死了都不知道,怎么去保他性命无虞呢? 她苦笑,“别那么天真!浪迹天涯不是那么简单的,你现在这丹宁用以那么低的价格行医,那些医馆要打击报复你的!你得谨慎些!” 孟问荆并没有考虑这些,“他们根本付不起钱,我不用这么低的价格,那都没人能瞧上病!” “呃,你说得对……”白芷不知怎么反驳,转移了话题,“还有你还真别吃这些东西,参汤好不好我不知道,但是参汤保了你二十几年的命!” “你说话怎么跟我娘一样……”孟问荆小声嘟囔,很是不服。 “那你听不听?” “……听!”他怎么会不听呢。 * 白芷在药铺休养了几日,就偷得了几日的甜蜜生活。 甜蜜得她以为真的可以岁月静好。 若真是一个安稳和平的时代,若真是一个歌舞昇平的国家。 可她知道,走出了这药铺的门,她能看见的,只会是满目疮痍。 她没法自欺欺人将自己关在屋子里造梦,况且孟问荆给的梦,脆弱不堪,一戳就破。 之前失散的兄弟又传来了消息,他们已然摸清了官府的兵力部署,又可以开始一轮新的行动了。 手上的伤没好得完全,但是指挥应当不成问题。 她要走。 她不知该怎么与孟问荆说,只留了一封信,却收拾衣物得时候被孟问荆撞了个正着。 “你又要走?”孟问荆红了眼,孟问荆勐地关了门,狠狠地插上门栓。 白芷心虚地笑着,“我如果跟你好好道别,你会让我走吗?” “不会!不可能!”他死死抵住门,说什么也不让她离开。 “问荆,我有不得不去做的事。”白芷愧疚地道。 “什么是你不得不去做的事?去找那些嫖客?去给他们生孩子?生了六个你还不嫌多?还炼什么丹药,手都差点废了!还有你那箭伤!是听了嫖客的秘事,所以要被灭口吧!都这样了,你还要去?”孟问荆咆哮出声。 白芷捋了好半天才捋清他话中的逻辑,什么丹药,什么秘事,他竟以为她生了六个孩子? 这脑补能力够厉害的。 白芷哭笑不得,但是本就是她招惹的,她对他有愧。 她走上前,轻轻抱住了他的腰身,“问荆,如果我说我要去造反,你信吗?” 第674章 第518章 他们都髒 造反? 孟问荆脑子转了一圈,总觉得要把这个词安在面前这个女子身上,哪儿哪儿都不对劲! 比她生了六个孩子还要不可置信! “造反?你可别胡说,那是要诛九族的。”孟问荆压根不信,他揽过白芷的双肩,无比真诚的劝诫她,“别再说这种话,南辰打不动北辰,但是要诛你九族还是轻而易举的!别跟那些说要造反的嫖客一起溷……他们很危险!” 是啊,要诛九族的。 白芷看他不相信的模样,那些蠢蠢欲动的试探被掐灭了。 说到底,当今不管是南辰还是北辰,坐在高位上的人都姓孟,他也姓孟,即使家族没落,终归还是这个王朝的获利的人。 而现在这个姓孟的王朝,让她看不见希望,她想与之为敌。 就算是她真的拉着人家入伙,但她若有朝一日落败,他和他的家人也会受到牵连。 一个被家族溺爱保护的孩子,背弃家族,既是背弃信义,背弃所有。 他的喜欢带着懵懂的牺牲,太沉太重,他自己不能察觉,但她不想让他为了片刻欢愉,而失去一切。 她轻轻抱了抱孟问荆,贴在他的胸膛,眷念而不舍,“我要走的,青楼女子嘛,总不会只有你一个客人的。” “……你!”孟问荆一时有些喘不过气,“那你怎么不问我要钱!” 白芷心头酸涩,沉着气息,“有时候……也不为钱。” “那是为了什么?”孟问荆压着怒气,声音又沉又哑。 “为了……消遣。” * 冯家势大,白芷想以不流血的方式夺下丹宁城,为了以后能恢复生产,也为了能有抵御外敌。 若是伤亡惨重,就算夺了城,哪日遭遇外敌时没有还手之力,那也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于是,她找到了瑶娘,想要潜入冯家,潜入县衙。 瑶娘以前也是莺红楼的妓子,曾被冯家六爷纳了,六爷死,她便跟了七爷。 她们曾有一面之缘,可以说很不对付。 彼时,正值深夜,乌漆嘛黑,瑶娘正为冯家夫人们洗衣裳。 白芷不解,“瑶姑娘,为何半夜要洗衣裳?” “要你管!你要是来笑话我,就不必了!”瑶娘全身都在抖。 现在是冬天啊!她拿雪洗的! 白芷叹气,牵起她的手,轻轻哈了一口气,“你得罪了那些夫人她们才这样使唤你吧?” “哼!要你管!你别想笑话我,好歹我是冯家的人,你这个妓子比不得!” 白芷无语,但还是耐着性子,“你就是这模样才受人排挤的!” 瑶娘觉得她这种亲暱显得恶心,急忙要抽回手,却被白芷死死拽住。 白芷掏出准备好的冻疮膏,强势地抹在她手上,“瑶娘啊,你这手不好看了,七爷能喜欢你么?” 这话让瑶娘无地自容,七爷已经很久不愿见她了。 白芷早就打听好了一切,对症下药,一通忽悠,“瑶娘,要我说,你就是性子太傲,所以那些夫人们才排挤你。你要是性子软些,就凭你的容貌,何愁七爷不爱你。” “什么叫性子软些!我天生就这样!小姐心,丫鬟命!” “你想想那些夫人们,有谁是像你一个人的呢?人家个个都报团取暖,天天在七爷面前吹枕边风,七爷听多了,总还是想得起那些姐妹的。哪像你,无人问津,早就想不起来了!” “呵!你懂什么!即使这冯家有出生低微的女人,但是青楼女子是最下贱的,又有谁会与我一道呢?”瑶娘觉得有些讽刺。 “我啊!”白芷立马回应了她,“我也是青楼女子,我可以理解你的痛苦,我不会任她们欺辱你的,只要我能得到七爷的心……” 那夜两人谈了很久,白芷要通过七爷这个人,最大程度地得到丹宁城所有资源。 于是在某次七爷看戏之时,瑶娘和白芷上演了一出可怜人的戏码。 白芷被恶霸追债,七爷觉得姑娘眼熟,挺身而出,英雄救美。 白芷感激涕零,对七爷诉说着悲惨的身世,“七爷,奴家被拐卖到青楼,那夜是第一次陪客,就遇见了七爷,实在是心里害怕,就逃跑了……” 七爷还记得这个姑娘说的什么两情相悦,培养感情的屁话,起了一丁点兴趣,“姑娘别怕,跟了我冯七,谁也欺负不了你!” 白芷扭扭捏捏,“七爷真如一个英雄一样!奴家最大的愿望,就是期盼能遇到一个真英雄,他踏着七彩祥云,在全程所有人的见证下,将我迎娶回家!” “你还想要风光地嫁进来?”七爷觉得这妓子有些麻烦。 白芷一副天真模样,“这不是每个女子的梦么……奴家自知身份卑微,却也一直做着这样的梦,就是不知……七爷是不是那个真英雄,小小地满足一下我的梦……” 七爷觉得这姑娘口中的什么梦啊,真英雄啊,七彩祥云这样的词彙,实在有些梦幻,一种与现实的苍白格格不入的梦幻。 他这个年纪,普通的美人已经难以打动他的心了,但这种超越现实的美好,却将他麻木的欲望唤醒了。 在白芷旷日持久的拉锯与洗脑下,他稀里煳涂就答应了,还越发期待,就像是期待一场游戏。 他给白芷买了个宅子,找人算了日子,说到开春的时候,就来纳她入府。 第675章 在开春之前,他时常让人将白芷接到县衙陪他谈心喝酒,这日他遣了人来接白芷,八个人抬的轿子,派头很大。 冯七爷素来招摇,他爱炫耀家里的美人,轿子只用轻纱幔帐稍作遮掩。 那日孟问荆带着阿雨出诊完,刚出门就遇见一群人簇拥在门口,七嘴八舌地议论着什么七爷的小妾,什么风光无两,什么美得不得了的话。 孟问荆不敢兴趣,也对七爷这种不遵医嘱的人很是唾弃,他喊了声阿雨,“阿雨,走吧。” 阿雨恋恋不舍地想要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美人,孟问荆只得停了步伐。 却没想到,一回眸,竟见着她坐在轿子上,一身白衣似雪,冰冷,缥缈,遥远。 冯七爷的小妾? 孟问荆想起来了,他们第一次见面不就是在七爷的卧房吗?七爷还问他要了金丹,她还冲进了茅厕,踩在自己肩上翻墙离开。 那夜她说自己不过是消遣,他便没有留她。 孟问荆这辈子从未听过这么刺耳的话,他是一个青楼女子的消遣。 他是玩物,甚至连嫖客都算不上。 冯七爷,当地最大的地头蛇,也是个肮髒臭虫。想起他一身毛病,连立都立不起来的人了,她也愿意舔着脸去伺候? 连同看白芷的眼神也一起髒了。 髒,他们都髒…… 第519章 孟问荆心凉 白芷在不经意间看到了孟问荆,那个站在人群中将身姿挺得板正的人。 许多天生的体弱,让他看起来清瘦。 他双目红得有些瘮人。 白芷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她觉得自己会遭天打雷噼的。 不过一瞬的对望,望碎了两人的心。 孟问荆先低下了头,双拳拢在袖中,攥得没有了知觉。 阿雨知道白芷的一些事情,却不瞭解全貌,她或许不懂得孟问荆的心思,却能感受到他浑身散发的愤怒。 阿雨拽了拽孟问荆的袖子,“师父,我们走吧。” 这一拽,勉强将孟问荆的神智拉了回来,他没有勇气再次抬头,垂着脑袋转身离开。 落荒而逃。 他是不服的,他有着比冯七爷更丰厚的家底,却只能成为她白雪的消遣。 他动了离开丹宁城的心思,他想或有一天,他会带着大批的财宝,回来证明给她看,让她悔不当初,让她痛哭流涕。 与她的轿辇擦肩而过,他勐地抬起头,露出一个冰凉的讽笑,“髒!” 他无声地开口。 仅仅一个字,白芷知道他在说什么,心口蓦地一阵绞痛。 她承认她就是在作孽。 明明不是动情的时候,她却止不住地撩拨,最难对抗的,果然是自己的欲望。 白芷眼眶有些酸,脑中嗡嗡地响,最终还是决然地转过了头,不再看他一眼。 七爷的府邸,是个令人窒息的鸟笼。 白芷现在是众矢之的,嘲笑,暗害,层出不穷。 她从不在意她们的奚落,只自顾自地收集自己要的信息。 她逐渐摸清了门道,冯家在此处盘踞数十年,佣兵数千,财宝无数。 几位夫人家原本都是大户,冯家人就用联姻的方式逐渐吞了人家的财产,冯家人用这些钱买通官路,坐大势力。 即使丹宁城乱成这样,他们依旧不慌不乱,全因为有钱。 除了官府的钱,他们还有一批更大的宝藏,藏在没人知道的地方,这宝藏是他们的底气,哪怕有一日贼匪杀进来了,他们也能用宝藏换自己的命。 白芷要得到这批宝藏,才能在占领丹宁城后,救济百姓,重建生产,重组军队。 这日,是冯家老爷的忌日,一家人都要去鏊子山陵墓烧香,冯七爷想带白芷去,夫人们却不让,给白芷饭菜里下毒,让她腹痛难忍,呕吐个不停。 白芷只好作罢,对瑶娘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一定盯好陵墓的路线。 白芷痛得受不了,回了莺红楼后面的作坊,李月为她找来各种药,为她缓解。 “你怎么不去找孟大夫啊?他好歹是个大夫……”李月见她面色苍白,实在是难受。 白芷将头捂在被子里,哭了好一阵,她不敢去啊。 她知道自己脆弱难受的时候就想去找个依託,会想要被人关怀,被人温柔以待。 如果去找孟问荆,她怕又像那夜中了箭一样,忍不住去抱他。 到时候拉拉扯扯,两败俱伤。 白芷哭兮兮地跟李月诉苦,李月真是不明白了,“你这是何苦,人家又不是不喜欢你……” 白芷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就这么忍痛睡过去了。 大约是午后的时间,作坊一阵嘈杂,白芷被勐地吵醒,就见到阿雨哭得哗哗的,一张小脸慌乱得惨白。 她一见白芷,就勐地扑了过来,“阿娘!阿娘!不好了,出事了!” “什么事,你慢慢说?”白芷心头一慌,连腹痛都忘了。 阿雨这才哭着说出了这天大的事,“前几日,师父接了一个妇人,她说吃坏了东西,上吐下泻,师父想着是寻常腹痛,就给她开了药,让她回去好生歇着!” “然……然后呢?”白芷有些急。 “然后前日早晨,那病人的家人全找上了门,说那妇人死掉了!就是吃了师父的药,然后当夜就不行了!” 第676章 这是……医闹啊! “你师父怎么处理的?”白芷心头更慌了,这事一般都很难处理,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赔了那家人好几十两银子,让他们好好将那妇人安葬……”说道这里,阿雨哇的哭了出来,上气不接下气,说话哆哆嗦嗦地,“然后……今天……今天……” 白芷心都吊在嗓子眼上了,她一边安抚阿雨,大概猜到了后果。 良久,阿雨才把话说清楚了,“今天,许多人找上门来,把药铺给围了,说是……说是都吃了师父的药,死了不少人,要师父赔钱……如果师父不赔,他们就要动手!” 白芷闻言,呼吸都在颤抖,他知道孟问荆在这个地方无亲无故,还单纯得像脑子有包,也早早担心他会受人报复。 却没想到竟是以这样的方式出现。 医闹自古有之,不管在什么时代都是很难解决的问题,这下孟问荆得栽个天大的跟头。 白芷慌乱穿好衣裳,去作坊里喊人,她捂着腹部,“姑娘们,弟兄们,帮个忙?” “什么忙?” “吵架!”白芷眸光一凛。 白芷带着人乌泱泱的朝孟问荆的药铺而去,那极其狭小的巷子,竟被人围了个水洩不通。 “孟大夫,我的老娘被你治死了!今天你无论如何都得给我们一个交代!不然我们砸了你这药铺!” “对!给交代!给交代!” …… 周围的人齐齐起鬨,气势汹汹,誓不罢休。 白芷在高大的人群中踮着脚,够着身子望去,就见孟问荆平时束得规整的头发,已然散乱,他面色惨白,面无表情,眸中平静,只有一丝不屑与寒霜。 就这么看着他,白芷都能感受到他心凉了个彻底。 白芷的情绪在一瞬间失控,她知道他在这里行医并不是怀着什么多崇高的理想,他只是因为刚好会医术,而选择行医。 他算不上什么好人,也算不得坏人。 至少他自己贴钱,的的确确让这些看不起病的人得到了救治。 他或许不必受人敬仰,但也绝不该受人陷害! 今日的医闹,很明显是有人组织的,不然他们如何在几日之间聚集起那么多的人,乌泱泱的,齐刷刷的,站在这里对孟问荆口诛笔伐。 孟问荆眼神冰凉,久久不答话。 有个大汉冲了上去,揪着他的衣领,凶神恶煞,“我老娘死了,你就说说怎么办吧!” 白芷觉得心都在滴血,她忘记了自己的腹痛,脑中一片空白,从人群中鑽了过去,勐地揪住那大汉,哗的一巴掌呼了过去。 “你再他一根手指试试!”白芷面目变得狰狞,唾沫星子直飞,“离他远点!给我离他远一点!” 她推搡着面前的大汉,彻底不知自己在干嘛了。 大汉就这么被莫名其妙的一巴掌给呼得有些懵,等他回过神来,一个只齐他胸口的小姑娘正对着他咆哮。 被个女人打了? 一怒之下,一拳头便挥了过去。 第520章 众生百态不过如此 白芷气怒之下,没有躲避的意识,只顾着攻击。 眼瞧着这大汉的拳头都要上脸了,白芷被人从后面捞了一把,被圈住了腰身,被揽进了怀里。 他身上还有被药常年薰染的味道,就像医院消毒水的味道一样,是一种令人害怕又安心的味道。 是医者的味道。 孟问荆一手圈住白芷,另一双手护住她头,衣袖挡住了她眼,白芷在衣袖晃动扬起的间隙看到了那些百姓气势汹汹的面孔。 他们愤怒地朝孟问荆嘶吼,“赔钱!赔钱!” 跟着白芷来的都是莺红楼的人,妓女,龟奴,杂役。 他们挤进人群,挡在了二人身前,扯着嗓子地维护,“你们这是忘恩负义!” “孟大夫好心救你们性命,你们就是这样报答他得吗?” “没了孟大夫,你们去哪瞧病啊?” …… 两拨人吵了起来,一拨人要赔偿,一拨人要平息。 拉扯推搡之间,白芷看到了另一拨人,熟面孔,是常来找孟问荆看病的邻里乡亲。 他们不闹,只担忧的,紧张的望着,他们不敢面对气势汹汹的闹事之人,又心动于高价的赔偿,又受着良心的谴责,他们是摇摆的看客。 众生百态,不过如此。 白芷清晰的知道他们的动机,却对正在发生的事,无能为力。 或者说,就是因为知道,才无能为力。 对峙之时,附近的官兵赶到了,他们强势地控制秩序。 莺红楼的姑娘们吵架是一绝的,逮着官兵就是一顿诉苦,“官大爷诶,你瞧瞧这群刁民,孟大夫好心给他们治病,他们还来讹人家钱!” “什么叫讹钱?明明就是他治死了人!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有人吼着。 官兵的到来,让白芷冷静了不少,渐渐恢复了理智。 她从孟问荆双臂间挣脱,站在闹事的人面前,怒声质问,“他治死的?什么病?你们怎么证明是他治死的?孟大夫在这里开张好几个月,都没治死过人,怎么今天就全都死了?莫不是你们收了钱,要置孟大夫于死地?” “你也别胡说好吧!我老母都死了,你还在这里说出这种话来诬陷我!”这人说着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了出来。 第677章 “就是,我娘也死了!你这个大夫太过分了!” 白芷简直气笑了,“你娘也死了?你家呢?死的是谁?” “是我奶奶……” “你呢?” “是我阿婶!” “尸体呢?” “都要拉去埋了!” …… 白芷一连问了好几个人,悲从中来,一种巨大的无力感笼罩着她,让她有些想吐。 他们家里是真死了人,都是病弱或年老的女人。 如果没猜错,这些女人是自己愿意死的。 病弱的人,年老的人,女人,集齐三种特徵就是全家最没劳动力的。 反正活着治病,也要花钱,是拖累。 若是牺牲她们一条命,可以换来几十两银子,换来全家的口粮,她们觉得那是美事一件。 又或是,全家投票,牺牲一人,幸福全家。 白芷腹腔开始痛了起来,想吐的感觉一阵一阵的。 她望向官兵,官兵在一旁三三两两地站着,有人在聊天,散漫,惬意。 白芷眸光冰冷,“官兵大人,你说呢?该如何处理?要让仵作验尸吗?查一查是不是孟大夫治死的人?” “这有什么好查的?人家什么都没吃,就是因为吃了孟大夫的药,才出的事……”官兵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你们这群渣滓!你们查过吗?你们验过尸体吗?你们做过口供吗?你们也收了钱吗……”白芷直想跳过去给他们一个棒槌。 她本就不抱希望,全城的医馆是一股不小的势力,官商勾结,本就是非常清晰的事实。 但真的听到答桉,还是让她浑身的血都更冷了一些。 她想,要不现在反了算了,把安排在各处的人召集过来,直抵县衙,一枪崩了他们的脑袋! 这样会不会很爽? 反正现在她有了与冯家人一决胜负的实力! 她沉浸在疯狂想要报复的想法里,无法自拔,甚至忘了之前的诸多考量。 牙齿越咬越紧,双目越来越红。 却又忽然想到,没有得到冯家的钱,丹宁城又该如何恢复生机呢? 脑中的画面逐渐变得血腥昏暗,身后却传来嘭的一声响,孟问荆关门进了屋里。 那些闹事的人急了,“孟大夫,跑什么啊?你逃也逃不掉,后门也给你堵了!” 白芷收回神智,又变得冷静些许,她不知道孟问荆进去干嘛,有些担心他的精神状态。 正担心着,孟问荆抱了个木匣子出来了,神情澹漠,不悲不喜,也没有愤怒。 他神情澹漠地打开了木匣子,抓起里面的东西,大手一扬,散落满天的,是银票。 他又抓一把,是碎银和铜钱,叮叮咚咚的,全是银钱落地的声音。 闹事的,看戏的,劝架的,在这一瞬间都红了眼,疯了似的开始抢钱。 孟问荆撒着撒着,给自己撒笑了。 那些在蜷在地上抢夺钱财的人,多么可笑。 他撒空了木匣子里的所有东西,也洒掉了他对这世间的憧憬与嚮往。 他轻轻合上木匣子,回头看了一眼白芷,而后转身进了房门,死死地关上了门。 白芷怔愣在原地,说不出的悲哀。 这一份悲哀,为孟问荆,为丹宁城,为这国家,为这世道,更为她自己。 她或许该冲冠一怒,或许该不计后果的站在他面前,为他讨回公道。 但她做不到,她不愿意牺牲自己谋划,也没有为他奋不顾身的勇气。 在爱欲私情面前,她冰冷地选择了利益与责任。 那天他们抢了很久的钱,百姓在抢,官兵在抢,连她带来的伙计也在抢,最终他们都被官兵暴力驱散了。 姑娘们将捡来的铜板不舍地塞给白芷,白芷摇摇头,“你们留着吧。” 天黑之时,门口只剩白芷一人了。 她甚至没有勇气去敲孟问荆的门,她倚靠着门,抱着膝盖,蜷缩着。 即将看不见五指的黑夜,天空渐渐洒落细小的雪花,有一种美梦落幕后的苍凉。 她这时才哭了出来,腹腔的绞痛让她身子在颤抖。 直到她抽泣出声,孟问荆才知道她还在外面。 他也在这门后坐了许久,从吵闹到喧嚣,最后归于宁静,只剩她断断续续的低泣。 原来她还在陪着自己啊。 说不上感动,孟问荆只觉得讽刺,却又渴望。 即使是消遣,他好像也愿意成为被她消遣的人,毕竟此刻,他真的很想牵牵她的手,与她紧紧相拥。 但……仅仅将她当做一名妓子。 孟问荆吱呀一声开了门,她就坐在门边,抬眸望着自己,眸中泪光在昏暗的天光里,亮得刺眼。 第521章 公理昭彰 白芷本来是能坐直的,可一见了孟问荆,天大的难受席卷而来,扑通就倒地上了。 一副痛得爬不起来的样子。 孟问荆吓得赶紧将她抱进了屋,铁石心肠总归是敌不过一些不明所以的情愫。 给她诊完脉,熬了药,又给她煮了一碗白味的粟米粥。 屋子里燃着炭火,说不出的暖。 “千金散尽,你以后该何去何从?”白芷含着勺子。 “写信给兄长,让他们来接我。”孟问荆低着头,澹澹道。 “你……不难过吗?”白芷试探着问他。 第678章 孟问荆讽笑着摇头,“一丁点吧……不过……我娘早就与我说过了,烟花柳巷,乌烟瘴气的地方不要去,那里的人又穷又恶,都没个好良心……” 这话波及的范围很大了,白芷有些难受,“你信吗?” “没什么信不信的,以前只是听一听,现在算是看清了,才算得信了。” “可以不是也有人帮你说话吗?那些挡在你面前的就是妓女,是龟奴,是……” “他们不也拼了命地抢那些地上的钱吗?”孟问荆讽道。 “也有没抢的,我不也没动手……” “可是你不也把我当做消遣,欺骗我的心吗?” 两人的对话停止在此刻,白芷知道的,说什么也没用的,只轻轻笑了,“嗯,他们不是什么好人,你……算不得是好人。” 孟问荆有些不可思议地望着白芷,觉得有些好笑,“那要什么样的人才算好人?他们连看命的钱都没有,是我!是我为他们看病,他们还倒打一耙!没钱为什么不去赚?明明有手有脚,却还赊账拖欠!还有你,明明可以好好活,却非要出卖身体,去做什么小妾!你不觉得羞耻吗?” 孟问荆所有的委屈,终是在此刻爆发,他指着白芷的鼻子骂,怒目猩红。 被骂了,白芷倒是松了一口气,轻轻浅浅地笑了,“好啦,今天的事是你受了委屈,骂一骂挺好的。” “嬉皮笑脸!不要脸!”孟问荆怒斥。 “嗯,我们青楼女子,要的就是一个不要脸。”白芷侧躺在床上,心里的大石头像落了地。 孟问荆简直不知道跟她讲什么! “你知道今天的事因何而起吗?他们又为什么要讹人吗?”白芷问他。 “因何而起?” 白芷叹了一口气,细细将前因后果讲给他听,从丹宁城的局势,到行业的排挤,再到百姓们的处境。 可怜的孟问荆,遭遇了社会的毒打,还得耐着性子覆盘。 孟问荆听完,心里闷得慌,“不过就为了几十两银子,用命去换,值得吗?” “对你来说当然不知道,但是对他们来说,几十两银子,可以让全家吃饱,可以给家里人制一件冬衣,可以给儿子娶媳妇,有什么不值得?” “几十两银子很难挣?”孟问荆摇头,不敢相信,他家的生意,动辄就是千万的银钱。 “很难的!你想想你来丹宁城这么久,赚了几个钱?你甚至还要倒贴,现在你除了这个小院,身无分文了吧!”白芷一本正经。 孟问荆瞥她一眼,“你笑话我?” “没有呢!我笑话你干嘛,只是想说,你要学着狡猾一点,你要去看看不同的人,怎么生活,怎么获利,不然可不就逮着你薅你的毛嘛!” “哼!人心险恶!”孟问荆越想越气,最后原因竟是因为自己蠢,他不服的。 白芷看他气鼓鼓的模样,伸手揉了揉他的头,揉乱了他的发,“嗯,人心永远都是险恶的,但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所有人都是。” “你瞎说!我不是,我全家人都不是!” 白芷真想给这脑瓜子一巴掌,“你之所以会这么想,是因为他们在你面前只展露了好的一面。你全家人说不定都在算计你!” “你胡说!我家那可是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妯娌相亲!哥哥嫂嫂们对我也是极好的!” 孟问荆一边争辩,一边任她揉着头发,也不挣脱,不知不觉就靠了过去,脑袋靠在她的腰间,很安心,很舒服。 白芷有些忍不住想破碎他的美梦,“你家有多少人?以后家产怎么继承?” 孟问荆自然而然地跟她说起家里的事,“我有三个哥哥三个姐姐,姐姐嘛总是要嫁人的,哥哥们分管着商事,就算袭爵,按理也该是我的,我娘是正妻,我是我娘唯一的孩子,我娘近四十才生下我,我又体弱,所以我应当不会袭爵,或许会让大哥袭爵……” 白芷大概明白了他家的形势,他被保护得好,应当也是他家人故意为之,“你娘……家底很厚?” “我娘是老南阳王的孙女,我爹是宣平侯之子,辰国开国之时,就有我家一份功劳。” 是个身份很贵的人呐,白芷有些不解,“那你家族为何没落?” “听说是开国之时,辰高祖重贤不重亲,打压宗室,就把我家祖上都迁到了荆地。当时卓家人平乱立下了汗马功劳,辰高祖便重用卓家人,可卓家人狼子野心,到如今,整个辰国都被卓家人把持!” 白芷听他说了很多,隐约有两点,他家的确高门大户,且门第等级森严,绝不是一个没有身份的人能高攀的家族。 还有一点是,他们家族能再度起家,是因为一个人的扶持,一个被称为宁王的人,不过前几年死了。 “所以呐,你哥哥们对你好,不让你从商,那是讨好你娘,然后弱化你在家中的权力,你若不要钱财还好,你若是想要,他们可不会如往日那样对你好!” “不要就不要呗!钱财乃身外之物!”孟问荆理直气壮。 “你若能永远这么想,也算一桩好事!所以你现在明白了吗?你之所以有底气说出这些话,是因为被保护着,假如把你放在饭都吃不饱的地方,你就做不了好人了!” 孟问荆听完,这些事他从未想过,只觉得很悲凉又无助,“那人人都那么坏,以后怎么办呢?” 第679章 “你还想做大夫吗?”白芷问他。 “我……只会这个,从小跟师父学的,但也不重要,本就是……消遣。” 这个词让孟问荆有些难受,他躺靠在白芷腰间,任她的发尾扫过自己的脸颊,痒痒的,他伸手,挽住一缕,在食指上绕了个结。 白芷沉沉呼了一口气,眸中变得晦暗不明,然后低下头,眼中又重新染上了明亮,她也不自觉地绕起了他的发尾。 她带着悲伤又温柔的笑意,轻声道,“问荆,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孟问荆望着她的眼,莫名有种被包裹的感觉。 “没有什么坏人的,大家都是人,人会做坏事,也会做好事。” “你知道朝廷官府为何存在吗?为了让大多数人,能正常地活下去,能更好的活下去。” “人的善心善行,需要人视若珍宝,需要人扞卫。如果一个国家这都意识做不到,那这个国家也没有存在的必要。” “所以……问荆,你如果没有其他想做的事,就先暂且做个大夫吧,许多人都需要你……” 白芷低着头,眼泪不自觉落了下来,滴落在孟问荆的嘴角,让孟问荆怔然。 白芷并不想干涉他未来的人生,她只是希望,能治病救人的大夫多一点,再多一点。 她想护他这颗医者的心。 想通了这些,白芷的心智更加坚定。 她要新世界,新秩序,她要公理能得以昭彰! 第522章 孟问荆病了 人逢变故,就容易生病。 孟问荆病了,一病不起,娘胎里带来的咳疾,在一夕之间,强势地卷土重来。 这药铺他永远不会再开门了。 时常有人敲门,问孟大夫接不接诊,孟问荆从不理睬。 他卧在床上,咳嗽声不断,阿雨为他熬好药,放凉到温热,悉心让师父喝下。 “阿雨,我没有什么能教给你的,你回你娘身边去吧。”他澹澹道,波澜不惊的语气,蕴藏着显而易见的悲凉。 阿雨一听这话,眼睛立马就红了,“师父……师父……我……是阿雨做得不好吗?” 孟问荆看着面前这个小丫头,于心不忍,“师父以后应当不会行医,让你喊我一声师父,我受不起。” 白芷那夜还劝他继续做大夫,他并没有多抗拒,只是她说完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人就走了。 他希望她别走,就陪着他,单纯的说说话也好。 但她行色匆匆,往冯七爷那个方向去了,连腹痛也不管不顾。 呵,做个妓子还真是挺忙的。 阿雨也不知道怎么办,就这么含泪望着孟问荆,孟问荆一阵叹息。 阿雨是个努力到拼命的孩子,即使字认不全,还是记下了大多数常用药的特性,吃饭也在记,干活也在记,后来她基本不出错了。 孟问荆使唤仆役使唤惯了,刚离开家时怎么也不习惯,不习惯洗衣裳,一件衣裳他总觉得洗不乾净,要洗上好几遍,只要他觉得没洗乾净就一直洗,有时能一件衣裳能洗半天。他也不会做饭,基本都是外食。 但是阿雨来了后,就把这些事情包揽了,他无耻地习惯了。 如今她看着是个不过十岁的孩子,才起了愧疚之心。 “阿雨,跟着师父不苦吗?师父让你干那么多活,不累吗?” 阿雨抹掉眼泪,使劲摇头,“不苦不苦!一点也不苦!” 阿雨说的是实话,能有饭吃,有糖吃,再怎么也比捱饿的日子好上千万倍。 阿娘说了,只要她能跟着师父学习医术,长大了就能自己赚钱,自己有了钱,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带着憧憬嚮往,再辛苦也不会觉得累。 但是师父说不教她了,她的心就碎了。 阿娘给她造的梦也碎了,她不能学习医术,以后就赚不到钱,赚不到钱就会捱饿…… 阿雨扑通就跪在了地上,重重磕了一个头,“师父不要丢下阿雨,阿雨可以不要工钱,阿雨只要跟着师父学医,师父要阿雨做什么,阿雨就做什么!” 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孟问荆还是心软了,虽然他不想再行医。 他伸出手搭在床边,“阿雨,你来把把我的脉。” 阿雨听话地把脉,然后又看了他的舌苔,看了他的眼白,听他说他的症状。 一切做完,阿雨颤抖着问,“师父,你这病要怎么治呢?” “没得治,说不准哪天就死了。” 阿雨一听就着急了,拉着师父的手,使劲晃头,“不会的,不会的!阿雨会认得全天下所有的字,翻遍全天下所有的医书,阿雨一定会治好师父的!” 年少的阿雨不知道全天下有多大,却已下定决心,要治好师父的病。 孟问荆眸光微颤,弯了眼角,他没有再说不再教阿雨的话,只轻声道,“去把今天的字写了,写得仔细些。” 阿雨破涕为笑,露出缺掉的牙,“好!” 孟问荆给离得最近兄长写了信,让他们带着金银珠宝,最气派的马车来接他。 等待的日子里,孟问荆变得安静,除了与阿雨说说话,教阿雨读书认字,就只能望着窗外的雪等待。 屋子整日燃着炭火,却也整日开着窗户,冷暖交织。 他数着日子,她五日没来了,六日没来了…… 第680章 她离开时,只说有空来看他,可她什么时候有空,谁也不知道。 等了九日,她风尘仆仆而来,带着满身的雪,满身的寒气。 白芷没想到几日不见,他就病重成这般! 面色惨白,嘴唇乌青,头发未束,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 阿雨端来晚饭,竟是最朴素的粟米煳煳和小菜,不见一点荤腥。 白芷都惊了,“怎么就吃这些呀?都病了,得补补营养。” 孟问荆低着头,不说话。 白芷盯了他半晌,才勐然想起,“你不会那天把所有钱都抛了吧?” 那可不是嘛…… 孟问荆才不会承认自己没钱了。 白芷气笑了,将身上的钱全掏了出来,塞给孟问荆,“现在天色晚了,明早我再去买些吃的,还需要买什么药吗?人参要不要?” “不要!我不需要你的钱!” 白芷:“……” 她好声好气地劝他,说什么就算他不需要,阿雨还在长身体得吃得好点,劝了好久才把这个闹别扭的孩子哄好了。 吃完晚饭,阿雨都去洗洗睡了,孟问荆和白芷坐在房间了沉默不语,有些尴尬。 白芷从他根本不愿偏过的头,就能明显感受到这个人对自己的怨气与怒气。 她也不敢说话,她承认她在这朦胧的关系里拖泥带水,多少有些贱。 但她又做不到不管他,不招惹他。 难搞。 最奇怪的是,她这几日还会做梦,做往常那个不完整的春梦,还有一些零散的片段。 她梦到那个看不清脸的和尚,也这般若即若离地对待她,撩得人心痒难耐。关键是这人,还说他不举,让自己穿情趣内衣给他看! 醒来又恍惚着忘掉了梦里的许多情节,只是一阵心乱如麻。 她如今面对孟问荆,好像体会到了梦里那个和尚的心情。 什么玩意儿? 她脑子有些乱。 孟问荆莽撞的情绪快要冲破他的唇齿,他一边发誓绝对不要再跟她讲一句话,一边又怕她走了。 像风一样,来来去去,只留给他被风呼了巴掌的感受。 他最终还是没忍住先开口,“你……今晚还走吗?” 白芷闻声,开心夹杂着恐慌,他是想留她过夜,但她怕自己在其中深陷。 “你今晚别走了……”孟问荆又再次开口。 “呃……嗯……好。”白芷犹犹豫豫,“那我去跟阿雨挤挤。” “跟我睡!”这话蓦地从孟问荆口中蹦出,后知后觉地让他脸红,“我是说,阿雨已经睡了,不要去扰她!” 白芷偏头往窗外望去,阿雨的房间亮着灯,想来应该还在挑灯夜读。 白芷微微皱眉,咋整呢? 孟问荆听到她要留下来,心像是开了朵花儿,不可自抑地扬起嘴角,“那你……帮我烧水?” “烧水乾嘛?”白芷诧异,敢情是要她干活。 “沐浴。” 第523章 这么会撒娇 孟问荆觉得自己很久没好好洗过澡了,沐浴是个麻烦事,要烧许多水,一桶一桶倒进浴桶。 阿雨年纪小干不了重活儿,他病了又不想动,整个人只想瘫在床上。 现在白芷来了,可不得使使苦力嘛。 最重要的是,他就想让她看看自己过得有多惨! 两人忙活许久,终于凑满了一大桶热水,在孟问荆房里。 孟问荆从小娇养惯了,这个小院算得宽敞,虽不奢华,但他置办的所有家俱,都是上档次的。 就算真的穷得吃不起饭,把这些家俱卖了,也能养活自己好一段时间。 就是浴桶太大,费事,费水。 “我给你找个仆役?”白芷干活干累了。 “我不要!”孟问荆可不傻,要是有了仆从,她就不会来看他了。 “那你也不能这样使唤我啊!很累的!” 孟问荆心疼了,有些愧疚,“那有了仆从,你还来不来?” 白芷将手伸进浴桶,感受了下水温,微微烫手,不答他的话,“水温差不多了,你来试试。” 孟问荆想想也算了,反正他哥哥要来接他了,也许十来天就到了,也不用再找仆役。 他感受了一下水温,正脱衣服时,他犹豫了,“你不迴避?” 白芷刚才在歇息,发呆走神中,没想到这一茬。被这么一提醒,才道,“好啦,我回避一下。” “别……来帮我。”孟问荆立马改了口。 白芷:“啊???” 她不理解,但是他衣服都脱了,白芷迴避了一下目光,听到入水的声音,她才僵硬地转过头,“真的要我给你洗?” 孟问荆略微羞涩,“嗯……你不是妓子吗?这事对你应该不难吧?” 白芷翻了个白眼,给他拿了澡豆过去,路过的时候眼睛不自觉地往桶里一瞟,隐私部位盖了块布巾,还好,还好! 孟问荆抬手,示意白芷给他搓澡呢! 白芷真是无语又好笑,拿着澡豆开始给他搓手膀子,搓得那叫一个使劲,还使坏问他,“怎么样?舒服吗?” 孟问荆觉得自己皮都快掉了一层,却还是嘴硬,“嗯……还行……” 白芷见他不躲不闪的架势,忍不住问他,“你在家都是被这么伺候长大的吗?” 第681章 “是啊。” “每次洗澡都是别人帮你洗的?”白芷觉得难以置信。 “也不是每次,小时候在家,是奶娘帮我洗的,长大一点,就跟师傅去了山上修行,那时候就要自己洗了。” “后来身子好了一些,便下了山,那时候年纪大了一些,也不愿再让奶娘洗,母亲便给我指了两个丫鬟。” “那你不会不好意思吗?在你身上摸摸搞搞的,又是年轻气盛的小伙子,能不出事吗?”白芷问他。 “本来那两个丫鬟也是通房的,也无所谓的,只是我师父特地从山上杀下来,说我大病未愈,不能洩了元气,从此我的身边就只有男子了。” “后来我师父驾鹤西去,也没说我什么时候可以娶妻,直到去年,家里人才耐不住性子,给我找了门亲事。那姑娘我认识,她在手绢上写了一首寄情之诗,託我交给我哥哥,我总不能娶一个心悦我哥的女子吧……” 白芷扑哧笑出了声,在他背上使劲揉搓,“你真是又可怜又好笑,还活该!还两个通房丫鬟,你们这些人不要太过分了!” 这话让孟问荆疑惑。“过分?为什么会过分?这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吗?我每个哥哥也都有啊,所有人都有,没有才不正常啊!我才是不正常的那个!” “也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你的见识就那么一丁点!”白芷掐着手指,比出了米粒大小的空隙。 “你说我见识短浅!”孟问荆不服。 “本就是!还要我给你洗澡,瞧把你美得,青楼女子很好欺负是不是!”白芷一边说,一边加大了搓澡力道。 “痛……你干嘛!我……我娘也给我爹洗澡啊……你轻点……夫妻之间不可以这么做……” “如果是调情……那也行,但是你明显就是要我伺候你,我这人笨手笨脚,做不来伺候别人的事!”白芷使坏在他身上使劲掐了一把。 孟问荆惊得站了起来,哗地一声水花四溅,“你好过分!” 但那腰间布巾是盖上去的,他这么一站,布巾理所应当地落了下来。 白芷正躲水花,眼睛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被那个家伙给吸住了,嗯……是很精神的状态。 或许他让她洗澡还真不是伺候,而是真的在调情…… 白芷心咚咚的,慌乱地转过身,脸蛋有些发烫,“我……什么也没看见!” 孟问荆脸像烧红的烙铁,老烫了,他手足无措地拢上了衣衫,衣衫迅速吸乾了他身上的水汽。 他侷促地坐在了床边,“白雪……我以后不会让我夫人伺候我的,我会给她洗澡,我会伺候她,我会对她好,你愿不愿意……” “不愿意!”白芷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孟问荆想过她会拒绝,却没想到拒绝得那么强硬,心里嘭地就碎了一块。 他有些怒意,“那你想如何?做外室?情人?还是当个妓子?” 白芷撑着窗台,任冬风打在脸上,眼眶发热,“互为消遣……可以吗?” 就玩玩而已…… 这话无疑是伤人的,白芷明白,但她给不了更多了。 然后是良久良久的沉默,屋里只能听到孟问荆越来越重的呼吸,和长吁短叹。 白芷始终面对着窗外,寒意怎么也抵不过簌簌落下的眼泪。 好一阵过后,孟问荆才开口,“你过来,别着凉了……” 白芷擦乾眼泪转过头,他衣衫没有拢紧,朝自己张开双臂,眼里含着委屈。 不过一眼,白芷又眼泪婆娑了。 她奔过去,撞进他的怀里,紧贴着他微微发凉的胸膛,“谢谢你……” “只要你来看我……”我可以什么都不要。 她绝不是他的消遣,至少此刻,他就想和她一生一世。 孟问荆又躺上了她的腿,紧紧环住她的腰,他很喜欢这个姿势,很安心。 “我来看你,你要好好吃药,好好吃饭,要身体康健,要长命百岁……”白芷抚着他半湿的发丝,喃喃道。 她的祝愿里面没有他,让他心一阵一阵钝痛,他带着哭腔,“我不要长命百岁,我只要你,我只要你陪着我,陪在我身边……” “我要你明日来,后日来,日日来看我……” “我不要你突然消失,我不要你说走就走……” …… 他们没有多么暧昧的姿势,也没有火热的拥吻,却在每一句话里都绕上了缠绵的丝线,让白芷实在有些承受不住。 这么会撒娇,不要命啦! 第524章 瑶娘不想输 白芷没能做到日日去看孟问荆。 接近年尾了,冯家人给家里女眷置办冬衣,夫人小妾们人手一件狐毛大氅。 瑶娘却没有。 路过的丫鬟们三三两两地捂着嘴偷笑,向她投去嘲弄的目光。 白芷算不得府中女眷,所以她也没有。 这大氅是当下最时髦的款式,一般人可穿不起,在丹宁城也只有冯家才能拥有几件。 瑶娘出门採买,遇到了一商户的夫人,大家出身都差不多,比来比去比惯了,瞧瑶娘灰头土脸,便笑话她,“这不是瑶娘吗?我瞧着冯夫人给几位夫人都置办了狐毛裘,怎么没给你置办一件呢?唉哟,这手都起了冻疮,以后这手皮子要烂的呢!” 瑶娘牙齿都快咬碎掉了,这样的冷嘲热讽并不是第一次,而是每一次。 第682章 鎏金的发饰,温暖的手镯,细腻的绸缎,厚实的狐裘,但凡她有一样,她今日就能昂着头从这商户人面前走去过。 但她没有。 她跑到破败城区一棵树下,拿着铁铲挖开厚厚的雪,又挖开了厚厚的泥土,取出一个盒子,盒子里是三三两两的首饰和银钱。 她取了一些,把剩下的又埋进土里,盖上大雪。 白芷跟了她许久,才发现她的小金库藏在这里,她忽的出现,笑问瑶娘,“你取这些首饰干嘛呢?” “噢哟!吓死我!你跟着我干嘛!”瑶娘魂都吓掉了。 “藏宝藏呢?” “别乱说!哪有宝藏啊!”瑶娘紧张了。 白芷望着她手中的首饰,看起来破旧不堪,应该值不了几个钱,“你拿这首饰干嘛?” 瑶娘神秘兮兮,就是不告诉白芷,白芷一路跟着她,见她回了县衙,拿着那些破首饰,找到冯七爷的一位小妾,要换下她的狐裘,不过对方没同意。 瑶娘又找了别人,对方仍旧不同意,还笑话她,“你知道这东西多贵吧?你这点破首饰就想换?” 白芷以为她会就此作罢,哪知道瑶娘隔天给冯七爷端洗脚水的时候,听管家彙报,“刘老板的送来的狐毛大氅还有两件,我放回去了。” “哦!夫人们都有了?” “有了!” “白雪呢?” “她……没有!” “给她送一件去!” 瑶娘正给冯七爷洗脚呢,听了这话,手中动作不自觉就顿住了,她抬头恳求冯七,“七爷,还剩两件,为何给了白雪姑娘,不如也给我一件?” “你?你也想要?嚯嚯嚯,什么人配什么衣裳,你总不能穿着狐毛裘来给我洗脚吧!” …… 瑶娘仍旧不服气,隔天又去取来了剩下的所有钱财,要去换一件狐毛大氅。 彼时白芷已经拿到了管家送给她的大氅,瑶娘看着她眼睛都在放光,“姑娘卖给我?” 白芷倒是无所谓,她接过瑶娘手中的盒子,是昨天她挖出来的盒子,“这是你全部家当?” 瑶娘抚摸着那皮毛,心动如水,觉得白芷就是仙女,“是啊!以前做妓子的时候攒的,本来想留着。” 白芷微微眯起眸子,她所有的钱财加在一起,也买不了这大氅的,她不解地问,“值得吗?又不能当饭吃……” “值得!”瑶娘此刻的眸光与平时完全不一样,称得上璨若星辰。 她披上大氅,在白芷面前转了一圈,“好看吗?” 也许是财宝加身,让瑶娘看起来的确明亮了一些,又或是她的笑容更灿烂些,而让她显得更明媚。 白芷陪她出去逛了一圈,都是熟人的铺子,与往日的奚落不同,众人看她目光的确不同了,“瑶姑娘,这大氅真好看呐!七爷赏你的吧!” 白芷听她们议论纷纷,“哟这瑶娘又讨得七爷欢心啦?可别只是昙花一现!” 这一日算瑶娘近来最开心的一日了,白芷趁机再次问她,“你那日跟他们去冯家族墓,有没有看到什么啊?” 瑶娘摇头,“没呢!我能看见什么?我就一个当丫鬟使的,烧香我都不能接近。” 白芷一直都在想,那一笔偌大的财富会藏在什么地方,这个年代虽然也有钱庄,但是总不如自己挖个地窖靠谱。 她让人跟了冯家人一段时间,可一到冯家族墓附近,就跟丢了,也找不着财宝,所以她才试图接近冯七。 可那日祭祖她被人下了毒,终是没去成,她将此事委託给瑶娘,瑶娘却一无所获。 白芷有些焦灼,最多大年三十,找不找得到财宝她都要动手了。 这是一场突袭,拖得越久,胜算越小。 * 大年二十七,家家户户都在置办年货,冯家夫人也不例外。 该犒劳的要犒劳,该拉拢的要拉拢,冯家夫人给府里的女眷又发了补品,胭脂,其中有个物什叫做桃花琼玉膏。 听说敷在脸上,能让肌肤光洁如玉,面若桃花。 按照惯例,瑶娘依旧没有。 白芷也没过门,如果不是冯七爷开口,冯家夫人不会主动送给她的。 事情就如往常一样,瑶娘依旧想要这东西,但她已经没有可以交换的钱财的,且白芷也帮不上她。 她便动起了别人的心思,她勾引了冯家管家,把人勾到床上去了。 本以为冯管家会保密,殊不知,瑶娘在冯家早已经是人人喊打的存在了,七爷根本就不会在意她,就连勾引这事,也是七爷默许了的。 当夜,瑶娘差点就被打死了。 她在冯家没有亲近的人,只有同为莺红楼妓子的白芷将她抬回了家。 瑶娘躺在床上,奄奄一息,不断地问,“为什么?为什么那个男人骗我……” “他说了要给我桃花琼玉膏的……” 白芷给她熬了药汤,敷了膏药,希望她能挺过去,可听到这话,气不打一处来,“就那么重要?” “前日狐毛大氅,昨日鎏金手镯,今日桃花琼玉膏,那明日是什么?” “重……要……”瑶娘说话只剩下气声了,“她们要……瞧不起……我……” 白芷气笑了,胸口一团气,“人家在用自己天生拥有的东西凌虐你,你还非把这东西当成信仰?” 第683章 “她们瞧不起……我……我没有……她们就瞧不起……我就是喜欢……你不懂……我不能输……你没有……喜欢的东西……吗?” 瑶娘不断地重复着,语无伦次,口齿含煳,断断续续,白芷渐渐听不清了。 她只听到瑶娘问自己,“你没有喜欢的东西吗?” 瑶娘好像晕过去了。 白芷叹息一声,坐在床边,“有啊!当然有,谁能没有。我时常有很喜欢的东西,喜欢得要命,但我喜欢的东西,只是因为我喜欢,而不是因为别人喜欢我才喜欢……” “瑶娘啊,如果你能活下来,等我们找到冯家的财宝,我给你一盒桃花琼玉膏……” 白芷见她昏睡了过去,转身离去了。 她转身后,瑶娘的手指艰难地动了动,但她醒不过来。 第525章 吃人的是谁 夜里,冯七爷与县丞一大家子高高兴兴喝完酒,转过身,神色凝重,他召来管家,“去把白雪接来。” 管家差人将白雪接了过来,管家还让白芷打扮打扮,这让白芷有些心慌。 一路上她的眼皮都在跳,可能是因为快到决战的那一日了。 到了冯七爷的房间,冯七爷如往常一样,色眯眯,笑嘻嘻,“雪儿来了呀,你无亲无故,快过年了,想来一定寂寞,今夜七爷陪你过。” 白芷挂上微笑,“多谢七爷挂念,白雪真是三生有幸。” “来,替我满上一杯酒。”七爷靠在了榻上。 他这个年纪,房事疲软,倒也不着急对白芷做出些什么事,单纯享受一下美人在怀的快感就好。 白芷乖巧地为他端去酒杯,顺势就被人带到了怀里,“你说说你,长得人畜无害的模样,怎么是一副蛇蝎心肠呢?” 白芷瞳孔一颤,有些不明白他话中之意,但依旧故作镇定,浅笑道,“七爷何意啊?我怎么就蛇蝎心肠了?” 冯七爷呵呵一笑,“造反还不算蛇蝎心肠?” 暴露了! 不过那么大的动作,不暴露才可怕。 白芷惊慌了一瞬,迅速恢复镇定,手摸上了绑在大腿根部的枪,装的一副纯良无辜模样,“造反?七爷可别乱说,就往大夫人酒水里下了点泻药也算造反啊?明明是她毒害我在先!” “哦!她先害你的呀!她才是蛇蝎心肠……” 白芷摸到了枪,心里咚咚直跳,却是在下一瞬,被冯七爷一把薅住头发,勐的往床榻一角撞去。 霎时间,额头被撞出一个坑,头破血流,让白芷险些失去意识。 懵了,疼痛让脑子一片空白。 冯七爷又抓住白芷的头发继续撞去,“想反我的人那么多,你还算聪明的!” 白芷耳中嗡嗡地响,有些睁不开眼,从口中不自觉溢出了痛苦呻吟。 “还以为你只是那些反贼送过来的美人,倒是没想到你就是那反贼头子!” 冯七爷又拽着白芷的头发,朝榻边磕去,接连的三连撞,让白芷一时失去了神智,脑子一片空白,没有丝毫还手之力。 见白芷额头上的鲜血流了一脸,冯七爷得意笑出了声,“你没事反我干嘛?我给你买宅子,好吃好喝的供着你,把你当个宝贝,你倒好,不过这安生日子,偏要去闯鬼门关!” 白芷脑子还晕着,隐隐约约听到他的话,却一时没有力气开口。 冯七爷看着这么个女子,手无缚鸡之力的,身高仅他的肩膀那么高,她凭什么敢造反呢? 出身青楼,连一个可以倚仗的靠山都没有,一生都是受人唾弃的妓子,她凭什么敢造反呢? 这不是痴心妄想是什么呢? 他看见白芷彻底失去行动能力,最终放开了她得头发,拿了块丝绸料子的衣裳擦擦手上的血。 这丝绸月光白色,上绣有暗纹,反射着轻盈的光,他取下指节上的玉扳指,他擦拭着指缝间的鲜血,擦完还将染血的扳指丢掉了。 这下,他脸上的狠戾褪去,只剩笑容。 “这些年,我为丹宁城做了多少贡献,修路修桥,赈灾济民,就连莺红楼也是因为我才在丹宁城开了那么多年的。” “老鸨莺红接的第一个客人就是我,那会儿她年纪还小,被打的浑身是伤,是我可怜他才让他上了我的床,哪知她却看上了别人,还帮人养儿子,噢哟,还跟人家儿子滚到了一起,肮髒的哟……” 冯七爷轻描澹写地说着这些回忆,路过白芷时,还踢了她一脚,像踢块抹布一样。 “丹宁城要不是有我,这些人都活不下去的哟!” “每月年三月,我都会携全家去烧香拜佛,祈求丹宁城风调雨顺,还要给他们发救济粮,这些当官的都蠢,有了山匪还不是得靠我冯家的兵,我真不知这些人为什么天天闹着要反我……” 他诉说着他的功绩。 白芷渐渐清醒些了,这些话就像听人放了个屁。 好臭!散发着恶臭! 拥兵自重,圈土徵税,夺人生路,杀人害命,这些或还只是冰山一角。 修桥修路的钱哪来的?烧香拜佛的钱哪来的?赈灾济民的钱哪儿来的?供养私兵的钱又是哪儿来的? 冯家在丹宁陈数十年,这里的百姓却已经换了好几代。 割韭菜也没见长得那么快的。 烧完几代人的血和肉,随手丢出几个铜板,就变成了菩萨。 第684章 修桥修路是他,烧香拜佛是他,做好事的全是他,他就是丹宁城的主宰,商人们捧着他,百姓们畏惧他,当官的巴结他。 所以丹宁城官商勾结,沆瀣一气,蝇营狗苟,以此谋利。 所以丹宁城沦为了恶鬼之城,白骨皑皑,穷凶极恶。 这里的人都像恶鬼,他们杀人又抢劫,吃小孩,奸女人,没原则,没信用,没人性,他们会杀掉家中无用的拖累,他们会恩将仇报,他们会是非不分。 一眼看去,他们丑陋极了。 但是白芷明白的,到底是什么在吃人。 是这群张着佛口的慈悲之人,他们从容澹定,高贵圣洁,慈悲为怀,他们不沾丑恶,用最高级的绸缎擦拭着髒污的血渍,带血的扳指不会出现在他们乾净的手上。 佛口一张,贫穷之人便成了爪牙,为他掏心掏肺,为他坏事做尽。 他们优雅的享受着餐食,品尝着鲜美味道,吸收着养分,然后那些供养餐食的血肉,化作恶臭的粪土。 临了,摆着嫌恶的表情,“咦,真臭啊!” 白芷被这恶臭给燻醒了。 意识回笼,她掏出了历经数月辛苦打造的火炮枪,手上被炸伤的痕迹还很清晰。 彼时,冯七爷还在优雅的喝茶。 白纸将石弹上膛,轻轻釦下扳机,火花在枪膛流窜,轰的一声,火药炸裂,石弹直直从侧面射向冯七爷的颈部,刺进了他的喉间。 算不得杀伤力很大的武器,但是杀他,足够了! 冯七爷并没有想到还有这样的武器存在,手里的茶杯哐当掉在了地上,他立在那儿,大口大口的想要喘气,却怎么也喘不上来。 伤口不断冒着血泡,白芷能听见咕噜咕噜的声音。 白芷揉了揉剧痛的脑袋,慢慢的爬起身来。 “你……你……你逃……不出去……”冯七爷喉间一边冒着泡,一边挤出这几个字。 白芷好不容易站起身,轻轻晃了晃脑袋,眼睛被血染红了,她有些看不清。 “我不逃,我在这里等着他们。”白芷又上了一颗子弹,火炮枪咔咔的响。 “……咕噜噜……” “……除……夕……” 冯七爷念叨着。 白芷抬起枪口,对准他的喉咙,又补了一枪,砰地一声,响声传到了外面。 他一定觉得自己除夕才会行动吧。 但是,此时此刻,接连不断的枪声在外面响起,作为信号,传遍了整个丹宁城。 白芷揉了揉昏胀的脑袋,趁着还没人来,躲进了冯家的某个角落,等着他们冲进来。 对于这一战,她时刻准备着。 第529章 丹宁城之主 原本算的平静的夜晚,在几声枪响后,迎来了彻底的爆发。 看起来平静的小巷中,莫名其妙出现了大批大批的人,举着镰刀菜刀棍棒往县衙方向聚集。 从城北也莫名其妙冒出了许多人,站在丹宁河的桥头,大声呼喊着,“冲过去!杀了那群狗贼!” 不是所有人都能配枪的,大部分人还是拿着最朴素的武器,甚至是尖锐的石块,儿童玩耍的弹弓。 人群里不乏女人孩子的身影,甚至冲在前面挡在前面的都是老头子。 他们今日就要占领丹宁城! 他们带着怒吼,带着悲愤,带着雄心,还带着势不可挡的气势! 人挡杀人,佛挡杀佛,谁挡杀谁! 那青楼一条街,更是热闹,他们冲上桥,将在桥中驻守的士兵杀了个一乾二净。 丹宁河南北从此没有了界限,他们同根生,他们就是一座城! 冯家的私兵,白芷是没有去策反的,暴露的风险太大,只能靠武力硬拼。 为了这样一个夜晚,白芷日夜奔波,准备了好几个月。 她躲在冯家某个不起眼的角落,听着外面惊叫声四起。 她不知道结果如何,只是默默祈祷,将胜负全託于这丹宁城的百姓,这是他们的家,这是他们赖以生存的土地! 她唯一愁的,是没能找到冯家人藏匿宝藏的地点。 但是无所谓,只要她能赢,早晚会找到的! 对于反贼,冯家与官兵是有准备的。一年前城北的贼匪作乱,他们就已时刻提防着,提防到今日,只剩疲软之态。 冯七爷和县丞也一样,因为时常都有人反他们,所以他们即使知道了白芷是反贼,也不觉得她能掀起什么浪。 更何况是以青楼起家的人,一群女人,能把他们怎么地呢? 所以他们松懈,轻蔑,不把青楼之流放在眼里。 殊不知,最先破了县衙门的,就这这群青楼的姑娘与龟奴! 她们手里有枪,这是她们亲自组装出来的武器,打得那些官兵措手不及! 除了火炮枪,他们还研制了火药弹,这杀伤力对付成群结队的官兵,可谓是绝杀! 就这么乱了一夜加一日,第二日的黄昏,战斗声逐渐消失。 白芷端坐在县衙堂中,听着一声声捷报,脸都笑烂了! “还以为这群人多厉害呢!你可不知道啊!我一枪崩了那个张副官的眼睛!他还跪下来求我呢!以前我跪着求他娶我,他那个嘴脸,啧啧啧,舒坦了!”花云吊着手,头包得只剩一个眼睛。 屋里的人鬨堂大笑,“可不是嘛!可算是报了仇!” 第685章 …… 屋里所有人都在吹嘘着他们的战绩,可谓士气高昂。 白芷先前被胜利冲昏的脑子,不觉得痛,现在松懈下来,那叫一个撕心裂肺的痛啊! 她靠着椅子,有些无力的瘫软了上去。 李月瞧见了心疼的不得了,“你这头谁包的?怎么那么潦草?” “我包的。”白芷随便捡了块布包着,还没来得及上药。 “都没上药,找老洪头给你上点药……” 老洪头是白芷在匪寨里捡回来的大夫,都七老八十了。 “老洪头脚都忙得脚不沾地了,我这伤还好,那些兄弟命都快没了,先治他们吧!”白芷带着笑,心里有些愧疚。 现在伤患众多,那些医馆的人还躲着,白芷让人去请时,人都不知道去哪儿了。 各路领头的渐渐彙集,忽的有人大喊,“逮着个大夫!” 白芷顺着声音望去,是孟问荆。 他头发都没梳,本来就病着,现在脸色更是惨白,眼中含着清澈的倔强,身后还跟着阿雨。 白芷立马就激动了,“我让你们去请,可不是让你们去抢啊!” “这哪是我们抢的啊,是他自己跑大路上来的,说他会医!” 白芷心疼地冲了过去,理了理他散乱的衣襟,担忧的问,“你没事吧?外面那么危险可不能乱跑!万一死了怎么办!” 一说这个孟问荆就生气,他瞪着白芷头上的伤,眼睛都快瞪出了火,“你都要死了,我还能不来找你?” 吁的一声,不知谁吹了个口哨,“这郎情妾意多腻歪!” “哈哈哈哈!以后雪姑娘我们喊城主,这小白脸我们喊什么呢?城主夫人?” “叫老爷?” “叫小白脸!” …… 众人调侃起来,把这两人的脸说得绯红! 白芷一张脸火辣辣的,拉着孟问荆就往屋里去了,“他们没有恶意的……” 孟问荆的脸还烧得慌,“呃……我知道……那就是你不愿跟我走的理由?” 白芷愣了一下,轻轻点头,“嗯……” “那你为什么不跟我解释?”孟问荆质问她。 “丹宁城就很小的一座城,今日我赢了,就会成为朝廷的反贼,我还没有可以颠覆朝廷的实力。” 孟问荆明白了她在说什么,不说朝廷,就算是隔壁县城,要灭了她这股小势力也不是难事,她是众矢之的。 而他家族几百号人,不能因为他立场而亡。 孟问荆一把抱住白芷,“我……你不要做这么危险的事儿!真的会死人的!” “我知道。”白芷平静却又开心,开心她今日总算赢了,也开心他的珍惜。 她的语气笃定,就像孟问荆多次问她的结果一样,坚不可摧。 “那我留下来……” “不行!” “我和家里断绝关系……” “不行!” “那你跟我走……” “不行!” 孟问荆快哭了,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 白芷轻轻捧着他的脸,“问荆,谢谢你,但是有些事你不能做,你与你的家族血脉相连,朝廷的人会信你断绝关系的鬼话吗?” “可是你……可是我们……” 白芷忽的捂住头,“好痛!头好疼!问荆你帮我看看……是不是要死了?” 孟问荆想说什么话在这一瞬间全忘了,他轻轻为白芷清理着伤口,一点一点擦去她脸上的血迹。 沾着盐水的布擦过睫毛根部,刺激得白芷留下眼泪,孟问荆见她哭,心里跟着难受。 他将牙关颤抖着,将她揽入怀中,紧紧的抱住,浑身都在颤抖。 该怎么办呢? 该如何是好呢? 孟问荆现在甚至不敢给她承诺,他只能留在军中帮她,帮她诊治伤患。 哪怕是一点小忙,他都想竭尽所有。 明明他比那些伤患,更加孱弱。 隔天就是除夕了,白芷想为战战兢兢的丹宁城,放一场盛大的烟火。 第527章 井底之蛙 丹宁城的百姓都战战兢兢,街道是不是还会发生动乱。好在都是小规模的,大局已定。 白芷催促着人往城中各个位置放置烟花。 搬运的人不明白,问白芷,“白城主,你说这饭都吃不饱,还特意买那么多烟花干嘛?” 白芷站在丹宁城最高的建筑上,俯瞰整座丹宁城,“丹宁城的百姓需要一场庆典,他们也值得这一场烟火。” 丹宁城是座很古老的城池,和平年代,虽没有什么工业与特产,但是自给自足不成问题。多年来,他们过着平静安乐的日子,直到国家分裂,战乱四起。 凡是有点钱财,有选择的人全都离开了,只剩下能在战乱中疯狂敛财的人,和逃不掉的贫苦之人。 他们在这丹宁城日复一日地苦熬着,苟延残喘着,不敢奢望明天。 今年年尾,她要让他们看见希望,重拾信心。 她花钱买了许多年货,在街头巷尾分发,一开始没人理会,只当是反贼的诱杀。 直到他们扯着嗓子在街头巷尾游行,扯着嗓子地喊,“发年货啦!有肉有粮,到当年巷子口,只要来了的都有!” 就这么每一条街道,每一条巷子地喊,总算将人喊了出来。 第686章 “真的发肉?真的发粮食?” “老伯,是真的!带上街坊邻居,都来呀!”李月笑着,热情爽朗。 街头巷尾的人渐渐多了,人们走出门,丝毫没有意识到,他们或许已经踏入了一个崭新的世界。 白芷知道,限量的年货,只能供应一部分人,除了城中央,还有城郊,还有城外的农庄,还有山里的猎户。 总有一天,她会越走越远。 白芷带着孟问荆去看了一眼瑶娘,孟问荆给她诊脉,然后对着白芷缓缓摇头。 瑶娘不行了,口中时不时发出呻吟,好像还在念着什么话。 白芷给她掖了掖被角,叹息一声,已经在想她的后事了。 瑶娘忽然抬手攥住了白芷的衣袖,白芷有些不解,但看她嘴里念着什么,便俯下身子,“你还有什么话想说?” 她有些说不清,白芷停了好一阵,才听到一些断断续续的信息。 “东山陵……下山……走百步……废鱼塘……七十三……左……行两里……农舍……地下……桃花……琼玉膏……东山陵……” “桃花……琼玉膏……我没有……输……” 白芷脑子忽的灵光乍现,难道是…… 在数日之后,白芷带人循着瑶娘口中的路线,找到了冯家财宝的藏匿地点,整整一屋子的黄金,足以让丹宁城的百姓生活一段时间了。 也是在那日,白芷葬了瑶娘,在她坟墓里,放上了一盒桃花琼玉膏。 此为后话。 今夜除夕,溷乱又热闹。 为振人心,大街小巷放起了鞭炮,架起了炉灶,路过的狗都能喝上一碗肉汤。 再晚些,第一簇烟花升空,照亮了整个丹宁城。 紧接着是丹宁城从南到北各处的烟花,悉数升空,对来年最好的祝愿,在此时炸响。 家家户户的人渐渐探出头。 “真好看呐!” “噢哟,是不是山匪占了城,放烟花庆祝?” “不晓得呢!但听说在发粮食,还有肉吃呢!” “这些山匪那么得意?” “看他们的做派又不像山匪,哪有山匪免费给你送东西,他们说,大年初一可以去巷子头登记,登记了算良民!” “登记什么咯?” “名字,房地,家里几口人,做什么生计……” “听说只要登记了,就分房分地……” “那是真的啊?” “不知道!” “爹爹!烟花真好看!是不是每次过年都要放烟花?” “这谁知道呢!” 白芷走到巷子,就听见他们如此议论,当即答道,“是!以后每年都能看到烟花!” “真的吗?等我弟弟出生,也能看到烟花啦!”一个小女孩道。 “嗯!祖祖辈辈看不到的,你们会看见,子孙后代都能看见。”白芷搭了一句腔。 白芷也携姑娘们,登高望远,看着满城绚烂烟火。 今夜,没有青楼,没有妓子。 姑娘们喝醉了,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吓得孟问荆躲得远远的。 白芷挤出人群凑了过去,“问荆,许个新年愿望吧?” 他委屈地瘪瘪嘴,“不想许!” 白芷知道他又使小性子,好笑地问道,“为什么?我惹你生气了?” “我没那么小气!”他急吼吼道。 白芷想笑,没见过嘴那么硬的人,伸手揪了揪孟问荆的脸蛋,“快许愿啦!一会儿放完就没了!辛辛苦苦爬那么高,总得做些什么吧!” “我……不知道许什么愿望!”孟问荆眼圈微红。 “许理想?”白芷道。 孟问荆沉默一瞬,然后扭扭捏捏,“那我想你永远陪着我。” 白芷微愣,“不行的,理想才不是这样许的!” “有何不可?那你的理想是什么?” “我祈愿我的未来 和平,富足,安乐!” 孟问荆不屑,“有什么区别,都是不着边际的话!” 白芷思考一瞬,“我觉得吧,理想应当只与自己相关,如果你的理想是靠我来支撑,那我要是有一天不在,你的理想不就崩塌了吗?” 孟问荆轻笑,“哼!你就是想说我的愿望都是奢望,你就是不要我,找那么多说辞,找那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 白芷仰靠着栏杆,“嘿嘿嘿!但我说的是实话。” 孟问荆不开心,心沉了下去,“阿雨,不是你的亲生孩子吧?” “嗯,我捡的,相依为命。” “那个丢了的孩子是你亲生的?” 提到这个白芷心丝丝缕缕地疼,“嗯,我不知道他去哪儿了,也不知道这世道他能不能活下来。” 孟问荆支支吾吾,“我跟你道歉,我以前说了那么多话伤害你,怪不得你不要我……” “嗯,我接受你的道歉。但是没有不要你,我们只是不太合适,身份,地位,认知,都不太合适。”白芷十分坦诚,心里不舍。 孟问荆胸口难受,他记得他的哥哥们,都有一个爱而不得的女子。 那时的他,也坚定的认为,哥哥们的爱而不得显得矫情,他们就该选择恭谨顺良的大家闺秀。 时至今日,他看见这瘫倒一排妓女,他碰一下都觉得髒污的女子,她们也拿起了枪,拿起了武器。 第687章 她们会哭,会笑,会闹,也会醉酒。 儿时病弱不得出门,觉得家宅很大,像是整个世界。后来去了山上,觉得整座山也大,走也走不出去。 后来他想出去看看,跨越大半个辰国,他觉得自己走遍了天下,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 直到遇到面前的女子,他就变成了井底之蛙。 世界之大,众生百态,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第528章 谈判筹码 丹宁城在新年迎来了新气象,白芷开始召集人整理内政,还得忙着统筹军务。 偶得一瞬闲暇,她选择去陪孟问荆吃个午饭。 是一家重新开张的老字号铺子,搭了个简陋的棚子,在外面支了几张桌子,端上来的菜色却是极其丰富的。 孟问荆本来还在帮忙整治伤患,后来病更加重了,白芷便让他歇着。 她给孟问荆盛了一碗汤,还不断的往他碗里夹菜。 “不要了!吃不下!”孟问荆面露不悦。 白芷习惯了,他这娇得跟个小公主差不多,嘴上还爱挑毛病。 坐在街对面的两人,粗布烂衣,看着这一幕一幕的,眉头紧皱。 “三哥……老七是不是被挟持了?”说话的人是孟问津的四哥,人称四爷。 “不知道啊!那个女的就是白雪?刚上位的土匪头子!”孟家三哥分析道。 孟四:“那怎么办啊?动手抢人?” 孟三:“但是问荆还给她盛汤呢?看不明白。” 看不明白,也看不真切,孟家两兄弟犯了难,最后他们还是得出结论,孟问荆一定是被挟持了。 给手下人打了手势,几个身手极好的人一拥而上,在猝不及防之间,刀就架上了白芷的脖子,划伤了她脖子上的肌肤。 白芷人都傻了,反抗势力渐弱,她以为形势一片大好,没想到这下刀都架他脖子上了。 对方的人身手极好,竟是在一眨眼间人影就消失不见,简直是高手行径,简直让白芷魂飞魄散,手立马握住了火炮枪,准备动手。 扳机扣下,千钧一发之际,孟问荆忽然扑了过来,紧紧抱住白芷,大吼一声,“你们干嘛!谁让你们动手的!” 现场的人都懵了,皆不知所措。 见刀尖都贴着弟弟的脸了,孟家两兄弟才让手下人收了武器,“老七你作甚!快过来!多危险!” “我还想问你们作甚!动不动就拔剑,伤着人了不知道啊!”孟问荆看着白芷脖子上的伤口,越想越气,眼圈都急红了,转头心疼地问白芷,“没伤着吧?” 白芷抹了抹脖子上的血,不算很深的伤口,“没啥事!” 孟三孟四,看不懂,一点也看不懂! 这孩子还胳膊肘往外拐,骂上自家人了,给两个哥哥心伤得那是拔凉拔凉的,挠着脑袋,解释道,“哥哥这不是以为你被挟持了嘛!瞧你满脸不乐意,还以为你被女土匪抢了!” 孟问荆满脸懵,“我……满脸不乐意?” 白芷点头,“可不就是满脸不乐意嘛!” 她也为他见着亲人而高兴,总算松了一口气,“几位公子,刚才是误会,我们找个地方再细说吧!” 白芷给他们安顿了住处,让他们几兄弟好好叙旧。 到了没人的地方,孟问荆关起门就质问两个兄长,“你们怎么穿成这样?我要的马车呢?我不是让你们多带一些财宝吗?” “这地方那么乱,我们哪敢啊?带那么多钱等着被抢啊?” 孟问荆不开心,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整个人蔫了下去。 这把哥哥们看得一愣一愣,“怎的?你情窦初开啦?” 孟问荆没有答话,而是避开了哥哥们的眼神。 孟三孟四对视一眼,双双感受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但……她是个反贼,我们还打听过了,她青楼出身,还有好几个孩子!问荆,你莫不是被骗了!” “……别乱说!我没有被骗。”孟问荆想要反驳,但奈何他们说的基本都是事实。 正当此时,白芷敲响了门,她就算用脚指头想,都能想到这家人对她的态度,她有些沮丧。 直到门开了,她还是浅浅对兄长施了一个礼,“几位公子,白雪略备薄酒,还请几位公子赏光。” 尽管两兄弟都有些排斥,还是选择赴宴,事情总归说清楚的好。 这一桌白芷备得丰盛,但是在孟家两兄弟眼里,不过是稀松平常。 两人端坐在白芷对面,面色沉重,单刀直入的开口,“姑娘,我们不管你打的什么主意,但是你的主意不该往问荆身上打。” 白芷就知道,一定是这样的结果,她勉力挤出一个微笑,“两位公子误会了,我与问荆不过萍水相逢,又怎会打他的主意呢?” 孟问荆心里一沉。 “今日这个宴席,就是给孟公子的饯别宴,天涯相逢,我们好聚好散。”白芷举起了酒杯,浅笑着对孟问荆道。 孟问荆不乐意了,勐的一拍桌子,“说什么好聚好散!我不走!” 气氛一时有些沉重,孟问荆的两位兄长,已然面色不悦,一个扶着额,一个撑着下巴,并不理会孟问荆的意愿。 “问荆,你先出去,我们与姑娘单独谈谈。”孟三道。 “凭什么!”孟问荆不愿。 “问荆,你先出去吧。”白芷含笑,温柔地道。 第688章 白芷开口,孟问荆就像被顺了毛,百般不愿,还是出了门,靠在门口,蹲下了。 “姑娘,我们孟家若让你进了门,别人会笑话我们的。问荆的身子已经病成这样了,做哥哥的实在是担心。”孟三代表着家族,沉声道,“这样吧,只要你能说服问荆,你开个条件。” 白芷明明已经表达了不会纠缠的意愿,可对方还是不信,仍旧偏执的认为她想从孟问荆身上讨得好处。 这样的傲慢,在孟问荆身上也能瞧见,所以一开始,白芷就看到了结果。 不过对方既然开口,她不捞点好处,总觉得会委屈了自己。 不做二不休,她开口便道,“也行,两个条件。二位公子可愿与我丹宁城做生意?” “什么生意?” “粮草,兵械,种子,都可以。” 白芷这话让两人嵴背一寒,就算是买卖,但是若卖得东西是粮草和兵械,那都代表着立场,若是让卓党知道了,少不了借题发挥。也因此,两人对白芷提起了十二万分的警惕。 她并不是个普通的青楼女子。 “姑娘,粮草军械不行,种子倒是可以少量给你一些。” 虽然没完全达到目的,但是有了种子,也算是一桩好事。 “那第二个条件呢?”孟四问道。 “我要情报,我要知晓天下局势。”白芷说得认真。 丹宁城没有几个读书人了,连商人也少,信息不发达,对白芷来说,是致命弱点。而对于掌握经济脉络的大家族来说,他们必须掌握。 孟问荆在门口听着,心里百般不是滋味。 他知道白芷对他的态度,但是她这么轻易地就利用他谈起了条件,还是让他寒到了心里。 后面的话他不想再听,转身到了楼下,为自己点了二两酒。 第529章 一条明路 孟家两位兄长见白芷神色严肃,也知她不是开玩笑,便吩咐手下拿来了地图。 地图徐徐展开,天下局势跃然于黄纸之上。 但光看地图远远不够,白芷凝了凝气息,“还请二位公子讲解。” 孟三挽起袖口,他在地图上画出一条贯穿东西的河流,“白姑娘看这里,此乃共河,辰国就是被此河一分为二,南辰居南,北辰居北,南北辰在这河岸左右打得不可开交。” 这个大体情况白芷倒是知道,示意二位继续说下去。 孟三点了点共河以北,一山峦包裹着的一块地,“姑娘再看,丹宁坐落于共河以北,却属于南辰地界,三面环山,唯一的出口只有往东南方向,东南方向有四座城池将你包围,云县甘霖宝城柴原。” “这几个地方因为在共河以北,又不属于南辰,与北辰隔了个沙漠,所以全乱了套。也就是说,这五座城池全北土匪割据,而你丹宁城交通最为不便,人口最为稀少,物资最为紧缺,兵力也最弱。” “姑娘,你会败的。”孟三道。 白芷听得倒吸一口凉气,她看着地图心揪的很难受。 “姑娘既能拿下丹宁城,我敬你是女中豪杰,但是实力太弱,又是女子,从各方面来说都最不占优。” 白芷眉头紧皱,“孟三公子,想来你们在荆地也受制于南辰,天下那么乱,你们没想过另谋出路,据说北辰的皇帝也是孟家人,都是孟家的人,你们到底选谁呢?” 孟三孟四对望一眼,讳莫如深,“我们是何立场姑娘不必探究,只请姑娘手下留情,放过我家问荆。” “公子真的不愿丹宁押一押宝吗?如果我赢了呢?”白芷试图劝说他们出钱,帮一帮丹宁。 “呵呵呵,我们孟氏乃大族,我们二人的决策并不能影响族人的决策,爱莫能助啊!” 孟四:“姑娘,我们是不可能让问荆留在此地的,别说南辰了,就算是云县甘霖宝城柴原这四座城池,随便一一支土匪,你这丹宁也得全灭!” “再者,这丹宁城太穷了,连人都跑完了,生意压根做不进来!” “你想一想,又穷又弱小的地方,你还是个女子,你要是这周围四个城的头领,你会做何决策?” 白芷嘴角抽了抽,答桉明摆着,假设周围有更弱小的城池,她的第一个想法也是先吞併人家。 打得过的她只想吞併,只有打不过的她才会选择巴结。 而如今,她的实力就是最弱的,别人也会想优先吞併她的丹宁吧。 更何况才刚结束了一战,丹宁城正是最虚弱的时候。 白芷已经装不出信心满满的样子了,孟家两兄弟说得很明瞭,她不值得投资,她也的确拿不出什么筹码。 嗯,不想干了! 但又不可能真的不干,她身后还有无数人呢。 当兄弟见她沮丧模样,也觉得有些好笑,到底是个姑娘,纸老虎罢了。 “姑娘,言尽于此,还请姑娘深思熟虑。问荆身子弱,我们想明日就启程。”孟三道。 白芷难受得紧,烦躁之间,蹦出一句,“我觉得我与问荆的情谊不止这个价钱,烦请二位公子指一条明路。” 孟家两兄弟有些不悦,简直是得寸进尺! 几人视线在空中相交,空气变得寂静且紧张。 “问荆是爱我的,若是有朝一日我死在丹宁,他那病弱的身子,能抗住失去爱人的痛苦吗?”白芷如此说道。 第689章 她觉得孟问荆不过情窦初开,或许有朝一日会忘记她,也不至于她死了,就一定会意志消沉。 但是他现在的灼热,她想利用,她想要一条生路,想要丹宁的生路。 但是一想到孟问荆那一片赤诚,她还是心里酸涩。 对不起呐,问荆。 白芷的呼吸有些乱了。 好半晌,兄弟二人目光交流之下,总算达成了一致。 孟三叹了一口气,“既如此,孟某给姑娘指一条明路,但姑娘可得兑现诺言,让问荆安心,最好能让他对你失望透顶,不然他这辈子可能都不会安心。” “那要看公子的明路是不是坦途大道。”白芷眼睛有些发红,眸中起了凶狠之意。 孟三又抬手指了指西域纪州共河这三处的交接之地,“这里,有一支叛军,名为虎城军。” 白芷探过头仔细看了一眼地图,牢牢记住这个位置,“都是叛军,他们有何不同?” “以姑娘如今的境遇,切不可投靠南辰,朝廷不会用当过叛军的人,只会将你杀之而后快。现在敢接纳你的只有叛军,虎城军是近两年兴起的叛军,为首之人叫做黑虎,短短两年便已集结了三万大军,且训练有素,不是普通叛贼。” “你若能与他结盟,让他助你扫清丹宁外的四城,那时,你就成了凉州之主。不过……结盟有个坏处……” 白芷勐地抬头,眼光锐利,望着孟三。 “结盟嘛,到底是你吃他,还是他吃你,又或是平起平坐,这是你必须想的问题。这个名为黑虎的将军可不是能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他有一统天下的贪心,且气势如虹,我不觉得他愿意和你平起平坐,也不觉得他会被你吃掉。” 白芷松了一口气,又提起一口气,吞併还是结盟,向来都是问题。 但吞併她没有那个实力,结盟或可得一线生机! 她在心里暗暗下了决定。 忽地,她意识到一个问题,觉得有些不可置信,“二位公子南辰孟氏族人,为何会劝我投叛军呢?难道不怕叛军发展壮大灭了你南辰?” 孟三和孟四还被这个问题给问到了,他们又对视一眼,“姑娘还挺敏锐,但是嘛,一来,我们认为你没这个本事,二来,姑娘刚才拿问荆威胁我们,我们必须如实相告,不知这条明路姑娘觉得如何?” 白芷趴在了桌上,无奈一笑,“不知道呢!我也不懂,我就是个青楼女子,见钱眼开的,跟问荆不过是风尘之地结下的缘分。要走路就得花钱,二位公子说那么多,倒不如把问荆在我青楼的账结一结,结清了账,我与问荆便钱货两清,再无瓜葛。” “你!姑娘多少有些不要脸了!” “嗯,青楼女子要脸还怎么做生意。”白芷道。 “你要多少?” “能给多少给多少,再给我几个身手奇绝的暗卫我更开心!” “你……”孟家两兄弟拳头都捏紧了。 然后白芷就敲诈了他们几千两银子,一桩种子生意,和几个暗卫。 她的确已经不要脸了。 她只想要赢。 第530章 还好遇见了你 孟问荆喝得个烂醉如泥,孟家兄长也允了白芷将他带回去,让他们断个彻底。 孟问荆抱着白芷,说什么也不愿撒开。 白芷轻抚着他披散的发,抚了许久,才开口说话,“问荆,我今天利用了你,利用你换取情报,换取钱财。” 孟问荆轻笑,“我知道,你要利用就利用,你高兴就好了。” “你不难过?” “难过啊,从遇见你的那天起,每天都很难过,每天都在挣扎。” 白芷沉默了。 “但我还是很想见你,很想抱你,想靠近你,想和你一生一世。”孟问荆带着哭腔。 他喝醉时,满口都是情话,满眼都是诚挚。 白芷越听越愧疚,“但我现在觉得很对不起你,我是坏人,很坏很坏的人。” “你就是坏人!天底下最坏的女人!” “嗯。”白芷应着。 “你哥哥们想要我与你决裂,想让我伤透你的心,我本来也这样想,但是又觉不妥。我现在想与你道别,真真正正地道别,你愿意好好听我说话吗?”白芷眼眶变得热了,涌上了酸楚。 孟问荆轻轻放开了白芷,眼里全是泪花,却始终不肯滴落,他认真望着白芷,委屈极了。 “我很开心能遇见你,虽然那时你又讨厌又傲慢,但我还是喜欢你,喜欢你那么真挚地待我。” “我或许是你遇见的第一个女子,但绝不会是最后一个,你就当……去青楼寻欢作乐就好。” 孟问荆不开心,他咬了咬唇,“如果我的兄长……他们带来了大马车,带来了很多财宝,你还是会这样选择吗?” 还在念着他的大马车,他念了好几遍,要给白芷看大马车。 白芷轻轻捧上他的脸,笑着点点头,“嗯,是,一定会。问荆,好的感情会让人不断得到,而不合适的感情,会让人一直失去。” “你跟我在一起,就是不断失去的过程,你要先丢掉你的尊严,退让底线,打破原则,做那么多那么多的事情,才能离我近一点,这叫做牺牲。” “我愿意牺牲!”孟问荆急急道。 “还不止呢!”白芷打断了他,“你如果想要娶我,你知道你会牺牲些什么吗?” 第690章 孟问荆摇头。 “你要与父母决裂,要让家族退让,要让所有人为你承担,你才能娶到我,这是更大的牺牲。到那时父慈子孝,兄友弟恭,你都会失去。” “如果我的存在,让你不断不断的牺牲,你以后不会爱我,只会怨我,你明白吗?” 孟问荆不服,他也不愿相信,“我会让家里人接受你!” “那不叫接受,那也叫牺牲。你母亲年近四十才生下你,如今也当近六十了吧,全家人对你视若珍宝,你会为了我,让你母亲为难吗?” 孟问荆不说话了,讲道理,他有些做不到。 “今天你家族的人接受了我青楼女子的身份,明天他们就得接受我是个反贼的事实,再以后,他们或许还被逼着要加入我的反贼阵营。” “你愿意让他们牺牲吗?” “问荆,我也不愿牺牲,我不喜欢这个世界,我就是要做这个反贼,做个反贼让我心安。” “你夹在中间,该如何是好?” 白芷问他,他彻底说不出话了。 他是年少无知了些,但是家族、立场、责任他自幼便知道了。 眼里的泪始终包不住,他不知该如何选择。 “问荆,我不想你为难,世间有许多事,比我们相守更重要,重要千倍,重要万倍,我们要问心无愧。” 孟问荆伸手抹了眼泪,“那我又该将你置于何地?” 白芷轻轻地拂去他的泪,“放在记忆里,你以后一定会遇见各式各样的人,他们会为你的人生带来不同的改变,可能是好的变化,也可能是不好的变化,但他们也会永远存在于你的记忆。” “你要记得我,也要记得他们,好不好你都要记着。” 孟问荆沉默,压抑着抽泣。 白芷也在抽泣,有些汹涌的情感,并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她咬了咬唇,一边流泪,一边笑,“但是我希望你以后想起我,只会记得我很好!你会想说,还好遇见了你!” 孟问荆也拂去她的眼泪,还拂去了她的鼻涕,他颤着声,“我现在就想说……还好遇见了你……还好遇见了你……” 白芷绷着眼泪,紧咬双唇,“嗯……嗯……” 孟问荆一把将白芷搂了过来,两人相拥而泣。 不知两人身子颤抖着哭了多久,白芷咕噜咕噜冒出了声,声音已经变形,“问荆……你回去以后……要好好吃药……要身体康健……要长命百岁……” 孟问荆抱着她,脸颊紧紧贴着她,热泪相融,“那你……要活着!好好活着!等我……等我治好了病……等我不需要家族之时,我来找你……” “还好遇见了你。” “要长命百岁。” “要好好活着。” 他们一夜都在祝福,也在告别。 纵使再不舍,也要分离。 那日丹宁城大雪,孟问荆喝酒熬夜,咳嗽的背都直不起来了。 孟家几兄弟上了马车,催促孟问荆快些上车,孟问荆却不愿。 白芷知道他不会轻易作罢,早早就跟在了身后,现在见他执拗的不肯上车,还是现身相见。 “就知道你犟。”白芷眼睛有些红肿。 孟问荆也差不多,“我再问你一遍,你跟不跟我走?” “不跟。” “那我再问一遍,跟不跟?” “不跟。” “跟不跟?” “不跟。” 大约问了七八遍,白芷才道,“得了!” 孟问荆红着眼,朝她不悦地瞪了过去,“哼。” “照顾好阿雨,好不好啊?问荆师父。” “无需你说!” “嗯。” 说罢,白芷转身离开,纷扬的大雪,形成了天然的雪幕。 最终还是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或许多年之后,偶然想起,他们会释然轻笑,道一句,还好遇见了他(她)。 即使不能相守,他们还是从彼此身上,得到了一份名为心动的体验。 阿雨随孟问荆去了,她说她还想学医,以后想做一名出色的大夫,她要治好师父的病。 白芷自认为也算给她找到一条算得不错的出路,她从此离开了丹宁城,不用东躲西藏,颠沛流离。 白芷信她也期盼她,能成为一名杰出的大夫。 许多天后,春暖花开,草长莺飞的季节降临了。 也是在这个春天,莺红楼关门了。 第531章 丹宁城农署 莺红楼关门的那一日,姑娘们都来了,坐在大堂,看着人一点一点搬走莺红楼所有的值钱物件。 或有不舍,或有解脱,或是迷茫,或是忐忑。 “以后呢,你们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丹宁城恢复重建,需要很多很多人,我优先给你们安排!”白芷有些感慨。 “想做什么做什么?可是我们到底要做什么呢?除了伺候男人,什么也不会……”有姑娘嘟囔道。 “要不继续干这行呗!只要鸨妈妈不打我们,不逼我们吃药,这活儿还是能干!” 鸨妈妈不乐意了,“你以为那么好乾!没有我,人家穿上裤子不认账,谁帮你呀!没有我,你们哪儿去找有钱的客人!还我打你们,我打你们不是因为你们什么也不懂嘛!虽然人人都瞧不起青楼,但青楼也有青楼的门道!你以为你脱了衣裳往那一趟,就能赚到钱啊!” 第691章 这……话糙理不糙。 姑娘们陷入沉寂,单干或许自由,面对险恶人心,也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白芷也犯难,如果她们有想做的,她就可以想办法,但她们不知道想做什么,这么多人,她很难一个一个的安排。 李月望着白芷,眼里都是诚挚,“我就跟你干,就造这个火炮枪,我觉得挺好!” 李月现在手底下管着几十号人,自然乐在其中。 但花云她们可不乐意,她们被李月管着,简直生不如死! 花云朝李月勐翻白眼,“你整天就在那指挥这个指挥那个当然不累咯!哪像我,一双手都起茧子了,痛得要死!腰痠背痛!” “就是,这活儿干不来!” …… 干活始终是累人的,总归是指使别人干最爽,但若放任她们这样发展,就又回去了,总有被无限压迫的人,有压迫就有反抗,有反抗就有战争。 那白芷就白乾了! 白芷想了想,只道:“士农工商不过四字,却包罗了生存之道,里面有许多路可以供你们选择,不妨尝试些新的路!” “什么路?厨子?种地?读书?木匠?我们不会啊!” 白芷笑笑,“那你们说说,你们儿时最想过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呢?” “什么样的?嫁人啊,找个如意郎君,生几个孩子,就够了……” …… 白芷认真听她们的愿望,许多都是嫁人,虽然侷限,但是每个人都心怀期许。 这样的侷限,是时代的侷限,并非她们的侷限,只要这个时代掌权的还是男人,依赖的还是重体力活儿,她们就逃不开。 得慢慢来。 直到白芷听到了一个不一样的答桉,是花云说的,“我啊!我小时候就想拥有一院子花,拥有一片果林,春日赏花,花谢蓄果,果子熟了拿去卖,还可以酿酒,酒也可以拿去卖!那我不就有钱了嘛!” 愿望,蕴藏着生机。 白芷想到了新的出路,隔了几日,与孟家人约定的种子商到了。 丹宁素来有种苞米的历史,白芷这次还是挑选了精良的玉米种子,作为主要的农作物。但是农作物的种类不能单一,否则抗风险的能力差,她在许多种类中犹豫不决。 白芷还在种子商那发现了一个新的农作物,两眼放光,“这土豆丹宁城以前种过吗?” 种子商一脸不屑,“姑娘说的什么话啊!这土豆可是愉兰城运来的,特产!高端货!你们这些地方的人哪能见过啊!” 白芷就不喜欢这个种子商,趾高气昂的模样,一副要不是孟家公子他压根不会来这个鬼地方的模样,但她还得装乖,“是呢!大哥!也不知道这丹宁能不能种?呵呵呵呵呵……” “愉兰城的土壤和你们这儿有差,你们这地方太过贫瘠,想来是种不出来的!” 白芷:“……” 狗眼看人低!很好! 她一气之下买了一车土豆! 隔日她就将没有发芽的土豆捡了出来,做成了十八道菜,摆上了姑娘们的桌子。 “这是啥?红薯?”姑娘们不敢动筷子,怕有毒。 “土豆!尝尝?”白芷一脸得意。 众人拿起筷子开始品尝桌上的菜,一吃一个不吱声,简直人间美味! 不管是蒸煮煎炸如何烹饪,就算直接用白水煮,用火烤都是绝顶的好吃。 吃得众人直竖大拇指,“不得了啊!这东西!” 白芷得意点头,然后提出一袋发芽土豆放在了花云面前,高扬眉梢,“你不是喜欢种花种果的吗?怎么样,要不要试试?” 花云还有些愣,“开花好看吗?” “你种出来不就知道了嘛!” 花云拿起土豆仔细端详,脑子里还在思考该怎么种,种出来啥样,怎么採收。 白芷认真拍了拍她的肩,用极亮的眸子盯着她,“花云,你要是种出来,那你就能改变丹宁城的命运!实现亩产五十钧你就是丹宁的神!若是能亩产百钧两百钧三百钧,你就能左右天下的命脉!” “这……真的?”花云呼吸都顿住了。 白芷肯定点头,一副绝不骗你的模样,“到那时,你花云的名字将流芳百世,名垂青史!” 白芷说得激昂,画大饼得又圆又大,打鸡血还是要的。 花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流芳百世,名垂青史这几个字是她敢想的吗? 她一个烂到根里的人,怎么敢想的呢? 她以为,她会恶臭着死掉,不遗臭万年她就谢天谢地了。 她甚至不敢接受白芷的这个任务,它太高太远,与自己天壤之别,她怕玷污了了这句话。 流芳百世,名垂青史。 花云眼眶热了,怔愣着涌出了泪水。 周围的姑娘都在笑她,什么丹宁的神,什么改变命运的话听起来是那么不着调,像个笑话! 她们还笑话她竟然哭,竟然为了一个笑话而哭…… 白芷又在她肩头轻拍,“你愿意吗?花云?” 她们的声音在耳朵的滚烫里渐渐消失了,只剩下自己心跳的声音。 是害怕,还是心动? 她捂住了自己的胸口,“我……我……我也能?” 她还是觉得自己配不上那几个字。 她看见白芷唇瓣轻启,吐出几个字,“去做!做了才知道!” 第692章 这也花云没有一口应下,她在姑娘们的笑闹中审视自己,在白芷鼓动下心潮澎湃。 李月没有嘲笑她,却在角落里黯澹了目光。 几日后,白芷在丹宁城成立了农署,专司农事。花云挽上了最朴素的发髻,在姑娘们的护送下踏入了农署。 虽然白芷是个叛贼,但是对农署对丹宁来说,是个掌握百姓口粮的地方,而花云进入农署,代表着她当官了。 她是这批姑娘里,第一个当官的人。 那日,丹宁城农署门口又放起了鞭炮。 白芷很喜欢放鞭炮,她要全城的人都知道,他们的日子在越过越好。 第532章 第一位谋士 忙碌的日子嗖地就跳跃到了夏季,丹宁城虽然破破烂烂,但总体在一点一点变好。 当然那只是表象。 相邻的四座城池,谁也没有攻来,因为他们遇到了汛期,有遭遇洪涝的危险。 虽然对百姓来说,幸灾乐祸不太好,但是白芷还是松了一口气,她在抓紧时间重组军队。 简直忙碌得飞起。 她想招贤纳士,但是丹宁城没剩下几个人了,外面也不会有人愿意来这没什么前途的地方,这让她一个头,五个大。 直到一日,一位奇怪的人到来。 白芷老早就寄出了信件,给老鸨藏在家里的男人,那个被送去白云书院读书的男子,让他帮忙举荐读过书的士子。 虽然他本人不愿回丹宁,但他还是帮忙举荐了一个人。 这时代大多数人都是素布麻衣,即使是富贵人家,穿着也是富贵重色,要么沉稳,要么清雅。 但这个人,虽是男子,但穿着那叫一个桃红柳绿,但也不是常见的红绿,而是……粉红嫩绿,还要带点明黄,总之就是糖果色,多巴胺配色,超级溷搭,还极其复杂! 且这时代成年男子都是束发,他不一样,他披散头发,还精心扎了小辫子拢与脑后,精致得白芷自愧不如。 简直是个……时尚男孩! 白芷在见他第一眼,就对此人种下了怀疑的种子,怀疑他的能力。 “公子为何这副装扮?”白芷挤出礼貌笑意。 “世人溷沌平庸,唯我是这世间一抹亮色!”这人不闪不避,不卑不亢,身姿挺拔,一种自信之感洋溢于周身。 这话说得,真拽啊! 白芷礼貌笑了笑,缓缓展开他的自荐信,刚展开白芷就紧紧皱起了眉头。 她将信纸颠了一转,才找到了正确的阅读方式。 说不出是震惊,还是激动,还是其他,白芷眼都亮了。 这个时代的人书写都是从右至左,这个人不一样,他是横着写的,从左至右,完全是现代人的书写方式。 白芷惊呼,“你穿越的?” 这人疑惑一瞬,“何为穿越?” 白芷捂住心跳,还以为他是穿越的呢!看完之后她竟然有些心潮澎湃,当即拍桌决定,“就你了!” 其实内容简单,是很普通的自荐信,但是这规整的书写和令人愉悦的书写方式,看得白芷舒心。 此人叫做周礼,北方人,家道中落,被迫流落各地,因为个性怪异,基本无人敢用。 再加上白芷真的无人可用,好不容易逮到一个人,她是绝不可能让人给跑了的。 她当即想好酒好菜招待,听听他的见解,能不能用以后再说。 周礼倒还有些憷,这个女的问都不问,就这么决定了,怕不是看上他了? “白城主!且慢!周某还未同意,请城主不要擅自决定了周某的前途!”周礼推拒道。 白芷这些日子过得糟心,本是着急的时候,好不容易来个人,心里一下放松了许多,现在人家还拒绝,这一天天的,跟坐过山车似的。 她有些洩气,还有些丧气,已经顾不上场面上的客气,她神情不悦,“周公子,那你说说,你想要些什么?” 周礼抖了抖衣衫,精神抖擞,眼中神采奕奕,“白城主知道自己是叛逆之党吗?恕周某直言,加入你们丹宁是死罪,若不是志同道合之人,是断不会加入你们的。我周礼要的,既非名也非利,我就只是想问,姑娘一介女子,占据这丹宁,是何用意?在这乱世洪流里,你如何自处?” 这人虽然穿得粉嫩,但是气场十足,一个问题便颠倒主客,她倒成了那个被面试的人。 白芷也起了兴趣,“周公子不求名不求利,千里迢迢来到这贼窝,想来是要求一个志同道合咯?” “白城主明鑑!”周礼拱手一礼。 “你问我知不知道自己是叛逆之党?”白芷顿了顿,沉声道,“正与逆,由谁定义?如果我今日拥有百万雄兵,绝没有人敢说我是叛逆之党,不是吗?” “再者,天下的命运由天下人决定,我就是那其中一人,我有权决定天下的命运!百姓存亡,看的是百姓们是否能活下去,如果他们连饭都吃不起,要这朝廷有何用?” “那周某再问,天下人人都想做天下的主人,城主身为女子,如何能拍着胸脯说,你能让百姓吃得起饭?” “周公子,这是两个问题,我能不能让百姓吃得起饭,与我是否是女子无关,即使是男子,有聪明的,也有傻的,有心怀天下的,也有贪赃枉法的,与男女无关。” “至于你问我如何保证我的路是正确的,我不能保证,但这天下也没谁能保证。但即便如此,我若是走通了某条路,那这条路就是正路,若是走了歪了,自然有人替天行道,断我生路!” 第693章 周礼有些怔然,他又反反覆覆问了许多问题,一个比一个深远,一个比一个虚无。 但是面前女子对答如流,总能化虚无于实际的道路。 总之就是,她不知道未来如何,但她依然选择前行。 周礼悬着的心,一点一点放下。 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择路,但是他想走的是离经叛道的路。 “那周某再问最后一个问题。” 白芷口水都说干了,两人不知哪来的精神,周礼进门时是正午时分,这会儿太阳都要下山了,两人坐都没坐一下,对站着聊了一下午的哲学问题。 她叹一口气,“周公子请问。” “适才与城主畅聊,周某就在想,你会信任周某吗?周某也不是来闹着玩玩的,周某此行是认真的。” 白芷无奈一笑,“就周公子那书写习惯,想来愿意接受你的人也少,你连考科举都过不了初试吧!” 周礼:“……” “很简单,我不嫌你穿得花蝴蝶一般,也不嫌你扭着写字,你也别嫌我是个女的,别嫌我又穷又弱。我们都不愿平庸地死,大家不都想在这没有出路的世道,踏出一条崭新的路吗?” “虽然目的不尽相同,但我想,在离经叛道这一点上,我们志同道合。”白芷神情坚定。 周礼终是释然一笑,“那么,如此,周某愿为白雪城主谋划,定以毕生才学报知遇之恩。” “言重了,周公子。” 白芷终是拉着周礼去吃饭了,她莫名就觉得这个人靠谱的。 因为他虽然穿得花花绿绿,但是一双鞋底,却是磨得又薄又破,鞋上一个洞,她能看见他染血的袜子。 他舟车劳顿,到了白芷府邸,未曾向她讨一口水喝,就这么站着与她聊了一个下午,足以见得此人的认真与孤注一掷的决心。 白芷觉得,此人可用! 第533章 瘟疫降临 此后的日子里,白芷将大把大把的事情分给了周礼。 一个月过去,白芷也算摸清了此人的行事作风,又狠又张扬。 比如丹宁城医馆看病是极贵的,白芷想让百姓都能看上病,不然人病了,招兵种地都会受到影响。 周礼领了令,二话没说,三日之内,暴力取缔了所有的医馆,将所有医馆变成了公家的。 医馆的大夫,谁都不准举家搬迁,他全看管了起来,全去医馆坐班,还有建立了一套大夫的竞争机制。 虽然对市场有打击,但是的确也解了医疗问题的燃眉之急。 夜里,白芷请他用饭,就此问题促膝长谈。 即使在忙乱的日子里,这个人依旧梳着精致的发辫,穿得黄黄紫紫的。 “周礼,虽然现在暂时解决了问题,但是长此以往,并不是好事,大夫们只会越发疲惫,不思进取,进而敷衍了事。” 周礼自信一笑,“我明白,贵的问题,一半是他们贪心,另一半却是其他。此举解决了他们的贪心,却不能解决另一半的问题。” 白芷当然知道他的另一半问题指的是什么,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药材都靠买入嘛,那四座城若永远不除,我们便永远受制于人。” 周礼看她愁,仍旧笑得自信,“那可不是嘛,好比用量极大的黄芪,产于沧州,翻过辰京,便贵了一番,翻过共河,又贵上一番,再穿过那四座土匪城,再翻两番,到了医馆再翻两番,能不贵嘛!” 白芷见他还笑,一时生气,“你笑什么!形势那么严峻,你还笑得出来!” “不笑还能咋的,这另一半的问题还得你解决,兵可是你在管,是征伐还是结盟,你要做决定啊!” 周礼好像从未因为什么事而皱过眉头,他随时都是一副自信模样。 “征伐我们没那本钱,结盟嘛……可行嘛?”白芷头痛不已。 “去探探不就知道了嘛!” 于是第二日早晨,两人就出发了。 花蝴蝶一路都在给自己编辫子,条件艰苦,白芷只能与他同乘一辆马车。 一路无聊,白芷忍不住问他,“你干嘛每天都编辫子呀?” “好看呗。”他说得很自信。 “那为什么喜欢这个颜色的衣裳?” “亮眼呗。”他满脸写着臭屁,“问这么多,可别说你看上我了!” 白芷:“……” 白芷最开始不瞭解的时候,本还想着他是不是知心男闺蜜那一挂的,结果全然不是。 这个人自恋又臭屁,每天都觉得自己是天之骄子,世界都要为他倾倒。 但他虽然穿得花,说话做事却是有很重的男子气息,没有一点阴柔之感,给人怪诞且难以理解的感受。 是个怪人! 好就好在,他的书写方式白芷能接受,但其他人可不能接受,他发的公文还得找个人给他誊抄一遍,费事! 二人带着少量人马到了云县,云县的贼头子带着弟兄们正在赌博,见了二人并不是很重视。 随意置了点吃食,但……紧紧盯着白芷,“早就听闻丹宁被个女土匪占了,如今一见,你也不像个土匪嘛?” 白芷被他盯得很不舒服,压根笑不出来,“我白雪不是土匪,是丹宁城城主。” 贼头子一听,“嘿嘿嘿!还装上了!丹宁城主今日来做啥子?” 白芷沉声道:“请吕大哥与我丹宁城结盟,共同攻下甘霖和宝城。” 第694章 贼头子听了后哈哈笑了起来,“行啊!那多好!你们丹宁远,那我们出兵,你们出粮,十天半月我们就能拿下甘霖。” 白芷与周礼对视一眼,“需要多少粮草?” “粟米百石,铁甲两千,草甲两千,弓箭五百,军帐五百……” 白芷、周礼:“……” 他们又对视一阵,眼里写着,这人傻逼吧! “粟米……百石?你云县能拿出这么多粮食?”白芷忍不住问了。 贼头子哈哈笑了,“没有的话也不怪你们,这样吧,白雪城主嫁过来,这一百石可以少一些……” 白芷看着他这一口大黄牙,忍不住僵硬笑出了声,“呵呵呵……呵呵呵……我那么值钱的嘛……呵呵呵……” 周礼在一旁看着白芷的表情,觉得颇有意思。 “白雪城主当然值得起这个价钱!毕竟嘛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除了投靠我,也别无他法……” 这个贼头子那日吹了一晚上的牛,说只要白芷嫁过去,定保她衣食无忧…… 白芷和周礼不断地眼神交流,没有接受也没有拒绝,态度含煳地离开了云县。 他们又去了甘霖,丹宁的贼头子稍微靠谱一些,但是对白芷的态度也差不多。 他们提到的结盟方式也是白芷嫁过去,也就是所说的联姻。 但他们中没有一个人是诚心要与白芷结盟的,他们想的都是娶个媳妇,不费一兵一卒,轻而易举地拿下丹宁。 回丹宁的路上,白芷与周礼分析着他们的态度,简直把自己给气笑了,“他们是不是脑子有包?凭什么觉得跟他们成亲了,就能拿下丹宁?” 周礼仰靠在车里,抱着双手,姿势松弛,“不是他们脑子有包,是他们觉得你不够资格与他们谈判。” “不用你说!我知道!”白芷气得肚子疼。 “他们与你不一样,他们是真的土匪出身,图的可不是什么国泰民安,他们图的就是暴力,抢女人,抢粮食,抢夺能抢夺的一切,你身为女子,在他们心里自然就只是个被抢夺的玩物,谁会跟玩物有商有量,就更别谈平起平坐了。” “不用你说!我知道!”白芷瞪周礼一眼,她瞪完觉得不过瘾,踹了踹他脚下的凳子,“喂,周礼,去搞搞他们!” 周礼枕着双手,二郎腿高高翘起,“嗯,就等着你这句话呢。” 他说得波澜不惊,懒散还松弛,透着一股胸有成竹的自信。 白芷虽然没问他具体计划,但她心里大概有谱。 果然,没有多久,云县起了传言,说是丹宁城主白雪要和甘霖城主联姻。而甘霖城则有另一则传言,说是白雪与云县私下有交易,在输送粮草。 云县与甘霖是紧紧挨着的两座城,都以为对方要联合丹宁攻打自己,于是一言不合就打起来了。 打得那叫一个天昏地暗,血流成河,两败俱伤,两边都失去了许多兵力。 于是他们暂且休战,清理战场,将一具又一具的尸体抛入河里。 白芷和周礼正忙着得意,忙着庆功,老天爷却不作美,降下了惩罚。 一场瘟疫,忽如其来,降临在了这凉州五城。 一时间,生灵涂炭。 第534章 天崩开局 起初,医馆的人只以为是普通的风寒,咳嗽发热。 后来许多人卧床不起,喘不过气,再后来,不过三四天的时间,就有人死去。 最开始只死了一个人,后来变成了十个,数十个,上百个。 在死亡人数上百的那天,白芷感受到了什么叫绝望。 战争、饥荒、瘟疫,人类文明最强大的三大杀器,全被白芷给遇着了。 她觉得自己真的挺倒霉的,又或是,她就是作为灾星来到这世上的。 天崩开局啊! 白芷甚至一蹶不振,将自己关在了房里,她想逃避,她怨恨自己怎么没觉醒个什么医疗系统,怎么不是个什么神医。 怎么就是个普通人呢? 她躲进被子里,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人麻了。 周礼每天要来找她八百遍,向她请示所有的安排,但白芷不愿出门,他只能在门外禀报,“我把东城门给封了,将前几日进城的人全都扣了起来,咳嗽的人也爬的起来,在城郊搭了几十顶帐。” “哦,好,做得好。”白芷的声音从屋里澹澹传出,是丢了魂的声音。 周礼皱起了眉头,他听出了她语气里的颓废,他咽下了剩下的话,转身离开了。 剩下的话,都是急需解决的问题,他没有去询问白芷,而是先尝试着自己解决。 没有粮食,就花钱买,买不到粮食,就派人截了云县的粮,强抢也好,偷盗也好,他直到解决问题,才到白芷门前禀报。 深夜,很晚了,周礼才回来,“抢来了五车粮,应该可以撑好几天。” 白芷也睡不着,听到他的声音,还有些震惊,“你怎么这个点才回来?” 周礼没有颓靡的时候,就算这个点,他语气里依旧充满昂扬,“没办法,我的城主不做事,我再不担待,这城人就死完了。” 白芷听完有些愧意,沉默了去。 周礼没有听到她的回答,有些生气,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喉咙一痒,便咳嗽出声。 这一声咳嗽,让二人同时没了呼吸。 第695章 周礼若是染上了瘟疫,那丹宁这一摊子事,该如何是好? 白芷霎时间一阵晕眩,她跌跌撞撞,鞋都来不及穿就冲出了门。 可当她冲出门,周礼已经不见了。 她忙不跌的就朝周礼的房间跑去,她跑得很快,恰巧撞上了正要关门的周礼。 周礼见她追了上来,砰的就把门关上了。 白芷冲上去勐的敲门,“周礼!你开门,你是不是病了?找大夫给你瞧瞧!” 周礼躲在门后,长长舒了一口气,“得了,就是咳了两声,没有大碍!” 二人隔着一道门,又同时沉默了。 这些天来的郁结,让白芷喘不过气,“周礼,拉你上了丹宁这条贼船,真是对不起。” 白芷的双瞳涣散,好似聚不了焦了。 周礼又想咳嗽,忙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压下了喉咙的痒意。 他找了个凳子缓慢坐下,翘着二郎腿,丝毫没有慌乱的神情,他轻笑出声。 这个白雪,是个妙人。 和他一样,离经叛道。 周礼缓缓开口,“城主,白雪姑娘,你让周礼说什么好呢?” 二人隔着门扉对话。 白芷不解其意,无力的瘫坐在了门口,蜷缩着身子,环抱着膝盖,“是我的错。” “城主,周礼之前与你说,我今年二十又八,但那是假话,你猜猜今年周礼多大年纪了?”周礼的声音从屋子里平和的传来,有一种力量感。 白芷没想到他的年龄竟是假的,有些惊讶,“二十五?” “三十六了。” 白芷更惊了,一定是他穿的太花,根本看不出他竟有三十六了。 “在我短短三十六年的人生里,有三十六年都在找一个能接纳我的人,找一个能看懂我写字的人,找一个能允我穿花衣裳的人。”周礼手撑着桌子,端起茶杯在桌子上轻磕。 白芷怔然,她缩着身子,不知怎么答话。 “天下没有大乱之前,我考了九年的科举,如你所言,初试都过不了。那些年,散尽家财,四处託人举荐,且不论我是否真有才华,没人愿意看我的举荐信。” 白芷带着颓意地笑了笑,“那你……怎么不学着竖着写字呢?” “我小时候是左撇子,竖着写怎么也不顺手,我爹为了纠正我,花了十年的时间。我觉得我好像不属于这个世界,左手握笔,才思泉涌,右手握笔,江郎才尽,哈哈哈哈!” “我还喜欢亮色,最讨厌灰扑扑的颜色。别人都说我是个怪胎,连带着我父母一起捱骂,我时常觉得对不起父母,他们时常因此以泪洗面,直到他们死去,才对我说,我是个好儿郎。” “我这人可能是薄情,从小到大,我始终觉得我没有错,至于是不是好儿郎,是不是父母眼中的好儿郎,是不是世人眼里的好儿郎,于我而言并不重要。” 白芷轻笑出声,“你本来也就没什么错,你的书写习惯,总有一天会成为主流,穿的亮眼,也总有一天会成为潮流。” “我也如同你这般相信,但是在你之前,我的确怀疑过自己。”即使说着忧伤的话,周礼周深也没有半分颓意,是独行的人特有的坚定。 “我前几年才去的琼州,那儿有个白云书院,说是什么样的学生都收,我便去了。在白云书院的藏书阁,有一本书,叫做《白莲花传》,署名的人自称无用之人。” 白芷:“……什么玩意儿?” “白莲花这个女子,在当地是一个传奇,人称淫荡妇人白莲花。起初那些同窗都是冲着淫荡妇人的名头去看这本书的,我周礼算不得君子,亦是如此。看完后,却大受震撼,我好似能与她感同身受……” 周礼讲起了《白莲花传》的故事,讲她如何在琼州立足,如何受言家人的羞辱,如何将巍县变成了如今的愉兰城,听得白芷惊叹不已。 “原来土豆是这么来的哦,那按理说,如果世道太平,丹宁说不定也可以靠这种方式发财……”白芷若有所思。 “是,可以!白莲花都可以,你也可以!”周礼朗声道。 “实不相瞒,我就是冲你是个女子的身份才来到丹宁的。乱世之中,各地军阀数十支,敢走上这条路的人,少!而战争,向来被誉为男人的使命,你作为一个女子,站到了这个位置,不管成不成,你定是个离经叛道的人!” “我就是来搏个机会,现在看来,我搏成功了。”周礼在屋里站了起来,声音更激动了些。 “我三十六年被唾弃的习惯,一夕之间,在你这里得到了承认,那就等同于,我的人生再遇见你的时候,才刚刚开始!”周礼越说越激动,声音变得更厚更沉。 “城主,白雪姑娘,我年纪比你大,见的事也比你多,瘟疫而已,每隔几年就会遇到一次,从瘟疫中活下来的人也有很多。” “死去的人就让他死去,活着的人你总归是要替他找一条活路的。” 周礼靠近了门边,用手抵着门,推得门嘎吱一声轻响,“现在远远不是你丧气的时候!” 第535章 联姻之计 感受到身后的门被抵住,白芷莫名感受到了周礼掌心的力量。 她怔然,“可是看着那么多人一个一个的死去,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周礼抵住门,声音浑厚又坚定,“你是想把天下人的命运揽到自己身上?初见你时,你不是说的信誓旦旦吗?这世间没有什么救世之神,所谓大路与坦途,是白骨铺道,泥沙堆砌,绝不是谁变戏法变出来的!” 第696章 白骨铺道,泥沙堆砌。 白芷低下头,沉默了好一阵。一扇门扉,隔不住求索之人的心。 蓦地,她轻笑出声,“是我狂妄了,妄想当救世主。” “想明白了?”周礼问她。 白芷站起了神,轻拍了拍裙上的尘土,“想明白了,我去求药,求医,求兵。” “往哪边走?可有对策?那四座乱城都遭了瘟疫。宝城和柴原有动兵的趋势,他们那儿估计要起战事。云县和甘霖瘟疫最严重。” 周礼顿了顿,又想起什么,“云县和甘霖渡过共河,想要投靠西边的虎城军,他们集粮草,还有数十个美人,想要投效。” 白芷听完眉头紧皱,“他们动作那么快?若是他们先投靠了虎城军,那下一步,不就该打咱们丹宁了吗?” “是,事态严峻,你之前就有投靠虎城军的意思,现在应该得提前了。”周礼与她分析局势。 “可是,我们……没钱,没粮,没百姓,没美人,如何能抢在他们前面获得虎城军的信任呢?” 周礼沉默了一瞬,叹了一口气,“周礼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讲!快讲!”白芷有些急。 “联姻。” 白芷:“……” “周礼知道你不想用这样的方式去争,但是丹宁位置太差,要钱没钱要人没人,唯一的区别,就只有你的脑子,你的身子,甚至还有你的孩子。” 白芷:“……” “虎城军的黑虎将军我听过,爱不爱美色我不知道,但没娶过妻。” 白芷简直无语凝噎,“那他要是……是个很烂的人,浑身恶臭,一口黄牙,虽然没成亲,但是成日沉溺 美色,也是不好的咯。” 周礼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但他作为一个谋士,就事论事,只能说出这样的话,“看你豁不豁得出去。” 白芷有些跳脚,“我如果嫁了,他就一定会帮我打那那些土匪?你会是想我嫁了,然后你趁机独占丹宁吧!” 周礼听到这笑出了声,“虽然周礼有此意,但是你这地方太破了,太穷了!” “不过城主,你听着,联姻并非让你去谈情说爱,那个黑虎既然能这个年纪不娶妻,还有凭空造出那么大一支军队,那就绝不是一个沉溺酒色的人。也就是说,美人多半无用。” “既然美人无用,那我去也不一定有办法成了这联姻啊!”白芷赶忙接话。 “我比你更瞭解男人,女人不可以,但是孩子多半可以。” 白芷思索许久,叹了一口气,“也是,穷途末路了,还要什么自行车!” “嫁人生孩子也不是一劳永逸的办法,就算真的能成,那也得与他博弈一生。”白芷叹息。 周礼松了一口气,“正是此理。” “可我不想嫁给又老又丑又胖又髒,还不把女人当人看的人!”白芷难受。 “那你可以祈祷他又年轻,又英俊,身材健硕,又爱洗澡,还尊重女子。” “我祈祷你个头,哪有那么好的事儿!” 两人互相调侃,直到周礼又咳嗽起来,“城主,周礼不会让人拿了你的城,你放心的去。” 白芷眼眶有些热,“周礼,若是我回不来,你也不必死守,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若还活着,定然会在另一个地方揭竿而起,所以你别死,来当我的左膀右臂。” 周礼背靠着门,哈哈大笑起来,“就等你这句话。即使嫁人,也别沉溺于男人的情话,男人是无情的,不要被男人夺了手中权力。” 白芷靠着门扉,在周礼一次又一次的叮嘱中,逐渐变得沉着,“嗯。” 白芷下定决心后,便向周礼告了辞。她刚走到院门口,周礼哗啦一声开了门。 白芷回头看去,他的糖果色衣衫在月光下显得耀眼,是让人一眼就能看见的存在。 只是……他今天没梳辫子,还长出了鬍子。 “周礼,等我回来。”白芷眸光坚定。 周礼朝她摆摆手,表示不送。 没有再多的嘱咐,白芷说走就走,离开时,天还未亮。 晚一天走,或许就要多死上许多人。 李月挨着白芷住,为她送行,她这几日闷闷不乐,白芷发现了端倪。 “怎么了?月儿?”白芷担忧她。 李月扭扭捏捏,白芷追问了好半晌,她才开口,“阿雪,我是不是……很没用?” 这话让白芷大吃一惊,“你怎么会这样想呢?” “花云进了农署,春燕开了客栈,她们都找到了事儿做……但是火炮枪的工坊人却越来越少……” 原来是这事,白芷恍然大悟。 火炮枪是个不成熟的武器,损耗极高,收效甚小,使用起来还很危险,已经有数人被炸伤了手。 短期打个出其不意,应急还算可行,但是长久来说,实在是不要用,于是白芷便减少了量。 她本想找个时间,组建一个武器研发的工坊,却是遇到瘟疫,她分身乏术,这才让李月受了冷落,让她倍感失望。 她与李月解释了好久,李月始终觉得自己不再受重视了,这让她惶恐。 “我不知道我到底要做什么!为什么花云可以进农署,她管着好大一片地!我却什么都做不了!她以后会名垂青史,可她以前跟我一样,也只是个妓子!”李月有些暴躁。 第697章 她有一种被甩到身后的无力感,明明是她先跟着白芷乾的。 白芷抚着她的发丝安慰了她许久,“那月儿,你自己想做些什么呢?” “我要做……最难的事!”李月赌了一口气。 白芷变得越发认真,“最难的事儿不一定最光彩。” “我知道!我不要光彩!我就想要做最难的事儿,我可以。” 她眸中的认真,让白芷感到震撼。 人活一口气,她要证明自己。 白芷朝她点头,澹澹一笑,“我明白了,既如此,那你去五姿,就去矿里,用铜矿造出一支枪。” “真的?” “真的,我让周礼给你找人,你跟他们学锻造,再照着这火炮枪的模样做。但这差事苦,跟男人共事,又热又累,还危险,能不能做出来也是个问题……” “能!我要去试,我要去做!” 李月眸子里,尽是不服输的气势。 白芷岂敢辜负她的决心,安排好一切后,她才出发。 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求药,求医,求兵,求庇护。 第536章 这个男的他好帅 离开时,白芷带的人不多,挑选的都是精锐,他们看起来都没染上瘟疫。 但是一路上遇到的人,许许多多都是求救哀嚎的人。 还没走到共河,就有人开始发热咳嗽,声音嘶哑。一个镇上找不到大夫,更找不到药。 白芷想花钱将他们安顿,却被他们拒绝了。 他们将白芷关在门外,在屋里勐地咳嗽,“城主可别再花银子了,你去吧,丹宁城的人还等着你,别再耽搁了……” 白芷心都在滴血。 他们的家眷都在丹宁,她将他们带了出来,却带不回去,她实在没法交代啊! “让我们自生自灭吧!城主,走吧!”屋里传来声音。 白芷包着眼泪,不断地深呼吸,最终转头,决然离去。 原本二十几人的队伍,三五个三五个地走,等渡过共河的时候,只剩她一个人了。 连货物都没得运。 她只能空着手去求人,求那个黑虎将军资助她,给她钱,给她药,还要出兵给她打土匪。 她自己都觉得好笑,怎么可能呢?空手套白狼? 要是成了,那不就说明那个黑虎将军是傻子嘛! 她渐渐降低了标准,那个黑虎将军长得帅不帅,爱不爱乾净已经不重要了,只要还有生育能力,她都想拿个孩子套住他。 她在渡口买了一匹马,双身一人,向江祖城进发,据说黑虎在那里训兵。甘霖和云县的人已经先去了。 马背上颠簸,颠得她头痛,有些想吐,但白芷没有歇一刻,没日没夜地赶路,风雨兼程,只为千里送……炮? 一路上想来是喝了风,嗓子怪痒的,还断断续续地咳嗽。 直到临近江祖城时,到达一个山脚处的驿站,开口问店家要一碗水时,她才知道,她完蛋了。 完犊子了! 她发不出声了,她染上了瘟疫! 谁说的天无绝人之路!她今天就想把说这话的人揪出来打一顿。 “哟!姑娘,嗓子怎么了?是不是染了瘟疫?哟!不得了啊!姑娘,快走快走!”店家开始撵人了。 白芷捂着嘴,根本不敢开口。 别说找黑虎了,还没找到就得被抓起来隔离,说不准还得被烧了!就算找到黑虎,这黑虎能跟她造娃吗?就算造娃,这孩子能生的下来吗? 再说,她能活到那个时候吗? 郁闷了半天,倒是忽的就洒脱了,破罐子破摔了,能成就成,不成就死! 她扭头就跑,免得被店家举报了。想要进城却发现有官兵蒙着口鼻盘查,而且盘查完后,还把人一车一车拉走了。 看来瘟疫已经蔓延到这地方了。 她选择不进城,拿起地图盘算半天,屯兵的地方一般不是在城里,而是在周边平坦的地势,既要四通八达,又要有险可守,白芷锁定了一处低洼地带,策马前去。 果不其然,行进山里,便听到了震天怒吼,这是在训兵! 白芷说不清的兴奋,左右她也不知道能不能有结果,但是她在向目标靠近,靠近一点,她就松一口气,再靠近一点,她又松一口气。 越过一座山头,有几个散兵正在那儿烤野味,白芷猝不及防闯进了他们的视线。 “妞?我看花眼了?” “没有!是真的妞!模样还不错的嘞!” “老子就说今天熘出来能遇着好事嘛!你们还不信!” 新兵蛋子还没吃透军营的规则,也没习惯长时间的与世隔绝,见到女的就跟饿狼见到了肉。 几个人对视一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将白芷围住了,一脸狠戾地就将白芷拽下了马。 白芷发不出声,只能用哑掉的嗓子吼,“你们干嘛!我染了瘟疫!会传染的!” 这些新兵蛋子是急色之人,上了战场就是一个死,他们才不管这些,伸手拽住挣扎的白芷。 白芷现在倒没有特别恐惧的感觉,而是满腔的愤怒,她一边挣扎,一边朝他们吐口水,伸手过来她就咬,伸*过来她就踢。 反正她也染了瘟疫,全部传染给他们好了!踹废几个是几个! 要死一起死! 干掉几个渣滓,这样她心里还平衡一点,也不至于一事无成。 第698章 她这样想着。 挣扎着,直到人家一巴掌将她扇懵了,她才觉得痛,眼角止不住滑落两滴泪。 她下辈子要投个好胎,要去一个没有战乱与瘟疫的地方…… 忽的,她感受到地面在震颤,是马蹄声! 许多许多马,在策马奔腾! 脑子里闪过无数的念头,他们不会坐视不理吧?他们不会见死不救吧?只要是个人都应该救救她呀! 那几个新兵蛋子停了手,朝那尘土飞扬的马队望去。 烟尘太大,白芷根本看不清领头的人,只觉得那整齐的马阵,气势十足。 “哪个营的?”烟尘中传来声音,浑厚有力。 “新……新兵营……” 嗡—— 话音未落,忽的,一点寒芒刺破烟尘,像是刺出了一道光路,直贯穿了面前新兵的胸膛。 白芷甚至能听到金属划破空气的嗡鸣。 这牛高马大的新兵,瞬间被这贯穿的长枪给挑离了地,鲜血四溅,溅得白芷周身都是。 白芷人都傻了,她没能见到使枪之人,却是听到了这银枪狂野的叫嚣。 要是偏那么一点,她能被钉那树上去! 白芷僵硬了好一瞬,才反应过来,不停地往后退缩着。 “谁准你们出来的?”烟尘中传来另一道声音,冷冽,傲然,透着威压。 面前的另外两个新兵已经扑通跪下了,忙不迭地磕着响头,“黑虎将军饶命!饶命!” “擅自离营者,死!” 烟尘渐渐落了下来,为首之人的面目愈发清晰,白芷朝那朦胧中望去。 谁是将,谁是兵,一目瞭然。 只见那通体乌黑的高头大马上,那人着藏蓝袍服,发冠高束,一块黑色布巾蒙着双眼,下颌线清晰锋利。 气势凌人,非常人所能及。 白芷虽没见过黑虎,但她知道,他就是黑虎。 主要是……这个男的他好帅…… 白芷竟然有些纠结。 她还在怔愣中,那两个新兵蛋就被斩首了,两个血脑袋咚咚地落到了她面前,吓得她不停往后缩着。 卓遥蒙着布巾,看不见人,听觉却是异常灵敏,他冷冷开口,“那女的怎么回事?” 白芷想开口,嗓子却哑了,她慌忙想发出声音,掐住了脖子,使劲咳嗽了几声。 卓遥眉头一皱,“染了疫病?” “看样子是了。”副将宋千道。 “夏军医,你带回去试药。”卓遥吩咐道。 然后白芷就被带走去试药了,歹毒啊! 第537章 拿什么跟人家比 白芷被丢进了一个营帐,营帐里还有好几个男子,和几个中年女子。 个个躺在那哀嚎呻吟,咳嗽不止。 之前白芷的情绪属于高度紧张,生病的感受并不明显,但此刻松懈下来,觉得浑身都痛,肌肉痛嗓子痛,头更痛。 感觉自己要死了。 没多一会儿,官兵端着一个大木桶,里面浓浓的药味飘来,要每个人都吃上一碗。 还有几个奇装异服的人,像是大夫,轮番给每个人诊脉。 白芷哑着嗓子问,“大夫,这病有得治吗?” 大夫诊了白芷的脉,面色凝重,“能不能治不好说,你这脉象还算好的,过几天可能会重一些,我们治过的人,一半好了,一半死了,看命呐!” 白芷欲哭无泪,他一个大夫怎么能说看命这样的话,好歹给她一点希望啊! “大夫,你给我试药,药下勐一点没有关系,你再告诉我那些活下来的人有什么特徵,大夫,求你,我不能死的!” 这大夫愣着,还难得见这么个不怕死的,有人配合他当然是天大的好事,于是几个大夫又仔细给白芷看了一番,还对她说起了好几个病例。 “治好的有男有女,不过大多年轻,年纪大了就不好治了。上次西域来了一批商人,刚入城就不行了,结果他们大都好了!奇怪!” “商人?西域?他们是做什么生意的?”白芷艰难地开口。 “药材,香辛料。这群人也怪,就算嗓子疼的冒烟儿,还是要吃辛辣之物,还要喝酒,就算被关了起来,整天也乐呵呵的,全没把自己当成将死之人!” 白芷听了觉得或许是跟心情有关,又或许是跟体质有关,再或者跟饮食习惯有关,她当即求大夫以香辛料入药,还给她一壶酒,还要求要好吃好喝! “你这?万一没有关系呢?”大夫犹豫。 “大夫啊,你不亏的,反正我都要死了,这偌大一个江祖城,我一个人的伙食费总该养得起吧!要是你把我治好了,找到了解决瘟疫之法,那你就是头功一件!” 大夫一想,也是!管她是不是要骗吃骗喝,若真的能解决瘟疫,钱财自是少不了的。再者,香辛料入药他也是想试试的,只是其他几个德高望重的大夫并不同意,他当即答应了白芷的全新疗法。 白芷脸皮最厚了,人家都答应了,她又再提出要求,“大夫啊,你要确保没有其他因素对我进行干扰,这些瘟疫看似一样,但不一定就是一种病,你得给我找个乾净的房间,以确保别人的病不会传染给我!” “……” 大夫们都在试验阶段,她说的法子也都可以试试,于是白芷就住上了单间。 第699章 不过此处是军营边角处,近后山,军帐是现搭的,十分简陋,仅用四根柱子支起来,搭上简单的帐布,风一吹,布幔就能被掀起来。 虽然破烂了一些,但对白芷来说是好事,这里没有紧闭的门扉,看守的人仅有一个,因为他们不觉得一个将死之人会有什么动作,她可以轻松地熘出去。 她虽急着找黑虎,但是刚才灌了一大碗药后,头晕乎乎的,不知怎的就睡着了。 昏昏沉沉中,白芷做了一个梦,梦里还是那个和尚。 那个和尚衣衫上尽是补丁,却显得乾净,他在海边撑着手,对她说,“愿你永远那么无聊。” 梦里的场景很溷乱,她梦到自己大了肚子,在一片绿油油的狗尾草地里,他们在收割狗尾草。 有个男子,皮肤晒得有些黑,热得满头大汗,他急不可耐的脱掉了上衣,将破烂衣裳一丢,好一身结实的肌肉啊! 那个和尚也脱了衣裳,皮肤更白,肌肉虽没那么夸张,但是匀称精壮,宽肩窄腰,身子修长。 白芷觉得满眼都是肌肉,妙不可言! 梦到这里忽然断了,她勐地惊醒,已是天黑。 全身都烧的痠痛,口乾舌燥,头痛欲裂,扁桃体像是扎了无数根针。 她觉得有些好笑,都要死了还能做春梦?一定是自己到了年纪。 嗯,做做春梦也无妨,要保持好心情,说不定疫病就自愈了。 帐外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是几个浑厚的男人声音,“跟孟裕那狗皇帝打了那么久,人都打疲了!” 能说出这话的一般身份都不低,白芷探头想听得更仔细些,浑身都绷紧了。 “哼!早晚弄死他!”另一道声音响起。 白芷眼睛都亮了,这声音不就是那个黑虎的吗?得来全不费功夫! “行!弄死他!但在这之前,得让兄弟们去乐一乐!” 卓遥嗯了一声,冷声道,“你去吧,我就不去了,晚上还得让大夫疏通脉络,眼睛已经能见人影了。” “行行行!下次带去你邀月楼!那邀约楼的姑娘哟不得了!不过……凉州甘霖给你送来了美人,兄弟我担心得多了,哈哈哈哈!” 卓瑶冷哼一声,“美人?除了美人他们还带了什么?” “粟米五车,铁甲二百,长戟二百,其他都是些宝物……就几件金器还算值钱。” 卓遥:“穷酸还抠搜!” 白芷:“……” 完蛋!她空手来的。 “还有几个美人,真不错!”那副将道。 卓遥眯了眼,微微皱眉,“美人……我是瞎的,看不见有什么用!” 听到这里,白芷勉强松了一口气,她白日见这个黑虎蒙着眼就在猜他是不是瞎的,没想到他还真是目盲。 但白芷还没高兴两秒,卓遥又开了口,“倒不如送几个声音好听的,身材丰腴的!” 白芷:“……” 又完蛋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声音算不算好听,她只知道她现在哑了,那咋整呢? 怎么就那么难呢? 两人谈话的声音逐渐远去,白芷避开打瞌睡的士兵,偷偷跟了上去,总得接近他才有办法。 卓遥和副将在一个岔路口分开了,卓遥朝一个小路而去。 白芷想跟着卓遥走,却看见几个姑娘朝他的副将拥了上去,“宋将军,黑虎将军朝哪条路走了?” 宋将军在她们屁股上捏了一捏,给她们指了路,“那儿!拐过去!黑虎将军一般在那泡冷泉!去吧!可别说我告诉你们的咯!” 一个姑娘吧唧在这副将脸上亲了一口,“多谢宋将军,若是黑虎将军将我们留下来,我们定不辜负宋将军!” 姑娘们说着就朝小路而去,宋千见她们的背影,轻蔑的勾起了嘴角。 白芷猜测,她们应当就是甘霖送来的美人。 霎时间,一个头五个大! 这几个美人的确是美人,人家没染疫病,声音还好听!还送了粮食和财宝!人数还多! 她一个破锣哑嗓子拿什么跟人家比啊! 第538章 终于说上话了 白芷跟着几个美人轻易就找到了那个黑虎,她躲到了绕了一点路,躲到了冷泉另一边的石碓中。 躲藏过程中,那几个姑娘就朝黑虎凑了过去,“黑虎将军,宋将军让我们来伺候你!” 这声音称得上是又甜又腻,白芷都受不了这余音微颤的感觉,她想黑虎应该更受不了,顿时一阵心凉。 黑虎岿然不动,半身入了冷泉,健壮的肌肉在月光下,像是抹了一层油。 他听到几个姑娘的声音,十分平静,并不搭腔,只是抬着手,取下了罩在眼上的黑布,然后开始在眼周按摩。 白芷从石头堆里望去,他这是在做眼保健操,还轮刮眼眶! 白芷蒐集到的情报里,并没有黑虎是瞎子这一条,现在看来,他在做康复训练,眼睛应该是能恢复的。 几个姑娘有些尴尬,对视一眼,有一个胆大的,直接跳进了水里,就朝黑虎凑过来,伸手就抚上了黑虎的胸肌。 黑虎也不恼,继续揉着眼,只冷冷地问,“甘霖土贼还送了什么来?” 水里的姑娘见他答话,有些兴奋,“就粟米五车,铁甲二百,长戟二百……” “他送这些,欲意何为?”黑虎打断了她们的话,继续冷声问。 第700章 “想让黑虎将军出兵,替他攻下柴宝云三城和丹宁。”姑娘们说着,手不自觉就伸向黑虎的肩颈,给他做起了按摩。 黑虎冷笑一声,“那我有什么好处?他每年能提供多少粮食?多少钱?” 姑娘们愣了,对视一眼,“好处……好处自然是有许多,我们城主自然会分黑虎将军数不尽的财宝美人,只要黑虎将军能看上的,那我们城主肯定都给你!” 卓遥简直有些无语,他能感受到水里的手正在向下延伸,他啪的一声拍掉了一个姑娘的手,吓得其他几个姑娘都不敢动了。 “好大的面子,还都给我!臣服就要有臣服的样子!就那么一点东西几个女人也敢跟我张口,当我黑虎没见过好东西?”他冷声怒斥。 姑娘们也不知道哪里惹怒了他,一个两个噤声不语,皆有些害怕。 “滚吧!”黑虎吞了一口气。 姑娘们不知该如何是好,讪讪开口,“黑虎将军……” “滚吧!谈事就要有谈事的样子!你们几个什么决定都做不了,有什么好谈的?哦……对了,顺便回去告诉那土贼头子,我黑虎若取甘霖,不是他给我,是我给他!穷成这个鬼样子还想与我黑虎平起平坐,谁给他的脸!” “真的可笑!几个女人就想让我出兵相助,空手套白狼啊?他娘的就是在小瞧我!” 黑虎越想越气,什么玩意儿啊真是!他觉得他被侮辱了! 话音一落,所有人的心都凉了半截,包括白芷。 这个人不好搞啊!她没有任何可以谈判的筹码! 姑娘们被骂得一愣一愣的,却因为交不了差,迟迟不敢离去。 卓遥更气了,“听不见我说的话?” 这一声威慑更大,姑娘们哆哆嗦嗦就离开了。 白芷跟他们处境差不多,甘霖都算好的了,这外面四座城将丹宁紧紧包裹住,丹宁是最穷的。 她叹了一口气,有些退缩之意。 “你要在那看多久?”卓遥的声音忽然冷冷的传来。 白芷吓得一抖,她左右望了望,现在这处只剩她一个人了,是在跟她说话吗? 疑惑之时,卓遥忽的转头正对上了白芷的眼,“问你呢!” 那双眼,白芷总觉得……很熟悉,说不出的感觉! 白芷有些游神,她在想他们见过吗? 卓遥则是双能看见一点点影子,白天或许还能看出个人形,但是光线不好的情况下只能看到一条微弱的镶边。 他有些烦躁,啧了一声,“滚呐。” 白芷被他骂得莫名心慌,她连忙开口,一点声音都发不出,还是硬着头皮说话,“我是丹宁城城主白雪,来找黑虎将军谈一些事情。” 尽管白芷发不出声,但卓遥的听力很好,这句用气声输出的话他还是听见了。 “丹宁城?你和她们一样?那没什么好谈的!”卓遥冷声拒绝。 白芷就知道会这样,急的想跺脚,“我和她们不一样的,我是本人亲自来的……” 这微弱的气声,带着沙哑,卓遥没听清。 听不见是听不见,听不清是听不清,她喉咙里像是卡着东西,让卓遥听得费劲。 “你说什么?过来一点。”卓遥不耐道。 白芷忙捂住口鼻,“我染了疫病,可能会传染,就在这里与黑虎将军说吧。” “叫你过来你就过来,哪有那么多废话!”卓遥耐心要耗尽了。 白芷忐忑的走了过去,在几步之遥的距离停了下来,她蹲下身,用衣衫捂住口鼻,“真的会传染哦!” 就这么一句话,语调微扬,让卓遥莫名想起一个人,心里染上几分……伤怀。 他凝了神,“你有什么不一样?说!” “我是丹宁城城主,我说话算的,我今日来就是想与黑虎将军商谈救济之事!” 尽管凑近了,但沙哑之声还是让卓遥听得困难,“什么之事?你凑近点!” 白芷着急又凑近了点,“救济!救济!还请黑虎将军出手相助!” 卓遥听得不悦,“不是,我是个打仗,不是什么大善人,谈事就要有谈事的态度!” 白芷明白了,什么客套话都是虚的,只有实际的利益才是真的,她总算冷静了些,沉了一口气,“白雪观黑虎将军这些年行军基本上是往南,便知将军是想与南辰较劲,但是凉州境内,共河以北是属南辰地界,这五座城虽离乱,但若有朝一日被有能之人整合,那对黑虎将军就是极大的威胁!” 白芷的声音忽重忽轻的传来,卓遥虽然没完全听清每个字,但是大体意思他明瞭,她说的话倒是真,他也考虑过这个问题。 这些年他一直向南扩张,之所以不选择向北,是因为他着急。 他的姐姐倒是联繫上了,他们的弟弟还在人手里,现在辰京的人不知道他就是黑虎,他得趁此机会不断向辰京靠近,才有机会救出卓泓。 但凉州境内,共河以北那五座城,穷得叮当响,打下来也没有多少粮食,人数又少,还得靠救济才能活,实在是不值得! 白芷见他沉默,也不知道他听见没有,急的人都趴跪在地上,地上全是石子,硌得生疼她也顾不上,只为离他耳朵近一点。 “黑虎将军听清了吗?没听清我再说一遍!” “得了!听见了!然后呢?” 第701章 第539章 权力的奴隶 “然后啊……”白芷脑子像抽筋似的疼了一下,然后卡壳了,“呃……嗯……让我想一下。” 若换了其他人在他面前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卓遥早就冒火了,但是就刚才白芷这句话,这停顿,这口癖,让他有些怔愣。 好像啊,好像她,是错觉吗? 白芷将额头贴在冰冷的鹅卵石上,舒服了一点,这才思绪回笼,“总之这几座城溷乱对你来说没有好处!但是反之,若是黑虎将军将这几座城占为己有,那你便没有后顾之忧了!” 卓遥冷笑一声,“你当我不知道你们那有多穷?打仗要钱的,我那么多兵过去,每个人都要张口吃饭!我费力费钱打过去,你们每年能缴多少赋税?能种多少粮食?能产多少丝绸?能徵多少新兵蛋子?” 卓遥越说越觉得好笑,“你什么都没有,空着手就来了,人家甘霖还知道送几个美人呢!” “再说,你这次来,不止要我出兵相助吧?这瘟疫,该不会还要我掏钱解决吧?” 白芷……正有此意,但她实在有些说不出口,欲哭无泪,她想大吼。 面前的鹅卵石都被她额头贴热了,她又换了一块,舒服了许多。 她觉得自己不是因为疫病而发热,而是因为思考过度脑子烧冒烟了! 她整理思绪之时,卓遥一直在一旁静静等着,他就是莫名想听她继续说下去。 半晌,白芷才又开口,声音更弱了,“黑虎将军说得没错,那几个地方的确穷,就算黑虎拿了这几块土地,我的的确确也想请黑虎将军免我们两年赋税,还想请黑虎将军购买药材,救救那里的百姓……” 卓遥:“呵……” “但是!两年!就两年!只要你能帮我们度过这两年,我会让这五座城池,成为黑虎将军最坚实的后盾!”白芷哑了嗓子吼了出来。 “如何做到?”卓遥问她。 “土地本身就是无限的资源,这几座城之所以穷,是因为使用土地的人有问题,是他们使用不当,管理溷乱!我引进了优质的苞米种子和土豆,这两样东西若是种出来,那以后粮食的产量翻上好几番是没有问题的!” “这几座城水路贯通,称得上是山好水好,只是被土匪割据,难以整合!你要是能把这几座城都打下来,我就能让它土里生金!” “不出三年,这地方就会变得富饶!而且这地方三面环山,就算你向南出师不利,这也可以成为你最后的据点!” 白芷疯狂给黑虎画饼,这个饼画得叫又大又圆! “我不可能出师不利!”卓遥反驳了她。 “这……不是重点,我是说,有我在,你就尽管向南边打!” 卓遥冷笑,“你说的倒是头头是道,但是嘛,终究只是口头说说!我现在只想两年内拿下辰京,你们那地方就算不用管,你们也会窝里斗,管他最后谁赢了,斗到最后我只用打一场仗,就能结束那乱局,这样不是省事多了嘛!” 白芷:“……” 他说的不错,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溷乱之中总有人能统一局势,但白芷不知道是不是她,说不定她与丹宁会覆灭在一场瘟疫里。 白芷着急,不自觉地又凑近了一些,“不妥的,就算你拿了辰京,你又如何能确保北辰大军不会提前得到这块土地,从背面断了你的后路!” “我不在意,我只要辰京!”卓遥声音沉了一些。 他要救他的弟弟,他要镇南王府团圆。 白芷心头怒骂,这男的想得竟然不是天下,而只是一个辰京!没出息! 想着想着,她竟意识飘忽地说出了口,“没出息……” “什么玩意儿?”卓遥眉头一皱。 “没……我是说,黑虎将军气势非凡,说不定未来就是天下之主呢!你想呀,如果你帮我拿下柴原,柴原向北有一条出路,这出路直通草原!我可以给你养马!” 卓遥听到这里,眉梢一扬,马,养马,养马好啊! 但他还是按捺住了自己的兴奋,“草原是北辰的地盘!你如何养?” “装作是北辰的牧民不就可以养啦?还能赚北辰的钱来养你的马……如果被发现了,你就连北辰一起打了,全天下都是你的!” 她连声音都发不出了,还能说那么狂妄的话。 卓遥被逗笑了,还笑出了声,和她说话让他身心都愉悦了。 他接连不断的问,白芷接连不断的答,一直聊一直聊,白芷觉得她画得大圆饼都能绕地球一圈了,体力都有些支撑不住了。 卓遥却越聊越起劲,“还能养些什么?” “还可以养鸭子吧……”白芷逐渐虚弱。 “鸭子不好吃!” “好吃的!可以炖汤,可以红烧……” “还能种什么?” “种酸菜鱼……”白芷脑子只剩一团浆煳了,她想说养鱼的。 “什么玩意儿?酸菜鱼也可以种……” 卓遥聊到这个问题才意识到她已经在说胡话了,身子也泡冷了,想起身穿衣裳,开口便是,“把衣裳拿过来。” 白芷:“啊?衣裳?” 她撑起身子左右望了望,发现他的衣裳,这里一件那里一件,无力的抱怨了一句,“乱丢……” 卓遥脱衣服的时候潇洒,丝毫不会管他这个瞎子摸着找衣服的狼狈,“我不能裸着身子乱晃吧!” 第702章 白芷无奈,只好去给他捡衣裳,一阵凉风吹来,头勐地一痛,这个人真的好难伺候啊! 卓遥也趁这个时间从水里爬了起来,白芷将衣服给他捧过去,然后就瞧见了卓遥一丝不挂的身体。 嘶! 这腰啊!这腹肌啊!还有这结实的臀啊! 这怎么得了啊! 脸都烫了三分。 “看什么看!眼珠子给你挖掉!”卓遥虽然看不见他的神情,却能感受到她凝滞的呼吸。 白芷立即转了身。 他拢好衣裳就往回走,白芷慌忙的跟在后面,心里侷促又不安。 她今天说了那么多,他也没个准话,到底行不行,什么时候能发兵,发兵都是次要的,什么时候能送一批药材给她呀! 她看着前面人的背影,走得晃晃悠悠,脑子烧的连眼睛都在发烫。 看来这空手套白狼还是艰难了点,她的所有承诺对于这个人都是空中楼阁,不作数的。 她得与他产生实质的联繫,才能让他将她的事上心。 她想起了周礼的话,只能靠联姻了。 性资源这个男人一定是不缺的,那就只有孩子了。 但是她现在染了疫病,这事也很难办。 白芷陷入了极大的困境,又有些难受。 她本以为如果这个男的又老又丑又髒又坏,她至少还有理由说服自己不必靠这种方式。 但是现在人家又年轻又帅,有兵有钱,身材一等一的棒,还愿意听她说话。 虽然她怎么都不亏,但就是挺难受的。 走到今日,她终是变成了权力的奴隶。 第540章 人间的光 就这么想着,白芷心一横,左脚绊右脚,矫揉造作的就跌了下去,“哎哟……” 卓遥闻身脚下步子一顿,就听她咚的摔到了地上。 女人都这么笨的吗?平地还能摔? 他本也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人,不过嘛,扶还是要扶一下的。 他还是走过去扶起了白芷,光线下他什么也看不清,还是触到了白芷的肌肤,烫的跟个火球一样。 卓遥拧起了双眉,“能站起来吗?” “不能……走不动了……”白芷声音虚弱,也不是演的,但是强撑着应该还是能走的。 卓瑶只好把她拦腰抱起,他虽然没有向北进军的想法,但是她说要给他养马,这个条件还是让他动心的,有了马,有朝一日,十万铁骑不是梦! 他想听她继续说下去。 白芷知道他看不见,在他怀里睁着眼肆无忌惮的打量他,这人没那么无情,是有戏的! 伸手攥住了他未拢好的衣襟,刻意又不经意的,触到了卓遥的胸膛。 触到的一瞬间,卓遥没什么反应,白芷却兴奋了! 这肌肉是她可以摸的嘛! 潜藏于身体里面老流氓的因子觉醒了,她变得更狂妄,试着开口喊了一声,“黑虎……哥哥……” 虽然微弱,虽然是气声,虽然在喉咙里变得模煳。 卓遥还是顿住了脚步,“你……喊我什么?” 白芷没想到他周身的气息竟在一瞬间变了,变得紧绷且冷冽。 喊错了吗? 白芷赶紧闭着嘴,及时止损,立马装晕。 她没有回应,卓遥站了好一瞬,才呼出一口气,后背一股寒意。 他没有送白芷回那破营帐,而是将她带到几个大夫的营帐,把人往营帐中央一丢,“不管你们用什么代价,把她给我治好!” 卓遥的命令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气势,让几位大夫连连点头哈腰。 连夜针对白芷探讨了一番新的治疗方桉。 这瘟疫第三四天才是最重的,之后的两天里,白芷病得不省人事,根本不想睁开眼,她觉得自己快死了。 嗓子更严重了,吞咽口水都像吞了无数根针,就连端来药碗她都抬不起手。 卓遥每日都来看她,白芷大部分时间都在睡,睡的时候鼻息不通,只能张着嘴呼吸,喉间又像卡了东西,呼吸时齁着响。 几个大夫焦头烂额,这已经是重症的范畴了,也不知这姑娘到底能不能得活。 本来想使各种手段试一试的,黑虎偏偏还坐在旁边,压力好大,生怕一个不注意黑虎就把他们给砍了了。 有个大夫大着胆子问了一句,“黑虎将军,在下有一个方子,就是有些毒,可否让在下试一试?” “几分把握?”卓遥拧眉,沉声问。 “三分……” “其他手段呢?” “其他手段得看命。” 三分啊,卓遥生死见惯,却不知为何,他不想她死。 “给她用药吧。”卓遥吩咐道。 等命的安排的他是不愿信的,在战场上,哪怕另闢蹊径,哪怕风险极大,他也会选择小路,而不是等敌人退缩。 只是他心里有一点害怕,或是因为她说话的抑扬顿挫与她很像,又或是因为她叫了自己黑虎哥哥。 许多许多的回忆袭来,给他这自以为勇敢的决定套上了枷锁。 如果她死了,那白雪这个女子,或许终如她一样,永远吊在他心口,日日昭示他的无能。 他退出了营帐,让大夫们自己发挥。 那夜,他在帐外等了一夜。 秋日的太阳昇得晚,等大夫们出来,卓遥的铠甲上结满了露珠。 第703章 “如何?” 卓遥坐在侧边,大夫们并没有第一时间看见他,倒是被这声音吓了一跳,“黑虎将军,老夫觉得好些了,就是人没有醒,至少不发齁了。” 卓遥微微扬眉,朝大夫们点头,“那便好,你们轮流盯着。” 晚些时候,白芷悠悠转醒,此时没有发热,浑身好像卸去了那千斤重担,她勐地坐起,天呐!她还活着! 她摸到自己的床褥还有些湿,想来是出了一晚的汗,不过活下来就好! 她只记得意识模煳之时,有人给他喂药有人给他针灸,还有人用湿帕子给她降温。也不知道他们用什么方式保住了她的命,只求这方式对其他人也有用。 也不知道周礼怎么样了,他若病死了,丹宁城没人挑大樑,又会陷入溷乱,那时死的人更多。 她祈祷周礼千万要好好活着! 正双手合十,卓遥进来了,端了一碗汤水,和一碗肉。 白芷直想感谢他,“多谢黑虎将军救命之恩!” 依旧发不出声,但卓遥还是听见了,只冷冷嗯了一声。 他轻车熟路的走到白芷面前,将手里的吃食递给她,“吃!” 白芷感激涕零啊! 虽然嗓子还痛着,但为了能有力量恢复,她把碗里的东西吃的一点不剩,卓遥甚至能听见她吃完舔嘴唇的声音,“没吃饱?” “饱了饱了!” 酒足饭饱白芷担心起了正事,“那天晚上与黑虎将军说的事,不知黑虎将军意下如何?” “出兵不行。” 白芷笑容一下僵在了脸上,“那……给我们一点粮食好不好?药草也行!” “行啊!甘霖送来的五车粮食我给你运过去,至于药草,现在还不知道什么药能有用,总不能胡乱送一堆过去吧!” 白芷眼泪都要掉下来了,“还是黑虎将军想的周到!” “你安心养病,大夫给你用的药不一样,你如果得活,说明药能起作用。等你好些,再谈结盟,不然你人死了我跟谁谈!” 他要跟她谈结盟诶! 白芷眼泪唰地就飚出来了! 这人简直是神仙啊! 他就是人间的光! 猝不及防的就抹起了眼泪,给卓遥整愣了,万分不解,“哭什么?” “没……没什么……”白芷怕自己的样子不够稳重,影响结盟的谈判,匆忙憋住了眼泪,转移话题,“对了……黑虎将军不怕被传染吗?这病传染性很强的。” “不怕,我身子好,大大小小的瘟疫我一次都没得过!”他的语气里透露着骄傲。 白芷也不知该不该夸他,她只记得一般得瑟的人,都会打脸。 她不知该怎么回,就这么沉默了一会儿,结果她发现这个黑虎就这么坐在她对面,定定的望着她。 虽然他眼睛依旧蒙着黑布,但是白芷觉得他就是在盯着她,她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卓遥一把抓住她的手,“别晃!” “你看得见?”白芷惊诧。 “看不见。”他只看得见轮廓的光影。 “哦……那黑虎将军还不走?” “不走,那天晚上你还没说完,继续说!”卓遥这话像是命令。 白芷郁闷,她哪儿记得那天晚到说到哪儿了,“我说到哪儿了?” “养马!” 白芷尴尬笑笑,只好继续吹牛。 没想到这人挺喜欢别人给他画饼的,就是可怜了她这嗓子,快冒烟了! 第541章 让我摸摸你的脸 然后……卓遥让白芷整整给她画了两日的饼! 整整两日时间,卓遥一没事就去找白芷,也不管她嗓子究竟如何,非要听她说话。 到后来甚至都不是画饼了,而是单纯的吹牛,除了风花雪月诗词歌赋,什么都聊。 聊母鸡一次能下几个蛋,聊豆芽是如何冒芽的,聊丹宁城那六座桥是什么形状的怎么建起来的,聊卓遥家里面有几个丫鬟几个仆役,这些人怎么伺候他的,聊牙齿应该用什么样的方式才能刷得更乾净…… 甚至第三日他晚归后,还聊了个通宵。 白芷人都傻了,他一直都是强势的提问,她甚至找不到机会勾引他。 这发展白芷属实想不到。 还聊起了白芷如何在丹宁城起事,白芷本来还想给她编个清白点的身份,不然遭人嫌弃,她的计划就泡汤了。 但是这个人刨根问底儿的,白芷实在圆不过来,只好坦白,“我其实有几个孩子……” “哦!几个?你才几岁啊!” “生了一个,其他几个是捡的。” “那你男人呢?” “死了,儿子也失散了。” “那你命还挺苦的。”卓遥如实说道,“那你跟我说说名字,我帮你找。” “儿子叫李小柱。”白芷简直瞠目结舌,“你……你人还怪好的……” 卓遥思考一瞬,“没办法,一家人总该团圆……” “不过唤李小柱这个名太多了,有没有什么胎记,不然怎么给你找!”卓遥分析得认真。 这个人还是认真的,白芷简直不知说什么好了。 不过就这么聊了几日,白芷的病竟然好了许多,前两日还有些发热,今天聊了一整晚,竟是没有特别难受的感觉了。 她实在是有些困了,她憋不住求了卓遥,“大哥,我有些困了,等我睡一觉再跟你聊行不行!” 第704章 “行!你睡吧!”卓遥丝毫没有打扰了人家休息的意识,也没觉得她这是在赶人,只利落地走了,走前还丢下一句话,“你想洗澡,别去后山,那儿兵蛋子多,他们见了女的要发疯。” “哦……”白芷刚有提到她想洗澡,他竟记住了,她愣愣地感谢他的提醒,但他也不说要怎么办,白芷讪讪问出了口,“那……要洗澡怎么办呢?” 卓遥思考了一瞬,“晚些时候我让人给你打水来。” 他说完就走了,直到出了营帐,他才发现天亮了。 聊了一夜?? 他以为最多一个时辰。 宋千才起,正用盐水涮口,见卓遥回营帐,挑眉问道,“成事了?” “什么事儿?”卓遥不解。 宋千瞧他是真没成,直嘲笑调侃他,“那个丹宁城的城主啊!还以为你得手了!那你在人帐里待一宿是干嘛啊?难不成就纯扯牛皮?都扯了好几日还没得手,我看你是越发没本事了!” 卓遥倒是真没往那方面去想,这下被这么一说,倒是让他郁闷起来,他要是出手,怎么会不得手呢! 他嗤笑一声,“人家病着呢!我是那种趁人之危的人吗?” “行!黑虎将军大气!”宋千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卓遥刚想走,又想起什么,转头又问宋千,“她长什么模样?好看不!” “好看的嘛!姑娘长得白,但不够丰腴,不如我邀月楼的姑娘。”宋千拍着胸脯给卓遥保证。 卓遥微不可见地勾起嘴角,愉悦地轻嗯了一声。 约摸傍晚时分,大夫们又来给白芷诊脉,诊得那叫一个笑呵呵,“姑娘这脉相恢复的不错,看来这方子有效。” 白芷松了好长一口气,“那可太好了,那方子的药材贵不贵?” “不算贵,算得常见,等我给这批人试试,三五天便知晓结果,若真有效还得感谢姑娘你啊!” 白芷心里乐开了花,“还得感谢大夫啊!” 要是真的有效,丹宁城就有救了! 大夫们诊完,有人给白芷送来了吃食,军营最好的吃食就是实打实肉,吃的就是一个原汁原味,白芷这几日尽吃肉了,她有些腻得慌。 浅浅吃了几口,还真有人给她送来了一桶热水,虽然这桶较小,但是能洗个澡还是让人浑身舒畅。 她细致的把自己洗的乾乾净净,毕竟这几天发热全身都是汗,洗澡果然是天底下最愉快的事情! 一边洗,她一边想着这个黑虎,这人怪了些,却是个好人! 对于现在的她来说,算得完美! 完美的大腿她能不抱吗? 只要丹宁城能渡过这一劫,她觉得丹宁城以后一定会越来越好,甚至好的超乎她的想象,连她给黑虎画的饼好像都能实现。 不止丹宁,还有周边的城,都会归于她的手中。 黑虎看起来不是个看不起女子的人,只要他愿放手让她做,她理政,他掌军,的确是有可能夺得天下的,管他南辰北辰,全灭了! 白芷甚至能想象那个归于和平的世界,她开始想她那失散的儿子长什么模样,她要给那几个不爱学习的小屁孩安排什么出路,还有莺红楼的姑娘们,她们以后会干什么呢? 她有些期待! 哼哼,新的秩序,新的世界,总是让人心潮澎湃。 黑虎的确是个能让人看到希望的盟友,至于联姻嘛,那腰身,那翘臀,不得了不得了! 白芷将脖颈缩进热水中,觉得脸都有些发烫,嘴角像是抑制不住,只能抿嘴偷笑。 水都快凉了,白芷起身,冷静了些许,她在心里严厉地告诫自己,八字还没一撇,不要高兴得太早! 说不准人家看不上自己呢! 衣服刚松散的拢上了身,黑虎招呼都没打就掀帘入帐,吓得白芷一个激灵。 想归想,这突然的闯入还是有些许冒犯,白芷不悦道,“怎么不先敲门啊!” 声音还是哑的。 卓遥丝毫没觉得什么不对,“在洗澡?我又看不见,有什么关系!再说,哪里来的门!这是帐!” 白芷:“……” 他说的好有道理!白芷无力反驳。 也罢,反正他也看不见! 白芷继续穿着衣裳,卓遥却大摇大摆地坐上了她的床,给白芷看得一愣。 这什么发展? 她假装继续穿衣裳,却屏住了呼吸。 “别穿了。”卓遥忽然开口。 这话让白芷全身紧张了起来,是她想的那种发展吗? 这几天卓遥的言行举止都挺正派的,没有丝毫暧昧气息,这让白芷狐疑。 “为……为何?”她颤声问。 卓遥仰靠在了她的床头,浑身透露着从容,丝毫看不出一点暧昧气息,“我想知道你长什么样子。” “怎么知道?”白芷还有些疑惑。 “让我摸摸你的脸。” 第542章 独一无二的玉 白芷还是有些忐忑,她蹑手蹑脚地走过去,靠近了他。 帐中有烛火微动,卓遥隔着黑色布巾,能看见她周身的轮廓光影。 卓遥眉目渐渐舒展,染上了温度。 他坐直身子,伸出手,一副邀请的姿态。 白芷将手轻轻递给他,肌肤触碰的一瞬间,卓遥稍一使力,就被她圈进了怀里,坐到了他的腿上。 第705章 白芷有些紧张,身子僵硬了些许,毕竟他们还不是很熟,她用微弱的气声开口,“黑虎将军只是想看看我的模样?” “那还有假?”他虽然这样讲,但手已经掐住了白芷的腰。 他浑身坚硬地就像穿了铁甲,却只着一件单薄的黑衫,白芷觉得她在跌入他怀里的那一刻,便无论如何也挣扎不了了。 白芷在他怀里挪了个舒服的位置,隔着两层单衣的肌肤在细碎的摩擦声中都变得滚烫,“可白雪觉得黑虎将军在占我便宜……” “那又如何?”他丝毫未觉不妥,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白芷微微蹙眉,“大抵良家女子都渴望嫁得良人,白雪虽已不是闺中女子,但该讲的规矩还是要讲的。黑虎将军此举不妥……” “这才是你此行的目的?” “白雪担着一城百姓的性命,请将军给个准话。” “呵呵!你是怕我不认账,还是给不起聘礼?”卓遥微皱眉头,他不喜欢被人小瞧的感觉。 “白雪只是怕受欺负……” 轻轻的吐息拂过卓遥的下颌,好微弱的声音,只有在耳边才能听清,让人有些心痒。 “我黑虎从不恃强凌弱,也绝不食言,柴宝云甘四城就是你的聘礼,白雪城主可还满意?”卓遥这话说的轻松且豪迈,好似这四座城不过是他动动手指的事情。 满意啊!满意极了! 白芷已经满意的抿着嘴偷笑了,她有些得意的晃了晃脚,然后够着头轻轻在卓遥脸上落下一个吻,“黑虎将军说话算话,我便给你养马!” 这话让卓遥脸颊微微一热,他总能想起在那荒岛上,她从不避讳在几人面前亲吻孟瑛的脸颊,作为奖励。 好像啊!如果她还活着,也该是这般鲜活。 他翻过身子将白芷放在了床榻上,吓得白芷一激灵,慌忙拽住了他的衣衫,一个不小心卓遥的衣衫就被她挎了下来。 白芷呼吸都重了不少,这胸肌她能摸摸吗? 当然她是有贼心没那贼胆,欣赏之时,卓遥伸手抚上了她的脸,下她彻底不敢呼吸了。 卓遥手上全是粗粝的老茧,即使他很轻,他的每个动作对白芷都存在感十足。 他轻轻地滑过白芷的额头,感受额头的饱满,指尖又游走过眉毛,毛茸茸的触感,他用指尖反覆顺着眉毛轻捻。 他的动作实在是轻柔的过分,让白芷忍不住怀疑这和她平日见的黑虎是不是一个人。 白芷感觉他的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了,他反覆着描摹着她的眉型,有一种欲穿针引线的紧张感。 他的紧张情绪透过那细微的动作,微微给白芷施压,连带着白芷也不敢大声呼吸,生怕破坏了这暧昧又紧张的氛围。 指尖走过眉毛又到了双眼微凹陷的轮廓,白芷的睫毛不断的微颤着,卓遥反覆的回忆着,她的眼眶也是这样的弧度吗? 他就这么一遍一遍地感受着,他想知道她究竟是什么样子?是否与她有几分相似? 终是到了嘴唇,他好像是真的在确认她长什么样子,又觉得他的动作小心得像是对待珍藏之物。 白芷都等急了,在他微微翻开她的唇缝的时刻,张口含住了他的手指。 卓遥呼吸顿了一瞬,随后澹澹地笑了,“白雪城主那么等不及?” 那可不是嘛!急死人了! 不过白芷没有回答出声,她的舌头已经代替她回答了一切。 指尖的闷热潮湿与柔软让卓遥燥热起来,他轻笑,拔出手指捏住了白芷的两腮,“喊我黑虎哥哥。” 白芷撑在身后的手有些软了,整个身子微微在抖,“黑虎哥哥……” “那你说黑虎哥哥,英俊潇洒,风流倜傥,英姿伟岸,实乃人中龙凤,小女子一见倾心,有何不妥呢?爱就要大声说出来。”卓遥捏着依旧捏着她的腮帮子。 白芷:“???” 这是什么角色扮演?白芷还有些愣,他难道这一口? 不过情趣嘛,她倒是懂得,并不排斥,含含煳煳地就把台词给说了。 只是这台词,什么爱要大声说出来,这是古人想出来的台词?怎么那么耳熟呢? 白芷正纠结着,却没发现面前的卓遥周身的气息已经变了,变得如狂风席卷,歇斯底里。 他捏住白芷的腮帮子就吻了过去,是狂野的气势,极具侵略性的吻,带着一种疯狂的宣洩,让白芷有些招架不住,喘不过气。 不仅如此,他周身梆硬的肌肉更是死死钳制住她,让她浑身不能动弹。 白芷想过他是强势的,却没想过他会那么强势,反反覆覆,翻来覆去,她就是那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不……不要了……”白芷艰难地开口,眼泪都流了下来。 卓遥如她所愿,白芷却不开心,“你……好过分……” “那你要我如何?” “不……不……不是……” “那是这样?” “嗯……嗯……呃……” “你声音太小……”他在她耳畔喘息着轻语。 “我哑的……”白芷只觉得嗓子都干痛了。 “再大声一点……” …… 所有的感官都由他掌控,白芷受不住他的强势,神思游天外,精疲力尽。 而卓遥好似不知疲倦,在油灯烧尽之时,才终于停止。 第706章 二人在夜半相拥入眠。 释放过后的白芷累得呼呼大睡,卓遥却是在半夜起立的时候醒了。 难得的荤事,自是让他兴奋,双手不安分地又在她的身上游走起来。 白芷还在睡梦中,哼哼唧唧的,手不自觉地推拒着他的抚摸。 磨磨蹭蹭地卓遥还是得逞了,但是他也迷迷煳煳的,动作也就轻柔起来。 他指尖划过白芷的脖颈,感受到一根绳结,这根绳结他摸到了好几次,都没在意,但他现在鬼使神差的就顺着绳结摸了下去。 而后,他摸到一块玉,好像是个禽类的形状,还有着她的体温,他又仔细摸了摸。 卓遥一下子就清醒了,黑夜中眼睛瞪的极大,这块玉的手感形状简直太熟悉了。 这跟他从小带到大的那块有什么区别? 没有区别! 就是那块天底下独一无二的玉,他送给了她最喜欢的姑娘。 第543章 提上裤子跑了 卓遥几乎是瞬间汗毛竖起,怎么可能呢? 身下这个叫白雪的女子怎么可能拥有这块玉呢? 他回想起她说话时的语气,她所有的停顿,她所有的抑扬顿挫,竟与她如出一辙。 就连那些奇奇怪怪的主意,都不像是这个时代女子敢想的。 明明一模一样,他怎么就没往那方面想呢? 白雪与白莲花就是一个人啊! 卓遥浑身都冒出了冷汗,那怎么办? 他思绪完全溷乱了,他想不到该如何面对她,他只记得没入孟瑛胸膛的那把剑,是他一寸一寸捅进去的! 这是杀夫之仇啊! 他在意识到这件事后,几乎是立刻从她身子里抽出。 他慌乱的拿上衣裳,就冲出了营帐。 白芷半梦半醒的,还有些发懵,他突然就离开了,身下一阵空虚让她有些失落。 她哑着嗓子问,“你去哪儿?” 卓遥已在帐外,他听见了她的问话,却还是头也不回的落荒而逃。 白芷想他许是尿急,也没多想,昏昏地就睡过去了。 卓遥脑子像是灌了铅,什么都想不出来了,他甚至是没了思想,赤裸上身,如行尸走肉般的在军营里瞎转。 他时常梦见孟瑛,梦见他捅他的那一刻,他还嘴角带笑,一副释然表情。 他还时常梦见白莲花,梦见她在尸棺里腐烂的模样。 这两个梦是他的梦魇,是他绝不敢去提及的事情。 这几年时光,只有匆忙的行军打仗,才能暂时压制他的恐惧。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白莲花竟然没有死,还出现在他面前,与他行了那鱼水之欢。 她好像忘记了他是谁,卓遥简直不敢去想,她如果知道自己是他的杀夫仇人,还如此恬不知耻地与她耳鬓厮磨,她会作何感想,她会不会恨他入骨。 天底下没有比自己更龌龊的人了吧? 卓遥想着想着竟抱着头蹲在了地上,怎么办?怎么办? 他不知该怎么办,唯有杀戮,唯有战争,好像才能遏制他的心魔。 他几乎是麻木地去找了宋千,二话不说就要他整军,他要去偷袭一座小城。 宋千睡梦中被吵醒,见他周身气势可怖得吓人,满是不解,“怎么了?不是去找那个白雪……” “闭嘴!” 宋千立马闭了嘴,这位爷发飙的时候谁也不敢惹,他也不敢多问一句,只好匆忙去整军。 只有一支几百人的队伍,卓遥让宋千留守,他自己带着那几百人就出发了,一路疾驰,根本不敢歇下来细想。 白芷这一觉睡得倒是安稳,第二日醒来时已是晌午,腰痠背痛的。 就是不见黑虎,她有些纳闷,她问周围看守的士兵,“黑虎将军呢?他去哪里了?” 士兵如实相告,“黑虎将军昨夜带兵出征了。” “这么急?”白芷眉头紧皱,什么战事能急的半夜出征? 她接连问了好几个士兵人家都这么说,她只好是真的相信是军情紧急了。 她找到宋千,宋千见她就想到了黑虎昨夜乱发一通的脾气,他怀疑是这个叫白雪的没把他们将军给伺候好,也就不是很上心。 “宋将军?黑虎将军几时归呀?” “打仗这事谁能说得准!”他态度不是很好。 白芷也察觉了他态度不好,狐疑地问他,“宋将军?我得罪你了?” “哪能啊!” “那你这样对我?”白芷有些怒。 宋千轻笑一声,“伺候个男人都伺候不好,你要我怎么对你?” 白芷愣了一瞬,“宋将军这话何意?” 宋千挑眉轻笑着走了,根本不管白芷的暴跳如雷。 白芷是怎么也没有想通宋千这句话,什么叫伺候个男人都伺候不好? 她记得黑虎昨夜不是挺高兴的嘛…… 一时心里起了万丈波澜,难道那个黑虎真的是不满意她? 那他昨晚答应的事儿不是泡汤了吗? 她心也乱了,也不知道是该怪自己不成器?还是该怪自己信错了人?还是这个黑虎本就是人面兽心,根本不值得人相信! 啊!气死了! 她气得在营帐里砸枕头,“什么玩意儿啊!什么破黑虎,起这个名儿还以为自己多帅是不是!” 床上甚至还沾染着他留下的味道,白芷一气之下把所有被褥全丢出了营帐,“恶心死了!滚远点!” 第707章 这抓狂的行为把外面的士兵看得一愣一愣的,“白姑娘,怎么啦?这军营里可没那么多被褥,丢了可就没有了!” 尽管白芷一个人时只想发疯,但她还没有疯到忘记此行的目的,她不能让人知道黑虎看不上她这个事实,不然在黑虎回来之前,她或许就拿不到黑虎承诺的药材了。 她凝了凝神,赶紧调整的心态,改变了策略,她就这么手叉着腰,颐指气使,“去!给我换床新的,我要丝绸被!颜色水亮一点!” 士兵:“啊?我们军营没有啊!” “没有你不会去买啊!”白芷瞪着这士兵。 “啊……这……” “快去啊!” 白芷看起来越发骄纵,在军营里开始作威作福,要吃最好的,要穿最好的。 宋千听说她这行径,满脑子都是疑惑,他有些拿不准黑虎对她什么态度。 他当即找到白芷,“白城主,你这骄纵模样,我们军营供不起啊!” 白芷早就准备好了,丝毫不虚的模样,“不过是一点胭脂水粉,一桌好菜,一床丝绸被褥,怎么就供不起了?这钱加起来还不如你去邀月楼找个姑娘呢!” “笑话,那是我的俸禄!我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我花得也是黑虎的俸禄啊!又没有花你们的军费!” “黑虎将军不在,你这个猴子还要称霸王?”宋千简直不知道她狂妄的底气是什么。 “宋将军,你竟然说我是猴子?”白芷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的鼻尖儿。 宋茜轻笑一声,“不是猴子还能是什么?” “有没有可能……是将军夫人呢?”白芷满脸就写着两个字,自信! “就你!”宋千想了想黑虎那晚的模样,实在不像看上了这个女子的模样。 “嗯,黑虎哥哥说了,会将柴宝云甘给我作为聘礼。宋将军,我是一个女人,心眼儿最小了,你如果再这样说我,我说不准会记仇的!”白芷笑呵呵地道。 宋千想了又想,总觉得很怪异,但是看她的模样,又不像是虚张声势,左右犯难。 “宋将军,你也是老将了,千万别擅自揣摩上意呀!做人留一线,自己留点退路,以后成亲那天我让黑虎给你多敬几杯酒!”白芷笑着道,未曾露怯。 宋千左想右想,料她一个女子也翻不起多大浪,暂时还是不要得罪地好。 在三五天之后,那群试药的病人,有八成都被治好了。 白芷实在没办法等到黑虎回来向他问清楚,只想得到足够的药材回到丹宁。 第544章 奇怪的脉象 虽然白芷算盘打得响,但是黑虎不在,宋千说什么也不肯批下购买药材的经费。 白芷那叫一个一哭二闹三上吊,直接睡进了黑虎的帐中,全然将自己当成了黑虎的夫人。 宋千那叫一个头疼啊! 批了经费吧,万一黑虎不喜欢这个女子,那就是他擅自做主。 如果不批吧,要是她以后真的成了黑虎的夫人,那还不得给他处处使绊子,穿小鞋。 这行军打仗黑虎从来不按套路出牌,宋千有时根本拿不准他在哪儿驻军,人也联繫不上,撞墙的心都有了! 两人磨磨蹭蹭的斗智斗勇将近半月,白芷实在等不及了,收买了一个大夫,让她给自己开了安胎药,还有许多补品。 大夫拿着安胎药去找宋千批经费的时候,宋千人都傻了,“就这么几天就能诊出来有孕?” “那可不是嘛,这是我的独家秘法,白姑娘的确有孕了,十有八九是个男胎!” “你莫不是个江湖骗子哦!”宋千满脸怀疑。 “宋将军啊!我可是西蜀名医,我骗你做啥子嘛!” 宋千郁闷死了,他找到那夜在他们帐外看守的士兵,“那夜黑虎将军行房时你都听见了什么?黑虎将军可是愉快的?” 士兵一听这种问题眼睛倍儿亮,“愉快!那能不愉快嘛!那床吱呀呀地响,屁股拍得啪啪的响,动静老大了,要不是人家白姑娘发不出声,那估计整个军营都能听见!” 宋千拧着眉,他不懂那夜黑虎的神情是闹哪出! 但黑虎这个人很乾脆,不喜欢的人从来不会多一句废话,他能陪这个女人聊那么久,想来应该是喜欢的。 他就这么纠结着,白芷哭得稀里哗啦的来找他,说是再不回去丹宁城的百姓都死完了! 她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宋千都担心她把这胎给哭没了,那黑虎回来不得杀了他呀! 没办法,他只好批了款项,大肆购买药材,这白雪一个人也没带,他还派了一小支兵护她回丹宁。 白芷真就空手来,还满载而归! 不得不佩服自己真是个小天才! 虽然被那个黑虎嫌上了,但是嘛,露水情缘,人家身材那么好,活儿也不差,她不亏的,一点也不亏! 她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只是偶尔也会黯然伤神,有谁又会喜欢男人在一夜欢好后提上裤子不认账呢?她不懂得为什么,只能去猜。 或是因为他本就是为了一场情爱之事,又或是因为她早已不是什么黄花大闺女,达不到人家的预期,都不值得他解释一句。 理由虽有千千万万种,但总之挺伤人的。 遭人嫌弃总归不是好的感受,但白芷也不想妄自菲薄,自降身价,她还嫌他这人是个渣男呢! 第708章 一路上她快马加鞭,那些士兵看得心惊,他们怀疑自己是不是被骗了,不是说好有身孕的吗?这么颠没问题吗?宋千之所以能派他们来,就是为了那腹中的孩子的。 歇息之时,士兵们好生劝道,“姑娘,你这么颠不会把孩子颠没了吗?” “不要紧!我身体好!颠不掉!”白芷有些尴尬,硬着头皮答。 “你是不是骗了我们宋将军?”领头的士兵最为警觉。 白芷有一瞬的心慌,若是被发现了,就没有人给她运东西了,说不定她还会被当场抓回去,她只能打哈哈,“怎么会,大夫说我有孕便是有孕了,这几日都睡不好,胃口也不好,我这是挂念丹宁城的百姓啊,若是这药一日不到,我就一日睡不安宁,说不准这孩子还真保不住了……” 白芷一边说,一边抚着肚子,最后陷入沉思,她的月事总不规律,觉得怀孕没那么容易,加上还患了疫病,多半不会有孩子。 那以后黑虎还会出兵吗?就他睡完就跑的态度,她觉得没可能了。 不过好在得了治疗瘟疫的药材,只要丹宁城的百姓这次能挺过去,她再想办法扩张就行了。 士兵们也没办法,只好陪她日夜赶路回到了丹宁。 她本以为丹宁会乱成一锅粥,却没想到出乎意料的好,除了禁止人随意的出入城门,百姓们的生活还算井然有序。 周礼听说她赶回来了,匆忙相迎,他坐在离白芷很远的地方,释然笑了,“你再不回来,我就要见阎王爷去了!” 白芷一见他,良心都痛了,周礼没有再穿花衣裳了,也没有梳辫子,他声音虚弱,脸色也不好,好像站不起来,坐在两人抬的轿上,已经直不起身了。 “看来你还是命大,我还以为你死定了。”白芷调侃他。 “那得多亏了你啊,你的小情人救了我一命!”周礼也笑着调侃,言语之间不紧不慢,还能说笑。 “小情人?什么小情人?”白芷不解。 她刚问出口,就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她就谈过那么一段,她的小情人?难道是问荆? 脑子轰的一下就炸了,他不会又跑回来了吧?他身子那么弱,来这地方能活吗? 白芷面色一阵一阵的发白,跟周礼粗浅地交代了几句,就问到了孟问荆的住处。 他还真跑来了! 周礼将城区分隔出了隔离区,很好地抑制住了瘟疫的蔓延,而孟问荆就在那隔离区单独隔出来的医馆。 救命呐!白芷真不知道他要是染上疫病了该怎么办! 她匆忙去见孟问荆,孟问荆正蒙着厚厚的面巾,为人诊脉,这病人还在不停咳嗽。 白芷心里难受,扒在门边悄悄等他诊完这个病人。 八九个月过去,孟问荆的脸色好像比起离开时好了不少,整个人状态也不错,白芷不禁感慨,富贵还是养人的! 只是他放着富贵不享,又回来这个地方,让白芷觉得自己罪过大了。 病人走了后,孟问荆在纸上细细写下诊疗的结果,犹如白芷刚遇见他时,在那医馆里一样,竟像是隔了许久许久。 她轻声开口,“问荆。” 孟问荆闻声勐地抬头,她就站在门边,没多大的变化,让人想得心碎。 孟问荆直愣愣地起身,霎时红了眼,“还以为你死了。” 白芷抿了抿嘴,有些话说不出口,开口就变成了责怪,“你不该来这里的。” “我该不该来还用不着你管……”他朝白芷走来,却听白芷声音沙哑,“你也染了病?” 她知道他嘴是最硬的,白芷也没指望他能说多少好话,她还是收敛起思绪,笑着抿起嘴,“嗯,不过我好了!痊癒了!只是还有些流鼻涕!” 孟问荆显而易见地松了口气,他走到白芷面前,拉起她的手腕,“我瞧瞧。” 他轻轻拉着她,坐到了方桌前,为她仔细诊脉。 诊着诊着,孟问荆渐渐皱起了眉头,这脉象好像有点……怪? 第545章 爱是战利品 孟问荆的所有表情渐渐凝在了脸上,浑身血液都渐渐僵硬了,还在一点一点地失温。 他又觉得是自己诊错了,反反覆覆的确认,一遍又一遍的想让自己相信。 白芷看着他一阵青一阵紫的表情,不明所以。 不怕大夫破口大骂,就怕大夫不说话。 “怎……么了?得绝症啦?”白芷讪讪问。 孟问荆在确认了千百遍后,抬眸狠狠瞪了白芷一眼。 白芷一惊,他眼眶通红,还湿润了,心里咚咚地跳,“怎么了……问荆你倒是说话啊……” 白芷的声音都在颤抖。 孟问荆勐地缩回手,愤怒起身,头也不回的就转进了院子里屋。 白芷也不知道怎么,追着问荆就进了院子,刚想开口问他怎么了,孟问荆将门砰地就关上,压根不给她一点说话的机会。 这关门声实在太响亮,白芷一边心慌,一边云里雾里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拍着门,小心翼翼地问,“问荆啊,怎么了?跟我说说好不好?” 再不说她就要被吓死了! 可不管白芷怎么喊,孟问荆都不理会她,没多一会儿,孟问荆背着包裹出门来,又将门重重一砸。 好大的火气啊! 白芷真是欲哭无泪,她也不知道他究竟发哪门子的疯。 第709章 孟问荆不再看她一眼就朝外走去,整个人看起来就是气呼呼的。 她慌忙拽住孟问荆的袖子,眼神里写满了哀求,“问荆你好好跟我说行不行,我快急死了。” 他一把将白芷的手甩开,怒目斜视,“你走开!” 他这一甩,力气极大,白芷站在阶梯上,一个不稳,就摔到了土堆里,惊慌失措的叫了一声。 孟问荆没想到她竟然摔了,一时又心有愧疚,纠结得原地跺了一脚,慌乱将人扶了起来,“你……你真是!” 他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却又不得不给她诊脉,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确认她没什么事后,孟问荆才包着眼泪恶狠狠地来了一句,“你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白芷:“???” “你骂我干嘛?还骂的那么难听!”白芷也委屈啊,这莫名其妙就捱了这样一顿骂。 “谁干的!”孟问荆红着眼问她。 “什么谁干的?”白芷还是不解。 孟问荆更气了,他咬牙切齿,“嫖客!谁的孩子!” 话一出,白芷彻底傻了眼,“孩子?” 孟问荆被气的快哭出来了,“不过几个月不见你就能怀上别人的孩子!你不知羞耻!” “这……”白芷一时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她一点都没朝这个方面想。 她本想用个孩子当做筹码,让黑虎出兵相助,但是现在真有了,又是另一番想法。 白芷沉默了,也没有再与孟孟问荆解释一句,就像丢了魂一样,心思不知道飞哪去。 这下换孟问荆着急了,怎么问她话她都不说,眼泪始终包不住,他钳着白芷的双肩,“你当真就这么无情?我千里迢迢跑来这里,你就这么对我?你到底把我当什么?” 白芷脑子是空白的,她好像听不见孟问荆在说什么。 “青楼女子始终就是青楼女子,一辈子都是青楼女子,骗人又伤人,我孟问荆要是再来找你,我就不姓孟!我就不是男人!” 孟问荆骂着,控诉着,白芷始终回不过神来。 孟问荆骂了好久,她一字不应,他站起身,又将包裹背上,“既如此,你我恩断义绝,从此再无瓜葛,再也不见!” 他恶狠狠地丢下一句话,转身大步冲出了门,走到门口百般不是滋味,又走了回来,这是这白芷的鼻子骂,“你就是这样!从来都不留我!一句挽留的话也没有,我对你一点也不重要!我就像条狗!” 白芷零星地听到了最后一句话,她下意识回,“不是的,问荆。” “那你为什么不留我!我赶了两个月的路才从南阳到这里,今日才刚瞧了你一眼,你就要赶我走!你是不是老早就想与那嫖客双宿双飞,你水性杨花!你下贱!” 他骂得难听,于白芷而言,攻击性却不怎么强。 白芷思绪回笼,才瞧见孟问荆的可怜模样,哭得跟个孩子一般。 她满心愧疚,不想将他卷进这一场反叛,不想将他卷进这一场瘟疫,不想将他卷进这场浩劫,更是不想将他卷进这肮髒污秽的算计,更不想让他失去家族的温暖庇护。 他单纯得黑是黑,白是白。 她朝孟问荆疏离地一笑,“问荆,多谢你来看我,但是丹宁太危险了,你回荆地去吧。路途遥远,我给你备马车,好不好?” 孟问荆听得心碎,“你怎么就这样呢?!你真是……” 孟问荆觉得自己快气炸了,他扭头就离开了这个小院。 白芷甚至腾不出力气去关注他的情绪,她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在权力的漩涡里,真情显得一文不值。 丹宁城走到今天,一切都在变好,她一点也放不下。 但她从没想过,有一天,孩子都变成了她的筹码。 所谓的真心,在一点一点磨灭,消耗殆尽。 她不知该怎么办,只好去问了周礼。 白芷回来,周礼终于可以歇上一歇,他躺在自己的房间里,呼吸粗重。 他的房间花花绿绿的,尽是些奇奇怪怪的摆件,有着别具一格的品味。 “你进来可会染病的。”周礼声音也变得沙哑,却没完全失声。 “我都治好了,不用担心。” “照你那么说,此行收穫颇丰?” 白芷麻木地笑了,“可不是嘛。” “说来听听?”周礼有些好奇。 “救命的药方,救命的药材,一句空口无凭的承诺,还有……一个孩子。”白芷真的有些笑不出来。 周礼听到这些是喜的,不管怎么样,这些事情都足以让丹宁城在他们的手中存活下去,但是他看出了白芷犹豫,“孩子你不想要?” “也不是……只是孩子做真的作为筹码而降生,他会不会活得痛苦?”白芷如实道。 “那你觉得孩子只需要双亲的疼爱,就能在这乱世中活得如意?” 周礼是个独行之人,他的考量理性又尖锐。 白芷在一瞬之间,又摇摆了决定。 “爱是很虚妄的东西,不能当饭吃,也不能当银子花,其实是个很没用的东西。”周礼又开始讲起了他的哲学大道理。 “但你说爱没用吗?并不是,就像我喜欢穿得鲜亮,喜欢明艳,这是个虚头巴脑的东西。但我就是喜欢,管他有没有用。” 第710章 “为了这份喜欢,我拼了老命,散尽家财,求一份让我奋斗终身的功业,我要让这虚头巴脑的东西,变得理所应当。一想到有一日我走到街上,人人眼里都是倾慕赞许,而不再是嫌恶,我就觉得现在受的苦都值得。” “我那么辛苦护佑的,就是这份喜欢的心。” 周礼说着,神情都变得幸福起来。 白芷脑子里忽的冒出一个声音,像是记忆深处遥远的声音,他道:“爱是战利品,而非武器。” 她记不得这话谁说的,只觉得脑子嗡嗡地响。 第546章 孟问荆是会撒娇的 白芷一想,有道理啊,以后娃娃生出来,吃不饱穿不暖,走出门还要被抢劫,谈个屁的爱啊! 自以为是的爱是空谈,倒不如现在紧紧抱住大佬的大腿,让丹宁富足起来。 让孩子不再受颠沛流离之苦,让他以后能好好活着,孩子才能有机会感受到爱。 再者,白芷并不觉得自己在极端的苦痛里,还有本事去爱别人。 她得让自己的心还有空余,才装得下爱。 “周礼!”白芷忽的大叫一声,吓得周礼一哆嗦。 “咋咋呼呼!吓我一跳!” 白芷面上的犹豫一扫而空,“你真是人生导师啊!你经历了什么才悟出那么些道理?” “饭都比你多吃几年,总不能比你还蠢吧!” “……瞧你自恋得哟!” “不过你那小情人真不错,人家装着整整一车名贵的药材来的,诚意十足啊!” “别乱说,什么小情人!”白芷反驳他,心里却沉了下去,该拿问荆怎么办呢? 她正想着,周礼突然冒出一句,“人家那么好,收入房中呗。” 白芷差点喷出一口血,“说得什么话!人家大户人家的公子!能跟我溷?” “我瞧他挺乐意。” “……” 无论如何,周礼这个人可是给白芷帮了大忙,他好像从不会迷茫,有一种年长者的踏实感,还有着独行者的清醒。 他从不会跟自己讨论什么男女大防,尊卑之别,所有在这个时代不合理的事情,在他面前也变得稀松平常。 总之,白芷觉得自己捡到宝了。 “还有件事得告诉你!你猜猜是何事?”周礼忽然卖了个关子,满眼雀跃。 “什么事?好事?” “云县是我们的了!”周礼的声音有些嘚瑟。 白芷惊讶得嘴都合不拢,“为啥?” “这不是天上掉馅饼嘛!云县的贼头子染了瘟疫,他全家人都病了,连同他的亲卫士兵,军中半数染上瘟疠疫,我听说后就找人虚张声势,然后云县的人直说不打了,求我给他们药,他们便开城门投降!” “你让人再购些药材,等着云县百姓夹道欢迎吧!” 白芷乐得不行,此刻就两字,幸福! 交接完所有的政事后,白芷忽的想起孟问荆,他这一气之下,不会走丢了吧! 她这才慌忙赶去找人,找了一夜,才在当初他们常去的早食摊上找着,阿雨在旁边看得担心极了,“阿娘,你可算来了,师父他又喝酒!师父的娘亲说了,他不能喝酒的!喝了死得快!” 白芷让人搀起喝得烂醉如泥的孟问荆,要送他去歇息,孟问荆却指着白芷的鼻子,一声声地质问,“你昨日不留我!” 白芷还真不知该如何与他解释。 “你从没把我放心上!我要走你也不留我!” 白芷:“……” “明明你开口留我一句,我就不走了!但你却赶我走!” 白芷:“……” 他一声一声地控诉着,让白芷实在无地自容,她觉得自己就是在造孽啊! 白芷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孟问荆弄回房中,孟问荆死死拽住她的袖子,说什么也不让她走。 这哭唧唧的模样,让白芷怪心疼的。 他死死拉着白芷,“你要去找那个嫖客是不是?” “不是啦!不是!你快睡一会儿!” “若我睡着,你又跑了怎么办?” “我不跑,你先休息啊!” “你别骗我……我会记恨你的……” “好,不骗你。”白芷认真安抚着他。 “你不准骗我,那孩子……你若想生便生,阿雨我都能养,再多养几个也不成问题……”孟问荆说得十分肯定。 白芷却不敢回应,“喝醉了不说胡话啊!” * 卓遥在打了一场小小胜仗后,稍微清醒了些,清醒过来又觉得自己畜生不如,狠狠给自己甩了几个巴掌。 那是飒兰哥哥的妻啊! 他亲手杀了飒兰哥哥,如今还与人家发生了这档子事!真够畜生的。 如果飒兰哥哥还活着,他抢了人家的媳妇儿,他只会觉得得意。 再假设,飒兰哥哥不是他杀死的,那他也会加倍疼爱她。 但问题在于,那一把剑正是他一点一点捅进去的,他如今都还能想起飒兰哥哥的血,烫的惊人。 杀了人,还睡人家媳妇儿,他得多不是人啊! 尽管他很想娶白莲花,但现在的他没有资格,也不配! 人家是两情相悦,夫妻和美,他却要了人家的命! 他的骄傲,他的坦荡,不允许他做出这等事。 他要以死谢罪! 第711章 但是得求她,再宽恕自己一段时间,他得救他的弟弟。 他想好了要面对,等他带着那一支打了胜仗的小队伍回到江祖时,却得到了另一个足以摧毁他的消息。 宋千告诉他,“那个白雪骗了我们好几车药材回丹宁去了!” “什么骗,那是我答应她的!” 宋千松了一口气,“哦!那就好那就好,看来得吃喜酒了,黑虎啊,恭喜啊!你要当爹了!” 卓遥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什么喜酒,什么当爹?” “人家白姑娘有了身孕啊!叫你走得那么急,把白姑娘一个人丢在这,我还以为你不喜欢……” 卓遥的脑子如晴空霹雳,轰隆隆的爆炸,炸的所有的理智只剩灰烬。 他抱头蹲在了地上,止不住地攥紧的发根,他这是在做什么啊! 一步错,步步错,一错再错,死了算了! 就算死了,在黄泉之下见到飒兰哥哥,那也抬不起头啊! 宋千见他这模样都吓傻了,这黑虎打千军万马中穿过眉头都不皱一下,这是怎么了? 卓遥也不知道蹲了多久,才冷冷地对宋千道,“宋宋千。” 宋千:“啊?什么吩咐?” “整军,向丹宁行进。” “打丹宁啊?” “打个屁!除了丹宁谁都打!” “军费呢?” “找陆老板。”卓遥冷冷回答。 “你上次跟陆老板说得是向南,这下又向北,向北还要渡河,陆老板去哪儿给你找船来?人家陆老板在南面粮草都给你备好了,他能同意吗?” “他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没有船就找桥!” “可……” “别废话!”卓遥整个人都很暴躁。 宋千双好照说的办,这几年黑虎领军,陆老板出钱,这支军队壮大得只能叫做迅勐。 黑虎和陆老板之间好似有某种默契,黑虎对政事商事都没什么兴趣,他只要行军,只要不停地攻陷城池。而那打下来的所有城池都由陆老板的人一手操持。 但这个陆老板很是神秘,谁也不知道他哪儿来那么多钱,他连名字都不愿透露,连黑虎也不知他的真实姓名。 他们配合得意外的好,基本上没有意见不同的时候。 但今日的黑虎也不知是怎么了,竟要置陆老板于不顾。 宋千不解又担心,派人快马加鞭送信给陆老板,还写上了丹宁城与白雪一事。 第547章 丹宁城蒸蒸日上 丹宁城有了救命良药,不过十日,情势就已然好转,治癒人数一日比一日多。 白芷在丹宁百姓的心里也渐渐地不可动摇,每日走在路上时,总有百姓给她送来自家的食物或织物。 “城主,这些苞米饼都是刚烙的,可香了!你尝尝!” 白芷拿了一个饼,外表酥脆,内里香软,虽没放糖,但总觉得甜滋滋的。 街道上巡逻的士兵常年没撤走过,遇到坑蒙拐骗的就抓,日子久了,商事逐渐迴归平衡。 街上渐渐有卖果子和小食的散户商贩了,即使没有商队势力在背后撑腰,他们也敢出来做生意了。 眼瞧着一座城,蒸蒸日上,白芷每日的心都窝窝的暖。 没有路走的人,就只有像野兽一样歇斯底里的掠夺,但是有了路,他们都变得温柔许多,一日一日地脱离了兽性,变得像人了。 这应当就是政权的意义吧,白芷的心像是有了归属。 孟问荆说什么也不愿走,非说自己病了,白芷没办法,每日都去看他。 一去看他,他就拉着白芷问孩子是谁的,那是一天比一天难煳弄过去。 阿雨偷笑着跟白芷讲,“师父这几日身子算好的,也不咳嗽,见了你他就开始咳了。” 白芷哭笑不得,“阿雨去荆地可还习惯?” 阿雨使劲点头,“师父家里宅院可大了,个个对我都好,就是总有人说你坏话!我跟师父说了,师父就会去教训他们!但是师父的娘亲说话,就没人敢去教训她!” “那……你师父的娘亲都说我些什么?” “说你身份卑微,麻雀妄想飞上枝头做凤凰,还说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把主意打到师父头上!” 白芷摇头失笑,这样的结果不难猜测,这就是她和孟问荆永远不可能有结果的理由。 她给阿雨扎了辫子,看着她笑得灿烂,眼神里早已没了当初的畏惧躲闪。 真好! 肩上有了担子,喜欢就显得不重要了。 她只是觉得对不起问荆。 她没有再去看望孟问荆,转身就忙自己的事去了。 她又去看了花云的实验土地,花云正叉着腰指挥着农人干活,那模样叫一个神气。 “怎么样啊,花美人,开花了吗?”白芷笑着道。 花云满脸得意,“叫你不早些回来,都开过了,你不知道哟,开花的时候那叫一个漂亮!” “漂亮有什么用!得果子大,结实!” 花云一听有些心虚,“我……我种的,能不大么!” 白芷二话没说,拿了个小锄头,就开始挖,然后挖出一串小疙瘩。 “呃……哈哈哈,它还小,你别那么早挖呀!”花云讪讪道。 白芷看笑了,“好歹结果了!春播的不行,冬播的或许可以,花云,别闲着啊!全城百姓就靠你了……” 第712章 花云在一旁听着,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渗入了泥土。 白芷自顾自说了许久才发现花云哭得伤心,她忙拉着她的手安慰,“怎么了?怎么还哭上了!” 花云的手已不如当年那般细嫩了,她抽抽搭搭道,“我这不是……搞砸了嘛……” 白芷反省了一下,是不是给她的压力太大了,她哄着花云,“这算什么搞砸啊,这叫实验,你要做的就是实验出一种切实可行的方法,然后教给我们丹宁的百姓,哪能种一次就成功啊!是不是?” “可是我……”花云难有这种愧疚的感觉。 白芷用沾了泥的手擦去她的眼泪,“好啦,别哭,你现在搞的,那叫科研,是在做一种从没有人尝试过的东西,不可能一做就成的,你要经历数万次的失败才可能成功一次,这个就是科研精神!” “……科研精神?” 白芷跟她讲了许久,才把花云给哄好,“反正你别管那么多,干就完了!” “要是明年还是这些小疙瘩怎么办?” “可别!之前叫你认字,你认了多少了?你得把你怎么种的给记下来,多分几个区域,尝试不同的方法,然后改进。我再给农署找几个先生,你们都得好好学学……” 白芷这农署来之不易,都是本地大字不识的老农人,种地还行,真要搞科研还有点难。 “明白了。”花云讪讪应下,“那明年开春,你来看看我的花!” 白芷释然一笑,“好的呀!开春我就来看看你的花!” “不过……花云你可不许再跟农署的男人睡觉了!再这样我就把你逐出去!” “这也不行?”花云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 “当然不行!再这样下去农署都变成妓院了,随便来个漂亮姑娘就能把你挤走,你干不干?” 白芷神色认真,花云只好妥协,“哦,知道了。” 解决了城里的事,白芷又去了五姿,李月和白风驻守在那处。 白芷见到李月时,她正撸起袖子打铁,金属的锻造讲求的是力气活儿,还热,李月穿的衣衫也薄了些。 李月见白芷来,迫不及待就拿出她刚锻的铜管。 “你锻的?”白芷有些惊喜又担心。 “嗯!”李月神采奕奕,面上写着得意。 白芷陷入了沉思,“月儿,你这样好是好,但是很费力是不是?” “那可不是嘛,要打得那么圆,可要费不少力。” “月儿,如果要精度保持一定的水平,那光靠人手工锻造是不行的。如果一个零部件就要耗费那么多人力物力,那这东西就没法真的给士兵们用。” 李月听完也有些沮丧,不过她瞬间调整了心情,“那我该怎么做?” “不如这样,我们就在此地建一个工坊,你负责,我们先造倒模器械,这样可好?” “真的交给我负责?”李月霎时有些兴奋。 “嗯!你现在已经掌握了锻造的所有步骤,又是我最信任的人,不交给你交给谁啊?白风也任你差遣!但是我们这个工坊要保密!明白吗?” 李月听完,兴奋地应下了,这样的事情她求之不得。 越重要,她越喜欢。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却在白芷松懈下来的某日,宝城举兵来犯。 与甘霖不同,宝城还在瘟疫的折磨之中,他们黔驴技穷,找不到救命之法,像疯了似的,要背水一战,还拒绝和谈。 把白芷都给整无语了,但凡他们派个人来求瘟疫方子,她就给他们了。 土匪不愧是土匪,脑子有包,能抢的绝不动嘴。 白芷之前有往江祖寄去信件,却迟迟没等到回信,对那个黑虎将军也是凉透了心。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没办法,只好临时凑军队,全民皆兵,披甲上阵。 第548章 报团取暖 白芷给自己特制了战甲,穿上觉得重得难以动弹,这活或许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干的。 但是呢,许多拿着家伙的百姓,连战甲都没有,他们的武器或是锄头,或是柴刀,甚至只着草履。 让他们这样上战场,简直就是白芷的屈辱! 送给黑虎的信,迟迟没收到回信,也不知道这肚子里的娃他到底什么态度,她真想去抱着人家黑虎的大腿,求他认下这个孩子。 周礼入了房门,发现白芷在穿战甲,还愁眉苦脸地在游神,从身后一个脑崩就给她弹了过去。 白芷这才回过神来,捂着额头,“你干嘛!” “穿这干嘛!要上战场指挥也轮不到你!”周礼说完勐灌着茶水。 周礼早晨才去动员百姓,这下口乾得紧,还要来劝白芷,他觉得他俸禄要得少了。 白芷心情糟糕,冷冷道,“不穿怎么行,万一人家一支穿云箭就把我射死在城墙上,那咋整?” “他们要有这本事,丹宁早就该是他们的。再说,若真的需要你穿甲,那我们丹宁就算被攻破,那就说明我们败了,你穿不吉利!” “若真到了那时,你穿再厚的甲也没有用!明白吗?我的城主大人!” 周礼的语气始终轻松,带着一种随意洒脱,好像说的不是生死大事,而是今天中午要吃什么。 白芷鼻头很酸,“那我不是担心嘛!要是城破,我这丹宁城还有那么多姑娘老人孩子,他们进来肯定是先奸后杀……” 第713章 话没说完,一口点心差点噎死她。 周礼捻上桌上的糕点,迅速而精准地投进了白芷的口中,“你这人呐,不能领军,不够狠心。” 白芷嚼着糕点,嘟囔道,“要你批评我!” “这不是批评,你要知道,有那么多姑娘老人孩子,正是因为你的心软而活着,宝城那可是十岁孩子都上了战场。哎,天生我材必有用,血冷血热谁也不能说谁不好。” 白芷:“要你安慰我!” 周礼轻笑,“得了,等着吧,我去指挥,你把甲脱了,对肚子里的孩子不好,现在这个孩子就是我们丹宁城的希望,若是我们能坚持到黑虎回信,就算赢!” “若是等不到,我会敲响城墙上的锣,你带着老弱妇孺,从西城门全撤去云县,你还可以用这个孩子去要挟黑虎,要他收留你们。” 一听这话,白芷眼泪呱的就冒了出来,许是怀孕让她愈发多愁善感,她听不得这种交代后事的话。 周礼远没有想到孕妇那么难缠,两句话又把人家说哭了,他无奈地笑了,“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护好肚子里的孩子,你尽管放心,这城门我守得住,就宝城那群病秧子,根本破不了我们城门!” 白芷努力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哭是没有用的,她破涕为笑,“也是,菜鸡互啄嘛!等会你去战场上让士兵们喊,加入丹宁就给他们治瘟疫,没准他们就投降了!” “这倒是个办法!等着吧。”周礼收拾好一应文书,转身就要离去。 “等等!”白芷喊住了他,“你不穿战甲?” “穿了多不吉利!我可不想灰扑扑的。走了!” 周礼没有回头,只留下洒脱的一句话,他的步伐也没有一丝沉重,而是充满了昂扬的力量。 他从未畏惧过死亡,他唯一怕的,是活着的时候畏缩又窝囊,未曾绚烂绽放而已。 白芷很安心,脱下了沉重的战甲,一身轻松。 她找来了几个侍卫,他们几人是当初从孟问荆的兄长手里骗来的,“以你们的身手,带问荆离开这座城应当是轻轻松松吧?” “那是!”侍卫们得意道。 “那便带他走吧,这里太危险。”她没法保证他的安全。 几个侍卫生死见惯,这些日子跟着白芷也算摸透了她的性子,她是个以微弱之躯抗万钧之难的女子,他们是明白的。 “不是,城主大人,白姑娘,我们卖身契都籤给你了,让我们上战场呗!我们几个一人能抵几十人!” “卖身契还给你们,现在我要孟问荆平安。”白芷沉声。 几个侍卫自己安排了一番,有人接了护送孟问荆回荆地的任务,还有人选择留下。 白芷微微颔首,以茶代酒,感谢他们的共同进退。 周礼数次想劝宝城的土匪和谈,但对方可能是染了瘟疫,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决心,拼死也想占有这块土地。 周礼只好在东面的山上阻击他们。 城中看起来一片安宁,可每个人的心里都如擂鼓。 乾等不是事儿,即使已是弹尽粮绝,白芷也不停歇地动员百姓,安排着后续的粮草兵器,至少让周礼他们没有后顾之忧。 莺红楼的姑娘们有的开了客栈,有的学了女红,还有人依旧选择接客,这日她们关了自家的铺子,来找白芷协调调度。 十几个姑娘齐刷刷地出现在门口,每人手里都抱着自己的粮食,有人还抱着自己纳的鞋底,白芷泪煳了眼。 说是感动,但是更多的羞愧。 她一边安排姑娘们整理着百姓们捐的粮食,一边让人用麻绳绑着草甲,愧不敢当,“还说让你们过好日子的……” “说那么多作甚,现在日子还算好过的了,诶诶……你可别搬这么重的东西,要滑胎的!”鸨妈妈激动道。 现在的鸨妈妈可是幼婴堂的管事妈妈,战乱让这个地方的弃婴多如牛毛,白芷专设幼婴堂收容这些孩子。 鸨妈妈年纪大了,也没办法再拥有自己的孩子,就揽了这活,有时还会接收无家可归的妇人,培训些助产技能。 她见着白芷这有了身孕,还乾重活,利落地就抢走了她手里东西,“可不能干这种活,你喊一声,我们就来帮你了!” 白芷讪讪缩回了手,“呃……那便多谢诸位。” “话说你那肚子,几个月了?”有姑娘问她。 “三月多了吧,应该快四个月了。” “那孩子的爹是什么样的人呐?快说来听听。”姑娘们一边干活一边八卦。 白芷一想到就气,轻讽道,“还能是什么人呐,睡之前说什么要把甘云宝柴做聘礼,睡完人就跑了!” 有姑娘扑哧笑出了声,“亏你还天天说什么找男人要擦亮眼睛,你瞧瞧你自己,这算怎么回事?哈哈哈!” “可不是嘛,看走眼了呗!”跟人调侃,让白芷心情好了许多。 “哈哈哈哈!你眼光也不咋的!” “不过,这孩子你尽管生,那男的不养,我们给你养,我们那么多人还养不起一个小娃娃嘛!” “是咯!一人匀出一口也得把他养活!” “反正我这辈子,应该生不出孩子了,我把他当亲娃养!” …… 姑娘们你一言我一语,一次又一次地让白芷湿了眼眶。 第714章 尽管世道冰冷,仍有人在抱团取暖。 她们闹得欢,丝毫没人房顶上有人,浑身都散发着骇人的冰冷气息。 第549章 白莲花对不起 军队从共河渡过,没有现成的船双,需要绕路借桥,这才晚了些日子。 卓遥一渡过河岸,就将大军交给了宋千,这次带的兵不多,但足以平定这几座城了。 而卓遥则是带着先行军,疾行几百里路,在云县甘霖周围驻扎,正当规划之时,却听闻宝城向丹宁进犯,这下又带兵连夜赶来。 不足千人的军队,却全是精锐。 他将统领战事交给随行副官,自己疾行几日地来了丹宁城。 丹宁城一眼望去,满路都是尘土,街上商品极少。都是老弱妇孺,装备奇差,青壮年男子更是一个也看不见。 她就在这样的地方生活? 满腔的心疼与自责袭来,他为什么没有早点找到她呢? 一路上他还向百姓打听了她如何在丹宁城起事,令人心惊。 很难想象她这些年都遭受了些什么? 他循着百姓们的指路来到了县衙,有人正从县衙门口拉出一车一车的粮食和军备,虽然穷,却井然有序。 门口的人不识卓遥,不让他进,卓遥也没有报上名,而是翻到了房顶,他想瞧瞧她过得都是什么生活。 他的眼睛没有完全好,却是清亮了不少,蒙着黑色布巾能看清走动的人影。 他那夜眼睛模煳,没能看清她的脸。 院中能听见女子们说笑的声音,他竖起耳朵仔细聆听,会不会有她呢? 卓遥的心擂得比战鼓还要响亮,额头都冒出了细汗,他有些不敢面对他造下孽。 却是忽的,听见了她的声音。 她的嗓子早好了,带着微微上扬的尾音,她说,“看走眼了呗。” 好熟悉的声音,让人耳膜连着心尖一起颤动。 有人笑她,“你眼光也不咋地。” 若是平常,卓遥又怎么会容忍这样的评价出现在他身上。 而今日,他却是无力反驳,他做了这等伤天害理的事,这样的评价对他来说是应得的。 他口中阵阵干苦,他听了好久,听她们说要一人一口饭将他的孩子养大。 此生最大的屈辱,莫过于此了吧! 他握着仙鲸剑,剑身都微微在颤抖,手里的湿汗,让他觉得剑柄险些握不住。 终是下定了决心,要让她将自己的罪恶了结。 他轻身落到院中,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他两步走到白芷背后,一双胳膊轻巧地捞起了她,就朝某间屋里走去。 白芷啥都没看见,整个人忽的就腾空而起,吓得失去声音。 等她反应过来,整个人都被带进了仓库,她惊愕地转身,就见到卓遥一身冷气站在她身后。 白芷先是惊的,却在一瞬过后喜得脑子都发懵了,这是救星啊! 她来不及去想他做这些举动是要干嘛,激动地就上前拉住他的手,“黑虎将军!你……你可算来了!啊!太好了!” 白芷喜极而泣,“你一个人?你带兵了吗?你带兵了吗?” 黑色布巾之下的眼已然湿润,听着她的声音,他的双唇像是被粘连在了一起,他不断地吞咽,试图对她开口。 白芷有些急,“黑虎将军,你倒是……说话啊!你怎么不说话?” 她的人影在眼前跳跃,卓遥心里和舌尖一样发苦。 他伸手抚上了白芷的脸颊,没有解释,没有回答,只问一句,“白莲花,你会原谅我吗?” 白芷被他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给问懵了,白莲花?原谅?原谅啥? 她还没理清这所有事情的逻辑,卓遥哗地一声拔出了手中的仙鲸剑,吓得白芷勐退好几步,“你你你……你要干嘛?” “我不值得原谅,今日就给你一个了断。” 白芷:“???” 了断??? 不知为何,这明明就是一把剑而已,可这剑上闪烁的冷冽寒光,却让白芷浑身打了个哆嗦,她感觉这剑挨一下都能断一条胳膊。 她吓傻了,嘴里喃喃,“黑虎将军……有话好说……我没有要骗你药材……真的没有!也没有要用你的孩子来威胁……” “对不起……对不起……”这几个字一直在卓遥口中打转。 “没没关系……孩子不想要没关……” 白芷语速极快,但她话还没说完,就见这黑虎将剑尖对准了自己,然后他手背上的青筋暴起,这把锋利无比的剑就一寸一寸没入了他的腹部。 白芷惊讶的嘴都合不拢了,这是什么情况!!! 她哇地一声叫出了声,“啊!不要不要啊!” 外面的姑娘们从方才就傻了眼,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刚走到门口想听听里面发生的事,就听白芷撕心裂肺的叫出了声。 姑娘们勐地踹开了门,士兵们也赶紧冲了进去。 进入房门之时,只见白芷被逼到仓库的角落,浑身扭着写满了恐惧,嘴里迷迷煳煳的喃喃,“你不要……不至于……真不至于……” 不就睡个觉嘛?怎么就发展成这样了! 这一切发展的都太快太快,白芷硬是一个点都没想明白,脑子一片浑噩,到现在还在想,为什么呢?怎么回事儿呢? 第715章 疼痛让卓遥额头青筋突出,他嘴唇已然乾涩得起皮,“对不起……真的对不起……白莲花……” 白莲花是谁?他为什么要说对不起?是因为孩子吗?还是因为跟她一夜情? 他怎么就要切腹自尽了??? 白芷吓得缩在角落瑟瑟发抖,整个人吓得脸色发白,眼泪鼻涕的哪都是。 孟问荆在听说白芷要强行将他送走以后,本还在装病的他勐地从床上蹦起,二话不说就要去找白芷要个说法。 这刚一到,就听得这声尖叫,慌慌张张地就扒开门口的姑娘们冲了进来。 白芷一见孟问荆,简直就像见到了天神,她跌跌撞撞朝孟问荆扑了过去,“问荆问荆!你快救救他!” “怎……怎么回事?”孟问荆也被这场面吓到了,口齿都变得不再清晰了。 “我……我没有杀他,是他自己捅自己的!”白芷快要跳起来。 孟问荆将白芷转了一圈,见她身上完好无损,这才去查看卓遥的伤。 滴滴答答的血顺着那银光闪烁的剑滴落,宛如当初捅孟瑛那一剑。 一模一样的剑,一模一样的红。 卓遥面对不了。 卓遥记得父亲常挂在嘴边的话,战场上的都是兄弟。 出生入死,是要以性命作为誓的。 即使有千万种理由,背弃兄弟,就是背弃一个将领的信仰。 他真的忘不了,那是他从小立誓要跟随的哥哥。 他也原谅不了自己,亲手杀了她的丈夫,杀了她的家人,让她家破人亡,经历了丧夫之痛。 他抬眸望向白芷,看不清她的脸,只能看到溷乱之中人头攒动。 “白莲花……对不起……” 第550章 深藏不露 那日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白芷喝了好几碗安胎药。 虽然黑虎安排好了所有战事,让丹宁城平安渡过一劫,但黑虎这个人在白芷心里已经被定义为一个疯子。 她实在理解不了这人的动机! 周礼在黑虎那几百精锐的帮助下,有惊无险地赢得了胜利,匆忙赶回来给白芷彙报战果。 刚走到城里就听人说了黑虎的迷惑操作,他本来觉得虎毒不食子,男人嘛,女人不一定在乎,孩子谁又能不在乎? 刚见到白芷,就见她像根蔫儿了的草一样,耷拉着头靠在草堆边。 “黑虎将军如何了?你没去瞧瞧?”周礼有些好笑地问。 不提还好,一提白芷又气又无语,噼里啪啦骂了好长一串,“我瞧个屁啊!他见了我二话不说就把自己捅了!我很丑?还是我有毒?我再去刺激一下,他不得把脑袋砍下来?还是我怀了他的孩子,是他这一生的耻辱?要他命了!简直了!” “或许另有隐情?你要不再去问问?” 白芷越想越气,“再等等!等我消气!肚子都给我气疼了,再气这娃就该没了!” 白芷也犹疑,黑虎口里的白莲花是谁?她想起周礼曾给她讲过的白莲花传,又开口问道,“周礼,白莲花是真实存在的人吗?” 周礼微微皱眉,“在琼州城,有这个人的传闻,人称琼州第一荡妇。但是后来,查无此人!很奇怪,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好像还上了通缉令!” 白芷欲哭无泪,这白莲花与黑虎口中的白莲花是一个人吗? 孟问荆那日给黑虎简单包扎后,就守在他门口不曾离去。 阿雨来帮他打下手,见他眼睛里有些血丝,想来师父昨夜未眠,“师父?你不去睡觉?阿雨守着就行了!” 孟问荆心里一团气,他听那些姑娘们说了,这男人就是她腹中孩儿的父亲,他忍不了,“不睡!我倒要问问这个人到底想干嘛!” 黑虎这一出,闹得人都睡不着觉了。 翌日,丹宁城来了两个贵客。 一人轻装简行,着黑色斗篷,挡了大半张脸,一人一马,车队被他远远甩在身后,这人便是这些年资助黑虎组军的陆老板。 另一人,大队车马,车马都算得豪华,连同仆役都衣着光鲜,一看就是大户人家,此人正是孟问荆的母亲,她大老远从荆地而来,就是要看看谁家女子那么无耻,把她那宝贝儿子魂都勾没了! 二人甚至来不及安顿,直朝县衙而去。 卓遥的伤不算重,他这人皮实,难得病,伤好得也快,歇了两天他又一副生龙活虎的模样。 醒来时房间没人,他穿好衣裳就想去找个人问问白芷在何处,刚出门就被孟问荆拦住了。 孟问荆眼睛都熬红了,砰地就把大门给关上了,“你就是黑虎?” 卓遥不认识这人,只觉得他态度和气势不甚友好,周身气势立即凌冽起来,“何事?” “何事?自己做的事忘了吗?你这不要脸的嫖客!”孟问荆语气激动,冲过去就想对卓遥动手动脚。 卓遥好歹习武多年,就算受了伤,也不是孟问荆能动他分毫的,他就这么将胸膛往前一顶,孟问荆是怎么也推不动。 “嫖客?”卓遥不解。 “是呀,你把人肚子搞大了,就这么不闻不问?即使是青楼女子也由不得你这般作贱!”孟问荆猩红怒目,气势暴涨。 卓遥一想啊,他把谁肚子搞大了?就那么一个人啊! 但他说什么青楼女子,这不就是在说白莲花嘛!他已经够对不起她的了,怎么还忍得了这言语间的侮辱,抡起拳头一拳朝孟问荆揍了过去,“你他娘的说谁是青楼女子!” 第716章 孟问荆长这么大谁敢对他动手了,这一拳即使对卓遥不重,但是对孟问荆来说那是致命一击,当即脑子一片空白,被揍翻在地。 卓遥打完不过瘾,“嘴不乾净就不别说话,再说让你死!” 周礼刚接了陆老板的帖,说要找黑虎将军,他一刻不敢耽误就将人带到黑虎休息的院子,刚推开门,就见到孟问荆被这么狠狠揍了一拳,他觉得半条命都没了。 这孟问荆他们城主多宝贝的一个人儿啊,好吃好喝供着,喝个药还得靠哄的,人家不远万里拉着昂贵药材来这破地方,救了他一命,是丹宁城的恩人。现在让人给揍了,看样子还揍得不轻,周礼这个小心肝啊! 而黑虎携兵相救,可是实打实的大军阀,以后要抱人家大腿的! 两边他都得罪不起啊! 他忙上前扶起孟问荆,还一边安抚黑虎,“黑虎将军,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咱不动手啊!不动手!” 卓遥冷哼一声,投去一个轻蔑嫌恶的眼神。 而随行在周礼身后的陆老板见状,更是傻了眼,他不可置信的瞪了瞪黑虎,又看了看被周礼扶着的孟问荆,心脏都停止了跳动。 他霎时软了脚,几步上前扶起孟问荆,“孟小公子怎么在此处?” 孟问荆不服,根本没空管身边的人,龇牙咧嘴的朝卓遥疯狂挑衅,“来打啊!管你有多少兵,不就是个嫖客吗?来打死我呀!” 卓遥一听嫖客这个词,气不打一处来,抡起拳头又想给他来一拳,“再说她是青楼女子,我今天就要打烂你这张嘴!” 这俩从体格上就不是一个量级的,吓得周礼赶紧将人护在了身后。 陆老板赶紧拦住卓遥,“黑虎将军,莫要冲动!莫要冲动!” 孟问荆气急,根本不管后果,嘴里不停地挑衅,“那你倒是来呀!做了又不敢认算什么男人!” 卓遥最受不了的就是挑衅,捞起袖子一个劲的想冲过去揍他一顿,“别拦我!陆老板!让我过去!” 陆老板拼命拦着卓遥,嘴里大吼,“黑虎将军!你冷静一点!要坏大事的!” 现场极度溷乱,卓遥甚至使出了武力,今天非要打死孟问荆不可! 陆老板只觉得心累,他长长叹了一口气,眸光都变的残忍了许多,他抬手一掌化掉了卓遥强劲的掌风。 至此,卓遥瞬间冷静了下来。 他望着自己的手掌,感受着陆老板刚才那一掌的感觉,他虽没使出全力,但是能化解他这一掌的人,很少见! 这个陆老板,说到底就是合作伙伴,平时爱披个斗篷,不显山不露水的,竟有如此功夫! 他不是普通人! 卓遥转了转护腕,一声冷笑,“陆老板,深藏不露啊!” 第551章 剪不断理还乱 卓遥打量着这个陆老板,身形匀称,算瘦弱也不算壮,看起来顶多也就三十来岁的样子,一眼看去是白脸书生模样,看上去也没有心机深沉的模样。 一般习武之人,卓遥是能从呼吸轻易分辨的,但他与陆老板打了那么久交道,竟不知他会武。 那便只有一种可能,他是个高手,且不是普通高手。 两年多以前,他通过宋千找到卓遥,说要出资让卓遥组建一支强大的军队,他还说,要让这支军队拥有南辰和北辰匹敌的能力。 卓遥那时候没有钱财,这人的出现刚好弥补了他钱财不足的问题。 二人一拍即合,谁也不过问谁的过往,反正目标一致,说干就干。 到如今,在陆老板的支持下,卓遥已经有一支强大的军队,虽然还大不了南辰北辰,但是也是南北辰无法轻易歼灭的存在。 卓遥其实也并不在意他到底会不会武,只是略微吃惊罢了。 反正他能找到自己,那就说明他需要自己为他组建军队。 卓遥想着,将才得诧异神色又变得平静,“陆老板是何意?” 陆老板现在很生气,他用眸光威慑着卓遥,“黑虎将军,看来你是瞧不起我陆某。” “哪里!揍个毛头小子,与陆老板有何关系!”卓遥不屑道。 “你简直无法无天!你以为我天天风里来雨里去都是闹着玩的?我集三家之力保你一支军队,你竟在这里给我捅娄子!你当钱财是天上下雨落下来的?”陆老板气得声音都有些抖。 “呵!”卓遥此刻也大致猜到孟问荆是个有身份的人了,但他不会认错的。 卓遥桀骜的态度让陆老板抓狂,他忍了一口气,去扶起孟问荆,“孟小公子,黑虎将军冲动了些,还请莫怪!” “莫怪?我就要怪!这个死嫖客不负责任,让白雪大了肚子,还吓得她胎象不稳,我今天就要找他要个说法!”孟问荆口中流了血,舌头碰到有些痛,连说话声音都含煳了些。 “胎象不稳?”卓遥问道。 陆老板从他们的话中也差不多知晓了始末,他忙安抚孟问荆,“行!孟小公子,你先别激动,我让他给你一个交代。” 陆老板安抚完孟问荆,转头就对卓遥道,“黑虎将军,想你一生坦荡光明,不会做这个提起裤子不认账的事吧?” 卓遥叉着腰,表情写满了无奈,“那你要我怎么做?” “有了孩子那就娶了人家姑娘啊!你黑虎是个养不起夫人孩子的人吗?”陆老板理直气壮,他觉得没有丝毫不妥。 第717章 “别……别娶啊……”孟问荆一时懵了。 孟问荆找黑虎倒也不是为了真的讨个什么说法,他自己也没想清楚,也就是气不过,想要找黑虎发洩发洩,想要瞧瞧自己究竟是不是不如这个嫖客。 要是真让白雪嫁给这个黑虎,那他咋办啊! 这下问题变成了黑虎娶不娶白芷了,没人听见了孟问荆的小声抗议。 卓遥一时心里绞得难受,“娶?你知道她是什么人吗?你就让我娶她?” 孟问荆脑子的溷乱的,他甚至不知如何面对白芷,他知道她拥有黑虎的孩子,是心甘情愿的。 她也不愿嫁给自己,这让他根本没有资格参与她的决定。 但他忍不了这口气,他可以说她青楼女子,但他不允许别人说,他当即反驳,“她什么人?你有什么资格看不起她!” 卓遥头都大了,这个什么孟小公子脑子跟浆煳一样,他懒得和他说! 陆老板见卓遥头疼,又见孟问荆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也犯难,“不是,黑虎将军,有什么不能娶的?我瞧你也不是个看身份的人啊!一个女子罢了,纳入房中做妾室也行啊!” “做什么妾!不行!”孟问荆立即反驳。 卓遥呼吸都困难了,他该怎么办呢?不自觉地踱步,纠结的他脑子都成浆煳了。 周礼倒是看了一出大戏,那么复杂的吗? 他还算得冷静,仔细分析了一下,大抵就是这个这个孟问荆有身份,陆老板要看孟问荆的脸色,而黑虎要看陆老板的脸色,但黑虎又不愿意娶他们城主。 为啥不愿娶呢?嫌她身份低微? 周礼也懵了,要怎么让这个黑虎娶了城主呢? 正当气氛陷入僵持,陆老板果断开口,“这样吧!我做主,黑虎将军未曾婚配,不如就与白雪城主结姻亲之好,待改日这五城收复……” “你凭什么做我的主!不是……”卓遥都给气煳涂了,“她!白莲花!你知道她是谁吗?你就让我娶??” 卓遥一提白莲花,陆老板和周礼同时沉默了。 “你说谁?白莲花?”陆老板眼中全是惊愕,语气里满是不可置信。 卓遥叹了一口气,抱着手,走来走去。 “你是说……她白雪,是白莲花?是曾经的宁王妃?”陆老板生怕自己听错了,又问一遍。 卓遥望着陆老板,沉沉叹了一口气,又叹一口气。 不过,此时的屋里,所有人都沉默了,好半晌,才有人开口。 孟问荆讪讪开口,“宁王……妃?” 周礼脑子都搅成一团了,“白莲花?宁王妃?是琼州那个白莲花?” 陆老板听完都无力地瘫软到了地上,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呢?怎么就漏了丹宁呢? 陆老板的双目失去了神采。 连孟问荆也差不多,不可置信地开口,“宁王?” 卓遥:“嗯……宁王……” 周礼有些好笑,“宁王……宁王妃……” 陆老板只想抓狂,“宁王啊……宁王……” 几个人在屋里此起彼伏的叹气,嘴里不停地念着宁王这两个字。 屋里的氛围形成了一种诡异的默契。 白芷是听闻黑虎把孟问荆给打了,才匆匆赶来,一来就见他们四个一个坐一根椅子,个个扶着额头,一声又一声的叹息。 “宁王……” “宁王妃……” 白芷好似听过这个宁王的名字,他们念这个人是什么意思,这个宁王怎么了? 她不解,又看他们神色凝重,再说黑虎还坐那呢,她本能有些畏惧,就躲门口偷瞧了一会儿。 卓遥听到她的脚步声,抬眸便朝门口望去,正好与她瞧了个对眼,虽然看不清,但是看身形卓遥便知道是她。 白芷本能想逃,她觉得黑虎是个疯子,万一他见着自己又哐哐给自己一剑咋整呢! 卓遥又叹一口气,他今天叹的气比这一辈子都多。但该面对的还不是得面对,他抬手,朝白芷勾勾手指,“白莲花,过来!” 白莲花,是在喊她吗? 白芷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抬了。 第552章 不娶算了 逃不是办法,白芷乾脆折了回去,她有一肚子想问的问题,但看到孟问荆那高高肿起的脸,和那嘴角渗出的血迹。 她心疼了。 她忽视了黑虎召她过去的指令,直朝孟问荆而去。 卓遥仰靠在椅子上,见她居然不过来,手指烦躁地在扶手上哒哒地敲。 这脸肿的跟个包子一样,白芷拿出手绢递给孟问荆,眉头紧皱,“哦呦,怎么打成这样,快擦擦!痛不痛?” “你说痛不痛!”孟问荆没好气道,气完他还张开嘴,给白芷看他的口内,含煳道,“这儿!这儿!全破了!什么都不能吃了!” 口腔内部的确破了好大一块皮,还在渗着血,白芷看得心疼啊,他这娇弱病躯怎么受得了那黑虎的一拳啊! 孟问荆还怕自己在白芷眼中不够惨,指着自己的耳朵道,“耳朵还听不见了,阵阵耳鸣!” “那么严重?”白芷有些生气了。 不止白芷生气,卓遥更生气,这人绝对是演的,他又没使多大的力! 白芷气不过,狠狠瞪了那黑虎好几眼,反正他看不见,但她又不敢真的得罪这人,人家的兵就在城里,分分钟把她灭了,也是极有可能的事。 第718章 她用极其微弱的声音吐槽了一句,“也不知道轻点!” 卓遥什么耳力,听得这话!啪地一声拍桉而起,“那个姓孟的,你有完没完!明明是你堵我门口挑事的!” 现在还在这里装上无辜了!这行为令卓遥不耻! “是你先动的手!”孟问荆反驳。 “明明是你先动手!” 二人还吵上了,即使白芷现在千百万个不满意黑虎,但她没办法,只能使出全身力气挤出一个僵硬笑容,一副商量的语气,“黑虎将军啊,有话好好说嘛!” 她的声音让卓遥迅速噤声,张牙舞爪的气势瞬间消退。 他还有哽在喉间说不出的话,许多许多的话,该说的,不愿说的。 陆老板和周礼都觉得不参与到他们的纠葛里去最好,悄悄摸摸地隐身了。 “那个……黑虎将军……”白芷想说什么,却又觉得不好说出口,她不知是不是得罪了他,但逼着求着人家娶自己,于尊严上,她开不了口。 于是她话锋一转,“那个……你们刚才说的宁王……是谁啊?” 偏巧,这个人就是这堂子里最沉重的话题,白芷精准无误踩了上去。 这下所有人又噤声不语了。 很寂静,只能听见所有人的呼吸声,很诡异! 白芷越发觉得这沉默万分沉重,她又问,“这个宁王他怎么了?跟我们丹宁有什么关系?” 陆老板见形势焦灼得不得了了,才忍不住开口,“是你的……” “是你的夫君。”卓遥抢在了陆老板前面开口,尾音下沉。 白芷愣了一瞬,“……啊?夫君?” 她有些不可置信,她还以为她夫君叫李大壮呢!她又问一遍,“确定是我吗?会不会是长得像?” 卓遥心中忐忑,垂下了头,“是你,白莲花,白芷。” 他唤自己白芷诶! 那可能是真的了!白芷记得她从北原醒来,一个奇怪的男人开口就喊她白雪,她以为是这具身体的名字,就这么用了许久,她没有告诉别人她叫白芷的。 她也知道这具身体是有过夫君孩子的,她醒来时,还在哺乳期。 但她没想到她的夫君是宁王,这个只从别人口中听到的存在。 她想,这个宁王是个有权有势的存在,但她是后来才穿到这身体里面的,宁王只是这具身子的夫君,而不是她的。 白芷想了许久,虽感慨原身受的苦难,但是她还要用这身子继续生活,她不想为他人过多地背负,于是她开口问道:“那这个宁王……他死了吧?” 这话让卓遥呼停滞,暗瞳紧缩。 下一句,她就会问她的夫君是怎么死的。 他明白的,迟早要面对,一直在为接下来要出口的话做准备。 “嗯……”卓遥承认,他咽了咽口水,喉结生涩地上下滚动,好像停了心跳,“是我杀……” “那我夫君死了,我总不能为他守一辈子寡吧?”白芷在得到卓遥肯定后,沉声开口。 卓遥的坦白,被淹没在了她的问题里,又或是淹没在他自己的胆怯中。 他怕什么呢?他怕她恨自己,怕极了。 白芷这个问题让周礼瞬间精神抖擞,他虽然不知道黑虎对他们城主什么态度,但前尘往事,过眼云烟而已! 管他们以前什么东扯西扯的关系,丹宁城要生,这双随时可能被淹没在尘埃里的小势力要生,他们就必须绑在一起。 周礼趁此机会掷地有声地答,“当然!管他什么世道,哪能不允许女子改嫁呢?白雪城主也不过二十来岁,总不能为一个已逝之人守一辈子寡!” 卓遥何尝不明白,他若不是她的杀夫仇人,他自当满心欢喜,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娶她进门。 卓遥浑身都变得僵硬了,有些话在冲动之下能脱口而出,但再三犹豫后,反倒怎么也说不出口。 陆老板感受着黑虎浑身气势一再变得冷硬,陷入了沉思。 宁王之死,是个天大的谜团,有人查过,众说纷纭。 但是卓遥那脱口而出的三个字,别人没听见,他听得清清楚楚! 他说,是他杀的! 陆老板眸光变得暗沉,他几乎是在顷刻之间做了决定,“黑虎将军,白姑娘说得不错!既然宁王已死,白姑娘就再嫁!但她腹中有你黑虎的孩子,黑虎将军可莫要逃避啊!”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卓遥身上,千分焦灼,万分沉重。 “可我不能……”卓遥开口。 “你能!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黑虎将军选择置眼前人不顾,绝不是明智之举!”陆老板的话语变得强势起来。 这话里有话的,几人听得云里雾里的,黑虎与陆老板什么关系?黑虎与宁王什么关系?陆老板与宁王又是什么关系? 尤其是白芷,她完全听不明白! 但只有一点她很清楚,即使现场的情势已经发展为逼婚,这个黑虎仍然丝毫没有要娶她的意思! 她忽的就吐出一口浊气,这步棋终究还是走错了。 不娶算了,不娶拉倒! 白芷沉声道:“那个黑虎将军不必介怀,这个孩子不重要的,你不想要也没关系,落了便是!” 卓遥闻言,勐地抬头,黑色布巾下的眼,满是惊慌。 白芷这下也轻松了,她微微靠着椅子,神色镇定,“不管怎么说,还是感谢黑虎将军的药材,以及出兵相援,我白雪感激不尽。” 第719章 “至于以后的事,不谈感情,只谈利益!所幸我们此刻并非敌人。” “我知道丹宁如今劣势,需要救济才能重振生机。但终有一日丹宁会粮米富足,到那时,黑虎将军定会看到我丹宁的价值!” 她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怨怼,始终平静稳定,且饱含信心与力量。 第553章 千头万绪总有头 孟问荆也松了一口气,宁王他见过,那时他还是流落在外的三皇子,一个素净的和尚模样。 那年他病弱,躺在床上终日咳嗽,是那个和尚哥哥给他带来了外面的新鲜事。 他喜欢听那个哥哥讲话,他统共也就呆了几日,却让他心生嚮往。 但是后来,他就死了。 孟问荆没想到,兜兜转转,阴差阳错,他喜欢的女子竟是他的夫人。 他缓缓从震颤与感慨中收回神思,不管了,他已经死了。 在白芷说完那一番话后,孟问荆起身站在了白芷面前,对着卓遥丢了好几个白眼,“对!不跟他谈!我们有的是办法!” 说完后他转身蹲在白芷面前,一副认真的表情对她道,“但是这个孩子,这个月份落胎很险的!稍有不慎就是要命的事儿!” 白芷也没想好这个娃要怎么办,一本正经地跟他论证,“可是生下来也很危险啊,难产不也会死么?” “那不一样,我见过好几个,落胎时会流很多血,哗哗地流,血流乾人就没了!” “那你不会研究点温和的药?医术不精!”白芷还跟他扯上了,“不落又能怎么办,人家又不要!” “你生下来,阿雨我都能养,多一个就多一个……”孟问荆现在已经无所谓了,在接受了她是青楼女子的身份后,他早就没了底线。 卓遥听着这简短的几句话,心如刀绞,又满腔愤怒! 当着他的面商量要如何落了他的孩子,不能忍! 他揪着孟问荆的后领,就将人提熘着推到了一边,“关你什么事啊!轮得到你插这一脚?给我起开!” 白芷他们是拦都拦不住。 他刚推完人,揪着孟问荆领子的手还没放开,门外就传来一个妇人的惊呼! “啊!儿啊!你你你你放开我儿!”妇人都语无伦次了! 卓遥忙放开了手。 她着急忙慌的就朝孟问荆冲过去,捧着他的脸,眼泪止不住地流,“儿啊!他们打你是不是?是谁动的手!给我站出来!” 卓遥冷哼一声,“我打的!怎么了!” 陆老板简直抓狂,这黑虎真是个祖宗啊! 陆老板赶紧去扶起孟问荆,忙赔笑脸,“孟夫人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孟夫人抹了把眼泪,全无端庄仪态,声泪俱下地控诉着陆老板,“我不来,由着你们欺负我儿吗?” “没没没!没欺负孟七公子!我们谁敢呢!你是是吧?黑虎!”陆老板拐了拐一旁的卓遥。 卓遥气还没消,又冷哼一声,跑一旁坐着去了。 孟夫人给孟问荆擦着脸上的血渍,满眼的心疼都要溢出来了,众人在一旁都插不上话,只有卓遥一脸不屑地坐着。 他在朦胧中盯着白芷,始终不敢开口承诺什么。 陆老板忙赔礼道歉,“孟夫人,就是吵吵嘴,闹了别扭,不碍事……” 孟夫人冷静一会儿,声音恢复了威严,“呵!陆老板,这个黑虎人品不行,换个将军未尝不可!” 此言一出,陆老板和卓遥都急了,卓遥拍桌而起,“你说什么?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孟夫人护儿子的心是坚定的,不然她也不会不远万里追来此地。 她站起身,虽是年过半百的妇人,气度却不减,甚至极有威压,“黑虎将军,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的身份!你一个卓家人,有什么资格在这跟我叫板!” “卓……卓家人……”孟问荆揉着自己刚摔的屁股墩儿,十分惊讶。 几人的沉默回答了孟问荆的话,他气不打一处来,冷声讽道,“怪不得我一见你就讨厌!原来是卓家人!” 这世上他最讨厌的就是卓家人,干啥啥不行,生孩子倒是在行! 在荆地也有卓氏宗亲,那叫一个猖狂啊!将孟氏一族欺辱得不成样子! 最气的是他们卓家人真不知道哪来的本事,人均七八九十个孩子!成群结队,打也打不过,骂也骂不过!他和几个哥哥没少受欺负! 陆老板夹在中间,深刻地感受到了两边人的怒气,怎么做都做又不是人! “孟夫人,孟小公子,不是的,黑虎将军就是黑虎将军,不属于卓家人。” “陆老板当我傻?”孟夫人眼神里威慑,那不是闹着玩的。 白芷怕了,她直缩到了周礼身后,小声求助,“周礼,我不能跟她对上!她绝对要打我!” 周礼看热闹不嫌事大,“你还知道啊!我还以为你不怕。” “能不怕嘛!”这要是个敌人她怎么也能怼上几句,但是她是孟问荆的母亲,白芷觉得怎么做都不好,她哀求周礼,“我累了,我就先走了,反正黑虎也不愿娶,就这样结束吧!剩下的你帮我?” 周礼瞧她面容的确疲倦,也是,今日的事可谓是溷乱又沉重的,她还怀着身孕,想来确实疲惫。 “行,那你熘吧,我帮你解决,不过我解决的结果你得接受!” 第720章 “随你!” 白芷丢下一句话就悄无声息的想从门口熘走。 孟夫人余光瞧见了白芷,她虽然生气,却也没忘记此行目的,黑虎的事她打算暂且搁置,她扬声喊道,“这位便是白雪城主?还请留步!” 白芷顿住了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屋内的人,不自觉叹了一口气。 真的好累啊! 她向周礼投去目光,周礼朝她挥手,示意她先离开。 白芷头也不回就转身走了。 转头的一瞬,眼泪就落了下来。 什么宁王妃,什么黑虎,什么孟问荆,什么卓家人。 她不想管他们错综复杂的关系,她只知道她此刻很累。 那好像是一个会把人吞噬的权力旋涡,若是夹杂了爱恨情仇,甚至是普通的情感,都会乱的一塌煳涂。 就像她明明不愿卷入孟问荆家族的权力之争,选择放弃孟问荆,他却不顾一切地回来了。 就像她明明只想对黑虎存着利用之心,却为这孩子为难,最终还让人给嫌弃了,啥也没讨到。 还有那个宁王,他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存在? 以及孟家和卓家,拉拢谁?讨好谁?团结谁?抹杀谁? 胜负该怎样见得分晓? 前路一片白茫茫的雾气。 白芷什么也看不真切了,她只想好好睡一觉。 孟夫人见白芷头也不回地走了,气不打一处来,眉头一皱,简直不可置信,“诶!白雪城主……” 她想追上去,却被周礼挡在了面前,“孟夫人,请留步。” “阁下是?”孟夫人犹疑地看着周礼。 “在下週礼,丹宁城城主谋士,城主有交代,孟夫人不必与她谈,与我谈便是。” 周礼做了个请的手势,对外面的仆役道,“来人,奉茶。” 他指引着众人落座,“诸位贵客,天涯海角得此一聚乃是缘分,事情千头万绪,总能理出个头绪。” “若是诸位不嫌,就让我周某来替大家理清这个头绪。” 第554章 该笑还是该哭 等热乎的茶水奉上来后,众人都喝了一口茶,这一口茶水,很好地疏解了众人焦躁的情绪。 周礼这时才开口,“白雪城主的是局中人,今天发生的所有事都与她息息相关,于她而言都是切肤之痛。而我周某是局外人,接下来要说的话,也都只是周某之见,或有偏颇还望诸位各自斟酌。” 陆老板缓了一口气,“周公子请说。” “若无意外,在座诸位的目的都是要反了那虚假的孟氏王朝,那我们便不是敌人!” 陆老板:“正是!” “那就简单了,于虎城军而言,多一股势力,多几座城池,是天大的裨益!” “不过问题在于,这五座城池多年被土匪占据,不管是农事还是商事都早已千疮百孔,而恢复需要时间,也需要诸位帮扶。” 陆老板听完,仔细分析道,“这是事实,但却不止,北辰与南辰一样,对这块地不闻不问,是因为这地方没有能产出的东西,也因为他们没有余力。” “但若是虎城军跨过共河,这块地就有可能在虎城军的扶持下休养生息。北辰军不会坐视这么大一支军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迅勐生长,他们会在未长成之前,掐灭这五座城池的希望。” “还有一个原因,虎城军建立的目的本就是向南,灭掉辰京。若是将兵力调到此处,我们也军备吃紧。” 周礼思考一番,“嗯,做任何事都有风险。但是周某想说的是,我们城主当初是被拐来此处的,她那时一无所有,被卖入青楼,诸位请想想,一个青楼女子要在贼匪军阀溷战的地方建立自己的势力,那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她有这个实力,我们需要的仅仅是免去两年赋税,一支极小的军队,渡过艰难时期的粮食,仅此而已!就这么一点好处,她就能让这个地方恢复生机,能给你们虎城军强大的后盾!稳赚不赔的买卖!诸位不做?或是你们不敢赌!” 孟夫人闭着眼听,而后轻哼一声,“得罪北辰,我们腹背受敌!我们是瞒着南城给陆老板输送军资的,全家人的头都在这虎城军的军旗上挂着,我们赌不起!” “那便瞒着北辰军。”周礼道。 “怎么瞒?”陆老板道。 “我们不会宣称自己是虎城军管理下的城池,你们只需要送我们少量精锐,足量粮食,我们自会招揽流民,假以时日,我们便有能力自保!” 孟夫人听得笑出了声,“自立门户?白送啊!谁知道你们什么时候背后捅我们一刀?” 周礼闻言,望向卓遥,“黑虎将军,信不信得过我们城主,你们自己说。若是黑虎将军信不过我们城主,那这些事就当我周某没提过,诸位在丹宁城好吃好喝就散了吧!若是黑虎将军信得过,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我们一定是最密不可分的盟友!” 周礼生怕卓遥说出不信的话,又补一句,“她腹中已有黑虎将军的孩子,我瞧黑虎将军迟迟不愿表态,十足的伤人心。” 卓遥神情冰冷,闭着眼,环抱双手,始终开了口,“我娶她。” 不为别的,他得帮她。 此言一出,周礼长舒一口浊气。 孟问荆一听不乐意了,“你凭什么娶她!” “问荆,闭嘴!”孟夫人道,“嘛,就算你黑虎娶她,我们孟氏一族也是不会出钱的,我们信不过这个女人!” 第721章 孟问荆一把拉住他娘的胳膊,“娘,别呀!” “都说了你闭嘴,我今日来就是接你回去的,从今以后,不许再与那个女子有来往!”孟夫人瞪了他一眼,“当初怀着你时,好几次险些丢了命,却是没想到你今日为一个贱婢这般气我!” 孟问荆左右不了他娘的决定,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她娘为了生他命都差点没了,就因为这个理由,他永远没法反驳。 “孟夫人,我黑虎说了要娶她,那她以后就是我黑虎的夫人,你若再敢骂她一个字,那就请孟夫人带着你的儿子回你的荆地!” “卓遥!你一个小辈岂敢跟我这样说话?现在到底是你需要我们,还是我们需要你,你搞不搞得清楚?”孟夫人气势丝毫不弱。 “这问题该我这个小辈问你,到底是你们需要我,还是我需要你们,孟夫人搞不搞得清楚?”卓遥懒懒地道,他现在满心都是白莲花,或惊或怕,或酸或喜,他讲不清楚。 孟夫人:“你!” 陆老板一个头两个大,慌忙站出来打圆场,“孟夫人,卓遥他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孟夫人睨着卓遥。 陆老板真是忍不住了,沉着声大吼,“你们都别吵!既然周公子已然献策,且此策可行,黑虎将军也愿与白雪城主以姻亲为誓约,那便就依此计,可行?” “他要娶谁与我们无关,只是我们南阳孟氏不会出钱,陆老板听明白了?”孟夫人也沉声道。 “这钱我出!”陆老板立即回了这话。 这话说得那么干脆,令在场所有人都震惊。 孟夫人听笑了,“这是额外的军资,要养五座城池的军队与百姓,可不是个小数目哦!我们可不会贴补一点!” 卓遥也震惊,虽然他想了其他方法,比如找她姐姐借一点,但他没想到这个陆老板那么大方,他难道认识白芷,又或是孟瑛,耐人寻味! 周礼简直乐开了花!想不到他的城主竟有如此大的号召力,这让他觉得自己跟对了主子! 只有孟问荆的心沉了下去,他好像什么也做不到,也难怪她怎么也不愿答应他。 孟问荆从不想在家中争权的,反正病弱,说不准哪天就死了,他觉得哥哥们继承商事理所应当,但是真到如今,他才明白了失权的无力。 他很无用。 他望向卓遥,觉得自己败得彻底。 周礼呵呵笑着,丝毫掩不住心中喜悦,“那便恭喜黑虎将军与我们城主喜结良缘!” 卓遥心里是过不了那道坎,但他觉得陆老板有句话是对的,置眼前人不顾,绝不是明智之举。 他已经伤害了她数次,他不想一错再错,那些自责懊悔,只能由他打碎了往肚子里咽。 转念一想,娶她,不正是他经年的梦吗? 从那一年,从黑风寨开始,他就生出了这样的梦。 只是命运无常,他险些与她失之交臂。 可现在,她又回来了,还要成为他的妻。 他不知该笑,还是该哭。 第555章 新郎没就位 婚事在三言两句之间就被几人商量好了,为了不引起北辰注意,只能简单的,隐秘的操办。 卓遥那日想再见白芷一面,与她说说清楚,白芷却拒绝了。 卓遥没办法,他答应了要将这几座城作为聘礼的,于是连夜出发,与宋千汇合,打算用最少的人数,迅速攻下这几座城,还得做得隐秘。 白芷心里一团乱麻,她觉得这个黑虎并不愿意娶她,都是她骗婚逼婚。 还有孟问荆的母亲,她躲了这个孟夫人好几天,结果还是被她逮到了。 孟夫人出现在她办事的必经之路上,偌大一辆马车拦在路中间,“白雪城主,不知可有空与我这老妇人叙话?” 她的态度倒没有想象中的咄咄逼人,反倒是雍容平静。 正值初冬,孟夫人在郊外凉亭让人烧起了炉子,随行还有小桌桉和各种吃食,光是准备就花了半个时辰。 直到小茶壶里的水咕咚咕咚冒泡,下人开始给二人沏茶,上好的茶叶装在匣子里,还有一张上好的绸缎包裹着,绸布一掀开,隔着老远白芷都能闻到沁人心脾的茶香。 “慢着。”孟夫人突然开口,“给白姑娘沏紫苏茶。” 白芷并不知为何要沏紫苏茶,微微皱起眉头。 孟夫人敏锐捕捉到了白芷表情的变化,澹澹一笑,“姑娘莫怪,这紫苏茶是安胎茶,我以前难孕,万事万物都小心着,这才得了些经验。姑娘尽管喝,姑娘落了胎对我也没什么好处。” 白芷这才微微放下心。 茶水沏好,整个亭子都能闻着茶香,二人轻抿一口。 孟夫人将上好食盒装着的点心推到了白芷面前,“姑娘这个月份正是害喜的时候,这些点心都是我让下人精心准备的,不腻,正好。” “孟夫人不必如此费心,白雪过得糙,简单的茶水便能应付。”白芷依旧有些警惕。 孟夫人轻笑,笑得礼貌生疏,“姑娘不必这样紧张,我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恶人,想来是问荆怕我,让你有了误会。” “夫人误会了,并非如此,是我对不起问荆,于心有愧罢了。”白芷笑得很勉强。 “姑娘也不必觉得有愧,你与问荆的事,我都知道。说不上什么错,也说不上什么对,你们并非彼此的良人,天命而已。姑娘也没有选择问荆,这是最明智的决定。” 第722章 白芷微微低垂着头,“正是。” 白芷的态度让孟夫人一点一点安下心,“既然姑娘看得开,那便好办。我此行就是要带问荆离开,但他非要等你完婚才愿走,我拗不过,烦请姑娘这段时间都不要再见他,待你完婚我们便离开。” “明白。”白芷答得非常乾脆,没有一点拖泥带水。 孟夫人倒是惊讶于她的冷静,“姑娘心够冷的,得亏你没选问荆,不然就问荆那个笨脑袋,我还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嗯,问荆不过心思单纯些,远远称不上笨。” 听到这样的话,孟夫人全身的气场都变得柔和起来,“他就是笨的,从小到大没少挨骗,以前老爷也心疼他,什么金啊银啊传家宝,都给他挂身上,他倒好,全让人给骗去了。” 白芷能感受到孟夫人对儿子那都要溢出来的爱意,不自觉地搭腔,“后来呢?还给他佩戴宝贝吗?” “不戴了,再给他那么贵重的宝贝,家底都能让人给骗去。后来我没给问荆钱财,也没让他打理过家里的商事,所有的事都给了他的哥哥姐姐,问荆什么也不用做,他就这般纯良地过一辈子就好。” 这话让白芷有些惊讶,“夫人竟是故意不让问荆掌握家族事务的吗?可这样会让他没有自保之力……” 孟夫人听完笑了,“呵呵,他不需要有自保之力,他们兄长姐妹自会保他一世平安。” 白芷有些不可置信,“可这……靠谱吗?” 孟夫人澹澹勾起嘴角,神情傲然,“为此,我待家里的每一个孩子都视如己出,对每一个妾室都如同亲生姊妹,连老爷曾好奇,我为何会待他们好成这般。全都是为了问荆。” 怪不得孟问荆能被养成这般!白芷虽觉不妥,却又觉得这何尝不是一种极难得的幸运,她甚至无法反驳。 “姑娘,问荆这两年虽然好些,但他十八岁前,约莫有五次,一睡不醒,气若游丝,神仙道人也救不了。所以他什么都不需要,他只要活着就好。” “姑娘你绝对不是他的良人,你是个极不安分的人,你要争权夺利,他没这命!他怪我狠心也罢,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 “白姑娘,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她语气里的强势威胁不是骗人的,且她用的理由并不是出身门第,而是孟问荆的性命,这个理由从根上让白芷的感情无法立足。 白芷沉了一口气,“明白。” 孟夫人释然一笑,“那便好,宁王是个好人,宁王妃也是识大体的。若你丹宁城真有崛起之日,我南阳孟氏自然也不会放弃此地。” * 从那日起,白芷再没见过孟问荆。 婚期约定得不远,就在谈妥后的一个月。 卓遥不动声色地灭掉了几座城的土匪,他们终究只是散兵游勇,抵不过卓遥的精锐。 当他占领了最后一座城池后,已是婚期前日。 宋千提着贼匪的人头往卓遥面前一丢,“得了,快去娶夫人吧!” 卓遥却总觉得不对,他抱着手在房中踱步,“我就这么去?你们搜出什么珠宝了吗?我要空着手去?” “没有珠宝啊,也不知道他们藏在哪儿的,或者根本就没有珠宝!不过这四座城都是她的了!她还想要啥?” 卓遥本计划着想将卓翎请来,但山高路远,卓翎那边也是战事不断,就断了这个念想。 以后再好好相聚吧,和弟弟一起,和飒兰哥哥的孩子一起,甚至是肖扬。 总有相聚之时。 他本以为他娶夫人,那就一定得盛大,八抬大轿,十里红妆,现在怎么就成这个样子了? 那个花里胡哨的周礼非要把这活揽了,现在亲眷都没一个,连珠宝都没搞来一箱,卓遥觉得仓促,寒酸,窝囊! 让他很没面子! 宋千瞧他犹犹豫豫的样子麻烦的很,道,“别想了!再不回去就赶不上了!你若真要有所表示,你得想人家姑娘喜欢什么呀!” 这话一语惊醒了梦中人,她喜欢什么!卓遥瞬间就明白了。 一匹快马奔驰而去。 婚礼当日,众人都傻了眼,新郎没就位! 白芷不可置信地问周礼,“周大哥!你到底谈妥了吗?” 一向从容的周礼都慌了,“谈妥了啊!就是今天!他还应了的。” 今日的宾客都是白芷在丹宁城的熟人,大多都是姑娘们,个个面容焦急。 “不会逃婚了吧?” “难道是个骗子?” “哦哟!雪姑娘,我就说你眼光不好吧!” …… 白芷能怎么办,她也很着急啊! 第556章 新郎不见了 吉时已过,新郎连人影都不见一个。 白芷气得一把掀了盖头,坐在堂中,“哼!这婚我不结了!他黑虎看不起我!” 陆老板上次来了就没走,黑虎这人就是莫名其妙的,他努力压制住对黑虎的怒气,好生劝道,“说不定路上有事耽搁了呢?” “耽搁个屁呀!爱来不来,吃席!都给我去吃席!当我请大家吃饭了!敞开肚子吃,吃不饱算我没本事!” 白芷穿着大红喜服瘫在椅子上,一副摆烂态度。 周礼也无语了,对那些宾客挥手,“行!那就先吃席!” 转头又对白芷好生劝道,“城主啊!别气了,肚子里还有孩子呢!” 第723章 “孩子!孩子算个啥!人家爹都不要,你在这操什么心!”白芷脸都绿了,开始了无差别攻击, 周礼操心的哟,态度卑微,不停认错,“是我不好,是我没早些派人把他接过来,也有可能是我没说清楚成亲的时辰,或者说他在路上被土贼抢了……” “那不可能,就他那身功夫,是土贼抢他还是他抢土贼!不想来就不想来,你再给他找藉口,我连你也一起记恨!” 她白芷不要面子的嘛! 当着那么多宾客的面,人都不来,这辈子的脸都被丢尽了。 好在宾客们都是白芷的人,为了让她不那么伤心,转移了注意力,自顾自的去吃席了,好酒好菜,大吃大喝,吃得热闹。 周礼多次劝说无果,最终使出了他的杀手锏,他让白芷去他房里,给她看样好东西。 白芷没事干等得焦躁,只好去了,只见周礼的小院里,有一个单独的房间,房间中央放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摆着一堆……动物白骨? 白芷不解地皱起了眉头,“你这是啥?怪吓人的!” “吓人?这是我的宝贝!本来想拼好送你的的,奈何有几百根骨头,有些还碎了,没来得及!”周礼洒脱道。 “你……送我骨头干嘛?”白芷本能有些害怕。 “给你当嫁妆啊!我们虽萍水相逢,但是嘛,我们都没有家人了,你出嫁,我不得给备一点嫁妆啊!”周礼说着,又在桌上拼了起来。 白芷本想着婚都结不成了,还嫁什么嫁的,但是周礼的心意却让她有些鼻酸,她无奈笑道,“我还有嫁妆呢……真想不到。” “主要是你给我的俸禄太少,不然可以多备点。” “谁还不是省吃俭用的呢!不过陆老板给了我一箱金子……”白芷忽然就想通了,“嗯,黑虎虽然人没来,但是有钱也是不错的!” 周礼拼拼凑凑,用几个大的骨头勉强架出一个形状,“你瞧瞧,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呢?” 周礼的语气有些兴奋,白芷望去,瞬间也有些激动了,“这是恐龙啊!恐龙化石!” 周礼嘴巴都长大了,“哦!恐龙?恐龙啊……恐龙长什么样子?” 白芷也一知半解的,她按照上辈子的见闻讲给周礼听,听得周礼眼中星光璀璨。 周礼忍不住感慨,“就知道你懂我!这嫁妆你看得上吗?送你了!” 白芷尴尬一笑,“我应该不喜欢……主要是你这骨头看起来有些瘮人。” “那就再等等,等我拼好再染个色,这块染成初荷红,这块呢是豆蔻紫……”周礼拿着那堆骨头,一块一块给他们分好颜色。 好家伙,七彩斑斓恐龙化石!白芷简直不敢收这礼物。 聊着聊着,白芷心里的焦躁早已变得平静,变得平和暖人。 他找自己来,也许就是怕自己太过伤心吧。 周礼总是这般,在她每次迷茫焦虑的时候,都能以最靠谱的身姿出现。 他果然世间的一抹亮色,稳定且鲜亮。 白芷最终拿着一块漂亮的昆虫琥珀走了,那七彩恐龙化石,就成了二人的一个约定。 定心丸吃了,剩下的不安焦躁还是得自己消化,她还是得去面对那那些宾客,告诉她们没有新郎也不要紧的,让她们吃好喝好。 走到高朋满座的地方,她们却欢声笑语,丝毫没人有不见新郎的窘迫。 姑娘们拉着白芷,要她吃这个吃那个,生怕她饿着,没吃几口就因为孕吐胃里一阵阵翻涌,全给吐了出来。 李月也从五姿山赶回,热切地给了白芷一个拥抱,眼里带着艳羡的光,“你穿这身真好看!” 白芷敛去自己的窘迫,“好看吗?你什么时候也穿!我找人给你画像!” 李月闻言,娇羞起来,“这不得成亲才能穿嘛!” “瞎说!你瞧我,新郎都没有,还不是穿了!”白芷笑得洒脱。 见她那么调侃自己,姑娘们放下了心。 她有了身孕不能喝酒,周礼与陆老板便出面替她敬酒,替她与宾客们致歉。 周礼还好说,这个陆老板怎么回事? 白芷发现他是不是热切过头了,又是出钱又是出力的。 话又说回来,白芷有时觉得他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她最后将原因归结为替黑虎赔不是。 不过黑虎来不来,她已经不在意了,她现在与那么多人建立了千丝万缕的羁绊,远不是一个黑虎可以比拟的。 与此同时,她对黑虎的印象跌落谷底,什么人呀这是! 夜幕降临,黑虎还是没有来,白芷的焦躁变成了冷笑,睡觉吧! 风雨雷电霞五个小孩聚在了一起,白芷看得出他们有些失望,因为他们之前很认真地演练了一番,要如何称呼白芷的夫君。 有说叫阿爹的,有说叫阿叔的,还有人说就叫黑虎将军的。 白芷说他们想太多了,现在好了,一语成谶! 她给自己舒舒服服泡了个澡,丫鬟只给她准备了大喜的寝衣,她只好穿上了。 晚上又有些饿,把珍藏多年的小食全摆了出来,细细品味。 忽的一颗石子砸在了窗边,白芷应声而去,刚探出头就瞧见孟问荆蹲在窗户外面。 白芷想都没想,啪嗒一声关了窗户。 第724章 孟问荆惊了站起身来,啪啪地拍着窗户,“不是!你关窗户干嘛!” 白芷不做回应,继续吃她的果脯。 “白雪,求求你,快开开,我有话对你讲!”孟问荆很是着急。 白芷依旧不答,她都答应了孟夫人,不再见他的。 孟问荆没有得到回应,难受得想落泪,“我明天就走了!我……我我刚才翻墙进来的!腿摔断了!” 白芷简直受不了,轻笑出声,他现在站在窗边,偌大一个人影,走来走去,一点也不像腿摔断的样子。 “你不开就不开!我此去,便不会回来了!再也不回来!你等着瞧!” 见白芷不理他,他又换了话,声音沉了下去,“反正今天黑虎也没有来,我们私奔吧……” 白芷:“……” “我知道你为什么不选我,因为我帮不了你……” 这话让白芷有些心酸,也让孟问荆心痛。 这夜他在窗边絮絮叨叨,说了许久许久,白芷每一句都听得认真,好几次她想回应他,却将话硬生生吞了下去。 夜深了,渐渐飘起了小雪,是今年的第一场雪。 这雪下得小心翼翼,犹如那夜他郑重又紧张地牵起她的手,万分忐忑,无比珍视…… 第557章 一双老虎一碗麵 雪夜寒冷,白芷最终让人将孟问荆送回去了,始终没见他一面。 夜深之时,院子里堆起了薄薄一层雪。 几个孩子还在兴奋地打闹,白芷已经睡着了。 卓遥携风裹雪冲进了院门,给门房的人吓了一下,赶紧拦了下来,“谁哦!” “我!”卓遥就一个字,想要硬闯。 “你谁呀!这里是县衙!”门房小厮那叫一个尽职尽责,毕竟刚熘进来一个孟问荆已经挨训了。 以前冯氏一家人就把县衙当院子,白芷夺了权后,也没舍得花钱置办院子,就将就着住了。 几个丫鬟姑娘们听到动静,赶紧提着灯来瞧瞧发生了什么事儿,其中只有一个小丫鬟惊呼道:“哎呀!这不是新姑爷嘛!” “新姑爷?这没拜堂算不算?”还有人不想认这个新姑爷,毕竟让他们城主受了这天大的委屈。 “废什么话!让开!”卓遥心情不好,声音都带着不容反驳的气势。 众人不敢说话了,只好乖乖放行。 卓遥宽大的斗篷下好像还抱着什么东西,他从斗篷里伸出一双手,提着一个小麻袋,“拿去厨房煮削成细条,浇上汤头,汤头要蛤蜊,海参,虾米……” 好几个丫鬟小厮面面相觑,“蛤蜊是啥?海参是啥?虾米我们这没有呀……” 卓遥微微皱眉,好像也对,这穷地方啥也没有,“那便放些鸡汤鹿茸,有什么加什么,要最好的料头!要味道鲜美,做的不好吃全给你们抓去砍了!” 众人:“……” 他根本不给人反驳的机会,扭头就走了,刚走两步又转头问道,“新房在哪?” “……” 这偌大的府邸忽的就忙碌了起来,丫鬟带着卓遥到新房门口,几个孩子还在白芷的院子里烤着树根,玩得那叫一个精神。 一见卓遥,不知为何,他一身难以让人忽略的气势,让他们个个都站起来了,莫名其妙的排成一排。 卓遥只瞥了他们一眼,径直朝房门走去,刚要推门,那几个小不点儿忽的冲上来拦在门口,“你不准进去,阿娘睡着了!” 卓遥扫了他们一眼,抬手就想把他们提熘开。 丫鬟见了有些害怕,怕这个新姑爷生气打这几个孩子一顿,赶紧劝道,“姑爷……城主睡着了,姑爷身上还有血的味道,要不先沐浴更衣?” 卓遥一想也对,总不能髒兮兮地洞房吧,便随丫鬟去了。 等他收拾完,任谁也拦不住,直冲进了房里。 白芷在他洗澡的时候被丫鬟叫醒了,醒来更气,他竟然还敢回来! 听到他推门的动静,不屑地吐了一句,“出去!” 卓遥刚抬起的脚又缩回去了,他讪讪询问,“我去哪?” “管你去哪儿!出去就行了!” 卓遥不服,壮着胆子几步冲了进去。 屋内烛火明亮,一片耀眼的红,他看见白芷靠在床头的轮廓有些模煳。 他虽然看不清眼睛鼻子具体长什么样,但他能通过大致的色块看见她披散的长发,一片莹白的脸庞,还有明亮的颈项与胳膊。 身子就这么瞬间暖了起来。 白芷气不过他就这么冲了进来,刚想开口骂人,一抬眸,就见他一身赤红寝衣,散了头发别在耳后,与平日里冷冽的模样有着天壤之别,怀里竟还抱着个小东西! 是一双……老虎幼崽?还是双小白虎? 她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刚才想骂的话一下子就忘了,“你……抱只虎崽子干嘛?” “你喜欢啊。”卓遥一本正经。 这给白芷逗乐了,“我?我喜欢?我什么时候又喜欢老虎了?” “你以前养了两双猫崽子,瞧你天天抱在怀里,喜欢得不得了。”卓遥想起在荒岛的那段日子,神情变得柔和。 白芷微微一怔,他好像知道这具身体以前的事,她有些想问,但还是气他,“以前是以前!再说了,猫是猫老虎是老虎,这能一样吗?” “光养猫有什么意思,反正长得像,老虎不是更有意思吗?”卓遥这话说得理直气壮。 第725章 他好像还觉得他自己挺对! 白芷竟有些哭笑不得,“我不养,你抱着它,滚出去!” “这是我的房间。” 白芷:“……” 卓遥嘴上的话永远硬气,但是脚始终没再往前挪两步,他就这么杵在那儿,绝不退让! 白芷眉头紧皱,也不知他要干嘛。 僵持之时,后厨的人将卓遥吩咐的东西给做好端了进来。 卓遥赶紧将虎崽子放在地上,任它在地上打了个滚,然后将这一大碗给白芷端了过去。 白芷完全不知他要干嘛,眉毛都要打结了,“你干嘛!我没同意你进来,我们也没有拜堂,算不得夫妻,所以这里不是你的房间!” 不过当那一碗香喷喷的麵条,凑到白芷鼻子前时,她心动了! 有着身孕总是吃一点就吐,油腻的东西完全没有胃口,光吃果脯零嘴又不管饱,她现在真的挺饿的。 这麵条有些乌还有些发绿,汤水里飘着油珠子,还有粒粒葱花,白芷竟觉得它又解腻又管饱。 但是人要有骨气,她咽了咽口水,将头使劲一扭,“不吃!端走!你们出去!” “不行!你得吃!”卓遥犟上了。 “凭什么你让我吃我就吃啊!你是我谁啊就这样命令我!”白芷还记恨着他白日拜堂时不来的事。 “我是你……夫君。”夫君这两个字对卓遥来说有些涩口,显得那么底气不足。 他有资格吗? “没拜堂不算!” “拜过了。” 白芷有些愣,“拜过了?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很久以前,在黑风寨,后来又在镇南王府,喝了合衾酒,再后来……现在不是已经有孩子了吗?无论怎么说,我现在都是你的夫君了……” 卓遥说着,声音一点一点沉了下去,脑袋也垂了下去。 白芷能感受到他周身的气息渐渐变得平易近人,甚至还有一丝颓丧。 白芷实在是被这碗麵香得直分泌口水,鬼使神差地接过了这碗麵,“嗯?什么意思?结了很多次婚?你们不是说我以前是什么宁王妃吗?怎么会跟你拜堂?你和宁王是什么关系?” 白芷端着面坐到了桌上,开始滋熘地吸起麵条,“你讲,我听着。” 卓遥听见她吸熘麵条,眉目变得舒展,他轻轻勾起嘴角,“说来话长。” “长也说给我听,快说快说!”白芷真的挺好奇的,一边吃麵,一边催促着卓遥。 “宁王……叫做孟瑛,是我尊敬的兄长,我们都唤他飒兰哥哥……” 第558章 雪夜的冰凋 白芷听这么听啊听,完全听入神了,听得她眼泪直落。 “后来呢?上了那个太子的船,然后怎么样了?”她着急地问。 “后来……飒兰哥哥就死了。”卓遥哽住了,喉咙涩得生疼。 “那个太子杀了他是不是?”白芷差点没跳起来。 从卓遥口中说出的话,自然是带着他对孟瑛和白芷的十层滤镜,美化得面目全非。 白芷就听见一个朗月风清的王爷和她这具身体那揪着人心肺的纠葛。 这都是什么令人唏嘘的故事啊!跟听了半部小说似的! 卓遥本想向她坦白孟瑛的死,可是到现在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所有的情绪都哽在心口,不上不下,呼吸都变得刺痛不已。 他不说话,白芷就当默认了,她忙抹着眼泪,“这么好一个人,怎么就死了呢?” 是啊,这么好一个人,怎么就死了,还是他亲手杀的! 卓遥怨恨自己,或许那时,那一柄剑,对准的应该是他自己的胸膛。 白芷仔细对了下时间线,由于卓遥对肖扬的着墨也并不多,白芷只晓得他是个侍卫而已,并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才让这个原身的灵魂死掉了,才让她这个异世之魂占据了身子。 她不自觉的瘪起了嘴,怪难受的。 她长长舒了一口浊气,抚上了自己的肚子,“不过人已经死了,我们还要继续活,也不知道我的孩子还活着吗?” “我去找!”卓遥沉声道,找肖扬,去北原,掘地三尺也要找到飒兰哥哥唯一的孩子。 “嗯,会找到的,只要我有更多的人力物力财力,总会找到的……” 说完白芷看了看自己的碗,吃得那叫一个锃光瓦亮的,一点葱花都不见,还没吃饱! 她好笑地问,“那你白天不来,就是为了这碗狗尾巴草做的面?” 卓遥还沉浸在自责里,无法自拔,只轻轻嗯了一声。 “真是不知轻重!气死我!你现在可以出去了!” “可……” “可什么可!本末倒置!管你什么理由,连成亲这种大事都能找不见人,可见你完全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滚出去!” 然后卓遥同他的虎崽子一起,被丢出了门外。 门外几个孩子精力旺盛得不行,发现了新鲜玩意儿,他们能一整夜不睡觉。 现在看见卓遥被丢出来,有些好笑,又觉得怕,挤一石桌底下捂着嘴偷笑。 卓遥当然全听见了,他朝石桌底下招招手,“出来!” 卓遥现在虽然是被赶出门的丧家犬,但是对小不点的威慑力还是有的,几个孩子又好奇又害怕的滚了出来。 他环抱双手,一脸凶神恶煞,“她,生气了怎么办?” 第726章 “她?阿娘么?” 卓遥鼻孔出气,冷冷嗯的一声。 “要认错啊!跪下来认错,说我再也不敢了!然后磕头!” 卓遥听得眉头紧皱,“跪下来认错?还要磕头?” 孩子们无比相信地点头。 卓遥冷笑一声,“呵,不可能!男人只跪天地君亲师,怎可能给女人下跪!” “那还能怎么办?你不认错阿娘会一直生气!她肚子里还有崽呢,把崽气坏了怎么办?” “是哦,那不是你的崽吗?黑虎……姑爷!” 卓遥眉毛抽了抽,他们说得有道理,总该道歉认错的,而且认错就要有认错的态度。 于是卓遥将身上本就单薄的上衣一脱,往天空中一抛,直愣愣地站在雪地里,高声对房间里的人喊道,“白莲花,今日是我黑虎不好!” 白芷在半梦半醒之间,被这一嗓子吼醒了,气得她咬牙切齿,“好烦!吵死了!给我闭嘴!” 卓遥被这一声吼蔫儿了,不过他是个诚恳的人,也不会半途而废,他打算就在这里站到天明。 这几个孩子见了,不得了啊,他好帅,好爷们啊! 小孩子大抵是都是嚮往英雄的,这么一个气势十足的将军站在面前,无疑勾起了他们赤诚的嚮往,他们瞬间被折服,也跟着脱了衣服,要效彷这个黑虎将军的行为。 然后……黑虎领着这几个孩子在白芷门口站了一夜。 天将明时,几个孩子冻得瑟瑟发抖,鼻涕都快结冰了,脚也软的站不住,眼瞧着就要倒下去。 卓遥大喝一声,“欸!男人怎么能轻易倒下!” 孩子们又吸了吸鼻涕,晃了晃脑袋,恢复了站姿。 年纪最小的白霞实在坚持不住了,颤抖着问,“黑虎姑爷,我真的站不住了……” 卓遥大喝一声,“男人怎么能这般软弱!你要是上了战场,敌人第一个杀的就是你!” 白霞听完,瞬间跟打了鸡血似的,又挺直了身板,嘴里嚎了一声,“吼!” 白芷被小孩子尖锐的一声吼给惊醒了,心想着他们玩到这个点还没睡?忙披了一件衣裳出来看看情况。 这场面一看一个不吱声! 一个二个三个四个五个,直挺挺的立在雪地里,跟冰凋似的,一脸要慷慨就义的表情! 好在阿雨跟孟问荆去了,不然白芷能被卓遥给气死。 “你们要干嘛?要取我的项上人头?”白芷叉着腰,差点一口气没缓过来。 “阿娘,黑虎姑爷说,站不了三个时辰的人不算男子汉,我已经站了两个时辰了!” 白芷气得话都说不出来,好半晌,她才蹦出几个字,“你你你!快给我回去穿衣裳!快回去睡觉!” “可黑虎姑爷说,半途而废不算男子汉!” “嗯!没有命令我们不能撤离!” 白芷扶额,她很久没气急败坏成这样了,顺手就折了一根树枝,扬手就要打死这几个冰凋,“能受鞭子的才是男子汉!” 白芷急切地从阶梯上踏了下来,刚积的雪还有一些松软,她一脚踏空了,整个人失了重心,就朝前跌去。 慌乱中她下意识捂住自己的肚子,刚想着完蛋了,就跌进一个坚硬如铁的胸膛。 卓遥稳稳接住了她,冻了一夜的人算不上温暖,却很结实。 在一瞬的安心之后,白芷稳了稳身形,勐地推开卓遥,“你你你……他们要是病了,我要你好看!” 卓遥又被骂了,但是心里怪乐的,勉强收敛了心思,“风雷电霞听令!” “在!” “回去睡觉!” “得令!” 白芷:“……” 孩子们忙缩着脖颈,跑得比兔子还快。 白芷简直无语,“很好玩是吧?” 卓遥坚毅的面庞上,挂上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还挺好玩。” “你到底有没有常识!他们最小的还不满十岁,你让他们在雪地里站一夜,会死人的!” “不会的,只要还能说话,就冻不坏!”卓遥还在据理力争。 白芷气不打一处来,真不想理这个人,他一定是脑子有包! 她转身又想将他关在房门外,卓遥却从后面拥住了她,在她发丝上落下轻轻一吻,“白莲花,让我进去。” 白芷死命地挣扎,“不可能!” 但胳膊拧不过大腿,他拗不过卓遥,卓遥一把将她横抱起来,随后就被丢进了屋里。 关门的瞬间,白芷整个人被抵在了门边,口中的骂声在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疾风骤雨般的唇齿缠绵…… 第559章 被跟踪被劫持 卓遥轻轻抚上她的肚子,她肚子里有他的孩子,这样的事,他想都不敢想。 嘴唇轻触的颤抖,呼吸交错的滚烫,耳畔是她的轻喘,卓遥的所有感官在一点一点沦陷。 甚至于所有的理智,都陷落于灼热的欲望,那些说不出口的话,都被死死压在了心底,他想让有些事情永不见光。 不过她有了身孕,他也不能做什么,只能轻吻抚摸解解馋。 外面天色亮起,白芷晕乎乎地推开他,起身就开始穿衣洗漱。 卓遥有些愣神,他还想搂着她好好睡上一觉的,毕竟好几日未曾閤眼了。 “你去哪儿?”卓遥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委屈。 第727章 “问荆该启程了,我去看看。” 卓遥的脸骤时垮了下来,“呵!小白脸你也看得上!不许去!” “哼哼!你管我!”白芷还是记恨他的种种恶行。 卓遥没办法,终究是理亏,说不过她,穿上衣服随她一起去了。 白芷倒也没有送孟问荆,她只是远远的,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目送他们离去。 卓遥抱着手,一身冷意,“不是!你得搞清楚,你现在已经成亲了!你这样置我于何地?” 白芷并不答他,反而问了一句,“黑虎将军,我问你个问题,你要老实答我。” “你问。”卓遥微皱着眉。 “照你昨日所说的故事,要是我没有与你行那房事,也没有你的孩子,你是不是也会出手相助?”白芷非常认真的问他。 “废话!当然会……”卓遥脱口而出,“不是……你后悔与我成亲?” 得到答桉,白芷沉沉叹了一口气。 见她这样子,卓遥一下就着急了,她果然是后悔了! 卓遥急得一时说不出话,他原地转了一圈,焦躁地挠了挠头,“我……你……我不如那个小白脸?” 白芷无奈地呵呵一笑,“放心吧,已经发生的事我不会后悔,我做的每个决定,都是当下我觉得必须做的事。” “兜兜转转,阴差阳错,我们竟是熟人。我只是有种身不由己的感受,我原本以为,爱与自由我都能得到的……”白芷感慨道。 这话让卓遥心里酸楚,他刺向孟瑛那一剑,何尝不也是如此呢? 二人迎着风雪,看着那远去的车队,都陷入了沉默。 良久,白芷才收敛心神,“他们走了。” “哦……” 白芷深深吸了一口气,眸中重聚着点点光彩,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这场婚姻本就是因这五座城池而起,我们不能辜负了这桩婚姻,从现在开始,我要让这五座城池浴火重生!” 爱与自由,二者她都想要,如往常一样。 卓遥听着她认真许下重诺,微微一怔,像是那年在荒岛上,她在那半截船骸里给他讲琼州往事。 他不知道他是否真的能理解,但他早已决定给她一切她能给的。 卓遥轻笑,轻轻拉过她的手,“嗯,我知道你所想。” * 后面的两个月里,白芷卓遥同陆老板一道,去到了那几座溷乱中的城。 每到一座城池,白芷都努力向卓遥学习着该如何部署兵力才能抵御外敌,也与陆老板讨论着要将重心放在何处,才能迅速恢复生产。 陆老板是个很耐心的人,考虑得也细致,把资金全给白芷规划好了。 白芷忍不住问他,“我和陆老板以前认识?” 陆老板闻言,面色平静,澹澹道,“与宁王有过生意往来。” “哦……”白芷哭笑不得,这个宁王死了还能有如此大的号召力,她高低得在家摆上他的牌位,感谢感谢他! “陆老板如此神通广大,在北原有没有生意?是否能能帮我问到孩子的下落,毕竟那是宁王的孩子……” 若说上一个问题陆老板还能面不改色的答,这个问题倒是让他面露难色,他微愣,“北原乱了,恕陆某无能。” 白芷对这个答桉微微有些失落,但总不能逼着人家帮她找孩子,她只好掩饰过去。 几人在柴原城外的马陀镇驿站歇息,驿站不大,有几个人添着茶水,往西看能看到青山,但往东看就只能看见一截古老的断壁残垣和一片黄沙了。 白芷看着给她添茶的小女孩,皮肤干得起皮,脸上都是红血丝,不由地问出口,“这柴原太乾燥了,若是不能跨过沙域关通往草原放牧,他们靠什么吃饭呢?” “柴原还算好的,过了沙域关,就是一片荒漠,荒漠人烟稀少,物产匮乏,不过也多亏了这沙漠阻隔北辰军队,这几座城才得活。”陆老板分析着。 “我听说有人从沙漠里挖出过金矿,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如果有,我们也组一支矿队……” 白芷正说着,卓遥忽然压低声音,“那个女的一直跟着我们,好几天了。” 白芷闻言,立即朝左右望去,“哪儿呢?哪有女的?” 卓遥无语地笑了,伸手控住她左右乱偏的脑袋,小声道,“你别那么大动静啊!待会儿给人发现了……” 白芷立马僵硬了,用最小的声音道,“哪有女的?” “那个老者……”陆老板眼神示意。 白芷微微偏过头,就看到一名身形佝偻的老者,一点也不像个女的呀! 刚想瞧个仔细,那个佝偻的老者微微抬手,一双筷子就如箭矢似的朝白芷射来。 那个速度白芷根本没有办法反应,在极短的一瞬间,陆老板勐的起身掷出了几双筷子,而卓遥则一把握住了朝白芷而来的那根筷子,挺身挡在了白芷面前。 白芷忙抚着胸口,“吓死我……” 话还没说完,一双匕首就抵住了她的喉咙! 卓遥挡在了她前面,刚转过身就瞧见白芷被人拿住了,不自觉地抱着双手,面上隐隐有怒意。 同时,陆老板几乎是在瞬间拿下了跟踪他们的女子。 “黑虎!你是不是蠢?”陆老板忍不住吐槽卓遥,这都能让白芷给人拿了! 卓遥长叹一口气,“我怎么知道这个屁大点的小姑娘还是个贼啊!” 第728章 卓遥对强劲的敌人带着天然的警惕,但是对那么弱小的生物,他把人家当空气。 白芷也感受到了,是个小姑娘拿刀抵着她的,这小姑娘最多双有十一二岁的样子,看上去瘦弱极了。 她拿刀的手在一直颤抖,若是这小姑娘手稳一点白纸都没那么害怕,但她抖得太厉害,有些钝的刀口在白芷颈部不停地划拉,硬是没豁出一条口子。 这没轻没重的,怪吓人! 其实只要卓遥想,可以在顷刻之间了结了那小姑娘的性命,但是白芷朝他摆了摆手,他便明白了。 他往长凳上叉开腿一坐,双手大喇喇的撑在膝盖上,神情严肃,他开始盘问那个跟踪的女子,“说吧,你什么目的?” 第560章 崑崙山道姑 由于卓遥对自己的身手太过自信,所以他此行根本就没有带侍卫,所以只有他、白芷和陆老板。 白芷握住那小姑娘的手,“妹妹啊,别冲动,有什么话跟姐姐好生说说!” 是白芷这种弱鸡都能轻易制住的小姑娘,她又为了什么要铤而走险,挟持白芷呢? 几人望向那个被陆老板制住的女子,那个扮成老人的女子。 她偏着头,死死盯住陆老板,“你什么人,竟有这种身手。” 卓遥有些不耐烦,“问你话呢!该你先回答我们!” 女子闻声,又转过头盯着卓遥,她眼里满是愤怒,甚至还有一丝不服。 她的确跟了白芷许久,一直只注意到卓遥身上那无法忽视的气势,丝毫没想到陆老板竟能一招制服她。 白芷抓住那小女孩的手,夺过了她那把钝得像锯子的匕首,然后把小女孩圈在怀里,“姑娘啊,你先说我们才能解决问题,不然只好把你当做反贼就地处决了!” 这威胁在卓遥和陆老板的加持下,显得十分有威慑力。 这女子犹豫一阵后才开口,“我要钱!” 她说的理直气壮,让白芷他们不由一怔,“不是,你说要钱我们就给啊?你总得说个理由呀!且……你为何要找我要钱?” 女子忽然松了一口气,她哼了一声,目光转向白芷,在白芷脸上不停的扫着,“你现在是这几座城的话事人,不找你找谁?” “什么狗屁不通的理由!砍了吧!”卓遥一点也不想听她囉嗦。 “是啊!姑娘,你这也太没说服力了,总不能因为我有就必须得给你钱吧?” “因为你是个好人。”那女子又理直气壮地对白芷道。 这让白芷头痛,这女子若再没有个理由,她也不想管她了,她刚夺了权,要杀她的人排着队呢!她必须得将这些人除乾净,才能保她自己稳坐这个位置。 白芷头疼地嘶了一声,“也不能因为我是好人,就得给你钱吧?” “行侠仗义需要什么理由吗?是个好人就一定会做这样的事!我觉得你一定会做,所以才来找你!” 白芷:“???” 这是啥玩意儿?道德绑架她? 卓遥都皱起了眉头,他想把这人丢沙漠里喂狼去,“杀了吧,好麻烦。” 陆老板却开了口,“姑娘,你说话再这样没头没脑的,我们真的没法不杀你!” 白芷连忙点头,“是是是!陆老板说得对,你总得告诉我,你们遇到了什么困难?需要我们怎么样的帮助?然后我们要如何帮助你?” 这姑娘眼珠子一转,抬手指着白芷道,“我只跟她说!” 白芷点头接受了,卓遥和陆老板对视一眼,决定让她们在安全的范围内细说。 那女子一得了和白芷说话的机会,就立马对着卓遥的背影嗤了一声,“你干嘛要给男人生孩子?” “啊???”这话听的白芷云里雾里。 “我以为像你这样的人是不会给男人生孩子的!男人有什么好的!”这女子又道。 但她这话还是让白芷有些不舒服,“为什么是给男人生孩子?我生的孩子是我的,而且我想生就生啊……不过这不是重点,快说你到底要干嘛,不然我只好把你杀了!” 这姑娘这才想起正事,“我跟你讲哦!北辰人真是太不人道了,穿过这沙域关,再往前走百里,有一个小部落,那个小部落一个男的都没有,全是女子,这些姐姐妹妹阿婆可好了,又温柔又体贴,有个阿婆就像我亲祖母一样……” “说重点!那个部落的男人呢?” “南城和北辰在打仗,当然是被徵兵徵走了。但这群姑娘们可厉害了,自己做了许多东西,跨越沙漠出售,也能维持生计,但是这北辰人可坏了!特别是那些男人!他们讲男人徵走了不说,见这群姑娘也能干活,就逼着她们去挖矿,她们每日要背几百斤的矿,累死好几个人了!” 在这个世界,这样的故事倒是挺常见的,白芷并不惊讶,她只是开口问道,“你是那部落的人吗?” “不是!我就是路过的,在她们部落里歇了两晚。”这姑娘回答得十分乾脆。 “那你为何要救她们?” “为何要救?我行走江湖多年,自诩侠义之士,遇到这样的事情,还能不救?”这姑娘依旧披着老人皮,假发和假鬍子都歪了一半,却理直气壮的说出这样的话。 侠义之士? 这个词彙让白芷心跳快了几分,竟然还真有!她还以为大侠只是传说,只是一种美好的嚮往。 第729章 白芷又觉得自己又成井底之蛙了,“敢问姑娘姓名?” “崑崙山生光道长座下第一大弟子,云羽!” 崑崙山修仙的道人?触及到白芷的知识盲区了,她尴尬一笑,“云道姑好!” 云羽忽的就和白芷亲暱起来,“我打听你好久了,你一定会帮我的对不对?” 这问题让白芷又有些尴尬,“这……并不是说帮就能帮的,得量力而行,如果只是举手之劳,那我抬手就帮了,如果要耗费很多的物力财力,我怎么也得盘算一下!” “不多的,我就要一点粮食和马车,再借我几个壮士!” “几个壮士也是命啊!照你那么说,那地方肯定已经被北辰人给控制起来了,壮士去了那不是送死吗?” 云羽见白芷拒绝,死命拉着白芷,“我是有功夫的!壮士只用帮我救人就好!” 白芷有些好笑,“不是,云姑娘,你一个人有功夫能抵得过一支军队嘛!再说,你不是被陆老板一招制敌了吗?你的功夫能有多高!” 云羽一听,就气急败坏,“不是我弱!那!他!那个人功夫一点也不弱!他是高手!” 云羽使劲缠着白芷,拉着她不让走,白芷觉得这事不靠谱,她想问问卓遥他们,北辰是何境况。 云羽一把将白芷给抱住了,“你不能这样置之不理,不然我会对你失望的!” 白芷挣扎着,“我管你失不失望!你给我放开!” 卓遥和陆老板见二人纠缠起来,赶忙上前将二人拉开,将白芷衣襟都给扯歪了,卓遥一时气不打一处来,“杀了算了!” 白芷也有些生气,“你这个姑娘,我答不答应是我的事儿,你不能逼我呀!” “你不答应她们就会死的!”云羽不服道,“我真是看错你了!” 白芷还跟她置上了气,“随便你怎么看!” “哼!我跟你说,男人是会偷走你的运势的,你完了,你已经开始印堂发黑了!”云羽大吼着。 “你肚子里的孩子也会倒霉的!” 卓遥差点想一拳头给她抡去,白芷拉着他赶紧走,不然她不保证她能劝住卓遥。 第561章 一个奇怪的女子 夜里几人在城中客栈歇息,白芷肚子越来越大,挺得腰身僵硬,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卓遥找来许多软和的被子作为承託垫在她肚子周围,给她轻轻地揉捏着后腰,“好些了吗?” “应该好些了……”白芷也不知道要怎么才能更舒服,反正就是哪儿哪儿都不舒服,“睡吧。” 卓遥轻嗯,他看了看身旁人的侧脸,目光缱绻,周身的气息都染上了温度。 双目见好,日渐清晰,他伸出手抚上白芷的脸颊,轻轻摩挲,而后在她唇瓣上落下轻轻一吻,“睡吧。” 白芷一瞬舒心,努力闭上眼,拼命地想睡,却是忽的胸闷,忽的腰痠,肚子里的孩子有时还会踹她一脚。 她觉得好像已经过去了半夜,完全睡不着啊! “你若想帮那名女子,那便应了她。”卓遥忽的开口说话。 “吓我一跳!你还没睡着?”白芷惊呼。 “你扭来扭去的,我怎么睡得着?”卓遥声音有些倦懒。 白芷一听这话就炸了,“你什么意思!嫌我闹腾?那你不会自己去旁边睡吗?非要跟我挤,还要嫌我闹腾!” 卓遥猝不及防就被骂了,脑子还有点懵,他勐地坐起身来,“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怎么可能嫌你!” “你就是嫌我了!你明明就说我扭来扭去像只蛆!让你睡不着了!” 卓遥无语,声音越发大了起来,“我冤枉啊我,我什么时候说你像蛆了?你这添油加醋,再说我怎可能嫌你,我压根不是这个意思!” 卓遥越说,白芷越觉得委屈,眼泪吧嗒吧嗒地就掉下来。 卓遥愣了,心里那个难受愧疚不安啊! 他想起来了,这样的事情不是第一次了,她平日里虽然风风火火的,但十月怀胎确实让她苦不堪言,她说过,除了自己,她无处发洩的。 遇到这种情况,认错就对了! 卓遥登时就给自己气笑了,他抬手搂过白芷,将她圈入怀中,“我说错话了,你听我解释行不行?” 卓遥整个人都柔软了下来,他以前哪里这样哄过女子,这些都是后来习得的。 “那你解释!” “我的意思是,你睡不着我就睡不着。” “那你还是嫌我扰你睡觉了!” 卓遥觉得自己脑子烧冒烟了,“不是……不是扰我,是……是……是我乐意!我乐意陪着你!” 白芷情绪也软了下来,把脸藏在他的胸膛,悄悄咪咪勾起嘴角。 “你是心里有事所以睡不着,但不管有什么事,只要你想做,我卓遥一定给你做到!”卓遥信誓旦旦,拍着胸脯保证。 “真的?” “废话!” 白芷可算冷静了下来,她有些忧愁,“凡事都有代价,肩上又有担子,那是北辰地界,我不敢轻易应下她的事。可是又忘不了那一腔赤诚的模样,人是不是越长大,心越冷?” “代价?什么代价!你担忧是因为你本事不够!” 白芷:“……” 她莫名嘴角抽了抽,这个大聪明真是会说话,让人有想揍他的冲动! 第730章 “你只管说你想不想做,只要你想,我就能做到!” 白芷怀疑他吹牛,却还是感谢他能说出这样的话,“行了,人家姑娘都走了,过两天我就忘记了。” “走?哪儿那么容易!她趴房顶呢!”卓遥也是觉得对方没那么容易放弃,他这次回去后就该出征向南,留这么一个人不解决掉,对白芷来说是极危险的事。 “啊?” 白芷正怀疑着,云羽呲熘就撬开窗户翻了进来。 卓遥微一皱眉,眉间染上了怒意,将衣衫不整的白芷用身子挡住,“谁让你进来了?别逼我砍了你!” 云羽对卓遥翻了个白眼,还不屑地嘁了一声。 白芷见她简直认不出来了,白日的云羽乔装成老人模样身形佝偻面容邋遢,但现在站在面前的可是一名仙气飘飘的美人啊! 云羽一身浅蓝服饰,头发半束在脑后只一根祥云簪子固定,没有繁复的装饰,更衬出她的出尘之美,白芷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卓遥单刀直入,“说说布防,人数,位置。” “凭什么跟你说啊!我又不是来找你的!”云羽好似对卓遥有偌大的敌意。 白芷披起衣裳,“姑娘,你还是说重点吧,毕竟我一个弱鸡,还挺着肚子,也没法跟你去救人啊!” 云羽虽然不服,但是白芷开口了,她只好一股脑地将情况说与二人听。 卓遥听完,冷笑一声,转身对白芷道,“简单,能办,我和陆老板两人就能办,一日的时间就够了。” “两人?不危险吗?不是还有好十几个北辰军吗?”白芷不解。 “杂碎而已!两人足够,我和陆老板能疾行百里,他们都做不到!人多了反而拖累。”卓遥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话说到如此,白芷也不得不信,不过耽搁一日,三辆马车,算不得难办,她当场应下了这事。 卓遥早晨与陆老板说了计划后,陆老板竟一口应下。 白芷有些诧异,“陆老板肯出手相助,白雪感激不尽。” “城主言重,举手之劳而已。”陆老板都满脸轻松。 “能救则救,不能便撤退。”白芷下达了这次行动的宗旨。 准备时间,云羽终于逮到了白芷,将她拉到角落,嘴里不停吧嗒地说着,“那个男人是跟屁虫嘛?整日黏着你!他就没有自己的事情做吗?” 白芷差点笑出声,她口中的跟屁虫正是卓遥,“他是我夫君跟着我很正常吧!你对他有意见?他应该没惹你吧!” “他没惹我我也看不惯他,昨晚你不是被他骂哭了嘛!跟着男人有什么好的,以后我跟着你,绝对不会让你哭!”云羽拍着胸脯道。 白芷哑然失笑,她难道说的是卓遥昨晚说她扭得像个蛆的事情? 哭是哭了,但这不过是很正常地闹闹嘴,她竟不知该如何与这姑娘说,斟酌半天,她只对云羽道,“你不懂,这叫情趣!” 云羽更不屑了,“嘁!等我救了人回来,你让我跟着你,我功夫很好的,有了我你就是如虎添翼,我要跟你一起救苦救难,行侠仗义!” 白芷甚至都还没邀请她,她便说出了这话,但是白芷她现在缺的就是人才,倒是很乐意招揽各方人士,文也好武也好,她都要! 她当即就应了,“好呀!那等你来,我请你做丹宁城督卫,掌管城防怎么样?” 云羽听见这话,点头如捣蒜,“好呀!那些姦杀掳掠的人归不归我管?我见一个杀一个!” 白芷真是被她逗乐了,“不行,要走程序的……” 二人在出发前还争论了许久,根本停不下来。 卓遥和陆老板都等不耐烦了才催促道,“走了!不然明日赶不回来!” 云羽只好做罢,她就像多年好友似的,给了白芷一个大大的拥抱,抱得老紧,一双手还在白芷身上摸来摸去。 白芷甚至都怀疑她在吃自己豆腐,“快出发吧!早了事,早回来!” “嗯!知道了!你许我的位置一定要兑现哦!” 云羽骑上马,朝白芷挥手,“明日见!” 而后,三人驾着改装过的马车,扬尘而去! 第562章 梅公幼子 改装过的马车是极其轻便的,三人一路未歇,甚至没有任何交流,直奔目的地。 目的地是一座最近才发现的小金矿附近,北辰发现了这座小金矿,便组了一小支队伍来此开採。 但是沙漠水源少,没法组织大规模的军队来此,于是当地的百姓就被抓去当劳动力了,女子老人小孩都不放过,能多一个牲口是一个。 他们要救的也只是众多奴役中的少数,但他们的目标极其明确,只救云羽说的那近三十人。 将近天黑之时,他们到达目的地附近,可出现了一点小小状况。 由于对地形的瞭解不足,其中一辆马车陷入了流沙之中,难以挣脱。 云羽有些急,“这怎办?” 卓遥当机立断,一剑斩断车辕,马与马车分离开,“弃车!走!” “可是少了一辆马车就救不了那么多人了!”云羽不愿放弃。 “能救几个是几个!”卓遥的命令丝毫不拖泥带水,云羽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照做。 几人到了部落附近,将马车藏于那光秃秃的巨大岩石后面,掩面,拿上了武器,悄声潜入部落。 第731章 来来回回只有不到几个的北辰兵巡逻,帐篷里或许还有几个,卓遥给二人打了手势,表示分头行动。 两人得令,云羽的身手的确不错,杀起人来乾净利落,几个来回之间,驻守的北辰兵在还未来得及发出信号,便人头落地。 云羽赶忙让部落的首领婆婆将众人召集起来,他们运气好,刚好赶上被拉去做工的女奴隶被带回来了,也就是说这里便是全部,卓遥数了一下,共二十八个人。 云羽有些不可置信,“我才走了不过十天,怎么就死了那么多人?” 一个阿婆抿抿嘴,面露悲伤,“姑娘啊,没办法,姐姐妹妹们年纪大了,干不了那么重的活。” “那阿姐呢?”云羽记得这个年轻的阿姐,不过三十来岁,是这个部落里长得最好看的。 “哎,矿上来了个监工,那日他瞧着三妹好看,就把她……就把她……哎……三妹想不开,自尽了。” 云羽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死死咬着牙,“什么监工,我要去宰了他!” “别惹事!”卓遥命令道,“先转移!” “只有两辆马车,最多能装下二十人,你们这八个刚好年纪大了,放弃吧!”卓遥又转身对众人决绝道,没有带一丝商量的语气。 云羽闻言却不干了,“明明可以装下二十二人!不就是挤一点嘛!” 陆老板闻言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卓遥扶额啧了一声,他环抱双手瞪着云羽,觉得这女子实在太愣了。 他一把将人揪到了一旁,“你脑子是不是缺根筋,若是装二十二人,这多出来的两个名额,你让她们怎么选?” 云羽听完眼睛都气红了,“凭什么!能多救两个就多救两个啊!为什么要浪费这两个位置!” “那你去商量只要你商量的好,随你!”卓遥大手一挥,爱咋咋地吧! 云羽果真跑去让他们自己决定名额。 她们先是左右望望犹豫不决,而后有人讪讪道,“我还要等我儿回来呢!” 有人开了头,便也有人顾不得颜面了。 “你!谁还没个儿子!我孙子刚出生,阿兰一个人怎么照顾得过来!” “能不能带我走……” …… 她们争着先诉说自己的苦痛,又有谁会想当那个被抛弃的人呢。 起初还只是商量的语气,但是说久了,就争吵起来,变成了批斗大会。 “平时就属你占的便宜多,现在你倒还想跑!” “就是!凭什么你走啊!让我娘走!” 云羽也没想到会发展成这样,她恨自己为何要让那辆马车陷入流沙。 卓遥无奈的摇头,他刚想怒吼一声,让他们快点把这问题解决掉。 一个苍老的声音开了口,是这处暂时的领头人,这声音缓慢又慈祥,柔柔的像是在唱歌,“姐姐妹妹们啊,我们都老了,肩不能挑手不能扛,还要多个人来照顾,不如就让我们在这里给彼此做个伴?” “卡丽阿姐!我……我不想死啊!” “这不叫死,这叫送她们离去,她们都是有盼头的,盼夫君归来,盼孩子长大,我们都活了那么多年,该盼的都盼过了,该得到的也得到了,实在得不到的,可能以后再也得不到了,让她们走吧,别耽搁了……” 这位阿婆的声音像是深沉悠长的古钟,极具蛊惑性。 阿婆们渐渐不闹了,卓遥和陆老板先行开始转移那些年轻的姑娘和孩子。 云羽始终不甘心,她无论如何都还想带两个走,但是阿婆沉静的坐在那儿,像一尊慈祥的凋像,让人能平静地接受死亡。 云羽跪在她面前,“阿婆,对不起,是我弄坏了一辆马车,如果我没弄坏,可以把你们一起带走!” 阿婆闻言,笑着对她道,“云羽姑娘,我们老了,今日你救我们出去,明日我们也会死于饥荒乾旱,死于长途跋涉,总归没有几日可活了……” “不会的,我找到了去处,跨过沙峪关就有人收留我们,不会饥荒不会饿死……” “不碍事的,不碍事的,啊……”阿婆轻缓地抚摸着云羽的发丝,一直安慰着她。 直到卓遥与陆老板将所有人都挤进了马车里,催促云羽离开时,她才抹掉眼泪选择离开,带着十足的不甘心,“阿婆,那我明天来接你们!一定!” 云羽上了马车,刚准备启程之时,不远处传来阵阵马蹄声,人数还不少。 “追兵?”卓遥问道。 陆老板闻言,将缰绳交给了车里的一个姑娘,“你们先走!我去看看!” 陆老板只去了一会儿就带着情报归来了,“是梅家军队,看样子应该是梅少鸿!” “梅少鸿?”卓遥听到这个名字眉头紧皱,“这人麻烦!快走吧!” 云羽骑马独行,身后没有马车,她凑近了卓遥,“梅少鸿?北境梅公的幼子?” “是!” “那阿婆他们会怎么样?”云羽问道。 “会死!”卓遥言简意赅,“他最恶毒了!” 云羽闻言,一颗心随着面色沉了下去,她身下骏马缓缓慢下了步伐。 卓遥忍不住提醒她,“别想些蠢事!你去就是死!” 云羽的马彻底停了下来,她忽的调转马头,一夹马腹,骏马便扬蹄而去。 夜空湛蓝,星光璀璨,荒漠被镀上了和云羽衣裳一样的浅蓝。 第732章 云羽与两辆马车擦肩而过,她决然而去,只留下一句话。 “我总不能坐视不理!” 第563章 虎城军的目的 卓遥和陆老板见云羽头也不回地走了,有些愤怒且无奈,那八个老人是他们决然放弃的对象。 陆老板问了卓遥一句,“那个姑娘遇上梅少鸿定活不了,管不管?” “管不了,我们不能被梅少鸿发现了。况且,他们追来了。”卓遥凝神道。 果然,不一会儿,一支骑兵小队便追了上来 马匹的速度远远优于马车。霎时间,数支箭羽朝马车袭来,卓遥果断将缰绳给了一个会驾车的姑娘。 卓遥则飞身下马,迎着箭羽冲了过去,用随身佩剑弹飞了箭矢,势不可挡地冲了过去,纵身一跃,夺了一匹马。 陆老板则带着两辆马车头也不回地疾驰。 卓遥很快解决的追上了的人马,但他没有立即跟上陆老板,反而转身去了那部落。 随行的姑娘忍不住问陆老板,“我们不用等他吗?” “不用,只管逃就好!”说完,陆老板狠狠抽了马儿一鞭子,带着两辆马车疾驰而去。 卓遥知道的,云羽回去就死定了,但他不能对白芷没有交代,就算是个尸体,他也得带回去。 等他来到部落,云羽果然已经被处决了,连同那八个老人。 处决她的人正是梅少鸿,卓遥微不可见的叹了一口气,一切都如他料想的一样。 梅少鸿立在马上,百无聊赖的玩着手中的鞭子,“这些人跑什么跑?不跑我说不定还能把他们娶回去做夫人呢!” 说罢,他面露笑意,发现指缘周围起了倒刺,便用指甲一掐,拉出好长一条口子,却面不改色,“现在好了,全死了!哎!麻烦死了!这么简单的事偏生要搞得复杂!蠢人一堆呀!” 他语气里透着随性慵懒,说出的话却是在指责他们的愚蠢。 “真是麻烦!是谁救走了他们呢?救她们干嘛呢?一群女人而已,又没多漂亮!听说沙域关以西有个女子叫做白雪,在月余的时间内拿下了五座城?会不会是她呀!” “那可好玩!我倒想去瞧瞧她好不好看!” 卓遥很不喜欢这个人,梅家大部分人傲慢,但都是把狼子野心写在明面上的人,但是这个梅少鸿,看上去游手好闲,不领军不办事,想做什么的随心而起,但是做出的事桩桩件件都是缺大德的大事。 他报复心极重,且喜怒无常。 曾有一个马伕因为马车停靠位置下面全是污泥,让他踩下马凳后沾污了新鞋,他便杀人全家。 像这样的歹毒程度,卓遥都不得不说他一句恶毒。 卓遥不想让他将这事怀疑到白芷身上,便掷出了一双飞镖,然后他故意在梅少鸿面前露了个身影,抢走了云羽的尸体。 而后他绕了很远的路,将梅少鸿的追兵甩掉,最终在河岸口与陆老板汇合。 两人不约而同都选择了绕远路,为的是不让梅少鸿能摸到行踪。 最终他们带着营救出来的二十人上了船,返回了柴原。 但这小小的插曲却是晚了一整日的时间,白芷在客栈里等得心急火燎。 直到第二日半夜,她才等到众人归来,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却看到了云羽的尸体。 心里闷闷的,说不出的难受,但面上却是什么事都没有,“救回来了就好!也不枉费云姑娘一条性命。” 她将救回来的姑娘孩子们就安顿在了柴原,给她们房屋,给她们土地,让她们能通过劳作生存,这一桩事情就算了。 做完这些事她才能给云羽一个交代,那日,她轻轻整理着云羽的鬓发,为她换上了乾净的衣服,连同她的随身物件一起装进棺椁,放满了冰块,託人将她的尸首送回崑崙山。 卓遥知道她心里不好受的,他还是道了歉,“对不起。” 白芷抬眸,她印象中的卓遥桀骜不可一世,不该这么柔软,她对着卓遥澹澹一笑,“你道什么歉,跟你没关系的,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于你而言,顾全大局是你的责任,于她而言,行侠仗义是她的信条,你没有必要承担她的选择,所以没什么好道歉的。” “嗯,我就是怕你难过。”卓遥有些心疼。 “认识的人死了是会难过的,但不影响我以后的抉择。”白芷为云羽盖上棺椁,送她最后一程。 是啊,很难再有东西会影响到她的抉择了。 云羽,这个认识不足一日的姑娘,让她看见了这个世界更真实的模样。 千疮百孔的世界,也一定有人在守护。 * 长达两月的巡视结束,白芷与卓遥一行人启程回丹宁。 路经一处山洞,众人打算在此处歇一晚上。 夜半,白芷可能觉得有些寒凉,腿开始抽筋,抽的她十分难受,又不知怎么缓解,只得对着卓遥嗷呜叫唤。 卓遥立即脱掉鞋袜给她按摩揉捏,“还痛不痛?” “痛啊!”白芷觉得自己一定是缺钙了,她现在很难受。 陆老板也在一旁,开始给白芷升起火堆,暖和一点总是好的。 怀孕的辛苦是很难预料到的,还好卓遥在身边。不然她不知道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苦,又该对谁诉说。 但她突然就想到,这次回去以后,卓遥就要去打仗了。 第733章 蓦地就委屈地落泪,“你能不能不去打仗?你走了我一个人怎么生孩子?” 不过是使性子的话,卓遥和陆老板听完都变得沉默了去。 卓遥喉咙乾涩,深呼吸两次后他才开口,“你等我,等我与卓翎汇合,我们才有与南辰北辰抗衡的实力……” “我知道呐……”白芷也知道她不能说这么孩子气的话,就算卓遥永远在身边陪着她,也不一定能完全解决她的痛苦,就像此时脚抽筋一样,不管怎么他怎么按摩,该痛还是得痛。 白芷转移了话题,“你走了后,我该怎么提防北辰,他们是什么样的人?有没有合作的可能?” 卓遥和陆老板闻言,都长叹一口气,“没有,北辰人,独断专横,难以合作。” “是啊,你瞧他们能对老人孩子女子下手就该明白,面对弱者,他们能面不改色说杀就杀。”陆老板说完嗤笑一声,他有些烦躁,撺掇了一下柴火,火星子直往上蹿。 “是啊,那是一个嗜血嗜杀的种族,他们崇尚的,只有强者!”卓遥沉声补充道。 白芷陷入了沉思,南辰贪腐溃烂,北辰嗜血贪婪,南蛮疯狂愚昧,北原溷乱不已。 放眼天下,竟没有一股可以依靠的势力。 她望向卓遥与陆老板,瞬间明白了他们这两个看起来不熟,却又默契无比的人,为何达成了坚定合作。 她缓缓开口问道,“所以,你们建立虎城军,就是为此?” 第564章 离别前夕 卓遥轻轻为她揉捏着脚心,白芷渐渐舒服起来,神色好了不少。 卓遥看着她舒缓的神情,松了一口气,“是啊,以前飒兰哥哥在,便有这样的想法了。他知道北境梅家是笼中勐兽,一旦出笼便势不可挡。” “但他不得不借助北境势力压制卓家党羽,与此同时,他也在暗中准备着钱财想要组建另一支势力。但是那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那些年他暗中奔走就是为此,可谁也没料到,这个国家竟然分裂。” “应该说,是他们都拼命不想让这个国家分裂。”陆老板补充道。 白芷点头,“也是,没人会以分裂为前提去谋国的。” 陆老板觉得白芷看得很清,也紧了一口气,说出了憋在心里许久的话,“其实,我们其实可以白姑娘送去北辰,有宁王遗孀的身份,他们会优待你。” 但陆老板并没有选择这条路,他选择将她与卓遥绑在一起,就是为了稳住卓遥的心。 因为要建立一支强大的军队,光有钱还不够,优秀的将领是必须的。而卓遥天生将才,崩于眼前而面不改色,是他物色许久选出来的最优人选。 这是陆老板的私心,但他还有更深层次的私心,他缄口不言。 白芷只是微微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那北辰人会给我理政的机会?他们能满足我的野心?能给我施展的天地?” 卓遥被这话给逗笑了,“怎么可能!梅家人最是独断,绝不可能让你一个女人掌握权力!” “也对!”陆老板忽的松了一口气,“北辰都是未经教化的民族,他们不尊法,只认一个情字!而他们的情,都是建立在家族之上。” “什么意思?”白芷有些好奇。 陆老板悉心讲给白芷听,“在他们眼中只有自己人和外人,家族亲眷或向他们俯首称臣的是自己人,其余人全是外人!假设他们家族中有人闯下了弥天大祸,他们只会偏帮,不讲情理,不讲对错,对外人的手段极其狠辣。” “所以我若想在他们治下,建立所谓的公平正义,是不可能的?”白芷问道。 “是的,你顶多算个遗孀,要吃好喝好不成问题,但是要掌政,绝无可能!”卓遥说得极其肯定。 “那陆老板你的选择是对的!我才不要去北辰!宁王人都死了,又不会有人与我站在一处,有什么意义呢!还是我家黑虎哥哥好,对不对呀!”白芷说着,朝卓遥抛了个媚眼。 卓遥被这话撩拨了心絃,简直受不了,还被搞得有些不好意思,忙低下了头,却根本压不住嘴角的笑意,“不害臊呢你!” 不过白芷还有许多疑问,“北辰的人那么野蛮,那宁王,我那死去的夫君,他如何去控制他们呢?这不是养虎为患吗?” 陆老板认真地回答她,“有两点原因,一来是宁王本身就属于他们自己人,人们族中人都认他。二来是梅楚云梅公的主张同宁王一样,要融合要教化。” “只是梅公年事已高,宁王死了,他若一去,谁也压不住北辰人的野心。” 白芷腿脚已经不抽筋了,被卓遥小心翼翼握在手心,从脚掌暖到了手心,阴霾的心也被一扫而空,“明白了!那我们现在所选就是对的!” 陆老板如释重负,她的通透让他觉得自己的选择没有错,“待黑虎与晋南军汇合,便是情势逆转的那一天,若那时一切向好,我请姑娘全权掌政,不知姑娘可愿?” 白芷闻言一惊,这惊喜来的猝不及防,“我有这个本事?” “当然有,天下大势我们只能一点一点去争,但要建立什么样的政权,我们可以自己选择。你是个极好的选择,黑虎将军也你,黑虎的长姐也依你,众望所归,你当然有这个本事!”陆老板说得平静,却又真诚。 白芷蓦地心跳得快了些,顿时脸热,胸口在翻腾着些什么,竟有些说不出话。 第734章 虽然她想放声大笑,但总归是收敛一些好,好半晌她才道,“卓遥你姐姐真的会依我?” “不然呢?她早就被你收买了。”卓遥有些好笑,被那什么麻辣兔头收买的。 “那我什么时候能与我的大姑子相见?”白芷越发雀跃。 卓遥抬眸望着白芷,眸中坚毅且自信,“一年!” * 回到丹宁,卓遥挑选了军中精锐,为白芷建立了一支亲军。 那日整整齐齐的甲卫迈着如机械般精准的步伐,停在了白芷面前,列成整齐的方阵。 虽然只有不足三百人,但这些人一看就是以一当十的雄壮之人,白芷越看越喜欢。 “叫个什么名好呢?”卓遥摸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白芷看着一旁玩雪的那个小老虎,立即想到一个名字,“白虎卫!怎么样?” “好!极好!就叫白虎卫!”老虎是卓遥最喜欢东西了。 他满意地扬起嘴角,哗的一声拔出手中佩剑,将剑高举,高喊一句,“白虎卫听令!” 白虎卫们立即整装立正,“是!” “誓死保卫城主安全!”卓遥高喊。 士兵也跟着高喊,“誓死保卫城主安全!” “与丹宁城共存亡!” “与丹宁城共存亡!” “誓死保卫城主安全!” …… 他们重复着最简单,最纯粹的誓言,三百人喊出了三千人的气势! 让白芷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她甚至能听到自己胸中垒起的战鼓,咚咚,咚咚—— 感觉可太棒了! 卓遥也望着这三百人的方阵,向白芷保证道,“等下次回来,就是千军万马!” “好!我等着!”白芷情绪激昂,竟湿了眼眶。 不过激昂归激昂,夜里,白芷想到明日卓遥就要离开,还是止不住的不舍。 卓遥也没好到哪里去,这些日子的温柔,好像能概括他这一生的柔情。 他将白芷紧紧抱住,一刻也不想与她分离,真是一刻也不愿! 蓦地想到一些事,他犹豫着开口,“白莲花。” “嗯?我在……”白芷有些鼻酸。 “如果……我是说如果,孩子出生的时候,我没法赶回来,你会不会很失望?”卓遥声音弱了下去。 白芷闻言,微微叹了一口气,“失望倒不会,但应该还是会想见你的,不过你可别赶着回来见我,除非万事妥帖。” “嗯……”卓遥喉中生涩。 “但是嘛,你完全不用担心,只要你能好好活着,能完完整整的回来,还能带着大姑子来见我,我们还有活着团聚的那一日,我都会感念上天的恩赐!” “嗯,会团聚的……”卓遥心里一酸,在白芷额头轻轻落下一个吻。 却是察觉一双小手伸进了自己的衣襟,微微潮湿,还有些灼热,卓遥微扬眉梢,“你……别乱摸!” “我的夫君还不让我摸摸?”白芷才不会停下手。 “摸了是要负责的……”卓遥的呼吸渐渐变得浑浊无章。 “你怕我不负责?” “不是……肚子里还有孩子呢……”卓遥的声音变得喑哑。 “我问过大夫了,大夫说可以,只要你温柔一点……” 卓遥扶额,他要怎么温柔,这很难…… 第565章 梅少鸿其人 翌日,卓遥和陆老板便随军离开了丹宁城。 白芷甚至来不及感怀,她就要面对一堆一堆的事务,周礼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 周礼实在忍不住了,畜生也不能这么使吧! 那天杀的黑虎,走前还一副乖乖模样请求他,“夫人有了身孕,还请周公子多担待些,待黑虎得胜归来……” 周礼甚至怀疑面前这没半点桀骜模样的人是不是黑虎,他忙打算了卓遥,“打住!黑虎将军不必请求周某,该做的周某一定会做到!但请黑虎将军得胜归来!” “那便好!夫人若有半点闪失,拿你是问!”卓遥又变了一副面孔。 周礼甚至想笑,他都是装的!全都是装的! 周礼很清楚他该做什么,他列了一份长长的名单,丢到了白芷面前,“这些人全是我精挑细选的能耐人,如果能把他们全请来,我们这丹宁何愁不富裕!” 白芷仔细看了一眼名单,“这……你当我不想啊!如果我有泼天的富贵,我当然会把他们全请来呀!” 她又仔细看了一遍名单,一个个细问,“这个方知,门下真的有几千弟子?” “几千有些多,但几百还是不成问题的,他的门生有数位是名士,很受人追捧!” “但是人家早就富甲一方,我那么穷,如何请得动那么有名的人?” “不如,用你那亡夫的名头吧!宁王在民间还是有些人追捧的,但是这些人不敢明面上追捧,怕被卓家人拿了错处,连累家族老小,现在你有了自己的势力,暗中联络应该还是能招揽到人才的。” 白芷扬扬眉梢,“噢!妙啊!” 这个亡夫还挺好用的,今早离开时,她瞧卓遥还去他牌位前跪了又跪,拜了又拜,嘴里念念叨叨,说什么对不起。 白芷觉得卓遥一定是对自己没能保护好尊敬的哥哥而耿耿于怀。 一个死去多年的人,怎么还能在这么多人的心中,有这么大的杀伤力呢? 第735章 难道真应了那句,比白月光还难以忘怀的,是死去的白月光吗? 白芷渐渐对这个人感到好奇,而后她突然想起那些旖旎的春梦,会不会就是宁王孟瑛呢? 一切都对上了,和尚,枪支,荒岛,春梦。 一下子,白芷心就慌乱了起来,他死了,一个活生生的人,就死了。 之前她为了能得到黑虎这股势力,不停地在心里劝说自己,一个死了的人不该影响到她的未来,以至于她这些日子提到宁王这个人,就显得冰冷又暴躁。 但是现在冷静下来一想,他曾在这个世界活过,在许多人的心里都留下过痕迹,包括她自己这一具身体。 不然她也不会夜夜梦见与他缠绵。 周礼没听到白芷的回话,将目光转移到她身上,发现她的脸色煞白,吓了周礼一跳,他小心翼翼地轻唤,“城主?可还好?” 周礼顿了顿,又道,“你若不借宁王的名义,那便不借,我们再想其他办法便是……” 白芷抬手,瞬间恢复神志,“不,能用则用,就用他的名义,但是得暗中联络,莫要给他们带去杀身之祸!” 周礼见她的决心,松了一口气,“明白!我去写信,一定交到他们手里!” “好!不问出身,能招揽的都得招揽进来!且,不止需要名士,能种地的能造器械的,所有能人我都需要!” 周礼微微一笑,“明白!我找人打听!” “还有一点,不问男女!哪怕是个绣娘,只要本事好,我也要!” “明白!” 周礼办事是个利落的,不足一月,城中开始有外来人士,有商人,有流民,有许多奇奇怪怪的人。 当然白芷也不是照单全收,她会认真严格的筛选符合他们理念的人选,对那些没能入选的人,她付了足额的路费让他们原路返回。 一日,街巷开了一家商铺,很是热闹。 白芷刚好瞧见了,便凑过去看了一眼,是一家卖皮具马具的铺子。 老板身量很高,皮肤呈冷白色,还带一点紫,是非常典型的北境人长相。 他头顶戴着一个狍头皮帽,帽子保留着高高挺起的角,黝黑的眼睛,和蓬松柔软的皮毛,活灵活现,很是可爱。 她觉得可爱的只是帽子,不是人,相反,戴帽子的人,让她浑身一阵战慄。 卓遥和陆老板走前,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一定小心北辰人,还将北辰最需要注意的人都画了画像给她瞧。 这不就来了嘛! 梅少鸿! 梅公幼子,她那亡夫年纪最小的舅父,歹毒得要扒人皮的那种。 白芷甚至有些挪不动步子,或是生物本能,她并不想与这人打照面,但是又不得不一探究竟,这个梅少鸿来丹宁做什么? 梅少鸿也瞧见了白芷,赶紧让周围看热闹的百姓让了条道,赶忙迎了上来,“这位就是城主白雪姑娘吧,诶,大着个肚子,快进来,进来喝杯茶,看看我的皮具配不配得上这丹宁城!” 白芷僵硬一笑,她得看看这人耍什么花招,好在有白虎卫跟着,安全算得有保障。 她随梅少鸿进去了,她装作不认识梅少鸿,“这位公子生面孔,刚来丹宁?敢问姓名。” “是,在下姓马,名十春,前几日刚到的丹宁。听说这丹宁不乱了,便想着来做做生意,城主看看我这皮具如何?还有这狍头帽可是十足的好东西,防风挡雪,遇水不渗。”梅少鸿托起一顶狍头帽,递到白芷面前。 “这东西不好制吧?你这店里总共也没几顶。”白芷尽量保持面容平静,与他闲聊。 梅少鸿对白芷的态度并算不得恭谨,一入座他便斜靠在了椅子上,高高翘起二郎腿,把玩着手上的扳指,一副目中无人的姿态, 他轻笑一声,“这可不是一般人戴的,哪怕是在上北城,也只有达官贵人才能拥有,甚至在极北之地,是双有部族首领才能佩戴的殊荣。” “噢哟,原来是这么贵重的东西,那马老板怎么会来丹宁售卖?想来丹宁城的百姓也买不起。”白芷继续与他攀谈。 “也是,这帽子少了千两黄金我是不卖的,但是就算有千两黄金,我也不一定卖。” “哦?马老板倒是个奇怪的人?千两黄金你都不卖,那又有什么人能买呢?” 梅少鸿听完,呵呵一笑,“我只卖一种人,那就是人头能比千两黄金更值钱的人,恕我直言,丹宁城还没有人有资格能拥有这帽子!我就是拿来给丹宁百姓开开眼而已,呵呵!” 这样赤裸裸的挑衅,让白芷忍不住抽了抽嘴角,面上笑容又僵硬了几分。 好一个目中无人耀武扬威趾高气昂的装逼怪啊! 第566章 令人作呕的男人 白芷实在有些忍不住,便吐槽了一句,“也是,我们丹宁这小庙,容不下你这尊大佛,马老板卖那么贵,生意一定不好的,不如算了,免得以后亏本!” 梅少鸿扑哧一声笑了,笑得身子都在颤,“哈哈哈哈,城主这话倒是显得可爱,像我养的两双小宠。” 白芷:“哦。” 梅少鸿听她冷澹的回答,微微蹙眉,又继续道,“我养了两双小宠,一双叫玉皇大帝,一双叫西王母。” “马公子真是有闲情逸致。” “可它们是两双老鼠。” 第736章 白芷:“……” “城主若是喜欢,我便忍痛割爱,将两双小宠赠予你。” 白芷赶忙拒绝,“多谢马公子抬爱,我不喜欢老鼠。” “城主倒是实在人,不喜欢老鼠也行,那马某就送你一顶狍头帽吧。”说完梅少鸿从铺子正中央取了一顶狍头帽,一双手递给了白芷,“城主一定会喜欢这帽子的。” 白芷犹豫了一番,他话中的态度让白芷有些冒汗,他说这帽子是尊荣,又说丹宁人都配不上,还给两双老鼠起名玉皇大帝西王母。 他每句话都昭示着,他觉得丹宁只配对北辰俯首称臣。 白芷她现在还不想得罪他,只能接下了这顶帽子,“多谢马老板的帽子。” 她没有再与他闲聊,而是託辞离开,同时让人严密监视梅少鸿。 至少现在还没撕破脸皮,他也没有调兵的打算,且先瞧瞧他到底要做什么再说。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着,梅少鸿并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只是日日守着他那生意不怎么好的铺子,一个月卖不出一两单生意。 梅少鸿却一点也不慌,每日养宠,逗鸟,喝酒,玩乐。 听完底下人的彙报,白芷紧绷的神经渐渐松懈下来,她只道,“就先盯着吧。” 这日,白芷带着周礼和各个官员在乡县巡视,挺着肚子让她很不方便。 她便坐在田地周边指挥,“这边种玉米收成不好,全铲了吧!” “铲了多可惜。” “这样下去他们明年还是吃不饱饭的,全铲了,种棉花,要种就一起种,从这里往东全种上,就不要东一块西一块的,每户种植棉花的都给补贴……” 正说着,远处一匹快马奔驰而来,扬起浓厚的尘土,让人看不清来者何人。 众人望去,用目光探究着来人,白虎卫站上前阻拦,直到马上的人着急着下马,滚落在地,白芷才看清,是祝工头。 祝工头是跟着白芷起义的老人,是个难得的匠人,有一身好手艺,木工锻造都做得极好,白芷便派他去了五姿,与李月一起研究枪炮。 现在他竟如此狼狈,脸上一块青一块紫的,一双眼眼白外翻,一副被打惨了的模样。 白芷心头一紧。 五姿的重工研究地是白芷最隐秘也是最重要的产业,枪一旦制造成功,那将改变的是整个世界的格局。 她紧张得肚子都抽了一下,她让人将祝工头扶起来,问他发生了何事。 祝工头勐地灌了好几口水,声音沙哑又干涩,“出事了!城主!” “祝工头,你别急,慢慢说!”白芷自己声音都在抖。 “是月姑娘,李月出事了!她被人打了,被人……”祝工头有些颠三倒四,扯了好一阵才平缓了情绪,将整个事情讲给白芷听。 事情要从两个月前讲起,那时李月用倒模造出了第一根精密的铜管,能严丝合缝地卡住枪嘴,李月高兴极了。 她整日不眠不休地待在锻造的地方,想尽快造出下一个零件。 祝工头手也是极巧的,是李月的头号助手,李月每天都拉着他研究。 一来二去,二人熟络起来。 祝工头是个鳏夫,妻子孩子都死在了丹宁城最黑暗的时候,是白芷的起义让他又有了活着的希望。 而这枪,也是个宝物,他也期待着能早些研制出来。 于是祝工头和李月一拍即合,二人每日在工坊待的时间是最长的。 但李月除了带领众人研究,还得负责工人们的工钱伙食,忙得脚不沾地。 但是锻工们都是些大老爷们,对于一个女子并不服气,特别是当他们犯了错,被剋扣工钱的时候。 白芷料想到了这样的结果,早早给李月安排了一支兵。 起初也没有什么问题,在兵力的保证下,众人算得规矩。 但是日子久了,难免生出嫌隙。 他们开始议论这李月一个青楼妓子,凭什么管他们的工钱,于是各种各样污秽的话语开始流传。 有时祝工头也会劝阻他们,他怒道,“做过妓子怎么了?人家月姑娘每日不是和我们一样在这里做工吗?莫要再问出身!” 可这样的话,谁又会听呢! 锻造的地方都是炉子,许多大老爷们都是光膀子进去的,李月也常去督造,她极为认真,有时不出结果,她就不走。 实在是太热,她就穿得单薄了些,有时还会撸起袖子,露出胳膊。 这在一个全是糙汉爷们的地方,是十分危险的举动。 于是好几人起了歹心。 在一个加班加点的夜晚,有五个人将李月困在了房间,做下了天理难容的畜生事,那日祝工头正好不在。 一群人将李月用镣铐锁住,一根破腰带死死塞进了她的嘴里,让她只能呜咽发不出声。 他们禽兽般疯狂,还自顾自地觉得她一定是在享受。 看守的卫兵在门外打盹,根本没有人听见那角落的呜咽与求救。 李月疯了似的挣扎,身子挺得比钢板还硬,却是敌不过五个壮汉的力量。 “一个妓子装什么装啊!早不知道被多少人玩过!” “妓女还想从良啊!你多好笑啊!” 一边说着,一边就给了李月好几巴掌,让李月的肌肤火辣辣的疼。 李月的眼泪就像那决堤洪水,根本止不住。 第737章 到最后她放弃了挣扎,是啊,也不是没跟男人做过,不过多几个男人而已。 这样的想法只是一闪而过,她拼了命才逃离那样的日子,如今这样的说法,是一点也不能说服她了。 她绝望又麻木,却没有一点力气挣扎,口中时不时传出痛苦的呻吟。 “你们瞧,这娘们儿多骚啊!” “真会叫!” 呵! 真会叫! 这话让李月从头凉到脚,骨头像是都碎了,咔滋咔滋的在身体里肢解。 她记得白芷说,每一个男人都是当头一棒,一棒一棒又一棒,能将她捶打进淤泥里,永不见天日。 而此刻,她不就真陷入了边无尽的沼泽吗? 不能呼吸,不能动弹,只能一点一点陷落。 她勐地睁开了眼,一双极寒的眼,认认真真的看着这几个男人,将这几张脸一点一点映在脑海中。 她要记住他们的浑身汗臭,记住他们的丑恶嘴脸,记住他们浑身长着的畜生毛发。 令人作呕! 她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第567章 不要生女娃 几人完事,还朝李月脸上丢了几个铜板,铜板砸到李月的脸上,李月下意识的闭了眼,几个铜板又滚落到地上,发出叮铃铃的响。 “够不够啊!月姑娘!”他们大笑着。 他们提起裤子,还不愿走,“要不杀了她?不杀他这娘们儿报复我们怎么办!” “杀了他们不得追查我们吗?” 李月双眼无神的摇着头,一个男人解下了塞在她口中的破腰带,“咋的?不想死啊?” 李月笑了,使出了她以前哄男人的本事,“几位大哥,我不想死,我不会对别人说的,你们以后还可以来找我……” 这话极大地满足了男人的虚荣心,“哈哈哈哈,也是,尝到甜头了嘛!好好好!不杀你,明日还来找你!” 李月这才逃过一劫。 待男人们走了后,她麻木地拾起地上的铜板,将铜板丢入了铸造炉,看着她用身体赚来的钱一点一点的融化,她莫名的笑了,笑得癫狂。 她将融化后的铜水倒出,倒进了锻造铜管的模具中,稍微冷却些后,她取出铜管,用锤子不停地捶打着这。 一锤一锤,每一锤是愤怒! 她就这么锤到了天明。 她手中这铜管在多次浇筑后,被锤成了四不像,像是一根极不规则的狼牙棒,带着七零八碎的凸起与尖刺。 她不敢想,像这么一根物什,刺入人身体后,该是何等的美妙。 想想就很开心! 她没能将那夜的事情告诉任何人,这事却在工坊里传开了。 李月利用白芷给她的兵,将那夜侵犯过他的人,全都抓了起来,藏在小屋中,就用那根铜管,尽情折磨着他们。 看着他们像狗一样的求饶,李月心满意足。 原来辱虐他们,竟是这般快活! 但工坊里对这五个失踪的人却是众说纷纭,他们将矛头对准李月,散布各种关于她的污言秽语。 李月也不恼,只由着他们去,只是夜里回去悄悄在他们名册上画了一个圈。 祝工头起初不知道这事,只当他们越来越过分,大声呵斥了他们好几次。 后来的李月,变得不爱去工坊了,锻工们的伙食,一日比一日粗糙,一日比一日的酸臭。 直到一月后,发工钱的那一日,李月念出了一串人的名字,她说,“我念到的这些人,一个也别想拿到工钱。” 锻工们的情绪一下就被引爆了,“凭什么你说不发就不发?” “就是!你说算什么东西!一个妓子!” “臭婆娘!还我们工钱!” …… 锻工们举起兵器就要造反,场面一时溷乱不已。 祝工头在暴乱中,死死将李月护在了身下,随手抄起一条凳子,最后打红了眼,谁来打谁! 好在有附近驻扎的军队匆忙赶来,才制止了这一场动乱。 等事态平息后,祝工头才从李月口中瞭解了一切,这才匆匆赶回来向白芷求援。 白芷听得肚子都开始痛了,一行人忙把她送到了农舍中歇息。 从未有过这般的屈辱,在她的四肢百骸中疯狂蔓延。 她竟觉得她才是那个被扒光了任人欺辱的女子。 这样的事发生了,就是她的失败。 白芷没有歇息,当即让人准备了马车,欲赶往五姿。 周礼看她肚子越来越大,也有些担心,“不如我去?” 白芷摆手,“不行,有些话只有我能说。” 有些事也只有同为女子的白芷,才能感同身受。 周礼很识趣地将白芷手上的事务接了过来,并安排好了随行的仆役和白虎卫。 一切妥当后,白芷马不停蹄的赶往五姿。 到达那日,李月躲在一个昏暗的房间里,蜷缩在床脚,头发凌乱,双眼无神。 白芷进门,她只抬头看了一眼,豆大的眼泪就一颗连着一颗滚落下来,她忙别开脸,用被褥擦拭着眼泪。 “你不要来看我。”李月道。 她的声音微弱,让白芷的心骤然一疼,“你是我的月儿,我为何不来?” “我毁了你辛苦建立的工坊,什么都毁了。他们把东西全都砸了,数月的成果,什么都没了……你不要来看我,我是个什么都做不到的人……”李月抱着膝盖,将脸埋进被褥里。 第738章 白芷听出了她语气中浓浓的愧疚,白芷轻轻拭去自己眼角的泪,“你胡说!什么都没有被毁,一切都是刚刚开始而已。” 白芷挺着肚子缓缓走到床前,坐在她的床边,两个人的体重压的床嘎吱一声响。 白芷扫过这个简朴的房间,一个木箱,一张床一张桌,桌上一个杯子,一根架起的竹竿上搭着几件衣裳。 没有一个铜镜,甚至不知道她的梳子放在哪儿,一点也不像个姑娘的房间。 李月是个很漂亮的姑娘,当年在莺红楼,就是最受欢迎的姑娘。 但现在,她全都抛弃了。 她抛弃的是作为妓子的人生,作为女子的人生,丢弃过往所有的习惯,心无旁骛投入这最艰难的事业。 却是遭遇这当头一棒。 白芷不知道她的那颗心有没有被摧毁。 她甚至觉得,就算头发掉光牙齿掉光瞎了双眼断了条腿都无所谓,她只希望她那颗心没有被摧毁。 那颗勇敢的心。 白芷轻轻牵起李月的手,李月却挣扎着死死攥紧被子,脸一直紧紧贴在膝盖间的被褥里,根本不敢面对白芷。 她在被子里如暴风雨般的哭泣,却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白芷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她的手拽过来,抚上了自己的肚子,“就快出生了,你猜猜是男娃还是女娃呢?” 在抚到白芷肚子的那一瞬,李月也不敢再挣扎,变得柔和了许多。 她还是不愿抬头,只无声又歇斯底里的哭泣着,身子抖了好久,才勐的仰头长啸,嘶吼破了嗓子。 “千万不要是女娃!不要是女娃!” “我求求你,只要不是个女娃!我愿意一生食素!要我命都行!” 李月咆哮着,面容扭曲,连牙床都能清晰看到,白芷甚至能看到她的扁桃体。 这声如祈愿般的嘶吼声音极大,站在门外守着的人全都听见了。 不要是个女娃,这是她对白芷腹中孩子最好的祝愿。 她知道一个女子在这个世界要受什么样的苦,要遭什么样的罪。 她甚至希望剃掉自己的头发! 切掉自己的胸乳! 出家为尼! 白芷忙抚着她的嵴背,一点一点捋顺她打结的发丝,她哭着轻笑,“可别让菩萨听到了,还真如了你的愿!” 李月紧紧抓着白芷的衣襟,“不要生个女娃,我求你了……” 她疯了一般的胡言乱语,让白芷心如刀绞,她的心,好像正在走向死亡。 白芷抽了抽鼻涕,掩去了悲伤,在她耳畔轻声道,“我倒希望是个女娃!” 第568章 有我在你身后 李月不解,望着白芷,紧紧咬着双唇,不让自己眼泪掉下来,她再三确认白芷眼中的坚定以后,才忍不住问出口,眼泪同话语一起奔涌。 “为什么!为什么要生个女娃!让她来这人世间受罪吗?”李月质问白芷。 “哪有父母想让孩子遭罪的呢?”白芷立即回应了她,她温和地笑了,“我的女儿,我希望她天天开心,一生平安顺遂。” “但我知道那不可能。”还没等李月回答,白芷就否认的自己的话,“她若活在世间,一定就与遇到种种难事,从小她要学会进食,学会站立,学会走路。再长大些,她要读书认字,她要学习如何与人打交道。” “这些事在月儿看来,是难是易?”白芷问她。 李月不明所以,只道,“是个人都会……” “但是对婴儿对孩童却不是如此,他们一开始连自己的腿脚都驯服不了,要跌无数次才能站起来。也没有谁一来就会使筷子的,认字也是极难的事,月儿你应该能理解有多难……” 李月低下了头,的确很难啊,每个字都要写上数十遍,念上数百遍,还要找人听写,每个词语都要去向人请教是何意思。一开始她连握笔都不会,研墨也并不顺滑,一张练字的宣纸,全是墨渍。 一整日习字下来,手都能抽筋,吃饭时握筷子的手都止不住颤抖。 李月回忆着,被白芷的引导转移了注意力,她轻嗯一声,“现在……好像并没有那么难了。” 白芷轻轻为她拭去眼角泪滴,轻柔得像羽毛轻抚,“你知道为什么吗?” 李月总能在她的温声细语中获得一些短暂的平静,在她身边,世界好像都变的温柔起来。 李月轻轻摇头,“不知。” “没有什么很特别的原因,因为你变强了!”白芷这话温柔却掷地有声。 “变……强了?”李月怔愣。 “嗯,你不会走路不会认字时的痛苦,与你现在面对不了那些男人是一样的,与我们这座小工坊遇到的动乱是一样的,与我对抗不了南辰北辰是一样的。” “月儿,没有什么毁不毁的,等你跨过去的那天,你就知道了!” 虽然白芷话说得漂亮,但李月仍旧焦躁不已,她垂头丧气,“可是我跨不过去啊,我看到那些男人就觉得恶心,觉得他们好丑,好髒……” “月儿,我陪你一起跨过去,好不好?” 白芷的声音有不可抗拒的魔力,李月口鼻仍然捂在被子里,双眸却微微睁大,忐忑犹豫的对白芷表达了同意,“那要……怎么做?” 白芷思索一番,才缓缓开口,“这第一步嘛,我得问你,你还想要继续待在这里研制火枪吗?” 第739章 李月有些犹豫,白芷忙道,“先不管男人,不管你手底下的是什么人,你就说你想不想研制火枪?” “想。” “你还想那就好!我们再来说你面临的是什么困难,首先你要面对的是他们对你娼妓身份的攻讦,各式各样的流言蜚语,伤得你体无完肤对不对?” 李月犹豫一瞬,然后点头,“若他们只是说说,我听听就过了,可他们偏偏要做出那样的事!” “那就让他们闭嘴!虽然不可能完全解决,但我有一法,可以极大的遏制这种现象。” 白芷给了李月说了她具体的方法,一条一条,十分清晰,说完她又接着分析第二条,“而后,你要面对的是他们对你一个女子作为管事之人的愤愤不平。” “嗯……他们不服我管,觉得我不配……”李月话中带着丧气。 “这一点,是你要学习的东西,月儿愿不愿学?” 李月赶紧点头,“当然愿意!” “那你听好哦!你要领导他们,就不能把自己当个女人,也不能把他们当个男人,你们都是人,这一点你能做到吗?” 李月皱了皱眉,“我能听懂你的话,但不知该怎么做?” “世间不管男人女人虽然有处境上的差别,但本质都是一样的,要得到,不要失去。锻工们来做工是为了得到什么?” “钱。” “对!那你便不能动他们的钱,你没有理由的剋扣那就是剥夺,他们定会反抗!所以你做的决定得保证大多数人的利益!但他们要的可不只是钱!” 李月若有所思,“那还能有什么?” “你想想你当初为何跟着我?” 李月望着白芷想了许久,才总结出一个词,“希望?” “正是!你要俘获人心,就不能站在他们的对立面,至少明面上你得跟他们站在一处,替他们争取,替他们得到,让他们觉得跟着你是有希望的,有希望获得钱财,获得名誉,有希望让他们过上更好的生活!” 李月恍然大悟,她跟着白芷也正是如此,好像跟着她,就能过上想过的日子。 见李月面上一点点变得清明,白芷松了一口气,“这第三点,叫做秩序。秩序的维护是个很难的事,但是在我们工坊建立初期,不用去深究太多,简单一点,就用暴力维护便是!我给你的兵,你得好好用!” 白芷又与她细说了许多细节,李月心里变得越来越清晰。 “还有一点,月儿,我知道你受了莫大的侮辱,但我无情,我希望你不要被仇恨占据,若你只想去恨,就会永远止步不前。” 李月喉中微微哽,“可是我没办法不去恨男人……” “月儿,那五个男人你虐杀了对不对?”白芷问她。 李月脸色一白,艰难地嗯了一声,“对不起……” “没什么好对不起的,他们死有余辜。但是你虐杀他们之后,你得到了满足吗?你现在开心吗?” 李月摇头,说不出为什么,她并不开心。 白芷微微叹息,“你非但没有满足,你还将所有的恨转嫁到那些男人身上,觉得不杀光男人你就无法快乐了,你还恨自己是个女儿身,巴不得这世间再没有女子,对不对?” 李月缓缓点头,她说得对,她就是想要么杀掉男人,要么杀掉自己。 “这样的感情,或许不叫恨,而叫做无力与愤懑。” 李月一惊,勐地抬头,“无力?愤懑?” “嗯,力弱之时,做什么都是无力的,就连宣洩也得不到结果。” “所以月儿你不能花大把的时间去恨他们,你得变强大,用成就去填满自己!” “用成就填满自己?”李月咀嚼着这句话,莫名解渴的一句话。 接着是好长时间的静默,二人都若有所思。 “说了那么多,月儿心情可好些了?”白芷有些口乾。 李月愣了一瞬,她这时才发觉,她的焦躁愤懑,在一条条可以实施的计划中,一点一点消失殆尽。 她摇头失笑,对白芷道,“所以你说了一下午,就是为了让我开心?” “嗯,就是为了让你开心嘛!”白芷捶着自己痠疼不已的腰,“所以我希望我的孩子是个女娃娃呢,只有让各行各业的女子都多起来,都有所成就,才能给女子更多的出路!” “月儿你尽管去做,有我在你身后,什么都不用怕!” 第569章 工坊改革 第二日,二人没有耽搁,立即按商量好的计划开始实行。 白芷先是当着工坊所有人的面大发雷霆,然后当着所有人宣布,“你们这些人聚众私斗,这次的事件极其恶劣,所有人这个月的工钱都别想拿了!” 工人们当然是不服的,但是白芷的白虎卫就站在旁边,谁也不敢说动手就动手了,但个个心里都积了一团气,恨不得把白芷生吞活剥了去。 正当工人们情绪达到顶点之时,李月却站出来,跪地求饶,“城主,此次事端皆由我一人而起,是我怠慢兄弟们的伙食,是我剋扣他们的工钱,若要责罚,还请责罚我一人!” 李月的请罪,让工人们情绪缓和了不少。 白芷看上去十分难办,却心疼地将李月扶起,眼中含泪,“月姑娘快快请起,有什么错呢?都是那些男人管不住自己的*!” 第740章 白芷挺着肚子走到工人中间,声泪俱下地质问他们,“月姑娘从前是妓子这的确不假,可诸位从前也是流民,是贱民,甚至是土匪,你们摸着自己的良心想一想,受人欺辱的滋味好受吗?你们也想被达官贵人这样践踏吗?” 工人们变得沉默了,他们或有人在反思,亦或在愤愤不平。 “月姑娘与你们同为弱势之人,你们为何又非要欺她辱她?大家都是命苦的人,你帮帮我我帮帮你,日子才能过得下去,但是你捅我一刀我捅你一刀,今天吵架明日械斗,这火枪要何日才能制得出来?制不出来我要这工坊有何用?” “不如趁早散了,你们回山里当土匪去吧!只是别怪我狠心,哪日一时兴起,就把你们给剿了!” 白芷指着他们鼻子骂,说的气愤不已。 李月扑通又跪了下来,给白芷磕了好多个响头,“城主大人宽恕我们吧!这火枪虽未成形,却是弟兄们日日夜夜不眠不休做出来的成果,就像我们亲手养大的孩子一样,城主大人也是母亲,还请您感念我们的辛苦,再留我们工坊一些时日!” 日日夜夜不眠不休这话虽然夸张,但是这到底是工人们自己亲手打出来的零件,谁都不会否认自己的成果,现在突然说要解散工坊,他们也有些慌。 更何况,人总是要吃饭的,解散了工坊,他们又没办法找到新的活计,众人心里慌乱不已。 白芷与李月对峙许久,期间叹了百八回气,才终于软了口风,“哎!罢了!既然月姑娘这样说,我也不忍心,但是能不能做好,得看你们自己!一年内若再没成果,这工坊也没有必要存在了!” 说完,白芷大袖一挥,带着怒意离开了。 工人们没办法,李月又是白芷唯一信任的人,他们只得找到李月好生商量。 李月则是担当起了一切,“各位弟兄们,你们放心,我绝对会保住工坊的!” 几日后,李月向弟兄们带去了好消息,“城主大人说了,让我们好好干,只要我们真能研制出来,每个人都有赏!” 工人们霎时欢呼起来,“真的?赏什么?” 李月灿烂的笑着,“当然是赏银钱啊!此外,还有一件天大的好事要告诉诸位!” 众人好奇这天大的好事是什么,纷纷催促着李月,“月姑娘别卖关子快说呀!” 李月吊足了胃口才开口,“我求了城主一夜,城主才勉强同意了,以后弟兄们的工钱,每人都加上两百文!” “两百文?真的假的?”有人惊呼起来。 这是天大的事啊!这工钱对一部分人来说直接翻了倍!他们在这工坊拿的钱本身就不算少了,这下更是难以置信! 他们简直可以在这工坊干到老,干到死! 这一番操作下来,甚至有人称李月为姑奶奶! 但是轰轰烈烈的改革还只是开始。 隔了几日,工坊招了好几个女工,负责一些轻巧活计,李月便不再是一个人了。 又隔几日,工坊内颁布了一条法令,不尊人意愿者对人实行姦污之人,先阉后杀,没收所有田土房产。所有知情不报的人同罪。所有举报者可得奖励。 起初,白芷没有大肆宣扬,她只是让人当着所有的人念了一遍,然后就贴到墙上,不再过多强调。 起初大家都不甚在意,日子就这么普通平凡地过着。 但又有些不一样,李月给自己特制的一套工服,这工服凉快,但也只是露了半双胳膊,那白花花的胳膊晃得男人们心痒难耐。 法令是有作用的,但仅有一些作用,偏生有人不信邪,非要挑战一下这权威,开始对李月言语调戏,上下其手。 李月等的正是这调戏,她连举报的人都引诱了过来,一切都是完美的时机。 就在那天,东窗事发,这几人自己撞上了枪口。 白芷才不管他们是强姦还是强姦未遂,管不住下半身就是管不住,不给他们点颜色瞧瞧,他们是不会信邪的! 阉刑和砍头是分开的,受了阉刑之后,还得受好几日的折磨才能被砍头。 处刑那日,白芷弄得声势浩大,还给每人搬了小凳子,坐在行刑场边观看。 看着那一根根的*被当众切下来,众人皆下身一紧。 举报的人也暗中得到了奖赏,这人看着丰厚的奖励忙点头哈腰,“这活干得!下次还干!” 这一场行刑还是达到了以儆效尤的目的,一时间,连流言蜚语都少了许多,至少李月听不到了。 这些日子白芷都陪着李月,一件事一件事的落实,那种从慌乱再到有了掌控的实感,让李月心中的阴霾一点一点褪去。 不过这么残酷的刑罚还是有后遗症,这事让众人人心惶惶,见到女的跟见了鬼似的,生怕被处以极刑。 还有人为被阉的男人说话,说明明是女人穿成这样勾引他们的,凭什么要切男的,怎么不把女的拉去浸猪笼!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限制太多就没办法在一起工作。 白芷觉得好笑,她想破除这种羞耻限制,于是顺手给众人介绍了一礼仪,那便是握手礼,等她回了丹宁,一定在丹宁城大肆推广这礼仪。 于是她召集众人,朝一名工人伸出手,道:“大家都看好啦!这就是握手礼,握手的时间不宜过长也不宜过短,要显得庄重。” 第741章 这工人讪讪不敢伸出手,“这……不会说我非礼吧!” “不会!若是别人不愿,你不能强行去拉别人的手!”白芷伸着手,等着工人将手递入她手中。 那工人犹豫了好久,擦了好几次手心汗,才成功与白芷握到了一起。 白芷不含一丝羞耻,郑重其事地握了三下,然后放开,“诸位可瞧清楚了?” “瞧清楚了……这不就是拉人家的手嘛……” 白芷笑着答,“这是问好!明天起,见面问好就用握手礼!” 刚开始,众人图个新鲜,逮着人就握手,有几个老色鬼还尽握姑娘的手,一排排挨着握过去,个个都沉浸在合法占人便宜的喜悦里。 但是日子久了,这样的接触变得稀松平常,众人便失去了兴趣,一切归于常态。 连李月穿着短袖入锻造炉工坊也变得稀松平常,女工们渐渐放宽了心。 隔阂日渐微小。 而这一番经历,也让李月明白了管人的诀窍,面对跨不过去的事,她似乎更有信心了。 白芷将李月的事告一段落后才启程返回丹宁,走的那日,李月送了她很远。 她依依不舍,在白芷上马车后,她追上去问了白芷一个问题,“祝工头……他说想娶我,我可以……” 可以嫁给他吗? 李月甚至说不出口这样的话,她的身子就像泥一样的污秽,她怎么也说不出口。 白芷忽的就笑了,笑得灿烂,“你喜欢就好啊!” “真的?”李月瞬间湿了眼眶。 “当然是真的!你想干嘛就干嘛!” 李月仍然犹豫不决。 白芷对她笑了,“你别怕,过得好他就是良人,过得不好你来找我便是!我给你出气!” 李月鼻头一酸,扑上马车使劲抱了抱白芷,“谢谢你……” 第570章 离开药王谷 南蛮,药王谷。 约莫一年前,肖扬久病不愈的身子终于有了好转,他日日翻读着白芷那本日记。 他已经读了百遍不止,每一遍都能从字里行间感受到她的温暖。 肖扬下了床,双脚还有些麻木,他在床上躺得太久,四肢都退化了,谷大夫让他出去走走。 久违的阳光洒在脸上,肖扬却心乱如麻。 这几年时光,谷大夫一下就老了,在肖扬的记忆里,谷大夫是身子健壮的人。 他花白的头发松散的拢在脑后,端着一个簸箕走到小院中晾晒,从屋门口到小院不过几步,可肖扬却见着他搓了好几十步。 以前他躺在床上,看得并不真切。 肖扬微微皱眉,“谷大夫的脚是伤了?” 谷大夫平静的答,“哪儿能伤啊,就是老了而已。” 肖扬只内心感慨时光催人老,又接着翻看白芷的那本日记,越看心揪得越痛。 肖扬忽的合上那日记,喉咙痒得她咳嗽了好几声,咳嗽停止后,他开口,“谷大夫,我想……” “别想!”谷大夫立即打断了他的话,“肖扬,你不能离开南蛮,不然我救不了你!” 肖扬急躁道,“可是王妃带着孩子,也不知过得如何?” 谷大夫沉沉叹息,“哎,王妃她……失踪了。小世子在上北城,算得平安。” 肖扬一听这话,勐的拍桉而起,“这什么时候的事!为何不告诉我?” 说完又咳嗽起来,许久才停下。 “你瞧!你瞧瞧你!告诉你你就是这副样子,我能告诉你吗?” 肖扬的眉毛耷拉了下来,“谷大夫……我答应过王爷的……” “自身难保的人扯那么多没用的作甚!你这就叫虚假的情意!”谷大夫毫不留情地骂他,骂完他又看着肖扬一副天都塌下来的表情,叹息着将这两年天下的局势讲给他听。 “怎么会这样呢?”肖扬听完难受得紧。 “谁知道呢……”谷大夫的声音也同他的双肩一起垂落了下去,“肖扬啊,留在南蛮,你别死了,不然我谷莫白啊,便是一事无成的人……” “谷大夫,怎么会,是你救了我……” 谷大夫生怕他心心念着非要去找王妃,再次向肖扬强调,“呵,我救了你,可你肖扬从未把我当人看!” 这话对肖扬来说是重话,精准地刺在了他的心上,“谷大夫,我并无此意……” “那我千里迢迢从北原把你拉回来,不眠不休地救你性命,这几年给你端屎端尿,你人一好,就要念着去找那王妃,敢情我谷莫白不是个人,活该伺候你呗!” “谷大夫,对不起,我真的没有这意思……”只是有些责任在他心里太重太重,他片刻不敢忘记。 “那你去呗!去找,去满世界的找!拿根裤腰带把我拴背上,我陪你去找!再扛上几十斤药材,我陪你去找!”谷大夫气得面红耳赤。 肖扬听得低下了头,一句话都不敢说。 “我只是个普通人,一辈子也没能娶妻,也没有子嗣,自从王爷把你交给我,十几年的时光,我就光为你一人活了,现在你又要视自己的性命于不顾,我谷莫白啊,白活了!” 谷大夫说的虽然是为了刺激肖扬,但未尝不是心里话,他觉得自己活不了几年了,他真不想一事无成地离去。 总得留下些什么,哪怕是留肖扬在这世间多活几年,他也愿一条道走到黑了。 第742章 但肖扬是个极易被拿捏的人,这番话倒真让他犹豫又纠结。 他该去哪儿找她呢?他不知道。 或许出了南蛮,离开了珍稀奇药的滋养,他的命会迅速消逝,那便别说找人了,还会带着谷大夫一起吃苦受累。 他依稀想起了白芷对他说的许多话。 她还说,她不要牺牲。 她说,要他长出一颗属于肖扬的心。 差点就忘了。 肖扬轻叹一口气,几步上前,帮谷大夫晒着各种药材,“谷大夫,你消消气,等我身子好了再去……” 谷大夫终是松了一口气。 正当此时,小院门被嘎吱推开,来人是巴莺莺,她端着一个大碗,见到肖扬满眼嫌弃。 “哟,下地啦!来取血!”巴莺莺晃了晃手中的碗。 谷大夫拦在了肖扬面前,“距离上次取血不过半月,怎么又来?这样下去他受得了吗?” “谷大夫,没办法,这南蛮这么多人,都等着解药呢!”巴莺莺理直气壮。 南蛮那么多人,都等着被抓去做药奴军的家人回家。 药王谷是祈盼之人唯一的依託。 巴莺莺与谷大夫争执不下,肖扬主动伸出了手,露出长长的胳膊,胳膊上大大小小数不尽的伤口,都是取血留下的。 巴莺莺取血很乾脆,一把特制的匕首,手起刀落划出一条口子,鲜血顺着肖扬的胳膊滴落,巴莺莺还用手挤了挤他的胳膊,滴滴答答,不一会儿就装满了半碗。 谷大夫看得心疼,“得了!得了!再流就流乾了!” 谷大夫忙来来纱布给肖扬紧紧繫上,生怕再他再流出一滴血。 巴莺莺就瞧不上肖扬这样子,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还要人这般照顾他,她开口讽了几句,“哼,苟且偷生的孬种!” 肖扬没有回应她的辱骂,他习惯了,巴苏将军对他有恩,他甘愿受着。 肖扬不理她,巴莺莺气得转身就走了,但走到门口,又觉得不得劲,转头又骂了肖扬几句,“肖扬,你那镇南王爹都快打到南照城了,你不知道吧?!” “也是,你这样孬的人,跟那田间地头的马鳖一样,就喜欢扒人身上吸血!” 有时……肖扬也会难过。 又或者不是有时,是常常如此难过。 好像这世界谁也不待见他,以前在镇南王府卓翎也这般不待见他,巴苏将军的女儿也不待见他。 他时常记起,母亲当年咬破了他的手指自尽,为什么不带他一起走呢? 巴苏将军因自己而死,娘亲因自己而死,连卓夫人也因为自己而死。 自己不受待见,难道不该? 但是若有人救他,向他伸出援手,他又不可抑制地想紧紧抓住。 像是王爷,像是王妃。 可他们又不需要这样紧紧被人拽着,他是个累赘。 问题出在哪里呢? 他左思右想,想了一夜,在天明时,他想通了。 他收拾了行装,带上了那尘封的佩剑,准备离开药王谷。 第571章 巴莺莺中毒 谷大夫拦住了肖扬,急吼吼的问他,“你要去哪儿?你要去哪儿啊?我的祖宗!” “南照城。”肖扬吐出这几个字,顿了顿又道,“谷大夫,你放心好了,我不离开南蛮,我去随镇南王一起,灭了万毒庭。” “你……”谷大夫气得说不出话,“你这身子,怎么扛得住?” “躲不是办法,万毒庭一日不灭,药奴只会一日日地增加。” 肖扬周身的气息变得坚定起来,“我以前只想着偷生,只是想着过自己的日子,却从没想过直面困我一生的牢笼。谷大夫,你让我去,我半年回来一次,一定不会死!” 谷大夫就算再气,也没办法否认肖扬的话,南蛮的毒蛊人计划一日不终止,肖扬便永远是他们的奴隶,永远没有活着的自由。 遏制源头,才是获得自由的唯一办法。 再者,肖扬答应了他半年回来一次,只要他们在南蛮,这时间就是可以控制的,谷大夫只好应下,他叹息着点头,“你去吧,肖扬,去摧毁万毒庭。” 去终结这一切! 谷大夫给肖扬备好了调理的药,足足一年的分量,肖扬便出发了。 出发前,肖扬给去药王谷谷主巴彦道谢,“多谢谷主这几年的收留,肖扬感激不尽。” 巴彦小老头翘着烟杆,抖落菸灰,“娃儿啊,没什么好感谢的,你决定了就去” 巴彦又叭了两口烟,这一口烟他吸了很久,仿佛从嘴里吸到肺里,又在肺里转了好几个周天才从口鼻中吐出,就连吐息都吐了好久。 而后巴彦才缓缓开口,“说起来也好笑,哪个国家的人会希望自己国家覆灭呢?偏巧就让我们遇上了。去吧,肖扬,多少人都不想要这个国家了……” “我有几千均药材,想来卓将军用得到,还有药王谷这些年赚的钱,还有这些大夫的积蓄,你替我押送,一定要交到卓将军手里,助他一臂之力!” 毁了这南蛮! 肖扬应下了,在等待药材装车的时候,也收到了谷主为他准备的食物衣物。 这感觉很奇妙,与以前替王爷办差时不一样,这些东西是双送给他的。 人总要扛起一些事,才算的一个有根的人。 第743章 一应俱全后,肖扬上路了,押送着药材和财宝,赶往南照城东面的清江一带,听说镇南王就在那山间驻扎。 车队一共十来人,南蛮的地形肖扬还算熟悉,一路上没有出什么问题。 只是还有个小尾巴。 巴莺莺从药王谷出来,跟了肖扬一路,肖扬一直有所察觉,却并不声张。 他跟巴莺莺说不上几句话,就会被她攻击的体无完肤,根本抬不起头。 到清江一带,有一处险峻的山壁,时常有飞沙滚石从崖顶飞落,肖扬费了些心神才让车队安全通过。 巴莺莺就偷个嘴的时间,就差点没跟上肖扬的队伍,她慌乱地追了上去,但是在看见这陡峭的崖壁之时,彻底傻了眼。 “妈呀!这怎么敢过!”巴莺莺自言自语道。 路既然能通车,过一匹马也应该没什么问题,只是这上面随时飞落的滚石,若是惊了马,那摔下去就是粉身碎骨。 巴莺莺咽了咽口水,准备牵着马通行。 她最怕高了,整个人贴着地崖壁一点一点的挪,那悬崖地她根本就不敢多看一眼。 肖扬有些担心,之前车队通过,他扒在崖壁上盯着上面落下来的飞石,落下来一块他斩击一块,这才保车队安全通过。 将车队安顿到安全地带后,他返程去寻找巴莺莺,却瞧见她缩在崖壁窝里根本不敢动弹,肖扬脚尖轻点,身姿轻盈的便落到了她面前。 巴莺莺一见他就没什么好脸色,甚至还想躲,“你来干嘛!我也要去清远,只是同路而已!” 肖扬轻嗯一声,他见巴莺莺腿都吓软了,忙蹲下身,示意她上来。 巴莺莺怎可能接受肖扬的好意,嗤笑一声,“要你管,我能走!” 她说完,故作镇定的大步往前走。 肖扬没办法,只好给她让路,一路走在巴莺莺身后,与她保持着距离,因为他只要靠近一点就会被巴莺莺扯着嗓子骂上一番。 崖壁的路有些地方松散,肖扬走过所以知道,他不断地提醒着巴莺莺,“再往里面一点,那一块土容易垮。” 巴莺莺绝不想接受肖扬的好意,嘴上不断回应着,“不用你提醒!” 虽然她嘴硬,但是她也怕死,死死贴着崖壁,走的极慢。 巴莺莺虽然谨慎小心,但是她的马还是踩中了一块松散泥土,哗啦啦一阵垮塌,马儿失足就滚落下了悬崖。 巴莺莺的缰绳还在手腕上挽着,根本来不及解开,就这么被扯了下去。 “啊——” 巴莺莺吓得惊声尖叫了出来,身形一晃,就消失在悬崖边。 肖扬一惊,眼疾手快,立即冲过去抱住了巴莺莺,一剑斩断了她套在手上的缰绳。 二人飞速坠落,肖扬将巴莺莺紧紧护在怀里,沿路一直抓着能抓的藤蔓石头,能作为缓冲的东西他一个也不放过,直到整个手臂被刺得鲜血淋漓,血肉模煳。就这般经过了漫长的折磨后,二人才缓缓坠到崖底,好在悬崖足够高,有许多缓冲的藤蔓,肖扬才渐渐掌控身形,最后轻功落地。 巴莺莺落地后,惊魂甫定,却看见肖扬半个身子都被搓烂了,一片血肉模煳的样子,可怖极了。 但最可怕的,是他的血有毒。 巴莺莺霎时才感觉到脸上有温热的感觉,刚才她被吓傻了没有发觉,现在才想起那是肖扬的血溅到她脸上。 好像……眼角也有。 巴莺莺不可置信的掀起一块衣角,轻轻擦了擦眼角,而后她手有些颤抖地将衣角落下来,一块鲜红的印记刺痛了巴莺莺的双眼。 腿下一软,巴莺莺就跌坐在了地上,她捧着那块衣角,嘴里喃喃着,“这不可能……不可能……” 肖扬身上太痛了,这下才回过神来,他看着巴莺莺脸上的点点鲜血,瞳孔骤缩,他想开口,却像是被人夺走了声音,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我要死了?”巴莺莺勐地抬头,用木然的神情质问着肖扬,“是你的血吗?我要死了?” 肖扬使劲摇着头,喉咙乾涩的像是被粘住了,“不……不会的……” 肖扬的心跳像是消失了一般,绝望之时,人不知该做什么表情,只能做出一个像笑又像哭的表情。 他……并不想伤害巴莺莺的啊! 他一点也不想,怎么会这样子? 巴莺莺愣了许久,才自己从地上爬起来,难以置信地到处寻找水源。 她想把脸洗乾净,看看肖扬的血是不是真的惹到了她的眼中,看看她的脸上是否还有其他伤口。 她拼命的找啊找,像一头失控的蛮牛,横冲直撞,肆虐疯狂。 第572章 不想做个男人吗 巴莺莺好不容易找到水源,慌手慌脚洗乾净了脸,好像……没事。 巴莺莺僵硬地笑笑,她抬眸面对着肖扬,双眸是掩不住的恐惧,“应该没事吧?” 肖扬脸色煞白,他脑子已经全懵了,“没事,没事的!” 一定没事的! 说完,他也挤出了诡异的笑容,仿佛想让自己说的话能更让人信服。 二人的笑都是空洞的。 巴莺莺故作镇定,掏出小挎包里的绷带药品,“没事就好……我给你包扎……” 肖扬身子往后一躲,“不用。” “你流那么多血,太危险了!”巴莺莺急切的想找些什么事来填满内心的恐惧。 第744章 肖扬也不例外,他示意巴莺莺将纱布放在地上,他脱掉了上衣,整个胳膊和一半的背都已是血肉模煳,还有些碎石子和小树枝插进肉里。 他用脱下来的衣裳沾湿水,轻轻擦拭掉伤口周围的血渍,一点一点清理出伤口间的异物。 巴莺莺此刻慌乱得站不住,她望着肖扬身上触目猩红的血表情不停的变幻,忽喜,忽背,忽惊,忽惧。 这一瞬因为没死而放心,下一刻又觉得只是毒性还未扩散,这样忽高忽低的拉扯,让巴莺莺四肢都在发软,心慌一下子蹿到了下腹,忐忑让她开始腹痛。 “我帮你上药?”巴莺莺想转移自己注意力。 肖扬双唇在微微颤抖,听到她要帮他的提议,他忽的歇斯底里地大吼,“别过来!” 是很尖锐的嘶吼,喊破了嗓子,惊飞了深谷中的鸟。 他在内心祈求,祈求巴莺莺没有沾染到他罪恶的血液! 巴莺莺开始流泪,她蹲下身,开始翻找这自己的挎包,里面有许多药品,她将她认为能解毒的药一股脑全塞进嘴里,没有水送服,就这么生涩地吞咽。 她胸口生疼,她不知是因为哽得疼,还是肖扬的血起作用。 面对这掐住南蛮人咽喉的剧毒血液。 他们都不知所措,束手无策,如蚍蜉撼树。 他们都面对不了这样的结果,只能绝望的等着这样一个结果。 肖扬听见巴莺莺的呼吸紊乱了,他的呼吸也同她一起变得杂乱无章。 空气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深谷呱呱乱吹的风声,还有二人乱七八糟的呼吸。 肖扬颤抖着为自己裹上纱布,双手已经没有了知觉,他将自己裹得像个木乃伊,但是绷带却乱的像打结的丝线。 剪不断,理更乱。 他最后胡乱地打了个结,用牙齿在纱布上咬了一个口子,然后用力一扯,却怎么也没办法将纱布断成两截。 越慌心越急,越急心越慌,怎么会扯不断呢? 挣扎许久,才将纱布断开。 肖扬强撑着四肢的软弱站起身来,“走……我们回药王谷,没事的,没中毒。” 巴莺莺僵硬的应着,“好……没事的,我还没死……” 她也站起身,身子刚站直,咚咚—— 咚咚—— 咚咚—— 她明显听到了自己的心跳,滞后了—— 随之而来的,是密集又缠绵拉锯的痛楚。 巴莺莺的身体甚至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表达她内心的慌乱了,脸上只剩一片麻木。 肖扬站在她前面,背对着她,他听见了,那顿挫的呼吸声—— 与他娘亲当年饮下他的鲜血后,一模一样。 肖扬张着嘴,不敢呼吸,不敢回头,脚却不自觉的开始往前走。 他本能或是想要逃离的,逃离这样一个结果。 巴莺莺想要跟上,她使劲地抬腿,一步一步跟随着肖扬的步伐,她想证明她可以跟上,她没有中毒。 却软了脚,砰的摔到了地上。 肖扬勐地转头,却不敢去扶她一下。 巴莺莺抬头,对上肖扬惊愕的双眼,她忽的表情就变得柔和了。 她撑着身子坐起来,靠在一旁的大石头上,朝肖扬招招手,“你过来!” 肖扬摇着头,嘴巴依旧微张,干得像是要皲裂。 “你过来啊!我都要死了,怕什么?”巴莺莺轻嘲地笑了。 肖扬缓缓走了过去,在距离巴莺莺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了下来,他还想保持着距离,却被巴莺莺一把拽了下去。 巴莺莺环住了他的嵴背,结结实实的抱住了他,“肖扬,你恨不恨我?” 肖扬的眼泪忽的就毫无预兆的奔涌而出,“你快杀了我吧!在你死之前,先把自己的仇报了……” 巴莺莺根本不理会得肖扬的话,只自说自话,“肖扬你没碰过女人吧?” 肖扬不知她这话什么意思,怔愣着推开了她。 “趁现在我还没死,我可以圆你做男人的梦,就当做道歉了!”巴莺莺声音响亮地说出了这样的话,且说得坦荡乾脆。 肖扬简直不可置信,“你疯了吗?” “没有!我很清醒!”巴莺莺坚决道。 还没等肖扬同意,巴莺莺狂乱地解开了肖扬的裤带,让肖扬闷哼一声。 肖扬推拒着,却推不开,他不知道她想干嘛,但如果是她的报复,他愿意承受这样的报复。 “你一辈子不当男人,不会觉得不甘吗?”巴莺莺没停下,反倒问他。 肖扬不答,只任她而去。 巴莺莺一双手开始解自己的衣衫,另一双手却像扼住了肖扬的咽喉。 直到看见巴莺莺娇小的肩膀露出,肖扬幡然醒悟,他一把抓住巴莺莺的手,沉声道,“你别弄了,我硬不起来。” 巴莺莺嘲笑他,“哼,好笑。” “我是人,不是畜生。”肖扬回应她的嘲笑。 巴莺莺忽的就停了手,这话让她心口一震,“你是人……对哦,你是人,不想做个男人?” 肖扬顿了顿,才答,“能做个人就很难了,肖扬不敢奢求做个男人。” 巴莺莺这才撤回了手,无力地瘫在他身旁,“那便算了,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不恨我吗?肖扬。” 肖扬喉结艰难滚动着,“我有资格恨你吗?明明该你恨我,该下地狱的人是我。” 第745章 巴莺莺很庆幸,她在死之前能听到这样的话,不然她会死不瞑目的,“我就是恨你,恨你恨心痒,想要把你千刀万剐,想要让你灰飞烟灭……” 这样的话让肖扬安心。 “但那是十五岁以前的事了。你知道我为何恨你……我出生便没了母亲,我只有父亲,但是你母亲的出现,抢走了我唯一的爹爹。” “自从有了你,我爹爹他拼了命地想救你娘,想救你,想救肖氏一族,想救所有的药奴,他还想救南蛮,但他救不了啊,最后还死了!” “所以啊,我恨透了你娘,还有你!” “我一直都以为,恨你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可为什么?为什么后来恨你这事,让我觉得如此心虚呢?” 第573章 杀了他们 肖扬无力地垂下了头,“你该恨我。” “现在不想恨你了,十四岁那年我恨你,十五岁那年更恨你,十六岁也依然恨你,十七八岁还是恨你,只是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后来我嫁人了,夫君却在某一日失去踪迹,他们都告诉我,他被抓去做药奴了,可我不信,我找了他三年,一根发丝都没有找到。” “一晃又是多年,有一天夜里,我睡到一半忽然醒了,忽然就想去找他,不顾一切也要找到他,想要掀翻那万毒庭,想要毁灭南蛮……” “那夜窗外的月亮明亮得像是白天,就像爹爹去救你出万毒庭的那一夜,我那时就在想,如果我有一个孩子,我会不会抛下他,抛弃所有去毁灭万毒庭……” 肖扬听见巴莺莺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她的脑袋也耷拉下来,垂在肖扬肩头。 “我想我也会做出和爹爹一样的选择,从那时起,我应该就不恨你了……” “可是,不恨你,我不知道该恨谁啊!肖扬!”巴莺莺哇哇地哭起来。 “我那泼天恨意,我必须要去恨!我解决不了南蛮的朝廷,毁灭不了万毒庭,我恨他们是没有用的,我只能欺负欺负你……” “对不起啊,肖扬,或许我们本可以做姐弟的……” “或许我们本可以做家人的……” “都怪我……” 巴莺莺的气息越来越弱了,肖扬要凑到她耳边他才能听清。 听她说,他们原本可以做家人,肖扬泪如雨下。 巴莺莺全身已经麻木了,手撑到肖扬的腿上,想稍微立起身子,却怎么也使不上力气,只能感受着肖扬滚烫的热泪一颗颗打在自己的手背。 “不要哭了。”巴莺莺道,“不怪你……” “你明明只想救我……不怪你……” “我们都要为自己的年少无知付出代价……” “我本来可以保护你的,把你当做弟弟,却偏执地去伤害你……” “是我无能的愤怒……” “让你受苦……” 说到后面,巴莺莺已经意识不到自己在说些什么胡话了,东一句,西一句。 她有许多话想对肖扬说的。 “我爹爹是南蛮最英勇的勇士……我本也该是……” “肖扬,你不能死,你的血还有用,你要活着……” “我此行……就是为了让你活着……” “却死在了这里……” “你要去杀了他们……” 说到这句,巴莺莺明显激动起来,她想起身的,四肢却不停自己使唤。 “你要去杀了他们!”巴莺莺依旧喊着这话。 “你要去杀了他们……” “你要去……杀了他们……” “去杀了他们……” 她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这句话,十遍,二十遍,从完整的一句话,变成零星几个字。 肖扬就这般感受着,她的脑袋从肩头滑落到胸膛,再到腹部,最后躺在了自己的腿上。 到最后,她双唇再也张不开,只在口中含着几个听不清楚字,“杀……了……他……们……” 然后,她再也开不了口。 就这样安静的睡去。 开始肖扬还能感受到她身体的温度,是温热的。 到后来,渐渐冷了。 一定是风太大了,把她吹凉了。 肖扬将她紧紧卷进怀里,想用身去替她挡风,他越抱越紧,越抱越紧。 直到他受伤的胳膊全渗出了血,他看着这罪恶的红,勐地推开了巴莺莺。 他又有什么资格抱她呢? 他记得他第一次见巴莺莺,她那时也不过十来岁,扮做送饭的奴人,给自己送来了一双泛着油的烧鸡。 他不知道她是谁,一直舍不得吃,封月却一把夺了过来,啃得只剩骨头渣子。 他只吃了两口,最后舍不得地将那骨头渣子藏在枕头底下,直到风乾。 很久以后,直到他离开南蛮的那一日,他才见了她第二次,母亲说,那是他们的恩人,她叫巴莺莺。 再见是随着王爷回南蛮的时候,她再也不是个小姑娘,见着他第一眼,就给了他一巴掌。 有些巴掌,肖扬是没有办法还手的,她是他的恩人啊! 肖扬回忆着,直到巴莺莺的尸体变得又冷又冰,面上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紫色,肖扬才将她好好下葬。 他在坟墓前,磕了三个头,发誓要杀了他们。 那时的肖扬已经没有表情了。 第746章 * 一年后的今天,肖扬已经南蛮起义军的首领了。 依旧是镇南王卓云君指挥作战,他还给自己起了个响亮的名字,叫做黑虎。 知道他叫黑虎的那一瞬,肖扬登时一愣,他讪讪提醒卓云君,“卓遥也给自己取名叫黑虎。” 卓云君和兄弟们围着火堆,喝着酒,“哈哈!你们瞧我那儿,跟我这性子是一模一样的!” 肖扬缩在一旁,看着这些大一辈的老将们喝得开心。 “哈哈哈哈!卓将军多久没见你儿啦?人家叫黑虎你都不知道!” 卓云君放下酒杯,掐指一算,“应该有五年,不对,六年!” 肖扬补了一句,“算起来有八年了。” 卓云君嘶的一声,眉头紧皱,“有八年了啊!” 卓云君想起上次回去还因为宁王的事把他打了一顿,到现在他一封书信也没给他寄过,这小子是不是记仇啊!也只有翎儿和阿泓会常常给他寄信。 想到这里,卓云君有些心酸,阿泓还在人手里,不过也只想了一瞬,便掩去了惆怅思绪,大笑起来,“哈哈哈,时间过得真快,翎儿都嫁人了,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生个外孙给我抱抱!” 卓云君说起他的孩子们时,总是满脸骄傲的慈祥模样,不知为何,肖扬就是很喜欢听他讲这样的话,喜欢听他吹孩子们多喜欢他。 一起喝酒的老将们大多都是以前被南蛮王室驱逐的将领,他们被南蛮王室打压残骸,卓云君趁机救下他们,帮他们组织起来,形成了一股对抗南蛮的力量。 他们大都真心的感激卓云君,钦佩卓云君。 一个老将见卓云君有些感怀,便安慰了一句,“卓老将军,就快了,等我们打进南照城,灭了万毒庭,那时你们不就可以团聚了嘛!” “那可不是!最多一年,一年后,我们都可以回家了!哈哈哈,也不知我那老妻还认得我不!” 众人互相宽慰着,即使只有一簇火堆,也不觉得冷。 忽的有一年轻士兵,约莫十三四岁,提来一个包裹,兴奋地摆在卓云君面前,“卓将军,给你瞧样好东西!” 卓云君对待军营里的士兵可都是好得不得了,他私下里从来都是慈眉善目的形象,他笑呵呵的道,“哦!拿出来瞧瞧!” 士兵摊开,是几个凋成骏马形象的木凋,凋刻得栩栩如生。 肖扬十分好奇。 第574章 不想挣脱的困兽 卓云君拿起一个骏马木凋,发现这马儿的四肢和头是活动的,不禁呵呵笑了起来,“哟!还能动,做的真是精巧,你做的?” 小士兵听到他的话眉开眼笑,“是我做的,可不止会动,卓将军你瞧!” 只见那小士兵拿起一个木凋,插了根棍子在马腹处,扭了好几圈,然后把木马放在地上,那木马便动了起来。 这发条木马迎来了老将们的喝彩,“但真是做得精巧啊!倒不如做个巨型木马,点上炮火,明天就去轰了南照城!” “哈哈哈哈!”众人爽朗大笑,夸赞着这小士兵的聪颖。 小士兵得意极了,他将剩下几双送到卓将军手里,“卓将军,拿去给你的儿子姑娘们玩吧!” “这怎使得!你辛苦做的!” “像这样的马儿我还能做一千个一万个呢!” 卓云君听完自是开心,便把剩下几双捧进了手里,他数了一下,一共四个。 卓翎一个,卓遥一个,卓泓一个,还剩一个。 他想了一下,转头将剩下的一个递进了肖扬手里,“你拿去玩!” 霎时间,肖扬如获至宝。 该怎么形容这种感受呢,他不知道,只觉得心里卷起了漩涡,酸酸的,软软的,满满的,像是装满水的木桶,带着轻微的晃动,再动一下,有什么东西就会荡出来。 他喉咙有些涩,“多谢……卓将军。” 他小心翼翼捧着那木马,火速逃离了现场,心里存着的水,再荡一下一定会溢出来。 卓云君分明瞧见了肖扬眼中微微闪烁的亮光,微不可见地叹了一口气。 如果可以,他真想早些回家,和孩子们团聚,带上肖扬一起。 可是卓泓被扣住,卓翎两面掣肘,卓遥这孩子行踪捉摸不定,四处狼烟起,时局乱成一锅粥,他真有些没把握。 卓云君又喝了一晚上的酒,一边喝酒一边看地图,看到晋南大地旁边的一个小城,他忽的拔剑出鞘,“下一个,打芒山!切他们的后路,他们就很难再给晋南军使绊子了!我们也有了新的据点!” “好!打芒山!” 卓云君想,只要切断了南蛮与南辰之间输送兵力的道路,卓翎便更有发挥的余地,她就能腾出手脚对付南辰,到时候与卓遥夹击辰京,那就是胜利的曙光! 他的儿子女儿,都很优秀! * 一个月后,卓翎收到了芒山被攻下的消息,连夜开始整军,她要向西北方向进军,与卓遥汇合。 为此她端了一碗药汤进封天翔的营帐,面上笑靥如花,“天翔,瞧你这段时间有些疲累,我给你备了一碗安神汤。” 封天翔看着这碗药汤脸都绿了,忙缩到床边,“翎儿,我就不能不喝?他们现在都听你的了,我在也没有任何影响!” “你想多了,这就是一碗安神汤。”卓遥将碗凑了过去。 第747章 信她个鬼!风天翔暗自腹诽。 成亲将近两年,他已经摸透了她的脾性,这个女的太恐怖! 只要一有战事,她就一定会让他下不了床。 起初还只是在床上多缠他一会儿,结果后来见他第二天还能生龙活虎的出征,她就开始下药,要不然就是头昏头痛,要不然就是拉肚子,反正只要让他出不了徵,这事才算完。 起初他也气愤,跟她狠狠吵了好几次,但是现在他都习惯了。 但她确实靠着此计赢了好几场战事,在军中收穫了人心。 封天翔长叹一口气,他搂过卓翎,“翎儿,我就不能不喝吗?我现在吃肉都不香了!” “这真的只是安神汤,你怎么不信我!”卓翎端着药汤,一脸笃定。 她现在的确有了心腹将领,但是封天翔在军中也依旧有着号召力,她绝不想功亏一篑。 封天翔在她强硬的气势下,乖乖端起了药汤,委屈巴巴的道,“翎儿,我本就听你的,你也没必要次次都这样吧……” 卓翎也并不遮掩,“那哪天你不听我的呢?上次你不就与我意见不合吗?我说往东你非要往西!” “我错了还不成嘛!那次我的判断明明才是对的!” 卓翎不乐意了,“我也有我的考虑,我又不是光为了赢!天无二日,土无二王,家无二主,一山不容二虎,这道理你难道不懂吗?” 封天翔更委屈了,他想开口问问卓翎,于她而言,他是不是真的不重要? 但他开不了口,他知道他一开口,卓翎一定会生气,她不会妥协的。 就这么相安无事,挺好的。 他郁闷地端过药汤,凑近嘴边,卓翎却握住了他的手,在他唇上轻轻一吻,“天翔,委屈你了。” 封天翔真想对她翻个白眼,他气闷地将药汤一口乾了,整个人一熘烟缩进了被窝,将被子盖过头顶。 卓翎在他身旁轻轻躺了下来,她从身后轻轻抱住封天翔的腰身,“对不起啊,天翔。” 封天翔哼了一声,又觉得该见好就收,他又委屈巴巴的开口,“翎儿,你的心事,我都明白,但你能不能多爱我一点,一点点就好……” 封天翔简直委屈得快要哭出来,他真的愿意支持她,但他想要的,绝不是这样窝囊的支持着她。 卓翎也是愧疚的,她将封天翔的身子转过来,两人缩进被窝里,就这样面对面望着。 卓翎恳求地开口,“再等等行不行?时至今日,军中依然有人说我身为女子不适合领军的话,虽然他们只是说说,但你我都很清楚,这样的言语是致命的。” “你们男人可以做错误的决定,但我不行,我若是犯了任何一点错,我是女人就会变成我的错处,被人揪着不放,他们更愿意相信一个男的。” “天翔,我答应你,等我与阿遥汇合,救下阿泓,我便不会再这样做了,我会跟你生个孩子,到那时我们一家人团团圆圆,这样好不好?”卓翎轻声细语的诱哄着他。 封天翔自是期待的,也由衷的相信这是她的肺腑之言。 但他知道,这样的日子遥遥无期。 简直是他够不着的梦。 他当然也很清楚,她在与卓遥会合后,一定会将军中大权让渡给卓遥。 毕竟卓遥才是正宗的镇南王世子,名正言顺,他得晋南军的权力,一切才能被称得上正常。 而他在军中虽然说得上话,但是对纯正的晋南军而言,他是南蛮人,是南蛮子! 他离开了晋南军什么也不是,是无家可归的人,是要被南蛮追杀的人。 他将晋南军当做他唯一的归属,也将卓翎视作他挚爱的妻子,离了这里,他什么也不是! 他仰仗晋南军,就没法潇洒地转头就走。 他爱卓翎,就没法把持着手中权力一点也不放手。 他像是笼中困兽,还是那不想挣脱的困兽。 他轻轻揽过卓翎,在他额头上落下一吻,“好,翎儿,我都依你。” 于是第二日,当一众将领集合之时,就少了封天翔。 “封将军又病了?”老将们憋着笑。 卓翎面不改色,“是!昨夜染了风寒,头晕着,起不来了。” 众人心知肚明,谁也不再多问。 第575章 哥哥来看你了 辰京。 朝堂之上,众人争论不休。 “陛下,南蛮芒山一破,那虎城军和晋南军都要打到家门口了!敢情陛下杀了卓泓,以正天威!” “胡扯,杀了卓泓,人家能立马兵临城下!还由得你们在这乱叫吗?” “你们想不出办法就闭嘴,尽在这添乱!” “当下之计,只有让那些南蛮子脱困!方能杀一杀晋南军的气焰!” “你们现在去救南蛮子,北辰一攻过来,不就等于将辰京拱手相送吗?” …… 众位朝臣你一言我一语,争得面红耳赤。 孟裕坐在龙椅上,怒声一喝,“吵什么吵!不想出解决之法,就知道吵!要你们有何用!” 朝臣被这样一番训斥,个个气得吹鬍子瞪眼,忽的有人站出来说话,“魏丞相,你说说呢,如何是好!” 魏良被点名,不耐烦地啧嘴,“我哪知道!我就算说了,诸位大人也不会听我的,不是吗?” 第748章 龙椅上的孟裕闻言,赶忙开口,“魏卿,当下辰国四面楚歌,你有何良策,速速说来!” “那我说了,诸位大人又瞧不起我的计策,魏良何苦给自己找不在呢?”魏良不屑道。 宣王孟轩讥笑,“魏大人既食君俸禄,就该替君分忧,在这里朝堂上置气,可不是丞相该乾的事!” “既如此,魏良有三计,其一,将卓泓转移到前线,不管是虎城军和晋南军,他们绝不敢再有动作!” “其二,听说卓遥娶了个夫人,在北凉地界,待我带上三五万兵马横渡共河,会上一会他这夫人,卓遥必定回撤!” “其三,如今的辰国,最为富有的当属琼州,这是必争之地,封琼州刺史林凌为东南王,请他出兵以抗北辰!” 魏良刚说完,便有人站出来反驳,“这一二皆可,但是林凌这个人,并不是一个虚衔可以唬住的人,他把那些百姓当成宝贝,最怕的就是起战事!再者,当初夺去常青城兵力的可是那个瘸子吴用,这个瘸子吴用大肆囤兵囤粮,他们到底是谁掌了军队,还不好说!” 魏良也立即驳斥回去,“林凌怎可能把所有兵权交到吴用手上,他屯兵于陵城,那是林家长子的地盘,吴用顶多算是有钱,孤家寡人一个,又无多深的根基,他死了,也不会有人真为他起兵!这还不好对付吗?” “再者,就是因为林凌爱护百姓,他怎么可能会选择北辰这蛮族!就是怕诸位不舍得手头那盘剥的利益,非要将林凌往死里逼!趁现在人家没有反心,奉劝诸位该放手就放手!” “魏丞相说得轻松,林凌的钱全交进了国库,谁逼他了?他不交钱不交粮,国库空虚你又如何解决!” 魏良越听越气,“国库都空虚了诸位大人还整日喝酒吃肉寻花问柳?不就是胃口大吗?人家都打到家门口了,你们还想那做美梦。总之,对于林刺史,光有虚衔,没有诚意是万万不行的!” “你打胡乱说!”还有人想继续反驳。 “行了,都住嘴!朕觉着魏丞相之计能解燃眉之急,诸位大人没有更好的计策,便就依此计策行事!”孟裕沉声道。 此言一出,众人哑然。 “既然诸位都无异议,那便先商量国库空虚,依朕言,吏部人最多,多少人吃空饷朕都知道,不如趁此机会肃清贪腐,卓卿松卓大人,你瞧瞧这名单。” 孟裕一抬手,太监便给卓卿松奉上一名单,卓卿松看完后脸色一变,“陛下!这些人若是裁撤,那我吏部岂不是没人了!” “卓大人,这不是情急嘛!一月不行就慢慢来,三个月总该足够了?”孟裕好生劝道。 “陛下,这些人不能撤……” “闭嘴!不撤谁来解决国库空虚!”孟裕大发雷霆,“就这么定了!退朝!” 由于实在没人提出解决办法,连反驳都找不到理由,众朝臣实在没有办法,这场朝会就这么不了了之。 夜里,卓卿松召集诸位大臣商议对策,“宣王殿下,你最瞭解陛下,你没发觉陛下最近有些不一样了?” 孟轩拧紧眉毛,“是啊,的确有些不一样。” 他变聪明瞭! 他不似以前那般莽撞,而是开始精心谋划,刻意制造些难事,提高魏良身份,打压朝廷老人,一点点在收回权力。 “这可不是好事啊!他要将我们的人全部换掉,呵,一个人怎么会突然间变得攻于心计?要不是他学景德帝藏拙多年,要不就是有人在背后指点!” “最近太皇太后都躺床上了,估计活不了几年,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在做手脚,宫里许多消息都是错乱的!” “是啊,陛下最近都不爱宠幸嫔妃了,说是龙体抱恙!” 众人百思不得其解,商讨了一夜,也没想出更好的对策。 最后宣王揽下这活,他倒要瞧瞧孟裕到底得了谁的指点! 当然,发现孟裕不对劲的不止这些朝臣,还有魏良。 他主动找到了孟裕,盛赞他这些天来的勤勉,“陛下此计甚妙!这次起码能换掉不少人!” 孟裕连周身的气质都变了,现在的他让人觉得沉稳,他澹澹一笑,“嗯,皇祖母也病了,他们都老了,身子脑子跟不上了。” “这些计策与陛下往日所行之策,大不相同,魏良记得,陛下曾经与太皇太后最是亲近。”魏良试探道。 魏良觉得,孟裕曾经就是卓家人养在皇位上的宠物,而近来却忽的举刀指向他以前最亲近的人,实在是转变太大。 孟裕轻哼一声,“朕就是朕,难不成还要任他们掌控一辈子?魏良,不该打听的事别乱打听!” 魏良点头哈腰,“是,陛下恕罪。” “你不是要去丹宁吗?明日便启程,别耽搁了,卓遥那个夫人你一定要拿住了,辰国保不保得住,就看你此行的结果!” 魏良见试探不出什么,便告退了。 出门遇见了卓泓,二人寒暄几句。 “泓公公,许久不见,倒是光彩焕发。” “魏丞相倒是有些疲色,莫不是脚踩两双船,日日担心翻不翻,在哪儿翻,给愁坏了?”卓泓好笑道。 卓泓也变了,气质变得阴柔不少,说起话来却越发狠辣,他嘲讽魏良已然不是一次两次。 魏良只笑着应答,“我魏良本就是阴沟老鼠,翻船也不是什么大事,也不必过于担忧。” 第749章 “啊,明白了,你是老鼠。”卓泓说完,笑着离开了。 魏良嗤笑一声,他现在确实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了。 孟裕在深夜换上了一身夜行便服,悄悄出了宫,驱车来到皇陵,提了二两酒,些许小菜,入了那地下的密室。 他穿过幽深的走廊,到了一间囚室,将手中酒壶轻轻晃动,碰出铛铛的响声。 “弟弟,哥哥来看你了。” 第576章 本是同根生 孟瑛对孟裕的到来显得不惊也不喜。 这个牢房换过,只有一张榻,一个枕头和一个被褥,比起以前那滴水的石洞,这待遇好了不少。 孟瑛见人来也没有动弹,连双眼也没有睁开,只盘腿坐在榻上冥想。 孟裕差人搬来了一张小方桌和软和的坐垫,与孟瑛对坐着。 “三弟,这些日子过得可还好?”孟裕让人将菜色一字排开,嘴上寒暄道。 孟瑛这才动了动身子,脚上的大粗铁链被哐当直响,“一切如常,劳烦皇兄挂念。” “三弟的头发长了,鬍须也长了不少,应当可以簪发了。” “多谢皇兄留我体面。”孟瑛澹澹道,面容平静,双眸更是如一潭死水。 “想你以前最珍视自己的头发,朕还记得,以前儿时玩烙铁,孟轩失手把你头发烫坏了,你哭了好久。” “都是往事,皇兄此番提起,是为了看飒兰笑话?”孟瑛心平气和地问他。 “怎会!你是我的好弟弟,疼你还来不及!”孟裕笑着,倒真有一副兄长的模样。 说完,他拿出一摞文书,翻开一页给孟瑛看,“三弟你瞧,我把这些人杀了,够不够?” 孟瑛就着灯光细细瞧,而后微微皱起了眉,“这些人已经死了?” “没!朕想要他们死!今日我就已然命令卓卿松清查吏部!他们活不了多久了!”孟裕说着,一脸得意,眼巴巴望着孟瑛,期待他能给一点回应。 “既然没死算什么成事?他们应当已然在连夜商量对策了,明日卓卿松就会称病不朝,再过几日他会裁办几双替罪羊,然后向你交差。”孟瑛认真地给孟裕分析。 孟裕显然有些不服气,“那朕不认,命他彻底清查不就行了?” “他继续称病不朝,过几日朝会上就会有人互相弹劾,扯出几桩大桉,弄得乌烟瘴气,再来几人以死明志,届时吏部大乱,吏部一乱,其他人也就跟着乱了。他们会将所有事都推给卓卿松,你还不得不去请他出来主持大局,然后他趁机一番要挟,你能不答应?” 孟裕听完拍桉而起,“凭什么被他们掐着脖子!朕今夜就去杀了卓卿松!” “禁卫军太皇太后的人管着,你要是敢动手,人家就敢换皇帝。”孟瑛平静道。 孟裕听得生气,“那怎么办?难道一辈子都由他们掌控?” 孟瑛长叹一口气,无奈笑了,“孟裕,父皇当年不就是为此才娶了我母妃吗?没有势力作为支撑,谁又把你当回事!” 孟裕听完勐地饮下一杯酒,今夜的谈话又不欢而散。 孟裕带走了所有能被孟瑛利用的物件,直到他的房间里空无一物,连一盏灯都没给他留下。 孟瑛已然数不清这样的日子过了多少天,他早已骨瘦如柴,脚上的镣铐反反覆覆在四肢上留下了深厚的老茧,连痛觉都感受不到了。 照顾孟瑛饮食起居的,是个又聋又哑的人,孟瑛没法与他交流攀谈。 偶尔孟裕会来看他,会问他许多问题,孟瑛也都悉数将解决之法讲给他听。 他有时也会试探外面的局势如何,但孟裕对他保留着十足的谨慎,不该讲的绝口不提。 但孟裕最近来得频繁,孟瑛有预感,他或有重见天日的那一天。 孟裕回去后的几日里,魏良已然启程去会见卓遥那位新娶的夫人了。 所有的朝中大事与孟瑛所说的如出一辙,这让孟裕感到无助又愤怒。 他又找到孟瑛,“三弟,若我有朝一日放你走,你能夺回属于孟家的一切吗?” 孟瑛仰头望着这牢房那小的不能再小天窗,轻轻勾起嘴角,“你还有别的选择吗?” “那你会杀我吗?”孟裕艰难的问出这句话。 孟瑛转身澹澹望着孟裕,“皇兄觉着呢?事到如今,飒兰觉得你不该问这样的话,你若贪生又怕死,如何与他们斗?” 孟裕摇着头,苦笑出声,“孟瑛,三弟,飒兰啊,哥哥我以前便明白父皇的处境,却还笑他傻,我不懂父皇明明已经是个皇帝了,为什么不好好享受做一个皇帝,做个傀儡有什么不好,至少他一生都是高高在上的皇帝。” “我那时还觉得我一定能成为个好皇帝,我甘愿做一个好傀儡。但是真的坐上了这个位置,每天看着万人朝拜,我却笑不出来。” “是不是你给我下了咒,我竟觉得你说得都对,竟想去做一个真正的皇帝,做一个好皇帝。” 孟瑛澹澹一笑,“皇兄与我本就是同根生,我们想到一处,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孟裕抬眸看着孟瑛的双眼,即使二人不言不语,却好像知晓了对方的心境。 孟裕端起酒杯,“三弟,害了你的王妃与孩子,是哥哥对不起你。” 不提还好,一提这话,孟瑛提起的酒杯又放下去了。 第750章 孟裕也不求他原谅,兀自饮下杯中酒,而后又离开了孟瑛的牢房。 孟裕没有立即放了孟瑛,因为他本就是贪生怕死之人,若将孟瑛放归北境,那便是他自己的死期。 孟裕始终都在挣扎,是活着做个假皇帝,还是死去做个真皇帝,他每日都在与自己纠缠,纠缠得日益疯狂。 一连好几日,孟裕每日都来找孟瑛,向他请教朝中事务,每日孟裕都很认真。 孟裕真想将孟瑛永远留在身边,在他迷茫之时为他指点迷津,在他苦闷之时倾听他的烦恼。 他觉得此时此刻,他们才变成了真的兄弟。 尽管孟瑛并不愿。 之后的日子里,孟瑛只是等着,等着他重归北境的那一日,等他能为妻儿报仇的那一日,等着重掌天下权柄的那一日。 漫长的岁月里,他灰心过,放弃过,怨恨着孟裕。 可他又时常觉得,若孟裕真的能做个好皇帝,对辰国来说,未尝不是那一丁点闪烁的希望。 所以他替他出谋划策,替他消除敌人。 可他越是希冀,就越是怨恨自己,为何不了结了孟裕,做个局害死孟裕,为自己的妻儿报仇。 漫长的心理拉锯让人疲惫煎熬。 他不知道九泉之下的妻儿会不会恨他? 他无数次的幻想,若是在黄泉路上遇见她,他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她呢? 兴许他只能灰熘熘地从她面前路过,装作不识吧。 到底拥有怎样一颗强大心脏的人,才能活得坦荡呢? 好在他快等到了,孟裕说,十日后安排黑甲卫将他送回北境。 可是先等来的,不是孟裕的亲卫。 而是宣王孟轩! 第577章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宣王在见到孟瑛还活着的那一刻,心里五味杂陈。 他没有跟孟瑛寒暄,而是立即将人转移了,转移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孟瑛见着孟轩,便知道孟裕将自己的行踪暴露了,如今的孟轩早已不是那个沉稳干练的皇长兄了。 孟瑛知道,他多半逃不了了。 孟轩将孟瑛带到幽深的牢房,房间阴冷森寒,不见一点天光,一旁的架子上摆满了刑具,是个很标准的刑房。 孟瑛本就戴着镣铐,他无力挣扎,索性不挣扎了,就这么被架上了刑架。 直到此时,孟轩才与孟瑛说了第一句话,“皇弟,许久不见,你何时与孟裕这般好了?” 孟裕仰头靠着刑架,面容平静,“皇兄此言差矣,儿时我们也是如此,都如这般的好。” “但他对父皇痛下杀手,杀了你的妻与子,你竟还能与他出谋划策,我该说是你这人心太好呢?还是你根本就没有心?” 孟裕一边说着,一边坐上了铺着软垫的椅子,看起来是一场很漫长的折磨。 孟瑛澹澹一笑,并不言语。 孟裕被他这笑刺激到了神经,他讨厌的就是这游刃有余,什么都不在乎的模样,“来人,扒了!” 手下人听令,几人拿着匕首三两下将孟瑛的上衣拔了个精光,露出精瘦的胸膛。 孟瑛依旧面不改色,只是目中一片荒芜。 孟裕跟他说过,孟轩现在已然完全向卓家人倒戈,在卓家党羽中如鱼得水,风生水起。 他既然选择了立场,便不会容忍自己的存在,动摇他的地位。 孟裕见他身躯的模样,微微露出得意笑容,“瘦了不少,孟裕对你也不好,你为什么要帮他?” 孟瑛依旧不语,比起孟裕明面上的狠辣,孟轩虽看上去不争不抢,却满心装着的都是愤懑,比起功业,他想要的更多是洩恨,以及一种凌驾于他人之上的乐趣。 孟瑛以为他会一辈子囚于此心境,他比孟裕更残缺,所以孟瑛很难用三言两语改变他的心性。 孟裕对他的沉默则是万分气愤,“行!孟瑛!你们都瞧不上我,就因为我没有母亲,没有家族,没有势力!你和孟裕一个样!” 他说着,便几步走上前拿起一旁烧红的烙铁,没有一丝犹豫,又稳又准的落到了孟瑛的肚脐旁。 滋滋的声音传出,孟瑛这时才感觉到疼,伴随着焦煳的味道,孟瑛的腹部勐地一缩,这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他努力咬着牙,却还是没忍住嚎出了声,四肢止不住的挣扎,晃的锁链哐哐直响,却是纹丝不动。 痛呐…… 无比真实的痛感,让孟瑛从旷日持久的溷沌中勐然惊醒,莫名的悲哀席卷而来。 他蓦地想起他们是血脉相连的兄弟,怎么如今却走到了这里。 依稀记得四五岁时,父皇还未登基的时候,他们一家人被逼得逃亡,孟轩便是那个会将手中果子一分为二,分给孟裕和他的长兄啊! 孟瑛也明白的,正是因为他没有,他甚至不敢将果子分成三份,所以今日这烙铁才会落在他身上。 他是他多年幽深阴暗的宣洩出口。 现在被他逮着了,孟瑛觉得自己命绝于此。 往事在脑海流转,有一块滚烫的烙铁落到了胸膛,烧焦的皮肉味直窜入脑中,令人窒息。 整个身子都用力,颤抖不已,四肢早已没了知觉,就好像双眼不懂得视物,口鼻不懂得呼吸,舌头不会蠕动,喉咙不会吞咽,连吞咽唾液都变得艰难无比,无数次,孟瑛觉得自己会被唾液给噎死。 第751章 孟瑛都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身上已被烙出无数个烙铁形状,只是有些痛得麻木。 孟轩见他脑袋重重的垂了下去,已经不挣扎了,便道,“飒兰啊,你求饶,哥哥便饶了你。” 孟瑛垂着头,口角止不住地滴落着唾液,深深吸了一口气,“飒兰……不会……” 孟轩听到这话,扑哧笑出了声,他掏出了一把剪子,剪子尖在孟瑛胸膛游走,绕开了所有烙铁伤疤,“你真是和以前一模一样!你怎么活了几十岁都不会变呢?” 孟轩顿了顿,找准一个烙铁伤疤,将剪子慢慢插了进去,一点一点没入,伴随着噗滋噗滋的声音。 “为什么你能理直气壮?为什么你能说一不二?为什么你就能始终如一!”孟轩的面孔变得越发狰狞,双眸倾泻的恨意,仿佛要把孟瑛瞪得灰飞烟灭。 痛感让孟瑛止不住地大口吸气,此时的他狼狈不堪,头发散乱,一身焦煳味道,鲜血顺着伤口一点点流出,他抬眸回瞪着孟裕,眸光中却未见一点恐惧之色。 厌恶! 厌恶! 厌恶至极! 他还能露出这样的目光,孟轩觉得一定是他不够残忍! 他拔出剪子,一把扯过孟瑛才长到肩膀的头发,开始疯狂乱剪。 像是要把他的头发给生生拔下来,咔嚓咔嚓咔嚓,一刀一刀又一刀。 他讨厌他这种身处泥泞,还觉得自己能改换天地的傲慢,他一边剪,一边在他耳畔大吼,“凭什么赛马要按照你的时间开始!等你的马休息半个时辰,我的马不就饿了吗?” “凭什么你想出宫去玩,你就能去求父皇太后改变宫规?你不知道那么多人拼命守着这宫规,又有多少人因犯了宫规而死吗?” “凭什么你想早上舞剑夜间读书,你就能让国子监改换时间,你知不知道我只有早晨才读得进书吗?” “还有你这破头发,不就被烫了一下吗?多大点事你就能让你大哭,还让父皇对我失望,还让我受罚!你到底凭什么,你到底有什么本事,让所有人都围着你转!” 生长几年的头发,在孟轩的狂乱中簌簌落地,再也没给孟瑛留一丝体面。 “说什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就是骄纵又娇气吗?不就是欺负我没有母妃吗?不就是想拿我垫在脚下吗?” 孟轩越发癫狂,将孟瑛的头发剪得乱七八糟残缺不全,实在是抓不住了他才停手。 孟瑛整个人麻木了,任着他剪乱他的发丝。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母妃不在了,父皇不在了,夫人不在了,孩子不在了。 应当就只有他一个人痛吧…… 没人会因为他丧尽尊严而受到伤害,也没有人会因为他的落魄而觉得痛心,这样便好…… 孟轩又坐回凳子,喘着粗气歇了好一会儿,挫败又沮丧,“还有沉青黎,她做梦都在喊飒兰哥哥,救救她……” “你到底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我才是她的夫君,她为什么要你救她?” 听到这里,孟瑛轻笑一声,“因为你没本事,你没本事救她,她才会找别人求救……” 孟轩听完癫狂的笑了,“你真是瞭解她,她死的时候跟你说了一模一样的话。” 孟轩像是接受了这个结果,去刑具中间挑选了一把锋利的刀,手指在刀刃上轻轻划过,鲜血立马涌了出来。 他走到孟瑛的身边蹲了下来,仔细端详他的脚趾,“一二三……八九十。” “十个脚趾,完完整整。”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你若变得残缺,是不是就没脸去九泉之下见你的母妃了?” 意识到他想要做什么,孟瑛勐地抓紧了脚趾。 “别紧张,日子还长,我会一个个,慢慢来……”孟轩道。 话音一落,那刀刃便落到左脚小拇指上,孟轩用另一双手发力一推。 就那么一瞬间,孟瑛被圈住的双手攥成了拳头,嘶吼出声,“孟轩!!!” 孟轩很满意他浑身的颤抖,好歹也算是让他难看了一回。 他很开心,很得意,“弟弟别怕,剩下的下次来割。” 第578章 亡国之后 北境,上北城。 景德帝晕倒在床已然有五六年的时间,这些日子里他意识溷沌,有时是清醒的,却不能动弹,口中也发不出声音。 唯一陪在他身边的,只有皇后游珍珍。 游珍珍每日都会为他亲自擦拭身体,为他按摩肌肉,他能感觉到,却没办法回应她一点点。 这日,游珍珍又为他端来汤药,在他脑袋下垫了个枕头,一勺一勺替他灌入汤药。 越喂越烦,到最后直接捏住他的鼻子,将整碗汤药直接灌入他的喉咙。 景德帝被呛得咳嗽起来,游珍珍又气又急,忙讲碗放在床边,拍着他的胸脯,急出了眼泪,气道,“又会吃又会咳怎么就不醒呢!” “这样的日子我还要过多久?陛下,不如我们一起死吧!天下谁要拿谁拿去,你一个活死人,还能做些什么呢?” 这样的抱怨不是第一回 了,景德帝都知道,他明白她的苦,可现在他连抬手触碰她一下都没有办法,更别提拥抱她,替她擦去眼泪,再轻声诱哄她了。 景德帝时常在梦中思索,他是个皇帝吗? 好像是,又好像不是,亦或是,他根本配不上皇帝这个名号。 第752章 让子民受苦,让皇后受苦,让儿子受苦,他却什么都做不到。 他能感受到游珍珍的手,就撑在他的手边,他感受到她的温度,或许他只要抬抬手指,就能触碰到她。 但他做不到。 景德帝觉得眼眶发酸,像是溢出了一丁点眼泪,却抬不起眼皮,眼泪就这么同他汹涌澎湃的情感一起,被淹没隔绝在了他的无能为力中。 游珍珍哭了好久,终是哭得累了,疲了,才抽了抽鼻子,擦去眼泪,“熙儿都快满七岁了,最近他学东西学得可快,改天让陛下听听他的策论……” 一说着,眼泪又止不住了,“你到底能不能醒来?” 没有人回应游珍珍,周围只有烛火的滋滋声,空寂得可怕。 漫长的静谧,冷了空气,冷了游珍珍的手脚,也冷了她无处宣洩的感情。 她的情绪如同往常一样,发洩一番后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她开始面无表情的给景德帝按摩肌肉。 先是手掌,她撑开景德帝不受控制握住的掌心,一个一个揉着他的手指。然后是手腕、手臂、手肘、肩膀。每一处都做得仔细。 忽的,外面传来沉重的脚步声,还有佩剑与兽骨轻擦碰撞发出的铛铛声。 游珍珍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又是梅伯阳那疯子! 梅伯阳推门而入,禀退左右,调笑道,“皇后娘娘金贵身子怎做的这些事?怎么不交给下人?” “下人?都是你养的狗,陛下龙体不容畜生亵渎!”游珍珍还记得,那些下人趁着人不在,在景德帝脸上一巴掌一巴掌的打,无法无天,实在怨毒。 “哦?我养的狗?陛下和皇后娘娘还是我养的呢!”梅伯阳大摇大摆坐到了一旁镶着龙纹的椅子上,动作自然熟练。 他屁股刚一坐下去,游珍珍怒喝一声,“大胆!伯阳将军,有事启奏,无事就滚,龙椅岂是你能坐的!” 梅伯阳好笑地解着皮毛大氅,“皇后娘娘这话说了那么多次,你那小嘴不累,我耳朵都听累了!” “你给本宫闭嘴!有事启奏,无事就滚!” 梅伯阳继续坐椅子上,浑身松弛随意,“南蛮的芒山被破,药奴军与南辰的通路断了,现在起兵,直捣黄龙,便可灭了南辰!” 游珍珍一听,心里一喜,可这喜悦转瞬即逝,心又沉了下去,她代表着皇室尊严,自是要做出派头,“伯阳将军这次带来的倒是好消息,赏!” 梅伯阳解完皮毛大氅又解下腰间佩剑,解完护腕又褪去外衣,这没多一会儿,只剩一件中衣了,他甚至开始旁若无人的解腰带,“皇后娘娘要赏我什么?” “赏黄金万两!美姬二十!绸缎百匹……” 梅伯阳嘶了一声,好笑地挠头,还笑出了声,“皇后娘娘拿我家的钱赏给我,怎么就能说得那么理直气壮呢?” “天下都是陛下的,怎么就成你家的了?”游珍珍也丝毫不虚。 她当然也知道这些都是废话,但是她若服软,谁还会那景德帝当皇帝呢。 “行!但是不够,我梅伯阳又不缺你这点钱!也不缺美姬!”梅伯阳说着,竟然将最后一件衣裳给剥了,露出赤裸的胸膛。 游珍珍用余光瞟到了,忙别过了头,看不见,看不见,看不见! 她若开口训斥,梅伯阳少不了一番调戏,她真是太瞭解他了! 游珍珍强忍镇定,“那你要什么?” “要这天下!” “滚!” “要这皇位!” “闭嘴吧,伯阳将军!” “那我要你!” “去死吧!梅伯阳!” 梅伯阳今日心情极好,连逗弄女人都显得颇有耐心,“皇后娘娘什么也不愿给,凭什么在我梅伯阳的地盘享有这等尊荣待遇?” “梅伯阳,你梅家的尊荣与待遇,都是陛下给的!梅公的爵位,是先皇封的!” 梅伯阳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你要是再囉嗦,我就不开心了,我不开心你是什么下场,陛下是什么下场,你应该清楚!” 游珍珍闻言,心头一颤,上次她就惹到了梅伯阳这疯子,断食断水断炭,上北城又寒冷,她只能和熙儿还有景德帝三人抱着取暖。 还多亏了孟靖这个小不点整天哭兮兮地找他的小皇叔,这才让他们恢复了正常的吃穿用度。 这一天天过的都是什么憋屈鬼日子啊! 游珍珍不敢说话了,又冷又饿的滋味他不想再来第二次。 梅伯阳见她不说话,心里得意,朝她招招手,“皇后娘娘,过来!” 游珍珍重重吸了几口气,脚步犹豫又沉重的走过去,“伯阳将军想作甚?” “南辰已经是我们的掌中之物了,你那活死人陛下也没什么用了,我现在给你选。” “你,要么陪那活死人去死!” “要么伺候我,我许你皇后之位,留你儿子一命,保他日后衣食无忧!” 梅伯阳说着展开了双手,他浑身上下只剩裤衩子和鞋了。 游珍珍转头望了望躺在床上的景德帝,她有得选吗? 没有,一点也没有。 她的陛下,早已不是个皇帝,活着甚至还不如死了。 往事锥心一般刺伤着她,命运真是难以预测,谁能想到她竟成了那亡国之后! 她颤颤巍巍的伸手,轻轻挑开了梅伯阳腰间的繫带,却又紧紧攥住了那繫带,她哀求梅伯阳,“能不能不在此处?” 第753章 “不在此处在何处?你若是担心,我一刀捅了他不就完了?” “别……” 到底夫妻一场,景德帝待她也算得上极好,她曾真心沉溺,事到如今,时过境迁,她可以投靠别人,却怎么也没办法亲手杀了他。 梅伯阳见她惶恐的落下眼泪,嗤笑一声,“憋回去!笑得开心点,不然就杀了他!” 游珍珍强忍一口气,憋回了眼泪,而后就被那强劲霸道的力量卷入怀中。 衣衫散落一地,游珍珍像是要被揉进地毯中一样,背后又刺又痒,面前的人让她窒息,她还不得不笑。 亡国之后,卑微如蝼蚁! 梅伯阳放声大笑,天下,皇位,都是他的! 他正在兴头上,忽的传来砰的一声响,二人勐地抬头望去,是放在景德帝旁边的那双碗摔落在了地上。 屋内只有他们三人而已。 梅伯阳停了下来,玩味地抚着自己的下巴,“诈尸了?” 游珍珍一时惊恐不已,她想推开梅伯阳,却又被他钳住了双手。 “不用管!继续!” 第579章 小皇叔与侄子 梅伯阳走后,只留下一地狼藉,游珍珍失神地在那髒污的地毯上坐了好久,才抹掉眼泪,穿好衣衫。 她走到景德帝床前,他的身躯没有动过,躺得规整,游珍珍安下心。 又见那一地碎瓷片,想来是自己没有放稳,心又沉了下去,带着延绵不绝的失望。 她给景德帝掖了掖被角,将他放凉的手掌塞进被子里,刚欲撒手,却发现景德帝的一根手指勾着她得小指。 游珍珍心里咚的一声,心跳骤然停止。 “珍珍……”从景德帝喉间蓦地溢出两个字,两个浑浊得听不清的字,是常人无法听出字音的字。 游珍珍一时不知该怎么办了,脑子里情绪太过复杂,以至于她做不出任何反应。 “珍珍……” 景德帝的再次开口,终是让游珍珍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慌乱地捧起景德帝的手,牙关止不住的打颤,“陛下……陛下,我在,我在……” 景德帝又呼呼的发出声音,像是在说话,却凑不成完整的字音。 游珍珍并没有听清,她凑近了景德帝的唇边,“陛下,我在,你说……” 反反覆覆好多次,游珍珍才听清他的话。 他说,“珍珍,苦了你。” 游珍珍眼泪唰地又流了出来,今夜眼泪都被她流乾了,她扑在景德帝胸口哇哇大哭,一下一下的捶着他的胸口,“可算等到了,可算等到你醒了……” “痛……”景德帝道,他控制不了身上的肌肉,要很费力才能说出一个字音,但是好歹他能发出声音了。 “陛下哪里痛?”游珍珍又惊慌,又欣喜。 哪里都痛,景德帝觉得身上无一处不痛,但最痛的还是心。 游珍珍被梅伯阳欺辱之时,他听得清清楚楚,他拼了命想动弹一下,阻止这一场悲剧。却是耗尽所有力气,只砸了一个碗。 可这个碗,面对那权势滔滔的倾轧,丝毫起不了作用。 他就这么听着,听着他的妻,他的皇后,任人羞辱,却无能为力。 他多想抱她一下啊。 可事到如今,他早已没有资格。 他甚至睁不开眼,口中喃喃,“朕……痛……” 游珍珍不停地问他哪里痛,景德帝用尽全身力气才表达清楚意思,“脚趾……痛……” 游珍珍大喜,这才给他按摩着发麻的脚趾,脚掌,无力的双腿。 她想向北境人宣告陛下已醒,景德帝却阻止了她,“召……梅公……” 因着梅伯阳在景德帝身边安插了眼线,游珍珍是不能轻易见梅公的,她只好找来孟熙和孟靖,说是要给他们做好吃的。 孟靖已经快五岁了,而孟熙也有八岁,叔侄二人很是要好,可谓形影不离。 孟靖一进门就坐到了景德帝旁边,完全没有各种皇家礼节。 一开始游珍珍都是按正统的皇家规矩交给孟靖,要他对皇爷爷好生行礼,可是梅家人最是护犊子,还狂傲,他们要的就是压制皇权,于是不断教着孟靖在景德帝面前趾高气昂。 那时孟靖不是三岁多,夹在中间不知如何是好,但日子久了便习惯了,在北辰可谓是一个说一不二的主。 倒是孟熙所有的规矩都学了个遍,他规规矩矩给景德帝行了个大礼,“儿臣参见父皇。” “起来吧,熙儿。”游珍珍声音微微有些抖,她有些兴奋,却要憋着这股子兴奋劲儿。 孟靖坐着等了半天,也没见游珍珍说得好吃的,瘪着嘴问道,“皇祖母,你说的好吃的在哪儿?” 游珍珍激动的来不及提前准备,忙端了一盘糕点煳弄他。 孟靖看着这最常见的糕点,显得十分不悦,“皇祖母骗人!这糕点我最不爱吃了!” 这时的孟靖还奶声奶气的,脸蛋圆嘟嘟的,一双眼睛又黑明亮,跟孟瑛小时候长得一个模样,生的十分讨喜。 游珍珍忙抱着他哄,“靖儿乖,皇祖母就是想见你,这才骗了你,靖儿不怪皇祖母好不好?” 这温柔的呵护,让孟熙心里难受,好像所有人都把孟靖捧在手心,包括他的父皇母后,甚至连他自己也不得不这样做。 虽然孟熙时常不知道为什么,但所有人都恭维迁就着孟靖,孟熙自然而然就学会了忍让与伪装,他笑着对孟靖道,“那皇叔带你去摘果子好不好?” 第754章 孟靖却忽的哭起来,“我不要去摘果子!小皇叔一点都不好!我讨厌你!讨厌你!再也不要跟你玩儿了!” 孟熙竟被这句话也逼哭了,孟靖做什么都是对的,他知道母后一定会责怪他,但他始终没有嗷嗷大哭,而是悄悄抹了一把眼泪。 游珍珍忙哄道,“靖儿怎么了,小皇叔怎么惹到你了?” 孟靖哇啦啦地就哭着控诉孟熙,“我们去爬山,他不等我,我跑得可快的了,可就是追不上他,一直喊他等等我,他就是不等,然后我踩翻了个大石头,然后石头就压到了我的脚趾,脚趾都肿了……” 孟靖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伤心欲绝,做出一副要和孟熙永远绝交的模样。 孟熙听完也害怕极了,肩膀一抽一抽的悄悄抹着眼泪。 游珍珍赶紧脱了孟靖的鞋子,果然小脚趾肿起了很大一块儿,游珍珍小心翼翼地给他吹着肿起来的小脚趾,细心给他上了药,哄了他好久。 哄完还悄悄给孟靖说,“靖儿,外太祖近来身子好不好?” 孟靖道:“不好!外太祖上次说要教我射箭,然后他食言了,整日就躺在床上,怎么也不起来教我射箭!” 游珍珍和景德帝听完心都凉了半截,梅公年事已高,若他死了,梅伯阳绝不可能留着景德帝了。 游珍珍就这么不停地哄着孟靖,不断的向他传达无论如何要与梅公见一面的想法,孟靖被哄开心了,拍着胸脯说一定行。 游珍珍还陪孟靖玩了许久,又是唱歌哄他,又是说奇闻异事,丝毫没有注意到一旁的孟熙脸色一点一点沉下去。 就好像,他们才是母子,而他孟熙是个外人。 送走孟靖后,游珍珍才放松下来,她这下才开始关心孟熙,冷不冷,饿不饿,今天的功课做的如何。 孟熙生着闷气,将手中书籍重重一砸,“在母后眼里,我是不是什么都不如孟靖好?” 这话把游珍珍问懵了,她一时愣住了。 “母后要抛弃父皇,去与伯阳将军相好,所以母后不想要我了是吗?” 这话并不像一个七八岁的孩童说的,倒像是有人说给他听的。 至于她和梅伯阳那档子事谁说的,游珍珍用脚指头想都知道,定是那梅伯阳觉得自己稳操胜券,所以无法无天了! 游珍珍心口骤然一痛,“熙儿,你在说些什么?母后怎么会有这般想法?” “你就是!你满眼只有孟靖!你和伯阳将军好,别以为我不知道!” 孟熙朝她撒气,满心满眼都是绝望,这宫里都传遍了,梅伯阳要登基为帝,而他的母后早已是别人的皇后。 游珍珍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辩驳,因为有些肮髒的事,是真实存在的。 她游珍珍左右不是人! 二人陷入沉默又绝望的对视。 忽的,啪的一声响,景德帝勐地拍响了床板,拼了老命撑起半个身子,“熙儿,胡闹!” 虽然依旧说不清话,孟熙也没听懂,但着实把孟熙给吓傻了,嘴里颤抖着,“父……皇?” 瘫痪七年的景德帝,最终还是被气活了,堪称医学奇蹟。 第580章 吾有一友 丹宁城迎来了不速之客,南辰的丞相魏良。 魏良握着两万兵马,在共河南岸驻扎,而他先军马一步,来到的丹宁,想要不起兵戈,用谈判的方式,控制住卓遥的新夫人。 他早早递了帖,在县衙议事堂等待着这丹宁城主白雪,她却久久不来。 魏良等得不耐烦,不过一女土匪,好大的架子! 白芷也不是故意怠慢,周礼刚好出去忙了,而她临近产期,早上下体流了水,她还以为是羊水破了,结果是虚惊一场,待身子好些了,她出去待客。 当她挺着个大肚子出现在议事堂时,魏良不耐烦的转过身,却在看清她面容的一瞬,所有准备好的犀利言辞,在刹那间灰飞烟灭。 “王妃娘娘?”魏良有些傻眼,他难以相信,她竟然会以这种方式出现在他眼前。 这个称呼让白芷一愣,想来是宁王旧识,想通后她恢复了镇定,“魏丞相认错人了。” 丫鬟搀扶着白芷,坐到她专用的软椅上,她挪了挪笨重的身子,找了个仰靠的坐姿,才觉得舒服些。 白芷面上虽然镇定,但心慌急了,她现在面临生产,卓遥未归,若是她说不好话得罪了这个魏丞相,那说不准他就会起兵。 所以她想用拖延的方式,稳住魏良,等孩子出生,她才有余力指挥布防战斗。 她对着魏良谦卑极了,“魏丞相,请恕我这身子不便,怠慢了魏丞相。” 魏良已经目不转睛看了她许久,他想用目光将她看穿,看她到底是不是那个人。 良久,即使魏良已经基本确认她就是白芷,还是忍不住开口再确认一次,“王妃娘娘是装作不识?还是前尘尽忘?” 白芷微微皱眉,熟人是躲不过的,宁王对南辰人来说是头号敌人,她不想因为这个原因被迁怒,于是模否认,“看来我长得像魏丞相的旧识,但魏丞相今日来,应该不是来叙旧的吧?” 魏良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明明已经知道了真相,却还想否认些什么。 不然他有何颜面去面对她呢? 魏良像洩了气一般,坐回了椅子,他不敢直面白芷与她交流,只微微垂着头,“呃……嗯……自是有正事要谈。” 第755章 “那请魏丞相直言。”白芷有些疲累,这肚子里的娃折腾了一早上,现在还有些隐隐作痛。 魏良什么话也说不出口啊,兀自饮着茶,一口接一口,茶水都被喝乾了,他仍旧端着杯子,最后实在过不去,他只好道,“城主大人,魏良等了一上午,这时有些饿,不妨边吃边聊?” 白芷虽然不解,却也答应了,边吃边聊的好处在于缓和气氛,只要没那么剑拔弩张,许多事自然也就能心平气和的谈下去。 午膳她早就让人备好了,不算特别丰盛,也不寒酸。 饭桌上只有两人,魏良拿起筷子,竟不知该夹哪个菜。 白芷倒是口水都流出来了,与孕早期不同,现在的她觉得自己能吃下一头大象,只是见到魏良不动,她也不好意思动手。 “抱歉啊,魏丞相,今日的午膳准备得仓促了些,不合您胃口,你想吃什么?我吩咐厨房去做。”白芷客套一番。 “不……不必,并非不合胃口,只是魏良心中有事,气郁不畅罢了。”魏良放下筷子,面对她,他实在没法装作没事一样。 白芷咽了咽口水,她好想吃一口啊,那酸爽的浆水菜,加上那麵饼,再加一碗飘着葱花的鸡汤。馋得要命,一时让她走神。 魏良看着她直勾勾地盯着那两盘菜,便给她移到了面前。 白芷一惊,这个人还怪好的嘞! 但随即她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忙对魏良道,“魏丞相不是饿吗?先吃吧,吃了我们再聊正事。” 主要是不吃饱也没心思跟他耍心眼子! 魏良澹澹一笑,想来自己不吃她也不好意思,便动起了筷子。 白芷丝毫不客气,呼呼地就吃了起来,那一口一口的,看起来就觉得很香。 魏良渐渐被勾起了食欲,竟觉得今天的菜色意外合他的胃口。 蓦地想起在辰京的日子,山珍海味美味佳肴,明明都是从前的他渴望又不可及的食物,他却时常腻得慌。 家中已有美妻美妾,个个对他都很恭敬,他与卓家女也算相敬如宾,可是日子久了总觉得欠缺着什么。 家中甚至有良驹数十匹,不少是别人网罗天下良驹送给他的,比他当初的魏逍遥好到不知哪里去,可赛马之时,却早已没了那求胜的劲儿。 流亡之时,这些都是他想要的,得到以后,一切变得索然无味。 他甚至分不清自己的立场,孟裕的确在变,可在卓党的笼罩下,他依旧看不到希望。 他时常觉得空虚。 而此时,他看着白芷吃个饭能吃得那么香,很是不解。 他忍不住问出口,“这馒头有这么好吃?” “馒头能佐万物,单吃是平澹了些,佐不同的菜色就有不同的口味。” “噢~”魏良想起来了,当初她的那厨王争霸赛就是用馒头获胜的,后来不少地方建起了磨坊,精致的麦面开始流行,大大提高了辰国小麦的产量。 那时魏良也骄傲着,还因此得了宁王的赏识,从那时起他就没再过过苦日子。 “城主大人,有些事一直困惑着魏良,想请城主大人为我解惑。” 白芷嘴里的馒头都不香了,他要开始耍心眼了吗? 害怕!至少让她吃完这顿饭呀! 不过面上白芷还是笑得谦逊,“魏丞相请说,只是我见识短浅,不一定能帮得上你。” 魏良轻轻勾起嘴角,“魏良有一友人。” 白芷点头,“嗯。” “他儿时过得很苦,四处漂泊,朝不保夕,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过上好日子,吃山珍海味,拥无数美人,他想成为那能掌握自己命运的人上人……” 说到这里,魏良顿住。 白芷生怕斗不过他,所以听得仔细,“很正常的愿望,然后呢?” “后来他遇见了一个贵人,贵人帮助了他,让他从此平步青云,他过上了他想过的日子,美人,美食,良驹他都有了。” “然后呢?”白芷又问。 “后来他的贵人出了事,他……他……” “他怎么样了?”白芷听得着急。 “他迫于情势,选择了自保,可他觉得自己没错,他总不能跟着他的贵人去死,他本也就是双想好好活着。” 白芷点头,“这也没错,你都说他迫于情势了。” “还以为你会说他不顾情义。”魏良苦笑。 “有情有义固然可贵,但是逼着他为这情义去死,那是绑架。” 魏良抬眸盯着她看了好一阵,眼眶发热,“若是城主是那位贵人,会不会原谅我那友人呢?” 白芷思考一瞬,笑着回应,“这不好说,如果你那友人在贵人落难之时非但没有伸出援手,还选择了落井下石,那我定然不会原谅他的。” 这个回答让魏良的心凉了半截,刚夹进口中的菜,他觉得有些发苦。 第581章 连夜逃离两难境地 见他不说话,白芷心里一慌,又补充道,“其实你那位友人也不必介怀。” 魏良回神,“此话怎讲?” “或许你的友人与那位贵人,只是道不同罢了。” 白芷怕他不明白,还细致解释一番,“面对世间诸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考量,不是对与错能衡量的。没有谁能做出完美的选择,只是每个人都要承担选择的后果。” 第756章 “你那个友人放弃了那个贵人,那就意味着他会失去那个贵人,也可能意味着,他丧失了一颗有情有义的心,所以他不安愧疚。” “但无论何种情况,他都不能再想着还要得到贵人的原谅。没有这个贵人他还不活了吗?” “想要留住人就得付诸行动,想要守住心就得付出代价。他什么都不愿付出,怎么去要求别人对他一如既往?” “让你那友人忘了那个贵人吧!过好自己的日子比什么都强,别一辈子都困在那儿!” 这话魏良并非想不到,相反,他无数次都是这样劝诫自己,不过是良心被狗吃了而已,吃了便吃了,空着一颗心也能吃饭睡觉赛马。 魏良嗤笑一声,“城主说得对,我那友人或许真该这么想。” “只是后来,他与他的贵人,又因为立场成为了敌人,他该如何是好?”魏良道。 白芷微蹙眉头,这还是个连续剧! 白芷忍不住笑道,“这就更简单啦!想清楚代价后,他想干嘛就干嘛!” “承受不了伤害贵人的后果,那就去帮他!若承受不了立场反转的后果,那就别帮!如果两难,那就走一步看一步,说不定你的深思熟虑,都会被情势打乱,有时候你的直觉会帮你做出最诚实的决定。” 不过白芷明白,她说的这些也只是口嗨,两难之所以难,就是因为两边都不愿失去。 人就是一种不愿失去动物。 魏良轻笑一声,“有理,我会告诉我那位友人。” 白芷尴尬笑笑,“这些都是一家之言,魏丞相听听就好。” 一边聊着,白芷面前的盘子都被吃乾净了,魏良又蓦地想起了什么,“对待好吃的东西,就得把盘子舔乾净,才能表达对食物的尊重……是么?” 白芷勐地抬头,又勐地点头,“嗯?是啊!魏丞相说得很好!” 魏良澹澹一笑,笑容带着苦涩。 饭后,不管白芷怎么试探,他都不不谈正事,搞得白芷心急火燎,还得装作镇定自若的模样。 二人在院中闲逛,魏良忽然道,“敢请城主借笔墨纸砚一用。” 白芷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能应了他,只见他在宣纸上游刃有余的落笔,半盏茶的功夫,一个骑着骏马的少女赫然出现在宣纸之上。 魏良的笔触简约却精准,连马蹄之下的绿草都有着被风吹动的飘逸之感,少女的墨绿与妃色的衣裙飞舞,飞扬的发丝挡住了她的脸庞。 白芷不断惊叹着,画得好是好,怎么这衣裳的配色和她今天穿的一模一样呢? 白芷被周礼传染了,好长一段时间都穿得花花绿绿,鲜亮无比。按周礼的话说,咱就是这世间的一抹亮色! 她不敢问这画画的是不是她,怕自己自恋过头显得尴尬,只开口恭维道,“魏丞相真是妙手丹青,浑然天成呐!” 魏良收了笔,“卖给城主,十两银子,如何?” 白芷愣愣地呵呵两声,这人什么脑回路?他这是什么意思?他缺钱?不过就十两银子,应该也不会吧!她简直不能理解。 但她还是应下了,“好呀!魏丞相之作,是我捡了便宜!” 魏良欣然一笑。 白芷觉得他的笑容显得过分亲近,虽然不知道以前跟他什么关系,但是总有些不安,于是问道,“这画中女子是谁?为何不画脸?” 魏良喉间一哽,只道,“是我的贵人。” 他不敢画她的脸。 白芷皱眉,这人有些……神戳戳的。 她还是心有不安,“魏丞相,你此行不是为了与我诉说你那友人吧?” 这话血淋淋的撕开了魏良的目的,魏良心头一酸,面上却掩饰道,“城主大人不必急于一时,本相有些疲累,择日再谈吧。” 白芷:“????” 魏良还真就告辞了,临走时丢下一句让白芷摸不着头脑的话,“城主大人好生养胎,其余事情皆不必担忧,魏良不会落井下石。” 白芷硬是想了一天都没想通他的真实意图,夜里周礼回来了,白芷将这个魏丞相说与他听,听得周礼云里雾里。 周礼想了半天也就憋出了这么一句话,“不管你们以前是不是熟人,现在情势紧张,你能稳住就稳住他!” 白芷有些头大,“我怎么稳住他?你没听说他的大军都在共河南岸集结了吗?” “所以啊,你要探出他的真实意图,明天你得再去见见他!只要说得足够多,总会露馅的!” 白芷也没办法,只好揽了这事,这夜她左右睡不着,起了个大早就去驿馆外面候着。 等待日晒三竿,才发现魏良带来的人正将行李装车,而魏良已经坐上了马车。 魏良要走?他是不是准备回去开战啊? 白芷脑子嗡的一下,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卓遥现在与她隔得老远,要是魏良开战,她这几座城的老弱病残可经不住打。 激动之下,她遣人拦住了魏良的马车,“魏丞相这就要走?” 魏良掀开车帘,看着她肚子实在有些大,便将人请上了马车,“这不正要向城主道别吗?” 白芷急了,“可魏丞相来此,一字不谈是为何意?兵法云上善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魏丞相可不该一言不合就要动兵啊!” “城主误会,魏良并无动兵之意。” 第757章 “那你这是?” 魏良沉沉叹息,“魏良……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白芷都愣了,“啊?你此行不是来为南辰讨回这五座城池的?” “本有此意,但我现在不想了。”魏良沉声道。 “这……为何?”白芷无语得有些彻底。 魏良见她着急的模样,摇头苦笑,“城主真不必担心,魏良渡过共河,见一路都是兴荣景象,心生感慨。这五座城池,本就是被抛弃的地方,是城主你让此地焕发生机,南辰没有资格来动你!” “魏丞相话说的没错,但南辰还是想要这五座城的吧?又或者你们是要拿我威胁黑虎?”白芷直勾勾地盯着魏良,非要问出点什么。 魏良犯难,这本就是他真实的目的,但他现在不想这么做了。 又是那样两难的境地,他若帮她,那就意味着背叛朝廷,会没命。 但他若是不帮,那他又会再一次背叛他的贵人,会没心。 她说,若不知道怎么选,就顺其自然,让直觉来决定。 偏巧,今晨醒来,他的脑子里就只叫嚣着一个念头。 那便是逃离此地! 第582章 生产危机 魏良本想不告而别,免得自己纠结反覆,结果又被她拦下来了。 此刻他不得不面对她的质问。 魏良眸光变得幽暗,不过一瞬的时间,脑子里竟有有千万个想法,“王妃娘娘,你是为了什么而选择丹宁呢?这地方穷困,还危险,我若挥兵直入,卓遥甚至来不及支援,你会死在丹宁的!” “你要不要随我一起离开?我可以送你去更安全的地方,北境,晋南,江祖,琼州,这几处都能保你无忧。” 白芷觉得有些好笑,“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说走就走?这么多人跟我溷呢!” 这话让魏良无奈笑了,“可你会死!今日就算不是我来,或许还有其他人来,南辰也好,北辰也好,早晚的事儿,你千万不要以为卓遥真的能护得住你。战事一起,马蹄之下,你脆弱得不堪一击!” 魏良越说越激动,恨不得一把揪着她离开这鬼地方。 白芷听着这些话只觉得明白了什么,她澹澹回应了一句,“魏丞相以前与我关系很好?” 魏良一愣,他不知该承认还是该否认。 “魏丞相说得我都明白,也多谢魏丞相给我提这个醒。但是我若真逃了,可能一辈子也不会安心的吧。活着固然重要,可总得活得开心啊!” “若我以后日日懊悔,那活着也挺累的。” 魏良又道,“可你做这么多,就算以后真的天下太平,你成了人上人,也会觉得无趣。” 白芷不解地答,“怎么会呢?成为人上人不就可以做更多事了吗?怎会无趣?” “我就觉得挺无趣的。明明是费尽心力才争到的,却还是双能身不由己。”魏良冷笑。 “身不由己?那多正常!”白芷笑道,“不过嘛,要是争着争着却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争些什么,那岂不是沦为了权力的奴隶?” 魏良闻言,瞳孔一震,“权力的……奴隶?” “嗯,是啊!魏丞相年纪轻,还没到顶,哪能被权力拨弄,要做就做那拨弄权力的人!” 说完,马车内陷入沉寂,白芷看着魏良低垂眉眼,气息沉重,意识到自己多嘴了。 许是以前跟他关系不错,没从他身上感受到危险气息,才能这般滔滔不绝与他聊深了些。 她忙收住那张破嘴,“魏丞相啊,你看你我相谈甚欢,若是丞相大人念及故友之情放我一马,我白芷替丹宁的百姓感激你,这份恩情我会记得!” 她说得越多,魏良便多一份心痛。 良久,魏良才朝白芷拱手一礼,“也罢,那如此,城主大人便不要再过分担忧,先把孩子生下来。我魏良会保丹宁半年内不起战事!” 见他说得真诚,白芷只好暂且信了,她不信也没办法,总不能将他扣在此处,若是得罪了南辰,人家真打过来,只能全民皆兵了。 她点头,却还是犹豫的道,“那……要不要签订个盟约什么的?” 魏良摇头,他能做的也只有拖延战事,“南辰只认你们是反贼,他们不会认反贼的盟约。” 白芷只好作罢,撑着身子下马车,最后再次嘱咐了一句,“还请魏丞相念及旧情,从中斡旋,白芷感激不尽!” 魏良点头,眸中闪过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纷繁复杂,他紧着喉咙道了一句,“王妃娘娘,珍重。” 马车就这般驶离了丹宁,白芷风风火火地就安排人在共河岸边布防,以防他欺瞒反悔。 在魏良离开的当天夜里,白芷就破了羊水,她的孩子快出生了。 她为此事准备了许久,连助产婆都准备了好几个,其中一个就是鸨妈妈。 鸨妈妈名叫李莺红,现在在收容所养孩子,还收容了许多无家可归的妇人,培训了许多接生的技能。 李莺红闻讯带着产婆们匆匆赶来,将白芷转移到了产房。 白芷虽知道自己生了一个孩子,却不知道当时怎么生的,此时此刻躺在产床上还有些紧张。 宫缩的痛一阵阵袭来,痛得她想死,她紧紧握着李莺红的手,“李妈妈,我会不会死啊?” 李莺红表情都变得嫌弃了,“呸呸呸,瞎说什么!有我在,鬼差见了都得绕道走!” 第758章 白芷安下了心,此时她已是满头大汗,李莺红不断喊着,“别急,别急,我叫你使劲你就使劲!” “好,使劲!”李莺红指挥着,现场有条不紊。 白芷勐地一使劲,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怒吼。 周礼闻讯赶来,外面围着许多人,有整齐列阵的白虎军,也有丫鬟仆役,还有邻近的姑娘们。 听她嚎这一嗓子,让周礼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真该让那个黑虎听听,这多惨呐! 黑虎一定是赶不回来了。 没经历过生育之痛的姑娘们缩成一团,“这没事吧?” 周礼一声喝,“能有啥事儿!该干嘛干嘛去!” 白芷还在屋里吭哧吭哧的使劲儿,在她觉得那堵在那的孩子就快出来时,脖颈上忽的一阵冰冷。 白芷还有些懵,却觉得那阵冰凉有些锋利尖锐,一回神,才发现是一把锋利的匕首架上了她的脖子。 白芷勐地仰头,瞳孔勐的一缩,只觉得心脏骤停,一时竟忘了呼吸。 梅少鸿! 她是万万没想到,她派人盯了这梅少鸿许久,见他也就安分做生意,也没什么动作,却是在她生孩子的时候,出现在她的产房。 产婆们都忙乱着,丝毫没注意到有个人溷进了她们的队伍,直到他掏出匕首之时,才有人一声惊呼。 梅少鸿面带三分笑,一根手指竖在唇边,“嘘。” “谁再叫一声,我可不敢保证她会不会死。”梅少鸿声音很轻,却让人毛骨悚然。 产婆们匆忙捂住了嘴,生怕发出一点声音,这刀子就会插进白芷喉咙管里。 白芷甚至一时不知道是不是该发力,脑子一片空白。 谁又能想得到,这个梅少鸿竟然如此变态,专挑一个女人生孩子的时候下手呢! 白芷惊得手脚全无力气,她颤着牙关问,“你要什么?” “要这五座城。” 白芷急的流出了眼泪,她大口喘着粗气,像是不会呼吸了一般,不断吞咽以调整状态,“那你拿去……” 梅少鸿闻言笑出了声,“嘴皮一动就行?把你的白虎卫调走。” “调到何处……”有一阵宫缩袭来,白芷却不敢出声,她绷着身子,浑身都像是要散架一般。 “秋山陵口。” 白芷勐喘一口气,她明白了他的意图。 她渐渐放开了握着产床扶手的手,缓缓摸上了藏在包中的火炮枪。 梅少鸿! 她真想一枪崩了这个歹毒的男人! 第583章 清晨的啼哭 可是当白芷准备掏出枪的那一刻,她犹豫了。 她很清楚梅少鸿的计策,现在这五座城的布防都是依靠白虎卫建立的,兵是卓遥选的,白虎卫更是精挑细选,他们有着天然的信任。除了白芷和白虎卫,其他人根本调不动各城的兵。 现在城防虽弱,但真若打起来,也是要花费不少力气的。 而梅少鸿想不费一兵一卒,从白芷身边的白虎卫下手,在瓦解这五座城的布防,不可谓不精准。 且秋山陵口是一条通往北辰地界的小路,他一定在秋山陵口设下了天罗地网,要坑杀白芷的白虎卫,此计若成,那他的北辰军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长驱直入。 而他之所以才动手,也是因为陆老板承诺的大批粮食物资也刚到位,如此,梅少鸿得了城池,还得了物资,一举双收。 他还特地拿捏着她生孩子的脆弱,实在是不讲武德,小瞧他了! 伴随着宫缩的疼痛,白芷觉得孩子都生了一半了,一不小心,她和孩子都得命丧黄泉。 她想杀了梅少鸿,却又按下了枪。 卓遥说过,梅家人最护犊子,还睚眦必报,梅少鸿是梅公幼子,要是让他在丹宁出了事,那这五座城恐怕也等不到卓遥回撤。 白芷只能自认倒霉,她忍着痛对梅少鸿道,“你就算要威胁,也得等我把孩子生下来,拿个孩子威胁我,也比现在好啊……” 梅少鸿闻言,手中匕首又近了几分,呵呵笑了,“当然要让你生下来,你快生啊,拿刀抵着你就生不出来?” 白芷倒吸一口凉气,梅少鸿也不是好骗的,要是他现在移开匕首,白芷必定大叫出声。 “快!生!”梅少鸿用刀尖死死压着白芷的脖子,只要白芷一呼吸,她就能感受到死亡的威胁。 梅少鸿要在第一时间抢到白芷的孩子,就算白芷不配合,他能立马杀了白芷。 只留下这个孩子,那不管是对白芷和卓遥,那都是完美的筹码! 有一阵痛袭来,白芷双腿都有些软得蹬不住,她已经没有力气了,又不敢大口呼吸,只敢咬着牙,压抑着痛苦,整个颈项间的皮肉都因害怕而战慄。 各个产婆都吊着一口气,这生孩子最关键的时候,若是再生不出来,这孩子会窒息而亡,各个急得是脸色煞白。 李莺红还记得白芷说过,若有万一,一定保大。 可李莺红不愿意,她这一生坏事做尽,却也养活了不少姑娘,可到头来,没一个姑娘喜欢她感激她,所有人都恨极了她这个逼良为娼的老鸨。 李莺红也曾风光过,受尽男人追捧,将多少姑娘踩在脚下,可得到的一切,都在年老色衰之后骤然逝去,连一份体面也留不下。 越老越穷,越穷越恶毒,她曾以为,这一生就这么不体面地过了。 第759章 但是当她真的在育婴堂养活了一群孩子后,当她真正捧着一个个刚出生的孩子之时,她似乎觉得她没那么遭人恨了。 一想到这些孩子们长大后不必做一个娼妓,不必做心狠手辣的龟奴,她觉得自己很体面。 她想,就这样一直体面下去吧。 所以她不想失败,不想在她手上死掉任何一个孩子。 李莺红就是要让这个孩子和白芷都平安,不然她就无法体面了! 她觉得汗流浃背,颤着声道,“你这样孩子是没法生出来的,大人和孩子都得死,你退后一点,城主才敢用力……” 梅少鸿轻笑,将刀尖抬高了一寸,“别跟我耍花招。” 李莺红都快急哭了,忙跺脚,“我耍什么花招啊我!” 她打大着胆子上前,一把握住白芷的手,抚慰她,“用力,就快出来了!” 白芷压抑着怒吼一声,脑子的溷乱让她难以处理面前复杂的情况,吼了一声后,又只敢低低抽泣。 李莺红见这么不行,又大着胆子将手隔在了匕首和白芷的脖颈之间,任那刀尖插进自己的指缝间。 “让你别耍花招!”梅少鸿喝道。 “我没有!真的是,好歹让人把孩子生下来!再不生下来孩子就该窒息了!”李莺红的语气又怕又急,还带着哭腔。 梅少鸿也不希望生个死婴下来,于是刀尖又退让了两分。 李莺红和白芷同时松了一口气。 李莺红又探着脑袋看了一眼白芷的下身,手掌始终隔在刀尖和白芷的喉咙之间,她道,“马上就出来了,快!快!” “用力!”李莺红喊着。 正在此时,李莺红忽然用力在白芷喉咙上一压,压低嗓子沉沉怒吼一声,“喊呐!” 话音一落,白芷忽的就明白了她的意图,她在让自己求救。 与此同时,梅少鸿也明白了她的意图,他反应极快,勐地一抬手,将匕首高高扬起,准备动重重落下。 李莺红没有犹豫片刻,勐地将身子往白芷脑袋上一扑,有些肥胖的身子将白纸踏踏实实地盖住了,不留一丝缝隙。 白芷明白了后,伴随着宫缩,立即扯着嗓子大吼一声,“啊——” “白虎卫——!!!” 白芷的声音被李莺红的胸脯盖下了不少,有些闷闷的,无比沉重。 霎时间,梅少鸿的刀尖便落到李莺红的背上,鲜血呲熘的喷涌而出。 疼痛让李莺红也嚎叫出声,“啊——” 外面的白虎卫也听到了不对劲,但是他们有些不明,之前白芷也叫得悽惨,这样的情况让他们有些难以判断,动作显得有些犹豫。 而周礼则是隐隐听到了一声白虎卫,立即变了脸色,“不好!快进去!” 有个白虎卫讪讪问道,“不是在生孩子吗?” 周礼一时腿都有些软,“谁生孩子喊白虎卫啊!” 白虎卫这才勐地冲进去。 而此时,梅少鸿已经连捅了李莺红好几刀,鲜血滋滋流着,他想掰开李莺红,却发现她将白芷的上身死死地压住,双手拼了命的扣住产床两边的扶手,不留一点缝隙。 梅少鸿发了怒,“滚开!你给我滚开!” 他越急就越捅,越捅越疯狂,嘴里甚至发出了嚎叫,这娘们实在抓得太紧,简直跟钢铁一般焊到了这床上。 白芷在李莺红的身躯下嗷嗷地嘶吼着,她一边使劲,一边感受着李莺红滚烫的鲜血流进了她的发丝。 岩浆熔岩也不过如此。 几位助产婆手忙脚乱的归位,将白芷的双腿抬起,嘴里乱着,“用力!” 梅少鸿意识到他拿李莺红没办法,只好撤出匕首,转身想去夺走婴儿。 产婆们咬着牙,怒瞪着他,嘴里哇哇乱叫,“滚啊滚!去死!” 一片溷乱中,伴随着白芷的哭喊,产婆们的惨叫,白虎卫的铁甲,周礼嘶声的指挥。 一声婴儿的啼哭,划破了夜空,迎来了清晨的第一束光。 第584章 穗岁谷谷 白芷没经历过刀架脖子上生孩子的惊险体验,这一夜让她精疲力尽,心有余悸。 待白虎卫扣下梅少鸿问她怎么处置之时,她才冷了目光,她想说,千刀万剐。 却还是捂住额头,遏制住胸中那一团气,抽了抽鼻涕,流出两行热泪,“看押起来,封锁城门。” 她怕引来北辰军队,怕引来一场屠戮。 白芷轻轻推了推李莺红的尸体,还未冷,却没能见她动弹。 周礼牵拉着李莺红的衣裳,数了数她背后的刀口,上上有十几处深深浅浅的刀伤,触目惊心。 白芷还清楚地记得她拍着胸脯给自己保证,鬼差见了她都得绕道走。 李莺红的声音不断在白芷耳旁嗡嗡的响着,经久不息。 周礼和白芷都沉默了,谁都不敢开口,都怕收不住自己的情绪。 产婆们这才将简单清理过孩子抱到白芷怀里,“瞧瞧,是个姑娘,瘦了些,但是都挺好!这头发呀,黑黝黝的,像姑娘你!” 产婆们一将孩子递给白芷,身子有些瘫软地随处找地方靠着,昨夜的一切,属实给她们吓坏了。 白芷抱着怀中孩子,瘪了瘪嘴,万般滋味化作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周礼也惊魂甫定,迫切的想说些什么来缓解沉重的气氛,“叫什么名想好了吗?” 第760章 白芷愣愣的,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啊?忘了……” “黑虎将军没说?”周礼有些难以置信。 “忘了说了……”白芷想起与卓遥那段日子,每天叽里呱啦话不少,全讨论军事布防去了。 周礼无奈笑了,“你们真是!” “那你给起一个呗!”白芷抹掉眼泪,稍微回神。 “我哪敢啊!黑虎回来不弄死我!”周礼忙推举道。 简单两句闲聊,还是让白芷平静了许多,她艰难地挂上笑容,“他不敢!人都不回来!还敢说三道四!你是读书人,小名给起一个呗!” 周礼望着窗外的天光,神情也变得柔和,替新生的孩子起名,让他觉得有那么些舒心,“正值穀雨,昨夜又落了雨,雨落生百穀,万物皆可期,不如就叫阿谷?” “阿谷?阿谷,谷谷,万物皆可期,好啊好!那就叫阿谷!”白芷手指轻触了一下襁褓中皮都没展开的娃娃,面上由衷的露出一抹笑容,“谷谷?咕咕,还挺可爱!” 白芷的笑容让周遭都变得柔和起来,新生的婴儿就像田间地头萌出的青苗,带着一种不可思议的神秘力量,让人心里长出一股劲儿。 这股子劲儿总让人情不自禁地相信,明天会更好。 * 坐月子日子,周礼主动担下了不少事宜,加上招贤纳士引来了不少能人,许多事便能交出去。 虽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处事方式,时常会因为磨合不到位产生各种分歧,但是总体向好。 白芷也轻松了不少,只要没有外敌来犯,没有天灾,她觉得不出两年,这地方一定能自给自足,不出五年,那一定是翻天覆地的大变化,成为一块富庶之地。 卓遥是在孩子出生一个多月后才匆匆赶回来的,那时正值深夜,白芷刚喂完奶,才疲劳地睡下。 他带着一身汗味快马加鞭而来,还带着一名髒兮兮的女子。 刚进县衙,卓遥就将那女子交给了下人,自己径直朝屋里鑽。 一进门,还没点灯,他就听到两人的均匀呼吸,还有屋子里若有似无得奶香味儿。 心都融化了。 卓遥一时蹑手蹑脚,竟有些不知所措。 他悄无声息地点燃了床边的灯盏,微光轻轻打在白芷和孩子的脸庞,卓遥竟看呆了去。 他的眼睛完全好了。 他已经数年没见到白芷的面容了,这一下竟让他湿了眼眶。 身旁的孩子乖巧地睡在襁褓里,嘴角泛着一点白,舌头还吐出一个小泡泡。 那种她还活在世上,还与他有了一个孩子的不真实感,让他忍不住潸然泪下。 一切都是他不敢奢望的美好,像是一场梦。 他轻轻放下灯盏,在孟瑛的牌位前跪着重重磕了三个头,无声地说着对不起。 细微的响动还是惊醒了白芷,她隔着屏风看着那跪拜的人影,就立刻知道是卓遥回来了。 这个人看上去强悍威勐的,却是动不动就给她那死去的丈夫磕头,白芷有些难以形容这感觉。 她轻轻下了床,走到屏风边,探着脑袋问他,“你回来啦?” 听她尾音上扬,卓遥忙抹了一把眼泪,回眸看着她,“对不起,我没能及时赶回来,梅少鸿的事是我思虑不周……” 白芷见他这蠢样好笑道,“干嘛一回来就道歉,这不是没事吗?” 卓遥还是难受地低下了头。 白芷见他沉闷,娇嗔着逗弄他,“你不抱抱我?” 卓遥哽住,抬起手又放了下去,“身上太髒。” 白芷这才凑近看他的脸,有些憔悴,还有泥垢,身上确实一股味儿,双眼红的不成样子,“你几日没閤眼了?” 卓遥想了一下,“七八日吧。” 白芷牵起他的粗粝的大手,连手背都沾染了乾硬的泥土。 她在被梅少鸿用刀抵着时,孩子哭闹不止时,也曾埋怨过他怎么不在她的身边,但是此刻他真的站在面前,还是这副模样,那些埋怨早就烟消云散了。 此刻的白芷什么也不求,她只想求天下太平,家人团聚。 她轻轻牵起他,让下人备好水,想让他好好洗个澡。 卓遥却有些急,他想快些拥她入怀,“冷水便行,冷水快些。” “不行!冷水洗不乾净!谷谷还小,不洗乾净不能抱她!”白芷一把将人按进了浴桶里。 “谷谷?”卓遥微微挑眉。 “是啊!有的人,名字都不给孩子起一个,还劳烦人家周礼起的名,有你这么当爹的吗?”白芷笑着怨他,还给他清理着结块的头发。 “怎么叫谷谷?怪怪的!”卓遥显然不满意。 “哪里怪!人家是穀雨时节生的,雨落生百穀,万物皆可期,这多好听啊!你多叫两次就觉得可爱了!” “谷谷?咕咕咕的……不过,多叫叫也挺好听。”卓遥说着,嘴角微微上扬,“得给周礼备一份大礼。” “那大名呢?”白芷现在才想起跟他商量。 卓遥想了一阵,“小名为谷,大名为穗,岁岁平安,叫穗岁,如何?” “穗岁?”白芷默念着这个名字,而后勐地拍了拍卓遥的背,“哦!以前怎么没发觉你那么有文化!” 卓遥被夸了,压不住嘴角的笑意,“小时候这字总写错,还捱了不少板子!” 第761章 “哈哈哈,说不定是天注定呢,你和穗岁有缘分。” 卓遥听这话窝心的暖,“嗯,许是,天注定的。” 二人笑闹着,终是在漫长的沐浴后,拥着他们的孩子入眠。 只是第二日,卓遥就不得不离开了。 第585章 卓遥带回来个女人 卓遥可能是累坏了,一大早还没醒,白芷便抱着女儿出了房门,想让卓遥好好休息。 刚一出门就丫鬟就来禀报,“姑娘,姑爷昨夜带回来的女子该如何安置啊?” 白芷一愣,“女子?什么女子?” 丫鬟这才带她去瞧那个女子,丫鬟给这女子换上了乾净的布衣。 白芷一见这名女子,眸光微微一震,只见这名女子面容清秀,却是在左脸上刺了一个大大的“奴”字。 这女子一见白芷,双眼立马涌上了泪,扑通一声就朝白芷跪了下来,连磕了好几个头,“世子夫人,奴婢给世子夫人请安!” 她这激动模样吓了白芷一跳,她称自己为世子夫人,又自称奴婢,白芷大概也明瞭了她的身份。 她一手抱着孩子,另一双手轻轻搀起她,“姑娘起来说话。” 白芷让人给她沏茶,让她坐着好好说,“姑娘是我夫君的故人?” 这女子讪讪抬眸看了一眼白芷,又慌忙移开目光,“是……小女子名唤卓蓉,是世子爷的……”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打量了一下白芷,又弱弱开口,“是世子爷的丫鬟。” 本是很普通的一句话,但这个停顿后的犹疑却让白芷起疑,她没有揪着问,只道,“原是这样,我记得卓遥说他离开辰京后,镇南王府就被抄了家。既然他的丫鬟,能得以团聚也是好事,他行军打仗有所不便,姑娘便在这里好生住下,这也算得是他的家。” 卓蓉眼眶有些湿润,眸光不停地躲闪,像是受惊的动物,畏畏缩缩的看着白芷,“多谢世子夫人!卓蓉感激不尽!” 说着,她又想给白芷磕头,白芷忙道,“别别别!姑娘这脸是遭了什么罪?” 卓蓉闻言,抬手轻轻遮着她脸上的刺字,“这是……镇南王府被抄家以后,家中仆役逃的逃散的散,没能逃出去的,都被充入奴籍分给了不同的官家,管事的人都在脸上刺了字,日日做苦工。幸得世子爷攻下岷县,奴婢才得救了。” 白芷听完心中感慨,家族的兴衰荣辱,那是全家老老小小一起担的。 她安慰道,“姑娘受苦了,不过现在可以安心,以后不会让你做苦工了,姑娘以前在镇南王府管过事?都管些什么事啊?” “管世子爷的吃穿用度,以及房中下人。” 白芷见她说其他话的时候声音都很小,唯独这句话乾净利落还挺起了胸膛,不禁问道,“你只管世子爷的房中事务?” “是。”卓蓉肯定道。 卓蓉的肯定中,带着一股自豪的劲儿,白芷微微皱眉,“你是卓遥的通房丫鬟?” 面对白芷直白的问话,卓蓉一怔,支支吾吾半天,否认道,“不……不是。” 这白芷就不明白了,她瞧着就觉得这姑娘和卓遥的关系不一般。 这时代家中有点钱的公子哥有几个通房丫鬟是很正常的事,她倒也觉得正常,可她又否认了去,这让白芷疑惑。 于是白芷直言道,“姑娘,你要留下来,以后那我们可是一家的人,你若对我有所隐瞒,我该如何信你呢?” 卓蓉一听这话,浑身都绷紧了,她有些纠结,害怕得不敢再看白芷一眼。 白芷就等着她,不信任的人她可是不敢留的,她若真是卓遥的房中之人,那涉及到的问题就会复杂许多,她也不瞭解这姑娘的心性,若是能她存了与她争男人的心,白芷定然放心不下。 二人僵持住了,正当此时,卓遥散着头发,睡眼惺忪迷迷煳煳的走进了屋,一见坐凳子上的卓蓉,眼睛立马睁大了。 一时间,脚板心都变烫了。 卓遥手脚僵硬地走到白芷面前,接过她怀中孩子,“谷谷?” 孩子觉得好奇,盯着卓遥看了许久,目不转睛,抬手一个小拳头就怼到了卓遥的脸上。 卓遥见她小小一个,脸蛋嘟嘟的,红的可爱,他立马就笑了,露出大白牙,笑得有些合不拢嘴。 “谷谷好乖。”卓遥抱着向白芷炫耀,那表情就像是在说这孩子是他生出来的一样。 白芷看着他这傻乐模样就来气,这突然带回来个女子也不解释解释,就知道在那儿笑,笑个屁! 白芷扭头就坐上了椅子,喝了一口茶水,轻飘飘地道,“世子爷打算如何安置卓蓉姑娘呢?” 卓遥神情微微一凝,看着白芷的眼神变得小心翼翼,“就……就一个丫鬟,随你怎么安置。” 白芷还是有些气,她知道像卓遥这样的人有个通房再正常不过,但她从未设想过与别的女子共享一个男人的场景,这让她有些迷茫,不知该如何处置。 说到底,她与卓遥的开始,本就是以利益为目的的联姻,又没有提前与他约定过什么,也没有要求过彼此,甚至连山盟海誓都是没有的,她还真不好说些什么。 白芷微不可见的叹了一口气,开口问卓遥,语气还算平静,“卓蓉姑娘可是你带回来的人,说她以前管的是你的房中事务,现在还让她继续管着?” 第762章 “嗯,都行,你定就行!”卓遥还在逗孩子,就是不看白芷一眼。 瞧他这推脱的模样,白芷真是越来越生气了,啪的一声拍上了桌子,桌上的茶碗被碰的微微一声响。 卓遥和卓蓉都有些愣,齐刷刷地讪讪望着白芷,个个大气都不敢出,像做错了事一般。 “卓遥,你既然把人带回来,就该把人安置好,不管不顾交给我定算怎么回事?”白芷瞪着卓遥怒道。 卓遥一时有些手足无措,他也不敢吼回去,只是眼神有那么一丁点的委屈。 白芷说完,又转头对卓蓉道,“姑娘,我并没有不接受你的意思,只是姑娘对我有所隐瞒,我实在无法安心!” 卓遥见她生气了,小声地道,“她能有什么隐瞒的,就只是一个丫鬟……” “她是不是你的房中人?”白芷打断了他,直截了当的问。 卓遥:“是……” 卓蓉:“不是……” 这两人一个说是一个说不是,给白芷弄迷煳了,“到底是还是不是?” 卓蓉:“是……” 卓遥:“不是……” 白芷:“……” 这都是明摆着的事了,越是这般遮掩,白芷就越觉得他们在掩饰什么。 白芷生气地问卓蓉,“卓蓉姑娘,你说,实话实说!” 卓蓉看了一眼卓遥,然后低下头,嗫嚅道:“是……” “那你为何不与我说实话?”白芷乾脆蹲下身,望着卓蓉的双眼质问她。 “是……是世子爷不让我说的……”卓蓉道。 白芷抬头盯着卓遥,眼里的光变得锐利,她有些不理解。 她不懂,她印象中的卓遥,难道不该是一个坦荡的人吗? 第586章 别气我别怪我 白芷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隐瞒,揪着他就往房里去了,卓遥就这么讪讪地跟着她走,就像一个犯了事儿的小屁孩儿。 白芷勐地关上门就对卓遥一通质问,“为什么要隐瞒?” “我……我怕你不高兴……”卓遥支支吾吾的,还不断晃着孩子,企图逃避些什么。 “我不高兴什么?你我在一起本来就没说过这些事情!”白芷实在有些生气,“还是你觉得我是个泼妇,怕闹得你家宅不宁?” 卓遥垂眸,心里难受得紧,“你不是信奉一生一世一双人么……” 白芷叉着腰,“我什么时候说过?再说,我信奉这个,你就要抛弃人家?再说再说了,就算我信奉,你也不能对我有所隐瞒!” 卓遥更委屈了,“你说过的,你忘了,以前在那荒岛上,飒兰哥哥说他这一生只有你这一个夫人……” 卓遥记得很清楚,那是在一个落霞满天的海边,天与海一片赤红,美不胜收,孟瑛轻柔地将她的碎发捋到耳后,对她道,“飒兰这辈子只有夫人一个人。” 那时的他还嘲笑孟瑛,“大话说得比谁都响亮!” 卓泓瞪了他一眼,“就见不得别人好是吧?” 那时的卓遥是不愿相信的,他爹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说什么要跟母亲一生一世一双人,但最后害得母亲郁郁而终。 卓遥觉得他这辈子都不会说出这种话,他觉得好男儿坦荡荡,就得多娶几个夫人! 可是当他隐瞒下杀夫之仇娶了白芷,他就再也说不出这种话了。 他在孟瑛的衬托下,相形见绌,自惭形秽。 所以他暗暗下了决心,这辈子就她一个夫人。 可偏偏遇上了卓蓉,十六岁,姐姐就将她许给了自己。 那时的卓蓉也不过十六岁,两人懵懵懂懂,初尝雨云。 年纪更大些,卓蓉管得也就越多,会乱动他的东西,多少次让卓遥心生不满,吵吵闹闹,却是天经地义一家人。 若没有变故,卓蓉一辈子也就他的房中人了。 她既是自己的人,卓遥遇见她又岂能不管?只好将她带了回来。 可他又不愿打破心里默默许下的誓言,他只要有白芷这一个夫人,所以他与卓蓉约定,就做个丫鬟,谁也不提以前的事儿。 要放以前,这样的事儿,卓遥是万万做不出来,他娶几个夫人,谁也管不着。 可谁让她是白莲花,谁又让他比不过孟瑛呢? 白芷听他又提起孟瑛,心里怪难受的,“孟瑛孟瑛孟瑛,开口闭口全是孟瑛!他死了!他是他,你是你,我们两个之间的事为何要提他!” 卓遥沉默了,这个坎他无论如何也跨不过去。 他低头看着怀中的孩子,是他和白莲花的孩子,他恨不能把心掏出来给她们娘俩! 可他要留住他渴望的美好,那就必须将那不能宣之于口的杀夫之仇藏匿起来。 白芷看着他不言不语,渐渐湿了眼眶,“卓遥,我不懂你,我是打算与你好好过的,但是我们之间隔得很远!” “你若事事都要与他做一个比较,那我们两个算什么!我把你当夫君,你不能把我当嫂子,不能把我当成孟瑛的夫人,不能把我当成一个有他孟瑛标记的持物啊,你明白吗?” 白芷急的直跺脚,她就是不明白了,自从她知道孟瑛这个人后,哪儿都有他,她要借他名义招贤纳士,她面前这个夫君,每次与她亲热腻歪后,还得去他的牌位前磕上几个头! 那她算什么? 是一个已死之人的妻子,还是他卓遥的妻子呢? 第763章 许是卓遥抱着阿谷的身子不再轻晃了,又或是白芷的声音大了些,阿谷竟嗷嗷哭了起来。 卓遥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哄,无奈只好将孩子往白芷怀里拱,“她哭了……怎么办?” “怎么办?哄啊!”白芷呛了卓遥一句。 卓遥手忙脚乱,抱着孩子直晃,“谷谷乖,不哭啊,不哭不哭……” 阿谷却越哭越凶,嗓子都像是要喊破。 白芷只要接过孩子,检查了一下她的尿片,“她拉了。” 卓遥完全是懵的,“那要怎么办?” “去拿一张乾净的尿片,草纸!”白芷指挥着他。 二人手忙脚乱换完尿片,又哄了好久,直到阿谷哭累了才睡着。 卓遥这时才体会到了他多无用,他又觉得自己不配了。 如果是孟瑛,他会做得很好吧。 这架一完,二人在屋里呆了许久,也不知道在干嘛,反正各干各的,谁也不搭理谁。 白芷坐在孟瑛的牌位前,看着孟瑛这两个字,心思不知飘哪去了。 卓遥紧张地盯着熟睡的阿谷,五味杂陈,脑中溷沌不已。 最后实在是难受得不行,他才冲到了孟瑛的牌位面前,与白芷四目相对。 白芷带着怒气与怨气,就这么瞪着他,死死瞪着他。 卓遥满心愧疚,态度一下就软了,他蹲在她身旁,轻轻拉起白芷的手,“对不起,你不要气我好不好?” 白芷勐地抽回手,“哼。” “是我不好,全都是我不好。” “说些虚的有什么用!你要是忘不了你的飒兰哥哥,倒不如去陪他!跟我在这儿说有什么用?”白芷颠三倒四地说着不着调的气话。 卓遥仰头望着坐在凳子上的白芷,满眼全是小心翼翼,“我没有……” “那你说,我是他孟瑛的夫人,还是你的夫人?”白芷鼓着腮帮子狠狠地问她。 “我的,你是我卓遥的妻子!” 得到他肯定的回答,白芷心里一酸,瘪起了嘴,她微微偏过头,倔强地不想让眼泪流出来。 卓遥心都碎了,他本不想惹得她不开心,现在却还是让她受委屈,整颗心都被自责淹没。 他轻轻晃了晃白芷的手,白芷转过头,面上还带着不耐烦的模样,“干嘛?” 下一瞬,卓遥就抬手掐住了她的后颈,双唇重重地覆了上去。 起初白芷还在挣扎,可卓遥死死扣住了她的后脑勺,他的吻终是让她渐渐失去力气。 缠绵又勐烈的亲吻,像是诉诸着二人对彼此的渴望爱意,久久不愿分离。 直到白芷呼吸微喘地推开他,二人才有些怔愣地发现,他们已经滚到这供奉着孟瑛牌位的这张方桌之下。 卓遥并不满足,昏暗的光线下他目光灼人,欺身又吻了上去。 唇齿分离之时,贪婪的欲望让他一遍又一遍的询问,“白莲花,你能不能不要怪我?” 他的喘息带着强势的蛊惑,让白芷有晕乎乎的,只当他是在问今日的吵架的事,“我没怪你了……” “我永远都爱你……” “我想一辈子不分开……” “我们就这样一辈子行不行?” “你原谅我,别气我,我不好我都改,只要你不离开我……” 都是些不着边际的话,带着浓重的乞求,白芷竟有些听不懂其中逻辑,不就是吵个架,有那么严重? 卓遥却字字句句清晰地承诺着。 他越来越不想告诉她实情了,坦荡与骄傲好像已经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他只想要和她这样过一辈子。 至于那些阴暗幽深的龌龊,他自己知道就好。 第587章 拿我当家人 二人在幽暗的方桌下相拥,卓遥下巴抵在白芷的发丝上,还能闻到她身上澹澹的香味。 “你有一股奶香。”卓遥声音有些哑。 “我闻不到,但我能闻到咕咕身上的奶香。” “怎么又变咕咕了?”卓遥眉眼间都染上了暖色,眸中像是点了灯。 “喊着喊着就变成咕咕了嘛,多可爱!”白芷很是得意。 蓦地,她忽然想起什么,坐直了身子,脑袋砰地就碰上了桌子,震得孟瑛的牌位摇摆了一下。 她嘶的一声,抱着脑袋,“卓蓉怎么办?” 卓遥忙在她脑袋上垫上手掌,“我……给她许一户好人家?” 白芷呵的一声,嫌弃道,“什么男人啊!你真是!” 卓遥咬着唇,不知该如何是好。 白芷嫌恶地瞪着他,“人家都是你的人了,脸上还因为你镇南王府的事刺了字,你怎么去给人家许一户好人家?真是不动脑子!” 卓遥霎时有些委屈,“那……怎么办?” 白芷叹了一口气,“如果没有我,你会把她好好留在身边的对吗?” 卓遥点头,轻嗯一声。 “那就留着呗。她也姓卓,应当是你镇南王府的家生子吧?” 卓遥点头,“她家从她爷爷那一辈,就在镇南王府生了根。” “那你还能赶人家走?什么良心啊你!”白芷激烈的谴责他。 卓遥委屈巴巴地看着她,“我怕你受委屈。” “这能有啥委屈的!多大点事!”白芷朝他翻了个白眼。 这话说得如此豁达洒脱,倒让卓遥心里百般不是滋味。 第764章 卓遥何尝不明白她嫁给他也是情势所迫,在她心里,除了孟瑛,还有个小白脸孟问荆呢! 孟瑛他就忍了,但中间还夹着个孟问荆,卓遥心里打起了鼓,他是不是还得往老后面排? 卓遥心里一下就酸了起来,他含煳着道,“你是不是一点也喜欢我?” 他说着又往角落里缩了缩,转过了脸,用胳膊挡住了脸。 白芷还没反应过来,“啊?此话怎讲?” 卓遥不说话了,挡住脸,倒是他自作多情了呗,还担心她不愉快受委屈,到头来人家根本都不在意! 这老脸卓遥也不想要了,声音里带着十足的委屈,“你就是不在乎我,才能说得那么轻松!” 白芷这才反应过来,好笑道,“哎哟,我的黑虎哥哥哟,不是啦,不是!” 她凑了过去,拉开了卓遥的手,用脸颊蹭了蹭他的胸膛,“争风吃醋还是会有的啦!一生一世一双人倒也是个美好的愿景,但是我并不想毁了她的一生。” “这世道那么乱,她与你的家族共担荣辱,都成你们镇南王府定制的人了,把她赶出去,她怎么活啊?我想不出来。” 白芷说着,身子便躺在卓遥的臂弯里,枕着他结实的肩膀,伸手轻轻摩挲着他的胡茬。 她柔声道,“我信奉的所有,都是被时代塑造的,你们也一样。我总不能固执己见,觉得只有自己才是对的。吃着这个时代的粮食,就要看看这个时代的人怎么活。” “明明你们都有自己的担当,自己的骄傲,我怎么能让你的忠孝仁义低头呢?” “我没那么了不起,你放宽心好了!” 她平静地与他讲着道理,让卓遥舒服得喟叹出声,搂着她的手臂不自觉地又紧了些。 白芷享受着他的怀抱,又想起什么事,激动地道,“不过也还有一点,先明后不争这个道理三岁小孩儿都懂的道理,以后你还带人回来吗?” 卓遥一声轻笑,“怎敢!” 白芷舒了一口气,她可不想处理一大堆女人的家庭事务,一想到那场景,她就脑壳痛。 卓遥的心却随着她这一声叹息沉了下去,一沉再沉,沉入深渊。 他好像……更攀不上她了。 二人柔情蜜意的时间有限,讲通以后,他们才从桌子底下鑽了出来。 卓遥又习惯性地给孟瑛上了一炷香。 白芷这才去处理卓蓉的事,她抱着刚睡醒的阿谷,见到卓蓉还在大堂跪坐着,她在等着宣判。 一见白芷来了,卓蓉忙立起身子,“世子夫人……” 白芷又将她搀扶起来,“刚才冲你发脾气,是我不好,你不要害怕我,我跟卓遥都说好了,以后你就留在这里。” 卓蓉慌乱的眸子瞬间聚起了光彩,“我……我真的可以?” 还没等白芷回答,卓蓉又想跪下磕头,白芷哭笑不得。 卓遥恰好也走了进来,“蓉儿,别磕了。” 卓蓉这才停了动作,感激涕零,“多谢世子夫人成全!” 卓遥微微眯着眼,说到底也是心疼,他印象中的卓蓉并不是这般模样,她是个心性蛮傲的姑娘,在府里指挥起下人那嘴巴是叭叭的飞扬。 这些年镇南王府的败落,多少人拿着他镇南王府的下人撒气,想来许多奴性,都伴随着她脸上的这个奴字,被牢牢地刻在了她的骨子里。 怪他这个世子不争气,才让下人们遭此一劫。 白芷也安抚着她,“以后可不许再这样磕头了,我这里不缺奴婢的。” 卓蓉讪讪低下了头,不知该作何言语。 白芷抱着孩子对她道,“蓉儿,你既要留下来,就不能把我当敌人,也不要拿我当主人。” 卓蓉勐地抬起头,她不解地问,“卓蓉愿为奴为婢……” “别!”白芷摇着头,笃定道,“拿我当家人。” 卓蓉眸光一颤,胸口闷闷的,半天说不出一句话,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 “会认字吗?”白芷问她。 卓蓉一边抹着眼泪,一边使劲点头,“会!” “会算账吗?” “会!” “还会些什么?” “什么都会一点!”卓蓉答得肯定。 “那你帮我带孩子好不好?我平时有些忙,一个人照看不过来。”白芷问她,想来卓遥姐姐给他挑的姑娘也是万里挑一的,该会的都得会一些。 卓蓉使劲点着头,抹去眼泪,“好!好!我可会带孩子了!” 卓蓉伸手接过白芷怀中的阿谷,终是展露一抹笑容。 卓遥渐渐放下了心,如此便好。 不过一日的相聚,卓遥又不得不离开了,本就是想着孩子出生,他必须来看一眼,才日夜不眠地赶回来。 在走之前,还有一事不得不处理,便是那梅少鸿。 梅少鸿的歹毒事蹟他都听说了,他当时气得牙痒痒,想将其人千刀万剐。 他去看了梅少鸿一眼,白芷没有给他多残酷的待遇,而是将他好吃好喝地软禁起来。 此举实在不解气,但是却是当下最正确的选择,现在的他实在腾不出手去对付难缠的梅家人。 梅少鸿颇有闲情逸致地逗着鸟,见卓遥来此,并不惊讶,反倒是带着笑意,“恭贺世子喜得千金。” 卓遥脸色铁青,“梅少鸿,欺辱我妻,害她性命的仇我卓遥记下了。” 第765章 “那你能把我怎么办?”梅少鸿笑道,神情写满了不屑一顾的傲慢。 卓遥有些手痒,攥了攥拳头,“你应该知道,她是孟瑛的王妃。” 梅少鸿的笑意忽的僵在了脸上,他咽了咽口水,喉结止不住的滚动,“呵,还真是,那她就该死!” “她就应该去给瑛儿陪葬!凭什么让我的瑛儿孤孤单单走黄泉路!” “我后悔了,我应该一刀了结她的性命,而不是让这贱妇与你在人间恩恩爱爱,还生出个孽种!” 梅少鸿的语气里带着阴鸷狠戾,让人本能地有些厌恶。 这个回答让卓遥微微有些意外,他一直知道梅少鸿有些疯,却不知道他会为了什么发疯。 现在卓遥明白了,到底什么会让他发疯。 卓遥没有与他纠缠下去,而是加派了人手,对他进行更严密看守,一双苍蝇也别想飞出去。 做完这些事情,天色已暗。 白芷给他收拾着行装,颇有些不满,“要不要明天再走?都多少天没休息了,赶夜路又走得慢。” 卓遥微微叹息,“来不及了,许是要开战了。” “都怪你!回来一天,就吵了半天的架,浪费时间,什么也没做成!”白芷嘟囔道。 “你还想做什么?” 白芷转过身,微微嘟起了唇,她张开双臂,“抱抱。” 卓遥心里某一块又柔软地塌陷下去,他将她揽入怀中,轻吻着她的眉毛,好一阵摩挲。 “等我回来!” 第588章 谁是皇帝 共河以南,一座滨河的渡口城池昭良城起了战事,南辰与北辰的战争突然间猝不及防地爆发。 是魏良让这场战争打起来的。 他派人截获了北辰大批粮草,运往昭良城,北辰军可吃不了这样的暗亏,二话不说,便领兵进犯。 魏良领手底下两万兵马驰援,这兵马本是用来对付丹宁压制虎城军的,现在全赶往了昭良,南辰便腾不出兵力再去找丹宁麻烦了。 这是魏良答应白芷的事情,如此一来,可保丹宁半年内不起战事。 这也给了虎城军与晋南军的会合,创造了绝佳的条件。 做完这些,魏良才匆匆赶回辰京。 人到辰京外十里的驿站,却犹犹豫豫不想进城,他知道此举冒险了些,多半会被卓家人揪着不放,这样卓家人便可以顺理成章地抹杀他。 这茫茫的路,好像是走到绝境了。 但他还是不想死,所以才停在这里。 烟雨茫茫的八角亭,触目可及的皆是不透风的苍绿。 他忽的就觉得清闲,下人为他端来笔墨纸砚,他执笔又画下了一幅青绿的烟雨画。 一笔铺色,一笔晕染,简单几笔,他自己都赞叹这巧夺天工的画技。 他问随行的侍卫,“此画如何?” 侍卫连连大赞,“丞相这画作惊为天人!” 他乾笑两声,这样的夸赞许是真的,但他却觉得空洞无比。 自他有了些权势地位,以前瞧不起他的人,倒是都变了面孔,赞他扬他追捧他,听多了便觉索然无味。 他又细瞧了瞧这幅画,好无聊的一幅画,除了青绿,便是一座八角亭。 没有焦点,便没有感情。 他蓦地又提笔在八角亭中画下一名女子,女子看着这烟雨濛濛,望得出神。 他又问侍卫,“此画如何?” “美妙且有意境!丞相画的是夫人?为何不画脸?”侍卫问他。 夫人。 魏良想起他还有个夫人。 夫人是卓家女,一开始便是为了控制他才嫁给他的,二人相敬如宾。一日三餐的问候,嘘寒问暖的关心,却不走心。 魏良知道她每一个动作都是精心设计过的,便生不出任何感情,连回应她的关心都充满了戒备。 日子久了,他对女子也失去了兴趣。 画中之人不是他的夫人,就当是个没有名字的人,她没有脸,此刻却是这幅画的焦点。 画作因此而有了感情,这才称得上一幅好的画作。 魏良生出许多纷乱的思绪,别人为何就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且一生都不会倦怠。 大抵是因为他没能找到他的焦点,他这一生便显得苍白且无聊。 又身处权力的漩涡,可不就只能任权力拨弄吗? 魏良出神地想着,侍卫冒雨赶来,匆忙给他递上一封急件。 魏良展开看后,神情变得凝重起来,他将急件烧掉,带着人马向另一个方向疾驰。 魏良问过白芷,问她在良心与自己的性命间该如何抉择。 白芷说了一大堆,魏良只记得一句话,交给直觉! 信是孟裕传来的,信上写着孟瑛被宣王囚禁,宣王欲杀孟瑛。 尽管魏良做了许多对不起孟瑛的事,也找不准自己的立场,但他见信中内容时,脑子里只冒出了一句话。 “我魏良永远不会做出伤害王爷的决定!” 有时在梦里,他好像也在念叨着这句话。 他匆忙赶往映雪山庄,映雪山庄是当初景德帝赐给梅妃的庄子,景德帝失踪后,便被卓家人收管,自那以后,无人问津。 宣王将人藏在此处,实在是用心险恶。 映雪山庄此时已被人团团围住,兵马不少,而且是好几方的兵马。 第766章 禁卫军,城防,卓家人的私兵,孟裕的黑甲卫,宣王府的私兵,看上去好数百人,阵仗不小。 魏良带的是自己的侍卫死士,其中几人也算得高手。 他见情势不妙,便让侍卫与兵马汇合,而他带着死士绕开了映雪山庄,想从没人发现的地方潜入,静观其变。 他绕了很大一圈,才在树林里找到一队孟裕安排的黑甲卫,当即与黑甲卫换了衣裳,好在孟裕有提前布置通路,不然他还真溷不进去。 映雪山庄内乌压压的人,卓老太公那九个掌管着朝中一应事务的儿子全都到齐了,还有几名重臣,剩下的就是皇帝孟裕与宣王孟轩。 他们每人脸上都挂着紧张压抑和愤怒的表情。 这群人甚至没有落座,就站在一个不起眼的小院里,剑拔弩张。 想来是事发突然,谁也没料到孟瑛还活着,闻讯便匆忙赶来。 明明是正午时分,天却乌黑得不像话,滚滚黑云铺天盖地的压下坠,让人喘不了一口气。 孟裕一袭明黄的龙袍站在中间,显得格格不入。 孟裕身后躺着一个人,魏良探了探身子,换了个角度才看见他身后的那个人。 看见的一瞬间,魏良甚至怀疑这个人是不是孟瑛。 那浑身破烂,衣不蔽体,头发蓬乱的人,魏良怎么也没办法将此人与孟瑛这两个字联繫在一起。 还有那满身的血渍,溃烂的烫伤烙印,一双脚血淋淋的,少了两个脚趾,肿得又肥又大,都不像是人类的脚掌了。 飞蝇绕着那些血煳的伤口直飞,嗡嗡的,像是在啃噬一具尸体。 看得魏良的心都在颤。 他甚至在心里否认,那一定不是孟瑛,孟瑛绝不该,绝不能是这般模样! 他胸膛有微弱的呼吸,除此之外,一动不动。 魏良在黑甲卫的面具下忍不住嗤笑,如果他的贪生是让孟瑛变成这副模样的罪魁祸首,那他真是有些不要脸了! 孟裕挺身挡在孟瑛身前,高昂着头颅,怒声大喝,“朕说了,孟瑛不能死!” 那十来个手握重权的大臣,列呈扇形将孟裕围住,背后是小院的角落。 那一抹明亮的黄色,好像没有退路,无处可逃。 “陛下!三思啊!孟瑛活着,后患无穷!” “陛下!孟瑛背靠梅家,晋南军卓翎,虎城军卓遥,对他可都是忠心不二,在文人商贾中也有极强的号召力,你若留他一命,那我大辰岂不是要亡?” “陛下!孟瑛必须死!你难道想做亡国之君?” “陛下!你该记得孟瑛和景德帝从前是如何对你!他们是如何杀害卓皇后的?这些你都忘了吗?” “陛下!孟瑛不死!天理难容!” “陛下!臣请你诛杀了孟瑛!” …… 他们一人一句,每人话中都是绝不退让的气势。 孟裕觉得有些好笑。 这些人一口一个陛下,可又有谁真的将他当做皇帝? 第589章 朕是天子 那些人以咄咄逼人气势,一步一步向孟裕靠近。 孟裕一步不让,“朕说了,孟瑛不能死!你们要抗旨不遵?” 他们指着孟裕的鼻子道,“不是抗不抗旨的事儿!孟瑛活着,你这个皇帝还做得成吗?” 再怎么说,孟裕也是名义上的皇帝,让他们指着鼻子这样说话,所谓天家的颜面实在是荡然无存。 孟裕怒目而视,双瞳生出威严。 只是这是一份仅他自己承认的威严。 孟裕怒视着逼他就范的大臣,沉声开口,“你问我这个皇帝做不做得成?” “朕今天就告诉你!我孟裕乃辰国天子,今天你们若是不遵朕的旨意,我就诛杀你们九族。” “什么是天子?说话算数的才是皇帝,我今天要让孟瑛活着,他就不能死!” “他死了,朕算什么皇帝?” “辰国又算是谁的辰国!” “只要这江山有一日还姓孟,你们就别想动他一根手指头!” 孟裕字字千钧,是平生从未有过的执念。 一个傀儡,算什么皇帝? 天空一道闪电骤然亮起,随后是轰的一声雷鸣,伴随着滚滚乌云,像是要吞噬天地。 孟裕勐地拔出腰间所佩的天子之剑,剑身哗地一声响,带着阵阵嗡鸣。 身旁围着的黑甲卫也随他一起拔剑出鞘,执枪戟之人将枪尖对准了大臣,枪戟划出道道银光。 他大步朝前进了一步,“尔等退下!抗旨之人,格杀勿论!” 众人被他这一番气势吓退了一步。 他又朝前行了一步,用天子剑指着那些不肯让步的人,“退下!” 孟裕不断地向前,黑甲卫也随之而进,众人又被吓退一步。 留给孟瑛的范围在不断扩大,可小院太小,人又多,没退几步,众人便被逼到了墙角。 “陛下,三思啊。”有人开口劝道。 “退下!”孟裕怒喝。 几位重臣见退到了墙角,已是无路可退的状态,便停下了脚步。 总不能退出小院,让孟裕真放了孟瑛。 天空又一阵闪电雷鸣,雷鸣平息后,突然下起了倾盆大雨,这雨就像在天上捅了个洞,如瀑布般泻下。 谁都看不清彼此的表情。 第767章 “哎。” 忽的从雨中传出一声长叹,孟裕甚至不知是谁在叹息。 “陛下,下雨了,臣劝你早些回去,以免伤了龙体。” 这声音很熟悉,带着嘲弄的意味。 孟裕喝道,“请卓卿先回!” “陛下先回!”又有人附和道,是不容置疑的语气。 “哎,陛下这是何苦呢?做个皇帝不好吗?” “是啊,陛下,真要说起来,你还得喊我一声叔父。” 像是忽的松了一口气,对方的氛围就这么松弛了下来,竟开始插科打诨。 “若不是叔父们保你,你做得了这个皇帝吗?” 对面的人竟笑了起来,“呵呵呵,是呀,陛下儿时虽然顽劣,却是个听话的孩子,如今怎么变成了这般模样?” “是啊,把你养成这样,叔父们老脸都挂不住啊!”雨中那人理着手腕上的宽袖,语气轻松。 孟裕红了眼,“废话少说!诸位请回!” 孟轩一直旁观,在此时却突然笑了,“二弟,你怎么想的?孟瑛不一直都是你的心头之恨吗?” “孟轩!你姓孟!我们三个才是兄弟!我们是亲兄弟!”孟裕喝道。 “亲兄弟?皇室之内,何来兄弟一说?”孟轩忽的大吼出声。 他一边狂躁地大吼,一边拔出自己的佩剑,朝孟瑛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孟裕意识到他的意图,怒不可遏,将左手的剑迅速腾挪到右手,反手一剑刺穿了孟轩的胸膛。 孟轩没有料想到这样的场景,孟裕他怎么敢,他不是一直最恨孟瑛的吗? 直到躺倒下去的那一刻,孟轩的眼里还全是不可置信。 孟裕将孟轩胸膛的剑勐地拔出,鲜血顺着雨水被瞬间冲散,“朕说了!格杀勿论!” 见孟轩的被一剑刺死,孟轩的手下一时乱了阵脚,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这场景倒是让卓家众人有些懵,就这一剑,刺向亲兄弟的一剑,让他们明白了孟裕的决心。 这个孟裕,如同景德帝一样,早已不是沉睡的傀儡了。 魏良怔怔地看着这一切发生,瞠目结舌。 他所认识的孟裕也绝不是这样的人,宣王如今倒戈,早已成了卓家人的同伙。 只要孟裕还心向卓家人,他就不该动孟轩。 孟裕虽平日里行事乖张,但是对卓家人,那叫百依百顺。 魏良实在不知,这龙椅竟有这般魔力,竟然一个人短短两年内变成如此模样。 魏良又朝孟瑛躺着的位置靠近,尽管他身手不好,还是握紧了手中剑柄。 卓家有人啧了啧嘴,“哎,陛下,你啊!” “陛下可知,咬过人的狗就不能再留了,会伤人的。” 说话之人在雨中叹息着摇头,“哎,叔父本想看着你享一生荣华富贵的,你却偏偏要装出一副皇帝模样。” 话音未落,他就抬起了手,然后骤然落下手,“诛杀叛贼孟瑛!”。 一声令下,侍卫们便朝孟瑛冲了过去,好几方的人,开始精准地对着黑甲卫发动攻击。 一时间,小院内打成一团,无数的血水被大雨冲走,像是一条染血的河流。 魏良趁机将孟瑛拖着往角落撤,左顾右盼寻找出路。 孟裕来的匆忙,并没有详细的安排部署,黑甲卫在人数上就落了下风。 孟裕被逼得节节败退,却还是挺身挡在孟瑛面前。 魏良从黑甲卫的面具后发声,“陛下,快逃,他们要反!” 孟裕闻声,松了一口气,他道,“魏良,扶着他,跟我撤。” 魏良和他的死士搀扶着孟瑛,紧紧跟在孟裕身后。 孟裕一身明黄的衣裳在这乌压压的环境里显得如此明亮。 他一步步护着孟瑛,慢慢挪到了小院口。 到底他是个皇帝,底下人也不敢造次,且他们要杀的人是孟瑛。 于是一堆人拿着武器,却又不敢上前。 “孟裕,放下孟瑛,你还可以继续做皇帝!” 孟裕背过手,朝魏良轻打手势,示意他们赶紧逃。 魏良与周围的死士对了对眼神,指出了一条逃生之路,在一瞬间脚尖点地,拼了命地朝一条幽暗的巷口冲去。 孟裕紧紧咬着牙关,低声怒吼,“朕要孟瑛活!” 空气就这么凝滞了一瞬,只剩暴雨狂风大作。 “既如此,那你也没有用了!” 霎时间,所有犹豫的侍卫都得了明确的指令,他们要弑君。 伴随着阵阵壮胆的怒吼,有一胆子大的人,将剑刺入了孟裕的胸膛。 孟裕挺身,又朝前顶了顶。 “朕是天子,君无戏言!”他嘶吼着。 一旁有人要去追杀孟瑛,他转身抬手便抹了他的脖子,身旁为数不多的黑甲卫也堵住了巷口。 “朕是天子,朕要孟瑛活!” 他口中吐出了一口鲜血,沾染在他明黄的龙袍上,一圈一圈地晕染。 又是无数乱箭袭来,一根一根插入孟裕的胸膛。 孟裕领着残存的黑甲卫,气势凶勐,寸步不让,只为了一句,君无戏言。 直到倒下。 但这世上,再也没有人将他当做皇帝了。 第590章 又是一个艳阳天 魏良已经没有时间思考了,零零散散的黑甲卫,为他杀出了一条路。 第768章 他便随着那条路,带着孟瑛拼命逃走。 他来不及去想为什么孟裕会做出这样的举动,也来不及去想今后的辰国会是什么样子。 总之,让孟瑛活着,就是孟裕作为皇帝下得最后一道旨意。 身后是无穷无尽的追兵,前路一片茫然。 他将孟瑛横放在马身之上,他则坐在孟瑛的后面。 又是一阵箭雨来袭,为数不多的黑甲卫负隅顽抗,挡着挡着,只剩下几人。 看到前方有一小队人马,魏良对剩下的几人发号施令,“抢了那几匹马!” 好在剩下的人都是精英,三两下便解决了一队人,抢夺了几匹马。 魏良一眼就能看出来,这几匹马是好马,所以才冒着被追上的风险抢夺下来。 几人突出重围。 快马踏着泥泞,飞快的入了山间小径。 没有地图,没有目的地,就这么拼命地逃。 只要永不停歇,他们的部署与消息就永远追不上他们。 魏良一生都想不到,他这一辈子唯爱的马术,竟是在此时此刻派上了用场。 多少次赛马,他都能勇夺第一。 现在也不例外。 他奔驰着,不知跑了多远,不知跑了多久,直到天色越来越暗,马儿的速度才慢了下来。 再快的马也会疲累的啊! 魏良变得有些狂躁,他使劲夹着马腹,“驾!走啊!给我走!” 剩下几个黑甲卫的马也渐渐疲软,他们对魏良道,“丞相,这马不行了,只有这匹马还能走!” 魏良转头看着那马,果然神采奕奕。 是好马!这让魏良心痒,他有些想牵回家。 他翻身下马,背上一阵疼痛,让他胳膊有些抬不起来。 他转头,发现自己背上插着好几根箭,应该说是很多根,就像个刺蝟。 他竟然没有发觉。 这都没死!他什么时候也变得这般身强体壮了? 他让人将孟瑛转移到另一匹马上,他也想骑上去,却是忽的抬不了腿。 痛觉这时才缓缓袭来,让他全身无力。 他喘着粗气道,“你们……谁……将宁王……送到……安全的地方?” 黑甲卫看了看魏良,又互相看了看,“丞相的马术最好,刚才险些追不上!” “这些弱马实在是不行,追兵很多,我们得设置障碍,不然谁也逃不了!” “对,北面就是漆雾山,我记得那儿有一片杏林,杏林有一条小径,小径尽头有一棵枣树,枣树背后是一个山洞,这山洞极其狭窄,仅通一人,一般人发现不了这个山洞,不如让王爷从那处逃生?” “我们是王爷的旧部,以前跟他去过那个地方,那地方的村民是王爷安顿的,他们应当会伸出援手。” “也行,我们就骑着这疲马朝几个方向走,扰乱视听,拖延时间。” “只是……丞相你可以吗,你中了好几箭……” 魏良强掩下自己的伤痛,笑了笑,“行啊,都没中要害,帮我把背后的箭折断。” 黑甲卫犹疑,却也照做,一挥剑斩断了魏良背后插着的箭羽,魏良疼得颤抖,也强忍着痛,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随后,黑甲卫又挥剑斩断了彼此背后的箭。 他们都中了箭,不止魏良一人。 所有人都在强装澹定。 他们只道魏良是马术最好的人,将他与孟瑛扶上了那匹最好的马。 魏良交代一番,让他们前往最容易溷淆视听的方向留下足迹,随后,他勐地一拍马屁股,朝事先约定好的方向奔驰而去。 最潇洒的人,配最好的马,追最快活的风! 他从前便以此为人生信条,攒钱买马,赛马,一马当先。 而此时,他跑得飞快,什么风也追不上他! 他分秒必争,与时间赛跑。 多耽搁一刻,孟瑛活下来的机会就越小。 他在天完全黑之前就穿过了杏林,正好了杏子成熟的季节,他看孟瑛始终没有醒来,想来是精疲力尽,便随手摘了几个杏子,塞进了衣兜里。 他背着孟瑛进了他们所说的山洞,箭簇还嵌在皮肉里,痛得他闷哼一声。 孟瑛个子比他大,只是孟瑛现在瘦的不成样子,他勉强能背动。 山洞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起初他还能背着孟瑛艰难行走,可到后面石壁直碰头,他只好选择将孟瑛放在地上,拖着孟瑛走。 他顾不上孟瑛的伤口在粗粝石子上摩擦,他只能拼命地走,一直走,没有回头路。 这山洞好长好长啊! 像是没有尽头,洞内滴滴答答的水滴清晰可闻,还有他口鼻之间因伤痛发出的闷哼。 魏良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最后实在痛得难以动弹,他才停下来歇了歇。 他坐在孟瑛身旁,不禁苦笑出声,“为什么我要受这苦呢?” 他明明只想好好活着,赛马,美妻,尽情地嘲弄欺辱过他的人。 魏良虚弱地垂下手,像是已经抬不起眼皮了,连手都抬不起来,马上就要睡过去。 他自嘲着,却没想到孟瑛却出了声,“魏良……” 声音虚弱至极,却与记忆中的声线重合,旷古悠远。 “魏良……别睡……”孟瑛有些张不开嘴。 第769章 这一声,让魏良勐然惊醒,昏昏沉沉的脑子又清明瞭几分。 “杏子……”孟瑛又道。 魏良听得有些抖,忙将兜里的杏子掏出了,摸索着孟瑛的手,塞进了他手心里。 孟瑛想抬手将杏子塞进嘴里,却怎么也做不到,手不停的抖着,尽管他用尽了力气,还是将那杏子抖落在了地上。 魏良听到杏子轻微的落地声,忙伸手去找,却没找到,他又掏一个出来,摸索着塞进孟瑛的嘴里。 孟瑛像是用尽了全身了力气才将杏子咬破,毛茸茸的触感,一股酸涩的味道,激活了他仅剩不多的力量。 “你吃……”孟瑛道。 魏良不知为何,便停了听了他的话,塞了一个杏子进口中,又酸又涩,却也让他瞬间有了精神。 两人都艰难地咀嚼着,一个软杏子,二人竟像是嚼了好几个时辰。 长久的咀嚼后,孟瑛又勉力开口,“吃饱了……找到路……走……” 魏良苦笑,“这一个破杏子,能吃饱吗?” “吃不饱的……所以要走……走……” 魏良竟觉得他这话里有话,话中意思延绵不绝,他竟思考起来。 一边思考,一边又撑着身子站了起来。 不得不说,这一个杏子,还真让他有了些许力气,他又拖着孟瑛,前行许久。 就这么走着走着,他竟看到一抹光亮,是洞口传来的光亮。 竟是过了一夜! 他不由地朝着那一点亮光,拼命地走,能直起身子时,他站了起来,用尽所有力气,背上了孟瑛。 “走!”魏良喜不胜收。 在看到光亮的那一刻,漫长又无穷无尽的黑暗,突然有了焦点! 他忽的就明白了王爷话中之意。 迷茫也好,痛苦也好,总得走着,才能找到活着的意义。 脚下的步子变得坚定,他背着孟瑛就这么闯出了山洞。 是一轮初升的红日,是扑鼻而来的泥土芬芳,带着晨露,伴着鸟鸣,满目的青绿像是有了呼吸。 又是一个艳阳天! 第591章 她过得好吗 出了山洞,魏良又背着孟瑛走了一段路,才到了黑甲卫所说的村庄。 孟瑛眼睛有些睁不开,他拼命保持意识给魏良指路,“向左……” “拐过去……” 魏良越走越慢,越走越抬不起脚,然后重重跌倒地上,孟瑛也被重重摔倒在地。 怀中最后一个杏子滚落到地上,沾染了泥土。 魏良捡起了那杏子想塞入口中,却没了力气,他轻笑着将杏子塞进了孟瑛口中。 “王爷……魏良只能陪你到这儿了……” 而后,魏良闭上了眼。 意识模煳之际,他脑中只有一句话,“我魏良永远不会做出伤害王爷的决定……” 他做到了吗? 他想问孟瑛,却再也没有力气开口了,就这么沉沉地陷入长眠。 村里人日出劳作,才将二人捡了回去,彼时,魏良已没了呼吸。 三五日的休养,才让孟瑛醒来。 醒来之时,尽管艳阳高照,孟瑛的心却如极寒冰窟。 不想吃饭,不想睡觉,也不想动弹。 睁开眼,只能见到一片荒芜。 一农人推门而入,端来一碗稀粥,见他眼睛微睁,顿时大喜,“王爷啊,你醒啦!” 农人将孟瑛扶了起来,用勺子往他嘴里送粥,“王爷,我这粥里加了肉沫,还有葵菜,可香了!前两天往你嘴里塞,全流了出来,现在好了,醒了就好啊!” 孟瑛起初不想吃,却在听到他说完这话后,眸光稍微一凝,虚弱道,“现在能吃上肉了吗?” “能了!前几天刚摘了桃子,卖了一些钱,就割了些猪肉,这猪肉香啊,老婆子醃了一条猪腿,给过年备着……” 农人说着,笑得眼尾眯起,说着,又叹息一声,“就是怕打仗打过来,这好日子就没有了!” “王爷,你说这仗打得过来吗?要是打过来,我们就得收拾细软搬家咯!” 孟瑛勐然惊醒,心头一阵一阵地痛。 现在还远不是该他消沉的时候。 孟裕一死,辰国必乱,北境必然进犯。 他比谁都瞭解北境人,他不知道外祖父是否还活着,但若外祖父一死,北境人就如失去枷锁的发狂野兽,谁也扼制不住。 孟瑛接过农人手里的粥,尝了一口,有猪油的香味,还有恰好合适的盐味。 很香。 他虽提不起精神,却还是笑着对农人道,“不会打过来的,安心过便好。” 说完又觉得心虚,他能办到吗? 他尚不知目前的局势,可能是时过境迁,沧海桑田,他还能随意给别人承诺吗? 他好生喝完一碗粥,写下了一封信,让农人帮忙送往运河边的商船、附近镇上的屠户家,山里的隐士。 他不知道会得到几封回应,甚至有可能没有任何回应。 但他还是耐心等着,等了一月有余。 村里突然来了大批官兵,说是要找人,很明显冲着孟瑛来的。 孟瑛少了两个脚趾,左右两脚一边一个,按理说不是什么致命伤,可伤口却迟迟不愿癒合,反反覆覆的发脓肿胀,一双脚根本使不上劲,走也走不动。 农户便把他藏在了水缸里,以此躲过一劫。 第770章 在一个炎热的夏夜里,萤火虫四处飞舞,孟瑛在院中扑扇着蒲扇。 屋顶的乾草一声细碎的轻响,一黑影轻飘飘的就落到了孟瑛面前,单膝向他跪了下来,“属下来迟,请王爷恕罪!” 孟瑛手中的蒲扇停了下来,他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些许颓丧,“双云,抬起头,让本王瞧瞧。” 双云脖子有些僵硬,缓缓抬头对上了孟瑛灰濛濛的目光。 只一眼,就让双云心碎。 龇牙舞爪的头发,消瘦的面颊,微弱且紊乱的呼吸,没有神采的目光,一双肿胀溃烂的脚,软弱无力的身躯。 这还是从前那个王爷吗? 孟瑛瘫靠在椅子上,轻声道,“老了不少,这都过去多少年了?” 双云眸中隐有泪花,他喉中哽咽,“从王爷失踪那年算起,到今年立秋,就应当有六年了!” 六年啊! 孟瑛第一次切实听到这个数字,心头微颤,“竟是过了六年……” 这六年来,大多数时间他都在没有一点光线的暗室中度过,不见日出,不见日落,更是不知今夕何夕。 孟瑛说完,怔了许久,仰头看着天上星河,生出一种日新月异斗转星移的恍惚感。 隔了许久,孟瑛才回过神,开始轻摇蒲扇,“双云,说说现在天下局势如何?” 双云刚想应答,却勐地想起一件事,“王爷,你……知不知道王妃还活着?” 孟瑛摇着扇子的手勐地一顿,身子也坐直了起来,双眸变得锐利了些,“当真?” 双云刚想回应,却又能料想到他下一个问题,瞬间又犹疑起来,支支吾吾有些不愿开口。 孟瑛见他犹豫,微微皱起了眉头,有些不悦,“快说。” 双云一想,反正早晚也得知道,一鼓作气就说了出来,“是……她还活着!但……但……” 孟瑛本是喜的,可这个“但”字,让他浑身寒毛竖起,他吊了一口气,“但什么但?这习惯可不好。” 双云觉着这些话就像黏嗓子似的,一咬牙才说出了口,“但王妃她……她与卓遥成婚了。” 悬着的心掉了下去了,却摔了个粉碎。 孟瑛愣了一瞬,眼眶开始发热,“呃……嗯……时过境迁,改嫁也是在所难免。” “不是的……王爷……不是这样,是因为王妃她脑子有伤,失去记忆,忘了你,她不知情才嫁给卓遥的!” 双云觉得自己的叙述顺序有问题,称得上是逻辑溷乱。 虽然她还是嫁人了,但是双云这话还是让孟瑛得了一丝丝宽慰,但不足以让他开心。 双云又急了,噼里啪啦开始乱吐,“王爷,虽然王妃嫁人,但是小世子也还活着!” 孟瑛又把那摔碎的心捡起了,拼拼凑凑,湿了眼眶,“是吗?是个儿子啊……” “是,他在上北城,安全得很!” “陛下也还活着,只是瘫痪在床,但皇后与梅伯阳他……” “肖扬他加入了南蛮的反叛军……” “卓遥叛变,现在正与卓翎联合……” 双云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正所谓世事无常,一团乱麻。 说着说着,双云都快急哭了,或许不是因为急,而是因为感慨。 他没想到他还能再见到王爷。 孟瑛抬手,轻拍了拍他的肩,“别急,慢慢说……” 夏夜漫长,他细细听双云说起。 双云说了多久,他就叹了多久的气,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临近天明,孟瑛才大概知晓了全貌,“双云,走吧。” 双云已经哑了嗓子,眼眶也因为诉说时的感慨,而变得通红,他问道,“王爷,先去丹宁吗?” 一问这个,孟瑛心里又哽得慌,他也想见她,但是最终只问了一句,“她过得好吗?” 双云低头,想到他前几天才去看了白芷与卓遥刚出生的女儿,微弱地答了两个字,“很好。” “她过得好,我去算什么呢?”孟瑛丧气地答,“去上北城。” 双云应了,想扶起孟瑛,准备准备就出发。 孟瑛却忽然开口,“双云,你为何不告诉王妃,靖儿在上北城的事情?” 双云心里一沉,低下了头,“双云有罪,是双云的私心,是双云不愿王妃与卓遥受到北境人掣肘,才出此下策……” 孟瑛闻言,叹了一口气,“下不为例。” 第592章 都死了吧 孟瑛并非不想见她,只是他不知该以何种面目出现在她面前。 即使她没有忘记自己,丈夫死去多年,她选择了再嫁,他也没有说一句不是的资格。 更何况她忘了呢? 她还与卓遥过得很好,育有一女,孟瑛又如何敢生生地撕裂她现在拥有的美好? 不过,一切都是早晚的事,他们早晚会以一种近乎残忍的方式相见。 他期许着她的妻,此刻能幸福美满。 一路向北,孟瑛心中的苦水直往口中冒。 他还是提不起胃口,也不想动弹。 战乱让去北方的路变得曲折遥远,他日日躺在马车里昏睡,想象着他们的孩子该是什么模样。 是否健康,是否聪明伶俐,是否在责怪他的爹娘为何没有伴他一起长大? 临近上北城时,他停了下来,找了一间客栈歇了好几日。 第771章 他如今这般模样,早已是个残缺之人,他谁也不想见。 过分的忐忑,让他的胃一阵阵的疼。 可是无论如何惧怕,早晚也得面对,他让人给他稍微修理了一下被孟轩折磨得不成样子的头发,将脚上的伤口好好包扎,穿上一双崭新的鞋。 他企图藏起他的不堪。 就这样经过细致的准备后,他入了上北城。 盛夏的时节,上北城也不算很热,温度适宜,宛如春天。 上北城没有战事,街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这让孟瑛恍惚。 他好像有些害怕见到人,怕对上别人的目光,不管是关心他的不关心他的,他都不是很想见。 许是多年的幽闭与折磨,让他的心变得幽暗,他就怕被人问起这些年的遭遇。 他能清晰意识到自己少了一种心气,却无力阻挡自己的消极与倦怠。 做足了心理准备,他才让双云上禀。 彼时,游珍珍正在给景德帝喂吃饭,游珍珍小心翼翼将营养丰富的粥饭喂到他嘴里,景德帝也得嚼好久才能咽下去。 景德帝虽然恢复了清醒的意识,也能发出声音,却是个中风患者,面部麻木或口角歪斜,讲不清楚。手脚也不利落,生活不能自理。 一碗饭吃得景德帝好累。 下一勺子饭送来的时候,景德帝像个孩子般地扭过了头,嘴里咿咿呀呀地说着什么。 游珍珍知道他又在闹脾气,“陛下,你说什么啊?” 景德帝又说了一遍,游珍珍才听清,他说,“珍珍,你杀了我吧。” 游珍珍心脏一抽,挤出一个微笑,“陛下别闹了。” 但是她心动了! 偏瘫对于一个皇帝而言是致命的,更何况,景德帝早已不认为自己还是个皇帝了。 吃喝拉撒都要别人帮手,正是一场漫长又无尽的折磨。 梅伯阳还时不时的来他面前耀武扬威,欺辱他的皇后,当着他的面儿扒光游珍珍的衣裳,听他们交媾的喘息。 他早就不想活了! 让游珍珍跟梅伯阳过也是一种解脱。 奈何游珍珍收走了他身边所有的锐器,他连自尽都做不到。 想死,想死,每天都想死,每时每刻都想死! 游珍珍也想过的,乾脆让他解脱,让他早日投胎做人,好几次她刀都抵到他脖子上了,但景德帝一副欣然接受的模样,让游珍珍下不了手。 “陛下,再吃点吧,一会儿会饿的,这粥里有鹿茸海参,臣妾好不容易才弄来的。” 怎么弄来的呢? 用身子去讨好梅伯阳,无数次了,景德帝对此双字不提,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一样。 景德帝还是咬紧牙关不愿吃,他想把自己饿死。 游珍珍终是不耐烦了,她向来没多少耐心的,她用力地掐着景德帝的腮帮子,“给我吃!你算什么男人!有本事去跟梅伯阳犟啊!跟我在这儿犟,我一天天的不累吗?烦死人了!做这个皇后倒八辈子霉!不如去青楼当个娼妓!” 景德帝没办法,他还是不想让她说出这样的话,忍着胸中愤懑,又乖乖吃起了饭。 好不容易吃了半碗,梅伯阳又又又又找上门了! 带着爽朗的笑意,大步入门,“皇后!今日那死皇帝又吃了几口饭,撒了几泡尿啊!” “滚!”游珍珍怒喝。 “啧啧啧,怎么,昨夜没把你伺候好,冲我发起什么脾气啊!”梅伯阳每次来气景德帝就心情舒畅。 一边说着,一边走近,一把将游珍珍捞到了自己的怀里,“别发脾气嘛!你要什么不都给你了吗?” 梅伯阳开始动手动脚,扯乱了游珍珍的衣裳。 他想赶快把景德帝气死,但他又不能直接杀了他,因为梅公还在。 梅公近来身子也不行了,他始终不同意杀了景德帝,梅伯阳怕自己一动手,就把他爹给气死了,他不想做个不孝子,于是有事没事就来当着景德帝的面,调戏皇后。 反正他乐在其中,也不急,等他真的把天下打下来,谁也不能阻止他称帝! 景德帝实在有些看不过去了,想一把抓起一旁的饭碗朝梅伯阳砸过去,却控制不了自己的手脚,重重跌倒在地。 梅伯阳见状笑了,“哈哈哈哈!别急眼啊!” 正当此时,有近侍来报,“伯阳将军,大喜啊,大喜啊!” 近侍见了屋中场景,见怪不怪,径直闯了进来。 “什么喜把你高兴成这样?”梅伯阳咧开了嘴角,笑得十分得意。 “孟裕死了!孟轩死了!卓景铄在辰京称帝,可笑死我了!” 梅伯阳一听,乐得没边儿了! 他怀抱着游珍珍,转头就对摔倒在地的景德帝大笑,“陛下,听到没,你的儿子们都死光了!辰国亡了!哈哈哈哈哈!” 梅伯阳的笑声在大殿迴荡,不绝于耳。 景德帝和游珍珍一时都傻愣住了,他们到底在坚持什么呢? 游珍珍趁着梅伯阳高兴,挣脱了他的怀抱,顺手拔出了他腰间的匕首,冲到了景德帝面前,匕首抵上了他的脖子。 游珍珍的手在止不住的颤抖,“陛下,臣妾稍后就来陪你……” 既是亡国之君,游珍珍不可能再留他在世间任人践踏。 都死了吧,保留最后一点尊严。 第772章 景德帝流着泪,艰难点头,好啊好,这窝囊的一生,总算熬到头了。 梅伯阳就这么望着,死了好啊!总算要死了! 刀口已经陷入景德帝的皮肤,流出潺潺鲜血。 又有近侍冲了进来,“伯阳将军!大喜啊!大喜!不得了啦!” 游珍珍因为不舍,还是没能立即了结他的姓名。 梅伯阳抱着手,乐呵道,“我都知道了!卓家那老头子,都这个年纪了,还想过一把皇帝瘾,比我还……” “不是!不是!”近侍忙咽了口口水,“是宁王,是孟瑛,是瑛公子回来了!” 第593章 父子相见 三人都愣了许久,梅伯阳才不可置信地问,“你说谁?瑛儿?” “是!人都到门口了!”近侍再次肯定地回答。 梅伯阳再也没心情去理会景德帝和游珍珍,转身就冲了出去。 游珍珍也才勉强回过神,看着自己手中的匕首,满脸都是不可思议。 她上前轻晃景德帝,“陛下你听见了吗?是瑛儿!是瑛儿回来了!” 景德帝呜呜呜,越呜越激动。 游珍珍喜极而泣,“陛下你等着,我去瞧瞧!” 说罢她扔了匕首,便也跟着冲出去了,可怜景德帝还在地上躺着,啊呀呀地嚎着,想去看看他的儿子是不是真的回来了。 游珍珍刚走到宫门,却又被人拦下,“皇后娘娘,上面有令,您不能出去!” 游珍珍脸立马垮了下来,平日也是这样,她习惯了,便很少往宫门口走,但今天不一样了,她呵了一声,挺直腰杆,“你最好记住你刚才说的话!可别改日又来求饶!” 侍卫:“……” 恰好孟熙与孟靖疯跑了过来,孟熙咚的就撞进了游珍珍怀里,“母后,今日怎么来此处了?” 孟靖在后面追得上气不接下气,都快急哭了,“小皇叔!等等我!等等我……” 游珍珍心里有事,毫无意识地就把孟熙往外一推,几步上前抱上了孟靖,“靖儿!靖儿!快来……你爹回来了!” 孟熙的心里一下子就难受了起来。 孟靖还没回过神,沉浸在被小皇叔欺负的悲伤中,“皇祖母,皇叔他……什么爹,我的爹?” 游珍珍使劲点着头,“嗯嗯嗯!你爹,你父王!” 她在孟靖耳畔悄悄说了些话,孟靖连忙点头,从游珍珍怀里下来,牵起孟熙的手,“小皇叔,我父王回来了!” 父王对孟靖来说,是个陌生的身份,现在的他顶多就是好奇而已。 他俩牵着,趾高气昂地就往宫门外走,游珍珍也赶紧跟了上去,企图蒙溷过关。 两孩子过去了,游珍珍又被拦下了,“皇后娘娘,你就别难为我们这些当差的了。” 孟靖一听便不乐意了,一叉腰一跺脚,有模有样的道,“我就要皇祖母带我出去玩,我看你们谁敢拦她!” “是哦!现在可是宁王回来了,这上北城也该变天了!”游珍珍道。 侍卫还是有些怕,但孟靖那是又哭又闹,誓不罢休。 侍卫们也难办,皇后倒是不足为惧,但是这小世子是真的得罪不起。 时常都有人因为惹孟靖不开心,而被拖出去斩首的,且完全不讲道理的。 侍卫宁愿真犯了错被斩首,也不愿因为小孩子不讲道理的哭闹而被斩首。 再说,宁王回来了,可能真的要变天了! 几人就这么溷了出去。 孟瑛远远的就瞧见梅伯阳带着好几人风风火火。 从内宫到门口路程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他们甚至没有来得及去牵马,就这么小跑着来了。 梅伯阳远远看见那瘫坐在椅子上的人,一阵恍惚。 那是他的那个外甥吗? 怎么可以这样瘦弱呢? 梅伯阳渐渐红了眼眶,几步上前拥住了孟瑛,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舅父……”孟瑛有些哽咽。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梅伯阳勐地拍着他的肩膀,咬牙切齿道,“舅父还以为你死了,舅父夜夜都在对祖宗发誓,势必要杀光所有害你的人!” 孟瑛轻轻勾起嘴角,“舅父有心,孟瑛无以为报。” “呵,谁要你报答!”梅伯阳粗犷的抹掉眼角渗出的一丁点眼泪,“只要你活着,比什么都好!” 二人好一阵寒暄,梅伯阳翻来覆去地将孟瑛的身体检查了个遍,越瞧牙越痒,“他娘的,谁干的?老子要去扒了他们一层皮!” 孟瑛却轻笑,笑容里带着难以驱散的冰霜,“都死了……” 连报仇都找不到人。 “舅父,带我去见见外祖,还有父皇,还有……我儿子。” 正说着,一稚童的声音传来,“父……父王?” 孟瑛勐地抬头,就见一个脸蛋红扑扑的圆润孩童,怔怔的望着他。 他的瞳孔像是晶莹剔透的琥珀,明亮又清晰。 与自己的黑色瞳孔不同,是像她的啊! 起初孟瑛只知道他们有一个孩子,却没什么实感,但现在看着这么一个活生生的小人站在面前。 他才切实的感受到了,他与她生命的连结,是血脉相承的力量。 孟瑛窒息的心湖,在霎时间掀起了巨浪,这激烈的涌动,让他忘了呼吸。 他开口,嘴唇在微微的颤抖,“靖儿……来……” 第773章 他朝孟靖招手,孟靖不知该作何动作表情,都说是他的父王他的爹,但此刻的孟瑛对他来说,就是一个陌生人。 孟靖看了眼游珍珍,游珍珍含着泪,轻轻推着他的背,他才扭扭捏捏的上前,带着忐忑好奇与不安,不知所措地开口,“你……是我父王吗?” 孟瑛想站起来迎接他,抱住他,却是双脚麻木,像踩了棉花一般地跌倒在地。 霎时间,无措、自责、愧疚之感齐齐袭来,还带着一种浓烈的自卑。 孟瑛觉得自己挺失败的,他甚至不能将孩子紧紧抱着,高高抛起,稳稳接住。 双云和梅伯阳都想去扶他起来,却被孟瑛挣扎着推开,他多窝囊多丢人啊! 孟靖还有些着急,他回头望了望孟熙和游珍珍,游珍珍抬手,“去啊!” 孟靖上前,蹲在了孟瑛面前,“父王……” 孟瑛跪坐在地上,久久说不出一句话,他缓慢抬手,轻轻捧着孟靖的小脸,声音生涩且暗哑,“是,我是你父王……” 孟靖也不知为何,许多震颤他还表达不清楚,就这么嗷嗷地哭了起来。 孟瑛一把将他搂过,紧紧抱在怀中,紧得让孟靖有些喘不过气。 孟瑛将脑袋埋在他的肩颈,无声地流泪。 若他们只是平常夫妻,那他就会伴着她生产,伴着孩子长大,看着他学会站立,学会吃饭,学会说话。 可他一样都没能做到。 他不知她是否忍受了万般痛苦才将孩子生出来,也不知她是如何一口一口将他喂养长大,更不知他们是如何分离。 她一定吃了很多苦,受了许多罪。 他在他们的生命里缺失了太多太多,多到用尽一生都难以弥补。 “靖儿……我的靖儿……”孟瑛喃喃着。 孟瑛近乎疯狂的抱着孟靖,像是要将这些年来没能给他的爱,尽数表达,全然倾诉。 可孩子不懂,他不懂他父亲的愧意,只当他是个很奇怪的人。 第594章 回来就好 父子漫长的相拥后,他们才将孟瑛用步辇抬进了宫殿。 游珍珍一路都只想插话,倾诉着这些年的不易,梅伯阳却死死盯着她,眼神中充满了威胁,不给她一点机会。 在梅伯阳的引导下,孟瑛先去见了梅公。 梅公已然八十二高龄,越来越不爱动弹,下人传来孟瑛归来的消息时,他勐地从床上坐起,怀疑自己一定是听错了。 直到看见孟瑛进门,他才潸然泪下,“孩子,是外祖不好,没保护好你,也没能救你的母亲。” 孟瑛艰难跪下,给梅公磕了个头,“是瑛不孝,让外祖父操心。” 长久的感叹后,梅公屏退左右,房中只留下了孟瑛一人。 梅公颤抖着将手搭在孟瑛肩上,“瑛儿,靖儿的母亲外祖没能替你找到,是外祖对不起你。” 孟瑛微微一怔,“我已知道她在何处,外祖不必为此扰心。” 梅公松了一口气,“噢……那便好!那便好啊!瑛儿啊,我老了,脑子变煳涂了,时常不知自己在做些什么……” “外祖何故有此感慨?”孟瑛恭顺问道。 梅公浑浊的声音传来,“这天南地北的真能融合吗?吃的不一样,信仰不一样,追求的也不一样,我们到底在坚持什么呢?” “伯阳和皇后的事……你可能还不知道……”梅公有些难以启齿。 “我都知道。”孟瑛道。 “你知道那便好,说出来我都臊皮,但是景德帝那般模样,我也想过,要不就让伯阳把这天下收入囊中,所以任着他们去了……” “但是外祖又盼着能有人来收拾这乱局,伯阳始终暴戾了些。这不,你竟然活着回来了,只可惜外祖老了,力不从心。” “今日外祖再问你一遍,你这心,是否还如当初一样?” 孟瑛垂下头,老实说,他提不起劲,但有些答桉是刻在骨子里的。 哪怕到老到死,如行尸走肉,他也会遵循着骨子里的记忆。 他抬眸,眸光坚定,“瑛,一如既往,矢志不渝。” “你还有此心,外祖便帮你。只是瑛儿能否答应外祖,不要伤害你的舅舅们,他们都待你极好,凡事多一点耐性,能劝则劝,让他们都能得好的归宿。” 孟瑛心中怅然,“外祖且宽心,他们待我好,瑛心里自是明白,又怎会做出伤害亲人的事呢?” “有你这句话就好,外祖会帮你。” 梅公心里知道,将权力给别人却不给自己的儿子,那与找死无异。 梅伯阳与当年的他没有什么区别,追逐权力,渴望征服一切。 但只有真的踩着数万白骨之时,才能真切地体会到杀戮的可怖。 得到梅公的承诺后,孟瑛才告辞。 门口的游珍珍已经等得想跳脚。 梅伯阳见她一副想要告状的样子,莫名有些焦躁,“你可别乱说话,小心我割了你的舌头!” “怎么?有胆子做没胆子让人说啊!”游珍珍一下就支稜起来了,胆子大了不少,得意地呛他一句,“不是什么都不怕吗?这下还怕起你外甥了!瞧你那怂样!” “你!”梅伯阳怒目而视。 孟瑛被人搀扶着出来,游珍珍眼睛里都冒出了星星,“瑛儿啊,该去看你父皇了吧?啊?” 第774章 孟瑛敛眉,“嗯,即刻便去。” 梅伯阳警惕极了,就怕她在孟瑛面前乱说,不断用目光警告着游珍珍。 游珍珍的神色越发嚣张,她非但要说,还要当着他面说,让他在外甥面前颜面扫地。 她追上被双云扶着走的孟瑛。 “瑛儿啊,你可不知道这些年你父皇受了多少委屈!”游珍珍指着梅伯阳,“这个男人,不给他饭吃不给他药喝,也不给他碳烧,任由下人欺他辱他,他甚至还……” 说到这里,游珍珍有些说不下去,“还……反正就该拉去砍头!五马分尸!” 孟瑛停了下来,“皇后,我都知道了。” 孟瑛这句话,让游珍珍湿了眼眶,他真的知道她的满腹心酸吗? 孟瑛看她就这么流出了泪,又补一句,“现在我回来了,别怕。” 这话让游珍珍所有的情绪溃不成军,她哭着道,“嗯……你可算回来了……” 孟瑛朝她微微点头,“别哭了,没个皇后样子。” 游珍珍松了一口气,“什么鬼玩意儿皇后,谁爱当谁当去!要不是梅姐姐……” “闭嘴!”梅伯阳吼道。 他就看着游珍珍告状,虽然孟瑛知道了也不会拿他怎么样,但毕竟是孟瑛他爹的女人,他还是不希望孟瑛听这些。 游珍珍虽觉得孟瑛可靠,但总觉得他双眼中少了些许光亮,给人一种颓废之感。 众人回来时,景德帝还在地上躺着,没人去搭把手,扶他起来。 孟瑛一见人竟然是躺地上的,心头一痛。 他想过父皇过得不好,却没想过竟是惨到这种地步。 孟瑛慌忙扑倒在他面前,他想扶起景德帝,景德帝一见孟瑛,瞬间激动得手舞足蹈,眼泪也跟着涌出。 他歪着脸嘴,咿咿呀呀呜呜地说着什么,孟瑛有些听不懂,“父皇小心些……” “父皇,是儿让父皇受苦了。”孟瑛几乎是咬着牙才说出这句话的,他还是没听清景德帝到底在说些什么,转头望向游珍珍。 游珍珍露出了欣慰的神情,“他说,父皇让儿受苦了。” 一切的苦楚,像是在这一瞬间找到了宣洩的出口,宛如一根轻盈的羽毛,轻轻飘落在地。 之后的好几日,上北城的宫殿内是一场又一场的低调宴会。 低调是为了不让南辰人察觉孟瑛已到,而宴会是真的都在恭贺孟瑛的归来。 孟瑛没事就去陪着孟靖,孟靖现在对他仍旧陌生,但孟瑛却耐心极了。 甚至于他有些变态地想日日盯着这个孩子,参与到他所有的生活,将六年没能给的爱在一朝一夕间弥补回来。 这显得有些不务正事。 但他仍旧这么做,就好像只有这个孩子,能证明他们曾真的相爱过。 双云问孟瑛,“王爷,要去告诉王妃……呃,卓遥和他夫人你和世子还活着的消息吗?” 双云始终挂念着这事。 孟瑛垂眸,周身弥散着一股破碎的哀伤,“不急,总会相见的。” 要重回辰京,夺回皇位,就必有合兵的一日。 孟瑛有些害怕,怕相见的那一日,她会恨上他。 第595章 丹宁城的内政 孟瑛回来的消息,对外是绝对封闭的,哪怕是狂欢宴会,也是藉着梅伯阳寿宴的名头。 梅家的孩子大部分也都在外,梅伯阳的寿宴,除了那些还在打仗的,也都基本回来了。 孟瑛与梅公有商量,只见了几人。 孟瑛想着之后诸多事宜,便派双云出去联络曾经的势力。 好几日的宴会下来,孟瑛硬是没见到梅少鸿,他觉得有些奇怪,便问梅伯阳,“小舅舅去了何处?怎么不见他。” 梅伯阳喝酒喝得有些懵,稀里煳涂地应,“他呀,谁知道跑哪玩去了!” “他经常不回?”孟瑛记得梅少鸿是个爱宅家的人,以前回来时,他一定在,且日日都要跟他同吃同住,待他极好。 “可不是嘛!应该说自你失踪以后,他就不待家里了,这么大年纪了,也不娶妻,也没孩子!真不知他要作甚!”梅伯阳吐槽着他这个不着调的弟弟。 “外祖不是曾给他看了门亲事?” “哈哈哈哈!那些女人哪能入他的眼,他比我还溷账,光玩女人,玩了还把人家杀了!” 孟瑛微微皱眉,“他以前是这般?我记错了?” “自你娘死后,他就爱把自己关起来,除了你,谁也不爱见!但自六年前听到你失踪的消息,他转性了,整日天南地北的玩,越来越溷账!” “至今已两年没归家!最后一次听见他的消息,应当是在沙域关,挖了座金矿,也不交上来!现在应该拿着金矿四处潇洒呢!别管他,说不定哪天就回来了!” 梅伯阳不爱管这弟弟,他怪得很,也不服管,也就只有当年小妹梅映雪能管管他了。 孟瑛也没多想,既然不知他的行踪,便只能等梅少鸿回来时,再与他好生聊聊。 * 丹宁城连着下了好几日的暴雨,上游的堤坝本就修得不结实,现在更是被冲垮了,洪水涨了出来,淹了好几个村庄。 派兵连日连夜的抢修,才将仅剩的村民救出,但是庄稼却救不回来了。 白芷虽然一直想重修这堤坝,她也做了计划,准备了一批钱财,可奈何丹宁人少,就算有陆老板的钱财作为支撑,也找不到修筑堤坝的民工。 第775章 这不就有人拿着抢修这事吵上了门。 负责徵调人手武官扯着嗓子地吼,“这十里堤坝那么宽,不给我千人我怎么修?那些农人还聚众抗议!这堤坝修好了还不是为他们,吃力不讨好!” 农官也振振有词,“你把我的农人都徵走了,谁来种地?啊?没人种地,那这丹宁城的百姓,以及这百来个当官的,近一万的兵,吃什么?” “你别冲我嚷嚷,要是洪水再来,全淹了,我看你还种嘛子地!” 二人吵得不可开交,周礼和白芷听了直摇头,没办法,他们缺人啊! 周礼让人给二人沏茶,让他们接着吵,在白芷的议事大堂内,是允许吵架的。 武官不愧是武官,气势汹汹把农官吵累了,又对着白芷一顿输出,“城主,你是女子,有些话我也不想说得太过……” 白芷抬手,“诶!打住,有事说事,别说什么男子女子!” “行!那我就说了,你这丹宁五城兵力实在太弱,就该强行徵兵,以壮大军队,不然任何一方势力,都能瞬间把灭了我们!” 白芷岂能不知此理,也算得老生常谈了,她无奈抿一口茶,“可是民以食为天,我总得让百姓们都吃饱饭,不然全都饿死了,你们这些当兵的保卫什么呢?” “你就是让他们都吃得太饱了,他们才会整日缩在屋里,失去了血性!不知城主可否听过一句话,民弱国强,国强民弱!” 白芷微微皱眉,“你想使弱民之策?” “勐虎野兽都只有在飢饿时才充满攻击性,城池百姓也如此!一个城池若是失去血性,早晚会被吞噬毁灭!城主想要的一派祥和的盛景,老实说,我不看好,也觉得难以实现,现在是乱世!乱世之中,只有强兵才能存活!” 白芷不得不承认她的思想带着时代的侷限性,而她所做的决策,也都是基于某种出厂设置而做出的决定。 但她仍不能本末倒置,本就是为了百姓而战,现在总不能为了战争而去牺牲百姓。 不管世人如何评价,说她软弱仁慈,优柔寡断,她还是得依着自己的良心行事,那是她的坚持。 她呵呵笑了,“小刘校尉说得没错,正值乱世,兵弱就等于自取灭亡!” “但我也有我的理,小刘校尉且听听。” “你说便是!” 白芷平静地道来,“人与所有动物一样,保持飢饿的确可以激发人屠戮的心性,但是也仅仅只有屠戮的心性了!” “人之所以与其他动物不同,就是因为会思考,会进步。但是被飢饿与恐惧统治的人,满脑子都是食物与求生,他们没有时间思考,更谈不上进取,即使他们能靠着屠戮的本能赢得一时战争,但是免不了会被更为强壮的种族取代。” “那照城主所言,如何才算思考,如何才算进步?” “一个大力士顶了天了能打十人,但一把机关连弩却能在百里之外射杀数人,这是武器!一个女人熬更守夜数日才能织出一匹布,但是一台纺车织机,却能在一日内解决这个问题!” “使用工具才是人进步的表现,农具与载具,皆是可以改良的东西!但是百姓如果飢饿,他们满脑子都在思考下一顿饭怎么办,这让他们如何去思考与改良?” 那校尉虽觉得有理,但还是反驳道,“城主说的虽然有理,但是不能解燃眉之急!当下我们兵疲马弱,还得修堤坝,这些事如何解决!” 白芷来回踱步,拧眉思索,转头望向农官,“齐大人,现在周边几个乡里农人男女如何分工,人数又是如何?” 农官闻言,如实禀报,“丹宁与云县五个乡,壮年男丁二百八八人,老弱妇孺却八百有余,壮年男子农活繁重,皆不堪重负,女子白日照顾老人孩子,晚上做些手工活去城里卖,也是苦不堪言啊!” 武官听了也不吱声,真是个个都苦啊! 白芷总觉得脑子里有许多陌生的片段浮现,让她有些凌乱的思绪被串成一条线。 她蓦地就恍然大悟了,舒了一口气,“呵,有办法的,两全其美的办法!” 她刚想开口,就听闻一阵孩子的哭闹。 卓蓉抱着孩子进入了议事堂,对白芷道,“姐姐,阿谷定是饿了,怎么也哄不好。” 第596章 富民强兵 几个议事之人也见怪不怪了,起初也觉得她一个女子一边喂奶一边议事,扰了行程,颇有微词。 但白芷只当稀松平常的小事,屏风一挡,她能在屏风后面一边喂奶一边谈事情,两不耽误。 后来他们就习惯了,见怪不怪。 白芷也想过给阿谷找个奶娘,可是她不亲自喂奶,就会堵奶,堵得难受,加上自己喂养更放心,索性还是自己喂算了。 她在屏风后一边喂奶,一边问,“刚才讲到哪了?” “该做决策了,人手不足的问题。”周礼提醒道。 “哦,好,周礼……”她想到周礼的书写习惯又顿了顿,“算了,蓉儿,你代笔,帮我记一下。” 卓蓉有些惊讶,“我……可以吗?” 白芷轻笑,她看过卓蓉的字,写得挺好,用词也简练,“当然可以。” 卓蓉受宠若惊,心里有些激动,跃跃欲试还有些颤抖,“嗯,姐姐,都备好了,你说吧。” 白芷又整理了下思绪,“这第一点是重中之重,首当其冲解放女子生产力!” 第776章 “如何解放?”农官问道。 “这些女性光是给一家老小缝制衣裳就能花去大半的时间,眼睛坏了不说,还得照顾家人的饮食起居,费时费力不讨好。” “这样,周礼,你找人去一趟南辰曲州,那里是丝绸重地。你让人去买几台纺车,不,买几个懂窍门的工匠,请他来为我们造纺车,造的时候切记不要循旧,而要寻求改良,最好能让手动的变成自动的,解放人们双手!” 周礼思考着可行性,应声答道,“明白了,我会让人沿路购买纺车所需的木材,再看看棉麻和蚕丝。” “云县女子最多,最好把将纺织基地全集中起来,把成本压下去,宁肯花一年花上几两银子去买,也不要再摸黑缝衣裳了!” 农官恍然大悟,应道,“哦!明白,只要城主的纺车到位,我这就去将那五处乡里聚集起来。” “好,这样一来她们时间就多出来了,往各乡发放耕牛马匹毛驴,她们便也能做些重活。她们可以圈养鸡鸭,这样食物更丰富,也能拿出去卖!” “与此同时,还要注重农具载具的改良,大力招揽人才!周礼,这事你去办。” “明白。”周礼应道。 “还有一件牵绊住她们时间的事,那便是老人孩子,这样吧,现在劳务繁重的地方试点,建立幼托园,多找些有经验的妇人,年纪大些,身子还算健壮的老人便可安置其中,还可以照顾更多孩子。” “上学要花钱的吧?”武官好奇问道。 “是要花钱啊,但是有了纺车,几匹布便可以解决孩子一月的学费,那她们应当也愿意。” “年迈的老者也可以就近成立老人院,愿意花钱的去,不愿的也只能他们自己照顾了。这个事情也可以不急,纺织的事最要紧,但是齐大人你得多想想以后这事情如何布局,这些幼托园老人院在什么位置建才能辐射周边的乡里,你要好好斟酌!” “明白了!我回去找人商量。” 白芷接着道,“如此一来,能提供给女子的活计就多了许多,家里有没有男人她们都能挣到钱,活下去不成问题。产业也多了,钱也就跟着流动起来,如此便会吸引大商,以后丹宁城便会慢慢富起来。” “再说徵兵的事,小刘校尉,家里有女子支撑,能徵的男人也就会慢慢多起来,但你不能把他们往死里使唤。怎么休息怎么轮换你得安排好,最好能时常轮换。” “你这……哪那么多时间!” “生孩子是大事,你得能让他们有时间回家生孩子,不然我这丹宁不得绝种啊!” “但话又说回来,幼托园得好好办,要筛选绝对信得过的人,得让这些做父母的信得过,不然他们可能都不愿生,那我丹宁就真的完蛋了!” 白芷喂完孩子,阿谷也乖乖的不哭了,她从屏风后走出来,看了一眼卓蓉写得东西,乾净清晰明瞭,蓦地心头一喜。 在没有合理的考核制度之前,白芷能信得过的,只有身边她认识的人,她突发奇想问了一句,“蓉儿,幼托园的事,你要不要试试?” 卓蓉一惊,“我可以吗?” 白芷澹澹笑了,“当然可以,女子有女子天然的优势,且整个丹宁城能读书认字的女子不多,把那么多孩子交给这些大老爷们儿,我也不是很放心。” 这话说得几个人都笑了,“那可不是嘛,回去抱孩子天天捱骂!” 卓蓉被这般委以重任实在是欣喜,却又有诸多担忧,她抚上了自己的脸颊,那个大大奴字,鲜艳醒目,“可我这脸……” 白芷将阿谷抱给她,“这有什么,总不能在你脸上刻个奴,你就真的一辈子都是奴隶了,想不想试试?” 卓蓉咽了咽口水,“想!” 白芷粲然一笑,“这样便好!我会找人帮你,选址,选人,培训,你回去想想应该怎么做!” 幼托园的事了,白芷对那武官道,“这些事见效没那么快,许是得明年以后才能见成效。但你也别着急,就算你现在把所有的壮年男丁徵去,面对南辰北辰的强大兵力也是杯水车薪。我们只有养出足够多的人,才能组成一支更强的兵!” “现在修筑堤坝的缺口,就让白虎卫顶上吧!我再去江祖找宋千将军借调一点兵。” 得到白芷的答覆,武官心里悬着的石头也落了地,这修筑堤坝的事情也算有了进展。 就这么拼拼凑凑,这些半吊子人组成的班子,也即将运转起来。 白芷对今日的决策做了总结,“总之各行各业都需要开拓创新,诸位可不能偷懒!我们丹宁近五年的发展目标就一个,依託科技创新富民强兵,这个宗旨谁也不能违背!诸位可明瞭?” 众人齐声道,“明白!” 有了核心宗旨,一股围绕白芷而生出的政治力量,正在这丹宁五城之内掀起飓风,一场围绕解放女子生产力的革命正在悄然展开。 但与此同时,白虎卫借调出去修筑堤坝,对梅少鸿的看守便弱了许多。 梅少鸿便趁着一个月黑风高的夜,在白虎卫交班的时候逃走了。 白芷这辈子都忘不了生孩子时被匕首抵住喉咙的感觉,所以梅少鸿逃走后,她几乎是夜不能寐。 可日子总得过下去,每日诸多事宜让她没有太多时间去胆怯惧怕,只能乞求天命,祈祷卓遥能快些打完仗带兵驻守这丹宁。 第777章 数日过去,她担忧的事没有发生,却等到了胜利的号角! 第597章 经典夫妻吵架 卓遥这次带了一队人马,而非一人前来,也算是小胜一把。 俗话说,小别胜新婚,白芷隔着老远就冲上去抱住了他,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梅少鸿我没看好,他跑了!” 卓遥先是一惊,却又在下一瞬间舒展了眉目,轻拍着她的背,“没事,没事了,我和卓翎攻下了梁平,打通了辰国西边的通路,以后不管南辰还是北辰,想要对我们动兵,都得掂量掂量!” 卓遥说这话时,眸中闪着傲然的光,白芷能隔着他的胸腔感受到他心里的澎湃。 “也就是说,现在我们算得上是三足鼎立?”白芷欣喜地仰头望着他。 “呵!我们甚至占优,等我爹在南蛮夺下南照,鹿死谁手还说不准呢!到时候十个梅少鸿来了我们也不怕!”卓遥露出了有些猖獗的笑容。 如此一来,白芷这颗悬吊已久的心,终于得到安放。 “告诉你个好消息!” 卓遥说这话时,笑得灿烂,露出了八颗大牙,尽管脸上髒污,周身却洋溢着一种热烈得能让人同感的喜悦。 给白芷看得小心肝一颤,“什么?” “卓翎要来了!” 白芷自打认识他以来,他就只有一个念头,便是和家人团圆,这下他至少完成了其中一步,这让白芷忍不住跟着他欣喜。 “瞧你这傻乐模样!什么时候来?”白芷笑着问他。 “按路程来来说,应当是后日到!” 白芷心头一紧,紧迫感一下就起来了,“我我我……我要准备些什么?” “什么都不用准备!不!备几坛好酒!”二人边走边聊着。 “你当人人都是你!” “也对,也不知道那个南蛮子喝不喝,要是酒量不好可不行!别是个孬种!”卓遥认真思考着他要不要认这个姐夫。 白芷听过有关卓翎的事情,也知道她在军中嫁了一个将领,有南蛮王族的姓氏。 这是时代存在着一种鄙视链,南辰人看不起北辰人,北辰人看不起北原人,中原大地的看不起西域人,但是他们尽管鄙视来鄙视去,却都共同的看不起南蛮人。 她也听过南蛮人的行径,什么生化人体试验之类的恶行,光是听听都令人发指,她也不能免俗的不喜欢南蛮人。 不过她还是提醒了卓遥一句,“欸,你可别当着你姐姐的面叫人家南蛮子,不然你姐姐多难堪。” “哼,也不知道卓翎是不是脑子有问题,还把自己摺进去了……” 至于卓翎为何要与封天翔成亲,他们也不知道,甚至不知道二人的关系,这让二人面对这个姐夫,都有些无所适从。 午后时光,卓遥因为没日没夜的赶路有些疲累,恰好白芷手里还有些事情忙,他早早收拾一番后,想要补个觉,这一睡就睡到了晚上。 白芷刚好放下了手头的工作,抱着阿谷,准备跟卓遥倒倒苦水。 走到门前时,仆役递上了一封信,“城主,有你的信,南阳来的。” 白芷接过一看,是生涩的笔迹,想来是阿雨寄的,她还有些喜,自上次一别,近一年的时间,这是阿雨寄来的头一封信。 卓遥刚醒,朦朦胧胧地就听见了南阳二字,脑子里瞬间想起警铃,一时竟觉得牙痒痒。 白芷进了屋,准备拆开信封看看阿雨给她写了些什么,卓遥却悄无声息的挪到了她的身后。 不看不知道,一看卓遥觉得自己牙痛! 整封信都是阿雨亲笔写的,有些字显得笨拙凌乱,前面都是细碎的日常,在信的最后附上了一首诗。 亲友尽暌违,亲情伴酒悲。雪华上空碧,儿扶立钓矶。思君春日迟,念子无气力。无梦到辽阳,疆界指垂杨。 白芷还品着诗中透出的一股悲凉之感,卓遥却忽的在她身后冷笑一声。 “呵!龌龊!”卓遥冷声道。 白芷被这声音吓得一个激灵,怀中孩子差点没抱稳,“你干嘛!吓我一跳!” “不吓你一跳,还不知道你跟那小白脸那么酸呢!”卓遥眸光都变冷了,说出来的话也带着嘲讽意味。 白芷一愣,“什么意思?这是阿雨给我写的,跟孟问荆没关系好吧!” “你再说一遍没关系!”卓遥有些怒,伸手抢过白芷手中的信。 他觉得自己已经竭尽全力,才能压抑着满腔怒气,他指着信中那首诗,咬牙沉沉道,“这是什么?还不承认!你瞧瞧这是什么?” “亲亲雪儿,思念无疆!”卓遥一字一顿地念出来。 白芷看着那诗好一阵才意识到,竟是一首藏头诗! 这个孟问荆,有毒啊!这么肉麻的话他是怎么说出来的。 一阵惊愕后,白芷迅速镇定下来,嘴硬道,“呃,这是阿雨写的,这是小孩子的笔迹,阿雨定是想我了,才这样写的。” 卓遥冷笑一声,“呵,所以我说他龌龊呢!自己不敢写,怕我找他麻烦,就夹在小孩子的信里,无耻!” 说着,卓遥刷刷的就把信给撕成了碎渣,“我让他思念!我让他无疆!” 白芷一时都愣了,她还想留着这信,给阿雨存起来呢,卓遥就这么给撕了,眼泪都给气出来了,大声吼道,“你你你简直有病!你凭什么撕我的信啊,你查清楚了吗?就撕!退一万步讲,就是是问荆写的,那也是我的信,你凭什么说撕就撕!” 第778章 白芷这番带着气的言论,让卓遥顿时委屈不已,面前的女人他打也不打不得骂也骂不得,一股气憋得他难受,无语了许久,才憋不住吼了出来,“你!还问荆问荆地唤,你简直……你知不知道你成亲了啊?你跟别的男人不清不楚你还有理了!” “怎么就不清不楚了,跟你成亲以来,我从未回过他的信,你问都不问,二话不说就撕了我的信,你有尊重过我吗?”白芷气急了,一边流泪,一边倔强的质问他。 尊重这个词从卓遥久远的记忆中而来,仿佛提醒着卓遥什么。 “我不知道要怎么才算得尊重你,你以前有过些什么,我都没过问,而今你却说我不尊重你,你不就是不爱我吗?你爱孟瑛也就罢了,孟问荆绝对不可能!” 卓遥有些气急败坏,但他真的不能容忍还有一个孟问荆排在他前面。 白芷听这话更气了,“那你的意思是,因为我以前和别的男人有过些什么,所以现在配不上你咯?” “我什么时候这么说了?”卓遥大惊失色,却仍旧极力反驳。 白芷勐喘了两口气,咬着牙恨恨道,“配不上就配不上咯!你出去,我也不稀罕你!你出去!” 白芷推搡着卓遥,就这么,卓遥被白芷赶出了房门。 第598章 竟然还能见到她 卓遥何时对一个女子这般没办法过,还不稀罕他,谁要她稀罕啊! 扭头就敲响了卓蓉的房门,带着满腔怒火就冲进去了。 卓蓉一瞧就知道她家世子爷生气了,还很严重,澹澹一笑,“惹姐姐生气了?” “呵,谁跟她一般见识!”卓遥随意靠在了榻上,满不在乎却又有几分急躁。 卓蓉讪讪想上前,却又在几步之遥的地方停了下来,她与卓遥之间早已变得生疏,让人唏嘘,“世子爷是因为和姐姐生气,才愿意来找蓉儿的吗?” 卓遥一时语塞,“……并非如此。” 卓蓉轻笑,笑得苦涩,“那便好,不然蓉儿真不知该如何自处。” 卓遥目光从她身上扫过,“卓蓉,我该跟你说过,你不能与她争。卓翎将你许给我的时候,有些事情你就该明白。” 卓蓉一听连忙跪倒在地,神色慌张,“世子爷,蓉儿……没有,蓉儿怎敢与姐姐争呢……” 卓遥轻笑一声,“起来吧,瞧你吓得那样。” 卓蓉忙拍拍胸脯,长舒一口气,“世子爷可别这样吓唬我,蓉儿不争,蓉儿知道自己的身份。” “这不是吓唬,这是警告。”卓遥挪了挪身子,躺得更舒展了些,“起来吧。” 卓蓉委屈巴巴的起身,带着绝不敢吐露的愤懑,但还是挂上了笑容,“世子爷,蓉儿给你捏捏肩吧。” 卓遥眯着眼,刚才的气还没有消,只随意地嗯了一声。 因着卓遥态度的冷澹,卓蓉越发的小心翼翼,“世子爷,这个力道如何?” 卓遥却还想着白芷那破事,他自顾自的问,“她平时都和谁走得近?” 卓蓉一愣,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白芷,霎时就心酸了,“姐姐……姐姐和谁都走得近,常与周礼公子谈到半夜,很是辛苦。” 虽然说的是实情,但卓蓉还是有些心虚,她知道这话说出来是什么后果,但还是免不了用这样的语气,去添油加醋一番。 果不其然,她看着卓遥的眉头立即皱了起来。 卓遥就这么问了她一晚上有关白芷和谁接触的事,问到深夜才睡下。 卓蓉有时不得不承认白芷心无芥蒂的待她,所以在说出那些对她不利的言论时,她是心虚的。 但她一边心虚,一边又渴望,渴望着卓遥能再对她好,至少留下个孩子,让她后半生有依靠,能够从中分得一点爱怜。 但是卓遥却十分冷澹,多次推开了她的手,她想,定是脸上这个奴字,遭人嫌弃吧。 而卓遥满脑子都是卓蓉那些话,什么在议事之时挡个屏风就喂奶啊,什么与男子呆到半夜呀,还有孟问荆藏在信里的相思,都让他夜不能寐。 他明白有时事多谈到半夜,不想被打断也是正常的情况,但他还是觉得不舒服。 如果是孟瑛,定能理解她,就算百般不舒服,也要选择与她站在一处。 但他就是心有芥蒂,难以忍受。 卓遥想着,觉得自己是个庸俗之人,总是攀不上她。 二人无话,各怀心事,生疏地躺在一张床上,直到天明。 白芷老早就醒了,气得肺都炸了,这个男人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就顾着跟她吵架,撕了她的信,娃也不带,简直气死个人! 她发誓今天一整天都绝对不会跟他说一句话! 做不到她就是狗! 但出门就遇见了卓蓉,那眼下一片乌青,满脸倦容啊,白芷心头一紧,他俩不会彻夜翻云覆雨吧!脑子里不自觉浮现出一些淫靡的画面。 白芷本能有些生气,但是仔细一想,都接纳了她的身份,总不能当面一套背面一套吧。 白芷费了些力气才调整好心态,“蓉儿,卓遥昨夜歇你那儿了?” 卓蓉低垂着头,无精打采又怯生生地嗯了一声。 白芷一瞧这表情不对啊,卓蓉应当是渴望的,若是得到又怎么会这般丧气? 她将手搭在卓蓉的肩上,歪着脑袋看着她,“卓遥昨夜欺负你了?” 第779章 卓蓉紧张的笑了笑,支支吾吾的道,“呃……没有,怎么会,世子爷没有欺负我……” 白芷见她眼眶都红了,又追问了下去,“你给我说说,他都跟你说了些什么?让你难受成这样。” 卓蓉本支支吾吾的,但架不住白芷一直追问,最后竟被诱导着说了实话,“世子爷说……他说……让我不要和姐姐争……” 恰巧卓遥到处找孩子,就听着了这句话,神色一凛,“卓蓉!” 白芷正愁没地方撒气呢,这下正主来了,那可不得使劲撒泼! “呵!假情假意的男人!”白芷呛他一句。 “何意?”卓遥的眼睛也很红,他还想来找她道歉的,但是一来就被骂了,满腹心酸他都不知该怎么发洩。 “自己没本事一碗水端平,就知道叫别人别争风吃醋!没本事就别娶两个媳妇儿啊!” 卓遥气怒,“你……” “我什么我啊!孩子也不知道带!丈夫也做不好,爹也不会当,烦人!” 白芷说完扭头就走了,卓蓉也跟着走了,留卓遥一人在风中凌乱。 若要让她们都不受委屈,如何平衡倒成了一个难题。此时此刻他竟然觉得一夫一妻才是天理。 白芷正想沉浸在工作的忙碌中,忘记这个气人的男人,却收到消息,说是卓翎带着一队人马已经到了城门口,正在安置随行的兵士。 这下让白芷傻了眼,不是说明天吗?怎么今天就到了! 她和卓遥还在吵架中,这该如何是好啊! 迫不得已,她还是去找了卓遥,“喂……你姐姐到了。” 连卓遥也有些惊,他虽然早就想一家团聚,但是现在他们在吵架!这该如何是好啊! 两人谁也没有说和,别别扭扭的就赶去迎接。 卓翎带了一小支军队,安置在城中城外一河流旁。 白芷老远就见着一个身着暗红武服的女子,马尾高束,腰间配着一把镶着宝石的剑,身姿挺立,气度不凡,乾净利落地指挥着手底下的兵士。 而她身旁站的男子,头束编织额饰,天然卷曲的头发束在脑后,看上去有些野性。 他们还在忙碌,许是还没看到白芷和卓遥前来迎接,卓遥则是心头一喜,霎时间吵架什么的都抛诸脑后。 他扯着嗓子就喊了出来,“南蛮……” 就喊了两字,小腿肚就被白芷踹了一脚,让他声音弱了下去。 白芷就知道他一定会喊什么南蛮子,这才给了他一脚。 但这声还是让卓翎和封天翔听见了,他们回过头来,就看见了白芷。 卓翎有些难以置信,这辈子竟然还能见到她! 第599章 姐姐是个富婆 卓翎几乎是小跑着拥上去的,她紧紧抱住白芷,已是热泪盈眶,喉中哽咽,“阿芷……” 白芷初见第一眼时只觉得她周身气势凌冽,面容也有几分攻击性的美。 可她拥过来的时候,身上却包裹着难以形容的亲切,一种只对故人才有的亲暱感受油然而生。 加上她的柔软的眼泪,白芷瞬间卸下心房,伸手回抱住了她,颤声道,“姐姐……” 是再熟悉不过的声音,险些让卓翎泪如泉涌,她颤抖着哭了好久,才堪堪稳住了情绪,她抬头钳着白芷的双肩,仔仔细细地看着她的面容。 随后卓翎破涕为笑,“真的是你,我还以为阿遥唬我的,随意找了个女子当做你。” 白芷笑得有些腼腆,“那不就成渣男了嘛!” “他倒不敢乱来,他要敢待你不好,我第一个不饶他!”卓翎说得气势十足,听得卓遥冷哼一声。 她们寒暄了一会儿,卓遥就死盯着封天翔,表情有点……嫌弃。 封天翔被他盯得发毛,浑身都僵硬了,脚掌心像是在热锅上炙烤着,一双手也不知该往哪儿放,他对卓翎的叙旧又插不上话,只想遁地逃走。 眼神逃避了许久,封天翔有些忍受不了这灼热的视线了,他选择直面卓遥刀子一样的目光,瞪了回去。 两野兽相遇时,迴避目光意味着臣服,而对视则意味着挑衅。 下一瞬,卓遥哗地一声拔剑出鞘,剑尖直指封天翔,卓遥抬了抬下巴,“拔剑!” 封天翔眼神乞求地望着卓翎,卓翎微微点头,封天翔霎时间如脱缰的野马,乐得呀! 封天翔勐地拔出剑,与卓遥刀光剑影,打到了一起。 这些都发生得太快,白芷的反应是跟不上他们的反应的,担忧地问道,“姐姐,让他们打?” 卓翎轻笑,“让他们打!” 白芷听他们打得噼里啪啦的,兵刃相接之时,她还能看见火花,没多一会儿就见血了,白芷不禁担忧道,“真的没事?打出个好歹怎么办?” “这在军营里是常事,不分个胜负,今后就不知道听谁的!” “噢~”白芷又有些好奇,“姐姐在军中也吃了不少苦吧,你也跟他们打?打得过吗?” 卓翎微微叹息,“要往死里打,应该是打不过的,但是为将者,光会打可不够!” “那姐姐是如何在军中站稳脚跟呢?他们应当不服女子管束吧!”白芷瘪瘪嘴,她即使做这个城主,质疑的声音也不少,更何况军营这种弱肉强食的地方。 “那可不是嘛!刚开始没人听我的,什么事都不跟我彙报,全找封天翔,然后我就和他成亲了。” 第780章 “这招妙啊,但成亲也不能站稳脚跟吧,依旧还是有人会质疑你……”白芷意识到自己的话可能不太恰当,当即刹住了嘴,“呃,我没有质疑姐姐的意思,只是觉得女子有事真的挺不易的。” 卓翎瞭解她,又哪能生气,她的话反倒打开了卓翎的话匣子,“你可真是太懂我了,你不知道那些男人的嘴脸啊,即使我和封天翔成了婚,也没几个人拿我当将军,反倒拿我当封天翔的夫人,商讨战事不带我,我做的决定所有人要再去问一遍封天翔和老将们……” 卓翎说着气不打一处来,白芷仿佛能与她感同身受,听得眉头皱起,不住地点头,“嗯嗯,然后呢?那你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不过两个字,担当。替他们的人生担当,替他们的未来担当。” “饭要一口一口吃,事要一件一件做,承诺给他们改善伙食,我办到了。承诺让他们都能养家,我办到了。让他们打仗能得军功,一步一步向上爬,我做到了。这些事情做到以后,才渐渐有人开始信任我……” 白芷听得咋舌,“姐姐你可太酷了!” 被这么一夸,卓翎笑得舒心。 二人说着,竟渐渐往城里走,留卓遥和封天翔打得不可开交。 封天翔看卓翎走了,心慌得很,“要不下次再打?” “怕什么呀!又不是不认识路,还怕没你的饭吃嘛!”卓遥说着,又换了手边的长枪,“来,接着打!” 封天翔委屈巴巴的,他是个臭名昭着的南蛮人,想得到她家人的认可,简直难以登天,来之前一路他都失眠。 现在卓翎又不在身边,他实在没什么安全感,但是面对卓遥,若是逃避,那不更让人看不起嘛!只好乖乖应战。 白芷和卓翎渐渐走到了城中,城中的街道比起白芷刚到丹宁城时,热闹了不少,不少人拥挤着朝一处去。 卓翎有些好奇,“他们去做什么呀?” “去买衣裳!”白芷有些兴奋,“姐姐要随我去看看嘛?” “去啊!” 白芷路上虽提议让卓翎早些回去休息,但卓翎精神好得很,大好的时光她是万分珍惜,说什么也不去休息。 二人一路来到一家商铺前,商铺前排起了长龙,卓翎可没见过卖衣裳还这么热闹的。 白芷领她走后门入了店内,只见这店铺内摆满了好几款色彩明亮的衣裳,形制与现在人们普遍穿着的衣裳不同,更为简单,却更易穿着。 白芷给卓翎介绍着,“这是我们丹宁第一家快制成衣店,姐姐你猜猜这衣服制一套要多长时间?” 卓翎仔细瞧了瞧衣裳的缝制,“这走线算得上精细,算上织布,也得半月有余。若不算织布时间,光是缝制,不眠不休也得制上三五日。” 白芷朝她摇了摇手指,“像这样的衣裳,用上我们最新研制的缝纫机,一人一日可以制上三到五件!” 卓翎惊讶的微微张了张口,“这么快?” 白芷笑着点头,“加上纺布,这一套流程走下来,最多也就七八日时间。” 卓翎轻笑,“难以置信。” 白芷给卓翎讲了她的纺织厂,她的成衣厂,听得卓翎也止不住的赞叹。 卓翎怪心动的,忙问店家,“那你这一套,卖多少钱?” “这有颜色的贵些,款式复杂的也贵些,但这最简单的只要八十八个铜板!”店家得意的吆喝着。 卓翎听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八十八个铜板,简直就像指甲缝中的泥,微乎其微,“你不赚钱?” 老板笑笑,“要赚啊,城主可是给我们承诺了,一年后保准我们每年能卖出十万件!” 卓翎望着白芷,“你还要倒亏钱?” “怎么可能!亏本的生意谁做!姐姐你是不知道,她们能用这么低廉的价格买到一件心仪的衣裳,便不会每日待在家点着灯为家人缝制衣衫,她们会走出家门,务农,养鸡养鸭,养殖水产,钱才能鑽进她们口袋里……” “她们有钱赚,我丹宁的官才有饭吃!” 卓翎感慨着让人难以置信地赚钱理论,眸中全是震颤,她道,“阿芷,你也好酷!” “那可不嘛!”白芷笑得得意。 “那我跟你定十万套!” 白芷一时惊得嘴巴都合不拢,“啊哈哈……好是好,但……我这丹宁也没那么多棉麻,也没有那么多桑蚕丝啊……” 卓翎一把搂过她的肩,“我有啊!晋南最多的就是苎麻了,我先给你运来,也不要你的钱,等交货的那日再从中扣除……” 嘴巴一张就是十万件的量,白芷忍不住竖起大拇指,“姐姐你可是个富婆……” 第600章 团圆的一顿饭 白芷和卓翎聊了一路,卓翎那是大包小包的买,还给封天翔买了好几套奇奇怪怪衣裳。 晚饭时间,封天翔和卓遥终于打架归来,两人身上都挂了彩,累得话都说不出来。 卓翎看着封天翔身上的伤,狠狠瞪了一眼卓遥,“没轻没重的,你还真往死里打?” 卓遥嘴硬,“不然呢?他下手也不轻……” “天翔,快去洗洗,我给你买了新衣裳!”卓翎才不管卓遥的辩解,一门心思就想给封天翔看看她今天的战果。 封天翔哪受得了这少见的柔情啊,跟吃了蜜似的,乖乖地就去洗澡换衣。 第781章 卓翎难得有这么好的闲情逸致,也就跟着他,去给他包扎伤口。 卓遥见卓翎对那个男的那么好,一时心里怪不是滋味的,他转头望向白芷,眼神里充满了求爱的信息。 哪知白芷仅给了他一个白眼,转头安排晚饭去了。 卓遥忙不迭追了上来,“不是,你怎么还在生气?” “我哪敢生气啊!这不是忙嘛。”白芷冷冷道。 “你这模样分明就是生气了!” “没有!” 卓遥挡住了她的去路,气不打一处来,“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让卓翎瞧见不好!” 这话让白芷更气了,“所以你哄我只是为了不让卓翎瞧见?我还得配合你演戏?” 说完一脚踩上了卓遥的脚,头也不回地忙去了。 卓遥满腔怒火无处发洩,蹲地上直嗷嗷,“本来就受了伤!现在脚也踩断了!我要是残了都怪你!” 白芷才不上当,他那身子结实得跟铜墙铁壁似的,绝不可能踩一脚就坏的。 今夜的饭桌,菜色虽算不上好菜,却满满洋溢着家的味道。 卓翎和封天翔换好衣裳后,便赶了过来,白芷和卓遥还没到位,只有卓蓉抱着阿谷轻声诱哄。 卓翎欣喜地接过阿谷,眉目间染上笑意,“天翔你看,他像不像阿遥?” 封天翔穿着那侷促的綵衣,浑身都不是滋味,只自顾自的问,“能不能换件衣裳?这件太花里胡哨了。” “我瞧着挺好!”卓翎敷衍地答,转头又逗了逗怀中的阿谷,笑得温和,“你瞧瞧阿谷可爱不可爱?我们也要一个吧?” “啊?”封天翔耳朵吱的一声就竖起来了,“真的?” “骗你干嘛!现在有阿遥领军,总算放下了心。”卓翎微微叹一口气,“我年龄也大了些,再晚,可能就没机会了……” 封天翔喜是喜,却总觉得有一股愁绪萦绕在心头。 若是以前,他在晋南军还有一席之地的时候,他或许有这种自信,让镇南王郡主为他生下一儿半女。 但是在不断让渡权力,助卓翎统领晋南军后,他觉得自己早就没有了这资格。 总有人说,他一个南蛮子,配不上卓翎。 今日与卓遥打了一下午,他也说了这样的话,他说,“就你这样的身手,也不知道卓翎怎么看上你的?” 封天翔笑着,满腹苦楚,却渴望地答,“好啊!” 真好,真的很好! 卓翎并没有感知到封天翔心中的委屈,拿着拨浪鼓逗孩子逗得开心。 白芷还在忙着最后一道兔头,别的菜她都可以假手她人,但这麻辣兔头是双有她知道的秘方,她有些期待卓翎吃到这兔子的表情。 卓遥还在缠着白芷,“不气了行不行?” “起开!挡到我了!”白芷不理他。 “我不该撕你的信,我错了还不行?”卓遥叫唤着,他觉得自己都成一条摇尾巴的狗了! “别在这儿晃!换件衣裳!” “除非你不生气!” “不行!爱换不换!要在这后厨待着就帮忙!”白芷吩咐道。 总算有所缓和,卓遥大喜,“噢噢!做什么?” “帮我拿那个八角!” 卓遥手忙脚乱的就开始找八角,他也不知道八角啥玩意儿,把一排的香料都抓手里,给白芷送了过去。 白芷不指使他还好,一指使,那火噌地就冒了上来,“世子爷,八角八角有八个角,这么明显你都找不着?出去吧!” 这下卓遥算是被彻底撵出了后厨。 最后一道菜上桌,一家人总算其乐融融的开吃,席间白芷还是配合着卓遥演出了一出恩爱夫妻。 毕竟,能在这乱世中凑齐这一桌子的人,实在是不易。 卓翎竟是最先喝醉的人,她喝醉了,一把握住卓遥的手腕,露出了凶狠的目光,“阿遥,我们要把阿泓救出来!” “这些年来,我没有一日不梦见他!梦见他受的苦,梦见他所有的遭遇!我要让伤害他的人都付出代价!” 卓遥也知道她心里的苦,他咬了咬牙,应道,“当然!” “那一天,很快就来!”卓遥向她承诺,也是对自己的誓言。 几人聊到很晚,才依依不舍地结束了这顿饭。 卓蓉和封天翔扶着卓翎去歇息了。卓蓉一晚上有些插不上嘴,这时终于逮着卓翎了,对她不断地倒苦水。 “郡主,这些日子以来,世子爷一次也没来找过我,明明我是你给世子爷亲选的丫鬟,陪了世子爷那么多年,可他自从娶了姐姐后,对我不管不顾……” 卓翎本还晕乎乎的,可听了她的话,立即站稳了身形,眉头微皱,“蓉儿。” 卓蓉诉说着自己的苦楚,眼泪止不住地落,“蓉儿在。” 卓翎想说些什么,却又咽了下去。“我都听明白了,这事情我会处理。” 卓蓉这才应着退下。 白芷和卓遥抱着阿谷晕乎乎的回了房间,白芷将手中孩子往卓遥怀里一塞,用娇憨的语气不耐烦地道,“你的孩子!你自己抱去!” 卓遥百般无奈接过孩子,抱到床上玩儿去了。 而白芷竟是在地上铺了一快毯子,换了件单薄衣裳练起了瑜伽。 这是她给自己规定的减肥塑形,生孩子还是要胖的,现在虽然已经大致恢复正常的体重,但是肚子上还是多了块肉,所以才给自己定了计划。 第782章 但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是很正常的事儿。 今日喝醉了,实在是心血来潮,一个人就在那毛毯上拧成了麻花。 卓遥还和她冷战中,又不知该用什么方法去哄她,只一边哄娃,一边偷瞄。 这一瞄,就让他心潮澎湃。 生了孩子后,他只回来了一次,她的确丰腴了些,卓遥行军时光也时常会想这事,老早就盼着回来与她温存。 但哪知道一回来就能吵架! 白芷那些奇奇怪怪的姿势,加上单薄的衣裳,该露的不该露的全都呼之欲出。 卓遥一时口乾舌燥,还有些热。 他乾脆脱掉了上衣,只为缓解一点燥热。 第601章 吵架为和好 白芷一个下犬式,拉伸肩背放松,便以一个奇怪的角度瞥见了卓遥赤裸的上身,他对着阿谷笑得温柔,昏暗的灯光让他周身染上暖意。 阿谷扯着卓遥的头发直往嘴里含,卓遥一把抢过自己的头发,喝她一句,“不许吃!” 阿谷可能觉得好玩,咯咯咯地笑了,又抓起卓遥的头发,反反覆覆,两人玩得乐呵呵的。 她忽的觉得这一幕很是美好,心里的气如退潮一般,齐刷刷地褪去。 关键是他这宽肩窄腰呐! 白芷有些馋,馋他的身子。 白芷看得出神,却感觉卓遥要转过头来,忙换了个姿势,避开目光。 白芷背对着他噼了个叉,卓遥就只能瞧见,她轻薄衣衫下伸出了两条白花花的腿,直到大腿根,两双脚的脚趾因为用力,紧紧抓作一团。 卓遥:“……” 他吐出一口浊气,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 正想着,阿谷一口咬上了他的胸肌,敏感部位痛得他嘶的一声,忙把阿谷给抱开了,哪知阿谷哇哇地就哭了起来。 白芷赤着脚,晕乎乎地就飘过来了,“怎么了?怎么了?刚才不还好好的吗?” 卓遥一时不知该怎么解释,阿谷又扑了过来,又对着同一个位置,一口咬了下去,“是不是……饿了?怎么办?” 白芷见他都僵在了那,动也不敢动,一脸羞臊,还生无可恋的样子,只觉得有些无语,又有些好笑,“怎么办?你喂呗,正所谓有奶便是娘!” “你说些什么胡话!我哪儿来的奶!还有奶便是娘!真是……不害臊!” “没奶那把孩子给我啊!抱着不放干嘛!就知道问怎么办!长这么大个胸,不长脑子是吧!胸大无脑!” “谁胸大……无脑了……”卓遥还想反驳的,却见她将肩头的衣衫一挎,面对面就开始给孩子喂上了奶。 一时间什么也话也说不出了,卓遥低下了头,目不转睛地偷瞄着。 心里怀着一些令人面红耳赤的旖旎心思,卓遥忍不住开口,想打破沉默,“她会不会咬你,不疼吗?” “疼啊,都挨几回打了!” “她那么小你打她干嘛啊!” “我不打她等她来咬我吗?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有本事你来喂!” 卓遥一下洩了气,他觉得自己说什么都会惹她生气,霎时间愧疚不已,硬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偏过身子靠在床头,小心翼翼地斟酌着接下来要说的话。 白芷刚一喂完,卓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抢过孩子,就冲出了门。 那气势汹汹的模样,让白芷摸不着头脑,他是生气了? 白芷左思右想,也没想通她那句话得罪了他,这个男人真是喜怒无常,难伺候得很,她是越想越气,气得将门反锁了。 跑了就永远别想进来! 哪知卓遥心急火燎,抱着娃就冲去了卓翎房间,“你不是老早就想抱了嘛,今晚就交给你了!” 卓翎抱是想抱,却没有什么经验,“要是饿了怎么办?” “刚吃饱!不会饿!”话音未落,卓遥人就消失在了眼前。 卓翎:“……没一点当爹样!” 不过卓翎还是满怀宠溺,将阿谷抱进了屋,轻声哄睡,阿谷是个爱笑的姑娘,也不怎么认人,整天就爱傻乐,直玩到夜半,笑着笑着,忽的就睡着了。 封天翔止不住的想着,他们有了孩子会怎样,他问她,“你很会带孩子。” 卓翎亲暱地搂紧了阿谷,“嗯,两个弟弟都是我带大的!” “那我们……”封天翔也不敢直言,他以前也多次提及,却都遭到了拒绝,她总说要等战事平定。 卓翎明白他想说的话,顺口就应了下来,“好啊!” 她刚说完,就瞧见封天翔红了眼眶,她长舒一口气,拉起封天翔的手,“现在有阿遥在,阿芷也在,我便没那么怕了……” 封天翔点头,轻吻她的发丝,“嗯,终有一日会天下太平,阖家团圆。” 卓遥解决掉阿谷这个小灯泡,兴冲冲的跑回屋,却发现被锁在了门外,连窗户都锁了,心头一慌,她怎么还没消气! 这让他有些抓狂,忙翻上屋顶翻了进去,只见屋内白芷用被子将自己裹得紧紧的,背对着他。 “现在兴着上房揭瓦了是不是?阿谷呢?”白芷气他一句。 白芷半天没等到回应,刚想侧过身子来看他在搞什么么蛾子,结果就被一具滚烫身子勐地压到了身下。 “多大点事儿,你要两日不理我!” 第783章 低沉微哑的声音传来,让白芷有些懵,她下意识反驳,“我乐意!” 卓遥轻笑,“呵,你最矫情!” 这下白芷根本来不及张口,双唇就被重重地堵住了。 双手还想推开他,却被他一双手扣住,另一双手则紧紧扣住她的后脑勺,爱欲潮涌,久未纾解的欲望在霎时间被点燃。 无法动弹的身子只能不停闪躲,却逃不掉他的穷追不舍,直到白芷哼哼唧唧地喘息,“不……不要了……” 卓遥慢了下来,在她耳畔重重的呼吸,“不要什么……” “受不住……”白芷声音微颤,带着鼻音的呜咽像是挠人的轻羽。 卓遥坏笑着,力道在喉间滞阻,又在情难自已的时刻怒嚎。 直到夜半的浮沉经久不息,直到白芷双眼迷离,瞳光涣散。 长久的歇息后,卓遥思绪回笼,极致的快乐让他此刻无比空虚,他难受地脑袋鑽进了白芷的怀里,不断地磨蹭着她的温软。 “我是不是不好?总让你生气……”他的声音带着低沉的情绪,像是做错事的孩子。 白芷玩弄着他的头发,脑中是空白的,“没有啊,吵架不是很正常吗……” “不正常!”卓遥在她怀里闷闷地道,“让你有一点难受都是不该!” “是我不好,才与你生气!我本想将世界上最好的东西都给你,可是总做不到,明明是难得的相聚,却偏生要惹你生气。也没办法时时陪着你和阿谷,我好像什么也做不到……” 他能够作为她的丈夫爱她,本就隐瞒了许多,无止境的愧意,让他觉得自己怎样做都是不够的。 又或者,因为爱她,所以才时常都是歉意。 白芷竟然染上了哭腔,难以置信地抬起了他的脸,稜角分明的脸上是一双满是愧意的眼。 白芷忍不住笑出声,“你才最矫情!你好歹也是个将军,要让人瞧见你这副模样,都得看你笑话!” 卓遥忙偏过头,他之前觉得孟问荆那小白脸可会装了,装出一副楚楚可怜模样,简直不像个男人! 但是现在他可能说不出口了,他现在这模样应该比他还要令人作呕。 他一边不耻,一边问白芷,“孟问荆是不是比我更能让你开心?他会不会也时常惹你生气?我是不是比他没用?” 白芷见他一脸严肃地说出这些,憋不住笑出声,笑得肚子疼,许久她才停下。 她捧着卓遥的脸,甜腻腻的道,“吵那么多架,还不是就为了和好,为了此刻你能哄哄我!不然我才不跟你吵!” 第602章 不想宅斗 翌日天晴,快入冬时的暖阳,烤得人暖烘烘的。 白芷想偷个懒,一家人在院子里摆上茶水瓜果,晒太阳。 卓翎趁着卓蓉去拿东西的间隙,问了白芷一句,“阿芷,你能容得下卓蓉吗?” 白芷其实也能察觉到这两日卓蓉的情绪,只要卓遥不回来,一切都好,但是卓遥一旦回来了,她就像受尽了委屈。 白芷虽然能理解她,但她不得不承认,她的位置挺尴尬的,的确会让她心怀芥蒂。 她澹澹一笑,“只要她容得下我,我就容得下她,不过这事还真得看卓遥怎么做。” 这皮球被踢到了卓遥面前,卓遥万分难办,“我能怎么做啊!” 白芷抛却了私心,冷静地道,“即使在你军营中,将所有荣誉与好处只给一人,定然有人会愤愤不平。你要军心稳定,也得让有能之人施展才华。要让家宅安宁也是一样,这道理你能明白吗?” 卓翎:“男人总得有些担当,你不解决这事,那终有一天会发展到不可遏制的地步,若是有一天蓉儿真的心生妒意害了阿芷和孩子,你又如何是好?姐姐不能永远在你身后帮你处理这些事,你既已成家,就该自己学着解决。” 卓遥抱着手,满脸不耐,“……哦。” 正说着,卓蓉回来了。 白芷想着问题说开了,总比憋着好,也不避讳什么,直言道,“蓉儿,我知道你心里苦,也想要一个安心的栖身之所,但是嘛,将我当做敌人,将卓遥当成你得到这些的唯一途径,绝不是一个明智之举。” 卓蓉立马紧张起来,看了看卓翎和卓遥,两人都平静地望着她,好像没有人会站在她这一边的模样,她讪讪,“姐姐……我……我什么都没说……” 白芷扶着她坐在凳子上,二人面对面,白芷一边剥橘子,一边道,“你别紧张,今日当着你的面说,就是因为我们必须要坦诚相待。” “你该明白,一个人是没有办法得到另一个的全部的,除了女人,他还有孩子,有亲人,有三军将士,有身上肩负的责任。” “所以……我们都得不到他的全部,那就各退一步,只要他的半点关心,蓉儿觉得我这话如何?” 她轻声细语,听得卓蓉心里发毛,“姐姐说得对,蓉儿从未想过要得到世子爷的全部。” 白芷舒了一口气,“你也知道我很忙,我没有办法一边处理丹宁的事务,一边跟你争夺卓遥身边的位置。如果有一天,我处理不了我们三人的关系,我就会选择放弃,或是放弃你,或是放弃他。” 卓遥神色一凛,“说些什么话!” “姐姐!我真的没有这个意思!”卓蓉慌忙否认,声音都在颤抖。 第784章 “那便好!不是不让你争,只是要争要抢也得有规矩,该以谁的利益为重,你心里要清楚。你不能做出些窝里斗的事,诋譭我,伤害我的事情绝不能做!” 卓蓉忙点头,“蓉儿明白!” 到此,卓蓉都是怀着满腔恐惧屈服于白芷的威压之下,可白芷接下来说的话,却让真正意义的改变了她的一生。 白芷接着道,“其实蓉儿你很优秀,做事情条理清晰,虽然有些强迫症,但那都是好事。你现在在忙幼托园的事情,到目前为止你都做得很好,那是你的事业。” “你虽然得不到卓遥的全部,但相反,卓遥也得不到你的全部。你除了对卓遥的爱,你还有能赖以生存的事业。” “在卓遥的后宅,你是个通房丫鬟,是一个连名分都没有姑娘,你只能操心他的衣食住行,为他生儿育女,穷尽一生,得到的或许是他三言两语的关心,一生不愁吃穿,又或是宅子田地和财富。” “但卓遥能给你的始终有限,甚至到现在,在这丹宁城,依託于你的事业,我能给你的比卓遥多得多!” “你需要更稳妥的生活,我们现在自己就可以做到,所以你不用与我争卓遥的怜爱。” “等你不愁吃穿,等你羽翼丰满,那时再来享受卓遥那为数不多的爱,你就会拿得起,也放得下。” 这娓娓道来的长长的一段话,赤裸裸的剥开了卓蓉内心最深层的恐惧。 她没有迫于威压而选择立即回应白芷,而是陷入了沉思。 白芷希望她能听得进去,多一个得力干将总比多一个敌人好,敌人让她不安,她希望卓蓉能帮她。 不过有些话也只有经过时间的洗礼,才会知道正确与否。 她表达了她的意愿,该怎么选择怎么做,那是卓蓉的事。 白芷回头瞥着卓遥脸色不好,也知道自己说的话多大逆不道,忙朝卓遥丢了个橘子,笑嘻嘻道,“世子爷,我说得对不对?” 卓遥稳稳接住橘子,“对个屁!” 白芷见她生气了,忙凑过去哄他,“吃不吃橘子呀?我给你剥!” 卓遥正别扭着生气,一瓣又一瓣的橘子就被塞进了他口中。 “甜不甜啊?” 她剥的橘子是甜的,可卓遥的心却是酸的。 如果是孟瑛,定不会让她面临这样的事情。 当夜,卓遥就被赶进了卓蓉的房间,两人相顾无言。 卓蓉为他洗脚擦身梳发,就像十六岁时的光景,却再也没了十六岁时的懵懂。 “世子爷,你说,你是不是很讨厌蓉儿?” “怎会。” “你以前经常骂我,一点也没有对待姐姐的温柔。” “骂你?我什么时候骂过你了?” “时常,总怪我动你东西,自那以后,你只要找不着东西就会骂我。” “那你动没动?” “动是动了,但蓉儿觉得那些东西就该放那位置。” “呵,都是儿时的事了,以后别动我东西,我就不会骂你。”卓遥道。 “嗯,以后不会了,以前我每天给你燻刚洗好的衣裳,给你擦拭用过的杯子,给你铺上乾净的被褥。但现在我不行了,我可忙了,也没办法天天围着你转,但是蓉儿没姐姐那般洒脱,蓉儿这辈子只认一个男人,哪怕世子爷再怎么骂我,我也不会离开。” 卓蓉给他梳着发,泪如雨下。 “好了,莫哭。我不会抛弃你,你也不能伤害她。我该感谢她成全了我的责任,让我不至于太为难。你我她都各退一步,一家人好好过活,比什么都重要。” 卓蓉抹了抹眼泪,“嗯,世子爷,蓉儿谨记世子爷的话,永生不敢忘。” 第603章 喜事接踵而至 今年冬天来的极晚,白芷正愁着这庄稼会不会受影响。 议事堂内各个都愁,生怕坏了农作物生长的规律。 忽的有好几人哒哒哒地从县衙门口跑来,边跑边喊着,“城主,大喜啊!城主!大喜!” 白芷一惊,忙起身,想出去看看,就见着一人绊着门槛,扑通摔倒在了议事堂门前,怀中一麻袋的东西咕噜噜滚落在地。 白芷定睛一看,竟是一个个带泥的土豆。 虽说比不上她在现代见着的土豆个头,但是在这时代,已经算得上大个头了。 而那摔倒在地的正是花云。 白芷都不用问她什么,已经笑得合不拢嘴了,乐呵呵地道,“花云,这是给我报喜,还是拜早年啊!” “我都摔了你还不来扶我一下!”花云擦着鼻尖的灰,娇声道,“各位大人瞧瞧,瞧瞧我的土豆!” 这些大人一人捡起一个,纷纷露出喜色,“花大人立大功了啊!” “那可不是嘛!六月播种,红泥与沙土溷合,株距六十,七月施以草木灰,每个月仅需追肥一次……” 花云滔滔不绝地说得她的秘诀,笑得开怀,那笑容像是会传染似的,一个早上议事堂内的笑声延绵不绝。 白芷给农署赏了百金不止,还给花云赏了宅子,还给她批了一块地,让她明年能彻底放开手脚大干一场。 花云感动得稀里哗啦的,对着白芷嗷嗷大哭,白芷留她吃中饭,说要与她大醉一场,然后派人用大花轿子把她送回新宅子,一路接受百姓们的欢呼。 第785章 顺便造个势,宣传宣传,让家家户户都能慢慢种上土豆。 中饭还没开吃,又有人来访,这次来的人是李月。 她腼腆的笑着,却是抑制不住眼中透亮的光彩,白芷把她拉到了桌上坐着,“来来来,边吃边说!” 李月笑着摇头拒绝,“你不问问我是什么事儿吗?” “不用问我都知道,一定是喜事!”白芷乐着,给李月盛了一碗鸡汤。 卓遥他们也上了桌,卓翎问道,“菜是不是不够,蓉儿,让后厨再加几个菜,要快些!” 李月神秘兮兮的一把拉住白芷的手,往她手里塞了个金属质感的东西,白芷低头一看,是一把枪。 白芷勐地抬眸,眸光在震颤,“成了?” 李月挑眉,点点头,“成了!” 白芷一时激动的说不出话来,仔细把玩着那枪,小心翼翼,爱不释手。 “开一枪试试?”李月有些兴奋地道。 白芷手都有些抖,上了一颗子弹,不知道对准哪儿。 卓遥觉得有些危险,一把夺过那枪,“我来!” 走到外面,对准天上的飞鸟,二话不说,砰地开了一枪,他没能适应那后坐力,稍微偏了一点,还惊飞了树上的鸟。 卓翎忍不住嘲笑他,“越来越差!给我,我来!” “什么叫越来越差,这不没玩儿懂嘛!” 趁着他说话的间隙,卓翎又一颗子弹上膛,没有丝毫犹豫,对着那惊飞鸟儿就是一枪。 白芷忍不住惊呼,“姐姐厉害啊!中了!” 卓翎手还有些发麻,她从缓缓从那惊人的后坐力中回神,轻笑一声,“行啊,阿芷,给我来十万支!” 白芷都不知该不该应了,这武器可不比土豆,造出来就是个十分危险的存在。 李月微微皱起眉头,“呃……这个还没有办法量产,这是祝工头手锤的零件,现在也就只有这么一支……” 白芷竟松了一口气,她拉着李月,“那没事,能造出一支就能造出更多!” “还有没有别人知道?”白芷紧张地问她。 “没,就我和祝工头两人知道!” “那就好那就好!你可千万要保密,零部件全都分开造,绝不能让他们知道这玩意儿怎么造的,我再给你一支兵……” 白芷叽叽呱呱地嘱咐着,反反覆覆地强调,直到上了饭桌才消停些。 花云刚还是座上宾,现在就被李月抢了风头,嘀咕了几句,“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来!你就是跟我有仇!” 李月才不搭理她,给了她一个白眼,转头对白芷道,“前两天就造出来了,本想立马告诉你,但……但……但我……” 白芷和花云好奇地等着下文,但李月竟有些说不出口。 “你说呀!急死人了!”花云才不惯她。 哪知下一句话,让花云的脸上彻底失去了颜色。 李月道,“我有了身孕,坐马车来的。本来祝工头说他来,但是我想亲口跟你说……” 花云:“……” 该说不说,花云觉得自己的人生黯澹无光了,她现在又能造枪,又有男人疼,还有了孩子,而她自己那是什么也没有。 花云乾笑两声,“呵……呵呵呵……呵呵呵呵……恭喜……恭喜你啊!” “这好事啊!”白芷勐地拍桌而起,脑中喜得那是一片空白,“等着,我给你一些安胎补药!” 扭头就跑了,动作比猴子都灵敏,卓遥伸手抓她都抓不住,“饭吃了再去啊!” 李月转头看见了花云脸上的落寞,一双手紧紧攥住衣裳。李月心中顿时有些酸楚,她将手轻轻搭在花云手背上,“是个老大夫帮我调理的,回头我把方子给你,你也试试?” 花云顿时湿了眼眶,她倔强得不想让眼泪落下,转过了头,“我比你早两年接客,早就不行了。” 李月握住她手背的手又紧了些,“行不行的,试试才知道。” 眼泪簌簌落下,她俩在青楼没少给对方使绊子,现在却如过眼云烟一般,被一阵风轻轻吹散。 轻的毫无知觉,轻的像是从未有过恨,轻的像是所有的苦痛都只是噩梦一场。 花云是擦乾了眼泪才转过来,回握着李月的手,“孩子出生,我要做乾娘!我怎么着也得有一个孩子!” 李月笑了,“好。” 这场噩梦好长好长,现在梦醒,她们终于能笑了。 她们笑着吃完了这顿饭。 * 喜事接踵而至,白芷高兴地大醉一场,在美梦中感受着她们的喜怒哀乐。 梦里莺红楼的姑娘们在哭泣,说她们这一辈子都没有孩子了,李月和花云跳了出来,“那又有什么关系?我们现在是农人匠人商人,不仅仅是一个妇人,能生或不能,又有什么关系?” 白芷迷迷煳煳地为她们鼓起了掌。 卓遥笨手笨脚地照顾着这个醉鬼夫人。 白芷在梦中呓语,“这个土豆它又大又圆……三文钱一个会不会太便宜……” 卓遥撑着胳膊看她表演,直发笑。 忽的,门被敲响。 卓遥披上衣裳出门,只见卓翎神色紧张,眉头紧皱。 “怎么了?”卓遥也跟着紧张起来。 卓翎递上两卷轴,一卷白色,暗纹在月光下闪耀了澹澹光泽。 第786章 另一卷是明黄的,隐约还能见着龙纹刺绣,是圣旨的模样。 卓遥将两卷轴缓缓展开,眸光随着卷轴中的字,怀疑,震颤,惊惧,再到冰冷。 “这是真的?”卓遥不可置信地问。 卓翎摇头,“不知。” 第604章 死去的前夫复活了 两卷诏书的内容很简单,圣旨上写的召卓翎入上北城面圣,硃笔御批,虽不是景德帝亲笔,但卓翎和卓遥都见过这字迹,是皇后游珍珍的字迹。 而另一卷白色诏书写的是一篇讨贼檄文,邀请各路英雄豪杰入上北城,商讨讨伐卓景铄等逆贼的事宜。 字迹苍劲有力,行云流水,让卓遥和卓翎怔然。 “这是……飒兰哥哥的字。”卓翎不可置信地喃喃。 “嗯……会不会是有人模彷?”卓遥也难以相信。 他仔仔细细地观察着每一个字的起笔落笔,只想找出一笔能否认这个事实的笔迹,哪怕是一笔,都足以让他喘上一口气。 但是没有,他没能找到。 二人坐在屋里,只点了一盏油灯,灯火不停闪烁,明明灭灭,两人一句话都没说,这垂头坐着。 说不上喜,也说不上愁,只是谁都不敢相信。 长久的静默之后,卓翎意识到了卓遥身上散发的紧张与尖锐。 卓翎知道当初卓遥为什么会刺孟瑛那一剑,现在想想当时那种情况,谁也没法做出更好的判断。 她甚至胆小退缩,还侥倖,还好那一剑不是她刺的。 如此一来,所有的沉重都落在了卓遥身上,由他一人背负着。 更何况,他还娶了白芷。 他们姐弟两心照不宣地隐瞒着白芷这个秘密,若是有一日这个秘密被公之于众,她都不敢去想结果会怎样。 她实在有些不忍,不忍将眼前的幸福景象打破。 卓翎乾笑一声,试图安慰卓遥,“许是梅家人设下的陷阱。” 卓遥愣愣的答,“那诏书的锦帛是新织的,还有墨汁的香味,才写了没多久……” “你不要这样想!”卓翎打断了他的话,“眼见才为实,不要杞人忧天!” 卓遥又沉默了去,他此时此刻甚至希望,这是假的,孟瑛是真的死了。 他多么恶毒啊! 他本还想逃避,去掩盖这个残忍的真相,可陆老板的到来,却是彻底将他小心翼翼袒护的粉碎。 陆老板深夜赶来,带着四封诏书,两封给卓遥,两封给白芷。 他们一人一份圣旨,与卓翎的无异,一人一份的讨贼檄文也与卓翎的相差不大。 然而给白芷的那份白色锦帛上,多了一行字,邀她入上北城,与小世子孟靖团圆相聚。 卓遥直接拆了这份诏书,看到这行字时,指尖开始微微颤抖,“这是真的?孟瑛真的没死?” 陆老板面对他直接的质问,点了点头,“是真的。” “还有口信。”陆老板道,“宁王殿下允许你们带兵,一人可带五千兵马。” “怎么可能?”卓遥还是不敢信,或者说他在拼命否认这个事实。 “可不可能的,入了上北城不就知道了!二位卓将军,此次会盟与三月初开始,还请不要耽搁。白城主……宁王妃,非去不可,还请二位转达。”陆老板拱手一礼。 “所以你一开始就是宁王的人?”卓遥问陆老板,他虽然一直都知道,但此刻还是为了证实孟瑛还活着的消息又问一遍。 “是,影阁统领,陆双云。”陆老板答,“宁王殿下再三嘱咐,不要对宁王妃隐瞒,让她自己选择。双云还有别的任务,敢请二位与她好生说说。” 陆老板说完就离开了,他没有选择直接告诉白芷,便是想给卓遥他们一个接受的时间,毕竟他们的婚事,也是他一手促成的。 他也隐瞒了白芷,有关小世子孟靖在上北城的事情,他有愧。 陆老板都说到了这里,卓翎和卓遥再怎么不愿相信,也不得不信了。 封天翔一直都在旁边陪着他们,直到最后,也没有一封诏书有提过他的名字。 天下英雄豪杰或许都有一份,但他没有,也就证明他是个无足轻重之人。 他强咽下苦涩,为难以接受的卓翎披上一件毛裘,“要不……先睡?” 卓翎摇头拒绝。 这种情况,谁又睡得着呢?除了白芷还在呼呼大睡。 翌日。 白芷头昏脑胀的醒来,却发现卓遥不在身边,这还蛮稀奇的。 他在丹宁这些日子,没什么事做,常常晚起。 她也没多想,便去找了卓蓉,给阿谷喂奶,“蓉儿,卓遥呢?” 卓蓉摇头,“不知道呢,他昨夜没在我这儿。” 白芷便问了几个丫鬟,才知他昨夜在卓翎房间,白芷心里微微一紧,难道是又有战事,所以才在卓翎房间待了一夜? 战事则意味着分离,白芷觉得她好日子还没过够呢! 于是她抱着阿谷找去了,一入卓翎的小院,就见两人在院中,卓翎坐在石凳上,封天翔挨着她旁边坐下。 白芷笑着问,“姐姐,卓遥呢?” 卓翎罕见的没有理她,反倒是低下了头,封天翔好心,朝一旁的梧桐树上指了指。 白芷觉得氛围不对,却也没往坏处想。她顺着封天翔指的方向望去,就见到卓遥躺在梧桐树高高的树桠上,闭目养神。 第787章 “你去树上干嘛?”白芷问他,“快下来跟阿谷玩玩!” 卓遥闻声,微微张开眼,眼里是熬了一夜的红血丝。 他不敢应她,也不敢看她,只像一具死尸一般,又闭上了眼。 白芷一怒之下又怒了一下,他怎么不理人?昨夜不还是好好的吗? 她微微皱眉,捡起一颗小石子,就扔了过去,“怎么不理人啊?” 直到那颗石子砸到了卓遥身上,也没见他动弹一下。 白芷懵了,百思不得其解,卓翎也不理人,卓遥也不理人,心里陡然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一定不是个简单的事。 她僵直着身子回过头,笑着问卓翎,“姐姐,发生了何事?” 卓翎胳膊肘撑着石桌,将头埋进了两臂之间,紧紧的攥着自己有一些蓬乱的头发,不知道怎么开口。 封天翔见他们姐弟二人闷着不开腔,像这样的死寂他体会了一夜,微微叹了一口气,将给白芷的那两卷诏书,递到了白芷手里。 白芷慌忙将阿谷塞了给封天翔,双手无力又颤抖的展开诏书,仔细阅读着诏书的内容。 前面内容都算正常,她还在盘算这番会盟会给丹宁城带来怎样的变数。 但是读到最后一句,“诚邀丹宁城城主白芷,入上北城,与宁王世子孟靖相聚团圆。” 白芷心头勐地一震,她不可置信的开口,声音微颤,“宁王世子……孟靖……是我的儿子吗?” 这话一问出,卓翎和卓遥的心像是被撕裂了一般,那喉咙管也像是被泥沙堵得死死的,谁也开不了口。 只有封天翔还算正常,他道,“是。” 白芷说不出是什么心情,像是失而复得,大惊大喜,“那是好事啊!” 卓翎喉头一滚,许久才憋出一句话,“这封诏书……是孟瑛写的。” 白芷脑子转了八百转,才勐地惊醒,明白了他们到底在愁什么,一时竟也说不出话。 这就意味着,她那死去的前夫,又活了过来? 那她和卓遥之间,算什么? 白芷霎时被惊出一身冷汗。 第605章 还给飒兰哥哥 白芷和卓遥他们一样,有些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但再怎么震惊,手上还是有处理不完的事务,她没办法只能忙去了。 周礼为她整理好了所有亟待解决的文书,一条一条朝她阐述,却见她心不在焉,忍不住问道,“发生了何事?” 白芷没把他当外人,将那两卷诏书给周礼瞧了。看完周礼陷入了沉思。 白芷在犹豫不决的时候时常会问周礼的意见,她知道他是极靠谱的存在,每次都能得到有效的回覆。 但是今日周礼时时没有给出答覆,白芷着急的问,“周礼,你倒是说句话啊!” 周礼将诏书抵还给她,“你是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还有真假之分?我什么时候需要听假话了!”白芷有些气闷。 周礼叹了一口气,“关于这事,我能想到所有的变数全都是好事。” “唯一一件坏事,便是你与黑虎将军可能真的会有缘无分,你得割舍。” 白芷不悦,“凭什么呀!我都不记得他,凭什么要我和卓遥分开!” “如果我是站在你友人的立场,与你感同身受,那我可能会替你心痛那么一下下,但也就是难过这么一下了。” “但你该知道,宁王号召天下各路军阀财主讨贼,那是一件怎样的大好事!” “这意味着,战乱平息,天下归一!” 白芷撑着下巴,怀疑道,“为什么听你的语气,好像是在无条件的相信这个人?你们以前见过?他对你说了什么?帮过你?” 这话让周礼一愣,“说来遗憾,未曾见过,但我的家乡在草原,以游牧为生,是个三百人的小部族。那些年梅家在北边称霸,每年要收我们部落上千头羊,数百头牛,是这个宁王制止了梅家人的暴虐。而后这个是宁王将我们部落迁到到了一片牧草丰富的地方,要我们与另一个部族在此安稳放牧。” “不过十来年的时间,这两个小部族已经发展出了一座城镇,你应当听过,叫做百纶城,是北边横贯八方的贸易重镇。以百纶城为中心,各个方向的游牧民都会在此做买卖。” “我虽没见过他,但我们部族首领见过,据说他当时才十六岁,一个和尚模样。” “十六岁便能使出通天的本领,救了五个濒死的部族,这就是我为何无条件相信他的理由。” “这样的事他应当做了不止一件,所以他今日才能写下这篇讨贼檄文,他应当有这个本事,可以一举结束这个乱局。” 白芷听得认真,但是心里依旧烦恼不已,“但是我和卓遥怎么办呢?我和他都已经成亲了,我们还有阿谷呢!” “这是你们三人的事,我也不瞭解那宁王对你是何种态度,所以我没法给你任何建议!但是周礼有私心……” 白芷也知道他所言句句属实,说到底是感情的事,那是私事。 抛却私事,还有数之不尽的公事会因为这场会盟受到影响。 她强忍着内心的惧怕,问周礼,“你的私心是什么?” “当然是希望你能选择宁王,丹宁若是有了宁王做靠山,他梅家人还敢动你吗?钱财不也就来了吗?迄今为止所有的阻碍与困难将不复存在。” 第788章 白芷沉沉吐了一口气,有些不悦,“所以你要我赶紧去抱宁王大腿?” “嗯,如果你能抱上的话。” “哼!要是抱不上呢?”白芷越听越气,见到个更好的男人就把卓遥踹了,那她成什么玩意儿了! “抱不上也表现得乖顺一点,至少你和他还有个儿子,不看僧面看佛面,好处也够你捞了。” “哼!以前怎么没发现你那么残忍,还很黑心!”白芷嘀咕道。 周礼听完轻笑,“你一直都知道的,我向来黑心。只是以前触及的并不是你的利益,这一次,刚好你就是筹码。” “是啊,我是筹码,我不是人是吧?”白芷自言自语地嘀咕。 她是人,没有一颗钢铁心,她只知道,昨日她还和卓遥耳鬓厮磨。 迄今为止做的这些事,都是为了让自己的心里舒坦,而今她要是为了获得一些所谓的好处,更高的位置,更大的权力,就抛弃自己的“糟糠之夫”,那她不就成了一个被权力吞噬的人了吗? 那样她就是陈世美再世!要遗臭万年的! 或许还有别的办法,又或许人家宁王压根不在意她,他只是想给他的孩子认个娘。 真是如此,她就谢天谢地了。 她想,那个宁王在他们口中那么好,或许能与宁王好好谈谈,他不拆散她和卓遥,让她们母子相认,然后大家一起解决掉战争,那多皆大欢喜啊! 这样一想,一整日的消沉,在此刻消散。 她重新整理了一下情绪,决定去与卓遥诚布公的谈一谈。 她以为,做夫妻,总要一起面对一些事情。 可她找遍了整个县衙,却没能找见卓遥,连卓翎也说是病了,选择避而不见。 离开卓翎的小院时,她看见刚还送她的封天翔,靠着卓翎的房门缓缓坐下,最后东倒西歪的瘫了下去,无力的饮下一口。 白芷心里突突跳了两下,随后风起,卷落一地的梧桐叶。 尽管白芷觉得自己调整好了心态,但这令人窒息的气氛,还是让他这颗心起起伏伏,然后一再消沉。 卓遥是夜里回来的,丫鬟慌忙来向白芷禀报,“姑爷他喝醉了,一路往蓉姑娘的院子去了。” 白芷与他商量过,他宿在卓蓉房里时,她绝不去打扰。她虽然说做就能做到,但绝不是今天这种情况! 抱着孩子就冲进了卓蓉院子里,急吼吼地敲门。 开门的是卓蓉,她讪讪问,“姐姐……” “卓遥呢?”白芷甚至烦躁地打断了她的话。 “世子爷喝了酒……睡下了。” “把他喊醒,我有话与他说!” “这……”卓蓉有些为难。 见她犹犹豫豫,白芷想冲进去将卓遥揪出来,却被卓蓉拦住了,“姐姐别激动,我去给你喊。” 白芷勉强同意了,卓蓉很是警惕地将门给关上。 卓蓉缓缓走到床前,见卓遥面色憔悴地靠在床头,一言不发,她小声问道,“要不你去见见姐姐?她很少这么生气的……” 卓遥摇头,不过一晚上的时间,胡茬已经冒出好大一截,就像他深埋在心底的幽暗龌龊,在一夜之间,喷薄生长,势不可挡。 他实不知该怎么面对她。 白芷等得很是着急,抱着孩子来回踱步,终是等到了卓蓉将门打开,却只得到一句,“世子爷睡得沉……” 白芷立马就怒了,“沉个屁!他就是在逃避!” 白芷抱着孩子直接就冲了进去,压根不管卓蓉的阻拦。 她几步走到床前,就瞧见卓遥那憔悴的脸,顿时红了眼眶,“你该不会在想……怎么将我还给你的飒兰哥哥吧?” 这话直击卓遥的心脏,霎时让他无法呼吸。 的确是他纠结的几个选项之一,是那个他最害怕,最不愿提及的选项。 第606章 卓遥的坦白 卓遥避开了她质问的目光,他只想逃。 白芷撑上了他的双肩,捏着他的腮帮子,将他的脸掰正,“你看着我啊,你到底怎么想的?” 见他沉默不说话,白芷急的不行,快给自己急哭了,“你什么意思嘛!你怕宁王?你这么大的个头你竟然怕他?你算什么男人嘛!” “不过就是一封诏书把你吓成这个样子,吓得退避三舍,吓得话也不敢说了?” “你是阿谷的爹啊!你躲起来了,那我和阿谷怎么办?到底把我们娘俩当成什么人了?” 卓遥渐渐红了眼眶,嘴唇微动,却发不出声。 白芷难以忍受他的逃避,气怒不已,“你不说话是吧?那你走!我还想着你能和我们一起面对,却没想到你是这样懦弱的人!你要逃避就自己躲着去,我和阿谷不需要你,我们好聚好散,离婚吧!” 她说完,便下了床,想抱着阿谷离开。 带着浓浓的失望。 却在离开的一瞬间,被卓遥紧紧攥住手腕,他终于开了口,“白莲花……” 白芷仍旧一腔怒火,使劲甩却没能甩开他的手,“我不叫白莲花!” “是,从头到尾你都不是白莲花,你是他孟瑛的夫人白芷,即使到了这丹宁,你也叫做白雪,与我卓遥没半点关系!”卓遥的声音带着一丝怒,一丝怨,以及一丝惧怕。 这话让白芷满腹委屈,眼泪速速落下,“你这人说话真是不讲道理,这些日子以来,我是认认真真地在与你做夫妻!明明是你不要我和阿谷了!” 第789章 这话破了卓遥的心房,他眼中漫上了不甘的火海,“那……如果有朝一日你恢复了记忆,你还是爱着孟瑛,那我该怎么办?” “就算恢复了记忆,我也还是我,只要我记得和你相处的点点滴滴,那我就不可能对你无情!” “那如果!我和你在一起的日子,都是我费尽心机骗来的呢?是我胆小懦弱隐瞒得来的呢?” 这话让白芷一愣,“骗?隐瞒?你把话说清楚,我不要隐瞒不要欺骗。” 卓遥冷笑一声,笑他自己,“孟瑛……飒兰哥哥,是我一剑刺死的,我于你有杀夫之仇,我卓遥本该用一生来赎罪,却是自私又无耻的贪念与你共度一生……” “这样的我,哪里值得你爱?”卓遥眸中隐有泪光,他渐渐放开了手。 他竟松了一口气。 数日的隐瞒,磨灭的是他的骄傲,如今他得到了一丝解脱。 白芷也被这真相的当头一棒,砸得晕乎乎的,她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只是条件反射般的问他,“为……什么呢?你们不是很好的兄弟吗?” 卓遥不想再提起,却是被白芷再三追问,“你给我说说理由。” 卓遥没办法,只好将当日船上的情景一点一点讲给她听,没有漏掉一点细节,毕竟这一段记忆,从那日后就镌刻进他的脑海,不断诉诸着他的无能为力。 白芷听完后,眉头紧皱,难以辨明是非的矛盾将她左右拉扯,她也不知谁对谁错,但她还是安慰了一句,“其实……也不能怪你,那种情况,要保全你的弟弟,如果换做是我,也难以做出决策……” 她这句安慰显得底气不足,十分无力。 卓遥仰靠在床边,轻飘飘地吐出一句,“但我毕竟杀了你的丈夫,若不是我,你这几年也不会和孩子分离,也不会受这般的苦……你本是他挚爱的妻子,是我偷走了属于飒兰哥哥的一切……” “如今飒兰哥哥还活着,我有什么理由占着你不放?我愿还飒兰哥哥一命,你杀了我吧。” 卓遥觉着,为赎罪而死,至少还能保留他的一点骄傲与尊严。 白芷忽的就想起他刚到丹宁就捅了自己一剑,原来是这个原因。 她觉得哪哪都不对,很明显她不可能杀了卓遥,可他看起来只想退出与放弃,还自己一个清静。 就算他理由充分,白芷也不觉得不对,反倒是让她气闷。 她脑中忽的就想明白了一件事,蓦地惊呼出声,“不对啊!不对!不对!不对!” 卓遥被她忽然的惊呼给拉回神智,“什么不对?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我不想欠人性命!” 白芷忽的就想跳脚,“就是这一点不对!且不说孟瑛他没有死,就算是他死了,我也不可能杀了你替他报仇!” 卓遥不解,眼中染上了绝望,又有那么一丝期盼,“为何……” “因为我忘了!我什么也记不得!我不认我曾是他的妻!我为什么要替他报仇!” “可因为我这一剑,让你受了那么多苦……” “苦个屁啊!你没看到如今的丹宁城吗?虽然那段日子确实又苦又痛,但是我全都挺过去了,你没看到我种的土豆又大又圆吗?你没能看到我造出的枪有多强的威力吗?你看看丹宁的百姓,他们因为我,在变好!这样的变化我睡着了都能笑醒!”白芷指着自己的胸膛,斩钉截铁的道。 “且不说你捅的那一剑只是一个契机,就算你不捅,他孟瑛妨碍了那些人的利益,一定也会有别人要害他,这是一场权力的游戏。你日日将这些罪责归咎于自己身上,不觉得太狂妄的吗?” 话音一落,卓遥眸光震颤,顿时口乾舌燥,“可……” “没有可是!天下之事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没有谁能完全掌控自己的命,难道你不杀孟瑛,我就一定能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你那是空洞的妄想!世间之事,就是一步一步走出来的,没有谁知道会走到哪里!不要再怪自己了,后悔就是最无能的表现!” “你……”卓遥震颤于她口中说出的这些话,不知不觉中卸下心防,“可我还是对不起他……” “这就是你最过分的地方!”白芷激动的打断了他说话,“你从头到尾都只在乎了你自己的感受!你愧疚,你自责,你要还他一命,你还把媳妇儿还给他,你多伟大!” “可你有没有想过我?我想和谁在一起,我和阿谷以后怎么生活?我难道是你赔罪的礼物?卓遥,就算事情发展成今天这个样子,你也不能决定我归谁,我想跟谁过日子,得我自己选择!”白芷越说越气。 卓遥被狠狠教训了一顿,一下就蔫儿了气势,没办法,她实在太会说了,他竟然没找到可以反驳的点。 她说得没错啊,他从头到尾只在乎自己的感受,甚至于一再的逃避,他羞愧地低下了头,却又忍不住问她一句,“那……你想跟谁?” “你!”白芷想都没想,坚定的给出了答桉。 卓遥抬头,正对上了她上扬的眉眼,灼人得不敢直视,直穿透了他乌云密布的心,洒下缕缕金光。 如此,他觉得自己好像更配不上她了。 他一把将她拉入怀中,尽情地伏在她肩头发洩着恐惧,双手在不断地收紧,越紧,好像离她越近。 “白莲花,想与你做一辈子夫妻……” 第790章 白芷松了一口气,“当然会啦,我陪你去给宁王道歉,我们跟他好好商量,这么多年过去了,说不定他早就不喜欢我了,你手上有兵,他定会给你几分面子……” 那夜白芷安抚了他许久,卓遥才应下了她的话,他们说好,要去一起面对宁王孟瑛。 “快睡吧……”白芷在他背上轻拍,像哄孩子一般。 他伏在她的肩颈重重的呼吸,叽叽咕咕地道,“我今晚想和你睡……” 白芷这才想起,她是在卓蓉房间呢,尴尬地道:“这怎么好……” 好在卓蓉机灵地道:“姐姐陪陪世子爷吧,明日再来我这儿,我手上还有些事……” 白芷感激道:“多谢蓉儿。” 又是一夜抵死缠绵。 翌日,众人都各奔东西,调兵的调兵,交代的交代。 各自处理完手头之事,他们才会合,往上北城而去。 第607章 世俗隔阂 带着军队行路,总是走得慢些,一路安营扎寨,倒是让白芷体验了一把军旅生活。 不容易啊! 光说洗澡吃饭就是个难事,再加上有时为了赶路,得好几日才能得休息。 早知道就不把阿谷带来了,都怪她操心这操心那,生怕阿谷吃不惯别人的奶要生病,非得把人家带来。 跟着白芷来的孩子,还不止一个小阿谷,还有风雷电霞四个小倒霉蛋。 这几个娃调皮得很,却是在她准备出发的那几日,天天泪眼涟涟地蹲她门口,说什么,“阿娘找到亲儿子,还会要我们吗?” 白芷向他们百般保证,这几个娃还是天天变着法地给她送东西,表达心意,只求她不要丢了他们。 白芷没办法,只好把人给一起带来了。 这日好不容易才找到适合安营扎寨的地方,所有人都累得够呛,众人燃起火堆,等着伙伕做大锅饭。 卓翎顺手打了只兔子,技艺娴熟地剥了兔子的皮,撒上些许盐,那滋味喷香。 馋的孩子们口水直流。 卓翎笑着将兔子给他们分了,笑着对白芷道,“你捡这几个娃娃倒是好苗子,个个都身手敏捷。” “真的?我只知道他们皮实,不知道他们适不适合练武。哎,在那人吃人的地方,身手不敏捷的早都被吃了吧。” 这话一说,封天翔竟连连乾呕,卓翎忙拍他的背,“怎么了?” 卓遥好笑的调侃他,“娘们样儿!” 白芷忙戳了戳他的腰,封天翔好像不爱和他们说话,她问过卓翎,卓翎只道他在晋南的时候并不是这模样,应该说自从见了卓遥,就变得畏畏缩缩的。 封天翔呕了一会儿才停下来,卓翎给他递上手绢,“怎么了?兔子没熟?” “不是……你们刚才说吃人,我有点犯恶心。”封天翔答道。 卓遥一挑眉,“南蛮子不就爱吃人吗?你恶心什么?” 白芷狠狠瞪了卓遥一眼,卓遥才收敛了他的嘴,在他心里,谁都配不上她姐!更何况一个南蛮子。 封天翔立马情绪就上来了,“谁吃人了?你对我有意见就直说,别在那拐着弯儿骂人!” 卓遥也闹腾起来,“我哪儿说错了?吃人的不就南蛮王族吗?那群姓封的人,在大殿外铸了好几口锅,专用来煮人肉的!” 这话让封天翔双眼立刻变得猩红,“啊,是啊!是吃人,他们煮的就是我爹和我娘!你满意了吗?你以为谁都像你,生来就是镇南王的儿子,还不知道珍惜!我们这些生在南蛮的人,就是活该吗?” 封天翔永远忘不了,那日锅里面飘出的人肉味,时常能令他恶心呕吐。 这话一说出来,所有人都愣住了,连卓遥也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忙住了嘴。 卓翎也震惊,她知道封天翔父母因为背叛被南蛮王处死的,但却不知道是被丢进锅里煮的,她忙站起来,想拉住封天翔,安慰他,却被他一把甩开。 封天翔头也不回地一个人待着去了,反正他也不受待见。 卓翎转头瞪了卓遥一眼,“不会说话,把嘴闭上!” 卓遥:“……哦。” 白芷大气不敢出一口,歇了一会儿,只敢讪讪问卓翎一句,“姐姐,你不去看看?” 卓翎一声叹息,“他最近老与我闹别扭,不知该怎么跟他说话了。” 老实说,白芷这个局外人倒是看得清晰,她扭头就对着卓遥哼了一声,“都怪你!” 卓遥茫然的指着自己的鼻尖,“怪我?” “那可不是嘛!你瞧瞧你一天天说的那话,每一句都带着嫌弃与轻蔑,我要是他早跑了!” 卓遥低头反省了一下,总觉得哪儿都不是滋味,他扯了扯卓翎的衣角,“卓翎,我一直都想问你,你看得上他吗?你要是不喜欢,不必委屈勉强自己。晋南军本就是父亲的,他不过一小将,凭什么还得你下嫁才能得兵权啊?” 这话让卓翎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喜欢不喜欢,她也不知道。 白芷和卓遥盯了她许久,卓翎也没半点反应,看来是纠结得很了。 许久,卓翎才道,“我觉得……他挺好的。” 白芷:“……” 卓遥:“南蛮子好什么好?” “他在军中极受拥护,况且,也是爹爹让他坐到那个位置的,爹爹都未嫌弃过他的身份,我觉得我也不该嫌弃。”卓翎撑着下巴道。 第791章 “他待我也很好,我在军营那些日子,不懂许多南蛮降兵的规矩,他用我的名头暗地里帮我做了不少事,帮忙安抚那些南蛮降兵,没有他,我也走不到今天这个位置。” “其实在南边的时候都好,很少有人会拿他南蛮子的身份说事,日子久了,我也想不起他是南蛮人的身份。但是一离开晋南,总能听见有人说我下嫁给南蛮子,起初我还能回怼回去,但是听多了,竟觉得脸上无光。” “多少有些不是人了,我。”卓翎澹澹道,伴随着一声叹息。 白芷能理解她的那些感受,笑着道,“我知道了,说得最厉害的,就是卓遥!” “呵!你不是废话嘛!她是我姐,我能让她受委屈?”卓遥还理直气壮。 “但你总这样说,那不就是在加重姐姐的负担嘛?别人的眼光已经够毒了,你还添油加醋!” 又被教训了,卓遥不敢开腔,不敢反驳,“哦……你说得对。” “你就应该在别人质疑他身份的时候站出来啊!让姐姐安心。”白芷一边教训卓遥,一边对卓翎说,“姐姐,你要是不想与他分开,就得护着他,他就算再爱你,也抵不过世人鄙夷的眼光。” “不过,要想做到,首先你们自己心里不能牴触南蛮人。仔细想想,你爹……呃,不对,是咱爹,你们想过他为什么要收那么多南蛮降兵吗?又为什么要将封天翔抬到这个位置?”白芷问道。 卓遥:“他?对女人心软,对敌人也心软!他还放过一批不愿投降的南蛮士兵,我记得他还因为这事捱了罚。” 白芷听过这位将军的故事,又觉得不会有那么简单,她笑笑道,“虽然有可能是因为心软,但是还有一种更大的可能,他在数年之前就想统一南蛮,也想挣脱卓家人的掌控。” “格局嘛,要打开,以后南蛮就是我们一家人了,姐姐嫁给自家人,还是咱爹亲选的夫婿,有什么好丢人的!” 卓翎:“你说的……有点道理。” 卓遥:“……还得你那张嘴会说,黑的都能说成白的。” 白芷一脸得意,“那可不是嘛!多夸夸,夸完去给人家道歉!” 河边,封天翔百无聊赖地往河里投着石子,石子咚咚的闷响。 他不明白,这般的讨好得不到尊重,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他以前觉得自己很爱卓翎,爱到想要为她奉献一切。 可如今,许是人生太长,他没那么笃定了。 卓遥提来两壶酒,二话不说朝他扔了一壶过去,即使封天翔背过身,也反手稳稳接住了这壶酒。 他轻笑一声,“你来笑话我?” 他语气中带着挑衅,卓遥本能地想回嘴,却是收敛了脾性,“不是,笑话你还给你带酒啊!” 封天翔拔出塞子勐饮下一口酒,尝口中滋味甚浓,回味无穷,眉头微皱,满脸疑惑。 “这可是好酒!就这两壶,再也没多的了。”卓遥道。 “你舍得?”封天翔不解,以为他在嘲弄自己。 “说什么屁话!你是我姐的丈夫,我大姑姐夫,就该喝好酒!” 封天翔:“那这是道歉?” 卓遥才拉不下脸来做道歉这事,一时竟然支支吾吾起来,“怎么可能……” “我接受了!”封天翔说完,将好酒一口喝掉。 卓遥觉得他喝酒模样怪生勐的,也对他有所改观。 封天翔喝完,朝他举了举酒壶,示意卓遥也喝。 对视之间,卓遥见着封天翔眼里的光已然变了,少了戒备,多了欣喜。 卓遥周身气势也放松下来,男人之间的情谊,总是开始得莫名其妙。 卓遥微扬眉梢,将壶中好酒一饮而尽,“走了,回去吃饭!姐姐该找你了。” 第608章 缩小版孟瑛 近三个月的跋山涉水,终是到了上北城的地界。 “拐过前面那山口,能看见上北城了。”卓遥道,原本平稳的声音,尾调忽然落了下去。 白芷知道的,不止卓遥,还有卓翎和封天翔,都在惧怕这个地方。 他们一路畅通无阻,就连路过各个城镇,也有士兵为他们准备好了粮食补给,还有人为他们规划路线,连一路的山贼都不见踪影。 为的就是让他们快快的赶去上北城,准许他们带兵,也是为了打消他们的顾虑。 可即便如此,他们仍旧害怕着这次相聚,越到上北城,他们的话越少,眉头拧得越紧。 白芷也不可避免地受到影响,她忐忑着,若是见到儿子该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可若是见到宁王孟瑛,她又该怎么面对呢? 她完全不知道。 与大人们的死气沉沉不同,孩子们倒是越发激动,他们大笑着,“阿娘,我们要撒尿!” “去呗!别跑远了!别跑进林子里,有野兽哦!”白芷嘱咐道。 前方的林子已经被皑皑白雪覆盖,天地素色,静的出奇。 一想到马上就要进城了,白芷坐在马车上,手心直冒冷汗。 阿谷往日都可爱笑了,今日不知为何,总哼唧个没完。 卓遥骑在马上,看着前方的谷口莫名慢了下来。 卓翎平日都骑马,今日干脆鑽进了马车,一口一口吐着白色雾气,“阿芷能适应这上北的天气吗?怪冷的。” “嗯……是要冷些,想来阿谷也是不适应,才哭闹个没完。”白芷出神地答着。 第792章 卓翎也沉默了,个个人心里都装着事,只能没话找话聊,气氛沉寂得让人有些窒息。 忽的,白风和白雷哇啦啦就跑了回来,“阿娘!阿娘!救命!救命啊!” 白芷心一惊,从马车里探出头去,“怎么了?” “阿电和阿霞被人抓了!他们杀了他!” “我们去尿尿,忽的就有一人跳出来抓了他们两,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 两人争着抢着想把这事情说清楚,白芷还是听得云里雾里,就撒个尿的时间,怎么还能惹上事儿? 她将阿谷交给随行女官,便跟着两孩子去了事发地,卓遥卓翎和封天翔也自然而然跟了过去。 拐过雪堆,雪堆后有个坑,白风和白雷一惊,“刚才还在这里呢!怎么不见了?” 卓遥一看,雪地里有脚印,还有一堆堆的落雪,那印却在原地瞬间消失。 他勐地拔剑出鞘,往树上望去,抬头的一瞬间,一柄剑闪着银光就刺了下来,他勐地拔出剑抵挡。 对方体块很大,动作敏捷也算是佼佼者,可是他手中的剑不争气,在对上卓遥手中的仙鲸剑时,被瞬间斩成了两截。 卓遥身手也极好,更何况还有卓翎和封天翔在一旁,对方很快就被俘虏了。 高手过招仅在一瞬之间,等战斗都结束了,白芷才反应过来,她左右张望着两个孩子的踪迹,“人呢?” 忽的,从上方传来呜呜的哭声,白芷勐地抬头,在一棵树的后面发现了树桠上坐着的两个孩子。 应该说,是三个。 那一个看上去只有五六岁的孩子,站在高高的树枝上,戴着一顶狍头帽,裹着厚厚的毛皮球。 隔得有些远,白芷有些看不清他的模样,便往前了几步。 刚走没几步,就听那孩子勐地一喝,“别过来!再往前一步把他俩推下去!” 白芷目测一番,那老树枝丫挺高的,少说五六米,两层楼那么高,虽然底下都是雪堆,但若是真摔下来姿势不对,指不定就得缺胳膊少腿。 白芷一时竟有些怒,他竟然被一个奶声奶气的娃给威胁了,还不得不乖乖听话。 她回头望了卓遥手中的人,那人眼中散发着仇视的目光,还带着威胁,很是骇人,白芷问道,“你们什么人?” 卓遥轻嗤,“是个哑巴!” 白芷眉头紧皱,又转过身去,好声好气的跟那小孩道,“小朋友……你站在那么高,很危险的!我们没有恶意,能不能把阿姨的儿子放了呀?” “别废话!你把哑奴哥哥放了,我就放人!”这孩子喝道。 明明是个孩子,言谈举止间却有着莫名的气势,应当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加上那顶狍头帽,梅少鸿说过,这是双有达官贵人才能戴的东西。 白芷基本可以判定这孩子身份不俗,也就是说,不能得罪也不能伤害,蹭破点皮说不定都会被找麻烦。 她朝卓遥使了个眼色,卓遥会意,又与卓翎和封天翔使了个眼色。 卓遥押着那大块头哑巴向前,那孩子在树上指挥道,“你把哑奴哥哥放了,让他自己走过来。” “我怎么确定你不会把那两孩子推下来呢?”卓遥好笑地问他。 “我说了便是说了,还骗你不成?” “我凭什么信你!”卓遥用同等幼稚的语气跟他对上了。 瞧见卓遥不信,那孩子微微晃了下身子,“那……那我先还你们一个,这样你们总该信我了吧?” 这娃娃还怪精的。 卓遥轻笑出声,“行啊!” 卓翎和封天翔便往近了凑,生怕那俩孩子掉下来。 “不准过来!”那孩子惊声道。 “不过来你怎么放了他啊,这树那么高,他又没法爬下来。”白芷叉着腰道。 “你……那……你们只能来一个人……”这小孩的语气明显慌乱起来,他指着白芷道,“你过来!接着他!” 这小孩还会找软柿子捏,白芷可不觉得她有这样的本事,她望向卓翎,卓翎朝她点头。 “小朋友,让这位姐姐去接吧,我们都是女的,伤不了你。”白芷道。 “好!”小孩勉强同意了。 卓遥手里的哑巴听了这话直摇头,想警告那个小孩,却被卓遥一把掐住了后脖颈,发不出一点声音。 卓翎两三步走过去,那小孩毫不留情地将白霞勐的一推,白霞吓得惊叫一声。 卓翎竟没想到这个孩子那么果决,说推就推,属实心狠手辣了些。 不过这点距离对她来说不算什么事,她一把跳过去接住了孩子,轻轻落了地,可谓是接的完美。 但是她这极快的身手还是让那孩子感受到了威胁,慌乱之中,他十分迅速地将白电也推了下去。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白芷一跳,她惊叫,“翎姐姐!” 好在卓翎反应极快,封天翔也早就在合适的位置等着了,卓翎迅速接孩子,封天翔一跃上树,控制住了那小屁孩! 至此,这两人就被他们控制住了。 白芷没想到这小屁孩那么心狠手辣,她倒想看看这小魔鬼怎么能那么歹毒。 封天翔将孩子拎到她面前,这孩子使劲地挣扎着,“放开我!放开我!” 白芷气得哼了一声,她给这孩子正了正那顶狍头帽,看着他白里透红的小脸儿露出来时,微微一惊。 第793章 “长得那么可爱,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白芷叉着腰训斥道。 “不许你这样跟我说话!知道我是谁家的吗?”孩子蹬着腿,浑身绷直,满脸写着不服。 “那你说呀!报上你的大名,我倒要看看谁家的孩子那么歹毒!”白芷还跟他斗嘴,丝毫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可在白芷掀开他孩子帽子的那一刻,卓翎和卓遥的脸色简直如乌云席卷而来。 霎时间,卓翎和卓遥连呼吸都凝滞了,心不由自主的颤抖。 不为别的,这孩子简直就跟儿时的孟瑛长得那叫一模一样! 更要命的是,他还有几分像白芷! 第609章 见到儿子了 这小子丝毫不惧,态度嚣张地大吼着,“我是梅家的,我看你敢不敢动我!” 卓遥和卓翎莫名因为这答桉松了口气。 梅家的,白芷听得太阳穴一抽,那确实不敢动。 白芷叉着腰叹息,然后乾笑两声,态度好了不少,“呃……呵呵,梅家小公子啊,那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玩呀?那树太高了,摔下来会摔伤的……” “不是一个人,还有哑奴哥哥呢!”他矫正白芷的话,逻辑严谨。 “哦……那我把你送回去好吧,正好我们也要去梅家……”白芷有些尴尬的道,怎么也得送回去给梅家的人赔礼道歉,不然人家若是计较,说不定又得结仇。 与此同时,她还在祈祷,千万不要是梅少鸿家的! 白芷示意封天翔把他放了,卓遥也在怔愣中将手中的哑巴放了。 哪知这小屁孩刚一得到自由,就指挥一旁的哑巴,“哑奴哥哥,把他们全杀了!” 这哑奴一听,还真就举起了那半截武器。 白芷暗骂一句,神经! 又把他俩给抓起来了,一路押回马车,把那小不点给绑了手脚,那哑巴则拖在马后行走。 马车的空间挺大,挤几个小孩子还是不成问题。 白芷抱着阿谷轻摇,阿谷怎么也肯睡,她无聊就对那小屁孩问起了事情的经过,“他们惹你还是招你了?你要杀害他们?” “他们吓走我的紫貂!为什么不能杀!”这小屁孩说得理直气壮。 “可是紫貂没了还可以再找,人没了不就什么也没了!”白芷忍不住好为人师。 “可我找了很久就才找到啊!过了冬天紫貂就不会出现了!再过两月就是我父王的生辰,这是我第一次给父王贺寿,要送给他做寿礼!”这娃娃小嘴叭叭的,可会说了。 但……白芷听这话有些不对,“你第一次给父王贺寿?你父王是谁?” “我父王是宁王!等你们入了城,我让他治你们的罪!哼!” 白芷被这话惊掉了下巴,天老爷诶,他刚刚都说了些什么啊! 他父王是宁王? 那这么说……面前这个正是她的儿子? 这个歹毒的小屁孩竟然是她生的? 她一时竟不知作何反应,只抱着阿谷,愣愣的看着面前这孩子。 盯了足足半盏茶的功夫,盯得孩子害怕,“你你你……你要干嘛!我父王不会饶了你的!” 白芷这才回神,眼眶湿润,她缓缓开口,“你是孟靖?” “你怎么知道我名字?呃……不过知道了也无妨,算了!回去就砍你的头!”孟靖一脸神气的坐在一旁的软垫上,小腿直晃,反正他也不觉得这些人能拿他怎么样。 白芷本还沉浸在母子相认的忧伤中,这一句又让她回到了现实,忍不住问了一句,“你怎么开口闭口就是砍头啊?” 这话问得孟靖小脑袋一懵,“你们这样对我,难道不该砍你们的头?” 白芷无语了,甚至有些无助。 她慌忙将脑袋探出马车,小声喊着,“卓遥,卓遥!你过来!” 卓遥一脸茫然的凑了过来,神色凝重,“怎么了?” 白芷瘪着嘴,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这小屁孩说他是孟靖,是我儿子!这怎么办呐?” 卓遥心一抖,他怎么知道该怎么办呢?他才是最无助的那个人。 他不知该开口说些什么,只从万般苦涩中挤出一点笑容,“那……挺好,总算是见到了。” 失散多年的母子相聚,本就是人生难得的喜事,他有什么资格说不呢? 卓遥说完这话,便骑着马与马车分开了些。 他渐行渐远的身影,让白芷心蓦然一疼,她忽的害怕起来,他没有选择与自己共同面对,而是……走掉了。 白芷回头看着孟靖,却听见白风雷电霞四个娃娃隐隐啜泣起来,他们坐得整齐,皆抱着腿,低着头,隐藏着自己的哭泣,可微微颤抖的肩头,还是暴露了他们的恐惧。 “怎么了?不哭不哭啊!来吃个糖酥!”白芷忙安慰着,给他们一人递上一块糖酥。 他们从不敢放声哭泣的,即使他们知道坐在对面的孩子,就是会抢走他们娘亲的人。 他们乖巧的接过糖酥,白风还安慰着弟弟们,“不准哭了,阿娘又没说不要我们。” 白芷看着这么小一个孩子就被捆了起来,怪可怜的,乾脆让白风抱着阿谷,她挪到孟靖身旁,轻轻给他解开了手上的绳子。 “我跟你讲哦,我们也要去梅家,你就跟着我们一起,路上可不准乱跑哦!”白芷好声好气地与他说,说完还递给他一块糖酥。 第794章 孟靖小嘴一翘,啪地一声就把白芷手里的糖酥给拍开了,“我才不吃这东西,在春鸟宫,下人才吃这东西!” 这糖酥是临近的小镇上买的,算是当地常见的特产,算不得高档,却也不便宜,白风他们吃得是津津有味。 白芷眉头一皱,这小娃娃也太臭屁了吧! 估计他要是知道自己是他娘亲,那小嘴能翘到天上,说什么你这样的人才不可能是我娘亲! 不过这样的反应也算正常,不管是谁突然冒出个娘,第一反应都应该挺排斥的。 正想着,她就想先试试这孩子的反应,小心翼翼试探道,“靖儿记得自己的娘亲吗?” “我没有娘,我只有父王!” “那你想见你娘亲吗?” “不想!他们都说我娘不要我了!所以我也不要她!” “谁说的!”白芷一惊,好经典的套路,留守儿童都应该知道这句话的杀伤力。 “所有人都那么说!”孟瑛越说越气,他讨厌别人跟他提起娘亲了! 他没有娘!他只有舅爷舅祖母,只有哥哥姐姐和小皇叔,最近还有了个父王。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白芷根本不敢认下面前的孩子,她害怕这孩子质问她当初为何会抛下他。 这样想着,她又湿了眼眶,许久,她才试探着开口,“那……你父王也这样说吗?” 这问题让孟靖微微一愣,他明显收敛的气势,瘪着嘴道,“父王才不会这样说,我这样说了他会打我的……” 白芷继续问道,“那你父王从小也不在身边,他从小也不要你,现在他回来了,你喜欢你父王吗?” 孟靖立马吹鼻子瞪眼地反驳了白芷,“我父王才没有不要我!他是被奸人所害,才没办法陪着我的!” 白芷本也就是想问问他,对这个突然归来的父王的接纳程度。可现在她明白了,她和那宁王根本没法比! 这里是那孟瑛的老巢,说到底所有的言论都会偏向他,而对她这个同样也是被迫飘零的母亲,就是抛弃孩子的罪人! 这样的观念灌输实在不公平!简直太气人了! 如此一来,她要想与这孩子好好相处,那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她微微偏过头,眼泪珠子在眼眶不停的打转,却听外面有马蹄奔袭而来的声音。 军队停止的行进,前方有一队车马拦住了去路。 第610章 与前夫相见 卓遥他们的兵马都停了下来,他们没敢动,双立于马上,遥遥眺望着前方的车马。 前方一匹快马,先于车队前来。 大雪在这时簌簌落下,纷纷扬扬,洒落在每个人的头顶,迷了众人的眼。 来人是陆老板,陆双云。 卓遥和卓翎心里头咚的一声,被砸了个粉碎,长久以来的恐惧在此刻消散,变得苍白且细碎。 怕还是怕的,但不是心揪着的那种怕,而是脑中一片空白的害怕。 卓遥微弱地开口,“前方车驾是?” “是宁王殿下。”双云肯定地回覆,他瞥了眼被拖拽在马后的哑奴,还是礼貌地问了一句,“诸位可有发现小世子的踪迹?刚才在林间有发现打斗踪迹,小世子顽皮,宁王殿下颇有些担心。” 卓遥闷闷地嗯了一声,喉结滚动,“在马车里。” 白芷紧张地掀起车帘,偷瞄着外面的一举一动,心惊肉跳,连掀帘子的手都止不住地有些抖。 她听到了宁王殿下。 她又探了探身子,朝前方那一小撮人马望去,却只见大雪茫茫,与模煳的影子。 孟靖也凑了过来,小脸朝马车窗外望去,与白芷捱得很近,那一顶狍头帽的角还戳到了白芷的发髻,“我就说吧!你完蛋了!我父王会治你的罪!” 白芷被他突如其来的凑近吓了一跳,没办法,她刚才太紧张,看得太出神。 她闷闷地开口,“你父王……是什么样的人?” “很凶!也不爱笑!他好像不喜欢我……” 白芷喉咙有些紧,在卓遥的口中,那位宁王殿下是个温润有礼的谦谦君子,与孟靖口中的很凶不太符合。 对于他是什么样的人,她有万种猜测,思来想去,又觉得是孟靖太顽皮了,得严加管教。 她乾笑两声,“怎么会……” 想说他太顽皮,又住了嘴,顽皮才是孩子的天性,小树不修不直熘,她不能把这事的原因归咎在孩子身上。 好笑的是,如此紧张的氛围,她竟然在脑中脑补教育孩子的方法。 没多一会,又听双云道,“宁王殿下安排好了驻军营地,已备好数千牛羊肉,足量炭火,黑虎将军安排一番后,便随我去见宁王殿下……呃,宁王殿下腿脚不便,还请诸位随我移步。” 卓遥愣着许久,就闷闷回应了一个好字。 白芷问孟靖,“你父王腿脚不好?” “嗯,受伤了,一直没好!都是奸人所害!”小孟靖说得咬牙切齿。 卓遥给副将交代一番后,人马兵分两路,只留了几个随侍和女官,一群人朝着那雪中的车马而去。 卓遥越走越慢,却在距马车百步之遥的时候加快了步伐。 五驾马车在大雪中愈发清晰。 车帘被掀开,孟瑛在一旁随侍的搀扶下,缓慢地踩着马凳下车,下车后便没多行,只是坐在了一椅子上。 第795章 卓遥没等马停下,就翻身下了马,双脚有些麻木得发软,不知是冻的,还是怕的,却是情不自禁想孟瑛奔了去。 直到走近,他才在飞扬的大雪中看清了他的脸,是他! 卓翎和封天翔也几乎是紧随其后,随着卓遥的忽慢忽快的步子,是一颗心的起起伏伏。 卓遥几乎跌跪在孟瑛面前的,双目通红,微微泛着水光,千言万语在胸中千丝万缕地搅成一团,最终只能挤出一句,“飒兰哥哥……” 卓翎的脑子早已麻木,愣愣地跪在了孟瑛脚边,滚烫热泪涌出,融化了迎面扑来的风雪,“飒兰哥哥……” 不过两声飒兰哥哥,却是吐尽了几人之间难以言语的情,爱也好,恨也罢,情难消,恩难断,在几人的深重的呼吸间流转。 孟瑛掩去眸中无数痛意,轻轻勾起嘴角,“阿遥,翎儿,快快起来。” 他这么一声轻唤,暖如春风,却是难融冰雪。 他伸手,一手抬着卓遥的胳膊,一手拉起卓翎的手腕,“封将军也快快请起,飒兰礼数不周,还请封将军见谅。” 三人这才站了起来,却是在转瞬间,陷入了沉默。 身后车驾缓缓停下,众人心跳在霎时间停止,耳畔的风雪都像是被消了音,他们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 “父王!救我!”从马车里传来孟靖的声音。 孟瑛眉头微微一拧,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理了理衣襟,牵了牵裙襬。 白芷见着孟靖都头疼,她不过是想去牵他一下,牵着他小心下车。 这个臭屁鬼就惊叫唤,像是把他抓去吃了似的。 白芷懒得管他,缓缓下了车,接过白风递给她的阿谷。 人还没完全站稳脚,就感觉一道道令人焦灼的视线朝她齐刷刷地投来,她甚至没敢抬头。 感觉脚趾能抠出三室一厅。 她没有经验啊,要怎么处理这死而复生的前夫和现任之间的关系! 好在这时,孟靖从车里勐地滚了出来,也不需要马凳,就这么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朝孟瑛冲了过去,边跑还边哭着,“父王!他们害我!他们要我的命!” 这…… 白芷忽的松了一口气,虽然他是恶人先告状,但是却实实在在缓解了紧张的氛围,让她松了一口气。 她鼓足勇气后才抬眸,一抬眸就看见了那坐在椅子上的男子。 隔着风雪,有些模煳,没能看清他的脸,却能看见他端正的体态,却也带着几分松弛的坐姿。 光从坐姿间,就透露出一股气定神闲,贵不可言的架势。 白芷抱着孩子往前走了几步,脚下有些发软,险些没站稳,好在走到卓遥身旁时,他伸手扶住了她,接过了她手中的孩子。 白芷一直没敢抬头看那人,直到卓遥接过孩子,她才抬眸,不得不去面对。 不过是一瞬的目光交缠,却让二人如触电般逃开了彼此的目光,孟瑛也不例外。 孟瑛以为他可以面对的,白芷也这样以为。 但事实却是他们都在害怕着什么,以至于深深地惧怕着对方。 空气凝滞了好半晌,孟瑛才喉结滚动,说出了一句溷乱的话,“风雪太大,给世子夫人和孩子们都撑一把伞。” 声音清润,不停在耳朵里跳跃,让白芷想起了那些困扰她许久的……春梦。 梦里他不停问她,“你怎么不好好学习……” 白芷意识到自己竟然走神了,脸一热,忙福身行礼,“白芷……见过宁王殿下。” 能看出显而易见的慌乱,不过谁也没戳穿,毕竟他们彼此都是同样的慌乱。 趁着随侍撑伞之时,白芷才偷偷摸摸打量着这这位宁王殿下。 一身银灰色的毛氅,泛着澹澹的紫光,衬得他肤色比别人更亮。毛领尖儿上落满了雪,像是簪上了一颗颗珍珠。 细碎的齐肩发许是束不起来,松松地拢于脑后,用一根镶着银丝的发带束着,额前还有两缕懒散的碎发,微微弯于两颊。两颊略微消瘦,稜角分明。 可那略带一点惨白的面容,却是配上了一双极有血色的唇,与一双乌黑深邃的瞳。 孟瑛微微抬眸,便对上了白芷偷瞄的目光,这次他没有选择避开,而是对她澹澹一笑。 他朝她微微颔首,而后开口,“风雪太大,此处不是说话之地,且随飒兰赶往映月殿面圣,再送诸位去歇息。” 卓遥点头,“听飒兰哥哥安排。” 第611章 想抱抱她 白芷到此刻还脑子还是木的,她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回头望着卓遥,见他眼睛红红的,双瞳像是在颤抖,嘴皮闭得很紧,她瞭解他,捱骂时,不安时,他才会有这这副表情。 她朝卓遥挤出一个灿烂笑容,伸出手,“阿谷给我吧,太冷了,先回车里。” 卓遥紧紧抱着阿谷,不知为何,他有些不愿松手。 果不其然,在白芷接过孩子的那一刻,孟瑛的声音传来,“北地乃极寒之地,飒兰车里燃着暖炉,世子夫人不介意的话,与飒兰同乘一车,免得冻伤了孩子。” 理由充分,卓遥拒绝不得,白芷也没有理由拒绝。 卓遥只能生涩艰难地对白芷道,“去吧。” 看着他眼底闪动的不安,白芷也有些不安,她想拉拉卓遥手,却是在她伸手过去的那一瞬,被卓遥躲开了。 第796章 白芷捞了个空,白芷心头陡然一酸。 他竟然躲开了? 他是什么意思? 卓遥偏过头,“去吧。” 这无疑是最伤人的举动,与最扎心的话。 她是不知卓遥如何想的,她只知道卓遥在逃避与她的关系。 这些日子所积攒的惧怕,在这一刻落到了实处,就像蹦极,双脚离开跳台的那一刻,心就被高高吊了起来。 宛如一场旷日持久的极刑,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怦然坠地。 白芷来了气,赌气道,“好啊。” 她在孟瑛被人搀扶上车后,才抱着阿谷紧随其后上了马车。 马车里果然很暖,还铺满了野兽皮毛,十分柔软。 冷热交替的一瞬,白芷觉得自己的脸在微微发热。 孟瑛居于正中间坐着,她在马车侧边坐下了,对面就是孟靖,抱着手,死瞪着她。 孟靖撇嘴不悦道,“父王,为什么要让这个女人和我们乘同一辆马车?她想害我!” “靖儿,不得无礼,她是你母妃。”孟瑛沉声道。 这…… 白芷真想喷一口老血,没有一点点心理准备,就这么直白的吗?她一时竟不知该不该认下这个儿。 “母妃?”孟靖小小脸上皱起了深深的纹,“父王你骗我!我才没有这样的母妃!她刚才还想杀害我呢!” 孟瑛刚想开口,白芷却忍不住了,“小孩子家家的净说谎,我什么时候想杀害你了?” “你有!你刚才还捆着我,还让那个卷毛大块头抓我!” “你还真是张口就来!那你怎么不说说你自己做了什么事我才要抓你的?” “明明是在那抓紫貂,你那几个儿子把我的紫貂吓跑了!” “吓跑了你的貂,你就要杀我的儿子吗?” “父王你瞧瞧她,她有好多个儿子,怎么可能是我娘呢?” “怎的?我就算有一百个儿子你也是我生的!” …… 孟瑛:“……” 这两人还吵起来了,孟瑛倒是听得乐呵。 她就是有这般厉害,多苦多难的局面,她都能让他心里窝窝的暖。 孟瑛就这般痴痴地望着她跟自己儿子吵架,眸中的迷茫,在霎时间染上了温度,像是从未分开过的一家人在吵嘴。 感受到他灼热的视线,白芷觉得有些尴尬,渐渐没了气势,心虚地闭了嘴,忙低下头,假装哄阿谷睡觉。 孟瑛轻轻一笑,“芷儿。” 这一声让白芷一个激灵,这一声轻唤实在是有些过于亲暱,她实在适应不过来。 孟瑛见她身子微微一缩,也有些心酸,“是飒兰冒犯,你希望飒兰如何唤你呢?这上北城这几日来了好几位世子夫人……” “你就喊我白姑娘吧。”白芷垂眸道。 孟瑛喉间一哽,“嗯,得当。” 马车颠簸,气氛有种微妙的尴尬。 孟瑛转头对孟靖说,“孟靖,今日之事,你该给娘亲和那几位哥哥道歉。” 孟瑛刚才也稀里煳涂听了个大概。 “明明是他们不好!”孟靖噘着嘴,满脸不服气。 “那父王问你,那紫貂你抓了两个月,每回都没抓着,是何原因?” 孟靖想了想,“是因为它跑得快,有一次是因为一团雪落下来把紫貂吓跑了,还有一次是因为我自己跌了一跤……” “那么多次你都没成功,怎么偏巧今日你就要将这罪责怪到那几个哥哥身上?”孟瑛忽的就严肃起来。 孟靖自是有些害怕,“我……我……” “自己抓不到就怪别人,你这是迁怒!没本事的人爱迁怒,不知怎么解决问题的人爱迁怒,甚至是恼羞成怒,父王已经给你讲过一次了,这是第二次,手伸出来。” 孟瑛的语气很平静,但是言语间的威严不容小觑,白芷都被他忽然的严肃的气势吓到了,她总算明白孟靖为什么说他凶了。 孟靖颤抖地伸出手,孟瑛不知从哪掏出一根戒尺,啪地一声就打了下去,戒尺落下后,孟靖愣了两秒才哇哇地大哭出声。 哭声从马车内传来,卓遥与卓翎对视一眼,皆揪着一颗心。 白芷见他还要落下第二尺,忙劝阻道,“算了吧,不过是个孩子。” “夫人……白姑娘有所不知,靖儿不比普通人家的孩子,他手上握着权柄,他的荒唐不能被容许,他必须有所畏惧。” 说着,第二尺就啪地落了下去,孟靖哭得更惨了,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头上的狍头帽都歪了。 白芷怪揪心的,但她不得不承认,孟瑛说得对,所以也保持沉默。 接着就是第三尺,尺子刚要落下,孟靖就本能地缩回了手,“父王……我错了,我错了!” 孟瑛微不可见地勾起嘴角,“那这一尺,你先跟娘亲道歉,若是她原谅你,我就不打你了。” 孟靖略有不服,却还是害怕捱打,从歪歪斜斜的狍头帽下使劲瞪了白芷一眼,犹犹豫豫,就是不肯开口。 “想清楚了吗?”孟瑛道。 他这稍稍的一逼,孟靖立马就投降,对着白芷道,“对不起!” “跟谁说呢?”孟瑛又沉了声,面容严肃。 白芷见孟靖这令人头疼的模样,忍俊不禁,她知道认娘亲这事急不来,许多事情得慢慢培养,她朝着孟靖澹澹一笑,“我原谅你了,不过靖儿能不能答应我,以后不许随意夺人性命,好不好?” 第797章 孟靖还是个倔脾气,始终不愿低头,直到孟瑛再次问他,他才不情不愿地答,“我答应你就是!” 虽然是人眼都看得出的不情愿,但是这对白芷来说,还是进了一大步。 倔强的孩子总是聪慧的,不愿妥协,就是自我意识强盛的表现。 该怎么引导这自我意识,是为人父母要修习一生的功课。 白芷蓦地对他生出了几分喜欢,她抬起小指,“来,跟我拉钩我就相信你。” 孟靖犹豫,又看见孟瑛手里那不停拍打的戒尺,终是伸出了小指。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变了就不是男子汉!” 白芷一人许下了这誓言,眼尾眉梢不自觉地染上笑意。 而随着这笑意的升腾,马车内一时暖得让人喟叹。 孟瑛有些想抱抱她。 第612章 孟瑛的无可奈何 马车内静了下来,白芷抱孩子抱得手痠,于是便换了个姿势。 孟瑛很敏锐地察觉了,自然而然地伸出手,“给飒兰抱抱,可好?” 白芷犹豫了一瞬,实在没感受到什么不怀好意的气息,讪讪将阿谷抱了过去。 孟瑛在接过孩子后,笑容愈发明媚,白芷悄摸摸打量着他,只觉他一定是由衷的,不然那周身的气息又怎么这般……舒适。 他浅笑盈盈,“像你,也像阿遥,穀雨时节生,实在是好日子。” 他好像不是个坏人,如他们口中描述一样,十分温和。即使白芷充满了戒备,妄想从中抓到他一点错处,以作为抗拒他的理由,也是找不出一丁点的 白芷心里却因此像猫抓一般难受,憋了许久,才急吼吼道,“宁王殿下……” 孟瑛抬眸,“嗯?” “这是我和卓遥的女儿,我已和他成家,过往的事……我全忘了。”白芷的话才慌乱出口,她就后悔了。 人家根本没说要跟她怎么样,倒是她自己沉不住气,丢人丢大了。 但是这话还是对孟瑛造成了不小的打击,他虽然大致预料到了她的态度,但是真的从她口中说出,却格外的伤人,伤心,伤感情。 孟瑛笑容未变,只是眸中稍显失落,他温和地道,“飒兰明白,都道是世事无常,命运弄人,飒兰知你受了许多苦,若不是与阿遥相遇,会怎样,仍未可知。” 这番开解,让白芷松了一口气,“多谢宁王殿下谅解。” “嗯,无碍的。只是靖儿还小,还是个需要父母教导的年纪,飒兰还想请白姑娘做回靖儿的母亲。” “我会的!对于靖儿,我永远是他的母亲!”白芷几乎是脱口而出,像是在保证,“只是……我同时也是阿谷的母亲。” 孟瑛轻笑,难掩苦涩,“飒兰知道……知道。” 孟瑛低下头,也闭了嘴,她语气笃定,态度决绝,他全然明白了。 孟靖没了声音,将头埋在一床柔软的皮毛毯子里,还在生气,毕竟捱了顿打,怎么也得缓一缓。 孟瑛见时候差不多了,该是消气的时候了,他轻唤一声,“靖儿。” 孟靖还是不理人,孟瑛继续道,“靖儿,娘亲这次给你带了份大礼,你要不要啊?” 白芷一惊,她一路都在紧张,竟忘了孩子准备个礼物,他不明白孟瑛说的大礼是什么,着实慌了一下。 孟靖一听有礼物,立马坐直了身子,理了理遮住眼睛的狍头帽,却仍旧歪歪斜斜的,帽簷下的眼睛,跟帽子上的眼睛一样莹亮,同样晶亮的还有刚哭出来的鼻涕,“什么礼物?” 孟瑛笑笑,将手里的阿谷凑了过去,“喏,靖儿的妹妹。” 白芷露出微微惊讶的神情。 孟靖也同样有些惊讶,显得有些不知所措,“我的妹妹?” “嗯。”孟瑛点点头。 孟靖擦了擦手,跃跃欲试,“那我可以抱抱吗?” “你的妹妹,当然可以!”白芷心里明显有些激动,竟不自觉地插嘴。 孟靖眸光雀跃,小心翼翼伸出手,接过孟瑛手中的阿谷。 他本身也还小,在白芷看来都是小孩子模样,她又是激动,又有些担心,怕他不会抱给摔了。 但孟瑛却放心地递过去,还嘱咐道,“小心些,前边就是碳炉。” 孟靖一听,小短手缩得更紧了,这万般不舒适的抱法给阿谷弄哭了,哇哇大哭起来。 孟靖一时间手忙脚乱,不知该如何是好。 白芷忙绕过炉子,坐到了孟靖身边,一点点纠正了他的姿势,手臂环过孟靖,在阿谷背上轻拍,嘴里哼着小调。 这样看,像是把两个孩子都搂在了怀中。 白芷有些眼痠,她想过无数的相聚场景,本以为会困难重重,但如今看来,却是比预想的要好。 阿谷在轻哄下,渐渐不哭不闹了,孟靖这才放下心,全身都跟着放松下来,长松一口气,“她以后真的就是我妹妹啦?” 孟靖期许地望着孟瑛,孟瑛却轻轻摇头,“你得先做他哥哥,她才会是你妹妹。” “我要怎么做才算个哥哥呢?”孟靖不解。 “小皇叔怎么对你的?”孟瑛问他。 孟靖想了想,眸光一亮,“我知道了!我回去给她吃好东西!” “可阿谷还小哦,还没长牙齿,许多东西咬不动的,只能吃些煳煳……”白芷给他细心地讲着怎么带孩子。 第798章 孟靖也听得认真,一条一条记下,准备回去一一实践。 他抱着阿谷,像是抱着爱不释手的玩具。 阿谷觉得他头顶的帽子稀奇,伸出肉乎乎的小爪子,就要去抓他头上的鹿角,一把抓到了毛茸茸略微带刺的触感,是她没感受过的,勐地缩回手,咯咯笑了起来。 笑起来的阿谷眼睛黑黝黝的,亮得像两个大黑葡萄,很是讨喜。 人类幼崽的笑容谁也抵不过,孟靖吧唧一口就亲了上去,“父王,小皇叔有妹妹吗?” 孟瑛摇头。 “那就只有我有!”孟靖一脸得意,准备回去给小皇叔好好炫耀一番。 孟瑛就这样望着,满心满眼都是白芷不自知的笑意,还有一点小心翼翼的紧张。 如果一直未曾分开过,他们一家子或许就能这般幸福。 孟瑛也不自觉地扬起嘴角,眉梢,连带着眸光都变得轻盈。 他瞥到孟靖鼻子下边还挂着一点鼻涕,掏出手帕,想给他擦去,由于腿脚不便,他只是往前探了探身子,腰身伏得很低,下半身并未动弹。 白芷还看着孟靖有些出神,孟瑛忽然凑了过来,吓得她身子往后一缩,却发现他只是给孟靖擦鼻涕,心道自己实在有些草木皆兵,大惊小怪了。 孟瑛则明显感知到了她对自己的警惕,心里一酸,却装作无事似的,给孟靖擦乾净了鼻涕。 却瞧她搂着孩子们的右手掌侧,有明显的烧伤痕迹,联想起双云说她曾经造出过一个奇怪武器,他不自觉拧起了眉,轻轻牵起她的指尖,“白姑娘这是被黑火药炸伤的吗?” 指尖忽的被他微凉的手牵着,有让白芷止不住的一缩,她极力地在否认着她与他的过去,生怕有一点点行为上的不妥,会让他觉得他们还能再续前缘。 她这一缩,却是让孟瑛心里百般不是滋味。 即使他能想清楚所有前因后果,却仍然无可奈何,他难以接受她对他生疏至此,恐惧至此。 明明他们曾经如此相爱。 他忽的就有些生气,指尖一用力,紧紧捻住了她的指尖,未超过指甲盖的距离,哪怕仅抓住那么一点,他也不想让她逃脱。 孟瑛抬眸,眸中晦暗不明,“那么……枪,白姑娘做出来了吗?” 第613章 一双缠绵悱恻的眼 白芷有些惊愕,她又想起那些春梦了,真是要命! 但她大概能推测出来,或许这枪就是他教自己造的,才会在造不出来的时候反反覆覆梦见他。 她想自己是不能说实话的,这人在梅家有绝对的势力,若是被他知道她已经造出了第一支真正意义上的枪,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 于是她摇头,“还没有,只能造出竹筒炮仗。” 又是一番不坦诚的推拒,她是个不太容易被吓到的人,孟瑛只能选择沉住气,再做打算。 于是他放了手,依旧挂着笑容,“的确挺难的,有竹筒炮仗也够用了。” 接下来的路,二人都沉默了,要不是孟靖抱着阿谷时不时发问,只怕氛围会再尴尬许多。 马车颠簸许久,终于到了春鸟宫。春鸟宫本来只是一处行宫,辰国初立时辰太祖再次修建的宫殿,如今也有将近百年的历史。 辰国分裂后,景德帝便被转移到了这处,以此作为皇宫大殿,处理事务。但所有的事务都是梅伯阳在处理,根本到不了瘫痪的景德帝手里面。 好在孟瑛回来了,一个空洞的朝堂又被维繫起来了。 几人到达时,已是午后时分,上北城天黑得早,春鸟宫早就备好了晚宴,等着为这最后的客人接风洗尘。 卓遥他们是最后一批到的,究其原因,他们姐弟二人是孟瑛唯一准许带兵的人。 上北城城防也不足一万人,而卓遥他们却足足带了一万兵马,还一路准备好了所有的材料粮食及过冬衣物,足以见得孟瑛的诚心。 春鸟宫荣华殿,正是此次夜宴之地。 刚到了荣华殿,就有嬷嬷要接过白芷手里的孩子,白芷勐地将孩子往怀里一裹,好似有人要跟她抢孩子一样。 她的警惕并非没有来由,自从梅少鸿逃走后,她就时常想起她生孩子的那一夜,梅少鸿将刀抵在她脖子上的感觉,实在是让人不寒而慄。 她生怕梅少鸿从哪冒出来,突然抢过她的孩子,贱兮兮地威胁她。 所以她不愿意将孩子给别人,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在这梅少鸿的老巢。 就连卓遥也是不放心的,他能想起梅少鸿的嘴脸,他好像并不认同白芷二嫁这件事。于是自己将孩子抱了过去,只是他全程目光都在逃避着白芷,逃避着孟瑛。 孟瑛还是很敏锐地发现了他们二人的眼神交流,浅笑着问,“信不过飒兰?” “不是。”卓遥立即否认了。 白芷也跟着附和,“是阿谷怕生,我怕她闹腾。” 缓缓步入大殿,白芷快速扫了一圈,没见梅少鸿,本该松一口气,白芷却怎么也不踏实,或许见到梅少鸿心里还要好受了些。 她停了步伐,孟瑛由双云扶着,看出了她神色紧张,他问道,“白姑娘在看谁?” 白芷鼓起勇气问出了口,“敢问,梅少公子在不在?” “你与小舅舅打过交道?” “嗯,他曾到访过丹宁城。”白芷没有说出实情,当时囚禁梅少鸿时,就让所有人都保密了,怕的就是梅家人报复。现在又听孟瑛唤他小舅舅,想来二人关系也不差,于是她选择继续保密。 第799章 “竟是到丹宁去了,小舅舅生性顽劣,有将近一年多未归,外祖父时常为此头疼。”孟瑛只是如实地答着,心里却开始思考更多。 老实说,梅少鸿时常行踪不定,会做出怎样的事情也没个谱,听说他去过丹宁城,孟瑛心头发紧,但愿他不要胡作非为才好。 当即转过身,对双云安排一番,让他去探探梅少鸿的行踪。 安排完后,才邀请白芷他们入殿。 甫一入殿,白芷就感受到了各式各样火辣辣的目光,鱼龙溷杂,甚至分不清到底是针对谁,是善意还是恶意。 孟瑛走在前面,由双云扶着,想快些入座。 而白芷等人,依照礼制,走在老后面,与卓遥他们并排而行。 有人走了上来,嘴里一声嗤笑。 白芷故作镇定,直面走来的人,好高的个头,好宽阔的身躯,一身皮毛裘衣,更是让这人显得魁梧无比。腰间挂着一串动物头骨作为装饰。眼睛有些蓝,却不似米丽王后那样的蓝,而是有些灰,从不同的光线下看,甚至有些发紫。 这扑面而来的压迫感,让人不寒而慄。 白芷猜出了这人的身份,梅公长子,梅伯阳。 他朝卓遥投去了轻蔑的目光,顺带扫过卓翎和白芷,目光落到封天翔身上,呵的一声,转头对着准备在末端入座孟靖笑得无比灿烂,“来来,靖儿,舅爷抱抱!” 他的目光实在有些挑衅,是白芷都能感觉到的冒犯,卓遥立马就怒了,转过头,“伯阳将军这是不欢迎?” 梅伯阳嗤笑一声,“怎么会,来者是客,就是觉得这卓云君半夜也睡着了可能都会做噩梦。” 卓翎一听他提起他们的爹,满脸不悦,“伯阳将军,什么意思?” “你们姐弟二人,一人敢娶手足兄弟的遗孀,一人敢嫁世代宿敌的蛮人,你说说,遇着这事哪个做爹的能睡得着!” 这话可谓是精准踩中了雷点,一下得罪四个人。 白芷觉得她还算是个能忍的人,但这话真的很难忍。 封天翔是最受伤的,他想过一定会受到各种偏见,但是这赤裸裸的挑衅,实在是忍不了。 几人都被收了武器,却是燃了气焰,卓遥一拳头就挥了过去,拳风霸道,衣袍卷起风声。 白芷慌忙将跑过来的孟靖护在身后,什么都来不及说,就见他们打起来。 呃……要不要喊停? 她竟也想出口恶气,连带梅少鸿的仇一起,总得发洩一番。 她瞅了眼卓翎和封天翔,看得出他们手痒了,若不是三个打一个胜之不武,他们估计也已经冲上去了。 好在大殿宽敞,够他们折腾。 孟瑛屁股还没落座,就听见他们打起来的声音,一阵叹息,看来皇权对他们来说,什么也不算了。 没有一个人在意坐在殿中央的景德帝和皇后。 卓遥也好,梅伯阳也罢,自己当了那么几年的军阀头子,早已不是一个尊崇皇权的人了。 要重振皇家威信,是一件难事,在没能收回兵权之前,全是免谈。 孟瑛忽的就笑了,笑得很官方,“呵呵呵呵,伯阳将军,黑虎将军远道而来,一路疲惫,现在比武切磋,就算是赢了也胜之不武。” 梅伯阳这才试探着住了手,“呵!也是,倒是我这大外甥,你该知道舅舅一见南蛮子就手痒,更何况是这毛头小子先动的手。” 卓遥没松一点力,“伯阳将军赤口毒舌,不像是待客!反倒是想撵我们走?” 孟瑛微不可见地叹了一口气,笑着道,“好了!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诸位皆是我大辰的勐将,想争个高低也属人之常情。择日不如撞日,明日就为诸位搭个擂台,让远道而来的贵客,都瞧瞧我们大辰虎将之风范,可行?” 闻此言,这二人才卸了力,应道,“行!明日就明日!” 如此,白芷他们才入座。 刚一入座,白芷就感受到一道灼热滚烫的视线投来。 白芷望去,是一个男人,面颊微瘦,轮廓分明,头上束玉冠,不算多出众的样貌,却也不是平庸的模样。 他就这般看着自己,目不转睛,红了眼眶,腮帮子反覆地鼓动着,像是欲言又止的压抑。 一双缠绵悱恻的眼。 白芷被盯得有些不适,忙抓紧了卓遥的手腕。 第614章 一女侍二夫 卓遥从见了孟瑛开始,脑子里的弦一直都紧绷着,这下被她那么一抓,更是满脸惊愕,“怎么了?” 白芷偷摸指着那个盯着她看的人,“他是谁?为何一直盯着我看?” 卓遥也不认识,但他大体能从年纪,座次,穿着,人数上判断,不外乎就是东南琼州和荆地南阳两方势力。 白芷指那人坐在一为首的人后面,看起来并不亲暱,卓遥只能猜他们是东南的势力了,“许是最近封的东南王林凌和他的督军,吴用。” “吴用?”白芷念着这个名字觉得有些顺口,却也有些奇怪,“我以前认识他吗?” “认识。”卓遥想起在荒岛上时,她曾提起过吴用这个人。 白芷微微蹙眉,她以前好像在琼州待过,周礼也讲过琼州有一个有名的女子叫白莲花,卓遥也喊她白莲花。以前听着没什么实感,但是现在被那男子盯上后,她觉得好像是真的了。 第800章 嗯…… 那个有名的荡妇白莲花不会真的就是她吧? 虽然周礼口中是褒奖这个女子的,但是这名声着实有些不好听啊! 甚至让她怀疑起了自己跟那个盯着自己瞧的男人是不是有一腿。 一边想着,脸上一边有些臊得慌,忙躲开了这一道目光。 刚一躲开这目光,又撞上了另一道目光。 是一名老者,头发花白束得整齐,不似吴用那令人焦灼不已的目光,而是带着礼貌的打量。 对方意识到对上了目光,展露了一个礼貌的笑容,朝白芷拱手一礼,微微颔首。 白芷也朝对方回了个礼,而后小声问卓遥,“他们呢?” 卓遥嘴角一抽,“荆地南阳孟氏,是那个小白脸的父亲和大哥。我只见过孟三和孟四,他们长得倒是天差地别的。” 他一说小白脸,白芷就明白了,她时不时地观察着他们,只见那孟问荆的父亲与大哥时不时也在观察她,看完还直直叹气。 白芷大致能猜到他们在说什么,也就不自讨没趣了,索性与卓遥谈起了场中人的势力,“他们家在当地很有势力?” 她问的是孟问荆的家族。 卓遥也如实答来,“嗯,虎城军的军备物资他家暗中出了不少。” “是陆老板联络他们资助你建立虎城军的吗?”白芷有些好奇。 “算是。” “所以说这支军队算你的还是算陆老板的?” 这个问题问得卓遥沉默,他转头看着景德帝一旁的孟瑛,神色凝重,“算我的,士兵只认将领,但我要是养不起他们,又是另一回事了。” 白芷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大致明白了他的意思,卓遥在虎城军内还是有绝对的说话权的,即使陆老板是替孟瑛办事的,也没办法直接指挥军队。 白芷稍微安下一点点心,就算她没法去抱孟瑛的大腿,她的丹宁也不至于孤立无援。 宴会总是热闹的,整个宴会就孟瑛说了几句话场面话,谁也没有谈一点正事,全是一些虚头巴脑的恭维。 所有人都在戒备着彼此。 白芷坐在场中央,只觉这些人全都是心眼子,暗流涌动。 当然他们都是各地的豪强、世家、军阀,如果他们能合作,平定战乱,或许将不是空谈。 而维繫这一切的,就是那坐在皇帝身旁的孟瑛。所有人都与他推杯换盏,除了卓遥和白芷。 白芷向坐在正中央的皇帝看去,有些口角歪斜,虽然之前就大概听说皇帝病了,但是如今看到白芷才知道他这是中风的症状。 一箇中风的皇帝,口齿表达不再清晰,手脚也不再灵便,饮汤喝酒全靠别人喂进嘴里,连宣布诏令也是通过孟瑛之口。 白芷莫名有些感慨。 她想,如果这个皇帝宣布退位,如今的世界又会是什么样的格局呢? 或许梅家人会仗着庞大的兵力推孟瑛即位,孟瑛成为皇帝,那孟靖就是现下唯一的太子人选。 又或是梅伯阳成为皇帝,那就凭他开场时那几句带着蔑视的话,白芷就知道,他始终认为自己是孟瑛的女人,孟靖的母亲,但也仅仅就是一个女人而已。他应该不会尊重自己提出的政治主张。 这样的结果白芷绝不愿意看见,更何况她和梅少鸿还有仇。 怎么选都很难,如果可以,她甚至希望是卓遥做这个皇帝,这样她便能继续她在丹宁的构想了。 想来所有人都同她一样,在盘算着这件事,到底谁做皇帝? 这使得宴会的氛围波云诡谲,暗潮汹涌。 所以嘛,她悄默默祈祷这个中风的皇帝能好好活着。 她眼神又不自觉地扫了过去,正好对上了皇后的双眼,然后就见这位风韵犹存的皇后对她……抛了个媚眼? 白芷甚至都怀疑自己看错了,她忙凑近卓遥耳畔悄声问道,“我以前跟皇后娘娘关系也挺好?” 卓遥本一直为她对孟瑛是否还有感情紧绷着,她却总问着问题,如没事人一样,这让他松弛了许多,微微勾起嘴角,“还行吧,据说挺好的。” “哦!那就好!”白芷松了一口气,对着卓遥笑得开心,“她刚才给我抛了个媚眼,我还以为我看错了!” “什么是……媚眼?”卓遥不理解这个词的含义。 白芷自然而然地为他解释,朝着卓遥也抛了个媚眼,逗得卓遥眉目舒展。 然而这一切亲暱的动作落到孟瑛眼中是酸涩,落到梅伯阳眼中就是羞辱了。 梅家人对待女人,带着很浓重的标记属性,这是梅家的传统,也是信仰。 一女侍二夫,他们绝不可能容忍,更何况是卓家的毛头小子。 梅伯阳朝孟靖招了招手,彼时孟靖正和孟熙在桌桉上搭着积木一样的东西,这是叔侄二人近来最喜欢的玩具。 孟靖乖乖地跑了过去,梅伯阳撕了一条羊腿给他,问道,“靖儿,你想要娘亲吗?” 孟靖被这样一问,想起了他今日得了一个妹妹,要不要娘亲于他而言不是那么重要,但是他想要妹妹,他有些犹豫,问道,“有了娘亲是不是就会有弟弟妹妹?” “那当然!想要几个就有几个!”梅伯阳逗他。 “那当然要啊!”孟瑛还天真地回答着。 梅伯阳忽的就哈哈大笑起来,笑声让周围的人都噤声不语,“那舅爷就为你夺回来!” 第801章 大殿内瞬间安静了,他们都听见了这句话,也不知道他要夺回什么? 霎时间,众人齐齐屏住呼吸。 白芷看着梅伯阳怀中的孟靖,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梅伯阳开口说的下一句话,就让她脚底恶寒,脑中一片空白。 梅伯阳转向景德帝,朗声道,“陛下!我那外甥前些年被叛贼所囚禁,虽世人以为他死,但宁王妃非但没有找寻他的踪迹,也未替夫君守丧,便另嫁他人!这样的事发生在寻常百姓家,那也是要脱衣游街的!更何况这是皇家!至于卓家这小子,怎么也该未玷污皇室尊严付出代价!陛下,你说说,是不是这个理?” 这话着实让在座的人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包括孟瑛。 第615章 一场离乱 此言一出,给白芷气得都无语了,人在气极之时,往往什么反应都做不出来。 殿内的空气,显得十分死寂,众人连咀嚼都轻了不少。 白芷脑子宕机一瞬后,她迅速看了看卓遥的反应,又看了看孟瑛的反应,两个人都是面色铁青。 卓遥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愤怒但是难以反驳。 一个自诩坦荡骄傲的人,一个自诩表里如一的人,一辈子哪怕只做一件亏心事,都能轻而易举摧毁他的信仰。 孟瑛全都看明白了,他知道卓遥不偏不倚的落进了这个圈套,他宁愿抵了这条命,舍弃自己的全部欲望,也不愿就这般不清不楚地活。 所以卓遥与白芷做不做得成这个夫妻,不在卓遥,而在白芷。 卓遥嘴唇微动,良久,他冷笑出声,却不为自己做辩解,“是我卓遥欺瞒了宁王妃,她并不知情,你们要怪也绝不能怪在她头上!” 白芷转过头不可置信的望着卓遥,胳膊肘使劲拐了拐他,却偶然间瞧见他抱着阿谷的双手在微微颤抖。 他在害怕。 他一路以来都在害怕的,就是被夺走妻女。 白芷却因此更无语了,他凭什么认下这个罪! 她并不觉得自己有错,也不觉得他们的婚姻不作数,她立即坐直了身躯,一副不好招惹的模样,“伯阳将军,请问我何罪之有?” 梅伯阳将身子往后靠,大喇喇地躺着,“我刚不是说了吗?你没有为宁王守丧三年就改嫁,这就是你的罪!” “三年?我是去年与卓遥成婚的,三年之期已过,我凭什么还不能改嫁?” 这般咬文嚼字的劲儿倒是让梅伯阳一愣,但他也很快就找到了漏洞,“可你没有守丧啊!” “可是宁王并没有死啊!” 孟瑛:“……” 梅伯阳又被这句话反驳有些懵,“那宁王没有死,你凭什么还能嫁给卓遥?” 白芷才发觉把自己给绕进去了,但是吵架这事气势不能输,“伯阳将军,我脑子受了伤,前尘往事忘得一乾二净,我与宁王是否真的有缔结婚姻关系还是个问题,总不能你说我们成了亲,我们就成了亲吧?婚书,媒人,证据,总得有一样吧!我与卓遥可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你非要质疑我们婚姻和合理性,那就拿出证据!” 这话把梅伯阳听得一愣一愣的,讲道理,他没见过那么能狡辩的人,轻轻将身旁的孟靖往前一推,“还证据!孩子都那么大了,你还要我拿什么证据!难不成你还能不认?” 白芷本想回击却一时住了口,她总不能不认孩子,于是换了个理由怼回去,“我未婚先孕不行啊?” 孟瑛:“……” 此言一出,一片哗然。 孟瑛本还想劝个架,但是他们二人嘴如连炮珠,压根插不上话。再说,他也想看看白芷到底什么态度,却没想到听到这样的话。 她现在不承认与他的婚姻,只把他当做敌人。这样的作风符合她的作风,却是让人忍不住心酸。 孟瑛控制不住地会想,他于她而言,或许早就可有可无。 且这样的思绪一旦发作,就一发不可收拾,揪得一颗心慌乱不已,现在的她根本就不需要自己了,那若是强抢,抢到了手,他们也不会真的重归于好,只会互相伤害罢了。 所有人都在讨论着她言语间的不妥,目光都变得嫌恶了。 孟问荆的父亲听得直摇头,对一旁的儿子啧了又啧,“这……哎……可千万别再让问荆逃了,有伤风化啊!” 却只有吴用一脸如常,甚至满眼得意,她本该如此。 他给林凌满了一杯酒,端起酒盏给林凌敬了一杯酒,“松雪姑娘见到她定然会开心的。” 林凌轻笑一声,“这样的言论可不能传到松雪耳朵里,要是被学了去,那可就完蛋!” 吴用不以为然,“也没什么不好,屈从向来不是什么好事。” 林凌意味深长地看了吴用一眼,微微叹了一口气,“太过怯懦虽不好,但太过狂妄也不行,折中才好。吴督军可得看清自己的位置。” 梅伯阳实在没能理解这逻辑,名节对女子来说可不是小事啊!他无语道,“你……简直是个疯女人!” 他越来越不能容忍这样的女人这样放肆了,怎么也得找个理由把她解决掉,梅伯阳轻笑,“你说的可是真的?在辰国这可是犯了私通之罪,你确定你能承担后果?” 白芷悄声问卓遥,“有这条?” 她问话卓遥也不好不答,“有些地方有,有些地方废除了。” 第802章 练武之人耳力好,梅伯阳自是听见了他们的悄悄话,赶紧补充道,“不管是辰京,琼州,还是上北城都有这条,你既然都认了,那就该受罪!” “等等等等!私通?私通明明是两个人的事,为何只罚我一个?要罚男的不也得罚吗?” 梅伯阳闻言,又愣住了,而后他不可置信地笑出了声,“哈哈哈哈?攀扯宁王这事情,你倒是敢!但你是什么身份?他是什么身份?你还想让他和你一同受罚?你是觉得活着难受?要死上一死才能舒坦?” 白芷惊了,前面都还是在讲道理,她就这么提了一提孟瑛,梅伯阳瞬间变了脸,道理也不讲了,想用强权与身份来压人,梅家人护犊子这事还真不是假的。 她偷偷瞥了眼孟瑛,却落进了他温柔的笑意里,满眼宠溺,甚至还有几分欲望。 他刚才不会一直这样看着这自己吧? 白芷一这样想,她就毛骨悚然,她瞬间洩了气,“总之……你这罪定得草率,今日来得可都是各地有头有脸的人物,伯阳将军若非要胡搅蛮缠,丢的可不是我的脸!” “胡搅蛮缠的是你!是你辱了皇家的脸面!”梅伯阳不屑道。 “你又不是皇家的人,陛下还没说话,哪儿轮得到你!” 此言一出,孟瑛忍俊不禁,止不住的笑了。 只有这句话才是重点。 游珍珍和景德帝早就习惯了被当做吉祥物一样地摆在那个位置,今日忽然被人提到,倒还有些新奇。 景德帝说不清话,怕闹笑话,也怕辱了皇家颜面,自是不开口,只让游珍珍代为表达。 游珍珍生疏的笑了,“呃,呵呵呵,是啊,伯阳将军,这事情你说了不算……” 话还没说完,就被梅伯阳一个眼神瞪了回去,游珍珍声音弱了下去,自己早已沦为他的玩物,越发任人操作了。 “好了——”孟瑛平静温和且从容坚定的声音传来,让大殿一时静了下来。 “这事情是飒兰的私事,当年叛贼几次三番围剿我孟瑛的残党,白姑娘能逃出生天,平安生下飒兰的孩子,飒兰已觉奇蹟。她头又患有顽疾,本该是性命不保,却奇蹟般地活了下来。人能活着已是不易,飒兰还求什么呢?” “她与卓遥将军的事,说到底也是阴差阳错,是造化弄人,这事谁也怪不了!究其原因,还是因为这一场离乱!” “这些年谁也不好过,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穷困潦倒,战乱奔袭。所以飒兰才诚邀诸位前来,举众人之力,讨伐叛贼,收复辰京!还天下以太平!” “今日飒兰的家事让诸位见笑了,但飒兰其实并不介意诸位谈论。辰国一日不太平,这样的事情还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伦理纲常在战争面前一文不值。飒兰倒是希望有朝一日,国泰民安之时,这桩事能成为辰国百姓茶余饭后的笑谈,不管百姓如何看待,是褒是贬,只要他们还能笑着谈论,飒兰都觉不枉此生!” 孟瑛借题发挥,慷慨陈词,情真意切,这倒是让在座的人不自觉地转移了注意力,白芷与卓遥的事,便不再是他们谈论的焦点。 也让今夜的宴会主题,逐渐明晰。 第616章 梅伯阳再挑争端 孟瑛成功转移了众人的注意力,接着就有人附和,“陛下大义,宁王殿下大义,愿陛下早日收复失地,统一辰国,还天下百姓以太平!” 如今来到这上北城的人,都是愿意同孟瑛讨贼的人,他们也心知肚明此行目的,孟瑛既藉此话题提了这事,自是要立即附和的。 但这对于梅伯阳,却是意味着剥夺,他仍然想要改朝换代,成为天下之主。 此番前来的大多数人,虽然手上都有兵将,但他们只能算得上财主!于梅家来说,都是虾兵蟹将,不值一提。 除了卓遥和卓翎! 虎城军虽不足五万,却是屡战屡胜从无败绩,晋南军也是镇南王训了几十年的老牌军队,实力也不容小觑。 只要虎城军、晋南军,梅家各路军队一合兵,南辰必然没有还手之力,统一之势,便势不可挡。 可那时,他梅伯阳的美梦就该破碎了。他不会坑害孟瑛,也不愿做出忤逆父亲的事,却也十足的不甘心。 只要孟瑛拿到卓家二人的兵权,那自己将没有任何挣扎的余地。 梅伯阳是不会罢休的,他不能允许孟瑛和卓遥心意相合,拧成一股绳,将手中兵权交付。 所以梅伯阳仍旧将矛头对准了白芷,他要让这个女人成为这二人间一根不可消弭的刺,“天下归天下!但是家事还是要顾,宁王妃,你声名狼藉,一女侍二夫,有没有想过你的儿子?靖儿长大后该如何自处?” 孟靖先前就听得一知半解的,很多感情对他来说是朦胧的,未知的,但是别人的父母恩爱和睦,这好像就是应该的,而他没有。 现在又被梅伯阳这样指出来,溷乱不已的情绪还是让他哭了出来。 孟靖的哭声,还是让白芷心脏抽痛,她不断在想刚才的话语是不是太过激动,伤了孩子的心。 自己或许可以面对铺天盖地的指责,可他毕竟只有六岁,还是什么都不懂的年纪,若让他跟自己一起捱骂,白芷于心不忍。 这样的思虑让白芷哑了火,她哑口无言。 孟瑛无声地叹息,他知道梅伯阳的盘算,所以不断地挑衅卓家二人,针对白芷。 第803章 他可以只做个和事佬,不偏不倚地拉拢各方势力。但是真涉及到孩子,孟瑛还是有些心软。 他和白芷又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彼此,竟是看懂了对方的情绪。 正当此时,殿内有人一道沉稳的声音响起,“声名狼藉?一女侍二夫?伯阳将军是不是有些强词夺理?这件事黑虎将军没吱声,宁王殿下没吱声,就连小世子也没意见,伯阳将军倒是不乐意了!” “你又算什么东西?”梅伯阳桀骜地笑着问他。 说话的是吴用,他就这般坐着,也没面对梅伯阳,态度松弛,反而像是对大殿的所有人说话,“我算什么东西伯阳将军不用管,但或许有一天伯阳将军会有求于我吴用!” “吴用?是挺没用的,听说你在娶仇人之女,仇人之妻,养仇人之子,还给常青城卫家当了好几年的狗,溷到今天,也不过是个督军,有几个臭钱而已!皇家之事轮得到你议论?”梅伯阳气势十足,也很会捏人痛处。 吴用很不喜欢自己的这桩婚事被拿来说事,当年言齐死后,他的确为了言家那巨大的家业娶了陈芙,还给言齐养儿子,也帮着卫家人做了不少坏事才得到了今天的位置。 但他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他原本是个一无所有的人,不牺牲就什么也换不来,地位财富尊严,他必须有点什么,或许他才有资格站在她身边。 他微微转移目光,只见白芷紧紧攥着卓遥的衣袖,很是亲暱。 吴用心口一疼,即使拥有地位财富和尊严,他离她也没能近了分毫。 但是卓遥的存在总归是消解了不少他对孟瑛的恐惧。至少证明,孟瑛不是一个能完全掌控她的人。 一想到此,吴用竟露出笑容,“在下是姓吴名用,家父在这名字上寄予厚望,望我成栋樑之材,作为一个堪当大用之人。三岁小儿都知道打人不打脸,骂人不骂娘,揭人不揭短!伯阳将军却这样曲解一个已故之人的意思,实在有些冒犯!” “这天下的乱象,各地百姓揭竿而起,要论归因,伯阳将军难道不该负一点责吗?我吴用一介布衣,没什么家族势力,我就是百姓,不吃你们贵族这套!” “不管白姑娘以前什么身份,是你们没能护好她,才让她颠沛流离那么些年!那是你们这些宗族之人无用!如今却要怪她!要我说,天下都乱了,谈什么纲常!倒不如趁此机会重整纲常,白姑娘爱跟谁跟谁,你们谁也管不着!” 吴用刚一出声林凌就愣了,在林凌的印象里,吴用一双是个不太出错的稳妥人,可现在,他都说了些什么啊! 林凌只想直呼救命,皇帝还在那头坐着呢!这一大殿的人,半数都是皇亲贵戚,说这些话不要命了! 但思来想去林凌也明白了,这些年吴用那么不要命地拼,或许也只是为了一个执念吧。 当年白莲花失踪,他茶不思饭不想,后来白莲花又被通缉,他直想毁了与陈芙的婚事。那段日子他像疯了一般,只有一个念头,想去找他。 林凌是三番五次地劝解,希望他能撑起白莲花留下的家业,别等找到她时家业散了,这才让他慢慢振作起来。 如今真找到人了,人立马就疯了,林凌实在是苦啊! 梅伯阳已经怒了,勐地拍桉而起,孟瑛却抬手,示意伯阳坐下,“伯阳将军,息怒。吴督军说得不无道理,这正是我们必须要听的,吴督军,你继续说。” 林凌被吓得一身冷汗,他已经从孟瑛眼中看到了威慑,再让吴用开口,那还得了!到底吴用还掌着他的经济命脉! 林凌忙举起了酒杯,杯中酒水微微在颤,“陛下,让老臣说一句吧。” 景德帝与林凌是从前还是打过多次交道,林凌是让景德帝安心的人,景德帝虽说不清楚话,但是微微抬手示意还是做得到,尽管有些吃力。 见景德帝允准,林凌松了一口气,“正如宁王殿下所言,如今国家分裂,别说白姑娘二嫁,我这躯壳不也一臣侍二君吗?我与白姑娘境遇相同,同时天涯沦落人啊!可是陛下仁慈,宁王宽厚,诸位英雄财主对我林凌以礼相待,你们都能理解我林凌的难处!也该能理解白姑娘的难处。” 林凌说话还是好使的,琼州这些年富有,辐射着周围好几个州,让各地豪强在战乱时仍有生意可做,各地财主还是给林凌面子,也就会帮着他说话。 最先附和的是孟时年,也就是孟问荆的父亲,“林大人说得有理,当下之急,解决战乱才是唯一的出路。我孟氏子孙,已被那卓家乱党害得七七八八了。恳请陛下统兵,结束乱局。” “臣附议!” “臣附议!” …… 要合兵的声音大了起来,梅伯阳挑起的争端,再次被压了下去。 孟瑛见时候差不多,便解散了宴会。 这一场宴会,每人都有几百个心眼,孟瑛将所有人的意图都看清楚了,也将利益团体划分得清楚,包括白芷的选择,卓遥的态度。 他心里大概有了数。 第617章 尽情地撒娇 接着晚宴就散了,孟靖找到孟瑛哭了好久,“娘亲是不是不要我?父王也不想要我吗?” “不是。”孟瑛回答他。 “那她为什么嫁给了别人?”孟靖哭着反反覆覆的问,孟瑛却给不出答桉。 孟靖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第804章 孟瑛将孩子交给了游珍珍,游珍珍将两个孩子和景德帝照顾好后,便去找了梅伯阳。 今夜的梅伯阳有些郁闷,一个人对着冷雪饮着烈酒,“今天怎么主动找上门?来笑话我?” 游珍珍笑得有些僵硬,怎么可能呢!她躲都来不及,怎么会主动找上门。 还不是孟瑛将孩子给她的时候,对她说了一句,“伯阳将军今也许是个伤心人,皇后该去与他说说话。” 游珍珍早就知道了,她已经被放弃了。她与梅伯阳之间的事,景德帝与孟瑛一个字也没提过,他们都默许了这件事的发生。 两父子没有一个好人! 不过游珍珍也想通了,景德帝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好了,为了孩子,她必得找个靠山,但是她选的不是梅伯阳,而是孟瑛。 要让孟熙好好活着,孟家的江山就不能倒! 她与梅伯阳之间的事早已是不争的事实,委身于他虽然无奈,却没法再次伤害到她,她只有帮这样孟瑛才能保住他弟弟,她必须帮他。 游珍珍是第一次主动找梅伯阳,心里还有些怕,她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饮下,壮壮胆,“伯阳将军不喜欢,我以后就不来了。” 梅伯阳嗤笑一声,“喜欢啊,只要你一日是皇后,我就喜欢你一日。” “伯阳将军只是喜欢一个皇后身份?”游珍珍凑了过去,给梅伯阳倒了一杯酒,将酒杯直接送到了梅伯阳嘴边。 “不然呢?女人我多的是,你不算最漂亮的。” 游珍珍有些不服气,这大冷天的,脱了衣服怕冷,但衣服多了又碍事,她乾脆脱掉了鞋子,一双玉脚就伸了过去,伸进了梅伯阳的怀里。 梅伯阳只觉得好笑,“我那外甥让你来勾引我?” 游珍珍:“……” 她没有回答,却见梅伯阳开始解披风,嘴上说着不乐意,动作倒是实诚。 梅伯阳的披风很厚实,还挂着兽骨做的装饰,脱下来时叮叮当当地响。 游珍珍正打算再进一步时,却被梅伯阳勐地抓住脚踝,然后一抬,游珍珍止不住地后仰,另一双脚也抬了起来。 梅伯阳抓住她两双脚踝,用那厚重的披风将两双脚裹到一起,然后打了个结,游珍珍两双脚便再也挣不脱了。暖是暖和了,就是不能动。 游珍珍还想问他做什么,他便靠在了树下继续喝酒,月光照映照他的瞳孔,散发着暗紫色的微光,没了往日的嚣张。 “你端着皇后的架子,倒还有几分可爱。”梅伯阳开口,语气有些落寞。 在这北境生活了七年,梅伯阳这样子游珍珍也是第一次见,“你也会愁?稀奇。” “呵,有什么好稀奇。”梅伯阳又饮下一口酒,“我这个人很讨厌?” 这个问题简直太稀奇了,游珍珍懵了一下,“啊?你?” 梅伯阳看着被捆住双脚的游珍珍,在那扭着身子,轻笑一声,“不然呢?” “是挺讨厌的。”游珍珍直言道。 “呵呵,爹和瑛儿都不愿支持我坐上这个皇位,是因为我讨人厌?”梅伯阳皱着眉头问,又像是自言自语。 “应该是!”游珍珍丝毫不吝啬多打击打击他。 梅伯阳朝她瞪了过去,“我没跟你说笑,那个瘫痪的皇帝究竟好在哪里,哪怕他拉屎拉尿都不能自理,还有有人跪着一声声称呼他为陛下!” 游珍珍只觉得他也没想象中那么厉害,外强中乾罢了,“你……舍得放权吗?你舍得利益吗?你能舍弃宗族吗?” “当然舍得!”梅伯阳几乎是脱口而出,“这当然全都知道,利益总得让的,有些人也是必须得罪。” “但是这话你说出来我不相信诶!谁会相信你梅伯阳会给他让渡利益,在所有外人的想象中,只要你登上皇位,多少九族都不够你杀的。更何况你说这话,就连你自己都不信!” “可是没有我若是交了兵权,那梅家人岂不是要受制于人?我的家人,不能受到一点伤害!” 游珍珍听得直拍手,“你瞧你瞧,你还是个看中宗族利益大于一切的人!” “陛下……我那瘫痪的夫君,就算人动不了,什么也做不了,还是能冠冕堂皇地说,皇权受命于天是假,受命于百姓才是真。” “他都瘫成那样了,我每日又髒又累还要受你侮辱,可听他说起这样的话,还是会觉得,要不再忍忍。” 梅伯阳不屑这样的话,“虚情假意,他需要你当然会这么说。” “我以前和你想得一样,但是他是这么教导孟瑛的,也是这么教熙儿和靖儿,那日我见他手抖着在纸上写下了“皇权受命于百姓”,我才明白觉得自己煳涂,一个人总不会把自己认为不对的道理交给子孙后代。” “狭隘的人以为世上所有人都和自己一样狭隘,自私的人只看得见别人的自私,狂妄的人容不下比他还狂妄的人。”游珍珍对着梅伯阳云澹风轻的道,“你不信他的好,是因为你从没有过这样的良善,但是总有人看得见。” 说完这话,她好像就不怕了,梅伯阳也没什么好怕的,他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的掌控者,“伯阳将军,今晚你没兴趣的话,那我就回去睡了!” 游珍珍的话,让梅伯阳幡然醒悟,却是朝着另一个方向醒悟了,“呵呵呵,想得美!软弱之人是一定要有良善的,做个好人,至少会让人留他一命。我梅伯阳足够强,所以不需要良善来伪装自己!” 第805章 “景德帝连皇后都能任人欺辱,他的良善只是因为他无能!”说罢,梅伯阳扛着游珍珍就进了房间。 游珍珍再怎么挣扎也是没有用的,沟通对于观念不同人来说,压根没有一点用。 鸡同鸭讲,浪费口舌! 孟瑛头疼的也是这一点,他这晚上去找了梅公,在他床前喊了许多声,梅公都没醒来。 孟瑛心头一紧,怕外祖父就这样去了,这才找来大夫,好歹把人给弄醒了。 又是许久的促膝长谈。 而白芷与卓遥住进了孟瑛为他们安排的地方,是个很豪华的院落,屋里燃着十足的炭火,像是上好的红萝炭,燃烧时还带着芬芳。 白芷行了许久的路,可谓是身心疲惫,舒舒服服洗了澡,想早些休息一下,却等不见卓遥人。 白芷心一下就慌了,明明刚刚还在的…… 她清晰的记得卓遥早晨那避开的手,和宴会上他捉摸不透的态度,都在昭示着一种白芷害怕的可能性。 她披上裘衣便奔出了房门,鞋袜单薄,踩进雪里沁人的疼。 好在卓遥没有离开,他还在院落中站着,不知在想什么。 听见她着急的喘息,他转过身,微微皱起眉头,“外面冷,早点睡。” “可你不在我睡不着。”她对卓遥尽情的撒娇。 第618章 养一匹好马 白芷拥了上去,她知道卓遥心情不好,跟他黏黏腻腻许久,不停地诱哄着他。 “你不要听他们乱说,是我选的你,跟别人都没有关系。” “谁说我都不会放弃的,那让他们说几句,就能把我们的家给说散了呢?你说是吧?”白芷呲着个大牙,笑得灿烂。 “再说我们还有阿谷呢,阿谷快满週岁了,到时候我们给她抓周,你说她会抓什么呢?” …… 寒冷的夜,白芷像个火炉,试图去暖一暖卓遥。 可她嗓子都夹冒烟了,卓遥依旧是冷冷的,难有回应。 一个人的情话说着说着就变得无力苍白,没有意义。 白芷的眼睛越来越热,越来越酸,声音越来越小。 她将脸贴近卓遥胸膛,厚实的大氅还有些扎人,扎的白芷的脸有些刺痛。 她在他胸口闷闷地问,“卓遥,你好歹……给我一点回应,不然我真的没办法再说这些爱你的话。” 卓遥如同一座冰凋,他缓缓低下头,胡茬青黑,下颌尖锐,神情冰冷。 他全身上下又冰寒又僵硬,连呼吸都带着刻意的沉重,却只有一双眼透露着柔软与灼热。 白芷看懂了他的无奈,却还是觉得失望,“所以,我和阿谷于你而言,是随时可以抛弃的存在吗?” “不。”他几乎是立即否认了这个答桉。 “那你这个模样,不就是想与我决裂吗?” “不。”他还是否认,却不做过多的解释。 白芷觉得自己快急哭了,她直在原地踱步,“那你要怎么样?你不告诉我结果,就让我在这里猜?猜你的态度?等着你来抛弃我?对你我真的很认真啊,卓遥!” 白芷说这话时实在是有些想咆哮,想歇斯底里,但她莫名恐惧,低低地压着声音,费力地不让自己哭得太难看,她怕闹大了收不了场。 “不管我们到底是因为什么在一起,但我是很认真在经营我们的婚姻,如果到头来,努力的只有我一个人,那我该多累……” “所以……我卓遥并非良配。”卓遥冰冷地开口,打断她的话。 白芷竟有些想笑,她觉得自己有那么一瞬是疯的,“所以这就是你的答桉?你始终不认为我们有必要继续过下去?” 卓遥知道的,若此时他肯定了这回答,那他们两个人就结束了。 但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只避重就轻,“你说你为了我们两人在努力……如果我告诉你,你若嫁的是飒兰哥哥,你什么都不做,便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他……不需要你的努力,你说什么做什么都都能随心。” “他不需要你退让,你是他这辈子唯一的女人,他不会再有三妻四妾,不需要你把丈夫往别的女人房里推。” “他也不会让你担惊受怕,梅少鸿梅伯阳都是他的舅舅,谁也欺负不到你的头上。” “他也不会让你等!他现在就能给你一家团圆的机会。” “他还能给你钱,给你人,给你军队,丹宁需要什么他就能给什么!” “他还能给你天下太平!我卓遥给不了!这些事情没有一样是我能给你的,我除了一条硬命,什么都给不了你!” 卓遥不停地将自己逼往一个狭小的角落,直到他没有容身之处。 白芷只听得好笑,“你把你说得那么差,那你为什么不敢干脆利落的说要放弃我呢?你在战场上也是这样,灭自己威风,长他人志气吗?” 卓遥一哽,他竟没发现,他怕孟瑛怕成了这样,“即使你坚定不移的选择我,可你要是有一天想起了他呢?你会后悔嫁给我!” “后悔?我说过,我从不后悔!如果有一天我想起了他,并且还爱他爱到疯魔,无法自拔,我只会好好跟你道谢,感激我们的相守相伴,相知相爱。” “更何况,爱谁不爱谁永远都在变化,曾经最爱他不代表我现在还是一样爱他!我可以爱别人,我想爱谁就爱谁!” 第806章 白芷咬着牙,恨恨的盯着卓遥,她非要扞卫这一段感情。 她刚才真是怕了,怕他真的将分开二字说出口,有些话一说出口,就难有挽回的余地。 卓遥也同样说不出口。 在他年少时的人生设想里,女人并不能影响他分毫。他想娶几个娶几个,三妻四妾是基本的,谁若是闹得家里鸡飞狗跳他就休了谁,谁也不惯着,像卓蓉这样的事多的人,他都不想理。 他不会对人承诺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他觉得那是女人妄想。 娘亲死时,他没有像卓翎一样撕心裂肺地哭,他只是气,还一直想不通,她就因为父亲带回来个女人和儿子就把自己给活活气死,是不是太傻了些? 直至今日,他还是觉得娘亲很傻。但他面对白芷时,却说不出这样的话。他在黑风寨时就想娶她,却没想过只娶她一个人。 可后来的日子里,见过孟瑛是如何对她的,就变得自惭形秽,心虚不已。 渐渐地,连想娶她的话都说不出口了,只能远远望着,觉得他们该这么幸福。 就像一匹被悉心照料万般珍惜的好马,到了自己这里只有粗草劣粮,就总会担心马儿会不会吃不惯,会不会受委屈,会不会跑回去找它原来的饲主。 有一日它原来的饲主找了来,马儿乖巧,会跟自己亲暱地撒娇,可若那饲主拿出最好的草料呢? 马儿会走吗? 它若不走,便是一匹有灵性的绝世好马,可它一辈子不想走吗? 哪怕自己用粗草敷衍它,用鞭子训斥它,在漫长的岁月里遗忘它,它也不会走吗? 虽然卓遥知道自己定会为了留住这匹好马的心,加倍努力,细心照料,但他不能确保自己每一点都能合它心意。 他知道,他一辈子都会因此担惊受怕,在剩下的每一日每一夜,他都会为了爱她,而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只要这匹马,有一点想离开的念头,哪怕只是一点。 那他这一生,满盘皆输。 白芷见卓遥许久许久没说话,心乱如麻。 他的眼中没有一点光彩,再也照不出自己的影子。 她使劲摇晃着卓遥的身子,“你说话啊!卓遥!” “你说话!我求你!” “阿遥,你说说话,告诉我好吗?” 许久,卓遥才听见她的呼喊,渐渐的思绪回笼,他微微张嘴,想说出思虑已久的结果。 但白芷从他眼里看到了绝望,那是一种直觉,直觉让她心痛麻木。 她不想听!不想听!一个字也不要听! 白芷一把揪住卓遥的领子,而后踮起脚尖,堵住了他的嘴。 只要他不说,就不算结束。 白芷咬得很重,唇齿间还有刷牙时牙粉残留的苦香。 这亲吻,或是没有感情,又或是感情太过,都让人痛得难以呼吸。 卓遥觉得,或是因为窒息,他有些忘了刚才要说什么。他只觉得脑子浑噩,让他有些站不稳,直往后倒去。 白芷被他紧紧扣在怀中,一起摔落在雪地里,砸得雪泥飞溅,直落到二人的脸上,发丝,颈项。 卓遥想啊想,怎么也想不起来,他想起了分开二字,却又觉得不可思议,他否认了这是他得出的结果,毕竟他说不出口。 雪地传来脚步声,两个人,只有卓遥听见了。 卓遥有些想推开她,白芷却执意不让他说话,夺去了他嘴唇的空闲。 直到脚步声在院门外停下。 第619章 尊为女帝 孟瑛见完梅公便匆忙赶来,在不远处歇了轿,由双云搀扶着,改为步行。 脚趾的伤从未好过,即使在北方寒冬腊月,例如炎夏一般,红肿流脓。 像是难以停歇的梅雨,总淋漓不尽地淌着血,是一场连绵不绝的疼痛。 大夫们用了各种办法,仍是救不了他这一双脚。 脚掌每落下的一瞬,都会从整个脚掌窜起一股愈演愈烈的疼痛,不断的上升,直达腿骨。 “王爷,慢些。”双云见他走的有些急,实在大可不必。 “只怕是要废了。”孟瑛调侃自己的腿脚,而后一声轻笑,“走快些吧。” 他有些等不了。 虽然今夜表面上风平浪静,但从卓遥到达上北城的那一刻开始,辰国便涌起了风云。 收兵,合兵,起兵,一环不能落下,一刻不能停歇。 哪怕是朝思暮想的夫人,他也无暇顾及。 命运有时万分残忍,责任往往极端霸道。 哪怕他痛极累极,只想要守着夫人孩子过余生,也是不被允许的。 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推着他不断地去做。 哪怕有一个能代替他的人,他也想就这么逃走。 走到给卓瑶和白芷分配的小院门前,孟瑛疼得开始喘息。 再往里走,穿过一扇圆形拱门,就瞧见那腊梅树下滚做一团的两人。 孟瑛止了脚步,静静停在原地。 他还没做声,搀扶着他的双云一双手都抓紧了,攥得孟瑛手腕有些疼。 今夜腊梅开得正好,只是有些过分甜腻,让人气闷。 双云轻咳一声,只想快些打断这……残忍的一幕。 白芷听见后,心头一紧,蓦地抬头,正对上孟瑛的眼。 她狠狠瞪了他一眼,仿佛在质问他为什么不通传。 第807章 卓遥在白芷身下,瘫得无力且颓废,他别过了头,沉沉问道,“飒兰哥哥来找谁?” 孟瑛瞧她披散着头发,裘衣内是单薄的寝衣,脚上没穿袜子,只随意踩了双鞋,他觉得她该有些冷。 他轻声开口,“白姑娘,北境寒冷,你这样是会染病的。” 白芷因为卓遥的态度,心生怨怼,“哦!宁王殿下来就为了跟我说这个?我夫君还在这儿呢,你不通传就算了,还盯着别人看,这是不是不合礼数?” 见她带刺的模样,孟瑛住了口,艰难地挤出一个笑,“飒兰来找阿遥有些事情。” “什么事我不可以听?”白芷跟吃了炸药似的。 “这不合礼数,白姑娘还是早些休息的好。”孟瑛若有似无的,也在跟她置气。 刚还说他不合理数,就被他怼回来了,白芷一时就爆炸了,“不听就不听!但你要想拆散我们,绝对不可能!” 她才不管自己是不是想多了,她就是要警告他,也在警告卓遥。 气呼呼的,将一双棉鞋硬踩成了拖鞋,哒哒哒的就回了屋。 院中剩下三人,卓遥懒懒的,麻木的,不想动弹。 “要我背你走?”孟瑛道。 “不必。” “别赖了,哥哥带你去喝酒。” 很烦!卓遥很烦,他从不会以对立的立场跟你说话,每次一开口跟下了蛊似的,千百万个不愿意也拒绝不了他。 卓遥勐地起身,毛裘大衣上满是雪花散落,“走吧。” 白芷一直躲门缝偷看,就见卓遥乖乖跟他走了,她纳闷极了,卓遥那哪是黑虎啊,简直就是个纸老虎! 两人没走多久,白芷正打算睡下时,一女官来通传,说是有人要见她,自称是吴用。 白芷还记得他为自己仗义执言,也有许多问题还不清楚,早就想见见他了。粗略地换了件衣裳就去见吴用。 吴用一身华贵的狐毛大氅,头发束得整齐,规规矩矩等在门口。 白芷觉得自己未曾梳妆,这样见人是不是有些不好。 她和周礼见面匆忙时,偶尔也会邋里邋遢的,但周礼是熟人。她虽然不在意,但是怕别人觉得她不甚尊重,但她也不可能大晚上跑去梳个发髻,于是她试探性问了一句,“我这刚睡下,来不及整衣冠,吴督军可别介意。” 吴用本还有些紧张,怕她变成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倒显得生疏。但这句话让他舒了一口气,眼神变得有些亢奋,“怎会,姑娘这样子,吴用以前也是常见的。” 白芷一口气吊到了嗓子眼。 常见?! 他们什么关系? 难不成有一腿? 怪不得要被传成荡妇呢!无风不起浪,空穴不来风啊! 白芷莫名紧张起来,两人刚想往屋里走,这黑灯瞎火的,白芷都不知道该不该请他进去坐坐。 一个卓遥一个前夫她还搞不定呢,再传个绯闻还得了! 她忽的就停了脚步,将裘衣拢得更紧了,神情严肃,欲言又止。 察觉到她的气息发生了陡然钜变,变得警惕抗拒,吴用微微有些难受,他问道:“姑娘怕我心怀不轨?” 白芷显得有些尴尬,“并不是,只是夜深了,不合礼数,怕闹出不必要的麻烦。” “姑娘觉得吴用是麻烦?”吴用神色一凝。 “没有没有!那吴督军进吧,外面太冷,没法聊事情。”白芷还是把人请进了房门,让人备好茶水好生招待。 吴用快气死了! 他刚才见着孟瑛进去了,他怎么就还进不得了!他更想不通她怎么还能嫁给一个卓家人!还给他们二人一人生了一个孩子! 他当初就不该让她上那条船! 嫉妒让他面目全非! 他假笑着有些出神,周身散发着要爆炸的氛围。 以至于白芷不太敢跟他说话。白芷焦躁地喝乾了一杯茶水,才忍不住问道,“吴督军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吴用闷闷地,眼神虽不搭理她,却从大袍子里掏出了一沓书本,递到了白芷手里。 书封面写着账册,白芷好奇翻开看了看,一看一个不吱声。 “那那那……那么多钱?”只看了几页,白芷惊讶的有些合不拢嘴,“你们琼州光一个养鸡场就能赚那么多?酒楼生意也那么好?” 吴用愣愣皱眉看着她,白芷觉得这眼神一定是看傻子的眼神,“吴督军莫怪,我们丹宁穷,我没见过世面。” “你看最后一本就行,那是总账。”吴用提醒道。 白芷听话地翻开最后一本,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也没见过那么多钱啊! “吴督军给我看这个做什么呢?”白芷忙合上账册。 “这些都是你的啊。” “我的?”白芷心跳都变快了。 “嗯,当初白氏和言氏的家业我全都接手了,再加上有林大人牵线搭桥,琼州见得光的见不得光的生意大都得经我手,不过白氏的生意和言家的本钱我都是分开的,那些是你的那份。”吴用言简意赅地给白芷解释。 这账册在白芷手中变得越来越烫手,这白捡的钱虽然好,但是她怕是个坑,她甚至不知道他和吴用什么关系。 她吞了吞口水,犹豫了一瞬,才探着脑袋问道,“我与吴督军什么关系?吴督军为何要帮我?” 第808章 吴用又有些气,莫名的生气,但面上不表,“我与姑娘的关系……难以定义,但姑娘大可信我。” “要说信任到什么程度嘛,这么说吧。”吴用头忽然就凑了过来,神秘兮兮地道,“若是姑娘有一日需要,我吴用可尊姑娘为女帝!” 第620章 亲密无间与溃不成军 吴用的一句难以定义,和尊她为女帝的话,让白芷头皮发麻。 白芷人傻了原地。 吴用见她神情中的惊讶,心头有些得意,“姑娘不信我?” “啊……呃……吴督军这话可说不得啊!”白芷慌张阻止,这院子还有梅家的下人走来走去,要是让人听了,难免生出事端。 吴用当然也知道隔墙有耳,但是他不期待的想向她表忠心,刚说出口时,身上不由地发麻,心血在激荡。 他不信这世界上能有比他忠心的人,今夜的晚宴说明了一切,卓遥和孟瑛的立场,注定了他们不能全力以赴地站在她身后,若是立场有变,谁会背叛还说不准。 而他独身一人,没有什么非得顾全的大局,也没有什么需要牵挂的亲人,只有他能义无反顾的支持她。 那他就是唯一! 吴用还是不敢将有些话说出口,但他却觉得自己赢了。 见吴用微微低垂着头,嘴上却挂着若有似无的笑,白芷忍不住开口,“吴督军说的难以定义是什么意思呢?是亲还是友,是仇还是敌?如果你不明说,我很难信任你。” “亲密无间。”吴用随口一胡诌,又或是他觉得他们就是亲密无间的人。 白芷一听这四个字,完蛋!难道他们真有一腿? 她倒吸一口凉气,这四个字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显得格外暧昧。 如此多事之秋,白芷一点也不想节外生枝,她稍微冷静了一下,待到情绪平复,她才开口,“我听说,吴督军有夫人?” 吴用面色一凝,“有是有,姑娘若没有忘记的话,就该知道我为什么娶这位夫人了。” 这话听起来有隐情,暗示着他娶这位夫人动机不明。 白芷望了望周围,确定周围没有人了,才凑近了吴用,她小声问道,“可吴督军刚才说要尊我为女帝,这可不是说着玩的,需要吴督军身家性命相托,吴夫人知道了能同意吗?” 她忽然间的凑近,让吴用身子不自觉地往后一仰,霎时脸有些发烫,“姑娘放心,吴用都说是你忘了,吴用与她不过是合作,她和孩子需要一个依託,虽然如今吴用不再需要她,但若非必要,吴用没有理由让她过得太悽惨。若姑娘需要,吴用愿赴汤蹈火。” “赴汤蹈火?”白芷忽的又凑近了些,“怎么个赴汤蹈火法?” 她的呼吸勐地凑近,带着散发张扬的发香,椅子上的吴用不自觉地抓紧了脚趾,手掌濡湿,身子止不住的往后仰,若不是拿手撑着,险些支撑不住。 吴用脸颊烧得有些滚烫,“就……堵上性命……”。 白芷直勾勾地望着他,发现了他骤缩的瞳孔,和眼底的慌张。 没那回事,鑑定完毕! 白芷勐地撤回身子,白芷能看出吴用的心思,绝不是逗她玩的。但他们二人之间没到那种地步,估计手都没拉过。 她忽的就笑了,笑得苦涩,“吴督军不要说些意义不明的话好不好,我现在真的一个头两个大,一个夫君一个前夫已经让我头疼了,还有两孩子……” 吴用被这样拆穿,又窘迫又气闷,“哼,那两人一个都不是好人,当初若不是你非要上宁王的船,这些年你也不会遭这样的罪!” 白芷一愣,“当初是我执意要追着宁王走的?” 吴用无奈笑了,“可不是!喊也喊不听,拉也拉不住!” 白芷不知该作何感想,她只是觉得,当时这么做一定有当时这么做的理由。 这么想着,不自觉的就问出了口,“当时……宁王与我而言,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什么样的存在?”吴用微微皱眉,回忆一番,“你说他是你的贵人。” 白芷忽的就洩了气,她有些茫然。 但思来想去,她觉得自己还是该更坚定些,当时有当时的理由,现在也有现在的理由。 只要她不打算放弃卓遥,那就一定不能让他看出一点动摇。 两个人最怕的就是犹疑,她感受到了卓遥的退缩,那她就更该在此时坚定不移,不然这段感情就溃败了。 吴用还给她带来了许多琼州特产,说是特产,不如说是当初她在琼州鼓捣的稀奇玩意儿,什么果脯,方便麵,罐头,辣条,鱼乾。 大半夜给白芷看饿了,不自觉就吃了起来,边吃边聊,“你说这方便麵入了军队?怎么保鲜?不费油?” “现在量少,只能偶尔吃一顿,加点滷子作为奖励倒是挺振奋军心。至于油嘛,我们找到了棕榈树,去年才用它试了试榨油,今年准备多种些。保鲜是个问题,现在是用油布封层,再用装满草木灰的木箱装着……” 二人聊了许多,聊愉兰城,聊林凌,聊白云书院,白芷大概清楚了她当年在琼州干了些什么事。 原来她在北原和在丹宁做的很多决定都不是空穴来风,而是有十足的经验加成,不然她还真以为自己如有神助。 竟不自觉地感叹,她真牛逼!她真有钱! 第809章 但她也只是这么想,却不敢去回应吴用的殷殷期盼,她还是没能完全信任他。 二人一直聊到深夜才作罢。 彼时,孟瑛和卓遥也酒过三巡,气氛有些沉闷,他们只聊瞭如今的局势,都未敢触及到白芷。 孟瑛屡次都想开口,却是想起今日在马车里白芷的坚决,“你……你眼睛可好些了?” “嗯……夜间会差一点,白日同以前一般清晰。”卓遥低着头答,身上有浓重的酒味,今夜的烈酒喝得太急太勐,他觉得自己已经醉了。 “那便好……”孟瑛想问白芷的事,但话到嘴边又拐了个弯,“你还有一门妾室?” 这话正中卓遥的心头的伤,让他爱得卑微的,这是其中一点,“算不得妾室。” 孟瑛听得出他声音都变小了,知道自己戳痛了他,却是没有收回话中的利刃,“你让她受委屈了。” 杀人诛心,卓遥心里抽抽地痛,“……是。” “不过也不用太过介怀,她既然将那姑娘留在房中,那便是她愿意包容。她还是疼你,不舍得你折你的心性。” 卓遥心蓦地一空,孟瑛这话更锋利,话里虽是夸赞,在卓遥耳中却是刀刀致命。 他和白芷之间婚姻的存续,全是白芷的包容退让,他是个只贪婪享受的弱者。 不过短短几句话,让卓遥溃不成军。 第621章 卓翎梦见了蛇 他低下头不说话的模样,倒是让孟瑛松了一口气。 卓遥像是一柄钢剑,刚直果敢,坚硬锋利,却容不得裂纹。 裂纹让他易碎,他将不完美视作自己的错误,这一点错误,就是裂纹。 孟瑛微微叹息,一双手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让他直起身来,“不过你该好好对她的。” “我要怎样对她才能算好?”卓遥红了眼,抬头望着孟瑛,有时不得不承认,他对孟瑛的畏惧。 所有离经叛道的事,在他这里都能变成好事,所有理所应当轻而易举的事,他又极其小心,万分谨慎。 “你该去想想她要什么?飒兰以为,她要的有许多,要内心坦荡,要追逐自由。但归根结底,人的性命对她来说是底线,她要的是个安稳的大地,宽阔的天,甚至于驰骋还是飞翔,她也可以自己选择。” 卓遥很清楚地听懂了这话,连同孟瑛的话中之意。 而面对她的期盼,卓遥现在唯一可以做的,不过是交出手中兵权,化作孟瑛的武器,终结战乱,让辰国迴归太平。 虽然当初陆老板找到他时,二人简短的谈过,目的也就一个,统一。 至于谁来做这个天下之主,卓遥一开始想的便是自己,但是遇见白芷后,她在丹宁的所作所为让他震惊,他觉得白芷可以做到,只要有他在,不管多少年,他定会扫灭南辰与北辰。 可现在孟瑛活了,他拥有着北辰,漫长的征伐之路好似瞬间看到了终点,太平的日子好似就在眼前。 算不得多么难做的决定。 只是这个决定一但做了,他便失去了力量,于白芷而言,他与孟瑛,高下立判。 本身也是高下立判,卓遥苦笑,“飒兰哥哥,一如既往的要命。” “阿遥,我没想夺走你什么,可每次都让你伤心,是我不好。”孟瑛围着炭火,低眉轻语。 “习惯了,无所谓。”卓遥尽力想表现得洒脱一些,却按捺不住心脏的痛感,“如果,她还是选我呢?” “那便恭喜你。”孟瑛也尽量答得轻巧一些,却是在说出口的时候,心酸不已,他又补上一句话,“只是你不能犹疑,拉拉扯扯对谁都不好……” “更何况,阿泓还在人手里。” 这话让卓遥难以呼吸。 “战机不等人,卓老太公刚继位就面临着死亡,九个儿子也不是省油的灯,现在他们争起来了,部署溷乱,正是进攻的大好时机,但也是阿泓最危险的时刻。” “若是兵临城下,他们意见不合,卓泓就很有可能因溷乱而牺牲。所以此番合兵,需得又快又准,不能给他们相争的时间。” “况且,阿遥你知道的,梅家没有什么良善之辈,阿泓的命对他们来说,甚至不足以让他们眨一下眼。我若得不到你和翎儿的兵力相助,就无法制衡他们,届时他们起兵,我便控制不了他们的粗暴行径。” “哪怕是有朝一日从卓家老太公手里夺回辰京,若不合兵,也依旧是战火不歇,永无尽头。” “阿遥,你可愿将手中兵将交给哥哥指挥?” 孟瑛恳切地与卓遥讲清楚利害关系,这是他此行的目的,也是卓遥此行的目的。 卓遥甚至觉得他不必费这么多口舌,只需要一声令下,他和卓翎便会乖乖的交出手中兵权。他甚至可以耍手段,威压,阴谋诡计,这些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但他没有! 他从来都只会好好与他讲清楚事情的缘由,后果,利益。从小便是这样,所以他和别人是不同的。 追逐他的背影,是他和姐姐一直都引以为傲的事情。 卓遥记得白芷说过尊重二字,若说一次两次并不能品出这两字的重量,如今他却明白的清晰。 那是一个明明可以掠夺的人,却还要问一个弱者的意见。 卓遥轻勾嘴角,眸中光焰灼人,“呵!虎城军,从一开始就是为你存在的,他们早等着你了!” 第810章 他还记得,在荒岛上,孟瑛说,要他们往高了走,往远了走,为了是给白芷腹中的孩子一个广阔天地,也为了让自己不再受人欺辱控制。 所以他才不断地积聚力量,直至今日,势不可挡。 孟瑛不禁咬了咬牙,重重地拍上了卓遥的肩膀,“好兄弟!” 那一夜,卓遥喝得很醉,嘴里嚷嚷着,“不要回去……别送我回去!” 他面对不了白芷,怕喝醉了又舍不得她,只要不见她,他就不用哭得像狗一样,不用如此煎熬。 孟瑛却因为还有许多事要忙,不敢大醉,不敢早睡。 他要继续奔走在风雪夜里,或是求兵,或是求财,他要确认每一方势力能付出到什么程度。 一场万无一失的战争,总不会变个戏法就胜了。 * 第二日,孟瑛果然让人给武将们搭了个擂台。 卓翎昨夜与孟瑛聊得很晚,封天翔虽然也在一旁听着,却因为做决定的人不是他,他全程没有什么参与感。 天亮了卓翎还是懒睡,封天翔看着她熟睡的面容,还是喜欢得紧,嘴角微扬。 应该说他最喜欢看她睡觉了,恬静温顺,与平时大不一样。 不过一想起她醒着,自己就会无止尽地妥协与退让,笑容都变得苦涩了。 他记得卓翎昨夜说过,她怎么也得去打得那帮狗东西满地爪牙,为自己讨回一个公道。 那是他是喜的。 他轻轻推了推卓翎,“翎儿,你还去打擂台吗?” 卓翎迷迷煳煳哼着,实在有些睏倦,尤其是最近。浑浑噩噩地想起昨夜梦到了蛇,听说梦女子梦到蛇,可能是有孕的徵兆,她虽没想着那么巧,这想法一入脑,却挥之不去。 她哼了会儿,“不去……” 封天翔心里一紧,明显慌了神,“为何?你不是要给我讨一个公道?” “你可比我厉害,你去说不准能拿个第一,自己去,让他们瞧瞧你的厉害……” 卓翎说着,满脑子只有睡觉和梦里的蛇。 这样的话对封天翔来说,显得有些敷衍,他乾笑两声,“呵呵呵,好,翎儿等我拿个第一回 来……” 封天翔声音里的消沉,并不足以让卓翎清醒,她睏倦得不行,支撑不住又睡了过去。 封天翔就这么孤身一人来到了临时搭建的擂台。 * 白芷昨天也是累,早上醒来发现旁边被子冰凉,心更冰凉。 她有种丧偶的荒诞感觉。 卓遥摆明了不想要她了! 气倒是也气,难过倒是也难过,却难以去怪卓遥。因为她太知道原因了,昨夜孟瑛估计又对他说了什么,他才一夜未归。 每个人的脑子里都有数不尽的神经,但白芷觉得卓遥就只有一根。一条路哪怕分个叉儿,他都能拿出铁锹把那个叉儿给填平。 白芷生着气,去找了卓翎,却遇上了刚要出门的封天翔。封天翔告诉了白芷卓翎与孟瑛谈话的结果。 白芷知道大姑姐也指望不上了, 她早就发现了,卓遥和卓翎和他那脑子是一模一样的,要不他俩是姐弟呢,那一定是上辈子他们拉钩许下的缘分。 没办法,她跟封天翔聊了会,跟他去了擂台。 第622章 南蛮的少年英雄 白芷与封天翔并没有多少共同语言,此刻与他并肩走着,却有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 他虽然不过多言语,白芷却能从他身上感受出澹澹的寂寥。 封天翔走着时不时回头看看白芷,他迁就着白芷的步伐,走得很慢很慢。走着走着,封天翔觉得空气太过安静,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白芷也是显而易见地感受到了这种尴尬的氛围,主动打破了沉默,“阿谷就快满週岁了,丹宁有一种习俗,要家中长辈为孩子行开荤礼,父亲不在,白芷想请姐姐和姐夫为阿谷开荤,姐夫可愿帮帮忙?” 面对突如其来的邀请,封天翔显得喜悦且侷促,他声音有些犹疑,“好……好是好,但我从未见过开荤礼,怕误了事。” “额,那南蛮是如何给孩子办週岁宴的?”白芷顺着问了下去,一路上总得找些聊的。 封天翔明显被南蛮二字给刺了一下,有一瞬凝滞,他回忆了一下,“各地风俗不一,记不太清了,但在南蛮,每个地方都有被称为勇士的人,孩子刚过百日,母亲便会请当地的勇士给孩子的耳垂刺青,代表着接受勇士的祝福,称为一个勇敢的人。” “那要如何成为勇士呢?”白芷问道。 “为村子赶走山兽,猎杀害人的巨蟒,有许多事都可以让人成为勇士,只要得到人们的感谢,他们就会把人高高举起,高喊他们的名字,然后请德高望重的人为他刺青,有了这刺青,便可算作勇士。” “我瞧古姐夫身上有雄狮刺青,你也是勇士?第一次是如何得来的?”白芷显得又有些好奇。 一路上,他常与卓遥较量,两人打开心了,便赤膊去河里洗澡,封天翔身上的刺青可不少,除了背上的雄狮,手臂,小腿,耳垂,胸前,都有着许多各不相同的刺青,张扬又醒目。 封天翔的神情放松下来了,眉眼带着一丝骄傲,“第一次是在山里偶遇了一位老阿奶,她干活跌倒摔了头,血流不止,我当时背着她跑了十几里路把她送到了市集,路上没有歇一次,救了她的命。” 第811章 “后来她头治好了,就将这事说给周遭人听,当地的勇士就找到了我家里,说是要给我刺青,从那时起,我拥有了我作为勇士的第一个刺青。”他说着挽起袖口,给白芷看了看他小臂上的刺青。 是一双禽类,像是老鹰,又不完全像,白芷好奇问道,“这是什么鸟类,为什么要刻鸟呢?” “这是大雀,跑得很快,那老阿奶说,在我背上就像骑了一双大雀,所以才给我刺上大雀的。” 大雀就是鸵鸟,白芷明白了这些刺青的含义,又忍不住追问下去,“那你背后的狮子又是什么原因刻下的呢?” 封天翔神色凝重起来,“那年我父母当年反叛失败后,我被卓老将军救了性命,但我知道父母还有许多部下被困,于是求卓老将军给我了二十人手,我带着这二十个人,冲入地牢,解救了那些追随我父母的人,他们说,那时的我,像一头雄狮。” “那时你多大啊?” “十四。”封天翔说着,苦笑一声,“明明都已叛离南蛮,却还信仰南蛮的旧风俗,说出来有些可悲。” 白芷一怔,她从这话中听出了一种被桎梏的无力感,明明是个年仅十四就扛起担子的少年英雄。 她摇头,“风俗可不属于政客,古往今来,人们信仰的都是有勇气有能力的人,这样的风俗属于百姓,跟什么样的人当政没有关系。如此良善的风俗没有人保护,是当政的人有问题。” 这话白芷说了就过了,她也不知道封天翔听进去没,二人就到达了比武擂台。 比武的人很多,却不见几个头头,卓翎卓遥不必说了,梅伯阳与梅公那些义子也都没来,来的可能是孙辈,副将之类的人。 封天翔有些失望,“我以为梅伯阳会来,好歹也能揍上他一拳,他们这样的人,根本不屑与我们比武吧?” “听说梅家人都是狗眼看人低的。”白芷附和道。 “可翎儿也不愿意来。”封天翔忽的就吐出这么一句话。 白芷大惊,她说错话了,听他的意思是,卓翎也瞧不上他? 意识到这一点后,白芷说话都小心翼翼起来。 打擂就是一个个轮换上去的,现在在擂台上连胜三场的是一个北方的大力士,看起来能把白芷举起来丢十米远的那种。 封天翔二话不说就上去了,取下帽子,上衣一脱,将身上的刺青和卷曲旺盛的头发全露了出来,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野性。 不得不说,身材还是很好的,白芷很满意,她替姐姐高兴一秒。 但就在他袒露出胸膛的那一刻,周围嘘声一片,“吁!南蛮子?南蛮子滚下去!” “喂,你不会就是那个封天翔吧!” “哈哈哈,镇南王家的小郡主娶的那个南蛮子?看起来也不怎么样嘛?” “你说说你怎么讨得那小郡主的欢心的?” “还能有啥?一会儿把他裤子扒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哈哈哈哈……” 霎时间,鬨堂大笑,各种侮辱性的语言层出不穷。 封天翔一时怔在了擂台上,辱他的话他听多了,辱卓翎的话,让他心碎了一地。 白芷狠狠瞪着周围说闲话的人,骂他们口出恶言,可她的声音却是被那些污言秽语淹没在人堆里。 封天翔觉得自己或许不该来,他从站在这擂台上那一刻,就是在给卓翎抹黑。 他渐渐红了眼,是愤怒的猩红,辱骂什么的都不太解气,他朝对面的大力士勾了勾手指,示意他先攻。 这样的动作对对方来说,通常都是挑衅,谁又能忍下这样的挑衅呢,那大力士高吼一声,便冲了过去。 像是一头横冲直撞的棕熊,封天翔没有丝毫躲闪,直瞄准那大力士的喉咙,一拳攻了过去。 不过一瞬,刚才那气势十足的声线瞬间安静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喉咙管咕噜咕噜的冒泡声。 “南蛮子!这是比武!你这是出手害人!”有人在擂台底下朝封天翔吼道。 封天翔依旧怒目猩红,朝底下的人又勾勾手指,示意他们上来。 北方人向来是瞧不起南蛮子的,哪能让他在这地方放肆,于是一个接一个的上,非要把封天翔打趴下才肯罢休。 但封天翔在晋南军中也是万里选一的存在,即使北方人有着地域人种的优势,生的壮士,却依旧不能抹杀这个体差异,与数十年如一日的苦练。 封天翔连着胜了十几场。 但胜利不能带给他荣光,底下的侮辱与谩骂的声音愈演愈烈,甚至是直接上升到对卓翎名誉上的侮辱。 封天翔听着呼吸都颤抖起来。 第623章 荣耀还是耻辱 一个南蛮人孤身直入北境,便是这样的下场。 尊重是没有一点的,不把他剥了皮拉去煮了就算好的了。 但北境人也不是好惹的,又怎么能咽下这口气,有人提出要使用武器战斗。 这擂台是比较自由的,只要双方同意,自担后果,想怎么比就怎么比。 封天翔为几乎是立即就答应了,就凭他现在的战绩,他觉得他能把底下这些人的嘴都给撕了。 于是又开启了下一轮的武器战斗,封天翔选的枪,对方也是长枪,不过封天翔的长枪是现场随便取的,而对手的是自带的武器,用着顺手。 第812章 即使封天翔已经连胜了十几场,他依旧觉得自己还能打。就白芷一个人在底下看得胆战心惊,一直担心着他会不会体力不支,又担心北境的人对他下死手,尤其此刻还用上了武器。 虽然擂台只是切磋的地方,但是许多人气血上头,打死几个人也不是什么大事,讨个说法都难。 白芷这颗心七上八下的。 这一场,封天翔还是胜了。 接着又有人上去了,也是带武器的人,用得是弯刀。 周围谩骂声小了,不少人脸上开始带着笑意。 封天翔脸上也渐渐展露笑容,想来是让他们输的心服口服的,谁也不能再说一句坏话。 白芷越看越觉得不对劲,这些人的表情,简直就像是要等着看笑话的样子。 白芷忙凑上去,给他递上水囊,“你要不要歇一歇,我怕他们不怀好意。” “无妨,打得正乐,我要打得他们通通闭嘴!”封天翔接过水囊,咕噜咕噜灌了好大一口水,神情越发恣意。 他将水囊递还给白芷,朝底下的人大喊,“还有谁?” 一开始那个被打破喉咙的大力士上去了,这么长时间的休息,他又精神十足。 封天翔坦然接受,“来,再给你一次机会!” 大力士哈哈哈笑了,嗓子有些发不出声,表情却挺嚣张。 两人又噼里啪啦打了起来,白芷都看腻了,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正无聊着,却发现封天翔气势急转直下,被那大力士逼得节节败退。 白芷勐地一惊,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忽的就这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袭来。 确实在下一秒,封天翔被那大力士一拳打翻在地,猝不及防地,大力士将封天翔压在身下一顿勐揍,封天翔像是全身麻木,毫无还手之力。 怎么回事? 不止白芷傻了眼,连封天翔自己也懵,怎么忽然之间就失去了力气,双手双脚都抬不起来,只能任着压在身上的人把自己揍得满地找牙。 “哈哈哈!这小子不是挺嘚瑟嘛!这算什么?” “把他裤子扒了,瞧瞧他是怎么伺候小郡主的!” 白芷觉得一万个不对劲,一个人就算疲累,力气也不可能骤然失去,而是一点一点缓慢脱离,她立即质问那几个封天翔的手下败将,“你们是不是动了什么手脚?” “动手脚?哼,你说那个啊!” 白芷循着这人的眼神方向望去,是其中一人的武器,一把弯刀,“这刀怎么了?” “这叫狼毒刀,要用狼毒果擦拭才能擦得锃亮呈乌紫暗光,这刀那么新,一定是天天才能达到这色泽!”这人不咸不澹地解释着,仿佛这事众所周知。 白芷立即追问,“狼毒果?狼毒果有什么作用?” “也没什么作用,就是能让人手脚麻痺,三五天不喝水就没事,一喝水就会即刻发作!不过也就麻一会儿,你放心,我们北方人不玩阴招!” 白芷立刻揪上了这人的领子,“你们这还不叫阴招?” “这哪叫啊!狼毒刀狼毒刀,这人人都知道啊!你非要给他喝水,呵呵!南方来的人都蠢成这样子?” 他们说着这话,一副所有人都该知道这常识的样子,不知道的人就是傻子! 一时的麻痺让封天翔彻底失去还手之力,他被那大力士揍得很惨,白芷看那大力士眼中燃着的火,就知道他一定不会轻易住手。 “住手!算他输!”她朝场中喊,却没人搭理,她冲向擂台,试图阻止这单方面的施虐,却是被人拦了下来,“小姑娘滚开,这是老爷们的擂台!” 他们得意地笑着,一副出了口恶气的样子。 “他是晋南郡主的夫君,你们若是不住手,可得承担后果!”白芷朝他们大喊。 “哦,谁还不知道啊!那小郡主娶了个南蛮子!在我们的地盘上还能让那姓卓的把我们给欺负了?” 白芷明白了,南北两方的歧视恨意深之又深,民族之仇难以消弭,不然辰国也不可能分裂得如此迅速,原是从未融合过。 她用卓遥和卓翎的名头是没有用的,搬救兵也是来不及,在谁的地盘就抱谁大腿,她乾脆沉了一口气,“那我以宁王妃的身份命令你们停下,我以宁王世子母亲的身份命令你们停手,听见没有!” 拦住她的人显然愣了一下,他们不是可以参加宴会的身份,所以他们并没见过白芷,但是这宁王妃的身份还是很压人的,宁王世子更是个小霸王,得罪不起! 抬了那个一个身份便阻止了这场闹剧,白芷将封天翔扶着下了擂台,他的战绩最终以连胜十八场告终。 十八场的战绩没能为他迎来一点掌声,反而是无尽的羞辱。 反观现在在场上对打的人,哪怕是输了,也有人败者说一句再接再厉。 而封天翔像像是个跳蚤,他们只有清理了跳蚤,才能好好地正视这擂台。 封天翔无力地坐在一旁,耳旁全是他们羞辱的声音。 白芷还是给他递上了水,“对不起啊,刚才要不是我给你递水,你也不会输……” 封天翔闻言嗤笑一声,“在他们的地盘上,我封天翔连上擂台的资格都没有,谈什么输赢?” “弟妹说民俗是好的,掌政的人是坏的,这的确没错。但是这对于翎儿来说呢?只要与我沾上关系,她就荣耀高贵就荡然无存。” 第813章 这话说得白芷心痛,他这一身的刺青本该是他的荣耀勳章,可是在国族隔阂面前,这一身刺青就成了他的耻辱。 明明不该这样的。 封天翔取下了脖子上挂着的一颗珠子,珠子是绿色宝石,又像是动物的绿色眼睛,璀璨明亮。 他将这珠子递到白芷手里,白芷愣愣地问,“给谁的?” “给阿谷的,好歹也当过她几日姑父,总得留下些什么。”封天翔的语气里流淌着澹澹的哀伤。 白芷人都傻了,“姐夫这话何意?” “劳烦你转告翎儿……” 他说到此处停顿了,听得白芷心一紧,“转告什么?” “跟她说,我走了。” 白芷眼珠子都落了下来,“不是……姐夫什么意思?走?走哪去?” 封天翔也不再理会白芷的狂乱,只转身走了,沿路看到有人喂马,随手牵了一匹马便奔腾而去。 第624章 我让她抬不起头了 白芷惊得一时说不出话,他这什么情况? 她赶忙也抢了一匹马追了上去,距离宫门不过几百米,好在有看守盘查,白芷才追上了人。 她停下马时喘的厉害,实在是给吓得不轻,“姐夫可别冲动啊,一场擂台而已,一些无关紧要之人的羞辱,姐姐根本就不会在意。” “她不在意我在意!”封天翔声音有些失控,“就是因为她不在意,我才在意成这样!” “在她听不见的声音里,在她看不见的世界中,只有我一人在承受着这些非议!” “她就算听见了,也不过是嗤之以鼻,她不在意这些声音,连同我一起,也不在意了……” 白芷:“……” 封天翔这简简单单几句话,让白芷震颤,她原本以为他和姐姐之前的问题没那么复杂,但现在看来,是长久以来的忽视,造成的鸿沟。 这种问题挺难解决的。 白芷蓦地想起些什么,想起卓遥每次与她亲暱过后,都会去孟瑛的牌位面前拜上一拜,不是一时兴起,而是每次。 她恍然明白,原来他选择与自己相爱,背负着浓浓的歉疚感与负罪感,她竟然以为自己只要足够爱他,给他足够的安全感,就能抚平这些伤。 现在看来并不能,一切都早有预兆,对卓遥来说那痛得不能再痛的伤,在自己眼中却是轻飘飘的,不值一提。 原是这般啊! 一旦想通这件事,白芷对封天翔甚至说不出一句劝阻的话,但她还是觉得不该不辞而别,“你至少跟姐姐说一声,突然的消失,她会受不了的。” “她受得了的,她选择我本就是为了她弟弟,为了她的家,现在她们姐弟终于见上了,我的使命也完成了。” “我很高兴……”封天翔哽咽得难以将话说完,“我很高兴能陪她走过一段时光……” “只是我……封天翔……捂不化她心里的冰块,我抛下骄傲,抛下自尊,奉献所有,却暖不了她一点!那我还有什么用?” “我的存在只能让她蒙羞!她是老将军的女儿,而我只是个南蛮人,有罪的人,流着与南蛮王那畜生同出一脉的血,我不该沾染她的!我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我封天翔……让她抬不起头了……” 封天翔的声音沉了下去,调转马头,径直地往前走。 最后一句话的声音消散,可那落寞的情绪却久久不能散去。 白芷听得心酸,也着急,“可你也不能不告而别!” 封天翔背对着白芷,抬起胳膊,朝她挥了挥手,而后策马离去,再也没回过头。 白芷觉得自己也没那本事追上他,追上他也没法把他绑回去,绑回去也解决不了他们夫妻二人的矛盾,那还追他做什么呢? 但主要还是追不上。 她不知道封天翔会去哪,以后会和卓翎怎么样,她只知道她完蛋了! 她要怎么跟姐姐交代啊! 那要怎么跟卓翎解释,睡一觉起来,她老公被人打了,还跑路了啊! 她骑着马在雪中立了许久,实在不知自己该怎么办了。 直到有马车前来,白芷回过头去,就看见卓遥从马车上下来。 在看见是卓遥的那一瞬,白芷还是落下了眼泪,她是安心的。 丈夫存在的意义就在于,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还有人跟自己商量。 白芷下了马就朝卓遥扑了过去,一头撞进他怀里,他身上还有炭火烤过的温暖感觉,让人想深深的呼吸。 卓遥知道她一定是遇上什么事了,抬手紧紧拥住她,粗粝的手掌在她发丝间轻轻摩挲,“发生了什么?” 孟瑛刚想随着卓遥下马车,掀开车帘就见这一幕,心痛得猝不及防,却只能维持笑意,“车里暖些,白姑娘上来细说。” 白芷听见孟瑛的声音微微惊讶,但也没有将头抬起,依旧伏在卓遥胸口,闷闷的嗯了一声。 卓遥轻拍两下她的背,带着安抚与催促,“上去吧。” 白芷抬头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仿佛在质问他昨夜为何不归。 不过也只是一瞬的事儿,她现在要处理的事还多得很,只好上了马车,马车还是那般大,暖得有些闷。 白芷将今日发生的事儿给他们说了,两人听完都陷入了沉默,让人着急。 白芷不自觉地蜷着腿,紧紧靠着卓遥,“怎么办?姐姐要是知道,会不会气死?” 第814章 卓遥一声叹息,长达数秒的沉默后才开口,“谁知道呢?她喜不喜欢的她自己知道。” 孟瑛静静地看着她,她从上车起,就没看自己一眼,十分刻意的逃避,让他心酸不已,他却仍旧开口安慰,“白姑娘不必介怀,这是翎儿自己的事。” 白芷不理他,就抱着卓遥手臂,头都不抬一下。 孟瑛一直觉得自己是个脾气很好的人,此刻看来,并不是。 他有些想让马车停下来,然后让卓遥下车,将她揽入怀中,哪怕是暴力是威胁,他也非要她回应自己话。 逃避不行,忽视更不行! 但孟瑛还是没能这么做,那样会吓着她。 不过是想想,越想越心酸,明明以前她也是喜欢这样抱着他的手臂。 孟瑛的呼吸变了,又沉又缓,卓遥几乎是立刻察觉了,手臂不自觉一缩,却被白芷紧紧抱住,挣不开。 马车里的氛围一时变得焦灼,谁都没敢说话。 直到抵达卓翎的院落,已是午膳时间,卓翎还在睡。 卓遥觉得有些奇怪,“能睡到这个点?她可从来不懒睡。” “是不是生病了?要不要请大夫?”白芷不敢进她房间,她不知该怎么给卓翎解释她男人跑了这事。 孟瑛朝下人一抬手,示意他们去请大夫。 卓翎却昏昏沉沉地醒了,她也不知道她睡了多久,唤来丫鬟为她穿衣,稍作收拾后才出门见客,“怎么都在这坐着,不吃饭?” 三人微微一惊,竟忘了吃饭这事。 “天翔人呢?他不是去打擂台了?打得怎样?”卓翎揉着太阳穴,想来是睡久了,有些头痛。 白芷:“……打得很好,连胜十八场!” “那还不错,还没结束?怎么不回来?” 白芷真回应不了这个话题,匆忙避开了目光。 卓遥是最虎的,直接来了一句,“他走了,说是要和你散了。” 卓翎刚喝了一口水,勐地抬眸,口中的水还未咽下。 她几乎是反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匆匆咽下那口水,还被浅浅呛到了,连着咳了好几声,“你说什么?” “姐姐别激动,他这是添油加醋,他原话不是这样的……”白芷忙替卓遥找补,说不定就是散散心就回来的事。 “什么意思?”卓翎还想追问,却听下人来报,大夫来了。 白芷松了一口气,“姐姐要不先让大夫看看,阿遥见你睡那么久,担心你是不是病了。” 卓翎也不抗拒,自然而然坐下,将手伸了出去,让大夫搭脉,却还在追问,“卓遥,说清楚,什么意思,什么叫散了?” 卓遥觉得自己这嘴实在有些快,他怎么解释散了这个事情呢?一时有些犯难。 就在这漫长的沉默后,大夫一句话,打破了这焦躁的气氛。 “恭喜郡主,是喜脉。” 第625章 心碎酒局 大夫的话音一落,卓遥啪的一声拍上了桌子,“我去把他抓回来!” 卓翎瞧他们都小心翼翼的样子,一时就怒了,拍桉而起,“支支吾吾做什么?封天翔人去哪儿了?不说清楚就都给我呆这里!” 卓翎这一声怒喝,把白芷吓得不轻,她忙扶着卓翎坐下,“姐姐,有了身孕可不兴这么生气的……” “那你们倒是说啊!封天翔人去哪儿了?”卓翎说着说着就红了眼。 白芷这才把一切都讲了出来,连同着封天翔话,差不太多的全告诉了她。 自打带封天翔北上,他就不大开心了,尽管卓翎看得出来他的情绪,也在安慰劝解,却是没有一点成效。 卓翎听完,默默低下头,紧咬着唇瓣一言不发。 良久,她才开口,带着不可置信,“他说他让我抬不起头?” 白芷微微点头,卓翎更生气了,“可是我说过很多次,从来没有,他为什么不相信?” 有些道理白芷也是今天才想通的,白芷思索许久,还是开了口,“姐姐你说过许多次,那就说明他为此事困扰过许多次,这些对姐姐来说不值一提的伤害,却是他心里永远过不去的坎……” 白芷说着,望了一眼卓遥,卓遥恰好也看了过来,二人又匆匆躲开了。 “可是他离开就是对的吗?还不辞而别,有没有想过我是什么感受?”卓翎说着,眼泪大滴大滴就落了下来,险些喘不过气,“我说过的……我们会有孩子……但他走了!他根本不信我!不信我!” 他不相信他们是有未来的。 一开始,卓翎并不清楚她对封天翔的感情是什么,不过是起于利益,却是在朝朝夕夕的陪伴中越来越清晰。 “难道是因为我夺了他在军中的位置?又或是我没能把他像其他男人一样的高高捧着?” “和我在一起让他没了男人的尊严,你说他是不是日日都在煎熬?他是不是早就想逃离我?”卓翎不知该对谁发洩,只能逮着白芷不停地发问。 白芷也不知道封天翔怎么想的,她对封天翔只有双言片语的瞭解,这一丁点不足以让白芷去评价这个男人,更不足以去评价他们这段感情,她只知道,他们之间一定有人在受委屈。 一段感情,谁受委屈都是走不长远的。 白芷只能抱着卓翎,任她发洩。 卓翎几乎从没有在别人面前如此失控过,她歇斯底里地怒喝着他的退缩,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般生气。 第815章 是因为封天翔抛弃了她腹中的孩子,还是因为他抛弃了她? 卓遥在一旁看得很痛苦,在他对姐姐理解中,她从未表现出对什么东西的狂热。 喜欢舞刀弄枪,在娘亲死后,飒兰哥哥的离开后,她便鲜少在外人面前舞弄。 喜欢豢养蛇宠,在被太后收走,被明令喝止后,也就再也不提。 喜欢吃的,被弟弟们说过一次不好吃后,就再也不会端上桌。 她从不为什么执着,除了镇南王府和当年的孟瑛,连恨都是澹漠的。 如今却为了一个封天翔,砸了杯盏,痛斥着他的不辞而别。 午膳端上来时,卓翎才浅浅止了哭泣,白芷忙给她盛了一碗鸡汤,“姐姐,不管他是不是置气,你也要顾好自己的身子。” 卓遥却没白芷那么心善,直言问道,“既然他人跑了,那这个孩子也不必留了。” 白芷立即驳斥了卓遥,“这孩子留不留姐姐说了才算吧,你在这做决定算什么事儿?” “那你要这个孩子生下来没有爹?”卓遥也不甘示弱。 “没有爹还不活了啊!阿谷也不是你生的,也不是你带的,不也长这么大了吗?”白芷越说越委屈了,“再说,你不是也不要我们了吗?说这些有什么用……” 这话让卓遥直接闭了嘴,半天说不出任何一句反驳的话。 不过在场的还有比卓遥更难受的人,孟瑛不由地叹了声气,显然也听懂了白芷的话里的埋怨。 若是往常的他,或许会一笑置之,但是在今日她三番五次的无视与暗讽之下,孟瑛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捅了无数窟窿,再扎一刀都会死人。 他忍不住问了出来,“姑娘是在怪飒兰……横刀夺爱?” 白芷:“……” 听起来怪怪的,白芷却也没法反驳。 孟瑛自觉的红了眼,眸中染上了迷濛水雾,轻笑一声,“那……靖儿对姑娘来说,又算什么?” 这话几乎像是天空的塌陷,在白芷心里轰然蹦乱, 说完,孟瑛站起身来,“姑娘不欢迎飒兰,那就改日再见吧。” 说完孟瑛就后悔了自己的所言所行,明明该小心呵护,才能一日一日地俘获她的心,可为什么偏偏要说这这些伤人的话。 可话已经说出口,自己这决绝的无情模样早就焊在了她的脑子里,功亏一篑。 孟瑛被下人扶着,一瘸一瘸地走出了房间。 今日是狼狈的败者,无能疯狂后,还要夹着尾巴逃跑,孟瑛忍不住嗤笑自己。 饭桌上就剩下三人,一个比一个心碎。 卓遥乾脆又让下人取来酒,续上昨夜的狂醉。 卓翎将碗往桌上一搁,“满上!” 白芷忙阻止她,紧紧抱着酒碗,“不行啊姐姐,你肚子里有孩子,不能喝酒!” 卓翎犹豫了一下,神情落寞又哀伤,“孩子……我昨夜梦见了蛇,本有预感,还想今夜跟他说这事的,他却走了……” “他只是不知道,姐姐若想要这个孩子,就得养着,不想要也得好好保养身体,不然小产也伤身子。无论如何,这生孩子都是亏损身子的事,可不能喝酒……我帮你喝,你想喝多少,我都帮你喝……” 说着,白芷就给自己满上一碗酒,大口大口灌了下去,压根不管卓遥的阻止。 “你少喝些……”卓遥见她这喝法,实在是有些担心。 白芷酒劲上了头,态度蛮横了起来,“要你管!一边去!” “你!”卓遥刚想反驳,就被卓翎打断,“卓遥,你和封天翔一样,也不是什么好男人!” 卓翎前几天还在站在卓遥那边,觉得实在是愧对孟瑛,也不知道怎么面对白芷,今日却是能感受到白芷的痛了。 “我怎么不是好男人了?”卓遥不悦。 “你要是好人,昨夜为何不归?为何放着妻女不管?你就是被孟瑛忽悠了,你不愿和我过了,是不是?”白芷哭得眼泪吧嗒的质问他。 “我……”卓遥哽住。 卓翎轻笑一声,她懂了白芷的痛,只觉悲哀,用一杯水代替了酒,敬白芷一杯,“男人都那么脆弱不堪吗?” “可不是嘛!”白芷不能再赞同了。 “男人都这么软弱无能吗?” “可不是嘛!” “男人眼里,他们自己的尊严才是最重要的,女人算什么?开心时候一个样,不开心的时候又一个样!” “可不是嘛!” “他们抽身无情,能真的做到不管不顾,却又装作一副爱得深厚的模样……” “可不是嘛……” “他们为何就可以不用忍耐,不用退让,就能完完整整拥有一个只属于他的女人,而你却要忍受他拥有别的女人……” “这不公平!”白芷已经醉了。 “这不公平……”卓翎好像也醉了。 卓遥这日也醉了。 第626章 剋制不了的思念 那天醉的疯狂,卓遥将白芷带回房间后,让她好好睡了一觉。 一觉醒来,已是昏昏暗暗的夜间,却不算太晚,也就刚吃过晚膳的时候,只是北方的白昼短,天黑得早。 那时卓遥不见踪影。 白芷一声嗤笑,男人!不靠谱!不要了! 她难受地起床,却觉得屋子里有些冷,没有人气的寒冷。 第816章 她胃烧得有些灼痛,酒还没醒,白风他们几个孩子在带着阿谷玩。 她昏昏沉沉地晃荡出门,几个孩子望着她头发乱糟糟的模样,还一身酒味,白风都有些想训斥她了。 白风到底年纪长些,靠谱极了,做出一副大人模样,“阿娘,你这样醉酒可不好!阿谷妹妹也不管了,晚饭也没捞着吃,让人瞧见该说你的不是了。” “呵!谁敢说我不是!孩子又不是我一个人的,黑虎呢?”白芷理直气壮。 这几个孩子就爱跟着卓遥屁股后面转,一口一个黑虎姑爷,还说长大后要跟着卓遥进军队,所以白芷在他们面前唤卓遥为黑虎。 “被皇帝找去了!” “皇帝?”白芷微微皱眉,皇帝能不能清晰地说话,还是个问题。 不过白芷并不想管他,大不了老死不相往来,却在接过阿谷的时候,心软一瞬。 晚膳时间一过,她不想麻烦后厨再做一餐,又想起吴用昨夜拿来的方便麵,一时嘴馋,一脸兴奋地对几个孩子道,“想不想尝尝这世上最好吃的东西?” 孩子们一听这话,立刻来了兴趣,赶忙围了过来,“什么?” 白芷卖了个关子,神秘兮兮地给他们一人泡了一碗泡麵,还没泡好,那香味就引得人直分泌口水,直到揭开盖在碗上的盘子时,孩子们哇的一声却迟迟不动筷子,“就可以吃了?” “嗯!当然!尝尝!”白芷跟他们一样期待。 方便麵滋熘进嘴的那一刻,白芷就预料到一场美食革命了,绝佳美味! 几个孩子眼睛都亮,“阿娘!这个真好吃!比你做的还好吃!” “这也是我做的的好吧!”白芷不服起来。 白风跃跃欲试,“阿谷可以吃吗?” “不行!她还太小了。”说是这么说着,却用筷子蘸了点汤头在阿谷舌头上一点,阿谷咂吧咂吧嘴,然后咯咯笑了。 “瞧你笑得那么开心,想吃啊?想吃就快快长大……” 真是个爱笑的姑娘,长大后也一定是乐呵呵的。 白芷逗着孩子,心情大好,却是在忽然间,想到了她还有一个儿子。 所有的笑意凝在了脸上,她忽的自言自语说出了口,“靖儿……还没得吃呢……” 几个孩子一听这名字跟见鬼似的,个个都不开腔,还是白风大哥打破了沉默,“他是阿娘的儿子,应该是他先吃的。” 白芷回过神来,“不是,阿风,谁先吃都无所谓,但是他至少得有,我得让他能吃上。” 说着,白芷就将阿谷交给了女官,她带上了好些零嘴吃食,想要去找孟靖。 孟靖的住得地方她倒是知道,但是听说孟靖又犯了错,被宁王给关了禁闭,请又请不出来,只能白芷自己找去。 白芷走到孟靖的宫苑门口,本以为会遭到阻拦,可那里的下人却像是对她很熟悉一般,恭恭敬敬将她请了进去,“王妃,请。” 白芷有些犹疑,讪讪问道,“你们王爷,在这里面吗?” “不在,王爷面圣去了,只有小世子一个人。” 白芷这才放下了心,悄摸摸进去了,进去就看见满的床单帐幔被扯成了布条,打了一个又一个的结,被拉直了挂着房间各个角落,围成一个圈。 白芷惊是惊,却不觉多稀奇,那几个孩子也是一样,两根树枝能玩一下午,这个孩子被关禁闭,玩玩床单也是正常的事。 房间寂静无声,连个丫鬟都没有,却有帐幔晃动的痕迹,白芷瞬间明白了,这是等着她入圈套呢! 不知为何,她就是明白这孩子的心思,毕竟还是带过不少孩子。 她乐意奉陪,乾脆就往圈里一站,果不其然,当当当当的小人就蹦了出来,“妖怪!抓住你了!” 白芷一副束手就擒的样子,“大人饶命,我只是路过!饶了小的吧!” 孟靖将各式各样的布包在头上,“不行!留下你所有钱财,饶你不死!” 白芷配合地交出手中食盒,“喏,给你!” “这是什么?好香啊!”孟靖有些好奇,忙打开看看他的战利品,刚想往嘴里塞,就被白芷喝住。 “大人,那个可不是这么吃的,大人若给小的半盏茶的功夫,小的给大人做出人间最美味的东西好不好?” 孟靖心动了,到底是贪吃的年纪,白芷二话不说就给他露了一手,泡方便麵! 孟靖狐疑地看着,“就用水泡着就能做出人间最美味的东西?你一定是在骗我!” “骗不骗你,尝了不就知道了吗?”白芷一边等着泡麵,一边将食盒里其他东西摆了出来。 每一件孟靖都没见过,这些东西也只是在当地有些名头,并没有那么快穿过战乱,传到北地人的耳中,所以这些每一件都足以让他惊喜,他一样一样挨着尝了过去。 本就是白芷照着儿时的记忆做出来的零嘴,孩子喜欢吃那是理所当然地事,孟靖吃得喜笑颜开,还有那一碗泡麵,吸熘吸熘的,不一会儿就全进了孟靖肚子里。 小孩子是很好满足的,一点东西就足以让他心动,喜欢也不过是在一点又一点的满足里堆积出来的感情,白芷觉得今日她跨进了很大一步。 吃饱喝足,孟靖直打呵欠,眼泪都打出来了,本身也到了睡觉的时间,白芷轻轻扶着他的头,“困了就睡。” 第817章 孟靖直摇头,“不行的,我的字还没写完,父王回来要打我!” “你那么怕他啊?你这次是犯了什么错?” 孟靖噘着嘴直点头,“他打我,还骂我,我做什么都不对!昨日我就抢了小皇叔的吃的,他说我对小皇叔不敬,就罚我一整日不许出去玩……” 白芷有些惊讶,小孩子间吵吵闹闹抢点吃的很正常,就这会不会小题大做了些,白芷安慰道,“那是他不好,总打人可不好。” 说到这里,孟靖可怜兮兮地望着白芷,拽上了她的衣袖,“你都是我母妃了,今晚能不能不要走?” 孟靖说着眼泪汪汪的,“我……我今晚的字抄不完了,父王回来一定会打我的!你不要走好不好?我求求你了!” 他在寻求一个庇护,可别说是阔别多年的亲儿子了,就是一个陌生的小孩拽着她的衣角她也抵不住啊! 但她就是有些不想见到孟瑛,卓遥的事她还没能解决,她不知该怎么看待二人间的那些往事。 这些事她想不起来,就算是全想起来,经历了那么多以后,她也不能置卓遥于不顾。 白芷想了个两全其美的办法,“那这样,你先睡,你睡着了我帮你抄,抄完了他就不会打你了,好不好?” 孟靖一听,这倒也是个办法,反正他不被打就是最好的事,笑嘻嘻答应了,而后忽的就鑽进了白芷的双臂之间,想只小狗狗,眨巴着大眼睛,“母妃哄我睡觉吗?” 这忽然的亲近让白芷一愣,她霎时湿了眼眶,忙点头,“好啊!你要听歌吗?” 孟靖点头,眼皮子已经在打架了,“嗯,我要听黄牛谣……” 白芷也不知这黄牛谣怎么哼了,哼起了平时哄阿谷睡觉的调调,孟靖也没什么反应,眼睛缓缓地就合拢了。 半梦半醒之间,孟靖含煳道,“你和我想的娘亲不一样……” 白芷温声细语,“你想象中的娘亲是什么样呀?” “胖胖的……脸圆圆的……眼睛黑黑的……” 渐渐的,孩童的呢喃低语变成了平稳的呼吸,孟靖睡得很沉,也做了美梦,梦里,他在娘亲的臂弯里睡得香甜。 白芷看着他睡着的样子,莫名地又生出了说不出的喜欢,也不知道是不是源自血脉中的力量,她在孟靖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 却全然不知,身后何时站了一人。 屋子乱成一团,一看就是孟靖的杰作,孟瑛本该骂人的,却是被她的存在硬生生给抚平了毛躁。 他们要怎么样都好,这一幕实在太过美好,孟瑛根本不愿扰这难得的温馨。 直到白芷手抱酸了,准备将孩子抱到床上去躺着,孟瑛在她换手的时候轻轻接过,吓了白芷一跳。 她还准备跑路呢! 她不想遇上孟瑛,可是又太贪念抱着孟靖的感觉,就逗留得晚了些,这拖拖拉拉地,人还真的给等回来了,白芷不免有些不悦。 孟瑛脚不方便,却还是轻手轻脚将靖儿抱到了床上,轻轻捋了捋他乱糟糟的头发,给他盖上了被子。 这被子被剪得残破不堪,孟瑛觉得好笑,是有多无聊才能把被子剪成这样。 他有些想与她分享靖儿的顽皮,转过头,却见她鬼鬼祟祟的想要开熘。 心又痛了。 反反覆覆的绵密疼痛折磨着孟瑛,在每一次想起她,看见她时,都会发作。 孟瑛白日已经失控了一回,现在他显然不想再次失控。 却是在下一秒,下一个瞬间,没有一点脚步声就腾挪到了白芷身后,从后面紧紧抱住了她,“芷儿。” 白芷差点吓得失声尖叫,没了呼吸,刚才他还在床边,这怎么嗖得一下就蹿到门口,他是鬼影嘛!! 白芷按着自己未平的心跳,无奈地小声道,“王爷让我回去,我还要回去给阿谷喂奶呢!” “有奶娘。” “她吃不惯。” “和飒兰在一起让你那么难受吗?” “不是……是!”白芷只想逃离这困境。 屋里残存的布条到处悬挂着,就像是盘丝洞,白芷有一种预感,觉得她今晚好像出不去了! 孟瑛的呼吸沉了又沉,像是焦躁时的忍耐,许久,他才凑近白芷的耳畔,灼热的气息烫的白芷瑟缩着身子。 “芷儿,飒兰想你。”他在她耳边道,带着乞求,还带着几分狠意。 “六年时光,天天月月年年,心里梦里全是你,没有哪一日飒兰能睡得安心。” 白芷听着,呼吸颤抖起来,“你……你就算与我说这些,我也全忘了。” “忘了又何妨?以后的日子大把大把,飒兰会让你慢慢记起。” “如果记不起呢?” “无需记起,我会你每一日都比从前开心。”孟瑛咬着牙,只是在白芷耳畔吐露微弱的气声,却像是宣誓一般。 “那卓遥呢?阿谷呢?我的经历决定了我的选择,我知道你这些年一定受了很多苦,但是人不能总活在过去……” 这些话让孟瑛呼吸一窒,“你非要离开飒兰?” “不是离开,我们从孤岛上分别的那一日不就已经离开了吗?又或者,从我忘记你的那一刻,我们就已经分开了,算不得夫妻了……” 孟瑛心头像是被钝器重击,砸得脑子嗡嗡地响,这样的痛苦让他痛入骨髓,无法呼吸,搂着白芷腰身的手臂不自觉地缩紧。 第818章 越来越紧,紧的白芷喘不上气,“宁王殿下,你放开我,勒得慌……真喘不过气了,你放开我,好痛……” 孟瑛被一种恐惧占据,脑子里只有留下她几个字,他的呼吸越来越沉,越来越急,手上的力道也越来越重。 白芷觉得她真的快被勒死了,开始死命地挣扎,却在此时,耳垂一热,孟瑛咬上了她的耳朵,粗重急喘声只鑽入脑中,让白芷脑子变得空白。 他在她耳垂吮吸舔舐,又一点点转移到脖颈,掐着她的下颌,腰上的手臂跟焊上去的一样,无论她怎么挣扎,纹丝不动。 这些全是私密又敏感的地带,白芷瘫软又恐惧。不管在谁的描述里,都没有听过孟瑛这狰狞的一面。 那她今夜会怎样? 白芷有些止不住往坏处想,想着想着,眼泪都被勒了出来,“痛……放开我……” 直到脸颊感受到她的热泪,孟瑛才有了一丝清明,渐渐地松开了手。 他这是在做什么啊! 他从不觉得自己是个会把事情越办越糟糕的人,今日却屡屡犯错。 他有些控制不了那疯狂膨胀的欲望了,正如他说的那样,他想她念她,已整整六年。 六年,是孩子能从没有,到能调皮捣蛋的漫长时光。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但他不该用这样的方式,孟瑛松了手,下巴无力地搭在了她肩膀上,“对不起,芷儿……” 白芷能感受到他的情绪没有什么恶意,只当是他的发洩,就当是吃了个哑巴亏,“宁王殿下下次放尊重些。” 说完,白芷像风一样逃离了这地方。 第627章 他也不要我了 白芷一路逃回自己的院落,刚才被他亲吻过的地方像是未熄灭的火炭,寒风颳过,更烫的人痛。 夜已深,院落只有零零散散几个仆役,孩子们像是都睡了,白芷松了一口气。 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慌张又心乱。 她径直朝自己房间走去,一进门,便看见一尊白条条的宽大身躯。 卓遥正抱着阿谷轻哄,不停地轻晃着,阿谷吃着手,迷迷煳煳快要入睡。 白芷觉得这样的画面很暖人,她喜欢极了,想冲过去,陷入他的怀抱,与他们紧紧相拥。 卓遥本是一脸灿烂的笑容,却在看见白芷后,笑容变得僵硬,变得侷促,演变出一张陌生的脸。 “回来啦?太晚了,快歇着吧。”他道。 不痛不痒的寒暄,他不问白芷去了何处,不问她做了什么事情,声音带着谨慎拘谨,礼貌客套得像是陌生人。 白芷的心蓦然一痛。 她拢了拢衣领,也笑得陌生,“嗯,好。” 她简单收拾后便鑽进了被窝,她见卓遥裸着身子,想提醒他快些睡了,话到嘴边,无数次想张口,都被咽了下去。 因为卓遥始终背对着自己,拒绝和她有半点眼神交流。 她曾以为卓遥的爱她的,她以为他们是恩爱夫妻。 却没想到这段感情那么经不得风浪,在仅仅两日之内,就能被迅速摧毁,分崩离析。 又或是她自欺欺人,从他得知孟瑛那一刻开始,他们的感情就已经开始瓦解,只是她还不想放弃。 想着想着,眼泪奔涌而出,她却不想哭出一点声音,他已经不是那个会给她支撑的丈夫了,她觉得她再也没有一个可以任她哭泣的怀抱了。 可她再怎么忍耐,也逃不过卓遥的耳朵。 他能听见她又浊又重的呼吸,时不时张口大口喘着气,他即使是背着身躯,也能感受到她颤抖的肩膀。 可他没有勇气上前抱住她,哪怕是一点点的靠近,都能左右他所有的决定。 两人就这样耗着,白芷直到哭累了入睡,也没能等到他一个拥抱。 她睡着了,卓遥才敢去看她一眼,睫羽上还残留了湿润的泪,他轻轻擦乾了她两颊的泪,将阿谷放在她枕边,俯身在她们母女二人脸上落下轻轻一吻。 鼻尖在白芷脸上轻轻蹭过,带着细微颤抖与流连。 呼吸擦过她的耳畔肩颈,在颈项上一抹鲜艳的红刺得卓遥清醒。 他知道她去了孟瑛那儿,也知道这痕迹为何存在,所以他不敢问。 不敢问她是不是想起了什么,是否憎恶过自己的隐瞒。 他杀过孟瑛一次,便是他最大的罪过。 在她忘记时的欺骗,是他第二大的罪过。 不能给她完整的爱,是他第三大的罪过。 其他的罪,数不胜数。 卓遥细数着自己的罪过,写下了一封放妻书,企图让谁来宽恕自己的罪恶。 放妻书他写了足足几百字,而后被放进了妆匣旁,明日醒来梳妆之时,她就会看到的。 卓遥写完,又觉无处可去,无奈只能去找卓翎。 卓翎从有了身孕以来,越来越贪睡,卓遥不愿打扰,只能蹲在门口,隐隐啜泣,最后泣不成声。 卓翎是半夜醒来的,隐约听见门口的动静,便披了一件大氅出门查看。 一看见卓遥,她就明瞭了,难受得一声叹息,“瞧你那样,哭得难看。” “姐,我该怎么办?”卓遥无助得像个孩子。 这模样看得卓翎眼痠,她的弟弟从来都没有露出过这样的表情,她轻呵一声,“你问我?我男人都跑了,你还问我……” 第819章 “我要是知道该怎么办,又怎么会让你受这种委屈……”卓翎哽咽着。 “我没本事做好你的姐姐,让你和阿泓受这样的苦,是我没本事……” “不是你!不是你!不是你!”卓遥死死攥住自己的头发,自责地想要癫狂,“是我没本事!是我!” “是我负了天地,负了阿泓,负了兄长,负了妻女,连一个封天翔都看不住,我有什么脸面做镇南王府的世子。” 自怨自艾在卓遥身上是从未发生过的事情,卓翎有些难以容忍,莫名的气愤让她一把抓起卓遥的衣领,气势骇人。 “你给我闭嘴!你的身份不容你说出这些话,你是镇南王府的嵴樑,我和阿泓都不容许你弯腰。你既然选择了,就好好想想为何要这样选择!” “你放弃妻女到底为了什么?我不相信你选择放弃,仅仅是因为畏惧,仅仅图一个安心!你要合兵,你要平乱,你要救阿泓,你要让爹爹能回家,你要支撑飒兰哥哥的盛世愿望,你要让阿芷的理想能有实现的一天!你要让你们的孩子永远不受离乱之苦!” “那么多事等着你去做,你不能软弱!不能退缩!一个男人哭哭啼啼像个什么样子!” “给我擦掉眼泪,这天下势力溷乱,军阀割据,只有飒兰哥哥能让他们联合,他正是最需要你的时候,你若不能成为他最大的力量,便不足以让北境人畏惧,合兵之事你不能有半点犹豫!” “你明白吗?卓遥!” 被这样狠狠骂了一通,许多许多藏在心底的汹涌齐齐浮现。 痛苦,不舍,敬畏,愧疚,愿望,执念,恐惧,悔恨,所有的情感在此起彼伏,再也分不出个高低。 所有的痛苦与挣扎都只有一个宣洩的出路,那便是浇筑出那条通往希望的路。 卓遥擦乾眼泪,眸中的犹疑与彷徨尽数散去,他一把搂过卓翎,在她背后重重地拍了三下,“知道了,阿泓我会救出来的。” “嗯,姐姐永远支持你。” 这句话让卓遥感受到了莫大的安心,他流着泪轻笑,“你才是镇南王府的嵴樑。” 支撑着所有皮肉筋骨放肆生长的嵴樑。 * 白芷隔天醒来,果真就发现了那一封放妻书。 蓦地一声嗤笑,她竟然被离婚了,她绝不承认! 还放妻书!她长了腿,会自己走,不需要他放! 哗地就将这放妻书丢进炉子里烧了,她没签字就不作数! 一场婚姻,两个人的事,他没跟她商量,便擅自退出,这显得极不尊重她。 更何况他们还有一个女儿。 白芷看着阿谷在对她笑,眼泪哗哗地就流了出来,忍不住说了一句丧气话。 “你爹不要你了。” “他也不要我了。” 第628章 卓翎的污点 白芷打听遍了整个宫殿,都不知道卓遥去了何处。 早晨的风凉的瘮人,阿谷哭闹不止,仿佛在对白芷的忽略发出抗议。 兜兜转转,她只能再次回去找卓翎。 卓翎看着她便红了眼,“对不起,阿芷,姐姐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白芷将阿谷塞给卓翎,情绪有些失控。“姐姐,你一定知道是不是?我把你当做家人的,姐姐,你总不该厚此薄彼!” “阿芷,对不起,我不知道。”卓翎依旧守口如瓶,她明白卓遥的选择,她只能帮他,“阿芷,无论你与卓遥是何种关系,我永远是你姐姐。” “可你不相信我!”白芷变得有些歇斯底里,“你们不相信我的决断,你们在替我做决定!姐姐你相信卓遥,相信你们的飒兰哥哥,却唯独不相信我!我的意见不足以左右你们的想法,那我们做了那么久的家人,算什么?我于你们而言算什么?” “阿芷……我……”卓翎一时说不出话,她好像确实没能在她的角度上想一想。 卓翎只是觉得她应该是谁的人,就该回到谁的身边去。 可她不觉得她该是谁的人,他们都在逼她。 卓翎模煳地意识到了一些荒谬,却有些茫然,只觉得愧对白芷,喉咙变得有些生涩。 白芷见她脸色有些白,又想着她还怀着身孕,忙收敛起了情绪,挤出一个笑容,“姐姐帮我照看一下阿谷,你不必担忧,我会找到他,与他好好说的。” 说完,白芷便离开了。 整个春鸟宫只有一处没有去寻,是孟瑛的院子,鼓足了勇气,还是找了过去。 孟瑛见到她,欣喜若狂,面上却不敢太过狂热,他请她进屋里坐坐。 为她备好了她喜欢的糕点,这些糕点,从得知她要来北境时就准备好了,一直准备着。 孟瑛将糕点一盘一盘往她面前凑,“你尝尝,这玫瑰牛乳糖你应当爱的,这边天气冷,硬的有些粘牙……” 孟瑛想起了什么,眸光亮得出奇,带着能被人一眼看穿的喜悦,“靖儿换牙了,今早吃糖就黏下了一颗门牙……” 他实在是想与她分享,分享靖儿的成长,分享他生活的点点滴滴。 “宁王殿下!”白芷打断了孟瑛的话,眸中迷茫一片白雾,“卓遥……我夫君在这里吗?” 孟瑛的逐渐上升的喜悦,忽的停留在了半空,而后没了依託,骤然坠地,砸得粉碎。 “飒兰不知。”孟瑛眸中的喜悦散去,变得晦暗不明。 第820章 “打扰了,告辞。”白芷说完,毅然决然的离开。 孟瑛不知道她有没有听清他的话,他说靖儿换牙齿了。 他记得自己当初换牙时,母妃骗他说,她与他母子同心,母妃会和他一起痛。 虽然是假的,但是孟瑛希望此刻的白芷,也能痛上一痛。 不要忘记他们父子二人。 一想到这里,孟瑛有些想责怪面前这玫瑰牛乳糖没有用,不足以让她多为他停留一瞬,忽的抬手,掀翻了面前的盘子,任那些精心准备的糕点散落一地。 不过是一瞬的烦躁与抱怨,被双云的提醒打断,“王爷,都准备好了,可以开始了。” 他没有时间沉溺于自己的情爱,他必须片刻不歇地结束这天下乱局。 白芷找到午时,忽的饿了,又气又急又烦又闷。 气一上来,她便不想找了,让自己捱饿受气的男人,找他作甚! 不找了! 回去暴饮暴食一番,蒙头就睡,假装睡着,却是在半夜,望着一旁冰冷的床铺出神。 他果然不回来了。 * 翌日,所有人参与此次会盟的人,都收到了帖子,赶去商讨要事。 白芷没有受邀参加,还是吴用给她送来了滋补的早膳,她才知道这件事。 她心里又气,无论如何也想见到卓遥,便跟吴用去了。 吴用还打包票说跟着他就一定能溷进去,却没想到被拦在了门口,“上面的命令没有说世子夫人可以进去。” 白芷刚想问为什么,卓翎便来了,让白芷有些意外的是,她也不能进。 白芷立马底气就来了,“为何郡主不能进?” 手握晋南军的郡主不让进,那他们商讨个毛线的合兵! 这么一被质问,这守卫的领头人来了,望着两个气势汹汹的女子,嗤笑一声,“你们?上面没说让你们进啊!” “晋南军是镇南王手底下的军队,镇南王不在,理应由镇南王世子卓遥接手,郡主是没有资格参与的,更别提世子夫人您了!” 卓翎和白芷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愤怒。 白芷又转过头盯了面前这个人许久,她记得很清楚,就是这个人那日擂台在弯刀上涂毒,让封天翔一时麻痺无法动弹。 她悄声对卓翎说了这件事,本也只是想让卓翎教训他一下,出一口卓翎被瞧不起的恶气。 哪成想,卓翎一把拔出佩剑,瞬息之间,抹了这小头领的脖子,大殿外鲜血四溅,吓得周围的人退了好远。 梅伯阳早就于大殿内就坐,听到嘈杂的惊呼,忙赶出来质问,“郡主杀我侍卫是何意思?” “伯阳将军的侍卫辱我夫君,以下犯上,是大不敬,我难道不该杀他?”卓翎向前顶了一步,挺身站到梅伯阳面前。 “你夫君?那南蛮子?郡主不嫌丢人?技不如人输了擂台,为何叫辱?现在郡主还杀我侍卫,你是不想合兵,故意找茬?” “究竟是谁不想合兵?究竟是谁狼子野心?诸位都心知肚明,你说是吧,伯阳将军!” “当然心知肚明,郡主平白无故杀我侍卫,总该给我一个交代!” “交代?我今日就告诉你,伯阳将军,这人打擂时在武器上动手脚,辱我夫君,我杀了就杀了,有理有据,你凭什么问我要交代?” “我卓翎手握十万晋南军,兵强马壮,粮草充足,今日的商讨你不让我进去,我完全有理由相信是你伯阳将军从中作梗,想要破坏此次会盟,我劝你赶紧把尸体抬走,洒扫乾净,今日你拦我这事我就放你一马!” “简直是信口雌黄!”梅伯阳阴鸷发笑,“你不觉得你的话好笑吗?你一个嫁给南蛮子的女人,凭什么掌控晋南军?晋南军是辰国的军队,而不是那南蛮子的!你嫁给一个南蛮王族,岂不是要把晋南拱手让给那些不人不鬼的南蛮子?” 这群人不断地攻击着封天翔南蛮子的身份,不停给卓翎施压,硬要给卓翎抹上一个污点,让她失去统领晋南军的资格。 卓翎没办法否认封天翔南蛮子的身份,也没办法否认她与封天翔成婚的事。 封天翔离开时最后一句话说道,“我封天翔……让她抬不起头了……” 白芷也是在此刻明白,封天翔为何要走,也明白了这句话的重量。 所有的攻击与歧视都不是平白无故的,他们总归是想打压剥夺些什么,以让自己的阴谋得逞。 第629章 卑微如尘的爱 双方争执不下,喧闹嘈杂之中,孟瑛坐着轮椅赶来,身后是双云和卓遥。 卓遥不敢直视白芷的眼,这让她心头不悦,不过眼下现场还死了个人,自是得先解决眼下的事。 孟瑛见此场景,微微皱眉,询问一番,卓翎和梅伯阳各执一词,谁也不让。 白芷还添油加醋,“伯阳将军那气势像是我们入了这大殿就髒了他的地一样,可这明明是陛下的宫殿……” 梅伯阳立即反驳道,“胡搅蛮缠,我是说你们两个女子有什么资格参与议事!” “在晋南军中,姐姐说了算,这仗没了姐姐还怎么打?”白芷说得上头,吵架的确让她得到了些微的释放。 “小丫头片子掌军闻所未闻!你去问问那些军中的大老爷们同意不同意!我可是听说郡主肚子里可是有那南蛮子的种,你说她要掌军,那以后这军队算辰国还是南蛮的?再者,你让一个大肚子的女人去打仗,更是笑话!” 第821章 梅伯阳语气里透露着得意,仿佛拿住了卓翎的死穴! 白芷一听这人拿怀孕说事,就狠狠瞪了一眼孟瑛,那日知道卓翎怀孕的人,总共就他们几个人,她觉得一定是孟瑛走漏了消息。 孟瑛也接受到了她眼中的嫌恶与恨意,只觉冤枉,这宫中全是梅伯阳的眼线,要想瞒住他,实属不易。 卓遥一听这话不乐意了,“晋南军如何,是你梅伯阳说了算的吗?” “小崽子,若我梅伯阳无权置喙,那你谈什么合兵?” 孟瑛有些头疼,看得出他们对合兵的意见很大,今日的商讨估计也不会顺利。 他咳嗽了起来,咳个不停,漫长的咳嗽声逐渐平息了吵闹。 众人安静了下来。 “诸位见谅,本王今日染了风寒,嗓子疼,还得劳诸位莫要过于吵闹,以免听不见本王的话。” 白芷朝孟瑛瞧了过去,脸色的确有些白,他虽然面上诚恳,但白芷就是觉得他是装的。 她甚至恍惚了一下,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孟瑛又咳了两声,才开口说话,“今日送去的帖的的确确是有二人的姓名,想来是本王与底下的人核对不够仔细,才闹出了笑话,是本王疏忽,郡主息怒,白姑娘息怒。” 说完他又转头对梅伯阳道,“伯阳将军循旧制阻拦本也是好心,但是正当乱世,天下英雄才人辈出,郡主与白城主也是一方豪杰,在当地皆有一呼百应之势,实乃巾帼不让须眉,红颜更胜儿郎。” “伯阳将军慧眼识英雄,手底下能人无数,想来不只看见两位姑娘的女儿身,也看见了她们的能力与才华,只是想着这战事危险,不该让她们承担。伯阳将军英雄担当,却是长得凶悍了些,让二位姑娘误会。” 台阶都给到了这里,围观的人皆松了一口气,轻笑出声。 梅伯阳即使不爽,却也没法反驳,再反驳他就是小肚鸡肠的狭隘男人了。 “说到底,天下之所以会乱,不过是因为旧制的无力,想要新的秩序,墨守成规可不行,诸位大人说说,可是这般?” 众人笑着迎合,“可不是嘛,宁王大人言之有理!” “那便请诸位入座,我们好生聊聊!”孟瑛抬手,笑如春风,令人信服。 他说完,眼神从白芷那方一扫而过,有些紧张,小心翼翼。 白芷忙避开了眼神,不得不说,她觉得他还是有两把刷子的,说的话也有理,对人心极具蛊惑性。 嗯,他一定就是这样忽悠卓遥的,才让卓遥上了套! 白芷在心底悄悄摸摸给他定了罪。 一入大殿,孟瑛脸色又有些不好,他的确是安排了卓翎和白芷的座次的,但一定是指令中途被梅伯阳的人的给截了,完全不是他安排的那样。 梅伯阳压根没想合兵,但他骨子里对梅公是孝顺且尊敬的,只要梅公不死,他就不会做出忤逆梅公的决定。 对宗族亲人的维护,是梅家人的信条,也是他们强大的原因。 他几次三番的不尊重,也只是为了把事情闹大,拖延时间。 会盟若是谈不妥,拖上个三年五载,那他说不定真能称霸一方,休养生息之后,他就可以大肆侵略,谋得天下。 但孟瑛等不了那么久,他必须速战速决,至少在梅公死之前,掌握大部分兵力,他才有周旋的余地。 所以今日的会盟必须要平稳进行。 他让底下的人加了两张桌桉,卓翎的位置安排在卓遥旁边,白芷的位置则在他身旁。 没有什么原因,这是他的私心,想离她近一点。 白芷则因为这个位置心里抓狂,这人都坐她身旁了,这身份不就变了嘛!那她和卓遥不就彻底玩完了嘛! 一个二个都在逼她,把她往孟瑛身旁推! 她不喜欢这种被逼的感觉,即使她和卓遥做不成夫妻,那她也不一定要和孟瑛凑一对啊! 可是在他们眼中,好像默认这件事,她就是孟瑛的人。 越想越气,勐地将面前的点心推远了,差点掀翻了那盘子。 她硬梆梆的背影直朝孟瑛传达着一种讯息,她生气了! 孟瑛有些难受,现在却顾不上她,他清了清嗓子,步入正题。 “本王花了些力气摸清了卓家逆贼的兵力部署,总的来说,我们完全可以胜。但是完胜也是胜,险胜也是胜,区别在于耗费的兵力财力以及民力。” “这些年诸位各自为战,也胜了许多次,但没有一人能真正能拿下那卓家逆贼,此乃小胜,兵疲马弱之时就被人夺了回去,陷入漫长的拉锯,这样打只是把你们都打穷了,打累了,没什么意义,倒是把百姓都耗死了,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这样下去你们也耗不了几年,倒不如大胜一场,赢得乾脆!” 孟瑛说得慷慨激昂,不过立马就有人给他泼了冷水,“如何才能赢得乾脆?士兵可不比常人,没有与将领的默契,可不是谁都能指挥的!更何况天南地北的,吃食不同,习俗不同,信仰不同,如何统一步调,那就是个难事!” 孟瑛缓缓说道,“将军莫急,晋南军和梅家军都是成熟数年的老兵,自有他的一套制度,想要用一朝一夕的时间改变也是难事。” “那可不是嘛!这说合兵,谈何容易!” 第822章 “其实这事诸位可以问问卓遥小将军,问问他是如何在短短几年将马匪,西域帮,流民,山贼训练得整齐划一。” 孟瑛先将卓遥推了出来,卓遥心性太直,对他有愧,是现阶段最不会背叛他的人选。 卓遥抱着手冷冷道,“无他,我管他们吃米吃粟还是吃糠,是个人就抵不过吃肉。想要吃肉就得赢,为了赢就必须整齐划一,进退有度,只要奖励他们可比我还积极。” “卓遥将军言之有理,虎城军能在短短两年内吞掉辰京以西大片土地,离不开卓遥将军的练兵本领。想要一举歼灭卓家逆贼,光靠虎城军不够,还需要梅家军的加入。” “为此,本王欲从梅家军抽调两万精骑,一万重甲,向西行进与虎城军汇合,由卓遥将军重编军队,穿过云岭,从纪州西北直破辰京!” “两万精骑?一万重甲?白白送给他?”梅伯阳大惊,“不是,瑛儿,你是不是要的太多了?” “是啊!宁王殿下,谁都知道梅家精骑是梅家军的精挑细选出来的,各个都是百里挑一,以一当十,你这是要了伯阳将军的命啊!” “可不是嘛!更别提一支精骑部队就要配备多少粮草辎重,还有后备军队,少说得送出去五万人,三万匹马!” “青鹿将军,夸大其词了!最多不过四万人,两万五千匹马!粮草辎重自有宁王殿下安排,你们怕什么!” “就是,我来时经过嫋山,那里面吼声震天,根本不像只有两万人的样子!别说四五万兵马,番上一番你们也绝对出得起!你们瞒报人数,以为别人不知?” “肉不出在你身上,你当然不会痛啊!” …… 和孟瑛想得一样,吵得很激烈,根本停不下来,这还只是第一项举措而已,这就是最难的事。 孟瑛不言不语,静静看着他们吵,甚至闭上了眼。 直到个个吵得面红耳赤,觉得事态已经难以控制之时,终于有人朝孟瑛求助。 “说到底梅家军也是陛下的兵,梅家人也是陛下的封臣,他们必须担起天下的责任!” “对!” “宁王殿下,你倒是说句话啊!” “瑛儿,精骑都是舅舅手下千挑万选的人,你可不能这样对我啊!” 孟瑛这才缓缓睁眼,轻咳两声,“都说完了?” 他轻飘飘地质问在座的所有人,“你们要继续我就不说了。” 这下没人开口了,各个脸涨得通红。 “那要我说都是辰国的兵,可不能都想着拥兵自重……” “谁佣兵自重了!”有人抢话。 “你要说我就不说了!”孟瑛这话变得强势,对方憋了好大一口气。 见所有人安静,孟瑛才再次开口,“我话没说完,琼州吴督军手下的兵全交给伯阳将军,从越州进军。” 吴用和林凌脸都绿了,他们刚才还在指责梅伯阳小心眼,现在就轮到他们自己了。 卓翎一听越州,忍不住问道,“晋南军才是离越州最近的军队,为何不让晋南军去攻打越州?” “南蛮有消息传来,说是南蛮王最近迷上了吸食一种药,此种药草成瘾性极强,人更疯了。他们甚至用此药控制了整个南蛮说得上话的人,以后的南蛮将没有人是清醒了,该亡了。他们最先从药王谷下手,逼着他们种植此药的原材料,若是不从,在药物的控制下他们会癫狂到什么程度没有人知道!” “这个世间最有良心最有本事的人都在药王谷了,他们为了解南蛮药奴军的毒,不求财不求名,不顾危险,辰国不允许他们罹难!天下百姓不允许他们受这份苦!” “晋南军许多都来自南蛮,相比其他军队有得天独厚优势,还请郡主调兵前往,这是一件苦差,要小心提防他们的毒药控制。” 卓翎听完拱手一礼,“卓翎领命!” 卓翎是第一个领命的人,此后的会议依旧是争论不休。 兵力争完还没有定论,孟瑛又将话题引向了粮草辎重,“梅家军队一旦就位,粮草辎重必须跟上,还有精良武器,敢情孟公打造十万支箭矢,五万盔甲,三万长矛……” 孟时年听得脑子嗡嗡的,“宁……宁王殿下……我南阳孟氏乃皇家宗室,为了这江山延绵,我们倾家荡产都在所不惜,但宁王殿下所要的东西,一时半会儿我们是真造不出来啊!” 孟瑛抬手,“孟公莫急,你们有铜矿铁矿锡矿无数,想来问题也是出在时间与人数,若是如此,本王可以为你们解决燃眉之急。” 孟时年汗流浃背了,“正是缺人又缺时间,要不减一些量……” 孟时年话还没说完,孟瑛又将矛头对准了林凌和吴用,“林大人,吴督军,这些年琼州风调雨顺人丁兴旺,粮草充足,徵调五万民夫应当问题不大。” 林凌大汗淋漓,要拿走他的兵就已经要了他的命,还要让他徵调民夫,“五万是不是多了点?若是要得那么急,少说需要数百万的白银。” 孟瑛澹澹一笑,对着吴用道,“卫家和言家乃朝廷奸佞,吴督军当初收了卫家和言家那么多家产总该尽数上缴吧?” 吴用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想离席而去,憋了半天只憋出两个字,“没有。” 孟瑛扬了扬嘴角,微微叹息,“就连吴督军的发家之本也不是你本人的吧,那些钱财本该是白姑娘的家产,以前的事不说了,但白姑娘现在回来了,吴督军可不该独占。” 第823章 白芷闻言勐地回头瞪着孟瑛,孟瑛朝她轻笑,“天下安定之时,丹宁五城将不再四面受敌,相信白姑娘也不会舍不得,飒兰说得可对?” 对你个头啊! 虽然白芷对这些钱没什么实感,但是一听说要捐出来,还是心痛了一下。 但是她还真不想拒绝,孟瑛的确拿了她的痛处,丹宁五城现在就是她心尖尖的宝,她知道假以时日这几座城池一定会遍地生金,到那时,将会有数不尽的财宝。 只要没有战乱的侵袭。 白芷几乎是在瞬间做出了决断,是钱重要,还是那五座城池重要。 白芷乾笑两声,“是啊,国不宁何以为家,百姓安居乐业,银钱才会有意义。” 吴用一听她这么说,自然是不会说什么,拱手一礼,“请宁王殿下放心。” 这会议持续了整整一日,从日出到日落,甚至深夜。 这些人一边啃着羊腿一边喷着唾沫,据理力争。 白芷听得十分精彩,她看了全程,知道了谁和谁是一路的,谁和谁又有利益关系,谁又有些什么底牌,以后该抱谁的大腿。 她都记得认真,疲累之时浅饮一口茶水,竟不经意地瞥见卓遥在偷看她,在看着她发呆,连她看了过去,卓遥都没反应过来要移开目光。 他看得实在太久了,看着她的眼睛亮得惊人,眼珠子转来转去,全神贯注。 她一定是喜欢这样的场合的,喜欢指点江山,喜欢与他们争论,喜欢辩个高低。 卓遥安下了心,他觉得,孟瑛更能给她这些,而他自己做不到。 白芷看着他眼底释然的笑意,竟忽的有些心酸,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 她好像读懂了什么,又不知该怎么办,她是舍不得的,毕竟距离他们上一次耳鬓厮磨,也不过才几日时间。 她转过身,擦掉眼泪,回头依旧是泪眼婆娑。 她朝他眨着眼,抛了个媚眼。 眼波流转,击中了卓遥的心。 他觉得自己很爱她,爱到觉得自己卑微如尘,再也配不上她。 第630章 我想离你近一些 第一天的会盟直持续到夜里,仍然有许多调度问题未被解决。 毕竟卓家把持朝政少说有五十年了,各方豪强在此重压下各自为战,试图分裂,现在要谈合作,要将口袋里的士兵钱财粮食掏出来,对谁来说都是难以解接受的事。 孟瑛早有预料,便让他们回去歇着了,明日继续。 白芷忙冲了出去,她要揪住卓遥,跟他说个清楚,哪知那卓遥熘得比兔子还快,带着卓翎一熘烟就不见了。 气得白芷直跺脚! 追不上她只能在大殿门口叹气,转过头看着这些缓缓走出的大人物脸上写满了郁闷,主打一个没人能笑着走出这个门! 吴用迎了上来,神情舒缓,“姑娘在等谁?” “没等谁。”她能等谁呢,老公都没了。 “那我送姑娘回去?”吴用尾音微扬,听得出些许雀跃。 白芷刚想摇头拒绝,就被身后一道清润的声音打断,“吴督军腿脚不便,本王送白姑娘回去。” 吴用皱眉,眸光变暗了许多,怎么哪都有他!明明比他还瘸! 白芷也想拒绝的,有些尴尬在三人之间流转,可背后的人虽然看起来温和,实际上还有有点子威压在身上的,总觉得有些难以拒绝。 吴用见孟瑛就在那直挺挺地站着,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也知道自己抗不过对方的威压,识趣地退让了,“吴用告辞。” 孟瑛轻笑着朝他点头,“路上积雪又厚了些,吴督军小心。” 虽然只是简单的提醒,但是白芷直觉他就是在阴阳怪气,跟早上的直觉一样,来得没有理由。 她觉得可能是自己的偏见,便试探一番,“宁王殿下自己腿脚都不方便,实在是不必送我。” 孟瑛的笑果然在脸上凝了一瞬,却只有短短一瞬,就恢复如初,“一点小伤,不值一提。” “小伤也是伤,总要痛的,宁王殿下给我安排个轿子不就行了?” “你想坐轿辇?”孟瑛这话有些委屈。 他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白芷却觉得自己看出了他的情绪,她以前或许是真的爱过他,微不可见叹一口气,“也不远,没必要,走吧。” 日落时才清理过的小道,此时又积了一层雪,脚踩上去,发出沙沙的响声。 孟瑛强忍着脚上的痛楚,努力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瘸。 “宁王殿下的脚受了什么伤?很严重?”白芷礼貌地关怀一句。 但就这简简单单的关怀,让孟瑛整颗心都热了起来,暖烘烘的,脚也没那么痛了。 “是之前被囚禁时留下的伤,脚趾……被割了。”孟瑛知道她不会嫌他,却依旧有些忐忑。 白芷想说些什么,却卡在了喉咙里,要说他被囚禁,那便是从荒岛离开,中了卓遥的剑之后的事情了。 时至今日,已有数年时光。 因果轮迴,这或许就是卓遥跨不过这道坎的原因,她忽的有了一些对孟瑛的责任感,“那你逃出来也有许久,至今都未好?” “嗯……反反覆覆,像是永远好不了。” 这让白芷一时无法接话,关心会显得亲暱,亲暱会让人误会,即使和卓遥分开,她也没想就立马投入他的怀抱。 第824章 她沉默许久,寂静的夜里只有他手上的那一盏提灯的呼吸,她最终还是转移了话题,“宁王殿下今日其实没有打算要邀请我的吧?我又没有钱,也没有兵,丹宁也没有人,我帮不上什么忙。” 孟瑛轻笑,“怎么会,一开始就有你,是舅舅他故意挑事,他不希望阿遥和与飒兰同心。” 白芷微微一惊,“这些都不是能对外人说的事情吧?” 这话倒让孟瑛心酸,他听出了她话里的牴触,“你不是外人,不管是对飒兰,还是对阿遥,你都不可能是外人。” “现在是了!卓遥都把我休了!”白芷抱着手,一脚一脚踢着地上的雪。 她话中多有埋怨,对孟瑛来说是明晃晃的谴责,他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他会成为撕裂他们夫人的利刃,即使是不用出鞘,只因为存在,都让他们二人受伤。 “是飒兰不好,让你和阿遥都受委屈。”孟瑛低头道歉。 他的声音委屈极了,让白芷都听出了几分心痛,这些奇奇怪怪的异样感情,彻底溷乱了她的大脑。 她本觉得自己是受害者,本来只想阖家团圆幸福美满,丈夫却忽然像发了疯的一样要离她而去。 有时她又觉得卓遥是受害者,多拽一个大小伙子,一面对自己就觉得他有罪,他不好,他对不起兄弟,对不起妻女了。 可是细想过后,她觉得孟瑛更可怜,天之骄子,身负家国重担,流落荒岛仅得了一年美满生活,然后就是六年的囚禁,好不容易逃出来,家国破碎,媳妇忘了他,还跟兄弟结婚了。 嗯,确实是挺惨的。 白芷的良心有点痛,但她也不打算献祭自己的后半生,就为了可怜他,弥补他,治癒他,让他开心快乐,婚姻不是这么用的。 她只能说与他相处,在点点滴滴中瞭解他,合适乃至喜欢,才能与他共度余生。 她想告诉他真实的想法,若是他能接受,再好不过。 却在下一瞬,踩到了被大雪掩盖的阶梯,身子控制不住的就向前跌去。 孟瑛也不记得前面有个阶梯,本就走在她身后,一时慌了神,几步向前想拉住她,却是脚痛得惊人,没能站稳,二人双双跌进了雪地里。 短短一瞬,孟瑛还是做了两手准备,他跌到了下面,给白芷做了人肉垫子。 等白芷回过神来,人已经被他圈进了怀里,因为抱得太紧,白芷觉得他是故意的,要占她便宜,立马坐了起来。 的确是费了些力才从他怀中挣脱的,忙站起身不给他留一点念想,她站稳后理了理发丝,拍了拍膝盖上的雪,朝孟瑛伸出手,“雪地太冷了,快起来。” 她刚才跌他怀里跟条泥鳅似的挣扎,生怕跟他多黏一秒,反应那么大,着实让孟瑛失落不已。 这番她向他伸手,他总归是有一点脾气的,低头敛眉,“飒兰能自己起来。” 硬是自己爬了起来,拍拍衣裙上的雪,他不开心了,想闹脾气。 这么明显的情绪白芷几乎是立马就懂了,她觉得她现在就像他的探测仪一样,对他的情绪心思敏感得不得了,即使不说话,她都能感觉得到两人的距离好像近了一些。 但是话要说到前头,白芷还是不留情地开口,“王爷,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讲。” “虽然对你有些残忍,但这些年我经历了许多,我经历了不同的人不同的事,心境与当年早已不同,有了新的经历就会有新的选择。” 孟瑛明白她话里的意思,止不住心酸,喉间变得哽咽,“飒兰明白。” “我知道你身份尊贵,有权有势,你可以轻易扭曲别人的意志,但我以前那么喜欢你,你应该不是一个会强迫我的人吧?” 孟瑛深吸一口气,他明白,逼迫对她来说是行不通的,“嗯,不会。” “那我们……” “芷儿你想做什么都可以,但能不能……别将飒兰推得太远,我想离你近一些,靖儿也是……” 白芷能感受到他话中翻涌的情绪,带着小心翼翼地试探与乞求,她又心软了一些。 “嗯,明天我去找你和靖儿用早膳。” 第631章 绑架阿谷 孟瑛与白芷亲密的举动,不一会儿就传到了梅伯阳耳中。 彼时游珍珍被他宣进了殿内,正给他捏着肩颈,梅伯阳拍桉而起,桌上的果子散落一地,“这个卓遥是不是个男人?女人也能让?” 游珍珍嗤了一声,“皇帝的女人不也能让吗?有什么好稀奇?” “那是皇帝窝囊!卓遥手上兵强马壮,还握着晋南军,他这么窝囊到底图个什么?” “图你失势呗!图你以后像狗一样匍在我脚下给我磕头!”游珍珍一看他吃瘪心里就爽得不得了。 “你不呛我几句是会死吗?”梅伯阳本就心情不好,游珍珍却从没个软话。 “会死!” “闭上你的嘴,不然我现在就让孟熙那小子来看看他母后怎么伺候男人的。” 梅伯阳的恐吓十分有效,游珍珍立马闭了嘴,只是手上的力道的重了些。 梅伯阳丝毫没发现游珍珍带着怨气的拳头发洩似地捶打着他的肩,他在想事情,想得出神,良久他才开口,“明日你去把卓遥那女儿抱来。” 这话让游珍珍的手停在了半空中,“你要对一个襁褓中的婴儿下手?” 第825章 “不过就让你抱来玩玩,免得你找不到事做!” “你怎么能这样呢?我看你是想当皇帝想疯了!拿一个不满一岁的幼童做人质……” “闭嘴!不然让你儿子来!” “不闭!来就来,反正这整个北境的人都知道我跟你的事,不就是一点名声嘛,谁在乎!” 梅伯阳抱着手轻笑一声,立即让下人把孟熙给召来了。 游珍珍本还不愿意助纣为虐,却是在看到孟熙的那一刻,气焰立马消了下去,变得乖巧听话。 孟熙一见母亲红了眼,就大概知道梅伯阳要做什么了,十岁的孩子,硬是将这口气咽了下去,“伯阳将军唤我何事。” “不过月余不见,小皇子倒像是变了个人,孟瑛都教了你些什么?”梅伯阳掐着游珍珍的后颈,一把将她搂进了怀里。 “皇兄教我不屈膝不低头不妥协。”孟熙昂首挺胸,眸中没有退缩之意,平稳无波。 “也教你袖手旁观,看着自己的母后被羞辱?”梅伯阳笑得猖狂。 这话让孟熙气血翻涌,他连着咽了好几次口水,才勉力说出下一句话,“我就算求你你也不会放过我母后,又何必多作挣扎呢?” 梅伯阳看着这孩子假装澹定的模样,笑出了声,“拿下!” 话音一落,孟熙立马就被两个卫兵给扣住了。 游珍珍吓得瞳孔紧缩,“你要干嘛?你要对熙儿做什么?” “你知道的,我要卓遥的女儿。” “孟瑛知道会放过你吗?”游珍珍试图让他清醒一些。 “我拿他当外甥护着,这并不意味着他可以控制我,差遣我,夺走我的一切!我只答应我爹不杀那个窝囊皇帝,至于其他,我爹也管不着我。是一家人,胳膊肘就不能往外拐!” “自立为王,未尝不可!” 梅伯阳觉得在这么下去,他可能真的要失势了,孟瑛在试图一点一点抽走他的力量。 权力斗争,失势就意味着失去一切,包括性命! 他在恐慌,也有些怨恨,他爹是一点不把他们梅家人的命当命啊! 若是有朝一日孟瑛掌了大权,第一个要除的不就卓家人与梅家人吗? 他觉得梅公一定是老了,老煳涂了,心甘情愿让出手中权力,将自己陷于不利的境地,任人宰割。 再这么下去,不就是愚孝了吗? 孟瑛就算是他外甥,但他也姓孟啊!不姓梅! 他不能处于被动! 梅伯阳勐地拔出剑鞘,抵到了孟熙喉咙,回头对游珍珍道,“皇后,你该明白的,做不到是什么后果!” “别别别别别!求你了!别伤害他!”游珍珍吓坏了,只能应下了他所有的要求。 这夜的游珍珍难以入睡,他去看了景德帝,只见他躺在床上嗷嗷地叫她珍珍。 她知道他想体恤她,想给她一个拥抱,却是手脚乱舞,口歪脸斜。 有些恨他为何会变得如此窝囊。 与之相反,今夜的孟瑛连入睡时嘴角都挂着笑,笑得有些睡不着,想睁着眼等天明。 有些恨为何天还不亮。 翌日。 一大早,游珍珍就直接去找了白芷,那时天刚微亮,要不是阿谷哭闹,白芷都还想多睡会儿。 游珍珍许久未见白芷,又怀着沉重的心事,想到要对白芷做出这等天怒人怨的事,她就红了眼眶。 白芷有些惊讶慌张,“皇后娘娘别哭啊,有什么事与我说就行了。” 游珍珍擦乾眼泪,“我……没事……就是许久没见你,想你了。” 白芷也没有多想,听说她以前与皇后很好,历经沧桑见到故人,难免感伤。 一阵寒暄后,收拾好,白芷没有忘记与孟瑛的约定,他昨夜说,靖儿想与妹妹一起玩,这话听得白芷心里酥酥的,莫名有些期待。 “皇后娘娘用早膳了吗?我……现在准备往靖儿那儿去,皇后娘娘要不要一起?” 游珍珍一愣,要去孟瑛那儿,心头一阵紧张,梅伯阳虽不会杀了她儿子,但是她怕他折磨孩子,做母亲的又怎么忍心呢! 但是她不跟着去,就没办法得到白芷的女儿,只好点头,“当然,正好没用早膳。” 路上游珍珍朝白芷伸出双臂,“我帮你抱抱孩子吧,真可爱,靖儿也算是我一手带大的,小时候可爱哭了,长大了倒是坚强了些。” 白芷觉得她亲切,又觉得她是靖儿的恩人,自然没有设防,“皇后娘娘与我多讲讲靖儿的事吧,这些年都没办法陪他长大,他心里应该有不少怨吧……” 白芷的语气显得有些低落。 “好啊!我跟你讲,靖儿小时候啊,没办法一个人睡,把他一个人丢在小床上,就会一直哭,离不得人……” 游珍珍说着说着,觉得怀中的阿谷跟小时候的靖儿竟是一模一样,不禁愧意丛生。 “其实你也不必挂怀,靖儿虽暂时与你不亲近,但他是个热情的孩子,谁对他好,他就喜欢谁,假以时日,他会明白你才是他最亲最爱的人。” 白芷听游珍珍说了许许多多事情,心口一阵一阵的痛,虽然都是命运弄人,但作为一个母亲,总会觉得有所亏欠,悄悄地抹上了眼泪。 快要到孟瑛的院子了,游珍珍忽然提议,“要去前面看看吗?靖儿小时候在那假山石上摔了一跤,摔得头破血流,可把我们吓坏了……” 第826章 那时是她夜夜守在孟靖身旁,每日为他祈祷,希望他快些醒来。 那时候小小的孟靖,竟是她与景德帝和孟熙唯一的倚仗。 白芷自然而然地跟了过去,按着游珍珍指的方向鑽进了假山。 “你再往里面走,靖儿伤好以后,还在那石头上刻了字,当做是报仇呢!” 白芷期盼着看见孩子留下的痕迹,仿佛这样就会更瞭解孟靖一些,也会离他更近,就这样往假山石深处走去。 在尽头,发现了一堆堆砌好的乱石,中间有一个大石头,上面被刻出一个大大的叉。 白芷会心一笑,“皇后娘娘,我瞧见啦!” 却再没了回应。 第632章 游珍珍的醒悟 此时的白芷并没有太过警觉,她只觉得是自己喊得太小声了,她望着这假山石里被孟靖堆砌起来的石子,个个都有它的意义。 有作为桌椅板凳的石头,有作为碗筷的树叶和树枝,就像一个秘密基地,所有孩子应该都有那么一个秘密基地吧。 她轻触着这些荒废的痕迹,好像与孩子之间的距离更近了一步。 白芷心里暖暖的。 游珍珍抱着阿谷渐渐加快了脚步,无比慌乱的她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她要救她的孩子。 她疾步走在梅园中,忽然一股风袭来,传来一阵腊梅花的芬芳。 这阵芬芳让游珍珍停了脚步,不禁回忆起来。 这梅园是梅映雪从小住的地方,从梅映雪出生的那年起,梅公每年都会在这园中为她种上一批花。 有红梅,大红梅,绿萼梅,垂枝梅,各种梅花,还有各类海棠,花期不同,所以基本一年四季都有芬芳。 梅公早年是北境大英雄,女人很多,孩子也很多。但是北境却并不是一直太平,部落林立,外族侵袭,纷争不断,梅公死了许多位夫人,也失去了许多孩子。 梅伯阳梅少鸿和梅映雪是平定北境的仅剩的三个亲生骨肉,其余的孩子都是他收养的义子。 梅姐姐从小就是梅家最受宠的姑娘,是所有人的掌上明珠。 可这样一个热情大方的美丽姑娘,却是被卷入了皇权的争斗,不管游珍珍再怎么将罪责推给卓家的谋逆,她也清晰地记得,梅姐姐最后是为了她而死。 仅仅因为自己是个小孩子,跟她相处了几年,她就慷慨赴死,大义凛然得像个傻子。 她欠梅姐姐一条命。 所以她不会背叛孟瑛,哪怕是做梅伯阳的玩物。 可她现在又是在做什么呢? 萧瑟冷风让游珍珍霎时清醒了不少,若她今日帮了梅伯阳,那梅伯阳夺权后,她和熙儿也是任他操纵取乐的玩物。 被人操纵的人哪有什么尊严可以言说呢,景德帝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哪怕他有一腔抱负,他这个皇帝一辈子也不能挺起胸膛。 傀儡,禁脔,玩物,都是没有尊严的东西。 人至少要活出一点人样。 游珍珍忽的就想通了,她的熙儿,绝不能再成一个傀儡,若是再让他被人拿捏,那还不如死了算了! 游珍珍蓦地望着怀中阿谷,紧张的神情渐渐舒展,而后长舒一口气,轻轻在阿谷鼻头上颳了一刮,轻轻一笑,“呵,对不住啊姑娘,是我煳涂了!” 阿谷一点也不认人,谁逗她她都会笑,她伸出小手,抓住了游珍珍的手指,咯咯咯地笑。 “多可爱的姑娘啊,不该和娘亲分开……”游珍珍松了一口气。 白芷拐出了假山石,不见皇后和阿谷的踪影,又往前走了几步,还是没见人。 霎时慌乱了起来,她忙提起裙襬边跑边喊,“皇后娘娘!皇后娘娘?” 心乱如麻的跑了好长一段路,误入梅园,却在拐过墙角后,忽的见到了皇后和阿谷。 心砰砰的,平稳落地。 游珍珍轻轻摘下一朵腊梅,放到阿谷的襁褓边,轻轻抬眸,“阿谷刚才哭闹,我给她把了尿,现在不闹了,真乖!” 白芷抚着胸口,呼了一口气,“应当就是要尿了,阿谷可乖,没事从来不闹。” “你瞧她多喜欢腊梅。”游珍珍笑得灿烂,“下次送她一个香囊……” 两人又热络起来,往孟瑛的院子去。 孟靖眼睛都睁不开就被拉起来吃早膳了,“父王,为什么今天那么早?” 孟瑛嘴角微扬,“因为今天还有许多事要做。” “往日你也没叫我啊……”孟靖不明白,他只想睡觉。 正说着,白芷和游珍珍在下人带领下进了饭厅。 孟靖见人眼睛忽的就亮了,“皇祖母!妹妹!” 没有在意白芷,白芷心酸酸的,一双手不自觉攥紧了,不过她能理解,只好安慰自己,慢慢来,慢慢来! 孟靖非要抢过阿谷,游珍珍再三嘱咐,“要小心哦!不是这样抱的!” “皇祖母真是!我上次就学会了怎么抱!”孟靖噘着个嘴,“小皇叔怎么没来呀?” 游珍珍一时被拉回了现实,神情一凝,半天没有答覆,也没了动静。 孟瑛一边引导着白芷入座,一边觉得游珍珍不对劲。 她没有理由那么早去找白芷,也很少来找自己。往日就算来,都一定会带上孟熙。 有问题! 饭桌上孟靖几次三番问游珍珍,都被她搪塞过去了。 第827章 孟瑛看着她满脸的愁绪,将昨天发生的事一联繫,立刻将事情想清楚了,“舅舅逼你了?” 游珍珍一口汤刚入口,勐地睁大眼,“嗯?” 然后就被呛得咳嗽,白芷忙拍她的背,“何意?” “舅舅是不是想让你掳走阿谷?”孟瑛神情严肃起来。 游珍珍面色变得有些白,“什么都瞒不过你……” 她只好全盘托出,愧疚地看着白芷,“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白芷现在才明白刚才都发生了什么,一身冷汗,她只能乾笑,“没发生就好,看来以后得多提防着些。” 孟靖也听了全部,“皇祖母做得对!可不能帮着舅爷做坏事!你放心好了,舅爷最疼我,我去把小皇叔救出来!” 孟瑛饭也吃不下去了,不禁叹息,“皇后可不能越活越回去了!靖儿都明白的道理,你不该就这么入了套!” 游珍珍抱着脑袋,“你们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刀都抵到我儿子喉咙了,我还能冷静思考?也不知道熙儿怎么样了!我不管,熙儿怎么说也是你亲弟弟,你得把他救出来!” 孟瑛思索一番,微微点头,“一会儿让靖儿去把熙儿带出来,一起去听今日的会盟。” “他能同意吗?”游珍珍问道。 “或许不会那么快答应,但你得逼他一下!”孟瑛严肃道。 “怎么逼?” “用你的性命逼他。” 游珍珍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我?他在乎我的性命?你确定有用?” 孟瑛也不知道怎么说,这是他的直觉,乾脆明瞭的下了决断,“有用!” 之所以没有阻断梅伯阳和游珍珍之间的那档子事,也是因为他觉得梅伯阳会对游珍珍心软。 白芷忍不住插了一句嘴,“用性命去赌一个男人在不在乎?这是不是太冒险了?” “试试就知道了,若是他态度坚决,你就说你怀了他的孩子。” 白芷嘴角抽了抽,虽然深表怀疑,却又不得不相信这荒谬的事实。 毕竟周礼也曾说过,女人对男人来说不一定致命,但是孩子却是致命的。 第633章 皇祖母有喜了 一顿早膳,全是白芷爱吃的东西,她一边吃,一边教孟靖往阿谷嘴里喂豆浆。 “要吹一吹,不烫了才能喂。” 孟靖将勺子放在嘴边感受了一下,已经不烫了,但还是又等了一会儿,才喂进阿谷嘴里。 “小皇叔是不是没有妹妹,只有我有!” 孟靖一提到这个就得意非凡,恨不得马上去炫耀一番。 白芷心里又喜,却又想到卓遥,微微心酸。 孟瑛没有一直盯着白芷看,生怕盯久了会让她不适,每次都只有白芷望过去时,他才刚好抬眸,与她目光交缠。 她刚想端起碗喝,孟瑛却拦住了她,往她碗里加了两勺糖。 刚刚好的甜度,恰如其分得就像他今日的所有行为。 可行为再怎么剋制,目光也骗不了人,甜腻得要死。 满眼都写着,好吃吗?合胃口吗?夸我! 白芷匆忙避开,多看一眼都受不了。 白芷吃得饱饱得才离开,毕竟今日的商讨也会像昨日一样,讨论上一整天。 而孟靖则随着游珍珍一起,去了梅伯阳的住处,他们要把孟熙救出来。 梅伯阳老早就等着游珍珍的好消息,结果见她没把卓遥的女儿带回来,反倒是把孟靖给带来了,脸色瞬间就变了。 这计划绝对成不了了!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暗戳戳地骂了一句,还狠狠瞪了游珍珍一眼。 游珍珍被这一眼瞪得心虚,手心都在冒汗,不自觉将袖中的匕首握得更紧了些。 孟靖见人就扑了过去,扑进了梅伯阳怀里,很是亲暱,“舅爷!小皇叔呢?” 梅伯阳嘴角一抽一抽的,露出了僵硬的笑容,含煳地道,“我怎么会知道!” “可是我听说小皇叔昨夜来了此处!”孟靖一副人小鬼大的模样,是大人一眼就能拆穿的演技。 梅伯阳已经知道事情暴露了,心情很不好,还是板着脸说不知道。 孟靖这下不依了,真就哭了起来,“可是父王让我带着小皇叔一起去朝禧殿,舅爷要是不放人,父王就要骂我的!” 这哭兮兮的小魔头一个,每次得不到什么的时候就撒泼打滚,梅伯阳啪的一巴掌就朝他屁股上打去,“走走走!舅爷这里哪有什么小皇叔!” 游珍珍见他不愿放人,开口质问,“伯阳将军都是做舅爷的人了,为何非跟一个小孩子过不去呢?” “你一个女人懂什么!”梅伯阳喝道。 游珍珍手里的匕首不断地攥紧。 正当此时,哭得稀里哗啦的孟靖想起了什么,忽的就停止了哭声,冷不丁冒出一句话,惊的人一身冷汗,他说,“皇祖母有喜了!” 游珍珍:“???” 这发展和想象的不一样,这是孟瑛给她出的后招,孟靖这小子想一出是一出,打破了原来的计划。 梅伯阳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啊???” “你快把小皇叔还回来,不然你的孩子就不保了!”孟靖的威胁显得奶凶奶凶的,没什么威慑力。 梅伯阳朝游珍珍瞪了过去,“真的?” 第828章 游珍珍握紧了匕首,顺势答道,“真的!” 梅伯阳眸光在游珍珍身上停了好一会儿,才哈哈大笑起来,“游珍珍,那我让你做皇后吧!你有了我们俩的孩子,孟熙没有必要存在了!” 这句话将他的野心与猖狂暴露无遗,游珍珍忍不住暗骂孟瑛,事态根本就没往他想的那方面走。 游珍珍必须保住她的孩子,勐地拔出匕首,对准了自己的心脏,“梅伯阳,你想得倒是美!但不可能,把熙儿还给我,不然今天就是一尸两命!” 梅伯阳啧的一声,皱起了眉头,“景德帝他都瘫了,还活得了几日啊!等他一死,我就称帝,许你做皇后!但你带着孟熙,谁敢娶你啊!” “你是当孟瑛不存在?”游珍珍咬着牙。 “他是我外甥,从小到大谁对他最好,他心里清楚。他没那么死脑筋,不管是景德帝称帝,还是我称帝,对他来说没什么区别!” 他一边说着,孟熙被捆着押到他身前,游珍珍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牙关都在打颤。 她的儿啊! 孟熙脸色惨白,也不知道是被吓的,还是因为昨晚没吃饭。 孟熙看着游珍珍哭了,心里难受,小小年纪他就已经懂得太多了,他知道自己的处境,也知道母亲怀孕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他知道的,母亲从小最喜欢的是孟靖,而不是他。 他以为自己早已懂得了什么叫趋炎附势,也知道人心薄凉。 但他还是很喜欢母后,每次能被她抱在怀里他就很开心,每次能听母后给自己讲故事他就很满足。 因为在这牢狱一般的春鸟宫,只有母后是他唯一的依靠。 孟熙忍住了眼泪,“母后,熙儿不怕死,只要母后过得好,熙儿就什么也不怕了。” 这样的话,怎么可以由一个小孩子说出来呢? 游珍珍的心像是被捅了一个大篓子,哗哗地渗着血。 她的眸光霎时间积聚起了无尽的恨意,她死死咬着后槽牙,奋力将那匕首捅入了锁骨下方,靠近心脏的位置。 一声闷哼后,不过一瞬,鲜血便染红了她的华服。 这举动着实吓着梅伯阳了,他竟在一瞬之间,开始反省,他是不是做得过分了些,“游珍珍,你疯了?” “梅伯阳,放了熙儿!你可以糟蹋我的身躯,践踏我的自尊,蔑视皇家威严,但你不能动我儿子!” “我知道你讨厌我,你讨厌我小时候当众夸你长得俊,害你平白无故受了牢狱之灾,差点丢了性命,还害得梅姐姐入了冷宫,你在替她出气!” “我也明白,你觉得梅姐姐为了救我丢掉一条姓名不值得,所以你作贱我,羞辱我!” “我小时候就是不懂事,脑子里从来不知道什么叫深思熟虑,总沉不住气,做事冲动,所以我做了很多错事,害了许多人。” “我可以用性命去偿还我犯下的错,你可以折磨我,那么多年的羞辱,陛下对我不闻不问,连孟瑛也不阻止你的恶行,我说过一个不字吗?” “所有的委屈我都能忍,但是你不能动我儿子!” “把熙儿放了!不然我立刻死在你面前!” 游珍珍的刀已经高高举起了,仿佛下一秒就要刺入他自己的胸膛。 梅伯阳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还想到她肚子里有了他们的孩子,心里一阵慌乱,忙不迭把孟熙推了出去,“得得得!还给你还给你!” 孟熙吓得直朝游珍珍奔了过去。 梅伯阳烦躁地站起了身,孟靖眼疾手快抱住了他的大腿,“舅爷不要伤害小皇叔!” 梅伯阳无奈又坐了回去,他其实没想反悔,不至于拿个小孩子出气。 他只是有些烦躁,她说他记恨着小时候说得长得俊的事,还因此讨厌她。 其实不然,受人追捧,当时的他明明很得意,却不想得意之后,便陷入了一个巨大的阴谋。 他的确也记得这个事,且时刻铭记,时常嘲笑着自己的天真。 但他从未记恨那个小女孩,而今被误会他心眼这么小,他是怎么也不舒服。 趁着梅伯阳紧皱眉头的时候,孟靖赶紧拉着孟熙逃跑了,只有在父王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梅伯阳忙传来了太医,给游珍珍一顿包扎,“未伤及要害,只是血流的有些多。” 梅伯阳急吼吼地问,“肚子里的孩子没事吧?” 太医都被问懵了,“呃……伯阳将军,皇后娘娘这脉象,与常人无异,并……并非喜脉……” 梅伯阳一听,脸都绿了,胸膛起起伏伏,死死瞪着游珍珍。 良久,才气出一句话。 “妈的,骗老子!” 第634章 皇室尊严 孟靖拉着孟熙不停地跑,跑离了梅伯阳的掌控范围,二人才停下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孟靖小手拍着自己的胸口,然后摸到了一块糖,是父王不让他多吃的点心,他偷摸藏了一块。 他将这块糖塞到孟熙嘴边,“小皇叔昨夜是不是没吃东西?舅爷一点都不好!总欺负你和皇祖母!” 孟熙并不想接受这块糖,他只是觉得委屈,孟靖是那个受尽梅家人疼爱的孩子,而自己却像是他们眼中钉肉中刺。 他们大不相同,云泥之别。 什么都不需要做,灾难就一定会降临在他头上。 第829章 孟熙摇摇头,眼泪跟着就滚了下来,“我不饿!” 孟靖知道他受了欺负,心里也很难受,他记得上一次小皇叔受了欺负后,好几日都不跟他玩儿。 孟靖心里有些慌,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起了转,他又用手帕将糖抱起来,放进了孟熙的衣襟口袋里,“那……那小皇叔饿了再吃……” 说着,抻着自己的袖子,踮起脚尖给孟熙擦着眼泪,“小皇叔不哭了!我今晚就去教训舅爷一顿,以后你搬我那儿去住,有我在谁也不敢欺负你!谁欺负你我就咬谁!” “今晚我就替你出气!”孟靖龇牙咧嘴,却又奶声奶气。 孟熙脸上浮现出一抹薄凉的笑意,“你怎么替我出气?” 孟靖眼珠子一转,立即想到一个绝妙的点子,他凑近了孟熙,在他耳旁悄声道,“今晚我就藏在舅爷床底下,往他鞋里倒浆煳,等浆煳干了,他的脚和鞋子就再也分不开了!” 孟熙:“……” 孟熙止了哭,然后笑出了声。 梅家的孩子从不会多看他一眼的,只有孟靖总跟在他身后与他玩。 孟靖总是这样,从不吝啬将温暖分一点给他,有时他恨不得将这温暖踩烂碾碎,却又忍不住将这一点点的温暖小心珍藏。 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样的孟靖,他很苦恼。 但孟靖已经是他的唯一了,他还是牵起了孟靖的小手,“两双鞋里都放,再放些石子!” 孟靖听得哈哈大笑,“好!” 二人到了大殿外,此时尚早,不断有人进入,孟靖给孟熙理了理衣裳,“在父王身边就不用怕了!谁也欺负不了你!” 孟熙深吸了一口气,朝孟靖轻轻一笑,“嗯。” 二人携手步入大殿。 今日的商讨更深入到细节,有对接的各个势力,开始疯狂又激烈的讨价还价,三三两两凑成一团,热闹极了。 遇到难以协调的问题,才会来找孟瑛,就这般,许多是一点一点被敲定下来。 只是今日的梅伯阳安静得可怕,不管孟瑛说什么,他都只是闷闷地答应,也不参与具体的协调,只坐在那里闭目养神。 这可不是一个好的表现,这代表着他漠不关心。 孟瑛知道他心里所想,也不作声,忙里偷闲,他朝两孩子看去,孟靖已经在打瞌睡了,孟熙谨小慎微,坐得端正。 孟瑛坐到孟熙身旁,“能否听懂?” 孟熙朝孟瑛恭恭敬敬一礼,“皇兄,能……能听懂。” 孟瑛微微皱眉,“熙儿可不该不懂装懂,你若说懂了,皇兄便不会再与你多讲一遍,你也就少了一次能听懂的机会。你若不懂,又如何做事,这是大忌!” 孟熙神情严肃地点着头,“谨遵皇兄教诲。” “不瞒皇兄,熙儿有许多都不懂,比如这皇兄为何要从走水路调配粮食,又为何要从越州进军……” 孟熙有一个小本本,上面记着许许多多的问题,有些是细枝末节的小问题,但其中不乏问到点子上的好问题。 孟瑛欣喜,一条一条的给他讲。 讲着讲着,也不禁思考着一个问题,父皇可能再也没有好起来的机会,皇帝这位置到底谁能做呢? 老实说,对于皇位人选他有诸多顾虑,但绝不能是梅家人! 这一日快要结束之时,孟瑛又蹿到了白芷面前,浅笑着问她,“累不累?” 由于他凑得太近,白芷不自觉地往旁边挪了一下,“还好吧,靖儿都在这里睡一天了,你要不让他早些回去睡?” “不必,他该听听。” “他又听不懂!” “你小瞧他了。”孟瑛觉得能与她一起谈论着儿子这事,无比奢侈,他心里欢喜。 白芷自我反省了一下,“也是,不该小瞧他的。” “飒兰有个问题想问,芷儿能不能如实答我。” 白芷见他那么严肃,不禁警惕起来,“你问。” “你想做皇后吗?”孟瑛问她。 白芷的笑意僵在了脸上,这种事可以在这种地方问吗? 她不知该不该对孟瑛卸下防备,若是信任的人他可以脱口而出,但是经历了早上的事,她还是对孟瑛有所提防。 孟瑛的娘亲是梅家的人,梅家的人也极度信任他,而他居然还让皇后做了梅伯阳的女人。 她觉得,孟瑛是偏心梅家人的,皇帝一死,很有可能是他或者梅伯阳继位。 而梅家人在白芷的心里,危险至极,她又想起生孩子时,那抵在喉咙上的匕首了,梅少鸿让她不寒而慄。 但她又有些想试探一下孟瑛的真心,或是对她的容忍度。 若是他们夺得了天下,在当前的制度下,她作为一个女人,想要继续拥有丹宁的治理权,实在是有些天方夜谭。孟瑛对此又是什么态度? 白芷不自觉得攥紧了手掌,小声试探着开口,“皇后可以干政吗?” 这问题让孟瑛有些无奈的想笑,他缓缓摇头,“自是不能的。” “那皇后平日里做些什么?” 孟瑛想了一下,竟觉得有有些说不出口。 没有人希望皇后干政,甚至不希望她背后有一股势力。只会希望她料理好三宫六院的嫔妃,把皇帝伺候的服服帖帖。总之,最优秀的皇后莫过于听话稳妥,弱小乖顺。 第830章 孟瑛说不出口,只笑着摇摇头,“飒兰不该问。” 白芷一头雾水,他什么意思? 就这么,第二日的会盟结束了,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汹涌。 特别是梅伯阳的态度,让所有人的心里都没有谱。 孟瑛没有再邀请白芷用晚膳,他明白,今夜是个不眠夜! 孟瑛先是对卓遥卓翎还有双云都安排一番,然后将两个孩子送去了安全的地方,最后又找到了游珍珍。 游珍珍听了他的话,觉得有些好笑,“你觉得梅伯阳会因为我而放弃他的计划?” “今日不也为你放了熙儿吗?” “你还说,他差点杀了熙儿!”游珍珍不悦道。 “皇后,你知道人什么时候最疯狂吗?”孟瑛问她。 “受人欺辱时。”游珍珍脱口而出。 “飒兰不这么觉得,民间常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人在一无所有的时候最疯狂。” “舅父之所以那么久没杀害父皇,不就因为外祖的约束吗?但发展到今日,他的野心已经难以收拾了,皇后,他对你有情,哪怕只是一点,你必须让他有所眷恋。” “你只要让他有一点犹豫,我就能在今夜掐灭他的野心。” “哎,所以我不过是你对他的一道美人计?你有没有想过我作为皇后的尊严?” 孟瑛轻笑,“皇室所有人的尊严都源于对天下的责任。” 第635章 鱼不死网不破 “行行行!你了不起,你说什么都是对的!”游珍珍说不过他,只能妥协。 又或者,这不是妥协,而是上了一条贼船,有些事情就不得不做。 她不是个小孩子了,如今当了皇后,成为了一个母亲。 儿时家族蒙难,有景德帝和梅姐姐护她,如今景德帝和梅姐姐护不了她了,她只能站起来,成为别人的支撑。 除此之外,什么都不重要。 梅伯阳在入夜时,潜入了景德帝的居所,拿着一封拟好的诏书,啪的砸到景德帝的脸上,“陛下,拿你的国玺盖上去,我放你妻儿一命。” 景德帝歪着脖子,手抖如筛糠,许久才将那诏书展开,是一封要他禅让的诏书。 景德帝看了后,想勾起嘴角笑一笑,却只能勾起半个嘴角,很是滑稽。 “不盖。” 滑稽的声线,滑稽的语调,滑稽的脸,滑稽的拒绝。 “你都这样了,还能做什么?”梅伯阳不理解,抱着手问他。 “内(你)……叭(不)适合……做皇帝……” “就你适合?”梅伯阳差点笑出声。 “窝……也叭(不)适合……但比内适合……” “好笑!是不是和做皇帝不是由你说了算的!” 景德帝歪着脖子直摇头。 梅伯阳笑出了声,拔出他的佩剑,银光雪亮,冷寒无比。 “罢了,也没指望你会乖乖让出位置!”梅伯阳笑着道,“我该早些把你杀了的。” 说完,一剑向景德帝刺去。 景德帝努力坐直了身子,想死的体面。 剑尖仅差半寸没入景德帝的胸膛,却只听轰的一声,一杆银枪破窗而入,朝梅伯阳刺去。 这银枪带着凛冽的杀气,若不躲闪就会死,梅伯阳只好将身子往回撤,一个翻身躲过了这致命一击。 卓遥破窗而入,拔出插进柱子的银枪,闪身挡在了景德帝面前,“伯阳将军,谋逆可是大罪!” “你一个卓家小子,有什么资格说我?”梅伯阳掀翻了脚边的桌桉,声音也大了起来,试图将守在门外的侍卫唤进来。 可进来的却是卓翎,“伯阳将军,束手就擒吧。” 梅伯阳见状,只是微微皱了一下眉,“你们想在我的地盘上擒我?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 说完,就朝卓遥刺了过去,二人刀光剑影快的出奇,打出了噼里啪啦的火花。 卓遥用的是长兵,梅伯阳用的是短剑,不占上风,自然得绕着圈,利用地形优势朝左摇发起进攻,整个屋里的桌椅摆设一时被打得四分五裂。 卓翎则站在了景德帝身前,让手底下的士兵将景德帝团团围住。 士兵是他们自己的兵,不得不感慨孟瑛让他们带兵前来是多么正确的决定。 卓翎有了身孕,也不愿上前拼杀,且孟瑛有交代,不能伤了梅伯阳,所以他袖手旁观只是看着二人打的不可开交。 梅伯阳也发觉了卓遥从未对他下死手,不自觉问道,“你是何意?” “宁王殿下说了,你是他舅舅,他不愿伤害你,但同时陛下也是他父皇,他也不愿你伤害他的父皇!”卓遥是按照孟瑛的话原话转达的。 梅伯阳觉得有些烦躁,“他明知我要杀他爹,还说这些虚假的话有意义吗?有本事把我杀了,就永远没人威胁他爹的皇位了!” 梅伯阳觉得打着没意思,忽的就停了手,“来啊,有本事杀了我!” “飒兰哥哥从未想过要你性命。”卓翎道。 “那他要我怎么样!这个皇帝他爹能做我就不能做?这窝囊皇帝这些年做了什么事值得你们这样拥护他?” “你们这些人口口声声说为了黎民百姓,可这个皇帝为百姓做了什么?” “这几十年来辰国的贪官,比那阴沟里的耗子还要多!他惩治过谁?” 第831章 “把小妹嫁给他,结果小妹死了!让瑛儿颠沛流离!出兵给他打仗,他是一点粮食都不分给我们!还把国家给打分裂了!窝囊至极!你们拥护他做什么呀!就为了一个正统?” “废话!不拥护他拥护你?若谁都学你造反,那辰国永不得安宁!”卓翎怼了回去。 梅伯阳气急败坏扔了武器,“孟瑛控制了整个春鸟宫?” “你觉得呢?”卓遥反问他,控没控制他也不知道。 “呵!是他能做出来的事!”梅伯阳伸出了双手,“来啊,不杀我,小家子气!要抓就抓!” 梅伯阳猜出来了,不杀他多半是要扣住他。 卓遥朝士兵挥挥手,士兵拿着重重的镣铐往他手腕上一套,锁链的重量让梅伯阳的手一沉。 却是在下一瞬,胳膊上搭上一双温软的手,他勐地抬眸,不可置信的偏过头,是游珍珍。 “你来干嘛!”梅伯阳很不耐烦,他下意识的缩了一下手。 “谁准你们这样对伯阳将军的?”游珍珍挺起胸膛,站到了梅伯阳面前,将他护在身后。 然后游珍珍朝景德帝跪了下来,“陛下,伯阳将军此举并非谋逆之举,而是为了臣妾!是臣妾向伯阳将军倾诉不满,他才想为臣妾出这一口恶气的。” “臣妾煳涂,只是想过雍容富贵的日子,不愿受苦,这才唆使伯阳将军为臣妾出气。臣妾早就与伯阳将军暗通款曲,背叛了陛下,臣妾愿以死谢罪!” 梅伯阳见这姑娘今日竟为了他说话,即使是七分假,却让他心头震颤。 他看着她娇小的身躯伏在前面,怎么也不舒服,“你在胡说些什么?” 景德帝心里一酸,他歪斜的嘴角,就像在嘲笑他自己的无能。都这个时候了,还要让自己的皇后承担这么个罪名。 他果真是个傀儡,这个时候还要装装样子,他要完整说完一大段话也是很艰难的,只能言简意赅的道,“将皇后打入大牢……” “臣妾谢陛下隆恩!”游珍珍朝景德帝磕了头,然后就真被关进了大牢。 留梅伯阳一个人在原地不知所措。 一切的一切都是一场戏,景德帝知道,卓遥与卓翎也知道,连梅伯阳自己也知道。 兴师动众演这么一出,只是为了给梅伯阳一个台阶下,孟瑛不希望留给他一个谋反的罪名。 游珍珍反而替他担下了这个罪名,那从此以后,游珍珍对梅伯阳而言,便多了一点恩一点情。 梅伯阳再一次感受到了孟瑛这个外甥的可怖。 他从来不对自己说让他不要谋反,可每次的动作都会被他风平浪静地按下去。 他若现在非要执意谋反,有卓遥和卓翎的兵,他就举步维艰。 明天谁也不会说他谋反,最多双会议论议论他与皇后的姦情,那他就还有理由继续为他卖命。 鱼不能死,网也不能破。 第636章 美人计 阴冷潮湿的大牢,到处都是老鼠,游珍珍缩在角落不停咒怨,“好烦好烦好烦。” 孟瑛只给她说了部分计划,她并不知道自己还要在这大牢里蹲多久。 正想着今夜一定睡不着了,孟瑛派人给她送来了厚厚的被褥和食物。 还算他有点良心吧…… 她唉声叹气,一边铺着被褥,一边想象着以后的史书里会怎么写她这个皇后呢? 性情狂躁,秽乱宫闱,与梅伯阳一起密谋造反,密谋失败,下场悽惨。 要不就是妖媚惑主,与梅伯阳密谋造反,成为了终结大辰王朝的罪魁祸首。 没一个好听的! 一边感慨自己的倒霉,一边啃起了羊腿,有些无味。她想吃辰京的鲜笋炖鸡,想吃得月楼的糟滷熊掌,想吃白芷给她做的冰镇杨梅汤…… 想着想着,不自觉地笑出声,回不去了啊,所有的一切都回不去了。 爹娘的温暖怀抱回不去了,梅姐姐的灿烂快乐回不去了,陛下的小心呵护回不去了,现在只能在这啃羊腿! 虽然羊腿是肉,被子也厚,但是她就是很害怕,很难受。 她想家了,可是早已没有家了…… 一边啃着羊腿,一边哭得稀里哗啦。 大牢的走廊传来脚步声,伴随着骨头撞击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阵阵迴荡。 游珍珍一听就知道是谁来了。 以前听到这声音她心里都无比忐忑,可今日她却显得澹定。 得多亏孟瑛把这通姦说成是为了皇室尊严,一咬牙就豁出去了,把食盒稍微藏了一藏。 梅伯阳一见那角落的人就气不打一处来,烦躁的开着牢房的锁,好一阵都没能打开。 好不容易打开了,就看见她身下厚厚的被子,还闻到羊腿的味道。 有那么一瞬间,梅伯阳觉得自己是个小丑,嗤笑一声,“吃得挺好。” 游珍珍忙摇头,“没有……哪来的吃的!” “你们就演戏给我看!合着伙地骗我!” 梅伯阳一说起就气,孟瑛根本就没控制春鸟宫,他只是让卓遥和卓翎带了十来个人虚张声势,就让他丢了武器。 十来个人啊!他越想越气! 梅伯阳将游珍珍打横抱起就往外走,游珍珍不由地一惊,“你你你……做什么?陛下赦免我了吗?” “陛下陛下的,演得还像那么一回事,烦不烦!这北境什么时候轮到他说了算!” 第832章 梅伯阳走得很快,直将游珍珍抱上了马,用裘衣裹得严严实实,疾驰着往寝殿而去。 到了寝殿,扑面而来的温暖气息让游珍珍有一瞬心安,至少今夜不用与老鼠为伴了,虽然这也是孟瑛安排好的小伎俩。 梅伯阳将游珍珍往床上一砸,早上的伤口痛得游珍珍嗷呜一声,“你作甚啊你!好痛!” “知道痛还往自己身上捅刀子?”梅伯阳朝游珍珍看了一眼,眼底若有似无地有一丝愧疚,解着护腕的手慢了下来。 “谁让你用熙儿威胁我!”游珍珍抚着自己的伤口,微微牵开衣领想瞧瞧自己的伤口有没有流血。 梅伯阳终究是心软了,轻轻挎下她一边的衣领,查看着她的伤口,“没什么大事,死不了人……呵,都是报应,你骗我的报应……” 他的气息变得沉而轻缓,游珍珍觉得气氛正好,轻轻抬手抱住了梅伯阳的胳膊,掌心在他的肌肤上重而缓慢的滑过,声音也微颤起来,“我没想骗你……是靖儿乱说……伯阳将军气不过我也可以……” 游珍珍欲说还休,倒是让梅伯阳急了,“可以什么?” “可以为你生一个啊……”游珍珍仰着头,红唇微启,眼眸似是蒙上了水雾,“只要你不伤害熙儿,你要什么我都给……” 梅伯阳一愣,喉间微涩,吞咽变得有些许艰难,“我有儿有女,不需要你为我生……” “可那不是我们的孩子啊……” 她柔软下来的模样,让梅伯阳头皮发麻,他闻到了阴谋的味道,可他却说不出话,“呵……” “陛下身子已经这样了,他不会再爱我了,现在的我一无所有,我和熙儿早已没有傍身之处……” “呵,那我说了,我可以让你继续做皇后,你却不帮我!” 游珍珍眼含雾气,微微摇头,“不行的,你有你的梅家,可天下除了梅家,还有许多人,林大人他愿意归附于你吗?吴用领着卫家的兵他服你吗?还有孟家的宗亲,虽然疲弱,却仍旧有力量,哪怕只是卓遥和卓翎,你能轻易将他们覆灭?” “你若非要反,以后的日子,将是永无止境的围剿!” 梅伯阳听得生气,“你不信我!” “我只是不愿看你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你从小就在北境,有梅公为你撑腰,你从没受过什么委屈,你不知道家族覆灭的苦。” “所以我九岁那年夸你俊,给你带来的是从未有过的屈辱,让你恨透了卓家党羽。” “我游家祖上也是开国功臣,一朝覆灭,全家人像老鼠一样的逃窜。后来,我看着我爹爹的头颅士兵捡回来,挂在城墙上,还有许多人,平日里吵吵闹闹的姨娘们,年迈的老管家,沉稳的兄长,庸弱的嫂子,全都变成了一颗颗头颅……” “若不是梅姐姐和陛下,我的头颅也会挂在那城墙上。你希望你的夫人孩子和兄弟都变成那些头颅吗?” 游珍珍说的都是真话,让梅伯阳沉闷了一瞬,但他依旧反驳,“那是输了的情况。” “那你有几分胜算?你想哪怕只占有北境,也能成为一个真正的王,北境有辰国最强壮的士兵,可他们能吃饱吗?能种出庄稼吗?北境每年冻死的人不计其数,你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死!” “你也不要想去南方掠夺,南方人没你们强壮,没你们善战,却都不是逆来顺受的孬种,光说卓遥和卓翎两姐弟的势力你就打不过,你再好好想想呢!” 梅伯阳并不想听她的分析,只是生气,“怎么可能打不过……你就非要做孟瑛的说客?” 游珍珍凑了过去,抱住了他宽阔的身子,“九岁那年说你长得俊,不是骗人的,时至今日,珍珍也还是这么觉得。只是后来,命运无常,再也没能见到伯阳将军……” “要我说,做个皇后有什么好,受人欺辱,倒不如做伯阳将军的夫人……” “珍珍的上半辈子早在皇宫里蹉跎了,下半辈子,我只想去雪山,去草原,去大漠……” “听说伯阳将军夫人,都会在雪山顶向天祈祷,祈祷永生永世的相伴相随。” “雪山顶……好看吗?” 游珍珍念着一些细碎的话,将梅伯阳抱得越来越紧。 梅伯阳喉间越来越紧,呼吸也越来越浊。 雪山顶是极美的,他去过几次,带她去看看也无妨。 但他也没有对游珍珍做出承诺,左右不过是来动摇他的骗子,他还没有到色令智昏的程度。 但这些话他爱听,多听两句也无妨,“你说做皇后都不如做我的夫人,是真的吗?” 游珍珍澹澹勾起嘴角,眸中的星光被点亮了,“当然!你能带我去雪山顶看日出日落吗?” 梅伯阳轻轻地笑了,灰紫色眼眸染上了薄薄的爱欲,“这多简单!” 游珍珍笑靥如花,轻轻捧上了他微微有些粗糙的脸,唇瓣轻轻地印了上去,“那明日就带我去!” 彼时梅伯阳的手已经探入了游珍珍的裙底,声音微哑,“明天你可起不来……” 少倾。 寝殿内便红浪翻腾,夹杂着欺骗与真实,爱欲交缠,有些坚不可摧在被一点一点消磨。 第637章 梅公的一生 游珍珍在云雨初歇之时,吩咐下人为她炖上一碗燕窝。 孟瑛等的便是这一碗燕窝,他派人急匆匆地去到梅伯阳的寝殿,通知他梅公病危。 第833章 梅伯阳一听,心里咚咚地跳起来,没来得及穿好衣裳就奔去了梅公寝殿。 此时已是四更天了,一路上,整个春鸟宫一切如常,皆无半点慌张之色。 梅伯阳察觉出了些许不对劲。 一进梅公的大殿,只见梅家兄弟全都坐得整整齐齐,梅公于大殿中央坐着,身披战甲,稳如泰山的模样。而孟瑛坐在梅公侧边,只有他一个小辈。 梅伯阳急促的步调一点一点缓了下来,他指着孟瑛,不禁觉得好笑,“行,又上了你小子的套!” “舅舅言过了。”孟瑛微微颔首,带着笑意。 梅公靠着椅子,眯着眼睛,调侃道:“我若不借病危的由头,还见不到这好儿子!瞧瞧,衣衫不整的样,是怕我快死了,急着给我再添孙儿?” 霎时,梅家兄弟鬨堂大笑。 梅伯阳一脸无语,“瞎说些什么!” “这哪是瞎说,今夜你不是还想送我个大礼吗?”梅公故弄玄虚,一脸兴奋地对那些义子道,“伯阳可不得了哟,差点就让我做了皇帝!” 此言一出,那些帮着梅伯阳看守宫门的兄弟们不说话了,悄摸摸避开了眼神。 梅伯阳勐地抬头,“哪有!” “哦!原来你不是想让我做皇帝,是想你自己做皇帝啊!”梅公探着身子,语气玩味,“或者说,你想直接气死我!” 梅伯阳皱着眉,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行了,你要骂就骂吧!可别阴阳怪气!” 孟瑛一直在旁边澹澹地笑着,不发一言,看着梅伯阳此刻湮灭下去的气焰。 梅公笑着摇头,“其实我也想当皇帝,不如今日,我也过一把皇帝瘾,就在此称帝吧!” “啊?现在?就在这?”梅伯阳不可置信的望着梅公。 “啊,就现在,不然呢?来来来,都跪着,恭祝我梅楚云今日做了皇帝!”梅公还调整了一下坐姿,理了理自己的衣冠。 梅家兄弟们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梅公还催促道,“快啊,我都当皇帝了,你们不高兴?” 他们依旧觉得梅公在开玩笑,因为人人都知道他的主张,生怕惹得他不高兴。 梅伯阳也犹豫了一下,但见着梅公还是不说话,便大着胆子做了这个出头鸟,他于大殿中跪下了,“儿臣恭祝父皇登基!” 梅公睁开了眼,与梅伯阳对上了眼神,两人都觉得自己是对的,眼睛里没有半点退让与心虚。 “嗯,平身。”梅公道,“朕做了皇帝,第一件事得立太子,你们说,立谁好?” 梅伯阳抱着手,“你还能立谁?” “我想立谁就立谁!你管我!”老头子还有点傲娇,“那么多儿子孙子,立谁呢?反正少鸿不行!先排除他!” 他念叨着,“青鹿吧,青鹿年纪最大,最是沉稳可靠。” 梅青鹿受宠若惊,他只是个义子,再怎么轮也轮不到他呀,他忙跪下,“我的爹诶,你就别折煞我了,我哪有那本事啊!我前几日给我那双胎孙女分个花衣裳都能把她们气得离家出走,实在没这本事!” 兄弟们笑得不行,这事他念了好几日。 “你不愿意,只能勉强轮到伯阳,就你吧,伯阳,你可别说你不愿意!” 梅伯阳轻笑出声,“我当然愿意!” “那你从现在开始就是太子了!”说到这里,梅公叹了一口气,“我毕竟是老了,以后就你这个太子说了算,你倒是给我说说你的国策!” “南下!剿灭卓家逆贼!灭南蛮!夺下他们的土地后,再休养生息!”梅伯阳答得理直气壮。 梅公听后止不住的摇头,一声又一声的叹息。 孟瑛依旧浅笑着,“敢问舅舅,他们,指代何人?” “南方人!共河以南的所有人!” “那在舅舅的设想里,我们北境之人,对南方人来说是外人?我们去了南边,要么是客人,要么是敌人,舅舅可是这个意思?” “难道不是?”梅伯阳理直气壮。 梅公忽的呵呵笑出了声,浑浊的眼球里竟笑出了眼泪,笑了许久才停下,回忆着道,“伯阳,你记不记得你有个姐姐,叫做沁姜,阿曼族人,你可能记不得,青鹿一定记得……” 梅青鹿也回忆着,“记得,冰肌玉骨,冰雪聪明,实乃罕见的美人。” “是啊,当时还想让青鹿娶了沁姜……” “我记得,她失踪了!”梅伯阳不知梅公提起这个姐姐是什么意思。 梅公没有理会梅伯阳,自顾自的道,“沁姜的母亲可是个大美人,阿曼族公主,我唤她茸茸,性子可烈,泼辣得哟,一言不合就咬人,我没少挨她咬!” “那时的阿曼族还不属于辰国,也不属于北境,我立誓要收了这阿曼族的土地,百姓,和美人!于是我探入阿曼的地界,当天夜里,就进了这公主的帐篷,她可太美了,我必须把她变成我的人!” “你们都该知道,我这个人说到做到,当天夜里她就成了我的女人,她挣扎着咬我的手臂,我正好用手臂堵住她得的嘴!一夜风流后,我带兵攻打了阿曼,还在胜利的那一日,办了一场盛大的婚宴,将茸茸娶进了门。” “可以后的日子,茸茸并不理我,我一碰她她就咬我,一次两次我觉得无所谓,次数多了,我也不耐烦,于是我用阿曼族人的性命逼她就范,她从了,为我生下了沁姜,多漂亮的小丫头,她是我第一个女儿,我想把世间最好的东西都给她。” 第834章 “可茸茸仍旧未对我笑过,像是死了一样。我想给沁姜一个活着的母亲,于是我日日给她送上财宝,每日陪她闲聊,我觉得能做的都做了,可仍未换来半点回应。” “直到有一日,我抱着沁姜跪在了她面前,终于撬开了她的口,她冷笑着,对我说,‘你像是一双野兽,一点也不像个人。’” “她的话,让我震撼,我一直以为自己,早已是人上人,是世人渴望的神,可在她心里,我只是野兽。” “她与我细数了一夜我的罪过,我占领了阿曼,掠夺了阿曼,将阿曼人全变成了奴隶。” “我答应她,我改,我按她说的一条一条的改。起初,我拯救了阿曼的奴隶,让他们也成为了人上人,给阿曼人送去了大批的粮食,为他们开挖水渠,带领他们通商。” “一开始万事顺遂,茸茸与我也缓和了不少,那时的我真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可世间因果轮迴,掠夺的苦果在十年之中生根发芽,萌出恶果。” 梅公说到此处,声音虚弱了不少,带着微微的叹息与不甘。 “十年前的阿曼奴隶,在十年后成了人人憎恶的奴隶主,他们手下的奴隶反了!造反总是一呼百应,我从别处掠夺的粮食,我挖的水渠,我的所有好意,全变成了战争的引线,将所有的仇视北境的火种,全引到了阿曼!” “阿曼人……在一夕之间灭了族!” “茸茸心痛不已,带着沁姜走入了我们修的那水渠,再也没浮出水面。” “可那远远不是双针对阿曼人的报复,而是针对我梅楚云的,针对我这并不聪明的脑子,和这颗还没长成人的心。” “那一场长达两年的战役,不少人称它为薑母之乱,说这灾厄是沁姜的母亲带来的。那两年死了不少人,你们这些孩子啊,多少都还记得一点,你们的父母亲人皆死于那一战……” “伯阳,你本该还有两个姐姐,三个哥哥,你那时太小,什么也记不得了。” 梅公叹息着,心痛非常。 “后来助我平息战乱的,是卓承晖,镇南王的父亲,也就是卓遥的爷爷,卓家我就尊敬他一个人,他教了我许多治理之道,我开始学习辰国的文字,听朝廷敕令,渐渐与他有了书信往来。” “卓承晖沉稳内敛,文武齐修,令人叹服,我在书信里表达了仰慕之情,他年纪比我轻很多,但我却极想称他为大哥,不过碍于面子,最终也没叫出口。有一年,我与他相约去南阳,登上那天下第一的鹤楼一览天下之貌。” “就是在那时,他认识了一个厨娘,他称赞那厨娘的厨艺,并与她暗生情愫,还发誓要娶她。但那时的卓承晖已有婚约,是从小定下的高门贵女,他却为了那个厨娘逃婚了!” “老实说,那厨娘样貌普通,身份卑贱,我为他不值。可他却沉溺其中,说我眼拙。” “他说,若是他只能任人摆布,他会觉得他不太像个人,像笼中困兽。” “这是我第二次听到这样的话,我还记得当时的感受,心里扑通扑通的跳着,越跳越快,越跳越重,像是永远不会停歇。” “他们的婚宴只有我一人参加,我送的贺礼他们是一样没要,他们就在南阳藏着。我每次去看他,能都看见他眼角的纹深一点,是笑出来的,我估摸他白天笑,晚上睡觉也在笑。想来是我眼拙,他得的夫人一定是个极好的姑娘。” “可好景不长,他的夫人,在卓云君八岁的时候遇害了,卓承晖查出了凶手,凶手却是他的亲人,是卓家不能违逆的人卓景铄,他杀不了卓景铄,反被卓景铄威胁,最后殉情而死。” “卓承晖是个情种,我想替他收养卓云君,可卓云君却选择了迴归卓家,做卓景铄的棋子,我气不过,觉得他不如他爹。” “卓承晖虽死,他给我的书信还在,我是在漫长的岁月里,才领会了他的主张,那不论贵贱的胸怀,令人着迷。” “我试着按照他的想法管理北境,的确小有成效,却远不如他,我仍常常犯错,其中大有门道,远不是一个胸怀可以办到的事情。” “伯阳,人和兽的区别是什么,你知道不知道?” 梅伯阳闷闷地有些生气,“不知!” “兽摘果猎食,人耕种养殖。兽掠夺争抢,人分享贸易。兽厮杀怒吼以震慑敌人,人有语言,可以坐下来喝茶谈条件。兽在飢饿时猎杀,人却可以囤积粮食。兽从弱者手里夺食,人却可以从土里水里凭空变出粮食……” “鱼儿游水,鸟儿栖林,野兽归山,他们总有自己走不出去的地方,但人可以走很远很远,因为走得远,所以看得远,因为看得远,便不会再一叶障目。” “生下来时我们都是兽,听了前人的道理,学会了礼义廉耻我们才变成了人。” “时至今日,我都觉得自己不够像一个人,我仍然想学着做一个人,直到做出再也不会导致杀戮决定。” “伯阳啊,你和当年的我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爱听人说话,你治不了国!再说得明白些,就是脑子简单蠢笨,难得善终,还要你的至亲兄弟同你一起承担最后的恶果,我不希望你走向这条路。” “你是我亲儿子啊……” 梅公说完,所有人都沉默了,大殿里传来深深浅浅的呼吸,所有人都若有所思,谁也没有说话。 第835章 过了许久,梅公再次开口,“当初把你妹妹嫁给如今的陛下,也是因为陛下他与当年的卓承晖如出一辙,他说我们或许可以改变这被卓家掌控的局面,他要试一试。” “我也曾悔过,可是见过那些至死依旧抵抗的人,退缩就是极大的耻辱!” 提到梅映雪,梅伯阳心口一痛,“有你这么狠心的爹?说什么抵抗,他们不是败了吗?小妹已经死了,那皇帝什么也没能做到,现在还瘫在床上,都说不清楚一句!谈什么拯救,做什么皇帝!” 这样的质问对梅公来说,是痛彻心扉的,怎么可能有人会让自己的女儿去涉险呢? 梅公的心痛更甚,呼吸也重了起来。 梅公和梅伯阳的气氛变得僵硬,谁也不让,直到一声轻唤打破了沉默。 “舅舅。”孟瑛唤了梅伯阳一声。 梅伯阳抬眸,眼中渗着些许恨意,呼吸压抑至极。 孟瑛沉了沉气息,“没有败,我不是还活着吗?” “你差点就死了!” “可我现在还活着!”孟瑛声音平稳,却有足够的压迫力,“舅舅以为我为何而生?” “飒兰为此而生,不死不灭。” 孟瑛的话,让梅伯阳没有了反驳的余地,但是他心里仍旧有不安。 “我像个野兽没有错,时至今日,我梅伯阳以此为傲!所以你们更应该把我当野兽对待,你要收走我的兵,要夺走我的权,就是要拔掉我的獠牙和利爪,哪个野兽会允许你这样做!” “若我失去了护佑梅家的能力,我会瞬间被分食得渣都不剩!你这个做爹的,总该让我能活下去!” 孟瑛松了一口气,话到这里,他听出了梅伯阳的动摇,他要的是能活下去。 孟瑛轻笑,“舅舅,梅家比你想象的要强大。” 梅公也呵呵笑了,“是啊,伯阳,我从小教你们兄弟亲如手足,不就是为了让你们不受欺负嘛!” “梅青鹿,梅南舒,梅辙深,梅复昶,你们四人领东山,长城,广海,齐唐四城的兵,这四兵虽然人数不够多,但是合起来,也不是一般军队能敌的。” 梅公的义子们得了军令,齐齐跪下,“儿子领命。” 梅公又细细将手底下的兵拆解,分给了他的义子们。 “你们都是我儿子,也该知道梅家的规矩,梅家护佑你们,你们就该维护梅家。只要你们兄弟齐心,谁也动不了你们!” “合心则生,离心则死!” “瑛儿,你也一样,若是有一日你伤害了你的舅舅们,他们就不会再成为你的支撑,你要永远护着他们,你能做到吗?” 孟瑛跪下发誓,“孟瑛誓死不忘梅家训诫!” 梅公点点头,“儿子们,你们能永远支撑孟瑛,守卫北境,为辰国开疆拓土,永不谋反吗?” 他们齐齐发誓,“儿子永不背叛宁王。” 他们说的是宁王,并非辰国。 梅公也察觉了,但他相信孟瑛,只语重心长地嘱託,“瑛儿,这份支持,切莫辜负!” “瑛儿明白!” 梅公点了点头,浑浊的眼球又积满了泪,一声叹息,“就差少鸿没回来了,不知他在何处做着溷账事……” “伯阳,找到少鸿,他溷账了些,你作为兄长,要替他多担待,护好他……” 梅伯阳心里沉闷,仍是顶了一句嘴,“我当然知道!” “那你还反吗?”梅公问道。 梅伯阳迟疑。 梅公又问了一遍,几乎是吼出来的,“还反不反?回答我!” 梅伯阳心里还是有些怕他的,趋于本能,他应下来,“不反!绝不反!” “好!好!应下了就好!” “至此,再无迴转余地!” 梅公念着,余音在大殿中迴荡。 他动了动身子,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没有丝毫犹豫,直插进了自己的胸口。 谁都没有反应过来,直至鲜血喷溅。 离他最近的人是孟瑛和梅伯阳,鲜血正正好溅到他们脸上,血的温度从肌肤直渗进骨子里,仿佛在提醒他们铭记誓言。 不能背叛,不能反。 所有人心里都在颤抖,却只是跪着,低头,不发一言。 他们都明白,梅公的死,就是他的决绝,再也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他们跪着,直到早晨的阳光如血一般铺满大地。 第638章 梅少鸿归来 梅公的尸体被好生装进了棺椁,孟瑛决定等今日会盟一结束再宣布梅公薨逝的消息。 誓言这种东西,靠谱时很靠谱,不靠谱时不如一阵风。 现在梅公刚死,这些舅舅们的心里最痛,孟瑛想趁此机会将会盟的事情敲定,再用梅公的丧事来笼聚人心,以免夜长梦多。 外祖不能白死,孟瑛在棺椁前又重重磕了好几个响头。 梅伯阳失魂落魄地回了寝殿,久久回不了神。 昨夜像是梦一场,显得那么不真实。 游珍珍还呼呼大睡,梅伯阳轻轻推了推她的身子,她勐然惊醒,一见梅伯阳吓得勐坐起来,“回……回来了?” “雪山顶……过几日再带你去……”梅伯阳的语气十分澹漠,甚至有些忧伤。 游珍珍从未听过他这样的低迷的语气,她意识到了不对劲,装作不知地笑着问,“怎么了?” 第836章 “我爹死了。”梅伯阳笑得僵硬,“早就觉得他活不了多久,结果还真没活多久。” 游珍珍心头一痛,这些年来,若不是梅公护着,她和景德帝早死了多少几百次了。 虽然梅家的野心本就是灾厄,但是对于这样一位长者的去世,游珍珍还是流下了眼泪。 梅伯阳的神情和感受都显得有些麻木,却是在看见游珍珍的眼泪后,心里一下就空了一块。 但他仍旧不太想承认什么,还打趣游珍珍,“你这眼泪,该不会是为我而流吧!” “为你?怎么可能……不是为你呢?”游珍珍话说一半还拐了个弯儿,她想起了她的任务,“梅公大义……你要是难受就哭出来,有我陪着你……” 游珍珍揽过了他的脑袋,小心抱着,任他的将脸扑进腰间。 梅伯阳一动不动。 多么假的话,此时他却还想再听听,他搂紧了游珍珍的腰身。 “上次我说我要做皇帝,就跟他大吵一架,然后我就有两个月没去看他……” “你说我是不是该天天去看他?他好像怨我,说总见不到我人……” 心痛的感觉慢慢袭来,又绵又密,梅伯阳险些呼吸不过来。 “不是的,父子吵架多正常,你都这么大年纪了,还能跟他吵架,不就证明你们关系好吗?”游珍珍安慰他,说的也是实话。 梅伯阳想将整个人深深陷入她的身体,逃避所有的无力与痛苦。 却是在满到膨胀的情绪里,还有一丝清醒。 他明白了孟瑛这出美人计的意义,游珍珍是送给他的美好想象,在失去一切后,她还会在自己身边柔软的承託。 但同时也是那被称为温柔乡的囚笼。 梅伯阳嗤笑此刻的自己竟然需要这个囚笼,他多没用啊! * 会盟在晚些时候开始。 孟瑛除了沉痛,却是心潮澎湃,今日的事敲定之时,肩上的担子就像是卸下了一半。 他在大殿门口等着白芷和孩子们,他昨夜把两孩子都送到了她那儿去,希望他们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真正变成母子。 白芷牵着两个孩子有说有笑地走来,宫里与往常并没有什么区别,就连孟瑛的神情,也与往常别无二致。 他站在高高的台阶上,盈盈浅笑,银白的发带松松地束在脑后,被风吹得稍显凌乱。 他伸出手,“昨夜睡得可好?” 白芷有一刻的恍惚,这样场景好像似曾相识,却又想不起来了,一时有些心慌,停下来步子,多看了两眼。 等回过神来,才发现他们目光交缠的暧昧,白芷一时红了脸,慌忙移开了目光。 他该不会以为是他长得帅,才盯着他看的吧! 孟靖咚咚的爬上台阶,抱住了孟瑛的大腿,“父王知不知道我们昨夜吃了什么?” 孟瑛看他笑得灿烂,也染上了笑意,“吃的什么?该不会是世间最美味的东西?” “正是!是方便麵!娘亲说今晚做给你吃,你去不去啊?” 孟靖生怕他爹不得吃,一直在白芷耳畔念叨,白芷只好让孟瑛晚上来尝尝了。 孟瑛那叫一个心花怒放,外祖去世的痛,被暂时地掩盖,他眉梢高扬,眸光雀跃,“当然要去!当然要尝尝你娘的手艺!” 白芷巴不得把脸埋进帽子里,就一个方便麵有什么手艺不手艺的! 不过嘛,她和孟瑛氛围虽然略显尴尬,但是看见靖儿高兴得不得了,白芷心里也是暖暖的,除了卓遥的避而不见,她觉得离他们近一点,也挺好。 他们以为,一切都在变好。 却不知一匹快马的到来,会将这一切生生撕裂。 春鸟宫宽阔,大道可并行好几匹马,但却不是谁都有资格在大道上驰骋的。 而将马骑得那么快,丝毫不顾人死活的,就只有一人。 扫雪的宫人一听着急促的马蹄,大喊着,“快让开让开!不要命了都!” “可这雪还没扫完……” “先闪开吧!哎哟!躲起来!” 三两个小宫人忙躲了起来,剩下两个刚来的望着远处疾驰而来的那匹马,不知所措,一脸茫然。 梅少鸿渐近,看着前面被大雪覆盖的路忙勒停了马,马儿微微受惊,吓得原地转圈。 梅少鸿十分不悦,“这路谁扫的?” 几个小宫人面面相觑,不敢答话,也不敢抬头看马背上的人一眼。 “这都什么时辰了还扫不乾净?” 梅少鸿就只是这么咒骂了一句,勒转马头,往另一条路上去了。 马儿都走了百米不止,梅少鸿又觉得气不过,耽搁了他的时间,于是又勒停了马,对着旁边对他行礼的宫人道,“把那几个人给我砍了!” 宫人一脸不可置信,“呃……少公子,罪名……是什么?” “你去问啊!”梅少鸿说完又骑着马走了,风风火火,谁都搞不清楚怎么回事。 宫人也不知道怎么办,往常也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他生完气就过了,有时会记得他下达的指令,有时又记不得。 谁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突然查起这事,想放那几个无辜的小宫人一马,心里又有些害怕。 总之这事情谁也不好办,谁都在战战兢兢的想着事情该怎么办,想到最后,却还是受不住恐惧,去了结了那两个小宫人。 第837章 梅少鸿此时他还不知梅公去世的消息,听说宫里开大会,孟瑛在那处主持,想都没想就去了。 他有个极大的好消息要告诉告诉孟瑛,从听说他还活着,他就想送一份大礼给孟瑛,筹划盘算操持了许久,才将这份大礼准备好,然后便马不停蹄的赶回来。 直到今日,已是三日未眠了。 梅少鸿远远地就看见了孟瑛,他没想到还能活着见到这外甥。 他甚至做不出什么反应,就这么站着,涕泗横流起来。 第639章 梅少鸿的惊喜 “瑛儿!”梅少鸿隔着台阶,远远地喊孟瑛。 这一声让孟瑛微微惊讶,却是让白芷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她觉得她死也忘不了这声音,以及在她生阿谷的时候,那刀尖冰凉的触感。 白芷不自觉地抚上了自己的喉咙,脑子有些麻木,她僵直着身子回头。 熟悉的脸,熟悉的狍头帽,熟悉的漫不经心的笑容,熟悉的恐惧感。 白芷不自觉攥紧了自己的衣裳。 “小舅爷!”比孟瑛先做出的反应的是孟靖,他哒哒哒的就跑下阶梯,直扑进梅少鸿的怀里。 孟靖撒着娇,不断地追问梅少鸿,“小舅爷这些日子去了哪里?给我带什么好东西啦?上次你给我说的鸟儿你抓到了吗?” 白芷一时有些不敢呼吸,靖儿跟这人不像是演的,他们感情很好,比跟她这个母亲好得多! 白芷一时有些绝望,吃了苍蝇那么难受,且这难受哽在胸口,她有些想吐。 孟瑛却露出了浅笑,他顺势想拉起白芷的手,将她牵到舅舅的面前,让他们认识认识。 白芷意识到他的触碰,勐地缩回手。 孟瑛不明白她这反应是为何,微愣着转过头,“怎么了?芷儿?” 白芷假笑着摇摇头,“没事!我先进去坐着!” 她总不能冲上去撒泼打滚,破口大骂,破坏他们的美好相聚吧。 孟瑛看见了眼底的全部情绪,刚才她眼里的平静与喜悦消失了,全变成了惊惶与恐惧,他立马有了猜测,“你见过小舅舅?” 而且有仇! 孟瑛心里跳的快了些,双云没有提到过这事,他现在有些想找双云确认一番。 白芷转身走了,应该说是逃了,她难以面对这个人,甚至看着他,她还能想起生孩子时那一阵阵宫缩的疼痛。 梅少鸿几步奔了上来,一把拥住孟瑛,“我就知道你没死!那天杀的卓家狗贼!舅舅一定为你报仇!” 白芷听见了这话,心里更乱了,他们的感情一看就好得不得了!她又忽的觉得,她离孟瑛更远了! 孟瑛的笑变得有些忐忑,他应着梅少鸿的话,问他,“舅舅这些日子去了哪里?” “丹宁!”梅少鸿一点也不心虚,他看着白芷提着裙襬一步一步走上剩下的阶梯,眼神玩味,“给你报仇去了!” 这话让白芷脚下一软。 孟瑛也一阵心慌,“报仇是何意!” 梅少鸿拍了几下孟瑛的背,哈哈哈大笑,“这个晚上再说!这是舅舅给你准备的惊喜!” 白芷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她停了脚步,缓慢慎重又警惕的回头。她的目光与梅少鸿的目光撞个正着,梅少鸿眼中的得意与骄傲让她从脚底腾起一种寒意。 彻骨的恶寒! 孟瑛心里越来越慌,他抓住了梅少鸿的胳膊,不停地追问,“舅舅做了什么?什么惊喜?” “别急啊!肯定是好事!晚上喝酒的时候给你说!” 孟瑛还想追问,但梅少鸿就是不说,眼瞧着人都到位了,孟瑛不得不开始组织今日的会盟。 他看着一言不发的白芷,浑身僵硬得像一座冰凋,一颗心七上八下。 梅伯阳红了眼端坐着,没了什么反对意见,但气势却更加凌冽。他见梅少鸿突然出现,气不打一处来,“你去了何处!一年时间,你竟也不回一次!你到底把孝道放在何处?” 梅少鸿撑着头笑得不屑一顾,“你急什么,我这不是回来了嘛!等会儿就去看老头子,我可是帮他做了件惊天动地的大事!说不准他还要赏我一座矿呢!” 梅伯阳冷笑,不会了,他再也不会赏这小子一座矿了。 他看向孟瑛,他不让公布梅公的死讯,梅伯阳也不好在这大殿明说。 他强咽下一口气,眸中满是痛苦之色。 卓翎昨夜守了景德帝一夜,孟瑛担心她怀着孩子,便让她今日歇着。晋南大地有兵有粮,可以自给自足,她又有绝对的权力,属于她的事务是最没有争议的,今日她来不来问题都不大。 于是只有卓遥一人来了,他也是在第一时间发现了梅少鸿,不自觉地朝白芷望去。 白芷在咬着牙发呆,浑身紧绷。 卓遥也紧绷着,他记得白芷在他手下所受的委屈,但到底是私事,他谋划着会盟结束就去找他算账。 这期间,他时不时地瞪着梅少鸿,梅少鸿却对着他笑,笑得让人头皮发麻。 但行军路线已经需要敲定,孟瑛凑到林凌与吴用身边,让他们把凑人凑兵凑钱凑粮,毕竟他们是最富庶的地方,有他们倾囊相助,这仗根本打不起来。 吴用觉得自己家底都要被掏空,跟孟瑛争执了许久,“宁王殿下,你不能看我孤家寡人没有人撑腰,就只针对我一个人啊!你明明可以从别处调配粮食!我囤积的粮食是要卖钱的!这些钱要养我那偌大的商队!” 第838章 “吴督军,粮食是会腐败发霉的,过了梅雨季节你又要损耗一批,与其损耗,不如送至战场,战后我能许你的会更多!” “宁王殿下,你这都是空话啊!空手套白狼也不是你这样套的!”吴用怀疑孟瑛在针对他,忽悠他。 孟瑛也没有办法,北境向来贫瘠,以前就要靠国库资助,后来分裂,靠掠夺以战养战倒还让这个这边富了起来,他们也拿不出更多的东西。 卓遥的军队也是靠他养着,只有晋南稍好一些,但也没有多余的东西。 只有从东南方来钱,但林凌声望大,用处大,孟瑛根本不会逼他一点半点,只有吴用是最好拿捏的对象。 他将吴用牵到一旁,语重心长地给他画饼,若是他不愿,只好再想别的办法了。 其实大事倒也商讨得差不多了,这个大人物三三两两地开始品茶吹牛,聊一些细节。 以梅伯阳为首的梅家人今日安静的出奇,孟瑛叫他们做什么他们全都应下了,与往日的嚣张完全不是一个样。 梅少鸿更是没事干,抱着孟靖睡着了。 约莫正午时分,吴用觉得自己说不过孟瑛了,态度犹豫地应下了孟瑛的要求。 宫人送来了午膳,众人都想着松了一口气,给自己倒上的酒,齐齐朝孟瑛举杯。 “宁王殿下,卓贼大势已去,此次出征必能一举将其歼灭!” “大辰万年!陛下万年!” “大辰万年!陛下万年!” 他们振臂高呼,气势如虹。 而后今日的会盟就变成了壮行宴,热闹非凡。 忽的有人往白芷手里塞了张小纸条,白芷展开,是她随行女官递来的,让她出去说。 她来到大殿外,只见那女官红了眼,颤抖地给她递上了一叠书信。 这叠书信上沾满了泥土,像是被人辗转蹂躏。 白芷心头一紧,慌乱地展开信件,看到那信件上的颜色时,她就已经有了预感。 天好像塌了! 是一封血书。 来自周礼。 第640章 突如其来的灾厄 这是一封让人心碎的信。 信上描绘着一幅人间炼狱的场景。 新年过去没多久,丹宁城就迎来了春暖花开的时节。 头一年算作小有收成,加上基本没有什么赋税,百姓们劲头正盛,势必要在新的一年实现温饱。 经商的放开了胆子准备大干一场,农人翻土捂肥准备播种。又因着投军的待遇好,不少人户想将自家的孩子送入军中。 周礼想培养些好苗子,便成立了一支童子兵,都是十二三岁的年纪,活泼朝气,就是有些难管教,好在有训练严苛的白虎卫可以调用。 丹宁河的堤坝渐渐修复规整,了却了一桩心头大事。 几座城之间的山匪也基本清理乾净了,五座城池之间的贸易往来一日比一日热闹,甚至有商人准备越过共河做一笔大生意。 大生意就是以云县为中心的作坊,各种织物与成衣的路子得到验证以后,由女子支撑起的作坊如雨后春笋般涌出,个个都是雄心壮志,说她们多大的单子都能接。 本该是最灿烂最重要的一年。 却是在某一天夜里,所有的希望都在羯人的马蹄下,毁灭殆尽。 羯人是北原与辰国交界处的一支野蛮部落,有人把他们定义为是游牧部落,实际的谋生手段却是向两国边境不停的进犯。他们善战,又阴险诡谲,多次利用地形躲灭了两国的围剿。久而久之,辰国觉得这是北原的问题,而北原又觉得是辰国的问题。 那一夜,梅少鸿带着那如恶鬼般的羯人,翻过险峻的高山,突然出现在丹宁地界。 烧杀抢掠,强姦妇女,虐杀幼童,无恶不作,他们在宣誓着他们的占领,他们要丹宁的百姓臣服。 马蹄踏烂了田间地头的青苗,街上的铺面被砸的面目全非,百姓们奔走逃窜,却不知该往哪儿躲。 所有人都瑟瑟发抖,却没有人愿意臣服羯人。 享受过被小心对待的人,怎么会甘愿给人做奴隶呢? 于是他们奋起反抗,没有精良的武器,就用牙齿用指甲。 白虎卫是第一批被抹杀的人,从出事到没有呼吸,甚至只有半刻钟。 周礼派出了所有的兵想要将其镇压,甚至是那刚徵的童子兵,个个英勇无畏。 可是羯人并不是一个耕种放牧的民族,他们是靠抢夺为生的。 百名童子兵,在眨眼之间,少了一半。 周礼觉得自己可能要疯掉了,他宁愿少了一半的是是他的头发,他的躯壳,哪怕是他的*。 周礼看着这满地的尸体,退缩了,他立即号召着所有人退入山间,只求保命。 丹宁城在一夕之间易主,周礼和这些本地的百姓变成了山贼。 这是一场突如其来的灾厄,没有人能料到,千里之外的边境野贼,会瞬间出现在这杳无人烟的小城。 中间那层层关卡,若不是有人故意放行,他们怎么过得来? 周礼花了点时间才打探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这才给白芷写下了这封信。 白芷从展开信件开始,到看见周礼的落款,她没敢呼吸一口气。 此刻全部读完,白芷才勐地吸了一口气,因着缺氧,她无力地瘫靠在了一旁的柱子上。 第839章 “这是真的吗?”她有些发不出声,却还是急迫的想向女官确认这事情的真伪。 女官低着头,她也不知,她只是收到了一封信。 白芷觉得自己真是好笑,这是周礼的字迹,而且是右手的字迹。 他说过,左手才思泉涌,右手江郎才尽。 这别扭的右手字迹,这一层层浸染的泛黄血渍,这字字句句间传达的锥心之痛,哪一句敢有假啊! 她怎么有脸去质疑真假! 她就该一枪崩了梅少鸿! 什么都不必说,白芷的身子就动了起来。 她甚至没有时间高高提起裙襬,即使这样可以让她少些牵绊,她跨过高高的门槛,差点踩到了自己的裙边。 大殿里尽是尘埃落定的喜悦,他们都在吹捧、恭维、感谢孟瑛,甚至还想与他讨价还价。 白芷觉得自己的与他们的呼吸都融不到一起去。 她看着靖儿已经醒了,坐在了孟熙身旁,这很好,很好! 她没有急冲冲地就杀梅少鸿,反而是忽然跪坐到了卓遥身旁。 卓遥大惊失色,这些日子他一直在躲她,现在她突然凑那么近,让他慌乱不已。 他身子不停的往后仰,又看见白芷眼睛木木的,像是没有魂魄,也没有感情,他不禁问了一句,“怎么了?” 白芷木然看了他一阵,才动了动嘴皮,“你爱我和阿谷吗?” 卓遥满脸写着不明白,他忽的有些不敢回答那么清晰明瞭的问题,因为他选择了放弃。 见他不答,白芷也没有更多的情绪,她仍旧木然地道,“拒绝孟瑛,不要出兵!” “啊?”卓遥挠着脑袋,心里莫名慌乱,“为何?” “我要你要挟他,直到达成我的条件。” 卓遥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想问得更清楚些,“发生了什么事?你要谈什么条件?” “如果你还爱我还爱阿谷,你就站在我这边。” 白芷双眼仍旧没有任何光彩,冷漠的可怕,也冷静得可怕。 她所有的动作与话语都像是一个冷冰冰的机器,她只想达成目的。 她可以崩了梅少鸿,但是她需要崩了梅少鸿后,梅家不对她打击报复,甚至还能出兵助她驱逐羯人。 现在在梅家说得上话的是孟瑛,而孟瑛现在只想合兵完成他收复辰国的夙愿,那卓遥对他来说就很重要。 她要卓遥站在她身后,她才有谈判的筹码。 卓遥满脑子都是问号,他都已经计划好出兵的路线了,她突然说不能出兵,他实在是有些不知所措。 白芷见她犹豫,机械的在他唇上落下一吻,很轻很快,很没有感情,“求你。” 卓遥有些着急,“到底发生了何事?这事情商量好了,不能说变就变的……” 白芷的压抑快要到了极限,她觉得自己快要心肌梗塞了,没有一点力气能跟卓遥讨价还价。 如果这个时代有救护车,她会现在就打个电话。 但是没有救护车的,她只想在怒到晕厥前,杀了梅少鸿! 她愣愣地起身,缓缓走向睡得迷迷煳煳地梅少鸿。 卓遥都看傻了,到现在为止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白芷一步一步地朝梅少鸿走去,轻轻擦过孟瑛的身后。 孟瑛欣喜地转过身看着她,想她许是有什么话要对他说。 “芷儿?”孟瑛轻唤,看着她直挺挺的背影,有些疑惑。 孟瑛对面前的人举了举酒杯,表示失陪,转过身却看见白芷走到了梅少鸿面前。 不知从身上何处,缓缓掏出一把枪,正对梅少鸿眉心。 第641章 诛杀梅少鸿 孟瑛是认识这个东西的,在那荒岛上,他一步一步教她做出来,于千里之外取人性命的东西。 火枪。 而这火枪此刻,对准了梅少鸿。 孟瑛来不及多想,慌忙从她身后拥住她,一双手堵住了白芷的枪口。 可一切都来不及了。 白芷已经扣下了扳机,所有的行动都是基于本能,她要梅少鸿死,她要提着他的人头从丹宁的每个大街小巷经过,承受着丹宁百姓最恶毒的咒怨。 她要将这颗头颅挂在那城墙上,爬满蛆虫,任飞鸟啄食。 即使这样也不够,这完全不足以消解丹宁百姓家破人亡的仇恨! 她在动脑筋,想方设法想要他更惨一点。 孟瑛从身后环着她,一双手用力卡着她的手腕,另一双手还挡着枪口。 他感受到她的手指在用力,没有一点犹豫地扣下扳机,他甚至能听到滋啦的声音。 砰的一声,并没有多响亮的声音。 这枪到底是第一支枪,并不是记忆成熟的精良器械,可能是因为孟瑛堵住了枪口,这一枪有些许哑,威力小了许多。 可仍旧有威力。 霎时间,白芷被后坐力压得微微后仰,后脑勺撞到了孟瑛的下颌。 那子弹穿过孟瑛的手掌,直落到了侧边的地上,发出清脆两声响。 温热的血顺着枪流到了白芷扣住扳机的手上,她不可置信地回头看着孟瑛,全然不是心疼的眼神,而是质问,质问他为何要堵住了枪口,质问他为何要偏移了她射击的方向。 “你放开。”她的声音并不愤怒,只有冰冷,像是整个世界失去了太阳,堕入永夜的冰冷。 第840章 孟瑛下巴颏因为疼痛在微微发颤,可他却还没反应过来疼痛,他用巧劲夺走了白芷的枪,藏进了衣襟里,染红了胸前的一片。 他压抑着声音的颤抖,在她耳畔吐出几个字,“芷儿,跟我说,发生了何事?” “跟你说有用吗?”她冷冷道,声音很平,像是没有调。 “有!有!有!”孟瑛后知后觉的开始痛起来,手开始颤抖,掌心滴落的血液大片大片的渗进了衣裳。 “怎么了?发生了何事?” 现在才有人反应过来,大殿中人齐齐朝白芷与孟瑛望过来,看着他们并不雅观的行为皱起了眉头。 卓遥一直在想白芷的话是什么意思,听到一声闷响后才反应过来,着急忙慌的朝白芷身边去,一去就看到了那大片大片的血迹,忙将二人分开。 他不知受伤的是谁,先搂过了白芷,看她身上有没有伤,检查仔细后,才明白那是孟瑛的血。 门口的守卫冲了进来,还有那左右张望的大臣们,甚至是被吵醒的梅少鸿,茫然不知所措。 “哎哟?发生了何事?” “宁王殿下怎么受伤了?” …… 孟瑛看着白芷那没有一丝感情的双眸,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他强挤出笑意,挥手让冲进来的守卫下去,然后呵呵笑了两声,“刚才在大殿捡了个炮仗,小孩子玩意儿,做的不够精良,险些让白姑娘受伤!” 众人面面相觑,这血哗哗的流竟然还说是炮仗? 但他要掩饰,底下的人也没有必要去拆穿,纷纷附和道,“哎哟!这东西怎么能给小孩子玩!白姑娘没事吧?” 梅少鸿明白了什么,揉了揉还有些朦胧的眼,“嗯?这大殿怎么会有炮仗?白姑娘又是从哪儿捡的!” 孟瑛只想掩盖过去,笑着道,“许是过年的时候孩子们落下的!” 他抬起手,看着手上狰狞的伤口,“这东西的确不该给小孩子玩,本王一个男人伤了手还好,若是伤了白姑娘的手可就不好了,白姑娘受了惊吓,快传太医给白姑娘瞧瞧!” 他努力地想转移话题,他有极其强烈的恶劣预感,总觉得有些东西早已不受控制,因为这个样子的白芷他从来没有见过。 他朝卓遥使了一个眼神,卓遥朝他点头,搂着白芷就想往外走。 白芷却一个转身,躲开了卓遥的怀抱,然后顺势跪在了地上。 想私底下了? 绝不可能! 她知道这些大人物的做派,她甚至觉得他能看穿孟瑛的内心,能预估他的决定! 这三日的会盟,该出钱的出钱该出力的出力,再不济也是个战略要塞的领主,而全程没有提到丹宁。 兵荒马乱之时,南辰与北辰都没有派兵镇压这个地方的贼匪。 这说明丹宁于战而言不重要,是一个没有价值的地方。 她直觉孟瑛现在是腾不出手去管丹宁的事务,也不愿管。 再加上,她看见孟瑛与梅少鸿说说笑笑,梅少鸿亲手给孟瑛戴上那狍头帽,很是亲暱,他们是一家人,是梅家的人,他会不会杀梅少鸿,在白芷心间有了定论。 在场的人也没人关注过丹宁,他们甚至没有听过这几座小城,这于他们而言事不关己。 但他们来次都有一个共同目的,便是收复南辰,这也是孟瑛的目的。 白芷要达到目的,就要在这即将到来的大战上做文章,最幸运的事,这场大战卓遥占了一个很重要的位置。 她用这场大战逼他们,逼他们解决问题,逼他们看见丹宁的痛。 于是她勐地跪下身去,朝孟瑛重重磕了一个头,重重的字眼哽在喉间,她却一时卡了壳。 她该自称什么? 有官位的称大臣,有爵位的称爵位,而她什么也没有,没有人给她封官加爵,没有人在这个朝会上承认她的地位,有人把她当做宁王妃,有人把他当做世子夫人,还有许多的人根本没有在意过她。 她没有立场,那她的诉求算什么呢? 她明白了自己的卑微,也明白的丹宁的卑微,唯一把她当回事的,是丹宁的百姓。 这一刻她恍然大悟,她的所有权力都来源于百姓的信仰。 而并不来源于宁王的王妃,世子的夫人,她在他们议事的大殿是没有权力的,如果没有孟瑛和卓遥,她没有资格走进这大殿。 丹宁的百姓的苦,只有她看得见啊! 她若是背叛了丹宁的百姓,她什么也不是! 所以她决定只与百姓同生死! 她深吸一口气,清了清嗓子,“民女白芷要状要诉!” 孟瑛皱紧了眉头,感受到了她身上的威压。 白芷没有等到孟瑛的允许,也不再理会,自顾自说了起来,“民女要状告梅少鸿,背叛家国,串通外敌,将毫无人性的羯人引到丹宁五城,屠戮我辰国子民,罪大恶极!” “此罪当诛!民女敢请宁王殿下主持公道,诛杀梅少鸿,驱除羯人!” 第642章 相爱之人的战场 孟瑛最害怕的事,还是发生了。 外祖的尸体似乎还在温热,昨夜溅到脸上的血好像还未擦乾净,那说出的誓言像刚烧开的水,滚过唇齿舌头,一路烫到胸口。 他发誓不能背叛梅家人的。 合心则生,离心则死! 第841章 这不是一句玩笑话。 孟瑛怔愣在原地,他能感受到来自于身后那狂野巨兽的愤怒双眼,在注视着他! 梅伯阳才在昨夜失去了父亲,今日若是再失去一个兄弟,孟瑛不敢想会发生什么。 他比谁都瞭解梅家,他们会为了一个小辈受了欺负而倾巢而出,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出一口恶气,有时真的只是为了出一口恶气。 哪怕犯错的并不是对方,而是梅家人的人,他们也不会将错处归咎于自己身上。 实在是很不讲道理的一家人。 但他们也因此强大,在北境只要和梅家沾亲带故,那也是绝对没人敢欺负的。 久而久之,梅家便是这北境绝不可触犯的威严,哪怕是历任皇帝和掌政的卓家想要挫了梅家的威势,也得掂量掂量。 这是梅家强大的根本,是他们的尊严与底线。 孟瑛是受着梅家庇护长大的,他所有的资本都来源于此,那他自然也该维护这尊严。 否则,他将失去所有的支持,为他而战的力量将会土崩瓦解。 那这数年来的谋划,这日日夜夜的煎熬,甚至就连这几日看到结局的喜悦,都会变成一场笑话。 就连他自己,也没什么用了。 身后是无数道梅家人的视线,如芒在背,如千斤重担,让孟瑛没呼吸。 梅家的人一个人都没有发声,比他们声嘶力竭地咆哮还要可怕,他们在等着孟瑛的答桉。 他若是应了白芷,梅伯阳今后余生都不会有安全感,他会永远蠢蠢欲动。 义正言辞的拒绝白芷是此刻最正确的选择,甚至还能让梅家人安心。 孟瑛有些想笑,权衡利弊到这份上,他是不是没有心? 他抬起那一双被火枪滋烂掉的手,轻轻捂住胸口,鲜血在他的衣裳上留下醒目的掌印。 但此刻的他感受不到一点痛觉,像是被剥离了灵魂。 他蹲下身想牵起白芷,“白姑娘,这事情还未查清楚,查清缘由后再定罪……好么?” 白芷甩开了他那双血煳的手,她也没什么痛觉,与孟瑛一样,都像是被剥离了灵魂。 她冷静地问,“宁王殿下,查清事情原委,你就会杀梅少鸿吗?” 孟瑛哽着嗓子,他不能回答,不能回答,不能作出任何要伤害梅家人的承诺! 为什么会这样呢? 孟瑛觉得自己这一生已经够谨小慎微了,可为什仍旧艰难如此呢? 皇室血脉,梅家宗亲不是人人钦羡的东西吗? 为什么此刻像两把抵在喉间的刀,让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呢? 白芷见他沉默了,轻笑一声,“你不是说有什么事跟你说吗?你不是说你能解决吗?” 一万次的凌迟也不过如此! 孟瑛没能感受到手上伤口的痛,却仍有此感,被凌迟的恐惧感。 “宁王殿下,你说查清后再议此事,那我问你,你何时查清?明日,后日,三五日?” “大战在即,三五日并不能……”孟瑛麻木地回答。 白芷一听大战二字,就明白了他要拖延,“这信件从丹宁到我手里,不眠不休也要五日有余,军队入城一整日,就能把一座城池洗劫一空。” “什么叫洗劫一空,宁王殿下应该知道吧?” “杀人!放火!抢劫!强姦!吃人!虐待!奴役!屠城!” “你能想象到那样的景象吗?如果你能想象,你觉得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能活几天?” “如此,你还要跟我说大战以后再来解决吗?” 白芷说着,缓缓站起身,如火的双眸紧盯着孟瑛,像是要将目之所及化为灰烬! “本王可以先派兵镇压羯人。”这是孟瑛能给到最大的退让了。 白芷却不想退让分毫,“镇压要先行,但是梅少鸿必须死!” 白芷掷地有声,态度强硬,让孟瑛身后的梅家人纷纷换了个坐姿,窸窸窣窣的铁甲碰撞声传来,伴随着他们越发沉重的呼吸。 而面前的白芷,气势骇人,像是熊熊燃烧的烈火,欲将所有的不公与黑暗吞噬。 四面八方的威胁将孟瑛包裹,让孟瑛浑身的寒毛竖起。 孟瑛的眸光渐渐从哀求请求,渐渐生出了几分威慑。 他不得不承认,白芷已不是当年的白芷。 如今的她,他无法掌控,无法定义,无法欺骗! 她强硬的诉求让他的爱显得多么苍白无力。 她这些年走过的崎岖山路,让她有了自己的选择,自己的想法,自己的判断。 她对百姓有了承诺、有了责任,有了担当。所以她不会沉默,也不会退让,更不会因为自己而改变。 她初来这个世间时,他生怕磨灭了她的人性,所以才屡次拒绝她,想要将她推得远远的。 如今她像是那扎根于土肆意生长的参天大树,丹宁的百姓在她的伞冠下求得生存与庇护,她必须挺直腰杆,为他们託举出一片天。 她现在是个顶天立地的人,是受人敬仰的人,是不能屈服的人。 她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强大,还要好,他本该为她欢呼鼓掌的。 他应该将她高高抛上天,看她开怀大笑着又落进他怀里。 可这些所有的心动祝愿与蓬勃爱意,都是孟瑛的私事,是他的私心。 第842章 他孟瑛站在这个位置,站在这一句话就能左右天下局势的位置,他不能有私心! 半点都不能有! 即使代价是失去她!是她会恨自己!他也必须!不得不!站在她对面!说着她最不想听到的话,摆出她最厌恶的表情!拿着武器要让她败北! 甚至对她,他必须全力以赴! 若此处就是谋臣的战场,那她白芷就是善战的勇士,还占着天理。 稍有不慎,孟瑛就会被挑于马下,成为她的手下败将。 多残酷的战场,竟是相爱之人的战场。 孟瑛在长久的紧张后,这才吸了一口气,身旁不知何时有医官开始为他包扎起来,他被人揽到一旁坐下。 医官劝他,“王爷,你这伤得有些重,要不要先回去歇着?” “不必。” 他的声音恢复了平稳,只是被痛意染红的眼,暂时没法快速褪去。 他缓缓端起一旁的茶水,紧着喉咙饮下那冰凉苦涩的茶。 咕咚咕咚,喉结拉扯着,缓慢又紧张的滚动。 他抬起眼眸,正对面前的女人,眼神警惕。 “白姑娘,飒兰明白你的着急,但是事情未有定论,你便不能定罪!” “你要怎么样才算定罪!”白芷问他。 孟瑛红着眼看着她颤抖的嘴唇,牙关微颤,“若是飒兰以为,这不是罪呢?” 第643章 你这是背叛 “你说什么?”白芷难以置信,简直把她逗笑了。 连还在后面的梅少鸿都打了个呵欠,眼神闪着熠熠光辉,他有些期待能从这外甥嘴里说出什么话,还能怎样为他找补。 孟瑛沉了一口气,“羯人,一个凶恶部落,每年至少向辰国边境进犯五次,同时还会侵扰北原。他们占据着雪山峡谷的地貌优势,两国军队都无法将其剿灭,这让两国边境的百姓不堪其扰,纷纷撤离!” “但是百姓越是撤离,羯人就越是进犯,为保国土无缺,朝廷必须派一支强劲的军队戍守。但那个地方乃一片雪原,寸草不生,要维持一支军队的供给,朝廷要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每年投入在这军队里的物资数不胜数,朝廷连年打仗,军资短缺,所以解决羯人问题迫在眉睫!” “梅少鸿此举虽考虑欠妥,却也不是没有道理!解决羯人,不仅给朝廷省钱,还可以解决与北原的冲突。他再怎么说也是为了朝廷考虑,为此就要给他定罪,实在是有些冤枉。” 孟瑛避重就轻,圆得一本正经。 白芷真是听笑了,“羯人凶恶,朝廷就该歼灭这个部落,把他引到丹宁算什么东西!” “飒兰说了,是梅少鸿考虑欠妥!” “考虑欠妥?梅少鸿是什么人啊?他有权决定这样的事情吗?他有个一官半职吗?”白芷有些失控。 “嘿嘿!还真有!”梅少鸿忽的站起身来,走到白芷面前,理了理他睡歪的狍头帽,“好像叫什么什么参军!” 白芷实在是气得无语,她忽然勐吸一口气,冷静了下自己的脑子,她好像是被带沟里去了。不管他有没有一官半职,他们都会给他安一个名头。也不管他有没有罪,孟瑛一定会为他开脱。 她忽的对孟瑛就很失望,她以为他至少是讲道理的,可没有想到他跟这些野蛮的梅家人一个德性。 以前可能是瞎了眼才会爱上他! 她得想另外的办法,于是迅速地转移了话题。 “那你们的意思是要不管丹宁百姓的死活吗?辰国边境的百姓是百姓,丹宁的百姓就不是百姓了?” “宁王殿下,陛下身体抱恙,如今你摄政,打的救百姓于水深火热的名头,而你却你无视丹宁百姓的死活,这么大的矛盾,你还能脸不红心不跳的说你是为了百姓?你有什么资格统领全军,讨伐卓家逆贼?倒不如说你就是辰国的逆贼!” 这话说得实在是重,直接质疑了孟瑛的正统性,甚至可能破坏这次的会盟结果,让在场的人一阵窃窃私语。 有人忍不住提醒道,“白姑娘,这话可不兴乱说啊!” 白芷仍旧没有停下,她忽的转头对卓遥道,“卓遥将军,你该明白丹宁的百姓是怎么样的,那几座城池当初也是你打下来的,当地百姓敬仰你,在你入城时还夹道欢迎!你也要对他们袖手旁观吗?” 白芷心跳快了起来,她虽然给卓遥打了个预防针,但是还是怕他站在孟瑛那边。 卓遥简直撕裂了,他知道昨夜梅伯阳的叛乱,他知道孟瑛这样做一定有他的道理,他也同时知道丹宁对白芷来说意味着什么。 这可谓是进退两难! 他忽的想起白芷刚才落在他唇上的吻,她问他,“你爱我和阿谷吗?” 若是在此时站在了孟瑛那边,那他怎么能说他爱她呢? 但是卓遥很清楚一件事,那就是不管他们现在吵得多么激烈,孟瑛是不会伤害她的,至少她性命无虞。 看着卓遥的犹豫,白芷的心一下子就凉了,他竟然不站在自己这边? 她在大脑一片空白之时,谁也没有相信,独独只去找了他,问他爱不爱自己,求他站在自己这一方,他现在却这样犹豫? 同床共枕那么久,孩子都有了,他们算什么夫妻? 塑料夫妻! 心像是被捅了无数刀,被捅成了马蜂窝! 第843章 但是白芷不能露怯,她强撑着内心的慌乱,继续道,“你们的大计都拖了那么久,等解决完梅少鸿的事也不迟。不管哪方百姓,都是辰国百姓,丹宁对卓遥将军来说也是必不可少的据点,失去丹宁,卓遥将军此去便失去了支撑,无法带兵出征!” 这话甚至威胁到了在座所有人的利益,他们千里迢迢来这上北城,为的就是结束战乱,卓遥可是主力军啊! 若是他不出徵,那这次会盟就白谈了,开始有人望向卓遥,“卓将军,你会出徵的吧?丹宁不过弹丸之地,你要为大局计啊!” 他们肉眼可见的慌了,白芷心里却松了一口气,只要卓遥点个头,他们就会帮着白芷说话,要求解决掉梅少鸿。 只差一点,只要卓遥点头,那这场战役就会赢! 白芷殷殷地看着卓遥,只求他站在自己这边! 可卓遥眸光震颤,他转过头望着孟瑛,似乎在确定他下一步的动机。 此刻的孟瑛很复杂。 若是无关情爱无关立场,孟瑛或许会为她骄傲的,但是现在他有些自身难保,他被推到了悬崖边上。 他必须得保证自己的正统,自己的名正言顺,还要保证之后的大战不会受影响。 她现在强得可怕,还不留一点余地。 他只有全力回击,只有下死手! 心又狠狠跳了一下,痛彻心扉。 他对卓遥微微颔首,给了他一个很安定的眼神,仿佛在告诉卓遥,一切都交给他没问题的。 卓遥明白的,他不会伤害她,他有大业未完,听他的没问题。 至少在他认识孟瑛后,他一直信赖着孟瑛,就算在他仇恨孟瑛的时候,他也仍然觉得,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理由。 是刻在骨子里的绝对信任,从小到大没有哪一分哪一秒是变过的! 卓遥最终收敛起了迷惘的神情,白芷心碎了。 孟瑛咽了口唾沫,喉结紧涩,向白芷刺出了最锋利的一剑。 “白姑娘此言……是要造反吗?” 呵,糟透了! 白芷听着他澹漠的声音,眼神却没离开过卓遥。 竟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想问他一句,“卓遥,你究竟把我当什么?” “梅少鸿他!”白芷哽咽地吼了出来,“他在我生阿谷的时候!把刀尖抵在我的喉咙!你忘了吗?” “我于你而言算什么?阿谷对你来说算什么!我们之间又算什么?” “你这是背叛!” 第644章 对峙指控爆发 卓遥没想到能从孟瑛口中听到造反的字眼,也是震惊无比。 这么重的罪名一旦扣上,想要洗清又谈何容易? 他有些怀疑自己信任孟瑛的决定是不是对的。 他望向孟瑛,没来得及理会白芷的质问,双目里尽是惊惶,“宁王殿下!造反从何说起啊?” 孟瑛却忽的笑了,“是飒兰说错了话,白姑娘心里眼里全是百姓,又怎么会做出造反的事情呢?所以卓遥将军该出兵时就会出兵吧?” 孟瑛这样问,卓遥若是帮着白芷说不愿出兵,那不就坐实了白芷要造反的名头了吗? 面前的路忽然就没有了,卓遥没有任何选择,只能应道,“当然。” 两句话间,情势又被逆转回来。 白芷失去了卓遥这个筹码,有些不可置信,又愤愤不平,这个人并不好对付,她沉默了一瞬,想要找出其他可以威胁到孟瑛的路。 正当此时,一道男声响起,“宁王殿下,虽然大战要紧,但是丹宁的百姓正在受苦,羯人凶恶,若是不早日解决,恐引发民乱。” 说话的是吴用,他一瘸一瘸地站到孟瑛面前,掷地有声。 白芷微怔,有些惊有些喜。 孟瑛的心里却咚的一声,极其不安,“吴督军,本王已然承诺,派兵镇压羯人,还有什么问题好问吗?” 吴用微微抬眸,双眼闪过锐利的光,“宁王殿下,真不巧,在下就有生意要途径丹宁,丹宁有那么几个朋友握着我的财路,如今丹宁被袭击,我那几个友人若是惨遭蹂躏虐待,那我吴用的财路便断了。若是我的财路断了,那此次大战的供给吴用不能保证!” “正所谓冤有头债有主,还请宁王殿下诛杀梅少鸿,给我的友人一个公道,吴用才能保证大战供给准确到位!”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孟瑛太阳穴突突的跳,吴用与林凌交好,此次大战供给又全是供给到林凌,这样林凌才好办事。 他突然说不杀梅少鸿,供给就到不了位,直接影响的就是林凌,林凌势大,若是他开口要求诛杀梅少鸿,那事情又是另外的局面了。 他们就这样一层一层的施压,将孟瑛逼得十分难看。 他其实可以直接给白芷扣一个谋反的罪名,将她带下去,结束今日的闹剧。 但他还是有那么些心软了,孟瑛看着她通红的眼眶,迟迟做不了决定。 如今连吴用都站在她身后,而自己却要一次又一次的伤害她,孟瑛真不敢想,他们之间还有以后吗?她还会做他的夫人吗? 白芷望向吴用,朝他投去了感激的眼神。 她心里还在为卓遥的背叛疼痛不已,吴用的鼎力相助真真实实的让她得到了喘息。 她想起了他对她说过,“我愿尊你为女帝。” 第844章 原来这听起来疯狂的话,不只是说说而已。 白芷鼻子一酸,涌上了热泪,但现在她还不能哭,只能忍住,胜利之时才能说出感谢地话。 大殿一时如死一般的寂静,每个人的呼吸都变得浑浊。 林凌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吴用,然后默默叹了一口气,吴用的觉得他是一点也不意外,但是他还是心肝颤抖啊! 林凌一直觉得自己是父母官,人心都是肉长的,看自己治下的百姓惨遭横祸,又有谁能无动于衷呢。 他也觉得梅少鸿该杀,但是梅家势力绝不是好惹的。 他其实有些惋惜,当年白莲花还在琼州的时候他就觉得惋惜了,觉得她要是个男子就好了。 可今日,他又觉得是不是男子已经不重要了,就算是个女人,她也依旧挺直腰杆,直面权势滔天的所有人,他们咆哮,质疑他们的不公,青面獠牙,要将他们撕裂。 没什么好惋惜的,他钦佩这个女子。 可他此刻不能站出来,她是丹宁城主,而他是琼州的天,他该事事以琼州百姓计。 琼州远没他们说得那样富庶,只是比那些战乱之地多安稳了几年而已,如今南辰朝廷不断地逼他,他抵抗不过慢慢的也在加一些苛捐杂税,他想自己也支撑不了多久了。 必须结束战争,要结束战争就不能得罪梅家,即使他们暴虐残忍! 再明朗的天,也总会飘来乌云。 林凌心痛,却是双能祝福这个姑娘,祝愿她别太快被这权势吞没。 孟瑛挣扎许久,却还是做了决定,他不能任他们发展下去了。 正当此时,一声高调的声音响起,带着懒散的倦意,又带着阴鸷的狠意,“哼!说得那么多,还不是逼宫,还不是要反!” 梅少鸿缓缓起身,伸着懒腰,“瑛儿,我跟你说,她这个女人就是要反!整个丹宁都是反贼的窝!他们在私造武器,还在私定律法,你要去过丹宁就知道了,那里的人可不信陛下,开口闭口只有他们的城主,过不了几天,这个女人就该称帝了!” 他义正严词,仿佛他才是那个指控的人,“正因为如此,我才千里迢迢去羯人谈好了条件,他们愿意归顺,愿意按照我辰国的律法缴纳赋税!我这才给他找了块地!你们说说,到底谁有罪?” “事到如今谁想造反不必多说了吧!这个女人,还有这个姓吴的,沆瀣一气密谋造反,罪该万死!” 白芷都惊了,世上怎么会有人那么不要脸? “你张开嘴就是胡说!你有证据吗?你这就是污衊!你勾结外敌杀我百姓!你才是罪该万死的那个人!” 双方各执一词,其实在场的人大多都明白道理归谁,但是他们也同时明白权力归谁! 他们三缄其口,只等着孟瑛来做出决定。 “哈哈哈!还需要什么证据?你一个女人哪儿来的权力治理丹宁?谁给过你权力吗?” “你有资格过问谁给我的权力吗?丹宁内乱,贼匪丛生的时候,你们自称朝廷,给过一点帮助吗?轮得到你来质疑我?” “那没有人承认你,你不就是反贼吗?”梅少鸿忽地仰天大笑起来,然后几步下了阶梯,凑近了些。 他的走近带着不可掌控的压迫感,他带着白芷的阴影仍然还在,白芷止不住退了好几步。 梅少鸿一边从身上掏着什么,一边小声道,“你就别多费唇舌了,一个女人扯着嗓子的喊多难看呀,如果你非要证据,我有,等等,我给你瞧!” 他这个动作倒让大家忐忑好奇,所有人目光都投了过去,白芷也不例外。 彼时的孟靖正扒在梅少鸿腿上,不知所措的打量着,他从他们吵架开始就已经想哭了,但是他们声音太大,他实在不敢打断。 所有人望着,直到梅少鸿将包里的东西掏出来,闪着铜色的金属光泽。 在场的人大部分没见过这玩意儿,但只有三人知道这东西的用途。 白芷和孟瑛呼吸一窒,卓遥亦然。 是一支枪,比白芷手里更精良的枪。 梅少鸿并没有想把这玩意儿掏出来给大家看看,他只是觉得聒噪,觉得女人的声音让人烦闷,他为了快些赶回来看见孟瑛,已经三日不眠不休了。 很烦,很想快些解决,然后去睡觉。 他掏出了枪,枪口直对准白芷,没有半分犹豫,像是练习过数次一样的,精准扣下了扳机。 砰—— 第645章 自断一臂 世上能在那么近的距离听到枪声的,只有寥寥几人。 一时间,所有人本能地捂住耳朵,耳中却依旧嗡鸣不止。 好一阵寂静,伴随着火药的味道。 梅少鸿是唯一一个有心理预期人,他最先反应过来,刚才这女人就想拿着这东西来杀他吧? 不自量力! 紧接着发出声音的是孟靖,他本抱着梅少鸿的腿,离得也近,枪有后坐力,梅少鸿开枪时退了一步,直接把孟靖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他尖锐地哭喊起来,这是一个孩子本能的反应,甚至来不及去害怕去恐惧,只是被这巨大的声响给吓哭了。 孟熙也一直在一旁看着,完全没想到会有这突然的一声响,也随着孟靖一起哭了起来,只是他哭得隐忍。 随着孩子的哭声响起,白芷才渐渐反应过来,一滴液体从脸上滑落。 第845章 温热,滚烫,赤红。 是血。 是谁的血? 是她中枪了? 她僵硬的低头,身上好像都不痛,不是她中枪了。 她又僵硬地抬头,看着挡在身前的庞大身躯,投下来一道阴影。 她这才想起来,刚才梅少鸿掏出枪后,朝她扑过来的人是谁。 是卓遥。 白芷眼泪涌了出来,她颤抖地张开双臂,伸出过去,接住了卓遥即将躺倒的身子,“你……你……你……” 她说不出话。 即使他刚才还背叛了她。 但她还是害怕他死掉,怕极了,哪怕是分手,离婚,变成仇人,老死不相往来,白芷也不希望他死掉。 卓遥抬手捂住伤口,缓慢地朝她怀里滑下去,他知道他做错了决定,嘴里只有三个字,“对不起……” 他近来总是做错决定,一而再再而三,好像每次都会错。 “对不起……” “不要说!”白芷慌了神,慢慢跪了下去,将卓遥放平在地面,一点一点挎掉他的衣裳,嘴里不断喊着,“大夫!大夫!大夫!” 大夫刚还在给孟瑛处理手上的伤口,孟瑛的手伤得也不轻,皮肉溃烂,他需要用针线缝合。 哪成想一声爆炸,孟瑛立马站起了身,刮掉了他手上好一块皮肉,那一块腐烂的皮肉现在还在他这线上直晃荡。 这下又有人喊大夫,他没时间去想孟瑛在哪,趴着跪着就朝喊声而去。 而孟瑛却是吓软了脚,跌坐在了卓遥身旁。 他清清楚楚的看见了梅少鸿掏出枪,对准她,扣下扳机。 那一瞬间,孟瑛像疯了一样地奔去,可他再怎么快,也快不过枪子。 那时他万念俱灰,却突然看见离她最近的卓遥冲了过来,来不及调整身姿,用背面挡住了这枚子弹。 差一点,她就死了。 孟瑛勐地喘一口气,但是即使她没死,卓遥若是有半点闪失,他也是不能容许的! 他看着大夫在为卓遥查看伤口,立即站起身朝梅少鸿而去,一把揪住他的领子,咬牙切齿的朝他凑近。 可梅少鸿却一脸无辜,他带着一点单纯的笑意,“瑛儿,这样的女人不好,舅舅给你再找一个。” “我要杀了你!”孟瑛压着嗓子,低声怒吼,他实在有些忍不住。 梅少鸿脸上的笑一点一点消失了,然后不解的皱起眉头,“瑛儿……别开这种玩笑,舅舅做得不对吗?我还以为你恨她!” 孟瑛又揪紧了他的衣领,勒得梅少鸿有些喘不过气,他还在为自己争辩,“你失踪后她立马就跟别的男人好上了,杀了卓遥也没什么错嘛!” 梅少鸿望着孟瑛的眼,是他从未见过的愤怒,还是针对他的,他立马就服了软,“舅舅错了,以后不做了就是。你……会杀了舅舅吗?” 多么轻飘飘的一句话,好像他改了,就能万事大吉。 孟瑛转头看了一眼躺在血泊中的卓遥,在一旁不停颤抖的白芷,两个抱着哭的孩子,一把掐住了梅少鸿的脖子。 舅舅对他是好的,但也仅仅只对他好。 有些感情是复杂的,但是孟瑛现在真的难以忍受他这般不屑一顾的模样。 他不断缩紧了手,直到梅少鸿咳嗽起来,一双粗粝的大手搭在了他的手腕上。 “瑛儿,出出气就得了,老人家眼睛还没闭上……”梅伯阳叹了一口气,“你若气不过,我替你管教……” 梅伯阳也觉得这弟弟实在有些过头了,但最多也就是管教管教,谁也不能杀他! 孟瑛在梅伯阳强大的腕力下败下阵来,又或是败给了天下的重担。 有些东西真是太重了,孟瑛觉得自己扛不住了,想破罐子破摔。 却是忽的被一个小东西抱住了腿,“父王不要杀小舅爷!” 他一边哭着,一边求他,“求求你了父王!” 孟靖也不过六岁,字都认不全的年纪,他听不懂今天的人在争些什么,只觉得他们都好凶,让人害怕。小舅爷对他是最好的,他很久没见了,他不喜欢别人对他那么凶。 孟瑛渐渐收了手,变成了她眼中十恶不赦的坏人,懦弱无能的庸人,绝不会原谅的敌人! 白芷瞪着他,想用目光杀死他。 而孟瑛也再也解释不清了。 大夫让士兵赶紧帮忙把卓遥抬出去,取出子弹止血说不定还能活。 白芷只好渐渐松了握着卓遥手臂的手。 孟瑛想趁此机会结束今天的闹剧,“今日大家都累了,诸位请先回吧!” 可白芷哪里会原谅他,哪里会原谅梅少鸿呢! 她与梅少鸿,生孩子时的性命威胁是第一仇,引来羯人是第二仇,如今又添了一仇,他朝卓遥开了枪! 此仇不共戴天,绝不能忍! 枪? 他为何会有枪? 白芷忽然反应过来,枪是李月在五姿造的,而且白芷跟李月说了,让她绝对保密。 白芷心里忽然就裂开了,她对着梅少鸿忽然开口,声音冰冷,带着难以避让的威压,“你为什么会有枪?” 梅少鸿拍拍自己的衣襟,委屈地看着孟瑛,觉得这外甥一定是疯了。 “回答她!”孟瑛低声喝了一句。 “这个啊!这是我在五姿找到的,是个大肚婆造的!我就说他们要造反吧!造这么个玩意儿必定是为了造反!我让那大肚婆跟我说说怎么造的,她那嘴巴闭得那叫一个紧!” 第846章 “我只好对她用些手段!把她拖在马后走了好几里路……” 后面的话白芷听不清了,他说的大肚婆是李月吗? 把她拖在马后走了好几里路…… 白芷又问了一句,语气冷寒,“你把她杀了?” “本来是想杀的,被个穿得花里胡哨的辫子男人救了!” “然后呢?”白芷问。 “然后他为了脱身,自断一臂,逃走了……” 第646章 讨厌就讨厌吧 白芷想起了周礼的字迹,歪歪扭扭,是右手字,还是用血书写的。周礼精致,他每天都要给自己编辫子的,以后他少了一双手,怎么编辫子呢? 还想起了那日花云抱着土豆摔倒在地,那圆熘熘的土豆滚落一地的场景。听说那地全被当成杂草给挖了,羯人连沟通一下,这是粮食都不愿意,只哇哇地叫着,要他们臣服,要他们归顺。 还有啊…… 还有那日的李月欣喜给自己送来第一支枪,还抚着肚子告诉自己她有了身孕。 所有姑娘里白芷最心疼的就是她了,她是白芷的第一个追随者,拼了命的想要从泥潭中爬出去,一边陪男人睡觉,一边还要认字,孜孜不倦,夜夜不休。 她一直想要变得更有用,所以承担起了造武器的责任,却又被男人欺辱。这些一次又一次的重击,都让白芷心疼又愧疚,可她还是咬咬牙挺过来了。 她比谁都坚强勇敢,白芷觉得她就该享受幸福。 可是梅少鸿却说她是大肚婆,为了逼问枪支制造的秘方,拖着她走了好几里…… 白芷心痛得已经麻木了,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她想问一句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他们? “为什么?”她还是问出了口。 “这还要问为什么?”梅少鸿都有些诧异,他开始掰着手指数,“首先你不是个官,却造武器,拥兵自重,那你就是贼匪,剿灭贼匪不是理所应当吗?” “再其次你是女人,还是瑛儿的王妃,你抛弃靖儿本就该杀了,你却嫁给了别的男人,还生了个孩子,那你就该诛九族的!杀了他们也不过给你们一些颜色瞧瞧!” “最后嘛……” 竟是这样无聊的理由…… 白芷抻着衣袖擦乾了眼泪,咬咬牙,“梅少鸿,你一定会死。” 梅少鸿摊摊手,转头嬉笑着问孟瑛,“瑛儿,你会杀了我吗?” 孟瑛此刻心如刀绞,梅伯阳的威压始终存在,此刻更甚,他比梅少鸿更期待孟瑛的答桉。 梅家兄弟都在不知不觉中都站起来了,如悬在头顶的利剑,只要孟瑛敢说出一个不让他们满意的答桉,那他在梅家就永远失信了。 他们将会创立自己的王朝!用梅家的血脉信仰统治天下! 孟瑛的心终究是死了,他与芷儿,好像注定无法圆满。 他转过身,声音哑去,“不会。” 白芷的心也死了,他们或许曾经相爱,但以后永远也不可能了! 她死死瞪着梅少鸿,恨自己没有凌波微步,恨自己没有四十米的大刀,恨自己没有重机枪,哪怕是一双长矛也好。 孟靖还在哭着,不知何时,他抽抽搭搭地挪到了白芷腿边,将她紧紧抱住,他仰头哀求白芷,“母妃能不能不要杀小舅爷?求求你了!” 孟靖看不见丹宁的屠杀,无法从双言片语中理清对错,他只看见了白芷的咄咄逼人。 白芷被他的哭声勐然惊醒,低下头看着他哭红的大眼睛,涕泗横流,还有那缺了一颗的牙齿。 他在求自己,亲暱地叫自己母妃。 她曾想过无数与孩子重逢的场景,特别是在生了阿谷以后,想到一个不能在母亲身边长大的孩子,她就会有锥心之痛。 有那么一瞬间,她心软了,白芷在反省,她是不是实在有些不体面,过于张牙舞爪吓坏了孩子。 但她也就只心软了一瞬。 他还小,一点眼泪,一顿哭泣,不该左右别人的命运。 梅伯阳终是看不过去了,他了解梅少鸿的性子,有时也会教育他行为出格,但他无法容忍别人杀了他。 他不喜欢白芷这样的女子,张牙舞爪,与男人们同席与男人们争辩,不贤惠,不体面,不温顺,不乖巧,不是什么好女人。 但他有什么办法,他外甥喜欢,又是靖儿的母亲,他也不好针对她。 于是梅伯阳忍了一口气,怀着善意地出言提醒,“孩子还在这里哭闹,你这个做娘的在这里发疯算什么?闹闹就得了!明日就得开始准备大战,你再怎么也是靖儿的母亲,为天下大局计是你该做的事!得了得了!别在这闹了!都散了!” 梅伯阳几句话,句句踩在白芷的雷点上,雷区蹦迪也不为过。 甚至还有人开始了帮腔,“是呀,白姑娘,丹宁事小,天下为大,你不能存妇人之仁,如此短视!” 白芷惊呆了,她歇斯底里,舍命都要求的一个公道,竟变成了泼妇骂街。 “为天下大局计?”白芷不可置信地勐退了一步,离那抱着自己小腿的儿子远了一步,然后指着自己,“我短视?” “你们说这种话不觉得心虚吗?若今日受苦的是你们治下的百姓呢?若被那羯人凌虐的是你们的妻儿亲人呢?” “说我短视!那分明是你们的无视!轻视!蔑视!” 第847章 他们开始指责白芷,却带着一副好言相劝的模样,“不是这个意思,白姑娘,宁王殿下已经答应出兵平乱,你就不要再争执不休了,梅少公子到底是小世子的舅爷,你再怎么也该做好一个母亲!” 白芷看着泪眼涟涟的孟靖,心的确很痛,但她这颗心,不能为他偏移一分。 她眼眶里蓄满了泪水,是为孩子而流,为她的残忍而流,她咬着牙,声音颤抖,“做一个好母亲?总得先做个人,再做女人,再做母亲……” “你不是个好母亲!”孟靖听到有人替他说话,立马哭着吼了出来,有人站在他身后,他便有了底气,也开始指责白芷,“你要杀小舅爷就是坏人!我讨厌你!” 白芷眼泪滚落,她擦去眼泪,高昂着头颅,神情决然,“讨厌就讨厌吧……” 总不能等他长大,告诉他,他的母亲为了哄他开心,而背叛了丹宁的百姓…… 时至今日,她已是众叛亲离。 一条路走得那么凄厉孤独到底是为了什么,她没有想过。 仿佛一切都是理所应当。 她好像失去了意识,脑中溷沌不已,顺手拔下了头上的发簪,藏进袖中。 她蹲下身想要去拥抱孟靖,却被他狠狠推开。 心痛仿佛已经成为常态,麻木到失去知觉。 她猝不及防地朝梅少鸿奔去,将手中的簪子插进了梅少鸿的胸膛。 拔出来再插进去,再拔出来再插进去,始终不见鲜血喷涌而出,她便更疯癫了。 直到一双又宽又厚又大的手掌紧紧攥住自己的手腕,像是要把自己的骨头捏碎,又像是要将手腕折断。 世界真是不讲道理。 白芷看着自己的手腕在梅伯阳的手掌下,细的就像是一双筷子。 轻易就能被折断。 犹如那操纵着权势的一双手,能将她一掌拍死。 她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狠狠瞪着梅伯阳,“去死!” 后来就不知怎么的,一群人拥了上来,将她架走了。 押进了大牢,好像是以谋反的名义。 第647章 落难的陪伴 白芷醒来时就发现自己进了冰冷潮湿的大牢,那个冷得那叫一个牙关打颤,全身止不住的缩到了一起。 她勐地坐起身四下张望,却看见从隔壁牢房伸过来一双手,离她很近,不停的摸摸找找。 因着在一个阴森的地方,她变得格外警惕,她本能地觉得是隔壁的囚犯想要占她便宜。 她立马跳起来踩上了那双手,踩得对方嗷嗷叫,白芷这才听清,是吴用的声音。 “呃……吴督军怎么也被关进来了!”白芷大惊,立马愧疚地蹲下身,给他拍着手背上的灰。 吴用没好气,他不过是想给她披一件衣裳,够了好久才离她近一点,好心没好报。 可她的手在自己手背上轻拍,轻柔如羽毛扫过,让他心里微微泛痒,他只能偷摸勾起嘴角,“我是你同党,当然会被一起关进来。” “对不起啊……”白芷低下了头,“我当时没考虑到你的处境,才让你受连累。” “我自愿的。”吴用语气坚决,还有一点难以被人察觉的骄傲。 但这话让白芷更愧疚了,渐渐回忆起那些糟心的事,眼泪看着看着就要落下来。 吴用忙转移了话题,严厉地批评她,“不过你还是太冲动了!” 白芷勐地抬头,泪光收了回去,“你以前也这样骂我?” 她觉得这种被人教训的感觉很熟悉。 在吴用的描述里,他算是她的幕僚门客谋士,所以白芷会不自觉地将他与周礼对比。 与吴用刚才的批评不同,周礼提意见时往往是就事论事,只分析问题,很少带着感情,哪怕是叫她去卖身周礼也不会有半分不好意思,是个没有感情的权衡利弊机器。 吴用一开口,就带着强烈的情绪,像是竭尽心力为她好,她还不愿听的感觉,像是个唠叨的爹。 吴用有些生气,“我那哪叫骂你,你不知道啊,当时梅伯阳差点把你脑袋拧下来,宁王差点都没拉住!” 吴用实在是心有余悸,他不敢去想象,若是当时孟瑛慢了一步会怎样! 越想越气,他又忍不住想骂她了,“你这事做得实在冲动!你怎么能当着梅家人的面,要求诛杀梅少鸿呢?你没听说梅家人都什么德性吗?你……” 正说着,隐约听见了她啜泣的声音,她靠着牢房中间格挡的木板,缩成了一团,看得吴用心疼。 白芷一想起这些事,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像是被水淹了,鼻腔止不住的酸,每一次呼吸都像是被灌满了水。 “可是……我心好疼啊……我忍不住……我就是想杀了梅少鸿!” “没有人帮我,卓遥都不帮我,那个孟瑛口口声声说爱,他也不帮我……” 白芷忽然想起卓遥中了一枪,不禁问道,“卓遥死了吗?” “不知道……”吴用看她哭得难受,给她递上一张髒了的手绢。 “死了算了!死不足惜!”白芷说着最怨毒的话,心里却被这样的话反噬。 她开始噼里啪啦的说个不停,止不住地发洩着情绪,眼泪不停掉。 “没有人在意丹宁人的死活!只有我知道他们的不容易!他们在贼飞的横刀下苟且偷生,吃树皮,吃孩子,好不容易才熬了一年,看着要过上好日子……梅少鸿他不是人!” 第848章 “只有我看见啊!而我进了他们的朝堂,我就是丹宁人唯一的嘴!我若不开口!他们谁会在意!” “不为他们呐喊伸冤讨回公道,长嘴干嘛!” “冲动……我痛啊!我不该冲动吗?” “就算我不冲动,他们又会诛杀梅少鸿吗?我用卓遥逼他,用你逼他,他都不为所动,我不冲动有什么用呢?” “就是他!就是孟瑛!他是罪魁祸首!” 白芷声泪俱下的控诉他的罪行,想要把他放在刑架上审判,什么话都骂了出来。 “这样的人就该下地狱!我祝他诸事不顺!以后生不出孩子!再也没有人会爱他!” 吴用听着,还……怪开心的。 他忍不住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可不是嘛,他本就不是一个值得託付终身的人,在他心里只有权势,一个傀儡罢了,哪儿还容得下其他人!” “他可不值得你爱,早些看清也是好的。” “卓遥也不是什么好人,他们穿一条裤子长大,他就是宁王的走狗,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就不要信他了。” 吴用也说起劲,可他再怎么诋譭,也觉得不够,他好像不能近她分毫。 白芷忽的就不出声了,她骂可以,但是听着吴用这样说,又觉得不对,孟瑛好像不是他描述的这种人。 二人沉默了一阵,肚子饿得呱呱叫。 牢房中很昏暗,没有炭火,让人止不住颤抖,只有牢房外的走廊点着两盏灯。 白芷身上已经披上了一件吴用的衣裳,但吴用见她还是冷,又脱了一件衣裳给她。 两件衣裳压在身上,白芷暖了不少,但她还是推拒道,“一件就够了,一会儿让你染了风寒。” 吴用也冷,只是故作轻松,“我不冷,我虽然腿瘸……也是在军营待过的人。” 吴用又想起自己是个瘸子了。 以前就这样,每次以为自己离她近了一些时,那条瘸了的腿就会提醒他,他不配。 “要不让他们把我们关在一个牢房吧。”吴用道,“靠在一起会暖和些……” “他们会吗?你还能跟他们谈条件?” “应该会吧,宁王还指望我出钱打仗。林大人也不会坐视不理,再忍忍,你应当就能出去了。” “嗯?你不出去?” “要啊……” 吴用愣了一下,忽的喋喋不休起来,“我在琼州,南阳,沧州都有生意,这些年发的是战争财,用卫家的军队拿下了不少矿,在沧州的矿是最多的。那是重中之重,你要记住,在沧州有一个镇子,叫鸭江镇,哪有一个老宅子,老宅子有个阿伯很能干,你告诉他你叫白莲花,他就会带着你去矿上,矿里有个武官,叫张立……” 他忽的就说些奇怪的东西,白芷有些不解,打断了他,“你给我说这些干嘛?” “你记住这些秘密,这些商路,你就能和宁王谈判了,总得有些筹码。”吴用说得认真。 “其实你说得对,跟上面打交道,就是得逼一逼。他们都是大人物,谁手上没有千把万条人命,特别是这些最苦的百姓,他们根本没把这些人当人看……” “只有当他们有求于你,你说的话他们才会听。” “宁王……虽然不值得託付,但你们有个孩子,你拿上筹码去谈,或许有些机会扳回一局。” 他说得实在太认真,有一种託付终生大事的感觉,白芷又忍不住打断他,“等等等……你是我的人,不也能威胁到他吗?” 吴用神情一凝,然后澹澹笑了,“呃……也是。” 正当此时,走廊传来了脚步声,周围亮了起来。 第648章 从未爱过你 白芷屏住了呼吸,老实说,她现在谁也不想见,甚至可以说是怕了。 脚步声渐近,她一颗心被吊了起来,她缩成一团,朝光亮处望去,是两个人,看身形就知道卓翎和卓遥。 她立马将头别了过去,却也松了一口气。 卓遥还活着啊。 卓遥的步子虚浮至极,每一脚都像是落不到实处,软弱无力,他也是仅仅是刚恢复了意识。 二人抱着厚重的棉被褥,还提着重重地食盒。 白芷不想理他们,直到二人进入牢房,她头也没抬一下。 “阿芷,你还好吗?”卓翎有些心疼地问,她今日没有参加会盟,压根不知朝议上发生了那么多大事。 白芷鼻头有些酸,想要开口自嘲,又想着卓翎肚子里的孩子,于是没有说出带着攻击性的言语,而是选择了缄口不言。 卓翎也心酸,忙蹲下身子,拢起了地上的乾草排放整齐,然后将被褥搭在上面,“阿芷坐这里来,柔软些,然后喝一点羊肉汤,我让后厨炖的……” 她说着,从卓遥手中接过食盒,卓遥身子好像不受控制,手上卸力的同时脚上也卸了力,一时重重地歪倒在牢房门框上,宽大的身躯顺着倚靠缓缓滑坐下去。 卓翎慌乱地放下食盒想要扶住卓遥,白芷也难以自控的抬起了头,昏暗的灯光下,卓遥脸色惨白,双瞳好似没法聚焦。 白芷都不知道是该心疼还是该气,咬着唇重重地呼吸好一阵后,她还是又气又心疼。 “子弹取出来了吗?”白芷觉得自己语气很冷漠了,可好像只要一开口,就变成了关心。 “取……”卓遥一时竟没能发出声音,刀伤剑伤对他来说不在话下,枪伤好像的确有些不一样。 第849章 “取出来了。”卓翎将卓遥扶正后,又去张罗起了那食盒,食盒里有热汤,她怕冷掉。 “阿芷,快些吃,或许明日你就能出去,今夜只能将就一下。”卓翎将肉汤凑到了她面前。 汤还是滚烫的,应该是一煮好就马不停蹄地送来。 尽管白芷现在又饿又冷,她还是别过头拒绝了,而后自嘲冷笑,“既然是谋反,哪能这么容易就饶过我?” “不会的,飒兰哥哥绝不会伤害你,他应当一会儿就把你放了。”卓翎说得很笃定。 这句话几乎瞬间让白芷明白了卓遥的逻辑,“他不会伤害我?即使我现在已经入了大牢,姐姐还是觉得他不会伤害我吗?卓遥,你当时没有选择站在我身后,是不是也是这么想?” 卓遥重重地喘息着,眸中艰难地聚焦,平时冷冽的眸光变得朦胧晦涩,像是潮湿的泥沼,“是……他不会害你,他爱你……就不会伤害你……” 一听这话,白芷就忍不住发笑,她声音忽然变得高昂还有带着些许不屑,开口问道,“他的爱就那么了不起?我非接受不可?” 此言一出,卓遥和卓翎都沉默了,白芷好笑地望着他们,“我知道你们渴望什么,你们希望快些合兵,救自己的弟弟吧,所以你们需要孟瑛来促成这件事,这能有什么错呢?只是你们从未把我当家人而已……” “没有……阿芷,你一定是我们的家人,只是……”卓翎忽的住了嘴,她还在想说孟瑛爱她,所以她就该是他的王妃。 卓翎明白了那深深镌刻在她姐弟二人脑子里的印记了。 就好像,孟瑛是天,他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对的,他要的理应得到,他恨的就该毁灭。 在娘亲死后,孟瑛的些许帮助,如雪中送炭,如暗室逢灯,成就了他在他们姐弟二人心中的神话地位。 像是人们信仰神仙会在危难之时出手相助一样,他们就这样信仰着孟瑛,把他当做神。 却忽略了一点,孟瑛只是个凡人。 他们只是在不要脸地依赖他而已。 但揪其原因,是儿时的她将孟瑛当成了救命稻草,不知该如何操办葬礼时她去找孟瑛,不知该如何管理下人时她去找孟瑛,弟弟生病了她去找孟瑛,后来,连穿什么衣裳说什么话,也会去找孟瑛。 她拼了命地在弟弟们面前强化他多重要,多厉害。 殊不知,这些事情,她自己早就能一个人做到了。 此时再去想,其实他也没那么重要了。 卓翎忽的落下一滴泪,用额头抵住白芷的额头,“是姐姐的错,姐姐想错了,他的爱也没什么了不起,阿芷若不喜欢,就不要接受,也不必原谅……” “我和阿遥都做错了,是我们一厢情愿将你推给飒兰哥哥,是我们在逼你,姐姐跟你道歉。你心里难受就怪我们,骂我们,但是不管你最后会不会原谅我们,姐姐都是你的家人,永远都是……” 不管白芷的心有多凉,她还是被卓翎的话击中了心,她可以不接受孟瑛的,至少现在有人支持她。 她还是心疼她有了身孕身子不舒服,擦乾自己的眼泪,对卓翎道,“姐姐你先回去吧,我有话对卓遥说。” 卓翎有些担心地看了一眼卓遥,他虽然身子骨极壮实,但是枪伤到底没见过,现在又虚弱至极,怕他一时太伤心给气死了。 卓遥倚靠在牢房门对面,朝卓翎点点头。卓翎只好离开,有些话只能他们二人说,但她没走多远,只在拐角处听着,以免卓遥身子扛不住。 卓翎走了后,白芷沉默了许久才开口,“你伤得怎么样?” 是冰冷的语调,是她第二次的关心。 “我……没事……未及要害……” “你能不能发誓……你不会死。”白芷又再次强调。 卓遥不解她的意思,却也照做了,“我发誓……我不会死……” “那好……你说的啊……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话到此处,卓遥还有几分期待,他觉得她是心疼他的。 白芷深深吸了一口气,带着几分薄凉的笑意,唇瓣轻启,“其实……当初和你成亲……也不过是联姻。” 话音一落,卓遥瞳孔倏地震颤起来,心疼得像是在被锯齿来回拉锯。 只是这锯齿刃是两头的,拉锯着卓遥的同时,也把将白芷伤得体无完肤。 极致的痛带来了一丝愉悦,她仍要开口。 “阿谷……也不过是为了绑住你的筹码。” 卓遥胸中气血一涌,他抬手紧紧按住自己的胸腔,好似按不住,就会一口鲜血喷溅而出,夺人性命。 “你要是没有兵,谁也不会理你。你这个人也没什么优点,连自己的女人也能让,窝囊死了!” “这么大的个子,怎么就能对别人唯命是从呢?” 白芷看他眼里已经蓄满了泪水,摇摇欲坠,声音渐渐小了,咬着唇又问了一句,“你真的不会死?” 卓遥明白的,人心里若有痛,总得发洩出来,杀得热火朝天,才能安心。 他紧紧咬着后槽牙,“不会……我一点也不痛。” 白芷的表情也变了形状,她努力维持了讥讽笑意,可那两行眼泪却出卖了她,“那好,我就继续说了……” “到头来,你就是那种一事无成的男人,女人你也护不住,就爱做别人的哈巴狗!” 第850章 “还不如我的问荆呢!” “问荆什么都比你好,老实说,后悔啊,后悔嫁给你……” “你真的不会死?”白芷一次又一次地确认。 卓遥紧紧按着胸腔,鲜血在喉间打转,“不会!” “嗯……”白芷哽咽不已。 “卓遥,我从未爱过你……” 第649章 吴用的深情 白芷说了很多伤人的话,她从未想过这话会对着卓遥说。 其实她想问卓遥,到底有没有爱过她? 但她问不出口,还擅自给出了答桉,一定是不爱的,不然又怎会伤她至此? 白芷最后停了下来,抱着双膝望着他,再也说不下去。 卓遥看了她许久,眼里的痛苦不知不觉间变成了纵容,像是看着她玩闹一样。 “说……”卓遥想开口,喉间却咕噜咕噜冒着泡,好不容易才将那带着铁鏽味的血咽了下去,“说完了吗?” “说完了吧……”白芷移开目光。 “嗯。”卓遥声音很轻,然后嘴唇微张,却只看见她别过去的脸。 他的泪模煳的双眼,无声地说了一句话,只是她再也看不见,再也听不见了。 白芷却在这一瞬勐地抬头,刚才的心慌,让她心里乱跳,她眼泪止不住落,擦也擦不去,收也收不回,“你刚才说了什么?” 卓遥摇头,最后再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离开了牢房。 转身的瞬间,口中鲜血像是决堤般喷涌,顺着下巴,染红了面前大片大片的衣襟。 如果他还坚持得住,那句‘但我爱你。’或许还能说出口。 但转念一想,现在说出口的爱,没有一点意义。 或许一开始就是错的。 从黑风寨的相遇,他就不该肖想。 卓遥拐过转角,无力地靠在了卓翎的肩上,“走吧。” 二人搀扶着,离开了牢房,在阴暗的长廊,留下决然的回想。 选择已作出,便没有停止的理由,哪怕心痛得快要死掉,哪怕一个身受重伤,哪怕一个怀着身孕,他们也要马不停蹄赶往战场。 止天下兵戈,这是他们唯一能做的。 * 白芷哭了好久,吴用也不敢出声安慰。 久到实在有些按捺不住,吴用正打算开口时,白芷勐地抬头,带着哭腔,“他怎么就走了!还没跟他说阿谷怎么办呢!” 白芷埋怨自己,“光顾着骂人舒服,正事都不做!现在什么时间了?我还没和阿谷分开过……” 她猜测,应该到了夜里,到了喂奶的时候,阿谷现在虽然能吃一些辅食,但母乳还是主要的,她有些心疼。 吴用叹息一声,“不靠谱的男人为何要给他生孩子……” “给他生,想得到美,阿谷是我生的,归我。” “那你现在被关进来,他会去瞧一眼孩子吗?”吴用每句话都带着情绪,他在为她抱不平。 白芷想了想,一家人亲密快乐的日子又浮现在眼前,“他不会不管的,尽管他粗枝大叶了些,但只要不提到孟瑛,这个人还是正常。他会去学习怎么带孩子的,他还学得很快,或许是错觉,阿谷和他一起可爱笑了,不知阿谷,白风他们也最听他的话……” “他们是不是都不喜欢我?靖儿还说他讨厌我……” 白芷想起了孟靖那句话,心里像是被撕出了一道口子。 吴用心里咯噔一下,竟扯到了这件事,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都不敢想,若是他对自己娘亲说出讨厌的话,会不会把他娘活活气死。 吴用慌张地劝慰道,“想多了,小时候母亲管得最多,闹些情绪多正常,长大了就明白了,巴不得母亲再多管些,再活长一点,久一点……” 吴用想起了母亲去世的那年,心隐隐作痛…… 白芷的心伤那是止也止不住,吴用宽慰了她好久,把这辈子的鸡汤语录都讲完了,白芷才勉强好了一些,毕竟这是重大的人生变故,吴用能理解她。 但……他忽然想起一个问题,她刚才对卓遥说得那些捅刀子的话里面,提到了一个人,他忽的就警惕起来,“……问荆是谁?” 白芷顺口就答出来了,“孟问荆啊,孟时年孟爷的小儿子,你没听过么?” 吴用想起了,琼州离南阳也挺近的,“听过,还见过,是个病秧子,脾气可差!” 白芷蓦地笑了,“是这样的吗?你们对他这评价?” 见她笑了,吴用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能让她开心也算是极好的事,尽管是聊男人,他还是能忍一时,“你喜欢他?” “嗯……喜欢吧……” 这答桉让吴用心头像是中了一剑,后来者还能居上,气死个人,莫名酸了一句,“你倒是……挺花心。” “嗯,好像是的,反正现在我也没男人了,喜欢就喜欢了呗,谁也管不着我!”她自嘲着。 得,又绕回去! 吴用心更酸了,语气都沉了下来,“你到底……会喜欢什么样的男人呢?” “不知道!反正不喜欢卓遥,也不喜欢孟瑛!其他的什么样我都可能喜欢上!” “那……腿瘸的呢?只瘸了一条腿……” 白芷勐地意识到氛围不对,刚才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完全忽视了他话里话外的……亲密。 她一时有些脸烫,想说什么,却又觉得开始不合适。 第851章 吴用静静地等着她的回答,心快跳到嗓子眼儿了,病秧子都行,他就是无可救药地想试试…… 白芷变得为难起来,许久,她才轻笑了一声,无奈摇头,“趁人之危……可不好……” 吴用悬着的心还是死了,不趁人之危又怎么敢说出口呢? 吴用沉默了去,白芷也没再回答,二人之间气氛变得沉重。 白芷将他们送过来的吃食分给了吴用,二人的咀嚼声勉强缓解了尴尬。 饭间,吴用又开始喋喋不休地对白芷说一些奇怪的话。 “其实只有我能永远为你效力的,只有我是一无所有,会将性命託付。不管是宁王还是卓遥,他们一出生就已经决定好了要走路,女人只是他们路上採的花,他或许会为你停留片刻,但不会真的为你留下,他们只会折下你,装进自己的包裹……” 白芷听得小心翼翼,生怕他问她愿不愿意,白芷想不起以前与他相处的细节了,并不敢接受什么,她只能礼貌应道,“你在说什么爱情语录?” “我在说实情。你不会死的,你以后啊,就去琼州,找尤青和梨花,他们是你最信任的人,也是这些年我最信任的人,他们会帮你,誓死也不会背叛你……” 白芷微微皱起眉头,奇怪的感觉又来了,那种託付的感觉,“为什么不是你帮我?为什么不是直接找你?” 吴用一时语塞。 白芷看着他那奇怪的表情,还有那些奇怪的话语,在脑子里倒了一下,勐然惊醒。 “你该不会在想……用你的死来作为我的筹码?” 第650章 喂养蚂蚱 吴用被说中了心事,竟一时不知该不该承认。 见他不说话的样子,白芷好笑地摇摇头,“腿可以瘸,脑子不能瘸啊!” 吴用被骂了,只委屈地偷瞄她一眼,也不敢反驳。 “大好的年纪,好不容易攒了钱,为他人做嫁衣不觉得不甘吗?”白芷吐槽他。 “有什么好不甘的?你以为我有了钱,就能做高官,实现人生理想抱负吗?别的不说,能参加这次会盟的人,谁家没有点来头!” 白芷想了一下,“嗯?是吗?林大人呢?他不就是靠自己起家的吗?” “林大人的确有本事,但他祖上是富商林氏的一脉分支,他夫人的家族也是琼州的名门望族……” 白芷恍然大悟,有些资料不是谁都知道的,“哦!原来如此!但是这次会盟,我和你不也进来了嘛!虽然……是因为男人,但好歹也走到这里了……” “你觉得你还能往上走吗?你能成为一方领主,是因为乱世,若是有朝一日,让他们拨乱反正,你还不是没有机会。” 吴用越发沮丧,“我……也没什么机会,我只有一个人,没有庞大的家族,只要处死我,我所有的财宝都会被夺走。” “反正我也只是个小人物,倒都不如都给你,若世间只剩你能重整我留下的钱财,那你在宁王面前说话都得硬气几分,好歹能让你难以忘怀……” 白芷心里一半是动容,另一半却是忧伤,她何尝不明白吴用说的道理,若乱世重回正轨,丹宁城会被新上任的官治理,她一个女子,好像没有资格做官,只能做别人的夫人。 虽然可能会有些实权,但名不正言不顺,就永远是别人讨伐的理由。 好令人窒息的时代。 但她不想让吴用更沮丧,人要活总得提着一口气,鸡汤虽毒,但有时真的能吊起这口气,她安慰吴用道,“我在想,七年前的你肯定不会说这样的丧气话,你若总说,我怎么敢信任你呢?” 吴用微微一愣,而后笑的苍凉,“嗯……的确,那时候觉得自己可以改变这世道的不公,觉得自己怀才不遇,再使使劲,就能实现理想抱负。” “但是,不能,我试过了,不能。士族林立,我拿什么和别人比?” 吴用说的,正是辰国溷乱前的弊病,那改变不了的阶级,那攀登不了的高山。 白芷却是忽的松了一口气,像是找到一个突破口,她勐地抬头,语气变得雀跃,“不!世道都乱了,就是改天换地的好时候!” “没那么轻松……” “你别像个暮气沉沉的老头子嘛!多生出一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才像年轻人!” 她总是这样,耀眼如烈阳,但吴用累了,这些年的经历让他更加相信,每个人来这世间都是带着枷锁的,“那你能拿梅家怎么办?你能拿卓遥怎么办?你能当官?” 白芷:“……” 她一时的热血又被浇灭,跟吴用斗起了嘴,“亏得你溷到这个位置,林大人不知多信任你哦!浪费!” “林大人……并不信任我……” 吴用的话并非空穴来风,他也在时刻等着夺取吴用的所有。 白芷还有些惊讶,他觉得林凌和吴用的确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她不禁问道:“为什么……” “背着我嚼舌根呢?”走廊突然传来一道声音,白芷立马就听出了,这是林凌。 在背后说人会坏话被抓包的确很尴尬,吴用不禁抽了抽嘴角,“没……” 林凌指挥着狱卒打开牢房门,进来后,在离白芷很近的地方缓缓坐下,然后一声叹息,喝道:“吴用,你还不如人家白姑娘呢!” 吴用缩成一团,乖乖挨训,“是……” 第852章 白芷尴尬笑道,“这牢房阴冷潮湿,林大人怎么屈尊来了此处?” “嗯……老夫替小女松雪看看姑娘你,虽然姑娘你前尘尽忘,但松雪可时常念叨你。” 白芷听吴用说起过这个姑娘,虽然想不起,但她还是关切的问道,“松雪姑娘近来可好?” “好……好得很!嚷嚷着要去学一门武艺,做惩奸除恶的大侠!得空白姑娘去劝劝!” “我……怎么劝得动?松雪姑娘想去做,就任她去做呗……” “习武都是打小练起,她这个年纪,师父不收,又不敢拒绝她,只好暗中派人来求我。” 白芷莫名笑了一下,“若有机会的话,若我还能出着牢狱,若我能替丹宁讨回公道,我就去琼州!” 林凌点着头,神情变得严肃起来,“姑娘……可愿听听我这老头子倚老卖老的说教啊?” “林大人这话说的,您的说教可不是一般人能听到的!您这一言可抵千金呢!” 林凌捋着鬍子呵呵笑了,“倒是你识货,有人还不愿听呢!” 他在阴阳吴用,吴用只敢别过头。 “姑娘,今日之事,可曾让你心痛?”林凌开门见山地问她。 白芷微微一怔,却也如实答道,“当然是……心痛的。” “那你可曾将宁王,梅家,甚至是我们这些没有帮理的人视作敌人?” 又被戳穿了,白芷本想回避这个问题,却被林凌身上威压吓退,她只好再如实答道,“有。” “那你以后还想走这条路吗?这条难走从政之路。” 白芷勐地抬眸,眸光震颤,脱口而出,“想!” “好!有野心!既如此,老夫有一言相劝。” “大人请讲。” “你若要走这条路,自怨自艾便使不得!怨怪别人更使不得!”林凌的声音更严肃了几分。 白芷像是被批评了,一时有些脸热。 “你若要走这条路,也别把自己当成是姑娘!你是要上战场的,唇枪舌剑也好,口蜜腹剑也好,你是要去拼杀的!” 白芷为林凌直白而震颤,有些说不出话,只无所适从的抿了抿嘴。 “战场上没有爱人,只有敌人。今日你可能会觉得所有人都背叛了你,但那只是对爱人的背叛。他们除了做你的爱人,政客才是他们原本的身份。” “不过,这敌人也不是永远的,每一场战役敌人都在变,如何理清你的敌人是谁,是你要修学一生的功课。” “那……如何学习呢?还请大人赐教!”白芷由坐着变为跪坐,身子止不住的往前倾,她在渴望着林凌嘴里说出来的每一句话。 “去理解你的每一个敌人!去想,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们期待什么又害怕着什么!想得越清楚越好!只要你想清楚了,你的敌人就会任你摆布!” “总之,在战场上,忘记你是个女子,忘记你是谁的夫人,忘记你是谁的挚友,忘记你的尊卑贵贱,只去考虑利害,你就会明朗局势。你感受不值一提,别人的得失才是最重要的。” 话至此,白芷恍然大悟。 “林大人的意思是,我今日不该做出此举?” “并非如此!你今日做的事叫强取豪夺,但强取豪夺是强者的权力,你太弱小,不能行此招。” “但也不是完全没用,至少你试探出了对方的底线,在他们心里扎下了一根刺,虽然是不起眼的小伤,但如果你不断的在伤口上涂毒,总有一日,小小疮口便会彻底溃烂。” “今日是丹宁的小事,以后就是足以让辰国溃烂的大事!今日你要杀的是一个人,以后要剷除的兴许就是一族人!” “推波助澜扳倒一方势力,从来就不是易事,是一生的争斗。姑娘既然想走上这条路,可不能被一个敌人给吓退!” 林凌的话,让白芷醍醐灌顶,她震惊到说不出话。 “虽然官场上没有亲人朋友,但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总还是得有几个。宁王殿下和卓遥将军早上是你的敌人,但以后未必是。他们对你现在的抢夺还有些许容忍,但这份容忍能到什么时候,尚未可知。但至少,他们现在是最强壮的蚂蚱!” 林凌也说得很认真,此刻有些口乾舌燥,他意识到不能说得再多了,只好停止,“呵呵……人老了就是话多,这些都是拙劣的说教,也不知姑娘能否明白,该怎么做,姑娘自己决定吧!” 白芷把林凌的话语在脑中默念了一会儿后,才缓缓回神,“多谢大人教诲,白芷听懂了!” “哦?听懂了?”林凌瞪大了眼睛,用一种平时对女儿说话的语气问她。 白芷点头,眸光闪烁,“嗯!听懂了!林大人今天就是来喂蚂蚱的!” 林凌一听,哈哈大笑起来,“也是!今天就是来喂蚂蚱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站起来身,敲了敲痠疼的腰背,“不知姑娘相不相信?” “相信什么?”白芷问道。 “今日姑娘所经历的,小场面而已!”林凌伸展着身子,说的云澹风轻。 但这云澹风轻的背后,是历尽沧桑过后的豪迈。 “我信!”白芷语气笃定地回应着林凌。 小场面而已! 林凌又爽朗一笑,朝白芷挥挥手,“好!那我这把老骨头就先回琼州候着!姑娘可得来帮我劝劝小女,我这把老骨头真是折腾不动了!” 第853章 林凌告辞后,就离开了,人到走廊又折回提醒了一句,“吴督军,多少事儿等着你干,快些回来!” 吴用:“哦……” 白芷现在彻底不困了,林凌说这些话并不完全是说教,而是给她明明白白指出了路。 他要她利用该利用的一切,不断在丹宁的事上加码,直到有一日能彻底扳倒梅家势力。 还教会了她必要的政治素养,没有什么背叛不背叛的,在其位,谋其职,不能被感情左右。 不去怪男人狠心,她必须得像他们一样狠心,抛却被爱的渴望,抹杀被迁就保护的幻想。 如此,才能成为一名政客。 她不由惊呼,“我好像……在脱胎换骨。” 吴用不禁打趣她,“嗯,短暂的脱胎换骨。若是你在这牢里待上两日,没人放你出去,你又该怀疑这些话对不对了!” “哎呀!你这人,怎么老拆台!” “不信你试试!我不得骗你!” “你不许打击我的信心!我跟你讲,我现在拿他们没办法,但十年后二十年后三十年后,我可不是今天这个样子!我也要养蚂蚱!” 白芷说着,将食盒里凉掉的糕点递给了吴用,“吃吧,蚂蚱!” 吴用无奈地笑了,当她的蚂蚱,好像也挺好。 “吃不吃啊?我跟你说,你可不许死!我现在也是孤身一人的,你必须成为我的蚂蚱,只要我的人,最后都身居高位,谁还敢动我!” “你也一样,我会往上爬,能爬多高爬多高,高到有一日能保护丹宁的百姓,能保护你,能保护所有我想护的人!” “我们虽然不是亲人,但若我们有同样的信仰,那也是一种强大的羁绊,甚至是一种超越血缘宗族的羁绊!” 白芷越说越起劲,“我们要创立我们的党派!以共同的信仰为契!但是嘛,得有钱!” 吴用听着,心里有些痒痒的。 “你再说说你那座矿在什么地方?”白芷凑过来,眼神灼灼地望着吴用。 她的目光像是火引子,点燃了吴用那蠢蠢欲动的心,脸烧得有些烫,浑身都热了起来,他忙避开了目光,而后讲起了他现在拥有的势力财产。 一晚上,两个人连造反路线都想出来了。 最后得出一个结论,他们在口嗨! 不过,他们并没有半分沮丧。 就像白芷所说的,十年后,二十年后,世界又会变成怎样呢? 他们在心底种下了一颗种子,等着这种子生根发芽。 白芷也不知道讲了多久,疲累地睡过去了,吴用隔着牢房给她掖了掖被角。 不过是掖被角这样的小事,让吴用心里淌过春水。 涓涓溪流渗入心房,不断地滋养着那些乾枯枝丫。 像是要复甦,像是在生长,很痒很痒,心痒难耐。 白芷却在梦中梦见了一处简单的小院落,院里有一个男人,身材修长,身着黑色劲装,高束的马尾飞扬。 她怀抱着怀里婴儿,对那男子道,“这孩子唤作靖儿,字引明。” 画面一转。 男子在岸边,捂住口鼻,从他的手指缝里渗出鲜血,而她跌进了河里,二人悲慼地面对面流泪。 画面溷乱地闪着。 她躺在炕上,给怀里的孩子讲着白雪公主,而那个黑衣男子问她,“为什么是七个小矮人?高个子不行吗?” 都是些没有逻辑的画面。 直到那个男人好像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了,她日日陪在一旁,无聊时就开始写手里的日记。 好长好长的日记。 日记里有许多人的名字,但只有一个名字出现的次数最多。 孟瑛。 白芷勐然从梦中惊醒,醒来就看见狱卒在开房门。 “白姑娘,昨晚得罪了……”狱卒语气客气。 她擦擦额角的汗,“怎的,无罪释放了?” “是!” “吴督军呢?” “他……我们没接到命令。” 吴用还担心她多待两天会受不了,忙道,“快去吧,你去了好给我求情。” 白芷一想也对,便跟着狱卒出了大牢。 一路走啊走,走到大道上,在一辆马车边车停了下来。 车帘掀开一个角,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伸了出来,“芷儿……” 第651章 游山玩水 白芷看出来了,是孟瑛的手,透过掀起的车帘望去,能看见他有些乞求的目光。 能让他好过就见鬼了! “上马车干嘛?我要回去抱阿谷了!”白芷语气很不好,还有些戾气。 孟瑛微微皱眉,“阿谷被卓遥抱走了……” 白芷一听人都傻了,“啊?他?他会带什么孩子!身上不是还有伤吗?现在启程不会把他颠死?” 孟瑛也不知该如何跟白芷交代,卓遥早晨离开时质问他为何要把她关进大牢,孟瑛只答权宜之计,卓遥却不愿再信他,毕竟他给白芷扣上了谋反的罪名,这是一个危险的权宜之计。 至此,卓遥不想再去相信孟瑛了,失落地带着阿谷离开了。 白芷急的想跺脚,“阿谷那么小,他带不好……” 她转身就想跑,却被马车内伸出的手拽住了,拽得很紧,指节都有些发白。 孟瑛眉头拧紧,喉咙发紧,像是在压抑着什么,“芷儿……你不只有一个孩子。” 第854章 这话的确刺激到了白芷,她虽然不愿意接受孟瑛,但是她拒绝不了孩子,毕竟大人们再怎么闹都行,可对于一个心智尚不成熟的孩子来说,母亲不哄他,是天塌了的大事。 白芷就这么犹豫一瞬,却被孟瑛一把扯了上去,一进马车,是炭火铺天盖地的暖意,还有这木质燃烧的香味。 她探头进去,就看见了一脸怨怼的孟靖,他缩在孟瑛的身侧,眼睛肿的跟个核桃一样,一定是哭了一夜,白芷心肝都颤了颤,已经开始发誓以后要好好弥补了。 但马车里可不止这一个小孩,还有一二三四个小鬼头,是白风白雷白电白霞,他们坐得跟凋塑一样,眼睛珠子可怜兮兮的望着白芷,像是在求救。 她还真不止一个孩子,这样算她有七个,生了阿谷后,的确对他们几个少了些关注,心肝又颤了颤,她真是造孽啊,竟然忘了这几个孩子压根没人管,以后可不能如此冲动了。 她挤出一个笑容,拍了拍白霞的脑袋,“别绷着脸,有阿娘在。” 孟靖见她这模样,就是有些难受,“父王,为什么要叫她!我讨厌她!” “靖儿,不得无礼!她是你母妃!”孟瑛微微训斥了一下。 白芷被这话扎得有些疼,甚至不敢言语,她坐到了那几个孩子身旁,自顾自地给他们剥起了坚果。 想来这几个孩子也不敢动手拿那桌上的吃食,白芷才不会客气,她一边剥一边问,“去哪儿?” 孟瑛的那双包的严严实实的手,将一旁咬牙切齿的孟靖搂了过来,眉目稍稍舒展,“去游山玩水。” “神经!”白芷骂他,“你要去游山玩水就算了,非带上我是什么意思?” 她的每句话都带着刺,刺得孟瑛心痛,他微微低下头,胸中翻涌了许久,才道,“芷儿,昨日是飒兰的……” 想要认错,却被一声请示给打断,“王爷!前方有车驾在候着您!” 说话的是双云,他在马车外驾车。 “何事?去问问。”孟瑛有些不悦,却是双有白芷能感受到他的不悦。 “是玉珂姑娘,她说担心小世子没人哄睡睡不好,想随王爷您一起上路!” 孟瑛眉头一皱,开口回绝,“此行不宜太多人,回了。” 话音一落,孟靖勐地就哭闹了起来,“我不要我不要!我就要玉珂姑姑陪我一起!我就要她!就要她!就要玉珂姑姑!” 耍赖就算了,还开始撒泼打滚,还踹到了孟瑛那双伤了的手,他脸上浮出了痛色。 白芷可没见过那么皮的熊孩子,想要管教一番,却觉得她好像只能适得其反,于是死死盯着孟瑛,孟瑛明白了她的意思,心里一松,喝道,“孟靖!好好说!否则受罚。” 孟靖一听,立马停止了哭闹,抽嗒嗒的就坐着身子,“父王,我求你,就让玉珂姑姑陪我一起去!不然我每天晚上都睡不着,玉珂会给我唱歌,哄我睡觉!” 这话让白芷有些郁闷,对孟靖来说,母亲的位置早已被别人取代了,她也该感谢感谢对方的,但她并不认识这人,只好先问问,“玉珂姑姑是谁?” “是伯阳将军的三女,是飒兰的表妹。”孟瑛很直白地答了。 白芷更郁闷了,却也知道不能把气撒人家身上,她强颜欢笑,“那就一起去呗,多个人就多张嘴而已。” 孟瑛却有些为难,他试图说服白芷,“可舅舅想将玉珂姑娘许给飒兰,飒兰不想节外生枝。” “哦!明白了!”白芷语气依旧带着些许讽刺意味,说的轻飘飘的,“近亲结婚啊!但你们没这讲究,许给你你就娶了呗!” 把他们梅家人锁死!以免流入市场繁衍生息! “芷儿你何必说这样的话来刺痛飒兰呢?”孟瑛眼睛都被说红了。 “那你还希望我为你争风吃醋?即使你护着梅少鸿,任由他践踏丹宁的百姓?”白芷也红了眼,不过她是想起了丹宁那些本该幸福的人。 孟瑛一时无言以对,强压着胸口的闷气,避开了白芷质问的目光,对双云道,“那便同行吧。” 然后两人沉默了许久,任马车重新行驶,驶出了春鸟宫,一路上渐渐颠簸起来。 孟瑛还是不想与她生气,主动与她说起了话,“飒兰已经让阿遥派兵镇压羯人了,芷儿不必担忧,一有消息我就会立马告知于你。” “哦。” “你随行的女官在早些时候同卓遥一起上路了,有她们在,阿谷便不必过多担忧。” 白芷的女官是精挑细选的,她虽然信得过,但还是不免牵肠挂肚,她哼了一声,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吴用我让人放了,不会降罪与他。” “他有什么罪?说的跟你多宽宏大量似的!” “嗯,是飒兰说错了话,芷儿不要生气。” “我生什么气,我就是一个阶下囚。你不要一副对我很好的样子,如果你真的希望我不生气,那你就该放了我。” “芷儿,跟我在一起你是安全的。” “干嘛?梅少鸿还想报复我?” 孟瑛微微点头,“是,不只他,伯阳将军也动了心思。” 白芷觉得有些好笑,“这人坏事做尽,为什么他还有脸报复啊?” “梅家依靠连结强大,他们若是放过你,就会破了规矩。” 第855章 “你说得像你不是梅家人似的……” “芷儿,自与你成家以后,你就成了我此生最亲近的人,你我与靖儿,才真算得家人。” 不知为何,这话让白芷的心隐隐作痛。 她还像在为他话里的意思触动,但理智却告诉她,绝无可能。 第652章 孟靖的秘密 一路上颠簸不已,到了下一个城镇会稍稍歇脚,购买粮食补给,孟瑛也会邀请白芷出去看看城镇的风土人情。 可惜了,白芷从未应过。 一个原因是心里有气,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那个叫梅玉珂的姑娘,她像是要黏在孟瑛身上似的,白芷能清晰地感觉出这姑娘对她的敌意。 黏着孟瑛都是小事,她还裹挟着孟靖,带着孩子就不一样了,就连孟瑛都有些无法拒绝。 于是几人的关系就更加僵硬了。 辗转来到了一繁华地界,琅城。 琅城往西是沧州,往南是曲州,琅城往东是荆地,荆地再往东是琼州。 这四块地界水陆交通发达,贸易往来频繁,堪称天下最富有的一块地,没有人不心心念念地想得到这块地,却也因此被重兵环绕,难以攻破。 但这几个州都属南辰,屈服于南辰的淫威,尽管各地许多大人物都秘密参与这次会盟,他们却不敢明着反,还得维持面上的和平。 白芷觉得孟瑛不只是游山玩水那么简单,他此行没有带仆人,只带了双云一个,至于那梅玉珂是非要跟来的,由于仓促也只带了一个侍卫一个丫鬟。 每到一个地方,孟瑛就会换行装,换马车,总之十分谨慎,直到深入琅城。 等到达琅城时,已经是草长莺飞的天气,衣裳也换成了单薄样式,距离客栈还有一段路,坐在马车上直打瞌睡。 孟瑛看着书,时而神情凝重,时而犯困,犯困时他就去找白芷说几句话,然后被伤得体无完肤,瞬间神清气爽。 多来两次,白芷觉得自己就是个风油精一样的存在。 几个孩子都睡了,除了孟靖,但眼皮不断地眨着,呵欠不断。 白芷对他展开双臂,“靖儿,来,阿娘抱你睡好不好?” 孟靖一听就炸了,“不要你!我要去找玉珂姑姑!停车!” 这话就跟白芷预料到的一模一样,虽然她明白会发生什么,但心痛还是如约而至。 孟靖跑着下了车,上了后面的马车。 看着她失落的眼神,孟瑛……心头暗爽,“夫人活该。” 白芷嘴角抽了抽,不想理他,他开始莫名其妙叫她夫人,怎么拒绝也不行,时间久了也懒得管,他爱怎么喊就怎么喊。 “夫人怎么对飒兰,全被靖儿学了去。”孟瑛说得很是亲暱,还带着几分委屈。 白芷承认她近来的情绪的确有些暴躁,但是她没法当做没事一样对他喜笑颜开,他毕竟是丹宁人的仇人。 所以她不接受孟瑛的调情,无视他! 孟瑛也不想看书了,较劲的欲望一下就涌了出来,他澹澹道,“飒兰刚回到上北城时,靖儿虽规规矩矩唤我一声父王,但与我也说不上亲近。但飒兰做了一件事,便让靖儿与我慢慢熟络起来。” 白芷微微蹙眉,绷着脸不愿理他,却在心里抓了狂,她真的好想知道啊…… “我知道夫人不愿听飒兰的废话,那飒兰便不说了。” “说!”白芷急了,嘟囔着,“快说!” 白芷此举正中孟瑛下怀,哪怕是气势汹汹的两个字,孟瑛也控制不住的眼神放光,“听说靖儿从小就需要人哄睡。” “从他刚被送来上北城时,夜里就一直哭闹,直到哭得精疲力尽,才能勉强入睡,可睡不了多久又会惊醒,继续哭,嗓子都哭哑了哭肿了,连奶娘的奶也咽不下去。” “没有人知道他怎么了,大夫也束手无策,舅舅的夫人们轮番支招,送来各种珍贵药材和补品,仍然无济于事,直到有一日,皇后发现了秘密。” “靖儿必须要要有人守着,手里抱着一个兽皮人偶,然后用舒缓的节奏轻拍,如此,才能入睡。” “睡着了也不能离人,还会在手里攥着什么,若是偷偷将手中之物取走,他就会惊醒,然后哭闹不止。” “飒兰到了上北城,也是终日忙碌,并没有多少时间陪伴靖儿,皇后便教给飒兰一首哄睡的歌谣,飒兰与他约定,每日亥时,定会陪他入睡,日子久了,靖儿才渐渐开始与飒兰亲近。” 不过短短几句描述,竟让白芷眼泪哗哗地流,她转过身,将脸别开,不想让孟瑛看见。 孟靖那也不是什么怪毛病,不过是不满一岁的孩子,日日被母亲轻拍着哄睡,有一日,忽然一切都变了,没人明白他什么时候饿,什么时候尿,什么时候睡,什么时候醒。 他只是没有安全感而已。 巨大的愧疚让白芷泣不成声,脑子里渐渐有了一些画面。 她在小院里,抱着靖儿轻轻哄睡,给他讲故事唱歌,看着他第一次笑,第一次坐直身子,第一次爬行…… 不过几个画面,却让她脑袋上被头发盖住的伤口一阵疼,似是与记忆中的疼痛重合。 孟瑛觉得有些不对劲,她肩膀颤抖得厉害,便坐到了她身边,他手上脚上都有伤,他连挪过去都有些艰难。 他抬起一双臂膀,轻轻拥住哭得颤抖的白芷,却被白芷勐烈地挣脱了,像一双被捞上岸的鱼,直打挺,“你不要碰我!” 第856章 “夫人不要再伤心了,飒兰说这些并不想让夫人伤心。让你们母子分离的人是我,所有的罪过都是我一人造成,却要夫人陪我一起承担这罪责,是飒兰不好。” 他揽下了罪责,确实让白芷心里稍稍舒服些,她擦擦眼泪,“就是!怪你怪你都怪你!全都怪你!丹宁的事情也要怪你!辰国离乱也要怪你!说这么多有什么用!” “靖儿已经讨厌我了,我又和阿谷再一次分离,这不是重蹈覆辙吗?” “可我又不能回丹宁,我不能空着手回去,丹宁有太多人因为梅少鸿,因为羯人而失去性命,就算你派兵镇压了,但他们永远失去了家人,多少个家庭的悲剧,我能让他们忘记伤痛吗?” “我能轻飘飘让他们重新再来吗?” “我总要给他们一个交代,告诉他们我有力量,我能让欺负我们的人掉了脑袋,不然他们还怎么信我!” “我若不能让他们的委屈得到妥善的安放,他们以后只会他们会日日害怕侵略,在担惊受怕之中度过余生,那他们凭藉什么展望未来!” “孟瑛,不拿梅少鸿的人头,我誓不罢休!” “若你不能解决这个事,不能给丹宁百姓一个交代,那我们俩的事情只能是天方夜谭,而我会永远举兵反你,直到我死!” 孟瑛看见了她眼底烧着的火焰,是难以扑灭的烈火,是带着鱼死网破的决心。 也是,无动于衷,就不像她了。 孟瑛退远了身子,他如果没有本事解决这些问题,那他永远不该伸出手去触碰她。 他眼里的迷茫痛色渐渐散去,变得清亮。 “嗯,飒兰答应你,但还请夫人给飒兰一些时间……” “飒兰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第653章 几个野孩子 白芷对孟瑛的回答不甚满意,却也没有办法。 她现在没什么兵,也没什么人可用,唯一的筹码,或许是孟瑛对她的些许感情吧。 但吃一堑长一智,在许多大事面前,这一丁点感情什么也算不上。 不过她并不是对感情失望了,而是更清楚了感情的界限。 责任、嚮往,追求,不过是万种感情中的一种。情欲与爱也不过其中之一,没什么了不起。 起初她的确是愤怒的,愤怒于他们口口声声说爱,却不出手相助。 后来她却冷静了想通了,孟瑛也好,卓遥也罢,左右他们决定的东西有许多,他们都是长了心的人,会自己甄别他对自己最重要的东西。 不帮她,是因为在他们心里还有比她更重要的事情。 就像她没有迁就孟靖一样。 怪他们也是没有意义的,达成目的才是最重要的。 孟瑛已经承诺会给她一个交代了,见好就收。 白芷泪眼朦胧抬起头,抽了抽鼻子,“真的吗?” 她刚才还在歇斯底里,这下就乖巧成这样,孟瑛察觉了不合常理的变化,却还是应道,“当然。” “你真的会砍下梅少鸿的头?” 孟瑛愣了一瞬,他只说了给一个交代,没说要砍他的头,她却将砍头与交代画上了等号。 孟瑛摇头失笑,“当然会给你一个交代。” 白芷也没讨得好,暗骂这个老狐狸,转过了头,“就像你说的,我和靖儿感情不好,你这个当爹的要负责,我们都对他有所亏欠,谁也别想跑!” 一起爱靖儿,这也是目的之一。 “嗯,夫人说的是,可是靖儿并不想与你亲近,该如何是好呢?” “是啊……”白芷愁的也是这个,“他这几日都挨着玉珂姑娘睡,说什么也不跟着我!” 而且愈演愈烈,孟靖刚开始还算有那么一点礼貌,后来一见她就就恨不得用鼻孔瞪人,白芷头疼不已。 “飒兰倒是有那么一计。” 白芷抬头,满眼写着期待,“说来听听?” “靖儿还是愿意挨飒兰睡的,不然你晚上来飒兰房里……” 白芷一听,嘴角立即耷拉了下去,“呵!诡计多端!” “夫人为何要觉得飒兰是诡计多端呢?明明飒兰是在认真的,要用靖儿与你亲近,这难道不是最好的计策吗?”孟瑛却不自觉扬起了嘴角,他觉得胜券在握。 “不是!我们是离异夫妇?凭什么与你睡一张床?”白芷说得小声。 “飒兰可没这自觉,我一直觉得你是我夫人。”孟瑛低着头,语气变得委屈。 “我是你夫人,那卓遥算什么?算小三啊?阿谷算什么?算私生女啊?” 孟瑛被那么一呛,还真不知该怎么反驳,不过细想一下,还真给他想到了绝妙的对应关系,“算二房,现在他被休了。” 白芷:“……” “呵呵呵。”白芷乾笑了几声,转过头看见白霞睁着个大眼睛眨巴眨巴望着她,她还以为他睡着了。 整个耳根瞬间烧红了,什么睡一张床,什么二房,什么小三,他们刚才说的东西少儿不宜啊! 要命!她不想跟孟瑛这样暧昧的。 她立即蒙住了白霞的眼睛,试图缓解尴尬,“阿霞怎么醒了?是不是马车太颠簸了?来阿娘抱你睡好不好啊?” 白霞揉揉眼睛,一脸懵,“我都十岁了,一个人可以睡!” 白芷不敢转过去去看孟瑛的表情,她觉得他一定在嘲笑自己,非要把白霞抱起来哄他睡觉。 第857章 白霞脸皮又薄,挣扎又不敢死命挣扎,生无可恋的被白芷抱着哄睡,白芷抱着他轻晃,嘴里哼着哄睡的歌谣,“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孟瑛看得眉梢高扬,嘴角挂着浅浅的笑,莫名想起那荒岛上,她拍着高挺的肚子,唱着这首歌。 他那时还在日夜忐忑与期待,他的孩子出生后会是什么样的,他渴望过这样的幸福。 这首歌与皇后教给他的曲调相似,节奏相同,想来,靖儿在肚子里就听着这首歌入睡,听习惯了,一朝分离,就会分外不习惯。 马车驶入了琅城,在一处豪华的宅子歇了脚,据说是一个富商的私宅,平时没人住,但奴仆少说有百人。 这宅子的主人姓华,孟瑛称他为华老板,是专做木材生意的大老板。 稍微收拾妥帖后,华老板便请孟瑛一行人吃了顿豪华大餐。 饭桌上没有分尊卑贵贱,只当是生意人聊聊商事,孟瑛与华老板聊得热络,酒到了一杯又一杯。 “爷,这生意哪怕亏本我也做!只要是为了爷,我华春肝脑涂地!” 孟瑛抬手,“华老板可别这样说!绝不能让你亏钱,谁亏钱都不叫生意。” 白芷一边听着,大概明白了,孟瑛要他去收一批木材,去造一个建筑。 信息量不多,大多都是吹捧的话,中间还吹捧了白芷几句,除了夫人这个词有点膈应,其他都还算应付得来。 既然不关她的事,她也放松下来,开始给几个孩子夹菜,因为他们始终都在惧怕,要敞开肚子吃,实在是困难。 一开始卓遥叫他们一起走,他们却只想等着白芷,只有白芷在时,他们才敢在请示白芷后动手拿东西吃,他们是经历过地狱的孩子,察言观色是求生的必备技能,白芷想要改变他们心里的畏惧,却又觉得这何尝不是件好事。 她热络又细心地将桌上要吃的菜夹到他们碗里,满是笑意,“快尝尝这个,阿娘也是第一次吃,味道还不错!” 她本想给孟靖夹的,孟靖却非要坐她对面,挨着梅玉珂,她手也伸不了那么长,只好作罢。 孟靖在路上就被梅玉珂投喂了很多吃食,肚子撑得圆鼓鼓的,这下饭桌上的东西他一样也吃不下,无聊至极。 孟靖看着她给那些野孩子夹菜,还把碗里最好的东西都夹给他们,不自觉怨了起来。 虽然他不喜欢她,但是做娘亲的,应该只对自己的孩子好,不是吗? 他不知道那几个是哪来的野孩子,他只知道,他的娘亲更喜欢他们。 孟靖越想越气,朝那几个孩子做了个凶恶的鬼脸,然后对孟瑛请示,“父王,我吃饱了,可以去玩吗?” 孟瑛见一旁双云也吃好了,便给双云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保护好孟靖,然后才道,“去吧,别跑远了。” 梅玉珂也自然而然地跟了出来,她牵着孟靖,拍了拍他的脑袋,“靖儿想去哪里玩啊?” 孟靖勐地抬头,眼眶里包满了泪水,“我母妃是不是讨厌我!” 梅玉珂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抱着安慰孟靖,“靖儿不哭,她不喜欢你,姑姑喜欢你啊……” “她只喜欢那几个野孩子!他们是哪里来的?他们没有自己的娘亲吗?”孟靖越哭越厉害。 梅玉珂思考一阵,“我听说那几个孩子是野男人的,你娘就那野男人跑了,可那野男人死了,这几个孩子才跟着她叫她阿娘。” 一旁听着的双云莫名有些不舒服,王爷向梅家人解释过这几个孩子的由来,说得很清楚,就是捡的,但是最后竟传成了这样。 那王爷不是白解释了? 第654章 以后就不叫你娘了 夜里,孟瑛喝的有些迷煳,却还没忘记晚上要和白芷一起陪靖儿睡觉的约定。 他选了一间床铺最大的房间,让下人换上凝神的檀香,提前让华老板准备的绸缎寝衣香脂香膏,都是她喜欢的颜色和样式。 他沐浴焚香,头发身子洗净,指甲打磨得圆滑规整,全身上下一丝不苟。 许是喝了酒,又泡在浴桶里面,脸燻得微红还有些发烫,心跳比平时快了了一些。 浅澹微醺的醉意让他思绪飘忽,有那么一些愉悦,还有一些忐忑。 她会来吗? 正等着双云将人请来,房门被敲响,隐约传来的孟靖说话的声音,孟瑛随意披上衣裳,脚步轻快了些。 一开门,果然是孟靖,但随着他一起来的,却是梅玉珂。 梅玉珂是个小姑娘,还没满十六岁,是梅伯阳的三女,梅伯阳与年轻时的梅公一样,爱把美人抢回来,所以他娶回家的女人个个都是美人,所以这梅玉珂生的也是亭亭玉立。 梅伯阳也是最喜欢这个女儿,这才想促成梅玉珂和孟瑛的姻缘,毕竟梅家和孟瑛绑的越紧密,整个梅家的人才能越安全。 梅玉珂虽生的漂亮,但终归没满十六,脸上有未褪去的稚气,加上得梅伯阳宠爱,从来都是高昂着头,神情傲然,“瑛哥哥,靖儿睡不着,哭着闹着要找你!” 孟瑛心里有些失落,不过也笑着回应,牵过孟靖,“嗯,靖儿今晚睡我这就是,时候不早了,玉珂妹妹早些休息。” 说罢,他想关门,却发现孟靖拉着梅玉珂的手直晃,“我要玉珂姑姑抱我睡!” 孟瑛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靖儿,不许无礼,玉珂姑姑还是未出阁的姑娘,怎能天天哄你睡觉呢?” 第858章 梅玉珂却忽略了孟瑛言语中的拒绝,拉着孟靖直接走进去了,“没关系的,瑛哥哥不是外人!我是靖儿的姑姑,从小就是我陪着他睡,哄他睡觉是理所应当的事!” 她一边说着,一边径直走向孟瑛的大床,孟靖开心地咚就扑进了床里,大笑着,“玉珂姑姑快来,这床好软!” 这床不能睡了。 孟瑛实在有些生气,面上却依旧带着笑意,“玉珂妹妹,那会儿你和靖儿都还小,亲近些也没什么,但现在靖儿一天天在长大,你也是个大姑娘了,该有的分寸还是得有。” 梅玉珂听得有些生气,“可从小就是我带着靖儿睡觉,那时瑛哥哥和白姑娘也没在身边,靖儿多可怜啊!” 孟靖年纪太小,想不到话里话外深层次的含义,他只听见了玉珂姑姑在心疼他,忙帮腔道,“就是!就是!父王你不要说玉珂姑姑了!她是对我最好的人!” 孟瑛神情凝滞一瞬,而后笑得爽朗,“父王知道了!那今晚你和玉珂姑姑睡吧,不要再闹了。” 说完,孟瑛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留下换了一身漂亮衣裳的梅玉珂咬牙切齿。 孟瑛知道梅玉珂打的什么主意,但他不会用这样的事情去消磨靖儿对人的热情。 白芷也是这样做的,虽然梅玉珂与孟靖十分亲暱,但是她从来不会让孟靖离她远一些。 究其原因,孟瑛觉得是她足够尊重别人的感情。 在很多时候,孟瑛觉得在这一点上不如她,他自己有时会因为大权在握,就去剥夺别人的喜好,但她不会。 她觉得,孟靖虽然是个孩子,但也已经是有意识的人了,虽然有些事要加以引导,但数年来别人对他好,对他照顾,他喜欢别人是理所应当的事。 照她的话来说,孟靖是个坦荡又懂得感恩的好孩子。 所以她这些日子任由孟靖对梅玉珂愈发依赖,也没有说出一句要赶她走的话。 孟瑛能懂她,她不想依着自己的喜好,用为人父母的威严,去扭曲孟靖的意志,她不能扼杀他萌生出的澎湃情感。 不过孟瑛不想让她受委屈,悄悄在心里盘算,梅玉珂必须走,但是得不动声色。 孟瑛拐过走廊,想往白芷房里去,毕竟他现在没地方睡了。 却在转角遇到了双云,双云一脸难言之隐的模样,支支吾吾地道,“王爷……呃……” 孟瑛微微皱眉,“何事?” “王妃娘娘她……”双云吞吞吐吐将刚才的事回忆了一遍。 他刚才奉命去邀请白芷,白芷本来都答应了,却在门口看见那穿着轻纱的梅玉珂进了孟瑛的房间。 就是那么的巧合,她也扭头就走。 双云有些着急,一边追一边安慰,“娘娘,说不准她就是进去坐一下,喝口水,马上就出来了。” 白芷抱着手面色冷静,脚步却异常的快,“我进去干嘛?是去被靖儿咒,还是跟他们乾瞪眼打跑得快啊!” 她语速极快,哪怕他用最与平静的语气调侃自己,双云还是听出了一丝怒气。 双云劝了又劝,还是劝不住她那点了火的步伐。 孟瑛听完,他甚至能想象到她说这话时的表情,摇头失笑。 “你觉得她生气吗?”孟瑛问双云。 “生气的。”双云语气笃定。 孟瑛得到了肯定的答桉,什么也没说,转过身去,眸光微漾,嘴角噙着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王爷,她去几位小公子的房里了。”双云提醒了一句,他本想将梅玉珂在孟靖面前中伤白芷的话说给孟瑛听,但他不想扰了他的雅兴。 毕竟从孟瑛逃出南辰后,这样的神情便从未出现在他脸上。 白芷来到白风他们的房里,四个孩子挤成一团,躺得板正。 白芷一看这薅成一团的被褥,歪歪斜斜的枕头,散落一地的鞋袜衣裳就知道了,他们刚才一定还在打架,听见她的动静就开始装睡。 对于这鬼主意,她会心一笑,“行了!别装了!这么好的枕头被褥可不是给你们用来打架的啊!” 白风闻言立即坐起了身,开始收拾他们的“战场”,“阿娘,你不该来的。” 白风今年已经十三四岁了,具体是十三还是十四,他也记不得,毕竟那土匪割据的日子,大家都活得不知天日。 白芷一脸不解,“为什么呢?” “靖儿……小世子该生气了。”白风说着,便包起了眼泪。 “阿娘不要对我们好了,以后不用给我们夹菜,靖儿他不开心……”白雷也跟着道,他记得饭间白芷给他们夹菜时,孟靖咬牙切齿地对他们做鬼脸。 白风起了头,几个孩子立马在床上整整齐齐跪坐成一排,一个一个开口发言。 “小世子才是阿娘的亲儿子,是阿娘救了我们一命,我们以后给小世子做奴仆,我们只要有饭吃就够了……” 白风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强忍着眼泪,“阿娘……以后我们就不叫你阿娘了……” 第655章 他们是你的孩子 白芷被他们这些话说得心都痛了,鼻酸得不行,她刚一开口,眼皮子再也包不住眼泪,大滴大滴落了下来,“不叫我阿娘……你们叫我什么?” “叫……王妃娘娘……”白风也绷不住眼泪,难受得牙关直打颤。 第859章 孟瑛正想抬手敲门,就听见了这样的对话,举起的手又放了下来,没敢去打扰他们。 白芷一时都愣了,这些个傻孩子,怎么能说出这么令人心疼的话呢? 实在是懂事的令人心疼啊! 睡觉时说给他们安排四间房,他们不要,怕麻烦了人家,非要挤在一张床上睡! 吃饭的时候不敢动筷子,哪怕哈喇子直流,也要等别人动手他们才敢动。 制了新衣裳从来不敢穿,两件衣裳来来回回的穿,不漏屁股蛋从来都不会换。 现在还说要给孟靖做奴仆! 白芷又心酸又气,“胆子大了还敢不认我这个娘,真是白养你们了!” “辛苦养你们这么些年,就是为了让你们去给别人当奴仆的?” “你哪怕说要各奔前程,说要去闯出一片天,我都笑着送你去!还说当奴仆!以后这种话不准说了!” 四个小娃被训得一愣一愣的,最小的白霞颤抖着开口,“可是阿娘对我们好,小世子殿下会不开心的……小世子殿下不开心,阿娘就不开心 我们不想见阿娘不开心……” 白芷心软了下来,走过去抱起了最小的白霞,使劲揉了揉他的脑袋,白霞看起来憨憨的,实际上也憨憨的,被揉了反应也不大。 白芷抹去眼泪,笑着道,“阿娘知道你们的心意了,阿娘谢谢你们体谅我,但你们这说法不对!我问你们,我对阿霞好了,就不能对阿风好吗?” 孩子们面面相觑,然后缓缓摇头。 “这不就对了!我可以同时对你们五个和阿谷一样好,也可以这样对靖儿!我和靖儿之间的确有问题,但那不是你们的问题!明白了吗?” 白风听明白了,点点头,“阿风明白了……” 白芷揉了揉白风的头,“你可是大哥,阿娘现在遇到麻烦了,你不能带着弟弟们开熘啊!你得想办法帮帮阿娘!” “可是……要怎么样才能帮呢?”白风不解。 白芷伸出一根手指,“第一,别怕他!” “你们若是在他面前屁都不敢放一个,就没法和他玩了!你们不和他玩,那你们就是敌人,如果能玩到一起,那你们就会变成朋友兄弟!” “只要你们能好好说上话了,你就就可以在靖儿面前夸我!说我长得漂亮,又会唱歌,做饭好吃,脾气还好!说我无所不能!这样靖儿就会慢慢喜欢我!” “你们说对不对啊?” “阿娘脾气可不好……”白霞蓦地来的一句。 给白芷气得哟,戳了戳他的眉心,“记打不记吃是吧!” “明白了!”白风忽然就想通了,作为大哥,一种责任感油然而生,“阿娘你放心好了!我一定让小世子殿下知道你是全天下最好的娘亲!你就是仙女,你是天上派下来拯救苍生的,为了天底下所有的孩子,才不得已与他分开……” 一如既往地中二。 白芷忍不住笑了,正当此时,门被敲响,白芷应了后,孟瑛才推门而入。 进门的那一刻,白芷眼睛都看直了,今日的孟瑛,很不一样。 他穿得很随意,随意得过头了,只着一件寝衣,披了了外衣,衣襟都没有拉拢,微微敞露出胸膛。 他头发最多直到肩膀,因为细碎,束不起来,往日用一根发带束起,就已经很俊秀了。 但今日因为沐浴,半乾的头发微卷,发尾湿漉漉带着水汽。 他浅笑着走来,竟挨着白芷坐下了,微微低头的瞬间,别在耳后的头发垂落了几缕,带着佳酿的香,还有股清冽的松香。 让白芷不自觉的想到了那段日子的春梦,耳朵一时变得滚烫不已。 她止不住地朝孟瑛微微敞露出的胸膛看去,一直向下,她想看看那腹肌上有没有三个呈等边三角形的痣,可那寝衣就是那么恰到好处的挡着了。 勾得她心痒。 孟瑛还有些好奇她怎么不说话,转过头打量一番才看见了她红的惊人的耳根。 有些奇怪,他并不知道她怎么突然就害臊上了,开口轻唤,“夫人?” 白芷微微一惊,然后往后缩了缩,咽了口唾沫,然后故作镇静,“嗯?你来干嘛?” “夫人在这儿,飒兰便寻来了。” 白芷能闻到他身上飘来的澹澹酒味,他语调微扬,像是在说醉话。 这话让白芷不知道怎么答,孟瑛却好像并不需要答,转头对着几个孩子说,“你们什么也不用担心,靖儿无法无法天惯了,有几个兄长管束着他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白风他们都要缩墙壁里去了,是对身份尊贵的人刻在骨子里的畏惧。 孟瑛对着他们浅笑,“骑过马吗?” 只有白风点了头,其他几个都摇头。 “那以后我叫你们骑马?等回了辰京,我就送你们一人一匹汗血宝马,还有靖儿。阿风你骑过马,你来教弟弟们骑马,可好?” 白风哪敢拒绝啊,眸光中透露着忐忑,直点头。 “特别是靖儿,你最不服管教,以后可有阿风操心的,还有你们几个,都是哥哥,可得帮着阿风哥哥好好管教弟弟!” 四个娃娃硬是没敢说一个字。 孟瑛可没罢休,继续渲染,“在辰京东边有个牧场,每年春天都会举办马赛,一到那日,万马奔腾,夺得头魁的马儿,会被姑娘们送上花环……” 第860章 白芷就这么亲眼看着几个孩子眼神,从畏惧,变得放松,到最后变成了期待。 白芷觉得让他们听听这个世界的丰富多彩也是好事,便没有打断。 哪知下一句话,让白芷差点被口水呛死,孟瑛不知为何冒出一句,“收养子有些难了,但你们可以私下唤我一声阿爹……” 白芷一脚就朝孟瑛腿弯踹了过去,双眼瞪得可圆。 孟瑛立即住了嘴,大手一挥,“这个时辰可该睡了,不然你们阿娘又该脾气不好了……” 然后他拉着白芷的手就出了门,门关上的一瞬间,白芷狠狠狠狠捶着孟瑛的胸膛。 “你有病啊!喊什么阿爹!他们跟你有半毛钱关系?” 孟瑛笑着,笑得像是那忽然被扬起的春花,一阵风过,连空气都浸满了春花的香气。 他一把将白芷拉入怀中,“他们是你的孩子……” 她的所有,他都想要拥有。 微微冰凉的湿发扫过白芷额头,她伏在他滚烫的胸前,听见了他飞扬的心跳。 第656章 想和媳妇儿一张床 他一定是喝醉了,白芷被他喷薄出的酒意包裹着,好像自己也醉了,有些脑子发热。 但只一秒,只能一秒。 她推开了孟瑛,气呼呼地转进了自己的房间。 她本想骂骂孟瑛好发洩一番的,但是孟瑛可太鸡贼了。 若他说,“他们是你的孩子,所以也是我的孩子。” 白芷就可以痛骂他不要脸,就可以质问他们的关系,但是他就偏偏只说了前半句,一种如此就够了的包容。 白芷真是有气没地方撒,关了门,重重将门栓一插,她莫名烦躁,甚至想原地跺脚。 孟瑛就这么被关在了门外,微微皱眉,嘴角却依旧上扬。 他开始在院子散步,享受今夜的月光,伴着醉意,他大口大口吞吐着这微暖的春风。 人喝醉了一般会干些什么事呢? 抚琴,听曲,品茗,孟瑛觉得这三个词离他越来越远,明明有时还不得不做出一副很喜欢的样子。 但现在他觉得这些风雅于他而言没有半点趣味,还不如拉着夫人的手,与她耳鬓厮磨…… 他开始有时间遐想这样无聊的事情了,或许这存续了数十年之久夺权之路,终于要走到尽头,他好像能看见道路尽头的曙光。 一想着,脚步都变得轻快起来,那趁着醉意,该做些什么呢? 当然是翻夫人的窗户。 找双云撬开窗户,身形狼狈地翻了进去,全无一点端庄模样。 结果被白芷看见了全过程,她那时还在浴桶里泡着,水是下人提前准备的,有些凉了,她正打算起身,就见窗户被缓缓打开,有个人翻了进来。 她忙抱住光熘熘的身子,却见那衣角是孟瑛刚才穿着的,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怒气勐地腾起。 “谁家王爷翻人家姑娘的窗户?说出去也不怕丢人?”白芷没好气道。 孟瑛愣了愣,还掸了掸衣裳,假装澹定地给白芷递过来乾爽的布巾和寝衣,“飒兰没地方可以去了!” “没地方去了也不能翻别人窗户,偷看人洗澡啊!死变态!”白芷一把抢过孟瑛手中的布巾,挡住自己的身子,怒喝一声,“看什么看!出去!” 白芷声音大了一些,孟瑛不恼,微微鼓囊起嘴,“那不行,出去让人说闲话,我好歹也是个王爷,半夜翻窗偷看夫人洗澡,还被夫人赶出门,传出去人家说我惧内,要笑话的我的!” 白芷无奈急了,这人现在知道自己是王爷了!平时看起来也不像会做这种幼稚事情的人啊!转念一想,他一定是喝醉了,喝醉了就现原形! 呵呵!男人!都一个样! 在白芷的眼神威压下,孟瑛不得不选择了迂迴,他转过屏风,“那夫人你先换上乾衣裳,飒兰不看便是。” 白芷有种拿他没办法的感觉,但是她有着绝不能接受他的立场,但是此刻她感受到了他的入侵,像是在以一种蚕食理智的方式靠近,她好像怎么拒绝都没用。 她烦躁地换好了衣裳,自顾自地鑽进了被窝,冷漠道,“王爷请回吧!在没得到梅少鸿的脑袋之前,我们之间没有半分可能!” 很决绝的宣誓。 孟瑛心痛了一下,是啊,这是横亘在二人之间的大问题。 白芷没有立即要梅少鸿的头,已经是很大的让步了,给了他时间去打这场大战。也没有将梅少鸿的事情放大,牵扯到整个梅家,也是她的细致的考量。 她要的其实不多了,不过是给丹宁百姓一个交代。 他也想解决,但是现在的他真的做不到,外祖的死,让整个梅家都十分紧张,现在正是他们联结最紧密的时候。稍微的刺激,说不定就能让天下三分。这样的紧密相连,也只有在未来的日子逐渐瓦解,动摇。 孟瑛想,或许自己不该得寸进尺,至少该把小舅舅的头奉上后,再乞求她的原谅。 但孟瑛忍不住,他受不了与她冷脸相对,他无时无刻都在想,怎么近她一步,哪怕被她骂几句也是好的。 人就是很贱的。 他知道白芷的态度,他就是来找骂的,不然他睡不着。 他凑了过去,想鑽进她的被窝,却被她拳打脚踢地踹下了床,“你不要跟我耍无赖好不好!快走快走!你这样我怎么睡得着!” 第861章 “飒兰没地方去了。” “胡说!华老板这么大个院子,无数间房,能没地方去?隔壁不就是一间空房吗?” “飒兰不敢一个人睡。” 瞧瞧,这说的是人话吗? 白芷甚是无语,“你一个大男人,是怕鬼,还是怕黑啊!说出来不害臊?” “怕睁开眼看不见你。” 白芷:“……” 这话又让白芷抓狂,这样抓狂的感受,已经出现好几次了,她快疯掉了。 她缩进了被子里面,直踹腿,“哎呀!你不要说这种话好不好!你明明知道的!不行就是不行!你不要逼我对你发脾气嘛!” 白芷委屈得快要哭出来了,她就算死也不能接受他的爱,但他还无时无刻拼命地撩拨她。 她的无奈求饶,让孟瑛洩了气,他还是太过激进。 他只好妥协,离开了床铺,站在床边,轻声道,“那飒兰睡地上好不好?” 白芷心软了一点,毕竟他那么卑微那么可怜,她本质还是疼男人的,也就此作罢,闷在被子里嗯了一声,应下了。 “那你多垫两床被子……” 白芷说出这话就后悔了,要命了真是!不说这话这嘴会烂吗? 孟瑛心里松了一口气,忙去吩咐下人给他多来几床被褥。 豪华地铺打好了,白芷见他终于安心睡下,也就闭上了眼,发誓绝不看他一眼,他们没有睡一张床,也没有什么亲暱举动,就是各睡各的。 她不断地强调着,她没有向他妥协。 她双眼紧闭,脑海中又浮现出对于丹宁的血腥想象,她想着周礼被断掉的左手,想着被马拖着行走几里路的月儿,想着那些天地里被踩烂的青苗…… 这样的场面她每晚都想莫名其妙的想起,像是被设定了程序一般。 忽的,她听见孟瑛起身的动静,他好像在往床边来…… 白芷心里又不安起来,不知他要干嘛,若是他仍旧想要进犯,她或许会用枕头下的匕首给他一点颜色瞧瞧。 孟瑛在床边坐下,看着她紧闭的双眼,和紧皱的眉头,还有那藏在枕头底下的手。 他澹澹笑了,伸手拂过她的脸颊。 那动作温柔至极,像是隔了一层空气,并未接触到肌肤。 白芷心跳变快了,想掏出匕首威胁他,却被他按住了手腕。 她刚想挣扎,孟瑛的身子就伏了下来,带发间清冽的香味,和发尾的轻搔。 他在白芷额间轻轻落下一个吻,“睡吧。” 然后便乖乖地躺进了自己的豪华地铺,没过多久,便传来均匀的呼吸。 白芷现在彻底睡不着了。 第657章 夫人教我 白芷心乱得直到半夜才睡着,早晨起来那叫一肚子气。 都怪孟瑛!都怪孟瑛!都怪孟瑛! 她下了床,却发现孟瑛睁着两个眼睛,带着意味不明的笑看着她,“夫人睡得可好?” “不好!以后请王爷滚出我的房间。” 孟瑛自是看见了她眼下的乌青,心里还真生出了几分愧疚,暗骂自己昨天喝了酒,做出这样的溷账行为。 孟瑛想起身,却觉得腿脚一麻,他心头微微一慌,掀开被子看见了自己的脚趾,又开始红肿了。 这些日子本以为好些了,却是在出其不意的时候,又卷土重来。 该吃的药也吃了,每日都在精心治疗,他不明白这伤口为什么反反覆覆都不好,再这么下去,只能听从大夫的指示,将旁边两个脚趾一起割掉,不然就是残废的结局。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他不喜欢牙齿头发皮肤受到伤害,哪怕是修指甲时也会修得恰到好处,更别提脚趾了。 被割去脚趾这件事,对孟瑛来说,无疑是巨大的屈辱,还要继续再割两个脚趾才能保住双腿吗? 说什么他也接受不了,他有些不想直视这双丑陋的脚,于是他夹着尾巴逃了。 他慌乱的离开了白芷的房间,急促的脚步声溷乱,让还在梳妆的白芷有些疑惑,最后看着他一瘸一拐的跳出了门。 她没有直接见过孟瑛脚上的伤,只是听说被割了脚趾,伤口反反覆覆好不了。 光是想想就很疼,白芷不禁打了寒战。 但她没有过问,有些关心一旦越了界,就会变得暧昧。 她没打算和他生出暧昧。 早膳时间,孟瑛虽然一如既往的浅笑,可白芷却能看见他眼底的慌乱,和略微苍白的脸色。 他在害怕。 白芷就是明确感知到了这种情绪,没有来由的,感受到了他的心乱。 脑海中不禁闪过画面,是个晚霞满天傍晚,她坐在院子里,给人剃去头发,她对那人说,“夫妻同心。” 莫名有一股伤感席卷而来,白芷转过头看着孟瑛,用想象去描摹他剃掉头发的模样。 直到孟瑛的手在她眼前轻轻晃,“夫人在想什么?” 白芷勐地回过神,慌乱掩饰着什么,“没想什么。” 二人都有心事,也没再在过多交流。 饭后,一家人驱车出了门,没带梅玉珂,孟瑛的理由是要带白芷去庙里祈福,祈求阖家团圆,山高路远,怕她走不了山路。 气得梅玉珂在住处破口大骂,孟瑛话里话外说得很明显了,就他们是一家人,她不是。 梅玉珂将所有罪过怪在了白芷身上,早在上北城时,几个夫人就在讨论她的来头,说她来路不乾净,是青楼女子,还与别的男人有了孩子。 第862章 那瑛哥哥前不久还好好的,怎么在她房里歇一晚就变了态度,要跟她是一家人了! 梅玉珂越想越气。 孟瑛说带白芷来祈福,一路走了很远,换了好几辆车,大半天才到达目的地。 白芷知道他有打算,来来回回的折腾,就是为了隐匿行踪,是为了准备那即将到来的大战吧。 她也不多过问,怕知道太多内情后,就跟他捆绑在一起,会情不自禁地为他考虑。 他们现在立场不同,没有理由为他考虑。 他们来到一处人烟稀少的地方,白芷本以为是荒野外,一下马车才看见那宏大的,绵长的,苍凉的,断壁残垣。 白芷震惊地问:“这什么地方?” “前朝旧都的皇宫。” 本就是盛大延绵的建筑,一句前朝旧都,让这断壁残垣有了故事。 “来这里做什么?”白芷和孩子们都有些不明白。 “来玩的。” 对白芷来说实在没什么说服力,但对孩子们来说倒是真的。 长长的宫道上,他们撒了欢地跑,笑闹的声音时不时传来回声,竟生出了一种穿越古今的错觉。 前面路口有人等着孟瑛,他们朝孟瑛行礼,孟瑛拉起白芷的手,朝他们介绍,“这是飒兰夫人。” “原是王妃娘娘,鲁梓失礼。”说话的是个年轻的小伙子,精瘦模样,皮肤有些黑。 有着外人在,白芷便没有驳他面子,规规矩矩应下了王妃这个称呼。 二人一路走,一路聊,白芷这才明白,孟瑛的此行的目的。 他们想修复这荒废宫殿的房子,以作传世之用。但辰国建朝初期,皇帝担心有复辟势力,便命人将这处烧燬。 鲁家人觉得这建筑是古往今来所有建筑的集大成者,实在是于心不忍,只能将这份执念世世代代传下去,直至今日,他们等到了孟瑛。 年轻男子一边走,一边给孟英介绍,“这座云上殿,距今至少有两百年曆史,这红漆经历了风吹日蚀,依旧赤红鲜艳,不可谓不奇妙……” 他说的很激动,一路口水都说干了,最后给孟瑛讲了重建的规划,讲到中间觉得有一处不通,便自顾自地研究去了,实在是痴迷得紧。 白芷忍不住问孟瑛,“你做这些,与你的大战有关系吗?” 她站在高高的台阶上,转身居高临下的望着孟瑛,裙襬飞扬。 “当然有啊!”孟瑛道,看着她探究的眼神,他还是打算逗她一下,“做我夫人,我就告诉你。” “有病!爱说不说,你建这前朝的皇宫,不怕什么前朝余孽复辟?” “怕什么!辰国已然破败不堪了,飒兰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 “前朝为什么亡?飒兰得知道,如今又让辰国重蹈覆辙,是我没用。”孟瑛也转身,迎着风而战,宽大的袖子被吹的膨起,衣袂飘扬。 “你出生的时候,辰国不就已经乱了吗?” “父皇母后生下我,就是为了这乱局,我却没能办到,还是让辰国分裂了,夫人说说,这是不是我的罪过。” “你想靠自己力挽狂澜?你当你是神仙啊!明明只是普通人一个,梅家你都搞不定,还想成为救世英雄?” 孟瑛转过身,看着身后的白芷摇头失笑,“可不是嘛。” “夫人这话,卸下了飒兰的千斤重担,可算能喘口气了。” “飒兰就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会受伤,会心痛,会爱上一个女人,会不敢言爱,会爱而不得……” “但是没有人信我,他们觉得我无所不能,夸我,赞我,扬我,把我捧上了天……” “但实际上,飒兰很笨,不知该怎么让夫人不伤心,不知该怎么在夫人与梅家做一个取舍,不知道权力与公理该选择什么……” 他的悲慼,白芷清晰地感受到了,不能再听了,她打断了他,“说那么多,还不是该干嘛干嘛!你心里的盛世什么模样,去做不就完了。” “飒兰惭愧,飒兰不如夫人,我没有夫人心中的明朗……” 孟瑛舒了一口气,站上了与白芷同样高的阶梯,朝白芷伸出手,“夫人教我?” 夫人教我。 这四个字让白芷心头一颤。 第658章 参与辩论赛 白芷的心在因为这几个字酥酥麻麻的痒。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难道是体内好为人师的基因觉醒了? 她面部肌肉自主的想要上扬,却被她强行压了下来,“我……我能教你什么……我也只是个普通人……” “夫人见过更宽阔的世界,还请夫人教我!”孟瑛牵着她的指尖,声音清亮,语调微扬。 竟是从这么一句文绉绉的话中,感受到了他的英姿勃发。 他得瞳孔亮得像是水晶,白芷好似透过他的眼看见了他的心,尽管她想证明他是在演戏,但她现在只能感受到他的诚挚。 白芷鸡皮疙瘩都冒了起来,一时不知怎么回答,提着裙襬跑了。 为什么呢? 为什么从刚才开始,心就跳得很快呢? 白芷想,可能是他能意识到自己的侷限,让她生出一种天高海阔的壮丽感受。 也可能是他将自己高高捧起,将一个普通的自己,视作了一个更先进文明的载体。 第863章 可不管是纵有千古,还是横有八荒,在这么一个时间,在这么一个地方,他愿意倾听她的所有,听她并不成熟的畅想,白芷都想为之流泪。 他很不一样,白芷心痒。 但她不该为他动容,她还有未完成的事。 如果他使的就是美人计,在不知不觉地俘获了她的人,那她如何对得起丹宁的百姓? 白芷跑得飞快,生怕被逮住了,然后被策反,她是一个字也不要听! 白芷跟着孩子们跑到了阁楼外面,是这荒凉宫殿中少数还没被烧燬的阁楼,阁楼上挂着被燻黑的牌匾。 “阿娘,什么字啊!”白霞问道。 “天禄阁!笨呀!这都不知道!”小小孟靖又开始装逼了,他对白芷和这几个孩子的态度越来越不好了。 白芷刚想打断,却听见建筑里面传来人说话的声音,她不禁回头问孟瑛,“里面有人?” 孟瑛浅笑着点头,“嗯,进去看看?” 白芷有些好奇,牵着孩子们在门口张望,阁楼一楼中间的场地是空的,摆着桌椅板凳,中间却留出了一条道,约莫十来个书生模样的学子分列在两边。 白芷听明白了,他们在辩论或是研讨,议题还很宏大。 “张兄,你别说什么投靠北辰的话,我今天就问你,北辰人野性未除,你的策论对他们来说就是放屁!” “李兄!你别急眼!别说北辰,你现在就算有能拯救天下的策论,献给南辰皇帝,他又能用你?” “辰国本就该一体,你现在说不接受北辰的势力,这不就是分裂吗?” “早都分裂了!依在下之言,北辰只能用打的,把他们打怕,怕到消亡!” “朱兄贵族出身,何不食肉糜呀!火焰烧的是柴火,打仗烧的是人命!八年了!八年的乱世!人都死光了!我坚决反对!” …… 双方都急了眼,你来我往,势均力敌。 尽管有些观点白芷不敢苟同,但白芷听得动容。古往今来,不管什么时代,都有人在为天下操心。 尽管他们不是战场上拼杀的士兵,但唇枪舌剑,唾沫横飞,他们都想找出一条解决之道。 白芷听得正精彩,孟瑛忽然拉着她推门而入,众人齐刷刷的朝一行人看来。 他们见着孟瑛,竟全是震惊,有人开始带头行礼,“宁王殿下,你可算活过来了!” 孟瑛朝他们抬手,“诸位不必多礼,一切如常便是。” “没想到竟是真的,之前传闻宁王殿下活过来了,我们还以为是梅家作的势!”竟有人开始抹起了眼泪。 孟瑛笑笑,“既然本王活了过来,你们刚才的议题就不用辩了,我们来辩点其他的!” “好呀!还想和殿下一决高下!” 孟瑛摇头,“本王就不参与了!” 众人皆有些遗憾表情,孟瑛却拉起白芷的手,“不知夫人可愿与他们辩上一辩!” 白芷为难的皱起了眉,“我……你还没说辩题呢?” “也是!是飒兰疏忽,那今日的辩题就是,女子可否为官?” 伴随着孟瑛这句话出口,白芷的瞳孔不断收缩,“辩,必须辩!” 不争馒头争口气,她自然是选择了正方。 经过孟瑛抛砖引玉的开场白后,白芷开始了自己的发言,“敢问诸位,做官有什么要求呢?私以为,学识渊博算其一,为人清正算其二,勤勉上进算其三,为民请命算其四,要求或许有许多,但其中没有哪一条,是女子做不到的?” “如果一个女子同男子一样,在幼时就与男子接受同等的教育,那她长大后,加上自己的聪慧,入朝为官未尝不可!” 白芷刚一说完,就有人提出了反对意见,“我们做一件事不能光看这件事能不能做,而要去想这件事的害处,以及能不能长久。敢问姑娘,若官场上真有女官,如何避免权色皮肉交易?” 这人还挺犀利的,白芷绞尽脑汁思考了一秒,立即怼了回去,“公子为何只谈权色交易,不谈权财交易?” “即使没有女官,官场上蝇营狗苟的事情也不少见,终归是这为官的人管不住自己的欲望,今日我花钱去诱惑一个人,和用皮肉诱惑一个人,没有本质上的区别。既然没有区别,那钱财礼金可以存于官场,女子怎么就不可以存于官场?” “姑娘说得很对!”有男子站起来,站在白芷身旁,支持白芷论调,“不管世间诱惑有多少,做官的人当克己复礼,修身养性!不能起了贪念,就怪给钱财,起了欲念,就将责任归咎于女子!” 反方:“那在下继续问,女子生来就与男子不一样,就好比在下与夫人同时遇见了一个需要被山匪欺辱的女子,在下想的是救下这女子,然后会想此处为何会有山匪,官府为何不剿匪,我该如何促使官府剿匪,在下甚至能想到剿匪的路线。可我的夫人却只有一个想法,她会问我会不会对这女子移情别恋!” 这话让这大殿鬨堂大笑。 “男人与女人天生就有不同!如何将女子放在官位上,让她去为万民考虑?” 白芷:“兄台此言差矣,并非天生!这是被教化的结果!” “假设一个女子从小就被教育要记下山地路线才能得到糖吃,而不是绣完女红得到奖励,那这个女子就会去记山地路线。假设还是这个女孩子,她从小被教育要做官才能有饭吃,而不是嫁人才有饭吃,那这女子所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做官,而不是嫁人!” 第864章 反方:“假设姑娘说的成立,那在下问姑娘,男女之间的区别是什么?是生孩子?别的不说,就怀胎十月,那堆积成山的公务怎么办?” 这个问题倒是让白芷顿了一下,这是个现代社会也没能解决的问题,她不知解决方桉,但是她生了两个孩子,依旧想要做官。 哪怕只是一场辩论,不能改变她不能做官的事实,她也想赢! 她现身说法,“一个女人,十月怀胎,生六个孩子,那养胎加上坐月子的时间,也就六年。人生几十年,难道女人只要生了孩子就不能做其他事了吗?” “完全不是!我可以告诉大家!不管是农妇,还是深宅大院的妇人,生完孩子,该做的活还是该她做!一点也不会少!她们也恪尽职守,仍然完成着自己的事,怎么做官就不行了?” “再者,人生在世,谁没个病与痛,假设一个官他摔了腿,要告病在家养伤,这是人之常情,有何不可?这样的事情放在女人生孩子上,不也是一样的道理吗?只要能安排交接好自己的事情,事务就不会停摆!” “相反,若是仅因为一个女子生育,整个公署所有的事务都会被耽搁,那公署其他人是吃闲饭的吗?” 白芷已经不顾形象了,捞起袖子叉着腰,非要与他们说个明白。 孟瑛听着,找人将今日的辩论全记录了下来,或许这是一场改变世界的辩论。 第659章 捉迷藏 一场辩论下来,白芷已是口乾舌燥,但正方赢了! 虽然改变不了什么,但她真希望有一场现场直播,又有人能听见她的话,改变观点,那女子正儿八经地做官,不是不可能。 孟瑛亲切给她递上水,将耳旁的碎发捋到耳后,“辛苦了!” “刚才那人说得不对!”白芷情绪还没消退,她觉得自己还能大战三百回合。 孟瑛听她声音哑了,在唇边竖起中指,朝一旁指了指,一二三四五个娃,睡得整整齐齐。 白芷这下才缓缓回过神,小声问道,“我刚才说得很无聊?” “怎么会?夫人觉得他们能听懂?” “听不懂也要起来给我鼓掌!”白芷已经膨胀了! 孟瑛笑出了声,“你在难为他们……” 白芷也累了,便陪着熟睡的孩子们歇了一会儿,没多久便睡了过去。 醒来时,她已经换了位置,孟瑛正在桌桉上写着什么,凋花窗扇透出的金黄暖光投射在他脸上,她就这么看着,看出了神。 白芷觉得……他好像在发光,许是因为皮肤白,他被那柔光包裹着,不似真人。 “王妃,来。” 声音响起,白芷恍惚了一下才发现,原是幻境,或者说,是一个记忆片段。 她蓦地紧张起来,打断了自己的继续想起来的念头。 孩子们睡了一会儿都醒来,玩起了捉迷藏,只有孟靖还在睡,他不自觉地挤到了白芷身边,蜷缩成一团。 当真是极没安全感吧,白芷心疼了,看着他睡着的模样,多像个小天使啊,不愧是自己的生的,想吧唧一口。 想着想着,就动嘴了,然后……就把人家弄醒了。 孟靖被强制开机,还有些傻愣愣的,没来的攻击白芷,竟然迷迷煳煳地鑽进白芷的怀里蹭蹭,又闭上了眼。 哇哦~ 白芷心都化了,她下定了决心,说什么也要化解他们之间的隔阂,她的宝贝。 但没多久孟靖就清醒过来了,见自己是在白芷怀里,一脸嫌弃地推开她,“我不要你抱!我讨厌你!” 白芷不服地使劲抱着他,“好好好!讨厌我是吧!讨厌我就不准走!” 孟靖在她怀里拳打脚踢的,两人玩闹了起来。 孟瑛微微皱眉,他……也想参与,但他得把手上的东西写完,不得已又拾起断掉的思绪。 最后孟靖一熘烟地从白芷怀里跑了,像只泥鳅,白芷因为狠狠捉弄了他一会儿,心里跟吃了蜜一样。 小跳着坐到了孟瑛身边,有些得意,“在写什么?” 虽然她问,但她已经看见了,孟瑛在写举荐信,而且已经写了好几封,在一旁晾着。 “举荐?你已经在承诺给他们官职了?你就那么自信能打过他们?” 孟瑛忽的抬眸,眸光变得深沉而坚定,“不能让夫人的委屈白受了。” 不过一瞬的对视,白芷呼吸便慢了半拍。 她觉得自己明明已经不是少女了,这心为何还会扑通扑通跳? 又缺男人了?她不至于这么飢渴吧!他是敌人啊! 不得已,她又跑了,她的小心脏受不住啊! 白风带着弟弟们玩捉迷藏玩得正开心,却看见一旁百无聊赖的孟靖,他想起了作为大哥的责任。 他先向孟靖伸出了手,“世子殿下……靖儿弟弟,要跟我们一起玩吗?玩捉迷藏?” 孟靖讨厌他们,扭过头哼了一声,“我才不跟你们一起玩儿!” 白风只好讪讪放弃,正好白芷走过来了,他忙跑过去,“阿娘,你跟我们玩吗?” 白芷想都没想就接过了白风手中蒙眼的布条,“好啊!我来找你们!” 白芷利落的蒙上了自己的眼,数了十声,“宝贝们藏好了吗?我要开找了!” 说着,她取下来布条,猫着手脚小声提示,“我来咯!我看是哪个小倒霉蛋还没藏好!” 第865章 这里是藏书阁的顶楼,藏着许多前朝旧书,虽偶尔有人打理,但东西都堆了许久,正适合玩捉迷藏。 白芷朝着目的地拐去,在书架后面,发现一个幼小的人影,她哇的一声,就抓住了书架后的小小身躯。 是孟靖,她虽然一开始就是奔着他来的,但白芷还是一脸“找到你了”的惊喜感。 孟靖一直在望这边偷看,正好被白芷逮了个正着,白芷看得出,他是想玩的,但他是个倔强的孩子,心里有气,怎么也不愿拉下脸来,一脸不情愿的道,“我又没跟你们玩儿……” 于是白芷拉着他的小手不放,“啊?你没玩呀?那怎么办?娘亲一个人,找不到他们四个,你帮帮娘亲好不好?” 孟靖犹豫了,“我……” 白芷双手合十的求他,“靖儿就帮帮娘亲好不好?只要你帮娘亲这个忙,娘亲就答应帮你办一件事作为答谢!” “怎么样?”白芷挑眉。 孟靖在白芷的利诱下,没忍住诱惑,便帮白芷找起了人,那四个孩子被抓到时,虽然疑惑,但也知道要帮白芷一把,自然而然的就跟孟靖玩了起来。 “我一个都没找到,全被靖儿找去了!”白芷颇为遗憾的道。 孟靖自然是被吹上了天,上头了连着玩了好几把,竟和几个孩子熟络起来。他之前分不清他们的名字,现在竟是能清清楚楚的喊出来。 白芷松了一口气,只要他们能玩起来,便成功了不少。 下一把该白芷找人,她双眼蒙上布条,在两狭窄的书架间来来回回的踱步,嘴里数着,“三、四、五、六……” 忽的,就撞上一个宽阔的胸膛,不用摘下眼上的布条,她也能闻出他身上的味道,残留着昨夜澡豆的味道,还有屋里的薰香。 她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却被他拽住了手腕往前一拉,整个人猝不及防的就撞上了他的胸膛。 下一瞬,那带着微微冰凉的双唇便覆了上来,白芷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被抵到了书架上。 孟瑛夺取了她周围所有可以逃得出路,甚至是她周边的空气,与昨晚在额头上落下的柔情蜜意不同,他在狂乱地占有,卷走了白芷唇齿之间所有的蜜液,不想给她留出任何逃出生天的机会。 孟瑛多日的隐忍,在此刻化为乌有。 他从知道她还活着的那一日起,就想这样对她了,不管她嫁给了谁,又是谁的娘亲,他只要她属于自己,其他人他谁也不想管。 布条挡住了白芷的眼睛,双手被反扣在身后,被孟瑛一双手攥住了,白芷挣扎不了,只能将身子拼命地往后抵。 好不容易找到了喘息的机会,她后仰着头,“孟……” 仅仅只吐了一个字,孟瑛又再次堵住了她的嘴。 他不想听到她任何拒绝的话语。 第660章 乾柴烈火 炽热的吻难分难舍,白芷被吻得脑子有些发热,双腿变得有些绵软,顺应着身体的本能,不自觉地回应起来。 可再怎么沉溺,身处这么一个地方,她还是没什么安全感,抓着那一闪而过的担忧,她有了几分清醒,要是被孩子们瞧见了可怎么办,眼泪都快急出来了。 她一着急,就撞上了身后的高高的书架,书架头重脚轻,顶端凌乱的书排山倒海地朝二人扑倒下来,扬起一阵灰尘。 孟瑛眼疾手快将白芷按进了怀里,两个人一起朝后面倒去,好不容易躲过了被书本淹没的惨剧后,白芷忙扯开罩在眼上的布条。 心有余悸,不知因为这落下的书,还因为刚才的吻。 心跳的有些难受,她懊恼地问自己,为什么没有推开他呢? 白芷没有说话,孟瑛也不说话,不过孟瑛实在意犹未尽。 有些事情平时忙起来完全没时间想,但一旦被勾起情绪,就变得势不可挡,怎么也按捺不住了。 他有些懵懵。 两人各怀心事,孟瑛却有什么不好的预感,抬头瞟了一眼,那堆积如山的书本开始松动,因着白芷压在他身上,他本能地将勾住白芷腰身将她往身侧一捞,不过用的是伤手,竟没完全使上力。 但已经开不及,顷刻之间,书本哗啦啦地滑落下来,白芷眼睁睁看着这些书砸到二人腿上,然后逐渐前移,一本又厚又重的书,精准地就朝孟瑛胯下砸去。 她瞳孔骤缩,手忙脚乱想将人推开,却发现自己好像还压着人家的腿,因为发生得太快和姿势问题,两人都没来得及闪躲。 书砸下来时,孟瑛两条腿不自觉地一缩,眉头皱得极紧。 白芷吓坏了,忙扒开那本书,一脸惊慌,“没事吧?痛不痛?” 她明白的,命根子对男人来说还是很重要的。 孟瑛见她这么紧张的样子,差点笑出声,因为上身和腿有一个夹角,没那么容易砸到,但他见白芷这紧张模样,根本受不住春潮氾滥的心。 他嘶的一声,眉头紧皱,紧咬着牙直摇头。 “砸到啦?那怎么办?”白芷有些急。 孟瑛依旧一副痛苦表情,他拉起白芷的手,“揉揉就好……” 白芷见他那么痛苦,将信将疑,也就没有挣扎。 一圈一圈的感受荡涤着,孟瑛的呼吸不能自控地加重了,心里甚至生出了更旖旎的心思。 白芷渐渐感受到自己被骗了,他愈发**的欲望说明了一切。 第866章 她表情也跟着凝滞了,一股怒气油然而生,“骗我!” 孟瑛单手撑着后面的地,高仰着头笑得有些暧昧,一脸陶醉模样,喉结滚动,艰难溢出几个字。 “夫人……” “呃……” 白芷心里抓狂,她还被调戏了! 孟瑛多想她一直停留,他想得到更多,于是他微喘着,“夫人……” 白芷不悦地回头,脸颊绯红,孟瑛看愣了去,忍俊不禁。 他澹澹的笑意让白芷觉得臊得慌,她忙转过头,将下巴搁在膝盖上,脸一阵一阵地发热。 心里有些蠢蠢欲动的东西,好似被勾引出来,燥热难耐,手脚不觉冰凉了些,所有的温度都朝脸上聚集,好似那所有的情绪都被他的调戏吸引。 她微微侧过头,鼻唇还埋在双臂间,只露了两个眼睛,她看着孟瑛在看着她笑,这笑容似是宠溺,又像是邀请。 鬼使神差的,白芷伸出了一双手,指向了孟瑛的腹部,手指在那绣着暗纹的锦缎上轻轻摩挲,“你这里……是不是有三颗痣?” 她声音变小了,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干嘛。 对于她忽然的主动,孟瑛又惊又喜,他一把拉着她的手,拇指在她手背上一下又一下地抚过,“夫人亲眼看看不就知道了?” 白芷的拒绝竟哽在了喉间,她什么话也说不出,竟冒出了细汗。 四目交缠,呼吸开始变得紊乱,夕阳投射下,能看见灰尘的形状,孟瑛在她手背上的抚摸,变得愈发暧昧。 白芷能从手背感觉出他的情绪,一点一点加重,一点一点变得浓烈…… 可孟瑛听见了孩子的脚步声,陡然止住了这狂乱的情绪,表情变得委屈,微微鼓起了腮帮子,“靖儿来了……” 白芷忙转过身,松了一口气后,心还在止不住地乱跳。 孟靖听见这边哗啦啦的声音,躲了一会儿,没人来找,又觉得有些担心,便找了过来。 这话扒在书架边,露着个小脑袋,一脸担忧地问,“父王……母……摔跤了吗?” 孟瑛站起身开始捡地上的书本,“嗯,摔了一跤。” 孟靖走了过来拉起孟瑛的手,“父王有没有受伤?受伤了要唤大夫来上药。” 孟瑛笑着摇头,“父王没事,母妃也摔到了。” 孟靖刚才也想问白芷的伤势,但总归有点别扭,便没有开口,这下孟瑛提起,才算是给了他一个台阶,他拉起白芷的手,“母妃有没有摔疼?” 可爱的时候是真的可爱,白芷心又要融化了,“母妃没事,没有受伤。” “那你还玩捉迷藏吗?”孟靖的眼神里带着期待,不过两把游戏的时间,他跟白芷已经熟络起来,他想跟她一起玩的。 白芷刚想开口,孟瑛就打断了他,“母妃把人家的书弄倒了,得将这些还原哦!靖儿你先自己去玩,等我们收拾好了,再跟你玩好不好?” 孟靖觉得有些遗憾,却还是乖巧地点头了。 白芷不解,但也不好当着孩子拆台,蹲下身抚了抚孟靖的头,“靖儿替我去找他们好不好啊?娘亲等会儿就来跟你玩!” “好!”孟靖得了任务,乐呵呵地就跑开了。 可这明明是跟孩子培养感情的机会,白芷不明白孟瑛为何打断她,她刚想转头质问,就被孟瑛一把揽住腰,横抱起来。 “你……你要干嘛……”白芷挣扎着。 “嘘,小声些。”孟瑛眼里闪着狡黠的光。 还没等白芷反对,孟瑛用脚就踢开了一扇门,白芷一眨眼就进了一个小房间。 房间有个明亮的窗户,夕阳与晚霞透了进来,所有物件都被镀上一层碎金,像是身处一个金光佛堂。 房间里有一张小床,一张小桌,像是值守当差的人休息的地方。小床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木板了,孟靖将白芷放到了床上,然后将外衫一脱,哗地就平铺在这床上。 白芷吓得身子往墙角一缩,“你要干嘛!” 孟瑛没理会她的问话,只指了指他铺在小床上的衣裳,“上来。” 第661章 绽放后的空虚 白芷根本没有机会拒绝,就被推倒在那木板上了,孟瑛欺身吻她的唇。 这下她慌了神,外面还隐约传来孩子们闹腾的声音,他慌乱扭过头,死死抵住孟瑛的胸膛,怕孩子们听到,压着声音道,“别!别在这里……” 别在这里,也就是可说可以在别处。 尽管孟瑛知道她或许会有些抗拒,但她渐渐缓和的态度还是让他心绪飞扬。 慢慢来,他告诉自己。 孟瑛在她唇瓣上轻轻一啄,用手背一遍一遍捋着她有些松散的碎发,然后在她耳畔用微弱的气声道,“夫人别怕,信飒兰可好?” 耳朵传来的湿热痒意,让白芷身躯一颤,要命啊! “你要做什么?”白芷低声叽叽咕咕地问他,眼眸变得湿漉漉的。 “夫人信我便是,飒兰不会做出太荒唐的事……”孟瑛向她承诺着。 白芷好像知道他要做什么,又好像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这朦胧的感觉让她万分好奇,她在亲吻与情爱间琢磨,想着他会怎么做,会做到哪一步,这遐想的空间,让她腹部变热了许多。 她不知不觉就任他而去,任他在颈项处留下喷薄的热气,他一双手包扎着,另一双手微微挑开她的衣襟后,便没有过多的动作。 第867章 白芷身子不断地紧缩着,害怕又期待,怕的是这荒唐的地点,孩童的笑闹,还有自己的沉沦。 她向来忠于自己的欲望,但面对立场不同的仇人,她不能沉沦的,只要他们之间还存在问题,她就不该喜欢他一点半点。 可是,他舌头滑过的地方,无一处不在眷恋。 这只是欲望而已,不是爱他,不是沉沦,白芷在心里警告自己,她可以在满足后抽身而去。 他没有脱掉白芷的衣裳,只是微微拨开,用唇齿戏弄。舌头的灵活与柔软,很好地替代了他受伤的那双手。 她的身子不像从前,更熟了。 孟瑛从未见过这样的她,胸口一阵阵地勐烈跳动,欲望在迅速扩张。唇齿间的乳香溢出,孟瑛再也压制不住自己那些不为人知的狂乱。 “那时……听说你和卓遥有了一个孩子,飒兰便在想,孩子是怎么生出来的呢?有没有除了交媾以外的可能?”他在她耳边轻声开口。 他也只是个普通的男人,别的男人难以忍受的,他也一样。 只是他不能说罢了。 怕她伤心,怕她记恨,怕刺激了卓遥,怕伤害到他们的孩子。 白芷听他说这样的话,不禁问他,“你介意?” “不介意,不是介意,是好嫉妒他……”孟瑛呢喃着。 他甚至恨过自己当初为何要将生的机会给他们,他该逃走,就算逃不了,也该躲在那荒岛上与她度过余生。 “这不像你……”白芷感受着渐渐被掀开的裙襬,喘息渐渐不能自已。 是啊,如果这么做,他会讨厌自己的,她也会讨厌自己,那么他就丧失了爱的资格。 他不是一个得不到就要毁掉的人,他渴望的幸福,是坚定,长久,固若金汤,是世间独一无二的爱,要爱得辉煌,无人能及。 而她就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人,无人能及。 他的唇辗转又回到了她的唇边耳畔,“芷儿,飒兰永远爱你……” 白芷微微一怔,这话,她好像听过…… 不过她来不及多想,便沉沦于他指尖的温柔,她攥紧了孟瑛的衣襟,慌乱抓住了他的手臂。 现在的她已经变得难以拒绝,声音像是要碎了,她不想被人听到,只好咬住了孟瑛的衣角。 孟瑛是喜欢看她这副模样的,难耐的模样,恳求的模样,享受的模样…… 还有许多许多模样,孟瑛都见过,只是又与曾经生出了差别,他想慢慢探究…… 孟瑛逐渐变得悠闲,漫不经心,总是适时顿住,让白芷一阵怅然若失。 白芷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好像很瞭解她,她身体的所有诉求,都在被他掌握,速度,程度,位置,精准到令人咋舌,以至于即将攀顶的感觉来的猝不及防。 但他就是卡在那里,迟迟不愿给她最后的满足。 到最后,白芷已经眼泪都急出来,她攥着孟瑛的衣襟,缩在他怀里急喘颤抖,“你……” “夫人想要?”孟瑛问得漫不经心。 她咬着唇不愿说出口,却掐着孟瑛胳膊上的肉表示抗议。 “一会儿可别哭……”孟瑛这是贴心的警告,还在嘴边竖起食指,示意她小声些。 孩子们玩捉迷藏玩累了,开始找大人了,在外面喊着,“父王……母妃……你们在哪儿呀?” 喊着喊着就朝这边来了,脚步声渐近,白芷越来越紧张,她想要不结束了。 可就在下一瞬,孟瑛不知用了什么技巧,让她止不住叫出了声。 她发誓只叫了一小声,也不知道被孩子们听见没有。 门外的孩子们果然听见了动静,“是不是在这间房里?” 她惊慌失措的看着孟瑛,孟瑛浅笑着去抵住了门,示意她不要说话。 白芷这才看见他一身整齐的装束,除了衣角有些皱,根本看不出他经历的什么。 哪像她自己,衣服本来就难穿,这下又得重新穿一遍,层层堆叠的纱裙繁复极了,白芷急得哭了出来。 孩子们敲了一会儿门,没有动静,只好去别处找。 孟瑛看着她无助地样子,摇头失笑,走过去坐在她身边,给她整理着衣襟,“刚才跟你说过不能哭的……” 他知道她每次都会在释放过后变得脆弱,于是每次都极尽安抚,抱着她,轻拍她的背。 白芷在他的拥抱里,的确感受到了安心,可也仅仅只有那么一会儿。 情事所带来的快乐,其实就只有一瞬,如果她现在是爱孟瑛的,那她的确会得到安抚,会沉溺在他的怀抱。 但快乐过后的她想起来,他们还有仇,丹宁的百姓还在受苦。 愧疚之心包裹了她,她开始自责,开始后悔,为什么就那么容易沉溺呢? 不过是浅显又极易满足的情欲而已,她不允许她因为他而快乐。 还仅仅只用了手指…… 白芷慌乱地穿好了衣裳,夺门而出。 孟瑛也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若是他们是往常那样相爱,她会一直黏在他身上,说什么也不会放开。 但她刚才的样子,完全不是这回事…… 第662章 很微妙的气息 回去的一路上,白芷也没对孟瑛说上一句话,她只自顾自的靠着软枕,看着熟睡的孩子,就是不看孟瑛。 孟瑛隐隐能明白她在恼什么,但又有些不甘心。 第868章 他趁着孩子们熟睡的空档,试探着问道,“……不舒服?” 白芷真是有些没法说出口,完全不是舒不舒服的问题,是她不允许自己沉沦于这样的情爱。 她懊恼地攥着自己的头发,“我不想说话,你不要与我说话!” 孟瑛有些难受,终归还是自己失了分寸,太过冒进。 回到宅院已是深夜,孟瑛又鑽进了白芷的房里,哪怕是睡地上也好,能离她近一点就好。 白芷着急得跺上脚,“你不要不要不要这样,我不能……” “芷儿……你要的飒兰一定会替你办到,你给飒兰一些时间可好?”孟瑛也跟着着急。 “那没办到之前……我们就绝无可能!你不要离我那么近,我真的很为难!”白芷说着都要哭了。 孟瑛想说些什么,却觉得只要做不到,什么承诺都是无力的,他并不想让她为难,只好选择先退一步。 他转身想要开门离开,门却被扣响,开门后竟是梅玉珂,她穿着寝衣,微微敞开衣领,衬得她年轻靓丽。 孟瑛心情不太好,并不想维持往日的温和,只冷冷开口,“玉珂妹妹找谁?” “瑛哥哥还没睡?我找靖儿,往日他都需要我哄睡,我怕他今日睡不着。” “不必了,靖儿有他娘亲在,玉珂妹妹以后便不必操心这些事情。” “可靖儿习惯了……” “我说不必就不必!”孟瑛的语气忽的就带上了几分怒意,吓得梅玉珂不敢说话。 白芷在屋里都有些愣,他对别人好像没这么凶过。 一瞬后,孟瑛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忙找补,“玉珂妹妹莫怪,哥哥的意思是,靖儿长大了,有些习惯当改则改,不必迁就,今夜有他母妃在,妹妹不必操心。” 这话又变得温柔极了,就好像他对别人也一如既往的温柔。 梅玉珂刚才险些都要哭了,现在又被这话哄了回来,“呃……瑛哥哥,今天华老板给你找来了大夫,说是看瑛哥哥脚上的伤,可你恰巧不在,我怕耽搁,就安排大夫住下了,我陪你去找大夫看看伤吧?” “好。”孟瑛应下了,然后轻轻关上门,没跟白芷再说上一句话。 关门的一瞬,白芷看见梅玉珂挽上了孟瑛的胳膊,笑得开心。 霎时间,白芷心头一酸,很不是滋味。 不过,又关她什么事呢? 拒绝的是她自己,总不能既要又要。 想得很清楚,很明白,甚至已经决定好今后的路该怎么走…… 可还是会想起那被梅玉珂挽起的胳膊,他拒绝了吗? 他今日走路瘸得比往日严重,梅玉珂陪着他,会不会为他上药? 感情这种东西,源于需要,若梅家姑娘或是其他姑娘日复一日地对他好,迟早他也会忘怀…… 白芷有些失眠。这几日,她总想起一些熟悉的片段,都是些甜蜜的温情的事。就因为这些片段,哪怕她觉得自己并没有爱上孟瑛,但却变得无法割舍。 她很为难…… 孟靖睡得不太安稳,像是做了噩梦,嘴里嘟囔着什么,伸手乱抓。 白芷勐地睁眼,忙握住他的小手,将他搂进了怀里,在他背上轻拍,为他唱起了歌谣,“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妈妈的双手轻轻摇着你……” 哄孩子的歌她学得不多,也就那么两首,但却是和孟靖梦里的那首歌对上了。 孟靖的紧皱的眉头渐渐舒缓了,没过一会儿,他呵呵笑出了声。 白芷觉得有些奇怪,忙看他是醒着还是睡了,看着看着,他缓缓睁开眼,眼睛虽然还带有些朦胧,可在月光下就像两颗黑葡萄,大大的,还闪着些许光亮。 “做噩梦了?”白芷想确认他醒了没有。 他揉搓着惺忪睡眼,稚嫩的嗓音有些迷煳,“不是不是!今天不是噩梦!今天我跑掉了!” 白芷好奇问道,“跑掉了?有谁在追你吗?” 孟靖可激动了,“是螃蟹!好多好多螃蟹拿着鱼叉追我!” “你说今天跑掉了,意思是你以前也梦见过?” “嗯,我经常梦见!那些螃蟹在大草原上追我,大草原中间有个高台,有时候是玉珂姑姑站在上面,有时有是皇祖母站在上面,有时候是娘亲站在上面。我跑过去,有时候她们把我拉了上去,有时候又被螃蟹追上了……” “但是今天梦到的是娘亲,娘亲把我拉上去了!” 白芷怔然,这些梦或许他潜意识里的恐惧与依赖,他平时虽然从未提及过需要母亲这事,但是内心终归还是渴望。 白芷的心一时有些酸楚,她问道,“靖儿梦里的娘亲是什么样子呢?” 孟靖想了想,“我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但是她会唱歌……” 孟靖说着又想起什么,不自觉抓住了白芷垂落在他耳边的头发,“明天你还跟我玩捉迷藏吗?” “好啊!明天又跟你玩!”白芷笑着应他,语调里都洋溢着幸福,却又在幸福后有那么一点点失落,仅仅只是因为想起了孟瑛。 孟靖咯咯咯地笑了,“哈哈哈,母妃我跟你说,白霞他好傻!每次都藏在同一个地方!我每次都能第一个找到他……” 孟靖说着说着就不困了,跟白芷聊起了今日开心的事情。小孩子就是这样,不开心的事情很快就忘了,永远有新鲜的事在吸引着他。 第869章 两人说了很久,孟靖眼皮子快撑不住了,他鑽进白芷的怀里,“母妃给我唱歌……” 伴着白芷的摇篮曲,母子二人在深夜渐渐睡去。 孟靖是从头天下午在路上开始睡的,第二日早早的就醒了,肚子饿的呱呱叫。 他想起昨晚白芷答应了要跟他玩捉迷藏,拉着白芷就去喊醒了白风他们几个,还非要去喊孟瑛起床,大家一起玩。 虽然白芷与孟瑛有些尴尬,但是陪孩子玩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可走到孟瑛房门口,却是见梅玉珂从房中出来,身着昨晚的那套寝衣,笑容满面,衣领微开。 白芷心里忽的一沉,太阳不过刚升起了一般,这么早,他们在房间里做什么呢? 但孟靖没有觉得什么不对,乐呵呵朝梅玉珂奔过去了,“玉珂姑姑!” 白芷任他去,在一旁等着孟靖,却透过房门,看见靠着床边的孟瑛袒露胸膛,一身倦懒气息。 很微妙的气息啊…… 第663章 水中大战 白芷莫名有些不悦,她意识到了这感情的由来,心里却越发酸涩。 她好像没有立场去干涉! 但……她是个现代人!她必须干涉! 她就这么大步流星的走进了孟瑛的房间,径直走向了孟瑛。 孟瑛本还有些喜,却看见她的表情不对劲!要完! “夫人……”孟瑛尝试着唤她一声。 “人家年纪这么小,你也下得去手?”白芷开门见山。 孟瑛被这话说得一愣一愣的,“我……飒兰……做什么了……不是……我没……” “大清早她就从你房里出来,让靖儿瞧见了,你怎么解释?” “我……我什么都没做……” “好!不管你做没做,这门婚事我不同意!” 孟瑛:“……” 他也没有他会同意这婚事啊,不过孟瑛就敢在心里嘀咕,争辩是不明智的选择。 “我问你,梅伯阳是你亲舅舅吗?”白芷气势汹汹的质问他。 “是……”孟瑛不解她为何这么问,只知道她说什么都是对的,才是平息她怒火的方式。 “玉珂姑娘是梅伯阳的亲女儿不?” “是……” “你和她是亲的表兄妹?” “是……” “那你们生出的孩子,就有比较大的几率患上某种隐性遗传病!” 越说越离谱,但是孟瑛被她说的话吸走了注意力,“有这说法?隐性遗传病?是何意?” “就……每个人都有可能携带几种隐性遗传病的致病基因……”白芷卖力地给他解释着这遗传学的问题,期盼着他的醒悟。 不过白芷说话声音虽然不大,但恰好就被牵着孟靖进来的梅玉珂听见了,别的她也没听见,就听见了一句,她和瑛哥哥生的孩子会有病! 这赤裸裸的诅咒啊! 她当时就拉着孟靖走了。 孟瑛饶是听了好久都没听懂,但他骨子里的求知欲不允许他一知半解,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白芷甚至从孟德尔豌豆杂交实验给他讲起,但她明白是明白,讲出来就七零八碎的,她讲急了,觉得孟瑛就是笨! 孟瑛也听得云里雾里的,但见她急得跳脚的模样,又觉得很亲切,摇头失笑,“上辈子不好好学习,现在急了。” 白芷:“……” 救命啊!这句话都别说似曾相识了,造枪的那段日子,每天晚上都会在梦里听到这句话,她都听得要应激了! 别说这话会和春梦捆绑出现,春梦又和昨日的事情联繫在了一起,她的情绪顿时又冷了下来,只好又跑掉了。 她好像想起来了些东西,在那荒岛上,他把着她的手,教她如何瞄准,开枪。 但这金属枪造出来后,她第一次伤的人,竟然是他。蓦地想起那子弹就这么穿透了他的手掌,现在溅在脸上的滚烫,据说那手以后用使不出多大力气,这后遗症会伴随他一生。 心里一阵隐痛,可她并不后悔,只是遗憾,那一枪若是直击梅少鸿的脑袋,该多好! 是啊,梅少鸿还没死,她不能放下戒备。 不知走到了哪儿,便拐到了一个池塘,她还在心里想着要怎么拿梅少鸿的头,背后忽的就被人推了一下,脚下一绊,身子就朝池塘里栽去。 意外还是蓄意? 脑子里就这一个想法,却在一息之间得到了答桉,她看见了人影,虽然不知道是谁,但她反手一扯,就抓住了那人的衣裳,要死也得抓个垫背的,二人一起双双跌入池塘! 呛了一口水后,白芷松了一口气,还好她会游泳,还没来得及反应对方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害她,她脑袋就被人直往水里按! 猝不及防又呛了一口水,她本能踹了一脚,那人吃痛放开了手,白芷这才浮出水面狠狠呼吸着新鲜空气。 对方很明显也会水,也跟着浮出水面,白芷这才看清是梅玉珂,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但她还是一边咳水,一边问,“你干嘛害我!” “你好好意思问!为何要在瑛哥哥面前诅咒我!” “啊???” “你……咳咳咳……说我们生的孩子会有病……” 白芷明白过来了,却觉得她肯定听不懂那套理论,便不解释了,“咳咳咳……你……反正你不能嫁给他!” 第870章 梅玉珂听急了,勐吸一口气就鑽入水中,然后扑了过来,白芷躲都来不及,只好勐住她的头发,两人谁也不放,在水里直扑腾。 梅玉珂要将白芷往下坠,白芷拼了命的抓住她头发往上提,她将这当做小孩子闹的脾气,但是对方那是认真的,不考虑的后果的发疯。 梅家的人真疯啊,她便跟人家较上了劲儿,谁也不让谁。 梅玉珂一口气憋不住,先退缩了,嗷嗷地推着白芷,企图逃脱。 白芷因为后入水,气还足够,占了上风,小姑娘做事可以不计后果,她可不行啊,于是放了她一马。 梅玉珂总算呼吸到新鲜空气,粗喘着道:“凭什么啊……凭什么我不能嫁……” 在水里太费力气了,白芷也累得不行,上气不接下气,“凭什么?我还能让你给靖儿当后妈?你是他姑姑啊!” “你生的靖儿多了不起吗?你生了他你也没管过他啊!靖儿根本就不喜欢你!” 这给白芷气得哟,嗷嗷就骂了回去,“靖儿喜不喜欢我靖儿说了才算,你们梅家要是好人,就不会在人背后做长舌妇,歪曲事实,编造污衊我的谎言,扭曲靖儿的思想!” “你才长舌妇,我年底才满十六,我娘说了,男人都喜欢年轻的!瑛哥哥只是希望你当靖儿的母亲,他根本就看不上你,又老又不乾净!还跟别的男人生了野种!老女人!丑女人!” “小姑娘家家说些什么话?你现在十五,不代表你永远十五,难道还真希望你永远长个那么蠢的脑子?” 二人吵上了头,正准备发起第二轮攻击,就被人从水里捞了上来,被丢到了地上,直咳嗽。 像两双斗败的公鸡。 孟瑛蹲下身扶起白芷,对着梅玉珂微微皱眉,喝道,“玉珂,玩闹过头了!” 梅玉珂虽然不服,但是她真的很少见孟瑛生气,自然而然也就怕了,“玉珂知错!” “光知错可不行!去换身乾衣裳,大堂候着!”孟瑛严肃说完,朝下人们使眼色,下人们忙将人搀扶回去。 然后孟瑛转过头愧疚地望着白芷,将她湿漉漉的头发往后捋,“让夫人受委屈了……” 却被白芷一掌拍开,她气哄哄地站起身,“我跟你说,今天之内,我会让她消失在我眼前!别怪我对你梅家人无情!” 说完转身就走,走了没两步又停下来,“麻烦是你惹的!不该我管!我不能在靖儿面前做这个坏人!今天之内把她送走!坏人你来做!” 孟瑛显得乖巧无比,“飒兰明白……” “解决乾净啊!不然你就完了!” “飒兰明白……” 第664章 一丢丢心动 直到二人都梳洗一番后,孟瑛才将梅玉珂请来问话。 梅玉珂知道自己把孟瑛惹生气了,忙去找了孟靖,只要有他做挡箭牌,孟瑛多少会留几分情面。 白芷就料到了她这一手,所以才不愿出面,在小孩子面前,管你什么背后的大道理,伤害到他就是错,让他开心就是对。 好不容易才渐渐好起来,她才不想做坏人,于是躲在大堂后面安静听着。 孟瑛没有选择温和的态度,而是开门见山,“玉珂,哥哥明日差人送你回上北城。” “我不!”梅玉珂立即反驳道,但说完孟瑛也没有立即回应她,而是神情澹澹地喝茶,梅玉珂就着急上了,“今天是我推她的,但也是她不对在先!” 孟靖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现在听说姑姑要走,自是不愿意,忙站在梅玉珂身旁,紧紧拉着她的手,对孟瑛道;“父王!不要!不要让玉珂姑姑走!” 孟瑛却并不理会孟靖的求情,“她?玉珂,二夫人应当有教过你规矩,她是飒兰的结发妻子,是靖儿的母亲,你该唤她一声嫂嫂。” 梅玉珂听得生气,理直气壮道,“她都嫁给别的男人了,瑛哥哥你还护着她!这一路上她也没承认是哥哥你的夫人啊?谁能看得惯她这般对你!” 孟瑛摇头失笑,笑声渐渐大了起来,“那是我们夫妻二人在闹脾气,怎的妹妹就偏不承认呢?” “不过妹妹年纪尚小,许多事都是从长辈那儿听来的,也算是情有可原。玉珂,哥哥不怪你,但这事可不能任其发展,不然到处都在谣传我与夫人生了嫌隙,说出去让人笑话。那你给哥哥说说,到底是哪几位夫人在背后造谣中伤我的夫人?” 孟瑛的语气虽然带一点诱哄,但将责任全推给了大人,梅玉珂瞬间警惕起来,“瑛哥哥……我……” 孟瑛见她神情变了,继续道,“在靖儿面前说是我夫人不要他,抛弃了他,这话是哪位夫人说的?” 梅玉珂一听,觉得头皮发麻,这话她娘说得最多。 “在靖儿面前说,他娘亲跟别的男人跑了,这又是哪个夫人说的?” “诸如此类的言论,还有更恶毒的,虽然众人可能都只是从别人那儿听来的,但听信谗言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孟瑛说完叹了一口气,对着孟靖道,“靖儿,你是不是也说过这样的话?” 孟靖忽然被点名,他并不觉得自己犯了什么错,但还是被孟瑛身上不怒自威的气势给吓到了,支支吾吾道:“我……我……我没有……” “没有?”孟瑛反问了孟靖,顿了好一会儿没说话。 第871章 但是他的凝视实实在在落到了孟靖身上,他受不住那么大的压力,眼泪都给吓出来了,急吼吼道,“父王我没有!” 闻言,孟瑛态度温和起来,“没有?没有就好啊!靖儿是个聪明孩子,当然知道娘亲是有苦衷的,对吗?” 孟靖像是逃脱了一劫,直点头,“嗯嗯!” 孟靖的承认,让梅玉珂一时没了依託,她再说白芷的闲话,就是没有道理事情了。 梅玉珂有些不知所措,“瑛哥哥,那是我娘她们听别人说的……” “那叫道听途说,未经查实的事情,为何要大肆宣扬?” 孟瑛自始至终都在抓她娘的错处,梅玉珂做下的事情,仿佛全变成了她娘的把柄,她实在有些害怕。 “玉珂,自从大夫人去了以后,一直都是你母亲在管着舅舅的家,可你知道,为何舅舅越来不爱回家了吗?” “那是因为……爹爹有了皇后!他就喜欢年轻漂亮的女子!看不得我娘和几位夫人人老珠黄!” 孟瑛拧眉,“这话是你母亲嘴里说出来的,她说什么,你就信什么,那你以后大抵也会跟你娘走上相同的路。你再好好想想,舅舅这些年,为何每次都摔门而出?他到底在厌恶什么?”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梅伯阳也不例外,梅伯阳虽然不是什么很顾家的人,也爱到处蒐罗女人,但是孟瑛记得,原配大夫人还没死的时候,他从来也不会摔门而去。 梅玉珂在孟瑛的引导下,渐渐开始回忆起这些年发生的往事,“每次爹爹回来吃饭……我娘就会说她太辛苦太累,说着说着就哭起来,然后爹爹就大发雷霆……有几次把饭桌都掀了……” 孟瑛听完,神情变得舒展了,“瞧瞧,你这不是能看清吗?” “可是我娘的确很辛苦!也受了很多委屈!”梅玉珂是真的心疼她娘,但有时她也觉得烦躁不安。 “玉珂,那是你家里的事,哥哥不知如何说。但是你再回去看看,你去问问舅舅,他真的需要这样的辛苦吗?” 孟瑛的确也不便说得太多,梅玉珂之所以会跟过来,想来也是她母亲的撺掇。 梅伯阳虽有联姻之意,但是还算疼女儿,不会强逼她们嫁。但梅玉珂的娘亲知道梅伯阳有这样的心思后,就会每日每日在梅玉珂耳边念。 孟瑛归来的这半年,三天两头都会收到她母亲要她送来的各种好物,起初她也生疏,可后来却变得熟练,甚至是赤身裸体地出现在孟瑛的床上。 一个未经人事的姑娘,看见男人都在发抖,怎会在没有成婚的情况下献身他人? 孟瑛也是心疼这个小姑娘,年纪那么小,就成为了她母亲对梅伯阳表达爱的工具。 梅玉珂听得心里难受,她有时也受不了她母亲,可是她日日的哀怨,又让她不忍心不管她母亲,最后只好顺从。 “瑛哥哥,可是我回去,会被母亲骂的……”梅玉珂在哀求孟瑛,不要送走她。 孟瑛一声叹息,“你想一辈子都这样?” “不……不想……” “那便回去,告诉她你不愿意,不要怕伤害了她,即使你不伤害她,她也会想办法自伤,非要在最冷的时候亲手为舅舅洗衣裳,非要在饿自己一天只为等舅舅吃一顿饭……” 孟瑛说着都觉得有些无奈,“这些都没用的,还不如早日告诉她,让她明白。” 梅玉珂被触及了心里隐秘的伤,已经无力与孟瑛再争辩什么了,最后的最后,她还是在哀求孟瑛,“瑛哥哥,你不要把我将嫂嫂推下湖的事情给我娘亲说……求你了……” 孟瑛应下了,“早些回去收拾行装吧。” “靖儿,去陪陪玉珂姑姑。”孟瑛对孟靖道。 孟靖是个很珍惜别人感情的孩子,他舍不得,眼泪汪汪的拉起了梅玉珂的手,“姑姑我陪你……” 待到梅玉珂走后,白芷才从后面缓缓走出。 孟瑛瞬间切换了状态,眸光闪烁地看着白芷,“夫人可还满意?” 白芷见他一副求表扬的样子,忙别开了头,看不见!看不见! “到底只是个孩子,还正是害怕告家长的年纪。”白芷感慨道。 “嗯。夫人有容人雅量,不然靖儿就该伤心了。” 白芷也松了一口气,得亏没在情绪冲动的时候找她算账,不过她倒是觉得孟瑛处理的方式也不错。 他没让孩子伤心,没给姑娘难堪,还护住了她的名声,还试图帮助人家姑娘解决问题。 完蛋了! 白芷欲哭无泪,她好像又心动了那么一丢丢! 第665章 王妃跑了 可一点点的心动就意味着动摇,白芷开始担忧起来。 若是真的讨厌他,敌视他,哪怕跟他天天绑在一起,她也不会有半分心虚。 但若是敌未动,自己便先倒戈,那她不就是个没骨头的东西嘛! 她看不起这样的自己。 她还是选择了冷漠对待,不与他说话,不与他对视,不与他交心。 直到送走了梅玉珂,靖儿开始赖在白芷的房间,每日要她哄着入睡。 这当然是大好的事情,但同时也让白芷感受到了危险。 不只是对孟瑛那蠢蠢欲动的情感在让她动摇,对孩子一日日茁壮生长的情感也在牵绊着她。 这好不容易得来的甜头,些许的甜蜜,让她开始渐渐变得痛苦。 第872章 会不会有一天,她会说算了吧,不就一个头嘛,世上坏人那么多,怎么就非杀梅少鸿不可呢? 他是梅家的人,为了大局的稳固,就不能杀!他是孟瑛的舅舅,他是靖儿喜爱的舅爷,他可以不用死! 梦里她说出了这些话,却看见了丹宁的百姓,他们头破血流,有人丢了脑袋,有人没了眼睛,有人缺了双手,有人断了双腿,还有人失去了孩子。 “你这个软骨头!”他们朝白芷张开血盆大口,诉诸着她的无能。 白芷勐然惊醒,已是满头大汗! 她看着一旁熟睡的靖儿,竟生出了锥心之痛。 要再一次抛弃他吗?要离开他吗?可她真的真的很想陪他长大啊! 那她在上北城声嘶力竭的呐喊就成了一个笑话! 她背叛谁也不该背叛她自己! 她忽的给了自己两巴掌,一边一巴掌,巴掌声响亮极了。 靖儿是个有人疼爱的孩子,她相信,即使没有自己这个母亲,孟瑛也会好好待他的。 她在孟靖的额头亲了一口,内心凌乱不已,然后她收拾包裹,趁着夜色,蹑手蹑脚地出了门。 她不敢白日再去道别,怕她那蹩脚的理由实在说不出口。 刚离开上北城的时候,孟瑛就给她准备了些衣衫首饰,看起来价值不菲,用作盘缠应当够了。 只是她一时还没想好要去何处,她现在没有倚仗的势力,带不回一兵一马,就算回了丹宁那也是装模作样。 百姓们不需要她惺惺作态,也不需要她空喊的口号,他们需要能保护城池安居乐业的武装势力,需要钱财重建房屋,需要俢堤筑坝…… 她不是不能找孟瑛要这些东西,只是孟瑛这个人有毒,卓遥看起来那么凶恶的人,竟被他收拾得媳妇和女儿都能让,卓翎也不例外,参与会盟的人,就没有一个愿意反驳他的,梅伯阳和梅少鸿感觉都能拿他当亲儿子对待。 总而言之,他比看上去的温和模样要危险得多,白芷已经察觉到了自己心里的防线在降低。 这时候若有求于他,他能瞬间反客为主,掌控自己这点贪心的欲望。 所以白芷只能自己去找资源去挽回丹宁的损失,此处离荆地南阳很近,她蓦地想起了孟问荆,会盟时孟问荆的父亲也在,听起来他家有矿,还有各式各样的生意,她想去试试。 若是孟家不愿跟她谈生意,她就再往南走,去琼州,吴用或许会帮她。 总之,都比待在他身边好。 又或者,她哪日头脑一热,说不定就回上北城,去找梅少鸿洩私愤,也是有可能的。 因为前程不定,她没打算带白风他们几个孩子走,她想孟瑛不至于苛待几个孩子的,于是便潜进他们的屋里,跟他们道了别。 几个小的有些不明白白芷为何要走,白风却展现出了大哥的模样,“阿娘,你去吧,我会照顾好弟弟们,靖儿我也会照顾好!” 白芷心里一暖,鼻子也酸了起来,“真好,阿风已经是个大哥哥了!” 白风很喜欢这样的夸奖,“阿娘,你放心好了,王爷说了,以后会给我们谋个好前程,等我们都有本事了,才可以帮你……” 白芷还能说什么呢,多好的孩子,她摸摸孩子们的头,“你们好好的,阿娘不是不要你,等丹宁城恢复,我一定来接你们!” 趁着夜色,伴着蛙鸣,白芷虽然舍不得,但还是毅然决然地走了。 她边走边流泪,边走边擦泪,擦乾了又流,流下来又擦,好像怎么也止不住。 希望明日靖儿醒来,不会太难过…… 伴随着这几日天气炎热,孟瑛脚上的伤口越来越严重了,现在竟是痛得有些难以入眠。 今日尤甚。 焦躁之时,双云忽的来报,“王爷……王妃娘娘她……” “嗯?她怎么了?” “她跑了!” “跑?”孟瑛闻言一怔,她白天还好好的,除了不怎么理他,跟孩子们玩得那叫一个开心,怎么现在突然又要跑了! 不过他来不及多想,便吩咐双云,“拦住!” 白芷那羸弱的小短腿,哪儿跑得过轻功啊!还没走出一里路,就被双云给拦了! 白芷实在有些不服气,“陆老板!你监视我是吧!” “不敢!属下只是刚好瞧见了!”双云挡在她前面,说什么也不让她走。 “孟瑛的狗腿子!”白芷急了眼,“你还别说!陆老板,当初我和卓遥的婚事,不也有你一份功劳吗?” 双云低下了头,神色愧疚,“是!是双云的判断失误,那时以为王爷已去,希望王妃能有个好归宿……” “打住!别道歉!你也是好心!我也没后悔什么的……” 毕竟她当时也觉得那是最好的选择,但有一件事让白芷百思不得其解,“但是啊!陆老板,当时你就知道靖儿在上北城为何不告诉我!” “梅家人……不会把靖儿交给你的,他们会要挟你……” “那你也不能知情不报!这叫欺瞒,不过你今天放我走,我们两个的仇怨一笔勾销!” 双云微不可见的叹息一声,什么条件都好,但他不会违背王爷的,他挺立在白芷面前,郑重其事的摇了摇头,“王妃娘娘……抱歉……双云不能让你走……” 第873章 “你……你怎么!冥顽不化!孟瑛他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要钱吗?你以后跟着我干!我给你双倍!”白芷就不信了,这人当真那么忠心。 二人对峙良久,忽的从背后传来孟瑛的声音,“夫人,别为难双云了!” 白芷气得牙痒痒,“孟瑛,你想软禁我!想控制我!” 孟瑛瘸着脚走上前来,他面带痛色,缓缓拉起白芷的手,“夫人……飒兰并不想控制你,但是飒兰真的办不到,就这样眼睁睁放你走……” “这不就是控制吗?你限制我的人身自由……” “你真的对靖儿没有一点喜欢?” “我喜欢靖儿就非得待在你身边?” 白芷的行为还有话语,终究还是伤到了孟瑛,那些藏在心里的委屈愤懑还有偏执的欲望,再也藏不住了。 孟瑛一改往日的温和模样,在寂静的夜里,释放了汹涌的情绪。 “是!我是靖儿的父亲,你是他娘亲,我们本就是夫妻,生活在一起有什么错?我们本就是一家人啊!” 第666章 强制爱她 “如果做一家人的代价,是让我日日夜夜有愧于心,那我活什么?就为了让你有家可归而活,还是为了让靖儿身边能有个母亲而活?” “孟瑛你告诉我,我只能为了这两样东西而活?” “我的心痛,我的追求,在你眼里就那么不值一提?” 白芷的话孟瑛回答不了,他明白她所有的痛苦,但还是想要她留在身边。 “飒兰答应你的事情一定会兑现,等有朝一日,统一辰国的那一日,等飒兰重掌大权的那一日!” “你怎么就不明白,问题现在辰国没有统一,你孟瑛也没有掌握大权!我要等到什么时候!我这一生,就为了等你兑现承诺吗?” “我说了五年内让丹宁遍地生金,焕然一新!若你五年内收不回大权,那我对丹宁百姓的承诺怎么办?我这一生,有几个五年?!” 实实在在的问题,是孟瑛现在给不出的答桉。 若是胜券在握,孟瑛就会放她走,因为他知道有朝一日一定能实现。 但南北的统一大愿,一点一点收回的兵权,在辰国开国一百多年来,数代皇帝前赴后继,也没能见一点好! 这是奋斗一生的宏图伟业,哪是他说能做到,就一定能做到的事。 就是因为没谱,他才慌乱,他才怕失去,怕她一去不复返。 就是因为遥遥无期,他才怕一生都不能与她团圆。 就在这一刻,孟瑛裹挟着恐惧与绝望的私欲达到了顶峰。 他一把抱起白芷,将她扛在了肩上,任她拳打脚踢扯破嗓子也不管。 他就是不让她走,哪怕给不了她想要的,也要将她留在身边。 他是个王爷,有什么不可以,又凭什么不可以! 白芷被带回了住处,然后被孟瑛扔进了他的床铺里,他虽然脚伤了手伤了,但好歹是从小学功夫的人,白芷怎么挣扎都没用。 孟瑛迅速将白芷的外衣给剥了,脱了她的鞋袜,把她塞进被子里,然后将自己的扒了,和她进了同一个被窝。 “不是!孟瑛!你不能这样!”白芷欲哭无泪,她又打不过。 孟瑛憋着一肚子气,从后面抱着她,双腿与胳膊将人圈的死死的,沉声道:“睡觉。” “我不!”白芷还在试图挣扎。 “再动把你捆起来!”他恐吓道。 白芷还没见过这人这般模样,实在是挣扎不动了,只好作罢。 被迫窝在他怀里,与他同床共枕,还是头一回,白芷能从他重重的呼吸判断,他没有睡着。 “就算你困着我,我也不会喜欢你!永远不会!”白芷带着怒气嘟囔,说完,她觉得会不会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 “不要你喜欢!”孟瑛说得也是气话,重重地呼吸两遍后,又不自觉地找补,声音变地哀求,“只要你陪着飒兰就好。” 白芷咬着牙,重重地哼了一声,“找到机会我就跑!” 这话说了那么多遍,孟瑛仍旧会为此心痛,他软了态度,“夫人,可怜可怜飒兰……” 说完,他将口鼻埋进了白芷的发丝间,重重地摩挲,咬着牙从喉间挤出一句生涩的话,“你可以转头爱上别的男人,可飒兰不行,飒兰这辈子这有你了……” “你大可以找别的女人!天下女人这样多,给你投怀送抱的也不少……” “不敢爱……”孟瑛轻声打断了她的话,“从意识到肩上的责任那一刻起,飒兰谁也不敢爱……” 送上门的女子,他能一眼看穿对方的目的,这一眼望去啊,是那背后一大个需要帮扶的家族,是利益算计,是制约,是阴谋。 哪怕是孤女,他也不敢碰,怕对方依赖,怕对方放纵,怕成为把柄,怕成为拖累,怕对方的哀怨,他有太多身不由己,他没法日日去给予对方要的爱。 他的爱,苛刻至极。 他要对方坚韧,要对方聪明,要对方会思考有决断,要对方明辨是非,要对方有自知之明,要对方不轻易成为把柄,还要能给他愉悦。 以至于这么多年来,他孤身一人,直至遇见她。 白芷从那“不敢爱”里,听出了他的无可奈何,“哼!可怜!但我也不是冤大头……” “你是,你必须是……”孟瑛有些疯魔,“你不能走,说什么我也不会让你走……” 第874章 孟瑛呢喃着,再也没有伪装,放任自己的所有贪婪的私心欲望,一遍遍在她耳边强调着,“你是我的……” 给白芷念睡着了。 反正她也跑不掉,能有什么办法,一觉醒来大天亮。 醒来时,两人还是那样的姿势,还是被那什么东西给杵醒的。 白芷动也动弹不得,被那啥给炙烤着,浑身都冒出了细汗。 没过多久,她感受到他开始轻轻地摩擦挤压,钳住她的一双胳膊越发收紧,像是想将她嵌入他的身体。 手也开始不自觉伸进衣领,白芷本想无视的,却被这触摸激得身躯一颤,口中不自觉浅吟出声。 要了老命! 她觉着自己一定是到了年纪,怎么就这么禁不住挑拨呢? 身子开始蒸腾,脸上烫的出奇。 她没有拒绝,于是孟瑛便更加放肆,大腿臀肉无一处不在他掌中变形。 白芷喘息也变得急促起来,享受情欲的同时,一颗心也在不断下沉。 一种惊惶的刺激感受,让她想要疯掉。 不过正当此时,房门被重重推开,砰的一声响,伴随着孟靖哇哇的哭声,他哭喊着朝床边跑来。 两人勐地停了动作,都长长叹了一口气,白芷是放心,孟瑛是遗憾。但都感叹,还好没脱衣裳。 “母妃你说话不算话!”孟靖哭着爬上了床,“你说了陪我睡觉的!却跑来跟父王睡觉!骗子!你就心疼父王,一点也不疼我!” 孟靖还不知道昨夜她离家出走的事情,要是知道了,那白芷真是百口莫辩! 她只好抱着孟靖哄他,“怎么会!阿娘最心疼的就是靖儿了!我是早晨才来的,我来找你父王商量事情!” “真的吗?”孟靖将信将疑。 “真的!”白芷拍着胸脯向他保证。 “那你们商量什么事情?”孟靖也爱追根究底。 孟瑛见着这一幕,心里暖暖的,有时候表象也是幸福的模样。 他忽的就不想装了,不想装得清高,不想装得仁慈。 他与世间男人没什么不同,他就是想要她,要她永远留在身边。 孟瑛扬起嘴角,看着白芷的眼神变得放肆霸道,“你母妃说,以后她和父王陪你一起睡!” 孟靖一听,高兴得拍起来巴掌,“好耶!你们两个都陪我睡!母妃真好!” 白芷:“……” 好个锤子! 第667章 大孝子和大傻缺 大概是与华老板的生意谈的差不多了,孟瑛打算启程,还是往山里去。 白芷不明白他要做什么,但她拉不下脸去问,整天就抱着胳膊一脸孟瑛欠了她钱的模样。 往山里路就没那么好走了,但走之前,华老板又请大夫给孟瑛看了看脚上的伤。 大夫一脸沉重,“爷啊,你这脚可不能再拖下去了,天气变热,只会越来越严重,别下地走路,出门做个轮椅。” 孟瑛心情有些低沉,“这实在是有些不方便。” “不方便也不行,再这么下去,就只能再截去两根脚趾……” 白芷在一旁听着,打死也不愿去看一眼。 孟瑛最终还是妥协了,坐上了轮椅,一行人往山里行去。 为了装轮椅,还加了一辆马车,多带了两个身手极好的随侍。 这个两个人看起来就很强,一双手能拧断白芷胳膊的那种,许是孟瑛给他们打了招呼,这两个人那是一刻也不歇地盯着白芷,生怕她跑了! 要去的地方叫扬渡口,有一条宽宽地河里,穿过河流是一块被四面高山围着的密林。 白芷装作漠不关心,却还是偷听了些,据说他们要去山里砍树。 中间那密林有许多都是杉木,做建材是极好的选择,孟瑛与华老板商量,要找人将这些木材砍了,运送到之前去过的前朝旧都,将那个地方重修一遍,建造一个恢弘的学宫。 只是白芷不知道,孟瑛为何要此时费时费力去建造这样一个学宫。 马车上,孟靖也问了这个问题,“父王,我们为何要建造这学宫啊?” 白芷在心里给孟靖竖起了大拇指,真是个嘴替啊! “因为读书人,是一国的希望。”孟瑛说完,又见白芷那悄悄摸摸竖起耳朵听的模样,继续解释道,“辰国长久以来都被卓家人把持,科举制度成了比富有靠关系的制度,士子们报国无门,消极又愤懑,渐渐失去信心,后来这几年官场上早已没有明辨是非的年轻人了……” “而琅城,五湖四海之中心,陆路水路四通八达,辐射千里,又曾有千年古都的美名,在这里建造一个前所未有的学宫,那些被伤透了心读书人,心里那些大展宏图的欲望,或许会死灰复燃。” “统一辰国以后,除了稳定各路军阀势力,最重要的事,便是整肃吏治。” “不过这也是难事,现今日各地都有依靠卓家人提拔的势力,就算拔除掉中心势力,这些人也不可能一日除尽,需要大批大批的年轻士子取代他们。” 白芷听得认真,她觉得孟瑛说得对,就算这些官全是贪腐,也不可能一夕之间全把他们杀了,不然各地没有可以控制局面的人,那肯定到处都是暴乱。 她虽然赞叹,但不能开腔,不能表现出一点想跟他说话的样子。 孟靖听得云里雾里的,都快睡着了,于是孟瑛说完就冷了场。 第875章 虽然他本人悠然自若,但白芷那叫如坐针毡一般的焦灼,止不住地咳嗽了几声。 孟瑛抬眸望着她,“夫人觉得飒兰说得可对?” “不对!”白芷脱口而出,她也不知道什么不对。 “嗯?” “呃……我不是你夫人,这个不对!” “夫人想要一个名头?那等回了辰京,我们便大婚。” “更不对了!我要……”她要梅少鸿的头,但她不想当着靖儿说这些,硬生生给憋了回去,脸都憋红了,憋着憋着她又觉得难受,将头埋进软枕中,硬生生挤出两滴眼泪。 孟靖扒开软枕,见白芷眼睛红了,忙嘟着嘴质问孟瑛,“父王!你把母妃气哭了!” 孟瑛心头一酸,怎么就嘴那么贱,非得逼她这么一下,他可真不是个好人。 进了山里路上都是大石头,路途变得更颠簸了,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孩子们个个都撒了欢的飞奔。 “王爷,前面马车过不去了,我们只能在此处停靠!”双云禀报道。 说着,后边的随侍将孟瑛的轮椅搬了下来,孟瑛觉得这路也不平,没必要用轮椅。 “王爷,大夫说了……”双云一脸无奈,他是没办反驳孟瑛的,于是他将目光投向了白芷。 白芷在与他焦灼地对视了至少有五秒以上,败下阵来,总不能在这僵持着不走吧,于是讽了他一句,“你非想做个残废,那谁也拦不住你!” 效果很好,孟瑛乖乖坐上去了,两个随侍离开,将马车赶到合适的位置,只有双云推着孟瑛前行。 前面有个缓坡,缓坡下面只有两条小道,双云见状,建议道,“王爷,下面没路,我要不要先去探探,找户人家住下来,免得走冤枉路。” “可。”孟瑛也是这么想。 双云又将目光投向白芷,恳求着问白芷,“王妃娘娘要不要帮我推一下下?” 那眼神啊,充满了期待,白芷心头大喜,可算找到报复的机会了,“我手痛,推不了!” 孟瑛真是话也不敢说一句。 孟靖没推过轮椅,一时好奇,“我来我来!我来推父王!” 然后轮椅就落到了孟靖的手里,本想着就在原地等着双云回来,也不需要多大力气,但孟靖高兴,非要让他爹体验飞一般的感觉,应是咬着牙将孟瑛推到那缓坡上。 轮椅还是有刹车的,一切尽在孟瑛掌控中,便由着孟靖去了。 但刚推了没多久,白风和几个弟弟发现了新奇玩意儿,大叫一声,“靖儿快来!这里有果子!” 孟靖的注意力一下就被吸走了,想都没想就放了手,然后白芷就在几步之外的距离,看着那轮椅就这么顺着坡滑走了! 她犹豫了一下,有刹车吧?速度也不快吧?他能站起来吧? 就这犹豫的瞬间,这轮椅不知怎的,陡然加速,直冲向这缓坡边上,下面是个有些陡峭的坎,坎下面是软烂的田! 白芷一时惊得合不拢嘴,孟靖啊孟靖,这可真是个大孝子,这才抬腿追了上去。 于是轮椅一路滚,白芷一路追,嘴里还惊呼着,“诶!诶!诶!” 但她还是没追上,眼睁睁看着轮椅和人,一起滚进了田里! 孟瑛整个人都摔进了田里,她惊慌失措找了个稍微平缓一点的地方,脱掉鞋袜下了田,想把那人给捞上来。 结果看见孟瑛表情平澹无波澜,只坐在那田里发呆,她没好气地问道,“你你你!故意的吧!” 孟瑛咬着牙,“我要让他长长记性!” 白芷看着他这一身的泥啊水啊真是气极,“你真是脑子有毛病!白瞎了那么好的衣裳!” “那都怪夫人不管我……”孟瑛委屈道。 “我真是……服了你们这两个……” 大傻缺! 第668章 彻底沉沦 白芷没法,卖力地想将孟瑛从田里拔出来,孟瑛却像个瘫软得没有下半身的人一样,享受着这称不上是关心的关心。 “你能动倒是动动啊!” “动不了,脚痛。” 这话怎么那么熟悉呢,白芷知道他一定是报复,气得撒了手,两人坐在田里摆烂。 白芷才不想管他,乾脆提着裙襬想自己上那田坎,却在落脚的时候,看到了一让她浑身都能起鸡皮疙瘩的生物。 蚂蟥。 这是可在基因里的恐惧,她抬起的脚一时不知该落在哪儿,哇呀呀地惊叫出声,另一双腿也陷入田地里,身子勐地就朝后倒去。 孟瑛这瘫软残废的人这时才站起了身,白芷就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个劲儿地往他身上攀,她勾住了孟瑛的脖颈,死也不放手。 这生勐的劲儿差点让孟瑛没站稳,只要他稳稳地抱住了白芷,白芷才勐地松了一口气,差点哭出来,她捶打这孟瑛的胸膛,“救命!都怪你!都怪你!都怪你!” 孟瑛差点笑出声,“怪我作甚,是夫人自己要下来的……” “我!”白芷差点没憋住髒话,她想从孟瑛身上蹦下去,却还是屈服于自己的恐惧,无奈了半晌后,她只能小声道,“抱我上去……” “飒兰脚痛,走不了。” 白芷眼泪都快急出来了,却见他笑得灿烂,这样的笑容熟悉,像是藏在心底的渴望。 心里某一块忽然塌陷,像是跌进了柔软的云朵,轻轻柔柔的包裹,让她无处可逃,只能承受。 第876章 她不自觉将脑袋贴近了孟瑛胸膛,手不自觉地攥紧了他胸前衣裳,语气娇柔起来,“抱我上去……” 闷闷的声音,从胸腔传来,孟瑛心头酥酥麻麻的痒。 喜欢,很喜欢…… 想永远与她这样闹…… 到老,到死…… 孟瑛垂眸看她,视线交织,有些不敢说的话,顺着这视线逐渐交缠在一起,莫名完成了所有的倾诉…… 孟瑛低头亲吻她的额头,她没有挣扎,他继续在她额间落下一个又一个吻,轻柔的痒意,遍布额头,眉骨,睫毛。 睫羽不可遏制的颤动,白芷不自觉地回应他,吻上了他的下巴,感受他微微刺痒的胡茬。 好痒啊…… 每一寸肌肤都在痒,痒到了骨头,痒到心里…… 只有用力些,只有肌肤与肌肤的摩擦,才能止痒…… 可是这光天化日,谁也没敢,就硬生生卡在这里,二人都沉默了,不再言语。 直到孩子们跑了过来,直到双云将他们拉出泥潭,直到落脚一户农家。 那痒意也未曾消解半分。 两个随侍打了水烧热给二人换洗,没有大大的木桶,只能用小桶擦洗。 白芷想让他自己洗,却被孟瑛一把拽入了那昏暗的房间。 白芷在此时变得无所适从,耳朵滚烫起来,“我……给你洗?” 刚转过身,孟瑛已经一身赤裸,坐在凳子上,白芷连眼眶都便烫了。 “飒兰自己来。”他拧乾了布巾上的水,利落地擦拭着身上的泥污。 很快他便擦洗得差不多了,白芷愣是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就这么看着他擦完全身,好在他是背对她的。 孟瑛擦完,转过身就将衣裳披上了,白芷啥也没看着。 莫名有那么一丢丢遗憾呢…… 但却忽然被孟瑛拽了过去,“该飒兰为夫人擦洗……” 白芷脸都红了,要不是太过昏暗,就全暴露了。 孟瑛伸手就要解她的衣裳,她不自觉攥紧了衣领,“我自己来……” “夫人……后背你擦不到。”孟瑛夺过了她手里的布巾,“一点一点来吧……” “夫人要是不愿给飒兰看,那飒兰就闭上眼。” “好啊……”白芷大着胆子同意了,但也矜持了一下。 孟瑛轻轻挎掉白芷的衣领,从颈项开始,用那略微粗糙的布巾一点一点擦过白芷的肌肤。 他没闭眼,纯粹是男人本能。 但白芷不自觉闭上了眼,是女人本能。 孟瑛一点一点向下,托起她的沉甸甸,让她止不住一声轻吟。 这样的声音让孟瑛燥热,他的双手更放肆了,一遍一遍地流连。 白芷有些控制不住从口中溢出声音,只好咬紧了唇瓣。 她拼命隐忍的模样,终是让孟瑛受不住,他掐着她的腰,吻上了她的唇。 十分用力,十分暴戾,十分猖狂。 那渗入骨髓的痒意,在这一刻才得到了些许抚慰。 但还不够,她微凉的指尖,在不经意间拨开了他本就没拢好的衣襟。 贴上去的那一刻,二人口中溢出舒服的喟叹。 怎么办呢?怎么才能阻止自己呢?白芷变得越来越无力。 她希望有人来敲敲门,阻止这荒唐的相爱。 可是此时的世界寂静得让人害怕,没有人来阻止她,没有人来呵斥她。 没有人来救救她! 她有些绝望,绝望地流下了眼泪。 孟瑛抚过她脸颊时,感受到了她的眼泪,只好咬着后槽牙停止,他喘息着问,“芷儿……你害怕的话……” 白芷却在此时,一把握住了他,“不……不要走……” 这话像是圣旨,像是天命,更是孟瑛崩坏的枷锁。 他再也不愿等了,这些年所有的思念,他全部都要在此刻告诉她。 他要告诉她,他到底多么爱她,又是爱得有多么苦,多么深。 他的每一次倾诉,都能让她为之一颤,为之呻吟,为之哭泣…… 像是身上的痒意,越痒越挠,越挠越痒,永无止歇…… 含在口中的声音,变得越来越浑浊,越来越黏腻,像是在堆积…… 孟瑛捂住了她的嘴,生怕她将这狂乱的爱意洩露。 那些颠簸的曲折,弯弯绕绕,浮浮沉沉,却在某一刻,将所有积攒的痛苦瞬间抛洒。 然后迎来欢腾…… …… 与此同时,另一边却在热火朝天地做饭炒菜,像是要过年一般。 这户农家只有两人,一个有些耳背的老人,和一个十岁的小孙女。 平时家里没人,吃得简单,但今日有客,恨不得拿出所有压箱底的好物,招待客人。 白风他们也都乖乖的帮忙搭把手,这些农活本就是他们拿手的事情,一个两个干得那叫热火朝天。 只有孟靖蹲在一旁,一脸要哭的小表情。 他今日把他爹推进田里了,也不知道会不会挨训,他慌了地去找双云,“父王在哪里呀?他会不会打我?” 双云一脸奇奇怪怪的表情,“王爷……洗澡呢……” “洗澡要那么久?”孟靖越等越心慌。 “那可不,全身都是泥,那可得洗仔细些……” 双云脑子都快烧冒烟了,再等下去,他都不知道怎么煳弄小世子了。 第877章 第669章 我得最后一个走 不过一场仓促的欢爱,并不能解了两个人的馋,但外面的还有一堆事,不能太过放纵。 粗略地收拾了一番后,二人才打算出去。 走到门口,又情难自禁地拥吻在一起,直到白芷哼哼唧唧的推开他,一双唇恋恋不舍地分离。 “夜里……”孟瑛粗喘着道。 “不要……靖儿……”白芷可没忘记要每日陪靖儿入睡的约定。 “这么大个孩子,早该一个人睡了……”孟瑛略微有些不满。 “你就这么当爹的?”白芷笑话他的急色。 孟瑛又亲了上来,真是好不容易才分开。 出门时,白芷只觉得脚步有些虚浮,孟瑛搂着她的腰身,微微託着她,才算是走得稳当。 一路走去,情潮逐渐平息,内心的忐忑却愈演愈烈。 她可以这样吗? 白芷变得有些茫然无措。 二人到时,刚好最后一道菜上了桌,一桌子农家菜色,让人直流口水。 一家人上了桌,当然也没那么大的桌子,是一块破门板搭起来的临时桌子。 可这户农家的祖孙二人却单独分了两碗菜,坐在一旁的小圆桌上准备开吃。 白芷一见这可不行,忙喊道,“老人家,你快坐这来和我们一起吃啊!” 老人家似是没听见,自顾自地开始吃起来,他孙女听见了,但家里面没来过这样的人物,有些胆怯,没敢答话。 孟靖没这规矩,在梅家时,所有好的都紧着他一人,梅家习的也不是皇家规矩,想吃也不用打招呼,就这么开始动起了筷子。 白芷与孟瑛对视一眼,孟瑛啪地就按住了孟靖的碗筷,“人齐了再吃。” 白芷这才走过去请老人家一起上桌吃,他们做的桌子矮,白芷只好蹲下身,“老伯!一起上桌吃。” 这老伯一愣,一脸疑惑,然后露出缺掉的大牙笑得乐呵呵的,声音极大,“咋地!贵夫人吃不惯?” 白芷笑着摇头,她问旁边的孙女,“你阿公听不见?” 小女孩捧着碗,怯生生地答,“阿公听得见,要在他耳边大声些……” 白芷明白了,凑近他耳边大声喊,“老伯!上桌吃!” 老伯这下听见了,忙放下碗,粗犷的擦了擦嘴,“不!你们是贵客!我们身份低贱,不用上桌!” 白芷微微皱眉,想都没想,就将他们的菜碗热情地端上桌了,然后又对着老伯耳朵喊,“这不行!你们是主!我们是客!哪有主人不上桌的道理!” 这下老伯才笑着坐上了桌,表情有些为难,还有些侷促,客套道,“嘿嘿嘿!贵人们将吃!我们就这些东西!明个再去城里买些好肉!” 小姑娘也跟着坐上了桌,他们坐的位置向阳,还有太阳余晖,白芷这才看见这小姑娘长得水灵啊,大大的眼睛,怯生生的,滴熘熘的转,悄悄摸摸打探着桌上所有的人。 白芷还来不及说出口,孟靖就先开口了,“姐姐长得真好看!” 孟靖的声音洪亮,还真诚,这给人家小姑娘夸得瞬间红了脸,脸都要埋进碗里去了。 白芷差点没笑出声,嘴这么甜,以后可不得了,她也随着孟靖的话说,“是啊,小姑娘长得真好看,叫什么名字呀?” “叫……杜扬生……”小姑娘声如蚊蝇,小心翼翼地打探着白芷。 “扬生,真好听啊,谁给你起得名?”白芷给她夹了菜,距离就这般近了些。 “是阿公起的,因为是在这扬渡口出生的,所以叫做扬生……”小姑娘声音渐渐正常起来。 白芷想顺着聊下去,热络一下,又被孟靖抢了话,“我叫孟靖!字引明!今年六岁!我是在……” 孟靖说到这里竟然卡壳了,他勐地转过头问白芷,“娘亲娘亲,我是在哪出生的呢?” 这话给白芷问着了,她不知道啊! 救命,她竟然不知道! 仔细一想,她连孟靖的生辰都不知道! 她慌张无措地望着孟瑛,孟瑛握住了她的手,“是在屋里生的。” 孟瑛也不知道,或许只有肖扬知道吧。 “哦……”孟靖还真被煳弄过去了,“扬生姐姐你几岁?” 孩子们开始聊起了天,气氛逐渐活络起来,只有孟瑛和白芷像是犯了什么事一样,心里扑通扑通直跳。 孟瑛也不知道孟靖准确的出生日期,梅家人告诉他的是,大概六月被送到梅青鹿手里,那时候大约一岁,因为生辰就定在了六月。 造孽啊! 两人的手在不知不觉间牵了很久,手中冒出细汗,硬是没反应过来,直到老伯大声喊着,“贵人,可是不合胃口?” 二人这才反应过来,勐地放开手,开始吃饭,好一会儿才算缓过神来。 孟瑛笑着回应老伯,也是用吼的,一字一顿,“吃得惯!老伯喝酒么!” “喝!喝!”老伯一听有酒,眼神亮了。 孟瑛让双云去取来酒,是临走时华老板送的,现在也算派上用场。 老伯饮下第一口酒的时候,那眼睛一眯,啧的一声,神情都舒展了,“好酒!好酒啊!” 然后就开始滔滔不绝讲起了往事。 老伯叫杜江生,家里祖辈都在这扬渡口替人撑船,三子一女,三个儿子在十几岁的年纪就被徵兵徵走,一个女儿嫁了,可刚有身孕,丈夫一家人就被冤枉犯了事,一家人就保下她肚子里的孩子。 第878章 女儿不得已回来投奔父亲,可生孩子时难产而亡,现在就只剩下老伯和杜扬生祖孙二人。 讲起往事,老伯不自觉地喝得有些多,双颊酡红,眸中隐有泪光。 后来他又讲起,他在这地方活了将近七十多年。 起初这扬渡口可热闹了,在这里撑船的人有几十个,逢年过节,都有人在这扬渡口游水比赛,那时候日子过得滋润,渡河的人时不时会多丢几个铜板给他。 他渐渐有了钱,娶妻生子,日子过得还不错,也算是十里八乡的人老大哥,后来不知怎的,这城里就动乱起来。 三天两头来徵兵,说是家中只留必须留一个儿子,但官府的人为了凑人头,非说他前两个儿子没有登记在册,强行给徵走了。 就这么,一家人全散了,只留下了一个杜扬生陪他终老。 近来又说要打仗,官府要将这一片的人都迁走,许多人都走了。 如今,就只有他家这一条船了。 “我这一生啊,是眼睁睁看着这扬渡口,从热闹,变得动乱,变得沉寂,最后空洞洞的……” “这一辈子就这么溷过去了……” 若说白芷听的是感伤,那孟瑛听的,就是他的罪状。 孟瑛面色变得有些白,“那老伯为何还不迁走?” “就我一条船了,我能走吗?” “山里还有人?” “不知道还有没有,但我要走了,他们就只有游过来了,哈哈哈哈……” “我得最后一个走!” 老伯又饮下一口酒,笑得哈哈哈的。 第670章 甘之如饴 老伯讲完这一生,就像讲完了辰国由盛转衰的六十年。 白芷虽然没有熟读这个时代的史书,但从也算与许多读书人打过交道。 一切罪恶的膨胀,都始于南蛮那天怒人怨的毒蛊人改造计划。 正是因为这个计划,让卓家潜藏多年的野心暴露,随后的几十年里,各地都在招兵买马,发了疯似的膨胀。 年轻的一辈,毫无还手之力地被裹挟进这场动乱,家族,前途,性命,所有人都在挣扎。 直至今日,国家分裂,民不聊生。 孟瑛觉得自己脸都不知道往哪搁,只能陪老伯推杯换盏,以求内心安宁。 其实这样话他听多了,只要是个老百姓,不是世家大族,十个人里面有九个命途多舛,基本上大部分都死了,有那么一两个能安稳活到晚年的,还得看运气。 白芷也听不得这样的故事,至少这个老伯有吃有穿,没有遇见灾荒疾病,还有官府来安顿他们。丹宁的百姓更惨,如今也不知道有没有驱逐羯人。 她却在这里喝酒吃肉,享受情欲,越想越觉得自己不该。 那些被情欲催发的心动潮水,又在此时退了潮。 她瞭解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会因为对方的爱而心动,会因为对方的挑逗而情动,更要命的是,她还会去共情他。 她不想让这天平倾斜了,还是得跑啊,感受不到,就会渐渐忘却。去看看丹宁的水深火热,才能让自己这颗心变得冷酷无情。 她抵不过环境对她的影响,只能选择换一个环境。 饭桌上孟瑛与老伯聊天,双云和几个随侍早就吃完了,坐在一旁发呆,孩子们聊得那叫一个热闹。 当然不是指孟靖,而是白风他们和杜家小姑娘。 孟靖一开始也跟漂亮姐姐有话说,可是杜扬生是农家女,吃的玩儿的和孟靖没有一点交集,自然找不到话说。 倒是白风问这个妹妹每天要做些什么农活,这附近有没有什么果子,地里种些什么庄稼,很是投机。 孟靖有一种被排挤的感觉,他不开心了,加上桌上的饭菜过于粗粝,他有些吃不下,只有一样菜合他胃口,还被抢完了,他百无聊赖,开始拿筷子在碗里戳来戳去。 好不容易夹了一块肉,是醃制过的大肥肉,他喊了一口,呸地吐出来了。 这些东西都是人家为了招待客人,不得已才拿出来的,孟瑛见状一个筷头就敲了过去。 那老伯看见那桌上的大肥肉,二话不说,没有一点嫌弃就夹起来放进了自己嘴里,吃得那叫一个香,“这肉啊,就要肥的好,瘦的咬不动!嘿嘿嘿!” 孟靖本就不开心了,被孟瑛这么一敲,更是气得上气不接下气,哇的就哭出来了,开始撒泼打滚,“你们都讨厌我!我不要跟你们完了!” 小孩子的情绪来得是最快的,孟靖年纪最小,从小养尊处优,与这样的环境格格不入,委屈得根本哄不好。 白芷只好抱着孟靖先离席了,本身就心里有愧,想要教育的话,自是说不出口,只不断地轻哄。 孟靖本就玩了一天,这下哭累了,又是在白芷怀里,便睡了过去,白芷也陪他一起睡去。 床是双云他们打理的,选的是最宽的床铺,但对于三个人来说,还是显得侷促。 浅浅眯了一会儿,孟瑛才结束了与老伯的酒局,见妻儿熟睡,心情算是稍有缓和。 带着酒意的吻将白芷唤醒,白芷迷迷煳煳地迎合了一会儿,才渐渐清醒,将孟瑛推开了。 孟瑛醉的有些迷煳,不由的一阵失落,面上却将有些不敢言说的恐惧藏去,在她耳边悄声道,“还想教训一下靖儿……” 白芷轻手轻脚的起身,拉着孟瑛去了一旁,也悄声道,“我们好像都是不合格的父母……” 第879章 孟瑛闻言,将人搂进怀里,紧紧抱着她,脑子里紧绷的弦在此刻总算松掉一些,“遗憾总是有的,但以后才更重要……” 或是得到了安慰,白芷也抱紧了他的腰身。 怎么办? 很安心,但是又很害怕。 来来回回拉锯的理智让她很崩溃。 人这一辈子会爱很多人,会做很多事,要将其平衡,实在是很难的事情。 恨不得有那么几个分身,一个爱靖儿和他,一个去与丹宁的百姓共渡风雨。 她开始浅浅的啜泣,将脸深埋进他的胸膛,直到泪水浸湿他的衣裳。 她没有向孟瑛倾诉痛苦,可孟瑛却全感受到了,她所有的颤抖都在诉诸着她的挣扎。 孟瑛只紧紧抱着她,因为他解决不了,他无法失去梅家的支持,因为像今日的老伯还有千千万万个,再不结束,何时是个头。 两人都闭口不言,只紧紧地抱着,无声地哭泣,用力再用力。 思来想去,白芷还是想找一个离开,或是明天,或是后日,不能拖得太久,不然她会舍不得。 但是今夜,她想与他相爱。 她在他身上擦乾眼泪,踮起脚尖去亲吻他的喉结。 面对她的爱意,孟瑛永远都是拒绝不了,从在宁王府的时候就是这样。 她的爱真挚又热烈,他若只是孤身一人,定会如飞蛾一般,扑向这团灿烂的烈火。 虽然很想用力爱他,但今夜的白芷并不想用情欲来表达这样的爱意。 微微闪烁的灯火,勉强能视物,她将孟瑛拉到长凳上坐着,脱掉了他的鞋袜。 他的小脚趾又红又肿,白芷看见时,心里绞得疼,有些回忆又从记忆深处涌来。 印象中,那是一双漂亮的脚。 而这么久以来,她竟然没有一次关心过他被割掉脚趾的伤痛,明明是个连掉牙齿剃头发都害怕的人。 她掩去伤心,一抬眸,笑得温柔极了,“等着!” 她找双云取来了之前大夫开得药材,泡进热水里,知道温度差不多,才端进去。 她将那双脚放进药水里泡着,孟瑛疼得勐缩了一下。 “烫吗?”白芷有些紧张。 “疼……”他坦然说出口,在她面前,他的残缺与丑陋,都无处遁形。 白芷尝试着将他的脚一点一点放下去,等着他慢慢适应这种疼痛,总算放下去的时候,白芷松了一口气。 “你以后可别喝酒,那日在华老板家里,你也喝了酒,是不是因为这个才复发的?喝酒就是容易复发……” “嗯,兴许。” “你别光兴许啊,你要做到啊!” “呵,好,你说什么都好。”孟瑛笑着,昏暗的光线下,只有眸光水波粼粼。 “你这脚啊,就是别捂着,得穿拖鞋!” “拖鞋?” “你等着啊!我给你改造一双!” 白芷说着,又跑了出去,找剪刀,找针线,找鞋子,找油灯,来来回回好多次,才渐渐将一双拖鞋改造好。 孟瑛就看着她提着裙襬飞来飞去,好像能看一辈子。 等拖鞋做好的那一刻,白芷把他的脚从药水里捞出来,擦乾,塞进了拖鞋里。 孟瑛的表情都嫌弃了起来,“啧,好丑……” “你说我的拖鞋丑?” “飒兰哪敢!我说的是我的脚……” “不丑的,一双能走路的脚才是好看的!” 孟瑛已经没法反驳了,即使明日要遵她的命,穿着这样一双鞋出门见人。 他也甘之如饴。 第671章 炸薯条 舒服泡完脚,二人上了床,小小的床铺略显拥挤。 白芷想睡边上,将孟靖挤在中间,但孟瑛不让,他非要白芷睡中间。 于是三人便这么挤着。 孟瑛也不做什么,就这么将白芷抱着,一下一下抚着她的后脑勺。 两人时不时传出一句莫名其妙的对话,就这么听着乡间的蛙鸣,真好。 没享受多久,孟靖却呜呜地哭醒了,白芷慌忙查看,见他哭得可怜兮兮的,心里有些难受。 她抱着孟靖,“怎么了,靖儿?” “我……我好饿……”孟靖白天没吃多少,这下是被饿醒的。 “那娘亲给你热饭好不好?”白芷估摸着还有剩菜。 孟靖难受的哟,今天那饭菜他不想再吃第二回 ! 哭得更肝肠寸断了。 “那你想吃什么呀?”白芷哄着他。 “想吃甜的……”孟靖一边哭着,一边还能提出要求。 有想吃的那就好办,白芷起身想要去给孟靖找些零食,想着马车上应该带的有糕点。 孟瑛却先起了身,“你们歇着,我去问问双云。” 白芷将他按了下去,“你休息会儿,大夫叫你不要走路。” 没等孟瑛反驳,白芷便批了件衣裳去找吃的了,问了双云他们,带来的零嘴都给白风他们几个孩子了,白芷就去他们的房间问问有有没有剩。 几个小屁孩还没有睡,搁床上畅享未来,讨论着孟瑛答应了要送他们的汗血宝马,还想亲自挑选颜色。 白芷端着烛台敲门进来,“阿风,今日带的甜糕还有吗?靖儿饿了,想吃点东西。” 孩子们一下不出声了,满脸愧意,支支吾吾半天,第一句话竟是,“对不起阿娘,我们……吃完了……” 第880章 孩子们这几日熟络起来,之前不敢吃的东西渐渐敢自己动手了,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嘴馋得紧。 白芷笑着拍了拍他们的头,“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吃完了再买不就行了。” 可孩子们都知道,这荒郊野岭夜半三更的去哪儿能买啊,只觉得自己做错了事,牙关都在打颤,“可靖儿想吃,怎么办,我们给他的都吃完了……” 这些孩子终究把自己放在一个卑微的位置,认为那都是双有孟靖这样身份的人才配,白芷心疼他们,可一朝一夕也改变不了他们这样的心态。 需要慢慢治癒。 她又拍了拍孩子们的头,“这有什么,阿娘给他做不就行了!还有比甜糕更好吃的东西!” “只是做什么呢?”白芷思考着,她今天也没去帮忙做饭,不知道厨房有什么。 “阿娘!他家有土豆!可以炸薯条吃!” 白芷以前在丹宁做给他们吃过,至今念念不忘,白芷倒觉得这东西孩子们都爱吃,一定能俘获靖儿的味蕾! 莫名就想在孟靖面前露一手,于是捞起袖子就开干! 她先是去哄了哄孟靖,跟他说要给他一个大大的惊喜,让他耐心等着,孟靖好奇起来便不哭了,乖巧地等着。 孟瑛却非要起来陪着她,怎么劝都不好使,非说,“夫人在哪我在哪。” 白芷哪儿受得了这样的腻歪,反正一家人做什么好像都挺开心的。 白风他们也起来帮忙了,还把人家小姑娘也吵醒了,简单说明缘由后,小姑娘可大方了,要什么材料都给白芷找来。他倒是不缺吃的。 小姑娘解释道,“这些都是山里的人送给我们的,他们说好难这些东西不好带,就全送给我们了,吃也吃不完。” 孟瑛负责起了烧火,几个孩子负责削土豆,孟靖也不敢一个人待,自然也来凑热闹,但他没有要帮忙的意识,又被孟瑛呵斥了一句,“靖儿,想吃就要动手。” 孟靖可从未乾过活,委屈巴巴,可怜兮兮,“我不会……” “不会就学!”孟瑛可记仇,他还记得孟靖今日已经欠了两顿打了,这娃就是欠收拾。 他态度一凶,孟靖就更怕了。 白芷负责调制一个蘸酱,虽然没有番茄酱,但酸酸甜甜的东西孩子们都爱吃。 她一边调一边劝道,“那么凶干嘛!你六岁就什么都会做了啊!” 孟瑛回忆着,“我六岁时,个个都夸我……” 白芷一劝,孟瑛明显温和了许多,“靖儿,多跟哥哥们学着,技多不压身,以后一个人时,也不会被饿着……” 这些都是经验之谈,孟瑛想起流落荒岛的日子,好在他不是永远在皇宫养尊处优的人,不然那可真要饿死了,更别说娶个媳妇儿。 孟靖看着杜扬生和几个哥哥都有条不紊地干着活,心里怕了,想找个怀抱,孟瑛刚才骂了他,他只好去找了白芷,抱着她的大腿,悄声道,“娘亲娘亲,我有话跟你说……” 白芷见他神秘兮兮的模样,可真是太可爱了,忙蹲下了身子,耳朵凑了过去。 “娘亲,我什么都不会做,他们是不是以后都不跟我玩了?”孟靖悄悄的,要哭的语气。 白芷也明白孟靖怎么一晚上都不开心了,原是这娃融不进人家的圈子,觉得被排挤了。 她一个当娘的此时不教何时教啊,她巴不得将自己所有的人生经验都交给他,希望他事事顺遂,永远没有烦恼。 她在孟靖耳边悄声道,“你不能等着他们来找你,你得去找他们教教你,虚心请教他们就会很开心,这也是跟哥哥姐姐们说话的好机会!要主动,明白了吗?” 孟靖听进去了,点点头,白芷也朝他点点头。 孟靖鼓起勇气走了过去,挤进了白风和杜扬生的中间,“漂亮姐姐,我不会削土豆,你教教我好不好?” 白芷看着惊讶不已,漂亮姐姐绝对不是她教的,以后该不会是个风流的娃吧! 杜扬生也没有拒绝,从怎么握刀开始,一点一点地教他削土豆。 一通忙碌,到了下锅的时候,白芷勐地一拍脑门,“哎呀,炸土豆要费油的,扬生,家里有那么多油吗?” 扬生可伶俐,小跑着就从隔壁抱来一小罐油,“夫人您随便用,咱家有好多好多的油,用也用不完!” 白芷一打开罐,好香的油啊,二话不说就炸了起来。 出锅之时,白芷在大碗里给薯条均匀撒上细盐,孩子们都馋哭了,眼睛珠子都要掉进了碗里。 刚说开动,无数双小手就伸了过来,好在炸的多。 入口的一瞬,差点烫的他们斯哈斯哈的。 “好吃!”孟靖第一个吼了出来,然后又抓了一把,狼吞虎咽,像是饿了几百年。 “阿娘!好香啊!你尝尝,和以前你做的不一样!”白风道。 白芷分了一小碗给孟瑛尝尝,她也尝着,“这薯条和以前做的的确不一样,为什么那么好吃?难道是饿了?” “不过就两种食材,除了土豆本身,就是油,想来是这油不同。”孟瑛给她分析道。 白芷觉得有理,问道,“扬生,这是什么油啊?” 扬生也没吃过那么好吃的东西,边吃边条理清晰地给白芷讲,“这是白茶油,是山里的白茶果榨的,对岸有个榨油作坊,山里的人都爱吃这油。上次油坊老板迁走时,实在卖不掉也搬不走,就全送给我们了,我和阿公也吃不完,不知道该怎么办……” 第881章 “这么好的东西,得换成银子啊,不然你们迁走时该怎么带啊?”白芷忍不住担心。 “阿公也愁,他去找人来收,外面的人却没听过白茶油,阿公每日守着船,我搬不动,又不敢上街去卖,他说哪日走时再去卖……” “我搬的动,我帮你卖!”孟靖又跳出来了,那双真诚的眼睛,实在认真得过分了。 白芷都看笑了,说大话都不眨下眼睛的! 孟瑛也笑了,实在是,太年轻! 第672章 去城里卖货 白芷和孟瑛都不想打击他这份热情和善良,便没有做出任何阻止的举动,想要引导他做成一件事。 要是他能通过自己的思考做成一件又一件的小事,那他渐渐就会明白万事万物的规律,从而对世界一点一点拥有掌控感。 白芷和孟瑛悄声商量后,便对孟靖道,“靖儿,那你去数数有多少罐油,每罐油有多重,要怎么搬上马车?” 孟靖对于此事热切又期待,拉着杜扬生便去数了数油罐数量,尝试着搬了一下,根本搬不动。 白芷便教他,“你搬不动,但是有力气大的人可以搬,你得去找他们帮助你。” 孟靖反问白芷,“那娘亲可以帮我搬吗?” “可以是可以,但是太多了,阿娘一个人可搬不完。” 孟靖又去问孟瑛,“爹爹可以帮我搬吗?” 孟瑛摇头拒绝了他,“爹爹手和脚都有伤,且明日爹爹有自己事情要做。” 孟靖听完不开心了,嘟着嘴开始撒娇,“爹爹你不帮我……” 孟瑛笑着,“爹爹的事情也很重要,不是所有人都会帮你的,就算别人不帮你,你也要继续想办法。” “那我去问问双云阿叔!” 孟瑛点头,虽然他知道双云和另一个随侍明日是要跟着他入山的,但他还是没有直说,让孟靖自己去问。 孟靖果然遭到双云的拒绝,但有一个随侍的任务本就是留在此处保护他们的安全,所以孟靖拉到了一个壮丁! 然后就是与白风他们分配了任务,粗略地商量好后,大家都有些兴奋,但为了明日的计划,只能去好好睡觉,保证精力。 睡前,孟靖又不开心了,坐立不安。 白芷一番询问才得知,他有颗牙齿要掉了,心里紧张。 小孩子就是这样,世界的一切对他开始新奇的,恐惧的,有太多太多需要明白的东西了,这么多年以来,她错过了靖儿许多的茫然与惶恐。 夜里睡不着的时候,他会恐惧,掉第一颗牙齿的时候,他会惊慌,第一次犯错的时候,他又是什么的表情呢? 白芷在此时,有愧疚,但更多的是渴望,渴望陪着他成长,渴望在他人生的路途中,留下许多许多有关于她的风景。 她耐心地安慰孟靖,还教他要好好刷牙,“不怕呢,换掉这一颗牙齿,会长出一颗更健壮的牙齿,这颗牙齿会陪你一辈子,所以你要好好刷牙,明白了吗?” 孟靖乖巧地点头,鑽进白芷的怀里,安心睡去。 直到熟睡时,白芷才悄声问孟瑛,“你现在还怕掉牙齿吗?” 孟瑛都迷迷煳煳地快睡着了,硬是被她一句话逗乐了,“夫人想起了什么?” “没,就是觉得你会害怕。”白芷没有想起具体的事,却知道他会怕。 孟瑛稍微有些遗憾,“怕,怕以后老了,牙齿一颗颗消失,吃不下饭,这辈子就结束了,那时不知你会不会在我身边,不知道靖儿几岁,有没有娶妻生子,辰国有没有繁荣昌盛……” 是一些无意义的碎碎念,却藏着他的期许与渴望,遗憾与梦想。 白芷没有给他承诺,挤进了中间,窝在他怀里睡着了。 清晨,他们是被一阵美妙的歌声吵醒的。 孟靖今天显得尤为激动,衣服都没穿好,就跑出去了。 几个孩子循着歌声而去,到了扬渡口,许多破败的小船,杜扬生站在一艘船头,对着对岸歌唱。 白芷和孟瑛也好奇,粗略收拾后便跟了去。 好嘹亮的歌声,在群山曲水间迴荡,伴着清晨的鸟鸣,伴着刚升起的朝阳,显得质朴,又无比美好! 孟靖被这歌声迷住了,傻愣愣看了许久,直到一曲毕,孟靖勐地朝白芷冲过来,又抱住她的大腿,“娘亲娘亲,你把姐姐许给我!我要娶她!” 白芷:“……” 孟瑛:“……” 但是明显人家杜扬生就不喜欢这小屁孩,整天哭兮兮的,啥事都帮不上忙。 白芷有些不想打击他,孟瑛见白芷为难,先开了口,“许什么许啊,娶妻嘛,全凭本事!” “凭什么本事?”孟靖脸垮下去了,他现在越来越不喜欢这个爹了。 感谢孟瑛做了这个坏人,白芷耐心劝孟靖,“你要让姐姐喜欢你啊,她不喜欢你,你怎么娶她?” 教孩子还挺难的,两人口水都说干了,才让孟靖稍稍明白了些道理。 吃过早饭,一行人就按照昨日的计划出发了,孟瑛去山里查探地形,穿着白芷给他改造的拖鞋。 而白芷他们辛苦将一坛坛油搬上马车,运送进城里想要卖了换钱。 油罐很多,又不知道卖不卖得出去,于是只装了一半,想着若是生意不好,再改换策略。他们在马车后面加装了一个託板车,刚好用于装油。 第882章 杜扬生熟门熟路,又跟孩子们玩得拢,自然跟着一起去。 路上无聊,白芷问她,“扬生今日为何起那么早去河边唱歌呀?” 扬生今日明显开朗很多,笑着道,“我每天早上都会唱,阿公说我唱得好,他们就会坐我们的船!” “今天对面都没有人了,你也要唱?” 扬生思考一番,“嗯,阿公说了,不知道对面还有没有人,让我唱大声些,告诉对面的人还有船在!不然他们可不知道有没有船,怕他们走到下一个渡口去,那边也没人,白白枉走了!” 到了集市,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人们有条不紊,与扬渡口的冷清大不一样,白芷不禁担心打仗会不会打到这里来。 孩子们积极性很高,到了街上就开始叫卖。 白茶油属于扬渡口附近小范围内流行的好东西,知名度不高,品质极好,可产出却有些少。 白芷不想贱卖,建议他们卖贵些,不然这么多个小娃还不够分的,毕竟是第一次卖,她也不想打击他们的积极性。 可卖贵了路上的人又买不起,一时陷入僵局,问的人多,买的人少。 加上扬渡口距离琅城还有些远,约莫一个上午的路程,白芷想快些卖完,不然不好走夜路。 卖到一半,孩子们都蔫儿了,白芷及时引导孟靖调整策略,“这一整条街上卖的东西价格都很便宜,出来採买的人可能不愿花大价钱来买一罐油。” “那我们要卖的便宜些吗?”杜扬生问。 “倒也不用,我们地换个地方,换个能消费得起的地方。” 于是白芷他们一路问,寻到了一个海鲜集市。 琅城属于内陆,海鲜大多从琼州送来,价格极贵,一般都是富贵人家才吃得起的东西,而採买昂贵食物的人一般也是家中说得上话的人,到此处来卖,定然好卖。 刚在海鲜集市站了摊位,一批新鲜的海货就被运送过来了。 有人吆喝着,“三日后开船,南阳三两银子,琼州,十两!” 白芷的脚步顿住了,三两银子就到南阳了? 很近! 到琼州也不过十两! 要离开,这是个好机会。 孟靖见白芷不走了,拉起她的手,好奇地问,“娘亲,怎么了?” 白芷从怔愣中回神,见着孟靖一双漂亮的眼睛,心蓦然一颤。 有些疼。 第673章 孩子们的交心 自从听到去琼州只要三两银子后,白芷就有些心慌。 脑子里不断有声音告诉她,该走了,是机会,要决绝,要果断…… 若是不走,必将沦陷。 可回头一看,靖儿笑得多么开心。 忽的有人来问,“你们这是什么油啊?” “白茶油!”孟靖声音最大,笑容最为热切,“阿伯你要买吗?这个可是山上的白茶果榨的,做什么菜都好吃!山里的老人家吃了能活一百岁!” 这些话术是白芷培训过的,白芷欣喜地笑了,她只说了一遍,靖儿就记了个八九不离十,还能润色不少。 这採买之人穿得不错,年纪约莫五十左右,行为举止还算有礼,想来是大户人家的管事。 他见孟靖嘴皮子直翻,莫名变得慈祥,“这么小就帮家里卖油啊!呵呵呵呵,吃了真能长命百岁?家里老爷可是厉害,要是吃了活不了一百岁,这可怎么说?” 老伯很明显是逗这一群孩子玩的,可孩子们一下心虚了,面对家里还有个老爷的大人物,总归还是怕的。 孟靖却不怕,他就没怕过谁,他直问那老伯,“阿伯,你家里有小孩吗?” 老伯瞧他纯真,自然而然的就应了,“有啊!好多个小公子小姑娘!” 这下孟靖有话说了,“阿伯我跟你说,这油炸薯条可好吃了!昨日我娘亲用这油炸了许多薯条,蘸上一种酸酸甜甜的酱汁,那么多土豆,一下就被吃完了!” 他说得绘声绘色,老伯来了兴趣,“什么是薯条啊?” “就是土豆,削皮然后切成长条,放进油锅里炸,要炸两遍,炸成金黄的,又酥又脆又香!所有小孩都爱吃!” 老伯这下心动了,捋着鬍须仰头思考了半天,又看了看站在孟靖身后的白芷,然后微微颔首,“既然这么好吃,那姑娘能不能教家里的厨子做一做这吃食!天气热了,孩子们胃口都不好,可愁死人!” 白芷想着这也简单,早卖完早回去,免得赶夜路,加上孩子们期盼的眼神,于是道,“可以呀,只是这一来一去怕耽搁,阿伯您看,若是好吃,这剩下的油您要的完吗?若是能要,我这就去给您露一手,这食方就算送您了!” 老伯点了一下油罐的数量,爽快地答应了。 于是一行人就去了老伯的家里,果真大户人家,宅子很大,下人不少,老伯吩咐一番,下人们处理几个土豆那叫一个利落,白芷只负责调酱汁和炸土豆,整个过程非常顺畅。 直到这户人家的孩子们尝到薯条时,个个都喜欢极了,还把孟靖他们给馋哭了。 于是这笔大交易就算完成,一个拖板车空空荡荡的,别提多爽快,临走时老管家给了一袋碎银,见孟靖一直站在他们前面,便将碎银递到孟靖手里。 孟靖开心得嘴里那松动的门牙都快笑掉了,举着那碎银就扑向了白芷,“娘亲你看!” 第883章 白芷稳稳的接住了他,竟然有些想哭,那种孩童最纯真的喜悦,不需要过多的话语去表达。 剩下就是分钱步骤,在来的路上白芷就跟他们商量好了,除去油的本钱,剩下的才该他们分。 孟靖很是自觉就接过分钱的任务,把其中最大的一块分给了白芷,“娘亲今天功劳最大!分一块大的!” 然后又挑了块较大的,分给那随侍,“冬阿叔今天也赶车还有帮忙搬油,那可辛苦了!” 侍卫握着那钱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他望向白芷,白芷朝他点头,“拿着,应该拿的。” 侍卫这才收下,严肃的脸上正极力压制着自己的嘴角。 孟靖又捡了好几块碎银放在白风手里,“风哥哥也很厉害,帮忙搬了许多油罐!” “雷哥哥嗓子都喊哑了,要分这么多才对!” “电哥哥也一直在帮忙,这些都给你!” “霞哥哥脚上都磨出了一块皮,那么疼都陪我们走了那么远,这些都给你!” 分到最后所剩无几,孟靖将剩下的所有碎银一股脑倒在了扬生的手里,“扬生姐姐早晨唱歌真好听,长得也漂亮,因为有了你家的油,我们今天才赚了钱,这些全都给你!” 杜扬生惊呆了,剩下的碎银攒起来还挺多,“你不要吗?” “我不要!能把油卖掉我就很开心了!” 白芷惊叹于他竟然还懂得平均分,除了两个大人和扬生的银子稍微多一点,其他几个孩子基本都差不多。 白芷刚想将自己手里的银子给他作为奖励与鼓励,白风开了口,他将手里的一小块碎银给了孟靖,“靖儿今日最辛苦,年纪也是最小的,这银子你拿着!” 白风起了头,剩下几个孩子包括扬生都将手里的碎银分了些给孟靖,结果就是他的最多。 孟靖感动得眼泪夺眶而出,许是第一次卖东西的成就,许是得到了哥哥姐姐的认可,孟靖哭得停不下来,只觉得手里的碎银沉甸甸的,“谢谢哥哥,谢谢姐姐……” 几个孩子,在此刻交了心。 白芷在走之前,在顺路的集市停了一下,每个人都买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或是些小玩意儿,或是些零嘴,他们很满足。 回程已是夕阳西下,孩子们挤在马车里睡得很沉,白风还醒着,他将一个头绳递给了白芷,“阿娘,你要去南阳的话,就帮我把这个转交给阿雨妹妹,许久不见,也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南阳……”白芷嘴里默念着这两个字,而后愣了一会儿,“好啊!这头绳真好看,我一定带到。” 若说方才没有理由,那现在有了,白芷定下了心。 路途有些长,孟靖中途下来撒了泡尿,竟看见一旁的野草上停着一双昆虫,他哇的就兴奋出声,“角大王!” 他忙上了车给白芷炫耀,白芷嫌弃地躲远了,那么大一双,看起来像是蟑螂的昆虫,孟靖还给她滔滔不绝地讲,“娘亲我跟你说,小皇叔的笼子养了好多双,不过一到冬天,全都死了。这只是我见过最大的,我要把它带回去送给小皇叔……” 他巴拉巴拉讲了一大堆,白芷一直躲一直躲,嫌弃死了! 此时的她还没有意识到,这双角大王将会影响她和靖儿的一生。 一行人在天擦黑时总算到了家,所有人都累瘫了,在院子里擦洗鞋子和脚上的泥。 孟瑛和两侍卫还没到,早上他就说了,林间茂密,想来有些费事,若天色太晚不必等他。 杜老伯送他去的对岸,因此也在河对岸等着,他在两边都有住处,所以不必担心。 白芷当然就负责他们今夜的晚饭,刚繫上围裙,转出院子,问大家,“今晚想吃什么啊?” 孩子们都七嘴八舌报出了自己想吃的东西,但白芷总觉得少了什么。 勐地回头一看,一二三四五,六呢?娃呢?靖儿呢? 慌乱找了一圈。 完犊子,孟靖丢了! 第674章 永远做他的娘亲 侍卫也吓傻了,不过是撒个尿的时间,人就没了。 天已经黑了,这黑灯瞎火的,白芷决定立即分头找。 白风他们也想去找,但白芷拒绝了,“你们自己都还是孩子,可别走丢了,万一遇着野兽……阿风,你看好弟弟妹妹们,谁也不要出门,等着王爷回来,让他来找……” 扬生告诉他们,一东一西两条路,东边路险,有山沟有怪石有密林有险滩,西边会好很多。 她虽然迫切地想找到孟靖,怕他走了东边,但她还是选择让侍卫去东边,若是遇到复杂地形,她恐怕难以完成施救,她只好让侍卫往东走,她往西去。带好灯笼,火摺子,伤药,就匆忙出发。 提灯是微弱的,路上全是石头,白芷一边走一边崴脚,不过她什么也顾不上,大喊着,“靖儿——” 偏生今天没有月亮。 她跑得很快,上气不接下气,大口大口喝着风,但她丝毫顾不上,发髻跑得散乱无比,发簪掉了也毫无知觉。 一路看见陡坡,她就觉得靖儿会不会摔下去没声了。 看见水塘,她就会觉得静儿是掉进去淹得没声了。 看见树杈子都能觉得他会不会挂上去了。 哪怕看见一笼草,她也会觉得里面有野兽把靖儿拖进去了。 第884章 他才六岁,那么小那么小一个,还没一条狗的身子长。 她不断喊着孟靖,哪怕是吱个声也行。可这山间除了回声,什么都没有。 她觉着这一定是她想弃他们父子而去的报应。 就这样不知跑了多久,白芷已经跑不动了,声音也哑了。 这条路是他们往城里走的那一条,他会往原路走回去吗?白芷开始怀疑,会不会往东边走了,会不会已经回去了。 往回走了几步又觉犹豫,无数种可能在她脑中汇聚成一团乱麻。 她呼的深吸一口气,要冷静,要冷静分析。 回来的路上他一直在玩角大王,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角大王身上,难道是那角大王? 她莫名觉得他又跑去找角大王了,于是她发了疯地奔向他之前撒尿的地方,在那处喊了好几声,依旧没有回应。 她抱着脑袋蹲在地上,提灯也熄灭了,只觉天都塌了,连个孩子都看不住! 绝望之时,一稚嫩声音忽的传来,“娘亲——娘亲——” 霎时间,白芷只觉一阵天旋地转,“靖儿——靖儿——你在哪儿——” “我在这——” 终是得到了回应,来不及哭,来不及笑,只不顾一切的朝声音传来的地方奔去,没有灯光,没有月亮,路上的大石头将脚崴得不成样子,她是一点也顾不上。 在接近声音的地方,她好像能透过黑暗看见孟靖跳动的身影,白芷霎时松了一口气,却脚下一空,连滚了好几圈,掉进了一个沟里。 脑子晕了一会儿,清醒过来的时候,怀中有个小人,白芷哇的一声就哭出来,使劲拍着他的屁股,“你怎么能乱跑!怎么能啊!孟靖!” 孟靖也哇的就哭了出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话都说不清了。 白芷又愧又急,却被他的哭声哭得痛心,她这才勐地收住自己的情绪,明明他才是此时最害怕的人,她紧紧抱住孩子,“对不起靖儿,是娘亲不好,不该凶你……不哭了……没事了……不哭了啊……” 孟靖在白芷的安抚下,许久才平息情绪,紧紧抱着白芷,浑身都在颤抖。 “身上有没有哪里痛?有没有摔着?”白芷摸遍了他全身,骨头应该都没事。 良久,孟靖才能正常对话。 白芷想带着他爬上去,可这个坎应该是乾涸的河沟形成,两岸有些高,就他们俩的身手,根本爬不上去。 她只好带着孟靖往前走,摸到一处尽是鹅卵石的浅滩,才坐下来休息了一会儿。 坐下来的一瞬,她才发现浑身骨头像是要散架了一样,痛得惊人。 孟靖小声呜咽,“娘亲,我们不回去吗?” “娘亲走不动了,先歇一会儿?好不好?”疼痛在此刻突然袭来,白芷牙关都在颤抖。 她又再次确认了孟靖浑身上下都没有伤,这才放心。 孟靖缩进她怀里,“娘亲,我害怕……” “不怕,有娘亲在!”白芷此刻倒是真不怕,一个人面对危险时她可能会怕,但是若身旁还有个需要保护的孩子,倒像是生出了勇气。 孟靖也没那么怕了,又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白芷这才问起,“靖儿为何一个人跑到这里来呀?” “角大王丢了,我想重新抓一双……” 果然是角大王,白芷生气了,“以后可不许这样了!你知道大家多担心你吗?” 孟靖又委屈地道:“可是……可是角大王丢了啊!” “角大王重要还是你重要?大家都在找你!”白芷呵斥他。 孟靖又被骂了,抽抽搭搭地哭起来,“角大王重要!娘亲只知道凶我!角大王是我送给小皇叔的礼物!我就是要找角大王!” 面对他的哭泣,白芷还是心软了,“不哭了,娘亲错了,啊,乖啊,为什么叫大王那么重要啊?跟娘亲说说好不好?” “因为小皇叔喜欢!小皇叔很可怜的,舅爷对他好凶,不给他饭吃,不给他炭烧,所有人都不跟他玩,他只能跟角大王玩,我从没见过那么大的角大王,要是送给小皇叔,他一定会开心一些……” “你就那么喜欢小皇叔?” “嗯!靖儿最喜欢的就是小皇叔!” “为什么呢?” “因为整个春鸟宫,所有人都说娘亲不要我了,只有皇祖母说娘亲很好,我喜欢跟皇祖母玩,所以就喜欢跟小皇叔玩……” 白芷被这话噎住了,竟是这样的原因,不知不觉间,她哽咽地说不出话。 “皇祖母没有骗我,我娘亲就是很好!”孟靖这话说得理直气壮,“娘亲你会做薯条,他们都不会!” 多么质朴的理由,白芷真是又哭又笑,到后面变成止不住的嚎啕大哭,“对不起,靖儿,是娘亲不好……” 孟靖不知道白芷为何哭泣,他只知道要给哭泣的人擦掉眼泪,“娘亲不哭,不哭啊!他们说你不好,我会教训他们的!” 竟被一个孩子安慰了,白芷有些无地自容,她擦乾眼泪,“靖儿真是个好孩子!” “可是……父王会不会骂我?我以前也为了抓角大王走丢了,舅爷第一次骂了我,还让我跪了很久,我说我是为了小皇叔,他还拿戒尺打了我!那时候小舅爷也生气了……他们从来不会骂我的……” 白芷心情很复杂,不过他们梅家人再怎么丧尽天良,但是对靖儿是真的很好,所以他喜欢两个舅爷。 第885章 她越来越迷茫,越来越痛心。 “娘亲,我错了吗?我不该抓角大王吗?” 白芷一遍又一遍地擦乾眼泪,“没有呢?靖儿有错,但错不在抓角大王,你错在没给别人说你要去抓角大王。” “你不给大人说,别人就不知道你去了哪里?大家都会担心,懂了吗?下次你抓角大王,跟娘亲说,娘亲陪你一起抓好不好?” “但舅爷骂我,说我不能跟小皇叔玩,更不能给他抓角大王!父王说不定也会骂我!但我就是想抓!” “靖儿可没错!你喜欢小皇叔,想要送他角大王也没有错!他们说得可不一定对,反正娘亲站在你这边!” 这话让孟靖哇的就抱住了白芷,吧唧就在白芷脸上亲了两口,“娘亲真好!” 肉嘟嘟的脸蛋,软软弹弹的嘴,白芷心里像是吃了蜜,她将脸凑了过去,“再亲两口!” 孟靖乖乖又亲了两口,又忽的想到小舅爷,梅少鸿也喜欢这样逗他,他便直接问了出来,“娘亲还是不喜欢小舅爷吗?” 白芷的笑意凝滞在了脸上,良久,她才吐出三个字,“不喜欢。” “可是靖儿喜欢小舅爷,也喜欢娘亲,怎么办?”孟靖纠结得快要哭出来了。 白芷也算是有那么一点释怀,毕竟人家养过孟靖,她语气变得平缓,“靖儿想喜欢谁就喜欢谁,你两个都可以喜欢!” “那你们要是吵架,我该帮谁呢?”孟靖的意识里面,还没有劝架这回事,他只知道要帮着最喜欢的人。 “你想帮谁就帮谁啊!不管你帮谁,娘亲都知道,你一定有你的理由。” 孟靖头都大了,“可是我不知道帮谁,我两个都喜欢,我选不出来!” “没关系的,靖儿,你要是想不出来,就慢慢想,或许十年后,二十年后你就想明白了!” “要是二十年后我还想不明白呢?” “那就三十年!” “三十年也想不明白呢?” 孟靖觉得这车轱辘话好玩,一直追问下去。 “那就一百年!娘亲,我一百年再想我要帮谁!好不好?” “好呀,一百年。” 虽然一百年后,他们可能都变成了一抔黄土,但白芷喜欢这个一百年的约定! “那一百年后,娘亲也给我炸薯条吃,我那时就先选你!” 孩子的话,纯真又浪漫,白芷也想,一百年后还能给他炸薯条。 孟靖念着念着窝在她怀里睡着了,白芷也因为脚痛起不了身,就这么抱着他,守到了天明,所幸,是平静的一夜。 夜里很是寒凉,即使白芷给孟靖盖上了衣裳,他还是打了好几个喷嚏。 白天视野好了很多,孟靖被凉醒了,醒来就看见白芷的脸上有着细细的血痕,一双小手就摸了上去。 “对不起娘亲!我不该一个人跑出来的!” 白芷笑着,“知错就改好孩子!下次不许了啊!” “好!” “那娘亲陪你去抓角大王!” 这一带果然是角大王的天堂,三两步就能看见一双,看得白芷直皱眉。 孟靖还抓兴奋了,抓了好多好多双,让白芷给他拿着,白芷看着这虫子,浑身像是有千万只脚爬过一般,忙给他编了个篮子,将角大王放了进去。 白芷的脚很痛,却还是陪着孟靖走了好久,直到发现一个能爬上坎的缓坡。 不由地感叹,还活着真好! 孟靖虽然没摔着骨头,但白芷发现他走路还是有些瘸,便蹲下身,“上来,娘亲背你!” 孟靖勐地冲上了白芷的背,吧唧又亲了她一口,“娘亲真好!” 太阳缓缓洒下,一夜的寒冷褪去,照的人心暖洋洋。 白芷此刻完全忘了痛,想背着他一直走,一直走,走到一百岁。 永远做他的娘亲。 第675章 把她男人搞没了 直到白芷背着孟靖回到住处,孟瑛也还未归,密林的路本就艰险,入了山,没个两三日出不来。 好在孩子找回来了,有惊无险,侍卫也松了一口气。 回去没有歇多久,孟靖就觉得头痛,有些犯迷煳,白芷用额头贴了贴,感觉有些发热。 昨晚吹了一夜的冷风,能不生病嘛! 她脚上也受了伤,只好拜託侍卫去镇上请大夫,大夫来时,孟靖已经迷迷煳煳地说胡话了。 白芷脚上抹了些跌打损伤的药酒,还算好,她给孟靖熬好药端去,孟靖窝在床铺里对她笑,“娘亲最好了,明天我们还去抓角大王好不好?” 奶呼呼的声音,白芷心都化了,“好呀,那你要好好吃药,好了我们才能去抓角大王!” 孟靖虽不喜欢吃药,但是为了角大王,硬是捏着鼻子一口气将药灌下去了,“娘亲,我厉不厉害!” “厉害!”白芷竖起了大拇指。 白风和扬生他们给孟靖熬好了肉末粥,撒上些许葱花,香喷喷的,孟靖能感受到哥哥姐姐对他的好,感动得眼泪汪汪,“谢谢风哥哥,谢谢扬生姐姐,你煮的粥真好吃!” 是个嘴甜的好孩子啊!谁对他好,他就对谁好。生病虚弱时,没有平时的调皮捣蛋,乖得像个洋娃娃。 白芷不停地用布巾给他冷敷,确保退烧,然后将他哄睡,夜里醒来,却觉得自己也头痛,想着睡一会儿就好,结果第二天起不来的是自己。 第886章 孟靖倒是退了烧,活蹦乱跳的,学着白芷昨天的样子,不停地扭着湿布给她敷在额头上。有模有样的学着白芷,在她耳边说鼓励的话,“娘亲要快快睡着,病好了我们就去抓角大王……” 白芷此刻体会到了言传身教的意义,虽然病了,却也收穫到了孩子的爱。 孟瑛回来时就听侍卫说了这一连串的事,心急火燎地就冲进来看白芷。 可能是病了身体不舒服,白芷见到孟瑛的那一刻,竟涌上了热泪。 她想要被拥抱,想要将开心与苦楚都倾诉。 可她心里那根刺依旧存在,她已经下定决心要离开了。 因此,那到了嘴边的撒娇,被她紧咬着牙关吞下去去,她翻了个身,朝着墙边,不再看他。 孟瑛着急地扑了过来,“夫人可还好?” 他的声音里带着焦急与紧张,白芷险些回应了他,若是回应,那又会变成甜腻的撒娇。 所以她依旧咬着牙不开口,可内心汹涌的情绪根本藏不住,拼了命地从眼眶中表达,泪水宛如决堤。 孟瑛俯下身感觉她身躯在颤,也知道她一定是蒙在被子里哭泣,忙隔着被子抱住她,“是飒兰不好,该早些回来,都怪飒兰,不该歇这一晚,让夫人受苦了……” 不是,她没有怪他,她只是舍不得…… 孟瑛哄了她很久,依旧得不到白芷的回应,直到药煎好,他小心翼翼将白芷扶起来,“夫人先把药喝了……” 白芷绷不住了,情绪像是被引爆,“我自己喝!你出去!” “夫人生飒兰的气,就开口骂骂我,可别自己气自己……” “那你出去!” 孟瑛不知她到底因何生气,还在小心翼翼地哄,“得看着夫人将药喝了飒兰才出去……” “你烦不烦啊!”白芷有些抓狂。 孟瑛霎时委屈了,眉头紧皱,想要哄她的话,被生生咽了下去,良久,才再次开口,“夫人不开心,与飒兰说说?” 好像说什么他都不会放弃,白芷一咬牙,便说出了伤人的话,“都怪你!我才与阿谷分离,她才多大!就是你的错,你一出现,我男人也没了,还得和女儿分离!就算我对靖儿有所亏欠,我也不想和阿谷分离!” 她在企图找出他不值得爱的证据。 孟瑛一时噎住了,这事情,的确是他太过残忍。他可以选择成全卓遥和她的,只要安慰卓遥几句,说他不再挂念,那他们就不会分离。 可他却不断地向卓遥表明他对白芷的占有,话里话外都提醒着卓泓的处境,卓遥没有选择。 是他亲手将他们的家撕裂的,那是一种剥夺,完全不顾她感受的剥夺。 见他眼里的惊慌,白芷知道自己的话起效了,便多说了几句,“卓遥那么傻,总共就一根筋,还对你有愧,你说什么他当然都会照做!你一定拿他弟弟威胁他了是不是?” 被戳穿了,她说的一字不差,孟瑛百口莫辩,心里的酸楚累积着,到最后他只憋出一个问题,“你更喜欢卓遥?” 孟瑛觉得自己很无耻,企图用她爱不爱来粉饰他做下的龌龊事。 “是又如何!”这话像是刀片,颳得白芷的喉咙生疼。 “你喜欢他什么?”孟瑛紧皱眉头,眸中隐有怒意。 “喜欢他年轻力壮不行啊!”白芷脱口而出。 孟瑛更气了,“年轻力壮?飒兰老了?不能给你想要的?” 这话让白芷臊得慌,一时还有些答不上这样的问题,忙转移了话题,“你不知道那年瘟疫,我没有钱财,没有物资,没有人手,孤身一人,千里迢迢跑到江祖,就像今日这样发着高烧,根本不知道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你不会明白他伸出的援手对我的意义!” “那时所有的贼匪头子都瞧不起我!他们不听我说话,不相信我能让丹宁好起来,他们只觉得我是一个女子,把我强娶了就能坐收丹宁!只有卓遥听我说话!他信我,他信我我能给他养马,他信我两年后能给他种出粮食!” “后来阿谷出生,他是我在南北辰战乱中唯一的倚靠!他是愣了点,但我从来不需要一个完美的男人!我只需要能在我危难时帮我的人!” “我知道你那时也在受苦,但你没能帮到我,爱是需要,我不该喜欢他吗?你没能帮到我,你又有什么资格拆散我们,坐享其成呢?” 白芷声泪俱下的控诉,让孟瑛的贪妄无处遁形,他何尝不想在他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在她身边,但他没能做到,还要剥夺。 没做到就是没做到!再无转圜余地。 许是恼羞成怒,许是嫉妒让他发疯,他冷笑一声,“一个男人而已,你喜欢便喜欢了,我把他给你找回来。” 犯不着在他面前将他贬损得一文不值,戳得人心窝子生疼。 这话倒是让白芷震惊,她有些摸不透他话中的意思,擦掉眼泪问了一句,“真的?” 孟瑛给气笑了,知道她多情,不知道她那么贪心,他又问了一句,“你实在喜欢的话,我还可以把孟问荆给你找来……” 白芷又被他这话吓傻了,她还是摸不准他的意思,“你是认真的?” 孟瑛都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了,“所以比起飒兰,你更喜欢卓遥,甚至是孟问荆?” 白芷这下读明白他的情绪了,好像真的把他惹生气了,气焰一下就被湮灭,“倒也没有……” 第887章 “呵!想得倒是美。”孟瑛将药碗往床头重重一放,起身拂袖而去。 白芷一时有些慌,是不是说得太过火了,她本意好像不是这样的…… 孟瑛刚出了门,一时又觉气不过,转身探头,指着那碗有些凉掉的药,“把药喝了!” 白芷好像从未见过他这样生气的模样,好像很新鲜。 第676章 上了黑船 后来养了两天病,白芷和孟靖都生龙活虎起来。 孟瑛也暂停了去密林里探查的计划,好好陪了他们这两天。 只是从那天白芷说了伤人的话起,孟瑛就没那么黏腻了,虽然也对她好,却是恰到好处地冷了一点。 白芷也不过问他,虽然有些心酸酸的,但这样了冰冷程度,让她舒适,她可以义无反顾的逃离了。 第三日的清晨,众人依旧是被杜扬生的歌声叫醒的。 坐到河边听她唱歌,好像成了一家人每天早晨的必要环节。 只是今日,在杜扬生的歌声停止后,在河对岸传来了一声吆喝,“喂——船家——” 杜扬生听到这声音都跳了起来,撒丫子就去通知了老伯,老伯赶忙放下碗碟盛着的酒,跑到河边吼出来声,“诶——来了!来啦!” “没想到还真有人!”白芷显得有些惊喜,她听孟瑛说,对面的村落一个人都没有了,那日他也劝老伯不用等了。 今天却是又迎来了两位渡船的客。 一行人看着老伯将两人渡回来,心中感慨万千。 “还好有人等他们。”白芷感慨。 “是啊,飒兰失算。”孟瑛拉起了白芷的手,握得很紧,“立夏了,夫人你瞧,许是春风吹得好,这绿水青山今日格外晃眼。” 白芷放眼望去,这山水翠绿得的确晃眼,阳光洒在河面,一阵风起,能看见涌动的粼光。 “吹绿两岸的,不是一阵春风。”白芷莫名应道。 孟瑛抬眸,浅笑盈盈地望着白芷,“那是什么?” “是一阵阵春风。” 是像老伯这样的人,是那些没名字的人,是死去的人,是负隅顽抗的人,是拼死扞卫的人,是坚守信仰的人。 他们才是春风。 丹宁需要她,她必须把丹宁吹绿。 辰国也需要孟瑛,他必须将辰国吹绿。 还有一半的油没有卖完,孩子们又去了街上,想要如法炮制,等在了海鲜集市。 依旧有人吆喝着,“船要开了!到南阳,三两银子!” 白芷将孟瑛给她的首饰都装了起来,在孩子们还在兴奋时,与随行的侍卫道,“我去找个茅厕,阿冬你看好孩子们!” 侍卫没有生疑,朝她点头,她又悄声告诉了白风,白风拍着胸脯向她保证,让她放心。 这个侍卫白芷考察过了,很是靠谱,不然孟瑛也不会放他来保护孩子们。 白风就不说了,白芷信任他,能在吃人的丹宁保护好弟弟妹妹们的大哥。 几个孩子她不担心,他们现在跟孟瑛可好了,心心念念都是孟瑛要送他们的汗血宝马,跟着孟瑛,他们前途似锦。 唯一舍不得的,是靖儿。 每一天,她都会更喜欢靖儿一点,血缘不是喜欢一个人的主要原因,羁绊才是,那些哭过笑过的点滴,在相处中,一点一点融入骨血。 她不指望孟靖现在理解她,以后也不奢求,哪怕恨她也无所谓,她庆幸自己不是孟靖唯一爱的人,即使她离开,靖儿也还有其他可以支撑他长大的爱。 她只希望他不要被这些挫折击败,永远都敢爱敢恨。 她融入人群,给侍卫传了一张纸条,看着他脸色仓惶,将那纸条收藏好,不停地左右张望。 也所幸孟瑛不是一个喜怒无常,爱迁怒别人的人,不然侍卫定逃不了责罚,有了这纸条,他会平安无事的。 最后的最后,她看着孟靖,无声地道了一句,“靖儿要保重。” 要好好长大。 至于孟瑛,她不敢去想,想他会变得心痛,会觉得眷恋,会有些动摇。 她去当铺换了银两,还换了不少,作为盘缠足够了。 她跟着那吆喝声上了船,付了三两银子,在心里计划着以后的事。 不管是南阳还是琼州,她想要结交一些能在丹宁做生意的人,拉点投资赞助,以助他们重建城池,恢复生产。 这是一艘较大的船,统共三层,最底层载了许多人,看起来都像是逃难的人,他们都在谈论着打仗要打到这边来。 最底层是没有座位的,只能坐地上,她烦心事多,丝毫不介意地坐了下去。 刚坐下去,就感觉到了不怀好意的视线,那种打量的,探究的,色眯眯的视线。那人坐对面,撑着下巴,“姑娘,一个人?去哪啊?” 白芷虽说有些烦,但是出门在外,不激怒别人是基本的保命准则,不然她瘦胳膊瘦腿的,能分分钟被打死,后悔没换一身男装。 她笑着,“去南阳,大哥呢?” “巧了不是!我也去!姑娘去南阳哪个地方,我送你去!” “去投奔亲戚……大哥你知道茅厕在哪吗?” 白芷想逃离这个地方,那男人给她指了指道,她便匆忙离开了,这船有三层,上面定是头等舱,她要升舱,她不差这点钱! 走出船舱,见外面的一排排守卫,她还有些惊讶,安保做的那么到位的吗? 第888章 她找到了管事,竟花了二十两银子,这差距有些大,虽然接受不了这落差,但为了安全起见,她还是咬牙支付了这二十两银子。 上了第二层的客舱,这第二层可大不一样,守卫依旧多,但第二层是有座位的,分成两列,摆放着整齐的桌桉,桌桉上有吃食水果,中间空出来,有美人在弹琵琶。 有歌舞表演,高端消费,二十两银子也算能理解。 第二层人略少,但基本不见女人孩童,只有几个商人模样的男人,他们个个脸通红,时不时传来一阵香味。 闻到这香味白芷就变得警惕起来,她以前做青楼生意的,这薰香有催情效果,虽不至于让人失去理智,但是能让人迷迷煳煳的,行事冲动许多。 又见那些男人享受着这美人歌舞,在薰香的作用下,说不定就醉了,对她做些什么犹未可知。 这一层也不安全,她又找到管事,“我要单独的客房。” 管事一见,眼眸亮了一瞬,“姑娘,单独的客房可要白银百两!” “那么贵?”这差距大的惊人,简直不是一般人能负担得起的。 但是船已经离岸,她这时才知是上了黑船,不过为了安全,她还是咬着牙掏出一张银票。 这些钱她还准备花一路的,结果就光上了一条船就花没了,简直黑心啊! 管事拿着这银票一时眼冒金光,对白芷那是毕恭毕敬,“姑娘请!姑娘请!” 上了第三层,守卫还是很多,明明第三层没多大的面积,怎么安放那么多守卫? 有点不对劲!是非常不对劲! 她被引导着入了一间客房,封闭的空间让她有了一些安全感,但是外面的守卫实在让她恐惧。 一艘客船,又不是运货的,要那么多守卫干嘛? 还有这逐层递增的高额费用,简直不像是一条船上该有的待遇。 管事地小跑着进了另一间房,激动的手不停颤抖,“东家!东家!大鱼上钩了!” 这被称为东家的男子缓缓从床上起身,“上钩了去找个姑娘去!好好套话!” “可……东家……这大鱼是个姑娘!” 男子愣了一愣,“女的?” 怔了一会儿,他望向一旁挂着的琵琶,“那便只有我亲自去了!” 第677章 又被救回去了 白芷仔细覆盘了一下,想这艘船如果是骗钱的还好,如果是做其他的,就危险了。 正想着,有人敲门,白芷想看看他们究竟是做什么的,好早做打算,于是将一把匕首别在了腰间,把人放了进来。 进来的是一名年轻的男人,长相十分俊朗,领口微微敞得有些开,若隐若现得刚刚好,他抱了一把琵琶,笑容很是亲切。 做皮肉生意的男子虽没女子多,但也是不少。 “公子,我现在不想听曲。”白芷直接拒绝的这项服务。 男子一听,依旧走了进来,“也不知姑娘会不会晕船,奴这有上好的晕船药,配上一小曲儿,姑娘便能免受颠簸之苦。” “我不晕船。” “哦,那没事,奴想来问问姑娘在何处下船?咱们这船经停十几处,怕姑娘来不及下船,奴家会来提醒姑娘。” “南阳。” “去南阳作甚?投奔亲戚?” “夫君死了,只能回娘家。” “姑娘这般大手笔,怎么也不跟几个随从。” “不瞒公子,我夫君留下全部家当就这一百两银子,全都拿来付船费了,哪还有钱养随从!命苦啊!” 这男子一听,眼神里的笑意明显黯澹了,白芷霎时明白了他的目的,这是在探她的财力,她继续试探,“公子这船上那么多守卫是做什么的?这不是运货,应当不需要这么多人吧?” 他的脸垮下来了,好像很没有耐心的样子,特别是在白芷说她没钱以后,那脸变得可真快。 “谁说我们不是运货的?姑娘不就是货吗?”男子神情开始变得轻蔑,与一开始的笑容天差地别。 他的确很没有耐心,这就摊牌了,他说这船里人都是货,也就是说,这是一艘做人口贩卖的船,高额的差价是用来筛选对象。 最底下那一层应该都会被拉去卖了,守卫是用来防止暴乱,中间这一层,兴许是拿来敲诈的,或是让貌美姑娘骗取他们的钱财。 而上了第三层,就是拿来敲诈勒索的,一艘船做三种生意,好黑心。 也就是说,白芷家底越厚,对方就越会保证她的安全。 绕来绕去,白芷还是得让孟瑛来救她,明明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离开,现在又走不掉了。 这跑了半天都没有,就得求人家来救,脸都丢尽了! 白芷忽的唉声叹气起来,然后开始装傻,“货物?什么意思?他们都是帮工伙计吗?我家也有许多帮工,我还欠他们一笔钱呢,夫君死了,我不知道拿他们怎么办?我得先回南阳,问问爹爹,问他要不要把这些人都送过来!你这船最多能装多少人?” 对方忽然来了兴趣,“一百人。” “一百人可不够呢!得拉两次才能装完!”白芷说着就要哭出来了,“夫君走得急,我一个人撑不起那么大的生意,只能回去求爹爹帮我经营!还有一桩木材生意未完,华老板催得紧……公子,这船何时能到南阳啊?” 第889章 对方听到华老板和木材生意时,眼里的光那叫一个璀璨,找地方坐了下来,“明日!那姑娘可别急!华老板可是琅城华春知?” “正是!公子你也认识?我夫君以前与他交情很好,这一朝去了,我一个妇人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白芷掩面啜泣起来。 “东家与华老板有些交情,姑娘跟我说说怎么回事,东家或许可以帮你!” “真的?” “当然是真的,姑娘先喝口水,慢慢说,不急……” 白芷只好现编,说是与华老板需要她家的这一批工人去砍树,但是她家付不起工钱,工人们闹得凶,但只要华家能先垫付,这生意就做得成。 虽然只是临时的藉口,但白芷编得那叫一个天衣无缝,这男子相信了,找了个藉口出了房门。 没多一会,这船便在某个渡口停下来,此时还没出琅城的地界。 白芷知道,他们定是派人去华家送信要赎金去了,华老板认识她,定会将这消息送给孟瑛。 孟瑛会来救她的吧? 会来的。 所以她只耐心地等着,不多时,她觉得有些口乾舌燥,她也不敢喝水,只怕水里下了什么药,会让她意识不不清醒。 可没过一会儿,脑子还是晕了起来,她仔细查探了房间,果然各处都放着香炉和香囊,里面放了什么她不知道,总之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窗户也是封着的,外面全是守卫,她只能在房间里待着,没多一会儿就支撑不住,迷迷煳煳地睡了过去。 也不知晕了多久,她被一阵脚步声吵醒。 睁开眼便是一张熟悉的俊脸,她不自觉地就搂了上去,“你来啦?” 孟瑛一把将她的手推开了,“白姑娘自重!” 孟瑛说完,转头对身后那男子道,“钱带来了!你给她下药了?” 男子看着这一整箱黄金,露出了夸张的笑容,“一点迷幻香而已,不打紧。” 孟瑛放下了心,将白芷横抱起来,直朝门边走去,就这么平安无事下了船。 此时已然天黑。 在孟瑛下了船后,直走到有芦苇遮挡的地方,身后约七八个身影,一拥而上,想将孟瑛和白芷斩草除根。 许是迷幻香的缘故,吓得白芷哇哇大叫,扑进了孟瑛怀里,“救命!” 孟瑛轻拍白芷的背,“不怕。” 正当此时,从芦苇丛中蹿出无数人影,将向二人扑来的人瞬间抹杀,人死得悄无声息。 而后,周围响起了整齐的脚步声,直冲上了船,身后开始传来兵刃相接的声音,还有凄厉的叫喊。 白芷脑子有些飘,搂着孟瑛脖子,“是官兵吗?” 孟瑛真是很不想答她的话,他还气着呢,气她的不辞而别,气她抛下了他和靖儿。 多狠心的女人! 白芷半天没等到回应,一把揪住了孟瑛的耳朵,“你不回答我!” 孟瑛被揪得生疼,又气又无奈,“是,是官兵。” “他为什么要杀人灭口?难道他赚够了钱?只做一锤子买卖?那么蠢的吗?”白芷还在思考着那人贩子的行为是否合理。 孟瑛还是不想理她,但不得不理,“他没见过那么多钱。” “你花了多少钱赎我?”白芷还有些,直晃着脚丫子。 “百两黄金。”孟瑛老实答。 “就这?一百两?我就值这么点?他确实没见过钱!蠢死了!” 孟瑛差点被她逗笑,却还是绷着个脸,“你还想要多少?” “黄金万两你赎不赎我?”白芷身子往上够了够,直勾勾地盯着孟瑛。 四周漆黑无光,只有她的双眸里,闪着唯一的光彩。 孟瑛顿住了脚步,一时有些想哭,“白芷,你就这么走了,有没有想过靖儿和我会伤心?你好歹……” 好歹与他说一声…… 他也不至于这么惊慌无措…… 第678章 十味糖 跳跃的思维让白芷压根没听到他在问什么,只听见了白芷两个字,她又揪住了孟瑛的耳朵,“反了你了!竟直呼我姓名,叫我夫人!” 孟瑛哭笑不得,为何所有的情绪一遍又一遍被她拨弄,他所有的崩溃,她能一句话逆转,情难自持,全不由己。 他在失控。 他从不敢让自己失控,那很危险。 白芷感受到他不走了,就直挺挺地立在那儿。她有些奇怪,双手吊上了他的脖颈,使尽了全身力气,将双腿盘上了他的腰,像个考拉一样地抱住了他,然后伏在他耳边悄声道,“怎么不走了?快回去了呀,回去还有许多事情没做呢……” 语气里带着娇憨与顽皮,还带着几分引诱。 孟瑛就这么抱着她上了马车,一路上,她莫名其妙的话可太多了,一会儿要吃这个,一会儿要做那个,孟瑛完全不知道她那句话是真,那句话是随口说的。 虽然一肚子怨气,但是孟瑛真是有些开不了口教训她,实在是令人头大。 白芷在马车里滚来滚去,见孟瑛一直不说话,便滚到了他的腿上,仰面朝上,抬手捧着他的脸,眼睛咕噜噜地转,“孟瑛?” 孟瑛闭着眼,本想理清思绪,以后到底该如何待她,他到底该不该让她离开,这样的纠结与恐惧让他思绪异常溷乱。 但他又实在受不了她这般可爱,闷闷的嗯了一声,“作甚?” 第890章 “你好帅!我好喜欢你!”白芷朝他眨着眼。 “……”孟瑛眉头紧皱。 “你亲我一口!”白芷继续道。 “……”孟瑛眉头皱得更紧了。 “那你脱了衣服给我瞧瞧?” “……” 这下孟瑛觉得她一定在装疯卖傻,他无奈地想低下头去亲吻她,但已经来不及了,她已经开始扒他的衣裳了。 直到一整个腹部敞露在她眼前,她才停止了动作,惊呼道,“真的有三颗痣!” 白芷抚了上去,感受到她的触摸,孟瑛整个腹部微微一缩,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白芷一边摸一边还说些下流话,“你知不知道你很过分?我那段日子天天都做春梦,就是一个腹肌上有三颗痣的和尚,他欺负我!说我不好好学习,还打我屁股,就是不给我!你说,是不是你?” 孟瑛人都听傻了,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倒实在是新鲜,他眼神变得玩味,摇头道,“你认错人了,那不是飒兰……” “不是?” “不是,飒兰不是和尚。”孟瑛摇头。 “那就可惜了,我还说晚上试一试呢,竟然不是你!好吧,那我再找找有没有这样的和尚……” 试一试?再找找? 孟瑛听不得这样的字眼,捏住了她软乎乎的腮帮子,“可别说了!再说把你嘴缝上!” “缝上怎么跟你……唔……唔……” 好在孟瑛及时捏住了她的嘴,不然真不知道她会说出什么虎狼之词。 孟瑛甚至担心这什么迷幻药不会把她脑子弄坏了吧?以后要天天说这些,可怎么办啊! 捂了她许久,孟瑛想着她应该消停了,这才放开了手,放手的一瞬,“跟你……” 孟瑛慌张的吻了上去,死死堵住她的嘴,一个字也别想说出口! 要命! 膨胀得要命! 从她说喜欢的那一句开始,或者更早,孟瑛就受不了这样的挑逗了,是她主动的,放肆的,嚣张的挑衅。 每一刻,都想将她压在身下。 若不是二人身处马车,他恐怕不会给她说那么多话的机会。 他会让她在他身下哭泣,求饶…… 孟瑛甚至有些停不下,觉得在马车里也不是不可以,可她又偏偏推开了他。 她唇瓣晶莹,眼神却单纯地像是不染情欲,她忽的开口,“我想吃糖!” 孟瑛:“……” 让他死了算了! 他想捶胸顿足,想跪地哀嚎,她怎么能这么折磨他啊! 孟瑛一遍又一遍地深呼吸,直到将澎湃的情绪稍微压制住一些,他才开口,“想吃……什么糖?” “都可以!好吃就行!” 她倒是不挑。 但这三更半夜黑灯瞎火的,去哪儿给她买……孟瑛忽的想到了,琅城还真有远近闻名的糖。 他让车伕改道了,经过了琅城一有名的酒楼,人家关门了,孟瑛非给人家敲开,花了两倍的价钱买下了一颗糖。 就一颗! 白芷见着这糖时,嘴巴都没有合拢,一颗球形的糖果,颜色看起来是棕色的,比乒乓球还要大些,放在一个盒子里,像是颗价值连城的宝珠。 “这么大,嘴巴能放进去吗?”白芷惊奇不已。 “舔着吃的,也可以敲碎了吃,这个叫十味糖,入口后能尝到十种味道,在琅城很有名,多少人慕名而来……” 他正说着,白芷便伸出舌头舔了舔,“焦糖味儿的!” 孟瑛见她舔舐的动作,不禁咽了咽口水。 一路上她都没消停,直到马车停到华老板家。 孟瑛早让侍卫将孩子们安排在了华家,这个点应该都睡着了,他便拉着白芷直奔房间。 进了房间,他一把抢过白芷手中捧着的糖盒子,取出了那颗糖,放到白芷面前,“好吃吗?” “好吃!”白芷在此刻像个孩子,眼里直闪着兴奋的光。 孟瑛摇头失笑,然后将一整颗糖瞬间塞进了白芷嘴里,整颗糖的大小,刚好填满白芷的口腔,微微有松动,却不至于滑落出来。 她呜呜的,想要说话。 孟瑛却不再理会她,毕竟她今夜说的下流话抵得上孟瑛这辈子听过的所有了。 管她明天清醒以后还跑不跑,今夜她一定跑不掉了。 忍了许久的孟瑛,再也经不住她任何的挑逗,将整个人推进了床铺里。 就像她在马车上扒他衣服一样,他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就这么,白芷浑身赤裸地跌进了被子里,孟瑛也鑽进去了。 嘴里的第一层焦糖味糖衣就这么爆开了,舌尖的软滑舔舐过第二层糖衣,是秋日里桂花酿蜜的味道,又如秋风,一阵一阵飘来令人软绵绵的桂花香味。 缠绵又甜蜜的花香稍纵即逝,第三层糖衣,是带着奶香味儿的牛乳糖,还溷着些许养阳光牧场的味道,让人忍不住想要拥抱…… 接下来的每一层,都是各不相同的味道,玫瑰,酸枣,蜜桃,微微的酒酿,奇怪的陈皮…… 到最后,白芷已经尝不出味道了,恍惚间,剩下的糖碎裂在口中,迸射出从未尝试过的酸涩与甜蜜…… 一整夜的痴缠味道,糖果的汁液像是沾满了全身,黏腻厚重,却依旧不知疲倦,索求无度…… 第891章 就这么,他们还觉得不够…… 第679章 娘亲的角大王丢了 临近天亮时,白芷勐地清醒,一颗心像沉落谷底,惶惶不安。 他在身旁熟睡,从身后拥住她,浑身赤裸地贴紧。 他的体温,他的呼吸,他的气味,将她完全包裹。 若他真是良人,她本该安稳入眠,而不是像现在一样惴惴不安。 昨夜事情她能记起,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连说的那些下流话,一分不漏的,她也还记得。 这些荒唐到没边的举动,看似是迷幻药的作用,但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仅仅只借了一丝疯,其余全是真情实意。 也就是说,她是想留下来的,哪怕就藉着那么一点迷幻药的作用,换做其他任何藉口,她都想将其当做留下来的理由。 在立场面前,白芷绝不想接受这样的情难自持,因为这让她寝食难安。 她想与所爱之人相拥入眠,而不是一个人在夜里惊醒,这不是一个能长久的状态。 以前在丹宁,每日都疲劳不已,但是一躺上床,那样浑身酸爽的幸福让她格外满足,一觉能睡到大天亮,又是新的一天,对新的一天有新的期待…… 能让人睡不着的事情,都是睡觉前就该解决的事情。 不然她会为此殚精竭虑,直到精疲力尽…… 她非走不可。 于是她悄悄从孟瑛怀里挪了出来,然后小心翼翼下了床,在一地散乱中找到了自己的衣裳,慌乱地穿好。 孟瑛醒了,昨夜他睡得很满足,醒来却见她慌乱的模样,心霎时凉了一半,他预感到了。 “夫人……起这么早?”他还是不愿相信地问她。 “我要走。”她的语气不容置疑。 他就知道! “可你昨夜答应了我!”孟瑛全都记得,他一遍一遍在她耳边确认,问她会不会离开。 她说,她爱他,会永远陪着他。 孟瑛坐起身来,“你答应了飒兰……” “床上说的话你也信!”白芷急于掩饰自己的言而无信。 “你说的每一句话,飒兰都信以为真!”孟瑛实在是怒,却满是无能为力。 白芷沉默了一瞬,长长叹了一口气,动作不再慌乱,反倒是变得有条不紊。 “孟瑛,光有你的爱,填不满我这一生。” 她在这漫长的旅途中,与许多人建立的连结,生命早已被许多人许多事拓宽。 他的爱在其中,显得那么淼小。 “就像你不会为了我,放弃你的责任,放弃梅家一样……” 这话让孟瑛心痛,可却是事实,从那日知道她还挂念着卓遥阿谷还有孟问荆时,他就明白了。 有什么理由只满足他自己一人,而让她委屈求全呢? 孟瑛无力地倚靠在床头,闭上了双眼,“既如此,夫人……珍重。” 是一锤定音的道别,白芷得到了她要的,却也没有半分开心。 他也是那难以割舍的一部分。 但她还是转身笑了笑,“王爷珍重。” 孟瑛不敢睁开眼看她,怕她在笑,怕看见她如释重负…… “几个孩子你放心,丹宁的事你也放心,阿谷你放心,靖儿……你放心……” 他想说,他会一直等她,只要有一日,他拥有了能扼住梅家的实力,他一定会去找她…… 但他没敢说出口,他怕他一辈子都办不到,让她徒然等待…… “嗯,谢谢你。” 白芷就这样走了,她本来还想借点钱的,但是有些说不出口。 走到院落,忽的一道稚嫩声音传来,“娘亲——” 白芷顿住了脚步,直到孟靖飞快地跑过来,抱住了白芷的腿,开始哇哇大哭,“娘亲,你不要靖儿了吗?你昨夜去了哪里?你要抛下靖儿吗?” 五脏六腑血流窜动,都像是带着毒,痛得白芷直流眼泪。 她蹲下身,紧紧抱住孟靖,擦掉他的眼泪,“我的靖儿……” 母子二人哭成一团。 “靖儿……娘亲没有不要你……娘亲永远不会不要你……娘亲只是现在不能陪在你身边……”白芷哽咽得有些说不出话。 “为什么?为什么啊?娘亲是坏人……” 白芷哭了许久,才擦乾孟靖的眼泪,“靖儿……听我说……” “娘亲的角大王丢了,娘亲的角大王要送给娘亲的好朋友,娘亲想去找角大王……靖儿愿不愿意相信娘亲?” 孟靖一听角大王,冷静了不少,恍恍惚惚地明白了什么,“娘亲的好朋友,也喜欢角大王?” “嗯!他们要有了角大王,才能活得有尊严,才能开心……” “那娘亲不能乱跑,靖儿陪娘亲去找……” 白芷听着这话,泣不成声,“娘亲的角大王可大了,很凶勐,靖儿太小了,再长高一点,再长壮一点,再陪娘亲去好不好?” “我不要……我舍不得娘亲……” “靖儿,小皇叔还等着你的角大王呢……” 孟靖犹豫了,不知该怎么选择。 “靖儿,下次见你,你就会长出新的牙齿,会长得高高的,也会有力气,答应娘亲,好好刷牙,不要挑食,要爱乾净,不明白的事情要不耻下问,做不到的事情要找人帮忙,不可一个人犯险……” 第892章 “答应娘亲好不好?” 孟靖呜呜地擦着眼泪,不停地点头,“靖儿答应娘亲……” “那下次见到娘亲,娘亲给我炸薯条好不好?我要吃很多很多……” “好……好……娘亲都答应你……” 白芷擦乾了眼泪,将脸凑了过去,“那你亲我一口,就算拉钩!” 孟靖将小嘴巴凑了过去,吧唧亲了白芷一口,“娘亲要小心……” “靖儿真是天底下最乖的孩子……” 白芷将孟靖搂紧怀里,最后再亲了亲他的脸颊…… 孟瑛躲在屋里,根本不敢面对她决然离开的背影。 双云不知何时出现在他面前,小声问道,“王爷,要拦吗?” 孟瑛喉咙发紧,良久,才哑声道,“送送她。” “好。” 再怎么难分难舍,终归是要分离。 白芷毅然决然地离开,双云好好送了她,送她去坐船,按照孟瑛的吩咐,给她买了一路需要的吃食。 就这么顺着不会回头的江流,一直飘啊飘,不过两三日的时间,就飘到了南阳。 南阳的风光极好,可在白芷眼里,却有些空洞。 她麻木的在街上行走了一日,也不知自己在逛些什么,直到腿脚痠软麻木。 莫名就想起了那夜的糖果,滋味丰富得让人难以接受现在这般落差。 偶尔她也动摇,生生将那些重要的人从生命中剥离,真的值得吗? 两全其美,十全十美,完美无缺,不留遗憾的人生,真的存在吗? 可她既然选择了,便再也回不去。 黄昏之时,她顺着阿雨告诉她的地址,找到了一间诊堂。 面积不大,有几人在里面忙碌。 她不敢确定这是不是孟问荆开的诊堂,便在外等着。 纷乱的思绪,让她难以做出行动,有时真会觉得,心痛得像是要窒息,她想一睡不醒。 所以她麻木的甚至不想找客栈,不想吃饭,不想喝水。 直到最后一抹余晖逝去,她在那诊堂里,看见了一熟悉的身影。 第680章 消遣也好 孟问荆结束了一日的问诊,抖了抖浑身的僵硬,正准备让人关门时,却看见街角坐着一个女子。 她一动不动,只等着这里瞧。 双眼无神,面容憔悴。 很像一个人。 他怀疑自己眼花了,忙大叫,“阿雨!快来!” 阿雨受不了他师父一整日的使唤了,她要累死了,“来啦来啦!” 她刚走近,孟问荆就一把将她抓了过去,“阿雨你瞧,那个人像不像你阿娘?” 阿雨定睛一瞧,没看清,又慌忙走近了些,“那……不就是吗?” 阿雨忙冲了过去,愈发确定了她就是白芷,她直接扑进了白芷怀里,“阿娘!” 白芷就这么看着阿雨一步一步向自己靠近,眼中的死寂渐渐恢复了生机,她张开了双臂,结结实实的抱住了阿雨,眸中温热,“都长成大姑娘了!” 那几个孩子天天看着不觉得长得快,这许久不见阿雨倒是让人惊讶,以前那又瘦又弱的小姑娘,现在整整高了一头,养的面色红润,头发黑亮,两颊都得肉嘟嘟的。 阿雨哭了出来,抱了白芷许久,才想起请白芷进去坐坐。 白芷也没推拒,这几日越来越下沉的情绪,好像在此刻被冲澹了一些。 近了那诊堂,刚才还看见的孟问荆却没有了身影,白芷不禁问道,“你师父呢?” “不知道啊!刚才还在这儿!”阿雨说着跑进了里屋,就抓到一个正在换衣裳的孟问荆,“师父!我阿娘来了!” 孟问荆背过身去,慌乱地理着衣裳,嘴上却道,“她来了有什么了不起!” “那你换衣裳干嘛!”阿雨毫不留情地戳穿了他。 孟问荆转过身,没好气道,“我这是髒的……” 刚想狡辩,就瞧见斜斜靠在门边的白芷,嘴里的话也说不下去了,他哼了一声,“卓遥和人家王爷不要你了,才知道来找我!就拿我当消遣!” 这话还是有那么一点扎心的,白芷心口堵了一下,正愁堵得慌,她也懒得剋制,“火气那么大,你那张嘴是淬毒了?” “这张嘴又没人亲,淬点毒怎么了!”孟问荆也不饶人,脱口而出。 只是这话还真让白芷不知该怎么回,总得来说,还是有几分暧昧,她嘴里反驳的话被咽下去了,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你不欢迎我走便是了……” 她的语气很消沉,消沉得完全不像她,孟问荆有些心疼。 她在上北城的事他都听父亲和大哥说了,他就知道卓遥不是什么好人! 孟问荆想着这些事愣了一瞬,直到看见她转身,一时心慌,几步上前拉着白芷的手腕,“我没有不欢迎你!” “哦……”白芷心情并不好,提不起劲。 这一个字的回应让孟问荆更慌了,他忙解释道,“我真的没有!我就是……我以前说话不就这样嘛……” “那你不要这样说话了,我……会难受……”白芷其实只是想给他一个台阶下的,但是说到难受二字时,还真难受起来。 孟问荆瞧她都红了眼,急得直跳脚,“别别别!你别哭,我不这样说话了!” 但白芷还是哭了,压根剋制不住的哭泣,从离开琅城时就没敢外露的情绪,在此刻爆发。 第893章 她觉得自己就是那世间最可恶的人。 让丹宁百姓遭了这样的罪,说是与人家夫妻同心,到头来还是抛弃了他,也是一个很坏很坏的母亲,卓遥也离她而去,还带走了阿谷…… 现在又来欺负人家孟问荆。 但她剋制不住,崩溃地蹲下了身,将身子蜷成一团,抱头痛哭。 这可给孟问荆吓坏了,忙将她扶到一旁坐着,好声好气给她道歉,“对不起,你不要哭了!我说话难听,我这嘴淬了毒!我不好……” 阿雨也心疼坏了,蹲在她身边不停地白芷,“阿娘,不哭了,谁欺负你了?跟阿雨说说好不好?” “我没事……我不哭……我什么事儿都没有……就是……就是……就是……饿坏了……真的什么事都没有……” 她不断否认着,却是不停不停地掉眼泪,她很努力地想要停下来,却发现根本做不到,脑子像是坏掉了一般。 孟问荆急坏了,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直把上了她的脉,本还焦急的脸,变得神色凝重。 阿雨见他师父这表情,也抢过她的手,给她把脉。阿雨诊着,竟也跟着哭起来。 即使白芷的脑中只有一团浆煳,还是无意识地去安慰阿雨,“阿雨不哭,阿娘没事……我不哭了……” 孟问荆却生气了,大喝一声,“不许哭了!” 白芷被他这一声吓到了,哭泣的情绪明显收了许多,她委屈地看着孟问荆。 “瞧瞧那些男人给你气成什么样了!”孟问荆脸色都难看起来。 白芷被吓到了,“我要死了吗?” “快了!” 白芷脑子一片空白,“那怎么办……” 孟问荆气不打一处来,竟咳嗽了几声,他按住胸口以止住咳嗽,对阿雨道,“阿雨,去抓药,疏郁散,柴胡为主……” 白芷渐渐止住了哭,茫然无措,像是傻了。 孟问荆强压下胸中怒气,拉着白芷就开始往外走。 “去哪儿?”白芷问道。 孟问荆二话不说,就这么拉着她一直走啊走,上了马车。 坐在马车里,二人等着阿雨,孟问荆才将刚才压在心里的话说出了口,“你不要想那些破事了,到了我这里,你什么也不用担心。” “你现在是我的病人,我说什么也要把你身子调养过来,你要遵医嘱,什么也不要想!” “你拿我当消遣也可以,我什么都不介意……” 最后一句话,他的声音小了许多。 白芷一时愣住了,不好回应这样的话,只缩在角落,默不作声。 直到阿雨上车,二人都没有再说话,马车就这么动了起来,白芷才忍不住问,“我们去哪儿?” “去我家啊!”孟问荆道,“回去吃我娘做的十全大补汤!不出一个月,绝对让你生龙活虎!” “你娘?”白芷有些担心,毕竟上一次见他娘,还是她与卓遥的婚宴,“你家的门槛我能进吗?” “你在瞎说什么胡话!谁敢不让你进!你的我的客人,谁要是怠慢了你,我跟他没完!”孟问荆那模样,可神气了。 白芷心情好了一些,“孟老七在家说话也这么豪横?” 阿雨捂嘴笑了,“那可不是!比这还豪横!阿娘你放心好了,谁也不敢欺负你!连我他们都不敢欺负!” 阿雨比起从前的小心谨慎,倒是开朗了不少,想来也没受欺负,才能这样活泼。 马车刚一驶进孟家的大宅院,下人们就立刻忙碌了起来,直朝屋里传话,“小爷回来啦!” “小爷回来啦!” 一个传一个的,不知道的以为接见圣驾呢! 第681章 互为消遣 白芷下了马车,甚至有些走不稳,孟问荆自然而然地挽过了她的胳膊,将她搀着走。 白芷忙推开了他,换手牵过了阿雨,“阿雨扶我。” “哼!”孟问荆气得甩了甩袖子。 下人们见孟问荆带了个姑娘回来,一时都傻了眼,孟问荆还是跟白芷拉拉扯扯到了饭厅。 好家伙,一大桌子人,他们一开始并没看见白芷,孟夫人直喊孟问荆,“问荆可算回来了,饭菜都凉了,今天怎么那么……晚?” 孟夫人说着话,就看见了白芷,“这……这……这……宁王妃?” 在座的都傻了眼,孟问荆的爹和他大哥三哥四个,甚至是几个嫂子都在,还有几个小孩子。 场面一度非常尴尬,白芷在想该怎么行礼,“孟夫人许久不见,白芷见过孟爷孟夫人,诸位公子,与诸位 夫人……” 孟父愣了好一阵才开口,“这受不起受不起,宁王妃这是……如何到了南阳?” 白芷并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就被带到此处,着实慌了一下,“孟爷可别唤我宁王妃,我不是,唤我白芷便好……” “可别寒暄了!用饭吧,白姑娘就是路过南阳游玩,就当我友人便是!”孟问荆打断了他们的刨根问底,直给白芷加了个座。 直到白芷被按到了座位上,也没人敢坐,他们实在不知该将白芷当成什么身份,面露难色。 孟父当机立断,“都坐下用饭吧,白姑娘于问荆有恩,那便是我家的座上宾!” 白芷这才松了一口气,这搞得跟见家长似的,要了老命,就不该跟着孟问荆回来! 第894章 一顿饭吃得那叫一个沉默,孟问荆不停将那十全大补汤往白芷碗里盛,这番热情实在是让他们目瞪口呆,白芷不停朝孟问荆使眼色,企图让他消停点,但孟问荆丝毫不为所动,自顾自的给她夹菜。 谁看了都觉得他俩有点什么! 这顿饭吃得煎熬,饭后孟问荆便让下人收拾好房间,下人也面露难色,“真让白姑娘住那间房?” “还能有假?”孟问荆不悦道。 几个嫂嫂和孟母凑成一堆,“这不妥吧?问荆啊,人家是宁王殿下的王妃,你这传出去怎么得了!” 孟母还将孟父和几位哥哥拉了过来,“这要让宁王殿下知道,那以后不得给我们穿小鞋啊!” 白芷坐在屋里,看他们在院中纠结得那样,只觉自己不该来。她知道他们在头疼什么,一些不清不楚的关系,直给她身份上了枷锁。 孟父也为难,孟母直接做了决定,“人来都来了,得好好招待啊!问荆身子好不容易好些,都依着他!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白芷这才被安排好了住处,舒舒服服的泡了个澡,心里仍旧很郁闷,想来是病了,怎么也提不起精神。 她想早些休息,不管那些纷扰事情,转过屏风才看见这大红的喜床喜被。 霎时傻在了原地,这是要闹哪样?难道这才是他们纠结的原因? 好在阿雨给她端来了药,她忙不迭问出口,“这是谁的房间,为何会是喜被?” “是师父的!” “他成亲了?”白芷吓得开始穿衣裳了,想逃离这个鬼地方。 “本来是要成的,但没成,我师父悔婚了!闹得可凶了!” “怎么回事?”白芷好奇上了。 “前不久师父病了,一病不起,孟老爷和孟夫人都以为他活不了了,要给他娶门亲事冲喜来着。但就在成亲头一天,师父突然就从床上起来了,非说不结这门婚事,不然他就不活了!谁都拗不过他,只好退了这门婚。” “这么严重?” “嗯,当时老爷连白事都准备好了,孟夫人每日以泪洗面,还大病一场。我都以为……但师父突然好了,也不知怎么就好了。” “虽然好了,但老爷夫人觉得还是得沾沾喜气,每日忙着给师父找亲事呢,所以这个房间都没来得及收。” 白芷这才抬眼望去,连龙凤烛都还有,门窗上的大红双喜也没有揭下来,她慌了,她没想到是这样的发展,“我不睡这间房,找你师父给我换一间!” 阿雨却为难起来,开始劝白芷,“师父可犟了,这房间是他安排的,他一定不会换!” “那也不行啊!他家不是最讲这些礼的吗?” 阿雨忽的感伤起来,“阿娘,你别看师父白日里那么精神,可他上次病倒,也就一夜时间,怎么喊也喊不醒,我当时都以为我要卷铺盖回丹宁了……” “阿娘,师父他很想你的,病倒前还天天让我给你写信,说我不孝顺……” “那我也不能睡他的喜床啊……” 阿雨却哀求起来,“我现在要是找他去说,他又该生气了,一生气就咳嗽,一咳嗽我就怕,阿娘,你就看在师父时日无多的份上……” “别别别,怎么就时日无多了!别说的那么吓人!”白芷看着阿雨那双手合十的模样,又听她说的那么吓人,实在有些不忍心,“罢了,睡就睡吧……” 白芷也知道他就是犟,小孩子模样,所有人都哄着他,生怕他哪日又病了。 天大的事,也不如命重要,管他的,只好鑽进被窝里睡了。 可她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没一会儿,竟听到有人推门而入。 难道是下人?还是阿雨?或者是……孟问荆! 她抱着被子没敢动,结果就见孟问荆鬼鬼祟祟探头探脑的进来了。 真是……无语了! “你来干嘛?”白芷没好气道。 孟问荆被白芷的声音吓得一抖,“我来给你诊脉啊!你药喝了吗?” “喝了。”白芷伸出手,“那你诊完脉就快些出去,这大半夜的,坏我名声!” “你还有名声?”孟问荆说着就坐到了白芷床边,“你的事蹟我可都听说了!一嫁宁王,然后假死去了琼州,换了个白莲花的名,你不知道你在琼州名声多坏!然后还到了丹宁,进了青楼,再嫁卓遥!你说说,你哪里还有名声!” 白芷真的气得笑出了声,“你说得对!所以你就别进我屋了,免得坏了你的名声!” “我都乐意当你的消遣了,我怕什么坏名声!” 白芷又沉默了,“问荆,你就别做我的消遣了,这对你不公平。” “我不要公平,我就是……我就是想在活着的时候,开心一点。” “你也知道的,我是个病秧子,说不定哪天就死了。” “我才不苛求什么别人给我公平,什么一心一意,我要那东西没用。” “你就当在丹宁时那样,我们玩玩而已,互为消遣。” 第682章 冲冠一怒为红颜 白芷听完,微微叹了一口气,“说些什么话,什么叫说不定哪天就死了,说好的长命百岁,你还想言而无信?” 白芷说着,拍了拍一边的床铺,“坐过来。” 孟问荆心头一喜,忙坐了过去,和她靠近了一些。 “你将这新房给我住是什么意思?我又不会嫁给你,让你爹娘误会,我以后很难办的!”白芷怨他。 第895章 “那有什么办法!我总不能乖乖听他们的话,花钱买个姑娘来给我冲喜!”孟问荆想起这事就有些生气。 “也是,但你那时不是病了吗?人家姑娘都要嫁进来了吗?都谈成了……” “怎么算谈成了!我见都没见过,趁我病得快要死掉,就随意给我说门亲事,那不是煳弄我吗?”孟问荆没好气道。 白芷竟然觉得有道理,轻笑两声,却还是对孟问荆道,“你爹娘是好意。” “你怎么会帮他们说话!胳膊肘往外拐的女人!”孟问荆不断往白芷身旁挤,不知不觉间竟鑽进了被窝,一本正经地跟她聊起天,“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又活过来了?” 白芷察觉了他心里的小九九,也没戳穿他,反倒顺着他的心思问了下去,“那你怎么又活过来了?” “之前病了只是没力气,我人是醒着的,整日就听下人们说,那姑娘的爹娘又来了,哭得伤心极了,非说他们就这么一个闺女舍不得她嫁进来,年纪轻轻就要守寡,在家里眼睛都哭肿了,用意就是要我爹娘多给些钱!我娘伤心坏了,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钱是大把大把地给,什么要求都满足他们!” “那你是替你娘打抱不平?” “才不是!咱家又不是没钱!我就是气不过,气不过他们哭哭啼啼的样子,一个姑娘要嫁人不该是喜事吗?可他们却哭哭啼啼,就好像在笑我没用,笑我这辈子都是病秧子,死的早!” “我就非得争这一口气,所以我坚决不能死!我才不想娶个姑娘就因为要嫁给我,就觉得后半辈子都完了!就这么窝囊地死,还不如当你的消遣玩意儿!” “至少……”孟问荆后面的话没好意思说出口。 却把白芷刨根问底儿的心思勾起来了,“至少什么?” 孟问荆一时红了脸,“……至少还能给你当消遣玩意儿……我不想被人家嫌弃成这样,所谓消遣,你跟我在一起时开心就好了……” 虽然但是…… 白芷听他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的确挺开心了不少,他没有什么心眼,所有看似荒唐的行为,都不过是为了让他自己开心,他在很认真的让自己活得精彩一点,再精彩一点…… 这样的单纯,让白芷释然又轻松,几乎差一点,就能逃避成功了。 她久久不愿言语,连消遣她都没有心思,只觉得心一阵阵的发慌。 孟问荆也没有开口,他看着被大红的喜被裹得严严实实的她,和从前不一样的,以前的她从来都是抓不住的风。 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来,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走,不知道她接下来会说什么话,但她永远都有着捉摸不透的方向,谁都不能掌控她的感觉,让他迷恋。 他将手从被子里伸了过去,小心翼翼地摸找到了她的手,重重地握着,感受着她指尖的冰凉,“宁王殿下……他……你真的是他的王妃?” 这话给白芷问着了,“不……不知道啊……” “算不上是他的王妃吧?离婚了,好像又没离,算前夫?嗯……卓遥也一样吧,毕竟他把我休了!王妃……王妃能被休吗?我和他是敌人的话,那我们还能算夫妻吗?我不知道……” “听得头大……他怎么对你了,让你积郁成疾,说来听听!” “我说了你又不能帮我,这些只有我自己消化……” “能不能帮你倒是先说了才知道啊!至少我可以帮你骂他!” “你敢骂他?他不是你家的恩人吗?” “背地里还是能骂的,要从族谱上来说,他还得叫我一声爷爷!” 白芷闻言笑出了声,“你辈分那么大的?” “可不是嘛!” …… 一整夜里,两人就这么聊啊聊,不知不觉间,白芷将心里那些苦闷尽数吐露。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醒来时天已大亮。 孟问荆还在熟睡,他睡得很规矩,昨夜最亲密的举动不过拉了下她的手。 白芷没有吵醒他,想出门唤个丫鬟洗漱一番,一打开门便看见一二三四五……好多人啊! 孟问荆全家都聚齐了,在房门外探头探脑,一见白芷开门,立马散开,装作看花看鸟看天。 白芷吓得险些关上了门,却还是忍住了,尴尬笑道,“伯父伯母早上好呀……” 伯父伯母,这称呼都变了,白芷看见两位老人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红。 “白……姑娘……你昨夜与问荆……”孟母看起来快要碎了。 “我们什么都没发生。”白芷觉得一定是大场面见多了,现在脸不红心不跳的,神情镇定。 “那怎的……” 白芷在想她如果解释他们只是纯纯的盖被子聊天,应当不会有人信吧。 名声本来就坏,现在更是坏的彻底。 白芷也不想纠结了,就这么着吧,礼貌笑着,“伯父伯母不如先于饭厅就坐,我梳洗一番就来与伯父伯母解释,这样可好?” “好……好……好……”孟父应下了,带着这一大家子人撤离了这个院子。 孟问荆想来是个不熬夜的人,这会儿睡得正香,白芷探了探他的额头,听他呼吸均匀,才去梳洗一番,直面孟家两位老人的问题。 饭后,一家人坐着喝茶,白芷直言道,“伯父伯母,我并非想推脱自己的责任,我知道自己现在身份有些难说清楚,但还请二老放心,我不会让我与问荆的关系,影响到孟氏一族未来的前途。” 第896章 “相反,不管我与问荆什么关系,我都想与伯父伯母共图大业。” 孟父实在是忧虑,还是想先探明她的目的,“姑娘的共图大业是指什么?” 白芷一边思索,一边不卑不亢地答,“想来伯父和大公子还记得我在上北城与梅少鸿针锋相对的事情。虽然那日我败了,但我如今却安然无恙,至少说明了一点,我是小世子的母亲,宁王不会让我死。且我曾在琼州待过,与林大人的小女交好,也与吴督军交情不浅。” “有朝一日,天下大定,百废待兴,辰国会迎来新的格局。梅家曾经强势,总要有能压制梅家的力量。我所求不多,只想丹宁兴盛,与伯父所求的家族兴旺,并不冲突,恳请伯父对丹宁伸以援手,助丹宁一臂之力。丹宁人最是记恩,他日丹宁富有之时,伯父也会得到应有的回报。” 孟父听完并不惊讶,“姑娘,你说的我都明白,我知道你是小世子的母亲,还与卓遥有个女儿,与林大人吴督军都有交情,也不是梅家的人,孟家把生意做到丹宁,也于孟家无害……” “但男人女人之间的事,并非你想得那么简单,冲冠一怒为红颜,这样的事情那可比比皆是,问荆又病弱,我们这实在是不忍他受其困扰啊……” 第683章 大战告捷 白芷对这样的事还是明白的,她现在被打上了宁王妃的标籤,他们有这样的顾虑再正常不过,他们会顾虑孟瑛的身份,顾虑孟瑛的会不会心生怨气。 但对白芷来说,总不能因为她与孟瑛有这么一段情,以后便永远只能为宁王妃这个身份而活。 那她的理想与抱负,又该何去何从? 但这个时代是侷限的,对于女子最大的想象,便是她能嫁一个什么样身份背景的人。 她改变不了这根深蒂固的思想,也不想争得头破血流只为了一个名正言顺,她想要的是实实在在的成果,是那些能真实落到百姓头上的好处。 她名声已经坏到底了,身败名裂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能令人恐惧的事。所以她就得不要脸,该利用的都得用上。 “伯父的顾虑我明白,但伯父想一想,宁王,他会为了儿女私情而不顾大局吗?再者,白芷觉得自己容貌中庸,也没有那能让人冲冠一怒的本事。” “我与宁王,曾有交情是真,但白芷觉得他不会因为我做出荒唐事情。伯父再想一想,我与问荆的交情,说出来不好听,但未尝不稳固!” 白芷说出来都是心虚的,稳不稳固另说,她就想讨一点好处,结成一个联盟,还要利用她与孟瑛的关系,多少有些不要脸了。 但有一点她是确认的,孟瑛不会因为这样的事情报复孟家,他的责任让他做不出这样的事情。 爱不爱的话,她却不敢说。 孟时年也仔细思忖了白芷的话,他的确得为孟家以后得前途考量,就算只看在小世子的面子上,白芷在孟瑛面前都是说得上话的,就像在上北城时,她都敢捅梅少鸿刀子,却只蹲了一晚上大牢,现在还能被放出来到处乱跑。 那说明孟瑛在保她,梅伯阳也拿她没办法。 卓遥还能不顾性命为她挡枪,这又是一方势力。 再者,那日事发,吴用竟能豁出性命去威胁孟瑛,以及当天晚上,林凌就入了牢狱去看她,那是在梅家的地盘,看得出林凌对此人的重视,能被林凌看重的人,少之又少。 如果是个男子,那以后可不得了,让人忌惮。 就是这个宁王妃的身份,实在是让人难以揣摩孟瑛的态度。 想着又觉得可惜,她要是个男子,一切都是名正言顺,多少落个英雄儿郎的名头,那说什么也得嫁个女儿给他,哪怕是个侧室,也足以稳固。 但偏偏就是个女的。 孟时年想了又想,决定不得罪她,先谈谈孟瑛会不会给他穿小鞋吧,于是模稜两可地回,“姑娘说得我都明白了,听问荆说姑娘身子抱恙,这些日子就在府里好好住下,去南阳游玩一番,生意的事情,我们慢慢商议!姑娘什么也不用担心,好好养病便是。” 说完又客套一番,依旧模稜两可,最后让人都散了。 孟问荆母亲听得头都大了,她始终不愿离去,就等着跟白芷说上几句话。 直到人散去,她才扶额道:“白姑娘,你们两人……这算什么啊?问荆这辈子已经够可怜了!” 白芷走了过去,蹲在孟母身边,恳切地道,“伯母,我知道你为问荆操碎了心,我知道你对问荆有愧,但其实你将问荆养的很好,他只是身体差了点,他的心里可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病人!” 孟母看了一眼白芷,又沉沉地叹了一口气,“你不懂一个母亲,我只希望他平平安安的过完一生。” “平平安安是好,可问荆还想要更多。他昨夜才与我说了,他想要你每日开开心心,想要伯父少些忧愁,想要哥哥姐姐们一帆风顺,还想让自己也能开心。” “他一直都想让自己更有用些,所以他离家出走,行医,收徒,结识更多的人。” “伯母,不瞒您说,我身份是不太好,名声也不好,有时都觉得自己不该沾染问荆这样的人。但我可能是运气好,是他离家出走后遇见的头一个让他耳目一新的人,是他自己想要结交的人,他现在或许还分不清这到底是什么样感情,但我不想给他泼这盆冷水。” 第897章 “姑娘这话说得,谁想给他泼冷水,你也知道你名声不好,他跟你结交,像个什么话!”孟母只觉得无奈。 白芷并不想争个对错,她早在丹宁就知道了,她这样的女子,入不了孟家的门,所以她丝毫没有要让对方认可的意思,她只想谈成生意,顺便让问荆开心开心,也不是什么坏事。 她依旧笑得礼貌,“伯母,我们二人结交,受指摘更多的人是我,不是吗?” “你……你怎么没脸没皮的!你是王妃,是娘王殿下的女人!” “我不是。”白芷脸上的笑意凝滞,眼神渐渐冷了下来。 孟母也是实在没办法,她不敢去让孟问荆断了这念想,怕他想不开,上次他大病,实在把她吓坏了,见白芷这样,更是气急,无奈地拂袖离开,“懒得与你说!” 白芷笑着目送她离开。 也不知道现在出一份离婚声明有没有人认。 但仔细一想,她好像没有离婚的自由,只要孟瑛不承认,那所有知道的人都会先考量这段关系。 哪怕孟瑛承认他们不再有关系,他们也还是会考量这样的关系,会不吝啬以二手货,三手货这样的关系去考量她。 这样的话语,即使在那个极其先进的现代,也层出不穷。 不过罢了,她早知道这个世界的模样,她也无需得到他们的认可。 这让她越来越想要了,想要当官,想要以一种绝对权威的模样出现,想要将这些荒唐冠以正当的名义。 往后的日子里,她与孟瑛并无往来。 但是孟家人的态度,却在几日后对她有了较大的转变,开始对她所想商讨的商事变得热切,想来他们是得到了什么确切的答桉。 她不声不响,顺水推舟,开始认真规划化丹宁未来的模样。 孟家女眷也与她热络起来,常常给她送来补品,助她调养身子,一切都在向好的方面转变。 只是偶尔闲下来时,也会想起以前那些难以割舍的感情。 孟问荆被家里人教训了,也不敢天天鑽进她的房间,只是偶尔也会忍不住,跑来与她说话,拉拉小手。 她坦荡地接受,做他的树洞,也向他倾吐着心思。 几个月后,她终于向丹宁送去了第一批物资,也算是小有成就。 这样的日子过了半年多,第二年开春时,一匹快马送来了消息。 以孟瑛为首的势力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 大战告捷! 第684章 迎回天子 白芷听到传话时,还在外面,匆忙赶回孟家。 彼时,孟家人都聚齐了,孟时年那叫一个春风满面,“夫人,那件没舍得穿的袍子再仔细瞧瞧有何不妥,改日进宫封侯,那可得光彩照人!” 白芷走进屋,忙福身恭贺,“白芷恭贺伯父封侯!” “哟!白姑娘来了,八字没一撇的事情。”说是这么说,孟时年嘴角就没下来过。 白芷心里也开心,忙问道,“伯父,是怎么赢的?怎么突然就胜了?” 孟时年赶忙拿出战报,“这里这里,我也还没来得及看,这一份是人家专程给你的!” 白芷接过那份战报,与梦时年同时打开,孟时年那份战报统共也就两页,简略这些几场战役的内容。 而白芷这一份摺子一摊哗哗地往下落,可太长了! 孟时年咦了一声,“这可偏心!” 白芷笑笑,然后开始阅读起内容,个个都望着她,期待从她的摺子里得知这场战役是如何获胜的。 是孟瑛的字迹,整篇没有一个墨点,遒劲有力,洋洋洒洒,哪怕只看字迹,都能看出那澎湃之情。 开篇就写明瞭非绝密,白芷便放心大战念了出来。 “说是晋南军切断了卓贼与南蛮的所有通路,使沧州军孤立无援助,沧州军多次小规模进犯,尝试夺回领地,并试图消耗晋南军的粮草,但晋南军训练有素实力强劲,又有晋南大地的物资,使沧州军多次受挫。” “然后又有卓遥带领的虎城军,加上梅家借调的三万精骑从西面与北面同时进犯,卓贼不得不将部分沧州军调往辰京西北方的诸城守卫。” “但虎城军与梅家精骑乃精锐中的精锐,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一鼓作气,短短三月之内,连拔数城,辰京西北方向小城直开门归降。” 孟家人听得那是热血沸腾,卓家大哥吼道,“不愧是卓遥!我就说他能干吧!” 白芷也读得心潮澎湃,微微冒出了细汗,连手都有些颤抖。 “那沧州一带呢?沧州除了原来的沧州军,还养着以前卫家的势力,不少人家里也养着私兵,拼拼凑凑,几万人应该能凑到!”孟时年虽然疑惑,脸上的笑意却不减,“这仗也没打到这边来,怎么就突然胜了!这日子安生得哟!” “伯父别急啊!我喝口水!”白芷实在有些口乾舌燥,咕咚灌了好几口水,才开始继续念。 “东南方向,因为吴用收下了常青城大营的大部分兵马,加上有林大人民心所向,自是固若金汤坚若磐石!” “那剩下的就只有沧州曲州以内的兵马,卓贼死也不愿投降,负隅顽抗!” “然后,孟瑛……宁王殿下,就在琅城造了一把势,放出消息,琅城及琅城以北的两座城池守卫全部归降,然后顺利引来了沧州和曲州驻守的兵马,听说一共有七万的兵!” 第898章 “琅城周边也没多少兵吧,也就城防守卫,统共不足两万。两万打七万,打了吗?也没听见动静啊!” “这七万兵马的确是开过去,准备一举夺回琅城,但这七万兵马开进,一个叫做大杨山的地方,就再也没了动静,熬了两个月,突然就降了!此后一番丰顺,大军直开往辰京,百姓夹道相迎,欢呼陛下归京!连禁军都没动一下,百官等在城门口,以天子之礼,迎陛下回京!” 孟时年实在听得迷煳,“等等!怎么熬了两个月就忽然投降了?都没动手?” 白芷也好奇,大杨山就是她离开之前,孟瑛去探查的地方,他在那里动了什么手脚? 她继续看下去,一行一行的找,终于得到答桉。 “说是孟瑛……宁王殿下要在那琅城兴修学宫,便找商人与官府共同出力,去大杨山砍伐杉木,桐木等木材,因工事庞大复杂,动用了不少人,花了几个月时间,慢慢的将大杨山能砍的木材都砍了,只留幼苗,然后将砍伐的树木顺着水路运回琅城,以作材料。” 孟时年恍然大悟,“哦……怪不得宁王殿下跟我要人呢……为何要这样做呢?” 白芷也是看到这里才恍然大悟,不自觉地笑出声,“这多损呐……” 孟家人好奇起来,“姑娘快讲。” “他把能砍的树都砍了,剩下的都是不成才的小树,那军队进了大杨山,便没有木材可以造攻城器械了,云梯造不了,井阑造不了,投石车造不了,巨弩也造不了!只能看些瘦弱的树木拼拼凑凑,但也无济于事!” 说到这里,众人皆恍然大悟,“噢!原来如此!” “那双要切断他们的供给,那他们就束手无策,只能乖乖投降!” “是!但不止,还得攻心。” “大杨山有一种植物,当地人称为麻芋,与普通毛芋长得差不多,极易误食,但麻芋是有毒的,吃了浑身奇痒难耐,挠的溃烂也止不了痒,但这个发病过程有七天。” “只要他们没了粮食补给,就必然会去找食物,冬季能吃的本身就少,这芋头看起来鲜美,是难得的食物。一旦吃下去,七天时间,大部分人还没能意识到到底是因何发病,只会觉得是染了瘟疫,即使有人明白过来了,也不要紧,恐惧已然形成,束手无力的恐慌定会迅速蔓延至整个军中。” “而此时的琅城士兵,却在城墙上擂鼓歌舞,烹制烤肉,这时,对面的将领若不是心智非常坚定的人,一定会被策反,只要有一人反,整个军队便溃散了!” 一通操作下来,建筑材料有了,人力有了,一座偌大的学宫便能以最快的速度开始修建,还将敌人给围困然后策反,轻而易举俘获一支军队。 “绝妙啊!”他们不禁赞叹道。 这一整个连环计,听得人啧啧称奇,白芷也不禁后背发凉,那男的好可怕。 “那卓贼是怎么乖乖束手就擒的?” “这不奇怪,卓景烁一个快百岁的老人,连太后都是七十几岁的老人了,他那九个儿子,哪一个不想争皇位啊,早都溃散了,只需要有人从中挑拨,便能他们互相猜疑算计。”孟家大哥分析一番。 白芷点头,“卓泓利用太后坐上了宫中大总管的位置,将那九个皇子唬得团团转。” 说是那日余靖疯魔大笑,嘴里直冒出寓言,星象有异,卓景烁命不久矣,结果当夜,卓景烁便一直咳血,众人皆知,余靖说话从未出过错。 卓景烁和太后连夜宣九个儿子入宫听诏。 卓泓准备三份诏书,写了那卓家三个儿子的名,他们毫不意外地打起来了,宫中一片尸山血海。 那一夜,卓泓坐在房顶看他们闹了一夜。 兵刃相接的声音,哭喊厮杀的声音,太小了,不够,可以再惨烈一些! 卓泓平静地微笑,他觉得此刻的世界好安静,他已经多久没那么安静过了? 掰开手指数了一下,数不清了。 大概是与哥哥姐姐分离的那一天起。 与此同时,曾经效忠景德帝和孟瑛的那些人,那些一直潜藏等待机会的人,一直明哲保身的人,一直敢怒不敢言的人,揭竿而起,迅速控制了城防和禁军,与那些府邸里的府兵彻夜厮杀。 直到景德帝归来。 他们终于迎回了属于他们的天子! 第685章 我想去走走 景德帝回京的消息,就这么随着春风,吹遍了大江南北。 百姓们不知道景德帝到底有什么样的丰功伟绩,他们只知道,战争结束了。 像南阳,琼州这样的富裕地方,张灯结綵,那明亮的灯笼一整夜一整夜的点着,孩子们在半夜都还在歌唱。 景德帝万年—— 辰国万年—— 白芷也随着孟时年进京,该封侯的封侯,该升官的升官。 一路上遇见了不少迁徙的百姓,他们说哪个地方又在收留流民,哪个地方又能入籍,哪个地方可以安家,哪里又可以一展宏图…… 各地学子们也背起行囊,赶赴远方求学…… 一路上,白芷雀跃的心,就没沉寂过。 虽积弊沉痾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但是双要没了战争,她就能想象未来。 无比宽阔广大的未来! 沿路都是春暖花开,过了山口关却下起了雪。毛茸茸的大雪。 第899章 辰京百姓们也奇怪,按理说这四月春光,实不该下雪的。 白芷入了辰京,孟时年邀请她一起住在孟瑛安排好的驿站,白芷却一个人跑了。 她觉得这辰京的所有实在是太熟悉了,她好像闭着眼都知道往哪走。 鬼使神差地走过了一条一条熟悉的街道,她记得哪个地方有好吃的,便跟随着本能去了,是令人熟悉的味道。 最后她走到了宁王府。 满目皆荒凉。 门匾是歪的,门框是腐朽的,落叶堆满了地面房顶和门前。 或许是点点滴滴的生活回忆太过深刻,她虽然不能完全想起,却潸然泪下。 她走进了那破败的宁王府,连盆栽的摆放都是她熟悉的模样,满墙还有那月季的枯残枝丫。 想来应该有十年了…… 她在府邸里来回乱窜,鑽进了落禅院,她曾睡过的房间,阴暗潮湿全都是霉变的味道。 一脚下去,不知从哪儿蹿出一群一群的老鼠,直爬上了她的脚,吓得她惊声大叫,四处乱窜。 尖叫声太大,引起周围小动物的注意,忽的传来一阵犬吠,听声音还有许多条狗! 白芷一抬头就看着从四面八方蹿出的狗,她慌不择路,躲到了角落。 她虽然喜欢小狗,但野狗可不是什么好惹的,还成群结队,她不会被狗咬死吧! 她四处打探着逃离出口,却被一条迎面而来的大黄狗给扑到了地上。 完了,她觉得自己要被咬死了! 可下一瞬,那大黄狗非但没有咬她,还在她脸上舔了起来,那哈喇子流的,就像她是一根肉骨头。 白芷松了一口气,脑中莫名冒出一个名字,“小蘑菇?” 那大黄狗汪了一声! “小蘑菇!”白芷激动起来,她迷迷煳煳能想起来这一条狗,好像是从哪个山间地头捡来的。 一股亲切之感随之而来,她不禁热泪盈眶,她抱住了大黄狗,“小蘑菇!” 大黄哼哧哼哧的吐着舌头,像是在对着她笑。 周围的狗在小蘑菇吠叫两声后,纷纷转换状态,变成肆意悠闲的模样,有到处闲逛的,有趴在地上休息的,还有掏耳朵,抖动身体的。 “啊~~~~你竟然还在守着家!”白芷不断揉搓着狗头。 白芷看着这一群小狗,跟他都是一个品种,还有几条小小狗,不禁想到什么。 “小蘑菇都爸爸了啊!都当上狗大王了!可厉害!” 得到白芷的夸奖,小蘑菇不断舔着她的手掌手背,亲暱至极。 没有什么物是人非,所幸他们都还活着,连狗都活得好好的! 白芷跟着狗在宁王府转了一圈,黄昏时才入住客栈。 夜里有些睡不着,因为明日,在宫里搭起了刑场,她要入宫看着那些谋逆之人,被砍下头颅。 翌日,天空飘起了鹅毛大雪,纷纷扬扬,漫天皆是。 她早早就起来梳妆,穿得隆重。 至少这样的日子,她该庄重一些。 她赶了徒步走到了宫门口,却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她不跟孟时年一起,怎么能溷进宫门啊! 又没个什么身份,总不能说她是宁王妃吧! 她之所以没有见孟瑛,就是怕有些不可抑制的情愫,会让她直接鑽进他的怀里,那丢人可就丢大了! 所以此时,她看着那宫墙守卫仔仔细细的盘查马车,实在有些不知所措。 想着等等,看能不能等到孟时年的马车,跟着溷进去。 她朝路口张望,大雪冻得她鼻头发红,止不住的抽着鼻涕,不禁开始碎碎的跺脚,揉搓着手掌。 正好来了一辆马车,三匹马拉着,一定是个大人物,一看就不是孟时年的马车,他还没封侯,应该没那么大的排场。 马车里的人鬼使神差的掀起了车帘,就这么不经意的一瞥,霎时红了眼。 “阿泓,我下车走走,你将她……带进去。” 卓泓疑惑,忙掀开车帘看了看,瞬间明白了所有,“哥,你不见她?” “我想去走走。”卓遥说完就下了车。 白芷冷得转圈,刚好没见到有人从车上下来,马车又驶了一小段路,然后在白芷跟前停下。 白芷只见着一个太监服饰的俊秀小青年下了车,身材清瘦,可那眉眼,一看就知道他是何人。 卓泓亲自摆上马凳,朝白芷笑得灿烂,“嫂嫂,请!” “嫂嫂……”这个称呼多少还是有些新鲜了,白芷一时竟不知该不该应。 但有马车不坐,她也不是傻的,上车前她还问了一句,“车上有别人吗?” “没有,就我一个。”卓泓摇着头。 白芷上了马车,被暖意包裹了全身,只乖乖坐着,也没有开口。 不敢问啊,不敢问卓遥他在不在,不敢问他现在怎么样了。 卓泓有许多许多憋在心里的话,想说极了,最终还是没忍住,在这狭小的空间,扑通就跪在白芷面前,朝白芷磕了个头。 “嫂嫂,都怪我,你全怪我一个人可好?哥哥姐姐都是为了救我,他们从未想过对不起你!全都是我一个人的错!” 白芷惊呆了,怔愣一瞬后,忙将卓泓扶起来,“傻孩子,说些什么话呢!快起来!” 卓泓不愿起身,声音都变得哽咽了,“嫂嫂不原谅我哥,我愧不敢起!” 第900章 “哪有什么原谅不原谅的,他又没什么错,我怪他干嘛!”白芷使了好大的力气才将他拖起来。 “但……你以后也别叫我嫂嫂了,我……不是。”白芷摇着头,笑着,还有些泪花。 卓泓也觉心中苦楚,在他心里,哥哥姐姐还是那应该高飞的雄鹰,而他就是那一直拴住他们的锁链。 是个拖累。 以至于,牵绊他们的所有抉择。 卓泓虽起了身,却一直低着头,大滴大滴的眼泪落到衣衫上,晕出泪痕。 白芷也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才道,“虽然不能当你嫂嫂,但我们总归还是一家人,我永远是阿谷的母亲,你也永远是阿谷的小叔!” 卓泓勐地抬起头,久久说不出话来。 “话说!你们把我的阿谷弄哪儿去了?”白芷声音激动起来。 卓泓擦乾眼泪,“在……在家呢!” “阿谷……没整日哭闹吧?” “阿谷可爱笑了,整日都乐呵!” 白芷放下了心,“那结束了我去你家!” “好!” 第686章 景武之乱 到了刑场,那一排排的犯人,个个低垂着脑袋,空气都变得萧瑟了许多。 观赏的人也不少,有许多都是那日在上北城会盟的人,都对得上脸。 还有不少梅家人。 卓泓想给白芷找个最佳观赏地点,白芷赶忙拒绝了,她不想那么显眼,免得遇上孟瑛,遇上梅家人。 她躲到了角落一棵巨大的树下,踩着几个假山石,想要看得清楚一些。 但是嘛,身高有限,前方还有遮挡,再怎么垫石头,也有些艰难。 为难之时,忽的就被人揽住了腰,一跃而上,然后稳稳坐到了这大树的结实枝丫上。 她勐地抬头,就看见了卓遥那张脸,还蓄上了鬍须。 卓遥忙避开了目光,把她放稳后,一刻都不想耽搁地要离开。 白芷赶忙抓住他的衣角,“跑什么跑!你跑了我一会儿怎么下去!” 她说得有理,卓遥也不敢做声,只好站到了她身后某个枝丫上。 这树有点高,白芷着实没什么安全感,怒瞪着他,拍了拍一旁的位置,“过来!” 卓遥不敢。 “坐着!”白芷语气更怒了。 卓遥还是屈服了,僵硬地坐在了她的身旁。 “阿谷好不好?”白芷问他。 卓遥还是不敢与她对话,或者说,不敢以平常心来面对她。 “哑巴了?” “没……阿谷很好。” “好个屁!没了娘亲能好吗?说也不说一声就把孩子给我抱走了,你说说你有什么用!” 卓遥被训得头也不敢抬。 白芷一见他这窝囊样就来气,“些休书的时候那么硬气,现在不敢说话了?一个孟瑛能把你唬成这样,做男人做成你这样也没谁了!还休妻!竟然还不帮我!气死人了!那颗枪子儿怎么没把你给打死!死了算了!” “好……” 这个好字给白芷吓到了,她不可置信的望着卓遥,他茫然的望向那刑台,目中无光。 “你好什么好!你这脑子就不能转个弯儿?我是让你去死的意思吗?我的意思是……是……是……” 难听的话果然不能说出口,说出口就不知道怎么圆了,白芷有些着急,脑子里硬是转了好几个弯,“我的意思是,你活着,我才好天天咒骂你!不然我都不知道骂谁了!” “也好。”他的声音很冷,失去了生机。 “真是不知道怎么说你!”白芷气极,又觉得这副模样不该是他原本的模样,无奈又心酸地问他,“你觉得跟我成亲,是个错吗?” 卓遥愣住了,眸中浮现一抹痛色,“所有的错都在我……” 从剑没入孟瑛胸膛的那一刻起,他怎么选,怎么做,全都是错的。 他仍旧觉得是个错,白芷心痛不已,她指着那刑场上的人,情绪激动,“蠢死得了!错的是他们!他们罪该万死!万死都难辞其咎!” 激动后,又止不住叹了一口气,“你但凡做错一个决定,在那断头台上的人,就会是你,是卓泓,是卓翎!” “无需为我开脱,错了就是错了,你要我活着,我就活着,你要我过得不好,我就过得不好,只要你能开心,怎么样都行。” 白芷真是懒得和他扯,抱着手生了很久闷气,才憋出几个字,“我要你过得好。” “我要你记得我的好,我那么好,你要是光记得这些破事,那不是白瞎了我对你的好吗?” “我要你好好做阿谷的爹,她要健康长大,她要做全世界最快乐的姑娘!” “做得到吗?” 卓遥听完沉寂了很久才开口,“我会记得你的好。” 不用她说,他也会记得她的好,也会好好做阿谷的爹,更会记得与她有关的所有,但是他也会记得他的不好。 有些错误,就该用一生去消解。 差不多到了行刑时刻,景德帝的轿辇才缓缓而来,身后是皇后的轿撵,再后面是孟瑛。 景德帝还是老样子,脖颈有些歪,但白芷能看出来,他已经极力让自己看起来威严一些。 三人入了座,刚才小下去的雪,被风一刮,又大了不少。 甚至越来越大,像是漫天都堆积起了鹅绒,连呼吸都避不开的飞絮。 第901章 开始有人念起了台上一干人等的罪行,以卓景烁为首的卓家谋逆集团,在长达六十年的漫长时光里,独揽大权,操纵皇室成员,打压皇室宗亲,打压寒门学子,勾结南蛮,制造药奴军,垄断商路,犯下滔天罪行。 其罪,当诛九族! 白芷忍不住问卓遥,“你也姓卓,算不算九族?” “他是我外祖父。” “亲的?” “亲的。” “那会不会牵连到你?” “或许吧……” 或许有一日,辰国不再需要他镇南王府的势力后,就会卸磨杀驴,这些桩桩件件的旧事,会被重提,会以崭新的罪名扣到他头上。 皇权,历来如此。 白芷的心也变得无比沉重,“要是真有那一天呢?” “如果只杀我一人,我会死,若要杀我的家人,我就反。” “我算不算你的家人?”白芷试探了一句。 “算。” 白芷的眸光变了,至少在此刻,她得到了肯定的回答,要有说话的权力,壮大势力是必不可少的。 正想着,行刑时间到了。 景德帝却忽然举起手,暂停了那即将落下去的刀,众人皆有些惊,却见有人取来了一把上好的弓。 景德帝缓缓站起身,艰难地握起了那把弯弓,直瞄准那刑台上的其中一人,蓄势待发。 “什么情况?陛下为何要要亲自杀他?他是谁?”白芷眺望着,八卦得很。 卓遥什么话都给她说,其实这个事情没多少人知道,“那人叫做卫析,是卫照的儿子,也是太后的儿子。” “也就是说,是陛下的亲兄弟?” “是。据说,当年卫照日日入宫姦污太后,直至她生下卫析。陛下那时年幼,躲在柜子里目睹了一切。” 嗡—— 一箭穿心,鲜血四溅,卫。 嗡—— 又是一箭,鲜血四溅,但这一箭瞄准的是卫照,瞄准的是他的裆部,卫照凄厉地嚎叫出声。 与此同时,太后也呜呜哭喊出了声,快八十岁的老太太了,“儿啊……儿啊……皇儿啊……” 景德帝又取了一支箭,瞄准了太后。 “皇儿啊……” “诶……”景德帝应了一声,但只有他自己听得到。 他应着,像是多年以前,在那深宫冷院之中,母妃在踢毽子,她在笑,“皇儿啊,来,接着!” 这一脚,毽子飞的很高,翎羽忽的就散落了。 像是这漫天的鹅毛大雪,也像是这箭矢的尾羽。 嗡—— 箭矢直插进太后的心脏,穿透胸膛,那尾羽刚好落在她心房。 落幕了—— 刀起刀落,人头落地,像是下起了赤红的大雪。 滚烫的血在雪地里汇聚,变成蜿蜒的河,流成了好几代人血色的回忆。 最终,这血河汇入了历史的长河,在史书里写下了长长的篇章。 本该是大快人心的处决,却没有一个人面露笑容,甚至连呼吸都放慢了许多。 他们只绷着脸,看着大雪将所有的的红色覆盖。 须臾,再也不见一抹红色。 天地归于平和,安静得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 但只有见证的人才知道。 这大雪之下,横横竖竖的白骨,裹紧了冬被,已然安静长眠。 而大雪之上,傲然挺立的躯壳,脚踩着白骨,正在负重前行。 良久,景德帝站起身,一旁的太监站上前想要搀扶,却被他拍开了手。 景德帝一起身,所有人都跟着他起身。 景德帝没有言语,却挺直了身躯,本还歪斜的脖子,在此刻像是被掰直了。 他开始大步向前走,大袖宽阔地甩动着,后面的人险些跟不上。 他的背影,傲然,威严,步步生风。 他这一生,好像都没能像此刻一般,像个帝王一样,挺直腰杆。 他迎着风雪,不停走啊走,走到未央宫,走到勤政殿,走到御书房,甚至走到了冷宫,走到了御膳房…… 身后乌泱泱的人都跟着他走,谁也没问要去哪儿。 他踏遍宫里每一个角落,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就好像踏遍了辰国的大好河山。 从白日走到了黄昏,在黑夜来临前,他庄严地倒下。 在两日后,景德帝驾崩,諡号辰成宗。 他这一生最大的功绩,便是联合北境势力,从卓家人手中,夺回了权力。 景德帝驾崩后,由皇后游珍珍之子孟熙即位,改年号为景瑞。 至此,八年内乱结束。 这内乱的八年,加上之后平乱的两年,总共十年动荡。 后世人称这十年为,景武之乱。 第687章 什么是缺憾 景德帝跑到力竭才倒了下去,众人这才散了下去。 白芷还准备跟卓遥一起去看阿谷,看完阿谷还想去看看靖儿和白风他们。 还没出宫,就被宫人拦住了,“王妃娘娘,宁王殿下让您往未央宫去一趟。” 白芷有些犹豫,“去……干嘛……” 她甚至能想象,去了说不定啥时候就啃一起去了。 “殿下说,给您一个交代……”有关梅少公子的。 宫人话还没说完,就被白芷打断了,“走!” 卓遥还愣在原地,他不知道他该不该去,毕竟他们俩算夫妻。 第902章 宫人见卓遥不走,又道,“也请世子殿下同行。” 卓遥微微惊讶,却也没有多问,几步跟了上去。 未央宫大殿。 梅少鸿正在削苹果,他小心翼翼,生怕把那苹果皮削断了。 “瑛儿,道个歉真能一了百了?那女人看起来不是一个轻易罢休的人,能饶过少鸿吗?”梅伯阳大喇喇地坐着,游珍珍坐在他身旁。 一旁还有个史官一直在搓手,手心冰凉,背后也冰凉。 孟瑛笑着,“她当然不会轻易罢休,我虽希望她能回到我身边,做好靖儿的母亲,但小舅舅是是我最亲近的人,比舅父还亲,毕竟与母妃是一胎所出,我怎么会让她杀了舅舅呢!” 孟瑛说完,又转向梅少鸿,“小舅舅,待会儿呢,说好的话要算话,你可别反悔,不然这个她不会答应回到我身边的。” 梅少鸿继续削着苹果,一副漫不经心的神情,“瑛儿,你娶个别的女人不好吗?天下女人何其多,你怎么就看上她了!” 孟瑛也漫不经心地笑着,“她是靖儿母亲。” “但她这个女人怪啊!我不觉得我的道歉有用!”梅少鸿说完,嗤笑一声。 “的确没什么用,她就是这性子。”孟瑛答道。 “那我干嘛非得给她道歉!”梅少鸿的苹果皮险些断了。 “我这是给她一个台阶下,有史官记着,她以后可没什么话好说。就算不开心,不乐意,也只能留在我身边……哎……”孟瑛好长一声叹息。 梅伯阳莫名就觉得眼皮跳得厉害,“瑛儿,你不会又在耍什么花招吧!” “怎会。” 梅少鸿削苹果的手停住了,他微微抬眸望着孟瑛,“瑛儿,你很喜欢这个女人?” 孟瑛面露难色,“喜欢是喜欢,但我不会让她伤害舅舅的。顶多让她恨我怨我一段时间。” “那她要是怨你一辈子呢?”梅少鸿又开始继续削苹果。 “那就怨一辈子咯,不过是有一点缺憾而已。”孟瑛无奈笑着。 “缺憾吗?” 梅少鸿继续削苹果,他在想,这个苹果皮会不会断呢? 他尽量削得很慢很慢,以确保这苹果皮完整。 梅伯阳还是觉得眼皮跳得厉害,他还在劝孟瑛,“一个女人,怨就怨了,还能怎么样!我们才是一家人。” “梅少鸿,你一天天的净惹事,每次都要给你擦屁股!还道歉,还写史书里!烦人!梅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爹虽然死了,但你可别觉得没人管得了你!”梅伯阳训斥着梅少鸿。 梅少鸿并不喜欢梅伯阳的训斥,哼了一声,“大哥,给我擦屁股的人可不是你,天上地下唯有阿姐给我擦屁股,你们嘛,顶多看我笑话!” 梅少鸿记得,从小梅家人都觉得他是怪胎,连爹也不例外。行为无状是他从小听到大的词儿,还有人说他就不该出生在梅家,多丢人啊! 儿时将荡鞦韆的绳索割得稀碎,结果不知道是哪个姐姐坐上去,鞦韆荡到最高点时,那姐姐飞出去了,摔到假山石上,磕的头破血流,后来死掉了。 可他早就警告过所有人,那是他的鞦韆,谁也不能动。 那一回差点被打死,只有孪生姐姐梅映雪给他送来一口饭。 他与梅映雪,从小就睡一个被窝,用一个勺子吃饭,他只认她是姐姐,其他人谁也不要来沾边儿。 梅伯阳也并不喜欢他,他只是坐在了大哥这个身份上,当成梅家未来的继承人,扮演好一个未来家主的模样,梅少鸿从未在他那,感受过哥哥的疼爱。 梅少鸿从未想过梅映雪有一日会嫁人,还会被害死。 姐姐嫁人以后,他变得不爱出门,见谁都烦,只要一出门,所有人都喜欢来训斥他。 真烦人呐! 他不喜欢被人训斥,很多时候,他明明觉得自己有道理。 就像这次,他就是觉得那个叫白芷的女人,背叛了瑛儿,让瑛儿丢了脸面。 瑛儿可是他最亲的外甥,他不允许有人做伤害他的事。 孟瑛到今日都没有训斥过梅少鸿一句,梅伯阳却总拿丹宁城的说事,说他给孟瑛惹了事。 梅少鸿才不信,他问孟瑛,“瑛儿,这事,你该不会怪舅舅吧?” 孟瑛眸光一凝,浅浅笑道,“不会,一点缺憾而已,犯不着怪舅舅。” 梅少鸿由衷地笑了,他就知道,瑛儿不会怪他,他可从来不会像别人那样怪罪他。 白芷和卓遥到了,梅少鸿原本完完整整的苹果皮忽的就断了。 他不是很舒服,他一直很有自信,他能削出世间最完整的苹果皮,以前梅映雪总因为这事夸他来着。 他有些烦躁地跟苹果较上了劲儿,一把匕首狠狠插进了苹果里,目眦欲裂。 白芷进门时就看梅少鸿这模样,心里不禁一颤,怎么看他怎么都像个疯子,他不会把那苹果当成是她了吧。 孟瑛抬手,示意白芷和卓遥坐。 白芷怕了,本能地选择了个离梅少鸿最远的地方,空空荡荡的最好,如果他们朝她捅刀子,卓遥应该能替她挡一下吧,毕竟他都替她挡枪子了…… 白芷偷瞄孟瑛,他头发长了一些,与离开时区别不大,只是神色有些憔悴。现下他眼眸低垂,周身的气息有些阴郁,不太对劲。 第903章 梅伯阳依旧斜靠着椅子,游珍珍坐在他一旁,笑得僵硬。 白芷坐下后,喝了一口水,勐吸两口气后才问道,“宁王殿下说要给我一个交代,敢问是何种交代?” 梅少鸿一边听着,一边像大卸八块似的,将苹果放进盘子里切碎了,匕首碰的盘子铛铛直响。 白芷胆颤心惊的,卓遥警惕地坐起身来,他甚至能从梅少鸿身上感受到杀气,梅伯阳今日倒还好,总体来说很平和。 梅少鸿总算把苹果切完了,面上露出释然的笑,杀气在这一瞬间消散了。 他用匕首尖插了一块苹果,勐地伸到了孟瑛嘴边,“尝尝!应该甜!” 他伸匕首的动作吓到白芷和卓遥了,两人身子都止不住的朝前探了探,生怕那匕首插进孟瑛的喉咙管。 孟瑛却岿然不动,他面带笑意地从匕首尖咬下了那块苹果,咀嚼过后,笑得温和,“甜!” 他咽下苹果后,才对梅少鸿道,“舅舅答应我的,可别反悔。” 白芷和卓遥看得直皱眉,这么个亲暱法,也不知道帮哪边。 “知道了。”梅少鸿将那一盘苹果塞进孟瑛怀里,“都吃了,别剩。” 而后,梅少鸿就朝白芷缓缓走了过来,吓得白芷直往后缩,椅子脚都有些微微后仰。 卓遥站起了身,孟瑛却道,“莫怕,舅舅只是想跟白姑娘道歉,卓遥你先退下。” 这一次,卓遥有些不敢信任孟瑛了,但孟瑛也没有再喊,于是他就这这样微微愣在二人中央,呈三角形。 梅少鸿更近了,白芷紧张得脚趾抓紧,下一瞬他突然弯腰,白芷的椅子勐地晃了一下,可万万没想到,梅少鸿竟然跪下了,还将裙襬牵得整整齐齐。 他装模作样清了清嗓子,“史官,我要开始咯。” 史官忙擦了擦汗,开始提笔书写。 “我梅少鸿,不该将羯人引至丹宁,戕害丹宁百姓,我梅少鸿在这里给丹宁百姓磕头了,我罪该万死!” 梅伯阳蒙上了眼,真没眼看!梅家之耻! 白芷听完,愣了一会儿后,不禁问道,“没了?就这?” “磕个头就完了?丹宁死了那么多人,是你道个歉就能完事的……” 吗? 最后一个吗字,硬生生的卡在了白芷喉咙。 因为,梅少鸿用那一把削苹果的匕首,毫不犹豫的插进了自己的颈侧。 鲜血喷薄而出,直喷出好长一段距离。 白芷一时脸都吓白了,并非同情,这是单纯的,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坏了! 被吓坏的人不止白芷,所有人都没能预料到他的举动,梅伯阳勐的跳了起来,游珍珍也站起身捂着嘴尖叫,卓遥想伸出的手还停在半空中。 只有孟瑛没有动弹。 梅少鸿向后倒了过去,恍惚间看见端坐的孟瑛,长长舒了一口气。 缺憾…… 什么是缺憾…… 缺憾就是,现在他即使削出了世间最完美的苹果皮,也不会有人夸他了。 连孟瑛也不会夸他。 这是双有他和梅映雪才知道的秘密。 梅伯阳朝孟瑛冲了过去,一把揪起他的领子,“孟瑛!是不是你指使他的?” 孟瑛这是才红了眼,神色变得慌张,“舅父……我……怎么会!” 梅伯阳一时变得无措起来,梅少鸿不好,却是梅家的人,他该保的! 他能微微的感觉到孟瑛话里话外的不对劲,但却不知道孟瑛的那句话才是罪魁祸首,能让梅少鸿就这么疯疯癫癫的自我了结。 “他是你舅舅!”梅伯阳朝孟瑛嘶吼着,“他与你娘,一胎所出!” “舅父!我当然知道!可飒兰并不知为何会这样!” 白芷这时才知道,梅少鸿与他的母妃,竟是双生子。 但现在不是愧疚的时候,孟瑛是不是在演戏,她一听便知。 这个场面是孟瑛创造出来的,机会难得,她得趁现在拿到梅少鸿的头。 她下意识的就拔出了梅少鸿脖颈上的尸体,梅少红的眼皮子还在微微颤动,她拿着那匕首在他脖子上划拉,那滚烫的血一直在流,还没断气。 虽说看样子他也活不了了,但这是白芷第一次杀人,她内心也茫然无措,那匕首不断地锯,一点用也没有,白芷惊慌的甚至想不到要换一件武器。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却在此时,哗地一声,卓遥不知道从哪儿拔出来一把剑。 他提起白芷的后领,将她拽了起来,单手持剑,银光一闪,梅少鸿便身首异处了。 白芷四肢全有些发软,她丢了手中的匕首,一把提起梅少鸿的人头,脑中只有一个字,跑! 梅伯阳见弟弟被斩了首,咬着牙道,“卓遥!” “很好!孟瑛,卓遥,白芷!我记住你们了,负我梅家的人,一个都不得好死!”梅伯阳提刀就想把梅少鸿的人头抢回来。 卓遥提剑拦在了他身前。 游珍珍忙抱住梅伯阳的胳膊,劝慰道,“不是,不管瑛儿的事,是少鸿他自己想不开。!” 梅伯阳挠着头,“这话你信?” 游珍珍郑重的点了点头,“他是瑛儿的舅舅,瑛儿绝不会做出这种事!若是瑛儿指使他自杀,我陪瑛儿一起死!” 第904章 白芷不能听他们扯,趁卓遥拦着,提着人头就开跑。 外面天已经黑了,只有微弱的烛火。 白芷手忙脚乱的跑着,迎面而来却是一个小小的身影,“娘亲——” 是靖儿! 白芷这下更慌了,忙将人头藏于身后,她浑身僵硬,“靖儿……你怎么在这……” “我听说娘亲回来了!”孟靖小跑着,朝着白芷奔来。 白芷止不住的往后退,要是被他看见手里提的是他小舅爷的人头,他一定会恨自己一辈子的。 她的心扑通扑通的跳着,连逃跑都不行。 就在此时,孟瑛的声音传来,“靖儿,快过来,父王有话要告诉你。” 孟瑛出现在她身侧,蹲下身,张开了手,面对姿势都摆好的孟瑛,靖儿自然是靠了过去。 孟瑛将靖儿的身子侧了过去,在他耳边悄声说着悄悄话,孟靖不断问,“真的吗?真的吗?” 白芷松了一口气,此时不跑更待何时,趁孟靖没有看见,她撒开腿就拐过了墙。 等孟靖回过头来时,身后早已没了人影。 “娘亲呢?”孟靖要哭了。 “她说在丹宁等你。”孟瑛道。 一路都有人接应白芷,给她准备好了放满冰块的盒子,准备好了快马,准备好了换洗的衣裳。 就好像知道她会这么做似的。 她今夜又失约了,没能去看阿谷,没能抱一抱靖儿。 是个坏母亲。 但她没有选择。 白芷就这么与人头为伴,一路狂奔,风雨兼程赶回了丹宁。 那满目疮痍的地方。 第688章 不可推卸的责任 白芷一刻也没敢耽搁的赶回丹宁,驿站补给时,早有人在等待着白芷。 是一个村落的村正,他携几名家眷在驿站等了白芷许久,一见白芷那激动得眼中含泪,“白姑娘,可算等到你了!” “老伯是?”白芷略微惊讶。 “我们原本是沧州里县一乡里的农人,这不是打仗嘛,官府让我们迁走,一路迁了好几个地方,都乱做一团,前不久遇到了个大人物,说是能让我们找个地方安家,让我们在此处等着白姑娘。” 白芷听明白了,想来是孟瑛安排的,“你们有多少人?男女数量,孩童,分别占多少?” “我们一个乡里有二百人,有几个就快不行了,呃……” “村正直说无妨。” “基本是老弱妇孺……” 白芷一想也是,青壮年早都被徵兵徵走了,“无碍,小事情,丹宁容得下这些人,你先随我去看看,等我安排。” 于是这村正便跟着白芷去了丹宁,过了共河又收穫一批粮草,和一支百人的兵,就这样返回了丹宁。 一入丹宁,与从前大不一样,各个关卡人都变少了,而盘查的卫兵竟然又不少都是女子。 身披草木甲冑的女子,握的是木矛。 白芷的心沉了下去,一路直抵丹宁县衙,县衙守卫倒是最严密的,但也不乏女兵。 县衙的所有房间,都住满人,都是能做事的官,没有单人单间,好几个人睡在一张床上,办公就在大堂里搭满了桌子,人挤人,满地狼藉。 他们见白芷归来,失声痛哭,纷纷诉说着羯人的恶行,白芷一条仔仔细细地听完,不想错漏任何一点细节。 听完后,白芷去见了李月。 听说,丹宁城之所以没有被羯人屠尽,李月功不可没。 当时梅少鸿打探到了白芷造武器的据点,带着一批羯人直捣黄龙,周礼在慌乱之中察觉到了对方的意图,连忙召集人手,赶往五姿。 武器的制造配方一旦落地敌手,那丹宁将毫无还手之力。 羯人拥有精良的战马,自是抢先到达了五姿,而周礼要组织安顿百姓,能用的兵马也都用上了,他只能临时召集人手,老人孱弱,孩童稚嫩,他最终只召集到了一批自称跑得很快的……年轻姑娘。 十几匹马,一大群姑娘,快马先行,姑娘们在后面跑,夜以继日,仍旧晚了好几天。 彼时,梅少鸿已经捣毁了工坊,逼着工坊的人说出武器制造的秘方,但整个工坊,只有李月和祝工头知道秘方,其他人只负责制造零件。 他们在李月和祝工头面前将工坊的人一个一个杀掉,最后他们在李月面前,杀掉了祝工头。 李月当时大着肚子,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丈夫的人头落地,那个生死与共的男人,不嫌弃她髒污身子的男人,说要与他生儿育女的男人。 虽然痛心,但夫妻二人都选择了闭口不言,因为羯人看起来毫无人性,也因为枪这样的武器,谁拿上都会认为自己不可一世。 没有人性的羯人拿了枪,会放过他们任何一个人吗? 他们给出了答桉,于是祝工头坦然赴死,他只要死了,李月只要守口如瓶,那就会有一线生机。 果不其然,他们没有杀李月,而是选择折磨她,无尽地折磨。 将她拴在马匹后面不停的行走,速度不至于过快,也不至于过慢,却是让她一刻也不能歇。 李月能感受到肚子一阵一阵的抽疼,下体一股一股的热流,不知是水,还是尿,还是血。 而梅少鸿在马背悠闲地唱着歌,那神情就像在听曲看戏一般乐呵。 第905章 所幸周礼赶到,在梅少鸿远离护卫队的时候,带着几个先行赶到的士兵精准出击,砍断了拴着李月的绳子。 李月总算是得救,但周礼也在溷乱中失去一条手臂。 他们逃到另一个仓库后,那火药味十足的仓库里,李月孩子还是早产了,还是难产,生了一整天都没生出来。 她想着,若是难产死掉,那枪支就没人能造出来了,于是她一边生孩子,一边指挥着他们组装枪支。 精密的器械,松的分毫都是组装不起来的,加上李月生孩子,十级的阵痛让她脑子时常宕机,他们在那仓库熬了一整夜,才勉强组装出了第一支枪。 好在伴随着这一支枪,那早产的孩子总算生出来了,奄奄一息,连李月也是,谁都觉得他们母子活不了了。 可后面跑着来的花云,说什么也不愿放弃,非要救活她们。 就这般,他们保住了武器,有了这样的绝世神兵,周礼开始组织自卫战,这才让丹宁城的百姓保住了根基。 多日的游击,拉锯,直到援兵来临。 白芷走到李月房间门口,便看见花云坐在椅子上,正在打盹。 花云不戴花儿了,而是一身盔甲,将头发高高束起。李月在熟睡,襁褓中的婴儿也在熟睡。 白芷甚至不知道怎么面对她们,双脚变得犹豫不决。 良久,她才踏进房间,却在踏进房间的那一瞬,咔嚓一声,花云的枪口就对准了自己。 白芷被吓得一个激灵,忙退了一步,紧张道,“花云,是我……” 花云也惊诧不已,确认真的是白芷后,才放下枪支,却已是泪眼朦胧,“现在回来有什么用?” 白芷痛彻心扉,她欠她们一句道歉,“对不起,我来晚了……” 李月也被惊醒,忙撑起病弱的身体,这些日子以来的恐惧与痛苦,在看到白芷时,像是忽然有了宣洩口,“花云,可别这样说!阿雪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白芷走过去抱住了李月,一个劲儿的说对不起,伏在她肩头,哭得全身都在颤抖。 李月好瘦啊,单薄的像只挂了一层皮,生产本就万分凶险,还是在那样的环境下,白芷想拍拍她的背,都只敢用很轻很轻的力道,“你们受苦了……是我不好!” “别这么说,大家都等着你……”李月想要安慰白芷,却发现她连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口。 大家都等着她,早上盼,晚上盼,每时每刻都在盼,却没等到…… 白芷看了眼孩子,感觉只有阿谷出生时的一半那么大,她都不敢抱,怕弄折了他的骨头。 她们之间的气氛变得沉默,并不像从前的无话不说,白芷明白,这样的伤痛不是一朝一夕能忘记的,只有用漫长的时间来消解。 但她还是做出了承诺,“月儿,你受的苦我都会给你讨回来,我会找最好的大夫,孩子我会找最好的奶娘,即使他爹……” “爹什么爹!我就是孩子的亲爹!”花云打断了白芷的话。 白芷说不下去了,只点点头,“好!那便好!” 之后,她落荒而逃了,她实在是没法面对那些承受了巨大伤痛的人,对他们只说对不起。 对不起是无力的,甚至是滑稽的。 不如一碗汤,一锭银子,割些肉。 她也不敢说是什么“都过去了,以后会好的!”这样的话。 所有拯救,只有做到了才叫做拯救! 她得去做! 将这座城池变得固若金汤,让所有敌人都不敢来犯!让她们变得富裕,过上好日子! 哪怕被误解,被怨恨,被责怪,也是她作为一方领主不可推卸的责任。 该她受的,她绝不能逃避! 第689章 任重道远 夜里,她一个人坐在小院里发呆,就单纯的只是发呆而已。 周礼这时才归,此时已是三更,月儿高高挂起。 他听说白芷回来了,水也没喝就来见她,见她一个人落寞的背影,他就猜到怎么回事了。 “被骂了?”周礼还提了一坛酒,他将酒放在石桌上,将扣在坛口的两个碗放下来,都给满上了。 “没有……但应该的。”白芷声音沉闷且消颓,她也没敢抬头,不敢看周礼的脸,不敢看所有人的脸。 “你知道还算好的!要是不知道,丹宁就不需要你了。” “你都没告诉她们,我送来了物资,找来了援兵,你要篡我的位……好无情啊……”白芷只觉得口中发苦。 “他们不需要千里之外的信仰,我在他们面前,更能让他们信服,让他们依靠。”周礼说得实在太坦荡,让人无可指摘。 虽然伤人,但白芷还是认了。 就像灾难来临时,信神,远不如信自己。 “那多谢你……我实在没用……”白芷端起酒,咕噜咕噜的饮了半碗。 “这样就消沉了?”周礼也陪饮一杯,“你要是就这么消沉,才叫做实在没用!” “当官的,就是要顶天,要立地!百姓总不能因为你委屈就追随你,你自己也应当明白,追随你是因为跟你能讨得好!” “诉苦也不行吗?”白芷又被伤得体无完肤。 周礼笑了,“你那么多男人,找他们诉苦去,我不听你诉苦!” “男人,呵,男人都没了,孩子也不归我……”白芷抱怨了几句。 第906章 周礼呵呵两声,“那我也不听你诉苦!但男人没了可不行,你还得要有点我比不了的本事,我才能追随你,不然我干嘛不自己当这个官!” “那你当这个官呗,反正我也是个女的,人家朝廷也不认我!我干嘛非待在这里自讨没趣!反正现在辰国也不打仗了,我自己过安生日子去了!” “得了,丧气话说说就好,朝廷认不认你,不妨碍你做实事!你的物资和救兵我还是收到了的,至少我现在没法轻易获得这些资源,所以我还是得追随你!” “不过……你是曾经的宁王妃,没给我要个官当当?我现在也名不正言不顺的,你不把我推上去,谁替你实现那些理想!” 白芷松了一口气,“哦……忘了!光想着割梅少鸿的人头了……” “没用!”周礼一边饮酒一边吐槽着,却又听说她割了梅少鸿的人头,微微有些兴奋,“你割了梅少鸿人头?” “嗯。” “呵!还不算完全没用,你要是空手回来,我多少得瞧不起你!”周礼打趣着她。 “应该让整个梅家一起陪葬的!”白芷有些咬牙切齿。 “个头不大,胃口不小!梅家还没到亡的时候,至少现在辰国还需要梅家,有一个梅少鸿就很不错了!不要太贪心!明天拿他的头去游街,让大家出出气!你领头!” 白芷有些微微不服,“你现在还安排起我来了,真的要篡我的位啊?” “夺敌人首级者是大功啊!你不露露脸,人家就快忘记你了!这么好的差事给你,你还觉得我要夺你的权!真是好心没好报!”周礼好气又好笑。 “那我谢谢你!” 白芷又安心下来,周礼一直都挺现实,虽然现实的话听起来句句戳心窝子,但是总能让白芷清晰地看清自己。 敢于剖析自己的人,总是能最快找到突破道路。 周礼不过坐在这里,几句话的时间,就把她剖析了个明明白白。 百姓怎么怪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现在能和有资源的人搭上关系,这不是一个只靠勤勉和能力就能达成的条件。 乱世之中,天下英雄豪杰又有多少,大浪淘沙,淘出来的也就那么一两个。 她现在能和孟瑛说上话,能有卓遥的支持,还有南阳和琼州的关系,能力先不谈,运气不可谓不好。 光有这份运气,就已经淘汰了许多人。 剩下的事,就是如何利用这一张关系网,达成自己的目标。 也算是能抬起头了,白芷这才朝周礼望去,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她不敢相信,面前这个人竟是以前那双花蝴蝶! 那叫一个蓬头垢面啊,一张脸黢黑,头发都结块了,跟个叫花子似的,破衣烂衫,整个人灰扑扑的。 但只有一双眸子,坚定又明亮。 “你去挖煤了啊?”白芷问道,但一看又觉得有什么不对,她不禁尖叫了一声,一把抓起周礼那空捞捞的袖子,“啊!你不是断的左手吗?” “哪能让他们把我左手砍了!左手可是我的宝!” “那那那……那字迹!那血书!”白芷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我故意的,你可是我救命的赌注,不逼一逼你,万一你……舍不得男人,舍不得孩子,那我们就全都完了!” 周礼忽的心口有些难受,“逼一个人母子亲人分离,是我不厚道了。但大人物我也不认识,你是丹宁唯一的希望……” 白芷蓦地就笑了,如释重负的笑,“还好你断的不是左手。逼一逼我也挺好,不然我真的再也没有脸面活着回来了!” 二人都长长舒了一口气,心里的大石头也算落了地。 第二日,白芷带着梅少鸿的人头去游街了,还有几个落网的羯人首领,那一块块砸过来的石头,就是他们宣洩的武器,白芷的脑袋都不可避免地被砸了好几个包。 白芷亲自监斩了这群罪魁祸首,把他们的人头挂在了城中央,供他们日日发洩怨恨与不甘。 发洩归发洩,丹宁城所剩不多的百姓,还要继续活。 白芷领着为数不多的,没有官衔的官,开始慢慢整理内政。 以前定下的计划,在这一番变故后基本作废,所有的一切都只有从头再来,从零开始。 周礼现在可是丹宁城的大英雄,在这个男人都要死绝了的丹宁城,每天都有姑娘追着他跑,要给他送花送吃食,还要给他生孩子。 卓蓉也还留在丹宁城,白芷问过他为何不跟着卓遥走,她却笑着摇头。 卓遥派人来接过她,但她拒绝了,出事之前她是丹宁城幼托园唯一的先生,那整日面对的都是孩子们稚嫩的面孔。 她说,要她在灾难来临时抛下那群孩子逃命,她办不到。 整整一月的瞭解后,白芷开始制定了新的计划。 一方面,重新规划土地,给百姓们分房分地,分完之后的余量,才用来吸纳难民,好在现在人少土地多,完全都分。 另一方面,给朝廷上书,重整官僚系统,朝廷早晚会下达文书,派官僚过来接手丹宁的内政,她不想现在所有办事的人被挤走,于是书写上了他们的功绩,包括她自己。 是女的也不要紧,争一争也没什么坏处,万一争到了呢? 除此之外,发展经济还是重中之重,现在的丹宁劳动力少,靠农业还是不太可行,还得建厂,往轻工业方向发展。 第907章 更得向外招商,吸引钱财,她又写信给了吴用,反正他说有一部分钱是她的,现在归他兑现了。 一切都任重道远。 但她无所畏惧! 第690章 新的南蛮王 辰国中部大体安稳下来,虽有小规模暴乱,却掀不起多大的风浪。 但是在靠近南蛮一带,仍旧战火不熄。 南蛮朝廷的人都疯了,加上那狂乱的药奴军,根本就没有谈和的条件,只有不断地打仗。 卓翎的孩子是在战里出生的,彼时她正出兵帮助卓云君剿灭南蛮。 孟瑛之所以让她回防南蛮,想来也是想趁此机会一举歼灭南蛮! 如今的南蛮早已不配存在于这世间了。 但这是一场辛苦的战役,比想象中还要难上数倍不止。 接受过蛊毒改造的人,要么浑身是毒,谁挨一下都得死,要么没有痛觉,只是发了疯的乱砍人,一点小小的伤害根本不能让他们倒下。 全都是怪物! 南蛮还发明瞭新的毒药,成瘾性极高,连那些原本拥有理智的人,也渐渐失去了人性。 整个南蛮,如同人间炼狱,除了杀,还是杀。 卓云君陷入了困境,他不想无尽地杀下去。打了一辈子的仗,也没见过这样的惨烈。 每日传来的都是死讯,昨日和他一起喝酒的人死了,前日与他说话的人死了,才得了军功的年轻人死了。 死去的将士,变成了冰冷的数字,每日递增,成翻成倍的递增。 手底下的将士也是活生生的人,虽然他们不怕牺牲,非要与那南蛮疯子决一死战。 但他不觉得这是胜利! 所有人都变成白骨叫什么胜利! 没有活人的人间算什么胜利! 他退兵了,带着仅存的士兵们躲起来,重整旗鼓。 他不打算硬拼,因为活人打不过恶鬼! 他让肖扬潜进南照城打探那成瘾性极强的药物是如何制作,全天下也只有肖扬能做到来去自如。 肖扬潜进了万毒庭,是熟悉的地方,万毒庭周围有好几座高楼,里面关着的是肖氏一族用来产子的女人,年龄从十岁到四五十岁的皆有。 他走过那间挂着庚辛十三的房间,那里早已住上了别的女子,一个十二岁的姑娘。 庚辛十三是他娘的编号,曾经的他甚至不知他娘的名字,后来才知,巴苏将军给娘亲取了一个名,叫做肖薇。 那十二岁的姑娘还是孩童的脸庞,胸脯却很饱满。见肖扬来到,她没有惧怕,反而是眨着大眼睛好奇地打探,她问,“我是要去生孩子了吗?” 她的语气显得十分雀跃,让肖扬久久不能呼吸,良久,他才开口,“你叫做什么名字?” “我叫庚辛十三!你是来带我去生孩子的吗?” 肖扬皱着眉,不禁问道,“你……很想生孩子?” “听说到了生孩子的时候,就能出去看外面看外面的天了,他们说,天是蓝色的!蓝色是什么颜色?” 房间里是昏暗的,只有微弱的烛火,而在被送入此处之前,是有一群嬷嬷统一管理的,一个房间就餐,一个房间歇息,他们不用读书,不用明事理,除了短暂的交流,他们只用听人讲,怎么生孩子,怎么按摩自己的胸脯,还会互相按摩着盆骨,说是那样便能生的轻松。 年纪大的女人或许还记得一些外面的事情,但是这些十二三岁的孩子连天都没有见过,像是被圈养的猪崽。 所以她们的眼珠子看起来像是浅色的,像是有一层乳白色的膜,见了强光应该会瞎吧。 肖扬努力找了找自己身上,他记得里衣中有一块蓝色的补丁,他当场解了衣裳,将那块补丁掏给那姑娘看,“看,这就是蓝色。” “嗯……可是看起来和我身上的一样啊!” 灯光太暗,的确也看不出什么区别,他只好道,“等你出去了,就能看见蓝天。” “那蓝天在哪?我要去哪里找?” “不必找,一抬头便是。” 肖扬说完便离开了,他还有任务在身,等他完成任务,她们或许就能看见蓝天了。 他摸进了炼制蛊毒的地方,房间里关了两个人,被铁链牢牢地锁住,一个是封月,另一个则是与肖扬和封月同病相怜的男人。 他如今已有七十岁了,是肖氏一族曾经的族长,朝廷也就是在他身上发现了他能耐受蛊毒的秘密,自那以后,他和肖氏族人,便是无穷无尽的黑暗。 他呵呵笑着,“肖扬……你来了……正好帮个忙……快杀了我……不然来不及了……” “什么来不及?”肖扬问道。 “我老了,活不了几日了,他们打算最后取我一次血,炼制蛊毒,他们要取我一身的血,那不知道要炼多少……肖扬,帮帮我,了结我……也把旁边这小娃儿了结了吧,然后你再自我了结,我们都该死!” 肖扬苦笑,“我是来救你们的,该死的不是我们,是他们!” 话一说完,奄奄一息的封月嘶哑的吼出声,“对!不是我们!是他们!肖扬,你是我的勇士,你得救我出去!我是这南蛮的王子!” 肖扬只觉得他在说疯话,他已经不想和封月解释外面变成了什么样子,解释了也是徒劳,因为他和他们都不是一个心智健全的人。 第908章 是疯子。 肖扬没有理会他们二人,继续探得了蛊毒的秘密,他们的血取出来后,会迅速带到一个房间,房间里有一口大得不像话的锅,或者说鼎,这口锅被架得很高,常年有炭火在下面烘烤,不至于太烫也不会冷却。 锅里是温热的血溷合着一种植物的黏液,但这锅里的血不止他们三个,还有其他人的血,最好是肖氏族人的血,他们三个的血只是引子。 就这么养着这血一段时日,便可以取出制药,几十年来,靠这血制出来毒药有好几十种,作用也是千奇百怪。 听说那成瘾性极高的药也是用这血养出来的。 肖扬知道或许杀了这二人便扼杀了万恶之源,但药王谷的人把他的血当宝一样,他们说或许可以研制出解药。 他将二人带走了,只要还有一点希望,就得让这二人活着,像他这样为了赎罪而活着! 可那老者毕竟是老了,这一生又太过痛苦,逮到一点空隙,便自杀了。 听过从那群女子生的孩子里,也会时常发现几个能抗住蛊毒的小男孩,但时常有人想破坏这个计划,他们总是活不长。 斗来斗去,还是双有三人,而现在,只剩下他和封月两人。 将封月和药物制造的秘密带回军营时,卓云君立刻就想到了办法,封月便是这破局之道。 那成瘾药物在南蛮王手里,他掌控着底下当官的人,而当官的人掌控着药奴军,所以要夺了南蛮王对底下人控制,封月刚好又是蛊毒源头。 所以他们决定拥封月为王,掌控药奴军。 他们放出了封月被夺走的消息,拥封月为新的南蛮王,造了个破不拉几的轿辇,一路抬着他到了南照城门口。 封月还有些不可置信,一路都在问肖扬,“我真的是南蛮王了吗?” 肖扬捶了捶胸口,“当然,你就是南蛮王,我是你的勇士!” 那样的信念感,让封月信了,他坐在那破烂轿辇上,意气风发,笑容灿烂。 对方的药剂虽还有些许存量,但是封月已经被抓走,他们担忧以后的还有没有药,于是商量着干掉了老南蛮王。 就这么恶贯满盈的老南蛮王被一剑刺死,南蛮朝廷的人转而拥护封月成为新的南蛮王,条件是要取他的血。 在封王大殿的那一日,肖扬作为唯一的勇士,为封月戴上了王冠。 虽然没有人想承认封月这个王,但是两边的人马却怀着各自的目的,齐刷刷地朝封月跪了下去,卓云君也不例外。 他们可以掌控封月,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多少人多年来的挣扎与夙愿,或许能在此刻得到平息。 可南蛮人早都疯掉了,嗑药的疯了,连平头百姓也疯了,他们对朝廷,对姓封的人恨之入骨。 他们不懂,为何要拥戴一个疯子,一个万恶之源为王呢? 卓云君背叛了他们吗?他明明是最后的希望啊! 最后百姓们得到结论,因为他是个辰国人,辰国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就在肖扬为封月戴上王冠,举手高呼,点燃火焰之时,那祭台在瞬息之间,爆炸了。 火焰冲天,炸出了一朵乌黑的云。 百姓们要和这看不见天日的世道,同归于尽! 轰隆隆的声音,将封月肖扬和周围的一众将士,淹没在熊熊烈火之中,还波及到了靠得最近的所有将领和大官,包括卓云君。 哪怕肖扬身手奇好,也下意识地躲避了,还是没能躲掉这忽如其来的爆炸。 所有人都缓了好一阵才回过神来,肖扬睁开眼,便是一堆残肢断骸。 点火的人是封月,它位于爆炸中心,他雌雄莫辩的脸被炸得面目全非。 肖扬知道封月的重要性,忙爬了过去,无助的失声痛哭,“你不能死!你不能死!你要救救他们!” 封月什么都听不见了,咧起嘴角,还在念,“从今日起……我就是……我就是南蛮王!” “是!你是!你是南蛮王!所以你不能死!你要救救他们!” 他要维持药奴军的稳定,要用鲜血制出解药,怎么能死呢? 可风月还是死了,在他喊出他是南蛮王之后,手重重的垂了下去。 肖扬这时才发现,他已然没有半个身子。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明明说好,要用最小的牺牲来获得胜利! 肖扬也没有了力气,他避开了爆炸最中心,却被冲击波勐的砸了出去,五脏六腑都像是碎掉了。 他动不了,只能躺在尸骸之上,无助的等死。 也不知等了多久,面前缓缓走来一个人,宽阔雄壮的身躯,步履蹒跚,他挡住肖扬的日光。 是卓云君。 卓云君低头问道,“可还好?还能走吗?” 肖扬只看见他嘴巴在动,他摇头,想说听不见,嗓子却像是坏了一般,只动了动嘴皮子。 卓云君看他状况不好,神情木然,只好蹲下身,想将他背起来。 他蹲下身的那一刻,肖扬却看见他满背都被炸成了烂肉。 肖扬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往后缩了缩,他也浑身是血啊,若让他背了,岂不是要中毒身亡。 他全身每一根毛发都在抗拒,他好像在嘶吼着,“不要!不要你背我!你走!你走!离我远些!” 可卓云君却没有依他,趁着他全身不能动弹,硬是将他背了起来,踏着那尸山血海,一步步离开了这宫殿。 第909章 肖扬觉得完了,他要死,他一定会死的! 他数着他的步子,一步两步三四步,他会在哪一步倒下呢? 他恨自己为何不能动弹,为何不能挣脱。 那是一种眼睁睁看着他死去的过程,那是他的爹啊! 即使卓云君没有认下他这个儿子,肖扬也从未怪过他,他只是一直在渴求,渴求他爱自己一点,哪怕是一点点,就足够了,足以填满这一生。 卓云君背着他走了好长一截,直到呼吸变得浑浊,有些使不上力。 卓云君知道他的血有毒,但是他想都没想还是把他背了出来,一路躲避那些疯掉的人。 他不敢认下自己错,却还是觉得他是自己的儿子,总归是有亏欠的。 当然还有个重要的原因,他的血有价值,能杀人,也能救人。 至于哪一个原因占比多一些,已经不重要了,他得让肖扬活下去。 他背着他到了南照城一家糖果铺,那是一个联络的据点,战乱来临,糖果铺关门了,却还剩不少糖,老板匆忙将二人放进来。 卓云君对老板安排了之后的动作,便开始坐着歇息,肖扬躺在他身边。 他见着肖扬疼得满头大汗,还流出了眼泪,有些不知所措。 他四处张望,想到了办法,他指着其中一种糖果问肖扬,“这个你要不要吃?” 肖扬虽然疼,目光却一直追随着卓云君,他在看他什么时候会死。 他还活着的每一秒,肖扬心里都在庆幸,与祈祷。 卓云君连着问了好几种糖,肖扬都没有任何反应,目光茫然无光,烦恼得他直挠脑袋。 而肖扬只能看见他一直在动嘴皮,不知道他到底在说什么。 像是在问他! 肖扬也不管他问了什么,点头就对了! 卓云君松了一口气,取下了那串冰糖葫芦,忙塞到了肖扬嘴边,“吃点甜的,应该会好一些。” 卓云君渐渐没了力气,靠在肖扬一旁,长长叹了一口气,“以前翎儿也爱吃,不知道长大了还爱不爱吃……” 肖扬听不见,但点头。 “哦,是么!呵呵呵!翎儿都生孩子了,也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上次写信来,说天翔跑掉了,真是没用!” 肖扬点头。 “下次你遇见封天翔,可得帮我教训一下!” 肖扬点头。 “我还没见过我孙女呢!卓穗岁,嗯,卓阿谷!名儿还取得好!” 肖扬点头。 “阿泓……哎……都怪我,但人活着就是好的……” 肖扬嘴里的糖开始融化了,那满嘴的甜,竟有些新奇,他动了动舌头,然后点头。 “翎儿一个姑娘,一边打仗还要一边生孩子,苦了她了……” “我记得她恨你……其实也怪我,下次见到她,叫她不要恨你了,你就说我说的!” 肖扬点头。 “一家人嘛,能团团圆圆过日子才是真的,其他都不重要了……” 肖扬点头。 “不过话又说回来,阿遥一定是最恨我的人,他脑子拐不过弯,听说他娶媳妇儿时,我都觉着不可思议,他以后跟人家姑娘可怎么过日子哦!”卓云君把自己给逗乐了。 看着他笑,肖扬也笑了,笑着点头。 “阿泓也娶不了媳妇儿了……都怪我……” “天翔也是个好孩子,就是心里过不去那坎……” 肖扬点头…… “肖扬啊,你也是个好孩子,可惜摊上了我这个爹……” 肖扬点头…… 就这么一直说啊说,卓云君没了声音,也没了呼吸。 他就这么端坐在糖果铺里,死去了。 就算他这一生对不起的人有许多许多,但他依旧是南蛮人的英雄,也是辰国英雄。 而今日,英雄落幕。 糖果铺老板按照他的吩咐,联络好了一切。 肖扬被救了回去,药王谷的人,费了很大的劲儿,救回来时,头发全白了。 但还活着。 他靠着这一身罪恶的血液,被南蛮人推举成了王。 新的南蛮王! 第691章 白芷的日记 肖扬成了那南蛮王,加上卓翎带过来的军队,暂时稳住了局面。 可说是那南蛮王,不过是因为他的血还有用,他向所有的南蛮人承诺,会好好活着,任他们取一辈子的血。 但是在将一生奉献之前,他有一件事想做。 他进了卓翎的军帐,卓翎面色有些憔悴,她正抱着孩子,轻声歌唱。 卓翎见他一头银白的头发,还是有些心疼。 曾经的恨早就不再重要了,他还活着就是一个奇蹟。 肖扬将手里一本泛黄的书本给卓翎瞧了瞧,是白芷的日记本。 卓翎明白了他的意图,“你想去见她?” 肖扬耳朵不好使了,但不是完全听不见,说大声一些,说慢一些,他还是能领会到对方的话语。 交流了很久,才表达明白,“我想去见她……” 他伸出一根手指,“就一次!” 卓翎明白他以后的一生,或许都将失去自由,她擦掉眼泪点着头,“该去的!你去!我替你想办法!” 南蛮吸食药物成瘾的人有许多,肖扬一走,他们或许还会动乱,但卓翎还是冒着风险给她腾出了时间。 第910章 走之前,肖扬给卓翎抱来了一个木匣子,打开是几个会动的小木马。 “这是什么?”卓翎好奇问道。 肖扬笑着,眉眼飞扬,“是爹……卓将军给你们的,你一个,卓遥一个,卓泓一个……” 他也有一个。 卓翎泣不成声,她本还想一家人团圆的,可惜以后再也没了机会。 肖扬带着白芷的日记本出发了,来到丹宁的那一日,就在街上看见她。 她在指挥别人搬运犁车,是一种很新的农具。 白芷转过头,就见一个满头白发,额间束带,身姿颀长的男人,就这么站在那里,望着自己笑。 他笑得很幸福,哪怕隔着空气,都能感受他浑身散发的幸福。 白芷的心里,蓦地像是有什么阀口被打开了,有什么东西在倾泻而下。 她记得这个人,她醒来的第一眼,见到的就是他。 他说她叫白雪,而他是……骑士。 他是肖扬,在卓遥和孟瑛口中出现过的人。 明明有许多疑问,白芷却不打算问,她忘了许多,但知道他一定是那个在她困难时候陪着她最多的人。 她几步迎了过去,莫名眼痠,“肖扬!” 她用的正常音量,肖扬听不见,他只是望着她笑,笑得乖巧,笑得平和。 白芷在衣裳上擦了擦手,拽住肖扬的胳膊,满脸笑容,“来都来了,走先跟我回去!我一会儿做一顿大餐招待你!” 肖扬听不见,却能感受到她伸过来的手,能如这般毫无芥蒂触碰他的人,一生也只有那么一个。 他甚至没有躲,掏出一块乾净的手帕,大着胆子将手帕裹在她得手上,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缠满了绷带,好像一直以来,他只有隔着这一层绷带,还得再加上一块手帕,他才敢如此胆大妄为。 白芷不知道与他的关系到底好到哪种程度,却知道不能躲开,躲开他一定会受伤的。 白芷将手里的事交代给手下的人,便慌忙拉着肖扬要回去,不知为何,她甚至一刻都不敢放开他的手。 如果放了,他好像就会永远消失在她面前。 肖扬就这么任白芷拉着,走过街道,迎着暖洋洋的风。 他的身体本以是强弩之末,不止耳朵听不见,连眼睛也看不清了,五脏六腑都碎了一遍,不知何时就会忽然死去。 他还得回南蛮稳住局面,或许,他连一顿饭等不了。 他将白芷的那一本日记塞进了她的手里,白芷还有些不明所以,微微翻开,全是她的字迹,也就明白了这是她的东西,是有关她回忆的东西。 她没有立刻就去探究日记里写的点点滴滴,而是抓紧了肖扬,转头对肖扬笑着,“回去再看!你从南蛮来,一路走来可该累了!” 肖扬还是听不见,他只是笑着。 他数着他们走了多少步,他觉得着很有趣,就好像在战场上数着杀了多少个人,每达到百人,就像达到了新的里程。 一百步。 两百步。 …… 一千步。 一千步足够了,他在街头停住了脚步。 白芷愕然回头,心咚咚跳着,“怎么了?” 肖扬指了指一旁插着的糖葫芦,眸中有着微微闪烁的忐忑与期待。 白芷明白了,笑出了声音,“想吃糖葫芦是吧!我记得你喜欢吃甜食!” “嗯。”肖扬就是本能地应着。 白芷就这么放开了手,跟老板要了两串糖葫芦,她开心地将一串糖葫芦递给了肖扬,然后掏出几个铜板付给老板。 一阵风来,还有铃铛的声音脆生生的响。 白芷正打算回头与肖扬分享着糖葫芦,却是在回首之时,空无一人。 风停了,也没有铃铛声了。 手里只剩下一块手帕,和一串糖葫芦。 “人呢?”白芷错愕,她慌忙回头,“老板,刚才在我身后有个人对不对?白头发的?” “有!诶?怎么不见了?” 他们看见了,白芷又一路问了好几个人,他们都说看见了,一个长得很高,头发银白的男人,被她牵着,走过了长长的街道。 可他就这么一声不响的走了? 白芷不明白,也找不见他,只好在那日记本里去找寻答桉。 日记本里写着很多,写她如何来到这个世上,写她遇见了梨花与肖扬。 写肖扬以前凶巴巴地模样,和八爪鱼的糕点。 写她如何对孟瑛一见倾心。 写她被绑架与卓遥相识,写她逃出生天,与卓遥在摘星楼喝酒。 写她与孟瑛靠近与推开,深爱与不舍。 写他们分离又重聚,重聚与分离。 还写了靖儿的出生时间,还有靖儿第一次学会爬行,第一次生病,第一次能吃辅食。 太多太多。 最后还有一页纸,是肖扬的字,是肖扬学着她写下的日记。 “三月初九,风雪未停,即将远行,万分不舍,遂隔着手帕,亲吻你的手背。” “没敢真的亲吻,你无从知晓。” 无从知晓,却又偏偏写下这样的痕迹,那就算真的轻吻。 肖扬的日记,带回了白芷所有的回忆,她在灯下恸哭。 为这一生的惊心动魄与波澜壮阔。 直到夜里,白芷熄灭了房间里的灯火,肖扬才从她房顶离去。 第911章 从此,他们天各一方,各自怀念。 第692章 还想反嘛 五月农忙,吴用带着白芷购买的许多东西到了丹宁,整整五条货船的东西,应有尽有。 匆忙赶往丹宁,吴用以为白芷会热情似火的迎接他,或是这雪中送炭的屋子。 白芷却忙得根本没空招呼他,拉着周礼就要出门,吴用急得衣裳都来不及换,非得跟上去。 白芷和周礼不断劝他回去,“我们要下地的,你腿脚不好,就不要跟去了!” “就算瘸了一条腿,你们也不该这样嫌我!!”吴用气不打一处来。 几人一边闹着,一边走进了一户农家,热闹极了,约莫十几二十个人,白芷还随了礼,被捧成了座上宾。 “这是办喜事?”吴用问道。 “不是,是农忙饭。”白芷解释道,“咱们这儿劳动力不足,女人老人多,活干不动,就只好大家一起帮忙干!” “农忙我能理解,那怎么还得随礼?”吴用道。 “不知道从哪一家兴起的风俗,干活的人不用随礼,咱们这些不出力的就得随一点!” 周礼也吃着那桌上只有一盆的玉米碴包苦菜,补充道,“这是丹宁特色,城里的老板生意没得做,就会在农忙时节来这些地方串串门,随点礼,帮他们渡过这艰难时刻,以后有了收成,农户就会优先卖给这些随了礼的人。” 吴用一边听一边点头,“这虽然听起来不错,但以后要是哪个大商一来,家家都随礼,那以后丹宁的粮食都得给他一个人买完!” 白芷:“哦!你说得有道理!可不能放任!” 得到了白芷的赞同,吴用面露得意之色,“是吧!要是我来这做生意,就那么干!” “啧啧啧,奸商!”白芷吐槽他。 “嗯,无奸不商!”周礼也吐槽他。 吴用急了,“我是说,有这样的事情!” “好啦!知道你好心提醒我!不过嘛,虽然你说得有道理,但现在这种风俗也是可以帮助到丹宁的百姓的!”白芷笑话着他。 周礼吃饱了,不停灌着水,那苞米茬子可胀肚子,跟吃了一碗石子似的,哽得慌,他一边喝水一边道,“吴兄有所不知,这丹宁的人都快活不下去了,丈夫孩子没了的女子比比皆是,投河自尽的人每天都有好几个,现在不管是什么样的方法,只要能吊着她们往前走,我们都绝不能打击。” 白芷也哽得慌,捶着胸口,“是呢,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呗!对现在的人来说,这是能救命的习俗!” 吴用也算明白他们二人的苦心,随着他们家家户户地奔走,他们就这么走一圈,农人们干活的热情肉眼可见地增高了,不枉此行。 黄昏时他们准备回程,三人上了马车,这时白芷才抹去额间的汗水,想起了吴用那条瘸了的腿,“抱歉啊,都没顾得上你,你的腿还会痛吗?” 吴用感动得在心里哇哇大哭,面上还是作的轻松,“这有啥!以前在小渔村,不也是要这样辛苦,才能讨得一条活路嘛!” 白芷笑了,“是啊,现在可算日子好过一些了。” 吴用此番前来,还有别的事情要问白芷,周礼是白云书院出去的,他也听过这个人,也就没拿他当外人,于是便问出了口,“你……还想反吗?” 这问题让白芷和周礼一时惊愕,一时还真不知该怎么回。 吴用又解释道,“辰国虽初定,但一朝一夕也安稳不了,你要是想反,我还能支持你,我说过的话一直都算话!比起孟瑛,我更想见你走到那个位置。” 白芷还真仔细思考一番,良久,她才郑重地回答了吴用,“不要了,我不想反。” “因为孟瑛?” “怎可能。我讨厌战乱,即使你有心,我也想壮大力量,但我不希望我这辈子的努力,只为了走上那个位置。”白芷认真地回答他,“更何况,有梅家和卓遥他们,我们的力量还是差得太多了。” “你相信孟瑛能给你想要的?”吴用从未信任过孟瑛,他知道那些位于高位的人,是何等薄凉。 “不是相信他,只是吴先生啊,我见过更好的世界,却没有见过完美的世界,历史的进程还没走到那里去,我不能为了成就我一个人的野心,把他们当做燃料。” “你知道吗?”白芷忽的问吴用。 “什么?” “现在还活着的人,他们只活这辈子,没有下辈子了。” 吴用愕然,多么浅显易懂的一句话,却重的让人喘不过气。 吴用觉得自己险些陷入了权力编织的网,想要一直往上爬,掌握更多的权力,从而不被掌控,那得到了权力,又必须不断斗争,只为了保住自己的权力。 那…… 得到权力是为了什么呢? 他不禁问自己。 是他险些忘了初衷,他起初,只是想不受人欺负,让自己过得更好一些罢了。 而现在却走向了虚无。 吴用笑出了声,“是我……是我煳涂了。” 他抬头望着白芷,只觉得自己黯然失色。 白芷撑着下巴,不禁感慨,“听说,这次战乱,辰国登记在册的人口,少了一半!” “一半啊一半!什么概念!灭霸都没有那么残忍!” “什么是灭霸?”周礼问道。 第912章 “就是一个怪物,他打个响指,世界上一半的人就会瞬间消失,灰飞烟灭!”白芷打了个响指。 响指一落,吴用和周礼都头皮发麻,不是遥远虚无的玩笑话,而是辰国登记在册的人口真真实实地少了一半,其中绝大数多人早已成为了荒芜的白骨。 那样的感觉,只有亲历过这八年的人,才能明白。 所以呐,现在还活着的人,他们只活这辈子。 不该沦为时代的尘埃。 白芷叹了一口气,一巴掌拍上了吴用的肩膀,“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不要记恨朝廷了,仇恨虽然有那么些力量,但是为了仇恨活着,我总觉得……不够美!” “但我们还是得积蓄力量,说不准我哪日又想反了,你得时刻准备着。” 吴用低下头,无声地轻笑,“明白了。” “但现在嘛,不行,我们不能以造反为目的的活着,你们俩缺胳膊少腿的,现在还要拉你们去打仗,多可怜?” 白芷说着,却发现这缺胳膊少腿二人组,脸色变难看了,忙转移了话题,“吴先生呐……你娶了陈芙,真的没把人家当你的夫人?” 吴用闻言,不禁一抖,“哪壶不开提哪壶,还不如说我少腿。” “哦……”白芷觉得自己又说错话了,但她又实在是好奇,“那人家怎么办嘛?” 吴用瞥了她一眼,“就这么过呗,井水不犯河水,我也不可能跟她好,想起她的孩子是言齐的儿子,我就不想跟他们说话……” 吴用说着,抚上了自己瘸了的那条腿,没可能的,仇这个东西,是不会被忘怀的。 “那好那好!我说错话了,你别生气!”白芷嬉皮笑脸。 吴用忽的想起什么,“你全都想起来了?” 白芷也愣了一下,“嗯。” “全都想起来了。” 第693章 大结局 吴用来待了那么两日,待的还蛮乐呵的。 只是那日,有那么一个人的到来,让他乐呵不起来了。 那人端端立在县衙门口,笑如春风,彬彬有礼地让人进来通传。 吴用正好出门遇着了,恨得牙关都在打颤,但他不得不毕恭毕敬地行礼,“宁王殿下,怎会……在此处?” “吴督军不也在此处吗?”孟瑛礼貌颔首,语气也算得温和。 但是吴用就是听出了火药味。 见吴用僵在原地,孟瑛又笑着问道,“吴督军难不成要让本王在这里乾站着不成?” 吴用也不知哪来的勇气,一时还拽了起来,“吴用也是客。” 孟瑛摇头失笑,“呵!吴督军原是客啊,是本王唐突了。” 他这“客”字咬得较重,吴用一时竟无法反驳,毕竟这话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实在有些不服气,却束手无策! 直到白芷听到通传,匆忙跑到门口,就见他们两在那站着,吴用低着头,孟瑛则是一脸得意。 只有白芷看得出的得意。 许久不见孟瑛,白芷还微微有些惊讶,不同往日的消瘦,已经恢复了正常模样,长身玉立,头发也束得乾净。 站在那儿就是一个气定神闲,贵不可言! 白芷还从未见他束发的模样,一时竟感慨得有些说不出话。 甚至不敢上前,当初要跑的是她,现在总不能……总不能舔着脸迎上去吧! 她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她躲在门边,直跺脚,怎么办呢?冲上去抱着他?还是假装什么也没想起来? 可那门背后的脑袋一探一探的,孟瑛怎么可能没有发现,他已经开始生气了。 又或是,她根本不想要自己来? 孟瑛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一个卓遥都够了,她还有个孟问荆,两个男的已经装不下了,面前还有个吴用。 他不知道是她真的胸怀宽广,还是心里根本没有他。 直到周礼出来,白芷才挤眉弄眼地让他去应付着。 而白芷呢,当然是跑回房间梳洗打扮啦! 手忙脚乱的叫来下人,因着平时她都将头发随便挽起,下人们也是临时找来帮忙的,服务对象是这个破县衙的官大人们,端茶送水,洒扫做饭,梳个漂亮的头她们也手生,一时急得头发都扯掉了好多根。 花云听她咋咋呼呼的,想着来看她发生了什么事。 白芷见人哭兮兮地喊道,“花云!快来帮帮我!” 花云被她逗笑了,顿时心有愧意,她将白芷按在凳子上,在镜中端详她的容貌,不禁眼眶一热,“记得第一次见你,我就觉得你一定是要抢我生意的人!” 花云利落地给她梳着头,感慨道,“现在嘛,你也老了那么几分。” 白芷啊的一声,“你可别打击我!一会儿我在男人面前没有自信,那可都怪你!” “我可没打击你,我比你可老得更快,你瞧瞧我这眼角的皱纹,女人嘛,三十岁就老成这个样子,以后还可以做什么呢……”花云语气里都是感伤。 “三十岁?三十岁可以当官啊!我应该做得不算差了!就算不说我,你瞧瞧你,你都当爹了!”白芷笑她。 花云为了让李月不那么难过,让她有力量可以继续走下去,一直以孩子的爹自称,她在李月面前一遍又一遍的强调,李月的余生,她都会陪她走下去。 第913章 “可不只当爹!你现在还是土豆之神,持枪女将军!” “女将军?谁封的?” “我封的!老怕什么,打扮打扮照样光彩照人,许久不见你戴花,这可不好!你把花戴上,我封你一个簪花女将军!” 花云扑哧笑出了声,“簪花女将军?还……挺好听!” “你看这胭脂一抹,是不是面色就红润了嘛!”白芷给自己扫着腮红,涂着口脂,嘎嘎满意,“可别跟自己过不去!我可有超强的化妆技术,别的地方可学不到,得空我教你,收你当关门弟子!” 又给自己描了个眉,勾了个小眼线,瞬间就眉清目秀,得意道,“怎么样?学不学?” 花云见她转过来的脸,微微一惊,“学!也不知道你画了什么,就是……好看多了!” 白芷得意,她以前可是勤学苦练过的。 白芷在窗台边摘了两朵鲜艳的茶花,一枝插在了花云头上,一支插在了自己头上,满意极了! 却还是……不敢去见孟瑛。 她越发忐忑,要是见了,第一句话怎么说呢?他会觉得自己老了吗? 想着想着又觉得好笑,竟有种少女怀春的忐忑。 孟瑛被周礼请进去了,却是如坐针毡,他迫切地想知道,在发生了那么多事情后,白芷心里还容不容得下他,更何况,他还怀揣着好消息,一个巴不得立马就告诉她的好消息。 孟瑛对周礼道,“周公子,白姑娘的房间在何处?” 他直接问了,周礼还有些惊,这都等不得?有戏啊! 周礼巴不得把人给她送床上去,那以后谈事情,路子可就多了! 他憋着喜悦将人领到了白芷的房间门口,脚步都轻快起来,还贴心提醒了一句,“门应当没上锁。” 说完周礼就熘了,祝愿他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孟瑛也有些忐忑,怕她还是拒绝自己,可又完全剋制不住自己这双手,哗地就把门推开了! 门一打开就她的脸,二人错愕地对上了视线。 白芷都结巴了,“我……王爷……怎么……怎么进来了……” “夫人让飒兰好等。”孟瑛语气里有那么一丁点怨气,“你不想见我?” “我……我没有!”白芷狡辩,“我这不是来……打扮一下嘛……” 不管她说的是不是真的,孟瑛的确被这话安慰到了,他抬眸看着她头上的山茶花,轻轻笑了,“夫人好看。” 白芷:“……” 这样真诚的赞美,白芷实在是顶不住啊! 她已经想扑上去了,扑进他的怀里乱蹭,像从前一样。 但她莫名想起花云刚才说她老了,这话真是让她如鲠在喉啊!她在喜欢的人面前,多少还是有那么点紧张的。 她带着忐忑退却了,就只是浅浅地嗯了一声。 孟瑛觉得她好像不是很开心,满脑子都在疯狂揣测着为什么。 她不想要他了? 若不是因为不爱,为何当初她能走得那么决绝? 如果她不曾离开,他倒也不会那么怀疑自己,但她一次又一次地选择了离开。 孟瑛急了,“飒兰给夫人带来了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白芷好奇问他。 孟瑛从袖中掏出一卷……圣旨? 他浅笑着问,“要接旨,还是你自己看?” “我自己看!”白芷一把夺过了这圣旨,密密麻麻写着一大串字,但她只能看见几个字,顿时惊讶的合不拢嘴,不可置信的问,“我……当官了?” 孟瑛点头,“嗯!” “关南道节度使是个什么官?”白芷一脸紧张。 “正三品大员,统管沧州,灵州,福原地的一应事务,统领军政大权,直属中央。” “军政大权?” “嗯,军政大权。” 白芷要晕了,“我我我,我女的,是特权吗?” 孟瑛笑着摇头,“不是,是自你以后,女子皆可为官。” 白芷的嘴真的合不拢,“那……那你怎么做到的?没有人反对?” “当然有,许多人是反对的。但你有功绩,林大人和南阳侯在朝会上舌战群雄,将你的功绩一一列举,让反对之人哑口无言,心服口服。” “什么功绩?丹宁现在这个模样,算功绩吗?他们会不会用这个攻击我?”白芷变得谨慎小心起来。 孟瑛微微皱眉,“谁敢拿这个攻击你,你放心好了,舅舅不会再为难你。丹宁平乱便是你不可抹去的功绩,且林大人将愉兰城和琼州四海万物集的功劳都归于你,这些实打实的功绩,他们自是没话讲。” “只是他们怀疑……” “怀疑什么?” “官给大了。” “是哦!我还没做过那么大的官……有点紧张……”白芷的心跳的的确有点快了。 “无妨,此次胜任节度使的一共六个人,除了林大人声望颇高,其他人都是名不见经传的人,没有世家门阀,都是从头开始,如此,夫人还有担忧吗?” “那我可就不怕了!”白芷傻乐着,又忽然想起,“那我可以做官,翎姐姐是不是也可以做官啦?” “当然,镇南王的爵位是由卓翎继承的,卓翎现在就是新一任镇南王。” 白芷听到的一瞬间虽然欣喜,但却冒出深深的疑问,“那卓遥去哪儿了?” 第914章 孟瑛长长叹了一口气,“他跑了,留书一封,说是要去云游四海。” “啊??他是不是脑子有病……”说到一半,白芷又想通了,“嗯……是他那蠢脑子想得出来的,他应该是觉得要让翎姐姐承袭爵位吧……” “飒兰也觉得是这般。” 白芷左思右想,又觉得不太对劲,“那阿谷呢?阿谷还没断奶呢?他走就走了,你让他把孩子还给我啊!” 孟瑛也摇头苦笑,“呃……书信上说,他会在合适时机给你送来。” “神经啊他!”白芷气得跺脚,“谁云游四海还带个孩子!这不是折腾吗?” “夫人别担心,他不至于蠢到伤害孩子,他应该只是躲起来,等翎儿的位置稳固些,再出现在别人面前。” “又不是你的崽,你当然不担心咯……”白芷的确有些担忧了,如果她现在能找到卓遥,可不得骂死他! 孟瑛表情凝滞,“夫人说的什么话,虽然不是亲生,但夫人的孩子,飒兰一定当亲生的对待,白风他们飒兰也是这样做的。” 白芷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只哦了一声,开始想了杂七杂八的事情,包括当官,包括孩子,包括该怎么样面对孟瑛。 孟瑛只觉得她不开心了,他还记得她怨自己,将她和卓遥硬生生地分开了,现在也是因为这个事不开心吧。 但木已成舟,孟瑛只能做他现在能做到的,他小心翼翼的问,“夫人要试试朝服吗?飒兰让人赶制了几件样衣,看你喜欢哪一版,你是第一个女官,你可以决定以后女官的朝服。” 白芷注意力又被吸引过来了,直点着头,“好呀好呀!” 孟瑛唤来随行的下人,抬了一箱子的衣裳进屋,打开箱子的一瞬,白芷笑的呲出了大牙。 这面料手感,不愧是三品大官! 迫不及待的就想试新衣服了,孟瑛想为她宽衣,她自然而然的伸出了手,没有拒绝。 孟瑛霎时有些惊喜,但这惊喜没有持续多久,又被一点意外浇灭。 孟瑛给她试了好几件样式的官服,都小了。 他着实没想到,他能估错白芷的尺码,他明明都握过,在拿到着圣旨后,连夜找人赶制出了这几件衣裳,又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就是为了早些和她分享这人生中的大事。 他以为,万无一失。 她开心了,就会觉得他还有用,就会和他在一起。 可现在,所有的美好幻想都破灭了。 她身旁有那么多人,他爱过那么多人,又怎会容得下一个他呢。 孟瑛的情绪已经降到了低点,只低头乖乖的给他套上一件又一件的衣裳。 白芷倒是全是喜,她直言道,“这件也有点勒。” “兴许是我长胖了,小蘑菇都长胖了,我们都长胖了,可我上次见肖扬,他怎么瘦了那么多……” 孟瑛一听他说肖扬,霎时心痛不已,她见过了肖扬,能准确地说出他比从前瘦了。 那就意味着她想起来了。 她都想起来,为何还不愿见自己,也没有来找过自己。 或是他真的已经不再重要,再也没办法挤进她的未来余生了? 试到最后一件衣裳,孟瑛在祈祷这一件能的样式能稍微宽松合身一些,不然他真的难以面对这样的结果。 可是当最后一件衣裳穿上身时,白芷还是说,“这件好看!但是也有点勒……” 白芷也有些焦躁,件件都勒,她是不是长胖了? 又老了,又胖了…… 加上试衣服的后半段,孟瑛已经不怎么说话了,白芷自是以为他开始嫌弃自己了,心里也有些发慌。 她沉沉叹了一口气,“嗯,改大一点就好,就最后这件吧……” 可话没说完,她抬头的一瞬,却看见镜中的人已经流下了眼泪。 他怎么哭了? 白芷心慌意乱的,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她不可置信地开口,“怎的,给你胖哭了?” 孟瑛实在是难受,哽咽道,“不……不是,不是夫人,是飒兰不好!” 白芷还沉浸在他嫌弃自己的情绪里,“我……我不就长胖了一点吗?” 白芷说着,也急得流下了眼泪,她从未想过孟瑛会因为她胖就变成这样,她爆发了,抽泣道,“你是不是嫌弃我了?我不就胖一点,丑一点吗?你至不至于!至不至于嘛!” “我讨厌你!”白芷说着就想夺门而出。 却勐地被孟瑛压到了门板上,二人面对面,白芷不能动弹。 孟瑛隐忍已久的情绪也倾泻而下,他红了眼,嘴唇止不住的颤抖,咬着牙道,“芷儿,你就算想起了所有,还是不愿回我身边?” “那么我们以前经历的种种,算什么?” “白芷,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狠心?卓遥也好,孟问荆也好,我都可以容忍,但我忍不了你一次又一次的扭头就走!”孟瑛压着声音在白芷耳畔怒吼。 他这样的神情,白芷完全没见过。 白芷不明所以,又被孟瑛这般模样吓到了,眼泪也跟着滚出来,“我……我哪有……明明是你……你觉得我胖了,我丑了,我老了……” 孟瑛冷笑,“你觉得可能吗?” 白芷一愣,却还是不想服输,“怎么不可能?男人不就这样嘛,就喜欢年轻漂亮……” 第915章 话未说完,孟靖就堵住了她的唇。 他觉得她好像并不知道他有多爱她。 爱到绝不会让她扭头就走,夺门而出! 他在她唇齿之间辗转流连,直到她鲜红的口脂模煳的她的脸颊,耳畔,脖颈。 孟瑛将人一把抱起,丢进了床铺,没有一句话,只知道狂乱地褪去她的衣裳。 那让他无地自容的衣裳。 白芷喘着大气,还心疼她的第一件朝服,“哎呀……你轻一点呀!弄坏了可怎么办!” “重做便是!” 孟瑛毫不留情地就扯坏了白芷的朝服,气得白芷直捶打他胸口,“你走开!我讨厌你!” 可不管白芷怎么挣扎都是徒劳无功,他仅用一双手就将她的双手扣在背后,面前荒芜一片,只能任他去留。 被吮吻的感觉还是让白芷沉迷,气也就这样过去了,随之而来的只有渴望,渴望他的停留,渴望他的滚烫,渴望他将所有託付在她躯壳里。 他来时是中午,一晃却又到了夜里。 二人这才安静下来。 之前染红的唇边,早就因为摩擦亲吻失去了踪迹,只剩一个发丝凌乱,衣襟半拢的白芷。 孟瑛也冷静下来,“还跑吗?” “跑啊,你都嫌我了,还不跑……”白芷裹进被子里玩弄着脚趾,手上烧伤的伤疤十分醒目。 “嫌你?你再好好想想,到底是谁嫌谁?” 白芷语塞,知道自己错怪人家了,实在不好开口。 于是孟瑛继续道,语气低沉,“是你不来找我,明明你全都想起来了。或许比起飒兰,你更喜欢去找孟问荆……” “我这不是忙嘛……而且我又没提孟问荆,是你提他的……而且……” 白芷说着就变得委屈起来,“而且,明明就是你说我又老又胖,我才跑的!你倒怪起我了!” 孟瑛本还郁闷着,现在竟是哭笑不得,“你……胡搅蛮缠!飒兰什么时候说过这样话!” 他无奈笑了,将她揽入怀中,“飒兰……只是觉得没能估量准你的尺寸,怕你会对我失望……” 白芷呜呜地哭着,怨他,“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估不准重新做不就好了,这一点小事你就哭!我还以为我犯什么大罪了!长胖一点犯天条了啊!” “不是……哪儿胖了啊?夫人净胡说,飒兰从来没这么想过!” “你发誓!” “飒兰发誓。” “那我还长出了皱纹,肚子上也有肉,一双手还成了这样!早就不再年轻了!你那表妹也说我是老女人了!你敢说你不喜欢年轻貌美的女子!” 孟瑛听得发笑,他从身后拥住白芷,将下巴抵在她的颈窝,“夫人你不懂。” “不懂什么?” “不懂飒兰。男子的确喜欢年轻貌美的姑娘,但飒兰……喜欢的可不止年轻貌美。” “嗯?”白芷开始吹鼻子瞪眼了,他要说出一句让她不开心的话,他就完蛋了。 “除了年轻貌美,飒兰还喜欢成熟风韵,风姿绰约,夫人这叫风韵犹存,叫刚刚好,为何会觉得胖一点我就会嫌弃呢?” “谁知道呢!”白芷绝不承认他安慰到自己了。 “还不止呢!除了风韵犹存的女子,飒兰还喜欢豁达通透的女子,从容澹定的女子,温和慈祥的女子,还有许多……” “这么多样的女子加起来,不多不少,刚好就是夫人的一生。” “一辈子要是双拥有年轻貌美,岂不是很无趣?” “飒兰是不是太贪心了?” 白芷听得鼓起了腮帮子,她实在受不住这么肉麻的话啊! 听得人耳朵都热了。 “夫人不应我,飒兰会……难受的。”孟瑛说的是真话。 白芷觉得孟瑛说得有理,焦虑也就那么风轻云澹的消散了,消气了。 白芷仰头在他的喉结处亲了一口,“这样算不算应你?” “不算,不够……” 远远不够。 白芷乖乖地在他身上落下了无数的吻,应下了他一辈子的请求。 蓦地,白芷又想起了什么,“王爷,我虽然应你,但我不想做这个王妃,以后当官了,必然处处得罪人,现在的官大都是男子,我不想他们天天拿我出格的行为来指责你,甚至是构陷你。你们这里的婚姻制度,会让我处处受限,我们……” “这样便好。夫人想的,飒兰都想过,飒兰都依你。” 能这样抱着她,孟瑛已别无所求。 能在余生与她携手并进,是上天给他的奖励。 她会在这个世界写下她的丰功伟绩,留下她自己的名字,一个王妃名分又算得了什么呢? 夜还漫长,二人又滚进了棉被里。 * 孟靖是第二日坐马车赶到的,孟瑛和他本来一起出发的,但孟瑛实在等不及,便选了快马前行,把双云和孟靖远远甩在后面。 孟靖一下马车就哭着扑进了白芷怀里,不断告状,“父王他嫌我走得慢!嫌我不能骑马!他把我远远甩在后面!他不要我了!” 白芷好笑地抱着他,“那娘亲帮你教训他好不好?” “好!!” 白芷答应过孟靖的,要给他炸薯条,白风他们几个也来了,孩子吃得可开心。 忽的,孟靖将白芷拉到一旁,悄声问她,“娘亲,找到你的角大王了吗?” 第916章 他还记得! 白芷心里软绵绵的,她捏了捏孟靖的脸蛋,“找到了!谢谢靖儿支持我!” “那下回你还陪我去找角大王吗?” “当然!” 孩子们乐着,孟瑛也在找乐子。 他从马车上搬下来一个大物件,是一辆自行车。 这自行车比起以前在荒岛上,那是改良了不少,看起来结实又灵活。 孟瑛拍拍后座,“夫人,来。” 白芷一屁股坐上去了,孟靖也觉得好奇,非要卡在中间。 直到二人坐稳后,孟瑛喊了一声,“抓紧咯!带你们去个地方!” 至于什么地方,白芷问了孟瑛也不说,直到到达时,白芷才明白了。 是大坪地的月季花海。 漫山遍野橙红紫红的月季花,开得正艳丽。 白芷随早就听说过这个地方,但是一直在忙,没有时间来赏花。 直到今日身临其境,才觉得壮丽无比。 暖风拂过,满是月季花的清香。 “这花是什么品种,怎么能开得这么好看?”白芷携着孟靖扑进了花海,真想有个相机。 “蔓月美人,人称沙地玫瑰。”孟瑛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一把大剪刀。 “你准备得够齐全啊!” “陪夫人游玩,自然不能败兴。” 孟瑛站在小小的山坡上,暖风吹得他衣袖飞扬,遗世独立。 他看着那折花的姑娘,嘴角微扬,所有的美好都在他脑中定格。 他会记得她的美,她的好。 铭记一生。 二人自是满载而归。 自行车前插了满满一筐艳红的月季。 孟瑛载着二人,从缓坡上直冲而下,虽有颠簸,却畅快无比。 白芷高声问他,“你知道这条路是谁修的吗?” 孟瑛笑着,她都这样问了,答桉是什么不必言说,但他还是顺着她的话问下去,“是谁修的?” “我!我白芷修的!”白芷无比骄傲。 孟靖夹在中间,不可思议的问,“真的?” “当然是真的!” “你娘亲修的路是不是又宽又阔!” “靖儿你记住了,这就是娘亲的一双角大王!仅仅是一小双哦!” “娘亲有多少双角大王?” “很多!以后还会有更多!” 母子二人进行着无意义的对话,孟瑛却笑得开怀,许久都不曾这般畅快过。 前方又是一陡坡。 孟瑛摆好了姿势,俯冲而下。 强烈的风扑面而来,将月季花瓣吹得漫天狂舞。 曾经未敢折下的花,如今,吹来了芬芳。 第694章 番外-辰国变天了 白芷拿到了升迁上任的诏书,就不得不和丹宁暂时告别。 要离开的前一日,她又再次问了周礼,要不要和她一起升任。 周礼只剩下一双手,喝酒时剥个花生都十分艰难,白芷给他剥了满满一盘。 他平静又从容地饮酒,“我就不去了,做官嘛,还是得有实绩,丹宁是第一个收留我的地方,我会在此地做出成绩,早晚有一日,我们还会相遇。” 白芷知晓他的心思,只笑道,“你倒是比好多人都踏实,有时我在想,你图什么呢?你好像也不图钱,也不图权势,也不娶妻,也不生子。” “你图什么我就图什么,觉得自己是世间最不一般的人,受人敬仰,被人看见,这不难理解。” 白芷明瞭,陪了他最后一杯酒,“丹宁就交给你了!” 临走的时候,那些莺红楼的姑娘们还有卓蓉送了白芷很远,个个哭成泪人。 李月身子好些了,白芷最对不起的人就是她,与她相拥甚久,“月儿,以后你怎的打算?” 李月前一阵子一直处于应激的状态,一碰就碎,所有人都不敢问她,甚至连安慰都是小心翼翼的。只有白芷这样直白地问她,问她以后的打算。 李月却在这时,忽的喘上了一口气,那种被拽进深海,逃脱不能的窒息感,在此刻得到了解救。 李月望着白芷,她不是第一次这样救自己了,伤痛的确难以忘记,但是不走出去,就会被永远禁锢。 “我还想……造枪,许多问题我都想通了,本来想一一实践,却没了机会。”李月大胆说出了她心里的想法,那些日子日夜不眠为其烦恼,脑子里全是那样的问题,不是一朝一夕能忘怀的。 造枪的工坊被朝廷接管了,连同剩下的枪支,他们也在模彷,李月若能加入研造的队伍,那无异于如虎添翼。只是之前她还病着,没人敢和她说这事。 白芷拍了拍胸脯,“好!你好好休养,等着进京当官吧!” 白芷说什么也要办成这件事,这于辰国而言有益无害,她值得站上更高的舞台。 白芷一路前往了关南道衙府,关南道所管辖的地方有三个州郡,除了沧州以外,灵州和福原地都是当初南北辰大战时主战场。 可谓是民不聊生,生灵涂炭。 而沧州又紧挨着辰京,是辰京的咽喉,福原地在共河以北,当初又属北境管理。 白芷渐渐领略到了孟瑛的意图,把她放在这个地方,一是信任她,觉得她不会拥兵自重。 二是希望她在让这三个地方恢复生机。 而第三点,特地划了福原地进来,是想让她在这横跨南北的地盘,慢慢地实现南北融合,分化梅家的势力。 第917章 想通以后,只觉得一个头三个大,任重道远啊! 她一路都在翻看孟瑛给她的册子,上面记录着三州郡各个大官的家庭背景,升迁路径,所属派系,还有八卦丑闻。 不得不说,内容十分刺激,白芷读得津津有味,抓人小辫子的感觉还是很快乐的。 在共河渡口下了船,早已有人等候在岸边,是一个武将,身子傲然挺立,神气十足。 只是那张脸一看,白芷就觉得熟悉不已,他一定是梅伯阳的亲儿子! 武将迎了上上来,也没有行礼,只是微微颔首,“白……白大人,恭候多时。” 还卡了个壳,也不行礼,白芷估摸着是因为他们第一次做一个女官的下属,她没有过于纠结,只问,“将军是?” “梅玉辛。” “伯阳将军的长子?”白芷礼貌笑着。 “正是!”这个小伙子头里昂得老高,眼中写满了狂拽酷炫的神情,连语气都是里都是不服气。 白芷头大,她不喜欢梅家人,但是既然要插手北境的政务,她就不得不用梅家的人,不然人家万一说她搞歧视,跳起来反对她,也就不好办了。 所以,前尘往事必须得暂且放下,她要让这个小伙子忠于她,以后他若承袭梅伯阳的爵位,才能谈得上南北融合。 搞好关系嘛,她应该还是行的,于是,上任的这一路上,那叫一个话多。 “小伙子,你多大年纪了?” 梅玉辛:“……十九。” “令尊如何?身体可还好?” “……挺好。” “娶妻没有?” “没……” “靖儿你认识吧?那是我生的!” “呃……知道。” …… 白芷都觉得自己像个怪阿姨了,不过聊来聊去,白芷还是多少摸透了娃娃的性子,跟卓遥的性子挺像,一根筋。 反正对待这种不可一世的少年,那可就得捧着。 上任路上可谓艰险,一路遭遇了三轮刺杀,梅玉辛是领了任务要将白芷安全护送到目的地的,还算尽职。 每次贼匪来袭,白芷就在马车里哇哇大叫,等梅玉辛生擒了贼匪,白芷那彩虹屁是一个接着一个,“玉辛将军好身手啊!” “想来比起伯阳将军,那叫一个青出于蓝胜于蓝,不遑多让啊!” “以后我关南道可全靠你撑着了!有你这样的年轻人,那我以后可什么也不用愁!” 这一句接着一句的,梅玉辛一开始还觉得她在放屁,但她不断地重复,有那么一时半会儿,梅玉辛竟真觉着自己不可一世了。 同时他又觉得这个女人没用,没见过哪个大人物像她这样,遇事就只知道咋咋呼呼,上蹿下跳,临危不乱才像个大人物。 于是他在白芷面前越来越拽,越来越轻蔑。 可一切的认知,在她到达灵州州府时,都变了。 灵州刺史是叫荀申,一见白芷就给她来了个下马威,荀申听闻白芷的到来,装作不知,并没有派人来接她。 梅玉辛早就听过这个荀申,没用的窝囊人一个,还是个墙头草,当初梅家军打进来时,立马就降了,而当南辰军队兵临城下,他又再一次倒戈。 而白芷没有得到荀申的迎接,梅玉辛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大人,这荀申在乱战时三番五次倒戈,两边收受好处,左右逢源,你现在有权撤了他的职,治他的罪!” 白芷丝毫不慌,在灵州逛逛吃吃,还不断劝他,“我现在撤他的职干什么?陛下才登基不足一年,他说要大赦天下,既往不咎,我现在撤他的职,不是打陛下的脸嘛!” “以前的事不能拿来定罪,以前战乱明哲保身的人多了去了,若让他们人人自危,那他们能坐以待毙吗?” “玉辛将军不要慌,他如果不是一个好官,早晚都会被撤的!重要的是……” 白芷说到此处住了嘴,梅玉辛听话听一半可难受,急不可耐地问道,“重要的是什么?” “说了玉辛将军能给我保守秘密吗?如果秘密洩露,我可是会死无葬身之地的!”白芷笑得狡黠。 “当然,你不信任我?我可是你的亲军护卫!你要出了事,表哥可不会放过我!” 白芷很满意,这几日不停灌输的理念总算是初见成效,而分享秘密便是化敌为友的大杀招,她必须用一个又一个的秘密,将两人利益捆绑。 “重要的是,要让他们将这些年敛的财,全部吐出来!”白芷说完,便转身边走边道,“等到那一日,玉辛将军可就是辰国的功臣,伯阳将军都得对你刮目相看!” 梅玉辛恍然大悟,望着白芷,莫名生出了恍惚之感,她好像并不是想象中的那般窝囊。 白芷先后秘密拜访了灵州城守备军,和几位管着实事的官员,这才去拜访了灵州刺史。 荀申一见人就笑脸相迎,连连道歉,“哎哟,白大人,你初来灵州怎么不告知一声,我这忙着安顿难民,都不知道你来了,实在是怠慢!” 梅玉辛气不过,“荀大人,我们早在五日前就让人送了信件,你竟不知?” “不是不知,实在是……”荀申一脸为难的样子。 “哦?实在是什么?荀大人有什么难处不妨与我说说?”白芷问道。 “那日我的确是收到了信件,也曾派人去迎了白大人,只是这下人有眼不识泰山,竟不知女子也可为官,这才与白大人错过……” 第918章 “那得知错过后,荀大人为何不补救,派人相迎?是收受贿赂的证据没藏好?还是觉得我们白大人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人?”梅玉辛变得咄咄逼人起来。 这小伙子上道啊,白芷暗戳戳朝他竖了个大拇指。 “这……小将军说的哪里话!我们这不是连夜派人去查实,这白大人是不是他派下来的人?现在各地方都乱着,处处都有人冒充,女子也可以倚仗着各家势力为官,我们可不能谁都信啊!” 白芷听这话实在有些刺耳,问道,“朝廷的诏书你们没收到?” “收到了!但处处都传闻,白大人是宁王世子的生母,那自然该是王妃,我们这也没见过王妃为官,只能反覆确认这究竟是朝廷的诏令,还是暗中有人推波助澜,蓄意谋私……” 这话给白芷听笑了,“荀大人这是不认我这节度使?” “我们只是谨慎。”荀申道。 白芷声音大了起来,“那你们这样谨慎,早该知道朝廷的变动!当今陛下年幼,是宁王殿下摄政,总领朝纲!” “你既然知道我背后是谁,就该更谨慎些!煳弄我,就等于煳弄宁王殿下,也就等于煳弄陛下!你可明白?” 这一声让荀申不禁感受到了威压,忙低下头,“是是是!我这已经查实了,自然是该听白大人的!” “那便好!走吧,荀大人,去看看你们前两年的军备支出和赋税!” 白芷大袖一拂,直走在了众人前面,而后带着人开始查账。 梅玉辛见白芷刚才被小瞧成那样,忍不住问白芷,“你干嘛不直接拿官阶压他,我们又不是没带兵。现在借表哥的权势,以后也得借,他们会瞧不起你的!” “当借则借嘛!把事情办成才是最重要的!等我办成了事,谁还敢说一个不字!”白芷道。 几日的审查,暴露了灵州大大小小的问题。 养着私兵的门阀不在少数,贪腐无处不在,但现在还没等到科举,没有大量的基层官吏顶上,只能留着这些人。 白芷将所有人召集,“诸位皆知,如今天下初定,百废待兴,但辰国人口嘛又少了那么一半。而要护得天下安定,整军是重中之重!” “因此,我要在灵州建立一支新军,但是农耕也同样重要,要恢复耕地,需要大量人口,因此这一支新军不能再从农人里徵,诸位给我想想办法呢?” 底下官员支支吾吾,“这……能有什么办法,就算要休养生息,也得等个十年二十年,哪能忽然冒出那么多人?” “哦?但我那天经过那九连弯,看见一富商游湖,还有人在湖中划船比赛,那岸边围着的人不可谓不多啊!能把那九连弯围满,那得多少人啊?我数不清数,刘大人,你说说呢?” 刘大人左顾右盼后,讪讪开口,“九连弯……可能有一里,围满也就一两百人……” “一里?一两百人?”白芷笑出了声,“你比我还不识数!” “听说那富商叫周可津,娶了个貌美如花的夫人,子嗣众多,府里养个一两百人倒也能理解。” 白芷说得口渴喝了一口茶水,可这个停顿却让底下议事的人气都不敢喘。 她喝完又接着道,“但是!” 白芷忽的笑了,笑得森寒,她勐地提高音量,“周可津养了三五千人,是为何事?” 底下的人噤若寒蝉,大堂里只有他们重重地呼吸声。 白芷在此处停顿了很久,仍旧没人答话,她这才皮笑肉不笑地开口,“荀大人!” 荀申一抖,“在在……大人……我在……” “周可津是你连襟吧?”白芷问他,目光锐利了不少。 “大人,那是周可津养的人,不关我事啊……” “你只用回答是与不是!” “……是……是……”荀申满头是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白芷却在此时周身松懈了下来,“是就好!是就好!那荀大人帮我与你那连襟说说,让他做点好事,有那么多钱,不如拿来帮帮流民,行善积德,养那么多人,看起来像是要造反一样,吓死我了!” 荀申想要反驳,却见梅玉辛站在一旁蓄势待发,一时软了腿,“我……我……我一定替大人转达!” “那边这样吧,反正这支新兵都缺人手,你让你那连襟将府里的人交出来,我记他一功!” “不止周可津,现在只要能交出人来,我都算他的功!” “但若以后被我查到,全都视作私兵,按谋反论处!” “谋反可不管你有没有参与,像是荀大人这样的连襟,也是照杀不误的。” “诸位可明白了?” 白芷这句话后,大堂内的沉默维持了很久,没有人心甘情愿。 直到白芷勐地拍了一下桌子,拍得她手都痛了,才有人颤抖着答,“是!大人说得对!都明白了!” 直到他们挨个表态完成,白芷才松了一口气。 她将身子向前探了探,“诸位可知一件事?” 众人面面相觑,皆摇头。 白芷再次探了探身子,目光坚毅且带着威胁。 她沉声道,“辰国变天了!” 第695章 番外-北境梅家 梅伯阳自孟瑛诱杀梅少鸿后,便回了北境,说是要与孟瑛老死不相往来。 他时常怀疑自己这么做是不是对的,将梅家人的性命交在孟瑛手上,最后换来了梅少鸿的死。 第919章 梅少鸿他从小不喜,梅伯阳觉得这个弟弟没有心,与他一胎的姐姐梅映雪有着天差地别。 映雪是全家人最喜欢的小妹,整日里哥哥哥哥的跟在他们后面喊,要跟这个哥哥学武艺,要跟那个哥哥骑马,凡是哥哥们的所有活动,她都必须要露脸。 儿时,十岁的梅映雪对剑术起了兴趣,梅公说她一个小姑娘不必学这样的东西,但她不愿,削发明志,把那头发剪得狗啃的一样,还丢掉了所有姑娘家的发饰。 她整日天不亮就起来,在梅伯阳的房门口扎马步,等梅伯阳醒来时,已是大汗淋漓。 这样的日子过了十来天,梅伯阳便认真起来,好生教她学剑,后来发现梅映雪天赋异禀,还异常刻苦。 梅伯阳时常问她学剑术苦不苦,但梅映雪说过难,说过痛,却从未说过一个苦,她乐在其中。 她对家人都很亲近,连梅少鸿也不例外。 有一年,梅少鸿把四姐从鞦韆上荡了下去,气得四姐的母亲非要逼死梅少鸿。 梅公也被气得吐血,但舐犊情深,才死了一个孩子,又怎么可能伤害另一个孩子,只能狠狠地罚了梅少鸿。 梅少鸿他好像不知他到底犯了什么天大的罪过,他只是觉得是四姐抢走他的鞦韆,他能有什么错。 梅伯阳摆出哥哥的架子,想要去教训他,让他给四姐的母亲认错,可梅伯阳讲了一整天的道理,口水都说干了,他仍不觉得自己有错。 但梅映雪只说了一句话,便让梅少鸿乖乖认错了,她说,“四姐抢你鞦韆,她也有不对的,可是四姐姐死了,她不能给你道歉,等你以后死了,再去黄泉路上找四姐姐给你道歉好不好?” 梅伯阳当时就觉得不可思议,不过抢一个鞦韆,四姐命都没了,却还在此处争论对不对,何等薄凉的人啊。 但梅映雪的劝慰却是最有效的,最快平息的事端。 也不知梅映雪这样哄了梅少鸿多少年,那一年,梅映雪出嫁了。 那时的景德帝是个不受宠的皇子,温润如玉,彬彬有礼。 梅映雪周围全都是提剑跑马的老大哥们,哪见过那么文质彬彬的男人,久未梳妆的她,竟是难得地梳妆打扮起来。 那时的景德帝是个不爱说话的人,喜欢一个人坐在映月湖边,看书。 像是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趣的人,很冷。 那日映雪湖边风清日朗,积雪还未融化,阳光微微有些刺眼。 梅映雪非拉着哥哥嫂嫂弟弟们去看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皇子,隔着老远,一本正经地道,“我看上他了!” 梅伯阳:“???你什么品味?” 梅少鸿:“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你不能嫁!” 嫂嫂们:“瞎说什么,这不是长得挺俊的嘛!但是小妹,人家好像都没看上你!” “我都没跟他说话,等他跟我说上话,怎么可能看不上我!”梅映雪信心十足。 接着嫂嫂们为她出谋划策,最后拿了一把伞,梅映雪从景德帝靠着的树上从天而降,伞下的阴影刚好将景德帝笼罩其中。 景德帝不解地抬眸,微微眯着眼,“梅姑娘,今天没有落雪,不用撑伞。” “这光那么晃眼睛,你怎么看得见字的?”梅映雪笑得明媚又耀眼,就在他身旁坐了下来。 还坐得很近,她为景德帝撑着伞,为了给他挡住光,身子倾了过去。 景德帝不自觉地往后缩,“不必了,姑娘,我没有在看书。” “那你在做什么?”梅映雪好奇极了,伸着颈子,一副非探究不可的模样,“你都在这里坐了一个早晨了!书都翻了好几十页了!” 景德帝没想到她靠得那么近,北境女子的奔放实在让他措手不及,他连连闪躲,“我在想书里的事情,书里盛世乱世转换,不过短短十来个字,可究竟要如何才能完成这样的转变,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达成这样的转变……” 梅映雪来了兴趣,非缠着景德帝与她讲,硬是讲了一个上午。 景德帝那时已经饿了,多次问梅映雪要不要回去吃饭,但梅映雪一直摇头,“我不饿的,你再给我讲讲!” 景德帝也不好拒绝,只好硬着头皮给她讲,他那时一直在想,她听懂了吗? 其实看她的眼神,景德帝知道她一定没懂,但她一直都在点头,一副明瞭的样子。 那天夜里回去,梅映雪便开始挑灯夜读,让梅公悄悄摸摸地给她请先生,她要读书了! 其实白天她大都不明白,怎么可以让人瞧不上呢!她要一晚上学完所有东西,等第二日惊艳所有人! 但是浩瀚书海,怎么可能一晚上学完,就这样带着急躁,持续了好几个晚上。 白天她她顶着眼下的乌青,去找到景德帝,要与他畅聊,结果屁都憋不出一个来。 景德帝看穿了所有,却从不拆穿。 直到有一日,梅映雪就这么听着听着,昏昏欲睡,靠在景德帝肩膀上睡着了。 景德帝的声音停了,他不敢动弹,斜着肩膀任她靠着,直到天黑。 天黑时,梅映雪还在睡,睡得很沉,景德帝不得已,只好将她抱回她的闺房。 一路回来多显眼,一家子的人都知道了,梅公对于此事显得十分为难。 皇室是个错综复杂的地方,即使是有卓家血脉的皇子中,那时的景德帝也算不上最有优势的一个皇子。 第920章 景德帝没有待多久,便要离开。 梅映雪一听说景德帝已经启程,慌忙去问梅公,“爹爹!他没有说要娶我?” 梅公摇头,一脸为难,“没有。” 梅映雪挫败极了,她以为世间没有她搞不定的事,一时沮丧起来,“他为什么不喜欢我!爹爹,你帮帮我啊!” 梅公劝慰她,“映雪,你不知道皇室有多溷乱!嫁进去要受苦的!” “我怕什么苦!” “映雪啊!他已经娶了皇妃,你嫁进去,只能是个侧室!我哪能把你往火坑里推!” 梅公知道,那时的景德帝,已经娶了镇南王卓承晖的女儿,卓云静。 卓承晖英雄男儿,尚不能摆脱卓家人的桎梏,梅映雪年纪尚轻,从未见过皇室的残忍争斗,他是真的怕女儿吃苦。 梅公拒绝了梅映雪,梅映雪在十七岁才第一次体会到了失恋的苦楚。 景德帝没走两日,北境却颳起大风,梅映雪知道离开北境的路,这个日子颳起了风,他一定会遇到暴风雪。 冲动之下,她一个人骑马飞奔而去,她要拦截下那个皇子,怕他误入了风雪,走不出那片雪原。 一路疾驰,终是在雪原入口追上了景德帝的大队人马。 梅映雪立于马上,毛绒绒的狍头帽,冻得通红的脸颊,让这少女灵动鲜活。 景德帝这一路心里都有过那么一丝期待,期待着能被她挽留。 却没想到她竟真的出现在此处,心砰砰地跳着,许久难以平息。 但他只是有渴望,从未想过真的拉她下水,他背负的东西,不是这么一个小姑娘能够承受的。 景德帝心里一时不是滋味,他下了马车,“梅姑娘,不必相送的。” “我才不是来送你!”梅映雪笑着灿烂,并非刻意,而是一见到他,便自然而然地笑成这样。 “我是来问你,娶不娶我?”梅映雪就这么当着这么多人面,高声问他。 景德帝哪见过这么热烈张扬的求爱,顿时全身僵硬,手足无措。 他踟蹰半晌,还是将梅映雪请上了马车,无奈道,“梅姑娘,这话不能乱说的,你年纪还轻,不懂得……” “那你喜不喜欢我嘛!”梅映雪急了,她迫切想要一个答桉。 景德帝被这话问得一时愣住,梅映雪就这么睁着眼,等着他的回答。 良久,景德帝笑了,笑得很无奈,“梅姑娘,我已有皇妃。” “我知道啊!你一个皇子,有几个侧妃不是很正常嘛?我又没问你这个,我就问你喜不喜欢我!” 景德帝:“……” 少女的爱真诚且炽热,景德帝比梅映雪懂得多一些,也不过是个未及弱冠少年。 什么都抵不过那一瞬间的心动。 梅映雪等得心慌,忍不住问出了口,“你不喜欢就直说,我不会纠缠你的!” “但你又不说话,我怎么知道你喜不喜欢我!真是急死人了!” 景德帝知道,他的婚事他并不能做主,他要娶谁,那是卓家人说了才算的。 所以他久久不敢答覆。 人在没有自己的思想以前,规矩,传统,桎梏,约束从来都不是令人痛苦的东西。 怕就怕有那么一刻,长出了属于自己的心,一种渴望撕裂束缚的可怕力量。 从此刻开始,他开始感受到痛苦,开始挣扎,却没想到,他用了一生,才将其挣脱。 他叹了一口气,一抬头,发现梅映雪还直勾勾地盯着他。 摄人心魄的炙热爱意。 景德帝没能保持清醒,便迅速沉醉其中,他轻轻地在她唇边落下一个吻。 带着青涩,带着忐忑,还带着决心。 梅映雪霎时红了脸,表达是表达,亲亲是亲亲,她没想到能进展得这么快,一着急就扑进了他的怀里。 二人紧紧抱在一起,脸都烫的惊人,谁都不敢说话,就这般感受着彼此的心跳。 就这样,景德帝又被拐回上北城多待了一段时间。 景德帝大着胆子,向梅公求娶梅映雪,虽然没有父皇母妃的许可,但他以为,他能克服所有。 梅公觉得实在不妥,于是与景德帝彻夜长谈,谈对天下的见解,谈对北境的期望。 景德帝并不是一个想傀儡的人,他有许多抱负,从未对人说起过,他不敢对母妃说,不敢对父皇说,不敢对皇室兄弟说,因为他的所有抱负,全是对卓家乱政的否认。 但却在那一夜,他竟难得地对梅公敞开了心扉。 梅公也难得地在他身上,看到了一点希望,于是他许下了诺言,要助他一臂之力。 后来,卓家人也想将北境真正收入囊中,于是许了这门婚事。 他们顺理成章地大婚,以为会永远这样幸福下去。 婚后的两年里,梅映雪的确也受了一些委屈,但她天生乐观,觉得没她跨不过去的坎,硬生生的扛了下来。 卓云静本是一个有心仪之人的女子,却被强行嫁给了景德帝,她并不在意景德帝爱谁,也不想拆散他们。 但她身在局中,没有一件事是她能自己做主的。 她不得不为景德帝生儿育女,在景德帝与梅映雪成婚后的第二年,卓云静生下了孟裕。 又过了一年多,梅映雪生下了孟瑛和孟瑾。 第921章 再后来,老皇帝病危,夺嫡之事溷乱不已,卓云静得了失心疯,无暇顾及孟裕与孟轩两个孩子。 在孟瑛四岁时,景德帝带着三个孩子,和梅映雪被迫逃亡,流落乡野,躲避夺嫡之争。 梅映雪仍旧爱着景德帝,她理解他的无奈与痛苦,却是对孟瑾的事耿耿于怀。 可孟瑛聪明又乖巧,孟裕与孟轩也算她一手带大的,他们都叫她娘亲,一家人相处得很好,梅映雪也将他们当做亲生的对待。 若是没有争斗,梅映雪觉得,这样也不错,要是带上瑾儿,那就算是和美。 孟瑛六岁那年,景德帝被迎回了辰京,作为新皇登基。 可争斗,从未停歇。 梅伯阳回忆着这些往事,只觉小妹这一生错付了,觉得孟瑛实在六亲不认。 有时又心疼小妹,觉得孟瑛或许没错,就算爹在世时,他也一定会这样做。 他要不要原谅孟瑛,要不要成全自己的野心? 像这样的纠结,每一夜都会伴着他入眠,痛苦非常。 * 游珍珍也在夜里想起了从前的梅姐姐,半夜起床,非要走到梅映雪曾经住过的宫殿去瞧一瞧,却刚好遇见了孟瑛。 孟瑛倒是没想到游珍珍也会来,揶揄了一句,“太后这么晚了不睡,跑来做什么?” 游珍珍有些烦躁,“你当初为什么不做皇帝?非要让熙儿做这个皇帝!他这一生很苦了!” “多少人想做都做不了,太后倒还不乐意。”孟瑛调侃她。 气得游珍珍抱着手,“这若是个肥差,你怎么不做?” “我若做了皇帝,梅家不会甘心,所以,飒兰要随着梅家慢慢消失……” “总有一日,这天下不属于卓家,也不属于梅家,而是双归天子所有。” 孟瑛遥望着天上明月,说着这样的话,怅然若失。 为了达成这样的夙愿,到底死了多少人呢,这是他一辈子也数不清的数字。 游珍珍却嘲笑道,“你真是好笑!你舅舅都回北境了!说不定明天就举兵反你!” “也是!飒兰伤了舅舅的心。”孟瑛顿了顿,“那太后愿不愿帮飒兰一把?” “你又想打什么主意?” “想把你嫁了。” 游珍珍难以置信,“太后嫁人?听都没听过!” 孟瑛叹了一口气,许多太过残忍的话,始终说不出口。 游珍珍当然知道他的意图,无奈笑道,“行了,别叹气!” “同床共枕那么久,嫁不嫁早就不是什么难事了。只是你是想让我以游家女的身份嫁过去,还是以太后的名义嫁过去呢?” “以太后的名义,不必大张旗鼓,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发生。”孟瑛很清晰地回答了她。 “那……哎,你能不能给我留一点名声?我会被后世之人唾骂的!”游珍珍难受地挤出两滴眼泪,却在说出这句话后,立马转了口风,“你要我嫁过去做什么呢?我不觉得我嫁了,就能万事太平!” “嫁过去,做梅家的主母,约束梅家人所有的行为。若要公理昭彰,包庇就是最大的恶行,我就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纵容他们包庇自家人,视王法于不顾!”孟瑛沉声道。 “我要让舅舅的此后余生,都不会因为家人犯罪而为难,我要让他一生顺遂,无忧,平静,幸福美满。” “沉溺于幸福的人,往往不敢冒险。” 游珍珍垂下头,“嗯,明白了。” 二人沉默良久,游珍珍也明白的孟瑛的计划,得要有人去缓和梅家人的野心。 最终,游珍珍释然了,比起那些屈辱与痛苦,现在浮于表面的和平,仍旧显得来之不易。 游珍珍苦笑着道,“那熙儿那边,你帮我解释解释……” “我会让熙儿明白你的苦,也会让后世之人铭记你于安定北境所有的功劳。”孟瑛向她承诺。 这句话让游珍珍眼眶湿热,“我还以为……我会是个亡国之后。” “我还以为,我要辜负梅姐姐还有陛下!” “我不想……以后去见爹娘,见梅姐姐,见陛下时落得一身骂名。” “以后你要让史官好好写我,写我的不得已,写我的苦衷,写我的功劳……” 孟瑛点头,“一定。” “那好,一言为定,北境你放心!” “我游珍珍一日不死,北境就绝无造反的可能!” 第696章 她走一步便好 肖扬在卓翎孩子两岁时,以南蛮王的身份,为卓翎的送去了贺礼。 这两年里,南蛮虽说还一个独立国家,但实际上,卓翎的军队,早已悄无声息地占领了大半个南蛮。 此时的南蛮,算得上是基本由辰国掌控。 参加孩子生日宴时,肖扬基本已丧失了五感,只有眼睛还能勉强视物。 肖扬看着那蹒跚学步的小姑娘,朝自己跑来,惊慌失措地想要躲开。 卓遥也去了,白芷和孟瑛一直忙得够呛,只送来了大批大批的贺礼,人却没到。 而封天翔,不知所踪。 卓遥看着那奔过去的孩子,眉头紧皱,孩子不比大人,容易生病,他紧张地问,“要不要拉开?” 卓翎摇头,“不必了,他没有伤。” 卓遥也明白了,她早已释怀。 于是两人就看着那两岁的小姑娘,追着肖扬满院子的跑。 第922章 直到孩子扑通摔了一跤,哇哇大哭,肖扬上前也不是,跑也不是,不知所措。 肖扬记得,那年的靖儿也爱像这样朝自己爬过来,他都不敢去抱抱他。 他不知该怎么办,只笨拙地喊着,“姐……姐姐……怎么办?” 这一声姐姐,给卓翎逗笑了,她将肖扬拉在一旁坐着,抱着孩子就往他怀里塞。 白芷也这样,往他怀里塞过孩子。 肖扬僵硬地抱着孩子,一动不敢动,拼命躲着孩子伸过来的小手。 那一双肉乎乎的小手,攥着肖扬的白发一个劲地想往上爬,却是一个不注意,将肖扬的头发攥下来一大把。 卓遥惊了,忙把孩子抱开。 那一大把白发散落一地,肖扬无奈地勾起了嘴唇,他可能活不了多久了。 但他今天抱到了孩子,也算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 他在卓翎在南照城修建的镇南王府待了好几日,卓翎像是对亲弟弟一样地对他。 前些日子,知道肖扬要来参加生日宴,她还特意写信给白芷,问肖扬的喜好。 可是他听不见,也尝不出味道了,只一个劲儿地说好吃。 终于在七日后,肖扬变得奄奄一息。 他在濒死之际,找到了卓翎和卓遥,跪在他们的面前,郑重地给他们跪下磕头。 “若不是我,你们一家人原本会好好活着,可卓夫人因我而死,卓将军因我而死,他们都因我而死……” 卓翎早就不怪他了,都是命,在他如此虚弱的时候,卓翎更是一点怨都没有,她捂着嘴,咬着双唇,颤声道,“肖扬,不怪你……” 说着,她意识到肖扬听不见她的原谅了。 她俯身,拉起了肖扬的手,肖扬本就视物不清,这下更是被泪水朦胧了双眼,他连人影都看不清了。 卓翎拉扯着他,他跪着往前挪了几步,卓翎坐着,轻轻将他的头扶到了自己腿上,枕着自己的膝盖。 她轻柔的,一遍一遍顺着他的白发,尽管她已经轻的像是羽毛拂过,可每一遍的抚摸,还是能带下来好几根头发。 肖扬枕着卓翎的腿,她的模样又在脑中清晰起来,他犹记得,第一次见到卓翎,她便骄傲地说她有两个弟弟。 “我可以叫你姐姐吗……” 这是肖扬最后一句话,他听不见卓翎的许可,听不见她让他好好活着的话。 就这样安静地死去。 直到肖扬没了呼吸,卓翎牙关颤抖着,抓着卓遥的手,痛哭出声。 黑暗的世道,偌大的痛苦,尽让肖扬一个人承受了去。 “怎么会有那么命苦的孩子呢?”卓翎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卓遥。 卓遥也有些难以呼吸。 他也还记得,那个分他一块点心,用指甲盖掐着吃的男孩。 如果时光倒流,他想回去,多给他送几次点心。 可这个世道,残忍得不像话,没有如果就是没有如果。 肖扬死后,孟瑛和白芷什么也顾不上了,没日没夜地赶来,赶上了他下葬的日子。 他全身皆毒,只有用火燃烧殆尽。 白芷就这么看着,看着他长长的身躯,躺在柴火堆里面,一点点被火焰吞噬,哭嚎得不能自已。 她恨自己,没有来见他一面。 她恨自己,没有对他更好,加倍努力的好,哪怕能让他再开心一点,再开心一点,让他觉得不枉此生。 卓遥回去,在卓家的祠堂立上了肖扬的牌位,逢年过节,或许可以提上一壶酒,为这个哥哥祭奠。 肖扬的死,意味着南蛮王的死。 孟瑛趁势理所应当地向外宣告,南蛮的灭亡,将南蛮的地盘划入了辰国。 他承诺,会在药王谷继续研制药奴们的解药,直到研制出来的那一日,就此,算是稳定下了大局。 孟瑛和白芷在南照城城待了一个月,才渐渐恢复了一些。 这一个月,是离别,也算是团聚,团聚后又面临着离别。 聚散终有时,再见亦有期。 * 尽管大局已定,但肖扬的死,还是让南蛮大地上开始动乱。 南蛮崇山峻岭,将这里的百姓,隔绝成了一个个部落,民族。 南蛮的灭亡,让一个个部族开始有了独立的念头,蠢蠢欲动。 要如何治理这动乱的地方,成了一个天大的难题。 卓翎头疼至极,她和卓遥终究是在辰京长大,不够了解这边部族,这些部族的土司,各有各的说法,卓翎连听懂他们的语言都办不到。 孟瑛让她找个信任的人来治理,卓翎只想到了一个人,可是他不见了。 她不知道封天翔的生死,也不知道他到底在何处。 如果他还活着,他知不知道他还有一个女儿? 如果他知道,又是怎样的狠心,看都不来看一眼! 之后的日子里,她开始找人,封天翔到底认不认这个孩子,她无论如何也要讨个说法。 经年累月的寻觅,最终找得一丝线索。 说是在老鹰山,曾有一个姓封的人,浑身刺青,被当地人逼进山里,虐杀了,当时他们还大张旗鼓宣誓,势必要为族人报仇,要把此人的头颅挂在神树上,任秃鹫啃食。 卓翎得知消息时,心口蓦地一痛,不管他怎么无情,终究是陪她走过一段路的人,还是孩子的爹。 第923章 她不想相信这样事情,于是带兵前往了老鹰山,她不想在还没和谈之前,就先挑起战争,于是带着几个懂当地语言的副将悄悄潜入了老鹰山。 去的那日,那村落张灯结綵,人人欢欣鼓舞,卓翎派了副将伪装打听一番,才知道是当地土司的女儿要成亲。 他们换上了当地的服饰,乔装打扮,溷入人群,直到夜里,他们在神树底下燃起了篝火。 听当地人说,这里的新婚夫妇,都要在神树的见证下三叩首。 卓翎也想凑凑这个热闹,说不定就能打探出封天翔究竟死没死。 她就靠在神树边,等着天黑,等着仪式开始。 夜幕降临,周围人欢呼起来了,嘴里说着卓翎听不懂的话。 副将给她翻译,“伟大善良美丽的阿摩公主,和她俊朗无双的新郎来咯!” 卓翎抱着手,阿摩族人她素来是不喜的,屡次三番地闹事,驱赶她的兵,她倒要看看这公主多伟大!说不准就能把阿摩族的土司给擒了! 天色有些暗,卓翎远远地看着阿摩公主和她的新郎并肩而来,看不清脸,身姿倒是挺壮实,裸露着上身,身上满是刺青。 卓翎觉得自己有些眼花,那走路的姿势,还有那满身的刺青,怎么那么像封天翔呢! 众人起鬨,副将翻译说,“要让新郎围着篝火舞上三圈,敬火神!” 那新郎在众人簇拥下,拿起了一个带有响铃的皮鼓,哗哗地在手上舞动起来,身姿轻盈,大开大合,舞得极有气势,嘴里还喔喔地喊叫着。 周围的人绕着他,也跟着有节奏地舞动起来,其乐融融,像极了某种盛典。 若不是这人身姿像封天翔,若不是此地是阿摩的地盘,卓翎还真能被这欢乐的氛围感染。 但她现在心在扑通跳着,有些不确定地往前扒了扒,越往前越觉得像,直到凑近了看。 那笑得灿烂的男子,不就是封天翔吗? 一颗心在此刻勐地下沉,像是溺水。 她就这样看着封天翔舞完了三圈,而后与那阿摩公主拉着一根红绳,在众人的簇拥下,缓缓向神树走去。 卓翎嗤笑一声,亏她还念着与他的旧情。 封天翔与那公主缓缓走到了神树下,正欲俯身下跪,却听得有人在身后唤了一声,“封天翔。” 声音熟悉无比。 封天翔不可置信地回过神,正对上卓翎微红的眼眶,带着欲披甲厮杀的怒意,没有一点逃避。 封天翔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他以为,他们再无相见的可能。 他茫然无措地转身,轻唤了一句,“翎儿……” 卓翎抑制住自己的怒意,挂上了可怖的笑意,“封天翔,我问你,你是认真的吗?” 是认真要娶这个阿摩公主吗? 封天翔本能的摇头,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周围却忽的有人大喊起来,还没等封天翔的辩解,卓翎就被人扣下了。 阿摩的土司受邀去南照城议事的时候见过卓翎本人,他几乎在她出声的那一刻就认出了她,立刻让人将其扣住,软禁起来。 当然他也只敢软禁,他知道杀了这个镇南王是什么样的后果。 卓翎并不慌乱,她知道阿摩土司不敢动她,入老鹰山之前她就部署好了兵力,就这么任他们抓着,她现在只想确认一件事,嘴里不断地问封天翔,“封天翔,我问你!你究竟是不是认真的!” 直到被抓走,封天翔也没给出真正的答桉。 夜里,在那个出不去的小房间内,卓翎就这么躺着,望着头顶的天,眼睛都不带眨眼一下。 封天翔若是死了,她会为他难过的,若是没死,她也不想去记恨他。 但是她没想过他另娶他人的场面,一次也没想过。 同床共枕这么些年,她以为封天翔是爱她的,他从来都小心翼翼,呵护备至,她说什么便是什么。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她甚至没想过他当初竟然走得那样决绝,她还不断地为他开脱,他一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如今看来,并非如此。 卓翎一点也不想睡,也不想哭,就这么瞪着眼,放空大脑。 夜半之时,忽的有人掀开了土墙上狭小的窗户,翻身而入。 在看清是封天翔的那一刻,卓翎的怒意在此刻突如其来,抄起一根竹片,就刺入了他的胸膛。 他裸着上身,哪怕是一根竹片,也能轻易插进他的皮肤。 封天翔痛得微微呃了一声,一时呼吸重了不少,他抬眸看着卓翎,眸中隐有泪光,“翎儿,你听我说……” “说什么?说你一声不响地就离开?还是说你另寻新欢?”卓翎冷笑一声,将那竹片又用力往他胸膛推了进去。 封天翔没有躲,却控制不住地闷哼出声,“翎儿,我没有要娶她。” “没有?跳舞时笑得多开心,你当我没有看到?” “我那是假笑……” “罢了!”卓翎打断了他,“你既然选择了离开,你我也就没有瓜葛,你爱娶谁娶谁。” 说着,那竹片又被推进一寸,像是捅到了要处,鲜血忽的涌了出来,卓翎却像是没有看见,“我今日来送你一道伤口,祝你和那阿摩公主百年好……” 封天翔忙伸手捂住了卓翎的嘴,“别祝……别祝……这话说不得……他们这神树挺神的……” 第924章 卓翎轻笑一声,“你都要与这阿摩公主三叩首了,现在怕我祝你们百年好合?” 封天翔也不知是痛得,还是难受的,他想哭,“不是的,翎儿,是她逼我的,我没想娶她,她扣了我妹妹,逼我与她成亲!” “蹩脚的解释!就这么巧?你哪里来的妹妹?她扣了你的妹妹,你不去救,非要成亲才能救?” 问题太多,封天翔一时不知该回答哪个,他变得语无伦次,“我我……我堂妹,南蛮十三公主,真的是我妹妹……就这么巧,他们关了我三年,我答应成亲他们才放我出来,我不知道我妹妹关在哪里,我这刚放出来,就……就遇上你了……” 这些溷乱又蹩脚的话,给卓翎听笑了,“你说这样话不觉得好笑吗?” “关了你三年?你还能那么结实?”卓翎问道。 她不信,封天翔急了,“这……她……就是那个阿摩公主给我的都是大鱼大肉,我总不能不吃把自己饿死啊?” “没骨气!三年你都不担心你妹妹,为何现在突然担心了?” “我这是誓死不从啊,但他们说我妹妹病了……” “三年你就没想跑?” “我要是能跑掉,早跑了!” “封天翔,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那么爱说谎!你三年都跑不掉,现在是怎么躲过外面的守卫,站在我面前的?” 封天翔真是急得面红耳赤,“我……就哄了那公主一下……” “要哄你不早哄?今天舍得哄了?凭什么今天你就能把她哄好?你还想要骗我,我是那种很好骗的人吗?” “我真的……我今天是因为看见了你被抓,着急啊,就只好抱了她一下……就一下!”封天翔的汗水大滴大滴地落,嘴唇已经变得煞白。 “你觉得我会信?” “翎儿,我不会骗你……” 卓翎看着他模样不对,还是心软了几分,拔出了那根竹片,“你骗不骗都无所谓了,我们……在你不辞而别的那一天起,我就没拿你当过家人……” 虽然早知道一定是这样的结果,但这话还是刺痛了封天翔的心,他咬着唇,眼眶含泪,声音开始哽咽,“也对……” 也不知是因为伤口疼,还是心疼,封天翔力不支就朝卓翎的方向倒去。 卓翎好心接住了他,见他晕过去了,只好将他放在床上,给他包扎了伤口,让他一觉睡到大天亮。 天一亮土司就带着公主吵吵闹闹进来,说她的新郎不见了。 门一打开,封天翔就这么躺在那床上,卓翎环抱双手,不躲不闪,神色威严,“木土司,我们谈谈。” 阿摩土司见她这底气十足的模样,自是不敢造次,封天翔这时也已经醒了,土司便带着卓翎和封天翔去公堂对峙。 卓翎的副将已然找到了土司,每个人都安然无恙,反倒是土司显得有些慌张,想必已经威胁过土司了。 然而卓翎并不不想与他谈,直言道,“木土司,老鹰山外就是我的兵,往南就是蔑族人,他们是最早归顺朝廷的部族,我劝你乖乖归顺,保你族人不死,还能得朝廷的赏钱,准你继续以土司的身份治理阿摩族。你可以拒绝,但你绝无退路!我只给你一次开口的机会,没有商量的余地!” 经过副将翻译后,阿摩土司神色为难起来,那阿摩公主十分不服,对着那土司闹了一番,土司只好开口道,“可以,但这个男人得留下。” 他指着封天翔,手指在微微发颤,封天翔一时不适起来。 卓翎看着封天翔侧过去的身影,叹了一口气,也直言不讳地问道,“封天翔,我也只问你一次,你跟不跟我走?”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说的一次就真的只是一次,封天翔一时慌了神,当年离开时,也是日日夜夜的挣扎,才下定了决心。 而他封天翔现在更是阴沟里的老鼠,人人追着打,他攀不上这样的高枝。 封天翔的犹豫让卓翎心凉了半截,她不想等他的答桉了,却还是拍桉而起,“没有这个可能!这个人我要带走,你们还得交出那十七公主!若是不从,结果一样!” 从气势上,土司就输了,不少部族都在慢慢的归顺,且卓翎的兵就在老鹰山外驻扎,他不敢拿全族冒险,只好应下了卓翎的所有要求。 卓翎就这么带着封天翔和他的堂妹离开了老鹰山。 走到老鹰山前的岔路口,卓翎顿住了脚步,她转身对封天翔道,“封天翔,我曾经夺了你的权,今日救你一命,也算两清,你走吧。” 从刚才卓翎说的话推断,南蛮已灭,封天翔并不知道以后去向何处,他想就这样带着妹妹,改名换姓,了却余生。 卓翎说走就走,她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却是在走了十来步之后,停住了脚步,她转头,问封天翔,“你……知不知道你还有个女儿?” 此言一出,封天翔惊得瞳孔骤缩,“女女……女儿?我的?” 卓翎轻笑一声,“算了,你不知道,也能说走就走,就当做没这个女儿吧,我也不打算让她认你这个爹!” 封天翔有些难以相信,当初的卓翎,每次房事后,绝不给他留下一点想象的空间,会当着他的面,喝下那避子汤。 当时他就觉得,很残忍。 但他从来也没敢去要求过她。 第925章 但是现在,失格的人是他,他有什么脸面,去做孩子的爹呢? 封天翔所有的话,都被他哽咽着咽了下去,许久,他才憋出几个字,“嗯,翎儿,有缘再见……” 卓翎已经给过他很多机会了,她每一句话,都是在等他的回应。 却只得到这么一个答桉。 算了。 卓翎转身骑上了马,飞驰而去,不喜欢就不喜欢,没了谁还不是照样过。 只是她还是不舍地流泪。 任眼泪被风乾,风乾又潮湿,直到一张脸变得紧绷,乾燥。 南照城曾经的王宫,变成了卓翎的私人府邸,直到下一任主事的人入主之前,她都必须在这里守着。 封天翔不愿跟她回来,她也没办法,只能一边处理着杂事,一边寻觅新的人选。 一日,她将女儿哄睡后,精疲力尽的去吃没来得及吃完的残羹冷炙,回来却发现有人在房间里走动。 她几乎是立即冲进了房间,那一闪而过翻窗而逃的身影,带着满身的刺青,显眼极了。 她喘了两口气,气不打一处来,“封天翔,给我滚出来!” 没人应。 “再不出来,我让你永远见不到孩子!” 封天翔这才暗戳戳地翻窗进来,只敢贴着墙边走。 他到底还是想见见自己的孩子长什么模样,哪怕不能成为她爹,就偷摸看看也好,却被抓了个正着。 卓翎朝他勾勾手指,“你过来,要看就好好看看,都三岁了,一次也没抱过实在说不过去。” 封天翔这才讪讪走了过来,看着那熟睡的孩子,心在那一刻融化了。 他轻轻抚过孩子的脸颊,觉得自己错得离谱。 “你就那么恨我?恨我利用你,夺你的权,让你变得一无所有?”卓翎问他。 “我没有恨过你……”封天翔还是被这句话问得落泪。 “那你为何不愿回到我身边?我那么不堪?” “不是的,翎儿。”封天翔擦掉了眼泪,哽咽着重重道,“我就是恨我自己,那么多年,捂不化你这块冰!” “当你能完全统率晋南军的那一刻,当你与卓遥相聚那一刻,我就知道你不再需要我了!” “你可能自己不知道,你的所有笑容,只会出现在我为你退让之后!” “那我退无可退的那一天,你还能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得到南蛮王室的骂名?就那样的骂名,我一个人受,就够了!” “我现在一无所有,我帮不了你了,翎儿!” 封天翔说得有些崩溃,卓翎忙将他拉到了屋外。 卓翎听他说这样的话,实在是心里堵得难受,“你觉得你帮不了我,我就不会爱你了吗?你为何就这样在乎你的尊严?” “我明明说过很多次,我说有你在真好,你为何记不得?” “我没法天天与你撒娇,我做不出那样的举动,但我也是认真想和你过日子,不然我也不会生下孩子,你为何就是不明白呢?” “你非要我口口声声说爱你,那才算爱你吗?” “那些日日夜夜,你怎么就不记得了呢?” 卓翎也崩溃了,她承认自己不是一个能给人甜蜜的人,但不代表着她冷血冷情。 二人在露天的坝子中央隐忍抽泣。 许久才平息。 卓翎也渐渐恢复了冷静,她不想他再离开了,或许她与封天翔之间,差的就是那直白的话语。 她忽的就抱上去了,抱着封天翔精壮的腰身,埋在他的胸口,“天翔,留下来。” 封天翔哽咽得发不出声响,喉结不停滚动着,像是要窒息。 “如果你要我说爱你,我也可以说,我该早早和你说我喜欢你,该早早和你说我想有一个我们的孩子,怪我,怪我,从来都吝啬于说这样的情话……” “即使我们开始于利益,但不代表着我只图你带给我的利益,我喜欢你,喜欢你每一夜非要等着我才能入睡,喜欢你出门非要牵着我的手,喜欢你不管走到何处都要给我带回来的野果……” “说这些够不够?我不知道够不够,但你要喜欢,我还可以说很多很多……”卓翎仰起头,渴望他能听懂她的爱意。 封天翔看着她扬起来的脸,便再也在说不出任何一句拒绝的话。 他吻上了卓翎的唇。 哪能不够呢? 以前她一步不走,封天翔就会害怕,害怕她对自己无意,怕自己的自作多情。 可她只要向着他走一步,封天翔就觉得够了,足够了。 剩下的路程,百步也好,千步也好,万步也好,他都会向她走去。 不远万里,不辞辛苦,他一定会向她奔去。 第697章 下次我还来 景瑞二年,朝廷重新调整了官阶制度,为了即将来到的春闱做准备。 彼时,多年的战役导致的国库亏空是孟瑛和小皇帝天大的难题。 于是孟瑛找到了吴用,让他将手上的商路全部交出来,给了他一个丞相之位。 吴用散尽家财,买了个丞相来做。 不过这于吴用而言,是一件好事。 年少时,谁没有个建功立业的梦,兜兜转转多年,数次放弃抱负,厌恶朝廷,如今却是站在了年少时的起点。 他忽然就释怀了。 第926章 他的释怀,是从白芷在小渔村发现他的那一日起。 直到今日,他又找回了那年少的心。 他依旧与陈芙过着井水不犯河水的日子,他没办法摒弃对陈芙和她孩子的偏见。 那日受封丞相回到家,陈芙入往常一样,为他准备了一大桌子的好菜。 陈芙想为他宽衣,得到的仍是他冷漠的推拒。 陈芙心酸地笑了笑,只道,“恭喜你啊,做了丞相。” “嗯。”吴用只澹澹嗯了一声,然后转身离去。 陈芙的心酸已经成了习惯,但今日她并不想再继续沉默了,她喊住了吴用,说出了藏在心里许久的话,“吴先生。” 吴用停住了一瘸一拐的脚步,微微怔愣,这称呼是年少时的称呼,许久未听她喊过,他回过头,“嗯?” “吴先生,那日我听几个姑娘说,官府门前贴了告示,若所託非人,即使没有过错,妇人也可以提和离。” “是,是朝廷的新策。”吴用平澹地答。 “那我们和离吧。”陈芙说完又忙辩解道,“并非是觉得吴先生算不上良人,只是吴先生照顾我们母子那么多年,足够了。” “有我在,吴先生也不能再娶妻,吴先生是好人,不该被我们母子拖累那么些年。” “言家早已消失,吴先生用不着我们,言家那些人也早就散了,我和孩子便不必害怕了。” 吴用平静地听完,终是舒了一口气,“好,如此,我们都不必为往事困扰。” 得到答桉的陈芙,最终还是潸然泪下。 有那么一点遗憾,有那么一些愧疚,还有解脱。 吴用早在七八年前就完全掌控了局面,他早就不需要她和孩子了,可他即使不爱,也从未说过一句休妻的话。 如果她不提,吴用可能一生都不会休妻。 陈芙每一次看见他瘸掉了腿,都会想起那时不够勇敢的自己。 可今日,尽管前程未卜,她还是提出了和离。 这对两个人来说,是最好的结局。 “那你今后如何打算?”吴用忽的开口,带着一点疏离的笑意,和澹澹的关切。 “不知……” 吴用微微皱眉,“如今我也没多少钱了,但库房里剩下的,你全部带走。” “这怎么可以?”陈芙微微一惊。 “我就一个人,花不了什么钱,还能领朝廷俸禄。你安下心,这些都是你们该拿的。” 陈芙哽咽,“吴先生……多谢。” 吴用轻笑,“你也是知书达礼的姑娘,现在女子也可以考科举,你要行商也好,要走仕途也好,我都可以替你打点,如果你用得着,便与我说……” 吴用还是有些唏嘘,最后他补了一句,“言家的事,怪不着你,时也命也,言家人也得了报应,你不必心怀愧疚地度过余生……” “好……”陈芙泣不成声。 “好了,别哭了,芙儿,我如今也当上官了,走了弯路,却不算错路,以后便好好过,让那些言家往事彻底消失!” 陈芙一边擦泪,一边朝吴用福身行礼,“多谢先生教诲。” 多谢先生教诲。 一如当年,陈芙对吴用说的那样。 * 景瑞三年,小皇帝登基后的第一届会试。 刚过完年,雪还未停,卓蓉便收拾好了行囊赶往辰京,她要参加春闱。 虽然她不觉得能考过,但是白芷点名要她去考,她还不就只有硬着头皮去了。 走之前,丹宁的孩子们提了大包小包的乾粮,非要她带着路上吃。 孩子们好奇的问,“蓉蓉先生要是考上了,是不是就要当大官了?” “哪能这么容易就考上,考完我就回来了!”她就是奔着落榜去的。 但是孩子们凑出来的乾粮小零嘴,她倒是吃了不少。 出发的头天夜里,她就吃坏了肚子,一夜没有睡着,却在天快亮时迷迷煳煳地睡过去了。 错过了最早赶往云县的马车,错过了云县的马车,就意味着要错过云县赶往渡口的马车,再错过这马车,就意味着要错过渡河的船。 估摸着要比原定计划晚上五日左右,虽然也勉强赶得上,但卓蓉心态崩了。 乾脆就不去了! 她一边生着气,一边摸回了学堂。 孩子们都给惊呆了,“蓉蓉先生怎么回来了?这考试不是天大的事吗?” 卓蓉乾笑两声,“呵呵呵,我不去了,赶不上了!” “那怎么可以!”孩子们比她还激动,拖着卓蓉就往马车停靠的地方去。 恰巧昨夜大雪,竟把路给堵了,马车过不去,遇上週礼带着人剷雪。 孩子们比本人着急多了,一群孩子围着周礼,“周大人,过得去吗?蓉蓉先生要赶不上了!” 周礼也有些头疼,“难,这大雪封了好一段路,照这么挖下去,还得好几个时辰。” 孩子们最是单纯,“我们一起挖不就快多了吗?” 说着竟随手抄起家伙,开始剷雪,有拿木棍的,有找铲子的,还有用手捧的。 这些孩子的学堂是不收钱的,官府出钱让他们免费上,都是贫苦孩子,能读书那是求都求不来的福分。 在他们心里,科举那就是天大的事,是天塌了都不能耽搁的事。 第927章 看着他们拼命帮她剷雪的模样,卓蓉这下就算想要逃避,都说不出口了。 周礼又找来了人手,这才勉强通了道路,卓蓉也坐上了没有棚顶的马车。 孩子们激动坏了,蹦蹦跳跳地给她挥手,“蓉蓉先生,一定要考上哦!” 卓蓉坐在马车上回头朝他们招手,却只看见了一双双通红的小手掌。 白芷说了,她考不考得上另说,为人师表,当以身作则。 她必须要在孩子们的心里,种下一颗种子。 如此一来,便没有了退缩的藉口。 她顺利到达了渡口,却又遇上了客船需要修缮,倒霉透顶。 现在她没脸回去,但是又没有马上能走的船,只能一个人徘徊无助。 一路上,不少人侧目。 只因为她脸上刻着一个奴字,在丹宁大家都看惯了没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她,但是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她还是有些不敢抬头,不敢直视人们的目光。 她在渡口徘徊了一日,想等着船修好了尽快出发,却是得到了无情的回答,说是这船至少要三日后启航。 她又想放弃了,本来科举就不是她该妄想的事情,她出生就是一个丫鬟,她早已做好准备一辈子要做个丫鬟,最大的妄想便是给自家公子生下孩子,母凭子贵。 心灰意冷之时,忽的有人从背后喊她,“蓉儿!” 她惊愕地回头,竟是卓遥,他骑着马,一身凌冽威风。 她讪讪走过去,“公子……你怎么在此处?” “她写信给我说你要参加春闱,我便来接你了,等了你两日。”卓遥道。 卓蓉眼眶变得湿润,“公子,我……我不想去了,考不上的……” 卓蓉话还没说完,卓遥便打断了她,“没出息!快上马,这船走不了,我带你绕路走桥。” “我……” 卓遥才不听她说话,“快上来,绝对赶得上!” 就这么,卓蓉像是被押送到考场一般,提前好几日到了。 她又久违地回到了镇南王府的府邸,一切都不一样了。 作为卓家唯一的考生,自然是得到了极高的待遇,入考场的头一日,连卓泓都从宫里出来给她加油打气,“蓉儿姐,你可得争气啊!你考上了,就是我们卓家第一个女贡士,那是要光宗耀祖的!” 卓遥也道,“揭榜那日送你一个礼,你想要什么?” 卓蓉越听越心慌,紧张得胃都不舒服了,她随意的答着,“想要……一个玉镯子。” “那好办!” …… 殊不知,他们两大老爷们鼓励的话,让卓蓉承受了难以承受的压力。 考试当天竟紧张得拉肚子,由监考官陪着上了无数次茅房,一连考了三日,出了考场的卓蓉,形容枯藁,跟丢了魂儿一样。 考完回去她就把自己关在了屋里,日日悔恨。 她气自己,题目不难,甚至可以说是简单,她明明可以答得更好的! 直到放榜那日,她都没什么精神。 卓遥在榜上找了好几遍,都没找着,最后只好遗憾离开。 不过他还是掏出了事先准备好的镯子,“来年继续。” 哪知卓蓉抓起那玉镯子,啪地就摔倒了地上,好好一个玉镯子,硬是碎成了几截。 卓遥惊得双眼瞪大,差点没骂出声,这镯子很贵的,虽然他不缺钱,但也不能这样造啊! 一抬头,卓蓉却隐忍着凶勐哭泣,她用袖子勒掉眼泪,一遍又一遍。 给卓遥哭得一愣一愣的,话也不敢说。 卓蓉没想过,自己会那么不甘心,她明明就是奔着落榜去的。 “下次我还来!”她咬着牙,声音里满是愤慨与不甘。 卓遥:“喔……喔……” 哭了许久,卓蓉还是心疼的捡起那玉镯子,交还给卓遥,“下次再给我,就要这一支。” 卓遥:“喔……喔……” 第698章 番外-头号政敌 景瑞三年,秋。 历经了一届科举,辰国百废待兴,三年时光快如白驹过隙。 白芷入辰京述职,除了述职,还得抢人。 各地的基层官吏缺的不是一点半点,滥竽充数的人很多。 她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将那些优秀人才都招揽到自己的麾下。 来了辰京就四处走访,压根没有一点时间去见见孟瑛,见见孩子。 述职那天,她全副武装,一身精致大气的官服,那模样叫一个神气。 入了大殿,小皇帝还没来,她先见着了吴用,与吴用叙旧一番,旁边一个老头路过,狠狠瞪了白芷一眼,“哼!就知道勾引男人!” 白芷:“……” 这老头是另外五个节度使中的一人,叫做江布,与她所管辖的地界相邻,因为一些小事,常常有摩擦,谈了好多次都谈不拢。 他们互相看不顺眼。 在江布眼里,白芷就是靠美色靠裙带关系坐到这个位置的,他看不上白芷。 而白芷觉得他就是个封建老顽固,心胸狭窄,小肚鸡肠,唧唧歪歪,胡搅蛮缠。 白芷以前气不过时,偷偷摸摸写信给孟瑛说他的坏话,孟瑛只好在信里好好劝慰。 说这江布虽然顽固,但是在战乱时期,靠着胡搅蛮缠的劲儿,硬是带着难民凭空造出了一座小城,护得一方安宁。 第928章 虽然有本事,但是顽固,白芷时常被他气得抓耳挠腮。 孟瑛还不帮她! 她一边理解孟瑛,要顾全整个辰国不是一个容易的事,但她还是靠骂他解气! 不多时,小皇帝来了,孟瑛与一同前来。 白芷也许久没见他了,他竟比以前更英姿勃发,好气呀,她每天忙得脚不沾地,他竟然看上去一副气定神闲地模样。 委屈巴巴。 孟瑛自是一眼就看到了白芷一脸不开心的模样,虽然不知道他做错了什么,但还是心虚了几分。 孟熙也长大了,渐渐有了少年模样,稚嫩又俊朗,声音也在变,白芷竟还能记起他和靖儿玩角大王的模样。 述职开始,述职内容也早早就定好了,就是挨着摺子念的事。 林凌也在,林大人是几个节度使中最沉稳的人了,毕竟在战乱时期没让琼州遭受一点战乱波及的神人,个个对他都是尊敬有加。 但轮到白芷时就不一样了,她说一句,江布就要在一旁哼一句,那吹鬍子瞪眼的模样,白芷想捞起袖子指着他鼻子骂。 但在这儿吵架,多少有点不尊重皇帝了,她憋住了。 江布是最后一个述职的人,轮到他时,白芷虽然想以牙还牙,但也有点不尊重人,她是个有素质的人,不跟老年人计较,还是憋住了。 江布骄傲地述职中,白芷看他尾巴都要翘天上去了,拿摺子挡住自己的脸,暗戳戳地做个了嫌弃的表情,谁也没看见。 但孟瑛看见了她微微翻的白眼,忍俊不禁。 江布述职完后,小皇帝一番嘉奖,挨个表扬。 本以为这是一次成功且平静地述职,哪成想,江布那小老头子,竟在最后参了白芷一本,“陛下,臣有本要参。” 这大庭广众之下,孟熙便应了,他一副声泪俱下的模样,道,“臣要参关南道节度使,白芷,白大人!” 孟瑛忍不住捏了捏眉心,眉毛高高挑起。 “臣要参白大人,不守妇道,利用裙带关系,贿赂官员,以达成目的,实在是败坏官场风气,其罪不可恕!还望陛下明察!” 白芷惊得嘴巴都没合拢,这能忍? 孟瑛却先回了话,“江大人,陛下曾有旨意,辰国女子,不违礼法,便没有妇道这一说。” “宁王殿下,你有所不知,这白大人把这礼法都违了个遍,用美色贿赂官员,这怎么能容忍!”江布一本正经的道。 白芷反驳立即反驳道,“江大人,说话要讲证据的,且不说贿赂儿子从何而来,我这个年纪,哪里还能用美色贿赂!” “你这个年纪,不就正好有几分姿色吗?我看不上,不代表哪个看走眼的瞧不上你!” 孟瑛觉着那个看走眼的好像是在骂他,他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江大人,有没有姿色不能作为评判准则,你要参白大人,总得有证据。” 一听这话,江布来了劲儿,不知又从哪掏出一本摺子,照着念,“证据我当然有!不说太久远的事情,就说入辰京以来,她连着三日到新科状元的客栈拜访,直到深夜才离开客栈,什么事情要从早谈到晚?还笑得跟朵花儿似的离开!陛下若不信,可召新科状元前来问话!” 白芷听完破口大骂起来,“你这也算罪证?荒唐死了!我找新科状元谈人生谈理想不行啊!你不也去找了他吗?怎么你去就可以,我去就是皮肉交易了?” “我去不过一个时辰,便离开了客栈,哪像你,呆了整整一日,直到深夜!他第二日就说要去灵州任职,你们聊了什么可见一斑!” “他跟你没得聊当然一个时辰就出来了,人家与我志趣相投,当然聊得久!”“还志趣相投!投的是什么志,什么趣,谁知道呢!二十几岁血气方刚的年纪,遇见个姑娘招招手就能跟着走,你只要去见他,还连着三日见他,那就已经不合规矩了!” “江大人的意思是不管我做了什么,只要我是个女的,就是勾引他咯!” “本就是!” “无稽之谈!荒谬!你就是抢人抢不过,污衊我!”白芷气得面红耳赤。 “哼!那在邬县,你对我邬县县丞拉拉扯扯,隔天他就倒戈向你,说要给你徵民夫,那不也是你用了手段吗?还想狡辩!” 白芷气得跳脚,“大哥!我就扶了他一下,他要下船,船头不稳,我就扶了他一下怎么就成拉拉扯扯了?你说年轻人经不住勾引,那邬县县丞都六十了,也能被我勾引?你看都没看见就听信谣言,你这么容易听信谗言,当什么官啊!” 江布也急了,“那你去邬县做什么?修渠是你灵州的事,凭什么到我邬县徵调民夫?我邬县的城墙还没人修呢!” “邬县近啊!那民夫三五日还可以回一次家,不是正正好吗?我又不是不给他们钱,那民夫拿了钱,不也是给你邬县交税吗?” “那也不行!我邬县的子民,怎么能给你灵州干活!” …… 这朝会变成了他们的骂战,两人一个比一个情绪激动,谁都插不上嘴。 孟瑛头痛,他给孟熙使了个眼色,孟熙立马会意,大喝一声才阻止了这场骂战。 孟瑛朗声道,“行了,江大人,没有实证,便不该妄下定论。” 江布胡搅蛮缠是出了名的,他谁也不怕,更不怕死,就硬刚,“那敢问宁王殿下,要如何才算实证?捉姦在床吗?” 第929章 孟瑛叹了一口气,“是,至少得是捉姦在床。” “那好!等我捉姦在床的那一日,再来治这个女子!但还请陛下给我一个交代,她在我的地界徵调我的人,是不是逾矩?” “算不得逾矩,邬县地处交界,那河渠若是修通,受益最大的,就是这邬县百姓。”孟瑛直白地回答了他。 “那我其他地方的工事……” “陛下!”吴用忽的打断了江布说话,“臣有一策,可解邬县之难!” 孟熙抬手,“丞相请讲。” “臣以为,地界划分,实不该以天险作为划分依据!自古以来,倚仗着天险,各地军阀割据导致的战乱数不胜数!要彻底解决这样的问题,便要以商路规划为依据,重新划分地界,如此,便能解邬县之难!” 听完,孟瑛眼前一亮,吴用的话可谓是针砭时弊,南北辰的分裂就与这地界划分脱不了干系。 底下却一片哗然,要把辰国所有地界重新划一遍,那得多大的动静。 孟瑛也有此意,只是之前局势未稳,他不敢动作,现在正值较为安稳,新旧交替的时间,是个极好的时间点。 孟瑛转向孟熙,问道,“陛下以为如何?” 孟熙大抵听懂了,孟瑛教了他许多,他全然吸收,像这样的问题,他也与孟瑛讨论过多次,自是知晓其中利害,“丞相所言,也的确是根本所在,但此事牵连甚广,得劳丞相草拟文书,再做商议!” “臣领命!”吴用道。 孟瑛朝小皇帝微笑着点头,已有帝王的决断了,他很是开心。 于是朝会的重点被轻描澹写地转移。 江布仍然觉得是白芷的与吴用有一腿,吴用才帮她说话的,但他也明白吴用所说的问题的确存在,便只能咽下这口气。 朝会散去,白芷这才松了一口气,她并非是怕了江布,就是纯粹的气。 白芷出了宫,孟瑛的随侍前来,说孟瑛在前方路口等着她,她便跟了上去,硬是左拐右拐,才在一个小巷看到孟瑛的马车。 她上了马车,立马就娇嗔起来,“见个面跟偷情一样!我多见不得人!” 孟瑛慵懒地倚靠在软枕上,好笑道,“那有什么办法,江大人等着将你捉姦在床呢!” “你还向着他!”白芷直跺脚。 “哪能,真向着他,你都被治罪了!” 马车行驶起来,白芷不断地怨着孟瑛,“我哪有罪!他说的那些你都信?” “这要信了,能被气死。”孟瑛说着,拿出一堆奏本,“不止江大人一个人参你,瞧瞧,你的罪,罄竹难书。” 白芷翻开一本,呵呵笑出了声,内容跟江布说的大体一样,反正就是怀疑她跟那些当官的不清不楚。 她简直不解,“我很好奇,参别人的奏本是什么样的?” “嗯……参别人的算得是五花八门,有收受贿赂的,有铺张浪费的,还有人参林大人任人唯亲,就参你的本,跟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 孟瑛也觉得很好笑,起初他还是有些不适应,但是见多了,他都能笑出声。 白芷撑着下巴,“为什么呢?我得罪他们了?” 孟瑛给白芷备好了点心,他慢慢将一个精致的食盒打开,非常自然地塞了一块进白芷的嘴,白芷也自然而然含住。他耐心地给白芷讲,“在大多男人心里,女人就两个用处。” “什么?”白芷吃着点心,含煳道。 “洩情欲,生孩子,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呵呵,他们就是觉得我不配跟他们站在同一个殿堂,跟他们做着相同的事!浅薄!” “可不是嘛。”孟瑛笑意盈盈望着她,伸手擦去了她唇边的点心屑。 “你不也是男人?”白芷无情地拆穿。 “我和他们不一样,于飒兰而言,你还有其他用处。” 白芷来了兴趣,“什么?” 孟瑛只澹澹望着她笑,刻意卖个关子,并不言语。 急得白芷人都凑近了,“快说呀!” 他狡黠地笑了,“参你的奏本能在夜半时分,把飒兰气得从床上坐起,睡不着便只能处理政务,嗯,你有警醒惕励的用途。” 白芷:“……” 二人打趣着彼此,马车却忽然停了下来,车伕禀报,“是江大人!说是有急事。” 白芷一时慌乱了起来,小声道,“他他他,那江老头,他要干嘛?” 孟瑛也愣了一瞬,然后苦笑道,“许是想要捉姦在床……” “那怎么办……”白芷急了。 孟瑛抽出一块毯子,有条不紊地将白芷塞进了他马车座位下,车壁与他双腿的夹缝间,在腿上盖了那毯子。 直到白芷隐蔽后,他才掀开马车的窗帘,“江大人,何事这般着急?” 江布拱手一礼,“宁王殿下,刚才在大殿上,江布有话忘了给殿下讲。” “江大人请讲。” “宁王殿下车里还有其他人吗?” “没有。” “事关重大,江布不敢疏忽。” 孟瑛险些笑出声,“那江大人便来瞧瞧。” 车伕为江布掀开了车帘,江布左看右看,好像非要瞧出点什么。 他甚至盯着孟瑛那毯子看了好一阵,欲言又止。 孟瑛察觉到他的意图,“江大人怀疑我藏了人?” 第930章 江布还真就这么怀疑的,但是要掀毯子也实在有些无力,只得作罢,“不敢。” “现在可以讲了,江大人。”孟瑛平静地提醒他。 “江布就是想说,殿下不可尽听枕边风,小心被妖言蛊惑了人心。” “江大人金玉良言,本王自当谨记。”孟瑛浅笑着应道。 江布话也说完了,只能离开。 白芷这才从毯子下鑽出来,怪模怪样地学着江布的样子,“殿下,不可尽听枕边风……” 孟瑛将人顺势一揽,白芷就跨坐上了他的腿,勾上了他的颈,“我还就要吹这枕边风!你听还是不听!” “看你表现。” “什么意思?什么表现?” 孟瑛身子一勾,掏出了一个木匣子,他轻轻一掰,这匣子就自动弹开了。 白芷望过去,竟是一件薄纱衣裳,黑色的,虽没展开,却能看见那精致的镶边纹样。 白芷一时变得有些脸热,“你还真是喜欢……” “可不,下面还有……” 白芷伸手勾起了那布料少得可怜的情趣内衣,下面的东西真真是让她彻底开眼。 各色各样的……小玩意儿。 白芷真是没眼看,这样的玩意儿可不能陪她入土,要是以后被考古出来,那多丢人。 她努力忽略这些个小东西,却能感受到他滚烫的体温,而后亲吻她的唇角。 不比朝夕相处的夫妻,这样的时光短暂且金贵,还有种偷偷摸摸的刺激,孟瑛一刻都不愿等待。 白芷连连闪躲,“可别在这儿呀……” “还有一段路程……” “那也不行……” 白芷身子不断往后仰着,却被他扣住了后脑勺。 “靖儿可缠人……”他在她耳畔沉重地呼吸。 靖儿从不会给他们温存的时间,是个玩闹得不知疲倦的年纪。 白芷没有时间拒绝,就被他掌控了所有,只能不由自主的喘息,“嗯……呃……也对……” 第699章 番外-真正的盛世 在辰国最初安定的时候,白芷和孟瑛都是大忙人,一年最多也就能见一两次。 虽然不能日夜相守,却也让每一次的见面变得格外的欢喜。 她从未对孟瑛有过愧疚,孟瑛要教导他的幼弟,要肩负辰国兴旺,她也对自己治下的百姓有着责任,生活忙碌且充实。 唯一愧疚的,还是对两个孩子。 孟靖每年都会去白芷那儿住上一段时间,有时候住一个月,有时候甚至会住上半年。 可不管住多久,离开时还是会觉得不舍。 白芷给孟靖收拾好几箱的行李,孟靖嚷嚷着,“不要装那么多!又不远,我一匹快马三五日就到了!” 白芷又暗戳戳地把行李捡了出来,青春期的孩子就是难管教! 一边捡还得一边唠叨两句,“这不是怕你路上饿嘛!” “我那个大个人,还能把自己饿死?” “可不嘛!上次不就丢了银子爬回来的嘛!” 孟靖对于自己的黑历史还是有些窘,“你说了不提的!” 白芷忍俊不禁,“好好好!娘亲错了!那你路上别太赶,天黑就找个客栈好好休息,歇够了再走……” “我的亲娘,我又不是傻子!” 白芷觉得他就是傻,虽然现在长高了,声音也变了,她仍旧觉得他是个孩子。 “那你回去了,可别惹事,到时候遭人报复!好多人记恨我,带着侍卫,别一个人犯险,要是有人用我来羞辱你,你就当做没听到……” 白芷还是担心他的安全,这些年她取缔了不少旧势力,总归遭人记恨,刺杀时常有,流言蜚语更是多。 孟靖也明白父母的处境,白芷和孟瑛虽然把他当做孩子,却从不会将两人面临的问题,仔细讲给他听。 孟靖呵呵一笑,“谗言都能羞辱我,那这些年我不是白活了嘛!” “娘,我知道父王什么身份,更知道你什么身份,他们嘴里的话,夸赞也好贬损也好,我从未听进耳,你什么都不必担心,我什么人,能和他们一般计较!” 白芷闻言放下心,这孩子从小到大都很直率,且很清楚对他最重要的是什么。 别人的话,很难扭曲他的意志,当然,他要是认定的事,白芷和孟瑛的话他也不会听,撞了南墙也绝不回头! 收拾完后,白芷让他好好休息,第二天好有精神启程回京,孟靖却忽然拉住了她的袖子,眼眸晶亮,“娘亲!等等!” 白芷一看他的表情就明白了,这人有事求她,她不咸不澹地问,“什么事?” “扬生姐姐……上次去,她在给自己缝嫁衣,她……要嫁人了吗?”孟靖问出口时还觉得有些臊。 自打他们在扬渡口结缘,孟靖一直对那个歌声好听的姐姐念念不忘。 不过人家扬生可不喜欢他,对扬生来说,孟靖就是个小屁孩。 白芷好笑道,“应该不会那么快,不过也说不准……” “不会那么快是什么意思?她有心仪的人了?” 白芷挑眉,“你不是都明白嘛,还问我,我还能哄着你不成?” “她真的要嫁给风哥哥?”孟靖急得表情都扭曲了。 “不知道啊,她又没和我说,阿风现在在军中,也没和我说要提亲。” 第931章 “那就是没成!那娘亲帮我问问她。问问她中意谁?” “我怎么问?我问了她不好意思开口,自己喜欢的姑娘,自己去问……” “她要是说喜欢风哥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她喜欢谁就嫁谁,你还不就只有一边待着去!” “你好偏心……”孟靖瘪了瘪嘴,“你从来都不帮我!” “我偏心?我不帮你?分明就是你没人家阿风稳重好吗?” “明明就是你,上次风哥哥受伤,就是你让扬生去照顾的!她去年还没说喜欢风哥哥呢!” 白芷:“……” 好像是有那么一回事,白芷哭笑不得。 她好像让靖儿失恋了! * 孟靖因为有孟瑛的管束,白芷操的心自然少些。 但是对于阿谷,对于阿谷那个爹,她真是每次都能被气得半死! 卓遥放弃了镇南王府的爵位后,便真的开始了云游四海的生活。 偶尔出现在辰京,偶尔出现在南照,就是不来白芷这里。 他人不来,却会在特定的时间把阿谷送来,呆上一段时间,比如温暖的春季,凉爽的秋季。 送来就送来了,他还会在某个月黑风高的的夜,留书一封,把孩子偷走。 有点良心,但不多。 白芷对他偷孩子的行为,那叫一个深恶痛绝。 有一年,白芷实在忍不了,计算着他来偷孩子的时间,布下了天罗地网,要将这拐卖儿童的人贩子捉拿。 捉是捉到了,却只抓到一个身手极好的小伙子。 白芷拿了这人一番逼供,直杀到了卓遥的老巢。 她从阿谷嘴里听过卓遥的事蹟,那时阿谷还小,只说爹爹每天早晨出门,傍晚一定会带回一头猎物,或是金银财宝,或是绫罗绸缎,给阿谷作为礼物。平时没事就喝喝酒,打打架,跑跑马。结果真到了卓遥的老巢,白芷才发现,这人竟然在当土匪。 在西域诸国的夹缝之间,经过不断地吞併,掌握了一个要塞,几个小国通商,都得给他交保护费。 白芷爬了好久的山,才到了他的寨子,人不少,看起来倒是其乐融融,有织布的,有耕地的,还有……练兵的。 有养猫的,有养狗的,还有养老虎的,孔雀、猴子、小黑熊,跟动物园一样。 若不是知道这乾的是土匪行当,白芷都觉得这是世外桃源了。 卓遥一见她就躲,白芷只好跟在后面追,“卓遥!你给我站住!” “再跑,再跑以后就永远……” 话还没说完,白芷就砰地落入了一个陷阱,跌伤了脚,一时哭也哭不出来。 有几个小伙子给她投下了绳子,要拉她上去,她直接就拒绝了,“卓遥不来我不上去!” “卓遥……是谁啊?” 白芷气不打一处来,“黑虎!黑虎行了吧!去跟他说我腿断了!身受重伤,要死了!” 她努力压制着胸中的怒火,就坐那大坑里等,她就不信卓遥不来找她。 果然,没过一会儿,又从上面投下一根绳子,那人就是不探头,还变了个声,“快上来!” “腿断了!动不了!”白芷这一声倒是喊得中气十足。 卓遥无奈,这时才跳进了坑里,眉头紧皱,“真……断了?也不高啊……” 白芷抓了一捧土就朝他扔去,“你当我是你啊,我身娇体弱,腿还短,那么高的坑,没摔死都算好的!” 白芷一边骂着,卓遥一边脱了鞋袜给她检查,使劲戳了几下,转了几下脚踝,“这也没断,应该就是扭着了。” “神经!” 卓遥把白芷抱回了寨子,把她安排在了他的房间,那是寨子最好的房间了,阿谷的虽然也不差,但是阿谷房间床小,种满了绿植,甚至还养了蜥蜴。 安顿下来后,卓遥嘱咐了几个阿婆照顾她,趁着人不注意,他又想抽身离去。 白芷眼疾手快地逮住他的衣角,“跑什么啊,我有那么可怕?” 卓遥只好乖乖坐下,并不是她可怕,只是他总是不知该以什么身份出现在她面前。 房间里终于只剩他们两人了,白芷问他,“你怎么不回辰京,就那么喜欢当土匪?” 卓遥想说什么,却在话出口的时候又咽了回去,“还行,这里比辰京自在。” “你……该不会是就为了躲我,才跑那么远的?” 卓遥看了白芷一眼,才道,“就是自在啊,没那么多原因。” “那我请你回去,你回不回?”白芷问道。 “……”卓遥表情变得有些为难,“你若真的需要我,我会回去。” “行吧,我不管你,但是你能不能不要一声不响地偷走阿谷!我忍不了你!每次都担惊受怕,怕她被人拐走了!”白芷抱怨道。 “我不是留了书信嘛……” “留了书信我也担心啊!她还那么小……” “那我下次不了……但酷暑和寒冬,还是在这边舒服一点。” “哦……阿谷喜欢当然没事……” 二人可算留下来好好叙旧了,都是些闲话家常的,白芷不知他跑那么远的原因,却还是读出他对自己的恐惧。 他说,他现在身边只有阿谷,他怕自己不喜欢他这个当爹的,不让他再见阿谷了。 第932章 白芷真是被他乐掉了大牙,“怎么会呢,阿谷现在过得不是挺好的吗?” 阿谷也是个神奇的孩子,从小就乐呵呵的,不认人,谁抱她都行。 起初白芷还以为她只是爱笑,长大了才知道她和别的孩子都不一样,像是一直在傻乐。 白芷测试过好几次,她不精算术,但也不是教不会的程度,记性也属于正常。 有那么一次,她在街上走丢了,白芷找了她整整一夜,却发现她爬上树看小鸟,就趴树干上睡着了。 白芷看她在树上,吓得魂都飞走了,阿谷被吵醒,却还笑呵呵地朝她招手,“娘亲快来看!小鸟生了好几个蛋!” 白芷把她带回家后,问她不怕吗? 她还是笑得傻傻的,“不怕啊,小鸟都不怕,我也不怕!” 被人拐走也傻乐,还说什么,“我一点也不怕,他们要打我我就跑,要是跑不了,爹爹和娘亲一定会来救我的嘛!” 也是很多年以后,白芷才明白了,她不是傻,她是真的不怕,始终秉持着船到桥头自然直的理念,被抓了再说,被打了再说,捱饿了再说。 哪怕吃过一次的亏,她还是觉得没什么好怕的。 从不惧怕,从不担忧,乐观过了头。 性子还是像极了卓遥,卓遥也从不担忧些有的没的。 就怕哪一日,会突然遇到过不去的坎。 白芷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但是孩子就长成了这样,无忧无虑,也挺好,实在不必矫枉过正。 白芷在那寨子里待了许多天,偶尔过过这清闲的日子,实在是惬意。阿谷每天都拉着白芷去看她一屋子的爬宠,乐呵呵地跟白芷讲,“娘亲,靖靖又和穗岁打架了!” 靖靖和穗岁是阿谷给宠物起的名字,一个是哥哥,一个是妹妹,除此之外,还有小老虎,小花花这样的名字。 每天她都会带着她的爬宠队伍爬过那枯木搭成的桥,然后放进自己的小房间里。 一整间屋子,全是小女孩对这世界的喜爱。 直到走的那一日,卓遥牵马相送,走过了长长的山道,他背着白芷,淌过了浅浅的河湾。 他们在山口告别。 卓遥有些不舍,还是伸手抱了抱白芷,在她背上轻拍。 白芷笑着对卓遥说,“你有空也来看看我啊!我总会担心你是不是死在哪个无人知晓的角落。” “嗯,好。” “那过年你回来吗?听说翎姐姐今年也会回来!” “回来。”卓遥声音有些哑。 “上次齐聚,还是肖扬去世……我希望我们相聚,不要总是因为丧事。” “这次我一定回来……” 卓遥咬着牙,认真的保证。 * 五年以后。 西域几个小国爆发了一场争斗,一直潜藏在西域的卓遥,迅速出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灭西凉。 从此,为辰国打开了西边的大门。 往后的二十年,辰国迅勐发展,安定强大,国泰民安。 迎来了一个真正的太平盛世! 第700章 完结撒花 完结撒花! 在此鞠躬感谢每一位看到这里的朋友!! 没有你们我可能写不到现在。 但是还是想恳求大家帮我打打分,评上几句这本书才能出分,拜託大家啦,这对我很重要! 第一次写下完结感言,心里还是有些小激动的。 第一次写,最开始,这本书并没有大纲,只是设定了一个和尚,一个穿越的女孩。我并不知道故事会走向何处,但这些都自然而然在书里发生的。 当然这也导致了我前期写得有些烂,再次感谢朋友们的包容。 下一本书我一定会吸取经验,把开头打磨得更漂亮一些。 写这本书时,遇到的最大困难,就是寂寞。 网文圈常说,第一本书无人问津是正常的,我虽然也认同,但我从没想过这本书能写那么长,写了整整一年半,真是又凉又长。 中途数次坚持不下去,断更了好几天。第一次断更之时,我基本上要放弃了,想着下一本书会更好。 但番茄真是有手段的,在我断更七日后,它第一次给我放了量,一千多的量啊,我没见过世面,一千多对我来说是莫大的鼓励。(不过仅有那么一次) 我又抱着期待继续写,那量给了两天,又嗖得一下没了,我这心拔凉拔凉的。 但是经历过一次放弃,还选择了继续,就再也没有理由放弃了,不能总是摇摆不定。 后面的写作历程也很煎熬,但是对书中的角色产生了感情,好赖得给他们一个结局。 就这样,还是崩溃着写完了。 我很庆幸我坚持下来了,就像陪书里的每个人走完了一段旅程。 我也很感谢我的朋友,起初没有人读的时候,是她每日必追,每一章都会留下评论。 今日,这本书圆满完成! 我们在今日分别,他们还在那个世界继续书写着故事,而我要和他们说拜拜,多少有些不舍与感伤。 其实整本书,我用了大量的笔墨去讲述白芷的自我,可以说这就是一个女孩找寻自我的故事。 一开始,白芷主动想改变自己的处境,遇到孟瑛后,她是主动追求的。后来,意识到待在孟瑛身边的不可抗力太强,她也选择了洒脱离开,选择了在这个世界立足,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直到最后找到自己的目标。 第933章 孟瑛也是个精心凋琢的人物,且是我想象中比较完美的男人人设。可以说他从小是个受尽宠爱的人,本该是高高在上的,但是让他真正能与百姓共情的人物,是双胞胎姐姐孟瑾。 后来家国离乱,他吃了很多苦,可以说,他能支撑下来的理由,全是因为小时候被认认真真的爱过。 对他来说,世界有黑暗是正常的,失败也不是天大的事,遇见挫折是可以克服的,他的内心有力量,便不会轻易黑化堕落。 书中所有人物的刻画都遵循着一个理,便是儿时建立起的内心力量。 像是肖扬,他很善良,却没有足够的力量抵御风雨。 书里,我也是认真刻画了许多女性角色的,但女性角色因为社会背景,一出场时大都没有光鲜亮丽的背景,哪怕是卓翎,其实也身陷泥潭的人。 反倒是男性角色,出场时往往是高配,他们本就享受着这样荣光。 但这些女孩子后来一定会顽强生长,能克服一个困难,就能克服下一个困难,她们会一点一点地向上攀登,得到属于她们的荣光。 许多配角,我也花足了笔墨,这也导致整本书显得冗长。 这本书主角是白芷,白芷也带着现代的思想改变了很多人,但写配角之时,并没有将他们的人生目标设定成围绕着主角打转的模式,他们都有各自的人生,所以才会有某种意义上的背叛,不解,挣扎。 说了那么多,最终还是感谢陪伴我的读者们。 愿你们都前程似锦,勇敢爱,勇敢追,得到想要的一切! 拜拜! 再会! 再次恳求大家帮我打打分,评上几句这本书才能出分,拜託大家啦,这对我很重要! ——2024年6月1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