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平妻?侯门主母和离改嫁小叔》 第1章 苏轻宛 第1章 苏轻宛 阳春三月,风和日丽。 光禄寺少卿陆家张灯结彩,宾客如云,今天是陆少卿长子陆枫和安平伯爵府嫡长女李雪樱大婚之日。 苏轻宛一袭白衣站在陆家门前,仰头看着巍峨庄严的府邸,眼底恨意一扫而过。她的双生姐姐谢昭兰是陆枫原配妻子,成婚三年,是人人称羡的恩爱夫妻。一年前被害,陆家草草收尸,对外宣布长媳亡故。 陆枫守妻丧一年刚满,娶安平伯爵府嫡长女李雪樱为续弦。虽是续弦,场面却十分盛大壮观。 她和姐姐分离十二年,重逢时却看到姐姐跌落悬崖,命悬一线,她们只匆匆见上一面就天人永隔,苏轻宛发誓要为姐姐报仇雪恨。 这一年来,苏轻宛在调查姐姐被害真相,那日在悬崖下见到的红衣女子正是李雪樱,一次偶然邂逅,李雪樱对陆枫一见钟情,在得知陆枫已有发妻后,仗着出身高贵,杀她姐姐,夺她夫君。 陆枫……薄情寡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因攀上安平伯爵府,想要平步青云。 苏轻宛恨极了,“我姐姐黄泉枯骨,你们却洞房烛,这世间哪有这样的道理,杀人偿命,我定要你们都付出代价!” 喜堂上,陆少卿和夫人满面笑容地等着新人行礼。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在司仪的高呼中,陆枫和李雪樱正要夫妻对拜。 “慢着!”苏轻宛的声音突兀地插进礼乐声中,紧接着喜堂外一阵尖叫声和杯盘摔落的混乱声响。 “啊啊啊,鬼啊,鬼啊……” 苏轻宛穿过惊慌失色的人群,踏进喜堂,陆少卿夫妇骤然站起,脸色大变,陆枫更是惊惧错愕,脱口而出,“昭兰?” 陆家小辈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嫂嫂,迅速被捂住了嘴,每个人看她的眼神都充满惊惧,慌乱,活脱脱像见了鬼。 “夫君,我是昭兰啊!”苏轻宛红着眼眶,身体轻颤摇摇欲坠,似是要昏厥过去,冲过去抱住一身喜服的陆枫,失声痛哭,“我终于见到你了。” 苏轻宛想要复仇,却苦无证据,如今只能兵行险招,以身做饵,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就是要顶着谢昭兰的身份,重回陆家,要他们都为杀害姐姐而偿命。 陆枫仓促推开苏轻宛,“你不是昭兰,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冒充昭兰?” “夫君,你新婚燕尔,不想认昭兰了吗?”苏轻宛做出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她生得极美,梨带泪的脸庞惹人怜爱。 原配妻子在夫君新婚之日归家,引起轩然大波,前来赴宴的宾客们在喜堂外围成一团,议论纷纷。 陆大夫人林氏叱喝,“胡言乱语,我家长媳一年前故去,人人皆知,你又是谁,敢来冒充昭兰,来人,愣着做什么,把她撵出去!” 管家反应过来,使眼色让两个壮汉过来要压着苏轻宛出去。 苏轻宛早就知道陆家人必然会否认她的身份,甚至会杀人灭口,所以她故意在婚礼上回来,就是要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苏轻宛仓惶跪下,泪流满面,“母亲,真的是昭兰啊,景和十一年,是您亲自带夫君到谢家提亲,三书六礼,八抬大轿迎我过门。成亲后六日,您大病一场,是昭兰不眠不休伺候您,为您寻医,重金寻来神医为您除去旧疾,您还拉着我的手夸我仁孝恭顺,将来必把我当成亲生女儿看待,您都忘了吗?” “此事满府皆知,怎能证明你是昭兰?我长媳亡故,早就验明正身,你在我儿大婚之日前来捣乱,是何居心?”林氏神色严厉,再一次给管家使眼色。 管家带人上前押住谢昭兰,苏轻宛奋力挣脱起身,“夫君,我们成婚三年,恩爱不疑,你寒窗苦读,是谁夜夜为你煲汤送茶,你说我做的鞋袜穿着暖和,所以我一针一线缝了三年。一年前,你为考取功名忧心染病,我上山为你祈福。你都忘记了吗?如今,你也不认糟糠之妻吗?” 昔日谢昭兰坠崖,她的贴身侍女秋香也随之跌落悬崖,被苏轻宛所救。 她下定主意顶替谢昭兰的身份后,模仿姐姐的言行举止,在秋香的帮助下把谢昭兰所有的事情都打听得一清二楚。 陆枫稳住心神,“我与昭兰夫妻数年,她为我祈福不幸殒命,我悲痛万分,是我亲手敛尸,我妻昭兰已死,你究竟是何人指派,竟来冒充她,毁我陆家清誉。” “对对对,你根本不是嫂嫂,嫂嫂早就死了。” “仗着自己长得像谢氏,就敢来府上要冒充,你也不怕掉脑袋!” “昭兰嫁到陆家三年,陆家人人都认得,你根本不是昭兰。” 陆家人大声叱喝,否认谢昭兰的身份。 围观宾客有人窃窃私语。 ~~ “这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陆大人成婚之日来冒充他的亡妻。” “真是可恨,好好一场喜宴变闹剧。” 苏轻宛看着陆家人迫不及待想和她撇清关系,心中冷笑,姐姐嫁到陆家,操持中馈,孝顺公婆,对夫君忠贞,用自己的嫁妆奉养陆家数年,无怨无悔,这群人为了攀附安平伯爵府,却要将她置于死地。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真是一窝蛇蝎心肠,白眼狼。 “不知哪来的疯妇,在我儿大喜之日来捣乱,来人,把她赶出去,别让她胡言乱语,惊了贵客。”陆少卿脸色阴沉,给管家一个眼色,管家伺候他多年,知道他的意思。 这是要谢昭兰的命! 一句疯妇,也就堵了所有人的嘴。 管家和守着两边的奴仆过来拽苏轻宛,苏轻宛用力地咬管家的手腕,管家吃痛,打了苏轻宛一巴掌,“你这疯妇,来府上撒泼,扰乱大公子的喜宴,还敢咬人,看我不好好教训你。” 管家连着粗暴地打了苏轻宛几个耳光,她的脸都红肿起来,摔在一旁狼狈不堪,几名身穿华服的少女面露不忿,想要仗义执言,又被家中长辈阻拦。 苏轻宛冷笑,眼中发了狠,她既敢来闯虎穴,就必然要逼得陆家认下她,她被打得越惨,陆家对她越狠,旁人越会怜悯她。 陆家是书香世家,最重名声,她就不信陆少卿名声官声都不要了。 (本章完) 第2章 双生花 第2章 双生 苏轻宛被两位奴仆架着胳膊,唇角破损出血,扬声疾呼,“父亲,母亲,夫君,我明明是昭兰,为什么不肯认我,我嫁到陆家三年,孝顺公婆,敬爱夫君,爱护弟妹,操劳数年,不明不白被你们宣布亡故?是因为我出身商贾,没有安平伯爵府的权势地位,是因为夫君高中,我是碍路的石头,所以要一脚踢开吗?如今,还想要杀人灭口吗?” 苏轻宛的声音宛若惊雷响彻喜堂,陆少卿夫妇和陆枫惊怒交加,围观宾客更是心惊胆战,看向陆家人的眼神极其古怪,其实人人心中都是这么想的,没有人敢说出来。 商贾出身的长媳和安平伯爵府的长媳,陆家当然知道怎么选,陆少卿紧张羞愤,这话要是传开,陆家的声誉就算完了,不管她是谁,都必须要死。 “都愣着做什么?把这疯妇拖下去!” 管家和奴仆粗暴地拽着苏轻宛拖出去,苏轻宛挣扎中又被打了数次,十分惨烈,挣扎间袖子卷起,露出手臂上的红色胎记。 陆枫目光错愕,嘴唇颤抖,惊慌得倒退一步,被临近的新嫁娘扶住,这才稳住心神。 苏轻宛暗忖,姐姐,你在天之灵看见了吗?陆家都是一群狼心狗肺的,那日你摔落悬崖若还活着,也会被他们逼死。 你放心,小五一定给你报仇。 苏轻宛说,“我嫁到陆家,掌管中馈,操劳三年,问心无愧,如今被你们说亡故,百口莫辩,既是如此,我就一头撞死在陆家堂上,以示清白,就算到了阴曹地府,我也是谢昭兰!” 苏轻宛发了狠,一头撞向旁边的柱子,惊呼声此起彼伏,陆少卿更是目赤欲裂,苏轻宛要死在喜堂上,言官的唾沫怕是会淹死陆家,他和儿子的仕途也到头了。 “快,快拦住她!”陆少卿厉喝。 眼看苏轻宛就要血溅当场,一名身穿山青色白水裙的少女疾步向前,挡住苏轻宛。 苏轻宛撞到她怀里,少女抱着她一起抵在柱子上,“她是昭兰姐姐,你们不能这么对她!” “三姑娘,不得胡言!”少女的母亲沈夫人急忙训斥,想要拉开自家姑娘。 苏轻宛唇角一勾,这是沈家三姑娘,素日里和姐姐关系很好,且善良天真,她故意撞柱就料定三姑娘会来拦她。 “母亲,她是昭兰姐姐呀,前年姐姐来我们家赴宴,我听人挑唆,故意泼了一杯热茶烫到她,您训斥过我后,带昭兰姐姐去换衣裙,我们都看到她手上的胎记,是红色的叶子形状。” 那胎记长在小臂里侧,除夫君,随身伺候的婢女,外人难以窥见,沈三姑娘的话引起旁人议论。 陆家人脸上更是精彩纷纭。 “沈三姑娘,你年纪还小,莫要被她给骗了,定是她不知从何得知昭兰身上有胎记,故意模仿来骗人的。”林氏拽紧手帕,脸色不善。 沈三姑娘拉开昭兰的袖子,揉了揉叶子形状的胎记说,“的确是我见过的胎记,也不曾作伪,林氏为何一再否认昭兰姐姐的身份,难道真如她所言,你们嫌弃她的出身,如今要杀人灭口!”“沈三姑娘,你只是被这疯妇蒙骗,莫要在陆家大放厥词。” 陆家四姑娘小声嘀咕一句,“嫂嫂和沈家素来交往甚好,你们一面之词也未必可信。” 苏轻宛在旁看着三姑娘为她仗义执言,心中感激至极,可她知道,陆家不会这么轻易认下她,苏轻宛也觉得时机差不多,不动声色地朝人群中的陈兰珠使了眼色。 谢昭兰死后,苏轻宛偶然结交陈兰珠,今天她所图之事,陈兰珠全都知晓,特意来帮她的。 “沈夫人母女与谢氏交好,你们不信,那我和谢昭兰素来不睦,我的话总不会是假的吧?”陈兰珠是宁远侯府的嫡次女,“去年的骑射宴,贵府四姑娘争强好胜,非要与我比试,谢氏在旁劝说,却被四姑娘的箭头所伤,小臂上还留着一条疤痕,这总不会是假的吧?” 沈三姑娘慌忙拉开昭兰的袖子,胎记旁的确有一条粉色的疤痕,她激动地说,“是有一条疤痕,她是昭兰姐姐!” 宾客们议论声渐渐大起来,交头接耳,门外的喜乐声震耳欲聋,与喜堂上的混乱,肃穆形成鲜明对比。 苏轻宛冷笑地看着陆家人自乱阵脚,给了最后一击,“既然父亲,母亲和夫君都不相信我是昭兰,那就报官吧,让大理寺查清楚。” 这事闹得越大,陆家就越脱不开关系,名声就越差,她就不相信陆少卿会赔上整个陆家的前程。 陆枫浑身冰冷,脸色在喜服的衬托下越发惨白,林氏死死地握着帕子,陆二夫人轻轻说了声,“她……好像是昭兰,枫哥儿,当年昭兰噩耗传来,你是不是悲痛过度,没有仔细辨认,错把尸体当成昭兰。” ~~ 一句惊醒梦中人,陆枫也像是倏然清醒过来,眼眶瞬间红了,态度急转,深情地握着苏轻宛的手,“昭兰,你真的是昭兰啊!” “夫君……”苏轻宛忍着恶心,抱住陆枫,委屈大哭。 林氏态度也转变,心疼地扶着苏轻宛,“都怪母亲昏了头,以为是有人冒充昭兰装摇撞骗,委屈你了,你千万不要怪母亲。” “昭兰明白的,不怪母亲。” 林氏急忙问,“当年你遇上贼人,马车坠崖,我们在崖底找到尸体,她面容损毁,又穿着你的衣裳,我们都以为你为人所害,这一年你去哪儿?为何不早点回来?” “当年我带着秋香上山祈福,下山时遇到歹人,扬言要我性命,跌落山崖后,秋香不幸身亡,我撞到石头昏迷,醒来时歹人在山崖下搜查,我听他们说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所以就把衣裳换到秋香身上。我逃出山崖,本想回家,途中昏迷,被恩人所救,醒来后失去记忆,一直在恩人家借住,前日不慎撞到头,又恢复记忆,这才知道自己的身份,立刻就找回来了。” 苏轻宛早就有一套自己的说辞,她目光也扫过立于堂中的李雪樱,脑海里浮现出李雪樱杀人辱尸的场景,恨得极致。 李雪樱,看你能忍到何时! (本章完) 第3章 贬妻为妾 第3章 贬妻为妾 “原来如此,可怜的孩子,你受苦了!”林氏垂泪,一副慈母模样,“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陆四姑娘陆云秀说,“嫂嫂回来了,那……大哥的婚事怎么办?” 众人也是面面相觑,谢昭兰还活着,陆枫这亲事就很尴尬,且她是在陆枫成亲之日回来,如今还没拜堂,新妇的处境就变得非常微妙。 “夫君,我还活着,你却要另娶他人,那我算什么?”苏轻宛掩面痛哭,“当年娶我时,你发过誓,今生都不会纳妾,你都忘记了。” “你依然是我的夫人。”众目睽睽之下,陆枫慌忙发誓,妻子死而复生,他又当堂认下,若是抛弃糟糠之妻,这事明日就传遍京都,陆家的名声就全毁了,日后仕途艰难,他不会做自毁前程的事。 由始至终,一直沉默的李雪樱掀开盖头,气急败坏,“陆枫,我是你明媒正娶,八抬大轿迎回来的正妻,你敢……” 李雪樱正在骂陆枫,看清苏轻宛的面容时,吓得容失色,差点腿软,“怎么可能,谢昭兰,你明明死了,你……你是人是鬼?” 她本以为是一场闹剧,谢昭兰明明死了,是她亲手杀的,整张脸都被毁得面目全非,怎么可能死而复生,看清苏轻宛的面容后,她宛若五雷轰顶。 苏轻宛淡淡一笑,“夫君和母亲都已认下我,我和李大姑娘又素不相识,你怎么一口咬定我死了?难道你亲眼见到我死了?” “你明明死了!”李雪樱怕到了极点,喃喃自语,怎么会有人死而复生,难道是冤魂索命,不!她不信世上有鬼魂,“她不可能是谢昭兰,陆枫,她是假冒的,快把她杀了!” 陆枫陷入两难之境,一是发妻,患难与共,一是继妻,感情正浓,他一时踌躇不安,难以抉择。 这乃陆家家事,宾客们也只是看热闹,没有插嘴,谢昭兰若早一日回家,陆家关起门来处理此事也方便,如今在陆枫成亲之日回来,所有宾客在场,人多嘴杂,陆家怎么处理都被人看在眼里,不日就会传遍京都。 陆少卿晦涩不明地看了苏轻宛一眼,早不回晚不回,偏偏在这节骨眼上回来,真会挑时候。 若是早一日……陆家捂死此事,断不会出现这样的风波。 苏轻宛却没有辩解,以退为进,“夫君,你我乃是结发夫妻,恩爱数年,昭兰已心满意足。夫君误会昭兰亡故再娶,阴差阳错,非夫君之过,李姑娘也委屈,昭兰不愿夫君为难,自请下堂,夫君给我一封和离书,昭兰自行离府。” 陆枫心中暗喜,昭兰还算懂事,他是新科进士,夫人出身商贾为人嗤笑对他毫无助益,若是娶了安平伯爵府的嫡女,有安平伯爵府相助定能平步青云。众目睽睽之下他当然不能主动提和离,谢昭兰主动提起,自然是最好。 众人纷纷惋惜,好端端的恩爱夫妻,却阴差阳错,真是有缘无分。 “昭兰,是为夫辜负了你。”陆枫面露不忍,“你若早一日回来,我绝不会另娶他人。” 陆枫糊涂,陆少卿却清醒,长子再婚当天给发妻和离书,言官的唾沫会淹死陆家,陆家会背上刻薄寡恩,攀龙附凤的骂名。陆少卿说,“糊涂,谢氏是我们陆家八抬大轿迎娶的长媳,一年前被歹人所害,我们也不知道她尚在人间,与李家这门婚事也过了三书六礼,事成定局。谢氏既活着,她和李氏不分大小,李氏为平妻。” 苏轻宛唇角一勾,李雪樱费尽心思杀她姐姐,夺她夫君,结果落一个平妻的名分,说好听一点是平妻。 其实,平妻也算是妾,她怎么可能忍。 如苏轻宛所料,李雪樱勃然大怒,“绝无可能,我堂堂伯爵府嫡女,凭什么要和一介商贾卑贱之流平起平坐?” 林氏脸色微沉,暗骂李雪樱不懂事,大喜之日出这么大的丑事,本就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一时的名分也不要紧,婆婆想要磋磨儿媳妇多的是办法,最多一年半载昭兰就会死,她就是唯一的正妻,忍一时委屈算什么?还是年纪小,不经事,又被家里娇惯,受不了委屈。 苏轻宛淡淡说,“李姑娘,若无商贾,你这想穿这一身喜服,要从种植开始,你头上戴的凤冠,要从挖矿开始,你日常所食,要从播种开始,因为有商贾,天下百姓才能正常生活,我并不觉得商贾有何卑贱之处。” 李雪樱嗤笑,“士农工商,商者本就是末流之辈,你为正妻,我为平妻,不自量力,痴心妄想。” 陈兰珠素来不喜嚣张跋扈的李雪樱,嘲笑说,“谢昭兰是陆家明媒正娶的长媳,你嫁给陆枫本就是填房,如今谢昭兰没死,她出身要是高一点,你连平妻都捞不着,只能算是妾。” 陈兰珠的话如一巴掌狠狠打在李雪樱脸上,心高气傲的她受不了这种奇耻大辱,“陆枫,你当真要为了谢昭兰,得罪我安平伯爵府吗?” 陆枫面露难色,看向新婚妻子,又望向苏轻宛,他父亲只是正五品的光禄寺少卿,得罪不起伯爵府,李家是有实权的。 ~~ 若是和离,他的名声也就坏了,日后仕途无望。 陆枫把苏轻宛拉到一旁,柔声说,“昭兰,你我夫妻多年,我对你一心一意,从不纳妾。如今阴差阳错与李家结亲,陆家得罪不起伯爵侯府,你能不能看在我们多年恩情的份上,忍一忍委屈。” 苏轻宛冷笑,“你……你什么意思?” “她是伯爵府嫡女,受尽宠爱,身份高贵,能不能……以她为尊,她为正妻,你为妾。”陆枫又觉得自己有功名在身,不算委屈谢昭兰,也理直气壮起来,“就算是妾,你也是贵妾,你出身商贾,能当我陆家大房嫡长子的贵妾,已是天大的福气。” “贵妾,福气?”苏轻宛真是被气笑了,姐姐所托非人,陆枫就是一位自私的薄情人,“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如今你要贬妻为妾?” (本章完) 第4章 休书 第4章 休书 “我和你成婚三年,不曾纳妾,对你是一心一意,你应该知晓我的心意。名分一点都不重要,情分才重要。”陆枫情真意切地发誓,两权相害取其轻,与其大婚之日闹成笑话,不如尽早解决,虽稍损名声,已是最好的结局。 谢家是商贾之流,族中无人为官,不会有人为她讨公道。 昭兰钟情于他,一直言听计从,定会愿意的,对昭兰而言,也是最好的结局。 “我不愿意!”苏轻宛轻轻摇头,“你若想当伯爵府的乘龙快婿,就给我一封和离书,签字后,你可以立即拜堂成亲,我出府,从此男女婚嫁各不相干。” 陆枫愠怒,图穷匕见,“谢昭兰,你怎么如此不识好歹!若你执迷不悟,别怪我不念夫妻之情。” “亏你还是读书人,竟要贬妻为妾,做出这么不要脸的事,你们陆家欺人太甚!”苏轻宛恨不得扇陆枫一个耳光,故意扬声控诉。 众宾客哗然,议论纷纷,贬妻为妾,简直荒唐。 陈兰珠与苏轻宛一唱一和,嘲讽说,“陆家大公子想当伯爵府的乘龙快婿,给昭兰写一封和离书就好,她嫁到陆家三年,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何苦这么羞辱人,这事传出去,这是要天下人都以为读书人皆是薄情寡义,捧高踩低之辈吗?” 陆枫脸上火辣辣的,恨不得找一个地缝钻进去,读书人最看中名声,宾客们已在议论,逼得他骑虎难下。 李雪樱见陆枫踌躇不定,气得心脏阵阵疼痛,“陆枫,你念着旧情想要她当贵妾,问过我了吗?她这样卑贱的身份,不配与我共事一夫,连当妾都没资格,这府里,有我没她!” 陆少卿早就烦透这场闹剧,宾客中有的身份过高,又不好驱赶,如今是颜面尽失,这事必须要尽快解决。 陆夫人看到他愤怒的眼神,心里咯噔一下,她灵机一动,拉过李雪樱,压低了声音说,“雪樱,忍一时风平浪静,就算是平妻,昭兰在家绝对越不过你,她死而复生,众目睽睽下贬妻为妾,枫哥儿被言官参一本,前途名声都没了,你就忍一忍委屈,为了你肚子里的孩子着想。” 李雪樱微怔,下意识捂着肚子,狠狠地瞪林氏,她竟威胁她?她未婚先孕若传出去,整个安平伯爵府的名声也就毁了,连累家中姐妹,父亲母亲还好,其他叔伯婶娘怕是恨死她。 李雪樱目光仇恨地盯着苏轻宛,靠近了她,压低声音,“谢昭兰早就死了,你到底是谁?你到底想要什么?我可以给你一笔钱,你立即离开陆家,否则,我会让你也死无葬身之地。” 李雪樱在京中是出了名的飞扬跋扈又霸道,想要的东西哪怕不择手段也要拿到手。 就像她看中陆枫的容貌,一见钟情,哪怕陆枫已有妻子也要强取豪夺。 苏轻宛见她竟以钱财做饵,不免困惑,林氏与她说什么?逼得她要咽下这口气? 看来是不知道拿捏她什么把柄,苏轻宛可不想李雪樱就这么轻易地妥协,她就是要逼得李雪樱自乱阵脚,李雪樱越疯癫,越会露馅,最好当众暴露她杀人的事实。 苏轻宛微笑,有几分讥讽,她一字一顿说,“李姑娘,别人的夫君就这么好吗?你可真是……犯贱啊!” 杀人诛心,李雪樱盛怒,她金尊玉贵般长大,何曾受过这样的羞辱。 “谢昭兰早就死了,你这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疯妇,胡言乱语,不知天高地厚,来人,给我打死她!”李雪樱失态地吩咐自己带来的人。 李雪樱身边的粗使婆子手持一条粗粝的马鞭,朝苏轻宛重重地挥打过来,苏轻宛侧身避开,握住马鞭,狠狠一扯,那婆子失力,马鞭被苏轻宛夺走。 陆枫愣住了,他那柔弱不能自理的发妻,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你……”李雪樱叫嚣着,“愣着做什么,给我按住她,杀了她!” 陈兰珠盛怒,“李雪樱,你疯了,你想要草芥人命?” “什么草芥人命?这疯妇伪装成谢昭兰来坏我亲事,我一怒之下打死她,我有什么错?她只不过是一个骗子!”李雪樱有恃无恐,“就算她是谢昭兰,卑贱的商贾之女,我打死便打死了,能奈我何?” 李雪樱身边的粗使婆子和婢女们听令扑向苏轻宛。 苏轻宛手持马鞭还击,尖叫声此起彼伏,婢女和婆子被打得皮开肉绽,苏轻宛朝喜堂中央的桌子狠狠抽过去。红色的喜布被抽烂,杯盏瓜果滚落一地,布置得喜气华丽的喜堂瞬间满地狼藉。 婆子和婢女被抽得四处逃窜,苏轻宛鞭子轻挥,扫过李雪樱的凤冠,黄金凤冠被打落在地,李雪樱宛若被一鞭子抽在脸上,捂着脸尖叫,披头散发,狼狈不堪。 苏轻宛恨极了,杀姐之仇,不共戴天,她恨不得立即杀了李雪樱,可这么杀了她,实在太便宜,她要夺走李雪樱所珍视的一切。 她想要名正言顺嫁给陆枫当妻子,做梦!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陆少卿气急败坏,被气得几乎昏厥过去,婚事变成一场闹剧,脸面都丢尽了! 陆少卿盛怒,“来人,把这疯妇给我拿下!” 陆家十几名奴仆围过来,苏轻宛出了一口恶气,心里舒坦极了,她一介女流抵不过陆家身强体壮的奴仆们,被押在堂中。 陆少卿沉怒,“谢氏无状,大闹喜堂,善妒无子,陆枫,给她写休书,逐出陆家。” ~~ “是,父亲!”陆枫大喜,无故休妻会被人诟病,可如今她在喜堂发疯,正好给了他休妻的理由。写了休书,谢氏再也不是陆家人,他娶李雪樱名正言顺,日后再好好安抚一番。 李雪樱暗忖,陆枫写了休书后,她要杀了谢昭兰,我能杀你一次,就能杀你第二次,管你是人是鬼! 家仆很快拿来笔墨纸砚。 苏轻宛被押跪在地,淡淡问,“陆枫,你可想清楚,真要写休书?” 陆枫提笔,冷冷地看着他,眼神难掩厌恶,“你一介商女,如何与雪樱相提并论,她已委屈自己当平妻,与你平起平坐,你还心生不满,在喜堂发疯,如此恶妇,当休!” 苏轻宛轻轻一笑,“你别后悔!” “绝不后悔!” 陆枫低头写休书,李雪樱在旁恨恨地盯着苏轻宛,杀心已起。 倏然,门外响起一声尖细的声音,“圣旨到!” (本章完) 第5章 铁券丹书 第5章 铁券丹书 众人震惊,匆忙跪地,陆少卿也带着陆家人出门跪地迎接圣旨,心中惊疑不定,为何会有圣旨? 李雪樱得意炫耀,“定是皇上知道我今日大婚,特来恩赏!” 李家乃是勋贵,李父深受皇恩,嫡女成婚,皇帝必然有恩旨,陆少卿和陆枫都十分惊喜和得意,。皇亲国戚成婚,都未必有圣旨来祝贺恩赐,何况是他们陆家,若得一道,那是天大的荣耀。 陆枫暗忖,这门亲事娶得正好。 李雪樱高傲得像一只孔雀。 来宣读圣旨的是皇上身边的大公公,身后跟着几名公公抬着箱笼和绸缎。他先是笑呵呵地祝贺陆家大喜,转而宣读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陆家长媳谢氏昭兰蕙质兰心,果敢忠勇,救长公主于危难,特赐黄金千两,绸缎五十匹,铁券丹书,持有铁券丹书者,若犯死罪,可免一次,子孙后代若犯,免死三次,钦此!” 众人皆惊,黄金千两,绸缎五十匹寻常世家并不在乎。 铁券丹书同免死金牌,不管子嗣后代犯了什么错,皆以铁券丹书能免其罪,这是皇朝百年来第二次有人被赐铁券丹书。 不仅惠及本人,更惠及子孙后代。 李雪樱失声尖叫,“圣旨怎么可能是给谢昭兰的!” 陆少卿被吓得一身冷汗,呵斥道,“李氏,闭嘴!” 她有几个脑袋,敢质疑圣旨? 李雪樱也回过神来,脸色煞白,本以为是皇上特意给她的恩赏和荣耀的圣旨,没想到是给谢昭兰的,她如何接受这种落差。 大公公敛了笑意,“你是何人?竟敢质疑圣上旨意?” 陆少卿慌忙磕头告罪,“公公恕罪,是在下治家不严,她许是第一次见到圣旨,惊喜失态。” 大公公脸色转和,不予计较,笑着说,“这是本朝第二块铁券丹书,至高荣耀,陆家真是娶了一位好儿媳,谢氏接旨吧!” 苏轻宛勾起一抹笑意,圣旨总算到了,她倒想看一看,陆家要怎么休妻。 “公公,民妇正是谢氏,可这圣旨,民妇不知是否能接。”苏轻宛声音很轻,又带着几分委屈。 大公公疑惑,“这是为何?” “圣旨上写陆家长媳谢氏,可陆家正在写休书,我已不是陆家妇,这圣旨怕是不能接。”苏轻宛语气淡漠,冷眼看着陆家人精彩的脸色,只觉得快意。 大公公眯起眼睛,心中暗忖,这陆家祖坟都冒青烟,有这么一位长脸的儿媳妇,竟要写休书,真是糊涂啊! 陆少卿被吓得魂不附体,陆枫更是满脸惊惧,这话要传到皇帝耳朵里,他还要不要命?谁能想到谢昭兰竟是长公主的救命恩人,救驾有功。 长公主是皇帝胞妹,皇帝视若珍宝,数月前,长公主与驸马有口角之争,驸马当日被宣进宫申斥,罚跪两个时辰,京中谁人敢惹长公主。 “谢氏,莫要胡言,你是我们陆家的长媳。”陆少卿也变得和蔼了。圣旨恩赐,铁券丹书,满门荣耀,惠及子孙后代,这是整个家族的荣耀,谁会蠢得往外推。 苏轻宛淡淡一笑,“父亲,您不是让陆枫写休书吗?” 陆少卿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林氏笑着打圆场,“昭兰,你父亲开玩笑,这休书尚未写成,也未签字,做不得数,你是我们陆家明媒正娶的长媳,是陆枫的发妻,谁也越不过你去。” 李雪樱气得发抖,又不敢发作。陆枫也忙说,“是啊,昭兰,为夫开玩笑,你别当真。” 苏轻宛态度冷淡,“夫君原是开玩笑,是昭兰误会,可既然我是你的发妻,陆家长媳,李大姑娘又是谁?” “她……她当然是……平妻!”陆枫一咬牙,谢氏有圣旨,铁券丹书傍身,攀上皇亲,自是比李雪樱更要贵重。 李雪樱恨得咬牙,谢昭兰明明是如此卑贱身份,怎么配和她平起平坐? “我谢家虽是商贾之家,也是有头有脸,有规矩的人家,从未听过什么平妻,夫君,我有成人之美,你还是给我一封休书吧!” 苏轻宛淡淡看了一眼含恨的李雪樱,你想当平妻?做梦! 你费尽心思,只能当妾! 陆枫咬牙,低声呵斥,“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是妻,其他人,只能是妾!”苏轻宛语气温柔,态度却十分强硬。 李雪樱勃然大怒,却被林氏捂住了嘴,林氏说,“好,就依你,你是妻,李氏是妾,昭兰,接旨吧!” 李雪樱要气疯了,要她做妾,绝不可能,林氏在她耳边威胁,“大公公还在场,你要闹什么,想拖着陆家一起死吗?有什么事,等公公走了再说。” 苏轻宛缓缓伸手,接了圣旨,陆少卿赶紧给了一个眼色,家仆赶紧拿着一小袋银子塞给大公公。 ~~ 大公公掂了掂银子,非常满意。 苏轻宛说,“公公,今天是我夫君纳妾的好日子,您不如赏脸,坐下喝杯喜酒。” 陆家人,“……” 大公公意外,挑了挑眉,其实他早就看到喜堂内一片狼藉,却不说破,“陆大人纳妾,满堂挂红,宾客云集,真是气派。” 众人都听出大公公的嘲讽,纳妾办得如娶妻一般,是不合规矩。 苏轻宛淡淡一笑,“夫君纳的是安平伯爵府的嫡女李雪樱,身份贵重,自然要气派一点,以表诚意。” 她转头,温温柔柔地问陆枫,“是不是啊,夫君。” 陆家众人,“……” 陆枫咬牙,不敢看一旁凶狠的李雪樱,“……是!” 大公公来陆家传旨,回宫必会复命,苏轻宛当众坐实李雪樱是陆枫妾室的身份,皇帝也会知晓,断无更改可能,真是杀人诛心。 李雪樱气晕了过去! (本章完) 第6章 珠胎暗结 第6章 珠胎暗结 陆家娶妻变纳妾,一场闹剧后,天色已晚,苏轻宛回到梅兰苑,这是谢昭兰所居住的主院,苏轻宛目光扫过空荡荡的院落,眼神冰冷。 绿竹和李奶娘已在候着。 李奶娘强忍着伤心,“姑娘,宅院幽深,吃人不见血,踏出这一步就再无回头之路,您要想好。” 苏轻宛要顶替谢昭兰,就瞒不住从小到大照顾她的奶娘,奶娘把谢昭兰视如己出,得知她被杀害,悲痛欲绝,却又不赞同苏轻宛顶替姐姐复仇。 她知道深宅凶险,苏轻宛一个未嫁女,为了复仇,几乎赌上一切,名声,前程和性命,她钦佩,又担心。 “奶娘,我意已决,开弓没有回头箭,从今往后,我就是谢昭兰。”苏轻宛淡淡说,“血债,必须血偿。” 除了复仇,她还要拿回姐姐所有的东西! 李奶娘无奈,缓缓说,“梅兰苑内伺候的婢女,婆子都是当年姑娘从谢家带来的家生子,自姑娘故去后被陆家遣散,二姑娘要再把人找回来吗?” “不必,我院内没必要那么多人伺候,且我毕竟是顶替姐姐身份,故人越多,破绽越多。陆家未必相信我就是姐姐,必会试探,院内不会缺人伺候。” 李奶娘忍不住庆幸,“幸好两位姑娘自幼分离,陆家也不知你们是双生,否则,这事还成不了。” 苏轻宛和谢昭兰是淮南王嫡亲女儿,十二年前,淮南王被诬陷谋反,灭门抄家,双生中的长女被亲信送往谢家,成了谢家嫡长女,次女被带去南疆避祸。世人皆以为淮南王一脉早就在当年灭门惨案中死绝,并不知道这对双生尚在人间。 苏轻宛脸色微冷,如今,姐姐走了,淮南王这一脉仅剩她一人。 绿竹说,“姑娘,李大姑娘心狠手辣,我们要寻些会拳脚功夫的婢女,免得姑娘被她欺负。” “好!” 苏轻宛话音刚落就听到梅兰苑外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李雪樱提剑杀来,砍向苏轻宛,她身后跟着两名婢女,没能拦住她,李雪樱仍穿着那一身破损的嫁衣,披头散发,宛若疯妇。 苏轻宛灵巧避开,示意奶娘躲到一旁。 “你究竟是何人?”李雪樱气急败坏,“为何要来坏我婚事?” “李姨娘,我是谢昭兰。” 一句李姨娘,踩到李雪樱的痛处,她尖叫着再一次举起长剑砍过来,又被苏轻宛避开,她毫无章法乱砍,却连苏轻宛的一片衣袍都没碰到。 “谢昭兰早就死了!”李雪樱咬牙切齿,“尸体都凉透了,被我一刀一刀地刮了脸,你怎么可能是谢昭兰。” 苏轻宛眼底闪过一抹恨意,转而笑了,“李姨娘莫不是犯了癔症?我明明还活着,非要一口咬定我已死。” 李雪樱说,“我一定会查清楚你究竟是谁,欺君之罪,可是要灭九族的!” 李雪樱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苏轻宛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我的九族,早就被灭了。” 李雪樱走后,奶娘说,“姑娘,李雪樱是安平伯爵府的嫡女,身份贵重,肯定不甘心当姑爷的妾室,明日安平伯爵府会不会来接人?”苏轻宛若有所思,淡淡说,“她想走,没那么容易。” 夜半,绿竹悄悄推门进来,拿了一包药渣,轻声说,“姑娘,这是李雪樱院内婢女偷偷倒在树下埋起来的药渣,果真是保胎药。” 绿竹擅药理,药渣一检查就知道是何功效。 “李雪樱心高气傲,在喜堂上却被林氏拿捏,我就奇怪她有什么软肋,果真是怀孕了。”苏轻宛冷笑,“守妻孝期间苟合,真是不知廉耻,李雪樱这杯茶,我喝定了。” 翌日,苏轻宛早早梳洗,带着绿竹前往堂厅,陆少卿和林氏,陆家二房的夫人张氏也到了。 张氏是陆家二房主母,十年前陆家二爷在治理江南水患时遇难,留下张氏孤儿寡母随大房一起生活。 苏轻宛朝陆少卿夫妻,张氏都见了礼,林氏脸色不善,沉着脸,苏轻宛也不在意,坐到张氏身边。张氏貌美,性子泼辣,因丈夫早逝,她带着孩子们随大房生活难免会听到闲言碎语,妯娌矛盾极深。 张氏笑说,“昭兰真是争气,给我们陆家挣得第一道恩旨,又有铁券丹书,陆家子孙皆受庇佑,你是我们陆家的大功臣。” 族中有人在朝为官,谁不想要免死金牌,张氏也是故意给林氏上眼药。 “二婶过誉了,我是陆家妇,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陆少卿和林氏笑意皆有些勉强,张氏倒是热情,拉着苏轻宛聊得开心,厅内婢女奉茶后肃立在旁。 ~~ 不多时,陆枫和李雪樱到了。 两人的洞房烛夜过得鸡飞狗跳,李雪樱派人守着院门把陆枫打出去,没让他靠近半步,苏轻宛听闻半夜打起来。 陆枫脖子上还挂着鲜红的抓痕。 “哟,新妇来了,大嫂,你心心念念的媳妇茶,到底是喝上了。”张氏转头对苏轻宛说,“你也是。” 妾室要给主母敬茶,才算是全了礼数。 苏轻宛温温柔柔地笑着,竟有点期待李雪樱跪着给她敬茶的画面。 李雪樱傲慢环视,“我乃堂堂安平伯爵府的嫡女,要我给陆枫当妾,绝无可能,今日我便回李家,从今往后与你们陆家再无瓜葛!” 她是喜欢陆枫,欣赏他的才气,可伯爵家的嫡女给人做妾,一辈子都要被人戳脊梁骨,李雪樱也有傲气,绝不同意,她要嫁就要堂堂正正。 她阴鸷地看着苏轻宛,等她弄死冒牌货,再杀谢昭兰一次,陆家还是要跪着来迎亲。 陆少卿蹙眉说,“李氏,你和枫哥儿三书六礼已告官媒,婚书已订,你是陆家妇,怎能再回李家。” “那又怎样?官媒那边我自会去说,取消婚书即可。” 林氏也说,“雪樱,你放心,名义上你是妾,可在我们心里,你和昭兰一样,都是枫儿的妻子,我们都是一视同仁,府中不敢有人说闲话。” 苏轻宛轻嗤一笑,妻就是妻,妾就是妾,怎能一样! (本章完) 第7章 敬妻茶 第7章 敬妻茶 林氏愠怒,“昭兰,你笑什么?” “回母亲,昭兰想着马上能喝李姨娘的敬茶,心里高兴。”苏轻宛不卑不亢地说了声。 李雪樱被激怒,“呸,你一个商户之女,卑贱之躯,也配喝我的茶!” 陆少卿可不想失去安平伯爵府的关系,淡淡说,“李氏,你母亲说得对,你和谢氏不分大小,都是枫儿的妻,婚书已订,你就不要再闹了。” “陆大人,我今日执意要走,你敢拦我?”李雪樱张扬跋扈,可一点都不怕陆少卿这五品官,“有什么事,你找我父亲,母亲说去。” 张氏说,“李大姑娘,这桩婚事说到底也是误会一场,怪不得我们陆家,姻缘不成,情分在,您可别记恨我们啊。” 张氏的话点醒陆少卿和林氏,李雪樱心狠手辣,昨日若非圣旨来了,她会当场打死昭兰,如今婚事落空,成了笑话,她必然恼羞成怒报复。 陆枫也不傻,慌忙握着李雪樱的手,深情说,“雪樱,不管外人怎么看,我们都是三书六礼成了婚,你就是我的妻子,不是妾室。昭兰在府中也越不过你,你就在住在芳华园,与她一东一西,井水不犯河水。满城都知道我们成婚了,你若回李家……李家也未必愿意。” “你休要挑拨,父亲向来疼我,怎么会不愿意?” 林氏也有些慌了神,心里又埋怨李雪樱是一个蠢货,伯爵家的姑娘怎么一点城府都没有,女子在深宅生活,有夫婿的呵护,她怕什么? 陆枫也急了,压低声音说,“从今以后,我和昭兰就是名义上的夫妻,心里只有你一人,绝不去昭兰房中,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也念着我们的情分,别这么狠心。” “陆枫,你休要言巧语蒙骗我,你无非是舍不得那道庇佑全族的圣旨和铁券丹书,我伯爵家的嫡长姑娘,绝不与人做妾,你休想这样糟践我。”若是愿意当平妻,当初何苦设局杀谢昭兰,如今被一个冒牌货拿着圣旨登门闹事,她束手无策,李雪樱还没吃过这种亏,怎么能咽下这口气。 陆枫被她说得脸红,羞愤交加,他是喜欢李雪樱,喜欢她的出身,喜欢她的美貌,虽骄纵一点,却也可爱,如今却觉得性子刚烈,不如谢昭兰温婉和善。 正在此时,管家来报,伯爵侯府派人来接李雪樱归家,且派了一队亲卫过来,马车已停在门外,伯爵夫人身边的张嬷嬷都不等通报,带着两名婢女前来。 张嬷嬷大声说,“伯爷说了,婚事既是误会一场,李家自会去官媒撤销婚约,李家嫡女绝不给人做妾,姑娘,夫人正等着您回家。” 陆家人脸色极其难看,伯爵夫人身边的一个老奴都能在陆家耀武扬威,不等通报,何况是伯爵府的态度。 他们心里都清楚,李雪樱若回李家,必会报复陆家,伯爵府有实权,陆家根基太浅,怕是躲不过明枪暗箭,只能把李雪樱捆绑在陆家这条船上,才能躲开伯爵府的震怒。 李雪樱有了底气,甩开陆枫,走到苏轻宛面前,冷声说,“我知道你不是谢昭兰,我会找出你的狐狸尾巴,让你生不如死!” 她甩袖转身,迈步离去。 “等等……”苏轻宛眉目温柔,喊住了她,她起身淡淡说,“李雪樱,你怀了夫君的孩子,就这么回李家,孩子怎么办?他是陆家的骨肉啊。”此话一出,李雪樱脸色煞白,摇摇欲坠,幸好身边的婢女扶住了她,陆家人也是目瞪口呆,李雪樱失声尖叫,“谢昭兰,你不要胡说八道,我和陆枫清清白白,哪有什么孩子?” 婚前苟合,且是妻丧期间,流言蜚语会要了她的命。 “母亲,李雪樱若真有了孩子,是您的长孙,你舍得吗?”苏轻宛祸水东引,暗示李雪樱,她怀孕一事是林氏透露的。 李雪樱果真受骗,指着林氏,“是你告诉她的? 林氏又急又慌,想要辩解,又不知如何说起,转念一想,有了孩子,李雪樱就能留在陆家,回不了伯爵府,他们就绑在一条船上。 “你的确有孕在身,雪樱,莫要为了一时之气,伤了你和枫儿的情分,也伤了孩子。”林氏干脆坐实了事。 名声与性命比起来,自是性命重要,况且是家事,关起门来解决,传不出去,陆家的名声也不会受损。 张嬷嬷拉着李雪樱,压低声音,“姑娘,你当真有孕了?” 李雪樱脸色惨白,手脚发凉,张嬷嬷还有什么不明白,她低声与身边的婢女说了句什么,婢女匆忙离去。 “我没有怀孕,你们怎敢污蔑我?张嬷嬷,我们走!”李雪樱慌乱中拽着张嬷嬷想要离去。 苏轻宛扬声说,“你是否有孕,找大夫一验便知,我的婢女略通医理,她来给你把把脉如何?” 绿竹作揖,“愿为李大姑娘效劳。” ~~ “你敢!”李雪樱脸色骤变,心虚至极,“陆枫,你是哑巴吗?说句话啊,你还要不要名声?” 陆枫脸色难堪得红了脸,无疑是默认此事,李雪樱气得扇他一巴掌,“你混账,你想害死我吗?” 林氏心疼儿子挨了巴掌,起身说,“雪樱,你有孕也不是枫儿一人过错,一个巴掌拍不响,如今生米煮成熟饭,你就不要再闹了。” “我算是明白了,合着你们陆家蛇鼠一窝,合谋算计我?”李雪樱气得发抖,也不愿再与他们纠缠,心中暗暗发誓,今天之辱,来日一定加倍奉还。 就在李雪樱要离去时,张氏说,“说起来我们都不知道昭兰尚在人世,李雪樱若真的怀孕,枫哥儿是在守妻孝间与你有了首尾,这事要传出去,枫哥儿怕是要被人戳着脊梁骨唾骂,言官口诛笔伐,陆家,李家声誉受损,谁都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陆少卿早就派人守着院门,他恨铁不成钢地瞪了陆枫一眼,陆枫毕竟是他最得意的嫡长子,年纪轻轻就中进士,前途光明,陆少卿决不允许这种事传出去,惹来风波,他沉声说,“今天厅堂内都是自家人,没人会往外说,谁敢宣扬半个字,我决不轻饶!” (本章完) 第8章 家族弃子 第8章 家族弃子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苏轻宛一眼,苏轻宛却淡然静坐,“父亲,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李雪樱离了陆家,将来做什么,说什么不受控制,真有什么流言蜚语,您也控制不住。” 陆少卿听懂苏轻宛的暗示,李雪樱易怒,暴躁,若是一时失智口无遮拦,说不定和陆家鱼死网破,如今最好的结局是李雪樱留在陆家,生下孩子,女人一旦有了孩子,必会为了孩子考量。 “谢昭兰,你好歹毒的心思,想要逼迫我留在陆家?”李雪樱盛怒。 苏轻宛笑了,“你不择手段,不就是为了嫁给陆枫吗?如今也算是如你心愿,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李雪樱也很干脆利落地认了,“是,我是有了身孕,那又如何?就算传出去,我名声受损,可陆枫守妻孝间与我有了孩子,谁的名声更坏?你们陆家要敢传出去,我名声坏了,那就玉石俱焚,谁怕谁?我是伯爵府嫡长女,我父亲,母亲自会为我做主,你们休想以此来拿捏我!” 陆家人皆是一阵沉默,张嬷嬷脸色也很不安,姑娘糊涂啊,就算再喜欢陆枫,也不该婚前与他苟合。 李雪樱大步离去,张嬷嬷和婢女紧随其后,脸色慌张,陆枫追了出去,却被婢女拦住,陆少卿也急了,想要派人拦住李雪樱,可碍于身份,他又不敢。 苏轻宛轻笑说,“父亲,母亲,莫要慌,她会回来的。” “你怎么知道?”林氏语气有些冲,若不是谢昭兰归家,这事本不会闹成这副模样,李雪樱有孕一事也会被藏起来,林氏难免心生不悦。 苏轻宛说,“伯爵府有六位待嫁女,李三姑娘与靖王也定了亲,李雪樱名声若毁了,这桩婚事也毁了,伯爵府又怎么担得起风险。” 张氏挑眉,“昭兰离家一年,没想到对京中事了如指掌。” 苏轻宛笑说,“李雪樱要嫁到陆家,取代我的身份,我的人自然会调查清楚,难免也知道一二。” 众人也不再说什么。 陆枫追着李雪樱出去,再三挽留,李雪樱置若罔闻,陆家门口停了一辆马车,李雪樱快步上马车,亲卫拦下陆枫。 张嬷嬷使了眼色,亲卫们离马车远了一些,听不到里头的谈话。 马车里,伯爵夫人正等着她,着急问,“你当真有孕了?” 伯爵夫人最疼爱长女李雪樱,把她当成心肝肉,从小护着,宠着,哪怕养得飞扬跋扈也不在意,听到女儿受辱,按耐不住着急亲自来接。她又不想踏进陆家,免得惹来闲话,张嬷嬷刚已派人告知她李雪樱有孕一事,伯爵夫人急得满头汗。 李雪樱扑在伯爵夫人怀里痛哭,“母亲,陆家人欺辱我,那谢昭兰早就死了,怎么可能死而复生,一定是阴谋,我……” “雪樱,你是不是真的有孕了?”伯爵夫人急问。李雪樱抹了抹泪,怔怔的,脸色红了又白,咬牙点了点头,“已有一月有余……” 伯爵夫人震怒,扬手要打,又心疼得不得了,急得红了眼,“你……你糊涂啊,母亲从小聘请名师教导,教你读书识字明理,你怎么能做出此等丑事?婚前有孕,陆枫又在妻孝期间,这事传出去,你父亲怕是要拉着你去沉塘!” “母亲,都是谢昭兰的错,这是一场阴谋,我嫁给陆枫是一锤定音的事,就算有孕也能瞒下来,谁也不能诟病什么,如果不是谢昭兰突然回来,怎会如此?都是她的错。”李雪樱听到要被沉塘就害怕,“父亲那么疼我,不会怪我的。” 伯爵夫人后悔自己把李雪樱纵得太过天真,“母亲为你挑了那么多好的亲事,门当户对,人品贵重,你都不要,非要一门心思嫁陆枫,如今闹得满城风雨,伯爵府的脸面都丢尽了,幸好也算是一场乌龙婚事,把你接回去,再寻一门亲事也就罢了。可你偏偏有孕了,雪樱,你不能回李家。” “母亲,你说什么?”李雪樱不可置信。 “纸包不住火,你有孕的事只要泄露一点风声,会波及到李家所有的姑娘,定了亲的会被退亲,未定亲的难说亲事,家中姐妹只会恨毒了你。三姑娘与靖王又定了亲,万万不能出差错,我们一点风险都不能冒。” “母亲,陆家要敢宣扬出去,他们名声也臭了,我把孩子打掉,这事就过去了。” “陆少卿也不过是五品官,就算陆璟是天子近卫又如何?他们仅是陆氏的旁支,血缘极远,根基太浅,沉没成本也低,怎么能和李家相提并论,这点风险,你父亲是不会冒的。为今之计,只有你在陆家,生下孩子,这事算是彻底揭过去。”伯爵夫人与她分析利弊。 李雪樱哭了,“母亲,你是要抛弃我吗?” 她本是李家最受宠的长女,如今要成了弃子吗? “你是母亲的心头肉,母亲怎么会抛弃你,陆家不敢亏待你,就算谢氏有圣旨傍身能怎么样,深宅大院要死一个女人,容易得很,她死了,恩旨仍是陆家的,你是唯一的长媳,你婆母那么精明的人,知道怎么做,你只需忍耐。” ~~ “平妻也是妾,旁人怎么看我们李家?” “谢氏有圣旨撑腰,你能怎么办?”伯爵夫人说,“你收敛着脾气,好好养身体,平安生下孩子,母亲和你保证,孩子出生前,谢氏就会下黄泉,你的孩子是唯一的嫡子。” 李雪樱仍是哭着,伯爵夫人又心烦,又心疼,忍不住教她,“雪樱,深宅大院的女人活着不易,死了简单,谢昭兰一介商贾之女,就算有圣旨傍身也掀不起风浪,我们暂避锋芒,不要和她硬碰硬,风头过了,自有她的好果子吃。” 李雪樱是一点都没听进去,从小到大都没受过这样的委屈,“说来说去,我仍是成了弃子,你们嫌我丢脸了。母亲,我不想当平妻,我要杀了谢昭兰,要陆枫堂堂正正再迎娶我一次。” “你不要胡闹了,听母亲的劝,这是眼下最好的办法,今日若带你回去,来日传出一点风声,母亲就真的护不住你!”伯爵夫人只能狠下心来,“你好好思量吧。” (本章完) 第9章 家和万事兴 第9章 家和万事兴 伯爵府的马车和亲卫本是来接李雪樱回府的,如今浩浩荡荡离去,把李雪樱留在陆家门前,陆枫大喜,也知道李雪樱被伯爵府抛弃了,只能当他的平妻,心中不免暗暗得意。 “雪樱……” 李雪樱泪如雨下,委屈,愤怒,也涌起淡淡的后悔,若当初听母亲的话,选门当户对的世家子,她又怎么会受这样的羞辱。 陆枫也是真喜欢她,心疼地给她擦泪,“雪樱,我答应你,往后心里只有你一人,若是辜负你,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李雪樱哭累了,知道大势已去,她深知自己任性下去,婆家母亲都得罪干净,如今只能委屈当陆枫平妻,伯爵府就还认她,还是她的仪仗,否则…… 平妻就平妻……她就忍耐一年,谢昭兰,我能杀你一次,就能杀你第二次! 陆枫带着李雪樱回到厅堂,陆家未出阁的姑娘们也都齐聚在厅堂上,热热闹闹的,似是笃定了李雪樱会回来。 张氏杀人诛心,笑着说,“既是回来了,也该开始敬茶,这好时辰都过了。” 李雪樱早就抹去了眼泪,平复心态给陆少卿和林氏敬茶,陆少卿和林氏虽不满,却也看在她的家世上忍了。 两人都给了红封,李雪樱又和陆家其他姑娘们都见了礼,因她没想过要敬茶,也没准备礼物,她的婢女春桃非常机灵,临时给她备了礼物,给陆家姑娘们的是珠,簪子,给郎君们是文房四宝,倒也不出错。 除了陆家三郎,陆家人是齐了。 张氏也笑眯眯给她一个红封。 李雪樱敬茶过后,一一与陆家姑娘,郎君们认了脸便想走,苏轻宛淡淡一笑,“李姨娘是不是忘了,要给正妻敬茶?” 李雪樱浑身一僵,羞愤交加,“你!” 陆枫心疼李雪樱,怜惜地护着她,“什么姨娘,李氏与你平起平坐,也算是平妻,就这么定了。” “平妻也是妾,名义上好听罢了,不敬主母,这礼也不成。”苏轻宛淡淡说,“我们是书香世家,该有的规矩,还是要守。” 陆枫愠怒,“谢昭兰,你不要得寸进尺。” 苏轻宛蹙眉,“这千年规矩是祖宗定下的,怎么是我得寸进尺,你们不想守规矩,那就算了,日后我在外若胡言乱语说了点什么,你们也担待。” “李氏,敬茶!”陆少卿只想尽快把这事平息,再则苏轻宛说得一点都没错,规矩就是规矩。 陆家的姑娘和郎君们都不敢说话,心中纷纷诧异。 大嫂好像变得不一样,他们印象中的大嫂温柔,和善,做事周全且性子隐忍,因是商贾出身的缘故,遇事总是有几分忍让,哪怕他们对她不敬,大嫂也从未生气,何曾见过她如此强势霸道。 李雪樱备受屈辱,又一点办法都没有,跪着奉茶,苏轻宛倒也没说什么,喝了茶,给了她一个红封,“日后可好好侍奉夫君,早生贵子。” 李雪樱的脸涨红,又煞白,气得头晕,差点被激得昏厥,这话就是主母对妾说的,李雪樱此生未曾受此大辱,恨得眼睛猩红。 陆枫怕她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慌忙打圆场说,“父亲,母亲,雪樱身体不适,儿子先带她下去休息。”陆枫带李雪樱走后,陆少卿叮嘱几句家丑不可外扬,家中事谁也不准往外说,他更是深深看了苏轻宛一眼。 苏轻宛装傻充愣,只是笑了笑。 陆家几位郎君也随之离去,陆少卿有一妻一妾,育有长子陆枫和四姑娘陆云秀,周姨娘膝下有二公子陆鸣,大姑娘陆云烟,二姑娘陆云姝。二房也是一妻一妾,张氏有三公子陆璟和三姑娘陆云棠。 大姑娘早已出嫁,陆云姝也定了亲,婚期定在明年,其余姑娘待嫁闺中,都到适婚年龄。 “嫂嫂,小嫂嫂都愿意和你平起平坐,你还要咄咄逼人,一口一个妾室,又逼人敬茶,一大早上闹得不消停,你真是不识大体。” 说话是陆云秀,穿着淡青色罗裙,发髻簪着一支华丽步摇,明艳动人。 苏轻宛玩味地看了一眼她头上的步摇,相较于其余几位姑娘的简约素净,她打扮得非常华丽富贵。 “四妹妹,我该怎么做才是识大体呢?” “小嫂嫂是李家嫡女,身份贵重,若不是阴差阳错,怎会嫁到我们家来,你和她是云泥之别,本就该恭恭敬敬的,还敢要她敬茶,哼!不自量力。” 苏轻宛脸色不虞,众目睽睽下如此口无遮拦,想来平日里对姐姐是极其傲慢无礼的。 ~~ “你还挺喜欢她,欣赏她的?” “那当然,小嫂嫂不仅长得好看,才学也好,京中贵女谁不欣赏她。” 苏轻宛嘲讽说,“欣赏归欣赏,可别学了她的做派,未婚先孕,满京城的贵女没几人做得出这种事。” 陆云秀神色一僵,“你……” 张氏微微挑眉,昭兰性子确实变了些,四姑娘看不上她的出身,经常吆五喝六的,谢昭兰从未发过脾气,逆来顺受,如今是温柔也没了,和善也没了。 也挺好的! “够了!”林氏不悦说,“今天发生的事,你们都闭上嘴巴,家丑不可外扬,都烂在肚子里。” 陆家姑娘们战战兢兢应了声是,陆云秀狠狠瞪苏轻宛一眼。 苏轻宛神色淡漠。 林氏说,“昭兰,你出身商贾,与雪樱的确是云泥之别,日后对她也要恭敬客气些,伯爵府不是我们能得罪的。你们好好伺候好枫哥,早点为陆家开枝散叶,不要心思在拈酸吃醋上。” “母亲放心,家和万事兴,昭兰懂得。”苏轻宛不咸不淡地应着。 (本章完) 第10章 试探 第10章 试探 众人移步膳厅,婢女们早就摆好膳食,原本新妇敬茶后第一顿早膳,林氏极为重视,菜色琳琅满目,有粥,糕点,肉饼,油饼,各类面食。 众人安静用膳,林氏对苏轻宛在外一年的事刨根究底地问,似是想要事无巨细都问清楚,苏轻宛也有一套自己的说辞,包括怎么救了长公主,早就编好一段故事。落下山崖后被长公主所救,失了记忆,在长公主身边伺候,在长公主遇袭时舍命相救,公主感恩,特意为她求了一道恩旨。 林氏又不动声色地问起细节,苏轻宛的故事早就背得滚瓜烂熟,倒也没出错,林氏若有所思,苏轻宛却想着杀她姐姐的人,仅是李雪樱吗? 林氏也在怀疑她的身份,否则不会问得如此详细,她这么精明又一心攀附伯爵府的人,竟没想着要去攀附长公主。 坐在苏轻宛身边的陆云姝把一碟煎芦糕端过来,柔声说,“嫂嫂,这一年在外您受苦了,瞧着也瘦了些,日后可要好好养养。” 苏轻宛正琢磨着林氏是否参与谋害姐姐,顺势吃了眼前的芦糕,林氏眼底掠过一抹寒意,陆云秀心直口快,“嫂嫂,你吃芦糕只吃清蒸,不爱吃油煎的,在外一年竟也不挑了。” 芦糕是芦瓜切成丝加肉末裹在面粉里,或清蒸,或油煎,格外吃油,谢昭兰是江南人,爱吃清蒸,早膳从不用油腻之物。苏轻宛幼年被带去西南,地处偏僻,口味偏重。不管这一年里她再怎么学谢昭兰,姐妹两人离别已有十余年,有些习惯和癖好,总会不经意中暴露一二。 林氏暗骂女儿愚蠢,打草惊蛇。 苏轻宛淡淡说,“长公主口味重,在她身边的人也随她的偏好。” 她又淡然地夹了一块芦糕,“人是会变的。” 林氏已经有疑,未必会信,苏轻宛只能主动出招,“母亲,昨日回梅兰苑才发现,院内几乎被搬空了,这是怎么回事?” 陆家众人脸色都有几分尴尬,只有张氏一边吃着一边看戏。 林氏有几分不自在,“你的葬礼后,母亲想着梅兰苑的东西也用不着,就把东西都给各院送了一些。” 她又笑着说,“你看看院内需要什么,同母亲说一声,母亲给你置办。” 苏轻宛没想到人会无耻到这种地步,“母亲,梳妆台有四套头面,是我出嫁时母亲请最好的匠人做的,是我母亲的一番心意,妆匣里的零碎首饰几乎是满的。零碎的首饰就当是送给家里的妹妹,这四套整齐的头面在哪位妹妹手上,就请还给我吧。” 陆家几位姑娘们面面相觑,陆云棠声音爽朗说,“嫂嫂,我可不曾听过有什么整套头面,当初大伯母倒是送了几支金银首饰过来,说嫂嫂平日里素净,也不爱打扮,留一些给我们当念想。” 陆云姝也说,“母亲也给我送过几支首饰,嫂嫂,回头我亲自送到梅兰苑。” 林氏和陆云秀脸上极不好看,陆家是京中的门阀世家,可陆少卿这一脉是旁支,早就没落。 陆老太君靠着几亩薄田和商铺供着两个儿子读书科举。陆少卿兄弟前后中举都外放为官,回到京都仅有数年,靠着他们的俸禄完全无法撑起陆家,在谢昭兰未嫁到陆家前,陆家的日常用度,人情往来捉襟见肘。是谢昭兰带着庞大的嫁妆撑起陆家富贵锦绣的生活。陆云秀早就觊觎谢昭兰梳妆匣里的精美首饰,在谢昭兰过世后迫不及待占为己有,林氏怕招人闲话,给各位姑娘都送了一些零碎的,最华贵精美的首饰都被陆云秀霸占着。 陆云秀羞愤,口不择言,“不就是一些破首饰,你这么斤斤计较做什么?你若需要,再买就是了。” 若是谢昭兰,早就忍了,可偏偏她是苏轻宛,并不想惯着陆云秀的脾气,“这些首饰是我母亲特意为我准备的,是我的嫁妆,也是我的心爱之物,君子不夺人所好,小姑子抢嫂子嫁妆,说起来可不好听。” 陆云秀脸色涨红,愤怒地指着苏轻宛,“嫂嫂平日里宠着我,不管我看上什么东西,她二话不说都会给我置办,你不是嫂嫂!” 苏轻宛冷笑,“你头上的步摇也是我的吧?你也知道我待你不薄,只因一次不如你所愿,你就对我肆意辱骂,真是升米恩,斗米仇,四妹妹是一点都不知感恩。” 陆云秀无措地摸了摸头上的步摇,又气又羞。 林氏恼怒,厉声呵斥,“昭兰,够了,都是一家人,怎么如此斤斤计较。” “母亲,我再说一次,还我嫁妆,除了头面,我房间里摆放着青釉白瓷梅瓶,楠木彩绘座屏,珐琅五伦插屏,从我房间里搬空了什么东西,我都希望能还回来。”苏轻宛淡淡说,“我既没死,我的东西,谁也抢不走。” 苏轻宛起身,彬彬有礼地告退,又留了一句,“四妹妹,听说你正在议亲,等你出嫁了,你想要什么头面,嫂嫂都给你寻来。” 她转身离去,绿竹紧随其后。 陆云秀尚听不懂苏轻宛的威胁,林氏又怎么会听不懂,气得胸膛起伏,这还是过去逆来顺受,事事顺从的谢昭兰吗? ~~ 她死死地拽着手中的帕子,陆云秀仍在喋喋不休,“母亲,嫂嫂真是反了天,连你的话都不听,我不想……” “把她的东西还回去!”林氏冷声说。 陆云秀瞪圆了眼,不可置信,“母亲!” 林氏却盯着苏轻宛离去的背影,目光深沉,陆云姝不安地说,“嫂嫂真的变了许多,过去从不曾如此忤逆过母亲。” 张氏笑了声,“昭兰再柔顺恭谨,回家发现夫婿另娶,嫁妆被夺都会有脾气,说到底是你们寒了她的心。” (本章完) 第11章 嫡子长孙 第11章 嫡子长孙 芳华苑内,李雪樱因敬茶受辱,大发雷霆,砸了芳华苑内大半的东西,婢女们深知她的脾气,都站在门外不敢劝。 陆枫站在一地狼藉中,颇为失望地看着李雪樱发疯,又想到温柔贤惠的谢昭兰,他们夫妻三年,恩爱和睦,何曾有过这样的闹剧。 “陆枫,你是不是后悔了?”李雪樱双眼猩红,质问陆枫,陆枫冷静得令她心慌,也不像往常那样哄着她。 “雪樱,你不要胡思乱想,对腹中孩儿不好,等他出生,就是陆家的嫡子长孙。”陆枫安抚着她,李雪樱虽骄纵,但貌美,他对她是有几分真心的,“家和万事兴,我们安安静静过日子,昭兰身份低微,你又有孩子傍身,她越不过你去。” “什么身份低微,她如今手握圣旨,有长公主撑腰,都骑到我头上来了!”李雪樱恼怒。 陆枫心里一动,昭兰攀上长公主,又能求这样一道圣旨,她在长公主面前一定非常得脸,长公主权势滔天,只要一句话,他都能调到实权位置上,平步青云。 “昭兰性子柔和,兴许是因为我们大婚,她受了刺激才会为难你,日后你态度软和……” “陆枫,你说什么?”陆枫的话没说完就被李雪樱打断,她气得浑身颤抖,“你竟想要我们和睦相处,你要娇妻美妾,左拥右抱?” 陆枫握着她的手,柔声说,“雪樱,你想到哪儿去了,我如今心悦之人是你,我对昭兰早就没了夫妻之情。” 李雪樱压不住心中的怒火,“她根本不是谢昭兰,谢昭兰早就死了,你给她敛尸,你会认不出来吗?为了长公主的权势,你装什么眼盲心瞎。” 陆枫说,“尸体损毁成那样,仅凭衣着和首饰,也不能确认是昭兰。” “人是我杀的,亲眼所见,怎会有错!”李雪樱也不装了,“陆枫,你也逃不脱关系,谢昭兰是你哄骗去上香还愿,也是你告知她的途径路线,是我们合谋杀了她,如今一个长得和谢昭兰相似的人冒出来骑到我头上去,你还想和稀泥,做梦呢!” 陆枫脸色微沉,他年少成名,中了进士,被伯爵府嫡长女一眼相中,遗憾是家中有糟糠之妻,温柔贤淑,自是不能休妻另娶。却又沉浸在李雪樱的温柔陷阱不可自拔,伯爵府一名远亲科举名次远在他之下,却是他的上官。他不服,不甘,也懂得攀附权贵比十年寒窗更有价值。 所以李雪樱想杀谢昭兰时,他冷眼旁观,且默许。 在看到谢昭兰的尸体时,他也有过一点恻隐之心,然而,妻子的命和他的前程比起来微不足惜,没了旧爱,又有新欢,他是男人坐享其成,自是乐见其成。 “我们都是凶手,一荣俱荣,陆枫,你若敢对她有情,与她继续当夫妻,我绝不会放过你!”李雪樱掩饰不住的妒忌,她知道陆枫和谢昭兰恩爱三年,伉俪情深,就怕他们旧情复燃,她竹篮打水一场空。 陆枫心疼地拥着她,情深义重,“雪樱,我对你心意日月可鉴,从今日起,我不会再去昭兰房中。” 李雪樱妒意稍减,在他怀中得意地勾起唇角,谢昭兰,你死而复生又怎么样,陆枫是我的,你休想夺走我的一切。 陆枫来寻苏轻宛时,她刚回梅兰苑,林氏那边送来几个婢女,绿竹正在给她们立规矩,陆枫目不斜视一路进了主院。苏轻宛正在闲情逸致地剪一盆绿植,她站在窗前,迎风而立,肤若凝脂,貌美无双,他仍记得当年一见倾心时的惊艳。 谢昭兰长得极美,是江南少有的美人,陆枫与她夫妻三年,忍不住心想李雪樱说的是真的吗?她不是昭兰,可她明明长得和昭兰一模一样。 李雪樱要杀谢昭兰,是他默许的。 他虽不曾亲临,也知李雪樱的手段,昭兰去上香,只带一个婢女,身边也无护卫,抵不过李雪樱的府兵。 他给谢昭兰敛尸时,看到她的脸被毁得血肉模糊只觉得反胃恶心,匆匆一撇并未细看,尸体真是昭兰吗? 若是昭兰,眼前人是谁? 若尸体不是昭兰,是李氏为了嫁他撒了谎呢? 真真假假如一场迷雾,陆枫也辨不清。 “姑爷!”绿竹扬声,提醒屋内的苏轻宛。 苏轻宛转头见是陆枫,放下剪子,行了礼,态度疏离,“有事?” 陆枫稳了稳心神,不管真假,她自认是谢昭兰,今生就是陆家人,陆枫想到李雪樱梨带泪的脸庞,硬起心肠,“昭兰,你在我大婚之日闹得鸡飞狗跳,如今也得偿所愿,你依然是陆家妇。可我们夫妻缘分已尽,雪樱也有了我的骨肉,日后……我不会再来梅兰苑,希望你谨言慎行,不要再生是非。” 绿竹气得想要跳起来砸他满头包,他怎么有脸摆出这副施恩的嘴脸。她家姑娘是来要他命的,谁稀罕他的情。 苏轻宛笑了,眉目弯弯,“铁券丹书庇佑的陆家子孙,若没我的血脉,我死后,怕是失效了吧,你问问父亲答不答应。” ~~ 陆枫神色一僵,他知道昭兰对他情深义重,没想到话说到这份上,昭兰竟还想生下他的骨肉。 为了这道庇佑子孙的铁券丹书,昭兰确实要生下陆家的骨血。 “你嫁到陆家三年无所出,怕是子嗣艰难。日后雪樱产子,会寄在你名下,当成嫡子来养。”陆枫心中闪过一抹狠意,父亲,母亲和雪樱都不会要昭兰活得久的,只要雪樱产子,养在昭兰名下,他们就可以动手,雪樱为了大局,也会同意的。 苏轻宛没想到人能不要脸到这种地步,她在西南时听过一句话,负心薄幸多是读书人,她还当是玩笑,没想到一语成谶,除了负心薄幸,还如此无耻。 “你竟想我给你们养孩子?”苏轻宛被气笑了,怒到极致,竟是笑。她心里一阵阵抽疼,人死若有灵,姐姐知道她所爱之人是这样的无耻之徒,该多失望。 (本章完) 12.第12章 离间计 第12章 离间计 陆枫一副施恩的神色,“你子嗣艰难,雪樱愿意过继孩子,百年之后你有香火供奉,你该对她心怀感激,日后对她和善些。” 苏轻宛冷了脸色,“那我诚心诚意盼着她早日给我生个儿子。” 陆枫听出她的嘲意,略有不满,又自诩读书人,不愿与妇人计较,拂袖离去,绿竹被气得红了脸,若不是李奶娘在旁拦着,她刚都想冲进来打陆枫。 “没见过这么无耻的人,上梁不正下梁歪,生的儿子也是畜生!”绿竹叉腰,气得差点说西南的方言。 李奶娘问,“姑娘,接下来你如何打算?” “陆枫自诩是读书人,清高傲慢,陆少卿和林氏又觉得商贾登不上大雅之堂,言语皆是轻贱之意,那就拿回嫁妆,断了钱粮,我倒要看看没了谢家的供养,陆家的锦绣富贵生活如何维系。把嫁妆单子拿来,我们清点一遍。” 李奶娘很快把单子拿来,苏轻宛看着嫁妆单子都吃了一惊,光是白银就陪嫁了五万两。更不说其他的财物,谢家家主原是老淮南王身边的近卫,自立门户,仍是把旧主血脉当成亲生骨肉来疼爱。 李奶娘说,“姑娘没有子嗣,按理说死后嫁妆该返还娘家,谢家家大业大,倒也不介意嫁妆。老爷当时上京处理此事时与陆家有过约定,陆枫日后娶妻有了子嗣,只需把一个孩子过继到您名下,就能继承嫁妆,陆家也应承了。老爷走后,林氏就借口想要拿走姑娘的嫁妆,又把梅兰苑的婢女遣得一干二净,老奴知道林氏的算盘,硬守着约定,等来日有了小主人,嫁妆必定亲手奉上。哪怕是如此,这一年来,林氏也拿走了许多钱财,老奴……实在有愧。” 除了库房里的钱财,谢昭兰在京中在商铺也被林氏以各种借口拿走了十几家,苏轻宛看着李奶娘整理出来的缺失部分,火气不断往上冒。 “真是不知廉耻的一家人,竟然把手伸向死去儿媳妇的嫁妆。” “姑娘活着时就掌管中馈,管家之权,说是好听,实则累人,陆大人俸禄不多,大房开销庞大,老太君养病那阵,日日都要钱财吊着命。林氏又喜欢出门交际,人情往来都要钱,四姑娘吃穿用度更是奢靡,姑娘只能拿自己的嫁妆贴补,真的有苦说不出。陆家想要维持销,只能靠姑娘的嫁妆,林氏日日都盯着。” 绿竹在旁听得愤愤不平,“这么大的陆家,全靠姑娘一个人养着吗?” 奶娘和绿竹怕隔墙有耳,从今以后会把苏轻宛当成真正的谢昭兰,称呼上也一致。 “二房的开销倒是小一些,三公子俸禄高,都补贴公中。”陆家虽是书香世家,陆璟却从武,戍边回京后进锦衣卫任职。后因随天子出巡立下大功,深得赏识,连升三级,如今已是锦衣卫副指挥使,官职远在陆少卿之上。 一月前因公差去了西南未归,苏轻宛还未与他碰上面。 天子近卫,俸禄高,且赏赐也多,京中权贵也多有结交,经常敬献,二房比大房倒要富裕些。 李奶娘感慨说,“二老爷过世后,张氏带着孤儿寡母随大房生活,如今十年河东,十年河西,三公子争气,整个陆家都要巴结着,张氏在林氏面前也硬气多了。姑娘嫁来陆家这三年,张氏也没少给姑娘说好话,姑娘也记着张氏的好。” 苏轻宛嘲讽地勾起唇角,姐姐对陆家所有人都掏心掏肺,陆云秀仍是骂她是出身商贾,鄙夷她的出身,若没有那一场诬告,姐姐是淮南郡主,陆枫连她一片衣角都摸不着,哪会受这样的委屈。她死得那么惨烈,陆家也没人为她说句话,开开心心筹办陆枫新婚。 院内一名婢女来禀,陆云姝带婢女雪丹来了。雪丹手里还捧着一个梳妆匣。 绿竹奉茶,退到苏轻宛身边静候。 “嫂嫂,这是数月前母亲给我房中送的一匣子珠宝。这些珠宝我见嫂嫂佩戴过,嫂嫂对我们姐妹极好,我原想留着当念想的,也没佩戴过,嫂嫂既然回来了,这些珠宝就原璧归赵了。”陆云姝笑容温柔。 雪丹把匣子放到桌上,苏轻宛打开一看,是一些金银之物,不算特别贵重。 林氏偏心亲女,好的首饰都留给陆云秀。 苏轻宛说,“二妹妹,这一年发生许多事,我心里也不是滋味,倒不计较这些俗物,只是想出一口气,你真的来归还,反而显得我小气。” 她转头吩咐李奶娘,“奶娘,你去库房拿上那套红宝石步摇和珠,全当是我的一片心意,送给二妹妹了。” “是!”李奶娘去开了库房拿东西。 陆云姝面上一红,十分羞愧,“嫂嫂,我……我不该受你恩惠,我……我对不起你。” “二妹妹何出此言?” ~~ 陆云姝拿着手帕擦泪,缓了口气说,“刚刚那盘芦糕,是母亲要我放到你面前,想要试探你,我人微言轻,只能依附母亲生活,希望嫂嫂不要怪我。” 周姨娘貌美,性子柔静,颇得陆少卿喜爱,膝下一儿两女,陆家对儿女教养几乎一视同仁。周姨娘也没有争强好胜之心,林氏强势,她就偏安一隅,过自己的日子。说到底她是姨娘,不能出门交际,孩子们的婚事都拿捏在林氏手里,陆云姝反抗不了林氏。 苏轻宛也理解,淡淡一笑,“二妹妹别放在心上,我行得端坐得正,不怕母亲试探。” 陆云姝握着苏轻宛的手,“是,你能回来,妹妹真的很开心。” 苏轻宛不动声色地挣脱她的手,不愿与陆家人过多接触,免得暴露破绽,李奶娘拿来首饰后,陆云姝看她有些疲倦,也没久留,带着雪丹告辞。 李奶娘说,“除了四姑娘,您和家中几位姑娘都极好,包括出嫁的大姑娘,大姑娘性子稳重娴静,二姑娘聪慧,三姑娘天真烂漫,都是很好相处的。” (本章完) 第13章 揪出狐狸尾巴 第13章 揪出狐狸尾巴 雪丹陪着陆云姝出了梅兰苑。 雪丹说,“姑娘,少夫人如今越发有气势,顶撞大夫人,也不再惯着四姑娘,对我们姑娘倒一如既往的好。” 陆云姝看了一眼雪丹手中的匣子,“你以为嫂嫂送我一匣珍贵珠宝,是对我好吗?” “不是吗?” “四妹妹那么受宠爱,嫂嫂当众下她的脸面,转头送我这么好的珠宝,她岂不是要恨死我。” 雪丹吃了一惊,“姑娘既看出来,为何要收?” “气一气陆云秀,我也乐意。” 陆云棠也亲自带着珠宝来归还,苏轻宛也有样学样,也给了一对极好的翡翠镯子,陆云棠爱不释手,开开心心地离开了。 林府就这么大,消息也灵通,林氏和陆云秀也收到消息,陆云秀本来哭闹着,不肯归还谢昭兰的嫁妆,见苏轻宛这么行事,免不了轻嗤一声,“我当她是转了性子,真变得强硬起来,原来是一只纸老虎,看来在膳厅只是逞一时口舌之快,回去就认怂了,还送二姐姐,三姐姐那么好的东西,等会我倒要看她怎么补偿我!” 林氏说,“昭兰素来谦和,想来是一时寒了心,不是有意落你面子,这些东西还回去,她库房里好的首饰多的是,定会给你更好的。” “哼,想来也如此!”陆云秀招呼婢女们把东西送还回去。 梅兰苑里大多东西都送到陆云秀的院子里,除了插屏和座屏,一扇在老太君院子里,一扇在林氏屋子里。老太君在老宅养病,已有一年多,谢昭兰逝去,陆枫再娶,她都不曾来京,林氏觉得那扇屏风贵气,有心讨好老太君,送到她屋里,趁着老太君没回府,倒也好解决。 她屋里的座屏,她是真的喜爱,日日观赏,谢家富贵,给女儿的嫁妆耗费心血,是好东西,她都舍不得磕碰了。 苏轻宛既当众说了归还,她们为了脸面也不好霸占着,心想着她对陆云姝和陆云棠的做派,她稍微暗示一番,这屏风又会回到她院内,林氏也就无所谓了。 东西送到梅兰苑,李奶娘拿着单子清点,当初林氏和陆云秀搬走多少东西,她都记档,东西还回七七八八,有一些零碎的东西,苏轻宛不想和她们扯皮。光是珠宝就有两大箱,更不说院内的奇珍异宝,家具等等,苏轻宛眼神微冷,果真是欺负人。 大房一家都趴在姐姐身上吸她的血,恨不得连骨髓都吸干。 陆云秀本以为苏轻宛待她如陆云棠,陆云姝一样,会添一些东西,再说些软话,她正傲慢地等着苏轻宛讨好她,没想到苏轻宛清点过东西,下了逐客令。“二姐姐,三姐姐还东西回来,你不仅没要,还送她们珠宝,为什么就待我如此刻薄?”陆云秀不满质问。 苏轻宛淡淡说,“我的东西,想送给谁,就送给谁,你管不着。” 陆云秀气急败坏,又奈何不了苏轻宛,拂袖而去,扭头去找林氏告状。 苏轻宛命人把东西都搬回去,收拾妥当后带绿竹出门,嫁妆掌握在手中,商铺自然也要收回来。 主院内,林氏听着陆云秀的哭诉,脸色不虞,心想谢昭兰真是反了天,竟是一点脸面都不给她们母女。 她被陆云秀哭得心烦,敷衍几句,又拿自己的嫁妆贴补陆云秀,总算把女儿哄好,陆云秀走后,林氏身边的陈嬷嬷说,“大少夫人心里怕是有怨气,刻意针对夫人和四姐儿。” 林氏头疼得要紧,一大清早不消停,全是烦心事,她捏了捏眉心,“你觉得……她真的是谢昭兰吗?” “性子是变了,说软话办硬事,一点亏都不吃。可老奴瞧着那张脸,那气质……确实是大少夫人。”陈嬷嬷如实说。 林氏沉着脸说,“除了脸,处处不一样,脾性,语气,饮食习惯,哪点有谢昭兰的模样,怕是不知哪来的贱婢,装神弄鬼。” “我的夫人啊,你心中就是有气,也要忍着点,不管她是不是……都有长公主撑腰。” 林氏何尝不明白,若仅是救驾有功,怎么能得那样一道圣旨,庇护全族,定是非一般的情分。 ~~ “她仗着长公主撑腰,强势霸道,李雪樱又蠢脾气又坏,都不是省油的灯,枫哥儿这日子难过,不知道要斗成什么样,当初答应这门亲事,本以为能攀上伯爵府,如今,不结仇就算好的。”林氏恶狠狠地说,“谢昭兰,怎么能死而复生呢!” 陈嬷嬷慌忙劝说,“夫人,您心中再有不满,也要忍过这段时间,深宅大院的……大少夫人没吃过苦头,没得到教训呢。” “是,不管她是谁,我都会揪出她的狐狸尾巴,只不过如今她有圣旨庇护,我先避其锋芒,等风声过后,有她好看的!” (本章完) 14.第14章 御下 第14章 御下 苏轻宛带着绿竹去谢家商行,谢家是江南第三大茶商,民间允许贩卖茶叶已开放数十年,淮南盛产茶叶,在没开放前就有商贩偷偷贩卖。谢家自立门户,又开放经营后,借着淮南的关系发展迅速,成了一代茶商。根基主要在南方,京中的各个领域都有权贵瓜分,谢家生意就比较零散,种类却繁多,除了茶,有绫罗绸缎和成衣,酿酒和三家大酒楼。谢家总行在南北街上,管事的姓谢,算是本家,血缘比较远,掌柜们每月都会来商行对账,开会等。 苏轻宛来时,谢敏也不算震惊,陆家长媳死而复生的事在京中传遍了,且陆枫大婚闹出这么大的风波,做生意的耳目灵通,自是知晓,谢敏就知道东家一定会来商行。 谢家在京中大大小小的掌柜有十二人,苏轻宛昨夜已派人来通知今天全要到场,除了谢敏,只有四位掌柜来了,其中有一位是女掌柜,管酒楼的。 谢敏年过四旬,身材瘦小,有一双非常明亮的眼睛,用其他掌柜的话说是短小精悍,谢家家主上京次数屈指可数,京中商行大小事务都是谢敏做主。 苏轻宛与他打过招呼后进了内堂,几名掌柜都起身和她见礼,目光探究,又好奇,十几名掌柜都参加过谢昭兰的葬礼,谢家也出过讣告,好端端的又死而复生,难免会令人惊诧。 苏轻宛说,“其他掌柜怎么还没来?” 谢敏笑着说,“许是有什么生意绊住,一时脱不开身,大姑娘有什么吩咐,告知我一声,我会交代下去的。” 一两人未到场,或是被绊住,大半的人都没来,那就没这么简单。 苏轻宛神色淡淡的,“今天聚齐诸位是为了告知一事,日后陆家人登门采买,按价收钱,我们做生意的一视同仁,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也不必向林氏献银。” 谢敏和掌柜们震惊了,京中商铺大多是谢昭兰的嫁妆,自她嫁给陆枫后,陆家人来采买都打着她的名号,林氏更是贪婪,数次向谢昭兰施压,谢昭兰想钱消难,令诸位掌柜记账,月中她自己钱一次结清。 这规矩陆续维持到谢昭兰逝去,在她逝去的这一年里,林氏几乎霸占所有商铺,钱都不必记账,谢家的京中产业几乎沦为陆家所有。 掌柜们面面相觑,谢敏竟有一分不耐之色,苏轻宛喝着茶,微垂着眼眸,心中宛若明镜般。 “大姑娘,我们也知道您在陆家受了委屈,要断了他们的钱银。只是行商有行商的规矩,我们供养着陆家,其实也算是一种冰炭敬。京商要寻求京官庇佑,就要有敬,钱了事,陆家也能庇佑我们不受滋扰。大姑娘您素来不过问生意上的事,做事欠妥了,依我看,这钱还是继续供着的好。” 谢昭兰是谢家精心养大的长女,生意上的事耳濡目染,会看账簿,也会经商之道,嫁到陆家后掌管中馈,日日为了陆家事忙得不可开交,没有精力管京中生意,全权交给谢敏。 谢敏仗着长辈的身份经常给谢昭兰说教,让她在家孝顺公婆,对夫君恭顺,不要抛头露面管生意上的事。 苏轻宛如何听不懂他话里的轻慢与贬低,微微蹙眉问,“谢敏,谢家商行,你是东家,我是东家?” “自然是您!”谢敏笑呵呵地说。“既然我是东家,何时轮到你来教我做事?”苏轻宛脸色微沉。 谢敏笑容一僵,板起了脸,“大姑娘,您是东家,可没有我们这群掌柜辛苦经营,费心打点,京中生意能这么红火吗?您穿着绫罗绸缎,吃着山珍海味,在家享福,坐着数银子,是我们在外走南闯北,风吹日晒。如今您为了一时之气要自毁根基,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你闯祸。” “你还真当我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随你哄骗呢?谢家商行在京中立足多年,何时需要陆家的庇佑,冰炭敬,那是给陆家的吗?如今莫名多出一份冰炭敬,还是最大的一份,你来告诉我,为什么?”苏轻宛沉声问,“难道是你们从中牟取利益?所以人人遮掩,处处相互?” 谢敏脸色有些尴尬,转而又恼羞成怒,“大姑娘,你休要血口喷人,当初是你给陆家记账,陆家索要银子,您也没拦着,如今都成我们的过错了?” “我做错了,我认,这些年我也是走私账,平了商行的窟窿,如今我不想给,这也是命令。”苏轻宛淡淡说,“能做到吗?” 谢敏当总掌柜这么多年,自视甚高,又非常要脸面,怎么会允许苏轻宛挑衅他的权威,“大姑娘,您这三年来养了一条贪婪的蛇,养大了胃口,如今要断了口粮,它怎能愿意?我们开门做生意的,经不起折腾,钱消祸,您又何必自讨苦吃。” “出了事,我担着!”苏轻宛沉声说,“生意上的事,或许我不懂,可我的钱,我不想给谁,我心里比谁都清楚,来人,通知所有的掌柜,一盏茶的时间内,全部来南北街,谁没来,这掌柜就别当了,谢家庙小,供不起大佛。” 苏轻宛怎么说都是东家,她的话有一定的分量,很快就有人去找掌柜们。 谢敏冷笑嘲讽,“你一个闺阁家的姑娘,看得懂账簿吗?知道商行怎么经营运转吗?离了我们这群掌柜,京中的生意不出半个月就黄了。” 苏轻宛神色平静地看着他,“谢敏,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有本事,这么多年京中生意蒸蒸日上,都是你的功劳。” ~~ 谢敏神色倨傲,一副居功自傲的模样,偏偏还口不对心地说,“是我们所有掌柜的功劳。” “诸位掌柜走南闯北,奔走应酬,确实很辛苦。可诸位别忘了,谢家商行成立之初,诸位尚未出生,谢家商行家户喻晓时,诸位还年幼。你们在商行如日中天时而来,拥有先辈的经验,有谢家的人脉,换成任何一个人,都能做得好。”苏轻宛的语气平稳且有力,一个巴掌一颗,“你们娶妻成家,生子满月,谢家也不曾亏待过你们。” 换言之,是谢家给了他们最好的平台,发挥他们的才能,并不是他们的才能带来谢家的兴旺,谢家这么多年来也没亏待过这群掌柜。 (本章完) 15.第15章 人心 第15章 人心 苏轻宛看着年轻又稚气,气势却很强硬,恩威并施,几名掌柜又惊又疑,他们接触过的谢昭兰性子软,也随和,对掌柜们也是非常敬重不曾说过半句重话,掌柜们面面相觑。 一名掌柜说,“大姑娘,您看得懂账簿吗?” “我是谢家女,父亲自幼教我管家理账,自是看得懂,当初撒手不管,是我年纪小,受人哄骗,又被陆家琐事绊住了手脚,空不出手来管罢了。” 她被带去西南后,养在西南王府,十二岁就代西南王妃管家,跟着大总管学着管理西南属地的产业。西南重镇到西域的丝绸之路的建成,生意铺开,她皆有参与,西南与邻国互市也是她积极奔走打通,西南属地那么大的产业她管起来井然有序,谢家在京中这点产业她完全不放在眼里。 “你一个养在深闺的姑娘,哪懂得生意上的事,京中产业年年有盈利,您有银子进账,我们也尽心尽力,大姑娘何必要横插一脚。”谢敏阴阳怪气。 苏轻宛冷了脸,“谢敏,是我说的不清楚,还是你听不懂?哦,对了,差点忘记。你的小女儿与林家议亲,他是林氏的亲外甥,所以我要断了陆家的银钱,你很着急,怕挡了你家姑娘的姻缘?” 谢敏脸色大变,这门亲事刚议,还没定下,大姑娘怎么消息如此灵通? “大姑娘,你休要胡言,败坏我家姑娘的清誉。” “你们几人先出去,我与谢敏单独说几句。”苏轻宛声音很轻,语气却非常干脆利落,生意场上都是人精,掌柜们一眼就看出苏轻宛是那种上位者的姿态,习惯了发号施令。 几名掌柜鱼贯而出,仅剩谢敏,谢敏也看出来了,心口打鼓,又想着谢昭兰养在深闺,就算厉害,也需要帮手,要管辖京中所有的产业,必然要他协助,说不定是私下求和的,如此一想,态度也就傲慢起来。 “没有议亲最好,免得瓜田李下说不清楚,陆家的事我已有决断,不必再议。我也不挡人姻缘,只是丑话说在前头,你女儿若与林家真的定了亲,你就另谋高就,我眼里揉不得沙子,上令下行,谁若忤逆,谁就走人。” 谢敏察觉到苏轻宛语气里的强硬,并非虚张声势,当下心中惊了惊,大姑娘是和陆家闹掰了,一点情分也不给了。 “大姑娘,我为您父亲挡过刀,留过血,为了护着茶叶闯过土匪窝,立下过无数功劳,您要赶我走,必然寒了所有人的心。”谢敏胸膛起伏,气得搬出谢家家主。 苏轻宛说,“你对父亲有过救命之恩,父亲允你进族谱,赐你谢姓,你本是饥不果腹的流民,如今家财万贯,妻子出身名门,儿子已中秀才。父亲没亏待过你。可你呢?我早就派人查清,这三年你仗着我少不更事,上瞒下骗,光是绣风楼你就昧下白银两千,你认不认?” 谢敏膝盖一软,惶恐地看向苏轻宛,在他印象里柔和温良的大姑娘,冷着脸沉默地看着他,那双漂亮的眼眸里满是凉意与肃杀。 “大姑娘……你怎么知道?” “我知道的,远比你想象得多。”苏轻宛淡漠说,“我给你两条路,一,念在你劳苦功高的份上,我整理账目后,亏空多少,你填补上来,体面地离开商行。二,你若想要继续留在商行,断绝与陆家的关系,一心一意为谢家效力,那些亏空当是我给你姑娘的嫁妆,如何选,在你!” 不管选哪一条路,苏轻宛都给他一条活路。谢敏心情复杂,“大姑娘既知道我贪了钱,不去告我吗?” “水至清则无鱼,东家年幼不管事,掌柜哪有不贪的。可我看京中的铺子繁荣,热闹,每年都有盈余,是你管得好。”苏轻宛张弛有度,“谢家与你主仆多年,恩义深重,即便是你要走,也是好聚好散。” 谢敏红了眼,愧恨交加,“大姑娘,陆家势大,陆家三郎是天子近卫,锦衣卫副指挥使,监察百官,权贵侯爵都给三份薄面,我攀附陆家也是为了商行。您与陆家若离了心,我们最怕的是陆家三郎,锦衣卫要是给我们商家找麻烦,我们是经营不下去的。” “谢家生意在京中这么多年,自有人脉,震得住锦衣卫,你放心。” 谢敏擦了擦眼角,定定地看着苏轻宛许久,沉声说,“姑娘处事作风与往日大不相同,我也念着谢家的恩情,不想当那忘恩负义之人,既是姑娘如此笃定,我定会遵照姑娘命令,亏空的账目,我也会责令所有人填平,也盼姑娘真能护得住商行。” “好!”苏轻宛起身,给了行了一礼,“我是你们的东家,天塌下来,我会扛着。” 有了谢敏的臣服,其他掌柜不敢有异议,谢敏本来就是总掌柜,颇有威严,苏轻宛真要贸然赶走他,商行必然大乱,收服他才是上上策。 苏轻宛简单地说了自己的命令后,又与掌柜们集议,要求他们对产业进行整改,陆陆续续说了一个多时辰。 谈过生意后,她又见了牙婆,林氏给梅兰苑送了几名婢女过来伺候,苏轻宛不想她们靠近主院,绿竹在她谈事时找了牙婆,带了几名婢女回来。 会拳脚功夫,身形健硕且有力,苏轻宛简单地问过话后挺满意的,回梅兰苑时全带上。 她采买的婢女,卖身契都在她手里,必然会听她的话,消息很快就传到林氏耳朵里,林氏愠怒,又无可奈何,婢女供养又不陆家的钱,且梅兰苑伺候的人都被遣散,苏轻宛添了人她也不好说什么。 ~~ 苏轻宛梳洗过后,李奶娘已备了几道菜,荤素皆宜,梅兰苑内静悄悄的,苏轻宛用过膳后看带回来的账本。 一连两日,苏轻宛除了按礼数去林氏院里请安,被阴阳几句,都在梅兰苑看账本。陆枫和李雪樱回门,林氏备了厚礼,好话说尽,盼着李雪樱多能提携陆枫,体谅大婚之日的风波。 绿竹说,陆枫与李雪樱回来时春风满面,想来伯爵府也没为难他们,甚至对陆枫还挺满意。 (本章完) 16.第16章 管家权 第16章 管家权 苏轻宛挑眉,陆枫此人八面玲珑,又生的好看,考上进士也是真才实学,事成定局伯爵家是不好发作的,想要李雪樱过得好,他们甚至会提携陆枫。世家门阀都要脸面,未婚有孕的事恨不得捂一辈子,谁也不愿声张,只能是息事宁人。 深夜,婢女轮流换班,绿竹安排一人守夜,其余人回房休息,苏轻宛在看账本,一边看一边打算盘,内室都是算珠碰击的声音。绿竹捧着一瓶开得鲜艳的姚黄牡丹进来,神色兴奋。 苏轻宛惊艳,“何处寻来的?” 绿竹坐到暖塌上来,把瓶放在窗台上,晚风徐徐吹来牡丹香,苏轻宛也欣赏着极品牡丹,罕见的有几分笑意。 她极爱牡丹,多年前的淮南王府内有一片牡丹园,黄,白,红,粉皆有,每到期淮南王府会办赏宴,姑娘们簪玩耍,好不快乐。 西南牡丹品种较少,她在别院也种了一片,以解思念。那是漫长的岁月中,除了仇恨,苦闷外,唯一的精神寄托。 “今天闲来无事,我在陆府逛了一遍,竟发现一处院子内种满牡丹,姹紫嫣红格外好看,那院子又没人,我想着姑娘喜欢,就偷偷摘了几枝回来给姑娘品鉴。”绿竹机灵地眨眨眼。 两人坐在暖塌前,窗户大开,初夏时节天气闷热,一轮玄月高挂苍穹,繁星成河,衬得牡丹格外鲜艳耀眼。 苏轻宛想起幼年时与姐姐在牡丹园中嬉戏的热闹开心,如今阴阳两隔,不免伤怀。 绿竹说,“姑娘,梅兰苑内空荡荡的,瞧着真冷清,姑娘喜欢牡丹,我们种一片牡丹如何?” 苏轻宛敛去情绪,轻声说,“我们在陆家住不长久,下一个期前就会走,不必折腾。” 绿竹想了想,点头说,“也是,那就不折腾了,我隔日摘几枝给你赏玩。” 苏轻宛继续算账,算珠打得飞快,绿竹活泼机灵,与府中的婢女们关系处得好,消息非常灵通,她笑着说,“今日陆家出门采买的人都碰了钉子,掌柜们齐心协力,陆家采买的人用陆少卿来压人,掌柜也怼回去,势必要他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休想白嫖,铺子前围了许多人,指指点点的,那人灰溜溜回来,回报给林氏,林氏在院内发了好大的火,骂姑娘狭隘记仇,仗钱欺人。” “陆少卿俸禄折合银钱不足百两,陆云秀一套夏装和满头珠翠便要百两,全家吃穿用度,月钱,又养着八十仆役。每日钱如流水,何况她又学了京中侯爵权贵的做派,喜欢办各种席面,向上结交,她当然希望我继续供着他们这种富贵奢靡的生活。”苏轻宛嘲讽。 “就是乡野农户都不好用儿媳嫁妆,陆家是书香门第,自诩清贵,却用儿媳嫁妆数年,贪婪如蛇,真是脸都不要了呢。”绿竹唾骂。 “我可不像姐姐这么好欺负,贪了多少,我定要他们全都吐出来!”苏轻宛语气淡漠,轻声说,“熄灯睡吧,明日有好戏看了。” 翌日一早,苏轻宛刚用过早膳,林氏派人来请,语气带着几分幸灾乐祸,苏轻宛漠然,不与婢女计较,绿竹拿上账簿随着她一起去林氏院内。 在院外碰上李雪樱和陆枫,李雪樱穿着一件水红色的对襟襦裙,容光焕发,娇媚如,与陆枫并肩而立宛若璧人,新婚佳偶,恩爱缠绵,李雪樱还得意地朝苏轻宛也看去,挽着陆枫越发亲呢。 苏轻宛反应冷淡,绿竹倒是一副气呼呼的脸色。陆枫牵着李雪樱往里走,苏轻宛信步在后,陆枫丝毫没把发妻看在眼底,几人到了堂内,林氏病恹恹地坐着,没什么精神气,陆枫关心几句,林氏说吹了风,有些头疼。 陆枫心疼母亲,转头训斥苏轻宛,“昭兰,母亲病了,你为何不来侍疾,哪有一点当儿媳的样子。” 苏轻宛淡淡说,“母亲又不是只有一位儿媳。” 林氏咳了几声,李雪樱掩面蹙眉,难掩嫌弃,她怎么可能侍奉林氏,林氏把她有孕的事告诉谢昭兰,她心中还记恨呢。 “母亲病了,向来是你侍奉,我有孕在身,可不想过了病气。”李雪樱与林氏有了龃龉,说话也甚不客气。 林氏知道娶一名高门儿媳,她就摆不了婆婆的款,只是没想到李雪樱竟当面都露出嫌弃来,心里很不是滋味。 陆枫自是护着李雪樱,脸色难看地说,“昭兰,即日起,你就在母亲院内侍奉,直到母亲病愈。” 苏轻宛冷笑,不置可否,林氏是真病,还是假病还不好说。 “好了,我就是吹了风,头疼罢了,闹哄哄的成什么样子,今日叫你们过来是有正事要说,都坐下吧。”林氏又咳了几声,陈嬷嬷在旁宽慰她莫要忧思,仔细着身体,陆枫也附和着,母慈子孝。 苏轻宛连茶盏都没碰,坐着出神,也没主动接话。 ~~ 陆枫问,“母亲寻我们来有什么事吩咐?” 林氏总不能告诉陆枫说谢家商行不愿再供日常吃穿用度,也断了钱银,陆枫是读书人,不懂茶米油盐贵,书房的文房四宝,盛夏每日供的冰饮,他在官场的人情往来都需要庞大银子,他只管伸手要钱,又怎么懂得钱的来处。 林氏痛苦地揉着额头,有几分痛苦之色,轻声说,“自昭兰嫁到我们家,一直是她操持家务,掌管中馈,母亲也没操过半点心。这一年昭兰不在母亲才管起家中琐事,枫哥儿大婚,母亲是日夜操劳,如今病了,实在是管不动,昭兰,既然你回来了,这管家之权,母亲还是交还给你吧。” 苏轻宛早就预料到林氏要说什么,目光看向对面的李雪樱,她果真变了脸色,管家之权在谁手里,就代表着谁是女主人,是父母倚重之人。李雪樱与她处处较劲,必然会争。 “母亲,这管家之权,怎么能交给谢昭兰?”李雪樱不悦,伯爵府的管家权在她母亲手中,她是氏族大家养出的闺秀,也学过管家。嫁到陆家前,母亲也叮嘱过她要帮扶婆母,拿到管家之权,这才能真正地掌控一个家族。 在她眼里,谢昭兰身份卑贱,怎配管家?若是谢昭兰管家,诸事都要听从她的安排,李雪樱只觉得犯恶心。 (本章完) 17.第17章 屈辱 第17章 屈辱 林氏说,“管家之权一向交给长媳,昭兰掌管中馈数年,稳重从容,家中井然有序,继续交给她,母亲也放心。” “是,都听母亲安排!”苏轻宛做出一副恭顺的模样。 李雪樱蹙眉,“不行,我不同意,我也是长媳,与谢昭兰不分大小,为什么管家权交给她?” 苏轻宛自然要装成一副与她争的模样,“李雪樱,出门打听打听,谁家平妻能越过正妻。再说了,你有身孕,胎都没坐稳,我还等着你生个儿子过继给我。不必这么操劳吧,还是子嗣重要。” 李雪樱被气得头昏脑涨,虽说生个儿子过继是她和陆枫商议过后的权宜之计,可苏轻宛这么说出来,把李雪樱刺激不轻,她恶毒地想,在儿子出生前,谢昭兰就必须死,她十月怀胎的儿子怎么可能喊谢昭兰母亲。 谢昭兰如今又要和她争管家之权,李雪樱怎么会让步。 林氏坐山观虎斗,悠然喝茶,头也不疼了,身体也舒坦了,她有两位带着丰厚嫁妆的儿媳,没了谢昭兰,还有李雪樱,无论如何,这钱都要在陆家。 “谢昭兰,你出身商贾,又长在江南,满京城的公爵勋贵,你认识几家?氏族门阀间的姻亲关系,利益纠葛,你又了解多少?你来掌管中馈,发出去的请帖,满城公卿之家谁愿意赴宴,你拿什么与我争管家之权?”李雪樱出身氏族门阀,语气间满是轻蔑和傲慢。 苏轻宛红了眼眶,一副受尽委屈的模样,“母亲,我管家数年,不曾犯错。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母亲信任我,希望我继续掌家,我也想略尽绵薄之力。可既然李雪樱自诩名门,比我擅长中馈,那就交给她好了。可我丑话说在前头,若是李雪樱力有不逮,就是求我,我也不会再接回管家权。” 林氏被苏轻宛这一做派弄懵了,本以为谢昭兰停了钱银是与陆家离了心,她才会算计李雪樱,把烫手山芋丢出去,没想到谢昭兰竟是有意管家权的。李雪樱嚣张骄纵,哪有谢昭兰好拿捏,何况论嫁妆,伯爵府虽是勋贵之家,若论富,哪比得上江南巨贾谢家。 李雪樱这性子又如此跋扈,这管家后愿意和昭兰一样弥补亏空吗? 林氏不免有些后悔,她想安抚苏轻宛,留条后路,李雪樱说,“我十岁跟着母亲学管家,你都能管好,我如何管不好。母亲安心养病,家中一切都交给我。” 不争馒头争口气,她不会输给谢昭兰。 她管家后,第一件事就是停了梅兰苑的月例,到时候看谢昭兰怎么来求她。 陆枫心中宽慰,心想着雪樱不愧是名门之后,识大体又懂事,有她掌管中馈,结交氏族,他的青云路定然平坦通顺。 “家中诸事繁琐,雪樱,你要多费心,若有不懂就问母亲。” “夫君,我定好好管家,令你无后顾之忧,你踏踏实实为朝廷办事,家中事我定会办得体面妥帖。” 陆枫动容,感慨说,“娶妻如此,是我陆枫之幸!” 林氏欲言又止,看着也陆枫那副深情款款的模样,如鲠在喉,只觉得头昏脑涨。虽说她是有意算计李雪樱,可……李雪樱被谢昭兰三言两语激得这么快接了管家权,她也没想到。苏轻宛轻笑,“既然你接了管家权,有些账先算清楚,陆枫给你下聘时的绫罗绸缎,珠宝首饰,金银器具等折合白银八千两。你们成婚时,又支了白银五千两,总共是一万三千两,这笔钱是你来还,还是母亲来还?” 林氏,陆枫和李雪樱齐齐变了脸色,陆枫脸色铁青,“我下聘时的礼单是母亲准备,是陆家的私产,娶亲也是公中出的钱,谢昭兰,我堂堂七尺男儿,怎么会用妻子的嫁妆去下聘办席。” 苏轻宛淡淡说,“绿竹,给他看账簿。” “是!”绿竹把账簿递给陆枫,陆枫看了一眼,是林氏向李奶娘支的银子,且写了欠条,盖了章,是母亲的字迹,也是她的私章。 陆枫震惊地看向林氏,“母亲,这是怎么回事?” 李雪樱更觉受辱,夺走账簿细看。 林氏犹如被打了一巴掌,脸上火辣辣的,恼羞成怒,“昭兰,我们都是一家人,用你一点钱,你何苦计较。” 林氏此时看苏轻宛满眼厌恶,谢家只是商贾,能攀上官宦之家,已是天大的福气,谢家的钱当然要孝敬陆家,谢昭兰一个女流之辈要这么多钱做什么? 苏轻宛神色微冷,林氏平日里是一个威严,沉稳的后宅妇人,颇有手段,最看重脸面,如今被拆穿用儿媳嫁妆,又想道德绑架,一点脸面都不要。 “母亲,陆枫刚说七尺男儿,怎么能用妻子的嫁妆下聘办席,这要传出去,他的同僚怎么看他,陆枫日后怕是要被人戳着脊梁骨嘲笑,大婚之日闹的笑话还不够,又要添一桩吗?” 陆枫脸色难堪至极,他是想要攀附权贵,平步青云,却是最要脸面的,若是被人知道自己用了妻子嫁妆娶平妻,他这辈子都别见人。 “母亲,把钱还给她。”陆枫厉喝,胸膛不断起伏。 ~~ 林氏眼前一黑,这要往外吐一万多两,简直是要她的命,她这几年威逼利诱要谢家商行孝敬,也没有这么多银钱。 “母亲,你愣着做什么,给她银票,你要害儿子在外遭人耻笑吗?” 林氏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疼,怒极反笑,“枫哥儿,下聘时母亲就同你说过,你娶继室,不必太过张扬,聘礼过得去就行。是你要脸面,要给雪樱体面,如今聘礼都在雪樱那里,为何是母亲来还?” 李雪樱刚看完账簿,都要气炸了,陆家当初下聘,满堂的红彩,家中姐妹谁不羡慕她,虽是低嫁,可陆氏本家是勋贵,陆枫虽是旁支,也算沾亲带故,又是书香世家,陆枫模样出众,年纪轻轻又中进士,将来前途不可限量,模样又俊俏。下聘又如此丰厚,李雪樱得意炫耀,也觉得自己嫁了好人家。 谁知道……竟是用谢昭兰的嫁妆!! 她自出生就没受过这种屈辱。 (本章完) 18.第18章 算计 第18章 算计 李雪樱都想大逆不道地骂林氏无耻,她忍无可忍,“你家娶妻下聘,如今要我归还聘礼,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是啊,母亲,聘礼给雪樱,那就是雪樱的,怎能让她还呢?”陆枫再怎么不食烟火也知道聘礼给了女方,就是女方的。 苏轻宛慵懒后仰,轮到她有闲情逸致喝茶看戏,绿竹还给她添了一杯热茶。 林氏被气得眼前发黑,只能向苏轻宛发作,“昭兰,你和枫哥夫妻一体,他娶平妻,你本就该出钱,谢家也不缺这点银子,你就别揪着不放。” 苏轻宛合上茶盖,淡淡说,“取钱时,母亲说是借,有借就有还,况且您也不曾知会过我,陆枫说我们夫妻情分已尽,李雪樱在喜堂上要取我性命,这笔钱我是万万不愿出的。” 林氏揉着头,一副疼得要晕过去的神色,陈嬷嬷说,“大少爷,两位少夫人,夫人身子骨弱,又在病中,你们就不要气她了。” 李雪樱气得浑身都在抖,一眼就看穿林氏是装的,她对林氏早就不满,先是给谢昭兰透露她有孕,逼得她留在陆家,如今知道聘礼是谢昭兰的嫁妆,李雪樱更是怒不可遏。 “母亲,你别装头晕,这事必须说清楚,陆家下聘,你们拿谢昭兰的嫁妆来羞辱我是什么意思?”李雪樱虽心狠手辣,却是真正的氏族养出来的姑娘,心高气傲,受不了这种羞辱。 林氏嫁到陆家多年,老太君对儿媳温和,从不磋磨,谢昭兰温柔忍让,她早习惯了摆婆婆的威风,何时被儿媳指着鼻子骂。只觉得心脏绞痛,脸色煞白,气得说不出话来,“我是你婆婆,你竟敢如此说话?嫁人前,李家没教为人儿媳的规矩吗?” “规矩是规矩,情理是情理,你拿一个死人的嫁妆给我下聘,置我于何地?” 陆枫夹在其中,左右为难,迁怒苏轻宛,“昭兰,只是一万多白银而已,你何苦咄咄逼人?” 苏轻宛冷冷地撇他一眼,“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再说了,你娶妻,我钱,你当我是冤种?” 陆枫被怼得哑口无言,苏轻宛轻飘飘地问李雪樱,“李雪樱,你不会贪我的嫁妆吧?” 李雪樱听出她的嘲讽,咬牙切齿说,“你当我是什么人,会贪你的嫁妆,既然账目清楚,母亲也不反驳,八千两我今日会命人送到你院内。陆家娶亲的费,那就不关我的事。” 苏轻宛挑眉,算是高看她一眼,“好,陆家娶亲的五千两,母亲还我。” 李雪樱也没放过林氏,一字一顿,“聘礼既是谢昭兰的,我还了她,可当日陆家下聘时的礼单,母亲要一件一件补给我。” 林氏,“……” 她眼一黑,是真的气晕过去了。 林氏被气晕过去,陈嬷嬷着急忙慌去请大夫,李雪樱被气得不轻,也没留在院内,面子功夫都不做。苏轻宛更不想留下来讨嫌,带着绿竹回梅兰苑。 绿竹看了一场好戏,神色激动,“林氏求来的高门儿媳,如今吃到苦头了吧,果真是因果报应。” “林氏今日把李雪樱也叫来,就是算计她的,她知道李雪樱必会和我争管家权,李雪樱不知道内情接下管家权,等发现是一个烂摊子,自然就想明白,她和林氏自大喜之日起就有龃龉,如今是越来越深,就让她们狗咬狗。” 李雪樱不择手段,宁愿杀了姐姐也要抢来的夫君和陆家,真以为是什么洞天福地呢,她要李雪樱自尝苦果。林氏治家多年也颇有手段,她院内的事没传出半点风声,李雪樱是有傲气的,晌午过后,芳华苑就派人送来八千两银票,绿竹验过真伪,收了银票,苏轻宛都没出面,那婢女觉得苏轻宛怠慢李雪樱,气呼呼地走了。 绿竹翻了一个白眼,真若论身份,我家姑娘在西南是一言九鼎的大郡主,李雪樱算哪根葱! 绿竹拿着银票一路哼着小曲进内室,苏轻宛仍在算账,绿竹捧着银票高兴地说,“李雪樱还算爽气,八千两说给就给了。” “她的陪嫁也就万两白银,我就等着看她怎么管陆家这一烂摊子。” 绿竹觉得八千两是飞来横财,想要狠狠地一笔,“姑娘,你想吃什么,想用什么,我去给你买。” “我没什么想要的,你想要什么,想玩什么自己买去吧。” 绿竹高高兴兴去出门了。 没一会,婢女来报,说林氏要她去侍疾。 苏轻宛微微蹙眉,林氏是真一点都不消停,磋磨不了李雪樱,又想来拿捏她,苏轻宛轻嗤一声,吩咐李奶娘把账簿放好,她挑了两名新采买的婢女带在身边。 京城还不到最闷热时,屋内已放了冰,有婢女拿着纱扇轻轻地扇风,徐徐凉意减缓室内的燥热。 ~~ 苏轻宛撇了一眼,好大一缸冰,真是奢靡。 越过屏风后闻到一股药味,陈嬷嬷在里屋伺候着林氏,床边的矮几放着一碗药,林氏嫌药苦不爱喝,正病恹恹地靠着软枕,看着有几分憔悴,还真被气病了。 “母亲!”苏轻宛行了礼。 陈嬷嬷不动声色地瞪她一眼,陈嬷嬷说,“大少夫人气性是越来越大了,夫人病了,竟要三催四请才来侍疾,真真是不孝。” 苏轻宛淡淡说,“母亲病了,我曾重金请大夫,日夜伺候,事事亲为,母亲也没念过我的好,想来母亲是不大愿意与我亲近,我也不想过来讨嫌。” 陈嬷嬷碰了一个软钉子,心中不痛快,谢昭兰性子软,林氏身边的老婆子没把她放在眼里,时常训诫早就成习惯。苏轻宛顶嘴时,陈嬷嬷想要再出言教训,却看到苏轻宛沉静如水的眼眸,波澜不惊却又锋芒毕露,她不由自主地觉得恐惧,脖颈微凉,竟说不出半句话。 好重的威压! 林氏抬手,陈嬷嬷噤声,战战兢兢地退出内室,心中暗惊,一年未见,大少夫人的气势真的好生吓人。 林氏放软了声音,“昭兰,你嫁到陆家三年,母亲待你如亲生女儿。免了你的晨昏定省,不曾给你立过规矩,管家权也交给你,给足脸面。满京城的公卿侯爵家都找不出比母亲更和善的婆母,你出身商贾,陆家是官宦之后,枫哥儿有锦绣前程,对你钟情,非你不娶,母亲明知你对他毫无助力,也同意这门亲事,只盼你们和睦恩爱。若因枫哥儿娶了李雪樱,我们婆媳离心,母亲真的很难过。” (本章完) 19.第19章 陆璟 第19章 陆璟 苏轻宛对林氏观感很复杂,陆家能有今日兴盛离不开她的助力。陆氏是百年氏族门阀,族中出过两朝皇后,三位丞相,人才辈出。陆少卿父亲这一脉血缘极远,没有沾亲带故。陆老太爷过世得早,仅老太太拉扯着儿女艰苦度日。林氏嫁到陆家时,陆少卿仅中秀才,尚未中举。因家贫在寻常书院读书,林氏抛下脸面与陆氏本家结交,不知受过多少磋磨与讥讽,总算得到当年的陆氏大夫人一句话。陆少卿兄弟前后都被送进国子监,兄弟两人极其争气,没有辜负林氏苦心,先后中了进士,踏进官场。 若没有林氏当初舍下脸面,卑微求人,没有陆家兄弟的青云路。因此陆少卿很尊重发妻,哪怕与周姨娘情投意合,也不曾宠妾灭妻。林氏也没有打压过庶出子女,虽有偏心,却从不磋磨。 长子娶妻后,交出管家权,出门应酬常带着谢昭兰,教她为人处世,管家理事,谁都夸她是一个好婆婆,慈爱贤惠。 苏轻宛心想,林氏不仅精明,有城府,且很会示弱。她这一席话说得真诚慈爱,可仔细听却足矣令出身商贾的姐姐自卑愧疚。换一个意思就是谢昭兰,我们家不嫌弃你们出身低微,能嫁到陆家是你高攀,你就该为陆家倾尽一切。 士农工商,商贾是末流之辈,给不了陆枫助力,反而会给他招来嘲笑,姐姐只会心甘情愿地为陆家散尽家财,做牛做马。 林氏就是这么拿捏姐姐的吧,如今觉得李雪樱不好拿捏,怕她和李雪樱同气连枝就来与她示弱。 “母亲说疼我,可我过世一年陆枫与李雪樱就成婚,谈婚论嫁需要时日,怕是我一下葬,你们就开始过合八字,选良辰吉日了吧。” 林氏心想她果真是对枫哥和李雪樱成婚心怀芥蒂,才会如此忤逆,林氏抹泪说,“母亲一开始是反对这门婚事的,我们家与伯爵府门第相差太远,偏偏李雪樱要嫁,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是安平伯爵府,我们也只能听他们的话操办婚礼。昭兰,母亲心中是最疼你的。” 苏轻宛想要林氏与李雪樱狗咬狗,就没打算与林氏做戏,否则林氏就把她当成刀,她淡淡说,“母亲说什么都晚了,我也寒了心。” 林氏心中暗骂谢昭兰油盐不进,示弱不管用,她就说起利弊,“昭兰,枫哥儿和李雪樱新婚燕尔,感情正浓,她也有身孕,若生下麟儿,你的地位处境就很尴尬。母亲是过来人,听我一句劝,女人要在深宅生活,子嗣和夫君的敬重最是关键,你也不要和枫哥儿置气,免得真的生分。趁着李雪樱有孕,你要多讨枫哥欢心,将来有一儿半女,也不必过继李雪樱的孩子,孩子与自己血脉相连最亲近。” 不管眼前人是不是谢昭兰,只要她有了孩子,就是陆家人,到时去母留子,谢昭兰的嫁妆就全在她手。 “子女缘分乃是天注定的,成婚三年未有子嗣,或许我没有子女缘分。”苏轻宛声音更淡了,“母亲,李雪樱已把八千两银票送到梅兰苑,您欠我的五千两,何时给我?” 林氏愠怒,“昭兰,你管家数年,也该知道家里存余不丰,你又命谢家商行断了钱银,当真要做到这么绝吗?” “我若真的做绝了,就该问母亲要这几年管家后贴补的银子,母亲要与我一笔一笔算吗?” 林氏深呼吸,压住心中的怒火,“昭兰,你仗着长公主撑腰,如今与母亲说话也有底气了,不要忘了,你父亲虽是五品官,三郎却是锦衣卫副指挥使。你去打听打听锦衣卫是什么名声,谢家商行要招惹到锦衣卫,还能在京中立足吗?”苏轻宛起身,“母亲在威胁我?” “我与你讲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说利弊关系。”林氏笑着说,“三郎是我们陆家最出息的儿郎,我们也是三郎的后盾,你非要搅得家宅不宁,他也不会放过你。” 苏轻宛沉着脸回梅兰苑,绿竹外出未归,天气燥热,苏轻宛换了一间薄纱长裙,窗台上的牡丹在烈日下开得更艳,抚平她一路躁动的情绪。 绿竹买了许多新奇的果子,又买了一只酱鸭子,还给苏轻宛买了京城时兴的首饰,满载而归,笑容满面。 她拉着苏轻宛到梳妆镜前试首饰,把苏轻宛夸成仙女下凡,天下第一美,苏轻宛满怀心事散去,被逗得开怀轻笑。 李奶娘端着两碗甜汤进来,放到暖塌上,招呼她们过来吃。 绿竹一边喝一边夸奶娘手艺好,苏轻宛也坐到暖塌上来。 “姑娘自林氏院内回来,心情一直不快,她欺负你了吗?”李奶娘问。 苏轻宛轻轻摇头,示弱利诱不成,威逼罢了,不算欺负。 “李妈妈,陆家三郎是什么样的人?你和秋香极少提起他。” 李奶娘想了想,缓缓说,“其实我们也极少见到他,张氏和三公子,三姑娘住在西苑,西苑那边有一个角门。三公子公务繁忙,极少在家,即便在家也走西苑那道门。这几年来,我们也是逢年过节才见到他。三公子少年时随陈大将军去北疆戍边,回京后进锦衣卫,平日里少言寡语,手段狠厉,二房那边的婢女都不敢传三公子的闲话。” ~~ 她又侧过身来,压低声音说,“三公子进锦衣卫后深受皇恩,林氏起了心思,把自己院内养得水灵的婢女往三公子院内送。隔日又被张氏送回来,林氏又不死心,想要把娘家的表姑娘嫁于三公子。两年前还接表姑娘来府中小住,张氏不想与林家结亲,谁知这表姑娘也是胆子大的,三更半夜竟借着酒意闯到三公子院内。二爷去得早,二房早年都是大房在照佛,三公子平日里对陆少卿和林氏也算敬重,按理说不看憎面看佛面,把人撵走就是。也不知道表姑娘是犯了他什么忌讳,被打得血肉模糊,丢出院外。陆少卿觉得他过于残暴,想拿家法来治他,三公子就拿官威来压。表姑娘伤是养好了,可腿也瘸了,林家不敢对三公子怎么样,却埋怨林氏,她和张氏也有了龃龉。” (本章完) 20.第20章 锦衣卫 第20章 锦衣卫 绿竹放下碗,心有余悸,“表姑娘只是去勾引他,就被打瘸了腿,好……残暴,一点都不怜香惜玉啊。” 苏轻宛暗忖,杀鸡儆猴,永绝后患,是一个心思深沉做事不择手段的。若非如此,绝无可能这么年轻就爬上锦衣卫副指挥使的位置。 林氏有句话说得对,她要把陆家搅得鸡飞狗跳,陆璟绝对不会做事不管,他们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一家人。 李奶娘说,“姑娘,我们能不招惹三公子,就不要去招惹三公子。” “他姓陆。”苏轻宛淡漠的语气里透出一股凉意,她要动陆家人,注定和陆璟为敌,这是无法避免的。 李奶娘出去后,绿竹敛去嬉皮笑脸,压低了声音,“姑娘,晨风说戌时三刻在南风楼等你,说有要事禀告。” “知道了。” 谢昭兰经商,常在外走动,陆家也不太管她,苏轻宛午歇过后带绿竹出门,先去商行巡视,谢敏说陆家人顾忌着名声,不敢闹得太凶,算是相安无事。朝廷命官是不敢做出强抢商行的事,林氏如今有李雪樱接手烂摊子,还不到山穷水尽时。 京城繁华,商贸云集,三更后才施行宵禁。 华灯初上时,南北街仍是人声鼎沸,极是热闹,南风楼就在南北街最繁华的地段,是京中数一数二的酒楼。 苏轻宛来时,人声鼎沸,生意爆火,小二利落端盘上菜,厨房忙得热火朝天。南风楼一共四层,一楼大舞台歌舞不断,二楼招待寻常宾客,三四楼全是包厢雅间,招待京中富商权贵。主楼后有三栋二层小楼形弧形环绕,最右边一间是三进院,是掌柜与南风楼的厨师,小二们,卖艺歌女们的住所,另外两栋是为了招待不便在主楼用膳的贵客,环境非常私密。 这几栋小楼与主楼之间有环形空中走廊连接,建筑群中间有假山亭台荷池,九曲回廊,形成庞大的建筑群,能用膳,也欣赏歌舞,可以说是纸醉金迷。 苏轻宛带绿竹上了四楼,进了最东边的雅间,绿竹随着她进门,刚关上门,一名身穿玄色束腰窄袖长袍的男子跪地行礼,“晨风参见郡主。” 男子二十出头,高挑俊秀,身材瘦削,或是常年夜行的缘故,皮肤有一种不见光的白。 苏轻宛单手微抬,晨风起身,苏轻宛问,“出了何事?” 晨风脸色严肃,“半年前朝科举舞弊案牵出淮南冤案,朝中有人替王爷喊冤,希望重审旧案,皇上震怒,摘了好几位大人的乌纱帽。三月前,西林进犯我淮南边境,有人说是朝中淮南王旧系勾结西林犯境,皇上秘密派遣陆璟前往淮南调查,一旦做实罪名,昔日王爷旧系怕是要被连根拔起,算算时日,陆璟也该到京都了。” “他不是去西南吗?”苏轻宛蹙眉。 “他改道去了淮南,皇上想要把淮南一脉连根拔起,陆璟去一趟淮南回来,就算没有证据,也会做成铁证。” 苏轻宛一手握着茶杯,滚烫的茶水透过瓷杯,烫红她的掌心,她却感觉不到疼似的,眼底一片暗红。淮南王是唯一的异性王,是开国皇帝的结义兄弟。两人少年相识,感情甚笃,恰逢乱世,揭竿而起,登上皇权巅峰。 皇帝感念恩情,赐淮南封地,并有圣旨,后代子孙不得削藩。淮南王六代驻守淮南边境,掌十万精兵。恪尽职守,忠心耿耿地守着淮南,西南边境。六代边境主帅,十余年前三子夺嫡,燕王长女与淮南王世子有婚约,因而求淮南王出兵相助,淮南王戍边守疆,从不参与党派之争,拒燕王所请。 后燕王在夺嫡中落败被手足所杀,不曾想燕王儿子在叔伯们自相残杀后坐收渔翁之利,被立为太子,先帝驾崩后登基为王,尊燕王为景帝。朝中有佞臣揣摩其心意,联手策划淮南王谋反血案,九族被诛。 她的两位兄长恰好去了边境,听闻九族被诛,痛彻心扉,军营哗变,差点自立为王,真的坐实造反污名。三日后,西林大军进犯,她的兄长们放下私人恩怨,率军抵抗,战死沙场,至此淮南一脉仅剩她和姐姐。 如今淮南一脉仅剩她,父亲和兄长们故去已有十二年,皇上还想把脏水泼到他们身上,简直欺人太甚。 “郡主,留在京中的死士有八人,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在京郊设伏杀了陆璟。”晨风眼底闪过一抹狠意。 越是紧要关头,苏轻宛越冷静。 她松开茶杯,轻声说,“这事说不通,皇上登基十二年,根基渐稳,父王曾是边境主帅,朝中一半武将是他的嫡系。这些年也有将军想要给父王翻案,皇上都轻拿轻放,皆因北疆与西南边境常年战乱,他还需将军们戍守边疆,不能自毁长城。西林大军刚刚犯境,更是他仪仗将军们的时候。若把淮南旧系连根拔起,寒了将军们的心,谁还替他上阵杀敌。” 晨风蹙眉,有些不安,“那陆璟去淮南做什么?” “我也不知,这几年朝中频繁有人要查淮南旧案,非我授意,或许皇上起了疑心。”苏轻宛是想要替淮南王翻案,这是她不惜一切代价都要做的事。淮南六代驻守边境,忠君护国,她决不允许父王背着通敌叛国,谋反篡位的骂名,遗臭万年。 ~~ 可当年被诬陷时铁证如山,盖棺定论的谋反想要推翻,难如登天,十二年了,当年对父王忠心耿耿的将军们又有几人还想给淮南翻案尚未可知。 她北上寻找谢昭兰,是为了姐妹团聚,也是为了淮南王翻案,没想到姐姐被人暗害,眼下她分身乏术,且翻案时机未到,贸然行动只会以卵击石。 她上京时,西南王也要她按兵不动,静候时机,是谁在挑动淮南旧案? 苏轻宛一时也理不清头绪。 倏然,楼下传来阵阵尖叫声,紧接着听到有人喊着锦衣卫办案,行人退避,马蹄声震天,苏轻宛起身走到窗边往下看,只见一队锦衣卫飞马穿街而来,气势凶猛。 领头的人白马飞鱼服,腰佩绣春刀,身姿矫健,宛若一柄出鞘的剑。 苏轻宛眼角一缩,身体不由自主轻颤。 (本章完) 21.第21章 绣春刀 第21章 绣春刀 锦衣卫手段残暴,作风凶狠,名声极差。上至百官,下到平民无不畏惧躲避,也只有他们敢在闹市如此横冲直撞。 锦衣卫十余人在南风楼前停下,苏轻宛心口倏然一跳,数次生死危机后产生极其敏锐的直觉,她转头问晨风,“你带了几人来?” “六人,怎么了?” “分头撤离,快,他们冲你来的!” 晨风神色一沉,立刻转身离开雅间,绿竹关好了门,心惊肉跳,“姑娘,是不是弄错了?” “我也希望弄错了。”苏轻宛掌心全是汗,眼下她并不想和锦衣卫打交道。 偏偏她的直觉出奇的准,锦衣卫真冲着晨风来的,明显是认识晨风,晨风刚下楼就与锦衣卫迎面撞上,瞬间打起来。 戌时正是南风楼最热闹时,食客众多,锦衣卫查案已有食客心惊胆战,不曾想他们在楼内打起来,殃及无辜,管弦丝竹声骤停,楼内宾客满楼之景破碎。很快就听到杯盘洒落,食客们惊慌逃窜的尖叫声,还夹着小二们喊着你们还没付钱的吼叫声。 晨风与领头的锦衣卫打起来,刀剑声不绝于耳,锦衣卫所有人围攻晨风,晨风越过三楼栏杆一跃而下。身穿飞鱼服的男子单手撑着栏杆随之跃下,两人灵巧落地后又迅速打在一起。锦衣卫手持长刀围攻晨风。 “留活口!”男子声音冷沉,不容置喙的命令。 晨风带了六名死士蹲伏在南风楼附近,因报过苏轻宛后,本以为苏轻宛会命他们出京伏杀陆璟,他把人手都带过来。晨风是死士首领,蹲伏在周围的死士们见状,纷纷蒙上黑色面巾,出面营救,很快打成一团。 苏轻宛带绿竹也到一楼来,躲在柱子后,锦衣卫来的是精锐,杀招凶猛又人数众多,明显落于下风,已有一人被俘,一人被长刀刺穿胸膛,倒在狼藉的杯盘中鲜血横流。 经年噩梦席卷而来,她的身体因恐惧而战栗,如被一块巨石死死压在雪地里,动弹不得,每一口呼吸都带起刺向心脏的尖锐疼痛。 苏轻宛想到淮南王府被灭门那日,中秋团圆日,淮南王六代在淮南封地,宗亲庞大,她的伯父,叔父和姑姑们都带着亲眷来王府吃团圆饭。突然就有一队身穿绯红官袍的锦衣卫闯进来,宣读圣旨后不由分辨挥刀就砍,那一把把绣春刀沾了血,砍断她亲人的脖子,年仅七岁的她带着堂弟在后院玩耍,出事后她的护卫迅速找到她,来不及把她带到密室,只能把她藏在房梁上,缩在那块御赐的忠烈满门的匾额后。 藏得高,看得远,她眼睁睁地看着她的母妃,叔伯,堂姐,堂兄们被绣春刀砍死,刚刚与她一起玩耍的弟弟已成尸体躺在庭院里。他们甚至连她刚出生未满周岁的外甥也没放过,活生生地摔死在她面前。 刀锋过喉,九族被诛。 她躲在匾额后泪流满面,大受刺激昏死过去,等她醒来时天已全黑,扑面而来全是血腥气,闪电雷鸣,锦衣卫仍在掘地三尺地寻找活口。 领头的锦衣卫指挥使身穿飞鱼服,手持绣春刀,闪电掠过黑夜,她看到绣春刀染了红,那是她族人的血。 这一幕是她经年盘旋不去的梦魇,每每惊醒夜不能寐,恨到想要冲进锦衣卫卫所,杀光这群鹰犬爪牙。 设局诬陷淮南王谋反的逆臣太多了,她滔天难掩的恨意急需要找到一个宣泄的对象,所以,她恨皇帝,恨锦衣卫。 如今,这群锦衣卫的绣春刀,又挥向淮南的死士们。 “姑娘,我们先离开。”绿竹拉着苏轻宛要走。 苏轻宛明白,她若走了,晨风等人必会落网,难逃一死,她低声与绿竹交代了声,绿竹犹豫过后快步离开。 楼内来不及逃跑的食客们全都找地方藏起来,瑟瑟发抖,都怕出来殃及池鱼,锦衣卫虽令人闻风丧胆,倒也没有挥刀向平民的毫无底线,食客们都想等风波过去再离开。锦衣卫人数太多,晨风渐渐体力不支,怒吼一声分头走,死士不能全葬送在这儿。 领头的锦衣卫冷笑,“今夜你们一个也走不了!” 他低沉冰冷的声音如从地狱而来,穿透满堂血腥,带着令人胆寒的肃杀,他背对着苏轻宛,她只能看到他高大挺拔的背影,革带束腰,勾勒出一截窄腰。苏轻宛莫名觉得声音有些熟悉,心口急跳。 晨风被逼到角落里,身上血迹斑斑,胸膛有一刀贯穿伤,已是强弩之末,怒吼着,“今夜若我命该绝,我也要杀你们这群鹰犬走狗,杀一个够本,杀一双是我赚了。” “就凭你?”男子冷淡的声音透出几许轻蔑,这群死士已是他的瓮中之鳖,他势在必得,没放在眼底。 晨风挥剑砍来,两人又打在一起,正在此时一阵烧焦的味道传来,接踵而来的是门外尖锐的呼救声,“走水了,走水了……快来人救火。” 浓烟滚来,藏在楼内尚来不及逃的食客们乱成一团纷纷往外逃命,瞬间冲散锦衣卫的阵型,这群鹰犬爪牙是来抓淮南死士的,不好对手无寸铁的食客动手,投鼠忌器。 苏轻宛趁乱挤过人群到晨风身边,沉声说,“从后门走,有人接应,快走!” 晨风捂着胸膛的伤口,鲜血染红了手,当机立断,转身奔逃,那名领头的锦衣卫见状,挥刀朝晨风刺来,苏轻宛急推晨风一把,刚一转身绣春刀已近在咫尺,她与男子迎面撞上,男子把她当成淮南死士同党,看到苏轻宛的脸庞时眼底掠过一抹惊讶,收刀已来不及。 苏轻宛浑身僵立原地,血液冰冷,心脏处传来一阵刺痛,她一时分不清楚是心理的疼痛,又或是身体的疼痛。 ~~ 绣春刀刺进她的胸膛,苏轻宛如上元节表演皮影戏的人偶,反应迟缓,身体僵硬地低头,十二年前她逃过的绣春刀,终究还是落在她身上。 兜兜转转,九族同灭,好像是一种宿命。 楼内穿梭奔逃的食客,把她带回淮南王府被灭的那晚。 时间变得漫长,就像她七岁时绝望逃亡,带着九族冤魂,逆境求生的这十二年,长到看不见尽头。 绣春刀迅速往外拔,溅起鲜血点点,苏轻宛麻木感觉不到疼,浓烟呛进了咽喉,她嘴唇失了血色,微微颤抖,欲言又止。 男子却在她出声前困惑地喊了声,“嫂嫂?” 苏轻宛如遭雷击,眼瞳发红,浑身血液冻结。 飞鱼服,绣春刀——他是陆璟,锦衣卫副指挥使。 是锦衣卫里最令人闻风丧胆的玉面阎王。 苏轻宛眼前一黑,昏倒前她似是落入一个带着血腥气的怀抱中,她厌恶地蹙眉,却又避无可避,就像她竭尽全力想要逃避的命运,不管她怎么努力奔跑,终究是逃不脱的宿命。 (本章完) 22.第22章 护心丸 第22章 护心丸 陆璟这两年公务非常繁忙,几乎不在京中,谢昭兰葬礼时他在北疆,陆枫与李雪樱大婚他也在出公差,今夜刚回京,府中事并不知晓,骤然在南风楼见到苏轻宛意外,更没想到重伤了她。南风楼火势愈演愈烈,陆璟打横抱起苏轻宛大步往外走。 楼外人声鼎沸,必是围了看热闹的人群,谢昭兰是他嫂嫂,这么抱出去她名声必会受损,陆璟快步走到舞台屏风前,摘下布景的绸布裹着苏轻宛,连一片衣角都没露出来。 “大人,那群死士趁乱从后面逃走了。” 陆璟抱着苏轻宛已到楼外,看着火势渐灭的南风楼,沉声说,“这场火定是淮南余党点燃的,去查,他们身负重伤逃不了多远。” 他目光掠过楼外聚集的人群,“传令京都府,提前宵禁,疏散人群,协同追捕。” “是!” 陆璟做事风行雷厉,短时间连下几道命令,锦衣卫同知周敬明快步而来,“那人服毒自尽了。” 淮南死士两死一被俘,被俘的服毒自尽。 陆璟眉心微沉,淮南王父子故去已十二年,十二年春秋斗转星移,西南边境将军臣服新主,忠于皇权,淮南封地被撤,面目全非。等闲易变故人心,淮南死士为何死忠,除非他们有新主,那封密信并非空穴来风。 周敬明看一眼他怀中的人,裹着一层绸布,他也看不清楚,心中却非常震惊,他和陆璟是发小,感情甚笃,知道陆璟是什么性子。 陆璟刚到锦衣卫就锋芒毕露,手段狠绝凶残,不管多硬的骨头到陆璟手里都会被撬开嘴巴,锦衣卫监察百官,也没少要做抄家灭族的事。最脏,最累,最得罪人的活儿都是陆璟来办,他就是踩着尸山白骨往上爬的副指挥使。 他也是满朝文武最忌惮的鹰犬,也是言官们口诛笔伐的爪牙,出了名的心狠手辣,周敬明不曾见他在执勤时心慈手软过,这绝对是破天荒第一遭,竟从追捕现场抱着一个人出来。 “子玉,这是谁……” 周敬明的话尚未说完,陆璟目光冰冷扫过,威压摄人,周敬明摊了摊手,做了一个闭嘴的手势。 陆璟命人备车,喊来亲信黎安,低声吩咐说,“把人送到我的别院,派人去请房太医,务必把人救活,此事不许声张。” “是!”黎安听令,驾车离去。 躲在暗处的绿竹快步跟上去。 京都府尹很快带人来南风楼,远处暮鼓敲响,提前宵禁,街上围观百姓迅速散开,南风楼的火势也渐渐控制住。 陆璟面沉如水,冷冷地看着差点被烧成废墟的南风楼。 火势起的那一瞬间,人群慌乱逃窜,他为救一名跌倒差点被踩踏的孩童,没顾得上晨风。然而,他的余光看到晨风与苏轻宛似有交流,因此把苏轻宛当成淮南死士的同党。 他已故一年的嫂嫂,为何出现在南风楼? 绿竹在别院前拦下黎安,死缠烂打要跟着他进去,黎安跟着陆璟多年,认得谢昭兰,怕绿竹在外嚷嚷惹人怀疑,把人放了进去,看到绿竹痛哭焦虑,且迅速给苏轻宛止血,他放下疑虑,命人守着她们,他迅速去请太医。 绿竹带人接应晨风等人后才知道苏轻宛重伤被带走,匆匆赶来,她也顾不上恐慌,迅速给苏轻宛简单处理过伤口。 太医很快就来了,是黎安拽上马一路狂奔到别院,差点把太医的老骨头都颠散架,下马后吐得天昏地暗,指天骂地诅咒锦衣卫。 黎安也不与人计较,简明扼要地说,“治不好她,陆大人要你全家陪葬!”老太医,“……” 旁人若说要你全家陪葬,他或许嗤之以鼻,可若是锦衣卫副指挥陆璟说……他说到,就真能做得到。 谁也不敢惹锦衣卫的玉面活阎王。 老太医提着药箱,揣着快颠散的骨头小跑去给苏轻宛看伤,苏轻宛伤势很重,陆璟出招果断凶狠,一招毙命,虽是卸了力,仍是重伤苏轻宛,若不是绿竹喂了一颗护心丸,苏轻宛等不及太医早就见阎王。 老太医是诊脉时手都在颤抖,苏轻宛伤得太重,血流如注,也幸好绿竹处理得当,止血也很及时,老太医给苏轻宛的伤口缝针。 他不清楚苏轻宛的状态,也不敢用麻沸散,只能生缝。 苏轻宛疼得蹙眉,哪怕昏迷了也觉得疼痛不一样,且不断地梦呓,似是还姐姐,又似是喊兄长,眼角不断有泪水掉落。 绿竹在旁心疼坏了,恨不得把陆璟大卸八块,若不是陆璟心狠手辣,她家姑娘怎么会受这样的苦。 “太医,您轻点,我家姑娘看起来很疼。” “小丫头,缝针哪有不疼的,再怎么疼也比不上她挨的这一刀,小姑娘可怜哦,也幸好命硬。” 若是寻常女子,早就死了,她能捡回一条命已是非常不容易。 ~~ “你按着她的双手,别让她乱动。” 绿竹听话按着苏轻宛因疼痛而乱抓的手,心疼坏了,“姑娘忍一忍,快好了。” 老太医也是用尽浑身解数,总算从阎王手里抢回一条命,累得虚脱,黎安也不敢放人回去,老太医只好守在院内。 “小丫头,你给她吃的护心丸是什么,能给老朽看看吗?”老太医真的好奇是什么灵丹妙药,竟能护着人心脉,一息尚存等到救治。 绿竹红着眼,沉默寡言,谁也不想搭理。 老太医讪讪地摸着鼻子说,“小丫头,老朽也是被逼无奈,整个太医院没人想给锦衣卫的人看伤。你要恼,就恼锦衣卫,莫要牵连无辜。” 在旁抱臂而立的黎安,“……” 绿竹抽了抽鼻子,恭恭敬敬地给老太医行跪拜大礼,“您的大恩大德,绿竹一定会报,只要您有所请,绿竹万死不辞。” 老太医非常矜持地扶起她,“报恩好啊,可死就不必了,那护心丸可否给一颗?” 绿竹为难,又诚实地说,“药材难寻,护心丸也仅有一颗。” 老太医遗憾地挥挥手,“哦,那算了。” (本章完) 23.第23章 叔嫂 第23章 叔嫂 京都戒严搜捕,京都府尹和锦衣卫倾巢而出,绿竹一边担心着苏轻宛的伤,一边担心晨风他们能否逃过追捕,心神不宁。 老太医已在廊下打瞌睡,鼾声如雷,黎安如门神般伫立在庭院中,寸步不离,几度试着与绿竹探听消息,绿竹与他在门前差点打起来,记仇恼恨,对他的话置若罔闻。 黎安暗忖,还挺有脾气的。 他记得大少夫人身边的婢女单纯天真,爱吃又好骗,怎么换了个嘴巴这么严实的。 这座别院离陆家不算远,是陆璟的私产,陆璟公务忙碌,来得极少,他在京中大多住陆家,黎安想要讨好绿竹探听消息,黎安上树摘了一筐李子献宝般地捧到绿竹面前,嘴巴也甜,“姐姐,吃李子吗?” “不吃。” “很甜的,大少夫人也挺喜欢吃李子,她以前的婢女秋香经常拿着杆子在树下打李子。”黎安笑着说。 绿竹沉默,像一个哑巴。 “姐姐,满京城都在传大少夫人死而复生,这一年都是你在伺候她吗?” 绿竹不吭声。 黎安锲而不舍,“你伺候她一年就这么忠心,真令人敬佩。” 绿竹面无表情,闭目养神。 黎安很苦恼,油盐不进,很难骗啊! 天蒙蒙亮,陆璟回到别院,身上带着一股血腥气,也不知沾了谁的血,黎安快速把别院里的情况都与陆璟说了一遍,得知苏轻宛伤势已稳定,他也松口气。黎安回到院内时早就和奴役们打听过陆家的事,他也把谢昭兰死而复生大闹婚礼,陆家得了铁券丹书一事详细说了。 陆璟刚从淮南回来还未进宫面圣,自然也不曾回家,家中发生何事尚不知情,他回别院途中还怀疑过,或许是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谢昭兰嫁到陆家三年,也是他耗费心神往上爬,公务最繁忙的时候,男人也不管内宅中事,他又常年在外,与谢昭兰也就逢年过节见上面,虽住在一个屋檐下,隔了练武场,却算不上熟稔。 “派人告知家中,嫂嫂涉嫌锦衣卫要案,留在衙门配合调查,这几日回不了家。”陆璟淡漠说,“我要进宫复命,太医留在别院,别出差错,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 “是!” 陆璟回自己院落,婢女连忙抬了热水进去,在廊下打盹的老太医贴着墙根避开陆璟,陆璟也没搭理他,进了主院。 他简单梳洗过后,换了一身绯红官袍便出门。 绿竹在他出门后,骂了好几句,黎安讨好地笑了笑,说一句主子也是职责所在,不是有意伤害大少夫人。 苏轻宛在天光乍现时起了高热,吓坏太医与绿竹,也幸得太医妙手回春,灌了药后高热渐退。绿竹在床前守着不敢阖眼。又熬了一夜,苏轻宛转醒,转危为安,太医双手合十,感谢漫天神佛保佑,他也算是保住全家性命。 苏轻宛年轻,底子好,醒来后熬过伤口剧烈疼痛,晌午过后就能说话,绿竹知道她心中困惑,简单地把事情说了一遍。 陆璟进宫面圣后不曾回府,黎安在院内寸步不离地守着,绿竹不曾外出,也探听不到晨风等人的消息。 苏轻宛心想没消息也算是好消息,晨风在京中十年,比她更熟悉,他们是死士又擅长藏匿,陆璟未必能抓住他们。南风楼无故起火,她又恰好挡在晨风面前,绿竹说黎安一直在套话,定是陆璟授意,他已经怀疑她,她要尽快洗清嫌疑。 陆璟……他是陆璟啊!陆璟三日不曾回府,苏轻宛也养伤三日,老太医等她能下床时就起身告辞,绿竹心怀感激给他一盒金条。能满足老太医一家五口将近二十年的日常开销,老太医嘴里说着金银乃俗物,等绿竹打开盒子他被金光闪了眼,眼明手快地抱过盒子,说他是俗人,就爱俗物,热情地告知绿竹家中地址,若有什么需求尽可上门求医。 他对陆璟把他抓来别院,担惊受怕了三日的这种粗暴行为,表示宽宏大量,单方面原谅了他,甚至夸黎安做事周全。 黎安立在廊下,抱臂倚栏,一言难尽。 他看了一场戏台上才能见到的有钱能使鬼推磨。 天气渐渐燥热,苏轻宛养伤躺得烦躁,绿竹扶着她在庭院内慢慢散步,日渐西斜,阳光正好,黎安提着一篮李子进院,笑容满面地给苏轻宛行礼。 “大少夫人,这是你爱吃的李子,我给你打了一篮,若您吃得好就告诉我,我再给您送来。” 苏轻宛神色淡淡的,“好。” 黎安又关心她的伤口,苏轻宛虽冷淡,也是有问必答,黎安又说三公子很关心她的伤势,苏轻宛的脸色瞬间冷下去。 绿竹阴阳怪气说,“三公子差点要了我们姑娘的命,好生威风呢,就这么轻飘飘一句关心伤势,他是没脸来见人吗?” 黎安不卑不亢地赔礼说,“主子忙着抓淮南余孽,分身乏术,大少夫人莫怪。那日在南风楼场面混乱,主子也不是有心伤您的。” ~~ 苏轻宛也注意到他的目光,黎安是有意提起陆璟在抓捕淮南余孽? 绿竹愤怒说,“他抓淮南余孽关我们姑娘什么事,你一句不是有心的好像受了委屈似的,我们姑娘可是差点没了命。” 黎安尴尬地挠挠头,这婢女在少夫人昏迷时是哑巴,少夫人醒来时是泼妇啊,他有点遭不住,正在此时院外有脚步声传来。 陆璟回别院了。 晚霞漫天,落日熔金,陆璟身穿锦衣卫绯红官袍站在月门处,身姿矫健,挺拔如松,俊美的眉目浸在落霞中,俊美得不似凡人。既有陆家书香门第耳濡目染的书卷气,也有多年行伍生涯淬炼的冷峻凶悍。 苏轻宛极力掩饰着心中排山倒海而来的痛。 陆璟已走到她面前,礼数周全,“见过嫂嫂。” 苏轻宛说,“都是一家人,不必虚礼,敢问三弟,我何时能回家?” “嫂嫂怕是一时走不了。” “为何?” (本章完) 24.第24章 疑心 第24章 疑心 陆璟拇指上戴着一个油青色扳指,他双手交叠在前,无意识地转动着扳指,缓缓说,“数日前淮南余孽在南风楼密谋,锦衣卫奉命抓捕,数人逃脱,京都府和锦衣卫协同追捕逃犯数日,昨日夜里抓到一名活口,那人指认嫂嫂是淮南余孽。” 绿竹脱口而出,“怎么可能!” 苏轻宛心里一沉,目光扫过绿竹,她稳了稳心神,不敢插话,苏轻宛说,“我出身江南谢家,嫁到陆家三年,怎么成了淮南余孽?” “贼人逃命无门,或许想拖人下水。”陆璟声音不徐不疾,却威压十足,“嫂嫂为何出现在南风楼?” 他那双冷峻的眼眸沉沉地盯着苏轻宛,那目光宛若有实质般,寻常人早就被吓破了胆。 苏轻宛神色冷淡说,“那日我巡视商行后,已到晚膳时间,正好去南风楼用膳,就在四楼东边的雅间。后来听到打斗声,我带绿竹下楼看到锦衣卫与人打起来,我与食客躲在柱子后本想等你们办案结束再走。没想到南风楼起火,我被人群挤得昏头转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你刺了一刀,我倒要感谢三弟手下留情,及时认出我来,否则我的亡魂都过奈何桥了。” 陆璟任锦衣卫副指挥使后就没遇到这么硬的钉子,作揖赔罪,“是我鲁莽,任嫂嫂责罚。” “岂敢。” 两人一时沉默相对,绿竹和黎安连呼吸都放轻,落日最后一道余晖消失在天际,天光微暗,穿堂而过的风带着夏日的闷热。 陆璟语气凝重,“我相信嫂嫂是无辜卷入淮南余孽案中,可既然有人指证,为还嫂嫂清白,待你伤愈,随我去一趟锦衣卫大牢,与那贼人当面对质。” “我一个成了婚的妇人在外留宿多日会招惹非议,早日解决早日回家,就明日吧,如何?” 陆璟沉沉地看着她,在她眼里找不到半点心虚或恐惧,他点了头,“好。” 晚膳时,别院的婢女送来三菜一汤,两荤两素,陆璟自是不知苏轻宛口味,菜色很清淡,适合养伤之人。苏轻宛没有胃口,只喝了一点汤,绿竹更是紧张,压低了声音,“姑娘,有人被抓,还供出姑娘,当面对质对姑娘不利,我去传令,不惜一切代价杀了他。” “锦衣卫大牢里杀人,那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苏轻宛比她要冷静多了。 绿竹焦虑,“那怎么办?” 苏轻宛眯起眼睛,“陆璟说抓了一名死士,难道真的抓到人吗?” 或许,这是一场骗局,故意诈她的。 绿竹恍然大悟,拍桌而起,“夜里我悄悄出去一趟,若真有人被捕,晨风一定会留消息。” “坐下!”苏轻宛声音冷沉,“若是一场局,门外全是眼线,你出去探听消息是自投罗网,什么都不要做。” “只能坐以待毙吗?”绿竹心烦意乱。 苏轻宛比任何时候都冷静,她知道烦躁,慌乱解决不了任何问题,“陆璟能在这么短时间内爬到锦衣卫副指挥使的位置上,绝非泛泛之辈,这一局既已被动,就不要给他抓到更多把柄。” 绿竹烦得很,心情也不好,却吃得挺多,苏轻宛胃口不好,饭菜都进了她的嘴里。一墙之隔是陆璟的主院。 陆璟在书房看公文,近日朝中因淮南余孽吵得不可开交,文臣武将泾渭分明,文臣希望严惩淮南余孽,武将希望锦衣卫能拿出铁证,不要攀咬无辜。大朝会比街口菜市场还要吵,又因南风楼起火,百姓有伤亡,言官参陆璟的折子如雪般飞到皇上的御案上。 皇上也给了明示,放长线,钓大鱼,若淮南王真有血脉尚在人间,找出来,秘密处决,锦衣卫是天子近卫,陆璟更是皇上最锋利的一把刀,这个密令也交给陆璟。 自半年前锦衣卫收到密信,说淮南王尚留血脉在人间,皇上派陆璟秘密查探,京中查了一遍,又把他派去淮南,为了掩人耳目,还特意说去西南办差。 淮南王一妻两妾,三子五女,十二年淮南王九族被诛杀,中秋夜里,淮南王的庶子,五个女儿被杀。淮南世子与胞弟昭武将军战死沙场。当年奉命去淮南的是如今的锦衣卫指挥使柳江,也是陆璟的师父,柳江说淮南王全族伏诛,子女都没有活口。 当年淮南世子与燕王长女,也是如今的长公主有婚约,却还来不及成婚,屋内也没有通房妾室,因此也没有子嗣,这是淮南王唯一定亲的儿子。所以淮南王直系一脉应该是绝嗣,柳江与他说,定是旁支的血脉逃过一劫,在京中兴风作浪。 陆璟想着淮南的事,黎安奉茶进来,茶盏放到桌上后说,“主子,大少夫人院内熄了灯,她的婢女也没有出门。” 陆璟确实抓到一名淮南死士,指认苏轻宛是陆璟诓骗她的,故意诈她。 若苏轻宛心虚,乱了方寸,必然会派人去探听消息,一旦她的婢女出门探听消息,她就不是无辜的。 锦衣卫抓人,只要蛛丝马迹就能做成铁证。 ~~ “你这几日盯着她们,可探听出什么消息?” 黎安紧张,摇头,“大少夫人一直昏迷不醒,那婢女如锯了嘴的葫芦,什么都没说。” “废物点心!”陆璟骂道,“三日都没问出一个响来,要你有何用?” 黎安被骂是常态,不敢还嘴。 静默一会后,黎安说,“主子,有件事倒是奇怪,大少夫人过世后,梅兰苑的人都遣散了,只剩下李奶娘。那些奴仆是谢家带来的家生子,大少夫人回来后却没有把人召回来,如今梅兰苑的奴仆们是大夫人安插过来的,有几人是从牙婆子里手里买来的,这群买来的婢女都会拳脚功夫。大少夫人如今的贴身婢女绿竹会医术,也会一点拳脚功夫,嘴巴严实,对大少夫人非常忠心,我敢说大少夫人要她死,她立刻会自刎赴死。这种忠仆只会是家生子,受主家重点栽培,与主子同吃同住,一起长大的。” 陆璟听懂黎安的话,谢昭兰死后复生,身边多了一名陌生的忠仆,绝不是临时买来的,若只在谢昭兰身边一年,不可能养出这样的忠心。 “这事先放一放。”陆璟脸色冷峻,“派人去牢狱中安排好,她是否无辜,明日一试便知。” “是!” (本章完) 25.第25章 威逼 第25章 威逼 翌日,苏轻宛与绿竹用过早膳,陆璟已在门口候着,他仍是身穿绯红的锦衣卫官袍,长身玉立,手持绣春刀,威风肃穆。 陆璟与她见礼,苏轻宛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对他非常冷淡,陆璟也知道自己刺她一刀,差点要了她的命,得罪狠了,她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 他素来绝情心冷,也不在意苏轻宛的冷漠。 苏轻宛重伤未愈,在绿竹的搀扶下上马车,别院在巷子最深处,非常幽静,蝉鸣阵阵,偶尔能听到稚儿的读书声。 陆璟上马,一行人往锦衣卫衙门而去。 锦衣卫指挥使柳江一月前旧伤复发在家休养,锦衣卫是陆璟做主,他带着苏轻宛一路到锦衣卫大牢。刚进大牢就听到惨叫声,隐约有鞭子打在皮肉上的闷击声,血腥气扑面而来。 绿竹在大牢外候着,她本想跟着苏轻宛一起下大牢,被黎安拦在外,绿竹也没办法,这是锦衣卫除了陆璟谁也做不了主。 地牢一路潮湿,幽暗森冷,如人间地狱。苏轻宛看到牢房里关着几名瘫软在地的犯人,蓬头垢面,满身血污,看起来被折磨不轻。 很快就到地牢最深处,一名黑衣人被绑在十字架的木桩上,马鞭抽得他皮开肉绽,夜行衣都遮不住浑身的伤,头发散乱。地牢深处的墙壁上挂着各种各样的刑具,拦马棍,夹棍,钉指等等,旁边还有烧红的烙铁,苏轻宛看到黑衣人胸口被烫得皮肉焦黑。 苏轻宛看得心惊肉跳,脸色惨白,陆璟走在她身侧,从她进地牢就是一场测试,遍体鳞伤的犯人,刑具,阴森的牢房,寻常人见到锦衣卫大牢都会腿软,他记得长嫂是养在深闺的大家闺秀,哪经得住这样的恐吓。 “嫂嫂,别怕,有我在!”陆璟见她单薄纤瘦的身体轻轻颤抖,适当地给予安抚。 苏轻宛点了头,故作镇定点点头,她的恐惧也不算全是装的,一路上也想了许多,若真是淮南死士被抓,她该如何应付? 她随陆璟已走到被绑在木桩上的犯人前,那人身上已被一点好的皮肉,鲜血汇在低洼处,全是血水。 陆璟负手而立,淡淡说,“人已带来,你说她是淮南余孽,证据呢?” 那人抬起头,红肿的眼里全是绝望,望着苏轻宛的眼神全是愧疚与痛苦,“我有罪,罪该万死,我……实在扛不住,这群走狗手段太狠。” 陆璟眯起眼睛,默不作声。 淮南死士除了晨风,从不会与苏轻宛接触,有什么事都是苏轻宛下令给晨风,除了晨风也没人知道她的身份。她也没见过死士们,只要不是晨风被抓,被严刑逼供指认她,苏轻宛就知道自己能脱困。 可她也认得这张脸,是淮南死士。 他们与锦衣卫打斗时,苏轻宛就怕他们落进锦衣卫手里,把人都认了全。 “我从未见过你,只是去南风楼用膳,被你指认成同党,我挺冤枉的。”苏轻宛淡淡说。 死士伤得很重,喘着粗气,“我们淮南这群死士在京中刺探消息,煽动朝臣为王爷平反昭雪。这些年虽听令于晨风,可我们都知道,晨风之上,还有一位主子,藏匿京中,只有晨风能接触到。那晚在南风楼,我潜伏的地方正好在南风楼对面,亲眼看到你与晨风走进雅间。”苏轻宛心中微惊,事出突然,她也来不及问晨风把死士们安排在哪儿,他所言属实,淮南死士真有扛不住酷刑出卖她的。 陆璟沉默着,目光却没有错开,直直地盯着苏轻宛。 苏轻宛心脏狂跳,神色却看不出一点恐慌,“荒谬,我与婢女在雅间用膳,从未见过外男。” 那人痛苦哽咽,“主子,对不起,是我对不起王爷,对不起世子,是我该死,您快杀了我,杀了我,我去九泉之下给他们赔罪,是我罪该万死!” 他绝望哭嚎着,已容不得苏轻宛分辨,坐实她的罪名,苏轻宛笑了,“进了锦衣卫大牢,想死很简单,可你别这么快死了,否则我真是百口莫辩。” 苏轻宛上前一步,语气冰冷,“事发当晚,你在南风楼对面,隔街相距百步,南风楼四楼临街的窗户在修葺,整排窗户紧闭,你在哪儿看到我和外男见面?其次,我是身边这位副指挥使的嫂子,你指认我是淮南死士的主子,是指认陆家与淮南余孽有勾结吗?” 满屋的锦衣卫,“……” 连陆璟也愣了一下,他不曾对外说过苏轻宛的身份,旁人一概不知,苏轻宛点名自己的身份后,所有人大吃一惊。 那人似也震惊,仰头看向陆璟。 苏轻宛藏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背脊早就出了一身冷汗,她该提点的,已提点了,这名死士若尚有一点忠诚,就该知道怎么说。 “我当晚确实在南风楼用膳,可你一个被抓起来的死士来指认锦衣卫副指挥使的家属,怎么看都是离间计,若没有确凿证据,你是在浪费彼此的时间。” ~~ 那名死士却慌了,“就是我亲眼所见,你们相信我,她就是我们的主子,陆璟,你答应过我,只要我指认主子,你就放我一条生路。” 阴暗的地牢森冷可怖,苏轻宛额头也渗出少许冷汗。 陆璟说,“你们各执一词,我也不知信谁,不如把你们都杀了?” 苏轻宛也没想到他竟如此漠视人命。 “三弟,谁怀疑,谁举证,总不能要我一个苦主要自证清白吧?”苏轻宛压着心口的恐慌,只能赌死士手里没有确凿的证据。 陆璟暗忖,他这位嫂子不愧是多年行商,见多识广,也很镇定,被逼到这份上,竟能如此镇定。 那名死士倏然喊起来,“我有证据……晨风和主子来往的信件……那封信件就是主子写的。” 苏轻宛的心骤然悬起来,慌乱的心跳差点出卖她的恐惧,脸色也白得没有一点血色,她在西南时就频繁与晨风通信。一是想知道姐姐在京中过得如何,二是要掌握朝堂动向,收集仇家情报。晨风做事谨慎,书信要么烧毁要么会藏在隐秘处,旁人不会知晓。 (本章完) 26.第26章 恐吓 第26章 恐吓 然而,她毕竟从未上京,与淮南死士也是书信往来多,晨风在京中与死士们如何行动,关系如何,一概不知,若他真有书信…… 陆璟伸手,手心向上,一名锦衣卫拿着染了血的信件过来,陆璟挑眉问,“你说这封?” “是!是主子写给晨风的。” 陆璟拿着书信走到苏轻宛身后,挺拔高大的身影几乎从背后笼罩着苏轻宛,缓缓地把书信展现在苏轻宛面前。 信笺上仅有一句话:中秋夜,伏杀陈卫,阻拦者杀无赦。 没有落款,是她两年前写给晨风,要他诛杀的锦衣卫,也是那名摔死她外甥的锦衣卫。事情过去十二年,当年闯进淮南王府杀人的锦衣卫,已分散在朝中各个机构任职。苏轻宛十六岁完全接管淮南死士后,当年那批闯进淮南王府的锦衣卫就不断有人离奇死亡,死者大多已离开锦衣卫衙门,因此也无人起疑。 有两人尚在锦衣卫任职,锦衣卫人神共愤,就算被人诛杀,也只当是复仇,没人会想到是她在复仇。 这是她的字迹! 苏轻宛牙齿轻颤,牢房里阴风阵阵,陆璟在她背后微微俯身,信笺在她眼前,他的声音却响在她的耳边,“嫂嫂,可认得这封信?” 若身份,他们是叔嫂,陆璟本该克己复礼,不该靠她这么近,热气熏得她耳朵发烫,可他是锦衣卫副指挥使,疑她身份时无法对她用刑,巧妙地利用男女力量悬殊给她造成强势的威压,想逼得她自乱阵脚,这是一种心理战术。 她若慌,就输了。 苏轻宛冷汗浸透薄衫,背脊爬满凉意,陆璟几乎已把刀锋架在她的咽喉上。 “不认识。” 陆璟目光沉沉地盯着她毫无血色的侧脸,毫无恻隐之心,“劳烦嫂嫂写一遍。” 苏轻宛,“……” 牢房内气氛凝固,鸦雀无声,人的字迹难以伪造,陆璟已把苏轻宛逼在悬崖上,她侧眸看着近在咫尺的陆璟,“三弟是怀疑我?” “我在给你洗清嫌疑。”陆璟也盯着她那双漆黑沉静的眼睛,“怎么?不敢写?” 苏轻宛与他沉默对视,愠怒惊疑。 陆璟不给她拒绝的机会,“来人,上笔墨!” 笔墨很快准备好,有人迅速研磨,铺好信笺,苏轻宛每走一步走如踩在刀尖上,手心全是汗,在陆璟平静又沉重的目光中,把那封信笺上的字写了一遍。 信笺上的字迹苍劲有力,龙飞凤舞,像是男人的字迹。而她新写的字,娟秀温柔,两种截然不同的笔锋。 秋香说,府中全是人精,特别是有一位在锦衣卫任职的陆璟,要代替谢昭兰,就要做到不漏破绽。所以,她特意学了谢昭兰的字,日日临摹一个多时辰。 “敢问陆大人,我能走了吗?”苏轻宛冷淡的声音带着讥讽与挑衅,冷冷地看着陆璟。 陆璟看着两张天差地别的字迹,心中暗忖,莫非真是他多疑了? 他又看了苏轻宛一眼,并不在意她的愤怒与挑衅,也不在乎把她带来锦衣卫地牢恐吓后会被厌憎,查清任何蛛丝马迹是他的职责。 陆璟拔出一旁锦衣卫的佩刀,寒芒闪过,刀锋划过死士的咽喉,一剑封喉,那人怒目圆睁,似是死不瞑目,“骗……” 苏轻宛胸膛的伤口隐隐作痛,那把刀仿佛也划过她的旧伤,带来尖锐的疼痛与愤怒。陆璟拿过绢布,擦拭着绣春刀上的血,丢给锦衣卫,转身对受了惊吓的苏轻宛作揖,礼数周全,“是我冒犯嫂嫂了,来人,送她出去。” “是!” 苏轻宛僵硬转身,双腿几乎站不稳,精神紧绷到了极点,从她进锦衣卫地牢,被陆璟一步一步设局逼迫,差点暴露身份。 差一点,死在锦衣卫地牢的人就是她……只差一点! 刚出锦衣卫大牢,灼热的光线刺伤她的眼,紧绷的神经刚松懈,眼前一黑,身体朝前跌去,落进了奔跑过来的绿竹怀里。 “姑娘,你怎么了?姑娘……”绿竹惊讶地发现她家姑娘衣衫湿透,她跟了苏轻宛这么多年,何时见过她这么狼狈的模样,心焦不已。 “没事!” 黎安还在不远处看着,苏轻宛说,“伤口疼。” 绿竹搀扶着她上马车,还不忘骂陆璟狼心狗肺,伤还没好就折腾她,黎安摸摸鼻子,感觉是骂给他听的。 黎安说,“我送你们回府。” “不必了!”绿竹一挥马鞭,马车离开锦衣卫衙门,语气很冲,“我们受不起!” ~~ 黎安,“……” 锦衣卫大牢里,锦衣卫在收拾那名死士的尸体,草席潦草一裹,回头丢到乱葬岗去。 周敬明与陆璟关系不错,忍不住说,“她是你嫂子,你疑心她做什么,非要带来大牢试探她,咱们又没有实证。” 锦衣卫的确抓捕一名淮南死士,遗憾的是已是死人,这群死士都非常忠心,被抓就咬破牙齿里藏的毒药自尽。 陆璟疑心苏轻宛,找了一名死囚做交易,只要他指认苏轻宛,事成之后饶他一命。陆璟这几年调查晨风并非一无所获,那封信笺是有一次搜查晨风住所时,他们逃跑焚烧信笺遗留下来的。他靠着对晨风,淮南死士的了解,推演了一场戏,假设晨风那天夜里去见的是淮南死士们真正的主子,他把故事编得没有破绽,教死囚怎么诓骗苏轻宛,连细节都没有遗漏,信笺是他最后的大招。 苏轻宛扛过他的恐吓,威逼与审判,暂时洗清嫌疑。 这名死囚……他由始至终都没想过要饶他一命,锦衣卫盖了戳的死刑,除了圣旨无人能更改,没了用处,早早处决了。 陆璟淡淡说,“既起疑心,就要彻查,我是锦衣卫副指挥使,岂能徇私。” “行,你铁面无私,回头她与你兄长一说,你里外不是人。”周敬明是真佩服他,其实也就陆璟一人怀疑苏轻宛。 没有一名锦衣卫见到苏轻宛与晨风交谈,偏偏陆璟就起了疑心,非要查他的嫂子,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锦衣卫也没人说什么。寻常人若遇到这种情况,都会护着家人,遮掩一二,谁像他这么冷面无情。 陆璟并不在意,且他看嫂子那模样也不像会与兄长告状的,周敬明说,“话说回来,你家嫂子非一般人,寻常女子进了我们锦衣卫大牢早就吓得容失色,她倒是冷静。” “家嫂行商,常在外应酬奔波,这点小场面吓不着她。” (本章完) 27.第27章 泼辣 第27章 泼辣 “她与淮南余孽没牵扯就好,我们设局围捕三日,就抓到一个死人,晨风也没抓到,接下来怎么办?”周敬明也没头绪,若是一点进展都没有,皇上那边没法交差。 “把京都府和锦衣卫都撤回来,先给他们缓几日,放长线钓大鱼,只要他们在京中活动,就不可能不暴露痕迹。” “行,我去安排!”周敬明得令后往外走。 陆璟收起苏轻宛写过的那张信笺也随后离开,正好遇到进来的黎安,黎安说,“主子,大少夫人回府了。” 陆璟颔首,淡淡说,“你设法找一张嫂嫂写过的字帖给我。” 黎安听令,不问缘由,“是!” 苏轻宛回了梅兰苑,陆璟早就派人与家中说明情况,他想来冷淡寡言,公务也不曾多说,林氏知道苏轻宛回来后派人来探听,李奶娘心疼主子顶了回去,苏轻宛昏昏沉沉地躺下来,脑海里不断地掠过陆璟杀淮南死士那一幕,仿佛与多年前锦衣卫闯进她家杀人时画面重叠,她虚弱昏沉,半梦半醒间不断梦呓。 时而喊父王,时而喊母妃,时而喊哥哥……绿竹惊出一身冷汗,又心疼,又焦虑,这梦呓若被人听到太麻烦,绿竹把婢女都遣到外院。 林氏不满苏轻宛在梅兰苑避而不见,派陈嬷嬷来请。 李奶娘慌乱无主,绿竹愤怒至极,接了一盆水直接泼向院外趾高气扬,倚老卖老的陈嬷嬷身上,泼了她一身水。 绿竹不待陈嬷嬷发作就扯着嗓子破口大骂,“真是一群黑心肝的东西,我家姑娘用个晚膳,被三公子砍了一刀,差点没了命,宫里的太医救了三日才救回一条命,姑娘刚醒来就被三公子拖去锦衣卫大牢,又是恐吓又是威逼。好不容易洗清嫌疑回了家,伤口还在流血又被刁难。可怜我家姑娘母族在江南,没人撑腰,活生生被人欺负,一年前不明不白掉落悬崖,侥幸没死,如今又被折腾去了半条命,现在躺在床上昏迷不醒还要逼着去伺候婆母,老天爷啊,睁眼看看吧,这群烂肝烂肺的东西,这是故意要我们姑娘的命啊。” 绿竹声音又细又尖,来往仆役全听在耳朵里,陈嬷嬷是林氏的忠仆,府中的主子们都要给三份薄面,大户人家的婢女都是温顺稳重的,她何曾见过这种泼辣的架势,绿竹嚷着像林氏故意要苏轻宛的命一样。 陈嬷嬷心想,这婢女卖身契要在陆家,早就发卖了,那容得她这么嚣张,她面上却笑着,并不想林氏担着苛待儿媳的罪名。 “绿竹姑娘,大夫人向来把大少夫人当成亲生女儿一样疼爱,她也是关心大少夫人为什么会招惹锦衣卫。锦衣卫也不会无缘无故抓人,大少夫人惹了事,大夫人没请家法,已是非常心善慈爱。” 绿竹双手叉腰,“你去问三公子,是他抓的人,为什么要杀我们姑娘?来这里耍什么威风,我们姑娘不肯用嫁妆填陆家的窟窿,刚断了银钱就被抓去锦衣卫。你们好狠毒的心啊,要儿媳的嫁妆,还要儿媳的命。还假惺惺说当成亲生女儿,啊呸,黄鼠狼给鸡拜年,装什么好人!” 绿竹骂得又狠,又快,李奶娘听得冷汗都下来,陈嬷嬷更是汗流浃背,这罪名压下来可不是闹着玩的,她慌忙赔笑几句,黑着脸匆匆离去。梅兰苑前发生的事很快就传遍陆家,下人们私下都在议论,林氏懊恼不已,派人去封口,她欺压谢昭兰成习惯,也欺谢昭兰隐忍,吃了哑巴亏也觉不吭声,也没遇到绿竹这种泼辣的婢女,生生把他们丑陋的心思曝在阳光下,林氏的脸色别提多难看。 大夫来看过苏轻宛的伤,又开了药,林氏派人把大夫请来,问过苏轻宛的伤,大夫实话实说,那伤特别重,若不是宫中太医出手,八成没了命。 林氏恶毒地想,三郎怎么没一刀杀了谢昭兰,死在南风楼,锦衣卫的要案里,没人能指摘什么,她死了,陆家又恢复平静,谢昭兰的嫁妆又归她所有。 陆璟回府,黎安就把谢昭兰曾写过的书信拿到书房来,书房内点着油灯,光线明亮,陆璟把两封信笺放在一起对比字迹。 黎安把梅兰苑里绿竹泼妇骂街的事说了一遍,陆璟抬起头,目光冷沉,“我与大伯母故意设局杀嫂嫂,夺嫁妆?” “府中都是这么传的。”黎安也惶恐不安,黎安一字不漏地把绿竹骂人的话复述一遍,真是又大胆又泼辣。 陆璟不了解府中庶务,黎安一五一十地说了。 陆家是书香世家,文人风骨,最在意名声,陆璟没想到嫂嫂掌家多年竟是用自己的嫁妆在贴补。谢昭兰没嫁过来前,陆璟在戍边守疆。进了锦衣卫后更忙得分身乏术。张氏从不与陆璟说家中庶务,他的吃穿用度也不奢靡,俸禄全都贴补公中。 任职锦衣卫副指挥来,陆璟感念陆少卿抚养栽培的恩情,俸禄全数补贴公中,只有他私下所挣产业会留在张氏手里。他的俸禄与赏赐非常可观,养活陆家不成问题,陆璟没想到竟要嫂嫂拿嫁妆贴补。 他蹙眉问,“家中为何有这么大的费?” ~~ 黎安常伴陆璟左右,也是刚打听清楚,“主子,仅是饮食就很奢靡,各房燕窝从不间断,三餐皆有禽鲜,偶尔还会寻些珍稀食材。姑娘们每月裁制六套新衣,金银首饰皆是时下最流行的样式。家中又常办宴席,人情送礼都需要银钱。原来姑娘们的月钱是二两银子,大少夫人嫁过来后,变成十两银子,家中奴役也多了一倍,处处都要钱。大夫人还要谢家商行的掌柜们每月都给她敬献,那些银子都拿来购置私产。” 陆璟越听,脸色越沉,黎安说,“大少夫人回府后就命商行断了银钱,也不愿再掌家,这节骨眼上您差点杀了她,确实……令人误解。” (本章完) 28.第28章 恶人 第28章 恶人 两人正在说话间,张氏与婢女带着一个食盒过来,黎安听到脚步声,出门来迎,张氏命婢女在外等着,她带着食盒进去。 陆璟难得回来,张氏心疼儿子,亲自下厨准备他喜欢的吃食。 黎安看着张氏摆弄着几碟吃食,看向陆璟的眼神带了几分同情。 “你去了一趟西南回来,瘦了许多,在外风餐露宿,定是没吃好。这段日子就住在家里,母亲给你爱吃的,好好补一补。” 张氏满腔拳拳爱子之心,陆璟一言难尽地看着桌上几碟菜肴,熏鱼,排骨,煎芦瓜,一碗辣子拌面。 “母亲,这些事交给下人们做就行,您不必这么操劳。” 张氏慈爱说,“我知道你心疼母亲,母亲也心疼你,想给你多做点好吃的,快坐下吃吧。” 陆璟撩起衣袍,带着英勇就义的姿态坐下,张氏给他夹了一块熏鱼,又把辣子面放到他面前,陆璟深呼吸,面不改色地吃熏鱼,齁咸齁咸的。他又吃了面,瞬间眼睛眼角微红,喉咙宛若起了火。 “好吃吗?”张氏期待地问。 陆璟连喝了两杯已冷的茶水,缓解喉间的火辣,“……好吃。” 张氏肉眼可见的开心,连连给他夹菜,陆璟有苦难言,又不忍拂母亲好意,忍了忍,又吃了两口,没忍住。 陆璟说,“母亲,儿子尚有公务在身,夜色已深,您回去休息吧。” 张氏深深地看着他,欲言又止,陆璟察言观色堪称一绝,主动问,“母亲可是有话要说?” 张氏神色忧愁,轻声说,“子玉,你父亲去得早,我们孤儿寡母多亏你大伯照顾帮扶,他为你聘请名师,授你君子六艺,你想从军,他到处求人,希望你跟着名将,战场上杀敌立功。母亲知道,他对你恩重如山。若非你大伯母插手你房中事,母亲也不会与她争吵生分。有恩,我们是要报,何况我们一家人,血脉相连。可是……可是……” 张氏言语艰涩,“子玉,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是非曲直自在心中,你要有度,不能盲目听从。” 陆璟一头雾水,张氏又说,“昭兰也是一个可怜人,一年前掉落悬崖。枫哥又娶了李雪樱,那李雪樱出身安平伯爵府,昭兰是商贾之女,身份天差地别。李雪樱善妒,容不下昭兰,你兄长院内必有纷争。你大伯父,大伯母自然想要李雪樱这儿媳,不想要昭兰。昭兰处境艰难,又身怀巨富,你听懂了吗?” 陆璟又接连喝了两盏茶,直白说,“恕孩儿愚钝,不太懂。” 张氏拐弯抹角说这么多,看着陆璟一脸茫然,不免有些生气,“你杀昭兰,陷害昭兰,是不是你大伯和大伯母指使的?” “绝无此事,嫂嫂确实卷在一宗案件里,我伤她也是无心之失。”陆璟实事求是,“这事与大伯父,大伯母无关。”张氏松了口气,眉目舒展,“我就知道子玉是非分明,绝不是那种忘恩负义之辈。” 陆璟暗忖,您刚就差指着我的脸骂畜生了。他也不愿与母亲说太多公务上的事,张氏也点到即止,“既是无心之失,过几日昭兰养好伤,你随母亲去和她赔礼道歉。” 陆璟,“……” 张氏解决一桩心事,说完便走了,陆璟起身送她出了门,满园牡丹盛放,姹紫嫣红,在月色下明媚娇艳。每逢牡丹期,陆璟的主院是一大美景,可因他性子狠辣,府中也没人敢来他院内赏,陆璟不常在家中,满园牡丹无人欣赏。 开谢,自有归期。 张氏出了门后,陆璟脸上的惬意与放松瞬间消逝,目光幽冷,他误伤嫂嫂是无心之失,然而……大伯父确实找过他,虽不曾明说,却也暗示他要谢昭兰死在这桩要案中。大伯对他恩重如山,若是寻常事,陆璟也就应了,可事关淮南余孽,陆璟有一种独狼般的敏锐直觉,淮南余孽与他家长嫂脱不开关系,因此他假装听不懂大伯的暗示。 他要顺着谢昭兰这条线,揪出淮南所有余党。 自绿竹痛骂过陈嬷嬷,苏轻宛闭门养伤,无人打扰,李奶娘心疼她,又代替不了她的痛,只能在吃食上功夫,熬得浓稠的汤,夏季清爽小点心如流水般地做,苏轻宛胃口不好就温柔地哄着,在她们无微不至的照顾下,苏轻宛的伤渐渐愈合,大夫说这一刀太重,心脉受损,养好也会落下虚症,若不仔细将养恐有损阳寿。 绿竹又把陆璟臭骂一顿,苏轻宛倒不在意。 自族人被诛后,这些年为了给父亲平反昭雪,她早把生死置之度外,没想过能长命百岁。 ~~ 苏轻宛不喜闷在屋里,绿竹在廊下放了一张藤椅,清晨与黄昏时分,苏轻宛喜欢靠在藤椅上看书。 她规矩极严,院内婢女无人敢嬉笑玩闹,各司其职。她刚来陆家时,林氏送来的婢女仗着林氏撑腰,对她不敬。苏轻宛训斥过,后来有人再犯,苏轻宛看准婢女贪财的弱点,故意把金银首饰到处放,那婢女果真偷了变卖,被绿竹抓得正着,苏轻宛告知林氏后,林氏便把人发卖了,至此她院内的婢女非常规矩,无人敢挑衅她的权威。 李奶娘在旁边给她扇风,边给她说府中的情况,“李氏接了管家权也知道公中没什么钱,她不像姑娘愿意拿嫁妆贴补,各房的月钱,衣食住行都有调整。姑娘们的月钱从十两降至二两。原来每月都有新衣,如今规定每季才能换两身新衣,首饰也是定量。四姑娘闹了一通,被李氏训了,她又去林氏面前闹。林氏心疼女儿,就摆婆婆的架子来压李氏,谁知道她干脆停了林氏随意支银的特例。给林氏院内十五两月钱,姑娘掌家时,林氏想钱,随意走公中,一拿就是百两,她哪过得了这种寒酸日子。李氏与陆枫也经常吵,可热闹了。” 李奶娘掩不住的幸灾乐祸。 苏轻宛说,“恶人自有恶人磨。” (本章完) 29.第29章 花期 第29章 期 两人正在说话,绿竹捧着一束粉白牡丹回来,神色很不高兴,苏轻宛目光落在那束牡丹上,目光顿了顿。 她很喜欢牡丹,牡丹让她能梦回孩童时,淮南王府仍是热闹,族人都活时的快乐,那时的她无忧无虑。 母妃管得严,她又淘气,经常爬墙出去玩,那时最痛苦的事便是被母妃逼着上学堂,做女红,她一点兴趣都没有,反而更喜欢父王的枪,哥哥的剑,嚷着要习武,母妃总说她是皮猴子,长大后也不知道要祸害谁家的公子。 窗台上的姚黄牡丹已枯萎,她想起绿竹说府中有一处庭院种满牡丹,心口急跳,问了一句,“绿竹,你的牡丹从哪儿摘的?” 绿竹一副不想说话的表情,苏轻宛就看到一排婢女捧着盛放的牡丹进来,姹紫嫣红特别好看,特意放在盆里能养得久一点。 苏轻宛缓缓站起,她认得出是西苑那边的婢女,张氏带着贴身婢女已跨过月门,笑着朝她走来,婢女手里拿着一个桃木盒子。 陆璟沉默地跟着她身后,他身形挺拔,令人难以忽略。 张氏笑着说,“绿竹偷偷去子玉院内摘,被黎安给撞见,差点打起来,我一问才知道是昭兰喜欢,这就给你送来了。” 苏轻宛藏在袖中的手微微握紧,笑意有几分勉强,婢女们把十几盆牡丹放到院墙那边,鱼贯而出,张氏说把陆璟院内的牡丹全摘了给她欣赏。 苏轻宛只觉得正午的阳光太过毒辣,落在身上滚烫生疼。 果然,牡丹是他院子里的。 陆璟自进了月门就肆无忌惮地看着她,他的眼神太有压迫感,苏轻宛想忽略都难,他今天换了一身月白宽袖长袍,袖口镶边滚银线,腰间束着一条深蓝绣祥文图案锦带。倒一点都不像传闻中的阎王修罗,更像是温文尔雅的风流公子。 陆璟作揖行礼,喊了声,“嫂嫂。” 苏轻宛冷着脸,侧身避开,淡淡说,“受不起。” 她语气中难免多了几分怨怼,任由是谁差点被一刀毙命,心中都是有气的。 张氏也尴尬,拿过婢女手里的桃木盒子,笑着说,“昭兰,我特意寻来两支百年老参给你补补身体,子玉莽撞伤了你,我骂过他了。你养伤这些日也不好打扰,绿竹说你伤好了,我立刻带他来向你赔罪,要打要罚都随你。” 伸手不打笑脸人,苏轻宛看了奶娘一眼,她上前接过人参,苏轻宛说,“二婶言重了,我差点被杀不要紧,反正命硬,都死过一次,没耽误三弟办案才好。” 陆璟,“……” 陆璟是陆家最位高权重的男人,积威深重,即便是陆少卿都不敢这么与他说话,陆璟有所图,也就做小伏低,“嫂嫂,子玉知错了,望您原谅。日后您有什么难事,子玉一定赴汤蹈火,为您办妥。” 苏轻宛也知分寸,不想招惹锦衣卫,陆璟欠她一个人情,比她欠陆璟好,她也不想陆璟对她起疑,架子端够了,陆璟给了台阶,她就顺势下。 “三弟的话,我记住了。” 她可一点都不想和锦衣卫打交道,可陆璟欠她人情,这事倒是可以,人情可以做很多事情,她希望最好用不到。张氏亲热地拉着苏轻宛的手,笑着说,“昭兰这次受了大罪,幸得你大度,不与他计较,否则二婶都没脸见你。日后你有什么麻烦事,都交给他来办,他离你也近,你隔墙喊一声,说不准都能听到了。” 苏轻宛眉心轻轻一蹙,一墙之隔是练武场,她来陆家这段日子也没见过旁人,她早就猜到了,陆家也就陆璟一人从武。练武场连着陆璟的主院,离她并不远。 张氏与谢昭兰关系一直极好,谢昭兰性子温柔又长袖善舞,擅长交际,对人热情,苏轻宛再怎么模仿也学不来的热情。张氏不免埋怨陆璟,定是他的错,害得昭兰与她都生分了。 陆璟见母亲瞪他,似是希望他再说点软话,陆璟认错是有所图,真做不来做小伏低的事,假装看不懂张氏的眼神。 张氏不免生气,只好说,“昭兰,你这庭院真冷清,以前爱种草草,如今怎么光秃秃的,哎呀,你喜欢牡丹,回头我把子玉院内的牡丹都移过来。” “母亲!”陆璟沉了脸,那些牡丹是他了心思寻来的,有许多珍稀品种,他并不想送人。 “……我也没那么喜欢牡丹。”苏轻宛浑身不自在,指甲都刺到掌心里。 张氏不满说,“真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爱上牡丹,种了满园,你又常年不在家,开也无人欣赏,还不如送给昭兰,成人之美,昭兰素来喜欢种草草。” “嫂嫂说她不喜欢牡丹。”陆璟愿意送来一些普通品种,已是割爱,全移植过来,陆璟是不肯的。 “这倒是,昭兰往年也不种牡丹。” 苏轻宛看陆璟不舍割爱的神色,压着狂乱的心跳,“今年无意中看到姚黄,倒是觉得牡丹富贵招人,二婶若愿再送来一些,庭院定然增彩许多。” ~~ “好好好,你喜欢,回头我命人给你送来。” 陆璟,“……” 他忍不住看向苏轻宛,她却一个眼神都不给他,妥妥的挑衅,分明是故意的。他这长嫂不仅心思深,还记仇,睚眦必报。 可他毕竟伤了人,又有所图,只能忍下。 张氏说到做到,晌午过后就命人送来许多牡丹,光秃秃的庭院瞬间变得热闹起来,五彩缤纷,婢女们都围着欣赏。 陆璟的庭院是府中禁区,牡丹期时他不在家,婢女们也不敢私下去采,也就绿竹初来乍到,不知深浅,去摘了几朵姚黄,是陆璟重金寻来的品种。 绿竹看着满园牡丹,不满说,“都是寻常品种,院内好的品种都没送过来。” 苏轻宛倚墙而立,目光飘远,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幽幽说了句,“有什么要紧,期也要过了。” (本章完) 30.第30章 家宴 第30章 家宴 日渐西斜,主院那边派人来请。 每逢初一与十五,陆家都有吃团圆饭的习俗,今天是十五,月圆之夜,各房平日三餐都在自己院内解决,也就这两日要去主院吃。 苏轻宛带绿竹来时,席面已备好,男席与女席分开,以一道屏风隔开,男席那边仅陆少卿,陆枫,陆鸣与陆璟,女席倒是坐满了。 李雪樱就坐在林氏身边,这本该是长媳的位置,苏轻宛倒是不介意,在张氏身边的空位坐下。 除了周姨娘,府中的女眷都来了。 席面上有禽鲜,蔬果,对寻常人家而言算是丰盛的,可对一贯奢靡的陆家而言,这算寒酸的。 时下最新鲜昂贵的河鲜仅有一条清蒸河鱼,高汤也不是禽鲜熬出来的,仅是一道蔬菜肉丸汤。十几道菜,大半是蔬菜。瓜果也仅有李子,陆云秀都怀疑是不是自家种的李子,品相也不好。 男席那边倒好,陆少卿父子兄弟几人在谈朝政与时局,女眷这边陆云秀满脸不高兴,她说,“满桌绿油油,都没什么荤腥,难吃,小嫂嫂,这几日都是这些菜,我都吃腻了,能不能换些样式?” 李雪樱脸色极冷,“你不爱吃,自己贴钱买,厨房每日就这点份例,这么多人用膳,日日有荤腥已算好的。” “月钱只有二两,能买什么。”陆云秀满心不悦,她连新衣裳都不能随意买,日子过得苦兮兮。 陆云姝和周姨娘院内月钱也减,她们心里也有埋怨,却不像陆云秀那样明晃晃地说出来,陆云棠还算好的,张氏可以补贴她,她爱美爱俏,张氏又宠着,要什么买什么,倒没察觉出什么异样来。 “我未嫁时,家中未出阁的姑娘月钱也仅有二两,四妹妹嫌少,是想要多少?”李雪樱语气全是嘲讽,你一个五品官家的姑娘,月钱都与安平伯爵府的姑娘一样,你还嫌少,不知所谓。 陆云秀控诉着说,“前日我去琳琅阁相中一支步摇,没带够钱,陈兰珠与我抢,萍儿回家来取,账房说您不同意,那步摇被陈兰珠抢了去,还笑我打肿脸充胖子,我都没脸见人了。” 林氏脸色也不好看,安抚着地拍了拍陆云秀的手,李雪樱哂笑说,“一支步摇六十两,你可知道父亲俸禄多少?” 所有人都惊了,“……” 苏轻宛都忍不住挑眉,李雪樱都公然嘲讽陆少卿俸禄低了?真是肆无忌惮,狂妄至极啊! 林氏怒声说,“雪樱,住口,你妹妹只想买一支步摇罢了,你给她银子又能如何?” 李雪樱一点情面都不留,“四妹妹买一支步摇要六十两,家中这么多人,膳食还吃不吃,奴役们的月钱还发不发?公中又没钱,你想买步摇拿自己的钱去买,你要走公中的账,谁来给她贴补?母亲若生气,那便说一声,日后四妹妹的账,您来管,那她想支多少,就给多少,回头我找您要。”林氏噤声,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陆云秀被家中宠坏了,哪受过这样的数落,眼眶红了,哭着说,“大嫂嫂管家时,我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每月都有新衣裳,新首饰。吃食也没这么寒酸,你管不好,你给大嫂嫂管好了。” 苏轻宛在用膳看戏,没想到被牵扯进来,皱了皱眉,她与李雪樱有杀姐之仇,也厌恶陆云秀这种何不食肉糜的自私贪婪。 “你可真会安排。”苏轻宛不冷不热地嘲讽,“四妹妹曾说过我是商贾之女,一身铜臭味,你还是别用我的钱,免得沾了臭。” 陆云秀愣了愣,委屈又愤怒地盯着苏轻宛,明明是帮谢昭兰说话,她不感激也就算了,怎么还骂人? 李雪樱气得差点捏碎了茶盏,眼底一片暗红,她接过管家权就知道上了林氏的当,又愤怒又憋屈,与林氏吵过一次。林氏说昭兰管家三年没出过什么差错,也没喊过累,她能管得,你怎么管不得。 她心高气傲,抢了谢昭兰的夫君,不惜杀了她,嫁来陆家时就想着她一定要做得比谢昭兰好,陆家绝不会后悔娶了她。 林氏的激将法狠狠拿捏了她,她的骄傲不允许她认输,她也不想用自己的嫁妆去填陆家的无底洞。 她重新调过月钱,衣食住行全都缩减开支,幸好陆璟的俸禄和赏赐够丰厚,她不必用嫁妆填补窟窿。 平心而论,未嫁女二两月钱,每季都有新衣,顿顿有禽鲜,已是顶好的生活,若不是陆璟的俸禄和赏赐,陆家都过不上这么好的日子。 然而,谢昭兰养刁陆家人,心甘情愿地填补陆家的窟窿,陆家过得比大多数侯爵府都要奢靡。她缩减家里开支,短短不足十日,林氏暗示过她管家不善,陆云秀数次来要钱,奴仆们也觉得赏钱太少,她焦头烂额,却也很用心在管家理事,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如今被陆云秀指着鼻子骂不如谢昭兰,戳到李雪樱的痛处。 李雪樱不是逆来顺受的性子,怒拍桌子,杯盏被震得哐哐响,“我管家以来,费心劳力,没冷着你,也没饿着你。家中三位爷的俸禄就这么多,你要过公主郡主般的锦绣日子,就好好督促爷们加官进爵,不然哪来的银子?” ~~ 男席与女眷席面仅有一道屏风隔开,低声说话听不见,可争吵时没压着声音,林氏又急又慌,李雪樱可以说得上狂悖忤逆,林氏装了几十年的贤良慈爱彻底破了功,扬手狠狠地打向李雪樱。 “住口,你这孽障!” 李雪樱也不是站着挨打的,起身避开,不小心撞倒她面前的热汤,滚汤的汤洒了一桌,陆云姝与陆云棠尖叫着起身,苏轻宛也带着张氏起身连连后退,却没注意到后方,撞上一道温热坚硬的胸膛。 男席那边听到动静疾步而出,陆璟也没想到正好被苏轻宛撞到,她头上的珠钗在他下颚划了一道红痕,他下意识地扶住苏轻宛,避免珠钗戳伤他。 (本章完) 31.第31章 本末倒置 第31章 本末倒置 他比苏轻宛高太多,身体能完全覆着她,垂眸能看到她浓密的睫毛和白皙的脸,苏轻宛仰头撞见陆璟幽冷黑沉的眼眸里。 陆璟一怔,回过神骤然察觉自己的掌心贴着她的腰,姿势像在搂着她,他能清晰地闻到她身上的药香。 苏轻宛抬眸见是陆璟,浑身僵硬,回过神来,两人迅速避开,假装并未撞到一起。 厅内已是一片狼藉,陆云姝吓白了脸,陆云棠也躲在张氏身后不敢说话。 陆少卿面沉如水,难看至极,“好好的团圆宴,吵什么!为了一点银钱吵翻了天,传出去也不怕被人耻笑。” 陆少卿考中进士后外放为官,勤勤恳恳十数年,官至光禄寺少卿,升迁很顺利,与他同一期的状元还在偏远县城七品官。他不算拔尖的,也不是最平庸的,安安稳稳地往上走,大概能三品荣休。 他仕途顺意,子女也有出息,家宅和睦,同僚们在外吃酒时人人都羡慕他,陆少卿是得意的。然而,陆璟凭空而起,扶摇直上,短短七年就当上锦衣卫副指挥使,官职远在他之上,大朝会时他只能望其项背,一些特殊场合遇见,还需行礼。 陆璟是他亲侄子,从小也当成儿子来栽培,他要学文,送去国子监,他要习武,请最好的师父。 陆璟要去战场,他一个读书人,豁出去脸面不要,携重金处处求人,给陆璟求一个好上官。陆璟争气,越级升迁,他心里相当高兴,哪个老父亲不想要这样争脸面的儿子。 偏偏,有些人眼红陆家蒸蒸日上,偏要说些酸话,说亲侄子官位越过伯父,你可要争气,努力加官进爵,否则一辈子都要被侄子压着。 陆少卿在官场没少听到这些话,没想到在家竟被晚辈嘲讽要加官进爵,简直是触了他的逆鳞。 高门贵女,蛮横粗野,还不如谢氏。 陆枫惶恐地拉着李雪樱,压低声音,“你怎么敢说如此大逆不道的话,还不快与父亲,母亲告罪。” 李雪樱在气头上,口不择言,也察觉到自己说错话,加官进爵的话一出,摆明是嘲讽他们官职低,俸禄少。她并不畏惧陆少卿,陆枫,他们到了她父亲面前只有点头哈腰的份儿。 然而,陆璟沉冷的目光压迫感沉重,李雪樱又慌又惊,她心底是畏惧陆璟的。 可她却不肯认错,“我实话实说,何错之有,我怀着身孕,操持中馈,吃穿用度,人情交际,样样都要操心。你们清净悠闲,不体贴我的辛劳也就罢了,还要处处刁难。家中仅有一贯铜钱,却妄想要黄金。我不是谢昭兰,窝囊软弱,被你们全家欺负都不敢吭声。” 苏轻宛,“……” 苏轻宛万万没想到,竟是李雪樱为了姐姐说一句公道话。想来也是,姐姐母族远在江南,又是低微的商户,姐姐有苦难言,只能钱买清净。李雪樱出身伯爵府,母族兴旺,她有底气抗争。 陆少卿脸色黑沉,“既然你委屈不满,管家权还回谢氏,她管家时,家宅安宁,从来没出过这种纷争。” 苏轻宛捂着胸口,脸色惨白,“父亲,我刚挨了一刀,侥幸捡回一条命,太医说要好好将养数年,否则有损阳寿,实在不能劳累。” 陆璟,“……” 陆少卿的威严被挑衅,气得脸色更阴沉。李雪樱讥笑,陆枫拼命地扯着她的袖子,示意她不要与长辈争吵,可他哪拉得住李雪樱,“谢昭兰管家时家宅安宁,是她用自己的嫁妆填平你们的窟窿,山珍海味流水一样地吃,燕窝人参日日供应,父亲,当朝陆首辅都没这么奢靡,您倒是会享受。” 陆少卿在家就没被人如此顶撞过,气昏了头,拿起一个茶杯狠狠地砸的地上,“住口!” 陆云秀和陆云棠都吓哭了,没见过这种阵仗,张氏搂着陆云棠安抚,示意婢女先带她回去休息。 陆少卿不好当众打儿媳,一巴掌打向陆枫,“这就是你娶的好夫人,顶撞公婆,辱骂小姑,她还想反了天!” 陆枫脸上也火辣辣地疼起来,气急败坏地扯着李雪樱的袖子,“你犯癔症不成,这些话能随便说的,快与父亲道歉。” 他哪做得了李雪樱的主,心里埋怨李雪樱不懂事,不够体贴,真真是不如昭兰。 苏轻宛勾起唇角,这出戏真精彩啊,林氏算计李雪樱时,她就知道会有这一场戏,比她预料得更精彩。 陆璟就站在苏轻宛身边清清楚楚地看到她笑了,幸灾乐祸。 家宅庶务男人不好插嘴,陆璟负手而立,也不曾说半句话,可心中明了,李雪樱虽忤逆张狂,却也言之有理。 多少钱办多少事,不必打肿脸充胖子。 陆云秀都哭成泪人儿,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就抱怨吃食,想要一支金步摇,为什么会吵成这样。 ~~ 陆枫也是恼怒不已,忍不住瞪了苏轻宛一眼,“昭兰,雪樱怀着身孕,情绪不佳,还是你来管家。” 苏轻宛淡淡说,“是要我拿嫁妆填补吗?李雪樱不愿意,就来找我,柿子拿软的捏,欺负我母族的江南,族人无人为我撑腰是吧?” 陆枫目光阴鸷,态度也很强硬,“你也管家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难道要看着一家人吵得不可开交吗?” 苏轻宛哂笑,“本末倒置!” 李雪樱忍不住看向苏轻宛,竟生起一点同病相怜之情。 陆璟觉得闹剧也该结束了,淡淡说,“大伯,兄长,这件事归根结底是公中银钱供不起家里的开销,缩减开支便是,何苦为难嫂嫂。借句吉言,我们加官进爵,家中自然锦衣玉食,回头我会再添一笔银子到公中来。” 张氏扯了扯陆璟的袖袍,这事与二房无关,何必出声,她可不想陆璟连私产也要补贴公中。 陆璟说话比陆枫管用,陆少卿也不好发作,其实他心中何尝不明白结症所在,只是被小辈顶撞,颜面尽失想要发作罢了。 (本章完) 32.第32章 还账 第32章 还账 陆璟既出声,这事就定下来,陆少卿拂袖而去,林氏也紧忙跟着去安抚,陆枫管不了李雪樱,又被苏轻宛顶撞,脸色不善,瞪了苏轻宛一眼还想发作,苏轻宛没把他放在眼里,转身离去。 绿竹压低了声音,兴奋地说,“厅内吵得好生热闹,我们几个婢女都趴在窗边看戏,李雪樱真是勇猛,什么都敢说。” “她有人撑腰,当然勇猛。”苏轻宛莞尔,点了点她的鼻子,主仆两人走过九曲回廊,后面传来一道声音,“嫂嫂留步!” 陆璟踏月而来,月光在他身上笼罩一层温柔的光,糅合他的冷峻与戾气,挺拔的身影被月色拉出一道暗影。 “有事?”苏轻宛对他没什么好脸色,非常冷淡。 陆璟作揖,礼数周全,“嫂嫂执掌中馈多年,竟要您的嫁妆填补亏空,是我失察,您填了多少窟窿,列单子给我,我全数补还。” 苏轻宛意外,据她所知陆璟的俸禄和赏赐都给了公中,竟还有钱来还?她皮笑肉不笑地说,“仅是陆枫娶李雪樱的费就要五千两,你确定……你来还?” “嫂嫂说个数,我来还。” 今天厅内争吵,他一字不漏地听在耳朵里,陆家人血脉相连,他把陆少卿视如父亲,并不希望他在外受人讥讽,也不希望兄长被人嘲笑,惦记女人嫁妆说出去是真的难听,稍微有点骨气的男人都做不出这种事。 苏轻宛轻笑,淡淡说,“母亲这几年不断向谢家商行索要银钱,掌柜们皆有记账,折合白银大约七千多两。我填补的嫁妆,折合白银大概有两万白银,其他零零碎碎的我就不予计较。三弟有心要还,我也爽气,还两万五白银,这账就一笔勾销。” 陆璟沉默立于风中,只听见盛夏聒噪的蝉鸣。 一家三年销,两万五两白银? 他怀疑长嫂在故意刁难,又想到家中女眷满头珠翠,绫罗绸缎,陆璟平静说,“好,请嫂嫂略等数日,我如数奉还。” 苏轻宛对事不对人,陆璟公务忙碌,男人也不管庶务,未必会知道陆家欺压姐姐谋夺嫁妆,指不定会觉得自己俸禄赏赐才养得陆家锦衣玉食。此事按理说与陆璟无关,他自己所挣的银子都养着全家,可他得知真相后,第一时间来奉还银子,维护陆家名声,比起陆枫,这才是家族倾心栽培的当家人。 有担当,也扛得起事。 她却不想陆璟好过,淡淡说,“你可知母亲为何能令谢家商行的掌柜们如期奉上敬银?” “愿闻其详。”陆璟目光幽深地看着她。 苏轻宛嘲讽说,“因为你啊,母亲暗示掌柜们说,锦衣卫是修罗阎王,稍微使绊子我们铺子就难以经营。我们是商户,身份卑贱,得罪不起锦衣卫的副指挥使。” 陆璟是人人惧怕的锦衣卫副指挥使,带人抄家灭族时不知听过多少刺耳的话,也不知道招过多少谩骂,并不在意苏轻宛冷嘲热讽,这也是无可辩驳的事。 “是我失职,嫂嫂行商若遇到麻烦,尽可来找我,我来摆平。”陆璟也知情识趣,并不与苏轻宛拐弯抹角,直接给予补偿与承诺。苏轻宛喜欢与聪明人说话,一点就通,识趣懂事就好。 陆璟回了庭院后,把黎安喊来,让他清点一下手里的私产,变卖折现能有多少银子,黎安有令必行,不问缘由,很快就整理出陆璟的私产。 他略一估算,大约有一万五千两白银。老太君靠着几亩薄田和两间铺子把儿女拉扯大,女儿出嫁时分走一部分家产,留给儿子们的并不丰厚。陆少卿兄弟当官后外放,随着升迁渐渐宽裕,却不是大富大贵之家。 陆璟少年时从军,虽有缴获敌方钱财,可他不是主帅,所得甚少。回京后进锦衣卫,心思也不在谋财上,直到越级晋升,成了锦衣卫副指挥使,天子最信任的心腹大红人,渐渐才有巨额钱财收入。钱与权,素来不分家。 大商无权,不活,有一些商家要在京中行走想走锦衣卫的门路就避不过陆璟,仅是京中一富商就赠陆璟一处庄园,一座山林。 他真正挣钱也就这两年,积累已是丰厚,然而比起谢家这种巨富是九牛一毛。 黎安提议问二夫人要手里的产业变卖,陆璟略一思考便拒了,他的私产有一部分给张氏打理,一部分在他手里,给了张氏的,没理由再拿回来变卖,且他了解母亲的性子,若是手里没了产业,怕是愁得三天吃不香也睡不好。 “去借。” 黎安,“……行吧!” 锦衣卫副指挥使想借一万两白银,多的是富商愿借给他,陆璟变卖手里的私产,三日凑齐两万五两白银,他兑换成银票派黎安送到梅兰苑。 绿竹捧着银票,惊喜又意外,破天荒地给黎安一个笑脸,夸陆璟财大气粗,黎安说,“主子借了外债,把大少夫人的账填平了。” ~~ 绿竹,“……” 这事很快就在陆家传开,张氏气得骂陆璟,“你为什么要欠债还昭兰的钱,昭兰都没说什么,你充什么好人,他们欺负人,压榨昭兰,你去善后算什么?你大伯母拿了昭兰的钱,在外买了田产,买了铺子,要还钱也是她吐出来,凭什么是你?你刀口舔血好不容易挣一点家业,全填了他们的窟窿,你要气死我!” 张氏这几年因儿子争气,性子都没那么泼辣,都要修炼得贤良淑德,被陆璟气得破功,一边骂一边红了眼。 陆璟对张氏一向是耐心又温和的,“母亲,大伯母虽贪财,对大伯,父亲都有大恩。父亲死后,大伯,大伯母不曾亏待过我们母子,大伯更是悉心栽培养育,我不希望旁人戳着他的脊梁骨骂他贪图儿媳嫁妆。我们是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事传出去谁的面上都不好看。” 张氏气急了,眼泪急掉,“子玉,你大伯对我们母子的恩情,母亲也记在心里,所以你的俸禄和赏赐都给了公中,母亲未曾说过半句话。可你太天真了,养家过日子,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那日争吵你也听到,昭兰养刁一家子,锦衣玉食的,谁都不愿节衣缩食。你拿了钱还昭兰,大房就会觉得你有钱,母亲心疼你,不想你被恩情裹挟,一辈子都给家里做贡献。” (本章完) 33.第33章 叛徒 第33章 叛徒 陆璟说,“母亲,我与大伯,大伯母说过外债欠了两万两白银,他们心中有数,日后李氏管家,我,大伯,兄长三人的俸禄足够家里丰衣足食,谁想要过锦绣金玉般的日子,自己掏钱,我不会再添补,这事就算定了。” 他也不是愚孝,任由旁人欺压,心中早就有分寸。 陆少卿一听他欠外债两万两白银也要维护陆家的名声,羞得脸都红了,转头警告林氏,不许再奢靡浪费,也责令林氏拿出五千两补贴了陆璟。 张氏擦了眼泪,儿子是男人,不懂内宅生活的艰辛与人心难测,可她也不想陆璟烦忧这些事,只能嗔怪说,“你私产都变卖了,日后娶妻拿什么下聘!” “母亲,好端端的,怎么提到婚事上。” “过了年,你就满二十,也该议亲,你兄长与昭兰成婚时才十八,你可有相中的姑娘,母亲找媒婆帮你说去?”张氏对他的婚事,催了两年,催得口干舌燥,偏偏陆璟是一点都不急。 “母亲,我尚有公务要忙,您……” “每回提起婚事你就说忙公务,明年你再不娶妻,我就去你父亲面前日日告状。” 陆璟,“……” 芳华苑里,李雪樱也知道陆璟举债还谢昭兰嫁妆一事,心里不满加剧,她未嫁陆枫时便听闻陆璟玉面阎罗的恶名,陆璟对家人都冷冷冰冰,没什么感情。那日争吵也不曾为她说半句公道话,却在陆枫要谢昭兰管家时维护谢昭兰。 这位玉面阎罗心里,怕只有谢昭兰才是长嫂,没把她放在眼里。 她的婢女春桃说,“三公子宁愿举债也要还谢昭兰的银子,对那谢昭兰还真是好,也没见他为姑娘说句好话。” 春桃是陪同李雪樱一起长大的姑娘,情同姐妹,说话自是放肆些,李雪樱脾气不好,对身边人却是很宽容。 她这几日心情极不好,与陆枫也有争吵,感情不像婚前那么甜蜜,管家后的糟心事全压在她肩上,她也没有可诉说之人,陆枫也责怪她不敬公婆,争强好胜,她不禁怀念婚前她与陆枫柔情蜜意时,为何婚后会变了模样。 她心心念念抢来的婚事,怎么会这样。 李雪樱倔强,不肯落泪,心里却苦,婚前她与母亲都打听过陆家,陆家家风是出了名的好,林氏贤良慈爱,子女教养出色。庶长女陆云烟嫁陈大将军的幼子,深得陈大夫人喜爱,时常夸陆云烟稳重娴雅。陆枫高中进士,仕途平顺,陆璟从武进锦衣卫,位高权重,庶子陆鸣也早就考中举人,文章出色,明年科考必能中。陆少卿妻妾和睦,后宅平静,子女都敬重嫡母,家风是真真的好。 陆枫又温柔英俊,李雪樱才铁了心要嫁,不惜杀了谢昭兰,嫁到陆家短短半月,没一日顺心,她心里满满的苦涩。 当初夺人姻缘,以为是一桩好姻缘,没想到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若说心中一点后悔都不曾有,那是自欺欺人。 可她一向心高气傲,走到这一步,不允许自己认输。 “谢昭兰嫁到陆家三年,肯钱,当然会收买人心,陆璟从不曾喊我一声嫂嫂,在他心里,怕是只有谢昭兰才是他的长嫂。”李雪樱心里也不是滋味,陆璟位高权重,她自然也想与陆璟处好关系,可陆璟私下不曾与她说过半句话,见面礼数周全,却没喊过一声嫂嫂,肯定把她当成陆枫的妾室。“可谢昭兰,早就死透了!”李雪樱一怔,恍然大悟,“对啊,谢昭兰早就死了,她根本不是谢昭兰!” 她倏然站起,原地转圈,神色是又激动,又狂热,“我为什么要和一个冒牌货争管家权,她还霸占着谢昭兰的嫁妆,只要揭露她冒牌的身份,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我也不会和母亲因银钱的问题而争吵,谢昭兰的一切都属于陆家,她鸠占鹊巢,我只要把她赶走,或者……她消失就好。” 李雪樱杀谢昭兰那一夜,春桃陪在身边,她亲眼看到自家姑娘把谢昭兰的脸一刀一刀地划烂,怎么可能再出现一个谢昭兰。 “姑娘,您总算回过神,她是冒牌货,身份暴露被赶出去就行,再也妨碍不了你。” 李雪樱眼底渐渐阴鸷,“她是来复仇的,一步一步把陆家搅得鸡飞狗跳。母亲与我反目,夫君与我有龃龉,我又得罪父亲,小姑……我在陆家孤立无援,无人帮我,我不能被她牵着鼻子走。” 她起身,急匆匆去找林氏。 梅兰苑内,苏轻宛正在浇,牡丹期将过,即便悉心栽培,朵也渐渐枯萎,李奶娘坐在树荫下做女红,绿竹外出买了一些禽鲜与蔬果回来。 府中缩减开支,苏轻宛没打算亏待自己,弄了小厨房,李奶娘与绿竹负责她的饮食起居,日日都变着样给她做好吃的。 绿竹买回食材后,李奶娘带着婢女们出去忙了。 牡丹小园边,主仆低声交谈,绿竹说,“晨风等人已平安无恙,躲过锦衣卫与京都府的搜查,我已叮嘱他们短时间内不要在京中活动,待风声过后再做安排。” ~~ 苏轻宛颔首,绿竹日日都出去,借着采买的由头,黎安也日日都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前些日子绿竹从不与晨风等人互通消息,黎安跟了多日,多半是没了疑心,今天没有盯梢,绿竹与晨风短暂地接了头。 “姑娘,晨风说是有一名死士被捕,没熬到审讯就死了。那日审讯的死士,多半是三公子找人假扮,故意诓骗你的,他没来得及与你通消息,幸好没露出破绽来。” “此话当真?” 绿竹点头,“晨风说,淮南死士绝不出叛徒。” 苏轻宛松了一口气,或是身体虚弱的缘故,她养伤期间总是梦见王府被灭族那一夜,也会梦见陆璟在她面前杀了死士,慢条斯理地擦着绣春刀上的血,眼神冰冷血腥又阴鸷,她梦醒时总惊出一身冷汗。 这是悬在心口迟迟不去的钝痛。 叛徒……当年父亲就是被心腹所害。 (本章完) 34.第34章 步步错 第34章 步步错 这一批死士,京中都有家眷,锦衣卫的抓捕令淮南死士损失惨重,她不便出面,希望晨风能安置好。 锦衣卫为何会抓捕淮南死士,且知道他们在南风楼碰面,她没查出一点头绪,接下来要谨言慎行,不能再出一点纰漏。 苏轻宛在梅兰苑清净养伤,渐渐也痊愈,盛夏时节热得慌,阳光毒辣,苏轻宛也未出门,一心盯着李雪樱与林氏。 李雪樱仍在管家,府中缩减开支,虽不再锦衣玉食,倒也丰衣足食,李雪樱闹过一场后也没人敢说什么。 陆云姝隔三差五来梅兰苑陪苏轻宛聊天,消磨时间。 她是一个很聪慧,又懂分寸的姑娘,明知会惹嫡母不悦,她也会带着茶果来陪伴苏轻宛,苏轻宛对她不热情,也不冷淡,时常听她说一些京中趣闻,各个府邸发生的事。 比如说,长公主与驸马又打起来,驸马养的贵妾又有喜,他心爱的小妾是真能生,给他生了三子四女,长公主那独断专横的性子,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忍了,也不知道是多爱驸马爷,这么多年还没和离。 又比如说,安平伯爵家的三姑娘与靖王婚约怕是要黄了,安平伯爵府也焦头烂额,据说婚事要落在陈家二姑娘头上。 陆云姝言谈中甚少谈及自己的事,又说大姐姐有了身孕,母亲去看过她,怀相尚可,姨娘高兴,又担心。 陆云姝又说家中事,似是怕苏轻宛生气,试探地说陆枫与李雪樱近日一直在吵,府中气氛都很凝重,她去给林氏请安时都不敢留太久。 苏轻宛心想,陆枫和李雪樱这么闹下去,迟早是要爆发的,她要想办法逼李雪樱主动承认杀了姐姐。 夜里,苏轻宛刚洗漱好,与绿竹在院内煮茶,陆枫就来了。 他喝了酒,微醺,脚步踉跄。 苏轻宛危险地眯起眼睛,沉声问,“你怎么来了?” “昭兰……”陆枫满身酒气朝苏轻宛走来,绿竹想拦,苏轻宛淡淡摇头,绿竹嫌恶皱眉,退到一旁,“今晚我要歇在你房里。” 绿竹瞪圆了眼,苏轻宛也是一愣,冷淡说,“我记得你曾说过,与我夫妻情分尽了,日后不会来我房里。” 陆枫拽着苏轻宛的手腕,颓废又沮丧,“一夜夫妻百日恩,我……我说的是气话,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发妻,我始终忘不了新婚时恩爱情浓的模样,是我……对不起你。昭兰,我错了。” 苏轻宛怒气不断上涌,若那天掉落悬崖时,姐姐侥幸未死,回府看到夫君变心,与她决裂,不知该多伤心,一句我错了,想要掩盖所有的辜负与伤害,真是可笑。 “陆枫,若非那封圣旨,你我已和离,不!是你写休书,女子被休,一生背负骂名,难以立足。情分尽了,就不要假惺惺来说情深,令人作呕。”苏轻宛冷漠,且愤怒。 她和姐姐分离多年,互通书信。姐姐成婚时,她得到喜讯,甚是开心,曾偷偷带着绿竹上京。她与姐姐性子迥异,姐姐心善柔弱,她心狠手辣,注定是她接手父王遗留的下属,为父王平反昭雪,姐姐嫁人,平安顺遂过一生,也是她的夙愿。 淮南王妃当初诞下双生时颇为轰动,整个淮南地区都为之祝贺,这些年分离后,两人也不曾相聚过。她上京只想偷偷看一眼姐姐穿嫁衣,幸福美满。她跟着迎亲的队伍一路走,看着姐姐与陆枫拜堂成亲,那时候她也调查过陆家,家风清正,公婆慈和,家宅安宁,陆枫文章做得好,温柔端方,是一个好归宿。 她在京中逗留一段时日,看到陆枫与姐姐郎才女貌,恩爱甜蜜,林氏对姐姐慈和满意,她知道姐姐过得好,人的面貌骗不了人,她便安心离京,一心扑在淮南的事上。 她常常后悔,当年没带姐姐去西南。 在姐姐未嫁时,就应该带她去西南,在西南寻一个可靠的人家,有西南王庇护,她守着,西南谁敢欺负姐姐。 一步错,步步错! “我……后悔了!”陆枫眼睛发红,沮丧的眼里全是哀求,“昭兰,原谅我吧。” 一墙之隔,陆璟正在练武,一把绣春刀在他手里耍得虎虎生威,月色清冷,映在绣春刀上如一道寒光。 黎安趴在墙头看热闹。 练武场与梅兰苑两道墙之隔不到一丈,能清晰看到院内,前日黎安还趴在墙头与绿竹拌嘴。他原本是想问绿竹要不要牡丹,院内一些晚开的品种开了。谁知道见到陆枫来了,黎安心想着非礼勿视,转念一想绿竹还在院内,他看看热闹也不要紧,就公然趴在墙头看戏。 苏轻宛也不装了,“陆枫,我去祈福还愿,只有你知道,那座寺庙是我们游玩时偶然所见,香客极少。为何那么巧,会遇到流寇抢劫?流寇从不去这种人烟稀少的地方,我跌落悬崖时,依稀见好像见到李雪樱。是你告诉李雪樱,我要去祈福还愿,你们狼狈为奸,暗中苟且来谋害我,如今装什么情深义重呢?” “昭兰,你出事后我便报了京都府去查,也抓到流寇,他承认见财起意,此事与雪樱,与我都没关系,你定是看错了。”陆枫是绝不会认自己与李雪樱合谋杀谢昭兰一事。 ~~ “我看错了?” “是,你看错了。”陆枫真情流露,“你我夫妻数年,恩爱和睦,我怎么会与你合谋要你性命,昭兰……” 他深情地握着苏轻宛的手,“过去的事就过去吧,我们重头来过,我一定好好对你。” “陆枫……你真是厚颜无耻!”苏轻宛被气笑了,甩开他的手,“别碰我,我嫌脏。” 陆枫图穷匕见,他来梅兰苑,本也不是求和的,是为了试探她的身份。他早就怀疑眼前人非谢昭兰,且想要和稀泥。 一来,苏轻宛貌美,他就养在后院当妻子也是艳福不浅。 二来,李雪樱暴躁凶狠,他也眷恋谢昭兰的温柔,又觉得如今的苏轻宛性子娴静温雅,像极了谢昭兰。 三来,她虽是冒名顶替,却掌万贯家产,人在陆家,钱在陆家,他也不想撕破脸。 (本章完) 35.第35章 狼狈 第35章 狼狈 李雪樱却看穿他的虚伪,警告他不要忘了,是李家把他送进翰林院当编修,这是全天下学子都想进的翰林院。 与他同科考的状元郎被外派去偏远山城当县令,他却能进翰林院。 翰林院,是文官一条通天路,将来有可能成为首辅。 当朝陆首辅,连中三元进翰林,也是七品的翰林编修,他也想如陆首辅般,走这条登天路,他只能讨好李雪樱,被迫与李雪樱同谋。 读书人又重脸面,被苏轻宛如此嫌恶,面子也挂不住,“谢昭兰,你是我的妻子,嫌我脏,你我成婚数年,同床共枕,你怎么不嫌?我的后院仅有你与雪樱,她有身孕,本就该是你好好服侍我。” 他说罢拽着苏轻宛要拖进房里,绿竹眼睛都要喷出火来,刚要上前阻拦,苏轻宛扬手打了陆枫一耳光,抬腿就踹,文弱的陆枫被踹倒在庭院中,不可置信地看向苏轻宛。 他想起成婚那日,苏轻宛拽着马鞭,利落英气的模样,看起来像是一名常年练武的女子,他的妻子谢昭兰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怎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趴在墙头看戏的黎安,哇了一声,又捂着嘴巴,想喊陆璟看戏,扭头看到陆璟那把泛着寒光的绣春刀,他噤了声。 主子事不关己爱死死哪儿去的性子,要他来看自家兄长,大嫂的热闹,那绣春刀怕是要砍到他身上来。 “你不是昭兰,你到底是谁!”陆枫狼狈地爬起来,也不想演了,“昭兰从不喊我陆枫,也不会有你这样的力气,你竟然冒充昭兰在我府中兴风作浪,居心何在?” “你贪图安平伯爵府的富贵,与李雪樱苟合杀妻,如今还要倒打一耙,读书人的脸都让你丢尽了!”苏轻宛冷笑,“与你同期科考的状元郎外派为官,你一个进士凭什么进翰林院?” 陆枫的虚伪被一阵见血点破,恼羞成怒,“你也知道我能进翰林院是安平伯暗中举荐,若不是李雪樱对我青眼有加,我如何能进翰林,早就被外派去千里之外当县官。李家能帮我平步青云,谢昭兰能做什么?商贾之女,难得大雅之堂,几十年后,我会是当朝首辅,难道要世人嘲笑我的夫人是商贾卑贱出身吗?” “李家助你进翰林?”苏轻宛愣住了。 朝中文武官员泾渭分明,势同水火,安平伯武将出身如何能插手文官升迁,且是翰林院编修这种职位,科举高中进翰林就是当成未来首辅来培养的,安平伯哪有资格插手这么重要的差事。 是她为了姐姐,求了长公主,这事才成了。 女子出嫁从夫,她心想着姐夫若能封侯拜相,姐姐得一品诰命,此生也能如意顺遂,何曾想被旁人抢了功劳,竟害了姐姐? 苏轻宛心口绞痛,如万箭穿心,晴天霹雳也不过如此,被打击的几乎站不住脚,眼底一片血红,脸上血色尽褪,她疯了一样地抓住陆枫的衣襟,“你觉得李家助你进翰林,将来能帮你登上首辅之位,所以你才想要娶李雪樱,与她合谋害……” “姑娘!”苏轻宛激愤之下,姐姐两字呼之欲出,被绿竹拽着,“姑娘,冷静点,姑娘……” “是,李家能助我仕途扶摇直上,你能做什么?”文官谁不想进翰林,寒窗苦读谁不想加官进爵,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苏轻宛被痛苦悔恨淹没,心脏疼得几乎要失去知觉,是她害死了自己的姐姐,是她自作聪明,插手官员任职,害死姐姐!黎安趴在墙头看戏,越看越迷糊,倏然听到背后传来陆璟阴冷如鬼般的声音,“黎安,你在做什么?” 黎安吓得差点跌下来,慌忙解释说,“主子,大公子和大少夫人在吵架,好像……好像很不对劲,大少夫人好像被刺激得不轻,要疯了似的。” 要疯了? 陆璟蹙眉,长嫂被带去锦衣卫大牢都面不改色,沉静如水,在家中煽风点火,稳坐钓鱼台,一副稳操胜券的模样,什么事能刺激到她疯了。 “你要闲得慌就去调查淮南余孽,别整天趴在墙头与人争吵。”陆璟并不想管兄长院内的事,且是深更半夜,惹人闲话。 他拿着软巾擦汗,倏然听到梅兰苑传来一声痛苦又凄厉的哭声,陆璟脚步一顿,转头看向梅兰苑,是长嫂的哭声? 梅兰苑中,陆枫见苏轻宛如犯了癔症,如拿捏住苏轻宛的软肋,对她的痛苦毫无怜悯之心,“雪樱与你如云泥之别,有李家相助,日后我定能进内阁,当首辅,你若乖乖听话,对雪樱恭敬柔顺,我们定不会揭穿你的身份。看在你为陆家得了铁券丹书的份上,我们也会允许你乖乖当谢昭兰,锦衣玉食一辈子,如何?” “你做梦!”苏轻宛恨得想要撕碎陆枫小人得志的嘴脸,“负心薄幸,杀糟糠之妻攀附权贵之徒,品行败坏,还妄想当首辅,翰林院你都没资格进。” 若她不插手陆枫的差事,姐姐或许还安然无恙地活着,她与姐姐就不会天人永隔。 陆枫被刺到痛处,见苏轻宛虚弱狼狈,扬手就打,“贱妇,我是你夫君,竟敢顶撞我!” 绿竹在苏轻宛身侧,怎么会允许她被打,陆枫扬手时,她早就忍不了,也抬脚一踹,她的力气比苏轻宛重多了,一脚把陆枫踹飞到月门处,正好摔在前来探查的陆璟面前。 陆璟就站在月门处,目光幽冷,他刚在习武,穿着一身玄色束腰窄袖衫袍,头发高束,整个人笔直挺拔如松。 ~~ 苏轻宛目光与他对峙,被陆枫气得气血翻涌的淤血再一次激荡,吐了出来。 “姑娘!”绿竹大惊。 苏轻宛摆手,示意绿竹不要慌,她不要紧,只是想到姐姐是被自己害死,悔恨,愤怒,惊痛后的气血淤塞,吐出来就好。 陆璟扶起被踹得狼狈不堪的陆枫,声音没什么温度,“兄长,你没事吧?” 他没想到,兄长与长嫂竟会动起手来,闹得如此狼狈。 (本章完) 36.第36章 圈套 第36章 圈套 “子玉,你来得正好,把这大胆包天,敢打主子的婢女发卖了!”陆枫被踹两次,还在一个地方,腹部隐隐作痛,他捂着痛处站不直身体。 陆璟听过绿竹与黎安争吵,这婢女嘴皮子利索时非常利索,嘴严时很严,对他都没什么好脸色,估计在她眼里,只有长嫂是主子。 苏轻宛擦拭唇角的鲜血,冷笑说,“绿竹的卖身契又不在陆家,你有什么资格发卖她?” “她卖身契不在陆家,那就滚出陆家,我们陆家养不起这种欺主的奴婢。” 陆璟蹙眉,欺主的奴婢确实要不得,不管卖身契在哪,她随长嫂在陆家生活,就要遵陆家的规矩,动手殴打主子,主家都能乱棍打死撵出去。 苏轻宛也知道陆璟的权威,要处置绿竹易如反掌,她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你们陆家的男人真是蛇鼠一窝,小的无缘无故重伤我,大的三更半夜来我院内发疯打人,这么折腾下去,指不定我哪天暴毙在家,你们都该放鞭炮庆祝。” 陆璟早就知道他的长嫂睚眦必报,牙尖嘴利,却没见过她情绪如此激荡,还被气得吐了血,“嫂嫂息怒,你与兄长夫妻多年,有事好好说,做弟弟的,无意卷进来,望兄长见谅。” 陆枫拽着想走的陆璟,沉声说,“子玉,这不是简单的争吵,她根本不是你嫂子,只是长得与你长嫂有几分相似,招摇撞骗到我们府上来,你也来得正好,把她抓起来,好好调查清楚,定是她杀了你长嫂,冒名顶替。” 陆璟危险地眯起眼睛,目光倏然看向苏轻宛,却没在她脸上看出半分心虚,苏轻宛讥笑,“一年前我无故掉落悬崖,你守妻孝未满与李雪樱有了首尾,刚刚还大言不惭说李家送你进翰林院,是你想要攀附李家,嫌我碍了路,杀妻未遂,倒打一耙。” “胡说八道,昭兰是我发妻,我怎会杀她,又岂会认不出她,你分明不是昭兰!”陆枫故意模糊重心,与陆璟说,“子玉,你把她抓去锦衣卫大牢,严刑拷打,她必会说出真相,相信兄长,她真不是你长嫂。” 陆璟并不想听兄长与嫂嫂相互揭短,淡淡说,“我已经派人去江南,请来嫂嫂的父亲与母亲,她是不是嫂嫂,数日后自有分晓。” 苏轻宛,“……” 她藏于袖袍下的手倏然握紧,陆璟是什么时候怀疑她不是姐姐,何时派人去了江南? 陆璟目光落在苏轻宛脸上,宛若有实质般要揭开她的伪装,言语冰冷,“你最好真的是我嫂嫂。” 苏轻宛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危机,她对进陆家复仇这件事,或许想得太简单,陆璟……是一个非常棘手的敌人。 陆璟和陆枫离开梅兰苑后,绿竹就慌了,“姑娘,我派人去与谢家的人接触。” “不行。”苏轻宛轻轻摇头,“陆璟打了明牌,谢家人已在来京的途中,他也一定会派人盯紧你,你若派人去和谢家接触,他一定会得到消息,我就等于自爆了。” 绿竹懊恼地说,“都怪我,我太冲动,不打陆枫就好。” “与你无关,陆枫上门来,就是为了试探我,李雪樱回过神来,知道被我算计,如今鸡飞狗跳的生活不是她所想要的,她杀姐姐一事,陆枫必然知道。”苏轻宛眼底闪过一抹狠辣,这对狗男女,狼狈为奸。 “实在不行,我们就回西南,天高皇帝远,谅他们也做不了什么事。” 苏轻宛却是百般不愿的,若是走了,功亏一篑,姐姐的仇也报不了,血债血偿都便宜他们,如今陆璟盯着她,她要先渡过眼前的危机。五日后,谢淮夫妇上京,住在谢家的别院里,全程都有锦衣卫守着,说好听是保护,说难听是监视。谢淮夫妇被锦衣卫护送来京,说是谢昭兰死而复生,想念父亲与母亲,特意请来京都相见。 谢淮与夫人来京安顿后第二天,陆家派人来请,林氏也备好席面招待亲家,此事苏轻宛毫不知情。 陆璟擅长心理战术,故意告诉她去江南请了父母,却又不告知她何时上京,故意吊着苏轻宛,似要她心虚,自乱阵脚。 苏轻宛原想着绿竹出门采买时联系晨风,让他去联系谢淮夫妇,陆璟却限制梅兰苑所有人的行动,所有人被困梅兰苑。 苏轻宛想要采买什么,告知黎安,他去办,绿竹急得团团转,骂过黎安数回,黎安沉默挨训,陆璟的命令却不敢违抗。 谢淮夫妇到陆家时,苏轻宛并不知情,林氏派人来请时,她也只当是林氏又要索要钱财,在席面上见到谢淮夫妇时,苏轻宛心脏紧张得狂跳。 糟糕,若是谢淮夫妇认出她不是姐姐,可怎么办? 她从未见过谢淮夫妇,她和姐姐分离后不曾去过江南,谢昭兰的书信中也不曾提起谢淮夫妇,怕有一天信件落在有心人手里兴风作浪,她只提过父亲温柔,母亲和善。 陆少卿,陆枫,陆璟都在席上作陪,林氏与张氏,李雪樱也在席上,苏轻宛看向陌生的谢淮夫妇。 谢淮的母亲是江南人,他也遗传母亲的俊秀儒雅,身穿着靛青色的织锦袍子,极是华贵。谢夫人容貌极美,说来也很巧,与谢昭兰,苏轻宛姐妹的眉眼有几分相似,织锦藏着金线,满头珠翠,手腕上有一支满绿手镯,胸前也佩戴一条金玉项链,真真是富贵至极。 “父亲,母亲……”苏轻宛只能赌一把,他们就是从江南来的谢淮夫妇,这一身装扮,着实不像京中人士。 ~~ 京中贵夫人以素雅为美,世家门阀的夫人更不会打扮得如此招摇华贵。 谢夫人眼睛瞬间红了,起身抱住苏轻宛,眼眶瞬间红了,“活着就好,活着就好,真是苍天保佑,我儿逢凶化吉。” 她抚着苏轻宛的脸,“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母亲,女儿好想你。” 谢淮在旁落泪,默默擦拭,喃喃说一句,“活着就好。” 陆璟目光落在眼前这感人的一家三口上,若有所思。 (本章完) 37.第37章 做戏 第37章 做戏 他特意交代谢淮夫妇稳坐不动,等嫂嫂打招呼,谢淮夫妇也如他所愿,是苏轻宛进门主动喊了父母。 陆璟审过的犯人不计其数,虚虚实实逃不过锦衣卫副指挥使的眼睛,嫂嫂见到谢淮夫妇时真情流露,不似作伪。 李雪樱暗恨谢家夫妇眼瞎,连女儿都没认出来,谢昭兰早就被她杀了,她性子急,忍不住说,“她根本不是谢昭兰,你们连自己的女儿都认不出来吗?” 谢夫人皱眉,不解说,“昭兰是我亲生女儿,我生她,养她,精心教养,朝夕相处十几年,怎么会认不出来。” 李雪樱咬牙切齿,“她根本不是谢昭兰,就是一个冒牌货,招摇撞骗!” 谢夫人脸色微沉,“她明明是我儿昭兰,你却要指鹿为马,好生奇怪。” 苏轻宛却柔弱地偎依在谢夫人身边,满眼眷恋,心中也定了定,她和姐姐长得一模一样,儿时在淮南王府时常扮演谁是姐姐,谁是妹妹的游戏。 父王,母妃偶尔也会被蒙骗过去。 李雪樱是真的生气,却又不能说自己杀了谢昭兰,眼前人肯定是骗子,只怪商贾之人目光短浅,真假不辨。 谢淮经商,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见多识广,也意识到这是一场鸿门宴。 “陆大人,贵府三公子说昭兰还活着,相思成疾,一路护送我们进京,如今又说昭兰不是昭兰,究竟是何意?”谢淮不卑不亢地问,虽是商户,在陆少卿面前却没有半分谄媚之意。 陆少卿也是被陆璟前斩后奏,闻言非常尴尬。 陆璟虽是晚辈,却稳坐不动,气势比陆少卿更像一家之主,淡淡说,“嫂嫂离奇失踪一年归家,性情大变。兄长一口咬定,眼前人并非嫂嫂,而是有心人冒名顶替,在府中兴风作浪。兄嫂成婚三年,举案齐眉,断不可能认不出枕边人,嫂嫂又一口咬定,她是谢昭兰。故而请两位上京辨认,以解众人心中疑惑。” 林氏也说,“亲家夫人,昭兰嫁到陆家后,我把她当成亲生女儿疼爱,她性情温柔,娴静端方,眼前人忤逆长辈,狂傲不羁,绝对不是昭兰。” 陆枫神色悲痛说,“岳父,岳母,昭兰一年前上香遇到歹徒,遭遇不测,这人定是仗着有几分像昭兰,故意顶替她的身份,说不定她就是杀害昭兰的幕后凶手,请岳父,岳母大人仔细辨认,莫要把凶手当成明珠。” 谢淮与谢夫人大吃一惊,齐齐看向苏轻宛,苏轻宛的难过并非伪装的,谢淮夫妇养了姐姐十余年,感情深厚,姐姐每次书信都说谢家父母待她多好,比亲生的儿子都要好,她在谢家备受宠爱。 可姐姐与他们天人永隔,再也见不到谢淮夫妇。 谢淮夫妇也白发人送黑发人,再也见不到心爱的女儿。 李雪樱看谢家夫妇疑惑震惊的模样,心中已有胜算,父母是最疼爱子女的,为子女计深远,一定会识破眼前人伪装的身份。 李雪樱说,“两位总算醒过神,认出杀人凶手了吧,三弟,这人杀了谢昭兰,在府中惹是生非,快把她抓起来,严刑拷打,也好给谢昭兰讨一个公道。”陆璟对李雪樱的话置若罔闻,目光沉沉落在苏轻宛身上,从她出现在厅里,陆璟的目光就没看过旁人,那如实质般的目光看得苏轻宛如芒刺背,不敢有半分行差踏错,陆璟那探究的目光似是要把她剥开一层皮,探清楚虚实。 李雪樱自讨没趣,有些生气,却不敢发作,她敢打陆枫,可不敢得罪陆璟。 谢淮满脸愤怒,被气得浑身颤抖,“你……你……” 张氏心中困惑,难道她真不是昭兰。 陆枫慌忙安抚说,“岳父大人,歹人善于伪装,我们都上当受骗,您别气坏了身体,我家子玉是锦衣卫副指挥使,一定会给昭兰申冤昭雪。” 李雪樱得意地看向苏轻宛,你的狐狸尾巴藏不住了吧,在谢昭兰父母面前,看你能藏到几时。 谢淮声音都在抖,“你们欺人太甚,这分明是我女儿昭兰,你们……你们为何污蔑她?” 众人大惊失色,陆璟眯起眼睛。 谢夫人也哭着抱着苏轻宛,“昭兰,你大难不死,没想到竟被人质疑身份,你心中该有多委屈。” 李雪樱震惊起身,“你们瞎了眼,她怎么可能是谢昭兰!” 苏轻宛安抚着哭成泪人的谢夫人,冷冷地看向李雪樱,“从未听闻世上有父母认不出自己的子女。陆枫,李雪樱,你们为何一口咬定我不是谢昭兰,难道你们亲手杀了我,毁尸灭迹不成?否则我活生生的人站在这里,你们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否认我的身份?” ~~ 李雪樱与陆枫心虚,哪敢认,何况家里有一个铁面无私的陆璟,陆枫说,“分明是你性情大变,忤逆长辈,不敬夫君,我们才会起疑。” 谢淮仍被气得声音轻颤,“陆大人,女婿,昭兰是我们捧在手心宠爱十几年的女儿,我们视若明珠,若你们怀疑她,轻贱她,她与女婿也离心,给昭兰一封和离书,我立刻带她回江南去。” 陆少卿一听和离,心里沉了沉,这件事关起门来处理,若证实眼前人非谢昭兰,陆璟一刀杀了便是,对外宣称谢氏暴毙,圣旨与铁券丹书仍留在陆家,庇护子孙后代。 若和离,这事闹得人尽皆知,惊动圣上,怪罪下来,陆家担待不起。 他不免埋怨陆枫鼠目寸光,非要揪着谢昭兰的身份不放,即便是假的,年轻貌美,养在府中生儿育女,又能如何? “亲家公,你误会了,昭兰是我陆家长媳,陆枫与她恩爱多年,只是阔别一年,又逢陆枫新婚,两人闹了别扭,心生龃龉罢了,犯不着和离。陆枫,还不快给亲家和昭兰赔罪!” 李雪樱气得想要争辩,却被陆枫扯了扯袖子,慌忙给谢淮,苏轻宛赔罪,“昭兰,是我猪油蒙了心,错怪了你,对不住。岳父大人,小婿糊涂,您千万别与我一般见识。” (本章完) 38.第38章 真相 第38章 真相 苏轻宛不想在席上被陆璟探究,冷着脸说,“这鸿门宴,也该收场了吧,我与父亲,母亲许久未见,先带他们去梅兰苑叙话。” 她说这话时,目光直直地迎着陆璟,平静中带着几分挑衅,谢淮夫妇认她的身份,陆璟奈何不了她。 陆璟看穿她的挑衅,目光深沉,鸿门宴是他摆下的,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可事与愿违,长嫂安然度过此劫。 莫非,真是他多心了? 陆璟沉默不语,陆少卿面上尴尬,起身与谢淮致歉,谢淮极是冷淡,借口想与女儿叙话,苏轻宛带他们回梅兰苑。 他们一走,李雪樱愤怒说,“谢家人真是瞎了眼,自己亲生女儿都认不出来,老眼昏,被人诓骗!” 陆璟目光从苏轻宛的背影上移开,“谢家宠女,江南皆知,为了满足嫂嫂之愿,十几年来做过许多一掷千金之事。若她不是嫂嫂,谢淮夫妇必能认出,大伯母,若有人顶着相似的容貌,假扮四妹妹,你会认不出吗?” 林氏脱口而出,“怎么可能!我捧在手心当珍珠宝贝养的女儿,化成灰都能认出来。” 陆璟冷冷地看向李雪樱,“所以,你为何一口咬定,她不是嫂嫂,难不成,如嫂嫂所言,你杀人毁尸,才会如此笃定?” 李雪樱容失色,心口狂跳,“我没有,没有真凭实据,你别血口喷人。” 陆璟威压过盛,李雪樱惊恐慌乱,怕被看出端倪来,害怕地往陆枫身边躲去。 陆枫心疼地护着她,蹙眉训斥,“子玉,你嫂子还怀着身孕,你别吓着她。” 陆璟冷嗤,半点情面也不给,淡淡说,“我执意要谢家人上京,是我有疑要解,并不想当你们杀人的刀。兄长,管好你的人,好自为之!” 他起身与陆少卿告罪后离去,张氏满脸不悦,“真不知道你们怎么想的,昭兰给家里挣来庇护后世子孙的铁券丹书,这是多么荣耀的事,你们怎么就和她过不去,都失心疯了吧,好赖不分!” 张氏也起身离席,陆少卿气得砸了茶盏,怒目圆瞪,“看你们做的好事,丢人现眼!” 陆枫被骂得沮丧委屈,也忍不住怀疑,李雪樱真的杀了昭兰吗? 或许,当初昭兰掉落悬崖,真的逃过一劫,雪樱为了嫁到陆家,独占他的情义,故意撒谎了。 梅兰苑内,李奶娘把婢女们都支出去做事,守着院门不允旁人靠近,苏轻宛把谢淮夫妇带进房里,绿竹关了门,她转身便跪下,给他们磕了头。 “多谢伯父,伯母大义,为我遮掩!”苏轻宛重重磕头,谢夫人看她的眼神,痛苦悲伤,苏轻宛就懂了。 他们并非认不出自己的女儿,只是在给她遮掩罢了。 “姑娘,使不得,快快起来!”谢淮搀扶着苏轻宛起身,谢夫人捂着嘴,失声痛哭,又怕隔墙有耳,哭声哽咽在喉间,听得令人伤心。 “你和昭兰……长得好像啊!”谢夫人泪如雨下,看到苏轻宛的一瞬间,她就忍不住红了眼。谢淮闻之伤感,也落了泪,他们失去了女儿,看着酷似昭兰的苏轻宛,又勾起了伤心事。 谢夫人倏然闪过一抹希望,紧紧地抓着她的手,“昭兰还活着是吗?是不是你怕她被欺负,所以……把她藏起来了,是不是?” 苏轻宛不忍伤他们的心,谢家把姐姐当成亲生女儿疼爱十几年,就像西南王妃把她当成亲生女儿一样护着十余年。 母女亲情,并非仅仅是血浓于水。 苏轻宛说,“我上京那天,正好遇见姐姐的马车跌落悬崖,姐姐临死前,我们匆匆见过一面,我……亲眼看着她……” 谢夫人最后一丝希望也没了,心如死水,哭得喘不上气来。 谢淮也在旁偷偷抹泪。 许久,两人情绪平复了些,谢淮说,“锦衣卫带我们上京,说昭兰还活着,相思成疾,我又惊又喜,带着夫人连夜上京。锦衣卫把我们守得太严,我心里也就有疑惑,只是来见女儿,为何要严防死守。上京后,谢敏来家里拜见,说起你整治商行,又说起你大闹陆枫与李雪樱的喜堂,我与夫人便觉得……不像是昭兰的行事,她性子隐忍又心软,做不出这么刚烈的事,我们当时就想着……或许昭兰的妹妹。” 谢家恩承淮南王,忠于淮南王,从祖父,到父亲,到他,延续到儿子们。忠于淮南王是谢家祖训第一条,金科玉律。 当年淮南王府覆灭,郡主被送到谢家教养,他的祖父觉得无上荣耀,他们精心教养,把她当成亲女疼爱。 ~~ 谢淮也知道昭兰有一妹妹,昭兰嘴严,不曾说过妹妹在何方,只说妹妹安好,性子与她截然不同。这对双生一直互通书信,谢家也捂得严严实实的,平时不会与谢昭兰谈论妹妹,偶尔谢昭兰会提起妹妹做了什么事,言语很是怀念与伤感,说妹妹像当年的长兄,也就是淮南王世子。 谢夫人说,“陆璟要我们在席上沉默,不要主动和你打招呼,我还怕你认不出来,漏了马脚,特意穿金戴玉的,幸好你机灵,没落下什么把柄。” 苏轻宛心里一暖,她就说谢夫人的容貌气度与打扮着实不符,原来是怕她认不出来,故意装扮成商贾夫人的富贵。 “可是……你为什么要顶替昭兰的身份?”谢淮不安地问。 苏轻宛并不确定该不该把真相告知谢家夫妇,可他们本是一条船上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们把姐姐当成亲生女儿十几年,也该知道真相。 她不再犹豫,把真相告知他们。 谢淮和谢夫人听得愤怒不已,伤心之余又自责当初不该答应陆枫的求亲,谢淮夫人哭得肝肠寸断,“当初她嫁陆枫时,我就怕陆家嫌我们是商户出身,所以我们给她准备一半家财当嫁妆,就想要她在夫家挺起腰杆。成婚几年,昭兰信中也夸婆母慈和,陆枫上进,我还想着她嫁得好,陆家步步高升,昭兰一生无忧,哪曾想……竟是被人苛待,这傻孩子报喜不报忧。我们上京处理昭兰后事时,陆枫悲伤过度,几度昏厥,我还当他对昭兰感情深厚……真是畜生啊,害苦我们女儿。他想攀附李家,给昭兰一封和离书,我们带昭兰回江南,绝不耽误他的前程,怎么能害我女儿性命!“ (本章完) 39.第39章 君臣 第39章 君臣 谢夫人捶胸顿足,痛哭出声,后悔不已,若她常上京看望昭兰,是不是能早点察觉到端倪,昭兰就不会死。 然而,遗憾已铸成,再多悲伤已然无益。 谢淮与谢夫人悲伤过后,问苏轻宛如何打算,是否需要帮忙。他们心疼苏轻宛一个人孤零零在陆家受苦,恨不得能出一份力,把她捞出泥潭。 苏轻宛并不愿意把他们牵扯进来,轻声说,“伯父,伯母,你们抚养姐姐多年,小五恩情未报,决不能害你们困于囹圄。复仇伸冤之路漫长血腥,我不愿扰你们清净。他日若功成,我定修书一封回江南报喜,若败了,你们不知情,此事与你们无关,也不必受我牵连。” 谢淮正色说,“我们谢家受淮南王恩情,世代效忠,万死不辞,能抚养昭兰,也是王爷对我们的信重,我们也不怕牵连。谢家在朝中也有官场之人相护,我把令牌留给你,你有任何需要,都可以去找他们。” 苏轻宛轻轻摇头,“若姐姐在世,也不愿你们牵扯期中,恩情再重,你们也还完了。家中弟弟尚年幼,你们也该为他们着想,这一路危险重重,我实在不愿你们涉险。我的九族没了,姐姐也走了,我想保护姐姐所爱之人,高枕无忧。我意已决,不必再说。” 谢淮与夫人对视一眼,心中也不免感慨,妹妹与昭兰性子果真是天壤之别,决断利落,心志坚定,看着就是说一不二的上位者。她已说得如此坚定,谢淮与夫人知道多说无益,只能接受她的安排。 “小五,昭兰已去,如今你是昭兰,我们就便把你当成亲生女儿,我知道你不愿意连累我们,可若有需要我们的地方,尽管告诉我。”谢淮说,“谢家为了淮南王,愿倾尽全力。” 苏轻宛感激动容,也知道他们的忠心,对他们行礼跪谢。 她欠谢氏夫妇一个大礼,若父王和母妃在天有灵,也会很感激他们把姐姐抚养长大,又如此爱她,疼她。 几人在院内叙话过后,谢淮夫妇告辞,陆少卿与林氏挽留他们用饭,又再三致歉,谢淮夫妇不愿与他们虚与委蛇。 “不必了,我们受不起。”夫妇二人冷着脸回了别院。 林氏脸色不善,“谢家商贾之辈,竟敢对你如此不敬,简直不知所谓。” “你懂什么!谢家商行能在京中立足,背后定有朝中势力,否则谢淮岂敢如此放肆。”陆少卿脸色凝重,“你去劝劝李氏,家和万事兴,不要再与谢氏过不去。” 谢淮和谢夫人在京中别院居住,苏轻宛也搬过去小住几日,陪伴父母,林氏并未阻拦,苏轻宛把绿竹带走。李奶娘留下守着梅兰苑,苏轻宛知道陆璟定会派人盯着他们,因此放下所有事,这几日陪着谢淮,谢夫人在京中游玩,吃喝玩乐,宛若真正的一家三口。 苏轻宛性子虽冷,待他们却尊敬守礼,谢淮和谢夫人总能在她身上看到谢昭兰的影子,也算是一种慰藉。 苏轻宛也喜欢听谢淮与夫人说起姐姐幼年时的事,脸上笑容也多了。 黎安日以继夜盯了数日,一一汇报给陆璟,“主子,谢家三口日日在京中游玩,相处甚欢。除了拜访亲友,并无可疑之处。李夫人说大少夫人是假扮的,我瞧着不太像。” 陆璟正在打理牡丹圃,剪了好几枝牡丹,他难得有闲情逸致打理园,“何以见得?” “这段时日再见大少夫人,我就没见她笑过,一次都没有。可她这几日陪着谢淮夫妇游玩,脸上总挂着笑,是真的开心,也很依恋谢夫人。” “说不定是假的。”陆璟淡漠说,牡丹已剪了十几枝,他抱到一旁修建,插瓶。黎安说,“子女与父母在一起的惬意和开心,怎会作假,李夫人信誓旦旦说她身份有疑,肯定是嫉妒。” 陆璟若有所思,长嫂养伤期间不曾见过淮南余孽,与谢家夫妇也是感情深厚,莫非真是他多心了。 可他又一向相信自己的直觉。 南风楼已修缮好,重新开业。 苏轻宛带谢淮和谢夫人在南风楼用膳,掌柜特意做了南风楼的招牌——五香药膳多宝鸭,做法繁琐,耗时冗长,每日限量供应。掌柜带着小二前来上菜,还特意介绍了菜肴。 掌柜是一名风韵犹存,八面玲珑的女子,把谢淮与夫人夸得笑容满面。用膳时,绿竹才把掌柜带出雅间。 南风楼每一道菜口味极佳,谢淮这种饕餮也赞不绝口。 楼下有歌舞表演,丝竹管弦声声不断,舞娘们身段柔软,舞动时彩带飘飞,满足了味蕾,又大饱眼福,这是天上人间一大享受。 谢淮也忍不住说,“不愧是京都,繁华热闹,富贵迷人眼。” 谢夫人也点头表示赞同,江南也是富贵乡,也有这样奢靡的膳楼,可感觉京都就是更胜一筹,对比之下,江南的膳楼反而少了点味道。 “父亲和母亲若是喜欢就在京中多住几日。”以防隔墙有耳,苏轻宛也改了称呼。“陆璟不会轻易放你们回江南,索性在京中好好享受。” ~~ 说是曹操,曹操到。 一队锦衣卫当街纵马而过,为首的正是陆璟,烈日下的绯红官袍把他衬得俊美威仪,似是察觉到楼上有一道灼热的视线,仰头看去,正好看到苏轻宛凭栏而坐。四楼的雅间连着一个小阳台,盛夏时可在阳台用膳,阳台上有设计巧妙的滚动风叶,借着人力与风轻轻摇动,徐徐送风。凉快之余又能看繁华热闹的街景。 陆璟纵马走街,目光与苏轻宛轻轻一碰便分开,一路往宫门而去。 “那是陆家三郎吧?”谢淮问。 苏轻宛收回目光,“是!” “他年纪轻轻,官至锦衣卫副指挥使,又是柳江的关门弟子,定也是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之徒,你与他打交道……”谢淮语气掩不住的担心。 苏轻宛端着酒杯,抿了抿,语气淡然,“谁比谁心狠,这可不一定。” (本章完) 40.第40章 长公主 第40章 长公主 养心殿。 当今天子十六岁登基,未至而立之年,早年因燕王府内斗亏了身体,体弱多病,常年药不离口,养心殿内总是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药味。 夏季燥热,殿中虽放置了冰,仍是难消酷暑,皇上散着衣襟,坐在靠窗的榻上批阅奏折,窗户大开着。 陆璟立于殿中,一五一十汇报着淮南王余孽的事。 伴君如伴虎,陆璟汇报后皇上一语不发,殿内气氛沉到冰点。 当今天子体弱,子嗣不丰,十年间妃嫔诞下的孩子陆续夭折,如今养成的仅有皇后生下的大公主,陆贵妃的大皇子,还有一名如今尚在襁褓中嗷嗷待哺,看着也体弱活不过冬天的小皇子。两月前,三岁的二皇子偶遇风寒,高烧不退后昏厥夭折,又疑有中毒之相,太医院也怕担责,把锅甩给淮南余孽,说毒是淮南余孽下的,就是为了要杀皇嗣复仇。 皇上又收到密信,说淮南王有血脉尚在人间,想起自己陆续夭折的七个孩子,皇上大发雷霆,这才命锦衣卫彻查淮南王余孽,一定要抓到淮南王血脉,杀之永绝后患。 此次抓捕淮南余孽,死了数人,主犯并未抓捕归案,也没查出是否有淮南王血脉活着,皇上并不满意。 “陆璟,依你看,淮南王是否真有血脉尚在人间?”皇上头也没抬起,冷冷问。 陆璟答得很谨慎,“淮南王三子五女,皆已伏诛,多年来也不曾听过淮南王有血脉活在世上,若真有谣言,有可能是淮南王旁系血脉有漏网之鱼,借着淮南王余威在京中兴风作浪。皇上请给臣一点时间,臣一定将他们连根拔起。” “朕的皇子死于淮南王余孽之手,他们的手有可能伸到宫中,朕没多少耐心。”皇上抬起头来,他有一张端正的脸,却因病弱显得颓废,苍白,眼神格外阴鸷,“朕要这群余孽……死无葬身之地!” 陆璟心中一凛,“是,臣遵旨。” 陆璟与房太医算要是相熟,那老太医是一个不正经的,曾说过若不是太医有官职,能荫蔽子孙,俸禄高赏赐足,谁想当太医,在京中开一个医馆也能富贵度日。有一日吃酒,也不知是真醉,还是假醉,与陆璟说哪有什么中毒,皇子公主夭折,皆因皇上体弱,孩子先天不足难养活。 说实话会伤了天子尊严,谁敢说?脑袋还要不要,好不容易有淮南余孽来背锅,恨不得都甩到他们头上去。 “没事就退下吧。”皇帝说。 陆璟沉吟片刻,“皇上,臣有一事想问皇上。” “什么事?” “皇上曾给家中长嫂一道圣旨,又赏了铁券丹书,皇恩浩荡,陆氏全族感念皇恩。长嫂说是她救了长公主,这道恩旨是长公主求的。” “确有此事!”皇上沉默片刻,放下笔,神色有几分黯然,“朕对皇姐亏欠颇多,凡她所求,皆会如愿。你家长嫂救驾有功,朕便给了圣旨嘉奖,原本没有这道铁券丹书。只是皇姐说她欠人一条命,不想欠恩情,朕想着爱卿也曾救过朕一命,你们陆家有大恩于朕,便赐下这道铁券丹书。”“臣与长嫂皆是陛下子民,救驾乃是本分,不敢贪功。”陆璟没想到没想到圣旨所言,竟是真的。 那道圣旨太巧了,正好是长嫂回家之日送到府中,闹得人尽皆知,怎么看都像是预谋的,铁券丹书可不是轻易会赐给臣子,除非是立下不世之功。 长公主怎么给长嫂求了这么一道圣旨? 皇上倏然一笑,想起了陆家的趣事,“大公公宣旨回来,说你家长嫂死而复生,正巧在你兄长大婚之日回京,闹得鸡飞狗跳,你家兄长续娶的还是安平伯的嫡长女。” “确有此事。” 皇上笑说,“京中许久不曾有过这样的笑料。” 陆璟暗忖,谁说不是呢,可毕竟是家丑,皇上打趣,他不好说什么,皇上说,“你兄长艳福不浅,有一个挣得铁券丹书的发妻,又有安平伯的嫡女为妾,他又在翰林院任职,前途无量啊。” 陆璟跪地伏首,“皇上恕罪,此事阴差阳错,绝非兄长本意。” 天气闷热,陆璟出了一身冷汗。 “起来吧!”皇上沉默许久,喊了起身,“婚约嫁娶,你情我愿,何罪之有。” 陆璟默然,锦衣卫爪牙遍布京中,皇上想知道什么事,必然知晓。兄长进士名次靠后,却进翰林,连新科状元都没有的待遇,暗指李家,或是有人为了讨好他这锦衣卫副指挥使而干涉文官任职。 家中事闹得如此难看,皇上恐怕早已知晓,他亲自颁了圣旨给长嫂,给了脸面,有圣旨傍身的长嫂在家中受辱,陆家还把皇家放在眼里吗? 皇上虽未言明,陆璟已懂他的怒意。 ~~ 皇上看向立在殿中的陆璟,年轻的锦衣卫副指挥使貌似潘安,飞鱼服,玉锦带,茂林修竹,像是清晨冉冉而起的朝阳。他只比陆璟年长几岁,却身体衰败,像是渐渐垂暮的落日,皇上眼眸幽冷,有着令人说不清的妒意。 “朕乏了,退下吧。” “是,臣遵旨!” 陆璟出宫时遇上长公主的车架,他退避一旁,等长公主车架过去,历朝历代长公主都没有实权,只享万民供奉。 这位端阳长公主不一样,皇上登基时年幼,她嫁给当朝陆首辅的幼子,执掌大权。当年淮南王谋反一案,世子与昭武将军战死沙场后,北疆大乱,武将哗变。朝中文武大臣斗得你死我活,水深火热,没有人管边疆战事。西林联合北疆扎木哈尔部落,从西南和北疆同时开战,一度打到漠水以北,差点在漠水会军。 北疆和西南战线步步紧缩,全部缩回漠水,大片土地被夺,北疆白骨皑皑,血流成河,当时朝中却因淮南王谋反而大乱。皇上年幼被议政大臣裹挟,议政大臣又是内阁陆首辅把控,主张讲和,割让漠水以北的土地,以平战乱。 (本章完) 41.第41章 长公主 2 第41章 长公主 2 是刚刚嫁给陆首辅幼子,身怀六甲的端阳长公主站起来,设立临时军机处,统管北疆战线,包括战事情报收集,主帅安排,后勤补给,由端阳长公主统领。军机处设立后,长公主力排众议,把当时陷在牢狱中的淮南王派系将军全部送去战场。 与此同时又把几位主和的文官问斩,筹备粮草辎重补给,全部送往北疆战场,这一仗打了四年,那群被诬陷与淮南王谋反的武将死伤过半,总算平息了北疆战事,夺回丢失的疆土,把他们赶回国境线外。 这四年,长公主权力到达巅峰,临时军机处就变成单独机构,多年来一直是长公主统领,地位在兵部之上。四境主帅几百年来都是淮南王,他在军中积威甚重,武将信服,淮南王一脉死绝,四境也需要新的主帅,内阁与皇家都不希望再推出一位功高盖主的主帅,便由长公主管军机处,主帅听她号令,削弱淮南王在军中影响。 长公主的车架在陆璟身边停下,陆璟行了礼,夏日燥热无风,长公主也没有掀起车帘,淡淡问,“陆副使,听说你最近全城搜捕淮南余孽,可抓到淮南王血脉?” 陆璟说,“回公主,未曾。” 长公主哂笑,“北疆还在打仗,朝中又因淮南王余孽起风波,可真巧。陆副使可要尽快查清真相,若是朝中内斗耽误北疆军情,本宫出手就没那么好收场。” “是,臣领命!” 长公主车架往宫内而去,一路浩浩荡荡,陆璟转身往宫外走,皇上和长公主对淮南王余孽一事态度截然不同。 皇上是惧怕,长公主……事不关己。 若非十二年前那一场叛乱,端阳长公主本该嫁给淮南王世子,成为下一任的淮南王妃,他曾经听人说过,为嫁淮南,端阳长公主还特意学了淮南方言。 也听过传闻,说端阳长公主对淮南王世子一见倾心,情深义重,然而,淮南王叛乱后一月,端阳长公主便仓促嫁于陆文朝。 他师父柳江说,长公主性子刚毅,无心情爱,嫁给陆文朝,只为了成立军机处,平息北疆战事,夺回丢失的山河。 内情如何,陆璟不予评论,他身为武将,对夺回江河,逼退外族的端阳长公主,只有敬重,锦衣卫也从不与军机处起冲突。 苏轻宛在别院陪着谢淮夫妇叙话,公主府的下人送来庚帖,邀请苏轻宛参加长公主独子的生辰宴。 苏轻宛勾起一抹温柔笑意,“请转告公主,我一定准时赴约。” 谢夫人面露担忧,“你初次上京,对京中各府女眷皆不熟稔,这种宴席倒也不必参加,免得节外生枝。” “母亲放心,我会小心行事。” 长公主府,苏轻宛来得早,宾客一般巳时过后登门,苏轻宛提早一个时辰,长公主身边的柳姑姑在外等着她,笑着把她引进府邸,绿竹与柳姑姑非常熟稔,把手中的礼盒交给柳姑姑后。一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把人逗得眉开眼笑。 公主府比照亲王府邸来建造,占地极大且又巍峨辉煌,亲兵在外把守,庄严肃穆,府中奴仆恭顺守礼。长公主很重视儿子的生辰,正在和管家交代席面安排,余光见到苏轻宛,轻轻一笑,苏轻宛见礼,“公主万安。” 长公主颔首,摆手示意她不要多礼,回身与管家交代几句后,与苏轻宛说,“陪我去园走走。” 柳姑姑领着婢女们远远跟着,没有过于靠近,苏轻宛陪着长公主往园去赏。 正是牡丹开季节,端阳公主除了办儿子生辰礼,也邀请各府女眷过来赏,满园牡丹,国色天香,阵阵香怡人,即便是牡丹季之末,公主府的牡丹也开得繁盛灿烂。 公主问,“你在陆家过得如何?他们可有欺负你?” 苏轻宛淡淡说,“有圣旨傍身,暂时无忧,李雪樱虽心狠手辣,暂时也只敢在我身世上做文章,陆璟去江南把谢淮夫妇带来京中想指认我的身份,谢家夫妇机敏,将错就错认了我,陆家暂时不会再对我的身份起疑。” “陆璟师承柳江,心计深沉,手段狠辣,你与他同在一个屋檐下,他对你身份起疑,后续会不断试探。复仇一事,你要尽快解决,早点回西南。”长公主目光幽幽地看向宫城的方向,“小五,京中并不安全,我不希望你久留。” 苏轻宛沉默片刻后说,“杀姐之仇,不共戴天,我与陆家绝不会轻易善了,此仇不报,我不回西南。” 长公主定定地看着苏轻宛,盯着她清冷如雪的眉目看了许久,冷声说,“你我都清楚,你久留京中,并不是为了复仇。” “公主要拦我?” “你我立场不同,可殊途同归,淮南平反昭雪的事,我会办,眼下北疆正在打仗,不是好时机,我不希望朝中再起风波。”长公主沉声说,“十二年前那场叛乱后,朝廷内斗不断,积重难返,可西林和扎木哈尔国力渐盛,北疆战事陷于被动。小五,你出身淮南王府,淮南王府六代守卫北疆,本宫希望你能继承父兄遗志。” ~~ 苏轻宛冷笑,“我淮南王府六代为你李家守卫北疆又如何?最后落得一个九族被灭的下场,整个淮南王府也仅剩我一人,父兄在九泉之下,是希望我继承他们的忠君爱国,还是希望我为他们平反昭雪?” 长公主眼底痛色一掠而过,目光却很坚定,“淮南王府不是为我李家守北疆,是为了天下万民的安居乐业。十二年前的惨案,是李家对不住淮南王府,此事我必会给你一个交代,小五,你相信我。” “公主不必哄骗我,真要给我一个交代,何苦拖了十二年。”苏轻宛冷笑,“你掌管军机处十二年,难道一点证据都没有?” 长公主哑然,叹息说,“我有我的难处。” 苏轻宛也不想咄咄逼人,若非当年那场变故,眼前的长公主会是她的长嫂,兄长与她逛灯会游玩时情景。 (本章完) 42.第42章 少年 第42章 少年 十余年前的淮南灯会,热闹非凡。 尚是孩童的苏轻宛和谢昭兰偷偷跑出来逛灯会,看到兄长与一名女子也在灯会上游玩。少年一身玄色骑装,墨发红带,生了一张令人神魂颠倒的脸。旁边的少女姿容出色,华贵无双,站在一起宛若一对仙人。 他们一起猜灯谜,射箭,放灯。她们像两条小尾巴跟着兄长身后,看到他们害羞地偷偷牵手,那时淮南王世子已和燕王长女已定亲,苏轻宛觉得兄长在外和女子如此亲密,背弃婚约,冲出去拦下他们,掰开他们玩了一路才牵上的手,气呼呼地说兄长已有婚约,不准与旁的女子如此亲近。 兄长被冒出来的她吓得手足无措,旁边的长公主被逗得开怀大笑,还故意逗她说,“我就喜欢你的兄长,要嫁来淮南王府当世子妃呢,你不喜欢我吗?” 兄长在旁红了脸,苏轻宛人小鬼大说,兄长若想娶你,要先退亲。 后来才知道,那便是燕王长女,她的准嫂嫂。 淮南王数代镇守边关,皇室忌惮,两家虽定了亲,淮南王世子从未上京,两人从未见过面,长公主年轻时又爱游历天下,不受拘束,偷偷跑来淮南看她未来夫婿长什么模样,两人初见倾心,再见定情,本是一桩美满姻缘。 苏轻宛与长公主同时想起往事,神色微黯,苏轻宛说,“公主,淮南死士在京中除了收集情报和杀宿敌,没有煽动武官为父王平反,那些事不是我做的。” “那就好。”长公主也松一口气,她也知道苏轻宛未必信她,否则就不会借着复仇之名,留在陆家,真要给昭兰复仇,她出手便能惩治陆枫与李雪樱。 然而……她是小五啊,淮南王留在世上唯一的女儿,她意中人的妹妹,长公主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是皇室公主,她有自己的立场。 “公主,小五有一事相求。” “你说。” “我想把陆枫赶出翰林院。”苏轻宛说,“当时为了姐姐,我才求您动用关系把陆枫安排进翰林院,希望他有一个好前程,姐姐一生无忧,谁想到他竟自作聪明,以为是李家帮他进的翰林院,为了李雪樱害了姐姐性命,姐姐已死,他也没必要再留翰林院。” 长公主想了想,“我能送他进去,自然能驱逐他出来,只是要找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你要等一等。” “李雪樱今日也来赴约,我会送一个名正言顺的借口来办他。” 长公主莞尔,深深地看着苏轻宛那张酷似兄长的脸,笑着说,“好,都依你!” 苏轻宛见过长公主,在偏殿歇息,宾客们也陆陆续续进了公主府,长公主去应酬宾客,绿竹疾步进殿说,“姑娘,李雪樱与一群姑娘在园赏牡丹。” “走吧!”苏轻宛整理衣装,也前去赏。 园里姹紫嫣红,李雪樱与自己的手帕交正在园里赏,享受着昔日被追捧,众星捧月的优越感。陆家的事关起门来不管多龌龊,李雪樱在外也没表露分毫,仿佛她仍是安平伯家的嫡长女,安平伯家也来了人,给足她的体面,比她身份低的贵女们仍愿意捧着她。 李雪樱见到孤身一人的苏轻宛,冷笑一声,带着一群贵女过去堵她,“谢昭兰,你怎么出现在长公主的宴会上?”长公主的宴席,陆家本是没资格收到拜帖,皆因陆璟是天子眼前大红人,本家也渐渐重视,算是沾亲带故。因此陆家收到了拜帖,林氏原想盛装出席,却因酷暑病倒在家,李雪樱便单独赴约,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苏轻宛。 “你一个妾室能来,我为何不能来?”苏轻宛轻嘲。 贵女们倒吸一口气,李雪樱气急败坏,“你胡说八道什么,我是陆枫的平妻,与你平起平坐,婆母也把管家权交给我,再说什么妾室,我撕烂你的嘴。” 苏轻宛知道李雪樱争强好胜,也赌苏轻宛不会把陆家的丑事往外说,否则大家都没脸面,苏轻宛说,“你想要自欺欺人,随你吧。” 李雪樱身边一名贵女说,“谢昭兰,陆家都给你办过葬礼,才与雪樱议亲,谁知道你竟在大婚之日回来,婚礼已成,说到底也是阴差阳错,雪樱也不知道人死能复生,她是安平伯嫡长女,若不是这一场乌龙,你见到她只能跪拜的份儿,得了便宜就不要这么咄咄逼人吧。” 苏轻宛点了点头,看向这群打扮华丽的贵女,“说到死而复生,我的马车掉落悬崖时,隐约还看见一辆很华丽的马车停在悬崖下,依稀之间好像看见过李雪樱,当然,或许是我掉落悬崖摔伤了脑子,出现幻觉。不然也太巧了,李雪樱正好出现在我摔落的地方,一年后又正巧嫁给我夫君。” 众人大骇,听懂苏轻宛的言外之意,纷纷看向李雪樱,李雪樱比谁都清楚苏轻宛说的是实话,她害怕真相暴露,情急之下推了苏轻宛一把,苏轻宛突然就变得弱不经风,身体往后退,踩到一株魏紫上,把牡丹踩烂了。 贵女们嘲笑着苏轻宛的狼狈。 “谢昭兰,你敢血口喷人,我打死你!”李雪樱被激怒,也从来不把谢昭兰放在眼底,一怒之下不顾场合动起手来,一巴掌打向苏轻宛。 “住手!” ~~ 在苏轻宛拽着她的手腕甩开时,一名略微沙哑的男声传了过来。 一名少年匆匆而来,身着玄色箭袖骑装,头发仅用一条红色发带束着,少年人肤白胜雪,眉目如画,生得绝色无双。 苏轻宛定定地看着疾步而来的少年。 他眼里有明显的怒意,“谁踩坏了这株魏紫?” 他正在变声期,略有些沙哑难听,却是威仪十足。 这种魏紫是牡丹中的绝品,仅在淮南生长,京中极难培养,整个公主府也仅培养两株牡丹,一株在公主的庭院里,一株特意放到园里供各位宾客鉴赏。 李雪樱指着苏轻宛说,“是她踩坏的。” (本章完) 43.第43章 乱棍打死 第43章 乱棍打死 苏轻宛嗤笑,少年看了苏轻宛一眼,蹙了蹙眉,李雪樱冷笑说,“谢昭兰,这样一株魏紫极难培养,也就宫里或公主府能养出几株,你就等着长公主拿你问罪吧。” “你倒是会恶人先告状,明明是你推了这位姐姐才会酿出祸事,罪魁祸首明明是你。”少年没惯着李雪樱,他年龄虽小,却有一种超出同龄人的稳重。 李雪樱淡淡一笑,“小郎君,你可不要冤枉人,明明是谢昭兰粗心大意,踩坏牡丹,与我等何干?” 少年冷了脸,“你是说,我诬陷你?” 李雪樱蹙眉看向骤然冒出来的少年郎,看向身边贵女,众人都摇头,都觉得眼生。长公主第一次给儿子办生辰宴,办得非常隆重,与长公主交好的公卿侯爵府都收到邀请,且长公主特意叮嘱各府女眷带自家儿子们过来。 女眷们是赏,郎君们是特意办了一场骑射宴。 郎君们前来公主府赴宴,定会打扮端庄得体,少年衣着朴素简约,身上也没有金玉配饰,除了一张生得耀眼的脸,更像是公主府的护卫。 “除了你,大家都看见是谢昭兰踩坏魏紫,是不是啊?”李雪樱问身边的贵女们。 她的手帕交们纷纷点头。 李雪樱说,“我劝你也不要多管闲事。” “这闲事,我还真管了。”少年冷了声音,“我不信这青天白日,你们还能指鹿为马。” 李雪樱愠怒说,“你一个公主府的侍卫,管我们宾客的闲事做什么?你可知道我是谁,再敢护着谢昭兰,有你好看的!” 少年笑了,负手而立,好整以暇地问,“恕我眼拙,你谁啊?” 安平伯有军功在身,比她身份高的贵女屈指可数,有一些还不愿与她相交,身边总是围绕着捧着她,巴结她的少女们,早就养成她嚣张跋扈的性子。 “我可是安平伯府的嫡长女,识相点,别来找事。”她也不想得罪公主府的侍卫,只盼着他别管闲事。 “原来是安平伯的嫡长女,失敬!”少年声音冷淡,李雪樱正得意着想要再训几句,少年说,“女子出嫁从夫,我记得安平伯的长女,不是嫁光禄寺少卿的长子为妾了吗?” “住口!”李雪樱最怕别人戳她的痛处,“你好大的胆子,公主府一个侍卫,竟敢侮辱宾客,来人,来人,把他给我拿下!” “李雪樱,这是公主府,不是你的伯爵府,也不是陆家,容不得你放肆!”少年脸色微沉,他直呼李雪樱的名字,举手投足间威仪万千,那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威压,绝非寻常侍卫。 园这边的动静太大,早有婢女禀告长公主,她领着一群命妇们前来园,其中就有安平伯夫人。 长公主不悦问,“你们在园闹什么呢?” 安平伯夫人一见是李雪樱与苏轻宛都在场,心中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她知道自己女儿是什么性子,心中祈祷她别闯出什么祸事来。 众人纷纷给长公主行礼,李雪樱恶人先告状,“殿下,我等在园赏,与谢昭兰拌了几句嘴,她就踩坏一株魏紫,结果这小侍卫冒出来以下犯上,还请公主为我做主。” “以下犯上?”长公主挑眉,她语气温柔问,“你想怎么惩处?” “这种以下犯上的东西,就该乱棍打死!”李雪樱见长公主为她撑腰,不免得有了底气。命妇们都吃了一惊,没想到李雪樱竟会如此狠毒,要乱棍打死一名冒犯她的侍卫,这毕竟是长公主府,打狗还要看主人。 安平伯夫人快被气死了,真是后悔把女儿骄纵坏了,“雪樱,住口,不得无礼!” 长公主笑容比夏日的阳光都要灿烂,“你的意思是说,以下犯上的东西,就该乱棍打死?” “是!”李雪樱丝毫没看出来长公主的眼神多冰冷。 “很好!” 李雪樱得意地看向那少年和苏轻宛,她就知道长公主不可能为了一名侍卫得罪伯爵府,北疆正在打仗,公主还要仰仗她的父亲。 “来人,把李雪樱拖出去,乱棍打死!”长公主笑容尽失,她身边几名婆子上前按住李雪樱。 李雪樱容失色,惊愕地抬起头,撞见了长公主冰冷的眼神,吓出一身冷汗,李雪樱作威作福这么多年,还没遇上长公主这种杀伐果决的狠人。 安平伯夫人跪下,磕头求饶,“殿下饶命,小女在家被宠坏了,犯下大错,请殿下饶她一命,臣妇回去定会好好地训诫她。” “为什么!”李雪樱喃喃自语,回头却看到苏轻宛立于一旁,神色嘲讽,似在嘲讽她不知天高地厚,有眼无珠。 ~~ “是你亲口说,以下犯上,就该乱棍打死!”长公主冷声说,“我儿念青,论尊卑,远在你之上,是你以下犯上。” “母亲!”少年喊了一声母亲,众人大惊,眼前衣着简朴,容色逼人的少年竟是长公主的独子。 李雪樱瘫软在地,愣愣地看向少年,其实也不怪她认不出陆念青,长公主的独子年十一,眼前的少年郎却比同龄少年要高许多,至少是十三四岁的少年身高。 他也从未在人前露过面,这位皇室与陆家结合生下的金尊玉贵公子,三岁前体弱多病,药不离口便从不见人。三岁后被长公主送去武峰山习武,逢年过节也就回陆家和公主府小住几日,去年还被长公主送去北疆战场。战事稍有平息后,陆念青带着侍从在外游历,十日前刚回京。 这也是长公主第一次给他办生辰宴,京中各府许多人都不认识陆念青。 安平伯爱女心切,不停磕头,额头都磕肿了,苏轻宛淡淡说,“殿下,今天是念青生辰,不宜见血,死罪就免了吧。” 长公主也不能因李雪樱冲撞儿子,真的把她乱棍打死。 苏轻宛想要做的事,目的已达到。 “俗话说得好,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陆枫连自己的妻妾都管不住,怎么为朝廷效力,去给内阁传令,李雪樱在公主府以下犯上,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责令陆枫官降一级,逐出翰林院,调去太仆寺当主薄。” “是!” (本章完) 44.第44章 热闹 第44章 热闹 安平伯夫人和李雪樱震惊抬头,没想到长公主饶了李雪樱,却降罪陆枫,把他调去太仆寺,掌牧马政令,虽属兵部,却是远远比不上在翰林院有前途。 安平伯夫人当初愿意李雪樱下嫁,皆因陆枫能进翰林院,前途不可估量,他们想着陆家兄弟一人在锦衣卫,一人在翰林院,陆枫将来进内阁,当首辅也有可能。安平伯与夫人才愿意李雪樱下嫁,否则为什么他们家嫡女非要嫁陆枫。 若知道公主降罪陆枫,安平伯夫人宁愿公主震怒,杖责李雪樱,训诫一二。 女眷犯错,牵连夫君官职被降,这是大祸啊! 李雪樱有孕在身,受激后眼前一黑,昏厥过去。 长公主蹙眉,命人去请太医,苏轻宛在旁事不关己,脸色冷淡,命妇女眷们都疑惑不已,你夫君都被降职,你怎么一点都不担心,在翰林院和太仆寺,前程是天地之别。 命妇们散去,苏轻宛陪着长公主,陆念青慢慢往回走,长公主问,“可满意了?” “谢殿下。” 陆念青笑着问,“小五姐姐,我表现好不好?” 苏轻宛亲昵地捏捏他的脸颊,“你表现最好,我给你寻了一把软剑,西南精铁所制,轻便灵巧,回头你试一试。” 陆念青大喜,“谢谢姐姐,我正想要一把软剑。” “念青,你去骑射宴上玩吧,换身衣裳,一会该来见客了。” “是,母亲!”陆念青与她们见过礼后,快步离去,苏轻宛情不自禁去看他的背影,少年修长隽秀的身姿惹眼夺目。 “小五!”长公主喊她的名字。 苏轻宛回过神来,难得有几分笑意,“念青长得好快,比我高出这么多了。” “小孩子长得快。”长公主轻笑说,“陆枫调去太仆寺,陆璟想知道宴席上发生的事,一查便知是你的谋算。” “那又怎么样?本就是一场阳谋,又不是我逼着李雪樱口出狂言。”苏轻宛淡淡说,“陆枫丢了官职,可怪不到我头上来。” 陆璟也在长公主的宴席上,他与周敬明一起来的,公卿侯爵家办的宴席,一般不喜邀请锦衣卫。 驸马陆文朝与陆璟,周敬明都有深交,嫡长子的生辰宴,驸马邀请陆,周来庆祝。 陆璟与周敬明在看台上喝酒,一群少年郎在场上骑马射箭,个个意气风发,不远处也有一群年龄略小的孩童在嬉戏。 周敬明说,“听说办这一场生辰宴,长公主与驸马爷又吵了一架,驸马说陆念青是陆家嫡孙,想在陆家办,长公主要在公主府办。驸马爷拗不过,心里憋着气,把他家贵妾生的儿子都带来了。” 周敬明朝那群孩童扬了扬下巴,陆璟难得放松,慵懒地靠着软枕,懒洋洋地喝酒,不感兴趣地瞥了一眼,都是一群六七岁的孩童。 “别人家的家事,你这么感兴趣?”“我只是觉得公主与驸马真是冤家,年年都能闹出点事来。长公主就差没把我和驸马是联姻,毫无感情写在脸上,驸马刚成婚前几年还算痴情,天天住在公主府,日日哄着公主。后来也不知道受什么刺激,妾室一房一房地纳,孩子一窝一窝地生,公主也不回陆家住,生的儿子十余年了,据说在陆家住的日子不超过三个月。驸马前些日与我吃酒,骂长公主心狠,说儿子都快不认识他了,哭得那叫一个伤心。”周敬明笑着与陆璟说公主府的八卦。 “说起来,驸马与公主也是有过和睦的,当年长公主早产生子,凶险异常,皇上怕陆家为了孩子放弃长公主,亲自守在产房外坐镇。长公主难产,差点一尸两命,皇上责令太医保公主,弃孩子。长公主却反其道而行,说她可以死,孩子必须要活。为了两人的孩子,命都可以不要,也不知道为何闹成今天这副模样。” 周敬明与驸马交好,忍不住叹息。 陆璟刚刚在骑射宴上大放异彩的陆念青,生得姿容无双,骑射一绝,身手利落干脆,耀眼如三月的阳光。 “这孩子,也对得起长公主。” 真应了那句话,龙生龙,凤生凤。 “陆家书香世家,陆家男丁从文,公主却让儿子从小习武,还真养出一位小将军,据说去年送去北疆历练就立下大功,悍勇善战,若不是陆大夫人哭着求长公主,怕他在战场有什么闪失,战事也稍稍平息,公主说不准还不召他回京。”周敬明说,“当娘亲的,少见这么心狠的。” 陆璟晃了晃杯中酒,淡淡说,“淮南王死了十二年,仍在震慑西林与扎木哈尔。军中武将全是嫡系。那一场动乱,朝廷至今都没缓过来。皇上不希望军中再出一个淮南王,长公主执掌军机处,若她的儿子能当上四境主帅,皇权,军权皆在手中,皇上也无后顾之忧。” 周敬明一想,也有道理,若长公主能成功,日后皇权鼎盛,她想要推行的事,怕是无人敢拦。 “侯门深似海啊,我们局外人就看看热闹吧,驸马今日把他的庶子们都叫过来,摆明要打长公主的脸,也不知道会不会闹起来。” “你少幸灾乐祸。” ~~ 陆璟莞尔,也幸得他们是单独的看台,又是锦衣卫两大令人风闻丧胆的鹰犬爪牙,也没人敢来和他们结交,才会窝在一起编排人。 周敬明哈哈哈大笑,话锋一转,“说起热闹,最近是你家的热闹最精彩,你那嫂子真是死而复生呢?” 陆璟挑眉,把杯中酒一饮而尽,“你觉得人真的能死而复生?” “人死怎么可能复生,嫂子八成是没死,又回来了。”周敬明说,“今天宴席你家两位嫂子都来了,没准长公主家的热闹没看上,你家的热闹先上了。” “家嫂稳重,这种场合,分得清轻重。” 话音刚落,黎安疾步而来,见周敬明在场,也没不见外,匆匆说,“主子,大事不好了,李夫人在园为难大少夫人,被陆家小少爷撞见。李夫人把他当成公主府侍卫,口出狂言还要把他乱棍打死,长公主震怒,把大公子逐出翰林院,调到太仆寺当主薄。” 陆璟倏然站起,原本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慵懒劲全消散了,脸色沉如水,“李雪樱不惹事,她就活不下去是吧!” 他少见的疾言厉色,抬步出看台往外走,周敬明打了打自己的嘴巴,“我这乌鸦嘴!” (本章完) 45.第45章 撤职 第45章 撤职 苏轻宛来公主府一是送礼,二是求长公主把陆枫赶出翰林院,事都办成,她也没有就久留,带着绿竹辞别公主与陆念青。 门外马车已在等候,苏轻宛刚想上马车,身后传来了陆璟的声音,“嫂嫂,留步。” 苏轻宛微微挑眉,陆璟今天没穿官袍,仅穿鸦青色交领长衫,腰间束着一条绣云纹银色腰带,穿堂而过的风吹起他的长衫,有一种磊落飒爽的侠气。 “嫂嫂与兄长是结发夫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为何一定要两败俱伤?”陆璟听了黎安说园里的事,大概能猜出要发生什么事。 “俗话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我两头都占了,陆枫既负我,他前程如何,与我何干?”苏轻宛心情极好,用最温柔的语气,说最冷的话。 陆璟知道陆枫与李雪樱一事对嫂嫂打击甚大,他并不认同兄长妻丧期间与人苟合,宠妾灭妻。 他却没想到嫂嫂会这么狠,杀人不见血。 “兄长仕途被毁了,嫂嫂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我开心,畅快。”苏轻宛气死人不偿命,“再说了,冲撞长公主儿子的是李雪樱。即便陆念青真是一名小侍卫,也是公主府的人,她就想越俎代庖处置。肆意妄为,霸道任性,惹了祸事的是她。你不去质问她,却来刁难我,柿子拣软的捏吗?” “李雪樱愚蠢蛮横,容易被激,你挖了火坑,引她往里跳。她冲撞了人,也是你预料之中,论心机谋算,她连你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陆璟嘲讽,“我又怎么敢把嫂嫂当成软柿子,哪天我都被你算计了去,闯了大祸,得罪了人尚不可知。” 苏轻宛翩然一笑,又几分狡黠,陆璟也能得见她有笑意,却是那种冷到透骨的笑意,“那你可要小心,我就是这种笑里藏刀的人。” 陆璟愠怒,却又不好发作,“嫂嫂,你是不会善罢甘休,非要与他们不死不休了吗?” 苏轻宛淡淡一笑,“我一介弱质女流,又是区区商贾卑贱之身,有什么本事与陆家你死我活,难道不是你们陆家一直想要我的命吗?” 陆璟沉默,阳光灼热,烫得人皮肤滚烫。 苏轻宛说,“因我挡了陆枫想攀附李家的路,所以他与李雪樱合谋杀我,派人假装流寇半路杀我,若不是长公主搭救,我早就没了命。侥幸捡回一条命回来,又差点被李雪樱在喜堂上杖毙,我命硬,再逃过一劫,没想到去南风楼用膳,差点被你一剑杀了,桩桩件件是你陆家在要我的命,三弟倒是恶人先喊冤,天下奇闻啊。” 陆璟上前一步,靠近他苏轻宛,微微俯身,冷声说,“兄长与李雪樱是否合谋杀你,我不知。可你在南风楼被我所伤,绝不清白。” 他侧头,看着近在咫尺的绝色容颜,“嫂嫂,你可要把狐狸尾巴藏好,别被我抓住。”苏轻宛微微抬眸,两人离得极近,超越一般的叔嫂距离,显得有几分暧昧,然而他们的眼神幽冷深沉,蕴含杀意。 “你总算说了实话,锦衣卫大牢里的试探,并未打消你对我的怀疑,所以你把我的父亲,母亲请来京都。遗憾的是,你失望了,我确实是谢昭兰。”苏轻宛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旁人对陆璟避如蛇蝎,苏轻宛却不害怕,“三弟,疑心生暗鬼,在锦衣卫夜路走多了,见谁都是鬼,这是病,你得治。” 苏轻宛说完,在绿竹的搀扶下上马车,她坐在马车里,又撩起帘子,淡淡说,“三弟,其实你也不必为陆枫前程所担忧,那日他来我院中得意洋洋说,他进士名次靠后,却能进翰林院,是安平伯在暗中扶持运作。李雪樱能给他的仕途锦上添,非我这种商贾出身之女可比。他被李雪樱牵连,被逐出翰林院,想来也是一时受挫,安平伯会帮他重回翰林院,将来封侯拜相也非难事。” 陆璟,“……” 这一席话夹枪带棒,冷嘲热讽,若是兄长听见,怕是要被气吐血,陆璟只觉得荒诞,长公主一锤定音的事,安平伯又怎么能扭转乾坤? 苏轻宛放下帘子,马车缓缓离开公主府,她心情畅快极了。 李雪樱闯了大祸的事很快传遍陆家,陆枫与陆璟一文一武,是陆家下一代兴盛的顶梁柱。陆少卿引以为豪,族中出这样有出息的子孙能延续家族兴旺,那是祖坟冒青烟。陆枫接到调令时,人都懵了,不知犯了何错,惊慌失色去找陆少卿,寻人打听才知道李雪樱闯了大祸。 林氏骤闻噩耗,惊厥过度昏了过去,醒来后捶胸顿足哭嚎不止,“我儿十年寒窗,日日三更灯火苦读,风雨无阻去学堂,不敢有半日耽误,好不容易中了进士,进了翰林,仕途通顺,怎么就摊上这种没脑子的蠢货婆娘。我的老天爷,这不是要我的命吗?” 陈嬷嬷在旁宽慰她,林氏又哭得昏厥数次,情绪平复后命陈嬷嬷给她更衣,“我毕生心血都在他身上,他不能被逐出翰林院,我去公主府,我去求长公主高抬贵手,我去陆首辅家求大夫人说情,快备上厚礼,我这就去!” 她本在病中,身体虚弱,一通折腾下来脸色惨白,陈嬷嬷拿出库房里最好的珍宝,装了整整一箱,为了儿子她狠心掏了家底,不管怎么样也要保住陆枫在翰林院的职位。 陈嬷嬷刚命人套好马车,陆少卿和陆枫回来了,两人都是心如死灰的脸上,陆枫脸上一片红,像是挨了一巴掌,整个人连精气神都没了。 “你要去哪儿?”陆少卿问。 ~~ 林氏急忙说,“我带厚礼去长公主求情,她若不肯,我就跪在门外磕头,就算磕死在长公主门前,我也要求她回心转意。枫哥儿,你别怕,有娘在,娘一定拼了命给你求情,一定……一定……” 她哽咽得说不出话来,陆枫也红了眼。 陆少卿盛怒,“不准去!” (本章完) 46.第46章 利弊 第46章 利弊 “为什么不准去,你要脸面,我不要,我一定要去求长公主,我儿犯了什么错,竟要接受这么严厉的惩罚,他好端端在当差,连公主府的门都没登,这是天降横祸,长公主怎么能如此心狠,毁了枫哥儿前程。” 陆少卿急得失态,“你快闭嘴吧,你要嚷得满京城都知道陆家对长公主心存怨怼啊。今日是长公主独子的生辰,你去府上跪求,磕头,还要撞死在长公主府邸,你是要害死我们全家吗?” “不然还能怎么办?”林氏哭着说,“那去陆家求大夫人,求她给枫哥儿说句好话。” “李雪樱冲撞是大夫人的孙子,还口出狂言要把人乱棍打死,你去求大夫人,她能给你好脸色!” “那我们就什么都不能做吗?”林氏急得跺脚,形容狼狈,“李雪樱这蠢货,早知道她会闯出弥天大祸,说什么我都不会同意她去公主府,天杀的,她闯的祸,凭什么要撤枫哥儿的职。” 陆枫在旁失魂落魄,自收到调令,他就一直在恍惚中,锦绣前程毁于一旦,多年心血付诸东流,他比死了都难受。 陆少卿沉怒说,“当初我便说李雪樱性子泼辣蛮横,恶名在外,担不起长媳之责,你们贪图安平伯的权势,一心结交,非要娶这种高门儿媳,如今尝到苦果,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陆少卿是读书人,极要脸面,谢昭兰死后陆枫再娶,他心想着儿子是续弦,门第不宜过高。勋贵侯爵家的姑娘也不愿意当他五品官的儿媳,娶一名门当户对,性子稳重的儿媳便好,谁知林氏与陆枫都中意李雪樱。 陆少卿深知自家在京中根基尚浅,最忌讳娶这种性子张扬霸道的儿媳,倘若无意中惹了祸,得罪了人,他们家未必能摆平。 林氏和陆枫却细数着李雪樱的好,说安平伯帮陆枫进了翰林院,是看中陆枫的才干,安平伯钦点他当女婿。林氏也说等李雪樱进门,定会教她规矩,收敛性子,安心相夫教子。 谁知道李雪樱刚嫁进来,婚礼当日便闹得满城风雨,她进门后更是家宅不宁,人心浮动,争吵不断,陆少卿烦透了后宅琐事,不禁怀念起谢昭兰的好。 谢昭兰执掌中馈时,和睦安宁,家中平顺,儿郎们在外从不担心内宅之中,陆少卿肠子都悔青了。 若说后悔,林氏何尝不后悔,娶高门儿媳,她受气,在李雪樱面前她也没有摆过一日婆婆的款,可后悔有什么用? “如今说这些有什么用,眼下最要紧的是保住枫哥儿,李雪樱是我们家儿媳,想要惩治她法子多的是。”林氏哀求说,“老爷,枫哥儿,赶快想想,还有什么法子。骨气面子全放一放,前程最要紧,你们舍不下脸面,让我去做。” 当初为了给陆少卿兄弟争去国子监的机会,能得到陆氏本家的重视,在陆大夫人面前当条狗,她都愿意的。 “她要得罪的是旁人尚好说,得罪的是长公主,长公主掌军机处,若是往常插手文官事务,内阁必有意见。雪樱冲撞的是陆首辅之孙,枫哥儿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内阁当然睁一只眼闭一眼,谁会给他说情!” 林氏捶胸,恨不得吃了李雪樱,指天唾骂,“李雪樱这丧门星,惹祸精,待她回来,我定要好好地教训她,我也不怕得罪安平伯府,谁家儿媳犯了此等大罪还能留在夫家,要么送去庄子当弃妇,要么和离归家,枫哥儿怎么如此命苦,摊上这种毒妇!” 雪樱尚怀着身孕,是他们陆家的长孙,可陆枫心灰意冷,也无心为李雪樱说话,他也埋怨李雪樱蛮横心狠,平日里窝里横也就算了,与贵女们有口角也没犯什么大罪,在长公主府竟敢如此肆意妄为,她当自己比长公主还尊贵不成。陆枫说,“当初我能进翰林,也是安平伯的手笔,雪樱闯了祸,只能盼着岳父大人能平息此事,我真的不想去太仆寺。” “枫哥儿,你暂且忍一忍,待风声过后,我们再寻他法,你不会一辈子都在太仆寺,父亲一定给你想办法。”陆少卿也不愿意儿子大好前程断送,陆家的中兴还靠陆枫,绝不会毁于这件小事上。 “三郎是皇上面前的红人,他要是为枫哥儿说好话,皇上能保枫哥儿,他是不是能回翰林院了?”林氏想到陆璟。 陆少卿训斥,“枫哥儿遭难,已是大祸,你想三郎也被皇上斥责,失了圣心吗?” “他们是血亲兄弟,也是陆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只是说情而已,怎会严重到失了圣心,三郎能有今日前程,离不开我们细心栽培,往日里我们也不曾求过他办什么事,枫哥儿是他的兄长,他不能见死不救啊。” “你这是妇人之见,三郎在御前办差,伴君如伴虎,比我等凶险,稍不注意就会掉脑袋,皇上和长公主姐弟情深,他怎么会为了三郎去驳长公主的脸面。”陆少卿冷声说,“我们家折了一个枫哥儿,你不要糊涂,再害了三郎。” “我怎么会害三郎,只是求他说情罢了,枫哥儿才是你的亲儿子,他遭了难,你只让他忍耐,忍耐……再忍耐下去,你儿子都要被人赶去养马了。” 陆少卿到底是尊重发妻,不愿与她争吵,冷声说,“我与你说不通!” 林氏颤抖,怒声说,“你难做,不愿求三郎,我去求!” “你……” ~~ 家中主子们在争吵,奴仆们离得远远的,陆璟也不知何时回来,负手而立站在门厅外,背对着他们,眉目幽冷。 厅内争吵不休,陆璟也听够了,进了厅内,林氏也要脸的,擦了擦眼角的泪,别开脸去。 “三郎回来了。”陆少卿精疲力尽,也无心再说什么,三人脸色都很沮丧。 陆璟并不怪林氏,关心则乱,她眼里,陆枫的前程比他要重要,人之常情。 (本章完) 47.第47章 震怒 第47章 震怒 “大伯母莫要忧虑,明日早朝后我会为兄长说情。只是……”陆璟心里清楚,此事已无转圜之地,“兄长在翰林院根基尚浅,并无政绩,长公主政令既出,皇上又疼爱外甥,断不会听旁人求情。” “你别听你大伯母胡言乱语,你不准求情。”陆少卿也急了,“你大伯母不懂朝中局势,皇上疼爱外甥堪比亲子,怎么可能会听你求情,你一旦求情,皇上震怒发落,你能落到什么好处?你兄长之事,你不许管!” 旁人离间时虽嘲过陆璟权柄在他之上,某些场合他被迫要给陆璟退避时,心里也不是滋味,可他是万万不愿陆璟仕途也出事。 未满年二十便是从三品锦衣卫副指挥使,这是多少家族梦寐以求的,陆璟前程更重要,他不愿意陆璟为了求情,把自己也折进去。 陆枫虽自私自利,涉及家族利益,也分得清轻重,“三郎,父亲说得对,此事你别管,免得惹火上身,我的事只盼着不牵连你。” 陆璟欲言又止,皇上那日的冷嘲热讽尚在耳边,这事他要再没眼力劲去说情,的确会失了圣心,这事皇上绝不会管,且不愿兄长再回翰林。 兄长若是知道,怕会更受刺激。 林氏也听进去了,知道事成定局,无法扭转,心里难过极了,“三郎,今日你也去宴席上,究竟发生何事,李雪樱虽蛮横凶狠,好歹也是伯爵府养大的姑娘,何至于此?怎么会如此不分轻重?” 陆璟心想,宿敌见面,一人愚蠢暴躁,一人城府深沉,李雪樱怎会是长嫂对手,被激犯下大错也是意料之中。 他如实说,“女眷在园,据说嫂嫂也去公主府贺小公子生辰,与李夫人在园起了冲突,小公子路见不平仗义执言,李夫人见他衣着简朴看人下菜碟,口无遮拦犯下大罪。” “昭兰怎么会去公主府,她近日都在谢家陪着亲家,她们在家拌嘴争斗也就罢了,去了长公主府也不知收敛,真是岂有此理!”林氏愠怒,似是找到一个发作的由头,她得罪不起安平伯府,便痛骂谢昭兰不知好歹,惹是生非,“若不是那道圣旨,枫哥儿早就休了她,府中没有争斗,李雪樱心态平和,断不会惹出这样的事端来,早早就该休了她,或寻一个错处,把她赶去庄子,由她自生自灭算了!” 陆璟静默,不予评论,陆枫却像是回过神来,“昭兰……昭兰救过长公主的命,对长公主有恩,还给我们家挣得铁券丹书,她在长公主面前也是得脸的,让她去求情,她救过长公主的命啊。这事追根究底是惹恼长公主,只要她消气,说不定会收回成命,我去求昭兰!” 陆璟蹙眉,看着兄长病急乱投医的模样,心想着兄长与长嫂闹成这样,他怎么还敢指望长嫂为他说情。 这事本就是长嫂报复,故意为之。 刚刚还骂谢昭兰的林氏也回过神来,“对,对,对,昭兰于长公主有恩,说不定她劝说一二,长公主能回心转意,我这就去谢家找昭兰。” 陆璟喊住想要往外走的林氏与陆枫,沉声说,“大伯母,兄长,嫂嫂与你离心,若要她回心转意,愿意给你说情,眼下最稳妥的处置便是你与李雪樱和离,诚心给嫂嫂认错。否则,她不落井下石就算好,怎会给你说情。” 林氏仍抱着一线希望,“李雪樱若是寻常家妇人,犯了这种大罪,跪在祠堂杖毙都是轻的,可她毕竟是安平伯的嫡长女,我们家开罪不起。她如今也有身孕,怎能和离?昭兰性子好,耳根子又软,凡事也隐忍,我们与她细说利害,她知晓后会愿意去说情的。” 嫂嫂性子好,耳根子软?大伯母说的确定是嫂嫂? “对,昭兰心悦于我多年,定不忍心见我落难,她是我的发妻,命运相连,我仕途被毁,她也没什么好前程,她会为我说情的。”陆枫想起昔日谢昭兰的温柔,心软,心里也有了希望。陆璟忍不住打破他们的幻想,淡淡问,“有件事我想问问兄长,今日我在长公主府门前遇见嫂嫂,她说你与李夫人设局杀她,当年她落下悬崖,隐约见到李雪樱,可有此事?” 林氏欲言又止,心口狂跳,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陆枫更是慌了手脚,没想到谢昭兰会把这事与陆璟说了。 陆少卿一脚踹过去,暴怒,“可有此事?” 陆枫断然否决,“怎么可能,昭兰血口喷人,我怎么会做出这种杀妻另娶之事!” 陆璟立于厅内,目光晦暗,家族利益大于个人,陆璟并不希望兄长真做出这种泯灭人性之事,他是锦衣卫,朝廷的鹰犬爪牙,恶名在外,百官忌惮,百姓痛恨,他杀人皆师出有名,奉命行事,不论对错。 然,善恶心中皆有度,杀发妻,高攀显贵,说出去要被戳烂脊梁骨,陆璟心想着兄长饱读圣贤书,应做不出这种烂事。 可他善审讯诱导,洞察人心,观兄长眼神飘忽,心虚理亏,心中已有分说,就算兄长非凶手,此事也知情。 他很失望! 难怪嫂嫂痛恨兄长与李夫人,要与他们不死不休。 “三郎,你别听昭兰胡言乱语,她掉落悬崖是意外。”陆枫绝不承认此事,“难道……她有证据?” ~~ “我不知。”陆璟淡淡说,“兄长,大伯,我已把人遣到外院,我们所说之事不会外传,倘若兄长与李夫人真做过,希望你们据实以告,我知道实情,才知道该怎么善后。” “绝对没有!”陆枫与陆璟兄弟感情甚好,陆枫不愿毁了自己在陆璟心中的形象,“我发誓,若我真做过此事,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陆少卿也说,“三郎,你兄长是读书人,做不出这种事,你要相信他,莫听谢氏一面之词。” “此事当真?”陆璟蹙眉。 “当然!”陆枫眼神真诚,“三郎,你与兄长一起长大,你也了解我,我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本章完) 48.第48章 风骨 第48章 风骨 陆璟缄默不语。 林氏说,“眼下最重要是求昭兰去说情,说这些陈年旧事做什么,她当年掉落悬崖,不是好端端地活着吗?” “嫂嫂不会帮你们的。” 林氏却很自信,“她和枫哥儿是结发夫妻,一定会帮我们,三郎,你尚未成亲,女子一旦成婚,认定了夫君一生,她就会拼尽全力相护,就算有龃龉,夫妻也没有隔夜仇,好好说一说,昭兰会心软的。” 林氏带陆枫去了谢家,厅内仅剩陆少卿与陆璟。 陆少卿问,“三郎,你可是知道什么?” “大伯,兄长房中事,按理说,我不该置喙,可牵扯到家族利益,我不得僭越,李家这亲事结得不好,已惹出许多事端。我与兄长一文一武,相辅相成,陆家兴盛在望,实在不必攀附李家。嫂嫂已非你们印象中人,她与李雪樱内斗已不顾是否连累家里,若实在舍不得李家这门亲,嫂嫂与兄长……趁早和离,免得再惹是非。” 陆少卿说,“谢氏毕竟有一道圣旨和铁券丹书护身,和离对我们陆家弊大于利。” “总要有取舍,今日嫂嫂与李夫人在公主府拌嘴闯祸,兄长被逐出翰林,下次呢?”陆璟看得更长远些,冷静说,“内宅纷争若影响到兄长官职,大伯还是当断则断吧。” 陆少卿也烦心,“此事我与你大伯母会商议,三郎,你千万不要在皇上面前说情,免得牵连你。” 陆璟心想,说情也无用处。 林氏与陆枫去谢家,家仆说小姐带老爷,夫人去寺庙祈福,不在府中,林氏觉得谢家早有预料他们会来,故意避而不见,霸道地带陆枫硬闯。 她没把谢家放在眼里,奴仆惊怒不已,却又不敢拦,这座别院是五进院,江南水乡的风格,处处奢靡,林氏艳羡谢家的财富,此时又无心欣赏,寻遍家中没找到苏轻宛与谢淮夫妇。 总管愤怒说没见过这么霸道无礼之人,主家不在硬闯,没把亲家放在眼里,林氏骂了回去,又命管家给苏轻宛带话,女子出嫁从夫,她已在谢家小住数日,尽早回家,免得别人嚼舌根,管家气得赶人,林氏命令陆枫在谢家等人,她三申五令,命令他一定要求谢昭兰说情,陆枫也知道轻重,恭顺地把人送回去。 管家恼怒,派人去回苏轻宛,家中奴仆也没把他往苏轻宛的庭院里带,只允他在厅里等候,陆枫气急,又不好发作,他到底是没林氏那么不要脸面。 苏轻宛的确带谢淮夫妇去寺庙祈福,她在寒山寺给谢昭兰供奉了一盏长明灯,只敢写谢昭兰年幼时的乳名。 谢淮夫妇在长明灯前垂泪,苏轻宛也陪着他们悼念姐姐。 寒山寺偏僻清幽,香客甚少,谢家夫妇捐了一大笔银子修缮寺庙,方丈邀他们留在山上品尝素斋。 苏轻宛陪着谢淮夫妇在后院闲逛,谢夫人想给谢昭兰迁坟,不愿她葬在陆家祖坟里。 “我也不愿姐姐葬在陆家祖坟,只是眼下想要迁坟怕会引来陆璟怀疑,再过几年吧,我……”苏轻宛轻声说,“我想把姐姐迁回淮南。” 她的族人都葬在淮南,当年全族被杀后,锦衣卫一把火把淮南王府都烧了,尸骨成灰。父亲在淮南受人敬仰,百姓也始终不信淮南王谋反,自发给她的族人收敛尸骨,葬在祖坟,十余年来不断有受过淮南王恩惠的百姓洒扫祭奠,苏轻宛也早有遗言,若他日她故去,也要葬回淮南,与族人团聚。谢夫人抹了抹眼角,“应该的。” 苏轻宛说,“陆璟对我身份有疑,却抓不到证据,他不好强留你们在京中,再过几日风声过了,你们就启程回江南,留在京中是非多,我怕夜长梦多。” “我与老爷正有此意,陆枫被逐出翰林院,陆家……会为难你吗?” “我能应对!” 谢淮心中始终不安,也知道劝不了苏轻宛,“孩子,我知道你心中有恨,我也恨他们心狠手辣毒害昭兰。可你毕竟孤身一人,凡事要三思后行,给自己留一条退路。凡事留一线,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山中空气清幽,三人坐在古树下煮茶谈天,气氛惬意,苏轻宛许久不曾与长辈们深聊过。 她知道谢淮一心为她好。 “十二年来,我一直在想着一件事。兄长们手握十万精兵,收到淮南全族被诛的消息时,为什么不举旗造反,在我最痛苦,最难过时,我甚至有过怨恨,哥哥们明明能为族人复仇,为什么偏偏选择死在战场上。”苏轻宛眼眶微红,“我做梦都想复仇,杀光那些宿敌,报仇雪恨。渐渐的,我长大了,也明白一件事,淮南六代守疆护国,哪怕被皇室忌惮,血脉里刻着忠君守节的翩翩君子骨,做不来窃国谋反的事。父兄重大义而轻生死,即便族人血流成河,明知会战死沙场,万里河山也决不拱手让人。我在西南这么多年,知道西林与扎木哈尔族对边境百姓的屠戮,也明白了父兄们的气节与胸襟,所以我心有不甘,他们不该背负骂名,遭人唾骂,遗臭千年,我一定要给父兄昭雪。所以……我不留后路,我背后是上千族人的冤魂,等着我平反昭雪,我早已不在乎生死,有些事比活着更重要。” 谢淮看着苏轻宛平静又坚定的眉眼,心中酸楚又感动。 不愧是淮南王的女儿。 身上也有淮南王的气节与风骨。 ~~ “我原想着,不管如何谢家都是你的后盾,哪怕你失败了,回江南来,安稳无忧一生。” 可如今,他也明白了。 不成功,便成仁。 她抱着必死的决心上京。 淮南王一脉,天生注定不是偏安一隅的人。 “不聊这些事了,佛祖面前说生死也不吉利,我相信王爷在天有灵,也会保护你的。”谢夫人活跃着气氛。 苏轻宛也不再说了,三人在寒山寺用了斋饭,在城门关闭前进城,陆枫在谢家等得饥肠辘辘。 (本章完) 49.第49章 反省 第49章 反省 管家皮笑肉不笑地说,不请自来乃是不速之客,主家不在,我们当奴才的自然也不懂什么待客之道,您若等不及,回家去吧。 陆枫气得半死,在厅里不断踱步,在苏轻宛与谢家夫妇回来前一刻竟回了家。 管家说,“姑爷走时说,女子出嫁从夫,大姑娘是陆家妇,在娘家小住惹人笑话,要您早日回家去。” 苏轻宛淡淡说,“莫要管他,闭门谢客,让他吃几天闭门羹。” “是!”管家心想,大姑娘就该如此硬气,这种娶平妻糟践他家姑娘的姑爷,不配得到好脸色。 苏轻宛在谢家住得舒心,洗漱后懒洋洋在院中纳凉,绿竹拿着一柄团扇给她扇风,“李雪樱惹了事,也怕陆家责难,躲回安平伯府去了,陆枫不敢去安平伯府闹,只敢欺负姑娘,孬货。” 苏轻宛轻笑说,“他最重仕途,为了平步青云,连发妻的命都能丢,如今断他前程,如断他性命,比杀了他更痛苦。” 绿竹点头说,“是,李雪樱喜欢陆枫,想当他的正妻,却只能当妾,又闯了祸连累他没了前程,这对狗男女日后必然离心,真想看他们狗咬狗,那才是痛快!” “莫急,好戏才刚刚开始。” 苏轻宛在谢家过得舒心,李雪樱在安平伯府过得非常糟心,安平伯夫人把她带回家,安平伯重重地扇过她一巴掌,罚跪祠堂,若不是安平伯拦着都想要杖打李雪樱。 “慈母多败儿,都怪你平日里纵容得她无法无天,公主府是什么地方,容得她这样放肆!皇上今日把我宣进宫中,当众斥责,说我教女无方。李雪樱,为父一把年纪,被你连累得老脸都丢尽了。”安平伯是久经沙场的人,一巴掌打得李雪樱头昏目眩,差点把她打得小产,虽心疼女儿,更恨她莽撞,牵连家族。 李雪樱跪在祠堂里哭着,“我怎么知道那是长公主的儿子,他打扮轻便寻常,我当是公主府的侍卫。” “公主府的侍卫,你就想乱棍打死,你以为自己是谁!”安平伯被气得一口气没上来。 李雪樱心想,一个侍卫,死了便死了。 长公主还要倚仗父亲,能拿她怎么样! 安平伯夫人说,“雪樱,知错就改,不要顶撞父亲,这事是你做错了,母亲早就告诉过你,嫁人后要稳重行事,你是一点都没听进去。” “是谢昭兰那贱人故意激我,她挖了坑,故意害我,我要杀了她,我要杀了她。” 安平伯失望地摇头,他老来得女,捧若明珠,不曾想养出这样一个孽障。 “你若胸襟宽阔,性情稳重,谁能激你?惹出这么大的祸事,你夫君被你牵连,被逐出翰林院,你……你竟还不知错,李雪樱啊……世家门阀怎会养出你这种蠢货!”安平伯捂着胸口,被气得脸色都白了。 李雪樱从未听父亲说过这么重的话,也有一些惧怕。 安平伯指着祠堂里的牌位,“列祖列宗在上看着呢,你可知道今日所犯下的罪,再严重一点会抄家灭族。我没战死沙场,却被女儿愚蠢连累,丢了性命,我不如一头撞死在祠堂,去给祖宗赔罪!”“父亲,我错了,我真的知错了!”李雪樱跪着爬到安平伯身边,拽着他的衣袍,“父亲,您别生气,女儿再也不敢了。” “你总是如此……犯了错,哭着撒娇,从不记得教训,不断再犯。”安平伯说,“家里给你选好的亲事,知根知底,郎君仁厚,你也不是长媳,不必做宗族大妇,清清闲闲能过一辈子,你不愿意,非要嫁陆枫。私会外男,私定终身,哪一条都能要了你的命。我们当父母的,如你所愿,办成了婚事,你却连累他毁了前程,人家寒窗苦读十几年,中举登科,图什么?你毁了人家的青云路,日后夫妻离心,你的一生也毁了,你知不知道!” 安平伯夫人宽慰说,“老爷,雪樱也知错了,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消消气,眼下该想办法怎么解决这件事。” 李雪樱也盼着父亲能解决,她是真的爱陆枫,不想与陆枫离心,她也知道自己闯下大祸,平日里是仗着父亲撑腰才敢如此放肆,也盼着父亲能一如既往地帮她解决。 “父亲,您当初能让陆枫进翰林院,如今定也能,等风声过了,再把他调回去就好。”李雪樱说,“夫君最在意仕途,只要能保住他的官职,他会忍耐一段时日,也不会与女儿离心的。” “你说什么!”安平伯不可置信,“谁说是我安排陆枫进翰林院?” 李雪樱愣了,“不是您吗?若不是您,夫君怎么能进翰林?” “我朝文武官员势如水火,我怎么敢插手陆枫的差事安排!”安平伯怒声说,“你也太自以为是!” 李雪樱瘫坐在地,满眼错愕,一股凉意泛起,背脊发麻,陆枫爱她,敬她,皆因她告诉陆枫,他能进翰林院是李家在背后推波助澜,日后李家定能助他进内阁。 她常把这事挂在嘴边,两人吵架就拿出来震慑陆枫,百试不爽。 ~~ 若陆枫知道,他进翰林院,李家并无功劳,陆枫会如此看待她?她在陆家最耀武扬威的就是家世和给陆枫的帮扶。 “怎么会这样……若不是父亲帮扶,那是谁……”李雪樱喃喃自语。 “陆璟是皇上面前的大红人,他的兄长要进翰林院,他一句话的事,李家避嫌都来不及,怎么会往上凑,你怎么这么蠢!”安平伯忍不住迁怒夫人,“你平日里都怎么教导她,你看看她……简直是乡野村妇,见识短浅!” 安平伯夫人,“……” “父亲,父亲,你帮帮我!”李雪樱是真的怕了,“你帮夫君重回翰林院,若不然他一定会要责怪我。” “你在痴心妄想!”安平伯指着她,“跪在祠堂,反省己过,回陆家后好好认错,日后收敛性子,相夫教子,不要再做出辱没门楣的事,否则我饶不了你!” (本章完) 50.第50章 姐妹 第50章 姐妹 安平伯拂袖而去,李雪樱在他身后惊恐呼喊,“父亲,父亲……你别不管我……” “雪樱!”安平伯夫人心有不忍,慌忙抱着她,“你父亲在气头上,过两日他消气了,母亲再劝劝他,这事未必就定死了。” “母亲,你救救我,我不想被夫君厌弃,我还怀着他的孩子……”李雪樱话音被安平伯捂着嘴。 安平伯夫人心惊不已,“闭嘴,这是什么光彩的事吗?你还敢在祠堂里嚷嚷。” 李雪樱委屈地哭着,这事安平伯还不知道,否则不知要被气成什么样子。 “母亲,这事是谢昭兰故意害我的。”李雪樱早就回过神来,知道自己上当了,“她救过长公主的命,一定认识小公子,她偏偏不提醒,害我犯错。” “雪樱,谢氏与你有仇,恨不得你犯错,又怎么会提醒你。”安平伯夫人叹息,“都怪母亲平日里太过娇惯你,养大你的脾气,却没有养成能撑得起你脾气的城府,你与谢氏交手数次,回回吃亏,你还不清醒吗?论心机手段,你不是她的对手,犯了错吃了教训,你怎么总是不长记性!” 李雪樱情绪激荡,怒吼着,“我不甘心!” 她怎么甘心呢! “母亲,谢昭兰已死,是我亲手杀的,我知晓,眼前人不是谢昭兰,凭什么她要夺我夫君!” 燥热的风穿窗而过,祠堂内灯火浮动,如鬼魅魍魉。 安平伯夫人只觉得背脊生冷,“不要再提……这事捂死了,若是被人知晓,你一辈子都毁了,你也会毁了李家所有的姑娘。你听着,谢昭兰没死,活得好好的,你没有杀人。” “母亲,为什么!”李雪樱落泪,愤怒又委屈。 “谢昭兰只能死于后宅,无声无息,你明白吗?”安平伯夫人心累,这女儿是真的蠢笨,怎么就不开窍呢,“雪樱,女子名声重于性命,若是旁人知晓你为嫁陆枫,杀她发妻,唾沫星子能淹死你,这并非最可怕的。最可怕的,京中所有人会质疑李家的教养,你会败坏所有姐妹的姻缘,她们会恨死你,你会失了名声,也会失了家人,为了保住族中姐妹,族老会活活打死你。雪樱,你能听懂吗?” 李雪樱心生恐惧,白了脸庞。 安平伯夫人终究是心疼女儿的,“你就跪在祠堂好好悔过,你父亲心疼你,总会想办法帮你。” 李雪樱吃了一颗定心丸,跪在祠堂里反省,她有恃无恐,只觉得父亲从小宠她,不管她犯下什么错都会摆平。这一次虽震怒,只要她装出认错的样子,撒撒娇,父亲仍会帮她的。 春桃提着一个食盒过来,压低声音,“姑娘,快来吃些东西,别饿坏了身子。” 李雪樱干脆也不跪了,坐在蒲团上,春桃把食盒打开,拿出几碟热腾腾的羹汤,李雪樱有孕后喜欢吃汤汤水水的东西。 “春桃,你怎么敢偷偷给我送吃的?” “姑娘是双身子,夫人怕您饿坏了,让我偷偷拿来的。” “母亲还是心疼我的。”天气燥热,春桃拿着团扇给她扇风,“姑娘,我派人偷偷打听消息,大夫人和姑爷去谢家,吃了闭门羹,谢昭兰没见他们。” 李雪樱冷哼,“她肯定是心虚,夫君丢了官职,又不是我一个人的错,谢昭兰才是罪魁祸首,婆母和夫君都不会放过她的。” 春桃也点头,“对,姑娘就在家中住着,等风头过了再回去也不迟。” 主仆两人正在说话,一道淡淡的声音传了进来,“大姐姐被罚跪祠堂,过得还挺滋润,看来是一点都没意识到自己错了。” 李雪樱主仆回头,一道倩影站在祠堂外,烟青色的锦缎罗裙,素手纤腰,面容娇俏,正是李家三姑娘雪华。 “你怎么来了?”李雪樱蹙眉,她也吃得几分饱,把手中的瓷碗递给春桃,春桃收拾食盒,给两位姑娘行礼后退出祠堂。 李雪华的婢女站在祠堂外,春桃放下食盒,笑着打了招呼,那婢女别开脸,不搭理她,春桃有些生气。 祠堂内,李雪樱吃饱喝足,懒洋洋地坐着。 “三妹妹,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李雪华是二房的嫡姑娘,父亲是户部侍郎,她是京中出了名的才女,被靖王母妃相中,数年前与靖王定亲,是李家姑娘中婚事定得最好的。 ~~ 靖王是当朝唯一的亲王,与皇上的异母兄弟,他的母妃与太后关系和睦,他也是皇帝唯一被封亲王的兄弟。 李雪樱是嫡长女,争强好胜,在李家姑娘的翘楚,妹妹婚事定得这么好,李雪樱羡慕又嫉妒,姐妹两人关系并不好。李雪华也厌恶长姐的凶残野蛮,总是惹是生非,两人在外还能勉强维持姐妹情深,在家逛园见面都懒得问候。 “你很在意别人看笑话吗?若是在意,又怎么会惹出这么多笑话?”李雪华居高临下地站在她面前,带着淡淡的嘲意,“你都成了京中贵女各种宴席上最热门的谈资,你得罪过的贵女们,恨不得把你的笑话宣扬得满城皆知,你……都成笑话了。” “李雪华,闭嘴,我好歹是你姐姐,你再敢出言不逊,我撕烂你的嘴!” “我真恨不得,没你这样的姐姐。”李雪华对她的厌恶都要溢出来。 李雪樱笑起来,得意又恶毒,“你这么痛恨我呢?我知道了,听说你和靖王的婚事黄了,自从你与靖王定亲后就心比天高,自命不凡,如今婚事落空,难受了吧?痛恨我做什么,是你没本事笼络住靖王。” 李雪华冷笑说,“我做不来与人私相授受的事,不像长姐不知廉耻,与外男私会苟且,就算我与靖王的婚事黄了,我仍是李家的姑娘,名声在外,想要再寻一门婚事并非难事。长姐你呢?连累姐夫丢了官职,遭夫家厌弃,只能躲回家里避祸。而家中姐妹……个个都怨你,恨你,除了大伯与大伯母,这个家谁欢迎你?祖母素来疼你,如今你跪祠堂,连她都不闻不问,大姐姐……你都要众叛亲离,还在嘲笑我丢了婚事,你真是猪油蒙了心,永远分不清主次。” (本章完) 51.第51章 跪下 第51章 跪下 “你休要危言耸听,祖母只是身体不好,素来最疼我,怎么可能不管我。”李雪樱底气已不是很足,她心中隐约也知道李雪华说的是实话,她们姐妹虽不和,却不到结仇的地步。 如今李雪华看她的眼神冷冷的,厌恶极了。 “你就自欺欺人吧!”李雪华说,“家中姐妹因你之过,婚事艰难,你还盼着谁会给你一个好脸色。不管我心里多厌恶你,在外也会与你为善,处处维护。为什么?因为我们是手足血亲,你若成了落水狗,我也没什么好下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却永远不懂。你惹了祸,成了笑话,全家姐妹比你还惶恐……” 李雪华指着祖宗牌位,声音森冷,“列祖列宗在上,我说一句真心话。” 她低下头,冷冷地看着李雪樱。 “你怎么不去死!” 她死了,就不会连累到族中人。 “你放肆,你敢咒我!“李雪樱浑身打一个冷颤,扬手就打李雪华,李雪华灵活避开,退了几步,看着愤怒的女人,神色更冷了。 “日子长着呢,且走着瞧,我倒要看看你能落到什么好下场!” 李雪华扬长而去,李雪樱被气得心梗,春桃慌忙进来扶着她,急声安抚,李雪樱保养得宜的指甲戳到地板上,生生折断。 “姑娘!” “她凭什么敢这么羞辱我……如今谁都敢来踩我一脚!”李雪樱恨恨地看着祠堂外幽暗的夜色,“我决不能这样认输。” 林氏带陆枫连续数日登门,都吃了闭门羹,林氏气得在家咒骂谢昭兰心狠,苏轻宛却无动于衷,双方就这么僵持着。 这段日子,陆璟派黎安日日盯着谢淮与苏轻宛,黎安拿着一个小本子,事无巨细地记录着他们的行踪,对话,陆璟寻不到蛛丝马迹。 淮南死士销声匿迹,在京中也无动静。 锦衣卫衙门里。 周敬明也在研究黎安记录的小本子,“你家嫂子与父母都在访友,游山玩水,不像是与淮南余孽有联系,子玉,你是不是……多心了?” 陆璟端坐主位,往外看去,目光幽深,“你也觉得毫无嫌疑?” 周敬明谨慎说,“主要看证据,竟无证据表明你嫂子与淮南余孽有纠葛,我们就不要纠缠,否则也是浪费时间,你们还是一家人。” “一家人?”陆璟沉吟,“未必。” 嫂嫂若当他们是一家人,便不会算计李雪樱,令兄长被逐出翰林院,她在复仇。 “子玉,我说句公道话。”周敬明叹息说,“你家的事闹得满城风雨,我家母亲与姐妹也有所耳闻,她们都很同情你嫂嫂。站在她的角度,大难不死回家,本来是一桩喜事,却遇上丈夫新婚,抛弃旧情,你又差点杀了她,如今把她父母扣在京中,桩桩件件都在欺她无人撑腰。旁人都说你们陆家欺人太甚。你恶名在外,是不在乎旁人议论,可说多了,也很难听。” 陆璟嗤笑,“我家嫂嫂被人欺负,无人撑腰?你们眼睛若瞎了,自行挖去吧。” “这话何意?” “兄长新婚是喜新厌旧,喜堂上也闹得鸡飞狗跳,结局是什么?是我陆家声誉受损,李雪樱被迫当妾,我嫂嫂是没了夫君的爱护,却有了圣旨和丹书铁券。南风楼我无意伤她,锦衣卫大牢里故意设局逼供,她躲了过去,拿回数年来为陆家填补的亏空。长公主宴席上,李雪樱欺她,结局是兄长失了官职,李雪樱成了满城笑柄,她毫发无损。”陆璟淡淡说,“究竟是谁在欺谁?一目了然,怎么好名声都成她的,坏名声都是旁人的?” 周敬明如醍醐灌顶,“咦,你如此一说……好像是这样,看着是受尽欺辱,实际上她所痛恨之人都付出代价,好手段,好心计啊,你这嫂嫂……好生厉害。” 陆璟撇他一眼,周敬明背脊发凉,咳了一声改口说,“老谋深算。” “事出反常必有妖,长嫂事事谋划过于缜密,反而令我起疑。”陆璟说,“偏偏却寻不到证据,藏得真好。”“如此滴水不漏,太棘手了。” “雁过留痕,我不相信她什么事都能算计得这么缜密,明着来不行,我也该换一条路了。”陆璟起身往外走,“我出去一趟,即日起,淮南余党的调查告一段落,把所有人手撤回来。” “?”周敬明一头雾水,追在他身后喊,“不查了,皇上那边怎么交差?” …… 苏轻宛带绿竹出府,在门口遇上陆璟与黎安。 他们就站在门口的榕树下,也不知站了多久,苏轻宛微微挑眉,陆璟大步走了过来,黎安紧随其后。 “嫂嫂安好!”陆璟每次见到苏轻宛,礼数周全。 苏轻宛还了礼,“你来做什么,若是为你兄长说情,倒也不必。” “我是来与嫂嫂道歉的。”陆璟说,一改往日冷峻形象,做出一副君子端方的模样来。 苏轻宛眼底有几分诧异。 ~~ “稀奇。” 陆璟也不在意她的嘲讽,“南风楼误伤嫂嫂后,疑心嫂嫂,又把谢家夫妇扣留在京,是我的错,任由嫂嫂责罚。” “真心的?” “真心的。” 话都说到这份上,若是识大体的,又顾忌陆璟权势的,多半也是息事宁人,苏轻宛轻笑,“那你跪下,磕个头吧。” 陆璟抬眸,深深地凝视着苏轻宛,似是第一次看清苏轻宛的脸,若是旁人被他这么盯着,早生惧意。 世间没几个人能扛得住锦衣卫副指挥使如看透人心的眼神。 黎安错愕震惊,却又不敢说话。 这一刻的风都是沉默的。 苏轻宛本也不指望陆璟会跪下磕头认错,男子膝下有黄金,上跪君王祖宗,下跪父母,又怎会跪她。 “原来三弟说真心道歉,也就嘴皮子道歉。” 陆璟撩起衣袍,跪下磕了个头,“嫂嫂,对不起,是我做错了,望您见谅。” 黎安,“……” 苏轻宛被惊得往后退了两步,似是要避开他的礼,又实在避不开,也幸好谢家在巷子最深处,无人围观,否则定是一道奇观。 (本章完) 52.第52章 了断 第52章 了断 苏轻宛故意刁难陆璟,本也没指望陆璟真的跪下磕头认错,她与陆璟立场不同,陆璟尽忠职守,疑心她也是人之常情,并无过错。她只是对陆璟折腾谢家夫妇上京,害得他们再伤心一场有怨言,故意刁难罢了。 没想到陆璟真的下跪磕头。 “你快起来!”苏轻宛语气有点急。 陆璟起身,似是一点都不在意向她下跪磕头,“我重伤嫂嫂,赔几枝牡丹难表歉意,本就该跪下磕头认个错。” 苏轻宛咬牙,真是能屈能伸大丈夫,为给陆枫说情,竟能忍下这种屈辱,她才不信陆璟是因重伤她,扣留谢家夫妇才会道歉。 “嫂嫂可消气了?”陆璟问。 “你为了兄长……真是能屈能伸。” “这与兄长有什么干系,是我做错事罢了。” 苏轻宛也不愿与他争辩,“我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们之间的事一笔勾销,可若你想要我去给陆枫说情,那做不到。” “兄长也犯了错,嫂嫂给他一个教训,也是情理之中,不必为他奔走。” 苏轻宛,“……” 她知道陆璟是一个极重家族荣誉兴盛的人,这是世家门阀子弟刻在骨血里的传承,她有些意外陆璟的态度,吃不准他要做什么。 “你想干什么?”苏轻宛问。 陆璟说,“我只是过来道个歉,顺便与嫂嫂说一声,你已洗清嫌疑,谢家夫妇若想留在京中也好,回江南也罢,锦衣卫不会再干预。” “此话当真?” “是!” 苏轻宛大喜,面上却不见半分情绪,谢氏夫妇久留在京中,始终是隐患,他们必须要早点离京,没有陆璟点头,他们走不了。 “我本就无嫌疑,是你多此一举。” “职责所在,不得已为之,嫂嫂莫要怪罪。” “怎么会呢,你这么尽忠职守,乃朝廷之幸。”苏轻宛神色淡淡的,“我还要去一趟商行,就不与三弟寒暄。” “嫂嫂自便!” 苏轻宛和绿竹上了马车去商行,走出一段距离后,绿竹偷偷掀起车帘往后看,陆璟与黎安已不在原地。 绿竹说,“三公子怎么转了性子,还真下跪磕头,我吓一跳。” 苏轻宛轻笑,“谁不是吓一跳呢。” “他是真心来认错的吗?葫芦里装什么药。” “不管他图谋什么,我们静观其变,早日送谢家父母回江南,免得夜长梦多。” “是,明白!” 绿竹做事干脆利落,很快联系镖局的人护送,苏轻宛巡视商行回来后与谢淮夫妇商量他们离京的事。 谢夫人倒想在京中多住一段时日,苏轻宛却不允许,再三劝说,两人同意即刻离京。 陆璟不必派人特意跟着谢淮夫妇,锦衣卫的探子遍布京中,谢淮夫妇准备离京,陆璟第一时间得到消息,按兵不动。周敬明说,“你真放谢淮夫妇回江南?” “此道走不通,那就换条路。”陆璟摸着拇指上的油青扳指,“没必要一条路走到黑。” 棋逢对手,看谁更有耐心。 “整这么麻烦做什么,真要疑心她,拿出你惯常的手段,捉了谢淮夫妇来牢里审讯,我不信你嫂嫂会无动于衷。” “我拿淮南死士试探她无果,你觉得谢淮夫妇能逼出什么秘密来?”陆璟说,“人在我眼皮底下,是人是鬼,总会有分说。” 谢淮夫妇离京后,苏轻宛主动回了陆家。 绿竹问,“姑娘,李雪樱还住在安平伯府,我们为何要回来?” “该收网了!”苏轻宛淡淡说,“是时候要和他们做一个了断。” 她刚一回梅兰苑,陆枫和林氏就来了,哀求她去求长公主,把陆枫调回翰林院,苏轻宛心中发笑,事是她做的,要她去求情,真是可笑。 “事是李雪樱惹下的,她躲在安平伯府倒是清净,你们去找她啊。”苏轻宛淡淡说,“长公主的丹书铁券就买断救命之恩,我可没脸面去求情。” ~~ “昭兰,枫哥是你夫君,你不能见死不救!”林氏逼迫她,“无论如何,你也要去一趟长公主府求情。” 苏轻宛油盐不进,“若真想我去求情,倒也不是不行。” 陆枫眼底掠过一抹希望,“你说,不管什么事,我都答应你。” “是吗?”苏轻宛冷笑,“这倒也简单,一年前为何我会掉落悬崖,为何会被追杀,只要你们告诉我的实话,我就去求情。” 林氏一怔,陆枫急说,“昭兰,那就是一场意外,你要耿耿于怀到何时?” “意外?”苏轻宛冷笑,“我掉落悬崖,是伤了脑袋,没了记忆,可我清清楚楚地看到李雪樱,你说是一场意外,她就那么巧合在断崖下?” 陆枫震惊不已,“你见到李雪樱?” “是!”苏轻宛淡淡一笑,“设局杀我,总要付出代价吧,你去告发,我去求情,如何?” 陆枫,是你的仕途重要,还是名声重要,你自己选吧! 她自幼便不是困于后宅四方天地之女,在西南开通商路,助力民生,更有广阔天地,若不是姐姐之死,她怎么会与陆家纠缠,如今已耗时近两月,也该有一个了断。 一墙之隔的练武场,陆璟背对着梅兰苑,能清清楚楚地听到她的话。 原来如此,难怪仆役们皆说长嫂性格大变,原来坠落山崖时见到李雪樱,李雪樱杀她夺夫已无悬念,此事……兄长是否共谋? 林氏不悦说,“昭兰,仅凭你一面之词,枫哥儿去告发李雪樱,那就彻底得罪安平伯府。你说李雪樱杀你,到底是没证据,京都府也管不了。” “那就没得谈。” 林氏晓之以情,“昭兰,你和枫哥儿是结发夫妻,将来他仕途顺遂,给你求封诰命,谢氏一族也跟着荣耀,有何不好,为何非要去得罪安平伯府?” “我不稀罕什么诰命!”苏轻宛淡淡说,“我只求一个公道,杀人者偿命。” “你一个妇道人家,喊打喊杀像什么样子,你说李雪樱杀你,只是你嫉妒她想毁她名声,我绝不会与你同流合污。”陆枫义正词严。 (本章完) 53.第53章 家法 第53章 家法 他是断不可能去告发李雪樱,若去告发李雪樱,她必然会和他狗咬狗,他的名声也毁了,为了仕途合谋杀发妻,他的名声毁了,仕途也就毁了。 苏轻宛冷淡说,“那便没什么可说的。” “谢昭兰,女子出嫁从夫,妻为夫纲,你如此忤逆,我可以休了你!女子若被休弃,余生艰难,你可要想清楚!”陆枫拿女子最在意的名声来要挟她。 苏轻宛出身淮南王府,血脉里尚武,不喜酸儒,陆枫就是她最厌恶的那一类文人儒士,“我谢昭兰嫁你时,十里红妆,携带金银财宝足够富贵无忧一生。我掌管谢家商行数年,日进斗金,不靠夫家生活,不曾过陆家一文钱。即便被休,我也能过得好好的。” “你!”陆枫被顶撞得脸色不善,想要骂人,却又被苏轻宛打断。 苏轻宛说,“反倒是你,寒窗苦读十年,却枉读圣贤之书,宠妾灭妻,刻薄寡恩,没了陆家的庇护,你连在这世上生存的一技之长都没有,你唯一能拿得出手的是……你是一个男人。因性别占尽红利,便可高高在上地轻视女子,说什么妻为夫纲。” “为夫者,上要撑得起门庭,会赚钱养家,下要爱护妻儿,遮风挡雨,这样才能理直气壮对妻子说一句夫为妻纲。你扪心自问,你配吗?” 陆枫,“……” 林氏,“……” 一墙之隔听了一席话的陆璟心中也微有触动,是第一次听到闺阁女子说这样的言论,有这样的胸襟和见识。 林氏身后的奴仆们都听傻了,没想到大少夫人竟是如此刚硬的性子,谁家妻子敢如此忤逆夫君,是要被杖杀的。 陆枫被苏轻宛劈头盖脸地羞辱一顿,脸色惨白,那纸糊的君子风度烟消云散,心中的怒火席卷而来,冲昏了头脑,扬手就打苏轻宛。 苏轻宛岂会站在挨打,灵活避开。 陆枫怒声说,“真是反了天,不敬夫君,忤逆长辈,你这种泼妇,就该被休弃,我立刻便写休书!” 他怒吼着,“我要休了你!” 苏轻宛的羞辱踩到陆枫的痛处,他只是一个利己者,并不是是非不分,他知道自己为了仕途合谋杀妻会招人唾弃。因此才会极力遮掩,他知道自己默许李雪樱做那样的事,就算不得是一个君子。 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只想撑起陆家的中兴,不想母亲像年轻时处处求人,卑微可怜,至今尚有人嘴碎嘲笑。 他的软弱,恶毒被苏轻宛一一痛斥,如巴掌打在他的脸上,火辣辣地疼。 林氏听着苏轻宛如此数落痛斥陆枫,心里更气,陆枫是嫡长子,是她的骄傲,被人贬得一无是处,她如何不气。 可她尚存一丝理智,谢昭兰不能休。 “谢昭兰,你仗着圣旨傍身,在家兴风作浪,闹得家宅不宁。如此桀骜不逊,顶撞夫君,陆家实在不能容你,来人,把她带去祠堂杖打三十,跪在祖宗牌位前好好思过!” 陆璟微微蹙眉,虽是一墙之隔,同在一个屋檐下,他是不能管兄长的房中事,否则会招人非议,他不禁想嫂嫂那样单薄的身体,杖打三十,怕是要去掉半条命。 陈嬷嬷拎着一群老奴上来就要抓苏轻宛,只见寒芒一闪,绿竹从腰间拔出两把短刀,挡在苏轻宛面前。 月光落在短刀上,寒芒森森。 “谁敢动我家姑娘,别怪我的刀见血!” 陈嬷嬷被吓一跳,纷纷后退。林氏怒斥,“谢昭兰,你纵容婢女在府中持械,意欲何为?” “你想杖杀我,却恶人先告状,母亲,血口喷人,你是真的很擅长。”苏轻宛淡淡说,“利诱不成,武力恐吓,你们倒是忘了,今晚来我院中是做什么的。” 陆枫早就被气得失了理智,此事才慢慢缓过神来,是啊,他是来求谢昭兰去说情的,除了谢昭兰,家里没人能和长公主攀上关系。 “你们有求于我们姑娘,却摆出这种高高在上的姿态,真是恶心人。”绿竹说,“那李雪樱躲在安平伯府,你们找她去啊!” “你们!”林氏气得要死,被苏轻宛如此挑衅,她是万万不能忍的,“陈嬷嬷,去把府上的护卫都调过来,我还不信今天治不了她!” “好的,老奴这就去!”陈嬷嬷给绿竹一个警告的眼神,去请府上护卫。 陆璟仰头望月,月色如水,他脑海里闪过与苏轻宛交手的点点滴滴,也明白大伯母与兄长对她的压迫。 他对她的恨意……有了新的认知。 如她所言,她不靠陆家生活,家缠万贯,却被夫君,婆母欺压,宠妾灭妻,连一个公道都求不来,如何不恨? 如今在内宅里,孤身一人,又怎么抵得过府中护卫们。 ~~ 陆枫说,“谢昭兰,我倒要看看,被杖打三十后,你还能否如此嚣张!” 苏轻宛眉目淡然,一点惧意都没有。 府卫很快便来了,带了刀剑,清一色的卫兵装束,气势汹汹,这群府卫寻常也是在外围守护,第一次进内院。 “把谢昭兰给我抓起来!” 陆璟蹙眉,越过东西厢的垂门,穿过一段回廊,过了梅兰苑的月门,林氏身后乌泱泱的婢女们迅速往两边站开,让出一条道来。 绿竹两柄短刀在手,蓄势待发,一副护主的架势,就在府卫们与绿竹要打起来时。 “住手!” 陆璟脚步不曾停顿,顺着道过来。 “三郎,你怎么来了?”林氏蹙眉。 “我在练武场正好听到你们在院中争吵,这是在做什么?”陆璟目光落在苏轻宛身上,很快又移开。 “谢氏顶撞婆母夫君,我正要执家法,你看看这婢女,当着主家的面就敢亮刀,若不给一点教训日后还了得。”林氏态度非常强硬,她当家做主这么多年,被苏轻宛连续顶撞,从苏轻宛拿回嫁妆,她就憋了一口气,今夜是存了心要教训她。 陆璟说,“兄长被逐出翰林院,李夫人在安平伯府未归,大伯母要么今夜就杖毙嫂嫂,否则又将传出笑料。这两月来,我们家闹的笑话还不够多,非要再添一桩?” (本章完) 54.第54章 陆云姝 第54章 陆云姝 陆璟语气森冷,又掌锦衣卫数年,身上那种肃杀压得林氏与陆枫喘不过气来,林氏却仗着长辈,强硬说,“内宅之事,三郎莫要插手,免得惹人闲话,还是尽早离开,我自有主张!” “大伯母,内宅之事,我不会管,可因内宅纷争,惹得兄长,伯父一身腥,那就是祸端!李雪樱与嫂嫂在长公主宴席上起冲突,兄长遭贬。你今夜若不打死嫂嫂,她在长公主面前说一句话,你猜兄长的八品官还能不能保得住?若你今夜打死嫂嫂,一了百了,我一句话都不会多说,立刻就走!”陆璟都不明白,为何简单的一件事,他们会闹得这么复杂。 陆枫却被激得双眼通红,“三郎,我们才是你的家人,你怎么护着一个外人!” “兄长,我若不护着你,隔墙听到嫂嫂说她坠崖时见到李雪樱,我就该派人调查真相了。”陆璟一字一顿问,“你和李夫人……经得起查吗?” 陆枫,“……” 他心中微沉,脸色惨白,也知道陆璟碍于血亲,睁一只眼闭一眼,一时竟难以反驳。 林氏恼怒,“难不成谢昭兰的婢女在院内都敢对我们动刀,我们都要忍?满京城的世家儿媳,谁敢如此嚣张?李雪樱仗着安平伯的势都不敢。” “那就送嫂嫂去田庄,好好反省,什么时候醒悟,什么时候再接回来。”陆璟淡淡说,“你们惹出来的事够多了,消停一阵吧。” 陆璟深深地看苏轻宛一眼,拂袖而去! 陆璟定下的事,毫无转圜,林氏也觉得既不能打死,那就送去田庄,大户人家的儿媳送去田庄,如同弃妇,林氏想着谢昭兰娇生惯养的,让她在田庄好好受罪,若她不肯为陆枫说情,那就一辈子留在田庄过如弃妇般的日子。 绿竹说,“三公子真是恶毒,竟要把我们送去田庄。” 苏轻宛倒是很平静,“正合我意。” “是,姑娘想做什么?”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李奶娘也想跟着苏轻宛去田庄,苏轻宛却要她留在梅兰苑,前段时日她已把库房中许多东西搬去谢家。可姐姐这么多年积攒,留在陆家的东西太多,虽是一些银白之物,她也不想便宜林氏。 陆枫还假惺惺来威胁说,若是她回心转意,肯去公主府求情,他就免了她的罪,不必去田庄受罪。 苏轻宛都懒得搭理他。 苏轻宛意外的是陆云姝想和她一起去田庄。 “田庄清冷,是府中犯了错的女眷被流放之地,二妹妹为何随我去田庄?”苏轻宛有事要谋划,并不想节外生枝。 她恩怨分明,也不嫉恨陆家这群姑娘。 陆云姝常来与她叙话,人也好相处,苏轻宛还挺喜欢她的。 “我在府中烦闷,想去乡野之地散散心,母亲也允了。”陆云姝说,“好嫂嫂,您就带上我吧。” 苏轻宛是一个经不起旁人撒娇的,特别是陆云姝这种娇柔的小姑娘,她点了头,轻声说,“行吧。” 田庄在郊区,马车要走三个时辰,苏轻宛与陆云姝在第一辆马车,绿竹骑马,雪丹与其他的婢女们拥挤在后面的马车上,速度并不快。 苏轻宛在谢家住了些时日,已有一段时间没见陆云姝。“二妹妹,为何郁郁寡欢?” 说是来乡野之地散心,出了城,绿草茵茵,万里晴空,陆云姝也只是掀开帘子看了一眼风景,并无半分喜色。 “母亲说……”陆云姝为难地看她一眼,“我跟着你去田庄后,让庄子上的婆子们好好地磋磨你,杀一杀你的脾气。” “好的吧。”苏轻宛有些意外陆云姝竟会坦诚告知。 陆云姝虽是庶女,从小到大与陆云秀一起教养,林氏或许偏心嫡亲女儿,却没苛待过她,她和大姑娘都是老太太养大的。 老太太身子骨不好,去了老宅养病,陆云姝才回周姨娘身边。 “嫂嫂不生气吗?” “不生气,你是内宅女儿,事事要听从嫡母教诲,周姨娘又不管事,许多事你做不得主。” “嫂嫂真好!”陆云姝松了口气,“说出来,我心里也松快些,嫂嫂待我不薄,我不想做伤害你的事。” 苏轻宛莞尔一笑,“好。” ~~ 信与不信,她心中也有数。 “嫂嫂,其实我是有一事相求的。” 苏轻宛已察觉到陆云姝心事重,不主动问,是不想插手,陆云姝主动说,她就听着。 “什么事?” “母亲给我定了一门亲事,姓张。出身寒门,与二哥在书院是同窗,已经中举。家中父母健在,虽不算富庶,日子倒也过得挺好,二哥去过他家,说他家人口简单,婆母与人为善,公爹也是好说话的,怎么看都是一门好亲事。” 苏轻宛并不关心陆家姑娘们的姻亲,是第一次听陆云姝说起。 她不喜林氏,却也说一句公道话,“母亲虽算计儿媳,对家中子女却好,给大姑娘挑的婚事便是顶好的,听闻她的夫家也受称赞。她给你挑的婚事,应该不会有大错。” “母亲待我们宽厚,为我挑选夫婿时也与姨娘商谈过,我不喜这门婚事,却不怨恨母亲。我并非是那种不知感恩的白眼狼。” “那是为何?”苏轻宛身份特殊,西南王把她当成儿子来养,想要办成她所想之事,当成内宅闺秀来养,绝对做不成。 翻了年,她就满二十。在大宛,女子及笄便开始物色夫君,早早定下夫家,年二十的姑娘怕是孩子都满地跑。 苏轻宛无心婚嫁,难以体会陆云姝之苦。 “上元节那日,我与三妹妹在灯会上玩,偶遇张郎君与一女子举止亲密。且那女子腰身圆滚,像是有孕,两人看着像是一对寻常夫妻。三妹妹性子急,想去理论,我怕期间有误会便阻拦三妹妹,私下派雪丹去查。”陆云姝说,“此事本该告知母亲,兄长做主,可那时嫂嫂过世,母亲又忙攀附李家,我不想劳烦她。二哥在学堂与张郎君是同窗,我也不想他们有龃龉,影响二哥的课业。雪丹还算是机灵,查了一月总算查到消息。那女子是青楼的姑娘,生得貌美,张郎君变卖了田产给她赎身,安置在一处三进院内。雪丹数次见到张郎君与她同进同出,感情极好。” (本章完) 55.第55章 婚姻 第55章 婚姻 苏轻宛听得心中火起,“这张郎君与你有婚约,明年成婚,婚前却安置外室,有了子女,你想退婚?” 陆云姝点了点头,咬牙说,“这事原本想等大哥哥与李雪樱婚后再议,家中都为大哥哥娶亲的事忙碌。若谈起此事必然晦气,我也不想节外生枝。谁知嫂嫂回来了,嫂嫂,你活着妹妹很为你开心。只是近日来,家中事闹得满城风雨,大姐姐那日回家看望姨娘时说满京城都在讨论我们家的笑话,要我谨言慎行,深居简出,安心等到明年婚嫁,我也不好再提退婚的事。” 苏轻宛看着面容娇媚,又稳重聪颖的陆云姝,想到了她的姐姐,她喜欢陆云姝,有一部分原因是陆云姝身上有她姐姐的影子。 端方隐忍,温柔懂事。 这是男人为尊的世道,女子生存多艰,哪怕是叱咤沙场的女将军都有被困后宅四方天地的一日,何况是门阀氏族养出的闺秀。 嫁娶更是女子一生最重要的事,若是嫁错人,一生错付,轻者郁郁寡欢,重则失了性命。 她的姐姐便是活生生的例子。 “你想求我,帮你退亲?”苏轻宛问。 陆云姝摇头,慌忙说,“这是我的一生,怎敢推给嫂嫂,我只是……想听嫂嫂的意见,该怎么做,我会做判断。” “这事你怎么不与大姑娘说?” “大姐姐嫁到陈家多年,总算盼来孩子,如今是要紧关头,还是安心养胎吧。”陆云姝苦笑,她的姨娘又只会风雪月,吟诗作对,她也不知道要与谁谈。 “若是以我的性子,这婚事必是要退的。”苏轻宛也不想敷衍她,“你亲姐是陈大将军家的儿媳,京中人人盛赞,是一块活招牌。二公子中了举,前程不错,三公子也位高权重,都是你的仰仗,若不愿嫁张郎君,这婚就退了。” 陆云姝苦笑说,“我是想退亲的,可又……怕退亲后招惹非议,日后婚嫁艰难。男子三妻四妾也正常,母亲也从小教我要有容人之量。我不敢奢望夫君后宅仅我一人,张家后院算是清净的,嫁过去或许也能过得去。我可心里又难受,左右权衡利弊,夜不能寐。” 苏轻宛有些心疼,其实陆云姝词不达意,并未很准确地表达出她心中的烦恼,苏轻宛却能听懂她的不甘。 俗话说,低头娶妻,抬头嫁女,陆云姝嫁张郎君是低嫁,陆云姝也非没有容人之量,日后张郎君要纳妾,她也能接受。 小女儿对婚嫁,情爱总是满怀憧憬的,陆云姝也是。她也曾幻想过嫁到张家后与夫君琴瑟和鸣,举案齐眉,没想到张郎君在婚前置了外室,她还未过门就有了庶子,庶女。彻底打碎陆云姝的憧憬。 若退亲,她是庶女,没有陆云秀的底气,也不确定林氏是否能为她抗争,因此迟迟不敢说。 “你现在是左右为难是吧?” 陆云姝点点头,“想退亲,又想着忍一忍,或许也能过,姑娘家都是这么过来的,能找到称心如意的婚事并不容易。”“二妹妹,我问你一事。”苏轻宛笑着问,“第一,夫君上进有本事,将来光宗耀祖,给你挣得诰命。第二,你的夫君回心转意,爱你,护你,与你淡泊名利恩爱度日。二者只能选其一,你选什么?” 陆云姝思考良久,手帕被她揉成团,抬眸看向苏轻宛时,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我选一,我不想像姨娘般困于内宅,日日等着夫君垂怜。我想夫君上进,为我挣得诰命,让我在内宅有一席之地,哪怕他不喜欢我,只要能尊重我,给足体面就好。” “那你就不该选张郎君!”苏轻宛其实也早就看出陆云姝内心深处的野心,她像姐姐,又不像,姐姐更像那种只求夫君情爱,不求权力的女子。 “愿听嫂嫂教诲。” 苏轻宛轻笑,“张郎君出身远不及陆家,族中兄弟也没有大出息的,他与你定亲后,若是有野心,想往上爬,就该潜心读书,与你兄长交好。可他却耽于情爱,与青楼女子厮混,在外置办外室,可见他沉迷女色,不图上进。除非是那种一鸣惊人的神童,否则想要在殿试中脱颖而出者,哪一个不是凿壁偷光,刻苦读书。科举在即,张郎君却为青楼女赎身,想来他并不是一个意志坚韧的。正妻未过门,外室有了子嗣。他心里一定明白,若是事情败露,必然得罪陆家。身居低位,却没有自知之明,为了女色甘愿得罪权势滔天的妻族,可见此人鼠目寸光,糊涂至极。即便他科举夺得魁首,旁人只要抓住一条,他与青楼女厮混,言官的唾沫就能淹死他。为了女色自毁前程,不堪大用。这样的郎君,难以托付。” 陆云姝红了眼眸,苏轻宛字字句句都戳中她的痛处,那些想不明白的,怨怼的,不甘的情绪一股脑儿涌上来,她忍不住哭了。 “二妹妹……”苏轻宛有点无措,没想到把人说哭了,苏轻宛是那种非常男子心态的姑娘家,见不得姑娘在她面前柔弱可怜,会激发她无尽的保护欲,“你……别哭啊。” 陆云姝低头垂泪。 苏轻宛把绿竹给她准备的果子拿过来,“二妹妹,吃点果子吗?” “嫂嫂见笑,是我失仪了。”陆云姝接了果子,裹在帕子里。 苏轻宛说,“别哭就行。” ~~ 陆云姝擦了眼泪,忍俊不禁,苏轻宛见她没那么伤怀,也是松一口气。 “如果我要退亲,要怎么做?”陆云姝问。 “你要退亲,且不损名声,一是曝光张郎君所行,这样会很风险,你不知道家里是否执意要你嫁,若是执意要你嫁人,你又曝光张郎君,他必然恨你,你婚后会受磋磨。二是要张郎君主动退亲,这样会有损你的名声,退亲名声不太好,日后你婚事会有些艰难。” 陆云姝想了想,“若是那青楼女子来闹,此事就与我无关,是不是?” 苏轻宛,“……这倒是!” (本章完) 56.第56章 乡野 第56章 乡野 这一点她倒没想到,主要是她自幼都不与女子为难,若非为姐复仇,她都不会那样算计李雪樱。 “我要好好思量,如何巧妙退婚。”陆云姝也有了决策,听了苏轻宛的话,本来踌躇未定的心如今也定了,有了方向,人也显得有精神。 “你的婚事定在明年,慢慢筹谋。”苏轻宛淡淡说,这事其实也好解决的,张家势弱,不敢为难陆云姝。 田庄路远,马车要三个时辰,苏轻宛和陆云姝也不着急,夏日风景好,一行人走走停停,又停下来赏景游玩。 林氏派来随行的婢女多次催促苏轻宛与陆云姝,她们都没当一回事。 婢女心想,到了田庄,定要你们好看。 到田庄时已是落日时分。 田庄的管事姓庄,是林氏的陪嫁,夫家是陆家的家生子,在林氏置办的铺子里管事,庄婆子身体腰宽体胖,身穿粗布衣裙,领着一群粗使婆子在庄子门口迎着她们。 苏轻宛与陆云姝刚一下马车,庄婆子说,“大少奶奶,二姑娘本该早到了,怎么拖得这么晚?” 随行的一名婢女说,“大少奶奶和二姑娘路上游玩,耽误行程,这才晚到。” 庄婆子说,“大少奶奶,您是被大夫人逐到庄上做粗活的,不是来游玩的,还希望大少夫人莫要当田庄是什么福天洞地,您还想着过来享福。” 被赶来田庄的女子,多是弃妇,这群奴仆在庄子上独大,人数众多,并未把她们这两位弱女子放在眼底。 “天色尚早,路上只不过耽误一两时辰,有什么要紧的?”苏轻宛并不在意,目光掠过这群粗使婆子,大约十二人,都是田庄里干惯农活的,个个孔武有力。 “大少夫人说得轻巧,一两个时辰在农庄能洗十篮衣裳,能割许多宿麦,种植长生果,你们在路上游玩,要我们一干人等着,还不思悔改,看来大少夫人没认清楚自己的位置,今晚就便在田庄外过夜,好好反省!” 陆云姝皱眉说,“田婆子,我们只是晚些时候到田庄,也不耽误什么,你何苦对嫂嫂发难?盛夏蚊虫多,山里也有狼群出没,怎能让嫂嫂在外过夜。” 庄婆子大声说,“大少夫人既是来受罚的,就要有受罚的觉悟,二姑娘若心疼,也可陪她在外过夜。” 她是存了心给苏轻宛一个下马威。 在路上不断催促她们的婢女芳草也给她们一个得意的眼神,在家中身份在尊贵,来了庄子上也同奴仆一样。 陆云姝有些愤怒,正要劝苏轻宛忍一忍,苏轻宛给绿竹一个眼神,绿竹上前拨开那群奴仆,“你们都是陆家的家仆,在田庄无人管束,真当自己是主子,我家姑娘和二姑娘就是来游山玩水的,你能奈何?” “反了你,我是庄上的管事,你敢打我!”庄婆子恼了,那群人高马大的粗使婆子围着绿竹就打。 苏轻宛身后那群婢女迅速上前,十几人年长的,年轻的女人们打群架,污言秽语乱飞。 又是打巴掌,揪头发,扯衣服的,场面一度难以控制。 陆云姝哪见过这种场面,目瞪口呆。 苏轻宛神色冷淡,习以为常,她在西南经常遇到地皮流氓,有时候嘴皮子都懒得动,直接动手。 她可懒得与这群粗使婆子用什么心计去收服她们。 绿竹自幼习武,寻常武将在她手下都过不了几招,对付这群只有蛮力的婆子,简直是杀鸡用牛刀,没一会这群婆子躺了一地,连连哀嚎。 苏轻宛带着陆云姝进了田庄。 陆云姝担心地问,“嫂嫂,得罪她们真的没关系吗?”“她们是陆家的奴仆,得罪她们能危害你什么事?” 陆云姝摇头。 “既不会危害你,得罪了,便得罪了,有什么关系?” 她脚步都未曾停顿,几辆马车也依序进了田庄。 婢女芳草骂着一定要派人去告知大夫人,要她派人来惩治她,苏轻宛回头冷冷地看她一眼。 芳草浑身发冷。 那眼神……幽冷深沉,像是一把刀架在颈侧。 芳草失去所有的声音。 好可怕! 从未见过大少夫人有这样的眼神,像极了……三公子。 陆云姝心中更是佩服,又崇拜,眼睛闪闪发光,“嫂嫂好生厉害。” 田庄极大,建筑零散,又好几座小阁楼,最右边有一排厢房堆积杂物。旁边还有一个很大的水风车转动,燥热夏日里添了几分凉意,庄婆子原本想赶苏轻宛去睡柴房,苏轻宛选了水风车旁的二层小阁楼。 ~~ 这小阁楼显然是主家住的,主家不在,庄婆子都不敢随意居住,日日洒扫,窗明几净。 陆云姝不想离她太远,就住在阁楼的第一层,苏轻宛住二层。 绿竹和雪丹指挥婢女再洒扫一遍,铺床煮茶,插点香,很快收拾妥当,庄婆子气得大骂。 这是林氏来田庄时所住之地。 她挨了打,非常气愤,芳草想要派人回去告状,被庄婆子拦了,庄婆子是林氏的心腹,林氏要磋磨苏轻宛,她没办成,被苏轻宛教训一顿,若是林氏知道定会责怪她办事不力。 “我定会好好惩治她,她以为田庄是什么地方,会点拳脚功夫就敢放肆!” 庄婆子本想在苏轻宛的吃食上动手脚。 可她太小看苏轻宛。 她规矩严,衣食住行严得像一个铁桶,绿竹收拾好住所后就派人管控了小厨房,晚膳的食材,水,调料亲自把控,庄婆子没寻到机会。 乡野清净,繁星点点,蝉鸣蛙声交织,别有一番情趣。 夜深,苏轻宛夜不能寐,或许是心中压着事,辗转难眠,绿竹带着两名值夜的婢女在阁楼外守着,抓到一位鬼鬼祟祟想来阁楼不知道做什么的婆子。 绿竹把人捆着按在水车旁的池子里,连问都没问,严刑伺候,那婆子哭天抢地的,庄婆子也没出来帮一声。 绿竹也算杀鸡儆猴,把人破布般丢出阁楼外。 一楼的陆云姝被吵醒,雪丹压低声音说,“大少夫人对婆子们如此残暴,会惹来麻烦吗?” (本章完) 57.第57章 美色 第57章 美色 陆云姝说,“庄子上的婆子说到底也是陆家奴仆,对主子不敬,本就该严惩,我有些羡慕嫂嫂的手腕。” 当主子,就该有主子的样子。 苏轻宛对楼下的动静无动于衷,绿竹惩治过婆子,披着一件薄毯倚在廊下小憩,婢女青青劝她上楼去休息,她们值夜定会小心。 “打起精神来守夜,不必管我。” 后半夜,倒是风平浪静,绿竹杀鸡儆猴过后,庄子上无人敢惹她们,清晨鸡鸣狗吠,庄子上开始热闹起来。 这是农忙季节,田地里宿麦成熟了,婆子们要领着佃农们收割,又要播种长生果,忙碌得很。 庄婆子故意在阁楼外大声嚷着要苏轻宛和婢女们去劳作,带这么多人来庄子上吃闲饭,她们可不伺候。 绿竹气势汹汹出门,庄婆子吓一跳,昨晚被她打得鼻青脸肿的婆子也在,几人嘀嘀咕咕也不知道说什么,看到绿竹都有些怕。 绿竹说,“我家姑娘吃什么,喝什么,又不要你们养着,再敢嚷嚷,我削你们!” 庄婆子说,“大少奶奶是来田庄受罚的,睡到日上三竿成何体统,她就该随我们下田劳作。” “哦……就不去!”绿竹扭着腰,一副贱嗖嗖的样子,“我家姑娘生来就是享福的。” 庄婆子气得脸色涨红,还想再说,绿竹短刀一亮,几名婆子齐刷刷地往后退,嘴里喊着泼妇,不敢再阁楼前叫嚷。 婆子们去劳作后。 绿竹也去补了觉。 苏轻宛夜里没睡好,真睡到午后,难得睡一个大懒觉。 醒来时,阁楼里非常安静,陆云姝带雪丹在附近扑蝶摘野果,苏轻宛简单地用了午膳,整个人都懒洋洋的。 绿竹补觉未醒,青青把早间的事说了一遍,苏轻宛轻笑,这群婆子就要泼辣的性子才能压得住,她都不必出面,绿竹一人就能压得住。 青青虽是她刚采买的婢女,非常忠心,绿竹日日培养,还教拳脚功夫,苏轻宛对她也很满意,绿竹不在,都是青青贴身伺候。 午膳过后,她带青青一起去寻陆云姝,宿麦成熟,放眼过去都是一片一片的金黄色,微风吹佛如一片金色的云海。 陆云姝和雪丹等人正在摘野果,红色的小野果摘了一箩筐,雪丹爬在枝头,陆云姝拿着竹竿在打果实。 苏轻宛看得忍俊不禁。 陆云姝是典型的大家闺秀,一言一行都温柔妥帖,进退有度,家宴时也不多话,如今在乡野性子倒是活泼许多,笑容也多了。 “嫂嫂,你快来尝一尝,这果子可好吃的。”陆云姝放下竹竿,在篮子里挑了一个又红又大的果子,拿着帕子仔细擦拭过递给苏轻宛。 这种野果苏轻宛叫不出名字来,长在乡野,一片一片的,不需要特意施肥,照料就能长成一片果园子。 她在西南没见过这种野果,皮壳细腻,鲜红,果子比李子略小一点,苏轻宛吃了一口,又酸又甜,意外的可口。 “好吃吗?” “还行!”苏轻宛笑着问,“这叫什么?”“不知道。”陆云姝摇头。 雪丹说,“少夫人,这种鲜果有的人叫沙果,有的叫红果,什么叫法都有。” “酸甜开胃,又解腻,很适合当零食。”苏轻宛不是贪嘴的人,却又不自主吃了五六个,有的偏甜,有的偏酸,总体都算满意。 果树很高,一共十几棵树,果实挂满枝头,无人采摘,树下熟落的果实,不远处是农田,几名佃农在种长生果。 苏轻宛差人去问这果树是谁家的。 青青勤快,跑过去问了情况,说是陆家的,年年都长这么好,田庄上的人都吃腻了,也不觉得新鲜,自然生长,平时也无人管。 “二妹妹,想赚点私房钱吗?” 陆云姝眼睛亮晶晶的,“怎么赚?” “我们摘这些果子,拿去镇上卖钱。” “可……可以吗?”陆云姝激动得脸颊都红了。 ~~ “这是陆家的果树,长子树上落了一地,不如拿去换钱,这果实味道算好的。” “好啊,好啊!”陆云姝觉得新鲜,自己也没做过这些事,命人来采摘,第一次也不敢摘太多,怕卖不出去全烂了。 苏轻宛说,“捡熟透的采摘,卖不完就送回府中,我刚听了一耳朵,这野果也不是漫山遍野的长,也就田庄东侧这片地长了,旁的地没有,就算有的话,也形成不了果园。夏日燥热,胃口不开,这种野果酸甜可口,又能开胃,你大姐姐也怀着身孕,回头也给她尝尝鲜。” 绿竹也醒了,帮忙采摘,很快摘了三箩筐,苏轻宛命人准备好两辆马车,拉着野果去镇上叫卖。 庄婆子正在田里割宿麦,日头高照,一身的热汗,听闻她们摘了野果去卖,嘲笑她们没见识,这种偏酸的果子,白送都不要,怎么会有人钱来买。 半个时辰就到镇上,临近京都的乡镇都很热闹,百姓富足,几人很快就寻了一块地叫卖,陆云姝有些害羞,一开始躲在马车上不肯下来,苏轻宛鼓励她可以下来体验一把做生意的乐趣。 她扭扭捏捏下车,也不敢说话,脸蛋红扑扑的,苏轻宛凭栏而立,看美人脸红觉得甚是有趣,也忍不住笑着。 绿竹是最大方的,拉着嗓子喊着吃沙果啦,吃沙果啦,不甜不要钱。 倒是有几名妇人觉得新鲜,过来买一些尝试,酸得眉头紧皱,骂绿竹骗人,说野果太酸。 苏轻宛笑着说,“绿竹,你让客人先试再买,说说野果的好处,夏日胃口不开者,有喜酸者,家里有人嗜荤腥者也可解腻。” 她顿了顿,笑着说,“最重要的是姑娘们都站成一排,嗓音温柔点。” 陆云姝容貌端丽,陆少卿兄弟年轻时是出了名的美男子,因此陆家子女个个都容色过人,绿竹,青青,雪丹都是鲜嫩漂亮的小姑娘。 声音柔柔和和,站成一排卖野果,在这样乡镇上是少见的美景,光是美色就吸引一群人,男人爱美色,女子也爱美色。 (本章完) 58.第58章 敬酒 第58章 敬酒 很快就有十几人围过来尝野果,这种果子有人偏爱,有人不喜,就算不喜的,姑娘们笑一笑,哄一哄,也愿意掏钱。 五文钱能买二两,十文钱买半斤,对京都附近乡镇的百姓不算太贵。 陆云姝收钱,收得心满意足,她长这么大,靠自己第一次赚钱,觉得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又兴奋,又欢喜。 不远处,陆璟刀挂腰间,抱臂而立,惊讶地看着府中女眷们在这乡野之地叫卖。 时下女子忌讳抛头露面,二妹妹深居简出,平时见了他都不敢直视,怎么敢不戴帷帽,与婢女们一起在乡野间卖野果。 若是大伯和大伯母看见,定会罚她跪祠堂反省,周姨娘知道后怕是要昏厥过去。 “主子,这大少奶奶……要府中女眷出卖女色呢。”黎安刚刚也听到苏轻宛的话,这野果能卖得这么好,姑娘们的美色占了头功。 陆璟冷哼,目光落在苏轻宛身上,他家长嫂才是在出卖美色。 她们随意选了河堤边的一块地,来往全是走商的人,苏轻宛身穿一袭青色对襟长裙,清新俏丽。发髻竟是少女的装扮,没有梳成已婚妇女发髻,玉簪束发,还系着一条烟青色的发带。 她斜靠着栏杆,慵懒放松,手肘抵在栏杆上,一边吃着野果一边笑着,夏风穿河而来,吹起她的发带,那含笑的眉目说不出的风流肆意。 这与他平日里在宅院中所见的嫂嫂有天壤之别,不像是被困后宅的闺阁之女,更像是自小游历天下,潇洒如风的江湖儿女。 来卖野果的人,大多数目光都会落在苏轻宛脸上,或欣赏,或垂涎,她都不在意,偶尔仰头晒晒日光,慵懒放松…… 陆璟暗忖,像一只慵懒的猫。 察觉到他的目光过多停留在长嫂身上,陆璟心里咯噔一声,逼着自己移开目光。 他们所站之处比较隐蔽,旁人难以察觉。 陆璟让林氏把嫂嫂送到庄子来,是有意为之,在府中她事事谨慎,只有远离他的眼皮底下,嫂嫂才能放松警惕。 没想到,嫂嫂睡到日上三竿,又带二妹妹来卖野果。 不管是嫂嫂,或是二妹妹,他都从未见过她们笑得这么放松,好像府中是一座牢笼,关着女眷们所有喜怒哀乐。 远离内宅,原来她们都过得这么开心。 一群柔弱少女在乡野卖野果,必不是一帆风顺的,有觊觎美色之徒言语冒犯,绿竹也不与他们客气,直接亮了刀。 苏轻宛既要女眷们抛头露面,就有本身护她们周全。 果子卖得非常好,最后一筐也被镇上酒楼的老板娘买了去,还问陆云姝可有野果,可继续给他供应,陆云姝连连应着,说明日再给她送来。 陆云姝开心地数了文钱,足足赚了一两,她的月钱也就二两银子,买了半日野果有一两银子,她开心不已,跟着她辛苦叫卖的姑娘们都给了百来文钱。 “嫂嫂,今日过得真有趣,我好开心。” 回去途中,陆云姝激动地说,“夫子们常说商者末流之辈,可靠着自己走商赚到银子,比写一篇受夫子表扬的文章,更令人高兴。”闺阁少女难得靠自己本事赚钱,新鲜激动,她赚到第一笔银子时,也曾这样的开心,她也能理解陆云姝。 “你来乡野就是散心的,开心就好。” 陆云姝心想,若是没有嫂嫂,她都不曾有过这样的体验。 回到庄子时尚早,绿竹带几人去准备晚膳,田庄的婆子们若知道野果能卖钱,必会抢先一步,陆云姝和雪丹带着其他人连夜采摘,除了半生的野果,几乎都摘下来,摘了整整十几箩筐。 这么大的量,一个乡镇消化不了。苏轻宛便建议她多走几个乡镇,陆云姝也是听劝的,决定翌日就去其他的乡镇去卖。 庄婆子听闻她们把几筐自己看不上的野果卖了一两银子,嫉妒得眼睛都红了,想要有样学样采摘野果去卖时,陆云姝早就把野果摘得差不多。 庄婆子气恼,暗中嘲讽陆云姝几句,说什么大家闺秀抛头露面做这些不入流的生意,有损名声,要她别跟着大少夫人学坏了。 陆云姝也没听庄婆子挑拨,我行我素,连着几日把蔬果卖光了,苏轻宛闲来无事,日日相随,权当是散心游玩。 反倒是日日跟着她们的黎安失了耐心,他委婉地和陆璟说,或许真是他们多心了,少夫人在庄子上如鱼得水,不像是要和谁密谋的。 锦衣卫公务繁忙,陆璟也不能日日来庄子上盯梢,都是黎安在暗处,黎安擅长刺探情报,这段时日也没惊动过苏轻宛和绿竹。 ~~ 陆璟比黎安要有耐心得多,就命黎安守着,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插手。 苏轻宛被贬来庄子的第八日,庄婆子刁难过她数次,都被绿竹挡回来,要么有陆云姝压着,陆云姝是来庄子上散心的,庄婆子态度不好太过强硬。 庄婆子也不是吃素的,被苏轻宛连续这么顶撞,心里憋着一股火,煽动佃农们的情绪,说苏轻宛被主家驱逐过来干农活的,却日日在田庄享乐。 还私下摘了农庄上的野果去卖钱,买了几十两银子,这些野果都是佃农们,却被她一个人私占了。 她一个老妇人微言轻,实在没办法,求这群佃农相帮。 庄婆子暗地里给了钱,要求他们狠狠地教训苏轻宛。 当天夜里,这群壮汉就把田庄给围了。 “大少奶奶既是来庄子上受罚的,就该听庄婆子的话,明日随我们一起下田劳作。”举着火把的壮汉穿着粗布短打,眉目凶戾。 苏轻宛居高临下地望着这群佃农,庄婆子就站在这群佃农间,一副稳操胜券的模样,苏轻宛忍不住笑了,“哦,我若是不愿呢?” 苏轻宛身边都是绿竹,青青这群小姑娘,连一个男子都没有,庄婆子仗着人多势众,并无顾忌,淡淡说,“大少奶奶,既来受罚的,就乖乖听话,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要你下田劳作,你就下田劳作,要你洗衣,你便洗衣,来了庄子受罚,你就是奴仆,不是主子。” “我这人天生反骨,就喜欢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倒是好奇,你究竟给我什么罚酒?” (本章完) 59.第59章 恩威 第59章 恩威 绿竹搬来一张竹椅,苏轻宛优雅坐下,手肘往后搭在椅背上,手指卷着自己散落的发丝把玩,眉目清冷如霜,似在她眼底,这就是一群乌合之众,不足为惧。 “那就别怪我老婆子不客气。”庄婆子一挥手,“把她给我抓起来。” 庄婆子的权威数次被挑衅,今天打定主意要给苏轻宛一个教训。 佃农们一拥而上,全冲向阁楼。 陆云姝哪见过这种架势,吓得躲在苏轻宛身边,“嫂嫂……” “别怕,就待在我身边。”苏轻宛朝她轻笑,陆云姝看着她的笑容就莫名地觉得安心,好像只要嫂嫂在,就不会令她有半分损伤。 绿竹抽出腰间两把短刀,飞身而下,踹开一人后膝盖抵在他胸膛,短刀狠狠地插进他的肩膀,短刀贯穿他的肩胛骨,把他钉在地上。 壮汉惨叫,哀嚎声响彻夜空,那群围上来的佃农们吓破了胆,如潮水般往外退去,几名胆子小的婆子吓得跌在地上,惨白了脸。 “杀人啦,杀人啦……” 庄婆子也吓破了胆,恐惧地看向那高高在上在苏轻宛,这数日来她带人挑衅,刁难,苏轻宛并未理会,过自己的散漫日子。 庄婆子就当苏轻宛外强中干,气势唬人罢了。 没想到,真敢动刀。 她仰头对上苏轻宛幽冷的目光,燥热的盛夏里,冷汗浸透衣衫。 太可怕了! 绿竹起身,抽出短刀,刀剑全是血,她随意地在袖上轻轻一抹,血迹染红了衣衫,刀锋冷厉,绿竹说,“我的短刀许久不见血,渴得要命,谁再来喂一口?” 庄婆子色厉内荏地喉起来,“她就是一个小姑娘,你们别怕她,一起上,她一定打不过你们!” 躺在地上的佃农鲜血流淌一地,谁还敢围攻,一名半大的少年冲出来,跪在受伤的男子身边哭喊,“阿爹,您醒一醒,别吓我,阿爹……” 壮汉疼得几乎昏迷。 少年八九岁的模样,肤色黝黑,抬头狠狠地盯着绿竹,像一头小兽。 绿竹说,“小兄弟,别盯着我,你阿爹被人怂恿要伤我主人,没一刀捅死他,是我仁慈,你要痛恨,别恨错了人。” 苏轻宛淡淡说,“还想抓我吗?若不想,各自散去吧,你们只是田庄里的佃农,又不是陆家的府兵,陆家的家事本就与你们无关。” “你们愣着做什么,一起上,她一介弱女子,你们一群男子怕她不成!”庄婆子叫嚷着。 佃农们都是老实本分的农户,被庄婆子欺压,也不敢反抗,更是没见过绿竹这样凶戾的婢女,一刀就要人命,踌躇不定。 青青捧来一杯热茶,苏轻宛抿了一口,淡淡说,“今夜惹事的人,我一概不究,若你们不识趣,还想被庄婆子当枪使,刀剑无眼,磕着碰着,到了阴曹地府,莫要后悔。” 一名佃农跪下来,“大少夫人,并非我们想要惹事,自从庄婆子来了田庄,处处欺压佃农,田租一年比一年高,我们若不听话,她就变着法子抢我们的粮食,田庄里的佃农都归她管,我们也不敢反抗啊!”“你敢乱说话,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庄婆子爬过来想打他,被他一把推开。 苏轻宛挑眉,“我记得田租三成,不算重。” “大少夫人,田租已涨至六成,平日里又被庄婆子奴役欺压,仅剩三成,若是收成不好,我们全家都要挨饿。”佃农眼眶猩红,“这庄婆子压根没把我们当人,非农忙时还赶我们进山给她捕猎,挖人参,许多佃户都因此受过伤,也有人被野猪重伤不治身亡,我们……我们有苦难言啊!” “你胡说,不曾有过此事,你莫要污蔑我!” 有人起了头,一名佃农的妻子冲出人群也跪下来,“不仅如此,庄婆子的儿子还强抢民女,佃户家稍微有姿色的女儿家,都被他凌辱欺压,求大少夫人给我们做主啊!” 妇人狠狠地磕头,绿竹虚扶了一把。 “你们深夜围我阁楼,若我手无缚鸡之力,今夜堂下求饶的便是我,如今要我给你们做主,是不是强人所难?” “大少夫人,是我们错了,我们实在活不下去,不敢不听庄婆子的话。”佃农哭求,“求大少夫人手下留情!” 佃农们七嘴八舌地说庄婆子仗着自己是林氏的人,在庄子上作威作福,剥削财物,佃农们靠田,靠天吃饭,年年都盼着地里那点收成,得罪不起庄婆子。 苏轻宛懒洋洋地侧靠竹藤椅上,目光平静地落在这群佃农身上,其实她在来农庄前就调查清楚庄婆子的所作所为。 ~~ 这几日带着陆云姝游山玩水,散漫度日,不曾过问庄婆子欺压佃农的事,仿佛她就是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姑娘。 今晚佃农们被煽动围困阁楼,也是意料之中。 “我可以饶了你们。”苏轻宛淡淡说,“我向来大度,不与你们计较,散了吧。把伤者送去医治,我来出诊金。” 那受伤的佃户被送去医治,他的儿子随去照顾。 佃农们却没有散去,“求大少夫人把庄婆子驱逐出农庄,换一个管事,给我们一条活路吧。” “反了你们,这是陆家的田庄,我是大夫人派来的管事,你们谁敢驱逐我?”庄婆子可舍不得这肥差。 “这是陆家的田庄?”苏轻宛挑眉,“谢家的田产,谢家的庄子,什么时候成了陆家的?” 田婆子,“……” 是的,这个庄子是谢昭兰名下的,是谢昭兰的陪嫁,她嫁到陆家后林氏觊觎田庄,把自己的人安插过来,谢昭兰产业过多也就没过问庄子上的事。原来的管事姓董,被挤兑得离开田庄,去别处谋生,田婆子在庄子上作威作福多年,林氏也好,她也好,都把田庄当成陆家产业。 “大少夫人是陆家人,你的产业,当然是陆家的产业!”庄婆子硬着脖子说。 “我的嫁妆,我的产业,什么时候变成陆家的?”苏轻宛挑眉,懒洋洋地问,“你侵占别人的财产,当贼习惯了是吧?” (本章完) 60.第60章 恩威 2 第60章 恩威 2 庄婆子脸色不好,忍不住威胁说,“大少夫人,别忘了,你是陆家妇,大夫人若是知道你向着这群低贱的佃农,损害田庄的利益,她的利益,你吃不了兜着走。” 绿竹过去狠狠地扇她一巴掌,“打你都脏了我的手,与我家姑娘说话时,你最好客气点!” 庄婆子皮糙肉厚,挨了一巴掌,胖实的脸都肿起来,红得极其厉害,捂着脸想和绿竹拼命,却被她手里的短刀吓得动弹不得。 “大少夫人,只要您愿意惩处这恶妇,日后我们这群佃农唯命是从。” 苏轻宛起身走下阁楼,佃农们跪了一地求她做主,苏轻宛淡淡说,“田地租赁,佃农多数占五成,我们谢家的田庄,佃租三成,多年来不曾有变,是谁私下改了租约,庄婆子,是你吗?” “当然不是!”庄婆子扯着嗓子喊,“大少夫人,租约的事可不归我管。” “那就是母亲改了租约,可我看过田庄的账簿,收成仅有三成,多出来的两成是谁拿走了,是你,还是母亲?”苏轻宛轻飘飘一句话吓得庄婆子白了脸。 “你怎么知道!”庄婆子恐惧地看向苏轻宛,似也没想到苏轻宛竟洞若观火,什么都知道。 这佃租是林氏要提的,庄婆子在林氏的基础上,又加一成,她想要剥削佃农,又要保证林氏的利益,就只能不断地加重租金。 “擅自改租,从未知会过田庄主人,上欺下骗,若我告到京都府,你说该怎么判?”苏轻宛淡淡说,“绿竹,派个人去报官,就说有人私下蒙骗我田庄上的租户,连续三年骗取租金,让他派个人来彻查。” “是!”绿竹使个眼色,青青出列说,“姑娘,我去!” 青青身形灵活,迅速就跑出去了,庄婆子都没来得及求饶,佃农们都心生希望,盼着苏轻宛能惩处庄婆子,给他们伸冤。 “大少夫人,不能报官!”庄婆子跪在地上爬过来,“大夫人是您的婆母,您怎么敢报官。大公子娶了平妻,你的地位本就堪忧,如今又要得罪婆母,你在陆家如何立足?” “这就不牢你操心。”苏轻宛挑眉。“你是说这事是母亲的意思?” “是……是大夫人的意思!”庄婆子心想大少夫人身为儿媳,是不会状告母亲的,况且平日里她对大夫人言听计从,非常恭顺。 “你胡说,母亲良善贤惠,满京皆知,怎么会欺压佃农,肯定是你为了脱罪,故意攀扯,这事我也懒得与你纠缠,交给京都府来查吧。”苏轻宛淡淡说,“容我提醒你一句,若是你私下欺压佃农,侵吞田租,可不是赔钱这么简单,这么大一笔数目,京都府的牢狱你就蹲到死吧!” “大少夫人,不要报官,我错了,我错了,求您不要报官!”庄婆子磕头求饶,再也没有刚刚的嚣张气焰。 苏轻宛说话轻轻柔柔的,“庄婆子,这事既是母亲做的,你怕什么,京都府也查不到你的头上来!” 庄婆子心虚,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又发狠了说,“大少夫人终究是陆家妇,这样赶尽杀绝,你也不会有好下场!” “你儿子欺压佃农,调戏民女,害得一名佃农的女儿悬梁自尽,苦主的兄长寻上门来,又被你儿子打断了腿,失了劳作能力,你还派人抢了他的租田。”苏轻宛冷笑,“这事也一并报官,你还是好好操心自家的事吧。” 儿子是老人家的命根子,庄婆子瘫软在地,失去所有的力气,“大少夫人,你要怎么样才愿意饶过我们?” “你说更改租约是母亲的意思?”苏轻宛谆谆善诱,“我倒也有几分相信,你是母亲的陪嫁婢女,伺候她二十几年,主仆感情深厚,你对她也忠心耿耿,要是没她的同意,谅你也不敢胡来。”“是,是,是大夫人的意思。”庄婆子只想赶紧脱罪,连连点头,心想着只要抬出大夫人,苏轻宛也是要轻拿轻放的。 苏轻宛冷漠说,“口说无凭,谁知道你是不是故意攀扯母亲,你有什么证据呢?” “证据……”庄婆子踌躇不定。 苏轻宛说,“看你这心虚的模样就知道故意诬陷母亲,青青,去报官吧。” “好咧,姑娘!”青青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庄婆子慌了神,“不,不……大少夫人,我有证据,有证据!” 林氏这几年都在剥削佃农们,佃农们以粮食交税,交租,要换成钱就会有固定的粮商,庄婆子每次都和木兰粮庄的掌柜交易,换了银票后自己扣留一些,剩下的都转交给林氏,每次都有买卖记录与银票记录,只要和粮庄的账册一比对就清楚了。 “账册呢?” 庄婆子一咬牙,交代了账册,苏轻宛让绿竹去她房里取,庄婆子磕头说,“该交代的,老奴都交代了,大少夫人请放过我们。” 苏轻宛不答,目光看过那群佃农,佃农们的眼神都要吞了庄婆子,也有些窃窃私语,有人跪下求苏轻宛严惩庄婆子。 庄婆子倒是有恃无恐,“我来田庄管事,增加田租,都有大夫人的首肯,如今交代清楚,就算是大少夫人,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 佃农们目光更加怨恨,苏轻宛忍俊不禁,没一会绿竹拿了账册回来,苏轻宛细细查阅,庄婆子记账还很清晰,看起来也不费事。 庄婆子起身,拍了拍衣裳沾上的泥土,“大少夫人,交代完了,我可以走了吗?” “谁说你能走了?”苏轻宛话音刚落,绿竹身边的两个婢女上前扣下她。 庄婆子叫嚷着,苏轻宛说,“捆起来,关到柴房里,等京都府尹派人来。” “是!” “大少夫人,您不能这么对我,都是大夫人交代的,你出尔反尔,你烂心烂肺故意欺骗我老婆子,不得好死!”庄婆子指天指地抵骂。 绿竹狠狠地扇她一巴掌,给她嘴里塞了一块布,“闭嘴,吵死了,关着她,别放走了。” “是!” (本章完) 61.第61章 威逼 第61章 威逼 婢女压着庄婆子下去,田庄里其他婆子都瑟瑟发抖,佃农们全都露出激动,兴奋的神色,没想到庄婆子还真的被处置了。 “大少夫人英明!” “我们永远都听大少夫人的!” 苏轻宛淡淡说,“这是谢家的田庄,你们被人欺压数年,我本就有失察之责,这三年你们被索要的田租,我会派人去登记,兑换成粮食,或银子补还给你们。田庄的租约仍是三成。” 佃农们一听,大喜,纷纷跪地,叩谢苏轻宛,立刻表忠心,一副大少夫人指哪打哪的架势。 苏轻宛笑说,“我不是陆家的大少夫人,我是谢家的大姑娘,是你们的主子。” 众人一听,虽一头雾水,却也会看脸色,纷纷改口喊姑娘。 一场夜围阁楼的戏就这么无声无息的落幕,田庄换了一批人,几名与庄婆子素来要好的婆子都被苏轻宛驱逐。 陆云姝在阁楼里看得佩服不已,对苏轻宛的崇拜更是到了巅峰,嫂嫂真的好生厉害,令人羡慕,又钦佩。 苏轻宛不仅拿到账册,还拿到庄婆子的口供。 两日后,绿竹和青青登记好佃农们这几年被剥夺的田租份额。 绿竹愤愤不平说,“大夫人真是面慈心狠,竟敢如此压迫佃农,这两年收成都不好,许多佃农家的孩子都面黄肌瘦,食不果腹,有的佃农家都卖儿女过日子,可怜得很,他们也不敢反抗,无地耕种,全家都会饿死,只能忍着。” 苏轻宛也派人回京都调一些粮食过来,暂时补给佃农们。 佃农们感激涕零。 今年收成好,赋税减轻,农忙时更有劲,苏轻宛与陆云姝散步时都能听到田野里传来的笑声与乡间小调,可见佃农们心情多好。 陆云姝担心苏轻宛这么做会得罪大夫人,“嫂嫂,母亲霸占田庄数年,也习惯剥夺钱财,你这样做……会不会得罪她?” “得罪便得罪了,又能如何?”苏轻宛说,“田庄本是谢家的,母亲也不能强取豪夺。我若步步退让,母亲会觉得我柔弱可欺,总有走投无路的一天,早就该反抗了。” 苏轻宛派人回京都调粮,又故意放走了芳草,芳草回陆家报信,林氏一听就慌了,气急败坏地骂庄婆子吃里扒外,竟然出卖她。 芳草故意夸大其词地说,“夫人,是大少夫人故意为难,拿捏庄婆子的儿子,庄婆子也被迫无奈。奴婢看,大少夫人就是故意要与夫人作对,若她去报官,夫人的名声就保不住了。” “她敢!”林氏盛怒,在屋里踱步,神色焦急,心中不免痛骂谢昭兰,她本想送谢昭兰去庄子上反省,没想到她竟敢管田庄的闲事。如果她真的报官,她一个官家女眷剥削佃农的事传出去,言官必会参她夫君,轻则被训斥,重者罢官。 官眷逼迫百姓是大罪,朝中的寒门学子也会愤然而起,她儿子刚被驱逐出翰林,家中主君决不能出事。 “谢昭兰,这是你逼我的!”安平伯爵府。 安平伯夫人客客气气地把林氏请到厅来,李雪樱自躲到安平伯府后就不曾回陆家,陆枫来过数次,两人不欢而散。 李雪樱也知道回去会被罚,谢昭兰都被罚去田庄,她是主犯也免不了,安平伯也尝试着给陆枫说情,刚起了头就被皇上训斥。 陆念青是皇上亲外甥,疼得如眼珠子似的,他子嗣不丰,儿女难养活,格外疼外甥,“朕没下旨降罪你家嫡长女,已是格外开恩。安平伯,你也该好好管教管教家中子女,免得有一日再惹出塌天大祸。” 安平伯一把年纪被年轻的帝王不留情面的训斥,脸都红了,回家迁怒李雪樱,若不是安平伯夫人拦着,他都把李雪樱撵回陆家。 安平伯夫人也知道出嫁女在娘家住十余日会被人说闲话,可她毕竟心疼女儿,丑事也传遍京都,她也只好厚着脸皮把女儿留下来。 “亲家夫人,雪樱犯了大错,这几日被她父亲重罚,日日跪祠堂反省,她知道错了。”安平伯夫人也自知理亏,说话也没那么有底气。 林氏叹息,“枫哥儿失了翰林院官职,老爷和我心中都不是滋味。可事成定局,再生气也无济于事,只当是一次教训。雪樱性子直爽,年少轻狂,难免会有意气之争,她若知错能改,日后不要再犯,也是一件好事。” 安平伯夫人暗想,这陆家大夫人果真是如传闻那般仁善,这事若发生在她家,早就写好休书,把儿媳赶出家门。 “亲家夫人大度,我……惭愧啊!”安平伯夫人说,“是我没教好女儿,给陆家添麻烦了。” 林氏暗忖,你何止是没教好女儿,你女儿简直就是灾星,一点教养都没有。 ~~ “我家嫡女也是娇惯得厉害,脾气是一等一的骄纵,我们当母亲的也是为难。”林氏随和,做出苦恼的模样,“雪樱还怀着身孕,不知近日身体如何?” “她身体尚可,亲家夫人,我带你去看雪樱吧。” “好!” 安平伯夫人带林氏去李雪樱的院子,穿过抄手游廊和大园,李雪樱的院子就在前方,早有婢女前来通报。 春桃扶着李雪樱正要去前厅见林氏,刚出月门就看到他们过来,李雪樱故作柔弱地倚着春桃,正要行礼。 林氏说,“你怀着身孕,礼就免了吧。” 她恨不得撕了李雪樱,闯了祸就躲回娘家,不见踪影,还故作柔弱,逃避责骂,看她红光满面,怎么像是被罚跪祠堂的。 李雪樱也学乖了,知道认错,拿着帕子抹了抹眼角说,“母亲,都是雪樱的错,是我连累夫君,我怕父亲和母亲责怪,又怕夫君埋怨,寝食难安,大夫说要保持心态平静,情绪要稳定,否则会影响胎儿,我也喝了五天的保胎药,就怕有意外,这才不敢回家。” 这是安平伯夫人教她的手段,拿孩子当挡箭牌,不管怎么样都是陆家的长孙,陆家再怎么生气也不会害了孙儿。 (本章完) 62.第62章 借刀 第62章 借刀 林氏恨得牙痒痒的,面上却笑着说,“雪樱啊,你多心了,我与你父亲早就不气了,枫哥儿也稳重多了,让他在太仆寺好好磨磨性子吧。你也别怕,小心身子,什么都没有你腹中的孩子重要。” 李雪樱纤瘦,还没怎么显怀,林氏若不是看着孙子的面子上,必不会这样忍耐,就算安平伯是高门显贵,她也会发作。 李雪樱暗忖,婆母最会做表面功夫,嘴上说着好听,心里指不定怎么骂她呢。 安平伯夫人说,“雪樱,你带你婆母进去坐一坐,母亲去吩咐厨房做点你们喜欢的吃食。” “是,母亲!” 李雪樱乖巧地带林氏进了庭院。 她的庭院雅致,开满园,阵阵飘香,院里还有一个凉亭,凉亭边是一个小荷池,李雪樱把林氏带去凉亭。 春桃很快就奉上茶和瓜果,茶是六安瓜片,瓜果都是夏日的水果,放在井里冰镇过,爽口甜脆。林氏见她日子过得这么滋润,她和枫哥儿近日过得和滚油煎一样,心里越发不爽。 林氏压着心中的火气,吃着瓜果,笑盈盈的不见一点燥意,李雪樱倒是懵了,她母亲都走了,婆母怎么还不发作? “你何时回家?”林氏问。 李雪樱是一点都不想回陆家,也知道自己不好在安平伯府住太久,林氏都亲自来看她,她也该回去了。 她委婉说,“大夫说我胎相不稳,开了几副安胎药,我想等身体调养得再好一些再回去,母亲,可好?” “出嫁女在娘家住得太久,惹人闲话,这事风声也过了,你身体养好就尽早回家来吧。”林氏说。 “是!” “你回来,我也把昭兰从田庄接回来。” “谢昭兰被您送去田庄了?”李雪樱心中一阵快意,恶狠狠地说,“母亲,在公主府,若不是谢昭兰故意挑衅,我不会犯下那样的大错,既然她被你送去田庄,那干脆别接她回来,让她在田庄自生自灭。” 林氏眼底掠过一抹冷意,淡淡说,“若不是你沉不住气,又怎么会她算计,你都回家,我也不好让昭兰在田庄受罚。想来这些日子,昭兰也意识到自己错误,母亲是真心希望你们能够和睦相处,为陆家绵延子嗣,你如今怀着身孕,也伺候不了枫哥儿,昭兰回府也能帮你分担一些,雪樱,你要大度一些。” “什么?”李雪樱乌黑的眼睛里盛满怒火,“你还要谢昭兰回来给陆枫绵延子嗣?你疯了吗?她根本不是谢昭兰。” 林氏苦口婆心地说,“雪樱,你别犯癔症,就你一个人说昭兰不是昭兰,谢氏来京城都认过,她就是昭兰。我知道你恨昭兰,恨不得她死,可你总是这么陷在自己的想象中,为难自己,也为难别人,何苦呢。” “为什么你们都不相信我,她真的不是谢昭兰!”李雪樱声音尖锐,“她来陆家一定是别有所图。” 林氏一副看疯子的眼神看着她,“雪樱,你再这么疯下去,迟早要失去枫哥儿,我也和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很后悔枫哥儿与你成婚。假如时光能倒流,我绝对不同意你进陆家的门。昭兰才是我最满意的儿媳,身怀巨富,温柔娴静,她执掌中馈时,家中一片和睦。你嫁到陆家后,给我们带来的什么?满城的流言蜚语,陆家成了笑柄,枫哥儿因你失去翰林院的官职,她是福星,你是灾星。” 李雪樱的脸瞬间白了,身体都在颤抖。 脸上火辣辣地疼,像是被人不断反复地扇嘴巴子,疼得心都揪起来。 林氏苦笑说,“我后悔又能如何?什么都改变不了。只是我不会再纵容你,纵容枫哥儿宠妾灭妻,昭兰是我家长媳,稳重能干,我与她曾经情如母女。她从田庄回来后,希望你能和她好好相处,我言尽于此,你好好思量吧。” 林氏起身,正好安平伯夫人安排过膳食后过来,林氏与她告辞,安平伯夫人再三挽留,林氏说家中事忙,她不好久留。 安平伯夫人回头见李雪樱眼睛通红,也心急如焚,耐着性子送别林氏,林氏坐上马车后忍不住冷笑,李雪樱这蠢货,必然会按耐不住去杀昭兰。能杀了最好,解决她的心腹大患。 若是出纰漏,也是李雪樱心胸狭窄,容不了正妻,陆家给李雪樱一封休书就好。 不管是哪个结果,对她都是百利无一害。 安平伯匆匆回到李雪樱院内,李雪樱已气得扫落凉亭里所有的茶盏瓜果。 春桃和婢女们都没人敢劝,在凉亭外跪了一地,瑟瑟发抖。 安平伯夫人愠怒,“雪樱,你发脾气也要顾忌着肚子里的孩子,这又闹什么!” “她竟然劝我和谢昭兰和睦相处,还想谢昭兰给陆家绵延子嗣,她说我一点都不如谢昭兰,她怎么敢的!”李雪樱哭喊起来,“她怎么敢如此羞辱我!” 安平伯夫人又气又心疼,这是她的掌心肉,她疼着,宠着,心也偏着,可若李雪樱是她儿媳,她早就不知道教训过多少次。 她也听过谢昭兰贤惠端方,与林氏情如母女的传闻,她若是林氏也会更喜欢谢昭兰这样的儿媳。 安平伯夫人挥手,命春桃先带人出院子。 ~~ “你进陆家门才多久,闹出这么多事,也不怪你婆母不待见你。” “母亲,我是你嫡亲女儿,你怎么向着外人!”李雪樱更生气了,“你说婆母为了攀上我们家,在我孩儿出生前一定会处置谢昭兰,如今她反而更想着谢昭兰的好,置我于何地?” “只能怪你不争气,惹出这么多事来!”安平伯夫人也忍不住埋怨她。 李雪樱说,“母亲,您就不要数落我,这事要怎么办?” “你想如何?” “我要谢昭兰死!”李雪樱说,“她被婆母送去田庄,正好是下手的机会,母亲,你再帮我一次。” 一年前,安平伯夫人默许李雪樱派人假扮流寇去杀谢昭兰,那些人都是安平伯爵府的府兵,身手了得。 若没有她的默许,李雪樱办不成这样的事。 也没有那样狠辣的手段。 安平伯夫人很犹豫,若再来一次,又出纰漏,很难收场。 李雪樱说,“母亲,你不为我打算,也要为我腹中的孩子打算,你还真打算自己的亲外孙日后过继给谢昭兰吗?” 安平伯夫人心烦意乱,“你真是来讨债的!” (本章完) 63.第63章 围攻 第63章 围攻 田庄上,苏轻宛悠然自得。 山野乡间生活,极是悠闲得趣,闲来无事还和陆云姝一起登高,寻到一家清冷寺庙,她捐了香油钱,却没求什么。 两人下山时,天色已有些暗了。 婢女青青回了一趟京都,把打探到的消息告诉苏轻宛,她知道林氏去找李雪樱后,真是一点都不意外。 “鱼已经来了,我们的网也该撒下了。” 晚膳后,苏轻宛和陆云姝在院内纳凉,柔声说,“二妹妹,嫂嫂有些轻热,夜里睡觉轻,又怕过了病气给你,这几日你可以住到后边的阁楼吗?” 陆云姝善解人意,“可以的,嫂嫂没事吧?” 她这几日与苏轻宛相处非常好,也亲近许多,摸了摸苏轻宛的额头,是有些烫,不免有些担忧。 “许是天气太热,我又贪凉,染了风寒,喝几副药就好。” 陆云姝如管家婆似的叮嘱她要好好休息,命婢女们收拾东西,去了离苏轻宛略远一点的阁楼。 夜色深浓,人都熟睡了。 田庄上安静得只有盛夏的蝉鸣。 夜半时分,院外的看门黑犬倏然狂吠起来,一群黑衣人缓缓靠近田庄,锋利的刀刃在深夜里寒芒森冷。黑犬疯狂吼叫,其中一人抽刀要砍,黑犬灵敏跑开。 “别管那条狗!”领头的男子压低声音,“速战速决。” “她就住在那座阁楼里。”他身后的男子指向苏轻宛的阁楼。 夜深人静,阁楼里没有一点光,门口连守夜的婢女都没有,男子一行十余人摸黑进了小院,他们正要进阁楼时,倏然一道冷箭破窗而出,冷箭射中一名男子的肩膀。 “啊!”痛叫声和黑犬的狂吠声混杂在夜里格外清晰,原本黑沉的小院瞬间灯火通明,婢女们举着火把分立院内。 苏轻宛站在二楼,手持一把精铁所制的轻弩。眉目清冷,像是幽深的冷潭,分明是羸弱单薄的身姿,却有着沙场女将的利落风姿。 “来者何人,为何深夜闯我田庄?”苏轻宛左手持弓,右手持剑,声音冰冷。 黑衣人有十二人,来势汹汹,本以为是一次简单的围杀,没想到是对方竟先发制人,倒像是一个陷阱。 他转念一想,院内都是一群女眷,杀她们如杀鸡一样简单,倒也没什么好怕的。 “我们就是见田庄富庶,过来借点钱。”男子抽出佩刀,冷光掠过,“小娘子若识趣点,钱消灾,若不然,我等要的就是命!” “诸位持刀而来,今夜怕是不能善了,既是要命,各凭本事,看是谁命丧乡野!”苏轻宛羽箭搭在弓弩上,身体微侧,箭矢射穿黑夜,奔着黑衣人的咽喉去。 随着苏轻宛的羽箭射出,绿竹两把短刀在手,单手撑着栏杆翻越而下,稳稳落在院中,短刀朝黑衣人刺去。 “想要姑娘的命,先问我手里的刀!” 绿竹与黑衣人混战,青青也持剑加进混战中,其余两名婢女稳稳守着阁楼唯一的要道,苏轻宛站在阁楼上,晚风吹起她的裙摆,越发清冷。 小院内刀光剑影,绿竹很快放倒一人,这群黑衣人也奔着速战速决的心态,没有与绿竹,青青过多纠缠,拼了命地想向阁楼上杀去。阁楼前的婢女守得极好,苏轻宛当初要牙婆子买的就是会拳脚功夫的婢女,全是武婢,阁楼的通道又易守难攻。 几名婢女组成两道防线,没那么容易越过。 山坡上,陆璟负手而立,清晰地看见小院内的厮杀。黎安站在他身边,“主子,咱们就看着吗?” 陆璟身上的玄衣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眼神深冷,说来也巧,近日锦衣卫事情繁忙,他已有数日不曾关注过田庄的情况。 黎安传回的消息也一切正常,他是带人出公务归来,拐道来田庄看看情况,若没特殊情况,他已打算把黎安调回去,没必要在田庄浪费时间。 不曾想,遇到一场围杀。 他的近卫已快马回京都叫增援。 “不急。”陆璟淡淡说。 黎安是有点急,“这群黑衣人一看就不是流寇,训练有素,分明奔着大少夫人去的,她们只是一群女眷,怕是……” “谁先动的手?” 黎安一愣,倏然想起来,是大少夫人先从阁楼射出一道弩箭。 “嫂嫂早有防备,我们隔岸观火便好,不必凑热闹。” 黎安,“……” ~~ 主子是真冷心冷情,不会怜香惜玉呢。 倏然,一名黑衣人吹响短哨,哨声过后,阁楼后院竟然起了火,浓烟滚滚。田庄上倏然变得混乱起来。 田庄有一群婆子和奴仆,住得远的佃农偶尔也会住在田庄,这样的动静早就惊醒他们。 庄婆子被人趁乱救出来,大喊了声,“劫匪来了,大家快跑!” 田庄乱成一团,黑衣人手起刀落,见人就杀,田庄上的奴仆大多是庄婆子的人,避如蛇蝎,逃之夭夭。 火势越来越大,苏轻宛被迫出阁楼,刚一落地,寒芒在她眼前一闪而过,苏轻宛下意识想还击,绿竹已到她身前,短刀交叉格挡,冷兵器相互摩擦的声音听得人心头发麻。 “你们一群女眷,就算有点拳脚功夫又如何,抵得过兄弟们的刀,我劝你们乖乖受死,我还可以个你们一个全尸。” “大言不惭!”绿竹冷哼,一脚踹开在她身前的黑衣人,“看谁给谁留一个全尸!” 苏轻宛左右躲避着黑衣人砍过来的刀锋,看着毫无章法,似是手无缚鸡之力,却每次都精准地躲开刀锋。 绿竹说,“姑娘,快走!” 苏轻宛点了头,带着一名婢女往外走,其余人都在身后阻拦黑衣人,混乱中,她看到陆云姝着急地朝她跑过来,雪丹在后要拦她,却没拦住。 苏轻宛眼瞳一缩,沉声说,“站住,别过来!” 陆云姝也看到她,担忧大喊,“嫂嫂!” “找地方躲起来!” 陆云姝还没见过她这么疾言厉色,吓得不敢动弹,雪丹还算机灵,慌忙拉着她躲起来。 (本章完) 64.第64章 牡丹 第64章 牡丹 苏轻宛怕那群黑衣人伤及无辜,往陆云姝相反的方向跑去,原本她设计的路线是陆云姝来的方向。 她还没出田庄,庄婆子和一群婆子就堵住她,“大少夫人,今夜劫匪作乱,您死于劫匪之手,要怪就怪你命不好!” 庄婆子藏在背后的刀缓缓地露出来,朝着苏轻宛刺过来,那群身强体壮的婆子也看准机会冲过来。 苏轻宛身边仅有一名婢女,其余人都在拖着黑衣人,她眉心微沉,轻弩举起,右手持箭,射向一名婆子的膝盖。 庄婆子更受激,举刀就砍,苏轻宛也忍到顶峰,丢了轻弩,她腰间缠着一柄软剑,正要拔出,倏然见一群佃农举着锄头镰刀杀过来。 “大姑娘,我们来保护您!” 佃农们来了十余人,全是青壮年,这群佃农住得离田庄不远,田庄上的打斗声在深夜传得很远,他们听到声音后知道有贼寇来田庄,许多青壮年自发地拿起锄头镰刀来救苏轻宛。 在他们眼里,苏轻宛是他们的主人,对他们有大恩,佃农们读书不多,却知恩图报,也知道谁是他们的衣食父母。 苏轻宛沉声说,“把庄婆子压下去,今天来的人不是劫匪,你们不是对手,速速离开,寻一个安全之地藏匿。” “大姑娘,我们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大姑娘对我们有恩,我们拼死也会保护您!”青年脸色黝黑,眼神又黑又亮,声音很有力量。 苏轻宛虽感动,却不想他们枉送性命,“我是你们的主人,我的话就是命令,速速离去!” 这是一场将计就计的局,她不想无辜之人送死。 她还不能动手! 锦衣卫或许就在附近,她不能轻举妄动,比的就是谁比谁更沉得住气! “你们在这,只会给我添乱!” 强行逼他们离去,他们不愿听,可一旦指责他们添乱,他们就乖乖听话,押着庄婆子离去。 他们刚一走,几名黑衣人突破绿竹和青青的防线朝苏轻宛杀过来,苏轻宛推开挡在她面前的婢女,身体往旁边一侧,避开了砍来的刀。 刀锋卷着风,再一次逼近咽喉,苏轻宛眉心一沉,兵行险招,故意贴着刀锋躲避,那刀锋刺进宽袖与腰的缝隙间,刀刃微翻,拦腰切来,苏轻宛手中一枚棋子暗中出手打中黑衣人的手腕,他失了力,苏轻宛往旁摔在地上,拦腰切来的刀也落在地上。 黑衣人捂着手腕痛叫一声,另一名黑衣人见苏轻宛摔在地上,举刀跳跃而起,朝她砍来。 “姑娘!”婢女正与一人颤斗,转头见状忍不住惊呼,她却分身乏术,只能转身保护苏轻宛,把后背露给敌人。 苏轻宛掌心撑在地上,冷眸看着黑衣人的刀砍下来。 一! 二! …… 眼看刀锋离她仅有三尺远,已苏轻宛能忍耐的极限,她的手压在腰间,正要抽出软剑,倏然一道强劲的风从穿过她的身侧,卷起她的宽袖,绣春刀刺进壮汉的胸膛,锋利的刀与强劲的力度把他的身体贯穿。 黑衣人的刀落在地上,身体被绣春刀穿透飞出去,被绣春刀钉在院内的槐树上,一刀毙命。 苏轻宛松了一口气,转头看到玄衣玉面的陆璟。 他果然在! 他站在黑沉的夜色中,像是黄泉路上的勾魂使者,比院内这群黑衣人煞气更浓。 “嫂嫂,好生狼狈啊!”陆璟声音甚至有抹笑意,又像是嘲讽她拙劣的演技,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苏轻宛站起来,拂了拂衣裙上的泥土,“三弟若来慢一步,就该给我收尸了。” “可惜了!”陆璟语意不明。 黑衣人或许有人不认识陆璟,却能认出绣春刀。 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是锦衣卫!” 绿竹和青青这群武婢早就挂了彩,就是强如绿竹也是双拳难敌四手,听到这一声锦衣卫后,几人果断往后撤。 这群黑衣人听到是锦衣卫后,蜂拥而出,朝陆璟杀过去。 他们假冒盗匪,奉命来杀苏轻宛,若事情败露被锦衣卫捉拿,连累主家,不仅自己会送命,家人也活不成。 锦衣卫,必须死! 否则他们就要死,一个活口都不能留! 陆璟看着十余名黑衣人追杀出来,身形迅速往前,拔出绣春刀,被钉在树上的尸体落在地上,鲜血变成肥料灌溉着树根。 “兄弟们,杀了他们!” 三名黑衣人的刀朝苏轻宛齐齐砍了过来,苏轻宛做惊慌状,喊了声,“弟弟,救命!” 陆璟浑身一僵,“……” ~~ 他长这么大,还没谁这么喊过,背脊都窜出一股麻意,可手中的动作丝毫没有停顿,回身旋转,带血的绣春刀已为苏轻宛格挡住两把钢刀。 危急下也顾不上男女之别,勾着苏轻宛的腰躲开另一把刀,他甚少与女子如此亲密,嫡亲妹妹陆云棠自七岁后与他渐少肢体接触。 只觉得……很轻。 上一次在南风楼抱她时尚未有这样的感觉。 两人刚落定,黑衣人围过来,刀锋冷厉,陆璟把苏轻宛后身后一推,一人一刀挡在她面前。 苏轻宛淡然站在他身后,看着陆璟与这群黑衣人搏杀。绣春刀划过血肉溅起一滴血,落在苏轻宛脸颊,像是盛夏的雷雨,豆大的雨点砸落在脸颊的湿润感。 苏轻宛闻到一股血腥气。 黎安进了内院去救绿竹和婢女们。 两名黑衣人被砍翻在地上,陆璟在战场上淬炼过,身姿矫健,灵活又狠厉,全奔着一刀毙命的。 苏轻宛忍不住提醒他,“留活口!” 若一个活口都没有,她设这一场局岂不是失了意义。 陆璟回头看她一眼,他家长嫂就悠然自得地站在满地尸体血泊里,脸颊有一抹不知是谁的鲜血,衬得她那双沉静的眼眸惊人的亮。 像是一株开在深渊,饿狼环伺的牡丹。 黑衣人的首领声音充满戾气,“你竟还想留活口,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们亡,不死不休! 他们知道被锦衣卫撞见,今天凶多吉少,只能灭口,把人全杀了,他们就能逃过一劫,否则主家也不会放过他们。 (本章完) 65.第65章 逃命 第65章 逃命 “大言不惭!”陆璟冷嗤,勾起一抹邪气的笑,“尔等宵小之辈,杀你们都脏了我的刀!” “兄弟们,一起上!”首领说,“他们不死,今夜过后,就是我们要命葬乱葬岗,想想家中的妻儿老小,若不想满门被灭,宁可死,也不许他们逃离田庄!” 一句妻儿老小能激起男子骨子里的血性,陆璟明显感觉到这群黑衣人抱着死士的意志在与他缠斗。 地上已倒下四人,鲜血横流,陆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武将,这群黑衣人并非对手,能站着与他搏斗的黑衣人几乎都挂了彩。 陆璟更是一身玄衣看不出鲜血痕迹,只是脖颈上沾了不知是谁的血,血珠顺着脖颈一路往下,掩于领口之中。 胜负,已无悬念! 苏轻宛暗忖,晨风也该动手了。 她这一念头刚转过,一支箭矢射过暗夜,朝正在和黑衣人搏杀的陆璟射过来,八名身穿夜行衣的蒙面男子消无声息地出现。 他们宛若鬼魅,行踪无痕,明显是一批绝顶高手,陆璟的绣春刀砍断箭矢,蒙面人要纷纷抽刀。 几把钢刀在淡薄的月光中寒芒森森,齐齐朝陆璟扑来。 战局瞬息万变,游刃有余的陆璟陷入焦灼。 李雪樱府上的黑衣人见状,心中大喜,心想着主家竟怕他们失手,派人增援,甚好,今天必会诛杀陆大夫人与锦衣卫。 “兄弟们,主家派人增援了,给我杀!” 随着黑衣人一声令下,陆璟几乎被围困,绣春刀已沾满了血,月色下,刀光剑影,杀气笼罩。 陆璟一过招就认出这群蒙面人。 淮南死士! 真是阴魂不散,竟追他田庄来了。 晨风也知陆璟认出他们,钢刀随着杀过来,“陆璟,你杀我兄弟,此仇不报,誓不为人,受死吧!” 陆璟双手持刀与他打在一起,两把绝世兵刃碰撞出激烈火,两个男人眼底也闪烁着杀气与戾气。 “各为其主,各尽其责,生死有命!”陆璟一句话表明立场,他们之间没有仇恨,没有对错。 “这话留着下黄泉说吧!”晨风话音刚落,他身边两名蒙面人一左一右朝他杀过来,三人围攻陆璟。 晨风在砍向陆璟时同时下令,“那女人是这狗贼的家眷,来人,把她杀了,让他也尝一尝失去家眷的痛。” “是!” 苏轻宛来田庄前就对晨风下过命令,若是李雪樱来杀她,陆璟又在现场,他们就集体出动,打着复仇的名号来,且必须要的当着陆璟的面来杀她。 一来把淮南死士的主人引向安平伯爵府,二来是彻底断绝陆璟对她的怀疑,置死地而后生。 陆璟对她疑心太重,她被困于后宅,什么都做不了。 李雪樱派人的府兵就是为了杀苏轻宛的,也误以为这群人是来增援的,故而听令后就朝苏轻宛杀过去。 陆璟身手再好也是以一敌二十,这群府兵他虽不放在眼底,淮南死士却是一等一的好手。 晨风与他更是不相伯仲,他被晨风带人围困,很难解苏轻宛之危。 苏轻宛眼见陆家府兵们朝她杀过来,露出惊恐神色。“弟弟,救我!” 苏轻宛容貌极有欺骗性,柔弱可怜,纤细单薄,生有一张令人魂牵梦萦楚楚可怜的脸。 陆璟并不算是真正世家门阀养出的公子哥,他少年时就上战场,在边境见多了生死离散,也见十户九空仅有妇孺幼童撑起门户的惨状。 潜移默化间对柔弱的妇孺拥有极强的保护欲,若非疑心苏轻宛,他本也不会对她那么冷酷无情。 苏轻宛恐惧地闭上了眼,眼看着那钢刀要砍断她的臂膀,在安顿好绿竹和婢女们出来的黎安长剑飞出,击落那名府兵的钢刀,黎安一把拽着苏轻宛护在身后,捡起地上的兵刃逼退靠近的府兵。 晨风见状,下令说,“困住他!” 他飞身袭向苏轻宛。 陆璟眉心一沉,绣春刀追着晨风却被蒙面人所挡,黎安并非晨风的对手,十招过后已落下风,对苏轻宛说了声,“大少夫人,快跑,藏起来!” 晨风是奔着苏轻宛去的,招招毙命,黎安为了护着苏轻宛,手臂也有轻伤,苏轻宛慌乱点头,像是被吓破了胆,提起裙摆往院外跑。 晨风见状,持剑追了上去,黎安拼死拦着他,回头喊了声,“主子,我拖着他,你带大少夫人快走!” ~~ 里面的火势越来越大,整个阁楼都烧起来,隐约听到女眷们的呼救声,陆璟微微蹙眉,他若继续这里与他们搏杀,必会殃及田庄上的无辜。 陆璟虚晃一招后,剑风逼退围攻上来的蒙面死士,屈指引哨,一匹毛色雪白的骏马从夜色中奔袭而来。 陆璟飞身上马,苏轻宛提裙往田野外跑,广阔无垠的金色麦田在月色下空旷寂静,如一片金色的湖。 夜风吹起她满头青丝,飘逸绝尘,回头望着身后的追兵,露出惊恐之色。 晨风的剑风从背后袭来,眼看就要逼近苏轻宛,若是落在她身上,不死也是半条命,就在晨风犹豫要不要收剑时察觉到一股危险从背后逼近。 他松口气,反手格挡住背后袭来的绣春刀,整个人往麦田里一滚,躲开陆璟的杀招。 “嫂嫂!”陆璟急促喊了声。 苏轻宛回身见陆璟在马上微微弯腰,朝她伸出了手,苏轻宛握着他的手,陆璟微微一用力,把她整个人都提起来,顷刻间,苏轻宛已坐在马背上,被陆璟护在身前。 马背颠簸,她几乎是坐在他怀里,难免会有肢体接触,若她是未婚少女被人看见与外男如此亲密,怕是只有嫁给陆璟一条路可走,否则清白尽毁。 偏偏,他们是叔嫂。 陆璟带着苏轻宛穿过麦田,奔向京都的方向,前方倏然有箭矢射来,陆璟抬刀砍断,勒住缰绳。 晨风等人呼啸而来的马蹄声就在身后。 陆璟勒住缰绳,改道往右边山上奔袭,是苏轻宛带陆云姝去玩过的山林。 前有埋伏,后有追兵。 千钧一发的危机下,也没有人在意男女之别。 (本章完) 66.第66章 暧昧 第66章 暧昧 陆璟目视前方,夜色太深,穿过一片野林上山后月光冒出云层,陆璟目光微微一顿,苏轻宛坐在他怀里,他比她高出许多,低头看到她修长白皙的脖颈上有一行血迹,从鬓发里渗出,不知是她的伤,或是旁人的血。 那一抹红在白嫩细腻的脖颈上显得格外的……惹眼。 陆璟移开目光,问了声,“嫂嫂,你受伤了吗?” 苏轻宛在跑时故意摔了,就是没控制好力度,磕到头,有些头昏眼,她暗骂自己演得太逼真,真成苦肉计。 “我没事。” 陆璟一手持缰,手臂几乎是横在她腰侧,像是要勾勒着她的腰肢,绣春刀在手,在月色下还滴着血。 就像是一手护着她,也随时刀身翻转会砍了她。 晨风等人穷追不舍,陆璟带苏轻宛很快上了山,倏然马儿一声长啸,似是遇上什么危险。 林中视野不清,陆璟并不清楚情况,凭着本能抱着苏轻宛滚落在地,骏马蹄儿扬起,原来是踩到捕兽夹。 像是村民们为了捕猎大型野兽设的陷阱,捕兽夹紧紧地夹着马腿,已出了血,陆璟迅速给他拆解,马腿血肉模糊,勉强跑倒也没问题。 可陆璟拍了拍他的臀部,吹了声口哨,白马一扭头跑进了山林,帮陆璟去引开追兵,晨风等人的马蹄声就在身后,陆璟拉着苏轻宛藏在林中一个土坡下。 晨风等人追到陷阱处,全停下来,下马检查。 陆璟往上看去,几乎都是蒙面人,有几名是先来田庄袭击的黑衣人,他们在检查捕兽夹。 那捕兽夹上全是血。 晨风说,“马儿受了伤,他们跑不了多远,继续追!” “头儿,这边有马蹄印,他们往这边跑了。” “追!” 十一人陆陆续续上马,朝着白马的方向追过去。 陆璟松了口气,低头看苏轻宛,微微一怔。 苏轻宛靠着土坡,头顶是一团杂草,两人是仓促间藏在此处,陆璟也没避嫌过,单膝跪在苏轻宛腿间,身体微微往前倾,几乎覆着她。 姿态……暧昧到极点。 他身形高大,几乎挡住月光,在她身上落下一片阴影,晦暗不明。 马蹄声惊起林中鸟雀,惊慌逃窜。 陆璟耳朵微热,“嫂嫂,抱歉,是我唐突了。” 他迅速往后退了,拉开距离。 苏轻宛说,“性命都顾不上,谁又顾得上避嫌。” 她笑意有几分勉强,“是我该道谢,若不是你,我今夜命丧田庄,怕是看不到明日的晨光。” 陆璟起身,“我们先回京,此事锦衣卫定会调查清楚。” 苏轻宛起身,倏然身体往前扑去,陆璟刚转身被扑得满怀,温香软玉像是温柔乡,瞬间把整晚的刀光剑影杀得片甲不留。 “……” 苏轻宛懊恼地骂了自己一声,怎么看都像是她在投怀送抱,可事实上陆璟刚压得太久,她的双腿麻痹,起身时僵直疼痛,动弹不得,像是人棍。 “嫂嫂?” “腿麻了。”苏轻宛的声音听得出有几分咬牙切齿。 陆璟倒不会想是嫂嫂投怀送抱,毕竟叔嫂身份在这,是一条明显的界线,可今晚与嫂嫂肢体接触过于亲密,他还能清晰地闻到她身上特有的香气。陆璟握拳,伸出小臂,“嫂嫂可扶着我走。” 他今晚穿着玄色窄袖夜行衣,小臂有一圈精铁打造的护腕,苏轻宛掌心碰触时感觉到一股沁凉。 危机解除后,两人便是一阵难言的沉默。 似是谁都想到今晚的亲密接触,不合时宜,也不合身份。 就在两人都这么出神,谁也没注意到前方潜在的危险,山林中夜色不明,杂草乱生,前方是下山的路。 陆璟踩空时已经意识到不好,却根本来不及反应,他和苏轻宛齐齐掉落悬崖。 “……”苏轻宛是真想骂人,却又不知道该骂自己,还是骂陆璟。 她计划完美,逼得陆璟往山上跑,是她早就布置好陷阱,又预防陆璟起疑,所以假装是猎人的陷阱。 她要杀陆璟,以绝后患。 没想到却把自己带进坑里,她要是死在悬崖,死不瞑目。 “陆璟,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 可她声音几乎是咬在唇齿间,两人掉落悬崖速度太快,风声又急,陆璟几乎听不清她说什么。 这竟是一方断崖,隐藏在杂草之中,白日都难发现,何况是视野不清的夜里,陆璟稳住心神,一手抱着苏轻宛的腰,一手拿着绣春刀不断地在岩壁上划,增加阻力,减缓他们掉落悬崖的速度。 绣春刀在悬崖石壁上划落一阵火,刀刃几乎变了形,仍是很难挂住两人的重量,两人在悬崖中断停留片刻,刀刃卡在一块石头里。 陆璟刚松一口气又听到石头松动的声音。 两人就这么挂在半空。 若仅是他一人,靠着绣春刀应该能爬上悬崖,若带上嫂嫂,几乎不太可能,可若把她丢下悬崖,也不是他的作风。 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动物,特别是这种生死攸关时的选择最见人品,陆璟低头看了苏轻宛一眼。 今晚或是受了惊吓,她的脸色苍白,看他的眼神似怨似恼,又像是求救。 苏轻宛在生死瞬间,赌不起陆璟的恻隐之心,死死地抱住他的腰,也顾不上避嫌,掏出匕首抵住他的腰。 她几乎是咬牙切齿,“你别想丢下我,要死一起死!” 陆璟,“……” 匕首精巧,藏于袖间,像是女子防身之物,冰冷的刀锋已贴着他的腹部,她稍微一动就能一刀解决他。 “你确定要和我在悬崖半空与我刀剑相向?” “生死一线间,我谁都不信,何况你恶名在外,若只有一人能活,你能保我吗?”苏轻宛蹙眉,若是她,必然是选自己活,陆璟死,将心比心,陆璟也一定会弃了她。 陆璟低头看着深不见底的悬崖,不知凶险,摔下去必会粉身碎骨,他松开抱着苏轻宛的手,淡淡说,“抱紧我。” 他腾出手来,徒手攀住旁边尖锐的岩石,带着苏轻宛攀爬过去,再拔出绣春刀,又迅速插进一块岩壁间。 绣春刀刚一拔出,松动的石块就滚落山崖。 崖底的鸟雀被惊起,展翅往上飞,竟是翅膀巨大的鹰,几乎是贴着他们飞行,扇起一阵剧烈的风,直接把他们扫落悬崖。 陆璟,“……” 苏轻宛,“……” (本章完) 67.第67章 生死 第67章 生死 幸运是,两人落下悬崖时,先是被一片树林挡住了,减缓下坠的力度,即便是如此,苏轻宛落地那一瞬间也摔得昏过去了。 这一夜过得非常漫长,不管是对苏轻宛,或是对田庄上的人。 她也不知自己昏迷多久,醒来时天色仍是一片黑沉,她浑身都疼得厉害,手臂和腿都被树枝划伤,幸好也是皮肉伤,不算重,最重的伤是头磕到石头,头昏脑涨。 她吃力地爬起来,这是一个岩洞,两边都是悬崖,往上看黑黢黢看不到尽头,苏轻宛闻到一股腐尸的味道。 她对这种味道并不陌生。 刚走几步就看到头骨,应该也是和他们一样掉落悬崖的倒霉人,死在悬崖下。 尸体化骨,已有一段时间。 苏轻宛碰到陆璟的绣春刀。 她捡起刀,左右环顾,陆璟呢?是生,还是死? 她虽设局要杀陆璟,可眼下深渊,危机四伏,凶险异常,陆璟若死了,她一个人能逃出生天吗? 她在一片杂草旁找到陆璟。 “陆璟……”苏轻宛放下绣春刀,跪在陆璟身边,手指压着他的脉搏查探,还活着,脉象竟还算平稳,不知是伤到何处,昏迷不醒。 “陆璟,你醒醒,陆璟……”苏轻宛轻轻地推着他,喊他的名字,陆璟始终没有一点反应。 苏轻宛暗忖,可能和她一样是磕到头了。 他既昏迷不醒,若要杀他,易如反掌。 匕首没丢,她已捡起来,只要贴着他的脖子,微微一用力,陆璟就死了,她在田庄设局不单单是为了要查李雪樱。 若是陆璟仍在怀疑她,她可以一石二鸟,甚至做得更绝一点,把陆璟的死推在李雪樱身上。 他掉落悬崖而死,只要她背着他的尸体出去,再把田庄上被人围杀的事捅到锦衣卫,他们的副指挥使被杀,锦衣卫必会查明真相。 安平伯很难摘干净,李雪樱必死无疑。 这是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只要陆璟死在悬崖底下。 苏轻宛拽着匕首,天人交战,她想起几年前那座满是牡丹的别院,当年她的不辞而别。 又想到淮南王府被灭时满院的锦衣卫,想到南风楼里陆璟带人围困,杀了淮南的死士,想到悬崖半空中,他并未抛下她逃命,若当时他狠心一点,把她抛弃,他一个人能爬上悬崖,没必要赌命。 她心跳加速,拽着匕首的掌心出了汗。 心里有一个声音又说,王府被灭时,陆璟也是一个孩童,这事与他没关系,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 你还欠他一个解释。 你和他立场不同,如他所说,生死有命,怨不得旁人。 倏然,天空响起一个闷雷,山谷里遮天蔽日,昏昏沉沉的,盛夏的天如小孩的情绪,说变就变,应该要下雨了。 苏轻宛心想,她也没下定决心要杀陆璟,暂且带他避避雨,等她真正下定决心再说。 她收起匕首,拉着陆璟的手拽他起来,背起陆璟。陆璟比她高太多,她实际上很难真正背起来,他两条腿都要拖在地上,苏轻宛感觉瞬间要被他压垮,她还要捡起他的绣春刀,几乎是连背带拖地把他往前拽。 清醒装晕的陆璟,“……” 他比苏轻宛醒来早一点点,正要去找她就发现苏轻宛醒了,他就故意装晕,想看着他家长嫂会怎么做。晨风追杀苏轻宛时,下手那么狠,若是做戏,那出手也太狠了。 若嫂嫂与淮南余孽真有关系,在山崖下见到昏迷不醒的他,那是杀他的最好时机,他就想最后试探一次。 若他长嫂动手杀他,山崖上的追杀,他就觉得是一场戏。 他和嫂嫂除了南风楼的淮南案,不曾结仇,他也跪下磕头认错,又把她填窟窿的钱还给她,嫂嫂见他落难,不会落井下石。 顶多是……见死不救。 他恶名在外,又曾重伤她,差点让她送命,嫂嫂在半空时还用匕首威胁过他。 陆璟没想到,嫂嫂会救他。 苏轻宛自幼习武,力气比寻常女子要大,可背着陆璟仍觉得吃力,陆璟都觉得自己能压死她,趴在瘦弱单薄的嫂嫂背上时,陆璟只觉得非常不合适,太亲密了。 他靠在苏轻宛的肩膀,苏轻宛背着沉重的他脚步踉跄,陆璟不可避免地碰触到她的脸颊,他还注意到嫂嫂白嫩脖颈上干涸的血迹,像一抹艳红的红痣。 他能嗅到嫂嫂身上的幽香。 陆璟只觉得对不起兄长,他怎么把自己和嫂嫂陷于这种境地?若是旁人看见,他和嫂嫂名声都别想要了。 本作品由六九書吧整理上传~~ 就在他觉得骑虎难下时,苏轻宛许是累了,也许是背不动了,把他往地上一扔! 陆璟整个人都砸到地上,因为装晕,他还没办法躲避,生生地磕在石头上,腰部也被一块尖锐的石头顶住,疼得他半边身体都麻了。 陆璟,“……” 他灵机一动,闷哼一声,顺势醒了过来,那尖锐的石头刺到腰部,已出了血,陆璟暗忖,嫂嫂未免也太狠了。 这绝对是报复! 他转念一想自己刺嫂嫂那一刀更重,也就不再计较了。 “嫂嫂?”陆璟适时露出一点疑惑,还故意让她看到自己满手的血,企图让嫂嫂良心反省。 苏轻宛看到他满手的血,心脏微微扯痛,可声音却很淡漠。 “三弟,你醒了?我们从高处坠落,就受了点皮肉伤已是万幸。” 陆璟暗忖,明明是你弄出来的伤。 他算看出来了,嫂嫂待他如草芥。 他身穿玄衣,腰侧那一块布料被染成深色,苏轻宛知道伤得不轻,其实她是察觉到陆璟已醒,故意丢的,只是没想到弄出这么重的伤。 她暗骂陆璟一声,活该! 若不是他装晕试探,她怎会动怒,故意伤他。 她把绣春刀丢到他怀里,“既然醒来,自己走吧,雷声密集,怕是要暴雨了。” 陆璟把绣春刀插在地上,撑着站起来,这把钢刀在岩壁上剧烈摩擦过,已有些变形,怕是要重塑。 陆璟起身才发觉浑身都痛得厉害,不止是腰部的伤,还有摔落时被枝条划过的伤痕,嫂嫂那一身浅色的衣裙上全是鲜血,看着触目惊心。 (本章完) 68.第68章 心跳 第68章 心跳 这断崖山谷不算大,两人往前走了一段,一路上发现许多白骨,应该是掉落山崖殒命的人。白骨如此之多,冤魂之盛,衬得山谷阴气格外重。 苏轻宛和陆璟感觉都不太好,他们在山谷绕了一炷香的时间,发现一个小水潭,小水潭附近有一个能遮蔽风雨的岩洞。 岩洞里也有一具白骨,应该是掉落悬崖的人,侥幸未死,也发现了岩洞,暂时在这里躲避,最后也不知何故死在岩洞里。 苏轻宛脸色白得没有一点血色,陆璟见状,把白骨收拾出岩洞外,寻了一处低洼处埋了,也算替他收敛尸骨。 在陆璟忍着伤痛收拾尸骨时,苏轻宛在附近寻了干草和柴火,抱回岩洞里。 山谷下有一种植物,苏轻宛叫不出名字,叶子比荷叶还要大,苏轻宛用匕首砍了枝条,把叶子卷起来,在水潭边接了点水带回岩洞。 陆璟收拾好尸骨,在水潭边清洗绣春刀,刀锋在昏暗的光线中褪去血迹,焕发出雪光般的寒芒。两人占据水潭一左一右,互不干扰,似是注意到苏轻宛的目光,陆璟骤然抬头看过来。 苏轻宛躲避不急,与他目光半空碰触。 她心中一凛,低头避开。 陆璟沉默擦拭刀锋,抚摸着变形的部位,目光幽深。 豆大的雨点,砸落在水潭里,溅起水。 暴雨来了。 两人在暴雨倾盆前进了山洞。 苏轻宛把干草铺在地上,靠着石壁闭目养神,火柴堆在一旁,陆璟忍着腰伤,把柴火聚拢在一起,拿出火折子点燃,阴冷的岩洞也变得温暖起来。 暴雨随着雷声滚滚而来,岩洞被水幕隔开两个世界。 两人不曾说过半句话,各做各的,互不干扰。 苏轻宛给他留了一点干草,陆璟倒不讲究,简单地铺好坐着,腰部的伤口需要上药,他是锦衣卫副指挥使,在外打打杀杀,身上常年带着伤药。 金疮药是必备的,这种药专治刀剑伤,止血,止疼,伤口也能迅速愈合。 他看向苏轻宛,见她闭目养神,似是疲倦至极,他们奔袭一夜都很劳累,她呼吸轻浅,像是要睡着了。 陆璟把绣春刀放在一旁,解开腰带,把长袍褪下,露出男子精壮上半身。 除了手臂被岩壁和树枝划出的血痕,背部是砸落在树干上的大片青紫,幸好也没有弄出血来,最严重的反倒是苏轻宛把他砸落在地上,被尖锐石头刺到的伤口。 血流如注! 他忍着疼,拿着绢布擦拭血迹,那伤口位置非常尴尬,在后腰偏左的位置,他看不见伤口,只能简单地靠触摸知道大概的情况,伤药也不好上。 他们是叔嫂,一家人,理论上来说,喊嫂嫂来帮忙上药倒也不必太多顾忌。 可他和嫂嫂的关系,着实有些复杂,他得罪过她,又冷眼看着她被黑衣人围杀,今夜又数次与她过分亲密。 陆璟……竟有些心虚。 不敢出声喊苏轻宛来帮忙。 金疮药金贵,所剩不多,若无法精准上药,任由他的伤口流血,化脓,必会加重伤势,后果严重。 陆璟心中天人交战。 “要帮忙吗?”苏轻宛问。 陆璟一怔,目光与苏轻宛淡漠的视线对上,她不知何时已醒来,正平静地看着他,对陆璟算是台阶。 “要!” 没必要为了一点虚礼,冒着自己重伤的风险,他心中坦荡便好。 苏轻宛起身走到他身后,陆璟的衣袍拖到腰间,上半身全袒露着,许是常年不见日光的缘故,肤色极白。 背部,胸膛都有许多丑陋的疤痕。像是刀斧造成的伤痕,应该是早年在北疆战场上落的伤痕。 苏轻宛不免有些心软,也有些……别的情绪。 她见惯这样的伤。 早年在淮南王府时,父兄身上都有这样的伤痕,她的兄长们生得龙章凤姿,身上却有各种各样的伤疤。 她的长兄有一次重伤回王府休养,她见过他身上那道要命的伤痕,几乎贯穿胸膛,疤痕难以祛除。 苏轻宛回身把自己接的水拿过来,把绢布稍微洗了洗,给他擦拭伤口周边的血迹。 陆璟受了疼,身体紧绷,肌肉线条越发清晰,他常年习武,肌肉匀称地覆盖在挺拔的骨架上,雕刻出一副俊秀漂亮的身体。 肩宽手长腰窄,苏轻宛擦拭血迹时暗忖,好像她的双手都能拢过来。 苏轻宛,“……” 她在想什么? 她毕竟是未出嫁的少女,甚少看男子裸露的身体,虽给人治过伤,她也仅是当一名普通的大夫,可毕竟是陆璟…… 本作品由六九書吧整理上传~~ 金疮药所剩不多,苏轻宛清理过血迹后,把金疮药全敷在他伤口上。 陆璟说,“嫂嫂身上也有伤痕,留一些药吧。” “这点药都不够你用!”苏轻宛淡淡说了声,这伤毕竟是她弄出来的,陆璟没责备过半句,苏轻宛也只能来善后。 或是流血过多的缘故,陆璟唇色偏白,没有一点血色。 苏轻宛有些懊恼自己下手太重。 她承认自己有一些赌气的成分。 两人死里逃生,陆璟竟还要试探她,她背着他走得艰难,察觉到陆璟装死后,火气没收敛住,恨不得踹他一脚。 涂抹药粉后,苏轻宛从药袋里拿出一卷细布包扎,因要缠绕缘故,不可避免地和陆璟有肢体接触。 越小心,越顾忌,越显得没那么坦荡。 不管是苏轻宛,或是陆璟。 她的指腹不小心擦过他肩膀时,陆璟微怔,身体也紧绷得厉害,浑身肌肉隆起,因过分隐忍脖颈上隐有青筋凸起,身体滚烫火热,透出蓬勃的力量感。 岩洞外,雷声滚滚。 火柴燃烧,火势渐大,掩盖住彼此的呼吸声与心跳声。 苏轻宛缠了几圈,总算包扎好。 她松了口气,无意中看到陆璟紧握的拳头过于用力迸发的青筋。 苏轻宛莫名有些脸红,移开目光。 她回到自己的干草堆旁坐下。 陆璟把衣衫拢起,“多谢嫂嫂。” “三弟客气了。” 苏轻宛想,陆璟未死,那是天意,对她也没什么害处。这一局过后,陆璟对她不会再起疑,她也要利用陆璟来调查李雪樱和安平伯府。 (本章完) 69.第69章 糊涂账 第69章 糊涂账 若陆璟今夜不在田庄,或许李雪樱还能逃过一劫,陆家能和稀泥,可她和陆璟都掉落悬崖,命悬一线,这事就没那么容易善了。 以陆璟的性子,这事必会调查清楚。 她借力打力就好! 难掩的沉默在岩洞里弥漫,两人都出神地望着岩洞外的雨幕。 心中都在祈祷暴雨早点停,他们也能早点结束这种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尴尬。 “你今夜为何在田庄?”苏轻宛主动打破沉默,明知故问。 陆璟也想好措辞,淡淡说,“我去平阳出公差前,周姨娘托我回城时来田庄接二妹妹回家。” “幸好你来得及时,否则我与二妹妹都要葬身田庄。” 陆璟也知道凶险,嫂嫂的武婢们虽有点身手,对付那群黑衣人仍是吃力,阁楼内火势那么大,这群人就奔着杀人灭口来的。 “你可知来人是谁?”陆璟问。 “他们说是附近的流寇,前来田庄抢夺银子和食物。” 陆璟冷笑,天子脚下,何来流寇,这群人训练有素,奔着要她命来,除了李雪樱,还能有谁?嫂嫂与人为善,在外名声甚好,不曾与人结仇。 那群黑衣人训练有素,手中的钢刀是军器,这种制品他一眼认出,禁军,锦衣卫,乃至是前线军械供应,皆有定数。 军器所由工部管辖,如今的工部尚书,正是安平伯。 陆璟心如明镜,却不知如何与苏轻宛细说。 苏轻宛叹息说,“田庄的佃农说,田庄附近并无流寇,如今是农忙丰收季节,家家户户的壮丁们都在田地干活。就算有些流民作乱,佃农也会供应吃食,请他们收割,晒谷。或是我运气不好,正好遇上不知从何处来的流寇吧,这世道不好,人命如草芥,只能怪自己倒霉。” 陆璟,“……” 以嫂嫂的聪慧,不难想到李雪樱。 这话故意示弱,是说给他听的吧。 陆璟不想敷衍苏轻宛,“我怀疑是李夫人派来的。” “李雪樱?”苏轻宛语气听不出半分虚假,“一年前她就杀我未遂,如今还敢胆大包天来杀我?为何?” “我也想知道为何,她怎么能蠢成这样。” 陆璟本不想在背后议论旁人,李雪樱还算是他兄长的妾室,他不好评论,可李雪樱惹出塌天大祸,陆家满门声誉受损。 兄长被连累降了职。 那日见到安平伯,他还委婉地说李雪樱已知道错了,他也重罚,在家日日跪祠堂反省,日后必定谨言慎行,希望陆璟能在家里给她多说几句好话。 陆璟没想到她知错不改,仗着家里撑腰,还敢派人来杀嫂嫂。 长公主府的错,她和嫂嫂虽半斤八两,嫂嫂报复兄长变心另娶,李雪樱想要独占陆大夫人的头衔,这才搞出这么多事来。他和陆少卿也聊过陆枫院内的事,他一个做弟弟的,都忍不住要管兄长房中事,可见她们闹出的事,必然会影响陆家全族的未来。 陆璟希望兄长能休了李雪樱,诚心认错,得到嫂嫂的宽宥,好好过日子,若李雪樱和嫂嫂再继续针锋相对,兄长降职事小,怕是有一天会有性命之忧。 然而,陆少卿夫妇都舍不得安平伯的权势富贵。 这事陆璟很难管。 苏轻宛嘲讽说,“她犯蠢也好,做错事也好,素来有人善后撑腰,我若是她也有底气知错不改,只凭自己脾气做事。” 陆璟与安平伯打过交道,“安平伯虽溺爱儿女,并非一个糊涂人。” “儿不教父之过,儿女在外持强行凶,仗势欺人,势是父母给的,父母当然有错。”苏轻宛语气非常冷淡,“家里舍不得安平伯的权势,这事又会轻拿轻放吧。” 陆璟沉默,明白苏轻宛所言是对的。 “三弟,这事你不会和稀泥,就这么过去吧?”苏轻宛提醒他,“我们跌落悬崖,差点没了命,那看山谷下的白骨,有几人掉落山崖活着出去的。” “不会!”陆璟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看了过来,仿佛看穿苏轻宛的心思,“嫂嫂不必试探,这事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苏轻宛暗忖,算你识趣! 本作品由六九書吧整理上传~~ “李雪樱心思歹毒,滥杀无辜,兄长也该有一个决断!”陆璟沉声说,“田庄上除了嫂嫂,还有二妹妹,佃农和奴仆,她派人来杀你,奔着杀人灭口来的,若不是我和黎安。田庄所有人都难逃一死,家有这样的毒妇,放任不管定会成祸害。” “她还怀着你兄长的孩子,你确定……父亲和母亲会听你的?” 陆璟目光看向岩洞外,火光映衬得他的轮廓干净利落,更有几分无情,“当家主的人,要有决断。”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兄长后宅,只能留一人,要么是嫂嫂,要么是李夫人,一山不容二虎,他不止一次劝过兄长,他却不听。 家事说不定,就用律法来说! 苏轻宛轻笑出声,风从岩洞穿过,带了几分雨季的潮湿。 陆璟问,“嫂嫂笑什么?” “笑你天真。” 陆璟,“愿闻其详。” “一年前我被流寇所杀,手段与今日一模一样,也是李雪樱派人来杀。可你觉得是她一个人的计划?”苏轻宛把这件事摊开,揉碎了与陆璟说明白,“若杀我是陆枫与李雪樱合谋,三弟,你能大义灭亲吗?” 陆璟呼吸一顿,他自幼聪颖,又在锦衣卫多年,见多了魑魅魍魉,也见惯了人心丑陋,嫂嫂莫名被杀,兄长一年妻孝刚满另求新欢,怎么看都是一场阴谋。 他和陆枫自幼一起长大,陆枫温文尔雅,上敬父母,下护弟妹,是一个很好的兄长。陆璟与他感情深厚,就算心如明镜也不愿意深想,也会情不自禁地给兄长找借口,想要给他脱罪。 “你犹豫了。”苏轻宛语意不明地笑了笑,“你只想要李雪樱付出代价,那她要一口咬定与陆枫合谋,你又该如何?你又狠不下心大义灭亲,这事也只能糊弄过去,不了了之,所以,我笑你天真。” 家事是一本糊涂账,没人能理得清楚。 70.第70章 佳偶 第70章 佳偶 陆少卿,林氏是坏人吗? 算不上,只是私心比较重。 一心逐利的夫妇,养出自私自利的陆枫与陆云秀,一脉相承。 可她能一竿子打死陆家所有人吗? 陆云姝心善温柔,张氏明辨是非,陆云棠也是活泼可爱,都不曾对她做过什么坏事,都是好人。 “嫂嫂,我有一事不明。”陆璟看向她,目光里映着火光,却有几分冷意,“你已笃定是兄长与李雪樱杀你,长公主对你有恩,为何你不请长公主为你做主?” “我并无证据。”苏轻宛说,“我一个商贾之女,仅凭一面之词,怎么和陆家,安平伯府抗衡?” “好,既是如此,你恨兄长负心薄幸,为何要留在陆家,还求来一道铁券丹书,护佑陆家后世子孙?”陆璟一句比一句犀利,“你心高气傲,眼里容不下沙子,既对兄长死了心,身怀巨富,和离带走嫁妆,日子也会比在陆家过得舒心,为何偏偏要留下来?” 若不是处处都透出不寻常,他也不会疑心嫂嫂这么久。 “铁券丹书不是我求的,是长公主为了答谢救命之恩,私下为我所求,希望我在陆家能有倚仗,是我常与公主说,我是商贾之女,在官宦人家眼里上不得台面。公主怜我,护我,才给我傍身的圣旨与铁券丹书。我并未与公主说过陆家事,家丑不可外扬,公主也不知道我与陆枫的矛盾。”苏轻宛早就有一套自己的说辞,“说到和离……三弟可知女子在这世上生存多艰难,就算身怀巨富,若是和离,旁人也只当你是弃妇,令家族蒙羞,被人指指点点,名声对女子太重要。京中官宦人家的女眷,对夫君不满和怨怼者不计其数,可谁敢和离?” 陆璟听着她的解释觉得合情合理,却又经不起细敲,“你恨兄长?” “我不该恨吗?我与他是结发夫妻,他为了攀附权贵,与李雪樱合谋杀我,我又非圣人,自然恨他。” “所以,你知道兄长在乎前程官位,你故意激怒李雪樱,要她在公主府闯祸,兄长遭贬是你和长公主早就商量好的。” “是!”苏轻宛大方承认。 陆璟笑了,“长公主执掌军机处,向来只在意北疆战场的军需调配,与户部,兵部打交道居多,从不插手文官差事,愿意为你破例,情谊匪浅。” “救命之恩,公主说过允我三个心愿,她重承诺罢了。”苏轻宛已察觉到有几分不妥之处,说话也非常谨慎了。 陆璟深深地看着苏轻宛,“嫂嫂,长公主身边高手如云,暗卫,近卫十二个时辰轮流换防。我倒不知长公主何时需要嫂嫂来救,有这么大的恩情,能换来圣旨与铁券丹书。” 谎言说多了,必有漏洞。 苏轻宛早就知道,她本来就不想在陆家多纠缠,复仇过后就走,她非要留在陆家,是怕长公主担心她在京中兴风作浪,想送她回西南。 她和长公主有特殊的原因,只能相互扶持,又因立场不同,相互提防,她更不希望陆璟过多地关注她和长公主的关系。 长公主曾是她长兄的未婚妻,陆璟疑心她与淮南死士有关系时,苏轻宛是拼了半条命也要洗清嫌疑,就是不愿意陆璟把注意力放在公主府和她的关系上。 陆璟太聪明了,她怕陆璟抽丝剥茧,查出更多的真相,那将会给她,给长公主都带来灭顶之灾。 所以,哪怕她负过陆璟。 心有愧疚。 她也想杀了陆璟,永绝后患。陆璟若查出一点端倪,她会毫不留情,要他性命! “三弟何苦来试探我,你若不解,去问长公主吧,反正我说什么,你都疑心。”苏轻宛嘲讽说,“自南风楼后,你怀疑我和淮南死士有关,不惜把我父亲,母亲从江南请来,又派黎安日夜守着,疑心这么重,我说什么都是枉然。” “嫂嫂,我下跪磕头认了错,说好既往不咎呢?” “论语有云,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我们女子都爱翻旧账。” “……” 苏轻宛就是摆明耍无赖,陆璟见她也不像真生气的模样,更像故意气他的。 “姑且算是阴差阳错吧,这世上巧合的事多了,难免会令人疑心,嫂嫂,我屡次试探无果,足矣说明你和淮南死士无关,过去是我多心了。今夜也有淮南死士来田庄截杀,对你下手狠辣,我更相信,你和他们并非一路人,南风楼的事确实是一个误会。” 苏轻宛惊讶,“今晚追杀我们的是淮南的死士?” “是!”陆璟双眸掠过一抹戾气,“他们是来杀我的,自从南风楼死士被杀,他们就寻着机会复仇。” “李雪樱派人来杀我,淮南的死士也来,他们……是不是有什么关系?”苏轻宛非常坦荡地把锅甩给安平伯府。 本作品由六九書吧整理上传~~ “这事……我会查。”陆璟暗忖,这事或许真是一个巧合,借安平伯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和淮南扯上关系。 京官谁敢和淮南扯上关系,都没什么好下场。 大宛的文官集团恨不得把武将们压得永无翻身之日。 暴雨越下越大,天黑沉沉的,没有一点雨停的意思,岩洞外凄风厉雨,雷声滚滚,岩洞里不知时间流逝。 逃命一夜,又受了惊吓,苏轻宛困倦不堪,倚着岩石打盹,后来困得实在受不了,不知不觉趴在干草堆睡着了。 苏轻宛睡着后,陆璟目光肆无忌惮地落在她身上,他家长嫂生了一张极具魅惑人心的脸,看着柔弱可欺,却坚韧强硬。 跌落悬崖时也不曾惊慌失措,仍是一副泰山崩于顶的冷静。 她像是危机四伏中生长的牡丹,美丽,又危险。 谢家是商贾之家,长嫂闺阁时不常出门走动,及笄后才随着谢淮做生意,在江南和京都两地跑,沿途都有镖局的人护送。 算是顺风顺水长大的,怎么会有这样的心性? 曾经与兄长也是鹣鲽情深,长嫂嫁于兄长第一年除夕,家宴团圆,她看兄长时崇拜爱慕,眼神发着光,那是他们恩爱情浓时。 母亲还曾说他们郎才女貌,堪称佳偶。 71.第71章 求生 第71章 求生 如今……长嫂看兄长就是仇人,哪怕她极力掩饰都掩不住的厌恶,仿佛那一年家宴他所见的情浓是他微醺后的幻觉。 曾经那般深爱过的人,情绝时是这般的冷漠。 是兄长伤她至深,爱意消逝,只剩怨恨。 陆璟一心查淮南旧案,对兄长与嫂嫂的感情恩怨并不关心,他是弟弟,也很难去管兄长的房中事,甚至多嘴一句都是僭越。 如今看着蜷缩在干草清瘦单薄的嫂嫂,陆璟心里也掠过一个念头。 兄长不该负她。 这念头刚掠过,陆璟微怔,这事不是他能置喙的,陆璟敛了敛心神,摒弃杂念,闭目养神。 暴雨不知下了多久,有减缓的趋势,雷声也没那么密集,岩洞内的柴火已燃过半,洞内潮湿湿冷,苏轻宛冷得蜷缩成一团。 陆璟不知暴雨要下多久,柴火熄灭后不再添,仅存的炭火也早就熄灭,岩洞内没一点热气。 苏轻宛是熟睡中冷得发抖,越发蜷缩起来取暖。 陆璟看着她轻轻颤抖的身体,目光掠过青色衣裙上点点血迹,眼神微暗,他把木柴聚在一起,再次点燃。 岩洞里渐渐又有热意。 柴火纵有燃尽时,陆璟看着雨幕,盼着雷雨早点过去,又盼着黎安争点气,带着锦衣卫的兄弟早点找到他们。 田庄上出了事,芳草冒雨回陆家找林氏。 林氏对李雪樱要出手了如指掌,没想到牵连陆璟。 “三郎为何会在田庄上?”林氏手脚发颤,这是陆家这一辈最出息的孩子,可不能出半点差错,枫哥儿早贬后她还盼着陆璟能走得更稳当,将来帮扶一把,靠谁都不如靠家里人,三郎对兄长也素来敬重。 “黎安说三公子是去接二姑娘回府的,没想到遇上流寇打劫,他和大少夫人被那群流寇追到深山,不见踪影。” 那座深山占地极大,十天十夜都走不完,山脚下的村民进山都不敢走太远,经常有人在山林中迷失,走丢,失了性命。 周敬明已带锦衣卫在山林中搜救,尚无一点消息。 林氏手脚发软,“这天杀的李雪樱,怎么敢连累三郎,三郎若有一个三长两短,我饶不了她。” 她这是做了什么孽,为何会娶了这么一个儿媳妇。 闯的祸事一桩接一桩,没有尽头。 “把府兵都带去山林里搜寻,若是找到谢氏……” “大夫人,锦衣卫那边有令,除了锦衣卫谁也不要插手,也不允许旁人搜救,他们找了附近熟悉山林的村民带他们进山搜救。” 陆璟的仇家遍布京都,周敬明也怕有人浑水摸鱼,趁着陆璟危难时落井下石,干脆封山,连绿竹想要派镖局的人搜救都不被允许。 绿竹和青青只能跟着黎安,希望早点找到苏轻宛。李雪樱是最激动的,“陆璟的死活关我什么事,他死了更好,明明我和谢昭兰都是陆枫的妻子,他只认谢昭兰当嫂嫂。若不是他,府上的人又怎么会称呼我李夫人。” 李雪樱虽被一口认定成妾室,府中却没人敢喊她姨娘,林氏也觉得不太合适,下人们也不知该如何称呼,便称她为少夫人。 陆璟喊了一次李夫人,称呼就定了性。 李夫人这称呼非常尴尬,她夫家姓陆,不冠夫姓,称呼本姓,就等同于姨娘,只是从李姨娘,变成李夫人,称呼上好听了点。 “你在胡言乱语什么,陆璟要是出事,锦衣卫找麻烦,查到李家,这事吃不了兜着走!”安平伯夫人训斥,后悔自己一时心软帮李雪樱善后,怕是要惹出更大的麻烦。 “母亲,你不知道陆璟在家多维护谢氏,对女儿视若无睹,既然他就认一个嫂嫂,还不惜性命救她,那就一起死在山林好了。”李雪樱抚着腹部,带着笑意说,“我总算可以安心了。” 安平伯夫人可一点都安不了心,吩咐那群府兵近日都不要回城,躲出去远远的,等风头过来再回来。 “母亲,山野乡下有流寇作乱是常有的事,你别太杞人忧天。” “但愿吧!”安平伯夫人忐忑不安,总觉得事情没那么容易善了。 这事果然难以善了,陆璟是天子近卫,被流寇追杀在山林中失去踪迹,惊动皇上。皇上命武德将军带东城兵马司的人马追捕逃窜的流寇,务必把人缉拿归案。 京畿重地出现流寇,巡防营,五城兵马指挥司的人都要被治罪,武德将军更是立下军令状,一定会扫平京畿附近的流寇。 本作品由六九書吧整理上传~~ 安平伯夫人听闻消息后,心口绞痛,一病不起,万分后悔,如今只能祈求陆璟平安。 她眼底也掠过一抹狠辣,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杀人灭口,府兵全灭了口,这事也不会牵扯到安平伯府。 暴雨下了两天两夜,苏轻宛和陆璟全起了高热。 起因是暴雨中途有停歇的迹象,山谷里遮天蔽日也不知时日,陆璟与苏轻宛都饿得饥肠辘辘,若等暴雨停下,他们或许会饿死在岩洞里。 岩洞那具尸骨说不准就是饿死的,他们不能坐以待毙,陆璟本想着一个人去寻找出口,寻到出口再回头找苏轻宛。 苏轻宛却坚持与他一起去寻出口,似是怕他丢下她一人,陆璟就差没发毒誓,“嫂嫂,你能对我多一点信任吗?” “不能!”苏轻宛也不是坐以待毙的人,陆璟出去查探,她倒不是怕陆璟丢下她。 她也想知道这山谷里的情况究竟如何。 那段时间,雨势稍缓,陆璟与苏轻宛浑身湿透,在山谷中寻找出口。这是一个断崖,两边都是悬崖峭壁。 只能往上攀岩出去,可岩壁上全是青苔,难以攀爬,且暴雨倾盆,视野模糊,没有绳索很难攀爬。 “这山崖要攀爬,要是要摔得粉身碎骨。”苏轻宛抬手遮着雨,往上看去,黑暗得看不见尽头。 “这边有一条小径。”陆璟徒手掰开一片密密麻麻的植物后,发现一条往上走的小径。 倏然,苏轻宛夺过陆璟的绣春刀,作为常年带刀的人,佩刀被夺下意识就想要夺回来,谁知苏轻宛一刀砍向地面上隆起的黑色不明物体,同时拉着陆璟往后退。 72.第72章 暧昧 第72章 暧昧 那竟是一条手腕粗的大黑蛇,那蛇伪装成枯叶趴在地上纹丝不动,就等着陆璟进它的陷阱,绣春刀砍断它的头颅。 陆璟,“……” 蛇身在地上疯狂滚动,鲜血顺着雨水渗透到泥土里。 没了蛇头的身体朝他们扑过来,差点卷到陆璟的小腿,陆璟夺回绣春刀,寒芒挥动,把蛇斩成四五段。 陆璟惊魂未定,他是有点怕蛇的。 这蛇是他最恐惧的黑蛇,又大又粗,他生平未见。 苏轻宛还拽着他的手臂,陆璟惊疑不定地看过来时,苏轻宛非常生硬地露出一抹恐惧,“好吓人的蛇。” 陆璟,“……” 嫂嫂,你演得太拙劣了。 他家长嫂胆大心细,在这种视线不明的山谷里,竟精准地发现地上伪装的一条巨型毒蛇,且果断地砍下巨蛇的头颅。 她不仅沉着冷静,且知道怎么杀死这种毒蛇。 她用刀的姿势,非常熟练。 原本是出来寻找出路的他们,因这一小插曲在黑暗的山谷里沉默对视,陆璟刚打消对苏轻宛的怀疑,又生了新的疑虑。 嫂嫂为何对这种毒物如此熟悉?为何会擅长使刀? 兄长至今还活着,是嫂嫂手下留情了。 “嫂嫂?” “我在百毒蛇本上见过这种毒蛇,擅长伪装,喜阴,毒素极强,见血封喉。”苏轻宛只能胡掐,她长在西南,林中常见毒蛇,刚刚是条件反射了。 若晚一步,陆璟踩上毒蛇被咬一口,必死无疑。 “有这种百毒蛇本?” 苏轻宛非常确定说,“有!” 或许是苏轻宛太过镇定,又或许是陆璟不想深究,“多谢嫂嫂救命之恩。” “……” 小径蜿蜒往上,因有这条毒蛇的缘故,陆璟拿着绣春刀开路,苏轻宛想告诉他,这种毒蛇是独居动物,前方不会再有。 可言多必失,她沉默是金。 雨势太猛,泥土松软,走一步陷一步,地势非常滑,苏轻宛跟在陆璟身后踩到青苔,陆璟快速回身抱着她,免得她跌下去。 陆璟力气太大,几乎是把苏轻宛狠狠地按在自己怀里。 苏轻宛的脸贴在他泛着凉意的胸前,透过湿透的衣裳听到他蓬勃有力的心跳。她一手下意识地搂住陆璟的腰。两人查探将近一个时辰,淋雨一个时辰,全都湿透了。 夏日衣衫单薄,淋了雨紧贴着身体,湿漉漉地抱在一起,彼此仿佛都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的皮肤温度和纹理。 太亲密了! 像是一对在水中交尾的鱼。 陆璟仓促放开苏轻宛,刚刚搂着她腰肢的手仿佛被烫到。 黑暗遮掩所有的心虚和灼热。 雷声也淹没了蓬勃的心跳。 两人在雨中探索山谷多时,形容狼狈,苏轻宛几缕头发散落贴在脸颊,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唇色发白,身体因寒冷微微颤抖。 “我们先回岩洞吧。”陆璟说。 “好!”既已发现小径,等雨停日出,光线好一点,或许他们能走上去。 回去时,陆璟走在苏轻宛身后不可避免地看着她若隐若现的妙曼身体。 她穿着单薄的青色对襟长裙,雨水打湿后贴着身体勾勒出玲珑窈窕的身段,纤细柔软的腰肢和若隐若现的长腿。 肤白胜雪几乎透过衣裙袒露在他眼底,若隐若现间好一副活色生香的画面。陆璟是未满二十的少年,从未沾过楼的红袖添香,院内伺候的婢女老实本分,也不敢做出勾引主子的事。 他见过最妖艳的画面是当年林氏家表小姐借酒勾引。 却远不及眼前的香艳。 陆璟眼神微暗,雨水浸得冰冷的脸颊渐渐滚烫,他疾步往前,像是身后有什么东西追赶,“嫂嫂走在我身后吧。” 苏轻宛见他脚步仓促,一头雾水。 陆璟走在前时,轮到苏轻宛看着他那被衣裳勾勒得肩宽腰窄的挺拔身段,她恍然大悟,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瞬间红了脸。 苏轻宛,“……” 她拢了拢衣裙,却也知道完全遮不住什么,懊恼不已。 眼下这种尴尬的境地无法避免,他们不知在岩洞中等了多久,只靠雨水解渴充饥,苏轻宛估算着已有两日。 若暴雨不停,他们在岩洞坐以待毙,必死无疑。 本作品由六九書吧整理上传~~ 她和陆璟又不是什么推心置腹的关系,不愿在原地等死,造成眼下这种暧昧尴尬局面,只能说是天意。 暴雨又越下越大,苏轻宛与陆璟回到岩洞中。 岩洞中仅有最后一点柴火。 苏轻宛也没想到这场暴雨要下这么久,若她能多捡一点柴火就好。 两人的衣裳都滴着水,又冷又饿,都很难受。 真如困兽! 陆璟说,“嫂嫂生火暖暖身子,我去寻点吃的。” 两人衣不蔽体,孤男寡女在一个岩洞里,就算他们心底坦荡,也是于理不合,陆璟一头扎进雨中。 苏轻宛,“……” “这鬼地方连只鸟兽都没有,你去哪找吃的。”苏轻宛语气有些恶劣,淡淡说,“转过去,衣服脱了。” 陆璟,“……” 陆璟身上有伤,她都看到伤口渗血,再出去淋雨,他怕是要感染风寒。山谷里湿气重,又养出那样一条毒蛇,毒气也浓。 这风寒是会要人命的。 陆璟却犹疑不定,耳朵更是隐隐发烫。 “三弟杀人时怎么不见如此优柔寡断,我是你嫂子,被我看去身子又能如何?你还要我负责不成?” 陆璟也知道湿冷衣裳穿在身上难受,必须要尽快烤干。 苏轻宛低头烧火时,他转过身去,解开蒙着眼,宽衣解带,仅穿着一条长款的亵裤,盘坐干草上,背对着苏轻宛。 “有劳嫂嫂了。”陆璟声音微哑,极力掩饰着自己的尴尬。 在女子面前仪容不整,着实丢脸。 苏轻宛不作声,拿过他的衣裳拧干,衣裳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苏轻宛拧得半干后架起来烤。 她看了背对着火堆的陆璟,略一犹豫,也解开衣裳烤火。 陆璟蒙着眼,背对着火堆,没了视野,耳朵变得更加灵敏,清晰地听着苏轻宛宽衣解带时钗环相击的声音。 也听到衣裳与身体摩擦的细微声响。 紧接着是衣裳被拧干时的水声。 雨声,水声,细微的摩擦声,像是闺房之乐时的暧昧声响,陆璟贫瘠的想象力实在想象不出画面。 也不敢去想,麻木地念着佛经,耳朵越来越红,连脖子都染上一片红晕。 73.第73章 绝境 第73章 绝境 陆璟与陆枫是真不一样,虽是血亲,行事作风天差地别。 苏轻宛心想哪怕有贼人闯进来,陆璟也不会摘下蒙眼的布条,所以她干脆把衣服全脱了烤干。 在烤火时视线不免落在陆璟身上。 他背部疤痕纵横,细布已是一片红晕,血迹渗透出来。 身体紧绷僵硬,肌肉线条流畅又结实,每一寸肌肉纹理都散发着少年人的朝气与性感。 苏轻宛放肆地看够了,移开目光。 夏季的布料单薄,且是上好的绸缎,干得也快,不到一炷香就干了,苏轻宛穿上时还有一股暖意。 她把发髻拆解,晾着头发,陆璟的衣裳比她略厚实些,干得比较慢,苏轻宛轻快地翻面,衣裳很快也干了。 她走到陆璟身边,随意地把衣裳丢给他。 “穿上吧。” 陆璟如蒙大赦,迅速穿起衣袍,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 “嫂嫂好了吗?” “好了!”苏轻宛淡淡说,正在烤火暖手。 陆璟摘了蒙眼的布条,转过身来。 只见苏轻宛坐在干草上,衣裙已干,发髻全散开,仅用一根发带系着。 清丽绝尘又添几分慵懒。 陆璟眼睛克制着不往苏轻宛身上飘,岩洞里气氛瞬间暧昧起来,陆璟不自在地看向岩洞外的雨。 第一次觉得雨景是那么好看,他看得认真又专注。 苏轻宛也不说话,她只是假装镇定罢了,比陆璟还要不自在,心如鼓擂。他们若是未婚男女,在断崖下这样的亲密,怕是只有成亲一条路能走。 两人眼神无意中碰触到,像是要绞在一起,又欲盖弥彰地迅速别开目光,显得更心虚。 一个比一个更不坦荡。 谁也不能把这件事当做没发生过。 时光流逝,两人腹中空空,不断空鸣的声音打破沉默。 陆璟也好,苏轻宛也好,都饿得有些难受,特别是苏轻宛,饿得有些虚浮,眼前都不断冒金星。 她趴在干草堆,饿得要晕过去。 难怪坠崖的人逃不出去,这鬼地方爬不上去,就只能饿死。 “嫂嫂?”陆璟喊了几声,不见苏轻宛有回应,走到她身边半蹲下来查探才知道苏轻宛起了高热。 其实陆璟也起了热,只是硬生生地扛着。 两人冒雨出去查探,都染了风寒。 陆璟也顾不上避嫌,若再避嫌就矫情了,他和嫂嫂在这断崖下的亲密早就超过寻常男女。 他摸着她滚烫的额头,有些担忧。 “我好难受。”苏轻宛起热比他严重,蜷缩在旁看起来很可怜,陆璟生了一点怜惜之心。 他的药袋里有治伤寒的药,却不是药丸,需要煎煮服用,这地方也没煎煮的东西,陆璟意识到他们要早点寻一条出路。 至少……寻点吃的,免得被饿晕过去,那就真的听天由命了。 暴雨已到尾声,渐渐有停歇的趋势。 “嫂嫂,你先歇着,我去寻点吃的。”“那蛇肉……能吃。”苏轻宛虚弱地说。 实在寻不到,就用那蛇肉充饥。 陆璟脚步一顿,想起那黑乎乎的蛇,实在是不愿意吃。 雨渐渐停了。 陆璟在山谷中寻吃的,后腰的伤口隐隐作痛,苏轻宛刚抱着他时碰到他的伤口,伤口疼得厉害。 幸亏他早就习惯这样的疼痛,倒不觉得难捱。 他在水潭边想寻点河鱼,却发现水潭里并无活物,且水潭极深,即便有活物,也很难捕捉。 他在山谷里又寻了许久,鸟兽皆无。 腹中饥肠辘辘,他想起苏轻宛的话。 那蛇能吃。 真能吃吗? 他们饿了两日两夜,都起了高热,身体挨不住,他都觉得难受,何况是弱质女流,陆璟心中天人交战,终究求生欲战胜了恶心,挑了一段肥硕的蛇身回来。 那蛇有碗口那么粗,肉质丰美,他怕有毒,清洗得非常仔细,那把杀人饮血的绣春刀变成菜刀,精准地把蛇皮全剥了。 在剥蛇皮的过程中,陆璟恶心得吐了两回,酸水都吐干净了。 黑色的蛇皮剥开后,蛇肉夹着油脂,看着倒是鲜美。 他快速回了岩洞中,削了刚砍回来的树枝,叉着蛇肉放在火上烤,蛇肉的香气勾起苏轻宛的馋虫,她饿得更厉害。 胃部一阵阵翻滚,叫嚣着要吃东西。 “嫂嫂,再忍一忍。”陆璟空出一只手去摸她的额头,高热越来越严重,手指不慎触到她白嫩的脸颊,宛若是新鲜剥开的鸡蛋。 他仓促收回手,生硬地转移话题,“这蛇有毒,肉能吃吗?” 苏轻宛饿得虚弱,眼前都有些重影,缓缓说,“蛇毒大多在牙腺里,蛇肉本身没毒,你要烤得熟一些。” 她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又说了句,“很好吃的。” 陆璟,“……” 他尽量不想着那条蛇本来的样子,免得犯恶心,幸好残余了一点柴火,足够把蛇肉烤熟。 “嫂嫂,能起身吗?”陆璟把她扶起来,苏轻宛都快晕过去了,高热和饥饿能要一个人的命。 陆璟单手扶着她,苏轻宛虚弱地靠着在他臂弯,气若浮丝,青丝缠在他的护腕上。 她连吃东西的力气都没有,灼热的呼吸透过单薄的衣裳,烫着他的手臂。 陆璟把蛇肉碾碎喂给她,苏轻宛神智也有几分涣散,陆璟喂什么,她吃什么,烧得迷迷糊糊的。 直到苏轻宛吃不下,陆璟把她吃剩的蛇肉,闭着眼睛塞到嘴里,都尝不出什么味道就咽下去,还要忍着胃里一阵阵犯恶心的感觉,纯粹是为了填饱肚子,补充体力。 苏轻宛把蛇肉都吃了,仍是有些昏沉,苏轻宛仍是一点力气都没有,虚弱至极。 雨停了,他们也不能在岩洞里再待下去。 “……”苏轻宛似是喊了一个名字,陆璟听不太清,俯身仔细去听,却又只听到苏轻宛难受的轻吟。 陆璟看着高热不退的苏轻宛,心里一横,背起她往岩洞外走,他们必须要自救,这断崖太过隐蔽,黎安不一定能找到他们。 断崖下的路并不好走,特别是暴雨过后,水潭积水很深,整个断崖泥泞不堪,陆璟单手拖着苏轻宛,一手拿着绣春刀,往那条小径走去。 74.第74章 脱险 第74章 脱险 这已是他们掉落断崖的第四天,暴雨过后,晴天万里如洗,阳光千丝万缕洒落,也照亮遮天蔽日的山谷。 视野渐渐清晰,陆璟对那条蛇心有余悸,再怎么心疼绣春刀,他也不敢徒手去掰开植物,直接拿着刀砍开一条路,背着苏轻宛在泥泞的小径上往上攀爬。 这条小径一路蜿蜒往上,陡峭且滑,陆璟要借助绣春刀和岩壁不断攀登,还要背着苏轻宛,非常吃力。 有一段路还是新的断崖,若是前几日大雨倾盆视野不清时绝对走不通,他们必然会掉落悬崖。 如今阳光强烈,前方的路至少能看清楚。 可陆璟仍是遇到难题,刚爬过那段峭壁,就遇上一段陡坡,他背着苏轻宛,若没有绳索绝对上不去。 若是他一个人靠着绣春刀,倒是能上去,那就必须要把苏轻宛一个人留在崖底,他爬上去再叫人来救她。 他家长嫂烧得迷糊不清,已在胡言乱语,时而喊绿竹,时而喊一个陌生名字,苏轻宛清醒过片刻,察觉到自己在梦呓,干脆咬住陆璟的肩膀,避免自己再胡言乱语,迷迷糊糊说错话。 陆璟肩膀吃痛,“……” 属狗的,高热快昏过去还能咬人。 “主子,主子……” 就在陆璟犹豫着先把苏轻宛放在崖底,他先攀爬上去,就听到黎安的声音,陆璟屈指引哨,尖锐的哨声在空旷的山崖里不断回响。 前几日他也这么引哨,遗憾的是暴雨声音过大,声音也没传出去。 三声长短不一的哨声过后,黎安大喜。 “主子,主子还活着!”黎安放声大喊,“主子,你在哪儿!来人啊,快来人,主子就在附近!” 找了四天,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锦衣卫们激动起来,纷纷喊起来。 陆璟不断地吹着口哨,是绿竹第一个发现他们,她趴在山崖上,隐约看到陆璟,也看到陆璟正背着苏轻宛。 “三公子,我家姑娘还好吗?” 黎安和周敬明也带着一群锦衣卫过来,七嘴八舌地问起来,周敬明激动得差点跳起来,“子玉,你是真命大,我以为要给你收尸了,你还好吗?吱个声啊。” 陆璟虽吃了点蛇肉果腹,可他本身也在高热中,极其不舒服,悬崖上这群蠢货还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连个放绳索的都没有。 他想砍人。 绿竹说,“放条绳索下去,三公子,先把我家姑娘送上来。” 苏轻宛都昏迷过去了,吊在途中若出了意外,连自救都没办法,陆璟说什么都不放心,一手搂着苏轻宛的腰,一手拽着绳索。 周敬明和黎安快速把他们拉上来。 “四天,整整四天,我都要把整座山翻过来,你知道我愁白多少头发,我带着兄弟们日夜都在翻这座山,恨不得把山都铲平,又怕铲平把你压着。熟悉山林的村民说你们凶多吉少,别再白费力气,今早领了钱全跑了,我不信邪啊,带着人又翻山越岭,掘地三尺,皇天不负苦心人,我就说你命硬,老天都收不走!” 周敬明激动得唾沫横飞,还拍着陆璟的肩膀,激动得在旁直跳,若不是太过虚弱,陆璟想把他按在地上狂揍一顿。 “找了四天,还要我自己爬上来,我要你有什么用!” “子玉,你知道这座山多大吗?为了找你,我被蛇咬了三次,三次……有一条还是毒蛇,我没找到你,差点一命呜呼,所有人都放弃了,我还带人搜救,你可不能没良心啊!” 绿竹懒得听他们絮叨,粗鲁地把周敬明撞开,“滚开!”她半蹲下来,一样粗鲁地把陆璟推开,拿过披风快速地裹着苏轻宛,狠狠地剜陆璟一眼。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陆璟竟还抱着他家长嫂,抱得非常紧,孤男寡女共处四天,形容狼狈,苏轻宛被救上来时衣衫虽整齐,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仪容不整。 聒噪的周敬明也闭了嘴。 大事不妙! 绿竹摸到苏轻宛滚烫的额头,两指搭在苏轻宛的脉搏上,心疼不已,“姑娘,姑娘……” 她打横抱起苏轻宛,喊来青青,“你先去田庄,让大夫熬一些治风寒的药。” “好!”青青点了头,快速下山。 绿竹也不管陆璟和锦衣卫,抱着苏轻宛健步如飞下山。 陆璟起身,这主仆两人是和他犯冲吧,绿竹这一推,他的伤口又撞到了,陆璟目光看过这群面面相觑的锦衣卫,“今天的事谁要敢说出去,舌头就别想要了。” “是!”锦衣卫齐声说。 周敬明见他一直扶着腰,忍不住问,“你伤到腰了?” 陆璟一巴掌把他凑过来的脸推开,“滚开!” 他大步往前走,周敬明和黎安紧随其后,一行人回了田庄,这座山离田庄最近,大夫早在田庄候着。 绿竹先给苏轻宛灌了姜汤,再等大夫熬好药。 陆璟趴在木床上由锦衣卫带来的太医看伤,幸好是皮肉伤,也还没化脓,敷了药,好好养能养好。 周敬明一言难尽地看着他的腰伤,像是操心的老妈子,“你这伤的位置,要是偏一寸……” 都是男人,都懂周敬明说什么,陆璟差点拿绣春刀砸他。 周敬明拍着自己的嘴巴,“呸呸呸,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以后会艳福不浅的。” “你能不能让我清净一会!”陆璟骂道,“你有时间在这里废话,不如帮我和嫂嫂编一套说辞,避免我家嫂嫂名声受损。” 周敬明说,“我是关心你,说实话,你让兄弟们闭嘴没用的,你和你家长嫂掉落山崖四天,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这要都命丧山崖,旁人倒不会说什么,要是一死一活,也没人说什么,偏偏都活下来,总会有闲言碎语的。” “锦衣卫都封山了,这事能传出什么闲话?” 周敬明欲言又止,陆璟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说!” “这事闹大了……” 周敬明倒是想要把消息锁死在锦衣卫,遗憾是皇上对京畿附近有流寇还重伤朝廷要员极其震怒,下令武德将军彻查,又把黎安叫去问话。 黎安说了实情,除了流寇也遭遇淮南死士的埋伏。 75.第75章 流言 第75章 流言 皇上对淮南死士恨之入骨,草木皆兵,早朝时震怒,给武德将军和五城兵马司都下了死命令,必须要彻查。 除了流寇,又满城追查淮南死士。 武德将军查流寇毫无头绪,又没有抓到淮南死士,皇上震怒。武德将军畏惧天子之怒,副将自作主张抓了几名流民滥竽充数。 这事本也没什么,在这群京官眼里,人命贱如草芥,为了平息帝王怒火抓几名流民顶包不算什么大事。 流民里有一名军户的老父亲,三名儿子都战死北疆,家里只有老幼妇孺,老父亲年迈患重病,精神失常,常在村子附近流浪,村民们见了多会帮衬着带回家。 那日被武德将军抓了,几名儿媳妇去要说法反而被打了一顿。 归家后,三名儿媳妇拿着丈夫的牌位高举过头,跪在军机处鸣冤, 三名儿子陆续战死沙场,老父亲被当成流寇处死,家中儿媳妇拿着丈夫们的牌位跪在军机处,放哪都是炸裂的。 武德将军激起民愤,巡防营和驻守京畿的将士们群情激昂,要求彻查。 此事惊动长公主,武德将军挨了八十军棍后被革职,两名副将被斩首,流寇一事全权交给长公主负责,五城兵马司听令调动。 这事就不能善了。 陆璟和陆家大少夫人被流寇逼进山林,在林中失踪数日,生死不明的事也闹得满城皆知,陆璟想要封口,那是不可能的。 “满京城都在盯着这桩案件,上到皇上,下到百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若有人兴风作浪……流言蜚语挡不住。”周敬明想了想,又说,“幸好你是与家里嫂子一起在山林中失踪数日,若是与未嫁女,怕是要被迫娶她为妻!” 陆璟的伤口隐隐作痛,忍不住破口大骂,“这是什么值得庆幸的事?” 是他家长嫂,旁人就不会编排了吗? “是该庆幸的,闲言碎语谁也挡不住,好在有长公主做主,你也算是被贼寇所害,九死一生,旁人不敢当面说什么。”周敬明没好气地说,“你又不是什么清风朗月的公子,恶名在外,又不怕旁人议论,命要紧,这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就别想这么多。” 陆璟被气得脸都白了。 周敬明还有许多话要说,知道他不爱听,看着他被裹了一层细布的腰,心有不忍,只好闭了嘴。 陆璟年轻,身强体壮的,一碗药下去,高热就退了。 苏轻宛却没那么好受,几碗药下去也不见起色,入了夜,她的高热才缓缓退去,人也渐渐转醒,绿竹红着眼。 “姑娘……” 苏轻宛声音有些沙哑,摸了摸绿竹的头,算是安抚,绿竹轻声说,“姑娘,你安心睡吧,平安无事了。” 姑娘孤注一掷,铤而走险,幸好平安挺过来,若有一个三长两短,绿竹定会抱憾终身,责怪自己为什么没拦着她。 暴雨过后晴天万里,天气越发炎热。 苏轻宛高热退去,病情也渐渐稳定下来,醒来时又饿又累,绿竹和青青都在院内伺候着,苏轻宛胃内空得厉害。绿竹熬了蔬菜粥和骨头汤,只敢给她喝粥和汤。且是一个时辰喂一次,不敢给她多吃。 绿竹把他们失踪这几日的事都详细地和苏轻宛说了一遍。 “殿下没查到安平伯府上吗?”苏轻宛靠着软枕,精神疲倦。绿竹摇头,“五城兵马司闯出祸来,殿下在善后,晨风带死士们离京避祸,这么久毫无动静,我猜想他们或许杀人灭口。那日来田庄上的黑衣人,估计都被灭口了。” 苏轻宛冷哼,“活口留下了吗?” 绿竹点头,“关在地窖里,一直派人守着,留着一口气,姑娘放心吧。” “这事别声张,陆璟吃了闷亏,又闹得这么大,谁也别想善了。”苏轻宛压着涌起的疲倦,“最好等他们查到安平伯爵府,我们再把人送到他眼皮底下。” “明白!”绿竹心疼说,“姑娘,你身子亏得厉害,别再伤神,好好养着吧。” 苏轻宛静下心来养身体,喝过药又昏睡过去。 陆璟虽身强体壮也躺了一日,精神渐渐养好,落日前,陆璟来找苏轻宛,田庄上全是锦衣卫和苏轻宛的人,他倒也不避讳。 盛夏闷热,田庄上的条件远不如府中,苏轻宛闷得厉害,绿竹把晚膳摆在院内的榕树下。陆璟来时,绿竹刚摆好饭菜。 “三公子,用膳吗?”绿竹客气地问了声。 陆璟想到自己喝了几顿青菜粥,点了头。 绿竹,“……” 她就客气问了句,倒不是真心要留他用膳,可陆璟都同意,绿竹也不好说什么,只能让厨房再送几道菜过来。 青青搀扶着苏轻宛出来,陆璟见了礼,两人目光在半空碰触,都不太自在地避开,不约而同地想起断崖下朝夕相处的四天四夜。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雨中亲密,宽衣解带……他们断不可能与第三个人说起断崖下的事。 “我过来与嫂嫂商议回城的事。” “……一边吃一边聊吧。” 菜色很简单,乡间野蔬,清蒸河鱼,炝炒小河虾,都是苏轻宛喜欢吃的。陆璟来用膳,菜色显然不够,绿竹把熬了一个多时辰的鸡汤端上来,汤里放了一些野蔬和笋,又添了一盘白切鸡,腊肉炒笋。 在绿竹看来简单的饭菜,对陆璟而言是非常丰盛的。 寻到陆璟与苏轻宛后,周敬明留下一支亲近队伍,其余人先回了城,也不知道是田庄出过事,人员没配齐,或是他们本就不待见锦衣卫,厨房没主动给他们准备吃食。 陆璟那边都是糙汉子,都不擅长做饭,陆璟养伤喝了两天的青菜粥,且是熬得非常粗糙的青菜粥,没滋没味的。 周敬明还说他别太挑剔,他碗里的米饭还是夹生的,能给他熬粥就不错了,田庄上的侍女婆子都是苏轻宛的人,锦衣卫使唤不动。 他跌落断崖四天也就吃过一顿犯恶心的蛇肉,被救回来又喝了两天青菜粥,嘴巴淡,胃里空,脸色都白得像鬼。 陆璟整个人都瘦了大一圈,精神萎靡。 76.第76章 嫡长子 第76章 嫡长子 他嘴上说着来找苏轻宛谈回城的事,坐下来后却一句话没说,非常优雅,且快速地把桌上的饭菜卷到腹中。 苏轻宛喝了半碗鸡汤,就听到陆璟喊青青添饭,桌上几道菜肉眼可见的没了一大半。 苏轻宛,“……” 他像是十天半个月没吃过一顿饱饭的。 “你怎么饿成这样?” “周敬明使唤不动田庄上的人,我喝了两日的野菜粥。” 苏轻宛挑眉,倒是意外,绿竹没让她操心过田庄上的琐事,她自然是不知的。 绿竹在旁仰头看天,假装自己是聋哑人。 心中却惊疑不已。 姑娘与三公子的关系,好像没那么剑拔弩张了。 姑娘竟还关心他饿肚子? 苏轻宛是很护短的,对陆璟这种告状置之不理,转移话题,“母亲要我来田庄反省,没她的命令,我能回府吗?” “我能做主!”陆璟一锤定音,他是陆家最位高权重的人,林氏就算是长辈,他决定的事,林氏也不能置喙,“田庄凶险,不能再留。” 苏轻宛慢条斯理地喝着汤,淡淡问,“你说过这事会给我一个交代,还算话吗?” 陆璟放下碗筷,眼眸在落日的余晖中深不见底,“算!” 苏轻宛并不觉得陆璟会大义灭亲,他们就算生死与共,也没培养起相依为命的信任,“我等着!” “嫂嫂关在地窖的人,可以交给我吗?”陆璟开门见山。 绿竹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锦衣卫眼皮底下,没有秘密!”陆璟扫了她一眼,看不出喜怒来,周敬明和黎安在来田庄第一天就摸清楚底细,包括地窖里关的黑衣人。 苏轻宛原计划着晚一些时日再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人交出去,也未必要交给陆璟,交给长公主也行,坐实李雪樱的罪名。 没想到陆璟的人竟如此敏锐。 “那人齿间藏毒,是死士。绿竹把人关在地窖后也一直严加看管,是怕他寻死路,断了线索,既然你说话算数,人自然交给你。”苏轻宛声音很淡,“绿竹,把人交给锦衣卫。” “是!” 绿竹亲自去地窖带人。 “嫂嫂早就料定李夫人会派人来杀你,也早知道流寇是李家的人,故意等着抓她的罪证吧,这一次铁证如山,她不可能再逃脱。”陆璟一直都没点破这件事。 “我又没逼着李雪樱派人来杀我。”苏轻宛眼底有几分笑意,“是她心胸狭窄,非要置我于死地,一年前如此,如今又是如此,我若没有防备,不会自保,不知道死了多少次。” 陆璟沉默,他心如明镜,李雪樱确实愚蠢,可嫂嫂定然是费尽心思以身做饵。李雪樱才会动了再杀心。 她是故意为之。 可她又有什么错? 苏轻宛目光看向远处,落日藏于山峦后,天际微暗,“只可惜,我是商女,无权无势,安平伯位高权重,李雪樱肆无忌惮想杀我,就算铁证如山,我未必能复仇。”“我会帮你!” 苏轻宛惊讶地看着他。 陆璟目光很深,又沉,又重,更有她看不懂的情绪,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又像是暗流下的危险。 “我帮你复仇!” 这是陆璟第一次明确地表示会站在苏轻宛这边,为她复仇。 苏轻宛嘲讽说,“只怕你一厢情愿,你的兄长未必舍得。” “嫂嫂不信我吗?”陆璟定定地看着她,平静之中自有一种肃杀之气,就像他那把从不离身的绣春刀。 苏轻宛不信他会大义灭亲,更不信陆璟毫无条件为她复仇。 她的仇,她自己会报,并不想欠陆璟人情。 “好啊,我信你!”苏轻宛含笑说,“那我便等着看李雪樱自食恶果,杀人偿命。” 两人用过晚膳,青青带着婢女过来撤了杯盘,换了清茶。 绿竹也押着奄奄一息的黑衣人过来,他数次寻死被拦,绿竹把他一排牙齿都拔了,免得他再寻短见。 他说出话来,蜷缩在地上,眼神却很凶狠地瞪着苏轻宛与陆璟,似要在他们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绿竹说,“这人狡猾,三公子可要看住了,免得他寻短见,死无对证。” “放心!”陆璟声音冷淡,在门外的黎安过来把人押走,陆璟说,“嫂嫂,若你报了仇,李雪樱也付出代价,你与兄长……会和离,还是安心过日子?” 苏轻宛眯起眼睛,冷冷地看着他,“这不是你该过问的事。” “是我僭越了。”陆璟却没有回避她的目光,沉声说,“所有的风波,皆因李夫人而起,若她伏法,付出代价,我希望嫂嫂能放下仇恨,家和万事兴。” “这是你帮我复仇的条件吗?”苏轻宛眼神微冷,“你觉得我与陆枫还能再续前缘?” 陆璟摇头,“李雪樱伏法后,你与兄长重修旧好也好,和离也罢,都与我无关,我只希望嫂嫂不要再迁怒陆家。” 苏轻宛笑了,“冤有头债有主,我不会牵累无辜。” “……”陆璟抿唇,知道苏轻宛话中有话,他眼神微沉,“嫂嫂,李雪樱伏法后,若你再生风波,我决不会坐视不理。” 两人冷漠对视,泾渭分明,隐有剑拔弩张之意,谁也不愿意退一步。 “好!”苏轻宛暗忖,那我等着! 陆璟起身,向苏轻宛行了礼后拂袖而去。 绿竹过来给苏轻宛续茶,蹙眉问,“姑娘,三公子什么意思?” “自南风楼后,陆璟疑心我与淮南死士有关,重心皆放在我与淮南死士是否有勾结上,并不关心内宅中事。所以,我在公主府对李雪樱发难,连累陆枫被贬,皆在他的意料之外。他故意把我送到田庄来,也看穿我的图谋,若继续放任我报复陆枫,陆家永无宁日,远不是陆枫被贬这么简单。所以,陆璟在警告我,既然复了仇,就不要惹是生非,否则,他就是我的敌人。” 绿竹说,“三公子倒是一心想着陆家,他倒更像陆家的嫡长子,他生在陆枫之后,倒是委屈了。” 苏轻宛也认同绿竹的话,陆枫的确担不起嫡长子的责任。 77.第77章 祸水 第77章 祸水 翌日一早,启程回京。 陆璟腰伤严重,骑不了马,周敬明陪他坐马车,苏轻宛和绿竹上了第二辆马车,一行人浩浩荡荡往京城去。 周敬明说,“你家长嫂真会享受,那马车里铺着厚厚的垫子,垫子还铺着一层凉席,马车里还有一个茶台,茶台上有鲜果,过得真惬意,一点都不担心流言蜚语。” 陆璟也是慵懒地靠在软枕里,语气有几分不悦,“你眼睛往哪里瞅呢?” “哟,你还生气了,是你长嫂又不是你的妻子,再说了,我是无意中看的,又不是故意的。”周敬明懒洋洋地说,“她闹出这么大的风波,连累你兄长被贬职,你还护着她呢。” 陆璟淡淡说,“你话怎么这么多?” 周敬明挑眉,凑到他面前,“子玉,你有点不对劲啊,火气这么大?” 陆璟一手把他的头颅推开,目光看向窗外,阳光透过车帘落了进来,落在他脸上,显得他面容越发冷峻。 周敬明忐忑不安,“子玉?” “皇上知道淮南死士行凶后,可有说什么?” 周敬明神色微沉,陆璟死里逃生,他本打算晚些时候再说这事,既然陆璟问了,周敬明也不好隐瞒。 “皇上对淮南死士本就心存芥蒂,恨之入骨,我们奉命调查数日无果,他本就没什么耐心,你又被死士刺杀,生死未卜。武德将军误杀老兵顶数后又引来轩然大波,早朝时有言官指着五城兵马司的鼻子骂。这令是皇上下的,罪虽在武德将军,可言官却暗指皇上对死了十几年的淮南一派草木皆兵,武德将军怕被责罚,才会暗度陈仓,滥杀无辜。皇上震怒杖打言官,武官们又跳出来谏言,皇上被气得差点昏厥。若再没有淮南死士的消息……”周敬明担忧地看陆璟一眼。 锦衣卫是天子的一把刀,这把刀杀不了他想杀的人,他就想斩断这把刀。 陆璟也听懂周敬明的话,心里也不免有些烦躁,。 周敬明说,“淮南死士若是出京藏匿,我们上哪找去?这群人擅长刺杀,暗探,最会藏匿身份,除非逼他们主动现身,否则大海捞针。” “抓不到淮南王血脉,就引不了他们主动上钩。”陆璟淡淡说,“皇上登基十余年,长公主又掌管军机处,皇宫戒备森严,皇上没必要对淮南死士如此忌惮。” “谁说不是呢,可谁敢说?” 这话除了长公主,谁也不敢说,长公主因淮南王世子有过婚约,对淮南的事也会避嫌,私底下是否与皇上谈过,他们不知道,早朝时从不在淮南的事上多说半句话。 “南风楼设局,是我们抓捕淮南死士最好的机会。”陆璟蹙眉,遗憾的是,被嫂嫂搅局,功亏一篑,“可惜了。” “子玉,你不会还在怀疑你家长嫂吧?” “她也差点死在淮南死士的刀下,我若再怀疑她,是不是显得我……刚愎自用?” 周敬明摊手,“你家长嫂柔柔弱弱,不像是能压得住淮南那群死士的,我原本就觉得你多心,浪费这么多时间在她身上,一无所获了吧?” “柔柔弱弱……”陆璟嗤笑,一刀砍断一条巨蟒的头,面不改色,怎么会柔弱?寻常男子见到那样的蟒蛇都会吓得魂不附体,何况是柔弱女子。 “不会吧,你还在怀疑她?”周敬明压低声音,“你和她什么仇,什么恨,揪着她不放,子玉,过于执着了啊。”“或许吧。”陆璟轻轻地敲着窗台,淡淡说,“我不该在她身上再浪费时间。” “我倒是有一计能祸水东引。” 陆璟哂笑,“推给安平伯?” 周敬明拍手,“我们不愧心有灵犀,李雪樱派人来田庄杀你长嫂,正好遇上淮南死士,算他倒霉,推给他,至少能免了皇上的责罚,这事也能有一个了结。” “安平伯在北疆征战多年,立下赫赫战功,护卫过多少边境百姓,把莫须有的罪名推给他,你也想得出来!”陆璟蹙眉说,“李雪樱是李雪樱,安平伯是安平伯。” “女不教父之过,他免不了要被牵连。” “不必再提,皇上若有责罚,我担着。”陆璟做事有自己的原则,安平伯若与此事无关,他绝不会攀咬。 “行吧,我算是白担心,你要再挨一顿打,您那腰就真别要了。” 马车进了京城,陆璟先护送苏轻宛一行人回陆家,他和周敬明进了宫。 苏轻宛还虚弱着,绿竹扶着她进了垂门后,林氏,张氏都匆匆迎过来,午时刚过,家里只有女眷。 林氏和张氏早就收到消息,见到苏轻宛倒不是很意外。 张氏往她身后看,没看到陆璟,掩不住的担心,“昭兰,子玉怎么样?可有受伤?怎么没跟着你一起回来?” “三弟平安无事,回宫复命,叔母别担心。”苏轻宛温言宽慰着。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张氏拍着胸脯,“这流寇真是大胆妄为,竟敢去田庄杀人抢劫,幸好子玉去接二姑娘回来遇上了,不然你可怎么逃过那群凶神恶煞的。” 苏轻宛心里微暖,没想到张氏竟没责怪她连累陆璟,若是陆枫被她牵连,林氏怕是早就责备她,想要动家法。 难怪陆璟被养得那么好啊! 林氏面露愧色,“怪我,不该送你去田庄,招惹流寇,也差点害了三郎,昭兰啊,你别怪母亲才好。” 苏轻宛暗忖,林氏表面功夫做得真好,明明是她去怂恿李雪樱来田庄杀她,如今却表现出一副慈母心肠,真是令人佩服。 “我犯了错,母亲送我去田庄认错反省是为了我好,我怎么会怪您呢?”苏轻宛说场面话也一点都不逊色。 林氏恨得几乎咬断牙齿,没想到苏轻宛还能活着回来。 她原本想着李雪樱善妒,又容易被激,她派人去田庄刺杀,苏轻宛必然没有活路,人死了,田庄上的事也能被遮掩,谢家人远在江南,没人会追究。 78.第78章 凶斗 第78章 凶斗 她捏着李雪樱这么大的把柄,日后李雪樱也只能予求予取,不敢矫情,安平伯夫妇为了女儿也只能为陆枫奔走。 她做梦都想着李雪樱的人能杀了苏轻宛。 没想到李雪樱却如此没用,事情又闹得沸沸扬扬,说不定会连累陆璟,林氏也是后怕,如今也只想着撇清关系。 幸好她不曾有过半句挑唆李雪樱杀人的话,没落下任何把柄,真要查起来,她也一点都不心虚,田庄上的贪污,毕竟是家里事,不必见官,她示弱求和,总能揭过去的。 “昭兰真是识大体,不愧是我们陆家的长媳。”林氏声音柔和,语气慈爱。 婆媳两人都在飙演技时,李雪樱疾步而来,春桃小步追着,似是想拦,却没拦住她,李雪樱派人去田庄刺杀后就回陆家静候佳音。 李家培养的死士原是安平伯的近卫,都是战场杀过人的狠人,李雪樱心里笃定,不可能会失手,没想到陆璟在田庄,阴差阳错救了人。 这几日她比谁都焦虑,安平伯夫人给她传信,要她在陆家安心养胎,什么事都不要过问,李雪樱静不下心来,日日祈祷着苏轻宛死在山林里。 甚至,乞求菩萨,只盼陆璟也死在山林里,没了陆璟,陆家也没人给苏轻宛撑腰,她在陆家能一手遮天。 “谢昭兰,你竟然没死,真是福大命大。”李雪樱惊怒之余,心里也有些慌。 张氏蹙眉,不悦说,“李氏,你与昭兰再有不睦,我们也是一家人,怎么能说出这么冷漠无情的话?” “我只是羡慕谢昭兰福大命大,又没咒她。” 苏轻宛笑着说,“一年前我被流寇袭击,遇见长公主捡回一条命。一年后在田庄又被流寇袭击,恰逢三弟去接二妹妹回家,又捡回一条命,的确福大命大。” 李雪樱嘲讽说,“是福是祸真说不好,去哪都遇到流寇,没准是灾星,差点克死三弟,他可是我们家最出息的儿郎,差点被你克死。” “李雪樱,你胡说八道什么!”张氏拳头紧握,“好好待在你的芳华苑养胎,别出来说这些晦气的话,子玉好得很。” 苏轻宛冷冷地看着李雪樱,“这一次流寇来田庄刺杀抢掠。三弟说了,京畿重地,天子脚下,哪有这么多流寇,说不定是我的仇家,我与人为善,疏财仗义,仇家也就是你了。” “谢昭兰,你休要血口喷人,你自己不知在哪得罪人,不要赖到我头上来。”李雪樱气急败坏,心想着她母亲定会处理好此事,李家的死士做事也干净,不会留下什么把柄来。 苏轻宛说,“那群黑衣人来田庄刺杀时,我们抓到一名活口,已移交给锦衣卫,究竟谁是主谋,锦衣卫定会查得水落石出。我们虽有龃龉,说到底也是女儿家的口角之争,无伤大雅,我相信……你不会如此心狠手辣。” 李雪樱双腿发软,血色褪得一干二净,恐惧在眼底凝聚,“你……你抓到活口?” “是啊!” 李雪樱暗忖,完了,一切都完了。 锦衣卫抓到活口,若死士扛不住,卖了安平伯府怎么办?春桃慌忙扶着身体颤抖的李雪樱,否则她定然失去力气,跌在地上。 苏轻宛故意给她透露消息,又和善地笑了笑,“你怀着身孕,身体虚弱着呢,好好在院内养着吧。” 林氏是知道内情的,看着苏轻宛笑面虎似的一句一句往李雪樱心口扎,又惊又惧。 李雪樱论心计,论手段,完全不是谢昭兰的对手。 林氏出面打了圆场,苏轻宛胜局已定,并不想与李雪樱多做纠缠,带着绿竹和青青一众婢女回了梅兰苑。 李雪樱急得团团转,旁人她又信不过,她派春桃去安平伯府报信。“母亲,你一定要救救我,你一定要救救我!”李雪樱坐立难安,腹部隐隐作痛,心里如空了一块地方。 第一次觉得那么的恐慌,好像一把利刃已横在她的脖颈间。 苏轻宛回到梅兰苑,陆云姝已在等着她,扑到她怀里抱着她,哭得梨带雨,“嫂嫂,吓死我了,你能平安回来真的太好了。” 苏轻宛很喜欢她,温柔地摸摸她的头发,笑着说,“别担心,嫂嫂好着呢。” 出事后,陆云姝被接回家,茶饭不思,夜里不断做噩梦,总梦见有黑衣人来放火烧阁楼,她被困在阁楼里无法逃脱。 大夫给她开了安神汤也无济于事。 陆璟和苏轻宛在山林里失踪,死讯传来时,陆云姝更是被惊到昏厥,病了数日,日子难捱得很,直到田庄传来苏轻宛与陆璟平安的消息。 “你没受伤吧?” 陆云姝摇头,她藏的好,雪丹也护得好,躲在一处阁楼里不敢说话,直到打斗结束,陆家派人来接她。陆云姝想留在田庄等消息的,绿竹却觉得她们碍事,说话也很不客气,要她们早点回陆家,陆云姝怕给她们热麻烦,只好先回来。 “嫂嫂,这是我院里最好的山参和灵芝,你好好补身体,我先回去了。等你身体好些,我再过来看你。” 雪丹捧着一个桃木匣子,放到青青手中,青青忍不住看向苏轻宛。 苏轻宛说,“二妹妹也放宽心,好好休息。” 陆云姝带着雪丹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她恋恋不舍,又怕打扰到苏轻宛。 绿竹打开匣子看了一眼,都是品相极好的山参与灵芝。 陆云姝是庶女,林氏虽不苛待她,周姨娘又受宠,平日里却也很难得到这么好的药材,且周姨娘身体又不好,陆云姝定是积攒许久的。 绿竹说,“二姑娘有心了。” 苏轻宛笑了笑,进屋休息。 李奶娘早早备好汤浴,苏轻宛泡了兰汤,洗去一身疲乏,或许是预知李雪樱的结局,她心情极好,泡过兰汤后胃口大开。 吃饱喝足,困倦袭来,苏轻宛很快睡着。 一名外院的婢女来报,大公子回府了,原本是要来梅兰苑,却被李雪樱的婢女中途拦着,去了芳华苑。 外院婢女还愤愤不平,绿竹暗忖,谁稀罕他来,还打扰姑娘休息。 她家姑娘掉落悬崖,身体虚弱,又耗神过度,整宿没睡好,正需要好好睡一觉。 “外院的都守好,谁来都拦着。” “是!” 79.第79章 孩子 第79章 孩子 芳华苑里,陆枫一听李雪樱派人去田庄杀人,脸都白了,指着李雪樱破口大骂,“你……你……你怎么如此胆大包天?” 李雪樱被逼到悬崖,走投无路,“你装什么好人,一年前我们合谋杀谢昭兰时,你怎么不说我胆大包天?” “你派人去田庄杀昭兰,连累三郎,皇上震怒,朝野皆惊,五城兵马司的将军都被杖责贬职,闹得满城风雨,情况能一样吗?你……你在自寻死路!”陆枫还真不知李雪樱派人去田庄杀人,他还当谢昭兰运道不好,真遇上流寇作乱。 他还乞求过,不管她是不是谢昭兰,死在这一场流寇作乱里,对谁都好! “我怎么知道三郎会去田庄?”李雪樱也没未卜先知的能力,“若不是他坏事,我早就得手,我派出那么多死士,谢昭兰一个弱女子如何能逃脱!” “这事怎么怪到三郎头上?”陆枫气急败坏,对李雪樱的莽撞和残忍惊怒不已。 “陆枫,你不觉得三郎太护着谢昭兰了吗?” 陆枫,“……?” 李雪樱冷笑说,“谢昭兰嫁到陆家,拿着嫁妆补贴是她心甘情愿的。陆璟却心疼她,宁愿举债也要填了这笔窟窿,像是故意讨好谢昭兰似的。这一次他在田庄,他更是豁出性命去救谢昭兰。三郎恶名在外,朝廷鹰犬爪牙,他的绣春刀杀人如麻,心如铁石,为什么会拼了性命救谢昭兰?我的死士说,他们共乘一匹,耳鬓厮磨,可一点都不像叔嫂,更像私逃的奸夫淫妇!” 陆枫震惊得眼瞳紧缩,脱口而出,“你疯了吗?为了脱罪,胡乱攀扯,三郎不是这种人,绝不可能觊觎长嫂。” 他愤怒地指着李雪樱,“你休要胡言乱语,伤了三郎名声!” 李雪樱怜悯地看着陆枫,嘲讽说,“真是兄弟情深,你可别忘了,若不是三郎,谢昭兰死了,你我从此就能过上太平日子。你如今还护着他?男人皆是好色之徒,谢昭兰貌美如仙,三郎觊觎又有什么奇怪,他位高权重,至今尚未议亲,说不定就是觊觎长嫂!” “住口!”陆枫盛怒,“李雪樱,你不要血口喷人!” “陆枫,你清醒一点,你和我才是一条船上的人!”李雪樱红了眼,“你也不想一想,他们在山林里失踪四天四夜,孤男寡女,谁知道他们是不是早就暗中苟合,做尽伤风败俗之事。就算三郎没有觊觎长嫂,谢昭兰仗着自己美貌,故意勾引,三郎年轻气盛,又怎么经得住诱惑。你也是男人,你都经不起诱惑,又凭什么觉得三郎是圣人?” 陆枫脸色变得极其难看,自他默许李雪樱杀妻,对谢昭兰仅剩愧疚,苏轻宛代替谢昭兰进府,闹得鸡飞狗跳,更是闹得一点情分都不剩。 可不管怎么样,谢昭兰都是他的发妻,若谢昭兰真的勾引旁人……陆枫是决不能容忍这样的羞辱。 “我是三郎的长兄,他对我素来敬重,绝无可能做出觊觎长嫂的事,李雪樱,如果不是你莽撞行事,又怎么会闹出这样的风波!你派人去杀昭兰,怎么不和我商量?” “我与你商量什么?自从你被贬职,你都不愿意见我,我回陆家数日,你也睡在书房,你埋怨我,责怪我,不肯与我说话,怎么能怪我?”李雪樱也委屈极了,她是真心爱陆枫的,想要和陆枫白首偕老,也没想到短短数月,他们会变成一对怨侣。 “李雪樱,你骄纵蛮横,处处得罪人,我早就劝诫过你要收敛脾气,你从来不听,若不是你冲撞陆家小公子,我怎会被贬职,难道我不该怪你?” “你被贬是一时的,我父亲定会想法办法助你重回翰林,你急什么?再说了,若没有父亲的帮扶,你本来也进不了翰林。”陆枫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虽说是事实,可读书人都要脸面。李雪樱无疑是把陆枫的脸狠狠地踩在脚底下。 “你……” 他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对李雪樱失望至极。 “夫君,我们不要相互埋怨了。”李雪樱也放软了态度,紧张地握着陆枫的手,“眼下危机四伏,稍有不慎,我们都会面临灭顶之灾。锦衣卫不能彻查田庄的事,你去求三郎帮忙遮掩,就说是流寇作乱,李家的死士都死干净了,一定不会暴露我们,他要是护着谢昭兰,我们都得死!” 陆枫摔开她的手,“武德将军就是乱杀人瞒天过海被揭穿,差点被皇上砍了头,你想要害死三郎吗?” “三郎是锦衣卫副指挥使,锦衣卫都听他的,想要瞒天过海还不简单,唯一的人证也在他手里,他杀了便是。难不成,他会为了谢昭兰,害死自己的亲兄长?他要是执意彻查,他就是觊觎谢昭兰,想要你的命,你死了,他就能毫无负担地和谢昭兰苟合。” 陆枫觉得李雪樱简直疯了,她也不知道犯了什么病,非要说三郎与谢昭兰苟合,这根本是莫须有的事。 李雪樱哀求着,“夫君,你帮帮我,我还怀着你的孩子,是你的长子,你忍心看着我们遭难吗?” 孩子是陆枫的软肋,他与谢昭兰成婚三年,也盼着子嗣,他对李雪樱腹中的孩子也充满期待,名字都取好了。 他看着李雪樱哀求的眼神,只觉得疲倦不堪。 在一6一9一书一吧一看无一错版本! 她不知天高地厚,闹出这么大的事,该怎么收场? “你去杀人时,怎么没想到被揭穿后孩子怎么办?” “你不要再埋怨我了!”李雪樱气急败坏,连温柔都懒得装了,“想办法收拾残局才是,只有求三郎,才能救得了我们,你是他的亲兄长,他不会见死不救的。” 陆枫浑身僵硬地坐在椅子上,疲倦不堪,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把自己弄到这副田地,满目哀痛,或许一开始就错了。 他生出浓浓的厌倦。 若他没有觊觎李雪樱的家世,不去攀附安平伯府,不曾喜新厌旧,他和昭兰仍是一对恩爱夫妻,或许也有了孩子。 80.第80章 认罪 第80章 认罪 昭兰那阵子总是困倦,胃口不佳,还泛着恶心,他本以为是身体不适。 李雪樱有孕后也总是困倦,嗜酸,胃口不好,他后知后觉,昭兰坠崖,或许已有了他们的骨肉,午夜梦回时,他总是被婴儿哭嚎声惊醒。 若没有李雪樱,也不会有这样没完没了的祸事,他也不必疲于奔命,不曾进翰林,也不会被如今的同僚嘲讽,鄙夷。 三郎位高权重,他们兄弟相互扶持,他的官场的前程不会太差,他怎么就猪油蒙了心,非要去攀附安平伯府。 如今,灾祸不断,或许……性命不保。 “你还愣着做什么,快去找三郎求情啊!”李雪樱焦急地说。 “三郎进宫复命,还未回府,我去哪找他!”陆枫咬牙切齿,“你自己闯的祸,为什么理直气壮要别人为你摆平,你怎么不去找你父亲!” “我是为了谁才想杀谢昭兰,是为了你,为了孩子,你忍心要我的孩子认谢昭兰当嫡母?只要谢昭兰在,我们就永无宁日,在公主府是她挑拨,我才会冲撞陆家小公子。”李雪樱像是疯魔了般,“谢昭兰一年前就死了,凭什么我的日子因一个死人生出这么多风波来?” “你真是无可救药了!”陆枫声音微冷,“至今都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事。” 李雪樱从不觉自己做错了事,只会觉得是旁人碍了她的路,这是她从小到大养成的骄纵,碍路的石头,踢开就好! 陆枫心想,再帮她一次! 他们被绑在一条船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李雪樱出了事,他也没有善果。 他是三郎的兄长,三郎不会见死不救。 这事了结,他一定会约束李雪樱,好好过日子,不会再针对昭兰,他也不会纵容李雪樱,他会和昭兰求和,一碗水端平,李雪樱若再不知深浅,等她生下孩子就把她送去田庄,安平伯府出这么大的纰漏要陆家来填,他们也不敢对李雪樱的事再置喙。 然而,陆枫在家中没等到陆璟,等来了宫里一道口谕,皇上召见陆枫和李雪樱,苏轻宛,即刻进宫见驾,陆枫接了口谕后,背脊生冷。 完了! 全完了! 公公走后,林氏脸色惨白地握着陆枫的手,低声说,“李雪樱要是说一年前与你合谋杀昭兰,你要否认到底,这事她没证据,绝不能认,知不知道?” 陆枫心里微惊,这事母亲如何知晓? 他本以为这事神不知鬼不觉,就他和李雪樱知道。 “愣着做什么,你听到没有?”林氏厉吼,又抱着一丝希望,“三郎与你兄弟情深,会帮你的。” “知道了。” 苏轻宛坐在马车上,微微掀开车帘,看着林氏脸色苍白地叮嘱陆枫,忍不住露出一抹玩味的笑。 如今都知道怕了。害我姐姐时,怎么没想过今日? 她冷漠地放下车帘。 养心殿的偏殿内,安平伯夫人被宣进宫后早就吓得容失色,再也瞒不住她为李雪樱所作所为,如实告诉安平伯。 安平伯听得目赤欲裂,肝胆欲碎,“你说什么,是你派人去田庄杀谢氏,你怎么……你糊涂啊,你要害死李家所有人吗?” 安平伯夫人红了眼,浑身颤抖,“雪樱是犯了错,毕竟是我们捧在手心的明珠,嫁到陆家后受了欺负,我心疼啊,我原本只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谢昭兰。她能安心和陆枫过日子,日后也不会再闹出风波来,我怎么知道陆璟也会在田庄。” 安平伯与夫人是少年夫妻,他戎马一生,夫人操持中馈,养育子女,他从无后顾之忧,因此对夫人敬重,爱护。 他后宅清净,仅有安平伯老夫人赐的两名姨娘,虽都生育子嗣,却远越不过正室夫人。安平伯夫人生育的子女也是他最钟爱的。 李雪樱是他们生育两名儿子后好不容易盼来的女儿,是他唯一的嫡女,从小疼爱,虽被宠得骄纵蛮横,安平伯也从不觉得女儿心狠手辣,敢去杀人。 安平伯在偏殿内踱步,冷汗已遍布额头,陆璟在田庄被追杀,落入悬崖,武德将军抓人滥竽充数,欺君罔上,若不是念在有军功,至少满门抄斩。 这事闹得太大,他隐约听说与淮南死士也有关系,皇上召见他也就罢了,为何要召见夫人,是不是早就调查清楚? 他和夫人在偏殿等着见驾,又会等来什么惩罚? 若与淮南死士有关,那是灭门之祸。 “老爷,如今怎么办?”安平伯夫人早就六神无主,“我是派家中死士去做的,出事后我就命他们远离京都,武德将军出事后我怕被牵连,我曾想过要杀人灭口,可终究不忍心,他们毕竟为我们家卖命多年,我让他们躲在山里等风声过了。皇上召我进宫,是不是……是不是早就查出来,我该怎么办?” 在一6一9一书一吧一看无一错版本! “夫人,你听我说,皇上若是问起,你就如实说,原原本本把事情交代清楚,不准有任何隐瞒,听见没有?” “如实说,皇上震怒,会不会降罪于你?”安平伯夫人红着眼,“都是我的错,不该纵容雪樱,一念之差犯下大错,我怎么如此糊涂!” “皇上既然召我们进宫,就已彻查清楚,你若隐瞒否认,那是欺君之罪,你想一想武德将军的下场!”安平伯声色俱厉,“他的夫人若不是宗室女,早被满门抄斩,怎么可能是革职这么简单,你若欺君,我们全家都要被斩首,这事必须如实说清楚!” 安平伯夫人落泪,“我知道了。” “你就不该如此纵容雪樱,这是杀人,她小小年纪,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胆子,你又怎么敢连这种事也要替她做?” 真是慈母多败儿。 可他对夫人又说不出这么重的话。 李雪樱虽骄纵刁蛮,夫人为他所生的嫡子教养得文武全才,嫡长子如今在北疆战场,守疆扩土,嫡次子也在江南水军中任职。李家可以说是满门忠烈,他心想着如实认罪,皇上或许会从轻发落。 81.第81章 逼问 第81章 逼问 “雪樱非要闹着嫁给陆枫,那陆枫是有原配发妻的,我怎么舍得雪樱做妾,不仅是她要招人嗤笑,我们全家都成笑柄。我就想着谢昭兰无权无势的,只是一介商户之女,杀了便杀了。怎会想到惹出这么大的祸事。” “杀了便杀了?”安平伯震惊,没想到夫人竟说出这么冷酷无情的话来,“那是一条人命!我算是知道雪樱为什么敢如此胆大妄为,都是你宠出来的!” 安平伯从未对夫人如此疾言厉色过,安平伯夫人被吓得心脏狂跳,脸色惊恐,不敢言语。 养心殿内,皇上坐在暖塌上批奏折,暗卫在旁一五一十地把安平伯夫妇的对话复述,皇上以拳抵唇轻咳。 大公公见状,躬身往前,给他换一杯热茶。 皇上喝了茶润喉,嗤笑了声,“都说龙生龙,凤生凤,安平伯忠肝义胆,刚正不阿,怎么养出这种不知天高地厚,草芥人命的女儿。” 大公公去陆家传旨时见过李雪樱一面,回宫与皇上说过陆家和安平伯的家事,这算是京中几十年来都罕见的笑料,皇上听闻安平伯的嫡长女给陆少卿长子做妾,还笑过安平伯家门不幸,怎么没打死嫡长女,以正家风。 大公公笑着说,“虽说女儿不成器,安平伯的儿子算是子承父业,忠心耿耿的。” 皇上放下御笔,支着下颚,若有所思,安平伯是皇上宠信的近臣,且有从龙之功,当年宫变时,安平伯是坚定不移的燕王党。 在旁人都不看好燕王一脉时,安平伯带领京畿重地一支卫队驰援京都,在宫变时成了他的奇兵,出奇制胜,改变了时局走向。 这十几年来,皇上对安平伯府也是恩宠有加。 “安平伯夫人没提过淮南死士?”皇上问。 暗卫说,“不曾。” 皇上挑眉,“如此看来,安平伯夫人派人去田庄杀谢氏,死士出现在田庄,是尾随跟踪陆璟而去,倒真与他们无关。” 那真是巧了! “另一边呢?”皇上蹙眉。 安平伯与夫人在东边的偏殿,陆璟与陆少卿在西边的偏殿,皇上有意把他们隔开。 暗卫说,“少卿大人只过问陆大人身体状况,又问了遇刺的过程,骂流寇作乱,不曾说过什么,陆大人伤势严重,宣了太医。” “太医怎么说?” “太医说陆大人坠崖时伤了腰,要卧床静养数日,不能操劳。” 皇上冷哼,淮南死士查这么久,还被追杀坠崖,差点一命呜呼,如今捡回一条命,只是腰伤罢了,算他走运。 大公公也好,暗卫也好,没人敢提淮南死士。 皇上挥了挥手,暗卫消无声息退下。 “陆家与安平伯府闹成这样,将来怕是要结怨。”皇上抚着手腕上的佛珠,都是他宠信的重臣,皇上也不想看到他们结怨。 大公公说,“这事说到底,是安平伯嫡长女引起的。陆枫有原配嫡妻,她非要下嫁,否则也闹不出这么多祸端来。” 皇上忍不住想起两年前一桩旧事来,陆璟救驾后成了他跟前大红人,得知陆璟尚未婚配后,皇上想给他指一名高门嫡女。 他相中安平伯嫡长女,问了安平伯的意思。 安平伯是不太愿意与陆璟结亲,锦衣卫恶名在外,陆璟又心狠手辣,满朝文武对他皆有微词,结仇无数。伴君如伴虎,谁知陆璟何时就会失去皇上宠信。后来,他与陆璟打过几次交道,觉得陆璟虽恶名在外,却非狠辣无情之辈,外界以讹传讹,过于妖魔化。 他也愿意把嫡长女许配给陆璟。 安平伯寻了一个借口把陆璟请到家中,李雪樱在暗中偷看,一眼相中陆璟的容貌。那日陆璟穿着一身绯红锦衣卫飞鱼服,英俊潇洒,茂林修竹,真真是貌若潘安。 李雪樱喜欢至极,也是愿意嫁给陆璟,谁知刚过两日,李雪樱就闹着不肯嫁,说陆璟白长一副好样貌,残酷无情,以折磨女子为乐,她宁死也不肯嫁陆璟的。 安平伯好说歹说,劝她不要偏信传闻,李雪樱却是铁了心不想嫁,安平伯只能婉拒这门婚事。 皇上虽有点失望,倒也不会做出强娶强嫁的事,这事就不了了之。 大公公听皇上谈起此事,笑着说,“陆大人芝兰玉树,人品贵重,李家嫡长女昔日不愿嫁,偏偏相中有了发妻的陆家大公子,想来是真不太聪明的。” 皇上轻嗤,何止是不太聪明,是愚蠢! “安平伯这嫡长女还曾冲撞念青,狂妄至极,李家不曾降罚,还助其杀人,朕到想要看看,是满门荣耀重要,还是女儿性命重要!” 李雪樱冲撞陆念青时,皇上就已震怒,若不是长公主相劝,他早就降罪李家。 一名公公轻步进殿,“皇上,陆主薄与两位夫人到了。” “把人都喊进来吧。” “是!” 皇宫巍峨壮丽,宫规森严,养心殿前落叶无声,只有毒辣的阳光铺满青石路,热气自下而上席卷而来,裹在热浪中的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安平伯夫妇与陆璟,陆少卿也从偏殿被带到正殿来。 苏轻宛抬眸看了陆璟一眼,他仍穿着进宫时的飞鱼服,玉带束腰,身姿板正,苏轻宛抬眸时与他目光短暂碰触。 陆璟眼神幽深,沉静,像是热浪中寒冰,覆过了她内心的焦躁。 李雪樱眼神哀求地看向安平伯与夫人,似想说什么,却又来不及有半句交谈,一行人都被带进养心殿内。 养心殿内置放三缸寒冰,凉爽如秋,与室外的燥热仿佛隔了季节。 几人齐齐跪下请安。 皇上往后慵懒靠着,手心微抬,喊了句平身吧。 安平伯夫人太过恐惧,双腿发软,她虽是一品诰命夫人,却也极少面圣。皇上身体不好,往年宫宴也是匆匆露一面便会离席。 殿内威压深重,一想到她自己犯下的错会连累满门,安平伯夫人便站立不稳。 陆枫的手心全是汗,紧张得透不过气来。 皇上说,“今日找尔等来,是为了谢家田庄流寇作乱一事,你们可有想说的?” 82.第82章 毒酒 第82章 毒酒 安平伯夫人骤然跪地,“皇上饶命,都是臣妇的错,是臣妇一念之差派人去田庄杀谢氏,酿成大祸,请皇上责罚。” 安平伯夫人不断磕头,额头很快红肿一片。 安平伯跪地,“臣教妻无方,惹下塌天大祸,是臣一人之过,求皇上饶恕内人,只降罪臣一人。” 李雪樱瞪圆了眼,她不敢抬头见君,低着头还琢磨着抵死不认,没想到父亲,母亲已跪地认错,为什么? 为什么要认罪? 陆璟倒是一点都不意外,神色幽冷,锦衣卫早就把来龙去脉调查清楚,他回宫后也如实禀告,淮南死士的追杀,陆璟不曾推到安平伯身上。 两拨人马撞在一起只是巧合,陆璟甚至说安平伯或许并未知情,这事皆是内宅妇人引起,皇上有了疑心,派人把当事者都宣进宫对峙。 安平伯知道实情后,不敢隐瞒。 若是认罪,皇上念在他劳苦功高,不会重罚,若是欺君,那是满门斩首之祸,孰轻孰重,安平伯只会权衡。 苏轻宛对安平伯夫妇认罪也无意外。 皇上挑眉,“安平伯,此事你并不知情?是你夫人一人所为?” 安平伯踌躇不定,安平伯夫人又磕头,“是臣妇一人所为,老爷并不知情,进宫后臣妇如实告知,老爷劝说臣妇莫要欺君,臣妇也意识到自己铸下大错,不敢欺瞒。” “安平伯夫人,你派府中卫兵假扮流寇去田庄诛杀谢氏,草芥人命,杀人偿命,你可知道?” 安平伯夫人轻颤,“臣妇……认罪!” “母亲!”李雪樱惊呼。 安平伯沉怒,“闭嘴!” “大胆,殿前失仪,该当何罪!” 李雪樱惊愕抬头看向皇上,她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看见皇上的容颜,他脸色苍白,眼神却如一把刀。 李雪樱吓得魂不附体,仓促跪地。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臣女知错!”李雪樱比安平伯夫人还要惧怕,也意识到自己在劫难逃出。 皇上蹙眉,安平伯夫人真是教女无妨。 大公公上前几步,一巴掌狠狠地甩在李雪樱脸上,“皇上没让您说话,您最好跪着,不要出声。” 安平伯真是恨铁不成钢,李雪樱也胆战心惊,平日里不管去谁家府上参加宴席,李雪樱都高高在上,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就算去长公主府,她也是那般耀武扬威。 在公主府吃了教训,竟还记不住教训,敢在皇上面前失仪。 皇上漠视李雪樱,问安平伯夫人,“你为何派人假扮流寇去暗杀谢氏?” “是……”安平伯夫人迟疑,往后看了一眼战战兢兢的女儿,“臣妇之女嫁陆枫为平妻,臣妇心疼她受委屈,一时糊涂。” “心疼女儿受委屈就要杀人,安平伯夫人,在你眼里,人命如蝼蚁,你想杀就杀吗?你视律法为何物?”“臣妇知罪!”安平伯夫人磕头认罪。 安平伯也求皇上看在她已知错的份上,从轻发落。 “谢氏,安平伯夫人既已知罪,你觉得该如何发落?”皇上目光落在苏轻宛身上,心中暗忖,这谢氏如此美貌,家有巨富,仅是身份低了些,陆枫便要攀附权贵,抛弃糟糠,当真是有眼无珠。 苏轻宛微微抬眸,目光看向皇上,不卑不亢说,“臣妇乃后宅妇人,不熟律法,安平伯夫人既已治罪,便交给律法处置。” “依律,杀人偿命,谢氏言下之意,是要安平伯夫人偿命吗?” 陆少卿紧张,看了苏轻宛一眼,示意她不要乱说话。 “律法该怎么判,就怎么判。”苏轻宛说。 皇上倒也干脆利落,“既如此,安平伯夫人也承认此事是她一人所为,杀人偿命,来人,赐酒!” “是!”殿外的小太监端着一杯酒进来。 安平伯夫人脸色惨白,瘫坐在地,眼神都失去焦距,皇上转动着手腕上的佛珠,冷眼看着失态的安平伯夫人,眼神冰冷,轻描淡写中的生杀予夺,令人胆寒。 安平伯磕头,“请皇上饶恕臣妻,老臣愿代她受过!” 李雪樱也早就吓得容失色,哀求地看向陆枫,希望陆枫能求求情,陆枫连上早朝的资格都没有,仅是殿选时远远面过圣,宫中宴席陆少卿都没资格,何况是他。他人微言轻,又如何能说得上话,只能寄希望于陆璟。 陆璟官位远在陆少卿,陆枫之上,站在最前方,对身后哀求的目光似是毫无察觉,事不关己,态度漠然。 “安平伯,一人做事一人当,你既不知情,死罪可免。可她是你夫人,犯了死罪,你活罪难逃。” 安平伯伴君多年也熟知他的脾性,这起恩怨是儿女情仇引起的,谢氏尚活着,皇上却要动杀戒,定是疑心淮南死士与李家有关。 若惹来猜忌,如日中天的李家怕是从此没落,他的儿子们也落不到一个好前程,好不容易挣来的爵位怕也要断送。 雪樱……他对李雪樱非常失望。 夫人为了保护女儿,揽过所有罪责,他的女儿却畏罪沉默,难道真的想要她的母亲为她送死?她怎能心安? “安平伯夫人藐视律法,草芥人命,安平伯管教无方,与其同罪,念在李家满门忠烈,累立军功的份上,削去爵位,官降一品,在家闭门思过半年吧。” 苏轻宛暗忖,皇上对李家的惩罚是不是过重,赐毒酒要杀安平伯夫人,苏轻宛就觉得严厉,何况要削爵降职,安平伯是他最看重的宠臣,苏轻宛还想着皇上定会轻拿轻放,这事就这么轻飘飘过去。 陆璟和安平伯都是宠臣,可安平伯有从龙之功,在军方很有威信,皇上怎么舍得放弃? 她忍不住看了一眼陆璟背影,他和皇上说了什么? “不!”安平伯夫人惊愕,疯狂磕头,“皇上,暗杀谢氏是臣妇一人所为,老爷并不知情,臣妇愿意赴死,求皇上饶恕老爷,从轻发落!” 她慌忙去夺酒杯,依然赴死。 “夫人!”安平伯慌忙去拦,挣扎间酒杯落在地上。 83.第83章 自私 第83章 自私 陆枫也急出一身汗,低声对苏轻宛说,“昭兰,她们已经知道错了,你和三郎都平安无事,别这么咄咄逼人,你就和皇上求求情,不要再追究了。” 苏轻宛冷冷看陆枫一眼,眼神就像看一个弱智,皇上做什么决定,岂是他们能置喙的。 陆少卿比陆枫更不愿失去李家这门亲事,可陆少卿一言不发,陆枫却要插手,还要她出面,真不知道他是假糊涂,还是真蠢。 陆枫见苏轻宛无动于衷,心中暗恨,他娶李雪樱就是为了安平伯的权势,若是安平伯夫人死了,李家和陆家必然结仇,这是陆枫所不愿意见到的。 李雪樱咬牙,压住心中的恐惧,心一横,沉声说,“皇上,杀谢昭兰是臣妇所为,与父亲,母亲无关,求皇上饶恕李家!” 安平伯夫人回身怒斥,“雪樱,闭嘴!” 李雪樱落泪,伤心说,“女儿一人做事一人当,不愿牵连家族与母亲。” 皇上本想看安平伯夫妇在家族和女儿之间该如何抉择,没想到李雪樱站出来认罪,世家门阀养出来的嫡长女,果真是家族利益排第一。 蠢是真的蠢,却也不算一无是处。 “所以,你认罪伏诛?”皇上好整以暇地问。 李雪樱手脚冰凉,眼里泛着泪,她知道在劫难逃,可她就算死,也要拉着谢昭兰下地狱,她休想置身事外。 “回皇上,臣妇派人杀谢昭兰,事出有因!”李雪樱转头恨恨地看苏轻宛一眼,她指着苏轻宛,“是因为,她根本不是谢昭兰。” 皇上诧异,看了苏轻宛一眼,没想到峰回路转,竟有这样的隐情。 有趣! “她不是谢昭兰,又是谁?” 李雪樱眼看着自己母亲被赐毒酒,父亲要被削爵,她也知道自己闯了祸,如今只能全盘托出,才能有一线生机。 “臣妇想嫁陆枫,他却早有了糟糠之妻,为了扫除障碍,一年前,臣妇命家中死士假扮流寇在她回京途中半路截杀。她掉落悬崖后,命悬一线,臣妇亲手杀了她,一年前谢昭兰已死,人死不能复生,她绝对不是谢昭兰!” 苏轻宛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李雪樱是要和她鱼死网破了。 站在前方的陆璟微微蹙眉,他也怀疑过嫂嫂的身份,特意把谢淮夫妇请来京城,并无破绽,李雪樱仍是一口咬定嫂嫂已死? “一年前,你就杀了谢氏,那她又是谁?”皇上目光落在苏轻宛身上,也不见她有半分被拆穿的惊慌,半信半疑。 “臣妇不知她是谁,进府后把持着谢昭兰的嫁妆,不敬夫君,婆母,闹得鸡飞狗跳,在长公主府也是她故意激怒臣妇,冲撞陆小公子,害得夫君被贬职。臣妇想要揭穿她的身份,可她十分狡猾,臣妇不如她有心机城府,总被戏耍,才会一时糊涂想要杀她。”李雪樱说,“她来陆家肯定别有所图。” 陆枫都被惊得失了言语,心脏狂跳,李雪樱疯了吗?竟在殿前把这事说了,若是牵连到他怎么办? 陆少卿也是震惊胆寒,没想到李雪樱竟心狠手辣至此。 若她说的是真的,回府的谢氏,又是谁? “谢氏,你有什么想说的?”皇上觉得这一出戏比戏折子还要精彩,他也想一探究竟。 “一年前,臣妇的确被流寇所杀,掉落悬崖,被长公主所救,侥幸捡回一条命,李雪樱说臣妇不是谢昭兰,是暗指殿下撒谎欺君吗?”苏轻宛慢条斯理地问。 李雪樱咬牙切齿,“定是你故意使诈,欺瞒长公主,骗圣旨与铁券丹书,是你在欺君!” 你是人是鬼,我都要拉着你陪葬! 我失去一切,你也休想好过。“你心狠手辣,恃强凌弱,单凭一面之词,谁信你?”苏轻宛淡淡说,“你怀疑我的身份,证据呢?” “当天夜里我杀你时,身边有婢女,死士,她们都能证明!” 皇上给大公公一个眼神,大公公点了头,出去派人宣李雪樱的婢女。 陆璟余光看了一眼苏轻宛,见她神色自若,不像心虚,谢淮夫妇见到嫂嫂时,情真意切,若非亲生女儿,又怎么会真情流露。 兄长与嫂嫂成婚三年,又怎么会认不出枕边人。 安平伯夫人惊惧过后也镇定下来,也知道这是他们的一线生机,“皇上,一年前臣女杀谢氏时,臣妇也知道,当时陆家已敛尸,如今谢氏又突然冒出来,定是冒名顶替,欺瞒长公主,欺瞒陆家,她就是如此狡猾,欺骗了所有人。” 陆少卿又怒又惊,若谢氏是假的,那圣旨与铁券丹书,必是保不住的。 他给陆枫使眼色,示意他机灵一点,别那么蠢。 父子不愧是父子,陆枫也看懂陆少卿的暗示。 李雪樱杀谢昭兰时,陆枫并不在现场,不知真假如何,尸体被毁得面目全非,认不出样貌,他草草敛尸。 他对谢昭兰是否真的死了,一直存疑。 为了铁券丹书,陆枫也不想去深究。 他想要保铁券丹书,也想要安平伯爵府的权势。 李雪樱认了罪,田庄刺杀安平伯夫人也有份儿,李家犯了罪被削爵,起因也在陆家,必然结仇,他只能在李雪樱和谢昭兰之间二选一。 父亲的意思很明确,保谢昭兰,弃李雪樱。 “陆枫,眼前的谢氏,是你的结发之妻吗?”皇上的声音冷冷地传来。 陆枫打了一个寒颤,连安平伯这样的宠臣,皇上说削爵就削爵,他这样的八品官在皇上眼底连蝼蚁都不算,稍有不慎就万劫不复。 “是!”陆枫身体轻颤,“谢氏是臣的结发妻子,臣不会错认。” “陆枫,你……”李雪樱瞪圆眼睛,她无数次与陆枫提起过,回府的并非谢昭兰,陆枫是瞎了眼,为什么要认? 陆枫也不敢与李雪樱对视,李雪樱太过笃定谢昭兰已死,他本就半信半疑,如今被情势推着走,不能再犹疑。 苏轻宛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陆枫曾来她院中闹过一场,其实他更相信李雪樱,也知道她并非姐姐,如今见李家大势已去,他就变成墙头草。 虚伪,自私,为了自己的利益,什么都可以抛弃。 84.第84章 狗咬狗 第84章 狗咬狗 李雪樱也恨得咬碎了牙龈,正要说什么,等候在殿外的春桃被召进殿内,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看皇上。 大公公提醒她,“若你敢有半句虚言,仔细你的命。” 春桃惊惧交加,身体颤抖,声音不稳,“回皇上,一年前,奴婢的确见到姑娘杀了谢昭兰,还拿着匕首划画她的脸,奴婢也一直等在悬崖下,等到陆家派人来敛尸,谢昭兰已死,绝不会有错。” 苏轻宛冷笑说,“你是李雪樱的奴婢,当然是她要你说什么,你便说什么。马车掉落悬崖后,我和婢女秋香皆受重伤。李家死士追在悬崖下,秋香穿上我的衣裳引开死士,拼死给我闯出一条活路,她被你们抓住后,李雪樱逼问我的下落,秋香抵死不从,被李雪樱拿着匕首毁容,我在旁边看得一清二楚。你们所杀之人,是我的婢女秋香。你为了嫁陆枫,用秋香的尸体冒充了我,你们才是骗子,骗了所有人!” 李雪樱盛怒,“你胡说,我所杀之人,就是谢昭兰,你冒名顶替,兴风作浪,陆枫,她明明不是谢昭兰,你为什么要认?” “雪樱,你不要一错再错了,你滥杀无辜,骗得我好苦!”陆枫眼睛微微发红,“我没想到你竟会这么狠心,为了嫁我,派人去杀昭兰,你……你好歹毒。” 李雪樱血色尽褪,心脏一阵阵剧痛,这就是她深爱眷恋,想要白首偕老的男人?为了嫁给他,她沾了人命,忤逆父命。 他曾说过今生爱她,护她,绝不背叛。 誓言历历在目,犹言在耳。 可李家落难,他却背叛了她,她曾信誓旦旦地和母亲说,陆枫娶她,不是为了安平伯府的权势,是心悦于她。 母亲笑她天真,却只能祝她顺遂如意。 李雪樱泪如雨下,心如刀绞,“我歹毒?陆枫……明明是你和我合谋杀妻,却说我歹毒,杀谢昭兰明明是你的主意!” 殿中所有人都震惊不已,包括皇上。 陆璟背脊一僵,情不自禁回头看苏轻宛一眼,神色复杂。 恩爱三年夫君痛下杀手,合谋杀她。 她……很伤心吧。 “你休要血口喷人,你心狠手辣,满京皆知,我与昭兰恩爱三年,怎会杀她,你滥杀无辜如今却要拉人垫背,我们好歹夫妻一场,你怎能如此恶毒?”陆枫骤然跪地,重重一磕,“皇上莫要相信这毒妇所言,臣从未想过杀妻,臣与昭兰成婚三年,情深义重,从无害她之心。” 皇上暗忖,妻孝刚满就另结新欢?怎么有脸面说情深义重。 李雪樱愤怒,绝望,仿佛从未认识过陆枫,“陆枫,我真是瞎了眼,才会喜欢你,你真是一个虚伪,怯懦,毫无担当的孬种!” 李雪樱哈哈哈大笑,状若疯魔,眼泪不断落下,“母亲,我错了,我不该错信男人的甜言蜜语,我被情爱冲昏头脑,辜负您多年教养,给李家惹来这么大的灾祸,全是我的错。” 安平伯夫人看着女儿伤心欲绝的模样,悲愤又心疼,恨恨地看着陆枫。 她早就看穿陆枫的虚伪,却拗不过女儿的一意孤行。 真是一步错,步步错! 她抱着李雪樱,“是母亲的错,你识人不清,母亲该拼死拦着你。”陆枫背脊被冷汗浸透了,“李雪樱,满京城谁不知道你心狠手毒,杀昭兰明明是你的一己私欲。” “我心狠手毒,你又好到哪儿去?你贪图安平伯府的权势富贵,想要我父亲助你平步青云,嫌弃谢昭兰是商户女,所以你想杀她。” “荒唐,我娶昭兰时就知她是商户女,从未介意过她的身份。” “此一时彼一时,你与她成婚时尚未中进士,不曾进官场。陆家只是落魄寒门,娶了谢昭兰后,陆家靠着她的嫁妆贴补,过得比公爵勋贵家都要奢靡,自然也眼比天高。陆枫,你再怎么狡辩,都掩饰不了你的虚伪和恶毒。” “李雪樱,够了!”陆枫目赤欲裂,他素来要脸面,如今是被李雪樱狠狠碾碎在地上,“得不到的东西,你非要毁了才甘心吗?” “别自作多情,我只恨自己当初瞎了眼,满京城的青年才俊任我挑选,我却被你的皮相所迷惑,一步一步踏进深渊。我派人杀谢昭兰,我敢认,你一个大男人,敢做不敢当,我真是瞧不起你!” 陆枫,“……” 苏轻宛看着他们狗咬狗,只觉得快意。 她余光看见皇上慵懒惬意地喝着茶,一副看戏的神色,心中了然。 恩爱夫妻反目成仇,真是一场好戏,世人谁都爱看这样的戏,皇上也不例外。 “够了!”陆少卿忍无可忍,低声训斥,“陆枫,闭嘴,这是什么地方,你怎么敢如此放肆!” 陆少卿也绝不愿意看到李雪樱被陆枫拖下水,这是他的嫡长子,从小便是他的骄傲,他也寄予厚望。 他真是悔青了肠子,当初怎么会同意林氏和李家结亲,真是一条黄泉不归路。 “皇上,李氏杀人未遂,污蔑谢氏身份存疑,又攀咬陆枫,显然是走投无路,见谁咬谁,故意拉人陪葬,请皇上莫要相信她的胡言乱语。” 皇上看着跪在地上的陆少卿,再看一眼立于殿中的陆璟与苏轻宛,他们倒是镇定自若,皇上问,“李雪樱,你说陆枫与你合谋杀妻,可有证据?” 李雪樱语塞,陆枫这事做得聪明,由始至终都是她一人所为,他的手上干干净净,不沾一点鲜血。 他本就做好东窗事发也要撇清关系的准备。 李雪樱并无实证。 安平伯心中暗骂一句糊涂,他的女儿是被陆枫耍得团团转。 什么脏事,丑事都是她做的,陆枫清清白白,干干净净,坐收渔翁之利。 “你指证谢氏冒名顶替,除了你的婢女与死士,也无实证。”皇上声音冷笑,“没有真凭实据,胡乱攀咬,谁会信你?” 安平伯说,“皇上,小女被养得骄纵,胸无城府,却是一个敢作敢当的人,她从未否认过自己杀了谢昭兰。当初定是被人利用,当了借刀杀人的刀,老臣敢用性命担保,她句句属实,绝不撒谎,皇上若想要真相,让大理寺把他们都羁押审讯,定能找出真相。” 85.第85章 鸡飞蛋打 第85章 鸡飞蛋打 陆枫心里咯噔一下,这事若交给大理寺调查,对他十分不利,大理寺卿是安平伯的人,他定然会被屈打成招。 皇上轻轻地转着手中的佛珠,目光落在跪地的陆枫身上,他心如明镜,李雪樱毒辣却不是城府很深的女子。她的狠毒写在脸上,既认了杀人之罪就没必要攀咬陆枫。 除非是陆枫辜负了她,背叛了她,令她痛恨,绝望,女子的愤怒与仇恨能燃烧一切,她想拉着陆枫同归于尽。 陆枫……绝不无辜。 他不关心陆枫,谢昭兰和李雪樱之间的恩怨。 淮南死士出现在田庄,太过巧合,陆璟虽说与安平伯府无关,他仍将信将疑,如今看来的确是一场情杀。 “安平伯,陆少卿,你们两家是亲家,这事你们想如何处置啊?”皇上也失了耐心,看戏看得再过瘾,也该落幕了。 安平伯咬牙,“臣女犯下大错,甘愿受罚,只求皇上看在她有孕,又年少无知的份上,从轻发落。” 皇上微怔,他对有孕之人,倒是有恻隐之心。 陆少卿心中却有决断,沉声说,“皇上,李雪樱为了一己私欲,心狠手辣,数次派人杀谢氏,在家中也不敬婆母,嚣张跋扈,陆家庙小,供不起这尊大佛,臣请皇上做主,允他们和离,桥归桥,路归路,从今以后再无关系。” 李雪樱早就心如死灰,可听到陆少卿说和离时,仍是心如刀绞。 与陆枫初见时,为他倾心,相恋时如如胶似漆,山盟海誓历历在目,如今面目全非。 她费尽心思抢占旁人夫婿,赌上名声,性命,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京中世家门阀,谁家夫人怀着身孕,却要和离的。 若真的和离,她这辈子也毁了。 “老臣也有此意!”安平伯目光冷冷地看向陆少卿,陆家和李家算是结死仇,这事他绝不会这么善罢甘休。 “臣妇愿与陆枫和离!”李雪樱磕头,眼底掠过一抹狠毒,“一年前杀谢昭兰,前些日派人去田庄杀谢昭兰,都是臣妇一人所为。母亲只是心疼女儿,想给臣妇顶罪,请皇上饶恕母亲与李家。” “哪怕朕要你的性命,也可?” “是!” “好,朕如你所愿!你与陆枫和离,这事算了结,你派人去杀谢氏,谢氏尚活着,她是苦主,你若能求得她的原谅,大理寺自会轻判。” 苏轻宛暗忖,这事闹得满城风雨,李雪樱派人来杀她时,淮南死士出现,一是跟踪陆璟而来,伺机而动,打消陆璟对她的疑心。二是让安平伯府与淮南死士扯上关系,惹来皇上猜忌。 皇上对淮南死士恨之入骨,只要他疑心安平伯府,安平伯失了圣心,李雪樱没了倚仗,她早晚都会收拾。 李雪樱与陆枫仅是和离,未免太便宜她了。 她知道李雪樱心高气傲,绝不肯向她低头。苏轻宛说,“若李雪樱真心悔改,跪下磕头认错,承认自己所犯下的罪行,臣妇愿给她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李雪樱倏然抬眸,满眼通红,“要我给你跪下磕头认错,绝无可能,我宁愿死!” 安平伯夫人慌忙拉着她,“雪樱,你别这么倔强,认个错,和离回家,母亲会护着你,总比失了性命要强。” “谢昭兰已死,她就是一个冒牌货,我凭什么给她认错。” 皇上只觉得李雪樱冥顽不灵,他念着她有身孕,想要网开一面,李雪樱竟不知足,敢在殿前抗命。 陆璟伴君数年,熟知他的情绪,已然被李雪樱激怒,却又碍于李雪樱有孕,不好降罪,陆璟说,“皇上,李雪樱杀人未遂,并无悔过之意,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不如送去慎刑司做苦役,赎其罪孽。” 李雪樱脸色微变,慎刑司易进难出,对犯了错的宫女,氏族宗妇,贵女都有非常严厉的惩罚,她曾经听母亲说过,族中一名婶娘被送去慎刑司,短短十日被折磨得不成人形,香消玉殒。 安平伯夫妇也急了,纷纷磕头求情。 苏轻宛看了陆璟一眼,想起陆璟说的话,帮她复仇! 李雪樱送去慎刑司,的确大快人心,她仗势凌人,心高气傲,得罪过那么多人,知道她被送去慎刑司,谁不想踩一脚。 她的骄傲,自尊皆会被打碎,跌落尘埃任人欺凌,她会生不如死! 皇上脸色冷峻,“安平伯,你的妻女派人去田庄杀谢氏,淮南死士恰好也出现在田庄,朕没追究你的责任,你该谢恩了。” 安平伯浑身血液冻结,求情的言辞被堵在咽喉里。 皇上说,“就依了陆璟所奏,来人,把李雪樱送去慎戒司做苦役,谁敢求情,同罪处置!” “是!”门外有锦衣卫,领命进来把李雪樱拖走,安平伯夫人眼前一黑,昏厥过去。 皇上挥了挥手,不耐烦地说,“除了陆璟,都下去吧!” 陆枫松了口气,以为自己逃过一劫,抹了抹额上的冷汗,安平伯看他的眼神恨不得杀了他,陆枫心里一凛,倏然听安平伯说,“皇上,小女确实犯了错,也受了惩处,可陆枫与她合谋杀妻,攀附权贵,品行低劣,臣斗胆请求皇上降罪陆枫。” 陆枫惊恐,双腿微软,差点站立不稳。 “陆枫,李雪樱指认你和她合谋杀妻,虽无证据,可所有事皆因你而起,李雪樱行事偏激,也因你默许纵容之过,她进慎刑司,你也逃不了罪责,陆枫革职,永不录用。”皇上对陆枫的厌恶都要溢出眼眸,“诸位可满意了?” “皇上英明!”安平伯知道要不了陆枫的命,可读书人寒窗十年,先进翰林,虽被贬职,好歹还是官身,如今被革职,永不录用,那就断了他的青云路,从今以后他与仕途无缘。十年寒窗的心血付诸东流,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陆少卿想求情,却又不敢,陆枫早就瘫软在地,心如死灰,像是一把尖锐的刀在凌迟着他的血肉。 他汲汲营营,耗尽心血,最终却落得一个鸡飞蛋打,前途尽毁的下场。 86.第86章 革职 第86章 革职 浓烈的后悔如巨石压在心口,陆枫五内俱焚,倏然呕出一口鲜血,昏死过去。 苏轻宛冷漠地看着狼狈的陆枫,内心毫无波澜,也没有一点复仇的快意,陆枫再怎么狼狈,后悔,姐姐也活不过来了。 注意到陆璟的目光,苏轻宛抬眸看去,两人目光短暂在半空碰触,她也看到陆璟眼底的沉痛,心脏微窒。 她知道陆家兄弟手足情深,兄长仕途被毁,折戟沉沙,陆璟必然痛心。 然而,陆枫自作自受,死不足惜。 他的余生,生不如死! 养心殿内,皇上只留下陆璟问话。 “你可知道陆枫为什么会被贬职?”皇上端着热茶,慢条斯理地问。 “臣愚钝。” “是朕给你的一个警告!”皇上神色淡淡地看着他,“淮南余孽在京中兴风作浪这么久,锦衣卫奉旨调查竟毫无头绪,你身为副指挥使,被人跟踪到田庄一无所知。武德将军抓人顶罪,皆因你失察被暗算而起,朕本该降罪于你。可你死里逃生,重伤未愈,朕也不好太过严苛,就让陆枫,代你受过,朕给你一个月的时间,若再查不出淮南余孽究竟是谁,锦衣卫副指挥使,你也别当了。” “是!”陆璟心口微沉,“臣领命!” “下去吧!” 养心殿内,皇上拖了鞋袜,懒洋洋地靠着软枕看江南送来的折子,放松慵懒。 大公公正在给皇上换茶,摆膳。 这是从小伺候皇上长大的公公,是伴读,玩伴,宫变时生死相依,是皇上除了长公主外,最相信的人。 皇上在他面前倒是十分自在。 大公公说,“皇上,您正在重用陆璟,有意栽培他成为锦衣卫的指挥使,为何要革了陆枫的职?” 皇上说,“当年朕觉得陆家势弱,想给陆璟寻高门妻族,助他在锦衣卫站稳脚跟,压制柳江。然而,是朕想多了,陆璟不需要妻族增添实力,他凭一己之力步步高升,又得首辅青眼,压得柳江抬不起头来,只能避其锋芒。既如此,李陆两家便不能结亲,免其坐大,安平伯是武将,在军中有威望,若是与陆家联手,朕岂能高枕无忧。” 大公公明白,皇上说的陆家,是陆首辅家。 “谁知陆枫胆大包天,竟私下与安平伯嫡长女有染,朕早想寻一个缘由降罪。李雪樱冲撞念青,简直是送上门来的把柄。只是处置李家的轻重不好拿捏,李雪樱油盐不进,怀有身孕,轻了,难以服重,重了伤其性命,会寒了安平伯的心。陆璟主动提起送李雪樱去慎刑司,日后李雪樱是生,是死,安平伯只会迁怒陆家,绝不可能再联手,论揣摩圣心,你还不如陆璟呢。” 大公公笑着说,“奴才怎敢揣摩圣意,一心只顾着照顾龙体,让您每日都舒舒服服过日子。” 大公公这话说得温柔妥帖,皇上也难得露出笑意。 “陆枫革职,朕说是对陆璟的警告,其实……是给他扫清障碍。” “奴才又愚钝了。”大公公糊涂了,陆枫革职,怎么是给陆璟扫清障碍,听说陆家兄弟感情极好。 “陆璟有野心,有手段,唯一薄弱的是他的家世。陆枫若是有能力,脚踏实地,朕倒是想要抬举他,他与陆璟一文一武,陆家定能成为寒门之首。可惜啊,他是一个眼高手低,钻营取巧之人,偏偏又是嫡长子,占了名分。陆家满门荣辱皆在他身上,陆璟想要取而代之,就必须要铲除陆枫。你别看陆璟踩着鲜血白骨上位,杀人如麻,骨子里却有君子之风,断然做不出弑兄上位之事,朕就帮他一把,除去这块绊脚石。”皇上要扶植自己的势力,要的不是单打独斗,是要整一个家族的力量。 如安平伯,整个家族都是保皇党,忠心耿耿,他的儿子们在军中,对皇上也是赤胆忠心。 “皇上为了陆副指挥使,真是深谋远虑,陆副指挥使除了皇上,也无倚仗,定会为了皇上效犬马之劳。”大公公从小伺候皇上,也从未见过皇上对哪位臣子如此费尽心机,帮他在家族中夺权上位。 这陆璟,当真是宠臣。 “只要他识趣,听话,朕会给他满门荣耀。” 大公公暗忖,皇上若有适婚的公主,估计早就给陆璟赐婚,让陆璟变成真正的自己人,当初他那么重视安平伯,想要给抬举安平伯的嫡长女。 可惜啊,这嫡长女太蠢了,抗拒这门婚事,还把自己折腾进了慎刑司。 陆璟走出养心殿,阳光刺眼,后腰的伤更是隐隐作痛,殿内站立过久,伤口疼得麻木,他每一步都走得非常艰难。 周敬明等在长安门外,远远见到他疾步跑来扶住他,掩不住的担心,“还撑得住吗?” 陆璟脸色雪白,冷汗浸湿鬓发,虚弱得连话都懒得说。 周敬明扶着他出宫门,黎安也等在门外,上马车后,周敬明把热着的参茶递给他,陆璟喝了参茶,总算缓过一口气来。 “皇上降罪了?” 陆璟摇头,简单地把事说了一遍,周敬明脸色凝重,“一个月的时间,我们怎么查淮南余孽,这……分明是要我们的命啊!” “君命难违,再难也要查。” “皇上对你那般宠信,恩赏不断,谁不知道你是御前第一红人,没想到遇上淮南的事就这般冷酷无情,真是伴君如伴虎。” 陆璟踢他一脚,“你犯什么糊涂,这话也敢说?” “我也就私下与你说一说。”周敬明低声问,“你兄长被革职了,你……没替他说情吗?” “你可知李雪樱在殿前说什么?” 周敬明摇头,他只知道李雪樱被贬去慎刑司,陆枫被革职,安平伯和陆少卿在宫门口吵起来,本来是亲家,却结了死仇。 “李雪樱说,一年前,兄长与她合谋杀长嫂。” 周敬明震惊地张大嘴巴,像是听到宫妃爬墙与侍卫厮混般,“陆枫……这么狠绝吗?他和谢氏曾是令人艳羡的恩爱夫妻。一夜夫妻百日恩,怎么会如此绝情,说不定是李雪樱随口攀咬,你……你信吗?” 陆璟微微闭上了眼,沉默不语。 87.第87章 祠堂 第87章 祠堂 周敬明懂了,他不敢触陆璟眉头,只敢在心里嘀咕,这读书人狠起来,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马车内一片静默。 周敬明倏然回过神来,“糟了,这事必会传遍京都,陆枫名声坏了,也会牵连到你,锦衣卫名声本就不好,再摊上陆枫的事,你就算生了一张令女子魂牵梦萦的脸也无济于事,谁还敢与你议亲?” 陆璟倏然睁开眼,忍无可忍,“你这么爱操心旁人的婚事,怎么不去当媒婆?” 周敬明委屈,敢怒不敢言,作为好兄弟,也就我会这么操心你的婚事咯。 “说起来,我还想起一桩旧事,皇上宠信安平伯,当初差点把李雪樱许配给你,幸好婚事没成,否则后院起火的就是你。” “我不想娶的人,谁也别想硬塞给我,哪怕是赐了婚,我也能搅黄!” “当年我还劝过你,安平伯位高权重,嫡长女虽骄纵刁蛮,却是貌美无双,娶回家养在后院又不费事,攀上安平伯府你是如虎添翼,是我目光短浅。”周敬明说起来也唏嘘不已,“你去安平伯府时,李雪樱还一眼相中你的脸,幸亏你机灵,故意流连街柳巷,又鞭打烟女子。让她相信你不仅贪恋女色,还辣手摧,她才打消嫁给你的念头。谁能想到,你避开这朵烂桃,你兄长摊上了,也是孽缘!” 陆璟提起此事就厌恶不已,当初陆枫要娶李雪樱,他就劝过,李雪樱并非良配,希望兄长三思。 陆枫却一心想要攀附安平伯府,没把陆璟劝诫放在心上。 他毕竟是弟弟,不好插手兄长的婚事。 周敬明说,“造化弄人啊,子玉,陆枫被革职,从今以后,陆家就是……” “周敬明,你太吵了,让我安静会。” 他话都没说完就被陆璟打断,周敬明也知道他心烦,果真没再提,就算他不说,陆璟心底也是明白的。 陆枫废了,陆璟取而代之,成了陆家下一代的家主。 陆家愁云惨淡,陆枫和苏轻宛都被陆少卿罚跪祠堂,陆枫浑浑噩噩,林氏在外哭嚎,瘫软在地,陆少卿在旁脸色凝重。 林氏神色狼狈,再无半点宗妇的稳重端庄,发髻散乱瘫坐在地,哭得眼睛红肿,捶地懊悔说,“我的枫儿……怎么就落得如此下场,三岁启蒙,六岁进学堂,十几年寒窗苦读,不分寒暑,病中也不忘读书,写文章,一路考中进士,满门荣耀,怎么就被革职,逐出官场。我的儿啊,你让母亲怎么活啊!” 祠堂里,林氏已哭了一炷香,陆枫浑浑噩噩地跪在,似乎听不到林氏的哭嚎,心如死灰,苏轻宛神色平静,端端正正地跪着。 林氏抱着陆枫,哭着说,“枫儿,你说句话,别吓母亲,你别吓母亲……” 陆枫麻木,浑身僵硬,像是一具没有温度,没有感情的尸体。 苏轻宛冷冷地看着陆家的列祖列宗,跪在祠堂看着他们曾最得意的子孙落到落难,也是一种报复。 陆少卿沉怒说,“够了,当初若不是你执意要娶李雪樱,又怎么会闹出这么多事来!” 林氏的声音全被堵在咽喉里,心如刀绞,懊悔不已。 是他们母子不该贪图李家的权势,是她目光短浅,是她一步走错,万劫不复,害了她最得意的儿子。 巨大的痛苦,懊悔把林氏淹没,她忍不住迁怒跪在一边的苏轻宛。为什么一年前死的人不是你。 你若死了,所有的事情都不会发生,李雪樱不会发疯,枫儿不会被革职,陆家蒸蒸日上,富贵满堂,怎么会变成如今的模样。 她一巴掌打向苏轻宛,“谢昭兰,你为什么不去死!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都是你,一年前你若死了,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林氏发了疯,“来人,来人,给我打死她!” 她要把苏轻宛活活打死在祠堂! 陈嬷嬷领着一群府卫进来,林氏说,“这种祸害还活着做什么?给我狠狠地打,我儿失去一切,我要你用命来赔!” 苏轻宛冷漠地看着她,“母亲,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林氏被嘲讽,更是痛彻心扉,恼羞成怒,“给我打,往死里打!” 陆少卿正要训斥,一道声音在祠堂门口响起,“住手!” 陆璟进府便听闻陆少卿把陆枫和长嫂都带来祠堂,他就知道林氏不会放过长嫂,果真被他猜中了。 “愣着做什么,给我打啊,我还没死呢,这家轮不到三郎做主!”儿子失了官位,林氏早就没了理智。 可不管她再怎么叫嚣,府卫们都不敢妄动,站在一旁面面相觑。 林氏盛怒,“你们……你们是要造反吗?连我的话也不听了。” 府卫们都看向陆璟,一副听令陆璟的姿态。 陆璟淡淡说,“出去!” “是!”府卫们鱼贯而出。 林氏如被人打了一巴掌,脸上火辣辣地疼,不敢相信自家府卫连当家大夫人的话都不放在眼底,只听陆璟的。 “三郎,你为何要护着她!”林氏指着苏轻宛,眼底全是怨恨,“你兄长被她害得失了官位,沦为笑柄,她是我们家的罪人,一年前她就该死在悬崖底下!” 陆璟居高临下站在祠堂门口,挡着光,只见到苏轻宛跪得笔直,又单薄的背影,逆着光的眼眸里掠过一抹沉痛。 这一场闹剧里,长嫂才是最可怜的人。 “李雪樱当场认罪,与兄长合谋杀妻,兄长被罚是皇上亲自下的命令,您打死长嫂,是在质疑皇上,心存不满,只会给家中招来祸端。”陆璟声音冷淡地提醒她,谨言慎行。 “枫儿被毁了,我还在乎什么!” “兄长被罚,没了官职,却保住性命。我知道大伯母心疼兄长,可大伯父在朝为官,四妹妹还未议亲,你连他们也不在意了吗?”陆璟知道怎么拿捏林氏的软肋,“兄长与李雪樱和离,保住性命,已是最好的结局。” 陆璟字字句句都戳在林氏痛处,她宛若失去所有的力气,红着眼看向陆少卿,陆少卿始终一言不发,定定地看着祖宗牌位。 88.第88章 觊觎长嫂 第88章 觊觎长嫂 陆家能有今天的荣耀是两代人奋斗而来,实属不易,陆少卿也心疼陆枫失去官身,断了仕途。 他痛心,遗憾,恨铁不成钢,一夜之间如老了十岁。 二十年的心血付诸东流,对长子寄予厚望,如今竹篮打水一场空,他的痛一点都不比陆枫少。 “老爷,我们枫儿……就这么毁了吗?真的一点希望都没有吗?”林氏哭着问,“我愿意用自己的命去换枫儿的前程,你去和皇上说,是我和李雪樱合谋,这事与枫儿无关,不要罚他,不要罚他……” 为了陆枫的前程,她去顶罪,哪怕是千刀万剐,她也愿意。 陆少卿沉痛说,“事成定局,多说无益。” 林氏如遭雷击,浑浑噩噩的陆枫似是醒过来,倏然站起来,双眸通红地盯着陆璟,“三郎,你眼睁睁地看着我被重罚,始终沉默不语,不曾为我求情,为什么?我是你兄长啊!” 陆璟伴君数年,知道是一个死局,说什么都是枉然,“兄长,与人合谋暗杀发妻,论罪当诛,你能捡回一条命,已是万幸!” “你……”陆枫震惊,痛心,“我是你兄长,你怎么能说出这么冷血的话?” 陆璟平静地说,“我也从未想过,兄长会做出这样泯灭人性的事。” 陆枫被刺得心脏一痛,他仅比陆璟大两岁,对他从小爱护,文官对锦衣卫更是恨之入骨,他与同僚吃酒时经常听到有人痛骂锦衣卫。 若是有人骂陆璟,他定然站起来辩驳,数次为了维护陆璟与人动手。 如今,他却看到陆璟眼底的失望。 他让弟弟失望了! “兄长,接受事实吧,就算我给你求情,皇上也不会赦免你。”陆璟心底也很痛,他也不愿见到兄长如此颓废,了无生趣,他太明白皇上所思所想,但凡有一线希望,他都会为陆枫争取。 陆枫盛怒,“你不曾为我求情,当真是一点私心都没有吗?” 陆璟背脊生出寒意,陆枫难过,又委屈地看着他,“我与李雪樱合谋杀妻,只不过是她一面之词,无人作证,罪不至此,你是皇上最宠信的臣子,为什么不试着为我求情?是否有私心,你心里清楚!” 陆少卿蹙眉,“陆枫,够了,连为父都能看得明白,皇上不想饶恕你,你迁怒三郎做什么?” 嫡长子已废了,兄弟决不能阋墙。 林氏却生了疑心,三郎是宠臣,为何不说情? 苏轻宛微微蹙眉,忍不住看了陆璟一眼,陆璟心机深沉,看不出喜怒来,她却能感觉到陆璟的难过。 越是亲近的人,才越会说出伤人的话。 “我有什么私心?”陆璟问,后腰的疼痛令他难以忍受,却远不如陆枫的话伤人。 陆枫指着苏轻宛,已然是疯了,“雪樱怀有身孕,皇上本可以轻罚,你却要送她去慎戒司,那是吃人的地方。健壮的男子去了都要脱层皮,何况是她有孕在身,你在帮谢昭兰杀人。皇上要把我革职,你也事不关己。由始至终,你都护着她,你们掉落悬崖,四天四夜,孤男寡女,说不定早就暗中苟且!你在觊觎自己的长嫂!” 这话一落,所有人都震惊不已,陆少卿和林氏神色空白,都是一副如遭雷击的模样。陆璟盛怒,藏在袖袍中的拳头重重地挥向陆枫,一拳把陆枫打倒,陆枫身体往后摔在供桌边缘,祠堂里供奉的祖宗牌位簌簌而落,全砸到地上。 佛龛也掉落,碎裂一地,祠堂的香炉也随之倒在一旁,苏轻宛迅速起身躲避,否则要被香炉砸到。 “我是你弟弟,她是你妻子,兄长在侮辱谁呢?我在你眼底就是这种觊觎长嫂,品行不端的卑劣之徒?”陆璟是武将,盛怒之下力气极大,打得陆枫唇角淤青,出了血。 林氏尖叫一声,捂住了嘴,连去扶陆枫都忘了,惊愕地看着祖宗牌位掉落一地,对她和陆少卿而言,这种冲击力就像是有人砸了陆家祠堂。 苏轻宛就算不是陆家人,看到这一幕都惊惧不已。 这和砸了祠堂有什么区别。 陆少卿眼前一黑,差点昏厥过去,“你们在干什么,你们在干什么!这是祠堂,地上是你们祖宗的牌位,列祖列宗都在看着。” 他捂着胸口,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哈哈哈哈哈哈,你恼羞成怒了!”陆枫躺在地上,唇角全是血迹,指着陆璟说,“你……从小端方隐忍,旁人辱你,骂你,诅咒你,你不曾辩驳过半句。如今却对你的兄长拳脚相向,你还敢说你不心虚,你还敢说自己不是觊觎嫂嫂!” 陆璟忍无可忍,“你真是疯了!” 苏轻宛微微蹙眉看向陆璟,她是第一次见到陆璟如此失态,双眸微红,浑身紧绷,她能清晰地看到陆璟过于愤怒而凸起的青筋,像是一头暴怒的野兽,想要撕碎眼前的猎物。 可眼前是他的血亲,他的兄长! “哈哈哈哈,是你疯了!”陆枫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目光淬了毒,“我才是她的丈夫,可她在危机时,竟是奔向你,你还敢说你们清清白白,没有苟合!” 陆璟看向身侧的苏轻宛,她因躲避香炉起身,祖宗灵位散落一地,她站到他的身后,身体单薄娇弱,像是一只依附于强者的雌兽,寻求他的庇佑。 祠堂烛光幽幽,晦暗不明,落在她黑沉的眼睛,欲语还休,说不出的暧昧与依恋。 她站在他身侧,更像他的妻。 她的丈夫却站在他们对面,泾渭分明。 两人目光交汇,比祠堂的烛光更暗沉,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如藤蔓紧紧缠绕,陆璟拳头进紧握,“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究竟是欲加之罪,捕风捉影,还是确有其事,你们心知肚明,你们掉落悬崖四天四夜,孤男寡女,说清白谁人会信?”陆枫擦去唇角的鲜血,“有人在深山里看到你抱着衣冠不整的谢昭兰上来,你封了锦衣卫的嘴,却封不了所有人的嘴,若不是心虚,若你真的问心无愧,为何怕旁人传闲话,陆璟……陆子玉,你是一个怕闲言碎语的人吗?” 陆枫字字句句,宛若诛心。 89.第89章 觊觎长嫂 2 第89章 觊觎长嫂 2 陆璟沉默,他是从来不怕闲言碎语,他封住锦衣卫的口,只是不希望流言蜚语传开,嫂嫂名声受损。 一阵风穿堂而过,烛火摇曳,裙摆浮动,祖宗牌位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祠堂阴风阵阵,真像是祖宗幽魂震怒咆哮,令人背脊生冷。 “你们……”陆少卿红了眼,你们是陆家最有出息的子孙啊。 为何! 陆璟眼底满是失望,“长嫂被暗杀,与我一起掉落悬崖,我们是叔嫂,是家人。我们挣扎求生,侥幸捡回一条命,我自知孤男寡女惹人闲话。所以下令封口,我不怕闲言碎语,你不怕吗?嫂嫂是女子,她不在意吗?叔嫂共处四天四夜传出去,与你,与她是什么好名声?” “他希望我们都死在悬崖底下。”苏轻宛淡淡说,戳破陆璟最后一丝幻想,手足情深又如何,陆枫自私自利,永远只考虑自己的前途,旁人的名声他何曾在乎过,“我们死了,田庄的事就成绝密,无人作证,他和李雪樱从此高枕无忧,平步青云,区区两条人命,什么亲兄弟,什么结发妻子,他从来不在乎。” 陆璟心脏钝痛,浑身僵硬。 血淋淋的事实被戳破,更是伤人。 陆枫盛怒,“你休要挑拨离间,谢昭兰,若不是你,我们兄弟何至于此!” 苏轻宛轻移莲步,站在陆璟身边,似是有意,又似是无意,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你们兄弟,还需谁来挑拨离间,列祖列宗躺在地上看着你们呢。” 陆枫如万箭穿心,祠堂闹事,失态,失礼,惊扰祖宗,他就是不肖子孙,可他看向陆璟和苏轻宛,不免有一种恍惚。 好像……他的结发妻子与陆璟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他手段狠厉,性子沉稳,她心机深沉,喜怒难辨,他们比肩而立,影子交叠在昏暗的祠堂里,多可笑啊! 明明是他的妻子,却害得他失去所有。 陆枫大笑,状似疯癫,“子玉,列祖列宗在上,你敢说一句实话吗?你为了她,毁了陆家,你敢做不敢当吗?” “莫须有的罪名,我为何要认?” 陆璟沉声说,“我对长嫂,只有敬重,并无觊觎。我送李雪樱去慎刑司,是她罪有应得,我希望你们和离,你与长嫂能太平和睦过日子。若我真的觊觎长嫂,何苦送李雪樱去慎刑司,让她留在府中与长嫂明争暗斗,我从中斡旋,设计你与长嫂和离,为何要煞费苦心,送她去慎戒司,兄长,你犯了错,拉着所有人陪葬,是你想毁了陆家。” “巧言令色!谢昭兰,他不敢认,你也不敢认吗?” 苏轻宛冷笑,“你真是一个疯子!” 陆枫质问,“子玉,若不是觊觎长嫂,你为何护着她,过了年,你就满二十,为何迟迟不定亲?你书房里那副脸部空白的仕女图,画的又是谁!” 陆璟神色微变,那一瞬间,像是有人踩到他的忌讳,黑沉的眼眸瞬间布满杀气,像是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锦衣卫副指挥使,在许多人眼里,就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恶鬼。 “什么仕女图?”林氏惊怒,她了解儿子,绝对不会信口开河,她是看着陆璟长大的,本不相信他会觊觎长嫂。 可她的儿子说得信誓旦旦,她竟信了几分。 “兄长犯了癔症,我的书房内,并无仕女图!”陆璟沉声说,眼神像是刀,他是第一次用这样冰冷,锋利的眼神看陆枫,“兄长,别再发疯了。” 陆枫一步一步靠近陆璟,眼底有泪,也有痛,“子玉,你慌了,你看着兄长的眼睛,真的没有那副仕女图吗?”他死死盯着陆璟的眼睛,“我看见了,看见你龌龊,肮脏的窥探,看清你邪恶,不论的爱恋,你……对得起我吗?” 苏轻宛听得惊疑不定,陆枫究竟在书房里看到什么,竟疯成这样,还敢在祠堂攀扯。 “你疯了!”陆璟一字一顿,声音如刀。 “那你敢对着列祖列宗发誓吗?”陆枫指着满地牌位,“拿你的前途,你的性命,全族的荣辱兴衰发誓,你敢吗?” 陆璟冷冷地看着他,举手起誓,“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子孙陆璟,若觊觎长嫂,天打雷劈,前途尽毁,一辈子痛失所爱,不得好死。” 他冷冷地看向陆枫,“兄长,够了吗?” 陆枫一怔,也没想到陆璟会起这么毒的誓言。 “够了,你们要胡闹到什么时候!”陆少卿气得声音都在抖,“还嫌不够丢人吗?” 夜深了,陆家祠堂里。 陆璟和苏轻宛跪在蒲团上,陆枫在养心殿时就吐了血,回家后又浑浑噩噩,与陆璟对峙中情绪激荡昏迷过去。 陆璟在祠堂动手打了兄长,惊扰祖宗,也被陆少卿罚跪。 苏轻宛是一直跪在祠堂。 他们沉默地跪了一个多时辰,始终不曾有半句交流,守在祠堂外盯着他们的人也累了,已在旁边打盹。 一阵香味传来,是那种香辣的肉香味,陆璟蹙眉,只见绿竹鬼鬼祟祟地提着一个食盒过来,半跪在苏轻宛身边,“姑娘,饿坏了吧,我给你带吃的来了。” 苏轻宛本就受伤,虚弱不堪,又跪了半宿,早就饿坏了。绿竹捧着一碗鸡汤喂她,这是她放了药材熬出的鸡汤,特别滋补。 没一会苏轻宛就喝完一碗鸡汤,陆璟的眉心微拧,欲言又止,他跪得非常板正,后腰的伤口早就裂开,跪祠堂反省却没有半分敷衍,端端正正跪得笔直,膝盖早就麻木。 苏轻宛在旁大快朵颐,还点评一句,“熬得不够浓。” “明日多放一点药材。” 苏轻宛点头,她也不跪了,干脆坐在蒲团上。 陆璟,“……” 陆璟父亲活着时,陆璟有过无忧无虑的童年,又有一个会读书,聪明好学的兄长陆枫,他无忧无虑,活泼淘气,经常闯祸罚跪祠堂,却不敢在祠堂里偷懒耍滑。每次都板正笔直地跪着,在祠堂里吃东西,那是亵渎祖宗牌位。 他的长嫂又是喝鸡汤,又是吃肉饼,跪也不跪了。 90.第90章 迷糊 第90章 迷糊 绿竹知道她的口味,猪肉剁得非常碎,加了蔬菜和辣子,煎得肉香十足,令人垂涎,香味盖过祠堂的香火味。 “三公子,您要吃点吗?”绿竹客气地问。 陆璟默不作声,态度坚决。 苏轻宛淡淡说,“陆家祖宗牌位被你打落一地,还在乎这点礼数吗?” 陆璟也想起满地的牌位,其中都有他父亲的牌位,那一刻和砸了祠堂也没什么区别,所以他被罚跪祠堂反省,一点都不冤。 “祖宗祠堂,嫂嫂该诚心些。” “又不是我的祖宗,为何要认真跪拜。”苏轻宛淡淡说,做做样子也就罢了,还要她诚心跪,这不是笑话吗? “你的子孙后代,也要在这里跪拜上香。” “子孙后代?”苏轻宛失笑,似是听到什么笑话,昏暗的烛火中,苏轻宛的眉目格外幽冷,“我怎么可能为了一个想杀我之人生儿育女。” 她和陆枫,怎么可能有子孙后代。 陆璟也知道,兄嫂闹到这田地,情分已尽。 “李雪樱进了慎戒司,兄长也失去一切,生不如死,嫂嫂……此事该了结。”陆璟侧眸,像是求一个承诺,更像是警告。 苏轻宛倒也算是痛快,李雪樱和陆枫都付出代价,李雪樱必死无疑,她在慎戒司那样的地方,一个月都受不了。 陆枫……她想要陆枫和李雪樱去黄泉做一对野鸳鸯。 可陆璟警告过她,他帮她复仇,她要给陆枫一条活路,若她继续纠缠,陆璟和她结了死仇,被锦衣卫盯上,她想要在京中联合旧部翻案,难上加难。 没有人想和锦衣卫作对。 陆枫失了官身,已是生不如死,她可以高抬贵手,放他一条生路。 “陆璟,你真是一个好弟弟。”苏轻宛的声音里,充满了嘲讽,“陆枫动手打你,是他不知好歹了。” 陆璟沉默,不做声,流言蜚语是一把刀,把人刮得面目全非。 “过一段日子,我会和陆枫和离。你放心,既已复仇,我心愿已了,日后与你们陆家再无瓜葛。” 苏轻宛顿了顿,“怕就怕在,父亲和母亲未必会允我和离,毕竟,今夜闹出的笑话真是够大了。” 她意有所指,陆璟也听懂了。 陆枫指证他觊觎长嫂,与长嫂苟且,他们未必会信,却又未必……一点都不信。 流言蜚语是一把锋利的刀。 见血封喉。 祠堂跪了一夜,陆璟脸色惨白,他的腰伤一直很严重,从悬崖上来没养好,回京后疲于奔波,连药都不曾换过。跪了几个时辰,伤口渗血。 天光微亮时,他眼前重影,祠堂光影重重,祖宗牌位重重叠叠像一张蛛网笼得他透不过气来,他身体轻晃,倒在一个带着暖香的怀抱里。 “陆璟!”耳边是温声细语,怀抱是温香软玉,他发烫的脸贴着略带凉气的脖颈,熟悉的气息把他带回两年前的西南。陆璟迷糊而沙哑地喊了一个名字。 苏轻宛浑身血液凝结,侧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容颜,情不自禁伸手想要碰触他的脸,却又无力垂落。 他是她的禁忌。 黎安匆匆进了祠堂,看到苏轻宛搂抱着陆璟,吃了一惊,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陆家列祖列宗,半跪着把陆璟扶过去。 黎安说,“大少夫人,公子冒犯您了。” “命要紧!”苏轻宛淡淡说,“再跪下去,他就没命了。” 陆璟昏迷,陆少卿才知道他伤得多重,张氏眼睛红肿,当着陆少卿的面说若是陆璟有什么三长两短,她就吊死在祠堂。 陆少卿头疼不已,祠堂里发生的事令他胆战心惊,彻夜未眠,陆少卿严令众人封了口,张氏还不知陆璟为何被罚跪。 陆璟昏迷了,苏轻宛也有样学样装晕,绿竹急匆匆抱着苏轻宛回梅兰苑,陆少卿也不想闹出人命来,罚跪的事彻底落下帷幕。 陆家在京中也沉寂下去,淮南死士在苏轻宛的命令下离开京都,避其锋芒,苏轻宛被林氏禁足在梅兰苑,她也不想过于招摇,在梅兰苑养伤。 天气越来越热,满园牡丹已谢,院内一片绿意盎然。绿竹和青青在院内挖了一个荷池,养了几条锦鲤,苏轻宛虽被禁足,日子却过得逍遥自在。 她的衣食住行皆是绿竹负责,她日日能出门采买,林氏伤心过度病倒了,府中中馈竟交了陆云姝。 陆云姝隔一日便会来与她叙话,请教管家之事,苏轻宛知无不言。陆枫把自己关在芳华苑内,日日酗酒,醉得不知今夕是何年。 苏轻宛不愁吃穿,过得非常舒坦。 她病好后就在池边养鱼,池中的锦鲤都被她养得圆滚滚的。 绿竹说,“李雪樱派人去田庄杀你的事闹得沸沸扬扬,李雪樱的名声彻底毁了,也连累李家三姑娘与靖王退亲。说来也奇怪,陆枫和李雪樱合谋杀妻却无人讨论。舆论都说李雪樱善妒杀人,陆枫被革职是受她牵连,陆家的名声倒是保住。” 池边,苏轻宛正在撒鱼食,笑着说,“养心殿内发生的事若传得满城皆知,皇家的颜面何在?皇上又信重陆璟。陆家根基太浅,他要保陆璟,不会彻底毁了陆家。” “皇上也信重安平伯,为什么就任由李雪樱的名声坏了?” “李家根基深,折了一个李雪樱,再过数年,又是一番光景,谁还在意李雪樱,安平伯府仍是安平伯府。”苏轻宛淡淡说,“我们这位皇上,平衡之术玩得娴熟,所有人都是他的棋子。” 她想要翻案,更是难上加难。 陆璟仍在查淮南死士,如今她只能蛰伏,静待时机。 陆璟那日昏迷后,在府中养了三日,三日后回锦衣卫衙门,她在府中也不曾再见过陆璟。她的梅兰苑和陆璟的院子隔了一个练武场。 以前她在院中纳凉时,时常听到陆璟在练武场里挥舞刀剑的声音。 她很享受! 倒不是她喜欢听陆璟习武,是她总会想起年幼时的淮南王府,她的院子隔壁也是练武场,时常听到兄长们习武。 91.第91章 小产 第91章 小产 淮南王府的练武场早到晚都热热闹闹的,她经常坐在墙头偷看他们比武,偶尔也在院内纳凉,听着兵刃相碰的森冷声。 文人雅士喜欢枕在淙淙琴声中酣睡,她却喜欢听金戈铁马,刀剑相向声入眠。 自从祠堂被罚,陆枫说叔嫂有染后,练武场空荡荡的,没有一丝声音。 主仆几人正在池边喂鱼,雪丹匆匆跑进来,跪在地上磕头,“大少奶奶,求求您,去救救我们姑娘吧!” “二姑娘怎么了?”苏轻宛起身,手心往上抬了抬,示意雪丹起身。 “那青楼女怀着身孕上门,非要给我们姑娘敬茶,求我们姑娘与张家郎君成婚后允她进门,不然她就一头撞死在门柱上。”雪丹哭得泪眼朦胧,“我们姑娘哪见过这种场面,不敢受她的礼,派人想送她出府,谁知那青楼女扯着姑娘的裙子纠缠不休,竟……竟小产了,好多血……姑娘吓坏了,让我来求大少夫人。” 苏轻宛神色一沉,拂袖往外走,奶娘心想着她还没禁足,不该出梅兰苑,不必去管陆家的闲事。可转念一想,二姑娘常来陪姑娘解闷耍乐,姑娘待她如亲妹,奶娘也不好再劝。 林氏一病不起,陆云姝管中馈,府中老奴欺她面嫩,陆云姝的威信还没立起来,这青楼女来时竟也不知道拦。 正厅外围着一群奴仆,青楼女的家人们都来了,要他们陆家给一个交代,否则他们就要去报官。奴仆都在指指点点,竟还有人嘲笑陆云姝还没过门就被青楼女打上门来示威,苏轻宛刚走到院外,绿竹厉喝一声,“都围着看什么热闹,让开!” 奴仆们回头见是苏轻宛,只见她神色冷峻,眉目如雪,穿透盛夏闷热的一把刀,气势如虹。他们宛若见到陆璟,吓得噤声,纷纷让出一条路来,所有嘲笑声消散在风中,苏轻宛脚步都没有停顿,一路往正厅走。 绿竹在前方给她引路。 厅内一片血迹,青楼女的几名兄长凶神恶煞,正在讨要公道,陆云姝,陆云秀都在正厅内,都吓得脸色惨白,六神无主。 两人被逼到角落里,狼狈不堪,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端庄。 一群男人欺负手无寸铁的小姑娘。 绿竹和青青上前,把威逼陆云姝,陆云秀的男人们拽开,其中一人欺负绿竹是女子,竟要还手,被绿竹一拳打倒在地。 陆云姝哭着扑过来,“嫂嫂,嫂嫂……我没有推她。” 青楼女诬陷陆云姝推她。 陆云秀气得脸色涨红,“二姐姐说得对,那贱人自己摔的。” 她的声音都在抖,如此闷热的天,出了满头冷汗。 “不怕!”苏轻宛柔声说,“有我在,谁也欺辱不了你。” 她目光转了一圈,“人呢?” 陆云秀说,“大夫来了,在隔壁厅给她看诊。” “你是谁!”一名男子叫嚣着问,态度恶劣,似是要动手,却碍于绿竹,不敢轻举妄动。 苏轻宛袖袍一拂,冷眼看着他,并不应答,坐到一旁,气定神闲地看着这群闹事的男人。 “你又是谁?” 青楼女姓吕,家中兄弟四人,全来给她主持公道。苏轻宛打量着吕家兄弟,他们全是粗布短打,脸色黝黑,应是常年烈日劳作的缘故,很像田庄上的佃农。“你们陆家害我小妹落胎,这事必须要给一个说法,否则我们就去报官,你们陆家草芥人命!”吕家大哥倒也不掩饰自己的目的。 陆云秀气愤地说,“他要我们赔五百两银子,狮子大开口。” 陆云秀如今月例是二两银子,因林氏病了,李雪樱又在慎戒司,陆云姝管家知道账面上没什么钱,月例还没发放。 五百两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寻常农户家二十两足够一年的销。 “你们害我小妹落胎,一条人命,五百两算便宜你们,陆家高门显贵,五百两对你们是九牛一毛,我们拿了钱,自然不会再纠缠。”吕家二哥也欺陆家全是女眷,放肆地打量着苏轻宛,眼光令人极其不悦。 苏轻宛目光掠过他们,吕家三兄弟带了六名男子来,应该是同族,或是相识的,她冷冷一笑,吩咐道,“绿竹,派人去请张家郎君,关起府门,任何人不得进出。” “是!” “你……”吕家大哥神色一变,看着绿竹疾步出正厅,慌了神,“你要做什么,你要杀人灭口吗?” “我们来陆家前已告知家中族老,若天黑前未归,他们一定会报官寻来,你们陆家就算是有钱有势,也别想一手遮天,草芥人命。” 苏轻宛轻笑,下巴微抬,青青请了陆璟院内的管事过来,把围观的奴仆驱到外院,并令府兵圈起来,谁都不准离开。 厅瞬间清净,十几名带刀府兵列队立在正厅外,鸦雀无声,与刚刚吵吵闹闹,奴仆们看热闹的场景天差地别。 杀气瞬间弥漫整个庭院。 吕家兄弟哪见过这种场面,他们带来的人神色恐惧,已有几分胆怯。 “陆家又非官府,不动私刑,没人会杀你们。”苏轻宛声音又冷又沉,似是好奇问,“你们来陆家闹事时,可打听过陆家郎君是干什么的?” 寻常百姓,只知高门显贵不能得罪,是断不敢闹事的。 苏轻宛看他们是寻常农户,怕是只知锦衣卫杀人如麻,是人人忌惮的鹰犬爪牙,心狠手辣,街上见过锦衣卫执勤怕是不敢抬头,又怎么知道陆璟是锦衣卫副指挥使,又是陆家郎君。 几人果真一头雾水,隐约不安。 “我不管陆家郎君做什么的,我家小妹被推倒小产,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 陆云姝想辩驳,被苏轻宛眼神制止。 “急什么,大夫正在诊治,该来的人也没来,诸位喝口茶,安心等候。” 苏轻宛态度淡漠,派人上茶,众人可不敢在陆家吃喝,怕被药倒,也不知道这位貌美如的少夫人葫芦里卖什么药,警惕不安。 苏轻宛不再说话,陆云秀倒是不爽,“嫂嫂,把他们赶出去算了,和他们废话做什么?” 92.第92章 人命 第92章 人命 “他们既找上门来,事情就要解决。” 半个时辰后,张家郎君被带来,他还不知陆家请他来是为了什么事情,直到他看到吕家人,脸色全白了,他想走,府兵们大刀一挥,寒芒冷锐,张家郎君是读书人,吓得坐在地上,说不出话来。 大夫出来,吕家几名男子涌上去,问他情况如何? 大夫摇了摇头,吕家女落胎,是一个成型的女胎,情况倒是稳住了,性命无忧。苏轻宛让大夫好好照料吕家女,陆家两位闺阁少女都白着脸,陆云秀也不敢说什么了,坐在一旁如鹌鹑般。 苏轻宛懒得与他们周旋,淡淡说,“我家二姑娘与张家郎君婚约定下,明年成婚,张家郎君却流连青楼,贪恋美色,为吕家小妹赎身,在外安置。今日吕家小妹突然带人登门,给我家二姑娘敬茶,要她允许张家郎君纳她进门,给她容身之所,偏偏那么巧,她又小产了,吕家要一个说法,张家郎君,你说,该如何给说法?” 张家郎君是读书人,容貌俊秀,也没想过吕家敢来陆家要说法,他与吕家小妹的事情投意合,孩子尚有数月落地。本想着等陆云姝过门,再提起纳妾一事,吕家小妹先委屈当他的外室,谁知道她竟敢上门找陆云姝。 陆云秀瞪圆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张郎君,“你……你无耻!你和二姐姐都订了亲,再过数月要成婚,竟做出此等不要脸之事,你完了,你完了。” “这事与我何干?我不认识他们。”张家郎君慌了神说,“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这事没解决,你怕是回不了家。” “你!”张家郎君怒气高涨,“我是举人,有功名在身,你们陆家敢强行扣留吗?” “有何不敢?”苏轻宛淡淡一笑,“有功名在身正好,我家三郎是锦衣卫副指挥使,监察百官,留你在陆家更是名正言顺。张郎君,事情既已清楚,那就平心静气地谈一谈,大家都寻一个解决之法,若你执意遮掩,报官处理,我也随你。” “你不敢报官,报官后二姑娘也会被人嗤笑,你们陆家闹出的笑柄还不够多吗?满京城都在传你家的笑料,若二姑娘和我婚事生变,你们家又成笑柄,陆大人也不愿意为了一名庶女,伤了陆家的名声。”张郎君冷静过后,心也定下来,有几分胜券在握,笃定陆家不敢闹大。 陆云姝脸色更白,也庆幸自己与嫂嫂说过不愿嫁张家郎君,嫂嫂才会出面处理,这样品行低劣之辈,哪怕才高八斗,也不堪托付。 “真是好笑,你贪图美色,流连青楼,我家二姑娘与你退亲,是佛祖保佑她婚前知道你的真面目,免她踏进火坑,名声这东西,谁在意?再说了,流连青楼,贪恋美色,名声扫地的人是你!”苏轻宛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又沉又冷,“你有功名在身,却养青楼女,事情传出去后,你还能继续科考吗?你的举人或许都会被剥夺,你欺负我的二妹妹养在深闺,不谙世事吗?” 张郎君脸色发白,像是一盆冷水从头浇落,五脏六腑都冻结成冰,“此事不能宣扬,绝对不能宣扬出去!” 若是宣扬出去,他的前途都毁了。 “既然如此,我们达成共识,那就谈一谈事怎么解决,吕家女在我府上小产,怪罪二妹妹,归根结底是你引起的,若不是你豢养外室,她也不敢生出僭越之心。”苏轻宛眼底带了淡淡的笑意,“你想如何解决?” 张郎君抬眸看了陆云姝一眼,陆云姝厌恶至极,多看一眼都显脏了眼。 张郎君自视甚高,他是那种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的神童,第一次乡试中了秀才,是家族中最有出息的郎君。遗憾的是出身太低,全族之力托举。若非如此,他心高气傲也不愿意娶五品官家的庶女,他又爱吕氏女的美貌和情趣,并不喜欢陆云姝的端庄稳重,只觉得木讷呆板。女子定了亲,若被退亲,招人耻笑,何况陆家大郎刚被革职,又闹出妻妾相杀的闹剧,他笃定陆家不敢把事情闹大。 “娇云来求二姑娘,我着实不知情,大婚前养外室,也是我的过错。可木已成舟,我与二姑娘明年三月即将成婚。我……我会和吕家女断得一干二净,不再见她,与二姑娘成婚后,我定会和二姑娘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好好过日子。” 陆云姝气得发抖,苏轻宛没想到张郎君竟说出这么可笑的一席话。 脾气火爆的陆云秀忍无可忍,骂了起来,“呸,亏得你有脸说出这种话,二姐姐还没嫁过去,你便如此轻视,真要嫁过去,还不知道要受什么磋磨。” 苏轻宛有些意外,没想到刁蛮任性的陆云秀还挺护着姐妹的。 张郎君苦笑说,“我诚心悔过,大少奶奶信我。” 读书人舌灿莲,惯会咬文嚼字,苏轻宛是吃过亏的,一个字都不敢信,她笑着问,“吕家兄弟想给吕家女索要白银一百两,你如何说?” “这……”张郎君也知道吕家女小产,是一个成型的女婴,他并不心疼女婴,他还年轻,日后想要子嗣并非难事,“娇云毕竟是在陆家受惊小产,这笔银子……陆家要给的吧。” 苏轻宛眯起眼睛,嗤了一声,“事情因你而起,银子我来给,世间竟有这样的道理?若我不给呢?” 张郎君哑口无言,“这笔银子对陆家是九牛一毛,事情闹大了,对谁都不好看,不如钱消灾,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吕家大哥说,“少夫人,陆家有的是银子,一条人命仅要一百两,价钱很公道。” “人命,价钱,公道?”苏轻宛冷笑,“落胎的是你们妹妹,你们却说出这么冰冷的话,她若听见,该多寒心。” “少夫人,休要转移话题,到底给不给银子。” “不给!”苏轻宛也不想和他们争辩,“吕家女早就坐稳了胎,在我府中怎么就受惊小产,我怀疑你们故意上门勒索,也懒得和你们周旋,已派人去报官,有什么事等京都府尹来再说。” 张郎君,吕家的兄弟们脸色齐变。 93.第93章 退亲 第93章 退亲 “怎么可能!此等丑事,你怎敢宣扬出去!”张郎君气急败坏,若报了官,他也吃不了兜着走,难逃一劫。 “我是陆家大少夫人,夫君宠妾灭妻,害我性命,我怎会在乎陆家的名声,我出面与你们谈,只是见不得你们欺辱两位妹妹。”苏轻宛淡淡说,“是非曲直,等官府的人来再说。” 张郎君想逃,门外府卫大刀凌空一劈,寒芒如电,张郎君吓得跌坐厅内,狼狈不堪。 “此事是吕家一人的主意,与我无关!”张郎君慌忙爬起来,“大少夫人,求你不要报官,这事我们私下解决,传出去谁的名声都不好听,二姑娘日后是要嫁到张家的,你也不在乎她的前程?” 陆云姝沉声说,“我不会嫁你。” “你说什么?” 女子婚嫁乃是唯一的出路,婆家养你十八年,夫家是你一辈子的归宿,这便是女子一生的归属,张郎君也是算准陆家定会忍气吞声。 “你也听见了,我二妹妹不愿嫁你,若不报官也成,你们婚约取消。”苏轻宛淡淡说,“你若纠缠,京都府尹见。” “二姑娘,你只是陆家庶女,不受重视,我明年科考,必中功名,你嫁到张家就是正头娘子,即便是有妾室,她也压不过你。日后我加官进爵,你也跟着荣耀。你若不识好歹,此时闹开,必遭厌弃,前程尽毁,你可想清楚。”张郎君图穷匕见,他笃定陆云姝不敢赌上前程。 苏轻宛沉默着,陆云姝也是天人交战,她与苏轻宛谈过,也预设过自己会面临什么,前途一片渺茫,不管是嫁给张郎君,或是解除婚约,她的前途都布满荆棘。 “我不知道解除婚约后,我的人生是顺遂富贵,或跌落谷底。”陆云姝鼓足勇气,“可我知道,嫁给你,我的人生竟永堕深渊,痛苦一生,我要和你解除婚约。” 这句话用尽了她毕生的勇气。 她的背后站着规矩,教条和世俗,是她短短十几年人生中沉重的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掀不开,也躲不过。 流言蜚语会像箭矢一样射穿她。 陆云姝心想,她当了十几年的大家闺秀,乖巧,听话,从不忤逆父母,可她终究要为自己抗争一次。 张郎君震惊地看着她,印象之中呆板木讷的姑娘似乎变得鲜活起来,如一朵绽放的牡丹,可这朵牡丹在他眼前刚绽放,就已不属于他。 苏轻宛说,“张郎君,你听见了,解除婚约,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京都府的人马上要到了。” “大少夫人,那我们呢,我妹妹在你陆家小产,你总要给我们一个说法。”吕家大哥不想放弃到嘴的肥肉,也笃定陆家未必敢赌上名声。 “要钱可以,一百两!”苏轻宛看着眼前贪婪的男人们,看到他们兴奋的目光,心里嗤笑一声钱钱对她来说,是最微不足道的东西,却可以把许多复杂问题简单化。 “一百两,我们也可以接受。” 苏轻宛挑眉,“我是生意人,想要钱,是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 “买断你们和吕家女的关系,日后她是我的人,生死与你们没关系。”苏轻宛声音很冷淡,谈笑间决定一条人命,狠绝,又果断,是握着生杀大权的高位者。“你想对我妹妹做什么!”吕家的男人们怒目而视。 “别装出一副你们很在意她的模样,她身怀六甲和你们来陆家闹,在你们眼里她就是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当年你们五两银子卖掉她,我能给你们一百两银子,算是格外仁厚,要不要随便你们。”苏轻宛冷漠得像随便处置一件没生命价值的首饰。 陆云秀在旁说,“给什么钱,这种贱籍女子,乱棍打死算了。” 苏轻宛沉默,吕家兄弟咬牙,沉重说,“行,一百两,小妹从此与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屏风后的吕家女愣住了,浑身冰冷。 “你们确定,我买了她的命,她的奴籍,生死都是我一句话的事,她得罪过二妹妹,毁我二妹妹婚事,我要杀她,你们也不在意?” “……行!”吕家大哥脸色沉痛,“我们答应你。” 苏轻宛嗤一声,屏风后的吕家女泪如雨下,捂着嘴绝望落泪。 一百两银子对他们而言是一笔不菲的数目,他们贪婪地盯着银子,吕家大哥踹了张郎君一脚,“快点同意和离,小妹变成这样,都是因为你言巧语哄骗,我们还没找你算账,你若害得我们失了银子,我们兄弟绝不会放过你!” 张郎君悲愤交加,“娇云是你们妹妹,你们为了一百两弃她不顾,她若知道,该多寒心,你们当初为了一口吃的把她卖掉,如今又要卖一次,你们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吕家二哥说,“别装出一副你多心疼小妹的模样来,你若心疼她,怎么会让她怀着身孕上门来闹事,为何不直接纳她进门,要她在外当一名妾室,你贪图陆家的权势,又爱小妹的美色,你有什么脸面说什么?” 吕家一名男子也踹张郎君一脚,让他答应退亲。 张郎君说,“女子退亲是天大的事,我要见林大夫人,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能让大少夫人做主。” 苏轻宛冷哼,淡淡说,“我劝你尽快做决定,免得官府的人真到了,你后悔莫及,张郎君,你可是要科考的人。” 她话音刚落,管家匆匆来报,“少夫人,京都府的人在门外求见,说是有人报官,是您派人去报官吗?” “是,把人请进来吧!” “等等!”张郎君声音拔高,冷汗顺着背脊一路往下,湿透了衣裳,失去一门婚事他可另娶,若不能科考,他前途尽毁,一辈子都断送了。 陆枫就是苦读十几年,考中进士时多风光,陆家放鞭炮,摆宴席,学子们人人艳羡,如今被革职,人人奚落,陆枫都不敢出门应酬,怕被人嘲笑,指着脊梁骨羞辱。 他不愿落到这般田地。 日后他若高中,不愁娶不到高门显贵,陆枫被革职,陆家说不定日渐没落,他也没必要再攀着这门亲事。 他若飞黄腾达,今日之辱,定会与陆家讨回来! 94.第94章 休书 第94章 休书 “好,我与二姑娘退亲!”张郎君如断臂求生般,下定了决心。 “来人,笔墨伺候!”苏轻宛掌心微抬,早就有人准备好笔墨,赶紧送过来。 按理说退亲这么大的事,必须是双方父母在场,小辈做不得数,可事出紧急,苏轻宛也算是越俎代庖。 张郎君写了退亲书,在按手印前,“二姑娘,大少夫人已然成婚,一生无忧,她不知女子退亲后的境遇多么悲惨,城中流言蜚语会淹没了你,没人再敢娶你,你会被陆家许配给农户,贱民。婚嫁才是女子的归宿,你当真不要前途了?可别听大少夫人挑拨,害了你一辈子。” 陆云姝是大家闺秀,举止端庄,听到张郎君退亲还要挑拨,真真想给他一巴掌,“与你退亲,我心意已决,与我嫂嫂无关,嫁给你,才是一辈子毁了。” “好,好……你别后悔!”张郎君签了字,按了手印。 笔墨干了,陆云姝看着退亲书,泪流满面,她终于退亲了,那青楼女在外已堵过她三次,又闹到她面前故意阴阳怪气,炫耀夫君对她的疼爱,以为她不知道她所为的夫君是张郎君。 吕家那些男人更是故意惊扰她的马车,想要辱她清白,吓得她容失色,幸好雪丹机灵,带她逃离。 闹得最难堪时,她一个人坐在马车里哭泣,长嫂被罚跪祠堂,病了,她无人倾诉,差点被逼疯了。 “我怎么瞧见你一副后悔莫及的模样。”苏轻宛慢条斯理说,“你如此钟爱吕家女,她都逼上门来,想必对你情根深种,退了亲,你正好娶她过门,再也无人阻拦。” 张郎君忍不住露出一抹嘲笑,“区区青楼女子,怎配当我的正妻,连妾都算抬举她了,当外室本来就要安分守己,竟闹上门来,若不是她,我与二姑娘也不会闹到退亲的地步。” 苏轻宛暗忖,果真是狼心狗肺之辈。 门帘后听到此话的吕家女心如死灰,哥哥们为了一百两弃她不顾,张郎君心里,她连妾都算不上,亏得相信男人的甜言蜜语,天真上门要为自己讨一条出路,多可笑。 “大少奶奶,你应允给我们的银子呢?” 苏轻宛眼神微动,青青把银袋丢给他们,他们喜出望外,眼神贪婪,陆云秀气不过,骂了几句,让管家送客。 张郎君出陆家后看到门外空无一人,知道自己被骗,暗骂商贾之女诡计多端,可退亲书已写,他只能认了。 厅堂人群散去,瞬间变得鸦雀无声,陆云姝也不想见吕家女,苏轻宛让绿竹送人离去。 “谢昭兰,你好大的胆子!”林氏虚弱的声音传来,饱含怒火,“谁允许你做主给云姝退亲的!” 林氏病得很重,这段时日起不来身,人也瘦了一大圈。 “母亲,那张郎君着实可恶,二姐姐还没过门,他就贪图美色,还是一个青楼女,肚子都那么大了,他们定是故意上门讨要钱财的。”陆云秀忍不住鸣不平,她这么单纯的人都看得出来他们是故意的。“就算退亲,也轮不到你做主!”林氏虚弱,声音却凝重,看向苏轻宛的目光如要剐了她,“你怎么敢插手姑娘们的婚事?” “母亲,是我要退亲,与嫂嫂无关。”陆云姝跪地,“女儿不想嫁张郎君,求母亲做主,不要责怪母亲。” “张郎君是举人,科考若中功名,你便是官家娘子,他家人口简单,你嫁过去也没那么多糟心事,这样的好亲事你有什么不满?他养外室,你何必在乎,那样低贱的身份,根本进不了门,也威胁不了你的身份,你睁一只眼闭一眼就过去了。就算他如今不养外室,你嫁过去后,他也是要抬姨娘的,难不成一辈子就你一个人吗?”林氏恨铁不成钢,在她眼底,张家是一门好亲事。 “女儿不愿意!”陆云姝知道自己退亲是对的,也不想争辩了,“还未成婚就养外室,这种人家我怎么嫁?” “你不愿意也得愿意,陆家不能有一个被人退亲的姑娘!”林氏沉怒说,“男人三妻四妾是正常的,你要忍,也要大度,女子谁不是这么过来的,由不得你胡闹,退亲书给我! “母亲,若张郎君养青楼女的事传出去,他的仕途也就毁了,家产也不丰,你要二妹妹嫁过去受苦吗?”苏轻宛淡淡说,“二妹妹又不是只有嫁人一条出路。” “女子除了婚嫁,还能有什么出路!”林氏被激得咳了几声,“自从你回府后,府中没有一日安生,枫哥儿被革职,云姝退亲,哪一件和你没关系,我陆家留你不得,今天我就替枫哥儿做主休了你!” 苏轻宛心中大喜,她早就策划着和陆枫和离,陆枫生不如死,李雪樱在慎戒司,名声尽毁,就算不死在慎戒司,她也活不长的。 复仇告一段落,能告慰姐姐在天之灵,她也时候离开陆家。 她越俎代庖管陆云姝的事,一是心疼陆云姝,二是笃定陆家会治她的罪,若愿写和离书,最好不过。 心里就算高兴,脸上也没有表露分毫。 “母亲,越俎代庖皆因我心疼二妹妹,若母亲责罚,赶我出府,我无话可说。”苏轻宛垂眸抹泪。 林氏气得心口疼,那日祠堂发生的事历历在目,若不是她一病不起,早就想劝陆枫和离,免得日后叔嫂真做出什么丑事来。 那陆家真是名声尽毁! 她的嫡长子折了,陆家其他的子女定要好好的,陆璟也要平步青云,日后或许能再拉枫哥儿一把,谁也不能再祸害陆家。 “休要多言,我现在就写休书,拿着休书,滚出陆家!” 林氏写休书时,因病之故,手都在抖,陆云姝跪地求情,林氏无动于衷,陆云秀也是欲言又止,吕家女和张郎君如此欺负她们,嫂子为她们撑腰,二姐姐也不想嫁,她不明白母亲为何要惩罚嫂嫂。 “这是做什么?”陆璟一袭绯红官袍遮掩落在厅堂的光,逆着光的眉目浸在盛夏的燥热中,森冷如刀。 95.第95章 倾慕 第95章 倾慕 苏轻宛抬眸看去,与他目光对视,又不动声色避开。 自罚跪祠堂后,两人是第一次见,为了避嫌,陆璟甚至不常在府中,好像锦衣卫衙门才是他的家。 “我要写休书,代替枫哥儿休了谢氏。”林氏懒得多言,休书写好似是耗尽她的精气神,额头浮上一层冷汗,“签字画押,此后你与陆家再无关系。” 苏轻宛刚要签字按手印,陆璟疾步过来,夺走休书,“大伯母,即便要写休书,也是兄长来写。” “陆璟,你在做什么?”林氏惊怒,又想起祠堂上陆枫说陆璟觊觎长嫂,心如鼓擂,气得差点昏眩。 苏轻宛也震惊地看向他,也想问一句,陆璟,你在做什么? 你疯了吗? 陆璟神色平静,刚写好的休书被他揉成一团废纸,苏轻宛垂眸看着他手里的废纸,看到他手背隐约浮起的青筋,眼里掠过一抹惋惜,陆璟回来慢一步,她就能拿到休书。 为了夜长梦多,她甚至都不想和林氏多费唇舌,宁愿拿休书,也不争取和离,竟还是功亏一篑,陆璟,你究竟要做什么? “今日这场闹剧,若是我在,也是一样处置,大伯母既是病了,就好好地养病,府中事交给嫂嫂,您好好歇歇。”陆璟言简意赅,“休妻一事,莫要再提。” 苏轻宛被他冷硬,强势的态度震惊,不可置信,在田庄时陆璟隐约有劝她和陆枫和离之意,如今也算如他所愿,他怎么又改主意了? “三郎!”林氏的声音尖锐又沙哑,像是石头卡在咽喉的破音,又痛,又惊,“她是你长嫂,你知不知道自己做什么?” 陆家两位姑娘不知内情,又在厅堂上,林氏不好戳破,又被气得头昏脑涨。 “来人,请大伯母回院休息!”陆璟下令。 林氏眼前一黑,被气昏过去,陆云秀和陆云姝慌忙起身去扶她,有人匆忙去请大夫,乱成一团,厅内仅剩陆璟与苏轻宛时。 陆璟作揖,礼数周全,似是避开,疏远她,目光却沉沉地落在她脸上,像是盯着猎物,“嫂嫂,大伯母重病,我母亲不擅管家,劳烦嫂嫂帮我整顿府中内务。” 苏轻宛知道他在说什么! 吕家女带兄长们来府中闹事,竟畅通无阻,府中无人阻拦,可见府中人心涣散,管理疏散,奴大欺主。 若此事发生在西南王府,一层层问责下去能血流成河。 林氏病了十数日,陆云姝显然不擅管家,压不住府中老奴,陆璟知道,再怎么松散下去,无人管束,后院必然起火。 “陆璟,你为何阻拦母亲写休书?”苏轻宛咬牙,“祠堂上被构陷,你我难以自辩,只有我离开陆家才能还你一个清白。” 林氏写休书,他站出来阻拦,她脚指头想都知道林氏会误会,这都气晕过去了。 陆璟的目光没有避开苏轻宛,却没有泄露半分情绪,“嫂嫂安心管好中馈,时机到了,我自会放你离开。” 苏轻宛又慌,又怒,“陆璟,不是所有事都在你的掌控之中。” “你是否能离开陆家,一定在我掌控之中。”苏轻宛冷笑,走到他身边,一字一顿说,“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她越过他身边离去,陆璟转身看着她的背影,握紧了拳,眼底像是暴风雨凝聚,又归于平静。 苏轻宛要被气死了,难掩焦躁,心里把陆璟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遍,林氏都主动写休书,这么好的机会竟白白浪费了。 “他疯了不成!” 他还嫌关系不够乱,想要坐实自己觊觎长嫂的罪名吗? 苏轻宛回到梅兰苑,越想越气,内院伺候的婢女们噤若寒蝉,无人敢吱声,连脚步都放得很轻,声怕闹出一点声响来。 晚膳后,仍是静不下心来。 偏偏,陆枫来了。 陆枫在家中酗酒已半月有余,邋遢颓废,来梅兰苑时拎着一个酒壶,脚步踉跄,苏轻宛在房中沐浴,青青扬声说,“大公子,大少夫人已歇下,您请回吧。” 陆枫仰头喝了一口酒,推开青青,“我来自己夫人的院子,谁敢拦?滚开!” 他一脚踹开房门,苏轻宛已穿戴整齐,头发用一根玉簪挽着,神色冷淡,她被陆璟气得晚膳都没怎么吃,陆枫又来发酒疯,苏轻宛没什么好脸色。 “发酒疯就回芳华苑,别来找不痛快!”几乎撕破了脸皮,也没什么好忌讳,若不是陆璟拦着,拿了休书,今夜她都回谢家,也不必再见陆枫。 请...您....收藏_6191书1吧(六\\\九\\\书\\\吧!) 陆枫摇摇晃晃地冲到她面前,酒气冲天,“母亲今天要写休书,三郎阻拦了,不允许你离开陆家,是不是很失望?” “是有点失望了。”苏轻宛暗忖,林氏写不了休书,激怒陆枫,他来写也是一样的,苏轻宛说,“一想到曾经与你做了三年夫妻,可真令人恶心。” 陆枫扬起酒壶砸过来,被绿竹挥开,砸到窗台上,碎片和酒液落了一地,陆枫眼底猩红,“被休了,你想嫁给谁?谁会要一个弃妇,难不成你还妄想嫁给三郎?你是她长嫂,谢昭兰,你要不要脸?” 和离与休书不一样,和离算是和平分手,休书对女子而言,是一种耻辱,拿到休书的女子几乎不可能再嫁,被人诟病,苏轻宛此生不想再嫁,若陆枫不肯和离,她也能接受拿休书,只要能断绝关系,姐姐与陆家再无半点关系。 “嫁给谁,都比嫁给你好!”苏轻宛目光落在满地的碎片上,嘲讽说,“文不成武不就,你有哪里比得上陆璟?” 她似怕气不死陆枫,“陆璟比你年少,比你英俊,比你有担当,位高权重,历朝历代去哪儿找未满二十的三品重臣?你和母亲,李雪樱欺辱我时,也是陆璟护着我,我掉落悬崖,与陆璟朝夕相处,他舍命相救,我倾慕他,也是人之常情。若我不是他长嫂,我已告知父亲,主动上门提亲了呢。” 绿竹,“……” 在外面偷听的黎安,“……” 96.第96章 一起死 第96章 一起死 他被震惊得差点摔下屋顶,目瞪口呆,大少夫人喜欢主子?她怎么敢的,她是主子的长嫂啊,这事要传出去,陆家可真成笑柄了。 陆枫气血上涌,喉间感觉到一股腥甜,天旋地转,差点当场气死了。 “谢昭兰,你不知羞耻,淫荡荒唐,你们是叔嫂,他是我的亲兄弟,你怎么敢的!”陆枫捂着泛疼的胸口,想到曾经的恩爱,更觉得荒唐。 “他是你弟弟,又不是我的弟弟,有什么荒唐的?”苏轻宛笑着说,“倾慕一个人,也不是我能克制的,救命之恩,本就该以身相许。” 以身相许? 陆枫一口气没喘上来,憋得脸都白了,绿竹差点以为陆枫会被气死,想提醒自家姑娘一声,可别真的把人气死了,否则你成寡妇,可就更离不开了。 “你们孤男寡女在悬崖下共度四天四夜,又暴雨连天,你……你们……”陆枫是读书人,太露骨的话说不出口。 苏轻宛却听懂了潜台词,忍不住笑了。 她烤干衣裳时,陆璟背过身,只怕冒犯到她,克己复礼,没想到会被他的兄长质疑品行,多么可笑。 “你说呢?”苏轻宛态度似是而非。 陆枫误会了,宛若惊雷。 难怪李雪樱说谢昭兰和子玉眉来眼去,说子玉觊觎长嫂,原来是有迹可循,他们早就苟合,背叛他。 他们是叔嫂! 是叔嫂! 他们把伦理纲常,礼义廉耻放在哪里? 难怪子玉会在祠堂与他大动干戈,子玉从小敬重他,维护他,是第一次出手打他,为了谢昭兰,为了他的长嫂! 黎安是如惊雷在耳,恨不得戳瞎双耳,主子若问他偷听到什么,他该怎么说? 想一想都是毛骨悚然。 有什么药能暂时变成聋子? 陆枫被激得吐出一口鲜血,苏轻宛无动于衷,甚至是嫌弃陆枫弄脏她的地毯,陆枫眼睛通红,“你们怎么敢如此羞辱我!谢昭兰,是不是你勾引三郎?” 三郎那么敬重他,又克己复礼,即便是喜欢上长嫂,断然不会主动,一定是谢昭兰勾引他。 “重要吗?”苏轻宛淡淡问,“过程谁在意呢?” 陆枫脑子嗡嗡作响。 绿竹那么厌恶陆枫,都觉得他看起来好可怜哦,毕竟是读书人,虽是自私自利,倒也做不出叔嫂苟合的事,知道自己疼爱的弟弟和结发妻子……真可怜! “难怪……他会如此维护你,把李雪樱送去慎戒司,原来如此……”陆枫双腿一软,跪坐在地上。 苏轻宛坐下来,绿竹给她倒了杯热茶,陆枫瘫坐在地如废人,两人形成鲜明对比。 “我恋慕三郎,他也觊觎长嫂,同一屋檐下,朝夕相处,难免会招人非议,如今他还顾着你是兄长,不敢僭越。三郎更在意家族荣耀,也在意兄长的感受,所以能克制自己的情感,可你也了解他,执拗强势,若有一天在乎家族荣辱兴衰,爱美人不爱江山,宁愿与我归隐山林,我也是愿意的,你也拦不住。他是陆家最年轻,又是最出息的人,陆枫,即便你知道他觊觎长嫂,你也不愿失去他,你也在乎陆家的荣辱,是吧?” 陆枫眼神空洞,看向苏轻宛时又带着痛恨,都是因为她,兄友弟恭已变成兄弟阋墙。“你什么意思!”陆枫痛苦,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和离吧,当然,你要写休书也行。”热茶润了干涩的嗓子,苏轻宛挑拨后也表露心意,她要离开陆家,“我虽倾慕三郎,也有顾忌,不愿做出背德之事。女子在世立足已是不易,我也不想被人指指点点,若你放我离去,我与三郎斩断情缘,日后天各一方,再深的感情也淡了。” 她静默片刻,盯着陆枫含恨的眼睛,“陆家与我是牢笼,魔窟,我多看你一眼都觉得恶心,若你毁我一辈子,我就费尽心思勾引三郎与我沉沦,陆家与我一起毁灭,不死不休,就是一个死局!” 她说到这份上,陆枫也该心动了吧。 没必要困着她,两败俱伤。 “我要休了你!”陆枫难以遏制自己的怒火,捶地怒吼,“你这样不知廉耻,不守妇道的女子,我定要休弃你,写明缘由,让你一辈子都被人戳脊梁骨,再难婚嫁,你只能像阴沟的老鼠一样躲躲藏藏过日子,永远都会低人一等。” 陆枫激怒悲愤,苏轻宛却笑着问,“现在写吗?绿竹可给你准备笔墨纸砚。” 陆枫,“……” 他指着苏轻宛,被气晕过去了。 苏轻宛放下茶盏,嫌弃地说,“绣枕头,真不中用,把他送回芳华苑,请大夫。” 请...您....收藏_6191书1吧(六\\\九\\\书\\\吧!) 陆枫还真不能死,若不然她就成寡妇,一辈子冠陆枫的名,她可不愿。 陆璟的书房内,烛光昏暗,他坐在案桌后,正在看淮南旧案的文书,神色晦暗不明,黎安的身影笼在黑暗中,恨不得变成一条人棍,麻木望着屋檐。 陆枫在梅兰苑昏倒,被送回自己院中,这么大的事惊动陆少卿和林氏,自然也瞒不住陆璟,黎安回到书房,一五一十地把梅兰苑内的事说一遍,心中忍不住嘀咕,大少夫人这么狠,大公子没被气死已是非常幸运。 他都担心大公子当场咽气了。 “你说什么,她真是如此说?”陆璟罕见的震惊,不可思议……眼神喜怒难辨,黎安都不敢看他的脸色,真恨不得戳聋双耳,今夜什么都没听到。 “大少夫人是这么说的,属下怕有疏漏,或传达不准,一字一句记下来了。”黎安想要当聋子,又怕自己记错一个字,误会大少夫人,掏出他的小本子,逐字记录,连苏轻宛骂陆枫绣枕头不中用都记下来。 陆璟看着黎安递过来的记事本,字迹凌乱,显然记得很仓促,又或是过于慌乱,字迹混乱且潦草,肯定受了不小的惊吓。 长嫂……真是要他们一起死! 鱼死网破,谁也别想好过,竟还杜撰悬崖下的情事,活像他是一个忘恩背德,不顾伦理,贪恋美色的登徒浪子。 97.第97章 邀约 第97章 邀约 黎安抬眸瞄陆璟一眼,心中暗忖,主子和大少夫人在悬崖底下……该不会真的……不不不,他怎么能如此想主子呢? 可主子不曾贪恋女色,又血气方刚,暴雨连绵时与女子干柴烈火,也是常理,若他们不是叔嫂,怕早就流言四起,周敬明还会戏谑一句大难不死,艳福不浅。 正因为是叔嫂,旁人才不敢说闲话,连调笑都不敢。 陆璟起身,淡淡说,“你去梅兰苑,约她明日去别院,我与她有话要说。” “……是!” 黎安暗忖,有什么话不能在府中说,竟要去别院呢? 黎安出门后,陆璟起身走到窗户边,盛夏闷热,满园牡丹已凋零,庭院内绿意盎然,似还留着牡丹的清香。 她说……倾慕他? 就这么想逃离陆府,哪怕是休书也愿意,明知道拿了休书,余生艰难,她也宁愿拼死一搏,复了仇,如了愿,她就想拍一拍衣袖,一走了之? 陆璟又走回案桌前,拿出一副画,缓缓打开。 那是一副仕女图。 却又是一副很特殊的仕女图。 画中少女梳着简单的发髻,系着烟青色的发带,飘逸灵动,发髻上没有多余的金玉之物,却簪了一朵粉色牡丹。耳朵戴着白玉磨成珠的耳坠,身穿烟青色交领罗裙,裙摆绣着大朵大朵牡丹,身形妙曼。 然而,仕女图的脸部空白,没有五官。 仕女图似是被摩挲过无数遍,边缘有些破旧。 陆枫来过书房,定是无意中见到仕女图,也难怪他会误会画的是长嫂,仕女图中的少女打扮得不像簪缨世家的女子。像是潇洒如风,无拘无束的江湖女子。 那日,长嫂带着二妹妹在乡野小镇贩卖野果,她倚着栏杆,发带随风飘动,烟青色的衣裙也绣着大朵大朵牡丹。 一样的发带,一个的发髻,一样的衣裙。 有那么一瞬间,他是恍惚的。 仿佛见到自己魂牵梦萦两年的女子。 长嫂在府中时,也穿过类似于的衣裙,衣裙上的牡丹绣得非常别致,不是京中流行的式样,兄长因而误会。 陆璟合上画卷,目光幽沉,“你究竟是谁!” 梅兰苑里,苏轻宛听了黎安的话,微微蹙眉,“有什么话,不能在府中说?” “主子只说明日午时在别院恭候大少夫人,别的事……我不知晓。” 苏轻宛暗忖,什么事还搞得如此神秘,难不成他又发现晨风了?那不太可能,晨风已带人离开,她也按兵不动,陆璟抓不到什么把柄。 “行,我知道了。” 翌日,苏轻宛带绿竹出府,陆枫昏迷不醒,林氏和陆少卿也管不到她,她先去了商行,见了谢家商行的掌柜们。 掌柜们如今都很敬重她,苏轻宛就算不去商行,他们也把商铺打理得井然有序,去商行也简单地看账本,与掌柜们聊一聊商行的变动。 谢掌柜如今对她心服口服,商行自苏轻宛接手后没遇到过陆家的刁难,即便是有一些不顺之处,掌柜告知苏轻宛后,她也能迅速解决。 掌柜们都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只知道主家在京城很吃得开,人脉甚广。 晨风在商行留了一点讯息,苏轻宛简单看过后,也给他留了信号,与掌柜们洽谈过后去陆家别院。那是陆璟的私宅,管家已在门口候着,毕恭毕敬地把她引到府中。 “主子在衙门还未回来,大少夫人稍后片刻。” 苏轻宛在这养过伤,熟门熟路,是一点都不陌生,坐在庭院内等陆璟。 春季过去了,牡丹凋零,院内却残余着香。庭院内还有一个曲水流觞的宴席台。庭院深深,曲水流觞,在盛夏时节令人赏心悦目。 每一处布置都彰显着主人是一个附庸风雅之人。 偏偏,陆璟不是一个附庸风雅的男人。 “姑娘,三公子别院的曲水流觞景与临夏庄园……” “绿竹!”苏轻宛打断她的话,绿竹的声音被堵在咽喉里,敛去了原本有些好奇和激动的脸色。 苏轻宛上一次养伤就在自己院内,没有出来走动,这座别院曲径幽深,别有洞天。 绿竹暗忖,真的和临夏庄园很像。 那是姑娘在西南时休养的院子,每逢淮南王忌日,姑娘总会一个人在临夏庄园小住数日,旁人也不敢去打扰。 请...您....收藏_6191书1吧(六\\\九\\\书\\\吧!) 管家端来清茶与瓜果,放在凉亭内。 仅是苏轻宛一人,倒也没必要开曲水流觞席,简简单单也别有一番趣味,管家说,“这处院子是一名富商献给主子的。这里原是园,主子改成宴席厅,把园挪到后院,平日里他最喜欢来庭中小憩。” 凉亭外放着一处暖塌,帘帷随风而动,依稀能见到暖塌内铺着一层软被,暖塌旁边的茶几瓶里,还插着,极是风雅。 “为何来院内小憩?”绿竹问。 管家说,“主子在锦衣卫任职,压力极大,夜里极难入眠,时常要点安神香。安神香闻久了,对身体又不好,若是不点香,他彻夜难眠,也只有在庭院中能好眠。主子说听着水声,像是枕在淙淙琴声中。” 苏轻宛手指在杯子边缘轻轻摩挲,倒没说什么。 绿竹说,“杀人多了,冤魂索命,夜里也是难眠的。” 管家,“……” 聊天就这么进了死局,鸦雀无声,管家这么八面玲珑的人一时都没接上话,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话掉在地上。 就在此时,陆璟回来了。 他下朝后去了锦衣卫衙门,还穿着官府,管家喜出望外,疾步出凉亭给他行礼,苏轻宛说,“绿竹,你去凉亭外等着。” “是!” 陆璟掠过管家与绿竹,不曾停顿,进了凉亭,黎安尴尬地和绿竹打招呼,喊了声绿竹姐姐,绿竹没理他。 苏轻宛端坐着,午后阳光极好,她有少许热意,管家送的是凉茶,很适合时节,两人在断崖下同生共死过,关系略有和缓,回京后陆璟也帮她送李雪樱去慎戒司,若不是叔嫂被构陷苟合,他们都能建立合作联盟。 “找我什么事?” 98.第98章 吵架 第98章 吵架 陆璟阻拦她离开陆家,苏轻宛对他没什么好脸。 “慎戒司传来消息,李雪樱小产了,安平伯进宫求情,皇上怜其慈父之心,已经把人放出来。” 苏轻宛手指微蜷,有几分意外,陆枫与李雪樱已和离,她进了慎戒司做苦役,又怀着身孕,九死一生,怎么还能出来呢? 苏轻宛的人已渗进慎戒司,要李雪樱的命易如反掌,她虽不曾下令,她们也该知道如何行事,竟给李雪樱逃脱了。 “你知道她是因何小产?” “为何?” “她进慎戒司后,安平伯夫人派了人进去保护她,她不算受太多苦,昨天夜里却被人勒住咽喉索命,李雪樱呼救逃跑中小产。安平伯的人把事情闹大,安平伯连夜进宫求情,皇上生了恻隐之心,允许他把李雪樱接回家中休养。宫中孩子多夭折,皇上见不得妇人落胎,李雪樱已受惩戒,名声尽毁,皇上不会再惩处。” 苏轻宛淡淡一笑,“她在京中已无立足之地,恶有恶报,我也算……出了口气,这事就算了吧,我也从未想过要她的命。” 既然慎戒司要不了李雪樱的命,她就会自己动手。 “长嫂,李雪樱是自己故意跌落二楼落胎,拼死一搏要出慎戒司,她身体坏了,太医说小产对她损伤极大,她活不了多久。”陆璟也不知道是否看出苏轻宛的杀心,特意提醒她不要沾上人命,李雪樱命数已尽了。 正因如此,皇上才特意开恩。 苏轻宛喝了口凉茶,压住刚涌起来的杀气,如此甚好! “你为何告诉我?” 陆璟负手而立,坐在凭栏出,一手随意搭在栏杆上,虽穿着绯红的锦衣卫官服,却有一种京中子弟的骄矜之气。 他问,“昨夜我有事想与长嫂谈,让黎安去梅兰苑寻你,不巧看见兄长来寻你,他贪图方便在屋外等了片刻,听到你和兄长的争吵。” 苏轻宛,“……” “黎安吓坏了,逐字逐句记下来,一五一十告诉我。” 苏轻宛沉默了。 陆璟说,“我也吓坏了。” 苏轻宛尴尬了。 她麻木地拿起凉茶,双眼放空地看着凉亭外,杯中凉茶早就没了,她盯着凉亭外的假山流水,好像要看出一朵牡丹来。 陆璟温文尔雅地问,“长嫂,可有什么要解释的?” 苏轻宛没想到自己和陆枫胡说八道的话会被陆璟听见,羞耻得想要找一个地缝钻进去,那些话太过离经叛道,惊世骇俗,陆璟一定很生气吧。 “黎安从哪儿进的梅兰苑?为什么会在屋顶?” 苏轻宛自知理亏,只能绞尽脑汁寻陆璟的错处,又派黎安来偷听?不走正门?黎安那神出鬼没的功夫,要趴在屋顶上还真无人知晓。 陆璟面不红,心不跳,“黎安爱翻墙走壁,我已教训过他。” 苏轻宛目光都不敢往陆璟身上瞄,坐如针毡,恨不得原地消失,她对自己说过的话印象深刻,毕竟过于惊骇。 她倾慕陆璟,陆璟爱慕她。 陆璟没提剑杀来,已是相当的克制。 “黎安若不偷听,此事除了我和陆枫也无人知晓,要怪也就怪你们爱听墙角。”苏轻宛冷着脸,不认错。 陆璟被气笑了,“你在背后坏我名声,还怪黎安偷听,嫂嫂……恶人先告状没人比你更在行。兄长在祠堂刚诬告过我觊觎长嫂,我发的毒誓还在列祖列宗耳边盘旋,你就坐实我的罪名,是真想我天打雷劈吧。”“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收也收不回来,你特意要我来别院,不会是要兴师问罪吧?”苏轻宛觉得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只要脸皮厚,随便陆璟说什么,“要不你也送我去慎戒司,就说我败坏你名声,图谋不轨?” 陆璟暗忖,还真是有恃无恐。 他还真不信,自己治不了她。 “乍一听嫂嫂说倾慕我时,我是吓了一跳,仔细一听,又觉得……确有其事,嫂嫂也不像完全撒谎,是吧?” “什么?”苏轻宛浑身汗毛竖起,惊恐得好像每一根头发都要飞起来,“你疯了吧?” “若不是真的倾慕我,无缘无故,为何要撒谎,还是与兄长说的。” “我是故意激怒陆枫。” “拿这种事来激怒兄长,叔嫂背德不伦,你可真行,怎么看都像是真话假说。” “是你先犯病,阻拦母亲写休书,若不是你多事,我都拿了休书,与你们陆家桥归桥,路归路,恩断义绝,我是故意报复,才会刺激陆枫,陆枫要在意你们的手足之情,就会与我和离。” “如意算盘打得真好。”陆璟冷笑,又似是发现什么新奇的事,“嫂嫂,既是假的,你脸红什么?” 请...您....收藏_6191书1吧(六\\\九\\\书\\\吧!) 苏轻宛脸皮更热,“我是被你厚颜无耻气红的。” “口口声声说倾慕我,也不知道是谁厚颜无耻。” “你能不能别再提,那我是瞎说的。” “你说得出口,还怕旁人提?” “你不偷听,这事根本不知道,你怪谁。” “你不说,旁人偷听,又怎么会听见?” 两人反反复复好像就抓着一个点来吵,声音都大起来,凉亭外的绿竹也气得眼神都能杀死黎安,听了这种话,竟还敢一字不漏地告诉陆璟。 他疯了吧! 黎安是委屈的,他是主子的人,大少夫人如此败坏主子名声,他怎么能当做没听到,万一旁人听到,告诉主子,他会被主子一脚踹出门。 苏轻宛也是被逼急了,“你什么意思,非要我说喜欢你,你才满意,你才高兴,假的你很不爽,想变成真的?你没病吧,觊觎长嫂这名声,很好听吗?” 陆璟沉着脸纠正她,“是长嫂觊觎小叔吧。” 苏轻宛,“……” “是不好听!”陆璟问,“那你为何要说?” 苏轻宛站起来,脸色非常凝重,就像是一根针戳在她的咽喉里,很疼,又拔不出来,胸膛仿佛都闷出血来。 她烦躁得来回踱步,带起一阵风,裙摆上的牡丹栩栩如生,复杂的针线织出繁复的图案,在阳光下泛着金光。 “看什么?”苏轻宛嗤笑,“你不觊觎长嫂,盯着我的裙摆看什么?” 相互伤害是吧? 99.第99章 成婚 第99章 成婚 陆璟抬起头来,或许是他坐着,她站着的缘故,阳光全落在他的眼瞳里,颜色偏浅,竟有几分温柔的光。 “我在梦中,见过这样的牡丹。” 苏轻宛心口一窒,像是登闻鼓的沉重声音不断在胸膛撞击,她一时僵成木棍,比凉亭的柱子都站得笔直,僵硬。 她压着狂乱的心跳,紧张得手心都冒了汗。 “孤陋寡闻了吧,这种金线牡丹江南独有的技艺,已传了数百年,江南比比皆是,这家绣纺如今是我谢家的产业。这样的牡丹裙华美,富贵,在京中颇受贵女喜爱。边陲也好,中州也好,都喜欢这样的技艺。” “你慌什么?”陆璟勾起一抹笑,“你解释一通,反倒是像心虚了。” 苏轻宛拳头硬了,想要一拳打碎他的笑容,可她来京都后,不曾见过陆璟这么笑,两年前,他明明很爱笑,慵懒健谈,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从不是这样……不近人情,不苟言笑的锦衣卫副指挥使。 她有些心酸,又有些难过。 “你寻我来,若是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恕不奉陪!”苏轻宛作势要走,“黎安既一五一十地说过我的话,你就该知道,我是为了刺激陆枫写和离书,你莫要……胡思乱想。” 陆璟暗忖,她想说的是自作多情吧。 “我院内的事,传不出去,陆枫更是没脸说,此时了结,你若真觉得我伤害了你,毁了你的名声,伤了你的自尊,大不了……赔你一笔钱帛。” “我像是缺钱的吗?”陆璟哂笑。 苏轻宛忍不住嘲讽,“举债还了我银子,想必能当的,都当了吧,装什么阔气?” 陆璟,“……” 他的俸禄养着全家,又养着的一支亲信,是不宽裕。 “给你一笔钱,你别拦着陆枫写和离书行吗?”苏轻宛淡淡说,“我也给你们陆家挣了铁券丹书,陆枫废了,日后你是家主,圣旨和铁券丹书惠及你……” 子孙后代! 苏轻宛的皮肉如被蜜蜂蛰了一下。 她不愿说这句话。 “总之,既得利益者是你,我没苦劳,也有功劳,放过我,行吗?” 陆璟沉默,似是思考,苏轻宛觉得有戏,心里也高兴起来,他该不会心动了吧?毕竟过得是不算宽裕,给一笔钱…… 有钱能使鬼推磨,他说个价,给得起她一定不吝啬。 “你为何急着离开?”陆璟手指在桌上敲了敲,“宫中的事皇上已有印象,此时和离,未免太心急了。” “我还留在陆家,还能做什么?给你添堵?”苏轻宛气得失了风度,又想骂他。 陆璟说,“张文桥上门退亲,你处理得很好,维护了陆家的尊严,也圆了二妹妹的心愿。” “陆璟,你没这么过分吧,要我给你掌管中馈。” “嫂嫂放心,我不会要你贴补银子,家里的销我会填补。” “你的俸禄还填不了家里的窟窿,你怎么填,贪污受贿?”“也行。” 苏轻宛再一次被他的厚颜无耻震惊了。 “你做梦,这烫手山芋刚丢出去,你要我接管,绝无可能,陆枫昨夜被激,今天必会写休书,你管不了兄长休妻吧?” “我能管!”陆璟一锤定音,没有人会质疑他的话,“没我的允许,你的和离书,官府都盖不了章。” “你!” “嫂嫂,过了年,我放你离开。”陆璟也看穿她的愤怒,又适当地给了她希望,“已是六月末了,离过年也不远。嫂嫂若想要自由,也不差这半年。” 苏轻宛蹙眉,半年……这半年时间在陆家,借着陆家少夫人的身份,其实更好筹谋,她也不打算离开京都。 陆家少夫人和被休弃的谢大姑娘,怎么听都是陆家少夫人方便行事。 出了差错,还有锦衣卫副指挥使能料理善后。 “为何要留我在府中半年。” “因为,我要娶妻了。” 请...您....收藏_6191书1吧(六\\\九\\\书\\\吧!) 苏轻宛指甲刺到掌心,一时无言,他要成婚了?她垂眸盯着鞋尖,这双绣鞋镶了一颗珍珠,漂亮又精致。她来了京都,绿竹热衷于给她打扮,漂亮的裙子,漂亮的鞋子,她在西南时从未穿过这样精致漂亮的鞋。 若是穿这样的珍珠鞋,珍珠几日就会掉落。 她心疼自己的珍珠。 她也不知想什么,想得太过沉迷,目光涣散,直到她察觉到一道灼热的视线,苏轻宛一激灵,回过神来。 “你……定了谁家姑娘?”苏轻宛问。 或是因流言蜚语的缘故,张氏与她甚少接触,深居简出,她还不知道陆璟定了亲,谁家的姑娘呢? “半年后,你就知道了。”陆璟竟卖了一个关子,“女方家世显赫,所以,我想请嫂嫂执掌中馈,在她过门前,府中诸事能井井有条,也烦请嫂嫂帮我操办婚礼,我必有重谢。” 苏轻宛,“……” 一团火在她胸膛爆开,就像是过年时的爆竹声在心口不断地爆破,把她五脏六腑和血肉都搅成一团。 他要她帮忙操办婚礼! 操办他的婚礼! 她差点骂出一句淮南方言,粗俗,又极符合她心境的方言。 “你留我在府中,就是为了帮你……操办婚礼?”苏轻宛脑海里有什么东西扯着神经,快要压不住火了。 “是!”陆璟说,“婚礼后,嫂嫂便可离去。” “好……好,好!”苏轻宛声音都哑了,气得咽喉疼痛,声音的尾气都被吞了,难受极了,“我就提前祝三弟……夫妻恩爱,子孙满堂!” 苏轻宛再也留不住,拂袖而去,绿竹其实都听呆了,慌忙跟了上去,嘴里骂骂咧咧,三公子可真过分,竟要她的姑娘操办婚礼。 欺负人也不带这么欺负的! 陆璟目光幽幽地看着她的背影,“夫妻恩爱,子孙满堂……承你吉言。” 黎安也糊涂了,他是近卫,是知道陆璟所有秘密的近卫,陆璟贪一文钱都瞒不过去的近卫,黎安忍不住心想,主子定了谁家姑娘? 他怎么不知道! “主子,你要成婚了?”黎安一头雾水。 100.第100章 姐妹 第100章 姐妹 “我成婚有什么奇怪?” “……新娘子是谁?”黎安更困惑,你成婚是很奇怪啊,三书六礼都要准备吧,下聘吉日也要挑的吧,吉服都要绣的吧。 半年成婚,怎么赶得及? “那就不是你该操心的事。”陆璟淡淡说,“近些日不需要盯着她了。” “是!” 苏轻宛上了马车,灌了一壶凉茶,绿竹也骂陆璟欺人太甚,“姑娘,你别气,我们再想想法子,陆枫那么生气,说不定马上就给和离书。” “我不生气!”苏轻宛的声音听起来很平淡。 绿竹暗忖,她从未见过姑娘如此生气……甚至说是气急败坏,她们去楼兰走商时被刁难,被囚禁在水牢,姑娘都淡定自如,从未如此生气过。 “对,对,天气太热了,你只是口干舌燥。” “去南风楼!” 苏轻宛从别院出来,去南风楼大快朵颐,绿竹是一个很爱吃的小姑娘,苏轻宛却不是,她非常自律,没有口腹之欲,满汉全席都不放在眼底,吃穿用度都不在意,穿得了粗布麻衣,也用得了绫罗绸缎。 能吃山野粗食,也能吃山珍海味。 绿竹是第一次见到苏轻宛,吃得这么多,青青都有些担心她吃撑了。 “姑娘,你没事吧?” “我没事,饿坏了。”苏轻宛说,养伤这段时日总是忌口,嘴里很淡,满桌丰盛菜肴对味蕾是极强的冲击。 她本就喜欢口味重的菜肴,京中餐食口味偏淡,她非常不喜欢。 在南风楼能痛痛快快地吃一顿。 一辆马车停在南风楼前,苏轻宛的厢房靠窗户,马车排场极大,绿竹往楼下看去,惊喜说,“姑娘,是陈家二姑娘。” 陈兰珠,宁远侯府的嫡次女。 “去请!” “是!” 绿竹出了雅间,苏轻宛把婢女们都遣走,陈兰珠满头珠钗,打扮得富贵华丽,金线绣的襦裙,颈间戴着一块羊脂玉,雪白通透,价值不菲。 “你可真能吃,一个人吃……一,二,三……”她叉腰数着杯盘,“十六个菜。” 许多菜肴还没动筷。 “作风比我还奢靡。” 苏轻宛失笑,拉着她坐下来,“我被困在府中,为了避嫌,也不曾见你,你瞧着……清瘦了些。” 京都女子以瘦为美,见面夸清瘦,总是没错。 “我倒霉死了!”陈兰珠把那盘猪肘子端到面前,拿着筷子戳进去,把肉戳得软烂,汁水横流,她挑了一块肥肉,刚要送进嘴里,问苏轻宛,“我真瘦了?” “瘦了!”苏轻宛语气坚定。 陈兰珠夹了好大一块肥肉放到嘴里,眯起眼睛,十分享受,“肘子真好吃。” 苏轻宛忍俊不禁,给她倒了一杯解腻的清茶。 “怎么倒霉了?”“你没听说吗?李雪樱犯了事,李三和靖王的婚事黄了,落到我头上了。”陈兰珠眉目都是怒火,“真是倒霉!” “听说靖王……面若好女。”苏轻宛含蓄地提了一嘴,她没见过靖王,仅是听传闻。 “哈哈哈哈,面若好女……是的,长得比女子还秀气,男子应当如我父兄般英伟健壮,谁像他……”陈兰珠一言难尽,“他要穿女装,我穿男装,我更像夫君。” 苏轻宛,“……” 陈兰珠觉得喝茶没意思,命人上酒,绿竹送来一坛酒,陈兰珠说,“你陪我喝!” “你忘了,我不擅饮酒?” “你还真当自己是昭兰,你又长在西南,怎么可能不擅饮酒?”陈兰珠给她倒了酒,“我这门倒霉婚事也是你招来的,你必须要陪几杯。” 陈兰珠都这么说了,苏轻宛只能舍命陪君子,“对不起啊,宝珠。” “我叫兰珠!” “有什么区别?” 请...您....收藏_6191书1吧(六\\\九\\\书\\\吧!) “你是逼我叫你乳名吗?” 苏轻宛举杯碰了她的杯子,“来,干了,你想喝多少,我就陪你喝多少。” 苏轻宛与陈兰珠相识于孩童时,宁远侯是庶子,少年时远奔淮南,成了淮南王军帐中小将,一路攒军功,因不愿掺和侯府的明争暗斗,他在淮南娶妻生子,妻子是淮南王妃的小表妹。 陈兰珠生在淮南,长在淮南,与苏轻宛是孩童时玩伴,淮南王出事前半年,宁远侯府出事,宁远侯回京主持大局,老宁远侯废嫡立庶,改立世子。 陈兰珠随父母上京,不久后,淮南王府出事,宁远侯王妃虽不在淮南王九族之内,仍是被迫改了姓,低调行事。 苏轻宛上京后偶然结识陈兰珠,阴差阳错还暴露身份,陈兰珠仗义,愿意助她一臂之力,刚回陆家时才会帮她推波助澜。 “你不嫁靖王,侯爷和夫人不会强迫你吧?” “父亲倒不曾说什么,母亲希望我嫁,当年……”陈兰珠那时虽年幼,却已懂事,过了一段担惊受怕的日子。侯夫人更是草木皆兵,过得艰难。 那一年淮南王府的血成了侯夫人的梦魇,她希望陈兰珠高嫁,不管发生什么事,皇家总是最有权势,在宗室当富贵闲人也好。 “再说,我死了两任未婚夫,不好退亲的。”陈兰珠惆怅,“我真是倒霉的小半生,第一个未婚夫垂钓溺亡,第二个未婚夫爬山坠崖,是他们倒霉,怎么全怪我头上,说我克夫?母亲说靖王都不怕流言,愿意成婚,那就成了吧,别折腾了。” 陈兰珠都还挺满意自己曾经的未婚夫,一起游过湖,打过马球,觉得他们英武健壮,很适合当夫君。 “婚期定在何时,我定会给你一笔很漂亮的添妆。” “你可真会说话!”陈兰珠没好气地翻白眼,动作很不优雅,“明年三月。” 三月春,嫁娶的好日子。 陈兰珠觉得自己倒霉透了,可一想到苏轻宛又觉得她也不算太倒霉,苏轻宛年纪轻轻的黄大闺女,莫名其妙嫁了人,又要和离,变成弃妇,谈婚论嫁必然艰难。 世道对女子多苛刻,二嫁很难寻到合心意的郎君。 门口两家姑娘的贴身婢女们听着姑娘们你一句,我一句比着谁更倒霉,忍俊不禁。 “对了,你消息灵通,你可知道陆璟定了谁家姑娘?” 101.第101章 醉酒 第101章 醉酒 “陆副指挥使?谁家姑娘这么有勇气敢嫁给他,莫不是疯了吧。”陈兰珠说,“陆枫是伪君子,陆璟就是真狠人。可他真的生了一张令人魂牵梦萦的脸,你可知道多少姑娘想嫁他,曾经的永宁公府六姑娘,盛安王的长女,成贵妃的亲妹妹,对他皆是一见钟情,想要求皇上赐婚,最后折戟沉沙,没了下文。其他女子都铩羽而归,定了亲嫁给人,盛安王的长女心有不甘,堵在锦衣卫衙门前送荷包,一点都不怕流言蜚语,她还放出话来,非陆璟不嫁,陆璟真要定了亲,她八成会疯,那可是比李雪樱还疯癫的女人,京中可没人敢嫁陆璟。” 苏轻宛微微蹙眉,陆璟说半年后成婚,怎么可能还没定亲。 莫不是诓骗她? “你怎么关心他的婚事?” “没人关心他的婚事。”苏轻宛说,“就是想知道是谁瞎了眼。” “除非是公主,谁敢嫁他?”陈兰珠摸着吃得撑起的肚皮,心满意足,“对了,忘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皇上召见西南王回京过年,圣旨已开始传去西南。” 苏轻宛微微一怔,父王要进京了? 西南王姓李,也是李家宗室,与淮南王是发小,又是挚友,是当今皇上的亲叔叔。十二年前的宫乱,西南王是皇位最有力的竞争者,他的母妃是先帝最宠爱的妃子。封地虽不算富饶,却比邻淮南,是先帝给他的底牌。 他想着就算继任皇帝要动西南王,也要顾忌淮南。 没想到先出事的是淮南。 淮南王出事后,淮南一脉几乎倾向西南,西南王抚养着小郡主,更能笼络人心,淮南王旧臣大多听令西南王。 皇上虽忌惮,却动不了西南。 登基十二年,这是第一次召西南王回京。 诏令到了西南,父王会听令吗? 皇上为何要召见西南王,若父王抗旨不尊,皇上敢大动干戈吗?边境这几年都仰仗着西南,牵一发动全身。 她不明白为何要召西南王进京。 “消息可靠吗?” “我父亲亲自去传旨,你说可靠吗?”陈兰珠压低声音,“我是偷偷看到圣旨的。” 苏轻宛感激涕零,“宝珠,谢谢你。” “再说一遍,我叫兰珠,你再叫一次宝珠,我就不和你玩了。” “行,行,兰珠!” 苏轻宛舍命陪君子,陪到日落,喝了两坛酒,陈兰珠喝得脚步虚浮,都有些站不稳,苏轻宛把她送上马车,这才回府。 陆家正门落了钥,苏轻宛的马车走侧门,侧门就在二房那边,势必要穿过陆璟庭院,苏轻宛下了马车只觉得天旋地转,刚进门推开绿竹,趴在一旁吐得天昏地暗。 “大少夫人……”府中提着灯笼要去厨房的婢女们吓坏了,满脸惊恐,不敢逗留,匆匆忙忙离开。 青青也吓坏了,扯了扯绿竹的袖子,“……” 绿竹总算知道为什么婢女们会吓成这鬼样子。 苏轻宛把两盆极品牡丹吐得满身狼藉。 虽是过了期,牡丹仍在培育,是陆璟最喜欢的姚黄。 绿竹说,“姑娘,三公子的姚黄牡丹,可能要死了。” “为什么要死了?” “你吐在盆里。”绿竹嫌弃地看着盆里的狼藉,“根系怕是要烧坏了。” “姚黄牡丹……没事!”苏轻宛说着醉话,拍着胸口,“我有的是银子,赔……他!”“嫂嫂果然财大气粗,两千银子,说赔就赔了。”陆璟不知何时立于廊下,门廊前挂着两盏宫灯,灯光摇曳,时明是暗。 他似是刚沐浴后,仅穿着一袭单薄的夏装,领口开得极大,隐约能见到精壮的胸膛,腰间系着一根玉带。也似是知道衣冠不整,苏轻宛看过来时,他特意拢了拢领口。 酒气上涌,熏得她理智尽失,苏轻宛在别院时憋的气翻滚而上,“你的姚黄,不值两千,休要骗我银子。” 绿竹想拉她,没拉住,只能任她撒酒疯。 “嫂嫂是要赖账吗?京中姚黄价值千两,你随意遣人去问便知价格。”陆璟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他鼻子灵敏,远远嗅到酒气。 他家长嫂近前时,酒气更浓郁,脸颊白中带粉,眼眸水润,眼角薄红,微微上挑时灵动妩媚,似谴责,又似愤怒,美得像山林中的精怪。 苏轻宛笑了,“你的姚黄并非珍品,只值百两,我家的姚黄……才值得千两。” “你家的姚黄?”陆璟淡淡说,“江南的姚黄,价值最低,你家的姚黄如何价值千两?” “……”苏轻宛哪怕是醉了,淮南仿佛是一个禁词,此生不会再提,“你管不着,这银子,我不赔!” 请...您....收藏_6191书1吧(六\\\九\\\书\\\吧!) 绿竹扶着她,“姑娘,我们回去吧。” 苏轻宛却不想走,指着陆璟问,“我问过旁人,没听说过你定亲,你是不是在骗我?” “旁人又怎么知道我定亲,嫂嫂想知道什么,何不来问我。” “那你说,与你定亲的是谁?” 陆璟,“……” 黎安在屋檐上嗑着瓜子,主子,说啊,你定亲的人是谁。 “你在骗我。” 陆璟说,“我没骗你。” “你就是骗我。”苏轻宛头疼欲裂,“我最讨厌骗子。” “我也最痛恨骗子。” 苏轻宛定定地看他片刻,似是迷茫,又似是有难隐之言,竟莫名地说了一句,“你生气了,你为什么生气?” “你毁了我的姚黄。”陆璟的话绕回来,“赔钱。” “……真小气。”苏轻宛哼笑,嘲讽说,“你这么小气,娶妻给得起聘礼吗?会被人取笑的。” “我的未婚妻,不爱金银之物。” “你好天真,哪有人不爱金银之物,定是骗你的。”苏轻宛晕乎乎的,还不忘了嘲笑,“骗子和骗子……绝配!” 陆璟,“……” 他似是被气糊涂了,问绿竹,“你怎么伺候的,让她喝这么多酒?” 苏轻宛身边伺候的婢女们,个个低下头,不敢说话,被陆璟的怒气压得不敢喘气,心中奇了怪了,大少夫人是公子的长嫂,又不是公子的妻,他气什么? 102.第102章 赔钱 第102章 赔钱 绿竹说,“姑娘难得会友,心里高兴就喝多了。” “会友?谁?” “宁远侯家的二姑娘。”绿竹心想锦衣卫副指挥使,想知道什么也能查出来。 “嫂嫂与陈二不和,在府中都吵过架,何时成了朋友?” 苏轻宛叉腰,“我和她从小就是朋友!没有吵过架,可好,可好了。” “你是不是醉糊涂了?” “我没糊涂,不准你质疑我和宝珠的友谊。”苏轻宛酒劲上来,更晕了,拽着绿竹说,“银子不要赔给他,我们走!” 绿竹暗忖,真没打算赔银子。 一株姚黄一千两,挺贵的。 舍不得! 绿竹扶着苏轻宛回梅兰苑,苏轻宛骂着陆璟,陆璟隐约能听见骂他的词,脸色沉如水,黎安问,“公子,那姚黄怎么办?” “去寻匠,救活它。”陆璟拂袖进了庭院。 苏轻宛宿醉,头疼得厉害,醒来时都有点糊涂,她酒量其实挺好的,平时喝不醉,她也不敢喝醉,绿竹说她酒品挺好的,喝醉就睡觉,她也担心自己喝醉会乱说话。 或许是难得见故人,陈兰珠知道她的过往,她的仇恨,她的痛苦,也能安抚她的痛苦,她一路走来,没有朋友,没有亲人,孤苦伶仃,心中苦闷难以抒发。 再听到陆璟要成婚,更是心酸,情绪不佳喝酒易醉。 她梳洗后去前厅用膳。 膳厅里,也仅剩下陆璟,张氏和陆云棠都没在膳厅,或是和陆璟用膳食欲不佳的缘故,她们能躲就躲。 苏轻宛醉酒断片,已不记得说过什么,绿竹也说都是无关紧要的话,说三公子故意勒索要两千两,姑娘醉酒了,也不肯赔他。 膳厅里,早膳倒是丰盛,且荤素搭配,颇有营养。 “嫂嫂,姚黄的钱,什么时候赔?” 苏轻宛,“……”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又提赔钱的事。 “你的姚黄也就百两,你要两千?”苏轻宛说,“你穷成这样,只能骗家里人吗?” 也不知道是哪句话取悦了陆璟,他点了点头,“嫂嫂既不愿意赔钱,我认亏就是,我去衙门了,嫂嫂记得管一管家中庶务。” 陆璟深深看她一眼,淡然离去。 苏轻宛被气得胃口不佳,“他等我用膳,就是给我添堵的?” 绿竹摊手,一头雾水,“三公子以前都不和我们一起用膳的。” “有病!”苏轻宛也真财大气粗,“取两百两银子,送去锦衣卫衙门,就说我赔给他的钱,去送银子的人,喊得越大声,越好!” 绿竹,“……姑娘,那三公子没了面子,岂不是要找我们算账。”“他自己要钱的。” 绿竹点头,“好吧!” 苏轻宛答应陆璟管理庶务,也就没敷衍他,去了商行回来后,让管家把人召齐,问清楚青楼女登门那日,究竟是哪些奴仆在前院,管家列出名单后,苏轻宛找来牙婆子,把人全都发卖了,卖了十一人。 所有人都吓傻了。 谢昭兰执掌中馈时,是商户家那一套,不算严厉,林氏就算是教,谢昭兰的性子柔软,也非常温和,从来不会重罚仆役。 李雪樱虽是霸道,凶残,对府中管理严格,也不像苏轻宛,犯了错连改正的机会都没有,直接被卖出去了。 管家也抹着汗,心想要不要告诉林氏。 可陆璟发了话,家中一切大少夫人做主,就算是大夫人,怕也管不了。 “我知道你们一定很困惑,为何犯了一次错就被驱逐出府邸,你们有人在陆家服侍已有数年,忠心耿耿,被驱逐出去心中定是不服。”苏轻宛看着跪在地上求饶的奴仆们,陆家规矩不算严,算是比较好伺候的,月钱给的也很多。 去哪都是服侍人,自然要选温和一点的主家。 “平时若是摔个茶盏,或弄破一件衣裳,都是小事,我不会计较。那日吕家女登门,你们放任不管,府卫在侧,家中奴仆上百人,吕家女和兄弟却大摇大摆进主厅,欺辱府中主子,你们在旁看戏,主辱臣死,你们犯了大忌,陆家留不得。” 请...您....收藏_6191书1吧(六\\\九\\\书\\\吧!) 苏轻宛说话声音也不算重,旁人却听得心口沉重,不管他们怎么求饶,苏轻宛还是冷着脸,把人全发卖了。 奴仆发卖过后,她又要了单子,细细问了管家府中各处的管事嬷嬷是谁,采买,厨房,厅堂,草侍弄等等,管理一个大宅子很耗费时间。 执掌中馈又是每一位大家闺秀要学习的,苏轻宛把家中奴仆重新划分,根据每个人所长,性子和意愿分配合适的工作。 “姑娘,你这算是又接了中馈,何必呢?反正是陆家的事,不必那么尽心。” 苏轻宛淡淡说,“我与陆璟既有约,就遵守约定,否则……他不知又要提出什么苛刻的条件,忍耐一阵吧。” 她习惯打理这些事,倒不觉得辛苦,顺手的事。 若这半年都要在陆家过,她也希望过得称心如意,恶奴欺主,陆云姝又管不住,她还是要出面。 苏轻宛在梅兰苑中用膳,她没想到陆璟来了,梅兰苑的侍女们都惊呆了,眼观鼻,鼻观心,都不敢说话。 日落时分来长嫂院落,陆璟,你忘了自己在祠堂发的誓了?又或者,你是真的一点都不在意流言蜚语。 幸好,她在院内摆膳,倒也光明正大。 “这是梅兰苑,日落了,你来做什么?”苏轻宛蹙眉,极其不悦,他真的疯了不成? “我刚下值,嫂嫂今日命人去衙门送了二百两,我特意来感谢嫂嫂的馈赠。”陆璟语气淡然,把馈赠二字说得特别重。 苏轻宛有些尴尬,她也不是故意为难陆璟。 “你自己要二百两,我满足你的心愿,我没什么错吧。” “是的,所以我特意来感谢嫂嫂,嫂嫂今日在家中操劳,我心有愧,认真反省,的确不该收嫂嫂的银子。”陆璟拿出二百两银票,放到桌上,“是我小气了,特意过来把银子还给嫂嫂。” “这种小事你何必亲自跑一趟,派黎安过来就好。” 103.第103章 奸情 第103章 奸情 “亲自过来赔罪道歉,才显出我的诚意。”陆璟面无表情,苏轻宛知道说的不是真心话,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人都麻木了。 “行,我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陆璟点头,转身刚要走,非常不巧的是,外面传来青青的声音,非常大声,“大公子,您怎么来了!” “……”苏轻宛和陆璟对视一眼,苏轻宛心里把陆璟骂了十八遍,几乎是一瞬间,两人错身,苏轻宛往前。 陆璟闪身进了苏轻宛的闺房,门刚关上,陆枫就进庭院来了。 陆枫本就误会弟弟觊觎长嫂,若知道陆璟日落后来梅兰苑,怕是更要疯了,苏轻宛虽激怒陆枫时胡言乱语,可并不想坐实罪名。 陆枫仍是醉醺醺的,饮酒过量,林氏拖着病体劝说无果,他整个人脚步虚浮,披头散发,哪有一点文人雅士的儒雅。 苏轻宛淡淡说,“梅兰苑不欢迎你,家中府卫都打不过绿竹,你别来自讨没趣。” 陆枫呵呵一笑,半醉,又没最醉死了,“你是我的结发妻子,梅兰苑我为何来不得?” 苏轻宛如看一个疯子,或是陆璟就在她房中的缘故,苏轻宛也有些紧张,只想快点打发陆枫,“陆枫,你想做什么啊?上一次来梅兰苑,被气得吐血,半条命没了,母亲用老山参吊着你的命,你要是被我气得半死,母亲可没有第二支老山参救你。” “你和三郎苟合都没把我气死,还有什么事能把我气死?”陆枫拎着酒壶,坐在餐桌前,宛若一家之主,拿着苏轻宛的筷子就夹菜来吃。 “昭兰,你的口味变化真多,你素来不喜这些酸辣的菜,口味清淡,只喜欢江南的菜肴,如今满桌鲜红,变化真大。” 陆枫红着眼,也陷入回忆,他和谢昭兰曾是一对恩爱夫妻,她们有过甜蜜回忆,虽面目全非,却在午夜梦回时纠缠着陆枫。 像是昭兰来索命。 他越发相信,眼前人,不是昭兰。 李雪樱虽疯癫,却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或许,她说真的,昭兰死在悬崖下,带着他的孩子,眼前人,究竟是谁? “时隔一年,你都变了心,我只是口味变了,有何奇怪。”苏轻宛懒得与他纠缠,她不担心陆枫,只怕陆璟起疑,“陆枫,母亲和你说了什么,你和离书又不愿写了,那日昏迷前还喊着要休了我,怎么又放弃了?” “休了你,岂不是太便宜你了。”陆枫起身,砸了酒瓶,双手握着苏轻宛的肩膀,“你是我的发妻,我为何要休你,我也想通了,我要和你重修旧好,李雪樱的孩子没了,那是我的长子,都是你的错,你要赔我一个孩子。” 苏轻宛,“……” 她抬脚,踹开陆枫,拂了拂似是沾上的脏东西,眉心紧蹙,“你做梦!” “你想一想那道铁券丹书,你有了孩子,孩子也有了庇护,人活一世为了什么,儿时孝顺父母,嫁人顺从夫君,有了孩儿,为孩儿图谋前程。”陆枫说,“昭兰,曾经我们也很恩爱的。” 他许是喝醉了,说话颠三倒四,逻辑不通。 苏轻宛真的一个眼神都不愿施舍给他,“我既和陆璟苟合,为何要与你生孩子,我与陆璟生一个孩子,生父是锦衣卫副指挥使,前途不可限量,又有铁券丹书庇护,一辈子顺遂,和你一个废物生孩子,再生一个废物点心?” 陆枫,“……” 他此生都没遭受这样的辱骂,不……是这样的羞辱,绝对羞辱,他的结发妻子把他的尊严狠狠地踩在地上,无情地践踏。 他还来不及愤怒,发飙,倏然听到屋内杯盏落地破碎的声音。 院中婢女们面面相觑。 真的太……震撼了。 大少夫人说要和三公子生孩子,日落黄昏,华灯初上,正是夜黑风高时,最适合偷情,三公子就在夫人闺房之中。真……刺激! “谁在里面?”陆枫像是突然被泼了一盆冷水,突然清醒过来,目光痛苦地看着房内,似是忌惮,又似是恐惧,情绪非常复杂。 “没人在里面!”苏轻宛淡淡说,却又做出一点心虚的表情,摆明了房中有猫腻,是要陆璟出丑。 她就是要故意整陆璟。 她知道陆璟的脾性,是绝不可能愿意陆枫撞见的,哪怕他们真的清清白白,可夜里出现在嫂嫂闺房里。 那真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他只能自己含冤受辱,被自己兄长误解。 毕竟陆枫还没抓到陆璟觊觎长嫂的罪证,这可是送上门来的罪证。 活该! 房间就这么大,他会躲在哪儿呢? “你撒谎!”陆枫也变得聪明起来,苏轻宛的神色像是要极力隐藏什么,怕是被他撞破什么。 绿竹还是护主的,也不是时刻都和苏轻宛心意相通,没看出来苏轻宛故意整陆璟,还护着苏轻宛的名声。 “是婢女在里面洒扫,大公子,你多心了。” 陆枫冷笑,目光扫过苏轻宛院内,奶娘告假归乡未归,梅兰苑的婢女他都认得,几乎都是熟面孔,全在院中了。 “你院中何时添了新面孔,我怎么不知道?” 陆枫大步往前走,苏轻宛信步闲庭,一点都不担心,陆璟一定会藏好的,他会藏在哪儿呢?屋檐上,或是床底。 苏轻宛幸灾乐祸,陆枫已推开房门。 陆璟负手而立,站在房中,他身穿锦衣卫官袍,长身如玉,芝兰玉树,晚风吹起他的袖袍,透出强大的威压。 他的背后是嫂嫂闺房里摇曳的灯光。 昏暗又暧昧。 屋内,屋外如被他隔了两个世界。 苏轻宛的笑容僵在脸上,“……” “你……子玉?”陆枫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婢女们齐刷刷跪了一地,人人惊恐。 “黎安,请大夫!”陆璟大步跨出房门。 黎安仓促进来,把陆枫扛走,也是惊出一身汗,他伺候陆璟这么多年,真就第一次遇见这么刺激的画面。 苏轻宛也是被惊得说不出一个字,满眼都是你疯了吧的眼神。 陆璟问,“嫂嫂,失望吗?” 104.第104章 花宴 第104章 宴 苏轻宛麻了,面无表情,“陆璟,想一想你那可怜的名声吧,所剩无几就别这么糟蹋了。” “多谢嫂嫂挂心,感激不尽。”陆璟说,“嫂嫂慢吃,我先走了。” 苏轻宛被气得七窍生烟,哪有胃口吃东西,陆枫,陆璟连着来给她添堵,苏轻宛给绿竹一个眼神,进了屋内。 绿竹交代婢女们闭紧嘴巴,梅兰苑内发生的事她们敢出去宣扬一个字,就不要怪她冷血无情。 婢女们纷纷应是,谁也不敢抬头。 绿竹带青青进了屋内,青青收拾地上的碎片,陆璟应是在喝茶,打破一个白瓷茶盏,苏轻宛在室内来回踱步。 她的东西从不留在宅院内,文字相关的东西看过便烧,并不担心陆璟一人在室内独处,顶多是拿走她一点金银珠宝。 陆璟不是那种人。 他可真做得出来,哪怕藏身房梁之上,陆枫未必能看到,竟敢明晃晃地站在门口,像是故意被陆枫看到的。 “绿竹,他究竟想做什么?”苏轻宛也是一头雾水,被陆璟不按常理出牌弄得心烦意乱,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绿竹说,“陆璟本来就不在意流言蜚语,大公子又废了,他们在祠堂都打起来,可能也不在意大公子的目光。” 苏轻宛暗忖,陆璟和陆枫兄友弟恭这么多年,怎么会因一件事闹掰了? 陆枫那天被她胡言乱语气得半死,陆枫却不曾为难过陆璟,甚至没质问陆璟,是否与长嫂苟合,林氏问他时,他也闭口不出。 是因为男人的自尊,也是维护了陆璟的名声。 陆璟为什么会这么肆无忌惮? 虽说他是桀骜不驯的人,不在意旁人的意见,毕竟是兄弟……叔嫂,纲常伦理在这儿,谁敢真的不在乎? 从祠堂开始的,那天跪祠堂后,陆璟态度就变了。 为什么? 被陆枫刺激一句,他干脆坐实罪名,那祠堂上发什么誓呢?若不是被刺激糊涂了,又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 他一步一步,像是故意的。 青青说,“姑娘,三公子……不会真的觊觎你吧?” 苏轻宛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心口狂跳,难道陆璟察觉到什么?若非如此,怎么解释他这段日子来的寻常? 若是他察觉到什么,她是不是要去试探一遍? 不,也不能试探! 他或许等着她去试探,一旦试探,她自爆身份,可他明明说定了亲,半年后成婚啊,苏轻宛头痛欲裂,这到底怎么回事? “别胡说,三公子好歹是名门之后,怎么会做出这种事?”绿竹说,“名声好听吗?他还做不做人,一辈子都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三公子十天半个月都不曾回家,二夫人和三姑娘见他一面都不容易,这段时间我们倒是日日都能见到。他会给姑娘撑腰,和姑娘一起用早膳,今晚还特意拿了银子来还姑娘。这种事,他何苦亲自跑一趟呢?大公子还在疑心他觊觎长嫂,灯笼点亮后,他来梅兰苑,本就招人非议啊。”青青并不觉得自己是胡乱揣摩。 三公子……看姑娘的眼神…… “只是巧合,不必多想。”苏轻宛的话自己都说服不了,可她又只能按兵不动,敌动我不动,免得陆璟越发起疑。 苏轻宛夜不能寐,不由自主想到两年前的西南,她与陆璟的那段情。 越想,越烦躁!她真的想要调配一颗药,能让人失去记忆的药,吃了药,没了记忆,或许她就不会这么难受,将来要杀陆璟时,也能狠得下心来! 翌日,她派人绿竹和青青去探听陆枫的消息,他又晕过去了,必然会惊动林氏,据说陆璟也去芳华苑了,也不知道陆璟和陆枫是怎么谈的,陆枫就卧床不起了。 绿竹恶毒地揣摩,“三公子不会是告诉他,真是觊觎你吧?” 苏轻宛,“……” 那就该给陆枫办丧事了。 陆少卿和林氏倒是没什么反应,特别是林氏,养好病也不怎么管苏轻宛。 苏轻宛提心吊胆过了数日,警惕着陆璟会继续试探她,或者做出什么出格的事,谁知道风平浪静。 陆璟也没来刁难她,偶尔也能听到陆璟在练武场习武的声音。 苏轻宛暗忖,就这么风平浪静地过去了? 这一日,陈兰珠给她送来拜帖,邀她参加宁远侯府的赏宴,苏轻宛被陆璟弄得心神不宁,在家里也憋得很,打算出门去散心。 陆云秀一听是去宁远侯府,想要跟苏轻宛去。苏轻宛不喜陆云秀鲁莽的性子,婉拒她的请求,陆云秀气得骂了她几句,苏轻宛当成耳边风。 宁远侯府门前,陈兰珠在迎客,也特意等着她,陆家的马车一来,陈兰珠就笑着下台阶来迎她,“今天各府女眷都会来,安平伯夫人也来了,你跟着我,避开她就是。” “她怎么也来了?” “我家长嫂与她家有姻亲关系,就送了拜帖。” 苏轻宛倒不在意,李雪樱活不长,安平伯夫人痛失爱女,已是最大的惩罚,活在失去女儿的痛苦里,对她才是最大的惩罚。 苏轻宛随着陈兰珠到了赏宴,园中百齐放,姹紫嫣红,女眷们身穿华服,珠钗摇曳,人比娇。 陈兰珠带苏轻宛来园后,不少女眷的目光看过来,谢昭兰在京中女眷的心目中名声极好,稳重大气,娴静温雅,谢家又当官家闺秀来养,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即便有人曾不喜她出身商贾,这几年也来往甚好。 然而,陆家新贵,不算氏族门阀,谢昭兰能结交的女眷身份不算太高,许多贵女也不愿自降身价与谢昭兰来往,院内许多女眷都不认识谢昭兰。 “这是谁家的娘子,生得如此容月貌?”一名贵夫人见苏轻宛梳妇人发髻,贵气逼人,好奇地问。 “程夫人,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陆家大少夫人。” 园内一阵诡异的沉默。 女眷面面相觑,探究的,好奇的,鄙夷的,赞许的……各色各样的目光全落在她身上。 105.第105章 招惹 第105章 招惹 苏轻宛也不怯场,行了礼,有几名回了礼,有人自诩身份,不把苏轻宛放在眼底,苏轻宛倒也不在意。 “陆家大少夫人死而复生,倒是奇闻。” 有人交头接耳,也不知道议论什么,都笑起来,那笑意不算恶意,但也绝对称不上好意。 “陆少夫人,我们都很好奇你坠崖的奇遇,不知道方便讲一讲吗?” 陈兰珠很护着姐妹,“有什么好讲的,你这么好奇,你去问自己表姐,觊觎人夫,杀人发妻,我要是你都不好意思出门丢脸呢。” “你!”说话的少女气得半死,又知道在宁远侯府,不好与陈兰珠作对,只能忍耐。 “陆少夫人也是半斤八两,连累夫君丢了官职,怎么好意思出门交际的?” “我夫君犯了杀妻之罪,圣上裁决,抹了官职,我又无错,为何不能出门交际?”苏轻宛淡淡问,“我被杀,侥幸逃过一命,是我的过错吗?” 这话旁人可不敢随意接,坐在庭中始终不曾言语的一名富贵人说,“陆少夫人说的是,若谁敢说你半句不是,倒是可以祝愿她也找一名陆大公子这样的忘恩负义之徒。” 苏轻宛转头看去,贵夫人身穿紫色华服,眉目间英气逼人,陈兰珠偷偷告诉她,“这是陈大将军的夫人。” 苏轻宛也想起来,陆云姝的姐姐陆云烟嫁给陈家嫡次子,这位贵夫人是陆云烟的婆婆。 既是亲家,于情于理都该拜见。 苏轻宛行至亭中,给陈大夫人行了礼。 陈大夫人笑着招手,“昭兰,许久未见,你瞧着越发从容大气,大难之后,必是大福,不要在意旁人的闲言碎语。” “是,昭兰明白!”苏轻宛笑着应了。 陈将军在武将中地位不低,男人的地位决定夫人们在宴席上的地位,有了陈夫人相护,倒也没人再敢为难苏轻宛。 安平伯夫人含恨盯着她的背影,牙龈几乎咬碎,想到家中奄奄一息的女儿,太医说女儿落胎伤了底子,治不好了。 她从小呵护着长大的女儿快要油尽灯枯。 害她的人却意气风发,没有躲在府中不敢见人,而是大大方方地参加宴席,安平伯夫人如何不恨呢。 可安平伯的警告尚在耳边,李家虽保住爵位,并未失了圣宠,可李家的权势大不如前,因为李雪樱,李家三姑娘失了婚事,妯娌也埋怨他们纵容李雪樱行凶,连累家族。 李夫人的日子可不好过,宁远侯虽给她发了请帖,却是笃定安平伯夫人不会来宴席,李家所有人都要夹着尾巴做人,李夫人也不敢在宴席上对苏轻宛做什么。 除了恨,什么都做不了。 只要她有一点报复的想法就会想起她的儿子们。 她的女儿油尽灯枯,可儿子们都在军中,前程似锦,不能被毁了。 苏轻宛也注意到安平伯夫人的目光,淡漠,平静。 盛安王长女新月县主是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安平伯夫人,李雪樱怎么没来?听说她从慎戒司回来了。” 新月身边的少女掩嘴笑着说,“李雪樱最喜欢在赏宴上出风头,没了她,少了许多乐趣呢。” 安平伯夫人倍感羞辱,却又不能说什么。 “李夫人,雪樱还好吧,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还是挺担心的,前几日想去府上探望,可惜没见上。”“去慎戒司被罚这么多天,还落了胎,怎么养也要一两年才能养好,我认识几名专治妇人症状的圣手,李夫人可需要我给您引荐?” “李雪樱名声扫地,就算治好了,也不敢抛头露面,一辈子都在家好好养着吧,安平伯家底厚,也不怕养着一个废弃的女儿。” …… 安平伯夫人气得发抖,“够了,我知道你们都是不怀好意,雪樱是犯了错,也受了教训,你们何苦要穷追猛打?” “安平伯夫人,我们关心李雪樱,你可别多心啊。”少女娇笑着,仗着家世,并不惧怕李家。 新月县主笑着说,“李雪樱在京中横行霸道多年,早就有人告诫过李夫人好好管教,免得犯下大错,你们纵容爱女,置之不理,落到这下场,怪谁呢?” “看上有妇之夫,便要杀人发妻,真是好可怕呢。”少女与新月县主一唱一和,安平伯夫人被气得心口钝痛,捂着胸口脸色煞白。 陈大夫人说,“李雪樱犯错,已被圣上发落,你们也积点口德,得饶人处且饶人。” 诸位贵女脸色讪讪的。 新月县主说,“事不关己,我们也是随意议论几句,陆少夫人,才是最痛快的人,是吧?” 苏轻宛淡淡一笑,“是呢。” 众人,“……” 她们也没想到苏轻宛竟会如此直白,若性子柔软些的,大抵会说一些恩怨相抵的场面话,苏轻宛却不想做一个体面人。 “大仇得报,换成是谁,怎会不痛快!” 新月县主大笑说,“痛快人,陆少夫人这性子,我喜欢!”、 李雪樱曾交好的一名少女不满说,“陆少夫人,你又没死,雪樱也得到教训,失了孩子,又被赶出陆家,也得到教训,何苦如此咄咄逼人?” 陈兰珠气得半死,蠢货! 这蠢货还是她的亲戚。 苏轻宛笑着说,“好善心的姑娘,与你相比,我确实太过计较了。” “你当然计较,李雪樱失了孩子,失了名声,你还好端端地活着啊。” “若我死了呢?无人知晓我的冤屈,我尸骨未寒,夫君和仇人洞房烛,恩爱白头,谁给我伸冤呢?”苏轻宛笑着问,“你这么善心,会帮我伸冤吗?” “我……” “周欢,你闭嘴吧!”陈兰珠蹙眉,“怎么蠢成这样,你爱心这么泛滥,你去宫里跪着给李雪樱求情去啊!” 周姑娘也察觉到自己言语有失,白了脸。 陈兰珠拉着苏轻宛离开园,“走,我带你去别处玩。” 苏轻宛离得很远,还能感觉到背后一道仇恨的目光,她回头果真看到安平伯夫人恨恨地盯着她,苏轻宛暗忖,安平伯夫人若是聪明,就该知道断臂求生。 别来招惹她! 106.第106章 姨母 第106章 姨母 陈兰珠带苏轻宛七拐八拐,绕过九曲回廊,又穿过一个小园,竟来了主院,主院消无声息,门口仅有几名心腹守着。 苏轻宛近乡情怯,刚跨进庭院便看见宁远侯夫人兰氏。 兰氏红着眼,看到苏轻宛那一瞬间,身体微晃,泪如雨下,“小五……” “姨母!”苏轻宛也红了眼,扑到兰氏怀里。 兰氏是淮南王妃的嫡亲表妹,比淮南王妃小十岁,未满七岁便送到王妃身边养着,几乎是王妃一手带大的。 淮南王妃对兰氏是长姐如母。 王妃好孕,儿女成群,都是兰氏伺候月子,每一个孩子兰氏都抱着长大,都是她的心头肉,淮南王府覆灭时,兰氏病得奄奄一息,差点香消玉殒。 苏轻宛孩童时很喜欢姨母,也经常去宁远侯府上小住。 两人抱头痛哭,兰氏哭得整个胸腔似乎有什么东西要穿透胸膛,嗓子哑得没有发不出声音来,眼泪大颗大颗落在苏轻宛的衣襟上。 “我的小五,快让姨母看看!”兰氏已有十余年不曾见过血亲,她那一脉也早没了香火,出嫁都是从淮南王府出嫁的。 当年淮南王妃想给她体面,还想把她记在族谱里,幸亏没记到族谱里,逃过一劫,否则整个宁远侯府都在劫难逃。 兰氏双手捧着苏轻宛的脸庞,盯着她的眉目出神,似是怀念,更多是痛苦,“真像你长兄!” 淮南王的长子,芝兰玉树,眉眼像极王妃,双生女儿眉眼也像王妃,容貌更盛,兰氏捶胸顿足,“都怪我身子不争气,甚少出门交际,昭兰来过府中,我竟不曾见过,若见过……若见过……” 她悔恨至极! 她有机会能保护要昭兰的。 “姨母,不怪您,宝珠说过您受了大罪,差点随着族人而去,小五上京不敢叨扰,也是怕姨母伤怀。” 姨母性子弱,与姐姐相似,她想着姨母在宁远侯府好好活着就好。 兰氏把苏轻宛带到内院,陈兰珠把人都遣到门口守着。苏轻宛暗中瞪她一眼,陈兰珠说,“这事不怪我,中秋将至,母亲伤怀,又染风寒,我只想她开怀,病好得快一些。” 兰氏本来病得起不来身,知道苏轻宛活着,两日药到病除,特意办了赏宴,就想见一见苏轻宛。 苏轻宛顶替谢昭兰复仇的事,兰氏也知道了,不曾指责过苏轻宛半句,只是心疼她的遭遇,“小五,你不是孤身一人,你要复仇,姨母可以帮你,你不必一个人背负着仇恨。” “姨母,姐姐大仇已报,李雪樱活不了多长了,陆枫虽暂时不能杀,这条命我却记下,迟早要拿的。”苏轻宛倒不隐瞒,“宝珠说您身体不好,在家好好养伤,若是想我了,派人说一声,我便过来看您。” 兰氏恨不得她日日都住在府中,日日都在她的眼皮底下。 “你活着的事,宝珠只告诉我一人,不曾告诉你姨父。”兰氏问,“你想告诉他吗?”苏轻宛轻轻摇头,若要告诉宁远侯,她早就说了。 宁远侯在皇上眼里是淮南王嫡系,若不是边关告急,长公主做主,宁远侯也绝无可能上战场领兵作战。 兰氏心里钝痛,眼底泪水朦胧,“你是怕连累我们吗?” 苏轻宛沉默,兰氏是养在淮南王府长大的,性子虽弱,却有淮南王府的风骨,若不是为了她的儿女们,她早就死在十二年前的中秋夜,与族人团聚。 如今知道小五活着,且在京中,她就知道苏轻宛是上京伸冤平反的,可仅凭她一个人,又怎么伸冤平凡? 她的丈夫说,那是一场阴谋,莫须有的罪名要了淮南王全族的性命,想要翻案,几乎不可能! 小五孤身一人,势单力薄,有宁远侯府相助,再不济也能保她一条性命。 “姨母,姨父还在边关,表弟们也在战场上奋勇杀敌,小五实在不愿他们被京中琐事牵连,平反昭雪的事,我心中有数。”苏轻宛说,“姨母听我一句劝,安心养病,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不管兰氏说什么,苏轻宛都不同意宁远侯府牵扯其中,这几年她在京中慢慢布局,也已有成效,等边疆稳定后,她也该收网了。 若不是边关战乱,她早该上京了。 宁远侯夫人知道劝不住苏轻宛,她的性子与淮南王一样的固执,陈兰珠说,“母亲,小五这么厉害,短短数月,该报的仇也报了,你就相信她吧。” 兰氏脸色凝重,不相信又能如何? 京中不少人知道兰氏出身淮南王府,十余年的时光没有淡化旁人的记忆,苏轻宛不宜和兰氏太过亲密,在兰氏依依不舍的目光中离开主院。 一出主院,苏轻宛就踹陈兰珠一脚,“你怎么敢告知姨母真相的,也不怕刺激到她?” “母亲因何病了这么多年,你我都清楚,知道你还活着,她病就好了,她就是心病。” 苏轻宛神色凝重,她并不愿意姨母劳神,沉声说,“宝珠,你听话,日后不要和姨母再说我的事,平反一事危险重重,我不愿意侯府涉险,当初若不是你把我当成姐姐,非要与我为难,我怕惹来旁人侧目,沈家永远都不会知道我还活着。” 陈兰珠撇嘴,“知道了,知道了,我也是担心母亲,都听你的。” 两人刚回宴席上,新月县主来寻她们,身边仅带着一名贴身婢女,新月县主说,“陈二,你与谢昭兰素来不和,自从她死而复生后,你们关系倒是亲近许多。” 陈兰珠与新月县主不算深交,也知道新月县主眼高于顶,她有意给苏轻宛撑腰,“我们早就化干戈为玉帛,成了莫逆之交。” “你这么急着给陆少夫人撑场面做什么,我又不会欺负她。”新月县主轻笑,她在贵女圈中脾性虽不好,却没有李雪樱那样暴戾刻薄的名声。 陈兰珠淡淡说,“县主曾说过商贾之女满身铜臭,你不愿与之为伍,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欺负她?” 107.第107章 挖坟 第107章 挖坟 新月县主说,“此一时彼一时,我与少夫人日后或许是妯娌,又怎么会欺负少夫人?” 苏轻宛,“……” 她想起陈兰珠说过的话,新月县主对陆璟痴心一片,非他不嫁。 陈兰珠脱口而出,“和陆璟定亲的人是你?” “陆璟定了亲?”新月县主脸色瞬间变了,“定了谁家姑娘?” 苏轻宛,“……” 她都来不及阻拦,陈兰珠话赶话就把陆璟定亲的事说出去了,苏轻宛叹息说,“县主,三郎说他定了亲,可不知他定了谁家的姑娘。” “你是他的长嫂,怎么不知他定了谁家的姑娘?” “我与三郎不熟,家中也没提过定亲之事,真的不知道。”苏轻宛只能敷衍。 新月县主本是想与苏轻宛结交的,知道陆璟定亲一事后,拂袖而去。 陈兰珠捂着嘴,“我是不是闯祸了?” “你是真藏不住事!”苏轻宛舍不得骂她,“算了,谁的桃谁去挡,糟心的也不是我们。” 陈兰珠有几分愧色,“回头我一定管好自己的嘴巴。” 新月县主提前离席,安平伯夫人也已离去,席上清净许多,苏轻宛又是宁远侯府的贵客,旁人也不敢出言不逊。 牡丹期虽过,庭中鲜锦簇,尽是美景。 苏轻宛来侯府见过姨母,心愿已了,喝了两盏茶便起身告辞,陈兰珠依依不舍,“母亲还想留你用晚膳。” “我与宁远侯府要远着些,今天收到拜帖,已预料到你想做什么,所以我才来赴约,下不为例,有事到南风楼留信。” 陈兰珠有几分委屈,“知道了。” 苏轻宛出宁远侯府后去了谢家商行,谢掌柜笑着给她看近一个月的盈余,足足提高三成,谢掌柜喜笑颜开。 苏轻宛制定的新规,对商行掌柜们吸引力颇大,能者多得,谢掌柜一月能拿到的银子多了数倍,对苏轻宛越发恭敬,绞尽脑汁执行苏轻宛的策略。 “盈余分出一成来,给锦衣卫送去!”苏轻宛说,“这一个月来我们打着锦衣卫的名号,避免许多刁难,承了情,就给他们送去银子,日后对我们行商多有便利。” “是,我明白,大姑娘放心,无需吩咐,我知道怎么做。” 谢掌柜觉得盈余多给一成都行,他们的确扯着锦衣卫大旗,狐假虎威,苏轻宛在商行看过账,绿竹问她要不要去南风楼用晚膳,苏轻宛不太爱动。 绿竹便带人去南风楼给她打包膳食。商行最近得了一块非常好的血玉,成色极好,是楼兰国给大宛的贡品,商家偷偷留了一块给商队,带回京都。 苏轻宛爱不释手,谢掌柜也不打算售卖,这块玉石能给苏轻宛磨一支玉镯出来,她得姐姐最喜欢血玉,当年生辰时,长兄送了一支很漂亮的血玉给她。 她正在赏玩,思念着姐姐,青青气喘吁吁地跑进来。 “姑娘,姑娘,不好了……”她跑得几乎断了气,“李雪樱去挖坟了。” “挖什么坟?” “挖姑娘的坟啊!” 苏轻宛手中的血玉差点掉落在地,李雪樱去挖姐姐的坟! 谢昭兰被埋在郊外三林庄,东边是陆家的墓园,埋了陆家几辈人,谢昭兰作为嫡长媳,埋在墓园最西边的小土坡上。 苏轻宛顶替谢昭兰身份回来后,林氏曾说过昭兰既是没死,就不能埋在祖坟,她想要迁墓,人还活着却已立碑,也着实不祥。后来林氏去算卦,苏轻宛买通道士说人未死,墓碑已立,会冲撞活人,影响寿元,林氏就没提过迁墓的事。 苏轻宛不愿意林氏打扰姐姐,也假装不知。 她总有一天会把姐姐的尸骨迁回淮南,与家人同葬,只是眼下并非最好的时机,且陆璟老谋深算,若有一日怀疑她的身份,来动姐姐的坟,察觉到坟墓被人挖掘过,她的身份定会暴露。 她偷偷来祭拜过谢昭兰,祭拜过后,清理痕迹,也在谢昭兰坟前立誓,定会带她回家。 没想到……李雪樱来挖坟! 真该死! 苏轻宛到三林庄时,三名男子拿着铁锹正在挖坟,谢昭兰的墓碑被毁损,坟墓既然被铲平,他们正在挖棺木。 “住手!”苏轻宛目赤欲裂,心如刀割,姐姐……姐姐死后都不得清净,“你们都给我住手!” 李雪樱瘦成了纸片人,被她的婢女春桃搀扶着,孱弱,苍白,风一吹就要倒,仍是打扮得金尊玉贵,却像是套着一层尊贵的外衣,内里依然腐朽。 几名壮年男子停下来,面面相觑,都看向李雪樱。 李雪樱身边围了四名府卫,她笑起来,挂着恶毒的笑,“谢昭兰……不,我都不知道你真正的名字,你急了。” 李雪樱恨意滔天,“皇上判我的罪,说我杀人发妻,夺人夫君,恶毒至极,我在慎戒司被人羞辱,折磨,生不如死,全是拜你所赐。他们都说我疯了,你分明还活着,却口口声声说杀了你,我没疯了,我很清楚地记得,我杀了谢昭兰,毁了她的容颜,敛尸的时候,我还派人确认过,坟墓里肯定谢昭兰,你又是什么妖魔鬼怪?” “你想怎么样?”苏轻宛也恨得差点咬碎了牙龈,李雪樱看着命不久矣,陆璟没骗她,她本来还想着既是活不久,她就不必脏了手,没想到……李雪樱想早点上路! “坟墓里若真是谢昭兰,你就犯了欺君之罪,我就算死,也要拉着你陪葬,反正我活不了多久。”李雪樱被搀扶着,缓缓走向苏轻宛,“自从你死而复生回陆家,我的人生就毁了,我就算是死,也要死明白!” “你这一生,又何曾活明白过,如今临死想要一个死明白,真是可笑。”苏轻宛说,“我警告你,若你执意挖坟,我要你今天就去见阎王。” “哈哈哈哈哈,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凭什么杀我?”李雪樱嚣张至极,“你又怎么敢杀我?” 她顿了顿,沉声说,“坟墓里埋的人,是不是谢昭兰,挖出来就知道了,当初我为了要她知难而退,派人撞过她的马车,谢昭兰右腿骨折过,你可以假扮谢昭兰,可骨头不会撒谎,如果有断骨痕迹,棺材里的是人,就是谢昭兰,你就是欺君之罪,你也得死!” 108.第108章 杀戒 第108章 杀戒 苏轻宛咬牙,原来姐姐还受过这样的苦,被李雪樱撞断了腿,新仇旧恨,又加了一项。 “李雪樱,挖人坟墓,这事你不怕连累家族吗?”苏轻宛抬出她最在意的家族。 “要证明你是假的,我就是有功之人,我连累父亲受骂,临死,我也要帮他正名,他养的女儿,不是一无是处,只是被人构陷。” 苏轻宛冷笑,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来人,给我挖,把棺材抬出来,打开棺材,今天我就要拆穿你的真面目!”她的状态已有些疯狂。 苏轻宛一手按在腰间,那几名壮汉又在疯狂地挖坟,棺木的一角已经显露出来,苏轻宛的恨意也到了顶峰,她就算要杀李雪樱,也不会光天化日之下动手。 若杀了李雪樱,安平伯状告,她也要赔命。 淮南的冤案还没平反,她不能死! 可李雪樱,欺人太甚! “我明明杀了谢昭兰,可又看见一模一样的脸,让我猜一猜,究竟是为什么?你们是双生姐妹,我见过谢昭兰,那就是一个柔弱可欺的废物,你和她完全不一样,我承认,我输了。可你绝对也赢不了,你是她姐姐,还是妹妹?我来挖坟,你这么着急,是怕我鞭尸吗?你说对了,我就要鞭尸,我就要惊扰她的亡灵,我要把她挫骨扬灰……啊……” 李雪樱的话来不及说完,只见寒芒一闪,她只觉得腹部被什么东西划开,她僵硬低头,看到腹部有一条血痕。 她穿了一件湖蓝长裙,鲜血渗透了绸缎。 苏轻宛软剑在手,鲜血顺着剑尖滴落。 “李雪樱,你永远听不懂人话!”她捏着李雪樱的下巴,在春桃的尖叫声中说,“我说过今天送你见阎王,你以为我在开玩笑吗?” “你……”李雪樱捂着腹部,鲜血从指缝中溢出。 苏轻宛手腕微抬,软剑穿透她的身体,春桃早就吓得魂不附体,摔在地上,昏死过去,苏轻宛在李雪樱耳边说,“杀人偿命,我忍你很久了。” 白刃进,红刃出,李雪樱摔在地上,血流如注。 李雪樱带了府兵,也带了挖坟的壮汉,主人被杀过于突然,府兵们都没反应过来,全都被吓傻了。 “杀了她……给我杀了她!”李雪樱气若浮丝,还能下令。 府兵们拔剑杀了过来,李雪樱在他们眼皮底下出事,安平伯夫人不会放过他们,必然是死路一条,若是能给姑娘报仇,或许能自救。 六名府兵全围上来,要把苏轻宛碎尸万段,苏轻宛手里的软剑灵活如蛇,身影快如闪电,几个回合过去,两名府兵全挂了彩。 那边挖坟的壮汉见势不好,想要逃跑,苏轻宛架开杀过来的长刀,疾步往前挡住他们的去路,手起剑落,两名壮汉被划破咽喉,一剑毙命。 “啊……饶命,饶命,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拿了钱来挖坟的。” 其中一人吓得连滚带爬往外逃,青青骑马赶到,拔出后腰的双刀,拦住逃跑的壮汉,苏轻宛回身去收拾那群府兵。 快如闪电,血雾飘飞。 一炷香的时间,六名府兵死的死,伤的伤,全躺在地上没了声息。 青青也制服要逃跑的壮汉。 “姑娘,要抓他见官吗?”青青问。“杀了。” 青青一怔,回过神,“是!” 刀锋一划,壮汉来不及求饶,就被划破咽喉,倒在地上。 她只知道自己这条命是姑娘给的,姑娘说什么,她做什么。 苏轻宛拿着绢帕擦拭着软剑上的血,一步一步走近李雪樱,她早就吓得魂不附体,一手捂着伤口一手撑在地上不断往后退。 身体在地上拖出一条血痕来,直到她的背脊撞上一颗松树,再也退不了。 软剑在烈日下寒芒森森,衬得苏轻宛的眼睛没有一点温度。 “你……你到底是谁?” “你也知道害怕?我以为堂堂的安平伯之女,横行霸道,杀人如麻,是不知道害怕的。”苏轻宛缓缓走近她,软剑上的血已擦拭干净,她的软剑挑起李雪樱的下巴,剑尖横在她的咽喉上,“真可惜,今天不是姐姐的忌日,不然,我砍了你的头祭奠,也算告慰她在天之灵。” 李雪樱明白了,谢昭兰果真死了,眼前是她的妹妹来复仇了。 她也要死了! “哈哈哈哈,果真如此……”李雪樱笑起来,眼泪都笑出来了,软剑杀人,就算穿透了她的身体,也不会立刻毙命,因为软剑太薄,又太软,造成的伤口非常细微。 血会慢慢从身体里流出,无人救治,李雪樱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生命的流逝,自己正在慢慢地死去。 “你杀了这么多人,我父亲,母亲不会放过你!”李雪樱说,“我犯了罪,皇上已治了罪,如今你杀我,又杀了这么多人,是你杀人如麻,杀人偿命,我父亲马上就来,我在黄泉路上等着你。” 青青说,“这些人是我杀的,与我家姑娘有什么关系?我家姑娘只是见不得陆家墓园被毁了,伤心过度,晕倒在地,我是忠仆,守护陆家墓园不被损毁,人都是我杀了。” 李雪樱,“……” 倏然,林间飞鸟展翅逃窜,惊起落叶纷纷,马蹄声由远而近,在荒山野岭中宛如地动,苏轻宛转头,见到陆璟。 他骑着白马奔袭而来,一身靛蓝窄袖长袍,金线在烈日下泛着暖光,贵气逼人,山野中的荒寂格格不入。 他身后跟着一队锦衣卫,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满地尸体和被掘开的墓。 苏轻宛隔着满地尸骨,鲜血与陆璟对视,看到陆璟的震惊,苏轻宛的剑尚未收回,软剑上还沾染擦拭未净的血。 陆璟飞身下马,疾步而来,山林中的风都带上了他的怒气。 他看了一眼一息尚存的李雪樱,再看着谢昭兰被挖开的坟,眉心皱得更紧。 “你杀了他们?” 苏轻宛,“是!” 为何要杀,无需解释。 她的软剑一划,刚要解决李雪樱,被陆璟握着手腕,苏轻宛蹙眉,“陆璟,你要拦我?” 电光火石间,陆璟已有决断,“再等等。” 109.第109章 亡灵 第109章 亡灵 苏轻宛不明白他要等什么,李雪樱却已有恃无恐,“众目睽睽下,杀人偿命,一报还一报,你记着……我在黄泉路上等着你。” 林间再一次有飞鸟被惊起,安平伯也带着自己的府兵而来。 “父亲……”李雪樱伸手呼救,若她活着,看到仇人被杀,那就更大快人心,父亲来了,或许她得救了,就算死,她也要仇人死在她面前,“父亲,救我!” “雪樱!”安平伯下马,快步而来。 李雪樱说,“我父亲来了,你的面具马上就要被拆穿,我要你碎尸万段!” 苏轻宛气得要弄死陆璟,他拦她做什么,李雪樱今天要是活着,她做梦都想杀了陆璟,李雪樱狂笑,“失策了吧,刚刚不杀我,如今,你也杀不了我,你死定了!” 她一只脚都进了阎王殿,气焰还是这么嚣张。 “是吗?”陆璟冷笑,绣春刀出鞘,李雪樱尚未有反应,只觉得脖颈一麻,她捂着脖子,鲜血如注,眼睛瞪大到极限。 安平伯目赤欲裂,“雪樱!” 他吼着飞奔过来,李雪樱已断了气,绣春刀杀人,一招毙命,绝无活口。 苏轻宛也震惊了,没想到陆璟会杀李雪樱,他为何要这么做,这件事明明和他没关系的,这样他也惹火上身了。 “你……”苏轻宛微微蹙眉。 陆璟看了一眼她的软剑,“把剑收起来,这件事和你没关系。” 苏轻宛虽有不解,也收了剑,心中惊疑不定,陆璟竟挡在她面前,为她承担了杀戮,也挡了所有射向她的流言蜚语和明枪暗箭。 “陆璟,我要杀了你!”安平伯放下李雪樱的身体,拔剑杀向陆璟。 陆璟一把推开苏轻宛,绣春刀格挡,刀剑相撞划出一道火光,陆璟目光冷静,“安平伯,你睁眼看一看,李雪樱毁我陆家墓园,挖坟掘墓,惊扰陆家先祖亡灵,我杀她天经地义,祖坟重地被人挖掘,身为陆家子,若袖手旁观,死后有何颜面见列祖列宗!” 安平伯盛怒下又连刺几剑,可他怎么可能会是陆璟的对手,他也看到陆家祖坟里的狼藉,“就算我女儿有错在先,你也不该滥杀无辜,这些人又做错什么?” “挖人祖坟,还问人子,做错什么?”陆璟冷笑,“安平伯,那我是不是也能派人去挖你家祖坟?” 安平伯盛怒指着陆璟,“陆璟,你仗着自己是锦衣卫副指挥使,肆意妄为,滥杀无辜,老夫一定会上奏,为我女儿讨回公道!” 安平伯痛彻心扉,红着眼抱起李雪樱,鲜血还从李雪樱的脖颈里不断滴落,陆璟说,“安平伯,李雪樱能出慎戒司,已是皇上格外开恩,如今挖我祖坟,被我所杀,你说皇上会站在哪边?你可别忘了,三年前皇陵被盗,妃陵的陪葬品丢失,皇上就命人彻查盗墓贼,抓到后夷平贼人三族,你说皇上会帮谁?” 安平伯浑身一僵。 陆璟说,“你教女无方,做出这样的丑事,今天在场都是自己人,我会管好锦衣卫的嘴巴,你也管好自家人的嘴巴,李雪樱挖人祖坟一事无人知晓,你李家因她已是丑闻缠身,人都死了,就不要再被牵连了!” 苏轻宛暗忖,嘴巴是淬了毒,真狠! 安平伯的仇恨掩饰不住,“陆璟,你仗着皇上的宠信,当真是无法无天,老夫也绝不会轻易放过你。” “随时恭候!”陆璟单手持刀,一副佞臣的嘴脸。 安平伯抱着李雪樱的尸体离去。陆璟沉怒说,“把尸体拉出去,全烧了!” “是!”黎安听了令,苏轻宛下手狠,除了晕倒的春桃,没有活口,黎安都没有问过陆璟,发现有一活口,直接杀了。 青青心口狂跳,被吓到了。 锦衣卫迅速把人都拉出去,一把火全烧了。 “嫂嫂是不是要解释一下,为什么要大开杀戒?”陆璟声音极冷,比刚刚威胁安平伯时更有气势。 “李雪樱来挖坟,我不杀她,留着做什么?” “李雪樱来挖坟,挖的是谁的坟?”陆璟拽过她的手腕拉到坟前,“是你的坟,她挖你的坟,你为何要动怒?里面躺的人又不是你。” “死的人是秋香,我的婢女,她不是寻常婢女,是我的妹妹,她代替我而死,死后还不得安宁,要被人掘开坟墓,挫骨扬灰,我怎么可能看着李雪樱做出这么惨绝人寰的事。” “有理有据,倒是令人信服。”陆璟冷笑,“一个婢女,值得你大开杀戒,不由分说杀了李家所有人?” “不然呢?”苏轻宛毫无畏惧地看回去,“多疑是一种病,得治。” “李雪樱挖坟掘墓,是因为她笃定,里面躺着人,是真正的谢昭兰,而你是一个冒牌货,你怕自己身份被拆穿,所以杀她灭口。” 陆璟就猜对了一半,她杀李雪樱并不是简单的怕身份曝光。 “那你为什么要帮我?”苏轻宛说,“你继续挖坟,把尸骨拿出来,去请仵作来验尸,我是谢昭兰,如假包换,李雪樱疯了,你也跟着一起疯魔不成?” 陆璟说,“你当真以为我不敢?” 苏轻宛,“你试一试!” 陆璟看到她眼底的恨意,丝毫不怀疑,他若敢动棺材,眼前人连他都敢杀,“黎安,带人继续挖,把棺木抬出来!” 黎安心口狂跳,有些为难,也有些震惊,主子还真的挖坟? 苏轻宛脸色大变,手指轻颤。 “陆璟,人都死了,你还要惊扰亡灵吗?” “区区一个侍女,有什么资格躺在陆家祖坟里,享受陆家的香火供奉,既然嫂嫂没死,她的坟墓就该被迁出去,嫂嫂,我说的对吗?” 苏轻宛气得发抖,墓园里的鲜血还飘着血腥味,她能杀了李家的府卫,她能杀陆璟吗?她和陆璟过招,顶多能打平手,黎安和一群锦衣卫都在墓园,她并无胜算。 黎安喊了几名锦衣卫过来帮忙,眼看又要继续挖坟。 “住手!”苏轻宛咬牙,“既然秋香没资格躺在陆家祖坟里享受供奉,我把她迁出去,总算可以吧?” 110.第110章 顶罪 第110章 顶罪 “谁知道棺材里躺着的人,究竟是婢女,还是嫂嫂!”陆璟无动于衷,“既然我给你挡了杀身之祸,我就要一探究竟!” “黎安,挖坟!” 苏轻宛摔开陆璟,疾步过去,软剑离手,直直往前,刺在墓碑前,“我看谁敢!” 转眼间,她已挡在墓碑前,一人一剑,绝不退让! 黎安为难地看向陆璟,她身后的锦衣卫全是亲信,只听陆璟的命令,苏轻宛拔出软剑,“谁敢动棺木里的人,今天就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陆璟负手而立,“为了你的婢女,你大开杀戒还不够,如今还要与我刀剑相向?” “我说过,棺木里躺着的人,是我姐妹!”苏轻宛眼底寒光乍现,“谁动,我杀谁。” 黎安为难,苦恼至极。 两位主子,你们斗法,别拿我们开玩笑,我们也是无辜的。 气氛就这么僵持着,谁也不肯退一步。 就在此时,周敬明策马而来,沉声说,“子玉,宫中传讯,要你见驾!” 周敬明的到来,打破了叔嫂之间的对峙,陆璟目光深深地看着挡在墓碑前的苏轻宛,沉默不语,她是真的很在乎躺在坟墓里的人。 宛若她的命! “子玉,你愣着做什么,快点啊!” “知道了!”陆璟不再逗留,飞身上马,沉声说,“嫂嫂,既是你的人,把她迁出祖坟,望你长长记性,日后三思而行!” 苏轻宛松了口气,陆璟带人离去,不再刁难。 “去商行请人来,立刻迁坟。”苏轻宛也不想夜长梦多,姐姐的骸骨留在陆家墓园里了,李雪樱这疯子…… 李家的人挖着坟墓,已看见棺木,苏轻宛半蹲下来,抚着棺木的一角,眼睛发红。 姐姐,你看见了吗? 李雪樱死了,就死在你坟前,我给你报仇了! 你可以安息了。 迁坟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要算吉日,选墓地,要专门的人来抬棺,重新下葬,苏轻宛却已顾不得许多。仓促把棺木移到田庄上,苏轻宛还想把姐姐迁回淮南,如今既是二次迁坟了,将来是不宜再迁的。 在大宛忌讳三次迁坟,有惊扰死者,难以转世之说,苏轻宛请了一名道士,道士建议她火葬,取其骨灰,只要在七七四十九天内土葬,免受惊扰即可。 且这样迁回淮南也很方便,否则还要扶棺回淮南,路上颠簸,若出意外也是对先人不敬,苏轻宛听从道士之言,开坛祭祖,再火葬姐姐后,又选了一块墓地,葬了空棺,骨灰收起来,由道士带到寺庙里供奉。 等风声过了,她就派人把姐姐的骨灰回淮南。 回到陆家,已是半夜三更,陆家灯火通明,陆璟和陆少卿还未回来,林氏和张氏,几名陆家姑娘都在正厅里等着,个个神色着急。 陆璟被召进宫后,陆少卿也主动进宫去了。李雪樱真是疯了,敢去陆家祖坟闹事,还挖坟,这事放在哪里都是炸裂的,令人愤怒的,若严重一点都能引起两个家族的械斗,可陆璟在祖坟杀了李雪樱,这事就不知道该怎么了结,陆少卿怕陆璟被责罚,也是匆匆进了宫。陆璟是揽下所有的罪名,杀李雪樱,包括杀了李雪樱带去的府兵们,没有留下一个活口,苏轻宛也就完完全全地撇清,林氏和张氏都不知道她牵扯其中,更不知道是她杀了人,陆璟顶锅罢了。 林氏本来就在病中,熬了半宿,人已经有些虚弱,陈嬷嬷命人煮了点参汤给她提神,张氏把自己库房中珍藏的人参都拿过来送给林氏。 妯娌两人平日里是有些龃龉的,可家族面临灾祸时又相互安慰,相互扶持,陆枫上一次被革职,林氏病倒,张氏也是多次探望,多次劝陆璟想想办法,帮帮他的兄长,并无一点落井下石的坏心思。 苏轻宛原本不想来的,可林氏晕倒了,家里乱成一团,她原本不想管,陆云姝来求她,苏轻宛也想到自己答应过陆璟执掌中馈,不管也要管,何况陆璟刚给她挡了牢狱之灾。 苏轻宛派人去请了大夫,大夫说是急火攻心,身体本来就虚弱,要好好休养,不能再受刺激,奴仆们各就各位,也没有出一点差错。 林氏心情复杂,没想到陆家风雨飘摇时,竟是她最讨厌的儿媳站住来稳定大局。 她看着垂泪的陆云秀,满屋愁云惨淡的婢女们,又想到家中出这么大的事,喝得烂醉,不曾露面的陆枫,一时悲从中来,苦闷难受。 后悔吗? 若说一点都不后悔,定是骗人的,她心中悔恨极了。 若不曾娶李雪樱,不曾想要攀附李家,如今的陆家……定是平顺安康,富足和乐的,怎么会闹成如今这样。 张氏说,“昭兰,幸亏有你,否则家里不知要乱成什么样。” 陆璟和陆少卿这么晚没回来,家里的奴仆人心惶惶,都有人想着要逃,若是没苏轻宛主持大局,家里不会这么快稳定下来。 “李雪樱挖坟开棺,冲着我来的,三公子也是被我牵连,这些都是我该做的。”苏轻宛刚火葬了谢昭兰,心情很不痛快,其实也不想管陆家的破事,已是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幸好,林氏不曾说什么难听的话。 陆璟觊觎长嫂的流言出不了祠堂,张氏一无所知,锦衣卫更是控制着京中舆论,陆璟和长嫂掉落悬崖四天四夜虽有人谈论很快被制止,张氏对谢昭兰一如往常。 一家人都很煎熬。 苏轻宛不想陪他们这么熬着,梳洗后上床歇息,其实她也睡不好,也不知道是不是惊扰了姐姐的亡灵,心里闷疼的厉害。 心里也很乱,时而想起姐姐,时而想到淮南,半睡半醒间看到一片开得绝美的牡丹。 天蒙蒙亮时,绿竹推门进来,苏轻宛没睡安稳,一点声响就被惊醒,“三郎回来了?” 绿竹说,“陆大人和三公子都回来了,三公子被皇上杖责三十,罚俸半年。” 杖责三十,对女子而言会要了半条命,对陆璟这样身强体壮的武将而言,不算重罚,苏轻宛悬着的心也落下了。 这场风波算是过去了。 111.第111章 清白 第111章 清白 李雪樱惊扰陆家祖坟是事实,被杀也是活该,皇上杖责陆璟,怕是觉得他杀戮太过,那些杀戮是她造成的。 陆璟也算是代她受过。 绿竹服侍着苏轻宛梳洗,轻声说,“皇上对三公子还是宠爱有加,犯了这么大的杀戮,也就杖责三十,若不是为了平息安平伯的怒气,怕是三十棍都不必打,罚俸了事。” “这么锋利的一把刀,我要是皇上,也不想折断。”苏轻宛淡淡说,“安平伯已不能再上战场,他在军中的威望迟早要被人取代,十几年前的从龙之功,也只能保他一生富贵无忧罢了,皇上早就不再重用他。若他身体无恙,还能领兵作战,身为嫡系武将,陆璟是无论如何都赢不了他。安平伯的儿子们还年轻,如今也没什么军功,成不了气候。” “姑娘,李雪樱死了,你心里痛快吗?” 苏轻宛微微蹙眉,“大仇得报,本该痛快的……可姐姐活不过来了。” 绿竹说,“至少在坟前杀她,也算用她的命祭奠了。” 苏轻宛也不能深想,怎么想都是遗憾的,只怨自己不能早几日进京,若早几日进京,一切都能挽回。 陆璟被杖责,陆少卿倒是没被责罚。 李雪樱去陆家祖坟挖坟的事,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安平伯府再一次颜面尽失,闭门谢客,李雪樱的葬礼也是草草了事,没有操办,连葬在李家祖坟都不被允许,安平伯夫人只能把她葬在自家在庄子上。 满京城的官家女眷都在说李雪樱一手好牌打得稀烂,不胜唏嘘,以此来告诫自家姑娘要慎重选婿,克制言行。 李雪樱倒成了京中宗妇教育子女的反面教材。 苏轻宛的日子就过得清净多了,做做生意,看看账,理家,只等着半年后和离,在和离前,她不会动用淮南王旧系任何力量,免得陆璟起疑。 这天从商行回来,路过陆璟院落,黎安已在等着,笑着说,“大少夫人,三公子请您喝茶。” “不合适吧?” 苏轻宛看了一眼天色,已是暮色黄昏,又来了。 瓜田李下他是真不想避嫌。 “公子说,您若不来,他一会去梅兰苑。” 苏轻宛深呼吸,“行。” 绿竹狠狠瞪黎安一眼,黎安觉得自己挺无辜的。 陆璟的院落有一个很大的牡丹圃,虽不是季,牡丹盆栽郁郁葱葱,打理得非常好,来年定会开得十分艳丽。 他在牡丹圃旁围炉煮茶,坐在竹编的藤椅上正等着苏轻宛,气氛还挺美好的,炉子上放了铁丝网,正烤着当季的瓜果。 他在养伤,仅穿着一件单薄的纱衣,材质轻薄,领口开得特别大,颇有点勾栏之风。 苏轻宛,“……” “嫂嫂,坐啊!”陆璟语气冷淡,可一点都不像是逼迫她来的模样。苏轻宛拎着眉心,淡淡说,“你有什么事?” 陆璟沉默地看着她,非常有耐心,倒了杯茶,苏轻宛无奈,只好坐下来,她知道自己走不了,墓园的事总归要了结。 “陆璟,我是你长嫂,夜里进你庭院,你倒是一点都不在意。” “长嫂都说得出倾慕我的话,又何必怕闲言碎语。” “都说了假的。” 陆璟淡淡说,“说起来,我这三十板子也是替你挨的,养伤这么多天,嫂嫂也没来看过一眼,真是冷血无情啊。” 苏轻宛微微挑眉,“你……挨了三十大板,是不是把脑子打坏了?” “我哪儿说错了?” “我懂了,你罚俸半年,怕是养不起陆家,受了伤,也没名贵的药材可用,你放心。这半年的销,我帮你填了,一会也会派人把你需要的伤药拿来,你可满意了?” “不太满意!” “那你就有点贪心了。” 陆璟喝着茶,宽袖的袖子撩起,露出一截极有力量的腕骨,甚至能看到凸起的青筋,他带了几分笑意说,“数月前,府中有人怀疑你的身份,我派人去江南把谢淮夫妇请上京都,顺便让锦衣卫在江南查了嫂嫂。嫂嫂出生后身体不好,被送去田庄养着,七岁被接回谢家,谢家为你聘请名师,教你读书明理,点茶插,管家理财,你深居简出,及笄前甚少露面。及笄礼上惊艳四方,美名传遍江南,我问过当年教你的师父,他们说你知书达理,温雅娴静,却从未提起过,你会武功,嫂嫂师从何处啊?” 苏轻宛早有预感,陆璟定会起疑心,只是没想到他会问得这么直白。 “我养在田庄时就跟着一名师父习武,一直都有底子。江南女子以柔静为美,并不喜欢女子舞刀弄枪。我也不想父母失望,偷偷习武,当年教我的师父留了一套剑法,我时而练习,仅是为了防身。” 陆璟的笑意敛去,眼神沉冷,“招招毙命,出手狠辣,仅是为了防身?” “或许我是习武异才,可女子习武被世人不喜,我只能藏拙。”苏轻宛问,“大家闺秀习武,瞒着众人,触犯什么律法吗?” “能言善辩,这几日想好一套无懈可击的说辞来应付我吧。” “事实如此,是你少见多怪。”苏轻宛淡淡说,“总归半年后我和陆枫要分道扬镳,与你们陆家再无瓜葛,我的事……你少管。” “李雪樱挖坟,究竟想做什么?你极力阻拦,又在隐藏什么?”陆枫冷笑,“她信誓旦旦说你不是谢昭兰,如今我也在怀疑,你到底是谁。” “我的身份,你也证实过,若我不是谢昭兰,我父亲,母亲又怎么会认不出我呢?” “女儿远嫁三年,哪怕是亲生父母,未必能认出来。”陆璟歪头一笑,在月色和火光映衬下有点温柔的可怖,“若想要证明你究竟是不是嫂嫂,有一个更简单的办法。” 陆璟正在说话间,房太医提着药箱,进了院落,绿竹和苏轻宛都见过房太医的,上一次苏轻宛的命就是房太医救回来的。 苏轻宛微微变了脸色。 112.第112章 在意 第112章 在意 “你小子怎么能喝茶,这三十板差点要你的命,你还敢喝茶!”太医是最讨厌不遵医嘱的人,不分尊卑地夺走陆璟的茶盏。 “这是牡丹茶。” “咦,还挺好喝。”房太医尝了一口,清香扑鼻。 陆璟说,“黎安,给房太医备点茶带走。” “是!”黎安派人去准备。 苏轻宛起身说,“太医来给三郎治伤的吧,那我就不打扰,先走了。” “坐下!” 苏轻宛刚起身,陆璟威压十足的声音响起,她背脊一僵,只好僵硬地坐下来。 “嫂嫂,急什么?”陆璟目光深深地凝视着她,“嫂嫂还记得你嫁到陆家第一年不慎小产么?” 苏轻宛,“……” 这事秋香说过,姐姐小产皆因太过劳累,她自己也不知有了身孕,也怪身边之人疏忽,怀孕前三月本就胎相不稳,孩子无声息地流产了。 当时她正在谢家别院,小产后怕婆母责怪,夫君失望,偷偷瞒下此事,秋香深夜寻医,找了一名大夫来看诊。 “房太医,就是你们当时寻的大夫。” 苏轻宛,“……” 这么巧,不会是诓她的吧? 房太医说,“当时少夫人的婢女深夜寻医,老夫正好下值回府,家中又缺钱,便偷偷瞒下身份,收了你们二十金。” 绿竹恼怒,这贪钱的太医,真是可恨,“你收了诊金,怎能泄密呢?” “与我无关啊!”房太医苦恼,欲哭无泪。 陆璟说,“我既调查嫂嫂的身份,自然要从嫂嫂的人下手,你院内的人被遣散得一干二净,锦衣卫去江南时,把遣散的奴仆全都抓来问了一遍,有人贪钱,供出此事。我一听证词,再加上她的描述,很快就猜到是房太医,他做这事也不是第一次!” 房太医尴尬抹汗。 “所以呢?”苏轻宛淡定地说,“我小产,瞒下公婆夫君,不行吗?” “房太医能摸骨断病,当年嫂嫂小产后,他给你把脉后,还摸过骨,是不是同一个人,他一看便知。” 苏轻宛,“……” 陆璟笑意更温柔了,“名字可以顶替,面容可以伪装,骨头……总不会撒谎吧?” 苏轻宛面上虽淡然,心里却慌了,她和姐姐纵然面容相似。可她在西南长大,姐姐在江南长大,她从小习武,姐姐品茶绣,她的骨骼必然比姐姐粗壮一些。人的骨骼成年后找就定型,这太医一摸便知。 房太医说,“人的骨相与生俱来,骨头会随着年龄增长有所变化,骨相却不会。” 陆璟目光注视着苏轻宛,“嫂嫂,请吧。” 绿竹急了,“三公子,男女授受不亲,你要太医给我家姑娘摸骨,实在过分。” “这位小娘子,老夫年过半百,又是医者,男女在老夫眼里,并无区别,有些病症还需宽衣解带,仅是摸骨,伤不了姑娘清誉。”苏轻宛轻笑,声音极柔,“绿竹莫要多言,数月前我一只脚踏进鬼门关,是太医救我一命,我相信您医者仁心,定会还我清白。” 房太医与陆璟相交也有七八年,算是忘年交,给陆璟办过许多事,也救过陆璟一条命,宫中孩子夭折真相,也是他借酒装醉告诉陆璟的。 陆璟点头后,房太医给苏轻宛摸骨,头骨,面容,谢昭兰小产后头疼不已,病因难查,脉象也看不出什么,房太医摸骨时,主要在头部和肩颈。 他虽年迈,手劲却大,粗糙的手指按压着她的下颌,一路往上走,又特意让苏轻宛松了发髻,苏轻宛压住心中的慌乱,努力做出不在意的模样来。 陆璟喝着茶,目光始终落在苏轻宛脸上,似是要看出什么端倪,或是破绽来。 苏轻宛太过镇定,他一无所有。 一炷香后,摸骨结束,绿竹把苏轻宛的头发盘起来,拿着玉簪固定,房太医似是有所疑惑,微微眯着眼睛。 苏轻宛紧张到极点。 她知道摸骨术并不是一种传说,房家几代行医,房太医历经几代皇帝仍活得好好的,定有家传绝学,摸骨术或许是其中之一。 若是被拆穿,她该怎么狡辩? 陆璟,“房太医,如何?” 苏轻宛的心悬到极点,她能听到自己因紧张而狂乱跳动的心,连呼吸都要停了。 “是陆少夫人无疑,” 苏轻宛的心落了回去,新鲜的空气涌进胸膛,一丝一缕地拂过她焦虑如火烧的神经。 陆璟目光一沉,倏然握紧茶杯,手背上青筋凸起,极力控制着脾气,“你可摸准了?” 房太医说,“的确是两年前的少夫人,只是……” “只是什么?”陆璟急声问,房太医刚刚明明有疑,难道有什么错漏之处,或是他也不确定。 “少夫人头骨受过撞击,颅内应该有少许积血,是否有头疼之症?”房太医问。 苏轻宛习武时从高处跌落过,从那以后就落下后遗症,时常头疼,已是陈年顽疾,寻医问药多年,不曾改善。绿竹精通药理,也是因她的头疼之症。 “是,一年前落崖时,头部撞击失去记忆,从那以后频繁头疼,我本以为恢复记忆后能改善,没想到病症并无缓解。”苏轻宛随意扯了理由,为什么房太医会说她和姐姐是同一个人,难道她和姐姐双生,骨相也一样? 又或许,房太医医术不精? 可医术不精,又怎么一摸就知道她颅内有积血。 “颅内有积血,仅靠药物难以疏通,要配上扎针,方能缓解。”房太医说,“颅内积血是重症,久而不治恐有性命之忧,少夫人不能掉以轻心。” 苏轻宛倒不在意头疼之症,是疑难杂症又是陈年旧疾,她不在意性命,又怎么会在意病痛,目光一直落在陆璟身上。 偏偏,陆璟也在看着她。 “三郎,房太医已断定我是谢昭兰,你可满意?能还嫂嫂清白了吗?”苏轻宛似是故意的,还故意把嫂嫂二字说得重一些。 “她的头疼之症,你能治吗?”陆璟目光从苏轻宛脸上移开,冷声问房太医。 苏轻宛诧异,他第一关心的,难道不是她的身份吗? 113.第113章 治病 第113章 治病 房太医说能治,他擅长针灸和骨科,苏轻宛的头疼之症对他而言不算难事,只是针灸引血,配合药物,需要数月方能根治。 苏轻宛却听得心不在焉,目光不由自主地看了陆璟一眼。 房太医说了治疗之法后,又留下一个药方,要苏轻宛每隔一日煎服,绿竹千恩万谢,送走房太医时还给了一锭金子,像极了当面贿赂的。房太医乐呵呵地收了金子,也不管陆璟是否会多心。 苏轻宛问,“我能走了吗?” 陆璟淡淡说,“喝完这盏茶吧。” 苏轻宛倒也不紧张,她并不喜欢和陆璟打交道,并不意味着她害怕陆璟,陆璟怀疑她的身份是正常的,若换成是她也会怀疑,手段会更残酷,陆璟只是试探,当初他怀疑她身份时直接把她抓去锦衣卫大牢恐吓,如今只是找太医来确认,手段已温柔许多。 京中风云变幻,能人异士颇多,她要更谨慎一些。 房太医没揭穿她的身份,或许是双生骨相一样,又或许是陆璟故意设的局,她不能往里钻,不能被陆璟牵着鼻子走,她按兵不动,她不相信陆璟真能寻到什么错处。 “嫂嫂自幼习武,瞒过了兄长,也瞒过父母,当真是厉害,这么多年戴着面具过活,累吗?”陆璟问。 苏轻宛挑眉,淡淡说,“人生如戏,谁不累呢,你未满二十便是锦衣卫副指挥使,比起你,我这点辛苦又算什么。” 陆璟抿唇,轻笑说,“锦衣卫副指挥使……嫂嫂似乎很痛恨锦衣卫。” “何出此言?” “每次提起锦衣卫,总是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 “我明明心平气和,是你看错了。”苏轻宛淡淡说,“三郎,嫂嫂也要给你一句劝,在家要放松些,不要拿衙门审问犯人的嘴脸带回家,很令人厌憎。” 陆璟挑眉,“嫂嫂若早点坦诚相待,也不会看到这令人厌憎的嘴脸。” “我句句属实,不曾撒谎,奈何三郎多心,总觉得嫂嫂骗了你,嫂嫂也很冤枉。”苏轻宛起身,淡淡一笑,“天色不早了,你还伤着,好好养伤,少费神。” 苏轻宛丝毫不在意背后拿到灼热的目光,回了梅兰苑后,她交代绿竹拿一株上好的人参和一些皮相好的灵芝送给陆璟,算是给他养伤的。 绿竹虽不太明白为何要给陆璟送礼,乖乖送去了。 陆璟在躺椅里摇着扇子,倒是有几分纳凉赏月的轻松自在。 “既是嫂嫂好心,你就收下吧。” 三日后,房太医如约来陆家,给苏轻宛扎针引血,苏轻宛的病症是陈年旧疾,寻遍名医难以根治,每隔数月服药压制住疼痛,只能缓解。 房太医在她头顶扎了几十针,把她扎成人棍,动弹不得。 扎针引血药配合日光,房太医是午后来的,就在院内扎针,烈日当空,烤得苏轻宛一身热汗,如在田间劳作,大汗淋漓,散开的头发里全是热汗。 绿竹想在旁扇风,被太医阻拦,说是扎针时不宜扇风。酷暑燥热,午后无风,正是引血的好时机,绿竹看他说得玄乎,心中腹诽几句,最好能治好姑娘,若治不好,姑娘还害了热病,她定去掀了太医的府邸。 苏轻宛虽被扎得动弹不得,却能说话,有意无意地试探太医,是否知道她的病症,是不是旧疾,房太医说颅内积血。一日也好,百日,千日也好,看不出差别。 房太医信誓旦旦地说,他能治好苏轻宛的头疾。 她在楼兰时也遇到过一名游医,对她的头疼之症分析得头头是道,用药也是极是神奇,她勉强一试,结果加重病情,那人卷了她的银子跑路,害得她昏迷三日。 她是踩过许多坑的,不抱希望,只盼着房太医能缓解她的病痛就好。 房太医还和她说起宫中有些娘娘也常有头疾之症,他是药到病除,在治疗头疾时颇有心得,让苏轻宛不要过于紧张。 她并不紧张,房太医阴差阳错,帮她度过一个难关,她是非常感激的。 房太医又开了一副药,绿竹派人去煎药,他盯着苏轻宛头上的银针,全神贯注,或许是觉得无聊吧,又和苏轻宛聊起来。 房太医最喜欢聊美食,问她江南有什么好吃的,又有什么好玩的。 苏轻宛一一应答,好像自己就是江南人,她也怕露破绽,也怕房太医是陆璟派人试探她的,几波试探后,一无所获。 绿竹好奇地问起宫中事,房太医嘴巴紧,不太说宫中贵人们的事,只是简单地说皇上身体不太好,公主皇子们大多夭折,这也算是人尽皆知的事。 历经三朝,能平安告老的太医,除了医术高超,嘴巴都很紧,守得住秘密,绝对不会泄露宫中贵人们的事。 绿竹旁敲侧击都得不到什么消息,干脆就闭了嘴。 苏轻宛暗忖,宫中的老人果然奸诈,想要套出消息,非常不容易,她的人也有潜伏在深宫中的,最近很少送出消息。 数次治疗,双方相处都很愉快,房太医能言善道,又爱吃,每次来给苏轻宛扎针引血时,绿竹都会给他准备许多好吃的。 太医很喜欢吃,偶尔还会把点心带回去给重孙吃,每次离开时都带走一盒金子,皆因他扎针过后,苏轻宛都能有一个好眠,头疼之症确有减缓。 房太医每次来,黎安都蹲在墙头,磕着瓜子听他们聊天,听到什么有趣的事也会告诉陆璟,绿竹就当黎安是故意来偷听的,从未给他一个好脸色,黎安也觉得冤。 林氏知道房太医隔几日来给苏轻宛看诊,她心里极是不舒服,“三郎对昭兰,未免也太上心了。” 房太医,陆首辅见了都毕恭毕敬的人,虽不算是太医院里最冒尖的人,绝对是太医院里资格最老的。 寻常官员生病,哪有资格请太医。 三郎却特意请了太医,每隔三日来给苏轻宛治病。 林氏又想起祠堂里陆枫说陆璟觊觎长嫂的话来,背脊一阵凉飕飕的,若不是三郎阻拦,她都把谢昭兰赶出陆家,三郎为何要拦? 难道他真的觊觎长嫂吗? 114.第114章 西南大郡主 第114章 西南大郡主 “大夫人,如今府中三郎主外,大少夫人主内,执掌中馈,更像是……”陈嬷嬷只敢隐晦地说,若是放在寻常官宦人家,这倒像是一对夫妻,怎么会是叔嫂呢。 可她派人盯着梅兰苑,苏轻宛和陆璟举止并无亲密,甚至极少交流,陆璟在家养伤半个月,足不住户,也没来过一次梅兰苑。 林氏又找不出罪证来,只是心底不太舒服。 “枫哥儿太不争气!”林氏叹息,若枫哥儿争气点,府中也不会是如此光景。 苏轻宛在陆枫新婚时回来,林氏曾想过杀了苏轻宛,一了百了,如今是万万不能的,她动不了苏轻宛。 梅兰苑守得和铁桶一样,不知不觉中,苏轻宛在陆家都养起自己的心腹,梅兰苑的人只听她的命令。 她想杀苏轻宛,难上加难,林氏也想通了,若苏轻宛不再做出什么有辱门风的事,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眼。 陆家……少不了她。 盛夏渐渐过去,一眨眼,秋菊开了又谢,仅剩一月就到年底了。 苏轻宛的头疼之症在房太医的治疗下,妙手回春,竟真的治愈了,头疼之症从减缓到不再复发,她停了药也不再遭受疼痛之苦。 绿竹高兴得送了房太医一盒又一盒的金子。 黎安说,“主子,绿竹姐姐出手真是大方,这几个月,房太医都拿了好几箱金子。” 是金子,不是银子。 大少夫人是真的有钱! “你羡慕?”陆璟看着淮南王的卷宗,头都没抬起来,黎安就坐在屋顶上,再一次用艳羡的目光送着房太医离开。 “羡慕极了!”黎安暗忖,他家主子何时也能赏他一箱金子呢。 “若是羡慕,你去跪求绿竹,她也会赏你一口饭吃,你在梅兰苑当一个护院,她必然乐意。” “……”黎安不敢羡慕了。 两人正在说话间,一只飞鸽展翅进了庭院,落在黎安的臂膀上,他解开纸条看了一眼,放飞信鸽。 黎安跳落屋檐,“主子,西南王带大郡主的车架离京城仅有五日车程。” 陆璟微微拧眉,一月前,西林遭遇极寒天气,大雪纷飞,两军停战,西林和大宛签订停战条约,愿随西南王车架进京议和。 西林和大宛这一仗打了数年,总算告一段落。 西南王领旨带大郡主进京时,西林世子也随使臣一起进京议和,皇上特别重视此次议和,京中也早早有了布置,五城兵马司由安平伯统领,守卫京都。 锦衣卫是陆璟统领,守卫皇城。 沿途遇上山洪,耽误数日,否则车架早就到京都了。 “可有什么特殊消息?”若不是有特殊消息,他的人怎么会传信? “信上说西南王大郡主脱离队伍,不知去向。” “一个人吗?” “是!”陆璟眯起眼睛,淡淡说,“派人盯着城门,让他们送来西南大郡主的画像,一一比对进城之人。” “是!” 西南王和西林使者进京,近日京中戒严,进城盘查非常严厉,除了五城兵马司的人会盘查,锦衣卫也随机抽查,没那么容易混进来。 夜深人静,梅兰苑内。 苏轻宛近日睡得特别安稳,极少梦魇,临近年关,她和陆璟约定的日子越来越近,只要过了年,她和陆枫和离,从此与陆家再无瓜葛。 她和陆璟都自由了。 绿竹拿着一张纸条进了内室,关紧门窗,喊醒苏轻宛,苏轻宛睡得特别沉,醒来时睡眼惺忪,“发生什么事?” “王爷传信说郡主不在随行队伍里,西南军队进京后,要姑娘去驿馆,假扮大郡主。” 苏轻宛蹙眉,夺过纸条看了一眼,又命绿竹烧了。 “我知道了,你回信吧。” “好!”绿竹回信后又折返回来,忧心忡忡,“姑娘,你要去假扮大郡主,你的身份怎么办?总要留一个人在府中,三公子慧眼如炬,若是识破了,会给我们惹来非常大的麻烦。” 西南大郡主李雪玖,在西南颇负盛名,十几岁打理西南王府,管理封地,兴农桑,办学堂,广开商行,打开西南与边境诸国贸易之路,又曾经带领西南三百府兵驰援被困在西南先锋军,在西南封地,西南大郡主的名望仅次于西南王。 皇上点名要大郡主随军上京。 真正的西南大郡主体弱多病,养在深闺,不谙世事,传闻中的大郡主,其实是苏轻宛。 苏轻宛说,“父王素来疼爱玖儿,舟车劳顿,沿途也不知会有什么变故,玖儿留在王府最安全,皇上点名要大郡主进京,来者不善,若我是父王,也不会让玖儿随军来京。” 绿竹有些急躁,“王爷不曾和三公子打交道,不知道锦衣卫的可怕之处,我们和他斗智斗勇这么久,总算打消他的疑虑。可他日日都在府中,与我们朝夕相处,姑娘若去假扮大郡主,府中的大少夫人怎么办?若是被三公子识破,对姑娘来说危险重重。” 苏轻宛淡淡说,“装病在家休养,足不出户,你守在院中,寸步不离,不管谁来,你挡了就是,西南王和西林使臣进京,陆璟会忙得分身乏术,不会日日都在家中,我们只要小心行事,不会露出马脚的。” “若他要硬闯呢?” “我们始终有叔嫂之名,这两个月他也不曾单独来过梅兰苑,若真要硬闯,你派人去请张氏,陆璟是孝子,不会忤逆张氏。府中是小事,你伺机而动就行,我也要借着玖儿的身份做事。” 苏轻宛这几个月来养好身体,就等着西南王进京,就算玖儿真在随行队伍里,她也要借着玖儿的身份行事的。 许多事,西南大郡主来做,便利多了。 绿竹虽觉得危险重重,却习惯听从苏轻宛的命令,她只能小心部署,“姑娘,我不在你身边,定是吃不好,也睡不好的,你可要小心行事,千万不要出什么差错。” “放心吧,我知道的。” 翌日,苏轻宛就病了。 陆璟早膳时没见到苏轻宛就问了管家,管家说梅兰苑的绿竹姑娘早上来报,大少夫人病了。 陆璟微微蹙眉。 115.第115章 戒严 第115章 戒严 陆璟淡淡说,“少夫人既病了,就好好将养着,琐事莫要去烦她。” 管家听令,苏轻宛的规矩非常严,数月来整顿陆家也颇有成效,陆少卿也觉得苏轻宛治家有方,家事几乎都丢给苏轻宛。陆枫又打不起精神来,府中奴仆们都有一种错觉,三公子和大少夫人才是陆家的掌权人,陆枫就像隐形人,足不出户,日日酗酒。 府中奴仆都觉得苏轻宛一朵鲜插在牛粪上,却没有人敢在背后议论,从一道院,二道院,一门,二门,三门等等,奴仆们不能随意走动,极少能够交流,也避免内院的消息传出,规矩严,赏钱多,陆家奴仆们对苏轻宛都很信服。 苏轻宛是服了药装病,气色极差,张氏带陆云棠来看过她,陆云姝也来看过她,连甚少露面的周姨娘听闻她病了,也亲自送来自己煲的羹汤。 苏轻宛一一见过,又委婉地和她们说自己要静养,不宜吹风,也不想交际,大家都是聪明人,懂得苏轻宛言下之意,不再来打扰。 陆璟近日忙于防务,甚少归家,难得有一日得闲回家,晚膳时没见到苏轻宛,陆枫又醉醺醺的被陆少卿骂了一顿,陆璟眼观鼻鼻观心,事不关己,陆枫被训得又去跪祠堂,陆璟看着兄长的背影,目光微沉。 晚膳后,他陪张氏回院,路过梅兰苑。 梅兰苑大门紧闭。 张氏也察觉到他的目光,知子莫若母,张氏说,“昭兰身体不适,近日来总是困乏,天气又冷了,大夫说不宜吹风,让她在院中好好养着。” 天气是越来越冷,张氏都裹上狐皮大氅,庭院内的绿树叶子泛黄,风一吹遍地金黄,陆璟说,“病了三日还不见好,回头让房太医来看一看。” “子玉,你对昭兰……是不是太过用心?”张氏眉心微拧,婢女们都离得远,她也特意压低声音,“昭兰嫁到陆家,已快四年,没见过你这么在意过她。” “儿子做什么事,心中有数,母亲莫要担心。”陆璟轻声说。 张氏如何不担心,“你和昭兰在山中朝夕相处数日,流言虽被压下去,可有人仍在嚼舌根,你又大费周章请房太医给她治疗头疼之症,你……你会惹人闲话的。” 张氏就算不知道陆家兄弟在祠堂上大动干戈,她仍是看穿儿子对苏轻宛的在意。 “子玉,昭兰的事,你莫要再管。” 陆璟随张氏已到西苑,回头看了一眼梅兰苑的方向,只看到梅兰苑门口挂的灯笼,在昏暗的光中摇曳中,门前一片黑暗,院内更是消无声息。 病得很重吗? “知道了,母亲!”陆璟说。 张氏眉眼间扫不去的忧愁,烦躁得很,心中始终是悬着一把刀,不知为何,总觉得她的儿子要做出什么离经叛道的事,可她不敢深想。 几日后,西南王和西林使者的车架进京,当朝首辅陆征和靖王带领满朝文武在城门口等候。 陆征在京中为质子时,曾拜在陆征门下,认他为师,师生情谊非凡,虽十几年未见,感情深厚,西南王含泪给陆征行了礼。 陆首辅也有些动容,寒暄几句后一一见过礼,靖王喊了皇叔,态度恭敬,言语尊敬,紧接着又是一场寒暄。 自淮南王死后,西南王就是边境大军的主帅,传闻中有三头六臂,令敌人闻风丧胆,京中文官许多人不曾见过他真容,武官与西南王倒是熟稔。锦衣卫奉命随行,陆璟和周敬明骑在马上,腰佩绣春刀,并未下马行礼,周敬明说,“西南王竟敢接了诏令来京,你说……他不怕死吗?” 十几年前的淮南王府,尸骨累累,是他的前车之鉴。 陆璟看向人群中与百官热络攀谈的西南王,“他不来,才有不臣之心,既来了,就有完全之策,也必有所图。” 周敬明说,“皇上那性子,非要剥他一层皮,况且还点名要大郡主上京。” 陆璟目光看向远处,一辆华美的车架上,在随行车队中格外瞩目,华美,漂亮,一看就是西南大郡主的车架。 “那位是西林二皇子吧,模样和我们靖王殿下有得一拼。”周敬明意有所指,笑得有点不怀好意。 西林国来了二皇子西林永瑄,年二十,面容俊美,身材纤瘦,男生女貌,骑在白马上宛若星辰,沿途不知招惹多少姑娘芳心。 陆璟看了一眼,淡淡说,“你少嚼舌根,免得惹祸。” 周敬明笑着说,“放心吧,我又不招惹他们。” 一行人在城门处寒暄了足足小半个时辰,庞大的车架随着进城,沿途都是围观西南王和西林使臣风姿的百姓。 十几年前,淮南王打败西林,迫使西林签了降书,曾率领大军回了一趟京都,进城时受到百姓拥护,声势浩大,百姓们高呼着天降将星,庇佑大宛。百姓只知淮南王,不知皇上,陆璟接到防务命令时就有所警惕,锦衣卫沿途守戒,只要有人出声高呼天佑西南王,立刻被锦衣卫抓捕,丢进大牢。 十几年前,淮南王进京时受到拥戴,呼声太高,加剧了皇权和军权的分裂,也加重皇上的疑心,肯定有人推波助澜。 陆璟决不允许天子脚下出现这种混乱局面,但凡有人露头喊一声西南王千岁,都会被锦衣卫拖到暗处审讯。 因此,百姓们虽热情,却不失控,锦衣卫甚至在人群中引着百姓关注西林永瑄的容貌,皇上听着暗卫回报,笑了笑。 皇上说,“陆璟做事,朕很放心。” 这也是为什么他会那么宠信陆璟,论揣摩君心,没人比得上陆璟,做事又滴水不漏,就算有人浑水摸鱼,故意想要挑起皇权和西南的矛盾,都被陆璟一一化解。 驿馆处,车架一一停下来,驿馆的官员们安排着西南王和西林使臣休息,稍作休整后要进宫面圣。 周敬明说,“我们也回宫吧。” “再等等!”陆璟目光落在西南大郡主的车架上。 周敬明茫然,“等什么?” 116.第116章 父女 第116章 父女 陆璟默不作答,目光直直地看着从车架走下的大郡主。 西南大郡主身穿水红色艳丽纱裙,戴着一顶帷帽,遮住面容,裹着一件点缀着狐毛的披风,披风刺绣精美,是一片一片的牡丹,富贵华丽。冷风吹起大郡主的帷帽,露出尖尖的下巴和薄红的唇,她似是察觉到陆璟的目光,看了过来,脚步不曾停顿,往驿馆里走。 “子玉,你在看什么?”周敬明说,“说来也奇怪,这大郡主消失数日,又回到车队里,可能是偷偷溜出去玩了。” “她不是西南大郡主。”陆璟声音比十二月初的风还要冷。 周敬明,“……” 苏轻宛一早就来了驿馆,也知道西南大郡主要住哪间屋,早早就在里面等了。西南大郡主身边的婢女们拥着郡主进了房间。 郡主挥了挥手,只留下一名贴身伺候的婢女,其余人退出房间,刚一关上门,苏轻宛掀起珠帘从里走出。 “青衣,青云见过姑娘!”两名婢女跪地请安。 苏轻宛抬手示意她们起身,青衣和青云起身,她们是一对双生,身形类似样貌却不一样,青衣解开身上的大氅,也脱了郡主华服,里面穿着与青云类似的衣裙,珠钗卸下。 苏轻宛已坐在梳妆镜前,两人过来给她梳妆更衣,青云打开随身携带的药箱,开始给苏轻宛易容,没一会就易容成大郡主的样貌。 “姑娘,锦衣卫盯得很紧,我怕消息传不出去故意脱离车队提早进京,谁知道城门盘查非常严格,我进不来。”青衣说,“幸好你提前来驿馆,我还想着怎么应付过去。” 苏轻宛看着铜镜里已焕然一新的脸孔,目光淡漠,“没人见过你吧?” “我一路上都带着帷帽,也易容成郡主模样,旁人就算见过,也认不出来。”青云给苏轻宛易容时,青衣已卸了妆。 两人身形都比苏轻宛高挑一些。 门外传来脚步声。 “郡主,锦衣卫副指挥使陆璟求见!” 苏轻宛心口一跳,微微蹙眉说,“本郡主舟车劳顿,要休息,也要用膳,让副指挥使在外候着吧。” “是!” “锦衣卫副指挥使不去见王爷,来见郡主做什么?”青云蹙眉,“姑娘,随行婢女都是你在西南的人,不必担心。” 苏轻宛点头,青云出去命人备膳,送来热水。 陆璟来得比她想象中更快! 青衣继续给她梳妆,苏轻宛看着铜镜中的面容,“像吗?” “青云的易容术得柳师父真传,王爷和王妃只能从身形上辨认你们,京中无人见过大郡主,不会被认出来的。” 仅凭容貌,绝对判断不出真假。 苏轻宛安了心,对铜镜里的脸打招呼,“玖儿,好久不见。” 陆璟站在驿馆别院外,听着大郡主的婢女回话,这就是婉拒了。陆璟事务繁忙,不可能守在别院,西南王有事找他商议,陆璟吩咐黎安监视大郡主别院后,拂袖离去。 院内,苏轻宛已完全变身成西南大郡主,随行婢女都知道是自家主子,把院子守得水泄不通,黎安想爬屋顶,被一名婢女打下来。“来者何人,敢冲撞西南大郡主!” 黎安仗着她看不清自己的样貌,迅速隐于人群中,“真吓人,比大少夫人的梅兰苑还要严。” 他只敢远远盯着,不敢再靠近了。 夜里要进宫,宫中备了宴席,宫宴前,苏轻宛必须要见西南王一面,她派青云去通报。一个时辰后,西南王才有空来见她。 西南王进宫,各项事宜是陆璟亲自对接,以示尊重,也方便陆璟监控,皇上已命令陆璟这段时间监视西南王一举一动。 谈过宫宴各项事宜,周敬明与西林二皇子的使团也谈妥宫宴的琐事,两人根据西南王和西林二皇子的要求,重新布置人手,调整部署,陆璟忙得脚不沾地,刚得了空闲,又来郡主别院,正好看见西南王来寻郡主。 陆璟微微蹙眉,问黎安,“大郡主离开过别院吗?” “闺房的门都没离开过,婢女们送进热水,也备了膳食。”黎安说,“我本来想偷偷去屋顶蹲着,被她的婢女打下来,她院内的婢女,个个都很厉害。” 陆璟眯起眼睛,“西南王刚进驿馆,诸事繁多,要见女儿,也该是大郡主去见他,怎么是他百忙之中,主动来她的庭院?” 伴君如伴虎,陆璟练就了察言观色的本领,作为天子近卫,他又过分敏感,总觉得倒反天罡。 黎安说,“可能是王爷爱女心切?” 陆璟心想,西南大郡主身体康健,独挡一面,又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质女流,在西南封地,这位大郡主的地位比西南王世子都要高。 西南王见恩师陆首辅时,西南封地二把手大郡主竟不在身边,这也令人费解。 苏轻宛见到西南王,眼眶一红,跪地请安,“父王!” “小五快起来!”西南王笑着扶起她,“哎,数月不见,我儿瘦了。” “父王也清减了。”苏轻宛扶着他坐下,“京中冬日湿寒,您的腿伤是不是又犯了?” 她刚就瞧见父王走路姿势有些怪异,哪怕极力掩饰也难以隐藏。 “老寒腿,不中用咯。” “京中有一厉害的太医,专治骨科,回头女儿找他帮您医治。” 在淮南王府未覆灭时,西南王就是淮南王府上的常客,也是苏轻宛和谢昭兰的干爹,在李雪玖未出生时,西南王府中仅有儿子,没有女儿,淮南王妃生下双生后,西南王还想要把小女儿,也就是苏轻宛带回西南当成郡主来养。 淮南王和王妃自然舍不得,西南王就认了双生当女儿。 苏轻宛自幼也是喊他父王,感情深厚如亲父女。 “父王的老寒腿不要紧,小五,今晚宫宴,是西南王府的危机,也是你的危机,你可知道皇上为何要召你进京?”西南王的脸色非常凝重。 苏轻宛摇头,“女儿不知,父王,他想做什么?” 117.第117章 别来无恙 第117章 别来无恙 “他会用婚姻,把你绑在京都!”西南王说,这也是为什么他不带真正的大郡主上京的缘故,大郡主柔弱,又是大家闺秀,若被留在京中,西南王就要投鼠忌器,他只能移接木,让苏轻宛代替大郡主在京中行事,再徐徐图之。 “宗室适婚男子,除了靖王,还有康王,可康王性子凶残,又有暗疾,京中人人皆知,皇上该不会想要试探父王的底线吧,若是抗旨,就是藐视天恩,有不臣之心,若同意婚事,就是把女儿推进火坑。” 西南王点头,轻声说,“宫宴上,若他指婚,父王会寻一个理由,就说你与西州知府的长子已定下婚约。你要小心行事,莫要被人暗算,这段时间在京中也要谨言慎行。” “女儿明白!”苏轻宛又问,“父王,西林真的停战了吗?他们不会再出尔反尔吧?边境战事是不是停了?” “是停了,上京途中被锦衣卫时刻盯着,我与西林二皇子也没什么交流。西林这几十年被拖垮了国力,楼兰国也在他们边境蠢蠢欲动,你又打通商路,楼兰所需物资皆可从西南封地运送,西林也意识到再打下去,北边难保,只能停战。”西南王忍不住想,不愧是淮南王府的血脉,一心扑在边境和平上,继承父亲遗志,哪怕背负血海深仇也没想过把仇敌引进边关。 苏轻宛当年提议与楼兰通商交好时便与西南王说过,楼兰国是西林的心腹之患,可楼兰是一只被砍了手的猛虎,虽蛰伏在侧,西林却不放在眼里。 若他们和楼兰通商,远远不断给楼兰粮食,物资,建立通商渠道,楼兰一旦国力恢复就会向西林发难。 楼兰和西林比邻而居,已是宿敌。 西林敢和大宛耗着,就是楼兰已不成气候,若楼兰向西林进犯,西林绝不敢再骚扰边境,觊觎大宛疆土。 西南王何尝不懂其中利害关系,只是被拖在战场上,施展不开手脚,苏轻宛自告奋勇和楼兰建立通商之路,一步一步把楼兰扶持起来。 且西州有几名官员之女和楼兰通婚,巩固姻亲关系,楼兰国和西南关系非常紧密,西南比邻楼兰有源源不断的金银矿物,比江南还要富饶。 “停战也好,停战后边境的百姓也能安居乐业。”苏轻宛目光微沉,她也要一心给淮南翻案了。 西南王想和她说的,正是翻案的事。 “小五,你放心,淮南旧案,父王放在心里,此次在京中过年,父王会找机会与皇上商谈此事。” “诏令是他下的,一言九鼎,想要翻案没那么容易。” “再难,我也要给淮南讨一个公道,当年陷害淮南谋反的文臣,一个也跑不了,是时候清算了。” 苏轻宛眼睛泛红,西南王姓李,这是李家的天下。父王却不曾忘却旧日兄弟情谊,始终记得为淮南翻案,她悲伤又欣慰地想,父亲能有这样的生死之交,不枉此生。 父女两人在房间里商谈近小半个时辰,西南王离开别院,陆璟站在院外,目光微沉,父女谈什么事能谈小半个时辰。 从西南到京都,路途遥远,若真有要事,途中也都商榷得七七八八。他心中虽有疑惑,却没有去深究,又派人通传,请见西南大郡主。 苏轻宛二楼的窗户前,隔着纱窗看着窗外的陆璟,他怎么还不死心? “去告诉他,本郡主累了,要休息,请他回去!” “是!” 苏轻宛盼着陆璟能识趣点,不要坏她的事。这是驿馆,苏轻宛又是西南大郡主,身份贵重,陆璟就算是锦衣卫副指挥使,也不敢硬闯,他只能静待时机。 宫中设宴,宴请西南王和西林使臣,苏轻宛梳妆打扮后,随西南王进宫面圣。 锦衣卫负责守卫皇城,西南王和西林使臣团从驿馆到皇宫这段路程也是锦衣卫来护卫,陆璟亲自护送。 西南王暗忖,柳江告病,锦衣卫是陆璟一人独大,需要部署的事这么多,他还这么闲,连护送的事都亲自来做。 苏轻宛有意避开他,出门上马车,仆役环绕,陆璟寻不到机会与她说半句话。 周敬明困惑,“子玉,你认识西南大郡主?京中那么多美貌女子对你芳心暗许,新月县主更是容色冠绝京都,这大郡主容貌……并不出众,你怎么对她如此在意?” 西南王妃容色出众,大郡主却遗传西南王的普通样貌,只能算是清秀,在旁人看来,姿容寻常,可她在西南的威望,名声和能力,早就令人忽略她的容貌。 “你真的很聒噪,又肤浅。”陆璟忍不住说,“她是美,是丑,与你何干?” “你这么凶巴巴干什么?还真喜欢上大郡主?可她看起来不太想理你,你数次求见,她都没允准过。”周敬明不愧是兄弟,是知道怎么戳痛他的。 “你再多说一句,这个月的俸禄别要了。” 周敬明,“……” 周敬明闯了祸,被家中断了银钱,陆璟拿捏了他的七寸,他比了一个闭嘴的手势,还真不敢再说半句话。 苏轻宛撩起车帘,陆璟骑马离她不远,她知道陆璟想寻一个机会与她说话,苏轻宛却避而不见,最好是宫宴上也不必与陆璟遇上。 宫宴设在春华殿,是皇宫最大的宴厅,能容纳百人宴席,长公主和陆首辅带领群臣在春殿门口相迎。 苏轻宛紧随着西南王,待他们寒暄过后,再给长公主行礼,长公主笑着虚扶一把,又说了几句场面话,领着人进了春华殿,依次落座。 苏轻宛的席面在西南王之后,她是西南王的女儿,不必与朝臣交际,也乐得轻松自在,听着长公主,陆首辅,西南王客客气气地说着场面话。 西林永瑄也是一个沉默寡言的,若有人与他交流,他言简意赅地回了话,很有礼貌,却不会主动与人说话。 苏轻宛刚喝过半杯酒,皇上来了。 她随着西南王起身叩拜,皇上热情地喊了西南王皇叔,叔侄多年未见,演起戏来,像感情多深厚似的,双双垂泪,苏轻宛看得惊叹不已。 心里刚吐槽几句,就注意到一道炙热的目光,她侧头看过去,陆璟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边,朝她行了礼,“郡主,两年未见,别来无恙。” 118.第118章 指婚 第118章 指婚 苏轻宛吃了一惊,她的席面与西南王离得不远,如今西南王正和皇上,长公主演血浓于水,并不在席上。 她本想远远看戏,事不关己,没想到陆璟会主动来找她。 苏轻宛冷淡地否认了彼此的关系,“我们见过吗?” 陆璟轻笑说,“两年前,我在西南遇险,幸得郡主搭救,在别院中小住一月,没想到郡主贵人多忘事,这么快就把我忘了。” 苏轻宛神色更冷淡,眼神更是透出警告来,“我与你素不相识,莫要败坏我的名节。” “你欺我眼盲,目不视物,给了我承诺,又不辞而别,算准了我不知你的身份,无从下手,可你算错一件事。”陆璟平静说,“我是锦衣卫副指挥使,我要查一个人,轻而易举,我复明后派人查你行踪,得知你的身份,那座别院是西南王妃的陪嫁庄园。院内种满牡丹,每年中秋,大郡主会在别院小住,不许旁人跟随,我也去过西南王府,你的院内也种满牡丹,与别院格局一模一样。” “你认错人了。”苏轻宛目光与他对视,不见一点心虚,“那座别院的确是我的,中秋前后,我也的确会住上一段时日,可我已有三年不曾去过别院,平日里别院也无人打理。也不知道是谁无家可归流落别院,恰好与你同住,你莫要来纠缠我。” 她故意说得重一点,可以说得上是疾言厉色。希望陆璟能识趣点,不要纠缠不清,她并不想和陆璟纠缠在那段感情里,她也早早就放弃了。 陆璟心口一涩,看着她裙摆的刺绣牡丹,忍不住想到长嫂。 大郡主说话的语气,神态与嫂嫂神似,可她们的容貌却无半分相似之处。 “大郡主想要和我划清界限,井水不犯河水,怕是没那么容易。”陆璟勾唇,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我不是两年前的瞎子,你也逃不开京城的天罗地网。” 苏轻宛心口一沉,他什么意思? 陆璟也似是来和她说几句话的,也不在乎苏轻宛的态度,皇上和西南王也演完血浓于水,陆璟已站在皇上身边守卫。 苏轻宛却始终不安,陆璟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西林永瑄在皇上和西南王演完血浓于水后,给皇上敬献了西林带来的美女和宝物,三名舞娘姿容艳绝,穿着异域舞服在殿中跳舞,跳得妩媚妖娆,令人魂牵梦萦,许多官员都露出惊艳之色,苏轻宛支着下巴,也欣赏着舞蹈。 真好看!舞蹈美,人也美,她已有多年不曾看过这么风情万种的异域舞蹈。 皇上笑纳美人,收进后宫,皆大欢喜,西林永瑄进而求娶大宛公主,希望停战后与大宛联姻,西林永瑄话音刚落,西南王拍案而起。 “西林打了败仗,主动求和,还妄想求娶大宛公主,你们做什么春秋大梦?大宛与西林血战多年不曾和亲,如今赢了你们,更不可能把公主送去和亲。” 武将脾气火爆,文官早就见怪不怪,西南王虽在京中当过质子,却是在边陲长大的,本就有点匪气,立刻就拒了西林和亲的要求。 西林永瑄容貌比女子还秀美,又心思玲珑,笑了笑说,“西南王好大的气焰,皇上尚未说什么,你就越俎代庖,早知如此,我和你在边境就谈停战条约,何苦千里迢迢来京中。” 众人,“……” 苏轻宛也微微蹙眉,真是杀人不见血,外邦是最知道该怎么离间皇权和军权的,三言两语总能挑起军方与皇室的矛盾。 当年他们也玩过这样的手段,离间淮南与皇室。西南王冷笑,“一派胡言,本王对大宛忠心耿耿,多年戍边,是你们西林进犯大宛的防线,你想要挑拨我与皇上关系,你还嫩着点。” 皇上也顺着台阶下,笑着说,“皇叔所言甚是,皇叔乃我大宛栋梁之臣,守卫边疆,劳苦功高,所以更希望两国停战,也不希望送公主离家和亲。再则,大宛也没有适龄的公主能与西林和亲。” 西林永瑄一笑,“大宛没有适龄的公主和亲,西南王有一爱女,年方十八,尚未婚嫁,与西林和亲,岂不是一桩美谈。” 苏轻宛,“……” 亏你想得出来,西南的大郡主和西林和亲,皇上在龙椅还坐得稳吗?他做梦都要被吓醒。 皇上脸色果然变得难看至极。 西南王说,“西林想娶我女儿?天方夜谭,你们怎么有脸提出这种条件,既是和亲,也该是西林公主嫁来大宛,若没适龄的公主,二皇子你入赘到大宛来,我们也不挑的,宗室郡主一抓一大把,任你挑选吧。” 众人,“……” 鸿胪寺卿尴尬地抹汗,他都不必出马,西南王就怼回去,显得他一点用处都没有,两国邦交谈判,本该是他的主场。 苏轻宛躲在西南王身后,美美隐身。 西林永瑄竟也一点都不生气,“倒也不是不可以。” 西南王懵了一瞬,摊手说,“呵!” 西林对入赘倒不觉得屈辱,这事要在大宛,那是要被父母打断腿,祖宗都蒙羞的。 皇上打圆场,“西林和大宛联姻,是娶公主,或是嫁皇子,双方可以再议,今夜是朕特意设宴,款待远方来客,莫要争执,伤了和气。” 一场硝烟就这么三言两语地平息,陆璟忍不住朝苏轻宛看了过来,苏轻宛也正在看龙椅上的皇上。 他是想联姻的? 西林二皇子若是入赘到大宛来,那皇室没适龄的公主,也会找出一位适龄的公主,哪怕是封宗室女。 长公主也是看戏,她是武官之首,哪怕是西南王也要听令于长公主,毕竟长公主负责大军的辎重,后勤补给,她只要高高在上地看戏,自有武将为她冲锋陷阵。 歌舞已停,酒过三巡,今晚是第一次宫宴,不会谈国事,都是犒劳武将们,君臣和乐,皇上心思却已在西南大郡主的婚事上。 “皇叔,小玖可定亲了,朕倒是给小玖指一门婚事。” 119.第119章 指婚 2 第119章 指婚 2 皇上此话一出,满场寂静,连长公主也坐直了,微微蹙眉,西南王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出,早就有心理准备。 “小女与西州知府的长子,正在谈婚论嫁。”西南王说。 陆璟声音冷淡,“王爷,皇上曾派臣往西南公务,臣与西州知府饮酒时听他说过,他的长子与娘家表妹早就定了亲,中秋时应该办了婚礼吧,臣还给西州知府送去贺礼。” 西南王,“……” 苏轻宛,“……” 两人万万没想到,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直接拆台,把他们搭好的戏台子一脚踹了,西南王一时竟还圆不上谎。 他原本想着西州远在千里之外,皇上听闻郡主定了亲,定不会多问,西南王暗忖,这陆璟真是碍事。 皇上挑眉,“哦,皇叔,您在骗朕吗?” 这话可大可小,骗皇上,那是欺君之罪。 西南王慌忙起身说,“皇上莫怪,许是臣在沙场征战,忽略了家中儿女亲事,记错了。” 若陆璟说的是真的,他就是欺君,只能用战事繁忙当借口。 皇上笑了笑,并不在意,“既然小玖尚未婚配,朕给她指一门婚事,可好?” 苏轻宛蹙眉,皇上特意点名要西南大郡主上京,就是存了要指婚的心,李雪玖是宗室女,皇上这一脉是直系,又不是过继而来的。若西南王是异性王,不姓李,皇上都想召大郡主进宫当宫妃,唯一能指婚的是康王。 康王是宗室,血脉比较远,是年幼时养在燕王府,记在王妃名下,和皇上是兄弟,实际上血脉很远。可名义上,仍是亲近,皇上若不怕言官议论,宗室抗议,倒是可以指婚给康王。可康王身体有隐疾,京中皆知,西南大郡主在西南威望极高,苏轻宛料定皇上不敢抗议指婚给康王。 即便是要指婚,也会寻一门好亲事。 他还能寻谁? 陆首辅家? 文官与武官势如水火,长公主虽是陆家儿媳,与陆首辅政见不和,儿子都与陆家不太亲近,皇上虽信任陆首辅,却不可能把西南郡主指婚给陆首辅家,文武官员强强联合,他除非是昏君,才会出这样的昏招。 西南王说,“皇上,小玖尚小,臣还想多留她几年,赐婚就不必了,臣也舍不得小玖远嫁,只盼着在西南寻一赘婿,小玖一生都能留在臣身边。” 寻一赘婿? 百官皆惊,京中氏族不可能愿意自家子孙入赘西南王府,那是莫大的羞辱。 陆首辅事不关己,淡然喝酒,此事与陆家断然无关,皇上想要折断西南王的臂膀,就一定会把郡主留在京中,指婚给谁,都不会指婚给氏族,更不可能指婚给陆家。 然而,要给西南大郡主指婚,门第也不能太低,否则就是折辱郡主。 皇上说,“皇叔此言差矣,男婚女嫁乃是天经地义,女儿大了,总要出嫁的,小玖在西南操劳多年,也该寻一门亲事,享一享清福。” 西南王蹙眉,有心抗旨,却又明白皇上所图,他和苏轻宛谈过,早就有心理准备,若实在抗不了旨就答应下来,回头苏轻宛寻法子脱身就好。 “皇上特意要小玖上京,是打定主意,非要小玖嫁在京中吗?”西南王的语气非常冷硬,当着西林使臣的面公然质问,已算是藐视皇权。 西林永瑄已在看戏,看得津津有味。百官们都忍不住屏住呼吸,当今圣上虽体弱多病,却说一不二,养了一支杀人如麻的锦衣卫,只忠心于他。 他指哪儿,锦衣卫杀哪儿,所过之处,血流成河,京中氏族大多都不会与皇上对着干,若皇上的国政危及世家利益,世家多会联合起来抗议,绝不会以卵击石。 没有人敢像西南王那样顶撞。 场面瞬间紧张起来,剑拔弩张。 长公主笑着说,“皇叔言重了,小玖是皇上和本宫的妹妹,皇上也是关心妹妹的婚姻大事,想必是寻好如意郎君,样貌,才干都是人中龙凤。皇叔不如听一听皇上赐婚之人是谁,若不满意,再拒了就是。婚姻嫁娶,讲究的是你情我愿,若小玖不愿,皇上必不会勉强。” 长公主掌管全境军需调配,就算是主帅,也要听令于她,凡是军中琐事,长公主一概交给西南王定夺。 西南王与谁有冲突,长公主和西南王也是同气连枝,唯独皇上。 哪怕皇上听信谗言,灭了淮南王府满门,他们仍是姐弟情深,长公主从不伤及皇上利益,不管任何时候,都会维护皇上的权威。 苏轻宛看了一眼高高在上的皇上,他似也不生气,脸色极是温和,长公主也是含笑,语气柔软,苏轻宛也不想西南王抗旨,淡淡说,“父王,依了他吧。” 皇座高高在上,离得远,听不到苏轻宛的话,陆璟看唇语,已读懂她的意思,眼眸微垂,她同意了。 不知赐婚给谁,竟也同意了。 为了西南王府,婚姻之事,她也做不得主。 “不知皇上把小玖指婚给谁?若臣不满意他的人品家世,可不会轻易把小玖嫁出去。”西南王软和了语气。 皇上要的是臣服,过程不重要。 结局如意便好。 皇上笑着说,“锦衣卫副指挥使陆璟,皇叔可满意?” 西南王,“……” 苏轻宛,“……” 真是平地惊雷,长公主都意外了,更不要说朝臣,皇上不管把西南大郡主指婚给谁,他们都不会意外,可偏偏是陆璟。 就算皇上不会把西南郡主嫁到氏族,也不会挑门第太低的,怎么会挑寒门出身的陆璟。 苏轻宛心里把乱点鸳鸯谱的皇上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遍。 她还顶替着姐姐的身份当陆璟的长嫂,如今又要顶着小玖的身份,被指婚给陆璟,最麻烦的是,陆璟太聪明,又过分敏锐,将来她要逃离陆璟,难上加难。 皇上却是很满意自己的心腹,长得好,位高权重,人品也算过关,最重要的是陆璟对他忠心耿耿,不会背叛,是他一手扶持上来的忠臣。 120.第120章 鳏夫 第120章 鳏夫 他就是要给陆璟脸面,陆璟缺家世,他就给陆璟指一门好亲事,皇亲贵胄,又是西南王的大郡主,门第够高,能笼络陆璟,又能剪掉西南王的羽翼,一石二鸟。 “皇叔觉得这门婚事如何?”皇上语气竟有几分纯粹的笑意,甚至觉得小玖容貌不够出众,还配不上陆璟的俊美。 西南王也是头疼不已,苏轻宛若不是顶着姐姐的身份在陆家,这门亲事,倒也算可以,西南王和陆璟有过几面之缘。 陆璟少年从军,立过不世之功,西南王颇为赞赏,后来因伤回京,又进了锦衣卫,他一直都觉得颇为可惜。 后来,陆璟奉命去西南督军,从不干涉主帅决策,也不插手军中防务,很有分寸,举止得体,不像传闻中的冷面阎王。 进京后,陆璟对他更是恭敬有加,又不会奴颜屈膝,西南王对他印象极好。 凭心而论,是一门好亲事。 然而…… 西南王回头,见苏轻宛摇头,西南王心中了然,“皇上,陆副指挥使年少有为,容貌俊美,臣……不太放心将女儿嫁给他。” “为何?”皇上奇了怪了,容貌俊美在婚嫁时怎么成了缺点? 陆璟看得明明白白,西南王不满他为婿,实则是大郡主不想嫁他,大郡主若想嫁,她刚刚就点头了。 陆璟目光一直落在苏轻宛身上,不管是多细微的动作,陆璟都注意到了。 她都答应赐婚。 却不愿嫁他。 可皇命难违,非她所愿。 “臣早就听闻陆副指挥使招蜂引蝶,得京中贵女的喜爱,有高门贵女嚷着非他不嫁,臣的后院中并无姬妾,此生唯爱王妃,子女皆出王妃腹中。小玖自幼在西南王府长大,由王妃教养,耳濡目染也盼着夫君能一心一意待她,不纳妾,不生庶子女。陆大人容貌冠绝天下,小玖容色寻常,臣担心陆大人经不起美色诱惑,将来会给小玖气受。这陆家嫡长子宠妾灭妻,曾经想要贬妻为妾的事历历在目,可见陆家家风不正,臣可不敢把小玖嫁到陆家去。” 文武百官,“……” 苏轻宛,“……” 父王……您可真是耿直! 京中百官,没人敢这么得罪陆璟,也只有西南王敢当面打陆璟的脸。 偏偏,他说的是事实。 陆璟跪地,朗声说,“皇上,臣若娶郡主,定当一心一意待她,绝不纳妾,若有违誓言,郡主可随时将臣斩与剑下!” 苏轻宛,“……” 她总算知道陆璟说的婚礼是怎么回事,原来他早就知道皇上要把西南大郡主指婚给他。 西南王的路被陆璟一下子堵死了。 他倒不好回绝了。 回头又看了苏轻宛一眼。 小五,你说呢?要不先敷衍答应,反正也要离京的。苏轻宛说,“皇上,臣妹与陆大人素不相识,尚不知他的品性脾气,贸然成婚恐成怨侣,我也要在京中过年,不如让臣妹与陆大人先熟悉一二,培养感情。” 皇上蹙眉,有点不悦,他觉得陆璟的容貌配小玖都有点委屈了,没想到西南王府先嫌弃起陆璟来,他也是护短的,刚想回绝。 陆璟低声说,“皇上,也可。” 皇上低头看他一眼,陆璟这么多年,难得求他一件事,他也有成人之美,“好,朕准了。” “谢皇上!” 苏轻宛也谢了恩,坐回席上,目光却看向陆璟,也不知道陆璟是怎么想的,难道执着于两年前那段名字都虚假的感情中? 她在席上坐得无聊,又喝了一些酒,也知自己酒量不好,只敢喝一点点。文臣武将在宴席上总是剑拔弩张,没多几句话又要吵起来。苏轻宛被吵得头昏脑涨,出去醒酒。 青云,青衣等婢女都去偏殿等后,宴席上有专门的宫女负责伺候,苏轻宛在宫女的引路下到园中醒酒。 天气寒冷,园中没什么可看的,她打发了宫女,寻了一僻静的廊下,坐下赏月,远远听着宫殿中传来的乐曲中,倒也别有意境。 冷风扑面,她饮了酒,脸颊红得滚烫,冷风吹散了热气,脸皮也渐渐变得冰冷。 “快下雪了吧。” 往年这时候,西南就该下雪了。 “京中要到腊月下旬才会下雪。”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在耳边,苏轻宛回头看到陆璟站在宫灯下,拿着一件橙色的,刺着牡丹图案的披风,宫灯摇曳,把他的身影切割成了无数光影。 苏轻宛沉默了。 陆璟走了过来,把披风递给她,苏轻宛是有些冷,她也不想为难自己,拿过披风裹住自己,披风内层是柔软的兽毛,暖和舒适,抵御着寒风的侵袭。 “郡主是第一次上京吗?” “算是吧。”苏轻宛仰头看月,其实没什么月光可欣赏,清清冷冷的,陆璟身影挺拔,把她笼罩在阴影里,“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皇上要给我们赐婚?” “赐婚不好吗?你说过要嫁给我。”陆璟语气很淡。 苏轻宛轻笑,“陆大人说梦话了吧,本郡主与你素不相识,何时说过要嫁你?” 陆璟往前又走了几步,靠得更近了,苏轻宛都能感觉到他身上的热气,陆璟说,“既然与我素不相识,答应了赐婚,为何又不想嫁我?” 苏轻宛回眸一笑,她的皮肤被冷风吹得没有血色,像是一层透明的皮裹在骨头上,眼神更是清冷至极,“陆璟,你凭什么觉得,本郡主愿意嫁你?你是什么好郎君的人选吗?” “我不是好郎君,你又想嫁给谁?一个好拿捏的对象,能让你轻易脱身回西南的软柿子?”陆璟轻而易举点破她的私心,也看穿她的计谋。 苏轻宛挑眉,“既是知道,那就拒了婚,免得莫名其妙变成鳏夫。” 陆璟失笑,“你连藏都不藏了,不怕我告诉皇上?” “我要怕,就不会说,我说了,就不怕你说出去。”苏轻宛慵懒地靠着栏杆,“我是西南王大郡主,嫁给谁都是留在京中为质,我留在京中,就是对着西南的一把刀,你娶我,又有什么好处呢?” 121.第121章 交锋 第121章 交锋 “我想娶你。”陆璟沉声说,目光和身影都笼罩着她。 苏轻宛垂眸,失神地看着栏杆外的夜色,天气是真的冷,在宫中显得更冷一些,一点暖和的气息都没有。 突然,一片雪飘落在她手背,她的手在冷风中冻得通红,没有知觉,雪迅速消融,好像亲吻了她的皮肤,又变成了水。 苏轻宛还没察觉到今年的初雪来临了。 “小五,下雪了。” 苏轻宛倏然转头看向他,失声问,“你叫我什么?” “小五,这不是你的名字吗?” 苏轻宛浑身紧绷,青筋都浮起来,拳头缓缓地藏都大氅里,柔软的兽毛裹着她冻僵的手,冰火两重天。 “我叫小玖。”苏轻宛一字一顿,“李雪玖,西南大郡主。” “别院时,我虽眼盲,却无意中摸到那方绣帕上的名字,小五赠!” 苏轻宛,“……” “有一晚你梦魇,喊了声父王,救救小五。” 苏轻宛脸色白得没有一点血色,手已摸到软剑,她冷静地问,“我梦魇,还说了什么?” “你怕说出什么?” 苏轻宛蹙眉,眯起眼睛,“你诈我?” “你想杀我?”陆璟似是看穿她的杀意,“为了一次梦魇,就要杀我,郡主,你好想藏了许多秘密,可你要杀我,要寻好时机,不要再心慈手软了。” 苏轻宛总觉得他说话有点怪,又说不上来,突然想到一件事,“你当年……眼睛是不是好了?” 她早就怀疑过,陆璟的眼睛只伤过一段时间,后来是好了。她的易容技术没有青云那么精妙,可她还是易了容,还特意在脸颊上弄出一块黑色的印记,就是怀疑陆璟眼睛好了,她并不想陆璟看到她的真容。 其实,那时她也是存心用丑陋的相貌,吓走陆璟。 在陆璟失明时,身边少女温柔可亲,又看不清容貌,对他关怀备至,救他在危难之际,是他身处黑暗时唯一的倚靠,难免会生出一点相濡以沫的情感。 若少女容貌秀美,救命之恩,以身相许是一段佳话,若容貌丑陋,他所生情愫皆会扼杀在摇篮之中。 她是故意的! 陆璟轻笑,苏轻宛靠着栏杆,看到他因笑容而弯的眉眼,他笑起来很蛊惑人心,她当年看到陆璟落难,奄奄一息,本不想救他,就是看中他的容貌,觉得这么好看的男子死在路边有些可惜,所以一时动了恻隐之心,把他带回庄园。 若是寻常,她没那么多的善心。 陆璟当年失明,后来是恢复记忆,眼前少女的妆容,着实吓他一跳,他还亲眼看到苏轻宛是怎么把脸上的印记弄得越来越丑。 遗憾的是,他刚复明数日,她就不辞而别,从此再没见过她,他也来不及告诉她,那时虽复明,视线朦胧,看东西像隔了一层雾,他想等着完全复明再告诉她。 谁知有人来寻她,陆璟无意中听到来人要她杀了他,她动摇了,陆璟更不能告诉苏轻宛自己复明了,连深睡也不敢,怕睡梦中被她一刀杀了,谁知最后她放他一命,不辞而别。“你多心了。”陆璟淡淡说,“我的眼伤落下后遗症,如今夜里时而都有些看不清。” 苏轻宛想起他们掉落悬崖后,陆璟在夜里好像是有点视野不明,他掩饰得非常好,她只是察觉到,却没有深想。 她承认了,别院里的人就是她。 再否认已无意义,陆璟定然调查清楚,为了避免她查到真正的身份,苏轻宛还是认了,他把自己当成西南大郡主。 其实,也不算错! 十二岁后,她就是以西南大郡主的身份行走,哪怕是在府中,她也是西南大郡主,她比雪玖要大一岁。 “你为何不辞而别?” “不辞而别,留下来与你山盟海誓?你是什么身份,我在路边捡的野狗,一身的伤,又不透露身份,我是西南的郡主,与你是云泥之别。别院日子无聊,与你戏言,逗着你玩的,你还当了真,陆副指挥使这么容易被骗呢?”苏轻宛勾起一抹笑意,像是勾得良家少女芳心暗许又一脚踹开她,说她身份不配,别妄想高攀的混账。 陆璟失笑,竟生不出一点气来,看着她灵气动人的眼睛,笑着说,“骗就骗了,那又如何?你这么说是要激怒我?” “你不生气?” “我为何生气,命都是你救的,你骗也好,杀也好,我也没怨言,你若不救,当年我就死在路边,我连喜怒哀乐的机会都没有。”陆璟打心眼里就没觉得当年别院的少女在骗他。 真情和假意,他还是分得清的。 “哟,你脾气真好。” “嗯,郡主要多了解我,我真的很和善。” 苏轻宛,“……” 杀人如麻,在外有玉面阎罗的锦衣卫副指挥使说他和善?这老虎装猫有什么区别? 苏轻宛失去与他聊天的兴致,转头看着天空飘落的,那稀稀疏疏的雪,是初雪来了,雪却下得非常小。 不像西南,十一月初就下雪,雪下得非常大,很快在地上结了一层霜,翌日素裹银妆,她喜欢雪天。 “郡主,皇上命你上京,定会给你指婚,你答应也好,不答应也好,你都要留在京中当质子,想一想当年淮南王的下场。” 他也不再与苏轻宛玩笑,特意提起淮南。 如今的西南王,就是当年的淮南王。 虽不像淮南王那样得人心,得到武将们全心信服,头上还有长公主压着,可皇上疑心病重,长公主毕竟在京城,鞭长莫及,不管培养出多少武将,皇上都担心压不住他们,都被淮南王收服。 历任帝王能允许淮南王坐大,有一个非常重要的缘故,一是有太祖圣旨,无人敢违背,二是淮南王是异性王,对皇权的威胁不算大,除非他起兵造反。 起兵造反,遗臭万年,淮南王定不会走这一条路。 西南王不一样。 他姓李,帝王血亲,是直系血脉,对皇上的威胁比当年淮南王更大。 122.第122章 离间 第122章 离间 淮南是苏轻宛心里的隐痛,她冷笑说,“故意制造莫须有的罪名,杀了淮南九族,如今又要故技重施,要杀西南王九族……他自己也逃不掉吧。” “郡主慎言,这是宫中,隔墙有耳。”陆璟轻声提醒,虽是黎安带人守卫,他也不想苏轻宛说错话,惹恼皇上。 “你倒忠心。”苏轻宛看他一眼,其实也不怪陆璟忠心,他所有的一切都是皇上给的,为了抬高陆璟的身份,皇上也算是煞费苦心。 其实,陆璟并不需要一个强而有力的母族。 他成孤家寡人,当一名孤臣对皇上而言,才是最锋利的刀,也不知道皇上发了什么疯,要把她指婚给陆璟。 就算给她指婚,陆璟也不算是一个好选择。 “圣人都会犯错,何况是天子,难不成陆副指挥使觉得当年的淮南王该死?” 陆璟沉默,他并不想与苏轻宛谈论淮南的事。 苏轻宛赏雪的目光收回来,落在他脸上,“怪不得旁人说你是鹰犬爪牙,对皇上果真忠心。” “你对皇上怨言颇深。” “我父王多年来忠君守节,驰骋沙场,奋勇杀敌,他却要把我扣留在京中,插手我的婚事,我不该有怨?”苏轻宛淡淡说,“你不是西南王府的人,自然感觉不到冷刀悬在脖颈的恐惧。” 陆璟识趣,不再提起朝局政事。 有宫女来提醒他们,该回宴席了。 宴席上仍是非常吵闹,酒过三巡更吵得欢,皇上病体虚弱,早就离席休息,长公主主持宫宴,长公主在这样的场合极少说话,文武百官怎么吵对她而言都是一场戏,她高高在上,坐看风起云涌,神色冷淡,好像早就要跳脱出朝局之外。 苏轻宛回宴席后,西林永瑄过来,坐在她的身边,西南王在长公主身边也不知道在谈什么,神色凝重。 苏轻宛看了一眼收回目光,不知西林永瑄何意。 西林永瑄敬了苏轻宛一杯,说了许多场面话,无非是早就仰慕西南大郡主威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等等。场面话说得非常漂亮,苏轻宛听得忍俊不禁。 陆璟眯起眼睛,安静地看着这一幕。 她对自己冷脸相待,对西林二皇子倒是笑靥如。 苏轻宛说,“二皇子,你究竟想说什么呢?我们开门见山吧,你把我夸成仙女,生意也不会让利一分。” 她开通的商路,与西林有贸易来往,西林永瑄是西林的负责人。 西林永瑄说,“你真的不考虑嫁到西林,与我们西林联姻吗?西林和西南比邻而居,只要你嫁来西林,整个西林都是西南王府的后盾。” “你读书少,还是多读点吧!”苏轻宛轻笑说,“别说出这种贻笑大方的话,国子监六岁小儿都知道西林和西南绝无可能联姻,除非父王要造反。” “那真是太遗憾了,如此佳人,也不知便宜谁。” “佳人?”苏轻宛指着自己的脸,玖儿容貌像父王,总是对自己的容貌自卑,最戳心的是府中哥哥们又像母妃,个个长得好看,玖儿心情就很低落,经常骂西南王长得太丑连累她。 “本王喜欢郡主这样的清秀佳人。” 苏轻宛说,“听说二皇子来我们西南第一天就去逛香云楼,点了魁,陪了三日,连房门都没出呢。”西林永瑄笑容一僵,“那是谣言。” “哦……”苏轻宛轻笑说,“关我什么事。” 西林永瑄郁闷地喝了一口酒,他上京和谈想要多争取筹码,虽也知道不太可能娶西南的郡主,可西南王也不想把女儿嫁在皇城当人质。 西林和谈本来就要联姻,万一西南王动心了呢? “郡主,你不嫁来西林,甘心在京城为质?”西林永瑄又继续离间,总说一些诛心的话,对苏轻宛而言,是真的诛心。 当年淮南被覆灭,也是父王不想长兄来京中为人质。 当年长兄与公主有婚约,若父王愿意送他来京城为人质,或许淮南王府能逃过一劫,只不过,始终也是苟延残喘,很难破局。 “我一人为质,就算要死,也是一条命。一条命和西南王府几百条命相比,哪个划算,我还是知道的。”苏轻宛轻笑说,“倒是你,听说西林的太子纵马伤重,子嗣无望,他膝下仅有三个公主,你倒是有希望当储君,恭喜你啊。” “这话可不敢说。”西林永瑄话说得谦虚,笑容却掩饰不住,甚是开心,苏轻宛都觉得他得意之色藏不住。 难怪想和西南联姻,他真要娶了西南的郡主,如虎添翼,西林太子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别谦虚,我们比邻而居,你家什么情况,我还是清楚的。” “那你考虑一下,嫁给我,过几年你就是西林皇后。” “男人的甜言蜜语和承诺,我一向是不信的,等你当上太子再说吧。”苏轻宛又想起来,“哦,当了太子也有可能生变故,你大哥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多可怜啊,就这么被马蹄踩到下腹。” 西林永瑄背脊发凉,感觉眼前少女浅笑盈盈,却又穿透一切,所有事情皆在她在掌握之中,哪怕远在京城,对他们西林的事也了如指掌。 “那你要嫁给谁?”西林永瑄目光往陆璟那边看了一眼,“那个漂亮的男人?” 他用漂亮来形容陆璟。 “皇上是怎么盼着的。”苏轻宛说,指婚是指婚,嫁不嫁她说了算。 “他看起来就像那种婚后会三妻四妾的。”西林永瑄说陆璟坏话,“嫁他,还不如嫁给我。” 苏轻宛,“……” 陆璟看着苏轻宛和西林永瑄相谈甚欢,眸中掠过一抹不悦,喜怒不形于色,周敬明却能察觉到他的情绪。 “子玉,郡主对你没什么好脸色,对西林二皇子倒是和善。” 他是懂怎么戳心的,陆璟对西南郡主的注意力太强烈,又霸道,他很难忽略,目光全在西林大郡主身上。周敬明难得看兄弟的戏,自然知道怎么戳心。 陆璟暗忖,何止是和善,简直能说是相见恨晚,好像有说不完的话。 她想嫁西林,绝无可能! 除非皇上和长公主疯了。 123.第123章 皇权 第123章 皇权 “子玉,你和大郡主早就认识吗?还是一见钟情?”周敬明心痒痒的,真的过分好奇,说一见钟情未免太牵强。 一见钟情是见色起意,大郡主这容貌很难令他相信,陆璟会对她一见钟情。 “我看起来像是想和你聊的模样吗?” 周敬明大笑,“你看起来像是要提刀杀人了。” 郡主对他冷淡至极,对旁人却相谈甚欢,可见子玉心中多么不爽,皇上也说了要给他们赐婚,郡主明显是一点面子都不给他。 陆璟单手握着在刀柄上,大公公倏然来殿中,“陆大人,皇上有请。” 苏轻宛虽然和西林永瑄说话,目光却一直留意着陆璟,他随着大公公离去,苏轻宛也看到了,西林永瑄说,“郡主,你对陆大人,颇为上心。” “皇上刚给我们指婚,你忘了?” “你看起来,不像初次见他,早就认识了?” “你说呢?” “本王不知道,你总是骗的。” “生意上的事,不叫骗。”苏轻宛失笑,她和二皇子也不是第一次打交道,很清楚他的性子,“你真想联姻,皇上会把宗室女封为公主,送到西林和亲。” 西林二皇子是一定要娶一名公主回去的,不管是谁,联姻势在必行,这是和谈的基础,皇上也会答应他。 宗室适龄的女子挺多的,愿意去西林的应该很少,稍微有点权力的宗室不愿意把自己的女儿嫁到西林。 宫宴后半段,酒过三巡,文武百官几乎都已陷入玩乐中,西南王和长公主交谈也告一段落,苏轻宛应付着西林永瑄。 西林永瑄似是故意的,留在苏轻宛身边就不再走了,谈不妥婚事就谈生意,西林和西南有许多生意要谈。苏轻宛虽在京城,已把生意交给心腹。时而也会受到他们的来信,她对边境局势非常清楚,两国和谈过后,商路就会更通顺,可她已无心管这些琐事。 战事停歇,她也复了仇,接下来就要筹谋平反了。 她总不能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长公主身上。 西南王长公主谈的也是为淮南平反的事,不欢而散,长公主有自己的顾虑,姐弟情深,若要给淮南平反,势必要下罪己诏。 皇上体弱,太医虽拼命救治,情况仍是不乐观,且不宜动怒,需要静养,若要给淮南平反,皇上就不可能有舒坦的日子,长公主怕危及龙体。宫宴结束,西南王陪苏轻宛一起坐马车,雪下得越来越大,西南王掀开轿帘看着纷纷洒洒的飞雪,心里沉甸甸的。 “少年时最喜欢京中的冬天,雪下得漂亮,屋里烧着炭,温着酒,三五好友醉卧香榻,谈天说地,情谊深厚到好像此生都不会有分别,也不知愁苦。不像西南,物资匮乏,雪下得又猛又急,过于严寒的天气会冻死牛羊,在王府里总能听到他们在谈谁家今年又难过了,来年怎么办,今年西林人是不是又要打过来,人心惶惶。年少时,真的很喜欢京城,乱迷人眼,繁华的锦绣窝,养出了纨绔的西南世子。渐渐的,我长大了,才懂得锦绣繁华中的刀光剑影,虽然我姓李,是帝王血亲,可我在京中,也是笼中鸟,西南才是我翱翔的天地,我应该飞回西南。十几年不曾回来,再看京中的雪,还是这么漂亮,京城仍是如此繁华,岁岁年年相似,唯独人不同。” “父王可想念年少时光了?” 西南王放下帘子,轻笑说,“人可不能怀念少年时光,一旦怀念就说明人老了。” “父王春秋正盛,一点都不老。” 西南王大笑,爽朗的笑声透过风雪,随行护卫都知道只要和大郡主在一起,他们王爷总能开怀大笑。 “二皇子与你说什么?” “谈婚嫁,他也知道是痴心妄想,不太可能的事,他若执意要公主联姻,皇上会从宗室挑选适龄的女子封公主,送去西南和亲。这是和谈最大的诚意,父王也不想继续和西林打了,说实话西林兵强马壮,这一次兵败如山倒,必有隐情。” “你猜得没错,进宫前收到西林的情报,太子坠马,二皇子和三皇子开始追逐储君之位,西林皇帝年迈,早年他与皇后夫妻情深,所有孩子皆是皇后所出。太子十来岁才有二皇子,如今老虎年迈,虎崽正是壮年,他们会为了权利地位争得头破血流。几方势力角逐必然会影响战场,我在想和谈是否有必要,一举攻破西林,彻底打垮他们,也是一条路,否则等他们缓过气来,仍会对我们动手脚。” “父王,我们边境也乱了这么多年,百姓也想要安居乐业的生活,其实不必大动干戈,再起战火,我们只要离间西林几位皇子,让他们内斗,他们自然分不出精力对付西南。” “父王也有此意。”西南王想了想,轻声说,“今天长公主和我谈了淮南平反的事,她想再等一等。” “我能理解她的顾虑,皇上身体越发不好了。”苏轻宛语气很淡,她恨皇上,可以说是恨之入骨,为人臣子,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不该生出恨意来,她不知道父王临死前是否恨过皇上,可她恨。 灭门之仇,不共戴天。 杀了他也无济于事,她的族人活不过来,所以,必须要给父王洗去污名,他亲自放下的错,必须要他来纠正,否则千秋万代,淮南都要背负谋乱的罪名,遗臭万年。 “皇上子嗣单薄,仅有陆贵妃的大皇子和襁褓中的幼子,大皇子身体也不算康健,能否活到成年尚不可知。皇上若有意外,朝臣们定不想扶持幼主,必然会从宗室里寻合适的继承人,父王,其实……西南一脉是最有可能继承皇位的。” “小五,慎言!”西南王抬手,父女两人说话声音低,附近都是近卫和心腹,并不会传扬出去。 苏轻宛所言,西南王未尝不知,他心中比谁都清楚,苏轻宛是对的,皇上若驾崩,从宗室过继人选,西南一脉是首选。 124.第124章 约会 第124章 约会 西南王威望极高,世子文武全才,宗室许多养在京城锦绣窝里,哪有西南一脉子嗣出息。 然而,长公主不可能同意! “皇上膝下子嗣,大皇子还是陆贵妃所出,长公主是陆家妇,又拥护正统,皇上是她的胞弟,她不可能从宗室挑选继承人,除非……”西南王蹙眉,除非皇上膝下的皇子全都夭折。 伤及幼童,有违天和,西南王眉心微蹙,苏轻宛也沉默了,皇权之争,刀光剑影,父子相杀,手足相残已是平常。 龙椅仅有一张,只有一人能坐,谁都抢破头去争,去抢,输家必然成尸骨,化成王者的英雄路。 话题沉重,苏轻宛和西南王都沉默许久。 “走一步看一步吧,这个年……不好过。”西南王叹息。 长公主的担忧苏轻宛是真的能理解,皇上是她唯一的胞弟,对她信任有加,姐弟情深,长公主不可能为了淮南平反而伤害皇上。 这是一个死局。 宫宴持续三天,西南王日日都要进宫,苏轻宛是西南大郡主,倒不必日日都去,借口留在驿馆。 午后去了南风楼用膳。 绿竹已在南风楼等候,“姑娘,府中一切安好,三公子近日不在府中,你养病闭门不出,二姑娘和张氏来探望,都被奴婢挡了回去,陆枫也来闹过一次,没让他进门,还算平静。” 苏轻宛点头,陆璟不在府中,她不会有什么危险,况且就算陆璟在府中,她在府中好好养病,不见外人,无缘无故,陆璟也不会闯到她的院子里去。 “府中若有什么事,随时寻我。” “是!” 绿竹和青云,青衣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极好,难得一见却来不及叙旧,她不能在外逗留,与苏轻宛汇报过后提着食盒回陆家。 绿竹走了一刻钟,陆璟便来了。 青云和青衣对视一眼,一头雾水,苏轻宛坐在雅间的窗边用膳,席面上六荤三素,各种点心,陆璟踏进雅间。 他穿着一套藏青色的宽袖长袍,不戴佩刀,压迫感没有穿着飞鱼服时那么强,宽袖窄腰,腰配玉环,一身文人书生打扮,竟有几分翩翩公子的温雅。 苏轻宛有那么一瞬间被晃了眼。 有的人真的赏心悦目到,你会忘却他的强势,冷漠和凶残,好像他就是一名温润如玉的公子。 “副指挥使怎么有空来酒楼?”苏轻宛回了礼,今天宫中也有宴席,他不忙吗? “郡主忘了吧,皇上给我们指婚,是你说要培养感情,所以郡主在京这段时间,外出都由我来守卫,皇上也在驿馆给我安排了住所,希望我和郡主能好好培养感情,赐婚时郡主能心甘情愿。” 苏轻宛,“……” 好心情被破坏殆尽,苏轻宛一股火气不断上涌,竟有一种想要摔杯的冲动,学一学那些控制不住脾气的人,尽情地发泄自己的怒火。 她有一种很鲜明的预感,这段时间她会过得非常痛苦,陆璟要在驿馆住下,那她的一言一行都在他的眼皮底下。 “郡主不欢迎吗?” “你觉得自己受欢迎吗?” “西南王说郡主喜欢文人雅士,我今天的装扮,郡主可满意?” 苏轻宛暗忖,你被父王坑了,我最讨厌文人雅士。可陆璟装扮却是真的赏心悦目,或许是她知道他的本性,又或许是他的眼神太有前侵略性,不管再怎么伪装也无济于事。 她并不讨厌。 “不满意。”苏轻宛说,“我还是习惯陆大人佩刀时的英姿。” “好,我懂了。” 苏轻宛挑眉,看他一眼,有点不爽,却无可奈何,毕竟皇上赐婚是真的,不嫁陆璟,也要选一个人联姻,逃也逃不掉。 她想要选一个好拿捏的人,容易被欺骗,将来也好脱身。 陆璟太聪明了,她想要脱身,难上加难,苏轻宛要不断和他周旋,还要避免被他察觉身份。 其实,陆璟来驿馆住也有一个好处。 他就没什么时间回家了,她可以尽情地装病,没了陆璟,绿竹就能应付陆家人,也不会担心陆璟会突然到她的院内来捣乱,撞破她的身份,绿竹也会轻松一些,没那么紧张。 如此一来,也算是好事了。 “郡主,可否一起用膳?” “好啊!” 陆璟来了,就不打算走,目光落在她的裙摆上,他的目光非常微妙,又很隐蔽,苏轻宛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注意到陆璟的目光。 陆璟暗忖,郡主的衣裙,裙摆上几乎都有牡丹刺绣,与他家长嫂一样,都爱牡丹图案。她头上的钗环,也是牡丹样式。发髻梳得精巧,且有许多名贵的珠钗,与长嫂喜好倒不一样,很华美贵气。 这样的刺绣……长嫂说过江南常见,京中也常见,可事实上,他极少在女子裙摆上见到这样的牡丹。 更像是独有的。 他又看了一眼桌上的菜肴,荤多素少,且口味较重,许多菜肴都放了辣,口味与他家长嫂非常相近。 上一次他在南风楼也见过长嫂点了菜肴,也是这几个菜。 苏轻宛本身也是一个很敏感的人,早就察觉到陆璟的目光,她说,“我初来乍到,听说南风楼是京中最好的酒楼,慕名而来也不知道点什么,这是小二推荐的,是南风楼的招牌菜,不知道我点对了吗?” 陆璟是南风楼的常客,当然知道南风楼流行什么菜肴。 “全是南风楼的招牌,郡主可以尝一尝,与西南比起来如何。” 苏轻宛淡然,倒也没刻意去演自己是第一次吃,口味极好,比起西南其实更胜一筹,她喜欢京城的菜肴。 所以说,繁华之地,人才聚集,连厨子都比别的地方的好。 两人用膳,倒不多话,礼仪都很好。 午膳后,苏轻宛本想回驿馆,不想与陆璟纠缠,陆璟却说,“我带郡主在京中逛一逛吧,京中有许多好玩的地方。” “好啊!“ 苏轻宛没有拂陆璟的好意,竟然他想带她逛,那就随意逛一逛好了,京中她还真不熟悉。 125.第125章 可爱 第125章 可爱 说起来,苏轻宛来京城也有一年多,一心扑在复仇上,与李雪樱,林氏,陆璟斗智斗勇,虽经常来商行,也是来去匆匆,京中有什么好玩的,好吃的,几乎都没什么玩过,尝过,最常来的酒楼也就是南风楼了。 今天雪下得不算大,京中刚下初雪,天气很冷,地面却没什么积雪,只有寒风不断呼啸,冷得有点刺骨。 陆璟竟带苏轻宛去游湖。 苏轻宛,“……” 青云和青衣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明晃晃地看到一句话,陆大人莫不是傻子,这么冷的天气带郡主游湖。 他怎么想的? 冬天游湖的人,非常罕见,虽是午后,因天气严寒的缘故,湖面大雾笼罩并未散去。湖面非常清净,雾茫茫的湖面上只有他们一艘船,两边都是京都城楼和连绵的屋舍,在雾气和雪中若隐若现,偶尔见到白雾中晃着一盏灯笼,竟有几分难言的意境。 景色倒是不错,就是冷! 苏轻宛都觉得陆璟脑子有病,这么冷的天,为什么要带她游湖,最恼火的是,她觉得自己也有病,为什么要同意和他一起游湖。 “西南很少见到这样的湖景吧。”陆璟说,西南多山多林,很少有这样的湖,城中更是西南风貌,陆璟心想着郡主应该会喜欢这样的美景。 苏轻宛欲言又止,忍不住问,“来游湖,是你自己的想法,还是别人教你的?” 陆璟从苏轻宛惨白的脸上看出她的嫌弃,似是不太高兴,事实上来游湖是他的主意,周敬明建议他带郡主去万楼,锦绣坊去玩。室内暖和,各种歌舞表演,喝酒听曲,人生一大雅事。 陆璟却觉得郡主来自西南,西南冬天苦寒,京城这点寒冷对她而言不算什么,游湖多雅致,比起听歌舞或许更能得她心。 如今见苏轻宛嫌弃,郡主嫌弃的事自然不能是他提议的。 陆璟说,“周敬明说冬季游湖别有一番风情。” 苏轻宛暗忖,难怪,陆璟不太像是这么蠢笨的,冬天如此湿冷,带姑娘出来游湖。 可有一说一,除了冷,景致确实不错,西南见不到这样的美景。 “郡主,可要垂钓?”陆璟心想,来都来了,那就玩一玩,湖中垂钓也是京中子弟最喜欢的娱乐。 苏轻宛和陆璟从未有过这样的平和的相处,几年前在西南,他因伤在身,他们也从未出过别院,对她而言还蛮新鲜的,况且这样的独处能令人放松警惕,她也想知道皇上真正的打算,总不能太过抗拒,免得露出端倪来。 “好!” 陆璟早有准备,命人拿来鱼竿。 垂钓是一个技术活,比的是耐心,冬天垂钓的人几乎都在湖边,极少来湖心的,寒风呼呼地吹,雾气越来越浓烈,白茫茫一片,偶尔有飞鸟掠过,惊起一片涟漪。 青云和青衣心中把陆璟吐槽了一遍,又给苏轻宛加一件厚厚的大氅,苏轻宛走南闯北,身体没那么娇弱,比起寻常女子算是康健的。可毕竟是女子,寒气伤人,陆璟倒是老神在在地垂钓,两人坐在甲板上,都不是健康活泼的性子,比闷葫芦更像闷葫芦。 青云偷偷地和青衣说悄悄话,“郡主要嫁给陆大人,日日都要当哑巴么?两人在一起都不讲话的。” 青云暗忖,可能是不熟吧,郡主性子冷,又不爱和陌生人说话。 “他们钓了一炷香,鱼儿都不上钩的。”“郡主有点不耐烦了。” 两人说是悄悄话,事实上黎安也能听得到,心里也急啊,这垂钓没钓到一条鱼,是令人心烦的,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冬天太冷了,难不成鱼儿也要冬眠吗? 黎安心生一计,拿了两桶鱼儿,往苏轻宛和陆璟抛竿的地方撒下去,这么一撒鱼儿总该来了吧。 陆璟一头雾水,为什么要撒鱼饵。 黎安说,“主子,冬天鱼儿少,我们多撒一点鱼儿,一会就有鱼群过来了。” 垂钓都是这样子的,不然在湖心这么垂钓,枯坐一天一条鱼都钓不到,郡主的婢女都说她心烦了,总要让郡主钓到一条鱼。 若是受了冷风,一条鱼都没钓到,主子讨好郡主,岂不是功亏一篑。 没一会儿,鱼群过来了。 鱼饵撒下去,果真有一堆鱼过来抢着吃,苏轻宛心想,这回总算钓到鱼了,河鲜和海鲜在西南是稀罕物,只有富贵人家才吃得起,就算是西南王府也不是常吃。 西南王不是搜刮民脂民膏的人,苏轻宛来京都后喜欢吃鱼,各种烤鱼,煎鱼都喜欢,她还想钓一条肥美的鱼。 可惜天不如人愿,鱼儿似乎就躲着她的钩,好不容易咬了钩,她拉起来的时候还能跑了,陆璟在旁说,“你起杆要快,果断一些,它就跑不了。” 反复三次,鱼儿都跑了,苏轻宛挑眉,下了结论,“这片湖的鱼和我犯冲。” 青云和青衣轻笑,难得见她这么孩子气。 陆璟莞尔,他钓到两条鱼,一条太小放生了,紧接着又钓了一条,苏轻宛不服输,看着他怎么起杆,有样学样地学起来,陆璟也没说要教她,却一次一次反复做那样的动作,苏轻宛也学会了,钓了一条鱼。 青云和青衣都拍着手说郡主真厉害。 苏轻宛笑起来,青云过来帮忙,又鼓励苏轻宛,“郡主,我们想和鱼汤,多钓一点。” “好!” 苏轻宛钓到鱼后一直都带笑,陆璟一直都观察着她,西南郡主容貌虽寻常,淹没在人群中极少能要注意到她,却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明媚灵动。 陆璟也不知想到什么,神色微微一沉,苏轻宛看过来时他已带着笑,和青云青衣一样给足了情绪价值,夸她厉害,第一次垂钓就能钓到鱼。 黎安还没见过自家主子如此讨好一个女子,在旁看得一愣一愣的。 苏轻宛又钓到一条鱼后,喜欢上垂钓这活动,也顾不得天气冷,大有一种要把湖中的鱼都带回家的架势。 陆璟心想,真可爱! 当年在别院中相处时,她也有这样可爱的一面。 126.第126章 感情 第126章 感情 陆璟觉得她性子强势,却又有小儿女的娇嗔,明辨是非,情绪稳定,是陆璟素来欣赏的性子,哪怕容貌普通,在他眼里,她的笑容也胜过万千颜色。 两人在湖心垂钓一个多时辰,青云过来摸了摸苏轻宛的手,冷得要结冰,“郡主,天气越来越冷了,若你喜欢垂钓,明日再来,天气冷了,你别在湖心受冻。” 苏轻宛倒也不觉得冷了,明明刚游湖时还怪过陆璟有毛病,冬天带人来游湖,如今刚得了趣,发现一个好消遣的地方。 陆璟说,“郡主若喜欢,明日我再陪郡主来。” 天气是冷了,他也怕真冻到她。 苏轻宛想了想,“行!” 两人回了船舱,婢女们已烧起了炭,船舱里要暖和许多,几杯姜茶下腹,身体都暖起来。陆璟就这么肆无忌惮地盯着她,似也没有半分男女之别的忌讳。 苏轻宛不喜欢侵略性这么强的目光,“西南和西林使团都在京中,锦衣卫该忙得分身乏术,陆大人怎么有空陪我游湖赏景?” “锦衣卫人人都能独当一面,少我一个人宫中守卫也不会松散。”陆璟看着雾霭朦胧的江面,笑着说,“倒是郡主,多我一个人,就多一处消遣地,是吧?” 苏轻宛觉得奇怪,两年前他们也不算是海誓山盟,为何他就这么执着要娶她了,苏轻宛把一切归结于他对皇上的忠诚。 皇上要他娶西南郡主,他就娶西南郡主,他忠君,娶了她就拿住控制父王的一把刀,这把刀自然是控制在自己手里最令人安心。 “我和父王会在京中住一个月,若一月之期到了,我仍不肯嫁你,皇上会把我嫁给谁呢?” 陆璟知道郡主在试探他,事实上,西南郡主没有选择,只能嫁给他,这事早在皇上要西南王进京时就定好了,他也好,皇上也好,都默许此事,西南不想嫁郡主,皇上有的是办法胁迫,皇权之下,没有人能忤逆。 “郡主不想嫁我,是不愿西南被胁迫吗?” “你愿意娶我,又为了什么?”苏轻宛问,“西南王在军中渐渐坐大,只靠长公主一个人唯恐压制不住,皇上血脉单薄,西南是他最大的威胁,他必须要掌控西南,可仅靠娶我一个人就能掌控西南,未免异想天开。我只是一介女流之辈,西南随时能放弃我,皇上想要婚姻绑住西南,太天真了。” “皇上所图,你一眼便能看穿,西南若执意不从,只会激怒他,十二年前的淮南……是西南的前车之鉴。” 这话无疑是戳痛苏轻宛的心。 淮南是她心中,最大的痛,这种恨意从未消散过。 苏轻宛的手指贴着杯子,几乎被烫伤了,却无动于衷,陆璟蹙眉,夺走她的杯子,茶水滚烫,他都觉得疼痛,陆璟拉过苏轻宛的手腕,果真见到她掌心一片红。 “你……疼吗?”陆璟问。 “有点。”苏轻宛后知后觉,陆璟从袖中拿出一个玉瓶,手指沾了一点膏药,涂在她的掌心,清凉的药膏压住她的烫伤。 苏轻宛仰头看着他,倏然笑了。 “陆大人,你娶我,是认定了我是两年前与你相处之人,倘若我不是,你认错了人,会后悔吗?”苏轻宛淡淡说,“或许,我是一个假冒之人,你真正所喜爱之人,并非是我,倘若有一天你发现自己错了,事情也无法挽回,那该怎么办?” “既是我所选择的,哪怕是错了,我跪着也会一错到底,两年前的事暂且不论,眼下我要娶的人是谁,我心里清楚。”也不后悔! 这句话他在心里悄悄说了。 苏轻宛摸不准他的想法,没有人会靠着那半月之情,定终生之约,何况他还不曾见过自己的真面目。 可有一句话,陆璟说对了。 皇上既要她嫁陆璟,她若不从,对西南不是什么好事,让真正的小玖嫁陆璟,小玖哪经得住京中的风雨阴谋。 可如今麻烦的是,她还顶着姐姐的身份,是做不到一人分饰两角,也怕陆璟看穿了,若是看穿了,皇上也知道了,事情就麻烦了。 “陆大人的心意本郡主明白了,既如此,就请陆大人好好表现,或许一月之后,本郡主愿意嫁你,你也不必吓唬我,强扭的瓜不甜,若我不肯嫁你,重新选一个人,皇上必然也会同意,对他而言,只要我留在京都,嫁给他的心腹之人就好,皇上的心腹,也不是仅仅只有陆大人。” “婚嫁讲究的情投意合,门当户对,家世,容貌,才情,总要有匹配之处,就算是联姻,郡主想要在京中选一个比我更好的夫婿,不太容易。” 陆璟说这话时,自信从容,好像苏轻宛只能选他来嫁,言下之意,旁人都比不上他,家世比他好的,没有他的容貌才情,才情容貌胜过他的,没有他得圣心。 苏轻宛,“……” 她好像被逼婚了。 这事总会有一个转机,她慢慢琢磨就是,还有一个月的时间,足够她来权衡利弊和周旋,总归会找到一个合适的办法。 “父王说,西林永瑄又提起联姻,不知皇上想要谁嫁去西林?” “西南王并不想联姻,也觉得联姻折辱宗室女,西林局势不稳定,嫁到西林,公主性命受人裹挟,将来是生是死,只能靠自己在造化,宗室女身份贵重,不必遭此劫难,只是皇上希望两族联姻,西林能摆脱西南的影响,对大宛皇朝更加忠心。” 陆璟也算是非常的诚恳,对此并无隐瞒,至于选谁,看皇上的意思,且宗室适龄的女子那么多,也要靠谁家愿意送女进宫,求得荣宠,只要有人愿意送女和亲,解决皇上的难题,整个家族都会沐浴皇恩,皇上不会亏待他们的子孙。 李家皇室传了几百年,宗室血脉繁多,许多宗室也就享受宗室之名,少许俸禄,甚至比不上五品官员家,想要出头,还需皇恩。 苏轻宛也听明白了,皇上是有意要和西林联姻,哪怕父王反对无济于事,或许父王越反对,皇上越要反其道而行。 陆璟一直捧着茶杯,手中的茶水已渐温,没那么滚烫,他递给苏轻宛。 苏轻宛一愣,接了过来,也没想到陆璟那么贴心。 她一直都知道,陆璟待人和善时,是真的无微不至,可他杀人时,也是手起刀落,绝不留情。 祝大家除夕快乐 127.第127章 开屏 第127章 开屏 船靠了岸,陆璟一路送苏轻宛回驿馆,皇上是打定主要要给他们赐婚,要他们培养感情,陆璟的院子就在苏轻宛旁边。 苏轻宛微微蹙,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青云说,“住在隔壁是不是他们早就商量好的,难怪当初来驿馆时,隔壁的庭院就空着,我当时还想着是留给谁的,西林使臣团那边住得那么拥挤,却留下一个空院子,没想到是留给陆大人的。看来陆大人早就知道皇上的计划,进宫前也数次来找你,是不是想和你说这件事的?” “或许吧。” 如陆璟所言,皇上要做的事,谁也拦不住。 陆璟住在驿馆,也有监视西南之便。 只是他住在这儿,绿竹就不方便来了,她也不方便与绿竹传递消息,希望陆家那边一切都顺利,不要出什么幺蛾子。 入了夜,苏轻宛翻来覆去睡不好,她是有点认床的习惯,在梅兰苑时心思重,又念着姐姐,满屋都是姐姐的用品,她心里烦闷睡不好,足足熬了两个月。夜里也要喝安神汤,如今在驿馆也是如此。 倏然听到了笛声,清幽绵长中又带着几分肃杀之气,是西南风格的曲子,且是她自己独创的,当年在别院闲来无事教给陆璟。 陆璟是世家子弟,君子六艺都有涉猎,却不太精通曲艺,少年从军后更没有时间练习,对乐曲生疏得很,她教了许久,还骂过他笨。 离别时,他的曲子还吹得一塌糊涂,她都觉得陆璟砸了她的招牌,绿竹,青云,青衣都学得非常快,就他最笨拙。 可不管她怎么数落他,陆璟也不生气,那段时间他就像一个泥人,没半点脾气,等她气过后,又软绵绵地凑过来让她教他。 她曾说,既然学不好,那就不要学了。 人各有所长,陆璟就有一手好刀法,剑术也学得不错,养伤时她见过他的刀法,那时他用的并不是绣春刀的刀法,这也算是阴差阳错吧。他身上佩戴的也不是绣春刀,若是绣春刀,她知道是锦衣卫的人,或许当年他受伤躺在路边,她就一刀送他见阎王了。 偏偏,他是一个有傲骨的,她数落他笨拙,学不会乐曲,他就偏要学习,总是缠着她,苏轻宛拗不过他,还是把自己独创的曲子教给他了。 陆璟学得是真的慢,苏轻宛进京后也没听过他吹笛子,黎安和绿竹说过公子不喜欢乐曲,风雪月的场所更是极少涉足。 苏轻宛就当了真,以为他真的没学会。 没想到,曲子吹得流畅,技巧娴熟,像是从小擅长乐曲的。 苏轻宛推开窗户,看到陆璟坐在屋顶上吹笛,雪飘落,他一袭黑金滚边的大氅也沾了少许雪,苍穹孤远,冷月高悬,竟有几分说不出来的意境。 青云说,陆大人像是冬天明明开不了屏,却非要扯开自己尾巴的孔雀。 苏轻宛失笑,坐在窗边聆听,青云见她笑了,情不自禁提议,“姑娘,你既喜欢陆大人的曲子,何不与他切磋一二,长夜漫漫,左右也睡不着。” “太冷了。”苏轻宛看了一眼在屋顶上吹笛的男人,满眼都是抗拒,下雪天呢,天气越来越冷,半夜是最冷时,在屋里烤火多舒服,谁会和陆璟一眼在雪中吹曲。 京中的天气是能冻死人的。 她听闻有一名娘娘想要争宠,寒冬腊月在雪中赤足跳舞,等待与皇上在雪中偶遇,谁知半夜被冻死,冻成了冰雕。 “去和他说一声,别吹了,扰人睡眠。”青云含笑点了头,派人去说了声,陆璟竟是听劝的,竟然没有再吹曲子,青云回来说,“姑娘,陆大人在院内烤肉温了酒,问你睡下了没有,若是没睡下,可以陪他一起吃点。” 苏轻宛,“……” 她的确是有些饿了,晚膳吃得不算多,心里压着事,胃口就不好,她还在踌躇不定,青云说,“姑娘也睡不着,干脆去吃点吧,你那么喜欢烤肉。” “好吧!” 她也是听劝的,肚子却确实是有些饿了。 陆璟的院内凉亭中三面都挂着厚厚的帘子挡住了风,一面在背风处,冷风吹不进来,还能欣赏到雪景。 亭子里烧着炭,放着烤肉的铁网,旁边的炉子烧着水,温着酒,除了烤肉,还有一些红薯,蔬菜也放着烤,香味飘得甚远,苏轻宛在隔壁都能闻到烤肉的香气。 盘子里放着牛肉,猪肉,还有鹿肉等等,苏轻宛不吃羊肉,所以盘子里没有羊肉,在别院生活过一段时间,陆璟对她的喜好非常清楚。 “鹿肉吃吗?”这是新鲜的鹿肉,宫中设宴才会有,寻常也少见,皇上体弱,口腹之欲并不重,连鹿血酒都不喝,非常养生。 “吃的。”苏轻宛养在西南,吃的东西比较杂,她坐在陆璟对面,双手放在炭火上方烤火,陆璟已烤好一盘肉,放到她面前,旁边有酱料,是他自己调制的,苏轻宛加了一些辣子,不客气地吃起来。 陆璟既在驿馆,且和她住在一墙之隔,她的一举一动应该逃不过他的眼睛,否则也不会故意用笛声勾引。 早早就备下烤肉宴,正等着她自投罗网呢。 苏轻宛吃得香,其实来京城后,她就没怎么吃过烤肉,她也不重口腹之欲,这一年都忙着复仇,自己的喜好早就置之度外。 “喜欢吗?”陆璟问。 “烤得有点老。”苏轻宛是一个比较诚恳的人,不好吃就说不好吃。 “我平时动手少,有些生疏,若不好吃就放着,选好吃的。” 郡主既说烤得老,他就改进,烤得没那么久,选的都是肥瘦相宜的肉,口感会比较好,苏轻宛果真满意许多。 看得出来,他不擅长烤肉,又在努力地讨好她。 苏轻宛还没见过陆璟这么讨好一个人的时候,大多时候,陆副指挥使都是玉面阎罗。 为了皇命,他是真的拼命。 苏轻宛忍不住想,若西南大郡主不是她,只要皇上要他娶,他也会娶,也会努力讨好,得到郡主的喜欢吧。 她又不是特殊的,特殊的是西南郡主的身份。 仅此而已! 128.第128章 鬼怪 第128章 鬼怪 “你教我的曲子,我学得如何了?”陆璟问。 “尚可。”苏轻宛看着他隐约带着期盼的眼神,也不扫兴,给了正面的评价,“比起在西南时,好听许多。” “其实……我早就学好了。”陆璟笑着说,“在西南时就学得很好。” “那你为何装成那样,好像初学者。” 陆璟沉默着,为什么呢?或许是想吸引她的注意力吧,毕竟当时他眼伤严重,心情不好,怕自己一辈子都要活在黑暗中,身边仅有一人,苏轻宛又不是健谈活泼的性子,也不会事无巨细地照顾着他。 可她就是他黑暗中,唯一的声音,他抓住救命的浮木,想要这根浮木所有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他故意装成初学的模样,听着她数落他的声音都觉得快乐,只要她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他失明那段时间对她非常强烈的依赖。 时时刻刻都想听到她的声音。 “希望你多和我说说话吧。”陆璟说,“你偶尔忙自己的事,半天不说一句话,我失明,眼前一片黑暗,太安静了……” 安静到他只能听到风声,蝉鸣,他想要听苏轻宛的声音,不管她说什么,所以她主动教他学笛子时,他假装不会。 苏轻宛倒没想到他是装的,只是诧异陆璟竟也有这么忐忑不安的时候,竟也有恐惧,她还以为陆璟是一个生死看淡的人。 毕竟他们落入悬崖后,他看起来也不像是恐惧的。 “你的眼睛,全好了吧?”苏轻宛问。 “毒素早就清除了,只是会落下一些后遗症。” 至于是什么,陆璟没细说,苏轻宛也没细问,她看陆璟在夜里视物清晰,应该好得七七八八了,如此也挺好的。 苏轻宛喝着酒,与陆璟一起吃着烤肉,看着亭子外的飞雪,心情很平静。 午夜过后,雪下得越来越大,幸好亭子里挡了风,又有炭火,非常暖和。 陆璟又添了一块炭火,“郡主……当年为何不辞而别?” 苏轻宛心里一窒。 有些闷闷的疼。 离别太过突然,且没有一点点征兆,陆璟一直想寻一个机会问她,为什么不辞而别,究竟发生什么事,连只言片语都不曾留给他。 他们离别那天,天气很好,苏轻宛说她去集市上买东西,一个时辰就回来,要陆璟在家里等着,陆璟失明,一直都待在院子里不曾出过门。 苏轻宛偶尔会去附近的集市带回他们所需要的生活物质,柴米油盐和肉菜等等,她每隔三天就要出去一趟。 陆璟也只当是寻常,那时他的眼伤渐渐好转,看东西虽有些模糊,却已有希望,他还想着等苏轻宛回来,把这好消息告诉她。 他从白天等待黑夜,说好的一个时辰回来,他等了足足四个时辰,不见人影,他慌了,急忙出门去找,他的眼睛在白日里视物模糊,好歹能看到光了。在黑夜里却是什么都看不清楚,他拄着拐出门,仅凭着记忆往前走,苏轻宛午膳后偶尔会带他出门散步,都在院子周围,从来走不远,他一边走一边喊着苏轻宛的名字。他狼狈地摔了一跤,又挣扎爬起来,继续往前走,又狼狈地摔了。 他不知道自己摔了多少次,磕碰到多少次,额头都摔出血来,他只知道自己要找到苏轻宛,所以不断堵呼唤着她。 他狼狈地跌落山坡,或许是幸运的,这一摔竟然把他的眼睛摔好的了。 那一瞬间,陆璟喜出望外。 苏轻宛给他请过大夫,大夫说他的眼睛要仔细养护,敷药,喝药,至少要一年才能复明,他心里是很着急的,当时他还不是锦衣卫副指挥使,若是双眼失明,他在锦衣卫筹谋的一切都要落空,皇上不需要一个瞎子,他要是的一把刀。 他非常庆幸自己复明了,所以他挣扎爬出山坡,这才看清楚别院的情况。 那是一座位于深山中的别院,附近黑黢黢的,没有人家,只有一座孤零零的别院,别院门口挂着两盏红灯笼,四周寂静,偶尔能听到野兽的呼啸声。 苏轻宛曾告诉他,能听到野兽声,是因为他们住在山脚下,复明后才知道,他们住在山里,那座别院就像是话本里妖精所住的地方。 荒凉,又诡异。 就那么突兀地出现在山里。 这样的荒郊野岭本不该出现这样的一座别院的。 陆璟走回别院,看到了满园的牡丹。 苏轻宛为何不理他,沉默寡言,大多时候都在打理着牡丹,院子里种了各色各样的牡丹,有的品种价值千金,姹紫嫣红,满园芬芳。 她告诉过他,她在院内种了牡丹,陆璟也偶尔会闻到牡丹的气息,只是没想到整个庭院里都牡丹。 别院非常大,且修建的不是西南的风格,每一个地方的房屋都有本地特色,多少都带着地域文化。 这座别院却不像是西南风格,更像是淮南和江南地带修建的别院风貌,别院非常大,占地很广,像是人口鼎盛之家所居住的,可偏偏别院里仅有苏轻宛,这就有点奇怪。更诡异的是,别院修建非常繁华,明显是一座亲王府邸,华美之物处处可见,可苏轻宛平日里粗茶淡饭都不像生活在富贵之家。 院内晾晒着苏轻宛洗过的裙子,裙子是上好的丝绸所制,刺绣精美,裙摆绣着大朵大朵的牡丹,且内含金线,这样一条裙子至少百两。 若仅有一条也就罢了,衣柜里全是这样价值不菲的裙子,每一条裙子都绣着牡丹,陆璟意识到这一处别院绝非寻常女子可居住的。 他坐在庭院的牡丹旁边等着苏轻宛,又从黑夜等到白天,苏轻宛始终不曾出现,她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华美精巧的别院,满园的牡丹,价值不菲的裙子,处处可见的奢靡……这一切本不该出现在荒郊野岭。 陆璟想,或许话本里的故事也不是骗人的,或许真有精怪变成女子,把废墟变成华美宅院,故意骗路过之人,采阳补阴,他所遇见的,或许真是鬼怪。 偏偏,他又不信鬼神。 129.第129章 有缘无分 第129章 有缘无分 陆璟在别院里等苏轻宛三日,不见踪迹,他收拾妥当离开别院,去与锦衣卫汇合,派人去查这座别院的主人是谁。 西南并非锦衣卫的地盘,查消息非常慢,一时竟查不出那座别院的主人是谁,毕竟藏在深山里,非富即贵,路过的猎户都不敢随意窥探,只听几名猎户说过有女子在别院中进出,曾有流氓见女子单独在院内,想要行不轨之事,被教训一番,伤了手脚,极其惨烈,附近的农户,猎户都不敢再靠近别院,偶尔也会传出那座别院是山中妖精的住所。 陆璟在西南受了重伤,又要随同锦衣卫回京,当年他的权力也没那么大,凡事要听命柳江的,因此仓促回京,没有再查。等他再一次来西南时,身份今非昔比,也派人盯着那座别院,渐渐的总算查出一点端倪,查到了西南王府。 他隐约知道,这是西南大郡主的住所,他在西南时远远也见过郡主,身上所穿的衣裙与他在别院所见极其相似,她非常喜爱牡丹的样式,裙上都有那样精美的刺绣。 遗憾的是,他在西南所办之事与西南王相关,也没机会与郡主有所接触,因此他并未贸然打扰,总是远远见她一面。 她每次都戴着帷帽,看不清楚面容,陆璟有一次已出现在她面前,她却对他视而不见,陆璟在想,或许郡主不辞而别就是委婉的暗示,她身份尊贵,他籍籍无名,还隐藏身份,不曾坦诚相告,他们云泥之别,出了别院就是陌生人,所有的暧昧,倾诉和若即若离的亲近,宛若梦中,梦醒了无痕。 他一直想问郡主,为何不辞而别。 苏轻宛并不想说一些故意伤人的话,便说了实话,“当日我去集市,收到王府来信,兄长在战场重伤,我仓促回府,那几日兄长危在旦夕,我心无旁骛,把你忘在别院,等我想起来回别院时,你已不在了。” 陆璟给她添了一杯酒,这是桂酿的酒,度数不高。 “我眼盲,行动不便,你把我遗忘在别院,不怕我有意外么?事出突然,可以派人来告知一声。” 苏轻宛支着头,想了想,又说了一句扎心的实话,“真把你忘了。”她不是故意的,等兄长脱离危险,她想起来时已是五日后。 陆璟面无表情,只是定定地看着她。 苏轻宛暗忖,定是她看错了,竟从陆璟脸上看出少许委屈来。 “你这么大一个人,就算瞎了,也不会饿死在别院,况且当时你眼睛已有恢复,竟还瞒着我,我都看出来了。” 别院里有一些吃食,也有银子,陆璟生活技能又好,总不会离了人就会死。 “那你可派人找过我?” “不曾。”苏轻宛摇头,她垂下眼眸,其实当时不仅是为了兄长的伤,她没派人去找陆璟,也没打探他的消息,明知道自己对他有几分情愫也理智掐断,有更重要的原因,她不想与陆璟说,也不必告诉陆璟。 她和他……本就有缘无分的。 今天还会有更新哈,最近过年有点懒散。 130.第130章 立场 第130章 立场 陆璟眼眸掠过一抹黯淡,谈不上失望,西南大郡主是什么名声,什么为人,锦衣卫一清二楚,自从知道是她后,锦衣卫在西南那条线都是陆璟负责的,他收集着西南郡主的所有情报,那样有能力,且有威望,在封地说一不二的女子,在她心里,路边搭救过的男人,一段露水姻缘又怎么可能和她的家人相提并论,她心中有许多比他更重要的事。 可他也知道,来日方长,他不急于一时。 想当初,他也没奢望过有一天能和她坐在凉亭中赏雪喝酒,已是他梦寐以求的事,余下的事一步一步来。 “你失望吗?”苏轻宛问。 “有一点,但是,没关系。”陆璟也如实说,在这样的深夜,本就该坦诚相待,不必遮遮掩掩,“我想问,是想知道你当初不辞而别的原因,我还担心过你是否出了事,若不是有公务在身,我本该在西南多逗留一段时间。” 他也不必问郡主,那日在街上遇见,为何不认他。 她的理由足够充分了。 那时的他,还没资格出现在她面前。 苏轻宛倒也没想到他竟是如此坦诚,心里也有过一抹愧疚,当初她不辞而别,把人遗忘在别院,说一千道一万,终究是她的过错。 此事说开了,她也了却一桩心事。 一壶酒见了底,苏轻宛对自己的酒量心中有数,不敢再喝,陆璟也没让人继续上酒,两人就这么安静地吃着烤肉,赏着雪。 雪夜谈风月,才是人生一大乐事,陆璟本不想和她聊着政事,偏偏苏轻宛是一个煞风景的。 “父王说,最近有人向皇上谏言,希望他彻查当年淮南王谋反旧案,此案疑点重重,当初仅凭文官集团一纸诉状,几笔似是而非的书信就断定淮南王与西林合谋,通敌叛国,证据不足。正巧西林永瑄又在皇宫,有一些武将希望西林永瑄能把当年的事情说清楚,是非曲直皆有论断,皇上震怒,申斥了几名言官和武将,午宴还不欢而散。” 陆璟是天子近卫,这些事就算不在场,周敬明也会告诉他,确有此事,其实西林永瑄在京中,陆璟早就猜测到有一些武将不死心,想要给淮南王翻案。西南王和西林使团进驿馆后,陆璟见的第一个人是西林永瑄,并非西南王。 皇上不希望西林永瑄掺和大宛内政,陆璟去找西林永瑄时,言语非常委婉,态度却非常强势,他的强势就是皇上的意思,他不希望西林永瑄配合这群武将生事。郡主既然问了,陆璟就说,“郡主,此事你是试探,还是真不知道?” 苏轻宛沉默,翻动着烤肉,五的油水被烤得滋滋作响,令人食欲大开,她抬头朝陆璟一笑,“你猜。” 她笑起来,眉目微弯,如月牙般的眼睛里如有一汪春水,令人心动,那样平凡的脸,却生了一双动人的眼。 陆璟唇角微勾,转而郑重其事地说,“若没有王爷默许,武将不管向皇上谏言给淮南王翻案,当年淮南王一案,是文官集团牵头,陆首辅主导,铁证如山,皇上下令斩杀淮南王九族,淮南血流成河,尸骨遍野,此事已有定论,若十几年后被推翻,当年是一桩冤案,天下人该如何看待皇上,世人只会说狡兔死走狗烹,忠臣抵不过皇权忌惮,只会寒了满朝文武的心。皇上威严大受折损,当年涉案的文官遍布朝野,都是朝中重臣,牵一发而动全身,想给淮南王翻案,无疑是痴人说梦,皇上不允许,陆首辅也不允许。” 苏轻宛何尝不知其中内情,若真要翻案,皇上颜面何在,当年涉案的官员,又该怎么处置,又是一次腥风血雨。 就算是冤案,大错已铸成,只能将错就错。 “若淮南王真的谋反,这么多年怎么会有那么多武将拼了性命为其奔波,平反,有的甚至赌上自己的性命。若他真有反心,当年他在边境拥兵自重,想要谋反何其简单,为何接到圣旨,却不反抗?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当年西南王若派世子进京为质,与长公主成婚,从此定居京都,淮南血案便可避免,舍不得世子,才会牵连全族。” “世子又有何错,十三岁征战沙场,战功赫赫,皇上一句话就要他卸甲归京尚公主,从此被软禁在京都,生死皆不由人。他是淮南王煞费苦心培养出的继承人,是下一任淮南王,他该在战场上守卫疆土,而不是被困在京中当囚鸟。” “郡主,错不错,不由谁定,皇权君令既重于泰山,只能顺势而为,抗命的结局,就是全族覆灭。”陆璟实事求是,“不管淮南王是否谋反,拥兵自重是真,淮南封地只听淮南王,不听皇命也是真,淮南王不肯送世子进京也是真的,你的父王,如今的西南王,年少时都在京中为质。为何淮南王就不肯送世子进京,他的世子比西南王世子还要金贵吗?皇上初登大宝,地位不稳,只要一个安心,那样位高权重,拥兵自重的王爷,哪一个帝王能容他。仅是送世子来京为质,与公主成婚,为何偏偏要抗旨?你站在淮南王的立场,他没错,世子没错,军权和皇权对立,彼此忌惮,淮南王怕世子遭遇不测,不肯送他为质。可站在皇上的立场,他该怎么想?你军权在手,四境几十万大军只听你一人号令,他只要世子上京和公主成婚,你也要抗旨不尊,那你是不是要谋反?郡主,这件事仅是立场不同,没有对错。” 苏轻宛被气得脸色发白,指甲死死地戳在肉里,她都察觉到掌心刺痛,“好一句没有对错,淮南王府上千人命,在尊贵的陛下眼里就如草芥,不值一提,他仅是忌惮,就挥刀杀人,真是可笑!” 陆璟察觉到她的情绪,深深地看她一眼,提醒她一句,“郡主,你也姓李,是皇上的妹妹。” 苏轻宛冷笑,“西南王府和淮南王府交好,此事又不是秘密,我为淮南王府说句话,难不成还犯忌讳吗?” 131.第131章 公理 第131章 公理 陆璟能察觉到苏轻宛的语气有些重,轻声安抚说,“郡主,仅是立场不同的探讨,莫要生气,若你生气了,我便不说了,好吗?”苏轻宛脑海里盘旋的是淮南王府被灭门那一夜的惨状,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族人一个一个死在自己面前,她目睹了一场惨剧,是她多年难以成眠的梦魇,不管过去多少年,她始终记得当年锦衣卫闯进王府杀人的那一幕。 如今,锦衣卫副指挥使说,这只是立场不同。 多可笑! 苏轻宛眼睛泛红,却极力收敛着情绪,可情感又怎么能控制,就算再怎么极力掩饰,也会泄露分毫。 “当年闯进王府杀人的是锦衣卫,你是锦衣卫副指挥使,自然帮他们说话!” 陆璟平静地问,“你怎么知道当年闯进王府杀人的是锦衣卫?” “淮南王府的世子,姑娘与我皆是玩伴,那一年我不知变故,吵着父王要去寻他们玩,偷偷听父王和母妃说的,你们掩饰得再好,也掩饰不了自己的罪孽,既然铁证如山,为何不公开审判,竟然是锦衣卫带人闯进王府,见人就杀。”苏轻宛耿耿于怀,若公开审判,父王又怎么会有罪,皇上当然当然也知道淮南王无罪,所以,他连公开审问都不敢。 陆璟温和地安抚着她,“郡主,若你难受,此事我们不提了,好不好?” “你也觉得淮南王不送世子进京为质是错,他们的死是刚愎自用,是活该,淮南王就该送世子进京,让他被圈禁在京中,牺牲他一个人来保全淮南一族,这才是对的?” 陆璟看着苏轻宛微红的眼睛,不想骗他,“郡主,我不敢说对错,淮南王是武将心目中的大英雄,也是我心中的大英雄,我少时从武,听着他的事迹长大,对他非常崇敬。当年的对错,并非我一人能评论,也不是谁都能评论对错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和顾虑。可我了解皇上,皇上多疑多思,是不好伺候。可当年的世子与长公主有婚约,皇上不曾悔婚,只要淮南世子上京和长公主成婚,从此定居在公主府,不管淮南的事,皇上不会大动干戈,不管氏族如何逼迫,只要长公主活着,皇上就不会动淮南,皇位对他来说很重要,可他们姐弟的感情在皇上心里分量也不轻。” 苏轻宛心里一痛,她又该怎么告诉陆璟,其实父王从来没有把皇上要长兄进京为质的事告诉过他,若长兄知道牺牲一人能保淮南,他定会义无反顾进京。 可父王有自己的顾虑,淮南一脉必须要掌握军权,才能保住全族,兄长是唯一的选择,是他带在身边培养的继承人,父王不敢去赌。 这就成了死局,军权和皇权对立,彼此忌惮,怀疑,造就了一场悲剧,苏轻宛那时还年幼,许多事是后来听西南王说的。 她听陆璟这么说,心里很伤心,原来他是这么想的。 “你错了,陆璟,不是立场不同就不分对错,错就是错,对就是对,淮南王府上千人命和冤魂,至今未散,这就是错,不管你说破了天,这事也是皇上的错。”苏轻宛已冷静下来,“君王就不会犯错吗?他是圣人吗?既然犯了错,就有必要纠正,我们一定会给淮南王府平反,你说的没错,此事是西南王府一力促成的,皇上派你来驿馆,不仅是为了要和我培养感情,也是要你盯着西南王府究竟和哪些人来往吧。” 苏轻宛起身,掀开帘子走了出去,冷风吹散了满身的热气,雪落在肩膀,很快消融,陆璟也随着她出了亭子。 陆璟说,“若西南王府执意如此,就是与皇权为敌,战事刚平息,西林也要和谈,此时若与皇上闹开,局面很难收拾。” “那又如何?淮南王府,西南王府给李家江山收拾了多少年的残局。”苏轻宛淡淡一笑,“公理正义自在人心。” 132.第132章 登闻鼓 第132章 登闻鼓 陆璟站在风雪中,温言说,“王爷和郡主要在京中住上月余,即便是要给淮南王翻案,也要徐徐图之,不能操之过急。” 若是操之过急,必有伤亡,这也是陆璟作为锦衣卫,最大的忠告了。 伴君如伴虎,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皇上的性子。 眼里揉不下一粒沙子,又老谋深算,城府极深,西南王想要翻案,皇上早就知晓,他们进宫第一天有武将酒后失言就说起了淮南王,当时席上鸦雀无声,一名交好的武将慌忙捂住他的嘴,那人酒也很快醒过来。 他们的一言一行都瞒不过皇上,锦衣卫一五一十汇报。 皇上离席,也是被气的。 并非身体病弱,撑不到宫宴结束,这么重要的日子,西南王和西林使团都在,皇上就算再病弱也不会让旁人看出端倪来,偏偏被气得呼吸不畅,必须服药。 陆璟被宣到养心殿时,皇上情绪已平复,殿内极其安静,皇上交代他务必要盯着西南王的一举一动,朝中不允许有人提起淮南王旧案。 皇上不惜一切代价想要铲除淮南王余孽,又怎么希望西南王为其翻案。 陆璟对大郡主,已是知无不言。 苏轻宛心里微沉,此事本就不会操之过急,谁知道两日后就出事了,有人敲登闻鼓告御状,在风雪中为淮南王鸣冤,她一袭单衣,长发微挽,不戴珠钗,年近二十的少女在风雪中脸色雪白,身体孱弱,哭着给淮南王喊冤。 她是淮南王小郡主——苏轻宛。 此事迅速传遍京中大街小巷,京中风雪天,百姓多在家中小聚,不愿出门受寒,何况是年关将至,大家都想在家中与亲友团聚,如今听闻消息全聚在登闻鼓前,议论纷纷,淮南王的惨案虽过去十二年,可他在百姓心目中颇受尊敬,百姓们一听是当年小郡主为父伸冤,纷纷聚齐,消息迅速遍布,锦衣卫想拦都拦不住。 苏轻宛已有许多年,不曾听到自己的名字,她去了西南后,因李雪玖久病难以出门,在外一直用的是李雪玖的名字,在府中也是被称大郡主,李雪玖成了小郡主。西南王父子也亲切地喊她小五,其实在淮南王被诛九族前,也没有人喊过她的大名,那时她还年幼,都是喊乳名的多。 所以淮南王一对双生叫什么名字,除了淮南王族的人,极少数人知道。 苏轻宛得知消息时,喊冤的女子已被锦衣卫押送进宫,是周敬明派人来告知陆璟,要他即刻回宫。周敬明派人的人和青云几乎是同时送来消息的,只是青云还来不及告诉苏轻宛,陆璟神色仓促,深深看了苏轻宛一眼便离去。 青云迅速把消息告诉苏轻宛。 苏轻宛脸色微变,匆匆往外走,去寻西南王,“父王呢?” “王爷出门会友,还未回来。”青云神色着急。 苏轻宛也难以冷静下来,甚至在屋内坐不住,在驿馆门口等西南王,西南王未归,西林永瑄就被宣进宫了。 也是锦衣卫来带人。 西林永瑄还笑着与苏轻宛打招呼,“郡主在门前等谁呢?今日怎么不和陆大人去游玩?”“淮南王小郡主告御状,被宣进宫了。”苏轻宛低声把消息告诉西林永瑄,驿馆到宫中有一段距离,他至少也能想好对策。 西林永瑄笑意敛去,神色凝重,对西林国而言,这也不是什么好消息,当年淮南王被诬告谋反,罪名是通敌叛国,通的敌人就是西林。 锦衣卫不敢拦西南大郡主,她的声音也很低,没有旁人知晓,西林永瑄是一个聪明的,与她作揖行礼后就随锦衣卫进宫去了。 苏轻宛在门口等着西南王,风雪越来越大,她裹着厚厚的大氅在门前焦虑踱步,青衣说,“郡主,王爷会不会直接被宣进宫?” “父王会来带我一起进宫的。”苏轻宛斩钉截铁地说。 她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为什么会有人冒充淮南王小郡主喊冤,虽是她心之所愿,也是她和西南王所密谋之事。可太过意外,苏轻宛措手不及。 他们足足等了小半个时辰,听到马蹄声音,马蹄在溅起飞雪,在驿馆门前急促停下,马蹄高高扬起,嘶鸣声划破寂静。 是西南王和他的卫队。 “小五,随父王进宫。”西南王神色凝重,跳下马来,把马鞭丢给随行的卫队。 “是!” 马车已备好,西南王和苏轻宛一起坐上马车,马车内有一个小小的火炉,烧着炭火,车内很暖和,西南王解了大氅,抖了抖大氅上覆着的雪,雪顷刻间融化。 苏轻宛有些急躁,西南王知道她要问什么,摇了摇头,“父王不知此事。” “那是谁做的?” 淮南小郡主是活着,活得好好的,这事知道的人满打满算,不超过十个人,全是亲近之人,除了苏轻宛身边的三名婢女,就是西南王和王妃,他们的儿女,因两家人经常走动的缘故。苏轻宛养在王府后,逢年过节西南王的亲眷来了,只要没见过她的,都以为她是小玖。因为小玖常年病弱,足不出户,就算是亲眷都极少能见到她,王妃当是眼珠子般养着,从不见外人。因此她的身份在淮南就是大郡主,除了这些人外,就是长公主。 这事可大可小,若是知道她活着,还知道她的名字,是否知道她在哪儿,是否知道她如今就在西南王府中? 西南王和苏轻宛都知道,若旁人知晓一切,逃是没用的,因此苏轻宛在驿馆门口等着西南王一起进宫,他们没想过要逃。 “是否是长公主?”西南王对长公主是非常不信任的,要杀淮南王一脉的是皇族,偏偏救下她的,也是皇族。 不管是西南王,还是长公主。 可西南王对长公主是非常不信任的。 “不会的!”苏轻宛断然否决,绝无可能是长公主。 “知道你还活着,又知道你名字的,世上没几个人,除了她还能有谁?当初她能隐瞒不说,是因为你远在西南,对皇室毫无威胁,如今你顶着郡主的身份进京,又要被赐婚留在京中,她当然会慌,一定是她!” 133.第133章 信件 第133章 信件 苏轻宛沉默着,有些事她心中笃定,却又不能与西南王说清楚,“父王,我们猜测也没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进宫一看就知道了。” 西南王沉声说,“这事就怕来者不善,无论如何,你都不能暴露身份,也不能认,说破天,你也是我西南的郡主,没有人能证明你的身份。” 苏轻宛颔首,能证明她身份的人,都死了,一面之词谁能证明她是淮南郡主,可她心中隐约觉得要出事,且又摸不准,心中慌得很。 父女两人在路上商谈许久也商谈不出对策来,在养心殿门口竟还遇上长公主,她来得也非常匆忙,神色凝重,又似故意的拖慢脚步等着西南王和苏轻宛。 门外都是锦衣卫,几人也来不及交谈,只是眼神碰了碰,西南王极其不悦,已把长公主锁定成了主谋。 长公主更担心苏轻宛,苏轻宛朝她摇摇头,三人心事重重进了养心殿,这不是大朝会,没那么多朝臣,可来了许多朝中重臣,文臣武将来了七八人,皇上坐在龙椅后脸色不善,陆璟护卫左右,养心殿不像大殿那么宽敞,人一多就显得拥挤。 陆璟蹙眉看向随西南王进殿在苏轻宛,皇上也忍不住多看了一眼,不知道西南王为何要带女儿进宫,可眼下的局面谁也没有深究。 长公主在养心殿有属于自己的座椅,她安然坐下,几名朝臣见过礼后,苏轻宛站在西南王身后,十分安静,目光落在跪在殿中的女孩身上。 容貌秀美,恬静,眉眼间竟真有几分母妃的影子,身穿一袭青色衣裙,那么冷的天穿得如此单薄,双手被冻得通红,淡然,恬静,倒真有几分郡主的气势。 她是谁? 为何要冒充她来鸣冤呢? 人差不多到齐了,大理寺卿也到了,敲了登闻鼓,就不是大理寺卿能介入的,大理寺卿是一名很年轻的官员,三十出头的年龄能做到如此高位,除了家世显赫,也有自己的真本事,这案件若是他能拦下就好,谁知道这姑娘会直接敲了登闻鼓,全城百姓都惊动了,皇上想要秘密处置都难。 皇上说,“既然人到齐了,那就开始吧,跪下之女声称自己是淮南王之女苏轻宛,要为当年的淮南王鸣冤,状告陆首辅联合西林污蔑淮南谋反,此事惊动天下,朕把诸位爱卿请来商议,是否要重审淮南旧案。” 陆首辅尚未说话,工部尚书陈大人说,“皇上,淮南王府十二年前被诛九族,子嗣断绝,此女来路不明,在西林使臣进京和谈时故意敲响登闻鼓,分明就是居心不良,故意破坏和谈,淮南王谋反一案铁证如山,不可辩驳,何来冤屈,以臣之见,就该就地正法,以正国法。” 陈大将军冷笑说,“是非曲直还未有定论,陈大人就想着要把人以正国法,是心虚了吗?” 陈大将军和陈大人虽姓陈,却不是一家人,也不是同宗,文臣武将的矛盾日益渐深,如今要和谈,边境战事平息,文臣们更会打压武将,这几天宫宴就有很明显的苗头。 安平伯淡淡说,“大将军,陈大人说的极是,若她是淮南王之女,淮南有冤,早不来喊冤,晚不来喊冤,偏偏在西林与我国和谈时来喊冤,分明是别有所图。”宁远侯说,“淮南王九族被诛,小郡主活着自然小心翼翼,怎敢暴露身份,若真要暴露身份,怕遭就活不到如今,更别说为淮南王喊冤,既然敲了登闻鼓,必有冤情,你们也等小郡主说清冤情,何必喊打喊杀呢?” “宁远侯一口一个小郡主,难不成你能证明,她就是淮南王小郡主?” 宁远侯看了脸色不善的皇上,明知龙颜震怒,仍是直言不讳,“我曾是淮南王麾下亲兵,见过王妃,此女与王妃眉眼确有几分相似。” 此言一出,皇上脸色越发难看,几名大臣果真吵起来,你一言我一语相互交锋,一方想要在小郡主状告前置她于死地,一方却想要小郡主真的拿出证据伸冤。 苏轻宛的目光始终落在跪着的女子身上,她坦然自若,纹风不动,好像所有的争吵都与她无关,她敢敲登闻鼓,就做好赴死的准备,苏轻宛心中有种浓烈的悲意。 双方都吵不出一个结论来,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皇上震怒,“够了,吵什么,都当朕死了吗?” 几名官员早就吵得面红耳赤,被中断后也是冷哼一声,谁也不服气谁,陆首辅和西南王始终一言不发,似乎也在等他们吵出一个结局来。 “你说你是淮南王小郡主,谁能证明你的身份?” 女子抬起头,目光直视皇上,“皇上,淮南一族都被你诛杀,这世上能证明我身份的人,早就死在十二年前,哪怕我拿出淮南王府的令牌,你们也仍然可以否认,我不是淮南的小郡主。” 她拿出一块淮南王府的令牌,陆璟过来接过令牌,递给皇上,皇上端详着,沉默不语,女子说,“当年锦衣卫闯进王府,见人就杀,连襁褓中的孩童都没有放过,我藏在府中的荷池里,足足浸泡了两天两夜,一直到锦衣卫撤退,我从后院翻墙出去,一路逃亡,得一商户所救,这些年来,我隐姓埋名,调查真相,就是为了有朝一日为父王伸冤,我们淮南一脉六代驻守边关,忠心耿耿,屡立战功,淮南大军在边境驻守这么多年,西林从未踏进边关一步,却被污蔑成谋反的乱臣贼子,我活着,就是为了有一天为父王平反昭雪。” 堂上所有人都知道,她说的是真相,当年就是一场莫须有的罪名,要了淮南一族所有人的命,可没有人敢当着皇上的面说出来。 长公主看了皇上一眼,知道他已动了气,她问,“你说是诬告,证据呢?” “当年皇上从父王书房里搜出一叠信件,说是父王与西林来往通信来往的证据,所以我走访西林,秘密潜伏在西林皇宫六年,终于找到了证据,当年真正与西林通信的人,是您啊,皇上!” 134.第134章 证据 第134章 证据 此话一出,大殿内鸦雀无声,仅有文武大臣的呼吸声,每个人的头上如悬着一把利剑,仿佛下一秒就要落下,斩断头颅。 宁远侯和陈大将军脸色铁青,都看向皇上,他们能想到当年的诬告是陆首辅和文官集团联手,想要顺圣意铲除淮南一脉,皇上年少被蒙蔽,且刚登基地位不稳,一切都是文官集团所主导的悲剧,皇上顶多算是一个傀儡,因此武将们的仇恨始终都是文官集团。 如今,淮南王之女信誓旦旦说,这一切都是皇上的幕后主导,十二年前皇上刚登基,未满二十,仅是一名少年郎,怎么会这样的城府,这样的心计,一国之君又怎么敢和西林王族通信,陷害忠臣良将,若被曝光,天下臣民又该怎么服他? “胡说八道!”长公主厉喝,“皇上登基后勤政爱民,全力支持边境大军抵抗西林,怎么会与西林通信?若皇上真与西林通信,西林何苦与大宛打了十几年,只要放出消息,军心涣散,他们不费一兵一卒就能挑起大宛军权与皇权对立,前方将士又怎么可能再为皇上守卫边境,简直一派胡言!” 长公主的声音打破大殿内的寂静。 女子掏出书信。 “我有信件为证,诸位一看便知,这是不是皇上的字迹!” 没有人敢去接她手里的信件,皇上没点头,谁也不敢动,可宁远侯和陈大将军,甚至是西南王都已蠢蠢欲动,想要去看女子手中的信件。 苏轻宛也拽紧了拳头,铁证如山,当年也是信件污蔑父王谋反,这一幕又重演了。 皇上往后一靠,大公公上前,接过女子手里的信件呈上去,女子手里一共三封信件,他拆开一封,仔细阅读,陆璟站在他身边,余光能看到信笺,的确是皇上的笔迹,最巧妙的是,人的笔迹随着年龄的增长,是会有所变化,这封信笺竟是皇上十二年前的字迹。 第二封,也是十二年前的字迹,陆璟只是粗略扫一眼,没有看清楚全部的内容,只能看一个粗略,的确是皇上与西林王的通信。 第三封,是数年前的信笺,希望西林王能毁了当年的证据,避免纷争。 三封信笺,都是皇上的字迹,且信笺一看是多年前的,已有岁月的痕迹。 几名武将眼里已有怒火。 陈大将军脾气比宁远侯和西南王要火爆多了,沉声问,“皇上,事关重大,臣等也想看一眼所谓的证据。”皇上还算是冷静,看完了信,唇角微勾,看向陈大将军,“大将军是不相信朕吗?” “臣相信证据?” “怎么?若真是朕的字迹,就能定朕的罪?谁敢定?整个天下,唯朕独尊,区区几封信笺也能给朕定罪,你们谁敢?” 几名武将气得红了脸,苏轻宛反而更冷静一些。 宁远侯说,“皇上,您这么说,是承认了十二年前,就是您与西林王合谋,陷害淮南王,又无情地诛杀淮南王九族?” 皇上好像听到什么好笑的事,随身把信件一推,淡淡说,“他们既然要看,就给他们传阅吧。” “是!” 大公公把信件整理好,先递给西南王。 苏轻宛上前一步,她不在乎是谁的字迹,只想看信件的内容,皇上初登大宝与西林谈条件,原本没什么把握。可淮南王也是西林心腹大患,这么多年来西林屡次进犯大宛边境,都被淮南王率领大军抵抗,是边境最坚硬的防线,只要有淮南王,这道防线坚不可摧。 大宛皇帝想要自断一臂,西林王求之不得,因此答应与皇上合谋,并且索要了巨额白银和有利于西林的贸易通商条款。 这条款看得苏轻宛一身的火,可她却不敢轻易相信。 皇上会有这么蠢吗? 135.第135章 真假 第135章 真假 皇上若真的愚蠢,就不会短短数年时间,坐稳江山,淮南王刚覆灭时,大宛文官集团势力鼎盛,氏族门阀的权威几乎要架空皇权。可结局是什么?是皇上和长公主通过婚姻和手段,平衡局面,逐渐掌控文武官员平衡,且利用他们内斗,维持政局,最后在短短数年时间内,降服大部分当年跟随淮南王的武将,也把许多以陆首辅马首是瞻的文官贬出京都。 皇上年少,却颇有心计手段,怎么会给人留下这么明显的把柄,就算他要与西林通信,也绝对不是他来写,留下证据。 苏轻宛将信将疑,西南王把信件给了陈大将军,宁远侯等人,他们看过后怒红一双眼,手上的青筋都要崩裂开,忍到极致。 陆首辅看过信件后,大公公又把信收回去。 长公主说,“这分明是污蔑,拿几封信笺就能污蔑皇上与西林勾结,这也不算什么证据。” 跪地的女子问,“公主,既然几封信笺不算证据,当年几封搜出来的信件,为何又判定我父王通敌叛国,为何杀我九族,鸡犬不留?” 长公主抿唇,哑口无言,她自然清楚当年是诬告,她在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赶去淮南,仍是慢了一步,紧接着又去了边境,想要救下淮南王的儿子们,仍是失败了。 那么巧,战事就起了。 陆首辅说,“当年的信从淮南王书房里搜出来,又有西林王的证词和几名将军的状告,这才坐实淮南王的罪名。如今你拿着几封不知从哪儿得来的信,说是从西林王宫中找到的,谁能作证?这样的信件,老夫能伪造出十几封来,当然算不得证据。” 大理寺卿说,“皇上,当年淮南王通敌叛国已定了罪,九族被诛杀,既留了余孽,就该杀之,以正国法,免得她信口雌黄,胡乱攀咬。” 宁远侯冷笑说,“这么急着杀人灭口,心虚呢?” “侯爷,这是养心殿,注意你的言辞。” “本侯行军打仗多年,一向粗鄙,要是有什么得罪的,你风度好,你多包涵,这事还没定论,你就喊打喊杀,很难不令人怀疑。”宁远侯似是想起什么,“差点忘了,你父亲也是告发淮南王谋反的要臣,虽然他告老还乡,人还没死了,要不你请他来回和小郡主当面对质?” 大理寺卿被气得脸色都白了,又不敢往宁远侯挖的坑里跳。 西南王问,“姑娘,长公主和陆首辅说得对,仅凭几封书信不算证据,你可还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信件的真假?” 跪着的少女说,“有,二皇子可为我作证。” 众人大惊,纷纷看向西林永瑄。 皇上支着头,似是看着一场闹剧,气定神闲,好像是想看他们究竟能玩出什么儿来,西林永瑄一副为难的模样,似有难隐之言。 陆首辅眼底掠过一抹疑惑,“二皇子带使团来我大宛和谈,还未和谈就发生这么大的事,这本该是大宛内政,与西林无关,为何二皇子会认识此女?” 西林永瑄叹息,“实不相瞒,我与她数年前认识,她的确曾是西林皇宫的宫女,因偷盗获罪,本王色令智昏,曾顶撞父王救下她,后来她进王府为婢,一年后无故失踪,我也没想到她竟是淮南王之女。” 苏轻宛蹙眉,西林永瑄不着调她是知道的,她也料不准他的话究竟有几分真。 “二皇子慎言!”一名文官气急败坏,“难不成是你西林故意借着和谈的名义来京,借着淮南王的名义浑水摸鱼来了?”“你这就是污蔑了,你们的内政与我何干,我只是把自己知道的事情说了一遍,这事千真万确,随便问一问西林皇宫的旧人就知道了。大宛的锦衣卫如此厉害,遍布西林皇城,想必当年也记录过这件事,查看一番就知道了。” 西林永瑄把锅甩出去,宁远侯慌忙问,“陆璟,可有此事?” 陆璟淡淡说,“锦衣卫在西林记录的事情繁多,需要查看卷宗才能知道,况且我是一年前掌管锦衣卫,是否有这件事,我也不确定。” “那你愣着做什么,去查啊!”脾气火爆的陈大将军一挥手,让陆璟去查,陆璟纹风不动,他刚要震怒,被宁远侯拉住了。 皇上轻描淡写地说,“大将军好大排场,在养心殿竟敢使唤朕的人,这龙椅让给你坐行不行?” “臣该死!”陈大将军慌忙跪地请罪,声音都弱了几分。 皇上也不喊起,给了陆璟一个眼色,陆璟转身出去,命人去调阅卷宗。 “就算此女在宫中偷盗,也不能说偷的就是这几封信吧?” 西林永瑄看热闹不嫌事大,“非也,非也,父王当年被偷的,就是几封与大宛皇上书信,当时以为就丢了财物,父王就把人赐给我了。过了两年才知道是丢了信件,那时候此女已消失得杳无音信,我们派人搜捕过,后来就不了了之,这件事我倒是可以作证!” “你!”大理寺卿被他气得火冒三丈,“二皇子,你别忘了,你来大宛是做什么来的。” “我来大宛和谈的啊,我是诚心诚意来和谈的。你们的内政与我无关,我也不想管,免得惹火上身,可我也不能撒谎。”西林永瑄说,“都是老实人,不会骗人的,诸位信我。” 陆首辅为首的文官都被西林永瑄这嘴脸给气到了,可偏偏又寻不出错处来,只能干瞪眼。 皇上也似是看够了戏,“朕若想要和西林王联手诛杀淮南王,何苦自己写信?留下这么重要的把柄,西林王若背信弃义,武将群起而攻之,朕自毁江山,朕在诸位大臣眼里,就是这么愚蠢,又无知之人?” 陈大将军还跪着,却硬着头皮说,“就算是有人模仿皇上的字迹,那也是熟悉皇上的人,又是谁能看到皇上年少时的字迹?” “就事论事,不必扯开话题,凡事都要讲究证据,拿不出证据,污蔑主君,那是株连九族的大罪,朕劝诸位爱卿好好思量。”皇上揉了揉眉心,“朕下令杀过淮南王九族,既是定了罪,就是铁证如山,你们想翻案,摸一摸自己的脖子够不够硬!” 苏轻宛心中掠过一个不详的念头,没一会锦衣卫调阅卷宗的人回来了,与陆璟低声说了几句,陆璟挑眉,点了头,进了大殿。 宁远侯急问,“如何?” 陆璟看跪地的女子,又看西林永瑄一眼,淡淡说,“回皇上,当年的确有西林二皇子索要宫女一事,只是并非宫女偷盗,是二皇子酒醉欺辱宫女,干脆向西林王求了恩典,把宫女带回王府。” 西林永瑄,“?” 137.第137章 顶撞 第137章 顶撞 苏轻宛从养心殿出来时,被冷风一吹,冷得浑身打颤,雪飞进了她的眼眸,瞬间染红了她的眼睛,眼泪就这么落下来。 她在踏进雪中前,被人握着手腕,拉回廊下。 是陆璟! 他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后,看着她通红的眼睛,“怎么了?” “雪飞进了眼睛。”她揉了揉眼睛,忍着悲伤。 养心殿内已清扫完毕,女子的尸体就这么被抬出去,苏轻宛看到她的手腕垂落在白布外,鲜血一滴一滴落在雪中,如开出的红梅,又迅速被大雪覆盖。 陆璟递给她一条手帕,苏轻宛接过来,擦了擦眼睛,情绪已敛得一干二净,陆璟问,“你怎么跟着西南王进宫了?” 苏轻宛没回答,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连一个借口都懒得找,找什么借口在陆璟看来都是站不住脚的。 “小郡主一死,彻底断送了父王想给淮南王翻案的路,是吧?” “这就是给淮南翻案的下场。”陆璟也平铺直叙,大殿上发生的事情,所有人都看在眼中,皇上和文官集团会招来天下人的谩骂。可战事已平息,君王功在社稷,又怎会在乎这点骂名,他仍可以安稳坐在龙椅上,平衡朝局。 有了小郡主的前车之鉴,也堵死了所有人想给淮南王翻案的可能性。 苏轻宛心里很乱,理不清头绪,事情发生得太快,她不知道该怎么办,突然失去了方向,陆璟陪她站在廊下,轻声说,“其实算是一件好事。” “好事?”或许是冷的,苏轻宛的声音都在颤抖。 陆璟说,“皇上和西南王为了淮南的事吵架,有武将醉后要给淮南平反,皇上龙颜震怒,在闹出不可收拾的局面前,所有人都看到给淮南王平反的下场是怎么样的,就是这么残酷,若是执意如此,西南也要付出这样惨痛的代价。” 苏轻宛知道他说的是事实,心里很气,却又一点办法都没有。人在宫中,隔墙有耳,苏轻宛也不和陆璟深聊。 她有些沮丧,也很难过,陆璟也不是煞风景的人,只是安静地陪着她看雪。 大殿内,仍在争吵。 小郡主一死,更是争吵不休,文官武将吵成一团,她知道吵不出一个结局来,在他们的眼里,大殿上撞死的人命如蝼蚁,在他们心里兴不起一点点波澜。 苏轻宛也知道,他们所筹谋的一切都成空,皇上只要不认罪,翻案永无可能,苏轻宛发狠地想,干脆杀了他,一了百了。 可在锦衣卫的手底下杀人……苏轻宛看了陆璟一眼,痴人说梦。 陆璟说,“郡主,宫中的事复杂凶险,他们一时半会也停不下来,我想派人送你回去吧。” “好!” 苏轻宛轻声应了,陆璟送她到宫门口,有马车在接她,苏轻宛说,“我父王性子急躁,你……帮我多看着。” “好!”陆璟暗忖,不需要苏轻宛叮嘱,未来岳父他必然会盯着的。 然而,千算万算没算到,就送苏轻宛出去这一炷香时间里,西南王就顶撞了皇上,被罚跪在雪中。 陆璟眉心微蹙,周敬明守着门口,脸色凝重,快速把事情给陆璟说了一遍,西南王或许是受了刺激,还真顶撞起皇上,要查那几份信件的真伪。 138.第138章 失控 第138章 失控 小郡主撞死在养心殿上,临死前用血喊出了武将们的怒火和不甘,这么多年来,宁远侯,陈大将军等人从未放弃过给淮南王平反,如今还眼睁睁地看着淮南王唯一的血脉撞死在养心殿,对他们冲击极大。既拿出了书信,必要查出真相来。 西南王言语过激,被皇上罚跪在雪中后,陈大将军和宁远侯不服,眼看着又要顶撞皇上惹出事来,长公主主动揽过此事,由她来调查,殿内水火不容的两拨人顾忌着西林永瑄还在殿上,此事才渐渐平息。 皇上气得回了寝宫,陆璟和长公主求了情,要西南王被跪在雪中了,他常年在战场,腿部有伤,长公主让他起来时,陆璟还想着西南王会不会执意要跪,谁知道他很利落地起身了。 “公主,……我们只求一个真相,当年究竟是谁陷害淮南。” 长公主华美的长袍在寒风中飘动,眉目清冷,“皇叔放心,这件事我定会查得水落石出,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 她去了皇上寝宫,太医已来了,正在给皇上诊平安脉,皇上冷漠的神色在见到长公主时都已敛去,笑说,“皇姐怎么来了?” 长公主坐在一旁,等着周太医请好平安脉,皇上的身体是老毛病,医嘱也是老话,周太医请好脉后出了寝殿,寝殿外有陆璟守着。 “皇上,为什么要演这一出戏?” “皇姐在说什么,朕都听不懂,朕也许久不和皇姐小聚,今日就留在宫中陪朕用个膳吧。”皇上笑容可掬,在她面前非常乖巧。 长公主却没有被这种乖巧蒙蔽了眼睛,“你那把戏,骗得了旁人,骗不了姐姐,那女子是你故意找来的,故意拿出那几封信,让人去敲登闻鼓,把事情闹大。没有人会怀疑是你在自导自演,你究竟想做什么?” “果真是什么都瞒不了皇姐。”皇上懒洋洋地支着下巴,闭眼假寐,一点都没有被撞破的心虚,“皇叔和那群武将就等着西林和谈后,想要提起给淮南王翻案,他都死了十二年,没想到还是这么得人心,这群人从来没忘了他,朕怎么可能等着他们动手,干脆断绝他们的后路,也让他们看清楚,想要给淮南翻案究竟是什么下场?” “你疯了不成,让人敲登闻鼓,曝光书信,你自己也惹来一身骂名,如今淮南王唯一血脉撞死在养心殿,你知道对武将而言意味什么?他们当年来不及救下淮南一族,如今连他的遗孤都保护不了,你只会激怒他们,适得其反,我真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走这一步臭棋,皇叔想要翻案,他也姓李,有我压着,能翻出什么来,明明是很简单的事,你把事情弄得太复杂了。” “皇姐,她一头撞死在养心殿上,不是我指使的。”皇上脸色微微一沉,“我只要她击鼓喊冤,在养心殿上拿出那三封信就好,可她却一头撞死在养心殿上,这不是我的计划。” 139.第139章 算计 第139章 算计 皇上承认自己的计划出了差错,长公主瞠目结舌,不敢置信,皇上在看到女子撞鼎那一刻也是懵的,也不敢相信竟是计中计,他也被人算计在内,那一地的鲜血似在嘲笑着他的刚愎自用。皇上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闹出这么大的阵仗来,本来是他占据有利的局面,女子一死,他就彻底陷入被动,局势完全失控。 锦衣卫想要封住天下悠悠之口,绝无可能! 长公主被他的愚蠢气得七窍生烟,她都弄不明白皇上在想什么,好端端给自己制造这么大的麻烦。 “你和西林永瑄商量好的?” 皇上抿唇,算不上是商量好的,只能说是一种默契。 长公主愤怒,“皇叔与我们血浓于水,他想给淮南王翻案,可我们才是他的骨肉至亲,晓之以情,他总会被说动,战事平息,文官武将的关系本就紧张,你这么做就是激化他们的矛盾,朝堂腥风血雨,于国于民都不是什么好事,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战事一旦平息,武将们就要给淮南王翻案,朕会骑虎难下,被逼到绝境,如今正好,有陆首辅和文官们挡着他们,他们内斗与朕有什么关系?陆首辅也不希望他们继续纠缠淮南旧案。皇姐,难道你想朕被皇叔逼得下罪己诏,让天下百姓都觉得朕有罪,当年故意陷害淮南王谋反,让朕失了民心吗?” “如今淮南王血脉撞死在养心殿,你也是失了民心,几十万将士都要求一个真相,军心涣散,你一步错棋,步步错,连挽回的余地都没有。”长公主虽生气,也勉强控制住情绪,“你策划这件事,有谁知道?” “陆首辅,西林永瑄,锦衣卫……”皇上蹙眉,他也想知道那女人为何会叛变,为何会撞死的养心殿,那显然是淮南王的人,“皇姐,莫非那人早就叛变,皇叔已经策反了她?” “不会!”长公主蹙眉,她身在局外,一直都注意朝堂上的一举一动,小五也在场,显然是不知道此事,还有一种兔死狐悲的难过,皇叔与此事无关,长公主如今只想知道究竟是谁在幕后推动这事,让他们陷在泥潭中,“你把事情始末一五一十地告诉我。” 皇上也没隐瞒着长公主。锦衣卫在调查淮南王余孽时,查到一条可疑的线索,当年奉命去淮南的锦衣卫中,有一人回京后离职,与妻儿回了老家安享晚年。 然而,在陆璟着手调查淮南余孽时,他一家六口被火烧死,村民们说是天干物燥,一场意外,陆璟却不觉得是一场意外。 再加上锦衣卫陆续死了许多人,都是曾经去淮南办案的人,手上都沾了淮南王族的血,陆璟把当年去过淮南王府的锦衣卫都请回衙门,分开审讯,得到一条讯息。 当年淮南王的小郡主苏轻宛侥幸逃脱,没有被找到,柳江怕皇上追究,拿了一名同族同龄的孩子冒充。 陆璟像皇上回报时,皇上就猜苏轻宛还活着,而状告的女子是锦衣卫密探,当年被派到西林王宫潜伏,就是为了偷走陆首辅和西林王的书信。 当年通信的是陆首辅和西林王,信件上都有陆家的特殊标记,女子早就功成身退。西林使团和西南王一起上京时,锦衣卫查到西林永瑄曾与西南王密谈,告诉西南王当年淮南旧案的真相,皇上已猜到西南王必然想给淮南王翻案,所以先发制人,自导自演,想要断了西南王的后路。 长公主两年前就知道当年淮南旧案的真相。 皇上初登大宝,没有实权,是文官集团兵行险招,皇上也很被动,可淮南王一脉覆灭,也是皇上默许的,甚至是欣喜的,他一直都记恨淮南王不肯出兵助他们夺位,且疑心淮南王想要扶持西南王上位,所以皇上默许文官集团,当了他的刀。 长公主了解来龙去脉后,笑了笑,问,“皇上,若皇姐也想给淮南王翻案,你是不是连姐姐也要一起算计?” 140.第140章 名单 第140章 名单 “皇姐,你在胡说什么?在我心里,你我姐弟才是世上最亲之人,我知道姐姐永远都不会背叛我,我也不会再做伤害姐姐的事。”皇上自幼就很护着长公主,也软了语气,“皇姐,我知道你一定不会同意此事,所以没和你商量,我也没想到会出岔子,闹成如今不可收拾的局面,皇姐,我错了。” 他甚至都不自称朕了。 长公主有些失望,平心而论,皇上算是一个勤政爱民的好皇上,登基十二年,风调雨顺,边境虽战乱不断,朝中也有人想要从中作梗,挑拨离间,想要将士们被困在边境,因有长公主在,氏族不敢太过冒进。 这些年来,边境要人给人,要钱给钱,长公主也扶持商户,鼓励农桑,算是风调雨顺,皇上从不耽于享乐,也不大兴土木搜刮民脂民膏。 他登基后办了三个大案,血流成河,除了淮南冤案,有科举舞弊案和氏族抢占土地,后面两个大案都是利国利民的大案,百姓拍手称快,他在百姓心目中也是明君。 这十余年来,功大于过,也很勤勉。 可淮南旧案是压在他身上的枷锁,也是噩梦,皇上害怕被翻案,也不想承认自己一己私心,断送淮南一族的性命。 他登基十余年,积威甚重,不允许任何人挑衅他的权威,也不允许任何人败坏他的名声,他安排这一出戏,本来是有后招,能完美脱身,不会破坏自己在百姓心目中的形象。 只是没想到,他的棋子叛变了。 “如今你该想的是怎么平息众怒,怎么平息你引起的民愤,军中将士们也要一个交代!”长公主考虑的已不是找出谁是幕后指使之人,而且该怎么去平息这件事带来的负面影响。 皇上沉默片刻,“这事推给皇叔。”“你说什么?” * 陆璟在殿外,站立如松,隐约能听到皇上与长公主的争吵,皇上与长公主争吵时的声音,这姐弟两人争吵时,旁人都是避之不及,连伺候皇上的大公公也避开,陆璟倒是颇受信任,在这样激烈争吵时,也仅有陆璟能在殿外候着。 争吵的声音渐渐平息,陆璟听着声音渐弱就知道他们都已收敛脾气,声音低下去后,陆璟便听不到他们在谈什么,他其实也不关心。 风雪渐渐大了,天也暗下来,寝殿外已积了一层厚厚的雪,陆璟忍不住想起苏轻宛,她今天在殿上受了刺激,也不知道回了驿馆后如何了。 殿内也没传晚膳,大公公怕长公主和皇上饿着,过来问陆璟,陆璟站立没动,他在殿外站了一下午,双腿被冻得有些麻痹,大公公途中送了几次姜茶,陆璟看着他担忧的神色,委婉地暗示他,长公主和皇上争吵已平息。 大公公也松口气,进了殿问皇上和长公主是否传膳。 皇上命人传了膳,长公主把陆璟叫进殿内。 殿内的炭火烧得正旺,极是暖和,陆璟冻僵的手脚恢复了知觉,他给长公主和皇上行礼后,规矩地站在一旁。 皇上递给陆璟一份名单,淡淡说,“名单上的人,朕要他们全闭嘴。” 141.第141章 老太傅 第141章 老太傅 苏轻宛回驿馆后,坐立不安,越是临近年关,天气越冷,风雪越大,驿馆内的枯树已积了一层厚厚的雪,素裹银妆。 西南王尚未回驿馆,西林永瑄也在宫中,苏轻宛在屋内踱步,有人冒充她击鼓鸣冤的事打乱所有的计划。她心里烦躁得很,青衣带回消息,宫门外已聚集许多学子,将士和百姓,静坐雪中为淮南求一个真相。 “这样下去,肯定会出事!” 越是靠近年关,皇上越想要一个太平,今天闹出这么大的事,皇上已有杀气,苏轻宛在女子撞死前还疑心过是不是皇上自导自演的,就是要断绝他们平反的心。可那女子撞死后,皇上比他们还震惊,苏轻宛就觉得事情扑朔迷离。 若淮南王之女没有撞死在大殿上,事情未必会这么严重,如今当场撞死,事态严重,事情只会越闹越大。 皇上的想法不能以常人断之,苏轻宛要以最恶毒的心态去揣摩圣意,若她是皇上,她该怎么做?平反是绝无可能的,他只会暴力镇压民意。 和谈过后,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就算她恨皇上十二年前默许文官集团对淮南举起屠刀也要承认一件事,对大宛而言,他是一个好皇帝。 她父王在世掌管四境大军时,常为粮草辎重烦忧,朝廷虽也有淮南王嫡系的官员,势力却很难与陆首辅他们抗衡。粮草辎重总出问题,有时候送到前线的粮食都发了霉,北方打仗,打的就是钱和粮食。 若论骁勇善战,西林和大宛的将士们都擅长作战,比拼的就是钱和粮食,一方供应不上,战局就会被扭转。 她父王常常与将士们说粮草辎重的困局,说朝中的文官远在京城这样的锦绣窝里,不知道边境将士们的辛苦,因此常常从中作梗,甚至都盼着他们能打败仗,或经常提起与大宛和谈,从未想过西林的狼子野心,一旦和谈,整个边境线都保不住。 可皇上登基以来,西南王从未为粮草辎重烦忧过,皇上亲征后更是有意压制陆首辅为首的氏族门阀,推行的国策皆是利国利民的,在科举舞弊案中更是重挫氏族门阀,增加寒门学子科考名额,鼓励大宛百姓读书科考,有些地方推行女学,也重视商贸,农桑。 他也不像先帝那般耽于享乐,大兴土木,登基后以身作则,简朴勤勉,这已是历代淮南王心目中,最想要的明君。 偏偏,是他纵容文官集团,酿成了淮南血案,是苏轻宛心中最痛苦的事。 若他是一个昏君,苏轻宛不会那样难受。 宫门口这么多人静坐示威,将士们是最好解决的,西南王在将士们心中威望深重,他可以驱散将士们,百姓们……只要杀鸡儆猴便可驱逐,最难的学子们。 来年春日科考,如今京中汇聚着五湖四海赶考的学子们,他们饱读圣贤之书,心思单纯,一心一意想要科考光宗耀祖,为民谋利。出了这种事必然会激怒他们,他们的口诛笔伐必然会形成巨大的力量,逼着皇上重审淮南一案。 要么镇压,要么……翻案。若他不想翻案,只能镇压。 苏轻宛在驿馆坐不住,披了大氅出门,青云和青衣陪同她一起出门,去了城南吕家。吕家是曾出过两任帝师,桃李满天下,氏族门阀许多弟子皆是吕太傅门下,他辞官归隐后,吕家的子孙除了长子在户部任职,其他子孙都专研学术,不走仕途,吕家出了好几名大儒,学子们进京后,许多人想拜在吕家所办的学堂。 当年淮南惨案后,吕太傅也曾为淮南王掀起过一场大规模的学子游行抗议,声讨陆首辅酿成的血案,希望皇上明察秋毫,调查冤案。皇上初登大宝,没有实权,吕太傅在陆首辅打压下节节败退,小儿子更是惨死街头,母族舅家全族下狱,舅舅年近古稀被逼死狱中。吕老夫人半疯,吕太傅被逼得告老还乡。 他和陆首辅是同期进士,也是殿选中最受人瞩目的状元和榜眼,青年时也有过一段惺惺相惜的岁月,后来政见不同,渐有分歧,走向两条不同的道路,他们斗了一辈子,吕太傅始终压他一头,是最受人敬重的帝师,没想到淮南案上陆首辅图穷匕见,若吕太傅不懂进退,就要赔上整个家族,陆首辅终于扳回一局,把他的死对头狠狠地踩在泥里。 吕太傅是老淮南王的挚友,光是这一条,就足以让他在淮南案中被陆首辅攀咬,打压,死无葬身之地。 苏轻宛深夜到访时,吕家大门紧闭,两盏灯笼在雪中摇曳,半明半暗,昔日鼎盛一时的门庭,如今清冷衰败。 青云叫门,递出一块玉牌,管家开门接过后,不到一炷香时间,又开了门,把苏轻宛一行人迎了进去。 吕太傅已近古稀之年,头发和胡子全白了,人却还算精神,他们这一家都是高寿之人,他的母族也是,终日在家种养鸟,读书教学,没有朝局上的明刀暗箭后,人都精神了,看到苏轻宛笑眯眯的,满脸慈爱。 吕太傅一家当年也是西南王保下来的,逢年过节更是礼节不断,虽拜了陆首辅当老师,却又出其不意地保住了吕太傅全家。 “小郡主怎么深夜来访,你父亲呢?进京这么久,也不知道来看一看老夫。”吕太傅声音洪亮,笑容满面,一点都没有郁郁不得志之意,到了他这年岁,什么事情都看开了。 青云和青衣送了礼后,随管家退到门外,苏轻宛跪下,规规矩矩地给他行了礼,老太傅把她搀扶起来。 “老太傅安好!” “老夫不当太傅许多年。”老太傅笑着说,“你长得与你父亲,倒是极像。” 苏轻宛暗忖,小玖要是听到这话,必然要伤心的,她最讨厌被人说长得像父王。 “吕老先生,小玖深夜来访,有事相求,还请老先生救一救天下学子的命!” 142.第142章 前车之鉴 第142章 前车之鉴 吕老太傅似是一点都不意外苏轻宛来访的目的,吕家因淮南一案没落,京中发生这么大的事,已经传了一日,必有学子把消息传到吕老耳朵里,就算他再不问世事,只要在京中就躲不开这件事,淮南王小郡主撞鼎而死的消息也早就传得满天飞。吕老太傅喝着茶,他衣着朴素,书房内烧着炭,那炭火并非苏轻宛平日里用的银炭,品质略差,茶水也是过了季的茶。可书房内处处可见当代大儒的字画,价值连城,小老头也有些雅趣,字画挂了满墙,他自己一副字画拿出去卖也是天价,无论如何日子都不会过得太清贫。 “你父王要你来求的?” 苏轻宛轻轻摇头,“父王被皇上罚跪在雪中,我来时,他还不曾回来,父王定会去劝将士们冷静行事,是晚辈自作主张,来求老先生出面,劝一劝学子们。” “人心所向,非三言两语能劝,养心殿中发生的事传遍京都,淮南王最后的血脉被杀在宫中,没有人能拦得住学子们为淮南鸣冤的心。想要平反,这是千载难逢的良机,错过了,便不再有了,学子们已拧成一条绳,老夫又怎么劝得动。” 苏轻宛说,“老先生,您听屋外的风雪声,入夜了,天气越来越冷,今晚他们坐在殿外,熬不过寒冬的天气,只会平白添了无辜性命,来年春日,这群学子都要科考,是国之栋梁,您忍心看到他们折戟在这场风雪里吗?我都不忍心,您定然也不忍心,您最疼惜学子们。” 这样的风雪,真的太冷了。 吕太傅一盏茶喝完,始终带着笑,却带着拒绝,“小郡主,老夫年事已高,朝堂的事,管不了咯,管不了咯,人各有命,介入旁人的因,就要承担他的果,这件事老夫十二年前就知道了,你也看开一些,有些事不是我们能管得了的。” “我不相信当年执意为淮南翻案,满腔热血的老夫会眼睁睁看着学子们送命。”苏轻宛心里微沉,其实她并无把握能说服老太傅,只想拼力一试,“您为了翻案,不惜赌上性命,结局虽不如人意,却是许多人心目中的榜样,学堂上那一张张年轻的脸庞,如今就坐在宫门外的风雪中,那些人中,有您的学生,晚辈不相信您会无动于衷。” “小郡主,你不想给淮南翻案吗?据老夫所知,西南王一直想给淮南翻案,和谈过后,他也该有行动,如今时机正好,莫非你们父女不是一条心?” “父王是想给淮南翻案,却不想牺牲无辜的性命!”苏轻宛再一次跪地,重重磕头,“晚辈求老先生,救一救这群学子吧!” 老太傅没有去搀扶她,始终冷静,含笑,事不关己,他有些难过地看着苏轻宛,“淮南王小郡主同你一般大吧,东躲西藏活了这么多年,为了翻案去了西林当暗探,九死一生,最后却血溅养心殿。你也是一方诸侯的郡主,看着淮南一族覆灭,心里难受吗?那是前车之鉴啊,小郡主。” 143.第143章 危机 第143章 危机 苏轻宛何尝不知是前车之鉴,可迎着寒风坐着的那些人,若不劝阻离去,一是会被严寒的风雪要了命,二是即便风雪要不了他们的命,皇上也会杀了领头呐喊的人,终究会是血流成河,她是忌惮着皇上要动手,再一次酿造血案,若不然,这些人在给淮南鸣冤,在给她父王平反,她静待时机就好,她不想淮南一案再添人命。 她如实和老太傅说了自己的顾虑,老太傅没想到她私底下竟是这样揣摩圣意,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年纪轻轻,洞若观火,且十分冷静,知道谁是能劝阻这场大案的关键人物。 皇上登基后办的几桩案件,哪一桩案件不是血流成河,前几次也算是为国为民,如今若再酿一次惨案,他所积累的名声会因为淮南旧案而断送。 苏轻宛说,“所以,一定会是锦衣卫暗中动手,这样的寒风,冻死几个人,病死几个人太正常了,没人想到会是皇上动手脚杀人,太傅,我让你去劝他们,只是不想他们平白无故断送性命,他们活着有更意义的事情。” 老太傅仍是摇头,“老夫不会再管朝堂之事,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学子们饱读圣贤书,行正义之事,他们知道寒冬腊月会被冻死在宫门口,仍是执意静坐寒风抗议,他们知晓结局,我们是外人,就尊重学子们的选择,没必要去干涉。” “可若学子们是被人煽动的呢?”苏轻宛目光直直地看着老太傅,声音清和,“消息散得太快,很快遍布京都,比寻常锦衣卫散播消息更迅速,将士,学子,百姓联合在一起,若无人煽动,怎么会在寒风中静坐抗议。老太傅,您也饱读圣贤书,我也知道您为了淮南的事曾经殚精竭虑,也曾愿意死而后已,可您不能煽动这群学子们去送死,这样不仅帮不了淮南,只会让学子们白白送命,晚辈求您,劝一劝他们吧。” 老太傅笑意微敛,苏轻宛的话不算特别委婉,已是敞开了说,老太傅心情有几分不悦,淡淡说,“你说老夫煽动他们?” “若没有威望极深的大儒暗中煽动,指使,这群学子们不会短时间内拧成一股绳,我知道太傅的本意是好的,可方法真的错了,皇上不会受要挟,当年他会漠视文官集团诬陷淮南,就是忌惮淮南对他潜在威胁,他是一个自负刚硬的人,只会逆我者亡,这一场风雪只会掩盖他的罪行。太傅,他不仅会对学子们动手,锦衣卫在京中耳目遍布,所有人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锦衣卫的眼睛,您做过什么,谋划什么,都逃不过锦衣卫的眼睛,您想要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绝对不可能,今夜是唯一能挽回的机会。当年您为了什么甘愿辞官?是您贪生怕死吗?您若真的贪生怕死,不会咬着淮南旧案不放,您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家人,才甘愿辞官,守住了家人,若锦衣卫查出您暗中煽动学子,吕家会再面临一次灭顶之灾。” 老太傅微微蹙眉,“小郡主,不要危言耸听,老夫与此事无关,也不曾煽动学子们威逼皇上。” “皇上不在意您是否做了,也不在意您是怎么想的,当年他默许陆首辅诬陷淮南时,允许淮南王之自辩了吗?锦衣卫闯进王府杀人时,允许过他们说一句冤枉吗?你说淮南是西南的前车之鉴,何尝不是您的前车之鉴,父王只能把将士们喊回去,学子们还需要您来,您好好考虑吧。” 老太傅的笑容敛去,脸色凝重,却巍然不动,显然也在挣扎之中,苏轻宛眼看着子时将至,天气越来越冷,只好下了杀手锏。 “太傅,您知道皇上有意将我许配给陆璟,这段时日,陆璟一直在驿馆伴我左右,他劝过我,希望我能劝一劝父王,不要执着给淮南王翻案,他曾告诉过我,您在学堂上煽动过学子们,日后要坚持为淮南王翻案,您不断地和学子们重申淮南的冤屈,您的学子们只要有人高中进士,将来有机会封侯拜相,就有机会给淮南平反,您在每一个学子心中都种下为淮南平反的种子,皇上其实心知肚明,也忍耐已久,您不要觉得行事谨慎,您自己都不知道身边的人谁是锦衣卫,把您的一言一行都告诉皇上,您也不要给皇上机会,真的给吕家带来灾祸。”苏轻宛撒了一个不算谎言的谎言,陆璟从未与她说过如此机密的事,她只能借着陆璟在京中的恶名来加重事情的严重性。 老太傅久居京中也知道陆璟的恶名,他是真的恶名在外,只要他出手,必然是灭顶之灾。 陆璟身穿夜行衣,领着周敬明和三名锦衣卫在风雪中夜行,已到吕家之外,倏然看到吕家的大门开。 苏轻宛搀扶着老太傅出门。 陆璟抬手,他和周敬明等人隐藏于黑暗之中,眉头紧蹙。 周敬明压低声音,“郡主为何在这?” 陆璟不语,皇上要他诛杀名单上的人,老太傅是第一人,子时过后京中将会是一场惨案,陆璟和周敬明是锦衣卫,是皇上的刀,这把刀要杀谁,他们控制不住,接到命令,只能执行,陆璟跪地为老太傅求过情,他和老太傅虽无交集,可老太傅的长子户部尚书与他在官场有来往,为人虽迂腐,却非常清廉正直,皇上数次想要找户部尚书的麻烦,锦衣卫奉命调查,栽赃皆失败,老太傅一家都是这样迂腐却又良善之人。 皇上心意已决,陆璟做不了主,只能接了命令,陆璟心中也很纠结,可他只能保吕太傅家里的人,却保不了吕太傅,按照皇上的性子,连吕太傅的儿子们都不想放过。 “子玉,怎么办?”周敬明有些急躁,其实他和陆璟一样,也不想杀吕太傅,可这一次吕太傅煽动学子激怒皇上,难逃一死。 “等一等。”陆璟的声音在风雪中有些沉冷。 144.第144章 宵夜 第144章 宵夜 老太傅古稀之年,步履蹒跚,在风雪中独自难行,苏轻宛和青云,青衣两名婢女扶着他上马车,离开吕家,一路往宫门口去。 陆璟挥手,周敬明和锦衣卫等人跟上,一路尾随,几人都蒙着脸,藏匿在风雪中,看不出面容,脚印在雪地里很快被风雪覆盖。 “子玉,时间紧急,要么……半路动手。”周敬明迎着刺骨的寒风,提了建议。 陆璟看着马车的方向,眼睛在黑夜中非常明亮,“或许……老太傅能有一线生机。” “你说他去劝学子们?怎么可能,老太傅的性子你我都知道,固执的要命,既然煽动学子们逼迫皇上,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他怎么会半途而废。” 陆璟淡淡说,“太傅也是人,也有软肋。” 周敬明叹息说,“老太傅也不是第一次性命被要挟,可他桃李满天下,轻易动不得,真要杀了他,就要做到了无痕迹,否则满朝文武一半是他的学生,他也笃定我们不敢拿他怎么样,皇上能容忍他在学堂上一直宣扬淮南王无辜,已是极好的涵养,若是先帝,早就动手了。他这般笃定皇上不敢动他,怎么会突然改变主意?” 陆璟想,不知郡主是如何劝他的,一家老小的命是老太傅的弱点,又不是没人拿过他的弱点,都没能改变太傅的执念。 宫门口,乌压压一片人,风雪几乎把人群覆盖,西南王也在人群中,拦着静坐抗议的将士们,其实将士们倒好,西南王,宁远侯等人都在,能主持大局,这两人都能服众,最难的是这群学子们,西南王见到老太傅,宛若救星,再看一眼西南王府的马车就知道是苏轻宛去说服老太傅的,他心里咯噔一下,小五是怎么说服他的? 可他来不及想太深,已有身体虚弱的学子被冻晕在人群中,被将士们抬走,今夜必须要疏散人群。 苏轻宛坐在马车里,捧着一杯热茶,暖和着掌心,人已送到,她就没必要下车,耳边都是人群的喧哗声,她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下来。 西南王和老太傅了小半个时辰,疏散了人群,老太傅在学子们心目中地位太高,有些学子把老太傅当成再世父母,他苦口婆心来劝说,又是古稀之年,冻得面容惨白,学子们都不忍心,磕了头,认了错,渐渐疏散。 陆璟看了一眼马车,吩咐周敬明在等着,他进宫去复命。 皇上彻夜未眠,他已许久不曾下这么血腥的命令,夜里难眠,陆璟在殿外都能听到他虚弱的咳嗽声。 皇上没想到陆璟这么快回来复命,名单上那么多人,他这么快就杀完了? 陆璟把去了吕家,看到西南郡主陪着老太傅出门,到宫门口劝说学子们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 “学子们已疏散,臣回来复命时,宫门口的将士和学子们已疏散大半,臣一时拿不住该不该继续执行命令,请皇上定夺。” “哼,这老匹夫,一把年纪不去含饴弄孙,非要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来,如今倒回心转意了。”皇上冷笑几声,似是遗憾,又似是松了口气,陆璟只能凭语气判断他的情绪。 “真可惜啊……”皇上遗憾地叹了声,“皇叔还是心善,知道去请他来镇场,可学子们就算疏散了,军方和学子们拧成一条绳,对朕也一大威胁。” 陆璟非常冷静,没有多说半句话。皇上其实知道他的想法。 陆璟从来不是滥杀无辜之人,也给老太傅求过情。 “陆璟,你说太傅年近古稀,多病多灾,这么冷的天气在外受寒,摔一跤,死在冷风中,也没人怀疑什么,是不是?” 陆璟抬头看去,皇上半躺在暖塌上,腰部盖着一条毯子,看起来极是慵懒放松,却掩不住的病容,冬日里皇上心情不好,多是身体病弱所带来的。 “臣只听皇上命令,皇上说什么,臣做什么。”陆璟顺着他的话,没有继续求情,他知道自己求情,只会让太傅死得更快。 皇上冷哼,半眯着眼睛,“这老匹夫,算他运气好,总算知道变通,想来也活不了多长,朕就饶他一命,若是下次再犯,朕绝不姑息。” “是!”陆璟知道老太傅平安躲过一劫,西南郡主是聪明过人,早就预判了皇上的决策,还是瞎猫撞上死耗子,只是想救宫门口的学子们呢? “那名单上的人呢?”陆璟问,老太傅既能逃过一劫,不知道名单的人,能不能也逃过。 皇上大手一挥,陆璟懂了,沉默退下,匆忙返回宫门口,周敬明还在等候着,宫门口已没有西南王府的马车,老太傅也已走了。 将士们和学子们已疏散,只剩下为数不多十几名热血上头的青年,无论如何劝说也不想离去,可他们人少难以成事,只要稍加恐吓就能劝退,这一场危机总算过去,陆璟都不敢想,若今夜真的动手,明日一早消息散播出去会引起多大的恐慌,皇上是一条路走到黑,谁想给淮南翻案,他会做得更绝,连自己的后路都断了。 陆璟不理解,不认同,可他是皇上,九五至尊! 周敬明轻声问,“如何?” “散了吧,老太傅呢?” “西南郡主送他回府了。”周敬明说,“你刚不在,学子们差点打起来,太傅劝走了一批人,却又一批人不肯走,相互辱骂,这帮学子们骂人可真难听,没有一个脏字的,可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 陆璟,“……” 他懒得和周敬明贫嘴,两人在宫门口道别,陆璟很快回驿馆,苏轻宛竟在他的院子里,温着酒,烤着肉等着他回来,似是早就预料他今夜一定回来。 凉亭内烧着炭火,极是暖和,烤肉的香也拂去他们整夜的疲惫,不仅是陆璟,苏轻宛也是疲于奔命,悬着的心从未落下过。 他掀帘进来时,苏轻宛抬头,莞尔一笑,“陆大人,饿了吗?我夜里醒来,饿得慌,想和大人喝一杯。” 145.第145章 太平 第145章 太平 陆璟喝着苏轻宛温好的酒,吃着她烤好的肉,在外奔波一日被冻得麻木的手脚渐渐回暖,凉亭内的温度节节攀升,寒风从凉亭边呼啸而过,并未惊扰凉亭内的他们,陆璟只觉得心里都带着一股暖意。 苏轻宛看着他,目光很寻常,一点都不像今夜经历过一场残酷的拼杀,陆璟定定地看着她,倏然说了一句,“郡主今夜辛苦了。” “是陆大人辛苦了,奔波一夜,又要维护宫门口的安定,又要守卫皇城,锦衣卫身负重任,我除了给陆大人准备点酒菜,似乎也帮不上你的忙。”苏轻宛谦虚地说。 陆璟想起吕家门口见到的苏轻宛,也想到了宫门口的马车上。 “我看见你了。”陆璟说。 苏轻宛挑眉,惊讶地看着他,先是惊讶,又渐渐的有点平静,笑着问,“不知道陆大人在哪儿见到我了?” 陆璟笑着喝了一口酒,“你猜。” 他的笑容意味深长,苏轻宛也回过神来,今夜能见到她,要么在吕家,要么在宫门口,可她在宫门口不曾下过马车,始终都坐在马车里,甚至帘子都不曾掀开,陆璟不会见到她,那就只有在吕家门口了。 在吕家见到她,就意味着陆璟人在吕家。 为什么深更半夜,他会在吕家? 陆璟透露出的信息太多了,看着什么都不曾说过,却是什么都说了,他是锦衣卫,深更半夜在吕太傅家,除了替皇上斩草除根,还能做什么? 这几年来京中有官员离奇死亡,有的是病的,有的是摔的,不管是意外,或是生病,都不是自然死亡,背后都有锦衣卫的影子。 吕太傅年事已高,古稀之年的老人,在寒风中受冻一夜都能要他的命,想要他无声无息地死亡,太简单了。 皇上果真动了杀心,比她预想得更早一点。 苏轻宛暗忖,幸好她足够机敏,不曾与西南王商量就去了吕家,搬出吕太傅去宫门口,劝解热血上头的学子们。 若是晚去一天,若等西南王回驿馆商议,怕是错过时机,或许等待她的是吕太傅的尸体,天寒地冻,吕太傅的死或许就伪装成病逝,他们也不会怀疑皇上。 锦衣卫做事,向来很干净的! 苏轻宛心中有一种钝痛。 兔死狐悲。 陆璟说,“郡主在想什么?” “我在想,天气这么冷,你在外奔波,一定冻坏了。” 陆璟笑了,“郡主这么关心我,是愿意与我成婚了?” “你猜。”苏轻宛学着他,不给一个答案,偏要他去猜。 陆璟大口吃肉,他是饿坏了,盘子里的牛肉很快见了底,配着酒在深夜里绝对是一大享受,他并不是一个放纵口腹之欲的人,却风卷残云。 苏轻宛总觉得他心情不是特别好,又说不出来,她对陆璟的了解太少,又太过片面,其实摸不准他的脾气。今晚他去吕太傅家,是为了杀吕太傅,皇上下了令,他是锦衣卫不能抗命,若她不去吕家,没有把太傅带去宫门口劝说学子们,陆璟会不会真的杀了吕太傅。 吕太傅两朝帝师,受人尊敬,桃李满天下,深受天下学子的尊敬,陆璟就算不从文,也听过吕太傅的事,当年他不畏生死,到处为淮南王一脉奔走,领着学子们对抗陆首辅,是天下学子的英雄和榜样,这么多年来一直有人为了淮南平反前仆后继,都是因为太傅当年种了星星之火。 太傅是受人尊敬的。 “你……”苏轻宛想问,你真的会杀了他吗?可她知道自己会过界,她还不知道陆璟的界线在哪儿,他不动声色地帮了她,两人都很有默契不再提起,她就不该鲁莽,戳破了,谁都很尴尬,到时候更无法挽回了。 她按耐住心中的困惑,敬了陆璟一杯,“我敬你。” 为了吕太傅一族。 她都要敬陆璟一杯。 陆璟端起酒杯,与她碰了碰,清脆的声音传出凉亭,陆璟的心情非常凝重,今日所发生的事颠覆许多人的认知。 这个年,怕是不好过。 “郡主,宫门口的将士和学子们刚刚被疏散,马上就是大朝会,朝中文武大臣会为了淮南平反一事吵翻天,今夜能平静过去,实属不易。”陆璟言简意赅,“你和王爷也该适可而止。” 大朝会上若再提起此事,皇上必会发作。 苏轻宛何尝不知他的告诫,是要西南保存实力,避其锋芒,不要与皇上对着干,与皇上对着干,着实没什么好处,只会牵连许多人。 吕太傅就是很鲜明的例子,若不是苏轻宛,今夜是吕太傅的死期。 “淮南王之女撞死在养心殿,消息传遍天下,学子们就算被疏散,将士们被镇压,可言论是无法被利剑所压迫,真理也存于众人心中,已不是我和父王能控制的。”苏轻宛说,“陆大人,你是不是觉得淮南王之女撞死在大殿上,是我和父王指使的。” 陆璟知道,这是皇上的计划,从一开始他就知道,只是计划失控了,棋子变成死棋,将了皇上一军,他骑虎难下。 这枚棋子埋了这么多年,他追捕淮南死士数年,不曾动用,今日动了这棋子,皇上本想要一个必胜的局面,谁知道会闹成这样。 “我怎么想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怎么想的,谁最想给淮南王平反,是你们西南王府,皇上很痛心,他觉得你们姓李,是皇族,在封地受尽百姓奉养,你们的权势,地位皆因你们姓李,为什么你们要维护一个外人,置他于如此难堪之境。”陆璟揣摩皇上的心思,可以说揣摩得非常好,“天下百姓群起而攻之,人人都说皇上是暴君,骂他为了一己私利,残害忠良,他名声丧尽,你们西南坐收渔翁之利。” 苏轻宛淡淡说,“我和父王从未如此想过,我们也想太太平平地过年。” 她已懂得示弱,也知道借力打力,陆璟定会把她的话转告给皇上,至少也要让皇上知道他们的态度和立场。 陆璟看穿了苏轻宛心中的想法,不免苦笑,如今示弱,晚了。 146.第146章 喜欢 第146章 喜欢 他起身,掀开帘子,风雪灌了进来,洗去凉亭内烤肉的香气和热气,苏轻宛觉得有些冷,忍不住拢着身上的大氅,陆璟余光见到了,放下帘子,又遮挡了风雪。 “皇上忌惮西南王府,胜过当年的淮南王府,郡主,千万不要给他机会,否则,淮南王府就是你们的前车之鉴。” 陆璟的声音在风雪中格外的冷酷,不带一点感情,不像是劝告,更像是一种警告,他紧绷的脸上也透出几分杀气。 他今夜,本该是杀了吕太傅的。 当代大儒,早就辞官告老,身体孱弱,年近古稀之年,没几年好活了,皇上都不想放过他,何况是西南王府。 “为何?”苏轻宛明知顾问。 陆璟知道她在装傻,也允许她装傻,苏轻宛在他心目中地位不一样,他愿意付出十倍的耐心,也愿意为了保她,耗费心神。 “皇上没有成年的孩子,这样的风雪天,对孩子并不友好,大皇子又病了,陆贵妃忧心忡忡,怕孩子夭折。在襁褓中的小皇子也不太好,断断续续地病着,哭声和小猫似的,养不养得活难说的很,淮南王血案毕竟是在皇上登基之后,百姓们不懂朝中的明刀暗箭,更不知道皇上当年受人胁迫,只知道百姓心目中守护神死于皇上登基后,一切都是皇上的错,所以传闻中有人诅咒皇上子嗣不丰,淮南王旧案和如今的皇室算是因果报应。这些话对皇上而言,简直诛心,宗室中没什么出息的子孙,偏偏西南一脉,王爷正在盛年,世子文武双全,二公子才高八斗,西南一脉成了直系皇室后,最有权威,最有希望登上大宝的人,有人买通了钦天监,竟在皇上面前说西南才是天命所归,皇上造的杀孽太重,如今有了报应,所以子嗣艰难。皇上向來信命,当年有大师曾批过命,说长公主是皇上一生的贵人,这辈子都会守护皇上,皇上非常感动,这些年也一直对公主极好。”陆璟淡淡说,“西南王越是强势,皇上越会恐惧。” 苏轻宛暗忖,懦弱卑贱之人才会惧怕真相,他所恐惧的是心中的恶魔,是他掩不住的野心和杀心,他怕有一日西南把他们当成昔年的淮南。 他是该害怕的! “皇上子嗣不丰,与我们西南有什么关系?我们同宗同源,皇上也是我的兄长,父王和我又怎么害他呢?” 她顿了顿,“虽说我进京不久,对京中诸事都不太清楚。可皇上身体孱弱,子嗣不丰怎么也怪不到我们头上来吧?我们西南出人才,遭人嫉妒,是祖宗保佑,同一个祖宗,只保佑西南,没保佑他,他自己也该好好反省,谁知道是不是他身体太差的缘故,孩子们才会如此孱弱。” 陆璟暗忖,你可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啊! 可苏轻宛误打误撞,也算是说中了,皇子们身体孱弱,皆有缘由,太医们不敢把实话告诉皇上,长公主都不敢说。 陆璟静静地看着她,难怪说西南郡主在封地一言九鼎,是西南王带儿子上战场后的主事人,聪明又机敏,也难怪皇上想要把她留在京中。 陆璟说,“京中遍布锦衣卫耳目,郡主说话该慎重些。” 苏轻宛歪着头,问了句,“陆大人也是锦衣卫,你要去告发我吗?” 陆璟,“……” 他甚少见到苏轻宛笑得这么慵懒惬意,一时看直了眼。 “郡主会是我的夫人,这点无伤大雅的小事,倒不必记得这么牢。”苏轻宛笑了,她都不知道陆璟哪儿来的自信,“你怎么就这么确信,我一定会是你的夫人。” “你一定会是我陆璟的夫人。”陆璟斩钉截铁地说。 他千辛万苦求来的夫人,一定会属于他,任何人都无法阻拦,他也会尽力平衡西南与皇上之间的矛盾。 所以,看到苏轻宛在吕家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动不了手,否则,他和西南郡主之间隔了一条人命。 苏轻宛看到陆璟眼底的认真,心里微微动了动。 “皇上为何偏偏要把我许配给你?” 陆璟不希望她有太多的压力,“我是皇上最趁手的刀,他自然要对这把刀好一点,能帮他杀人,也能保护他。” 这答案是苏轻宛知道就猜想到的,皇上对陆璟是真的信任,甚至超过从小伺候他的大公公。 皇上所信重的人,若是拉拢过来……为她所用! 苏轻宛看着长身如玉的陆璟,豁然开朗,仿佛眼前一直被迷雾笼罩的山峰,浮现了庐山真面目,她对锦衣卫的仇恨,蒙蔽了她的眼睛,也让她一直都疏远和排斥陆璟。 可换一个角度思考,皇上这么信重的锦衣卫,能把命都交给陆璟,陆璟若爱她,信她,对她俯首称臣,她岂不是多了一分助力,为什么要把陆璟往外推呢? 苏轻宛盯着陆璟,眼底闪烁着一种狂热的目光,是她故步自封了。 “夜色晚了,我先回去了,陆大人好好休息。”苏轻宛怕自己太过外露的目光,暴露自己的心事,寻了一个借口匆忙离去。 风雪中,她走得很急,没注意到陆璟看着她背影露出的笑意。 苏轻宛急匆匆回到闺房,青云给她端了一杯姜茶过来,苏轻宛捧着姜茶,有些兴奋地问,“青云,你们觉得陆璟对我……究竟怎么样?” 青云和青衣对视一眼,虽不知道苏轻宛这么兴奋是为什么,如实说,“陆大人对姑娘无微不至,时常陪姑娘游玩,虽然冷漠寡言,可他看姑娘的眼神……怎么形容呢。” 青衣举手,“我知道,我知道,就像我们世子刚娶世子妃的时候,绿竹说新婚夫妻甜如蜜,恨不得天天黏在一起。” “对,对,对,世子那么喜欢练功,日日不落下,那阵子要么不练功,陪着世子妃,要么世子妃陪着他,他的银枪再也不是他最爱的宝贝,时时都盯着世子妃。” 苏轻宛挑眉,是吗? 她倒是没注意到,就是觉得陆璟和她在一起时变得很温和,也很体贴,从来不说半句重话,好像是喜欢了她许久,许久的模样。 147.第147章 红封 第147章 红封 宫门口的将士们和学子们虽然散去了,淮南王小郡主撞鼎而死的事情闹得很大,京中议论纷纷,每个人都在给淮南王鸣不平,也在声讨陆氏为首的氏族门阀,皇上置之不理,大朝会上言官和文官吵得不可开交。 弹劾陆首辅的奏折雪一样堆积到皇上的案桌上。 苏轻宛命青云和青衣把陆氏长子,大理寺卿等一干陆首辅嫡系官员贪污的罪证整理出来,同时呈递给长公主和京都府尹。 京都府尹收到罪证后,人都麻了。 神仙打架,别殃及无辜啊。 他不敢随意审理,又摸不准这些罪证究竟都递到何处,是否只给京都府一家,为了避嫌,也不惹麻烦,京都府尹在大朝会时启奏,把罪证递到御案上。 皇上收到罪证后震怒,直接交给锦衣卫,由陆璟负责调查,陆首辅以锦衣卫残暴,多次对朝臣屈打成招为由,阻拦皇上把案件交给锦衣卫。 京都府尹不肯接这烫手山芋,怕得罪人,大理寺卿是主犯,案件也不能交给大理寺卿,交给内阁吧,陆首辅和被告之人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谁也不敢乱接案件。陆首辅暗示长公主可以接手调查,长公主借养病为由拒绝,案件仍是交给陆璟。 三日内,陆首辅长子官降一品,大理寺卿被贬,顺藤摸瓜牵连出十几名官员,竟有人假公济私,利用权力之便卖官求财,贪污银两多达数万两。触目惊心,陆璟都吓一跳,事实上京官贪污,锦衣卫都心知肚明,许多官员贿赂锦衣卫也是为了遮掩自己的罪行。 锦衣卫是知道谁贪污受贿,谁清廉公正,锦衣卫都知道,皇上也知道,多少罪证都记录在案,就看皇上想不想查而已。 顺藤摸瓜抓了十几名官员,也是皇上授意,最主要的是淮南王郡主撞鼎而死后,京中百姓对氏族只手遮天怨言颇深。 这群官员贪污受贿,知法犯法的罪证除了递到御案前,还在民间传开,百姓群情激奋,皇上也保不住他们。 临近年关,多名朝中重臣下狱,也幸亏是京中姻亲盘根错节,相互遮掩,没有牵连到家族,刚下狱没几天,就有三名官员在狱中自杀。 陆首辅为首的官员们纷纷攻讦陆璟残害忠良,屈打成招,都希望长公主接过案件继续调查,否则人人自危。 陆璟说,“诸位大人若奉公守法,锦衣卫绝不会制造冤案,若立身不正,早点坦白从宽,皇上还能宽大处理。” 陆首辅接连损失好几名重臣,终究是按耐不住,派人给陆璟送信,邀他过府一叙。 驿馆内,苏轻宛知道陆首辅邀陆璟过府叙话后,神色平淡。 这些罪证在她手里已有多时,本来是打算在给淮南翻案时拿来当筹码的,如今皇上断了她的后路,她也要断了皇上臂膀。 长公主掌控着四境大军主帅们,粮草辎重,军需调配都由她来统管,这就拿捏了主帅们的软肋,皇上却要仰仗着文官集团。 除了襁褓中的皇子,平安长到四岁的大皇子是陆贵妃所出,若皇上身体康健,他定不能容忍陆家坐大,将来外戚专权,或许都不愿意陆贵妃诞下龙子。 然而,他身体虚弱,皇子年幼,宗室的西南王一脉子嗣成群,且都是人中龙凤,皇上必须要仰仗陆首辅,若他有一个意外,陆家能扶持幼主,与西南抗衡。 苏轻宛在平反时受挫,必然要反击。 青云遗憾地说,“可惜了,没能扳倒陆家的嫡长子。”陆家嫡长子在兵部任职,虽不是兵部尚书,却有实权,没那么容易被扳倒,陆家能推出旁人来顶罪。 苏轻宛淡淡说,“陆家党羽庞大,区区十几名官员,动不了他们的根基,可陆首辅保不了他们,这群依附着陆家而活的氏族们也就明白一件事,大难临头各自飞,谁也护不了谁。氏族这么多年搜刮民脂民膏,奴役百姓,结党营私,他们一定比谁都紧张,不知道自己的罪证哪一天就会被公布出去。” 青衣赞赏地说,“陆大人倒是雷厉风行,坐实证据后抓捕入狱,绝不姑息,竟也不曾替他们遮掩。” “就算他想要遮掩,民愤已起,只能顺应民意,皇上都护不了他们。”苏轻宛淡淡说,“年前是刀光剑影,比战场还要凶险,我倒要看看,这抽丝剥茧的,他们能抗多久。陆首辅既然阻拦我为淮南平反,他就做好党羽被剪除的准备。” 西南王和苏轻宛这些年为了摸清楚京中的局势,送了一批与一批的死士,除了淮南的死士,还有专门搜集情报的西南密探们。 这些人全掌控在苏轻宛手里。 她上京一年,都在为谢昭兰复仇,平反的事暂时搁置,如今重新启动密令,西南密探调查的消息一封一封往她面前送,她和西南王商议过后,也重新布局。 皇上想要斩断他们的后路,他们就要皇上自食恶果。 长公主派人来请苏轻宛。 苏轻宛深呼吸,似是早有预料。 离除夕,仅有七天了,越是临近过年,年味越浓。 京中虽是风声鹤唳,百官人人自危,长公主府却是张灯结彩,年味极浓,陆念青在门口迎客,客客气气地给苏轻宛行礼。 她顶着西南王郡主的脸,念青并不知道,听从长公主之令,端方有礼地把苏轻宛请到厅里,一路上非常沉默。 苏轻宛想多和他说几句话,可念青并非自来熟的性子,始终守着礼仪,苏轻宛只能遗憾作罢。 长公主在厅设了宴席,陆念青陪着她们一起用膳。 “小玖来京后,皇姐还未好好招待过你,这是皇姐的儿子念青,论辈分,她要叫你一声姨母。”长公主笑着说。 陆念青又喊了一声姨母好。 苏轻宛笑着掏出一个红封递给他,临过年了,给孩子红封,讨几分喜气,也是长辈最美好的祝愿。 陆念青落落大方地接过,谢了苏轻宛。 苏轻宛看着他那漂亮眉目,心里微痛,十二年了,她第一次给念青红封,是代表着淮南全族给念青的祝愿。 148.第148章 念青 第148章 念青 陆念青陪她们用过膳,礼貌告退,回书房温习功课,长公主说他最近很用功,温习功课直到子时过后才会休息。 过了年,长公主打算送他去北疆战场了。 战事虽平息了,他去北疆也能练兵,比在京中纸上谈兵好太多,陆念青在军中又立过战功,年龄还小,有几名长公主扶植起来的将军帮他一起收拢军权,长公主希望陆念青能在十年内,取代西南王成为北疆主帅。 苏轻宛说,“他还小,没那么着急吧。” “过了年,十二岁了。”长公主笑着说,“不算小了。” 苏轻宛有些心疼,倒也没说什么,其实对陆念青的路,她和长公主想法是一样的,最关键的是陆念青也是愿意的,他并不喜欢被束缚在京中,也不喜欢回陆家,这段时间西南王和一群武将上京,他被长公主拘在府中读书,连宫宴都不曾带去。 西南王还曾说过要见一见,长公主说儿子在府中养病,西南王只好作罢,陆念青是偷偷去战场当一名无名小卒的,混在军中当小兵并不起眼。西南王未曾见过陆念青,是陆念青回了京后,长公主想给儿子造势,希望他日后能在军中有所作为,消息才渐渐传开。 “公主可由想过,念青顶着这样一张脸去军中,昔年见过兄长的老将们心中作何感想?” 念青长得和兄长太像了。 身形,容貌,无一不像,如今十一二岁的年龄,已有兄长少年时的风姿,兄长死在最风华绝代时,当年淮南少女们为了一睹世子风采闹出过踩踏大案来。 若念青与兄长毫无关系也就算了。 偏偏是与兄长有过婚约的长公主所出。 “那又如何?若记得他的人,见到念青,谁又会多说什么?” 苏轻宛想让念青戴一张面具,避免风波,可又该怎么说服念青呢?念青心中可会有疑惑呢?长公主就那么笃定,旁人不会议论,消息若传到皇上耳朵里,又该如何? “小五,他是本宫的儿子,本宫为了生他,不惜赔上一条命,自会保他周全,谁都动不了,你别担心。” “可你仍把念青,当成弄权的工具。”苏轻宛沉声说,“你早就知道我在西南,若把念青交给我抚养,他会有一个更名正言顺的身份。人有相似,并无关联,没有人会想到他与淮南相关。” “本宫拼死生的儿子,为何要交给旁人抚养?”长公主声音淡淡的。 “所以,他认贼作父。” “你是愿意他死在本宫腹中,还是愿意他认贼作父,却被教养得文武双全,将来能有机会继承军权?” 苏轻宛神色一冷,念青活着是最重要的,可她知道,这不是唯一的路。 “小五啊,停手吧,最近京中风声鹤唳,再这么下去,只会两败俱伤,这是你我都不想看到的局面。” “那你告诉我,淮南王之女撞鼎而死,究竟是谁的手笔,是谁要断了我为淮南平反的路?” “我告诉过你,给淮南平反,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我心中有数,你急于求成,许多人会因为淮南一案受牵连。” “受牵连,也是他们该死,当年陆家和氏族门阀联手制造惨案,就该想到事情败露的一天。”“死了这么多人,有什么意义,你依然不能给淮南平反。”长公主说,“你和制造淮南惨案的陆家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苏轻宛脸色一冷,“我不滥杀无辜,罪证也呈给了你,就是要你别插手,哪一条冤枉了人?锦衣卫也没有闯进罪臣家中滥杀无辜,也没有哪一位罪臣被株连九族吧,罪魁祸首在狱中自杀,是为了不牵连出更重要的官员,怎么成了我逼死他们?若他们清清白白,罪证还能捏造不成?倒是十二年前,诬陷淮南谋反的罪证,你我都知道,那是莫须有的罪名,什么铁证如山,全是捏造的!” 长公主神色一痛,“淮南九族被灭,本宫也失去了丈夫,念青失去了父亲,我们的痛苦是一样的。” “当然不一样,你最疼爱的弟弟坐在龙椅上,你的全族享受天下供奉,荣华富贵,我的九族冤魂盘旋在淮南封地,除了我和念青,再无血脉至亲,你怎么有脸说一样的?” “我知道你的仇恨难以平复,我也能理解你想要为淮南平反……可眼下真不是时机,西林要和谈,朝局要安定,打了这么多年仗要休养生息,我真的不想生事。”长公主轻声说,“你就当是为了念青,好吗?” “公主什么意思?是要挟我吗?” “我没有!”长公主说,“我只是不希望朝中再生变故,安安稳稳地等和谈结束。” “那你答应为淮南平反,什么时候?”苏轻宛冷笑着问,“你总说时机不到,究竟什么时候是你说的时机?” “等到念青掌权。”长公主柔声说,“平反只需他一句话的事,没必要那么多人牺牲。” “淮南的罪,是陆家和皇上犯下的,必须要皇上为淮南平反,为什么要压在念青肩上,念青掌权……你怎么可能真的放权给念青,若我年轻几岁,还真信了你。念青是你儿子,也是我兄长的儿子,身上有淮南的血脉,你会放心把军权给他?在你心里,李家的江山比我兄长,比念青都要重要,你从来不曾真心想过给淮南平反。” “你总是这么咄咄逼人啊,小五。”长公主神色冷静,“我比你了解皇上,他宁愿死,都不会认错的。” “那他就去死!”苏轻宛罕见的情绪外露,“淮南大军抵挡西林时,每天都死那么多将士,他们也是父亲,儿子,弟弟,兄长,人人都能死,为什么你的弟弟就不能死,因为他姓李,因为他有一个好姐姐,什么都愿意为他兜底吗?” 长公主被指责得脸色微白,“小五……他也是被蒙蔽的。” “别自欺欺人了。”苏轻宛眼眶微红,“如果他是被蒙蔽的,当年你就不会连夜奔袭前往淮南通风报信,你就不会去边境,想要救兄长们。” “所以,你能看在我曾经真心要救淮南一族,看在念青的份上,再等一等。” “你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苏轻宛嘲讽地看着她,“公主府高手如云,你要是杀我,易如反掌,为何不杀?杀了我,你就高枕无忧了。” “你是念青的姑姑,我没那么心狠。” “不,是因为你害怕,若是我死了,有人说出念青的身世,皇上和你或许姐弟情深,可一旦念青身世曝光,陆家,皇上……没有人能容他。”苏轻宛勾起唇角,“你不敢去赌。” 人性就是这么残忍。 可念青的事,青云,青衣,绿竹都不知道,她连父王,母妃都不曾说,是她藏在心底的秘密,只敢在无数次想念家人时,偷偷在心里与他们说。 长公主苦笑,“不管你信,或不信,我从未想过杀你。” 149.第149章 买醉 第149章 买醉 苏轻宛沉声说,“我不相信你,如果你能杀我,你早就杀了!” 长公主深呼吸,“所以,你不愿意等我,是吗?” “为了淮南昭雪,我没想过活着,我的九族都死了,终有一天,我也会去找他们的,公主,你也阻拦不了我。”苏轻宛轻声说,“兄长在天上看着我呢,若他还活着,他也一定会为了淮南昭雪平反,哪怕粉身碎骨。” 苏轻宛故意提起淮南王世子,她不知道长公主究竟是否会心软,能否回心转意,可她知道长公主对兄长是不一样的,兄长死在他们感情最好的那一年。念青又是遗腹子,他们当年在淮南拜堂成过亲,在她心里始终愧对兄长。 爱是真的,愧疚也是真的,这些都比不上她的弟弟,这也是真的。 长公主神色微微动容,也想起淮南王世子,眼底有了一抹痛楚,她冷静地问,“马上要过年了,京中风声鹤唳,你已经拔除八名陆家嫡系的官员。你和皇叔心意已决,是吗?” “父王有自己的顾虑,我的事与父王无关,他保我一命,放权给我,是希望有一天我能为淮南翻案。可我要做的事,他并不知道。” “不要自欺欺人了,小五,皇叔为你奔走多年,西南的密探都在为你打探消息,你却说所图谋之事与皇叔无关,怎么可能!”长公主淡淡说,“在陆首辅眼里,你所图谋之事就是西南图谋之事,大皇子是他的外孙,是皇上最健康的孩子,若能长到八岁,必会封太子,陆家不可能会眼睁睁地看着西南在京中兴风作浪,我今天找你,一是想要说服你等一等念青,二是希望你注意安全,陆首辅连续折了八名官员,不会善罢甘休,这笔账会算在西南头上。” 夜色沉沉,苏轻宛从长公主府缓步走出,眉间凝着一抹化不开的愁绪。她抬头望了望天,月色如霜,洒在她清冷的面容上,仿佛为她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银辉。 “郡主。”一道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苏轻宛回头,见陆璟站在不远处,一身玄色锦衣,腰间佩刀,神色冷峻,却在看到她时,眉眼间不自觉地柔和了几分。 “陆大人。”她微微颔首,语气疏离,“你怎么来了?” 陆璟不是被陆首辅家了吗? 陆璟走近几步,目光落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声音放轻:“我来接你回驿馆。” 苏轻宛没有拒绝,默默地跟着他上了马车,风雪极大,寒风呼啸,她觉得冷极了。 陆璟侧头看她:“你心情不好。” 苏轻宛一怔,抬眸对上他的视线,又迅速移开:“没有。” 她很想问陆璟去陆家说了什么,可打探太明显了,陆璟必然会起疑,不知为何,突然觉得很累,疲倦至极,也很难过。 她忍不住想起临走时,长公主说的话,你真的那么相信皇叔,为什么不敢告诉皇叔念青的身世,长公主很聪明,仅凭他一句想见念青就知道,他并不知道念青的身世。 西南王和淮南王曾经那么亲密,淮南王世子是他的干儿子,若见到念青,怎会认不出来呢。 陆璟看着她神色厌倦的模样,心里微一痛,改了主意,“我带你去散散心?”“去哪儿?”这样的深夜,有人能察觉到自己的情绪,小心陪伴又温柔安抚,是一件不赖的事。两人来到一座灯火通明的楼阁前,匾额上写着“红袖楼”三个大字。 “这是……”苏轻宛微微蹙眉。 “进去看看。”陆璟语气不容拒绝,却带着一丝温柔。 楼内丝竹声声,舞姬们身着轻纱,翩跹起舞,妖娆动人。苏轻宛被陆璟带到二楼雅座,居高临下地看着台上的表演。 她起初还有些意外,但渐渐地,被那曼妙的舞姿吸引,眉间的愁绪也稍稍舒展。 陆璟和苏轻宛坐到雅间来,这是京城销金窝,京中公子哥儿最爱来喝酒赏曲之地,这是欣赏歌舞最好的地方。陆璟要的是最好的包厢,视野最好,命人上了酒。 红袖楼中,丝竹声声,舞姬们长袖善舞,台下宾客们推杯换盏,好不快活。苏轻宛一袭素衣,与这热闹奢靡的场景格格不入,她手持酒杯,一杯接一杯地往嘴里灌着酒,眼神却逐渐迷离。 陆璟坐在她身旁,剑眉微蹙,目光始终紧紧追随着她。窗外的风雪愈发肆虐,可楼内的喧嚣却丝毫未减。看着苏轻宛这般买醉,陆璟终于忍不住,伸手夺过她手中的酒杯,语气里满是心疼:“别喝了。” 苏轻宛脸颊泛红,醉意上头,伸手就要夺回酒杯,嘟囔道:“不要你管,来,我们拼酒!”她的声音带着几分倔强,又透着难以掩饰的难过。 陆璟看着她,满心疑惑,轻声问道:“你为何如此难过?” 苏轻宛闻言,嘴角扯出一抹笑意,可那笑意还未达眼底,泪水便夺眶而出。陆璟看着她落下的泪,心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为她拭去泪水,可手伸到一半,又怕唐突了她,便停在了半空。 就在这时,苏轻宛突然伸出双臂,抱住了陆璟,声音带着哭腔和委屈,“我想家了。” 陆璟身子一僵,缓了缓神,才说道:“你父王就在京中,也这般想家吗?” 苏轻宛摇了摇头,哽咽着说:“我想兄长了。”说完,她又笑了起来,那笑容里却满是苦涩,“你……你很像我的兄长。” 陆璟听到这话,心中一紧,脱口而出:“我可不想当你的兄长。”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几分急切,似乎是在极力否认这个身份,他看着怀里的苏轻宛,眼神里满是无奈。 “我也不想你当我的兄长,我的兄长……和你不一样。”苏轻宛打了一个酒嗝,心里苦涩至极,若兄长和父王在,她不必承担这么重的担子,也不会这么难过,特别是今天见到念青,铺天盖地的委屈和压力朝她袭来,真的很痛苦! 为了念青……或许放弃是最好的,可她知道,她不能! 150.第150章 遇刺 第150章 遇刺 苏轻宛脸颊绯红,醉意已然上头,身子也有些摇摇欲坠。陆璟坐在她身旁,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忽然一动。平日里的苏轻宛,聪慧过人,言辞谨慎,如同一只警惕的小鹿。可此刻,她醉意朦胧,是不是能从她口中套出些什么?但这个念头刚一浮现,陆璟便有些自责,他怎么舍得这般算计她。 “你兄长,究竟是怎样的人?”陆璟轻声问道。 苏轻宛眼神迷离,嘴角却泛起一抹骄傲的笑意:“我兄长,那可是世子,真正的文武全才。他常年驻守边境,守护着一方百姓。他温柔又风流,是全天下最可靠的人。” 陆璟听了,心中莫名涌起一丝醋意,追问道:“那我呢?我不可靠吗?” 苏轻宛歪着头,醉眼朦胧地看向他,忽然笑了起来:“我怕你……” 陆璟一怔,忙问:“为何怕我?” 然而,苏轻宛却只是抿着嘴,不再言语。 陆璟的心思开始活络起来,趁着她醉意更浓些,说不定能问出更多?这般想着,他拿起一杯酒,轻声哄道:“再喝一杯,就一杯。” 苏轻宛像是失了防备,竟真的被他哄着,接连喝了好几杯。 几杯酒下肚,苏轻宛彻底没了力气,软软地靠在了陆璟怀里。陆璟看着她凌乱的发丝,忍不住伸手轻轻撩起,低声道:“真是毫无防备之心,在外喝得这般醉,被欺负了都不知道。” 不远处,苏轻宛的婢女青云和青衣满脸焦急。青云心急如焚,想要上前带苏轻宛回驿馆,却被青衣一把拦住。 陆璟抱紧苏轻宛,再次问道:“为何怕我?告诉我,嗯?” 苏轻宛沉默片刻,缓缓开口:“我恨锦衣卫……” 声音虽轻,却如同一把利刃,直直刺进陆璟心里。 “为什么?”陆璟声音微哑。 苏轻宛抬眸,看着他,眼中的醉意似乎淡了几分,却又透着深深的迷茫。在这纷繁复杂的世间,她背负着血海深仇,而他,身为锦衣卫,即便对她柔情万千,两人之间的鸿沟,又岂是轻易能跨越的? 红袖楼内,气氛依旧热烈,可苏轻宛与陆璟之间,却弥漫着一股别样的凝重。苏轻宛靠在陆璟怀里,酒意未消,却强撑着清醒,抬眸望向他,眼中满是疑惑与自嘲:“你为何喜欢我?我长得不算倾国倾城,性子又清冷沉闷,一点也不讨人喜欢。” 陆璟张了张嘴,却不知从何说起。心中所喜,所钟爱又岂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在他看来,苏轻宛的清冷,是她独有的魅力,可这些话,他不知该如何表达,或许,她根本也不会在意。 沉默片刻,陆璟轻叹一声,缓缓说道:“不管你如何想,皇上已下旨,要你嫁与我,皇命不可违。” 苏轻宛闻言,先是一怔,随即仰头大笑起来,笑声里满是讥讽与愤怒:“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陆璟脸色骤变,慌忙伸手捂住她的嘴,压低声音轻斥:“你疯了!满城皆是锦衣卫的耳目,这种话,心里想想便罢,怎么能说出口。” 苏轻宛用力拍开他的手,喊道:“怕什么?我如今不过是一条烂命,他想要,拿去便是,我不在乎!” 陆璟看着她,沉声说:“我在乎!” 苏轻宛一怔,定定地看着他,心中悲苦翻涌。突然,她伸手捧住陆璟的脸,轻轻亲了亲,问道:“是不是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会保护我?” 陆璟微怔,唇上的触感轻飘飘的,像是春日里飘着的柳絮,轻轻地拂过他的唇,他能闻到酒气,总算知道书中所说吐气如兰是何等的亲密,他仅陪着苏轻宛喝了几杯酒,却好像已醉在风雪里,睡在软香中。 哪怕,这样柔情蜜意像是刀子,凌迟着他的皮肉。 “是,我定会护你周全。” 苏轻宛又问:“若我是乱臣贼子呢?你身为锦衣卫副指挥使,皇上的利刃,难道也要与乱臣贼子搅合在一起?” 陆璟反问:“你是吗?” 苏轻宛沉默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然:“我想当一次乱臣贼子。淮南王小郡主撞死在养心殿,学子和将士们都为淮南鸣不平,可皇上却捂住耳朵,杀人灭口,毫无反省之意。这样的皇上,不值得我效忠。你要不要与我一起当一次乱臣贼子?” 陆璟心中一震,忙道:“你醉了,莫要再说这些胡话。” 苏轻宛却笑了,那笑容里满是悲凉:“我没醉,我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陆璟想带苏轻宛来红袖楼喝酒赏曲能让她心情好些,可几杯酒过后,她的悲伤却愈发浓烈,这让陆璟心情凝重,满心都是无力感,不知如何才能安抚她心底的伤痛。他看着醉意朦胧的苏轻宛,心疼还来不及,又怎会舍得用那些手段套她的话。 今日早些时候,陆首辅找他商议京中局势。陆首辅提及,皇上有意将西南王郡主许配给他,让他务必获取西南王和郡主的信任,以顺利完成和谈,平息这场“闹剧”。听到“闹剧”二字,陆璟心中满是嘲讽,在他们眼里,淮南王九族被灭竟只是一场可以随意平息的闹剧,何其荒谬! 陆璟心里清楚,和谈之后,陆首辅定会对西南王和一众武将下手,长公主的态度又暧昧不明,他预感这场风波恐怕会愈演愈烈,难以收场。但此刻,看着怀中柔弱又悲伤的苏轻宛,他又怎么忍心逼迫她。 这时,青云和青衣匆匆走来,轻声提醒陆璟:“天色已晚,该回驿馆了。”陆璟轻轻点头,俯身将苏轻宛打横抱起,小心翼翼地走向马车。一路上,苏轻宛安静地靠在他怀里,酒气和着她身上淡淡的香气,萦绕在陆璟鼻尖。 马车缓缓行驶在风雪交加的街道上,车轮碾过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突然,拉车的马一声嘶鸣,前蹄高高扬起,马车猛地停住。陆璟心中一惊,迅速将苏轻宛护在怀里,单手掀开轿帘,他警惕地看向四周。 只见十几名黑衣人如鬼魅般现身,将马车团团围住,他们手中的刀锋在风雪中闪烁着冰冷的光,他们身形快如闪电,朝苏轻宛的马车砍了过来! 151.第151章 柔情 第151章 柔情 眼见黑衣人将马车团团围住,青云和青衣对视一眼,毫不犹豫地抽出长剑,迎向敌人。陆璟迅速把苏轻宛安置在马车里,转身飞身跃出,手中的绣春刀在风雪中划出一道寒光。 陆璟身姿矫健,如鬼魅般穿梭在黑衣人群中。他的刀法凌厉,每一次出手都带着一股狠劲,刀刀直逼要害。黑衣人虽招式狠辣,刀刀见血,但在陆璟的攻势下,竟有些招架不住。 陆璟大喝一声,手起刀落,一道寒光闪过,一名黑衣人躲避不及,手臂被砍中,惨叫着倒在雪地里。紧接着,他身形一转,刀锋顺势划过另一名黑衣人的胸膛,鲜血瞬间染红了洁白的雪地。 风雪愈发猛烈,陆璟的眼神坚定而冷酷,在黑衣人之间左冲右突,所到之处,黑衣人纷纷倒下。不一会儿,便有好几名黑衣人受伤,失去了战斗能力。 尽管黑衣人数量众多,但陆璟毫无惧色,手中的绣春刀在他手中犹如一条灵动的蛟龙,在风雪中肆意飞舞,守护着马车内的苏轻宛。 黎安却没有迎战,始终站在马车旁边守卫,长街寂静,寒风呼啸。 就在陆璟与地面的黑衣人激战正酣时,屋顶上突然涌出一批黑衣人弓箭手。“嗖”的一声,无数箭矢如暴雨般朝着马车射去。黎安反应迅速,瞬间抽刀抵挡,陆璟、青云和青衣也急忙回身,用刀剑挥舞出一道道防御网,试图拦下这些致命的箭矢。 尽管他们竭力抵挡,仍有几支箭矢突破防线,射穿了马车。青云见状,心急如焚,大喊一声:“郡主!” 便赶忙冲进马车查看苏轻宛的情况。 还没等众人缓过神,第二批箭矢又呼啸而至。陆璟心急如焚,他一边挥舞绣春刀抵挡,一边寻找着破局之法。青衣身手敏捷,趁黑衣人弓箭手换箭之时,飞身跃起,将几名弓箭手击落屋顶,连人带弓箭摔落在地。 然而,局势并未因此好转。一名蒙面黑衣人趁陆璟防备其他方向时,突然挥刀砍向马车。陆璟眼疾手快,回身用刀挡住了这致命一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本该醉得人事不知的苏轻宛,在箭矢射穿马车的前一秒,竟滚到了雪地里。紧接着,马车在黑衣人的攻击下四分五裂,碎片飞溅。苏轻宛从雪地里爬起,眼神中透着决绝与清醒。 “郡主,你没事吧?”陆璟急问。 苏轻宛眼神一冷,哪有一点醉意,风雪几乎笼罩着她单薄的身体,她捡起地上散落的弓箭,拉弓,射箭。箭矢划破长空,射中屋顶一名弓箭手。 那人滚落屋檐。 陆璟惊讶地看着她,她一直都在装醉?还是酒醒得这么快? 眼前的苏轻宛和红袖楼里的郡主判若两人。 眼见黑衣人源源不断地涌来,弓箭手也在屋顶上张弓搭箭,准备再次发动攻击,陆璟心中一紧,他一边奋力抵挡,一边忍不住怀疑苏轻宛之前是不是装醉。可当他看到苏轻宛拉开第二弓射箭时,脚步虚浮,心中的疑虑又转为担忧。 一名黑衣人敏锐地察觉到苏轻宛的虚弱,如饿狼般向她扑杀过去。与此同时,陆璟被两名黑衣人死死缠住,手中的绣春刀被两把短刀格挡,动弹不得。看着那把刀距离苏轻宛越来越近,陆璟心急如焚,来不及多想,他猛地松开绣春刀,转身朝苏轻宛奔去。‘ 这是他第一次,放弃他的绣春刀,因为眼前人比他的刀更重要。 “噗”的一声,刀锋划过陆璟的手臂,鲜血瞬间涌出,皮肉翻卷。但他顾不上疼痛,强忍着伤口的剧痛,迅速弯腰扫起雪中散落的刀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向那名黑衣人。锋利的刀刃直直刺入黑衣人的咽喉,黑衣人瞪大双眼,缓缓倒下。 “你……”苏轻宛震惊地看着陆璟皮开肉绽的手臂,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她没想到,在这生死关头,陆璟会毫不犹豫地为她挡下攻击。 陆璟却像是没事人一样,只是简单地扯下一块衣角,随意包扎了一下伤口,便又警惕地看向四周。 这时,屋顶上传来一声沙哑的“快撤!”,黑衣人和弓箭手们瞬间如潮水般迅速撤离,只留下一片狼藉的雪地和满身鲜血的众人。 苏轻宛望着陆璟,心中五味杂陈,这个平日里心狠手辣的锦衣卫副指挥使,在她面前,却有着最温柔的一面。 152.第152章 情愫 第152章 情愫 寒风似刀,割破京城的夜色,将纷扬的雪卷入这一片狼藉的街巷。残肢断臂凌乱散落,殷红的鲜血在皑皑白雪上肆意蔓延,勾勒出一幅惨烈的修罗图。 陆璟,那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副指挥使,面色冷峻如霜,屹立于这血腥的战场中央,抬手放出一枚信号弹,划破夜空的寂静。 不多时,周敬明带着锦衣卫匆匆赶来,眼前的景象让他倒吸一口凉气,脱口而出:“这……这是怎么回事?” 陆璟神色凝重,声音低沉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郡主遇上了刺杀。你即刻带人检查尸体,看看是否还有活口,务必彻查此事。我先护送郡主回驿馆。” 苏轻宛迷迷糊糊中,目光落在陆璟那渗血的伤口上,眉头瞬间皱起,轻声呢喃:“你的伤……” 陆璟却满不在乎地扯起嘴角,露出一抹安抚的笑:“伤得不重,不要紧。” 话还在空气中回荡,苏轻宛突然身形一晃,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扑到一旁吐得天昏地暗。 青云和青衣见状,心急如焚,赶忙上前。可陆璟的动作更快,一个箭步冲上前,稳稳扶住苏轻宛,眼神里满是关切:“郡主,你这是怎么了?” 苏轻宛在雪地里蜷缩成一团,苍白的脸上冷汗淋漓,吐得胆汁都快出来了,模样狼狈又惹人怜惜。 青云在一旁焦急解释:“郡主只要看到这般血腥的场面,就会忍不住呕吐。” 青衣匆匆拿来一壶水,陆璟接过,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稀世珍宝,缓缓递到苏轻宛唇边:“漱漱口吧。” 随后,他微微俯身,轻声问道:“还能走吗?” 苏轻宛被冻得脸色惨白如纸,身形孱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她轻轻摇了摇头,刚要开口让青云来扶她,却只觉腰间一紧,被陆璟一把打横抱起。 苏轻宛大惊失色,下意识地挣扎起来:“你是不是疯了?你的手还受伤呢!” 陆璟却满不在乎地轻笑一声,“更重的伤我也受过,不耽误抱你。再说了,就算伤得再重,我也能护你周全。” 他抱着苏轻宛,一步步朝着驿馆走去。寒风呼啸,吹起他的披风,与纷飞的雪交织在一起。苏轻宛靠在他的怀里,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原本慌乱的心竟渐渐安定下来。身后,锦衣卫们忙碌的身影在雪夜中穿梭,那片血腥的战场在他们身后渐渐远去,可这场刺杀带来的危机,却如阴霾般笼罩在两人心头。 陆璟抱着苏轻宛,匆匆赶回驿馆。一踏入房间,他便小心翼翼地将苏轻宛安置在床上,动作轻柔得好似生怕惊扰了她。随后,他转头看向一旁焦急的青云和青衣,“你们去烧些热水,再煮上姜汤,郡主受了惊吓,得好好休息。” 苏轻宛躺在床上,双眼紧盯着陆璟那渗血的伤口,殷红的血迹早已将布料染得愈发深沉,这般简单的包扎,显然无法有效止血。“你的伤……” 她刚欲开口,声音里满是担忧,却被陆璟迅速打断。 “别担心我,你好好休息。”陆璟的声音低沉而温和,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说罢,他转身便要离开,可还没迈出步子,手腕便被苏轻宛紧紧拽住。 “你要去哪儿?”苏轻宛的声音微微发颤,她的手死死攥着陆璟,仿佛一松开,眼前的人就会消失不见。 陆璟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那群黑衣人是冲着你来的,郡主遇刺,身为锦衣卫,我必须彻查清楚。”苏轻宛闻言,嘴角浮起一抹嘲讽的笑意:“有什么可查的?谁在阻拦西南王翻案,就是谁下的手,不是皇上和长公主,就是陆首辅。” 陆璟眉头微微皱起,他轻轻拍了拍苏轻宛的手背,试图安抚她激动的情绪:“若是皇上,便会派我来杀你,可我并未接到命令。” 苏轻宛却不依不饶,她紧紧盯着陆璟的眼睛,目光中满是怀疑与审视:“凶手位高权重,你真的会彻查吗?不会不了了之吧?” 陆璟斩钉截铁地说道:“伤了你,我一定会彻查到底。” 那坚定的眼神,让苏轻宛的内心猛地一颤,一丝异样的情绪悄然在心底蔓延。 但苏轻宛仍心存疑虑,继续试探道:“哪怕得罪陆首辅和长公主,你也不怕?陆首辅一手遮天,还是你的本家,我可不相信你会为了我,得罪他。” 陆璟深吸一口气,双手缓缓捧起苏轻宛的脸,让她与自己对视,他的声音微微颤抖,带着几分急切与渴望:“郡主,不管是谁,只要动你,我就会查清楚。你信我!” 这一刻,他的眼中只有苏轻宛,那真挚的目光,仿佛要将自己的决心烙印在她心底。 苏轻宛望着眼前这个男人,看着他眼中从未有过的坚定与真诚,心中那道长久以来筑起的防线,开始一点点崩塌。在这冰冷的世间,她许久未曾感受过这般温暖与信任,一种陌生而又安心的感觉,渐渐涌上心头。 陆璟刚要转身离去,苏轻宛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语气里不自觉地软了几分:“就算要去彻查,你也要先处理伤口。” 陆璟下意识地想要说不要紧,可话还没出口,苏轻宛便有些生气地继续说道:“天气这么冷,一场风寒都能要人命,你受这么重的伤,怎么可能不要紧。” 陆璟微微一怔,原本坚定的眼神里闪过一丝诧异,紧接着,一抹不易察觉的触动悄然爬上心头。他转过身,目光直直地看向苏轻宛,轻声问道:“郡主,你……是不是在关心我?” 苏轻宛像是被戳中了心事,慌乱地移开视线,别过头去,嘴硬道:“你的伤是为了我,若有什么事,我心里难安,不过是出于道义罢了。” 陆璟看着她这副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苏轻宛一时看呆了,她平日里见惯了陆璟不苟言笑的冷峻模样,极少能看到他笑得这般畅快。她只觉脸上一热,像是被火烧了一般,急忙别开了目光,不敢再看。 “好,我会好好处理伤口再出去。”陆璟带着笑意说完,转身离开了苏轻宛的房间。 待陆璟离开,青云和青衣便忙着在浴桶里注满了热水。苏轻宛缓缓褪去外衣,将自己浸泡在温暖的水中,可她的脸色却依旧冰冷,眼神里透着与在陆璟面前截然不同的坚毅。 青云见郡主神色凝重,轻声说道:“郡主,西南密探已在查黑衣人刺杀的事了。” 苏轻宛微微点头,神色平静,仿佛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我早就料到陆首辅会按捺不住。他这么迫不及待地来杀我,一是想给父王一个警告,告诉他翻案之事没那么容易;二嘛,他和陆璟或许谈崩了,这也是给陆璟的警告。” 青云皱了皱眉头,有些担忧地问:“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陆首辅势力庞大,我们……” 苏轻宛抬手打断了她的话,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绝:“不用怕,他既然出招,我们便接招。这次刺杀,也让我看清了一些事。”她脑海中浮现出陆璟坚定的眼神和温暖的笑容,心中暗自思忖,陆璟,你到底会站在哪一边呢? 153.第153章 深情 第153章 深情 陆璟回到那血腥的街上,周敬明早已将尸体检查收敛完毕,现场再无一丝活气。 “都是些多年训练的死士。”周敬明上前,神色凝重地向陆璟详细汇报着。 陆璟眉头微皱,心中暗忖,这些死士手段狠辣,背后定有强大势力操控。稍作思索后,他看向周敬明,冷静地吩咐道:“你带人乔装成西南近卫的模样,把这些尸体都丢到陆首辅家门口。” 周敬明闻言,大惊失色,瞪大了眼睛问道:“子玉,你这是想做什么?这可不是小事啊!” 陆璟目光坚定,只是淡淡说道:“照做就行,我要让陆首辅知道我的态度。” 周敬明满心疑惑与担忧,忍不住又问:“可您为何如此笃定是陆首辅所为?” 陆璟轻叹一声,缓缓说道:“今日陆首辅找过我,他希望我能为陆家效力,一同对抗西南王,甚至表示陆家愿意接纳我为陆氏一族的成员,我婉拒了。这一场刺杀,看似冲着郡主,实则是对我的一个警告。” 周敬明听后,满脸忧虑,急忙说道:“你把尸体送去陆家,这岂不是会彻底激怒陆首辅?他权势滔天,我们……” 陆璟抬手打断他的话,目光望向远方,沉声道:“我自有分寸,一味隐忍只会让他们觉得我好欺负。这件事必须做。” 周敬明无奈,只能领命而去,心中却忐忑不安,他深知,这一去,必将掀起一场更大的风波,而他们,已然被卷入了陆家与西南王争斗的漩涡之中。 当陆首辅清晨出门,看到自家门口横七竖八的尸体,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一脚踢开挡路的尸体,怒声咆哮:“反了,这是公然挑衅!”随即招来管家,咬牙切齿道:“去,给我查,这到底是谁做的。” 驿馆内,晨光透过雕窗棂,洒在古朴的桌椅上。西南王与苏轻宛相对而坐,桌上摆着几样清淡的早膳。 苏轻宛手持银箸,却只是随意拨弄着碗中的米粥,神色间透着几分倦怠。 西南王见状,微微皱眉,关切地问道:“小五,可是身子不适?是不是昨夜刺杀受了惊吓,还是受了寒,身体不适?要不要叫太医来看一看?” 苏轻宛轻轻摇头,“父王不必挂怀,我只是有些心绪不宁罢了,并无大碍。” 话刚落音,一名西南密探匆匆而入,在西南王耳边低声汇报着。西南王原本平静的面容渐渐泛起一丝冷笑,“哼,陆首辅那老狐狸,也有今日。” 苏轻宛好奇地看向西南王,询问发生了何事。西南王便将陆首辅家门口出现死士尸体,以及百姓们传言陆首辅刺杀郡主,西南以此回击之事一一道来。还提到陆首辅得知此事后,勃然大怒,竟被气得卧床不起。 西南王说罢,看向苏轻宛,“小五,这是你暗中谋划的吧?” 苏轻宛摇头,“是陆璟做的。” 她心中暗自思量,陆璟竟真的为了她,不惜得罪陆首辅。她深知陆少卿一直渴望得到陆家的接纳,可如今这般行事,若是被陆首辅查出真相,他们怕是再无被陆家认可的可能。 西南王意味深长地看着苏轻宛,缓缓说道:“看来这陆璟对你倒是有几分真心。你们二人,莫不是早就相识?” 苏轻宛心中慌乱,面上却神色如常,不动声色地撒谎道:“不过是在西南时见过几面罢了。” 西南王微微点头,随即神色一正,提醒道:“小五,你如今还假扮着他的长嫂,这双重身份一旦被揭穿,必将掀起轩然大波。行事千万要小心谨慎。” 苏轻宛连忙应下,表示自己定会万分小心。 西南王思索片刻,又道:“若陆璟真的倾心于你,有锦衣卫副指挥使做我们的助力,那可真是事半功倍。” 苏轻宛听懂了,父王让她多亲近陆璟,这也是她近日一直在思量的事。 西南王起身去上早朝时,她也不忘轻声提醒:“父王,早朝之上,还望您小心陆首辅的人。” “知道了,你安心在家休养。”陆璟因受伤告假,正在驿馆中休息。苏轻宛亲自熬了鸡汤,带着青云前来探望。 陆璟见苏轻宛踏入房门,目光一柔,目光落在她手里的食盒上,笑说,“这倒是难得。” 青云将鸡汤放在桌上,笑着说道:“陆大人,这鸡汤可是郡主亲自熬的,就为了感谢您的救命之恩呢。” 陆璟受宠若惊,端起汤碗,轻抿一口。 苏轻宛问,“味道如何?我已许久没有下厨。” 那汤的味道实在难以恭维,可他看着苏轻宛期待的眼神,还是强忍着咽了下去,言不由衷地说道:“好喝,郡主费心了。” 苏轻宛信以为真,“真的吗?那我明日再熬。” 陆璟一听,急忙劝阻:“郡主,天寒地冻的,不必如此操劳,心意我已领了。” 他心里暗自想着,郡主的手艺和母亲一样差,可这话他自是不敢说出口。 “是你假扮西南近卫,把尸体送去陆首辅门口,是确定是他做的吗?”苏轻宛忍不住问。 陆璟摇头,“没有实证,全是死士,现场也找不到一点证据,尸体一把火烧了,我不敢断定是谁做的,只是疑心。” 苏轻宛目光落在他包扎过的伤口上,陆璟放弃绣春刀,以身相护那一幕她时时能想起,她这一生经历太多,情爱对她而言仅是小事,早就不期盼着谁的真心,也不敢真正地交付自己的心意。 可有一个人这样舍己为她,心中仍是很感动。 她还想着骗他的情感,他的信任,心里对陆璟不免有些愧疚。 “郡主,你在想什么?怎么看起来很难过?” “难过吗?” 陆璟点头,苏轻宛一头雾水,不知道为什么陆璟会在她的脸上看到难过,她明明一点伤痛都没有,又或许,她对痛苦早就麻木了。 “看到你的伤……我很难过。”苏轻宛问,“太医可说过什么时候能好?” 陆璟看了一眼伤口,若是这点伤痛能让苏轻宛对他心软,那是再好不过了。 “皮肉伤,真的不要紧!” 青云在旁暗忖,郡主演深情,可一点都不像,也不知道多说点好话,应该再柔情蜜意一点,救命之恩,以身相许,陆大人本就喜欢她,再多说点好话,陆大人就能越陷越深了。 她恨不得代替苏轻宛来演。 苏轻宛陪着陆璟喝完鸡汤,青衣来报,“郡主,西林二皇子来找你。” “知道了。”苏轻宛起身陆璟告辞,叮嘱他好好养伤。 陆璟目光看向一旁的黎安,黎安点头,尾随苏轻宛离去。 156.第156章 冤家 第156章 冤家 陆璟与苏轻宛坐在街边的小食摊前,桌上摆着热气腾腾的馄饨和香气四溢的烤饼。苏轻宛轻轻咬了一口烤饼,满足地说道:“这烤饼的味道真不错。” 陆璟正想开口介绍更多京城风味的美食,突然听到一声清脆的呼喊:“三哥哥!” 两人闻声回头,只见陆云姝、陆云秀和陆云棠三姐妹正朝他们走来,身边还跟着几个婢女和护卫。三姐妹身着华丽的冬衣,在雪夜中显得格外明艳动人。她们的目光落在苏轻宛身上,充满了好奇。 陆云棠蹦蹦跳跳地跑到陆璟面前,欢喜地喊道:“哥哥!” 随后,她歪着头,好奇地问道:“哥哥,你身边的这位姑娘是谁呀?” 陆璟看了苏轻宛一眼,向妹妹们介绍道:“这是西南郡主。” 三姐妹闻言,连忙行礼,苏轻宛也微笑着还礼。 “郡主,我们能和你们一起吃宵夜吗?”陆云棠眨着大眼睛,充满期待地问道。陆璟怕苏轻宛介意,正想开口婉拒,苏轻宛却抢先说道:“当然可以,一起坐吧。” 几人围坐在一起,陆云棠和陆云秀像两只欢快的小鸟,叽叽喳喳地问个不停。“郡主,西南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呀?” “那里的美景一定很多吧?” 苏轻宛笑着,眼中满是对家乡的眷恋,娓娓道来:“西南四季分明,最出名的彩虹谷,谷中常年云雾缭绕,五彩斑斓的朵四季盛开,被称人间仙境。到了傍晚,天边的晚霞倒映在溪水中,整个山谷都被染成了绚丽的色彩,非常美。” “那美食呢,西南有什么特别好吃的?”陆云棠迫不及待地追问。 苏轻宛也许久没见陆家的姑娘们,她挺喜欢她们的,“我们西南的竹筒饭,那可是一绝。用新鲜的竹筒装上糯米,再加上各种肉类和香料,放在火上慢慢烤制。等竹筒的香气完全融入到米饭中,还有各种鲜美的鱼和肉,菌菇,口味与京城或许不一样。” “听起来很好吃。”陆云秀眼睛放光,一脸向往。 陆云姝则安静地坐在一旁,微笑着倾听,偶尔轻轻点头,好奇地看着谈笑风生的西南郡主,心中暗忖,她说话的语气和嫂嫂好像啊。 陆璟看着妹妹们,开口问道:“你们怎么出来玩了,嫂嫂同意了吗?” 陆云秀哼说:“嫂嫂病了好些天,一直没出门,也不见人,家里现在都是二姐姐在管事。有什么问题,我们再去请教嫂嫂,家中一切安好。只是大哥还是酗酒,这都快过年了,家里也没个过年的样子。” 陆云棠也附和道:“是啊,三哥,你什么时候回家?我好久没见到你了。” 陆璟想了想:“等忙完这阵,年前会回去。” 苏轻宛见陆云姝沉默寡言,心里有些难受,她最喜欢陆云姝,与她感情最好,见不得她这样郁郁寡欢,碍于身份也没说什么。 陆家几位姑娘在家也听陆少卿说过陆璟要娶西南王郡主,大夫人虽不高兴,却也知道陆璟才是陆家的希望,陆枫已废了,靠陆鸣还不知道要到何时。何况如今全家都靠陆璟的俸禄在养着,陆璟好,陆家才会好。 她们对苏轻宛好奇,却很有分寸,连陆云秀经历过这么多事都成熟点,吃过宵夜后,陆璟让护院和婢女们送几位姑娘回府。 临走时,陆云姝频频回头看苏轻宛。陆云秀问,“二姐姐,你在看什么?” “我总觉得……郡主和嫂嫂有点像。” “怎么可能!”陆云秀走得远了一点,也敢说真心话了,“郡主身份高贵,可我觉得……她容貌平反,三哥哥都生得比她好看,何况嫂嫂容月貌,哪里像?” “气质很像!”陆云姝心想,都是一样的令人安心的气质,与容貌无关。 陆璟便带着苏轻宛前往灯街。一路上,雪纷纷扬扬,为京城的街巷披上了一层洁白的纱衣。 刚踏入灯街,热闹的氛围扑面而来。五彩斑斓的灯挂满了整条街道,宛如繁星坠落人间。可还没等他们好好欣赏这美景,一阵骚乱声骤然响起。 只见宁远侯、陈大将军一家与安平伯、木将军带着家眷狭路相逢。陈大将军看到木将军的那一刻,双眼瞬间瞪得通红,周身散发着浓烈的怒火,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仿佛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他猛地大喝一声,那声音犹如洪钟般震耳欲聋,随后猛地冲上前去,一拳朝着木将军砸去:“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当年淮南王是如何待你的?他对你恩重如山,将你从一个无名小卒提拔起来,委以重任,可你却为了一己私利,背叛他,还作证诬陷他通敌叛国。你对得起王爷的信任吗?你简直猪狗不如!” 木将军也不甘示弱,侧身一闪,迅速回击。 他冷笑一声,那笑容里充满了不屑与冷漠,一边整理着被扯乱的衣衫,一边说道:“少在这跟我讲什么恩情道义!这天下本就是胜者为王,当年淮南王势力过大,皇上心存忌惮,我不过是顺应局势罢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若不做出选择,难道要跟着他一起陪葬?如今我只忠于皇上,为皇上效力,才是我该走的路。” “都给我住手!”宁远侯和安平伯见状,急忙冲上前去,各自拉住自己的人。 陈大将军被宁远侯拉住,仍不停地挣扎,脸涨得通红,额头上青筋暴起,手指着木将军,声音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你这等卑鄙无耻的叛徒,你所做的一切,天理难容!你以为你投靠了皇上,就能心安理得?你的良心不会痛吗?你出卖的不仅仅是王爷,更是无数为守护疆土而浴血奋战的将士们的尊严!” 木将军冷笑说,“要怪就怪王爷冥顽不灵,非要和皇上对着干,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就是拥兵自重。” 宁远侯一听,怒目圆睁,眼中仿佛要喷出火来:“你这等忘恩负义之徒,还有脸在此狡辩!今日若不是看在这灯街人多,我定要好好教训你一番,让你知道什么是忠义!” 安平伯也站出来,为木将军帮腔:“如今局势如此,木将军的选择有何错?识时务者为俊杰。你们还守着过去的旧账不放,简直愚不可及。顺应圣意,才是我们这些臣子该做的。” 双方你一言我一语,互不相让,争吵声越来越大,很快便吵成了群架。周围的百姓纷纷避让,脸上满是惊恐。 陆璟带着苏轻宛来到街边的一座茶楼,在楼上的雅间坐下。两人透过窗户,看着楼下混乱的场面。苏轻宛脸色极冷,眼中透着愤怒与不甘,她转头看向陆璟,问道:“你怎么不去劝架?” 陆璟靠在椅背上,神色平静,淡淡地说:“不过是武将之间的口角之争,我懒得管。” 苏轻宛紧紧盯着他,又问:“那你究竟是怎么看淮南王通敌叛国这件事的?” 陆璟坐直身子,“王爷是守疆卫土的英雄,他的功绩和忠诚,我都看在眼里,打心眼里佩服。” 话还没说完,楼下的争吵声愈发激烈,宁远侯、陈大将军等人竟再次扭打在一起,场面彻底失控。 157.第157章 露馅 第157章 露馅 苏轻宛喝着茶,望着窗外纷纷扬扬的雪,试图让自己不去在意楼下混乱的场面。然而,就在这时,一声厉喝打破了这看似僵持的局面。 一名戴着狐狸面具、身穿华贵大氅的少年,如同一道疾风般出现在混乱的灯街。 他身手敏捷,迅速救下了一名差点被打斗连累的小姑娘。小姑娘在他怀里吓得瑟瑟发抖,忍不住痛哭起来。小姑娘的母亲见状,慌忙上前,眼中满是感激,颤抖着双手接过小姑娘,连连向少年道谢。 少年神色冷峻,目光扫过正在打斗的众人,大声指责道:“你们身为武将,肩负保家卫国的重任,却在这灯街扰民械斗,成何体统!” 陈大将军本就脾气火爆,此时被人这般指责,顿时怒目圆睁,吼道:“小子,莫要多管闲事,这里可不是你能插手的地方!” 自少年出现,苏轻宛像是被什么击中,倏然起身,快步走到窗边,双手死死地抓着窗柩,指节都因用力而泛白。旁边的陆璟敏锐地察觉到她的紧张,关切地问道:“怎么了?” 苏轻宛却恍若未闻,只是紧紧盯着楼下的少年,双唇紧闭,不发一言。 少年毫不畏惧陈大将军的威胁,朗声道:“你们在京中打斗滋事,扰乱百姓安宁,我就不得不管!” 安平伯在一旁嗤笑一声,满脸嘲讽:“你这毛头小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这里全是一品武将和军侯,你一个小孩子,还是别插手大人的事情了!” 少年闻言,不慌不忙,缓缓拿出一块令牌,令牌在风雪中闪烁着冷冽的光,正是长公主府邸令牌。他高声问道:“我能不能管?” 旁边的侍卫见状,连忙高声通报:“这是长公主的儿子!”众人一听,脸色骤变,慌忙收敛了满身戾气。 宁远侯本就不想把事情闹大,此时见此情形,赶忙拉着陈大将军和家眷匆匆离开。木将军和安平伯则一改之前的嚣张,满脸堆笑,开始讨好陆念青。 木将军满脸堆起谄媚的笑容,向前快走两步,微微弯腰,姿态近乎谦卑:“陆公子,您可算来了!今天这事儿,可真不是我们挑事儿啊。您是不知道,那陈大将军和宁远侯,平日里就嚣张跋扈惯了,今天在这灯街,瞧见我们就故意找茬,二话不说就动起手来,我们也是实在没办法,才被迫还手的。” 他还偷偷抬眼观察陆念青的神色,见陆念青微微皱眉,便接着说道:“陆公子,您是长公主殿下的爱子,见识广、心地善,您可得为我们主持公道啊!还望您在长公主殿下跟前,多多为我们美言几句,我们对长公主殿下和您,那可是忠心耿耿呐!” 陆念青一脸正气凛然,看着他们说道:“今日之事,你们惊扰百姓,必须赔偿他们的损失。”安平伯点头哈腰,连连称是,转身便吩咐下人去取银子。 正在此时,刚刚被救的小姑娘怯生生地拿着一串葫芦跑了过来,她仰着小脸,眼中满是纯真,说道:“谢谢哥哥救命之恩,这葫芦给你吃。” 陆念青看着小姑娘,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温暖的笑容,他轻轻抱起小姑娘。 就在这时,小姑娘一个不小心,伸手碰到了陆念青的面具,面具滑落,露出了他那张酷似少年绝色的容颜。 木将军正满脸谄媚地站在一旁,看到这张脸的瞬间,大惊失色,手中的茶杯“啪”的一声掉落在地,摔得粉碎。虽然十二年过去了,但淮南王世子那绝世风姿,他仍记得清清楚楚,此刻眼前这张脸,就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他的心坎上。 苏轻宛在楼上看着这一幕,心中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她的手不自觉地攥紧,指甲都陷入了掌心,而陆璟则站在她身后,眉头紧锁,看着楼下的变故,心中也充满了疑惑。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原本就混乱的灯街,陷入了更加诡异的氛围之中。木将军望着陆念青那张脸,只觉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心跳如雷。 他脑海中迅速闪过诸多往事,长公主与淮南王世子曾有婚约,后来却嫁给了陆首辅的幼子,可如今这个孩子,竟与淮南王世子长得如此相像。他虽常年驻守边关,却也听闻京中诸多传闻,都说长公主的儿子极少露面,自幼被送去山上习武,去边境也是做无名小卒,宫宴上更是从未现身,就连安平伯都未曾见过陆念青。 陆念青偶尔出门还总戴着面具,众人都猜测他是不是面容有损,可见过他的女眷又说其姿容绝色,如今木将军终于知晓缘由。 长公主生下了淮南王世子的遗腹子,这可是淮南王的血脉! 他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必须赶紧离开这里,把这个惊天秘密告诉陆首辅。 苏轻宛在楼上看到木将军的神色,心中暗叫不好,她知道木将军一定认出了陆念青的身份。此刻的她心急如焚,仓促地冲下楼去。刚刚她和陆璟逛街时,把青云和青衣都遣走了,就算发信号也来不及救援。 苏轻宛一头扎进漫天风雪中,脚下的积雪被她慌乱的脚步踩得“咯吱咯吱”响。风如利刃般割着她的脸颊,可她却浑然不觉。 她的双眼紧紧盯着前方木将军那越来越远的背影,心中的懊悔如汹涌的潮水般将她淹没。“为什么,为什么我不早点杀了他!” 她在心中疯狂地呐喊着。每一步的奔跑都像是在抽打自己,她痛恨自己的疏忽,痛恨自己没能早早除掉这个隐患。 “若我能再果断一些,在知晓他可能认出念青身份时就动手,今日也不会如此被动!”她边跑边在心中自责。 她深知,若是这个秘密被木将军泄露出去,等待陆念青的将是灭顶之灾。 陆璟见状,连忙追了上去,一把抓住苏轻宛,沉声问道:“郡主,你怎么了,在追什么?” 苏轻宛心急如焚,用力挣扎,喊道:“放开我!” 情急之下,她抬手打了陆璟。可陆璟却始终紧紧拦着她。眼看木将军就要消失在视野中,苏轻宛双手揪着陆璟的衣襟,急切地问道:“陆璟,你说过,什么事都愿意为我做,是不是真的?” 陆璟眉头紧皱,问道:“你想做什么?” 苏轻宛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杀了木将军,我嫁给你!” 陆璟闻言,震惊不已。他看着苏轻宛苍白的脸色,沉默片刻后,冷静地问道:“什么时候?” 苏轻宛毫不犹豫地说:“立刻,马上!” 158.第158章 杀人 第158章 杀人 远处的皇城在风雪中若隐若现,仿佛一头蛰伏的巨兽,正冷冷地注视着这片大地。树木在狂风中摇曳,枝干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像是随时会被折断。 木将军策马狂奔,风雪扑面而来,几乎让他睁不开眼。他的披风早已被雪水浸透,沉重地贴在身上,寒意渗入骨髓。马儿喘着粗气,口鼻间喷出白雾,蹄下的积雪被踩得飞溅。 “驾!”木将军低喝一声,手中的马鞭狠狠抽下。他知道,自己必须尽快赶到陆首辅府邸,告知他真相。 然而,风雪似乎有意与他作对。前方的路越来越模糊,积雪几乎淹没了马蹄。狂风卷着雪片,像一堵无形的墙,阻挡着他的去路。 木将军的心渐渐沉了下去,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突然,马儿一个踉跄,前蹄陷入深雪中,险些将他甩下马背。木将军死死抓住缰绳,勉强稳住身形。一阵冷风掠过,带着刺骨的寒意。木将军猛地回头,只见一道黑影从风雪中缓缓走出,正是陆璟。他的玄色长袍在风中翻飞。 “木将军,风雪这么大,何必急着赶路?” 木将军心中一紧,握紧了手中的剑。 木将军定睛一看,竟是陆璟。他一身玄色长袍,腰间佩刀,月光下那张俊美的脸显得格外冷峻。木将军眉头一皱,心中警铃大作。 “陆璟,让开!”木将军沉声道,“本将军有急事,没空与你纠缠。” 陆璟却纹丝不动,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若我偏不让呢?” 木将军冷笑一声,“京畿重地,你想做什么?我可是当朝一品军侯,你区区一个锦衣卫指挥使,也敢拦我?” 陆璟的笑意更深了,眼中却闪过一丝寒意,“木将军,怕不是忘了与我的恩怨吧?” 木将军心中一凛,想起数月前因克扣粮草一事与陆璟结下的梁子。当时他仗着军功赫赫,并未将陆璟放在眼里,没想到今日竟被他拦在半路。 “恩怨?”木将军嗤笑一声,“陆璟,你能怎么样?难不成还想杀了我?” 陆璟缓缓抬手,握住腰间的刀柄,声音冷如冰霜,“你说对了,我就是来杀你的。” 话音未落,陆璟的刀已出鞘,寒光一闪,直逼木将军咽喉。木将军反应极快,猛地一拉缰绳,马儿侧身避过这一刀。他顺势从马背上跃下,拔出佩剑,与陆璟对峙。 “陆璟,你疯了!”木将军怒喝,“杀朝廷命官,可是死罪!” 陆璟却不答话,刀锋一转,再次袭来。他的刀法凌厉迅捷,每一招都直取要害。木将军虽以军功闻名,但面对陆璟这般高手,也不得不全力以赴。 两人在空旷的街道上激烈交锋,刀光剑影间,火星四溅。木将军的剑法大开大合,气势磅礴,而陆璟的刀法则如鬼魅般飘忽不定,令人难以捉摸。 “陆璟,你究竟为何要杀我?”木将军一边抵挡,一边质问。 陆璟冷笑,“木将军克扣粮草,害得边关将士饿死无数,这笔账,我今日便与你清算!” 木将军心中一沉,却仍强辩道:“那是朝廷的决策,与我何干?” “与你何干?”陆璟眼中怒火燃烧,“你为一己私利,置将士生死于不顾,今日我便替天行道!” 他自然不能供出苏轻宛来。 “想活命,或许你可以告诉我,你这么着急要去哪儿?” “你做梦!” “那就很遗憾了!”说罢,陆璟的攻势愈发猛烈。他一刀劈下,木将军举剑格挡,却被震得虎口发麻。陆璟趁机一脚踢向木将军的膝盖,木将军踉跄后退,险些摔倒。 木将军咬牙稳住身形,心中暗惊陆璟的实力。他知道再这样下去,自己必败无疑。于是,他猛地挥剑,逼退陆璟几步,随后从怀中掏出一枚信号弹,朝天空发射。 “陆璟,你杀不了我!”木将军狞笑道,“援兵马上就到!” 陆璟抬头看了一眼夜空中绽放的信号弹,神色却依旧平静。他缓缓举起刀,刀锋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援兵?”陆璟淡淡道,“可惜,他们来不及救你了。” 话音未落,陆璟的身影已如鬼魅般逼近。木将军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觉胸口一凉。他低头看去,只见陆璟的刀已刺入他的心脏。 “你……”木将军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陆璟。 陆璟抽出刀,鲜血溅在他的衣袍上。他冷冷地看着木将军倒下,声音低沉而冰冷,“安息吧,将军!” 木将军倒在地上,气息渐弱。他的眼中满是不甘与恐惧,最终彻底失去了光彩。 陆璟收起刀,抬头望向远处。夜空中,信号弹的光芒已渐渐消散。他转身离去,看着风雪中的苏轻宛,两人隔着尸体和风雪,遥遥相对。 夜色如墨,乱葬岗上阴风阵阵,枯树在风中摇曳,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像是无数冤魂在低声啜泣。乌鸦在枝头盘旋,发出刺耳的叫声,偶尔俯冲而下,啄食着地上的腐肉。 陆璟把木将军的尸体丢下乱葬岗。 “乱葬岗,倒是适合他。”陆璟低声自语,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 苏轻宛裹着一身雪白的狐裘,脸色苍白如雪站在乱葬岗边上,仿佛与这阴森的环境格格不入。她的眼眸清冷如霜,目光落在木将军的尸体上,神情复杂。 苏轻宛沉默片刻,抬起头看向陆璟,“你真的做到了,真的做到了,为了我杀人,值得吗?” 陆璟勾了勾唇角,目光灼灼地看着她,“那你呢?你的承诺可作数?” 苏轻宛迎上他的目光,神情坚定,“一诺千金,绝不反悔。” “那就值了!”陆璟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但很快又恢复了冷峻。他靠近一步,低头凝视着她,“那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要杀他了吗?” 苏轻宛抿了抿唇,眼中闪过一丝恨意,“木将军克扣军饷,害得西南边境的将士饿死无数。我的兄长……差点死在那场战役里。” 她寻了一个借口,也幸亏,自己假扮西南王郡主,多的是借口。 陆璟眉头微皱,“你是为了报仇?” 苏轻宛抬眸看他,眼中带着一丝挑衅,“怎么?后悔了?” 陆璟摇头,伸手轻轻抚过她的脸颊,动作温柔得与方才的冷酷判若两人,“为你,我从不后悔。” 苏轻宛微微一怔,脸颊泛起一丝红晕,但很快又恢复了清冷的神色。她后退一步,避开他的手,“走吧,今夜之事,希望没有旁人见到,否则,你也要惹来一身腥。” 陆璟的手悬在半空,眼中闪过一丝失落,但很快又被霸道取代。他上前一步,将她逼到一棵枯树下,低头凝视着她的眼睛,“郡主,你答应过要嫁给我,可不要反悔。” 苏轻宛轻笑,淡淡说,“你请皇上赐婚吧,我答应了。” 159.第159章 对峙 第159章 对峙 夜色深沉,驿馆外寒风凛冽,雪纷纷扬扬地落下,将整个京城染成一片银白。驿馆内,烛火摇曳,映照出几道人影。 陆璟和苏轻宛刚踏入驿馆,青云和青衣便迎了上来。青云一脸焦急,低声问道:“郡主,您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早就宵禁了,可把我们急坏了!” 苏轻宛脸色苍白,唇色发紫,显然被冻得不轻。她勉强笑了笑,声音有些颤抖,“路上耽搁了,没事。” 青衣连忙上前,将一件厚实的披风披在苏轻宛肩上,心疼地说道:“郡主,您快进屋暖暖身子,奴婢去给您煮碗姜汤。” 陆璟站在一旁,目光始终落在苏轻宛身上。他沉声吩咐道:“青云、青衣,好好照顾郡主,别让她着凉。” 青云和青衣连忙应声,扶着苏轻宛往内室走去。苏轻宛回头看了陆璟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却什么也没说。 就在这时,周敬明匆匆走进驿馆,神色凝重。他快步走到陆璟面前,低声道:“子玉,出事了!木将军失踪了,安平伯正在派人四处找寻。这事已经惊动了皇上,皇上命锦衣卫协助调查。” 陆璟眉头微皱,故作惊讶地问道:“木将军失踪了?什么时候的事?” 周敬明摇头,“具体时间不清楚,但安平伯说他们今晚在灯街逛,他却不见踪影,他的马儿在街上乱晃,却迟迟不见人影,可能是出事了。” 陆璟点了点头,目光不经意间扫过苏轻宛的背影。苏轻宛似乎听到了他们的对话,脚步微微一顿,但很快又继续向前走去。 “我先回房了。”苏轻宛淡淡说道,语气平静,仿佛对木将军的失踪毫不在意。 陆璟目送她离开,心中却翻涌着无数疑问。他转身对周敬明说道:“走吧,我们去外面说。” 两人走出驿馆,寒风扑面而来。周敬明搓了搓手,低声问道:“子玉,你今晚去哪儿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陆璟神色如常,淡淡道:“陪郡主去了灯街,她兴致不错,多逛了一会儿。” 周敬明点了点头,忽然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你说木将军失踪,会不会和宁远侯,陈大将军有关,听说他们在灯街打起来了,涉事之人都被皇上宣进宫了。” 陆璟心中一凛,却回想起那一幕,木将军看到陆念青的脸,为什么会那么震惊? “他们打起来时,陆念青也在场,是他出面阻拦了。”陆璟问,“你和驸马感情好,是什么时候见到陆念青真容的?” “小公子孩童时几乎没见过,也是今年他回京才见到的。”周敬明挠了挠头,压低声音道:“这事说来也怪。陆念青是陆首辅最宠爱的孙子,又是长公主的儿子,从小被寄予厚望。可他小时候就被长公主送去学武,旁人几乎见不到他的真面目。就连驸马爷都说,他快认不出自己的儿子了。” 陆璟眉头紧锁,“驸马爷还说过什么?” 周敬明左右看了看,凑近陆璟耳边,声音压得更低,“驸马爷私下说过,陆念青长得不像他,也不像长公主。你说,这是不是有点奇怪?” 陆璟心神大震,脑海中闪过苏轻宛在灯街上的表现。她为何非要杀木将军?难道是因为木将军看到了陆念青的脸,发现了什么秘密?而郡主,又为何如此紧张这个秘密?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疑惑,对周敬明说道:“走吧,我们去找找失踪的木将军。” 天色微亮,京城的街道上依旧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气。锦衣卫全城搜寻木将军的下落,却一无所获。金銮殿上,气氛凝重,文武百官分列两侧,低声议论着木将军的失踪。 陆璟站在殿中央,神情肃穆,拱手向皇上禀报:“启禀皇上,锦衣卫已彻夜搜寻,仍未找到木将军的下落。臣已加派人手,继续查找。” 皇上眉头紧锁,沉声道:“木将军乃朝廷重臣,岂能无故失踪?陆爱卿,务必尽快查明真相。”陆璟低头应道:“臣遵旨。” 就在这时,木将军的夫人突然从人群中冲出,跪倒在地,声泪俱下:“皇上,求您为臣妇做主!臣妇的夫君昨夜在灯街上与宁远侯、陈大将军发生争执,随后便失踪了。臣妇怀疑,是他们二人害了夫君!” 此言一出,殿内顿时一片哗然。宁远侯和陈大将军脸色一变,纷纷上前辩解。 宁远侯冷哼一声,语气中带着不屑:“木夫人,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本侯昨夜一直与家人在赏灯,由始至终都在一起。街上百姓皆可作证,你怎能凭空诬陷?” 陈大将军也上前一步,声音洪亮:“木夫人,木将军嗜酒如命,昨夜天寒地冻,他若是醉倒在哪个角落,也是情理之中。你怎能将此事攀扯到本将军头上?” 木夫人抬起头,眼中满是愤恨:“你们二人与我家夫君素有嫌隙,昨夜在灯街上更是大打出手,如今他失踪,你们怎能脱得了干系?” 宁远侯冷笑一声,反唇相讥:“木夫人,你口口声声说我们与木将军有嫌隙,可有何证据?若无证据,便是诬告朝廷命官,罪加一等!” 殿内气氛愈发紧张,文武百官面面相觑,无人敢插话。就在这时,安平伯缓缓走出队列,冷笑道:“宁远侯、陈大将军,你们二人自证清白,可有人证物证?不如让昨夜在场的陆念青小公子来对峙一番,如何?” 此言一出,长公主脸色骤变,连忙上前说道:“皇上,念青昨夜出门吹了风,今早高热不退,正在家中休养,恐怕无法前来。” 安平伯却不肯罢休,拱手道:“长公主,木将军生死未卜,此事关系重大。还请长公主以大局为重,让陆小公子前来作证。” 长公主还想再说什么,皇上已抬手制止,“来人,去宣念青上殿。” 长公主心中一紧,却无法再反驳,只得退到一旁,暗自焦急。 不多时,陆念青被带到了金銮殿上。他一身素色长袍,脸上戴着一只精致的狐狸面具,遮住了大半张脸。长公主见他戴着面具,心中稍稍松了口气。 陆念青走到殿中央,恭敬地向皇上行礼:“臣念青,参见皇上。” 皇上点了点头,沉声问道:“陆念青,昨夜灯街上,你可曾见过木将军、宁远侯和陈大将军?” 陆念青微微低头,声音清朗:“回皇上,臣昨夜确实在灯街上见过木将军。他与宁远侯、陈大将军发生了争执和打斗,后来宁远侯和陈大将军离开,木将军是最后离开的,臣未曾看到木将军被害。” 宁远侯和陈大将军闻言,脸上露出一丝得意。安平伯却不肯罢休,追问道:“陆小公子,你为何戴着面具?可否摘下面具,让大家一睹真容?” 长公主蹙眉,紧张握拳。 陆念青沉默片刻,淡淡道:“臣自幼体弱,面容丑陋,恐惊扰圣驾,故戴面具遮掩。” 安平伯冷笑一声,正要再问,皇上已抬手制止:“够了!念青既已作证,此事暂且到此为止。陆爱卿,继续搜寻木将军的下落,务必尽快查明真相!” 陆璟低头应道:“臣遵旨。” 殿内众人各怀心思,长公主看着陆念青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而陆璟的目光,则落在了那只狐狸面具上,心中疑惑更深。 160.第160章 真相 第160章 真相 金銮殿外,寒风凛冽,雪零星飘落。陆念青站在廊下,身姿挺拔,脸上依旧戴着那只精致的狐狸面具。他的目光透过面具,静静地注视着殿门,等待着长公主的出现。 不多时,长公主与几名大臣鱼贯而出。陆念青上前一步,恭敬地行礼:“母亲。” 长公主微微点头,与身旁的大臣们寒暄告别后,才转身看向陆念青。她的目光柔和,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情绪。 “念青。”长公主轻声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试探,“母亲总让你在外人面前戴面具,你心中可会有疑惑?” 陆念青低下头,声音平静而顺从:“母亲不会害我,我听话便是。” 长公主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孩子,母亲都是为了你好。” 陆念青微微点头,心中却翻涌着无数疑问。 他越大,母亲越忌惮他以真面目出现在旁人面前。在女眷面前,母亲倒是不介意他摘下面具,可一旦涉及武将或年长的官员,母亲总是格外紧张。上一次生辰宴,母亲邀请的皆是女眷和年轻官员,那些年长的朝臣,一个都未受邀。甚至,母亲还特意叮嘱他,尽量不要出现在公众场合。 他曾经不解,也曾问过母亲缘由,可母亲总是以“体弱多病,不宜见风”为由搪塞过去。他虽心中疑惑,却从未深究。直到昨夜,木将军在灯街上看到他的面容后,脸色大变,急匆匆地离开,随后便失踪了。 这一切,难道与他的面容有关? 陆念青抬手轻轻抚过面具的边缘,心中隐隐不安。木将军为何会因他的面容而震惊?他的面容,究竟像谁?他是长公主与驸马的儿子,还能长得像谁? 一个可怕的念头突然闪过他的脑海,他猛地握紧拳头,指尖深深嵌入掌心。不,不可能……他不敢再往下想。 养心殿内,金碧辉煌,暖炉中炭火正旺,驱散了冬日的寒意。长公主带着陆念青踏入殿内,陆念青依旧戴着那只精致的狐狸面具,步履从容,却难掩心中的一丝忐忑。 大公公躬身退到一旁,低声禀报:“皇上,长公主和陆小公子到了。” 皇上正坐在案前批阅奏折,闻言抬起头,脸上露出慈爱的笑容,“快进来,快进来!” 陆念青上前一步,跪地行礼:“臣陆念青,参见皇上。” 皇上笑着起身,亲自扶起他,语气亲切:“念青啊,和舅舅怎么这么见外呢?快把面具摘了,让舅舅好好看看你。” 陆念青微微一愣,下意识地看向长公主。长公主神色如常,轻轻点了点头。陆念青这才抬手,缓缓摘下面具,露出一张清俊如玉的面容。 皇上仔细端详着他,眼中满是赞赏,“好,好!念青果然生得一副好相貌,比你父亲还要出色几分。” 长公主微微一笑,语气温柔:“孩子有自己的长相,比我们这些长辈更出众,也是常理。” 皇上哈哈大笑,拍了拍陆念青的肩膀,“念青不仅容貌出众,又文武全才,不亏是我们李家的血脉。” 陆念青被夸得不自在。 “来,今日朕特意让人准备了你们爱吃的菜,咱们一家人好好用膳。” 宫女们鱼贯而入,将一道道精致的菜肴摆上桌。皇上亲自为长公主和陆念青夹菜,语气中满是疼爱:“念青,尝尝这道清蒸鱼,是你皇姐小时候最爱吃的。” 陆念青恭敬地接过,低头品尝,味道鲜美,却难掩心中的疑惑。他抬眼看向皇上,发现皇上正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眼中带着一丝探究。 “念青啊,”皇上忽然开口,语气随意却意味深长,“你这容貌,倒是不像驸马,也不像皇姐,真是奇了。”长公主手中的筷子微微一顿,随即笑道:“孩子长得像谁不重要,只要健康聪慧就好。” 皇上点点头,却并未就此打住,反而饶有兴趣地问道:“皇姐,念青长得这么好,为何总要戴着面具?朕记得他小时候也不常露面,这是为何?” 殿内的气氛瞬间凝滞,长公主神色如常,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陆念青握紧手中的筷子,心跳微微加快。 长公主放下筷子,语气平静:“念青容貌过盛,容易招是非,他性子内敛,不喜张扬,便随他去了。” 皇上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长公主都知道自己的理由过于牵强。 陆璟站在殿外,身姿挺拔,目光如炬。他虽听不清殿内的对话,却能感受到那股微妙的气氛。他的目光落在殿门上,心中隐隐不安。 午膳结束后,皇上起身笑道:“念青,以后常来宫中走动,陪舅舅说说话。” 陆念青恭敬地行礼:“是。” 长公主也起身告退,带着陆念青离开养心殿。走出殿门时,陆念青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却发现皇上正站在殿内,目光深邃地看着他。 那眼神,让他心中莫名一紧。 “陆璟!”皇上冷声喝道,“进来!” 陆璟从殿外快步走入,单膝跪地,拱手道:“臣在。” 皇上目光如刀,直直地盯着他,“木将军是不是死了?” 陆璟低头,语气沉稳:“回皇上,木将军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臣不敢妄自揣测。” “不敢揣测?”皇上冷笑一声,声音中带着压抑的怒火,“木将军是孝子,在京中时日日都会去给母亲请安。如今失踪一日一夜,若非发生不测,怎会毫无音讯?” 陆璟沉默片刻,低声道:“皇上,臣已加派人手搜寻,定会尽快查明真相。” 皇上猛地一拍案几,震得茶盏中的水溅了出来,“宁远侯和陈大将军,仗着西南王的权势,简直没把律法放在眼里!木将军失踪,定与他们脱不了干系!朕若不给他们一个教训,他们还真以为这天下是他们说了算!” 陆璟心中一凛,连忙劝道:“皇上,西南郡主在京中被人暗杀,武将和文臣的关系本就紧张。如今木将军失踪,矛盾更是激化。眼下马上就是除夕,若此时见血,恐怕不吉利,还请皇上三思。” 皇上冷哼一声,目光凌厉地看向陆璟,“不吉利?朕的朝廷重臣失踪,生死未卜,你却跟朕谈什么吉不吉利?陆璟,你负责皇城安危,如今一品军侯失踪,若查办不力,朕唯你是问!” 陆璟低头,声音坚定:“臣定当竭尽全力,查明真相,给皇上一个交代。” 皇上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怒火,语气稍缓:“陆璟,朕知道你忠心耿耿,但此事关系重大,绝不能有半点马虎。朕给你三日时间,若三日内找不到木将军,或是查不出真相,你这锦衣卫副指挥使的位置,也不必再坐了。” 陆璟心中一沉,却依旧恭敬地应道:“臣遵旨。” 皇上挥了挥手,语气疲惫:“下去吧,朕等你的消息。” 161.第161章 愿意 第161章 愿意 雪落无声,陆璟踏入驿馆。 凛冽的寒风裹挟着他身上的霜意一同涌进屋内。他的目光穿透层层暖意,径直落在暖塌上的苏轻宛身上。 此时,苏轻宛正手捧书卷,双眸轻阖,似是沉浸在书中世界,又像是在享受这片刻宁静。暖塌旁的香炉中,袅袅青烟升腾而起,十分温暖。窗外,鹅毛大雪纷纷扬扬,肆意飘洒,与屋内的温暖形成鲜明对比。 “你倒是闲情逸致。”陆璟的声音打破了这份静谧,带着几分调侃。 苏轻宛缓缓睁眼,笑着说,“风雪这般大,又无你相伴,我可不想出门,只能在家看看书消遣时光了。” 陆璟目光如炬,紧紧盯着她,似笑非笑地说:“没出门?不见得吧。陆念青被召进宫,可是你派人去通知他戴上面具的?” 苏轻宛的身子微微一僵,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冷淡。 她毫不退缩地迎上陆璟的目光,眼神清冷如霜,两人就这样对视着,空气中弥漫着剑拔弩张的气息,仿佛两只对峙的猛兽,谁也不肯退让半分。 “你究竟想问什么?”苏轻宛率先开口,声音冷得仿佛能结出冰来。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书卷,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泄露了她内心的紧张。 陆璟却突然欺身向前,动作迅猛而又带着几分不容抗拒的力量,将苏轻宛抵在了书架之上。书架上的书籍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震得微微晃动,发出细微的声响。 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近到苏轻宛能清晰地感受到陆璟的呼吸,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脸颊上,暧昧的气息在狭小的空间里迅速蔓延。 “郡主,”陆璟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带着一丝危险的意味,“木将军看到陆念青,为什么会那么震惊?你又为什么害怕陆念青的容貌被人曝光?长公主从小也在遮掩陆念青的容貌,为什么?”他一边说着,一边微微倾身,两人的鼻尖几乎相触,他的目光紧紧锁住苏轻宛的眼睛,试图从她的眼神中找到答案。 苏轻宛的心跳陡然加快,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仿佛要冲破胸膛。 但她面上依旧保持着镇定,她缓缓抬起手,轻轻抚着陆璟的脸,动作轻柔得仿佛在抚摸一件稀世珍宝,眼神中满是妩媚。“陆大人,这些事可都和你没关系。你杀了木将军,如今我们可是同谋。你说过愿意为我做任何事,不是吗?” 她的手指轻轻划过陆璟的脸颊,指尖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酥麻感。 陆璟闻言,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容,他伸出手,轻轻勾住苏轻宛的下巴,微微用力,迫使她抬起头来与自己对视。“这是美人计?” 苏轻宛眨了眨眼睛,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我可不是什么美人,也不知道陆大人上不上钩呢?” 陆璟没有回答,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炽热的光芒,下一秒,他的唇便重重地压在了苏轻宛的唇上。苏轻宛先是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她伸出手,轻轻勾住陆璟的脖子,热情地回应着这个吻。她的发丝随着动作轻轻飘动,几缕发丝落在陆璟的脸上,痒痒的。 然而,就在两人吻得难解难分之时,苏轻宛突然想起了什么,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一把推开陆璟,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 她害怕,害怕陆璟在这亲密的接触中看穿她的易容术。她微微低下头,不敢直视陆璟的眼睛,双手下意识地抓紧了自己的衣角。陆璟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受伤,声音低沉而又带着几分压抑的怒火:“我可不吃你这美人计。你可以利用我,我也认了,但你至少得告知我实情。咱们既然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为何还要相互隐瞒和猜忌?” 苏轻宛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抬起头,目光坦然地迎上陆璟的视线,冷冷道:“陆大人若是反悔了,大可去皇上那边告发我,就说我杀了木将军,我绝不连累你。” “你可真是狠心无情。”陆璟冷笑,“让我去杀木将军的时候,你是不是就想要拉我一起下地狱?” 苏轻宛却似乎不为所动,她缓缓伸出手,手指轻轻抚过陆璟的喉结,动作轻柔得如同情人之间的爱抚,声音却带着一丝蛊惑:“是你说愿意为我做任何事,现在后悔了?” “也是,谁让我愿意呢!” 陆璟面色凝重,深吸一口气后缓缓开口:“皇上要我三天内查清楚木将军的生死。” 苏轻宛闻言,神色未变,只是轻启朱唇问道:“那你是怎么想的?” 陆璟冷哼一声,嘴角扯出一抹嘲讽的笑意:“木将军的尸体已在乱葬岗,早就被秃鹰吃光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肯定查不出一个结果。皇上必然会震怒,只是皇上忌惮我师父,就算罚我,也不会惩罚太过。” “你师父倒是闭门不出许久了。” “上一次他被皇上重罚后就退避三舍,也是聪明的做法,若是继续贪恋权势,怕是性命不保。” 苏轻宛暗忖,当年就是他带着锦衣卫闯进淮南王府,杀了她的九族,可柳江武功感情,性子非常谨慎,她报不了仇。 “我为郡主付出这么多,怎么报答我?”陆璟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容抗拒的压迫感。他微微低头,灼热的目光直直地落在苏轻宛脸上。 苏轻宛挑眉不慌不忙地伸出手,轻轻勾住陆璟的脖子,身子也随之贴近,似笑非笑地问道:“你想要什么报答?” 她的声音魅惑,撩拨着人心弦。发丝轻轻飘动,几缕发丝不经意间扫过陆璟的脸颊,陆璟闻到了香气。 陆璟的眼神瞬间变得炽热,他的双手不自觉地搂紧了苏轻宛的腰,微微用力,似是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苏轻宛却只是轻轻一笑,吻上他的唇,陆璟反客为主,把她压在书架上。 门外,西南王站在雪中,看到窗上的倒影纠缠。 162.第162章 红梅 第162章 红梅 如陆璟所料,木将军一案犹如石沉大海,成了一桩无头悬案。大理寺与刑部联手,翻遍了所有线索,却依旧毫无头绪。木夫人每日都到衙门哭闹,披头散发,声音凄厉,可终究还是无法改变这毫无结果的局面。 他查不出线索,皇上罚俸半年,对陆璟而言,不算什么,苏轻宛倒是恩怨分明,给了他两千银票。 陆璟挑眉,“什么意思?” “给你的补偿,皇上罚俸半年,我数倍补给你!”苏轻宛说,“听说你还养着全家呢,罚俸了可怎么办?” 陆璟笑了,“郡主,在你眼里,我是多穷?” “你好傻啊,白给的银子都不要?自尊心作祟吗?”苏轻宛有点不理解。 陆璟想了想,“你说的是,白给的银子,我为什么不要!就当是我给你办事的酬劳。” 他拿了两千白银,苏轻宛啧了声。 除夕前一天,陆璟回到了陆家。家中一片忙碌,张氏满脸笑意,将精心准备的菜肴一一摆上桌。 陆璟看着桌上的饭菜,心里不禁暗暗叫苦,母亲的手艺实在是难以恭维,可他还是满脸堆笑,顺从地坐在桌前,陪伴着张氏。 “子玉啊,”张氏一边给陆璟夹菜,一边关切地问道,“外头都在传你要娶西南王郡主,这是真的吗?” 陆璟微微颔首,语气平静:“是真的。” 张氏的眉头微微皱起,眼中满是担忧:“高门大户规矩多,她嫁过来,能习惯咱们陆家的日子吗?”说着,又连忙追问,“你快跟娘说说,郡主喜欢什么,娘好早点准备起来。” 陆云棠笑着插话:“娘,您就别操心了。我见过郡主,她人可温柔了,特别好相处。” 陆少卿特别满意这门婚事,虽然西南王在权力旋涡中,毕竟是皇室,西南郡主又有实权,嫁给陆璟,陆璟肯定能如虎添翼,木将军这么重要的事情,皇上也没过多责罚,看来是非常信任陆璟的。 林氏坐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心中暗自思量。前段时间,自己怀疑陆璟和谢昭兰之间有什么,难道真的是捕风捉影?再看陆璟,提及郡主时,脸上那满足的神情可做不了假。 陆璟问了声,“嫂嫂呢,她病了这么久,还不见起色吗?” 陆璟声音刚落,厅里一片寂静。 陆璟提起苏轻宛,厅中瞬间陷入死寂,仿佛空气都被抽离。陆云姝轻咳一声,眉眼低垂,柔声道:“嫂嫂身体孱弱,风一吹便难受,这阵子都在房里静养。我偶尔去探望,可嫂嫂不见其他人。” 陆枫在一旁,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冷笑,“你倒是上心,比我这个做丈夫的还关心我的妻子。” 陆少卿脸色骤变,眉头拧成个“川”字,厉声喝道:“陆枫!闭嘴!休得胡言乱语!” 陆少卿声音如平地惊雷,震得屋内气氛愈发压抑。 陆璟见状,心中了然,也不再多问。席间只余碗箸相碰的清脆声响。 戌时三刻,回廊积雪没过云纹靴面。陆璟驻足时,一枝红梅正扫过肩头,零落胭脂色染在月白氅衣。 绿竹正在院门口,瞧见陆璟,心猛地一紧,手心瞬间沁出冷汗。她暗自思忖,这三公子平日忙碌,若看穿姑娘是旁人假扮,可如何是好?好在夜幕降临,华灯初上,这里是少夫人的院落,他总归会有所避讳。 陆璟抬眸,望向紧闭的院门,“嫂嫂身体如何?” 绿竹稳了稳心神,福了福身,回道:“今日已好了许多,只是外面风雪太大,姑娘不想出门。” 陆璟微微颔首,“深夜不便打扰,明日除夕午宴,便能见到嫂嫂了。” 绿竹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中慌乱更甚。待陆璟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她急忙吩咐小丫鬟:“快去,通知姑娘,就说三公子问起了。” 小丫鬟领命,匆匆跑向院子深处,只留下梅兰苑中,风声裹挟着隐隐的不安。 苏轻宛接到绿竹的消息后,秀眉紧蹙,满心的烦躁。明日便是除夕宫宴,她和父王都得进宫,在那权谋交错的宫闱之中,必然又是一场惊心动魄的争斗,她实在不想再耗费心神。 可陆璟心思细腻,若是察觉到有人假扮她,生出疑心,那麻烦可就大了,无奈之下,她决定回一趟陆家。 绿竹赶忙架着马车前往商行,苏轻宛也匆匆赶去,二人迅速对调身份,让青衣暂时假扮郡主。等苏轻宛回到陆家,已是子时过后。月色如水,洒在庭院的梅树上,宛如银霜。 苏轻宛刚踏入庭院,便瞧见陆璟一袭白衣,正站在梅树下赏梅。她心中“咯噔”一下,暗自叫苦。 陆璟听到脚步声,缓缓转身,目光落在苏轻宛身上,“嫂嫂身体不适,怎么深夜出门?” 苏轻宛定了定神,莲步轻移,微笑着回道:“商行里有些急事要处理,耽搁了些时间,回来晚了。”说着,她轻轻拢了拢披风,似是被夜风吹得有些冷。 陆璟微微颔首,目光却始终停留在她身上,“嫂嫂操劳了。这深夜的风凉,嫂嫂还是早些回房歇息吧。” “那就不打扰你了。”苏轻宛匆匆避开。 倏然听闻陆璟说,“等等!” 苏轻宛脚步一顿,她自己都能意识到自己有多心虚紧张,怎么偏偏就遇上陆璟。 “这一株红梅,我记得是嫂嫂嫁到陆家那一年种下的,嫂嫂还记得吗?” 苏轻宛心口狂跳,她虽知道姐姐几乎所有的事,却很难注意到这些旁枝末节,眼前的红梅是姐姐嫁到陆家那一年种的吗? 她不确定,这样的红梅,至少是种了十年吧。 可红梅也能移植,移植过来也可以成活,苏轻宛也不确定陆璟这么问,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他看出什么来了。 “今年的梅开得真好。”苏轻宛聪明地移开话题,“我病了这么些天,差点错过了梅盛放的美景。” 陆璟挑眉,走入雪中,摘了一支红梅,送到苏轻宛手里,“嫂嫂,除夕安康!” 苏轻宛心神大震,仰头看着他,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意思?只觉得眼前的梅,就像是他的绣春刀,会要她的命。 163.第163章 失控 第163章 失控 苏轻宛伸出手,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陆璟的手,两人皆是一僵。苏轻宛接过梅,试探说,“多谢三公子,只是这叔嫂之间,如此赠,怕是不妥。” 陆璟收回手,目光深邃地看着她,“嫂嫂多心了,不过是一枝梅罢了。” 两人就这样站在梅树下,四目相对,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变得黏稠起来。许久,苏轻宛别过头,轻声道:“夜深了,我先回房了。” 陆璟望着她的背影,久久未动。 次日,除夕的曙光还未完全驱散夜色的凉意,陆家的庭院内已是张灯结彩。大红灯笼高高挂起,与白雪相互映衬,透着喜庆与庄重。 天刚蒙蒙亮,全家老小便已起身,为祭祖仪式做准备。林氏身着素净的服饰,神色庄重,有条不紊地操持着中馈琐事。祭祖的祭品早已准备妥当,新鲜糕点摆放得整整齐齐。 陆枫和陆璟身着深色长袍,头戴礼帽,神色肃穆地前往祠堂。祠堂的大门紧闭,门前的石狮子在晨光中威严耸立。待一切准备就绪,祠堂的门缓缓打开,一股肃穆的气息扑面而来。 陆氏兄弟步入祠堂,祠堂内香烟袅袅,供奉着陆家历代先祖的牌位。他们先在香案前站定,陆枫拿起香烛,轻轻点燃,递给陆璟,两人双手举香,向先祖牌位深深鞠躬。 他们跪在蒲团上,行三叩九拜之礼。陆枫的动作沉稳有力,眼神中透露出坚定;陆璟则面色凝重,一丝不苟地完成每一个动作。整个祠堂内,只有他们叩拜的声音和香烛燃烧的轻微声响。 女眷们不能进入祠堂,只能在外面等候。苏轻宛裹着厚厚的狐裘,站在雪中,望着祠堂的方向。雪纷纷扬扬地飘落,落在她的肩头。她的思绪飘回到上一次三人跪祠堂的画面,那时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如今看着他们兄弟恭恭敬敬地祭拜先祖,心中感慨万千。 她微微叹了口气,抱紧了狐裘,目光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在这庄重的祭祖仪式中,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心思,而她,也在这家族的繁文缛节中,努力隐藏着自己的秘密,等待着即将到来的除夕宫宴。 除夕,陆家祠堂内香烟袅袅,庄重肃穆的祭祖仪式刚刚结束。陆家众人鱼贯而出,前往宴会厅,准备享用丰盛的午宴。 苏轻宛一袭素色衣衫,面色略显苍白,以身体不适为由,全程未参与祭祖,这一切都由林氏有条不紊地操持着。她安静地跟在众人身后,眼神不经意间扫过身旁的陆枫,两人目光短暂交汇,却又迅速移开,仿佛陌生人一般,没有丝毫交流。 午膳厅内,菜肴已端上来,婢女们极是安静。 陆枫径直走向主桌,扯过椅子坐下,动作粗鲁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他的眼神有些迷离,看向陆璟时,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子玉,听说你好事将近,马上要娶郡主了,日后可就是皇亲国戚,前途无量啊!” 陆璟面色平静,轻轻放下手中的酒杯,声音温和却又不失力度:“兄长,今日除夕,大家都图个喜庆,莫要再说这些了。”他心里清楚兄长被撤官职后,一直郁郁寡欢,借酒浇愁,这些阴阳怪气的话不过是他宣泄情绪的方式,他并不在意。 苏轻宛坐在一旁,手中把玩着酒杯,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仿佛这场闹剧与她毫无关系。厅中的姑娘们都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只有偶尔传来的轻微的衣料摩擦声,显示着她们的不安。 林氏清了清嗓子,脸上带着长辈特有的关切,看向陆枫和苏轻宛:“枫哥儿,你如今也闲赋在家,李雪樱的事情都过去许久了,昭兰心中也该没有芥蒂了,你们俩啊,也老大不小了,趁早要个孩子,也算是给陆家添添喜气。” 这话如同一颗炸弹,瞬间在宴会厅炸开。苏轻宛和陆枫皆是一愣,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陆枫的手猛地握紧酒杯,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片刻后,他突然站起身,“啪”的一声将酒杯砸在地上,酒杯瞬间四分五裂。 “生孩子?她的心根本就不在我身上,生什么孩子!她爱和谁生就和谁生,反正也是陆家的血脉!”陆枫的声音因为愤怒而有些颤抖,他的眼神中满是痛苦与不甘,直直地盯着苏轻宛。 整个宴会厅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所有人都被陆枫的举动震得目瞪口呆。苏轻宛的脸色微微一变,下意识地看向陆璟,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与一丝难以言喻的荒唐。 陆枫竟敢当众说自己妻子和弟弟苟合?他是真的疯了不成? 陆少卿气得脸色铁青,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碗筷都跟着震了震,“大过年的,你说什么胡话呢!成何体统!” 林氏也是吓一跳,特别是陆璟马上就要迎娶郡主,传出这种流言对陆家一点好处都没有。 就在众人以为这场风波即将平息之时,陆枫却像是发了疯一般,突然伸出手,颤抖着指向苏轻宛和陆璟,眼睛因为充血而通红,大声吼道:“难道我说得不对吗?大半夜在庭中赠红梅的是谁?子玉,那是你嫂嫂,你赠她红梅什么意思?还有你,谢昭兰,你说你喜欢子玉,你敢承认吗?你们表面上一个装得克己守礼,一个装得玉洁冰清,却在深夜雪中互诉情衷,你当府中所有人都死了吗?我还没死呢!” 苏轻宛和陆璟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们怎么也没想到,那天深夜在庭院中的一举一动竟被陆枫看在眼里,此刻面对陆枫的质问,两人竟一时语塞,无法辩驳。 陆枫像是彻底失去了理智,双手用力一推,差点将整张桌子掀翻。这些日子酗酒的压抑和痛苦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他再也绷不住,瘫坐在地上,双手抱头,痛哭起来,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我只是废了,还没死呢,你们当着我的面就敢偷情……” 陆少卿的胸膛剧烈起伏着,额头上青筋暴起,显然已经愤怒到了极点。林氏见状,急忙挥手将周围的婢女都赶了出去,并吩咐心腹守好院落,防止此事传扬出去。 三个姑娘聚在一起,吓得红着眼,身体止不住地发抖,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陆云棠鼓起勇气,小声说道:“大哥,你是不是误会了,我们那天逛街见到郡主和三哥,他们感情很好的。” 可她的声音在陆枫的哭喊声和陆少卿的怒吼声中,显得那么微弱,根本无人在意。整个宴会厅乱成了一锅粥,这场除夕午宴,彻底变了味。 164.第164章 投湖 第164章 投湖 苏轻宛早就想脱离陆家,斩断与陆枫关系,只是碍于和陆璟的约定,如同一道无形的枷锁,将她牢牢禁锢。她如今以郡主的身份和陆璟有了婚约,要趁早与陆枫切断。若双重身份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如今,她以郡主的尊贵身份与陆璟定下婚约。必须趁着这难得的时机,尽快与陆枫划清界限,否则,一旦自己的双重身份被人察觉,后果将不堪设想,恐怕会引发一场难以想象的轩然大波。 苏轻宛深吸一口气,“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如今我们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成为了怨侣,倒不如好聚好散,和离吧。” 陆枫失态大笑,非常癫狂。 他像是被点燃的火药桶,猛地站起身来,双手紧握成拳,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脖子上青筋暴起,“谢昭兰你好狠的心!如此绝情善妒,就因为一个李雪樱,你竟然嫉恨我到现在。她都已经死了,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为什么就不肯安安分分地和我过日子?” 苏轻宛冷笑,“你竟然还敢说这样的话?你三番五次想要杀我,难道还指望我能和你恩恩爱爱,为你生儿育女?你简直是在做白日梦!” 陆枫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你分明就是变心了,找了这么个借口,故意去勾引陆璟。你这个水性杨的女人!” 本来是除夕宴,团圆的日子,却闹得鸡犬不宁,如今陆家全靠陆璟,旁人也不敢言语。 张氏气极了,容不得旁人污蔑陆璟,却又不能插话,她压根就不相信谢昭兰身为长嫂会去勾引陆璟。 分明是陆枫嫉妒她儿子,故意编排,他想毁了陆璟。 陆少卿听到这番不堪的言语,他顿时怒目圆睁,大声呵斥道:“陆枫,你又喝多了吧?在这里胡言乱语些什么!” 陆枫此刻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见父亲如此,竟然连他也骂了起来:“父亲,你为了陆家的荣辱,是不是早就打算放弃我了?就因为我如今废了,而陆璟步步高升。可我才是你的亲生儿子啊,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陆少卿被他这番话气得浑身发抖,想都没想,抬手就是一巴掌狠狠地打在了陆枫的脸上。这一巴掌,仿佛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也包含了他对这个儿子的失望与痛心。 林氏见状,心疼不已,急忙冲上前去,将陆枫护在身后,哭喊道:“儿子他犯了什么错?你为什么要打他?他已经失去了一切,他还不够可怜吗?他” 陆少卿看着这一幕,心中的怒火更盛,“他为了娶那个李雪樱,把家里闹得鸡犬不宁。如今又要和兄弟反目成仇,大过年的,他这是得了失心疯吗?” 林氏说,“子玉和昭兰要是行得正,坐得端,枫哥儿怎么会误会,分明是他们言行有失,才会招惹大祸。” 张氏愤怒至极,“子玉从小是你们看着长大的,昭兰也嫁来四年,什么为人你们也清楚,如今枫哥儿随意攀咬,是想毁了他们吗?你们早就不满昭兰,那也就算了,子玉又做错什么?他是陆家最有出息的孩子,你们要把他也毁了吗?” 张氏的话戳中陆少卿的软肋,陆少卿沉声说,“来人,把大少爷扶下去!” “父亲,在你心里,我还是你的儿子吗?你早就想要废了吧,既然如此,你为什么杀我了,你杀了我吧,反正我也是一个废人了。” 陆璟看到陆枫如此痛苦,心里也痛,他的兄长曾经也是意气风发,也曾对他仗义维护过,为什么会闹成这样子? 苏轻宛蹙眉,既然都闹成这样,为何不和离?陆璟和西南郡主也算是订了婚,今晚就会赐婚,陆璟想必也不会再阻拦她了。“闹成这样,成何体统,还不快把他扶下去!” 陆枫一把推开那些想来扶他的婢女,脚步踉跄,“不用你们管!” 他醉醺醺地离开了。林氏望着儿子离去的背影,泪水瞬间夺眶而出,心中的怒火如熊熊烈火般燃烧,猛地转身,带着满腔的恨意,一巴掌朝着苏轻宛扇去。 苏轻宛反应极为迅速,侧身轻巧避开,微微蹙眉。 “你这个不守妇道的女人,居然勾引小叔子,陆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林氏满脸怒容,手指着苏轻宛,声嘶力竭地破口大骂,嘴角因为愤怒而微微抽搐。 苏轻宛神色平静,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笑容里带着几分嘲讽与不屑,缓缓说道:“你这是柿子挑软的捏,怎么不去骂陆璟?是不敢招惹陆璟,只敢来教训我吗?既然对我不满,和离便是。我早就提了,我与陆枫情分已尽,没必要再这么拖着。” 说着,她看向一旁沉默不语的陆璟,“三公子,你说呢?” 陆璟闻言,眉头微微皱起。他想起与苏轻宛的约定,本打算等自己成亲后再让她离开,可如今除夕宴闹成这般难堪模样,陆家的丑态尽出,让他也有些骑虎难下。 他冷着脸,目光直直地盯着苏轻宛,似乎想要从她脸上找到一丝退缩的神情,沉声道:“你想清楚了?” 苏轻宛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眼神坚定,“三公子,我心意已决。如今这般处境,对我、对陆家都好。” “不行!”林氏一听,顿时暴跳如雷,“不能和离,必须休弃!她行为不检点,就该被陆家休弃!” 苏轻宛心里一紧,名声受损倒也不太在意,可若被休弃,嫁妆就拿不出来了。她讥讽道:“不想和离,非要休弃,莫不是想扣留我的嫁妆?我谢家的嫁妆,是我傍身之物,你可真会算计。” 林氏被这话戳中要害,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嘴唇颤抖着,想要反驳却又找不到合适的话语。“你……你血口喷人!” 苏轻宛冷笑说,“是不是血口喷人,你心中清楚,我可以接受休弃,但是嫁妆必须要带走。” “你是被弃妇,嫁妆本就该属于陆家,凭什么要带走?” 苏轻宛,“那就和离。” 陆璟正要说话,倏然一个小婢女跑进来,声音慌乱,“不好了,不好了,大少爷投湖自尽了。” 165.第165章 变故 第165章 变故 风雪交加,呼啸的寒风似要将世间万物都吞噬。陆枫在醉意与绝望的驱使下,一头扎进了冰冷刺骨的湖水中。那湖水宛如无数尖锐的冰刀,割刺着他的身体。 待被救起时,陆枫已气息微弱,命悬一线。陆少卿、陆璟和林氏等人匆匆围聚在房间里,满脸焦急。 大夫一番诊治后,长舒一口气道:“幸好救得及时,命是保住了,可落下了病症,这辈子怕是要卧病在床了。” 林氏听闻,先是愣在原地,转而哭嚎,“我的儿啊,你怎么这么命苦!” 她猛地转头怒视着陆少卿,质问道:“儿子差点没了命,你是不是满意了?你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出事!这么多年,你关心过他吗?你眼里只有陆家的荣辱,只有陆璟的前程,枫哥儿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 陆少卿眼中满是痛苦与无奈。“我又何尝想看到这一幕,他是我的亲生儿子,我能不心疼吗?可事已至此,吵又有什么用?这些年,我为了陆家奔波劳累,还不是想给孩子们一个好的未来?我对枫哥儿的关心,只是你从未看见罢了。” 林氏根本听不进去他的解释,模样十分狼狈,“你少在这里假惺惺!当初枫哥儿要娶李雪樱,你百般阻挠,现在他成了这个样子,你满意了吧?你就是个狠心的父亲!” 陆少卿被这话激怒,“我何时阻挠过,最后也是依你们。”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情绪愈发激动。这时,张氏赶忙上前劝道:“莫要吵了,让枫哥儿好好休息。” 苏轻宛站在角落里,没有一丝波澜,心中暗忖,姐姐,你看见了吗?恶人有恶报,就算我没给你报仇,可老天都给你报仇了,你开心吗?可转瞬,她又黯然神伤,就算开心又如何?姐姐也活不过来了,陆枫是活是死,我或许都不在意了。 她抬眼看向陆璟,“三公子,尽快促成和离吧,否则,对谁都不好,也耽误你娶妻生子。”陆璟闭上双眼,疲惫地应了一声:“知道了。” 原本喜庆的除夕夜,如今变成了这般混乱的闹剧。宫宴马上就要开始了,三品以上的官员都要携家眷前往宫中。 陆璟身为锦衣卫副指挥使,更是不能缺席。 陆少卿嘱咐他,“你去宫中值守,莫要担心家里,这里我会处理。” 陆璟离去后,苏轻宛也打算离开,她还需回驿馆易容,换身份进宫,不能在陆家多做逗留。 谁料,林氏却突然发难,恶狠狠地命人将苏轻宛抓住,要把她押去祠堂。苏轻宛心中一惊,迅速给绿竹使了个眼色。绿竹心领神会,急忙拉过青青,在她耳边低语几句,青青便悄悄离开了。 随后,绿竹手持软剑,横在身前,目光如炬,大声喝道:“谁敢动我家姑娘,先问过我的剑!” 林氏被这举动彻底激怒,双眼通红,指着苏轻宛骂道:“你这个祸害,我儿子变成这样,都是你害的!今天我非得好好惩治你不可!” 苏轻宛神色镇定,冷笑道:“大过年的除夕夜,你却要大动干戈,就不嫌晦气吗?”林氏却不管不顾,嘶吼道:“我儿子差点被害死了,我还怕什么晦气?今天你别想轻易脱身!” 166.第166章 赐婚 第166章 赐婚 苏轻宛懒得和林氏纠缠。她不动声色地给绿竹递去一个眼神。绿竹瞬间领会,她素知自家姑娘的心思,况且今日这局面,也无需再留什么情面。她手持软剑,身姿矫健,毫不犹豫地朝着陆家护院们冲了过去,那架势,是真一点脸面也不给了。反正自家姑娘马上就要和离,往后与陆家再无瓜葛,又何必再顾虑重重。 陆家的护院们见这小丫头竟如此大胆,纷纷围拢过来,将绿竹团团围住。他们手持棍棒,神色凶狠。他们手中的棍棒带着呼呼的风声,以泰山压顶之势朝着绿竹的头顶砸去。 绿竹的身形如柳絮般轻盈地侧身一闪,那沉重的棍棒仅仅擦着她的衣角落下,带起一阵微风。她手腕猛地一抖,软剑向护院的咽喉直刺而去。“铛”的一声巨响,金属相交,火四溅,这剧烈的碰撞声在寂静的庭院中格外刺耳。 林氏在一旁看得目眦欲裂,“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连一个小丫头都对付不了!” 护院们听了,动作更狠。 苏轻宛趁着绿竹与护院打斗得难解难分之际,转身朝着西苑的方向快步走去。她的脚步匆匆,却又不失沉稳。 西苑的角门处,青云和青衣早已在那里等候多时。“姑娘,您可算来了,再不来要耽误进宫的时辰。” 苏轻宛微微点头,简短地回应道:“我们走。” 三人迅速上了早已备好的马车。马车的车轮滚滚转动,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夜晚传得很远。很快,马车便消失在了陆家的夜色之中,向着驿馆的方向疾驰而去。 苏轻宛和西南王进宫时,夜幕已经完全降临。幸好宫宴刚刚开始,他们踏入那灯火辉煌的大殿。 大殿内金碧辉煌,一群身着华丽舞衣的舞女正翩翩起舞。她们的舞衣用最上等的丝绸制成,上面镶嵌着精美的宝石,奢华昂贵。舞女们的舞姿轻盈优美,彩带飞舞。 乐队的乐师们全神贯注地演奏着,丝竹之声悠扬悦耳,与舞女们的舞蹈辉映,甚是美妙。 文武百官们身着朝服虽在殿中喝酒享乐,却是泾渭分明,因木将军生死未卜的缘故,陆首辅和西南王为首的武官势如水火。 苏轻宛随着西南王步入大殿,众人的目光纷纷投来。她微微低头,安静坐在席上,除夕宫宴,她希望一切都能顺利。 皇上在陆贵妃的陪伴下进了大殿,皇上身体似是好了些,气色极好,陆贵妃更是红光满面,雍容华贵。 陆璟身为锦衣卫副指挥使,神色冷峻,目光如炬,周敬明亲自带领手下在外警戒,时刻保持警惕,寸步不离地跟在皇上身边。 长公主率领百官起身相迎,行礼,苏轻宛静静地站在西南王身后,她的目光不经意间扫向陆璟,两人的眼神在空中交汇。那一瞬间,仿佛周围的喧嚣都消失了,自陆璟杀了木将军后,她心中就有了底气,只要有陆璟在,她总能感觉安心。 近日朝中局势波谲云诡,各方势力暗流涌动。 告病多日的陆首辅也现身宫宴,这让原本就微妙的气氛变得更加复杂。文武百官表面上和和气气,相互寒暄敬酒,但实际上,每个人心中都藏着自己的盘算,在这喜庆的除夕宫宴上,虽克制着没有当场争吵起来,可那剑拔弩张的氛围却笼罩在大殿之上。 酒过三巡,皇上端起酒杯,站起身来,目光缓缓扫过大殿,朗声道:“今日除夕,众卿家齐聚一堂,实乃我朝之幸。西南郡主才貌双全,为我朝与西南之地的和睦做出诸多贡献,实乃巾帼不让须眉。”苏轻宛连忙起身,微微欠身,以示谦逊。 皇上接着又看向陆璟,“陆璟身为锦衣卫副指挥使,尽心尽责,保我皇宫内外平安,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 皇上话锋一转,笑着说道:“朕看郡主与陆璟郎才女貌,甚是般配,不如朕为你们赐婚,皇叔意下如何?” 大殿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西南王。 西南王蹙眉,虽说心里是愿意的,面上却做出非常愠怒的神色,冷声说,“小女的婚事,向来是由她自己做主,老臣尊重她的意愿。” 陆首辅说,“儿女婚事,自古以来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时轮到郡主自己决定了?” 西南王目光一凛,看向陆首辅,毫不示弱地回应道:“我与旁人不一样,不插手儿女婚事,他们也有自己的想法,老臣不愿强迫小女。” 皇上见状,看向苏轻宛,温和地问道:“皇妹意下如何?” 苏轻宛心中一紧,她知道这一刻迟早会来。她缓缓抬起头,目光看向陆璟。陆璟的心中亦是忐忑,他虽与苏轻宛有过约定,可他始终害怕苏轻宛只是利用他来对付木将军,事成之后便过河拆桥,将他一脚踹开。 苏轻宛深吸一口气,缓缓起身,跪地说,“臣妹愿意嫁给陆大人。” 皇上听闻,龙心大悦,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连说了好几声“好”,当场便下旨赐婚。 陆首辅说,“恭喜皇上赐下这等良缘!陆璟乃我朝栋梁之才,西南郡主聪慧过人,此二人结为连理,真是天作之合。” 其余官员们也纷纷附和,言辞恳切,马屁一个接着一个。“首辅所言极是,这桩婚事简直是天赐良缘,陆大人和郡主强强联合,皇上如虎添翼。” “恭喜陆大人,得此娇妻,日后定能平步青云。” 宁远侯和陈大将军等人,面色凝重。宁远侯低声对陈大将军说道,“王爷不知怎么想的,竟会答应赐婚,陆璟背后是陆氏一族,势力本就庞大,如今再与西南郡主联姻,陆氏的权势怕是要无人能及了。” “王爷可能有自己的想法,咱们先别管了。” 宁远侯说,“看似是喜事,实则暗藏汹涌,陆璟是什么人,杀人如麻,是皇上的走狗,怎么配得上郡主。” 167.第167章 坦诚 第167章 坦诚 文臣和武将不管因赐婚有什么反应,好像都与西林永瑄无关,他与周围的一切都格格不入。他手中的酒杯不断被斟满,又一次被他仰头饮尽。他很不甘心,虽说是为了西林才会提起联姻,可他和郡主做生意交手过,很欣赏郡主的性格。 他也曾想过与西南郡主前月下的美好画面,可他心里比谁都清楚,皇上出于对朝堂局势和各方势力平衡的考量,绝不会允许西南与西林联姻。 只是,他不理解,郡主为何会如此轻易地答应嫁给陆璟? 这位陆大人虽说外表英俊潇洒,气质不凡,举手投足间尽显风流,可在朝堂上的风评却是褒贬不一、众说纷纭。有的人称赞他能力出众、手段高明,也有人诟病他行事狠辣、不择手段。在西林永瑄看来,这样一个复杂的人太过危险,是一心往上爬的狠人。 不可能会理解她的才情与志向,他并不觉得这是一桩好婚事。 宫宴上依旧呈现出一派歌舞升平的繁荣景象,悠扬的丝竹声乐不断在大殿内回荡。身姿曼妙的宫女们在文武百官之间穿梭,手中端着精美的酒壶和菜肴,有条不紊地为众人倒酒上菜。 一名身形娇小的宫女悄然无声地来到苏轻宛身边,给苏轻宛倒了酒,声音极低,“郡主,出了急事。” 苏轻宛目光一沉,这是自己精心安排在宫中的探子。她表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只是下意识地抿了抿红润的嘴唇,然后极为隐蔽地轻轻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已知晓。那宫女见状,迅速利落地起身,若无其事地混入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眨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苏轻宛故意装作不经意间的样子,将手中的酒杯打翻在地。陆璟站得高,看得也清楚,听到这声响,下意识地看向苏轻宛。 西南王也急忙转头看向自己的女儿,脸上写满了关切,“小玖,怎么了?可有伤到?” “父王,女儿不慎打翻了酒杯,实在是失礼,先去更衣整理一番。” 西南王叮嘱,“小心些,早些回来。” 宫外,狂风裹挟着暴雪肆意肆虐,呼啸的寒风如同一把把锋利的刀刃,苏轻宛觉得寒风要把她裹挟得飞起来,又冷又沉。 宫女早已在昏暗的回廊处焦急等待,来回踱步。见苏轻宛匆匆赶来,她急忙上前,神色慌张得近乎失态,急促地说道:“郡主,小皇子怕是要回天乏术了。” 她前几日就听闻小皇子身体孱弱,病入膏肓,太医们私下里都摇头叹息,认为他大概率活不过这个寒冷的冬天。 只是谁都没想到,这件事竟会在这本应喜庆团圆的除夕夜发生。 她来不及多想,迅速从怀中掏出一个雕刻精美的瓷瓶,神色凝重得如同背负着千斤重担,递给宫女,“这里是还魂丹,能吊他几日性命。在西南王离京前,小皇子不能出事,否则我担心皇上会迁怒于人,做出什么过激之事。” “郡主放心,属下定不辱命。”宫女双手颤抖着接过瓷瓶,小心翼翼地放入怀中,匆匆转身,消失在茫茫风雪之中。 苏轻宛刚一转身,就听到陆璟那低沉的声音传来,“郡主不是去更衣吗?为什么会在朝华殿外?”回廊外的风雪极大,她冷得把暖手炉握得更紧了。电光火石间,已想好对策,神色坦然地说道:“我的密探告诉我,小皇子回天乏术,怕是要夭折了。我拿了西南特有的还魂丹,希望能吊着他数日性命。” 陆璟挑眉,西南特有的还魂丹? “为什么告诉我?不怕我告密吗?” “皇上刚赐婚,我们是未婚夫妻,本该坦诚相待。我相信你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陆璟轻笑,“你真的对我坦诚了吗?没有任何隐瞒?” 苏轻宛语气坚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既已决定与你成婚,便会以真心相待。”陆璟并不信她的知无不言,却心疼她在寒风中站了许久,“去更衣吧,穿着被打湿的衣裳,不难受吗?” “你送我吗?” “好!” 两人走进风雪,进宫的宾客都有换洗的地方,苏轻宛里面换洗,陆璟在外等着,小皇子若死,皇上必会勃然大怒,西南王还想要给淮南王翻案,怕是不能呢。 苏轻宛换好衣裳出来,陆璟说,“王爷要尽快回西南,不要在淮南王旧案上纠缠,对他并无助益。” “我知道。”苏轻宛说,“父王本想趁着西林和谈翻案,如今接二连三出事,淮南王小郡主撞死后,皇上也被天下人逼迫,心中更窝着火,这节骨眼上谁敢再提起,那是找死,我父王没那么愚蠢。” 他们原本想等一等的,等过了除夕,西林各种条款都谈下来,她知道鸿胪寺那边和西林都谈得差不多了,每年西林都要向大宛朝贡,西林战败,咽下这口气。 皇上特意把宫宴办得这么铺张奢靡,就是为了向西林展示国力,拿出了大国风范,西林永瑄在各种条款上也退了步。 “皇上已找好宗室女封公主,你也劝一劝宁远侯,不要再吵着翻案,他家还有一个未嫁的二姑娘。” 苏轻宛心里一沉,那是她嫡亲的表妹,皇上还真做得出要侯府之女封公主和亲的事,陆璟是锦衣卫副指挥使,天子近卫,他的消息比谁都准确。 “知道了!” 她会去劝父王的,翻案一事只能按捺。 陆璟说,“郡主,来日方长,不要急!” 你想要的,都会有的! 苏轻宛一时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说,陆璟也不多解释,摸了摸她的暖手炉,说了声,“暖手炉都不热了,我们回去吧。” 她点了点头,两人一前一后回大殿,有人打趣说陆大人和郡主刚被赐婚,感情倒好,竟是形影不离了。 苏轻宛做出几分娇羞之色,回到席上,皇上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们。 陆璟回到皇上身边,皇上问,“让你传达的事,你传达到了吗?” “皇上放心,臣已和郡主说清楚,郡主是聪明人,她会劝王爷的。” 皇上举杯,抿了口酒,“朕这皇叔啊,就是倔,看不清楚局势,我在位一日,他就休想撼动我的权威,民间那点流言算什么,人的忘性大,过段时间,谁还记得住。” “皇上说得是!” 168.第168章 风雪 第168章 风雪 苏轻宛回到大殿,喧嚣的热闹声瞬间将她包围。她轻抿了几口醇厚的美酒,看了说话的皇上和陆璟,隐约不安。 就在这时,大公公神色慌张地匆匆走进大殿。大公公平日里总是一副沉稳持重的模样,此刻却脚步急促,脸上满是焦虑之色。 他微微俯身低声对皇上说了什么。 皇上笑容瞬间僵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掩饰的怒意。他急促起身,甚至来不及向在座的百官们做出任何解释,便在大公公的陪同下,脚步匆匆地朝着大殿外走去,衣袍随着他的动作飘动,带起一阵微风。 陆璟深深地看了苏轻宛一眼。大步流星地跟随皇上快步离去。 大殿上,歌舞依旧在热烈地进行着。乐师们也沉浸在自己的演奏中。然而,这热闹的场景在苏轻宛眼中却如同虚幻的泡影,她如踩在悬崖上,心脏也悬起来。 百官们酒过三巡,气氛愈发高涨,原本还保持着几分矜持的他们,此刻也渐渐放开了。武将们率先提议斗酒,文官们也憋了一口气纷纷同意,一时间,大殿内吆喝声、劝酒声此起彼伏,非常热闹。 西林永瑄端着酒杯,缓缓走到苏轻宛面前。“郡主,恭喜你与陆大人喜结良缘,祝你们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苏轻宛礼貌地回以微笑,心不在焉与他寒暄了几句。 西林永瑄说,“郡主,夜深了,风雪也渐大,你早些回去歇息吧。” 苏轻宛每次进宫,都觉得周围危机四伏,生怕皇上会突然使出什么阴险的手段。不过想到父王功高震主,又是宗室长辈,在朝中威望极高,皇上多少还是会有所忌惮。特别是长公主此刻也在殿中,长公主的身份和地位犹如一道无形的屏障,这让她的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 苏轻宛穿过热闹的人群,走到西南王身边,轻声说道:“父王,夜深了,我们回驿馆吧。” 此时的西南王和陈大将军正喝得兴起,陈大将军大着舌头,说话都有些含糊不清:“郡主莫要担心,我会照顾好王爷的。” 西南王也摆了摆手,“小玖,你若想回驿馆便先回吧,我和宁远侯、陈大将军还有事要和陆首辅商谈。” 苏轻宛不禁皱了皱眉头,“什么事要在除夕夜来谈?过了今日再谈也一样啊。” 话还没落音,陆首辅便端着酒杯,“王爷,许久未与您共饮,今日可要好好喝上几杯。” 西南王看着陆首辅,神色复杂,他们有昔日师生情谊,却因因淮南王翻案一事产生的不满与隔阂。他们在敬酒间你一言我一语,表面上谈笑风生,互相恭维,可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隐藏在鞘中的剑,暗藏机锋,在空气中激烈交锋。 苏轻宛知道自己再劝说也无济于事,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好转身离去。青云和青衣早已在回廊处等候,见她过来,连忙上前,关切地问道:“郡主,您要出宫吗?还是留在宫里?” 苏轻宛不知为何,突然感到一阵困乏,疲惫感如潮水般向她涌来,她揉了揉太阳穴,说道:“父王不肯出宫,我也不走了。我在殿中休息等他,你们派人守在这儿,等结束后来告知我,我们一起回驿馆。” 青云应了一声“是!”苏轻宛准备找个安静的地方休息时,长公主从殿内走了出来。长公主身着华丽的服饰,“小五,陪本宫走一走吧。” 苏轻宛心中一凛,“好!” 大雪纷飞,如鹅毛般轻盈的雪缓缓飘落,覆盖了整个内院。苏轻宛陪着长公主在雪中缓步前行,脚下的积雪发出轻微的咯吱声。寂静的夜色中,唯有梅的清香幽幽传来,仿佛在这冰冷的世界里,带来一丝温暖的慰藉。两人不自觉地顺着香气,走进了梅园。 梅园内,红梅傲雪绽放,格外娇艳。长公主停下脚步,轻声问,“小五,皇上赐婚于你和陆璟,你可是心甘情愿?” 苏轻宛微微一愣,随即镇定地回答:“是,我愿意嫁给陆璟。” 长公主轻轻叹了口气,转过身来,直视着苏轻宛的眼睛,“你心里应该明白,皇上这是想把你囚在京中当人质,陆璟也未必是真心待你。” 苏轻宛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说道:“宗室女的婚姻,本就是一场交易。能自己选,已然是幸运。至少,陆璟生得好看。” 长公主微微皱眉,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问道:“皇叔也同意了?” 苏轻宛轻轻点头,简短地回应:“是。” 长公主轻轻摇了摇头,“我实在不明白你们究竟是怎么想的,陆璟并非良配,他的心思,谁又能猜得透?” 苏轻宛目光平静,望向远处的梅林,缓缓说道:“至少,他没伤害过我。” 长公主沉默片刻,突然话锋一转:“那天念青进宫前,是你提醒他要戴上面具吧?你早就知道会发生什么,对不对?还有,那天夜里木将军离奇失踪,是你的手笔吗?” 苏轻宛心中一紧,“长公主,我实在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长公主微微眯起眼睛,说道:“你我都是为了念青,你对我,不必如此戒备。” 苏轻宛冷笑一声,说道:“既然为了念青,您该早点送他离开。他越大,长得越像了。那些见过我兄长的老将都还活着,念青在京中,实在太危险。您为何要把他留在京中过年?” 长公主的脸上闪过一丝苦涩,她缓缓低下头,说道:“小五,我和念青母子十余年,仅有三年相处缘分。我送他习武,去边境历练,已经许久不曾好好陪过他。我只是一个母亲,只想和自己的孩子过个年。” 苏轻宛心里一酸,看着长公主悲伤的模样,不忍再继续追问。每次长公主提及念青,打这感情牌,她的心里总是一阵难受。毕竟,长公主是念青的母亲,这份血脉亲情,让她无法太过强硬。 长公主深吸一口气,“木将军究竟在哪儿?他与念青的身世关系重大,他若开口,念青危矣。” 169.第169章 宫变 第169章 宫变 苏轻宛沉默片刻,缓缓说道:“他永远说不了话,您不必担心。” 长公主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你……你杀了他?” 苏轻宛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神色平静。 长公主蹙眉,“木将军久经沙场,你一个弱女子,怎么会是他的对手?是不是有人帮了你?” 苏轻宛冷笑一声,反问道:“长公主是在质问我,还是在试探我?您真的只是为了念青吗?” 长公主的目光在苏轻宛的脸上停留了片刻,最终轻轻叹了口气,转身望向远处的梅林。她的声音低沉而疲惫:“小五,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有恨。可这世上,有些事情并非你我能够掌控。念青的身世,牵涉太多人的性命。我不希望他卷入这些纷争。” 苏轻宛说,“长公主,您以为我愿意看到念青陷入危险吗?我不过是……提前做了该做的事。” 长公主的眉头紧锁,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可你这样做,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复杂。木将军的死,迟早会被人察觉。到那时,念青的处境只会更加危险。” 苏轻宛的目光依旧平静,“长公主,您不必担心。木将军的死,不会有人追查。他的消失,只会被当作一场意外。” 长公主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小五,你在玩火,你知道吗?” 苏轻宛微微一笑,“您不必再说了。” 长公主沉默了片刻,最终轻轻点了点头。她的声音低沉而疲惫:“或许吧……或许你说得对。可小五,我希望你记住,念青不仅仅是你的责任,他也是我的孩子。” 苏轻宛轻声说,“送他离开吧,念青是一个聪明的孩子,他自己应该也察觉了。” “我知道,过了元宵,我会送他离开的。” 苏轻宛倏然脚步微微一晃,长公主急忙问,“怎么了?” “或许是酒喝多了,有些头疼。” 长公主回头说,“青云,过来扶着你家郡主,去春香殿休息吧。” “是!”青云和青衣疾步过来,扶着苏轻宛,往春香殿的方向去。 一名暗卫走到长公主身边,戴着一副铁制的面具,他说,“殿下,小皇子那边出事了。” 长公主叹息,摊开的掌心接着雪,很快雪消融,“这场雪,怕是不会停了。” 苏轻宛回到春香殿时,夜色已深。殿内烛火摇曳。她坐在床榻边,手指轻轻揉着太阳穴,不知为何越来越沉。 她勉强褪去外衣,躺倒在床榻上,心中隐隐觉得不对劲——她从未如此困倦过,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拉扯着她的意识。 “难道是……酒喝多了。”她迷迷糊糊地想着。可还未等她细想,意识便已沉入了无边的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苏轻宛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惊醒。她猛地睁开眼,只觉得头痛欲裂,耳边传来嘈杂的呼喊声和兵器碰撞的声响。她心中一紧,立刻翻身坐起,却发现自己的手脚有些发软,头也有些痛。“来人!”她高声喊道,可殿外无人应答。她强撑着站起身,快步走到窗前,推开窗棂的瞬间,一股冷风夹杂着血腥味扑面而来。 青云和青衣呢? 她们去哪儿了? 宫墙之外,火光冲天。原本寂静的皇宫此刻已陷入一片混乱,禁军与黑衣刺客厮杀在一起,刀光剑影中,惨叫声不绝于耳。苏轻宛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宫变了! “父王!” 她迅速披上外衣,正准备冲出殿门,却听见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殿门被猛地推开,青衣和青云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脸色苍白如纸。 “郡主!不好了,小皇子死了……”青云胆战心惊,“皇上迁怒王爷,竟让禁军和锦衣卫把宫宴全围了。” “什么?”苏轻宛心神剧震,她仓促跑出去,青云和青衣也急着跟上她,两人都做好准备,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会保护好郡主。 “小皇子本来就回天乏术,怎么怪到父王身上,他只是寻一个理由发作而已,马上联系宫里的密探,尽量送父王出宫回西南。” 她没想到除夕宴吃的是断头饭,淮南王小郡主撞死在养心殿上,他怎么敢杀父王,十几年前被杀了,如今又策划一场宫变,他的名声是彻底不想要了吗?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迅速整理思绪。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到父王,绝不能让他落入皇上的圈套。 雪中难行,到处都是火光,或是宫变的缘故,宫女们到处奔走,乱成一团,青云和青衣护着苏轻宛往大殿那边去。 刚出春香殿,一群锦衣卫把他们团团围住了。 “奉皇上口谕,春香殿所有人不得外出,违者格杀勿论!” 苏轻宛看向青云和青衣。 仅仅一个眼神交汇,青云和青衣便瞬间领会指令,二人毫不犹豫,“唰”的一声,利剑出鞘,寒光闪烁。 青云身形矫健,如同一头猎豹般迅猛,手中长剑直逼向冲在最前面的锦衣卫。剑招凌厉,每一次挥砍都带着呼呼风声,剑刃与锦衣卫的兵器碰撞,火四溅。 青衣则如鬼魅般穿梭在敌群之中,她的剑法灵动多变,剑影闪烁。 长剑精准地刺向一名锦衣卫的咽喉,那锦衣卫瞪大了双眼,满脸惊恐,还未发出一声惨叫,便直直地倒下。 苏轻宛也不甘示弱,软剑在她手中上下翻飞,刺向那些试图靠近的锦衣卫。 青云和青衣一边奋力拼杀,一边向苏轻宛靠近,形成一道坚实的屏障,将她护在中间。他们深知此次任务的关键是保护苏轻宛安全突围,所以无论面对多少敌人的攻击,都毫不退缩。在激烈的厮杀中,青云不时回头看向苏轻宛,确保她的安全,一旦有锦衣卫突破防线靠近苏轻宛,便会立刻飞身过去,用手中长剑逼退敌人。 三人相互配合,如同一把利刃,在锦衣卫的包围圈中艰难地往外突围,所到之处,锦衣卫纷纷倒下,鲜血染红了脚下的土地。 170.第170章 噩梦 第170章 噩梦 “郡主快走!”青云说。 苏轻宛也发现了,锦衣卫对她们没下死手,应该是得了令,苏轻宛挑开一把长刀后,迅速离开春香殿。一路上风雪交加,风雪如利刃刮着她的脸颊,苏轻宛心里很急,马上要靠近春香殿时,倏然被一股非常大的力道拉到角落里。 “郡主,是我。” “我父王还活着吗?”苏轻宛红了眼,父王,你还活着吗?我来得及救你吗?明明小皇子回天乏术给了还魂丹,为什么还会死?至少能撑过今夜。 “时间紧迫,我长话短说。皇上已经下令捉拿西南王,宫门紧闭,禁军正在四处搜查。你必须立刻离开这里,否则必死无疑。” 苏轻宛心中一紧,“我父王怎么样?” “西南王凶多吉少!”陆璟也实话实说,“皇上杀心已定,我只能保下你,长公主也在劝皇上不要动杀戒,皇上却执意要给大皇子铲除西南。” “他是要逼西南反吗?当年就是这么逼迫淮南的,放开我,我要去救父王!”苏轻宛咬牙,“我们在皇宫里的密探有十余人,拼死能保父王出皇宫。” “来人,西南王叛逃,全宫搜捕,不要放过一点蛛丝马迹!”禁军首领厉喝。 苏轻宛还想着去找西南王,没防备被陆璟一掌劈晕了。 苏轻宛醒来时,四周一片漆黑。她躺在地上,冰凉的石板透过薄薄的衣衫渗入肌肤,寒意刺骨。她试图起身,却发现浑身无力,头昏沉沉的,仿佛被千斤重物压着。耳边只有自己的呼吸声,微弱而急促,回荡在这幽深的密道中。 密道曲折蜿蜒,仿佛没有尽头。墙壁上偶尔有几处微弱的火光,摇曳不定,映照出她苍白的脸庞。苏轻宛怕黑,从小就怕。她紧紧抱住自己的双臂,试图驱散那股从心底涌上的恐惧。 她喊了一声:“陆璟!” 声音在密道中回荡,却没有任何回应。 她的心猛地一沉,父王怎么样了?她想起淮南王府当年的惨状。那一夜,火光冲天,哀嚎遍野,血流成河。她的手指紧紧攥住衣角,眼泪无声地滑落,滴在冰冷的地面上。 “陆璟!陆璟!”她不停地喊着,声音越来越沙哑,可密道中依旧寂静无声。她的头越来越晕,脚步踉跄,仿佛每一步都踩在上。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只觉得眼前的黑暗越来越浓,仿佛要将她吞噬。 终于,她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重重地倒在了密道中,意识逐渐模糊。 当她再次醒来时,眼前是一片陌生的床幔。她眨了眨眼,试图适应这微弱的光线。床边坐着青云,她的眼睛红肿,显然是哭过。苏轻宛的嗓子干涩得像是被火烧过,她艰难地开口:“我……昏睡了多久?” 青云听到她的声音,猛地抬起头,眼泪再次涌出:“姑娘,您已经昏睡了三天了。” 三天?苏轻宛的心猛地一沉。青云是她身边最沉稳的婢女,从未在她面前失态过。此刻,青云的眼泪让她的心更加不安。 她强撑着坐起身,声音沙哑:“父王……父王怎么样了?”青云低下头,不敢直视她的眼睛。苏轻宛的心跳得越来越快,她抓住青云的手,急切地问:“青衣呢?青衣在哪里?” 青云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声音颤抖:“青衣……青衣死了。她被禁军杀了……王爷被囚禁了,陈大将军也被伤一条腿,宁远侯重伤……皇上封锁了消息,要世子和二公子上京,参加您和陆大人的大婚……” 苏轻宛的脑子“嗡”地一声,仿佛被重锤击中。她捂住头,眼前一阵发黑。青衣死了?那个总是笑眯眯、机灵聪慧的青衣,竟然死了?还有父王,被囚禁在宫中……她的心像是被刀割一般,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传信回西南!”她猛地抬起头,声音急促,“哥哥们不能上京!这是陷阱!” 青云抹了抹眼泪,低声道:“密探已经去传信了,可是……不知道信件能否传出城。” 苏轻宛的心沉到了谷底。她掀开被子,强撑着下床,走到窗边。窗外是一片风雪交加的景象,红梅在寒风中傲然绽放,美得刺眼。这是陆璟的别院,她曾经无数次在这里与他共赏雪景,谈笑风生。可如今,这一切仿佛都成了讽刺。 “今天……初三了。”她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青云站在她身后,低声啜泣。苏轻宛望着窗外的风雪,心中一片冰凉。这一切,真是一场噩梦。可她知道,这场噩梦,才刚刚开始。 陆璟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大氅上沾满了风雪,带着一股浓重的血腥气。苏轻宛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手指紧紧攥住窗框,指节发白。青云站在她身后,目光如刀,狠狠地盯着陆璟,仿佛要将他看穿。 “你回来了。”苏轻宛的声音冷得像冰,眼神中带着深深的失望和愤怒。 陆璟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缓缓走进房间,将大氅脱下,随手搭在椅背上。他的动作依旧从容,可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却透着一丝疲惫和隐忍。他看向苏轻宛,声音低沉:“你醒了。”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苏轻宛的声音颤抖,带着压抑的怒火,“皇上的计划,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陆璟沉默片刻,摇了摇头:“我若说我不知道,你信吗?” 苏轻宛的眼中闪过一丝痛楚,声音陡然提高:“我怎么可能会信!你是天子近卫,他做什么决定,你都知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 陆璟看着她那张悲伤而愤怒的脸,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他走近一步,声音轻柔却坚定:“我真的不知道。直到小皇子死了,我才明白这一切。” “小皇子?”苏轻宛的眉头紧皱,心中隐隐不安,“他怎么会死?我明明给了还魂丹!难道他没吃?” 陆璟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皇上早就知道小皇子回天乏术,还魂丹……根本救不了他。” 苏轻宛的瞳孔猛地收缩,声音颤抖:“你什么意思?” 陆璟的声音低沉,仿佛每一个字都带着千斤重量:“皇上要囚禁西南王,需要一个正当的理由。谋害皇嗣……是最好的理由。所以,他亲手掐死了小皇子。” 171.第171章 谋反 第171章 谋反 苏轻宛望着窗外那如鹅毛般纷纷扬扬飘落的大雪,心中却似有一团烈火在熊熊燃烧,烧得她五脏六腑都疼痛难忍。 她怎么也想不到,那个坐在金銮殿上看似威严无比的皇帝,竟会如此心狠手辣。为了囚禁她的父王——西南王,竟连一个无辜的小皇子都能痛下杀手。小皇子那般年幼,虽然回天乏术,可他终究没死。 “陆璟,我父王究竟如何了?他被关在宫中的哪个地方?” 陆璟微微皱了皱眉头,神色凝重地说道:“郡主,切不可轻举妄动。如今这皇宫之中,已然是天罗地网,想要救出西南王,简直难如登天。” “那怎么办?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父王死在这深宫之中?还是要让我的兄长们上京来白白送死?”苏轻宛眼眶也渐渐泛红。 陆璟沉默了,他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回答。在这冰冷的皇宫之中,他虽身为天子近卫,却也深感无力。 “我住在这里,是皇上的意思吧?你是来监视我的,对不对?”苏轻宛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失望,她紧紧地盯着陆璟,似乎想要从他的脸上找到一丝否认的神情。 陆璟缓缓地点了点头,低声说道:“是。” 苏轻宛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说道:“你曾说过,愿意为我做任何事,这话还算数吗?” 陆璟望向窗外那无边无际的风雪,思绪也仿佛被这风雪卷向了远方,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陆大人,你还是想清楚吧。日后西南怕是要被定为反贼,我也不再是高高在上的郡主了。你早点与我撇清关系,或许还能保你平安。”苏轻宛轻嗤,“我也不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你帮我杀过木将军,这份恩情我记住了,我绝不会往外说。从今往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便好。” 陆璟冷笑一声,说道:“是郡主想要和我撇清关系吧?” “是情势所迫,逼得我们不得不刀剑相向。你是天子近卫,我是反贼之女,除了撇清关系,我们还能如何?” “你当真是反贼之女吗?”陆璟突然转过头,目光深深地看着苏轻宛,那眼神仿佛能看穿她的灵魂。 苏轻宛心中一震,问道:“你什么意思?” 陆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我派去西南的人回信了,真正的西南郡主在西南,你不是李雪玖,你到底是谁?” 苏轻宛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的心中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慌乱。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隐藏得如此之深的身份,竟然还是被陆璟发现了。她的脑海中迅速闪过无数个念头,该如何应对眼前的局面?承认自己的身份,还是继续装傻充愣? 就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陆璟又开口了:“我并不想为难你,只是我必须弄清楚你的身份。你放心,只要你如实相告,我不会将此事泄露出去。” 苏轻宛看着陆璟,心中五味杂陈。她知道,这个男人或许是她此刻唯一的希望,可她又不敢轻易相信他。在这波谲云诡的宫廷斗争之中,谁又能真正地信任谁呢? “我……我的确不是西南郡主李雪玖。”苏轻宛咬了咬牙,终于决定坦白,“我本是西南王府的一名侍女,只因郡主被人暗中下毒,生命垂危,而我与郡主容貌有几分相似,西南王便让我冒充郡主,来到京城,想以此寻求一线生机。”陆璟微微皱了皱眉头。他看着苏轻宛,心中不禁对她生出一丝怜悯。一个弱女子,竟要背负如此沉重的使命,在这危机四伏的京城中周旋。 “既然你不是郡主,为何还要为西南王如此拼命?”陆璟问道。 苏轻宛苦笑一声,说道:“西南王对我有救命之恩,我这条命本就是他给的。如今他深陷困境,我又怎能坐视不管?” “既是如此,你能相信我吗?我说什么,你都照做。” 苏轻宛说,“我答应你,只要能救出西南王,我什么都愿意做。” 翌日清晨,天色尚有些朦胧,陆璟便带着苏轻宛进宫。一路上,苏轻宛的脚步略显沉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她穿过长长的宫道,寒风扑面而来,尽管白雪皑皑,可她似乎还能闻到那股血腥的味道。 她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除夕夜,那一幕幕残酷的场景如噩梦般在她脑海中不断闪现。 养心殿内,炭火燃烧着,将所有的寒冷都驱散得一干二净。皇上随意地躺在暖塌之上,身上披着一件精美绝伦的披风,手中捧着书卷,一副娴雅安静的模样,乍一看,倒像是一位温润如玉的贵公子,可谁又能想到,眼前这看似温和的人,正是制造了无数惨案的罪魁祸首。 苏轻宛站在殿中,身姿挺直,并未下跪行礼。皇上微微抬眸,目光落在她身上,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说道:“皇妹见君,为何不跪呀?” 苏轻宛毫不畏惧地直视着皇上的眼睛,冷冷地说道:“跪与不跪,又有什么区别呢?在您心里,我们一家早就被认定为反贼了,我也等着你来索命。”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皇上轻笑出声,那笑声在这温暖的殿内却让人感觉不到一丝温度:“皇妹多心了,你可是朕赐婚给陆大人的,朕肯定会保你性命无忧。” 陆璟静静地站在一旁,默不作声。 苏轻宛深吸一口气,说道:“皇上,咱们还是开门见山吧,您召我前来,究竟想说什么?” 皇上放下手中的书卷,坐直了身子,神色变得严肃起来:“你是个聪明人,皇叔谋害皇子,如今被囚禁在宫中,已然是凶多吉少。他想要活命的话,就让你的兄长们上京来。朕知道西南的探子在京中很是活跃,怕是已经把消息传回西南了。你的兄长们若是不想上京,那你父王的脑袋可就保不住了,朕可以斩下他的头颅示众,到时候还能让你去观刑。” 苏轻宛被皇上这番话气得笑出了声:“皇上,您这是在逼西南造反吗?” 皇上微微眯起眼睛,反问道:“你们会反吗?” 172.第172章 密信 第172章 密信 苏轻宛说,“皇上如此步步紧逼,我们又有何选择?西南向来忠心耿耿,却被您无端猜忌,如今更是拿父王的性命相要挟,您这是要把我们逼上绝路!”皇上看着苏轻宛,既有着上位者的威严和审视,又似乎带着一丝对局势的掌控欲:“朕也不想走到这一步,只要你们乖乖听话,朕自然不会为难你们。” 陆璟站在一旁,听着两人的对话,心中暗自思量。他深知这局势已然到了千钧一发的时刻,稍有不慎,便会引发一场大乱。他抬眸看向苏轻宛,暗示她要冷静。 苏轻宛深吸一口气,她必须冷静。“皇上,既然您如此笃定,那我也不再多言。只是我想见见父王,至少我要亲眼确认他是否安好。” 皇上微微挑眉,似乎对苏轻宛的要求有些意外。这时,一直沉默的陆璟上前一步,轻声说道:“皇上,让郡主去见见西南王吧,也好让她安心。” 皇上思索片刻,终是点了点头,应允了此事。 苏轻宛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飞到父王身边。陆璟在前面带路,两人朝着地牢的方向走去。通往地牢的阶梯阴暗潮湿,每下一级台阶,寒意便更重一分,苏轻宛冻得瑟瑟发抖,可脚步却愈发急促。她满心都是父王受苦的模样。 苏轻宛一眼便看到了那个蜷缩在角落里的身影,正是她心心念念的西南王。西南王还穿着除夕宴上的朝服,只是如今已血迹斑斑,狼狈不堪,手脚被粗重的铁链紧紧拷着,形容憔悴。 “父王!”苏轻宛悲呼一声,泪水不受控制地滚落。 西南王缓缓抬起头,看到苏轻宛的那一刻,非常惊喜,这便是他在这黑暗地牢中唯一的慰藉。 陆璟见状,轻轻挥手,地牢中的禁军鱼贯而出。 苏轻宛快步上前,蹲在西南王身边,想要抱住他,却又怕弄疼他满身的伤口。西南王颤抖着伸出手,想要摸摸女儿的脸,却被铁链限制了行动。 西南王张了张嘴,本想和女儿说些西南的事,可目光触及一旁的陆璟,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是轻声说道:“平安就好,平安就好啊……” 苏轻宛强忍着泪水,说道:“父王,我在陆家别院,一切都好,没有受罪。皇上要如期给我和陆璟举办婚礼,定在三月,还让兄长们上京参加婚礼。” 西南王一听,脸色骤变,急切地说道:“绝对不可以!他们上京,那是死路一条!只有活着,才有希望啊!”他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我没有杀皇子,皇上就是想逼迫我们谋反!” 陆璟在一旁默默听着,这时接口道:“小皇子本就回天乏术,刺激到了皇上。如今皇上膝下只有大皇子,若大皇子遭遇不测,这皇位大概率会落在西南王身上,所以皇上才想尽办法要铲除西南王一脉。” 西南王闻言,冷笑一声,目光如刀般射向陆璟,突然问道:“当初本王上京,曾经收到密信,劝本王不要上京,难不成是陆大人所为?” 173.第173章 阴差阳错 第173章 阴差阳错 苏轻宛望着陆璟,不知为何竟有点期待,似是盼着他能点个头。地牢里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息,昏黄的灯光在墙壁上摇曳,映出三人清冷的身影。 陆璟说,“我不曾给王爷写过密信,只是敬佩王爷为人,盼您周全,没想到王爷一腔孤勇,仍然上京。在您心里,皇上是当年淮南案的主谋,那您为何还要上京呢?您觉得他会仁慈开恩,放过你们吗?” 西南王的身子微微一颤,他缓缓低下头,陷入了沉默。 那些被深埋在心底的往事,如潮水般涌上心头,让他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他缓缓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沧桑:“我本以为,只要我足够坦诚,只要我能将当年的真相呈现在皇上面前,他会念及旧情,会还淮南一个公道。我低估了这深宫里的黑暗,也高估了他的仁慈。” 苏轻宛见状,忍不住开口说道:“父王只希望给当年的淮南讨一个公道。” 陆璟冷笑一声,那笑声在这阴森的地牢里显得格外刺耳:“不见得吧。王爷带郡主上京,早就猜到皇上要把郡主留在京中,可您仍是带郡主来京,只是为了给淮南平反吗?”他向前走了两步,站定在西南王面前,目光紧紧地锁住他:“王爷,您我都清楚,朝堂之上,没有简单的是非黑白。这背后的利益纠葛、权力争斗,远比我们看到的要复杂得多。您如此冒险进京,难道就没有其他的考量?” 西南王脸色一沉,冷声问道:“你什么意思?” 他的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眼前这个看似温和的陆璟,似乎知道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他警惕地看着陆璟,心中暗自思量,这个天子近卫究竟想要做什么?他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刀,刺向自己最脆弱的地方。 陆璟负手而立,气势惊人,“您或许也早就猜到皇上要联姻,只能选自己的心腹,也做好了牺牲郡主的准备,是想要给儿子们拖延时间,西南早就想反了吧,为此也准备了十几年。” 苏轻宛诧异问道:“父王,他说的是真的吗?哥哥们打算反了?” 西南王连忙说道:“别听陆璟胡说八道,西南手握重兵,皇上忌惮,寻理由要赶尽杀绝罢了。说我谋反,我何苦谋反,西南是宗室最出色的一脉,皇上儿子病弱,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杀了皇子们,何苦谋反,背上千古骂名?” 陆璟轻笑一声,那笑容里却没有一丝温度:“皇上为什么会病弱?王爷为何不告诉郡主呢?” 苏轻宛心里咯噔一下,她隐隐感觉到,这个问题背后隐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而这个秘密或许将彻底颠覆她的认知。 “父王,皇上身体不是自幼病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地牢里,烛火摇曳,昏黄的光勉强驱散些许黑暗,却照不亮这压抑沉重的氛围。西南王狠狠瞪了陆璟一眼,沉声道:“果真不管什么事情都瞒不住锦衣卫,陈年旧事都调查得一清二楚。” 苏轻宛的心猛地一揪,焦急地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父王!”陆璟神色平静,缓缓开口:“皇上虽自幼病弱,可太医悉心调养,本已快痊愈。然而登基后,却突然中毒,身体迅速垮了下去。好在太医院高手众多,才勉强捡回一条命。皇上初登大宝便遭此大难,怀疑是淮南王功高盖主。当年宫里又揪出许多淮南的探子和死士,有人死前供出背后有主谋,皇上便怀疑到了淮南王身上,所以默许文官集团陷害淮南王。” 苏轻宛如遭雷击,不可置信地看向陆璟,声音拔高:“你说我父王给皇上下毒,陷害淮南?” 她的脑海一片空白,在她心中,父王一直是顶天立地的英雄,怎么可能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西南王急忙反驳:“绝对没有,小五,你别听他挑拨离间。” 他的眼神中满是焦急与担忧,生怕女儿真的相信了陆璟的话。 陆璟轻轻一笑,说道:“我怎么是挑拨离间,郡主把王爷当成父亲,你们父女情深,我怎么挑拨?” 苏轻宛浑身僵硬,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冷得不像话,只觉得地牢的风太阴沉了。她看向西南王,眼中含泪,声音带着哭腔:“父王,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西南王看着含泪的苏轻宛,缓缓开口:“当年宫变太混乱了,那毒……。” 他的声音低沉,像是在回忆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西南的毒比较厉害,许多毒无解。当年宫变那么混乱,我也有争帝之心。”西南王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挣扎,“在太子和几位王爷死后,我也有希望继承大统。原本没必要多此一举,可我在西南封地,听信京中密探的话,先帝喜爱燕王一脉,为以防万一,给当今皇上下了毒。其实在皇上登基前,毒就下了,只是毒发作得慢,本来就是慢性毒药,发作缓慢,等毒发时尘埃已定,皇上登基,怀疑淮南王。其实当时宗室几名有希望的继承人,我都下毒了,后来又偷偷解了毒。或许是皇上身体本就虚弱,毒发得早,也来不及解毒,一切是阴差阳错。” 苏轻宛手脚轻颤,瘫软在地,陆璟心疼地拉着她,抱在怀里,西南王看着心如死灰的苏轻宛,眼睛泛红。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西南王望着苏轻宛,眼中满是愧疚与自责,艰难地开口:“小五,对不起,父王错了。可当年真不是有心的,也从未有过陷害淮南之心。明明所有事都计划得好好的,却突然生了变故,情势发展不受控制。” 苏轻宛静静地站在原地,眼神悲凉如水。她一直都不是一个喜欢追溯往事的人,总觉得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人要往前看。可如今,这接踵而至的变故,却让她不得不直面那些被岁月尘封的秘密。这些事,与她息息相关,她无法再置身事外。 西南王也很痛苦,他和淮南王关系那么好,虽然他姓李,可天地良心,他从未想过要陷害淮南王,更没想过利用他去夺位。若是真有这种心思,当年宫变之时,他就会去求淮南王帮忙。他太了解这位兄弟的品行,若开口,淮南王或许会为了他冒险,可他做不出这样的事。 陆璟静静地走到苏轻宛身旁,轻轻拥住她微微颤抖的肩膀,他的怀抱带着些许温暖,却驱散不了苏轻宛心中的寒意。陆璟神色平静,目光淡淡地看向西南王,轻声问道:“王爷为何要和小五说对不起?” 174.第174章 诀别 第174章 诀别 苏轻宛像是突然从一场迷幻又惊悚的梦境中惊醒,她猛地推开陆璟,神色冷淡,“这事和陆大人没关系。” 陆璟闻言,眉心瞬间一蹙,眼中闪过一丝受伤,却又很快隐去,默默无言,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周身的气息仿佛都冷了几分。 西南王见状,急忙出声:“小五,别信他,他是皇上的爪牙,千万不要轻易上他的当。” 陆璟却不慌不忙,挑眉反问:“我做过什么伤害郡主的事?从未有过。相反,郡主想做什么,我都竭力相助。王爷呢?把郡主陷于危险境地的,不正是您吗?” “够了,不要再说了!”苏轻宛突然大声喊道,难掩疲倦。今晚,她所接受的信息实在太多,大脑早已不堪重负,那些真相与谎言交织在一起,让她头痛欲裂,她实在不想再听下去了。 她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看向陆璟,语气缓和了些:“陆璟,能让我和父王单独说几句话吗?” 苏轻宛半跪在西南王身边,“父王,您对我恩重如山,救命之恩,抚养之恩,没有您,我早就死了。我不会因为陆璟几句话就恨您。我也相信,您不曾有过加害淮南之心。”她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眼下处境艰难,我们父女要一致对外。我想知道,哥哥们究竟是怎么打算的,是真的要反吗?” 西南王看着苏轻宛,眼神里满是慈爱与愧疚。他对这个女儿向来是推心置腹的,以往瞒下一些事,只是因为心中愧疚,觉得对不起淮南。此刻,他没有丝毫隐瞒,实话实说:“上京前,我们聊过。我说过,若是我被扣在京都,那就反了!” 苏轻宛心里一沉,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碎裂开来。她想起小时候,父王教导她和兄长们习武时的场景。那时父王常说,淮南一脉骨子里就恪守着君臣之道,生于淮南,死于战场是最大的荣耀。 她难掩悲凉轻声说道:“我想给淮南翻案,也没想走造反这一条路,因为我知道造反血流成河,百姓生灵涂炭,如今还是被逼着走这一条路了。父王束手就擒也不想造反,定会对我很失望吧。”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像是在喃喃自语,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淮南王的身影,心中暗自思忖:“父王,你在天上看着,会觉得失望吗?” 西南王看着苏轻宛,轻声问,“小五,你会帮你的哥哥们吗?” 苏轻宛坚定地点了点头:“他们是我的兄长,我当然会帮。” 西南王欣慰地笑了笑,说道:“父王看得出来,陆璟对你情根深种,好好利用他。若父王遭遇不测,不要管,活着,活着等到哥哥们来救你,小五,他们会让你如愿的,皇上不愿意翻案,让哥哥们给你翻案。” 昏黄的光晕在潮湿的墙壁上摇曳不定,将陆璟的身影拉得又长又瘦。他静静地站在不远处,目光始终落在苏轻宛和西南王身上,既有不悦,也有探究。 几名禁军匆匆走来,在陆璟面前停下,为首的禁军恭敬地抱拳行礼,压低声音说道:“陆大人,时辰不早了,你们该走了。再待下去,我们也难办。” 陆璟走过来,轻声说,“郡主,该走了!” 苏轻宛紧紧地握着西南王的手,仿佛那是她在这世间最后的依靠。她的眼中满是不舍与悲伤,泪水在眼眶里打转,随时都可能夺眶而出。 她害怕这一走,就是诀别,日后再也见不到父王了。西南王倒是显得格外平静,他轻轻拍了拍苏轻宛的手,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语气温柔却又充满力量:“小五,做你该做的事,顺着你的心走,不管你做什么决定,父王都支持你。” 苏轻宛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悲痛,泪水夺眶而出。在她的记忆深处,幼年时,她曾有过一位疼爱自己的父王,然而命运弄人,父王早早离世。后来,她在西南王身边长大,西南王待她如亲生女儿一般,给予她最好的教养,给她商贸大权,教她读书习武,将自己毕生的本领毫无保留地传给了她。 西南王从未要求她一定要为西南效命,而是温柔地告诉她,不管身处何方,都要有一技之长,都能找到谋生的办法,哪怕离开西南也无妨。在她的心中,西南王早已和亲生父亲无异。 苏轻宛缓缓跪地,挺直脊背,庄重地给西南王行了一个大礼。她的眼神中透着坚定与决绝,一字一顿地说道:“父王,我一定会救你的。不惜一切代价。” 陆璟微微蹙起了眉头。他不知道苏轻宛说出这番话是有意为之,还是出于内心的真情流露。 西南王眼眶泛红,强忍着泪水,摆了摆手,示意苏轻宛起身。陆璟走上前,轻声说道:“郡主,地牢阴冷,你身体会受不了。” 苏轻宛缓缓起身,最后深深地看了西南王一眼,随着陆璟离开地牢。 地牢外,寒风呼啸,雪漫天飞舞,如鹅毛般纷纷扬扬地飘落。苏轻宛和陆璟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这茫茫风雪之中,只留下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很快又被大雪掩盖。 出宫的途中,两人一直都很安静,没有交流,苏轻宛或许是地牢太久,有些风寒,微微咳嗽几声,手脚冰冷,哪怕马车有炭火也暖不了身体的寒冷。 陆璟说,“很冷吗?”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苏轻宛点了头,真的很冷。 陆璟靠近,轻轻地拥着她,把她抱在怀里,男人的胸膛带着鲜活的温度,仿佛能抵抗严寒的天气。 陆璟说,“有我在,一会就暖和了。” 苏轻宛不解地问,“为什么皇上愿意让我见父王,我们说的话,你都会一五一十地告诉他吗?” “我离得远,听不清你和王爷说什么。”陆璟的话非常委婉,态度却很鲜明,他不做伤害苏轻宛的事。 他希望苏轻宛能相信他,虽然他知道,真的很难。 “我父王给宗室下毒一事……皇上知道吗?” 175.第175章 风雪 第175章 风雪 夜色渐深,凛冽的寒风裹挟着鹅毛大雪,肆意地席卷着大地。 马车内倒是没那么冷,陆璟也没想过瞒苏轻宛,“那时我还未曾踏入锦衣卫,我的师父柳江身为指挥使,顺水推舟把矛头指向淮南。后来皇上起了疑心,重新开启调查,如今已有了些许眉目。那年我前往西南,身负重伤之际遇到你,实则就是为了查此案。西南方面极力隐瞒,然而终究是纸包不住火。” 苏轻宛恍然大悟,“原来如此,皇上对西南的恨意,看来早有体现,只是我和父王竟后知后觉。尤其是父王,一直以为当年的事做得天衣无缝。如今宗室的毒虽已解,本以为没人会起疑,没想到还是瞒不了一世。”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陆璟淡淡地说道,目光温柔地回视苏轻宛,眼神交汇间,千言万语尽在其中。 待两人回到别院时,子时已过。青云早已等候多时,见他们回来,立刻命人烧水。苏轻宛疲惫地将自己泡在热水中,那冰冷的手脚,渐渐回暖。 青云走到苏轻宛身旁,压低声音说道:“姑娘,我已经联系了所有的密探,包括晨风。若要营救王爷,我们恐怕得潜伏进宫。” 苏轻宛闻言,陷入了沉思,片刻后缓缓说道:“救不了的,若是莽撞行事,不过是飞蛾扑火,死路一条。” 青云微微一惊,眼中满是恨意,恨那皇宫无情地葬送了她的姐妹。可即便心中恨意滔天,她还是保有理智。 苏轻宛轻声安抚她:“我来想办法。” 如今的她,已然决定孤注一掷。 青云看着苏轻宛眼中的决绝,心中涌起一丝不安,问道:“姑娘,你想做什么?” 苏轻宛却只是沉默不语。 “不管姑娘想做什么,青云都会万死不辞。” 苏轻宛突然问道:“青云,你们姐妹后悔过跟着我吗?” 青云连忙摇头:“从未后悔,姑娘给了我们新生,这些年带我们走南闯北,我们姐妹这十年的生活,比许多女子一辈子都精彩。我不后悔,姐姐虽已殒命,想来她也不会后悔的。” 苏轻宛听后,心中感慨万千。她这一路走来,历经无数艰难险阻,却也从未后悔,如今更是注定要一条路走到黑了。 待苏轻宛梳洗过后,陆璟便来了。 陆璟素来克己复礼,子夜时分造访她的闺房,绝非他一贯的作风。苏轻宛将他引至暖榻旁坐下,青云适时奉上热茶。 陆璟递过一盒安神香,声音温和如春风拂面,“郡主夜来难眠,我特寻来此香,点燃后或可助你安睡。” “有毒?”苏轻宛眉梢微挑,除夕之夜那昏沉之感令她心生疑窦,却苦于无迹可寻。 “仅是安神之用,无毒。”陆璟神色自若,“你已在我监控之下,别院内外遍布锦衣卫,其中不乏皇上耳目。皇上既将你赐婚于我,自是希望我能掌控你,进而逼西南走上谋反之路。从今往后,恐怕要委屈郡主与我同室而居了。”“你我虽有婚约在身,但同住一屋,恐不合礼数。”苏轻宛语气冷淡。 “礼数乃死物,人却是活的。”陆璟不以为意。 “随你便!”苏轻宛懒得与他争辩,她刚梳洗完毕,屋内炭火虽旺,仍透着一丝寒意。她裹紧厚厚的披风,将自己缩成一团,神情间满是厌倦与烦躁。 陆璟凝视着她那苍白如纸的脸庞,心中涌起一股怜惜之情。他靠近苏轻宛,轻轻拉过披风,将她拥入怀中。苏轻宛微微蹙眉,虽不习惯这般亲密,却也未加抗拒。 她的手脚冰凉刺骨,他紧握她的手,恨不能将自身温度尽数传递给她。苏轻宛一直心存疑惑:陆璟为何会喜欢上自己? 她自知是个无趣之人,除了赚钱谋算外,毫无女子柔情,更非善解人意之辈。“陆璟,你为何会喜欢我?”她终于忍不住问道。 “难以言表。”陆璟轻叹,“或许是缘分使然。” “那也是一段孽缘吧。”苏轻宛苦笑。 他的手与她十指紧扣,苏轻宛的手并不柔软,只有一层薄薄的皮肉包裹着骨头,手心还布满了茧子,这并非大家闺秀的手,倒更像是一位女将军的手。 然而,这样的亲密交缠却让风雪都显得不那么寒冷了。 “孽缘也罢,良缘也好,都是缘分。”陆璟缓缓说道,“当年在西南共度的那些日子,是我难得的悠闲时光。雕、晒太阳、闻香,那是我小半生中少有的快乐时光。小五,我从未向你提及过家中之事,你可愿一听?”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关于陆家的事,苏轻宛早已耳熟能详,她早已调查得一清二楚,甚至将之整理成文字置于案头。然而,她似乎真的从未听过陆璟亲口述说。 陆璟的声音低沉而缓慢,仿佛在回忆一段尘封已久的往事。他的父亲,是一个谨小慎微的男子,寒窗苦读多年,终于中举外放为官。他一生兢兢业业,为民请命,是百姓口中的好官。陆璟从小耳濡目染,心中也渐渐种下了青云之志,渴望像父亲一样,成为一个为民谋福的清官。 苏轻宛静静地听着,心中却暗忖:若你父亲泉下有知,看到你如今成了双手染血的锦衣卫副指挥使,恐怕会失望至极吧。 “我父亲并非死于水患。”陆璟的声音忽然冷了几分,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他是被人害死的。” 他缓缓道出那段陈年旧事。当年,陆家在任上时,地方权臣觊觎良田,企图逼迫他父亲同流合污。然而,他父亲刚正不阿,坚决不从,最终被设计死在水患中,对外却宣称是意外身亡。 “从那以后,我便弃文从武。”陆璟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决绝,“我本想从军,在战场上挣得军功,光宗耀祖。”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深邃,“我从小就知道权力的重要性。我出生时,陆家还未显达,家世低微,连本家都不愿认我们。我曾亲眼目睹大伯母如何低声下气地讨好那些权贵夫人,像狗一样被人使唤。我和陆枫从长辈身上学到的最刻骨铭心的事,就是权力的重要性。” 苏轻宛听罢,心中泛起一阵复杂的情绪。她看着陆璟,那张平日里冷峻的脸此刻却透出一丝脆弱。她忽然明白,他为何会走上这条路——不是为了权势本身,而是为了不再被人践踏,为了掌控自己的命运。 “权力……”苏轻宛轻声呢喃,仿佛在咀嚼这个词的分量。她抬起头,与陆璟的目光交汇,仿佛在这一刻,两人的心靠得更近了一些。 176.第176章 软禁 第176章 软禁 权力对一个人的影响有多大,苏轻宛比谁都清楚。她的家族,正是覆灭于权力的倾轧之下。她痛恨权力,却又深知它的无可避免。 “所以,你拼命往上爬,就是为了权力?”她轻声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探究。 “是。”陆璟毫不犹豫地答道,目光坚定而坦然,“这并不可耻。至少,在你想杀木将军时,我帮你杀了,还能遮掩痕迹,甚至将暗杀你的尸体送到陆首辅家门口。即便他知道是我做的,也不敢轻举妄动。” 这就是权力的迷人之处——它能让人无所顾忌,也能让人无所畏惧。 苏轻宛沉默片刻,低声道:“常言道,弄权之人,必遭反噬。” 她顿了顿,抬眼看向陆璟,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可我喜欢。” 陆璟闻言,唇角微扬,将她拥得更紧了些。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几分感慨:“皇上要杀淮南王,西南王想登基,其实都是权力在逼着他们一步步往前走。皇上知道西南王下毒,害得他身体孱弱时,起初只是一笑置之。他曾说,当年宫变,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谁有本事,谁登基。若他被害死,那是他没有天命。” “那后来为什么恨?”苏轻宛问。 “因为皇子公主一个接一个夭折。”陆璟的声音冷了几分,“那毒不仅残害了他的身体,也毁了他的子嗣。太医虽不敢明说,却已暗示了真相。皇上是聪明人,一听便懂。他已夭折了将近十个孩子,怎能不恨?”他顿了顿,语气中透出一丝沉重,“不仅子嗣艰难,即便生下来,也大多带着弱症,难以养大。” 苏轻宛倏然推开陆璟,一阵冷风袭来,驱散了两人相拥时的温暖。她沉声问道:“你什么意思?是在告诉我皇上是无辜的,是被逼的?” 陆璟摇头,知道她误会了。 “我只是想告诉你,若当年宫变登基的是西南王,皇上这一脉也不会有好下场。淮南一脉,同样难逃厄运。”他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你似乎把淮南,看得比西南还要重要。” 苏轻宛不愿再与他谈下去,冷冷道:“我累了,要歇息了。陆大人自便吧。” 她转身回到床上,背对着他躺下。陆璟半躺在暖榻上,望着她的背影,心中泛起一丝无奈。每次谈起淮南平反或西南王的事,他们总会不欢而散。其实,他的观念与苏轻宛并不相同。 因为在他看来,皇上对天下人而言,是一个好皇上。 这一夜,对苏轻宛而言,过得格外缓慢。陆璟睡在暖榻上,房间里明明只有两个人,离得那么近,却又仿佛隔了千山万水。 苏轻宛心中暗忖:陆璟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所以在劝她吗?他说皇上是个好皇上,可那又如何?难道她淮南一族就该白白牺牲吗?他逼西南谋反,哥哥们真的反了,血流成河,那些将士们的性命又算什么? 对百姓而言,皇上或许是个好皇上;可对忠臣良将而言,他却是一场灾难。他不过是在为他的孩子们铺路,准确地说,是在为大皇子铺路。 可如果……大皇子死了呢? 苏轻宛的心猛地一跳,被自己这恶毒的念头惊到了。她怎么会生出这样的想法?若真如此,她和皇上又有什么区别?可转念一想,在这皇权之下,道德又算得了什么?不过是一层虚伪的面具罢了。思绪纷乱中,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官员们要等到上元节过后才上朝,朝中大小事务都交给了内阁处理。锦衣卫近来也没什么大事,陆璟将琐事都丢给了周敬明,自己则陪着苏轻宛住在别院里。说是陪伴,实则是一种软禁。苏轻宛被看得极严,连青云都没办法往外传递消息。 一日,陆璟无意间提起,鸿胪寺卿与西林的和谈已接近尾声,各项条款都谈得差不多了,双方还算融洽。西林永瑄是个精明的既得利益者,借着大宛内部武将与文臣之间的矛盾,提出了许多过分的要求。内阁竟一一答应了,还签下了一份十年和平条约。 苏轻宛听后,冷笑一声:“这种条约,不过是一张废纸罢了。西林人从不重诺,毁约是家常便饭。当年我父亲驻守边境时,西林就多次背信弃义,他们的信誉,根本不值一提。” 陆璟挑眉看她:“你觉得这条约无用?” “自然无用。”苏轻宛淡淡道,“西林永瑄不会轻易被放回去的。” “哦?”陆璟饶有兴趣地问,“你怎么知道?” “显而易见。”苏轻宛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讥讽,“若放他回去,等我哥哥们起兵谋反,与西林联合,皇上的龙椅还坐得稳吗?即便和谈成了,西林永瑄也必定会被留在大宛当质子。他想娶谁,皇上自然会满足他,只要他安安分分地留在这里。” 陆璟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你看得倒是透彻。” 苏轻宛没有接话,心中却泛起一阵冷意。这局面,确实有意思。可她被软禁在这别院里,探听不到外界的消息,只能从陆璟口中得知一二。她心中不免有些急躁,尤其是想到初七将至。 初七,在西南是一个极为重要的日子。这一天,家族要祭拜先祖,长辈要为晚辈赐福。苏轻宛本想借此机会见一见西南王,却被无情地拒绝了。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她站在窗前,望着远处灰蒙蒙的天空,心中涌起一阵无力感。这别院如同一座精致的牢笼,将她与外界彻底隔绝。而她,只能将希望寄托在陆璟身上——这个她既信任又防备的男人。 “为什么?”苏轻宛眉头紧蹙,眼中闪过一丝不解与焦虑,“上一次我还能见到父王,为何这次不行了?” 陆璟神色平静,语气却不容置疑:“皇上的意思,是让你安心在别院里待着,等着成婚。” 苏轻宛闻言,拳头猛地攥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她冷笑一声,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意:“好,很好。” 她的心中隐隐不安,总觉得父王那边出了什么事。她必须想办法让自己的人出去探听消息。青云见状,低声在她耳边说道:“姑娘,这事好办。我把他们都毒倒,咱们就能出去了。” 177.第177章 诱饵 第177章 诱饵 苏轻宛从来不是甘于被囚禁的人,更不愿被束缚。困在这别院里,与外界隔绝,连一点消息都收不到,只能被动等待成婚,对她而言无异于一种折磨。 陆璟将别院守得如铁桶一般严密,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晨风几次试图联系她,都无功而返。即便是陆璟出府采买,也只会带上亲信之人,绝不给旁人可乘之机。 苏轻宛终于忍不住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试探:“过年不回家,你家里人都不催你吗?你总该走亲戚吧?整天守在别院里,有什么意思?我又逃不掉。” 陆璟神色淡然,目光落在窗外纷飞的风雪上,轻声答道:“我是锦衣卫副指挥使,往年过年也常在宫中值守,家里人早就习惯了。况且有大伯父和大伯母在,他们不会多管我。”他说完,转过头来看她,眉梢微挑,“你想出去,是吗?” 苏轻宛沉默不语,眼中却闪过一丝期待。 陆璟微微一笑,语气温和:“我可以陪你出去。” 她有些不信,目光中带着怀疑。陆璟却继续说道:“我在别院守着你,是奉命行事,却也甘之如饴。我不希望你困在这内宅中,整日闷闷不乐。若你想出门,我可以陪你。” 苏轻宛闻言,心中一动,却故意挑衅道:“我想去南风楼。你家别院的厨子手艺太差,饭菜难以下咽。” 其实,她胃口不佳,陆璟早已换了许多厨子,口味多变,她却总是挑剔,不过是为了刁难他罢了。 陆璟并未生气,反而认真问道:“你喜欢什么菜肴?” “西南口味的饭菜,我都喜欢。”她淡淡道。 “好,我会寻一些会做西南家常菜的厨子来。”他答应得干脆,语气中没有一丝不耐。 苏轻宛对他的有求必应感到意外,却依旧冷淡以对。陆璟也不失望,既然她想去南风楼,他便如她所愿。 周敬明却有些担忧,劝告陆璟,“皇上让你看守郡主,若你带她出去,她传递消息,皇上定然会震怒,西南那边还没消息,不要生事吧。” 他是一心为陆璟着想,陆璟也知道。 周敬明是他发小,也是他的兄弟,如今也就他最操心他的事。 “放心吧,我有分寸。” 除夕过后的天气越发寒冷,户外的水缸不过一个时辰便会结冰,树梢挂满晶莹的冰凌,美得别有一番韵味。京都的风雪与西南截然不同。西南的雪柔软绵密,层层叠叠铺满大地,孩子们总爱在雪中嬉戏,甚至有人从屋顶跳入厚厚的雪堆中。湖面结冰后,来年冰雪融化,湖中的鱼儿格外鲜美。而京都的风雪却冷得刺骨,寒风如刀,刮在脸上生疼。树梢上的冰锥仿佛随时会坠落伤人。 陆璟信守承诺,当夜便带苏轻宛前往南风楼。初上的南风楼本该是最热闹的时候,即便近日宫变频发,局势紧张,几名武将或被削职或重伤,却丝毫不影响京中过年的氛围。正如那句“各扫门前雪”,街道上依旧热闹非凡,舞狮队的锣鼓声远远传来。 然而,当马车停在南风楼前时,苏轻宛却皱起了眉头。这座京中最热闹的酒楼,此刻竟空无一人。 “我包下了整座南风楼。”陆璟淡淡开口,“今夜,这里只接待郡主一位客人。” 苏轻宛冷笑一声,语气中带着讥讽:“陆大人真是阔气啊。欠着外债还能如此挥霍,实在令人意外。该不会是仗着副指挥使的权势,不赔偿酒楼一晚的损失吧?” 陆璟听出她话中的嘲讽,却并不动怒,只是微微一笑:“郡主多虑了。这是郡主的酒楼,我自然不会欠债。” 苏轻宛闻言,眉头紧蹙,心中一惊。他竟知道南风楼是她的产业?这家酒楼名义上的掌柜与她素不相识,表面上毫无关联,他是什么时候查到的?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她压下心中的不安,冷冷问道。 陆璟已带着她上了楼,三楼的雅间最东边是她常来的地方。她以谢昭兰的身份出现时,总会刻意避嫌,但作为西南郡主时,却从不掩饰。 “这间酒楼太可疑了。”陆璟坐下后,慢条斯理地开口,“短短数年间在京中崛起,若无人在背后扶持,绝无可能。郡主,京都与西南不同,做生意不能心急。”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小二端上茶来,是苏轻宛惯喝的茶叶。陆璟为她倒了一杯,继续说道:“你是西南郡主,整个西南封地都是你的,天生便享有西南王的权力与人脉,做生意自然顺风顺水。可你没体会过普通人一步一步做生意的艰辛。我家落魄时,祖母也曾做过生意补贴家用,我跟在她身边数年,深知银子难挣。京都这地界,但凡能赚钱的生意,背后都有权贵撑腰。比如灯街,地租归皇室,分成也要上交;经营权在陆家手中,又要被剥削一成。南北街则是宁远侯和陈大将军的地盘,他们占去大头,只有他们的人才能做成生意。你走遍京都每一家商行,背后都站着权贵。钱与权从不分家。南风楼崛起太快,早已引起各方势力的怀疑。虽表面背靠宁远侯,但只要仔细调查,便会发现宁远侯夫人和姑娘们极少来此。锦衣卫只需查清银子的去向,便能知道这酒楼的主人是谁。” 苏轻宛听罢,心中了然。陆璟说得没错,但锦衣卫平日事务繁忙,怎会无缘无故去查一家看似背靠宁远侯、毫无疑点的酒楼?除非…… 她忽然明白了。是那次抓捕晨风时,陆璟对南风楼起了疑心。那场蹊跷的大火,正好救了晨风,也破坏了他的计划。 “我来南风楼,是为了传递消息。”苏轻宛直视陆璟,语气平静,“既然你早已知道,为何还要带我出门?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陆璟放下茶杯,目光深深地看着她,苏轻宛心口狂跳,倏然回过神来,“你是故意以我为诱饵,来抓捕西南的密探?” 178.第178章 生辰 第178章 生辰 “在郡主心里,我就这么不可靠吗?”陆璟的声音里竟透出一丝委屈,仿佛苏轻宛的怀疑让他受了莫大的冤枉。 苏轻宛只觉得可笑。他是锦衣卫,她是反贼之女,他们之间哪来的信任可言?又怎么可能有信任?陆璟曾说过会为她做任何事,可她不敢全信。这何尝不是一种悲哀——她无法全身心地相信他。 “既然你可靠,为什么不告诉我父王的消息?还要我出门打听?你不告诉我,我只能来南风楼。他们会把消息留在这里,可你包了场,他们进不来。我自然会怀疑你是为了诱捕他们,拿我当诱饵。”苏轻宛冷冷道。 “告诉你王爷危在旦夕,你要做什么?进宫救人吗?那是死路一条。你只会白白送命。”陆璟的声音很轻,窗外的雪飘飘洒洒,室内的寒意也如隆冬般刺骨,“郡主,听我一句劝,王爷这一局已是死局,不要再挣扎了。” 苏轻宛何尝不知这是死局?无论怎么选,父王都活不了。她若进宫救人,只会和他们一起死。哥哥们若谋反,西林已归降,西林与保皇党的军队夹攻之下,除非天佑西南,有如神助,否则哥哥们也是凶多吉少。 大宛与西林打了这么多年,劳民伤财,百姓困苦,都盼着和谈休战。边境打仗,拼的是银子和粮食。如今能和谈,将士们都盼着过上耕读安定的日子。若此时造反,挑起战乱,只会遗臭万年。 因为,他们是战争的罪魁祸首,因为师出无名。 父王的罪名是谋害皇嗣,天下皆知。这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可西南王是宗室,没有九族这一说。如今皇上要西南王的儿子们上京申辩,摆明了是鸿门宴,就是要他们的命。 造反,师出无名;顺从,死路一条。 无论如何,都是死局。 她不知道该怎么破局。 “没事,左右我会和父王、哥哥们在地下团聚的。”苏轻宛轻笑,语气中带着几分释然。看淡生死,平常心罢了。她十二年前就该和父王、哥哥们团聚的,“侥幸活了这么多年,一事无成,我对自己真失望。” 真的,很失望! 陆璟微微蹙眉,压下心底的怒火,“你又不是西南王真正的女儿。他真正的女儿养在西南,养尊处优。你为什么要为了西南,赔上自己的命?” 苏轻宛深深地看着陆璟,心中一阵刺痛。 “你对陆少卿,也如父亲一样敬重,不是吗?他若出事,你也会舍命相救,不是吗?” “那能一样吗?” “有什么不一样?”苏轻宛反问,“我自幼被父王抚养,聘请名师,授我诗书武功,又教我谋生自保。他给我权力,让我自由选择。父亲该做的,他都做了。在我心里,他就是我的第二位父亲。” 西南的手足,是上天赐予她的手足。 陆璟蹙眉,“郡主,西南一旦反了,你就是质子,也是西南抛弃的棋子。” “我希望哥哥们能反,踏破这皇城,血洗李家皇室,给我和父王报仇雪恨。”苏轻宛的声音尖锐,眼底燃起一片血海深仇,“我当年想错了,我该死!我不该恪守什么君子之道,忠君仁义,不该只想着给淮南翻案……既然是来报仇的,杀人最痛快。名声什么的,不要在意。只要赢了,自有史书大儒为我分辨。我为什么要执着于翻案?我真傻,我就该杀了他们!报仇,就是要见血,才痛快!” 她早该这么做的,也早该这么想了。 为什么要遵守淮南家规祖训,永不背叛李家皇室?那是初代淮南王和开国郡主立下的约定,与子孙后代有什么关系? 枝繁叶茂的淮南一脉,一夕之间没了。为什么留下她这条血脉,还要牢记祖训?祖先的牌位都烧了,祖训又有何用?列祖列宗若有灵,淮南又怎么会落到这样的结局? “郡主,慎言!”陆璟厉声道,“京中都是皇上的耳目,你这么大声,不日就会传到他的耳朵里。” “哈哈哈哈,我怕了吗?”苏轻宛大笑,眼中含泪,“烂命一条,大不了就拼了!想要我变成质子、棋子?永远不可能!” 窗外风雪呼啸,仿佛也吹过苏轻宛燥怒的胸膛。她忽而冷静下来,明明情绪还未平复,却淡淡说了一句:“我饿了。” 一刻钟后,掌柜带着小二上菜了。 掌柜与苏轻宛并无交谈,只是担忧地看了她一眼。苏轻宛也没有说什么,神色始终冷静。餐桌上摆满了西南的家常菜,并非南风楼寻常的招牌菜。 掌柜轻声道:“郡主,今天是初十,您的生辰,多少吃一点吧。” 陆璟一怔,心脏猛地收紧。原来今日是她的生辰。他和她还在争论西南王的生死,伤了她的心。若没有这场变故,宫中会为她准备一场盛大的生辰宴,她会得到百官的祝福、后妃们的赏赐。他也会精心为她准备惊喜。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孤独地困在别院中,像一朵即将凋零的牡丹。 他心疼,又难过。她怎么没提起过呢? 往年在淮南,她的生辰一定过得很热闹吧。有父王、母妃,还有兄长、姐妹……陆璟越想,心中越难受。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无人祝贺,生辰又有什么可过的。”苏轻宛淡淡道,语气中透出一丝凄凉。 陆璟心脏微微一拧,酸楚极了,给她倒了杯酒,“我陪你过,郡主,生辰安康。” 他举着酒杯,定定地看着苏轻宛,仿佛眼底只有她,过分专注的目光,总是给人深情的错觉,苏轻宛轻笑,与他碰了杯。 这酒是黎安检查过的,自然没什么问题。 陆璟懊恼,他没准备生辰礼,这是他陪苏轻宛过的第一个生辰,竟没有生辰礼,难免会遗憾,“郡主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你都给吗?”苏轻宛问。 “只要我有!” “我要皇上的命。”苏轻宛莞尔一笑,甚至可以说是俏皮的,非常灵动,像一个恶作剧的少女。 陆璟沉默了,这是他给不起的礼物,也是他没有的礼物。 “哎,真遗憾,吓着你了。”苏轻宛笑容明艳,又喝了一杯酒,“这样的礼物,我自己去拿才爽,就不劳累陆大人了。” 179.第179章 真面目 第179章 真面目 陆璟听了苏轻宛的话,心中微微一凛,头皮发麻,仿佛一股寒意从脊背直窜上来。他感到一种大祸临头的预感,难以阻挡。她要做什么?弑君吗?还是……他不敢再往下想。 “小五,你冷静一下,别乱来。”陆璟的声音低沉而急促,眉头紧锁,眼中满是担忧,“宫中禁军把守如铜墙铁壁,皇上身边的暗卫更是身手不凡,甚至比我更强。你若贸然行动,只会是飞蛾扑火,不仅救不了你父王,还会激怒皇上,让局势更加不可收拾。” 苏轻宛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我与父王身陷囹圄,怎么走都是一条死路。既然如此,我就要自己闯出一条活路来。成了,我和父王脱困;死了,我也试过,甘心了。死马当成活马医,让我坐以待毙?绝无可能!” 她的语气坚定,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陆璟看着她,心中一阵刺痛。他知道,她已经打定了主意,再多的劝说也无济于事。 就在这时,陆璟忽然感到一阵晕眩,眼前的世界开始旋转。他扶着额头,手背上的青筋暴起,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怎么会……” 他低声喃喃,声音中带着一丝不可置信。 苏轻宛微微一笑,支着下巴,俏皮地眨了眨眼:“我出身西南,最擅长用毒,只是藏得深,不曾告诉你罢了。酒是没毒的,可喝到你嘴里,就不一定了。” 陆璟的瞳孔骤然收缩,心中一阵冰凉。他强忍着腹部的剧痛,声音沙哑:“你为何没事?” “我有解药啊。”苏轻宛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玉瓶,倒出一粒解药,放在掌心,“唯一的解药。” 陆璟苦笑,额上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内心的震惊与疼痛:“其实,我带你来南风楼,就做好了你可能会逃离的准备。我是你逃离的绊脚石,你若想要自由,总要踢开的。” 苏轻宛的目光复杂而深邃,漆黑的眼瞳中仿佛藏着无尽的秘密。她的笑意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冷静与决绝。她静静地看着陆璟,仿佛在等待他的下一步反应。 陆璟的腹部绞痛愈发剧烈,他强撑着身体,声音低沉而沙哑:“黎安和锦衣卫们……也被你毒倒了吧?” 苏轻宛没有回答,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陆璟苦笑,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与恳求:“黎安跟了我十来年,锦衣卫也都是我的兄弟。郡主,高抬贵手,放他们一条生路,行吗?” 苏轻宛的眉头微微一挑,语气中带着一丝讥讽:“你死到临头,却要我放过他们一条生路?” 陆璟的声音依旧温和,却透着一股坚定:“怎么说呢,他们都是一群跟着我出生入死的兄弟。我是他们的主子,就要保他们的命,保他们的家人。他们只是听命行事,什么都不知道。你的目标是我,杀了我,你就自由了。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事,没有人再拦着你。”门外一片寂静,连苏轻宛的婢女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街道远处传来阵阵叫卖声,忽然间,一阵爆竹声响起,烟在夜空中炸开,绚烂的光芒映照在雪地上,美得令人窒息。 陆璟抬头望向窗外,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临死前,竟还能见到这样的美景。”他的面容在烟和雪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清俊,却带着一种破碎的美感,令人忍不住心疼。 片刻后,他的目光重新落在苏轻宛的脸上,声音轻柔而低沉:“小五,我若死了,皇上很快就会得到消息。城北有一条密道,顺着护城河可以出城。你去找杨家铁铺的长生,他会帮你。” 他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块令牌,放在桌上,缓缓推给苏轻宛:“你拿着令牌去找他,他会帮你。不要进宫,西南王为保世子,恐怕已是凶多吉少。我已有两天不曾见他,皇上怕我与你互通消息,所以不许我知晓。以我的判断,凶多吉少。” 苏轻宛的心猛地一沉,仿佛被人狠狠打了一拳。尽管她早有心理准备,但听到这个消息,仍感到一阵剧烈的疼痛与绝望。这样的感受,她曾经经历过一次,如今再次袭来,依旧让她难以承受。 “你快出城去!”陆璟的声音愈发虚弱,胸口闷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他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低声问道:“这毒发后,我还有多少时间?” “一炷香吧。”苏轻宛的声音冷得像冰,眼中却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 陆璟苦笑,眼中满是遗憾:“我还有很多未了的心愿。父亲一心想着振兴陆家,我没能做到;临死前没能见母亲一面,也很遗憾。还有……”他深深地看了苏轻宛一眼,声音轻柔得几乎听不见,“不曾与你成婚,也是一种遗憾。如今想一想,不成婚,也是好事。可是小五,我都要死了,你能让我见一见你的真面目吗?” 苏轻宛惊愕。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青云的易容术一向高明,能以假乱真,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你知道我是易容?”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警惕。 “知道。”陆璟的声音依旧温柔,仿佛在谈论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何时?”苏轻宛的警惕更甚,心中泛起一阵不安。她一直都很小心,怕陆璟看穿她的真面目。那一次在红袖楼,她是故意喝醉勾引他的。陆璟亲吻她后,她就怕他看穿易容,很快打断了亲密。 “重要吗?”陆璟的声音轻柔,仿佛带着一丝恳求,“临死前,我就这么一个请求,能满足我吗?至少,我想知道,我喜欢的人,究竟是什么模样。” 苏轻宛的心猛地一颤,轻声问,“陆璟,你恨我吗?” “恨你?我为什么要恨你,因为你要杀我吗?”陆璟苦涩一笑,“这门亲事,是我求来的,我明知与西南是死对头,仍想要与你终成眷属,你也劝过我,不要执迷不悟,我求仁得仁,有什么可恨的。” 180.第180章 君恩 第180章 君恩 苏轻宛心里酸楚,怎么会这么傻,死到临头,都不后悔,竟还给她安排了一条生路,陆璟从未伤害过她,不管是她当他的嫂子,还是西南郡主,陆璟都是一名君子,除了南风楼围捕时无意中差点杀了她,那也是他职责所在,她却给他下毒,虽然…… 她笑起来,仍是支着头,冲淡心中的酸涩,“陆大人,你不必惊慌,我给你下的毒,只是会让你暂时变得很难受,这毒啊……一炷香就能解。” 陆璟困惑,目光落在玉瓶上,苏轻宛说,“骗你的。” 他松了口气,又不耻下问,“小五,你把毒下在哪儿了?” “这么机密的事,陆大人就不必知道了。”苏轻宛目光看向窗外,“这场雪,下得真大啊,没完没了,好像永远也停不了。” 她听起来,有些难过,陆璟倏然问,“你……你究竟派人做了什么?” “放心,我不弑君,他这么惜命的人,身边总有一堆人,我杀他做什么?”苏轻宛叹息,“明知道以卵击石的事,我不会去做,陆璟,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对他这么忠诚?” “众人都说我是因救驾有功,被皇上重用,其实在进锦衣卫前,我就见过皇上。”陆璟缓缓说起他和皇上之间的旧事,“我想要给陆家挣功名,想要为父亲平反昭雪,所以我去了战场。我本可以凭借着自己一身本领闯出一番事业来。可偏偏,那年回京,诬陷我父亲的人进京了,且荣升成二品官员,他踩着我父亲的尸骨,成就自己的青云路,女儿高嫁进侯府,儿子娶了氏族之女,满门荣耀,我父亲的尸骨却躺在冰冷的河水里,我怎么会甘心?战场攒军功太慢了,慢到我忍不了,可我不知道怎么办?那时我还年幼,我可以投身陆首辅家,虽然我们旁支血脉很远,求一求,或许能有一条出路,我太急切地想要报仇,却又低不下头真的去求陆首辅。那阵子意志消沉,遇到皇上微服出宫,皇上常年被困宫墙,难得出宫,身边就带大公公,竟被京中纨绔欺负。我那时年少,不知天高地厚,喝了酒又有几分热血,最恨高门氏族的子弟,抡着拳头就与人打起来,打落他三颗牙齿。那人是宁国公府的公子,有家人撑腰,很快就来拿人,我本以为自己会有一场牢狱之灾,谁想到……皇上竟保了我。他带我去喝酒,问我要不要来锦衣卫。我心想既然要低头,要当狗,我当然要给天下最尊贵的人当狗,所以我进了锦衣卫。”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苏轻宛听懂了陆璟的话,在陆璟眼里的皇上,和在她眼里的皇上,那是不一样的。 两人交谈进了僵局,每个人的立场都不一样,那就没什么可谈的,谁也说服不了谁,苏轻宛也必须要承认,哪怕皇上对淮南犯下累累罪行,他对百姓而言,就是一个好皇帝。西南王打西林这么多年,要钱有钱,要粮食有粮食,他非常果断,知道一定要打服西林,才能保护边境安定,才能保护百姓安居乐业,他也做到了。 如今和谈,更是四海升平,所以当年许多人诟病他心狠手辣杀了淮南一族,后来也不了了之,所以淮南王小郡主撞死在养心殿,对他的名声虽有损,却不致命,就像是一颗石头投进了池子里,学子们的声音被压下去后,他又可以高枕无忧。 他也擅长制衡之术,文臣武将都平衡得那么好。 在陆璟看来,杀了他,下一任帝王能做得到这么好吗? 苏轻宛冷笑,他对你有恩,是你们的事情,他和我有仇,就是有仇,父母族人之仇,不共戴天,必须要报! 周敬明顶着风雪,一路疾驰,马蹄踏在厚厚的积雪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神色慌张,匆匆赶到别院,连身上的雪都来不及抖落,便直奔陆璟所在之处。 见到陆璟,周敬明大口喘着粗气,背后冷汗早已湿透衣衫:“宫中出事了!大皇子被人下毒,如今命悬一线。皇上像是发了疯,把所有伺候大皇子的人都砍了。陆首辅也进宫了,皇上要你立刻进宫调查。” 陆璟闻言,脸色骤变,下意识地看向苏轻宛,难以置信。大皇子不过是个几岁大的孩童,难道是郡主给他下的毒?陆璟只觉腹部一阵绞痛,他强忍着不适,对周敬明说道:“你先出去等着。”待周敬明离开后,陆璟缓缓走到苏轻宛面前,目光紧紧锁住她:“是你做的?” 苏轻宛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回避,坦然点头:“是我做的。你可以告诉皇上,是我下的毒,一命换一命。他想要大皇子的命,那就让我父王离开京都,这笔账,他怎么算都划算。他就这么一个儿子,自幼体弱,好不容易养大,平日里捧在手心疼爱,想来也不希望他出事。” 陆璟眉头紧锁,声音低沉而急切:“你疯了?你这样做只会彻底激怒他,后果不堪设想!” 苏轻宛却冷冷一笑:“那你说,我该如何救我父王?我早就说过,哪怕赌上性命,我也要救他。皇上若不愿意,大不了我们都死。” 陆璟深知此刻事态紧急,他匆匆起身,走到门口又回头深深看了苏轻宛一眼。苏轻宛读懂了他目光中的担忧与不舍,轻声说道:“你放心,我不会逃的,我就在你的别院等消息。” 陆璟转身离去,与周敬明一同翻身上马,向着皇宫疾驰而去。风雪像刀子般刮在脸上,陆璟从怀中掏出一颗药丸,毫不犹豫地服下。周敬明好奇又疑惑地问道:“那是什么?” “解毒丹。”陆璟神色凝重,声音被风声吹散,“我早就防着郡主,也备好了解毒丹。” “郡主给你下毒?”周敬明满脸不可置信,“难怪你脸色这么差,你们这玩的什么名堂?” 陆璟面色阴沉,没有回应,只是策马扬鞭,加快了速度。 与此同时,南风楼里,掌柜神色焦急地来见苏轻宛。她看着苏轻宛,眼中满是忧虑:“姑娘,离开京都吧。说不定王爷已经遭遇不测,留下来,你也会死的。” 苏轻宛不为所动,冷静问道:“晨风查到父王的消息了吗?” 掌柜无奈摇头:“晨风带人进了皇宫,除了下毒,就是在查找王爷的下落,目前还没有消息传回来。” 苏轻宛目光坚定:“我要等,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我不会一个人独活,若父王还活着,我便有筹码和皇上谈。” 181.第181章 审问 第181章 审问 陆璟快马加鞭赶到皇宫,一股浓烈的血腥气便扑面而来。天子之怒,犹如雷霆万钧,浮尸遍地,眼前的场景令人触目惊心。大皇子宫中伺候的人,被处死了一波又一波,足足二十余人横七竖八地倒在血泊之中,场面惨不忍睹。 陆贵妃瘫坐在地上,哭得肝肠寸断,数次昏厥过去。她一生只育有这一个儿子,视为眼珠子般疼爱,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不仅她自己百般呵护,皇上也是倾尽心力护着。谁能料到,这备受宠爱的大皇子竟会遭人毒手,被人下毒。 大皇子自幼体弱,刚出生时更是孱弱不堪,皇上和陆氏全族都将他当作稀世珍宝,专门安排了医术精湛的太医为他调养身体。陆家更是不惜耗费巨资,搜罗天下奇药,只为让大皇子能健康成长。甚至还迷信地寻来身体康健的孩童衣服给大皇子穿,希望能保佑他平安顺遂。 平日里,伺候大皇子的人都是经过严格筛选和层层考验的,这些年一直养在陆贵妃宫中,与外界几乎隔绝,旁人想要安插眼线或者动手脚,简直难如登天。 长公主正在安抚皇上,皇上眼眶通红,腰背微弯,满屋弥漫着悲伤与杀气。陆念青静立一旁,神色凝重。陆璟踏入殿内,皇上抬眸,目光如刀,声音冰冷而威严:“陆璟,查清楚,朕要知道是谁做的。朕要把那人千刀万剐。” 陆璟躬身行礼,声音沉稳:“遵命。” 长公主深深看了陆璟一眼,眼中闪过一丝不安。陆璟身上还带着宫外的风雪,仿佛将寒意带入了这深宫之中。长公主心中忐忑,隐隐觉得这场风波远未结束。 陆璟转身离开,前往大皇子的寝宫,仔细询问今日毒发的经过。禁军已问过一遍,但他需要更细致的线索。今日午后,大皇子一直在书房写大字,听太傅讲学。午后小憩半个时辰,醒来后继续写大字。晚膳与陆贵妃一同用膳,精神尚可,只是略显疲惫。 每逢冬日,陆贵妃都提心吊胆,生怕大皇子受寒。正殿与偏殿间的回廊外,厚厚的帘子挡住了风雪。大皇子想去赏梅,陆贵妃也不允,只让人剪了梅带回宫中供他赏玩。 晚膳后,大皇子继续读书,规矩极好,除了牛乳,未曾进食其他。夜间洗漱后,他突然中毒倒地,吓得一众婢女惊慌失措。 陆贵妃宫殿附近有太医值守,来得极快。最好的保命药丸都给大皇子服下,勉强吊住一口气。太医们正在殿内会诊,试图查明大皇子所中之毒。 陆璟将禁军的问题重新问了一遍,细致到大皇子一整天的行程。他心中隐约怀疑,若是苏轻宛动的手,必然是晚膳后。她在南风楼释放了杀人的信号,宫内密探得到消息,立刻行动。 没想到,她的棋子竟隐藏得如此之深,能对大皇子下毒。 大皇子宫内,除了近身伺候的六名婢女,其余皆被处死。皇上宁可错杀,不可放过。这六名婢女因嫌疑最大,被关押在南殿,跪了一地,脸上满是恐惧。见到陆璟,她们纷纷喊冤。 陆璟将禁军的问题一一问过,婢女们声音发颤,似乎已预感到难逃一死。然而,若真是她们动手,必然是视死如归。严刑逼供,不过是下下之策。 陆璟淡淡开口:“我们都知道,宫变时血流成河,西南王生死未卜,下落不明。有人是西南的人,想要给大皇子下毒,无非是为了复仇。皇上既已筛过一遍,特意留下你们,说明你们之中,必有凶手。若你们能交出解药,救回大皇子,弃暗投明,我保证你们能活着离开皇宫,隐姓埋名。”婢女们纷纷磕头喊冤,声称自己是陆家的人,父母兄弟皆在陆家,绝不可能背叛陆家,背叛贵妃。 陆璟挑眉,语气依旧平静:“皇上的耐心有限。若你们执意不认,天亮前,皇上失了耐心,也会将你们全数处死。又或许,你们可以相互指认。你们都在殿中伺候,谁都有机会接触大皇子。你们觉得,谁的嫌疑最大?” 六名婢女面面相觑,忽然齐齐指向一名身形单薄的少女:“是她,一定是她做的!大皇子沐浴前的茶水,是她端进去的。” 那宫女名叫碧云,闻言容失色,急忙辩解:“茶水是我从翠云手里接过来的,和丽云一起送进去的。大皇子的衣食住行,至少都有两人经手,相互监督。我们与大皇子同吃同住,若大皇子出事,我们也会出事。” 翠云也急忙开口:“茶叶是宫里早就备下的,太医也检查过,没有问题。茶水没有毒,怎么可能是她?肯定是碧云最后动了手脚。” 碧云急得眼泪直掉:“茶水我也喝了!大皇子的饮食都有人试毒,我端给他的茶水若有毒,我也会毒发。为什么我没毒发?” 六名婢女吵成一团,相互指责,声音尖锐而混乱。陆璟静静听着,脑海中梳理着当夜大皇子宫内的每一个细节。忽然,他睁开眼睛,目光如炬,似乎捕捉到了什么关键线索。 “够了。”陆璟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婢女们顿时噤若寒蝉,殿内一片死寂。 陆璟缓缓起身,目光扫过六名婢女,最终停留在碧云身上。陆璟走近她,低声问道:“碧云,你可知道,若大皇子不治,你们六人,无一能活。” “我没下毒,就算陆大人杀了我,我还是一句话,我是无辜的。”碧云哭着磕头。 “那你告诉我,谁的嫌疑最大?” 碧云摇头,“我不知道谁的嫌疑最大,大皇子毒发得太突然,我们都来不及去想就被关押起来,若真要下毒,我们都有机会。” “这毒来自西南吧。”陆璟端坐首位,声音冷静,“西南王虽下落不明,可郡主在别院外,郡主若能解毒,也算是立了功,你们说呢?” 六名婢女都抵着头,纷纷摇头,陆璟的话几乎是明示了,可凶手并不接招,陆璟脸色一沉,“行吧,锦衣卫大牢也许久不见血,来人,带下去,严刑拷打,打到她们愿意说为止。” 182.第182章 筹码 第182章 筹码 六名婢女被粗暴地拖了下去,不一会儿,凄厉的惨叫声便划破夜空,在这死寂的皇宫中回荡。 陆璟独自站在纷飞的大雪之中,寒风如刀割般刮过他的脸颊,雪纷纷扬扬地落在他的肩头,可他却浑然不觉寒冷。 他心里清楚,即便自己不严刑拷打,皇上盛怒之下,也绝不会轻易放过这群婢女。若能从她们口中得到一些线索,找到真凶,那自然是最好不过。 就在这时,长公主从殿内走了出来,她身姿优雅,步伐稳定。她静静地站在了陆璟的身旁,目光如炬,直直地看向陆璟,声音虽轻,却似裹挟着风雪般凌厉:“你心里很清楚这毒是谁下的,为何不直接和皇上说?莫不是你心存袒护,别有居心?” 陆璟心中猛地一沉,长公主这话如同重锤,敲在他的心坎上。他表面却依旧波澜不惊,神色冷峻,目光迎向长公主的审视,沉声道:“殿下,话可不能乱说。宫中守卫森严,我一直奉公执法,怎会知晓这幕后黑手是谁?您无端指责,可有什么证据?” 长公主微微眯起眼睛,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她轻轻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几分嘲讽:“小五还好吗?我知道皇上要为你们举行大婚,你也保了她的命,如今把她软禁在府中。她向来爱自由,被软禁对她来说,恐怕是生不如死。你口口声声说不知凶手是谁,可别告诉我,你连一点怀疑都没有。” 陆璟眉头微皱,“小五在府中安然无恙,她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掌控之中。殿下是怀疑小五下毒吗?她从未和外界通信,我把人看得很严。殿下若是不信,可以随便找府中的锦衣卫来问。皇上也派人监察着,但凡我有半点不忠心,皇上也不会如此信任我。” 长公主冷笑一声,笑声在风雪中显得格外刺耳:“我听皇上说过你们的故事,你向来忠心,皇上也信任你。可自从你主动求娶西南郡主起,这忠心就变得有些可疑了。如果小五真的做了大逆不道的事,你是会帮她遮掩,还是告发呢?她若是你的结发妻子,你舍得伤害她吗?在忠君和爱情面前,你到底会选什么?莫不是,你已经被儿女情长迷了心智?” 陆璟说,“长公主殿下,您这话说得就有些过了。我陆璟一生只知忠君爱国,爱不过是虚幻的东西,我怎会为了它自毁前程。这宫中发生的一切,我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给皇上和大皇子一个交代。” 长公主摇了摇头,眼中满是不屑:“那你就该告诉皇上,你怀疑西南。皇叔被关押,如今有能力动手的,恐怕只有小五。太医很快就会查出是西南的毒,到时候皇上还会相信你吗?你莫要心存侥幸,到时候被牵连,可就追悔莫及了。” 陆璟拱手,“多谢长公主关心,我正在审讯,一旦有结果,绝对不会隐瞒。这宫中之事错综复杂,还望殿下莫要轻易下论断,以免误了大事。” 长公主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陆璟独自站在雪中,心中暗自思忖,听长公主的意思,西南王似乎还活着,只是被关押了起来。或许,小五真的能为自己杀出一条生路。长公主还说,让他再好好查查淮南翻案一事的源头,这其中究竟有什么深意?是在提醒自己什么吗? 大皇子依旧昏迷不醒,留给陆璟的时间不多了,天亮之前,他必须做出决断,同时也要为小五找出一条活路。 他深知,毒肯定不能让小五来背,若是能让小五解了这毒,或许还能和皇上做个交易。就在这时,一名侍卫匆匆跑来,神色慌张地说道:“大人,有一名婢女扛不住了,是碧云招了!” 陆璟快步走进地牢,只见碧云瘫倒在地上,眼神空洞。她缓缓开口,声音虚弱:“我父母虽是陆家家仆,我是家生子。可十年前,家中遭遇大祸,是西南王救了我们全家。从那以后,我就投靠了西南王,我父母并不知晓此事。毒是我下的,我听闻西南王已死,我要给他报仇,还他当年的恩情。这毒是西南密探给我的,无色无味,就连银针都试不出来。唯一的解药,我已经吃了。” 说完,碧云落下泪来,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突然大喊一声:“王爷,奴婢尽忠了!” 随后,她一头撞向墙壁,当场气绝身亡。 陆璟拿着供词,匆匆赶往陆贵妃殿中,将供词呈给皇上。皇上看完后,咬牙切齿地说道:“派人去别院,把小五带进宫来!” 苏轻宛一进宫殿,陆贵妃就冲过来,扬手要打她,苏轻宛眉心一沉,“你动我一根手指头,你都没解药。” 陆贵妃的巴掌就这么生生地停在半空中,陆贵妃声嘶力竭,“他只是一个孩子,你怎么能如此狠心?” 陆璟在旁说,“娘娘,碧云交代,她是为了报仇,偿还西南王的恩情,所以给大皇子下毒,此事与郡主无关。” 皇上目光沉沉地看着苏轻宛,“皇叔谋杀皇子,朕仅是暂时关押,让世子上京领罪,也不曾伤你分毫。权力之争,是大人的事,与孩子无关,只要你救他,你想要什么,朕都满足你。” “西南密探的毒,只有西南能解,太医院最好的太医都在宫中,却研究不出解药,皇上也该有心理准备,这毒啊,两个时辰若不解,就会命丧黄泉。两个时辰,太医院就算查出来是什么毒,也解不了,这种毒药有七七四十九种毒草,猜错一种都会致命。”苏轻宛知道,局势已变,她也有了谈判的筹码。 大皇子是他唯一的儿子! 他不想自己血脉断送,必须要低头和她谈。 “来人,把皇叔带上来!”皇上沉声说,不必苏轻宛说,他也知道苏轻宛想要做什么,“皇叔已死的消息是朕故意放出去的,他还好好地活着,现在,马上救朕的儿子。今夜要么你们一起死,你们父女给他陪葬,要么,一起活,你自己选!” 183.第183章 解药 第183章 解药 宫殿内,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西南王被粗暴地拖了上来,他衣衫褴褛,鲜血淋漓,浑身布满了伤痕,每一道伤口都仿佛在诉说着他所遭受的折磨。 苏轻宛看到这一幕,眼眶瞬间红了,心疼如绞,不顾一切地扑了过去,紧紧抱住父王。西南王意识已经有些不清醒,嘴里胡言乱语地喊着一个名字:“伯元……” 苏轻宛心里猛地一震,伯元,那是她父亲的字。父亲和西南王是挚友,他们在荒凉的北疆偶然邂逅,从此结下了深厚的情谊。 苏轻宛强忍着泪水,她略懂医术,颤抖着伸出手,探向父王的脉搏。脉搏很轻,微弱得仿佛随时都会消失。 苏轻宛仰头看向皇上,眼底满是恨意,她连声喊了好几声“父王”,却都没有得到回应。 皇上神色冷峻,声音低沉而威严:“朕如约把人带来了,解药呢?” 苏轻宛咬着牙,从怀中拿出一个玉瓶,声音带着一丝决绝:“解药仅有一颗。” 皇上看着那玉瓶,眼中闪过一丝怀疑,毕竟他也不知这解药是真是假。 “你若怕,就不要给大皇子解毒。”皇上的声音带着一丝挑衅。 长公主站在一旁,神色紧张,连忙对皇上说:“皇妹不像是心狠手辣之人,大皇子命在旦夕,给他服药吧。” 皇上示意太医上前,太医战战兢兢地接过玉瓶,先检查了药丸的成分。这一检查,让太医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发现这药丸里竟有毒。 可太医不敢吭声,大皇子气息越来越弱,若是死了,他们这些太医也要陪葬。可若是此刻提出解药有毒,耽误了救治时机,皇上一旦震怒,依旧会杀了他们。 在极度的恐惧与纠结中,太医还是把药丸给大皇子服下了。众人屏气敛息,紧张地盯着大皇子。只见大皇子的唇色渐渐没那么黑沉,有了少许气血,突然,他喷出一口黑血,竟幽幽转醒。 皇上和陆贵妃激动地冲了过去,陆首辅也眼眶泛红,喃喃道:“活着就好!” 陆璟看了苏轻宛一眼,只见跪在殿中的苏轻宛抱着西南王,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笑意。他心中涌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长公主见状,连忙说:“皇上,皇妹救治大皇子有功,派太医给皇叔诊治吧。” 皇上却冷声说:“他们差点害死我儿子,我要他们付出代价,来人,把皇叔拖下去,砍了他的头!” 禁军听令,迅速上前要押着西南王出去。苏轻宛冷笑一声,声音清脆却带着寒意:“俗话说君心难测,果然如此。皇上,你若杀了父王,大皇子也要陪葬,你可想清楚。” 皇上、陆贵妃和首辅脸色瞬间大变,陆贵妃声音尖锐地问:“你不是解毒了吗?” 苏轻宛挑眉,神色淡定:“是解了,可这毒两个月一发,下一次发作没解药,他必死无疑。” 陆首辅浑身僵硬,他绝不能接受自己的外孙就这么送命,于是急切地逼迫苏轻宛:“你必须救他!”苏轻宛冷冷一笑:“我又不傻,你们这样出尔反尔,等我没了利用价值,不就要杀我了吗?” 皇上怒不可遏,猛地拔出一名锦衣卫的刀,抵在西南王的脖颈上,威胁道:“你若不救大皇子,朕现在就杀了皇叔。” 陆璟紧张地看向苏轻宛,眼中满是担忧。苏轻宛却无所畏惧,挺直了腰杆:“放了我父王,我留在宫中,解药是我的保命符,你若杀了我,大皇子也会死。” 皇上盛怒,咆哮道:“立刻派人去西南,朕就不信,找不到解药救大皇子。” 苏轻宛神色平静,淡淡地说:“你还真找不到解药。西南密探是我掌管的,解药、毒药都在我手,毒药我重新配过,解药只有我知道。你杀了父王,我宁可一死,哥哥们一定会为了我和父王复仇。” 皇上被苏轻宛仇恨且坚定的眼神震慑到,抵在西南王脖颈的刀缓缓移开。苏轻宛深吸一口气,再次说道:“我再说一次,放了我父王,否则两个月后,大皇子一定会死。我给你解药,是为了证明,我是真的有解药。你若不在意大皇子的性命,随时可以杀我和父王。” 殿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死寂得让人头皮发麻。所有人都清楚,此刻的每一个决定都可能改变数人的命运,甚至是改写大宛的走向。陆贵妃的目光紧紧锁在大皇子的身上,仿佛那是她在这世间唯一的寄托。 床上的大皇子缓缓睁开眼睛,那一声带着软糯奶音的“父王,母妃” 他的声音打破了这份令人窒息的安静。 他的声音虚弱,却又带着孩童独有的纯真。陆贵妃眼眶一红,泪水夺眶而出,像一只护崽的母兽般,不顾一切地扑过去,将大皇子紧紧搂在怀里。 她的双手轻轻颤抖着,温柔地抚摸着大皇子的脸,仿佛要把这份失而复得的喜悦,通过指尖传递给孩子。 大皇子眨着懵懂的眼睛,看着殿内跪了一地的太医,稚嫩的声音再次响起:“父王,儿臣没事了,求父王放过他们吧。” 这简单的话语,却如同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众人的心上。谁能想到,一个年幼的孩子,在经历生死之后,首先想到的竟是为他人求情。在这充满权谋与争斗的皇宫之中,他的懂事与善良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苏轻宛看着眼前的场景,心中猛地一揪,那些被尘封的记忆瞬间涌上心头。她想起了淮南那些可爱的侄子们,他们也曾如大皇子这般天真无邪,可命运却如此残酷,他们都没能逃脱夭折的厄运。想到这里,苏轻宛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 皇上的脸色阴晴不定,他握紧了拳头,手背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身为天子,他习惯了掌控一切,却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被人如此要挟。他的心中满是不甘与愤怒,可当他的目光落在大皇子身上时,所有的强硬都在瞬间土崩瓦解。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所有臣民都是朕的孩子,就算命运不公,朕没有亲子,也可以从宗室过继一名孩子。” 苏轻宛听到这话,微微扬起下巴,“好啊,你过继啊,这皇位又不是我家的,你随意。” 这毫不畏惧的回应,再次激怒了皇上。皇上的脸色瞬间涨得通红,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他狠狠地瞪着苏轻宛。 陆贵妃见状,哭得更厉害了,她爬到皇上脚边,抱住皇上的腿,声泪俱下地哀求道:“皇上,你救救昐儿吧,他不能有事啊。” 皇上心烦意乱,他的目光在大皇子和苏轻宛之间来回游走。他又看了一眼病弱的儿子,那是他在这世上最后的血脉,是他在这冰冷的皇宫中唯一的温暖。沉默良久,皇上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来人,送皇叔去救治。” 184.第184章 小五 第184章 小五 苏轻宛以命相搏,在这危机四伏的皇宫大殿中,为西南王求得一线生机。 她就像一棵坚韧的白杨,守在殿中,寸步不离。每一个眼神都透着坚定,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紧张。她深知,这是她和父王最后的希望,一旦松懈,便再无转机。 皇上满心不甘地回到养心殿,他贵为天子,却被一个女子如此要挟,这让他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盛怒之下,他几乎砸了殿内的许多东西,以此来宣泄心中的愤懑。那些被砸落的珍贵瓷器,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破碎声,仿佛是他破碎的威严。 长公主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皇上发怒,待他情绪稍缓,才轻声说道:“你要保昐儿,只能放了皇叔。” 皇上眉头紧皱,眼中满是纠结:“放了皇叔,如放虎归山。” 他担心一旦放走西南王,西南地区便会再次掀起波澜,威胁到他的统治。 长公主微微摇头,耐心劝道:“皇叔平安回西南,或许西南也不会反。如今有西林震慑,我也收回了兵权,该收手了。毕竟,昐儿的命比皇叔重要。” 皇上听后,心中的怒火再次涌起,他狠狠地砸了桌上的香盒,那香盒瞬间四分五裂,就像他此刻破碎的心境。 另一边,陆璟默默地陪着苏轻宛。苏轻宛转过头,对他露出一抹真挚的笑容,轻声说道:“谢谢你帮我杀出一条生路来。” 周敬明去接苏轻宛时,就把关键的话带给了她,这是西南王唯一的生机,一旦错过,便再无可能。苏轻宛明白,解药是她手中最重要的筹码,必须好好利用。 于是,她撒了谎,其实西南从未给密探们藏毒,所谓的解药两个月毒发也是骗人的。她给大皇子的毒药,实际上是真正的解药。 大皇子已然解毒,这两个月,便是她和父王唯一的生机。可她心里清楚,若皇上发现真相,他们绝对走不了,到时候又要重新筹谋。 陆璟看着苏轻宛,神色复杂,他并不关心她接下来要如何筹谋,只是淡淡地说:“你和西南王,只能走一个人。” 苏轻宛没有丝毫犹豫,坚定地说:“父王走,我留下来。” 她深知,以命换命,皇上忌惮大皇子,短时间内不会对她怎么样。她还有两个月的逃离时间,只要能让父王安全回到西南,她便觉得一切都值得。 陆璟听后,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他冷哼一声:“我帮你杀出一条生路,却是逃离我的一条生路。” 原本,两个月后该是他们的婚礼,可如今,局势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也要开始想办法送苏轻宛回西南了。 苏轻宛真的太聪明了,她把一切都算计得清清楚楚,唯独不曾想过要留在他身边。在苏轻宛心中,京都对她来说,就像一场噩梦,充满了痛苦与挣扎。 想到这里,苏轻宛突然抱住陆璟,这是她从未有过的真心实意。她轻声说道:“陆璟,谢谢你。”她在心里默默说着:“你来西南吧,我带你远走高飞。” 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她知道,陆璟肩负着全族的命运,她不能如此自私,让他为了自己放弃一切。 皇上召见了陆璟。金碧辉煌的宫殿内,皇上端坐在龙椅之上,神色威严,目光如炬地看着陆璟:“你可还想娶西南郡主?” 陆璟微微皱眉,心中涌起一阵不安,但他还是沉稳地问道:“若臣还想娶郡主,皇上能留郡主一命吗?” 皇上冷笑一声,声音冰冷:“大皇子活,她活;大皇子死,她死。” 陆璟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他深知大皇子的安危如今紧紧地系着苏轻宛的性命,而这其中的变数,让他感到深深的无力。皇上看着陆璟的反应,继续说道:“陆璟,当初你向朕求娶小玖,我当你是想要西南的权力,没想到你竟对她情根深种。你会为了小玖背叛朕吗?” 陆璟心中一凛,连忙跪地:“臣全族都在京都,怎么可能背叛皇上。” 他心里清楚,自己的族人就是他最大的软肋,在这复杂的宫廷局势中,他不能有丝毫的差错。 皇上听后,微微点头,神色稍缓,心中的疑虑也消散了几分。是啊,人都有软肋,陆璟如此重情重义,又怎会为了儿女私情背叛他,即便不顾及君臣之义,他也该顾忌自己的族人。 “去月华殿吧,长公主在等你。”皇上挥了挥手,示意陆璟退下。 陆璟起身,退出宫殿,穿过曲折的回廊,来到了月华殿。他与长公主相交不深,实在想不明白长公主为何特意找他。 月华殿内十分暖和,长公主正坐在偏殿中喝茶。她是皇上最疼爱的长姐,时常留宿宫中,离养心殿很近,在宫中的地位举足轻重。 陆璟行礼后,问道:“长公主找臣所为何事?” 长公主放下手中的茶盏,目光直直地看向陆璟,说出了一句令他浑身发冷的话:“我听念青说,木将军失踪那天,也就是在灯街,你和小玖都在灯街。念青面具掉落时,你和小玖都看到了,是吧?” 陆璟心中一惊,但还是镇定地回答:“是。” 长公主的目光变得十分危险,她喃喃自语道:“原来如此!” 难怪小五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理木将军,是有人帮了他。那陆璟知道真相吗?怕是不知道的,若是知道了,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 陆璟心中疑惑丛生,但又不敢贸然发问。 长公主突然笑了笑,说道:“今天听皇上说,小玖是你主动求娶的。” 陆璟点头:“是。” 长公主又问:“你见过她?” “去西南时有过短暂几面。”陆璟如实回答。 长公主沉默了良久,随后问道:“你知道为何皇叔和小玖如此执着给淮南翻案吗?” 陆璟思索片刻,答道:“是因为西南王和淮南王相交甚好,敬佩他的忠义。” 长公主淡笑一声:“那为何小玖也这么执着翻案呢?” 陆璟一时语塞,不知如何作答。 长公主看着他,意味深长地说:“一切的源头都在淮南,陆大人若有兴趣,不如翻一翻淮南的卷宗。小玖有一个乳名,家人都喊她小五。” 185.第185章 宝座 第185章 宝座 在锦衣卫卫所那昏暗而静谧的房间里,陆璟又一次坐在堆满卷宗的桌前,缓缓展开淮南王旧案的卷宗。 这卷宗,他已翻阅过无数遍,以往他的关注点,始终聚焦在淮南王、世子以及几名男丁身上。可今日,长公主那一番话,话中有话、意有所指,让他心中不禁泛起怀疑,他要再看一遍卷宗。 晨风等密探当初在京城活动时,他就曾反复查看过这些卷宗,那时心中便隐隐有些疑虑,只是怎么也找不到疑惑的根源。 如今,或许是因为长公主的暗示,陆璟特意将目光投向了淮南王排行第五的孩子。这一查,竟发现是一位淮南小郡主。淮南王姓苏,小郡主名叫苏轻宛。只因她是女子,且去世时还是个孩童,在这厚厚的卷宗里,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若不是陆璟仔细查了淮南王家眷资料,根本不会知晓这个名字。 陆璟轻轻呢喃着:“苏轻宛,小五……” 他心中突然涌起一个大胆的猜测,那个从小被西南王领养,年龄与小郡主相仿的女子,难道真的就是淮南王小郡主?脑海中又浮现出养心殿上撞死的女孩,那是皇上精心策划的一场局,为的就是逼迫西南王就范。那真正的郡主,难道就是这个被忽视的小五? “会不会是我想多了?”陆璟在书桌前不停地踱步,窗外风雪呼啸,那寒冷似乎透过窗棂,直直钻进他的心里,让他仿佛坠入了寒冬。 他又想起长公主也曾亲昵地喊过小五,若她真的是小郡主,长公主为何不告发她呢? “等等,陆念青……”陆璟突然停下脚步,脑海中一道灵光闪过。淮南王世子苏靖,字自长青。他记得郡主似乎很害怕木将军看到陆念青的脸,而长公主曾和世子有婚约。 若陆念青……想到这里,陆璟震惊得双手紧紧捏着手里的卷宗,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太可怕了!若这就是真相,真的太可怕了。那长公主为什么要把这些透露给我?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陆璟在风雪中思索良久,最终下定了决心。他一把火烧了淮南王家眷的卷宗,而后连夜进宫,直奔月华殿。 长公主竟还未就寝,仿佛早已料到他会来,正静静地等着他。看到陆璟一路风雪,发丝上还挂着未化的雪,长公主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本宫喜欢聪明人,陆大人是看到什么了?”长公主率先开口,声音轻柔却又带着几分试探。 陆璟在风雪中冷静了一路,此刻他神色平静,直视着长公主的眼睛,问道:“殿下告诉我这些,想必也知道我会猜想到陆小公子的身份,您就不怕我告诉皇上?” 长公主不慌不忙,反问道:“你会告诉皇上吗?” 陆璟沉默了片刻,长公主见状,继续说道:“本宫也想为小五谋一条生路,再这么下去,她必死无疑。她若出事,念青也不安全。”陆璟冷笑一声,说道:“公主太小看郡主了,她重情重义,就算出事,那是她家最后一条血脉,她绝不会害小公子。她或许比你,更在意小公子,因为西南王都不曾知道小公子的身份,可想而知,她防着任何人。如今却被你捅出来了,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危险。我是皇上的宠臣,我若告密,你们都必死无疑,我还能扶摇而上,青云路畅通无阻。” 长公主听后,目光依旧平静如水,她淡淡地问:“你真的忠心于皇上吗?陆大人,你若真的忠诚,为何要救皇叔,为何要背后挑唆,破坏皇上的筹谋?养心殿撞死的小郡主,她是皇上的刀,可背后操刀的人,是你吧,刀锋太尖锐,终会反噬其主。” 陆璟心中一震,没想到长公主竟知晓这么多。他看着长公主,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一时间,殿内安静得只能听到窗外风雪的呼啸声。 “殿下是何时知道她是我的人?”陆璟忍不住揣摩,长公主究竟知道多少?他也小看了长公主,她掌军权这么多年,位高权重,锦衣卫也有耳目,许多事都瞒不了她,是他太过天真。 “不重要。”长公主神色平静,语气淡然地说道:“本宫不在意你想做什么,眼下,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都是为了救小五。” 陆璟轻轻摇头,目光紧紧盯着长公主,言辞笃定:“不,公主的目标绝非仅仅救人这么简单。你到底要我做什么?若是单纯为了救人,你不必冒险将真相告知于我。” 长公主眼中闪过一丝深意,反问道:“陆大人,倘若大皇子不幸殒命,依你之见,谁会登上皇位?” 陆璟闻言,心口猛地狂跳起来,这问题实在是太过大胆、大逆不道了。自然是西南王一脉。他们身强体健,又执掌大权,各方势力盘根错节,在朝中的影响力不容小觑。 长公主静静地凝视着陆璟,似乎在等待他进一步的反应。 陆璟说:“西南王一脉。” 长公主微微点头:“你说对了,是皇叔一脉。可你想过没有,若皇叔一脉登基之后,宗室必定会遭受大难,到那时,我和念青也难逃一死。所以,本宫希望陆大人能助本宫一臂之力。告诉你念青和小五的身份,便是本宫拉拢你的最大诚意。” 陆璟满心困惑,不禁问道:“殿下究竟想做什么?” 长公主想,她想做什么呢?若非是女子出身,她不会被困宫廷,她也没比任何男人差在哪儿,分崩离析的淮南军是她一手凝聚起来的。当年武将军营哗变,是她镇压的,西林犯境时,是她一意孤行,把关在牢狱里的将军们都送去战场。 打仗这几年,她坐镇皇城,却调配四境,井然有序,她不接受再一次宫变,若她的弟弟时日无多,宗室虎视眈眈,这宝座,凭什么不是她来坐?她缓缓站起身来,目光越过深远的大殿,望向那飘雪的夜色,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地说道:“天下宝座,男人坐得,女人为何坐不得?” 187.第187章 善心 第187章 善心 窗外,皑皑白雪层层堆积,已然没过了石阶。 寂静的庭院里,几个宫女正踮着脚,小心翼翼地将宫灯挂上屋檐。那朦胧的灯光透过纷飞的雪,洒下一片暖黄,映照出这深宫里难得的温馨景致。然而,苏轻宛却无心欣赏,她静静地站在窗边,眼眸中满是落寞,恰似一只被困在金丝笼中的囚鸟,望着这四方的天空,徒生无奈。 西南王已安全送出皇城,西南的密探早已在城外候着,准备一路护送他回西南。苏轻宛心中默默祈祷,希望父王回程顺遂,哥哥们能在中州顺利接到他。 可她又怎能不担忧? 皇上心思难测,她怕皇上会在中途动手脚,于是恳请陆璟派人暗中相护。谁料,皇上竟直接指定陆璟护送西南王到中州。 这雪天路滑,一来一回怕是要十来天,等他回来时,正月怕是都要过完了。而她,只能继续被困在这宫廷之中,唯有青云陪伴在侧。 午后,苏轻宛实在烦闷,便出殿在宫中闲逛。 雪下得没那么大了,空气里透着丝丝寒意。她沿着回廊漫步,忽然瞧见一个小小的身影在拐角处探头探脑。 仔细一看,竟是大皇子。大皇子看上去不过几岁,模样十分稚嫩,戴着一顶毛茸茸的防风帽,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活像个圆滚滚的团子。 青云瞧见大皇子的瞬间,眼底飞快地掠过一抹恨意。她恨皇上,这份恨意不由自主地迁怒到了大皇子身上。 苏轻宛却只是微微一笑,温柔地招了招手。大皇子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迈着小短腿跑了过来,脆生生地喊了声:“姑姑。” 苏轻宛轻声问道:“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啦?冷不冷呀?” 大皇子眨了眨眼睛,说道:“我身体已经全好了,听宫女说,是姑姑救了我,我一直想来谢谢姑姑呢。可是母妃不让我来,还说姑姑想杀我。” 苏轻宛一怔,心中暗自叹息,这后宫的争斗,竟连这么小的孩子都要卷入。大皇子仰着小脸,天真地问道:“姑姑,你真的要杀我吗?” 苏轻宛连忙摇头,柔声道:“不,他们骗你的,姑姑疼你还来不及呢。”说着,她又问:“你要不要去姑姑殿中喝口热茶,暖暖身子?” 大皇子眼睛一亮,用力地点了点头。 苏轻宛牵着大皇子往殿中走去,心中暗自思忖,陆贵妃和皇上心可真大,平日里将大皇子护得如同眼珠子一般,竟也敢放他独自出来。 殿内暖意融融,苏轻宛低声对青云说:“他只是个孩子,莫要多想。” 青云微微点头,应道:“郡主放心,我明白的。” 大皇子好奇地打量着四周,问道:“姑姑,你以前住在哪里呀?我在宫中怎么从来没见过你呢?”苏轻宛笑着回答:“姑姑住在西南,这是第一次来京城。” 大皇子天真娇憨,不一会儿就和苏轻宛熟络起来。苏轻宛把他抱上暖塌,和他玩起了小游戏。两人玩得正开心,一炷香的时间转瞬即逝,大皇子却突然停下了动作。 苏轻宛疑惑地问:“怎么不玩啦?” 大皇子一脸认真地说:“太傅和母妃说,不能玩物丧志,昐儿该去读书了。”苏轻宛细问之下才知道,这几岁大的皇子,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读书,一直到子时过后才能休息,十天才能休息一天,过得十分辛苦。苏轻宛知道皇上对大皇子期许很高,要求严苛些也正常,可没想到竟会如此严苛。而且,皇上还会亲自教导他。苏轻宛心中暗自纳闷,皇上这般严厉,怎么会教出这么可爱活泼的孩子呢? 这时,青云端来了茶点。大皇子看着茶点,分明是口渴了,却没有伸手去拿。 苏轻宛问道:“怎么不喝呀?” 大皇子犹豫了一下,小声说:“母妃说,在外不要乱吃东西,得有人试吃了才能吃。” 苏轻宛笑着拿起一块糕点,又喝了一杯茶,示意没问题。可大皇子仍是摇摇头,礼貌地说:“谢谢姑姑好意,母妃与昐儿有约,昐儿不敢失约。” 苏轻宛也不勉强,心中对这孩子的家教暗自赞赏。 没过多久,伺候大皇子的人就匆匆找了过来。看到大皇子安然无恙,他们才松了一口气,脸上却仍带着几分惶恐,生怕大皇子有个闪失。大皇子倒是一脸淡定,笑着和苏轻宛挥了挥手,脆生生地说:“姑姑再见。” 苏轻宛望着大皇子离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这么好的孩子,竟是皇上的。 一连数日,每至午后,那小小的身影总会准时出现在苏轻宛的宫殿前。大皇子像只欢快的小鹿,蹦蹦跳跳地来找苏轻宛,苏轻宛心生疑惑。 这天,大皇子刚一坐下,苏轻宛便温柔地问道:“昐儿,你为何总是偷偷来找姑姑呀?就不怕你母妃担心吗?” 大皇子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认真地说:“是父皇说的,他说姑姑一个人在宫中必定烦闷,我闲来无事时可以来陪陪姑姑。只要我课业不重,就能来找姑姑解闷呢。姑姑,你不喜欢我常来吗?”苏轻宛笑说,“怎么会不喜欢呢,姑姑可欢迎你常来了。” 大皇子笑得很甜,开心极了。 苏轻宛又好奇地问:“那你如今在读什么书呀?” 大皇子便一五一十地说了起来,本以为苏轻宛会像太傅一样,教他读书识字、讲解文章,可没想到苏轻宛只是陪着他玩各种新奇有趣的游戏。大皇子虽然年纪小,却有着超乎常人的自制力,每次玩一炷香的时间,便会主动停下。 苏轻宛又陪着他写字,大皇子运笔虽稚嫩,却有模有样,而且他认得大多数的字,算术也十分了得,拨弄起算盘来,珠子在他的小手下飞速跳动,发出清脆的声响。苏轻宛见状,便教他一些更有趣的算数方法,还给他讲各地的风土人情、地理知识。 大皇子听得津津有味,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忍不住说道:“姑姑,你教得可比太傅有趣多了,要不你做我的老师吧?” 苏轻宛无奈地笑了笑,摸了摸他的头说:“算了吧,你父王不会同意的。” 大皇子离开后,一直在一旁默默观察的青云满脸不爽,忍不住说道:“郡主,皇上打什么主意,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就是利用大皇子的单纯天真,想让你心软,好给他解毒。可实际上,那毒药早就解了。我都想再给他下毒了!” 苏轻宛轻轻摇了摇头,平静地说:“看破又何苦说破呢?他想做什么,我顺着他的意就行。不然,他怎么会放松对我的警戒呢?我们在这宫中,行事还是要谨慎些。” 188.第188章 托孤 第188章 托孤 宫廷的日子,犹如一潭死水,沉闷得让人窒息。 大皇子难得迎来休息日,苏轻宛看着他那充满渴望的眼神,心中一动,便向皇上提出带大皇子出宫游玩的请求。 出乎她意料的是,皇上竟然同意了,这让苏轻宛微微一怔,着实没想到皇上会这般轻易地松口。 出发那天,苏轻宛带着大皇子,在锦衣卫的严密陪同下,缓缓走出宫门。而 皇上静静地站在宫墙上,目光追随着他们离去的背影。 身旁的大公公忍不住开口问道:“皇上,为何要答应郡主带大皇子出宫呢?您难道不担心吗?” 皇上望着远方,目光深邃得如同幽潭,许久,才淡淡地说道:“担心又有何用?昐儿的生死,如今全系在她身上。若她真心想杀昐儿,昐儿早就性命不保了。如今,朕也只能赌上一把。” 大公公一脸疑惑,心中暗自思忖,赌什么呢?可皇上却不再多言,只是静静地凝视着那渐渐远去的队伍。 苏轻宛带着大皇子来到了南风楼。 在宫中,老宫女们养孩子有着一套独特的逻辑,她们总觉得孩子多病是吃出来的,所以常常饿着孩子。 这种说法,在苏轻宛看来简直荒谬至极。 她记得,当年淮南王府养孩子时,也沿用了从宫中老宫女那儿流传下来的这套规矩,不过后来被废除了。 她回想起自己小时候,想吃多少便能吃多少,而姐姐却按照那规矩来养。结果,她的身体远比姐姐康健,极少生病。 父亲曾说她体质好,可后来学医的她渐渐明白,哪是什么体质好,分明是吃得饱、养得好,身体自然就强壮。 大皇子年纪尚小,虽受宫中规矩约束,但在苏轻宛的带领下,也没那么拘谨。他开心地品尝着南风楼的一道道招牌菜,吃得肚子圆滚滚的,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对苏轻宛说道:“姑姑,宫外可真好玩,比宫里大多了,景致也漂亮极了。” 他又羡慕地看着路边正在堆雪人的孩子们。 苏轻宛瞧出了他的心思,轻声问道:“你想去和那些孩子们一起玩吗?” 大皇子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满是期待地问:“可以吗?” 苏轻宛微笑着说:“问问你自己想不想呀。” 大皇子用力地点了点头。苏轻宛当即应允。一旁伺候大皇子的宫女们见状,急得团团转,想要劝阻,可又想起皇上临行前的命令,一切听郡主安排,她们只能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干着急却不敢吱声。 那些孩子的父母都是普通街坊,孩子们经常在一起玩耍,彼此十分熟悉。大皇子活泼伶俐,又懂礼貌,没一会儿就和大家打成一片,玩得不亦乐乎,觉得这样的游戏比在宫中有趣多了。苏轻宛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一幕,思绪却飘回到了陆璟与她的那次谈话。陆璟在护送西南王出城时,曾对她说:“皇上已到油尽灯枯之时,短则半年,长则一年。” 苏轻宛当时听到这话,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她怎么也想不到,皇上年纪轻轻,还未到而立之年,寿命竟已走到尽头。难怪他之前会如此急切地铲除父王,为大皇子铺路。苏轻宛当初就觉得那场仓促的宫变不像是他的行事风格,毕竟他登基多年,政绩斐然,怎么会做出这般冒进的举动。如今想来,人之将死,难免心智失常。 若皇上一死,这至尊宝座,必将成为各方势力竞相争夺的目标,陷入群雄逐鹿的局面。 苏轻宛的目光缓缓落在大皇子身上,心中暗自思忖,到那时,陆首辅必然会成为辅政大臣,权力将达到巅峰。 皇上在短时间内无法撼动陆家,所以只能先对西南下手。 一番疯玩过后,大皇子脸蛋红扑扑的,发丝上挂着融化的雪水,显然已精疲力竭。苏轻宛带他前往长公主府。 踏入长公主府,院内一片静谧,唯有兵器划破空气的呼呼声。抬眼望去,只见长公主身着劲装,手持长剑,身姿矫健,正专注地习武。听闻苏轻宛带着大皇子前来拜访,长公主不禁面露惊讶之色,手中长剑顺势归鞘,快步迎了上来。 大皇子乖巧地向长公主见礼,声音清脆响亮。长公主微笑着摸了摸他的头,随后,宫女们便簇拥着大皇子,前往内室更衣梳洗。 这天气寒冷,大皇子玩了这么久的雪,宫女们生怕他着凉。 长公主领着苏轻宛来到书房,屋内布置简洁雅致,书香四溢。 刚一落座,宫女便端上两杯龙井,热气腾腾,茶香瞬间弥漫开来。长公主微微蹙眉,率先开口问道:“小五,你怎么突然带昐儿出宫了?” 苏轻宛轻轻抿了口茶,放下茶杯,神色凝重地说道:“殿下,您近日未曾进宫,我一直有些话想与您说,却苦无机会,无奈之下,只能借着带昐儿出宫游玩的由头,来与您相见。” 长公主听闻,不禁坐直了身子,追问道:“究竟是什么事?但说无妨,只要我能做到,定当竭力相助。” 苏轻宛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殿下,我想离开皇城,恳请您帮忙。” 长公主闻言,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她微微摇头,语气中满是忧虑:“小五,如今你身边必定布满了锦衣卫和禁军的眼线,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监视之下,想要出城,谈何容易,几乎是绝无可能啊!” 苏轻宛却目光坚定,看着长公主说道:“殿下,我深知此事困难重重,但我相信,以您的能力和人脉,定有办法。” 长公主轻轻叹了口气,再次摇头道:“小五,我若帮你,势必会惹来皇上的怀疑。皇上近些年来,脾气越发阴晴不定,喜怒无常,我实在不想忤逆他,给自己招来祸端。” 苏轻宛听闻,突然轻轻一笑,那笑容中却带着几分冷意:“殿下,您真的觉得是我给昐儿下毒的吗?实则下毒之人,是您吧?我替您背了这口锅,您还真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算无遗策了?” 189.第189章 揭穿 第189章 揭穿 长公主闻言,笑容瞬间僵在脸上,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便恢复了镇定。 苏轻宛冷冷地看着她,继续说道:“若是皇上知道,是他最敬重的姐姐,想要毒害他唯一的儿子,你们姐弟之间的感情,还能像现在这般好吗?” 长公主轻笑一声,“小五,你可不要血口喷人,无凭无据的,怎能说是本宫做的?” 苏轻宛目光如炬,直视长公主的眼睛,缓缓说道:“整个淮南王府,长兄才是用毒高手。西南和西林气候多瘴气,他经常研究各种毒物,还留有一本手札,记录着自己研究的各类毒药。其中有一种毒药名叫期,每两个月毒发一次,毒发时,中毒者会痛苦不堪,浑身如被撕裂般疼痛。我曾将其研制成控制西南密探的毒药,可五年前,我就已更改了配方,西南密探所中的毒,早就解了。这五年来,无人知晓此事。偏偏大皇子却中了五年前的那种毒,我思来想去,只想到一种可能,那就是长兄的那本手札,如今在您手里,对吧?您没想到,竟有人能解这种毒,轻易地破了您的局。” 大宛皇城,春日的暖阳透过雕窗棂,洒在华丽的宫室之中,却驱不散室内剑拔弩张的气氛。长公主端坐在锦榻之上,仪态雍容,嘴角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看向下方的苏轻宛,开口道:“那本手札,你竟还记得?” 苏轻宛浅笑道:“忘了告诉你,我有过目不忘的本领,自小爱在兄长书房里混,他的手札我一字不落地记下。不是西南人擅长用毒,是我擅长用毒。我将计就计没拆穿你,是因为我要救父王。” 长公主微微一怔,随即收敛了神色,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追问道:“小五,我有一事不明,皇叔不是你的父王,当年阴差阳错,是他害死了整个淮南一族,为什么你会那么孝顺他?甚至愿意为他去死,你的族人在天上看着你,皇叔是你的仇人。” 她的声音越来越尖锐,眼中满是刻骨的恨意,这是苏轻宛第一次在她眼底看到如此浓烈的情绪,心中陡然一凉,错愕地看向长公主,失声道:“所以,要杀父王的人是你?皇上做事谨慎,素来缜密,宫斗这么仓促激进的事,他做不来,是你在背后推动,我们都被你骗了!” 长公主冷笑一声,站起身来,缓缓踱步,语气中满是怨愤:“我不该杀他吗?如果不是他,淮南不会遭受灭门之灾,念青不必认贼作父,我和你兄长也不会阴阳相隔,自从我知道真相后,我就没想过要放过他。” 苏轻宛眉头紧蹙,满脸不解:“这事你早就知道了,为什么不早点动手,非要等到如今?” 长公主无奈地摊了摊手,轻叹一声:“因为西林刚和谈啊。我虽恨皇叔,却也知道淮南王去世后,他已笼络住边境武将,我坐镇皇城调配钱粮牵制他,平衡朝中局势,是不希望大宛战败,仇是仇,国是国,要解决私人恩怨,也要等边境战事平息。” 苏轻宛看着她,眼神愈发古怪。长公主察觉到她的目光,冷笑道:“为什么这么看着我?难道我是那种为了复仇,会把几十万大军置之不顾,只为了一己私欲,杀个痛快的人吗?我希望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和我要杀皇叔,并不冲突,只是没想到出了你这叛徒,竟帮着仇人离开皇城。” 苏轻宛缓缓摇头,神色凝重:“父王被冤枉,被栽赃是皇上默许的,是文官集团的阴谋,是皇上一步走错,步步错。灭门圣旨也是他签署的,即便没有父王,这事也会发生,推迟几年罢了。殿下,你要复仇,你最该杀的人,是皇上,是陆家人。一个是你亲弟弟,一个如今成了念青的族人,你做什么都要顾忌着念青。只能把满腔的恨意迁怒在父王身上。” “够了!”长公主猛地打断她,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既然你看穿了,这事就烂在肚子里,不管我做什么,你就当不知道。” 苏轻宛冷眉一横,毫不退缩地直视长公主:“你想做什么?天下刚安定,父王也回西南,不会谋反,你要逼西南谋反吗?我在皇城里,父王会顾忌着我,哥哥们也不想边境动乱,你的图谋都会落空。” 长公主目光闪烁,盯着苏轻宛,突然问道:“你还想给淮南翻案吗?小五,你忘了初衷吗?你为什么来京都,你都忘了吗?” 苏轻宛心中一痛,淮南灭门的惨象在脑海中浮现,那些曾经鲜活的面容,如今都已化作尘土。她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我从未忘记,可您复仇,是在复仇,还是为了自己,心中清楚。昐儿还那么小,对他不公平。”长公主闻言,神色复杂地看着她,良久,缓缓开口:“小五,你太天真了,这世间哪有绝对的和平,有些仇恨,不报,我死不瞑目。” 苏轻宛自知劝解无用,心里有些难过,淡淡说,“那就请公主送我出城,我离开皇城远远的,你们想做什么都和我没关系了。” “小五,你逃不开的,你早在旋涡之中。” “你什么意思?” “你知道为什么是陆璟护送皇叔回西南吗?” “为什么?”苏轻宛心中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自然也是本宫建议的,皇上对本宫深信不疑,却不知道陆璟早就背叛了他,皇叔死了,你猜,西南世子会不会反了?”长公主笑起来,“我已迫不及待想要看到这一幕了。” “你要陆璟杀我父王?”苏轻宛失声,她摇头说,“不可能,陆璟不会……” 不会背叛皇上的。 除非他与她所说过的话,都是谎言。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陆璟对皇上十分忠心,不可能会背叛。 “因为,他也有软肋,是你啊,小五,没想到冥冥之中,竟有这样的缘分,或许是你兄长在天上也保佑着我!” “兄长宁愿战死沙场也没掀起内乱,他不会保佑你的,公主,兄长当初喜欢你什么,你自己怕是都忘了吧!” 长公主闻言,心里微微一窒,酸楚得厉害,笑出了眼泪,“那他自己来看啊,爬出坟墓看一看如今的我,对我说一句失望,看一眼念青,或许我可以考虑饶皇叔一命。” 190.第190章 交心 第190章 交心 长公主的癫狂姿态令苏轻宛心里微惊,心里疼得厉害,何止是长公主思念兄长,她何尝不思念兄长。 兄长若天上有灵,也不想她和长公主成为敌人,他和长公主成为敌人,她也希望能保护好念青,若不是迫不得已,她不会让陆璟知晓念青的身份,陆璟多聪明的人,她都怕陆璟起疑。 “公主,你信我一句,陆璟不可信!”苏轻宛声音凝重,“他若是一个见利忘义的小人,或真心是一个往上爬不择手段的人,这也就算了,可偏偏,他就不是!他对皇上忠心耿耿,不会背叛皇上,你要他送父王回西南,要他杀了父王。如果他把这件事告诉皇上,你要如此自处,那你就是玩火自焚,你要寻死,我不拦着,别害了念青,皇上如此护着大皇子,你动他一根头发,我会要你的命,哪怕你是他的亲姐姐,皇权,子嗣比你重要。为了念青,我可以背锅,这事也不会告诉任何人,可你不能一错再错!” 长公主情绪渐渐冷静下来,陆璟答应与她合作,她也许了好处,她淡淡说,“皇上是我亲弟弟,我比你了解他。我告诉你一件事吧,他登基后第三年,锦衣卫也出了一名惊才绝艳的近卫。有一次在卫所与人比武,锋芒毕露,恰好皇上路过,听到他看不起自家兄长缠绵病榻,总有一天他会取而代之,言辞多有不敬,他一怒之下把人砍了。你觉得他是为什么杀人?” “因为他也缠绵病榻,身体虚弱,命不长久,带进自己的视角,起了杀心!” 长公主轻笑,摇了摇头,“你错了,他没那么多想法,单纯只是嫉妒他身体康健,容貌绝丽,又如此锋芒毕露,他不甘心,又嫉妒,所以杀了人。陆璟虽是他的心腹,他也生得容貌艳丽,锋芒毕露,与当年被杀之人一模一样,他看陆璟的眼神,我就知道是不甘,也是嫉妒。他们君臣相处多年,未必就那么的推心置腹,皇上对陆璟,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好,陆璟是多聪明的人,他也应该知道皇上对他的忌惮。本宫许给他的东西,远比皇上许给他的要多。” 苏轻宛心里微窒,绝望地闭上眼。 其实站在每个人的角度,都有不一样的视角。 “你了解皇上,我了解陆璟,即便皇上对陆璟不会推心置腹,陆璟也不会背叛皇上。”苏轻宛说,“殿下,若没当年的变故,你和念青都会是我的家人,我希望你们平安,我也知道你和皇上姐弟情深,你背叛他,可绝对不会要他的命,我也知道你有自己守护的东西。可你真的听我一句劝,陆璟不能信,他一定是皇上的人!如果他已把实情都皇上,那要怎么办,你要做好最坏的打算,至少……你把念青送走!” 大人可以争权,可以夺利,可以拼尽一切,甚至性命。 可孩子要活着,那是希望之火。 是她淮南唯一的血脉! “念青名义上是陆家的孩子,没人敢动他。”长公主微微蹙眉,心中也隐约不安,真如小五所言,陆璟会把一切都告诉皇上吗? 若皇上知道她的打算,她的图谋,她也不曾和皇上说过半句,他会如何看待她,是准备好陷阱,等她来钻吗? 他们曾经是最亲的姐弟,她也没想过要背叛皇上,只是皇上身体虚弱,大皇子年幼,她不想江山落到西南一族手里。 小五的话,又有几分可信呢?“你是西南养大的孩子,心都不在淮南,亏得你知道念青是淮南的血脉,当年我想劝你说服皇叔,不要再争帝位,你从不肯听我的,我要你等一等,我会为淮南翻案,你也不肯等,如今为了救皇叔,你愿意舍下一条命,若我告诉皇上,你是淮南的血脉,你必死无疑。你却一点都不在乎,我怎么知道你今天一席话,是不是陷阱?”长公主并不相信苏轻宛,甚至是怀疑的。 她隐约也知道皇上身体大不如前,也不知道能熬多久,大皇子又年幼,承担不起重责,若皇上有什么三长两短,武将必然拥护西南王登基。陆家难逃清算,念青和她危在旦夕,她也要自保,这天下,为何她就不能坐? 小五如今一心向着西南,或许是来离间他们姐弟的,如何能信? 苏轻宛心里悲苦,眼睛泛红,“公主,为了翻案,还淮南一个清白,我不惜性命。我从未忘记过,我是淮南的郡主。翻案是我一生的目标,可我不想血流成河。死去的人很重要,名声也很重要,活着的人也很重要,念青在我心里,比我自己都重要,我宁愿伤害自己,也不会伤念青一分。这么多年来,我从未把他的身份告知过任何人,你也看得出来,整个西南都不知道他的身份。他是我长兄的遗腹子,你应该知道,任何人,任何事在我心里都不可能凌驾于他之上,为什么就不能信我一次?” 长公主心里微窒,有些疼。 苏轻宛的话在她心里也泛起了波澜,是的,这一点她也清楚,且她也知道,苏轻宛的确不曾告诉任何人念青的身份。 可她为了西南,甘愿一死,也是事实。 “陆璟很喜欢你,为了你,甘愿隐瞒木将军的事,这就已经背叛了皇上,锦衣卫耳目遍布京都,若皇上早就知道,怕是早就疑心他了。”长公主说,“我看得出来,他为了你,甘愿背叛皇上。” “我相信,他真的喜欢我,也愿意为我做任何事。”苏轻宛目光冷静,“可隐瞒木将军之死,不算背叛皇上,没有伤及皇上的利益,也没有动摇皇上的权威,你看他从未做过一件动摇皇上根本的事。” “那你错了!”长公主轻笑说,“那你一点都不了解陆璟,还记得撞死的养心殿的淮南王郡主吗?她是陆璟的人,你说她为什么要撞死在养心殿?” “什么?”苏轻宛脸色微冷,不可置信。 191.第191章 聪明人 第191章 聪明人养心殿那一场交锋,苏轻宛至今印象深刻,背后的推手是陆璟?她完全没想到,真的是陆璟吗?那女孩撞死养心殿,皇上的名声跌到谷底,他为什么要那么做?苏轻宛如今是糊涂了,必然不是皇上指使他做的,他图什么呢? “我不知道他目的是什么,可我仍觉得他不会背叛皇上。”苏轻宛语气淡漠,她温和地看着长公主,“皇上最近总把大皇子送到我身边,我更确定了,他应该知道了所有事。” “你为什么这么笃定?” “直觉!”苏轻宛说,“殿下,我不会伤害你,今天出宫见你,也是为了救你,这皇城还是皇上的天下,这么多年他把军权交给你,是相信你,可你要挑起西南叛变,他是不会容忍你的,我不信他一点后手都没有,公主,你可以不信我,可我真心建议你,就当成皇上已知晓你所有计划,也知道你会背叛他,你会怎么做才能自保。” 苏轻宛声音定了定,“当然,若你能反击,杀了皇上,杀了大皇子,真的能君临天下,我就什么都不说了。” 长公主神色凝重,苏轻宛问,“你觉得会成功吗?” 苏轻宛离开时,大皇子也睡醒了,有点懵懂,可爱地和长公主道别,长公主才是他的亲姑姑,见面多,感情也好,他昐儿还笑着让长公主多进宫陪陪他。长公主也答应了。 孩子看不懂大人眼底的交锋,可可爱爱,天真无忧,皇上和太傅把孩子教得很好,知书达理又懂规矩。 苏轻宛带他回宫时,宫门刚要下钥,禁军一路护送苏轻宛把大皇子送回养心殿,皇上留苏轻宛在养心殿用晚膳。 晚膳非常丰盛,却不算奢靡,皇上身体不好的缘故,饭菜都做得非常清淡,大鱼大肉对他是负担,许多菜品都是素菜,只是味道非常好,尝起来像是荤菜。 大皇子经常在养心殿和父王用膳,所以非常活泼,叽叽喳喳说自己出宫后的见闻,皇上早就知道他们去长公主府邸,还问他见到念青表兄了吗?昐儿乖巧地说见到表兄了,他还陪昐儿写了字,皇上很喜欢念青,说了好几声! 苏轻宛倒是很沉默,大皇子用膳过后,宫女带他去休息了,皇上问,“今天怎么有兴致去公主府了?” “昐儿玩雪湿了衣裳,我担心他受寒,带他去公主府更换洗漱,不能去吗?”苏轻宛温和地问。 “当然可以去,说起来,朕也有多日不曾见到皇姐,小皇子死的那天,朕情绪过激,也惹恼了皇姐。” 他的声音听着有几分委屈。 苏轻宛无动于衷,垂眸不语,她一向觉得自己很聪明,可在皇上面前,她又觉得自己不够聪明,一个十一年内坐稳江山,在边境动荡不断打仗时还能令群臣信服,百姓安居乐业的皇帝,又怎么会是一个蠢货! “小玖,你是一个聪明人。”皇上说,“朕喜欢和你说话,也希望你能做出令朕和天下都满意的选择。” 192.第192章 谈判 第192章 谈判 宫闱深处,烛火摇曳,映照着皇上疲惫不堪的面容。苏轻宛看到皇上那憔悴模样,心中不禁泛起一丝复杂的情绪。他的脸色仿若被抽干了生气,毫无血色,仿若一阵风便能将他吹倒。想起陆璟曾说皇上寿命无多,如今看来,果真是病入膏肓之态。 “皇上,”苏轻宛轻声开口,声音清冷,“陆璟与我说,您登基十一年,是位明君。这期间,国泰民安,即便父王手握重兵,对您威胁重重,您子嗣艰难,可您从未对战场上的武将们耍弄心机。您助长公主平定边境,江南之地更是歌舞升平。就算当年父王登基,夺了帝位,也未必能做得比您好。其实,我一直都觉得您是好皇帝,对天下百姓而言,是莫大的幸事。” 皇上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浅笑,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酒,说道:“小玖能这么说,朕心甚悦。” 苏轻宛微微欠身,继续说道:“我一直都不想与您为敌,父王也是如此。我们为淮南平反,不过是求一个公理道义。” 皇上眉头微皱,眼中满是不解,反问道:“淮南一族拥兵自重,不听调令,朕杀之,以绝后患,何错之有?淮南若真的叛变,以朕当年的势力,皇权在军中的影响力,毫无胜算。朕也是为了李家江山,你们姓李,却不了解朕的苦心。” 苏轻宛目光坚定,缓缓说道:“淮南若真的想反,早就反了,何苦等到宫变。其实如今纠缠对错没有意义,皇上有皇上的立场,我也有自己的立场和看法。如今的形势,也是您一步一步逼至此处。我们只想要淮南平反而已,并不想动兵戈。” 皇上听闻,冷笑一声,斩钉截铁地说道:“想要朕下罪己诏,绝无可能!若不是这些阴差阳错,朕何苦执着?朕缠绵病榻十余年,又是谁害的,你们每个人都站在淮南的立场,谁替朕想过!” 苏轻宛见状,并不想与他争执,她深知此事已难以争出一个结果。 她突然问道:“皇上,若是为了大皇子呢,您可愿意为了他铺路?大皇子被教得很好,天真可爱,我也很喜欢他。您把他当成储君来培养,鲁莽发起宫变,也是为了帮他扫清障碍,可大皇子的障碍,并不是我父王,而是京中,这一点您比谁都清楚,您本末倒置了。” 皇上闻言,不禁对苏轻宛刮目相看,看向她的眼神中充满了赞赏。 他缓缓说道:“锦衣卫在调查皇叔时就曾说过,西南郡主走南闯北,聪颖沉稳,颇有皇叔之风,比世子更是受百姓拥护,西南在你的治理下短短五年焕然一新,税收大增,你功不可没。当时朕就觉得若你是公主,血统纯正,生在京都该有多好。你对昐儿的处境,看得比京中贵女要清楚,果真不是养在深闺的女子,朕都有点懂得,为什么陆璟要主动求娶。” 苏轻宛听到这话,不禁一怔,疑惑道:“陆璟主动求娶?” “莫非你不知道吗?”皇上满脸诧异。 苏轻宛缓缓摇头,脑海中浮现出陆璟的面容。他似乎是说过,可当时她并未放在心上,也没特意去深想。原来,这门婚事竟是他自己求来的。 皇上接着说道:“朕原本并不想把你嫁给陆璟,而是打算将你嫁到寒门,帮朕拉拢学子,是陆璟主动求娶,朕才同意这门婚事。” 苏轻宛心中五味杂陈,思绪万千。他求娶她,背后竟还有这样一段故事。 “他真的很喜欢你。”皇上说,“你们也是郎才女貌,陆璟对朕足够忠心,朕也有意扶他,娶你倒也是不错的选择。” 苏轻宛总算明白来龙去脉,难怪长公主会那么笃定陆璟会效忠她,背叛皇上,怕也知道其中缘由。 “皇上,我会如你所愿嫁给陆璟,你是身体,我也有办法慢慢调养,给你足够的时间去教养昐儿,若是如此,你愿意给淮南王翻案,不再为难西南吗?”苏轻宛跪在地上,重重磕头,她上京唯一的目的,就是平反。 可皇权不可撼动,皇上身边又有陆璟这样的权臣,她分不清楚陆璟对她,对皇上的底线究竟在哪儿,所以,她只能孤注一掷了。 “你能帮朕调养身体?”皇上眯起眼睛,“朕的身体早就损耗过度,回天乏术,整个太医院都束手无策,你又能有什么办法?” “西南的毒,源自何处,我知道!”苏轻宛轻声说,“皇上身体损耗过度,是因余毒未清之故,想要恢复如初,如常人康健,确实不可能。可保皇上五六年寿命,不成问题,若您有五六年寿命,足够您抚养大皇子成才,也足够您为他清除障碍。” “小玖,这是你的意思,还是皇叔的意思?” “父王……曾经真的觊觎皇位,可这十余年,您的政绩他看在眼底,他曾说过就算当年他赢了,未必做得比你好。西南偏于一隅,替皇上镇守边疆,世代忠心,这是西南的使命。西南并不是真的想要反,我们要的是一个公道!”苏轻宛说。 “你为何改变了主意,朕知道,你也一心要给淮南翻案。” “因为我们走投无路了!”苏轻宛心脏微疼,眼神晦涩,真的走投无路了,她眼睛意识到若继续任由事态发展下去,必然血流成河,皇城会再一次经历十二年前的宫变,无数人会因为而殒命,苏轻宛并不想事态扩大。 解铃还须系铃人! “怕朕把你们一网打尽,自从你们上京后,闹出这么多的事,如今也知道自己走投无路,又想要求和了?”皇上笑着说,“怎么好处都给你们占尽了啊,小玖。” “皇上,您也有好处啊,父王在宗室的地位占第一,若我一狠心与大皇子同归于尽,对西南只是失去一个郡主,对您是失去了储君,昐儿是您唯一的孩子,您去哪儿再找一个孩子来?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您身体不好,也不知能撑到何时,这皇位,迟早也会落到父王手里,难道不是吗?” 193.第193章 思念 第193章 思念 皇上久经朝堂,心思深沉,绝非三言两语便能轻易被说动之人。当苏轻宛直言皇位迟早会落入西南之手时,他脸色瞬间微冷,眼中闪过一丝警惕。心想,苏轻宛身为西南郡主,既然知晓西南觊觎皇位,自己又怎能轻信于她?这朝堂之上,波谲云诡,人心难测,每一句话、每一个举动背后,都可能藏着千钧算计。 苏轻宛见状,心中无奈。 有些事,她实在无法向皇上坦白,那是关乎西南命脉的隐秘之事,绝不能轻易泄露。这般僵局之下,两人终究不欢而散。 但苏轻宛心底清楚,皇上并非昏庸之辈,他是聪明人,明白局势严峻,若想为大皇子铺就前路,眼下最要紧的,便是放下执念,做出正确抉择,不可能再一味地刚愎自用、一意孤行。 对皇上而言,活下去,才有机会为大皇子谋划未来。苏轻宛暗暗思忖,只要皇上愿意给淮南翻案,从此不再为难西南,她便愿摒弃前嫌,凭借自己对当年皇上所中剧毒的了解,助他调养身体。那些毒药的特性、解法,她心中门儿清,只盼皇上能早日权衡利弊,做出明智之举。 三日后,一则惊人消息如疾风般迅速传遍大江南北,也毫无意外地传进了皇宫:西南王在回西南途中,遭遇罕见雪灾,被困岩洞,最终冻死。 听闻此讯,苏轻宛只觉胸口猛地一紧,心脏重重跳动,似要冲破胸膛。她深知,此次是陆璟护送父王回西南,又知晓长公主向来野心勃勃,定有所图谋。但她心底仍笃定,父王定还活着,这极有可能是一场精心布局的局! 陆璟怎会杀害父王?他绝不是那种会与长公主狼狈为奸之人。 可万一呢?万一她对陆璟的判断有误,该当如何?若陆璟真的与长公主暗中勾结,父王当真遭遇不测,那哥哥们必定会揭竿而起,兴兵反抗。届时,大宛国内必将陷入内战泥沼,武将们也会因立场不同,分成两拨,陷入你死我活的争斗,百姓必将生灵涂炭,血流成河。一想到这些,苏轻宛只觉一阵寒意从脚底直冲脑门。 西南王已死的消息刚传至皇宫,长公主便迫不及待地进宫了。 她径直前往养心殿,如今皇上因西南王之事心情欠佳,时常在养心殿独自沉思,连大朝会都搁置了,朝中事务多交由内阁处理。这几日,长公主成了他唯一愿意见的人。 苏轻宛得知陆璟即将回京,心急如焚,早早便来到宫门口等候。此时,正值天寒地冻,深宫中红墙绿瓦在大雪纷飞中显得格外肃穆。雪纷纷扬扬飘落,似要将整个世界掩埋。 苏轻宛一袭素衣,伫立在雪中,寒风如刀割般刮过她的脸颊,她却浑然不觉,身姿坚定,仿佛一尊雕塑,在风雪中渐渐被雪覆盖,眼看就要变成一个雪人。 身旁的青云瞧着心疼不已,满脸担忧地劝道:“姑娘,这风雪太大了,您的身子骨扛不住啊,要不咱们去殿中等着?陆大人按行程,午后就该到了。” 苏轻宛目光坚定,盯着远处宫门,语气决然:“不,我就在这儿等他,哪儿也不去。” 她话音刚落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为首的锦衣卫龙章凤姿,身穿着绯红的飞鱼服官袍,如一抹艳丽的火,穿透白茫茫的雪,迎面扑来! 是陆璟! 他回来了! 苏轻宛的心变得十分雀跃,心如鹿撞,这样殷切期盼一个人回来早不知道是何年何月的事,她那么清晰而明白地知道。 她想见他! 194.第194章 新月 第194章 新月 陆璟远远也看见风雪中的苏轻宛,被风雪浸透过的眉目浮现一丝喜色,几乎等不及勒马停稳已飞身落地,朝苏轻宛疾步而去。 苏轻宛刚想问西南王如何了,就被陆璟重重地抱进怀里,听到他狂乱的心跳,他撩起大氅把她裹紧怀里,整个人被按得动弹不得,那是一个极其霸道,占有欲极强的拥抱。 她的耳边除了他的呼吸与心跳,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这十几天在宫廷原不觉得煎熬,直到见到陆璟,方觉得度日如年,原来他们已分别那么久了。 苏轻宛抱紧他的腰,连着是皇宫内廷都忘了。 也顾不上去想皇上的想法。 “想我了吗?”陆璟问,离别时陆璟曾盼着苏轻宛能送他一程,年少从军时,怕母亲伤心,他只留一封书信,大军开拔时身边的战友说自己的母亲和娘子都来送他,在人群中哭成泪人,战友也哭红了眼,他只觉得儿女情长,消磨志气。 这些年在锦衣卫,经常外出办公,一走数月,总是形只影单,他也习惯了独来独往,唯独这一次送西南王离京,离别半旬,他心想着苏轻宛是否会有半点不舍之心?等他回来时,他就要想办法送她离开皇城,再见遥遥无期,苏轻宛克制内敛,即便曾有过一段情感羁绊,他也深知自己在苏轻宛心中分量太轻。 她想给淮南平反,想要保西南,想要保护念青,她心中装了太多事,没有多余的精力与情感给他,一段御赐的婚约都是他强求而来,若不然她未必打算嫁他。 婚嫁并不在她的人生计划之中。 可他总盼着一点微薄的希望,人心都是肉长的,他也不奢求在她心中比淮南,比西南,或是比陆念青重要,哪怕是一个小小的角落,他也满足的。 遗憾的是,她始终不曾有半分情感流露。 她担心的,只有西南王的身体是否康健,能否回西南。 可离别时不曾得到的送别,在归来时第一眼见到了她,哪怕他知道她在等的是西南王的消息,依然会觉得开心。 “嗯!”苏轻宛轻声应了,也不想自欺欺人,她在担心父王是否能平安回到西南时,确实也想着他,“风雪这么大,冷吗?” 陆璟心里高兴,能从苏轻宛嘴里听到思念,仿佛洗去了他十几日奔波的疲倦,他摸了摸她的手,苏轻宛在雪中站了许久,手脚冰冷,他把她带到廊下,廊下暂时挡了点风雪,随陆璟出京的锦衣卫都是他的亲信,六人都站在一旁等候,无人敢催促。 “王爷确实突发恶疾,但是身体康健,算算时日,应该回到西南了。”陆璟主动与她交代,免得她担心,也不舍苏轻宛拐弯抹角地问。 “为什么还会有假死的消息传遍天下?”苏轻宛心中已有猜测,不算惊讶,她仰头看着陆璟,十几天的风霜在他脸上略显痕迹,却仍是那么夺目。 “过些时日你就知道了。”陆璟不能与苏轻宛谈得太多,他还要去面圣,他看着她的目光格外的温柔,“在殿里等着我!” 苏轻宛点了头,她能感觉到陆璟的心情变得非常雀跃,她都不知道他在高兴什么,连说父王的消息都掩不住的兴奋,明明是一件很沉重的事。 陆璟身体和心理都吃处于兴奋的时刻,从廊下走到风雪中都没能消散,竟转过身来,再一次抱住苏轻宛,低头在她唇上轻轻一吻。 苏轻宛微怔,天气太冷,他的唇也没什么温度,带着寒风的冷,一触即分,是他们难得清醒下的一个吻。 雪中的锦衣卫们眼观鼻鼻观心,陆璟已再一次走进风雪,去了养心殿。 青云过来,戏谑说,“姑娘,你拿捏陆大人越来越娴熟了,关心他一句就高兴成这样,要多说几句甜言蜜语,恐怕连帮你弑君都敢,难怪长公主那么笃定能策反他。” “闭嘴,这是什么地方,你也敢胡言乱语!”苏轻宛轻斥,青云也觉得失言,不敢再说。 苏轻宛心里微微酸涩,是因为她关心他一句冷不冷,他就高兴成这样吗? 真是一个傻子! 这不是正常的寒暄么? 苏轻宛带青云回殿中,她不是妃嫔,没有住在内殿,一直都住在外殿,是宫中宴客时会留官员家眷居住的地方。 正月里这一片宫殿极是热闹,偶尔也会有官眷居住,正月过后就变得冷清多了。离上书房倒是很近,大皇子在那边读书,所以大皇子经常往她的殿中跑。苏轻宛想知道西南更多的消息,也想知道陆璟的计划,在殿中等着心急如焚。 谁知她没等来陆璟,却等来新月县主,苏轻宛在宁远侯府时见过新月郡主,没什么矛盾,如今却不一定了。 新月喜欢陆璟,一心要嫁陆璟,早就在扬言非陆璟不嫁,除夕那日新月也在宫宴上,皇上给她和陆璟赐婚时,苏轻宛能感觉到一道灼热的视线。可宫变很快发生,后来她被囚禁在陆璟身边,又困在宫中,始终和新月县主碰不上面。 新月带了十几名伺候的人浩浩荡荡地来殿中,这是外殿,她能带几名侍卫,声势浩大,苏轻宛脸色微沉。 “县主,不请自来,未免太没规矩了吧!”苏轻宛其实一贯都懒得与人计较,除非是犯了她的原则。 “西南王叛变,我以为你都被杀了,没想到竟然好端端地被养在宫中,倒是稀奇,皇上把你当成西南的质子了吧,这宫殿冷冷清清的,伺候的人都没有,你还摆什么郡主的威风呢?”新月没把她放在眼里。 县主品阶虽不如西南郡主高,可都是宗室的姑娘,西南王获罪,新月受宠,太后宠爱,根本不惧苏轻宛。 “我父王被扣一顶谋反的帽子,却被皇上送回西南,我还被养在宫中,没受虐待,不进牢狱,若我是你,就不会蠢到来殿中与我为难!”苏轻宛冷冷地看着她,气势比她要锋利,“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别自寻死路!” (本章完) 195.第195章 女子 第195章 女子 新月的气焰被浇灭一半,握紧拳头,咬牙切齿地看着她,苏轻宛始终坐在主位上,甚至连一杯茶都不想招待她。新月冷哼一声,坐到一旁,轻轻挥手,她带来的人退到门边。 “除夕时皇上给你和陆璟赐婚,如今时过境迁,西南王谋杀皇嗣,皇上要削藩,西南封地不保,你的哥哥们要么被杀要么回京当闲散王爷。你对皇上而言已经没有利用价值,这婚约早就不做数了吧!”新月冷声问。 苏轻宛笑了,“婚约作不作数,你要问皇上,问我做什么?” 新月虽受宠,也很骄纵,却不像李雪樱那么没脑子,也不敢在皇上面前放肆,除夕赐婚那天她恨得要咬出血来,都不敢说半句话。她求皇上赐婚,求了许久,皇上始终没答应,转头给西南郡主和陆璟赐婚,她非常不甘心。 谁知道除夕宫变,西南王谋害皇嗣,对新月而言,简直是柳暗明又一村,她又燃起希望。盼着西南郡主被杀在宫中,她嫁陆璟也就没了阻碍,谁知道今日进宫却听到宫女说西南郡主就在宫中,新月如遭雷击。 新月喜欢陆璟已有数年,芳心暗许,派人打听陆璟行踪,陆璟平日极少出现京中氏族举办的宴席。可他但凡出现,新月总会制造偶遇机会,也曾派人到锦衣卫卫所来请陆璟,她爱慕陆璟之心,京中百姓之中都有传闻。 怎么甘心被人中途截胡! “西南和皇上水火不容,如今西南王也死了,你离死期也不远了,就算皇上要留你在京中为质子,你也不能嫁陆璟!”新月霸道说,“你只会害了他。” “县主,你真的挺搞笑的,我是笼中鸟,没得选择,婚约是御赐的,履行也好,反悔也好,由不得我。听闻你喜欢陆大人,若你不愿我嫁给他,第一,你去求皇上取消赐婚,第二,你去找陆璟,表明心意,陆璟去悔婚,你来找我是本末倒置。” “我……”新月咬牙,心里气得很,这郡主与她遇上的氏族之女不同,伶牙俐齿,她竟无法辩驳,“西南大难临头,分明是你要抱着陆璟这根浮木,是你更需要这婚约。” “那又如何?求生乃是人的本能,我要抱着救命浮木,哪里有错?” “你会害了陆璟!” “那你去找陆璟,要他悔婚。” “你……” 新月愤然站起,冲向苏轻宛,青云蹙眉,上前一步,苏轻宛抬手制止了她,转眼间新月已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李雪玖,你容貌普通,父王已去,家族顷刻间土崩瓦解,你哪里配得上陆璟?你已是质子,在京中处境岌岌可危,多一个敌人就少一条活路,就算你嫁给陆璟,得罪了我,你在京中也过不了好日子!”新月声音冰冷,“我父亲是康王,我从小被养在燕王府,是皇上最亲近的妹妹,你拿什么和我比?你若主动取消婚约,我或许会放你一马,也会保你一命,重新给你选一门更能保命的婚事,比如说京中的高门贵族,哪怕你要嫁到陆首辅家,我都有办法!” 新月提出非常诱人的条件,在大宛,嫁到陆首辅家,就等同于拥有一块免死金牌,可比嫁陆璟更要可靠。 新月虽也听过西南郡主的丰功伟绩,却觉得西南人在夸大其词罢了,一个偏远边境来的郡主,容貌寻常,她根本不放在眼底,随便糊弄几句就会乖乖听话。 可偏偏,她看走眼了。 苏轻宛轻笑说,“县主,皇上才是天下共主,手握生杀大权,与其攀附你,不如讨好他,我为何要退而求其次?况且,你一个没实权的县主,空口许重利,凭借是什么?是皇上对你的宠爱,宠爱这东西,虚无缥缈,你本人都靠皇上生存,却要我违抗皇上依附你,你当我三岁孩童呢?” 新月脸色微白,竟无言以对,没想到她竟这么难缠! “究竟要怎么样,你才放弃嫁给陆璟?”新月跺脚,气得半死,威逼利诱一点用处都没有,连气势都被压了几分,真是相当闹心。 “我不会放弃嫁陆璟。” “哪怕你得罪我?你也不在意?我会让你在京中官眷中,收不到一张拜帖!”新月冷声说,“男人的战场是官场,女人的战场在后宅,你若在京中被人排挤,各家氏族对你避之不及,你将寸步难行,你的子女也无人敢结交,你们一家都会被人孤立!” “你被养得太天真了!”苏轻宛淡淡说,“氏族高门相交,皆是利聚,利散则人散。只要陆璟平步青云,高门氏族有求于他,就不会将我拒之门外,反而会热情结交,他在官场站在哪里,我在夫人圈就站哪里,你太高估自己的影响力!” “你……”新月心里一沉,面对苏轻宛淡然从容的眼神,竟有些惧怕,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苏轻宛问,“县主,你的人生除了嫁陆璟,没别的事情做了吗?” “你什么意思?” “我觉得可悲!”苏轻宛支颐而坐,眸光望向门外纷飞的风雪,幽幽叹道,“县主未曾见过那为求一餐,于酒楼卖唱的少女,亦未见过家境贫寒,被卖入青楼,以卖身苟活的女子,更未闻那为求果腹,竟至易子而食的人间惨象。她们生于底层,挣扎求存便是一生,婚嫁之事,全凭命运摆弄。可县主你,生来尊贵,一生顺遂无忧,本可大有作为。你能兴办女子学堂,使女子得以读书明理;亦可从商,多开几间铺子,便能多让几名女子有营生可做,凭自身双手谋求生计。甚至可凭借宗室身份,广行善事,为皇室积攒美誉。然你却一门心思扑在男子身上,且还是个对你无意之人。连郡主这般生来富贵的宗室女子,都只知与其他女子争宠、争夺男子欢心,身为女子,实在可悲可叹!” 新月从未听过这样的话,愣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来,脸上浮现一抹红晕,竟羞愧难安。 她一心追寻陆璟,真的做错了吗? (本章完) 196.第196章 情敌 第196章 情敌 新月县主久久不语,心中闷闷的,看到苏轻宛端坐主位,气定神闲,她想到了长公主,一样的华贵,一样的积威深重。 她们年龄相仿,西南郡主却有她看不透的境界,她们好像不在一个年龄层。就像她孩童时仰望的姐姐,聪明,机敏,美丽,是她憧憬和渴望成为的人。 “你……”新月有些挫败,她明明是来找茬的,要西南郡主知难而退的,为什么尴尬和无措的人,变成了她? 苏轻宛端方明理,待人接物一向有自己的准则,又是走南闯北的经商者,揣摩人心极其厉害,新月这样养在深闺的氏族闺秀在她面前如孩童般纯真。 “那你喜欢陆璟吗?” “重要吗?”苏轻宛轻声问。 “当然重要!”新月县主傲慢地说,“我承认,你比我聪明,比我眼界宽阔,听说你走南闯北,在西南封地备受尊敬。可我比你先认识陆璟,比你更喜欢陆璟,我若嫁他,一定一心一意为他操持中馈,为他开枝散叶,扶他踏步青云。你若不喜欢他,又嫁给他,与他成了怨侣,他过得不幸福,我不甘心!” 苏轻宛一怔,倒没想到骄纵的新月县主,竟是如此真性情的女子,且是真心喜欢陆璟,她忍不住好奇,“你为何喜欢陆璟?” “我……”新月咬牙,“他生的好看。” “仅是如此?” 新月点头,“我是闺阁之女,与陆璟又不能常常见面,只能听旁人议论他,旁人议论的都是坏的,说他残暴,说他冷酷,说他是佞臣,走狗,若不是生的好看,我怎么会喜欢。” 苏轻宛忍俊不禁,新月恼羞成怒,“你笑什么?” “没什么!”苏轻宛笑着说,“陆大人的确生了一张招蜂引蝶的脸。” “是吧,是吧,我从未见过比他生得更好看的男子。”新月郡主忍不住靠近苏轻宛,坐在离她最近的椅子,“你喜欢吗?” “我……”苏轻宛看着新月充满好奇,甚至是有点期待的眼睛,少女的眼神纯真灵动,能打动世上最坚硬的心墙,“嗯,喜欢的。” “我就知道!”新月县主心直口快,“你生得这么普通,定是更喜欢美貌之人。” 青云嘀咕,我家姑娘才是世上最美的人,什么样貌普通,你瞎了眼! 苏轻宛莞尔,看她的目光就像看陆云姝一般。 新月县主不解,“我说你容貌普通,你不生气吗?” “不生气!” 若真是小玖,怕是要气很久,很久,小玖最介意旁人说她容貌不好,其实小玖生得又不难看,只是清秀而已。 “容貌是天生的,父母给的,生气也于事无补。” “你真大度,若有人说我生得普通,我定会撕烂她的嘴。”新月张牙舞爪,甚是可爱,骄纵中透出几分天真。 这是皇家女儿从小备受宠爱才能养出的骄纵刁蛮。 苏轻宛轻笑,新月县主被闪了眼,别扭说,“其实,你生得也不算难看,眼睛很漂亮,笑起来也很好看,含情脉脉的。” “谢谢县主夸奖,比不上县主芙蓉出水,姿容出众。”苏轻宛四两拨千斤,又顺便夸了新月,新月心情愉悦。 “那陆璟喜欢你吗?”新月问。 “你要去问他。” 寻常女子听到这样的话,怕是会羞涩,新月却点头,“好,我会去问的,若你们两情相悦,我勉强……接受吧。” “这么快就放弃嫁给陆璟了吗?” “你知道李雪樱吗?” “知道!”苏轻宛挑眉,李雪樱还算是死于她手,如何不知道,可太熟悉了呢,新月和李雪樱都是京都有名的骄纵贵女,可新月比起李雪樱,要明辨是非得多,情绪也比李雪樱要稳定,骄纵刁蛮却不是残暴冷血之人。 新月说,“李雪樱因喜欢陆璟兄长,设计想害死他的嫂子,我还见过他的嫂子,虽说出身不好,可落落大方,比起李雪樱可好多了。我母妃总拿李雪樱告诫我,我要谨言慎行,不要学李雪樱抢人夫婿,不要为了男子毁了自己的清白和名声,否则会祸害家族。我虽听得不耐烦,却记在心上,不想落得和她一样的下场,我觉得……” 她有点不高兴地看苏轻宛,“我可能抢不过你,会被你算计,算了吧。” 苏轻宛五味杂陈,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说。 没想到李雪樱都成了京中贵妇告诫儿女的典型例子。 “知道就好!”苏轻宛说,“世上容貌好的男子,比比皆是,你是皇族之女,备受宠爱,想嫁谁都可以,就算婚姻不顺遂,县主都能养面首的。” “……”新月眼睛扑闪扑闪的,灵机一动,“我知道,长公主就养面首,所以驸马气得住在陆家,都不住公主府的,那你和陆璟若感情不顺,也会养吗?” 苏轻宛,“或许……会吧。” 新月记在心里,旁边的婢女想要提醒她,县主,你是来示威的,怎么和郡主聊起养面首的事,你追求陆大人追得那么轰轰烈烈,满京皆知,你不嫁给他,谁还敢要你! 陆璟从养心殿出来,已近黄昏,黎安压低声音和他说了一句,“新月县主去找郡主了。” 陆璟心里一凛,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说实话他与新月县主真的很陌生,只在宴席上见过几面,也明确拒绝过新月县主。 当初皇上问过他是否有意娶新月,他也拒绝了。 他从一开始就想要娶西南郡主,步步为营,又怎么会被旁人所阻碍,不管是李雪樱,或是新月,他都明确拒绝过。 新月喜欢他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皇上一度觉得丢脸,要他干脆娶了新月算了,甚至算是威压了,陆璟一句心有所属,皇上也就没再逼迫他。 新月在京中多么霸道蛮横他也知道,这时间点他是外男该出宫了,再晚一点宫门就要下钥,可他不放心苏轻宛,派人和皇上说一声就匆匆去找她。 他怕苏轻宛在新月面前吃亏,刚进殿门就听到新月尖细的声音,“看招,我要把你打得哭爹喊娘!” 陆璟脸色一沉,疾步往里走。 (本章完) 197.第197章 亲吻 第197章 亲吻 陆璟还当新月和苏轻宛打起来,没想到两人正在大殿中玩弹珠,这是京中贵女们常玩的一种游戏,珠子分红蓝二色,有三处珠洞,谁想把对方的珠子送到洞中算赢了。 苏轻宛显然不擅长此道,一共是十颗珠子,她是红珠子,仅剩两颗珠子,新月是蓝珠子,还有六颗。 新月高兴地捶地大笑,毫无形象可言,她已赢了三局,非常开心,感觉扳回一城。 苏轻宛有点不服输,撩起袖子,用一颗公共珠子去弹她的弹珠,遗憾的是又没进洞,苏轻宛挫败,没注意到她背后的陆璟。 “……” 陆璟没想到苏轻宛竟和新月在玩弹珠,这游戏几位妹妹在家里也常玩,是闺阁女孩的消遣,新月熟能生巧,一路连赢。 “陆大人,你怎么还没出宫?”新月困惑,太阳都落山了,陆璟竟在宫中,这不合规矩吧? 苏轻宛回头见是陆璟,放下袖子,朝他笑了笑,或许是玩得开心的缘故,她笑起来眼睛亮晶晶的,陆璟竟被晃了眼。 新月心里有些酸酸的,原来陆大人也会这么温柔地看着一个女子,他并不是传言中那种不近人情的男子。 原来……陆大人真的喜欢郡主。 她输了! 可她转念一想,若她是男子,也喜欢郡主这样的女子,虽无出色的容貌,却有七窍玲珑心,把她都哄得舒舒坦坦的。 “天色已晚,县主也该回自己的宫殿了。”陆璟下了逐客令。 新月心里更酸了,她喜欢陆璟这么多年,他从未对她有过一个好脸色,这也就算了,竟毫不留情下逐客令,好像她碍眼了。 “本县主今晚要住下了!”新月起了反骨,干脆坐下喝茶,迎着陆璟压迫感十足的眼神,竟一点点都不害怕。 郡主会给我撑腰的,新月有恃无恐。 陆璟有些不悦,他和苏轻宛分别十几天,本就思念难忍,在养心殿都被皇上看出他归心似箭,还问他一句是不是想回家了。 只有他知道,他想来找苏轻宛。 想见她,抱着她,与她倾诉思念之情,谁知殿中竟有一个新月,她们相处还算不错,为什么她们融洽? 苏轻宛有话想问陆璟,轻声在新月耳边说了几句,新月倒也乖巧,虽是有点不高兴,还是起身,“算了吧,我改日再来!” 新月是一个直爽的性子,走到陆璟身边时没忍住,“陆大人,本县主追求你这么长时间,你当真没有一点动心过?” “没有!” 新月心里酸涩,有些难过,不死心地问,“那你喜欢郡主吗?” 若他说一句喜欢,她就彻底死心了。 苏轻宛一怔,也没想到新月会问得这么直白,陆璟凝重又浓烈的目光看了过来,苏轻宛心如鹿撞,意识到陆璟要说什么,她正要打断。 陆璟说,“我仰慕小郡主多年,此生非卿不娶。” 苏轻宛,“……” 她的脸上滚烫地烧起来,哪怕是风雪也吹不散热度,心脏狂烈跳动,甚至不敢去看陆璟那专注的眼神。 新月,“……” 新月眼角微发红,那样直白难掩的情意,不曾遮掩,神女有心襄王无意,她这段爱恋终究成空,新月一跺脚,哭着离开了。 “县主……”苏轻宛喊了声,新月已跑进风雪里,她脸上热得厉害,手腕被陆璟拽住了,他拉着她进了屏风后,把她抵在屏风上,低头吻下来。 青云懂事退出去,体贴地关上门,遮掩了风雪的余晖。 屋内暗下来,又不点灯,苏轻宛攀附着他的肩膀,被陆璟牢牢地拽着腰,热吻渐渐失控,亲昵的水啧声暧昧地勾起涟漪,唇舌被吻得发麻,苏轻宛透不过气来,脸憋得通红。 这是一个充满思念和占有,带着强烈欲望的吻,若不是陆璟拽着她的腰,她几乎要软下去,浑身失了力气,微弱的抵抗更像是欲拒还迎。 陆璟扫落高凳上的瓶,举着苏轻宛的腰,抱着她坐在高凳上,再一次吻上去,这样的姿势不必他弯腰,力度越发重,苏轻宛无处可逃,腰间被揉出火来。 衣带散乱,他还算克制,没有更过分的动作,只是过分重的喘息,暴露了他的渴望,毕竟是血气方刚的少年郎。表明心迹,又得到回应的狂喜席卷了心胸,勾起了一片灼热的火。 “陆璟……”苏轻宛喊着他的名字,“你弄疼我了……” 陆璟像是从失控的情欲中回过神来,松开了她的腰,仍死死地抱着她,“让我缓缓。” 他埋头于她的脖颈间,唇瓣贴着她的薄嫩的肌肤,粗重的呼吸全落在她的脖颈间,苏轻宛觉得痒,想要逃离,却被他抱住,迫不得已地搂着他,怕从高凳上摔下来。 她说了句煞风景的话,“那甜白釉瓶……挺贵的。” 陆璟,“……” 浪漫暧昧的氛围被破坏殆尽。 陆璟给她整理好衣衫,抱着她下来,又情不自禁地低头,接了一个绵长温柔的吻,怀中的少女那么乖巧,予求予取,不知反抗,他的心瞬间软了。 哪怕他知道,苏轻宛是有求于他,才会如此乖顺,他竟也甘之如饴。 真没出息! 连骗骗她都舍不得。 宫女进殿,点了灯,青云问,“传膳吗?” 陆璟说,“先备水,我要沐浴。” 苏轻宛又愣了,“你要住下?” “嗯,我与皇上说过了。”陆璟语气四平八稳,“皇上说了,未婚夫妻同住一殿有些不合规矩,让身边的人闭紧嘴巴,莫要传出去坏了名声就好。” 苏轻宛暗忖,你那岌岌可危的名声,也没什么可坏的。 青云眼神询问地看向苏轻宛,苏轻宛点了头,青云这才去准备,黎安早早就给他准备一套换洗的衣物。 苏轻宛掐着时间命人传膳,青云说,“姑娘,他真要住下?你……你要把持住啊。” “……”苏轻宛笑问,“我是那种色令智昏的人吗?” “我是想提醒姑娘,三公子知道你戴着面具,万一与你同睡一榻,半夜趁你睡着揭开你的面具,一看竟是嫂子,那多吓人!” 苏轻宛,“……” (本章完) 198.第198章 情谊 第198章 情谊 苏轻宛被青云一提醒,顿时羞红了脸,赶忙吩咐青云再取来一床被子,放到屏风后的罗汉床上。此时,陆璟洗漱完毕,膳食也陆续端上桌来。 苏轻宛平日里口味偏重,可今日晚膳却格外清淡。她心里记挂着陆璟在外奔波十几日,想来定是既没睡好,也没吃好,便特意准备了许多吃食。 她深知陆璟偏爱荤菜和面食,又考虑到天气严寒,青云怕饭菜凉得快,特意准备了锅子,桌上摆满了新鲜食材。 她们在西南时,常吃锅子,可到了京中,却很少有这样的机会。 陆璟刚洗了头,长发披散下来,还没来得及晾干,整个人显得格外随性。苏轻宛抬眼望了望窗外纷飞的风雪,命人关上窗户,而后起身拿了一条干燥的澡巾。正准备递给他时,却发现陆璟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苏轻宛瞬间愣住,心中不禁腹诽:竟还要我伺候他不成? 虽说陆璟并未开口,但苏轻宛已然看穿了他的心思。 他就像一个半生都未尝过甜味的男人,突然得到了一颗,便反复地想要咂摸那甜蜜的滋味。 紧闭的门窗隔绝了风雪,也挡住了旁人窥探的目光。苏轻宛走到陆璟身后,轻轻帮他绞干头发。湿漉漉的头发在澡巾的擦拭下,渐渐变得半干。她又把火盆挪得更近一些,好让他的头发能尽快烘干。 “你是日夜兼程赶回来的吗?”苏轻宛轻声问道。 陆璟闭目养神,锅中菌菇在高汤里翻滚着,香气四溢,满是人间烟火的温馨气息。他的心上人就在身旁,等着与他一同用膳,还这般关心他的身体,连日来的劳累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他情不自禁地伸手抱住苏轻宛,眼中满是眷恋。 苏轻宛暗自想着:这人可真腻歪啊!虽说儿女情长之事,本就不是她所擅长的,可此刻却偏偏这般打动人心。 “你在宫中过得如何,皇上可曾为难你?”陆璟关切地问道。 “不曾,他待我很好。”苏轻宛答道。她心里清楚,大皇子的命悬在自己手中,皇上自然不敢轻易折腾她,甚至还对她颇为讨好。 看着陆璟一脸疲倦,她实在不忍心追问详情。只要父王平安,她别无所求,其他事情,等他休息好了再问也不迟。 陆璟开始用膳,吃得又快又多,几乎将桌上的荤菜一扫而空,整整吃了两条鱼。在这冬日里,能吃到新鲜的河鱼实属难得,这还是苏轻宛得知陆璟回来,特意去御膳房要来的。 她支着头,静静地看着平日里端庄稳重的男子这般大快朵颐,心中竟生出一种别样的享受。陆璟又何尝不是如此,在她温柔的目光注视下,不知不觉吃到快撑破肚皮。他向来自律克己,极少这般放纵,只能说美色当前,难以自控。 “你手腕怎么受伤了?”苏轻宛眼尖,一眼便看到陆璟手腕内侧有一道伤痕。疤痕刚结痂,不算太深,像是被利器划伤的。 “路上真遇上雪灾了,不小心被石头划了一道。”陆璟轻描淡写地说道。这样的伤痕在他身上并不少见,他自己倒没觉得有什么。 苏轻宛却心疼不已,赶忙起身去拿药膏。她拉过陆璟的手,小心翼翼地涂抹着,药膏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松木香气。西南的药材品质上乘,伤药更是闻名遐迩。陆璟笑着向她讨要一些,苏轻宛大方地应允了。 “忍了这么久,真不想问问西南王的状况?”陆璟问道。 “你说父王平安,我便安心了。”苏轻宛说道,“莫非你骗我?” “王爷虽是平安,却也受了点伤。他年岁已高,之前重伤未愈,这次又伤了底子。”陆璟说着,掏出一封书信,“这是他给你的亲笔书信。” 苏轻宛接过书信,却并未立刻打开。陆璟深深地看着她,似乎想要看穿她的心思。苏轻宛不解,问道:“为何这样看着我?” “皇上说……你能帮他调养身体?”陆璟问道。 苏轻宛心中猛地一跳,她的猜测果然没错。皇上对陆璟的信任,绝非表面功夫,就连自己病入膏肓、命不久矣的事,都毫无保留地告知了陆璟。而自己能帮皇上调养身体这一重要信息,皇上也未曾隐瞒。如此看来,陆璟绝不可能背叛皇上。毕竟信任是相互的,正所谓“女为悦己者容,士为知己者死”,他们君臣之间的关系,远比自己想象的要牢固得多! “是,可我也不能保证能让皇上活多久,至少……比你预计的要长些吧。”苏轻宛缓缓说道。 她将西南秘药的事情告知了陆璟。这些年她闲来无事,潜心研究,颇有心得,根治皇上体内余毒并非难事。可毕竟毒素已在体内留存了十几年,身体早已被掏空,即便清理了余毒,也难以像正常人那样长寿。 “郡主,你是我见过最心善,最大义的人。”陆璟毫不保留地称赞,眼底也有几分心疼,淮南那么重的仇恨压在她肩膀上,这么多年来没有压垮她,她一心想要给淮南洗清污名,却不曾挑起战乱,一心只想要百姓安宁。 即便是皇上一步走错,发动宫变,差点害死西南王,她起了弑君的念头,可她仍是考虑大局,也把他的话听进去了。 皇上对天下人而言,是一个好皇上。 对淮南是仇人而已。 她宁愿愿意保皇上的性命,这是陆璟没想到的。 “我没那么大义!”苏轻宛淡淡说,“救他,是有条件的,他要给淮南正名!” “皇上答应了吗?” 苏轻宛还没来得及谈,陆璟心中有数了,他会帮她的。 “陆璟,你这么忠心于皇上,那养心殿上撞死的人,究竟是怎么回事?皇上并不知情,是吧?”苏轻宛蹙眉问,她不理解陆璟这一步棋,究竟是为什么。 “那宫女是我的人,也是陆首辅的人!”陆璟如实以告。 苏轻宛笑了,“你……究竟忠心于谁啊?” 199.第199章 陆子玉 第199章 陆子玉 陆璟神色坚定,掷地有声地说道:“我忠于江山社稷!” 苏轻宛心中暗哂,觉得他这模样真是假模假样,可演技却又如此逼真。晚膳过后,二人在暖塌上各忙各的,陆璟看着锦衣卫呈来的公函,苏轻宛则捧着一本书。两人偶尔交谈几句,这般温馨的氛围,倒让人心生暖意。 苏轻宛心里明白,再问下去也是徒劳,陆璟是不会再多说什么了。 关于长公主的事情,她心里也隐隐有了数。她知道,陆璟和皇上正在谋划一盘很大的棋局,而在这棋局之中,他们所有人,包括执棋之人,都不过是棋子罢了。 “我们原定三月成婚,还照计划进行吗?”陆璟轻声问道。 他原本打算送苏轻宛离开京都,可谁能料到,在他离京之后,局势发生了巨大的变故。苏轻宛自己想通了,决定留下来与皇上周旋。以她的聪慧,大皇子所中之毒,她定能巧妙遮掩过去。如今距离他们原定的婚期,仅仅只剩下两个月了。 “哥哥们应该快要造反了吧,再过半个月,消息估计就会传到京都。在这种时候成婚,不太合适吧?”苏轻宛微微垂眸,灯光下,她白皙的脸庞显得朦胧而柔美。 陆璟声音轻柔,近乎是在哄劝:“该造反的造反,该成婚的成婚,这两者并不冲突,好不好?”“你在说什么胡话呢?”苏轻宛只觉得头疼不已。 她深知陆璟的执着,可她心里还有一个大难题,那就是她顶着的陆璟嫂子的身份。她究竟该如何嫁给陆璟呢?难道要一辈子都戴着小玖的这张脸吗?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陆璟早就知道她戴着面具,若是哪天他忍不住好奇,看到了她的真容,发现她竟是自己的嫂子,那场面,就如青云所说,怕是会把他吓死。苏轻宛光是想想,都觉得毛骨悚然。这场感情,本就是一场算计,原本两人都快要分道扬镳了。 “天子赐婚,你只能嫁我!”陆璟心意已决,认定了苏轻宛。 “陆璟,你清楚的,我并非真正的西南郡主,只是王府的养女罢了。”苏轻宛试图解释。 “养女也是郡主,我要娶的是你这个人,并非西南郡主这个身份。”陆璟早就想筹备婚礼了,家中也已经在着手准备。 他补充道:“皇上并不反对我们成婚。” “皇上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吗?”苏轻宛追问道。陆璟摇了摇头,在皇上眼中,苏轻宛就是西南郡主,根本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若是皇上知晓了真相,怕是会掀起一场不小的风波。如此看来,成婚对于苏轻宛而言,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一切,还是顺其自然吧。 “等一切尘埃落定再说吧!”苏轻宛暗自思忖,等到所有事情都尘埃落定,她也该离开京都了。 毕竟,她不可能一辈子都顶着小玖的脸生活,京中那么多人都见过姐姐的模样,而她,可是陆璟的长嫂啊。今生,她与陆璟注定无缘,这是她早就认清的现实。 陆璟敏锐地察觉到苏轻宛情绪低落,只当她是在担心西南的局势。他心里清楚,西南谋反将会是一个精心布置的局,可他实在不明白,苏轻宛到底在担心什么。他想要深究,可苏轻宛却紧闭双唇,不再言语,他也只好无奈作罢。 子时过后,天空中突然传来阵阵雷声,雨夹着雪纷纷扬扬地落下。 闪电雷鸣的天气,总是让人感到烦躁不安。苏轻宛向来不喜欢雷雨天,每到这样的天气,她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起淮南被灭门的那个夜晚。她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好,这样的夜晚,她总是会睁眼到天明。 陆璟也察觉到了苏轻宛的烦躁,他轻手轻脚地走了过来。床头的夜明珠散发着淡淡的微光,在这晦暗暧昧的光线中,苏轻宛烦躁难耐,猛地坐了起来。 “睡不好吗?”陆璟在床沿缓缓坐下。 苏轻宛心神不宁,犹豫了一下,问道:“你能帮我杀个人吗?” 这样的雷雨天,最适合杀人了。 “杀谁?”陆璟轻声问道。 “柳江!”苏轻宛咬着牙说出这个名字。 陆璟闻言,微微垂眸,心里不禁微微一颤。柳江,是他在锦衣卫的师父。 在锦衣卫中,等级分明,新人刚进都会认师父。陆璟天赋异禀,办事干净利落,又一心想要往上爬,因此被柳江一眼相中,成了柳江的徒弟。 不过,锦衣卫所拜的师父,并非那种传统意义上“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师父,师徒之间虽有情谊,但也不算深厚。 柳江也深知陆璟锋芒太盛,自己难以与之抗衡,早已称病许久。如今整个锦衣卫,几乎都在陆璟的掌控之下,他也早已清洗了柳江大半的势力。 他心里清楚,苏轻宛为什么要杀柳江。当年,正是柳江率领锦衣卫杀进淮南王府,而那一天,同样是这样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至于当年苏轻宛是如何存活下来的,他也了解柳江的性子,此人向来斩草除根,不留活口,淮南王府别说是人,就连一只鸡都难以幸免,可偏偏就活下了苏轻宛。 “好!”陆璟毫不犹豫地应下了。 苏轻宛诧异地看着他,她长发微微垂落,整个人带着几分病弱的模样。 在这床榻晦暗暧昧的微光中,她眼神湿润,心中酸涩不已,说道:“他可是你师父啊!” “我知道!”陆璟语气平静,“可否再等一等?他的命,皇上早就想要了,只是有些事还得靠他去完成。等时机到了,你亲自送他上路,可好?” 让她自己亲手报了这血海深仇,或许以后在这样的雷雨天里,她就不用再如此辗转难眠了。 苏轻宛听了这话,眼眶一热,一头扑进了陆璟的怀里。 陆璟,陆子玉,你怎么能这么好啊! 陆璟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虽不能感同身受这样的伤痛,却能陪伴她度过漫漫长夜。 “小五,以后有我陪着你,别难过!” 200.第200章 巧计 第200章 巧计 西南王之死的消息,如汹涌潮水般瞬间传遍大江南北。与此同时,西南世子举兵造反的加急军报,以八百米加急的速度火速送进了金銮殿。 金銮殿内,气氛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皇上高坐在龙椅之上,目光沉冷如霜,扫视着殿下群臣,厉声发问:“谁能领兵前去抵抗西南叛军?” 西林永瑄此时尚未回国,与西林的和谈仍在持续推进,虽说大局基本已定,可偏偏在这节骨眼上,西南突然起兵,搅乱了一切。朝中重臣们面面相觑,神色各异。以往在朝堂上,为了江南水患的问题,他们能争得面红耳赤、吵翻天,可如今商议起抵抗西南大军的事宜,整个金銮殿却陷入了诡异的鸦雀无声。 宫变之时,皇上得罪了大部分武将。 朝中诸如宁远侯、陈大将军等诸位将军,皆是西南王的旧相识。 在边境抵抗西林的十几年漫长岁月里,他们并肩作战,早已建立起深厚的情谊。陈大将军和宁远侯此前受伤,至今伤势未愈,此时自然是不愿带兵出征的。 西南王与他们相交十几载,有着过命的交情,如今西南王突然离世,他们悲痛欲绝,又怎会轻易为皇上出兵对抗西南世子呢? 皇上可用的将领屈指可数,安平伯算是其中之一,他是坚定的保皇党,对皇上忠心耿耿。 此外,还有神武将军、骠骑将军等。然而,这些将军的作战能力,与宁远侯和陈大将军相比,着实有着不小的差距。 偏偏在这关键时刻,宁远侯和陈大将军称病,接连多日不上早朝,皇上派人前去探望,得到的也都是病体未愈、无法上朝的回复。 皇上接连两日召集大臣商议对策,却始终拿不定一个章程。西南世子率领的二十万大军,宛如猛虎下山,一路势如破竹,直逼中州城外。一旦越过中州城,前方便是一马平川,可长驱直入,径直杀向京城。中州城中,十万兵马在老钟将军的带领下,拼死抵抗。西南世子见强攻不易,便与老钟将军提出和谈,试图劝其主动投降。 从西南到淮南,再一路延伸至中州,沿途所有城池的知州,竟都纷纷打开城门,恭迎西南世子的大军过境,未损一兵一卒。 中州往西南地界,本就是西南王经营了十几年的封地,他在此地积攒的名望,早已深入人心。西南王突然死亡的消息传来,更是令当地百姓悲愤不已。百姓们自发拥护西南世子,使得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连夺六座城池。 皇上眼见局势愈发危急,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在金銮殿上怒声斥责诸位武将:“朕养兵千日,用在一时,如今西南叛军来势汹汹,竟无一人能挺身而出,为朕抵抗西南!朕要你们有何用?”盛怒之下,皇上气急攻心,一口鲜血涌上喉头,忍不住呕了出来。 陆首辅见状,赶忙率领文官集团与武将们争论起来。 西南一派的将军们,谁也不愿意领兵作战,双方各执一词,互不相让。就在局势僵持不下之时,安平伯挺身而出,主动请缨,愿远赴中州抵挡西南世子。然而,新的难题接踵而至,此时国库空虚,粮草辎重筹集艰难。 长公主执掌军机处,在大宛一心抵抗外敌之际,她能够运筹帷幄、统御全局。可如今大宛武将分裂成两派,内部矛盾重重,问题如潮水般不断涌现。 而其中最为棘手的问题,便是缺钱! 长公主柳眉微蹙,声音虽轻柔,却掷地有声:“大宛与西林多年征战,辎重粮草从未短缺,这都是国库省吃俭用、一针一线积攒下来的。去年虽是丰收之年,可粮食几乎都供应到了前线。宫中开支、百官俸禄,皆已削减。安平伯即便带兵前往中州,本宫核算过,粮草仅能支撑半月。半月之内,真能击退西南大军吗?” 兵部尚书面露难色,摇头叹息道:“西南世子骁勇善战,自幼被王爷带在身边悉心培养,有勇有谋,在军中威望极高,仅次于王爷。仅凭半个月的时间……实在难以击退啊!” 莫说是半个月,就算是半年,想要击退西南大军,恐怕也绝非易事。 陆首辅闻言,眉头紧锁,提出疑问:“从江南调兵调粮,可行吗?” 长公主神色平静,目光清冷,缓缓说道:“北边内乱,江南水军肩负着镇守边境的重任,绝不能轻动。必须陈兵边境,以防外族水军来犯。江南的钱粮,也仅够供应江南水军。本宫早已派人飞鸽传书至江南,希望他们能抽调一部分粮食辎重送往中州。只是远水解不了近渴,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这可如何是好?国库没银子,没粮食,这仗还怎么打?” “明明都快要和谈了,怎么突然闹出内乱来,这可怎么办?西南大军一旦过了中州,无险可守,打到京都也就半月时间啊!” 百官们你一言我一语,议论纷纷,脸上满是焦急之色。 皇上坐在龙椅上,咳嗽不止,又咳出一口鲜血。百官见状,纷纷跪地,齐声高呼:“求皇上保重龙体!” 关键时刻,陆璟说,“国库虽无钱,可高门氏族有钱啊!如今正是大宛生死存亡之际,诸位大臣,可否愿意捐献一部分粮食和银子,以解朝廷燃眉之急?” 朝中过半官员皆出身于氏族门阀,他们坐拥广袤的土地、丰厚的田产,家底比国库还要殷实。 陆璟话音刚落,原本喧闹嘈杂的金銮殿瞬间安静下来,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陆璟身为锦衣卫首领,京中氏族门阀的情况,他再清楚不过。 锦衣卫对这些内情了如指掌,皇上自然也心中有数。如今国家危在旦夕,氏族门阀此时必须割肉表忠心。毕竟从龙之功,人人向往,若朝廷能成功击败西南大军,皇上必定会记住他们的功劳。 陆璟接着说道:“朝廷也不会白白索要诸位的钱财。军机处会发行金银票,权当是户部向诸位借钱。击退西南大军后,诸位可凭借金银票,要求户部偿还。这段时间,就当是诸位借给朝廷共度难关了。” 201.第201章 策略 第201章 策略 陆璟这一招堪称绝妙,不仅能即刻缓解朝廷的燃眉之急,还巧妙地让高门氏族知晓,朝廷秉持着有借有还的原则,金银票在战后是能够兑换成银子的——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朝廷赢得这场战争。其中的风险也显而易见,倘若西南叛军获胜,这些高门氏族便会血本无归。 但也正因如此,陆璟将高门氏族牢牢地与朝廷这艘大船捆绑在了一起。一时间,金銮殿上议论纷纷,众人交头接耳,神色各异。 皇上不动声色地抿了口大公公恭敬递来的茶,目光与陆璟悄然对视,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明眼人都能看出,若没有皇上的暗中授意,身为锦衣卫副指挥使的陆璟,绝不可能在这等关乎国家命运的重大事宜中贸然插嘴。 前一晚,陆璟向皇上密陈计划之时,皇上略带调侃地问道:“这主意,是不是小玖教你的?” 苏轻宛在西南时,曾施展过类似的手段。那一年,西南遭遇饥荒,朝廷财政捉襟见肘,实在拿不出钱粮赈灾。苏轻宛无奈之下,只能另辟蹊径,将自己做生意的一套策略运用到筹集粮草之中。 她推出金银票,承诺日后凭票兑换银子。待西南局势缓和后,金银票也顺利完成了兑换。此后,每逢朝廷供应不及,苏轻宛便多次凭借金银票向百姓借款。众多商户对金银票颇为青睐,因为西南王府信誉卓越,商户手中囤积的金银票越多,就等同于西南王府亏欠他们的钱财越多。如此一来,当商户想要在封地拓展生意、扩大地盘时,西南王府便会优先依据金银票的囤积数量进行考量。 这便是典型的“拿人手短”策略,凭借利益绑定,让各方心甘情愿地伸出援手。 陆璟听闻皇上的询问,微微一笑,坦然回应:“什么都瞒不过皇上您的慧眼。这正是郡主提议的,她甚至还建议,不仅面向高门氏族发行金银票,也可对民间开放,以此广泛筹集钱粮。” 皇上听闻,略作思忖,当下便觉此计甚妙! 此时,百官们在朝堂上正争论得热火朝天,有人对购买金银票持积极态度,认为这是支持朝廷、展现忠心的良机;有人则强烈反对,觉得风险过高,一旦朝廷战败,自己的财富将付诸东流。 陆首辅阅历丰富,一眼便看穿了皇上的心思——这分明是要将文武百官全部捆绑到皇权这艘大船上。 若朝廷能打赢这一仗,战后,那些手中没有金银票的官员,怕是难逃清算;而手中囤积金银票数量多的官员,必定会得到皇上的重用。 这无疑是一场惊心动魄的豪赌! 究竟是谁想出了如此“恶毒”的计谋?对高门氏族而言,这简直是直击要害,令人揪心。 长公主静静地注视着陆首辅,清晰地捕捉到他苍老面庞上浮现出的愤怒神色。她能够理解陆首辅的愤怒缘由,然而,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未发一言。 皇上和陆璟并不着急,他们心里清楚,此事刚刚抛出,百官们必然会为此争论几日。退朝后,陆璟陪同皇上返回养心殿。 几名太医早已在此候着。苏轻宛也在,她一直负责为皇上调养身体。 今日皇上在大殿上吐血,可把太医们吓得不轻,他们都以为皇上身体状况急剧恶化。然而,一番仔细把脉后,太医们个个瞪大了眼睛,满脸的难以置信。因为皇上的脉象竟比往日更为康健、沉稳。太医们面面相觑,一时间都有些不知所措。 皇上神色淡然,见状,主动开口询问:“你们可是看出了什么不妥之处?但说无妨,朕绝不怪罪。” 在这群老太医中,有些人历经两朝,先后侍奉过两位帝王,依然稳稳地在太医院任职。大宛历代皇帝对太医们都极为敬重,礼遇有加。 苏轻宛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始终保持缄默。皇上自己也深知,被余毒困扰了十余年,身体早已千疮百孔,并非一朝一夕就能治愈。对于苏轻宛开出的药方,他原本并未抱太大希望,毕竟才服用了短短两日。 为首的太医上前一步,恭敬说道:“皇上莫急,臣等一同仔细诊脉后,一致认为皇上龙体康健,并无不妥之处。不过,保险起见,还需再观察几日。” 皇上闻言,心中诧异,不禁看了苏轻宛一眼。没想到,这竟是个好消息。难怪自己今日急火攻心、呕血之后,反而感觉精神畅快了些许。 皇上心情顿时大好,挥了挥手,示意太医们退下。太医们鱼贯而出。 苏轻宛见状,适时开口:“皇上,您依照臣妹所给的方子调养身体,定能清除体内余毒。但千万要切忌情绪大起大落,所谓气大伤身,下次可就未必有今日这般幸运了。” 皇上微微颔首,感慨道:“小玖,是朕心胸狭隘了。” 苏轻宛心中一惊,这对向来威严的皇上而言,已然算是极为委婉的认错了。 她见缝插针地说道:“皇上,若您愿意为淮南平反,臣妹定会更加欣喜。” 皇上听后,神色一滞,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每次提及此事,两人之间总会不欢而散。不过今日皇上心情不错,便也没有与苏轻宛计较。 陆璟见气氛有些微妙,赶忙转移话题:“皇上,户部发行金银票一事已成定局,接下来就看百官们的行动了。臣已暗中暗示几位大臣,让他们明日主动带头认购金银票,接下来,咱们就静等好戏开场吧。” 皇上神色平静,淡淡地说:“这群氏族门阀出身的官员,个个都是人精,未必会轻易上钩,愿意认购金银票。” 苏轻宛接过话茬:“皇上所言极是,氏族门阀当然不愿意认购。他们向来精明,怎会轻易将全部筹码压在朝廷身上?更何况,朝廷大军与西南大军对垒,胜负未知。若是他们倾家荡产认购金银票,一旦朝廷战败,那可就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陆璟听到此处,忍不住轻咳几声,暗暗给苏轻宛使眼色,示意她说话委婉些,莫要如此直白,以免触怒皇上。 皇上果然脸色一沉,原本轻松的氛围瞬间变得有些压抑。 202.第202章 名声 第202章 名声 苏轻宛心中暗自思量,君主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势,往往听不进逆耳忠言,更何况自己方才说的是朝廷可能战败的话,皇上心里肯定不痛快。 苏轻宛向来识趣,见此情形,便不再多言,免得进一步刺激皇上。 在回宫途中,陆璟和苏轻宛聊起了金银票的事。 陆璟面露忧虑,坦言推行金银票定会遭遇重重阻碍。 苏轻宛对此深表理解,氏族门阀之所以不愿认购,归根结底是害怕承担风险,一旦朝廷战败,他们投入的财富便会化为泡影。 苏轻宛娓娓道来:“氏族门阀在天下局势面前,向来精于算计,从未选错阵营。他们的家族策略通常是多方下注,大多数时候都能选对主子,如此一来,家族便能兴盛百年。陆家作为氏族门阀之首,大皇子是陆家的外甥,也是当前唯一的储君人选。于情于理,陆家都得倾向皇权。但他们又不敢将满门兴衰全系于此,所以陆家必定有人会暗中与我兄长们联络。这,便是你和皇上一直在等待的契机,对吧?” 陆璟微微点头,神情凝重。 皇上一心想为大皇子扫除登基路上的障碍,无奈之下只能兵行险招,借推行金银票逼迫氏族门阀做出明确选择,同时以此甄别忠奸。苏轻宛知晓他们的全盘计划,才会适时提出相关建议。 苏轻宛接着说道:“金银票若能在民间广泛传开,或许能有效调动氏族门阀的积极性,你们不妨尝试一番。民间商贾倘若踊跃认购金银票,既能振奋民心,又能让天下百姓与朝廷紧密相连,同舟共济。” 陆璟若有所思,随即点头应允:“好,我会向皇上转达这个建议。” 长公主一回府,陆家的管家早已候在府中,满脸堆笑地说道:“阁老念叨许久没见小公子了,心里想得慌,盼着长公主能带着小公子回府中小住几日。” 长公主的驸马是阁老的幼子,且是夫人晚年得子,备受宠爱。驸马娶了几房小妾,膝下庶子庶女众多。阁老和夫人疼惜幼子,又常年难见小公子念青,便将对幼子的疼爱分了些给那些庶子庶女,把他们养得和嫡出子女一样骄纵。 念青在陆家没少受欺负,不太乐意住在陆家,平日里都跟着长公主在公主府生活。长公主心中明白,阁老思念念青是假,想找她商议要事才是真,便淡淡地应了声:“知道了!” 长公主转头询问念青想不想去陆家,念青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 长公主也不勉强,叮嘱他在家中好好温习功课。近来念青越发沉稳安静,与她交流甚少,这让长公主隐隐有些担忧。 她望着灯下专注夜读的儿子,心中酸涩难抑。 倘若没有淮南那一场惨绝人寰的变故,她必定会是世间最幸福的女子,念青也能在父亲的教导陪伴下茁壮成长,不必被困在京都这四方天地之中。 她在心中暗自思忖,自己该相信小五吗? 至少为了念青,她也得选择相信小五。 与此同时,宫中,苏轻宛正专注地剪纸。青云匆匆走进来,轻声禀报:“宫外传来消息,长公主去了陆家。” 苏轻宛神色平静,淡淡地说:“殿下与皇上手足情深,又十分疼爱念青,她自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金银票即将推行,各大氏族都在观望,她倒很期待陆家会有怎样的举动。 次日,皇上下令,户部和军机处联合推行金银票,无论是氏族还是普通百姓,均可认购。这一政令甫一颁布,便在朝野上下掀起轩然大波。氏族官员们还在朝堂上就金银票推行的合理性争论不休时,京城商会副会长谢昭兰已率领江南商会的十三位巨贾前往户部,认购了价值一百万两白银的金银票以及两百万斤粮食。户部官员们惊得目瞪口呆,整个朝廷也为之震动。 皇上在金銮殿上龙颜大悦,对陆少卿赞不绝口:“都说商贾重利轻情,可在我大宛危难之际,没想到竟是商贾挺身而出,慷慨解囊。陆少卿治家有方,儿媳谢昭兰深明大义,与大宛共患难,实乃忠义之辈,朕特赐‘忠肝义胆’牌匾,以彰其德。” 陆少卿一时间有些发懵,陆枫和谢昭兰正闹着和离,陆璟都已经同意了,和离书几乎都要签了,谢昭兰却突然捐出如此一大笔银子为国分忧,还再次得到御赐牌匾。 陆少卿隐隐觉得,谢昭兰似乎真的是旺家之人,只是不太旺夫罢了,如此一来,这婚好像也没必要离了。 陆璟唇角微微勾起,心中暗自疑惑,长嫂这是唱的哪一出?这么一大笔银子,就这么轻易地捐给户部了? 平日里,她对朝廷诸多不满,陆璟习武时就曾听到她和绿竹骂过锦衣卫、京都府尹,甚至连皇上都骂过,对朝廷毫无好感。可如今却带着江南巨贾们捐出巨款,看来她消息颇为灵通啊! 青云满脸疑惑,忍不住问苏轻宛:“姑娘,咱们把这么一大笔钱给朝廷干什么?万一他们赖账怎么办?要是朝廷输了,这笔钱不就打水漂了?” 苏轻宛轻笑着解释:“我毕竟是生意人,既然下注,自然是有几分把握的。” 青云撇了撇嘴,嘟囔道:“这倒也是,朝廷要是赢了,金银票能兑换成真金白银;西南要是赢了,姑娘您是郡主,依旧是赢家。不管哪边赢,姑娘都不会输。” 苏轻宛但笑不语,这场战事本就是皇上和父王事先商议好的。从哥哥们一路打到中州,几乎没损一兵一卒就能看出,这分明就是一场精心编排的大戏。稳赢的局面,若不趁机下注,那可就太傻了。她不仅要赢,还要赢得漂亮,赚个好名声。 等日后淮南郡主的身份曝光,凭借这份大功,她便能与皇上好好谈判了。毕竟,若没有谢家振臂一呼,江南巨贾们可不会轻易认购金银票。 皇上在金銮殿上,看似无意地指桑骂槐道:“都说商贾重利轻情,可在大宛危难之际,挺身而出、慷慨解囊的却是这群商贾。诸位爱卿,你们坐拥天下最肥沃的土地,在京中经营着最赚钱的铺子,家中锦衣玉食,可在忠君爱国一事上,竟比不上一群商贾,实在令朕痛心疾首!” 203.第203章 大义 第203章 大义 皇上既然已经表明态度,氏族门阀便不能再坐视不管,必须有所行动。李家、张家、杨家等大家族纷纷认购金银票,而且认购数目相当可观,显然是下定决心与朝廷紧密捆绑在一起。 陆家身为大皇子的外祖家,在这种时候更是被推到了风口浪尖,必须起到表率作用,这无疑是将陆家架在火上炙烤。 要是陆家认购的金银票数量太少,必然会遭到其他氏族门阀的嘲讽,甚至被质疑。他们会说,连自家外孙都不支持,那我们凭什么支持?莫不是陆家自己都认定朝廷会输? 在李、张、杨三家认购金银票之后,陆首辅起初并未有任何动静,朝中顿时舆论四起。 皇上若再这般含沙射影地点名,局面将变得更为难堪。于是,氏族中有几位位高权重的元老亲自前往陆府,与陆首辅沟通。在强大的舆论压力之下,陆首辅最终也认购了金银票,其金额比其他几家的总和还要高。 金银票一事很快传遍天下,而此时中州那边,双方依旧处于对峙状态。长公主眼见着国库因金银票的认购逐渐充盈起来,便开始着手筹备辎重物资,安平伯也率领军队奔赴中州,抵抗西南大军。 苏轻宛和新月带着大皇子出宫游玩,来到南风楼。刚一坐下,便听见楼内的学子们热烈地讨论着金银票。 一部分学子认为,金银票的推行动摇了大宛的根基,朝廷财政状况本就不佳,此次发行金银票,恐怕是有借无还,日后必定会引发更大的舆论风波。他们还痛斥那些家财万贯的氏族和商贾,指责他们借着金银票的机会谋取私利,实在是其心可诛。 而另一部分学子却持有不同观点,他们觉得金银票能在关键时刻解决朝廷的燃眉之急,以户部的信誉,必定会承认金银票的价值。如今商贾、氏族以及百姓与朝廷携手,众志成城,定能保卫皇城,击退西南叛军。 保皇党的声音也在民间传播开来,他们抨击西南忘恩负义,使大宛陷入内乱,引发战火,这种行径丧失民心,根本不配争夺皇位。这些年,虽然边境时有战事,但大宛的百姓生活还算安稳,没有人愿意看到生灵涂炭、生活陷入动荡。而且,大宛百姓并未遭受太多边境战乱之苦,所承担的苛捐赋税也在可承受范围之内,因此,民众自然拥护皇权。 新月听着众人的议论,忍不住说道:“这群百姓还算懂事,皇兄为了大宛可谓殚精竭虑,他们才能过上安稳日子。若不拥护皇权,多少有些不识好歹了。” 苏轻宛微微挑眉,没有直接回应。在她心里,其实很清楚皇权的稳固性,除非皇上自己昏庸无道,大兴土木、奢靡享乐、鱼肉百姓,否则必然会得到民众的拥护。 “皇上也算……悬崖勒马吧。”苏轻宛轻笑一声,缓缓说道,“他真的很聪明。” 当年诛杀淮南王一事,或许并非完全出于皇上本意,虽说是他默许的,但他也深知这是自己政绩上难以抹去的污点。 所以登基十几年来,他兢兢业业,一心为百姓谋福祉,致力于民生改善。执政这十几年,从未劳民伤财,宫中妃嫔仅有数人,也从不沉迷后宫、贪图享乐,难怪百姓会如此拥护他。即便当年淮南王小郡主撞死在养心殿,也未能动摇他的统治根基。当时的舆论对他影响甚微,苏轻宛正是看清了这一点,才请出老太傅从中斡旋,避免引发更大的危机。 新月看着苏轻宛,突然说道:“你真是很讨厌皇兄啊,总是偷偷说他坏话。” 苏轻宛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应。 “哦,忘了,你是西南郡主。”新月托着下巴,继续说道,“你肯定希望西南能赢,那样你就从郡主变成公主了,是吧?” “是啊!”苏轻宛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这可把新月气坏了,她提高音量说道:“你做梦,朝廷一定会赢的,我都买了金银票,整整三万两,把我的小金库都搭进去了,我们肯定能赢!” 苏轻宛有些惊讶,问道:“你竟然也买了金银票?三万两……这是你所有的积蓄吧?”“朝廷要是输了,我留着积蓄还有什么用?” 新月郡主一脸傲气,“我是皇兄最疼爱的妹妹,他有难,我肯定得帮。要是朝廷赢了,我的银子自然会回来。” 苏轻宛笑了笑,心想,除了李雪樱,自己在京都遇到的这些大家闺秀,个个都聪明又骄傲,新月也是如此。 她说道:“多买点。” “你也觉得朝廷会赢?”苏轻宛没有回答她,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新月自觉讨了个没趣,这时,她远远看到陆璟骑着白马赶来,心中一阵失落,小声说道:“他是来接你的吧?” 新月望着那个骑着白马、身穿绯红飞鱼服的男人,只觉得他身姿挺拔,气质如芝兰玉树,在人群中太过耀眼,让人移不开目光。 在所有人面前都冷漠疏离的陆指挥使,原来也会有如此温柔的眼神,还会在百忙之中抽空来接自己的意中人。 苏轻宛敏锐地察觉到了新月的失落。“你……”她刚想邀请新月一起回宫,谁知道新月气鼓鼓地说道:“我才不打扰你们呢,我自己玩去!” 新月实在不想看到陆璟和苏轻宛你侬我侬的模样,不想给自己添堵,于是选择眼不见为净。 事实上,陆璟此番并非来接苏轻宛。 毕竟苏轻宛身为西南郡主,留在京都充当人质,陆璟作为皇上的心腹,若在宫外与她表现得过于亲近,反而容易引起他人怀疑。 朝中部分重臣知道,苏轻宛能在京都自由自在,未被禁锢,是因为大皇子的性命掌握在她手中,皇上投鼠忌器。 然而,不知情的人对此却有诸多猜测。陆璟纵马穿过街道,仰头看了苏轻宛一眼,那短暂的眼神交汇中,满是藏不住的笑意,苏轻宛竟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笑容晃了眼。此时,风雪飘扬的街道上,陆璟身上的那一抹红色,宛如皑皑白雪中唯一的亮色,格外夺目。 他这是急匆匆出城去做什么?只见陆璟带着一队锦衣卫,朝着北城门的方向疾驰而去,那正是出城的必经之路。苏轻宛来不及多想,这时,驸马带着几名随从走上楼来。 204.第204章 稚嫩 第204章 稚嫩 大皇子一看到驸马,惊喜地大喊一声“舅舅”,便扑进了他的怀里。驸马微笑着摸了摸大皇子的脸,说道:“外祖父有些想你了,要不要跟舅舅回家,给外祖父请安呀?”大皇子向来乖巧懂事,听到这话,忍不住看向苏轻宛,寻求她的意见。驸马也将目光转向苏轻宛,客气地说道:“郡主,时候还早,我父亲已经许久没见到昐儿了,能否让我带他回陆家喝盏茶,再送他回宫?” 苏轻宛向来有成人之美的胸怀,她心里也清楚,陆首辅想见外孙,本是寻常事,若真想见,随时进宫也能见到,何必特意守在南风楼呢。稍作思忖,她轻轻点头应允。 驸马见此,暗暗松了口气,面上虽极力保持着沉稳,可心底那一丝紧张的情绪还是悄然消散了。 苏轻宛带着大皇子上了马车,大皇子坐在她身旁,兴奋得叽叽喳喳,绘声绘色地讲述着出宫游玩时遇到的各种趣事。 驸马为避嫌,独自骑马跟在马车外。苏轻宛对驸马并无好感,可她向来善于伪装情绪,此刻只是淡淡地坐在车内,静静听着大皇子说话,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驸马身为长公主的夫婿,也是念青名义上的父亲,然而念青本应是自己长兄的嫡长子,是淮南王府捧在掌心的嫡长孙啊,如今却认贼作父。 陆家,正是当年淮南惨案的元凶,是她复仇路上难以跨越的一座大山。氏族门阀在这朝堂之上,地位尊崇,堪比皇权,想要颠覆他们的势力,谈何容易。她苦心筹谋多年,好不容易才看到一丝复仇的曙光,怎能轻易放弃。 不多时,陆家到了。 大皇子身份尊贵无比,陆首辅虽未亲自出门迎接,但他的长子夫妇早已在门外恭敬等候,见到马车停下,立刻上前迎接,态度极为恭敬,尽显对皇家血脉的尊重。 苏轻宛依照礼数,与他们见礼后,便被迎进了陆家府邸。 一踏入陆家,便能感受到这里规矩森严,处处透着一股庄严肃穆的气息。只见府邸内奴仆们往来有序,个个神色恭敬,脚步沉稳,没有丝毫懈怠。 他们身着统一的服饰,动作整齐划一,仿佛训练有素的士兵。庭院中,假山怪石林立,错落有致。回廊曲折蜿蜒,雕梁画栋,每一处木雕、每一幅彩绘都精美绝伦,彰显着陆家的富贵与奢靡。 苏轻宛沿着回廊一路往前,突然,迎面走来一名身穿靛青色长衫、外罩黑色大氅的中年男子。此人眉目硬朗挺拔,右眼处有一道陈年旧疤痕,那疤痕犹如一条狰狞的蜈蚣,为他增添了几分威严与冷峻。苏轻宛心中一惊,瞬间认出,此人正是柳江! 柳江看到苏轻宛等人,立刻侧身退避到一旁,恭恭敬敬地行礼。 行礼完毕,他缓缓抬起头,目光与苏轻宛的目光撞了个正着。身为锦衣卫指挥使的柳江,有一双极其锋利的眼睛,仿佛能洞察人心,所有人的伪装在他面前都如同薄纸一般,不堪一击,都会被他轻易碾碎。哪怕是再冷静、从容的人,面对这样一个煞气如此重的男人,都会忍不住心生畏惧。 苏轻宛被他这一眼,瞬间拉回到十几年前那个噩梦般的夜晚。 她躲在房梁之上,眼睁睁地看着柳江率领锦衣卫,如恶狼般冲进淮南王府,肆意屠杀她的亲人。那血腥的场景,至今仍历历在目,她做梦都忘不了柳江这双充满煞气的眼睛。 她心中恨意翻涌,这些年,晨风在京中四处追杀当年参与屠杀淮南王府的锦衣卫,几乎将他们杀尽,唯独漏了柳江。只因柳江身边高手如云,且他本人武艺高强,身手过人,晨风派出的几名死士前去暗杀,不仅没能伤到柳江分毫,反而白白葬送了性命。苏轻宛深知不能再这样以卵击石,便命令晨风停止暗杀行动。 她心想,只要淮南王府能够平反,柳江必定难逃一死,届时也不必再牺牲淮南王府的死士。 自从进京以来,她一直未曾与柳江碰面。 柳江因被皇上忌惮,又要避开陆璟的锋芒,已经称病在家大半年了。没想到今日,竟会在陆家与他狭路相逢。 “见过驸马,郡主!”柳江行礼时,仪态极为端正,不卑不亢,声音低沉而有力。 驸马微微点头,说了声“免礼”,随后又与他寒暄了几句。 苏轻宛在一旁静静地听着,没有说半句话,眼神冰冷得如同腊月的寒霜。她心里清楚,自己戴着面具,柳江不可能认出她来。可那些午夜梦回时,被柳江追杀的场景,早已成为她挥之不去的梦魇。只要柳江靠近,她内心的恐惧便难以掩饰,心跳急速加快,仿佛要跳出嗓子眼,那种心悸的感觉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没能压制住本能的恐惧。 那一晚,柳江屠杀时的凶狠模样,淮南亲眷们流淌的鲜血,都如同恶魔一般,深深烙印在她的灵魂深处,成为她一生都摆脱不掉的噩梦。 柳江与驸马寒暄几句后,便转身离去。 驸马带着苏轻宛继续前往厅。苏轻宛忍不住回身,望着柳江离去的背影,心中暗暗发誓:柳江,你的命是我的,我一定会亲手取下你的人头,祭奠我那些枉死的亲人。她强压住心中如翻江倒海般汹涌的仇恨,想起陆璟曾对她说过,会让她亲自报仇。她深吸一口气,默默告诉自己,再等等,属于她的复仇时刻终会到来。 大皇子被下人领去见陆家夫人,驸马则在厅陪着苏轻宛喝茶。桌上摆放着的雨前龙井,热气腾腾,香气四溢,可苏轻宛却无心品茶。 一刻钟后,陆首辅来了。驸马察觉到苏轻宛对陆首辅的态度颇为冷淡,其实这也难怪,西南一脉与陆家在朝堂上本就是政敌,双方立场不同,自然没什么共同话题。陆首辅一到,驸马暗自松了口气,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一下坐姿。 “郡主久等了,老夫早想见一见你,只是郡主身在深宫,难得一见,今天冒昧相邀,莫要见怪。”陆首辅脸上带着和蔼的笑容,语气十分慈爱。 实际上,他早已位极人臣,身为文官之首,已经没有更高的晋升空间了。外孙是唯一的储君人选,按理说,陆家若足够聪明,早就该急流勇退,否则必定会引起皇上的忌惮。可人性就是如此,一旦站在权力的巅峰,便会对权力产生深深的眷恋,又怎能轻易说退就退呢。 “阁老言重了,您想见晚辈,说一声就好,晚辈自会来相见。”苏轻宛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茶,在陆首辅眼中,她定是十分稚嫩。于是,她索性装出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轻声问道:“阁老请晚辈来,是有什么事要叮嘱吗?” 205.第205章 威压 第205章 威压 陆首辅,这位在朝堂之上纵横捭阖多年的老狐狸,平日里与政敌对峙交谈时,那可谓是拐弯抹角、步步为营,每一句话都暗藏玄机。 可此刻,坐在他面前的不过是一名尚未出阁的少女,他下意识地便没将其放在眼里,于是开门见山地问道:“郡主,老夫想问问,你能否代替西南,与我进行谈判?” 苏轻宛内心对此其实早有预料,平静如水,面上却恰到好处地露出一副吃惊的表情,说道:“阁老,晚辈不太理解您这话的意思,您可否说得更明白、具体一些呢?” 陆首辅近来确实被局势逼到了绝境。 他虽身为大皇子的外祖,一心想保大皇子顺利登基,稳固陆家的权势地位,可又不想把所有筹码都孤注一掷地押在朝廷这边。 毕竟陆家作为传承数百年的氏族门阀,香火极为鼎盛,族中人才济济,出过几代皇后,李家江山的继承人身上也都流淌着陆家的血脉。 在这几百年的权力角逐之中,陆家从未输过,这才一步步发展成为大宛的第一氏族。如今局势风云变幻,他不得不为家族的未来做两手准备。万一朝廷在与西南的这场争斗中落败,李家江山覆灭,他也得给陆家寻出一条退路来。 倘若西南最终胜出呢?江山依旧姓李,可西南手握二十万铁骑重兵,中州以北以及淮南地区,长久以来都以西南王为尊,根基极为深厚。而且西南大军一路南上,未曾伤害一兵一卒,也没有祸害百姓,颇得人心。 如此一来,若民心也倾向西南,他们只要越过中州,便能一路长驱直入,平推到京都。陆首辅深知,必须趁早打算。 他身为陆家家主,既要尽忠君主,更要忠于家族。李家人争夺江山,不管最终谁登上皇位,对氏族门阀而言,本质上影响不大。但正所谓一代君主一代臣,若陆家在西南夺得大位的过程中毫无功劳,日后必定会遭到清算,家族也定会走向下坡路。 所以,陆首辅才想通过眼前这位西南郡主,与西南世子取得联系。 苏轻宛神色淡然,不紧不慢地说道:“阁老,大皇子可是您的亲外孙啊,之前您认购金银票,数目也不小。如今却又想着向西南投诚,这可是脚踏两条船的做法啊。不管朝廷和西南谁赢谁输,您都不会输,一碗水端得可真平。也幸好大皇子年纪尚小,还不懂其中的利害关系。要是他知晓外祖父这般背刺朝廷,该有多难过啊。” 陆首辅被这一番话嘲讽得脸色一沉,语气也变得冷硬起来,说道:“郡主,你们李家人争江山,我们氏族门阀为了确保家族百世昌盛,向来都会两边站队,这毕竟只是内战,又不是抵御外族入侵。我们也不希望看到生灵涂炭。您想想,若是我们氏族门阀拧成一股绳,拼死抗衡,西南想要打进京都,可没那么容易。我们几大氏族的势力,遍布京都、江南,枝繁叶茂,朝中官员大半都出自氏族。若我们全站在朝廷这边,这场内战说不定要持续数年,死伤无数。而西南大军即便打进京都,也需要朝臣来稳定局面,真正治理天下。能懂民生、治理国家的,大多都是文官。难不成西南能把我们七大姓氏门阀的官员屠戮殆尽?与我们合作,才能实现共赢,也能尽快结束这场混战!” 苏轻宛心底泛起一阵讥笑,只觉这一切是如此讽刺。 西南大军欲打进京都,这些氏族门阀却都想着脚踏两条船,根本毫无忠君之心。若他们真有忠君之心,此刻就该联合起来,不惜一切代价守住城门,抵抗西南。陆首辅身为氏族之首,显然把氏族门阀的利益看得比皇权要高得多。 皇权永远姓李,可氏族门阀若一旦衰退,短短几十年间便能烟消云散,果真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阁老,恐怕您要失望了。”苏轻宛语气依旧淡淡的,“西南要的是绝对忠诚,并不需要三心二意的效忠。我知道氏族门阀枝繁叶茂,朝中重臣大多出自其中。你们掌控着天下最肥沃的土地、最好的资源,几乎垄断了寒门晋升之路,甚至操控科举。民间有句话说,打进京城比考进京城还要容易。西南若打进京都,必然会进行改革制度。要是氏族从中阻拦、不服管束,那解决起来就简单多了,杀了便是!” “你说什么?”陆首辅脸色瞬间大变,那目光犹如实质般,像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苏轻宛心头。 苏轻宛脸上笑意温柔,可说出的话却寒意彻骨:“我说,不听管束者,杀了便是。你们都是有名有姓的大族,按照族谱一路杀下去,男丁屠尽,女眷为奴,这多简单的事。我西南若赢了,几十万大军在手,难道还会被你们这群手无寸铁的文官拿捏?您在想什么呢?您当将士们的刀锋从未饮过血,还是觉得我兄长是菩萨转世,心慈手软?改朝换代,哪有不流血牺牲的?您未免把氏族的力量看得太重了。” “你……”陆首辅心底一阵发寒,眼前这位少女,如此年轻,却沉稳得可怕。她身上既有着蓬勃旺盛的生命力,又散发着令人胆寒的肃杀之气,仿佛血流成河的杀戮在她眼中根本不值一提,人命在她这里竟如蝼蚁一般。“荒唐!你们西南杀进京城,绝不敢如此胡作非为,草菅人命!” “为何不敢?”苏轻宛神色平静,“淮南一族几千条人命,不也是说杀就杀了。 十二年前,淮南苏家才是大宛第一氏族,是你们先举起屠刀。如今却希望西南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未免太可笑了!” 陆首辅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一时间竟慌了手脚。当年设计诛杀淮南一族,是整个文官集团推动,皇上默许的。 西南也一直要求为淮南翻案,难不成他们真想拒绝文官集团的投诚?“郡主,你不过是个女流之辈,如何能做得了西南的主!”陆首辅满脸轻蔑,“若是你兄长来谈,绝对不敢如此信口雌黄。这可是你们西南收服文官集团的唯一机会,错过了,就再也没有了。你若做不了西南的主,就联系一个能做主的人来与我谈!” 206.第206章 摸鱼 第206章 摸鱼 苏轻宛看着陆首辅那副高高在上、老气横秋的模样,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轻笑,不卑不亢地说道:“阁老,我虽年纪尚小,又是女子,但在西南封地,您不妨去打听打听,西南大郡主哪件事做不了主?府中内院琐事,小到中馈安排,大到军需粮草调配,我皆能一手操办。在封地,西南大郡主的话语权可比西南世子还要重几分。阁老,还请收起您对女子的偏见。我只需一封书信,便能让兄长停战,您却质疑我做不了西南的主,未免也太小看我了。” 陆首辅听闻此言,顿时语塞,张了张嘴,却半晌说不出话来。 苏轻宛缓缓起身,屋外的风雪像是得到了指令,猛地灌进门内,肆意扬起她的裙摆,带起一阵凛冽寒风。 苏轻宛神色冷峻,声音清冷:“阁老今日所言,我权当没听见。您若真心想要投诚,就得一心一意。我西南不需要三心二意的臣子。话已至此,我便告辞了!”说罢,苏轻宛带着大皇子,昂首阔步地离开了,那姿态尽显傲慢与决绝。 她这一走,陆家长子和驸马急忙围拢过来,焦急地询问陆首辅谈判的结果如何。 陆首辅面色凝重如霜,心中暗自思忖,陆家若在这关键抉择时刻选错阵营,怕是要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苏轻宛登上马车后,长舒了一口气,抬头望向天际,在心底默默念道:父王,母妃,哥哥……你们在天上好好看着,女儿很快就能为你们报仇雪恨了! 她心里清楚,陆首辅主动找她谈判的那一刻,就已经失去了与西南平等谈判的资格。在这场谈判桌上,陆家本就没多少筹码,她必须再逼一逼他们,让陆家彻底断了摇摆不定的念头。 回宫后,苏轻宛带着大皇子径直前往养心殿,将今日与陆首辅的谈话内容,一五一十、原原本本地告诉了皇上。不仅如此,苏轻宛心里又起了坏心思,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番。 “皇兄,您瞧瞧,陆家对您也并非那般忠心耿耿,您可真够失败的!”苏轻宛故意说得直白又尖锐。 皇上听后,脸色一沉,顿时无语,被噎得半晌回不过神来。 陆璟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欲言又止。 他早已对苏轻宛时不时刺皇上几句的行为习以为常,不这么来几句,她似乎就浑身不舒坦。而皇上拿她也毫无办法,只能暗自生闷气。 “你别仗着大皇子在你手上,朕就不敢把你怎么样!”皇上忍不住提高音量,带着几分恼意。 “我仗着的,不就是皇兄您吗?”苏轻宛俏皮地眨眨眼,一点也不惧怕皇上的威慑,那模样就好像吃定了皇上不会真把她怎样。 陆璟赶忙出来打圆场,恭敬地说道:“皇上,臣定会派人严密盯着陆家的一举一动,绝不让他们有机会做出对朝廷不利之事。” “对了,皇兄,今日我去陆家,还见到了柳江。真奇怪,锦衣卫指挥使为何会出现在阁老府中?您不妨派人好好查一查!”苏轻宛眼珠一转,心里打起了借刀杀人的主意。 陆璟忍不住瞥了她一眼,只见她神色坦然,毫无心虚之色。她心里明白,借刀杀人又如何?这本就是权谋斗争中的手段,没什么好避讳的。 几人在养心殿中商议了将近半个时辰,苏轻宛先行回宫。 一回到住处,她便立刻修书一封,准备送往西南。她心里清楚,这封信必然要经过陆璟过目,所以也并不着急封存。 陆璟回来后,苏轻宛主动与他提及书信之事。陆璟连内容都没看,便直接派人将信送往中州。苏轻宛见状,一脸诧异,忍不住问道:“你都不看一眼吗?” “皇上与王爷早已将大局商定,我相信他们不会出尔反尔。”陆璟温柔地握住苏轻宛的手,轻声问道,“今日见到柳江,你害怕吗?” 苏轻宛有些意外陆璟竟会关心这件事,微微一怔后,故作轻松地说道:“怕他做什么?我又不认识他。” 陆璟听了,心里一阵刺痛,却也只能轻轻应道:“嗯,我知道了。” “你今天怎么奇奇怪怪的?”苏轻宛抽回自己的手,疑惑地看着陆璟,追问道,“我还没问你呢,今天你出城做什么去了?” “有些公务需要处理。”陆璟神色如常地解释道。如今锦衣卫事务极为繁忙,战事当前,更是重中之重。 皇城守卫森严,却仍有人妄图浑水摸鱼。 前日,便有不明身份之人潜伏进宫,图谋不轨。锦衣卫一路追杀,直至城外,可惜对方是一队训练有素的死士,最终也没能查明他们的来路。 苏轻宛微微皱起眉头,思索片刻后说道:“肯定不是西南所为……我们近日并未有任何动作。” 她对西南和淮南的所有暗探、死士掌控得极为严格,没有她的命令,没有人敢擅自行动。在这敏感时期,竟有人浑水摸鱼,若是趁机杀了皇上,再嫁祸给西南,这场仗可就真的要打起来了,原本的计划也会被彻底打乱,假的也会变成真的。 陆璟神色凝重,坚定地点了点头,沉声道:“我已经大幅加强了皇上身边的守卫戒备,那群心怀不轨之徒绝不可能得逞。” 这场战局的核心目的在于清洗氏族门阀,绝不能让假戏变成真的。用氏族的钱财来支撑战事,顺势削弱氏族的势力,拔除他们的根基,这才是重中之重。要是皇上在这期间有个三长两短,那可就完全本末倒置了。 一旦出现那种局面,陆首辅必定会扶持大皇子登基,自己顺势担任摄政王,把控整个朝局。到时候,局势必将乱成一锅粥,所有的计划都将付诸东流。 “近些日子,你也别再带大皇子出宫了。宫外局势复杂,保不准会遭遇不测,还是待在宫中更安全些。” 苏轻宛点头。她心里明白,宫中守卫森严,从安全角度考虑,确实要比宫外稳妥得多。“我之前带大皇子出宫那么多次,都没遇到什么危险。如今看来,那些人的目标很可能就是冲着皇上去的。”苏轻宛秀眉微蹙,分析着当前的形势。 “那就只能是……”陆璟和苏轻宛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二人对视一眼,彼此心中都有了大致的猜测。当下京中局势风声鹤唳,他们只能按兵不动,静静地等待着氏族下一步的动作,看他们究竟要如何出招。 “对了,我已经许久没回陆府了。母亲前几日派人传信,说甚是想念我,还希望我能带你一同回府用膳。你看,可以吗?”陆璟微微侧身,满怀期待地看着苏轻宛。 苏轻宛不想去陆家露出破绽,婉拒,“我去你家,不太合适吧,你兄长和长嫂,不是还在闹和离吗?家丑不外扬,要是我去了,撞上他们闹起来,不太好看吧?” 207.第207章 弑君 第207章 弑君 陆璟见苏轻宛面露犹豫之色,便不再勉强,独自踏上了归家之路。望着他离去的背影,青云忍不住轻声说道:“姑娘,陆家大夫人一直对您的嫁妆虎视眈眈,要她签下和离书,怕是没那么容易。要不咱们就吃点亏,些银子消灾,免得夜长梦多。” 苏轻宛闻言,厌恶地皱起了眉头。她心里清楚,林氏那贪婪的性子,怎么可能轻易松口,必定是要狠狠咬下一块肉才甘心。尤其是在自己认购了金银票之后,林氏只怕会更加眼馋陆家的家产。 苏轻宛满心不情愿,既不想钱了事,又对林枫、林氏心怀芥蒂,实在难以妥协。她暗自思忖,或许可以拿出一部分认购的金银票给林氏,以此换取和离书。 不过,这种事绿竹可办不来,还得自己亲自出马。“眼下这事急不得,等过些时日,朝局稳定了,我自会想办法解决。”苏轻宛神色坚定,语气沉稳地说道。 恰在此时,养心殿的大宫女匆匆赶来,宣读皇上的口谕,宣苏轻宛即刻前往养心殿。 苏轻宛不敢耽搁,带着青云便朝着养心殿走去。此时,风雪渐歇,可天气依旧寒冷刺骨,地上的积雪并未完全消融。路过御园时,只见园内的梅开得愈发娇艳,雪后的空气中弥漫着阵阵清幽的香,令人心情也随之舒缓愉悦了些许。 苏轻宛踏入养心殿时,发现陆贵妃也在殿内。今日大皇子课业繁重,没能来找她。苏轻宛依照礼数,恭恭敬敬地向皇上和陆贵妃行了礼。 陆贵妃虽说从心底厌恶苏轻宛,可在这皇上面前,也只能强挤出笑脸相迎。陆贵妃微微皱眉,一脸焦急地说道:“小玖,昐儿今早身体不适,略感风寒。太医诊脉后说,他因之前被毒素侵袭,身体虚弱,极易招惹风邪。你能不能……提前帮他解了毒,就算本宫求你了。” 爱子心切,贵妃眼中满是焦虑,她早就盼着苏轻宛能给昐儿解毒,今日实在忍不住,便开口相求。 苏轻宛闻言,微微挑眉。心中暗忖,这是哪来的庸医? 如此严寒天气,孩子本就体弱,受寒生病实属正常,怎能将这归咎于毒素呢? 她心里清楚,昐儿从未中过毒。 皇上静静地坐在一旁,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苏轻宛一眼。 苏轻宛神色淡然,轻声说道:“娘娘,昐儿发热与毒素并无关联,您不必过于担忧。” “太医就是这么说的。”陆贵妃眼中满是乞求,紧紧盯着苏轻宛,“小玖,本宫知道西南王之事,你心里对皇上有怨恨。可昐儿是无辜的,求求你,把解药给他吧。” 苏轻宛脸色微微一冷,陆贵妃见状,竟站起身来,作势要给她跪下。 苏轻宛赶忙抬手阻拦,语气严肃地说道:“贵妃娘娘,您若再多说一句,昐儿毒发时便会多一分痛苦,您不妨试试!” 陆贵妃被这话吓得脸色惨白,眼底却隐隐闪过一丝恨意。 皇上见此情景,缓缓开口:“行了,小玖既然这么说了,你就放宽心吧。昐儿若有个三长两短,她也脱不了干系,朕相信小玖不会轻举妄动。小玖,贵妃也是关心则乱,你多体谅些。” 皇上这番话,看似不偏不倚,实则在安抚贵妃的同时,也维护了苏轻宛。 苏轻宛心里明白,皇上这是在尽力平衡各方关系。她实在不想再与他们纠缠下去,便说道:“皇兄,若没什么其他事,臣妹就先行告退了。” 皇上轻轻挥了挥手,神色间透露出几分疲惫与厌倦。 苏轻宛刚转身准备离开,突然听到背后传来一声沉闷的哼声。她急忙转身,只见皇上双手紧紧扶住桌沿,身体因过度疼痛而微微颤抖,一个不小心,碰倒了桌上的茶盏,茶盏摔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紧接着,皇上口中吐出一口鲜血。 “皇上!”苏轻宛大惊失色,心急如焚,急忙朝着皇上奔去,想要扶住他。 然而,大公公的动作比她更快,只是大公公年纪大了,力气不足,没能稳稳撑住皇上,两人一同摔倒在地。 此时,皇上口中吐出的血已变成黑红色,嘴唇也发黑,明显是中了剧毒。苏轻宛心中疑惑不已,皇上的饮食向来都有专人试毒,怎么会突然中毒呢? 殿外守着的六名近卫听到动静,迅速冲了进来,看到眼前这一幕,神色瞬间大变。陆贵妃更是容失色,她手指颤抖,指着苏轻宛,大声喊道:“是她,一定是西南郡主下毒谋害皇上,快把她抓起来!” 苏轻宛急忙站起身来,还没等她开口辩解,近卫的剑已冰冷地架在了她的脖颈上。大公公悲痛万分,声泪俱下地呼喊着皇上。 近卫首领神色凝重,立刻沉声吩咐道:“立刻派人通知禁军,封锁宫门。同时,请阁老、康王以及宗室诸位王爷进宫!” “是!”近卫领命后,迅速转身去传达指令。 苏轻宛只觉得心脏狂跳不止,手脚冰凉。她被困在这宫中,如今皇上出事,自己深陷囹圄。原本,她还想着与皇上握手言和,寻一条无需大动干戈的路,没想到氏族的手段竟如此狠辣,他们真的敢弑君!“贵妃娘娘,您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苏轻宛难以置信地看着陆贵妃,心中断定,这毒只能是她下的。皇上与贵妃成亲十几年来,感情深厚,贵妃宠冠后宫,皇后形同虚设,早已被禁闭宫门,不理后宫事务,如今六宫诸事皆由陆贵妃掌管,地位等同于副后。 苏轻宛目光扫向桌上的汤品,心想,皇上向来信任自己,对自己送来的甜汤不会有丝毫怀疑。能如此悄无声息下毒的,必定是皇上亲近之人。 陆贵妃见苏轻宛竟敢质疑自己,顿时怒不可遏,一巴掌狠狠地扇向苏轻宛的脸。“就是你给皇上下的毒,本宫亲眼所见。这段时日,你口口声声说给皇上调养身体,实则是在给他下慢性毒药,你这狼子野心,简直罪该万死,你才是真正的弑君者!” 苏轻宛捂住被打的脸,脖颈上的刀锋紧贴着皮肉,划出一道浅浅的伤痕,可她此时已顾不上这些疼痛。她直视着陆贵妃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你会后悔的,这一定是陆首辅让你下毒弑君。不管他许诺了你什么,终究都会化为泡影,你被他骗了!” 208.第208章 生死 第208章 生死 苏轻宛被粗暴地押解到养心殿的偏殿,陆贵妃迫不及待地逼她交出昐儿的解药。 偏殿中,六名禁军如凶神恶煞般看守着,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被押进来时,苏轻宛没瞧见青云的身影,心里暗自松了口气。青云那丫头机灵得很,说不定已经藏起来了,但愿她能躲过这场灾祸。 “解药可是我的保命符,给了你,我还能有活路吗?”苏轻宛目光坚定,直视着陆贵妃的眼睛,声音清冷。 “你若不交出解药,我现在就杀了你!”陆贵妃此刻神色近乎癫狂,爱子心切已让她失去了理智。 苏轻宛听闻,不禁冷笑出声,眼神中毫无畏惧之色。在这生死关头,多年来历经的风雨早已让她将生死置之度外,又怎会被这般威胁吓倒。 陆贵妃见她如此强硬,咬了咬牙,点头道:“好,你骨头硬,本宫倒要看看,你能硬到几时!”说罢,她对着离苏轻宛最近的禁军使了个眼色。 那禁军心领神会,瞬间抽出长剑,猛地朝苏轻宛刺去。 苏轻宛下意识地想要去取腰间的软剑抵挡,可转瞬便想起自己身处深宫,陆贵妃一方人多势众。若是暴露了会武功的秘密,只会让这群人对自己看得更紧,逃脱的机会也将更加渺茫。 就在她这一晃神的工夫,寒光闪烁的长剑已直直刺进她的胸膛。禁军的剑又薄又利,刺破皮肉的瞬间,一阵剧痛如汹涌的潮水般袭来,白晃晃的剑身没入,再抽出时已被鲜血染红,血雾在空中弥漫开来。 苏轻宛身子一软,重重地倒在地上,她下意识地伸手捂住伤口,鲜血从指缝间汩汩涌出,洇红了她的衣衫。 真疼啊! 这疼痛让她瞬间回想起那日在南风楼,陆璟误刺她的那一刀,险些要了她的命。此刻,冷汗瞬间布满额头,身体的疼痛和内心的无助交织在一起。 “我再问你一句,解药到底在哪里?”陆贵妃见她受伤,不但没有心软,反而更加急切地逼问,声音都带着几分颤抖,“你若再不交出解药,我立刻杀了你,本宫绝非虚言,可不像皇上那般容忍你在宫中肆意妄为!” “呵呵……你不敢杀我!”苏轻宛尽管伤口剧痛,身体虚弱,却依然挺直脊梁,毫无惧色。 这么多年在仇恨与苦难中摸爬滚打,生死早已看淡。“我死了,昐儿也要陪葬!我可是西南的郡主,陆首辅还指望用我的命和我兄长做交易,我是人质,若我有半点差池,你们如何向西南交代?昐儿若死了,宗室群龙无首,我兄长打进京城只是迟早的事。我若死了,你们陆家都得陪葬,有种你就杀了我,我在九泉之下等着你们!” “你!”陆贵妃没料到她如此强硬,气得浑身发抖,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一把夺过禁军手中的剑,就要亲手杀了苏轻宛。 “住手!”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声厉喝如惊雷般响起。 陆首辅沉着脸大步走进来,神色冷峻,目光如刀。陆贵妃平日里对父亲就有几分惧怕,此刻见他到来,手一松,宝剑“哐当”一声落在地上。 苏轻宛靠着矮凳,因失血过多,只觉一股彻骨的寒意从四肢百骸蔓延开来。 “父亲,她死活不肯交出昐儿的解药,依我看,就该对她严刑拷打,把宫中那些刑罚都给她用上一遍,她肯定会屈服的!”陆贵妃仍不死心,向陆首辅建议道。 陆首辅冷着脸,目光落在苏轻宛身上,心中暗自思忖。西南满门皆是硬骨头,眼前这女子宁愿留在宫中,以自身换西南王回封地,可见其意志之坚定,又怎会惧怕生死。她看似娇弱单薄,实则有着超乎常人的意志力,普通的刑罚根本无法让她屈服。 “郡主,你也听到了,若不想受皮肉之苦,就识趣点。皇上已经驾崩,大皇子即将继位,宗室三位王爷和我一同辅政。你如今是弑君的罪人,西南也彻底坐实了弑君谋反的罪名。宫内消息已被封锁,传不出宫门。我劝你……莫要执迷不悟,自讨苦吃!”陆首辅语气冰冷,试图威逼苏轻宛就范。 苏轻宛闻言,却笑了起来,那笑容中带着几分嘲讽,几分决绝:“我这人向来骨头硬,不撞南墙不回头。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我一命换一命,也不算亏。你想当摄政王,也要看昐儿能不能活下来!” 冷汗顺着苏轻宛的鬓发不断落下,身体愈发冰冷,眼前的世界也渐渐模糊起来。 恍惚中,她仿佛看到父王、母妃带着兄长、姐姐正站在一道光中,微笑着向她伸出手。他们的笑容那样温柔,熟悉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小五,我们来接你了。” 苏轻宛眼角湿润,一滴泪缓缓落下。 父王,你们终于来了!小五好累啊,这么多年,日夜思念,被仇恨折磨,一心想给你们翻案,讨个公道,可小五没做到,对不起!让你们失望了! 父王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脸,轻声说道:“小五,不怪你,累了就和父王走吧,睡一觉,什么都忘记了,人世间的一切都与你无关了。” 苏轻宛心中一阵酸楚,可又有着深深的不甘。 不!我不能睡,我很累了,可我还没给你们平反,死不瞑目。不能翻案,我没脸见你们。 她在心底呐喊。身体越来越冷,往昔的回忆如走马灯般在脑海中不断闪现。淮南中秋节,灭门前的欢声笑语仿佛就在昨日,那一幕幕画面清晰得如同电影般不断播放。她的人生,仿佛在十二年前的中秋夜就已停住,自那以后,再无真正的悲欢。 渐渐地,她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呼唤她:“小五,别走,醒一醒!” 这声音好熟悉,是谁在叫她? “小五,别跟他们走,回来,我是陆璟啊!” 苏轻宛心中微微一痛,哦,是陆璟啊!他今天回陆家了,还不知道宫中已发生如此巨变,宫门已然关闭,陆家掌控着禁军,他该如何应对?她实在太累了,来不及多想,眼前一黑,沉沉地陷入了黑暗之中。 深夜,皇宫笼罩在一片死寂之中。 青云寻了个机会,趁一名养心殿宫女落单,猛地出手打晕了她,将其丢进枯井,而后迅速换上宫女的衣裳,乔装打扮一番,混进了养心殿。 事发之时,青云机灵地意识到,自己留在那里非但帮不上忙,还可能白白送死,于是第一时间跑了出去。 但她绝不可能丢下苏轻宛独自逃生,在这危机四伏的宫中,她想尽办法要回来救她。 此时,宫中已敲响丧钟,那沉重的钟声在寂静的夜里回荡,仿佛在宣告着一个时代的落幕——皇上驾崩了! 陆首辅率领宗室的几名王爷正在紧锣密鼓地商议大皇子继位之事,以及皇上的丧事安排。由于事发突然,一切从简。 陆首辅此刻已彻底把控朝政,宫门禁闭得如同铁桶一般,一只苍蝇都难以飞出去。青云小心翼翼地穿梭在宫中,心中暗自思忖,也不知道陆大人怎么样了。如今宫中禁军都被陆家掌控,到处都是巡逻的禁军,整个皇宫人心惶惶。宫女太监们都被限制在各自的宫殿中,不准随意走动。 房太医和几名太医正在偏殿里全力救治苏轻宛。青云躲在一旁,垂眸看着地面,双手紧握拳头,心中焦急万分。她在心里默默祈祷:姑娘,你可千万不要有事。我一定会救你的!若是救不了,我就陪着你一起走,可走之前,我也一定会拉几个陆家人给我们陪葬! 就在这时,长公主急匆匆地赶来。青云强忍着心中的恨意,低着头,不敢抬头看。只见长公主神色焦急,大步闯进殿中,太医们见状,纷纷跪地行礼。长公主顾不上这些,急切地问道:“郡主现在情况如何了?” 209.第209章 皇权 第209章 皇权 参与救治苏轻宛的,除了房太医,还有许太医,这二位皆是太医院的圣手,被陆首辅特意派来医治苏轻宛。 苏轻宛胸前的剑伤极深,创口处皮肉外翻,鲜血汩汩涌出,染红了身下的地面。因失血过多,她面色惨白如纸,气息微弱,伤势极为凶险,情况岌岌可危。 陆首辅与康王在前朝把控大局,禁军和皇城护卫队的两万兵马皆在他掌控之中。他派出亲信,如幽灵般潜入文武百官家中,将家眷们一一看管起来,尤其是武将家眷,更是重点盯防对象。 长公主也被困在宫中,原本满心焦急地想找苏轻宛商议应对之策,可当听闻苏轻宛重伤的噩耗,犹如一记重锤狠狠砸下,她只觉眼前一黑,险些站立不稳。 “真是个蠢货!”长公主咬着牙,低声咒骂陆贵妃,声音中满是愤怒与懊恼。 她心里清楚,若是苏轻宛有个三长两短,昐儿必死无疑。 陆贵妃怎么就蠢到去伤害苏轻宛呢?皇上向来纵容苏轻宛,甚至私下里答应为淮南平反,还愿意下罪己诏,这才换得苏轻宛的承诺与配合。 在这段时间里,苏轻宛尽心尽力为皇上调养身体,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可陆贵妃却天真地以为严刑拷打能让苏轻宛屈服,简直愚不可及,这一冲动之举,极有可能将所有人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用最好的药材,务必救活郡主。”长公主心急如焚,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向太医们下达指令,眼神中满是期盼与焦虑。 房太医却面露难色,眉头紧锁,无奈地说:“殿下,郡主的伤势实在太重,失血过多导致气血两虚,伤及脏腑,如今已是命悬一线,凶多吉少,殿下还需做好心理准备。” 长公主听闻,如遭雷击,呆立当场,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她怎么也没想到,宫变来得如此迅猛,陆贵妃竟敢毒杀皇上,氏族门阀竟如此铤而走险,妄图挟天子以令诸侯,这简直是疯狂至极的举动,整个朝堂局势瞬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与危机之中。 长公主深知皇上与西南王的计划,苏轻宛并未欺骗她,双方确实已达成联合。昐儿年幼,皇上又短寿,为了给昐儿创造一个稳定的皇权环境,只能在最短时间内压制氏族门阀,绝不能给昐儿留下一个权势滔天的外戚势力。 皇上召西南王进京,本就有与他联手压制氏族门阀的打算。然而,西南一心为淮南王平反昭雪,触及皇上的逆鳞,致使计划中途搁置。 皇上一念之差,受她挑拨发动宫变。这一路可谓一波三折,差点忘了初衷,好在西南王与皇上交锋后,彼此心照不宣,都明白谁才是真正的敌人。 西南王说到底,姓李! 即便他夺得江山,同样要与氏族门阀展开一场看不见硝烟的争斗,倒不如与皇上联手,借皇上之手斩断氏族几百年来对皇权的威胁。 谁能想到,陆首辅这只老狐狸竟兵行险招,毒杀皇上。他怕是看穿了皇上的图谋,才先下手为强,想要在这场权力的博弈中占得先机。 小五……这一切都是你计划好的吗? 你是故意刺激陆首辅,逼他做出抉择,背水一战。不选皇权,就只能选西南,而西南并不缺氏族门阀的支持。 陆首辅也只能选择皇权,孤注一掷。输了,九族被诛;赢了,陆家可保百世兴盛。 军机处战时权力极大,远超内阁,能够调配几十万大军的军需,还能越过兵部、户部直接面圣,在战事危急时甚至可以接管户部。 西林和谈之后,军机处的地位有所下降。 西南谋反,几十万大军脱离朝廷掌控,归西南王统领,长公主只能从江南调兵,可江南正是氏族门阀的势力范围。 最拥护皇权的安平伯被派去中州,长公主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她只能派人出城,前往高兰县调兵,那里是京畿护卫队的驻扎地,离京城不过一日路程,京畿护卫队直属皇上管辖,也听从军机处调遣。 然而,令人震惊的是,几具尸体被送到殿前,正是长公主派去高兰调兵的将领。 他们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死状惨烈,伤口处血迹已经干涸,凝结成暗红色的斑块。长公主见状,气得浑身颤抖,双眼通红,怒声质问陆首辅:“阁老,这是本宫派去高兰调遣京畿护卫队的将领,你这是何意?” 陆首辅神色镇定,不紧不慢地回应:“殿下,宫中突发变故,军队上京恐引发骚乱。高兰驻扎着六万大军,贸然进京,如何向百姓交代?大军该驻扎何处?又将逗留多久?听谁指挥?百姓必然惊恐不安。为避免造成混乱,京畿卫队应留在原地。三日后太子登基,待局势稳定,老臣自会召刘将军进京述职。” 陆首辅毫不畏惧长公主,一来长公主是他的儿媳妇,二来军机处的主要权力依赖西南大军和京中武将,如今西南造反,京中武将或被控制,长公主又被困京中,自然无需忌惮。 长公主强忍着怒火,深呼吸后说道:“皇上死因不明,尚无定论,如今全凭你和陆贵妃一面之词。小玖若真想杀皇上,早就动手了。她帮皇上调养身体已有一段时日,昐儿的解药也在她手中。若她死了,昐儿中毒无解,你又打算如何?” 陆首辅冷漠地说:“昐儿若有个三长两短,那也是天命如此,怪不得谁。宗室之中人才济济,这么多好孩子,总能挑选到合适的继任者。” 长公主听闻,顿时怒不可遏,厉声喝道:“荒唐!” 她还想和陆首辅争辩,却被驸马伸手拦住。驸马面色凝重,沉声说:“殿下,莫要再说了,父亲心意已决,多说无益。” 陆首辅已带康王等人离去,宗室这群老王爷平日里没什么实权,可宫变之时,他们作为李家皇室宗亲的身份,重要性便显露出来。如今,都被陆首辅用各种手段笼络在手里,成为他把控局势的棋子。 长公主怒视着驸马,一字一顿地说:“真正谋反的,是你们陆家!” 驸马闻言,脸上闪过一丝不悦,冷冷回应:“公主,您别忘了,念青也是陆家人,您已嫁到陆家,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长公主毫不示弱,掷地有声地说:“我乃大宛长公主,生是皇室的人,死是皇室的鬼,你只是驸马,不要拿三纲五常来要挟我,我们先是君臣,再是夫妻!” 长公主这一番话,如同一把利刃,毫不留情地打了驸马的脸。驸马最恨的就是长公主这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此刻被她如此驳斥,心中的怒火“噌”地一下冒了起来。 他冷笑着说:“殿下,你真是十年如一日的……傲慢清高。你为了笼络氏族嫁给我,从不肯真心待我,不愿意住在陆家,逢年过节也不曾与陆家走动,在你眼里,陆家就是你稳定朝局的工具。念青出生后,你不顾我们家人反对,送他离京,把他教养得只认母亲,不识父亲。念青也学了你这一套先是君臣,后父子的做派,你害得陆家骨血十几年疏远,如今是我父亲执掌朝政,大局已定,你好好睁眼看看,这已不是你李家的天下!” 长公主听着驸马这番话,心中又气又痛,她一巴掌狠狠地打过去,大声骂道:“狼子野心的东西,我李家的江山,容不得外人染指,我们就等着西南世子大军打到皇城下,看你到时还能如何嚣张!” 210.第210章 姐弟 第210章 姐弟 漫漫长夜终于过去,苏轻宛的伤势在房太医和许太医的全力救治下,总算暂时稳定下来。她面色依旧苍白如纸,双眼紧闭,气息微弱,陷入了昏迷之中,迟迟没有醒来。此时,陆首辅正紧锣密鼓地着手安排昐儿登基事宜。 他深知,只有尽快让昐儿登上皇位,才能在这混乱的局势中抢占先机,稳固陆家的权势。与此同时,他派人四处寻找陆璟,却惊愕地发现,陆璟竟然不在京中。 陆璟是在皇上中毒的前一日离开皇宫的,事情巧得有些蹊跷。 不仅如此,陆少卿全家也都不在府中。府里的下人告知,是老爷带着夫人回老宅,去祝贺族老的八十大寿了。 陆首辅听到这个消息,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就算是去祝贺族老大寿,也没必要走得一个人都不剩,只留下几个对府中事务一无所知的奴仆看家。这其中,必定有隐情。 祸不单行,宁远侯和陈大将军的家眷虽然被控制了,可这两位将军却不在府中。 家中夫人哭诉,两位将军自从被皇上责罚后,心情一直抑郁难平,便去庄子上散心了。 若只是宁远侯和陈大将军不在府中,或许还能解释为巧合。但如今,好几名武将都莫名失踪,而且,陆璟更是把锦衣卫所有精锐一股脑全带走了。 他的心腹周敬明、黎安也等人,同样消失得无影无踪,不在京中。 陆首辅得知这些消息后,顿时暴跳如雷,怒不可遏。 他们弑君之后,迅速紧闭城门,锦衣卫也被柳江掌控,禁军、皇城守卫军、五城兵马司,所有京城的军事力量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中。长公主试图调遣京畿卫队,派出去传信的人却全部被杀,根本无法成事。 在这样严密的控制下,陆璟怎么可能收到消息,又怎么可能悄无声息地离开京都?他到底去了哪里?这一切,实在太诡异了。 长公主收到这些消息后,原本焦虑不安的情绪反而渐渐镇定下来。她心中暗自思忖,皇上和陆璟是不是早就商量好了应对之策?不然,怎么解释陆璟如此彻底的消失?这也太巧合了吧。难道说,皇上早就预知了自己的结局? 半月前,长公主与皇上有过一次开诚布公的长谈。 她将自己心中的担忧和盘托出,也坦诚地说出了自己的野心。 令她意外的是,皇上并没有怪罪她,反而意味深长地对她说:“皇姐,若你投生成男子,以你的才智和果敢,定不会把自己陷入如今这般危局之中。当年,也不会因为恐惧和忌惮,做出诛杀淮南一族的决定,自断臂膀。皇姐比我勇敢,更有决断力,在平衡文臣和武将势力方面,也比我做得好,我自愧不如。我们姐弟自幼相依为命,我永远都记得,那年我被人推下荷池,是皇姐你舍命相救。从那一天起,我便发誓,要用一辈子来保护皇姐,可如今,我食言了。” “淮南一族覆灭后,皇姐你病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来决定嫁给驸马。我知道,皇姐你并不爱驸马,你真正喜欢的,是当年的淮南王世子。我下令夷平淮南九族时,皇姐你听到了消息,所以先一步赶到淮南,想要救下意中人,这一切,我都知道。”皇上的声音微微颤抖,眼中满是伤感。“念青并非陆家所出,我也早就知晓。” 听到这里,长公主震惊得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心中一阵慌乱,甚至开始怀疑,念青的性命是不是就此不保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皇上竟然早就知道念青的身世。她颤抖着声音问道:“你……你是如何得知的?” 皇上深深地看了长公主一眼:“皇姐从小英姿飒爽,聪明果敢,我时常在想,到底是怎样的人,能让你倾心相待。我也曾嫉妒被你放在心上的淮南王世子。你去淮南的时候,我担心你有危险,便派了两名暗卫暗中保护你。你在边境与世子成婚,世子不愿意随你离开,宁愿战死沙场,这些事,我都了如指掌。我曾交代暗卫,让他们画下世子的画像给我。后来,念青越长越大,我发现他和画像中的世子越来越像,便明白了一切。我也知道,这十几年来,皇姐你不再信任我,也不再像从前那样喜爱我。无论我做什么,我们之间都有了隔阂。所以,皇姐你想要取代我,我能够理解,并不责怪你。” 这是他们姐弟自淮南一族覆灭后,第一次如此坦诚地谈心。长公主听着皇上的话,泪水夺眶而出,哭得像个泪人。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为念青的身世担惊受怕,甚至一度怀疑,若皇上知道了念青的身世,一定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可如今,她才知道,皇上早就知道了一切,却从未动过伤害念青的念头。 皇上接着说:“念青是我的外甥,哪怕他身上流着淮南的血脉,我也不会杀他。在我心里,皇姐是我最亲近的人,我已经做错了一次,不想一错再错。” 他的声音轻柔而坚定,“若我杀了念青,就如同杀了皇姐你,我怎么舍得呢?” 姐弟谈心到最后,皇上说,“皇姐,若我有什么三长两短,皇姐若想要江山,尽可取之,只是昐儿还小,弟弟只盼着姐姐能好好待昐儿,留他一命。” 这已是临终托孤。 就这一声姐姐,她就不可能会做出有害昐儿性命之事,也会保昐儿登基,性命无虞,可她决不允许陆家挟天子而令诸侯,当真正的摄政王。 长公主静待时机,知道陆璟不在京中,几名武将也不在京中,长公主就知道稳了。 皇上早有打算,陆璟这段时间常住宫中陪小五,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出宫,还带走了锦衣卫的精锐,甚至是一干武将。 皇上龙驭宾天的消息要十几日才能传到中州,皇城已有几百年不曾有过战火,他们都要背水一战,只能赢,不能输。 若是皇上驾崩的消息传到中州,西南世子当真动了手,假戏真做,谋夺江山,一切都晚了。 陆璟,你究竟有什么打算? 211.第211章 陆璟 第211章 陆璟 深夜,宫城仿若一座死寂之城,万籁俱寂,唯有阴冷的风呼啸着穿梭其间,肆意地吹拂。 宫女太监们个个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 偏殿内,房太医和许太医在稍作休息,他们已连续奋战许久,满脸疲惫。苏轻宛依旧静静地躺在榻上,双眼紧闭,尚未苏醒。青云蹑手蹑脚地走进来,望着昏迷不醒的苏轻宛,心急如焚,轻声呼唤着:“姑娘,姑娘……” 青云略通医术,她伸手探了探苏轻宛的脉搏,脉象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殿内虽烧着地龙,暖意融融,可青云满心忧虑,生怕屋外那如刀割般的冷风,随时会将姑娘这脆弱的生命给夺走。青云不敢随意触碰苏轻宛,毕竟宫内遍布着淮南和西南的探子,只要她一声令下,这些探子必定会接应。但姑娘如今身体虚弱到了极点,根本难以移动,这可如何是好,青云急得眼眶泛红。 半夜子时刚过,刹那间,一阵地动山摇般的震动传来,青云猛地惊醒。 紧接着,她隐隐约约听到远处传来阵阵打杀声。 青云急忙奔到门口,放眼望去,只见远处火光冲天,映红了半边天。这可是皇城内院,京城的核心重地,禁军层层设防,围得如同铁桶一般,本以为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同样,谁也别想轻易攻打进来。 可眼前这变故,让青云心跳急剧加快。 就在这时,长公主神色匆匆而来,身后带着一队禁军和锦衣卫,皆是她的心腹。“所有人驻守宫殿,务必死守,一步都不许退!” 长公主神色冷峻,大声下令,声音在夜空中格外清晰。令下之后,宫门迅速紧闭,众人严阵以待,全神戒备。 青云满心不安,赶忙问道:“殿下,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长公主言简意赅,却字字掷地有声:“陆璟联合安远侯、陈大将军,率领京畿六万兵马围攻皇城,北城门已被攻破,一支人马已经进城了!” 青云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狂喜涌上心头,激动得差点跳起来。陆大人回来了!他终于回来了!姑娘有救了!原来,陆璟出京后,便带着皇上的密令,将安远侯、陈大将军等人带出京都,而后快马加鞭赶赴高兰。 若仅仅是安远侯、陈大将军拿着圣旨前往高兰,刘将军未必会轻信。刘将军可是实打实的保皇党,京畿护卫队那几万兵马,都是皇上的私兵。 要说忠诚度,禁军和锦衣卫本也算是忠诚之师,然而,禁军和锦衣卫早已被氏族门阀渗透得千疮百孔。 大多数氏族门阀子弟都被送往禁军和锦衣卫历练,在其中身居要职。可京畿护卫队不同,它直属皇上管辖,平日里也无战事,待遇优渥,好吃好喝地养着。 一旦皇城真的发生宫变,京畿护卫队便是皇上手中最后的王牌。此前皇上和武将们关系闹得剑拔弩张,刘将军也是知道的。 安远侯和陈大将军在宫变时都受了伤,被勒令在家休养。若他们拿着圣旨去高兰调兵,刘将军甚至都担心他们是不是假传圣旨。 正因如此,陆璟亲自前去传旨,才得以顺利调动刘将军的几万兵马。 数日前,陆璟秘密出城来到高兰,带来皇上密令,让京畿护卫队以练兵为名,调往都兰草原。此地离京都仅有半日路程,若真出意外,也能及时救援。 陆璟传旨后,便将军权交给安远侯和陈大将军,自己又带着锦衣卫仓促回京。安远侯和陈大将军皆是身经百战、经验丰富的老将,京畿护卫队虽说平日里不常打仗,但其中有三千兵马是安远侯和陈大将军带来的精锐,他们在西南战场上都是冲锋陷阵的急先锋。 反观五城兵马司,平日里只会纸上谈兵,毫无实战经验,根本不是安远侯和陈大将军的对手,一交战便兵败如山倒。北城门被攻破后,南城门很快也被攻克,大军以勤王救驾的名义,如潮水般杀进皇城。 守城兵马节节败退,被杀得丢盔弃甲,片甲不留。 皇城的最后一道防线,便是禁军和锦衣卫了!禁军和锦衣卫的将士,个个都是一等一的好手,若论单打独斗,安远侯和陈大将军或许都不是他们的对手。 然而,这可是生死决战,谁会跟你一对一单挑呢?安远侯和陈大将军各率一队兵马,一路势如破竹,几乎是平推到皇宫,将禁军和锦衣卫都逼回了皇宫内院。一时间,皇宫内院成了主战场,这在大宛建朝几百年来,还是头一遭。传令兵们在其间来回奔走,忙得脚底生烟,消息迅速传到陆首辅手里。 “阁老,安远侯和大将军已将皇宫围困,我们还是投降吧!”一名官员神色慌张,声音颤抖地说道。 “为什么京畿护卫队这么快就到京城了,这怎么可能?难道他们早就守在城外,就等着我们逼宫,我们是不是上当了?” “禁军和锦衣卫都没上过战场,根本打不过安远侯和大将军,阁老,投降吧,我们大势已去,命数已尽了!”又有官员绝望地哀求。 陆首辅阴沉着脸,神色极为难看。他历经三朝,出身于显赫的高门望族,作为嫡长子,自小便肩负着家族兴衰的使命。 这么多年来,他也的确没有让族人失望,将陆家发展成了大宛第一世家。如今的陆家,已然进无可进,退无可退,只能孤注一掷。毕竟,明日大皇子就要登基了! “只要太子登基,门外的兵马就是叛军,人人得而诛之,你们慌什么,天下百姓是站在我们这边的!”陆首辅咬着牙,不愿认输,他觉得自己只差一步就能赢了。 “阁老,天下百姓只站在公理道义这一边。再说了,兵马都在他们手里,这可不是西南大军,而是京畿护卫队,非圣旨不能调动。陆璟肯定是拿着圣旨去调兵的,乱臣贼子往往是由胜利者书写的,我们毫无胜算啊!”一名官员苦口婆心地劝道。 陆首辅听后,气得胸口剧烈起伏,疼痛难忍。都是陆璟……就是陆璟坏了他的大事,他频繁出京,原来是早和高兰那边联系上了。 他也姓陆,竟然背叛家族,实在可恶!陆首辅数次想要招揽陆璟进入族谱,将他这个十年前被陆家看不起的旁支子弟扶植起来,想让他成为自己在朝中的得力帮手,奈何陆璟不识抬举,数次拒绝。如今,陆璟反倒成了他最大的死对头。 “公主殿下呢,派人去找!”陆首辅怒不可遏,沉声道,“派人把西南郡主带来,我就不信陆璟还敢如此嚣张。” 就在这时,一道清冷的声音从后方传来:“阁老,我人就在宫中,你找郡主做什么?实在是多此一举。” 212.第212章 皇上 第212章 皇上 凛冽的寒风中,一道挺拔而俊秀的身影缓缓出现。 此人正是陆璟,他身着锦衣卫标志性的飞鱼服,外披深色大氅,衣角在风中猎猎作响。周敬明和黎安如影随形,紧紧跟在他身后,身后还跟着二十名沉默的锦衣卫,他们整齐划一,手中紧握着绣春刀,刀刃上寒芒闪烁,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气息。 陆首辅和宗室诸位老王爷正在殿内焦灼地商议如何对抗京畿护卫队。此时宫门口虽尚未真正交火,表面上还算安全,可局势已如紧绷的弓弦,一触即发。 几万禁军和锦衣卫正守在宫门,安远侯和陈大将军又将皇宫围困得水泄不通,在这重重包围之下,陆璟却如鬼魅般突然现身,这让众人骇然失色。他们心中充满了疑惑,陆璟究竟是怎么进来的?他怎么可能突破层层防守,出现在这里! “你怎么会出现在宫中?”陆首辅猛地起身,由于动作太过急促,差点站立不稳。他瞪大双眼,厉声喝道:“来人,给我拿下他!” 殿外,一支由陆家子弟统领的禁军迅速响应,听到命令后,“唰”地拔刀出鞘,瞬间将陆璟等人围在中间。 为首的陆常睿,与陆璟、周敬明曾是好友,平日里三人常约在一起喝酒玩乐,可如今立场对立,只能刀剑相向,成为对手。“陆璟,站住,别再往前了,刀剑可不长眼。” 陆常睿神色复杂,他心里清楚,如今已是背水一战,只能听令行事。陆家若败,所有人都将覆巢之下无完卵,一旦弑君谋反的罪名坐实,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陆璟神色平静,领着锦衣卫站在庭院之中,清冷如月,周身散发着一种让人难以靠近的气场。“阁老,诸位王爷,下官劝你们悬崖勒马,及时回头,莫要一错再错。京畿护卫队已将皇宫重重围困,如今插翅难逃,天亮之前,宫门必然会被攻破。明知是死路,又何必做这无谓的抗争呢?” “陆璟,你深受皇恩,却纵容西南郡主下毒谋害皇上,你到底是何居心?你对得起皇上的栽培,对得起列祖列宗吗?”陆首辅抢先发难,试图先发制人,占据舆论上风。“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京畿护卫队是你带来的,只要你跟刘将军说一声皇上被害,圣旨是假的,刘将军就不会再攻打皇宫。等太子登基,便是新君,你依旧可以稳坐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还是天子宠臣。陆家满门荣耀,都在你一念之间,切不可一错再错!” 陆璟听后,不禁轻笑出声,笑声中带着几分嘲讽。“阁老,都死到临头了,你还妄图混淆视听。真正毒害皇上的,是你和陆贵妃,绝非郡主。刘将军拿到的圣旨,是皇上数日前特意发往高兰的,刘将军也秘密确认过。皇上甚至早有先见之明,留下遗旨,若他遭遇不测,京畿护卫队便归我指挥,我有权诛杀一切兴风作浪之人,辅佐大皇子登基。” 宗室的几名王爷听闻此言,面面相觑,一时间也不知该相信谁。 “荒唐!”阁老脸色阴沉得可怕,冷哼一声道,“满朝文武,人才济济,皇上怎么可能把辅佐幼主如此重要的重任交给你?你和西南早就狼狈为奸,沆瀣一气,妄图篡夺江山,其心可诛。诸位王爷,千万莫要信他这一面之词。” “他的话不可信,那朕说的话,你们总能信吧?”一道熟悉的声音从陆璟身后传来。众人定睛一看,竟是皇上。皇上身着锦衣卫飞鱼服,巧妙地混在人群之中,此刻正目光冰冷地盯着陆首辅,冷冷道:“阁老,你还认识朕吗?” “皇上!”陆首辅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整个人如遭雷击,差点往后摔倒,幸好被身旁的驸马及时扶住。 陆首辅辅佐皇上十二年,对皇上的音容笑貌再熟悉不过,怎会认不出来。可眼前的情景实在太过震撼,让他难以置信,“不,你不是皇上,你是何人?竟敢冒充皇上,他明明死了……他明明已经死了!” “朕早就察觉到你的狼子野心。在西南郡主逼你做出选择之时,朕就猜到你会狗急跳墙,发动逼宫。既然猜到了,又怎会毫无防备?小玖一直在悉心调养朕的身体,就算太医被你买通,你也想不到她早就给朕服用了解毒丹。此丹能解百毒,中毒之后会呈现假死之相,两日后身体清除余毒,朕便会苏醒。” 原来,陆璟星夜兼程赶往高兰调兵,之后又带着周敬明、黎安匆匆折返。一回到京城,他连去看苏轻宛一眼的时间都没有,便立刻从密道进宫,直奔皇上的停灵处,想方设法将皇上救了出来。 这时,一名太监被押解过来。周敬明上前一脚,将他踹倒在地。太监吓得瑟瑟发抖,痛哭流涕道:“他是皇上,他真的是皇上啊!陆大人劈开了棺木,把皇上……把皇上救出来了!” 众人听到这话,皆震惊得说不出话来,面面相觑,一时间殿内一片死寂。 宗室几名王爷人都傻了,没想到皇上死而复生,他们是皇室中人,皇上活着,宗室长存,皇上死了,大皇子继位,他们都会被陆家架空,自然愿意迎回皇上。 诸位老王爷七嘴八舌地说他们受了陆首辅蛊惑,以为皇上真的驾崩,一心想要辅佐大皇子登基,免得江山旁落。 皇上抬手,下令说,“来人,传令宫门口,若弃械投降,朕既往不咎!违令者杀无赦!” 陆首辅哈哈哈大笑,状态癫狂,“原来皇上早就看穿一切,可老臣孤注一掷,也做好背水一战的准备。” “把人带上来!” 陆首辅一声令下,柳江带着大皇子走出来,冰冷的刀锋架在大皇子的脖颈上。 皇上和陆璟脸色齐齐大变。 “父皇,父皇,您还活着……”大皇子毕竟是年幼,早就被吓坏了,哇一声哭起来,“父皇,儿臣怕……” 213.第213章 请君自裁 第213章 请君自裁 大皇子的哭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凄厉,恰似寒冬中流浪街头、熬不过刺骨寒冷的猫叫,可怜又凄惨,声声里还夹杂着几分乞求。 稚嫩的他,或许根本想不明白,平日里那般疼爱自己的外祖父,缘何突然变得如此残忍。他甚至都搞不清,此刻架在脖子上的那把刀意味着什么,更不理解,何为死亡。 皇上强抑着愤怒,声音低沉而又威严:“昐儿也是你的亲外孙!虎毒尚且不食子,你为了陆家,竟真的丧心病狂到这地步?即便你今日杀了昐儿,你的命,还有陆家的九族,都得给他陪葬!” 皇上历经残酷宫斗,深深明白软肋被人拿捏的滋味,那感觉糟糕透顶。昐儿,可是他仅存的儿子,又一直带在养心殿悉心教养,情分深重。 陆首辅此刻已全然不顾君臣之礼,近乎疯狂地嘶吼道:“皇上,当初为了昐儿,您连西南郡主都能放过,允许她在宫内随意走动,对她给西南通风报信之事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为了昐儿,您肯定也会妥协的,对吧?皇上,您和昐儿,今夜只能活一个。想让昐儿活下去,您就得死!今夜这养心殿,只能有一位君主!” 皇上闻言,沉默不语。陆璟心里一沉,他进宫后,立刻派周敬明去寻找昐儿,可没想到陆首辅如此狡猾,竟提前安排了柳江这一暗棋。 柳江始终牢牢掌控着昐儿,周敬明等人根本无法靠近,这下,昐儿反倒成了皇上最大的软肋。宗室的几位王爷吓得大气都不敢出,文臣们更是面面相觑,个个吓得魂飞魄散。 请君自裁! 这在大宛数百年的皇朝历史上,都是从未有过的奇耻大辱。皇上若真这么做了,那便是千古奇耻,被臣子逼迫到这般田地;可若他不答应,昐儿就得丢了性命。 皇上本就身体虚弱,寿命所剩无几,寻常父母为了儿女都能赴汤蹈火,更何况他既是一国之君,也是一位父亲。为了昐儿,他此前已经被苏轻宛要挟了许久。 可要是他真的死了,今晚的皇宫必将血流成河,京畿护卫队早就严阵以待,就等一声令下,杀进皇宫,到时候不知会有多少人要因此丧命! “皇上,您还在等什么?难道真要眼睁睁看着昐儿人头落地?”陆首辅满脸怒容,步步紧逼。 皇上缓缓将目光投向昐儿,眼神瞬间变得无比温柔:“昐儿,莫要再哭了,看着父皇。” 昐儿像是听懂了一般,渐渐止住了哭声,泪汪汪地望着皇上。 皇上轻声说道:“昐儿,你是父皇唯一的孩子,日后也会是大宛的太子。父皇愿意用一切,换你平安长大。可如今时局动荡,陆家逼宫,若是父皇用自己的命换你,今夜这皇城之中,便会死很多很多人。”皇上尽量用简单易懂的话语,耐心地向昐儿解释着。 “父皇不能为了昐儿,拿所有人的性命去冒险。昐儿乖,闭上眼睛,很快就不会痛了。父皇定会杀光所有伤害你的人,为你报仇!” 皇上话音刚落,陆璟抬手朝天发射了一枚信号弹。 宫门外,宁远侯和陈大将军看到信号弹,立刻长刀出鞘,划破夜空,高声喊道:“杀啊!将士们随我杀敌!” “杀啊!”喊杀声从宫门口一路传来,越来越激昂。 陆璟也迅速拔刀,大喊一声“护驾”,随即朝着最近的禁军冲了过去。只见他手起刀落,鲜血飞溅,禁军的头颅瞬间被砍落,滚落在地。 养心殿内,双方势力瞬间厮杀起来。 一方护着以陆首辅为首的文官集团,另一方则全力护驾。禁军们心里明白,皇上毕竟是皇上,谁也不敢背上弑君的罪名,那可是要诛杀九族的大罪。眼见着文官集团逐渐落了下风,禁军们顿时士气大减。而陆璟带来的锦衣卫个个骁勇善战,皆是高手,禁军根本难以抵挡。 在场的文官们哪里见过这般血腥场面,他们跟随陆首辅谋反弑君,不过是受文官集团裹挟,被上百年的利益牢牢捆绑。平日里尽享氏族门阀带来的荣华富贵,此刻却被吓得瑟瑟发抖。 陆首辅也没想到皇上如此果断,竟然不顾昐儿的性命。 仓促之间,他还没来得及下令,陆璟的绣春刀已然杀向柳江。柳江一只手紧紧拽着昐儿的领口,另一只手赶忙举刀抵挡,同时高声喊道:“阁老,这太子该如何处置?” “放了他!”陆首辅心里清楚,大势已去。 既然皇上舍弃了昐儿的性命,自己手中便再无底牌,注定一败涂地。杀了昐儿也于事无补,倒不如留下他,或许还能为陆氏一族留条活路。 柳江咬咬牙,猛地将昐儿朝着陆璟的绣春刀丢了过去。陆璟见状,飞身向前,一把抱住昐儿。可惜,昐儿的腰腹还是被柳江伤到,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衫。 陆璟赶忙将昐儿送到皇上怀里,同时命令周敬明全力护驾。 柳江丢了昐儿,转身就想逃跑。 他身为锦衣卫指挥使,对皇宫的布局了如指掌,想要逃离简直易如反掌。可刚跑到中庭,就被陆璟挥刀拦住了去路。 “师父,这是想去哪儿啊?”陆璟冷冷地问道。 柳江眯起眼睛,恶狠狠地说道:“陆璟,你要拦我?欺师灭祖可是要遭天打雷劈的!我们各为其主,你就当没看见师父,如何?” 陆璟微微一笑,他那张英俊的脸上,笑容却透着几分决绝:“若只是各为其主,念在师徒一场,我本可以放你一马。但是……”陆璟眼中闪过一丝寒光,手中的刀锋缓缓向前,“我答应过郡主,定要取你性命。师父,得罪了!” 言罢,陆璟挥起绣春刀,狠狠砍向柳江。 陆璟也所学武功,并非出自柳江,又在战场历练过,出招凶狠,招招要命,可柳江是锦衣卫指挥使,整个大宛若论单挑,鲜有对手。 陆璟从未想过要和他单打独斗,几名锦衣卫迅速加进战局,纷纷朝柳江出手。 战场上,单挑是最愚蠢的事。 214.第214章 摄政王 第214章 摄政王 陆璟带着几名精锐的锦衣卫,如鬼魅般紧紧缠着柳江。 柳江到底年事已高,体力和反应都大不如前,不过片刻便挂了彩,在陆璟等人的围攻下疲于应对。陆璟瞅准时机,绣春刀寒光一闪,接连两刀砍在柳江臂膀上,伤口瞬间血流如注,殷红的血顺着他的手臂汩汩而下,洇红了衣衫。 此时,周敬明带着一众高手将皇上保护得密不透风,迅速簇拥着皇上和昐儿退进养心殿内。 养心殿内暗藏诸多机关密室,陆璟心里清楚,有这些机关护着,皇上和昐儿暂时安全无虞,便也不再分神,一门心思对付柳江。 混战之中,柳江瞅见身旁有一名禁军,当下心一横,伸手拽过那人当作垫背。 陆璟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毫不犹豫地一刀刺穿那禁军的胸膛。柳江趁着陆璟抽刀的间隙,双手用力将尸体朝着陆璟狠狠丢过去,自己则转身朝着殿外夺命逃窜。 陆璟见状,立刻高声下令:“你们守好养心殿,等安远侯和大将军赶来,务必把陆首辅和驸马控制住,我去追柳江!” “是!”锦衣卫们齐声领命。 周敬明满脸担忧,冲着陆璟的背影大喊:“小心!” 可陆璟身形如电,眨眼间已追出养心殿。柳江的臂膀和腿多处受伤,一路逃窜,在地上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血迹。他认准了御膳房的方向,那边有一道宫门,且远离主战场,只要逃到那里,便能轻松出宫。 柳江对皇宫地形了如指掌,可别忘了,陆璟身为锦衣卫指挥使,对这里的一砖一瓦、每一处角落同样熟悉。 此刻的陆璟,追着柳江,就像逗弄一只困兽,轻松惬意。两人你追我赶,很快杀到御膳房附近。与此同时,宁远侯和陈大将军率领的援兵也已杀进宫中。 “师父,你已无路可逃,何必再做困兽之争,束手就擒吧。”陆璟追了一路,气息平稳,身上那绯红的飞鱼服上溅满了旁人的鲜血,愈发衬得他冷峻逼人。 柳江喘着粗气,强装镇定道:“陆璟,如今这附近已没旁人,你又何苦如此咄咄逼人?皇上过分宠信你,为了扶你当上指挥使,我处处退避三舍。如今整个锦衣卫都在你掌控之中,你还想怎样?放师父出去,我一出宫,必定远走高飞,绝不在京都碍你的眼。今晚局势这般混乱,就算你放了我,也不会有人知晓。” 陆璟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师父,我还打算拿你的人头,给郡主当聘礼呢!放过你,绝无可能!” 他既然答应了郡主,无论如何都要办到。郡主身受重伤,卧床不起,这柳江的命,他定要亲手取来。 “我与西南郡主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她为何非要我的命?”柳江又惊又怒,他自认为和西南一脉从无过节,实在想不通郡主为何这般执着地要他性命。回想起那日在陆家,郡主匆匆一瞥,眼中那股恨意让他至今难忘。 可他身为朝廷鹰犬多年,恨他的人数不胜数,以往他从未将这些恨意放在心上。 陆璟脸色一沉,冷冷开口:“十二年前,随你一同去淮南灭族的锦衣卫,这些年来,不是莫名失踪,就是离奇死于非命,你还不明白吗?” 柳江听闻,顿时惊恐万分,脸上血色瞬间褪去,颤声道:“她……她是淮南小郡主!” 他这才想起,当年奉命去淮南执行那趟灭门任务,淮南一族唯独跑了一个小女孩,就是小郡主。当时他随便杀了个人顶替,还想着一个几岁的小姑娘,即便逃了又能掀起什么风浪。哪曾想,十二年后,她竟摇身一变,成了西南郡主,还操控着陆璟这把利刃,来向他索命!真是因果轮回,苍天饶过谁! “哈哈哈哈哈……”柳江仰天长笑,笑声中满是绝望与不甘,“世人都说你陆璟忠心耿耿,对皇上死心塌地。可你明知皇上对淮南的那块心病,却隐瞒郡主身份,欺君罔上。陆璟,你对皇上,也并非那般忠心啊!” “我只忠于自己的心!”陆璟眼中闪过决绝,手中绣春刀高高举起,寒芒划破夜空,“师父,受死吧!” 说罢,刀光一闪,朝着柳江狠狠劈下。 这一夜,皇宫陷入熊熊战火,厮杀声、喊叫声交织回荡,上千条人命丧于此。陆首辅、驸马以及一众参与谋反的文官集团被成功控制后,禁军和五城兵马司的人见大势已去,纷纷束手就擒。陆家几名子弟被当场诛杀,皇宫内弥漫着浓烈的血腥气,久久萦绕不散。这场轰轰烈烈的逼宫之乱,终于落下帷幕。 皇上下令,命安远侯、陈大将军等武将率领重兵,抄了陆家、张家、李家等六大世家,务必连根拔起。 所有参与此次谋反弑君的文官,无一能逃过惩处,有的被锦衣卫当场诛杀,有的则被抄家,满门获罪。一时间,锦衣卫大牢、刑部大牢、京都府尹大牢全都人满为患。午门外,一批又一批犯人被斩首,乱葬岗上堆满了尸体。 陆家直系,除了陆念青,其余人等皆被投入牢狱,男丁半数以上被杀,朝堂之上,竟无人敢为他们求情。 因为,皇上的身体状况急转直下,已命不久矣。 皇上虽靠着解毒丹暂时逃过死劫,可他本就体弱,此前苏轻宛还未来得及好好调养,又遭陆贵妃下毒。虽说毒已解,但皇上的身体却如破败的大厦,迅速亏溃败下去。太医们隐晦地告知长公主,皇上已时日无多,最多只剩十天寿命。 在这最后的十天里,皇上为了年幼的昐儿能坐稳江山,雷厉风行地做了诸多安排。 他先是立昐儿为太子,紧接着对氏族势力展开雷霆打击,将那些可能威胁皇权的世家连根拔起,朝堂之上过半重臣被杀。 尤其是陆家直系,几乎被屠戮殆尽,皇上绝不允许任何外戚势力,在他驾崩后威胁太子的地位。为了昐儿,他甚至连立下战功的武将都未进行封赏,而是打算将这份施恩的机会留给昐儿,自己承担得罪人的骂名,让昐儿日后能以德服人。 文武百官都暗自揣测,皇上极有可能会命长公主涉政。 可谁也没想到,皇上下了一道出人意料的圣旨,擢升陆璟为摄政王,长公主依旧掌管军机处,二人同时辅政,直至昐儿亲政。 这道圣旨一下,满朝震惊,就连宁远侯和陈大将军等一众老将,都面面相觑,满脸疑惑。天子近卫、原本的锦衣卫副指挥使陆璟,就这样一步登天,成了大宛最具实权的男人。 215.第215章 清醒 第215章 清醒 圣旨快马加鞭传到中州时,当地的战局已然一触即发。 千钧一发之际,幸好安平伯身边带着一名传令官,那传令官高举着皇上的圣旨,疾驰冲入阵前。众人见了圣旨,纷纷下马跪地,一场大战这才惊险地避免。若是没有这道圣旨,中州大地必将陷入一片血雨腥风,生灵涂炭。 西南王与皇上此前早已达成默契,既然布下了这盘关乎天下局势的大棋,那就只能坚定不移地执行到底。 他们远在中州,对京城发生的事鞭长莫及,只能听天由命。好在最后,京城的局势稳定了下来,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此时的皇上,身体已如秋日里摇摇欲坠的落叶,破败不堪,油尽灯枯之感愈发明显,大限已然不远。这些日子,他将所有的时间都留给了昐儿和长公主,这二人,无疑是他在这世上最放心不下的人。 陆贵妃参与陆家谋反,罪无可恕,皇上当即褫夺其封号,赐下一杯毒酒。陆家满门被屠,在皇上看来,昐儿即将登基,陆贵妃绝不能留,哪怕她未曾毒杀过自己,为了皇权稳固,也绝不能留下这等隐患,更何况她真的曾对自己下过毒手。 陆璟每日白天都忙着处理繁杂的政务,有条不紊地收拢权力。 随着氏族门阀纷纷倒下,寒门势力迅速崛起,已然形成一股不可小觑的新势力。陆璟深知,自己必须牢牢握住手中的权力,这样在新帝登基后,才能巧妙平衡皇室与军权之间的矛盾,同时制衡长公主以及这股新兴的寒门势力。 近些日子,氏族被诛,几乎每一次都是陆璟奉命前去捉拿、羁押、监斩。他因此彻底得罪了氏族,也让寒门心生畏惧,不知不觉间,成了朝堂上的孤臣。而这一切,其实都是皇上一手促成的。皇上封陆璟为摄政王,让他权势滔天,成为孤臣,只对自己忠心耿耿,从而与长公主相互掣肘,确保皇权的平稳过渡。 苏轻宛在昏迷中度过了漫长的五日,这期间,她的脸色渐渐有了些许血色,意识也开始慢慢恢复。 陆璟每天夜里都会守在她的床边,寸步不离。青云心中满是担忧,生怕陆璟看穿苏轻宛的真实面容,几乎是时刻警惕,寸步不敢远离。 好在陆璟行事颇有分寸,并未驱逐青云。即便如此,青云还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如今陆璟成了摄政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势滔天,若是姑娘想要逃离,可该如何是好?回西南吗? 看陆璟这架势,怕是追到天涯海角都不会罢休。 苏轻宛的苏醒来得十分突然,陆璟和青云都毫无防备。 那夜格外安静,陆璟坐在床边,手中捧着一本杂记,轻声念着。他知道苏轻宛平日里除了看账,就爱读些闲书,所以特意选了苏轻宛曾经看过的杂记来念,仿佛这样就能用声音将她留在身边,温柔地告诉她,这世间还有眷恋她的人。 特别是当房太医断言苏轻宛怕是一辈子醒不过来,要准备后事时,陆璟更是彻夜不眠,守在床边不停地念着。 青云实在困极了,忍不住打起了盹。 迷迷糊糊间,她听到陆璟轻声说道:“小五,柳江死了,你的仇人都被诛杀。要是你还想杀谁,只要你醒来告诉我,我帮你去杀!” 青云听了,心里一阵发毛,觉得陆璟这话实在太过极端。可仔细想想,陆璟还真是说到做到,说帮姑娘复仇,就真的将那些仇人一一铲除;说杀柳江,也毫不犹豫地取了柳江性命。青云暗自思忖,照这情形,若是姑娘想要天上的星星月亮,陆大人说不定真的会想尽办法去摘来。如此一来,她愈发担心姑娘往后难以脱身了。 这一夜,苏轻宛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陆璟和青云这几日都累坏了,陆璟白日里要处理政务,四处抓捕、处决氏族之人,还要在皇上身边伴驾,忙得精疲力尽,夜里念着杂记时偶尔才能眯一会儿;青云则要全神贯注盯着陆璟,丝毫不敢松懈,也好不到哪儿去。 苏轻宛缓缓睁开眼睛,只听见窗外寒风呼啸,呼呼作响。她感觉自己的手被人紧紧裹在掌心,暖烘烘的,伤口处则隐隐传来一丝疼痛,这一切让她恍惚间有种隔世之感。 她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甚至在临死前,仿佛看到了父王、母妃和哥哥姐姐们,他们温柔地呼唤着她的名字,像是要带她一起走。如今醒来,她心里竟涌起一丝淡淡的失落,原来,他们没能在另一个世界团圆。 这种失落感酸涩又疼痛,渐渐的,委屈也涌上心头。她抬眼望去,只见青云支着下巴,在不远处打盹,陆璟则握着她的手,靠在一旁酣睡。 她心里明白,皇上赢了!若皇上输了,他们所有人都将在黄泉路上相遇。正因为皇上赢了,陆璟才会守在她身边,青云也才能如此放松地打盹。 苏轻宛闻着空气中淡淡的中药香,多年来压在心底的那块巨石,终于落了地。她知道,皇上既然与她有过交易,西南一族为了这场赌局,甚至赌上了未来,皇上定会信守诺言,淮南冤案终能平反昭雪,她的家人也能得以安息。这么想着,她又缓缓睡了过去。 再一次醒来时,已是晌午时分。青云正在帮她擦手,突然察觉到她有了意识,不可置信地喊了一声:“姑娘……” 苏轻宛缓缓睁开眼睛,青云瞬间喜极而泣。苏轻宛想要伸手为她擦去眼泪,却感觉手臂沉重,怎么也抬不起来;想要出声安慰,喉咙却像被堵住了,说不出话来。 青云见状,急忙跑去请房太医。其实苏轻宛能醒来,就说明伤势有了转机,只要慢慢调养就能康复。像她这种穿透肺腑的重伤,最危险的就是一时抗不过去,人就没了。一旦醒来,便意味着有了生的希望。 黎安一直守在殿中,得知苏轻宛醒来,立刻飞奔去告诉陆璟。青云则抓紧时间,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给苏轻宛听,其中那些惊险万分的情节,都被她巧妙地隐藏起来。 最后,她告诉苏轻宛,陆璟成了摄政王,是继淮南王后,又一位异性王爷,而且还兼任锦衣卫指挥使,如今锦衣卫尽数在他掌控之中,监管百官,权势滔天。 苏轻宛听后,顿时愣住了。 陆璟封王?那皇上呢?她心里一惊,死死抓住青云的袖子,焦急地问道:“皇上死了?” 她心心念念着淮南的平反,皇上还没兑现承诺呢。 “还没!”青云明白苏轻宛在担心什么,赶忙安抚道,“姑娘莫要担心,皇上还活着。近日他正在和长公主商量着下罪己诏,朝臣们知道皇上已油尽灯枯,都不太建议他在死前下罪己诏。就连宁远侯和陈大将军都觉得,给淮南平反这件事,留给新帝来做更好。” 经过这一场动荡,宁远侯和陈大将军等武将对皇上的怨言也少了许多,在他们看来,新帝登基后再为淮南平反,也并无不妥。最重要的是,皇上都快不行了,他们也不忍心再逼他。 苏轻宛听后,坚决地摇了摇头,说道:“不!他犯下的错,必须由他自己来赎!” 216.第216章 绝杀 第216章 绝杀 陆璟听闻苏轻宛苏醒,立刻放下手中事务匆匆赶来。 彼时,青云已将局势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告知苏轻宛,苏轻宛心中也大致有数。可当陆璟踏入房门那一刻,她还是被眼前的景象晃了眼。 以往在宫中执勤时,陆璟多身着锦衣卫标志性的飞鱼服,干练飒爽。如今,他换上一品王爷专属的紫色蟒袍,瞬间贵气逼人,那浓郁的紫色不仅没有喧宾夺主,反倒衬得他眉目愈发绝美。 他的容貌仿佛天生就适配这般浓艳色彩,无论是热烈的红色,还是庄重的紫色,穿在他身上,都能相得益彰,不仅未消减半分气势,反而更添几分威严与魅力。 “小五……”陆璟几步跨到床边,声音里满是急切与欣喜。 青云见他来了,机灵地往旁边让开。此前她正喂苏轻宛喝粥,苏轻宛刚苏醒,身体虚弱,吃不了别的,只能喝些像水一样稀的白米粥。 陆璟自然地接过青云手中的碗,坐在床边,代替她继续喂粥。苏轻宛回过神,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浅笑,说道:“数日不见,差点都认不出你了。” “伤口还疼吗?”陆璟声音轻柔,仿佛生怕音量稍大,就会惊扰到眼前的人,看向苏轻宛的眼神里,满是怜惜,好似她是一捧脆弱的雪,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融了。 “不疼了。”苏轻宛向来极能忍耐疼痛,经陆璟这一提醒,她才想起还没问青云陆璟的封号。 看着眼前意气风发的陆璟,她不禁感慨万千。 有些人仿佛生来就与权力有缘,陆璟刚满二十,便已权势滔天,如今更是能携天子之令,号令诸侯,这一切似乎都是他应得的。 从皇上对他赏识有加,到他为救驾舍生忘死,这段故事已然成为一段“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的佳话。 如今,他也算得偿所愿了。身为第一世家的分支子弟,竟能成为异性王,原本的分支一跃成为主脉,他这一支从此成为陆家真正的直系,实在是一段励志传奇。 “听说你封王了,恭喜啊。”苏轻宛真诚地说道。 “同喜。”陆璟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轻笑。 “我有什么可喜的?”苏轻宛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我封王了,你不就成王妃了吗?”陆璟笑意盈盈,眼中满是温柔。 苏轻宛闻言,微微低下头,轻轻笑了笑。陆璟看着她的模样,一颗心软得一塌糊涂。 他心里一直盘算着,要为他的小郡主正名,让她能光明正大地以淮南小郡主的身份活下去。可如今皇上命不久矣,局势微妙,他又担心横生枝节,只能将这份心思暂且按下。 “这么说来,确实算同喜了。”苏轻宛抬起头,与陆璟对视,两人的眼神交汇间,流淌着一种温柔缠绵的气息。 一旁的青云看到这一幕,浑身起满鸡皮疙瘩。 她在心里暗自揣测,姑娘肯定是在装。 她家姑娘向来最会审时度势,如今知道陆璟封王,想要顺利逃离,自然不能露出破绽,肯定会把那三分情感,演得像有十分那么浓烈。 苏轻宛已知这场风波的结局,对过程中的凶险也没什么探究的欲望。 可陆璟心里却始终不安,喂完一碗米粥后,他轻轻拥住苏轻宛,声音里带着几分自责与愧疚:“小五,把你留在深宫,害你差点丢了性命,这是我做过最蠢的决定,对不起。” “权力角逐,本就是你死我活的残酷争斗,你当时又怎么顾得上我。况且我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这不过是意外罢了,你不必道歉。”苏轻宛语气平淡,说得轻描淡写。 陆璟听了这话,心里微微刺痛。苏轻宛实在太懂事了,懂事得让他心疼。 换做寻常女子,身陷险境,差点丢了性命,怕是早就对他恨之入骨,至少也会狠狠给他一巴掌,骂他自私、冷漠,质问他为何不派人保护自己。可苏轻宛却如此淡然,好像他是否在意自己的生死,她根本不在乎。 他不禁有些失落,或许在她心里,根本没有情爱的位置。 “皇上要下罪己诏了吗?”苏轻宛突然问道。 陆璟心中泛起一丝苦笑,他就知道,他的小郡主满心满眼,始终只有淮南平反这件事。“嗯,君无戏言,皇上定会履行承诺。” “那就好!”苏轻宛是真的松了一口气,“这事儿终于尘埃落定了。我一直怕皇上反悔,可他都快不行了,我也不好去逼迫他。” 陆璟看着她这副模样,不禁失笑,伸手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说道:“放心吧,我会帮你盯着的。” “你不是一向忠君吗?”苏轻宛挑眉问道。 “皇上都快驾崩了,我总得有点自己的私心吧?”陆璟戏谑地眨了眨眼,逗得苏轻宛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能明显感觉到,陆璟大权在握后,整个人的状态都放松了许多,行事愈发举重若轻,再也没有曾经那种时刻紧绷的感觉,整个人都显得十分松弛自在。不得不说,权力真是个神奇的东西,能让人发生如此大的改变。 “念青呢?他现在怎么样了?”苏轻宛突然想起陆念青,开口问道。 “长公主把他送出京城了。陆家被屠,如今就剩他这一根独苗,长公主怕他留在京城会招来闲言碎语,惹来不必要的麻烦。”陆璟解释道。 陆璟此前见过陆念青一面,他觉得陆念青是个非常聪明的孩子,虽然年纪小,却懂得许多事。陆家被灭,对他这样的孩子而言,本应是天塌了一般的打击,可他却表现得十分平静,仿佛没什么感触。 陆璟猜测,他或许是猜出了自己的身世,又或许是长公主从小就有意将他与陆家隔离开,导致他对陆家感情并不深厚。 “念青离京那天进宫辞别,没戴面具。宁远侯和陈大将军看到他,两人下台阶的时候,竟然齐齐摔了个狗吃屎。”陆璟说起这件事,忍不住当成笑话讲了出来。 那两名身经百战、见惯生死,在战场上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将军,摔下台阶后,就像受惊的鹌鹑,吓得半句话都不敢说。 据说回去之后,他们召集了许多武将,当晚聚在一起喝得烂醉如泥,欢声笑语传出三里远。在这群武将心里,淮南王和世子始终是他们心中的朱砂痣,难以忘怀。 如今得知淮南有血脉留在世间,哪怕不能公开宣扬,对他们而言,也是莫大的安慰。他们也终于明白,长公主为何要将陆念青藏得那么深,一直藏到陆家彻底倾塌。 毕竟,若是只有一个人知晓真相,哪怕藏得再严密,都有可能泄露出去,给陆念青带来灭顶之灾。要是陆首辅临死前知道陆念青是淮南血脉,绝对是绝杀。 217.第217章 逃离 第217章 逃离 苏轻宛的伤势在悉心调养下,逐渐有了起色。 终于,到了能下地走动的那天,巧的是,这一日,恰逢皇上驾崩。陆璟心疼苏轻宛身体尚未完全复原,怕她跟着参与繁琐的丧仪,长时间跪着太过辛苦,便让她留在宫中休息。苏轻宛静坐在屋内,听着那沉闷的钟声悠悠敲响。 这钟声,乃是天子驾崩的丧钟,一下又一下,仿佛在为这位帝王的一生画上句号。 皇上在临终前,终究还是下了罪己诏,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地承认了淮南冤案,并为淮南一族平反昭雪。 回顾他的帝王之路,竟好似一个轮回,起始于淮南案,最终也终结于淮南案,倒也算是有始有终。不过,苏轻宛对皇上的生死并无太多情绪波动,毕竟她关注的,自始至终都是淮南的平反。在皇上驾崩后的第二天,苏轻宛便出了宫。 如今陆璟一跃成为摄政王,手中权势滔天,她自然也不必再被扣留在宫中。不仅如此,皇上生前还特意赐了她一座亲王府邸,位置离陆璟的别院很近。黎安满心欢喜,亲自将苏轻宛接到了王府。 “郡主,这座府邸已有好些年无人居住了。虽说规制是按照亲王级别来的,可如今看着实在荒凉。您要是想重新修缮,大可放心。工部这两天就会派人过来,您对府邸格局有什么想法,直接跟他们说就行。”黎安这段时间可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陆璟飞黄腾达,他作为准亲信,自然也是水涨船高。不过黎安向来拎得清,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事该做。 眼下陆璟正忙着处理皇上驾崩、新帝登基这一堆繁杂事务,忙得晕头转向,他便主动跟在苏轻宛身边,尽心尽力地照顾。 苏轻宛在王府里悠然踱步,严寒的冬天已然渐渐远去,早春的气息悄然弥漫开来。王府的园里,一片葱郁之景,虽说宅邸许久未曾住人,但园却被打理得井井有条,草繁茂,充满生机,苏轻宛一眼便喜欢上了这个园。 没一会儿,工部的人就送来了图纸,还附上了详细的修缮方案。其实这类亲王府邸的建筑规制都差不多,没什么太大的新意。苏轻宛对此兴趣缺缺,便没怎么插手。 倒是陆璟上心,特意让人修了一个规模很大的牡丹园,说是要种满牡丹。苏轻宛看着那规划图,一时之间竟有些哭笑不得,心中满是无奈。 苏轻宛在府中安心养伤,这期间,赏赐如流水般源源不断地送进来,官员们的孝敬也是纷至沓来,王府里一下子变得热闹非凡,门庭若市。 以往苏轻宛最擅长处理这类事务,可如今重伤初愈,实在没什么心思。好在黎安机灵能干,主动接过了这些活儿。 他把府中的琐事处理得井井有条,还将账册整理得清清楚楚,一并呈给苏轻宛,甚至连库房的钥匙都交到她手上,那架势,分明是把她当成了王府的女主人。 夜深人静之时,万籁俱寂,青云端着药,轻轻走进屋内。 苏轻宛本就因养伤的缘故,睡眠极浅,青云一进门,她便醒了过来。这药是房太医开的,直到皇上驾崩后,苏轻宛才知晓,原来房太医竟是淮南旧人,一直深藏不露。还记得淮南平反那日,她偶然间看到小老头房太医偷偷躲在墙角哭泣,还烧了纸钱祭奠淮南王,这才恍然大悟。 怪不得当初陆璟让房太医给她摸脉时,她能轻易藏住身份,瞒过陆璟。不过苏轻宛不动声色,并未声张,只是安心让房太医为她调养身体。房太医医术精湛,用药也都是最好的,还说她的伤势再有十日便能痊愈。 此时,先帝停灵,即将送进皇陵,新帝登基,诸多事宜繁杂琐碎,怎么着都得忙上几个月。陆璟身为摄政王,更是忙得焦头烂额,分身乏术,这段时间根本无暇顾及苏轻宛。 青云见四下无人,轻声问道:“姑娘,我们什么时候离开京都呢?” “等和离之后吧!”苏轻宛语气平淡,眼中却透着几分坚定,“我也该带着姐姐回淮南,祭奠族人了。”如今淮南已然平反,想必很快就会有人修缮苏家祖坟,建庙立碑。 她作为淮南遗孤,自然要回一趟淮南,告慰族人在天之灵。等这一切都办妥,她便能完美脱身,从此自由自在,潇洒走天下。 “姑娘,您真的决定好了吗?”青云还是有些担心,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苏轻宛坚定地点了点头。如今生平所愿已了,她心中却没有想象中的那般欣喜,反而空落落的。她和陆璟,终究是有缘无分。 她如今只能顶着姐姐的身份活下去,京中许多人都见过她的真面目,她是陆璟的嫂嫂,这层身份,注定了她和陆璟无法有结果。离开京都,广阔天地,任她翱翔,虽说有些小遗憾,但她觉得这样也挺好。 这些日子,她一直有意麻痹陆璟,把那三分真情演绎得十分浓烈,就是不希望陆璟起疑,好为离开京都做准备。 “你去找绿竹,我们在南风楼见。我也该和陆枫把和离的事情办了。”苏轻宛目光望向窗外,月色如水,映照出她平静又决绝的脸庞。 青云听令去找绿竹,苏轻宛却睡不着,和离这事对她来说,又有了一些难度,林氏是一个非常,非常傲慢,又仗势欺人的。 陆璟成了摄政王,陆家鸡犬升天,林枫是否恢复官职是陆璟一句话的事,谁还能阻挡陆家崛起?林氏必然会扣下她的嫁妆,她想要和离,就要陆璟首肯,可她又怕陆璟看出端倪来,以前她的深宫,陆璟的中心也是权谋上,无暇顾及到家里。 如今尘埃落定,离得太近了。 若陆璟发现端倪,她就走不了,她得想一个办法,在不引起陆璟怀疑时迅速和离,离开京都。 她刚这么想,听到门外有婢女请安,陆璟回来了。 苏轻宛心里微乱,已决定离开京都,她就不想再犹豫不决,苏轻宛在陆璟推门进来时闭上眼睛,假装睡着了。 明天补哈 218.第218章 佳音 第218章 佳音 陆璟轻手轻脚地迈进内殿,只见苏轻宛正躺在床上,呼吸轻缓而平稳,睡得正沉。 他最近这段日子,被繁多的事务缠得焦头烂额,每日夜里能睡上一个多时辰就实属难得,更没法做到天天回王府。 这王府自皇上赐下后,他拢共也就回来过三次,反倒是苏轻宛,在这儿住得倒比他更像主人。他心里挺希望苏轻宛能对王府多些上心,特意叮嘱黎安,把工部的人叫来,让苏轻宛按自己的心意改造王府,反正往后王府里就他们俩是主人,想怎么修缮都行。 可苏轻宛似乎对此兴致缺缺,这让陆璟心里不免有些失落,他暗自揣测,是不是苏轻宛心愿已了,对啥都提不起兴趣了。 说起来,苏轻宛对他的感情,一直都淡淡的。 起初因为他是锦衣卫副指挥使,苏轻宛对他厌恶排斥;后来他成了摄政王,苏轻宛也没因此就讨好谄媚,始终都是随性而为。 这让陆璟心里很没底,实在不确定苏轻宛会不会留在京城。皇上驾崩后,他身为摄政王,按规矩一年内不能成亲,得守国孝。这一年时间可不短,变数太多,陆璟一想到这儿,心里就直发慌,哪怕如今他手握大权,面对苏轻宛,还是没什么底气。 苏轻宛之前心心念念给淮南平反,那时为了这个心愿,肯定会留在京城,甚至还会曲意迎合,步步为营。可现在心愿达成了,还有什么能留住她呢? 陆璟在床边静静地坐了许久,他心里清楚,苏轻宛还在养伤,精神状态不太好。房太医说,她得养上好几个月,身体才能彻底恢复。黎安也讲,她夜里向来睡得早。虽说陆璟已经两天没能好好跟苏轻宛说说话了,可他实在不忍心打扰,只是微微俯身,在她眉间轻轻落下一吻,而后悄然离去。 听到关门声渐行渐远,苏轻宛缓缓睁开双眼,眼神里满是复杂的情绪。 没过多久,苏轻宛便借口京城太过喧闹烦闷,想找个清净地方调养身体,提出要去庄子上住一阵。陆璟心疼她,想着换个环境对养伤或许有好处,便答应送她出京。 西南王在京城周边有产业,离城不远,正好适合苏轻宛修养。 出发那天,在前往别院的途中,青云乔装打扮成苏轻宛的模样,大摇大摆出城,吸引众人注意。而苏轻宛则趁乱折返京城,径直去了南风楼。绿竹和那位假扮谢昭兰的婢女早已等候多时。 苏轻宛一到,便摘下脸上的面具,恢复了自己的本来面目。 绿竹见了苏轻宛,气鼓鼓地抱怨道:“姑娘,大夫人太不像话了!三公子成了摄政王后,她整个人都飘得不知道自己是谁了,死活不肯在和离书上签字,非要逼着姑娘留下嫁妆不可!” 绿竹原本想着早点拿到和离书,以免夜长梦多。可之前京城局势动荡,陆家上下都提心吊胆的,陆璟又站在保皇党这边,那场宫变可是关乎生死存亡的大事,哪有人顾得上陆枫和谢昭兰和离的事儿。这一耽搁,果不其然就出了变故。 苏轻宛对此倒是早有预料,神色平静地安抚道:“无妨,我心里有数,自有应对之策。” 与此同时,宁远侯夫人正前往陆家拜访林氏。 宁远侯夫人身份特殊,京城里那些贵夫人都知道,她和淮南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平日里都不太敢和她来往。 宁远侯夫人也一直称病,这些年深居简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安心在家养病。可自从淮南王平反后,淮南王一脉的名声恢复如初,宁远侯和陈大将军在宫变中立下赫赫战功,深受新帝倚重,在京城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 如今,这两位将军府上成了众人争相攀附的对象,尤其是宁远侯夫人,更是风头无两。 先帝驾崩前,担心杀戮过重引发民愤,怕幼帝登基后江山不稳,所以对京城氏族的惩治相对宽松,基本只诛杀直系一脉。像陆家,也就夷了三族。京城氏族向来姻亲关系错综复杂,经过这场大洗牌,局势焕然一新,武将的地位直线上升。 宁远侯和陈大将军两家,已然取代了昔日陆首辅家,成为京城最炙手可热的家族,那些氏族即便没有覆灭,也元气大伤。 宁远侯夫人此次亲自登门拜访,对林氏来说,可是莫大的殊荣。 自从陆璟封王,陆家瞬间门庭若市,前来拜访的人络绎不绝。陆少卿为人谨慎,生怕给陆璟招惹麻烦,都快闭门谢客了。不过,夫人们之间的交际往来不好强行阻拦,林氏又是个爱慕虚荣、争强好胜的性子。 以往在京城夫人圈里,她处处碰壁,如今人人都来讨好她,她哪能按捺得住,肯定要大肆炫耀一番。陆少卿虽拦不住她,却也再三警告,让她千万别给陆璟惹事。 宁远侯夫人这次来,是为陆枫说亲的。 两人一番寒暄后,侯夫人便直奔主题。她自幼被淮南王妃悉心呵护长大,后来嫁给宁远侯,也一直被丈夫宠爱有加,侯府后院安宁祥和。家族覆灭后,又有丈夫和儿子把她捧在手心里,所以说话总是温温柔柔的。 她年纪比林氏小几岁,眼神纯净清澈,看着就像个不谙世事的少女。林氏头一回见侯夫人,莫名就生出一股怜爱之情,原本那股迫不及待想炫耀的心思,一下子都没了。听说侯夫人是来给陆枫说亲的,心里顿时乐开了。 侯夫人和声细语地说道:“今日贸然登门,实在是有些唐突。不过我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定国公夫人娘家有个侄女,今年二十岁了,早前和方家大郎订过亲,本打算四月就成婚的。可谁能想到,宫变的时候,方家大郎为了护驾,不幸命丧深宫,这婚事就这么耽搁下来了。我听闻你家大公子正在和离,国公夫人就托我来问问,陆家这边有没有结亲的意向?” 林氏听了,微微一怔。在陆璟还没封王的时候,她对陆枫的婚事和前程早就不抱希望了。 陆枫的官职被先帝革去,想要重新起复,几乎没可能。可如今陆璟成了摄政王,情况就大不一样了。大房、二房还没分家,陆家现在可是亲王府,往后一家人都要搬到亲王府邸去住。 陆枫的官职也不用愁,陆璟随便动动手指,就能给自家兄长安排个好差事,她丈夫的仕途也能跟着步步高升。现在的陆家,在京城那可是首屈一指的世家,风头盖过了原来的陆首辅家,陆枫的婚事自然也成了香饽饽。这么一来,林氏越发瞧不上谢昭兰了。 谢家不过是商贾之家,怎么能配得上她儿子陆枫呢?所以和离这事,那是板上钉钉的。可林氏又眼红谢昭兰丰厚的嫁妆,再加上谢家只是个商贾之家,先帝已死,没人给谢昭兰撑腰,她便想趁机刁难,狠狠咬下谢昭兰一块肉来。 林氏脸上堆满笑容,说道:“能和国公府娘家结亲,我们自然是求之不得。只是我家长子还没和离……” 侯夫人面露遗憾之色,轻叹一声:“国公夫人对这侄女疼爱得紧,把她当成亲生女儿一样,早就准备好了十里红妆,一心想给她寻个好归宿。唉,真是太可惜了。” 林氏一听,赶忙说道:“侯夫人别急!其实我家长子年前就该和离了,都怪那谢家,做生意做惯了,刁钻得很。他们和我们陆家缘分已尽,和离是迟早的事。这婚事,咱们还能再详谈详谈。” 侯夫人听了这话,心里一阵厌恶,微微皱了皱眉。这像什么话?你家儿子还没和离,就急着谈下一门亲事,简直太不尊重人了。 到底是小门小户出身,一点规矩都不懂。不过,她是受苏轻宛所托才来的,即便心里嫌弃,脸上还是挂着温柔和善的笑容,说道:“陆夫人,贵府大公子要是还没和离,这亲事可不好谈。国公府传承百年,向来珍视清誉,可不能传出强逼别人和离的闲话,您说是吧?” 这话看似说得委婉,实则是在暗暗嘲讽林氏。当年李雪樱的事,间接害死了昭兰,侯夫人心里对陆家可是恨得牙痒痒。要不是看在苏轻宛的面子上,她才不愿跟林氏这般虚与委蛇。 林氏听出了侯夫人话里的意思,脸上一阵白一阵红,可又不敢发作,只能强装镇定,说道:“侯夫人放心,也请国公夫人再宽限几日,我一定把长子的婚事处理妥当。” 侯夫人微微一笑,说道:“好,那我们就静候佳音了!” 绿竹正陪着苏轻宛回陆家,知道她请了侯夫人过来说亲,忍不住笑问,“国公夫人真的打算把侄女嫁给陆枫,他和李雪樱那些事传遍京中,谁还敢把女儿嫁给他,明明是把姑娘推进火坑呢。” “怎么可能!”苏轻宛淡淡一笑,“人家姑娘是为了守孝,耽误婚事,端庄沉稳,方家大郎又有救驾之功,并不愁嫁,陆枫就算仗着陆璟的权势,也攀附不上这样好的婚事。” 绿竹幸灾乐祸地说,“那林氏就竹篮打水一场空咯。” 219.第219章 黄谣 第219章 黄谣 苏轻宛精心算好了时间,马车稳稳停在陆家府门前时,恰好是侯夫人告辞离开之际。 两拨人在门口打了个照面,侯夫人一眼就认出了苏轻宛,眼中瞬间涌起慈爱之色,若不是林氏就在旁边,她怕是早就忍不住上前与苏轻宛亲近一番。此刻,侯夫人只能强自压抑内心的情绪,优雅地上了马车,带着随从缓缓离去。林氏则冷冷瞥了苏轻宛一眼,心中认定和离一事刻不容缓,绝不能让眼前这个女人耽误了儿子的大好前程。 “昭兰,随我进来!”林氏语气冷淡,说完便率先朝府内走去。 苏轻宛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自信的轻笑,她心里明白,姨母这一趟来得太是时候了,效果远比自己直接和林氏正面冲突要好得多。她不紧不慢地跟在林氏身后,一同走进厅。 林氏屏退左右侍从,迫不及待地开启和离的话题,单刀直入道:“昭兰,你和枫哥儿商议和离一事,已经耽搁数月,也该签字画押了。咱们两家缘分已尽,可这些年你靠着陆家的权势,在京中把生意做得红红火火。即便要和离,嫁妆也不能全都带走。就为这嫁妆的事,咱们俩争论了这么久,每次都闹得不愉快。我也不想太过为难你,这样吧,咱们各退一步,你留下十万白银,我就让枫哥儿给你写和离书,从此男婚女嫁,互不相干。” 绿竹站在一旁,听到这话,气得满脸通红,差点就要破口大骂。 十万白银,这林氏可真敢狮子大开口! 陆少卿一年的俸禄折合成银子也就一百多两,她竟张嘴就要十万,这简直是要把姑娘的积蓄掏个底朝天。 苏轻宛轻轻咂了下嘴,毫不客气地说道:“你可真是贪得无厌啊!” “这是你该给陆家的补偿!你买了那么多金银票,别跟我说拿不出银子。要是真没现银,把金银票留下也行,我也能接受!”林氏早就在暗中打听过了,朝廷承认金银票的价值,已经有人拿着金银票去兑换过,户部那边认账。陆首辅被抄家后,家产全部充公归了皇室,如今户部有银子可兑。她知道谢家购置了不少金银票,自然不肯放过这块到嘴边的肥肉。 苏轻宛满心厌烦,实在不想再跟林氏为了钱财这般扯皮。 可每次心里泛起厌烦情绪时,一想到姐姐的枉死,林氏和林枫都脱不了干系,她就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林氏还想打姐姐嫁妆的主意,简直是白日做梦。 “母亲,我又不想和离了。”苏轻宛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故意抛出这么一句话,想激怒林氏。 “你说什么?”林氏脸色骤变,怎么也没想到苏轻宛会突然反悔。她要是不和离,枫儿还怎么和国公府结亲?这可关乎儿子的前程大事! “陆璟如今成了摄政王,权势滔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干嘛要和离?”苏轻宛放下茶杯,不慌不忙地继续说道,“他对我早就心怀觊觎,我留在府中,与他暗通款曲,要什么有什么,总好过和离后没了靠山,孤苦无依。” 林氏“噌”地一下站起身来,怒目圆睁,大声斥责道:“谢昭兰,你简直不知廉耻!子玉从小就克己复礼,品行端正,怎么可能觊觎你?分明是你仗着几分姿色,故意勾引他,败坏他的名声!” “他年轻气盛,血气方刚,遇上我这样风情万种的美貌少妇,哪里把持得住?我远远见过西南郡主一眼,也就那样,容色平平。我也不介意陆璟已有正妻,毕竟娶妻娶贤,纳妾看色。我曾是他长嫂,和离后若被他纳进府中,肯定会惹来不少非议,陆璟想必也不想这么麻烦。所以,我干嘛要和离呢?名义上我是他长嫂,夜里却能去找他,以他这个年纪,面对我这样的美色,怎么可能忍得住?” 说来也巧,陆璟今日正好回府,路过厅时,恰好听到了苏轻宛这番惊人之语,顿时呆立当场。 这简直不堪入耳! 要是这话被旁人听了去,他和苏轻宛的名声可就全毁了,毕竟府里本来就已经有关于他们叔嫂的流言蜚语在传。 黎安跟在陆璟身后,暗自咋舌,心想大少夫人可真是大胆,这种话都敢说出口。 自家主子明明心悦郡主,怎么会被她的美色迷惑呢? 他气得握紧了拳头,刚想冲进厅制止,就听到林氏愤怒的吼声:“你不知廉耻!谢昭兰,你毁了我的枫儿还不够,还想毁了子玉,绝不可能!” “陆璟未封王时,我一心想要和离书,和你们陆家彻底断绝关系,可你不愿意。如今又想拿捏我,索要十万白银,母亲,是你贪得无厌,这事儿没得商量!”苏轻宛毫不示弱地回应道。 陆璟听到这儿,脚步猛地一顿。 原来,大伯母是因为索要十万白银才不肯给长嫂和离书? 林氏气得浑身发抖,咬牙切齿地说道:“子玉已是摄政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况且他与西南郡主有婚约在身。你要是真敢生出这种妄念,坏了他的婚事,你信不信,他会杀了你!” “不信!”苏轻宛淡然一笑,神色间满是笃定,“他舍不得。母亲,当初我们一起掉落悬崖,孤男寡女共处那么久,早就……” “长嫂!”就在苏轻宛的话即将彻底毁掉两人名声的关键时刻,陆璟出声喝止,大步跨进厅,看向苏轻宛的眼神冰冷而严肃。 苏轻宛脸颊瞬间泛起红晕,她自己信口胡诌这些话倒没什么,就算败坏名声也不在乎,毕竟厅里只有林氏在场,就算把林氏气个半死,她也毫无心理负担。 可这些不知羞耻的话被陆璟亲耳听到,苏轻宛生平头一回感到有些尴尬。陆璟向来把礼数看得极重,自己这会儿编排他觊觎长嫂、无视纲常伦理,还被本人撞个正着,苏轻宛只觉得脸上滚烫,红得厉害。 “长嫂,你我清清白白,切莫胡乱言语!”陆璟板着脸,严肃地说道。 “哦……”苏轻宛挑了挑眉,瞥见林氏一脸忌惮的模样,灵机一动,继续说道:“也不是完全清白吧,那日在悬崖下,我宽衣解带的时候,你可就在洞中呢。” 陆璟闻言,顿时语塞,呆立当场。林氏也是一脸震惊,完全没想到苏轻宛会说出这样的话,一时间,厅内气氛诡异,陷入了死寂。 220.第220章 和离书 第220章 和离书 陆璟听到苏轻宛这番话,差点被气笑了。 他满心怒容地看向苏轻宛,可苏轻宛回视过来的目光中,竟带着一丝挑衅,毫无畏惧之意。 陆璟本是盛怒难消,可与她目光交汇的刹那,不知为何,心中的怒火竟像被泼了一盆冷水,瞬间消散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莫名的心软。 原本积攒起来的满腔怒火,此刻竟消失得无影无踪。 “长嫂为了和离,当真是不管不顾,什么话都能说得出口。”陆璟也懒得跟林氏多做解释,语气近乎命令般说道,“大伯母,既然您之前答应了和离,就别再反悔。嫁妆本就是长嫂的私产,让她带走,别再闹出这般让人看笑话的事了!” 陆璟身着亲王蟒袍,周身散发着一股威严的气势,让人不敢直视。 林氏虽说满心不甘,但也清楚,如今陆家的兴衰全系于陆璟一身。陆璟还只是锦衣卫副指挥使的时候,她都不敢对其恶语相向,更何况现在陆璟已是权倾朝野的摄政王。 “知道了!”林氏暗自咬牙,心中满是愤懑。她本想着若能拿到那十万白银,家中的日子便能宽裕许多。 但转念一想,陆璟如今已是摄政王,陆家日后还怕缺钱财吗?况且两家人并未分家,陆璟的俸禄也都归在公中。 要是留苏轻宛在府中,真闹出什么伤风败俗的丑闻,那陆家可就颜面扫地了。 林氏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陆璟和苏轻宛,即便她心里厌恶苏轻宛,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两人站在一起,莫名地般配。就像苏轻宛自己说的,西南郡主姿色平平,陆璟娶她不过是为了权力。面对苏轻宛这样的绝色美人,陆璟又怎能不动心?还是尽早把苏轻宛逐出府去,让她回江南老家,从此两不相见,才能杜绝所有可能的丑闻。 对于和离这件事,苏轻宛早有预料。即便没有陆璟出面,凭借她自己的手段,也能达成心愿,无非是多费些口舌罢了。 如今有陆璟在场,林氏痛快答应,倒也省了她不少麻烦,让她再无后顾之忧。 陆璟看向苏轻宛,问道:“长嫂,如此可还满意?” 苏轻宛挑眉,神色淡然地回应:“尚可。” 陆璟听到这回答,微微一怔。他不禁想起西南郡主刚到上京的时候,他带她去南风楼用膳,当时也问过她对京中餐食的评价,西南郡主同样回了一句“尚可”。 那神态、语气,简直一模一样,甚至连音色,都有几分相似之处。 苏轻宛敏锐地察觉到陆璟探究的目光,心中顿时警惕起来,立刻正襟危坐,摆出一副端庄的模样。她深知陆璟心思敏锐,若是被他发现一丝端倪,必然会起疑。 在没彻底离开之前,她必须万分小心。她悄悄给绿竹使了个眼色,绿竹心领神会,立刻说道:“大夫人,既然您已经答应写和离书,王爷也在此作证,择日不如撞日,要不现在就把和离书给写了吧!” 林氏注意到陆璟一直盯着苏轻宛看,心里认定他是被美色迷惑,又气又恼,却又不敢发作,只想赶紧把这事儿了结,免得夜长梦多,真的闹出什么丑事来。 “来人,去请大公子过来!”林氏高声吩咐道。 “是!”仆人领命而去。 陆枫之前投湖,侥幸捡回了一条命,可身体却一直没能好起来,整日缠绵病榻,十分虚弱。得知陆璟封王的消息后,他打心底里为弟弟高兴。 先帝驾崩,如今朝中大权都掌握在陆璟手中,他的仕途似乎又有了新的希望。然而,即便他精神状态尚可,身体却依旧糟糕。当得知林氏让他去写和离书时,他不禁皱了皱眉,说道:“让子玉代劳吧!” 他实在不想见到苏轻宛,除夕夜的那场闹剧,让他至今耿耿于怀。他对苏轻宛和陆璟之间是否有私情存疑,这就像一根尖锐的刺,深深扎在他的心口。他可以辜负发妻,但绝不能容忍自己的妻子移情别恋,爱上别人,更何况这个人还是自己的弟弟。 经历了投湖一事,他也想通了,陆家如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没必要再纠结这些。男人只要功成名就,什么样的妻子找不到? 和离,本就是迟早的事。 如今陆璟封王,他更是看得透彻,不管陆璟和自己的妻子之间有什么纠葛,只要两人和离,从此天各一方,便相安无事。陆璟如今身为摄政王,一举一动都备受瞩目,绝不可能做出有违人伦的事来。 陆璟一听要代替兄长写和离书,心里本能地有些抗拒。苏轻宛也愣住了,她怎么也没想到,最终给自己写和离书的,竟然会是陆璟。 更让人觉得怪异的是,她和陆璟之间还有婚约在身,婚还没成,和离书却先拿到了。细细想来,她和陆璟之间的缘分,还真是奇特。 她当初顶着姐姐的身份进陆家,如今又以西南郡主的身份与陆璟有婚约。陆璟从未真正认识淮南王小郡主,而她此生恐怕也再无机会恢复自己的真实身份。 即便恢复了,京都这个地方与她也再无缘分。在京都,她就是谢昭兰,那么多人都见过她这张脸。若真要嫁给陆璟,难道要一辈子被困在深宅大院里,像姨母那样称病不出吗? 这绝不可能!她生性自由,怎么可能甘心做一只被困在金丝笼里的鸟儿。 “那就麻烦你了,三弟!”苏轻宛强压下心中复杂的情绪,语气温和地说道。陆璟虽是弟弟,但如今是陆家的掌权人,无论是林氏写和离书,还是陆璟写,本质上并无区别。 “好!”陆璟应道。 黎安很快拿来笔墨。陆璟微微犹豫了一下,抬眼看向苏轻宛,而后代替陆枫,缓缓写下了和离书。他从未成过亲,却要写这样一份和离书,从寓意上来说,总觉得有些不吉利。 但长嫂一心盼着和离,甚至不惜败坏自己的名声也要离开陆家,为了不让那些流言蜚语愈演愈烈,早点断绝关系,或许对大家都好。 和离书写好后,双方按规矩画押、签字,这些事陆璟都一一代劳。 签好字、画好押后,只要送去官府盖上印章,这份和离书便正式生效。 苏轻宛看到和离书的那一刻,心中的大石终于落了地,她看着那熟悉的字迹,心情复杂难明。她真的没想到,这份和离书会出自陆璟之手。不过也好,这一纸和离书,算是彻底斩断了她和陆家的两段关系。 “我回去整理好嫁妆,便会离开陆家。这几年,我与你们陆家有恩有怨,就此一笔勾销!”苏轻宛站起身来,从陆璟手中接过和离书,递给绿竹,而后对着陆璟和林氏行了一礼,平静地说道,“从今以后,天各一方,各自安好!” 她转身,带着绿竹大步离开。此刻,她的脸上洋溢着止不住的笑容。 姐姐,和离书拿到了,你和陆枫从此再无瓜葛。我这就带你回家! 221.第221章 思念 第221章 思念 苏轻宛带着奶娘和绿竹,有条不紊地清点着嫁妆。 自她顶替谢昭兰的身份踏入陆家,嫁妆便一直由她掌控。那些田产、铺子早已收归名下,京中的掌柜们也都恪尽职守,将生意经营得稳稳当当。 金银票问世后,把银子兑换成金银票,处理起来也简便了许多。如今最棘手的,便是那些大件的物件。 陆云姝和陆云棠一同前来探望。得知苏轻宛和离后即将离开,陆云姝满心不舍,眼眶都微微泛红。 陆云棠与她感情稍淡些,但也受过苏轻宛的恩惠,便陪着陆云姝前来道别。苏轻宛见了她们,笑意盈盈,特意拿出一盒夜明珠送给陆云棠。陆云棠见状,连忙推辞。如今陆璟封王,诸多官眷纷纷送来厚礼,她并不缺首饰。 可苏轻宛送的这盒夜明珠实在太过罕见,颗颗圆润饱满,散发着柔和的光泽,她心里喜欢极了,却又觉得受之有愧。苏轻宛看出她的心思,大方地说道:“收下吧,就当嫂嫂祝你日后能觅得良人,一生顺遂。” 晚膳时分,陆云棠告辞离开梅兰苑,苏轻宛执意留下陆云姝一同用膳。 她打心底里喜欢陆云姝,人心向来是偏的,对待陆云姝,她自然多了几分偏爱,也留了不少东西给她。 苏轻宛对珠宝首饰本就没有特别浓厚的兴趣,谢昭兰的首饰,除了那些具有特殊纪念意义的,其余的都被她挑出来,一股脑地塞给陆云姝。其中有好几套极为贵重的头面,点翠珠钗、精美耳坠,件件都是珍品。还有许多上等的布料,也一并留给了陆云姝。 陆云姝看着这些东西,受宠若惊,连连摆手推辞:“嫂嫂,这太贵重了,我……我实在不能收。” 苏轻宛拉过她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姝儿,你和三姑娘、四姑娘不同。她们有父母兄长撑腰,往后的日子不愁。可你是庶女,又不受重视。嫂嫂给你留些钱财傍身,等你日后出嫁,这些就算是嫂嫂给你的添妆。咱们女孩子,手里一定要有点钱,才能活得自在。等你成亲时,去找谢掌柜,嫂嫂还给你留了两家铺子。不管你嫁的是谁,凭借这些,都能过得舒坦些。这是嫂嫂的一点心意,你就收下吧。” “嫂嫂……”陆云姝眼眶一热,声音都有些哽咽了,“我从未为嫂嫂做过什么,嫂嫂却对我这般好,我……” 她咬着嘴唇,眼中满是不舍与感激。 陆云姝对苏轻宛的依赖,比对自己的生母周姨娘还要深。周姨娘向来不理世事,陆云姝身为庶女,不像三姑娘、四姑娘那般底气十足。家中虽说不曾亏待过她,可也从未给予太多重视。嫂嫂在时,她尚有依靠,如今嫂嫂要走,她顿感前路迷茫,不知所措。 “姝儿,你与我亲近,我生病的时候,你多次前来探望……”苏轻宛话说到一半,微微停顿,而后微笑着继续道,“嫂嫂知道你心思细腻,也有心帮我隐瞒一些事,嫂嫂感激不尽。所以,这些钱财就当是嫂嫂的一点心意,你也可以把它当作封口费。” 陆云姝闻言,心中一慌,下意识地想要解释,苏轻宛却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温声说道:“好姑娘,谢谢你。” 陆云姝这才明白,嫂嫂早就看穿了自己的心思。 她向来心细如发,与嫂嫂亲近,在苏轻宛称病的那段时间,多次前来探望,又怎会察觉不到端倪?可她深知嫂嫂定有难言之隐,便守口如瓶,从未向任何人透露,哪怕是自己的生母周姨娘。为了避免给嫂嫂添麻烦,她还刻意减少了往来,甚至在林氏要来梅兰苑时,巧妙地转移了她的注意力。她从未想过向苏轻宛邀功,也不清楚嫂嫂究竟在谋划什么,只是单纯地想要帮她保守秘密。 若不是苏轻宛今日主动提及,她恐怕永远都不会说出口。 “陈大将军立下从龙之功,大姑娘如今是陈家儿媳,你的身份也会跟着水涨船高。林氏虽有些小心思,但也不是刻薄虐待庶女之人。你有姐姐撑腰,将来定能说上一门好亲事。姝儿,以后的路还长,慢慢走,日子总会好起来的。”苏轻宛耐心地安慰着陆云姝。 说起来,陆云姝其实也没吃过什么苦头。林氏虽说算不上宽厚,但对庶女、庶子也并未苛待。陆少卿与周姨娘是青梅竹马,周姨娘是陆少卿心尖上的人。陆少卿既宠爱周姨娘,也给了林氏应有的敬重。周姨娘为人聪慧,懂得避其锋芒,对林氏恭敬有加。 所以,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下,陆云姝的日子虽说平淡,却也安稳。日后陆璟当家,以张氏的宽和,陆云姝的日子只会越过越好。 “嫂嫂,你要回江南吗?”陆云姝轻声问道。 苏轻宛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眷恋:“嗯,要回江南了。以后山高水长,咱们怕是很难再见面了。” 陆云姝眼眶泛红,满心不舍,却也知道嫂嫂心意已决,难以更改。用膳时,陆云姝特意倒了一杯酒,双手端起,敬向苏轻宛:“姝儿敬嫂嫂一杯,只盼嫂嫂日后顺心如意,平安喜乐。” “好,借你吉言!”苏轻宛笑着与她碰杯,而后仰头一饮而尽。 第二天,谢家派了马车过来,准备搬运苏轻宛的嫁妆。陆璟进宫当值去了,林氏却特意守在梅兰苑门口,阴阳怪气地说起了风凉话:“瞧瞧,这陆家如今可是亲王府,权势滔天,富贵荣华享之不尽。可有些人呐,就是没福气,享不了这福分。如今成了弃妇,就算回了江南,怕是也没人敢要,往后的日子,怕是要过得凄凄惨惨咯。” 林氏一边说,一边得意地瞥了苏轻宛一眼,那眼神里满是嘲讽。 苏轻宛对此毫不在意,神色平静得如同湖面,波澜不惊。 绿竹却气不过,忍不住回怼道:“我家姑娘有才有貌,这一辈子都不愁吃穿,往后只会过得顺心如意。干嘛非要嫁个什么夫婿,像在你们陆家这样,平白受磋磨。我家姑娘才不稀罕呢!” 绿竹双手叉腰,满脸怒容,护主心切。 林氏听了,不但不生气,反而笑得更得意了,继续炫耀道:“我家枫哥儿马上就要和定国公府定亲了。日后开枝散叶,平步青云,那都是迟早的事。你们呐,就等着眼红羡慕吧!” 苏轻宛不想与她多做口舌之争,淡淡地回应道:“是吗?那等两家正式定了亲,您再炫耀也不迟。” 林氏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脸上一阵白一阵红。她本想再讥讽几句,可看到苏轻宛那淡定自若的模样,又觉得无趣,只能冷哼一声:“哼,你就嘴硬吧!我们陆家如今可是亲王府,定国公府怎么可能不愿意和我们结亲?你呀,赶紧去官府把和离书盖了章,别在这儿磨蹭了!” 苏轻宛不紧不慢地说道:“我下午就去官府盖章,陆大夫人,您莫要着急。” 说罢,她转身,带着奶娘、绿竹等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陆家。谢掌柜亲自前来迎接,看到苏轻宛,脸上堆满了笑容:“恭喜姑娘脱离苦海!今日我特意来接姑娘回家。” 说罢,他亲自驾车,恭恭敬敬地请苏轻宛上车。 苏轻宛回到家中,吩咐谢掌柜和管家仔细清点嫁妆,送入库房妥善保管。而后,她拿着和离书,前往官府办理最后的盖章手续。 与此同时,在宫中当值的陆璟,却莫名地心神不宁。 他坐在书房里,手中的奏折翻来覆去,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心里像被猫抓了似的,烦躁不安。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何会突然如此。 黎安跟在陆璟身边多年,对他的心思了如指掌,一眼便看穿了他的心事,笑着说道:“主子,郡主的别院离京城也就一个时辰的路程。您要是想念郡主了,不妨去别院探望。郡主在那儿养伤,说不定也正想着主子呢。” “是吗?”陆璟微微挑眉,唇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浅笑。 黎安的话,就像一阵春风,抚平了他内心的焦躁。“你说得对,西南王那别院许久无人居住,也不知道她住得习不习惯。我们这就去看看她。” 陆璟说着,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大步朝宫外走去。 西南王的别院离京中不远,快马一个时辰,陆璟带着黎安和一队锦衣卫快速出城,赶往别院,西南王的别院非常清冷,庄园前的灯笼已经非常陈旧,好像许久不曾有人居住,没人打理,门前有一名老奴正在除草。 “老人家,劳你通报一声,告诉郡主,陆璟来找她。” 老妇诧异,缓缓站起来,“这位大人,您在说什么,郡主从未来过别院啊。” “什么?”陆璟诧异,西南王在京中就一座别院,小五明明说来休养,不在别院又在哪儿? 黎安心中一跳,察言观色,知道陆璟动了怒,慌忙说,“主子,属下马上去查。” 222.第222章 我们回家 第222章 我们回家 苏轻宛怀揣着和离书,神色从容地前往官府办理盖章手续。 她察觉到旁人看她的目光满是异样,隐隐能听到几句窃窃私语,官府的人大概都在暗自思忖,这女子莫不是疯了,陆家如今飞黄腾达,陆璟成了摄政王,权势滔天,她却偏偏在这时候与陆枫和离。 在这世道,世人对男人总是格外宽容。同样的事,若是发生在女子身上,那便是道德败坏,说不定要被抓去沉塘;可若是男子为之,却仅仅被当作一桩风流韵事,轻描淡写便揭过了。 如今陆璟手握大权,谁敢轻易提及陆家的丑事?陆枫再娶,门第好的女子怕也是趋之若鹜,不愁娶不到继室。 谢家商行在京中也算小有名气。在朝廷局势风雨飘摇之际,苏轻宛带领江南商会的人慷慨捐赠银子,踊跃认购金银票,户部为此特意点名表扬,谢家商行自此名扬四海。 官府的人知晓在京中主事的是眼前这位女子,对她多了几分敬佩,二话不说,痛痛快快地在和离书上盖了章。 随后,官府又着手办理解除婚约的契约书,还将谢昭兰的户籍从陆家移回谢家。这些手续繁琐复杂,办理起来颇为麻烦,可苏轻宛却耐着性子,有条不紊地配合着。 此时,风和日丽,春日的暖阳洒在身上,暖烘烘的。 苏轻宛望着官府忙碌的身影,心中感慨万千,她终于替姐姐了结了这段痛苦的姻缘,只希望姐姐在天之灵能重获自由,下辈子不再遭受婚姻的苦难。 户籍手续还在办理当中,苏轻宛正耐心等待,突然,一道黑影如鬼魅般匆匆而来。 苏轻宛定睛一看,来人竟是晨风!自淮南王平反后,淮南死士们大多重获自由,他们在京中不少人都有了家室,日子过得安稳舒坦。 平日里,若非苏轻宛召见,晨风绝不会贸然现身。苏轻宛心头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姑娘,陆璟去了庄子,已经知道您没在庄子上,青云让我来通知您,尽快离京。”晨风神色凝重,压低声音说道。他深知,锦衣卫的势力遍布京都,苏轻宛若继续留在京城,稍有不慎便会被察觉。陆璟若不起疑还好,一旦起了疑心,顺着线索追查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苏轻宛闻言,心中一紧,当机立断,把奶娘留下来等候户籍手续,自己则带着绿竹和晨风迅速赶回谢家。 她想着,奶娘拿到户籍文书后便直接回江南,而她这边,要带着绿竹、晨风等人回谢家收拾行囊,准备即刻离京。此前,苏轻宛假扮西南郡主时便小心谨慎,生怕被陆璟识破身份,如今情况紧急,她已来不及细细谋划、妥善处理。匆忙间,她拉过谢掌柜,简单交代了几句,而后带上自己的通关玉碟和足够的银两,便仓促出了家门。 绿竹跟在一旁,心惊胆战,不安地问道:“姑娘,要是陆璟封锁城门可怎么办?” “陆璟来回一趟庄子需要两个时辰,没那么快查到我头上。我们尽早出城,不会那么巧的。”苏轻宛强装镇定,轻声安慰绿竹,实则她自己心里也有些慌乱。 她深知,陆璟若是发现她一直以嫂子的身份欺骗他,且从未以真面目示人,定会勃然大怒。只盼他怒火再盛,也不要迁怒旁人。毕竟,她在国难之时,凭借金银票替谢家在朝廷中争取到了名望,谢家商行如今名声大噪。 陆璟刚担任摄政王,虽说权势滔天,但毕竟王位尚未坐稳,想来还不敢轻易为难谢家。 说来也巧,苏轻宛乘坐的马车缓缓出城时,恰好与回京的陆璟擦肩而过。黎安已先行一步回到京都,派人四处查探苏轻宛的踪迹。 陆璟心急如焚,快马加鞭从城门疾驰而入,行色匆匆,目光阴鸷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春风轻轻吹起轿帘一角,苏轻宛不经意间向外一瞥,恰好看到陆璟骑马飞驰而过的身影。 她微微一怔,下意识地伸手掀起帘子,目光定定地望向他远去的背影。陆璟身形依旧挺拔如松,腰间佩戴的绣春刀寒光闪烁,即便如今不再身着飞鱼服,可骑马穿街时,那独特的气质依旧让人一眼便能认出。他意气风发,华贵清俊,这匆匆一面,怕是此生再难相见了。 “人和人的缘分,真的难以捉摸!”苏轻宛喃喃自语,心中满是感慨。 她与陆璟之间,情丝千缕,怎么也断不了,思念就像春日里疯长的野草,在心底肆意蔓延;可他们之间,又横亘着叔嫂这道伦理禁忌,犹如一道难以逾越的天堑,任凭如何努力,也无法续上这份情。 “再见了,子玉!”苏轻宛在心底默默道别。 她本以为和离之后,至少能与他见上一面,找个闲暇时分,约他一起喝酒、赏月,在心中好好地道个别,就算要落下刀伤,也盼着那刀伤能温柔些。可世事无常,如今这般匆忙,刀伤终究还是刀伤,再温柔,也会鲜血淋漓,说到底,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罢了。 陆璟在疾驰途中,冥冥之中,仿佛听到了谁的呼唤,心中猛地一紧,下意识地勒住缰绳,回身朝着城门的方向望去。 此时,苏轻宛的马车刚好出城,她轻装简从,晨风与淮南死士们则带着辎重跟在后面。城门口,这样普通的马车排了三辆,正依次出城。陆璟望着那一辆辆马车,心中愈发慌乱,好像有什么珍贵的东西正从他掌心悄然流逝,他拼尽全力,却怎么也抓不住。 苏轻宛究竟去了哪里? 她不在别院,那会去哪儿呢?回西南吗?不可能,如今京中局势已定,皇上也已派人前往西南传旨,从今往后,西南王仍驻守西南,世代传承,听调不听宣,权力仅次于皇权。因着国孝,他与苏轻宛不能成婚,苏轻宛又身负重伤,需要好好养伤,根本没理由长途跋涉离开京都。就算要走,也不会这般不辞而别。 陆璟压下心中那股怪异的感觉,一甩马鞭,朝着锦衣卫卫所奔去。 苏轻宛和绿竹在京中十里亭,终于见到了青云等人。青云满脸愧疚,走上前说道:“姑娘,对不住,都怪我。王爷突然来庄子上,我们措手不及,只能仓促离开。” “无妨,是我考虑不周。”苏轻宛摆了摆手,神色平静。 她原本计划速战速决,与陆璟道别后便离京,给自己留了四天时间。她要养伤,陆璟又忙于政务,西林永瑄也在京中,陆璟忙得每天夜里只能睡两个时辰。她想着,陆璟就算思念难耐,要去找她,至少也是三四天后的事了,到那时,她该处理的繁琐事务也都处理好了,本有机会瞒天过海。可谁能料到,陆璟仅仅忍了一天,便迫不及待地去庄子上找她了。 “走吧,我们回家!” 苏轻宛抬眼望向淮南的方向,眼神中满是眷恋与期待。晨风等人带着辎重跟在后面,她们一行人不紧不慢地前行,一边走,一边等待。此刻,苏轻宛的心早已迫不及待地飞回淮南,那个她魂牵梦绕的故乡。 223.第223章 嫂嫂 第223章 嫂嫂 金銮殿上,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 陆璟面色阴沉,仿若被乌云笼罩,周身散发着冰冷寒意,听着文官汇报各地春耕之事,那脸色愈发难看,甚至到了令人胆寒的地步。 年幼的昐儿坐在龙椅上,被陆璟这副模样吓得不轻,小嘴一撇,眼眶里蓄满了泪水,可怜巴巴的模样,任谁见了都心生怜爱。 此前朝堂经历一场大动乱,不少文官因牵涉其中被砍,一批新面孔随之被扶持上位。 老太傅再度被请回,负责教授昐儿功课。 老太傅还将自己门下一批学生带入朝中,其中大半来自寒门,一半是陆璟亲手扶植,另一半则出自氏族门阀。因昐儿年幼,武将们大多信服长公主,文武百官都把昐儿当作自家孩子般疼爱。此刻,瞧见昐儿想哭又强忍着的委屈模样,众人心中暗自埋怨陆璟:郡主不见了,你就该派人去找啊,在这儿摆着张臭脸吓唬谁呢?皇上都快被你吓哭了。 然而,陆璟有苦难言,他虽心急如焚,却真不能不顾一切地去寻苏轻宛。 他身为摄政王,先帝赋予他至高无上的权力,却也将他牢牢束缚在这金銮殿上。如今正值多事之秋,京都局势微妙,他稍有不慎离开,长公主便极有可能趁机夺权。 一旦如此,朝中寒门势力必然遭受重创,他苦心积攒起来的名声与威望,也将瞬间化为泡影。陆璟心里清楚,苏轻宛怕是早就料到这一点,才会毅然决然地离开。 长公主站在一旁,看着陆璟这般模样,心中暗自得意,脸上虽未显露太多情绪,眼底却满是幸灾乐祸。 经历动乱后的朝廷百废待兴,陆璟身为摄政王,肩负着稳定朝局的重任,一举一动都备受瞩目。只要他敢踏出京都一步,长公主便有十足把握搅乱局势,重新洗牌。在她看来,这一切有趣极了。想起苏轻宛曾说,陆璟对她虽有男女之情,却远不及对皇上的忠心。可如今看来,这位摄政王分明是情根深种,连早朝时都掩饰不住内心的焦急,情绪全然写在了脸上。 陆璟四处寻找西南郡主一事,原本是个秘密。 可怪就怪周敬明管不住嘴,一次喝醉后胡言乱语,竟说西南郡主不愿嫁给陆璟,已经跑回西南去了。 那天,周敬明与宁远侯、陈大将军一同饮酒,百官们都暗自揣测,这两位将军是不是故意灌醉周敬明,好借此散播谣言,毕竟陆璟的婚事一直备受关注,这谣言一传出,陆璟想强迫西南郡主嫁给他,也会有所顾忌。 宁远侯知晓苏轻宛的真实身份后,将她视为心头珍宝,生怕她来京城卷入这趟浑水,便极力劝说陆璟放弃这门婚事。 谁料陆璟却回应,郡主只是思乡心切,回西南探亲罢了,他与郡主的婚事乃是先帝赐婚,金口玉言,绝无更改的可能。 宁远侯听后,心中暗自咒骂陆璟混账,可无奈这确实是先帝旨意,谁敢违抗? 早朝结束,百官退下。长公主走到陆璟身旁,语气凉凉地说道:“小五回西南了,你也没必要摆出这么副黑脸,瞧把昐儿吓得。” 说着,她抬眼看向一旁眼眶泛红的小皇上。 陆璟闻言,下意识地看向昐儿,心中一软,半蹲下来,轻声说道:“皇上,臣并非对您凶怒。” 昐儿懂事地点点头,小手伸出来,轻轻摸了摸陆璟的脸,奶声奶气地说:“陆大人要开心哦。” 长公主见状,忍不住调侃道:“你还不如昐儿懂事。” 说罢,她牵着昐儿,朝着太傅授课的方向走去。 陆璟独自回到王府,满心的焦虑与不安愈发浓烈。 他回想起长嫂离开京城时,走得极为匆忙,这一切未免太过巧合。他此前一直身处局中,从未往深处细想,如今静下心来,仔细回忆过往种种,竟发现诸多不同寻常之处。 长嫂与西南郡主一样,都爱穿绣着牡丹的裙子,神态举止相似,说话语调相仿,甚至连喜爱的食物都如出一辙。 除夕之夜,他赠予长嫂一枝梅,当时他为何会这么做?现在想来,竟是因为看到长嫂的瞬间,恍惚间觉得她与郡主极为相像,尽管两人面容不同,可那眼神却如出一辙。而且,西南郡主自始至终都戴着面具,从未以真面目示人。他与郡主相处的那些日子,心意相通,可青云却总是警惕万分,时刻守在一旁,从未离开。 这其中缘由,要么是郡主容貌丑陋不堪,要么……是她根本不敢让人看到真实面容。 淮南素以出美人著称,尤其是淮南王一脉,单看陆念青的长相,便能想象苏家之人皆是俊美非凡。提到陆念青,陆璟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细细回想,陆念青的眉眼竟与长嫂有几分神似。 可这怎么可能呢?长嫂嫁入京城已有三年,又怎么会与西南郡主扯上关系?他又想起李雪樱临死前的呐喊,声声指责长嫂是假的,不是谢昭兰。 兄长也曾数次提及此事,母亲也说过,长嫂归来后,性子大变。 李雪樱为了证明长嫂身份有诈,甚至癫狂到去挖坟。还有在养心殿对峙时,她口口声声说杀了长嫂,毁了她的容颜。 若李雪樱所言属实,那么在府中生活的长嫂,究竟是谁?难道她也戴着面具?会是苏轻宛吗? 正思索间,黎安匆匆赶来。 自陆璟起了疑心后,便派黎安去查探苏轻宛与谢昭兰之间的交集。黎安神色匆匆,上前禀报道:“主子,您猜得没错。大少夫人去官府办完户籍后,立刻离开了京城。衙门那边有个捕快当时正好在巡视,瞧见有个男子去找她,我让那捕快画了画像。” 陆璟闻言,心中一紧,伸手接过画像。 展开画像的瞬间,他的眼神瞬间凝固,那画上之人,竟是他再熟悉不过的脸孔——晨风,淮南死士的首领。 陆璟心口狂跳,答案已呼之欲出,“嫂嫂,是你吗?” 224.第224章 小郡主 第224章 小郡主 在春暖开之际,苏轻宛终于踏上了归乡之路,回到了淮南。 一场春雨刚歇,落缤纷,淮南旧城的春日海棠灼灼盛放,馥郁的香弥漫在每一条街巷。苏轻宛忆起当年自己狼狈逃离淮南时,曾立下誓言:淮南一日不平反,她便一日不归。 故乡于她而言,是心底最深处魂牵梦萦的地方,可如今再见,淮南已不复往昔模样。 淮南曾是大宛的富庶之地,历经六代淮南王的经营,长治久安,百姓安居乐业,商贸往来频繁,农耕发达,往昔的繁华盛景,较江南更胜一筹。 然而,自淮南王府被诛九族后,富商们纷纷逃离,边境战事又频起,这片土地陷入了混乱,繁华渐渐落幕。曾经常住人口近八十万,高峰时直逼百万的大城,如今已衰败不堪,人口锐减至不足十万。 城中管理混乱无序,附近马匪时常出没,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百姓的生活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城中守卫军仅有两千余人,官府多次剿匪皆以失败告终,反倒让马匪愈发猖獗。 苏轻宛望着破败的街道,悲意从心底蔓延开来。 绿竹在一旁轻声劝慰:“姑娘,您也别太难过了,不管怎样,咱们总算是回家了。”是啊,不管眼前的淮南如何落魄,这里始终是她的家。 晨风在前头开路,他们一行人扮作普通商队,衣着朴素,一路上并未引人注目。穿过淮南城的中心街,一路往东,街道尽头便是淮南王府。 苏轻宛原以为王府早已破败不堪,可眼前的景象却出乎她的意料,王府竟保存得相当完好。 晨风解释道:“淮南城中的百姓时常偷偷过来打理王府,祖坟陵园也有人悄悄前去祭奠。王爷平反后,城中的老人们修建了两座寺庙供奉王爷,还把王府重新修缮了一遍。虽说府中已无旧时的仆人,但依旧保留着当年的模样。” 苏轻宛缓缓拾阶而上,推开那扇尘封多年的大门。只见百姓们将王府打理得干干净净,不见一丝烟尘,也无蛛网缠绕。府中虽生了些杂草,却也有牡丹和春日海棠肆意绽放,王府中的百年老槐树更是郁郁葱葱,抽出了嫩绿的新芽。 苏轻宛的眼眶忍不住泛红,这些草树木瞬间勾起了她深埋在心底的回忆。 往昔与姐姐、兄长、父王、母妃一同嬉闹的画面,如走马灯般在她眼前一一掠过,耳畔仿佛还回荡着他们的欢声笑语,眼前似乎又浮现出他们亲切的音容笑貌。“父王,母妃,哥哥,姐姐……小五回来了!” 绿竹、青云和晨风等人都默契地没有上前打扰苏轻宛,任由她在府中随意闲逛,唯有绿竹远远地跟在她身后,其余人则开始着手收拾王府。晨风还派人给淮南官府送去了文书,告知官府淮南王小郡主归来的消息。 时隔十二年,淮南王府终于等回了它的主人。 青云带着人除去院中杂草,王府曾遭受过火灾,虽经过简单修缮,但已不复当年的完整与辉煌。当年锦衣卫闯入府中大肆破坏,王府昔日的锦绣荣华早已消逝不见,一时之间也难以恢复如初。 青云只能先带着人收拾出主院和厨房,晨风则带人去收拾前院,众人风风火火地忙碌起来。 苏轻宛不知不觉间逛到了她和姐姐曾经居住的院子。她叫苏轻宛,而谢昭兰本名苏轻岚,她们是一对双生姐妹,曾一同住在清风苑。 当年,院子里种满了娇艳的牡丹,如今却已杂草丛生。长兄为她们搭建的秋千,如今也早已腐朽不堪,唯有墙角的藤蔓年年岁岁绽放着鲜,从未衰败。苏轻宛静静地坐在台阶上,任由春风吹拂,思绪渐渐放空。 这时,青云匆匆赶来,低声与绿竹说了几句。绿竹走上前,轻声说道:“姑娘,淮南知州求见。”淮南王府迎回旧主,此事必然会惊动当地官府。 淮南王平反后,封地重新归于淮南一族。然而,淮南九族被诛杀之事人尽皆知,如今突然冒出一位小郡主,知州自然要前来确认身份。一旦证实她的身份,苏轻宛便将成为淮南封地的主人。届时,淮南知州也要听从她的号令,整个封地的军事、经济、土地大权都将归苏轻宛掌管。 淮南知州姓云,今年三十五岁,已在淮南知州的位子上坐了十五年。 在淮南王权倾天下之时,他便是朝廷派来的官员,而且还是大宛有史以来最年轻、才学最高的状元郎。 按理说,淮南封地的官员任免都归淮南王府管辖,可百年来,淮南王府和朝廷之间达成了一种默契,默许朝廷派人来淮南担任知州。 在淮南封地,除了淮南王,淮南知州便是官职最高的属官。 不过,淮南王并不在意朝廷派人过来,虽说知州名义上是封地的第二号人物,但实则并无实权,没有一位淮南知州能够调动淮南封地的一兵一卒。 即便没了淮南王,还有世子、副官以及众多亲信,知州同样无法调动地方官员,因为这些地方官员早已在此地根深蒂固,大多与淮南王府有着千丝万缕的姻亲关系,历经六代的盘踞,势力难以撼动。 云知州初来淮南时,风华正茂,满怀一腔抱负,本是朝廷安插在此地,用以监视王府一举一动的眼线,可后来却成了淮南王府的得力助手。 甚至在淮南王一脉被诛后,许多富商和百姓纷纷背井离乡,他却始终坚守在淮南城。十二年来,他兢兢业业守护着这片故土,朝廷似乎也渐渐将他遗忘。每次回京述职,他都来去匆匆,中州还时常扣押淮南的银子,整个淮南靠着昔日积累的富庶勉强支撑,却也难以掩盖日渐衰败的趋势。 云知州被迎进王府后,一眼便看到了苏轻宛。 只见少女亭亭玉立在春风之中,嘴角挂着一抹浅笑,衣袂随风轻轻飘动,宛如画中走出来的仙子。 云知州不禁想起了自己已故的妻子苏荷,她也是淮南王庶出之女,排行第三,正值如似玉的年纪便嫁与他为妻。后来王府获罪,她为了不牵连到云知州,毅然悬梁自尽。 因二人并无子嗣,云知州又是奉命迎娶淮南族女,先帝这才饶恕了他。论起辈分,苏轻宛还得喊他一声姐夫。 “三姐夫,还认得小五吗?” 225.第225章 封地 第225章 封地 苏家的几位姑娘,容貌上皆有几分相似之处。 云知州只一眼,便清晰辨认出来。三姑娘身为庶女,长相肖似淮南王,而苏轻宛这对双生姐妹,眉眼间同样带着淮南王的影子。 刹那间,云知州眼眶泛红,忙不迭作揖行礼。按常理,以辈分论,该是苏轻宛向他行礼,可如今苏轻宛身为淮南郡主,已然是淮南当下最为尊贵的女子。 “小五,这些年你过得可好?” 云知州的声音微微哽咽。他与淮南王府情谊深厚,一来是因姻亲关系,二来政务上的往来,让他频繁出入王府。三姑娘备受宠爱,自幼被养在王妃身边,视如己出。云知州在王府用膳的次数,甚至比常年在外征战的世子还要多,故而与府中女眷都极为亲近。 “好,自我逃离淮南后,便一直住在西南王府,西南王待我极好!”苏轻宛笑意盈盈,将云知州迎进厅。 晨风刚收拾出来的厅,虽稍显简陋,倒也能妥当招待客人。 自淮南王平反之后,云知州便满心期盼着,是否有朝一日淮南王府的直系血脉能够归来。未曾想,今日竟真的盼到了。 他满心疑问,很想问问苏轻宛,除了她,王府里是否还有其他人活着?当年变故来得太过突然,根本来不及营救,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淮南王府轰然覆灭,那种无力感,至今仍刻在心头,谁也无力回天。 云知州神情凝重,开口说道:“我得立刻修书一封,送往京都。郡主回淮南,王府要恢复规制,只是我担心朝廷不会允许郡主轻易接管淮南。” 如今,这可是朝廷彻底接管淮南封地的绝佳时机。当年淮南一族被诛杀后,因淮南临近西南,便直接归西南管辖了。朝廷对淮南一贯采取放任的态度,西南那边肯定也愿意切割。可棘手的是,王府如今没有男丁,只剩下郡主一人。 “郡主可考虑招婿,诞下子嗣,这样便能封世子,延续王府血脉。”云知州脑筋一转,很快想出一条计策。 苏轻宛听闻,不禁莞尔一笑,说道:“这倒不必。长兄留有遗腹子,如今尚在人世。再过些时日,他便会归来,我们淮南一脉……后继有人。” “长兄的儿子?”云知州听闻,瞬间失态,手中的茶盏险些掉落,双眸瞬间通红,“当真?” 这消息,可比得知苏轻宛还活着更令人振奋。直系传承,而且是纯正的直系血脉,世子的长子,简直是老天开眼,眷顾淮南。 “天不绝淮南!”云知州激动得险些跪下,对着天空磕头,眼泪夺眶而出,哭得极为狼狈,“小五,你确定那是长兄的血脉吗?” 苏轻宛笃定地点点头,“待你见到他,自然就会认出来。他长得与十七八岁时的兄长如出一辙。”念青早就隐隐猜到自己的身世,可真要完全接受,仍需一些时间。 他已修书给苏轻宛,表明这段时间想游历天下,散散心。苏轻宛也没有勉强,她心里清楚,念青最终定会归来,这也是长公主的心愿。长公主既然当不成女皇,便希望念青能回到封地。有她在朝中坐镇,淮南恢复往日荣光,不过是时间问题。 云知州此刻已迫不及待,想要即刻写奏折,恢复淮南封地的规制。苏轻宛却显得沉稳许多,并不着急,打算等念青回到淮南再说。 先一步一步试探,将淮南王小郡主尚在人世的消息,不动声色地散播出去便好。她在回淮南的途中,已写信告知西南王,西南王会调遣一支护卫队过来。王府需要重新组建自己的护卫队,在新护卫队建成之前,她急需一支兵马保护自身安全。 苏轻宛心中早有盘算,云知州见此,也不再多劝。他担心苏轻宛不了解如今淮南城的复杂情势,便一五一十地详细介绍起来。如今的淮南,与十几年前相比,早已是天壤之别。好在,仅仅过去十二年,淮南昔日的底子够厚,勉强撑了下来。 可若想要恢复往日的繁华盛景,还需假以时日。 淮南小郡主归来的消息,如一阵风般,迅速传遍了淮南城。当年与淮南王府有些关联的亲眷,纷纷递上拜帖。 实际上,苏轻宛如今的族人已所剩无几,血脉相近的族人几乎被屠戮殆尽,剩下的都是些血缘较为疏远的。 苏轻宛不卑不亢,对这些拜帖一一回应,接待了前来拜访的族人。她的长相,便是最有力的身份证明,再加上云知州在一旁陪同,那些原本抱着看热闹心态,或是想观望形势的族人,得知世子有血脉在世,且将来会接管淮南后,态度瞬间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苏轻宛对此并不在意,她眼下除了接待族人,便是全身心投入到修缮王府、翻新祖坟、修建祠堂等事务当中。 这些事情前前后后忙碌了半个月,王府也渐渐有了往日的烟火气与人气。谢家从江南调来了一批人手,其中既有伺候苏轻宛的仆从,也有商队、镖局的人员,打算在淮南重新开展贸易活动。苏轻宛还修书给西林永瑄,计划重建淮南与西林之间的通商之路。 可想要打通这条商道,首要任务便是解决猖獗的马匪问题。 这群马匪可不好解决,云知州说他无能,数年都不曾解决马匪,不仅如此,马匪越来越多,已尽万人,盘踞在不同的山头,隔三差五会来城中烧杀掳掠,无二不做,官府拿他们没什么办法,城中护卫队太少,马匪又很猖獗,只能招安,硬碰硬是不行的。 “招安?”苏轻宛摇了摇头,“我们淮南的气势都是打出来的!” “马匪上万人,怎么打?”云知州有些踌躇,苏轻宛笑着说,“不急,能打的人,很快会到的。” 她在催念青了。 淮南第一仗,必然是未来的淮南王来打,这是念青积攒威严的最佳时机。 她等着念青。 226.第226章 拉扯 第226章 拉扯 在淮南城,苏轻宛与云知州正为城中事务悉心谋划。 淮南城的布防亟待加强,苏轻宛灵机一动,决定借谢家大小姐的身份拓展生意版图。她广招人手,不仅着眼于城防建设,还兼顾商业布局与民生事务,几手抓得稳稳当当。 她甚至特意邀请了当地老农,一同探讨春耕事宜,出钱又出力,几乎全方位地接管了淮南城的大小事务。 青云、绿竹和青青,这些曾经身为武婢的女子,如今都成了苏轻宛的得力助手,在各项事务中发挥着关键作用。 念青因尚未归家,晨风便承担起扩招王府护卫的重任,这些新招募的护卫大多驻守在外院。随着时间的推移,整个淮南王府渐渐有了一品亲王府该有的气派模样。 苏轻宛虽整日忙碌,却也懂得忙里偷闲,尽情享受生活。 她热衷于品尝淮南的各类美食,短短半个月时间,身形就圆润了一圈。青云和绿竹见此情景,心中满是成就感,只要稍有闲暇,便带着苏轻宛在城中探寻更多美味,三人一同在美食的世界里寻觅乐趣。 这几年,淮南城人力匮乏,城中滋事扰民的恶霸横行无忌,各种不平之事时有发生。 好在府衙扩充人手后,街上巡逻的队伍明显增多。起初,仍有一些不知收敛的恶霸寻衅滋事,每当这时,苏轻宛都会秉持公正,果断断案。 渐渐地,城中治安大为好转,许多年轻儿郎见此情形,也都踊跃投身府衙,希望能为维护城中秩序贡献力量。 晨风也在府衙谋得了官职,负责训练新兵,为淮南城的安稳添砖加瓦。 在苏轻宛等人的努力下,淮南城中逐渐呈现出兴盛繁荣的景象。 与此同时,淮南小郡主回到淮南的消息,也如长了翅膀一般,传到了京都陆璟的案桌前。 陆璟对此并不意外,他心里清楚,淮南平反后,苏轻宛回淮南祭奠先祖是人之常情。他笃定,只要淮南王府仍在封地,苏轻宛就不可能彻底脱离他的掌控。这些年,他忍受了无数个日夜的相思之苦,有的是耐心继续等待。 他在心底暗暗发誓,苏轻宛,不管你是以长嫂的身份,还是淮南小郡主的身份,都休想逃出他的掌心! 云知州也已向朝廷递上奏折,奏明淮南王府迎回主人一事,希望朝廷能够恢复淮南王府在封地的所有规制,让淮南一带重新归淮南王管辖。这一奏折在朝中引发了轩然大波,大臣们为此事争论不休。 朝堂之上,反对的声音此起彼伏。 一部分大臣认为,淮南小郡主是女儿身,族中又无男丁,恢复封地实在不合规矩,难道要封一位女王爷吗?还有人质疑,十几年过去,淮南一脉几乎断绝,传说中淮南小郡主早已撞死在养心殿,如今突然冒出一个小郡主,是真是假尚未可知,说不定是淮南王府的旧人贪图荣华富贵,妄图趁着平反的机会谋夺封地财富。 按常理来说,此事在朝中获得通过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尤其是淮南一脉的武将们,本应是最坚决的反对者。 宁远侯、陈大将军皆属于淮南王一脉的将军,文官们本以为他们会在朝堂上极力反对恢复淮南王府封地的提议。可谁能想到,朝堂之上,这两位将军却安静得如同鹌鹑,自始至终,竟连一句话都未说出口。 这群武将平日里行事颇为有趣,如今天下太平,西林和谈推进得十分顺利,他们大多选择卸甲归田,安享富贵。 然而,在国政事务上,他们却特别喜欢与陆璟作对。就拿早朝商议最简单的贪污案来说,他们能与陆家一派的官员唇枪舌剑地掰扯整整一个时辰,事无巨细,仿佛铁了心要找摄政王陆璟的麻烦。 可奇怪的是,在淮南一事上,陆璟选择了保持静默,而这群平日里爱挑事的武将,竟也离奇地跟着沉默不语,朝堂上的气氛一时变得有些微妙。 淮南王小郡主回王府的消息传到京都没多久,淮南又有新消息传来,称昔年淮南王世子的长子尚在人世,如今已请旨封王,欲接管淮南封地。这一消息犹如一颗重磅炸弹,瞬间让原本喧闹不已的文官们哑口无言。 小郡主是女儿身,他们尚有理由阻拦恢复封地一事,可如今世子有血脉在世,且是长子,这让他们一时没了对策,不知该如何阻拦。于是,又有人站出来质疑,当年世子和长公主有婚约,却尚未成婚,怎么可能会有儿子?一时间,文官们众口铄金,同仇敌忾,纷纷上书,请皇上降罪淮南,并撤回封地。 其中,中州的官员反抗最为激烈。 毕竟,淮南这片富庶之地,在过去的十余年里,一半归西南,一半归中州管辖。如今若淮南迎来真正的主人,中州势必要失去这块“肥肉”,他们自然心有不甘,极力反对。 可当下,朝中众人谁也不清楚淮南如今究竟是怎样一番情形,淮南王府是否真的迎回了主人,一切都还是未知数。 宁远侯挺身而出,主动请缨道:“王爷,长公主殿下,末将与淮南王府素有旧交,内子也一直念叨着要回淮南探亲。臣恳请赶赴淮南,探听实情。淮南王府之事是真是假,臣此去一看便知。若世子当真有儿子在世,臣自信能一眼认出来!” 长公主神色沉着冷静,微微点头,淡淡地说道:“准了。王爷,您觉得呢?” 陆璟心中暗自将长公主、宁远侯等人骂了个遍,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语气平缓地说道:“淮南封地一事,兹事体大。宁远侯与淮南王府有旧,贸然前去,怕是诸多不妥吧。” 长公主闻言,不禁微微蹙眉。 她实在没想到,陆璟竟会反对宁远侯前往淮南。在她看来,看在小五的面子上,陆璟无论如何都不该反对此事。况且,如今西南势力坐大已成事实,朝廷必须在边境扶持新的势力与之制衡。念青若能接管淮南,一来他是淮南血脉,二来又有皇室血脉,无疑是最为妥当的人选。 “那依王爷之见,该如何是好?”长公主直视着陆璟,开口问道。 “既然淮南迎回旧主,一心想要恢复淮南封地的权力,那就请小郡主带着世子上京面圣吧。”陆璟语气淡漠,眼神中却隐隐透露出一丝不容置疑的意味。他离不开京城,可他有的是办法,让苏轻宛主动回到他身边。 待到圣旨抵达淮南时,已是四月末,天气逐渐炎热起来。苏轻宛那些日子连日奔波于淮南和西林的商贸沟通事务,身体不堪重负,累得病倒了,只能在屋内卧床歇息。 圣旨刚进城门,消息便迅速传到了王府近卫耳中。苏轻宛听闻,强撑着病体,披衣而起,准备接旨。展开圣旨,她一眼便认出了上面的笔迹,那笔锋刚劲有力,正是陆璟的笔迹。 他要她上京,这圣旨上的措辞,丝毫不见客气。 苏轻宛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仅仅从这圣旨之中,她便能清晰地察觉到陆璟压抑的怒火。 想必他至今仍对她假冒长嫂一事耿耿于怀,心中定然还在疑惑,她究竟是如假包换的长嫂,还是另有隐情。 “本郡主身体娇弱,实在受不了这长途跋涉之苦,怕是上不了京。摄政王若想商议淮南诸事,不妨亲自来一趟吧!” 227.第227章 土匪 第227章 土匪 苏轻宛绝不可能再踏上京城的土地,淮南才是她的命之所系,她一心守在这里,等着念青归来。传旨的公公在宣读圣旨后,又额外递给她一封书信,特意说明,这是摄政王陆璟交代的,与朝堂政事毫无关联。 那封信薄薄的,仅有一张纸,可在苏轻宛手中,却似有千金之重。 她先派人妥善安顿好传旨公公,而后回到后院,怀着复杂的心情拆开了书信。只见上面写着:“小五,见字如晤,盼与你京中重逢,子玉静候佳音。” 苏轻宛看完,不禁无语,心中腹诽:“想得倒美,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 绿竹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道:“姑娘,需不需要给王爷回信呢?” 苏轻宛轻笑一声,说道:“回啊!若是不回,岂不是让他白跑这一趟。” 话虽如此,可真要提笔回信,回些什么内容却让苏轻宛犯了难。她支着脑袋,望向满园正开得灿烂的牡丹,陷入了长久的沉思之中。 传旨公公在淮南逗留了两日,终于拿到苏轻宛的回信后便启程离开了。 淮南的旧臣们都忧心忡忡,他们深知抗旨的后果,更担心这是一场精心布置的鸿门宴,小郡主此去京城,必定凶多吉少。云知州和几位资深老臣纷纷前来劝说苏轻宛,恳请她千万不要进京。 与此同时,西南方面的信件也送到了。 信中告知苏轻宛,她所需要的卫队已经在赶来的途中,预计很快就能抵达淮南。有了这一消息,苏轻宛心里安稳了许多,继续全身心地投入到春耕事务以及商贸往来中,日子过得忙碌且充实。 这一夜,夜色深沉,狂风呼啸,高悬的月亮洒下清冷的光辉。 苏轻宛的主卧早早便熄了灯,满园的玫瑰在月色笼罩下,开得分外娇艳。子时过后,四下里更是寂静无声,万籁俱寂。 就在这时,几名身形矫健、动作敏捷的黑衣人悄然摸到了王府附近。他们熟练地翻越围墙,跃进府内,每个人手中都紧握着短刀。那些短刀在月光的映照下,闪烁着森冷的寒光,仿佛刚刚饮过鲜血,煞气逼人。 这群黑衣人行动起来如入无人之境,径直朝着主院闯去。隐隐约约间,他们瞧见床榻上似乎有人正在酣睡。几人相互对视一眼,心领神会,蹑手蹑脚地慢慢靠近,而后猛地将手中短刀朝着锦被刺了下去! 刹那间,絮纷飞,众人这才发现,床上躺着的不过是一个假人。 为首的黑衣人声音低沉而冰冷,脱口而出:“糟糕,中计了!撤,快走!”他大手一挥,带着手下迅速撤出主院。然而,几人刚跑到门口,王府内瞬间灯火通明,十几名护卫高举着火把,迅速朝着主院围拢过来。 与此同时,屋檐上悄无声息地冒出一排训练有素的弓箭手,已然将他们团团围住。 几名黑衣人被困在庭院之中,手中紧握着短刀,摆出蓄势待发的架势,显然是打算背水一战,拼死突围。 举着火把的护卫们左右分开,让出一条通道。 苏轻宛身着一袭月白色罗裙,仪态万千地走进庭院。在一片肃杀的氛围中,她肌肤白皙胜雪,一双凤眸在火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容貌绝美,气质卓然。 “诸君既来之,则安之。这么着急要走,倒显得是我招待不周了。”苏轻宛浅笑盈盈地说道。某些人还真当她的王府是个毫无防备的漏勺,随便什么人都能轻轻松松一路闯进主院。难道就因为她是女子,便以为她不懂排兵布阵,没有应对之策吗? 眼前这八名黑衣人皆是身形魁梧的彪形大汉,他们并未蒙面,行事作风不像是那种训练有素的死士,反而浑身散发着浓烈的匪气。 站在最前面的黑衣人,嗓音沙哑,听起来像是早年受过严重的伤。 “是我等轻敌了,没想到小郡主消息如此灵通,竟然早就设下埋伏,等着我们自投罗网。既然事已至此,那我们也只能杀出一条血路了。弟兄们,给我杀!” 随着他一声令下,黑衣人纷纷身形闪动,握着短刀朝着苏轻宛凶狠地杀了过来。 苏轻宛双眸清冷如霜,站在原地纹丝不动,哪怕凌厉的杀气扑面而来,她也没有流露出半分惧色。 短刀刚杀到近前,绿竹和青云迅速从前后两个方向出手格挡。苏轻宛神色平静,淡淡地吩咐道:“留活口!” “是!”绿竹和青云齐声应道,率领着众人与黑衣人展开了激烈的搏斗。 屋檐上的弓箭手也瞅准时机,配合着下方的战局。几名黑衣人被重重围困,现场刀光剑影闪烁,血雾弥漫开来。 青青搬来一张椅子,苏轻宛稳稳地坐在上面,神色漠然地看着眼前的厮杀。 不到一炷香的工夫,黑衣人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大多都已气绝身亡,最后仅剩下一名活口。 苏轻宛走上前,神色淡然地问道:“说吧,你们来了多少人?”那名匪气十足的男子狠狠地啐了一口,态度强硬地说道:“你就算杀了我们又能怎样?今夜的淮南城,十万百姓都会给我们陪葬。小郡主,你就不该回来!要杀便杀,少废话!” “你不再好好想一想?”苏轻宛依旧语气平淡地说道,“我并非嗜杀之人,只要你想活命,有的是机会。” “我既然来了,就没打算活着回去!”男子斩钉截铁地回应道。 “倒是有几分骨气。放心吧,我会妥善安葬你们的。”苏轻宛言罢,转身离去。 就在这时,身后血雾一闪,绿竹手脚麻利地划破了那名男子的脖子。随后,绿竹命人将尸体收敛起来,送到郊外一把火烧掉,将骨灰妥善安葬。 “这群马匪真是贼心不死,竟敢派人前来刺杀。姑娘,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青云满脸不爽地说道。 想当年淮南势力强盛之时,附近哪里有土匪敢如此猖獗地作乱。 苏轻宛神色镇定,从容说道:“他们只敢偷偷摸摸来刺杀,却不敢光明正大地攻城,不过都是些外强中干的纸老虎罢了,不必放在心上。” 228.第228章 奉陪 第228章 奉陪 两日后,山匪送来一封书信,言辞间满是恭敬,邀小郡主苏轻宛出城,商议西林与淮南通商合作之事。 毕竟,山匪盘踞在西林和淮南通商的要塞,扼住了商贸往来的咽喉,他们想在这繁华的商路中,分一杯羹,这“此树是我栽,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的念头,早已在他们心底根深蒂固。 云知州听闻此事,忧心忡忡,他深知山匪行事诡谲,担心苏轻宛的安危,赶忙劝阻道:“郡主,山匪狡诈,此行怕是暗藏凶险。依下官之见,若他们真心想谈,大可来淮南城,城中守备森严,能保郡主周全。” 苏轻宛心中早有盘算,面对山匪的邀约,她先是晾了对方两日,随后果断同意出城谈判,连地点都任由山匪选定。 云知州见她态度坚决,试图再劝,却被苏轻宛挥手打断。 苏轻宛目光坚定,神色凛然,掷地有声地说道:“山匪既递了谈判的帖子,那就随他去。至于谈判结果,自然由我来定。往昔父亲和哥哥在世时,面对敌人来犯,何曾有过一丝畏惧?西林的千军万马,在他们眼中不过是蝼蚁,又怎会将区区山匪放在心上?若我因惧怕山匪,龟缩在城中,不仅山匪会对我嗤之以鼻,那些觊觎淮南王府的人,也会觉得小郡主懦弱无能,难当大任。我绝不能让淮南王府蒙羞!” 云知州无奈叹息,仍苦口婆心地劝道:“郡主所言极是,只是山匪足足有一万多人,而城中护卫队仅有三千,兵力悬殊,该如何布防?郡主身份尊贵,乃淮南王府的主心骨,切不可以身犯险呐。要不,派个替身前去,也可保郡主周全。” 苏轻宛微微摇头,语气不容置疑:“姐夫,不必再劝,我心意已决。领兵打仗,从来不是靠人多就能取胜。我命晨风点五百精兵随我出行,再让护卫队五百人在二里外待命,不必兴师动众,以免打草惊蛇。” 云知州见她主意已定,只能领命退下。 淮南城的春末,仿佛一幅绚丽的画卷,处处洋溢着生机。微风拂过,百里飘香,城中繁似锦,色彩斑斓。沿途牡丹肆意绽放,硕大的朵娇艳欲滴,似在争奇斗艳,出城的道路被繁簇拥,微风中,朵随风摇曳,似在欢迎苏轻宛的出行。 在这如诗如画的盛景中,苏轻宛却看到一对衣衫褴褛的母女沿街乞讨。母亲面容憔悴,身形瘦弱,怀中的孩子眼神怯生生的,瘦得皮包骨头。苏轻宛心中一阵刺痛,眼神瞬间黯淡下来,她轻声吩咐青云:“去,给她们送点吃的。” 看着青云将食物递给母女俩,苏轻宛心中五味杂陈。 她深知,自己如今能做的,不过是送一点果腹之物,解一时之急。刚回淮南,百废待兴,这世间像这对母女一样的可怜人多如繁星,她救不了所有人。她唯一能做的,便是平定淮南山匪之乱,发展农耕,让百姓有家可归,有田可耕,凭借自己的双手丰衣足食。 毕竟,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想到此处,苏轻宛心中的目标愈发坚定。 淮南山匪,必须收服,要么招安,让百姓回归城中,分田耕地,在淮南落户,这是妥善安置的上策;要么武力驯服,只是那样必定血流成河。这世间,从来没有一条既不流血,又能皆大欢喜的路。 山匪选定的谈判地点,在城中十里外的田野。这里一马平川,视野开阔,没有任何遮挡,不必担心有人埋伏。 在这样的地方,稍有风吹草动,便能远远瞧见。 苏轻宛一行人早早抵达,她命人迅速搭建起会谈台。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声如雷鸣,滚滚而来。眨眼间,几百匹骏马如黑色的潮水般出现在田野上,马蹄踏过浅草,溅起朵朵鲜,一路风驰电掣。 为首的,是一名模样斯文的男子。 山匪首领姓张,单名三。 名字看似潦草随意,又身为落草为寇的山匪,可生得却斯文秀气,唇红齿白,眉眼间透着一股儒雅之气,更像一位饱读诗书的书生。 绿竹收到山匪书信时,还曾愤愤骂道:“这土匪头子,定是个满脸肥肉的彪形大汉,故意出难题戏弄人,等见了面,非得给他点颜色瞧瞧!” 可如今见了张三这般俊秀斯文的模样,不禁红了脸,小声说道:“姑娘,他生得真好看,一点都不像山匪啊。” 苏轻宛心中暗忖,山匪生得凶狠,这已是百姓心中根深蒂固的刻板印象。能统领淮南十八山,麾下近万山匪的男人,绝非善类。他竟生得如此文秀,这般表里不一,才更不可小觑。 张三利落地下马,身后跟着五百多山匪,个个身材魁梧,人高马大,身着土匪装扮,满脸横肉,气势凶狠。 晨风见此,微微蹙眉,不过,看到双方人马数量相当,他反而安心了几分。至少,从这一点来看,对方在第一次会面时,似乎并不想挑起冲突。 张三面带微笑,落落大方地向苏轻宛打招呼:“小郡主,久仰大名!前几日城中那场刺杀,实乃我手下人自作主张,行事鲁莽,还望郡主莫要怪罪。” 苏轻宛嘴角勾起一抹轻笑,语气中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人都已经杀了,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自然怪不到张公子头上。” 张三哈哈大笑,苏轻宛顺势邀他一同入座。此时,田野间莺飞草长,野遍地,宛如世外桃源。苏轻宛忍不住调侃道:“张公子选的这地方,可真是不错,不管是用来会面,还是……埋尸,都是风水宝地啊。” 张三微微一怔,随即笑道:“小郡主敢带轻骑赴约,张某实在佩服,不愧是淮南王的血脉,勇气可嘉。您就不怕我突然发难,将你们一网打尽?” 他生得斯文俊秀,可嗓音却粗犷豪放,声音与面容极不相符,仿佛来自两个不同的人。 苏轻宛神色淡然,语气坚定:“我若怕了,便不会来了。这淮南封地,十里八乡,皆是我的属地,包括你所占的山头。若在自家封地都畏首畏尾,我又如何统领淮南全境?” “好大的口气!”张三身后一名汉子忍不住怒吼道。他见苏轻宛生得柔弱年幼,便没将她放在眼里,心中毫无畏惧之意。 张三抬手,冷冷地瞥了那汉子一眼,制止了他。张三在山匪中素有威望,说一不二,众人见他发怒,皆不敢言语。 张三收起笑容,神色严肃,非常直接地说道:“郡主爽快,我也欣赏您这样有胆识的人。既然是来商谈,那我们就开门见山吧。淮南十八山归我掌管,已有十年之久,兄弟们早已习惯了落草为寇的日子,将来也不想归顺朝廷,只想在山上过太平安定的生活。希望能和郡主达成一个君子之约。” 苏轻宛冷笑一声,目光如炬,声音在旷野上格外冰冷:“五年前,你率三百山匪闯入淮南,一路烧杀抢掠,掳走幼女十一人,杀害百姓三十余人,重伤近百人,抢走金银财宝共计三千两。四年前,你又率六百山匪再次进城,杀我淮南护卫队近百人,抢走物资、金银近万两,还践踏农田,破坏耕地。那年恰逢旱灾,淮南封地饿死数百人。就说这五年间,你已来淮南城烧杀抢掠近六次,杀人无数,抢夺金银财富,还抢走幼女妇孺,无恶不作。如今,你竟想和我定君子之约,不觉得太晚了吗?” 张三眉头紧皱,沉吟片刻,缓缓点头:“是我犯下大错,可往事已矣,我们都应往前看。如今淮南王名号尚未恢复,郡主一人独撑淮南王府,实属不易。世事多变,我们这群山匪,说不定也能为郡主所用。” “哦?说来听听。”苏轻宛佯装出一副感兴趣的模样。 张三挺直腰板,滔滔不绝地说道:“十二年前,淮南一脉惨遭诛杀,众人束手无策。郡主想必也不想朝廷再派锦衣卫来此,掀起腥风血雨吧?当年淮南的将军,因惧怕背上欺君叛主的罪名,不敢违抗圣旨。可我们山匪不怕!若郡主有令,我们愿为郡主的兵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再者,淮南与西林即将重建商贸,淮南十八山皆归我管辖,我可以约束山匪,保证不给商队找麻烦,甚至可以帮忙护镖。我们山匪,也并非一无是处,对吧?” 他说得头头是道,言巧语间,竟没损半分书生气,那股与生俱来的气质,让人捉摸不透。 绿竹在一旁暗自撇嘴,心中想着:啧,白长了一张好看的脸,说出的话却如此厚颜无耻。 苏轻宛淡淡一笑,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屑:“你的所谓护送,还有成为我的兵马,都是明码标价的,对吧?” “小郡主聪明!我们山匪一万多人,也要吃饭穿衣,总得有个生计,不是吗?”张三胸有成竹,一副吃定苏轻宛如今势单力薄,不敢轻易剿灭山匪的模样。 “你们要吃饭穿衣,与我何干?”苏轻宛声音愈发冰冷,“我淮南王府,向来不与匪寇做交易。要么归顺,听从我的管辖;要么,就战场上见真章。” 张三脸色瞬间变得阴沉,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苏轻宛却依旧微笑着,不紧不慢地说道:“二选一,你来选,我奉陪到底!” 今天一张哈,比较长 229.第229章 谈判 第229章 谈判 张三脸色陡然转冷,刹那间,阳春四月的淮南,空气中的暖融被一扫而空,风中裹挟着丝丝肃杀之气。 张三身后那群凶神恶煞的山匪,听闻苏轻宛这般强硬的态度,脸上的神情瞬间变得阴鸷,好似即将择人而噬的猛兽。 离张三最近的一名壮汉,虎目圆睁,沉声吼道:“既然郡主毫无谈判的诚意,头儿,咱也别在这儿跟她浪费时间了。淮南城里那群老的老、弱的弱,妇孺成群,根本不是咱们的对手。咱们把淮南城围个水泄不通,跟他们拼个你死我活。郡主一心要保城中百姓,难道还真敢跟咱们刀兵相见不成?” “你大可试试!”苏轻宛神色淡漠,目光如炬,冷冷地回应道,“我父兄因先帝无端猜疑,含冤而死。我赌上生死荣辱,只为替淮南平反昭雪。当年他们为何罹难?只因先帝忌惮淮南势力坐大,不听朝廷宣调,觉得淮南功高盖主。我父兄想用赫赫军功换取全族平安,却终究无济于事。我淮南苏家以九族性命为代价,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战场上赢不来的东西,休想在谈判桌上得到。你们若想围攻淮南城,尽管放马过来!” 张三心中一惊,原本对苏轻宛的轻慢之意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诧异与凝重。这个突然现身的淮南郡主,竟将淮南平反一事扛在肩头,可这谈何容易? 在淮南封地,百姓对淮南王向来敬重有加。 若淮南王能够平反,山匪们也会为之欢呼雀跃,毕竟他们也不想无端为难小郡主,不过是想谋取些利益罢了。 如今看来,小郡主在淮南平反一事中似乎立下了汗马功劳,甚至有可能是一手促成之人,如此手段,实在不可小觑。张三不禁暗自思忖,城中兵马真如传言所说,仅有三千人吗? “郡主,我并非生来为匪。”张三神色凝重,缓缓开口,“曾经,我也是世子麾下的一名小卒。世子战死沙场后,淮南犹如一盘散沙,西南之地袖手旁观,中州不予理会,朝廷更是弃之不顾。淮南日渐没落,耕地被豪强侵占,又连年遭受天灾人祸,我们走投无路,才落草为寇。我们确实犯下罪行,给淮南城带来了无尽灾难,这点我绝不否认。但淮南十八山,一万多条性命,我也有亲眷要养活,有兄弟手足要照料。这世道,人吃人,活不下去的人,心中自然没了道义。” 张三顿了顿,目光诚恳地望向苏轻宛,“郡主刚回淮南,不管是想开辟商路,还是抵御西林,我们山匪都是一把可用之刀,郡主实在没必要与我们自相残杀。这里是边境,城中一旦点燃狼烟,西林边境都能瞧见。郡主与我们化干戈为玉帛,才是明智之举。” 苏轻宛嘴角浮起一抹淡淡的笑意,轻声说道:“今日之事尚未可知,明日又会怎样,谁敢断言什么是正确的选择?当年我父兄也以为留在淮南,不听朝廷调令是正确的,可结果呢?所以,张公子,你我皆别无选择,只能做出彼此能够承担后果的抉择,仅此而已。” 张三身后的山匪们顿时炸开了锅,纷纷交头接耳,对苏轻宛的强势极为不满,嘈杂声不绝于耳。 反观晨风和绿竹等人,却异常安静,周身散发的杀气却愈发浓烈。晨风出身暗卫,那股子杀气藏都藏不住;绿竹身为武婢,守护苏轻宛是她的首要职责,察觉到山匪的敌意,她早已悄然握紧了手中的短刀,目光如隼,警惕地注视着四周。 张三见状,眉头紧蹙,怒声呵斥:“都给我闭嘴!” 这一声怒吼,如平地炸雷,那些壮汉们吓得纷纷闭上了嘴。 张三看向苏轻宛,问道:“郡主,若我们归降,您打算如何安置我们?” “若你们诚心归降,我会命官府收编。”苏轻宛有条不紊地说道,“将你们安置到淮南城附近的村庄、城镇。你们以百人为一族群,分散开来,按照人丁分户,分配田地,落实户籍。从此,你们可以在淮南安居乐业,与寻常百姓无异。”苏轻宛此前已与云知州商讨过山匪归降的安置方案,此刻说得头头是道,“当然,你们若有其他要求,只要合理,我都会尽力满足!” 张三一听苏轻宛要将一万人分成百人为族群分散安置,心中顿时明白了她的意图。这群山匪若是集中安置在一处,难免会再生祸乱,唯有分散开来,才能各个击破。 好厉害的手段! 若不是他出身望族,早年也曾研习过策论、民生之道,怕是要被这位小郡主给忽悠了。这分明就是一招“温水煮青蛙”,看似温和,实则歹毒,慢慢地将他们瓦解,再逐一铲除。 “恕难从命!”张三冷冷地回应道。 “你不信我?”苏轻宛敏锐地察觉到他的迟疑,也难怪,换做任何人,恐怕都难以轻信。“你未免太小瞧我的胸襟了。淮南如今百废待兴,我既没兴趣与你玩弄权谋,也分不出人力、精力去对付你们。你们曾经都是淮南的子民,这一万山匪之中,半数是老弱妇孺。我的剑,不杀弱者。你若带人归降,我保你们平安,言出必行!” 张三心里清楚,这场谈判已然陷入僵局,再谈下去也不会有结果。他站起身来,说道:“郡主,淮南十八山有一万人,并非我一人能做主。还请容我回去与兄弟们商议商议。” “好!”苏轻宛应道,“静候佳音。” 张三也不再多言,动作利落地翻身上马,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 晨风走上前,问道:“姑娘,要不要派人进山探听消息?” 苏轻宛摇了摇头,笃定地说:“不必。他并无攻打淮南城的打算,还会再来谈判的。” 绿竹一听,面露惊喜之色:“那可太好了!看来他也不算太糊涂,真要攻打淮南,咱们仓促之间还真难以应付。能太太平平解决此事,那是再好不过了。” 苏轻宛在心底暗自思忖,是啊,能太平解决自然是最好的。她所求的,不过是淮南这片土地能太平安宁,能给念青留下一个安稳的淮南。 苏轻宛与淮南山匪谈判的消息,如长了翅膀一般,迅速在城中传开,在百姓中引起了轩然大波。一时间,众多百姓齐聚王府门前,静坐抗议。他们坚决拒绝山匪进城,更不允许苏轻宛招安山匪,口中纷纷诅咒这群山匪就该永远死在山里,甚至有人高声呼喊,希望苏轻宛能亲自带兵进山剿匪。 此时,艳阳高悬,地面被晒得滚烫,百姓们却不为所动,依旧静坐抗议。苏轻宛得知此事后,命人送去凉茶,可她自己却并未出面。她深知,自己刚回淮南,每一步都必须走得谨慎、周全,因为她要给念青留下一个安安稳稳的淮南。 230.第230章 异地恋 第230章 异地恋 云知州神色凝重,忧心忡忡地向苏轻宛禀报道:“郡主,张三此人极为精明,他暗中派人在城中大肆散播消息,声称郡主要接纳山匪进城。这群山匪平日里烧杀抢掠,与百姓结下血海深仇,犯下的累累罪行罄竹难书。百姓们对他们恨之入骨,自然难以接受招安一事。郡主,您若真与张三谈妥招安之事,恐怕在百姓心中的威望将会一落千丈。” 果不其然,城中流言蜚语瞬间甚嚣尘上。 有人满脸不屑,言辞尖刻地说:“郡主到底是女流之辈,哪有淮南王和世子那般的英雄气魄。竟放下身段,屈尊与山匪谈判。她本该像淮南王一样,血性十足,拔剑而起,点齐兵马,直捣淮南十八山,将那群恶匪屠戮殆尽,为百姓报仇雪恨才是!” 还有人带着传统偏见,摇头叹息道:“女子生来就该在后宅相夫教子,操持家务,哪能上阵杀敌呢?郡主即便继承了淮南,也终究难以恢复往日淮南王府的赫赫荣光。依我看,还不如早早寻个好人家嫁了,生儿育女,安稳度日。” 更有甚者,言语不堪入耳,放肆叫嚷着:“干脆让郡主和山匪联姻得了,把淮南拱手送给山匪,省得麻烦!” 好在绿竹和轻青青平日里将府中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对一众婢女管束极为严格。这些婢女皆是她们一手调教出来的,个个谨言慎行,不敢有丝毫懈怠,那些不堪入耳的流言蜚语,才没能传入苏轻宛的耳中。 不过,聪慧如苏轻宛,即便未曾亲耳听闻,也能大致猜出百姓们心中的想法。她目光平静地看向云知州,轻声问道:“姐夫,连你也觉得,我不该收编这些山匪吗?” 云知州抬眸,看向苏轻宛,心中不禁泛起一阵复杂的情绪。若是十几年前,他身为淮南知州,苏轻宛还是府中天真烂漫的幼妹,他定会像对待亲妹妹一般,毫无保留地表达自己的看法。可如今不同了,苏轻宛已然成为郡主,是整个淮南封地的主人。她既是自己的妹妹,更是需要敬重与服从的主子。 “郡主,山匪与百姓之间的仇恨,可谓不共戴天。”云知州斟酌着言辞,客观地分析道,“郡主若执意收编他们,确实得想尽办法安抚百姓。一旦安抚不当,城中极有可能爆发动乱。咱们此前将消息瞒得密不透风,可如今还是传得满城皆知,显然是山匪蓄意为之。他们就是想让郡主陷入两难之境,骑虎难下啊!” “我又怎会不知山匪与百姓之间的深仇大恨呢?”苏轻宛微微叹了口气,目光中透着忧虑,“只是山匪盘踞淮南十八山多年,根基深厚,盘根错节。若贸然派兵攻打,必定劳民伤财,百姓也会跟着受苦。武力,向来是在和平谈判彻底破裂后,万不得已才会采取的最后手段。若能通过和平劝说,让山匪归降,我实在不愿轻易动武。淮南十八山上的山匪,有不少人曾是当年父兄麾下的兵卒。淮南一族惨遭灭门后,他们走投无路,被迫落草为寇。”苏轻宛顿了顿,神色愈发凝重,“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原因,那就是边境线太近了!西林的边境三城,与我们仅一江之隔。稍有风吹草动,这群山匪若是倒向西南,必将成为我们的心腹大患。张三敢与我赌,我却不敢拿淮南的安危冒险!所以,我会竭尽全力与他们谈判。若实在谈不拢,再让念青领兵出征!” “郡主心意已决,属下等人自当听令行事!”云知州恭敬地行了一礼,语气坚定地说道。 如今的淮南,已然建立起一套完善的封地属官制度。云知州与府中的谋士,以及淮南大大小小的官员,皆听从苏轻宛的调遣。面对百姓的抗议,他们只需做好安抚维稳工作即可。为了避免矛盾进一步激化,苏轻宛并未给百姓一个明确的答复。 但她却给了张三一个明确的期限:一月之内,必须给出山匪的决定。否则,就只能兵戎相见,图穷匕见了。 与此同时,京中的金銮殿内,朝臣们也正在热烈地讨论着淮南的诸多事宜。 陆璟同样收到了淮南局势动荡的消息,山匪与郡主双方都在按兵不动,暗中观察,局势一触即发。最终的结果,要么是淮南出兵剿灭山匪,要么是山匪被淮南成功收服。 宁远侯听闻此事,满脸愤慨,主动请缨道:“区区一万山匪,竟敢在淮南肆意妄为,公然叫嚣,这匪首简直是活得不耐烦了!王爷,末将愿前往中州领兵,定要将这群山匪一网打尽,为淮南百姓除害!” 陆璟神色冷淡,微微挑眉,不咸不淡地说道:“淮南并未向京中求援,侯爷何必如此热情,上赶着去帮忙,岂不是冷脸贴热屁股?” 宁远侯闻言,顿时语塞,脸上一阵白一阵红,心中暗自腹诽:这词能这么用吗? 摄政王,您这语气怎么听着有点幽怨呢?难不成他已经知晓郡主的身份了? 可这怎么可能呢,这一直都是个秘密啊。郡主连自家夫人都瞒了这么多年,绝不可能轻易告诉一个有名无实的联姻对象。 陈大将军见状,赶忙出来打圆场,笑着说道:“京中和淮南正打算重修旧好,此时我们主动示好,淮南必然会心怀感恩。说不定郡主一高兴,就愿意来上京了呢。” 陆璟冷哼一声,脑海中浮现出那封回信,心中满是无奈,一时之间竟什么也不想说。 长公主在一旁看着热闹,嘴角微微上扬,戏谑地说道:“郡主都邀请王爷亲自去一趟淮南了,王爷若想去,想必也没人会拦着您,诸位爱卿,你们说是不是呀?” 此言一出,朝堂上顿时一片哗然。若是此时陆璟离开京城,寒门一派必定会群情激愤,乱作一团。长公主显然是故意看热闹不嫌事大,朝中的寒门官员们自然是坚决反对,纷纷进谏道:“朝局尚未稳定,摄政王怎能轻易离京呢?” 一名官员更是苦口婆心地劝陆璟:“淮南郡主屡屡抗旨不尊,王爷,您又何必为淮南的这些事劳心费神呢?” 陆璟,“……” 231.第231章 私心 第231章 私心 陆璟返回王府,管家匆匆来报,说是张氏到访。 如今陆家尚未分家,陆璟即便有了自己的王府,可归根到底,依旧是陆家人。张氏身为陆璟之母,自然不便单独搬来王府居住。 此番前来,正是为了与陆璟商议搬家之事。 张氏见到陆璟,便开门见山地说道:“儿啊,如今你身为摄政王,独自住在王府。咱们一家还挤在陆家老宅,总归不太妥当。外头已经有不少风言风语了,说你是由大伯一手教养长大,如今飞黄腾达,却没能好好护佑家人,这对你的名声可没什么好处。” 陆璟微微皱起眉头,心中已然涌起几分不悦。张氏对儿子的情绪变化极为敏感,见状立刻问道:“怎么,你不愿大伯一家搬来王府?” 陆璟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向母亲解释。 他心中笃定,苏轻宛极有可能就是自己的长嫂,并非真正的西南郡主。他对苏轻宛志在必得,待郡主进京,二人成婚之时,大伯、伯母和兄长若见到苏轻宛,必定会惊掉下巴,到时候,事情肯定会闹得满城风雨。 他自己倒是不在乎那些流言蜚语,哪怕郡主真的曾是兄长的妻子,他也全然不在意。 但他不能不考虑苏轻宛的感受。若她嫁入王府,府中却住着大伯、大伯母和兄长,她该如何自处?又该怀着怎样的心情面对他们?这对她而言,必定是难堪至极的局面。 这座王府未来的女主人,只能是苏轻宛。倘若大伯一家搬来,陆家又尚未分家,到时候主次不分,难免会生出诸多麻烦。 “母亲,我实在不愿大伯一家住过来。陆家府邸这些年多次修缮,长嫂在世时更是了重金,将府邸修缮得比寻常二品官员的宅邸还要气派,而且那本就是陆家主宅,他们住在那儿便好,何必非要搬到王府来呢?”陆璟试图劝说母亲。 张氏闻言,眉头皱得更紧,语重心长地说道:“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啊?家中的哥儿姐儿们都还未成婚,四姑娘、二公子至今都还没定亲。他们是在陆家婚嫁好,还是在王府婚嫁好,这里头的门道你可得想清楚了。就拿四姑娘来说,她身为陆少卿的嫡女,和作为摄政王亲妹妹,这两个身份可有着天壤之别,将来可选的人家自然也大不一样。那些氏族高门最为现实,大伯一家没搬过来,旁人都在猜测你是不是打算分家。他们想要攀附的可是摄政王府,而不是陆少卿家,你可明白?” 子女婚配一事,对陆家而言,确实是从未经历过的大事,其中的门道,陆家众人又怎能轻易看透?陆璟是皇上赐婚,娶的还是西南郡主,位高权重,自然体会不到儿女婚配上的现实无奈。 陆璟陷入了沉默,良久,才缓缓说道:“母亲,我是真的不想和他们住在一起。” 张氏心中一凛,深感意外。陆璟向来对陆少卿敬重有加,视如亲生父亲一般。 如今他封了摄政王,绝不可能做出忘恩负义之事。难不成是林氏做了什么让他不悦的事?可陆少卿自始至终都将他当作亲儿子悉心栽培,他为何会如此抗拒呢? 陆璟如今虽住在王府,但隔三岔五也会回陆家,陪陆少卿一同用膳,对他的态度始终恭敬如初。 “难不成是郡主不愿和我们住在一起?”张氏试探着问道。 “这跟郡主有什么关系?”陆璟心中一紧,他深知苏轻宛嫁入王府后,必然会遭受诸多非议,婆媳之间也可能会产生矛盾。但他不想在苏轻宛还未嫁来之时,母亲就对她印象不佳,“是我执意如此。如今我身处高位,无数双眼睛盯着我,我不想家人被牵扯进来。大伯虽是长辈,可他官职较低。在家中,他是一家之主;但在王府,情况就不同了。论亲疏,他是长辈,我理应孝顺、服从;可论官职,我身为一品亲王,这是亲王府邸,我才是这里的主人。大伯若住在王府,他该如何自处?我们到底该论伯侄之情,还是论官位高低?长此以往,必定会产生隔阂。” 张氏听了儿子这番话,几乎要被说服了,又问道:“那我和棠儿能过来住吧?” “咱们又没分家,你们还是住家里吧!”陆璟态度坚决,“王府这边,我一个人就行。” 张氏一时语塞,心中暗自思忖,知子莫若母,她一听便明白,儿子这么做,必定是为了郡主。若一家人都不接过来,将来儿子成婚,王府就只有他和郡主,没有婆母在一旁,也就少了许多家宅纷争,日子自然清净。 他竟如此喜欢郡主,这么早就开始为她打算了吗? “母亲,长嫂……谢大姑娘嫁给兄长后,娴静温顺,脾气温和,是个难得的好性子。后来谢大姑娘回府,李雪樱、兄长和大伯母都曾指认她并非真正的谢大姑娘,母亲您也觉得她不是谢大姑娘吗?”陆璟突然转换话题。 “她的性子确实有些变化,昭兰没那么强势了,可她们行事一样周全,一样沉稳。谢家人都来认亲了,你还有什么可怀疑的?”张氏皱着眉头说道,“再说了,昭兰已经和离,跟咱们家没什么关系了。她在陆家过得也不开心,别再提这些事了,大公子也要议亲了。” 陆璟知道兄长即将议亲,这件事还差点闹出笑话来。 宁远侯夫人曾隐晦地向林氏暗示,陆家大公子陆枫可以和定国公夫人的娘家侄女结亲。可等到陆枫和离后,准备去问亲时,却得知定国公夫人的侄女早已定了亲,男方是吕太傅家的嫡次孙。 吕太傅重新担任太傅之职,身为帝师,深受小皇帝敬重。吕家子孙皆是文人,每一代都不乏翰林之才,向来行事低调。 两家定下亲事之后,便选定了婚期,并未大肆宣扬。 林氏等陆枫和离后,赶忙托宁远侯夫人去问亲。 宁远侯夫人也是一脸惊讶,直言那姑娘已经定亲了。林氏顿时气急败坏,差点口出恶言,好在被稳重的陆云姝及时拦住。 回到府中,林氏破口大骂,指责宁远侯夫人故意诓骗他们。陆少卿倒是看得开,毕竟陆璟如今已是摄政王,陆枫想要谋个一官半职轻而易举,婚事也不必太过发愁。 林氏向来眼高于顶,一心想为儿子寻一门高门嫡女,事事都要拔尖。 可那些高门氏族,看重门第的同时,更看重才学。陆枫当年与李雪樱结亲时,虽说门第不高,但自身才华横溢,前途一片光明。 如今他身无官职,又经历了那般丑事,但凡疼爱自家嫡女的主母,都不会选他做女婿。陆枫想要高娶,谈何容易。 高门嫡女虽说偶尔会低嫁,但断然不会选择陆枫这样的人。 陆璟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母亲,您还是劝劝大伯母吧,莫要好高骛远,尽早给兄长定了亲,免得再闹出笑话来。” 最好,等他迎娶苏轻宛之时,兄长已然成婚,且有了子嗣,如此一来,兄长便不会太过在意苏轻宛是否曾是他和离的发妻。即便苏轻宛以淮南郡主的身份嫁给他,那一模一样的面容,也难免会引人起疑。 232.第232章 情书 第232章 情书 书房内,陆璟悠然落座,轻轻翻开那幅珍藏已久的画卷。 往昔,他视力模糊,难以看清小五的真实面容,只依稀记得满园绣着牡丹的华服,便绘下了身着牡丹罗裙的少女身影,只是少女的五官,在他笔下始终一片空白。 如今,小五的模样已然清晰,他这才惊觉,难怪长嫂与小五都对牡丹这般钟情。 随后,他又小心翼翼地打开那封来自淮南的书信。 信中,苏轻宛仅留下简短一句:“淮南郡主,永不上京!”信笺里,还夹着一朵姚黄牡丹。朵早已枯萎,被压成了干,可展开信笺的瞬间,馥郁芬芳依旧扑鼻而来。刹那间,那句话仿佛成了多余,这朵牡丹,才是苏轻宛跨越千里,想要带给他的深情密语。一时间,屋内的风与月,都因这朵牡丹变得温柔缱绻。 陆璟嘴角微微上扬,笑意愈发温柔,他执起画笔,在那幅旧画上悉心勾勒起苏轻宛的眉眼。这幅仕女图,他断断续续画了数年,如今,终于要大功告成。 灯光摇曳,重重灯影下,夜色如水般静谧。 陆璟完成仕女图后,意犹未尽,又伏案写起信来。这一次,不再是只言片语,而是洋洋洒洒写就一封厚厚的书信。 他将书信与那幅饱含心意的仕女图仔细收好,郑重其事地命人快马加鞭,一同送往淮南。 与此同时,淮南王府内,苏轻宛深夜辗转难眠。 她索性起身,煮上一壶香茗,独自对月而坐,享受这难得的清闲时光。近些日子,淮南城中流言蜚语漫天飞舞,可她神色淡然,丝毫不在意。随着流言愈演愈烈,知州当机立断,亲自带人出面镇压。知州在淮南城颇具威望,手段又较为温和,城中百姓向来信服他。 在苏轻宛始终未给出正面回应的情况下,百姓们渐渐散去,不再围聚在王府外静坐抗议。 距离一月之期,已然过去了半月,苏轻宛却依旧沉得住气。哪怕城中闹得沸反盈天,她依旧稳如泰山,纹丝不动。恰在此时,西南派来的护卫队浩浩荡荡抵达淮南。 这支队伍足有三千人,皆是西南世子麾下的精锐急先锋,由年轻的小宁将军带队,他们只听令于苏轻宛一人。 三千人马入城后,一路径直来到淮南王府。苏轻宛听闻消息,赶忙出门迎接。只见小宁将军身姿利落,飞身下马,单膝跪地,高声请安:“末将宁淮,奉世子之命,前来向郡主报到!” 苏轻宛见状,快步上前,亲手将他扶起。小宁将军曾跟随她去过西林,是她在西南时最为倚重的将领。 他年仅二十一,与苏轻宛年岁相仿,却已是久经沙场的老将,战场上的杀伐果断与沉稳干练,在他身上展露无遗。 “将军快快请起!”苏轻宛微笑着说道,“一路行军,舟车劳顿,辛苦将军与诸位将士了。晨风,你即刻带将士们前去安顿!” “是!”晨风领命,带着护卫队众人前去安置。苏轻宛则将小宁将军迎入府中,先是关切地询问起西南王府的情况。 小宁将军回禀,府中上下一切安好,众人都十分挂念郡主,尤其是王妃和小郡主,盼着淮南局势能早日稳定,好前来探望。 苏轻宛心中满是感动,却也心疼家人长途跋涉的辛苦。 她想着,等这边局势彻底稳定下来,自己亲自回一趟西南,看望家中亲人。小宁将军还带来了西南王和王妃的家书,苏轻宛接过家书,眼眶微微泛红。 她安排小宁将军在外院休息,让青云带领随行将士们安顿下来,又吩咐府中厨房准备丰盛的宴席,打算今晚好好犒劳远道而来的将士们。 这消息如长了翅膀一般,很快便传出了王府,天还未亮,就传到了山中匪首张三的耳中。 张三此刻就潜伏在城中。以往,他们多次趁着月黑风高打劫淮南城,每次都蒙着脸,加上张三模样生得斯文,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打家劫舍的山匪。 近日来,他在城中四处散播流言,就是想给苏轻宛施压,逼她妥协。 可没想到,等来的竟是西南的三千精兵。 他身旁的谋士满脸忧虑,急忙进言:“头儿,西南这三千兵马,可都是战场上的精锐急先锋,个个骁勇善战。虽说人数不算多,却曾在战场上打出过许多以少胜多的漂亮仗。西南世子特意把这支队伍派给郡主,显然是要给郡主撑腰!” “她究竟是怎么攀上西南那边的?”张三眉头紧锁,心中满是疑惑,“莫不是淮南和西南打算联姻?若是如此,京中的摄政王怕是坐不住了,说不定又要掀起一场灭族之灾。” 谋士压低声音,继续说道:“我派出去的人打听到一则消息,据说西南王抚养郡主十几年,这几年,西南大郡主声名远扬,在西南广开学堂,打通通商要塞,筹备军需物资,堪称西南王身边最得力的谋士。她既能发展内需,又能操持经商,还曾临危受命,镇守要塞。听说啊,这位西南大郡主,其实就是淮南郡主。真正的西南郡主体弱多病,根本不可能四处奔走,闯荡天下。” “原来如此……”张三恍然大悟,心中不禁一阵后怕,难怪这位郡主一出现就如此果敢强势,原来是背后有西南王撑腰。“这么说来,年前随西南王上京的,就是这位郡主。淮南平反一事,她必定功不可没。也难怪她有底气扬言踏平淮南十八山,面对这些流言蜚语,才会如此淡定。我还当她是只任人拿捏的小白兔,只靠着先祖的庇护,没想到竟是披着兔皮的狼。淮南一脉,向来都是边境上最凶狠的狼啊!” “头儿,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谋士忧心忡忡地问道,“若是真要攻打淮南城,咱们可没什么胜算。郡主又根本不在意那些流言,依她的性子,一月之期一到,不管是战是降,都得有个了断!” 张三深吸一口气,沉思片刻后,沉声道:“给郡主传个信,就说我们想再见她一面,再谈一谈。” “是!” 很快,传话的人带回了苏轻宛的回应。这一次,苏轻宛可没那么好说话了,她语气坚定,掷地有声:“既然想谈,那就请他到淮南王府来。我亲自设宴,倒要问问,他敢不敢来!” 233.第233章 未婚夫 第233章 未婚夫 张三看到回信后,愣了一下,满心疑惑,忍不住转头问身旁的谋士:“郡主知道我们已在城中了?”“头儿,咱们进城极为隐蔽,郡主一心扑在军政要务上,向来不把淮南十八山的山匪放在眼里,理应不会留意我们的行踪。”谋士眉头紧皱,神色凝重地劝道:“依我看,这极有可能是一场鸿门宴,咱们犯不着以身涉险,实在没必要去赴约!” 张三闻言,双眉一挑,眼中闪过一丝决然,沉声道:“咱们邀郡主出城会谈,她仅带着五百人就敢赴约,明知道咱们山匪有一万人,且约定地点在平野开阔之地。她一个女子,都有这般胆量,我要是退缩了,往后还怎么在江湖上立足?传出去,整个淮南十八山的山匪都得跟着丢面子。” 张三心底清楚,苏轻宛出身淮南王府,王府上下皆重忠义,行事有底线。即便这真是鸿门宴,他也决意闯一闯。 毕竟此前与郡主有过一次会谈,他觉得郡主绝非背信弃义、会对来使痛下杀手之人。再者,若郡主真在鸿门宴上杀了他,必定会引发十八山的动乱,淮南王府也不愿看到这般局面。 思及此处,张三心一横,抱着破罐子破摔的想法,决定只带谋士前去赴约。 苏轻宛听闻张三前来,为表尊重,亲自出门迎接。张三和谋士骑马而来,动作利落,下马后恭恭敬敬地行礼,比起初次见面,礼数周全了许多。苏轻宛笑意盈盈,将二人迎进王府。王府外院,西南精锐整齐列阵,值守井然有序。 小宁将军虽未身着铠甲,却穿着一身利落的窄袖短打,干净干练,手中紧握着长剑,周身散发着久经沙场、上阵杀敌的将军威压。张三也曾在战场上摸爬滚打,对这种气势再熟悉不过,见此情景,心中不禁暗暗吃惊。 他明白,西南那边若只是派些庸才来应付苏轻宛,或许他还有周旋的余地;可如今派来这般厉害的角色,足见西南对郡主极为重视。 席面设在荷亭内,池中锦鲤悠然游弋,晨风与小宁将军一左一右分立两旁。 苏轻宛热情地邀请张三和谋士入座,并亲自为他们斟酒。谋士心思细腻,见苏轻宛要斟酒,连忙伸手,想接过酒壶,客气道:“郡主,哪能劳您亲自动手,让我来吧。” 苏轻宛轻轻往后一避,笑着婉拒:“王府待客,哪有让客人动手的道理。这是府中婢女们精心酿制的桃酒,虽说不如淮南的青稞酒那般醇厚浓烈,可口感清甜爽口,别有一番风味,二位不妨品鉴一二。” 说着,苏轻宛率先端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她神色坦然,毫无异样。张三本就未曾怀疑过她会下毒,见此情景,也豪爽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三杯酒下肚,众人一番寒暄。 苏轻宛放下酒杯,神色认真,开口问道:“张公子主动提出要谈,可是有了定论?” 张三闻言,微微坐直身子,一脸诚恳地说道:“郡主想必也听闻了城中的流言蜚语。我们曾经在淮南犯下大罪,百姓们对我们恨之入骨,压根不欢迎我们归降。就算归降了,往后与百姓一同生活,怕是也难以融入,纷争必定不断。往小了说,可能只是口角之争,引发局部混乱;往大了讲,说不定会演变成大规模械斗,到时候官府还得耗费大量人力、物力去维稳。我当初不愿归降,也是为了山中百姓考虑。郡主,您看咱们能不能找到一条彼此都能接受、相互退让的路?” 苏轻宛轻抿一口桃酒,目光流转,笑意渐浓。她心里清楚,人一旦示弱,往往只能任人宰割,张三肯定也明白这个道理。 如今张三主动退让,她若趁机步步紧逼,反倒显得小家子气。 苏轻宛并未趁火打劫,而是轻声问道:“那你心中的想法是怎样的?” 张三微微犹豫了一下,似是有些难以启齿,咬咬牙说道:“淮南十八山可以归降,可我们山匪心里实在没底,就怕归降后融入不了城中生活,被百姓们追着打骂。所以,至少……得给我们一个实实在在的保证,让我们有底气、能安心地留在城中。” 苏轻宛微微挑眉,追问道:“什么样的底气,你不妨直说。” 张三神色不自然,偷偷看了一眼苏轻宛。此时,午后的阳光正好,洒在苏轻宛身上,勾勒出她曼妙的身姿,衬得她愈发沉鱼落雁,美得不可方物。 就在张三踌躇之际,谋士在一旁壮着胆子说道:“郡主至今尚未婚配,我们头儿也还是孤身一人,后院清净得很。若郡主真想彻底收服山匪,不如嫁给我们头儿,两家结为秦晋之好!” 此言一出,小宁将军满脸不屑,轻哼一声:“哟,这天还没黑呢,你就做起美梦了?” 绿竹也跟着附和,语气中满是嘲讽:“你想得美!” 小宁将军和绿竹几乎同时出声,张三顿时满脸尴尬。 他提出这个想法,纯粹是为了山匪的利益,想寻一条捷径。既不想与官府大动干戈,又不想山匪们归顺后整日提心吊胆,与淮南王府结亲,在他看来确实是当下最好的选择。只要结了亲,往后百姓即便想闹事,也得掂量掂量后果。更何况,苏轻宛生得这般貌美,张三本就慕强,心底其实也有几分心动。 被众人嘲笑一番后,张三强装镇定,硬着头皮看向苏轻宛,问道:“郡主意下如何?” 淮南郡主嫁山匪,这事儿谁能想到? 张三定了定神,继续说道:“我出身淮南望族张家,当年淮南一族惨遭灭门,家父因誓死效忠王爷,不肯归顺朝廷,最终被斩杀。母亲、兄长还有姐妹,也都没能逃过一劫,唯有我侥幸逃过。论起来,我们张家祖辈都忠心耿耿地效命于王府,并非天生的山匪。我幼时也曾苦读孔孟之书,研习君子之道,一心打算走科举之路,谋个前程。谁能料到世事无常,最后竟落草为寇,背上这骂名。若不是那场变故,在淮南,我与郡主也算得上门当户对。” 苏轻宛神色一动,追问道:“张啸之是你什么人?” 张三连忙恭敬回应:“正是家父。” 234.第234章 联姻 第234章 联姻 苏轻宛微微皱眉,眼中闪过一丝追忆,缓缓说道:“原来是张公之子!” 她之所以对张公印象深刻,是因为当年姐姐出逃,全靠张家暗中庇护。 先是张家冒险将姐姐藏起来,而后又辗转将她送到江南。 张公性格刚正不阿,是淮南王府的第一属臣。淮南被灭门后,朝廷意图收回淮南封地的权力,张公毅然上书,直言抨击皇上暴政,痛斥其残害忠良,结果惨遭满门抄斩。虽说没有牵连九族,可经此一劫,张家在淮南元气大伤,一蹶不振,族人们大多无奈迁出淮南,从此四分五裂。 初次见到张三时,苏轻宛就觉得他言行举止间透着一股文雅之气,不像是普通的山匪。 苏轻宛又问:“你排行第三?” 张三点头应道:“是。” 苏轻宛闻言,一时语塞,陷入沉思。她忽然想起一件旧事,张家身为淮南王的第一属臣,苏、张两家一直有意结亲。 到了她这一代,父王也曾动过联姻的念头。 她的庶姐们都已出嫁,父王为表重视,按照惯例,必定会让嫡女嫁入张家。 她和姐姐年纪尚小,在一旁玩耍时,偶然听到父王和母妃谈论这门婚事。 张家年龄最为合适的公子,排行第三,比她们年长几岁,且是最小的嫡子。 如此一来,她和姐姐当中,多半会有一人嫁给张家公子。姐姐作为嫡长女,自幼按照宗门大妇的标准培养,将来必定是要嫁到别家当嫡长媳的。 这么算下来,与张家联姻之事,极有可能落到她头上。 若没有那场变故,眼前这位张三,说不定真会成为她的未婚夫。 只是当时她们年纪太小,父王和母妃虽有此打算,却未曾与她们提起,也不知是否和张家提及过此事。 按照以往惯例,若淮南王要嫁嫡女,定会早早与男方定下口头之约,约束他的言行举止。 张三缓缓说,“若没有那场变故,我和郡主说不定早已是一对神仙眷侣!” 绿竹闻言,柳眉紧蹙,满脸不悦,冲着张三斥道:“姑娘,这人在这儿胡言乱语些什么呀?我们郡主年纪尚小,婚约之事从未定下。你莫不是白日做梦,说胡话呢?” 小宁将军也在一旁,忍不住咋舌,心中暗自腹诽:这山匪可真是异想天开!郡主生得倾国倾城,聪慧过人,就算是当皇后都绰绰有余,区区一个山匪,怎敢这般大言不惭,提如此离谱的要求? 张三却神色坦然,脸上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解释道:“确实如此,当年郡主年纪尚幼,两家并未交换庚帖文书,只是长辈们闲聊时提及的一桩玩笑话,自然当不得真。郡主不认,我也无话可说。但眼下咱们谈的是山匪归顺的大事,依我看,我与郡主成婚,乃是最行之有效的办法。那些对山匪恨之入骨的百姓,定会因郡主的缘故有所顾忌,如此一来,便不会引发大规模的动乱,郡主也无需再耗费官府的财力和人力去维稳,岂不是一举两得?” 苏轻宛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轻笑,缓缓说道:“若王府与张家当真定下亲事,交换了庚帖文书与信物,这门婚事,我或许还会斟酌一二。可如今看来,这婚事怕是难成。其一,我若与你成婚,只会彻底激怒城中百姓,届时流言蜚语漫天飞,百姓对我的敬畏之心必然大打折扣,这对我掌管淮南极为不利。其二,我身为西南郡主,此番上京,与摄政王的婚事乃是先帝御赐。这桩婚事本就棘手,变数众多,在一两年内,我压根不会考虑其他婚嫁之事。不过,你提到的联姻之事,倒也值得思量!” “联姻?与何人联姻?”张三眉头一挑,疑惑地问道。 苏轻宛目光一转,看向身旁的小宁将军,说道:“我府中的小宁将军,至今尚未婚配,今年二十一,已是五品将军,前途不可限量,日后必定是淮南封地的大将军。你若有妹妹,倒是可以考虑与小宁将军结亲!” 小宁将军一听这话,顿时瞪大了眼睛,心中叫苦不迭:郡主啊,您这是唱的哪出啊!我可是靠武艺吃饭,可不是来卖身的呀! 张三顺着苏轻宛的目光,看向小宁将军。只见小宁将军浑身散发着浓烈的杀气,却又生得仪表堂堂。 他能从小卒一步步爬到如今的位置,全凭实打实的军功。日后必定会追随苏轻宛或是未来的淮南王,前途一片光明,在淮南那可是数一数二的优质夫婿。 张三心中暗自盘算,若自己的妹妹能嫁给他,倒也算是淮南王府与山匪结下了姻亲。 谋士在一旁,听闻此言,顿时喜出望外。 他当初提出联姻,本就没抱太大希望,毕竟郡主身份尊贵,怎会下嫁山匪?可若换成自家大小姐与小宁将军联姻,那可真是一门求之不得的好婚事。 小宁将军满脸惊愕,看向张三,脱口而出:“你还真有妹妹?” 张三点了点头,说道:“我有三个妹妹!” 想起当年逃亡的经历,张三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当年我逃离时,带着族人和妹妹们,都是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在我身边养了十余年。如今,一位妹妹新近守寡,两位妹妹待字闺中。” 言下之意,三位妹妹都有联姻的可能。 小宁将军一听,顿时无语凝噎。 苏轻宛转头看向小宁将军,眼中带着一丝询问的意味。 小宁将军在心里疯狂摇头,可当着张三的面,又不好公然反驳,只能强忍着内心的不满,默默维护苏轻宛的权威。 绿竹在一旁,实在憋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哈哈,小宁将军要娶山匪妹妹咯!” “那就这么说定了?”苏轻宛趁热打铁,想要敲定此事。 张三眉头微皱,与谋士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后点了点头,说道:“我想知道郡主对于安置山匪的详细计划!” 苏轻宛应道:“行,我这就派人去请知州过来与你们详谈。你们若有什么诉求,尽可以跟知州提!”说罢,苏轻宛立刻吩咐下人去请知州。小宁将军站在一旁,欲言又止,急得直跺脚。 张三和谋士在厅中等待知州到来,青云领着他们前往会见之处。 小宁将军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端起酒杯,猛灌了一口酒,满脸委屈地对苏轻宛说道:“郡主,我真不想娶山匪妹妹啊!听说淮南十八山的山匪,个个凶狠残暴,女土匪更是剽悍无比,娶回家那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这简直就是盲婚哑嫁,您可不能为了大局,牺牲我的幸福啊!” 苏轻宛挤出一丝笑容,耐心劝道:“小宁哥哥,能兵不血刃地收服山匪,这可是天大的好事。你也不忍心看着将士们与山匪开战,到时候血流成河,生灵涂炭吧?张家有三位妹妹呢,要不……咱们都见一见,相看相看?” 绿竹在一旁,捂着嘴偷笑。 小宁将军狠狠瞪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哼,还不如娶绿竹呢!” 绿竹一听,立刻反驳道:“我可不想嫁你!” 小宁将军气得跳脚:“凭什么你不想嫁就不嫁,我不想娶却非得娶?”绿竹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嘻嘻地说:“因为你是淮南位高权重的将军呀,我这辈子就只想守在姑娘身边,又不当大将军。你娶了张家姑娘,姑娘自然会给你更多军权,这可是天大的好处呢!放心,我帮你去打听打听,看看张家哪个妹子温柔漂亮。张三生得模样不错,他妹妹想必也差不到哪儿去!” 小宁将军听了,一脸无奈,心中叫苦:这根本不是重点好不好!他哭丧着脸,还在做最后的挣扎:“真的非娶不可吗?” 苏轻宛神色坚定,斩钉截铁地说:“要娶!” 在她看来,这是收服山匪最快、最有效的办法,能避免生灵涂炭,何乐而不为? 淮南和山匪即将联姻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般,迅速传遍京城。 金銮殿上,文武百官听闻此事,个个惊愕不已,面面相觑。 宁远侯瞧了瞧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的陆璟,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说淮南和山匪联姻?到底是谁和谁联姻啊?难道是郡主和匪首?” “没错,淮南那边传得有模有样。那匪首称百姓痛恨山匪,若山匪归顺淮南,恐引发百姓大规模械斗,所以希望淮南王府与山匪联姻,郡主竟然同意了!” 百官们听了,顿时一片哗然,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京中的文武百官,原本都在翘首以盼,等着看淮南和山匪这场大戏究竟如何收场,都在猜测到底是淮南出兵剿灭山匪,还是山匪乖乖归顺。 中州那边,早就枕戈待旦,随时待命。 陆璟原本打算,若山匪冥顽不灵,执意不肯归顺,中州便出兵,助淮南剿匪。毕竟,淮南想要打通商路,就必须剿灭山匪,否则淮南与西林之间的这条商路,必将永无宁日。 他本想着帮苏轻宛平定匪乱,却万万没想到,她竟会用自己的婚姻来换取和平! 陆璟心中怒火中烧,暗自思忖:岂有此理!她难道忘了,自己还有一桩御赐的婚事在身吗? 长公主坐在一旁,单手支着头,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切,脸上挂着看好戏的神情。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平日里喜怒不形于色的陆璟,此刻竟会露出如此精彩的表情,心中不禁觉得有趣极了。 235.第235章 情书 第235章 情书 苏轻宛为了缓和百姓对山匪的敌意,可谓绞尽脑汁。 在张三确定归降,双方婚事也谈妥之后,她便着手安排近千山匪进城安置。淮南城的城北,那些房屋因这几年外迁人口众多,大多破败不堪,田地也都荒芜空置着。苏轻宛一回淮南,就立刻与官府商议,计划将人口北迁。那片耕地虽说不上肥沃,但就这么荒废着实可惜,用来种和粟米倒是正合适。 在大事上,苏轻宛把控着方向,至于具体的规划、安置工作,都交由云知州和官府去安排,她并未过多插手。 让山匪先进城一千人,这其实是她对百姓态度的一次试探。 这一招源自她管理西南时总结的经验。西南边陲之地,管理难度极大,悍匪众多,民风又极为彪悍,淮南的情况与之相似,朝廷和官府每年都得投入大量财力来维持稳定。苏轻宛在管理西南时,当地东西两村宿怨已久,时常爆发械斗,导致流血事件频发,官府对此极为头疼,却又不敢大规模抓捕。 苏轻宛苦思冥想,想出了一个办法。 她先设法促成东西村一对年轻男女相恋、成婚,以此试探村民的接受程度。接着,官府发放福利,要求东西两村握手言和,共同开垦一片荒地,并将这片荒地纳入他们的集体利益范畴,还言明若他们继续械斗,这片土地就划给他人。 经过反复多次测试村民的接受度,期间虽历经几次冲突,好在官府及时调停,渐渐地,村民们不再抵触,管理起来也愈发顺畅。 如今面对山匪和百姓的关系,苏轻宛也打算如法炮制。先将他们安置在一起,才能试探出彼此的接受程度。冲突在所难免,云知州早有准备,已派人乔装打扮,日夜盯梢。 这天夜里,苏轻宛收到一封来自京城的书信,是陆璟寄来的。随信还附了一张画。 她目光复杂地看着这幅仕女图,画面色泽已有些陈旧,显然年代不短了。画上女子身着绣着牡丹的衣裙,那是西南一带流行的款式。苏轻宛一眼就认出,这正是几年前她与陆璟初遇,在山中别院居住时所穿的那套。画上的她容貌栩栩如生,笔墨间仿佛还带着丝丝香气,就像刚勾勒描绘出来的一般。 落款处,既有陆璟的私人印章,还加盖了摄政王印章,那强烈的占有欲和宣誓主权的意味扑面而来。 “幼稚!”苏轻宛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轻声呢喃。 她打开厚厚的信笺,陆璟洋洋洒洒写了四张。内容没什么要紧的大事,都是些琐碎日常,像是在讲述他一天的生活。他抱怨文武百官愚笨,氏族难以管教;提到江南又遭遇水患,百官们吵得他头疼,却拿不出一个可行的解决方案;武将们也不听调令,他本想分化西南王的势力,打算派宁远侯去江南,可不仅宁远侯不答应,安平伯也坚决反对,就为这事,朝堂上吵了整整三天,最终他还是拍板定案,坚持让宁远侯前往江南,这一下,可把两家将军府都得罪了。 他还说长公主对政务一概不管,把这些得罪人的事都丢给他。又说起自己回府途中遭人暗杀,挨了一剑,原来是陆首辅家的死士不甘心,想为陆家报仇,好不容易逮着他落单的机会。陆璟在信里极为详细地描述了伤口的情况。 苏轻宛看着信,不禁无奈摇头,心里想着,能写信,看来伤势也没那么严重,对他说因伤卧床六天,她实在有些存疑。陆璟还在信中写道,京中的牡丹开得甚是漂亮,可在他眼中,却远不及她送来的那朵,说她送的牡丹送到京城时,还残留着馥郁香,末了还问她为何单单送他一朵牡丹。就这样絮絮叨叨写了三张纸,直到最后,才落下一句:婚约作数,等他来娶她! 这哪是普通的信件,分明是当成情书来写了! 苏轻宛忍不住笑出声,支着头,凝视着摊开的信件,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陆璟写信时的模样,心里既酸涩又有些心软。她想,陆璟应该是猜到了她的心思。 他既然猜到了,也该明白有些事不能强求。如今他身为摄政王,她这张脸若出现在京都,必然会掀起轩然大波,他也定会遭受他人指指点点。 苏轻宛刚提起笔,准备给陆璟回信,绿竹就匆匆赶来,神色凝重,焦急说道:“姑娘,城北出事了!” 原来是城北发生了械斗,云知州根本压制不住局面,小宁将军已派人前去镇压。绿竹担心事态进一步扩大,赶忙前来向苏轻宛禀报。苏轻宛闻言,立刻起身往外走,绿竹生怕刀剑无眼,赶忙取来一套软甲。 苏轻宛穿上轻甲,披上披风,动作干脆利落地翻身上马,带着绿竹、青云以及十几名轻骑,一路朝着城北疾驰而去。夜里实行宵禁,路上没有阻碍,他们骑马不过一炷香的工夫,便赶到了城北。只见城北火光冲天,半边天都被映得通红,喊杀声此起彼伏,好似一场暴乱即将爆发。小宁将军和云知州正带人试图隔开山匪和百姓,可将士们被木棍、铁锹打得十分狼狈,却又不敢还手,只能拼了命地将双方隔开。 参与械斗的双方,手中拿着铁棍、锄头、菜刀等各式各样的家伙。 山匪进城时,苏轻宛特意叮嘱过张三,严禁携带武器。她料到双方可能会起冲突,却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人群中,一名身着水红色罗裙的姑娘,虽被将士们阻拦着,手里却握着一根三尺长的铁棍,正对着对面的壮汉大声叫骂:“你们白天带人断我们水源,我们忍了,不想跟你们计较。可你们倒好,晚上居然带人来药死我们的牛羊家禽,居心何在?当我们山匪好欺负是不是?今天官府要是不给我们一个说法,我这条命豁出去,也要弄死你们!” 这姑娘年纪不大,看着也就二十岁左右,已做妇人装扮。她生得容貌姣好,性情却极为刚烈。 被骂的壮汉也不甘示弱,立刻回嘴道:“是你们的人越界挖井,这能怪我们吗?今晚也是你们先动手,打伤了我们的人。山匪就是山匪,野蛮粗俗,有本事滚回山里去!” “你以为谁稀罕来城里生活?在山上,我们自由自在,没人管束,那日子畅快得很。就你这种只会聚众闹事,连单挑都不敢的孬种,要是在城外碰上,我非把你双腿打断不可!” 小宁将军见双方吵得不可开交,赶忙上前劝道:“喂,你们别吵了行不行?就这么点小事,有什么好吵的,就不能好好讲道理吗?” “行啊,你赔我们的家禽牛羊,我就跟你好好讲道理,不然今天谁也别想好过!”女子身后的山匪壮汉们也跟着大声叫嚷,纷纷表示要给对面一点颜色瞧瞧。 严格来说,这只是百姓之间的械斗,官府只能尽力维稳,小宁将军的人也不能强行镇压,这可把他愁坏了,心里直犯嘀咕:早知道山匪进城准没好事! “来啊,要打就打!”对面的壮汉仗着己方人多,又自觉有官府撑腰,一点也不示弱,“你们这群山匪,跟我们向来水火不容,城里根本没人欢迎你们,想打就放马过来!” 这话一出口,彻底激怒了山匪们,众人瞬间群情激愤,现场局势彻底失控。将士们虽拼命在两边阻拦,可山匪和百姓还是将石头、木头,甚至各种锅碗瓢盆都朝着对面扔了过去。一时间,有人被石头砸得头破血流,有人被锅碗瓢盆砸得脑袋嗡嗡作响,还没等反应过来,又被一根木头狠狠砸到头上。现场乱成了一锅粥! 小宁将军在战场上杀敌时那是骁勇无敌,可面对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他还真是无计可施。 他本来是来劝架的,结果冷不丁被一块石头砸到额头,顿时火冒三丈,大声吼道:“你们还要不要命了,够了!” 236.第236章 械斗 第236章 械斗 “住手!”一声清脆的娇喝骤然响起,仿佛一道利箭穿透嘈杂的喧嚣。 原本乱作一团的将士们,恰似潮水般迅速向两旁退去,让出了一条通道。只见苏轻宛身着轻甲,骑着一匹雪白骏马,身姿矫健地闯进了这混乱不堪的械斗现场。 在远处急得来回踱步、团团转的云知州,见状吓得脸色惨白,生怕苏轻宛有个闪失,扯着嗓子大喊:“快,保护郡主!” 百姓和山匪们听闻是郡主亲临,瞬间都安静了下来,又纷纷让出一条道。 现场一片狼藉,破碎的锅碗瓢盆散落一地,血迹斑斑,受伤者的呻吟声隐隐传来。苏轻宛骑在马上,熊熊火光映照下,她眉眼如画,周身散发着一股令人不敢直视的气势。尽管她只是个尚作姑娘装扮的稚嫩少女,可在场所有人都清楚,她是淮南小郡主,在这淮南封地,她手握重权,是最具权势的人物,没人敢对她有丝毫小觑。 “闹什么!”苏轻宛秀眉紧蹙,声音中满是不悦,她利落地翻身下马,目光扫过躺在地上痛苦挣扎的伤者,当即下令:“来人,把伤者送去医治!” 地上的伤者既有百姓,也有山匪,在这混乱的冲突中,他们都成了受害者。 云知州心领神会,立刻打了个手势,官府的衙役们赶忙上前,小心翼翼地将伤者抬走。张三这两天回了山上,并不在城中,这也是他对苏轻宛充分信任的表现。 “郡主,您来得太是时候了!”人群中,一名男子扯着嗓子叫嚷起来,仿佛找到了靠山,语气瞬间强硬了许多,“这群山匪简直无法无天,仗着人多势众,上来就动手打人,一看就不是诚心要在城里好好过日子的,郡主,快把他们抓起来!” 红衣女子听到这话,不屑地“啧”了一声,满脸愤怒地反驳道:“呸!恶人先告状,你们才是一丘之貉!我哥真是瞎了眼,就不该答应你们让我们进城!” 苏轻宛此前对事情的大致缘由已有了解,这种民间纠纷,一般是由知州负责调停。 近些日子以来,大大小小的冲突不断,不过都没有演变成如此严重的械斗事件。苏轻宛此刻也懒得跟他们长篇大论讲道理,她轻轻拍了拍手,声音清脆响亮,原本对峙的双方人马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不自觉地分开了一些。 “都静一静!”苏轻宛神色严肃,声音沉稳有力,“事情的起因,我心里大概有数。在此,我必须郑重声明官府的态度:山匪既然已经归降,那往后就是我们淮南城的子民,和大家没什么两样,往后谁也不许再一口一个‘山匪’地叫。你们之间有宿怨、有仇隙,类似这样的冲突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仇恨总得有个发泄的出口。今晚,我就给你们一次彻底解决问题的机会!” 众人听闻,都渐渐安静下来,全神贯注地听苏轻宛说话。她身份尊贵,在这淮南之地权势滔天,根本没人敢贸然插嘴。 “咱们淮南的子民,都讲究个痛快!没什么怨气是痛痛快快打一架解决不了的。要是谁心里有仇,现在就站出来,找新进城的人报仇。不过,咱们得一对一单挑,直到分出胜负,生死有命,敢不敢?”苏轻宛目光锐利,如鹰隼般扫过左右两边泾渭分明的人群,高声问道。 百姓们对山匪确实心怀仇怨,可真要让他们站出来单挑,很多人心里还是犯起了嘀咕,未必有这个胆量。 “我乃淮南郡主,对待城中百姓一视同仁,绝不讲私情。今夜,我给你们这个报仇雪恨的机会,只要有人站出来挑战,对方就得应战。打完之后,不论生死,所有仇恨一笔勾销,日后谁也不许再提。要是没胆量站出来,那就当默认了,往后就得和对方和平共处。大家觉得怎么样?” 话刚落音,那红衣女子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大声喊道:“我同意!我们山匪和你们百姓之间,确实积怨已久。我是张三的亲妹妹,谁要是想寻仇,尽管放马过来,我的命就在这儿,有本事就凭真本事来拿,别在背后耍那些阴招,恶心人!” 众人听到这话,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现场一片哗然。小宁将军双手抱胸,眼中闪过一丝意外,忍不住挑了挑眉,心里想着:刚刚拿石头砸我的就是这丫头,没想到她倒是第一个站出来应战的,有意思! 一个女子主动站出来应战?在场的山匪里明明有一群身强力壮的汉子,这可太让人意外了。苏轻宛也颇感意外,看向红衣女子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欣赏。她暗自思忖:不愧是张家的血脉,如此有血性,难怪张三能把山匪们管得服服帖帖,他这个妹妹,也是巾帼不让须眉,人中龙凤啊! “好,我来!”这时,一名青年男子从百姓队伍中站了出来,他目光灼灼,紧盯着红衣女子,咬牙切齿地说道,“四年前,我兄长死在山匪手里,从那以后,我就发誓,这辈子一定要杀光山匪,为兄长报仇。你既然如此狂妄,那我今天就来会会你!” “来啊,放马过来!我可不怕你!”红衣女子毫无惧色,毫不退缩地回应道,眼神中满是斗志。 “等等……”苏轻宛见状,赶忙出声制止,“这仇要是这么报下去,永远也报不完,总不能一直这样打打杀杀。而且,让这姑娘一个人应对所有人,也不公平。这样吧,双方各挑选三个人,进行三局两胜的较量,一锤定音,如何?” 众人一听,又是一阵惊讶,纷纷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大家心里都清楚,要是山匪赢了,肯定会提出更多要求;百姓赢了,说不定就要把山匪赶出城去。 双方本就彼此排斥,如今竟要用三局两胜的单挑来决定,这听起来实在有些儿戏。 “行!”红衣女子想都没想,用力点了点头,大声说道,“我同意!我们山匪这边,不用出三个人,我一个人车轮战就行。你们尽管选三个人,一起上也没问题!” 苏轻宛听了,微微一怔,心里暗自惊叹:这姑娘,也太自信了! 小宁将军在一旁忍不住泼冷水:“喂,话可别说太满,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237.第237章 擂台 第237章 擂台 红衣女子名叫张怀宁,是张三的妹妹,年纪轻轻就成了寡妇。 两年前,她嫁给张三的兄弟,可丈夫在一年前不幸病故,此后便一直守寡。 张怀宁性格刚烈、果敢,是个不折不扣的女中豪杰。在淮南十八山的女山匪中,她威望极高,几乎所有人都听她号令。 眼见她要独自面对挑战,有几个山匪汉子想替她出战,都被她一一拒绝。张怀宁心里清楚,山匪们以往犯下诸多罪行,百姓们最记恨的就是匪首,也就是他们张家兄妹。所以,这场比试,唯有她亲自出战,才能让百姓们心服口服。 苏轻宛在高台之上稳稳落座,支着头饶有兴致地准备看热闹。擂台上,张怀宁身着一身红衣,身姿飒爽利落。前来挑战她的,是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男子,手持双刀,透着一股狠劲。张怀宁则选了一把长枪,枪尖寒光闪烁。 随着一声令下,比试正式开始。现场群情激昂,有人擂起战鼓助威,火光冲天,将整个场地照得亮如白昼,热闹非凡。 张怀宁和青年男子伴着激昂的鼓声,在擂台上你来我往,展开激烈角逐。张怀宁手中的长枪舞动起来,如蛟龙出海,威风凛凛;青年男子的双刀寒光闪烁,攻势凌厉。两人打得难解难分,张怀宁在双刀的夹攻中,长枪挥舞得密不透风,杀气扑面而来。 她那火红的身影,在火光映照下,宛如骄阳般耀眼,好似沙场上威风凛凛的女将军。 山匪们的叫好声一阵高过一阵,百姓们也不甘示弱,纷纷喊着“杀了匪首,报仇雪恨”。官兵们在一旁维持秩序,将双方隔开,保持着十米左右的距离,以防再次引发冲突。苏轻宛坐在高处,视野极佳,将张怀宁和壮汉精彩绝伦的比武看得一清二楚。 小宁将军在一旁双手抱胸,赞道:“这姑娘枪法不错!” 苏轻宛微微点头,说道:“张家向来擅长用枪,枪法出神入化。当年兄长麾下,最擅长用枪的,大多都是张家人。” 看来这张家的枪法并未失传,张怀宁颇有将门虎女的风范。 “姑娘,那男子的双刀也相当厉害,万一真伤着张大姑娘,张公子回来可怎么交代?”青云站在一旁,满脸担忧,生怕真闹出人命来。 苏轻宛神色冷淡,不紧不慢地说道:“没人强迫他们上台,既然自愿上台比试,那便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真要有个好歹,张三也怪不到我头上。”说着,她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笑意,“不过,这姑娘看起来胸有成竹,应该不会有事。否则,她也不敢如此夸下海口,我相信她能应付得来。” 苏轻宛行事向来谨慎,习惯给自己留有余地。她坐在高处,仔细观察着两人的招数,很快便看出,张怀宁其实一直处于上风,应对得游刃有余。 “她可真聪明!”小宁将军语气中满是欣赏,“明明早就能取胜,却一直不动声色地示弱、放水。”苏轻宛也早已看出端倪,小宁将军久经沙场,对局势的判断十分精准,自然也早就发现张怀宁有意放水。 两人看似打得势均力敌,百姓和山匪们的情绪却被彻底点燃,现场气氛愈发高涨。就在这时,男子的双刀划过张怀宁的手臂,瞬间,鲜血渗出,染红了她的衣袖。 百姓那边见状,气势更盛,呼声震耳欲聋:“杀了张怀宁,杀了她!”台上的壮汉也自信满满,仿佛胜利在望,马上就能手刃张怀宁。然而,张怀宁却开始步步退让,转攻为守,偶尔还故意装作被壮汉击中,显得狼狈不堪。可即便如此,她始终稳稳地站在擂台上,没有被打落。 “杀了她,杀了她!” “李兄弟,猛攻她右臂,她右臂有伤!” 百姓们纷纷为李家兄弟呐喊助威,情绪愈发激动。苏轻宛饶有兴趣地看着这场精彩的交锋,小宁将军挑了挑眉,看向苏轻宛,问道:“郡主,这是你教她的吧?” 苏轻宛笑而不语,说道:“怎么能说是我教的呢,明明是她聪慧过人。” 这场交锋,名义上是为了复仇。 山匪过去犯下过错,若是此时再发生杀戮,只会进一步激起民愤。所以,山匪一方必须示弱。张怀宁作为张家妹子,必须在擂台上上演一场精疲力竭、狼狈不堪的大戏,甚至要被打得重伤。她被打得越惨,流的血越多,百姓们对山匪积压已久的怨气和怒气才会逐渐消散。 更何况,她是个漂亮女子,天然就能勾起男女老少的怜爱之心。只要她在擂台上伤痕累累,却依然执意守护山匪,便能赢得百姓的怜悯,同时也能收获山匪们的敬重。苏轻宛事先就跟她交代过,在擂台上绝对不能杀人,甚至最好不要伤人。可当时,张怀宁并未明确表态是否听从,只是说了一句“郡主好心计”。 没错,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算是一种“作弊”手段。 但这也是苏轻宛能想到的,缓解双方矛盾最温柔、最稳妥的办法了。自从张怀宁手臂被刺中第一刀后,苏轻宛就知道,这妹子听进去了她的话,而且是个有骨气、顾大局的人,既聪明又有长远眼光。 张怀宁的手臂再次被刺中,还是同一个位置,鲜血不断滴落,在擂台上溅出点点血痕,她的脸色也愈发苍白。 两人已经打了将近半个时辰,百姓们的喊杀声都渐渐小了下去,大家都急切地盼着分出胜负。青年男子也被这场持久战耗得精疲力竭,手中的双刀几乎都拿不稳了。 他满心疑惑,明明自己占据上风,还刺伤了张怀宁两次,擂台上都满是她的血迹,可为什么就是赢不了,杀不死她呢? 张怀宁心里默默盘算着,时间差不多了。 她看准时机,手中长枪猛地发力,挑开青年男子刺来的双刀,随后一脚将他踹下了擂台。在这擂台赛中,只要被打落擂台,便算输。青年男子摔落擂台的瞬间,张怀宁双手紧握红缨枪,将长枪狠狠地插在擂台上。 她身姿挺立,红衣随风飘动,鲜血顺着指尖不断滴落,在火光的映照下,她的眼神却愈发坚定。她朝着百姓人群伸出手,勾了勾手指,高声喊道:“还有谁?尽管上来!” 238.第238章 戏精 第238章 戏精 第二轮比试开始,一名少年走上擂台,他手中挥舞着长鞭,眼神中透露出一股坚毅与决然。这一场比试至关重要,若是山匪这一局获胜,便能赢得三局两胜的最终胜利。 张怀宁微微抬起头,目光望向高台上的苏轻宛,眼神中带着一丝询问与坚定。 苏轻宛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那笑意看似温和,却又透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深意。张怀宁深吸一口气,此时她只觉眼前有些发昏,由于失血过多,身体也变得冰冷无比。她 心中清楚,这一局自己绝不能输,但又不能轻易痛快地赢下,只能以一种惨烈的方式获胜。 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阵高呼:“小六子,她重伤失血过多,体力不支,你一定能赢下这一局!复仇的机会就在眼前,就靠你了!” 山匪这边也有人着急地喊道:“二当家的,你快下来,换我们上!你都伤成这样了,不能再打了!” 张怀宁缓缓抬手,声音虽有些虚弱,但却异常坚定:“不必,继续!”她既然说过不换人,就绝不会更改。在她心中,只有自己或者哥哥亲自在这擂台上承受苦难,才有可能平息淮南百姓心中的怒火。可如今哥哥不在,这个重担只能由她来扛。 随着一声鼓声响起,第二局正式开打。 这少年的身手比起之前的壮汉稍逊一筹,张怀宁心中已然有了底。少年手中的长鞭,挥舞起来虎虎生风,这种鞭子抽打在身上,虽不会像刀剑那样让鲜血喷涌而出,但却能带来钻心的疼痛,更能让她在众人面前展现出被虐打的惨状。 仅仅一炷香的时间,张怀宁便被长鞭抽打了六下。每一鞭都重重地落在她身上,打得她伤痕累累。她那原本艳丽的红裙被抽打得破碎不堪,露出了布满血痕的皮肉。那一道道血痕触目惊心,鲜血不断地流淌下来,在擂台上拖出了一大片触目惊心的痕迹。 “真疼啊!”张怀宁心中暗暗想着,可她紧咬着牙关,强忍着剧痛,绝不喊停。她甚至故意在擂台上狼狈地滚动,每一次滚动都伴随着鲜血飞溅,仿佛她的生命正在一点点流逝。 起初,百姓们还情绪激昂地喊着“杀了她”,声音响彻整个场地。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人总是有着怜悯弱者的天性,即便眼前的张怀宁是山匪。她长相美丽动人,此刻却为了山匪在擂台上被刀刺、被鞭抽,鲜血淋漓,模样凄惨至极。几名不太懂事的孩子看着她的惨状,哭得眼睛通红,稚嫩的声音带着哭腔喊道:“漂亮姐姐好可怜,可不可以不要打了!” 山匪那边,也有几个年幼的孩子忍不住哭了起来,他们边哭边喊着:“张姐姐,你不要死,快回来吧!我们不打了,我们回山里住,城里的人都是坏人!” 对面的百姓听到这话,一时有些无言以对,心中想着:明明曾经进城烧杀掳掠的是你们山匪,怎么反倒说我们是坏人了? 可当他们转过头,看到少年还在毫不留情地抽打擂台上鲜血淋漓的张怀宁,她那虚弱的模样仿佛随时都会死去,背上满是触目惊心的伤痕,心中也不禁有些动容。 山匪们见状,大声呼喊起来:“我们不打了,不打了!我们要回山里去!” 张怀宁只觉眼前发黑,身体摇摇欲坠,但她手中的长枪始终紧紧握着,勉强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她怒吼道:“安静,不要吵!今天我是自愿上擂台的,生死有命!”她的声音虽然虚弱,却蕴含着一种震撼人心的力量,“我们山匪曾经确实对淮南百姓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今天就算我死在这擂台上,谁也不许报仇!血债血偿,我认了!我只是想赎罪,也希望你们能过上安居乐业的生活!” 山匪们听了她的话,哭声愈发响亮,都被她的这番话深深感动。 百姓们听了,也不禁面面相觑,心中暗自嘀咕:怎么感觉我们反倒成了坏人了?台上的少年也有些犹豫了,他心中犯起了嘀咕:这还打下去吗?苏轻宛坐在高台上,早已预料到了这样的结局。 百姓们开始小声议论起来,有人说:“要不算了吧,再打下去,她就要死了。” 立刻有人反驳:“她死了也活该!谁让她是山匪,山匪都死有余辜!” 又有人说:“可她看起来年纪轻轻的,山匪进城干坏事的都是那些男子,和她一个弱女子有什么关系?” “她是山匪的妹妹,她就该死!” “她只是个弱女子,又不是她亲自杀的人,算了吧。”“只要他们以后能遵纪守法,安分守己,我可以既往不咎,杀了他们也解决不了问题。” 张怀宁听着百姓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只觉天旋地转,眼前的景象都变得模糊不清。 但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绝不能死,一定要殊死一搏,把少年打落台下!她强忍着剧痛,刚要举起长枪反击,却见少年突然丢掉了手中的鞭子,大声说道:“算了,不打了,我的鞭子不杀女人,你赢了!” 说完,他愤然走下了擂台。在众目睽睽之下,他若是执意杀了张怀宁,即便赢了也胜之不武。 张怀宁只觉身体一阵发冷,就在少年走下擂台的那一刻,她手中的长枪再也握不住,“当”的一声落在了擂台上,她也随之倒了下去。 苏轻宛站起身来,声音洪亮而威严:“三局两胜,山匪胜了。诸位,可还有话说?” 众人一时都沉默不语。苏轻宛对今晚这场“戏”的结果十分满意,她接着说道:“好,愿赌服输。大家都要记住今晚,这一切都是你们自己的选择。日后山匪进城,便都是淮南城的子民,官府定会一视同仁。若谁再肆意挑起事端,官府必将秉公处理。我丑话说在前头,落子无悔,大家都要言出必行!否则,别怪我翻脸无情!” 239.第239章 做媒 第239章 做媒 淮南王府内,晨光透过雕窗棂,洒在宽敞明亮的膳厅里。 苏轻宛身着一袭月白色锦缎长裙,正优雅地用着早膳,桌上摆满了精致的点心与清粥小菜。这时,小宁将军大步走进来,他身着黑色劲装,身姿挺拔,腰间佩剑随着步伐轻轻晃动。 小宁将军走到桌旁,向苏轻宛行了一礼,而后坐下,拿起碗筷。 只是,他的心思显然不在这早膳之上,几次欲言又止,神色间满是纠结。苏轻宛瞧在眼里,觉得有趣极了,却故意不拆穿他,自顾自地吃着,偶尔抬眼观察小宁将军的神情。 一顿早膳快要吃完,小宁将军终于憋不住了。他放下碗筷,坐直身子,神色认真又带着几分紧张,说道:“郡主,我想娶张怀宁!” 苏轻宛微微一怔,手中的筷子停在半空,“啊?” 小宁将军与她年龄相仿,是西南世子特意派来辅佐她的。苏轻宛去西林开拓商路时,小宁将军一路随行,鞍前马后地保护着她。在那漫长的商途里,两人历经风雨,对彼此的脾性都十分熟稔。 小宁将军为人嫉恶如仇,行事坦荡磊落,浑身透着一股铁骨铮铮的英气。从一名籍籍无名的小卒,一步步靠着自身的勇猛与智慧,在战场上九死一生,才爬到如今将军的位置,少年的锐气不但没被磨灭,反而愈发耀眼。 世子派他前来淮南,便意味着小宁将军日后会成为苏轻宛的心腹。 待时机成熟,苏轻宛打算将淮南的军权交付于他。小宁将军以往对婚事颇为抗拒,多年征战沙场,他早已习惯了服从军令,对于被安排的婚事,倒也没过多抵触。 只是,苏轻宛着实没想到,他竟会主动求娶张怀宁。 “你相中她啦?”苏轻宛回过神,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饶有兴致地问道。 小宁将军的脸瞬间红了,如同熟透的番茄,他轻轻点了点头,模样竟有几分羞涩。 “她不一定会相中你啊!”苏轻宛面露难色,微微皱起眉头。 她和张三曾有过约定,张三也默认会将家中两位未出阁的妹妹许配给自己这边的人。可张怀宁新寡,嫁过人,张三便没把她考虑在内,苏轻宛自然也没料到小宁将军会看上张怀宁。 “那我不管,婚事是你定的,你帮我说定!”小宁将军生怕苏轻宛不答应,话一说完,便像一阵风似的,一溜烟跑没影了。 苏轻宛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 一旁伺候的绿竹和青云也满脸惊讶,面面相觑。 苏轻宛看向她们,两人同时摇摇头,眼中满是疑惑,显然也是一头雾水。张怀宁在王府后院养伤,她伤势严重,至今还未清醒。 今早大夫来报,说她性命已无大碍。可这两人都还没见过面,难道小宁将军早在张家姑娘打擂台时,就相中她了? 小宁将军虽出身贫寒,却凭借自身的努力,从底层一步步崛起。他能力出众,在战场上指挥若定,杀敌无数;容貌也颇为英俊,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西南诸多将军都有意将自家女儿许配给他。只可惜,三年前小宁将军的母亲去世,他需守丧,婚事这才耽搁下来。 既然婚事是苏轻宛提的,小宁将军又是她极为器重的将领,她自然要上心。 苏轻宛转头吩咐绿竹:“去打听一下张怀宁的丈夫是何时去世的。大宛律法规定,女子丈夫过世后,需守寡三年方可改嫁,除非有圣旨。不过西南、淮南边境有新规,女子守寡一年就能改嫁。另外,也打听打听她是否有心悦之人,夫家还有什么人。” 按道理,这种事本该是晨风去办,他经验丰富,最为熟手。但毕竟是打听姑娘家的私事,青云和绿竹身为女子,去做此事更为方便。两人办事效率极高,夜幕降临之时,便打探到了消息,而且还是个大八卦。 绿竹一脸兴奋,迫不及待地说道:“张家姑娘那丈夫,是张三的兄弟,一介文弱书生,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平日里在山上教孩子们读书识字。他还纳了两房小妾,小妾各生了一个儿子。张家姑娘心善,把这两个孩子当作亲生的抚养,对小妾也极为宽厚,山匪们都夸赞她胸襟宽阔,爱屋及乌,对死去的丈夫情深义重,连丈夫的小妾和庶子都一并照顾。” 青云接着补充道:“那些妇人还说,张大姑娘爱美色,那书生就是靠着俊美的容貌博得她的欢心。她就喜欢这种柔弱书生的模样,咱们小宁将军……恐怕不太符合她的喜好。” 苏轻宛听后,不禁头疼起来,“这如何是好?” “要不,让小宁将军打扮成书生模样试试?”绿竹眼珠一转,提议道。 “不行吧!”绿竹咂了咂嘴,继续说道,“小宁将军之前可是带兵去劝架的,还身着铠甲。姑娘你没去的时候,他和张家姑娘还交过手呢,现在再扮书生,怕是来不及了。” 苏轻宛沉思片刻,说道:“张姑娘向来识大体,又有远见。我去跟她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她应该会愿意嫁给小宁将军吧?毕竟小宁将军是个难得的好夫婿。” 绿竹问道:“姑娘,您这是打算亲自去说媒呀?” 苏轻宛轻叹一声,“我可以先试着包办一下这门婚姻。若张姑娘不愿意,那也只能让小宁将军自己去努力追求了。” 傍晚时分,张怀宁悠悠转醒。她因失血过多,身体还很虚弱,但已无大碍。苏轻宛得知消息后,立刻前往探望。张怀宁见苏轻宛前来,受宠若惊,没想到自己会被接到王府中养伤。 苏轻宛走到床边,脸上带着几分歉疚,说道:“张姑娘高义,若不是你甘愿在擂台上忍受伤痛,以命相搏,换来百姓的谅解,这场大规模的冲突流血事件,恐怕还会持续。我代淮南的百姓,感激张姑娘的大恩!” 张怀宁确实是拼上了性命,才换来了如今的安宁。当时在擂台上,没人知道她能否活着走下来,就连她自己心里也没底。 “是郡主计策精妙,我不过尽了份绵薄之力罢了。山匪在淮南城中犯下罪行,我此举只是赎罪,当不起郡主如此感激。此事能和平解决,我也深感欣慰,只盼日后不要再有冲突发生。”张怀宁轻声说道。 “日后若再有冲突,只要你出面,定能平息!”苏轻宛微笑着说,“不管是山匪还是百姓,都会念着你的恩情。这场擂台赛是当着全城百姓的面设立的,淮南百姓最重诺言,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但愿如此!”张怀宁微微松了口气。 苏轻宛轻笑一声,话锋一转:“今日我来看你,除了关心你的伤势,还有一事,想听听你的意见。” “郡主请讲!”张怀宁坐直身子,认真说道。 苏轻宛神色坦然,直言道:“我麾下有位将军,姓宁,年方二十一岁,至今未曾婚配。就是那日站在我身旁的那位,你与他也曾交过手。我和你兄长曾有约定,希望张家姑娘能嫁给小宁将军,也算是山匪与淮南王府联姻。此事你兄长已然答应,小宁将军方才同我说,他倾慕于你,想聘你为妻,不知你意下如何?” 张怀宁听后,顿时愣住,一时语塞,“……” 今天一更哈 240.第240章 思念 第240章 思念 苏轻宛本以为张怀宁会对这门婚事有所抗拒,可没想到,第二天,绿竹就匆匆来报,说张怀宁答应了嫁给小宁将军。不过,她提了个条件,那便是允许她带着亡夫的妾室与孩子一同嫁过去。 听到这话,苏轻宛不禁愣了一下,一时语塞,“……” 青云紧接着补充道:“小宁将军也痛快答应了,还恳请姑娘您出面保媒、下聘,主持这场婚礼呢。” “行吧!”苏轻宛实在没料到事情会如此顺利。但转念一想,张怀宁向来有远见,又格外在意山匪们的安危,一心期盼和平,这般人物,自然不会拒绝这桩于各方都有益处的婚事。况且小宁将军也是难得的良人,年纪轻轻,为人靠谱,这门亲事,从各方面看都挑不出毛病。 张三从山中返回,听闻妹妹的婚事已然敲定,整个人都呆住了,满脸的不可置信。他原本是打算将二妹妹许配给小宁将军的,二妹妹尚未订亲,正值十七岁的妙龄,恰似含苞待放的骨朵,与小宁将军年龄相仿,极为般配。 谁能想到,最后要嫁过去的竟是大妹妹。这姻缘之事,实在难以捉摸。更难得的是,小宁将军不仅不介意张怀宁带着亡夫的妾室和孩子,还愿意帮忙抚养,这份胸怀,实在令人钦佩。 不过,小宁将军也提出,希望张怀宁的妾室和孩子能隔府而居,不要住在一起。张怀宁思索一番后,也点头同意了。毕竟,若带着亡夫的小妾一同嫁入,难免会遭人闲言碎语。好在两府之间可以砌一道墙,再开一道角门,平日里往来也方便。 这婚事虽说定得有些草率,可双方都满心欢喜,倒也算得上是一桩大喜事。随着这门亲事的落定,山匪的问题也顺势和平解决。淮南十八山的山匪们陆续迁到淮南城中和附近的村落,云知州全面接手安置事宜,淮南地区逐渐安定下来。 恰在此时,西林使团的队伍途径淮南。西林永瑄派人递来请柬,言辞恳切,希望能拜访西南郡主。苏轻宛如今是以西南郡主的身份示人,西林永瑄还从未见过她的真容。 西林永瑄人还未踏入淮南,请柬便早早送到。苏轻宛倒也不着急回复,先派人去收拾驿馆,妥善接待西林使团的众人。只是,有一件事让她颇为在意。 西林使团与朝廷和谈过后,按常理应当原路返回,从西南回国才是。可如今却绕道来了淮南,虽说淮南与西南相隔不远,但这确实是绕了远路。据她所知,西林永瑄此番是打算走水路回西林,可从淮南边境回西林主城,路途遥远,实在让人费解。 云知州看出了她的疑惑,开口说道:“西林永瑄此番前来,未必不是好事。您一直致力于开通两国的贸易之路,西林永瑄极有可能成为下一任西林皇帝。若是能与他协商妥当,对两国而言,百利而无一害。” 苏轻宛微微摇头,神色凝重地分析道:“当年我与西林永瑄打交道,为了边境商贸之事,费了不少口舌。边境战事吃紧的时候,商贸之路几乎陷入停滞,真正通商顺畅的,也就停战那几年。如今两国和谈,商路重开,从西南线走最为便捷。可他却避开西南,特意跑到淮南来,还主动求见我,这里面的目的,恐怕不简单!” 她对西林永瑄极为了解,别看对方年纪轻轻,实则心机深沉,手段狠辣,是个十足的“老狐狸”。大宛内乱持续数月,他却在京中按兵不动,静观其变,丝毫不惧自身安危,这般胆识与魄力,常人难以企及。这样的人,意志坚定,一旦有所图谋,往往能达成目的。 西林国内的皇子们,没一个是他的对手。苏轻宛心中隐隐担忧,以西林永瑄的野心,和谈条约恐怕困不住他,她甚至担心对方会撕毁和谈条约。边境局势脆弱,容不得半点闪失,她虽渴望开通商贸,可也不得不谨慎斟酌。如今的淮南,已不是十二年前的淮南,她输不起。 西林永瑄进城后,住进了驿馆。苏轻宛借口身体不适,让云知州出面接待。淮南城中因山匪迁入,局势有些不稳,不过好在并未闹出太大的风波。与此同时,张怀宁和小宁将军的婚事也在紧锣密鼓地筹备中,预计再过数月便举行婚礼。百姓们见郡主心意已决,木已成舟,也只能接受现实,与山匪们和平共处。 西林使团抵达淮南的第二日,晨风匆匆赶来,带来一则从京城传来的消息。 “郡主,摄政王离京了!”晨风眉头紧锁,神色间满是忧虑。他在京城安插了密探,专门打探消息。淮南的部分密探,早已在京城安家,有妻有子,不便跟随他一同返回淮南,与家人分隔两地。于是,晨风便凭借人脉,在京城持续探听消息,这么长时间以来,京城的消息从未断过。 只是苏轻宛平日里从不主动过问京城之事,好似对摄政王毫不在意,晨风也就没主动提及。 苏轻宛闻言,神色一凛,追问道:“这消息,属实吗?” 晨风笃定地点点头,说道:“京城飞鸽传书,速度比车马快得多。若是他往淮南来,估计再有三日便能抵达。”他也不确定陆璟离京究竟要去哪里,只能凭直觉猜测是来淮南。 苏轻宛的心猛地一跳,脱口而出:“他莫不是疯了?摄政王的位置还没坐稳,这个时候出京,所为何事?”陆璟刚接任摄政王,为了稳固地位,按常理两年内都不该离开京城,除非是江南或是边境出了极为棘手的大事,非得他亲自前往处理不可。可如今边境局势稳定,江南水患也已解决,天下太平,并无紧急事务。 “也不一定是来淮南的!”绿竹在一旁小声说道,她心里其实挺害怕陆璟来淮南的,万一他发现了姑娘的真实身份,那可如何是好。她眼珠子一转,又补充道:“他祖母年事已高,说不定是去奔丧的呢!” 苏轻宛,“……” 今天还是一更哈! 241.第241章 挑拨 第241章 挑拨 在淮南城中,西林永瑄已悠然住了好些日子。 晨风领着手下,不分昼夜地紧盯他的一举一动。西林永瑄每日里尽情玩乐,吃喝玩乐,好似已乐不思蜀,整个使团都跟着沉浸在这逍遥之中。城中的青楼、技艺馆、赌场,都留下了他们的身影。西林永瑄还每日都向淮南王府递上拜帖,满心期待能与小郡主苏轻宛见上一面。 苏轻宛始终未曾露面,西林永瑄倒也毫不失落,就这般耐心地等待着。西林皇子不能在城中久留,苏轻宛也盼着西林永瑄能早日回国,便让晨风传信,邀他来王府相见。 西林永瑄得到消息,特意备下了厚礼登门拜访。 苏轻宛却没摆出太过隆重的礼遇,只在府中厅静候,仅派了小宁将军前去迎接。小宁将军近来喜事临门,整个人容光焕发,可一见到西林永瑄,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神色变得冷峻起来。毕竟大宛与西林多年交战,双方早已是死对头。 西林永瑄记性极佳,一眼就认出了小宁将军。数年前,他在西林城远远见过小宁将军一面,那时小宁将军正护着西南大郡主。 他心中暗自纳闷,怎么小宁将军会出现在淮南?不过,西林永瑄为人沉稳,虽满心疑惑,却并未开口询问,只当是初次与小宁将军碰面。 而小宁将军此前跟着苏轻宛在西林时,也未曾与西林永瑄直接打过照面,压根没想到西林永瑄能认出自己。 苏轻宛身着牡丹刺绣的夏装罗裙,亭亭玉立在厅之中,那华美的服饰衬得她庄重而典雅,在阳光的映照下,她沉鱼落雁般的姿容愈发明艳动人。 西林永瑄乍一见到,不禁看呆了眼,实在没想到淮南郡主竟生得如此倾国倾城。苏轻宛宛如横空出世,外界对她知之甚少,只听闻她回到淮南后,大力振兴农桑、重视商贸发展,还一举平定了山匪之乱。 短短数月,淮南城便焕然一新,许多曾经因战乱或匪患搬离淮南的百姓,纷纷迁回城中。淮南十八山的山匪长期作乱,与百姓积下了深仇大恨,双方早已势不两立。 云知州多次与山匪商谈,试图化解矛盾,却始终未能达成任何结果,山匪依旧肆意妄为,途径淮南十八山的商队叫苦连天。渐渐地,商队越来越少。 起初,山匪只是抢劫商队,与百姓关系尚可,可商队一少,淮南又地处三不管地带,成了烫手山芋。 淮南王死后,人心惶惶,山匪成群结队,为了生计,只能进城抢劫。想要平息双方的仇恨,谈何容易,毕竟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谁也没想到,小郡主苏轻宛仅用短短数月,便化解了山匪与百姓长达数年的恩怨。她将所有山匪迁至淮南城附近,让他们安居乐业。 虽说过程中大小冲突不断,但苏轻宛调解得极为巧妙,山匪头目张三和云知州都对她言听计从。她只需稳住张三,便能掌控住山匪。 平日里,苏轻宛还时常举办各类联络感情的活动,像戏曲表演、牡丹节、骑马射箭、围猎等等,王府还会对表现出色者予以嘉奖。 苏轻宛处事公正,一碗水端平,百姓与山匪之间的冲突日渐减少,矛盾也在不知不觉中慢慢化解。 西林永瑄在城中吃喝玩乐之际,也不忘有意打探情报。他发现淮南封地的百姓对郡主极为信服,敬重有加,苏轻宛在当地深得人心。 一个小姑娘,能做到这般程度,西林永瑄只见过一人,那便是西南大郡主。两人行事作风极为相似,处理城中这些繁杂事务时,苏轻宛仿佛已经历过千百遍,游刃有余。 西林永瑄虽并非被当作储君培养,但自幼便学习如何管理政务。 淮南封地面积广阔,土地富庶,虽是边境之地,人口却十分密集。即便辉煌不再,淮南依旧是一座大城。一个刚满二十岁的小姑娘,竟能在短短数月内,将一座城池的民生、经济和军权牢牢掌控在手中,官府中有她的心腹,军方也是她的亲信,她已然成为淮南名副其实的掌权者,实在令人惊叹。 西林永瑄心中对苏轻宛有了初步的印象,不敢再有丝毫小觑,见到苏轻宛后,规规矩矩地行了大礼。苏轻宛也礼貌地回礼。 苏轻宛为西林永瑄设下了淮南特色的流水席,邀请了西林永瑄以及使团中的几名官员,小宁将军和云知州也在座作陪。 这一安排,意在向西林永瑄表明,淮南城永远是苏家的地盘,封地仍牢牢掌控在苏家手中,即便朝廷的诏令尚未下达,封地归还也只是时间问题。 “本郡主日常事务繁多,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您多多包涵。”苏轻宛率先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歉意。 西林永瑄满脸笑意,恭敬地说道:“郡主客气了,客随主便,您今日肯见我,已是我莫大的荣幸。” 两人皆是八面玲珑之人,一番寒暄、客套之后,渐渐切入正题。西林永瑄表明来意,希望能打通西林与淮南之间的商贸之路,与淮南寻求合作。 苏轻宛本就有意开通商贸,尤其是在双方停战后,西林作为战败国,每年都要向大宛进贡,边境商贸的话语权自然落在淮南和西南手中。 “西林边境与西南接壤甚广,西南和西林的商贸往来已然十分成熟。我原本计划,即便淮南与西林建立通商口岸,货物运输也走西南的商路。依你所言,是想开通淮南与西林的水路口岸?”苏轻宛目光敏锐,一针见血地问道。 淮南与西林之间,此前因地理位置特殊,多年来都未曾开通港口。若能开通,江南货物运往西林,便能节省不少时间,淮南还能借此收取一笔可观的过路费,对淮南的经济发展大有裨益。 “正是。我希望开通港口,连接淮南与江南的商运。以往江南的商队运送货物,需先经过淮南,再前往西南,从西南的连阳关出关,沿着商路抵达西林,路途遥远,耗时久,运费更是昂贵。若在淮南开通港口,江南和淮南的货物通过港口运输,能节省半个月的行程,运费降低,利润自然提高,这对商队来说是件大好事,对淮南的经济发展同样益处多多。”西林永瑄笑着解释,心中暗自思忖,这位郡主虽在内政和军政方面手段了得,但在大局观上,未必能看得透彻。 他试图以利益相诱,说不定能说动苏轻宛。 苏轻宛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轻笑,缓缓说道:“你所言确实在理,开通港口对淮南而言,确实是件大好事,百姓定然欢迎。但你可曾想过,江南、淮南的货物此前走西南出关的那条商路,是西南历经艰辛打通的。西南依靠这条商路的收益供养军队、维持民生。如今我们淮南从中截断,道义何在?常言道,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若淮南不顾道义截断商路,淮南与西南岂不是要反目成仇?” 242.第242章 谈定 第242章 谈定 西林永瑄闻言,微微一怔,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怪异之感。 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何淮南郡主对西南的权益如此看重。眼下淮南局势虽已趋于稳定,但经济发展迫在眉睫,此时最急需的便是资金注入。 苏轻宛荡平山匪,就是为了向世人宣告淮南走商安全,官府更是发布公告,承诺封地内走商若遇麻烦,均可寻求官府援助,有官府兜底。唯有封地经济繁荣起来,人才得以回流,淮南地区才能重现往日的昌盛景象。西林永瑄自认为开通港口这一诱人提议,足以打动苏轻宛,难道她真要为了西南而拒绝? “郡主扫平山匪,又有意与西林通商,难道就不想重新建立港口,而非要一直依赖西南的商贸之路吗?”西林永瑄依旧耐着性子,循循善诱,“我并非有意挑拨淮南与西南的关系,实在是淮南地处西南与江南之间,本就是通商要塞。一旦建立港口连接江南,于淮南、于江南皆有益处,这可是利民之举。郡主若一心维护西南权益,从而放弃淮南的利益以及百姓的福祉,可就本末倒置了。我在淮南城中多日,也听闻郡主治理淮南的种种举措,您一心恢复民生,所行之政皆造福百姓,若为了西南放弃港口建设,实在可惜。” “你说的都有道理!”苏轻宛嘴角噙着一抹轻笑,缓缓说道,“建立港口,的确对民生大有裨益,可你想过为何我父王在世时都未曾有此打算吗?西林所需的矿、盐、茶叶、丝绸等物资,大宛一直严格管控,只因不想输送这些重要物资给你们。矿和盐属于官府管控物资,若开通港口,河上贸易审查难度极大,难免会有商人见利忘义,将其贩卖至西林。若西林是大宛的附属国,倒也罢了,偏偏两国乃是敌对关系。我淮南六代驻守边境,与西林交战数百年,西林从未服软。如今虽签订了停战条约,却只是权宜之计。以你的野心,若西林境内局势平定,具备开战条件,定会挥军南下,妄图夺取我大宛疆土。所以,西林皇子,半死不活的西林,才是大宛的‘好兄弟’。你我互为邻居,我可不希望你过得太好,这便是不能建立港口,让你囤积物资、逍遥自在的原因。我扫平山匪,只为保障淮南与西南两地通商顺畅,确保江南到西南这条贸易道路安稳无虞。淮南可以与西林建立通商要塞,但绝不是大规模的港口,淮南也会严格管控这条通商路上的物资往来。” 西林永瑄暗自思忖,这小郡主心思如此通透,政治敏锐度远超寻常女子,行事作风简直像处理内政多年的老狐狸。 可她年纪轻轻,哪来这般经验?师从何处? 西林永瑄并不想就此放弃,语气和缓地说道:“既然小郡主有所顾虑,我也不强人所难。淮南可以管控通商物资,也可以不建立港口,但总该开放一条河道,允许正常的通商贸易,您看如何?” 一计不成,不妨曲线救国,先开通一条河道,不管是商人还是官府,只要看到利益,必然蜂拥而上。西林永瑄有的是耐心,不奢望一口吃成个胖子。 云知州一心只为民生考虑,远不像苏轻宛那样会顾及西南地区的想法。他觉得开放一条河道,管控贸易种类,确实不失为一条可行之路。苏轻宛读懂了云知州的心思,微微点头,应道:“也行,我可以考虑!” “那太好了!”西林永瑄连忙倒了杯酒,举杯向苏轻宛示意,“祝我们达成共识,携手为民谋福利!” 苏轻宛亦端起酒杯,与他轻轻碰杯后,一饮而尽。 “你来洽谈具体条款?”苏轻宛问道。“是!” 西林永瑄笑容满面,“郡主若有顾虑,让云知州来谈也行。我此番前来淮南,总要带些好消息回国。” 苏轻宛点头应允:“好!” 此事她需与云知州详细商议,西林永瑄必定也会提出诸多要求,双方谈判势必会持续多日,绝非短时间内就能谈妥。 “不知为何,总觉得小郡主面善,像我认识的一位故人!”西林永瑄不动声色地试探着,可仔细端详,苏轻宛与那人面容上并无丝毫相似之处。 淮南小郡主明艳动人,恰似淮南城中娇艳盛开的牡丹。 云知州和小宁将军闻言,不禁皱起眉头,觉得这西林皇子实在过分轻浮,竟敢公然调戏他们家郡主。苏轻宛自然知道他说的是谁,却并未接话。 这顿饭吃得表面上宾主尽欢,饭后云知州送西林永瑄一行人回驿馆。苏轻宛则修书一封,派人快马加鞭送往西南,详细说明西林永瑄与淮南即将商谈之事。 此事必须知会西南方面,以免产生嫌隙。毕竟如今她身为淮南之地的实权掌控者,在感情之外,的确要周全考虑淮南的发展。 翌日,西林永瑄派人送来请柬,邀请苏轻宛一同赏。 苏轻宛看到请柬,不禁面露疑惑之色。 绿竹在一旁皱着眉头,忍不住嘟囔:“这西林永瑄到底什么意思?” 青云在一旁接话道:“这还不明显,肯定是看上郡主了呗。他本就慕强,郡主还是西南大郡主的时候,他看郡主的眼神就不对劲。如今郡主不仅容貌如,行事作风又是他欣赏的强势类型,估计愈发喜欢了。性格合他心意,容貌更是所有男人都心动的,双倍的喜欢呢。” 苏轻宛轻轻一笑,说道:“别这么夸张,人家未必有那意思。他将来可是要当西林皇帝的人,头脑清醒得很,你也太小看他了。” “郡主,是你心太大了。”青云不以为然地说,“将来要当皇帝又怎样?就算娶不了,勾勾你的芳心,暗送秋波,等一个姑娘坠入爱河,就容易失智,被人拿捏。那群位高权重的男人可都是这么想的,贱得很,根本看不起女孩子!” 苏轻宛,“……” 243.第243章 入赘 第243章 入赘 苏轻宛原本压根没打算赴西林永瑄的赏之约,她每日都有诸多要事缠身,需出门视察封地,查看田地开发与耕种的进展情况。 可在城中走动,难免会与西林永瑄碰个正着。这天,苏轻宛一行人从城外返回,正打算去酒楼用餐,便撞见了西林永瑄。 看似偶然的相遇,实则是西林永瑄精心策划、蓄谋已久的等候。西林永瑄见状,立刻热情地邀请苏轻宛一同用餐。 苏轻宛心想,双方还在洽谈商贸协定,若表现得太过冷漠,恐不利于合作推进,便不好拒绝,点头应下了邀约。 西林永瑄这段时间在淮南城吃喝玩乐,对城中各处早已了如指掌,熟门熟路地领着苏轻宛前往酒楼。一路上,青云和绿竹紧跟其后,目光警惕,像护雏的母鸡一般,时刻盯着西林永瑄的一举一动。在她们的严密监视下,西林永瑄根本找不到机会与苏轻宛说些逾越的话,只能和她聊聊西林与淮南的风土人情,还顺势邀请苏轻宛日后去西林游玩。这顿饭吃得表面上依旧宾主尽欢。 可接下来的日子里,苏轻宛竟连续几日都“偶遇”西林永瑄。世上哪会有这么多巧合,显然这都是西林永瑄刻意为之。 西林永瑄每次与她见面,都特意精心打扮过。西林与淮南虽相邻,但风土人情和穿衣偏好大相径庭。西林永瑄却专门模仿淮南男子的穿着打扮,这般用心,明眼人都能看出是在讨好苏轻宛。 苏轻宛再迟钝,此时也察觉到事情有些蹊跷。回想自己担任西南郡主时,西林永瑄就曾表达过好感,如今故技重施,他的心思昭然若揭。 虽说苏轻宛看出了端倪,可西林永瑄并未明确表白,她也不好贸然挑破,免得被人误会是自作多情。本想着维持这种不冷不热的关系,等西林使团离开,自己便能轻松些,可西林永瑄显然不满足于这般疏离。 这天,苏轻宛实在忍不住,主动开口:“我定了亲!” “我知道,和摄政王嘛!”西林永瑄说着,朝她抛去一个自认为风流倜傥的眼神,直接戳破了苏轻宛的伪装。 “你怎么认出来的?”苏轻宛满脸诧异。她原以为自己的身份伪装得足够巧妙,毕竟之前与西林永瑄只是普通朋友,如今被当面拆穿,两人之间的氛围瞬间变得微妙起来。 “郡主,虽说你换了一张脸,可人的习性和偏好是很难掩饰的。我在西林接待过你,与你相处了整整一个月,在京中也时常往来。你的那些小习惯、小偏好,我都摸得清清楚楚。”西林永瑄解释道。 “你就吹牛吧!”苏轻宛轻轻咂了下嘴,既然身份已被识破,相处反倒轻松了许多,“西南派了小宁将军和三千轻骑过来,这让你渐渐起疑了吧?” 西林永瑄嘴角上扬,露出一抹轻笑,并不否认。 苏轻宛在扮演西南郡主时,确实极为尽责,刻意将自己的习性与原本的自己区分开来,一般人很难察觉。但她身上的破绽实在太多了。她治理淮南的手段娴熟、经验丰富,一看就是有过治理一城之地经验的人。 而能将治理边境城池的经验,巧妙运用到淮南的,放眼整个大宛,恐怕只有西南大郡主了。再者,她行事太过神秘,身边又有西南将军和兵马作为依仗,很难不让人联想到西南大郡主。西林永瑄也不是傻子,经过几次试探,自然就摸清了她的身份。 “郡主之才,举世无双。大宛若突然冒出一位能与西南大郡主齐名的女子,怎么可能毫无声息,想来想去,只能是同一人!”西林永瑄单手支着下巴,目光中满是欣赏地看着她,“原来郡主的真容,如此……沉鱼落雁。” 苏轻宛听到这话,一时语塞,这明显是在调戏自己了。 不过她心里清楚,西林永瑄以往并不在意她的容貌,对他而言,美丑并不重要,他欣赏的是自己的性格和处事风格,正如青云所说,他是个慕强之人。 西林永瑄好奇心大起,忍不住问道:“你就这么把陆璟给骗了,他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吗?” “不知道!”苏轻宛简洁地回答。 “哦,那你可得藏好了。要是被陆璟发现,这事可就闹大了。他如今身为摄政王,与往昔担任锦衣卫副指挥使时已大不相同,手中握有重权,文武百官皆对他俯首称臣,可不是淮南能随意戏弄的。郡主若身份暴露,说不定会给淮南带来灾祸!”西林永瑄脸上挂着看好戏的表情。毕竟淮南封地如今的处境还很尴尬,朝廷尚未正式表态。 “大宛的内政,就不劳你操心了。”苏轻宛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你在淮南也逗留了这么长时间,也该回去了。你那病恹恹的大哥身体状况还算稳定,弟弟们却都对你的皇位虎视眈眈,夺嫡之路危机四伏,你还是多操心操心自己吧。” 西林永瑄心里明白,不管她是西南大郡主,还是淮南小郡主,与自己都没有缘分。“你还是西南大郡主的时候,我就对你心动不已,多次向你示好,可惜你从未回应过我的感情。说真的,我挺遗憾的。郡主,论容貌,我生得不差;论出身,我乃皇族子弟;论品行,也称得上坦荡。以世俗的眼光来看,我算得上是良配,可为何就是打动不了你的芳心呢?” 他的语气中满是失落,若能赢得郡主的芳心,那对他来说,比打下一座城池还要荣耀。 苏轻宛与西林永瑄相识多年,交情匪浅,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便直言道:“淮南一族惨遭覆灭,我一心只想为族人平反昭雪。在西南时,我努力学习治理边境、掌控军政,都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恢复淮南的荣光。于我而言,情爱并非首要之事。你确实是良配,只可惜,我无心于儿女情长。” “无心情爱也没关系,我们可以从利益层面合作,实现共赢啊,郡主!”西林永瑄十分理解她的处境。若苏轻宛是养在深闺的普通女子,或许会有闲情逸致谈情说爱,但她自幼经历家破人亡,族人的性命和冤屈像沉重的枷锁压在她身上,早就无暇顾及儿女私情了。 “该说的我都和你说了,你怎么还不死心!”苏轻宛直视着他的眼睛,“你多少有点贪心了。毕竟你我并非同族,俗话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不想将来大宛与西林再度开战,只不过……” 西林永瑄听到这话,心中一喜,觉得事情有了转机,急切地问道:“不过什么?” “若你要争夺皇位,我倒是可以助你一臂之力!”苏轻宛轻笑一声,缓缓说道,“你当西林皇帝,和你哥当皇帝,差别还是很大的。既然说到利益捆绑,不如我们好好谈谈,如何?” 西林永瑄低头浅笑,再抬起头时,眼中已燃起君临天下的野心,“虽不能与郡主结为连理,实在遗憾,但若郡主肯助我,西林必将成为郡主最忠实的盟友!” 苏轻宛伸出手,说道:“成交!” 西林永瑄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算是完成了西林的击掌为盟仪式。 “那你会嫁给陆璟吗?”西林永瑄对她与摄政王之间的复杂关系十分好奇,忍不住追问。 “不会!”苏轻宛笑着回答,“摄政王要娶淮南小郡主,满朝文武都会成为他的阻碍。他若还想继续当这个摄政王,就不会这么做。” 她稍作停顿,开了个玩笑,“要是他愿意入赘淮南,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是吗?小郡主想要本王入赘淮南?” 244.第244章 坦诚 第244章 坦诚 一道熟悉到令苏轻宛胆寒的声音,骤然从包厢外悠悠传来。刹那间,苏轻宛只觉身体猛地一僵,有那么一瞬,她甚至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可当她下意识地微微偏头,那张无比熟悉的面孔,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映入眼帘。 陆璟身着一袭天青色宽袖长袍,腰间束着一条玉带,活脱脱一副文人雅士的翩翩做派。 然而,在锦衣卫多年摸爬滚打所浸染出的煞气,却如同隐匿在暗处的利刃,不经意间便会显露锋芒,“玉面阎罗”之名,果真是名不虚传。 他的目光仿若鹰隼一般,直直地落在苏轻宛身上,那目光中裹挟着无形的压迫感,令苏轻宛瞬间忆起当年在京都重逢时,南风楼里的那惊心动魄的一刀,胸口处好似又泛起了隐隐的疼痛。 糟糕!苏轻宛心中暗叫不好,她根本来不及掩饰自己的面容,更无法否认自己曾是他长嫂的事实。因为绿竹就站在包厢门口,整个人像是丢了魂一般,脸上写满了天塌了的惊惶神色。 “王爷怎么会来淮南?”西林永瑄同样大为惊讶,忙不迭起身,恭敬地行了一礼。 自小皇帝登基后,和谈之事便由陆璟与鸿胪寺卿一同推进。西林永瑄与陆璟在谈判桌上,为了各自国家的利益,时常唇枪舌剑、互不相让,几番交锋下来,也算彼此相熟了。 “本王来淮南,有要务在身!”陆璟口中回应着西林永瑄,可那如炬的目光,却似黏在了苏轻宛脸上,一刻也未曾挪开。 苏轻宛强装镇定,若无其事地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茶,可心里却如同敲起了战鼓。 她实在没想到陆璟竟会出现在淮南。此前晨风说陆璟离京时,她并非没有闪过陆璟是否会来淮南的念头。 只是淮南路途遥远,哪怕是快马加鞭,一来一回也得耗费二十多天。况且陆璟身为摄政王,虽说凭借先帝的宠信一路扶摇直上,可根基尚未稳固,他怎敢轻易出京呢? 西林永瑄瞧着陆璟与苏轻宛之间那怪异到极点的氛围,心里清楚,他们方才的对话,怕是被陆璟听了个正着。 他暗自琢磨着,该如何委婉地告辞,好躲开这剑拔弩张的场面。 陆璟却突然开口:“二皇子,吃饱了吗?” 这话一出口,分明就是毫不客气的逐客令。 西林永瑄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苏轻宛,说实话,他心里还真有点想看热闹不嫌事大,想留下来瞧瞧这两人到底会如何交锋。 瞧陆璟那架势,似乎恨不能立刻与郡主打上一架,这热闹可太有看头了。只可惜,这位摄政王在掌握大权之后,身上自然而然地生出了一股说一不二的威严,西林永瑄可不想轻易去招惹他,自讨没趣。 “郡主,多谢款待,咱们改日再谈!”西林永瑄倒也识趣,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从容地告退了。 绿竹和青云等人在包厢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乱转。偏偏在这时候,黎安冷不丁地冒出一句:“绿竹姐姐,你好不讲道义,吃了我那么多点心,竟然骗我!” “你给我闭嘴!”绿竹又急又气,狠狠地呵斥道。 下一秒,陆璟抬手,将包厢门重重地关上,隔绝了外面众人好奇的目光。 绿竹见状,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冲进去,却被黎安一把扯住。青云倒是显得淡定许多,她心里想着,这里可是淮南地界,陆璟就算是摄政王又能怎样,难不成还能在这儿翻了天不成! 陆璟死死地盯着一脸淡然自若的苏轻宛,胸腔里的那股火气,差点就压制不住了。他此前只是猜测苏轻宛可能就是长嫂,可如今亲眼见到,亲耳听到,那种冲击感,还是让他难以接受。 难怪啊!难怪他总觉得长嫂和郡主之间,有着诸多相似之处。 不管苏轻宛如何用心去演绎,人的习惯、喜好和脾性,终究是难以彻底掩饰的。好几次,他都隐隐察觉到了一些端倪,可每次都被苏轻宛巧妙地糊弄了过去。 毕竟两人身份天差地别,长嫂数年前就与兄长成婚了,那时他在西南遇到郡主,陆璟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们竟然会是同一个人。 苏轻宛在陆家的那段日子,可说是兴风作浪,搅得陆家上下鸡犬不宁。 她杀了李雪樱,废了兄长,让陆家深陷流言蜚语的泥沼之中。若不是他力挽狂澜,加之苏轻宛也有求于他,陆家怕是早已遭受灭族之祸。在苏轻宛眼中,对李雪樱,那是不死不休的仇恨。 可这还不算完,她竟然还伪装成郡主,与他订立婚约!这一桩桩、一件件,桩桩件件都如同一把把利刃,狠狠地刺痛着陆璟的心。 “我该叫你什么?是郡主,还是嫂嫂?”陆璟冷冷地开口问道,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苏轻宛。此时正值淮南城的六月天,天气炎热,一丝风也没有,可这小小的雅间里,却仿若深秋时节那般,弥漫着彻骨的寒意。 苏轻宛心里十分清楚陆璟此刻的愤怒,换作任何一个人,被如此欺瞒,都会怒不可遏,更何况她还不辞而别,一走了之,铁了心要与他此生不复相见。 “我和你兄长已和离,就别攀亲戚了吧。”苏轻宛强压下心底的波澜,语气冷淡得如同冰霜。无论内心如何惊涛骇浪,她都努力伪装出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毕竟这些年来,她早已习惯了伪装。 “堂堂的淮南小郡主,我们陆家确实高攀不起!”陆璟冷哼一声,撩起衣袍,在她对面缓缓坐下。过往的种种回忆,如同潮水一般,在他脑海中一一汹涌掠过,最终都化作了满腔的怨念。 她当初答应与他成婚,不过是权宜之计,一心只想着逃离京都。在她心里,圣旨指婚又算得了什么,他陆璟在她心底,恐怕连蝼蚁都不如,说抛弃就毫不犹豫地抛弃了。 “王爷,事已至此,我也不瞒着你!”苏轻宛深吸一口气,强行压制住心底的悸动,“我曾经是你的长嫂,这在京中人人皆知。我身负血海深仇,一心想为淮南昭雪平反。我所做的种种隐瞒,皆是出于无奈,并非有意要骗你。实在是形势所迫,身不由己,还望你不要记恨。” “你倒是坦诚!”陆璟嘴角扯出一抹冷笑,“可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非要进府,冒充嫂嫂?” “怎么就是我进府冒充你嫂嫂了?说不定四年前,嫁给你兄长的本就是我,我从一开始就是你的嫂嫂呢?”苏轻宛声音愈发冷淡,故意这般刺激他。她姐姐惨死在陆家,这是她心中一道永远也无法愈合的伤疤,是她无论如何也过不去的心结。 “行,就当你曾经真的是我的长嫂,如今也和离了!”陆璟倒也干脆,似乎并不在意这一点,“那就来好好谈一谈我和你的事。” “陆璟,别做梦了,你心里都猜到了!”苏轻宛脸色瞬间冷了下来,不再对他有任何敷衍,“淮南王府有一对双生,当年侥幸躲过灭族之祸。嫁到陆家的是我姐姐,她在陆家三年,端庄贤惠,却最终死在了陆家。我亲眼目睹了她的死,被李雪樱残忍杀害,死后还惨遭辱尸。若不是林氏贪图富贵,若不是陆枫一心想攀高枝,借助李家的势力往上爬,若不是他们默许,李雪樱怎敢如此胆大妄为,对我姐姐下此毒手?我不过是要李雪樱一命偿一命,没要陆枫的命,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我和你们陆家,从今往后,绝无可能再有半点瓜葛!” 245.第245章 混账 第245章 混账 她铁了心要斩断陆璟的念想,言辞直白地向陆璟挑明,他们之间唯有仇恨,过往婚约不必再提。苏轻宛满心期望,陆璟能做个聪明人,别再揪着这事儿不放,徒增双方烦恼。 “王爷,就当您此番来淮南,是为了公务吧!”苏轻宛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然,盼着能让陆璟恢复几分理智,莫要再提那些敏感话题。 “若仅仅是为了公务,我又何必大老远跑这一趟?”陆璟目光紧紧锁住苏轻宛,心中对淮南王双生之事已有推测。一人嫁入陆家,却惨遭逼死,另一人则冒充身份潜入陆家复仇。可他心里清楚,仇恨归仇恨,感情归感情,自己从未有半分对不起她。 “这婚事可是先帝钦赐,白纸黑字,圣旨上明明白白写着,赐我与西南大郡主成婚。若你不愿履行婚约,那我只能去娶西南大郡主了。”陆璟铁了心要逼苏轻宛就范,话语中满是决绝。 苏轻宛一心扑在淮南政务上,对儿女情长毫无心思。 往后为了淮南局势稳定,婚事或许会沦为一场交易,就像淮南十八山与王府联姻之事。若不是有小宁将军和张怀宁从中周旋,她没准就得和山匪头目张三联姻,毕竟这是最快收服山匪的法子,以她的性子,真做得出这种事。正因如此,当初淮南传来王府要与山匪联姻的消息时,陆璟在京城就坐不住了。 好在半道听闻,联姻的是小宁将军和张怀宁,虽说郡主和张三谈过联姻,只是没谈成,可这还是让陆璟深感危机。 “你说什么?”苏轻宛柳眉紧蹙,眼中满是惊讶与不悦。 “先帝赐婚,金口玉言,圣旨如今还供奉在王府。你若不履行婚约,我只能迎娶圣旨上指婚的郡主!”陆璟为了这门婚事,已然不顾一切,不择手段起来。 苏轻宛与西南王府关系极为要好,西南郡主身体孱弱,离不开西南。西南王心疼女儿,只会招赘婿,绝不可能将女儿远嫁,更何况是嫁给陆璟。京都路途遥远,侯门深似海,郡主身体娇弱,未必能适应京都的气候与饮食。若真要联姻,恐怕半条命都得搭进去。 “你敢!”苏轻宛脸色骤变,眼中怒火燃烧。 “你大可试试!”陆璟态度比她还要强硬,这段时间相处,他算是摸透了苏轻宛的性子,吃软不吃硬,寻常手段对她根本没用,只能这般逼迫,“圣旨赐婚,我为何不敢?” 苏轻宛又气又恼,一时陷入两难之境。 “当初是谁利用我杀了木将军,亲口答应嫁给我,承诺时信誓旦旦,如今却过河拆桥。郡主,我可不是任你随意拿捏的软柿子!”陆璟毫不留情地说道,“听说你们淮南人最重承诺,你就是这般戏耍人的?” 苏轻宛刚要反驳,陆璟却抢先一步打断她:“你想说,你是以西南郡主的身份与我结盟、结亲,不算数?那行啊,那我就去找西南郡主,这也合情合理!” 苏轻宛心中暗自思忖,陆璟这分明是耍流氓。自己惹下的事,绝不能牵连到西南王府,更不能任由陆璟胡来。“陆璟,强扭的瓜不甜,何况我曾是你的长嫂,嫁给你成何体统?你伯父、伯母、兄长,还有你母亲,陆家族人都见过我。当初在御前,我咬定李雪樱杀人未遂,这事儿满朝皆知。所有人都知道陆家曾经的大少夫人只是和离,并非亡故。若揭露真相,这纸和离书便无效,我姐姐的户籍仍在陆家,一辈子都得随葬陆家,我绝不答应!当初我冒充姐姐身份进陆家,就是为了复仇,帮姐姐脱离陆家。所以,我不会揭露真相。那么……在所有人眼里,我就是你曾经的长嫂,弟娶兄妻,你的名声能好听吗?你如何面对陆家列祖列宗?在陆家时就有叔嫂暗度陈仓的丑闻,你要娶我,这不是坐实了传闻,你就不怕被人戳脊梁骨?” “我不介意!”陆璟是个认死理的人,认准的事儿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你想让长嫂自由,脱离陆家,永远顶替她的身份,我尊重你。可你答应嫁我,这也是事实!” 陆璟来淮南之前,就料到苏轻宛不会揭穿顶替姐姐身份的事儿。 一旦揭露真相,长嫂一年前就已亡故,且亡故时仍是陆家儿媳,和离书失效,谢昭兰生是陆家人,死是陆家鬼,尸骨都不能迁出陆家祖坟,将永远被困在陆家。 苏轻宛已将长嫂尸骨迁到淮南,自然不可能再去揭露真相,否则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将付诸东流。 可那又怎样? “你不介意?”苏轻宛气得冷笑出声,“我姐姐掌管陆家中馈三年,操持宴席、焚香祭祖、宴客送礼,陆家上下,谁人不识。如今换了身份,摇身一变成了三少夫人,同样要操持宴席、祭祖宴客。到时候,你家祠堂里的列祖列宗怕是都要质问你,究竟有何脸面娶自己的长嫂。你的族人也会戳着你的脊梁骨,骂你不顾伦理纲常,觊觎长嫂,暗中苟且。你那本就岌岌可危的名声,你当然不在乎,可我会被扣上水性杨、勾引小叔的罪名,你想都别想!” 苏轻宛光是想象成婚后第二天去敬茶,林氏、张氏和陆枫看到她的脸时的场景,就觉得无比荒诞。到时候,她和陆璟怕是要被众人的唾沫星子淹死,当初府里那些流言蜚语可就全成真了,说她不知廉耻、勾引小叔,说陆璟罔顾伦常、与长嫂暗度陈仓,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陆璟却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神色淡然地说道:“既然如此,就对外宣称你是淮南小郡主,只是容貌与长嫂相似,不必揭露顶替真相!” 苏轻宛被他这无赖般的言论气得差点笑出来,手指着自己的脸,怒声道:“一模一样的脸,一模一样的声音、喜好、脾性,你当所有人都是傻子吗?人人都能认出来。你这是想把陆家长辈都气死吗?” 陆璟神色平静,淡淡地说:“小五,我如今已是摄政王,锦衣卫皆在我掌控之中。我指鹿为马、张冠李戴,旁人就得认,不认就得死!” 苏轻宛闻言,一时语塞,却又拿陆璟毫无办法。 246.第246章 等待 第246章 等待 回府途中,苏轻宛一路沉默不语。 黎安这小子倒是嘴甜得很,一口一个“姐姐”亲昵地喊着绿竹。绿竹满心无奈,恨不得把他的嘴巴缝起来,心想着没瞧见自家姑娘正心情不好吗,这黎安还在这儿嬉皮笑脸的。可黎安却似完全看不懂脸色,自顾自地问着绿竹姐姐什么时候上的京,还抱怨绿竹太不讲义气,骗了他这么久,害他白白担心了好几个月。 绿竹简直哭笑不得,没好气地说道:“我跟你也没那么熟吧?” 黎安立马露出一副受伤的表情,委屈巴巴地说:“绿竹姐姐可真是过河拆桥,吃了我那么多糕点,拿了我那么多牡丹,现在竟说跟我不熟,太伤人心啦。” 绿竹一时语塞,被他这副模样弄得没了脾气,心里又想着要动手打人,可一顾及到黎安如今的身份,又只能作罢。 毕竟黎安已然升官,现今可是锦衣卫副指挥使,陆璟带来的那三十多名锦衣卫都归他指挥呢。 苏轻宛对他俩这小打小闹的场景全然没放在心上,径直把陆璟当作空气一般。回到王府后,她吩咐管家安置众人,还特意悄悄交代了一句:“把他们安排得离我的院子远些!” “是,郡主!”管家心领神会,十分明白她的用意。 苏轻宛一直住在旧居。 她和姐姐这对双生,当年在王府极受宠爱。除了王爷的主院和世子的院落,就属她们的院子占地最为宽敞,景色也最为漂亮。苏轻宛早已住习惯了,这里留存着许多美好的回忆,她实在不舍得搬离。以王府的格局来看,她住的地方属于后院,而小宁将军等人则住在前院,前后院之间有一段不短的距离。 绿竹瞅准时机,偷偷凑到苏轻宛跟前,小声说道:“姑娘,这三公子……” 苏轻宛轻声打断她:“日后得改称呼了!” “哦。王爷这般不择手段地留在淮南,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实在是欺人太甚。要不……”绿竹压低声音,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我偷偷给他下点毒,逼他离开?” “给摄政王下毒,你疯啦?”苏轻宛又好气又好笑,“行了,我心里有数,你可别乱来!” “好吧!”绿竹有些不情愿地应道,“那我去找黎安问问,他们到底打算什么时候走!” “你……”苏轻宛话还没说完,绿竹就蹦蹦跳跳地跑出去了。苏轻宛无奈地摇了摇头,喃喃道:“你的心思都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怕是一盏茶的工夫,就被黎安套得一干二净。” 这黎安自幼便跟着陆璟,是陆璟最为信任的心腹。他为人机灵、活泼,乍一看,像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愣头青,可实际上,心思极为缜密,绝不可小瞧。最让苏轻宛欣赏的,是他嘴巴严实,且十分擅长审讯。像绿竹这种没什么心机的姑娘,在他面前,完全不是对手。 青云看着这一幕,忍不住轻声笑了出来,宽慰道:“随她去吧,姑娘行得正坐得端,也不怕他们耍什么样!” 六月的淮南,天气酷热难耐。书房的窗户大开着,可吹进来的风都裹挟着滚滚热浪。苏轻宛埋头看了一会儿公务,随后把晨风唤了过来,问道:“他在做什么?” 晨风恭敬地回道:“许是一路奔波太过劳累,这会儿正在歇息!” “那锦衣卫呢?” “都在休息。我只允许十个人在府中居住,其余的都安置在府外的别居。” 苏轻宛轻轻点了点头,又低下头继续翻看公文。她心里清楚,陆璟根基尚未稳固,此番来往淮南为求速度,想必一路马不停蹄,确实该好好休息一番了。 陆璟一觉醒来,已是傍晚时分。 黎安上前禀报道:郡主外出了,还不忘添上一句:“主子大老远跑来淮南,郡主竟连一场接风宴都没办,实在是太冷漠了。”这话恰似一根尖锐的针,精准无误地扎在了陆璟的心坎上。 “她出府做什么去了?” “是知州府宴请江南商会的人,郡主前去作陪!”黎安虽说也需要休息,可只要是陆璟想知道的消息,他总会想尽办法打听清楚。 陆璟微微皱起了眉头,心中暗自思忖,堂堂郡主竟亲自去作陪?黎安深知陆璟日夜赶路,胃口不佳,已经有两日没好好吃过一顿饭了,便吩咐下人做了许多羹汤。可陆璟看着这些精心准备的羹汤,依旧没什么胃口,只是潦草对付了几口,便匆匆出门了。 他徒步朝着知州府走去。淮南城没有宵禁,夜里的城中热闹非凡。特别是那条夜市一条街,摆满了各种吃食,还有杂耍班子、戏班在表演,孩子们在一旁嬉笑玩耍,好一幅国泰民安的繁华景象,让人恍惚间仿佛置身于江南,处处洋溢着平安喜乐的氛围。百姓们生活安宁、和睦,丝毫感受不到战火的威胁。 苏轻宛把淮南治理得太好了。 短短数月,她呕心沥血,全身心地投入到淮南封地的建设中。没有人比她更在意淮南的安宁了。陆璟的脚步不自觉地放慢,一路沿着河岸缓缓前行。河中,游船之上不时传来少男少女们的欢声笑语。边境之地的男女之防,可不像京城那般严苛,这里民风彪悍,女子能顶半边天。尤其是淮南封地,一直都设有女子学堂。苏轻宛掌权之后,更是重新开办了许多女学堂和武馆,女子不仅能读书识字,还能习武强身,甚至可以经商创业。这,便是在她治理下的淮南,宛如一个世外桃源,一处令人向往的梦想之地。 任何妄图破坏淮南这份美好的人,都必将成为她的敌人。 “主子,您不是要去知州府接郡主吗?怎么在这儿停下了?”黎安跟在后面,满脸疑惑地问道。 陆璟站在石桥上,这里的景致很像江南鱼米之乡,站在石桥上一眼看过去河中全是船,满天星辰坠落河底,河灯摇曳,美不胜收。 “我在这里等她!” 247.第247章 真心 第247章 真心 苏轻宛本无需出席这场商会宴席,云知州一人足以招待好江南来的商会成员。 这群商会当家的是谢家帮她召集起来的。 多年来,江南与淮南之间的水路通商要塞因淮南一族被覆灭而阻断。朝廷对淮南地区态度暧昧不明,致使生意停摆,商道荒废。如今要重新疏通,双方商会与官府必须联合起来。苏轻宛先是派人联络江南商会,而今日这场宴席,便是江南商会与淮南商会的首次交谈会。 她选择出席,纯粹是为了表达尊重。当然,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她实在不想待在家里,与陆璟独处。 这场商会宴席结束时,夜色已深。绿竹和青云陪着苏轻宛往外走,刚到门口,便看到黎安在那儿候着。 苏轻宛颇感意外。 黎安上前恭敬说道,主子在河边等候,希望能陪郡主散散步,醒醒酒。苏轻宛今晚喝得不算多,虽说身为女流之辈,可在场众人谁也不敢灌她酒。 她酒量本就一般,喝上一点,脸颊就泛起红晕。此时,她倒也不反对在河边散步醒酒。 淮南一个月前放开宵禁后,夜里热闹非凡,而河边更是城中最热闹的地方。 岸边到处是贩夫走卒、引车卖浆的百姓,烟火气息浓郁。苏轻宛平日里闲来无事,也喜欢在夜里出来走走。远远的,苏轻宛就瞧见了陆璟。 他站在石桥上,身姿挺拔,容貌俊美,在人群中格外显眼,恰似鹤立鸡群。他此番出门并未携带锦衣卫,身着一袭青衣长袍,活脱脱一位风度翩翩的公子,引得无数少女芳心暗许。 边境地区民风彪悍,有大胆的少女直接向陆璟抛示爱,陆璟却神色冷漠,任由朵落入江中,随波漂流。又有性格飒爽的少女,大大方方走上石桥,主动与他攀谈。 可陆璟三两句话,便让那少女笑意消散,遗憾离去。苏轻宛见状,觉得十分有趣,忍不住停下脚步观望。短短一炷香的时间,竟有十来名少女,或含蓄羞涩,或热烈直白地向陆璟示爱,这般场景,实在新奇! 黎安在一旁急得抓耳挠腮,尤其是听到绿竹冷不丁冒出一句:“王爷还真是招蜂引蝶呢。” “在京中,可没人敢靠近主子!”黎安赶忙解释,“主子心里只有郡主您呐!” 陆璟在京中的名声可不太好,被人称作“玉面阎罗”。京都的少女大多是养在深闺的大家闺秀,与边境开放的民风截然不同。 即便有人喜欢陆璟,也绝不敢单独与他说上半句话,否则便会被冠上不知廉耻、私相授受的罪名,自然无人敢靠近。如今他身为摄政王,位高权重,更是无人敢逾越雷池一步。 苏轻宛嘴角微微上扬,轻笑一声:“你家主子的容貌,确实生得极好!” 她便拾阶朝着石桥走去。黎安满脸疑惑,实在猜不透郡主这话究竟是何意,忍不住问身旁的绿竹:“绿竹姐姐,郡主这是什么意思呀?” “夸你家王爷长得好看呗,这都听不出来,你可真笨!”绿竹白了他一眼。 黎安心里犯起了嘀咕,就只是单纯夸赞吗?难道没有暗藏玄机、阴阳怪气? 这可真让人不习惯。 陆璟这边,也不知是第几次拒绝前来攀谈的女子了。 一看到苏轻宛,他唇角不自觉地上扬,对身旁的女子说道:“我定了亲,她来了!”那少女顺着他的目光,看到苏轻宛正拾阶而上,吓得容失色。 天啊,竟是郡主!她哪敢和郡主抢人,当即扭头就跑,再色胆包天也没这个胆量! 说来也怪,苏轻宛掌管淮南这数月,向来和颜悦色、温柔可亲,从未做过一件血腥狠辣之事。山匪与百姓设擂台比试时,她甚至还在高台上鼓掌叫好,看得津津有味。 她容貌绝美,看着就是一副好脾气的模样。然而,整个淮南城却没人敢轻易招惹她。小郡主笑得这般甜美,实则将军政大权牢牢握在手中,淮南城的兵马调配、官员任命,她都拥有决定权,没人敢真正忤逆她。 她出行从不清退街道,在淮南城中算是熟面孔,可所到之处,百姓们都自动远远避开,没人敢主动上前攀交情。苏轻宛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儿,才落得这般“待遇”。 “你怎么没去知州府?”苏轻宛走到陆璟身边,开口问道。 “你宴请江南商会,我若去了,岂不是主次不分,你该生气了吧?”陆璟目光柔和地看着她,他心里清楚,感情归感情,政务归政务。自己若贸然前去,定会有损她的威严,她怕是真会动怒。 苏轻宛慵懒地靠在石栏上,语气平淡:“我没那么小气。” 今夜,明月高悬,洒下温柔的清辉。河底倒映着灯光与月色,交相辉映。 远处,丝竹管弦之声悠悠传来,乐声苍茫有力,带着金戈铁马的壮阔气势。苏轻宛静静享受着这如水的月光与激昂的乐曲,轻声说道:“淮南城真好。我去过西林,见过西林主城的繁华;也去过江南,领略了江南的繁似锦;还去过京都,看遍京城的锦绣富贵。可我最喜欢的,还是淮南。我一生都不想离开淮南。陆璟,强求不会有好结果,我与你……今生无缘!” 这是苏轻宛埋藏在心底许久的真心话,“很抱歉,曾经骗了你,给了你不该有的期待。我也想信守承诺嫁给你,可若真要成婚,或许真得委屈你入赘淮南,你真的愿意吗?” 陆璟目光坚定地凝视着她,河底一排灯顺流而过,他的眼底仿佛也落入了灯的璀璨光芒。“小五,你这是在试探我吗?” 苏轻宛轻轻摇了摇头,“没想过试探你,我只是……很为难,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你为何非要娶我呢?我们相处的时间太短,还总是戴着面具。不管是淮南大郡主,还是京都的陆家大少奶奶,都不是真正的我。我不明白,你为何如此执着。” 248.第248章 没缘分 第248章 没缘分 今夜,月光如水,温柔地洒向大地,将世间万物都笼罩在一层薄纱之下,这般氛围,格外适合敞开心扉,倾诉衷肠。 然而,陆璟心里很清楚,苏轻宛的话语里藏着想要打发他离开淮南的意思。虽说早有预料,可真面对这样的境况,他心里仍泛起丝丝缕缕的难受。 “小五,当年在西南时,我曾许下诺言,要娶你为妻,这份心意,至今未曾改变。”陆璟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在静谧的夜里传得很远。 “是因为救命之恩?”苏轻宛微微挑眉,目光带着一丝探究,“没想到,你还挺……实诚的!” “我并非那种只因救命之恩,就轻易以身相许的人。”陆璟摇了摇头,眼神里满是认真。 “那就更让人费解了。那时你眼睛看不见,既看不清我的容貌,也摸不透我的性子,却执意要娶我,这实在太奇怪了!”苏轻宛眼中闪过一抹疑惑,语气里带着几分好奇。 “有些人,即便相识多年,也如同初识一般陌生;而有些人,初次相见,却似已相伴一生,那种情分,难以用言语形容。”陆璟缓缓开口,这是他第一次与苏轻宛深入谈及那段过往,“我眼睛虽瞎了,但心是明亮的。我清楚眼前之人是谁,也能听见自己心底的声音,更明白自己究竟想要什么。小五,我想与你携手相伴,直至白头。” 他站在桥上,周身被月光笼罩,两岸灯光璀璨,好似在为他这深情的誓言助威添彩。 苏轻宛听着,心里微微泛起酸涩,又有几分感动悄然滋生。“像我这样满心满眼只有淮南,一心只为淮南谋复兴的女人,其实真的不值得你如此喜欢。”她微微垂眸,声音里带着一丝落寞。 “值不值得,由我来定!”陆璟眉头轻皱,目光紧紧锁住苏轻宛清冷的眉眼,“再者,在我这里,从不权衡所谓的价值,只要是我认定的,便不会更改!” 苏轻宛听着潺潺的水流声,方才因陆璟誓言而涌起的狂热心跳,渐渐冷却下来。“陆璟,权力,才是你一生孜孜以求的东西。若你真的满心喜爱我,当年复命之后,理应在别院安心等我。王府当时出了急事,我实在分身乏术,但我记挂着你眼盲,特意派人去寻你,可你早已不在庄子里。那时,我只当你病愈后自行离开了。后来,我又专程回过那座庄子,依旧不见你的踪影。若你真心想与我长相厮守,哪怕留下一封书信,或许我们早就重逢了。” “可之后,你回到京都,在官场平步青云,成为皇上的心腹重臣。连跳三级,手握重权,权力对你而言,才是最具吸引力的目标。你赢得先帝的绝对信任,甘愿成为他手中的利刃。先帝曾怀疑过长公主,却从未对你有过一丝猜忌,你们君臣之间的默契,堪称一段佳话。你早已知晓皇上身体每况愈下,皇室子嗣单薄,所以频繁往返于西南与皇城之间,四处打探消息,安插密探,为先帝和昐儿的未来铺路。那时,你已然知晓我就是西南大郡主,可在你心中,忠君之事才是头等要务。西南王进京,背后也是你与皇上精心谋划的结果,甚至那场宫变……你其实早就知情。你一步步将西南逼入绝境,让西南只能无奈与你们君臣合作。若你真的视我如珍宝,真心喜欢我,早就该对我坦诚相待,将一切和盘托出。” 苏轻宛深吸一口气,脸上浮现出一抹轻笑,那笑容里却带着几分复杂。“我从未怪过你,这一切都是人之常情。我不过一介女流,怎能与你的仕途青云相提并论。先帝病重之后,你虽对我有所维护,但从未对先帝隐瞒任何事。先帝心思缜密,他深知你的忠心,也清楚我与你之间会相互制衡,便想用我来牵制西南。所以,他刚把昐儿托付给我,实际上,他最信任的人依旧是你。而你,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帮他和昐儿扫除了诸多障碍,甚至成功平息了西南的隐患。陆璟,你把我留在宫中的时候,可曾想过我会被陆贵妃杀害?” 陆璟刚要开口辩解,苏轻宛抬起手,目光冷静得近乎淡漠。“我并非要跟你翻旧账,也从未埋怨过你。将心比心,换作是我,处在你的位置,或许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那时你事务缠身,分身乏术,确实顾不上我。所以说,权力才是你毕生追逐的目标。在权力尚未到手之时,无论是我,还是家人,在你心中所占的分量都微乎其微,随时都能被舍弃。如今你追到淮南,向我表明心意,说想与我共度一生,不过是因为你已经手握大权,这才又想要追求感情了。若先帝还在世,你依旧被他牢牢牵制,那权力必然还是你唯一的追求,哪里还会轮到我呢?”说白了,如今不过是权力在手,便想要美人相伴了。 “小五,你一直都如此冷静理智吗?”陆璟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我若不冷静,淮南灭族之时,我恐怕早就死了;我若不冷静,亲眼目睹姐姐惨死后,就会直接派晨风去暗杀陆枫和李雪樱,又何必费尽周折假扮姐姐进入陆家。我要复仇,就需要借助姐姐的身份在京城行事,以此避免旁人起疑。”苏轻宛目光坚定,缓缓说道,“背负血海深仇的人,唯有冷静,才能保住性命。” “所以,你并不相信我的心意,是吗?”陆璟的声音听上去,有几分难过,“当初我选择错了,一开始就要和你全盘托出,始终把你放在第一?” “我不曾这么想,每个人心中都有最重要的事,我心中最重要的事,也不是你。是淮南,是姐姐,是念青,我又怎么会要求你,始终把我放在第一呢?”苏轻宛缓缓说,“陆璟,我只是想说,你也没那么爱我,娶谁都一样,你能当摄政王,是你刀尖舔血,拼了性命得来的。你不该放弃,我也希望你始终是高高在上的摄政王,我们只是没缘分而已。” 249.第249章 公事 第249章 公事 苏轻宛毫无保留,将自己的心剥开给陆璟看,句句肺腑,情真意切,且所言皆是实情。陆璟无法否认,内心深处,甚至涌起一阵钝痛。 原来,她早就下定决心了。 他们年少,却心智早熟,彼此的执着与坚定,两人都了然于心。陆璟深知,苏轻宛既已做出决定,便如覆水难收,他满心的挽留之意,却连一个字都难以说出口。 可他偏偏,如此不甘! 陆璟艰难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小五,真的一点转圜的可能都没有了吗?” 苏轻宛目光坚定,没有丝毫犹豫:“你来淮南!”顿了顿,她又接着说道,“这可能吗?” 陆璟陷入沉默,夜色深沉,仿佛要将他吞噬。苏轻宛却似是释怀地轻轻一笑,那笑容在月色下显得格外凄美:“你都做不到的事,又为何要求我呢?若我父母尚在,兄弟姐妹未遭屠戮,我不过是淮南无忧无虑的小郡主。那时,我与你金风玉露一相逢,彼此倾心,或许我会考虑远嫁京城。但现实却是,淮南如今只剩我和念青。念青自幼养在公主府,不知自己的身世,我尚且不知他对淮南是何想法,是否愿意认祖归宗。若念青不愿,我也不会怪他,我会尊重他的选择。可若如此,我便是淮南唯一的血脉,我绝不会离开淮南封地半步。” 陆璟仰头望向夜空,那一轮冷月高悬,仿佛在无声诉说着他的无奈与失落。苏轻宛能清晰感受到他周身散发的失望气息,却猜不透他此刻的想法。 其实,有些事本可以摊开来说,她明白,他们都深陷各自的困境之中。 “小五,你喜欢我吗?”陆璟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响起,问得看似随意,仿佛并不在意苏轻宛的回答。 可实际上,他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苏轻宛微微低头,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我不会邀请一个陌生人来淮南,还说要嫁给他。”她的语气很平淡,却又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陆子玉,喜欢不足以排除万难,我做不到。” 她给不了他那种炽热到能冲破一切阻碍的喜欢! “我知道了!”陆璟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把满心的苦涩都咽下,“天色很晚了,我们回去吧。” 知州府离王府的距离并不远,两人并肩而行,脚步沉重。黎安和绿竹跟在身后,特意保持着一段距离。他们远远望去,只见苏轻宛和陆璟之间,一片死寂,没有丝毫交流。 黎安忍不住,带着几分担忧开口问道:“绿竹姐姐,你家郡主有心上人了吗?” 绿竹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关你什么事?” “我家主子真的很好,忠诚又专一,这么多年,心里就只喜欢郡主一个人。”黎安赶忙解释,试图让绿竹对自家主子有个好印象。 “哦,这么喜欢吗?”绿竹面无表情,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那入赘淮南啊!我可以准备嫁妆的,给他十里红妆呢。” 黎安一下子语塞,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这话题没法聊下去了,绿竹本就不想和他多说。黎安心里暗暗叫苦,郡主的心腹侍女,肯定最了解郡主的心思。主子此番来淮南,就是为了和郡主的婚事。虽说眼下正逢国丧,谈婚论嫁为时尚早,但早点定下,也能避免郡主为了淮南大局,把自己拿去联姻。 不管从哪个角度看,自家主子都是郡主的良配啊! 黎安心有不甘,又继续说道:“淮南郡主嫁摄政王,那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往后淮南封地的事,我们主子也能从中周旋,总好过郡主一个人独自抗衡朝廷。淮南封地十二年前就被撤销了,这些年成了三不管地带,朝廷也默认不再有封地。郡主是女儿身,朝廷未必肯把封地归还,可我们主子能帮忙从中斡旋。郡主嫁到京城当王妃,一点都不亏。况且普天之下,除了我家主子,还有谁能配得上郡主?” “若不嫁给他,他就不帮郡主,那他对郡主的爱也没那么真,真爱竟然还讲条件,虚伪!”绿竹依旧不为所动,毫不留情地反驳道。 黎安再次被怼得哑口无言,憋了半天,才挤出一句:“我家主子绝对不会为了娶郡主和她谈条件的。” 绿竹拍了拍手,脸上浮现出一抹略带嘲讽的笑容:“那太好了,我家姑娘是为了淮南,会和你家主子谈条件的。” 黎安彻底沉默了,心里直犯嘀咕,这绿竹姐姐怎么这么伶牙俐齿,自己想帮主子说句好话,都被她怼了回来。 苏轻宛和陆璟在月色的笼罩下,一路沉默着走回王府。 苏轻宛心中暗自思忖,这或许是他们最后一次独处了。陆璟知晓了她的心意和决心,必然会离开淮南。他是个心高气傲、自尊心极强的男人,断不会死缠烂打。 “你何时回京?”苏轻宛率先打破沉默,声音在夜空中回荡。 “西林永瑄离开淮南后,我再回京。我还有事要和你谈,这一次是公务!”陆璟来淮南,一是为了苏轻宛,二也是真有公务在身。 “你是要和我单独谈,还是与小宁将军、云知州一起谈?需不需要避嫌?”苏轻宛冷静得近乎冷漠地问道。她和陆璟的关系微妙,若要避嫌,确实该有旁人在场。 陆璟轻轻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复杂的意味:“据说淮南的军政事务都由你一手掌管,和你谈就行,不需要外人。” 苏轻宛干脆利落地应道:“行!” 绿竹在一旁暗自思忖,自家姑娘真是又美又飒,一点都不给王爷面子,谈公事时更是不带一丝感情,真争气!凭什么就得让姑娘嫁到京城,去承受那些流言蜚语?淮南城多好啊,他要是真喜欢姑娘,入赘才是正理! “你要谈什么?”苏轻宛趁着月色正好,终究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你如今治理淮南,却没有让云知州上书恢复封地,是想等陆念青回来吗?”陆璟开门见山,语气严肃,“我们彼此都清楚对方的底细,不妨开诚布公地谈一谈。朝廷对这件事的态度并不统一。” 苏轻宛沉默了许久,最终缓缓点了点头:“是!其实在收服山匪的时候,我曾想过带淮南护卫军去剿匪,故意示弱,吃几个败仗,让山匪的气焰愈发嚣张。然后等念青回来,带领护卫军一举剿匪,杀得山匪片甲不留。这是能让念青最快掌权,也是最快得到淮南封地百姓拥护的办法。可后来我仔细想想,没必要为了让念青掌权,就弄得血流成河。能和平解决山匪问题,就尽量和平解决,他们都是淮南的百姓,我没必要急于求成。若念青心里在意淮南,愿意好好治理淮南,他一样能得到淮南百姓的拥戴。如今他还在外游历,我们也断了书信往来,我并不清楚他的想法,也摸不准他是否愿意认祖归宗。若他认祖归宗,那他就是新的淮南王;若他不想回淮南,我也能理解,那我便来做这个淮南王!” 这封地,她势必要拿回来! 陆璟微微蹙眉,其实他早就料到苏轻宛会有这样的打算。苏轻宛看着他,追问道:“有何不妥?” “陆念青是长公主的亲生儿子,朝中许多将军都知道他的身份。若他在淮南称王,隐患极大,我怕等不到皇上亲政,就又会来一次宫变!”陆璟的声音轻柔却又透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小五,陆念青在长公主膝下长大,虽说流着淮南的血脉,却不曾接受淮南王族的教养。他们母子连心,陆念青若想在淮南封王,我会极力反对!” 250.第250章 矛盾 第250章 矛盾 苏轻宛脸色微微一沉,嘴角扯出一抹冷笑,道:“淮南如今只剩我和念青。倘若念青不继承王位,那我便是淮南王。你身为摄政王,竟想娶我?陆璟,你这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 她拂袖向前走去,不再多言。绿竹心里窝火,迁怒于黎安,狠狠瞪了他一眼,赶忙跟上苏轻宛。陆璟心中一沉,想要解释,却一时语塞,不知从何说起,只能陷入沉默。 他在京都所承受的压力,苏轻宛既不会懂,也不会理解。毕竟她一门心思都扑在淮南的利益上,压根没考虑过京城局势的错综复杂。 黎安忍不住劝道:“主子,您干脆跟郡主实话实说吧。您面临的压力也不小,淮南如今就是个烫手山芋,人人都馋,却又嫌烫手!” 陆璟叹了口气,说道:“让她先冷静几天吧。”苏轻宛此番必定是气极了,需要些时间自我排解。等她冷静下来,再谈也不迟。 陆璟转身回了前院,路过练武场时,瞧见小宁将军正在习武。小宁将军的婚礼日益临近,最近整个人都意气风发的。陆璟知道,他是西南送来的将军,和苏轻宛交情匪浅,年少便英勇不凡。他的未婚妻是个山匪,这红线还是苏轻宛牵的。不出意外的话,日后他便是淮南的大将军。 陆璟对此隐隐有些担忧,倒不是怀疑小宁将军的忠心。小宁将军毕竟出身西南,苏轻宛手下无人可用,才不得不启用一名来自西南的将军。 可实际上,这潜藏着极大的风险。她急需扶植自己的嫡系力量,尤其是在军权方面。小五和十二年前的淮南王截然不同。当年淮南王手握军权,封地之中,军权最为关键,麾下掌控着十几万大军,是西南的坚固防线。 如今军队全都驻扎在西南,淮南的护卫军数量并不多。陆璟心想,肯定得调派几万大军回淮南驻守,边境其实不需要那么多驻军。但这群将士效忠西南多年,对淮南的忠诚度究竟如何,实在不好说。苏轻宛既不是淮南王,又没上过战场,还是个女子,将士们能否信服她,实在是个未知数。 人走茶凉,当年淮南王和世子的威严,能否助她震慑三军,也未可知。要是大将军偏向西南,那淮南驻军实际上就和西南是一条心了;要是有异心,淮南驻军怕是难以调动。 小宁将军专注练武,无暇他顾。等察觉到有人时,只瞥见陆璟的衣角,他也没放在心上。 此后连续两日,苏轻宛都忙着和西林永瑄洽谈商贸协定,早出晚归,像是有意在避开陆璟。其实并非如此,她是真的忙得不可开交。除了西林的事务,还要操心农田的事。夏季即将过去,秋收马上就要到了,她格外看重淮南今年的收成。尽管天气晴好,她还是频繁前往郊野视察。 回城时,天色已近傍晚,她饥肠辘辘,又被风吹日晒了一天,显得颇为狼狈。陆璟见了,不禁有些心疼,说道:“你就算躲我,也没必要这么拼吧。这里是淮南王府,要是你不想见我,我去驿馆住便是?” 苏轻宛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别把自己说得这么大义凛然。真要让你去驿馆,你又该不高兴了!” 她懒得跟陆璟周旋,简单洗漱后便来到厅,管家早已备好膳食。 苏轻宛很快就吃完了一碗面条。西南那边主食以面居多,面条、面饼之类的,十分扛饿。她常年走南闯北,没那么多大家闺秀的讲究。之前伪装成谢昭兰时,还会注意礼仪,在王府里就没那么多顾忌了。 陆璟对此并不意外,他和苏轻宛在庄子上住过一阵子,知晓她的脾性,觉得她这般洒脱随性,倒也别具一番风味。两人默默用膳,真正做到了食不语。晚膳过后,青云沏好了茶,又端上瓜果。陆璟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显然是打算和苏轻宛接着谈。 苏轻宛也不想一直拖着,想着早点把事情解决,陆璟也能早点回京城。于是她率先开口道:“你为什么不希望念青继任淮南王?他可是我兄长的嫡长子,继承王位名正言顺。长公主和我兄长有婚约,最后一次来淮南,本想救我兄长,自知无望后,便与我兄长成了亲,还有证婚人呢。念青可是实打实的淮南血脉,虽说他在陆家长大,但长公主从未让他和陆家亲近。陆家被灭族,对他影响不大,而且他也清楚自己出身淮南。虽说我摸不透念青的想法,但我猜,他是愿意认祖归宗的。” 陆璟神色凝重,缓缓说道:“长公主的儿子和日渐没落的淮南王,要是能选,小公子会选哪个?这是个很现实的问题。小公子回不了京城,当不成长公主的儿子,是因为陆家被灭,只留下他一人,身份尴尬。长公主有意暴露他的身份,不少将军都见过他,知道他是淮南血脉,所以他肯定得回淮南。这是长公主早就谋划好的路。你可曾想过,一旦小公子继承淮南王位,日后在淮南封地,他便是尊长。要是长公主想兵变,那简直易如反掌。” “念青不会这么做的!”苏轻宛反驳道。 陆璟神色平静,语气却不容置疑:“他们是母子,小公子是长公主一手带大的。你和他虽有姑侄之名,却没多少亲情,他不会听你的。长公主称帝的心思,你我都清楚。要不是先帝生前制衡得当,且在位时日无多,她未必会退让。如今皇上年幼,无法亲政,我和他平分权力,暂时还没什么矛盾。但随着我的权力越来越稳固,皇上渐渐长大,矛盾必然会激化,分裂是迟早的事。长公主已经在未雨绸缪了,所以淮南封地绝不能落到她的嫡亲儿子手里。” 苏轻宛眉心拧得死死的,仍是有点不信,“你说……长公主会谋反?是你的臆想,还是真有其事?” 251.第251章 联姻 第251章 联姻 陆璟深知此事无法再对苏轻宛隐瞒,便将长公主在京中数月以来的所作所为,一五一十地详细说与她听。 长公主至今仍牢牢把控着军政大权,西南那边的态度暧昧不明。毕竟都是宗室成员,他们极有可能联合起来共同对抗陆璟。陆璟虽身为摄政王,在内政方面能够独断专行,可军政事务却不得不听从长公主的指令,这让他在局势中陷入了极为被动的局面。 长公主野心勃勃,甚至妄图染指京畿护卫军,私下里多次设宴邀请柳将军。这位柳将军乃是坚定的保皇党,手中握有先帝遗命,对小皇帝忠心耿耿,可不是那么容易被策反的。 江南水军掌控在安平伯手中,先帝在世时,安平伯府便是保皇党。然而,因李雪樱之事,安平伯府与陆璟结下了梁子,在政务上处处与他作对,如今已有倒向长公主的趋势。 陆璟一脸严肃,对苏轻宛直言:“倘若淮南封地落入陆长青之手,长公主至少能掌控三境的军权,且全是她的嫡系力量。我绝不会冒这个险。小五,若你执意要让陆念青接管淮南,那淮南便不能拥有兵权。我会把西南驻军调回中州,派人接管,培养自己的嫡系部队!” 大宛的军权分布错综复杂,各方势力犬牙交错,需要精心平衡,其复杂程度与危险系数远超内政。 苏轻宛聪慧过人,一点就透。她心里清楚,淮南必定要掌握军权,毕竟这里是边境防线。这十几年来,边境战事频繁,主要集中在西南一带,驻军也大多从西南调派,导致淮南城中守备力量极为薄弱。 如今摆在她面前的路只有两条,要么从西南调军,要么自行组建军队。但以淮南目前的状况,想要组建一支属于淮南的军队,简直是天方夜谭。至少要等淮南人口增长四倍,她才有可能实现组建军队的目标。 苏轻宛思索片刻,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西林和大宛已经签订了停战条约,我也正与西林永瑄洽谈商贸合作。西林太子身体欠佳,下一任西林王很可能是西林永瑄。如此一来,我们在十年内应该不会爆发战乱。西南的军队,你若想调回中州也无妨。待念青继任淮南王后,我们淮南自行组建军队。淮南封地的内政与军权,都与京城彻底分开,我不要京城的拨款,封地完全可以自给自足。即便养兵,也由封地出钱。不过,至少需要十年时间,才能打造出一支像样的护卫军。十年之后,皇上也长大了,到那时我们再商讨后续事宜,你看如何?” 陆璟听闻,苦笑一声,此时茶已放凉,他也无心再喝。“小五,十二年前,文官集团诬陷淮南拥兵自重,不听朝廷宣调,致使淮南惨遭灭族。难道你还想重蹈覆辙吗?若淮南封地在十年内再组建一支军队,依旧会被视为拥兵自重。先帝曾对淮南有过灭族之仇,淮南又如何能让朝廷相信其忠诚呢?” “简直一派胡言!我们淮南六代人驻守边境,从未做过通敌叛国之事。这分明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苏轻宛瞬间被激怒,灭族之痛一直是她心底难以触碰的心结,只要一提起,便怒火中烧。 陆璟神色平静,继续分析道:“朝廷若同意淮南自建军队,必定是想借此与西南相互制衡。可你与西南关系密切,无论是长公主还是皇上,都不可能对此坐视不管,任由边境宗室的势力日益壮大。更何况,皇上如今是直系血脉中唯一的独苗,而且还是个幼童,能否顺利长大成人,尚未可知。在普通人家,孩子养到十岁才能稍稍让人放心。孩童的身体太过娇弱,一场风雪就可能危及生命。倘若皇上有个三长两短,大宛必将再次陷入动荡,届时肯定要从宗室中过继子嗣。你觉得西南会同意吗?西南兵多将广,人丁兴旺,同样也是宗室。只要皇上在世,长公主和西南就会处于统一战线,共同对抗我这个摄政王。一旦皇上出事,他们必然会立刻决裂。长公主若是掌控了淮南地区的兵力以及江南驻军,大宛内战将一触即发,到那时生灵涂炭。所以,我必须要杜绝这种危机,做到未雨绸缪!” 苏轻宛听后,微微一怔,不得不承认陆璟所言极是。她忍不住说道:“你对先帝,当真是忠心耿耿。” 陆璟苦笑着回应:“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罢了。” 苏轻宛看了他一眼,说道:“我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答复你。念青还未认祖归宗,我得等他做出决定,再做打算。” “小五,京都若真想彻底分化淮南,易如反掌。如今的淮南封地,早已没有资格与京都平起平坐地坐在谈判桌上。今时不同往日了。”陆璟见时机已到,便直言不讳,“淮南积弱多年,而西南却日益兴盛。这世间之事,兴衰相伴。若淮南想要走向兴盛,西南势必会走向衰落。淮南能够掐断西南的经济命脉。这么多年来,西南之所以能够崛起,是因为朝廷故意将淮南变成了三不管地带。你与西南王府的关系固然好,但你终究是淮南王族。若真想要振兴淮南,西南未必会答应,毕竟封地的利益永远高于人情。” 苏轻宛心中何尝不明白这些道理,这也正是她想要组建淮南军,而非从西南调兵的原因。只是被陆璟如此直白地说出来,心中难免有些苦涩。 陆璟虽然担任摄政王才短短几个月,但他长期身处天子近卫,先帝若早有安排,想必早已悉心教导他处理政务。否则,陆璟不可能刚一上任摄政王,就能与长公主势均力敌,甚至还敢出京来与她谈判。 “那么,王爷有何建议?我洗耳恭听。”苏轻宛问道。 “你来联姻!”陆璟斩钉截铁地说,“你想把淮南交给陆念青,就必须联姻。若让你嫁到皇室,你怕是会恶心到吐吧?毕竟皇室与你有灭门之仇。除了皇室,陆家已经覆灭,其他高门氏族也都不成气候,你能选择联姻的对象,唯有我。通过联姻来稳定局势,这是陆念青掌管淮南的唯一条件。若陆念青不认祖归宗,由你来当淮南王……那我们再另行商议,如何?” 若苏轻宛继任淮南王,她与陆璟便真的再无可能。淮南王与摄政王,绝无联姻的可能。 苏轻宛心中怒火渐生,却又毫无办法,这就是她必须面对的残酷现实。她内心更倾向于让念青接管淮南,但陆璟所说的问题也确实存在。如此一来,作为郡主的她,恐怕要进京为质,代表淮南与长公主、西南形成三方制衡的局面。而在这种情况下,她能选择联姻的对象,只有陆璟! “我会考虑的!”苏轻宛忍不住嘲讽道,“王爷若早提出联姻之事,我们又何必浪费这么多天,早就谈妥了。” 陆璟被她怼得心中一滞,随即笑着说:“先礼后兵嘛,郡主莫怪!” 他居然还跟自己阴阳怪气起来了?苏轻宛气得真想骂人,可最终还是强忍着怒火。她向来情绪稳定,却数次因为陆璟而暴怒,这样的习惯可不好,她必须克制。 陆璟心里也不好受,淮南局势如此复杂,联姻确实是稳定局势的办法,可他想娶苏轻宛,也是出自真心。 “小五,你最好是心甘情愿!”陆璟留下这句意味深长的话后,便起身告辞。他还有公务在身,带着黎安匆匆出府而去。 绿竹在一旁气鼓鼓地骂道:“王爷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最好是心甘情愿,姑娘若不愿意,他还能强抢不成?” “他敢!”青云冷冷地说,“真要那样,我们也不是好惹的。” 苏轻宛暗自思忖,说不定陆璟还真敢这么做。她始终看不透陆璟,此人目标明确,一旦认定要做的事,谁也拦不住,而且行事极为果敢。就像他对先帝,交付了全部的信任,便决心一辈子为小皇帝殚精竭虑。他既然想要娶自己,若自己不愿意,以他的性子,真保不准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来。陆璟总是给她一种平静之下暗藏疯狂的感觉,苏轻宛实在不愿走到与他撕破脸的那一步。 “给念青传书,让他即刻回淮南!”苏轻宛吩咐道。 绿竹点头,出去吩咐手下传书,陆念青虽然在游历天下,已许久没有音讯,苏轻宛却一直都没断了联系,知道怎么联系上他。 陆璟在话在苏轻宛心理还是留下了阴影,念青的确是长公主抚养长大的,与淮南没有任何感情基础,也是刚会知道自己的身世,他对淮南和对长公主,感情不一样,不会像她一样忠诚,若是……她心底也有一种淡淡的伤感。 若她知道念青的身份后,把他带在身边抚养就好,可怎么可能呢,她连西南都瞒着,自己的性命都掌控不了,又怎么能抚养念青。 如今这局面,的确是骑虎难下,走错一步就是满盘皆输,她要更谨慎。 252.第252章 争取 第252章 争取 翌日,苏轻宛带着云知州前去与西林永瑄洽谈商贸协定。其实在此之前,云知州与西林永瑄已经进行了多轮磋商,各项条款也都提前和苏轻宛逐一商定过,因此这一趟,本应不会出现什么意外状况。 西林永瑄目光深邃,对局势有着极为透彻的洞察。交谈间,他忍不住向苏轻宛抛出心中的疑问:“郡主,日后若淮南王不是您,那我们此刻签订的这份协议,是否依旧有效?” 苏轻宛神色笃定,不假思索地回应道:“只要是淮南王签署的协议,淮南自然会认账!我会向摄政王讨来一个印章,确保你与淮南所签订的每一条约,都具备十足效力。当然,你也得全力以赴,争取登上西林皇帝的宝座啊!” 西林永瑄听闻,嘴角上扬,露出一抹轻笑,举起酒杯与苏轻宛轻轻碰杯,言辞间满是期许:“借郡主吉言!” 双方最终谈定了各项事宜,西林永瑄也即将率领使团离开淮南城,返回西林。苏轻宛特意精心设宴款待,以示诚意。此时的陆璟,人在王府之中,却并未出席这场宴会。在淮南封地,苏轻宛无疑是众人瞩目的焦点,她的光芒无人能及。陆璟深谙此道,为了不喧宾夺主,特意选择了避开。 前庭之中,歌舞升平,丝竹之音不绝于耳,热闹非凡;而后院却显得格外静谧。 陆璟独自一人,坐在屋檐之上,手持酒壶,自斟自饮。他远远地眺望着前庭的热闹场景,只见苏轻宛端坐在主位,从容不迫地款待着西林使团众人。双方交谈甚欢,气氛融洽。淮南风情的歌舞表演结束后,紧接着是精彩的剑舞。 西林使团的成员们兴致勃勃,纷纷下场,与舞剑的姑娘比试起来。那姑娘的剑术多是架子,自然不是西林武士的对手。就在这时,张怀宁挺身而出,与西林将军展开一场精彩过招。两人你来我往,招式刚柔并济,一时间,叫好声此起彼伏,将宴会的气氛推向了高潮。 陆璟望着眼前这一幕,心中不禁感慨,好一幅国泰民安的热闹画卷啊!淮南与西林签订贸易协定之后,未来的发展前景一片光明。 假以时日,若给苏轻宛数年时间去经营,淮南必定能够重现往日的辉煌。可倘若她执意选择成为淮南王,自己又该如何阻拦呢?想到此处,陆璟心中一阵烦闷,他拿起酒壶,猛地灌了一大口酒。边境的酒,辛辣而清冽,顺着喉咙一路滚下,如同火烧一般直达腹部,只留下满嘴的苦涩滋味。 他满心渴望能与苏轻宛长相厮守,却不想自己对淮南局势的考量,被她视为情爱背后隐藏的野心。苏轻宛对他,固然有着几分真情,可在她心中,淮南的分量显然更重。他若一味强求……只怕最终两人都会落得个两败俱伤的下场。 陆子玉啊陆子玉,倘若她真的坚决不愿嫁给京都之人,你当真会不顾一切地强求吗?陆璟又灌下一口酒,心中五味杂陈。他缓缓闭上双眼,身体往后一躺,便睡在了屋脊之上。此时,满天星光与皎洁月色相互辉映,一同洒落下来,星河璀璨,美不胜收。然而,他的心境却如同这暗夜一般,暗淡无光,看不到丝毫希望。 在来淮南之前,周敬明曾劝过他:若郡主实在不愿,那就放手吧。毕竟曾经的名分摆在那儿,若强行逼迫,传出去实在不好听。这世间何处无芳草,何必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呢?如今他身为摄政王,皇帝年幼,天下女子任他挑选,什么样的佳人得不到呢? 可是,对陆璟而言,苏轻宛是独一无二的存在。纵使佳人万千,却没有一人能与她相媲美。 陆璟也到了该启程回京的时候了,他不能在淮南耽误太久。西林永瑄将于后日离开淮南,而他则要比西林永瑄提前一天出发。他必须快马加鞭赶回京城,离京的时间太久,便会失去对局势的掌控,只会让长公主有机可乘。在未来漫长的十余年里,直至皇上亲政,他与长公主都将是针锋相对的宿敌。 不知何时,斗舞已然结束,前厅的热闹氛围也渐渐消散。小宁将军等人簇拥着西林永瑄,将其送出门去。陆璟静静地闭上双眼,在离开之前,他满心期待能从苏轻宛那里得到一个确切的答复。这一趟淮南之行,他实在不想空手而归,哪怕只是……一个虚幻的希望,或是一份值得等待的承诺。 他向来擅长等待,这么多年都等过来了,再多等些时日又何妨。苏轻宛已经派人去通知陆念青回淮南,无论最终结果如何,她都必须要做出一个决定。而他,无法在淮南一直等到陆念青归来,只能先行回京。 “陆璟,下来一起喝酒吗?”就在陆璟思绪纷乱之际,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苏轻宛的声音,于他而言,宛如天籁之音。 陆璟猛地直起身来,只见苏轻宛正站在庭院之中。此时,庭院里的夏季牡丹正开得娇艳,她手中拎着三壶酒,轻轻晃了晃。或许是因为刚刚招待完西林永瑄,酒意上头,她的脸颊泛起一抹淡淡的粉红,宛如一朵在深夜里悄然盛开的朵,美得动人心魄。 陆璟见状,嘴角不自觉地上扬,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随后纵身一跃,轻盈地跳下了屋檐。 香阵阵,微风拂面,两人并肩移步到凉亭之中。绿竹手脚麻利,很快便端来一些精致的下酒菜。苏轻宛笑意盈盈地说道:“今日宴席实在无趣,我都没怎么吃东西。王爷可否赏脸,陪我一同用膳?” 陆璟微微颔首,轻声应道:“我也尚未用过晚膳。”事实上,他整个晚上都在屋檐上独自喝酒,目光始终紧紧地盯着远处的苏轻宛。尽管距离甚远,根本看不清她的神色,但他却仿佛着了魔一般,执着地凝视着那个方向。 苏轻宛拿起酒壶,为陆璟斟了一杯酒,开口说道:“我与西林方面已经谈妥了商贸条约,回头拿给你过目一下,如何?” 陆璟摆了摆手,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说道:“不必了,这是淮南的内政事务,你自行决定就好。你在西南时,治理地方就颇有成效,边境地区在你的治理下欣欣向荣,百姓们安居乐业,从不担心战乱侵扰。正如你所说,若给你十年时间,必定能够让淮南恢复往日的荣光。” 苏轻宛轻轻抿了一口酒,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追忆,缓缓说道:“我小时候,可从不学这些治理地方的事情。我在家中排行最小,哥哥姐姐们都极为出色。母妃只希望我能无忧无虑、健健康康地长大,甚至连女红和那些繁琐的规矩都不曾教我。我性子活泼淘气,总是喜欢往外跑,没少闯祸,那时的我,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成为治理一方的淮南王。”说到此处,她的神色微微一暗,语气也变得沉重起来,“后来,全族遭遇覆灭之灾,我被迫逃亡,一路辗转到了西南。在那段日子里,我曾失声长达半年之久,内心痛苦不堪。大夫说我是受了极大的刺激,心结难解,恐怕这病根要永远落下了。父王和母妃为我找了许多名医诊治,可大夫们都束手无策,纷纷摇头,说我已药石无医。” 陆璟静静地听着,心中满是心疼。他深知苏轻宛小小年纪便寄人篱下,亲族惨遭杀害,只留下她孤身一人,这一路走来,必定历经了无数的艰难险阻,可谓九死一生。 “后来呢,你的声音是如何恢复的?”陆璟轻声问道。 苏轻宛挑了挑眉,陷入了回忆之中:“我在病榻上缠绵了半年,整个人了无生趣,身体也越发虚弱。母妃担心我病入膏肓,便让小玖带我出府去散散心。小玖身体不好,常年吃药,母妃想着或许我们年龄相仿,又都是姑娘家,能有共同话题,彼此聊聊天,或许对我的病情有好处。我们一同去骑马,结果误入了一片小树林。在那里,我们看到了一个巨大的马蜂窝,那蜂窝大得超乎想象,密密麻麻地布满了马蜂。小玖吓得不轻,不小心被马蜂蛰了。我小时候淘气,曾捅过马蜂窝,知道该如何处理。我立刻命人拿来网兜,将蜂窝罩住,收紧网兜后,又点火熏了一炷香的时间,最后干脆放火烧了整个蜂窝。以往我都是用这种方法处理马蜂窝的,从没有一只马蜂能够逃脱。可那天却极为意外,竟有十几只马蜂在被火烧的时候,拼命钻了出来。我十分好奇,便凑近去仔细观察它们,只觉得不可思议。” 苏轻宛微微顿了顿,那些往事在她脑海中一一浮现,历历在目:“人和蜂,就如同滴水与河流。一滴水终究会汇入河流,随波逐流,无力反抗。蜂群亦是如此,它们太过弱小,面对人类的屠刀,瞬间便可能全族覆灭。可即便如此,它们竟然还在拼命挣扎,想要逃出生天。其中有一只马蜂,翅膀都被烧没了,掉落在地上,却仍在奋力扇动着仅存的一半翅膀,顽强地想要逃命。那一刻,我想起先生曾教过我的一句话: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人。人乃万物之灵,只要一息尚存,就有希望。那群马蜂虽然大部分被我一把火烧了,但仍有十几只成功逃离。它们会飞进丛林深处,等待来年春天,再次繁衍生息。用不了多久,便又会形成一个新的蜂群。淮南亦是如此,上天既然留下我这一条血脉,必定不想让淮南断绝传承。我要活下去,就像那群顽强的马蜂一样,总有一天,我要堂堂正正地回到淮南封地。我苏家的血脉,绝不会断送在那无情的屠刀之下。” 陆璟静静地看着苏轻宛,听着她的讲述,心中对她的心疼愈发浓烈。苏轻宛的笑容中,带着历经沧桑后的坚韧与不屈,让人心疼不已。 苏轻宛目光坚定地看着陆璟,缓缓说道:“我就是这样想通的。所以,我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也明确了自己该做的事情。我开始学习如何成为一名政客,西南便是我的实践之地。子玉,我可以嫁给你,但是淮南封地……我绝对不会放弃!” 253.第253章 军报 第253章 军报 “我尊重你的选择!”陆璟沉默了许久,目光深深凝视着苏轻宛的眼睛,随后,轻轻扯起嘴角,绽出一抹带着些许无奈的笑,“淮南,它是你的故乡,也是你与族人分离的伤心地。换位思考,如果我处在你的位置,或许这辈子也难以割舍对淮南的牵挂。可是……小五,人终究要向前走。你一心想要保住淮南,想要挣脱当年被灭族的痛苦枷锁,可你不能一辈子都困在七岁那年的阴影里。” 苏轻宛微微歪着头,目光中满是好奇,一瞬不瞬地盯着他,问道:“陆璟,你这辈子,有什么遗憾的事情吗?” 遗憾吗?陆璟在心底喃喃自问。 “有!”他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声音低沉却笃定。 “是什么?”苏轻宛追问道。 陆璟微微沉吟,思绪飘回到多年前,缓缓说道:“是我父亲过世的那一年。那时,我的文章考评得了甲等,父亲满心欢喜,答应带我去郊外骑马。我们一切收拾妥当,眼看着就要出门了,谁能想到,河堤那边突然出事了。他不过是个九品小官,又不是当地知州,当时那么多人都奔赴河堤救灾,少他一个,本也无关紧要。父亲平日里忙于公务,已经很久没有好好陪过我了。要是那时我任性一点,闹闹脾气,非要他陪我去骑马,以父亲对我的疼爱,肯定会顺着我。可偏偏……我心里虽然不高兴,却还是假装懂事,让他去忙公务。后来,我约了一群兄弟出城玩耍,那天我玩得无比痛快,还跟周敬明说,父亲不来陪我,和兄弟们在一起反而玩得更自在。结果,紧接着就传来了父亲的噩耗。这,应该是我这辈子最遗憾的事了。有时候我常常想,要是命运能怜悯我一次,给我一个重来的机会,我无论如何也要阻止父亲前往河堤。可我心里也清楚,这一切都是无解的。那根本就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杀戮,不管我怎么努力,怎么遗憾,都无法改变父亲离去的结局。归根结底,还是年少的我太过弱小,没有能力保护好父亲。” 苏轻宛静静听着,心中涌起一阵强烈的共鸣,那种无力感与痛苦,她感同身受。 就如同淮南灭门的那一天,她也曾无数次幻想,要是自己拥有毁天灭地的力量该多好,那样就能救下族人。可当时的她,仅仅只有七岁,面对那场惨祸,只会哭泣,只会躲藏,只能在恐惧中偷偷地苟延残喘。 他们都是在最无力、最稚嫩的年纪,经历了生离死别,而且这一切皆因人祸,而非天灾。这样的遗憾与痛苦,就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会如影随形,伴随他们一生,成为午夜梦回时,隐隐作痛的根源。 “如今挺好的,你如愿以偿得到了权力,往后,不会再失去你所珍视的东西了!”苏轻宛强行压下心底翻涌的难受情绪,刻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尽可能冷漠。她太清楚了,自己绝不能给陆璟半分不切实际的希望。因为一旦给了希望,最后却又无法兑现承诺,那才是最残忍的事情。回想起在京都时,自己曾许诺嫁给他,那其中,三分是真心,可更多的,是想利用他去达成自己的目的,做出那样的事,本就不地道。 况且,如今两人身份有别,诸多事情都已摊开说明,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做出那般利用他人感情的事了。 陆璟目光紧紧锁住她,问道:“我明日就要离京了,小五,你当真连一个承诺都不肯给我吗?哪怕只是给我一个念想也好。” “念青尚未回来,现在的我,给不了你承诺!”苏轻宛说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神色平静,“如果念青不认祖归宗,不想被困在淮南,我也会尊重他的选择。到那时,我便会一生留在淮南。如此一来,我与你之间,便再无缘分可言。你就算强求,也不会有任何结果。倘若你非要把我绑去京都,那我们最后,也只会成为一对互相怨恨的怨侣。” “不必拿这话威胁我,你当真如此笃定,我不敢那么做么?”陆璟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你自少年时便开始治理西南,走南闯北,周旋于各方势力之间,长袖善舞。可偏偏在我面前,你就喜欢把路走绝,毫不犹豫地斩断后路,一点余地都不留。你之所以如此,不就是仗着我喜欢你,会一次次纵容你吗!” 苏轻宛听了,一时语塞,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可是,小五,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陆璟语气渐渐变得平淡,却隐隐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强硬,“或许是因为你我相处的时间太少,你对我还不够了解。但你要知道,我认定想要的东西,就一定会想尽办法得到。”苏轻宛听着这话,心中莫名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然而,陆璟已经若无其事地给她倒了一杯酒,接着说道:“如今正值国丧期间,我有的是耐心等你。等国丧一过,我们之间的事情,也该有个明确的结局了。” “好!”苏轻宛强忍着心中的不安,硬着头皮应下。 翌日清晨,陆璟带着黎安以及一众锦衣卫,准备离开淮南。 苏轻宛前去送行,一直送到了城门口。俗话说,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此刻,看着陆璟即将离去的背影,苏轻宛的心里,莫名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惆怅。 这,就是离别吗?按理说,她应该是一个习惯了离别的人。 自从灭族之后,她被养在西南,小小年纪便离开了故乡。十岁那年,她就跟随淮南王府的护卫队下江南,学习洽谈从江南到西南的粮马道修建事宜,还以西南大郡主的名义,与江南知州进行谈判。这一去,便是数月之久,在那期间,她从未真正想家。 回到西南后,王妃心疼她小小年纪就在外奔波劳累,抱着她,轻声问她想不想家。那时的苏轻宛,不过是顺着王妃的话,应了一句想。其实,她的内心深处,是十分害怕建立亲密关系的。因为她害怕,一旦建立起亲密关系,最后又会被无情地斩断。也正因如此,她去江南时,即便偷偷看到了谢昭兰,也始终没有勇气与她相认。 在后来的数年时间里,她常常外出奔走,即便是在西南,也是早出晚归,整日忙碌于各种事务,心里很少有对某个人,或是某个家的眷恋之感。这么多年过去,细细想来,也就淮南王府,还承载着她曾经的旧梦,算得上是她心中的家了。 同样,她也很难对谁生出眷恋与依赖之情。可如今,看着陆璟渐行渐远的背影,她的心中,竟莫名泛起一丝酸涩。她忍不住暗自思忖,要是陆璟愿意放弃摄政王的权力,来到淮南,她或许真的会毫不犹豫地嫁给他,与他组建一个家庭,从此定居淮南。只可惜,她也明白,这不过是自己的痴心妄想罢了。 这种事情,根本就不可能发生。毕竟,陆璟若不是摄政王,淮南的局面根本难以稳定。而她若成了淮南王,念青虽说身为嫡系,可身份尴尬,陆璟又不再是摄政王,如此一来,淮南与朝廷之间,必定又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的恶战。这,无疑是一个无解的困局。其实,陆璟比她看得更加长远,这一点,也是他们彼此心照不宣的事实。 “我走了!”陆璟转过头,深深地看了苏轻宛一眼。 “好!”苏轻宛应道,话一出口,她就觉得自己的回答太过冷漠,竟然连一句温柔的话都没能说出口。 “你会给我写信吗?”陆璟又问道。 “你想要吗?”苏轻宛反问道。 “要!” “好!”苏轻宛点头应下。 “三日一封?”陆璟像是得寸进尺一般,追问道。 苏轻宛听了,心中不禁腹诽,什么信需要三日一封啊?这来回一趟书信,得十几日时间,三天写一封信,哪有时间来回信啊?不过,她也只是在心里想想,并未说出口,而是轻轻点了点头,再次应道:“好!” 陆璟看着她如此乖巧地答应,心里反而有些怀疑,忍不住问道:“你该不会是骗我吧?” “不信就算了。” “我信!”陆璟生怕惹她不高兴,连忙说道,“说好三日一封,你可一定要算数。” “好!”苏轻宛再次应下。 陆璟强忍着内心想要拥抱她的冲动,突然,他从怀中掏出一支玉簪。 那玉簪温润剔透,一看便知价值不菲。陆璟抬手,小心翼翼地将玉簪戴在了苏轻宛的发髻之中。苏轻宛微微一怔,在大宛,男子送簪有着特殊的含义,这代表着结发终老,是定情之物,更是许下一生的承诺,意味着他要娶她为发妻的坚定决心。 而且,男子一生,送簪为礼,仅有一次。这支玉簪,苏轻宛见过,它原本是陆璟平日里束发所用,意义非凡,如今,他却将其赠予了自己。 苏轻宛只觉得心中一阵酸涩,疼得厉害,一时之间,竟沉默不语。陆璟静静地等了片刻,见她并未拒绝,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 随后,他利落跃身上马,高声说道:“小五,我走了,我们京城见!” 话落,不待苏轻宛回话,陆璟便猛地一拍马臀,骏马嘶鸣一声,疾驰而去。热风吹起他的衣袍,他的身姿磊落坦荡,尽显意气风发之态。苏轻宛下意识地摸了摸头上的发簪,不知为何,竟也轻轻笑了。 京城见?他就这般胸有成竹,笃定他们一定会在京城相见吗? 陆璟这一走,西南的永瑄翌日也要告辞离开了。苏轻宛和云知州一同,将他们送出城门。出了城门,一路往西,便是西林的地界了。这一次,西林永瑄前来和谈,成果十分丰硕,等他回国之后,必定会深得民心。 他的兄长体弱多病,边陲军权又掌握在西林永瑄手中,不出意外的话,他将会是下一任西林皇帝。只要他登基,西林与淮南之间,便能迎来几十年的和平局面。 “二皇子,我祝你飞龙在天,得偿所愿!”苏轻宛满脸真诚,送上美好的祝愿,“淮南,永远是你坚实的后盾,愿我们两国永结盟好!”、 西林永瑄嘴角含笑,轻声说道:“如郡主所愿,永结盟好。郡主,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好!”苏轻宛应道。 短短两天之内,她先是送走了陆璟,紧接着又送走了西林永瑄。随着他们的离去,王府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接下来,便要着手准备小宁将军和张怀宁的大婚事宜了。这场婚礼,可是山匪与淮南王府的联姻,苏轻宛和张三都极为重视。苏轻宛特意请来了城中手艺最好的绣娘,日夜赶工,为张淮南绣制嫁衣。 小宁将军最近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整日脸上都挂着乐呵呵的笑容,苏轻宛看着,心里也跟着开心起来。 六月的天,就像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西林永瑄走后,连着两天,天气都是阴沉沉的,仿佛一场雷雨随时都会倾盆而下。 苏轻宛向来不喜欢雷雨天,因为每到这种天气,总会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中秋那晚的灭门惨案。可偏偏,怕什么就来什么! 这一天夜里,万籁俱寂,苏轻宛刚刚入睡。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夜的宁静。一匹浑身染血的战马,发疯似的冲到淮南王府门前。一名身着轻甲的骑卫,从马上重重摔落下来,他的胳膊鲜血淋漓,伤口处的血还在不断往外涌。 “报,郡主,边境急报!”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高高举起手中那封已经被鲜血染红的军报,话一说完,人便直直地晕了过去。 苏轻宛被吵醒时,头痛欲裂,本就没睡好,又遇到雷雨天,心情烦躁,可绿竹匆匆说完后,她整个人都清醒了。 “轻骑卫的军报?”苏轻宛心里一沉,边境出事了。 两张合一了哈 254.第254章 突袭 第254章 突袭 边境急报如一道惊雷,打破了淮南的平静。 驻守营地的骑卫营遭遇突袭,李将军匆忙带兵抵挡。然而,对方来势汹汹,手段狠辣,骑卫营渐渐抵挡不住,只能派人快马加鞭回传消息。 那名传信的骑卫已经昏迷不醒,而军报上只简略写着西林军队突袭,示警求援。苏轻宛看着这份简短且透着紧张的军报,秀眉微微蹙起。 两国和谈刚刚结束,停战条约都已签订,西林永瑄也早就传信回西林,按道理,西林边境军绝不可能越过兰宁河,对淮南骑卫营展开屠杀。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小宁将军得知消息后,迅速穿上轻甲,三千先锋队在最短时间内集结完毕,他来到苏轻宛面前,单膝跪地请命,赶赴营地救援。苏轻宛略微思忖了一番,立刻命人取来自己的轻甲,她决定亲自率领先锋队前往骑卫营地。 小宁将军见状,满脸担忧地劝道:“郡主,目前营地的情况完全不明,您还是留在城中,紧闭城门,确保安全。我带兵前去探查,一有消息,马上派人给您传信。” 苏轻宛神色凝重,摇头说道:“西林永瑄的使团这时候也该到兰宁河了。西林边境军偏偏在这个节骨眼突袭营地,我担心其中有变故。这一来一回传信,太浪费时间了,我必须和你一起去!” 说话间,绿竹已经手脚麻利地将轻甲取来。 苏轻宛动作迅速,眨眼间便将轻甲穿戴整齐。晨风、绿竹和青云紧紧跟随在她身后,与小宁将军一同,率领着先锋队朝着骑卫营地飞驰而去。 小宁将军曾随苏轻宛去过西林,作为她的护卫将军,他深知郡主主意坚定,一旦决定的事情,很难被阻拦,无奈之下,也只能紧跟其后。 当他们赶到骑卫营地时,眼前的景象犹如人间炼狱,血流成河,杀声震天。营地之中,除了淮南骑卫队与西林边境军在激烈厮杀,竟然还有西林永瑄的使团队。原来,在这夜黑风高之时,三方在河谷上游狭路相逢,局势瞬间失控,直接爆发了冲突。 西林永瑄此刻也是一脸懵,使团里的几位官员更是不知所措,完全不明白为何边境会突然爆发这样一场小规模冲突。 西林使团有两千多人,皆是精锐之士。 领兵的陈将军,是西林永瑄的发小,也是他的心腹。面对突发状况,陈将军立刻领着使团护卫队,与双方人马混战在一起。一开始,淮南护卫队在夜色中没认出西林使团的人,只看到他们挂着西林的旗帜,便错把他们当成了西林的援兵,双方杀得难解难分。 虽然骑卫营地的消息相对封闭,但与淮南城每日都会互通消息。李将军知晓西林永瑄正与郡主商谈,可夜色实在太深,一时没能认出来。等到发现双方已经打起来,并且都有伤亡时,才终于认出这是西林使团。 李将军心中暗叫不好,当下单枪匹马,飞速冲到陈将军面前,大声说明了缘由,解释这是西林边境军突袭淮南骑卫营地。 陈将军听闻,赶忙高声喊停,随后迅速将情况回报给西林永瑄。西林永瑄听到消息,心中“咯噔”一下,暗觉大事不妙。 他还没来得及做出决策,就听到河谷那边杀声再度震天,有人扯着嗓子高喊:“淮南骑卫暗算二皇子,随我杀敌!” 局势瞬间失控,双方再次激烈地打了起来。西林永瑄心中一沉,敏锐地意识到国内恐怕发生了变故,有人想要在这边境线杀了他,然后嫁祸给淮南。他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整装上马。此时,西林边境军已经如潮水般杀了过来,与淮南骑兵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二皇子,我们来救您了!大宛撕毁停战合约,出尔反尔,我们西林与它不共戴天!”这一声高喊落下,对方也不管西林永瑄是否回应,便悍然率兵杀了过来。 西林永瑄眉头紧皱,毫不犹豫地调转马头,朝着淮南城的方向疾驰而去。他心里清楚,自己绝不能死!一旦他死了,停战条约将立即作废,他与苏轻宛辛苦商谈的商贸合作也会化为一张废纸,两国必定会再次陷入战事。 这肯定是国内出了乱子,有人想要阻拦他回国,一不做二不休,打算在边境杀了他,再嫁祸给淮南,以此作为绝佳的开战借口。 此刻,三方混战成一团,所有人都被这混乱的局势搞得晕头转向。西林的双方人马都一脸茫然,只能盲目地混战在一起。 更可怕的是,使团内部竟然也发生了兵变,几百名将士突然反戈,挥刀杀向身边的兄弟。一时间,刀光剑影闪烁,战场上尸横遍野,惨状令人不忍直视。李将军可顾不上他们内部的混乱厮杀,他带着骑卫紧紧跟在西林永瑄身后。 虽然心中一头雾水,但他依旧保持着冷静,高声下令:“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都要全力保护好西林二皇子!”他心里明白,若西林二皇子死了,这杀人的罪名必定会被栽到淮南头上。 “是!”骑卫们齐声应道,声音坚定有力。 苏轻宛和小宁将军领着三千轻骑,在漆黑的夜里一路疾驰。 西林使团人多车马多,脚程很慢,走了一天才到河谷。而轻骑一路快马加鞭,如同黑色的闪电。西林永瑄也在一路朝着淮南方向逃亡,仅仅一个时辰,双方就在半路相遇了。 苏轻宛远远地就看到了远处闪烁的火光,也隐隐听到了厮杀声。小宁将军大手一挥,三千轻骑瞬间分成两队,犹如一条黑色的巨龙,朝着左右两边迅速散开,接着又迅速合围,气势汹汹地冲进了厮杀圈中。 淮南王府的帅旗在夜风中烈烈飘扬,帅旗下,身着轻甲白衣的苏轻宛英姿飒爽。 她手持长弓,接过绿竹递来的火箭,目光坚定,抬手便朝着战场凌空射出。火箭带着耀眼的火光,如流星般划过夜空,落入战场之中。 小宁将军见状,大声吼道:“骑卫往右,郡主在此,所有将士随我压过去!” 在这黑夜厮杀中,敌我难分,小宁将军只能通过喊口号来指挥军队。 淮南军队有着自己独特的训练标准,听到小宁将军的呼喊后,骑卫们迅速朝着右边集结,整齐有序地朝着战场冲去。淮南的轻骑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杀进了战场。 “郡主!”一声呼喊传来,只见西林永瑄捂着胸口,脚步踉跄,整个人十分狼狈。 他已经从战马上跌落下来,右胸处中了一刀,鲜血不停地往外涌,将他的衣衫染得通红。他拖着沉重的脚步,朝着苏轻宛艰难地走来。 西林边境军此次来了近万人,全是精锐之师,人数众多。西林永瑄一路逃向淮南城,他们则一路追杀至此。这一路逃亡,西林永瑄身中数刀,此刻的他,狼狈不堪。 苏轻宛也一眼就看到了他。西林永瑄身着皇子华服,在人群中十分显眼。 就在这时,突然一道箭矢如闪电般朝着西林永瑄的背后射去。西林永瑄此刻已经精疲力竭,根本无力阻拦。 在这危急关头,苏轻宛毫不犹豫,再次挽弓搭箭,双腿用力一夹马腹,骏马嘶鸣一声,如离弦之箭般往前疾驰。 几乎在同一时刻,苏轻宛手中的箭矢离弓射出。 西林永瑄睁大眼睛,与苏轻宛遥遥相望,那一刻,他满心绝望,以为这一箭将是自己的夺命符。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苏轻宛射出的箭矢,竟然精准地穿过他耳边,将他背后射来的冷箭撞落。 而在他的背后,站着一名他熟悉的将士,正是那名将士射出了那致命一箭。西林永瑄看着这一幕,一时之间,呆立当场,心中五味杂陈。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族人竟然要置他于死地,而在关键时刻救他一命的,竟然是被视为宿敌的淮南郡主。 不,不仅是宿敌,也是朋友。 255.第255章 战火 第255章 战火 苏轻宛心急如焚,利落地翻身下马。 西林永瑄已然体力不支,单膝重重跪地,手中长剑“当啷”一声脱力落地。 苏轻宛快步上前,稳稳地挽住他,焦急问道:“二皇子,你怎么样了?”西林永瑄面色惨白如纸,口吐鲜血,意识在这血腥的战场上逐渐昏沉。 双方人马陷入的焦灼激战中,他的内心竟涌起几分奇异的平静。 难道这就是回光返照?他只觉周身的疼痛似乎都减轻了,仿佛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而这,正是他一直以来内心深处所渴求的。“郡主,抱歉,我要食言了!” 他气息微弱,声音几不可闻。 “不,你一定会没事的!”苏轻宛急切地说道,伸手一摸,满手皆是温热的鲜血。 只见西林永瑄腹部被利刃贯穿,伤口处鲜血如注。绿竹见状,立刻上前把脉,又仔细检查了伤口,随后无奈地轻轻摇了摇头。 苏轻宛的心瞬间沉入谷底,她明白,绿竹这无声的动作意味着什么——西林永瑄已回天乏术。西林永瑄似是早有预料,扯动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的笑:“我奔走半年,好不容易不负众望,与大宛签署了停战条约。 本满心期待着回西林后能大展拳脚,给百姓带来几十年安稳的生活,没想到……一切都功亏一篑!”说着,他缓缓望向兰宁河的方向,眼神中满是眷恋与不甘。 只要越过那条兰宁河,他就到家了,可如今,却被无情地拦在了河这边。而且,竟是被自己人在背后捅刀,性命危在旦夕。 回想起这半年,他在异国他乡四处奔走,历经波折。期间,大宛发生内乱,他也不是没有动过心思,试图浑水摸鱼,盼着大宛内斗能持续更久,好给西林争取喘息的时间。他在各方势力间斡旋、挑拨,故意制造混乱,只为了在停战谈判中给西林争取更宽松的条款。 他心里比谁都清楚,西林是战败国,在谈判桌上本就没有多少谈判的余地,只能靠智谋取胜。可如今,他呕心沥血换来的成果,在踏上归乡路的这一刻,竟被人残忍地截杀。 权力的巅峰,总是伴随着兄弟手足间的相残,你死我活,而这一次,他输了,输得彻彻底底,甚至连回到故乡的机会都没有了。 “二皇子,你可还有心愿?”苏轻宛看着眼前气若游丝的西林永瑄,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轻声问道。 心愿么?西林永瑄在心中喃喃自问。人之将死,还有什么心愿呢?他未了的心愿,本是要给西林百姓带来安居乐业的生活,可如今,随着他生命的消逝,这个心愿不仅会化为泡影,更糟糕的是,他的死恐怕会再次挑起两国战火。好不容易平息的战事又将重燃,到时候,受苦的还是两国的普通百姓。 “郡主……我这半生碌碌无为,既做不成守城的贤明君主,也当不了征战沙场的英勇将军,如今连出使和谈,都被人当成挑起战火的棋子。 我只求死得有尊严一点,等我死后,把我一把火烧了。找一个有南风的日子,将我的骨灰洒在兰宁河,或许借着南风,我还能顺着河水回到故土。” 苏轻宛听着,眼睛瞬间红了。她与西林永瑄相识相交多年,两人立场不同,既是敌人,却又在相处中生出几分朋友的情谊。此刻,她能真切地感受到西林永瑄的生命正一点点流逝,心中满是疼痛与难过,一种兔死狐悲的酸涩之感在心底蔓延开来。 “好!”苏轻宛强忍着泪水,坚定地说,“我答应你!” 她心里明白,若将西林永瑄的尸体留在这战场,他要么会被双方的马蹄踩踏成泥,要么会被带回西林,成为某些人挑起战火的棋子,而这,都是西林永瑄所不愿意看到的。 “多谢郡主!”西林永瑄气息愈发微弱,思绪却飘回到第一次见到苏轻宛的时候。那时的苏轻宛还年幼,脸上戴着西南大郡主的面具。 探子来报,说是西南来的郡主,到西林城做生意。西林永瑄当时正坐在路边的树荫下,看到街边有一对父子在乞讨,那父亲见苏轻宛路过,便哀求她施舍一顿饱饭。西林永瑄有个胞妹,与苏轻宛年龄相仿,胞妹温柔善良,他下意识地以为所有女孩子都和胞妹一样,生活富足,看到这般可怜景象,定会善心大发,施舍一顿饱饭,运气好的话,或许还会给些银子,让这对父子能维持一段日子。可苏轻宛却冷冷开口:“我可以给你一锭银子,你吃饱这一顿,下一顿呢?你手脚健全,身体康健,哪怕去码头当苦力,也能养活自己和家人,为何要在路边乞讨?我的银子,不会给无用之人。” 西林永瑄当时便对这个与众不同的女孩生了兴趣,自那以后,苏轻宛每次来西林,都是他负责对接。相处中,他渐渐喜欢上了苏轻宛,可也清楚,两人因立场不同,终究有缘无分。“郡主……祝你事事顺心。” 西林永瑄说完这句话,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涣散,渐渐失去了焦距,紧接着,彻底没了气息。 “郡主,我们该回城了,西林边境不断增兵,他们打过来了!”绿竹在一旁轻声提醒道。 苏轻宛缓缓点了点头,目光看向晨风,晨风心领神会,上前小心翼翼地抱起西林永瑄的尸体,翻身上马。苏轻宛神色冷峻,高声下令:“给小宁将军传令,撤回城中,死守城门,点燃烽火,向中州求援!” “是!”传令兵领命,立刻扬鞭策马,朝着小宁将军所在的方向飞驰而去。就这样,五万西林边境军借着西林永瑄之死的由头,再一次悍然对大宛发动了战争。 苏轻宛站在城门,看着乌压压的西林军,他们喊着为西林二皇子复仇的口号,席卷而来,西林永瑄的死就这么扣在淮南的头上。 西林永瑄,还是成了挑起战火的棋子。 256.第256章 守城 第256章 守城 淮南城的城墙,正遭受着有史以来最为猛烈的攻击。 西林军的攻城车宛如狰狞巨兽,不断投掷出巨石,如雷霆般砸向城墙。城墙上的瞭望塔首当其冲,被巨石狠狠击中,瞬间碎石飞溅,砖石横飞,发出沉闷而可怖的声响。 与此同时,喊杀声直冲云霄,震得人耳鼓生疼,整个战场仿若人间炼狱。 小宁将军一向擅长进攻,在守城方面并无太多经验。所幸淮南城的城墙乃是淮南王精心修建,当初便是为了预防西林边境军的突袭,历经数次加固,城防设施愈发牢固。即便西林军的巨石如雨点般持续砸向城墙,致使城墙出现多处破损,但城门依旧紧闭,顽强地抵御着外敌的入侵。 城墙上,淮南城的守军纷纷奋起反击。弓箭手们搭弓射箭,火箭带着炽热的尾焰,如流星般射向试图攻城的西林军。与此同时,士兵们还将石头用力抛下,砸向攀爬城墙的敌军。城防护卫队与三千轻骑紧密协作,牢牢守护着城门,一次次抵挡西林军如潮水般一波又一波的进攻。 苏轻宛身披战甲,身姿挺拔地屹立在城墙上。她手持弓箭,目光如炬,瞄准攻城的士兵,箭无虚发。每一次拉弓,弓弦都发出尖锐的声响,一支支羽箭带着凌厉的气势,精准地射中敌军。然而,激烈的战斗中,有几名西林军悍不畏死,竟成功爬上了城墙。 但他们还未来得及站稳脚跟,便被城墙上的长枪刺中,或是被冷箭射中,惨叫着跌落下去。守城的士兵们在城墙边缘整齐地站成一排,手中长枪如林,只要有敌军攀爬上来,便毫不留情地将其挑落。 随着战斗的持续,苏轻宛的手指被弓弦反复弹击,早已鲜血淋漓。但她浑然不顾,心中只有一个信念——守护淮南城。城下,黑压压的西林军队在密集的战鼓声中,如汹涌的潮水般不断攀爬攻城,他们仿若不知疲倦,锲而不舍地向着城墙发起冲击。 小宁将军在这场激战中,也已浑身是血,他看着城墙下源源不断的敌军,心中隐隐感到不安,城墙似已有守不住的迹象。西林军队人数众多,足足五万之众,而城防护卫队和轻骑加起来不过五千人。城防护卫队大多由老百姓临时组成,防御能力较弱;轻骑则更擅长进攻,在守城方面显得力不从心。 小宁将军心急如焚,他一把将苏轻宛拉到一旁,焦急地劝道:“郡主,您先离开吧!赶紧往中州方向撤离。西南和中州的援兵至少要三天才能赶到,我们未必能撑得住这么久,您不能在这里冒险啊!”苏轻宛神色坚定,目光中透着决然,她沉声道:“淮南城在,我就在!我若走了,军心必定涣散,城池马上就会失守!” 小宁将军是真心担忧她的安危,继续劝道:“可您要是出了什么意外,我怎么向王爷和世子交代啊!” 苏轻宛挺直腰杆,斩钉截铁地说:“我不需要向任何人交代!他们想速战速决,短时间内攻占淮南。一旦淮南失守,中州便无险可守。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们都要死守城门!” 话音刚落,西林军又发起了一波猛烈的进攻。 更多的敌军顺着攻城梯疯狂地往上攀爬,城墙上瞬间陷入一片激烈的厮杀。将士们个个杀红了眼,喊杀声、兵器碰撞声交织在一起,不绝于耳。尸体堆积如山,鲜血顺着城墙流淌下来。苏轻宛见状,果断放弃长弓,抽出腰间的软剑,毫不犹豫地冲入战场,与大军一同奋勇杀敌。晨风、绿竹和青云紧紧跟随在她身边,时刻护卫着她的安全。 苏轻宛转头对晨风说道:“晨风,你去帮小宁将军,不必管我!” 晨风看了看绿竹和青云,心想两位武婢都在郡主身边,郡主自身也有一定的自保能力,便点了点头,随后挥舞着兵器,在敌军中杀出一条血路,朝着小宁将军所在的方向奔去。 城楼下,西林军的诸葛将军稳坐在马上,他目光冷峻地看着士兵们已经冲到墙头,手中长剑直指淮南城,高声喝道:“淮南城内并无强兵,一个时辰内,我们必须拿下城池!杀啊!” “杀啊!拿下淮南!”西林军的士兵们齐声高呼,声音响彻天地,又一波敌军如汹涌的潮水般冲向城墙。 巨大的攻城木在士兵们的推动下,不断撞击着城门,发出沉闷而震撼的声响。城防军们咬紧牙关,用尽全力抵住城门,顽强抵抗着敌军的进攻。 苏轻宛见状,立即命人将滚烫的火油洒向楼下的敌军,并迅速点燃。火油瞬间燃烧起来,形成一片熊熊火海,靠近的战马被大火惊吓,嘶鸣着后退,发出阵阵惨叫。 “他们已弹尽粮绝,城中无人可战!将士们,为了二皇子复仇,冲啊!”西林军的将领高声呼喊着。“为二皇子复仇!” “为二皇子复仇!” 敌军的呼喊声此起彼伏,声势浩大。他们受到蛊惑,愈发疯狂地进攻。苏轻宛在战场上奋力拼杀,双手早已发麻,但她紧握着双剑,不断斩杀着敌军。然而,敌军如同野草般,一茬接着一茬地冒出来,似乎怎么杀也杀不完。 战场上的每个人都已筋疲力尽,但他们依旧顽强抵抗着。不断有将士在战斗中倒下,被敌军屠杀,整个城墙被火光映得通红。淮南城的将士们在敌军的猛烈攻击下,被迫不断后退。 负责击鼓鼓舞士气的士兵不幸被杀,战鼓瞬间停歇。 但西林军的进攻鼓声却依旧不断响起,鼓舞着他们的士气。苏轻宛见状,心急如焚,她穿过堆积如山的尸体,奋力捡起鼓槌。“将士们!淮南是我们的家,家在人在,家亡人亡!我与淮南共存亡!”苏轻宛声嘶力竭地高呼,“死守淮南,没有我的命令,一步也不准退!” 她深知自己不能退,城中全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他们都是淮南的子民。她若退了,这些百姓便会陷入绝境,性命不保。 苏轻宛丢开双剑,双手用力擂鼓,鼓声震天动地。将士们在这激昂的鼓声中,仿佛重新注入了力量,纷纷奋起反抗,竟奇迹般地逼退了一波西林军的进攻。但紧接着,又有一波敌军冲散了城墙上的防线。所有人都陷入了尸山血海之中,疲于应付着敌军的疯狂进攻。 就在这万分危急的时刻,突然,一阵怒吼声和密集的马蹄声从淮南城内传来。“郡主,我们来了!”只见张三带着归降的山匪,手持兵器,迅速冲向战场。队伍中男女老少皆有,除了张三,还有张怀宁,城中所有能战斗的青年们,都来了! “你怎么来了?”苏轻宛又惊又喜,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能有这样的支援,实在令人感动。锦上添者多,雪中送炭者却极为罕见。 张三高声回应道:“郡主,我们也是淮南的子民啊!死守淮南,没有郡主的命令,一步不准退!” “死守淮南!” “死守淮南!”众人的呼声如滚滚惊雷,一声盖过一声,响彻云霄。 山匪们向来擅长近战,他们最喜欢这种近身搏杀的战斗,个个提刀就砍,勇猛无比。在他们的支援下,很快便杀退了这波进攻的西林边境军。 “他们哪里来的人!”诸葛将军看到城墙上突然冒出这么多人,气急败坏地怒吼道,“全是百姓,战斗力极弱,不必怕!再攻城!” “是!”西林军的士兵们领命,再次准备发起进攻。诸葛将军以为这些不过是一批自发守城的百姓,战斗力定然不堪一击,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他心想,自己率领五万大军围城,城中守军不到一万人,怎么可能挡得住他的进攻! 苏轻宛将鼓槌交给旁人继续擂鼓,绿竹赶忙将双剑递还给她。苏轻宛手持长剑,再次与将士们一起奋勇杀敌。 她的手早已被弓弦弹破,伤口不断滴血,但她死死地握着长剑,杀红了眼。手指因为长时间紧握剑柄,几乎痉挛,但她始终没有松开。 尽管双手发痒、发麻,她依旧在人群中灵活地穿梭,斩杀着敌军。鲜血染红了她的铠甲,在这场惨烈的战斗中,他们再一次成功杀退了西林军的进攻。 诸葛将军无奈之下,只得下令停军修整,打算重新组织一次更为猛烈的进攻。苏轻宛的手指此时已毫无知觉,绿竹见状,想要帮她疗伤。苏轻宛摆了摆手,拿过一旁的布条,简单地将掌心包扎起来。 她深知,此刻自己不能倒下,必须要组织下一波的防守。西林军的进攻太过突然,城中其实并未做好充分的准备。 敌军虽然刚刚被杀退一波,但下一波进攻必然会更加猛烈。苏轻宛迅速下令,让人将伤员抬下去救治,同时安排人手修整城墙。这些工作,城防护卫队更为擅长。 张怀宁和小宁将军则聚在一起,紧急商谈防守计划。很快,城中便动员起来,一部分青年被安排到城门口,主要负责守护城门;另一部分则负责准备后勤补给,如盔甲、弓箭、火油等物资。 城中百姓纷纷响应号召,将家中能提供的物资都拿了出来。烽火台早已点燃,熊熊火光直冲天际,中州那边应该已经看到了信号。他们必须坚守城池三天,等待援兵的到来。 诸葛将军原本扬言要在一个时辰内打下淮南城,可他修整过后发起的第二波攻城,足足持续了两个时辰,最终还是被杀退,西林军损失惨重。 淮南城中的百姓同样伤亡惨重,隐隐约约能听到城内传来的哭声。经过长时间的战斗,每个人都又困又累。 绿竹主动承担起军医的职责,在战场上不断奔波,救治伤员。青云也略懂医术,苏轻宛便将她也派去帮忙。苏轻宛自己却不敢有丝毫懈怠,她身披战甲,稳稳地站在城墙上,手持长剑,浑身沾满了鲜血。天边已经泛起一缕白色,黎明即将到来。 天亮后,西林军必然会发起一波更为猛烈的袭击。突袭失败后,诸葛将军一定会调整部署,重新攻城。而且,白天来战的极有可能是西林边境军的主力部队。 苏轻宛心中清楚,一场更为惨烈的腥风血雨即将来临,但她毫不畏惧,心中只有一个坚定的信念:“只要我一息尚存,敌军休想进淮南城一步!” 257.第257章 部署 第257章 部署 天光初现,第一缕阳光还在云层后徘徊,未能完全穿透厚重的云层照亮大地,诸葛将军便迫不及待地组织起了正式进攻。 两万西林精锐兵马在他的指挥下,如汹涌潮水般,向着淮南城的城墙发起了排山倒海般的猛烈攻击。西林将士们仿若被一股疯狂的执念驱使,全然不顾生死,在攻城车的掩护下,悍然冲向城墙。他们用人命堆砌起攀爬的梯子,一波又一波地向上攀爬,场面惨烈至极。 淮南城内,经过一夜的苦战,物资几乎消耗殆尽。这一场恶战持续了足足两个时辰,临近正午时分,诸葛将军才鸣金收兵。 此时,双方都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战场上一片狼藉,尸横遍野,鲜血将土地染成了暗红色。短暂修整期间,小宁将军神色凝重地来到苏轻宛面前,带来了一个令人绝望的消息:“郡主,咱们的物资就要耗尽了。弓箭最多只能再支撑一波敌军的进攻,火油也所剩无几。看诸葛将军这架势,下一波攻击必定更加猛烈,咱们怕是难以抵挡啊。西林军不计成本地攻城,咱们损失惨重,再这么死守下去,城池肯定守不住。中州和西南的兵马短时间内赶不过来,能不能来支援也还不确定。这样死守下去,怕是只能与城共亡了。” 小宁将军犹豫了一下,接着说道,“郡主,要不……让百姓往后方撤吧!”他心里清楚,若是城池守不住,至少让百姓免受战火涂炭,或许还能留下一线生机。 苏轻宛听后,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一旦下令让百姓撤退,那就等同于宣告淮南城守不住了,届时军心必然涣散。可若是不撤走百姓,继续死守淮南城,以目前的形势来看,他们确实毫无胜算。就在这万分纠结的时刻,张三突然开口:“我倒是有一计!” 他的声音坚定有力,“虽说此计冒险,但胜算很大!”苏轻宛和小宁将军闻言,同时将目光投向他。 “说来听听!”苏轻宛急切说道。 张三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淮南十八山的山匪,近一半人如今都在附近的城镇安居。郡主对我们有恩,这份恩情我们没齿难忘。这一仗打了一天一夜,兄弟们都看在眼里,心里肯定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现在西林军驻扎在城外,截断了我们与山匪兄弟们的联系。但若是能联系上他们,咱们就能多一支生力军。” “大哥,说到底你们也只是山匪,对面可是西林的边境军,个个骁勇善战。就凭山匪兄弟们,去了也是白白送死!”小宁将军在这紧张的战时,没了平日里的好脾气,直接反驳道。 张三并不动怒,继续说道:“谁说我们要和他们正面硬拼?郡主,我们可以烧了他们的粮草!”他眼中闪过一丝精明,“西林边境军想打闪电战,那个诸葛将军狂妄得很,扬言要一个时辰内拿下淮南。如今这都打了一天一夜,他们也知道咱们淮南是块难啃的硬骨头。他们被拖在淮南城,后续肯定得运送辎重。咱们军需告急,他们其实也一样。我们可以兵行险招,断了他们的后路,让他们不战自乱!” 苏轻宛眼睛一亮,觉得此计甚妙,追问道:“这倒是个好主意,可你有办法联系他们吗?” “有!”张三浑身血迹斑斑,他不像苏轻宛身着轻甲,只穿了一身普通布衣,身上布满了刀伤。这些伤口虽不深,但看起来十分狼狈。可他的眼睛在阳光下却异常明亮,透着坚定的光芒,“我们山匪经常抢劫商队,也多次来过淮南城,有一套我们自己独特的联系方式。不管是杀人、抢货,还是逃跑,都有明确的行动指令,通过特定的方式传递消息。” 苏轻宛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开始思索此计的可行性。若要实施,就必须派出一队兵马出城。 张三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当即请令:“郡主,我去!”张怀宁在一旁也急切说道:“郡主,我也可以随哥哥一起去。” 小宁将军看着他们,欲言又止,他心里既担心大舅哥和妻子冒险出城,又深知此时确实需要有人挺身而出。 苏轻宛果断摇头拒绝:“城外危机四伏,西林数万兵马驻扎,你们去后方断粮草,这是九死一生的任务,太危险了!” “郡主,我们淮南十八山的山匪,过去对淮南城犯下了累累罪行,如今也该是我们赎罪的时候了。要是这一仗输了,城中的妇孺老人一个都逃不掉,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张三神色无比坚定,“让我们去吧,淮南十八山的山匪,没有孬种,我们不怕死!” 苏轻宛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伤痕累累的将士们,心中满是酸涩。 这支兵马组建得太过仓促,根本来不及进行系统训练。她原本以为自己有十年时间,可以慢慢谋划布局,壮大实力,可谁能想到,兵祸来得如此迅猛,毫无征兆。 如今军需告急,连死守一天都成了奢望。下一波攻击,诸葛将军很快便能察觉到他们物资短缺,到那时,攻击必将更加猛烈,淮南城怕是再难坚守。当下,只能冒险一试,求一线生机了。 “好!”苏轻宛当机立断,此刻已容不得她再有丝毫犹豫。她转身面向将士们,高声喊道:“将士们!张三即将带领一队兵马出城,去烧毁西林大军的粮草。如今淮南城危在旦夕,已到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我们至少还要再坚守一日,等待援军到来。谁愿意随张三出城?” 苏轻宛的声音在弥漫着血腥气息的城门前回荡,带着无尽的沉痛。她心里清楚,这一决策,意味着这些出城的将士极有可能有去无回。 短暂的沉默后,十几名山匪毫不犹豫地站了出来。“大当家的,我们愿意去!去他娘的西林军,和他们拼了!”“拼了!守着也是死,出去杀敌,说不定还能杀出一条血路!” 紧接着,上百名山匪陆陆续续站了出来。小宁将军的轻骑作为守城主力军,此时也有两队弓箭手站出来,表示愿意随张三一同出城。 258.第258章 突袭 第258章 突袭 弓箭告急,弓箭队并不需要太多人手。在这生死关头,此刻已不分山匪还是轻骑,大家只有一个共同的目标——为了淮南而战! “好!张三,你挑选三百人出城。剩余的人,只要还有一战之力,随我出城杀敌佯攻,为他们制造出城的机会。”苏轻宛迅速下达命令。 “是!”张三领命,声音洪亮。 一道道命令迅速传达下去,将士们立刻抓紧时间修整,准备迎接接下来更为残酷的战斗。此时,张怀宁站在城墙上,缓缓吹响了一支带有浓郁淮南风情的笛子。笛声悠扬,穿透云层,激昂而又悲壮,仿佛在诉说着淮南城的不屈与抗争。 整个城墙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沉浸在这笛声中,陷入了沉默的伤痛。张三趁着这笛声,点燃了烟,向附近的山匪发出了集结的信号。 笛声渐歇,张怀宁还想随张三一起出城,却被张三坚决拒绝:“阿宁,你跟着郡主。大哥答应你,一定活着回来见你!” 张怀宁眼眶瞬间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心里明白,大哥这是在安慰自己,这一去,凶多吉少,大概率是回不来了。 张三深深地望向小宁将军,目光交汇的瞬间,千言万语尽在其中。 小宁将军心领神会,重重地点了点头。他明白,张三这是将妹妹张怀宁托付于他。男人之间的情谊,往往一个眼神便能洞悉彼此心意。自他决定与张怀宁成婚的那一刻起,便已在心底许下誓言,今生定不负她。 苏轻宛翻身上马,身姿飒爽,她眼神坚定,决意亲自带队出城杀敌。小宁将军深知郡主心意已决,劝也无用。况且,在这艰难时刻,将士们士气低落,郡主便是他们的主心骨,她的出现,能极大地鼓舞士气。 张怀宁留守城墙,有条不紊地安排人手,准备接应出城的队伍回城。苏轻宛与小宁将军此次能带出城的兵力有限,西林军队必定会全力反扑,因此,留下足够的人手防守与接应至关重要。 苏轻宛深知此次出城佯攻,定会引起敌军怀疑,必须准备周全。关键时刻,她想到了自己的“秘密武器”——毒。 苏轻宛在用毒方面堪称高手,对各类毒药均有深入研究。绿竹和青云手中便有一种特制的毒素,名为“春风拂面”。 这名字听起来优美,实则暗藏玄机,它并非致命毒药,却能令人手脚发软、上吐下泻。更为关键的是,此毒能随风在空气中传播,且无解药,中招者症状可持续四个多时辰。此前,苏轻宛研制此毒,本是想刁难陆璟,从未在军中大规模使用过,效果究竟如何,她心里也没底。但此刻,形势危急,已容不得她再犹豫,只能孤注一掷。 巧的是,今日恰好刮起西北风,正适合散播毒药,天时地利,都站在了她这一边。 一切准备就绪,苏轻宛、小宁将军与张三率领众人,毅然出城。晨风、绿竹和青云紧紧跟随在苏轻宛身后,他们目光坚定,满心满眼只有苏轻宛,誓死也要护她周全。 此时,诸葛将军正在营帐中精心部署午后的进攻计划。 士兵们轮流用膳、修整,营地内一片忙碌景象。 突然,一名小兵匆匆来报:“将军,大事不好,淮南城门大开,有一小队将士出城了!” 诸葛将军麾下一名将军闻言,不屑地笑道:“淮南城中军需早已告急,能作战的兵力所剩无几,这时候出城,莫不是来送死的?说不定是想趁乱修整城门吧。” 诸葛将军年近四十,征战沙场多年,是西林军中激进的主战派。 他从一开始就反对与大宛和谈,一心想着尽快拿下淮南,引诱西南出兵救援,进而在西南战线全面开战。 他心中最理想的局面,便是占领西南与淮南一带,再以此为筹码,逼迫大宛重新谈判。自淮南王死后,他便愈发轻视大宛,此次领兵出征,正是他极力主战的结果。 “不必理会他们,让将士们吃饱喝足,好好修整,待午后再全力攻城!”诸葛将军声音洪亮,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淮南王郡主不过是个女子,她能守得住这城池多久!” 话音刚落,只听一阵箭矢呼啸之声划破长空,伴随着点点火,数支火箭直直射进营帐。传令兵慌慌张张地再次疾跑而来,声音都带着颤抖:“将军,将军,不好了!淮南军突袭,竟是小郡主亲自领兵出城!” “什么?她竟敢出城!”诸葛将军大惊失色,立刻冲出营帐,飞身上马。然而,眼前的景象让他震惊不已,营帐内大批将士纷纷倒下,浑身无力,痛苦地抽搐、哀嚎。 诸葛将军厉声喝道:“这是怎么回事?”军医还未来得及上前诊治,苏轻宛与小宁将军已率领一队轻骑如疾风般冲进营帐。轻骑们手持利刃,手起刀落,见人就杀。这本就是一场佯攻,所以苏轻宛与小宁将军特意挑选了机动性强的轻骑,速战速决,来得快,去得也快。 西林营地瞬间乱成一团,轻骑们皆以白布蒙面,苏轻宛长剑直指诸葛将军,义正言辞地怒斥道:“你们西林背信弃义,刚签了停战条约,便在边境设伏,诛杀西林永瑄,还妄图栽赃给淮南,其心可诛!诸葛将军,你失算了,中州的援兵马上就到。西林如此不守信誉,只会自取灭亡!” 诸葛将军还来不及回应,苏轻宛与小宁将军已挥剑杀来。一时间,将士们纷纷出现中毒症状,营帐内一片混乱。 诸葛将军顿时乱了阵脚,以为苏轻宛大规模投毒,心中大为震慑。他下意识地想要下令边打边退,可定睛一看,发现苏轻宛仅带了一千人出城,这根本不可能是大规模投毒。等他回过神来,想要组织反击时,苏轻宛已果断一声令下,带着轻骑风驰电掣般朝着回城方向疾驰而去。 “来人,给我追!”诸葛将军怒不可遏,暴跳如雷,“女人果然心思歹毒,竟敢用毒,还玩虚晃一枪!我西林军营,岂是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259.第259章 存亡 第259章 存亡 张怀宁站在城墙上,远远望见苏轻宛和小宁将军率领将士们疾驰回城,心中一紧,立刻向下高声呼喊:“准备关城门,放箭!” “是!”众人齐声应和,声音中带着紧张与决然。 此时,最后的一批弓箭已经绑上了最后的毒药,诸葛将军的兵马逐渐进入射程范围。张怀宁毫不犹豫,果断挥手,发出指令:“放箭!” 刹那间,万箭齐发,如蝗虫过境般朝着西林边境军射去。其中,有几百支箭矢上涂抹着毒药,随着箭矢的落地,毒药迅速在空气中扩散开来。西林军将士们纷纷中招,有的直接从马上摔落,被战马无情践踏;侥幸躲过战马的,也开始出现中毒迹象,浑身乏力,痛苦地在地上挣扎。 苏轻宛和小宁将军领着将士们如旋风般冲进淮南城,城楼下的士兵们迅速合力关闭城门,巨大的城门缓缓合拢,发出沉闷的声响。 “将军,又有人中毒了!这郡主手段实在阴狠,居然用毒!”一名士兵惊慌失措地向诸葛将军报告。诸葛将军望着那紧闭的城门,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苏轻宛和小宁将军下马后,快步走上城楼。 苏轻宛目光犀利地直视诸葛将军,高声说道:“诸葛将军,听好了!这是本郡主给你的一个教训。若你执意攻城,我定会把毒铺满整个城墙。十六年前,西林军与淮南军在兰宁河大战,那场战役你应该不会忘记吧?” 那是一场无比惨烈的争夺战,淮南方面损失惨重。最后,是苏轻宛的兄长不得已使用了毒术,才使得西林大军节节败退,死伤无数。这种用毒的招数,向来被视为有违天和,在战场上极少被使用。“两军交战,彼此早有默契,禁用毒术。你如此行径,简直是小人所为,竟敢用毒算计我们!”诸葛将军怒不可遏,隔着城门大声怒斥。 苏轻宛毫不示弱,冷冷回应:“停战条约,你们说撕毁就撕毁,我用点毒又算得了什么?忘了告诉你,我的毒术是兄长亲传。我会不惜一切代价保护淮南子民,哪怕有违天和,哪怕要背负杀戮之名。若你强攻淮南,我可顾不上什么禁用毒术的规矩。遵守约定救不了我的子民,我只能送你们下地狱。这一次,仅仅是给你们的一个警告,望你好自为之!” 苏轻宛表面上声色俱厉,实则内心忐忑。她其实并没有研究大规模杀伤性毒药的习惯,也从未想过将毒用于战场。当年那一战,虽取得了胜利,但造成的恶果至今仍令人心有余悸。如今城中军备匮乏,她不过是在虚张声势,能拖延一时是一时,只盼着张三能够顺利成事,烧毁敌军粮草。只有断了西林边境军的粮草供应,他们才有可能退兵。否则,以当前的局势,若诸葛将军真的背水一战,她恐怕连一日都难以支撑。 “郡主,你不过是在虚张声势罢了。以我判断,淮南的军备根本支撑不了三日,你们早已捉襟见肘。我若强攻,你们根本无力抵挡。”诸葛将军并未被苏轻宛的话吓住,“日落之前,本将军必定会发起强攻,你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说罢,他冷哼一声,调转马头,返回军营。 “郡主,这可如何是好?”小宁将军焦急地问道。这位诸葛将军的威名,他们早有耳闻,此人言出必行,等他休整完毕,必定会卷土重来。而以他们目前这点兵力,如何能抵挡得住敌军的猛烈进攻?“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是淮南的最后一道防线,就算战死,也要死在这道防线上!”苏轻宛神色凝重,语气坚定,“若西林军真的攻破城门,就立刻让百姓向中州方向逃离。” 通往中州方向的城门依旧敞开着,百姓可自行选择离开。苏轻宛从未阻拦过百姓撤离,但更多的百姓选择与他们一同守城。城中百姓纷纷将能用的物资送来,甚至有人加紧制作弓箭,不论材质优劣,做好一批便立刻送来一批。这些自制的弓箭虽达不到军用标准,但弓箭手们也没有嫌弃,有总比没有强。 阳光炽热无比,苏轻宛身着轻甲,暴露在烈日之下,汗水如注,浑身早已湿透,衣服都能拧出水来。但她的目光始终远眺西林军营的方向,眼中满是期待,渴望能看到一丝希望的曙光。小宁将军则忙着准备下一波防御,带领士兵们加紧修缮城防工事。 太阳渐渐西斜,天边染上一抹瑰丽的晚霞。突然,一阵尖锐而节奏鲜明的哨声从远处传来。 张怀宁眼睛一亮,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郡主,成功了!成功了!我哥他们烧毁了西林军的粮草!” 城外是一片广袤的旷野,站在城墙上登高望远,视野一览无遗。只见远处果然升起滚滚浓烟,随着落日余晖逐渐黯淡,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空。 成功了!张三做到了! 然而,苏轻宛的喜悦并未持续太久。随着粮草被烧,诸葛将军恼羞成怒,亲自带人围捕追杀张三等人。城墙上隐约能听到远处传来的厮杀声。西林边境军足足有五万人,而苏轻宛并不知道城外集结了多少山匪,即便全部集结,估计也就是三四千人,如此悬殊的兵力差距,如何抵挡西林军的围剿? “小宁将军,我想去救援!”苏轻宛神色凝重,语气坚定,“若张三他们战死,西林军反扑,以我们这点兵力,根本拖延不了多久。趁着他们粮草被烧,军心受挫,说不定我们还能拼杀出一线生机!”原本他们已经做好了各自为战的准备,张三带人去烧粮草,他们死守城门,能拖一时算一时。但此刻,听着那隐隐传来的厮杀声,苏轻宛实在无法说服自己坐视不理。 小宁将军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将士们,大声说道:“郡主,行军打仗,军心最为重要。郡主您从未抛弃过将士们,也从未抛弃过淮南子民。我们淮南的将士和子民,也绝不会抛弃郡主。我们愿随郡主出城迎敌,背水一战!” 他心里清楚,若他们全部战死,淮南城便无人可守;可若是眼睁睁看着张三等人战死而不出手救援,他们同样守不住淮南。 “我等愿意追随郡主,背水一战!” “背水一战,生死不论!” 将士们群情激昂,高呼声响彻云霄,一声高过一声。 城外,张三集结了将近三千名山匪。趁着苏轻宛将诸葛将军的主力引开之际,他们早已悄悄埋伏到粮草重地。此时,诸葛将军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中毒的将士身上,无暇顾及后方。他怎么也没想到,苏轻宛竟然声东击西,派人来烧毁粮草。 等他发现时,粮草重地的守卫将士已被全部斩杀,所有粮草被一把大火点燃,熊熊烈火冲天而起。 要毁掉几万人的粮草,这支兵马必然要与西林边境军正面交锋,一场恶战就此爆发。张三本不想恋战,可敌军怎会轻易放过他们,很快便陷入了重重围剿。诸葛将军盛怒之下,彻底杀红了眼。粮草被断,军心必然涣散,他强攻淮南的计划恐怕要落空了。 “杀了他们,一个不留!”他疯狂地咆哮着。 张三这群山匪,最擅长的本是山地战,在这空旷的旷野上,他们无处可逃,而敌军兵强马壮,想要突围谈何容易。但他们既然决定来烧粮草,便早已做好了死战的准备。“兄弟们,尽忠的时候到了!多杀一个敌军,就能少一个人屠杀我们淮南的子民!” 张三也杀红了眼,即便被重重包围,也毫无惧色。这群山匪个个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一想到淮南城的百姓,心中热血沸腾,紧紧跟随张三奋勇杀敌。战场上尸横遍野,血水横流,熟悉的兄弟一个接一个地倒下。 日落西沉,夜色渐渐深沉。张三已经杀得手臂麻木,身体被刀枪刺伤,却早已感觉不到疼痛,整个人都麻木了。 他心里明白,自己恐怕要命丧于此。但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他就要拉几个西林军陪葬。 “杀啊!” “大哥,挺住,我们来了!”小宁将军的声音穿透了西林军的包围圈。 一支箭矢如流星般射出,精准地射中一名挥刀刺向张三的西林军,那西林军喉咙中箭,当场毙命。 张三回头望去,只见苏轻宛身着白衣轻甲,手持长弓,英姿飒爽地坐在战马上,目光坚定而锐利。她收起弓箭,迅速抽出长剑,双剑在手,寒光闪烁。 张三瞬间眼眶泛红,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动。他本是为了郡主和淮南百姓,毅然出城烧粮,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自从苏轻宛决心死守淮南,与将士们共进退的那一刻起,他便心甘情愿地臣服于她,认她为主,也甘愿为她赴死。可他万万没想到,苏轻宛竟然会亲自出城来救他。 “杀!今晚就算是死,我们也要和他们同归于尽!”淮南军的战旗在夜色中猎猎飘扬,就在苏轻宛的身后。 她神色冷峻,高声下令:“给我压过去!”随着这一声令下,淮南军将士们如猛虎下山般,朝着西林军冲了过去,一场更为激烈的厮杀在夜色中展开…… 260.第260章 他来晚了吗? 第260章 他来晚了吗? 苏轻宛已然精疲力竭,每一次挥剑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但她凭借着一股顽强的信念,依旧在血雨腥风的战场上奋勇杀敌。 她一把抓住身旁的晨风,声音因为疲惫而略显沙哑,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擒贼先擒王,你和绿竹、青云不必管我,全力去杀诸葛将军!” “是!”晨风重重地点头应道。晨风本是密探出身,身手极为矫健,且擅长刺杀之术。此时,诸葛将军一门心思都放在如何斩杀苏轻宛上,对晨风和青云、绿竹的防备便会松懈许多,这无疑给了他们刺杀诸葛将军的绝佳机会。 诸葛将军的阵型虽被淮南轻骑冲得七零八落,但他毕竟久经沙场,很快便重新凝聚起队伍。他骑在马上,神色冷峻,高声下令:“诸位将士听令,谁能取了淮南郡主的性命,赏黄金万两,加官进爵!”对于普通将士而言,在战场上立下如此大功,便是一步登天的绝佳机会。诸葛将军这一声令下,仿佛点燃了将士们心中的贪婪之火,众人如汹涌的潮水般,不顾一切地朝着苏轻宛涌去,所有人都盯着她的项上人头,妄图以此换取荣华富贵。 晨风和青云迅速向后退去。晨风实在放心不下苏轻宛,便将绿竹留在她身边保护,自己则带着青云,朝着诸葛将军所在的方向疾奔而去,准备实施刺杀。此时,战场上的所有人都在拼尽全力厮杀,试图突破重围。 然而,这一带地势平坦,一马平川,根本没有天险可守,淮南军只能凭借血肉之躯,硬抗敌军的猛烈进攻。 诸葛将军手持长枪,胯下战马嘶鸣,气势汹汹地朝着苏轻宛杀来。 在他看来,若能斩杀苏轻宛,整个淮南军必然军心大乱,淮南城也将尽在他的掌控之中。淮南军如今仅剩下几千人,又被他团团包围,杀苏轻宛简直易如反掌。 一想到胜利即将到手,诸葛将军心中便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兴奋。 苏轻宛双手紧握着双剑,迎着诸葛将军的长枪而上。 她手腕灵活翻转,找准时机,一剑刺中了诸葛将军的战马。战马吃痛,前蹄高高扬起,诸葛将军不得不弃马落地。 旁边的西林将士见状,纷纷蜂拥而上,将苏轻宛团团围住,杀招如雨点般朝着她攻去。苏轻宛毫无惧色,左右开弓,手中长剑如闪电般划过敌人的咽喉。激烈的战斗中,她的轻甲早已被鲜血浸透,宛如从血池中走出的战神。 突然,绿竹焦急地大喊一声:“郡主,小心后背!” 绿竹此时正被两名西林士兵死死缠着,一时之间无法脱身回援。只见一名西林将军手持长枪,恶狠狠地刺向苏轻宛。 苏轻宛正面敌人众多,根本来不及回身招架。千钧一发之际,张怀宁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飞身而来。她毫不犹豫地用自己的身体,为苏轻宛挡住了这致命的一枪。长枪直直地刺进了张怀宁的肩膀,鲜血瞬间喷涌而出。 绿竹见状,奋力杀退身边的敌人,飞速奔到张怀宁身旁,手中长剑一挥,斩断了那名将军的手臂。张怀宁紧咬牙关,强忍着剧痛,拔出长枪。伤口处血流如注,根本来不及包扎,一波又一波的敌人便再次杀了过来,仿佛无穷无尽,怎么杀也杀不完。“怀宁,你怎么样?” 苏轻宛回身,只来得及匆匆问了一句。 “皮肉伤,郡主放心!” 张怀宁强装镇定地回答。可实际上,这哪里是什么皮肉伤,长枪几乎贯穿了她的肩膀,伤口深可见骨。但张怀宁心里清楚,苏轻宛绝对不能死,一旦苏轻宛战死,这一仗便彻底输了。尽管他们都明白,这场决战赢面极小,但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必须坚持到最后一刻。 战场上,两军厮杀正酣,局势混乱不堪,根本来不及过多交谈。刀光剑影闪烁,处处都是致命的危机。 苏轻宛身上的血水不断滚落,她和身边的将士们已然被逼到了绝境。苏轻宛身上多处受伤,有两处枪伤,一处剑伤,其中一处更是贯穿伤,鲜血不停地往外流。由于失血过多,她的眼前开始发黑,意识也逐渐模糊起来。 “姑娘……”绿竹单手持剑抵挡敌人,另一只手紧紧地扶住苏轻宛。苏轻宛身边的士兵们,一个接一个地倒下,他们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为苏轻宛筑起了一道最后的防线,拼死为她抵挡着敌人的刀剑。 诸葛将军看着眼前的场景,发出一阵得意的大笑,他觉得自己已经胜券在握。他手持长枪,指向苏轻宛,高声喊道:“困兽犹斗,你们已无反抗之力。杀过去,拿下郡主人头!” “是!”西林将士们齐声高呼,声音洪亮,杀气腾腾,所有人都如饿狼般,齐齐朝着苏轻宛扑了过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寒光闪过,一枚飞镖如流星般射向诸葛将军。 诸葛将军反应极为敏锐,迅速侧头躲过。晨风见飞镖射偏,心中暗叫不好,知道自己失去了刺杀诸葛将军的最佳时机。他和青云距离诸葛将军太远,中间还隔着无数西林将士,想要突破重围谈何容易。 晨风和青云对视一眼,彼此心领神会,点了点头。青云双手展开,晨风借力踩在她的掌心,用力一跃,身体如同一支离弦的箭矢,朝着诸葛将军扑了过去。 西林将士们见状,大惊失色,纷纷高喊:“将军小心!” 张三在战场的另一边,看到这一幕,也大吼一声,将手中长枪奋力朝着晨风甩了过去。晨风在空中精准地接住长枪,然后以雷霆万钧之势,朝着诸葛将军刺了过去。诸葛将军和身边的将士们纷纷举枪抵挡。长枪在空中交错碰撞,火星四溅。诸葛将军一边抵挡,一边大笑道:“无知小儿,不自量力……”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脸色突然一僵。只见眼前寒光一闪,晨风袖中的短刀如毒蛇般探出,瞬间划破了他的脖颈。诸葛将军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地伸手捂住脖子,鲜血从他的指缝间汩汩涌出。他僵立在原地,身体摇摇欲坠。 晨风这一招,长枪只是虚晃,真正的杀招是袖中的短刀。但他与诸葛将军距离太近,在成功斩杀诸葛将军的同时,也难以逃脱敌人的攻击。西林将士们见状,纷纷将长枪刺向晨风。无数把长枪瞬间穿透了晨风的身体。晨风手中的断刃“当啷”一声落地,他的身体也缓缓倒下,鲜血在地上蔓延开来。“郡主……我做到了!” 晨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着苏轻宛的方向喊了一声。 青云目睹这一幕,心中悲痛欲绝,她奋力杀敌,眼泪夺眶而出。其实,在晨风决定近身刺杀诸葛将军时,他们便已做好了以命换命的准备,深知晨风必死无疑。青云悲愤交加,大喊一声:“诸葛将军死了,杀光他们,为将士们报仇!” 诸葛将军一死,西林将士们瞬间乱作一团。这支边境军一直以来都以诸葛将军为核心,他一死,整个军队的阵型瞬间崩溃,士兵们陷入了混乱与恐慌之中。 然而,西林军中一名年轻的将军反应迅速,他大声喊道:“淮南郡主也死了,将士们,不要乱,给将军报仇!” 他竟在混乱中稳住了部分军心。此时,苏轻宛已经倒在血泊之中,奄奄一息。绿竹跪在她身前,身上多处中刀,鲜血染红了她的衣衫,但她依旧死死地护着苏轻宛,任凭敌人的刀剑无情地落在自己娇弱的身体上。 青云转头看到这惨烈的一幕,眼睛瞬间充血,几乎要瞪裂开来:“郡主,绿竹……” 战场上,所有人都朝着苏轻宛所在的方向涌去。小宁将军看到这场景,只觉得浑身发冷,刚因为诸葛将军之死而稍有扭转的战局,此刻又变得混乱不堪。 就在这万分危急的时刻,城门方向突然传来一阵地动山摇的马蹄声。一面淮南军的战旗在夜风中高高飘扬,极为醒目。 只见乌压压的轻骑如黑色的潮水般,朝着西林军营汹涌而来。他们手中整齐划一的长枪,在火光的映照下,闪烁着森冷的寒光。 陆璟身着黑甲,威风凛凛地骑着战马,在火光中如战神般杀进战场。 “是摄政王……”小宁将军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他扯着嗓子高呼,“是摄政王,援军来了,兄弟们,援军来了!” 中州的兵马提前一天一夜赶到了。这无疑是此刻战场上最振奋人心的消息。西林边境的将军们虽然没听过陆璟的名号,但也知道他是大宛的摄政王,绝非等闲之辈。他们正试图安抚慌乱的将士们,准备组织反击,却突然看到陆璟身边的陆念青。 陆念青身着轻甲,没有戴头盔,露出一张稚嫩却又英俊的脸庞。那张脸,和淮南王世子几乎一模一样。只要是西林的老兵,见过当年淮南王世子风采的,此刻见了陆念青,都吓得胆战心惊。 曾经的淮南王世子,年仅十五岁便能率领五千兵马,突袭西林军营,创下了五千兵马对抗三万敌军,还成功擒获西林将领头颅的辉煌战绩。他骁勇善战,果敢无畏,锋芒毕露,比淮南王更加耀眼。 “是……淮南世子……是他!他回来了!”一名西林老兵吓得浑身颤抖,喃喃自语着,脚步不自觉地往后退。这一瞬间,整个战局彻底扭转。 西林边境军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之中。陆璟手持绣春刀,在战场上如入无人之境,见人就杀。陆念青和中州的李将军则迅速指挥战局,很快便掌控了整个战场。 陆璟连杀数人后,利落地翻身下马。 他一眼便看到了最前方的青云,焦急地问道:“郡主呢?” 青云此时也不知道苏轻宛是否还活着,她用尽全力,指了指右边,手中长剑“哐当”一声落地,随后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陆璟心急如焚,拨开人群,朝着苏轻宛所在的方向奔去。当他看到身中数刀、已经没了气息的绿竹时,心中猛地一痛。 再往前,他看到了躺在地上的苏轻宛。苏轻宛的轻甲被鲜血完全浸透,整个人早已没了知觉。陆璟只觉得呼吸都在瞬间停滞,他的眼睛瞬间充血,目赤欲裂。 他来晚了吗? 261.第261章 突袭 第261章 突袭 陆念青与李将军率领援军迅速掌控战场局势,一路追杀向西逃窜的西林边境军。 陆璟心急如焚,手指轻轻搭在苏轻宛脉搏处,感受着那微弱的跳动,心中满是担忧,不敢轻易挪动她分毫,当机立断命军医赶紧将人抬走救治。 小宁将军与张怀宁均身负重伤,张怀宁伤势过重,已无法再投入战斗,小宁将军则忍着伤痛,跟随陆念青继续奋勇杀敌。而张怀宁尽管自身重伤在身,仍强撑着虚弱的身体,投身到救助伤员的工作中。 苏轻宛很快被抬进淮南城。陆璟无心在王府过多停留,他深知苏轻宛伤势严重,若救不回来,恐怕连回光返照的机会都没有;若能奇迹般生还,那只能说她命硬。“全力救治郡主,救不回来,拿你是问!” 陆璟匆匆丢下这句话,便急忙出门,飞身上马,又迅速出城,赶回战场。 陆璟原本带着黎安和锦衣卫在回京途中,远远便望见淮南城燃起了烽火。他心中一惊,知晓这意味着边境战事爆发,而这竟是淮南城有史以来第一次燃起狼烟。 淮南王在世时,淮南城仅遭受过一次攻击,那时都未曾燃起狼烟求援。如今的淮南城尚未组建起属于自己的强大军队,仅有一支从西南调派过来的轻骑。西林与大宛刚刚完成和谈,怎么突然就发生了兵变? 无论是他还是苏轻宛,都未曾料到西林竟会悍然进攻淮南。陆璟没有立即回援,而是径直前往中州。他心里清楚,中州必定也看到了狼烟,烽火狼烟是一城连着一城传递的,沿途城镇只要见到烽火,就必须点燃最近的烽火台。于是,陆璟一路快马加鞭赶往中州,一路之上,烽火漫天。 中州知州在陆璟进城之前,便已看到了狼烟,知道是淮南方向传来的。可他并不知晓陆璟去过淮南,如今京城对淮南的态度尚不明朗,他一时拿不定主意是否要出兵救援。 知州心中十分犹豫,李将军却没有丝毫迟疑,当即点了一支由轻骑和步兵组成的队伍,共计两万人,准备驰援淮南城。李将军心里明白,若淮南失守,西林边境军便能长驱直入,进入大宛境内,届时将再无险可守。这些年战线主要集中在西南,很多人都忽视了西林对淮南的潜在威胁。 中州知州却显得顾虑重重,劝阻道:“淮南城还没有自己的军队,郡主刚回淮南不久,城中顶多五千兵力,而西林边境军足有七八万人,他们甚至都不需要出动主力,便能轻松攻城。如今狼烟都传到中州了,这时候你去救援,恐怕也无济于事。你刚出中州,西林军说不定就已攻破淮南城。倒不如加固中州城防,积极备战。况且,我们现在出战,毫无准备,也不知道长公主是什么意思。” “大人,淮南子民同样是大宛子民。郡主还未来得及组建军队,此时正急需中州的救援。我们若坐视不理,西林军攻破淮南,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该怎么办?任由他们被屠杀吗?淮南城有十几万人,都是活生生的性命,怎能不救!”李将军情绪激动,言辞恳切。 知州依旧犹豫不决,还想着派人去京中请命。 李将军见状,气得冷笑一声,心想这一来一回,西林军都要打到中州了。 幸好,陆璟及时赶到! 李将军迅速点齐兵马,跟随陆璟一同出战。陆璟深知淮南城中形势危急,步兵和辎重部队行军速度必然较慢,而轻骑必须即刻赶赴淮南,正所谓兵贵神速。 李将军原本只想带两千轻骑,陆璟却果断下令,将中州的五千轻骑全部带上。每个士兵都带上了干粮和水,一路马不停蹄,朝着淮南疾驰而去,片刻都未曾停歇。步兵和辎重部队随后跟进,速度远不及轻骑。中途,他们遇上了赶来淮南的陆念青,双方人马会合后,没有丝毫耽搁,继续朝着淮南奔去。 此时,大军主力还在后面,尚未赶到。 轻骑擅长突袭,用来对付西林边境军虽不算主力,但淮南城原有的几千士兵和山匪们组成的队伍,在激战中折损过半,已没剩下多少战斗力。陆璟担心西林军队会发起反扑。 事实上,他的担忧有些多余。李将军和陆念青虽然只带了五千人,小宁将军也仅剩下一千兵力,但西林边境军在诸葛将军被杀后,又看到与淮南王世子极为相像的陆念青,以为是世子还魂,早就吓得肝胆俱裂。他们一路被中州的骑兵冲锋冲击,阵型大乱,边打边退。 再加上粮草被烧,士气早已低落至谷底,被打得溃不成军。几千骑兵一路追杀,将西林边境军撵到了兰宁河旁边,成功将他们逐出大宛边境线外。骑兵们在边境线旁欢呼雀跃,庆祝这场来之不易的胜利。 天刚微微亮,骑兵们便已取得了决定性胜利,诸葛将军妄图攻破淮南城门的野心彻底落空,反而遭遇了骑兵们的猛烈反扑。 李将军行事较为稳妥,提议等主力部队到来再做下一步行动,毕竟他们此时仅有几千人。 陆念青却摇了摇头,神色冷峻,沉声说道:“行军打仗,讲究的就是气势。如今我们士气正盛,西林军则一路溃败。绝不能给他们重整旗鼓的机会。我们兵分三路,我、小宁将军和李将军各领一军。我在正面,两位将军在侧翼,呈夹角之势。我要直捣西林边境军的营地,将他们赶回兰宁河对岸。” 李将军听后,微微有些犹豫。 小宁将军却第一个响应,张三也表示赞同。淮南在这场战斗中伤亡惨重,过半兄弟牺牲,山匪也被杀了将近一半,他们心中正憋着一股怒火,渴望复仇。 陆璟此前早已告知李将军,陆念青便是未来的淮南王,他说的话等同于苏轻宛的指令。李将军咬了咬牙,最终答应下来。 骑兵们迅速分成三队,陆念青带领两千骑兵,迎着晨光,如同一把锋利的尖刀,直直地朝着西林边境军的军营冲了过去。 262.第262章 醒了 第262章 醒了 边境爆发了大规模冲突,陆念青、小宁将军和李将军精心部署,将士们浴血奋战,经过一番苦战,胜负终于分晓。 西林边境军被打得节节败退,一路退到兰宁河对岸。此时的战场宛如人间炼狱,鲜血几乎将河滩彻底染红,战场上到处都是尸体与断肢,景象惨不忍睹。天空中,一群喜食腐肉的秃鹰盘旋着,发出阵阵凄厉的叫声,更添几分悲凉与恐怖。 陆璟目睹边境这般惨状,心中满是震撼,触目惊心。好在,这场艰难的战斗他们赢了!西林大军被迫退回自己的边境线,淮南取得了一场来之不易的大胜。为防止西林军队卷土重来,主力部队抵达淮南后,李将军迅速展开部署。他先是在关键位置组建了三处哨站,用以密切监视敌军动向;紧接着,组织人手修补破损的城墙,重建坚固的城防体系,并对军队进行重新编排,提升整体战斗力。 李将军经验丰富,又有陆璟坐镇指挥,这支来自中州的队伍行动高效迅速。云知州也没闲着,赶忙派人给西南那边传信,告知对方无需前来支援,淮南战事已经平息。他敏锐地察觉到,西林此番举动异常,似乎有重新挑起战事的意图,西南战场怕是会有变故,建议西林来援的将士们原路掉头回防,以免西林军声东击西,使大宛陷入被动。 毕竟,这支边境军主力尚未被完全绞杀,若再来攻城,淮南有中州的队伍驻守,尚可抵御,但西南战线绝不能失守。同时守护两条战线,对于大宛而言,无疑是巨大的挑战。 陆璟在城中四处奔走,既要全力部署城防,又要与云知州商议安置伤员、抚恤家属等诸多繁杂事宜。忙碌许久后,他实在放心不下苏轻宛,便将这些琐碎事务交给陆念青处理。 陆念青年纪尚小,心中不免担忧自己难以胜任,毕竟在旁人眼中,他不过是个少年,恐怕难以树立足够的威信。 陆璟看出他的顾虑,语重心长地说道:“小公子,你姑姑为了淮南平反,耗费了十年心血。她一心想给你打造一个繁荣、稳定的淮南封地,你将来也会成为淮南王,这些事务你理应学习起来。若有不懂的地方,就向云知州请教。” 云知州看着陆念青,眼神中满是慈爱。正如苏轻宛曾对他所言,只要见到陆念青,便能立刻认出来。云知州在见到陆念青的第一眼,就确定了他的身份。 淮南王世子在封地的权力和威严仅次于淮南王,且与淮南王共用一套行政班底。在淮南,王爷和世子之间从未有过权力之争,大多数日常庶务都是由世子负责处理。王爷脾气火爆,封地内许多官员更愿意与温和的世子打交道。淮南的一些老官员见到陆念青,仅凭那张与淮南王世子极为相似的脸,便认出了他。 有这层身份加持,陆念青接管淮南事务不会遭遇太大阻力。更何况,在此次淮南与西林的交战中,小宁将军和李将军有意将部分功劳归于陆念青,这也为他在军中奠定了一定的威望。 陆念青听后,微微垂眸,轻声说道:“我知道了。” 事务交给陆念青后,陆璟便回到府中,守在苏轻宛身旁。晨风和绿竹战死沙场,如今她身边仅剩下青云。青云虽身负重伤,但幸运地捡回一条性命。 她虽还不能下床走动,却已能清醒地说话。青云闭门养伤,在寂静的房间里,隐隐能听见外面传来的哭声。张怀宁伤势相对较轻,便代替青云管理王府内务。以往这些事务都是由绿竹和青云负责,如今二人一个战死,一个重伤,张怀宁想起往昔,神色不禁有些黯然。 陆璟坐在廊下,神色凝重,满心忧虑。他心想,小五醒来后,得知晨风和绿竹战死的消息,一定会悲痛万分吧。绿竹与她情同亲姐妹,感情深厚。那对双胞胎姐妹,一个在宫斗中不幸丧生,而晨风和他带领的暗探队一共十几人,此次也全军覆没。这些跟随苏轻宛从京城一路来到淮南的亲信,如今竟仅剩下青云一人。 苏轻宛至今仍未苏醒,城中的大夫们纷纷前来会诊,却始终没有得出一个确切结论,没人能确定她能否度过危险期。王府中最好的药材都已拿来,只为延续她的生命。当年,她被自己刺了一刀,奄奄一息,是用还魂丹才得以续命。可惜的是,还魂丹的药材极为难寻,如今已没有第二颗了。 苏轻宛昏迷了两日,一直未曾传出消息。西南世子看到狼烟后,立刻带着一万人马赶来救援淮南。途中,他收到云知州的信件,得知淮南战事已平。 西南世子担心西林声东击西,便让副将带领队伍先行回西南,自己则放心不下苏轻宛,坚持来到淮南城。陆璟与西南世子并非初次见面,二人还曾有过一段特别的经历。西南世子并不知晓陆璟与苏轻宛之间复杂的牵扯,只当陆璟来淮南是为了处理公务,恰好碰上西林攻打淮南。 陆璟不想多生事端,对此也没有过多解释。西南世子见到陆念青后,关切地叮嘱他要好好守护苏轻宛,还委婉地提醒他要警惕陆璟。陆念青不知该如何解释其中缘由,只能选择沉默。 西南世子因战事紧急,不能在淮南久留,仅仅逗留了一天一夜,便要赶回西南。西林此番行径反常,连西林永瑄都惨遭杀害,他实在担心边境会再次燃起战火。临行前,陆璟神色冷峻,沉声说道:“世子放心,这笔血债,我们定会找西林讨回来!” 西南世子目光坚定,回应道:“血债当然要用血来偿。做好迎敌的准备吧,淮南这边,希望摄政王能镇得住中州的兵马。若你有需要,尽管给我传信,我会从西南调兵过来!” 他绝不会让小五独自面对西林边境军的巨大压力,此次战事突发,所有人都始料未及。陆璟郑重承诺:“世子放心,我在,淮南便在!西林尚未彻底被降服,我不会丢下淮南不管。” 西南世子听着陆璟的话,总觉得有些怪异,却又说不上来。这摄政王刚夺取权力不久,不在京城坐镇,却跑到淮南来,实在令人费解。 就算有公务要处理,也该谈完回京城了,难道他不怕失去手中的权力? 况且,摄政王明面上与他妹妹还有婚约,却对此只字不提,怎么看都透着古怪。然而,局势紧迫,西南世子来不及细想,便匆匆踏上归程。 谁能想到,他刚一走,苏轻宛便苏醒了过来…… 263.第263章 血债 第263章 血债 苏轻宛悠悠转醒,周身仿若被重石碾压,疼痛钻心。她的伤势过于沉重,身旁之人皆投鼠忌器,哪怕是大夫,面对她这副惨状,也只能皱眉摇头,不敢贸然施为,只能任由她静静平躺着。 苏醒之时,入目所见,唯有陆璟守在榻边。苏轻宛错愕,她未曾料到,在这风云变幻的局势里,陆璟竟会毅然折返淮南,更不敢奢望自己能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 她以为自己会战死在这片沙场,以热血殉了淮南这片土地。昏迷前,她意识已然模糊,脑海中却只有一个念头,如同紧攥不放的救命稻草:中州的兵马,快点来,再快些! 她拼尽全力,争分夺秒,一心只为拖延时间。西南路途遥远,若中州那边看到烽火狼烟,即刻发兵,轻骑日夜兼程,理论上是能够及时赶到淮南的。可她最怕的,便是中州的知州因一己之私,不肯出兵救援。 她和麾下这群将士,早已抱定了以身殉城的决心,她只盼着中州的援军能及时赶到,救下淮南的万千百姓。 西林军队向来恶名远扬,若真让他们攻破淮南城,屠城惨案必定会再度上演。她满心期许,愿淮南能熬过这场劫难,日后得以重建家园。只是命运弄人,谁能想到,她竟能奇迹般地活下来。 陆璟轻声在她耳畔说道,淮南城的危机已然解除。陆念青回来了,此刻正在接管军权,同小宁将军一道,紧锣密鼓地部署城防。 中州的援军也已赶到,西林边境军被打得节节败退,一路退到了兰宁河边。苏轻宛目光怔怔,直直望向门外。阳光透过窗棂,洒下一片暖煦,视线所及之处,明朗清晰。可她眼中却没有半分暖意,晨风死了,绿竹也死了。 在她昏迷之前,亲眼看着绿竹为了护她,被敌人残忍杀害。那小丫头,毫不犹豫地挡在她身前,以柔弱之躯,赴了这生死之约。 绿竹、晨风和青云,皆是自幼被当成死士培养的。在他们的信念里,主辱臣死,每一个人都曾历经严苛训练,时刻准备为她挡枪、挡刀。 他们对她忠心耿耿,只要能救她性命,皆会毫不犹豫地舍弃自己的生命。“淮南军……还剩多少人?” 苏轻宛声音沙哑,打破了长久的沉默。山匪人数难以精确估算,约莫四千人,轻骑和护卫队原本有五千人,可出城奋力拼杀之后,已不足四千人,折损过半。 陆璟闻言,神色一黯,陷入了沉默。苏轻宛见状,缓缓闭上双眼,泪水夺眶而出。陆璟抬手,动作轻柔地为她擦拭着眼泪,想要安慰,却一时语塞,不知从何说起。 苏轻宛在这场战役里,不管是防守策略,还是主动进攻的决策,都做得堪称完美。无奈敌众我寡,西林军又是突袭,淮南城这边,将士兵力不足,军需物资匮乏,弓箭射得一干二净,火油也消耗殆尽。 主动出击,已然是他们绝境之中的唯一出路,若只是死守城门,那无疑是待宰的羔羊,毫无还手之力。 “我没事。”苏轻宛强撑着说道,可那满脸的哀伤,却怎么也藏不住。 好在城中有陆念青、小宁将军和云知州主持大局,中州调配的军需物资也陆续抵达。士兵们驻守城外,时刻警惕外敌来犯,淮南城也渐渐有了些许生气。 陆璟除了悉心陪伴苏轻宛,余下时间便是去巡防,时刻关注城防情况。朝廷已然知晓西林边境军突袭淮南之事,长公主也在四处筹措物资,准备运往淮南,支援前线。陆念青如今就在淮南,小宁将军深明大义,主动削减自己在军中的威信,全力扶持陆念青立威。 陆念青身为淮南嫡亲血脉,恰似一头正在成长的幼狼,苏轻宛、小宁将军和云知州,皆将心血倾注在他身上。如今的陆念青,已然是名副其实的淮南王,在淮南的威望,仅次于苏轻宛。长公主一心想要陆念青掌控淮南,在这节骨眼上,自然不会与陆璟翻脸,反而会竭尽全力帮陆璟稳住京中局势,同时助力淮南渡过眼前这场危机。正因如此,陆璟并不急着回京。 苏轻宛的状态糟糕透顶,青云刚能下床,便迫不及待地赶来陪伴。 骤然失去诸多亲近之人,青云的情绪亦是低落至极。当初青衣离世时,她便尝过这般悲痛滋味,如今,却又要再度承受。只是她不敢将内心的哀伤全然表露,毕竟姑娘身边如今只剩她一人。绿竹、晨风和一众暗卫皆已战死,唯有她独活于世,青云打心底里觉得这是一种耻辱。 她满心想着,宁愿当初同绿竹一道死在战场上,也不愿这般苟且独活。 只是这话,她不敢同苏轻宛讲,生怕刺激到脆弱的苏轻宛。那日,情绪实在压抑不住,她向张怀宁倾诉了心中苦闷。 张怀宁神色温柔,轻声安抚她:“青云,我懂你心里不好受,这一仗打下来,我们都失去了太多人。我也失去了邻居,还有那些亲如兄弟、姐妹的战友。郡主在守城期间,所做的每一个决策,都背负着千斤重担。那些死去的人,皆是心甘情愿为了淮南牺牲的。他们拼死拖住了时间,护住了淮南城十几万百姓的性命。郡主如今亲信之中,只剩你一人了,若你也不在了,郡主该有多孤单、多可怜啊,她真的很需要你!” 便是张怀宁这一句“郡主需要你”,如同一束光照进青云心底。自那之后,青云强打精神,按时吃饭、喝药。人一旦有了精气神,伤势恢复得也快。在陆璟和青云无微不至的照料下,苏轻宛虽说依旧沉浸在哀伤之中,身体却渐渐有了起色。 待能下床走动后,青云便陪着她去祭拜晨风和绿竹等人。死去的将士众多,皆被埋葬在西边的林子里。云知州亲自为晨风、绿竹收敛尸骨,将他们葬在淮南祖坟外不远处。那处,乃是淮南功勋属臣的安葬之地。 苏轻宛看着眼前的墓碑,悲从中来,泪水再度模糊了双眼。 数月之前,她才刚刚将姐姐迁到祖坟安葬,如今,却又要埋葬绿竹和晨风。她当初带他们回淮南,满心期许能给他们自由、安逸的生活。 青云在一旁轻声说道:“郡主,我们这群死士,生来便是要为您赴死的。没有您,便没有我们的今日。绿竹和晨风,都是心甘情愿为您而死的。只要您平安无事,他们便死而无憾了。” 苏轻宛缓缓摇头,轻声说道:“青云,你的命是你自己的,并非属于我!你医术精湛,武功高强,又擅于算账、易容。即便没有我,你也定能活得精彩,比世间大多数女子都要活得好。是我……我愧对你们。” 在她心中,没能保护好身边之人,始终是一道难以愈合的伤疤。 青云神色坚定,沉声道:“郡主,您切莫自责,这一切皆是西林的过错。他们出尔反尔,大军犯境,这是人祸。这笔血债,我们迟早要讨回来!” 264.第264章 击掌为盟 第264章 击掌为盟 陆璟前来接苏轻宛的时候,天边的晚霞已渐渐黯淡,暮色如墨,缓缓浸染开来。 苏轻宛刚刚结束对逝去将士的祭拜,心情沉重得如同坠着千斤巨石,整个人都沉浸在消沉的情绪里。陆璟默默走到她身旁,陪着她一步一步,慢慢地往回走。 一路上,二人皆是沉默。苏轻宛率先打破平静,开口问道:“朝廷对西林,可有出兵的打算?” 陆璟神色凝重,轻声回应:“我一直在等西南的消息,西南王那边至今没有动静,还不清楚西林有没有在西南边境挑起战事。当下的局势很棘手,持久战我们打不起。和谈才过去不久,西林就背信弃义,这种小人行径着实令人不齿。可如今国库的银子,大部分都投在了农耕和贸易上,实在拿不出多余的资金来支撑这场战争。” “若真想打,以战养战也不失为一种办法!”苏轻宛的声音冰冷刺骨,“西林永瑄只要带着和谈条约回到西林,便会成为下一任西林王,可他却在边境被算计致死。西林国内政局如今动荡不安,主战派和主和派意见不合,争执不休。西林永瑄之死,已然成为他们内部矛盾激化的导火索,势必会引发内乱。我们为何不趁机出兵,一举拿下西林!” 陆璟听后,陷入了沉思,片刻后缓缓说道:“你们不愧是姑侄,想法竟如此一致。念青也是这般想法,他比你还要激进,早早就提出想要乘胜追击,直捣西林。守疆扩土,仿佛是你们苏家人与生俱来、刻在骨子里的使命。” 苏轻宛听闻,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开口道:“念青的想法与我不谋而合,我也想打这一仗。西林永瑄若顺利继位,两国或许还能维持几十年的和平,百姓得以休养生息。可如今他一死,和平的希望渺茫。只要西林敢在西南开战,淮南必定会毫不犹豫地打过兰宁河。” 这些年,边境战乱频繁,大多都是西林主动挑起,大宛极少主动发动战争,一直秉持着和平共处的原则。 “我绝不会再容忍西林在边境虎视眈眈,让淮南将士们整日提心吊胆,时刻防备他们的突袭。”苏轻宛目光坚定,语气平淡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决心,“攻守之势已然转变,淮南虽不主动挑起战乱,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软弱可欺。” 陆璟微微皱眉,思量片刻后说:“容我再仔细想想。” 苏轻宛脸色一沉,斩钉截铁地说:“你若不答应,我也会打!” 她声音低沉却充满力量,“你若答应,中州的兵马便由朝廷调配,朝廷能成为我们坚实的后盾,让小宁和念青领兵出征。可你若不答应,我就去西南借兵,将张三的山匪重新编排进部队,淮南和西南两地合力筹备辎重,打到哪儿算哪儿,我定要让西林知道,挑衅我们的下场是什么!” 陆璟深知苏轻宛一旦下定决心,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她自幼历经磨难,四处奔波逃亡,长期寄人篱下的生活,不仅没有磨灭她的意志,反而铸就了她坚韧不拔的性格和如磐石般坚定的信念,与寻常女子的柔软心肠截然不同。 “若决定攻打西林,长公主那边应该会答应。”陆璟轻声说道,“这件事就由我来从中斡旋。” “你答应了?”苏轻宛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她没想到陆璟会如此轻易地松口。 “西林出尔反尔,全然不顾信义,既然如此,那就打吧!真当我们大宛的将士好欺负不成!”陆璟目光望向兰宁河的方向,心中清楚,这一仗若真打起来,必定会持续数年之久,百姓又将陷入水深火热之中。“只是……”陆璟话锋一转,语气轻柔却透着不容拒绝,“你不能亲自领兵。” 苏轻宛脚步猛地一顿,脸色瞬间变得冰冷。此时,暮色笼罩下的淮南城,宛如一座沉寂的死城。西林军的突袭,让这座城市遭受重创,死伤无数。城中大街小巷,白幡随风摇曳,阵阵哭声传来,一片凄凉景象,毫无半点生机与喜色。 “为何?”苏轻宛冷冷问道。 陆璟神色温柔,耐心解释道:“在你心里,其实更倾向于让陆念青接管淮南,不是吗?如今他已在军中树立了一定的威望,淮南城中也都知道有了小世子。可你若继续留在淮南,说实话,在一定程度上会影响他的威信。就拿军权来说,小宁将军向来以你马首是瞻,云知州也必然听从你的安排。在你绝对权威的笼罩下,陆念青想要在淮南积攒足够的威望,难度可想而知。只有你离开淮南,将权力下放给他,让他带兵攻打西林,为死去的将士们报仇雪恨,他才能真正赢得所有人的认可,顺理成章地接管淮南,成为名副其实、拥有绝对权威的淮南王。” 苏轻宛听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其实陆璟还有一个缘由没有说出口,她心里已然明白。她和念青,注定只能有一人留在淮南。 无论是朝廷,还是长公主,都不可能允许她们二人一同留在淮南攻打西林。 淮南王,只需一人足矣! 若淮南的军政大权都集中在她手中,长公主想要说服将士们西征,怕是难如登天。毕竟军需后勤等关键事务都掌控在长公主手里。她之前虽说朝廷若不同意,便让西南和淮南供养将士们出征,但真要付诸实践,谈何容易,她太需要朝廷的援助了。中州这批将士隶属朝廷,朝廷有权随时将他们撤回。 而且,她还需要宁远侯、陈大将军等一众身经百战的将领,与念青一同领兵攻打西林。 “好!”苏轻宛向来果敢,从不拖泥带水,“我随你上京,你帮我搞定长公主,让念青接任淮南王,领兵攻打西林!” 她答应了陆璟的条件,同时也希望陆璟能信守承诺。这场政治联姻,本就是利益与情感相互交织。 “好!”陆璟心中微微一痛,伸出手来,目光诚挚地说道:“小五,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苏轻宛抬眸看向他,此时,皎洁的月色已悄然爬上树梢,柔和的月光洒在陆璟脸上,为他的眉眼增添了几分温柔。在这一瞬间,苏轻宛心中涌起一丝暖意,她愿意相信,在这场充满利益权衡的政治联姻里,还是存有几分真情的。 “一言九鼎!”苏轻宛与他击掌为盟。 回想起在这场战役之前,苏轻宛心中满是犹豫。未来的路充满变数,她不确定仅凭陆璟的感情,他们能携手走多远。 她也深知,从淮南的局势考虑,自己留在淮南才是最为稳妥、对淮南最为有利的安排。然而,如今的她已然改变了想法。 既然她和念青注定只能有一人留在淮南,一人前往上京为质,那这个人必定是她。她费尽心思隐瞒念青的身份,甚至至今都未告知西南,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念青能顺利接管淮南。 之前所说的尊重念青的想法,若念青不愿意,自己便接任淮南王,如今看来,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在她心底深处,淮南王的位置,非念青莫属。 她满心期许念青能继承父兄遗志,让淮南重振往日荣光,唯有如此,她的族人们在天之灵方能安息。 265.第265章 念青 第265章 念青 苏轻宛一回王府,便即刻派人去寻陆念青。这段时日,陆念青整日跟着小宁将军,一门心思学习如何管理军队。 行军打仗可不单是舞刀弄枪,辎重运输、后勤保障这些门道,同样得摸得门儿清。除了每日清晨会回来陪苏轻宛用早膳,其余时间,他都在外头奔波忙碌。 苏轻宛曾带着陆念青去祭拜过淮南族人,可关于认祖归宗这件大事,姑侄二人竟心照不宣,默契地绝口不提。 陆念青今年十三岁了,模样与淮南世子有几分相似。自小养尊处优,身为淮南血脉,身形修长挺拔。他本就比同龄人高出一截,这一年更是蹿个儿得厉害,如今已比苏轻宛高出半个头,远远瞧去,活脱脱就是个十八岁、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不过,细看之下,面容还是稍显稚嫩。好在自幼接受严苛教养,举手投足间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倒也冲淡了几分稚气。 苏轻宛对亲情的记忆,仿佛还停留在十几年前。那个被困在往昔岁月里的七岁小姑娘,每当望向陆念青,恍惚间,就好似看到兄长正朝着自己走来,心中满是悲喜交加的复杂情绪。 这日,她带着念青在王府园中缓缓散步,陆念青心里明白,姑姑定是有要紧话要说,便安安静静地跟在一旁,耐心等着她开口。 实际上,他们彼此间十分熟悉。苏轻宛时常以长公主亲信的身份,上山去看望陆念青,次数比长公主和陆家人都要多。陆念青在山上习武的那些年,他手中那精妙绝伦的双剑剑法,便是苏轻宛亲授,此乃苏家独传的绝技。 “姑姑给你传信,召你回淮南,事出突然。原本,我是打算等国孝期满后,再与你好好商议淮南的诸事。想着这一年时间,你能四处游历,好好放松一番。可如今陆璟来了淮南,与我探讨了淮南封地的归属以及其中利弊。如今王府之中,只剩我们姑侄二人,我也想听听,你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苏轻宛率先打破沉默,轻声说道。 陆念青闻言,陷入了久久的沉默。长公主也好,苏轻宛也罢,她们都忽略了一件极为关键的事。 陆念青自幼便认定自己是长公主与陆家的血脉,从来没人告诉过他,自己真正的身世——他其实是淮南的血脉。长公主为了避免他与陆家建立过深的情感联系,狠下心肠,在他三岁时,便将他送去山上习武。 这对年幼的陆念青来说,实在太过残忍。他几乎是独自一人在山上长大,一年到头,也见不上亲人几面,内心满是孤独与迷茫。曾经有很长一段日子,他都觉得自己被母亲抛弃了,只能在这孤山上自生自灭。 “姑姑,我一直想去周游天下,就是因为心中实在太迷茫了,根本不知道自己该去往何处。我时常觉得,自己仿佛是这世间多余的人,本不该降临人世,不过是被母亲和当下局势强行带到这个世界上来的。后来,她又把我放逐到山上习武,极少来看我。小时候,我特别想她,也想……”陆念青说到这儿,语气微微一顿。他心里清楚,淮南与陆家乃是不共戴天之仇,可他从小对自己的身世一无所知,陆家人对他实则极好。陆首辅和驸马更是对他寄予厚望,为了能让他回到陆家,没少和长公主争吵。 在陆念青的记忆里,陆家人似乎比母亲更疼爱自己,盼着他能在身边长大成人。 孩童时期的他,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我实在不明白,为什么母亲不愿我与陆家过多接触,甚至厌恶我和他们亲近。可在情感上,我又割舍不下对她的眷恋。所以,我曾怀疑过,自己或许并非陆家血脉,只是一直不敢问出口。只能装作什么都没察觉到,反正一年里待在京城的时间也就那么几天,没必要想太多。可实际上,我内心深处始终无法认同自己,根本不清楚自己究竟是谁,又算什么。明明身边有那么多亲人,可感觉谁都和我不亲近。母亲最看重的人是舅舅,驸马又有那么多孩子,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有一年除夕,山上积雪太厚,我回不了京都,只能独自一人在山上过年。可奇怪的是,我心里格外平静,甚至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那是我过得最自在的一个除夕。不用去陆家面对一群陌生面孔,也不用在母亲面前强颜欢笑。陆家没有我,照样一团和气,母亲会进宫陪舅舅过年,我对谁而言,似乎都无关紧要。就这样,我浑浑噩噩过了十年,直到后来,我察觉到自己的身世,曾经的怀疑成真了,我还偷偷去查了母亲和……父亲的过往。” 苏轻宛听着,嘴唇动了动,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咽了回去,满心都是对念青的心疼。这些年,她和长公主确实都疏忽了念青。他年纪这么小,却独自承受了太多,成长的道路上,没有一个亲人陪伴在侧。 “我听府里的嬷嬷讲,当年母亲生我时难产,舅舅想保母亲,是母亲执意要生下我。至少……我是父母相爱才来到这世上的。我也能理解母亲这些年的无奈之举,她是为了保护我,才把我送走。可是,姑姑……又有谁能体会我这些年独自一人在山上生活的孤苦呢?” 陆念青自始至终都很平静,在苏轻宛眼中,他向来比同龄人成熟稳重,很少有普通孩童的任性脾气。十二三岁的少年,本应是调皮捣蛋、招人嫌的年纪,他却懂事得让人心疼,小小年纪,便有担当,从来不会肆意妄为。 “念青,姑姑……”苏轻宛想要说句安慰的话,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这些年,她自己四处颠沛流离,一心只为淮南平反,耗尽了心血,确实也没顾得上念青。 陆念青轻轻叹了口气,声音低沉地说道:“姑姑给我传信的时候,我其实不太想继承淮南。虽说我是淮南血脉,可我对淮南……实在太陌生了。没有丝毫情感基础,那么沉重的过往和责任压在我身上,我怕自己承担不起。” 266.第266章 姑侄 第266章 姑侄 苏轻宛听着陆念青的话,心底涌起一阵难以言说的酸涩。 “姑姑,如果……倘若母亲要我掌管淮南,只是她迈向权力巅峰的一步棋,您还会放心将淮南交付于我吗?”陆念青的询问极为直白,大大出乎苏轻宛的意料。她实在没想到,年仅十三岁的少年竟能思虑得如此长远、通透,这本不该是他这个年纪该忧心的问题。 他缘何会想到这般沉重的未来? 难道是长公主曾有意无意地透露过什么,或是给出了某些暗示?苏轻宛沉思良久,抬手给陆念青倒了一杯牛乳茶。 这牛乳茶是淮南特产,茶里加了牛乳,京都和江南地区的人对此颇为排斥,觉得牛乳破坏了茶原本的清香。可在淮南和西南一带,人们却对这种搭配喜爱有加。念青到了淮南后也喜欢上了,每日早膳都必定要喝上一杯。 “念青啊,咱们淮南封地独立至今,已历经六代。每一代淮南王都无心权斗,一心只关注边境安危,还有百姓是否能安居乐业。你往后也一定要始终牢记这一点。守疆扩土,保百姓安宁,这是淮南王府世代传承的祖训。当年淮南王府惨遭灭门,便是因为先辈们不愿参与权斗。虽说代价惨痛,但我能理解父亲当年的抉择。身为手握重兵的将军,应当忠于百姓,而非仅仅忠于皇室。姑姑我也不在乎皇位上坐的究竟是谁,只要能让百姓过上安稳太平的日子,是谁都无关紧要。”苏轻宛语气温柔,缓缓说道,“所以,姑姑不会给你施加任何束缚。既然决定把淮南交到你手中,姑姑就会毫无保留地信任你。无论你做出怎样的选择,姑姑都会全力支持。” “无论我做什么选择,您都会支持我?”陆念青难以置信地重复着苏轻宛的话,心中暗自思忖,哪怕我举淮南之兵,拥护我的母亲,您也会支持我吗?不会责备我吗? 他心里清楚,姑姑进京后,便会嫁给摄政王陆璟,而陆璟与母亲乃是政敌,夫妻一体,如此一来,姑姑和母亲岂不是也成了政敌?倘若淮南最终选择站在母亲那边,姑姑当真不会责备自己吗? “没错,无论你做何决定,姑姑都支持你。”苏轻宛语气坚定,目光中满是信任,“但姑姑希望,念青你所做的每一个选择,都不要违背淮南王府的祖训。毕竟咱们淮南王府始终是大宛边境最为重要的防线,每一个决策都与万千百姓的命运息息相关。不过话说回来,你是姑姑在这世上唯一的血亲,就算你真的做错了选择,姑姑也会与你一同承担后果。” 陆念青心头一暖,原本严肃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 他自幼被严苛的规矩束缚,鲜少展露笑容,苏轻宛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此刻见他终于笑了,苏轻宛心中满是欣慰与欢喜。 “姑姑,我明白了。”陆念青声音沉稳,郑重说道,“我会认祖归宗,继承淮南封地,往后也定会努力……成为姑姑的依靠。”他深知,姑姑此番进京,便如同人质一般,淮南便是她唯一的依仗。 “不,念青,你无需成为姑姑的依靠。你只需成为自己的依靠,成为整个淮南百姓的依靠便足够了。”苏轻宛轻声说道,“姑姑进京一事已成定局,这是姑姑自己的人生,每一步都是姑姑深思熟虑后的选择,无论结局如何,姑姑都不会后悔。反倒是你,独自一人留在淮南,凡事都要慎之又慎。平日里要多听听小宁将军和云知州的建议。云知州是你的姑父,也是你父亲生前最为信任的妹婿,他绝不会害你。 小宁将军跟随我走南闯北多年,忠心耿耿,虽说他出身西南,但同样值得信赖。你初到淮南,举目无亲,与他们此前又毫无交情,往后可得多些时间去收服他们,做到知人善用,平日里也要好好学习驭下之术。” “我定会努力去做!”与苏轻宛一番长谈过后,陆念青心中有了明确的方向,整个人也显得愈发沉稳坚定。 苏轻宛即将随陆璟进京,陆璟早已修书给长公主,让她筹备粮草辎重,同时安排宁远侯和陈大将军领兵前往淮南,淮南即将出兵攻打西林。待大军开拔之际,苏轻宛便要随着陆璟踏上进京之路。 苏轻宛精心筹备了一场盛大的认祖归宗仪式。她邀请了小宁将军、云知州、张三等一众亲信,还有淮南封地的宗族势力,以及所有长辈。淮南所有宗族中有威望、有能力的人都被她请了过来,为的就是给陆念青做见证。 仪式上,苏轻宛亲自将陆念青的名字写入族谱,自此,陆念青正式更名为苏念青。待朝廷圣旨一到,苏念青便能正式继任淮南王,整个淮南封地都将以他马首是瞻。 淮南刚经历一场人祸,城中尚处大丧氛围之中,王府也不便大办宴席。按照惯例,这般正式又盛大的仪式,本应摆上三天流水席,宴请四方宾客。可考虑到城中的实际情况,苏轻宛无奈免去了宴席,只是邀请了宗族长老和官员们前来见证,完成权力的正式移交。 对于这些,念青倒是并不在意。祭拜过祖宗后,在苏轻宛的带领下,他一一与宗族长老和官员们见礼。许多封地官员他此前都见过,倒也不觉得陌生。他自幼由长公主养大,虽说早年被送去山上习武,但在权力的漩涡边缘耳濡目染,如今应对起来,竟也能游刃有余,丝毫不见拘谨。 这无疑是淮南的一件大事,可陆璟却并未参与其中。人人皆知他身为摄政王,此次带兵支援淮南,立下赫赫战功,可他向来不贪图功劳。他深知念青初掌淮南,急需立威,便索性主动隐身在府中,不抢念青风头。 十日后,朝廷的圣旨如期而至,念青正式接管淮南。皇帝遵照太祖遗命,归还淮南封地。与此同时,宁远侯和陈大将军率领的三万大军也即将抵达。大军在圣旨送达六日后便会到达淮南,而苏轻宛也已准备妥当,即将随陆璟回京。 回京前这段日子,她和陆璟几乎见不上面。她每日都忙着带念青熟悉淮南的大小事务,珍惜与念青相处的每分每秒,还时常跟念青讲述兄长生前的事迹。陆璟对此表示理解,并未多加打扰,静静给他们留出相处的时间。 下一章换地图啦 267.第267章 改头换面 第267章 改头换面 今日,青云和张怀宁正忙着为苏轻宛上京的行程准备行囊。 苏轻宛此次所带的东西并不繁杂,仅仅是一些换季的衣裳,以及几件常用的物件,简简单单,没有过多的铺陈。然而,青云的情绪却莫名低落,她与绿竹、青衣,皆是一路陪伴苏轻宛长大的武婢。往昔,她们四人形影不离,相伴的日子满是欢声笑语。可如今,却只剩下她孤身一人,继续守在姑娘身边。 青衣已经不在了,绿竹也没了音信,往昔的热闹不再,徒留满心的怅惘。她们陪着姑娘回到淮南,本以为往后便会在这淮南之地安稳定居,过上平淡的日子。 谁能料到,世事无常,如今又要踏上回京都的路途。那京都,在青云看来,就是个吃人的地方。大郡主那般尊贵,最终却也在京城香消玉殒。 虽说摄政王钟情于姑娘,可陆家的其他族人,又会如何看待郡主呢?青云的心里,满是隐忧。 这般想着,青云抬手,将一个精致的檀木盒子递到张怀宁面前,轻声说道:“你和小宁将军的婚礼,我怕是赶不上了。这是我送你们的新婚贺礼,愿你们夫妻二人,往后的日子里,能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和和美美地过一辈子。” 张怀宁这段日子一直住在王府,在苏轻宛和青云受伤期间,将王府里里外外的庶务打理得井井有条。她本就擅长这些事务,一来二去,与青云之间,也建立起了极为深厚的情谊。 听闻青云这话,张怀宁眼眶微微泛红,诚挚地回应道:“我一定会想念你和郡主的。等往后战事稍稍平息些,我和小宁将军就去京城看望你们。” 青云听了,眼眶微红,用力点了点头,说道:“好,咱们就这么说定了!” 顿了顿,她又接着说,声音里多了几分哽咽,“我还有个不情之请,若怀宁姑娘往后有空闲时间,能不能多替我去看看青衣、绿竹和晨风?青衣和晨风向来喜欢喝酒,绿竹则偏爱桂糕。绿竹平日里那般聒噪,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青衣却喜静,往后她们比邻而居,我怕她们少不了要拌嘴吵架呢。” 说着说着,青云的眼睛彻底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张怀宁满心心疼,赶忙伸手,将青云轻轻抱住,柔声道:“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去看她们的,定会替你好好照料她们。”听了这话,青云心里总算稍稍安定了些。 万事已然俱备,宁远侯和陈大将军还有三日便会抵达淮南城。届时,一同到来的,还有那封念青为淮南王的圣旨。而苏轻宛,也到了该启程上京的时候了。 苏轻宛心里,最放心不下的,便是念青。哪怕她已为念青谋划得极为周全,身边也有云知州和小宁将军帮扶,可她这颗心,依旧七上八下,始终悬着。 念青年纪尚幼,她虽未曾为人母,可如今操心起念青的事,却像极了一位忧心忡忡的母亲。她担忧念青行军打仗时,稍有不慎便出了差错;忧虑他身处战场,安危难以保障;害怕他又要独自一人,苦苦支撑着王府,再度陷入那种被抛弃的孤独感里。 好在,念青懂事得让人心疼。 他反过来安慰苏轻宛,认真地说道:“姑姑,您别担心。我并非孤身一人坚守淮南,您一直都与我并肩,只是您在京城,我在淮南罢了,我从不觉得孤单。姑姑,您在京城就安心住着,念青定会努力,让淮南成为您最坚实的依靠。” 苏轻宛听了,眼眶湿润,伸手摸了摸念青的头,温声道:“好,姑姑从未怀疑过这一点,念青,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随后,苏轻宛逐一与云知州、小宁将军,还有淮南的族老们郑重道别。 可惜,小宁将军和张怀宁的婚礼,她实在无法参加,心里难免有些遗憾。不过,她也像青云那般,精心准备了贺礼,聊表心意。 回淮南的这短短数月,虽说时日不算长,却留下了太多的遗憾与眷恋。而其中,最让她难以释怀的,莫过于没能带着绿竹和晨风等人一同回京城,那些曾经的欢声笑语,如今都化作了心底深深的怀念。 苏轻宛没让念青和云知州送行,天还未亮,便与陆璟悄然离开了淮南。 她心里清楚,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她害怕自己一旦回头,看到熟悉的人和景,心里的不舍便会如决堤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 到了正午时分,车队行至河边,众人在此处稍作歇息。此时,车队已经离开淮南一段距离了。苏轻宛独自坐在河边,静静纳凉,神色间透着几分落寞,情绪明显不高。陆璟见此,迈步走了过来。青云见状,心领神会,识趣地悄然离开,给二人留出空间。 陆璟走到苏轻宛身旁,轻声问道:“过了连云城,便能遇上宁远侯和陈大将军的队伍了,咱们要不要跟他们打个招呼?” 苏轻宛神色淡淡的,平静地回应道:“不了,该交代给念青的话,我都已经说完了。你若是有什么特别的叮嘱,无需顾虑我,尽管去便是。” 苏轻宛心里明白,陆璟身为摄政王,或许有诸多军国要事,需要当面交代给宁远侯和陈大将军。 陆璟闻言,脸上浮现出一抹温和的笑意,解释道:“军权如今归长公主管,我向来不过问这些事,自然也没什么可特意叮嘱的。” 他心里清楚,即便自己有些私心,可宁远侯和陈大将军等人,对西南、淮南的忠诚度极高。如今又知晓念青是长公主的儿子,怕是会将自己视作政敌,即便自己开口,他们也未必会听。 苏轻宛听了,不禁感慨道:“看来,你的处境也并非一帆风顺啊!” 陆璟嘴角微微上扬,半开玩笑地说道:“日后还望小五多多提携,好让我稳稳地坐稳这摄政王之位。” 苏轻宛听了这话,一时语塞,心中腹诽,这话可真有点厚脸皮了!便索性懒得搭理他。不过,自从出了淮南城后,陆璟似乎总是变着法子逗她开心。或许他也明白,苏轻宛还沉浸在这场人祸带来的伤痛中,尚未完全走出来,所以才想尽办法,想让她心情能好些。 陆璟接着又提议道:“回京城这段路,路途遥远,想必会有些枯燥。不如我陪你一同坐马车吧,也好在路上陪你解解闷,打发打发时间。” 苏轻宛听了,下意识问道:“那青云怎么办?她也和我们一起坐马车吗?” 陆璟不假思索地回道:“她不是武婢么?骑马对她来说,不是更轻松自在些?” 苏轻宛听了,微微挑眉,心中暗忖,这长途跋涉的,让青云一路骑马,亏他想得出来。她本以为青云定会拒绝,毕竟青云对陆璟,向来没什么好感。可出乎她意料的是,青云竟一口答应了,同意自己骑马,让陆璟陪着苏轻宛坐马车。 苏轻宛平日里的消遣方式并不多,闲来无事,除了看看话本小说,便是与人下棋。可看书太过沉闷,且马车在途中颠簸得厉害,即便走的是官道,路况也并非尽善尽美。于是,陆璟便教苏轻宛玩叶子牌。这叶子牌,本是京中贵妇人、姑娘们平日里消遣娱乐的玩意儿。 苏轻宛此前和陆云姝一起玩过,只是技艺并不娴熟。在人们的印象里,男子一般极少玩叶子牌,可陆璟却玩得极为精通,几轮下来,连连赢了苏轻宛。 苏轻宛不禁心生疑惑,好奇问道:“你怎么如此擅长玩叶子牌?一般男子可很少玩这个。” 陆璟神色柔和,缓缓解释道:“我家中女眷众多,父亲在世时,就特别喜欢陪着母亲玩叶子牌。我在一旁,耳濡目染,自然也学了一些。平日里,偶尔也会陪着妹妹们玩上几局。二妹妹陆云姝教过你玩,不过看你这手法,怕是不常玩吧,显得挺生疏的。” 苏轻宛听了,愈发好奇,追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和二妹妹玩过?我们好几次玩叶子牌,都是在院内,从未出过梅兰苑。” 陆璟微微一愣,本想说,是黎安爱听墙角,绿竹总是偷偷在背后说他坏话,黎安都一字不落地转述给了自己。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毕竟绿竹如今已经不在了,他生怕提起这些,会惹得苏轻宛伤心难过。犹豫片刻,陆璟轻咳一声,说道:“黎安偶然间瞧见的,回来便跟我讲了。” 苏轻宛听了,忍不住莞尔一笑,陆璟看着她难得的笑容,心里微微一软,自从淮南那一战过后,他已许久没见过苏轻宛这么笑过了。 他知道苏轻宛不是心甘情愿嫁给他的,若是有选择,苏轻宛是不会嫁给他的,可她没得选,他不免觉得自己强人所难,又心疼苏轻宛,心情很复杂。 苏轻宛认真说道:“陆璟,我此次进京,不打算改头换面。可你想过没有,该如何向众人解释,我为何会和你长嫂长得一模一样呢?” 268.第268章 回京 第268章 回京 “不打算藏,那就不藏了吧!”陆璟轻笑说,“我来淮南寻你,一路带你上京,就没想过让你藏头露面。小五,你已经藏了十三年,躲在阴暗处,以别人的名字活着,我没有办法对你过去的遭遇真正地与感同身受,可你以后的人生,都是光明正大的,舆论也好,指责也罢,我来扛,你不必妥协。” “哪怕别人戳你脊梁骨,说你觊觎长嫂,你也不在意?”苏轻宛挑眉,“你的名声向来都不错,也不管不顾了?” “我不是为了别人的赞誉活着的,旁人的诋毁也伤不了我分毫,小五是担心我吗?” “哦,一点都不!” “你还恨我兄长和大伯母吗?” “心结难消。”姐姐的死,直接导火索是李雪樱,她已报仇雪恨,可林氏和陆枫也是凶手,她不杀他们,不代表着原谅他们,愿意和他们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同住一个屋檐下,她正想和陆璟谈分府而居的事。 陆璟说,“成婚后,我们住在王府,分府而居,我的母亲和妹妹可以过府来居住,大伯一家会留在祖宅里,不会一起住。” “甚好!”苏轻宛心里一暖,有些事自己提了,旁人同意固然是好,可她还没提出来,陆璟就安排周全,她心里也有些触动,虽有利益牵绊,可陆璟也是实实在在是用了心的。 感情也好,婚约也好,都要经营的。 既然要和他一辈子绑定,淮南的利益与摄政王息息相关,她就该委婉些,温柔些,也要敬业一些,演也要演好这场戏。 她喜欢陆璟,与她要利用陆璟,并不冲突。 想通了,倒也没那么难受,苏轻宛对婚事从不曾有过期待,这一生都没想过要成亲生子,圣旨赐婚也是她的一场戏,从未认真对待过。如今随着形势所迫,她要嫁给陆璟,维稳淮南,嫁给谁都是嫁,都是联姻。 陆璟挺好的,长得好,身体看着也不错,位高权重,对她还算尊重,打着灯笼也难找的郎君。 “为何这么看着我?” “没什么,挺好的。”苏轻宛轻笑,下棋累了,拿出话本来看,陆璟倒不觉得无聊,问她听不听曲子,苏轻宛说了随便,陆璟就吹了笛子,这一路倒也和睦,不曾争吵。 他们都是冷静沉稳之人,也不会故意刁难人,极难吵架。 入了连云城后,苏轻宛有些起热,陆璟打算在连云城住几日,苏轻宛死守淮南数日,精神紧绷,后来又领兵作战,目睹将士们一个一个死去,心中始终压着悲伤,她又不能表露出来,因为她是淮南的主心骨。 就算有了念青,她过得也不轻松,要随陆璟上京,要安排念青在淮南的路,要交代念青怎么利用淮南的人脉,劳心劳力。 回京途中,陆璟特意走得非常慢,一路赏景,苏轻宛心中悬着的情绪也渐渐落了地,病也就来势汹汹,总是要病一场的。 苏轻宛起热很快,昏昏沉沉躺了一日,青云说,病得也真是时候,宁远侯和陈大将军率军刚过连云城,陆璟也在客栈陪着苏轻宛,没去打扰将士们,他们也是路过连云城,没有在城中修整。 她是想见一见姑父和表哥们的,可也想到他们知道念青的身份,一定会维护念青,倒也没必要多说,宁远侯父子在边关,她反而更安心点。 苏轻宛病中,都是陆璟相陪,细心照顾,陆璟说,“好像回到我眼盲那段时间,都是你在悉心照料我。” “倒也没多照顾。” “这倒是,让我一个瞎子自己洗漱换衣。” “你怎么好意思让我给你洗漱换衣?” 陆璟低头一笑,苏轻宛意识到自己和他相处真是越来越放松,有些警惕,总觉得陆璟在装,故意提起往事,让她心软,可偏偏又不曾要求他做过什么。 等她痊愈,已是三天后,陆璟陪她在连云城游玩数日,还陪她去爬山,逛寺庙,钟声悠扬久远在山涧穿透清风,令人耳清目明,淮南的战火,疼痛被她抛在身后。 她要往前走,从今以后,她在战场在京城。 摄政王和郡主的车架晃晃悠悠地进京,到京都时,已是八月初,入秋了,天气有些凉,淮南在京中本是有一座王府的。淮南王被灭族后,王府被没收,赐给了康王。苏轻宛又不能明目张胆去谢家府邸住,更不可能尚未成婚就去摄政王府。 她也不好去西南王府,西南王府的管家也不知道她的身份,最后在陆璟的建议下,选了陆璟的别院。 唯一令苏轻宛不太满意的是,这座别院是富商赠予,虽改造过,却没有王府那样的清幽,可她进了当年养伤住在院子后,发现满园卉盛放,姹紫嫣红,牡丹期已过,秋季期来临,各色鲜绽放,东苑的墙也砸了,把院子扩大,修建了一个荷池,池里也移植荷,水中有锦鲤,又有浮萍飘在水面,随波逐流,在光和倒影,鲜的相互映衬下,有一种宁静,又热烈的美。 院子是耗费心思修葺过的,修建得非常用心,漂亮,苏轻宛如进了一个桃源,眼睛都亮了,真美啊! “虽然只住大半年,我也希望你能住得舒心。”陆璟轻笑说,“我要进宫一趟,这座别院就是你的了,随你安排。” “好!”苏轻宛的心都变得软了,看着陆璟疾步离去的背影,问青云,“我演的时候,是不是要诚心点?” 青云痛定思痛,“是的,姑娘,我们几个人都没他这么用心。” 这简直是姑娘梦想中的院子,她那么杀伐果断,性情坚韧,会死守淮南,一步不能退的人,就是喜欢这种草草,越鲜艳越好。 青云下去安排人收拾屋子,房屋都洒扫过一遍,挺干净的,院子里也有奴役,厨房有厨娘,衣食住行都不需要怎么操心,且是没见过谢昭兰的人,少了许多闲言碎语。 黎安竟没随着陆璟进宫,守在别院里,青云问,“你怎么不走?” “王爷让我守着郡主。”黎安龇牙一笑,郡主身边的武婢仅剩下青云一人,其余人都死在战场,晨风等人也没了,身边是缺少人手的。 “心意领了,我们姑娘不喜欢陌生人伺候。” “青云姐姐,我也不算陌生人,熟得很,再说,郡主也是我的主子啊。”黎安脸皮厚,也不怕青云下逐客令。 “随你!” 黎安已是锦衣卫副指挥使,青云不好得罪他,硬邦邦丢了一句就去安排手底下的人住宿。 苏轻宛进了主屋,屋内打扫得纤尘不染,梳妆镜里有成套成套的宝石头面,簪子,耳坠,项链,镯子等等首饰,旁边的罗汉床上都是京城实兴的布匹,价值不菲。屋内的摆设与她在梅兰苑时很像,又要更华丽一些,能明显看得出来在取悦她。 又回到这座令她厌恶,权力交织的京都,也幸好,这座城中,有少许能慰藉她的事。 休息数日后,苏轻宛去了商行见了谢掌柜,重新执掌商行,这是谢家默许的,以后都是苏轻宛代替谢昭兰管理京都商行,谢昭兰的嫁妆也如数都给苏轻宛,是谢家人的一份心意。 在商行与掌柜们交流过京都的资讯后,她带青云去南风楼用膳,又派人去邀请陈兰珠,陈兰珠早知道她要回京,若不是她母亲说苏轻宛舟车劳顿要休息,她早就登门拜访了。 陈兰珠欢欢喜喜地来见苏轻宛,“以后在京中,我护着你啦,只是……你真的要顶这张脸招摇过市吗?” 269.第269章 成婚 第269章 成婚 苏轻宛还真打算顶着这张脸招摇过市,没打算换一张脸,她不可能戴着面具过终生,“陆璟都不在意,我何必在意呢?” “真的吗?”陈兰珠有些不相信,等着看好戏了,感觉日后京都会有一场大戏呢,她笑眯眯地说,“陆枫定了亲,你知道吗?” “定了谁家?”苏轻宛暗忖,就陆枫那些丑闻,定不到什么好人家吧? 陈兰珠不愧是京城百晓生,消息很灵通,“是丁家的姑娘,她父亲在吏部任职,五品官,有点实权,算是门当户对吧,是陆枫在一众大家闺秀里能选到最好的了。这丁家是三年前进京的,你说巧不巧,也是江南升迁的官员,丁姑娘都二十,还没定亲,据说是丁夫人太挑剔,想要攀高枝,非要在京城里大户里找女婿。找来找去都不满意,丁姑娘也就生生耽误了。” 苏轻宛听着八卦,喝着茶,席面上全是她爱吃的,胃口都好了一些,陈兰珠也不断给她夹菜,青云说她家姑娘因亲信去世,又舟车劳顿的缘故,都瘦成竹竿,希望陈兰珠能多陪她吃一点。 “既是眼界甚高,为何挑上陆枫,他又入朝为官了?”陆枫的乌纱帽是先帝抹去的,还在国孝,陆璟不敢这么做吧? “这倒没有,八成是被陆大夫人骗了吧,陆大夫人逢人就说摄政王孝顺,知恩图报,二房孤儿寡母这么多年都依附大房生活,陆璟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怎么会抛下大房,官职,名利都是迟早的事,还占着摄政王兄长的位置。丁家在京城没什么根基,丁夫人也不像是真心为女儿谋福利的,眼皮子浅,这婚事能成并不奇怪。”陈兰珠幸灾乐祸地说,“陆璟去淮南把你接回的事还没传开,回头陆家要是知道和离的长嫂嫁小叔,哈哈哈哈哈……哎呀,不行,乐死我了,京城好久都没这么热闹了。” 苏轻宛忍俊不禁,若当事人并非自己,她也会看热闹,实在是一场令人茶余饭后都忍不住要腹诽的艳事。 陆璟和长嫂的艳闻还传过一阵,当时陆璟没什么权力,京中局势也复杂,消息都没能压住,如今碍于摄政王有了婚约,也有了权势,没人敢说,真要把他娶了和离长嫂的消息宣扬出去,这热闹是谁都压不住。 她和陆璟曾经的艳闻也会传遍京城。 真是一出好戏! “你只顾着笑话旁人,你定亲了吗?” 陈兰珠的婚事比较复杂,原本是要许配给靖王的,先帝唯一的亲兄弟,封了亲王,是一个闲散王爷,虽没实权,也没人敢招惹。 “哦,定了!”陈兰珠倒也爽快,“老太傅家的幼孙,我可不想嫁到王室的,李家败了就想求娶我,冲着我父兄的军权来的,虽说嫁过去,只要父兄兵权在手,他就不敢对我怎么样。可父亲和淮南王府羁绊颇深,引以为戒,也不想牵扯到他们皇家纷争中,所以拒了靖王的婚事,有点可惜,他生得还挺好看的。” “好看的皮囊那么多,又不特殊,性子好最重要。” “是,好看的皮囊不重要,你倒好,挑了一个皮囊最好的。”陈兰珠啧了声,“幸好摄政王位高权重,也没人敢招惹,不然你树敌颇多呢。” 苏轻宛失笑,与陈兰珠用膳,不知不觉吃了好多菜肴,南风楼是京中生意最好的酒楼,客人颇多,相对的,熟人也非常多,苏轻宛好巧不巧就遇到了熟人。 陆云姝惊讶地看着许久未见的长嫂,眼睛泛红,下意识地喊了声嫂嫂,人已到雅间门口。 青云把她拦住了,“我家郡主与人用膳,闲杂人等,莫要靠近。” 陆云姝不可置信,“郡主,那明明是……” 明明是她家嫂嫂! 苏轻宛听到动静也看了过来,雅间隔了一层薄薄的纱帘,风吹起纱帘,挡不住雅间里的人。苏轻宛只是看了一眼,避开了目光,没有人陆云姝,脱口而出的二妹妹也咽了下去。 她是淮南郡主苏轻宛,不是谢昭兰。 和离的谢昭兰,已回江南,如今在京中的,就是淮南郡主,淮南郡主不认识陆家人,陆云姝虽是一头雾水,却不敢轻易上前。 苏轻宛用过膳,与陈兰珠相伴着一起下楼,刚出南风楼要上马车,陆云姝从旁走过来,“谢姑娘……” 嫂嫂和离了,她不能再喊嫂嫂。 苏轻宛看着眼前亭亭玉立,沉稳大方的陆云姝,笑了笑,“二姑娘认错人了吧,我姓苏,不姓谢。” 陆云姝一怔,有些难过,嫂嫂为什么不认她? 这明明是嫂嫂啊,长得一模一样,也爱穿绣着牡丹的罗裙,从装扮,到神态,就是她的嫂嫂。 陈兰珠在旁也说,“陆家二姑娘,可不要认错人了哦,这位是淮南郡主苏轻宛,不是谢昭兰。” 她刚幸灾乐祸要看戏,戏就开场了。 陆云姝诧异,苏轻宛也不管她的想法,登上马车,没有给她一个多余的眼神,不是她心狠,是她不想招惹是非。 陆云姝怔怔地看着马车越来越远,问身边的婢女,“那真的不是嫂嫂吗?” “姑娘,你没认错,分明是大少夫人,可她好像不想认我们了。” 陆云姝有些难过,却又能理解,“我要是嫂嫂,也不想认我们,陆家带给她那么多磨难,有什么可相认的。” 可嫂嫂,怎么变成淮南郡主了呢? 陆璟是一个风行雷厉的人,这几日没来陆家别院看她,就是处理朝堂上的事,他火速退了与西南郡主的婚事,转头就宣布自己和淮南郡主的婚事,文武百官都傻了眼,虽说有一些消息灵通的人都知道郡主上京了,可他们都觉得是陆璟说服了淮南,让郡主上京当人质的。 朝中还想着该怎么妥善安置郡主,给郡主找一门婚事也是两全其美,大朝会时有人喊提起这件事,想要选择合适的人选,问一问郡主的想法,她要久居京中,联姻是最令人安心的。 谁知道陆璟竟宣布,他要娶淮南郡主。 270.第270章 抗旨 第270章 抗旨 大朝会吵翻了天,都觉得这件事离谱,陆璟娶西南郡主是众所皆知的事,况且先帝赐婚,先帝尸骨未寒,你就把婚事否了,你还把先帝放在眼底了吗? 文武百官揪着这一点攻击陆璟,武官还好,大多数对淮南王有感情,也想到淮南郡主在京中无依无靠,嫁给摄政王,倒也很好。反正都是要联姻的,怎么就不能找一个最位高权重的人? 陆璟是最好的选择。 文官就排斥多了,引经据典,口诛笔伐,就像先帝的棺材板都要压不住,陆璟也懒得理会他们,丢下一句淮南郡主,只能嫁我! 反正他是摄政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长公主对此事也算是默认的,她只会说服朝臣。 长公主也真是头疼,婚事虽是乐见其成,可她本意是想等国孝后再宣布,如今先帝尸骨未寒,他宣布得太急躁了。 真烦! 又是她来收拾烂摊子,长公主只能安抚朝臣,西南也同意取消婚事,换成淮南也一样,反正两位郡主,娶谁都不一样。 文官天塌了,这怎么能一样,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能说娶谁都一样,况且摄政王和西南郡主的婚事是先帝御赐的,这是公然抗旨啊! 长公主深呼吸,她也知道是公然抗旨,可先帝驾崩了,又不能跳起来打他,先帝要真知道西南郡主就是淮南郡主,棺材板没准是真压不住,他可以容许念青是淮南血脉,不一定能接受淮南还有一位直系血亲。 “你们吵得面红耳赤的,本宫也很无奈,要不……谁去死谏一下?”长公主也不惯这帮老臣。 朝臣都被陆璟洗过一遍,都是青年,都是陆璟提携上来的,禁军和锦衣卫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要做什么,京城里没有几个人能压着他的,就算是她也觉得有点吃力,长公主也不太确定让苏轻宛嫁给陆璟,究竟是一步好棋,还是坏棋,变数太多了。 死谏是文官的事,全变成鹌鹑了。 又不是政令失误,死谏还真不至于,虽是公然抗旨,取消了婚事,可长公主有一句话没说错,西南郡主和淮南郡主,是一样的,不管是谁,都是人质,他们都恨不得两位郡主都在京中呢。 只是他们不明白,为什么好端端的,西南郡主变成淮南郡主。 西南就这么同意了? 陆少卿被几名官员围着,全是陆少卿得罪不起的老臣,都在问陆璟为什么放弃西南郡主,娶了淮南郡主。 他就算是摄政王,也是你侄儿,你是他长辈,这事知会过你吧,究竟怎么回事,快点说! 陆少卿无奈抹汗,他是真的有苦难言,陆璟当了摄政王后就很少回陆家,这段时间都在淮南,他也见不到,更不知道陆璟为什么更换婚事。 这群老大人,他一个都惹不起,可说实话,他又觉得有损颜面,自己的侄儿都管不住,说出去也不好听。 陆少卿只能说,“这是秘密,过段时间你们就知道了。” 他只能这么搪塞过去。 271.第271章 情书 第271章 情书 苏轻宛也没想到陆璟如此果断,早早宣布联姻的消息,她本以为陆璟至少是过年再宣布消息,避免麻烦。如今就宣布消息,她出行顶着这张脸,流言蜚语要满京城了。 陆璟为了避嫌,也没来陆家别院,苏轻宛刚进京也很忙碌,要处理谢家商行的生意,又要去拜访淮南王旧系。有一些淮南王旧系的官员会主动递拜帖给她,苏轻宛来者不拒,不管是真心的,或是假意,对她都没什么坏处,她要在京城站稳脚跟,就要经营这些人脉,这些人脉有一些是她伪装谢昭兰时就在经营的,如今是捡起来,知道她要嫁给陆璟后,第一时间就想到叔嫂苟且,只是没人敢当面说,苏轻宛都从他们眼底看出来了。 淮南嫡系的官员都这么想,那旁人更会想歪了。 只不过迟早要知道的,苏轻宛也有心理准备。 陆璟被叫回陆家一趟,陆少卿问他的婚事,为何要如此仓促独断,他觉得西南郡主比淮南郡主要安全得多,没什么风险,淮南那地界太容易出事了,又怕淮南来一次功高盖主,特别是淮南这么多年竟然瞒着京城,留了嫡系血脉,韬光养晦这么多年,如今直接领兵,简直可怕。 陆璟对陆少卿非常敬重,耐心与他解释缘由,把退婚推到西南王头上,说郡主回了西南发了病,身体不好,淮南王不舍得女儿远嫁,与他商量过后打算退亲,由淮南郡主嫁给他,更能稳定边境。 陆少卿虽多有微词,可管不住陆璟了,然后问一句,既然定亲了,郡主也接到京城了,她在京城无亲无故的,要不中秋邀请到家里来,提前认识一下。 陆璟沉默了。 中秋是淮南忌日,她从来不过中秋节,他不会邀请苏轻宛来家中,只是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总会有见面时。 “中秋是淮南一族的忌日,怕是不便,还有一件事,郡主……长得很像长嫂。” 陆少卿,“……?” 什么意思,人有相似,淮南一族出美人,谢氏也是有名的美人,或许是有相似之处,也没必要特意提一嘴吧。 陆璟也没再解释,他离开陆少卿书房时,在前院遇见陆枫,兄弟两人的感情不像以前那么和睦,陆璟也甚少在陆家常住,所以也就只保留了基本的体面,陆枫和丁家的姑娘也定了亲。 “兄长!” 陆枫点了点头,回了礼,“稀客啊,当了摄政王后,架子也摆起来,总是住王府,也没见你回过家。” 陆璟并不在意他的嘲讽,“朝政繁琐,我又去了淮南数月,是常不在家中,幸好兄长在家中,也代我尽孝了。” 陆枫被气得噎着了,竟说不出话来,他被撤职,还指望着陆璟帮忙,让他官复原职,谁知道陆璟从未提起这件事,仿佛忘了。他和陆少卿也提起过数次,陆少卿觉得国孝未过,他是先帝抹的乌纱帽,陆璟若真的帮官复原职,不仅有损威严,也会被言官唾骂,陆璟如今官位稳定,想要重回官场,陆枫只能忍。 陆枫被陆少卿气得半死,却也知道不能操之过急,这几个月他都不曾出门,出门也是被曾经的同僚嘲笑,陆少卿和林氏也都希望等风波过去再出门。 陆璟是摄政王,陆枫的官位不必愁。 陆璟也没和陆枫多寒暄,离开陆璟,去了别院,苏轻宛刚送走一门官员,正在纳凉,京都的八月初仍是灼热,屋内一点凉风都没有,苏轻宛在凉亭内看账本,桌上是青云准备的瓜果,都放在井里凉过再给她切出来,爽口消暑。 “你这日子过得真惬意。” “忙完了?我还以为为了避嫌,年前你都不会登门。” “那我把你逼来京城的意义何在?让你在淮南过了年再来,岂不是更好,既然来了,当然要时常见面。” 见喜欢的人,见一次欢喜一次,前几日是政务繁琐,也特意给她留了一点时间见淮南的官员,否则,他早就来见她了。 苏轻宛并不是一个爱外出的人,看看账本时间就过了,从来不觉得日子多难熬,也没真切地想过谁。 听到陆璟这么直白的话,她还是有点惊讶的。 他变了一些,说话也没什么顾忌了。 “你不怕流言蜚语,我还怕呢,多少还是顾忌一点,毕竟如今还没传出什么流言蜚语。” 陆璟挑了一个果子吃了,甜甜酸酸的,很适合初秋的季节。 “那你这段时间都不想出门?” “不想。”苏轻宛淡淡说,“出门也没什么事,商行那边若有事,青云可以代替我去处理,掌柜们也会找上门来。” “一直待在这一方天地里,不闷吗?” “不闷,我事情挺多的,光是账本就要看几个时辰,又要应酬,你倒是爽快了,毫无忌惮地说联姻,可把我害惨了,几名叔伯都登门希望我考虑清楚,说摄政王不是什么良配,要我三思而后行。” “谁说的?” “怎么?你还想为难人家?” “宁毁一座庙,不拆一桩婚,这些人闲着没事,坏我姻缘,我自然要好好教训一番。” 苏轻宛轻嗤,“那你有的忙了。” 陆璟实在不理解,“其实我在锦衣卫时也没做什么天怒人怨的事,那些被捕,被杀的官员,都是他们立身不正,要么贪污,要么科考舞弊,要么结党营私,我们锦衣卫就是负责收集情报,情报收集好了,就要交给皇上,皇上知道了,震怒了,要我们下杀手,这不算是我们的错,是吧?我也没传闻中那么嗜杀冷血。” 苏轻宛实在不理解他好端端,为什么会说这些,他是不算一个嗜杀的人,甚至可以说是一个非常公正的人。 她也从未觉得他冷血无情。 “所以呢?” 陆璟有点要无奈,他都说这么明显了,苏轻宛竟然不懂,她是装的,还是真不知道?陆璟有点想念西南郡主刚上京时了,至少,为了利用他,还舍得用美色,时常约他出去,故意和他暧昧。 如今,什么都没了。 “我的意思是,你别信外人的话,只信我就行!” 272.第272章 觊觎 第272章 觊觎 苏轻宛更是一头雾水了,她也没相信那些人的话,她和陆璟相处这么久,他是什么人,她心里有数,当年她还是他嫂子,他怀疑她身份时,他都会不惜一切代价救她,也没做过任何冒犯她的事,就人品而言,那是顶好的。 陆璟觉得自己真是鸡同鸭讲,非常无奈,“小五……算了,感觉与你说不明白。” “怎么会呢?这世上没有说不明白的事。”苏轻宛反而被他激起好胜心,陆璟是觉得她笨,这事说不明白吗? 她不认同! 陆璟说,“有些事,要用心感受,嘴巴说不清楚的,再过一段时间,天气凉爽了,我们出门去游玩吧。” 他想和苏轻宛去庄子上好好玩一玩,单独相处,身边没那么多人,也能增进感情。 “好!”苏轻宛倒也不反对,“那近日,你别来别院了。” 八月十五要到了,她不太想见人。 特别是前锦衣卫副指挥使。 其实她心底也明白不能迁怒锦衣卫,陆璟那番话她也听懂了,又不是傻子,或许是知道忌日要到了,陆璟特意说了锦衣卫只听皇上命令的事,许多事身不由己,他是如此,当年的淮南被灭族,也是如此,他们都身不由己,可许多事情不是身不由己就能释怀的,苏轻宛也做不到。 因此,她不想在忌日时见人,只想安安静静地祭奠家人。 陆璟懂她,也尊重她。 “好!” 接下来忌日,陆璟还真的没登门,黎安也没再来了,黎安如今是锦衣卫副指挥使,更不好来别院了。 苏轻宛也没出门,也不在见那些想要登门拜访的人,京中贵夫人都递来请帖,都希望邀请她中秋节去家中做客。 青云挺生气的,这群人想要巴结郡主,好歹也打听一下八月十五时淮南发生什么事吧,为什么邀请郡主去赴宴,多大的脸呢。 这些帖子她都直接销毁,没递给苏轻宛,免得气到她。 陆枫在家里也憋得久了,这天约了几名不曾奚落过他的发小去南风楼喝酒,宴席上竟有人说起陆璟和淮南郡主的事。 他的发小还邀请了一些公子哥,有人不怀好意地挑拨陆枫和陆璟的关系,说陆璟如今是摄政王,怎么还没给你官复原职,该不会是当年传闻摄政王觊觎你的发妻是真的吧,否则兄弟能有什么隔夜仇,他早就帮你入朝为官了。 陆枫训斥这群公子哥,“胡说八道,那全是谣传,子玉和谢氏清清白白,是有心人传出来的谣言。” 陆枫也不蠢,知道陆家全靠陆璟,她心里就算是不服气,怨恨,也不可能在外败坏陆璟的名声。 自从陆璟当了摄政王,他就陆陆续续听到许多这样的传闻,难听,刺耳,全部戳他的痛处。 偏偏当年陆璟觊觎长嫂是他传出来的,是他故意要败坏陆璟和谢氏的名声,是他一时激愤做错了事。 如今,成了戳向他的刀,他还要为陆璟辩解。 可他心底一直都觉得陆璟就是觊觎长嫂,祠堂里谢氏承认喜欢陆璟,陆璟深夜出现在谢氏的闺房里,谢氏回来后就不愿意他进梅兰苑,他们掉落悬崖,孤男寡女相处那么久,一切的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可他能怎么办? 他只能给陆璟辩解。 其中一人嗤笑说,“你还替摄政王遮掩呢,偷偷告诉你吧,那淮南郡主,长得很像你的发妻的,好多人都是这么传的,没准摄政王曾经就是觊觎长嫂,找了一个替代品,你们兄弟……” 话音未落,就是一阵笑声,陆枫盛怒,拳头就挥过去,恼羞成怒,“闭嘴,闭嘴,闭嘴!” 他气得连连说了三生闭嘴,却说不出别的反驳。 场面瞬间乱成一团。 273.第273章 偷窥 第273章 偷窥 陆枫打的人是京中高门望族,身份颇高,可不会白白挨打,挨了揍后回家告状,他的母亲带着他上陆家兴师问罪,陆璟和陆少卿都不在家,林氏仗着如今陆璟如今是摄政王了,态度嚣张,就不认错,还说对方先出言不逊。 那夫人也是省油的灯,骂着他们陆家家风不正,才会被人诟病,若是家风清正,怎么可能会传出这样的丑闻,街头巷尾曾经那么多人都在议论,你们还想捂着别人的嘴巴,不准旁人议论吗? 那么多人,你打的过来吗? 这位夫人也是泼辣的,林氏又是一个好面子的,当然是骂不过,张氏出来打圆场,旁人不给林氏面子,总归要给张氏面子的,毕竟是摄政王的母亲。 可她也要一个交代。 张氏劝林氏息事宁人,不要闹出矛盾来,也会影响孩子们,林氏却格外嚣张,说张氏怂,陆璟都是摄政王了,他们还真敢得罪我们不成? 张氏心里骂死了林氏,子玉是我的儿子,你不在意,我在意!若不是陆枫冲动,至于惹出这么多事来吗? 张氏也是第一次拿出陆璟母亲身份来压林氏,要她和陆枫道歉,这事才勉强过去,陆枫却觉得非常郁闷,他和谢昭兰都和离多久了,竟还会传出这种事来,京都这些人的嘴巴真碎。 虽说他心里也觉得陆璟当初和谢昭兰不清不楚,就是苟合,可事情过去这么久,他都不放在心上,没想到陆璟退亲,和淮南郡主定亲,又旧事重提,出门在外,他的脸面都丢尽了! 淮南郡主和谢昭兰,真的那么像吗? 因为长得像,他得不到谢昭兰,就退了西南郡主的亲事,迎娶淮南郡主,把她当成替身? 若是如此,他把淮南郡主当成什么?淮南郡主知道吗?她要知道了,怎么可能会嫁给陆璟呢? 他把身边的随从叫过来,“你知道淮南郡主上京后住在哪儿吗?” 随从消息还挺灵通,“听说住在三爷的别院里,我们院内的婢女采买时见过别院外守着人,黎安也在那边,郡主上京后也不怎么出门,日日在别院里。” “你见过她吗?” “没有!”随从苦笑说,“郡主天颜,哪是我们能见到的。” 陆枫心想,若是足不出户,那肯定极少人见到,可她从淮南而来,怎么可能在京中真正的足不出户,一定会出门的,他得去看一看,究竟有多像,像到有这样的流言蜚语传出来了。 陆枫说去打听,就去打听,带着随从就去别院,他也不敢打草惊蛇,就在别院不远处守着,别院外是锦衣卫在戒备,他们想要偷偷进是不可能的,只能等苏轻宛出门,可等了一日,太阳落山了,别院门前也没动静。 随从说,“大公子,要不我在这守着就行,若郡主出门了,我派人去告诉你。” “不行,我偏偏要等着看一看,究竟长得有多像!”陆枫也是一个非常执着的人,就猫在树下,按兵不动。 别院内,青云蹙眉,把陆枫守株待兔的消息告诉苏轻宛。 “他可真烦人!” “没想到这么快就找上门来,有意思!” 我要去医院挂水啊,好像感染病毒了,上吐下泻。 274.第274章 中秋 第274章 中秋 青云也觉得陆枫是真的有点烦人,听信传闻,在外打人,又来偷窥郡主容貌,简直是小人,说明在他心底还是认定了弟弟和自己发妻有龃龉。 “恶心人!” 苏轻宛轻笑说,“倒不能说他恶心人,你们还没来时,有一次陆枫闯进我院内,陆璟就躲到房里去了。” “他为什么要躲?该不会那么巧,还是晚上吧?” “就是那么巧,谁知道他为什么要躲。”她至今都不理解陆璟为什么要躲到主卧里去,那是此地无银三百两,非要去藏,不就是心虚么? “难怪陆枫疑心病那么多,这也怪王爷,要是行事坦荡躲什么?”青云忍不住吐槽,问苏轻宛,“姑娘,那现在怎么办?陆枫就躲在外面,我们要派人把他赶走吗?” “让他守着吧,他这人没什么耐心,偷窥不了多久。” 苏轻宛错看陆枫,这一次他竟能偷窥许久,连着三天都来别院门口盯着,知道落日回去,陆璟或许也在忙,又或许觉得这些事苏轻宛能处理,没有过问,黎安奉命出城办事也不在京中,苏轻宛稳坐钓鱼台,日日在家里看账,煮茶,悼念家人,陆枫在门口做什么,她一点都不关心。 陆枫守了三天,越来越有劲,不知为何,偷窥欲竟加深了,忍不住问身边的随从,“这郡主上京后闭门不出吗?” “这倒不是,听说出门很频繁,也有不少官员登门拜访,只是八月十五到了,是淮南王族的忌日,郡主怕是不想出门吧。” 陆枫一听似也有道理,随从都不知道是第几次劝他回去,别守着,被旁人看见的真的不好。 陆枫我行我素,非要见一见这郡主的真面目。 再过一日是八月十五,淮南王族的忌日,苏轻宛不必出门,祭祀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只是不希望陆枫就这么守在门外,碍眼。 青云懂她的意思,穿上苏轻宛的衣裳,装扮成淮南郡主,带着一群仆从出门,陆枫守了这么多天,总算看到郡主出门,非常激动。 “我倒要看看,这郡主到底多像谢昭兰。” 在他翘首以盼中,青云出现在门口,身边带着几名婢女,穿衣美服,被搀扶着上马车,陆枫失望了。 “是谁说她长得像谢昭兰,一点都不像!”形态,容貌,举止都没有一处相似的,“浪费时间!” 都怪那群嘴碎的,故意来挑拨他,故意害他出丑,又闹出事端来,陆枫怒气冲冲地走了。 青云领着人去南风楼转了一圈,买了苏轻宛喜欢吃的一些素食,祭祀前三日,苏轻宛就开始斋戒,只吃简单的素食,以示诚心。去了南风楼,又去了寺庙,添了香油钱,转了一个多时辰回家。 陆枫果真已走了,青云说,“他真烦人,一点小事就偏激成这样,若是看清你的面容,行事会更疯魔。” “他和姐姐也算真心相爱过,他可以背弃承诺,喜欢李雪樱,可若发妻移情别恋,他怎么可能忍受。”苏轻宛冷哼,男人的劣根性罢了,也没什么稀奇的,别来打扰她的清净就好,至少是淮南忌日时,她不想被不重要的事打扰。 八月十五对百姓而言是一个阖家团圆的日子,陆家也是阖家团圆,朝中休沐两日,陆璟午后就回陆家。 中秋要祭祖,要烧香,要吃团圆饭,历来祭祖都是家中长子长孙的事,陆少卿在前,领着陆枫和陆璟,陆璟甚至会落后陆枫半步。今年祭祖,陆璟和陆枫已站成一排,陆少卿忍不住感慨,下次祭祖,可能要陆璟来主祭。 可若是这样,又把他的长子置于何处,他如今身份地位本就尴尬,若家中祭祀的事都被陆璟抢了,心中更难平衡了。 正是有这样的考量,陆少卿也没有开口。 祭祀后要吃团圆饭,陆璟随着张氏先回西苑,一回西苑,张氏就和他抱怨陆枫打人的事。 说起来陆璟还真不知道陆枫打人的事,他这几天很忙碌,别院都没怎么会,连着两日都睡在宫中,淮南那边八百里加急传来了。苏轻宛在京中安插的耳目,随着她回淮南被带走了,还尽数牺牲,她还没来得及重启淮南在京中的密探,消息没那么灵通,又是八月十五,陆璟怕她担心过问战事,所以没回别院。 淮南第一场战役,打输了。 西林在兰宁河防线安插了重兵,这支中州过去的军队对水战不熟悉,吃了败仗,幸好伤亡不算惨重,主力未伤,这对士气伤害比较大,唯一的好处是主帅是宁远侯,不是淮南王。 陆璟在想着怎么回战报。 他和长公主商量过一件事,念青已继承淮南王,那对战西林的主帅,陆璟希望是念青,不是宁远侯。 论官职,论品阶,念青都在宁远侯之上,淮南封地有王爷,没道理是宁远侯来当主帅,军心很难凝聚。 可尴尬的是,念青是晚辈,太过年幼,他来当主帅,是否能压得住手底下的将领们,长公主就极力反对念青此时接任主帅,她也觉得念青年幼,需要再历练两年才能平稳接管主帅。 陆璟说,“殿下,若此战领军的是宁远侯,将军们信服的人是宁远侯,荣辱都在宁远侯。那王爷掌管淮南的意义何在?王爷想要掌管淮南,就必须要统一军权,整个淮南大军都要听他指挥,不要说宁远侯和陈大将军对淮南王多么忠诚,那是老黄历了,忠诚这东西不是世承制的,不是他姓苏,就能继承淮南王。他要真正的有魄力,有能力去接管这支军队。就算如今年幼,还不足够去掌控,他也必须去适应,去学习。如果两年后,大军已打进西林,主帅一直都是宁远侯,他就是一朵绿叶,镶边的绿叶,没人记得他是淮南王。狼王初长成,您不能再拴着他,这条链子该解开了,否则他学不会狩猎,也学不会保护族群,也得不到威望。” 长公主需要时间想一想,陆璟都在留心淮南的战报,对京中的事就没那么上心,对他而言都是小事,没想到陆枫会动手打人。 275.第275章 中秋 2 第275章 中秋 2 陆璟听完张氏所说的缘由后,脸色微冷,“兄长真是学不会教训,在外总是这么冲动。” 张氏却有不一样的看法,“这事怪不得他,任由是谁听说自家弟弟和发妻苟且都会生气,虽然是和离了,你和昭兰当时的确有一些不好的言论。他也算是维护你们兄弟的颜面,若是旁人当面挑衅,他当了受气包,那就是默认你与昭兰有首尾,传闻更难听,所以人家登门说理时,我才会帮林氏。” 陆璟说,“这事后来怎么解决了?” “就是道了歉,林氏心气高,又觉得你如今是摄政王,对方也不敢太过分,这事就这么了结。”张氏欲言又止,又不敢问。 “母亲,你想问什么?” 张氏有些踌躇,“那淮南郡主,真的很像昭兰吗?” 她也听到一些风声,说淮南郡主与曾经的陆家大少奶奶模样相似,陆璟突然退了西南的婚事,娶了淮南郡主,言论更是不可控地往他和谢昭兰曾经的艳闻上传播。 张氏听到这样的言论都要气死了,她这半年与宁远侯夫人算是有点交情,偷偷和宁远侯夫人打听,宁远侯夫人四两拨千斤地来一句,人有相似也很正常,又举例说谁家姑娘和谁家姑娘生得像,像是姐妹等等。 张氏听了心里更没底了,当时谢昭兰和陆璟传艳闻时,她就捂耳当鸵鸟,不愿意相信,也相信儿子的人品,如今这种传闻又有苗头,她心里也很烦躁,幸好昭兰已回江南,这位是淮南郡主,不然更焦心了。 陆璟心想,若是和母亲说,谢昭兰就是郡主,母亲怕是要气晕了,可他也不能瞒着,“母亲,有件事……” “三哥哥,该用膳了!”陆云姝笑着过来,给他们行了礼,“父亲和母亲让我过来催一催你们。” “好,马上就到!”陆璟无奈,今天中秋,不是说这件事的好时机,找个机会与母亲说一说吧。 中秋团圆宴,男女同席。 席面是林氏办的,非常丰盛,林氏虽不太管家,可没了谢昭兰,仍是要管庶务,这些事她其实做得得心应手的。 最近也算喜事连连,家里气氛还算可以,众人都忽略陆枫打人的事情,陆枫确认淮南郡主与谢昭兰一点都不像后,也没什么心结,还笑着和陆璟敬酒,说了句希望早点能喝到子玉的喜酒。 陆璟,“……” 论长幼有序,陆枫会比他和苏轻宛先成婚,哪怕他是娶继室。 他和苏轻宛或许要在他们成婚后一两个月再成婚。 林氏说,“子玉,你们兄弟一前一后成婚的,不如一起成婚算了,这也热闹一些,又能彰显你们的兄弟情分。” 论私心,她是希望两人一起成婚,陆枫也能沾陆璟的光,陆璟身份贵重,来得都是朝中要臣,场面一定热闹盛大,陆枫就未必了,第二次成婚,本来就不好办得太隆重,身份也有别,她不想被拿出来当比较。 两人要是一起成婚,筹备都省事了,宫中一定会派人来处理,她也没必要操心,她儿子只要跟着沾光就行。 丁家那边肯定也愿意,两人一起办婚宴,朝中众人也知道陆璟多么重视兄长,一石两鸟的事。 陆家的三位姑娘都不敢说话了。 张氏的火一下就蹭上来,她当然知道林氏打什么主意,张氏笑着说,“子玉第一次成婚,混在一起办不太好吧?况且淮南郡主身份尊贵,想要一场独一无二的婚礼,怎么会愿意兄弟两人一起办婚礼,主次不分。” 兄弟一起办成婚,又在祖宅里,谁都知道哥哥为尊,弟弟为次,凭什么!她儿子一生一次的婚事,为什么要给别人做垫脚石,门儿都没有。 陆枫也觉得一起办婚礼挺好的,就怕陆璟不同意罢了。 林氏说,“淮南郡主的话又不能当圣旨,她一个孤女,只身在京,凡事都要听从安排,子玉说要一起办,她还能反对不成?” 张氏差点气炸,她这嫂子最近气焰嚣张,是好赖话都听不懂了吧?她都说得这么明显,她还装傻? 她刚要怼回去,陆璟说,“大伯母,这事不妥,郡主虽是孤女,却是淮南王唯一的亲姑姑,也是长公主和皇上最重视的人,背后是淮南封地,不得轻慢。兄长比我年长,理应是兄长先成婚,我与郡主的婚事,缓一个月也不要紧,到时候婚礼也不必劳烦大伯母操心,宫中会有人来安排。” 林氏不悦至极,陆枫脸色也不善,却也能理解陆璟不想和他一起办,若他是哥哥,又是摄政王,提携一下弟弟没什么,可偏偏,当摄政王的是弟弟,若在家中主次不分,确实令人不愉。 陆少卿说,“过节好好的,说什么婚事,还在国孝之中,他们兄弟成婚,本来也不能放在一起举办,像什么话,子玉,你大伯母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好!”陆璟敬了陆少卿一杯,“我吃饱了,宫中还有事要忙,先走了,大伯母,大伯母,母亲,你们慢慢吃。” 陆璟也不等他们反应,起身就走了。 林氏气结,“子玉什么态度,中秋佳节宫中都休沐,还能有什么事,不愿意一起办就不一起办,脾气这么大做什么?” “够了!”陆少卿盛怒,“你能少说一句吗?” 陆璟是没去宫中,来了别院,别院门口的守卫是他的人,也按照规矩去通报了,苏轻宛刚好祭祀结束,听到陆璟来了,皱了皱眉。 他不在家中吃团圆饭,来别院做什么? 其实她还蛮喜欢陆璟这一点的,明明别院是他的地盘,可他每次来都会在外乖乖等着通报,给足了她尊重。 他真要直接进来,门口没有人会拦他。 青云,“姑娘,你要见他吗?” “见吧,祭祀也结束了,请他去凉亭吧。”苏轻宛吩咐下人准备凉茶瓜果,她在凉亭内等陆璟。 陆璟一进别院就觉得非常安静,一路走到凉亭都是寂静无声,远远就看到苏轻宛一袭白衣坐在凉亭内,有少许落寞。 276.第276章 花期 第276章 期 陆璟进了凉亭,苏轻宛坐在凉亭内等着他,笑着问,“中秋佳节,你不陪家人团圆赏月,来我这里做什么?” “既是中秋佳节,自然是陪你过的。”陆璟轻笑着牵起她的手,“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我今日不出门。” “我们不出门。” 陆璟拉着她拉到牡丹林中,这里种了一大片牡丹,一年四季虽仅有春天是季,可院中牡丹都被好好培育着,这片牡丹比陆家开得更漂亮,苏轻宛不懂为什么要拉着她来牡丹林。 陆璟拉着她到东南角落那一处,拿过一把小铲子,在一棵牡丹树下挖,苏轻宛挑眉,不理解地问,“你藏了什么?黄金吗?” “黄金有什么可藏的?”陆璟笑着问,“你喜欢金子?” “我喜欢。” 金子可以给淮南很多军费,她可太喜欢了。 陆璟点了点头,“好,下次在院子里埋下一地金子,一天带你挖一处,就像是挖宝藏一样。” 苏轻宛忍不住笑说,“当摄政王俸禄这么高吗?你都能铺满院的金子了。” “尚可,足矣养家。” 苏轻宛笑而不语,在旁等着他挖出什么宝贝来,中秋是她最难过的时候,其实这么多年也渐渐习惯一个人落寞,伤心,悼念。西南王府都知道她的性子,不敢来打扰她,她总是一个人躲到山里去,就像是受了伤的野兽独自舔舐伤口,无人医治,她也习惯这样一个人过了。 其实,她不需要谁来治愈。 可有陆璟作陪,感觉又好像不一样,原来有人陪伴和无人陪伴,是真的不一样,他在身边,感觉都没那么压抑。 “埋了什么,埋这么深?” “找到了!”陆璟擦了汗,天气热,稍微一运动就出汗,他刚也紧张,以为自己藏错了地方,明明都没记错。 泥土被扒开,是一坛酒。 苏轻宛竟有点小小的失望,竟是一坛酒,好俗气,她还当是埋了什么宝贝,这人要是有女儿,将来肯定是女儿刚出生就埋一坛女儿红,等女儿出嫁时迎宾客的。 “只是一坛酒,有什么稀奇的。” “是没什么可稀奇的,可这是姚黄酒。”陆璟笑着说,“是我请了最好的酿酒师父,买齐了那一年京城最好看的姚黄酿出来的美酒。” “牡丹也能酿酒?” “好的酿酒师父,什么都能酿造,他是手艺人,最爱酿酒,临走时特意给我酿的,那一年我就想着有一天与你重逢在牡丹季,我与你在牡丹下共饮一杯,也不算辜负心意。”陆璟邀功般摇了摇酒坛,也不在意自己袖子被弄得脏兮兮的。 苏轻宛心情极其复杂,“陆璟,你当真从西南回来后,就一直期待着我们的重逢吗?” “当然!”陆璟在这一点上,从未说过谎,“每次牡丹期,我都盼着重逢,总算把你盼来了。” 这个人,从今以后都属于他,想跑都跑不了,他绝对不允许。 “走,我们喝酒去!”他单手拎着酒坛,想要去牵苏轻宛,又想起苏轻宛爱安静,他的手脏了,伸手到半路又缩回来了。 苏轻宛勾唇一笑,主动去牵他。 胆小鬼,那么大胆的事都做过,牵个手竟诸多顾忌。 277.第277章 笑容 第277章 笑容 陆璟一怔,有些意外,更多是惊喜,没想到苏轻宛会主动来牵他的手,也不嫌弃他的手脏了。 小五……是不是对他也有些心动了呢? 两人梳洗过,整理过仪容,坐到凉亭里,陆璟问,“我也不知道淮南的习俗,能喝酒吗?” “祖宗都能喝酒,我自然也能喝。” 婢女们已把酒装到酒壶里,苏轻宛刚坐下就闻到牡丹香,非常浓郁的牡丹香,仿佛在牡丹期,且又夹着浓烈的,温柔的酒香,她闻着都感觉自己微醺了。 “好香啊!” “是最好的酿酒师父酿造的,真的很香。”陆璟说,“他是江南人,原来在宫廷酿酒,后来宫廷事多,复杂,又危险,他要辞官回家,是我帮了忙,临走前送我的礼物,据说他在江南一坛酒,价值千金。” “听你这么吹捧,我怎么也要尝一尝。” 陆璟给她倒了一杯酒,酒气逼人,酒液淡黄,像是桂飘在水底呈现出来的黄色,盛在汝瓷里,漂亮的不可思议。 “品鉴一下。” 苏轻宛抿了一口,微微挑眉,她从未喝过牡丹酿的酒,酒气和香气同时扑鼻,口齿生香,她喜欢的不得了,仰头一饮而尽,竟全喝了。 “好喝!”苏轻宛也爽气,“再来!” 陆璟摇摇手,“这酒后劲特别大,是因为香压住了醇厚,不能多喝,要慢慢品鉴,如喝茶一样细品,都要和你这么喝,三杯就醉了。” 他是希望和苏轻宛一起慢慢喝酒,度过对于她而言,非常难捱的中秋佳节,可不是要灌醉她。 灌醉了,睡醒了,忌日是过了,悲伤却不会随着时光而走。 “那你挖出来,不就是陪我喝的吗?” “光喝酒,也没什么意思,想玩点什么吗?” “行酒令?” “有点落伍了,我们返璞归真吧。”喝酒时候玩行酒令,是京中风靡的游戏,行酒令还可以说真心话,也可以惩罚对方,京中的公子姑娘们都喜欢玩。 陆璟拉着苏轻宛玩弹珠,青云在旁边眼皮跳了跳,也懂了什么是返璞归真,那弹珠的玩法,是街头孩子们最喜欢玩的游戏。 就是选一块空地,再选两种颜色的弹珠,一边九颗,随机摆放,有一个比弹珠稍微大一点点的孔洞,谁先把弹珠全部打进去,算是谁赢。 陆璟摆放蓝色的弹珠,苏轻宛摆放红色的,摆放的位置也是有讲究的,离孔洞都有七尺远。 等摆放好,两人各自凭运气选边,不巧的是,苏轻宛赢了,她选了陆璟的摆放的蓝色,因为她摆放的红色,位置比较刁钻,就是故意给陆璟挖坑的。 看着距离差不多,可想要达到终点是很有讲究的,陆璟忍不住笑说,“我好像被你骗了。” “愿赌服输了。” “看谁笑到最后吧!” 开始比赛,他们用一颗白色的公共弹珠,去撞击弹珠,一直到弹珠全部被送进孔洞里,陆璟和苏轻宛都会玩。 这个游戏,只要是大宛长大的孩子都会玩,苏轻宛孩童时更擅长,她第一颗就很容易打进去了。 “哇,进了!”苏轻宛罕见的欢呼,拉着陆璟指着那颗弹珠,“你看见了吗?一发进洞。” “看见了,真厉害!”陆璟定定地看着她的笑容,终于笑了,他都多久没见到苏轻宛笑得这么轻松。 278.第278章 情思 第278章 情思 一群人都在那围观他们玩弹珠,青云坐在旁边嗑瓜子还喊着姑娘加油,不要输,给淮南争气。 陆璟的侍卫都知道他的实力,都不必喊话,坐在屋顶的黎月啃着果子说,“肯定是三爷赢,他玩这游戏没输过?” 青云不服气,“你和他玩过?” “那倒没有,黎安说的。”黎月笑嘻嘻地说,她是陆璟先提拔上来的女侍卫,等黎安回来后交接工作,以后她代替黎安留在苏轻宛身边保护,只有青云一人,陆璟不太放心,黎月最近都和青云套近乎,青云防备心重,不喜欢陆璟安插人,虽说是好心,也怕她泄露苏轻宛的消息,与黎月都不太亲近。 可她很喜欢黎月直爽的性子。 苏轻宛第二颗弹珠,又被打洞穴里,这游戏有一个规矩,三次不间断推进洞穴,若断了,轮到对手,若是赢了,可以持续。 可她第三颗弹珠被卡在石头里,轮到陆璟了。 青云在旁边喝倒彩,“姑娘,他肯定一颗都打不进,这是女人玩的游戏,男人玩不来。” 陆璟,“……” 这激将法和嘲讽也是绝了,就像绿竹在世般。 偏偏,陆璟也没让她如愿,第一颗弹珠就进了洞,且是一次进洞,后续连着三颗弹珠,都被他打进洞穴,玩得非常顺溜。 苏轻宛脱口而出,“为什么?” 骗她? 陆璟笑着说,“我都和你说过,我父亲在时,经常陪我母亲玩游戏,我也会凑热闹,久而久之,手就熟了。” 打弹珠,玩的就是感觉,陆璟一口气打了九颗弹珠,没有停歇,苏轻宛输了。青云气得不行,想要撒一包耗子药把他毒死,姑娘情绪这么低落,难得有兴致玩游戏,你竟然要赢她? 输赢这么重要吗?你输给她,哄她开心会死吗? 苏轻宛果真被激起好胜心,“再来!” 这游戏,多年不玩,失了感觉而已,只要捡起来,她一定玩得好,苏轻宛从小好胜心就特别强烈,做什么都要做到极致,最好的! “行!” 陆璟胸有成竹,负手而立,非常从容。 两人又摆好架势,输家起步,苏轻宛一口气打进去五颗,败在第六颗,气得她喝了一杯牡丹酒。 陆璟又是一口气,九颗弹珠全进洞。 苏轻宛,“……” 他真不是故意的吗? “小五,你又输了。”他连语气都是贱嗖嗖的。 苏轻宛又喝了一杯牡丹酒,“再来!” “好!” 第三局,苏轻宛第一颗弹珠就没进。 陆璟又是一口气九颗弹珠进洞。 第四局,苏轻宛第三颗弹珠被卡住,陆璟第八颗弹珠被卡,虽不是完美的一局,也是他赢了。 纯粹是运气问题。 青云有一种磨刀霍霍要杀人的架势,黎月都觉得她要冲动跳下去宰了自家主子,都想提醒他别玩了,你后背不凉飕飕的吗? 幸亏是定了亲,强制住在别院里,否则,你玩游戏都舍不得郡主赢,你怎么娶她呢,两人就这么玩到日落,苏轻宛都没赢一局。 对苏轻宛而言,晴天霹雳! 她就这么一边玩,一边喝酒,脸蛋红扑扑的,灿若桃,在落日余晖中美得不像凡人,终于是靠美色扳回一城,陆璟被喝得微醺,又玩得上瘾的,灵动清丽的苏轻宛迷得魂魄离家,第一颗弹珠打偏了。 苏轻宛拍手,“稳了!” 这一局,她赢定了! 谁知道她半蹲下来打弹珠时,或许是情绪太过激动,又或许是陆璟说的牡丹酒的后劲上来了。她也有点看不清楚孔洞在哪儿,第一颗弹珠,她也打偏了,半斤八两,竟是一个平局。 “……好气!”这是她离胜利最近的一次,眼睁睁流失了。 陆璟失笑,弯腰去扶她,苏轻宛是真有点醉了,后劲越来越重,青云刚要过来扶她,陆璟已经打横抱起苏轻宛往里屋走去。 黎月说,“青云啊,你年龄也不小了,郡主没给你找夫婿吗?你总是这么煞风景可不好哦。” “要你管!”青云狠狠瞪她一眼,姑娘和王爷又没成婚,孤男寡女的,她就是要煞风景,万一他是登徒子呢? 黎月在屋顶嗑瓜子,啧了声,躺下来赏落日美景,她就不去煞风景,躲着偷懒多好。 屋内,陆璟把苏轻宛放到床上,苏轻宛喝醉了,人也乖巧,一点都不吵闹,青云过来服侍她,看了站在一旁不知避嫌的陆璟,“王爷,你该出去了,我要给姑娘更衣。” 陆璟愣了愣,转身出去。 院内,几名奴仆继续玩弹珠,见到陆璟也不害怕,他们都起身稳重地给陆璟行了礼,等陆璟过去后,他们又继续玩耍。 苏轻宛这一醉,怕是要睡到明日,陆璟没在别院逗留,抬头看了一眼悬挂于空的冷月。 月满人团圆,远处烟火绽放,中秋佳节,夜里没有宵禁,正是最热闹时,长街定是排戏,舞狮,也有灯表演。若不是淮南的忌日,他本可以带苏轻宛出去玩一玩,感受京都的中秋佳节。 遗憾的是,这样的热闹与她无缘。 若他没来陪她,她怕是要一人挨到天亮,如今玩累了,也喝醉了,一觉沉沉睡过去,醒来就好了。 幸好醉梦中,能见到她日思夜想的人。 苏轻宛醒来时,头疼欲裂,都怀疑陆璟下毒害她,这酒的后劲也太大了,醒来就吐了,狼狈不堪。 青云心疼极了,“这酒不是好东西,姑娘以后别沾了。” 借酒浇愁愁更愁! 苏轻宛虚弱一笑,“是我贪杯,酒是醉梦之物,何错之有?王爷呢?没在别院留宿?” “你喝醉睡下,他就走了。”青云命人端来燕窝粥,苏轻宛没什么娇弱,燕窝粥本就温着,她一口气喝完了。 梳洗过后,人也舒坦多了,门口管家递了一张拜帖过来,说是长公主请她去公主府赏。 苏轻宛挑眉,她才想着长公主的请帖也该来了。 自从来了京都,她见了许多淮南嫡系的官员,也拜访几名叔伯,唯独没去过长公主府邸。 她想着,公主定然会邀请她,就比谁先沉不住气,她们都在乎念青,却又已悄然站在对立面。 279.第279章 赏花 第279章 赏 长公主府。 苏轻宛如约来见长公主,说是赏,其实长公主就招待她一个人,苏轻宛今天带了一名叫婷婷的婢女。 是青云来京后从牙婆手里重新买的,平日里都在外院伺候,青云觉得她还算机灵懂事,刚把她提到内院来。 青云有急事去了商行,婷婷就成了苏轻宛身边的婢女,确实机灵又沉稳,不曾犯过错,长公主邀她坐下后,她一个眼神,婷婷就退离了几步,却又在她的视线之内,长公主府的人请她去喝茶歇息,她也没去。 这一处亭台楼阁修建于高处,俯瞰府中全景,气派庄重。亭台里,微风过境吹起阵阵凉风,燥热的天气都凉爽几分。 “回淮南这段时间,习惯吗?” “习惯,那是我的故土,十几年不曾祭拜过父母,兄长,心里有愧,原本想着在淮南永远陪着他们,谁知道情势所迫,又要上京来了。”苏轻宛也笑起来,“真是人活一世,半点不由人。” “京城有什么不好呢?陆璟待你真心诚意,又有宁远侯府一家,他们也是你的血亲。边境如今战火纷飞,在京中过一段清净的日子。”长公主柔声说,“你颠沛流离十余年,也该过过好日子。” “公主说的在理。”苏轻宛压住心中的不悦,既然说了是血亲,她还能说什么呢?她和长公主太知根知底了。 自从知道有了念青,她们都捏住彼此的软肋,又成了彼此的助力,必然会把对方查的底儿掉,宁远侯夫人的事也不是秘密。 “公主府的开得挺好。”苏轻宛往下看去,正好是一片圃,姹紫嫣红,甚是好看。 “你喜欢吗?可以移植一片过去,陆家的别院有一片春日里人人争相拜访的牡丹园,来年春日,你赠我一株姚黄,如何?” “那是王爷家的姚黄,我不敢私下应你。” “来年五月,你是王妃了吧,整个院子,是你做主啊,小五。” 苏轻宛心想,她还是修炼不到家,又或许公主的念青的母亲,她总会把公主往好处想,“公主,你别和我绕了,昨日刚醉一场,我不太清醒,听不懂你的隐喻,你想说什么?不如直接点。” 长公主心里一痛,她也不是特意要苏轻宛十六过来,也知道昨天是淮南的忌日,她心中不好受。 可事情迫在眉睫,容不得她拖延,“小五,念青的事,陆璟与你说了吗?” “念青怎么了?” “陆璟希望念青接任淮南三军大权。” “他是淮南王,再怎么年幼,也是淮南王,除了摄政王外唯一的超一品王爷,主掌三军有什么问题?”苏轻宛心想,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你希望他认祖归宗,也是希望他能掌淮南三军。” 长公主想要属于自己的兵权。 如今,她只能控制军需,控制不了军队,朝中也不是她一人做主,她控制军需是因为需要西南,一旦动了邪念,西南会联合陆璟与她为敌,她手里没有真正的兵马,皇城军都在陆璟手里,她也拿不到。 “可念青才十三岁,大宛要打西林,主帅可以是宁远侯,陈大将军,他们经验丰富,念青在军中挂了一个虚职就好。” “绝不可能!”苏轻宛断然否决,“帅就是帅,将就是将,只要在战场上,帅旗所在,就是军心所在,帅帐所在,就是人心所向。不可能混淆视听,主帅在战场被将军架空,开什么玩笑,你这是挑拨将帅关系,助长手底下将军的权力和野心。在战场上架空主帅和摄政王架空皇上可不一样,公主,你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 长公主掌管军机处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会犯下这么低级的错误,除非是…… “淮南战败了?”苏轻宛微怔,这段时间她消息是闭塞了一点,陆璟也没和她说过淮南和西林的战况,她不是那么清楚。 长公主这么焦虑,就是战败了。 “是,第一仗败了。” “念青领兵?”苏轻宛的心都提起来,恨不得回到淮南,她怎么回来这么快?她应该再争取一段时间,哪怕与陆璟吵架! “是宁远侯领兵,这与念青领兵有什么不同?我宁愿不是念青,淮南与大宛第一仗这么重要,若是念青输了,淮南王刚上任第一仗输了,传出去也不好听。”长公主是希望念青能一路过关斩将都很顺遂的。 “公主,你这种想法是不对的,胜败乃兵家常事,没有人是常胜将军,就算是输了,只要问心无愧,只要尽责守疆就好,没有一位将军敢说自己一生都打胜仗,父王也打过很多,很多的败仗,你不要害怕打败仗,你就把念青放在身后。”苏轻宛淡淡说,“他是头狼,不是兔子,他要去厮杀,去拼搏,去领兵作战,而不是受人保护,我不同意把军权移交旁人。” “小五,念青是淮南,唯一的血脉!”长公主眼睛泛红,“若他有一个三长两短……” 长公主心里难受,说不出话来,儿子正在战场上,她不敢说半个不吉利的字眼,这是家里有军户的人,都有的迷信。 苏轻宛心里一痛,她也知道,这是一个很痛苦,也很艰难的选择,念青是淮南唯一的血脉,她何尝不知。 可长公主所说的,绝对不行! “天意若断我淮南血脉,那也是天意。”苏轻宛说,“公主,你要他认祖归宗,他就要承担淮南的命运,每一位淮南王都是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 长公主响起陆璟的话,陆璟也是这么说的,甚至陆璟说得还没有苏轻宛这样的狠心,绝情,她没想到苏轻宛竟是一点余地都不留。 那是念青啊! 她虽送念青去战场,却是日夜担心,做梦都想着战场,就怕他出事。 苏轻宛语气稍微缓和一些,“公主,你后悔了吗?后悔要他回淮南,经历这一切。” “后悔吗?”长公主扪心自问,她倒真不后悔,她就是……心里有些难受,或许是想到淮南世子的缘故,念青与他太像了,她怕命运也相似。 280.第280章 除夕 第280章 除夕 苏轻宛既是心意已决,长公主知道说再多也无用处,她不会帮忙了。她邀苏轻宛过府来是希望她能帮忙劝一劝陆璟,不要一意孤行,注意念青的安危,苏轻宛若觉得念青应该承担淮南的责任,她就不会劝陆璟了。 他们夫妻一条心。 “小五,我和你永远都不是敌人,只要有念青,我们就是最值得信任的盟友。”长公主沉声说,不管她有什么私心,她都希望小五过的好,她过得好,念青就好,局势就越稳定。 “我也希望与公主是长久的盟友。” 从长公主府出来时已是午后,苏轻宛和婷婷去了一趟南北街的鸟市场,苏轻宛想买几只鹦鹉放在院内,挑来挑去都没有满意的。 婷婷说,“郡主,若是没有满意的,过几日再来挑吧,鸟是早市最热闹,好的都被挑选的。”京中玩物丧志的勋贵子弟颇多,鸟市场极受欢迎,一些品种好的蟋蟀都能卖出十金。 “行!” “谢昭兰,你怎么还在京中?”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苏轻宛微微蹙眉,没有转身,是陆枫的声音,若是转身了,岂不是证明她是谢昭兰。 她带着婷婷往前走,早知如此,不来鸟市场,竟会遇到陆枫,真是晦气。 陆枫疾步往前,拦住苏轻宛,“和离后,你不是回江南了吗?怎么还在京中?” “你是谁?”苏轻宛故作茫然,“公子,你认错人了。” 陆枫错愕,“谢昭兰,你装什么陌生人?” 婷婷训斥,“大胆狂徒,我们姑娘是……” 苏轻宛抬手,拦住婷婷,目光冰冷地看着他,她的气场非常唬人,陆枫太熟悉她,一点都没被吓着,只是困惑,半年不见,她好像瘦了一圈,可不管怎么样,都是谢昭兰,化成灰他都认得出。 “你若胡搅蛮缠,别怪我不客气!”苏轻宛厌恶陆枫,并未因陆璟而减少分毫,若不是陆璟,陆枫早去见阎王了。 陆枫心中不断打鼓,竟也有些不确定了,她真的不是谢昭兰吗?为何会长得如此相似?几乎一模一样。 苏轻宛带着婷婷离开鸟市,陆枫不信邪,尾随在后,苏轻宛也知道纸是包不住火的,总有一天陆枫会知道她的身份,可越晚知道,她越省心,她一点都不想被流言蜚语所困扰。 陆枫自然是跟丢了,他怀疑自己被谢昭兰骗了,派人去谢家打听,得到的消息是谢家大小姐并未回过京城,谢家是管家在府中,不像是有主子的,商行那边的消息更是绝密,他探听不到。陆枫心急如焚,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在意谢昭兰的消息。 明明和离,闹得那么难堪,他也定了亲,为何还在意谢昭兰的消息,那人怎么可能不是谢昭兰呢?她厌恶他的眼神都一模一样。 可不管他怎么打听,消息石沉大海,他也没再见过苏轻宛。 她不是爱招摇的人,去商行的次数都减少,若是有什么事,都是谢敬来见她,她就安心留在府中休养。 日子过得飞快,很快就到年底。 朝廷不断像边境增兵,大宛和西林打得火热,念青吃过几次败仗,也赢了好几次漂亮的战役,如苏轻宛所言,胜败乃兵家常事。只要稳得住,赢得越多,他的威望也越稳,淮南王苏念青已接过军权,大军在除夕前半个月,度过兰宁河,打下西林边境四座城池,同时西南也越过西林防线,向前推进。 这样的大捷给被战败笼罩的大军与朝廷信心,朝中也是一片欢呼,自从开战以来,大朝会就没有一刻安宁的,每个人都牵挂着千里之外的战况,可战况又不能实时播报,众人翘首以盼,上一个消息还是打输了,折损近千的噩耗,没想到除夕前会得到这么好的消息。 西林怕是过不好年了。 苏轻宛也松了一口气,变得没那么的焦虑,她表面淡然镇定,其实挂心前线,做梦都想与念青并肩作战。 可她知道,京中才是她的战场,真正的战场尚未开始。 除夕前几日,苏轻宛带青云,婷婷等人去郊外庄子上住,这事与陆璟商量过了,她怕陆璟除夕也来陪伴她,不想当恶人,也不想被陆家人嫉恨,干脆搬来庄子上住。 上一次来庄子,她还带陆云姝,身边有绿竹,一群人在庄子上热热闹闹的,如今难免有些冷清,就算是有青云,黎月也算活泼,她也觉得有些寂寞。 除夕夜,坐在山顶的树梢上看京中满城烟,也是别有一番风景,苏轻宛对过年没特别大的眷恋,也没有执意要人陪伴,反而觉得一人过年也挺好的。 她知道,下个除夕,她不会是一个人了。 这是她最后一次,一个人过除夕。 陆璟与她也是心有灵犀,苏轻宛不想他来回奔波,专心陪家里人,他也就在陆家好好过年,他上任摄政王后,本来就很繁忙,陪伴母亲妹妹的时间都很少,难得有一段时间全心陪伴家人,苏轻宛都不想去打扰。 积雪渐渐厚了,庄子上很冷,苏轻宛越不爱出门,与青云,婷婷,黎月躲在房里打叶子牌,围炉煮茶,烤火,日子过得非常惬意。 黎月感慨说,“跟着郡主的日子,吃香的喝辣的,拿的俸禄也高,不用风里来,雪里去,也不需要刀口舔血,快活赛神仙啊,我真的叛变了!” 三爷把她派给郡主,简直是神仙日子,她真的太满意了。 苏轻宛也喜欢她的妙语连珠,几名姑娘的庄子上玩得乐不思蜀,过了上元节都不太想回京中,苏轻宛也拖啊,拖啊,拖到正月快结束,她才慢悠悠地启程。 青云忍不住说,“都说小别胜新婚,姑娘你都没嫁给王爷呢,分别一个月,他也没来庄子上接你,太没诚意了。” “王爷贵人事忙,莫怪啦!”黎月开玩笑也喊了声王爷,心中也奇怪,是啊,分别一月,三爷都不想郡主吗?竟然没来庄子上接她。 281.第281章 下药 第281章 下药 苏轻宛也不知道陆璟在忙什么,这一个月来,大雪封路,冰雪连天,她在庄子上过得温暖惬意,陆璟在京中如何,她并不知晓,也没必要刻意打听。无非是陪着家人一起过年,忙宫中的宴席,他位高权重,人也谨慎聪颖,遇事果断,应该也不会遭遇什么危险。 可刚一进京城,苏轻宛就听到陆璟的艳闻,说是陆璟与一名女子在宫宴上苟且,风流贪色,根本没把郡主放在眼底,娶妻恐要纳美妾。 青云,“哟……原来没接郡主,是有美人相伴啊。” 天啊,真好,能悔婚吗?想回淮南了。 淮南多好的,冬天虽也下雪,不像京城湿冷湿冷的,梅开得都不如淮南的梅好看,男儿都也不像淮南的男儿俊秀,还是淮南好! 苏轻宛示意黎月去探听消息,黎月说,“郡主,你要相信我对你的忠心,这件事我是真不知情,我现在就去问黎安,他真的太不讲义气了,等问清楚了,我就和他断交三天。” 黎月一溜烟跑了,苏轻宛回到别院,耳朵都被冻得青紫,非常难受,青云在屋里烧起地龙,炭火也烧起来,屋内很快暖和起来。 婷婷有些担心地问,“青云姐姐,王爷真的要纳妾怎么办?” 郡主这么好,又这么美,王爷可不能辜负她。 “操心那么多做什么,该做什么做什么,多看,少说。”青云淡淡说,她嘴上说着悔婚回淮南,可心里知道陆璟不会真的做出对不起郡主的事。 何况,这是宫宴,来的都是王孙贵族和高门贵女,个个身份贵重,陆璟怎么可能会与她们苟且,自找麻烦。 就算有人想要攀高枝,也要看敢不敢靠近陆璟。 她算看出来了,陆璟对姑娘是有真心的,且很在意,无微不至,怎么可能会为了贪恋美色辜负姑娘。他们家姑娘眼里可揉不了沙子,他要是敢做,为了淮南,姑娘也会嫁给他,可终其一生只能是相敬如宾的表面夫妻,真正的政治联姻了。 她家姑娘的心冷得很,可没那么容易再被打动了。 只不过,青云也很好奇,究竟是谁竟如此有勇气,敢招惹陆璟,还传出这样的传闻来。 黎月傍晚时就回来了,苏轻宛也是真的心大,小憩一个时辰醒来,正在喝牛乳羹,黎月一五一十地告诉她艳闻的经过。 初五那日的宫宴上,城南孙家带了三名姑娘进宫赴宴,原本是想着让姑娘们渐渐世面的,谁知道他们家的二姑娘胆大包天,她是嫡女,在家里被宠着长大,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且贪慕权势,相中了摄政王陆璟,故意勾引,这姑娘也是蠢,不知道是中了谁的奸计,竟还误喝了迷情药,这迷情药又连累了陆璟,双双都中了药,这才闹出艳闻来。 苏轻宛挑眉,“被下药了?” 这就有趣了! 黎月苦着脸,“是,王爷贪杯,文武百官都敬了酒,也不知道是哪杯酒不干净,这就中了暗算。” 青云黑了脸,“所以,他真和人苟且了?” “这倒是没有!”黎月说,“黎安指天发誓,王爷没碰那姑娘一根头发,真的,要我转告郡主,请你一定要相信他。” 青云不理解,“王爷自己怎么不来解释?” 282.第282章 破财 第282章 破财 黎月还想糊弄过去呢,看了一眼苏轻宛,又觉得自己不该骗她,三爷把她送到苏轻宛身边来,就是一切以苏轻宛为主。交代瞒着郡主的,也是黎安的意思,本意也是怕郡主担心,黎月觉得自己也不该瞒着。 “郡主,三爷是被人暗算中了药,孙家那姑娘为了嫁王爷为妾疯了,拿刀逼迫,三爷在夺刀时药物发作,反捅了自己一刀。城南孙家只想攀附权贵,可不敢要闹出命来,孙姑娘呼救,惊动了近卫,王爷差点被她害死了,躺了十余日。前几日刚能下床,又被长公主叫去宫中处理朝政,伤口撕裂,高热不断,人也不太清醒,太医说他需要静养数日。”黎月把自己调查的事说了一遍,又特意说,“我去看了三爷,精神不太好,这一刀伤了元气。” “上在哪儿?”苏轻宛有些不悦,她知道宫中凶险,没想到竟会有人兵行险招,陆璟还不能与世家望族撕破脸,那女子胆子也是够大的,若是陆璟贪恋美色,她就成了。摄政王府的妾室,那分量与皇帝的宫妃也差不多,孙家就可以攀附在这棵大树上。 想得倒美! “腹部!”黎月说,真是好险呢。 “那孙姑娘会武?”苏轻宛是真的有点不悦了,陆璟身经百战,不可能会被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暗算,就算中了药,失了理智也不至于。 “会的。”黎月以为苏轻宛介意孙姑娘,慌忙解释说,“三爷已处理好,当晚就被抓进锦衣卫大牢,孙家那边虽在疏通关系想要把人放出来,黎安还没把人放出来,说是等三爷彻底好了再讨论此事。” “是该给一个教训,杀鸡儆猴,否则后患无穷。”苏轻宛语气很淡漠,黎月见她也不再关心陆璟的伤势,不敢多说什么。 郡主真的挺淡漠的,好像三爷被捅了一刀,对她来说也不是很重要的事。 夜里,入睡前,青云在铺床,放了令人安眠的香,苏轻宛在铜镜前梳妆,青云说,“姑娘,昨夜你没睡好,我放了一点安神散,早点歇下吧。” “青云,孙家的茶叶生意是不是我们在承销?”苏轻宛问。 “好像是的。”青云如今管着谢家的声音,也很顺手,跟了苏轻宛久了,也知道她的心思,“姑娘想整治孙家吧?” “把承销权放出去,我看谁敢接。” “好!” 茶叶这生意,谢家是最大的商户,江南过半的茶叶生意在谢家手里,茶农的茶叶卖给商贩后,大多都要找谢家来分销。因为朝廷对茶叶管控得非常严,私人营生是要判刑的,能拿到茶叶的经营权都是有人脉,有背景的。 谢家若不要谁的茶叶,在行业中传出去,他的茶叶怕是要砸到手里来。 青云说,“孙家主营是绿茶,放不长久,若我们不接他的生意,今年的茶叶都要砸手里,损失惨重,会不会影响到谢家?” “怕什么,把我的名号打出去,淮南郡主强迫的,谁能怪罪到谢家头上!”苏轻宛淡淡说,“欺负到我的人头上来,我要不了他们的命,也能败他们的财。” 283.第283章 出气 第283章 出气 孙家的茶叶被谢家拒了后,一开始倒也不在意,只觉得谢家狂妄了,连他们孙家的生意都拒了,孙家派人去质问,谢掌柜也不是一个怕惹事的,笑眯眯地说他也是听命行事,淮南郡主说孙家的生意不要接,不然就要他们在京城混不下去,谢掌柜说我们是小本经营,得罪不起淮南郡主,你们神仙打架不要殃及无辜,有什么事情,你们去找郡主,不要来找我们,我们真的很为难。 孙家人知道后,意识到大事不妙,淮南是非常,非常特殊的地方,自成一派,十几年前,淮南王在世时,没人敢招惹淮南。 如今虽大势已去,新的淮南王年少,郡主在京中为质,淮南的军队还是中州的,没什么建树,还不知道能不能恢复当年荣光。可郡主虽为质,却是摄政王的未婚妻,将来要嫁给摄政王,不管是政治联姻,或别的什么,她是摄政王亲自去淮南带回来的未婚妻,为了她不近女色,这段时间宫宴多少人想送美人进王府,都被摄政王警告了,若非如此,他们也不会铤而走险。 孙家三姑娘正是妙龄,知情识趣,如今算是折了,陆璟还没发作,他们孙家有恃无恐,陆璟和长公主争权夺势,是得罪不起氏族的。 谁知道,郡主出手了! 淮南郡主背后是淮南封地,也是老将军们,这群老将军们的门生遍布军中,朝廷,实力不容小觑,氏族的子女都收到父辈的警告,在京中若遇到淮南郡主要忌惮三分,不允许与淮南郡主起冲突,从而也知道氏族是非常忌惮淮南的。 “摄政王都没说什么,她闹这一出是为什么?她的京中人人给三分薄面,给的是老淮南王,当真以为她的面子值钱吗?给她传说,就说我要见她。”孙家大郎尚未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只觉得苏轻宛太目中无人。 孙家在京中经营这么多年,可不是轻易能对付的。 “什么东西,也敢对郡主下命令。”青云连门都没让进,冷声说,“滚回去告诉你家主子,我们郡主没空理他。” 那人被拦在别院外,没人见到苏轻宛,回去时更是添油加醋说了一遍,孙家大郎气得半死,被老父亲骂得狗血淋头。 郡主既然给谢家下了命令,就不会搭理她,虽说她是女子,又孤身在京城,可宁远侯府就是她最大的靠山,你去招惹她做什么? 孙家大郎没办法,只能去找茶叶商会的人来帮忙,茶叶这一品类非常受欢迎,商会的人来自五湖四海,权力各有不同,会长是江南人。 商会的人一听是孙家来求助,希望他们接受茶叶分销,人人避如蛇蝎,都不敢去接,旁人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他们又不傻。 淮南郡主来京后接管谢家生意,对外称郡主就是谢家大小姐在京中的话事人,她的话与大小姐一样,谁敢去得罪谢家,何况背后还牵扯到淮南,摄政王,没人敢蹚浑水,就算不知道陆璟被孙家暗算,他们也不敢招惹。 孙家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若没人敢接他的生意,今年的茶叶就要砸在手里,这是他们最大的盈利生意,若是没了,整个家族利益受损。 “郡主……是为了王爷出气吗?” 284.第284章 闹脾气 第284章 闹脾气 苏轻宛很显然是在给陆璟出气,她来京城后,给人的印象就是嫁给陆璟,是淮南在京城的质子,是一个政治牺牲品。淮南如今势弱,念青也不够强大,就算有她父王的余威,其实也震慑不了多少人,老将们能给予的帮助极少。 陆璟被暗算这件事,陆璟都没说什么,孙家小姐还关在锦衣卫大牢里,孙家人就觉得这件事雷声大,雨点小,哪怕牺牲一个孙家姑娘也没关系,他们家姑娘多的是,谁能想到苏轻宛会动手,断他们财路。 且断了他茶叶生意,整年的开销都会受影响,若是来年苏轻宛仍是对外不接受孙家的生意,只靠他们自己去分销,亏损也是巨大的。 孙家人也意识到严重性,苏轻宛不见他们,就派人去找陆璟,解铃还须系铃人。 陆璟消息挺灵通的,苏轻宛对孙家出手他就知道了,孙家人也确实要给一个教训,孙家姑娘是肯定保不住,他也必然会杀鸡儆猴,否则这种事源源不断,烦心的是他和苏轻宛。 只是,他还没过真正去动孙家的命脉,没必要大动干戈,多是软刀子可以捅他们,他也本以为苏轻宛不会在意的。 她的情绪也很淡,感觉不到苏轻宛对他的在意,或许是有几分喜欢,可他心知肚明,苏轻宛对他更多是他妥协。 从杀木将军,为了西南用美人计,为了淮南维稳来京城,都是妥协,就算有几分情意一旦与联姻混为一谈也会变得非常复杂。 这一次她出手惩治孙家,是陆璟第一次能感受到苏轻宛对他的在意。 他派人回了孙家,说他管不到淮南郡主,他的夫人想做什么,他拦不住,言下之意就是纵容着苏轻宛,不管她和孙家的事。 陆璟把关押在锦衣卫大牢里的孙家姑娘送回去,那孙姑娘瘦的皮包骨,只剩下一层骨架子,送回孙家后被送去寺庙里,从此青灯伴古佛。 渐渐就传出淮南郡主苏轻宛善妒残暴的名声来,都是因为她善妒残暴,所以孙家姑娘落得这么一个下场,她还要赶尽杀绝,断孙家财路,至此谁都知道淮南郡主不好惹。 陆璟拖着伤来别院见苏轻宛,天气很冷,雪飘飞,院内的红梅开的鲜艳,绿梅也迎风绽放,鲜艳漂亮,是她院内一道美景。 陆璟最近几次来,都在她的闺房里,虽说礼数不合,却有未婚夫妻的名分在,两人倒也不在意。两人也没说起孙家的事,倒是苏轻宛想看看他的伤口。 陆璟不太会卖惨,实话实说,“伤得不深,已快痊愈了。” 这伤是正月初受的,如今都是月底了,虽在冬天痊愈得比较慢,他在家静养倒也安心,恢复得很快。 “你怎么没派人告诉我一声?” 她人在庄子上惬意过日子,若是知道陆璟受伤,且伤得那么重,应该会回来看他,整个二十余天,他们相互传信,却不知道事情真相,苏轻宛有点不高兴的。 “我和殿下关系复杂,宫中乌烟瘴气的,你回京城也是烦心,不如在庄子上躲清静。”陆璟轻笑说,“那时我也受伤了,人有些不清醒,真告诉你了,除了担心,也别无他法。” 苏轻宛心里有些闷,听着陆璟心平气和地解释,心里更不舒服了。 她想起自己幼年时,她很淘气,还喜欢穿着男装与族中的哥哥们一起去策马狂欢,从小就喜欢拉弓射箭,漫山遍野地随着他们玩耍,爬树抓鱼。淘气就会受伤,她每次受伤回家就会大大咧咧地和母妃说,母妃会很心疼地给她上药,她的父王对子女也很严厉,知道她总是疯跑,偶尔会立规矩,大多数是心疼她。她从未担心过父王会因为受伤责骂她,总是有恃无恐地暴露自己的伤口,她知道,父王和母妃爱她,他们给予了她暴露伤口的底气。 反观淮南灭族后的十余年,她在西南生活,她再受伤,难过就不会大大咧咧地与他们说。 并非说西南王和王妃不疼她,他们也很疼爱她,把她当成亲生女儿,可她心底很清楚,她不是他们真正的女儿,她是没有撒娇任性的资格,她要懂事,不添麻烦,伤口自己舔舐,情绪自己的消解,说到底,是爱不足以令她暴露伤口,她没有肆意的底气。 陆璟瞒着她,是不是也是如此呢? “不高兴了?”陆璟能感受到她的情绪人,声音也放轻了,“那我改,下次告诉你?” 苏轻宛被气笑了,“这是什么好事,你还想要下一次?” “行,我又说错话了。”陆璟忍俊不禁,“为什么会不高兴?能和我谈一谈吗?你若不说,我也不晓得,下次仍是犯错。” “我没有不高兴。”苏轻宛也是嘴硬的,“你瞒着我也挺好的,我不是大夫,回了京城也做不了什么。” 陆璟,“……” 这就是明显的生气了! 苏轻宛下逐客令,“王爷,天要黑了,你该回陆家了。” 陆璟摸不准她生气的点,却知道他要是走了,苏轻宛真能一个月不理他,他还没那么蠢,“我还受伤呢,晚膳都不给吃吗?” 冬季黑得早,苏轻宛晚膳也吃得早,没准备陆璟的份儿,他既提起来了,苏轻宛也没抗拒,青云去准备晚膳,苏轻宛拿起话本子来看,不打算搭理陆璟了。 陆璟觉得挺有趣的,不知为何,竟有些雀跃,他喜欢看苏轻宛闹脾气的模样,也没有认真去哄她,学着她拿起一个话本子来看。 苏轻宛欲言又止,陆璟一头雾水,等翻开话本子就知道怎么一回事了。 是落榜学子编得话本子,全是情情爱爱的,有一本是落魄书生和千金小姐的爱恨情仇,相爱却被家族打压,一人赴死,一人远嫁。陆璟又随意翻了一本,竟是编排长公主包养六名面首的话本子,写得非常香艳火辣。 陆璟,“……” 苏轻宛指着他手里的本子说,“殿下这本,我还没品鉴,我……没这种癖好。” 陆璟,“……” 285.第285章 成婚 第285章 成婚 陆璟饶有兴趣第翻开她的话本子,发现全是情情爱爱的,他记得上京时苏轻宛还很喜欢上杂记,各地的风俗文化人情什么的,如今都是扎堆的情爱本子,写得也相当露骨。 “这些书生胆子还挺大,连长公主都敢编排。” “没有指名道姓,也要允许创作自由。” “你爱看?” 苏轻宛哑口无言,长公主的那些话本子,她都没看,没办法,容易代入长公主的脸,影响体感,这些话本子都是青云为了消磨时间买的。她原本只看杂记,青云有一次看得咯咯直笑,苏轻宛就来了兴趣,一看就一发不可收拾,最近都是她在看,除了长公主的本子,基本都看完了。 天气这么冷,除了玩耍,若宅在家里无事可做,那就太可怕了,这些话本子让她消磨不少时间,只是如今被陆璟知道自己在看,多少是有些尴尬的。 “有些本子写的挺好的。”苏轻宛也是敢作敢当的,承认是她自己爱看的。 本以为陆璟会打趣她,谁知陆璟说,“回头我找几名学子给你写,你喜欢看什么类型的?有偏好吗?” 苏轻宛,“……” “话本子也不难写吧,给银子就行,多数是那些落榜的书生为了谋生而写,也正好给他们找一个营生。” “那也行!”苏轻宛还真有点好奇陆璟会没底线到什么地步,“我没什么偏好,写得荡气回肠一点就行。” “你喜欢荡气回肠的爱情故事?” “谁喜欢平淡如水的故事呢?”苏轻宛不理解,看话本子,看的就是书中荡气回肠的感情。 陆璟若有所思。 青云做事稳妥,又很干练,很快就把锅子安置在膳厅里,苏轻宛和陆璟过去用膳,用膳时都很安静。 天气冷,锅子是最保暖的,食物烫一烫就能吃,这是淮南流行的吃法,在京城并不流行,京城喜欢蒸和烤。陆璟是跟着苏轻宛才渐渐习惯了这种饮食文化,倒也喜欢上了,食材新鲜,吃得也畅快。 国孝要过了,他们的婚事也该提上日程,边境还在打仗,虽有捷报传来,局势仍是不稳定,苏轻宛并不想太过张扬。 陆璟说,“小五,婚事听我做主,行吗?” 他能理解苏轻宛的想法,不想太过张扬,可他却想要给苏轻宛一场浪漫,又盛大的婚礼,十里红妆,旁人该有的,她一样都不缺。 小五的人生,处处充满了遗憾。 父母,亲人已死绝,没有兄弟送她出嫁,甚至不能在家中出嫁,只能委屈她在京城为质,淮南郡主的名号虽重,许多官员和望族都在看戏。 他们都觉得淮南王若立不住,郡主就没什么威严,苏轻宛后半生的荣辱都要系于他一身,他不希望旁人看低苏轻宛,也想告诉世人,这是他耗尽心血想要娶的女子,虽是一场政治联姻,却是他求来的婚事。 他弥补不了苏轻宛的亲缘上的缺失,只能补偿她一场盛大的婚礼,哪怕她不在意旁人的目光,他也想要苏轻宛成为京中令人艳羡的女子。 “随你,我们的婚事在陆枫之后吧?”苏轻宛问,她并不坚持,婚事交给陆璟去筹备,她还省心了,没那么操心,只需要操心嫁衣就行,自从确定要嫁给陆璟,她就慢慢在筹备嫁衣,绣得差不多了。 “是,兄长三月下旬成婚。” “我们呢?” “我想定在四月,你看如何?” “随意!”苏轻宛也不在意,气氛沉默下来,她倏然抬眸看了陆璟一眼,清楚地察觉到陆璟的失落,苏轻宛认真地反省自己,是她态度太过敷衍了吗? 其实,陆璟受伤没告诉她,她没资格生气,是她做得不到位,给不了陆璟底气,所以他宁愿瞒着她。 他都不知道告诉自己受伤的消息,她会回来看他,或是留在庄子上惬意玩耍,干脆就瞒着她,没有做任何试探。 如今,婚事也如此敷衍,陆璟会难过吧。 婚事是她承诺的,虽有强迫,她也得到自己想要的,她不该沉浸于自己的情绪中,哪怕是演戏,也要和陆璟演好恩爱夫妻。 任何感情都要经营的,除了血浓于水的父母,谁会无条件喜欢你,爱护你,珍惜你,不管你做什么都能包容你? 陆璟再喜欢她,若她一直冷淡敷衍,他的热情也会消退。 苏轻宛问,“你合过八字吗?” “合过了,四月有一个好日子。” “那就定在四月,我有一个小小的要求。” 陆璟眼神一亮,笑着说,“你说。” “我想在宁远侯府出嫁,行吗?”苏轻宛说,“我的血亲几乎都不在了,京中也只有侯夫人是我的亲人,她想送我出嫁,希望我能在侯府出嫁,也有人送我出门。” “好啊!”陆璟求之不得,“你还有什么要求,一一说来,我都会满足你。” “我想邀请父亲的老部下来参加我的婚礼。” “好!”陆璟说,“你拟一份名单给我,我来安排。” “你是摄政王,与武将交往过密,氏族会给你压力,若是很勉强,我也不会太强求。”苏轻宛敏感地察觉到陆璟是盼着她提要求的,哪怕再刁钻,他都会高兴。 “摄政王和淮南联姻,百无禁忌,这群文官没那么不识趣,长公主也乐见其成,有她坐镇,翻不出什么天来。”陆璟越说越高兴,“还有什么要求吗?” 苏轻宛仔细想了想,还真没什么要求了,她对婚事本就不抱希望,自然也没什么诉求,陆璟做事又妥帖,她觉得自己也没什么可操心的。 “行,我一定会操办好我们的婚事。”陆璟对婚事已抱有期待了,恨不得陆枫明日就成婚,很快就轮到他和苏轻宛。 越是临近婚期,苏轻宛莫名地有了一丝紧张,特别是国孝后,陆家开始操办陆枫和丁姑娘的婚事后,她就越发紧张起来。 陆枫的婚事过后半个月,就该是她和陆璟了。 她对婚事一直都没什么实感,总觉得离得很远,嫁给陆璟好像是一种约定,陆璟也不会在别院逗留,始终保持着君子作风,她对这桩婚事就没太多的实感,不曾想,她竟然要嫁为人妇了。 京城春暖开,国孝过后,各家都开始操办婚事,许多氏族子弟都因国孝耽误一年,开春都准备起婚事,京城一片喜气洋洋。 苏轻宛也被这种气氛感染,渐渐的有了几分喜色。 286.第286章 郡主 第286章 郡主 陆枫和丁姑娘的婚事办得非常热闹,再过半个月是陆璟与淮南郡主的婚事,林氏是憋着一股劲要办得隆重,盛大,给陆枫壮大声势。陆璟其实也蛮配合的,近日也在帮陆枫筹备婚礼,作为弟弟也给足了兄长面子,帮他迎亲。 丁家也是给了自家姑娘面子,十里红妆,她是家中还算受宠的姑娘,嫁到陆家,虽是继室,因陆璟是摄政王的缘故,丁家也非常重视,嫁妆也非常体面。 黎安已出任务回来了,也带了一群锦衣卫来帮忙,笑着问,“主子,迎亲这事交给二公子就行,你何苦自己来呢?” 自降身份了! 陆璟说,“无妨,看一看成亲的流程也是好的。” 走完流程,他大概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他和苏轻宛成亲时也就算是熟能生巧,若有什么布置不妥的地方,还能及时调整,这对他而言,也是很重要的,他想把这一场婚礼办得更体面,也更华丽一些。 达官贵人几乎都来了,许多也是冲着陆璟的面子来的,宁远侯夫人也带陈兰珠来祝贺,若以宁远侯夫人的性子,这种场合她是不爱来的,可陆璟和苏轻宛的婚事已无法解除,日后都是亲戚,总归要走动的,为了苏轻宛也要来。 可一想到谢昭兰是死在陆家,宁远侯夫人就气不顺,参加喜宴和奔丧似的,陈兰珠还在旁边劝她放宽心,等苏轻宛成婚后就有热闹看了呢。 流言蜚语必然是会有的,她们也有心理准备,相信苏轻宛能够解决好,宁远侯夫人耐着脾性与林氏道喜。 陆少卿和林氏是春风满面在迎宾客,许多达官贵人都比陆少卿官职要高,他笑脸相迎,正常婚礼下来都很体面。 苏轻宛从淮南带过来的管家还问她一句,要不要送一份贺礼,若是一点表示都没有,面子上也不好看,如今她代表淮南王府,其实她应该与宁远侯夫人一起出席婚礼的,面子上也要过得去,如今人不齐,礼也要去的。 “不想送。”苏轻宛淡淡说,“他成婚,我不送丧就算客气,还想要贺礼,门儿都没有,这礼数我也不在意。” 她都想以淮南王府的名义办一场宴席,把风头抢走呢。 管家也是听她的话,一句劝说都没有,大抵是了解她的性子的,提醒苏轻宛是他的职责,苏轻宛不愿意做,他就管不到了。 天气渐渐好起来,春游春猎赏等活动也渐渐多起来,苏轻宛并不想憋在宅子里足不出户,日日带青云,婷婷等几名姑娘出去打猎,游玩,早出晚归。 这一日归来得晚,苏轻宛也不想回府上用膳,带几名姑娘去了南风楼,她在南风楼是淮南的产业,一直都给她留着雅间,是她专属的,就算她不来,掌柜也会把雅间空出来。 苏轻宛来的不巧,正好遇上陆枫带着新婚妻子丁氏来南风楼用晚膳,这也是苏轻宛第一次见到丁姑娘。 丁姑娘容貌秀美端庄,站在陆枫身边还显得蛮年轻的,小圆脸肉嘟嘟特别可爱,陆枫一见苏轻宛就变了脸色,又是她? 然而,这一次他吃惊的是为什么淮南王府的郡主会出现在她身边,上一次在别院外,是青云引走了陆枫,他把青云当成淮南郡主,如今却见青云跟在苏轻宛身边,人都有点懵了。 苏轻宛对婢女们极好,她们吃穿用度都比五品官家的姑娘要好,特别是青云,云锦刺绣襦裙,头戴翠绿簪子,华美贵气。可她跟在苏轻宛身边,气场比苏轻宛要弱,陆枫在官场数年,也不可能会错认,若是淮南郡主,青云应该走在前面,身位不可能会落后于苏轻宛。 为什么? 苏轻宛目不斜视,喊来掌柜,掌柜笑着说,“姑娘,楼上请。” “等等!”陆枫出声喊住了她们,声音有些变调,他见到的淮南郡主并不是淮南郡主,她又跟着一名气场如此强大的女子,那谁是郡主? 那些流言蜚语又传进了他的耳朵里,她们说淮南郡主与谢昭兰有几分相似,眼前人明明是谢昭兰,若她是淮南郡主…… 谢昭兰怎么会变成淮南郡主,她还要嫁给陆璟? “你究竟是谁?”陆枫被气得脸色通红,甚至是觉得耻辱的,他的曾经的发妻摇身一变,要嫁给他的弟弟? 荒谬! “放肆,不得无礼!”青云训斥一声,既是遇上了,她们也就无需再瞒,何况陆枫与丁姑娘也已成婚,“这是淮南郡主,见到郡主,还不行礼?” 陆枫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他猜对了,她竟然真是淮南郡主,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她明明是谢昭兰! “你撒谎,她明明是谢家长女,怎么可能会是淮南郡主!”陆枫声音变了调,声音都在颤抖,丁姑娘紧张地扯了扯他的袖子,“夫君,不得无礼!” 丁氏性子沉静,虽不知发生何事,却也知道得罪不起淮南郡主,她和郡主日后还会是妯娌,看夫君的脸色,难不成他们有仇吗? 丁家姑娘自从养在深闺,甚少交际,只听过谢昭兰的名字,从未见过,父母与她说陆枫,谢昭兰已经和离,她不必放在心上,她也没想过眼前人会是谢昭兰。 苏轻宛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陆枫,眼神带着几分轻蔑,“上一次你胡搅蛮缠时,我就告诉过你,你认错人了。我的确是货真价实的淮南小郡主,陆公子,你再这么无礼,别怪我不客气了!” 陆枫如遭雷击,虽已预料到,可听到苏轻宛亲口承认,仍是非常震撼,她竟亲口承认了? 她怎么变成淮南郡主,且要嫁给陆璟? 南风楼是京中勋贵子弟齐聚之地,陆枫与人争执过,闹出笑话来,他谨慎多了,没有和苏轻宛起冲突,免得再一次闹出笑话,身边是他的新婚妻子,他要冷静,冷静,不能失控! 他原本想着带丁氏用膳过后再回去,如今是一点胃口都没有,气得浑身都发抖,什么淮南郡主,她明明是谢昭兰,换了一个身份嫁给陆璟,简直荒谬!他们整个陆家都会沦为笑柄,他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夫君,你怎么了?你认识郡主吗?”丁氏好奇地问。 “何止是认识,那可太熟悉了!”陆枫阴阳怪气,“今晚先不吃了,改日再来吧,我有急事要处理。” 丁氏有些不悦,却知道出嫁从夫,温顺点头,目光忍不住看向楼上,郡主和夫君竟然有什么仇恨?成婚数日,她还是第一次见到陆枫如此失态。 陆枫带丁氏回家,急匆匆去西苑找陆璟,他还在新婚,陆璟都住在西苑,黎安见他脸色不善,拦了他一下,“大公子,留步,我先去通知主子。” 陆枫一把推开他,“滚开,这是陆家,不是摄政王府,我是陆璟的兄长,长幼有序,你懂吗?” 黎安,“……” 啧,也不知道在哪受气,回来逞什么威风,主子才会理你呢。 “行,那您进去吧!”黎安暗忖,主子最讨厌这么没规矩的人,陆枫要窗进去,随意了,受罪的也不是他。 “子玉,出来,我有事要问你!” 287.第287章 兄弟 第287章 兄弟 陆璟正在处理一份紧急公务,被陆枫的声音吵到,皱了皱眉,心里想着黎安真是越来越不懂事,竟然不拦着,他在忙正事时,一点都不想理会私事。 陆枫毫无阻碍地闯进了他的书房,陆璟把公文压住,耐着性子起身,“兄长,何事喧哗?” “淮南郡主就是谢昭兰,是不是?”陆枫开门见山,眼睛气得微红,充满血色,看陆璟的眼神非常的陌生,甚至有一抹厌恶和嫌弃,哪怕在祠堂上怀疑陆璟与苏轻宛有染,两人大打出手时,他都没用这样的眼神看过陆璟。 陆璟微怔,兄长见到了? “不是!”陆璟心想,他也不算撒谎,苏轻宛是苏轻宛,长嫂是长嫂,“她是淮南郡主苏轻宛,只是长得与长嫂很像。” “你胡说!”陆枫气得半死,“子玉,兄长从小到大都护着你,哪里对不起你,你竟一句实话都不愿意说,我和昭兰同床共枕三年,她化成灰我都认得,她就是昭兰,什么淮南郡主,你当我瞎了吗?” 陆璟声音淡漠,“兄长,若长嫂是淮南郡主,你还敢娶李雪樱吗?她受了欺辱,会不反击吗?当年你和李雪樱害她坠崖,凶手虽是李雪樱,你也默许了,帮凶也是凶手,若她是长嫂,你哪有命在,她身边密探,暗卫的能力远超锦衣卫,她会放过你吗?这世上人有相似,她只是恰巧与长嫂长得像而已,你不要草木皆兵。” 陆枫被气笑了,明明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你早就和她暗中苟且了,说什么喜欢西南郡主,请皇上赐婚,为什么先帝驾崩,你就退了亲?你明明是为了坐上摄政王的位置,攀附西南王,所以迫不得已娶西南郡主。那么巧,淮南九族被灭,这些年都没听说有人活着,偏偏先帝驾崩,淮南郡主就出现在淮南,且是在我和昭兰和离后,淮南就有了小郡主的踪迹,这一切都太巧合了。你若人有相似,好啊,我派人去江南,找谢家,把谢昭兰带进京,两个人一模一样站在我面前,我就信你说的人有相似,否则,她就是谢昭兰,你不能娶她。” 陆璟愠怒,若兄长没犯糊涂,没有与长嫂生了嫌隙,非要娶李雪樱,他和长嫂也有过浓情蜜意的时候,他们夫妻恩爱,他和苏轻宛也不必走这么长的弯路。双生姐妹嫁给兄弟,也是一段佳话,偏偏兄长好高骛远,非要攀附权贵,一手好牌打得稀碎。 “兄长,你与长嫂已和离,她婚嫁与否,与你无关,你也不该去江南打扰她,淮南郡主的身份是长公主和宁远侯亲自认下的,整个淮南封地也有王爷嫡系,他们总不可能撒谎,若不是真凭实据,没有人敢坐实她的身份,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假冒淮南郡主。”陆璟淡淡说,“你的胡话,我就当没听说过,兄长请回吧。” “子玉,你不要自欺欺人,你知道我担心什么,你再怎么否认,事实如何,你心中清楚,她曾经嫁我三年,和离后嫁给你,你的名声好听吗?族人怎么可能允许她进门,你要气死族中长老吗?她曾经是你长嫂,你糊涂啊!你要娶了她,不是坐实你们叔嫂暗度陈仓的罪名,当初我们未曾和离时,你们的风言风语就传得满城皆知,如今要是旁人知晓真相,不知道会传成什么样子,你好歹顾着点脸面吧?整个陆家也会跟着你名声扫地,子玉,你别犯糊涂!”陆枫苦口婆心,比言官还要尽责,非要拉着陆璟回头是岸。 陆璟冷笑,也失了耐心,“我与你解释过,她不是长嫂,你非要认定她是长嫂,又拿不出证据来。就算她是长嫂,那又如何?她与你和离,婚嫁自由,就因为我们是兄弟,她就不能嫁给我?没这种道理,名声这东西,我所剩不多,随便旁人如何编排,至于你说族中长老不同意我们成婚,兄长,你本末倒置了,我在哪儿,哪儿才是宗族。陆首辅那一脉的陆家倒了,我们是正统,可人家都心知肚明,是因为我是摄政王,陆家才是正统,我的意见就族中意见,族老管不到我的头上来,除非想要切割,若真要切割,我这一脉,才是正统。” 他说得直白,陆枫哑口无言,这一次是真正的被气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不敢相信眼前是他曾经最亲密的兄弟。 “你疯了吗?宗族才是你最坚实的后盾,你要为了她,连自己的家都不要吗?”陆枫红了眼,“子玉,你已是摄政王,我们家最出息,最有权利的人,真的有必要为了一个女人,放弃一切吗?觊觎长嫂的骂名也会终生追随着你,不仅会骂你,也会骂谢昭兰。” “既是如此,说一句她不是谢昭兰,你为何就不愿听?你非要带着偏见,我怎么解释都是无用功。”陆璟沉声说,“兄长,我和淮南郡主的婚事已定,你接受也好,不接受也好,这就是事实,再说一句,她不是长嫂,她叫苏轻宛,十二年前淮南被灭门后,被西南王抚养,我和淮南郡主定下婚约后,是淮南王舍不得亲生女儿远嫁,所以与我商量,换了亲,长得像,只是巧合,你不要多心,也不要偏见。” 陆枫怎么可能会相信陆璟的话,可陆璟已没耐心与他掰扯,请黎安送客,且警告地看了黎安一眼,黎安背脊发凉,糟糕,主子生气了,他没拦住大公子,确实有几分故意的,这事瞒不了多久,迟早是要知道的,早点知道,早点解决,免得影响了主子和郡主的婚礼。 陆枫怒气冲冲地走了,这事他绝对不会这么算了,既然他劝说无果,总会有人劝说的,陆枫说,“派人把消息传给二婶,就说谢昭兰摇身一变,成了淮南郡主,也把子玉觊觎长嫂的流言散播出去。” “大公子,我们真的要这么做吗?” “按照我说的做,子玉,你不愿意撇清关系,我就让你看清楚事实,没有人会答应谢昭兰进门的,你休想!” 288.第288章 流言 第288章 流言 苏轻宛知道陆枫没那么快善罢甘休,也知道他的手段,无非是一些流言蜚语,她静等两日,倒也没听到什么风言风语。 王府那边已在准备大婚各项事宜,内廷会有司仪和宫女来说流程,又要教礼仪,确定宴席名单,婚服等等,都是非常繁琐的事。有些事她可以交代青云去做,有些事她要自己来对接,忙碌得很,越是临近婚期,陆璟越就不避嫌了,频繁来别院,偶尔是来和她喝杯茶,偶尔和她一起用晚膳,闲暇时间还陪苏轻宛玩弹珠,苏轻宛也是一个好胜心很强的人,总是拉着陆璟来玩,希望赢他一次,遗憾的是每次都输了。 两人都默契的没谈起陆枫,这一日苏轻宛用膳过后与陆璟在院内散步消食,按耐不住好奇问,“陆枫那日在南风楼见到我,回去没找你吗?” “找了。”陆璟据实以告,“他一口咬定你是谢昭兰。” “那你怎么说的?” “实话实说,你是淮南小郡主苏轻宛,不是谢昭兰,这也不是骗他。”陆璟淡淡说,“他执意说你是谢昭兰,后续若有冒犯的地方,你别搭理他,我们也不会住在陆家,除了逢年过节,多半见不到。” “如此说来,他认定我是谢昭兰,那你……”苏轻宛想问问他,陆枫认定她是谢昭兰,家里的人也该认定了,为什么没人找她,他是怎么处置的。 陆少卿和林氏也就罢了,他母亲呢?张氏不像是一个能接受儿子如此离经叛道的人,为什么一点声息都没有。 陆璟似乎看穿她的心思,“母亲还不知晓此事。” 苏轻宛轻笑,“心虚了?” “你放心,成婚前,我会与她说清楚的。” 苏轻宛不知道陆璟是怎么解决这件事的,张氏一直都没来找她,陆璟是一个非常有担当的人,不会把属于他的麻烦留给她,必然会在成婚前解决好,苏轻宛是相信他的,只是也不免有些心疼,他要一人面对张氏责备,劝诫和痛骂。 以他的性子,不会隐瞒,更不会撒谎,只会如实告知张氏,张氏是不会答应他们成亲的,陆璟又不会妥协,妥协的必然就是张氏,张氏妥协,心中难免会有些痛苦的。苏轻宛心想,那又有什么办法呢?事已至此,她和陆璟都没有退路了。 她是愿意和陆璟一起承担,可陆璟愿意吗? 他是一个极其要面子的人,她若与他站在一起主动挨骂,他定然会觉得对不起她,苏轻宛也就不为难他了。 外面的流言蜚语,苏轻宛也不曾听到半句,黎安是锦衣卫指挥使,锦衣卫又掌控京中舆论风向,想要引导和控制舆论易如反掌,陆枫想要散播不利于陆璟的留言,那是非常困难的,这些事陆璟也该想过,所以他一点都不担心,稍微有点苗头就会被黎安按下去。 然而,外部虽没听到半句流言蜚语,陆璟要娶的人是谢昭兰,曾是他的长嫂的消息在陆家宗族里传遍了。 陆枫也知道锦衣卫控制京城舆论,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这件事告知陆少卿与族中长老,陆家并非世代簪缨,是寒门一路爬上来的。可读书人重视名誉,珍爱名声,从未有过与长嫂苟合之事,这事在族中引起轩然大波。 陆少卿和林氏更是惊呆了,没想到陆璟会做出这样的事。 林氏骇然,“子玉和昭兰……昭兰怎么会摇身一变成了淮安郡主,那子玉和她的传闻,岂不是真的?简直荒谬!!” 陆少卿也沉了脸,“你是不是看错了,休要胡言!” 陆枫就差没有指天发誓了,“父亲,这么重要的事情,我怎么可能开玩笑,真的是谢昭兰,她和离后不知怎么变成淮南郡主,如今又要嫁到陆家来。谢昭兰在陆家时参加过数次宴会,京中的夫人姑娘们都认得她,日后在京中走动,总会被认出,叔嫂苟且,这事传出去,我们陆家名誉扫地,子玉绝对不能娶苏轻宛。” 张氏沉默不语,脸色惨白,这几日一直都称病,足不出户,若不是陆少卿非要请她来,她都不会出现。 几名族老纷纷斥责陆璟成何体统,怎么可能娶长嫂为妻,这是要被人戳脊梁骨辱骂的,何况他如今是摄政王,名声如此重要。 林氏目光愤怒地看向张氏,“弟妹,这事究竟是不是真的,子玉怎么说,必须要解释清楚,他绝对不能娶谢昭兰,我们陆家被人嘲笑还不够吗?又要闹出一桩笑话来!” 张氏冷笑,她自是反对陆璟娶苏轻宛的,她也知道陆璟一旦娶了谢昭兰,她在宴席上露面,陆家所有人都会被嘲笑。 陆璟一辈子都洗不掉觊觎长嫂,与长嫂苟合的骂名,可陆璟与她说过事情全部经过,谢昭兰已死,从李雪樱进府,回来的就是苏轻宛,并非谢昭兰,她们是双生妹妹,陆家真的害死了淮南王的大郡主,苏轻宛已是手下留情,张氏心疼苏轻宛的经历,又不愿意陆璟娶她,总归是要惹来骂名的。 然而,她听着族中长老声讨陆璟,听着林氏咄咄逼人,心中非常生气,凭什么? 凭什么她的儿子就要被如此嘲笑,羞辱呢? 陆枫若不是辜负了昭兰,昭兰也不会死,这些事都不会发生,明明是他们坏事做尽,是子玉在收拾残局,怎么人人都来责骂子玉了? “子玉说了,人有相似,那是淮南郡主,并非谢昭兰,大公子,你已成婚,和昭兰也早就和离,别太关注昭兰,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你也有点分寸吧。郡主也从未说过她就是谢昭兰,那是子玉亲自从淮南接回来的郡主,她是谁,子玉心里清楚,你们是相信子玉,还是相信大公子?”张氏忍不住嘲讽,“大公子和昭兰之间发生过什么多事,谎话连篇,我并不觉得他的话可信,我更相信子玉所说,那是淮南郡主,你们若要声讨子玉,我也会和子玉站在一起。” 289.第289章 心思各异 第289章 心思各异 林氏被气笑了,冷漠地盯着张氏,“原来你早就知道,难怪你那么维护谢昭兰,当初我就觉得奇怪,谢昭兰敬重你,亲近你,你比我更像她的婆婆,原来早就蛇鼠一窝,枫哥儿当初在祠堂说他们叔嫂苟且,我还觉得他是失心疯,一时示意才会胡言乱语,如今想来,是无风不起浪,他早就察觉到你们的蛛丝马迹,难怪谢昭兰和离那么爽快,我说她怎么舍得放弃如日中天的陆家,原来是攀上子玉,你们……你们要脸吗?” 张氏气得心脏都在疼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在胡言乱语什么?子玉和昭兰清清白白,怎么在你眼里就如此不堪?子玉说了,那是淮南郡主,只是长得和昭兰相似罢了,你们为什么口口声声非要说她是昭兰?” “我和昭兰夫妻数年,她是什么模样,什么脾性,我比谁都清楚,我绝对不会认错。”陆枫怒声辩驳,“各位族老,这事还请你们做主,子玉绝对不能娶曾经的长嫂进门。” 张氏冷笑说,“大公子,你真认得昭兰吗?你知道昭兰是什么脾性吗?昭兰嫁给你数年,温柔贤淑,文静温柔,自从你娶了李雪樱,回来的昭兰是什么脾性,和原来的昭兰相似吗?你和李雪樱不是口口声声说她不是昭兰吗?看来同床共枕数年,你也认不出自己的发妻,如今子玉婚期在即,朝野皆知,就因为郡主长得像昭兰,你就要千方百计地辱骂他们,诋毁他们的名声,其心可诛,你究竟又想做什么?” 张氏和谢昭兰感情一直都很好,其实苏轻宛要嫁给陆璟的冲击远不如谢昭兰已死对她冲击大,谢昭兰端方文静,做事妥帖。张氏是寡居在家,儿子又常年不在家,谢昭兰的院子离她很近,经常会与她聊天,玩叶子牌,消磨时间。 只要谢昭兰有空,就一定会约上张氏,偶尔她也会组局给张氏解闷,张氏脾性与她很是相投,所以感情很好,林氏严肃板正,又觊觎谢昭兰的嫁妆,谢昭兰又不是傻的,对林氏反而只做到表面上的规矩。 所以也难怪林氏说谢昭兰和张氏感情好,走得近,比她更像婆媳,感情都是相互的,所以张氏听说真正的谢昭兰已死,心里其实很难过,这段时间称病不出。除了陆璟和苏轻宛的婚事闹心,其实她也是为谢昭兰伤心。 陆枫被怼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族老们是相信陆枫和林氏的,陆璟与谢昭兰的确有传出过难听的丑闻,虽被压下去了,当时也成了许多人的谈资。郡主嫁给陆璟,要么足不出户,永远住在后宅,不与人交际,否则总会有人发现她耳环谢昭兰长得像,若是传出风声,确实不好听。 “可这门婚事朝野皆知,婚期也仅剩十日,此时悔婚,子玉的名声也不好听。” “退婚是一时名声不好听,若是真的叔嫂有染,他一辈子都被人戳着脊梁骨骂,孰轻孰重,你们心里也该掂量清楚。” 族老们心情凝重,陆少卿却一直都沉默。 陆枫急了,“父亲,难道你不信我吗?我亲眼见过郡主是什么模样。” “那也是你的一面之词,做不得数!”张氏冷笑,其实她没见过郡主,也是听了陆璟的一面之词,可她相信陆璟。 陆少卿沉吟,不做声,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神色非常沉重。 林氏心生一计,“老爷,既然如此,派人去请郡主登门做客,我们都见过谢昭兰,谁是狡辩,谁说的是真的,一目了然。” 陆少卿不悦说,“人家堂堂郡主是什么身份,岂是你一句话就会登门。” “若她不来,就是心虚!”陆枫说,“反而坐实她和子玉的罪名。” 张氏蹙眉,只觉得陆枫又蠢,又坏,坐实子玉和昭兰叔嫂苟且,你脸上好看吗?一口咬定郡主就是郡主,不是谢昭兰,这不是双赢的事,他也有体面,旁人不敢说什么,她真想不通陆枫究竟要做什么,这件事承认了,丢脸是陆家,若不认,顶多就是被人非议几句,淮南郡主的身份是所有人坐实的,断然不可能是谢昭兰。 她越想越气,只觉得陆枫蠢得不可救药,却又一点办法都没有,她没有夫君,在家中说不上什么话,这个家是陆少卿做主,族中大事也有族老们,她连祭祀都站不到第二排,又有什么话语权呢。 陆云姝在旁轻声说,“二婶,你是摄政王的母亲呀,这事若是闹开,谁的面上都不好看,消息一定捂死了,对三哥哥,昭兰姐姐和郡主都好。三哥哥和淮南郡主成婚,是政治联姻,轻易不能悔婚的。” 陆璟与谢昭兰叔嫂苟且是大事,除了族老,陆家重要的女眷都来了,几名未婚的姑娘都在旁不敢说话,只敢听着,连一直嚣张跋扈的四姑娘都不敢说什么。 陆云姝和张氏挨得近,她性情稳重又大方,做事也可靠,张氏很喜欢她,平日里又经常去西苑和三姑娘玩,感情很好。 陆云姝见过郡主,打心眼里认定郡主就是长嫂,可她不敢说,也不会说,反而知道郡主要嫁给陆璟,她是高兴的。 因此,她就忍不住提醒张氏。 她真心把谢昭兰当成长嫂,希望她有一个好归宿,从未想过与大哥和离后的长嫂,为何不能嫁给三哥哥。 在她心里,陆璟是一个好归宿,被陆枫好,她的长嫂也能得到幸福,与她又是一家人,她开心都来不及呢。 张氏沉吟,态度也就强硬起来,沉声说,“郡主来了,长得像昭兰又如何?你们凭什么断定,她就是昭兰,你们要阻拦这门婚事?阻拦这门婚事,对我们有什么好处?三叔公,子玉的脾气你是知道的,软硬不吃,认定的事情绝不回头,郡主是他从淮南接回来的,郡主什么模样,他早就知道,既然要娶郡主,他就做好被人戳脊梁骨的准备,这门婚事不是他一个人能决定,你们别忘了,是西南退了婚,他才会娶淮南郡主。” 张氏的话也提醒了陆家的人,陆璟和西南郡主才是圣旨赐婚,先帝过世后,西南王觉得郡主身体虚弱,舍不得舟车劳顿,婚事才换成了淮南郡主。 张氏说,“子玉要娶的人,本来是西南郡主,这是边境和朝廷的联姻,如今淮南郡主也是一样,是朝廷和淮南封地的政治联姻,若是没了这场联姻,子玉的处境会如何?你们想过吗?你们非要认定郡主是谢昭兰是什么意思?诋毁他的名声,毁了他的前程?他姓陆,是我们家最出息的孩子,如今是摄政王,毁了他,对你们到底有什么好处?我们家祖坟烧多少年的高香才冒烟,有了一位摄政王,你们却要把他拉下来,你们可真是他的好家人。” 众人沉默了,竟说不出话来,特别是陆少卿,其实陆少卿一开始考虑的就是,为什么一定要认定郡主就是谢昭兰。 就算是,他也要否认! 陆璟的前程,比名声重要多了。 290.第290章 登门 第290章 登门 林氏不可置信地看着犹豫的族老们,“各位叔伯,你们在犹豫什么,难道子玉如今是摄政王,叔嫂苟且的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吗?” 任何一个氏族子弟若闹出这样的丑闻来,都会被逐出家门或是流放,怎么可能轻拿轻放,特别是陆家这样的书香世家,更是不能容许名声被玷污,陆璟就算是摄政王,林氏也不觉得叔伯们能容忍,她也不希望谢昭兰真的再进陆家,若是如此,她的儿子备受欺辱,曾经的发妻是自己弟弟的妻子,什么体面,名声都没有了,没有男人能接受这样的屈辱。 陆少卿说,“人有相似,这事还未有定论,没必要草木皆兵。” “父亲!”陆枫红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父亲竟不站在自己这一边,因为陆璟权势滔天,所以没有在意他的感受吗? 陆少卿淡淡说,“枫儿,你是陆家的长子,如今也娶妻了,目前最重要的是开枝散叶,静候时机,回头我会找子玉谈一谈,给你安排一个闲职,免得你无所事事,总是胡思乱想。子玉与你素来亲近,也敬重你,从未做过忤逆之事,我相信子玉的品行。你和昭兰已和离,不必在意。淮南郡主与昭兰模样相似,也是巧合,朝廷和淮南必须要联姻,若是闹出事来,谁也担当不起!” 陆少卿的话也起了震慑作用,也是告诫陆枫,不必再胡搅蛮缠,也是暗示陆枫,如今陆璟是京中主心骨,陆家可以没有陆枫,可不能没有陆璟。 陆家几名族老也是读书人,非常在意名声的,可他们也不是真的清高,他们都是年长者,家里都有读书考取功名的晚辈,也有要从武的子孙,陆璟是他们的捷径,得罪陆璟有什么好处呢?何况也没有证据说他和郡主是叔嫂苟且,只是郡主长得像谢昭兰罢了,这事当不得真。 家里出了一个摄政王,真是祖坟冒青烟的事,没道理把摄政王的名声搞臭,陆少卿虽不算是一言堂,可他的话是非常有震慑作用的,陆枫隐忍,痛苦,也很失望。 林氏心疼儿子,被陆少卿看了一眼,咬牙说,“来不及了,我已经派人去请淮南郡主了,这事我一定要搞清楚,这郡主究竟是长得像,还真是谢昭兰。若子玉真的不敬兄长,与长嫂暗度陈仓,这事……一定要有了一个说法。我也不想子玉背负骂名,可纸包不住火,我们隐瞒是没有用处的,总有一天所有人都会见到淮南郡主,子玉也会被人戳脊梁骨,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和她联姻,朝廷就算要和边境联姻,也可以换一个人!” “妇人之见!”陆少卿被她气得七窍生烟,“赶紧派人去拦着,你去找淮南郡主做什么?糊涂,这事捂在家里就行,你非要闹得人尽皆知吗?” “老爷,枫儿才是你的亲生儿子,你为什么要如此偏心,子玉若真的和长嫂暗度陈仓,你也要给他遮掩吗?” 若不是族老和小辈都在,陆少卿真想打林氏一巴掌,真是眼皮子浅,只想到儿子受委屈,怎么不想一想陆璟是摄政王会给整个陆家带来多大的荣耀,区区一个女人,为何要闹得不成体统,全家都一口咬定郡主只是长得像谢昭兰即可,没必要上纲上线。 陆少卿说,“马山派人去拦着,郡主不必登门,马上就要成亲了,此事见面也不吉利。” “是!”陆少卿身边的侍从应了声,匆匆出门,然而却来不及了,门口有人来报,“老爷,夫人,淮南郡主来了,说是拿了大夫人的帖子,特意登门拜访。” 众人,“……” 陆云姝脸色微变,除了她和陆枫,其实没人见过淮南郡主,如今郡主竟公然登门,像是挑衅,又像是自证清白。 陆少卿脸色极其不好看,林氏说,“正好,人来了,她究竟是不是谢昭兰,一看便知,若真是谢昭兰,这婚事绝对不能成!” 淮南郡主品阶比他们都要高,她登门拜访,陆家所有人都要出门迎接,陆少卿带着林氏,张氏和一群族老,女眷出门迎接。 刚走到中庭,苏轻宛在黎月和青云的陪同下进来,她穿着一袭牡丹刺绣的宫装罗裙,飘逸灵动,雍容华贵,整个人都透出一种上位者的姿态,骄矜,又稳重,这样的气质和她假扮谢昭兰时截然不同。 陆家所有人脸色大变,林氏脱口而出,“昭兰?你真是谢昭兰!” 除了陆云姝和陆枫,其实没有人见过淮南郡主,陆家人其实对陆璟和长嫂是否苟且存疑,陆璟的品行太好了,从小到大都没有什么过失的地方,循规蹈矩,君子作风,陆少卿觉得只不过是一个巧合罢了,未必是真的。 没想到,淮南郡主真的长得和谢昭兰一模一样,这根本就是谢昭兰啊! 难道,子玉和谢昭兰真的…… 陆少卿脸色都白了,陆家所有人都见过谢昭兰的,自然都认出了她来。 苏轻宛温和一笑,“大夫人怕是认错了人,我是苏轻宛,淮南郡主,并非你口中的谢昭兰,前些日子你家长子闹到我跟前来,言语失当,胡言乱语,本郡主派人调查过你们家的是是非非,今天接到大夫人的帖子,我心里就想,我们素无交情,为何会邀请我登门拜访,论礼数,也该是你们来别院见我,可我这人随和,既然你们邀请了,我猜也是为了流言蜚语,我自然要来澄清。” 林氏脸色发白,对谢昭兰都有阴影了,她一直觉得归来的谢昭兰太可怕,闹得陆家腥风血雨,陆家差点家破人亡,她是恨极了谢昭兰的,如今她竟摇身一变要嫁给陆璟,林氏断然不能接受的。 “你在陆家数年,人人都认得你,你分明就是昭兰!”林氏沉声说,“各位叔伯,老爷,你们也看到了,铁证如山,子玉和她就是暗度陈仓,早在她是陆家长媳时就与子玉苟且,设计和离,如今又要嫁到陆家来!她是妖孽是祸害啊,一定会搅得我们家宅不宁的。” 291.第291章 落定 第291章 落定 苏轻宛轻笑,目光略过陆家人,这些人她都很熟悉,连那几位族老都打过招呼,祭祀时有过往来,其实除了林氏和陆枫,她对陆家人的观感还好,并没有那么糟糕。也不想一竿子打翻所有人,她维持着自己的礼数,“林氏,请你慎言,我不是你的长嫂随你辱骂,我是淮南封地的郡主,品阶比陆少卿要高许多,辱骂我,又无缘由,后果你承担不起。” 她的语气非常重,且威压很重,林氏听着就有些畏惧,不敢招惹,言语上更是不敢挑衅,只是求助般地看向陆少卿,希望陆少卿能主持公道,她相信铁证如山,没有人会愿意陆璟背负骂名。 陆少卿深呼吸,压住心中的疑惑,“你……你当真是淮南郡主?” “如假包换!”苏轻宛淡淡说,“先帝驾崩前见过我,也证实过我的身份,长公主也能证明我的身份,我不是淮南郡主,又会是谁?只是没想到来一趟京城,竟被认成旁人,谢昭兰和我真的长得很像吗?你们可要看清楚了。” 她的声音温和,威压却不容小觑,明摆着不承认自己是谢昭兰,且她已登门见过陆家的人,若他们觉得她是谢昭兰那就要给出证据来,若说她是淮南郡主,以后就不能拿谢昭兰的身份来做文章,这事本该是陆璟解决的,苏轻宛不想陆璟真的众叛亲离,只好登门拜访,她也不想被缠在这些琐事里,如陆璟所言,日后也不会住在一起,各自安好。 陆家人左看,右看,都觉得她是谢昭兰,可没有人敢说了。 陆枫知道陆少卿的想法,就算是有实证苏轻宛就是谢昭兰,他也未必会听,他更在意陆璟是否受影响。 “她骗人,父亲,母亲,各位叔公,我和谢昭兰成婚多年,绝不会错认,她就是谢昭兰。” “大公子,你与谢昭兰成婚数年,后来移情别恋,纵容新欢杀旧爱,这事闹得满城风雨,你对发妻了解有几分?我的身份是先帝和长公主认下的,可不是你三言两语就咬定的,旁人是信你,还是信先帝和长公主。” “你……” “哦,还有……”苏轻宛的眼神变得极冷,“我若是谢昭兰,是绝无可能嫁给你这样的无情无义,好高骛远的空心人,你未必太看得起自己!” 陆枫,“……” 陆家人,“……” 张氏是知道内情的,知道苏轻宛恨着陆枫和林氏,在旁没有说话,心情很复杂,其实这一点她和苏轻宛来往不算深,可感情也算不错,她也有几分欣赏苏轻宛,她相信苏轻宛和陆枫定然是清清白白,她是来复仇的。 难怪她的性子和昭兰截然不同。 昭兰若有她三分的强势,就不会被逼得命丧黄泉。 陆少卿沉声说,“郡主,此事是我儿无礼在先,您别放在心上,人有相似,你和谢氏只是长相相似,这事是我们鲁莽,请您不要见怪。” 苏轻宛暗忖,算他识相,知进退,有分寸,否则她还真不想和他们多掰扯。 “既然是如此,我也希望你们陆家日后,不要传出什么叔嫂苟且的丑闻来,若是损毁我的名声,就是得罪整个淮南封地。”苏轻宛声音冷漠,“你们陆家好自为之。” 苏轻宛转身离去,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连喝一杯茶都不愿意,可见她多么嫌弃陆家,也幸好婚礼是在王府举办。 陆枫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失去了所以的力气,他知道自己孤立无援了,他的父亲因陆家的权势,不敢招惹,也想着家族荣耀,绝对不会戳破,哪怕郡主就是谢昭兰也没人会说。 他成了众叛亲离的人。 “哈哈哈哈哈……”陆枫笑起来有些癫狂,甚至是痛苦的,曾经他是陆家最令人骄傲的长子,学识好,涵养好,君子六艺,无一不精,是陆家精心培养的继承人,他也不负众望考中进士,进了翰林院,本来是能平步青云的,谁知道中途出了差错,一错再错,被先帝逐出朝廷,就差说一句永不录用,他彻底废了。 他的弟弟却一飞冲天,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他曾经是为弟弟真心高兴的,并觉得他能爬上摄政王之位是全家的荣耀。 可为什么陆璟要觊觎他的发妻,那明明是谢昭兰。 为什么? 陆璟得到所有,权力,地位,财富,什么都有了,天下女人随他挑选,为什么偏偏是谢昭兰,这简直是对他的羞辱。 “枫儿……”林氏担心地看着癫狂的儿子,这是要逼疯她的儿子啊。 陆枫说,“父亲,在你心里,子玉才是你的亲生儿子,我就是一个废物吧,你早就抛弃了我,是吗?你不想得罪子玉,想要子玉给家族带来荣耀,我就变成了弃子,谁在乎我的感受?我的弟弟要娶我的发妻,没人在意我是否受辱,你们心里都清楚她就是谢昭兰,子玉就是觊觎长嫂,可你们都不敢说!荒谬,简直荒谬!” 陆少卿叱喝,“够了,郡主已说了,她是苏轻宛,你还想怎么样,无凭无据的,你怎么断定她是昭兰?” “我派人去江南,找谢昭兰,一定会扑空,你敢和我赌吗?父亲,若她就是谢昭兰,你又该如何?其实对你而言,她是谁不重要是不是?只要陆璟能安安稳稳地当他的摄政王,他娶了谁,我是否受羞辱,一点都不重要,是不是?” 陆少卿沉默,他心底就是这么想的,陆璟要是那种好拿捏的性子,或许他会劝说,可偏偏陆璟和他不是亲父子,他没底气那么做,他也很清楚陆璟的性子,若是逼迫太过,只会逆反,不管淮南郡主是不是谢昭兰,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陆璟是陆家最出息的子孙,陆家的荣耀靠的是陆璟,不是陆枫。 他心里门儿清,家族的兴盛比个人荣辱要重要得多,况且,陆枫日后也要靠陆璟提携,得罪陆璟和郡主有什么好处? “枫儿,你该长大了,不要纠缠于情情爱爱,那都不重要,你的前途更重要,明白吗?”陆少卿语重心长地和他说。 292.第292章 心悦 第292章 心悦 陆枫不甘心,按耐住自己的愤怒,事已至此,他还能说什么,真的没人在意他的感受,所有人只在意陆璟的权力地位是否受影响。 他们都宁愿当一个瞎子,蒙住自己的眼睛,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他能做什么呢? 什么都做不了。 连恨意都要被人强行压着。 苏轻宛走出陆家,长长地舒展一口气,青云不解地问,“姑娘,陆枫看你的眼神,恨极了你,好像是你背叛了她一样,真是可笑,明明是她辜负大郡主在先。陆家长辈能压住她吗?感觉他像是疯狗,见人就咬。”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管不到他的想法,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他若安分守己,我不和他计较,若他不知悔改,也用不着我出手。” 黎月说,“郡主说的是,陆家长辈会出手的,陆大人很显然害怕影响到三爷的名声,也不会允许陆枫胡闹的,您就不必为了他脏了手。” 黎月是陆璟的人,自然是为了陆璟考量,不管怎么说,陆璟和陆枫都是亲兄弟,苏轻宛真要对陆枫做什么,陆璟是夹心饼干,也不好处理的。最好的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 苏轻宛上了马车,青云和黎月随她一起回别院,苏轻宛问黎月,“陆枫是不是在外散播陆璟和长嫂苟合的流言?” “是散播了,被黎安控制住了,锦衣卫在耳目遍布京都,三爷也派人盯着大公子,他想做什么都费劲,郡主不必担心会影响到自己的闺誉。” “我倒不担心,只是觉得他蠢,一如既往的蠢。”苏轻宛觉得可惜,姐姐当年被他温良的面目骗了,痴心错付,也幸好,姐姐临死前都不知道夫君背叛了她,只当是李雪樱作恶,若是临死前知道……怕是死不瞑目,做鬼都不会放过他们。 黎月叹息说,“大公子以前不是这样子的,他是读书人,翩翩君子,与大少奶奶相敬如宾,非常恩爱,上了京都后人就变了,或许是京都富贵迷人眼,他一心想往上爬,渐渐的失了初心,后来又被贬斥,失了官位。他心高气傲,突遭变故,心里怨气重,路也就走偏了。其实他只要放下前尘往事,三爷不会不管他,过一两年谋一个闲职,靠着三爷的权势地位能过得很好,非要搅得家宅不宁。” 青云冷哼,“他活该,这是他应受的,否则我们大郡主就白死了。” 苏轻宛沉默,看向窗外,对此事不予置评,总之,陆枫若是安分守己,日后她不与陆枫计较,若是再胡搅蛮缠,她也不会客气的。 回了别院后,她修书一封,派人送去江南谢家,她怕陆枫突然派人上门去找姐姐,谢家要提前做好准备。 只是,她暗中处理谢家生意的事,迟早他们也会知道的。她看陆少卿的态度是不会再管此事,就算知道她是谢昭兰,估计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很聪明,这是一家之主该有的格局和态度,情爱一点都不重要,家族荣誉和兴旺才是最重要的,本来就能捂住的丑闻,什么弄得人尽皆知。 “就一个陆枫,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陆璟知道苏轻宛去了陆家后匆匆赶回来,也只在别院见到苏轻宛,他还穿着摄政王的朝服,显然是从朝堂赶回来的,显而易见的着急。 “你……他们可有为难你?”陆璟心里憋着一股火,自然不是冲着苏轻宛的,这事本该是他要解决的,不管是他的母亲,或者是陆家人,都是他的亲人,是他执意要苏轻宛,就要摆平这些舆论,不该让她一人去面对。 是他的疏忽! 苏轻宛温柔一笑,天气渐热,朝服厚重,他马不停蹄地赶回来,满头的汗,苏轻宛不知为何,心里一软,拿着软帕轻轻地擦去他额上的汗水。 陆璟一整,苏轻宛在人前极少有这样温柔亲密的举动,这是别院门口,众目睽睽之下,黎月和青云等人都避开了目光。 他闻到一股香风,软帕轻轻地擦过他额头,香风越发浓郁,是她举手投足中带出的香气,抚平了他内心所有的焦躁。 他看着她含笑的眼睛,耳根微红,心跳加快,倏然有一种想要亲吻她眼睛的冲动,他太喜欢苏轻宛为他含笑的眼睛,好像所有纷纷扰扰离他们远去,她的眼里只有她。 “我去陆家是临时起意,说了几句话罢了,他们没为难我,我想……日后也不会为难我。”苏轻宛淡淡说。 陆璟定定地看着她的手,苏轻宛只觉得奇怪,在他面前挥了挥手,“看什么呢?” “你第一次对我笑。” 苏轻宛震惊,“有吗?骗人的吧,我讨好你时,经常对笑的。” 她当西南郡主时,都是笑脸相迎的,哪是第一次对他笑,她很严肃吗?其实她由始至终,都没讨厌过陆璟,虽说有算计,也有不耐时,却从不质疑过他的品行,因此也不曾真正的厌烦过他,就算曾有过一点点,也是殃及池鱼,他是那条无辜的鱼罢了。 陆璟失笑,苏轻宛反而被他的笑容晃了眼,只觉得上天待他不薄,遗传了张氏的美貌,生了一张能让少女芳心萌动的脸。 当年她会把他捡回去,也是看在他的脸生的好看。 “你也说是讨好我,那笑容就不是真心的。”陆璟笑着说,不像如今,是真心实意对他笑容,他突然很期待,很期待他们的婚礼。 苏轻宛忍不住反省,她是对陆璟太严苛了吗?一个笑脸都让他这么感动。 两人相伴进了别院,苏轻宛把今天的事说了一遍,也说了陆家人的态度,其实除了陆枫,其实都还好。 两人已到凉亭,天气渐热,凉亭近水,微风徐徐,是苏轻宛最喜欢待的地方,青云命人送了凉茶过来。 陆璟一口气喝了好几杯凉茶,陆璟说,“我与母亲说过你的事,母亲虽有些排斥,更心疼逝去的长嫂,知道我的态度后,也不曾强硬阻拦。只要她不强行阻拦,这事就成了一半,大伯父一心想要家族兴旺,就算你真的是长嫂,他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若我的性格软弱一点,他或许会训诫,会阻拦,可他知道摄政王和边境要联姻,你是唯一的选择,他不可能会破坏这一场联姻,所以我没和他说起,没想到大伯母会来打扰你。” “倒也不算打扰,她是心疼陆枫受辱吧,在他心里,我们都是恶人,早就暗度陈仓,欺负陆枫。”苏轻宛冷笑,“若不是她一味纵容,陆枫也不敢这么放肆。” “说起来……也不算是错!”陆璟挑眉,忍不住心想,在苏轻宛是他长嫂时,他好像就把过多的目光放在她身上,若不是西南郡主来京都,他会不会陷入移情别恋的困扰中,那段时间他停留在长嫂身上的目光越来越多,已经专注到他有点回避了。 为什么会回避,无非是心虚。 所以,大伯母的指责,出师有名,他的确不算是那么磊落,他怎么知道,他心悦之人,一直近在眼前。 “我们循规蹈矩的,可没有一点越界之处。” “不见得吧,是谁在祠堂说心悦于我的?”陆璟开始翻旧账,知道她的身份过后,祠堂那一幕对他而言,意义又不一样,回忆起来也不会只有难堪了。 那时会和陆枫大打出手,还真是有几分被戳中心事的羞恼,只是情绪太过细微,被他压下去,没有察觉到长嫂对他的特殊之处罢了。 “那是骗你的!”苏轻宛脸皮微热,喝了口凉茶。 陆璟忍不住问,“真的吗?小五,以前每一次说心悦于我,都是骗我的,没有一次是真心的吗?” 苏轻宛被他问得哑口无言,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他。 293.第293章 添妆 第293章 添妆 苏轻宛下意识地想回避时,陆璟握住了她的手腕,轻轻一用力,苏轻宛的身份就朝他倾斜过去,苏轻宛微怔,刚要避开,陆璟已靠近了她,动作很慢,是情不自禁的碰触,也是试探,苏轻宛眼睁睁地看着他靠近,唇瓣落下一个温润的吻。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接吻,在她扮演西南郡主时就故意用过美人计,那时也喝了少许的酒,有些意识不清。 而眼下,温柔的碰触,专注的眼光,总给她一种无处可逃的恐慌,她理不清楚心中的情绪,也躲不开他的缠绕。 陆璟加深了吻,青云原本端着冰镇的瓜果要过来的,看到凉亭内两人亲吻的画面,背过身去,心中骂了几句,别院里的奴仆都是训练出来的,规矩很严格,没人敢乱看,周围非常安静,偶尔还能听到鱼儿跃出水面的声音。 苏轻宛听到彼此交错的心跳声,一声比一声难以忽略。 “小五,在别院等着我,成亲那日,我八抬大轿来接你。”陆璟拇指压着被他亲吻过的唇瓣,声音格外的温柔。 以大宛的规矩,成亲前七日,新人不能见面,否则视为不祥之兆,这也不知道是何时传下来的规矩,已成了潜移默化的约定,所有人都会遵守。 “好!”她心中对婚礼,竟生了几分期待,原本觉得是一场政治联姻,就算是有感情,也做好与陆璟生儿育女的准备,可她内心里对婚姻和京城都很排斥,她很抗拒进入一段亲密关系,也怕自己的性格缘故,做不到全心投入,令人失望。 可陆璟,似乎很笃定,他们就是一辈子的夫妻,他们一定会白首到老,他过于笃定,又有担当,无形中给苏轻宛带来许多安定感。 陆璟走后,苏轻宛坐在庭院里发呆,心思随着陆璟灵魂脱壳,忍不住想起许多过往,包括陆璟在南风楼刺她一刀,差点要她的命,他们的红线在西南时就牵着了,曾经断了一阵子,又在经常续上,从叔嫂,到西南郡主和锦衣卫副指挥使,她都戴着面具。 好像从未用自己的真面目与他真正的相处过,苏轻宛也隐约不安,陆璟对她的喜爱是原于西南那段救命之恩,他眼盲,困苦,只能被迫绑在她身边,是否是移情作用,他在眼盲时对她产生过多的依恋,哪怕她是长嫂,他都宁愿背负骂名,这份情感,究竟是他的移情作用,还是他真心喜欢苏轻宛这个人,她并不确定。 所以,她对婚姻没有太多期待,她决定联姻时,也不在意陆璟是否真正喜欢她,哪怕就是那段救命之恩,他要以身相许都无所谓。 她只想要淮南安好,和陆璟联姻是最好的办法,纠结于情爱只会自困,她在西南学有所成后就占掌权,主理西南封地庶务,但凡是尝试过权力的滋味,没有人会因为情爱而困苦,放弃权力,她也是如此。 这样的联姻,好像更牢固。 权力和利益,情感复杂交错,画地为牢,每个人都被困在这里。 可为什么,她又觉得……这一场联姻,也不仅是权力之争,陆璟对她是真心的,虽比不上权力,却也极难得了。 她对他都做不到同等的真情呢。 “这样也挺好的!”苏轻宛想得开。 青云说,“姑娘,嫁给王爷,你开心吗?” 她知道,姑娘上京,肯定是不开心的,况且嫁给摄政王,日后事情复杂着呢,朝廷肯定是腥风血雨的。 “挺开心的。”苏轻宛实话实说,“反正婚嫁身不由己,总要嫁人的,陆璟是最好的选择,他喜欢我,我也喜欢他。家世容貌,品行都很不错,身体也健康,无恶习,婆母也好相处,真是顶顶好的夫君了。” “哦,姑娘这么说,好像也是的。”青云是不太喜欢陆璟的,她觉得天底下任何男子都配不上自家姑娘,可挑来挑去,若真的要选一个人嫁,那还是王爷吧,至少真的长得好看,品行也过得去。 姑娘也不委屈! 日子一天天过去,对旁人而言,或许很平淡,对苏轻宛而言,竟渐渐有些紧张,婚礼在摄政王府举办,陆璟亲自督办,礼部的官员负责过帝后大婚,负责摄政王娶妃信手沾来,这样的婚礼只要遵循前例,总不会太出错。 陆璟想要在规制允许的范围内,给苏轻宛十里红妆,办得声势浩大,堪比帝后大婚,礼部的官员极其不满,与陆璟谈崩后向长公主告状。 他心想着长公主必然不会允许陆璟如此嚣张,摄政王的婚礼规制已超出礼制,谁知道长公主不管此事,“朝廷和淮南联姻,是朝中大事,婚礼是要办得隆重,以示尊重,摄政王出银子,那就随他吧。” 长公主都不管,礼部的人也就没办法,只能照办。 苏轻宛不管朝中纷纷扰扰,与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在府中安心备嫁,出嫁前一天,长公主来府中见她。 苏轻宛有些意外,她和长公主该说的话,都已说过,态度也很明了,只要有念青在,她和长公主就是最牢靠的盟友,她不必在婚前特意来寻她。 长公主笑着说,“小五,别紧张,我只是来给你添妆的。” 苏轻宛和长公主虽有念青当桥梁,成为盟友,可她们都知道,彼此都是相互提防的,苏轻宛可不敢把她当真家人。 “小五谢过殿下。”苏轻宛场面话说的很漂亮,“我一人在京中无亲无故的,殿下能来给我添妆,我真的开心。” 长公主的婢女们抬着一个檀木箱子过来,箱子很大,像是装了什么大件的东西,苏轻宛都被勾起好奇心,这箱子料子很旧了,似是放了许久,是十几年前的雕工,非常精美。 婢女们打开,瞬间金光闪闪,所有人都被晃了眼睛,箱子里放着一套华丽的红宝石头面,一套点翠凤冠,清透的翡翠手镯两对,婴儿拳头大的东珠一对,还有许多精美华丽的首饰。做工非常精巧,一看就不是民间的东西。 这一箱子的价值连城,苏轻宛都有些惊讶了。 “殿下?这是……” 长公主温柔一笑,“这是当年母妃为我置办的嫁妆,后来淮南王府被灭,你兄长战死,这些东西就闲置了,我一直放在老王府里落灰,免得触景伤情,没想到这些东西也有得见天光的时候。小五,就当是我和你兄长给你的添妆吧,若没当年那场变故,这些东西也会到淮南王府,你兄长不能送你出嫁,这些俗物,就代替他的心意,希望你和陆璟百年好合。” 294.第294章 信任 第294章 信任 苏轻宛看着箱子里每一件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有些忐忑,“殿下,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小五,我和你兄长拜堂成过亲,是你嫂子,或许在你心里,你并不愿意承认,恨不得和皇家撇清关系,后来我也嫁给驸马,当了陆家十几年儿媳妇。可在我心里,我的夫君,只有你的兄长,你出嫁在即,是他唯一在世的妹妹,我送你什么都不过分,这些东西,原本就该属于你。” “殿下可以留给念青,日后他娶媳妇了,正好可以当他的聘礼。” “念青娶媳妇,坐在堂上的人,怎么可能会是我,他回归淮南认祖归宗,明面上就和我断绝所有关系。小五,这是我的一片心意,也是对你的补偿,你若再三推拒,我会很难过的。” 苏轻宛有几分彷徨,难受,她不愿意辜负这份好意,又怕这份好意背后,是她偿还不起的人情,她难免有一些忐忑,不愿意接受。 可长公主是怎么对念青的,她比谁都知道,当年为了念青,命都不要也是真的,她爱兄长也是真的。 十几年过去了,这份爱意也一直保留着,她是真心的,对她就算不是真心的,只要有念青在,她们总会有羁绊。 她也不能和长公主闹得太僵。 “殿下,你这份心意太贵重了,那我……恭敬不如从命。”苏轻宛看了一眼青云,青云和几名婢女过来,把箱子抬下去。 长公主露出一抹笑意,“这就对了,我们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淮南那边也传来喜讯,战事很顺利,朝廷只要粮草充裕,不出意外,西林抵抗不了多久,顶多两年就能拿下西林,念青也算是建功立业,淮南封地也会慢慢稳定下来。” “这是当然!”苏轻宛知道长公主的言下之意,“我和你一样,都希望西林的战事尽早结束,念青能在淮南站稳脚跟,陆璟一心都在稳定朝政和民生上,不会和你争权,就算要争权,也会等战事稳定,殿下放心,我会看着他的,不会有人影响淮南的战局,这也是我嫁给陆璟的原因。” “这些事情,你不必与我说,你心中都有数,大喜的日子,我们就不谈那些扫兴的事,小五,好好休息,当一个漂亮的新娘子,陆璟应该会是一个不错的夫君,你能嫁给他,其实也挺好的。” 苏轻宛也不知道长公主是真心的,还是场面话,笑着应了,“是的,我也觉得陆璟挺好的,能嫁给他,我也很开心。” 长公主挑眉,点了点头,起身告辞,她来得匆忙,也去得匆忙,只留下忐忑不安的苏轻宛,她有时候弄不明白长公主的想法。 她好像很想要把权力拢在手里,可又投鼠忌器,她好像对她很防备,可偶尔又有几分真情流露,这真的很矛盾,她也不知道长公主究竟在想什么,又在谋划什么,心里隐约不安,又觉得陆璟在,她也不该胡思乱想。 天塌下来,也有陆璟在。 意识到这个念头时,苏轻宛吓一跳,她如今已经这么相信陆璟了吗? 295.第295章 送花 第295章 送 长公主来了又走,苏轻宛心中有些纳闷,却也没有放在心上,长公主走后,她就去宁远侯府了,她要在宁远侯府出嫁。 宁远侯夫人和陈兰珠等人早早就等着她了,侯府的儿郎都在战场上,府中都是女眷,陈兰珠是一个活泼的,带着苏轻宛认识府中的姐妹,宁远侯府家宅安宁,气氛也很和睦,宁远侯夫人就像是苏轻宛的母亲,叮嘱她成婚要注意的各种规矩,为人妻子该注意的礼节,夫妻相处之道,避开陈兰珠和她说新婚之夜该注意的事,说得苏轻宛脸颊通红,其实她都没考虑那么多,被宁远侯夫人说红了脸。 “摄政王他……对你可有……不规矩之处?”宁远侯夫人有些担心,他们订婚许久,且是一路从淮南到京都,朝夕相处。 男孩子正在血气方刚的年龄,也不知道是否能忍住,宁远侯夫人虽相信陆璟的人品,且在国孝期间,但凡是有点君子作风的,不会做出越界之事。 苏轻宛温和一笑,“姨母,他挺好的。” “那就好!”宁远侯夫人忍不住嘀咕,血气方刚竟如此忍得住,也不知道身体是否康健,她低声在苏轻宛耳边问了几句。 苏轻宛脸都红透了,摇了摇头。 宁远侯夫人暗忖,那坏了,这都没尝试过,新婚夜她家姑娘要受罪了,宁远侯夫人慌忙叮嘱她新婚夜一定要知道拒绝,也要节制,来日方长,不能太过放纵,否则吃亏的是她,苏轻宛连连点头,她身边的婢女们大多是未婚,奶娘也回了江南,也就宁远侯夫人会操心这些事。 陈兰珠不知道母亲和苏轻宛说什么,大大咧咧地进来,也没察觉到气氛怪异,侯夫人见陈兰珠进来,也就没多说什么,该叮嘱的也差不多了。 “小五,今夜我和你一起睡吧,我们聊会天。” “小五明日要出嫁,需要好好休息,你不准吵她,回你的院子去。”侯夫人板着脸,怕女儿打扰到苏轻宛休息。 苏轻宛其实不太拒绝陈兰珠陪着她,只是侯夫人担心她睡不好,早早把陈兰珠拉走了,陈兰珠怨念,难得有机会能和小五彻夜畅谈,就这么被破坏了。 “来日方长,等我归宁,再陪你聊。” 她在侯府出嫁,归宁也会回侯府。 夜渐渐深了,新娘子的闺房收拾得喜气洋洋,苏轻宛心情复杂,忍不住想起父母,出嫁时渴望父母在身边的感觉越发强烈,正因为知道父母早早过世,不会送她出嫁,她才会觉得遗憾。 人人都说,在家从夫,出嫁从夫,女子嫁人是一辈子的事,嫁得不好,如坠深渊,如她的姐姐,嫁得好,渡过天劫。 她倒希望自己和陆璟,不管是因何开始,又为何联姻,都能走得一帆风顺。 青云前几日说,出嫁前一夜,她一定会紧张,焦虑睡不好,苏轻宛信誓旦旦说不可能,平常心,她一定早睡早起,没什么影响。 躺在喜被里,毫无睡意的她必须要承认,她就是嘴硬了,她很紧张。不知道别的新娘子怎么样,苏轻宛是彻夜不眠,心脏好像悬着,跳得厉害,青云陪着她说话本故事,她也没听进去。 青云盘腿坐在床尾,看着苏轻宛如此焦虑,也很心疼,又帮不了她,出嫁前一天,新娘子都会紧张的,青云虽没成亲过,也没给谁办过婚礼,总觉得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 “那我陪你下棋呗?”青云说,她也不知道该怎么缓解苏轻宛的紧张。 “下棋一局要很久,睡不好,明日会不会变丑?” “你这容貌要说丑,谁还敢说自己是美人,放心吧,一点都不会丑的。” 苏轻宛又不想下棋,青云提了好几个消遣的游戏,都被拒绝了,青云也没辙了,“可你就这样烙饼一样翻着吧,再过三个时辰也该起来化妆了。” 苏轻宛挥了挥手,“你去休息吧,别管我,一会就睡着了。” 青云想着新嫁娘,确实也没什么好担心的,留了两名婢女守夜,轮着休息去了。 苏轻宛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紧张,要嫁给陆璟是她早就决定好的事,竟让她心情起伏这么大,她也没想到。 她当年孤身进西林时,也没有如此紧张过。 子时过后,仍是睡不找,苏轻宛披衣而起,门口两名婢女惊醒,苏轻宛抬手,示意她们继续睡,苏轻宛夜里不折腾婢女们,她们都在长廊上铺着软垫休息。苏轻宛一个人在院内散步,她想自己会这么孤单的原因,应该是没有了血亲。 就算是有宁远侯夫人,也抚平不了她心中的遗憾。 可她也没有怨天尤人,只是控制不住的有些难过,有些情绪很难和外人诉说,也很难排解,她对月倾诉的心情都没有,只想这么散步,一直等天亮。 倏然,窗外传来了幽幽的笛声,苏轻宛微怔,轻移莲步走了过去,苏轻宛这一处院子靠墙,也靠近西边角门,角门出去就是长街,附近也就只有宁远侯一户人家,算是清净的。 深夜里,绝不会有人如此不识趣吹着笛子扰民,况且,这曲子,越听越熟悉,是她从淮南回京都途中,一路听过来的。 陆璟说,这是他独创的曲子,有儿女情长的缠绵,也有意气风发的飞扬,苏轻宛还和他学过一段时间,她在乐曲上的造诣还算可以,却吹得没有陆璟这么好听。回京都太过忙碌,她也许久没想起要吹笛子,早就生疏了。 如今,听着熟悉的笛声,苏轻宛轻轻笑了。 宁远侯夫人把她安排在这一处院子,是因为院子很漂亮,这一面墙种着蔷薇,渐渐地爬上墙头,正是季,开满墙,鲜艳夺目,苏轻宛来时见到这一处院子都惊艳了。 她摘了一朵蔷薇,踮起脚,抛了出去,也不知道是否砸到吹笛子的新郎官,只是笛声微微静了一瞬。 倏然,一朵开得鲜艳的蔷薇砸了回来,苏轻宛笑着去接,并非是她摘的那一朵。 这是陆璟摘的,送回给她。 296.第296章 新婚 第296章 新婚 苏轻宛听了半夜的笛声,和陆璟有来有回地摘蔷薇玩,半夜就这么过去了,或许是考虑到她要早起,陆璟也没有陪着她到天亮。 笛声停了,苏轻宛虽有些失落,却已没那么紧张,也没那么焦虑,回了主卧后沾着枕头就睡过去。 睡了一个时辰就被青云挖起来梳妆打扮,侯夫人和陈兰珠带着几名女眷来了,苏轻宛迷迷糊糊梳妆打扮,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侯夫人似也知道昨夜的事,恨铁不成钢,却没有说什么,虽是精神不好,上过妆的容貌沉鱼落雁,女眷们赞叹不已,穿上嫁衣后更是美得令人移不开目光。 苏轻宛被夸得脸红,后知后觉地有了新嫁娘的羞涩,侯夫人在旁抹泪,该叮嘱的话,昨晚都已叮嘱过了,知道她和陆璟情投意合,侯夫人对她的婚姻也没那么焦虑,甚至是觉得苏轻宛这么聪明,又拎得清的孩子,一定会好好地经营自己的婚姻。 陈兰珠偷偷地问,“小五,你紧张吗?” “还行,不算紧张。”苏轻宛说,“你怎么比我还紧张?” “再过一个月,我也要出嫁,我吃不好,睡不好,紧张死了。”陈兰珠眼睛亮晶晶的,“好羡慕你的心态,难怪敢嫁给陆璟。” 苏轻宛暗忖,听着像骂人呢,大喜的日子,不和她计较。 “我的婢女说,摄政王昨夜来侯府了,吹了半夜的笛声,他好在意你,你怎么敢和他见面,这是不吉利的啊。”陈兰珠是有点小八卦的,或许是陆璟太高高在上,人人都想窥探他的隐私,陈兰珠没见过他和苏轻宛相处,总觉得陆璟的性子和小五怎么能生活在一起呢?都是冰块,一点火都没有,他们在一起说什么呢? “没见面。”苏轻宛说,“隔着墙呢。” 陈兰珠大失所望,她还以为苏轻宛的性子这么不拘一格,是不会相信俗话,婚前会见一面呢,没想到是这么规矩的。 几名女眷陪着苏轻宛说话,很快迎亲的队伍就到了,侯夫人请了几名世家子弟来拦门,陈兰珠出去看热闹了。陆璟这边是周敬明带着几名锦衣卫的兄弟接亲,侯夫人也猜到会是一群武夫,特意出了文题,什么对联啊,写诗啊。 周敬明早有准备,锦衣卫有一位兄弟是弃文从武的,文采极好,诗文做的不错,周敬明也很大方,撒了许多银子,各种讨好拦门的世家子弟们,他们也不好刁难,轻松放他们进门了。 苏轻宛在侯府出嫁,没有祭拜宗亲,凤冠霞帔静等陆璟来接她,陆璟和周敬明等人到门口时,由内廷嬷嬷按照礼数祭拜过后,陆璟总算迎到苏轻宛。 周敬明和锦衣卫那几名兄弟起哄,说着一堆吉祥话,有年龄小的孩童们在讨喜糕,红封等等,周敬明和散财童子一样,散了一波红封。孩子们也很配合说吉利话,世家大户的孩子都很有礼数,都是祝新婚夫妻百年好合的吉祥话,气氛非常热络。 侯夫人在旁抹泪,心里有些酸痛,又很欣慰,喜极而泣。 陆璟深深地看着苏轻宛,她穿着大红嫁衣亭亭玉立,容貌隐藏在盖头下,他却能想象出她的容月貌,他特意带了一篮蔷薇做迎亲礼,苏轻宛虽看不到他的容貌,却可看到他提着一篮蔷薇,应该是昨夜他们互扔的儿,每一朵都开得特别鲜艳。 在大宛,新郎迎亲时都会他拿着一件礼物,大多数人为了面子,都会考虑贵重物品,送一篮蔷薇还是比较少见的。 苏轻宛最喜欢牡丹,可这个时节牡丹期已过,若是婚期再早一个月,陆璟会准备一篮牡丹迎亲,遗憾的牡丹谢了,他原本还想着拿什么做迎亲礼,昨夜和苏轻宛丢着蔷薇玩,突如其来想要带着这篮来迎亲。 他有预感,苏轻宛一定会喜欢的。 苏轻宛是很喜欢,特别认出这一篮蔷薇都是她丢的,心中更是欢喜,陆璟真的是一个很妥帖,又敏锐的人,总能清晰地感知到她的喜好。 就是这么一步一步,让她把假戏真做了。 这一篮送到她的手里,竟与嫁衣相互辉映,极其好看,旁人看着都觉得赏心悦目,陈兰珠暗忖,这定会带起一种潮流来。 从未有人把当成迎亲礼呢。 “喜欢吗?”陆璟送她上轿时,忍不住小声问了句。 苏轻宛捏了捏瓣,陆璟勾唇一笑,周敬明忍不住笑着打趣,“王爷,收了收你的喜色,别耽误吉时。” 陆璟敛了心神,送苏轻宛上轿,他骑马在侧,后面跟着长到看不到尽头的嫁妆,像是一条红色的云浪涌向王府,轿绕主城街道走三圈。锦衣卫半数人都穿上绯红官服帮忙迎亲,声势浩大,且传闻中凶狠暴戾的鹰犬爪牙们身姿挺拔,英俊不凡,眉开眼笑地和围观的群众互动,还时不时地撒一些铜板,每一个铜板上都系着红绳,似是要把喜色洒满整个京都,孩子们都兴高采烈地捡喜钱,百姓惊叹不已。 有了声势浩大的迎亲队,又有排场华丽的嫁妆队伍,迎亲的队伍都要走过最长的十字街,最后一抬嫁妆还没出侯府,极其华丽,旁人纷纷议论,摄政王娶亲宛若帝后大婚,上一次帝后大婚也差不多是这样的排场,且国孝刚过,京城婚礼颇多,充满喜色,在这时节成婚,人人都能感受到喜气。 轿队伍绕主城街道走三圈,全城目睹这一场盛大的婚礼。王府门前,陆少卿,林氏和张氏,陆家的族老们都在,宫中赏赐不断,长公主亲临,热闹非凡。陆少卿肉眼可见的开心,林氏虽不悦,这种大喜的日子可不敢表现出来。 热热闹闹的迎亲队伍总算到王府门口,爆竹礼乐声不断,陆璟射轿门,迎着苏轻宛进府,苏轻宛一点都不紧张,她知道这一场婚礼不会出现什么意外,心里非常镇定。 陆璟和长公主都不允许这一场婚礼有任何意外,陆枫要闹事,除非是不想活了,她其实有想过,陆枫会不会学她的招数,在婚礼上揭穿陆璟与她是叔嫂苟合,今天宾客如云,姐姐在京中经常参加宴席,许多夫人姑娘们都认得她,若是陆枫跑出来闹出事来,陆璟和她可真是名誉扫地了。 这么重要的场合,如此郑重的婚礼,整个大宛,万众瞩目,出不了一点差错,陆枫敢来揭穿,除非他是真的不想活。 但凡他有一点点的念头,陆璟都会扼杀在摇篮里。 陆枫又是如此一心往上爬的性格,虽是受辱,碍于陆璟的权势,她也不觉得陆枫真敢这么做,为了一时屈辱,赌上家族的未来和他的性命,氏族子弟都很注重名声,极少有人像陆璟这么强势又自我的。 陆璟父亲已逝,拜堂时只有张氏,张氏抹着眼泪,欣慰又难过,她终于盼到陆璟成婚了,这桩婚事虽会惹出许多风波来,注定不会太稳当,她仍觉得很欣慰。 拜堂过后,在祝福声中,苏轻宛被引进了新房。 王府修缮时她来过数次,在别院闲着无事时,她也经常来王府,对王府一草一木也算熟悉,新房以她的喜好布置,处处都有她的风格,连挂着的字画都是她所喜爱的,陆璟处处用心,这一场婚礼办得非常完美。 喜娘和女眷出去后,新房安静下来,苏轻宛喊了青云一声,青云把人都遣出去,关上了门,苏轻宛揭了盖头,揉着脖颈说,“快,帮我摘了!” 这凤冠太重了! 实打实的金子戴在头上,婚礼是早到晚,如今都快天黑了,她顶着凤冠一整日,感觉脖子都要断了,酸疼得厉害。 “姑娘,要不再忍一忍吧,这太不吉利了!”青云算是百无禁忌的,可也觉得盖头凤冠必须是新郎官来摘,否则真的太不吉利。 “他还有一个时辰才能回新房,到时再戴就成,我脖子要断了,救我!”苏轻宛真的欲哭无泪,陆璟是真神经,这凤冠真的太沉了。 她试凤冠的时候就觉得非常沉重,试戴时到不觉得什么,也能忍受,没想到戴了一天,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陆璟想要一场华丽的婚礼,是处处都要华丽,凤冠比寻常凤冠要精美,自然也就很沉重。 青云心疼自家姑娘,默念着百无禁忌,过来给她摘了凤冠,是真的有点沉重,也难为姑娘戴了一整日。 苏轻宛揉着脖颈,舒服多了。 青云过来给她按摩,又叫人拿了一盆热水来,热敷了许久,苏轻宛感觉自己快要断的脖颈总算是活过来了。 青云说,“姑娘,你饿不饿,一整日没吃东西,我给你一点果子垫一垫吧。” “行!”苏轻宛忍不住感慨,“嫁人可真累,可不能嫁第二次。” “姑娘,可别再说了,越说越不吉利了,王爷要是听到,你可就吃不了兜着走,哪有人新婚说这种话的。”青云笑着把果盘端过来,喂苏轻宛吃一点水果,免得她真的饿坏了。” 297.第297章 新婚 2 第297章 新婚 2 黎月是一个百晓生,在苏轻宛果腹时偷偷来和她八卦,陆枫夫妻没来王府参加婚礼,宴席上有人没眼色问大公子为何没来,陆少卿说身体抱恙。 黎月说,“陆大人的脸色,别提多精彩了!” 她显然是幸灾乐祸,苏轻宛挑眉,“他该不会是真的像把我是谢昭兰的事昭告天下,学我一年前的作风吧?” 那也太招笑,若真是如此,白读这么多年书,自身利益都不顾,若真是如此,陆少卿一定会把他锁在家里。 “他不敢的。” 青云啧了声,舀了一勺甜汤喂到苏轻宛嘴边,“大喜的日子说他做什么,姑娘,喝点甜汤。” 黎月也简单说了一下喜宴上的情况,满朝文武都来了,王府摆了三日流水席,百姓也能来沾喜色,流水席摆在府外,府内是正儿八经的宾客们。文臣和武官各坐一边,陆璟都要应酬,怕是要应酬到很晚,他身边几名不胜酒力的兄弟都被灌醉了。 苏轻宛不如睡一觉,若要坐着等他,怕是要等到子时过后,今晚王府还摆了戏台,隐约有丝竹管乐声传来,前院热热闹闹的,后院倒是清净。陆璟想来也不在乎那么多虚礼,苏轻宛也觉得自己可以睡一觉等他。 这嫁衣极其冗长沉闷,她想换一身轻薄的衣裙,青云,“姑娘,王爷虽不在乎虚礼,可你也不能太过分,凤冠摘了,人也要睡,这嫁衣再脱……真不合适。” “行吧!”苏轻宛细想也觉得有些过分了,青云命人去打水过来,苏轻宛洗去脸上的妆容,她昨夜半宿没睡,今天起得早,又累了一日,很快睡过去。 青云和黎月轻步出喜房,关上了门,门外站了一排侍女,都是主院里伺候的,有几人规矩站好,几人在轻手轻脚忙碌,一半是苏轻宛带过来的,一半是王府的,规矩都非常严格。 青云闲着没事就把王府的侍女叫出去,一一认了脸,打听她们的特长。 前院热热闹闹的,偶尔传来乐曲声,偶尔传来吆喝声,陆璟回到后院时果真过了子时,脚步有些虚浮,周敬明和黎安扶着他,一身酒气。 青云疾步往里走,想去叫醒苏轻宛,陆璟抬了抬手,“青云,站住,不必喊她。” 青云,“……” 这是王府,摄政王是天,她虽是郡主的人,这新婚夜的,也不必太过扫兴,青云没想到陆璟醉成这样,竟还有意识,她也不想众目睽睽之下与陆璟对着干,应了声是退到一旁。 陆璟推门进了新房,喜娘想跟了进去,碰了一鼻子灰,新房的门被关上了,喜娘急忙喊了声,“王爷,这不合礼数,还未行礼。” 喜娘等了半宿,就是要按规矩行过礼数的,谁知被陆璟关在门外。 陆璟的声音隔着门传来,“没你们的事了,领了钱散去吧。” 喜娘还想说什么,被黎安架走了,黎安塞了银子给她们,笑着告罪,喜娘都是宫里出来的,连连说王爷犯了忌讳,嘀咕几声又抵不过摄政王的权势,悻悻走了。 298.第298章 新婚 3 第298章 新婚 3 苏轻宛虽累了一日,睡得不算沉,陆璟坐到床边时她就醒了,凤冠已摘,珠钗也解,穿着厚重的嫁衣,睡得脸颊通红,像是涂抹了最好的胭脂。灯下看美人,更美得夺人心魄。苏轻宛被他看得有点脸红,“周敬明和黎安没给你挡酒吗?” 陆璟冲她一笑,笑得苏轻宛有些愣神,怎么说呢?有点像是失智了,傻兮兮的,会被一串葫芦骗回家的小傻子。 苏轻宛竖起一根手指,在他面前摇了摇,“这是几?” “夫人……”陆璟张开手臂,把她抱进怀里,头枕着她的肩膀,酒气和热气上涌,混杂成心跳的旋律。 苏轻宛摸了摸他的脸和脖子,有些热,她笑着说,“王爷,你酒品还好吧?不耍酒疯吧,否则旁人见了会笑话你的。” “酒品好!”陆璟斩钉截铁,双臂如钳制般死死地抱住她,似是怕她逃了,苏轻宛忍俊不禁,低声吩咐青云去准备热水给他洗漱。 青云暗忖,王爷和姑娘这大婚之日,真是百无禁忌,竟也不喝合卺酒,也没一点吉祥话,姑娘不在意也就算了,王爷竟也一点都不在意。 陆璟是真有些醉了,青云备好热水,苏轻宛推着他去洗漱,“别装了,你一身酒气,快去洗漱。” 陆璟,“……” 被看穿了! 他是醉了,却也不至于人事不知,一想到他们已拜堂成亲,苏轻宛从今以后是他的夫人,陆璟就觉得有一种隐秘的兴奋。 他被苏轻宛催着去洗漱,回来时倒也快,已换了一身轻薄的红色里衣,苏轻宛端端正正地坐在床头,实在是不想戴凤冠了,否则她还想戴凤冠,盖着盖头,把大婚的流程走完。 陆璟看着她就笑,苏轻宛被笑得脸红,“笑什么?” “看见你就想笑。” 苏轻宛也展颜一笑,陆璟心都要软化了,端了合卺酒过来,本该是在喜娘的指引下喝交杯酒,如今新房内非常安静,落针有声,整个王府好像一点动静都没有,只有彼此的心跳和呼吸声。 和交杯酒时,陆璟的目光始终缠在她身上,好像是那天晚上缠绕在墙头的蔷薇枝条,缠绕着根茎吸取养分,供养出绝美的朵。苏轻宛避不开他专注的目光,那样的目光滚烫,又无处躲藏,她能感觉到他的喜悦。 多年夙愿成真的喜悦透出眼神,传达给了她,陆璟给人感觉总是冷淡的,孤独的,可笑起来的情绪感染力度却那么的强烈。 好像就这样,突然变得幸福了。 “小五,我很开心。”陆璟握着她的手,“婚礼未成时,我总是忐忑焦虑,怕出意外,也怕你突然反悔,又怕造化弄人,生了什么变故,直到我们拜过天地高堂,看着你走进新房,我才有了一种我们终于成婚的实感,能与你成婚,是我最梦寐以求的渴望,我从未有一刻,如此开心过。” 他情绪罕见的外露,又热烈,好像要剥开自己的心,在他在心上印刻着她的名字,告诉她,他有多么渴望与她执子之手,白首偕老。 苏轻宛是抱着与他相敬如宾过一辈子的,听到他如此热烈坦率的仰慕,格外动容,他们好像真的假戏真做了。 “我也开心!”苏轻宛侧身,在他脸颊落下一吻,“陆璟,嫁给你,我也很开心。” 这是她的实话,从未否认过,也从未撒谎。 轻如羽毛的吻拂过她的脸颊,像是一种柔软的,甜蜜的香气扑面而来,陆璟的眼神瞬间变了,变得炙热而浓烈,他伸手搂着苏轻宛的腰,把她拽向自己,深深地吻上她的唇。 以吻封缄,缠绵热烈,苏轻宛还能闻到淡淡的酒气,她想那杯合卺酒浓度太高,她也有些醉了,被陆璟压紧柔软的锦被中,像是裹在云层中,轻飘飘的。 繁琐的嫁衣在灵巧的手指穿梭中落下床铺,水乳交融的声音在夜色中模糊又暧昧,龙凤双烛燃烧一夜。 …… 翌日,苏轻宛睡到日上三竿,醒来时仍有些昏眩,身体像是被重物碾过一遍,不适感极其强烈,陆璟并不在新房里,只有一朵含苞待放的蔷薇横在枕边,蔷薇还带着清晨的露珠,苏轻宛微微一笑,他还挺浪漫的。 可一想到夜里如狼似虎的掠夺,苏轻宛微微蹙眉,姨母交代的事全忘了脑后,她都想不起来纵着他胡闹,如今受苦受罪的是她。 “姑娘,醒了?” 苏轻宛有些害羞,穿好里衣,青云才带婢女过来伺候她梳洗,帮她穿上新制的宫装衣裙,她不喜过于鲜艳的颜色,可在新婚中,穿得非常华丽夺目。 “王爷呢?” “黎安来找王爷,似是有公务。” “糟了,这时辰……”苏轻宛脸色微变,“我该给母亲敬茶,什么时辰了?” 青云笑着说,“王爷有公务要忙,说是没空敬茶,推到午后了。” 苏轻宛,“……” 这显然是一个借口,帮她解围的,苏轻宛耳朵都红的滴血,这太丢人了,哪有新妇睡到这时不起来敬茶的,若传出去也要被人戳脊梁骨,陆璟的公务能有多繁忙,敬茶的时辰都没有,分明是搪塞长辈的。 “你怎么也不叫醒我?” “王爷交代过不准打扰你,我们也不敢啊!”青云俏皮又暧昧一笑,“姑娘……哦,要改口叫王妃了,我已经派人去通知王爷,他一会就过来,敬茶晚一点又有何妨,你都嫁给王爷,张氏肯定能喝上媳妇茶的。 青云话音刚落,陆璟回来了。 他身姿挺拔,头戴玉冠,打扮得像是翩翩公子,不像平日里穿着亲王服那么威压深重,看着都年轻好几岁,意气风发。 两人对视,苏轻宛想起昨夜,脸上有些热,陆璟倒是坦荡,坐了过来,“若是累着,我们可以晚膳时再敬茶。” 苏轻宛,“?” 你是想我被人戳脊梁骨吗? 亏你说得出来! 陆璟也从苏轻宛怨念的眼神中察觉到她的不满,低头一笑,牵起她的手往外走,“行,都听你的。” 299.第299章 小五 第299章 小五 陆璟和苏轻宛到厅时,张氏,陆少卿和林氏都在,陆家的几名族老也在,长辈们都盯着苏轻宛敬茶,这段时间都会住在王府。除了长辈,还有晚辈们,陆家几名姑娘也都在,苏轻宛拜访陆家时所有人都见过她的容貌,早就一点都不惊奇了。 张氏心情非常复杂,复杂苏轻宛的茶已经到她面前,她还没回过神来,真的太像从前了。她喝过谢昭兰的茶,陆枫和谢昭兰成婚时也给她敬茶了。虽说知道苏轻宛和谢昭兰不是一个人,只是双生,可太像了。 像到张氏无法忽略,总是忍不住想起从前,她都能想到,陆少卿和林氏必然也能想到,林氏的脸色就不怎么好看,当初谢昭兰给她敬茶喊了母亲,如今喊了张氏母亲,且笑容甜美,她心底不爽,可不管怎么不爽,她也不敢表现出来。 这是摄政王府,并不是陆家,她可不敢说什么,且陆璟权力太大了,可以决定陆枫的前程,陆少卿和她谈过,只要聪明点,她就不敢兴风作浪。 张氏,陆少卿和林氏都接了茶,每个人的心思和神色都不一样,苏轻宛给姑娘们都准备了见面礼,都是姑娘们喜欢的首饰,不算很贵重,却很精美。 “谢谢嫂嫂!”陆云姝柔声笑着说,她是几名姑娘里最开心的,三姑娘和四姑娘因长辈的气氛很凝重,不敢表露出太多情绪,特别是四姑娘,闷闷不乐,可她也不像过去那样莽撞,陆璟身份压在陆家每一个人身上。 这一场敬茶没什么插曲,非常平顺,也没有人敢给苏轻宛脸色看,苏轻宛倒是非常舒坦的,心中也有些爽快。 陆家这氛围,她很喜欢,若真有不识趣的人,她也添堵,毕竟是新婚中,她也不想听到一些令人不悦的话。 敬茶过后,苏轻宛陪着张氏在园里散步。 张氏问,“你在家时,长辈怎么叫你?” “回母亲,长辈都喊小五。” “我可以喊你小五吗?” “可以!”苏轻宛温和一笑,“母妃走得早,我已多年不曾喊过旁人母亲,与陆璟成婚,我也有机会再喊一声母亲,往后的日子,希望母亲多多照顾,我也会好好孝顺母亲的。” “我们也曾相处过一年,我知道你什么性子,其实说起来,我早该察觉不对,你和昭兰性子天差地别,我竟……”张氏说起来也有些伤感,她是宁愿昭兰被辜负后性子大变,也不愿意知道昭兰已死,她是真喜欢昭兰,“好了,那些难过的事就不说了,往前看吧。” “好,我们都往前看!”苏轻宛也能感觉到张氏的欲言又止,也能听懂张氏的怜惜,她是真心爱过姐姐的,这也算是姐姐在陆家唯一的慰藉吧,“母亲不怪我就好,毕竟是我先隐瞒身份,也闹得陆家鸡犬不宁。” “小五,你和子玉……”张氏听过许多陆璟和长嫂苟且的传闻,从不相信,她相信自己儿子的人品,可如今,她又怀疑了,“他一开始知道你假扮昭兰吗?” 最近又住院了,更得少 300.第300章 求子 第300章 求子 苏轻宛也听懂张氏的言下之意,“我假扮姐姐只为了复仇,那时恨透了陆家,迁怒所有人,陆璟在南风楼也差点一刀杀了我。他也一直调查淮南余孽,我怎么可能会暴露身份。直到我和离回淮南,他才察觉到我的身份,也猜到我是假扮长姐。” 张氏松口气,这些话苏轻宛来说,比陆璟来说会更有说服力一些,不知为何,张氏就是相信苏轻宛,她好像就有一种令人信服的魔力。 张氏很欣慰,不免也有些担忧,“你曾在京中走动,许多人认得你,日后必定会有一些闲言碎语,不要太介意。以你们今时今日的地位,旁人就算背后议论,也不敢当面说什么,这是你们选择的路,日后……就算有人言语冲撞,也要忍耐。” “是,母亲,我知道了!”苏轻宛态度非常恭敬,陆家人虽不在王府久住,因陆璟大婚的缘故,仍要在王府住三日,直到苏轻宛归宁。 林氏被警告过,不敢作妖,只是作为长辈有少许刁难,都在苏轻宛的接受范围内,苏轻宛都不太在意她的想法,自己礼数周全就好。 若说陆家她最喜欢的,就是几位未出嫁的小姑娘,四姑娘虽刁蛮骄纵,却不是李雪樱那样心肠歹毒的姑娘。三姑娘可爱活泼,二姑娘稳重大方,个个生得漂亮,亭亭玉立,苏轻宛非常喜欢她们。可惜的是她在新婚中,几位姑娘也不敢打扰她,陆璟霸占她更多的时间。 这座府邸的人都是陆璟重新采买的,又有锦衣卫守在外院,内院的人都被训练过,有一些是宫廷出身,规矩特别严格。摄政王的态度决定了他们对待苏轻宛的态度,人人都看得出来陆璟对苏轻宛非常珍惜,爱护,下人们都是人精,也知道王爷只管前朝,不管后院,后院是王妃做主。 苏轻宛主理内务时也非常轻松,没有人敢和她对着干,她素来也擅长处理这些琐事,午膳后,陆璟闲来无事,带她爬山拜佛。 “新婚第一日,来拜佛?”苏轻宛极是困惑,“是我孤陋寡闻了吗?京中有新婚要拜佛的习俗吗?” “这倒是没有!” 马车已到山脚下,盛夏时节,山烂漫,这座山上的有一座寒水寺,香火不算很旺盛,山景甚是漂亮,会吸引许多郊游,狩猎的人。山里很热闹,两人拾阶而上,偶尔会遇到下山的百姓。旁人一看他们的衣着打扮就知道非富即贵,纷纷避让。 陆璟说,“这一年公务繁忙,甚少有这样休沐的好时光,趁着天气好,带你出来走一走,总闷在家里也不好。” 苏轻宛并不是一个很宅的人,自从她上京后就被困在别院里,鲜少出门,陆璟知道苏轻宛是怕旁人见到她会有流言蜚语,大婚前她不想惹出事端,被动困在家里,黎月偶尔会告诉她苏轻宛在做什么,陆璟听后心里微疼,苏轻宛游历天下,走南闯北,怎么喜欢被困在这一方天地里,若不是为了嫁他,不必如此委屈。 苏轻宛心里软软的,没想到陆璟竟会有这样的想法。 可她感动没多久,陆璟说,“这座寒水寺,求子倒是挺灵验的。” 301.第301章 孩子 第301章 孩子 苏轻宛轻笑,倒也不拒绝陆璟所说的求子,既然打算和陆璟相敬如宾做夫妻,孩子是必然的,顺其自然而已。 两人从寺庙出来,捐了香油钱,这座寒水寺风景很优美,拜佛过后她和陆璟到后山一起吃斋饭,两人新婚燕尔,黎月和青云等人也不打扰,各自去玩了。这寒水寺基本也没什么危险,青云对京中都不太熟悉,黎月自告奋勇带她到处去游玩,青云和她相处这么久也非常熟悉,喜欢她的直爽,两人也不管陆璟和苏轻宛,去山中摘野果打猎去了。 苏轻宛口味比较重,斋饭清淡,不算可口,可她这人接受度又非常高,也知道刚刚拜过佛,一定要心诚,必须要吃斋饭。 “你真的信佛吗?”苏轻宛问,她总觉得自己很了解陆璟,偶尔又觉得自己不了解,她还真不觉得陆璟是一个信佛的人。 “不信!”陆璟轻笑说,“我进了锦衣卫后,造了许多杀戮,有一段时间噩梦缠身,经常来寒水寺听主持讲经。就算不信佛,听主持讲经也能净化心灵,放下执念。可偏偏我总觉得不太管用,很疲倦,也很无趣,我强行装出很感兴趣的模样,连着数月都来听他讲经,很心诚了。然而,他看穿了我,把我扫地出门,他说我与佛祖无缘,总来扰佛祖清净,佛祖见了会生气。” 苏轻宛轻笑,觉得有趣,没想到陆璟竟还有这么一段故事,“那你骂他了吗?” “没有。” “那你和主持算是有过节了,寺庙里的主持都不喜欢心不诚的人,为什么你来了,他还没赶你,还留着你吃斋饭,这斋饭还很丰盛。”苏轻宛刚刚偷偷看了一眼,别的香客也吃斋饭,却没有陆璟这么丰盛。 陆璟说,“我捐了香油钱。” 苏轻宛轻笑,挑眉,“难怪,银子能摆平一切。” 出家人都屈服了。 这座山上的风景极好,就算不为了拜佛,当是来散心也挺好的,陆璟问,“你刚刚拜佛,求了什么?” 陆璟知道,淮南地区的百姓都很信佛,或许是一个地区风俗吧,苏轻宛就算不相信,其实也保留着传统,她比陆璟会伪装,陆璟都不知道她是真的不相信,还是装的。 苏轻宛支着头,打趣说,“是你说了求子,我就求子。” “你真的求子了?” 苏轻宛点头,看到陆璟眼眸里竟有些激动,他难得情绪外放,看着很开心,谁知又说了一句,“其实我说着玩的,求子……并不急。” “为何?”苏轻宛不解,她和陆璟都不算小了,在大宛他们算是成婚比较晚的,与他们同龄的或许都是好几个孩子的爹娘。 陆家第三代尚未有子嗣,陆枫也敢新婚,若是生了一儿半女,是陆家第三代的长孙,他们书香世家还很重视传承,苏轻宛本以为陆璟也很重视,所以新婚第一天带她来寒水寺拜佛求子。 “我们是新婚,我想……我们能过几年只有彼此的日子,若是有了孩子,你的重心肯定落在孩子身上。” 302.第302章 恶言 第302章 恶言 苏轻宛低头轻笑,陆璟见状,目光也变得温柔,其实内心也非常开心,因为苏轻宛竟愿意和他一起生儿育女。 他内心始终也有一层不安,怕苏轻宛和他只是在演戏,甚至都不愿意和他长久,知道她愿意和他一起长久,陆璟心中的不安稍减。 两人并未深入谈起孩子的事,吃过斋饭在寒水寺外等黎月和青云等人,一起下山。 天光极好,阳光明媚,清风吹过深山林间,阵阵凉意,苏轻宛的心情也变得极好。倏然,她笑脸一敛,陆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也微微蹙眉。 陆枫和丁氏竟来寒水寺,两人似是吵架了,陆枫训斥丁氏几句,丁氏眼眶泛红,看起来受尽委屈,陆枫在旁也不哄着她,神色非常冷漠。 陆家兄弟容貌有几分相似,特别是某些角度,苏轻宛极其憎恨陆枫,看到陆枫,笑意都敛去几分,还会迁怒陆璟,这是人之常情,她极力控制情绪,说服自己不要迁怒,却仍是很难把控自己的情绪。 怎么偏偏就这么巧! 陆枫和丁氏也看到他们,两人一怔,丁氏是一个体面人,迅速低头掩饰自己的难过和委屈,再一次抬头时已有几分笑意。 双方都很尴尬,气氛非常凝重。 论官职高低,陆枫和丁氏都要给陆璟和苏轻宛行礼,可偏偏他们是兄弟,陆枫是兄长,陆璟和苏轻宛要礼数周全。彼此都有隔阂,陆枫至今都把苏轻宛当成谢昭兰,是他的发妻,和离后嫁给自己弟弟,还来寒水寺。 寒水寺是出了名的求子灵验,京中许多夫人都会来求子,陆枫曾经带谢昭兰来寒水寺求子,那时他们非常恩爱,在寒水寺留下过许多美好的回忆。 如今,发妻和离改嫁给了弟弟,和弟弟一起来寒水寺求子,偏偏又撞上了,于陆枫而言,这场面如凌迟,他的脸都气得白了,浑身轻颤,只恨自己出门没看黄历,若知道会遇上陆璟夫妻,他说什么都不可能出门。 这是新婚第一天,他们就迫不及待来求子,这是在打谁的脸呢? “兄长,长嫂!”陆枫点头打招呼,礼数周全,苏轻宛沉默不语,一个眼神都不想给陆枫,只是点头和丁氏见礼。 丁氏朝她笑了笑,陆枫目光狠狠地瞪了苏轻宛一眼,陆璟不动声色挡住他的视线,声音极冷,“我们已拜过佛,正要下山,不打扰兄长和长嫂,告辞!” 苏轻宛牵起陆璟的手,陆璟微怔,笑了笑,两人避让,示意陆枫和丁氏先进寺庙。 陆枫自从看到苏轻宛的容貌,心中就憋了一股气,他们大婚时,陆枫被禁锢在家,陆少卿怕他惹出事端,不准他去王府参加婚礼。 他心中的不满越发浓烈,控制不住口出恶言,“子玉,真巧啊,我和昭兰以前也来过寒水寺求子,可惜她多年未孕。也不知道佛祖会不会困惑,短短数年而已,两次求子,枕边人却换了人,也不知道能不能如愿。” 303.第303章 殴打 第303章 殴打 陆璟蹙眉,沉声说,“兄长在家关禁闭数日,学不会好好说话,日后可以不必出府。” 陆枫,“……” 丁氏慌忙辩解说,“三弟,你兄长刚刚跌了一跤,正在气头上,言语有冲撞的地方你莫要见怪。” 丁氏扯了扯陆枫的袖子,示意他道歉,陆枫却毫无歉意,也仗着他是陆璟的兄长,陆璟对他再疾言厉色也要看陆少卿的面子,怎么可能真的惩处他。 苏轻宛冷笑,恶毒的话已到嘴边,想到总是笑脸迎人的丁氏,到嘴边的话又咽下去了,没有继续再说,懒得与陆枫争辩,他这样的蠢人若不是为了复仇,她都懒得和他多说一句话。 丁氏拖着陆枫进寒水寺,也幸亏有丁氏从中打圆场,陆枫和陆璟之间也没有再起冲突,陆璟牵着苏轻宛下山,脸色不善。 苏轻宛说,“不必和他置气,我不放在心上。” “兄长的话……是对长嫂不敬。” 苏轻宛有些意外,他口中的长嫂说得是死去的谢昭兰,说实话,谢昭兰虽嫁到陆家数年,与陆璟也是逢年过节见过面。在陆璟的印象里,长嫂温和,妥帖,做事周到,人人夸赞,与陆家相交甚好的氏族谁不夸赞长嫂,虽是商户之女,言行举止却非常妥帖,颇有大家闺秀之风。 如今知道长嫂是苏轻宛的姐姐,心中对她的辞世更是唏嘘,陆枫的话对逝者极其不尊重,且有羞辱之意,苏轻宛未必是不计较,只是看在他的面上轻拿轻放罢了。 “我姐怕是不想和他有半分牵扯,他说什么,做什么,姐姐都已经不在意了。”苏轻宛淡淡说,放开了他的手,刚刚牵上陆璟多有激怒陆枫之意,苏轻宛想一想都觉得自己有些幼稚了。 黎月和青云追了上来,也知道陆枫和丁氏来拜佛,青云知道他们一定会碰上,心里不爽极了,青云还骂了陆枫几句,特别是知道陆枫对谢昭兰不敬重,嘲讽她不能生育后,她是真的气了。 苏轻宛趁着陆璟不在意,给了青云一个眼神。 青云点头,主仆两人特别默契,苏轻宛一个眼神,青云就知道是什么意思,她捂着腹部,轻声说,“我肚子有些不舒服,黎月,你先走,我很快跟上来!” 她说完就钻进了林中,黎月都来不及阻拦。 黎月倒也没起疑,拎着和青云摘的野果,跟着苏轻宛,陆璟先下山。 寒水寺里,陆枫和丁氏拜过佛祖往外走,丁氏添了一些香油钱,想和陆枫一起去吃斋饭,陆枫却显得有些不耐烦。 丁氏与他吵过一架,心里也不爽,“既是来拜佛,流程也要走完,否则佛祖觉得我们大不敬,所许之愿未必听到。” “心诚则灵,那些礼数都是虚的。” “夫君若不去,我一人去即可。”丁氏也冷了脸,陆枫无奈,只好跟着她一起往后山走,心中仍惦记着陆璟和苏轻宛站在寺庙门前,宛若璧人的画面,心中如扎了一根刺。 他不免想起他和谢昭兰柔情蜜意的时光,心中愤恨不平,也渐渐有些后悔,谢昭兰和他曾经也有一段恩爱岁月,若不是李雪樱,若不是他先往上爬,一切都不会有什么变故。 丁氏心中极其不舒服,她在家中不算受宠,也不算受冷落,婚事辗转不顺,最后嫁给陆枫,其实她也听过陆枫的事,知道他名声不好,与发妻的种种事件在京中流传,嫁给陆枫她心中是不愿的。可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不得她做主。 她心想着陆枫也和离了,李雪樱也死了,过去的恩恩怨怨也算告一段落,往前看吧,日子都要过的。婚前也见过陆枫一次,一表人才,又是摄者王的兄长,父母说前程不会太差,兄弟两虽有龃龉,却是打断骨头连着筋。陆璟肯定会帮衬陆枫,可没想到陆璟娶的人竟是陆枫的发妻,丁氏心里也是和吃苍蝇一样难受,谁能想到陆家竟乱成这样,叔嫂苟且,兄弟反目,为了一个女子,作为氏族之女,她完全不理解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事成定局,陆枫无力改变什么,陆璟权势地位摆在那儿,陆枫就算被夺了妻子,也该忍气吞声,何况他和她也成婚,这事就该放下,总归要仰人鼻息,不能得罪陆璟,偏偏陆枫如疯了一样挑衅陆璟。 夜里还喊着昭兰的名字,堕落又放纵,丁氏又气又恼,一点办法都没有。 娘家人还催她讨好陆璟,给家里的兄弟讨一官半职,眼下这情景,陆枫把陆璟夫妻得罪透了,陆璟都抢夺长嫂了,对陆枫又有几分兄弟感情,这怕是……她一生都要毁了。丁氏不敢和家里说陆家的事,这事传出去可太难听了,她已嫁到陆家,断不可能败坏陆家的名声,如今只能规劝陆枫,让他放下前尘往事,不要再和陆璟对着干,与他一点好处都没有。 两人沉默地走向后山,丁氏倏然感觉到脖颈一疼,人就失去了意识,青云拿着麻袋套住陆枫,陆枫惊恐大喊,“谁?救命啊……啊……” 青云对着他的头就是一顿乱揍,她忍陆枫很久了,新仇旧怨一起报了,若不是陆枫,大郡主不会死,她的姑娘也不必为了复仇和陆璟捆绑,被困京中,她们在淮南不知道多快活,郡主招上门女婿,潇洒风流多好,怎么会被困在京中一生。 陆枫惨叫,不断哀嚎,青云下了狠手,对他的脑袋一顿拳打脚踢,陆枫眼冒金星直接昏死过去,人也失去了意识。 青云冷哼,抢了他身上值钱的玉佩,首饰,飘然离去,做成一副他们被抢劫的假象。 “哼,下次再敢出言不逊,打断你的腿!” 青云是知道分寸的,不会把人打死,收起抢夺而来的玉佩,哼着小曲下山,黎月在等她,苏轻宛和陆璟已坐马车回城。 黎月说,“你去哪儿,怎么这么久?” 青云笑嘻嘻地说,“林中多雾,我迷路了。” 黎月挑眉,“艳阳高照,哪里有雾,再说了,迷路了,你怎么如此高兴?” “你管不着!” 304.第304章 回门 第304章 回门 苏轻宛回到后院,婢女送来热茶和瓜果,陆璟在前院见几名心腹,苏轻宛也没去打扰他,青云兴高采烈地说她揍陆枫的过程,还把抢来的财物交给苏轻宛看一眼,苏轻宛轻笑,淡淡说,“既是你抢来的,你就留着吧!” 新婚的日子极是平静,若说苏轻宛有什么不习惯,就是枕边多了一个人,生活渐渐被入侵,不管是身体,或是生活习惯都渐渐有所改变。她也极力去适应这种改变,三日回门归宁,陆璟和苏轻宛去了宁远侯府。 侯夫人早早就备了宴席,也让侯府二房的公子们过来作陪,她带着苏轻宛去后院,苏轻宛知道侯夫人很关心她,其实她对这样的关心又渴望又觉得愧疚。在王府覆灭后,侯夫人也病了许多年,足不出户,性子变了许多,非常在意苏轻宛的幸福安宁,苏轻宛安抚过,无济于事。 “姨母,我在王府真是挺好的,陆璟也是信得过的人,陆家大房不住在王府,少了许多麻烦事,婆母也不住在王府,日子过得非常清净。” “那就好!”侯夫人这几日吃不好,睡不好,担心苏轻宛,也怕归宁之日有什么变故,京中没几个人见过苏轻宛,如今还没什么流言,日后她办了宴席,总要邀请各府女眷,旁人见她和谢昭兰长得一模一样,流言蜚语可就多了,“这日后可怎么办?” “母亲,你不要如此操心,小五都不在意,你天天担心她的名声受损,吃不好,睡不好,最近都瘦了一圈。”陈兰珠不高兴地说,“你若病倒了,有人欺负小五,岂不是没人给她撑腰。” “对,你说得对,我得养好身体!” 苏轻宛和陈兰珠对视一眼,都笑了,苏轻宛并不觉得谁能欺负了她,她不是软柿子,陆璟又位高权重的,整个京都谁敢招惹她,除了陆枫。 “小五,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办宴席,按礼数来说,婚嫁过后,王府就要办宴席,你也要见各府女眷。”侯夫人眉宇间藏不住的担忧,“你可有准备?” “陆璟的婚嫁有十日,十日后,我再来办吧。”苏轻宛婚后清闲许多,王府人口少,事就少,也没纷争,清净得很,她闲下来都在管谢家的生意,打听淮南的战况,陆璟对她倒是坦诚,并不隐瞒淮南的战事,就算他想要隐瞒,若念青真的出事,长公主也会来找她的。 陈兰珠说,“京中各府女眷你怕是不熟悉,回头我抄录一份名单给你,各府女眷的脾性,喜好我都有记录在册,你好好琢磨吧,宗室有些夫人不好得罪,牵连很广,虽说陆璟是摄政王,他们宗室势力盘根错节,软刀子扎人很疼的,你最好不要去得罪她们。” 各府女眷来往,学问非常大,小到一句话,坐席排位,大到礼数是否周全,事事都有无数眼睛盯着,苏轻宛是亲王妃。各府夫人虽要巴结,也要试探她的喜好,再加上她和谢昭兰长得相似,许多人都见过谢昭兰,这席面……怕是会腥风血雨。 必然是流言蜚语满天飞的! 苏轻宛没想到陈兰珠这样的性子,竟会做这么细致的事,侯夫人说,“细致一点好,不吃亏,夫人们心眼多,说话也滴水不漏的,在京中与她们打交道,一定要谨言慎行。姻亲关系复杂,陆家在京中耕耘不深,这些门阀氏族自视甚高,未必会把陆家放在眼底。” 哪怕陆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们也有氏族和盘根错节的姻亲关系,牵一发而动全身。日后苏轻宛必然是女眷席上的核心,要早点熟悉起来。 305.第305章 查案 第305章 查案 陆璟与陆家小辈没什么可聊的,他积威深重,陆家的小辈都不太敢与他说话,陆璟尽量和气了,效果却不大,几名小辈如坐针毡,又不能晾着陆璟,最后几人一起去射箭。 归宁的姑爷,大多是如此尴尬,活动起来倒是好很多,说起来陆璟也没年长他们几岁,几乎都是同龄人。只是陆璟阅历太多,比他们要成熟,他们谈的话题,感兴趣的事情都不一样。 陆璟也有意和他们打好关系,这些人是苏轻宛的娘家人,侯夫人当苏轻宛是亲生女儿,侯府就是她在京都的靠山。若是换一个人和苏轻宛联姻,未必想要扶持侯府,怕苏轻宛势力坐大,不好操控,陆璟却从未有过那样的想法,他反而希望苏轻宛在京中能有归属感,淮南是她的心病,家人也是她的软肋,他是希望苏轻宛在京中眷恋和依赖更多。 侯府这一代人才济济,也可以为他所用。 陆璟和侯夫人聊过后,侯府的人准备午膳,都是一家人,男女没有分席,侯夫人对陆璟嘘寒问暖,也很关心,陆璟都一一作答,非常体面,总之,宾主尽欢。 淮南郡主归宁选了侯府,也是一个态度,表明侯府和淮南是一条船上的亲族,宁远侯这么多年从未有过这样清晰的表态,主要是淮南王府被诛杀,先帝忌讳莫深,侯府只能明哲保身,如今王府有了继承人,侯府也早就站起来表明自己的身份。 苏轻宛知道,在淮南和西林的战场上,宁远侯是全力扶持念青在军中站稳脚跟的,也迫切地希望淮南王能在军中迅速收拢人心。 午膳后,侯夫人给他们准备许多礼物带回去,十分热情,陆璟都感觉到侯夫人的热情,也答应经常带苏轻宛来做客,他能看得出来侯府所有人都把苏轻宛当成亲人,就怕他对苏轻宛有半分不好,陆璟暗忖,他更怕侯夫人对他不满意。 陆璟有十日婚嫁,说是休沐,其实也一直在忙碌,黎安和周敬明,几名心腹经常要来王府找他谈事,时局动荡,且争权夺势激烈,陆璟很难有闲暇时间,所有的时间都来陪伴苏轻宛了。 成婚第八日,京郊就出了一件大事,粮仓被盗,这事原本是锦衣卫调查的,偏偏牵连甚广,与京畿驻地的将军有关系,黎安出面必然解决不了,只能是陆璟去! 这事真是来给他添堵的,陆璟心里不爽,苏轻宛能明显感觉到他情绪,笑着安抚说,“京畿驻地也不远,快马一日来回,别气了!” “柳将军真是一个废物,这点事都处理不好,粮仓都能被盗,简直闻所未闻!”这是整个京都的粮仓,谁敢对粮仓动手,也不知道具体情况怎么样,黎安昨日已出发了,他要安排好朝中琐事才能走。 苏轻宛勾着他的手,“要不……我陪你去?” 她在京中闲着也是闲着,跟陆璟一起去查案也挺好。 陆璟眼睛一亮,竟心动起来,“你想和我一起去?” “可以吗?” 306.第306章 宴席 第306章 宴席 陆璟倒是真的想带苏轻宛去京郊驻地,新婚燕尔,并不想分离,可他去京郊查案,危险重重,那边是京畿军队,暂且不清楚什么情况,他慎重考虑过后,仍是盼着苏轻宛留在王府好好玩乐。 苏轻宛虽有些遗憾,倒也不强求,天气这么热,留在府中也挺好的。 她检查过青云给他收拾的行装,倒也妥帖,苏轻宛又给他放了一些伤药,陆璟身边向来是黎安伺候,黎安升迁后,锦衣卫事情也繁忙,陆璟身边就是几名侍卫近身伺候,没有妥帖一点的侍女,女孩子总归要细心一些。 青云态度转变倒是挺快的,只要陆璟真心待苏轻宛,她就把他当姑爷。 陆璟看着灯下检查行囊的苏轻宛,心里微微一动,拦腰抱住她,温香软玉在怀,又要离别数日,陆璟控制不住地掐着她的腰往怀里带。 两人新婚后如蜜里调油,床事频繁,苏轻宛已熟知他的动作,扭着腰想躲,陆璟却把她压到柔软又的床铺里。 “是谁说今夜让我休息的?”苏轻宛拧他的胳膊抗议,她是有点吃不消陆璟,年轻气盛又精力旺盛,夜夜都折腾得她筋疲力尽,她实在扛不住,放下脸皮撒娇求休息,陆璟也应了,谁知道变卦了。 陆璟呼吸已重,亲了亲她的耳朵,“我要走五日,你有的是时间休息。” 他的手已解开她的腰带,贴上她柔软的肌肤。 苏轻宛,“……” 她真想给他调配点药,避免他欲望这么高涨的,又怕伤了身体。 翌日,天蒙蒙亮,陆璟就醒了,他仅睡两个时辰,精神却不错,侧身亲了亲苏轻宛,起身梳洗穿衣。 苏轻宛睡眠浅,被惊醒后想起身送他,陆璟已整理好衣冠,把她推回柔软的锦被中,俯身在她唇瓣上亲了亲。 “好好睡吧,我走了,若有什么要紧事,拿着我令牌去锦衣卫,他们皆听你号令。” 苏轻宛迷迷糊糊点了头。 温柔乡,真是英雄冢,陆璟强逼自己离开,大步往外走,伴着星月晨光出门,带走了一队近卫。 苏轻宛睡到午后,也没人敢来催她吃早膳,醒来深深懒腰,忍不住感慨一句,“终于走了,真好!” 青云失笑,“那你还说要陪王爷出公差。” “他喜欢听,我动动嘴皮子哄他高兴,又不费事。”苏轻宛揉了揉手腕,真是浑身筋骨都疼,她都想午膳后睡一个回笼觉。 然而,王府的事还挺多的,她也该宴请女宾了。 按礼数,摄政王妃设宴,京中三品官员的夫人和姑娘们都会出席,氏族的女眷们也等着摄政王妃第一次宴客。 苏轻宛想了想,决定办一场赏宴。 牡丹期虽过了,春末初夏也是季,各种卉争奇斗艳,赏宴最适合女眷,赏品茶,表演技艺,是这个季节最不出错,且热闹的活动。 青云和几名姑娘执行能力很强,说是要办赏宴,王府从上到下忙碌起来,苏轻宛也根据陈兰珠给她的名单,开始写请帖。 这不算一个繁琐的活儿,需要女主人亲笔邀请,以示尊重。写好请帖后,又要根据各府夫人姑娘们的姻亲关系,彼此是否有仇等安排坐席,不能把仇家安排在一桌,否则就是一场灾难。 宁远侯夫人曾经办过一场球赛,就是因为不熟悉关系,有两家人坐在一个席面上,冷嘲热讽差点打起来,若不是陈兰珠都要酿成灾祸。 事儿虽小,影响却很大。 这是要费许多心思的,苏轻宛都要仔细斟酌,调整过好几次坐席,她仍要对好几遍,陈兰珠这份名单和资料帮了大忙。 青云检查请帖,忍不住问,“姑娘,你不打算邀请安平伯府吗?” 氏族就少了安平伯府。 “不邀请!” 青云点头,也知道为什么不邀请,“摄政王府第一次办席,若不邀请安平伯,就等同于告诉京城所有人,我们和安平伯府有仇,他们不受待见。” “陆璟是摄政王,我是淮南郡主,我做主的席面,邀请谁,不请谁,全看我乐意!”苏轻宛淡淡说,“他们家的人,我一个都不想见到。” 虽说李家除了李雪樱,其他姑娘口碑都挺好,苏轻宛也不愿意和他们打交道。 “行,我知道了!” 307.第307章 争锋 第307章 争锋 安平伯夫人没接到摄政王府的请帖,一开始也没当回事,只觉得请帖一家一家地送,婢女们做事不够细致,或许送得慢一些。安平伯李家在京中地位超凡,是坚决的保皇党,幼帝登基,陆璟是摄政王虽和李家有过节,李雪樱已死,双方都有默契遗忘不愉快。 陆家也好,李家也好,所有的席面都会邀请彼此,明面上不再有什么不愉快的事,安平伯夫人也知道要保儿子们的前程,陆家今非昔比,她是不能得罪的。 摄政王妃办宴席,陆璟又不在府中,全是女眷,安平伯夫人礼都准备好了,也打算和王妃好好打交道。 谁知道,请帖迟迟不曾送来。 身边的婢女担心地问,“夫人,王妃会不会不邀请我们?” “怎么可能,雪樱的事过去那么久,陆家的宴席都邀请我们,王妃从淮南来,不曾与我们有过节,王爷不像会管内宅之事,怎么会不邀请,兴许晚些时候就送来了!” 安平伯夫人虽说得笃定,心里也是打鼓的,她派人去打听,好几家身份地位比李家都低的夫人们都收到请帖,安平伯夫人也急了。 她的手还没本事伸到王府去打探消息,一来苏轻宛和陆璟规矩都特别严,府中奴婢不敢传出话来,二来这事也就青云和婷婷知道,旁人并不知晓,这二人是出了名的护主。三来,苏轻宛来京时日不多,来往最多的便是宁远侯府。 安平伯夫人和宁远侯夫人来往甚少,与陆家交恶,如今想要打听消息,难上加难,她知道若是拿不到请帖,去不了王府,定会被京中夫人贵女议论,日后有摄政王妃的宴席,主家都不会邀请安平伯府。 安平伯夫人被迫无奈,只能去问张氏,其实是想让张氏递给话,问问儿媳妇究竟是怎么回事,张氏心知肚明,只能装死。 若是寻常儿媳,她会和苏轻宛说,不要得罪人,李家势力庞大,就算陆璟是摄政王,她是淮南郡主也没必要得罪人,安平伯和儿子们在军中都有军权。 可昭兰死了! 一旦想到昭兰已死,被李雪樱所杀,张氏就不忍劝阻,且她觉得苏轻宛是那种懂得自己想要什么,做事周全笃定的人,她就没必要掺和,只能装死! 王府的宴席办得有声有色,宁远侯夫人和陈大将军一家是最先上门的,陈大将军带了小儿媳陆云烟。 陆云烟和陆云姝一母同胞,都很沉稳静柔,可骨子里却天差地别,苏轻宛假扮姐姐一年来,只在陆家见过陆云烟一次。陆云姝退亲这么大的事,也没见她回门帮妹妹撑腰,可若说她不关心陆云姝和姨娘,也不是。她经常听陆云姝说姐姐又差人送东西了,陆云烟很关心姨娘和同胞妹妹,弟弟,却鲜少回陆家。 陈大夫人经常带她在宴席上露面,疼爱她如亲女,她比长媳还得陈大夫人欢心,将门夫人脾气虽暴躁,却又直爽,断然不会阻拦她回娘家。 陆云烟鲜少回娘家也不知何故,苏轻宛很喜欢陆云姝,平日里从她的只言片语能平凑出陆云烟的性子,娴静,温柔,也很倔强。 虽是寥寥数面,陆云烟见到她的面容,竟一点都不吃惊,包括陈大夫人,都笑着见了礼,陈大夫人明明见过谢昭兰的,且抓着苏轻宛的手笑着说淮南的风水真是养人,养出这样的大美人,把苏轻宛夸出一朵来,竟没提半句她是谢昭兰的话。 陆云烟也笑着和苏轻宛见礼,态度温顺,她容貌与陆云姝有几分相似,苏轻宛心生好感,亲自把人引进内院去。 侯夫人和陈兰珠,陈大夫人和陆云烟都很熟悉,两家来往颇深,就差没结亲,他们的夫君和儿郎们如今都在淮南战场上,话题也多。 侯夫人悄悄说,“小五,今日宴席若有人为难你,你就告诉我们,我们帮你撑腰。” “好,谢谢姨母!”苏轻宛笑着应了,她觉得自己还不至于废物到要姨母撑腰。 渐渐的,宾客越来越多,林氏,张氏和陆家几位姑娘都到了,她们是半个主人,帮着招待宾客,陆云姝更是自告奋勇想跟着苏轻宛,苏轻宛也没拒绝,她婚事也定下来了,年底成婚,婚事算是定得非常不错的,林氏不曾亏待过庶女们。 陈兰珠也过来凑热闹,她和陆云姝原本是不熟的,因苏轻宛的缘故,来往算密切的,在苏轻宛回淮南那段时间也频繁有来往。 有些夫人见过谢昭兰的,也没听过风声,看到苏轻宛时都吓一跳,若不是苏轻宛穿戴华贵,以主人之姿迎宾,旁人怕是误会陆家大少夫人帮忙迎客。 特别是几家和陆家来往不深的夫人们,心中极是震惊,她们多多少少是听过陆璟和谢昭兰的传闻的。 曾经有段时间,叔嫂苟合的绯闻传遍京都,虽被锦衣卫封了口,大家私底下都会议论,没想到陆璟的王妃……竟会和谢昭兰长得一模一样。 她们心中都有疑惑,这陆家的家风……实在是糟糕,难不成真是长嫂和离嫁小叔,这也太……离谱了,闻所未闻,淮南怎么会同意的? 夫人们心中虽有疑惑,却是稳重,见过世面的,苏轻宛是主,她们是客,自然不会失态,可一名与李家亲近的贵女脱口而出,“你不是谢昭兰吗?已和陆枫和离,怎么还在陆家?” 她的母亲想要拦时,已经来不及,极其懊恼,“王妃,小女年幼无知,言语无状,您莫要与她一般见识。” “她明明是……” 她的母亲在旁紧急拉着她,拧了她的胳膊,她敢怒不敢言,不甘地盯着苏轻宛,苏轻宛认得她,她在宁远侯府见过。 苏轻宛轻笑说,“无妨,我与昔日的陆家大少夫人生得相似,已有许多人错认。我是淮南郡主,也是摄政王妃,还望姑娘谨言慎行。” 夫人连连说是,拉着自家姑娘去赴宴,陈兰珠和陆云姝都有些担心,陈兰珠说,“这人是李雪樱的手帕交,回去肯定败坏你名声。” 308.第308章 流言 第308章 流言 苏轻宛并不担心旁人败坏她的名声,迟早都要知道的,她控制不了旁人的言论,陆云姝说,“三嫂嫂,你别担心,日后我去宴席,一定会帮你解释的。” “嘴巴长在旁人身上,想说什么是她们的自由,你一一解释又有何用,无妨!”苏轻宛轻笑说,“她们敢在外编排,也要看看自己够不够胆子。” 新月县主也来了,新月县主已嫁了人,夫家是文官清流,她在宫中时与苏轻宛来往密切,非常喜欢和敬佩苏轻宛,那时候苏轻宛假扮西南郡主,如今也不曾表明身份。知道陆璟换亲时,新月郡主非常气愤和苦恼,她还是盼着西南郡主嫁给陆璟,日后在京中也和她多来往,谁知道会换了人,进府看到是谢昭兰一模一样的脸时,她更是气愤不已。 然而,新月县主已不是未出嫁时那么任性,幼帝登基,摄政王权势过大,宗室势弱,当年她喜欢陆璟人人皆知,旁人都劝她莫要和王妃起冲突。 新月县主目光极其不善,看来传闻中叔嫂苟且竟是真的,可惜了西南郡主,竟被陆家辜负了,混账!!! 混蛋!!!! 新月县主想骂人,却又极力控制着脾气,若宗室强势,她不怕得罪人,早就开骂,心底也认定了陆璟和家中长嫂早就厮混,竟拿了西南郡主当了幌子,得势后一脚踹开郡主,娶了长嫂,还给她安了一个漂亮清白的身份。 混账东西!她那么多年竟喜欢一个人品如此不堪的男子,真是……愚蠢!新月真情实感地痛恨陆璟,觉得他不仅辜负了西南郡主,还辜负了自己多年的喜爱,红了眼。 “新月……”苏轻宛都有些不忍心了,她挺招小姑娘喜爱的,性子端方,处事利落,性子和男子有点像偏偏又是女子,女孩子和她相处,多会依赖她,陆云姝也好,新月也好,都有这样的迹象,她也是愿意保护年幼的小妹妹们。 “我和你不熟!”新月赌气,甩袖离去,跑去和相熟的姑娘们诉苦了,她今天一定,一定要说陆璟的坏话。 纲常伦理丧尽,令人不齿。 王妃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苏轻宛的身份主动不能与太多人说,免得有隐患,陈兰珠说,“别管她,新月就是脾气暴躁,不是背后捅刀子的,有什么不开心都是当面说的。” 苏轻宛早就摸透新月的性子,想办法安抚她就是,可看新月的眼神,感觉对她还挺讨厌的。 过段时间吧,日子长着呢。 苏轻宛作为主人是非常尽责的,万事周全,她经常办这样的宴席,非常有经验,每一位女眷都照顾的妥妥帖帖的,与人交谈进退有度。 许多人聚在一起讨论她和陆璟八卦,却不敢当面说,众人都说陆璟疯了,也说她疯了,和兄长和离,竟和弟弟成婚,且是原配夫妻,还不是藏在府中的妾室。张氏和林氏都在,陆家竟瞒的这么好。 陆云烟的手帕交忍不住问,“你娘家怎么会有这么多乐子,弟弟抢兄长原配夫妻,兄弟反目了吗?” 陆云烟脸色很淡,“她是淮南郡主,不是谢大姑娘,你懂得分寸,别乱说话。” “别生气,也不是我一个人在说,今日过后,整个京城都要传遍了,他们也真做得出来!” 309.第309章 戏曲 第309章 戏曲 王府里,女眷赏的赏,游玩的游玩,王府自修缮后也不曾邀过旁人,因苏轻宛在淮南出生,又喜爱牡丹的缘故,王府特意建了两个牡丹园,虽不是牡丹季节,仍培育许多珍品牡丹。庭院都有淮南风格,清幽雅致,和京中府邸的厚重恢弘风格不一样,像是水一样柔软,又很华丽,看得人赏心悦目,旁人也能看到摄政王对王妃的用心。 女眷多,话题也多,侯夫人和陈大夫人等人虽有意引导舆论,女眷们又在王府做客,当着苏轻宛的面必是不敢说的。然而在背后却肆无忌惮地谈论她和陆璟的艳闻,李雪樱和陆枫的事又被拿出来说,真成了茶余饭后的话题,说的津津有味。 陆家几位姑娘都被气得不轻,旁人议论苏轻宛和陆璟,陆枫,把那样的罪名安插在他们头上,就是败坏陆家的清誉,这一点虽早有预料,却没想到真正听到污言秽语时是那样的难受。 特别是苏轻宛没有邀请安平伯府的女眷,整个京都淡淡遗漏安平伯府,舆论更是尘嚣而上,止都止不住。 午膳在户外园,并不是流水席,园地方大,摆上几十桌并不拥挤,苏轻宛笑着拿起酒杯,先敬了各位赏脸参加宴席的人,又谦虚地说了自己第一次办这样大型宴席,若有什么不足之处,希望各位夫人和姑娘们多多包涵。 旁人哪敢真的责怪主人家,何况苏轻宛办得有声有色,旁人很难指摘,苏轻宛说,“为了诸位夫人和姑娘们在府中能尽兴玩乐,我还安排了一场戏曲,诸位边用膳,边欣赏,这戏曲传自淮南,家户喻晓,希望诸位能够喜欢。” 这戏曲并非京都风格,大宛的戏曲分类众多,有京都的,江南的,西北的,各有千秋,京都是天子脚下,繁华之最,戏曲类目最全,西北也好,淮南也好,有名的戏曲班都被邀到各府演出,编排的曲目她们都耳熟能详。 有几名夫人觉得苏轻宛是经验不足,竟然在用膳时摆戏台,不伦不类的,大家都是宴席结束后谈天说地时安排戏曲节目。 “或许是淮南之地的风格,王妃并不晓得京中习俗,虽有些不体面,倒也无伤大雅。” “边陲之地,就是没见识。哦,她不是边陲之地,养在江南,在陆家几年也操办过宴席,怎么会出这么大的纰漏?” “商户女就是商户女,就算安排了淮南郡主的身份,也上不了台面,食不言寝不语,谁在用膳时看戏曲,真真是可笑。” 她们也只敢低声议论,也怕苏轻宛听到。 戏曲开始了。 苏轻宛在主桌,离戏台很近,淡然自若地用膳,看表演。 这是京中有名的戏曲班,编排的是新故事,上京赶考的书生路过城镇,与深闺小姐相逢,两人许下白头之约,书生上京赶考。两年过去了,书生始终不曾回城里,小姐等得心急如焚,偷偷上京寻郎君,不曾想看到意中人与容貌相似的女子相伴而行,小姐悲痛欲绝,质问郎君为何变了心,郎君大喊冤枉,说那是他家长嫂。 书生高中,平步青云,却不曾回去找小姐,并非负心,皆因家中有老母,寡嫂要照顾,寡嫂与小姐容貌相似,若娶小姐,唯恐旁人议论,败坏他和长嫂,小姐名声。小姐伤心欲绝,两人辞别回了故乡,两年过后,书生长嫂过世,书生外放到小姐的城中,与小姐重逢,旧情复燃,远离京都后,无人知晓他们曾经的故事,书生和小姐冲破世俗偏见,结为连理。 书生在小姐的帮扶步步高升,又杀回京都,没想到流言蜚语尘嚣而上,都说书生和长嫂通奸苟且,彼此,书生已官至五品,背靠宰辅,利用权势把所有散播他们流言蜚语的人抓起来,投进大牢,折磨致死,甚至给他们家族安了莫须有的罪名,满门抄斩,血流成河。 诸位宾客,“……” 宁远侯都没想到苏轻宛竟安排了这么一出戏,也不知道她是何时让戏班排演的,这戏排得还不算熟练,可剧情过于炸裂,和京中流行的情爱话本不一样。 京中都流行看什么书生小姐喜结良缘的戏曲,没人爱看这种血腥的,暗黑的,且指向性太明显了。 这分明是警告宾客们,若谁敢多说半个字,制造流言蜚语,那是不想活了,自己不想活也就算了,莫要连累家人抄家灭族。 绝! 太绝了! 那些背后悄悄议论的人出了一身冷汗,鸦雀无声,一开始看戏曲到热闹处,还有人鼓掌,议论,说喜欢新剧情。 越往后看,越觉得事情不简单,原本仍在议论的宾客们雅雀无声,落针有声,所有人都看向苏轻宛。 苏轻宛气定神闲,举起酒杯,“戏排得不错,诸位看得可满意?” 她容貌绝美,笑得比园盛放的朵更艳丽,眼神温柔,浸润着一种平和又淡漠的气息,偏偏戏台上却是腥风血雨。 她们很难把人畜无害的王妃和这一出戏曲联系在一起,是那么的突兀,又吓人。 “好戏!京中苦情爱戏本多年,终于有一出新鲜的戏曲出来,我看得很爽快!”陈大夫人是第一个捧场的,打破诡异沉默的气氛。 旁人都不敢说话了,只敢赔笑,特别是那群议论过苏轻宛的人,背后都出了一层冷汗。 宴席尚未结束,李雪樱的发小方姑娘端着酒,手都在抖,逞强地说了一句,“我就不信她真的敢杀人,就算是摄政王妃也不能随意杀人,况且我们说的是事实。” 新月冷嗤,“那你怎么大声点,要不要我帮你喊?” 方姑娘抿唇,不服气,“你怎么帮她说话,你不是也讨厌她吗?” “关你什么事?”新月冷笑,“劝你别逞强,手抖成这样,酒都端不稳了,丢人!” 方姑娘愤愤不平地放下酒杯,当真不敢说话了。 不管怎么说,苏轻宛是镇住了在场所有人的宾客,她不必费劲唇舌解释,只需要一场戏曲就把所有人吓破了胆。 310.第310章 婆媳 第310章 婆媳 苏轻宛可不管旁人怎么想,痛快得很,午膳后又安排了适合女眷们玩乐的项目,玩得还算宾主尽欢,有些心中不舒服,又不敢言语的,提早告辞。苏轻宛也很体面送到门口,作为主人无可指摘,旁人说不出她的不好来。 这一场宴办得非常成功,送走宾客后,府中就剩下陆家人,苏轻宛也派人收拾了庭院,林氏带着三姑娘先走了。 张氏和四姑娘,陆云姝留下来过夜,宁远侯夫人和陈大夫人也走得比较晚,过几天陈大夫人会办一场马球会,问苏轻宛来不来。 苏轻宛既已主动办了宴,见了所有人,没道理在府中足不出户。 “好,一定来,我的马球打得还不错。” 陈大夫人开心说,“行,到时候我们较量一二。” “好!” 送走宾客后,苏轻宛也卸下重担,软软地靠着青云,“可累死我了。” 又要张罗宴席,又要应酬,又要和她们勾心斗角,实在是疲倦,女眷这么多,她怕闹出不体面的事,诉说说女人多的地方纷争多,幸好旁人对她的八卦更感兴趣,又被这一场戏曲给震慑着了,每个人都耐着性子,没闹出什么事来。 晚膳后,苏轻宛陪着张氏在园里散步,张氏忧心忡忡,“虽说你以戏曲警告诸位贵女莫要乱说,可这事着实惊世骇俗,必然会有流言蜚语,子玉又不在京中,若流言都冲着你而去,你要放宽心,莫要在意。” “母亲,我既请了戏班,也编排了戏,心中就有准备,您别操心,她们的言语对我也构不成一点威胁。” 张氏欣慰,苏轻宛性子沉稳,她是真的很喜欢,“小五,其实有一个办法,能尽快解决这件事,就看你愿不愿意。” “母亲请说。” “你和昭兰长得一模一样,又曾经和子玉传过艳闻,如今你们成婚,在旁人眼里,就是叔嫂偷情,移接木,谁破了嘴皮子,那些脏水都会往你们身上泼去。你们位高权重,又有锦衣卫狐假虎威,他们心中惧怕,不敢宣扬。可名声坏了,京中氏族最注重门第和名声,家风,家风若坏了,最直接影响是姻亲。陆家几位姑娘都定了亲,日后婆家怕是要看低和折辱她们。当然,畏于子玉的权势,他们也不敢太过分。可日后也会影响你们的子女,一旦你们的罪名刻在身上,是一辈子都洗不掉的耻辱,旁人会觉得你们品行败坏,教养出来的子女也是德行有亏,孩子们上学堂,交朋友,姻亲都会受影响。”张氏温和地和她阐述利弊,她虽不是氏族大户出来的女子,这些年寡居,都是林氏带着她交际,她也没有林氏那么张扬,强硬,可她躲在林氏身后,也看得清楚局势。 就算陆璟尊贵如摄政王,若是德行有亏,氏族在姻亲考量上,不会考虑他们的子女,只有丁家这样迫切需要摄政王权势的,才会把女儿下嫁到陆家。 陆璟和苏轻宛的名声若是坏了,影响太深远了,张氏是不愿意他们被人戳脊梁骨骂的。 “母亲说的,我都懂。” 张氏叹息说,“眼下母亲有一计,不如就公布你和昭兰的关系,说清楚当年昭兰被李雪樱所杀,你是进府复仇的,你的性子与昭兰南辕北辙,家人都能察觉到,只要说清楚真相,林氏,大公子都能清楚你的初衷,也解了大公子的心结,他们兄弟也不必如此针锋相对。” 苏轻宛沉默许久,淡淡说,“母亲所言,我曾考虑过,我清清白白的女子,何尝愿意被人戳着脊梁骨骂一辈子。然而,母亲,我是用姐姐的名义与陆枫和离,给了姐姐自由身,若说出真相,姐姐就是陆家妇,永远都脱离不了陆家,我不愿意!她希望就是苏家女,回到故土,与我的父母兄长团聚,不愿意她再被陆家所拖累,哪怕她已死,我也不愿意。” 张氏欲言又止,只能叹气。 苏轻宛说,“况且,若我说出真相,那是欺君之罪,陆家的圣旨也好,铁券丹书也好,都是我冒着姐姐的名义领的。这一年里,我以姐姐的名义在陆家长居一年,在旁人眼里,我和陆枫也是短暂的夫妻,旁人更会羞辱我以妹妹身份侍奉姐夫,那陆璟的脸面何在?难道我要与每一个羞辱我的人解释,我和陆枫是清清白白吗?我如何自证?陆枫一句话就能毁了所有。母亲,事已至此,别无他法,当初是我一意孤行,如今就要承担后果。” 她只是没想到会嫁给陆璟,连累陆璟和她一起承担后果罢了。 林氏知道和苏轻宛说这些事,她未必答应,她外柔内刚,意志坚定,编排戏曲震慑京中所有的贵女和夫人,未曾与她们商量过,林氏都要被苏轻宛的胆大妄为气死了。 若真能解释清楚,苏轻宛早就解释了,何苦等到成婚后。 张氏说,“若告知众人,你和昭兰是双生,昭兰和离回了江南呢?这样也避免你们名声受损。” “淮南局势不稳,谢家抚养姐姐长大多年,恩重如山,在淮南前途未卜时告知众人,谢家大小姐是淮南大郡主,日后淮南若有变故,我们就是忘恩负义。且姐姐已故,谢家也彻底淡出旁人的视线,若知道姐姐是淮南大郡主,就在谢家,谢家在江南就会陷入权力旋涡,谁能假扮姐姐应酬这一切?事情只会越来越麻烦。”苏轻宛并不愿意把谢家牵扯进来,“说一个谎言,就要不断自证,姐姐已故,我不愿意再拖她出来。” 张氏至此,再无言语,苏轻宛说服了她,有些事她考虑得并不周全,说到底,她心疼谢昭兰年纪轻轻被李雪樱所杀,可她更心疼陆璟要背负骂名,任何人都比不了儿子重要。 “好,母亲知道了,既然你心意已决,母亲不再劝你,只盼你们日后……舒心顺意,旁人的话就随风去吧,不要放在心上。” “是,小五谨记。” 311.第311章 冤家 第311章 冤家 张氏和陆家两位姑娘一直都在王府上住,皆因陆璟不在家,苏轻宛和陆璟又是新婚,张氏怕苏轻宛一个人在王府受冷落,近些日就住在王府。林氏不怎么管陆云姝,也知道她和苏轻宛亲近,如今也想通了,大房有人和苏轻宛,陆璟感情好也是一件好事,她乐见其成,陆云姝还要喊她母亲,没必要闹僵了。 苏轻宛闲来无事带陆云姝和陆云棠去狩猎,淮南女子多擅长骑射,苏轻宛也不例外,过几日陈大夫人要举办马球会,陆云姝和陆云棠的骑射都不太好,正好操练一番。 府中的近卫在山中扎营,检查过山上没有猎户后,安排苏轻宛带姑娘们狩猎。午后,她们回到营地,苏轻宛猎了两只野味,陆云姝和陆云棠一无所获,在旁边鼓掌夸苏轻宛厉害,苏轻宛都懒得说她们。也不愿意好好练习,苏轻宛用漂亮首饰当诱饵,两位姑娘才认真地学了。 “嫂子,为什么一定要学,我也不一定要打马球。”陆云棠是几位姑娘中过得最舒心的,她是二房嫡女,亲兄长是摄政王,如今是陆家姑娘们身份地位最高的。 虽说不分家,都是陆家的姑娘,嫡亲妹妹和大房妹妹是不一样的,张氏在婚事上必然会给她好好挑选,她也不愁嫁,陆璟和苏轻宛的事若被人指摘,张氏也不担心,没什么可怕的。只好可以筛选不合适的亲家。 苏轻宛说,“君子六艺,你是一窍不通,平日里总是偷懒,这可不行啊,出门在外代表着家里的颜面,若是有人挑衅,想要和你一较高下,你在马球会上认输,丢的就是自家的脸面。” “哦,那我是不会呀,紧急练习能学会吗?” “先把骑射练好。”苏轻宛把青云叫过来,让她来教四姑娘,她去教陆云姝。 陆云棠气呼呼的,吃起醋来,“嫂子,你偏心,为什么你教二姐姐,让青云教我,你喜欢二姐姐胜过我,以前也只带二姐姐去庄子上玩。” 苏轻宛微怔,情不自禁地勾起唇角,陆家默认她和谢昭兰无关,她就是苏轻宛,林氏也好,张氏也好,几位姑娘也好,都不会当面说以前的事。这是陆云棠第一次说以前的事,私下带陆云姝去庄子上玩的是谢昭兰。 她若认了,也就承认自己就是谢昭兰。 陆云棠也是无心之失,也察觉到自己说错话了,非常懊恼,她就是有点吃味,以前苏轻宛是长嫂时,偏心大房的二姐姐也就算了,她不说什么。如今她是自己的亲嫂子,她才是唯一的嫡亲妹妹,怎么嫂子还是更喜欢陆云姝。 陆云姝柔声说,“嫂嫂,让青云教我吧,你去教四妹妹。” 陆云棠咬唇,有些怕苏轻宛,其实她也后悔了,嫂子看起来很严厉,青云教她也挺好的。 苏轻宛倏然捂着腹部,脸色痛苦,陆云姝提起裙摆疾步走过来,扶着苏轻宛,“嫂嫂,你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吗?” “腹部有些疼。”苏轻宛痛苦说。 “我扶您坐下来,青云,倒杯热水来,可带了治腹痛的药,这荒郊野岭也来不及请大夫,嫂嫂,我们回去吧。” 府中有大夫,回去就能看诊,比在荒郊野岭好。 陆云棠也有些担心,却不知道怎么办,呆呆地站在旁边,青云已倒来一杯热水,陆云姝接过来,吹了吹,仔细试过温度,这才递给苏轻宛。 苏轻宛神色已不见痛苦,笑着看向陆云棠,“四妹妹,你看,这就是为什么我更疼二妹妹的缘故。” 她难受了,陆云姝会心疼她,会照顾好她,也会冷静安排行程,陆云棠却连倒一杯水,问候一句都学不来。 感情都是相互的,并不是因为陆云棠是陆璟的亲妹妹,她就一定要疼陆云棠。 陆云棠咬唇,不服气,又不甘心,眼眶红红的。 陆云姝吃惊,“嫂子,你没事呀?” “没什么事情。”苏轻宛也不想弄得两个姑娘不开心,可陆云棠近些日来隐约有些针对陆云姝,她早就敏感地察觉到了。 陆云姝是姐姐,不与她计较。陆云棠被娇宠着长大,母亲又不像林氏那样严厉,也不像陆云姝要看人脸色,性子天真烂漫,没什么心眼,情绪都挂在脸上,相对要骄纵一些。苏轻宛可不惯着她的小脾气,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否则仍会是一脑门官司。 青云笑着说,“四姑娘,还是我来教你吧,我的骑射比王妃更厉害,教人比她温和多了,你可不要羡慕二姑娘,等二姑娘被训了,你就知道谁才是好师父。” 陆云棠也顺着台阶下了,“好吧,那你教我。” 她就这一点挺好的,虽然骄纵,本性善良,也不是有意和陆云姝为难。 “嫂嫂……” “没事,我来教你!”苏轻宛笑着吹了声口哨,她的马儿疾驰而来,陆云姝也在婢女的搀扶下上马,随着苏轻宛在林中奔跑。 苏轻宛教陆云姝动作要领,如何和马儿迅速建立信任和情感,要更温柔地操控马儿,陆云姝也学得非常认真,等她真正熟练地能跑几圈后,再教她骑射。 马球和骑射虽不是一个运动,可也有共同点,骑射会练得好,马球就不会很差,陆云姝也不是第一次练骑射,其实陆家是允许姑娘们读书识字的。 可京中贵女们,除了武将之家和本身对骑射感兴趣的,否则养在深闺的贵女都不太会骑射,陆云姝经常去陈大将军府邸看姐姐,陆云烟嫁人后跟着陈大夫人学了骑射,也教陆云姝,陆云姝也不算初学者,只是学习机会不算多,非常生疏罢了。 青云教陆云棠,那真是叫苦不迭,陆云棠是真一点基础都没有,又娇气,骑马不行,射箭也不行,青云暴躁得想骂人。 就在女眷们在林中训练时,倏然听到一阵马儿疾驰而来的声音,府中的近卫们迅速集合,在前方拉起一道警戒线来。 苏轻宛端坐在马上,调转马头,看向疾驰而来的人。 安平伯夫人一身戎装,手持缰绳,正对苏轻宛怒目而视。 312.第312章 灭口 第312章 灭口 “谢昭兰,竟然真的是你!”安平伯夫人的声音几乎变了调,她身边是一群近卫们,都是安平伯府的侍卫,气势汹汹,全副武装,好像安平伯夫人一声令下,他们就能一拥而上把苏轻宛杀了。 陆家几位姑娘都有些恐惧,往苏轻宛身边靠了靠,都有些慌乱,王府的侍卫都有锦衣卫,特别是黎月,刀锋微露,已见寒芒。若她跟在苏轻宛身边,她却被骚扰,被人暗杀,不需要陆璟出手,她就可以提头来见了。 安平伯策马靠近,怒吼了一声,“让开!” 黎月轻笑,“安平伯夫人,见到王妃,为何不行礼?你的礼数呢?” “她算什么王妃,她是陆枫的下堂妻,怎么会摇身一变成了王妃,她也是杀我女儿的凶手,你们滚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苏轻宛眼神示意青云把两位姑娘带到一旁,她策马靠近安平伯夫人,隔着双方的侍卫们,她没邀请安平伯夫人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出。 “安平伯夫人,你认错人了吧,我来自淮南,是淮南郡主,如今是陆璟的妻子,摄政王妃,初次相见,兵戎相见,这就是你们京都氏族的礼数,还是说……你想要以下犯上?”苏轻宛的眼神带着几分轻蔑,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傲慢的。 安平伯夫人极其痛苦,一开始她担心是李家哪里得罪王妃,为什么偏偏没有邀请李家的女眷,她低声下气派人去问,受尽屈辱,却没有得到一个答案。整个京都都知道李家没有受邀请,是非常折辱的事,偏偏她什么都不能说,也不能问,需要忍下来。 她甚至和自己来往好的夫人打招呼,帮忙说情,说了一份礼,可那位夫人把礼送回来了,安平夫夫人万分诧异,王妃不邀请李家,或许是贵人事多忘了,可礼都没收,必然是有怨恨的。她竟然不知道为何,一头雾水。 在她的追问下,那位夫人终于说出真相,说淮南王妃和谢昭兰长得一模一样,大家谢昭兰就是涉政王妃。陆璟和长嫂早就苟且,如今更是光明正大地娶了自己的嫂子。安平伯气得发抖,她觉得陆璟不会如此昏聩,为了美色竟不顾自己的名声。 安平伯夫人必须要亲眼看到陆璟和苏轻宛,是否如传言所说的那么不堪,眼见为实,没想到还真是谢昭兰。 安平伯夫人这才恍然大悟,为什么陆璟会偏帮谢昭兰,害死她的女儿,她的宝贝女儿是陆璟亲自斩杀的。 这仇恨,她一直都记在心里,只因陆璟是摄政王,她毫无办法,报不了仇,当初也觉得自己女儿去刨人祖坟是过分了一些,她为了丈夫,儿子勉强压着心中的恨意。可如今告诉她,陆璟和谢昭兰竟早就苟且,他们合谋杀了她的女儿! 定是合谋!安平伯夫人如何不恨,她恨极了。 “难怪,陆璟会护着你,定了我女儿的罪,难怪陆璟为了你,顶撞圣上,难怪……”安平伯夫人双眸血红,“我女儿知道你们的丑事,你们合谋杀了她灭口,是不是?” 313.第313章 挑衅 第313章 挑衅 “杀她灭口?”苏轻宛微微挑眉,竟有些好笑,安平伯夫人如此溺爱李雪樱,竟上升到杀人灭口的地步,她是没想到,“你女儿是什么脾气,你是知道的,当年她带着你们家的近卫把我逼落悬崖,想要杀了我,也是你暗中帮忙的,安平伯还算是一个正义的人,若早知道她要杀人发妻,绝对不同意,所以,所有的事情你都知道,你却说我杀人灭口?你可想过我怀着孕,掉落悬崖,孩子没了,人也差点死了,你女儿的命是命,我的命就不是命,这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夫人,你说是吗?” “你承认了,你就是谢昭兰!” “我承认了,那又如何?我就是谢昭兰,那又怎么样,是老天看不过去,给了我一次重生的机会,所以我活下来了。该死的就是李雪樱,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谢昭兰,你真是无耻,你和陆枫尚未和离就和陆璟眉来眼去,若没有陆璟的帮忙,你杀不了我女儿,他就是为色所迷,和你狼狈为奸。” “能不能骂一点新鲜的,这些事我都听烂了,什么叔嫂苟且,什么暗度陈仓,不要脸,都有人骂过了。”苏轻宛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也不管身后陆家姑娘们震惊的脸,她几乎是挑衅地看着安平伯夫人,“你能把我怎么样呢,安平伯夫人?如果我一开始就是淮南郡主,陆枫还会看上李雪樱的权势吗?他还敢这么对我吗?你们李家也会投鼠忌器,敢说杀我就杀我吗?你们不敢的,当年我没有一点权势随便你拿捏,我当然要找一座靠山,我被困陆家,能找的靠山也就陆璟,美色既然能成一把刀,我当然要利用好我的美色,好好地当一把刀,你就算再生气,那又怎么样呢?李雪樱死了,我报仇了,我就赢了!” 安平伯夫人气得胸膛起伏,脸色涨红,恨不得一刀杀了苏轻宛,苏轻宛说,“要怪就怪你李家家风不好,宠的女儿无法无天,自取灭亡,安平伯夫人,想一想安平伯,想一想你的儿子们,如今我摇身一变,成了淮南郡主,长公主认我的身份,陆璟也认我的身份,你能拿我怎么样?你敢在这里动刀枪吗?杀了我,给李雪樱报仇,我倒是很期待,可你敢吗?” 安平伯夫人拽紧缰绳,整个人都僵硬着,气得浑身发抖,苏轻宛凭什么这样肆无忌惮,凭什么?就因为陆璟喜欢她,所以她就敢这么嚣张吗?仅仅是一个淮南郡主,她还不放在眼底,她的丈夫,儿子都是有军功的,淮南日后怎么样也没人知道,她怎么可能会被苏轻宛拿捏。 可陆璟是摄政王,与长公主分庭抗礼,她很忌惮,丈夫和儿子们从军,陆璟的权力死死地压在他们头上,怎么办? 放过眼前的仇人吗? 她怎么咽的下这口气呢? 绝对咽不下去! 明知道仇人近在咫尺,她怎么能放过她? 苏轻宛似乎知道安平伯的想法,嘲笑说,“安平伯夫人,带你的人回去吧,日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只要有我在的宴席,你最好不要出现,否则,我怕迁怒于你,我和你们李家在京中,就这么互不干涉,我可以饶过你们一次,不会想起李雪樱对我的伤害,可若你们执迷不悟,非要和我为难,我可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明白吗?” “你都杀了雪樱,你还想做什么?” “我出自淮南王府,想要报仇雪恨,你猜我会做什么?”苏轻宛也没给她一个确信的消息,反而给了一个更令人胆战心寒的话。 众所周知,淮南王府是被诛九族的。 安平伯夫人浑身一凉,“你敢!” “我真敢!” 314.第314章 交锋 第314章 交锋 安平伯被苏轻宛的气势给镇住了,又想起苏轻宛所做过的事情,步步为营,逼得李雪樱顺风顺水的人生一片狼藉。在她的筹谋下,她的女儿这一生本该幸福快乐,无忧无虑,谁知道在一般的年龄被人斩杀,死得非常不体面,名声也被糟蹋,家中长辈也好,晚辈也好,对她的女儿都是避之不及,怪她影响了家里的气运,她是真的,真的非常痛恨陆家人,把丧女之痛都转嫁给了陆家,可偏偏,陆璟扶摇直上,成了她得罪不起的人。 在李雪樱死后,她常常做噩梦,梦见李雪樱哭着问她,母亲,为什么不帮我报仇,是谢昭兰杀了我,你不疼我了吗?我不是你唯一的女儿了吗?为什么你要放过陆璟,放过谢昭兰? 她心如刀割,在陆枫和苏轻宛和离,她知道苏轻宛要走时,她曾经想过派人去杀她,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安平伯却拦住她,不希望她再节外生枝,话里话外的意思都觉得李雪樱的确该受教训,她的死不能拖累家族。 安平伯才是家中的主心骨,他都不想复仇,安平伯夫人又能如何呢? 然而,如今谢昭兰腰身一变成了高高在上的淮南郡主苏轻宛,重回京都,新婚燕尔,她的女儿却是黄土枯骨,埋在坟墓里,她怎么咽的下这口气。 “安平伯夫人,做什么事都要三思而行!”苏轻宛挑眉,笑意温和,“惹不起的人,就不要去招惹了。” 安平伯夫人冷笑,“谢昭兰,你等着,我就不信你能只手遮天。” 她调转马头,带着侍卫们匆匆离去。 陆家两位姑娘疾步过来,仍有些后怕,苏轻宛安抚说,“别怕,黎月都在,侍卫都在,她不敢做什么,虚张声势罢了。” 陆云姝看着嫂嫂气定神闲地看着安平伯夫人离去的背影,心脏狂跳,嫂嫂是非常稳重的人,极少挑衅谁。就算恨极了安平伯家,也不会公然挑衅,故意激怒她,难道嫂嫂是想要引安平伯夫人主动出手吗? 只有安平伯主动出手,嫂嫂才能师出有名。 占据道德的制高点,不被人指摘,当年李雪樱被杀,就是她去挖陆家祖坟,被三哥哥杀了,这其中必然有嫂子煽风点火的功劳。 她不需要自己动手,三哥哥就会为她冲锋陷阵了,真是厉害!陆云姝是有点佩服的,也觉得自己学到了。 陆云棠就要单纯一些,“嫂嫂,你为什么要承认自己是长嫂,她要说出去怎么办?” 她也是打心眼里认定苏轻宛就是谢昭兰的。 “我不认,她就不说吗?”苏轻宛轻笑,“算了,没必要被她影响心情,我和青云继续教你们,过几日带你们去陈大夫人举办的马球会玩耍,可不要丢了你三哥的脸。” 两位姑娘虽是有些茫然,仍是听话的,苏轻宛说什么,她们就听什么,几人一直都在林中练习骑射,黎月已派人去盯着安平伯夫人了。 日头西斜,天光微暗,一行人才收拾往回走,陆云姝和陆云棠有些意犹未尽,苏轻宛笑她们平日里被束缚在家,难得在山野间玩耍,都玩疯了,就像被禁锢的小狗,渴求自由。 趁着姑娘们去收拾行囊,黎月过来,“王妃,安平伯夫人没有在路上设伏。” “我倒是小看她了,本以为她被激怒后,会在路上设伏,人都撤走了?”苏轻宛暗忖,是她高估了安平伯夫人对李雪樱的疼爱吗? 父母爱子,为之甘愿付出一切,安平伯夫人那么疼爱李雪樱,知道李雪樱被她和陆璟联合暗杀,还误会杀人灭口,如今他们身居高位,她怎么咽的下这口气呢? “王妃,她把人都带回去了,今天怕是不会动手。”黎月说,“今天王府侍卫这么多,也有锦衣卫,她要动手也是自取灭亡,估计没那么愚蠢。” 就算要复仇,也会选一个好的时机。 苏轻宛带姑娘们回王府,一路都很顺畅,黎月虽说过安平伯夫人不会动手,她也有心里准备,仍是有点失望的。 她高估了安平伯夫人。 “姑娘,她怕是要败坏你的名声。” “这无所谓,嘴长在她身上,随意她,我不认就好。”苏轻宛轻笑。 如她所料,第二天陆璟和苏轻宛叔嫂通奸,弟夺兄妻的丑闻就传得满京城都是,锦衣卫拦都拦不住,这些消息一旦发酵起来是很难拦的住。 锦衣卫在控制舆论方面是一把好手,通常是舆论刚有一点苗头,他们就要火速控制,不允许舆论蔓延。 一旦众口铄金就很难控制,他们又不能把所有人的嘴巴都堵上。 安平伯李家是京中氏族,颇有底蕴,人脉很广,摄政王的丑闻还牵扯到最敏感的道德问题,百姓们都喜欢听这样的故事。 位高权重的王爷,困在府中美貌如的嫂子,兄弟共妻,反目成仇,禁忌之恋,道德沦丧,简直是要素齐全,被话本小说更精彩。 他们传得有模有样的,好像住在陆家,看着陆璟和苏轻宛暗度陈仓一样,街头巷尾都在议论着他们的丑闻。 百姓哪有几个人见过谢昭兰和苏轻宛,虽说一开始并不相信,摄政王怎么可能会自毁名声做出这种事,做出这种事早就该被陆家逐出家门了。 这件事是败坏家风。 可谎言说多了,也就成真了,谣言传得有板有眼的,百姓也就信了,开始痛骂苏轻宛水性杨是荡妇,不知廉耻勾引小叔,怕陆璟为美色所迷,有辱斯文。 且流言不控制,只会越传越厉害,越传越离谱,陆家和王府门外都聚齐了一群看热闹的人,更有一群早就不服摄政王的文人在茶馆,酒楼等地方肆意抹黑陆璟,说他无视宗族伦理与嫂子通奸,这样的人品,当不起摄政王的重责,也当不起帝师,怕会教出一个目无法纪的皇帝。 陆璟是摄政王,皇帝虽有太傅,平时也跟在陆璟身边学习,陆璟会教他骑射,偶尔也会教他诗书。 安平伯夫人知道舆论动摇不了苏轻宛,可她知道舆论可以动摇陆璟的权势地位。 315.第315章 马球会 第315章 马球会 苏轻宛对舆论不放在心上,就算有人徘徊在王府周围,有文人在茶馆里不断议论闹得人尽皆知,她就在王府中岁月静好,与姑娘们打打牌,陪张氏做美食,教姑娘们骑射,偶尔还带姑娘们大摇大摆去南风楼用膳。 百姓们看苏轻宛如此坦然,个个义愤填膺如要吃了她,议论声音更大,旁人也都信了苏轻宛就是和陆璟通奸,光明正大成婚,还编排起陆家的家事,难怪陆家没有和王府的人一起住,原来是兄弟反目。 陆枫的名声在京中极其的差,特别是被逐出官场后,昔日的友人也好,百姓们也好,对他的观感都是极其差劲的,都觉得他就是一个徒有其表的废物,难成大器,且好高骛远,设局杀害发妻,桩桩件件都是让人不齿。 陆璟和苏轻宛的事出了后,陆枫竟摇身一变成了受害者。 “陆家大公子也是可怜,发妻和弟弟共处一室,暗通款曲,定是被他撞破了,才会愤而杀妻。” “谢氏嫁到陆家数年,也不知和摄政王勾搭多久,真是荡妇,朝三暮四,水性杨也就罢了,竟和小叔通奸,陆大公子怎么能咽下这口气。” “红颜祸水啊,红颜祸水,摄政王是何等英雄人物,竟毁在一个女人身上,色字头上一把刀,可惜了。” …… 整个舆论都偏向陆枫。 甚至有人开始说陆璟杀了李雪樱是为了长嫂,是李雪樱撞破他们的奸情,所以杀人灭口,李雪樱是枉死了。 苏轻宛听着只觉得可笑,安平伯夫人散播的流言针对性太强了,很好识别。 陆云姝忧心忡忡,“嫂嫂,明日就是陈大夫人的马球会,你真的要去了吗?姐姐说……外头传闻不好,若是去了,必然会有人许多难听的话,你听了会很糟心,干脆……别去了。” 陆云烟是陈家的次儿媳,备受宠爱,未必是传达陈大夫人的意思,陈大夫人是一个很洒脱,又非常又美丽的人,不会在意这点风言风语。 陆云烟是怕旁人舆论攻击苏轻宛,令她难堪,闹出什么不愉快的事。 苏轻宛轻笑说,“若是不去,岂不是坐实了我的罪名,旁人议论不休,只会踩得越来越深,为何我要避开她们呢?” 陆云姝极其担心,其实她并不明白嫂嫂为什么要激怒安平伯夫人,明知道安平伯夫人会有后招,竟也这样激怒她,舆论传的这么难听,对嫂嫂和三哥也不好。 “放心吧,我自有分寸!”苏轻宛淡淡一笑,安抚着陆云姝。 陆云姝点头,“我相信嫂嫂。” 陆云姝说相信她,就没有再质疑过了,陈大夫人的马球会,苏轻宛带陆家三位姑娘去得比较早,陆家和陈家有姻亲的缘故,陈家的宴席,陆家都去得早。宁远侯夫人和陈兰珠也来得很早,早早就和她们在陈家汇合。 苏轻宛算是轻松的,没那么多的压力,陈大夫人和宁远侯也默契的没提起最近传得沸沸扬扬的事,都让她安心的玩。陈家还特意把摄政王的台子搭建在主场旁边。 陈大夫人在京中人缘好,马球会是年轻人最喜欢的玩乐项目,京中来了许多氏族儿郎和少女,苏轻宛鼓励陆家几位姑娘去玩。 三姑娘和四姑娘是非常激动的,热情地和自己的手帕交相约去玩,这也是她们难得的机会,陆云姝就很乖巧在苏轻宛身边,苏轻宛轻笑着让陈兰珠带她去玩。 “总要试验最近的练习的成果啊!”苏轻宛轻笑着,鼓励陆云姝放开了心情去玩,陆云姝点了点头,说了声好,她是真的很听苏轻宛的话。 苏轻宛见她这么乖巧,心都软了! 她看了青云一眼,青云说,“姑娘,陈大夫人也知道你和安平伯夫人的过节,没邀请她。” “猜到了!”苏轻宛和安平伯夫人闹得这么难堪,陈大夫人怎么可能邀请她,这一场马球会,陈大夫人甚至没邀请那些曾经传过苏轻宛流言的人。 她和宁远侯夫人都非常喜欢苏轻宛,也知道苏轻宛的身世,对她更是怜爱,希望她在马球会上玩得开心。 陆家几位姑娘和陈兰珠,陈兰珠的手帕交们组成了一支纯娘子军,挑战一支由十七八岁少年郎组成的少年队。 陈大夫人见着有趣,加了彩头。 几名贵夫人也纷纷加了彩头。 苏轻宛也凑热闹,若是姑娘们赢了,每个人都奖励一套红宝石头面。 陈大夫人大笑说,“王妃大气,姑娘们听到了吗?好好打,赢了重重有赏!” 姑娘们果然干劲十足,一上场就占据上风,可男女天生优势不同,马球会是男子的优势项目,纯女子队伍很难取胜。 这群姑娘们,也就陈兰珠马球打得最好,陆家几位姑娘是加急训练的,成果非常一般,苏轻宛都看出来少年郎们怕她们输得太难堪,都已经让了她们几个球。 虽说是如此,场上气氛很火热,年少青春又火热,很会吵气氛,旁边围观人不断鼓掌助威,姑娘们虽是弱势,却打得很开心。 结局是毫无悬念的输了,这一场比赛苏轻宛早就预料到姑娘们一定会输,只是没想到她们会打得这么开心,每个人脸上都红扑扑的,玩得很快乐。 自家姑娘们玩得开心,苏轻宛心情也很舒畅,大手笔奖赏每个姑娘一套头面,也奖赏了少年们最上等的烈马。 所有人都被取悦了。 这群人虽也听过苏轻宛和陆璟的事,可来马球会时家中长辈早就告诫过了,不要乱说话,去玩可以,管好自己的嘴巴,他们心中门儿清,个个都夸王妃是财神爷,高兴得不得了。 陈大夫人笑着打趣说,“王妃是来马球会刷好感的吧,这群金尊玉贵的公子姑娘们都把你当成温柔知心的大姐姐了。” “那我本来就是啊!”苏轻宛轻笑。 “你的骑射也很好,一会我们来比一场怎么办?” “我怎么敢在夫人面前献丑,听闻夫人当年马球冠绝京都,无人能敌。” “哎,老了,老了,好久没打了。”陈大夫人说,“被困在家中庶务中,哪有时间痛快打马球。” “行,那我陪夫人打一场。” 两人正在说笑,青云倏然疾步而来,压低声音在苏轻宛耳边说,“姑娘,出事了!” 316.第316章 打狗 第316章 打狗 陆云姝出事了,她和一群姑娘打完马球,出了一身汗,且打马球时都穿骑装,结束后陆云烟领着姑娘们去更衣换洗。 陆云姝在西厢最里面的房间更衣,陈大夫人举办这一场马球会邀请了许多少男少女,陈家准备了男宾女宾不同的厢房更衣,一个在东,一个在西,互不干扰,离得很远。 按理说,男女宾客各在一边,互不干扰,谁知道陆云姝更衣时竟闯入一名喝醉的男子,这男子翻墙而进,闯进陆云姝更衣的厢房里。 陆云姝身边仅带一名侍女,因陆云姝打马球时腿部撞击有淤青,她去问陆云烟拿药,陆云姝被闯进来的男子吓得一跳,当时她衣衫半脱,被惊扰到尖叫。 大家闺秀遇上这种事,不管是多沉稳之人都会被惊吓,幸好黎月帮苏轻宛拿瓜果,路过厢房,听到陆云姝的喊叫声,黎月闯进厢房解救了陆云姝。 黎月处理这事算是有经验的,又是王府的人,没人敢惹,谁知道她刚解救陆云姝,就有一群人朝着厢房而来。黎月就知道陆云姝被人算计了,立刻让陆云姝翻窗逃离,她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杀了那名误闯厢房的醉汉。 她刚杀了人,匕首还滴着血,张家二姑娘就领着一群少女闯进来,这群少女哪见过这样的场面,吓得魂不附体,尖叫连连。 黎月笑着问,“张二姑娘怎么来了?来看我杀人吗?” 张二姑娘吓得脸色雪白,浑身颤抖,晕了过去。 这事瞬间就闹开了! 苏轻宛听得脸色微沉,低声交代青云几句,让她去找陆云烟,这事发生在陈大将军府,自然也瞒不住陈大夫人,陈大夫人和苏轻宛对视一眼,纷纷起身往后院走。 马球场上热闹非凡,一群少年郎正在角逐,却已无人关心,后院女眷中发生的事,陆云烟第一时间封锁消息,瞒得死死的! 球场上的少年该玩的继续玩,后院已是腥风血雨。 “竟敢在我的府上闹事,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陈大夫人气得脸色涨红,她经常举办马球会,何曾出过这样的差错。 苏轻宛脸沉如水,与陈大夫人往后院走时问青云,“姝儿怎么样?” “吓坏了,陆云烟在陪着她。” 苏轻宛点了头,黎月毕竟杀了人,被看管起来,几名姑娘还指控黎月在陈大将军乱杀人,黎月做得比较绝,一刀毙命,都没给他说话的机会。 张家二姑娘昏迷后,又醒来,浑身轻颤,与几位姑娘都在指责黎月在府中杀人,要扭送官府,闹得不可开交。 一开始几位姑娘都不知道黎月是什么人,黎月穿戴比较朴素,不像这群少女锦衣华服,她也没有亮明身份,就等着陈大夫人和苏轻宛过来。 姑娘们在后院扎堆,围成一片,都不知道发生什么事,议论纷纷。 陈大夫人和苏轻宛过来后,所有人都自动分开一条路。 陈大夫人进了厢房,看到尸体,微微蹙眉,她是认得黎月的,是王府的人,路上其实已有人说了王府的婢女杀了人,只是不知何故。 “黎月,过来!”苏轻宛淡淡说了声。 “是,王妃!”黎月收了匕首,站到苏轻宛身边,诸位姑娘才知道杀人的是王府的婢女,苏轻宛身边的人。 苏轻宛态度淡然,却非常坚决,很明显在给黎月撑腰。 气场强大,且不容置喙。 就真应了那句,打狗也要看主人! 张二姑娘说,“陈大夫人,你定要给我们做主,这人莫名其妙杀了人,草芥人命,害得诸位姐妹们惊魂未定,这事绝对不能轻易算了。” “我府中的事,我自然会查得水落石出。”陈大姑娘蹙眉,看向黎月,“发生何事?” 黎月说,“夫人,这事我也纳闷,我来后院给王妃拿瓜果,不慎打湿了衣裳,随意找了厢房更换衣裳,谁知道这无耻之徒竟破门而入,趁机非礼,我一怒之下便杀了他。” 317.第317章 低劣的局 第317章 低劣的局 陈大夫人脸色微冷,男宾闯到女客更衣的院落,很容易就闹出丑闻来,往小了说是男宾见色起意,往大了说是主家没安排好,这事可大可小,若要传出去,陈家的脸面也丢尽了,也幸好陈家是将门,处事非常利落,很快就封锁消息,连这群姑娘都控制住,避免他们往外说。 “去查一查他究竟是谁!”陈大夫人震怒,心也跟着悬起来,今天邀请而来的全是氏族高门之后,都不好得罪,家族年轻子弟在陈家被杀,对面又是摄政王妃,事情非常棘手,弄不好双方都要得罪。 陈大夫人身边的婢女去检查尸体,皱了皱眉,朝陈大夫人摇了摇头,陈大夫人身边的婢女很年轻,是一个很能干的姑娘,今天邀请的男宾,女宾,她都记住名字和人脸,能清楚地说身份,这被杀的男子她却很陌生,并不认识,且身上一股酒气,偏偏看舌苔和脸色,不像是喝醉的,更像是身上沾瞒了酒。 陈大夫人悬着的心落下来,只要不是今天邀请的男宾就行。 “夫人,恐怕是外人闯进了府中,婢子立刻去查!” “查!”陈大夫人沉声说,“关起门来查,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敢在我的府上兴风作浪!” 陈大夫人意有所指地看向张二姑娘,张二姑娘神色不变,那婢女匆忙离去,苏轻宛问,“张二姑娘,你和这群姑娘正好就来后院了?” 张二姑娘是安平伯的亲外甥女,与李雪樱玩得很好,她性子不像李雪樱那么骄纵蛮横,人缘很好。玩得好的姑娘非常多,她身边这群姑娘大多数是她的手帕交。 陈大夫人虽没邀请李家的人,却邀请了张家姑娘,张家来也好几位姑娘,也不仅是二姑娘,许多人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被隔绝在马球场上。 张二姑娘说,“回王妃,我们一起打马球累了,来后院更衣,前面几个厢房都被人占了,我们就往最里面的厢房去,谁知道刚推门进去就看到她杀了人,我们都被吓坏了。” 张二姑娘身边的几名少女也纷纷点头说是,这事和她们没关系,我们也是无意中撞见的。 苏轻宛轻笑,“是吗?那倒是挺巧的。” 旁人都听得出来她在嘲讽,却不敢说什么,张二姑娘是有底气的,“王妃,我们一路结伴过来,也不认识你身边的婢女,没必要污蔑她,所有事情都是亲眼所见,被杀之人,我们也不认识,这事和我们没有一点关系,反而是你的婢女杀了人,惊吓到我们。” “我看诸位容光焕发,也不像是被吓坏的。”苏轻宛淡淡说,“我还没说什么,你们又何必如此着急辩解呢?” 几人沉默,面面相觑。 张二姑娘说,“我怕不辩解,王妃会觉得我们故意陷害,你的婢女在陈将军府的动手杀人是事实。一个小小婢女,草芥人命,仗的不就是你的势力吗?王妃也该好好管教自己的婢女。” 苏轻宛眯起眼睛,冷笑一声,“我的婢女该怎么管教,还轮不到你多嘴,二姑娘也是女子,该知道女子名节多么重要,此人闯进府中,非礼我的婢女,她一时激愤,错手杀人,这也成了她的错,今日房中若是张二姑娘,你该如何自处?” “我……” “哦,我知道了,张二姑娘心善,觉得宽衣解带时闯进陌生男子并非大事,被非礼也不算什么,你心善都会宽宥他,是吧?”苏轻宛步步紧逼。 张二姑娘脸色涨红,“你胡说!我没有这么想。” “没有这么想就好,都是女子,注重名节,二姑娘该同情的也是我的婢女,而不是登徒子!”苏轻宛冷哼,看她的眼神都是刀子。 张二姑娘咬牙,“就算如此……她也不该杀人,他喝醉了闯进房间,罪不至死!” “你怎么知道他喝醉了?” “这么大的酒气,我也闻到了。”张二姑娘辩解,似是找到了突破口,“人家喝醉了,也不是有心闯进来的,只是走错房间罢了,你的婢女却杀了人,明明就是狗仗人势。” 苏轻宛沉怒,陈大夫人慌忙说,“够了,这是我府邸上发生的命案,我自然会处理,二姑娘也少说一句吧!” 张二姑娘愤愤不平,却也没再说什么。 苏轻宛被气得不轻,这件事说到底是女子吃亏,若不是黎月恰好遇见了,今天受辱的是陆云姝,陆云姝已定了亲。若是发生这样的事情,亲事必然告吹,这人喝醉乱闯,可见是一个登徒子,人品恶劣,贪婪无状,被他辱没了清白,陆云姝只能嫁给他,或者青灯古佛。 其实大户人家必然不会出现被平民百姓辱没清白就一定要嫁给他的事,哪怕是庶女,陆家也不会这么做,陆璟也不会做事不管。 真要存了心说辱没氏族高门的贵女,就能一步登天,那是做梦,高门氏族有的是办法让你消失,无声无息地死去。 然而,名声坏了,一辈子也就毁了,特别是陆云姝退过亲,发生这样的事情,男方再来退亲,她的亲事就很艰难,世人都看中名声,除非把她嫁到外地,一辈子都不上京都,可风声也有走漏的一天,所以不管怎么说,只要这人得手,陆云姝一辈子就毁了。 这是一个低劣,且直白的局,京中谁最恨她,显而易见,她也不相信张二姑娘是无缘无故来后院,那么巧合就闯进了这个房间,她们的目标一开始就是要毁了陆云姝。 安平伯夫人拿她毫无办法,所以盯上陆云姝,毁了陆家的姑娘,这是苏轻宛没想到的,她宁愿安平伯夫人的目标是她。 可偏偏…… 苏轻宛冷笑,看来她对安平伯夫人还算是太过手下留情,让她如此没有分寸,竟敢拿她身边的人开刀。 “真是不知死活!” 苏轻宛原本打算和安平伯夫人慢慢玩,逼得安平伯夫人自乱阵脚,如她对付李雪樱一样。 如今她没了耐心。 安平伯夫人当真以为她是好欺负的不成! 318.第318章 草芥人命 第318章 草芥人命 这件事的始末查清楚也很简单,就是南北街一个流氓喝醉了酒,翻墙进了陈大将军府邸后院,又闯进了厢房里,黎月一刀杀了他,虽有些暴戾,却有正当理由。难缠的是这流氓家虽是平民也是地头蛇,街坊邻居中的恶邻,事情怕是要闹大,陈大夫人沉着冷静,很快就派人去处理,顶多是赔钱了事。 陈大夫人和苏轻宛说,“这事必然是有人在幕后指使,黎月姑娘杀了人,若不杀人,还能问出来谁是幕后凶手。” 苏轻宛知道为什么黎月会杀人,若是那流氓能说话,必然会污蔑陆云姝,陆云姝的名声就毁了,只能杀人,不允许他说半句话。 名誉对一个女孩子而言太重要,容不得旁人玷污,哪怕是只言片语,含糊不清的话都会影响到她的清誉。 杀了就杀了,保陆云姝的名声更重要。 “不必想也知道谁是幕后指使者,这么恨我的人,除了安平伯夫人,还能有谁?前几日她还特意来寻我麻烦,也认定我是谢昭兰,与陆璟联手杀了李雪樱,她动不了我,只能拿我身边的人开刀,这安平伯戎马一生,两个儿子也出息,没想到却管不好家里,真是令人失望。” 陈大夫人心中微微一窒,她和安平伯交情其实还算可以的,京中女眷相处皆是以和为贵,不会主动结仇,她家和李家交情虽不深厚,却是平等之交,在贵妇人中颇有名望,经常结伴而行,十几年来交情都很不错,可她和宁远侯夫人交情更好,且武将家眷们大多偏淮南一脉,陈大夫人自然会偏帮苏轻宛,何况她的儿媳又是陆家长女,她素来喜爱。 今日这事,她知道必有缘由,否则王妃的婢女不会无缘无故杀人,这婢女曾经是陆璟身边的人,轻易不能得罪的。 张二姑娘却有些不服气,“夫人,王府的婢女草芥人命,您就这么算了?” “张二姑娘是教我做事?”陈大夫人本就在气头上,她不想和小辈为难,偏偏这张二姑娘真是失心疯了,竟要咄咄逼人,她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 张二姑娘的手帕交们也诧异,二姑娘平日里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在这件事上如此拎不清,其中一名姑娘暗忖,李雪樱杀谢昭兰之事曝光时,二姑娘还骂过李雪樱自降身份,咎由自取呢,平时是表姐妹玩得好,可二姑娘对李雪樱杀人发妻,屈尊降贵嫁陆枫一事素来不齿的。 “晚辈不敢,只是目睹一条无辜人命葬送,心里不平罢了,王妃仗着自己位高权重,婢女杀人也不必通报官府,晚辈也是大开眼界,律法有云,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我倒不知道摄政王府的人都已凌驾律法之上了。” “二姑娘,慎言!”陈大夫人厉喝,看了苏轻宛一眼,怕她生气。 苏轻宛情绪很平稳,“二姑娘既想要报官,那就报官吧,这是真要查起来,我们也不怕!黎月,你觉得呢?” “无所谓,报官就报官!”黎月挑眉。 “好,那就如二姑娘所愿,我们报官,陈大夫人,劳烦你派人去通报一声,请京都府尹过来。” 陈大夫人轻轻摇头,这事报官对陈大将军府名誉有影响,今天是她家举办马球会,出这种事必然是要捂着的,哪有宣扬开的,黎月杀了人,是流氓最有应得,就算罪不至死,她们顶多点钱解决,哪有把事情扩大化,陈大夫人看了张二姑娘一眼,这人也是拎不清,怕人不知道她是安平伯夫人的外甥女么,偏偏要闹事。 “这事使不得,张二姑娘,你是未嫁女,对旁人家的事少置喙,我已经通知你的母亲过来领你回去,今日之事,大家最好守口如瓶,我们将军府怎么解决,不需要诸位姑娘操心,否则,下次陈家的宴席,你们也不必来了!” 陈大夫人的话算是非常重了,在京中若被陈家拒绝宴席,堪比苏轻宛不给安平伯家递请帖一眼,明摆着告诉所有人,她和安平伯夫人不睦。 张二姑娘抿唇,神色悻悻的。 没多久,她的母亲过来了,连连告罪,领着张二姑娘离去了,陈大夫人也让诸位姑娘先走了,出了这样的事,马球会必然会受影响,却又不能草草结束,这件事还被捂着,陈大夫人让自己的长媳去招呼客人,继续马球会。 “王妃,你家婢女杀人,确实冲动了一些。”陈大夫人说,“你既疑心安平伯夫人,留着活口,才能有证据。” 苏轻宛淡淡说,“那人非礼的,并非黎月,是我们家二姑娘。” 陈大夫人,“……” 陆云姝被吓坏了,正在陆云烟房间里,陆云烟正哄着她,她逃离时崴了脚,惊慌失色,如今还没回过神来。 陈大夫人和苏轻宛进来,陆云姝疾步跑到苏轻宛身边,梨带泪,“嫂嫂,帮我!” 她一直都在陆云烟房间里,还不知道外面发生何事,苏轻宛心疼,安抚她,“那人已被黎月所杀,没有人知道是是你,放心吧,嫂嫂会护着你的。” 陆云姝含泪点头,陆云烟心里酸软,又欣慰,感激地看了苏轻宛一眼,没想到王妃竟会这么护着姝儿,为了姝儿还杀了人。 摄政王本就在权力的风口浪尖,他们叔嫂苟且的骂名传遍京都,极是难听,旁人表面敬重,心中不知道怎么骂呢,任何一点事情都会造成恶劣的影响,何况是和人命牵扯的事情,可王妃却为了姝儿,甘愿背负骂名。 以后王府又要多几条罪名,嚣张跋扈,狗仗人势,草芥人命,都不是什么好词。 陈大夫人爱屋及乌,“陆二姑娘,受苦了,这事归根结底是我们家守卫不力,被人钻了空子,这事我们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陆云姝知道自己被保护着,名誉不受影响,心里也定了定,她真的害怕极了,也以为自己今日过后会名声丧尽。 苏轻宛淡淡说,“夫人有心了,这事因我而起,我会解决!” 319.第319章 绝路 第319章 绝路 苏轻宛带陆云姝回王府,她情绪仍有些不稳,心里愧疚万分,黎月为了她杀了人,名声也受辱,她心中实在过意不去,她在马车里坐立难安,黎月骑马在外,哼着小曲,似是一点都不受影响,陆云姝也是好奇,为什么黎月看着一点都不在乎,女孩子的声誉是最重要的。 青云说,“二姑娘,你别担心,黎月的本名又不是黎月,旁人只知道她是王府的婢女,又不会认得她的脸,她也不是高门氏族的姑娘,无人在意的,过段时间所有人会忘记了。这事若落在你身上,那就是一辈子都摆脱不了的罪名,如今这样也挺好的,那人死了,不会再污蔑你。” 陆云姝挨着苏轻宛,心有余悸,苏轻宛拍了拍她的手臂,“这事是我对不起你,她是冲我来的,你代我受过。” “嫂嫂,这怎么会是你的错,是歹人有心害人,是他们的错,和你无关。” 苏轻宛轻声说,“放心吧,这事我必会给你一个公道,不会让你白受惊一场。” 回到王府后,管家安置了几名姑娘,苏轻宛就让黎月和青云到书房来,事实上,她并不是一定要对付安平伯一家。安平伯忠君耿直,儿子也在江南服役,李雪樱已死,得饶人处且饶人,她也未必要赶尽杀绝。 她设宴时不想邀请安平伯夫人,是她的私心,她做不到心平气和地和安平伯夫人相处,当然,她也抱着一种若安平伯夫人敢主动来为难她,她正好新仇旧恨一起报了,所以安平伯夫人带人来郊外围堵她,苏轻宛故意激怒她,就是存了心要算账。 若安平伯夫人懂得示弱,和她井水不犯河水,或许她不计前嫌,可谁知道她还到处散播流言,败坏她和陆璟的名声,想要煽动言论,拉陆璟一起沉沦。 安平伯夫人未免太天真了,她虽是武将之后,这么多年在京中被人捧惯了,早就丧失了敏感度,自先帝驾崩,新皇登基,长公主和陆璟掌权,安平伯的权力就在被瓦解,哪怕是长公主,知道安平伯和陆璟的过节,哪怕安平伯是保皇党,她也不会选择和陆璟正面起冲突,至少如今不会的,长公主想要用人,多的是选择,不一定非要安平伯。 安平伯的权力远不如先帝在位时,男人的地位也决定了女人的地位,安平伯夫人在氏族夫人中的号召力和影响力也远不如前,她还想一心要和苏轻宛争锋,那是自寻死路。 苏轻宛也不想和安平伯夫人打舆论战,她的手段极其干脆,依然是动安平伯夫人的根基,安平伯和两位儿子的军权。 这件事她都不必主动出马,只需要长公主来办就好,长公主短时间内对她是有求必应,这点小事必然办得很妥当。 不出一日,安平伯和两个儿子回京述职的消息就传遍朝野。 江南是安平伯父子的根基,权力盘根错节,若没什么特殊之事,安平伯不可能被调离江南,特别是西林和淮南正在大战,江南水军也要枕戈待旦,怕西林偷袭,也怕邻国趁人之危,整个江南也在备战。 这时候安平伯父子三人被调回京都,非同寻常。 安平伯夫人听到消息后,人都傻了,她没想到会如此严重,且是在苏轻宛一点证据都没有,仅是怀疑她在幕后兴风作浪就有本事把她的夫君,儿子都调回京都。 安平伯夫人仓促间来公主府求见,被拒。 长公主在府中悠然煮茶,淡淡说,“这安平伯夫人也是蠢,打心眼里看不起小五,以为小五是昭兰,靠着美色让陆家兄弟反目成仇,让陆璟背负骂名也要娶她为妻,只是一个为祸人间的妖妃。可她怎么忘了,真要让陆璟这样的人为了她背弃家族,背负骂名,又岂会是善茬,她算是碰上硬茬了。” 婢女在旁说,“郡主记恨安平伯一家,虽杀了李雪樱,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小五自幼护短,睚眦必报,又爱连坐,怎么可能真的放过安平伯夫人,不把他们折腾到家破人亡,怕是不会善罢甘休,包括陆枫。”长公主吹着茶盏里的热气,若有所思。 “可郡主嫁了陆璟,又护着陆家几位姑娘,真的还会对陆枫下手吗?” “小五想要杀一个人,不会自己动手,你等着看吧。”长公主淡淡说,“她骗得了陆璟,骗不了我,陆枫在她眼里,已经是一个死人,什么时候要他的命,看小五的心情。” 毕竟,昭兰之死,李雪樱是主谋,陆枫是源头,她不会放过陆枫的。 “郡主若杀陆枫,她和王爷岂不是……” “那不是挺好的,本宫乐见其成。”长公主笑意很淡,“小五的心思必须在淮南,在念青身上,若真爱上陆璟,与陆璟一条心,才是本宫的心腹大患。” “奴婢明白了。” 长公主轻笑,她就这样稳坐钓鱼台,日后的好戏多着呢。 安平伯夫人酷暑中站了许久,不被召见,心急如焚,长公主的婢女已告知她公主不在府中,改日再来。 安平伯夫人知道是借口,她亲眼见到公主进了府邸,只是不想见她。 她想破脑袋都不明白,为什么公主会帮苏轻宛,卸去她夫君和儿子的兵权,为什么?她刚对付苏轻宛,敢算计陆云姝,都是因为她有底气。 她知道长公主和摄政王势不两立,安平伯李家是保皇党,忠心皇上和长公主,是长公主最重要的一股势力,她就算得罪了摄政王,长公主也会帮她稳住局面,只要她的夫君,儿子兵权仍在,安平伯府就不惧怕陆璟和苏轻宛。 安平伯迫切地想见到长公主,问一问为什么,为什么自断臂膀要帮苏轻宛,他们是政敌啊,安平伯和长公主才是一条船上的人。 她热得浑身是汗,狼狈不堪,婢女都劝她,“夫人,我们先回去吧,长公主既不愿意见您,您站到天黑,她也不会见的。” 安平伯夫人固执地想等,偏偏苏轻宛的马车路过公主府,她掀开轿帘,笑靥如,淡淡说,“李夫人,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感觉如何?你敢算计我的妹妹,可想过会有今日?” 苏轻宛暗忖,她要一步一步,把安平伯夫人逼到绝路,让她主动寻死。 322.第322章 夫妻 第322章 夫妻 苏轻宛原本在他面前卖个惨,装个柔弱,可她装柔弱一点都不像,陆璟太过了解她,也不会相信她被安平伯夫人欺负了。 “安平伯夫人放火烧田庄,想要我的命,已被京都府尹收押,你回来得及时,正好赶得上看这一出戏!”苏轻宛的笑容在火光和血色中特别坦然。 陆璟震怒中又带着几分心疼,谢昭兰的事是她心中的一根刺,他怎么天真地觉得她真能放下仇恨,海阔天空。 小五本身又是睚眦必报的性子,安平伯夫人如此挑事,小五又怎么会忍着呢,今晚的事他一点都不在乎究竟是谁动的手。 “下次想做这种事,等我回来,何必脏了自己的手。” 苏轻宛微怔,心里一软,看着陆璟的目光像是荡漾着一层水光,“好!” 陆璟上前一步搂住了她,新婚燕尔被迫分离数日,他其实很想苏轻宛,却无法倾诉他的思念,他知道苏轻宛未必会思念他。 可他却成了不管去哪儿,对她始终牵肠挂肚的人。 田庄被烧了,附近仍有陆璟的庄子,陆璟还是带苏轻宛回了王府,苏轻宛一路上极其安静,不知为何有些心虚,也不想和他细谈安平伯夫人的事。 陆璟似是疲倦了,也一直闭着眼睛,没有与她交谈,他闭着眼时有一种冷脸的感觉,马车内的气氛都很凝重。 在马车外的黎月和青云都觉得奇怪,王爷和姑娘应该是小别胜新婚,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谁都没有说话。 该不会王爷生气了吧? 青云看了黎月一眼,黎月摊手,陆璟和苏轻宛的事她都很少过问,她觉得王爷和王妃都是非常理智的人,不需要旁人指手画脚,政事也好,私事也好。 苏轻宛也心想着陆璟如此冷淡,是否真的生气了,然而,夜里躺在被窝里,被他折腾得几乎散架时,她也没多余的力气去思考了。 小别胜新婚,夜里叫了几次水,守夜的婢女都松口气,本以为要王爷和王妃要吵嘴,没想到仍是如此恩爱,她们也就不必跟着提心吊胆。 苏轻宛醒来时,陆璟已去上朝了,她消息非常灵通,安平伯夫人派人暗杀摄政王妃的事情传遍朝野。陆璟回京后就像安平伯府邸发难,安平伯夫人已被关在京都府大牢里,安平伯一脉的官员不敢说情,顶着陆璟的怒火,瑟瑟发抖。 毕竟人赃并获,被人当场抓捕,铁证如山,谁敢给她辩驳呢?陆璟回京就撞到自己王妃在田庄差点被烧死,正在气头上,谁也不敢撞枪口。 安平伯的弟弟也只说了一句,他家长兄和侄子已在回京的途中,若真有什么罪名,待他们回京再说。 陆璟冷笑,“本王从来不草芥人命,安平伯夫人派人暗杀我的王妃,罪证确凿,我自然要等安平伯回京,好好地问一问,这究竟是谁教唆的。” “王爷这话严重了,安平伯和儿子们一直在江南戍边,此事应当与他无关!”长公主为安平伯说了一句公道话。 “夫妇一体,患难与共,本王还未曾听过妇人犯了错,其夫君能置身事外的。” 众人,“……” 安平伯一脉心中忐忑不安,听陆璟的意思,他是打算连坐,连安平伯和儿子们都不会放过,整个李家都会遭受牵连吗? 李家二郎心中忍不住骂了一句蠢妇,竟做出如此有违家族利益的事,真要牵连到李家,她就是李家的千古罪人,李家数百年经营都会毁于一旦,得罪陆璟,皇上还未亲政,李家能有什么前途? 苏轻宛也知道陆璟在朝堂中发难,勾唇一笑,不愧是夫妻,心有灵犀,哪怕不需要点破,陆璟也知道她想做什么。 她未必是真的想要李家覆灭,可她要亲眼看到仇人众叛亲离的痛苦。 陆璟不曾问过她想做什么,却不动声色地帮她施压,如陆璟当初在淮南时所承诺的,江山权势虽重,她也很重要! 苏轻宛心情好,连带着原谅陆璟如狼似虎的折腾,还特意吩咐厨房给他准备爱吃的膳食,陆璟回来看到一桌子他爱吃的菜肴,眉目也染上几分笑意。 苏轻宛是一个很细致的人,喜欢或讨厌并不是很明显,可在吃食上从不虐待自己,喜好很明显,后厨的厨子都是为了她特意搜罗来的,陆璟不是一个挑食的人,却也有自己的饮食偏好,其实和苏轻宛并不一样,苏轻宛细心地察觉到了。 或是从小在南方长大的缘故,陆璟的口味偏江南,爱清淡或带甜的吃食,与苏轻宛的辛辣有明显的对比。 在他出公差这段时间,苏轻宛特意找了一名会做江南菜肴的师父,只给陆璟做饭。 吃穿用度处处用心,非常妥帖,她这样的性子不管是嫁给谁,执掌中馈都是家族中的翘楚,陆璟很是受用。 “这算是奖赏吗?”陆璟打趣着问。 “你若当是奖赏,那就算是奖赏吧!”苏轻宛轻笑说,“我其实也是借献佛,你试一试新厨子的厨艺,若是喜欢,你便可留下来。” 若不喜欢,再换就是! 陆璟试了几道菜,苏轻宛是那种做什么事都是做到极致,务必是最好的人,请来的师父也是如此,做的饭菜清爽可口,醋鱼做得酸甜美味,非常正宗,陆璟非常喜欢。 “小五,谢谢!”陆璟心里一暖,他在吃食上没怎么费心过,以前参军时一块烧饼能顶四天,张氏做的菜肴难吃,他怕母亲伤感不管再难吃,他都会捧场,张氏是知道自己的厨艺不太好的,仍是锲而不舍想给他做,其实也是一份心意。 苏轻宛换厨子也是,成婚后,衣食住行上他从未操过心,周敬明和他一起去京畿驻地,还打趣说他成婚后,生活都变得细致了。 娶了媳妇就是不一样,他知道苏轻宛很用心。 “我们是夫妻,说谢谢就见外了!”苏轻宛温和笑着说,“若真要说谢谢,也该是我说谢谢!” 感谢他从未一起青梅竹马长大,却有心有灵犀的默契,感谢他坚定执着地握着他的手,她现在真的有点相信。 陆璟能一辈子拉着她,她会有一个很温暖,有舒心的后半生。 323.第323章 母子情 第323章 母子情 安平伯和儿子们尚未回京已知道安平伯夫人所做之事,安平伯气得半死,也幸好他是有军功在身,且他和儿子们要外戍边,夫人犯的罪没有牵连他们,长公主和陆璟也不曾说过半句重话,甚至犒劳安平伯和两个儿子,设了宴席。 可宴席上,气氛凝重,安平伯和儿子都知道母亲犯了罪,且是不容辩驳的罪,被逮得正着,也不是摄政王妃故意设局,是她主谋派出府中精锐侍卫,与李雪樱当年对谢昭兰所做之事一模一样,安平伯想要把罪按在苏轻宛身上都知道不可能,苏轻宛在这件事太干净了。 撤职是长公主做的,谋杀的安平伯夫人主动策划的,她清清白白,只是派人抓了安平伯夫人,关到京都府大牢里,甚至不曾滥杀无辜,草芥人命,要等安平伯和儿子们上京,公开审理。 宴席上,陆璟高高在上,与百官同饮,安平伯父子处境尴尬,没人主动提起安平伯刺杀摄政王妃之事。 安平伯给陆璟也敬了酒,陆璟与他碰了杯子,安平伯有心想说什么,却在陆璟冷漠的脸色中知道此事不能转圜。 深夜里,安平伯父子去了京都府尹。 大牢里,安平伯夫人待遇并无半分特殊待遇,关在最阴暗湿冷的角落里,阴风阵阵,她穿着单薄,披头散发,虽不曾被严刑拷打,狼狈且苍老,如一夕之间老了十岁。 京都府尹得罪不起安平伯,开了牢房,陆璟也交代过他,只要看着安平伯夫人,在安平伯和儿子们回京前,不要寻死,其他事不必计较。京都府尹为官多年,自然懂得陆璟的潜台词,神仙打架不要殃及他这种小人物就好。 他们该怎么打架,他管不着,该做的事,他都做到了。 “母亲!”李家两位公子都跪在牢房里,眼中含泪,两位公子上一次见到母亲时已经是上元节,过了节后就去江南军中,没想到再见面,母亲竟如此狼狈地在牢狱里。 安平伯夫人扒开脏乱的头发,看到儿子,瞬间崩溃,哭着扑过去抱住他们,“敬儿,信儿,母亲终于等到你们了。” “母亲……”两位公子把虚弱的安平伯夫人抱在怀里,悲痛至极,“他们可有欺辱您,简直欺人太甚,竟把您关在这种地方受苦,我定要去找府尹大人好好理论。” “不,不,不要去找他们,肯定是陆璟授意的,否则他们怎么敢!”安平伯夫人声音沙哑,这几日对她而言,生不如死。 她求死不能,也算明白了,他们就想要公开审理,想要李家声名丧尽,成为别人的笑柄,是她一时糊涂,犯了大错。 “母亲,您放心,我们一定尽力奔走救您的!”李家二公子哭着说,“您在牢里忍耐数日,父亲和我们都回来了,一定会接您回家。” 安平伯夫人眼里闪过一抹希冀,她还有机会出去吗? “母亲,还有机会吗?” “有的,肯定有的!”二公子仰头看向安平伯,“父亲,您说句话,我们一定能救母亲,是不是?哪怕摄政王权势滔天,可他的王妃平安无事,是她们行事不端,怎会是母亲一人之过,他也不能一手遮天,我可以用军功换母亲一命。” 二公子是孝子,一心想要安平伯夫人活着。 安平伯背过身去,偷偷抹泪,他也不曾想过有一日会在牢狱里见到自己的夫人,他和安平伯夫人夫妻恩爱,二子一女,儿子们都已经成亲,生育孙辈,李雪樱是他的老来女,极其宠爱,两年前整个京都谁不羡慕他儿女双全,子孙满堂,且夫妻恩爱,安平伯夫人和睦兴旺,家族欣欣向荣,他没想到如今却要面临家破人亡。 女儿被杀,他无能为力,是他管教无方,也有旁人存心报复的缘故,可他的夫人在仇恨里越陷越深。 “怎会沦落至此!”他怎么都想不通,为什么会沦落至此! “怪我,没忍住这口气,知道王妃就是谢昭兰,我就咽不下这口气,定是他们早就叔嫂苟且,还恬不知耻责怪我们女儿杀人,明明是他们杀人灭口!” 安平伯摇摇头,“可你也不该冲动去杀人,杀人也就罢了,被逮得正着,铁证如山。” 324.第324章 讽刺 第324章 讽刺 “老爷,你怪我?”安平伯夫人失声痛哭,“我只是一个想给自己女儿复仇的母亲,一想到雪樱死得那么惨,我不甘心。谢昭兰凭什么过得那么好,摇身一变成了王妃,陆璟一步登天护着她,当初是他杀了我的雪樱,他们都该死。” 李家两位公子都听得心惊胆战,不敢言语,安平伯夫人哭得难受,“雪樱枉死,你们都让我不计较,可我怎么能不计较,她是我身上掉下的肉。” 安平伯轻轻摇头,“敬儿和信儿不是你身上掉下的肉吗?你只顾着死去的雪樱,他们呢?他们的妻子,孩子呢?你不在乎吗?李家的兴衰呢?你也不在意吗?我们父子三人都被卸下军权,日后想要一起回到军中难上加难,陆璟早就想卸了我的兵权,你倒好,亲自送上门去,无妄之灾!” 二公子说,“父亲,母亲已经知道错了,您别在骂她,眼下最要紧的是把母亲接出去,牢房阴冷,母亲不能再待了。” 安平伯知道想要救人,痴人说梦,陆璟把人关进来,就没那么容易放出去,那把火烧了田庄,苏轻宛报官死了六个人,六条人命,公开审判,这罪名是逃不开的。 “我也不想连累李家,那天带人去杀苏轻宛,我本想着和她同归于尽,可我被她算计了,技不如人,苟且活着,只不过是想见敬儿和信儿一面。” “母亲,你别乱说话,我们一定想办法救您出去的,父亲,您快说句话啊!”李家二公子急坏了,安平伯越沉默,他越是惊恐,忍不住看向李家大公子,“大哥,您也说句话啊!” 李家大公子也一直沉默着,由始至终都是半跪着,不曾起身,神色沉痛。 李家二公子有些慌了神,非常紧张地看着他的父亲和大哥,一个可怕的念头掠过心里,他背脊发冷,声音轻颤,“父亲,大哥,你们说话啊!” 安平伯和大公子陷入长久的沉默,大公子眼泪不断落下,却不敢抬头看向安平伯夫人。 他重重地磕头,“母亲,孩儿不孝!” 安平伯夫人看着自己怀胎十月,养育多年,引以为傲的长子,悲从中来,这是她的亲生儿子,如今磕头,求她赴死,免得连累他。 哈哈哈哈哈哈,多滑稽,多讽刺! 她仰头看着安平伯,安平伯不忍看她的眼睛,别开了目光,安平伯夫人痛苦地闭上眼睛,眼泪不断滑落。 这是她同床共枕几十年的丈夫,父亲恩爱,她为了他生儿育女,养育了三个孩子,带大了几个孙子,李家子孙兴旺,她功不可没。 她抱着一丝渺茫的希望,希望安平伯和儿子们回京后,陆璟和苏轻宛好歹能有所收敛,能顾忌一点。 陆璟在大宛又不能一手遮天,长公主也不会允许他们如此放肆,李家好歹是有点势力的,她或许能逃过一劫,只是被羞辱罢了,大不了日后她不出现在旁人的宴席上,不去宫中赴宴,低调过日子。 没想到,要她命的,是她的夫君和儿子。 325.第325章 梦魇 第325章 梦魇 安平伯夫人擦了眼泪,淡淡说,“你们走吧!” 心灰意冷的安平伯夫人已经不想和他们多说一句话,心中再有不舍,再有期盼也被一盆冷水浇灭了,她知道是自己奢望了,也知道自己走到绝路。 李家二公子似乎也明白什么,不可置信,跪着求安平伯,安平伯轻轻摇头,李家二公子崩溃大哭,“父亲,大哥,你们怎么能如此心狠?” “我们心狠?若等陆璟发作,我们父子三人失去兵权,李家的老友妇孺谁来庇佑?你的儿子刚满一岁,如何长大成人?你母亲犯下大错,若我们保了她,就失去整个李家,我们李家从此没落,或许要被连根拔起,发配出京,你愿意吗?” 李家二公子是出了名的孝子,闻言微微一怔,尚来不及思考,安平伯夫人已起身,神色已然冷静,“够了,你们都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们!” 安平伯也知道夫妻情分走到这地步,已然淡薄,可他也没办法,他和李家大公子回京途中就商谈过此事,做了最坏打算,陆璟在宫宴上不曾松口,长公主也不愿意单独见他们,安平伯已知晓一件事,长公主和陆璟在这件事上态度一致,他求情已然无用。 他不明白为什么长公主会和陆璟站在一起,卸掉他的兵权,他才是皇族倚重的将军,李家的荣辱兴衰都来自于皇族,他又怎么会背弃长公主,长公主又为什么背弃他? 他只能想到,或许是长公主有苦衷,被陆璟拿捏了软肋,迫不得已,不管是什么理由,救夫人已是不可能,就只有一条路能走,他必须要自救。 牺牲一个人,救活全家,他知道怎么选。 李家大公子拉着二公子重重磕头,拽着他离开牢房,安平伯看着夫人的背影,沉痛说了一句,“夫人,对不住,你死后,李家会给你一个体面的葬礼。” 至少,不会让她孤魂野鬼漂泊在外。 安平伯夫人泪如雨下,听着安平伯带儿子们离开的脚步声,听到二公子回过神来撕心裂肺的叫声,她转过身时,狱卒已关上了门。 安平伯夫人想起苏轻宛所说的公开审判,原来是这样,她早就预料到李家会牺牲她,早就知道她的夫君,儿子们都会选择她去赴死,苏轻宛就要她尝一尝众叛亲离的滋味,复仇也要断绝一个人所有的生念。 安平伯夫人哈哈哈哈大笑,“谢昭兰,你够狠!” 是她一时糊涂,没能忍住,竟去挑衅谢昭兰,一个嫁过哥哥,又勾得了位高权重弟弟的女子,怎么可能是善茬。 她白活了几十年,竟被一个小丫头片子算计了。 她也真正地体会到什么是绝望,什么是……心如死灰。 安平伯夫人回想自己几十年的人生,越发痛苦,她也知道一步错,步步错,懊悔无用,她的人生,走到尽头! “谢昭兰,你这样的睚眦必报的性子,必不能得善终,害你的罪魁祸首是陆枫,你对我们都想赶尽杀绝,那陆枫呢?”安平伯夫人的眼神掠过一抹痛恨,“你已嫁给陆璟,又该如何报复陆枫,我等着看你也落到众叛亲离的下场,我等着你杀了陆枫的那一天,陆璟与你反目,只要你失去陆璟的庇佑,你的下场一定比我惨烈,我在黄泉路上等着你!” 深夜,苏轻宛惊醒,陆璟睡眠浅,瞬间醒来,搂着她轻轻地拍着,安抚着她的焦躁,“怎么了?做噩梦了?” “嗯,梦见姐姐了!”近日一直想着姐姐,她也经常会梦见姐姐。 陆璟心里一沉,轻轻地擦着她额头上的汗。 “等淮南战局稍稳,我陪你回淮南扫墓。”陆璟温柔说,亲了亲她的鬓角。 “好!” 326.第326章 结仇 第326章 结仇 翌日一早,苏轻宛就收到消息,安平伯夫人已在牢中自尽,这事是她早有预料的事,不知为何,心里闷闷的,堵得慌,复仇分明是一件痛快的事,为什么她却觉得没那么舒坦,这是为什么?是她太过残忍吗? 安平伯和两位儿子都去牢中看过安平伯夫人,她心中也了然,必然是安平伯和两位儿子打算牺牲她来保全家族,在整个家族兴衰中,个人的荣辱无足轻重,安平伯夫人虽是自愿赴死,可临死前必然是心如死灰。 不管是谁遇到这样冷却,残忍的夫君和儿子,都会死不瞑目。 她的心情也就消沉半个时辰,陆璟上朝后,她就去谢家商行,马车经过南北街时看到安平伯夫人和两个儿子接回安平伯夫人的尸体。苏轻宛坐在马车上,马车挂着摄政王府的标识,无人不识,但凡在街上遇到王府的马车,除非是长公主,否则都要退让三分。 可大宛也有死者为大,生者要给死者让路的不成文规矩,且出门撞见出殡,棺木都视为不详,青云有些怨气。 她是猜得到安平伯会去接安平伯夫人的尸体,特意挑选了这条路,从京都府尹回李家,不可能经过这条路,他们还特意绕路过来,反倒是故意来堵她家姑娘,青云真是恶心坏了,掀开帘子就想骂人。 苏轻宛淡淡说,“不必,让路!” 死者为大,不管安平伯是无心的,还是有意来恶心她的,她都不在意,她想要的结局已得到,没必要有这样的意气之争,她是新婚,也不宜撞白事。 胜利者妥协原则,她没必要和李家当街闹起来,否则舆论会更难堪。 安平伯是希望苏轻宛闹起来,只要她敢堵李家的棺木,京都百姓的唾骂就能淹死她,他的幕僚也建议他利用夫人的尸体挽回名誉,李家越惨,百姓就会越同情他们。 只有百姓同情他们,他们才能扭转口碑,安平伯夫人的尸体必须好好利用,安平伯没想到传闻中嚣张霸道的王妃,竟让了步,他是做了两手准备,打算逼也要逼迫苏轻宛当街拦棺木,甚至要制造冲突。 苏轻宛主动让步,那怎么行,接下来的计划如何实施? 他刚要下令,李家大公子淡淡说,“父亲,回家吧,安葬母亲要紧,此事从长计议,王妃不是好惹的。” 小小年纪如此沉稳,机敏,一点把柄都不给李家,可想而知,母亲的对上她时步步错,都是她一步步引导。 李家大公子近日听了苏轻宛的所作所为,不敢大意,特别是苏轻宛退让后,他中断了计划。 安平伯信重大公子,闻言点了点头,虽不甘心,也只能如此。 李家和王府闹成这样子,百姓都知道,全京都都知道谢昭兰和陆枫,李雪樱的恩怨,也知道谢昭兰和陆璟的丑闻,更知道安平伯夫人为女报仇,派人去杀王妃,造成无辜百姓死亡,安平伯夫人以死谢罪,这事也就算了解,人死恩怨了,若苏轻宛继续纠缠,必会被人辱骂。 百姓都等着看热闹的,特别是看到王府的车架和安平伯夫人的棺木相遇,都翘首以盼,谁知道会如此平静地交错而过。 风吹起轿帘,李家大公子看到车内坐着的苏轻宛,两人目光短暂交错而过,仇恨都隐藏在平静的面具下。 327.第327章 第327章 安平伯夫人葬礼办得非常风光,原本是门庭罗雀,后来长公主派长使去祭奠,世家所有看陆璟脸色的心中也落定,纷纷派人去祭奠。长公主派人祭奠,那说明李家尚未完全失去皇家宠信,陆璟一时势大又如何,未必能赶尽杀绝,安平伯父子忠君戍边多年,未曾犯错,不会因安平伯夫人暗杀王妃而被降罪,众人猜测风声过后,长公主仍是要用安平伯,只要安平伯府吸取教训。 长公主派去的长使是她多年忠仆,也传达了长公主的意思,李家父子戍边多年甚是辛劳,两位公子要守孝,安平伯年纪也大了,暂且在京中休息一年。又传达了长公主希望他们和陆璟化解仇恨的想法,若无法化解仇恨,也不能激化矛盾。 李家三父子自然是听懂长公主的意思。 苏轻宛对长公主派人去李家并不在意,她在南风楼见了一个人,是那日陷害陆云姝的张家二姑娘。 张家二姑娘神色坦然地祝苏轻宛大仇得报,希望她能高抬贵手,放过她和母亲。 “我和你无冤无仇,为何要伤你,我倒是要感谢张二姑娘,若不是你把事情闹大,我未必会寻到破绽。”苏轻宛看着张二姑娘的脸庞,微微蹙眉,“安平伯夫人素来疼你如亲女,你也答应帮她在陷害我家姝儿,怎么又反悔?借我手杀人。” “我母亲耳根子软,素来对姨母言听计从,姨母数次插手我父亲,母亲之事,导致母亲,父亲失和,家宅不宁。李雪樱死后,因姨母之故,我被退亲,受尽言语凌辱,姨母思念表姐,时常把我带在身边,以解相思。我一无法违背孝道,二解脱不了困境,越被姨母带着,对我名声越是不利。我数次与母亲说明利弊,她却更心疼姨母丧女之痛,要我忍耐。表姐恶名远扬,与李家教养脱不开关系,我若再被姨母带在身边,名声便与表姐一样。” 苏轻宛微微蹙眉,她对张家姑娘不熟,还不知道竟有这样的缘故,安平伯夫人素来霸道,二姑娘和李雪樱模样有几分相似,她会时常见面倒能理解。 “若是如此也就罢了,姨母要我在马球会上陷害陆云姝,我不愿,这事若是被人揭穿,累及家族。姨母为了表姐报仇,不顾我和母亲死活,也不顾张家名声,我是万万不能再忍,只能故意把事情闹大,借王妃之手,除去隐患。” 张二姑娘处事作风与李雪樱完全不一样,是一个非常拎得清的女子,年岁比李雪樱小,却非常通透,且是一个大家族养出的宗妇。 她有几分欣赏,也有一些排斥,这样的人若是敌人,非常棘手,也幸好张二姑娘与她算是盟友,她们都要安平伯夫人死! “二姑娘对姨母这么心狠?”苏轻宛淡淡一笑,“据我所知,你和母亲在张家过得并不如意,皆靠安平伯夫人庇佑。你母亲性子柔弱,为了讨好你父亲,偏爱庶女冷落你,安平伯夫人为你抱不平,待你如亲女,她行事虽霸道些,初衷定是为了你们母女好。” 328.第328章 怀孕 第328章 怀孕 张二姑娘苦涩一笑,“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王妃没摊上一个没主见的母亲,偏疼妾室和庶子女的父亲,还有一个爱管妹妹家闲事的姨母,不知日子有多难过。姨母若继续插手我家中事,我和母亲怕是一辈子都要毁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王妃,这是我投诚的诚意,日后王妃若有用得上的地方,我必当竭尽全力。” 苏轻宛若有所思,“时至今日,我已是摄政王妃,侄儿在淮南地位稳固,多的是人为我冲锋陷阵,不必我贿赂收买,我没必要用你,风险太大,你随时能捅我一刀。” 张二姑娘脸色一白,或是年纪小的缘故,还没有足够淡定,轻笑说,“王妃顾虑的是,是我不自量力,可我定会证明自己的价值。” 张二姑娘走后,青云不解地问,“姑娘为何不用她?” “她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能力足够好,人也聪明,若日后用得上,我定然会用。”苏轻宛淡淡说,“只是没必要此时与她有所牵扯,她懂得的。” 张二姑娘够聪明,只要给足利益,必然会忠心,反之,若有一日她失去利用价值,张二姑娘也会立刻转身就走。 她不需要张二姑娘永久的真心,用得上她时,只需她尽心,事情办的漂亮便好。 “那你为何会说这么冷漠的话?”青云一头雾水,既是想用,为什么不说点软和的话呢。 苏轻宛轻笑说,“张二姑娘这样的性子,没必要释放好感,有些事点到即止便好,我们在京中根基浅,慢慢来!” 苏轻宛婚后的日子过得非常惬意,氏族高门女眷办宴席,她是贵客,不管流言蜚语多难听,旁人不敢当面说什么。 高门宗妇都是人精,也知道谁能招惹,谁不能招惹,只要邀请了苏轻宛,断不会邀请安平伯府的女眷。当然,安平伯府的血亲所办的宴席,也不会邀请苏轻宛,两家井水不犯河水,安平伯的儿媳们,子女们也要守孝,不能抛头露面,苏轻宛也没有与她们碰上面。 除此之外,她也极少见到陆枫的妻子丁氏,所有她在的场合,丁氏都会避开,有的人想看热闹,故意邀请妯娌一起,丁氏也会找机会避开。妯娌间的也气氛就更微妙。 陈兰珠五月出嫁,老太傅是清流人家,婚礼却办得非常隆重,给足了宁远侯府面子,宁远侯和儿子们都在淮南打仗,婚事是苏轻宛帮着宁远侯夫人操办。 苏轻宛也在婚礼上见到丁氏,侯府和太傅家都办了宴席,安平伯府的女眷去了太傅家,丁氏随着林氏来侯府。 陆家和侯府关系更要亲近一些。 苏轻宛见丁氏已经是一月前在南风楼巧遇,如今再见丁氏,竟见她小腹微隆,竟是有了身孕,苏轻宛眼底掠过一抹恨意,想起了谢昭兰怀着身孕被虐杀。 陆枫凭什么,间接杀了姐姐,还能娶妻生子,子孙满堂。 或许是她的目光太过冷厉,青云微微挡了挡,“姑娘,屋里有些闷,要不要出去走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