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满长京》 第1章 000 把人给我领走,我要回京了…… 十一月的上海,气温已经有些低。 昨夜下了一场大雨,庭院里的梨花扑簌簌落了满地,几个佣人正弯腰在中庭洒扫。 这是一栋二层楼的砖木别墅,背靠某名人故居,坐落在庭院幽深的西南角,据说以前是法租界里一高官办公的地儿。在停车都按秒计算的地儿,能住进这种地方可不止是有钱那么简单。 不过,对于他们这样的人来说也就是九牛一毛。 “怎么一个人在这儿?不去跟周琦他们玩?”谈稷从外面推门进来,越过会客区到办公桌后,从容落座。 秘书随后忙将门关上。 方霓回头,看他一身正装,料想是刚刚从外面办公回来。 她有些局促地笑了笑,在旁边找了个位置坐下:“不了,我人生地不熟的。” 这趟来上海主要是为了拿到时装周的第一手资料,恰逢谈稷在这儿公干,宗政就把自己托付给他了。 脱离宗政,两人实在算不上熟悉。 方霓之后就在旁边坐着,偶尔起身看一下他书架上的书。不过也就是隔着玻璃柜悄悄看着,不敢乱翻。 身后传来他秘书钟延的声音:“冶院那边传来的消息,分院改制就在这两天。程院士邀您很多次,确定不去?他可是您四叔的故交。” “这个节骨眼,他找我能有什么好事?甭搭理。” 他的语调总是不疾不徐,天生就带着一种上位者的气魄,旁人模仿不来的那种世家子弟的骄矜和底气。 方霓有幸见过他开京腔怼一个市政的高层,两人为个科技园落址和拆迁的一应事宜杠上,那场面…… 钟延欲言又止。 谈稷翻过一页文件,瞥他:“有问题?” 钟延不敢说了,躬身退下。 短短几分钟方霓已经嗅到了浓浓的火药味,回头佯装去看书,当没听见。 这种高门大户好像也不是铁板一块。 之后他又接到个电话,去窗边接听,约莫是个有身份的领导,他说话的腔调要比平时客气得多,蛮和煦的。 实在太饿了,又不好意思说要提早吃饭。 见茶几上有巧克力,她悄悄摸一块飞快塞嘴里。 甜味能镇定,丝丝缕缕在唇齿间化开,多少缓解了几分她内心的焦虑感。 “来上海几天,还习惯吗?” 方霓愣了会儿才意识过来他在跟她说话,忙转身:“还好。” 可能是猝不及防的缘故,她没来得及压着,声音听着比平日还要娇。她自然发言的时候就是又软又嗲那种,听着不刻意,倒很是清甜,酥软到人心坎里。 宗政以前就说过让她平时别那样说话,尤其是对着男人,没几个顶得住,都会觉得她在勾引人。 谈稷顿了一下,看向她。 他尚且来不及说什么,方霓已经有些脸红。 好在他没说什么,只是给她倒了杯水,欠身搁到茶几上,招呼她:“坐。” 约莫是碍着宗政的关系,他对她还蛮客气的。 明明也不算小的水杯,被他扣在宽大的掌心竟显得格外小巧。因为施力,他指骨微微绷起,显得手指格外修长有力,骨节粗大,宽展的手背上浮现明显的青筋。 方霓犹豫一下,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屋子里的暖气很足,谈稷将脱下的外套扔到了沙发里,在她对面的单人沙发里坐下。 方霓才发现他里面只穿着一件薄毛衫,比较贴身的样式,勾勒出高大健硕的身材。这人外表斯斯文文的,体格却大相径庭,腰身紧窄肩膀宽阔,一举一动暗藏力量,一看就是那种精力充沛、风度不凡的成熟男人。 刚到上海那天,许是宗政交代了什么,他开完会从招待所回来,带着她沿着徐家汇兜了一圈,又带她去了外滩,累得她都快散架了,自己却像个没事人一样。 看他仍是那副谈笑风生侃侃而谈的模样,方霓没好意思说她实在走不动了。 那时就在心里想,这人是铁打的吗? 后来才知道他刚毕业那会儿在 个重要部门当过外文秘书,有时候连轴转一天不带停的,他又非常自律常年健身,这点儿路对他来说自然不算什么。 “这房子怎么样?”谈稷摘下眼镜,敛眸用镜布擦拭。 他戴着眼镜的时候总有些冷冰冰的,让人不太适应,摘了倒显得更平易近人些。 与冷峻的面容相悖,语气倒是挺温和的,很像是唠家常。 方霓不知道他为什么问这个,不太自在地捧过茶杯:“……很漂亮。” “喜欢就好,还以为你住不惯呢。”他偏头对她一笑,说宗政上次来跟他吐槽了好久,说他这地方太板正,像个集中营。 谈稷有一张棱角分明的面孔,气质偏冷硬,俊眉深目,秾丽逼人,板着脸盯着一个人时,真是说不出的霸道。 可当他专注望着一人微笑时,又难言的倜傥。那双眼睛深邃又迷人,潭水一般,好似有万千星辰闪烁。 方霓干笑一声,不知道要怎么接。 虽然见过几次,她在他面前总显得局促。 不是什么有交情的关系。 而且阶层有壁,她对这种喜怒无常的公子哥儿向来是敬而远之的。 谈稷岔开着一双长腿,很随意地坐着,聊了会儿低头从烟盒里敲了根烟,都要点了,顿一下看向她:“介意吗?” 他估计我行我素惯了,很少征询别人的意见,这后知后觉的一句询问找补倒显得不太自在。 气氛莫名尴尬。 方霓咳嗽一声,摇摇头小声说:“不介意的,您请便。” 就是介意她也得说不介意啊,她又惹不起他。 - 方霓第一次见谈稷是两年前。 那次,宗政带她去参加一个聚会,他们一群人聊得热火朝天,唯有他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抽烟,也不搭话,只静静听着,似乎对什么都兴致缺缺的样子。 方霓一开始以为他是个镶边人物,没想那么多,那日喝多了胆儿也大,俏生生地要跟他握手,仗着宗政在旁边给她撑腰,没大没小地说:“那我叫你阿稷吧。” 谈稷顿了下,只玩味地看着她,修长的指尖掸下一小截烟灰。 宗政尴尬地说:“她年纪小不懂事,你别介意。” 后来隐约听人说起他家里的背景,她惊出一声冷汗,才知道自己有多么不知天高地厚。 那日离开时,她挽着他胳膊好奇地问,这人来头很大吗?因为她看他的态度挺郑重的,不像他对旁人那么随便。 宗政笑着捏她的脸,问,他对旁人怎么随便了。 方霓小心地瞧他一眼,弱弱道:“眼睛长在头顶上,颐指气使的。” “你他妈……” 之后他又教训了她一顿,勒令她不要口没遮拦,别得罪了人。 她不服气:“他很厉害吗?” 当时傻兮兮的,只觉得谈稷生得好看,说:“挺斯文的啊,不像你……”后面的嘟哝细不可闻,可他还是听见了,不怒反笑,冷冷的从鼻腔里哼出不屑的一声,“还斯文?这家伙狠起来不是人,你少招惹他。” 宗政没跟她提过谈稷家里的事儿,似乎有所顾忌。不过跟他久了,她多少也能窥出一二,后来知道他爸是谁,当时人就傻了,这不是她能谈论的人。 怪不得她觉得他有些眼熟,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唇边勾着点儿若有似无的微笑时,很像电视上看到过的某个人。 仔细回忆,他哪里是镶边人物?那包厢里一堆人说话时他虽没开口,几人说话时身体都会下意识朝向他,毕恭毕敬,谁是核心一目了然。 他压根就不搭理,似乎根本不需要照顾别人的想法,而那几个人说话却都得顾着他。 方霓估摸着他就是懒得发表意见,傲惯了,或者是为人谨慎,轻易不漏口风。毕竟他这样的家庭,稍有个鲜明的态度都会影响很大,旁人都会忍不住去揣摩。 怪不得他不跟她计较,在他眼里,自己估计就是个二百五,计较都嫌掉价。 …… 谈稷眯眼沉默地吸一口,尔后看向她,夹着烟的手很自然地垂搭在膝盖上:“你是学设计的?” 方霓没想到他还会跟她搭话,表情不太自然,但也不敢晾着他,笑一笑说:“嗯,我在a大念书,读的服装设计。” 也许他只是礼节性地在跟她搭话,觉得宗政不在他理都不理自己不太好。但其实对方霓来说,她真希望他不要搭理她,那样她还自在些。 实在太紧张,方霓捧着杯子举起来品一口。 这茶太浓了,她眉头不自觉一皱,露出一个尝不惯不太自然的表情,瞧着有些娇憨。 他们那个圈子里的人,哪怕真尝不惯也不会露出这种神情。 谈稷瞥她一眼,勾起唇角不经意地笑了笑。 就着烟灰缸曲指掸了掸烟灰,他问她,语气里少了点平日那种高高在上的疏离感:“不好喝?” 虽然不像一些子弟一样鼻孔朝天,行事多少还是带着点儿上对下的意味。 这种红旗大院里长大的子弟,不管表面多和气,骨子里那一套其实是差不多的,所以方霓一直都有些怵他。 她尴尬地笑一笑,说:“不是,只是喝不惯。您的茶,自然是好的。” 她知道他有自己带茶叶的习惯,走哪儿带哪儿。 以前她觉得这种行为挺装的,后来熟悉了,发现他对各种茶叶真的是如数家珍,俨然行家中的行家,才知道自己狭隘了。 对她来说可能是“装”,对人家讲究的人来说可能就是日常习惯,人家从小就习惯了所以不觉得有什么。 第2章 000 难以言喻的难堪 “女士,你确定要办理退房手续吗?”前台小姐核对了一下入住时间,确定是今日下午,不到三个小时。 方霓垂着头,很轻地“嗯”了一声。 那时候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想早点离开这个地方。 她甚至连上去质问宗政的勇气都没有。 好在离开时没有遇到什么熟人,也没有人出来找她。她这个边缘人物,似乎就这样被遗忘了。 除了谈稷出于礼貌问她去哪儿了,在得知她准备回京后要求她回去给他发条确认安全的短信,旁人连敷衍的道别都没有一句。 倒也没有非常难受,只有一种认清现实的无力。 一个人拖着行李箱在站台上等待列车时,方霓抬起头,远处落叶飘黄,一片萧条,心里有些酸酸的,到底还是有一滴眼泪不争气地顺着眼角飞快地滑落下来。 其实她也知道自己的出身摆在那儿,没指望宗政会一直对她好,只是,没想到最后是以这样的方式结束。 除了情感上的受伤,更多的还是一种说不清的卑怯感。 尤其是骆晓辰最后望向她的那轻蔑的一眼。 她从来都知道她的存在,但她从来没把自己当一回事过。 也许不止是她,他们那个圈子里的人都这样认为。 包括谈稷这样看似对她客气温和的人。 方霓不敢去细想,他们背后是怎么说她的。 一种难以言喻的难堪缓缓笼罩住她…… - 回到北京后,方霓的生活逐渐归于平静,日常除了学习、上实践课就是找兼职的工作。 北京的冬天不比南方,一入冬气温便降得很快。之后一周,冷空气来袭,气温前所未有的严寒。 来这儿很久了,方霓还是不太习惯那种干燥粗粝的风沙拂面的感觉,一到雾霾天,能见度就很低。 “今天不去上学吗霓霓?”舍友陶晶晶敷完面膜从隔壁房间出来,脸上还黏了两片水嫩嫩的黄瓜。 方霓放下手里正洗着的碗筷,回头对她一笑:“今天休息,而且我还要准备比赛。” “比赛?” “嗯,就是北纺、米兰国际会展和el等联合举办的那个设计比赛,第一名的奖金有十万块。” 奖金还是其次,这是很多新锐设计师一举成名的机会,赞助的名单里不乏国际知名的设计机构和一些大型服装公司。 陶晶晶给她加油:“拿下第一名一定要请我们吃饭!” 方霓回头,对她灿烂一笑,柳叶般的眉毛弯成了漂亮的新月。 陶晶晶有些恍神。 方霓的皮肤很白,透亮的白,骨架纤细,裹在肥厚的面包衣里更显得脸颊小巧,下巴尖尖。 为了方便做家务,一头乌黑稠密的发丝高高束起,红绳沿着清丽的侧脸滑落下来,清冷之余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娇美艳丽。一双含情目,让人移不开眼睛。 只是,陶晶晶觉得她最近总是丧丧的,哪怕是在笑,感觉心情也很沉郁。 神经大条的陶晶晶说话都比平日注意了很多。 而且她太瘦了,骨架又细,整个人比她小一圈,以至于陶晶晶总感觉一阵风就能把她刮走。 当然这都是表象,她以前可是见过她能单手抗煤气罐的,可把她吓了一跳。 “以前在乡下帮外婆做农活,都习惯了。”彼时她低头啃着一块比她脸还大的唱片面包,解释说。 看出她不愿意多提,陶晶晶就不多问了。 - 年底之前,方霓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兼职,在一家业内非常有名的工作室做设计师助理。 “我来‘雪’就是冲着我们老板谷平雪来的。”这日忙完一上午的工作,同为实习生的张颖希冀道。 方霓好奇:“她很有名吗?” 张颖一副看白痴的表情:“你不是学设计的吗,连谷平雪都不知道?不是冲她你来这个工作室干嘛?你学历不差啊,在校履历也不错,干嘛不去一些大公司?” 方霓不好意思说自己实在很缺钱,笑笑:“适合。” 转眼就到了2月份。 “新峰杯”创新服装设计大赛举办这日,会场人山人海,可以用摩肩接踵来形容。 场地很大,因为获得了政府支持,在昌平那边的某个科技园建了个可以同时容纳上万人走动的露天场馆,光赞助名单一页纸都拉不完,京城里有点儿名气的媒体都来采访了,不乏官媒来现场报道。 “好激动啊,这有多少服装品牌来参赛啊?光展示的场馆就有不下五十个吧?”陶晶晶拽了拽脖子上的志愿者吊牌,忍不住四处张望。 除了比赛挖掘人才,这也是各大品牌交流和展示的机会。 一路走来,方霓看到了很多以前只在教科书上看到过的珍贵、稀奇的材料,目不暇接:“不知道啊,我不太认路你知道的。” “果然不能指望你。”陶晶晶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一张地图、展开,“看到没有,我们现在站的地方是4号馆,我们得到中间的比赛台去……” 历经一番波折,两人终于到了比赛台下,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来得晚了,靠前面的位置没有了,好在四周都有直播。 “你是几号啊?”陶晶晶问她。 “三十几号呢,估计要等到晚上或者明天。” 陶晶晶:“……早知道我就睡个懒觉了。” 第一 个上台演讲的是北京这边纺织协会的现任主席钟美香女士,台上顿时闪光灯不断。 这种公式化的演讲方霓的兴趣不大,目光四处飘,看到东北角时停住了,意外发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谈稷今天穿一件象牙黑的西装,裁剪合宜,看上去较平日更为庄重威严,纯色的西装唯有领带夹上有低调的花纹,又有一种很雅很矜贵的气质。 看似千篇一律的西装配领带,穿在他笔挺紧致的身躯上,就是说不出的英气逼人,高不可侵。 他坐在特邀嘉宾的位置,不算很靠前,不至于喧宾夺主招来不必要的麻烦,但位置也绝对也不随便,蛮符合他的性格的。不过他这种身份地位,想低调也避免不了被关注,方霓就看到有好几个蠢蠢欲动想凑上去给他递烟的,但都被他拒了,并没有交流的意思。 “你认识他?”盯着那道修长的身影,陶晶晶拉拉她袖子,不可思议的惊叹口吻。 “……也算不上认识吧。” 两人所有的交情是基于宗政,脱离宗政,就是说两句话都够呛的。 “我就说嘛。”陶晶晶说。 “他很有来头?”方霓还挺诧异的,觉得谈稷这样的人应该不会在外面乱报家门。 他这种正统的高门大户出身的子弟,从小耳濡目染,早就修炼成精,可不是那些天天把我爸是lg挂嘴上的暴发户脑残二代。 陶晶晶道:“不清楚,不过,前两天中源在港举办的那个人才项目启动发布会是他主持的,特首都到场。什么来头,你可以想一下嘛。” “也是哦。不过你怎么会关注这种企业新闻?” “学校课题,我就是随便上网搜了下资料。”她没说,能记住当然是因为这人长得帅。 顺带搜了下他的履历,好像叫什么谈稷,精彩得很,学历什么就不说了,起步就是大厂高管,就是搜不到家世背景。 不过这种人一般背景都很深,越讳莫如深越挖不到。 这年头要平步青云,可不仅仅是有能力那么简单,能力、背景缺一不可。 陶晶晶又道:“这么年轻身居高位的,肯定很有来头。” 方霓心道:可不就是大有来头嘛,他爸可是那一位啊。 可能是太惊世骇俗,一般人第一反应也不敢往那个地方想,就算有知道内情的估摸着也不敢乱报道,否则摊上事儿明天就得关门大吉。 有点儿脑子的都知道要避嫌。 约莫只是来走个过场,方霓再望去时谈稷已经离开了。但她注意到台下几个重要领导也都离开了,背影还没从侧门消失,显然都去送他了。 比赛快结束时,侧门毫无预兆的进来一个穿拉夫领收腰衬衣的女人,蜂腰长腿,极尽婀娜,忽略一众惊艳的目光,浅笑着在嘉宾席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台下的学生席里有不少骚动,包括一些业内的商家。 作为国内首屈一指的服装设计师,她在国际上也颇有声名,是巴黎高级时装公会的会员,多次领衔设计春晚主持人和重要演员的服装,手里还有个颇有知名度的自创品牌“雪”,她本人就是资本。 “谷平雪啊。”陶晶晶有些激动地指着角落里,“本人竟然这么美,感觉完全不输一些大牌的明星。不过我听说她能这么顺利离开泰禾自立是因为背后有京圈资本,金主来头很大,而且据说她拆了四根肋骨,为了维持身材常年只吃水果和粗粮,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传言不可尽信。不过,她的设计水平确实厉害。” 方霓想象了一下,自己二十九岁的时候是不是也能有这种成就……算了,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她现在就想着凑够学费能顺利毕业找到个好点的工作就不错了,拿大奖飞黄腾达成为业内top设计师这种不切实际的事——离她太远了。 “看来今天是等不到你的作品了,我们回去吧。”陶晶晶拍拍她细瘦的肩膀。 离开时已经是晚上7点了,她们在附近找了个路边摊随便吃了点。烟熏火燎的步行街,不时传来叫卖声,烧烤、奶茶、甜品……应有尽有。 方霓在折叠桌上堆满了自己买来的食物,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发到朋友圈。 第3章 000 很有侵略性 方霓把自己的白坯布悄悄收好,打算回头重新做。 “这版打得不错啊,廓形挺立体的。”迎面走廊里过来一个女人,笑着略抬起坯布一角。 方霓回头,发现竟然是老板谷平雪,下意识站直了。 被老板赏识,这是梦里才有的场景。 谷平雪美丽又知性,是那种淡然大气的漂亮,一米74的身高就是不穿高跟鞋也是靓丽的一道风景线,浑身散发着温润如玉的光芒,好像一颗饱满圆润的珍珠。 方霓在她面前连话都说不利索了,脸憋得通红,后来在她的失笑中,只干巴巴地说了句“谢谢老板”。 事后她想起来都怄死了,怪自己不够八面玲珑,这么好的机会摆面前也不懂利用。 不过,心里还是有一些小小的窃喜和自得。 直到不久后“新峰杯”比赛结束,方霓拿了个三等奖,奖金一千块。 “好了,别耷拉着一张脸了,蚊子腿也是肉啊。”陶晶晶在出租屋里给她庆祝。 热气腾腾的火锅里不断冒出食物的香味。 “一等奖十万,二等奖八千,怎么到了三等奖就只剩下一千块了呢?”方霓捧着一罐啤酒,有些郁闷地小啜一口。 “资源往上层聚集,越下层就越不值钱。这个道理你还不懂吗?别看只是一等奖和三等奖的差距,海了去了。”另一舍友周思菱拿开了的啤酒跟她碰。 “我觉得你的设计真的不错啊,霓霓,那些评委什么眼光。”陶晶晶愤愤不平。 周思菱却以过来人的口吻笑道:“设计再好有什么用,设计这种东西,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关键是要符合人家的市场需求嘛。霓霓的设计太夸张了,你看看,廓形都这么硬朗,人家要的是日常的那种年轻化的女装啦。而且,你们没看出来这次比赛面料的创新才是最重要的,人家缺的是这方面的人才,要挣钱嘛……” 两人一通安慰,方霓心里好受多了。 也意识过来自己太想当然了。 可当天下午她去找谷平雪时,她亲切地跟她分析了她作品的优缺点,安慰了她一通。 方霓开心极了,保证自己一定好好干。 “这天底下还有这么好哄的?”见她离开,秘书lisa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不枉费你把她定为第三等。其实以她的实力,你不投票的话,她完全可以拿个一等。” “一等太显眼,到时候怕是不少公司跟我抢人。离开泰禾以后我们就单干了,这两天我也联系了不少人,有点实力和人脉的资深设计师都在观望,不肯来投我。”谷平雪往沙发里一倒,冷笑。 方霓的脚步停在门外,好像被点了穴。 也许她真的不应该回来,手里的小蛋糕好似有千斤重。 原本是回来表达感谢的,没想到撞见这样的事。 方霓真觉得自己是个大傻瓜,还是被卖了还帮人数钱那种。 - 她辞 了这份兼职的工作,这次的事情给了她很大的打击,让她明白了什么叫人心险恶。 不熟的人,虽然被背刺了一刀,但过两天其实也就淡了,没有特别特别难过,只是有些羞愤。那种自己被人当傻子耍的感觉,真的不太好受。 和当初被宗政那帮人耍一样。 她学业上也很忙,累得天天只想躺尸。 这日翻了翻自己的存折,好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过两天她找到个去剧组兼职的工作,给一个大牌女明星做造型。 那女明星是个一线,不过都是靠营销炒作,没什么作品,脾气却大得很,据说一礼拜就要换一个助理,这次的慈善晚宴造型师气跑了六个,不然也不会找上她。 这工作是导师介绍的,她也不好不去。 而且给的钱很多,左右就是半天,她想脾气再大忍忍就是了,也当积累经验和人脉了。 因为赶时间,方霓中午在食堂随便吃了点就出发了。 到的时候,大明星周念还在休息室。 “我给大家带了些奶茶。”她笑着将袋子里的饮料一一分发下去,几个工作人员忙起身感谢她。 周念还在忙,跟他们寒暄了两句,方霓去了洗手间。 她一走,就有一些八卦的窃窃声压不住了: “长得可真漂亮啊,像瓷娃娃一样,她站我面前我都不敢出声。” “是漂亮,这脸蛋这气质这身段,一点也不比一些大牌的女星差。” “你别说,挺像一个人。” “对,就是那个……蔺什么……” “蔺静云。” 四周安静下来,这个名字,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末算是家喻户晓的。 长相气质就不说了,奖拿到手软,不到三十就红到家喻户晓。虽然作为“本世纪最漂亮的女人”有些争议,但她绝世美人的头衔却是毋庸置疑的,算上港台加一起能拿来比的也就那两三个。她还是全能,本人学设计出身,后来转战荧屏,唱歌跳舞演戏样样精通,还是越剧名旦,开口就跪的正宗吴侬软语的唱腔。 谁知道在三十二岁生日的时候自杀了,据说和很多大人物不清不楚,风流成性,死因成谜。 到时间了,周念还没出现,没人敢去喊。 大家互相推诿唯恐引火烧身,方霓和杨监制只好亲自出马。 迎面看到周念的助理小徐开门出来,她忙笑着过去喊一声“徐姐”,又问周老师在哪儿呢,要开始了。 “化妆呢。”她指了指门。 还来不及制止,方霓已经叩门,谁知一用力就将虚掩着的门给推了进去:“周老师——” 这一推不止方霓愣住,身边的监制杨成也是瞠目结舌。 只见平日向来高傲的大明星周念小鸟依人地跪在地上给人剥葡萄,一颗颗剥好了盛在盘子里双手捧过去。 那人坐角落里,看不清脸,语气冷淡:“我不用,你自己吃。” 只是,在这四九城待久了,形形色色的人也见了不少,杨成一个照面就觉得这不是一般人。 他想起来了,之前在招待会上见过这个男人。 那屋子里一堆大能,包括来剧组验看效果的投资方千瑜影视的老总赵贺。可这帮人寒暄热络忙着拉人脉的时候,那人一直在角落里坐着,动都没动,似乎压根不需要去应酬任何人。 而那几人却似乎忌讳着也没敢往他身边凑,乌泱泱的一堆人,只有他身边是安静空旷的,好像两个世界。 再看如今周念对他那副谄媚的样子,定是什么有来头的大人物吧。 方霓也没想到会撞见这么尴尬的一幕,正不知所措,周念已经恼羞成怒地站起来:“谁让你进来的?!” 方霓有点无措,就听到窗边那个男人说:“没事,这就走了。” 擦肩而过的时候,方霓看到了他的正脸,虽然见过几次,还是怔了那么一瞬。 是谈稷。 他的气质蛮斯文的,但偏偏身形高大,一双利眼淡淡扫来时极有气势,让人几乎不敢跟他对视。 方霓忙不迭垂下了头。 两人实在算不上熟悉,回忆也屈指可数。 方霓也知道,他们是不同世界的人,没办法深交。 很长一段时间里方霓跟他都是半生不熟的,属于那种见面绝对能认出来,也能打一声招呼,但呆一块儿就不知道说什么的尴尬关系。 但尴尬的肯定是方霓,他大抵是不会在意的,压根不会放心上那种。 对他而言,她就是宗政身边的一女伴,今天跟宗政,没准明天又被他们圈子里的谁谁谁接手了也不一定。 他们那个圈子,这种事情见惯不惯,大家也不会吃醋,都是一笑置之。 本质上就是没放心上,玩玩而已。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遇到似乎也是理所当然。 周念是他的……女朋友?似乎不太像,这关系瞧着就不太平等。 余光里看到一个秘书模样的人开了门,快步过来替他拿过外套,边走边弯下腰伏到他身边方便听他说话。 他自己头都不偏一下,一看就是发号施令惯了那种人。 - 这日的工作持续到晚上7点才结束,方霓带着一身疲累回到出租屋。 天公不作美,天上竟下起了雨。 冷风从半开的玻璃窗外灌入,冻得她身体都有些僵硬。 她就这么一个人站在窗边站了很久。 翌日早上还要去给周念做造型,她晚上根本没睡,起来时两个眼睛肿得像桃子,只好戴上了太阳镜。到了那边,周念忍不住频频看她:“你眼睛怎么了?” “没什么,长了麦粒肿,不太好看。”她欲盖弥彰地抬了抬眼镜架,眼睛往天上看。 周念:“……你这样还能给我做衣服造型吗?” 方霓俏皮一笑:“问题不大。” 余光里看见谈稷在沙发里看财报,察觉到注视,他敏锐地抬头。 方霓逃也似的缩回了目光,转身蹲到角落里找面料去了。 这会儿她真的不能看见和宗政有关系的人。 也得感谢实在穷,那么尴尬难受了第二天还要强打精神来干活,那种可笑的悲伤都被冲淡了。 还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谈稷,好在他那时接到个电话出去了。 “……你没毛病吧?我要香云纱,你给我整个欧根纱?找不到你不会想办法去买啊,我就要软的……”几分钟后,周念彻底炸了,操起手里的捧花就朝她丢了过去。 正好砸在方霓的脑袋上。 好在只是捧花,她没受什么伤,心理上的侮辱超过身体上的。 方霓愣愣地站在那边,麻木离开前听到周念的咒骂:“真是个白痴,要不是实在找不到人……” “别难过了,什么人啊。”回去的路上,陶晶晶安慰她。 她今日无事和周思菱出去玩路过那儿,想着顺便去看看方霓,谁知道就碰到了这种事。 第4章 000 其实以你的条件,不需要这么辛…… 之后一周,冷空气逆袭,北京像是一夜之间又回到了凛冬。 陶晶晶刚买了新衣服,又开始抱怨“倒春寒”,不得已重新拖出柜子里的大衣。 方霓对这种天气倒不是深恶痛绝,她柜子里的衣服不多,春夏秋冬各一套,够了,她没有闲钱去置办新衣服,也觉得没这个必要,甚至会觉得这种“挥霍”行为有些罪恶,不太敢迈进衣裳店。 过两天倒是接了个招待会的志愿者活动,是个规模蛮大的关于对外友好交流和周年庆相关主题的活动,到时候不少国际友人和政要都要来。 这不是一个严肃主题的见面会,但能容纳的人员也很有限,她和陶晶晶提前几个月报名,两个新闻系的学姐去不了才能顶上。 到了那天,两人跟着新闻系的和某报社的专车一道过去,一早就抵达会场。 那天长安街上都交通管制,老早就肃清了道路。 警笛不断,还有来回巡逻的武警,记者扛着长枪短炮,闪光灯不断。 场面极为壮观。 方霓和陶晶晶像两个乡巴佬一样四处观望,吊牌歪了都没发现。 学姐善意一笑:“第一次来这种场合?” 两人小鸡啄米地点头。 随着时间推移,到场参会的人员越来越多,但依然井然有序。除却随大流来来往往的人,也有一些特殊牌照的车辆停到东南角的专属通道。 方霓目光逡巡,无意间看见一辆黑色的轿车停下来。能注意到是因为周边不少人都围上去了,助手从副座飞快下来,绕到后座开门,下来个穿正装的男人,外面套了件同色的长款大衣,身姿很是挺拔,气度矜贵。 另外一个秘书模样的人弯腰附在他旁边低声跟他说着话,他停在原地,偶尔点一下头,抬起腕表看了眼。 雾霾天光线晦暗,一绺稀薄的日光穿透云层,正好映照他转身时的侧脸,下颌线清晰,骨骼分明。 后来过来一个穿军绿色制式的中年男人,两人并肩上了台阶,往里去了。 一开始隔得太远了瞧不清模样,但方霓觉得有点眼熟就多看了一眼,人群走动错开,才辨认出那张面孔。 是谈稷。 他跟那个衔位不低的军官似乎蛮熟稔的,方霓还看到他偏头跟对方笑了一下,无害而温文,摘下手套,一旁的助手忙凑过去飞快接过。 方霓此前只是觉得他长得很帅,器宇不凡,此刻才能直观地感受到那种风采。不管跟什么样的人站在一起,他在气势上绝对不会被对方压制,始终有种旁观者的游离和冷静,置身事外,游刃有余。 到了午饭时刻,一群人陆续走出大厅去用餐。 方霓和陶晶晶带了泡面,冲泡后一人捧个塑料桶坐在台阶上吃着。 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头顶传来道和煦的声音:“你怎么在这儿吃泡面啊?” 有人蹲下来,近距离端详她。 方霓抬头就看到了谈稷那张放大的俊脸,嘴里的泡面掉了下去。 他太高,弯腰的动作鞋面压出一道浅浅的褶子,那双含笑而犀利的眸子一瞬不瞬地望着她,无声无息地描摹她的眉眼。 方霓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故意戏弄她,是本身就喜欢戏弄别人还是兴之所至想逗逗她……因为不熟,她慢一拍也没懂他的意思,没作什么反应,只是很不解风情地跟他大眼瞪小眼,两只小手捧住自己的泡面桶。 他敛了笑起身:“下午场你还在吗?” 方霓不解,但还是回:“不了,我吃完就回去了。” “那走吧。” 如果他说要不要送她,方霓可能会迟疑一下,可他这样说,她下意识就站了起来。 后来才发现自己陷入了思维误区,被他牵着鼻子走了。 果见他回头,唇边溢出几分笑。 好像在说:你怎么这么好骗? 这种思维敏捷又心思深沉的男人,实在不是她能招架的。 方霓一直都不愿意承认自己笨,但在谈稷面前,她似乎真的就是个笨蛋,反应永远慢半拍。 上了他的车她才有些后悔,他们真算不上熟悉。 方霓很慢热,直观表现为不知道要说什么,上车后就一直垂着头窝在后座。 都是谈稷在跟她说话,引导她说点儿什么。 其实他是个很会开启话题的人,比如:“今天我本来不打算来的。” 话只说一半,方霓这样话不多的人也会忍不住提问:“那为什么又来了?” 而不是像学校里那些青涩的男生一样,她不开口对方也不知道要怎么开口,结果就是两个人一起冷场。 想追方霓的男生很多,不过有一半不敢开口、觉得这么漂亮的女生肯定有男朋友,不敢自取其辱,另一半就是像这样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早上接到家里的电话,一个叔叔要过来,我替我爸接待一下。”谈稷侧头对她一笑,清雅而倜傥。 “哦。”方霓点点头。 他爸那样的人,平时都是别人去见他吧,是不方便到处走动,不然又兴师动众的,没准又要管制几条街。 “你呢?来挣钱?” “不是,是志愿者。”她语速有点急,急着辩解完又怔了一下,看了他一眼。 他唇边果然有浅浅的笑意。 这种场合哪来的钱挣? 又在逗她。 他确实是个不落俗的人,会开玩笑也开得起玩笑,但很有分寸,不会让人不适。 方霓原本还以为他会跟她聊宗政的事,因为两人间唯一可以聊的共同话题似乎就是宗政,她一开始还有些神经紧绷。 但是出乎她的意料了,他提都没提宗政。 方霓真的捉摸不透这个人。 谈稷带她去了五道营胡同那边的一家中餐厅。 位置不算很好甚至有些冷僻,入口甚至不挂牌,甚至没有迎宾,非常低调。 好像这地方根本不担心没客人上门似的。 “这样能做生意嘛?”走在软绵的静音地毯上,方霓忍不住嘟哝。 谁知他听力这么好,挽着西装回了下头,一本正经地说:“那我一会儿帮你问问老板。” 方霓被他逗得笑了。 进入雅间后,他们前脚刚落座,老板后脚就来了,像是专程赶过来似的。 献殷勤的模样让方霓都替他尴尬,可他似乎丝毫不觉得尴尬,只要能跟这号人搭上关系,脸面不放在他考虑范围。 可谈稷始终不冷不热,他只得悻悻走了,以免惹他厌烦。 方霓见他端起一盏茶慢条斯理地压盖,忍不住道:“您平时都这样劝退别人?” 这冷脸摆出来,像是驾轻就熟。 谈稷笑:“不这样,我们这顿饭别想吃了。” 方霓觉得他很会看人下碟,但言谈举止间丝毫不挟势,让人有种本该如此的感觉。 这种本事,可能源于底气,她学是学不会的。 很快她的注意力被琳琅满目的菜色吸引。 明明只有两个人,菜却一道道上。 无论是摆盘还是色香味,堪比国宴,每一份的份量却不多,不至于浪费。 不过方霓知道,这样每道菜只图个味道食材却不故意贪多,反而是最耗费功夫的。 要求师傅精益求精,每一道都当艺术品来对待。 菜肴太精致,她都没好意思下筷。 “尝尝。”谈稷先请她品尝一道开水白菜。 名字平平无奇,实则工艺复杂,汤料更是弥足珍贵。 她听过,没尝过,舀一勺低头默默吃着。 鲜得掉舌头。 “不好吃?” 她忙摇头:“很好吃。” 又依次尝了蛇羹、清蒸黄唇鱼、佛跳墙……吃了很多菜发现他都没怎么动。 尝惯了山珍海味的人,似乎对吃没什么兴趣。 方霓从铜壶里看到自己的吃相,感觉不太好意思。 那天尴尬的事远不止这些。 谈稷再次确认她“吃饱了吗”,得到肯定的回答才带着她离开。 方霓有些犹豫,说她想去洗手间。 然后她就拐进了拐角处的洗手间,谈稷在另一侧等她。 方霓回到走廊里,发现谈稷在 跟一位男士说话。 对方听到脚步声回头,目光落在方霓身上,眼底一闪而过的惊艳,回头打趣:“女朋友?第一次见你带人来这儿吃饭。” 方霓尴尬不已。 似乎看出她的窘迫,谈稷轻描淡写地结束了这个话题:“朋友。” 客气地拨了根烟给对方。 看出他不想多聊,对方没再说什么,但方霓总感觉他看自己的眼神有种尽在不言中的感觉,不是很自在。之后又有过来两人跟谈稷打招呼,也用那种眼神看她。 回去的路上,方霓也没再跟他说什么。 “他们爱开玩笑,你别介意。”谈稷回头看了她一眼,无意扫到她有些开胶的鞋。 方霓察觉到他的视线,略往后缩了下脚。 气氛略有些窘迫。 彼时他这样说,她不好说什么了,觉得自己可能有些敏感了。 可他后面那句,又忍不住让人浮想联翩:“其实以你的条件,不需要这么辛苦。” 他说这句话时,语气要比往日晦暗些。 她本在走神,后知后觉地抬眸。 完全是懵懂的表情,巴掌脸,发丝柔顺地往后捋,露出白皙小巧的耳垂,似乎多思忖几分风月旖旎都让人觉得是在犯罪。 因为迟钝,话题没有立刻陷入尴尬。 谈稷无声地笑了笑,先她开口前敛了神色,慵懒地支一侧下巴,转头去看窗外。 他的面孔蛰伏在阴影里,偶有车灯浮光掠过,一道明一道暗,方霓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波澜不惊的平淡。 第5章 000 那种公子哥儿眼界高着呢 过两天,钟眉接到主编张慧的任务去采访,地方在朝阳门外。方霓顺道,跟她一道去了。 透过玻璃窗朝外面望去,视野里清一色的灰蓝色老建筑,在日新月异的商贸区显得有些另类。 不过,没人敢小瞧这个外观瞧上去平平无奇、建于上个世纪末的园区。 “不好意思久等了,临时有个会议,耽搁了一些时间。”休息室的门在此刻被人打开。 谈稷在两个助理的簇拥下迈进来,笑着跟他们点个头,越过会客区,在采访人员对面的办公桌后落座。 相比于他的从容,几个工作人员都有些紧张和激动。 能近距离地接触到这种大企业的高层领导,机会很难得。 在此之前,谈稷从来没有接受过任何直接的采访,不管是多大的报社多厉害的周刊,电话一过去,基本都是被他身边那个不苟言笑的助理给婉言拒绝。 采访挺顺利的,由节目组的负责人张慧来提问。 碍于对方的身份,张慧不敢问太过分的问题,只围绕中源创业最近的一些项目来展开提问,以及未来的规划。 谈稷也应对得很得体,值得一提的是,这人说话和煦,语调抑扬顿挫却不刻意,明明都是些官话却给人信服的感觉。 只是,难得的机会到底是不甘心只问这些常规问题。 在被问到中源创业近两年业绩下滑的问题时,谈稷停了下来。 张慧表情不太自在,暗道自己鲁莽了。 一直低头做笔记辅助的钟眉都多看了她一眼。 正犹豫要不要揭过,却见他笑了笑,转了转手里的金属打火机,轻叩桌面:“一个行业有起有伏很正常,且新兴的科技产业前期是需要大量投入的。我们做企业管理的,不能只看到眼前的利益,也要肩负一些责任,制造行业恰恰是最需要科技和创新的,不能因为见效快就选择牺牲……” 采访完美落幕,方霓跟着张慧几人一道离开。 “好帅啊。”有实习生花痴。 “收收你的哈喇子,那种公子哥儿眼界高着呢。瞧得上你?没准早就订婚了。”张慧没好气。 “才三十一啊,就订婚了?” “这种家庭,肯定是强强联合啦。没点儿背景,再优秀,能在这个年纪做到中源创业的一把手?” “也对,哎——” “他姓谈哎,我听说星海集团的老总也姓谈,他是不是……” 走出公司大楼,几人就分别乘车离开了。 方霓没什么事情,搭钟眉回台里的顺风车。 “老狐狸。”张慧翻了翻采访记录,忍不住道。 方霓看向她。 张慧点了根烟,降下车窗吸了口,回头跟她笑:“没发现吗?问了一堆,全是官话,看着风度翩翩的,半点儿个人情绪都不透,这种男人难搞得很。” 方霓尴尬地笑笑,佯装低头发消息,当没听见。 谈稷那种人不是她能在背后议论的。 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私底下见面他似乎没什么架子,但一旦人多的时候,方霓就能很鲜明地感觉到两人之间的阶级差距,这种感觉像一道无形的高墙,阻隔在两人之间,很难有那种真正放下心防的交流。 张慧嗤之以鼻:“星海集团?那是个什么东西,跟这四九城真正的庞然大物比起来,什么都不是。” 旁边几个实习生都愣住,纷纷好奇看来。 张慧神秘一笑:“姓谈,你们就没想到点儿别的?” 车里忽然安静下来,陷入一种讳莫如深的寂静。 有人咽了咽口水,没敢直呼那位姓名,只是用“他”代替:“他不是只有一个儿子吗?听说在部队里,都四十好几了。” 张慧道:“他还有个二儿子,小时候养在南京,圈里人都叫他二公子。没听过?” 这种大人物对个人隐私都很看重,哪家报社敢报道? 几人都是一副懵逼的架势,张慧满意地笑了,朝窗外掸了掸烟灰:“我也是听我舅舅一朋友说的,不一定准。” 但几人都露出心领神会的神色。 这种事儿能拿来瞎说?八九不离十。 几人都在窃窃私语,不时有惊呼声传来,只有方霓全程低眉敛目,没有参与,钟眉则低头佯装整理材料,没插话。 等这帮人陆续下去,辗转下一站,钟眉才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 显然并不认同张慧的话。 不过,她一直谨慎,方霓知道她和张慧看似上下级其实钟眉的能力更强,所以张慧在时她基本都不露头。 这种职场的明争暗斗屡见不鲜,方霓只当自己没看见。 快到台里她才发现自己的签字笔不见了。 那笔是宗政以前送她的生日礼物,18k 金头,z家的典藏纪念款,已经绝版了。 方霓在脑中思索了一下,只好折返中源创业。 - “谈董还在开会。这样吧,您在这儿稍等一下。”把她领到办公室,秘书却不好擅作主张,只好将她带到横断栅格后的会客区。 方霓四下里看看也没发现自己的笔和草稿纸,只好在沙发里坐下。 这办公室是真的大,也装修得很有格调,三面都是玻璃,采光很好,东西不多但都是精品,摆设布置都很有讲究。 他可能是很忙,等了许久也不见人影。 方霓有点焦躁时,门被一个秘书模样的人推开,一群西装革履的高管鱼贯而入。 谈稷不是走在最前面的,却是全场焦点,几人快走时都下意识跟着他的节奏偏朝向他,旁边汇报的一人边汇报还边不时看一下他的神情,聆听他的指示。 他的表情始终很淡,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停下脚步皱眉思索了会儿。 几人不敢打断,汇报的那个还捧着文件,也不敢出声,就那么捧在那儿半尴不尬地悬在半空。 直到他吩咐下去:“把下午那个会议改到明早8点。” 旁边那人忙应一声,拿出纸笔恭谨地记下,又奉上文件,手在上面滑动着:“您签这儿。” 没点儿着力便用手背垫着,方便他签。 谈稷签完,才将钢笔盖拧上。 一群人依次出去,不忘将门替他关上。 屋子里的暖气太足了,不像她家那种老管道,方霓身上早就沁出了汗,额头晶莹,不过她里面就穿了件贴身的毛衣,没好意思在他面前脱。 “热吗?” 她顿了下才反应过来,他在跟她说话,往回看,正对他微笑的俊脸。 约莫是刚刚开完会,他身上穿的还是正装,看上去格外修长挺拔,器宇不凡,除了一条有些特别的幽蓝色多条纹领带、有些花色的领夹较为别致,身上没什么别的装饰,挺斯文低调的。 方霓忙道:“还好。” 闻到烟味,她忍不住呛了一下,白皙的小脸憋得通红。 谈稷怔了一下回头,将刚点着的香烟掐了,开了空气净化器,嘴里说着“抱歉”,在她对面坐下。 一来二去方霓也看出来了,他往常点烟从来不用过问别人,真不习惯那些人也不会像她一样没眼力见地直接表现出来,都默默忍了。 她抬眸望去。 不得不承认这人有一副好皮囊。 谈稷的长相很有辨识度,是那种典型的白皮浓颜,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儿,五官硬朗,秾丽深刻,直勾勾地盯着一个人时,不知道有多么霸道,让人又敬又怕。 但是睫毛很长,瞳孔漆黑,一双凤眼明亮又漂亮,一看就气度不凡,活脱脱就是书里走出来那种“铁面剑眉,兵权万里”的贵公子长相,笑起来很给人好感。 虽然气质沉稳,他看上去精气神很好,似乎要比实际年龄小一点。 可能是常年健身的缘故。 “这边暖气偏高,我常让他们打低点,公司的钱不是钱?”他不在意地对她笑笑,开了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 跟工作时那副不苟言笑的样子不同,他私底下似乎还蛮随和,好像不是很有架子。 不过这种人城府太深,永远有旁观者的清醒,他的话不能当真只能信三分。 方霓不知道要怎么回应,也只好笑笑回应。 只是因为紧张和警惕,表情有些讪。 这种红旗脚下土生土长的公子哥儿,出身摆在那,所见所闻都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的。再客气,方霓也不觉得自己在他面前是个可以平等交流的个体。 虽然这人从始至终和颜悦色,她还是有些畏惧他。 不打算多待,她忙说明来意。 “笔?”谈稷恍然,绕到办公桌后,低头翻找了会儿,然后将一沓草稿纸递给她。 红色的签字笔在上面,被他拇指微微压着。 一双很宽大修长的手,指骨分明,成熟而好看。 可能是皮下脂肪少,青筋很明显。 “谢谢。”她忙起身去接,双手一起伸出,有点儿迫不及待的样子,结果发现草稿纸似乎被他翻过,最上面的一张上都是卡通涂鸦。 她的脸瞬间涨红,有种上课开小差被窥破的窘迫。 他要笑不笑的,解释了一句:“你这纸没有装订,我拿的时候不小心碰翻了。” 结果就这么不巧,拾起整理时翻到她涂鸦的这一张。 看她尴尬,他轻嗽一声揭过了这个话题:“我有时也会开小差,这种采访挺无聊的是吗?” 方霓尴尬一笑。 他似乎已经极大程度照顾她的面子,方霓不清楚他平时对别人是不是也这样“善解人意”,还是关爱“幼小”,都挺让她难为情的。 她表情倔强,没应。 第6章 000 没有比这更尴尬的 再次见到宗政已经是四月开春的事儿了。 是她主动联系的他。 当时电话打过去时,他可能是在忙,过了很久才接起来:“霓霓,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骆晓辰不满的声音隐约从电话里传来,方霓捏紧手机,过一会儿才松开,勉强地笑一笑说:“能不能见面聊?” 她不想当着骆晓辰的面儿跟他说这些。 宗政的声音渐远,似乎是拿开手机对那边的人说了什么,那边的女声停了。 然后他才重新接起电话说好,地点你定。 方霓把地址发给了他,在海淀那边的一家咖啡馆。 这家咖啡馆他们以前常来,靠近高校步行街但又不在步行街区内,人流算不上很大,价位也适中,算是她可以负担得起的。 翌日早上8点,方霓已经坐在了咖啡馆转角,静静地望着窗外人来人往的街道。 她没有化妆,简单地穿着一件荷叶袖白衬衣和牛仔裤,只在肩上搭了一条保暖的浅驼色坎肩,让她在青涩稚嫩之余,多了几分温柔知性的文艺气息。店里只有三三两两几个客人,但还是不可避免地投来不少注目。 方霓实在太有姿色,宗政就说过,书上说的“秋水为神玉为骨”就是她这样的长相,清丽绝俗,不可方物。 只是,她身上总是有一种和她绝世美貌不相符的低自信气场。 “不好意思,来晚了。”9点10分的时候,宗政推门而入,越过几排座位在她对面坐下。 有段时间没见了,他似乎清瘦了一些,不过脸还是那张脸,笑起来很有气质。 虽然也有盛气凌人的时候,但他大多时候是比较随和的。 或者说,凉薄。 对什么人什么事始终都是淡淡的,以至于那双原本深情款款的桃花眼有时候看上去非常淡漠,仿佛笼着一层薄淡的轻烟,双目间透出不经意的婉转忧郁。 他们这类人,若是交涉不深,便觉得大同小异。她曾经浅薄地将他和谈稷放在一起比较,觉得大差不差。 彼时她难以区分出这类人的具体区别,后来才知两人相去甚远。 只是,如今方霓却不敢一直盯着他看了。 她有些局促地低下头,佯装去翻菜单:“没关系,我也没来一会儿。” “对了,你吃早饭了吗?要不要点个三明治?” 宗政道: “不了,我吃过了。” 之后就有些相顾无言的沉默。 方霓默了会儿,低头从包里取出一个信封推过去。 “什么?”他只瞟了一眼,没接。 “欠你的,包括学费和之前的一些……” 宗政扯了下嘴角,有些讽刺:“说了不用还了。” “要还的,以后可能也不会再见了。”她笑了一下。 宗政忽然就不知道要说什么,后来还是收下了。 桌上摆了一盘荷花酥,不过她一口都没动,宗政记得她以前好像很喜欢吃这种小甜点的,不让她吃还不开心说干嘛不让又不是吃不起,气呼呼的、偷偷摸摸也要吃,有一次开会的时候她躲在他办公室的内置会客室,会开完,桌上那盘点心已经光盘了。 他要教训她,她还不服气:“我又吃不胖!” 他就很无奈,说你也不想年纪轻轻就三 高吧,吃这么多甜点。 “以后要照顾好自己。”宗政后来说。 “好的,谢谢。” 似乎再也没有别的话可说了,也不适合再说什么了,可心底到底还是有几分不甘心,她抬头:“什么时候的事?” 这一眼有别于方才的淡然平和,多少带点儿埋怨和意气,如利剑一样刺伤了他。 不用问也知道她问的是什么。 宗政难得如此狼狈,觉得自己平日在名利场练就的沉稳心性和八面玲珑的社交手段都派不上用场,他喉咙干涩:“其实家里一直在撮合,不过,真正决定下来是去年国庆。” 他不想再骗她。 方霓笑了一下,也不知是在笑什么,只是,这一次望着他的眼底终于带上了几分晶莹,含笑带泪:“你应该早一点告诉我的。” 分明有千言万语,最后出口的却只有这么一句,说完那天她就操起自己的手包冲了出去。 跑到外面,大雨倾盆,天空炸过一道惊雷,黑沉沉的夜空瞬息被照亮。 不知道走了多久她停下来,站在台阶上拿出手机看,排队人数在十几开外,再等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不如跑去坐地铁,一咬牙就准备冲入雨里。 好在后面有人唤住她:“方同学,这么大的雨你准备去哪儿?” 方霓回头,是隔壁班的同学陈清。 男生读服装设计的不多,陈清人如其名,长得非常俊秀,唇红齿白的,见她望过来表情还有些腼腆。 问了她去哪后,他说:“一起吧,我朋友开车过来的,也去那边。” 方霓略犹豫了一下:“那谢谢你们了。” 陈清的朋友是个已经毕业的男生,约二十四五,相貌普通,人很和气,叫邹演。 他开的是辆面包车,大方地打开车门让方霓先上。 车辆启动时,他忍不住透过后视镜看后座人,只觉得惊心动魄。 刚才匆匆一瞥又不熟悉,他没好意思盯着人家细看,如今这么仔细地打量,才发现这姑娘是真的俊。 冷白皮、杏仁眼、鼻骨薄翘,眼波流转间有种青涩倔强的风情,像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 最迷人的还要数她那双水汪汪的眼,特别灵动,有一种很纯的东西在里面,特勾人,跟白狐转世似的。 眉眼唇鼻更是无一不精致,白皙窈窕,四肢纤细,简直像玉做的人,好像跟别人不在一个图层,愣是把旁边清秀出众的系草陈清衬托得像个屌-丝。 陈清在她面前手足无措,一副想搭话又不知道要怎么开口的笨拙模样。 一小时后,面包车在胡同口停下。 “你确定是这边?”邹演迟疑。 “谢谢你们,我自己过去吧。”方霓下了车,跟他们道别,径直走向不远处悬着宫灯的入口。 “别看了,这种女孩你追到手也守不住的。而且,我听说她早就有男朋友了。你没听说吗?老有人看见校外有豪车来接她。”邹演道。 陈清没吭声。 - 因为下雨,路上很堵,走走停停多费了些功夫,如今已经华灯初上。 这地方从外面看是个很普通的四合院,大隐隐于市,瞧着并不出奇,进去后宫灯古槐,雕栏玉砌,古董字画跟不要钱似的随意摆在走廊里,也不怕人拿了去,让人梦回晚清时皇室的奢靡生活。 方霓和宗政在一起时来过一次,听人说这地方以前还真是一王公大臣的旧邸。 这样的高端私人会所,门槛都很高,绝非为了盈利,而是资源互换、互通人情往来的地儿。 如果不是宗政,她连门都进不去。 穿过庭院沿着一整排的玉兰花灯往里纵深走了段路才到真正的入口,她进去到前台登记。这地方管得严,完全的会员制,方霓被盘问了好一番。 那次,她也是像这样不得其门而入。 可报出宗政的名号后,经理立马赶过来亲自给她领路,态度跟之前大相径庭,前倨后恭,让人啼笑皆非。 说是包厢,其实是东南角一个独立的院落,还有两层,朱红色的大门还敞开着,门前的水循环池子里不断有金色的锦鲤冒头,很是意趣。 方霓还没完全踏入,已经听到觥筹交错声和评弹的婉转和奏。 她没立刻进去,而是拿出手机发了短信给学姐赵柯:[学姐,我到了。] 然后就挑了个很偏僻的角落躲着,怕惹上什么麻烦。 约莫等了几分钟赵柯才出来:“霓霓!” 方霓抬头,对她温柔地笑笑问好。 那段时间她特别倒霉,本来接了个家教活儿,结果人家听说她是学设计的把介绍的学姐赵珂都骂了一顿,说她误人子弟。 方霓上的学校虽然不是顶尖那种,也不是什么差学校,没想到会这样。她蛮不好意思的,原本学姐是为了帮忙,现在反倒连累了她挨骂。 “别这么说,我是不好,没帮上忙还浪费了你时间。”赵珂叹口气说,“不过你知道的,这年头兼职也很卷的。” 方霓怎么会不明白?这是北京,地铁站随便扒拉两个都是硕士。 “这里倒是有个活,就是怕你拉不下来那个脸。”赵珂有点为难,又说,“不过你放心,是正经地方,我绝对不会害你的。” 方霓一开始还想,还有什么拉不下脸的?她都这样了,便应承下来。 地方是在昌平那边的一个温泉度假山庄。 相比于京城其他几个老牌俱乐部,此地成立时间较短,会员更加年轻化。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多的old money向此地靠拢,在争斗和碰撞中完成一次次的新旧交替。 毕竟,名利场上究其根本只有利益,不需要墨守成规的面子工程。 一开始她也有些害怕,怕遇到电视里那种被二世祖调戏被刁难的事儿,后来才知道自己想多了。 能出入这种地方的客人,根本不缺性资源,人家是来谈正经事完成资源置换的,不是来搞女人的。 有时也有客人点酒时多看她两眼,或者笑着跟她搭两句调侃她一下,不过没有那种特别过分的。 其实越高端的地方来的客人越要体面,就算是个禽兽,在外也要装成个衣冠禽兽。 这种会员制的会所,基本都是圈里人往来。 加上这份工作的薪水特别高,她当时觉得自己真是走运了。 第7章 000 看上了就一定要弄到手 其实方霓也想知道,为什么自己每次遇到谈稷都是她最落魄最倒霉的时候。 她把这一切归结为流年不利。 深吸口气,她往后靠在冰冷的廊柱上,任凭胸腔里被室外冰冷的气息逐渐填满,反有种麻木镇痛的效果。 过一会儿平复了,她准备往回走。 门口的灯有些暗淡,方霓走到廊下里面迎面出来一个转着打火机的男人。 她正要退开,对方往左边跨了一步,方霓一开始以为是无意的,又往右退,谁知对方也跟着往右跨了一步,与此 同时头顶传来轻佻的嗤笑声:“老挡着我路干嘛,方小姐?” 声音有些耳熟,方霓抬头。 是张酒色浸淫的脸,本也算不上难看,但眼皮虚浮,双眼无神,透着股轻浮。 方霓有点印象了,这人叫钟鹏,家里是做房地产起家的,平时特别高调,经常和一些女明星女网红在网上暧昧秀恩爱,三天两头上娱乐头条。 不过就钟家那点儿底蕴,是根本挤不进这四九城里真正的名流圈子的,他以前想搭她这条线认识宗政,被她拒了。 宗政那样的人是那么好认识的? 像谈稷、宗政这种真正的权贵公子都有自己的小圈子,旁人想拿到入场券,比登天还难,人家根本不带你。 人脉、机遇、资源……这些都是互惠互换的。到了这个层次,钱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不是值得寒暄的关系,方霓点点头就要越过去。 钟鹏也没拦,只是散漫道:“被宗政甩了?” 方霓脚步一顿,看向他。 “别这么看着我,宗家和骆家联姻,强强联合,这又不是秘密。”他摊摊手,又拿出手机,“加个微信呗。你要找不到下家……” 方霓只觉得一阵恶心,但也不敢轻易招惹他这样的人,便只是冷淡道:“麻烦让一让。” 钟鹏冷笑:“臭婊子,别给脸不要脸,还以为你是跟宗政那会儿呢……” “霓霓。”顾子明的声音从里面传出。 钟鹏忙换了副表情,看了眼方霓,又回头去看门里出来的顾子明,挑眉:“子明,这是你的……” “朋友啊。”顾子明说,“你们聊什么呢,认识?” 钟鹏讪笑:“没,以前见过两次而已。” 见他灰溜溜离开,顾子明才朝他背影啐一声:“什么人啊。” “霓霓,他以后再骚扰你你就告诉我,看我不收拾他。” “谢谢你。”方霓感激地对他笑笑。 心里却没把这事儿当真。 人家客气两句而已,哪里会为了她这样的圈外人得罪人。 倒不是怕钟鹏,只是不值得。 顾子明是宗政那个圈子里的,当然看不上钟鹏这种暴发户起家的货色,平时都懒得搭理他。 不过钟鹏他姐最近和底蕴颇丰的赵家定亲了,这就不得不重新掂量一下了。 要换以前,顾子明都不会正眼看这种家伙。 “对了你等一下,稷哥让我来找你的,他说他有话跟你说。”顾子明道,又解释一句,“他刚刚出来时碰到个熟人,聊了两句,一会儿就回来了。” 方霓愣住,笑容都有些勉强了:“……他找我有什么事吗?” 她想起了刚才倒酒时被他瞧见的事,只恨不得脚下踩了风火轮。 可她还真不敢就这么走:“那你稍等一下,我去一下洗手间。” - 在外面看感觉还不明显,进去后才发现这地方里面实在大,会客厅两侧转角是屏风和细长的檀木条子隔断,价值不菲的苏绣随意垫在堆着绸缎的罗汉床上,就这么当垫子坐。 外面目测就有七八人,零散坐着,方霓扫一圈没瞧见熟悉的人,料想他们谈完事应该去了别的地方,只好循着声音拐进了左侧的休闲区。 “霓霓!”顾子明在桌上朝她招手。 坐他身边一周姓公子低头在发消息,闻言抬了下头,原本散漫不经意的目光微微一凝。 “漂亮吧?”顾子明哈哈笑,打趣。 他约莫是喝高了,脸已经有些红。 “漂亮。”那周公子微微一笑就收回了目光,倒没有不礼貌地一直盯着她瞧。 方霓实在太有姿色,用娇艳欲滴来形容也不为过,原本目光散在各处的其余人也不免投来惊艳的目光。 虽然早就习惯了来自男人那些灼热的盯视甚至赤-裸裸的目光,方霓还是不太自在。 又听到顾子明喊她坐下,见手边的一把椅子空着就顺势坐了下来。 可就在她坐下的那一刻,桌上原本在说笑、在玩牌的都不约而同朝她望来,眼神怪异。 “……不是,你……我是让你坐……”顾子明尴尬不已。 方霓这才注意到手边摆着的一包香烟和一枚银色的打火机,以及一杯喝了一半的清茶,意识到这个位置刚才应该是有人坐的,心里一跳,就要起来。 头顶忽的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悦耳动听,蛮绅士:“没事儿,你坐吧。” 屋子里略静了下,她右手边一男的已经忙着站起来让位:“稷哥坐我这儿吧,我出去抽根烟。” 视野里出现一双宽大修长的手,略抻开几分椅子便在她身旁落座。 方霓迟疑地抬头,瞧见一张熟悉的俊脸。 谈稷的鼻梁很高,侧脸起伏有致,眼瞳深邃,乍一看有些冷冰冰的,边界感很强,不是很好说话的样子。 似乎察觉到她的注视,谈稷停下正洗着的牌朝她望来。 “想玩?”他意外对她笑了下,指尖利落地掸出一道雪片般的影子。 方霓有点儿不好意思:“……我不会。” “没关系,随便玩玩。”他笑起来的时候,一双疏懒又淡漠的凤眼,褪去几分平日压迫感十足的犀利精明,特别撩人,让人不敢一直盯着瞧。 方霓有些不自在,但见他已经淡漠地收回目光,低头在洗牌了,似乎刚刚只是客套一句,她又觉得自己想多了。 只是,她没注意到牌桌上诡异地安静了片刻。 魏书白当没看见,似是喝多了,胳膊支在一旁醉眼惺忪。 刘骏捻着手里的一根烟,默然不语。 来之前方霓心里就纠结了很久,不确定谈稷要跟她说什么。 也许是因着宗政的关系,要劝她两句,不要“自甘堕落”,这种地方不适合她…… 她下意识神经紧绷起来,已经作好防备的架势。 可是出于她的意料,谈稷什么都没说。 她实在不适应这种场合,心里就有些惴惴,但看他们兴致都很高,没好意思说离开。 只是,她牌技实在不佳,两轮结束额头的汗都要滴下来了。 “牌技不怎么样啊霓霓。”对面,周晋鹏打趣她。 方霓尴尬极了,说她平时不怎么玩。 杯子里的水只剩三分之一了,正好手边的高几上搁了水壶,她起身就要去够,马上有服务生过来帮她倒水,嘴里连忙致歉。 服务生是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半弯着腰在那边给她倒,很是谦卑,弄得她很不好意思:“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吧。” 反观其余人却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仍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笑,方霓深感自己和这帮人到底还是不一样的,也融入不了他们。他们对自己,也只是表面客套罢了。 又一局开始了,刘骏替换了周晋鹏,两人还坐一起一道看牌,关系似乎还行。 “别啊,我不出这个。”刘骏嚷嚷,手里的一个对子已经被周晋鹏扔了出来。 魏书白笑道:“出得好。” 正好扔掉手里的两张散牌。 轮到方霓,她悄悄看一下手里的一把烂牌,纠结了会儿还是摇头选择不跟。 回头却见谈稷在看她,唇角有淡淡的微笑。 她怔了下,不确定是否被他看出了什么,有些心虚地收缩了回去。 但他很快就敛了目光,再看还是那副公事公办的冷峻模样,不过,轮到他出他却扔了张单牌。 刘骏皱着眉没跟。 方霓没多想,扔掉手里的一张很小的单牌,眉梢扬了扬。 她走了运,之后这局都挺顺的,意外的赢了。 这还是她从坐下到现在第一次赢呢,不由露出微笑,但看刘骏的脸色忙收敛了,不敢太过,低头洗牌。 “运气不错啊。”刘骏懒洋洋地抬眸,将手里仅剩的三张牌往下一收,笑望着她。 方霓觉得他意有所指,没明白,无措地坐在那边,想笑一下又不太自然。 “发牌了。”谈稷食指叩叩桌面,提醒。 方霓回神,忙低头继续洗牌,心里松一口气,感激地看他一眼。 谈稷低头在发消息,没看她。 方霓虽然迟钝,也感觉出来这牌桌上的气氛不太对劲了。 脑中灵光一闪,似乎想起来,刘骏好像和宗政的关系不错……她隐隐好似摸到了一点什么原因。只是,她这人本就不是很聪明, 当时没有反应过来。 只有魏书白一直言笑晏晏,偶尔侧过身跟谈稷闲聊两句,似是酒醒了:“中源置地现在是你在管吗?” “不是。”谈稷低头整牌,“地产这方面我不熟。” “你前两天不还跟刘海生去香港了吗?交接了什么啊?” 他说主要是金融这方面的业务,以及一些新兴产业的,没说太具体。 魏书白明白了,不问了,这种大企业,复杂着呢。 可能是他俩忙着聊天,方霓这一局运气也不错,一个人一组还爆杀他们三人,扔出最后一张牌时还特得意。 “又赢了?”谈稷似回神,眸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笑着扔了手里的牌。 “你们三个大老爷们压不过一小姑娘?这牌就真有这么烂?!”一看戏的公子哥儿起哄。 第8章 000 你人长得漂亮,牌技倒是不怎么…… 他们牌打完都半夜了,心情似乎真的好了点,但一旦离开那种声色犬马的氛围,四周又重新沉寂。 方霓站在寒风中走出院子时,一直垂着头踩着自己的影子。 屋子里有暖气还不觉得,到了外面才觉得冷。 她打了个哆嗦。 “怎么穿的这么少?”身后传来谈稷的声音。 方霓回头,他踩着台阶从里面出来,皮鞋锃亮,一丝不苟,身上穿的还是刚才牌桌上穿的那件衬衣,领口微敞,质地挺括的衬衣包裹着宽阔坚实的胸膛。 逆着风的缘故,薄薄的衬衣被吹得无比贴合肌理,包裹着壮硕隆起的胸肌。 方霓移开视线,不好意思看。 她脚下倒映的影子渐渐被另一道高大的影子碾过,重叠在一起。 方霓这才意识到他过来了,心里莫名有些紧张。 谈稷本来就比她高,站在高她一头的台阶上,更有山岳压顶般的压力。 虽然他在距离她一个台阶的地方停住了。 方霓扯出一个不太自然的笑容:“谢谢你照顾我,我知道我牌技不佳,以后就不来你们的局了。” 她看出来刘骏似乎有意在针对她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 玩牌这种事儿,特意照顾就不是玩了,是一种压力和负担。 让她更加格格不入,处于被针锋相对的漩涡中心。 但谈稷这种我行我素的人似乎不能明白,他唇角始终挂着淡淡的微笑,表情都没变一下。 方霓觉得自己从来没看清过这个人,心里忐忑,就要离开,冷不防他在她身后道:“以前没赢过吗?” 方霓下意识驻足,脱口而出:“没,就赢过你……” 话没说完,在黯淡的路灯下戛然而止。 方霓沉默下来,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句话有些暧昧。 四目相对,谈稷牵了下嘴角,似乎是笑了一下,眼底有淡淡的微光:“你人长得漂亮,牌技倒是不怎么样。” 他从烟盒里敲了一根烟,衔嘴里,不紧不慢地点着了。 方霓的脸颊不自然泛红。 被异性夸漂亮,当然是欣喜的,尤其是谈稷这样俊朗成熟的男人。 她不太喜欢烟味,但谈稷抽烟特别优雅,火苗亮起的刹那,冷峻的眉眼倏忽被照亮、被映红,好似多了几分暧昧暖意。 他身上那种游刃有余的气质,别的男人身上没有。 只是,方霓很难说清自己每每和他待一起时那种不自在的感觉,明明也是彬彬有礼的一个人。 - 度假酒店不止有射箭、滑雪等娱乐设施,山顶也有住房。 方霓回到自己的房间后,脱下外套挂在了衣架上,安静地在床边坐了很久。 屋子里很安静,似乎能听到夜风拂过丛林的声音,远处还有滑雪的。 她不是不谙世事的女孩,这个世界上可没有无缘无故的靠近。 总不能是因为他和宗政那点儿关系关注她吧? 他这种人,平时都是别人上赶着巴结他,别人跟他搭话他也许都不会正眼看一眼那种,会那么无聊关注她一个无名小卒?只有利益相关才有交际,他显然连混圈都不需要,都是别人渴望他的资源千方百计跟他搭讪。 她不觉得自己有那么大的魅力能让他喜欢上,虽说认识两年了,两人总共也没见过几次,可他的态度实在是反常。 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想多了…… 这一晚,方霓心里头乱得很,也可能是因为在陌生地方的原因,她根本就睡不着,翻来覆去到后半夜。 早上起来,天空蓝得像一块巨大的温玉,万里无云,日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整座滑雪场被群山环绕,放眼望去白雪皑皑,视野极佳。 不远处的山巅上缓缓移过一辆辆缆车,鲜艳的红、蓝二色点缀着纯白的世界,不至过于单调。 “霓霓,你不一起玩吗?”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人过来喊她。 这姑娘全身装备齐全,还戴着护目镜。 方霓跟她笑笑,摇摇头:“我不会。” 她耸耸肩,露出个无奈的神情,转身滑走了,也没招呼她。 点头之交罢了,虽然不至于对她有什么敌意,显然她也没什么值得她结交的。 她不想待在这里,沿着雪道逛了会儿,后来去了射箭馆。 只是,没想到里面还有熟人。 “好巧。”魏书白跟她招手,一脸笑意讳莫如深。 一旁的谈稷倒是神色如常,温淡有礼地跟她点头,只是 ,他的眼神总让她觉得不自在。 不过,他只是跟她招呼了一句就没有一直盯着她看了,显得很知礼。 方霓觉得是自己想多了,再自作多情也不至于觉得谈稷这种眼高于顶的公子哥儿会对自己有意思。 也许是宗政交代过他什么,看到自己这么落魄的样子,有点于心不忍出于恻隐之心吧。 不过他不知道,这种怜悯让她更加难受。 她宁愿离他们远一点。 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不必强融。 “我去试试。”方霓跟他笑笑,回头去练习射箭。 结果当然是一环都没中。 “护具都没扣对,怎么练习?”在她愣神的时候,他已经笑着走到她身后,利落地抬手帮她戴好护具。 方霓怔怔地望着他,却发现他一双深邃的眸子也好整以暇地盯着自己。 像深渊,似乎要把所有的注意力都吸进去。 她始知什么叫人间爱欲,海市蜃楼。 是你明明知道是万丈深渊,还是不可自拔地沉湎,要你命,你还是甘之如饴的致命吸引力。 她恍然惊醒,惊魂未定地后退了一步。 跟这个人待一起的时候,会忍不住跟着他的节奏走。 她算是知道什么叫既多情又无情的眼。 谈稷去换衣裳了,方霓只好自己试了试。 结果当然又是一环都没中。 听到脚步声她回头,目光微微顿了一下。 谈稷已经脱了外套,换上一身射箭服,略紧身的穿着更显得高大挺拔,肩宽腿长。他手把手教她怎么站立、搭弓、瞄准……一整套动作如行云流水,射出后都没去看结果,回头望她,淡淡睨着,一双眼睛格外黑亮:“学会了吗?” 结果当然是正中靶心,场外传来喝彩声。 谈稷回头,摘下护指跟对方笑:“来?” 魏书白身子前倾,半倚在栏杆上摇头:“不来。” 他收回目光,发现方霓还是傻呆呆杵在他面前,跟呆头鹅似的,略蹙了下眉:“没学会?” 她不知道要怎么说,没那个脸。 但心里也有几分怨气,哪有人看一次就学会的啊? 谈稷倒也没生气,只无奈地摇了摇头,后来叫来了教练来教她,自己去场外和魏书白闲聊了。 “这么有闲情逸致,在这儿关爱小朋友?”魏书白笑。 他也不觉得尴尬,漫不经心地笑笑:“偶尔也要发发善心。毕竟,坏事干多了走夜路也是会怕的。” 魏书白没忍住,嗤笑出声,望向场中。 小姑娘自己在努力练习了,看教练那个抓狂的表情就知道有多笨。不过,笨归笨,模样还挺较真,试了一次又一次,竟然越挫越勇,眼睛亮亮的,倒是挺生动。 魏书白忽然能明白谈稷为什么会对她感兴趣了。 只是,多少还是有些不齿:“太小了。这姑娘几岁啊?” 谈稷懒得解释,百无聊赖地转着枚打火机,难得开口就带上几分贫:“我就喜欢小的,不行?” 魏书白差点被呛住,回头看他,见他唇角浮着笑,分明是在调侃自己。 他无语:“涮我呢?” “不过话说回来,就算你没这意思旁人也不这么想。牌桌上你也看到了,刘骏他们指不定背后怎么编排你呢。不过,你最近是不是哪儿得罪他了?竟然还敢跟你杠上。” 刘骏虽然对谈稷算不上毕恭毕敬,以前见了也都是客客气气的,那日实在反常。 “方霓是阿政的前女友。”谈稷默了会儿,解释。 魏书白欲言又止,重重拍一下他肩膀。 只是,笑容有些难以言说。 “谷平雪呢?” 谈稷没应,回眸看他。 “我听说她回国了啊。没意思你还打电话给陈劲松放她走?”魏书白笑。 “泰禾越乱,对我越有好处。”多的他也不说了,顺手推舟的事。 而且他本来就性情寡淡,若是有些交情,上门恳求他如果事情不麻烦他也不会太不近人情。 他爸虽然身居高位,也不好到处得罪人,有些交际网络的维系不可避免。 他并非不解风情的人,只是对谷平雪不感兴趣。 后来聊着聊着又说回正经事:“确定不碰地产?” “夕阳产业,而且现在地也不好拿,这两年的业绩更是惨不忍睹,都是表面光鲜。”他疏懒地掐了一根烟,神色寡淡。 “是这个理儿,可像能源啊建设之类的那些更难插手吧?听说你在争取‘11.5’和‘新风联想’的项目,董事局那些老家伙能坐得住?” “碰都碰了,我能有什么办法?”谈稷垂下眼帘,微不可察地哂了一声,按下打火机。 魏书白失笑,要动别人的蛋糕,就算他背景再深也没辙,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不过他的表情更像是在看戏,知道谈稷这厮也不是个善茬,真短兵相接撕破脸还不知道谁整谁呢? “辛苦。”末了魏书白拍一下他肩膀,朝场中抬抬下巴,“所以,这是你新的娱乐方式?” 第9章 000 这个男人很危险 方霓相信这世上有否极泰来一说,因为之后那段时间,她的运气一直都不错。 先是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兼职工作,因为遇到了回国创业的学姐葛清,然后是小姨的病情有了好转。年前她回了老家一趟,把那边的事儿都料理完了才回到北京。 一场不期而遇的大雪降临,连着三天,一开窗视野里都是白茫茫的。风卷着雪粒子纷纷扬扬,路上,寥寥几个行人都裹着厚厚的衣衫。 方霓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她原本以为是公司发来的,忙打开。 看到上面的消息就沉默了。 刚出门,她就看到停单元楼下停着一辆不起眼的轿车。 车子不起眼,车牌却醒目得很,京a8开头,后面的数字也是惊心动魄。 “小姐。”刘琦从车里下来,拉开车门,“方院士要见您。” 车没往二环开,而是不断驰向城郊,沿途的景物逐渐陌生。 方霓一路上也没什么表情,安静地坐在后座,只留给刘琦半个漂亮的脑袋。 刘琦从后视镜收回视线,有些沉默。 一小时后,车开进一个很高档的别墅区,在昌平那边。 改良的明制园林风格,坐落在半山腰上,依山傍水,风景极好,夜幕下水波粼粼,好似漂浮缠绕着根根银色的丝带,微风徐来,拂过略显萧条的芦苇荡。 车到中段就被巡逻的给拦了,电筒直直照过来,在玻璃上激起一阵反光。 刘琦不耐烦地摇下车玻璃:“谈先生的车,也要查吗?” 领头的忙收了手电,退后一步去看车牌和贴着的通行证。 副驾座的另一个秘书却笑着打圆场,道了声抱歉。 “哪里。”这一次看清了,对方极为客气地让开地方给他们放行。 之后一路畅通无阻。 方霓才意识到这不是方璞和的车,怪不得刘琦今日转了性。 她记得这人性情沉稳,一般不会这样张扬,而后座那个看似和气健谈、八面玲珑的年轻秘书,她也没在方璞和身边见过。 方璞和年轻时醉心于科研,门生遍地,却不善这些人情世故,身边也很少这样圆滑世故的人物。 这宅子确实漂亮,庭院一重接一重,很多名贵的花卉在园中栽种着,她根本叫不出名儿。 穿过庭院到了门口,后座那个和气的秘书陈泰上前开门。 没想到屋子里还有旁人,特别安静,有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半蹲在茶几上奋笔疾书,似乎挺紧急的,额头都渗出了汗。 靠窗边的位置还站了一人,要年轻一些,穿件黑色的贴身薄毛衣,身形高大,侧脸清削而俊美,眸光幽邃,很平静甚至有些淡漠地看着院子里的一树白梨花。 竟然是谈稷。 方霓的声音压在了喉咙里,侧边传来一道和蔼的笑声,与平日的冷淡倨傲大相径庭:“阿稷,不好意思借用一下你这地方,你也知道,我这个位置在京中多有不便。” 他到底不善殷勤,尤其是向后辈,姿态多少有些别扭。 好在方璞和外形不错,清瘦修长,人也很有儒雅书卷气,作出这种略带几分尴尬谦卑的神色也不显得龌龊。 谈稷回身,很淡地唤了声“方老师”。 看不出不敬重,但细究似乎也没多少尊重。 方家在这京中算不上什么高门,当年更是靠着攀附谷家才逐渐起家,跟谈稷这样正经的高门大户到底是不一样的。而且,称一声老师只是客套,两人并无什么师徒关系,甚至算不上有什么交集,只是谈稷早年给一领导当秘书需要筹集资料时找他帮过忙。 “谈先生。”那个叫陈泰的秘书附耳过去,跟他说了什么。 谈稷点个头,这时地上那个中年男人也写完了,来不及擦汗就给他递上文件,一手托着,一手在上面指着:“您签这儿……” 方霓来这边就被晾着,杵门口站了十几分钟,是个人都有怨气了,何况是见到方璞和的她:“方院士没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霓霓,你稍等一下。”方璞和脸色尴尬地看一眼谈稷。 从她进门到现在,谈稷始终平和,待她如陌生,好似从未见过她一般。 只有此刻才微微一笑,手里文件合上:“没事,您先忙。” 方璞和才不再招待他,看向方霓,给她介绍:“霓霓,这位是中源的谈总,你喊稷哥吧。” 方霓此刻只感到了羞辱,甚至不敢去看谈稷的表情,不知道他会怎么想自己。 “谈家可不是我们这样的市井小民能高攀得起的。” 这话不止骂自己,连带着方璞和一起骂进去了,暗指他抛妻弃女另攀高枝。 方璞和脸色难看,碍着谈稷在旁边还不能发作,表情变幻如同红绿灯。 方霓走了,一秒都不想多待。 方璞和干咳一声说:“她是学设计的,挺有天赋的……” “方院士想让我关照她?”见他还有滔滔不绝的趋势,谈稷有些不耐地打断。 方璞和忙道:“也不需要怎么关照。” 以他的背景和身份地位,随便吩咐一句的事儿。 将人送走,陈泰才道:“这个方璞和……当你是天天闲在家没事儿干吗?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要你出马?过去想要名利富贵,现在又想要亲情阖家欢乐,这天底下哪有这种好事?你看那小姑娘,讨厌他讨厌得紧,估计连你也恨上了。” 谈稷没说话,提了下唇角,倒像是讽刺。 - 因为这件事,方霓更觉得在谈稷面前抬不起头来,有好几次都想把他删了算了,反正以后也不会有什么交集。 但无缘无故删除别人好像不太好,他事后也没过问这件事,似乎已经忘了,只能作罢。 翌日她帮葛清去送一份复印件。 对方给的地址在鼓楼东大街附近的一栋写字楼。 进去后,她们乘电梯径直上了49楼。 楼道里很安静,干净敞亮,还有两个清洁阿姨在弯腰洒扫。 方霓抬头朝墙壁上的指示牌上看了眼,icad资本技术创业投资基金,心里微微吃了一惊。 据他所知,这家公司曾隶属于远洋控投集团,是业内第一批的创投基金,后来创始人和两个朋友出来单干了,一开始只做金融、综合投资、能源和资本经营这几项业务,后来才逐渐拓宽。 这可是业内首屈一指的投资控股公司。 “这边请。”秘书将她领到办公门口,替她叩响了门。 听到里面唤她进去她才抱着文件推开门,看到一个年轻男人坐在办公桌后面批阅一份文件,脚步停下,卡了会儿都没说出话,真没想到这种情况下还能遇到熟人。 对方放下钢笔,一张俊朗的面孔抬起,竟是魏书白:“霓霓?好巧啊。” 他合上文件,大方地抬手请她到一旁的会客沙发里坐下。 方霓这才发现另一侧的会客沙发里还有一个男人,一身黑色西装,很闲适地靠坐在沙发里。 “谈先生。”方霓对他笑笑。 态度却是较上次相见时疏离了不少。 方璞和的威力不容小觑。 谈稷挑了下眉,神色很是微妙,什么都没说先看得方霓很不自在了。 她移开目光不去看他的眼神。 “坐啊。”魏书白笑道。 方霓这才微笑坐下,将手里的文件递给他:“葛总让我交给您的。” 魏书白道了谢,随手翻阅。 方霓发现他看得很随便,几乎是一目十行的浏览完就合上了。 “我知道了,你回去告诉葛清,我有了想法会联系她的。” 方霓听出他语气里的敷衍,想了想还是道:“您不看好高级女装项目吗?” 也并非完全为了葛清,这关乎她未来是否决定要继续待在现在这个公司实习,她蛮想听听专业投资人士的意见的。 魏书白也并没有因为她还是学生的身份就看轻她,而是道:“你应该知道,国内这方面的市场还很不成熟。” 谈稷端起茶杯低头浅抿一口,眉眼疏淡平和,没有参与讨论的打算,完全事不关己作壁上观的架势。 “市场若是饱和,再也没有盈利的余地,我们还会找您?有时候,越不成熟越代表机遇颇多。你们做创业投资的,总不会都是奔着发展成熟的项目去的吧?这是一把双刃剑,高风险,才有高收益。”方霓道。 魏书白礼貌一笑,穿西裤的长腿优雅地叠起,一双大手十指交握,很随意地搭在膝盖上:“不可否认你说的有几分道理,但都是纸上谈兵。你跟我都知道这个项目要展开的困难。国内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有办法把高级女装做起来?市场需求是一方面,对原创设计的重视程度、面料依赖进口这些问题都很严重。虽然我和葛清是朋友,亲兄弟也要明算账,作为设计师,你应该知道这种项目对我来说可有可无。而我要承担的风险,可能远远大于收益。” 方霓哑口无言。 其实她也知道这些问题都存在,只是,每一个设计师应该都有这样一个梦想。 如果可以,谁不希望拥有自己独一无二的设计,而不是大批量地生产那些重复的成衣呢? 只是没想到这人看着客气真谈起生意来说话一点也不客气。 这次见面估计也是看在葛清是他老同学的面子上。 两人“激烈”探讨的时候,谈稷一句话都没说,低眉敛目地喝着茶,像只是喝茶。 方霓还是觉得面上火烧火燎的,后来起身告辞,落荒而逃了。 “不去追?”魏书白回头,打趣了一句。 第10章 000 无端的有点儿燥 方霓接到钟眉的电话,是在两天后。 电话里语焉不详的,且钟眉还被看押着,不好跟她细说,她衣裳都没换就跟陶晶晶一道赶去了昌平那边的看守所。 钟眉被关了很久,头顶一盏惨白的灯光明晃晃照下来,鬓发松散,再倨傲的眼神也难掩眼底的青黑。 陶晶晶留在外面,方霓和她单独聊。 “是张慧害我。”她手有点抖,下意识想要摸烟,神色怔松了一下,才意识到这是什么地方,皱眉握住了自己另一只手。 从她胸腔起伏的幅度,方霓看出她的愤恨。 “你仔细跟我说说。”她温润道,想尽量安抚对方。 钟眉顿了一下,莞尔觑她:“霓霓,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声音真的很嗲。” 软软的,娇娇的,很自然那种嗲,不带一点儿刻意和讨好,像猫儿的爪子在人心里挠。 青涩又勾人。 别说男人,女人都顶不住。 方霓瞪圆了眼睛,显然没想到大小姐这种时候还有闲情逸致跟她开玩笑。 钟眉不说笑了,跟她道明了来龙去脉。 原来她之前有个项目胜过了张慧,拿到了采访权。张慧不甘心,就找人挖她的料,故意爆出去,她就去找了张慧,两人一言不合扭打起来,张慧跌落下楼梯,一定要控告她。 方霓觉得这事儿有 点棘手,回去时去咨询了律师,说比较难办,争取庭外和解。 不过目前比较严重的是张慧不肯,一直这么拖着,钟眉后面原定的两个重要采访都要泡汤了,要是坐实判个一年半载的,她的职业生涯就毁了。 方霓那两天一直在想办法,火烧眉毛了才想到一个人。 谈稷。 “你认得他?”那天再见钟眉,跟她商讨对策时,钟眉都楞了一下,探究的目光在她面上逡巡。 方霓讪得极不自在:“算认识。” 心里却猜到几分,那天采访他都没跟她说什么,落钟眉眼里,显然也觉得不信。 他俩本来就不像是一路人。 不过,她想她如果找他他还是会搭理她的吧。 不是她自信,和宗政早就分了,他真不想搭理她的话,他这样的人看到她估计都不会正眼瞧她。 连周念那种大明星,他都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想翻脸就翻脸的,哪里会顾忌什么情面? 不该问的钟眉自然不问,沉吟着说:“他愿意开口的话,这当然不是什么事儿。只是……” 方霓明白他的潜台词,质疑她没这么大面子。 其实她也不敢打包票:“我试试。” 钟眉豁达一笑:“没事儿,大不了蹲个半年,别勉强自己。” 后面的话她没说,说出来可能有点难听。 方霓这样的美人没有男人能拒绝,但这个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你要找别人帮忙人家能白白帮你吗? 她是怕她被人给欺负了。 越是衣冠楚楚人模狗样的男人,私底下可不定是什么样的呢。而且那种男人,个塞个的会装,都是想玩弄她,可没什么真心。 方霓心口涌起一阵酸涩,抓起自己的手包匆匆赶出门:“你等我!” 她之前被个流氓欺负还是钟眉替她出头的,她觉得自己不能因为面子问题试都不去试一下。 - 透过玻璃窗朝外面望去,水清如碧,澄江似练,湖面上偶尔有船只荡漾。 对岸群山绵延,风光极好,却是人迹罕至。 至少,她看了半天都没看见一个人影,似乎不是什么对外开放的地方。 “不用害怕,一会儿你跟我一道进去。”车辆后座,顾子聪笑道。 顾子明的堂弟,之前见过一次。 方霓跟他不熟,只能笑笑。 谁知道去找陈泰还能见到这号人,自来熟似的。 身边还带了一姑娘,好奇地打量着方霓,眼底有惊艳。 顾子聪问前面的陈泰:“我哥怎么来这边了?” “清净呗。”陈秘书笑得滴水不漏,“每到节假日,想方设法要见他的,绕着长城一圈都数不完,算你赶上他得空儿的时候,前几天我这车都不敢往这边派。要撞上他心情不好,又挨一顿骂。” 这是夸张话,但恐怕也有几分写实。 可放在此情此景,方霓总有种不太自在的感觉。 后来车停在一处山麓,换了一辆特定牌照的车辆,下来个戍卫模样的人,很年轻,也不说话,只跟顾子聪敬了个礼,面孔肃穆地一抬手,请他们上车。 方霓什么时候见过这种阵仗,吓得后退一小步,那姑娘则直接躲到顾子聪身后,只露出一颗圆溜溜毛茸茸的小脑袋。 顾子聪笑着拨了根烟过去,对方拒了,一副铁面无情的模样,只再请他上车。 顾子聪也不勉强,拉着还傻呆呆的姑娘和方霓上了车。 到了山上,他们被带进一个戒备森严的大院,兜兜转转带进了一栋灰色的大楼。 山上本是草木茂盛的,到了此间反而有种晦暗萧条的感觉,四周鸦雀无声,这样皮鞋落在地上发出轻轻的“咚咚”声响,方霓有些害怕,快走几步跟上他们,差点踩到前面人的脚后跟。 他正跟一个秘书模样的中年人交谈,微怔了一下,回头看她。 先笑出声的是那个中年人,约莫是姓邹,邹秘书轻咳一声道:“快进去吧,他在里面等你。” 走廊尽头有扇棕色的办公门,到了门口,邹秘书叩门。 里面人道一声“进来”,他才小心地推门进去。 这是一间很大的办公室,靠东西两面整面都是各种文件档案和书籍,乍一看倒像是一个图书馆,书卷气浓郁。屋子里简陋而空旷,只有靠南面摆了张实木办公桌,桌上一盏台灯、一个水瓶和一些堆叠齐整的文件就没有别的了。 谈稷坐在办公桌后,低头书写着一份公文。 方霓发现顾子聪的神色都难得的郑重,不复平时那副嬉笑散漫的模样,便乖乖站在他后面,没敢发出声音。 直到他写完拧上钢笔,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坐。” 他们被招呼到一侧的会客沙发里,邹秘书亲自去泡茶,先奉与他们,才给谈稷,礼仪周到。 方霓喝茶时悄悄看他,谈稷自是英俊无俦,但似乎清瘦了一些,凤眼长眉,身姿格外挺拔,修长又贵气。模样跟顾子聪有点儿像,尤其是那双又黑又长的眼睛,只是没有顾子聪那种含笑开朗的气质,有些冷峻犀利。 似乎察觉到她的注视,他很敏锐地望过来,吓得她忙收起了目光低头佯装喝茶。 方霓听顾子聪喊他“二哥”,语气很恭谨,眼珠一转,又悄摸摸喝一口茶。 他们说话她也插不上,越坐越如坐针毡。 屋内有一种很淡的沉木香,有镇定安神的功效,偏偏她越闻越心惊。 “别乱来,现在是特殊时期。”后来不知是聊到了什么,谈稷一改之前儒雅随和的风范,这一眼平静中透着严厉,似是警告。 顾子聪有些悻悻的,忍不住嘟哝了一句:“你真要帮忙,还有人敢过问?你就是不想帮我。” 说完他自己都有些后怕地抬头。 谈稷没生气,只漫不经心地敲了根烟在手里,镜片下一双讥诮的眼睛:“你说的没错,谁会为了你这样的草包担这么大风险?这都是把柄,我会这么拎不清?” 方霓在旁边听得都要吐血了,何况是顾子聪这种眼高于顶的子弟。 忽然后悔自己这趟是不是有点“自取其辱”,还没开始就已经打退了堂鼓。 他一瞪眼,可触及对方冰冷寒彻的目光,又缩了回去,讪讪的:“你就不能帮帮我?你也看到了,我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啊?我爸妈断了我的经济来源,我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谈稷直接无视了他的哭穷,捻了下香烟,轻描淡写的:“那是你的事,路都是自己选的。” 顾子聪哑口无言,早听过他的脾气,没想到真这么…… 谈稷没什么波澜地起身:“现在可以带着你的人滚了。” 顾子聪带着他带来的那姑娘一道被轰了出去,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对方忽然就翻脸了,一点预兆都没有。 门在他们面前甩上,邹秘书满脸无奈地跟他们致歉说:“老二就这个脾气,不好意思,我送你们出去吧。” 顾子聪也很无奈,又不敢说什么,黑着脸带着女友宋雅歌就离开了这地方。 这是宋雅歌第一次见到这位传闻中的谈二公子谈稷,虽然只是匆匆一瞥,印象已经非常深刻。 “你们家基因不错,你哥长得也不赖。”她本是一句恭维话,想缓和一下凝滞的气氛。 谁知马屁拍到了马腿上,他轻嗤一声回:“哥什么哥?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关系,我可不敢跟他攀亲戚,刚你也看到他对我的态度了。了不起?!” 宋雅歌不知道要怎么接。 其实她也感觉出来了,这位谈二公子好似不太看得上顾子聪,难打交道得很。这闭门羹吃的,不冤。 - “人走了。”邹弘济折返办公室,跟他笑。 “没在门口骂我?”他合上公文,微不可察地笑了笑,眉宇舒展,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不这么说,他日后还有的烦我,不如一劳永逸。” 笑过后表情就落了,神色有些深沉。 邹弘济在心里叹气,见他面色阴郁,心想家里的事儿到底还是影响到了他。 往日他也不会这样轻易跟人翻脸。 七分为解决事儿,三分估计也带着个人情绪。 “算了。”谈稷道,“准备一下,晚上我回一趟大院。” 第11章 000 这种膏粱子弟,难伺候得很 谈稷坐在办公桌后看一份公文,似乎挺专注,有时停下钢笔若有所思。 方霓一五一十跟他说着,跟汇报工作似的,偶尔抬眼看他一下,不确定他是否在听。 “说完了?”他从文件里抬头,淡扫她一眼。 方霓很克制,但还是忍不住小声抱怨:“您有在听我说吗?”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听?”他端过桌上的茶盏漫不经心地浅啜一口。 笑容淡泊,矜贵而温雅。 方霓此前不知道有人简单地倒茶、端盏的动作都能做得如此浑然天成的贵气。 他的长相气度,天生就叫人不敢在他面前造次。 求人应当有求人的态度,她只能压下心里的浮躁继续低眉敛目。 不知为何,她总感觉他的态度有些微妙的轻慢,和煦之中,又似绵里藏针隐隐有所指代。 别说她这样涉世未深的小姑娘,一般的成年人也未必能忍耐。 可如果不愿意帮忙,直接把她拒之门外岂不是更好? 方霓百思不得其解。 “你好像很害怕我。”谈稷后来笑道,指骨敲一下实木桌面,“可以问一下原因吗?” 方霓抿着唇,不知道要从何说起。 “印象里你好像不怕阿政。”他自我嘲解地倏然一笑。 其实这个话题走向方霓是始料未及的,不明白他老人家怎么这么有闲情逸致跟她这样的小女孩聊天。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您要听实话吗?”她摆正了表情,蛮认真的。 谈稷笑着点头。 她抿唇略沉吟,斟酌了一下才清凌凌地出声:“阿政……其实就是嘴上说的厉害,其实还是比较……他不会像你一样强势,以势压人。” 说完后怕地看了他一眼,觉得自己胆子太大了。 他倒无生气迹象,只是支着下颌思索般默了会儿,忽而闷笑:“原来我在别人眼里是这样的。” 就在方霓难以为继时,谈稷拨了个内线电话。 秘书陈泰马上叩门进来。 谈稷指了指方霓,简单说了一下钟眉的事,吩咐:“打个电话到京台,就说,这个钟眉跟我们中源还有合作,上次的采访还没完成,现在是他们内部出了问题掉了链子。” 陈泰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忙走到办公桌一侧准备拨通。 “等一下,尽量不要起冲突,说明这个采访的重要性就行了,让他们内部自己解决。” 电话转拨过去,京台的台长都闻讯来了,很客气地唤一声陈秘书,不知有何贵干。 陈泰先询问了采访的事,语气略有不满,谱儿摆了个十足。 张台长诚惶诚恐起来:“您有所不知,这里面出了点问题,之前负责这个采访的记者陷入了纠纷……” 在提到折中的是否可以换人时,陈泰看向谈稷。 谈稷旋开钢笔盖,在纸上缓缓打了一个x。 还用钢笔着重圈了一下。 陈泰当即沉声道:“张台长,您觉得这种采访是可以随随便便中途换人的吗?是不是太过儿戏?谈先生此前从来不接受任何媒体的采访,此次破例,也是看在您和他三叔有故的份上。这种小事,你们内部都没办法处理吗?实在让人怀疑贵台的管理能力。” 这等于是明示了。 要不是对方实在太蠢,陈泰也不想说得这么直白。 果然,对面的台长汗如雨下,总算是明白过来了:“怎么会呢?定是能处理的。” 满口应承一定解决,他苦着脸挂了电话。 他秘书全程听着,诧异开口:“什么采访这么重要,人都不能换?” “哪里是不能换?他这是在敲打我呢。往小了说是出了意外我们京台没有能力,往大了说就是在藐视他谈稷。”张台长低咒一声,“这种膏粱子弟,面子看得比天大,难伺候得很。” “我早劝过您,您当初非要接这差事。” “你懂个屁?真搭上他这条船,等于踏上登云梯,还愁没有向上的资源?” 秘书无语,斜他一眼,心道那您还抱怨。 这世上哪有光有好处没有风险的? 如今出的这纰漏就是您应担的风险。 张庚又是长吁短叹,热锅蚂蚁似的在屋里转:“这事哪有那么好解决?张慧是什么脾气,你也知道的,这女人疯起来连我都害怕。我要怎么跟她说啊?” “也没说要立刻办,咱们可以慢慢来。” “慢慢来?你是没听懂他那秘书的意思?!” 说是质疑管理能力,已经明说在质疑他的御下能力了。 深层次解读一下,干不了就换一个? 这事儿还真得调解不可。 - 时候不早了,谈稷留她吃饭,将一沓公文合上起身。 方霓不敢不应承。 走出办公区,那种肃穆氛围也让方霓感觉不自在,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但又不能太靠近了,前后隔半米,很分得清主次。 “你这表情,真挺像快被我给卖了。” 园内的专车到了,随从下来打开车门,谈稷手按在车门上,先请她进。 回头那一刻眼底一闪而过的戏谑。 方霓觉得难为情,但倔强地说:“您不要这样笑。” “怎样笑?”他蛮虚心的,又问她一句。 听着像是求问,仔细听,倒咂摸出几分循循善诱的味道。 方霓有点儿害怕,却也不知道在害怕什么。 很多情绪的传递是无厘头的,但冥冥之中似乎又清晰可辨。 一个眼神,有时候甚至什么都不需要,你只要站在那边,就能够从对方散发出的气息判断出苗头。 像一张网,慢慢将人缠紧,无声无 息的已叫人透不过气来。 这园子外面都是高墙,又掩映在密林丛生的山麓,实在看不出多大。 可车子兜了很久才到地方,停在一片不规则的园湖前。 方霓下来,入目便是亭台楼阁、林木葳蕤的盛景,曲折的廊桥蜿蜒横架在湖面上,在清澈的湖面上留下淡淡的虚影,尽头则是一座红底白墙的水榭,颇有苏州拙政园的风格。 景致排列算不上规整,视野所及却很是和谐,看着古朴,随意一处花木都不是凡品,实在是奢丽备极。 “白天没什么好看的,到了夏日的晚上,满堂荷花、明月当空,那景致才算不错。”谈稷走在前面,回头笑道。 方霓只能附和地笑笑。 她又没见过,想象不出来。 进了厅内才觉得外面的景致不算什么,随处一瞧,身后挂着几幅巨幅的手工苏绣,当真算得上巧夺天工,不知道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 黄花梨木桌上是整套的云肩如意三头紫砂壶茶具,看似简单的陈设却大有学问。 方霓盯着那套茶具看了会儿,觉得有点眼熟。 当时没认出来,后来才想起来前段时间在网上某篇博文上看到过,里面洋洋洒洒感慨北京的有钱人真多,这套茶具在零几年的某某私人秋拍上拍出了天价,后来被匿名买走。 不过认识谈稷久了就知道,这种东西他多得是,别人当古董珍藏,他就当个普通喝茶的用具,砸了磕了也不心疼半点儿。 这种积累了几代人资源的老牌家族,底蕴之深,如老树扎根,平日不轻易显露,不是墙外人可以窥探到的。 方霓随处看了看,总怀疑这木桌也是古董,那副屏风也是明朝的东西,不敢乱碰。 “坐啊。”似乎觉得她的反应很好玩,谈稷莞尔。 方霓指了指面前的那把黄花梨木的交椅:“这个不是古董吧?坐坏了我可不赔的哦。” 他都笑了,温壶之后,将茶叶拨入煮沸的茶水中。 方霓不懂这些工序,也不明白第一遍煮了后为什么要倒掉,但觉得他这一整套做来如行云流水,很有艺术观赏价值。 茶到手也不错,她不会品,只觉得好喝不涩口。 茶汤清澄,回味甘香悠长,嗅觉视觉感官都是极佳。 可他偏偏要问一句怎么样,她秀眉微皱,好心情没了。 谈稷递来询问的眼神。 方霓说:“你怎么像小学时带我们去春游的老师一样,春游完还要逼着我们写作文。” 谈稷微愕,忍俊不禁,索性也不问了。 仔细想一下,确实败兴得很。 他想,他平时开会时底下坐着的那些汇报的下属,有时的心路历程是不是也是这样。 只是他们不会像她一样直白地表现出来。 “有时候真觉得你是个妙人。”他放下茶杯,笑得很有趣。 方霓被他笑得头皮发麻。 有时候真觉得他这人连坏都可以坦荡得很,不屑于隐藏,很直白就能窥破。 但难窥破的是这里头的情谊到底有几分。 至少曾经一度,她都认为他只是觉得她好玩想戏弄她,像逗一只猫儿和一只狗儿那样。 她也没那个自信,觉得自己能比周念之流更有姿色和知情识趣。 日头逐渐西斜,谈稷刚想拨一根烟,想到什么瞥她一眼,去了窗边。 支摘窗外,细雨绵绵,湖水汇入低洼地,远处江天一色,灰蒙蒙的愁闷感扑面而来。 方霓不太敢打断他,但肚子饿了,她从果盘里摸了一包果脯拆开。 这果脯也和自己之前吃到过的不一样,一点也不干硬,软糯又有嚼劲。 她又摸一块。 “饿了?”谈稷不知何时已经掐了烟回眸,笑望她一眼。 方霓红着脸点了点头。 谈稷随手将烟蒂扔桌上:“走吧。” 两个佣人模样的人低眉顺目地站在外面,等他们出了门才进来收拾。 - 他带她去的是东边的一座二层小楼,二楼窗户开出去,正对底下的湖心亭,是个观景的好去处。 第12章 000 愿意跟阿政,为什么不愿意跟我…… 方霓以为谈稷是要带她在园里逛一逛,谁知他带她去了市中心。 cbd高楼林立,灯火辉煌,远处一条蜿蜒而下的立交桥,好似银河倾斜。 有时候,繁华与孤寂,喧嚣与宁静并没有那么分明的界限。 两人漫步在街头,专车在后面以蜗牛爬的速度缓慢跟着。 方霓好几次:“你这样真的不会被贴罚单吗?” “担心我啊?”他挽着西装缓步踏上了台阶,回身将手递给她。 一只宽大修长的手,随着弯腰躬身的动作大大方方地展现在她面前,可谓纡尊降贵到了极点,却也不落风姿。 方霓犹豫一下,说了句谢谢,自己爬了上去。 虽然姿势没那么好看。 他也不介意,凤眼懒懒垂下,手收了回来。 路过烤串摊位,方霓驻足瞥了一眼,回头去看他。 谈稷显然对这种街边小摊不感兴趣。 目光对上,他还要哂笑着给她科普:“这种位置,车来车往吸足了尾气,吃了大补。朋友一场,您有需要的话,我帮您留心医院的床位。” 方霓:“……” 北京昼夜温差大,这会儿她才感觉到冷。 谈稷将自己的外套勾在指尖递给她。 “你不冷吗?”方霓的目光落他身上。 他里面就穿了件薄毛衫,袖子还卷到了肘弯里,让她大为震撼。 犹豫一会儿她还是接了过来,穿在了自己身上。 上面有淡淡的沉木香,很像他办公室里熏的那种香,可以镇定安神,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此刻闻着觉得心绪烦乱。 分明穿他身上很熨帖的西装,套她身上就像小孩偷穿大人衣服一样,不合身得很。 果然他偏头看她时,眼睛里有隐晦的笑意。 很克制,但她敢肯定他一定是笑了的。 夜风吹在脸上,吹不散她脸上不经意浮起的热意。 方霓有时候不能理解谈稷的某些行为,很像是兴之所至,忽然想那么干,他就那么去做了。 不需要跟人解释,也不需要顾忌别人的想法。 比如逛了会儿后,他将她带入某奢侈品店,要她挑,自己去了一旁打电话。 方霓一直站在旁边等着他,看他低头跟那边说了什么。 许是公事,他表情肃穆,说话也很干净利落。 十几分钟后,他挂了电话折返回来,却看到她没有动。 “不喜欢?”他面不改色。 方霓却弱弱地问:“为什么要送我衣服?” 这个问题问得有点傻气了。 小姑娘眼神纯稚而怔松,似乎是真的不明白,又或者,只是想要得到某种猜想的肯定。 他果然笑了一下,表情依旧得体而从容,似乎并不为这个问题而感到窘迫。 “因为我喜欢看到你穿。” 因为我喜欢。 方霓从来没有听到人这样回答问题。 这样的我行我素,未免过于冒犯,偏偏他眸色温和淡泊,让人无可指摘,甚至给人一种理应如此的荒诞感。 迟钝的她甚至一时想不到什么话来反驳,眉梢欲扬不扬,有种说不出的尴尬。 说来也滑稽,始作俑者不觉得尴尬,尴尬的反成了她。 没有大众想象中她把衣服甩他身上的清高,她不敢,而且他还帮了她。 后来她平心静气诚恳地跟他说:“我不能要。” 一副讲道理的口吻。 谈稷微微点着头,摊开手,问她为什么。 这种时候的回答是无解的,怎么回答都像是陷入了自证陷阱。 事实上她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所以她微微仰起头,俏生生地敷衍说:“家里这么教的,不收不熟悉之人的东西。” 他要笑不笑地夸了句:“乖孩子。” 她还以为可以就此安全划水过去了,谁知出门时他又问她:“帮了你这么大忙,打算怎么报答我?” 方霓怔忡回头,有些无措地并拢站直了,像个小标兵。 “怎么,打算过河拆桥?”他微微眯起眼,半开玩笑,“那你得掂量一下,戏耍我的后果。” 她脸色微白:“……没有戏耍你。不过,我确实没有什么可以报答你的。” 说到后面声音已经细若蚊讷。 论功力,论定力,她怎么敌得过他? 尽管不情愿,也只能不情不愿地开口:“那你说吧,要我拿什么报答你?” 一开始他是没有回答的,只静静地望着她,一种看似波澜不惊却非常耐人寻味的眼神,暗流涌动,要将人吞没。 看得她都有些躲闪了,先一步避开了他的目光。 方霓不傻。 甚至,她从小到大习惯了来自异性或惊艳或充满占有欲的目光。 她不认为谈稷这种人会无缘无故地帮忙,可又实在不确定他是否真的对她有什么别的想法。 认识两年多,谈稷此前对她一直都是不冷不热的,很有边界感。 最越界的一次,也不过是指着宗政办公室里挂着的一副字帖评价他菜就多练,还这么堂而皇之挂上面,好意思?说他好意思他这个看客都不好意思了。 宗政彼时在批阅文件,闻言怔了一下,手里的钢笔慢悠悠一转,看向一旁脸已经涨得通红的方霓,忍俊不禁。 他误会了,那是她的大作。 谈稷微怔之下有些明白过来了,脸上玩笑之色尽敛,低声说了句“抱歉”。 她没答也没承,彼时宗政宠得她无法无天,倔强得很。 …… “不逗你了,你给我唱首歌吧。”他施施然一笑,揭过了这茬。 方霓诧异地抬起头,睫毛抖了抖。 谈稷挑眉:“怎么,可以给阿政唱,不能给我唱?” “不是。”她嘟哝,“我……” 只是想不到他这么轻易就放过了她。 “我唱歌不好听的。” 谈稷只是笑了一下,像一绺夜风拂过她耳畔,轻若无物。 她的耳尖却有点儿烫。 外面是真的冷,司机将车开过来。 “上去吧。”谈稷说。 她抓着他的西装钻进了后座。 直到车开进附近一处安静的小区,她才感觉有几分不对劲。 “这是哪儿?” “我住的地方。” 方霓看向他。 谈稷被她警惕的眼神逗笑:“带你去换双鞋。” 方霓才注意到自己的鞋子开胶了。 真是再没有比这更尴尬的事情了,上次补了一下没想到梅开二度又被他看到。 下车时他似乎没站稳,高大的身躯摇晃了一下,方霓下意识扶了他一下。 他左手边站的就是陈泰,比她还快上去搀,不知道是不是她看错了,竟被他不耐烦地挥开了。 陈泰怔了一下,像是回过味儿来,余光里瞥她一眼,很知趣地往后退了一步。 谈稷似乎有些累,皱着眉,略靠着她阖眼轻揉着眉心。 方霓待他站稳就慌忙撤回了手。 他的手背不经意擦过她的,温度要比她身上高很多。 好似触电一般。 进入入户大厅等着的时候,方霓攥了攥肩上的西装,似乎还没从这种窘迫中回过神来。 玻璃镜面上映出自己茫然的模样,羞窘和忐忑都占一半。 电梯徐徐上升,她望着镜面中映出的自己,忽的想起来自己还答应要给他唱歌的。 密闭的空间狭窄又逼仄,很给人压力。 方霓屏息,感觉空气都被压缩了,动一下都是奢侈。 “你母亲是苏州人?”电梯上升得慢,谈稷怕她尴尬,开口跟她搭话。 方霓“嗯”一声,上次他问过她的。 “巧得很,我母亲也是。”他偏头对她一笑。 方霓诧异地看他一眼。 “不相信?” “不是……”关于他的家庭背景,新闻里自然没什么报道,她这样的底层小老百姓当然也不会知道。 不过,谈稷的长相就是那种很明显的北方人长相,性格也是。 她没想过有朝一日他们会在这种地方有所共鸣。 “所以你喜欢听我唱评弹?” 她想起了第一次见面时,他话极少,基本没有开口,其余人嘻嘻哈哈,只有他沉默地听着,像是在品鉴,一曲唱完了他才抬眸,凤眼修长:“你唱得不错。” 可能是习惯了命令别人,他说话时总有一种松弛的笃定,毫不费力。 方霓以前不懂,只是觉得他说话时会忍不住去倾听,后来才知道,那就是领导驭下的艺术。 看似云淡风轻,话不一定多,但每一句都暗藏玄机,以便给自己留余地,下面人得自己去揣摩这个尺度。 其实谈稷跟她说话已经算是比较直白通透的了,因为她听不懂的呀。 跟旁人说话点到即止即可,听不懂的自然被淘汰,久而久之,就只剩下听得懂的了。 “那我唱得怎么样?”她似乎话多了一点。 谈稷微笑:“马马虎虎。” 她有点儿不开心了,学着他不伦不类的京腔:“您就不能让着我点儿吗?” “您是我的谁啊,还要我让着您?”他也跟着回敬了一句。 没有盛气凌人也没有讥诮,眉眼间,只有一种平和的问询,似真的不解。 四目相对,方霓心跳得好似坐山车,无来由的忐忑:“我……” 可能是空间太狭小的缘故,她觉得自己的心率严重失衡,组织了会儿也没说出什么言之凿凿的话。 谈稷冁然,不为难她了。 电梯“叮”一声到了,他伸手挡住门,让她先出去。 方霓飞快跑了出去。 谈稷的这处房子是一处四百多平的大平层,算是海淀这边比较好的户型了,不过看屋内陈设他似乎住得不多,翻半天都没找到一双女士拖鞋,只能打电话让物业送过来一双。 第13章 000 两个人的私人分享 回宿舍后, 方霓把最?近的课业资料整理了一下,下午去了立裁室。 之?后两?天她都待在立裁室做模型。 “最?近怎么不见?你出门啊,霓霓?”有女同学笑着打趣。 方霓有些尴尬, 因?为她之?前礼拜六礼拜天都不怎么待在学校,经?常被宗政叫走。 不过现在不会了。 想起?宗政,她就不可避免地想起?另一个人。 还有,那天那个莫名其妙的吻。 不过严格意义上?来说, 也算不上?莫名其妙吧……仔细想来, 早就有些苗头?。 和?宗政在一起?时有过寥寥几次交集, 他还替她解过围。 那次校友会结束,他和?其他基金会的成员一道离开, 正好撞见?她被个校外女人纠缠。 那女人也是?基金会的成员,老?公是?本地一个蛮有名的珠宝商, 说怀疑她和?她老?公有染, 其实方霓根本不认识她老?公, 只是?在之?前的校友会时说过两?句。 众目睽睽,方霓百口难辩,是?谈稷给她说的话, 说这?种事情还是?要有真凭实据,让她不如?回去问自己老?公。 他说话掷地有声,音量虽不高, 在场其余人都忍不住把注意力投注在他身?上?。被这?种镇定气氛感染, 喧闹混乱的现场也冷静了几分。 “你跟她一伙的吧?!小姑娘年纪不大, 姘头?还挺多!”她叫嚣, 冲周围人嚷嚷,“这?种学校,这?种校风……” 谈稷扫她一眼, 微微挑眉。还没开口,女人已经?被闻声赶来的老?公高声喝止:“胡说八道什么?!不好意思谈总,她今天忘记吃药了。” 中年男人满头?大汗地道歉,拽着她就走,这?闹剧才结束。 方霓那天想跟他道谢,他已经?跟其他人走了。 后来她只是?在微信里跟他说了声谢谢。 他回了一个“不客气”就没有下文了,显然也没放心上?。 下午没什么事,她和?同学去学校后街吃饭。 她吃得慢,吃了会儿没有胃口了,无意间翻开朋友圈打发时间。 谈稷这?个万年不发朋友圈的人竟然发了一条动态: [去爬雪山] 照片里是?一望无垠的雪景,暗蓝色的天幕下,雪山亮得晃眼,他修长的睫毛上?沾染了洁白的雪粒子,离镜头?近,颗粒分明。 这?是?一张没有任何ps和?滤镜的照片,除了他自己就是?满屏的风雪,登山包随意地放在地上?,他难得一身?鲜亮的冲锋衣,面孔被风雪模糊得看不真切。 整体?的色调是?暗沉的,呈现出来的却是?一种扑面而来的蓬勃向上?的、原始的张力。 方霓的目光意外地停留了很久,给他点了一个赞。 除了已经?被她拉黑的宗政,他们没有任何共同好友,所以,这?一条动态在她的视角里是?孤零零的,也像是?两?个人的私人分享。 但是?方霓试想一下,他这?样的人,一条动态底下应该有很多人给他点赞吧。 不知道他能不能在那么多拉不到底的茫茫评赞里——看到自己。 回去的路上?,她在一家门客寥寥的奶茶店里买了杯黑糖珍珠,喝了一口才懊悔不已。 一股糖精勾兑的塑料味。 果然,没人排队的店铺有时候真不怎么样,不应该为了省那点排队时间去试毒。 连带着心情也不是?很 美妙。 和?同学在校门口分别,方霓回了宿舍,拿出手?机时却发现有人给她发了消息。 她平日不怎么跟人闲聊,所以很少有人会主动给她发消息,偶尔的小红点基本都是?推送。 所以,她看到被顶到上?方的那个头?像时,人是?有些懵的。 是?谈稷。 [回学校了?] 他一般找人聊天的话,开场白都很有目的性,会直接抛出能快速引出话题的句子,很少这?么“随意”。 随意到——似乎真的不含有什么目的,只想跟她聊聊。 猎猎的夜风吹起?了深蓝色的窗帘,方霓捏着手?机抬头?望去,窗外已经?入夜,黑暗里点缀着寥寥几盏路灯。 [嗯。] 之?前一直显示“输入中”,打了几段还是?删掉了。 原以为到此结束了,没想到谈稷还会继续给她发消息:[一个人在?] 方霓:[嗯,舍友回家了。] 谈稷就不是?个喜欢发消息的人,所以他后面打了电话给她。 铃声响起?的那一刻,方霓心里有些触礁般的震动感,指尖都微微地颤了一下。 整个世界都变得无比安静。 方霓好一会儿才接通:“……” 就在她不知道要说什么的时候,谈稷先她开口,笑着说:“为什么不回出租屋?你不跟你朋友一起?合租吗?” “要做作业,有份立裁的模型还没做完,住学校方便些。” 他应一声,语气真的像往常一样:“安全吗?” “……嗯。” 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方霓手?心冒汗,捏紧了又?放松,真的不知道接下来要跟他说什么了。 后来她讷讷地换了只手来拿那手机。 这?次隔着话筒,两?两?沉默的时间持续了有好几秒。 空气里似乎都有细小的电流,一种心照不宣的沉默。 “有个朋友送了我两?卷布料,用不上?,我给你寄过去吧。” 方霓迟疑着,那边已经?有人在唤他,约莫是?公事,他说了声回见?就挂了。 她当时没放心上?,也不好去打扰他工作,就搁了。 谁知翌日真的有人给她送来了,打开一看,方霓都愣住了。 竟然是?有“寸锦寸金”之?称的南京云锦,还是?其中最?为珍贵的金线妆花锦。色泽艳丽,灿若云霞,晃得她都有些眼晕。 因?为工艺复杂繁琐,这?种布料只能纯手?工制作,产量非常稀少,至少她没在学校里看到过。 方霓想要抚摸,手?快要触及时又?停在那边,后来也只是?小心翼翼虚隔着描摹花样,爱不释手?。 不过,这?个真的太珍贵了。 [我不能收。] 谈稷没有回复她。 方霓知道他忙,也不好一直烦他,便等他的回复。 一天后他才很随意地回复她,别人送的,他没什么用,借花献佛而已,不喜欢她自己处置吧。 处置?这?要怎么处置? 有钱都不一定能买到,拿来做她那些作业是?不是?太小儿科了?暴殄天物。 而且,被同学看到肯定要问东问西的,质疑她怎么用得起?这?个? 她都不敢碰。 方霓可以想象出他让人寄出时那副意兴阑珊的模样,对于他而言,那确实也不算什么,随手?就能送的小玩意。 殊不知,对她而言可能是?负担。 不过他大抵不会去细想的,也不会是?想要为难她。他这?样的人,从小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她觉得很珍贵的这?东西,没准就是?他拿来擦桌子的。 如?果非要郑重其事胡搅蛮缠地送回去,他还会觉得她拿乔。 方霓望着拿匹珍贵的妆花锦,陷入深深的沉思。 …… 因?为葛清是?她学姐,方霓的实习工作其实蛮顺利的,全仰仗她的关照。 葛清虽然有时候脾气不好,为人很大方,对下属也很关照。 方霓挺感激她的,工作也很卖力,日常除了学习、考试就是?待在建外那边的工作室。 她度过了相当长的一段安逸快乐的时光,情绪也逐渐平复。 五一劳动节放假前夕,方霓去了海淀那边的一家婚纱店打工。 这?是?一家很高档的婚纱店,店长和?葛清是?朋友,提供租赁也提供婚纱定制,今日早上?就迎来了不少试装的客人。 “霓霓,你去二楼送一下这?个头?纱。”店员魏莎笑着将一个盒子递给她。 方霓忙应下,端着盒子上?了二楼。 二楼非常空旷,除了靠南面几个换衣拍照的区域都用自动帘子遮挡着,其余几面墙都是?钢化玻璃。日光从窗外投入,漫漫洒在乳白色的大理石地板上?。 窗明几净,温馨而惬意。 方霓捧着盒子到一处帘子口,里面有隐约的女声:“都说不要来这?边了,这?都是?什么老?土的款式?我姐帮我从法国请了大师来给我设计,不用试这?些了。” “朋友的朋友介绍的,至少来看一下吧。你知道的,我干这?个混圈也很重要,你就当帮我个忙。”另一个温柔的女声。 方霓本想离开,一开始说话的骆晓辰已经?拉开了帘子,就要出来。 两?人就这?么撞了个对眼。 骆晓辰身?上?还穿着红色的敬酒服,发髻梳得很精致。 两?人谁都没有开口。 骆晓辰的目光疏离而冰冷,方霓手?里捧着的盒子忽然变得非常沉重。老?半晌,她深吸一口气说:“我来送头?纱,您的头?纱。” “搁着吧。”骆晓辰回到了室内,坐到梳妆镜前开始低头?玩手?机,等待工作人员给她换发型。 之?后方霓就站在一旁等着帮忙,听到她和?谷平雪有一搭没一搭的交流。 “婚期定了?”谷平雪笑道。 “嗯,1月6号。” “不是?什么好日子是?吧?没办法,太赶了。” “我们这?样的家庭,要准备的事儿太多了。” “不管怎么说还是?恭喜……” 后来的话她记不清了,那天回去已经?是?晚上?6点,身?心疲惫,感觉人都有些缺氧。 第14章 000 手心有一层濡湿的汗 方霓那一年?的下半年?挺忙的, 感觉自己的实习工作也进入了正轨。 就是驾照考得一直都不太顺利,有时候询问朋友,好几个都愿意帮助她, 赖志泽和顾子明还?邀她到京郊那边去试驾。 “你怎么这么笨啊?!”在好几次指挥无果后?,顾子明气?得跳脚。 方霓感觉很不好意思,问他他们科目二和三?都是几次过的。 顾子明更气?:“正常人不都是一次过?” 方霓脸微红。 “别理他,他自己科目一和科目四?都考了三?次, 还?每次都不复习。”魏书白拨了根烟点着, 回头笑着安慰她, “累了就别练了,休息一下, 一会儿去吃点儿东西。” 说起吃顾子明就特别兴奋:“吃什么?” 赖志泽却四?处张望:“稷哥呢?还?没来吗?” 顾子明说:“他病了啊。你们不知道吗?” 方霓的视线从远处收回,看?向他。 京郊的风有些冷, 方霓见他们还?兴致勃勃的说要去野炊, 她抱歉地?说:“我就不去了, 先回去了。” 魏书白很负责:“我让老刘送你。” 方霓:“麻烦你。” 方霓没有回住处,而是让司机将车开到朝阳门外。 刚进园区就被卡了,她之?前来过一次, 拿出证件登记,回头弯腰敲一下车玻璃,对里面的司机说:“麻烦您了, 请回吧。” “您一会儿自己回去吗?”司机问。 “是的, 我自己回去好了, 麻烦您。”方霓跟他挥挥手。 玻璃重新摇上, 随着车辆驰远,玻璃上一闪而过她清丽单薄的侧影。 方霓进去后?绕了段路,远远瞧见一栋灰色的建筑, 进去后?在大堂里等待着。 一楼大厅挑高了十几米,非常敞亮整洁,感觉很气?派,偶尔走廊里的电梯响一声,就有领导模样的人从里面说笑着出来,方霓不敢乱看?,坐久了有点紧张。 好在这时有个女秘书过来接她,蛮和蔼的,问了她一些话就将她送到了楼上的休息室。 谈稷还?在开会,方霓也不敢乱走,虽然有些焦虑还?是在休息室里耐心等着,直到快到11点时秘书过来把她带去他的办公室。 天气?热,谈稷只穿了一件白色的短袖polo衫,头发?偏分,鼻梁上架着副无框眼镜。 他低头在签一份文件,脸上的表情很平淡,但似乎又另有一种严肃,和方霓私底下见他的模样大相径庭,可能是刚刚的会议不是很愉快。 她不敢吭声打扰他,就在一旁干站着。 过一会儿他写完了拧上钢笔,抬头看?她还?直挺挺杵在那边就笑了,起身招呼她到隔断后?的会客区:“愣着干嘛?坐啊。” 方霓才过去坐。 “怎么想到来看?我了?”谈稷接过秘书倒来的茶,递给方霓。 她忙接过说“谢谢”,又说:“听说你病了。” 他听着就笑了,也不知道在笑什么,有些意味不明。 方霓反而觉得赧颜,觉得这一趟有些多?此一举。 谈稷的办公室很大,也很空旷,整体偏中式风格,采用?一些细木条子隔断来阻挡视野,给了人喘息之?机。她坐的地?方摆着一盆绿色的植物,叫不出名儿,但枝叶舒展,装点着略有些沉闷的色调,多?了几分葱茏绿意。 窗外,蓝天白云,空气?质量难得得好。 这个点已经快接近中午了,透过玻璃窗朝楼下望去,三?三?两?两?的职工出来进入对面的食堂。 她似乎有冷场的能力?,耳尖烧得微红。 谈稷轻笑一声,打破了沉闷:“陪我去吃个饭?” 下楼时,他给她简单介绍了一下这个地?方,什么地?方是办公楼什么地?方是研究院所,什么地?方可以去参观什么地?方不能随便进……方霓一一点头。 下到3楼时,电梯门开,迎面进来两?个年?轻女职员,一个捧着ipad一个插着耳机,两?人凑一起说笑着朝屏幕指指点点,似乎是在看?什么剧。 谈稷主动朝里站了站,抬手虚挡在方霓面前,免得她被人撞到。 电梯门重新关上,其中一人不经意抬了下头才尴尬地?站直了,忙关了ipad, 喊了声“谈总好”。 另一人连忙摘下耳机,有点儿紧张地?跟着喊了句。 谈稷笑着化解尴尬,随口?问一句:“去吃饭?” “嗯,已经吃完了。” 两?人见他还?算随和,不像开会时那副不苟言笑的样子,稍微放松了一些,其中一人还?用?好奇的目光在他身后?的方霓身上逡巡,看?得方霓很不自在。 好在对方也不敢一直盯着看?,只匆匆扫了两眼就安分地和同伴杵在角落里,下到下一层两?人就出去了,显然也不想跟领导在一个空间多?待。 方霓代入了一下那两?个女生?,忽然明白自己为什么和谈稷待一起时感到不自在了。 电话里问候一句差不多了,她真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好在他们去食堂时人已经不多?了,而且去的是顶楼的餐厅,这地?方就几个领导会来。 “你吃什么?我去帮你盛。”谈稷对她说。 “……都可以。” 他本来都回头去拿餐盘了,闻言无奈地?回头。 方霓被他看?得更不自在,起身过去:“还?是我自己来吧。” 她打了不少,刷谈稷的饭卡。 回到座位上时,他朝她饭盘里看?一眼,笑着说:“您食量还?不少啊。” 她脸有点红,舀一口?栗子吃:“吃饱了才有力?气?。” 又说,“你没病吗?我听魏书白他们说……” “好了。”他又问她,“你怎么跟他们混一起了?” 很平淡的一句,方霓却觉得有点儿质问的味道,默了会儿才乖乖道:“我去试驾,赖志泽借我车,他们又正好去石景山那边,顺路。” 他点一下头,没有再问。 她有块肉一直切不断,被他看?到了。 “看?来应该告诉师傅,以后?炖烂点。”他打趣说。 方霓脸颊微红,正尴尬,他举了举手里的勺子:“介意吗?” 她怔了一下,然后?红着脸摇摇头。 谈稷轻易就帮她切断了那块肉。 方霓把剩下的小半块肥肉搁到了餐盘一端,低头吃,模样还?挺认真,两?腮鼓鼓的。 谈稷看?了她会儿,忽然笑着说:“其实你真该吃点儿肥肉。” 她抬眸,不解。 “太瘦了。”他仔细端详着她的脸,低声道。 那么近的距离,他眸光幽邃,就那么一瞬不瞬看?着她。 方霓心里莫名一跳,有些紧张,手心出了点汗。 鼓起勇气?再看?他,谈稷已经低头去吃东西了。 她坐在那边老半晌才提起勺子,有点食不知味。 - 那天吃完饭她就回去了,在房间里睡了一觉。 明明觉得身体很困,意识却怎么都无法进入睡眠。 下午3点,她又爬了起来,坐在床头抱着膝盖望着窗外的雨势发?了会儿呆。 翌日早上7点的时候,她接到了学校的电话,竟然是院长奎修文亲自打给她的,说她拿到了这一届的“蔡雪玲助学奖学金”。 之?前几次她也报名了,不过都没有拿到过。 “校领导良心发?现了啊,我就说,之?前那个陈美伊家?境那么好,还?拿奖学金?分明就是有猫腻,本来就该你拿。”打完一杯咖啡,陶晶晶撇着嘴过来。 方霓总觉得事有蹊跷,欣喜之?余也有几分忐忑。 周思菱安慰她:“反正是好事不是?” 过两?天她和同学一道去参加奖学金颁奖典礼,并作为同学代表上台发?言。说实话,不是没有紧张的,她在后?台换衣裳时还?感觉心跳很快。 “没事儿宝贝,加油啊。”周思菱抱了抱她,给她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方霓回到座位上等待,没一会儿,典礼开始,校领导上台演讲。 这个仪式是最无聊的官腔阶段,无非是介绍到场的领导和嘉宾,感谢这个感谢那个,她百无聊赖地?四?处张望,结果意外地?在嘉宾席第?一排看?到了谈稷。 他一身正装,坐在一堆大腹便便的嘉宾里显得格外醒目,天生?的衣架子,笔挺而矜贵,天然就跟别人拉开了距离,修长的手十指交握着搭在腿际。 方霓有些意外,因为这种鸡毛蒜皮的小活动他一般不会出席,往日就算碍于面子人情推脱不了也不会那么高调地?坐第?一排。 “好帅啊。”她听到身边有别班的女生?在嘀咕。 “好年?轻啊,有三?十吗?” “应该不止吧,气?质挺成?熟的。” 又听见她们在商讨着一会儿要假公济私地?去给他献花,并趁机索要联系方式。 “别想了。”另一个女生?开口?打断她们,哼一声,“这种男人都很理性,怎么会跟还?没毕业的小女生?扯上关系?就算真的要,也绝对不会在学校里就被搭上。” 两?人一听也是,纷纷颓然丧气?。 也是,能坐在第?一排高低也是个有些社会地?位的人,大概率上去就被拒绝,或者是直接被他身边那个不太好说话的秘书给挡下来。 方霓恍神的时刻,谈稷已经在一个校领导的再三?谦恭的邀请下,上台演讲。 他一身冷调子西装,除了领带和领夹,全身并没有别的装饰,看?上去简约而干练,可谓器宇轩昂,风度翩翩。 临时上场也没什么怯场的,神色从容地?走到演讲台前,调试了一下话筒,顺带整理了一下西装袖口?。袖口?露出的一截衬衣,纤尘不染。就这低眉一抬眼笑了一下,牢牢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第15章 000 闻到了他鼻息间的酒气 雨停了, 楼下的行?道树落了不少叶子。低处积蓄起了两个小水坑,不知打哪儿?跑来的两个小孩蹲在那?边玩起了过家家。 方霓有些怕冷,看树叶在风中不住摇晃的样?子, 没有去开窗。 正思?索,门铃响了起来,快到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她忙到门口去开门。 “你都不问问我是谁?万一我是坏人呢?”谈稷迈进来,将雨伞撑开了搁在门外。 “我帮你放阳台吧, 这个小区治安不好, 别?一会儿?不见了。”方霓迟疑地看一眼他手里那?把明显价值不菲的雨伞, 从他手里接过来,小跑着放去了阳台上。 回来时, 她弯腰从橱柜里拿了双鞋套给他:“只?有这个了。” 谈稷看一眼,是鞋套。 方霓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没有男士拖鞋。要不, 我去楼下给你买一双?” “不用这么麻烦。”他接过了鞋套, 弯腰套上, 进门时四处看了眼。 方霓有些尴尬,把过道里的两个行?李箱塞到了杂物间,方便他落脚。 “舍友回去了?”他在沙发里坐下, 问她。 “嗯,回老家了。”她去厨房给他倒了杯白水,知道他喝不惯她那?种?廉价茶叶。 他道了声谢, 将裤脚卷起一些。 看他外套有些湿了, 方霓说?:“我帮你去晾一下吧。” “好, 麻烦你。”他将搭在一旁的外套给她。 方霓只?是把衣服简单地晾了起来, 用纸巾细心地吸干了沾在上面的水渍,只?等?它自然风干,没敢用吹风机什么的来吹。 这外套的面料看着挺括, 摸上去却很柔软熨贴,乍一看是黑色的,逆光里斜着看去又似乎有两种?以上的竖条纹横织着,感觉很有立体感,在不同光线下颜色也?会发生相应的变化,肯定不是什么便宜货。 很多人觉得高档的面料就越不容易损坏,其实不然,越是高档的面料越要小心护理,很多面料既不能水洗也?不能干洗有些还?需要特定的温度和特定的洗剂才能清洁,清理起来非常麻烦。 谈稷这种?人,平时都有人帮忙清理吧。 方霓回到客厅时,给自己戴上了口罩。 谈稷看到,忍俊不禁:“这是干嘛?” “怕传染给你。”她一本正经地说?。 谈稷抬手就给她摘了下来,将口罩扔到一旁:“就算要传染,也?该是我传染给你,毕竟,我才是先感冒的那?个。排队懂吗?” 方霓看他气定神闲的模样?,竟然不知道要怎么反驳。 约莫是她傻呆呆的样?子逗乐了他,他无声地笑了笑,站起身来:“不介意我参观一下吧?” “除了我舍友的房间,你随便参观。” 他回头瞟了她一眼,嗤笑:“我参观她们房间干嘛?” 这屋子不大,到处也?乱糟糟的没什么好看的,后来他走到她房间门口,方霓犹豫了一下还?是给他打开了:“……我房间没什么好看的……” 她的房间算不上乱,但也?绝对?不算整洁,因为还?放了一个人台,桌上都是各种?关于服装设计和打版的书籍。 靠南面是窗,北边靠墙是床,西边是书桌,可以说?有限的空间里都挤满了东西。 再整洁,堆满东西时都看不出整洁了。 方霓实在有些不好意思?:“你看看就差不多了吧。” 她上前?一步挡在了他前?面,结果不小心刮到了被子,“咚”的一声,从里面掉出来什么东西。 方霓一个箭步冲上去要拾,谈稷快了她一步,将那?个粉色的带两个圆球的东西捡起来,有些好奇地提起来,在面前?仔细端详。 小玩具全身粉嫩,可可爱爱,乍一看有点像是那?种?放置在儿?童玩具店铺里的玩具,可以鱼目混珠。 但是,谈稷显然不是那?种?什么都不懂的直男,虽然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用修长的手指拨了一下其中的一个球,带点儿?探究的微妙。可那?一刻回头看她的那?含笑的一眼,已经尽在不言中。 方霓身体僵硬,有那?么会儿?,想挖个地洞钻进去,或者直接投胎算了。 真是太尴尬了…… “如果我说?这个是按摩脊椎的,你会信吗?”退出房间,她递给他一罐鸡尾酒,干巴巴地说?。 谈稷也?没嫌弃,单手开了易拉罐,仰头灌了一口。 没有等?到回应,方霓回头看他。 谈稷的侧脸很立体,不管是高挺笔直的鼻梁,还?是优越的眉骨,形成一张近乎完美建模的脸,以至于他不说?话的时候,总给人高高在上的疏离感。 他不说?话,方霓更觉得羞耻,带点儿?意气:“难道你就没有玩过吗?” 他礼貌含笑地偏过头注视着她,手扣着那罐酒搭在膝盖上:“我不需要那?玩意儿?。” 方霓确信自己从他原本波澜不惊的眼底,看出了调侃的味道。 也?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她似乎也?没那?么尴尬了,或者是破罐子破摔:“嗯,你这种?坏男人。” “坏男人?”他挑眉,好笑地看着她。 四目相对?,他一双清亮含笑的眸子,不卑不亢。 对?视久了方霓反而有些不确定,甚至有些底气不足。 在脑海里搜索,除了撞见他去看周念那?一次,他的私生活成迷,她似乎也?没见过他身边有什么别?的女人,更别?提什么花边新闻了。 不过他这种?背景,真有什么也?没什么媒体敢乱报道。 方霓拿出手机搜索,在搜索栏打入他的名字。 跳出不少信息,比如:中源创业现任副主席、中源集团执行?董事、a大兼职教授,兼任上海万华集团投资与?资产管理首席财务官……后面还?有一堆头衔,以及一些参与?管理过的重大项目,曾任职过的一些职务,总之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就是没有私生活相关,一点都没有。 她不死心地又换了个浏览器。 结果差不多。 谈稷拿过了她的手机,关了,扔到一旁:“有什么直接问我本人就行?。” 方霓看他,他眉眼带笑,很和煦的样?子。 她反而红着脸问不出来了。 被他看得久了,她极度不自然,别?开了目光,只?留给他一个侧脸。 殊不知,她微扬着头,白皙的颈子愈加优美迷人,可一张清水芙蓉的面孔上只?有懵懂,妖一样?,好似全然不知自己有多么诱人。 方霓发现了他灼灼的注视,更加不自在:“干嘛这么看着我啊?” 她一喝酒脑袋就有点短路,别?有一种?娇嗔和放浪,可偏偏眼神又是纯稚的。 “感冒了还?喝酒?我发现你真是一个酒鬼,人菜瘾大。”他轻易就捞过了她手边放置的那?罐酒。 低头看一眼,29,也?不算很高。 嗯,是真的又菜又爱喝。 “你怎么跟我爸一样??”她嘟哝,脸颊上泛起淡淡的粉晕。 谈稷看她一眼,大手一捞,把她的脸掰过来:“喝多了?” 她懵懂地望着他,眼神有点不安。 不过,看着有些迟钝,像是真的喝多了。 这酒可能后劲儿?大,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如今有些明显了。 她抿着唇,表情看着有些紧张,似乎意识到了危险,摇脑袋想甩开他的禁锢。 谈稷倒没趁机欺负她,挣扎了一下就挣脱了。 她蜷到一边,有些迷茫地靠在那?边,然后似乎有点难受,抱紧了自己的胳膊。 “真喝多了?”谈稷俯下身,将她从地上抱了起来。 方霓怔了一下,真有三?分酒意也?醒了,直愣愣地看着他。 谈稷都笑了:“不认得我了?” 挨得太近了,她似乎都闻到了他鼻息间的酒气,还?有一种?干燥的气息。 他身上要比她热多了。 “干什么呀?”她嘟哝,声音也?变得格外娇柔。 谈稷问她他是谁。 “谈稷 。”她愣愣地说?。 谈稷笑了,忽然就想要逗逗她:“那?我可以亲你吗?” 方霓愣怔的时候,他已经将她搁到了沙发里。她从来没想过自己能被人像个小玩具一样?,那?么轻轻松松就放到沙发里,好像自己那?点儿?体重在他怀里轻若无物。 她还?看着他,后脑勺已经被他强硬地按住。 事情发生得很突然,她甚至来不及反应,已经抵上一堵坚硬的胸膛,嘴唇也?被压住了。 四周忽然变得很安静,似乎连呼吸声都变得清晰起来,她能感觉到两个人的呼吸都很重,很热地撞在一起。 方霓此刻才觉得他不是平时那?副斯文的样?子,完全是盯猎物的那?种?眼神,她有些僵硬,感觉着他的唇在她唇上移动,是潮湿的,也?是炙热的,舌尖试探性地探入。 她的理智回笼,下意识推开了他:“别?这样?!” 像是戛然而止的音乐前?奏,被蛮横地打断,四周陷入更诡异的安静。她的心跳甚至比刚才还?快,大脑严重缺氧。 谈稷若有所思?地望着自己空荡荡的手,有些意兴阑珊。猎物没到手的失落,在眼底转瞬即逝。 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一时之间谁也?没说?话,半晌,方霓为了缓解尴尬只?好说?:“我感冒了,不想传给你。” 谈稷递了个抱歉的眼神,却道:“不感冒就可以?” 方霓的脸不自觉地升温。 他闷笑,清朗而动听?,握拳的手虚抵住唇,克制着笑声,明显是在逗她。 第16章 000 就敢这么跟我回来? 他的车停在研究院后门?, 街对?面就?是国?贸中心。谈稷看了眼表,问她:“吃个饭再回去吧。” 虽是询问,语气里总有那么点?儿不容置疑的味道。 司机绕到后座给他们开门?, 方?霓都要上去了,拐角处驰来一辆送外卖的车,骑手低头看着订单没顾得上看路,就?要撞到她身上。 说时迟那时快, 一股大力从身旁拽来, 硬生生将她拽了过去。 “瞎眼了, 路都不看?”骑手回头瞪了他们一眼。 可一触及谈稷的眼神,又缩了回去, 灰溜溜地溜走?了。 方?霓气煞,走?出一段距离才发现自己的裙子一角都被扯破了, 实在不雅观。 “没事儿, 我?先带你去换件衣裳。” 他没带她去商场里试衣服, 也不是路边那种专卖店,而是将车开进?附近的一个胡同。 那地方?看着有些年头了,门?口不挂招牌, 只有一棵标志性的古槐,看树干粗细,恐怕得有百十年光景了。后边就?是老街区, 人来人往的, 充满了市井气, 胡同里却很安静, 高院深深,白墙灰瓦,算是闹中取静。 这胡同深处只有这么一个隐蔽的四合院, 也不像是卖衣服的,路过一个院落里隐约听?到里面有丝弦之声,像是在吃饭。 方?霓想许又是什么会所吧。 谈稷这样的人很注重隐私,喜欢这种地方?也是常理。 后来带她进?了东南角的一个小庭院,里面有栋小洋楼。 招待她的是个四十几岁的中年人,但保养得很不错,精神气很好,看上去像三十多,听?口音是上海人,又给她量腰围又是胸围的,弄得她很不好意思。 “哪儿来的宝贝?这腰是我?见过最细的。”等?她进?去换衣裳了,叫老纪的中年人跟他笑,叠起手里的皮尺。 “朋友。”谈稷说。 老纪只是笑:“你看看,一会儿哪儿不对?我?再给她改……” 说话的功夫方?霓已经出来了,有些尴尬地提着裙摆站在穿衣镜前,一只手捂着胸。 谈稷原本斜倚在一旁百无?聊赖地转着打?火机,听?到动静抬了下头,神色微顿。 她身上这件礼服是削肩玫瑰红的款式,将她的肌肤衬得洁白如玉,一截细腻的颈子修长如天鹅,紧窄收腰的样式裹着一截纤腰和臀部。 他一直知道方?霓很美,但是没想过她能美到这种程度。 “怎么样?”老纪得意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这可是我?的珍藏。” “你他妈……”谈稷难得爆了声粗口,没好气地别过视线,低头点?一根烟,“换掉。” “什么?” “换件正经点?儿的。” 从里面出来,方?霓觉得迎面的风有点?冷,紧了紧肩上的小西装,问他:“我?们去哪儿吃饭?” 这么一耽搁,已经是下午了。 方?霓说:“午饭和晚饭可以合并了。” 语气里带点?儿小小的郁闷。 谈稷笑道:“那就?吃晚饭。” 话音刚落手里有什么朝她甩来,方?霓吓了一跳,连忙伸出双手接住。 有些凉的触感,低头一看是车钥匙。 “会开车吗?” “会是会……”她话还没说完呢,他就?说,“那一会儿你开车吧,老张有事,我?让他回去了。” - 谈稷没带她去什么酒店,而是在路边随便找了小馆子。 他这样的人,显然和这种地方?不搭。 方?霓坐下时都有些诧异地看着他。 谈稷垂眸,压着唇边的笑意替她拨筷子:“这是什么眼神?” 方?霓说挺意外的。 “意外什么?”他修长的手指随意在桌面上敲了敲。 方?霓将手里的两根筷子分?开,又并拢,轻轻搁在了碗面上,又轻轻地碰了下有些油腻的桌面,道:“还以为你这样的公子哥儿,出入都是高端会所,吃的也都是满汉全?席。” 谈稷都笑了,笑过后又望向她,眸光沉沉的似有某种她读不懂的东西在里面:“怕你不自在。” 语气竟格外地温柔。 方?霓微怔,看向他,发现他已经侧头去看别处的风景了。 心里有些莫名的滋味在蔓延,好似被微风吹皱了平静的一池水。 连冰冷的风吹在脸上都有些不一样的感觉。 许是那天她接到了老家的电话,心情本来就?不太好吧,东西也有些吃不下,只是默默地看着他吃。 谈稷后来开玩笑说下次还是带她去酒店吧,恐怕这次给她留下他抠门?的坏印象了。 方?霓笑笑说:“怎么会?” 他喝了不少,起来时都有些摇摇晃晃,方?霓真担心他摔倒,手足无措地在旁边虚扶着他,又不好意思真的上去扶。 他低头笑望着她,很似笑非笑的那种调侃表情:“放心,我?没醉,这点?儿酒不至于让我?醉。” 方?霓是第一次开这种千万以上的车,虽然差不多的构造,启动时都觉得心惊肉跳,大抵是心理作用吧。 她真的怀疑他是不是想整她,不由回头看他。 却见他倚在后座闭了眼睛,很闲适地靠在那边,西装盖在身上。 方?霓:“……”真拿她当司机了? 心里有点?小小的郁闷,但是转念一想,他这种公子哥儿,估计想给他当司机的人海了去了。 不过他心也是真大,她驾照拿了才不到两个月,他真不怕她给他擦了啊。 按着他给的地址开,方?霓将车弛进?了一处高档小区。 “到了。”方?霓将车停下,犹豫着是不是要绕到后座将他架起。 他已经睁开眼睛,朝外面望了眼,原本有些疏懒的神情已经变了,眼底清明。 站在灯火辉煌的入户大堂等?电梯时,她的情绪又低落下来,有种夜深人静后的落寞。 谈稷回头:“心情不好?” 她摇摇头,也说不上来好或不好。 谈稷也不再逗她,进?了电梯后,直接刷了楼层。 电梯中途打?开,进?来个中年男人,谈稷自若地跟他打?招呼。 从他随和的态度方?霓猜出,这人应该有些身份。 “这位是——”男人的目光落在方?霓身上,暗含几分?探究。 方?霓被看得不太自在,下意识看向谈稷。 “是我?朋友。”谈稷不动声色地将她挡在了身后,拨了根烟给对?方?。 对?方?了然一笑,不多问了。 之后短暂的电梯上升时两人又聊了几句,方?霓才知道这人很有来头。 男人出去之后,方?霓小声问他:“他怎么买得起这儿啊?” 谈稷回头,忽而闷笑出声,那笑容好似是听?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一样。 方?霓品出了另一种含义,过一会儿也觉得自己天真了。 荧幕上的形象和私底下的形象,不一定一样,而且真正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一般不会在外面高调得显摆,以免给自己招来麻烦。 财不露白,再浅显不过的道理。 谈稷刷开房门?,弯腰给她拿了一双拖鞋:“进?来吧。” 是双一次性女士拖鞋。 可就?算是一次性拖鞋,也挺精致的,够厚实,顶端还有两只兔子耳朵。 他怎么会喜欢这种东西啊? 或许是阿姨帮忙置办的吧? 方?霓压下心里的疑问,目光下意识环视四周。 没有女人生活过的痕迹,茶杯什么都是单人的。 “在看什么?”谈稷发现了她的目光,笑着问。 方?霓有种心思被看穿的窘迫,干笑一声:“没什么。” 这房子是真的漂亮,目测有三百多平。在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段,这恐怕得一个小目标再往上吧。不过,瞧这摆设没什么人气的样子,大抵只是他暂歇的一个行?馆。 虽然屋子里的陈设很简单,方?霓也不敢乱碰,只是坐在沙发里四处看着。 “喝茶。”谈稷端着茶水从厨房过来,欠身将茶杯撂她面前。 将脱掉的外套扔一边,谈稷在她对?面的沙发里坐下。他里面只穿着一件黑色的半高领毛衣,高大健硕的身材一览无?余。 可能是屋子里有些热吧,袖子卷到了肘部,匆匆一瞥,方?霓看到他肌理结实的小臂,感觉把袖子完全?挽上去后,手臂可能都跟她大腿一样粗。 他那天抱她好有力气,感觉都不能反抗那种,到现在还有些心有余悸,心脏震颤的那种刺激。 尽管不愿意承认,方?霓不得不承认,谈稷对?她而言是一个很有吸引力的男人。 “这房子怎么样?”谈稷擦了会儿眼镜 ,忽然笑着问她。很突兀的一眼,自信心不足的人都很难招架。 可他目光笃定,神色和煦,并不太像是要为难人,似乎是真想听?听?她的想法。 方?霓不太明白他的真实意图,默了会儿,还是局促地说:“……很漂亮。” “隔音效果也很好,大喊大叫都没人听?见。”他偏过头,略闲适地弓身,半开玩笑地说,“就?这么相信我??万一我?是坏人呢?就?敢这么跟我?回来?” 他的面容陷入身后的黑暗里,瞧不真切,因眉弓骨高而显得眼窝格外深邃。 是平静的,但似乎眼底又有某种更加深沉的志在必得的东西,让人感到分?外心慌。 方?霓怔了下,不知道该如何?接。 可能是突如其?来的寂静,让她心跳得有些快,有种不规律的心悸感,莫名就?多了几分?紧张。 第17章 000 似乎还挺受用 方霓和谈稷在一起的过程比较漫长, 或者也算不上“在一起”。 是他一次次的试探,她的半推半就。 他没问过她是否愿意,她也没有说愿意跟他在一起。 但他找了她几次, 她大多都愿意赴约,所?传递的信号已经非常明显。 对谈稷这?样的男人而言,已经不需要进?一步试探。 对方的态度,彼此已经心知肚明。 圣诞节那天, 公?司里张灯结彩, 布置一新, 就连几个摆在操作室内的立裁模特都被她扎上了粉白色格子的蝴蝶结。 墙壁上挂满五颜六色的小灯泡和彩带,窗上也喷上了christmas的字样, 街道上行人如织车辆不绝,树木上覆盖着厚厚的一层积雪。 整座城市银装素裹, 充满着童话?般梦幻的气息。 方霓拍了几张照片发到朋友圈, 回头就听见?同事刘娅和夏柯喊她:“霓霓, 一块儿去吃饭吗?” 今日下班早,公?司里只剩下她们几人了。 方霓刚要应允,发现最新那条动态被点了一个赞。 戳进?去一看, 竟然是谈稷点的。 他还给她发了一条消息:[一块儿吃饭?] 方霓还没反应过来?,耳边已经传来?了刘娅的惊呼声:“霓霓,你有快递哦。” 方霓应声回头, 发现是一个穿着西?装的年轻人, 头发用头油梳得一丝不苟, 仪式感很?强。 他手里捧着一个很?大的黑色盒子, 上面系了金色的彩带,问:“请问哪位是方霓方小姐?” 方霓迟疑过去:“我是。” “请签收一下。”他把一张单子递给她。 “这?是谁寄给我的啊?”方霓不敢贸然签收。 对方却说不能泄露顾客隐私,催促她快点签收。 方霓不好再耽搁人家, 把单子签了。 这?一看就是个礼品盒,方霓犹豫一下放在桌上打开,惊讶地?发现里面是z家整套的珍藏版思念香水礼盒。 十几个小瓶子,小巧精致,盛着颜色各异的液体,像是女巫的试剂。 里面还贴心地?配了试香纸。 方霓小心地?试着打开一个玻璃瓶闻了闻,芳香扑鼻,味道很?高级,充满着一股金钱的腐朽味道。 底下有一张白色的卡片,上面写?着一行字:“圣诞节快乐!” 是用钢笔写?的,笔走?龙蛇,力透纸背。 虽没有署名,她也知道是谁送的了。 以她的交际圈来?说,一般追她的不是还在校的男生也就是刚毕业的那种大男孩,不会动辄花个几 万块送这?种不实用的礼物。 只有谈稷那样的人。 对他来?说,这?估计也就是平时一两顿饭或者一件衣服的价格,随手就能送。 而且一般男人对于没有完全确认关?系的女孩也不会投入太?多,不会花个五位数只为?了试探一下她的态度。 毕竟今天是圣诞节不是情人节。 这?份没有署名的礼物,含义也可以解读成很?多。 “男朋友送的?哇——”刘娅满是羡慕,“我家那个,情人节就送我一枝花,还是打折送的,说起来?就气。” 方霓不知道要怎么解释:“……不是男朋友。” “那是追你的?这?么大方啊?”刘娅咋舌,拿出手机上网搜,“这?玩意儿单买一瓶就要2100啊,真有钱。” 方霓尴尬不已,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将盒子盖了回去。 如果此时此刻没有收到这?份匿名的礼物,她可能会婉拒他的邀约,跟刘娅她们去吃饭,如今却只好回复:[好的。] 她至少要问问这?是不是他的送的吧? 也不知道这?人是不是故意的。 相?处久了,方霓也发现他这?人外表看似温和绅士,其实做什么都很?游刃有余,狡猾如狐,很?有计划和策略,相?当会拿捏别人。 果然,出身这?种家庭还年纪轻轻就能身居高位的,绝对有两把刷子,都不是省油的灯。 - 餐厅的环境很?有老美特色,护墙、灯具都采用了大面积的繁复雕花,整面的玻璃幕墙上倒映出室内的虚影。位于这?样繁华的cbd商圈本应座无虚席,如今却空无一人,柔和的轻音乐流淌着,显得极为?空旷。 谈稷发完消息,抬头,发现她手边的菜单都没动,先说了声抱歉,又笑着问她:“怎么不点餐?” 方霓看着他如常的神色,到底是不太?自在,后来?还是将菜单推了过去说:“你点吧。” “好。”谈稷也不推辞,接过菜单微微翻阅,每点一样东西都会抬眸和她确认,很?给人尊重的感觉。 不过方霓过去在这种场合一般都是被忽略的,她不太?自在:“你点好了。” 她的模样清丽绝俗,乌目长眼,白皙窈窕,像他以前庭院里栽种过的那株白梨花,任凭风吹雨打,高洁傲岸。 带一点儿不落世俗的傲骨,但也并非一昧得罪人的那种乖张决绝,而是温柔到骨子里。 不得不承认,是各方面都很?符合他胃口的长相?和性?格。 其实很?早以前谈稷就发现了自己对方霓超乎寻常的好感,不过,那时她是他哥们宗政的女朋友,他不会也不屑于去进?一步了解她。 谈稷抬手给她添茶,小女孩喜欢的那种玫瑰花茶:“以前圣诞节会和朋友出来?过吗?” “偶尔吧。” “那你的生活还算惬意,在这?三十一年里,我只过过两个圣诞节,唯二这?次是跟你。”他搁了茶壶,抬眸对她一笑。 方霓到底还是沉不住气:“……为?什么送我那盒香水?” “表达感谢。”他端起茶水浅抿一口,轻描淡写?地?说。 “感谢?”她不明就里。 他稍点一下头,笑:“谢谢你的薰衣草,最近我睡得不错。” 方霓:“……” 也许他能编个更烂的理由。 可在此情此景里,这?样的烂理由莫名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幽默感,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她忍不住笑了笑,心情愉悦,不再深究了。 谈稷的风趣,有时候能很?好地?活络气氛,他也很?会调情。 他年长宗政几岁,经历过很?多,比宗政更加成熟。 或者换一句话?说,当他想要讨好一个女孩子的时候,绝对能让人感到宾至如归。不过,他大多时候不会去迎合别人。 其实方霓一开始就清楚这?种男人很?危险,很?容易把女孩抽筋剥骨,但她还是忍不住沉沦。 “尝尝这?个鹅肝,这?家的红酒鹅肝不错。”谈稷亲替她切了,搁她盘子里。 方霓不是很?喜欢鹅肝,尽管鹅肝鲜美多汁。 “不喜欢西?餐?那下次我们去吃中餐。”谈稷道。 “和吃什么没有关?系。”方霓说。 “哦?”他颇有兴趣地?挑了挑眉,作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那是不喜欢跟我一起吃饭?” 方霓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最近心情不太?好。” 谈稷若有所?思地?摩挲了一下戒面,没有再问。 过几天是宗政和骆晓辰的婚期。 “陪我走?走??”等她吃完,他看了下表,提议。 方霓说“好”。 夜晚的商业区非常繁华,街边灯火辉煌行人如织,城市的喧嚣与热闹在这?一刻达到鼎盛。 方霓却有点心不在焉,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 冷风吹在身上有些微微的凉意,她缩了缩肩膀,有点后悔出来?时穿得少了。 北京的冬天,室内室外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正懊恼,肩上微微往下一沉,方霓诧异抬头,原来?是他将自己的西?装外套脱下来?替她披上了。 这?西?装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看着挺挺括穿身上触感又很?细腻,像皮肤一样,衣服上还残留着他身上的体温,凭生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她在越界和冻成寒号鸟之间纠结,后来?还是屈从了本能。 似乎能猜到她心里的想法,她余光里看到谈稷勾了下嘴角,似乎是笑了一下。 “笑什么啊?!”她小声嘀咕。 只是,没想到那么小声他竟然也听到了,略略摊开手掌: “笑也犯法?” 方霓脸颊微红。 这?一次是她无理取闹了。 前面有卖烤红薯的,火炉里冒出彤彤的火光,热气扑鼻。 方霓咽了咽口水。 “刚才?没吃饱?”谈稷失笑。 方霓觉得赧颜,不好意思说自己刚才?都在走?神,没多吃。 谈稷看她,身高是只到他肩膀,表情却很?倔,打肿脸也要硬充胖子。 他是真觉得好笑,无声地?摇了摇头。 方霓瞟他一眼,不确定他在笑什么,脸上不自觉有些麻麻的。 后来?谈稷还是上前替她买了一个烤红薯。 卖红薯的是个老奶奶,看见?他还楞了一下。没办法,只怪这?人一身行头太?招摇,虽然没什么牌子,整体也低调,但高定的面料、裁剪一看就不是凡品,再配上他那身形气质,天然就跟普通人拉开了一道鸿沟,站在一堆买红薯的普通年轻人里像鹤立鸡群,惹眼得很?。 “男朋友?”旁边有年轻小姑娘跟方霓挤眉弄眼,“真体贴,还帮忙排队呢。” 方霓不好跟陌生人解释什么,只能笑笑。 谈稷买完红薯回来?,递给她。 方霓接过来?说了一声“谢谢”,捂着咬了一小口,眼睛亮亮的。 谈稷在旁边看着她吃,其实觉得挺诧异的。 就啃个红薯而已,能高兴能这?样? 可她眉眼间那种欣喜和满足是作不了假的。 第18章 000 羞耻地蜷缩着 新的一周, 冷空气来袭,气温一下?子降到了零下?十几度。 方霓早上去上课时差点冷成狗,好在虞荞将自己的备用?外套借给了她。 学校后?街新开了一家奶茶店, 物美价廉,方霓排了半个多小时买到了几杯,一杯给虞荞,一杯给自己, 多出的一杯不知道要?给谁了。 “给你心里想给的那个人咯。”虞荞挤眉弄眼?打趣她。 本来是随口?一句, 却说得?方霓脸颊微红。 但有时候, 人的脑袋装不下?太多,思维非常短平有限。 她很?难说清自己是受了虞荞的影响还是就想打给谈稷, 等她反应过来,她已经拨出去了。 拨通的那一刻, 混沌的脑子忽然想起来, 他好像不喝奶茶的。 但其?实奶茶也就是个借口?。 所以, 他的声音沿着话筒传递到这边时,她一时静默。 好在他这时咳嗽了两声。 方霓很?诧异他怎么又感冒了,印象里似乎总是感冒, 问他严不严重。 “呼吸道感染。”谈稷说起来也很?无奈,淡笑,“不碍事。” “喝点儿蜂蜜吧。”小姑娘语气很?认真。 谈稷这次没有笑话她声音娇嗲, 而是重复了一遍:“蜂蜜?” “嗯。”她真是解惑的口?吻, 分外郑重, “我外公是养蜂的, 小时候感冒了都喝那个,几天就好,对嗓子特别有用?。当然, 不是超市里卖的那种加工蜂蜜,你这样?的人,弄点儿原蜜应该很?简单吧。” “我这样?的人?我怎样?的人啊?”他语气里带上点儿戏谑,似乎没打算这么放过她。 方霓抿了下?唇,意识到自己造次。 不过她这会儿不害怕他的。 为什么不害怕他呢?是不是也意识过来他对自己不一样?。 她当时心里就像小鹿在撞,又忐忑又焦虑,又夹杂着一丝不确定的甜蜜。 “您这样?的富贵的人——”她拖长调子说。 谈稷笑声沉闷,接着忍不住似的咳嗽了两声。 “别说了,你病严重了我可是罪人。”她说,“你如果信得?过我,我有空回家一趟,给你带一瓶?保管喝了就好。” 谈稷在电话里道了谢。 那天下?午方霓买了回家的车票,回程时,包里揣着两罐蜂蜜。 窗外是不断倒退的风景,车厢里的气味沉闷浑浊,似乎还混杂着泡面和辣条的味道。 她坐在靠里的位置,外面的男人低头啃着一包辣条,不经意一抬头,愣住了。 各种平台上美人一堆,但很?多都是特效和ps,现实里的大美人其?实不多,更多的还是身材不错加装扮,像这样?第一眼?就给人视觉冲击感的凤毛麟角。 真正的美人不需要?其?他加成,一张精致到脱尘的清丽面孔已是极为吸睛,就算穿着最朴素的衣服。 方霓被他晃神看着,心里毛毛的,把背包抱到胸口?又往里缩了缩。 好不容易到了站,手机恢复通讯。 她发?现谈稷给她打了一个电话。 她连忙抱着包包走到外面,回拨了过去。 得?知她在车站的时候,那边默了会儿,有点哭笑不得?,笑过后?,语气却有点沉:“所以,你为了给我拿罐蜂蜜还回一趟老家?” “没有。”她难为情得?很?,觉得?有种小心思被戳穿的窘迫。 “我自己也要?吃的,给你带是顺便?。” “方霓,你咬过那种硬核桃吗?”他忽而问她。 “啊?”她还没反应过来呢。 “嘴巴比核桃还硬。” 方霓:“……” “待在原地别动。” 谈稷将电话挂了,几分钟后?,一辆京a开头的奥迪车来接她。 司机是个生人,估计是他动用?自己的关?系从附近调派的,对她非常恭敬。 方霓蛮不习惯被这么奉承的,上车后?就佯装假寐,闭上了眼?睛。 心里在想自己这样?会不会不太礼貌,但想了想就没有负罪感了。 反正也不熟,人家是承谈稷的情。 车开到国?宾馆那边就不能进了,耽搁了些时间,邹泓济过来接她,把她领到会客室。 茶点上来,还有一个衣着得?体的美女侍应生招待她,言笑晏晏。 “他……他是不是在忙啊?”方霓坐得?如坐针毡,问道。 侍应生小姐姐怔了一下?,表情有些为难:“谈先生的事儿,我们不好过问的 。要?不您问邹秘书?” 方霓也意识过来自己鲁莽了,歉意地对她笑笑,低头继续喝茶。 她不喜欢茶水,但这茶甘香扑鼻,还有一股很清新自然的果香味,很?沁人心脾。 她别提多喜欢了。 - 大会开到下午2点终于结束,谈稷是最后?一个离场的。 篮球场大的会议厅,台下几十人围着长方形桌子依次排着,个个都看着他。 今日到场的媒体不少?,闪光灯不断,他是台上焦点,和身后?红色的论坛会议横幅一样直播入境,容不得?半点儿懈怠和不得?体。 面上瞧不出什么,到了外面无形中算是卸去一身气力,终于有时间喘口?气。 他夹着烟,边翻手里文件边听身边人汇报,余光里看到邹泓济过来,开口?道:“‘615’的项目先放放,等上面的章程下?来,你先去把这些办了。” 说着将手里签完的文件交过去,看这人应一声麻利地走开,他将烟点上。 邹泓济才笑着上前?:“先去吃饭吧,这会开得?也太长了。” 谈稷却问他人呢。 邹泓济只好道:“会客室呢。” 眼?睁睁看他掐了烟改了道。 会客室里蛮安静的,方霓看一眼?手机,都下?午2:15分了。 来时的喜悦和忐忑逐渐被磨平,不由心生不满。 有这么忙吗? 她站起来,有点打退堂鼓了,对那个侍应生小姐姐说:“算了,我还是先回去吧,劳烦您跟邹秘书说一声。” 可刚走到门口?门就从外面打开了,她和谈稷狭路相逢。 他身上穿的还是正装,手里拿着一份还没来得?及放下?的大会议题册。 方霓眨了下?眼?睛。 谈稷先笑了一下?,阐明了缘由:“刚刚开完会。” 方霓诧异自己的别扭怎么又叫他看穿了。 连带着还有小女孩那点儿小脾气。 面上不由火烧火燎的,她回到屋子里,还为自己挽尊呢:“我等了两个小时,还以为你不来了。” “那是我的不是。”他说得?很?诚恳,“我道歉。” “你是要?道歉。”她有点儿得?理不饶人的娇嗔,惹得?一旁的侍应生都多看了她一眼?。 似是在思忖,这是哪家的千金,敢在谈先生面前?这么造次? “谈先生。”侍应生不忘奉上热茶,非常周到。 “你先出去吧,我跟小朋友说两句体己话。”谈稷淡道。 侍应生面色如常地应一声,退出去了。 方霓不满地瞟他一眼?:“您怎么这样??” “哪样??”他低头翻手里的议题,将重要?的回顾一遍,笔不时在上面圈划。 一手行草,端正大气,遒劲有力,一点也不输给那些大成的书法家。 “您这字好看。”她已然被他的字迹吸引,双肘抵在案几上朝他那边张望。 她总是这样?,说风就是雨,早忘了刚才的龃龉。 谈稷牵了下?嘴角,改而将稿纸翻过去,在背面缓缓书写下?两个字: 方霓。 她怔住,脸上慢慢爬红。 茶香袅袅,他的面孔在白雾中有些朦胧,食指和中指摩挲般轻轻地拂过书写她名字的纸张,好似也沾染了墨香,丝丝缕缕钻入她心里。 难以说清那一瞬的轻拂是否带着怜惜,亦或者是玩味的浮靡。 他低头一笑,声音清朗:“好名字。” 方霓已经答不出话,无措到像个失语的人。 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她拿过他手里的笔,也试着在旁边写下?他的名字。 可是大脑那一刻好像空白了一瞬,只写下?了一个“谈”字,和落在纸上的一个晕开的墨点。 “不认得?‘稷’字?”他轻笑。 人有时候很?奇怪,平时很?熟悉的字,忽然就想不起来了。 而且越急越绞尽脑汁就越紧张。 在他无声的调笑中,她手心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江山社稷的‘稷’。”谈稷为她解了围。 她终于歪歪扭扭地写下?了那个“稷”字。 古以稷为百谷之长,民以食为天,后?隐晦指代国?之重器。 这么霸气的字,在她笔下?却显得?滑稽得?很?,犹如小学生涂鸦,和一旁的她的名字形成鲜明对比。 她懊恼又羞愧:“对不起。” 他自不会在这种小事上为难她,只是敲了敲桌面,略作?提醒:“字该练练了。” 她的脸已经快要?烧起来了,唯唯诺诺地说:“知道了。” 垂头丧气像只斗败的小公鸡,手里有一下?没一下?玩着他随身的那支笔。 “这么喜欢?送你。”他淡笑。 方霓惊醒,“啊”了一声,不好意思极了:“那怎么行?” 这笔倒是瞧着不贵,挺古朴的,黑底嵌金边,也很?寻常的款式。旋开笔盖后?,里面刻有“谈骏年”的名字。 直到他轻描淡写地一句:“我爷爷送的。” 吓得?她差点丢回去。 被他淡而厉的警告眼?神禁止,她只好如捧着烫手山芋一样?捧着那支笔。 第19章 000 这块肉,不吃到嘴里总是惦记…… 年前, 老师和校领导都找了她,问她为什么?放弃保研,是不是有更好的打算。 方霓不知道要怎么?说, 只能说她的经济压力很大,但?是实际上,她能保到的学?校也不是很好,加上种种原因, 她决定还是直接去实习。 毕竟这?样的工作机会也很难得, 错过这?村可能就没那店了。 不过那段时间的心情一直都不是很好。 北京年前又下了一场很大的雪, 小区里的树都压弯了好几棵。 方霓早上起?来,发现几个工人和保安正在紧急抢修, 后?怕地拍了照发到朋友圈。 吃完早饭她翻出手机来看,意外地发现谈稷给她点了赞。 她犹豫了一下, 到聊天界面?问他:[礼拜天起?这?么?早, 谈总?] [朋友生日。] 方霓回?了他一个“哦”, 继而是“玩得开?心”和一个“么?么?哒”的表情包。 谁知他下一句却是:[要一起?吗?] 半小时后?,一辆外观看上去没什么?特别的红旗车停靠在小区楼下,不过牌照挺特殊的, 方霓多看了两眼。 “有什么?好看的?上班开?的车。”谈稷从后?座跨下来。 前座的司机是个生人,毕恭毕敬地问他:“您一会儿还要用车吗?” “开?回?去吧。”谈稷看了下表,凝了凝眸道, “一会儿我让老张来接我。” 司机应一声, 将车开?走?了。 方霓觉得他跟工作相?关的人说话时有点严肃, 她杵在一旁没有敢吭声。 车开?远, 他回?头看到,她巴掌大小的脸埋在帽兜里,白生生的, 脸颊被冷风吹得粉扑扑的,低眉笑?了一下:“方霓。” 她回?神,下意识“嗯”了一声。 “可以?跟你讨杯水喝吗?”谈稷注视着她,松了些略紧束的袖口。 - 谈稷似乎有些累,坐下后?也没说什么?,只是垂眸揉按着太阳穴。 方霓也不敢多废话,去给他倒了水:“水。” 见他没应声,弯腰将水杯放置到他面?前的茶几上。 因为他坐得较里面?,沙发和茶几间间隙又窄,她只好半跪着将茶推过去。 因为姿势的缘故一抬头就看见那一团,蛰伏在西?裤里,她脸上不自觉的升温。 凑得近了,才发现他身上有酒味,混着一点干燥的体?温,形成奇异的雄性荷尔蒙,催人血液上涌。 方霓不知怎么?有点儿不安,悄悄往后?退了些。 谈稷抬眼看她。 方霓寥解尴尬地主动找话题:“大早上的也有酒局吗?” “朋友生日,忘了?” 方霓这?才意识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 刚才在聊天中他回?过自己的。 她不自在地找补说:“那也不用大早上的喝酒吧?” 谈稷好笑?地看着她的欲盖弥彰,也没戳穿她,而是配合地说:“火气大。” 方霓不解地问:“为什么?啊?” “一大早就开?会,跟一帮冥顽不灵的老头子吵架,心情能好?” “……哦。”应完才发现他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饶有兴致的,方霓下意识想?要起?来,结果不小心跌了一下,人就往前撞去。 谈稷眼疾手快地扶了她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 哪怕是这?种姿势,他也要比她高得多,此时居高临下地望着她:“故意的?” “不是!” “那就是有意的。” 方霓俏脸涨红,慌乱辩解中才咂摸出他话里的戏谑。 他才是有意的。 正不知所措,他的手掌已经滑入裙摆中。因为居家,方霓穿得很休闲,很宽松的一件米色针织裙,因为暖气足底下连打底裤都没穿,倒是方便了他。 其实站在她的角度,那天这?样发展挺突兀的,但?她不知道的是,如果可以?,谈稷早就把她吞吃入腹了,那天早上一场会开?得他火气直往上涌,这?会儿是心里上的火、身体?上的火都有,被这?么?一刺激一股脑儿全上来了。 对他而言是水到渠成的一件事儿。 这?块肉,不吃到嘴里总是惦记。 和他想?象中不一样,外表那么?瘦一个人,那儿一只手都握不满。 像水球一样在他掌心轻柔地晃动。 早就想?这?么?做了,只是没强迫的爱好,或时机不对,一直迟迟没有付诸行动。 铺天盖地的吻落下来,方霓被他堵得透不过气,站也站不稳,后?来跌跪下来,微微岔开?腿,仅靠他双手支撑着腋下那点儿力道。 她泪洇洇的,完全是被吻得渗出了生理性的泪水。 “怎么这么娇气?”谈稷松开?,扳起?她的下巴,舔了下她的唇角,然后?又往下。 不知何时毛衣已经被推到肩上。 她的心跳也像在水波中荡漾,上下起?伏。 他继续吻她,卷住那一粒,像含住一粒纽扣似的缓缓逗弄。 方霓几乎是全身都颤抖起来。 真?的很难想?象平日那么?正经一个人,会做这?种事。 沙发里太窄,实在难以?实行更多的操作,于是谈稷礼貌地问能不能去她的卧室。 方霓还坐在那边,感觉呼吸很乱。她抬头去看窗外,不知何时又下雪了,和原本气象预报的阴天极为不相?符。 不过雪已经下了,且越下越大,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 视野里茫茫的一片,让人理不清头绪。 事实上她当时也处于这?样一种混沌中,完全被牵着鼻子走?。 谈稷比她想?象中要冷静多了,不过,他似乎也不需要有什么?别的情绪,除了眼底蒸腾的越来越暗沉的一种东西?。 他表现地要比她有经验得多,像个惯犯。当然,也许他只是性格使然,不管做什么?都是那副理所当然波澜不惊的模样,哪怕是跟她做这?样的事情。 就像她明明也不是一个新手,但?还是像第一次上高速一样忐忑。性格使然,或者从小受到的教育使然,她总感觉像是在做坏事。 不过也确实不是什么?好事,大白天呢。 她的身体?紧张又酥麻,讷讷了半晌:“没……家里没有……” 谈稷看着她,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他提议去楼下购买。 显然,今天无论如何都不打算放过她。 几分钟后?,方霓披上外套戴上帽子,鬼鬼祟祟地跟在谈稷身后?进了小区门口的那家小卖部?。谈稷在柜台前拿出手机扫码付款时,她佯装在旁边购买薯片,只敢用眼角的余光偷瞄。 她看到他拿了两盒超薄,还是加大码的。不过事后?谈稷说很紧,后?面?就不买这?种了。 谈稷付完钱回?头看了她一下,她跟做贼似的,顿觉好笑?:“走?了。” 回?到楼上,方霓踢掉鞋子就先跑去了厨房,将窗帘拉上了。 回?头,发现谈稷站在哪儿望着她,她脸有点红:“大白天的,影响不好。” 可能是在自己的地盘,没有她想?象中那么?紧张。 折腾了一大圈,这?会儿已经中午了。 方 霓说她有点饿了,然后?在餐桌前坐下。 “我给你下厨?”谈稷笑?。 她脸上的热意更盛。 其实她是有点紧张的,刚才出门时穿上了裤袜,这?会儿忍不住绞了绞腿,双膝并拢杵在那边。 谈稷已经去了厨房。 从后?面?望去,方霓看到他卷起?了袖子,有条不紊地打开?冰箱、寻找食材,问她:“想?吃点儿什么??” “你真?的会烧饭吗?”她心里打鼓,对此表示存疑。 谈稷唇角浮起?一丝笑?:“看不起?我?刚毕业那会儿,我可是给领导当过秘书的。知道什么?叫秘书吗?开?车、日常行程安排、煮饭、跑腿……什么?都得会。” 他已经从冰箱里拿出了一些食材,很快切成一段一段,动作不算非常快,但?总体?很有条理。 很快,扑鼻的香味从厨房里传来,一碗色香味俱全的汤面?摆到她面?前,上面?还敲了一个形状完美的荷包蛋,洒了一点葱花,另外点缀了几根色泽鲜艳的青菜。 “这?青菜好鲜艳啊,我一煮就变黄了。”她用筷子挑起?来,鬼使神差地凑到鼻下闻了闻。 谈稷无语凝噎:“煮的时候加点儿油颜色不就好看了吗?别闻了,快吃吧。” 方霓也有些不好意思,对他笑?笑?,低头慢慢吃起?来。 她吃东西?很文雅,当然,也有面?比较烫的缘故。 方霓吃了会儿才意识过来,不好意思道:“忘了你还没吃了。” “没事儿,你吃吧。”他说,“我吃别的。” 她点点头,没多想?。 过一会儿手里的筷子停下,吃……别的?什么?别的? 她觉得他这?话有点意有所指,不确定地看向他。 谈稷正拄着头看着她呢,见她望过来,忽而一笑?,也不辩解。 方霓脸红心跳地埋下头,继续吃面?。 吃完后?,还被他勒令去刷牙,谈稷则去帮忙刷碗。 方霓回?到房间,愣愣地在床上坐了会儿,又起?身将窗户关上,又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才坐回?去。 谈稷进来时,她还乖乖坐在床边,蛮倔强的样子。上身穿着那件领口比较宽松的米色毛衣,下面?穿着裤袜,一双腿悬空在那边,很乖地并拢着,似乎是有点不安,手不时绞在一起?。 他在门口停了一下,朝屋子里望去。 这?房间他上次来过一次,蛮小的,不过布置得很温馨,浅蓝色的床单和被褥是一套,很朴实,靠里面?还摆了一个小玩偶。因为床本身不大,他俯身去够那个玩偶。 第20章 000 进展这么快是不是不太好…… 谈稷没有让她过去?, 他派了?司机来?接她。 方霓本想拒绝,他说:“听话。” 她就没有办法拒绝了?。 谈稷没有骗她,这个点儿确实不好打车。 她站在路边等候着?, 也拿出手机看了?看,计程车和滴滴排队人数都在十几开外。 而他派的车,五分钟就到了?。 方霓知道,像他这样的人想要用车, 根本不用大老远派司机来?, 一个电话的事儿, 附近想给他当司机的都得排队。对那些人来?说,这也许还?是天上掉馅饼的泼天富贵, 终于有机会可以攀上他这号人了?。 可她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尤其是对方殷勤地下来?帮她提包,又给她开车门的时候。 在车上, 对方还?有些好奇地从后视镜看她, 似乎是在猜想她是何方神圣, 能劳动谈稷亲自打 电话。 那园区她上次来?过一次,这一次车进?去?后没有停到办公?大楼下,而是一直往后开。 方霓忍不住开口?:“不在这边停吗?” 对方解释:“谈先生刚才跟我说, 他一会儿要去?后面的科技园。” 方霓“嗯”了?一声?,没再问了?。 这个研发中心很安静,规模要比前面的工作区小一些, 约莫有她中学学校那么大, 建筑都很新?。 门口?的白色立牌上挂了?牌, 有“中源创业”的字样, 旁边还?有英、德、法多种翻译,进?去?后大厅非常宽敞,挑空了?有几十米, 看上去?非常高端大气。 五层楼全部都是玻璃建造的,三?层是美食区和休闲区,五层是会议厅,其余都是工作区域和各种模型。 方霓背着?双肩包进?去?时,随处可见衣着?通勤、侃侃而谈的工作人员,还?有一些正讨论的教授和专家。 阳光明媚,落在弧形过道正中央的她身上,映照出纤细清瘦的一个人,双肩包上的白色小兔子吊坠随着?她的张望一晃一晃的。 可能是到陌生地方有些不安,双手还?挂在肩带上。 实际上,谈稷已经在玻璃门后的实验中心看了?她有一会儿了?。 她愣是没看见他。 “其实这个材料还?是采用钛合金的比较好,经过我们的试验……”旁边的老教授拿着?一只模型机械臂跟他讲解,说了?会儿停下来?,发现了?他短暂的走神。 谈稷忙递了?个歉意的笑容:“抱歉。” 说完,他对其余人徐徐一笑:“很晚了?,大家也都饿了?,先去?吃饭吧。” 有两个挂着?吊牌的实习生目露雀跃,一人嘻嘻笑着?说:“还?没尝过中源这边的伙食呢,不知道跟我们院里?比起来?怎么样。” 另一人对谈稷说:“伙食不知道,领导是真的帅啊。” 谈稷笑而不语,也没生气。 程教授略带告诫的瞪她们一眼,两人才安分些,缩缩脖子出去?了?。 - “来?很久了??”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方霓攥着?背包带子回身。 这是她紧张时候的下意识动作。 那种关系后的第一次见面,虽然只隔了?一天,她还?是有点儿不自在。 正午正是日头最盛的时候,照在身上不止暖洋洋,还?让人手心不自觉地冒汗。 “这里?暖气还?挺足的。”她尴尬地错开了?他直直盯视她的目光。 谈稷长笑一声?,去?了?前面领路:“走,我带你逛逛。” 谈稷显然是个很有规划的人,带她参观地方,简单的介绍就能让她明白个大概,介绍过的绝不会重复,很好地尽到了?地主之谊。 尽管方霓不是很感兴趣,他声?音好听,语调斯文,徐徐有礼,她当听书了?。 可能四处都是玻璃的缘故,她觉得空气燥闷得很。 走着?走着?,身上都沁出了?一层薄汗,忍不住伸手去?擦。 因为分神慢了?一拍。 谈稷见她没有跟上来?,停下步子回头,等她慢慢地过来?。随着?距离拉近,才清晰看到日光下她如剥壳鸡蛋般白嫩的脸,这样的光线里?,就连绒毛都不怎么见,天生的细腻光洁零毛孔。 指尖忽的有些痒,他取出了?一方帕子。 微凉的触感滑过脸颊,方霓怔了?下,发现他在帮她擦脸,擦得很慢很细致,皮肤上像是被蚂蚁爬过似的痒。 她心乱如麻,忘了?躲开。 她觉得谈稷的手指很粗糙,跟他清贵斯文的外表不太符合,略略皱了?下眉。 他似乎读懂了?她的眼神,解释了?一句,撤回手:“我有攀岩的习惯。” “哦。” “感兴趣吗?下次带你一起?” 方霓眨了眨眼,表情懵懂。 谈稷先她一步笑了?,转身:“开玩笑的,你在旁边看看还行。” 方霓紧跟着?他,有一点点不服气:“为什么啊?” “你能做引体向上吗?” “啊?”她迟疑了?一下。 他侧了?下身,灵魂拷问:“能做几个?” 她立刻安静了?,伸出一只手,尝试着?缓缓掰出一根根手指。 谈稷瞥了?她一眼,嗤笑:“就这还?攀岩呢?” 彼时她还?有点不服气,后来?有一次跟着?他去?他朋友的俱乐部玩,试了?试才知道这话很真实。 引体向上都做不了?几个的话,还?是放弃这种高难度的运动吧。 看别人爬简单,自己试试就知道了?。 - 那天带她参观完科技园区后,谈稷就把?她送回去?了?。 司机在前面开车,目不斜视,车里?十分安静。 来?北京很多年了?方霓的方向感仍然不好,所?以一开始没发现路线有些不对。 她看了?眼司机,是个陌生的中年男人,看着?很老实,但上车后没问一句不该问的,却含笑问候了?她两句,点到即止,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 种种迹象表明也是个有智慧的人。 期间谈稷一直在翻行程纪要,也没跟她搭话,太阳快落山了?,他合上册子揉捏着?鼻梁,问了?句:“老爷子最近的身体怎么样?” 司机沉思几秒。 谈稷睁开眼:“说实话。” 司机只好道:“不太好,人上了?年纪总是毛病多,这些日子天气又不太好,他旧伤复发,调了?军总医院的专家来?看,才给稳住,偏又不肯挪地儿。你知道的,那后山多潮。” “倔脾气。就没个人劝?” “谁敢管他啊?”心里?道,谁又管得动?那些平日威风凛凛的大人物的到了?他面前,不也得个个装孙子乖乖地喊上一声?“老爷子”吗?敢在他面前拿乔?是嫌头顶乌纱戴得太稳当了?吗?他们老子一口?一句训唾沫星子就能把?人淹死。 “前些日子嚷着?你们一个个都不去?看他,声?儿可大。”司机又笑,打了?个无?关痛痒的趣。 谈稷掀了?下眼皮:“还?能喊,看来?没什么大问题。” 司机只能讪笑,不敢附和。 也就这位祖宗敢这么说话。 这位生母是苏州人,刚出生那会儿父母就离婚了?,但当时两边家里?还?有合作,他父亲也处于上升的关键期,这事儿就没对外并?未公?布,夫妻俩仍一同出席各种活动,直到很多年以后才公?布两人离婚的消息。不过也就是圈里?人知道,没传得沸沸扬扬。 这种家庭出生的孩子,从小也较旁人更冷僻深沉一些。不过谈稷似乎没有叛逆期,小时候被接到老爷子膝下,十几岁就住校了?,一直自己一个人生活,从来?没弄出过什么乱子。 物质上自然不缺,情感上……似乎也不是很需要。 司机不好下判断,毕竟他没有经历过这种家庭,以自己的片面认知来?思忖这种家庭的孩子需要“爱”这种东西,似乎有点浅薄了?。 谈稷外表看可不像是缺爱的样子,耳濡目染下,对于用手里?的权力来?规训别人也是驾轻就熟。 这种阶层,从小就站在云端轻松俯视别人,似乎连爱也不太需要。 冬日太阳落山早,六点还?没到,外面已经乌漆嘛黑。 窗外不时有车灯掠过,两旁的行道树逐渐陷入黑暗,只剩下模糊的轮廓。 谈稷想事情的时候就想抽烟,手里?拿了?根,却只是捻着?,没点。 方霓看到,说:“你抽吧,我没事。” 她很讨厌烟味,但也知道谈稷这种人虽然站得高,但也担心掉下来?,精神压力高度紧张,抽个烟缓解一下似乎是很稀松平常的事,她不能用她的思维去?考虑别人。 谈稷笑了?下,把?烟推了?回去?,从内置的抽屉里?摸了?颗薄荷糖,问她:“要吗?” 方霓顿了?一下,鬼使神差说她想要水蜜桃味的。 谈稷改而给了?她一颗水蜜桃口?味的。 糖的清凉在唇齿间溢开,刺激着?味蕾。 谈稷含了?会儿,皱着?眉说:“什么玩意儿?” 方霓不解地看向他:“不好吃吗?” “辣。” 她笑得眉眼弯弯,又很斯文文气,但眼底还?是透着?点儿幸灾乐祸 ,嘟哝:“你自己选的呀。” 他支着?下颌,好整以暇地看向她。 方霓的笑容渐渐收起,呈现一种缓慢的、受惊的状态,还?欲盖弥彰地抿了?下唇。 他的眼神太有威慑力,而他不笑的时候,又太给人距离感。 “要尝尝吗?”他问她,“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第21章 000 让人想要采拮 方?霓一度都觉得谈稷的声音很性?感, 乍一听斯文沉稳,娓娓道来,有种听故事的感觉, 但仔细听又格外低沉磁性?,有种循循善诱、不经意的诱导味道。 真的很适合干坏事儿的时?候听。 她确实?想起了一些不太想想起的羞耻之事。 他总是会说一些很羞人的话,尽管不想承认其实?她很喜欢。 不过她现?在和他独处不可避免的想起那些,总有几分尴尬。 方?霓轻咳一声提醒他:“我怕太晚了回去影响到舍友休息。” “那就不回了吧。”他轻描淡写?的一句, 转了转食指上的戒指。 方?霓有些噤声了, 一时?竟不知道要说什么。 谈稷抬眸注视她, 莞尔一笑:“逗你的,你想住就住。” 却也没说得太明白。 方?霓发现?他这人总会留几分余地, 不会说太死,不至于让自?己和对方?太难堪。 有些意思, 得她自?己去揣摩。 可方?霓这种脑子?, 他不说透点她有时?候真的不是很明白。 她又不是他那些惯会揣测上意的下属。 她还有一年才毕业呢。 方?霓调整了一下思绪, 觉得有些冷,抓了抓肩上的外套。 当然这动?作有几分表演的成分,她不想纠结这个尴尬的话题。 “冷?”他起身, “去里面吧。” 方?霓跟着他的步子?去了客厅里。 四处看了看,她又去看他去往的方?向,似乎是一处酒柜。 谈稷回来时?手里多了一瓶洋酒。 “能喝一点吧?”他已经欠身替她倒酒、醒酒。 方?霓本来想拒绝, 但她本来就不是会拒绝的性?子?, 手刚抬起又放了下来。 她复又垂头, 抿了下唇。 “放心, 24,不会醉的。”他端手里的杯子?跟她碰了一下,出于礼貌, 先浅抿一口。 方?霓干笑着喝了一口。 她尝不惯洋酒,感觉有点凶,浑身都像火烧似的,不像是他说的低度数。 可能和她此刻紧张的心情也有关系,总感觉空气里安静得不同寻常,所有的一切都放大了似的。 她原本是捧着酒杯的,又下意识并拢膝盖,有种无处安放的紧张感。 谈稷无声无息地审视着她,脱了外套,她里面穿的是件奶茶色宽松的毛衣,白色荷叶边内衬,包裹着曼妙的身姿,像含苞欲放的鲜花,让人想要采拮。 似乎察觉到了他不同寻常的目光,她慢半拍地怔了下,还没意识过来,露出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 笑。 白皙柔嫩的脸上,飞起淡淡的红晕,媚眼如?丝,已经有些微醺了。 喝酒喝的。 谈稷自?此确定,她的酒量是真的很差,很容易上脸。 他微不可察地笑了笑,交换了一下叠腿的姿势,也不再劝:“我平日往来的人说话都要兜十?八圈,没有你这样的。” “你是在内涵我头脑简单吗?”这次她反应很快。 “不不不,我只是觉得跟你聊天挺轻松的。”他自?上而下考究她,多的也没说。 照顾了一下她的面子?。 可能是真的喝多了,她还不领情,哼一声说:“不要以为我听不懂!” 谈稷错开?了她咄咄逼人的视线,有那么一瞬,竟也觉得她摇头晃脑的样子?还蛮可爱。 他敲了根烟起来,说去外面抽根烟。 方?霓从他手里拿过烟,叼在自?己嘴里,蛮得意,为自?己戏弄到了他,扳回了一局。 谈稷脸上的表情,有那么会儿的错愕,继而变得哭笑不得。 “帮你点?”他取出点火器,按下的一瞬,火焰照亮了他俊朗的眉眼。 那一眼很深沉,带一点儿捉摸不透的风月旖旎。 但仔细看,似乎仍是那副气定神闲端正倜傥的模样,连坐姿都没乱一下。 半趴着的方?霓,酒意有些退了,有点不自?在地后退。 她将烟递还给他。 谈稷眯眼望去。 白色的烟梗子?上多了一道鲜艳的红色唇印,是被女孩含咬包裹过的痕迹。 他一时?无言,犹豫了许久,方?霓脸上表情都不耐烦了,才失笑一声接过了这根烟。 不过他没抽,而是将之收了起来。 “还能喝一点吗?”他拿起酒瓶。 方?霓:“你呢?” 谈稷笑:“我也能喝一点。” 方?霓看了他许久,语气里多少带出点儿不满:“是‘亿’点吧。” 他刚才喝的可不比她少,可一点儿反应都没有,跟喝水似的。 果然,不应该跟这样的人玩心眼,她哪儿玩得过他啊? 半点儿不是对手的。 如?今想打退堂鼓了,可观他风波不动?的脸,似乎有点骑虎难下了。 她跟他打商量,语气示弱:“不喝了可以吗?我有点头晕。” 她不喝多的时?候是绝对不会像这样用撒娇的口吻跟一个不太熟悉的男人这样说话的。 谈稷默了会儿,清清冷冷地笑了一声,没作答。 算是默许了。 他这人难讲话的时候很难讲话,但好说话的时?候也好说话得很。 方?霓靠在沙发里躺了会儿,似乎是有些难受,不过还没到要吐的地步。 “送你去休息?”他这样问,其实?已经走到面前将她打横抱起。 “不要……”她嘟哝。 其实?她想说的是不要跟他发生点儿什么,她潜意识里觉得谈稷就是想对她做什么,可此情此景却像是小?女孩不想去睡觉的撒娇,大有还要再来两杯的意思。 这人看着绅士,目的性?强得很。 她不想让他抱着,但手臂已经软软地环住了他的脖子?。 方?霓有点依赖性?人格,平日惧怕跟人太靠近,性?格也有点畏缩,属于典型的外表看着清冷其实?不太会沟通的内向型性?格,可一旦熟悉、认可这个人,又会忍不住贴近、依赖对方?。 她知道这样不好,不太值钱,可忍不住。 其实?如?果说开?了,以她的美貌有很多男性?愿意这么哄着她捧着她,可以她的性?格是不会轻易跟不熟悉的人吐露心声的。 这就很无解。 屋子?很大,楼梯也很曲折,方?霓感觉被谈稷抱着上了楼,经过了漫长的过道才抵达目的地。 柔软的床垫应该是新换的,有种被阳光晒过的清香。 “还能起来吗?需要我抱你去洗澡吗?”谈稷很体贴地问。 方?霓觉得自?己可能真的喝多了,脑袋陷入了一种短暂混沌的晕眩中,明明感觉自?己还比较清醒,但就是做不了深层次的思考。 她躺在那边望着他,过一会儿才木讷地点了点头。 白色的冷光灯太刺眼,谈稷欠身将开?关关了,将床头柜上亮起的台灯调成较暗的暖色。 “这样会不会好一点?”谈稷又问。 方?霓本来还挺镇定的,渐渐的也有了几分莫名?的紧绷。 她此刻早就忘了她只是想来送还他钥匙圈的。 方?霓觉得他可能有点轻微洁癖,所以事前事后都会去洗澡,不过倒是没有强迫她去洗,会用湿纸巾转进去帮忙清理。 虽然很快就会因为新鲜的液体而重?新显得湿润。 这边虽地段优渥,因为地理原因,到了夜晚也没有其他地方?那种喧嚣浮华的感觉。 凌晨下了一场淅沥小?雨,干燥的空气一反常态变得潮湿。 谈稷将房间里的加湿器关掉了,添加了一些助眠的精油,可神经依然非常兴奋紧绷,有种血液充盈后逆流入脑的感觉。 第一次每次进行地总是格外快一些,像是一台机器刚刚启动?时?的试探,后续则一次比一次持久,久到床头的台灯似乎都变得昏暗了。 谈稷将床角碍事的亨利衫踢开?,深吸口气,侧过去将已经盛载过量的薄膜缓缓捋下,打个结去了趟洗手间。 回来时?,方?霓仍像小?虾米一样蜷缩着趴在那边,丝绸寝被堪堪掖住腰臀,曲线优美到让人忍不住驻留,像一支丰腴又窄颈的玉净瓶。 看着很纤细的人,该长肉的地方?一点儿也没少。 精美如?画卷一般的艺术品。 谈稷想起来,自?己在青春期的时?候也被小?伙伴拉着去看过成人视频,说实?话,感觉也就那样,生理上会有触动?,与此相?对的则是心理上的冷漠,甚至并不觉得那有什么美感。 她似乎已经精疲力竭,侧过的那半张脸醉眼惺忪,红晕一直蔓延到脖颈处。 眼圈儿红,脖颈也红,眼角还有眼泪,已经分不清是因为什么而脸红了。 这个时?候已经不需要再问她酒醒了没,颠簸那么久,没醒也醒了。 谈稷觉得自?己有点过分,因为他此刻体己地问她:“方?霓,你还好吗?” 很像是医生问诊时?贴心地询问病患,可他询问的目的并非为了问诊,而是借此判断是否可以做更过分的事。 她脸上的表情有些迟钝,并不比她喝醉时?好多少,趴在那边懵懂地望着他,似乎真的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不是没有看过他不穿衣裳的样子?,但每次看到还是会觉得不好意思。 可他脸上坦荡的表情让她产生了迷惑。 疑惑的时?候,已经被他拽着脚踝拉到了下面。 她呆呆地看着他,短促出口的惊呼声搭配上瞪得圆溜溜的娇憨杏眼,莫名?有了种喜剧的效果。 谈稷忽然觉得她这样的反应很好玩,挑一下眉:“怎么你觉得这样就好了吗?” 第22章 000 不想每次见面就跟他上床…… 谈稷的开会风格向来都很?简明扼要。 只是今天出了点意外。 在场几人也没想到?他会突然抽查项目, 预算的几个数据和进度一核对,问题就出来了。 知道糊弄不过去,几个负责人脸都白了。 “你们谁来给我解释一下?”他手里的钢笔在桌面上?有节律地敲了几下, 在一帮人噤若寒蝉的沉默中,那?文件被他飞了出去。 负责项目统计的额冒冷汗,小心翼翼地将?之从?桌底下捡起。 当场重新?统计这种事,简直是要人命, 几个负责人和技术人员汗流浃背, 眼镜歪了都没敢去扶。 眼看这没个结果, 再耗下去估计领导面上?也不好看,开发部的赵科长出来打了个圆场:“这都一点了, 您先去吃饭,统计完我马上?让小刘通知您。” 谈稷的目光扫过几个已经狼狈不堪的高?管, 起身:“散会。” 到?了外面, 他略松了下紧束的领口, 神色尽敛,抬起腕表看了眼。 北京时间13:45分?。 “去食堂吗?”陈泰携着一沓文件过来。 “没什么胃口,去给我买个面包吧。”谈稷回了办公室, 抻开办公椅坐下。 陈泰欲言又止,后来还是折返内置的会客区帮他热了份三明治,泡了一杯温牛奶。 谈稷对吃没什么兴趣。 有本?身不好口腹之欲的缘故, 也有经历使然。 他从?小到?大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 吃饭对他来说?就是完成任务, 填饱肚子?就行。 可就算这面包, 谈 稷也只吃了两口。 陈泰到?底还是道:“再多吃点儿?吧。” 谈稷在看文件, 过一会儿?才说?:“帮我改签吧,晚上?我去上?海。” 陈泰只能应下。 - 方霓中午吃了碗面,下午没什么事, 4点半就回去了。 葛清给了她任务,让她去上?海参加一个竞品品牌的发布会,看准版型复制回来,准备让项目部研究一下。 这个竞品品牌最新?上?市的一款成衣设计和版型都很?特别,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不过要只凭借肉眼就根据成品作出版型,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葛清说?最好能弄到?两件成衣,所以派了她这个生面孔去。 晚饭她没什么胃口,先给自己定了高?铁票,路上?只啃了个红薯。 不是第一次来上?海,方霓站在人来人往的路口还是有种无所皈依的感觉。 酒店费用?可以报销400,她选了不是很?好的酒店。 房间还算干净,但洗手间的管道总感觉有股味道,她只能用?香水喷了喷。 看着手里精致的圆锥小瓶,她目光顿了顿。 不知道谈公子?知道自己送的高?档香水被她拿来喷厕所会作何感想? 她拍了两张夜景,发了朋友圈,附上?定位:[出差] 彼时倒没有知会谈稷的意思,因为她也不知道他此刻也在上?海。 几个小时后,她盘膝坐在床上?打算打一局游戏时,意外发现这条朋友圈被谈稷点赞了。 她通讯录朋友很?多,不止女生总给她点赞,那?些男生也是她发一条点一条。 平时见了她话?都说?不利索,点赞这事儿?倒像是日日报道打卡似的。 只为了在她面前刷刷存在感。 下面评论也很?多。 不过方霓翻了会儿?没有看到?谈稷的,他只点了赞。 也对,他这样的人怎么会专门给她留言? 方霓平时还会挑两条评论来回复,今天一点兴趣都没有,关掉了朋友圈。 窗外暗沉沉的,却不是全然的黑,像漆黑浓稠的墨汁里滴入了几滴不明的蓝色液体,从?边缘缓缓沁出一些幽蓝,正逐渐向四?周蚕食。 酒店没有暖气,空调打起来非常干燥。 她不适地在房间里放了一盆水。 打开手机才发现谈稷给她发了消息:[在静安区?] [哪个酒店?] 方霓直接发了定位过去。 [难道你要从?北京飞过来找我吗?] [吐舌头][吐舌头] [我想不用?。] [因为我人就在上?海。] [?] [???] 半小时后,方霓站在了酒店门口。 出来得匆忙,也是因为懒,她只在睡衣外套了一件奶茶色大衣,双手插在衣兜里,脖子?上?还围着厚厚的围巾,全副武装,只露出半张精致白皙的小脸。 谈稷从?奥迪车里下来,方霓刚要小跑过去,后座又下来个四五十岁模样的中年人,一直笑着相送,直到?送他到?门口。 身后还跟着一个年轻些的女性,瞧着只有三十出头,似乎又不像,气质比较沉稳,非常优雅而知性,以女性独特的柔婉手段周旋着,适时地插上?几句话?,给谈稷介绍本?地的风土人情。 方霓有点不敢过去。 她认出这个人,在某个时政报道上?匆匆一瞥,某大型控股集团的党委书?记和董事长、本地工商联主席。 “好,下次有机会我一定登门拜访。”谈稷温文地跟他道别。 擦肩而过时,对方看见了一直翘首以盼的方霓,目光略停顿了一下才上?车。 “不好意思,路上?遇到?个朋友,聊了会儿?。”谈稷走到?她近前,很?自然地帮她顺了下被风吹乱的头发。 方霓看着他。 谈稷失笑:“怎么了?” 方霓:“我在想,你怎么也在上?海啊?” 谈稷:“菩萨托梦给我,让我来找你。” 方霓微微睁大眼睛。 谈稷曲指在她额头弹了一下,这一下不逗她了:“来公干。” 方霓小脸微垮。 谈稷好笑地看着她,心道倒也不必丧气得这么明显。 不知道为什么,心情还不错。 两人一道进的酒店,方霓帮他按电梯,可能是受了刚才在门口所见所闻的影响。 谈稷还多看了她一眼,松了下袖口。 “刚刚那?个……”电梯缓慢上?升的时候,因为无聊,她到?底还是忍不住问了句,“是万荣的陈亮先吗?” 谈稷“嗯”了声,没什么郑重的:“他和他老婆。” 方霓头顶冒出三个问号:“他……他老婆不是周玫吗?” “那?是明面上?的,两人都分?居好几年了。”谈稷的语气稀松平常,似乎这在圈里不是什么秘密。 就是很?习以为常那?种口吻。 方霓看了看他平静的侧脸,到?底是什么都没说?。确实在她过去的认知里,很?难以理解这种情况。 她觉得老婆只能有一个。 - “你坐这儿?。”方霓利落地把靠窗边的沙发整理了一下,犹豫一下,把自己的外套铺上?面了。 她感觉他好像有点洁癖,尤其是去外面的时候。 “……倒也不必。”谈稷无奈地坐下,没拂她的好意。 他是有点讲究,但其实也算不上?非常讲究。 “上?学那?会儿?就经常去山里,有学校组织的,也有自发的,风餐露宿是时常的事儿?,工作后干过外文秘书?、金融顾问、法律顾问,去过乡下,插过秧,划过船……”在她惊讶到?不可置信的目光里,他望着她笃定一笑,点到?即止,下了结论,“所以,我应该不是你想象中那?种膏粱子?弟。” 方霓确实感觉挺不可思议的:“你应该不用?这么辛苦吧。” 但仔细一想似乎也在常理中,他们这个圈子?也分?三六九等?,人也不能一概而论。 有顾子?明那?样不学无术就想当个富贵闲人的,也有谈稷、魏书?白这样胸有抱负、不愿只当个“公子?哥儿?”的。 “可能我就是不喜欢闲着。”谈稷不在意地笑笑。 “我给你倒个水。”方霓去拿了瓶矿泉水,倒水时回头不忘解释一下,“热水壶我自己带的,不是用?的酒店的,很?干净。” 谈稷望着她低垂柔美的下颌弧线:“谢谢。” 不过他后来还是没有喝那?杯茶。 方霓也发现了,他这人态度客气,但在一些原则性或者习惯事情上?根本?不会改变,警惕心也很?强。 其实两人的性格真的差得很?多,方霓是一个比较佛系的人,不是很?理解谈稷的一些行事作风。 她设想了一下,自己如果有这种出身,还会像他这样努力、汲汲营营吗? 答案是否定的,她肯定选择躺平。 “权力有那?么好吗?”后来有一次她问他,坐在秋千上?荡来荡去摇着一双腿儿?,懵懂不能理解的眼神。 谈稷只是微妙地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不过潜台词方霓读懂了,那?是因为她没有品尝过拥有权力的滋味。 “累不累?”方霓问。 “累。”谈稷说?,“但没有办法停下来。” 有时候入局开始就没办法停了。 你不往前走,自然有人把你踩下去。 “有时候挺羡慕你。”他回头对她笑,“可以一直这么单纯。” 方霓翻了他一眼,说?别以为她不知道他在内涵她头脑简单四?肢也不发达。 …… “倒是你,来这儿?是做什么?”谈稷后来问。 “老板给我派了任务,考察c家新?一季度的成衣系列。” “考察,怎么考察?”他似乎还挺有兴趣。 不管是不是装的,至少表面上?看不出是在敷衍她。 方霓说?:“就是去参加他家的时装秀、现场看看,拿点儿?册子?,最好再买两件衣裳回去。” 谈稷点点头表示他了解了。 第23章 000 这人惯会一本正经地调戏人…… 经过半个小时的行驶, 车在东平路某个不起眼的地段停下。 方霓下来后犹豫着回?头:“……” 话音未落,司机已?经指挥着两个随从模样的人在帮她?搬行李了,见?她?回?头还?礼貌地冲她?颔首。 高?高?院墙阻隔住了视线, 看?不清这栋老房子里面的区域有多大,唯有门口两扇半敞着的铁门可以隐约窥见?院子里的风貌。在这种地段,这样的房子显然不是一般的上流人士可以拥有的。 方霓以自?己不算好的历史知识勉强辨认,这可能是民国时的一处公馆。 她?以前来过这儿, 据说是那时权贵的聚集地, 这是政府明文规定永不拓宽的路段, 不少独特的老建筑都保留了下来。 “东西老张会帮你放好的。走走?”谈稷发完消息,从车里下来。 方霓点了点头:“麻烦你。” 谈稷笑:“这么客气?” 方霓也笑笑。 路面并不算多么宽阔, 两旁是茂盛的梧桐树。 日光下,除了伞盖接连般的巨大阴影, 只在枝叶罅隙间筛落细碎的光斑。 微风徐来, 像摇曳着碎金, 有种时光错乱的复古感。 谈稷说他?来这边大概公干一个礼拜,问她?准备在这儿待多久。 “差不多吧。”方霓说,“时装周三天, 去c家的专卖店看?看?可能需要两天……” 她?还?真的掰着手指数了数。 谈稷低头看?她?,觉得她?对待工作有种莫名的较真感。 “以后打算一直做这行?”谈稷状似不经意地道?。 “嗯,蛮喜欢的。” “不觉得辛苦?” “哪行不辛苦啊?”方霓无奈地看?他?。 后面传来鸣笛声?, 谈稷抬手将她?护到身后, 示意她?往里站一站。 聊着聊着他?接到个电话, 给她?递个抱歉的手势, 去了树底下接听?。 方霓觉得他?确实很忙,出来这短短一会儿,电话接了好几个。 虽然不用亲力亲为, 很多事情要他?判断、下决策,光是开会、调研、参加各种饭局就够喝一壶了。 “不好意思。”谈稷挂了电话过来。 方霓说:“忽然觉得做领导也没那么舒服。” 谈稷低头看?她?。 不过她?很快抿了下唇,嘟哝:“我真是太监替皇帝操心。” 谈稷发出愉悦的笑声?。 方霓暗暗看?他?,幽怨的一眼。 可不是嘛,自?己每个月拿着几千块的实习费,操心他?这种衣食无忧别人上赶着巴结的大人物? 谈稷侧头时正好捕捉到她?的眼神,顿了下。 原本是小姑娘幽怨埋怨的眼神,落他?眼里不知为何就有一种娇嗔的味道?。 方霓的眼睛很大很漂亮,如烟似水,明眸善睐,生气时眉眼间更?有一种娇态,给人一种鬼主?意很多的感觉,十分惹人怜爱。 谈稷意味深长的目光看?得她?浑身不自?在。 方霓也意识过来,自?己这劲儿太过了。 以他?们的关系,不太恰当。 她?转头佯装去看?两边建筑,嘴里佯装嘀咕:“南方的这些城市,也大差不差嘛……” 欲盖弥彰地一目了然,实在可爱。 谈稷忽然就改变了初衷,问她?:“晚上有个饭局,你跟我一道?吗?” 方霓回?头:“……饭局?” “嗯。”谈稷言简意赅地解释,“放心,不是什么严肃饭局,我爷爷以前的一个老部下,他?女儿生日。” 知道?他?落地上海后,想?方设法打听?他?住处的人一堆,手底下的人口风再严也架不住这帮跟蝗虫一样的人,好在没眼力见?的还?是少数。除了几个必要的,陈泰一概替他?谢绝了。 方霓本来不想?去,有点怯场。 他?再三保证只是一个简单的小辈的生日局,她?才答应他?去了。 “我要换身好点儿的衣服吗?”方霓路上问他?。 谈稷回?头看?了她?一眼。 方霓被他?看?得不好意思,本能地捂住胸口。 谈稷:“……” 她?带她?去购置了两套衣服。 没有牌子那种高?档制衣店,店面看?着不起眼,面料的质地、做工都是顶级的,老裁缝还?给她?当场改衣。 方霓觉得对方的水平远比那些她?见?过的所谓有名的设计师强多了,那些都是炒作出来的,手底下一整个团队,可能很多衣服都不是自?己设计的。 方霓跟他?交流了一下,觉得收益颇丰。 沟通中得知对方是老上海人,这店铺前后都是自?家的,祖祖辈辈都干这个。 方霓看?着门可罗雀的店面似乎有些懂了,只做那种熟客生意。 谈稷给她?挑的衣裳都蛮日常的,属于看着不会很夸张但一看就知道?不是便宜货那种,简约又大方,奶茶色的大衣搭一件米色的针织毛衣,没什么花里胡哨的装饰,只在领口加了条围巾和一枚宝石胸针。 是比较修长的枝叶形,不太规则,白钻为基底,和一圈菱形的绿钻互相缠绕,非常别致。 方霓本来只是觉得这枚胸针漂亮,好像没什么特别的,后来才知道?这是上个世纪40年代的产物,比她?的年纪还?大,最值钱的不是上面的钻石而是这种特殊的工艺。 谈稷很多东西看?着很普通,但随便拿出来一件都可能是古董。 处久了就发现他?不喜欢太夸张的东西,但绝对有质感。 方霓临走前对着镜子看?了看?,果然人靠衣装,她?觉得自?己成熟温婉了。 “以后可以试试这样的衣着。”谈稷点到即止地点了她?一句。 方霓:“……你是想?说我以前穿得幼稚吗?” 谈稷:“那倒没有。你不是快工作了吗?轻熟一点更?适合。” 方霓承认他?说的有点儿道?理:“那好吧,我考虑一下。” 听?她?说得一本正经,好像考虑一下是给他?面子似的,他?回?头觑她?一眼。 也真是服了。 到了康平路那边,人流已?经非常稀少。 再往里遇到岗哨巡逻,谈稷要掏证件,过来个头头模样的,严厉地训斥了那人两句,客气地把他?们让进去了。他?似乎认识谈稷,还?笑着跟他?说了两句,不过面上还?是看?得出几分不自?在的拘谨。 越往里越安静,方霓有些不安地快走几步,本能地挽住了他?的手。 他?看?了她?一眼。 她?脸有些红,目光飘开。 后来进了一处外?观不太起眼的花园洋房。和她?想?象中的生日宴会不一样,人不多,也不吵闹,甚至小辈都只聚在后面的八角厅里没过来。 谈稷温和地交代了她?两句,让个模样漂亮的姑娘领着她?去玩了,自?己则和主?人家在客厅里说话、喝茶。 那姑娘一点架子都没有,穿一身有些复古的改良式骑装,叫钟文嘉,看?模样只有十六七岁,个子不高?,但非常老道?,很自?来熟地把她?介绍给八角厅里的其他?朋友。 大家都简单地自?我介绍了一下,方霓便在旁边找了个位置坐下,跟着一道?喝茶、嗑瓜子。 完全没有她?想?象中那种可能难堪、尴尬的场景。 不过,她?还?是有种游离在他?们之外?的感觉。 很多话题她?根本参与不进去。 不用有人刻意提醒,她?也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是一个局外?人。 方霓注意到,他?们提起谈稷的时候大多会喊“谈先生”、“二公子”,自?认为亲近一点的厚颜喊一声?“谈二哥”。 他?在家里排第二,上面还?有个在军区的哥哥。 这在圈里不是什么秘密。 “聊什么呢?”快5点的时候,谈稷从客厅过来,不经意就出现在了她?身后。 在所有人或惊异或诧异的目光里,手很自?然地搭在她?肩上。 方霓明显就感觉厅里的气氛变了一变,不过没人不识趣地开口询问什么,挨个跟他?打招呼。 谈稷撇下他?们,带着方霓离开。 花园里没什么好看?的,看?着大其实这种花园能参观的实在寥寥无几。 方霓踢了踢脚下的鹅卵石。 谈稷的态度,似乎决定着他?们该用什么态度对待她?。 方霓能感觉到之前他?们对她?那种看?似客气实则疏离轻慢的态度。 “不开心?”谈稷问她?。 方霓想?了想?,摇摇头:“没有。” “那你刚才就不该犹豫。” 方霓:“……” 他?单手插着兜,侧头对她?一笑,夕阳落在他?身上,定格出几分平日不多见?的疏懒自?在:“刚刚没介绍你,是不是不开心了?” 方霓怔一下,没想?到他?这么敏锐。 不过她?确实瞒不过他?的,心事都在脸上。 谈稷转头眺望远处,凉薄地说:“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人,除了钟家,我跟这些人都不熟。” 他?说得隐晦,方霓却听?懂了。 这些人,层次还?够不上,没资格让他?解释介绍什么。 她?甚至品出了几分潜台词,他?们没资格评判她?什么,她?也没必要去在意。 可她?不是他?,她?很难不在意的。 他?是他?,她?是她?,他?们是什么关系?她?能借着他?的光鸡犬升天吗? 不能。 至少在别人眼里不能,他?们并不会因此高?看?她?一筹。 谈稷虽然很聪明知世故,但有些事情其实他?并不能共情。 他?这种子弟从小被捧惯了,走哪儿都是别人看?他?的脸色,他?估计不能理解她?这样的人那种怯弱、处处小心的心理吧。 第24章 000 谈稷的喜欢就像一盏明灭的风灯…… 房间?是?事先就准备好的, 从家具到窗幔都是?粉红色,充满着?梦幻的气息。 值得一提的是?,床还是?半个南瓜的形状, 满满的安全感。 他似乎知道?她?喜欢这种风格。 或者,女孩子都喜欢。 谈稷半跪在床边将她?放在上面,起身时将领口?的衬衣扣子解开两颗,然后, 在方霓警惕的目光里揶揄地笑了笑, 出去了。 她?有些烦躁地扯起被子, 躺了会儿,眼皮已?经很沉了。 灯光很暗, 有种即将熄灭的感觉,如?在黑夜里摇曳、将将欲坠的一盏灯。 她?本来只是?觉得还有些累, 躺了会儿就忍不住闭上眼睛。 谈稷却在这个时候进来。 方霓有些烦闷地睁开眼睛, 他洗过澡了, 换了件浴袍,边走边擦拭湿发。 “忙一天?了,你不睡觉吗?”方霓开口?。 她?本来是?想问你不累吗, 可脱口?而出才发现这话有歧义。 一个词的差别,气氛已?经发生了不可逆转的转变。 她?闹了个大红脸,脑子也清醒了些。 谈稷虽没开腔笑话她?, 可眼神里的笑意似乎已?经是?一种回答。 方霓恶声恶气:“不准笑。” 谈稷挑眉:“讲点儿道?理, 笑都不行?” 方霓:“就是?不行!” 要是?平时她?才不敢这么跟他说话呢, 可能是?喝多了脑子短路, 可能是?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的缘故。 他看着?似乎很随和很亲切,柔软下垂的湿发也给人一种可欺的错觉。 谈稷轻飘飘地瞭她?一眼:“你谁啊?我的谁?连我笑都能管?” 方霓眨巴了一下眼睛,坐起来, 试图以平视拉平两人间?的主?次关系。 可都是?坐着?,他气势上也是?碾压她?。 努力成了徒劳。 可她?不服输:“你说是?谁,就是?谁。” “我说——你是?我的谁,你就当我的谁?”谈稷笑,低头看着?她?。 她?又眨了眨眼睛,没捋清这里面的区别。 可他眼神意味不明,笑容也有些微妙。 她?渐渐地意识过来不对,四目相对,一种尴尬的暧昧在屋子里蔓延。 酒精的缘故,她?脸蛋红扑扑的,眼神直愣愣的不知道?如?何躲闪。 让谈稷反倒有种欺负小孩子的稀薄罪恶感。 他就坐在那边看着?她?,什么都没干,方霓已?经感受到莫大的压力,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两人对视了会儿,谈稷微笑,先开口?打破了僵局:“你呢,心里是?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的?” “别装傻。”他眼神微厉。 奠定了此次谈话的基调。 方霓更加紧张,眼神还有点儿可怜:“……我……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他哂了声,“不知道?你还跟我上床?” 她?万万没想到他会如?此直接,脑子有那么会儿的短路。 在她?恼羞成怒之前,谈稷笑说:“不过,那天?是?我居心不良,主?动把你带御园那边去的。” 方霓脸色阴晴不定的。 直觉告诉她?不能再继续谈话,这个男人不是?她?能招架的。 但谈稷那天?的本意并不是?戏耍她?,他神情淡泊,却难得的透出一点儿诚挚:“如?果我说,想跟你认真?谈一谈呢。” 方霓问他:“谈什么?” 她?还没反应过来呢。 谈稷只是?笑。 后知后觉的,她?耳尖发红不确定地抬起头:“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 她?有点儿懵,张了张口?又不知道?要怎么说。 很多事情摆台面上远比想象中要尴尬,她?也没他这么深的定力。 看他云淡风轻的,她?更觉得他不是?什么正派的人,有意为难:“什么叫‘认真?的谈’?那不认真?的呢?你谈过多少?” “其实你想问的是?我是?不是?有很多女人吧?”谈稷一语道?破,表情意味深长。 方霓那点儿别扭心思顿时无?所?遁形。 她?知道?自己对谈稷的感觉,但没谁想做万花丛中一点红。 又不好意思直白开口?。 否则,总给人一种自视甚高的感觉。 “我没你想象中那么乱。” 方霓:“我不跟别的女人共用一个男人。” “我也是?。”他笑,递出小拇指。 她?怔了下,触及他深邃了然的眼神,不知怎么有点儿不好意思,又有种莫名触动的感觉。过一会儿,试探着?跟他勾了一下。 夜半的时候。 方霓翻了个身,感觉沉沉的像被鬼压床一样。 屋子里光线很昏暗,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她?觉得脖子有些酸,想转一下才发现自己整个儿被人圈在怀里。 抬头,谈稷俊美的侧脸近在咫尺,睫毛长长地垂着?。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伸手去碰一下他的睫毛,他眉头轻轻地皱了一下,没醒。 她?又觉得好玩似的要去碰,结果被他扣住了腕子。 他也睁开了眼睛:“不想睡了?” 方霓:“你醒了啊?” “刚醒。”他收了收在她?腰间?的手。 方霓嘤咛一声。 谈稷就笑了。 “笑什么啊?!”她?翻了个身趴在他胸口?,小手在他胸膛上画圈圈。 “说你声儿娇,你还不承认。”谈稷捉了她?的手,一本正经地开京腔,“听着?就欠□□。” 什么时候听他这么露骨直白过,方霓小脸通红。 其实也不是?完全不介意的,趴了会儿她?问:“谈总。” “嗯。” “谈先生。” “嗯。” “谈二公子——”拖长调子,先起个范儿。 谈稷看她?。 她?缩缩脖子,不闹了:“你谈过很多吗?” “不多。” “几个?” 他本来不想回的,觉得计较对方过去这种事儿没意义,耐不住她?真?的好奇,略一沉吟:“不记得了。” 方霓觉得他太敷衍,也许就是?随便搪塞她?的。 谈稷轻笑了声:“真?不记得了。” 方霓看他坦荡的侧脸,料想他可能真?的没什么印象。 或者就是?玩玩,根本不在意。 这种公子哥儿,什么都不缺,很少把有限的时间?倾注到别人身上,吝惜到凉薄。就像尝惯山珍海味的他真?的很难对食物再提起兴趣,阈值太高,对什么都很淡。 所?以,她?如?何相信自己在他心里是?有点特殊的呢? 方霓发现他们身边的那些女孩也不是?很有所?谓,洒脱得很,目的性都很强,捞一笔就跑的大有人在,他们也无?所?谓。 只要不触及底线,很多时候都是?睁只眼闭只眼各取所?需。 就像谈稷从不过问她?的过去一样。 吃醋这种事情?不存在的。 虽然她?也不是?特别在意,总归有些微的怅惘。 这就是?社会人和学生思维的区别? 方霓能理解,但不是?很苟同。 只是?谈过宗政那样的,她?再谈不了普通男人了。 哪怕是?行走坐卧,相处久了就受不了,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对。 更不可忽视的一点是?由?奢入俭难,过去三年?所?体验的常人无?法企及的生活,已?经无?形间?将她?的眼界拔高到一个不属于她?的层次,这无?疑是?悲哀的。 心理上抗拒,想要摆脱,生理上极为困难。 可谈稷的喜欢就像一盏明灭的风灯,摇摇欲坠。 哪怕他给予毫不避讳的偏爱,都让她?有种下一刻就会抽离的感觉。而且她?觉得,谈稷这种人太洒脱,爱的时候能义无?反顾,抽身时也能比谁都果断。 唯一值得一提的是?,那一年?她?跟他在一起后,她?确实收获了很多。 他劝她?去读研,但不要选保研的,那不够好,如?果真?的决定去做就要达到心里的目标,很有耐心地在书房里和她?一道?探讨她?以后的学业和就业规划。 谈稷对她?的耐心是?宗政没有的,不,是?此前她?遇到过的任何人都没有的。 包括她?的父母。 这让方霓在难受之余又有些许欣慰。 方霓觉得他说的有道?理,跟他一道?滞留沪市的一个礼拜里就下了决定。 他说她?平时可以多锻炼,多出去走走,和别人多交流,回京后介绍她?加入一朋友的俱乐部…… “你不怕我认识更多的新朋友跟别人跑了啊?”有次,她?趴在他的办公桌上摇晃起脑袋,玩他的一支钢笔,满目狡黠。 他说他这点儿自信还是?有的,眉宇间?那种自信和笃定让方霓深深地着?迷。 剩余滞沪的时间?,他除了处理公事还带她?去了大使馆、拜访了两个故友,然后去了c家的展览。 不过这次跟以往的每一次都不一样,她?大摇大摆地进去,还被奉为上宾。离开时,负责人赠送了她?详细的宣传册子,还有两件“red”系列的成衣。 回到车上,方霓都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她?低头翻这册子,唇角扬起。 谈稷原本想在事情,耳边听到禁不住发出的轻笑声,不经意回了下头。 小姑娘眉飞色舞的,开心溢于言表。 “不就一破册子,有这么开心?”他往椅背里一靠,交叠起双腿。 “你不懂,每个设计师对于自己没有见过的新版型都会比较感兴趣。”她?轻轻摩挲着?上面的布料。 第25章 000 蹬鼻子上脸 那个年, 方?霓是在?谈稷的那处四合院里度过的。 这宅子据说是他姥姥的私宅,晚清时?的建筑,曾被买办的侵占过, 又在?战乱中损毁严重,后辗转划到他小姨名下,又赠予了他,建国后在?原有?的地基上翻新?过, 加了内院, 比一般三进三出的院子还要大。 第一天到的时?候, 方?霓光熟悉院落和房间就花了一下午时?间。 结果是还没摸明?白。 后来陈泰咳嗽一声,把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女人喊来, 让她有?什么问她。 方?霓自是不好意思麻烦人。 除了已经改成会客室和办公区的,房间大大小小十几?间可?供挑选。 方?霓的选择困难症发作, 发给谈稷:[选哪儿好?] 他约莫过了十几?分钟回复她。 没有?文字, 只有?一张草图, 用笔圈划出了东边的一处二层小楼。 方?霓不能理解,那么多屋子怎么他偏偏挑中这间? [理由。] 谈稷:[我的书房就在?旁边。] 方?霓:[翻白眼][翻白眼][翻白眼] 谈稷难得发了个“哈哈”的表情包。 方?霓望着屏幕上那个可?爱的笑脸,很难将这跟那个往日心思深沉的公子哥儿联系起来。 搬走的那天, 其实她故意避开了几?个舍友,事?后给她们发了消息,说谈了新?男友, 搬过去跟男朋友同居了, 合租费她还是会付的。 陶晶晶几?人一听?, 小群里顿时?炸开了锅, 一个劲儿地追问她新?男友是何许人也,怎么一点儿征兆没有?? [神神秘秘的,不会是谈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吧。] 周思菱敏锐地抓住了重点。 陶晶晶:[坦白从宽, 抗拒从严。] 钟眉:[对方?可?靠吗?东西?都带上了吧?我看你脸盆还在?,要帮你捎过去吗?] 方?霓:[可?靠的。] 方?霓:[认识三年了,他对我很好。] 发完暗暗地唾弃了一把自己。 真挺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她并非张扬的人,但也会有?一些小小的虚荣,有?那么一瞬也想大大方?方?地告诉她们新?男友是何许人也。 但很快就被理智按捺下来。 她到底还是忌讳的,他家里位置太?高太?敏感始终有?点害怕,唯恐行为不当牵连到他也连累自己。 住了几?天后,那种新?鲜劲儿过去就觉得无聊了。 谈稷真的很忙,为了方?便工作并不会总往这边来,他还要出差,一个礼拜能见两三次算不错了。好在?她要准备考研,下半年学业也很繁重,要准备毕业论文和毕业的课题。 在?谈稷的许可?下,她将旁边一间房改造成了立裁室。 地方?大,中间摆了很大一个操作台,堆满了剪刀、划粉之类的工具。 桌旁还摆了个她从网上买来的人体模特,她嫌光秃秃的脑袋不好看,在?上面扎了个蝴蝶结。 给她发消息:[可?爱吗?] 谈稷回:[可?爱。] 还没来得及开心,后面一句接:[跟你很像。] 方?霓:[???] 深圳那边的办公室里,谈稷正和魏书白商讨一款新?能源产品市场投放的问题。 他频频看手机,唇边笑意压不住。 魏书白看他两次,手里的钢笔在?桌上“咚咚”敲了下。 “不好意思,你继续。”谈稷敛了神情,抬手压唇,将笑意掩去。 没见过他这副模样,魏书白嗤笑:“最近的生活很惬意啊。” 谈稷不咸不淡“嗯”一声。 刺不到他,这厮一贯的八风不动油盐不进,连敷衍都嫌多余。 魏书白耸耸肩,只好作罢,转而?说起他集团的事?儿:“叫我融这么多钱搞这个项目,值?” “宗秉良也在?争取。我与他的关?系,你知道的,从我进董事?局开始他就一直瞧我不顺眼。”谈稷侧身?拨过烟灰缸,烟头火光明?灭,就着在?里面点了点。 “公平一点,二公子,人家在?这个位置上那么久,你是空降的后来的,现在?要抢人家饭碗还不许人反抗呢?真是倒反天罡。”话这么说,他一派含笑,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看好戏姿态。 随着谈稷父亲的高升,有?些矛盾不可?调和。 位置就那么些,利益就那么些,连带着宗家和谈家的关?系也日益紧张。 “最近见过阿政吗?”魏书白后来问。 谈稷沉默,脸色阴郁。 魏书白不问了。 就宗家和谈家现在这个关?系,两人见面也是尴尬。 气?氛有?些沉郁了,魏书白才觉得为时已晚。 正不知道要怎么转圜,谈稷冷漠地喷出一口烟,卯不 对榫地回了句:“阿政是阿政,宗秉良是宗秉良。” 魏书白彻底噤声。 - 谈稷回来那天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 昨晚他给她发了消息,今早10点的飞机,结果因为航空管制延误了很久。 方霓在接机大厅等了快两个小时?,心情郁闷。 她低头刷着手机,膝盖并拢,头顶的马尾松松地垂在?肩上。 扎那么高不怕脱发秃头?还是仗着自己发量多。 不远处,谈稷心道。 方?霓又刷了会儿手机,总感觉有?人在?看她,四处张望,结果看来看去都没发现有?人在?看她。 她怀疑自己坐久了都出现幻觉了。 眼睛却在?这个时?候被人蒙住了。 方?霓怔了一下,下意识要去挣扎,就听?得头顶有?人问:“猜猜我是谁。” “谈稷!”方?霓不满地喊,把他的大手从脸上扒拉下来。 在?她生气?之前,谈稷轻俯下身?,以一种半蹲的姿势握住了她的手:“不好意思,飞机误点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方?霓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含笑的俊脸,忽然觉得满腔怒火都发不出来了,还有?些讪讪的。 可?心里还是有?些郁气?:“等了很久,8点出门,一直等到现在?。” “不好意思,我不对。” “本来就是你不对。” “嗯,我不对。” 陈泰在?旁边默默看着,把头移开了。 没眼看。 跟着谈稷那么多年,他一直都觉得这位不喜欢那种柔柔弱弱的小白花。 可?是男人本性似乎都差不多。 甭管再光鲜,再强势的男人,似乎都有?头脑发热的时?候。 陈泰觉得谈稷最近就有?这种趋势,简直匪夷所思。 是年轻时?拼事?业反感这种麻烦的女孩子,现在?年纪上来了事?业稍稍稳固,想尝试一下回到年轻时?的感觉? 似乎只有?这种理由才?说得通。 不然没法解释他大半夜跟人煲电话粥聊几?个小时?,这种以前女助理裙子短一寸、报告说错一个数据都要冷脸的阎王。 哪怕是以前谈过的,也都是他说一没人敢说二,公是公私是私,绝不干涉对方?的圈子。 谈稷这个人看着风度翩翩,插刀的时?候绝对果断又冷血,看着明?理好沟通,本质上并不是一个会迁就别人的人,他只是比绝大多数人更会伪装而?已。 方?霓这个小姑娘的某些行为,甚至有?些“蹬鼻子上脸”。 陈泰只稍稍思考的功夫,前面两人已经手牵着手起来,依偎着往外?面走了。 女孩靠在?他身?上,他揽着她,低头弯腰柔声细语地跟她说着话,偶尔弯唇一笑,很是倜傥。 方?霓眼睛亮亮的,有?时?会睁大眼睛,显然是被他说的笑话或者故事?吸引了。 陈泰:“……” 深吸口气?,他默默提着行李跟了上去。 方?霓在?车上就睡着了,谈稷将她的脑袋搁在?腿上,将自己的西?装把她裹了起来,吩咐司机:“暖气?打高点儿。” “好的。”司机忙应。 陈泰在?副驾座迟疑开口,询问是否回玉泉山那边。 “去玉渊潭那边吧。”谈稷道。 临近过年,他还得去拜访几?个长?辈。 方?霓醒来时?,屋子里很暗。 她在?床上嘤咛着翻了个身?,才?发现这屋子不是住处的房间,而?是一间很大的复古美式风格的套房,像是酒店的总统套房。 屋子里的窗帘都合着,唯有?东南角的实木办公桌上亮着一盏老旧的台灯。 谈稷在?办公桌后签署一份文件,神色专注,似乎已经坐了会儿。 手边摆着半杯已经冷却的清茶。 她盯着他看了会儿。 他似有?察觉地抬头,搁笔一笑:“醒了?” “这是哪儿啊?”屋子里有?暖气?,她径直跳下高高的床,小跑到窗边将窗帘拉开。 结果扯半天没拉开。 耳边听?到“滴”一声,窗帘缓缓朝两侧拉开。 她尴尬地去看他,他手里拿着个遥控模样的东西?,心道原来这玩意儿是自动的啊。 窗外?是葳蕤的密林灌木,几?个工作人员正在?修建草坪。 下过雨的缘故,草叶很湿润,树叶上还滚着晶莹的露珠,一条宽敞的油柏路蜿蜒穿行在?碧绿的草坪中。 远处是和此处一样的砖红色建筑,错落有?致,很像民?国时?那种公馆,不过规格要比此处次一些,应该不是宾馆主楼。 方?霓发现这地方?人不多,偶尔出现一些的车辆挂着的牌照都很特殊,似乎不接待外?来人员。 偶尔有?巡逻的路过,犀利地朝这边望来,方?霓吓得放下了帘子。 第26章 000 这点儿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 之后方霓吃饭都挺沉默的。 茶叶不知是什么种类, 尖儿细长?,在清澈的茶水中?飘逸舒展,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茶香, 却没有丝毫茶叶应有的苦涩味。 方霓抿一口,不是很?喜欢喝茶的她都不得不承认这茶不错。 不过她喝得也?沉默。 似乎看出她不开心了,谈稷说:“我下午没什么事,我们去逛超市吧。” “逛超市?”方霓诧异抬头, 杏眸微闪。 她手里的餐巾放了下来。 谈稷笑, 确认般点一下头:“这几天一直出差, 都没时间陪你逛逛。” 方霓问他:“去哪儿啊?” “你想去哪儿?”这种小事上,谈稷向来非常民主, 会充分?遵循她的意见。 方霓想了想说:“吃完饭再说吧。” 谈稷说“好”。 可临出门了谈稷又?接到一个?电话,听了几分?钟, 有些为难地告诉她他有个?临时会议, 大概要推迟一两个?小时。 “没事儿, 你去忙吧。”她只好一个?人去了国贸那?边。 逛了一圈快到下午3点,谈稷给她打了电话:“不好意思,我现在过来找你吧。” “好。”挂了电话, 她的心情就?像头顶阴沉沉的天空一样,提不起劲儿了。 她背着包包在路边等了会儿,谈稷的车就?到了。 他又?说一次“不好意思”, 主动接过她的包。 方霓决定原谅他, 但还是有点小小的不开心。 后来这点小小的不开心还是在他陪她逛超市的时候慢慢消弭了。 谈稷在后面推车, 偶尔发一下消息, 她在前面看,偶尔弯下腰去看标价,眉头时皱时松。 “这儿的东西怎么都这么贵。”她悄悄附在他耳边说。 “那?去对面。” “不要, 来都来了。而且,几百块的我还是掏得起的。”就?是有点肉疼。 其实家里什么东西都有,需要什么的话,谈稷吩咐一声阿姨和佣人马上会去采购。 不过方霓享受这种买东西的乐趣。 她拿了一盒600多块的车厘子,挑挑拣拣,又?买了一瓶便宜一些的酱油。 目光扫到旁边9800多的瓶子,似乎也?是酱油,不放心地又?去看一眼车篮里的,嗯,48人民币,便宜得很?安心。 回头对上谈稷的眼神,瞪他:“笑什么?” 她还不是被?之前那?道?花胶看出阴影了,就?怕少看一个?0。 在她曾经的消费认知里,一道?菜最贵怎么也?不会超过四位数吧,点着很?安心,可经过这遭发现跟他在一起吃饭时点菜还是要看一下价格的。 刚在一起那?段时间,确实不太能?融入他的生?活,可能?他随手拿来擦桌的一块烂布就?是爱马仕,总小心翼翼怕碰坏什么。后来发现他真的一点都不在意,弄坏就?弄坏,烂了就?换,没烂心情好了也?换,她觉得很?贵的东西他就?是拿来随便用的。 谈稷那?个?妹妹上次来过一次,铂金包拿来装菱角,塞得满满当?当?,跟提菜篮子一样拖进来,还热情地掰了一个?给她,让她尝,说她专门从杭州那?边带来的。 她以?前觉得谈稷这样的家庭都挺深沉的,结果他妹妹是个?中?二少女,喜欢毛绒公仔和cosplay,人倒是没什么架子,就?是有点神经大条,失恋了还赖在谈稷的别墅里哇哇大哭。 后来买来买去还是觉得贵,方霓还是刷的谈稷的年卡。 没必要给自己增加负担,她在心里想,这点儿钱她肉疼得很?,他眼也?不眨一下就?是日常最普通的消费。 之后他们又?去了旁边的平价超市买了一些年货。 这次可以?开开心心地花自己的钱了。 “你过年不回家吗?”方霓问他。 “回,再过几天吧,这几日我爸正忙着,好几个?大会要开。”再深的他不愿说了,低头看一下表。 时间也?不早了。 “那?回去吧。”方霓说。 “一朋友邀我吃饭,一道?吧。”谈稷放下手机道?。 “去哪儿啊?” “小汤山那?边。” 她还真抿唇思索了一下,小模样勉为其难:“那?行?吧,也?不是特别远,去吧。” 谈稷没好气:“我去,你还想不去?” 1小时后,车抵达那?边的一处度假山庄。 那?地方不太起眼,在一个?山包后面,密林掩映,看着就?不像是要正经做生?意的样子。实际上人家平时也?不接待外客,只有会员才能?进去。 虽然?没有限制,但每年几十万的基础年费显然已?经排除了普通人。 “不是来泡温泉吗?”车在山道上开了好久都没到,方霓趴到车窗上问他。 秋冬时天暗得快,外面黑漆漆的。 安全栏外,隐约还能?看到葳蕤的灌木丛。 她有点恐高,又?缩了回去。 “你想泡的话,一会儿我们一起泡。”谈稷合上文件,将眼镜摘下,把她抱到了腿上。 他抱她真的像拎一只小玩偶一样轻松,单手就?那?么提起来了。 方霓都没有反应过来,人已?经坐在了他的大腿上。 车厢内的温度高?到不像是冬日。 眼前人惯常的深沉视线,在她毫无觉察间已?经多了几分?侵略意味,如有实质般描摹着她肩颈处露出的肌肤。 和谈稷在一起后,有专人给她准备合适的衣服,大衣、毛衣、围巾衣柜里都堆满了,她一次都不穿的还会定期换掉。 她今天大衣里面穿的是件米色的一字肩毛衣,很?松垮,恰到好处地露出圆润白皙的香肩,相比于她清澈、不经意勾挑的眼眸,更有一种纯稚的风情,青涩,但浑然?天成,勾人得很?。 昏暗的车灯里,雪白到晃眼,更刺激人的视觉。 谈稷轻缓而持久的凝视,越沉默,越让人不安。 方霓忍不住糯糯开口:“干嘛啊?” 他脸上才有了笑容,浮浪又?幼稚地啄了一下她的嘴巴。 方霓的眼睛逐渐睁大,似乎是有点不好意思,又?有点难以?置信的样子。 谈稷:“作为回礼,你不该也?亲亲我吗?” 司机还在前头听着呢,她委实不好意思。但看他的样子,要是她不亲他他估计绝对不会放过她的,她只好硬着头皮在他唇上“啵”了一下,算是礼尚往来。 那?天去之前方霓以?为就?是个?普通的局,类似于他和魏书白、顾子明他们组的饭局,进了包间才发现人还不少。 期间除了魏书白这个?熟人,她全都不认识,还是有些不自在。 谈稷一开始也?没介绍她,只是亲替她抻开靠里面的一把椅子,敲一下椅背示意她坐下。 方霓便很?听话地坐下了。 谈稷微微俯身翻她手边的菜单,手支在她身侧,亲昵姿态不言而喻,还侧身询问她想吃点儿什么。 她分?明能?感觉到席间原本在说话的七八人都停了下来,原本没怎么关注她的,也?纷纷投来或好奇或探究的目光。 但没很?过分?的,都很?有边界,还有人冲她微微点头致意。 不管是不是装的,至少人家装得不会让人感到不适,就?这份功力就?吊打圈子里大多数纨绔了。 匆匆一瞥,这一桌客人竟都仪表不凡,气质倜傥,虽瞧衣着看不出什么,但都蛮得体,说话气度也?不像是一般人。看着平平无奇,但能?和谈稷同桌吃这种私宴的,怎么可能?是普通人?普通人连这道?门都进不来。 “不介绍一下?”谈稷在她身边坐下还不忘替她倒酒时,一人终于忍不住开口,手微微摊开朝向她。 其余人也?都作出洗耳恭听的架势,笑而不语。 分?明是戏谑热闹看好戏的架势,但眉眼间又?给人重视的感觉,不轻浮,无恶意,分?寸拿捏地极好。 被?这么多明显来头不小的人调侃看着,方霓多少感到局促,下意识看向谈稷。 谈稷垂着眸子替她铺餐巾,轻描淡写道?:“方霓,a大的学生?,读的服装设计。” “正牌女友?”他右手边一人笑着问。 这分?明就?是句玩笑话,其余人听了都是哄笑。 谈稷骂了一句什么,睨他,一点儿不跟他客气:“你他妈的别败坏我名誉好吗?我什么时候带过不正牌的?” 这人应该跟他关系极好,朗声笑着也?没反驳,疏懒地拿着打火机轻敲桌面。 方霓只敢用余光看他,俊眉深目,身高?腿长?,也?是典型的北京爷们儿,一双倦冷的桃花眼尽显风流。只是,有些人瞧模样就?是胸有丘壑的那?种,不是不学无术的花花公子,这人一看就?是前者,玩世不恭眼眸又?有沉凝的深邃睿智,显然?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方霓觉得他的气质很?不一般,又?多看了他一眼。 他竟也?不躲闪,大方地对她露出征询的眼神,方霓忙不迭退开,耳尖发烫。 “陈兴贤,中?组的。”谈稷简单介绍。 方霓彼时尚且不知这是个?什么部门,只知道?似乎还挺有含金量,或者是他家里背景应该很?深,因为这桌上其余人对这人要多一份郑重正式,方霓推测他家境应该不逊色于谈稷。 而且谈稷跟他说话也?要更亲近些,蛮不客气,不像他对其他人还是有一份保留。这其中?的细微差别,跟他在一起久了方霓也?摸到了一些。 陈兴贤说:“我在家里排第四,你喊我四哥就?行?。” 第27章 000 飞到那边去看她的念头 年前又迎来了一次大幅度降温。 小?年夜前两天, 静谷那边来电,说?他爸到景山了,让他抽空回一趟, 谈稷在电话里应承:“开完这个会就回去。爸的身体还好吧?” 接电话的是谈远山的贴身秘书?汤向南,一贯平和的声线,褪去年轻时的书?生意气,格外温文尔雅:“都?好, 腿痛是老?毛病了, 让总医院的专家来看过?, 没什么大碍。” “那就好。”又寒暄了两句,谈稷将电话挂了。 陈泰惯有眼色:“我给您安排车辆?” 谈稷应一声, 指尖仍夹着刚笔,微垂着眼帘没说?话。 陈泰倒也能理解, 父子?俩关系虽可以, 一年到头不见几次, 再好的关系也生疏。 况且人站得?高了,必要有所?取舍,很多东西自然淡泊, 与其说?父子?不如说?是君臣,可以想象见面是怎样的场景,心情复杂也难免。 好在谈家家庭关系不错。 虽然是重组家庭。 办公?室的门这时被人从外面敲响。 “进来。”谈稷将钢笔拧上。 方霓才小?心翼翼地推开厚重的办公?门, 往里探进一个头。 确定他的办公?室里除了他和陈泰没有旁人, 她?才大大方方地将门推进去。 谈稷只觉得?好笑:“有人也没事儿, 你下次过?来可以去里面等我, 不用每次都?跟做贼一样。”他指了指东侧的内置会客室。 那里面是他平日休息的地方,办事累了、换衣都?在里面。 她?嘴里还挺硬:“不是怕打扰你工作吗?” 早上采光很足,日光漫漫洒在三面都?是落地窗的办公?室内, 窗明几净的,视野格外开阔。 头顶是蓝天白云和高耸入云的建筑,脚下是如蚁的行人,白线上络绎不绝的车辆犹如一只只五颜六色陈列在传输带上的火柴盒,显得?格外渺小?。 站在高处和站在底下的风光确实很不一样。 怪不得?那么多人都?那么向往。 落地窗边,方霓深吸一口气,心道。 谈稷签完最后一份公?文,交给站在一旁等着的女秘书?:“直接下发交办吧。” 年轻的实习秘书?应一声,恭敬地接过?,表情有些犹豫。 谈稷长?指揉按眉心:“有问题现在就问。” 方霓从窗边位置回头,他神色是淡泊的,但跟他呆久了就知道,他这时已经有些不满。 这人这种时候其实没什么耐心。 尤其是面对在公?事上说?一次不懂还要再提醒的人。 她?觉得?,她?如果是他的下属,肯定不到两天就被他“发配边疆”了。 秘书?斟酌了一下,语调很轻:“是关于鸿合招标的那个项目进程,刚才徐主任来找……” 虽然极力平稳,还是有种摸不透新领导脾性的不安。 方霓都?有点同情她?了。 等谈稷交代完工作她?退出去,她?才回头:“我得?回老?家一趟。” 这事儿前些日子?说?过?,谈稷没有多诧异,点了根烟夹着翻开日程:“什么时候回来?” “一个礼拜总要的吧。” “您贵人事忙。”他徐徐地一笑,撩起眼帘跟她?开玩笑,“比我还忙。” 方霓皱皱鼻子?,轻哼一声。 谈稷目光沉静,却是郑重了几分:“路上小?心,我把?向芷派给你。” 方霓愣了下:“……不用了吧,只是回个老?家。” 需要配这种级别的保镖?又不是去参加什么国际会议。 后来还是应承了,他这人有时候确实难说?话。 两人下午就分道扬镳了。 方霓买了最快的高铁票,是提前半个月就买好的,位次 仍然不佳。 春运向来是交通拥堵高峰期,买晚了能有票就不错了。 “我来。”到了候车大厅,向芷先她?将后备箱里的行李箱搬下来,利落地提在手里。 三十多斤的行李箱,在她?手里好像是空的,轻盈服帖到不行。 方霓暗暗看了眼她?纤细的小?臂,感觉不可思议。 身高甚至比自己还要矮一点,都?不到165,实在看不出有多厉害。 笑起来倒很是亲切,很会和人沟通交流。 她?还以为这种护卫过?多国政要的保镖都?是五大三粗的那种呢,和她?想象中有点不一样。 聊天中得?知她?是中警毕业的,不过?主修是法?学,也精通多国语言,做过?卫士,看着小?,实际上比谈稷还要大两岁。 方霓知道她的从业经历后就不敢胡说?八道了。 上了列车,向芷坐靠外的位置,问她?要不要喝水。 方霓摇头说她不渴。 向芷笑笑:“阿稷很难相处吧?” 方霓不知道为什么她?会这么问,尴尬一笑:“还好,他平时还挺照顾人的。” 这倒不是假话,谈稷确实还是挺照顾她?的。 可能因为两人年龄差大的缘故。 向芷就跟她?说?,谈稷年轻时脾气很大还有点桀骜难训,有一次来找他爸把?杯盏都?摔了,惊动了警卫,当时他们组长?就差把?枪对准他的脑袋,后来才知道是虚惊一场。 谈稷也有这种时候? 方霓觉得?有点难以理解,想象不出来。 向芷又说?,她?退了后也很多年没见他了,后来转商界,也多得?他帮助。 “你们这么早就退了吗?”方霓有些惊讶,不是很了解这些。 向芷发现她?好奇的时候眼睛特别漂亮,在日光下是很淡很淡的琥珀色,清澈又勾人,很是生动。 初见时那个有些怯弱的小?姑娘好像变了副模样。 动静皆宜,宜喜宜嗔,方霓是那种哪怕跳脱也不会让人觉得?吵闹的女孩,始终有种文艺的、淡泊的气质在身上,很有边界感,不该问的绝对不问,让人舒心。 忽然有点理解,谈稷那个眼高于顶的公?子?哥儿为什么会喜欢她?。 漫长?的旅途是很无聊的,两人虽然年龄差大,其实也都?不是难沟通的人。 方霓发现向芷没什么架子?,悬着的一颗心才稍稍放下。 聊着聊着就熟悉起来,有些话题也能聊开了。 “我家里是农民?,我从小?就学习武术。”向芷说?,“我很热爱这份工作。” “退役是因为身体状况不允许了。”她?指了指腿部说?她?年轻时有次出行动出了意外,小?腿有明显的骨折。 虽然已经痊愈,但这种工作怎么能允许有一丝一毫的意外? 方霓表示有点遗憾,但说?:“不过?你现在发展得?也很好啊,还有自己的公?司。” 向芷笑笑:“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有点儿怅惘,但更多的还是欣慰,她?说?现在她?每年都?能陪伴自己的父母了,以前有时候为了出任务过?年都?不能回家一次。 后来不知怎么就聊起了谈稷,向芷说?她?和谈稷待的时间也不多,也只是护卫过?他父亲两年而已。 对于他的家庭关系她?并?不如何了解,只知道一个大概。 方霓也是这时候才知道,他是重组家庭,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 生母叶女士目前住在南京,和家里人一起生活,他父亲二婚娶的是一位周女士,家庭相对比较普通,但本人非常出色,据说?以前是外交官。 方霓确实有点吃惊。 她?曾看过?他们夫妻共同出席活动的照片,她?一直以为周韵容是谈稷的生母,原来不是,新闻里自然不好详细报道这种事儿,多的她?不好再问了。 估计这些向芷也不会跟她?说?。 - 长?达几个小?时的舟车劳顿后,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站在村口,方霓却不敢进去了。 村里和她?小?时候比大变样了,道路修缮拓宽过?,只有一些依稀低洼、杂草丛生的地方还能辨认出以前的轮廓。 车往里开了十几分钟不能再往前了,司机收了她?八块钱。 找钱时还不放心地说?闺女现在涨价了。 方霓轻轻地“嗯”一声,没有为这多出的三块钱计较。 她?将向芷安顿在镇上的宾馆,没让她?跟她?一道回家,推脱说?家里住不下。 向芷也没有勉强,只是将行李帮她?提到了里面。 “出去念书?就没有音讯了,也不知道要回来。”小?姨蔺静秋将一盆水浇在门前的水泥地上,没给她?个好脸。 方霓拎着行李亦步亦趋跟上去,卖乖:“你身体不是不好吗,怎么回家了啊?” “住院不要钱啊?!只要没上呼吸机,都?给你赶回来。病床那么紧张,哪能让你一个没什么大事的一直赖着?”她?没好气。 方霓讨了个没趣也不生气,只温和地笑笑,说?她?给她?带了礼物?,丝巾喜欢吗? 她?从袋子?里取出包裹严实的袋子?。 家里早年家境不错,只是后来败落了。 蔺静秋虽不如蔺静云的美貌,年轻时也嫁过?一个富商,过?过?一段好日子?,东西好次还是分得?清的。 她?一上手就知道这丝巾不是凡品,哪怕剪了吊牌。 “哪儿来的?” 方霓表情无辜,心里已经千回百转:“朋友送的。” 蔺静秋可不好糊弄:“男朋友?” 她?尚且来不及辩解,蔺静秋眉头已经深深皱起:“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我不要这些!” “还有,别仗着自己长?得?漂亮就在外面乱交男朋友。那些男人,还不都?是看你长?得?好看吗,有几个真心的?你看看你妈妈,落得?了一个什么下场?!” 第28章 000 [您的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 计划赶不上变化, 因为课业问题,方霓提早踏上了?回?京的列车。 北京还是天寒地冻的天气,室外温度还在零下。 回?到钓鱼台方霓就一头扎进?了?屋子, 暖气熏得?她出了?一身汗。 “回?来了?。”她给谈稷发消息。 半小时后,他回?了?她:[在俱乐部。] 附上地址。 方霓:[我去找你?] [来。] 方霓:[你怎么像皇帝一样?] [撇嘴][撇嘴] 京城俱乐部某包间。 谈稷低头滑动着消息,淡淡牵了?下唇角。 席间都是自己人,他的西装扔一边, 很随意地靠在沙发里, 嘴里咬一根烟。 头顶悬吊的洞灯有些晃眼?, 如?此死亡角度的顶光打在他脸上,仍是说不出的英气逼人。真是很难得?看到他这样自在地微笑, 却不知道是在看什么。 桌上几人聊得?热火朝天,几杯酒下肚也没了?平日的整肃。 往日人模狗样的, 这会儿?原形毕露了?, 时不时发出清朗畅怀的笑声, 牌甩了?一桌。 两?个服务生跪在地上帮忙端酒,谷平雪弯腰从其中一人手里接过,弯腰要给他倒:“看什么呢, 这么入神?” 谈稷先她一步扣住杯口,头也没抬道:“不了?,一会儿?要开车。” 知道他是敷衍, 他哪儿?需要自己开车? 可谁敢驳他面子? 她淡雅笑笑, 很知趣地坐回?了?一边。 过一会儿?他将手机扔一旁, 拧了?瓶水仰头来喝。余光里, 喉结微微滚动,真是说不出的性感。 想找话题跟他聊,可他始终不冷不热, 有一搭没一搭。 过一会儿?,谷平雪起身笑道:“我出去抽根烟。” 门在面前合上,一刘姓公子没忍住,嗤笑出声来。 有生人不明就里:“怎么说也是个美女,谈公子这么不给面子?” 其余人都用看白痴的目光看他,却也不说个理?由。 半晌才有人扔张牌到桌上,淡声解释一句:“阿稷不喜欢整的。” “她整的啊?看不出啊,挺自然的。” “脸就是微调的吧,胸是填的,腰里拆了?四根肋骨。你说可不可怕?”这人侧过脸,意味不明地一挑眉。 听出他不经意的贬损,似乎不太喜欢这个谷平雪,此人笑着打了?个圆场缓和气氛:“其实整不整也是个人自由,谁都有追求美的权利。” 只要不是自己女朋友就好?——不忘在心里加一句。 但也了?然了?几分。 看着优雅,哪个正经女人大半夜的往他们男人堆里扎? 本来好?好?一个发小的局,来了?她这不速之客? 说话都不大方便。 “阿稷女朋友可漂亮了?。” 又有人从牌面里抬眸,却是陈兴贤,伸手甩张小王,笑着叩叩桌面催对面人。 对面的魏书白直皱眉:“别急,让我想一会儿?。” “出个牌还要想?你认输得?咧。” 有人接起刚才的话题:“阿稷有女朋友了??我怎么不知道?” “他平日不显山不露水的,能让你知道?谁跟你一样天天招摇过市?”这人鄙夷一声,接陈兴贤的牌,“上次去小汤山,他带来过,别说,模样是挺不赖。好?像还是个学生吧?” “学生?”嗤之以鼻的口吻,“越混越回?去了?。” “真有那么漂亮?跟程冬卉比呢?” “程冬卉是真漂亮啊。” “阿稷跟程冬卉谈过吗?我怎么记得?他睬都不睬那小娘们的……” “比程冬卉漂亮。”陈兴贤插一嘴说。 有人说不信,陈兴贤不咸不淡地瞥他:“那让阿稷带来给你们看。” “就是,谈公子身边围着的什么时候一般过?”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挤兑调侃,谈稷跟没听见似的,仍自若地发着消息,眼?皮都没抬一下。 过一会儿?却在几人诧异的目光里站起来。 “我去接个人。”丢下这句,他提了?自己的外套起身。 留下面面相觑的几人。 “什么大领导要劳烦您亲自去接?”看好?戏的语气。 谈稷懒得?搭理?,已经拧门出去。 屋子里哄笑声一片。 - 方霓找不到路,这地方的建筑都差不多?,她绕进?个胡同差点?出不来了?,一直给他发消息。 后来谈稷实在受不了?她那蠢样儿?,电话里喊:“给我待原地别动!” 谈稷到的时候,她还真乖乖坐在一四合院门口的台阶上等着,手里捡着不知打哪儿?来的树枝画着圈圈,白皙的小脸被?夜风冻得?红彤彤的,霎是可爱。 她还没发现他呢,摇头晃脑不知在涂鸦什么。 他踩着石板路径直走到了她面前。 她终于察觉到不对劲了?,因为看到视线里出现了一双锃亮的皮鞋,亮得?能照出自己模糊的影子。 方霓缓慢抬头,自毫无?褶皱的西裤往上望,面前男人正好?弯下腰来看她,单手插兜,一派的斯文和气。 “让你待原地你就真坐当风口吹风哪?” 他说他服了?。 她总算醒过神来,丢了?树枝扑进?他怀里,被?他单手紧紧环住。 他鼻息间有酒气,很有侵 略性地喷在她脖颈间,纠缠着她,又痒又麻。 这人的吻也是毫无?道理?,没有任何征兆,就那么铺天盖地如?暴风雨般压下来,碾着她的唇。 没有经历过的人无?法理?解,像走?钢丝,心率在翻腾起跃间一次次失衡。 方霓觉得?自己快要死了?,被?他弄得?要喘不过气,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可怜声音,小手拼命捶他肩上,他才松开了?那只牢牢扣在她后脑勺上的手,意犹未尽地盯着她。 从来没有男人能一个眼?神就叫她脸红,他这人独一份儿?。 她分外乖巧地跟在他身后时这么想。 “人多?吗?”进?了?大厅,她跟紧几步扯扯他衣袖。 他扭头盯她可怜巴巴的样子,故意不说,让她自个儿?猜。 方霓皱皱鼻子加快步子,结果没防备他忽然停下,一头扎进?他背肌里。 屋子里热,他就穿件衬衣,紧绷而炙热的肌理?透过衣料直熨到她脸上,没等他开口,她先红了?脸。 “对不起。” 谈稷挽着西装就那么站那边,看白痴似的看她一眼?。 之后他也没说她什么,她脸还是热热的。 厚重的包厢门推开时,里面七八人都不约而同朝门口望来,方霓有点?儿?紧张,下意识往他身后缩了?缩。 一双温热的大手牵住她,有力地将她拽了?出来:“方霓,我女朋友。” 除了?一早就见过的陈兴贤和魏书白客气地朝她点?头,其余人也都挺和气地打招呼,但没太关注她。 方霓挨着谈稷坐,下意识紧紧靠着她。 落旁人眼?里就是小鸟依人得?很。 他们打牌归打牌,聊天的话题看似轻松多?少还是掺杂一些时政时事,可能随口的一句就带过一些行业内幕和风向,方霓半知半解,却也不敢深究。 “能喝点?儿?吗?”坐她东边的谷平雪冲她温柔一笑,开了?手边的一瓶罗曼尼康帝。 方霓不善拒绝,且尚且来不及拒绝酒杯里已经被?她倒满了?。 她只好?浅抿一口。 谷平雪又挨个给他们倒酒,一圈儿?下来,每个人杯子里都满了?,除了?谈稷。 她正诧异,就看到谷平雪低头跟他说了?什么,唇边有笑意,似乎跟他很熟稔的样子。 方霓怔了?一下,谷平雪已经坐了?回?去。 屋子里的人仍各自聊着,似乎和刚才并无?什么区别。 方霓却觉得?这些声音都有些远,这酒度数不高,她却觉得?自己有点?晕了?。 她站起来,谈稷抬头。 “我出去透口气。”她勉强跟他笑笑,推门出去了?。 门在面前合上,过道里的大理?石如?镜面般光亮,倒映出她狼狈的样子。 方霓靠着墙壁静默了?会儿?,思绪乱糟糟的。 不知怎么就想起不久前在小汤山那次,他跟人提起春晚的主?设计师是谁、对方说是谷平雪的时候,他就那么很淡地询问一句,是否还能再捎带上一个人,就跟着去见见世面。 那一刻她还没觉得?有什么,她本身就是晚辈,毫无?建设、还在校甚至连初出茅庐都算不上的晚辈。 可此刻再见,面对面对上谷平雪的时候,还是有一种说不出的羞耻和难堪。 “怎么一个人出来了??”谈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方霓没抬头:“我说了?,出来透口气。” 谈稷是何许人也? 何况她一点?儿?情?绪都明显地表现在脸上,就差拿个大喇叭满北京城吆喝她不高兴了?。 他就那么看了?她半晌,噗嗤一笑:“这又是闹哪出?我哪儿?惹着您了??” 方霓说:“没有。” 谈稷:“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说谎时连人都不敢看?” 她应激地一抬头,恰好?撞入他饶有深意的眼?底,觉得?被?戏耍的她怒气更?上一层,更?快幅度更?大地扭开了?头。 “好?了?好?了?,别气了?。”他过来揽住她的肩,安抚了?几句。 方霓也觉得?自己无?理?取闹得?很,八竿子没有的事儿?。 其实她也知道他和谷平雪没什么,她的不爽更?多?来源于对方在专业领域上对她的压制。 第29章 000 看她这个庸俗样子 翌日起来, 方?霓在步行街上买了一个粢米饭,边捧边吃着往回走。 她带的衣服不够,出门只裹了条呢大衣, 走了会儿?便冷得开始打喷嚏,见路边有早餐店犹豫一下便钻了进去,顺带买了一杯豆浆。 “方?同学,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啊?”陈清看到她之后?犹豫很久, 到底还是跟同学拜别走了过?去。 方?霓抬头, 看到他还愣了一下。 他们不算很熟, 跟大多数见过?几次能打一声招呼的同学一样?,朋友都算不上。 印象里, 陈清一直都不是个爱说话的男生?,甚至看到女孩子还会脸红。 上次见面还是虞荞叫的他。 他和虞荞是一个社团的。 不过?她不知道, 陈清只有看见她才会脸红。 “我可以坐这边吗?”他似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 指指她对面。 “当然?。”她温柔笑笑, 低头继续吃她的早餐。 陈清坐下后?就不知道要说什么了,几次看她。 方?霓神情落寞,乌黑顺直的发丝不经意从颊畔垂落, 她伸手去捋一下,顺到耳后?。 吃早饭的时候,她不忘拿出手机看一下, 似乎是在等什么。 不过?, 谈稷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低声下气来哄人呢? 她甚至不觉得是吵架, 但已经被抛诸脑后?。 这次冷战开始得莫名其妙, 更像是一次患得患失的情绪化碰撞。她仔细回忆起来,甚至觉得有点?可笑,又想要哭。 他甚至都没有跟她吵, 只是单方?面地冷着她。 方?霓体会了一次心在火油里煎煮的感觉。 她吸了吸鼻子,看到毫无音讯的微信聊天?界面,再次把他拉入了黑名单。 甚至想,希望他没有发现她中途把他放出来过?。 因为那真的太丢人了。 成熟的人可能不懂小女孩这种微妙又纠结的心理。 一个粢米饭她吃了快半个小时,不知道是着凉了还是心理因素,喉咙痛得很。 “我去帮你要碗汤吧?”陈清犹豫起身。 “麻烦你了。”方?霓勉力对陌生?人仰起小脸。 陈清受宠若惊地应一声,忙去舀汤了。 这汤她到底是没喝成,因为谈艺来找她了。 她开着一辆特拉风的跑车,往步行街路口一轧,顿时引来无数注目。 她穿得也是非常非主流,虽然?漂亮,一头黄毛也打理地油光水亮,但黄毛就是黄毛,大冷天?搭配超短裙别提多惹眼了。 旁边还站着另一个年龄相仿的少?女,打扮要正常些。 两?人一道在路口张望,宗以丹说:“人呢?你哥不说人在这边吗?” 她的声音俏生?生?如百灵鸟一般,却?是面若银盘,娴静大方?,很符合书上说的“象牙塔里出来的小公主”。 宗以丹是宗政同父异母的妹妹,在新?加坡长大,十几岁的时候才回到北京,以前见过?,可能是母亲出身普通的缘故,没什么架子,在那个她融不进去的圈子里,算是和她关系好的。 虽然?她们关系尚可,也不是可以肆无忌惮交流的关系。 “以丹,艺艺。”方?霓搁了碗过?去打招呼。 两?位娇小姐都是热情开朗的性格,无拘无束,一下子就熟络起来,拖了她要一道去玩。 却?不说要去干什么。 路上谈艺一直跟她搭着话,一边开车一边说,甚至带点?儿?小心的讨好。 方?霓不傻:“艺艺,你有话就直说吧。” 谈艺差点?被风闪了舌头,跟斜后?座的宗以丹对了个视线,不明白自己怎么露馅了。 她不善撒谎,不似谈稷一般城府深到难以揣测。 有时候方?霓都怀疑这俩怎么会是兄妹,性格太南辕北辙了。 直到后?来一次聚会,谈艺满不在乎地说:“我们是同父异母啦。” 方?霓才知道他们不是一个妈肚皮里出来的,难怪,不过?兄妹俩关系似乎蛮融洽。 聊起来,谈艺还无语地说:“你肯定是豪门狗血小说看多了,哪来那么多的弯弯道道,我爸镇着呢,家里能出什么乱子?而且,我妈脾气又好,不像叶姨,她每次来都跟抄家一样?,要带个警卫团,我们都要让着她。” 说起谈稷母亲,她心虚地缩缩脖子,显然?是后?怕不已。 谈艺后?来带她去了一个俱乐部。 在二环那边一处很隐蔽的胡同里,出门右拐一段路就能看见黄墙红瓦的宫墙。 “别生?气了,今儿?我和丹丹可是肩负重任来的,不然?回头我哥肯定让我吃不了兜着走。”谈艺讨饶般按着她的肩膀往里走。 进门后?,她们一路沿着悬着宫灯的廊道往里,穿过?一处庭院才到大堂门口,做了登记。 谈艺对管事的说这是她哥的女朋友,看清楚了,下次来了不准拦着。 经理边应边擦汗,心道谁敢?除非不想在这四九城里混了。 大小姐此举纯属多余。 方?霓此时才知道这是挂在顾子明名下的一个很大型的俱乐部,有洞穴潜水、极限攀岩、滑雪等活动,他组织聚集了一批志同道合的朋友,经常一起出去活动。 但实际上这是为了迎合谈稷,喜欢这种极限运动的就是谈稷,连魏书白和陈兴贤都是陪跑。 她在攀岩纪念馆里看到了谈稷的照片,是一张合照,照片上不止他,还有三男两?女,谈稷和宗政站在最中央的位置,宗政一条手臂还搭在他 肩上,两?人笑得很清朗,一看就是核心,顾子明这个老板都被挤到边上去了,还乐呵呵的,看不出半点?儿?不自在。 他们这个圈子里的很多小辈,看着年幼大大咧咧嘴巴又甜好像什么都不懂,其实心里门儿?清,什么都懂,就是装不懂装幼稚,人情世故都厉害得很。 她看了下下面的时间,12月6号,是去年他跟她说出差到上海去视察招新?的日子。 “原谅我二哥吧,他已经深深反省了。”谈艺可怜巴巴道。 方?霓觉得有点?儿?滑稽,就笑了一下。 明明是他冷着她晾着她,到小姑娘嘴里却?反而换了个调调。 当然?谈艺不可能不懂这些,那样?的家庭长大的,怎么可能真是傻白甜? 不管是照顾自己的面子还是递台阶,方?霓都不好再拿乔了。 “那他怎么不自己来?”她淡淡的,却?也算不上多冷脸。 放在此情此景,倒有点?小女孩埋怨的味道。 谈艺嘿嘿一笑:“他说他被你拉黑了,知道你肯定在气头上,哪敢火上浇油啊?所以,就找了我俩。” 她柔软的手臂揽过?宗以丹,她俩的关系看得出是真的好,宗以丹回了她一个白眼。 “而且,早上有个比较重要的会议,香港锋立那边还来人,他下午要去接待,抽不出时间。又怕你以为他故意的,回头真被彻底打入冷宫了,才让我来。”谈艺将前因后?果陈述清楚,双手作揖,模样?可怜,“你不会为难我一个跑腿的,对吧?” 小姑娘实在元气又可爱,方?霓笑说:“这是我跟他的事?儿?。” 意思?是不会牵连无辜。 心里却?也有个声音一直在喊:算了吧,到底为止了,免得给自己难堪。 “我去一下洗手间。”离开喧嚣热闹的宴会厅,她的世界又安静下来。 方?霓今日穿的是很简约的一件浅棕色的针织连身裙,很贴身的款式,有点?轻熟,曲线优美又优雅。 望着她曼妙匀停的背影,旁边有人问谈艺:“哪家的小姐?没见过?啊。” 谈艺还没回答,旁边已经有人嗤了一声:“不是什么小姐,这做派却?胜似小姐。” 原本正交流的几人也都停了,朝这边望来。 谈艺恼怒极了:“房子瑨,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房子瑨压根不带怕的,低头磕磕手里的烟,勾起一侧嘴角不屑地接道:“我说错了?被我哥甩了这么快就搭上你哥?换够快的啊。就逮着这圈里有门面儿?的薅了?这功力,谁不说一声佩服?这年头的女人找傍家儿?都这么有眼光?” “放屁!”两?人本就不对付,谈艺此刻更是火力全开不带留情面的,“舌头不要就去拔了,再不济炒个下酒菜都比你在这儿?胡说八道强?!就你哥那点?儿?斤两?好意思?跟我二哥比?你要不要撒泡尿照照镜子……” 可见她是急眼了,越说越不像话,在场几人都尴尬起来。 宗政7岁才被老爷子从外?面接回来,这在圈里不是什么秘密,但平日没人会当着大伙儿?的面提。 一是既接回来宗家就是承认了,不再是外?面的野孩子,二是他会做人,魏书白、谈稷几个圈里顶牛的都给他面子,如今他又娶了骆家的女儿?,平步青云是迟早的事?儿?。 这位谈三小姐看着大大咧咧的,脾气可硬着呢,房子瑨当着她面儿?不给她好过?,她还能让他好过?? 这半杯酒下肚,什么话儿?都往外?蹦,还尽捡难听的。 两?人杠上,看戏的人倒是个个压力山大。 …… 这些都与方?霓无关。 冰凉的水流滑过?指尖缝隙,带来一种奇异的镇定效果。 走廊里的声音似乎都远去了,离她也很远。 刚才路过?走廊时有两?个不认识的隐约在谈论?她,一人说:“谈老二那么正经,也好这口?我上次送他俩嫩模他都不要,连门都没让我登,还以为是什么正人君子?” 第30章 000 老孔雀开屏,没见过?…… 方霓坐下没多久才发现?, 这地方的?下午茶也都是现?做的?,也没见他点菜,就一道道依次上了。 精致各异的?瓷盘, 盛着分量不足却极为精致的?几道茶点陈列在木纹桌上。 支摘窗外,微雨濛濛,日光变得?有些稀薄。 端盘的?小姐姐穿清一色的?古法旗袍,身量曼妙又?不刻意凸显曲线, 飘逸又?雅致, 全然?不似那些低端会所裹得?格外肉-欲。 一行进来的?几个样?貌身段都不输给?一些荧屏上的?明星, 冰肌玉骨,给?端茶递水真浪费了。 可谈稷看都没看一眼, 像是习以为常。 一张张明媚的?笑颜对着他,他是个木头。 不明就里的?人看到?这样?一张不苟言笑的?面孔, 都会觉得?他是个很难说话又?板正?的?人, 事?实上并非如此。 “新鲜出炉的?五仁月饼, 吃过吗?”谈稷摊手一指手边一长条木盒。 那食盒分两层,最上面有雕花手柄扣着,以供手提。整体?是妆奁形状, 格外精致,上层摆着四枚五仁馅的?,下层是荷花酥和龙井酥等混杂的?四种点心。 方霓迟疑。 “不喜欢?”谈稷笑。 “五仁的?很难吃啊。”她回忆起了小时?候超市里的?五仁, 印象不太?好。 青红丝味道一言难尽, 还有那干硬的?饼皮。 “尝尝。”谈稷递个眼神给?一旁的?服务生。 女孩忙弯腰用刀切开一块月饼, 均匀分割成六份, 其中一小份夹给?方霓。 “怎么不切成四份啊?”方霓脱口而出,由衷的?。 女孩都楞了一下,不知道要怎么回, 求助地看向谈稷。 谈稷要笑不笑的?:“‘四’?好听吗?” 方霓也意识过来自己问了个蠢问题。 也对,这种高端场所都忌讳,现?在卖房不少都规避“四”这个数字。 在谈稷的?再三邀请下,方霓到?底还是尝了那五仁月饼。 味道实在超出了她的?预想,饼皮松软软糯,很有弹性,里面的?馅料也丰富香甜,有一种说不出的?酥香味。 其实她也听过现?在市面上的?五仁都不是真五仁,为了易于保存还做得?特别硬,但她没尝过,一直都觉得?五仁能好吃到?哪里去? 今天算是开了眼界了,这新鲜出炉的?正?宗五仁确实好吃。 她这副乡巴佬的?样?子逗乐了谈稷,他忍不住牵了下唇角。 这一笑,缓和了几分他脸部刚毅的?线条,以及眉眼间那种笃定的?冷峻。 看到?他笑了,方霓才笑了,原本抑郁的?心情也好了些。 “这几天住哪儿?”谈稷问。 “学校啊。我还能住哪儿?”她才不信他不知道。 之?前他们都开了手机的?定位,他肯定能看到?。 哦,她把他拉黑了。 想到?这儿,方霓的?表情窘迫了一下。 偏偏他还要问一句:“消气了?” “没生气。”她嘴里硬,又?咬一口软软的?月饼。 “没生气你拉黑我?”谈稷挑了挑眉。 “看你不顺眼。”继续嘴硬。 谈稷笑着点一点头,不在这个问题上深究了。 目光瞥到?她的?新包,塞得?鼓鼓囊囊的?:“喜欢?” “百多万的?包,能不喜欢吗?” “那给?你每种系列每种颜色整一个。”他开玩笑,给?她添茶。 换的?另一种绿茶,清香扑鼻,叶片较一般的?茶叶更大更舒展。 方霓好奇:“这什么茶?不会又?是什么特供茶吧?” 在她的?印象里,他喝的?就没有什么便?宜货。 “桑叶茶,一朋友送的?,地里一抓一把,不值钱。” 方霓倒有些惊讶了:“你也喝这种不值钱的??” “值钱的?给 ?懂欣赏的?人喝,这叫因地制宜,因人而异。” 她微微点着头,过一会儿觉得?不对:“拐着弯儿骂我?!” 谈稷终于忍不住,朗声一笑。 这反应也是没谁了,骂她估计都听不懂。 笑过后她脸上的?表情就落了,低头默默咀嚼着一块月饼,吃的?速度越来越慢。 方霓也不想如此,但她真的?很难控制自己的?情绪。 像秋夜的?风不经意吹进心里,空荡荡的?凉,不是冰凉刺骨的?冷,却像温水煮青蛙一样?一点一点填满她柔软的?心房,无法反抗,凉入骨髓。 “我跟谷平雪没什么。”谈稷淡淡说了句,将涂满果酱的?面包片分了一片给?她。 方霓道谢,接过来,没接这话头。 过一会儿才开口:“没睡过?” 在她的?认知里,他们这类人谈没谈过女朋友和睡没睡没搭嘎。 睡过的不一定是女朋友。 谈稷都笑了,语气有点促狭:“我在你心里的?信誉分就这么低?” 不知是不是在笑话她明明心里不对付,却还要一副装作满不在乎不经意问出的矫情模样?。 “你回答有没有就行了。” “没有。” “暧昧呢?” “没完没了了是吧?”他无语,“说没有就是没有。” “你这么讨厌她,我以后不理她就是了。” 方霓有点儿讪,觉得?自己得?寸进尺。 但过一会儿又?有点别扭地说:“这样?不太?好吧?影响你人际关?系了。” 他们这样?的?人不管私底下关?系怎么样?,面上该有的?面子要给?到?的?,毕竟家里都认识,不好让人下不来台。 只是,刚才都那样?说了她如今又?反口,多少有点茶香四溢。 谈稷只是无声地笑,没揭穿她。 方霓面上浅红,嘴里却吃得?欢快了些。 她承认她是开心的?。 虽然?这样?有点幼稚,很像小朋友拉帮结派,我不跟她好你是我最亲近的?人,你也不许搭理她! 幼稚,真的?幼稚。 难为谈稷肯陪她玩这种游戏。 转念一想也在情理中,谷家虽然?有些家底,跟谈家是没法儿比的?,别说底蕴没法比,她家这一代在仕途上又?没什么厉害的?人,已经在走下坡路,败落是迟早的?事?。 对于这样?的?人,若无利益冲突,谈稷一般不会去开罪,多少给?点儿颜面,当积善缘,但也没必要非要跟对方有什么来往,断就断了,没所谓的?。 其实不难看出谷平雪对他有那意思,倒不一定是喜欢,就是想借着他这份助力给?自己谋取点儿便?利。 不过她是个聪明女人,从没明说过。 方霓不明白,就是能在他身边多露露脸,能得?到?的?好处也是一般人难以估量的?。 成年人的?世界哪有那么多喜欢,都是利益。 “给?你挑了两辆车,换着开,以后别嚯嚯我那几辆可怜车了。”谈稷说。 方霓皱一下鼻子:“嫌我车技烂?” 她这是娇嗔的?口吻,正?常人不该哄着? 谁知他很不客气地说:“何止是烂?” 方霓:“……” - 谈稷给?她准备的?新车陈列在地上车库,一辆白色的?宾利欧陆gt,还有一辆冰雪蓝的?劳斯莱斯魅影。 谈稷说上学不适合开太?高端的?,就选了这两辆,但也不好开太?差的?,免得?叫人看轻,出门不方便?。 方霓觉得?有时?候跟他很难沟通,几百万的?车他觉得?不是“很高端”。 这源于生活和认知上的?差距,很难更改。 但谈稷显然?不可能放低身段来适应她。 “不喜欢?那我让钟延去换。”看到?她的?脸色,谈稷说。 “喜欢。” “喜欢你板着一张脸?” “就是感慨一下,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谈稷抬手就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 方霓“哎呦”一声捂住,伤春悲秋不起来了。 翌日谈稷得?空,又?恰逢天朗气清,是个好日子,他带她去蟒山玩。 方霓以前觉得?爬山没什么,看着很简单,但轮到?自己爬就不一样?了,才过栈道她已经累得?不行。 “累?”谈稷递给?她一瓶水。 方霓拧了一下没拧开,手还有些发抖的?脱力。 她又?把水拍回他手里:“拧不开!” 生气的?样?子像是把爬山不开心的?怒气也发泄到?他身上了,谈稷笑得?不行,手把手给?她拧开了再递还给?她:“这样?行了吧?我的?祖宗。” “谁是你祖宗?”知道他一句戏言,她的?脸颊还是有些发红。 从未想过自己会和这样?一个人,如普通人一样?投身于茫茫人海中。 好像他们只是一对再普通不过的?情侣。 后面的?路是谈稷牵着她走的?。 午后的?日光一照,身上暖洋洋的?,不由沁出汗来。 谈稷递给?她帕子。 她没接,把脸凑过去。 他怔了一下,皱着眉头替她擦去汗。 旁边一单身小哥一副鄙夷的?模样?,满脸写着“秀恩爱死得?快”。 谈稷不经意侧身,他脸上的?表情又?收了,傲娇又?别扭地别开脸。又?满脸写着:丫的?比他还帅! 方霓当看乐子,唇角的?弧度没抚平过。 那小哥又?一转身,目光对上她的?脸,又?满脸的?不自在,显然?被惊艳到?了,连前面同伴跟他说话都没听到?,失神地看着他们走远。 “出来爬个山也要到?处放电?”谈稷淡淡道。 第31章 000 如过电一般酥酥麻麻之感 陈兴贤愣了一下, 还没?反应过来。 谈艺低头佯装捧着一杯水喝,看表情就是“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她怕谈稷不是一天两天,陈兴贤不再为?难她。 吃一口薯条, 他眉头皱起。 “难吃吧?”宗以丹无奈地摊摊手?,回头小心瞧一眼谈稷,以一种确保不会被发现的语气,悄咪咪跟他说, “忍着吧, 谈二哥非要?在这?儿吃。” “吃错药了啊?好好的饭不吃要?来这?儿吃这?种垃圾食品?” 方霓全程低着头喝水, 没?敢吭声。 她之?前也就是随便一说,没?说一定要?吃这?个?的。 如今只想把自己?隐形。 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被他们这?么添油加醋一说,他们倒像是“烽火戏诸侯”里被戏耍的诸侯王似的。 而她, 显然成了“祸国殃民”的代名词。 她觉得自己?冤枉。 “不好意思, 来晚了。”玻璃门从外面推开, 一身靓丽的谷平雪站在外面。 她穿着白色的无袖高龄毛衣,搭金色收腰亮片裙,身段曼妙极了, 走近后将一只白色的爱马仕铂金包搁桌角,径直坐下。 桌上略静了会儿,几人出于礼貌地跟她点了个?头。 方霓手?机上收到了“叮”一声, 看一眼, 是谈艺发的:[谁请她的啊?] [脸皮真厚!] 她似乎很?不喜欢谷平雪。 正不知道?要?怎么回复, 大小姐把她、宗以丹几人单独拉了一个?群。 [到底是谁请她来的啊?!] [是不是你@顾子明] 顾子明:[我?冤枉啊——] [我?跟她根本不熟。] 群里还在叽叽喳喳地议论, 谷平雪道?了声歉,走去?了取餐区。 她往餐盘里放了些东西,又低头跟谈稷说了什么, 往他盘子里放了个?冰淇淋。 谈艺看到翻了个?白眼。 方霓在旁边都能听到她的嘀咕:“真跟狗皮膏药一样。” 谈稷回来,方霓没?跟他说话?,低头喝着水。 “冰淇淋吃吗?”谈稷跟她笑笑,将盘子里那个?冰淇淋给了方霓。 原本低头的她怔了一下。 桌上其余人的表情也很?精彩,谈艺幸灾乐祸地回头隔着玻璃去?看玻璃窗外的谷平雪。 她的表情有些僵硬。 谈稷待人一向绅士,这?么直白地扫人颜面,闻所未闻。 以前她从未表露过自己?的心意,也是揣摩不透他的想法,不敢轻易尝试。 以他的性格,别太越界影响他的工作日?常他都不会管。 "男人不都这?样,都喜欢小的。"夏昕拿好食物,过来寻她。 谷平雪笑笑,不置可否。 她是个?懂分寸的人,都这?样了确实也没?有贴上去?的意思了,也怕真 得罪谈稷,跟合伙人夏昕一道?在外面找了外置坐下了。 一闪玻璃之?隔,却像是彻底划开了界限。 她心里有点儿烦。 “天涯何处无芳草,你犯不着跟个?小姑娘抢男人吧?什么红x代,跟我?们又有什么区别?不也是两条胳膊两条腿?”夏昕笑道?,捻一根薯条吃。 谷平雪自嘲一笑,垂眸搅拌着咖啡。 心里嗤之?以鼻。 无知者无畏,她根本不知道?谈家代表着什么。 随着她两个?叔伯的高升,谷家这?两年在外表现得非常强势,给圈外人一种谷家很?厉害的错觉。但实际上她心里清楚得很?,论底蕴,谷家在这?京中还排不上号。 真正有实力的家族,根基深厚,稳扎稳打,平时不显山不露水,但地位就在那儿。好比在这?四九城,不明就里的就罢了,但凡认识谈稷的,天然就会把他跟其他人划开一个?层次,自然而然地区别对待。 何况,他爷爷可是谈骏年。 真正那个?年代过来的现在已经极少极少了,只要?人还在,大家都要?给几分薄面。 父亲久居高台,舅舅是封疆大吏,几个?叔伯无一不是各领域的佼佼者。谈稷的人生,是她也望尘莫及的,何况他自己?也争气。 其实她对谈稷的感情很?复杂,既羡慕又有几分嫉妒,既佩服又有几分不甘……这?种复杂的感觉逐渐演变成一种想要?靠近他、待在他身边的感觉。 - 冰淇淋是手?工挖取的,有牛奶味、巧克力味、香草味和草莓味的,堆叠在一起卖相?不佳。 方霓试着尝了口,却发现这?冰淇淋才是这?家店最好的东西。 “好吃吗?”谈稷笑着帮她擦拭嘴角,“好吃也不能多吃。” 方霓怔忡望他,表情沉默了很久。 “想问什么就问吧。”他低眉敛目,看不出虚实。 桌上还有其他人,她想想还是算了。 谈稷附耳过去?。 方霓怔了下,在其他人大为?震撼的目光里双手合拢着挡在唇边,跟他说了几句悄悄话?。 “我?受不了了,这?满嘴的狗粮。”谈艺叫嚣。 谈稷淡扫她一眼,她立刻垂下头喝水,安静如鸡。 方霓其实也蛮惊异,谈艺看似很?害怕他,又很?听他的话?,是那种发自内心的,不仅仅是畏惧。 同?父异母的兄妹关系也可以这?么好吗? 打破了她对重组家庭的认知。 她有时候觉得谈稷这?个?人很?孤独且习惯了孤独,独立性很?强,可看他对自己?妹妹的关爱和照顾,又觉得他其实也蛮重视亲情的。 后来他拜别了其他人,带她单独出去?了。 方霓看他一眼:“我?爬不动?了。” 声音竟然有些撒娇的味道?,谈稷意外地多看了她一眼,笑意宛然。 “笑什么?!”她被他笑得难为?情极了,不由睁大一双圆圆的杏眼。 其实方霓只有对非常信任、亲近的人才会这?样,会忍不住想要?和对方贴贴。她知道?很?多人不喜欢这?样,所以一直都很?克制。 何况是谈稷这?样的年长者。 “那我?背你?”他一点也不像是开玩笑地提议。 笑意在漆黑的眼底涤荡。 剥离工作时冷峻又肃穆的模样,眉眼间多了几分不经意的儒雅和风流,看得她都不好意思看他了。 仿佛有什么从天而降笼罩住她,方霓僵滞着站了会儿,才像是恍神似的垂下头:“我?最近重了。” “没?事儿,我?不嫌。”谈稷笑。 方霓的脸颊更红了。 晴朗的日?头下,她像个?孩子一样爬在他后背,宽阔的背脊,给人倍感安全。 方霓双手?牢牢环着他脖颈,随着微微的颠簸继续往前。 “别勒这?么紧,放心,不会摔你下去?。”他半开玩笑。 低沉醇厚的嗓音又蛊惑人心的效果。 她心里甜丝丝的,像尝着蜜似的,齁甜得她都有些晕头转向。 有那么会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将脑袋搁在他脖颈一侧,仔细聆听,似乎能感受到他脉搏的跳动?。 这?一刻感觉他们是在一起的,且无比真实。 “你跟谈艺的关系好像还可以啊。”她第一次问起他家里的事,不觉屏住了呼吸。 谈稷倒没?什么异色,如常笑着答:“她是我?妹妹,难道?关系还不好?” “可是她……”她及时地止住了后头的话?,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要?触及这?个?禁区。 岂料他施施然一笑,并不避讳:“少看点八点档电视剧,我?爸妈是家里撮合的,后来性格不合就分开了,没?什么小三啊、出轨之?类的狗血剧情。他俩虽然互相?看不顺眼,也不至于真有什么仇怨。我?们家,我?妈最讨厌的就是我?爸,她跟周姨没?什么过节。” 但也算不上关系好,就是普通关系。 过年时一家人聚聚也能说上两句话?,不过是点头之?交那种。 “哦……这?样啊……”方霓想象了一下,不是很?难理?解,就是感觉有点人情味淡薄。 主要?是她没?有和这?种家庭打过交道?。 “好了,不说我?了,你呢?能跟我?说说你家里的事吗?”谈稷道?。 方霓没?想到他会对自己?的家庭感兴趣,也有些赧颜:“……我?们家没?有什么好说的啊。” 她真觉得没?什么好说的,她妈妈的事她不想跟别人说,主要?她自己?也不太清楚。 小时候她就被丢给小姨和外婆养了,没?见过她妈妈几次。 “我?小时候和外婆和小姨一起生活。”她简单道?。 谈稷若有所思,没?有再问。 风里飘来一股不太喜欢的气味,她晃了晃头,把脸埋在他颈窝里。 皮肤相?触,温热的感觉传递过来,像给心脏持续供氧的动?力。 她不经意转头,唇就蹭在了他的脖颈处。 如过电一般酥酥麻麻之?感,让人的神经刹那间紧绷起来。鼻息间,还有女孩发丝上的清香,很?淡,不知道?是什么洗发精。 谈稷迟疑地侧头。 偏偏她还是一副神游太虚的懵懂模样,好像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让他又好气又好笑。 “方霓,我?有时候真想抽你。” “啊?”她的反应不像是作假的,是真的没?有反应过来。 谈稷懒得跟她说什么了,继续背她走,独自一个?人生着闷气。 虽然他事后回想起来,觉得自己?魔怔了。 这?气生得莫名其妙,生得甚至都有点无理?取闹。 那一刻真觉得自己?的心理?年龄跟她也没?差什么了。 第32章 000 他再也没能在人海中找到她 过两天, 谈稷去了河北出差,方霓也回了学校。 到了那?边的翌日?,谈稷给她发消息报平安, 还将沿途的风景拍了照片给她看。 习惯性?地附上定位。 校园里一片银白素裹,昨夜降下的雪覆压了大片大片的绿植,到了早上10点还有不少积雪残余在花坛里没有消融。 隔壁班的班导组织了一批学生在下面铲雪,欢声笑语不断。 方霓也笑着坐在窗边给他回复:[上公开?课呢。] 也附上地址。 [认识这个吗?] 谈稷又给她发了一张图片, 奶白骨瓷杯里盛着白色的液体。 方霓:[不就 是牛奶吗?] 谈稷:[是杏仁露。] [还不错, 蛮正宗的。] 方霓:[我也要喝。] 谈稷:[那?你过来。] 方霓:[撇嘴][撇嘴][撇嘴] “霓霓, 跟谁发消息呢,这么入神?”虞荞从后面搭她的肩膀。 方霓吓了一跳, 忙收起手?机,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 “整天神神秘秘的。”施清澜翻了一眼?。 她声音不高, 但她和方霓也就隔着两个座位。 虞荞瞪了她一眼?, 表情有点悻悻的:“关你什么事啊?” 其余同学也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好奇地望来。 方霓拉拉她衣袖,虞荞哼一声不搭理了,回头跟方霓叹一声:“是谁天天在背后蛐蛐人啊?别以为我们不知?道, 懒得搭理她罢了,还真当自己是根葱了?” “周涵又不是瞎子,是美女还是丑人一目了然。人家瞧不上你你就去找他方周涵, 迁怒到旁人身上干嘛?我们霓霓还看不上他呢……” 方霓实在不想被围观, 忙掐掐她, 低声说?几句“别说?了, 大家都?看着呢”,虞荞才住了嘴。 施清澜脸色铁青,抄起书走了。 围观的同学有不明就里的, 也有知?道内情的,表情各异。 好在很快就上了课,方霓听完,到走廊里给谈稷发消息:[听完课了,准备回去。] [开?我的新车车。] 谈稷应该是去忙了,没有再回复。 上学她不想太?高调,开?的是一辆胡椒白的mini,但还是引起了虞荞的惊呼:“这车真漂亮。” “走,带你去兜风。”方霓替她打开?副驾座的车门。 虞荞搂住她的脖子喊宝贝。 方霓笑着推开?了她。 她们原计划是去银泰那?边逛街,路上接到谈艺的电话,说?她和宗以丹在做水疗按摩,让她们过去一道玩。 方霓问了地址,征询了虞荞的意见:“你要一起吗?如果你不去的话,我送你回去?” “没事儿,一起吧,我还没做过水疗呢。” 虞荞没多想,一开?始也以为就是普通朋友聚会,到了地方才觉得不对。 那?地方在亮马河那?边的一处胡同里,门口不挂牌,只?有一棵古槐为路引,进去□□院幽深,栽满玉兰树,光是中庭这一段路已经走得让她大开?眼?界。 好不容易进入大堂,还没来得及问路,一排穿着统一制服的帅哥路过。 别说?,宽肩窄腰大长腿,身材倍儿棒堪比男模,脸蛋气质也不输给一些荧屏上的小生,清一色穿白色短袖衬衣加西裤。 虞荞的嘴巴张大到可以吞下一颗鸡蛋。 “……这地方很贵吧?”她颤巍巍,小心看一眼?方霓。 那?种眼?神怎么说?呢? 好像在道:以前我觉得你是正经人,想不到啊想不到,今天算是重新认识你了。 方霓尴尬到不知?道要怎么解释,连忙打电话给谈艺。 她在电话里语焉不详的,说?让她们在原地等,派人来接她们。 等了两分钟就有一个男人来接她们了,三十多,微胖,姓姜,看上去很和蔼亲切,意外地很给人好感?。 因为此地有温泉,山庄内整体气温都?很高,方霓和虞荞走了会儿就热得不行。 “一会儿就到了,谈小姐经常光顾我们,这边常年给她留着包间呢。”姜老板笑着给她们指引,不一会儿就领她们到了目的地。 是个建在温泉上的高脚木屋,尖尖的顶,四周镶嵌着木纹石,一股返璞归真的自然风情。 谈艺和宗以丹穿着白色的睡衣躺床上,几个帅哥围着她们,帮忙捏脚的、递水果的、按摩的……真是众星捧月,享受到极点。 “来了?愣着干嘛,坐啊。”谈艺热情地招呼她们。 “我同学。”方霓看到她的目光,介绍了一下身边的虞荞。 “你好,我是谈艺,这是宗以丹。”谈艺很给方霓面子。 方霓从来没来过这种地方,洗浴后和虞荞一道坐到床边,人都?是有些僵硬的。 一个帅哥过来,要帮她捏脚,方霓吓得往后一缩。 对方怔了下,显然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客人,表情也有些好笑。 “放心,就是按摩,没有什么特殊服务。”谈艺看她的反应,嘴里叼着块芒果,笑得极为奸邪。 方霓尴尬不已,都?不知?道要怎么回复了。 她是去洗头店剪发都?不好意思让男生给她洗头按摩的。 她生得漂亮,几个帅哥都?围在她身边,吓得她找了个借口就溜了出去。 到了洗手?间,她还没想好要怎么办,谈稷的电话就过来了。 她原本没打算出卖谈艺的,耳尖的谈稷却听到了她这边的动静:“你在哪儿呢?那?么多人?” 方霓心虚不已:“我跟艺艺在一起。” 他们声音太?大了,隔着木门从里面清晰传来,还有男生的笑声和打趣声。 谈稷的声音沉下来:“让谈艺听电话。” 方霓私心里实在不想出卖谈艺,可奈何某人不争气。 安静狭小的过道里,隔着一扇厚重木门,谈艺的笑声仍在持续不断地传来,期间混杂着男生们能言善道的吹捧声。 没救了。 方霓只?好回去,站到了谈艺面前。 谈艺从几人包围中抽回思绪,不解地看向她。 方霓的表情蛮自责的,也有些不好意思,慢慢地、无声地将还在通话中的手?机递了过去。 四周莫名安静下来,原本说?笑的几个男生也不说?话了。 “谈艺,听电话。”谈稷沉冷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 方霓肉眼?可见谈艺颤了一下,几乎是本能地坐了起来,从她手?里夺过手?机:“二哥——” 谈稷还给她几分面子:“去外面说?。” 谈艺招呼都?没打,捧着手?机就去了走廊上。 不明就里的几个男生面面相觑,其中一个领班的给宗以丹插了一块哈密瓜,状似无意地笑侃:“三小姐向来神气,这是怎么了?” “她哥。”宗以丹张嘴叼住哈密瓜,耸耸肩,“就一孱头,平时神气活现?,怕她哥怕得要死?。” 不知?道谈稷跟她说?了什么,几分钟后,她垂头丧气地回来了,说?自己家里有事情要先?回去了,然后拼命给方霓使?眼?色。 方霓忙拽着虞荞一道离开?了。 谈稷原本预计明日?早上才会回来,飞机改签到了晚上。 快5点的时候,他就回来了。 房门关上的时候,客厅里坐着的两人都?下意识坐直了,尤其是谈艺,心虚地抬了下头就垂了下去,往方霓身边靠了靠。 “出息了,还学会去大保健了?”谈稷转过头,目光径直投来。 一侧衣袖慢慢往上折,他脸上是平静的,但也没有什么表情,像这种平静到让人发憷的审视,谈艺已经很多年没有在他脸上看到过了。 她浑身跟筛糠一样抖起来,半个身子躲在了方霓身后。 “没有大保健……就是普通按摩。”她小声辩解。 “普通按摩要那?么多男人陪?你以为我傻啊?信不信我让人封了你那?家店?!”他手?一扬。 倏然的翻脸吓了人一跳,一旁来奉茶的小保姆被他骇到,茶盏“哐当”打碎在地,茶水溅了一地,吓得脸色发白杵在一旁不敢吭声。 方霓看到她手?背上都?被烫红了,忙去房间里找药箱,把她拉到一旁给她上药。 其实也是存了躲避战火的意图。 可哪有那?么容易蒙混过关? “还有你。出息了,还敢去找男公关了。你们一个两个的,都?出息得很。”谈稷在她面前微微弯腰,认真端详她,眉头轻皱,好似要重新认识她似的。 方霓心虚地手?里的棉签都?拿不稳了,磕磕绊绊的:“我没有啊……” “你别为难她,她去之?前不知?道,是我要带她去长长见识的。”谈艺很霸气地把锅揽了过来。 可目光一和谈稷对上又萎了,往后又退一步。 谈稷嗤笑,认命地点了点头:“你下个月的零花钱没了,我会跟周姨说?,谁也不准给你钱。真是饱暖思淫-欲,给我好好修身养性?一个月。” “你能不能不 要这么专制!”谈艺尖叫着叫嚣跺脚。 可惜无济于事,很快就被张姨劝走了。 室内安静下来,其余人都?走了,方霓孤军奋战,有种想哭的冲动。 眼?见谈稷一步步朝她走来,她欲哭无泪,决定坦白从宽:“真的不是故意去的,到了那?边艺艺才跟我说?是按摩会所。” 声音小到细弱蚊呐,她抿了下唇,悄悄抬眼?看他,“真的!” 谈稷似笑非笑的,没作回应。 方霓绞了绞手?指更加心虚,剥葱似的手?下意识互相扒拉着。 想来想去还是决定主动认错:“下次不敢了。” 第33章 000 挂在了他身上 递交了留学?申请后?, 方霓有些后?悔。 斜阳里,她略有些惆怅地拄着下?巴靠在窗台上,庭院里落英缤纷, 早换了适合时令的花木。 谈公子不但衣着考究,所?居之?地一年四季都要更换花木。 他尤其喜欢红豆杉,听?魏书白说,他儿时在南京住过的一处别馆栽满大株的极品红豆杉, 称为?“红豆山庄 ”。 方霓觉得自己更喜欢常绿不掉叶子的花木, 回头问谈稷。 他将纸上的最后?一笔添上, 搁了钢笔,双手执着在手里端详了会儿。 隔着宣纸, 方霓看不到他的表情,皱眉:“你不喜欢吗?” “四季常绿未免过于单调, 相?比于常开不败, 我更喜欢花开花谢。” 方霓皱皱鼻子, 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谈先生?不相?信常开不败?” “盛极而衰,没有什么是永恒的。” 方霓诧异于他谈稷这种事情时的坦荡,回头看他。 谈稷眉目舒朗, 细究眼底,甚至有些看惯繁华的凉薄。 她托着下?颌认真问他:“你这样含着金汤匙出身的公子哥儿,是不是早就厌倦了这一套?没准也想着去?体验一下?穷人?的生?活?” 也是, 从小到大该享受的都享受过了, 所?以看什么都是那副表情, 见惯不惯。 带她出去?吃饭, 对那些珍馐美食毫无兴趣,吃两口就搁了,反倒乐衷于开看她胡吃海吃的表情。 有时候还会故意用?手机拍下?来, 气得她东西都不吃了,跳起来跟他争抢。 面对这样带着明显攻击意味的问题,谈稷选择了无视。 他垂眸继续看自己的资料,偶尔做一下?笔记。 “有这么忙吗?一个礼拜出差三四次,七天里有五天都有饭局。再这样下?去?,分手算了。”她扑过去?,蛮横地从他宽大的掌心里抢走?了笔。 谈稷看过来,她还娴熟地转着笔,将笔插在了发鬓上。 这动作她驾轻就熟,不是第一次了。 谈稷皮笑?肉不笑?地望着她,也不跟她讲道理,只是略略摊开手掌,招了招手。 方霓不情不愿地将钢笔拔下?来,递过去?:“以势压人?。” 他并未生?气,点?点?头:“你说的没错,我就是欺负你,有问题?谁让你弱?” 方霓张大的嘴巴可以塞下?一颗鸡蛋,滑稽又可爱。 谈稷随手拿了颗手边洗净的枣子塞入了她嘴里。 方霓的眼睛睁得更大,艰难将枣子咀嚼下?去?,忿忿地瞪着他,见他低头继续工作了,又不好打扰,只能一个人?蹲去?旁边生?闷气了。 谈稷下?午要去?见香港那边来的采访团,拧眉接了个电话,淡着应了句就在方霓诧异的目光里捞了外套起身,要往外走?。 “要走?了吗?” “嗯。” 两人?目光对上,她虽然没有说什么,表情微闪,明显有失落和委屈。 后?来垂下?头继续啃一颗枣子,眼底噙着泪。 谈稷原本要走?的脚步顿住,心里好似被什么拉扯,一反常态地折返回来。 他高大的身影在她面前如山岳般覆压下?来,方霓才恍然回神,抬头朝他望去?。 她眨了眨眼睛,似乎是没料到他会去?而复返。 “不好意思,最近集团人?事变动频繁,各方面的关系都要协调,我也比较忙。这个礼拜六,我带你去?攀岩吧。”谈稷抬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 方霓一开始还有点?不相?信,眸光忽闪,好似没有反应过来似的。 过一会儿才像是断电的电器忽然恢复了供电,兴奋地跳起来,小姑娘张开双臂一跃而起,挂在了他身上。 - 两日后?,天气晴朗,方霓一早就起来了。 洗漱完毕、穿好衣服反过来去?催谈稷,发现他已经穿戴齐整,微微仰着头,站在落地窗前翻袖口。 身姿高大笔挺,略宽松熨帖的白衬衣勾勒出修长劲挺的身形。 方霓嘟哝:“不是要去?滑雪和攀岩吗?你穿这么正式?” “到了那边会换衣服。”谈稷垂下?手回头,对她笑?了一下?。 方霓觉得自己问了蠢问题。 谈稷原本要自己开车,因为?司机放假了,方霓毛遂自荐:“我来开。” 谈稷有略微的迟疑。 她叫嚣:“不相?信我的技术?!” 谈稷只好应承下?来。 真的上路后?,他手勾住头顶的吊环,面上虽云淡风轻,可肢体动作明晃晃写着“不信任”。 方霓心里郁闷。 路一开始就有些堵,到了万柳那边更是寸步难行。 谈稷起初的担忧完全不存在了,她之?后?开得走?走?停停如蜗牛爬,原本准备的“开慢点”也没了开口机会。 他牢牢扣着吊环的手不由?放下?,按了两个键,车里流淌出一首有些年代感的粤语歌。 方霓好奇问:“你会说粤语吗?” “嗯,刚毕业那会儿去?港澳那边待过两年。” “两年就能说得那么流利吗?” “可能我学语言比较有天赋吧。”他不经意地弯了下?唇角。 方霓朝天翻了一眼,暗啐一声。 发现他有时候还真挺自恋。 这次去?的还是同一个滑雪场,山顶有酒店,他们先去?酒店下?榻。 前脚刚到方霓就接到了谈艺的电话,问她在哪儿,声音像小鸟似的叽叽喳喳,火急火燎,还说她带了很多帅哥。 方霓捂着电话走?到窗边:“小声点?儿,你哥在呢。” 那边立刻哑了火。 方霓挂了电话,也有几分心虚,回头见谈稷低头在发消息,没空关注这边的样子,悄悄松一口气。 后?面他们在山顶餐厅会面,谈艺非常乖巧地只带了顾子明和赖志泽。 方霓朝她身后?逡巡了好久都没发现有陌生?脸孔,对“帅哥”一事存疑。 当然,不排除她畏惧谈稷的淫威半道将人?遣散了。 又过了会儿,陈兴贤和魏书白几人?也到了,纷纷在空位上落座。 “你要吃什么,我去?给?你拿?”他们似乎有事要聊,方霓很识趣地起身。 谈稷笑?着说:“你看着拿。” 方霓“嗯”一声走?了。 其余人?也相?继离开。 “中信cc是不是退了?你们中源创业现在是个什么情况?”魏书白问。 “市场变动而已,正常。”谈稷长睫微垂,面孔在阴影里有些模糊,不太看得真切,直觉得疏懒得很,并不是很有所?谓的样子。 中信cc资产管理有限公司是中源创业十大流通股之?一,之?前持有的股份就占中源创业流通股的19.86%,一会后?竟然就悄无声息地退了,实在匪夷所?思。 不过各方消息蛮得严实,他不确定是否是内部操作,不然太过不寻常,这才多问一句。 他与谈稷的利益深刻绑定,并非单纯的朋友关系,作为?投资者对这些风向极为?敏感,自然关注。 若是小事他也不会多问。 不止中源创业,现在市场经济不好,业内好几个公司都出现了负营收,与中源创业有过长期合作的大康前段时间暴雷,负债2000亿资不抵债已进?入资产拍卖阶段,几个负责人?和高层不是入狱就是潜逃,外面一片唱衰。 中源创业是不可能倒的,真出了问题上面也不会不管,否则一定引起大规模的动荡,且以谈稷的背景和在投资圈的人?脉,他不可能稳不住局面。 可魏书白心里还是不踏实。 追问了会儿,谈稷终于受不了他,蘸了清水的手在桌上写了两个字,又悄然抹去?。 魏书白看到了,神色微变,之?后?不再多问。 取餐区距离用?餐区不远,因此处座椅之?间空旷,人?往来较少,稍微来个生?人?就很明显。 当骆晓辰挽着宗政的胳膊出现在大厅时,不少人?都投去?注目礼。 只因骆晓辰穿得太过隆重?。 大冷天居然穿着露肩小礼裙,幽蓝色配银色重?工针织半裙,白皙纤细的长腿一览无余。 虽然餐厅里有暖气,可她是从底下?雪场过来的。 隔壁桌的谈艺啧啧称其:“要风度不要温度啊,回头别冻得要去?截肢啊?” “猪,人?家穿了光腿神器你没看出来?要冷也就冷一下?肩膀,问题不大。”旁边一女性友人?道。 “作弊啊!不讲武德!” 她们这边聊得起劲,另一边却显得冷清。 方霓手里端着的一个盘子已经装满了,回头时,和两人?正好打了个照面。 “好久不见啊。”骆晓辰对她一笑?,倒不似之?前几次那样明显充满敌意。 只是,方霓总感觉她的笑?容有些意味深长,带着一种审度的意味,似乎意有所?指。 方霓感觉不太 舒服,不咸不淡地打了个招呼就要离开。 宗政喊住她:“你的沙拉酱忘拿了。” 方霓回身,在骆晓辰黑着脸的注视下?,宗政无甚情绪地将桌边的一碟沙拉酱搁到了她盘里。 “谢谢。”方霓走?了。 宗政欲言又止。 “还看?人?家名花有主了。”骆晓辰阴阳怪气,“你还不知道她现在跟谁在一起了吧?” 宗政根本懒得理她,当她空气,撇下?她就要走?。 “宗政你这个混蛋!”骆晓辰气得半死,“要不是我爸你能进?华阳董事局?你现在是打算过河拆桥了是吧?!” 她音量不可谓不小,显然气到极点?。 第34章 000 有道灼热的视线一直盯着她…… 方霓拿着装满的盘子回到座位上时, 才发现自己?的位置被宗政占了。 “你坐这儿。”谈稷在她停顿时就?替她抻开了自己?另一侧的椅子。 方霓垂着眸子很乖巧地坐下,也没多问什么。 她似乎已经从古怪的气氛里察觉到什么。 谈稷桌上也没跟她说什么,只偶尔和魏书白聊两句。若是?往常, 他?会?主动?跟她说话的。 方霓实?在坐不下去了,起身说:“我去一下洗手间。” 在外面洗手时,有人站在了她身边:“你为什么总是?阴魂不散?” 方霓抬头,在镜子里看到了骆晓辰嫉恨又厌恶的眼神。 方霓不知该如?何回答, 死去的记忆又开始溯回, 像黑暗里行走在空旷的街道上, 忽然被漫天飞舞的冰冷雪花扑面袭来。 她深吸一口气,自嘲一笑:“你不想看到我, 难道我就?想看到你吗?” 她确信和骆晓辰之间无话可说。 方霓转身要走,骆晓辰忽然攥住她的腕子, 力道之大, 吓了方霓一跳。 “放开——” 两人目光对上, 骆晓辰充满不甘的眼底噙着泪,倔强地不肯流下来。 过?一会?儿,她又切齿地瞪着她。 手里的力道却松了。 望着方霓离去的背影, 骆晓辰心情复杂。 她一直都很讨厌方霓,也看不起对方的出身,过?去连和对方说话都不愿意, 觉得是?自降身价。 准备和宗政结婚之前她就?知道他?身边有这么个“女伴”, 不过?无所谓, 甚至笑嘻嘻地挂在他?爸脖子上撒娇, 说她能搞定?。 家里本来不同意这门婚事,因为宗政算不上得势,身边还有这种桃花, 后来她还是?说服了自己?父母。 她对自己?的未来充满自信,也相信自己?对男人的了解。 再?忘不掉也是?一时的,何况简单的情感根本不长久,只有深层次的利益绑定?的婚姻才是?永恒的。 婚后她也有意收敛了自己?的脾气,温柔小意,也没乱发脾气,顶多和几个小姐妹是?逛街旅游刷卡发泄。刚结婚那段时间,他?从来不跟她发火,温文客气居多,大多时候待在他?的书房办公?,她就?算冲进去捣乱他?也顶多是?好声好气地说他?要忙,请她出去。 久而久之她觉得他?就?像戴着假面。 她有一次终于忍无可忍,拿出一沓不知道从哪儿翻出的照片扔到他?的书桌上。 在他?沉默的时候,疯了一样跑出去拿了打火机,一张一张点燃。 宗政第一次跟她争吵,从她手里夺过?那些合照:“你发什么疯?!” “是?啊,我是?疯了,你不喜欢我干嘛跟我结婚?!”她坐在地上哈哈大笑,“没有我爸你能进华阳董事局吗?” 他?比她想象中要平静,点一下头:“你说的没错,你爸帮衬了我很多。不过?,我就?没有反哺你们吗?我帮你们做了多少你爸不方便做的事?你们家在政界厉害,却需要一颗我这样的棋子打入其他?圈子斡旋。大家互利互惠,别再?说得自己?是?我的再?生父母似的。谁比谁干净?” 两人关系彻底破裂,只人前维持着夫妻恩爱的假象。 - 这边的住房是?一栋栋独立在山上的高脚木屋,参差错落,像点缀在皑皑雪色里的一朵朵浅褐色蘑菇。 方霓和谈稷住一间房,去的路上,她紧紧抓着他?的手,任由自己?的小手被他?牵着,深一脚浅一脚,像个摇摇晃晃的不倒翁:“早知道乘缆车了。” 他?身高腿长,每迈出一步她都要迈一步半,跌跌撞撞很难才跟上,又嘟哝“你慢点儿”。 谈稷好笑地回头,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猝不及防 的,方霓吓得惊呼一声,牢牢勾住他?的脖子。 记得年前那晚,他?看完父母就?回来看她了,开着车在雪夜里带她兜风,方霓吓得瘫在副驾座上,手牢牢攥着安全?带:“谈先?生,谈公?子,求求你了,我还要学?习还要考试,还有大好的年华,我不想英年早逝啊——” 谈稷忍俊不禁,后来将车停在路边。 方霓下来,迎着冷风搓了搓冻红的小手,用力在雪地里跳了跳。 笨重的雪地靴在洁白的雪地里踱出了两个小脚丫,煞是?可爱。 “你也来!”她回头,红扑扑的小脸希冀地望着他?。 谈稷皱着眉:“不来。” “为什么啊?” “幼稚。” 耳边没话声了。 谈稷噙着笑回头,果然看到她闷闷不乐地蹲在一盏路灯下玩雪。 两只小手冻得红彤彤的,捏来捏去也没捏出什么花样,雪人的身体都难以成形。 “需要我帮忙吗?”他在她身边蹲下,蛮诚恳的。 小姑娘来脾气了:“不要!” 她团了个雪球,趁他?不备朝他?砸去。 雪球正中他?肩膀,在他?肩上炸开一道雪花。 谈稷很配合地“啊”了一声,一头栽倒在地。 方霓吓了一跳,连忙过?去拍他?:“你没事儿吧?我没用力啊……” 却见他?笑着睁开眼睛,气得她转身就?走,不搭理他?了。 谈稷从后面牵住她的手,她甩开一次,他?又牵上,甩开两次又捏住,第三?次她没甩开,气也消了。 两人手牵着手在路边走时,方霓轻轻地依偎在他?怀里,满满的依赖。 谈稷偶尔低头跟她说点儿趣事,惹来她咯咯的笑声。 墨蓝色的穹顶下,两人在覆满深雪的长安街上一直走了很远。 直到快午夜,一辆奥迪车悄无声息地从前面路口径直穿过?来,停在了他?们前面不远处。 方霓惊讶是?因为这车的牌照很特殊,以及,竟然可以这样无视交通规则直接开过?来,前面的交警似乎没看到,直接忽视了。 虽然是?在凌晨,街面上一个人都没有,但一般人估计也不敢这样,估计是?什么特殊部门的车吧。 望着黑魆魆的车窗,她莫名感到有几分?紧张,往谈稷身后躲去。 谈稷紧了紧手里的力道,递给她一个宽慰的眼神,其次才走上前去交流。 方霓觉得车里人应该有些来头,因为车窗降下后,谈稷弯腰在车窗口跟对方说着什么,他?面上带着笑容,显得很谦逊。 她隐约听到他?唤对方一声“钟叔叔”,搜肠刮肚也想不到什么姓钟的大人物,所以初生牛犊不怕虎,有些紧张但不是?很紧张地跟个愣头青似的杵在那边。 事后她知道了那人的具体身份,才觉得自己?真是?无药可救。 不过?转念一想,就?算当时凑上去喊“领导”,人家顶多就?是?点点头,不会?放心上。 不是?一个圈子一个层面上的人真没必要往上凑,别人怎么样都不会?拿你当回事,更遑论将手里的资源分?给你了。 彼时她还不知道这个道理,后来离开谈稷后,她为了成功一开始总是?参加各种饭局,结果什么都没捞到,只是?被别人当酒桌上的一盘菜而已。 谈稷说的没错,资源从来不是?靠别人施舍的,都是?互利互惠,自己?先?强大起来才能在交际中拿到资源,不然都是?上赶着自取其辱。 …… 谈稷臂力惊人,方霓被他?抱了一路也没感觉他?有什么疲累。 她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要不放我下来?” “自己?走?” 她点头。 谈稷又重复了一遍,微微扬起的语调:“当真?” 方霓烦他?了:“这还有假?” 谈稷将她放下地后,她往前跑了几步又折回来,牵住了他?的手。 天边有灰蓝色的小颗粒悬浮,像蒙上了一层模糊的滤镜,近处很安静,只能听到偶尔间歇的风雪声,还有脚踏在积雪上塌陷的声音。 方霓每一步都走得很缓慢,和谈稷十指相扣。 抬头时,心里百转千回,笑容越抿越深。 谈稷只瞥了眼就?看到了,问了句:“你笑得那么傻干嘛?” 方霓:“……”这人可真会?煞风景。 她只好说:“你不说要带我来攀岩吗?你都没教我。” 谈稷:“你这几天不是?在练习吗?没什么成效?” “努力练习中。”只是?收效甚微。 她踮起脚尖又挂他?身上,双臂紧紧攀着他?的脖子,全?身的重量都在他?身上了,还故意往下坠。 谈稷单手捞起她的腰,方霓惊呼一声趴在了他?肩上,差点往前摔个倒栽葱。 好在她马上稳住了自己?,侧头瞪他?:“以后不准这么吓我!” 他?作势要把?她丢下去,惹来她的惊叫,双臂更紧地缠着他?。 两人一路说笑着走到了山巅,不远处是?三?栋呈品字形排列的阿尔卑斯风格木屋,深褐色的木条和巨石垒就?,屋顶覆着一层洁白的雪,融入苍茫的雪地里浑然天成,别有原始自然的味道。 鼻息间的空气似乎都被洗涤干净,方霓趴在谈稷肩头放松地深呼吸。 目光瞥到一道人影,表情略有些凝滞,几乎是?本能地从谈稷身上跳了下来。 谈稷此刻也看到了宗政。 时间似乎都静止了,三?个人的背景,空旷而沉寂。 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 方霓很难说清自己?那一刻的心虚和尴尬。 归根究底,她一开始接受谈稷的目的并不单纯,好感有之,利用也有之。 这一点谈稷也清楚,但谈稷这样成熟又通透的人,不会?计较这些细枝末节,他?很明?白这世上没有完全?纯粹的情感,只要两个人在一起时是?适合又快乐的就?行。 第35章 000 你懂什么是爱,你懂什么是恨吗…… 方霓在酒店房间里坐立难安, 一会儿看看微信,一会儿刷刷谈稷的定位,心里那根弦时刻紧绷着, 濒临断裂。 她是不想?将这种事情?告诉其他人的,但心里总归是忐忑,想?了想?,在群里找到?魏书白的微信点了添加。 几分钟后, 魏书白通过?了, 给?她发了个[?] 方霓没有和他废话?, 直接打了视频通话?给?他。 “你?和谈稷在一起吗?” 魏书白在那边沉吟了会儿,声音里带笑:“他不是和你?形影不离吗?” 这种好整以暇带着点儿看好戏的口吻, 似乎已经猜到?了什么?。 方霓当然没有他这么?气?定神闲,急道:“刚才我和阿稷回来时碰到?了宗政。” “所以呢?” “他把阿稷喊走了!”她很急, 真的很急。 可是, 另一边那位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势:“放心, 出?不了乱子。他俩都是有身份的,这会所我们常来,都是熟人, 要真闹出?什么?多难看?放心啊,有分寸的。” 听着似乎是这个道理。 可他的语气?太闲散,给?人一种敷衍的味道。 两人算不上熟悉, 她自然不好对他说什么?, 只能暗着急:“好的, 谢谢你?。” 要挂电话?了, 魏书白笑道:“算了,我帮 你?去看一下吧。” “没打起来的话?,一会儿给?你?发消息。” “……好, 谢谢。” 怎么?觉得他倒希望两人打起来似的?一定是错觉吧。 - 他们没去山顶最?大的餐厅,而是去了一家法式花园餐厅。 环形的玻璃建筑,好似融入夜色里。夜幕降临后,一串串晶莹闪亮的小灯泡像点缀在夜空中的繁星,照亮苍茫的雪地。 餐厅味道还挺地道,蜗牛鲜嫩入味,红酒也不是凡品。 只是,两人餐盘子里的东西都没怎么?动。 宗政从?入座开始就?抄着手靠在椅背里没说话?,只是用一种全新的审视的目光打量着他,好似在看一个陌生人。 谈稷终于被他看得有点受不了,放下手里的酒杯,对宗政说:“哥们儿,你?要看到?什么?时候?” 宗政笑了笑,微微歪头:“只是好像今天才认识你?,忍不住多看两眼。” 餐厅里本就?安静,此言一出?,更是落针可闻。 人对于气?氛里莫名充释的攻击意味是非常敏锐的,对桌有对小情?侣中的女生就?忍不住放下刀叉,朝两人望来。 原以为是两男抢一女、争风吃醋的狗血戏码,一看到?这两人的长相都愣住了。 都是大高个,器宇不凡,不说长相气?度,就?这一身不俗的行头都感觉不是什么?一般人。 就?这还需要抢女人? 以至于她都有些不自信自己是不是想?岔了。 随着时间推移,谈稷唇角的社交式笑容也变淡了:“阿政,我不想?跟你?吵架。” 虽算不上语重心长,也带着几分疲累。 两人从?坐下到?现在,僵了快有半个小时了。 谈稷是个讲究效率的人,如果对面是别人,他早就?甩手走人了。 当然也有别的缘故。 ——这件事确实也是他理亏。 其实他们这个圈子里的人也很好理解,人一旦拥有太多,在两性从?属关系上都很难平等。 圈外那些姑娘甚至圈里面的一些,有太多想?从?他们身上谋取利益的,欲望直白而浓烈,司空见惯见怪不怪,所以他们也很少把那些女孩当回事。 方霓是宗政第一个带来玉泉山见他的姑娘。 那时他病了,在他爷爷那儿疗养,一般人都见不到?。 宗政在电话?里央求说,他那儿清净,他女朋友是学设计的,还在念书,需要清心静气?,能不能寄放在他那儿两天。 谈稷彼时耐心听他说完,然后一口回绝,理由是不方便。 倒也不是虚言,那地方本就?不是一般人可以随便进出?的,一来二去各种报告、走程序都很繁琐,麻烦得很。宗政的女朋友又不是宗政,他才懒得管。 一般这种时候宗政都会知难而退,他看着开朗实则是个心细如发的人。谈稷较他年长,宗政习惯迁就?,其实大多时候他们是互相迁就?。 那天他一反常态,在电话?里又跟他说,他要出?差一段时间,不放心她一个人留京。 “什么?天仙,还怕被人抢了去?”谈稷嗤笑,唇边衔一丝笑意,“哪个女朋友?我见过?吗?” 意思是先通个气?,免得到?时候见了面他叫错名儿就尴尬了。 宗政骂了一声,没好气?:“哥们儿,我就这一个女朋友!” 他轻笑着应允下来。 翌日,他亲自去门口接她,远远在杏花疏影里望见她。 纤细窈窕的背影,皮肤很白,自带一种清冷易碎的气质。听到脚步声转过?身来,她明显有一点儿拘谨,但还是缓缓对他提起一个笑容:“你好,我是方霓。” 日光落在她脸上,一片明媚的斑驳。 方霓的气?质,初看时很像清晨凝结在枝叶上的花露,摇摇欲坠,却倔强地不肯坠落。 谈稷轻抬了下眼皮,没有第一时间开口,目光在她面上有短暂的驻留。 他虽然没说话?,方霓从?他微微歪头的动作里品出?了一点别的味道,不太自在地去摸脸:“……我脸上有花吗?” “不是。”谈稷失笑,从?她的眼神里判断出?这第二次见面,她确实完全将他给?忘了。 也没多作解释,他转身给?她引路:“走吧,我先带你?参观一下。” …… 宗政不为所动:“我很想?跟你?吵架?” 他清俊的脸庞倒映着竹影,比往常还要安静,眼神冷静到?冷漠,冷漠到?近乎破碎。 眼底的执拗,超出?了他自己都可以忍受的极限。 谈稷和宗秉良在中源斗得你?死我活的时候,他都没有匀出?半个眼神。没想?到?,两人如今会以这种形式面对面坐在这里。 多年的交情?不是假的,怎能不动容? 谈稷不忍再看,终究是别过?脸去:“抱歉。” 宗政需要这种道歉吗? 站在他的角度,这种道歉更像是施舍,毫无意义。 “为什么?偏偏是霓霓?” 谈稷没有回答。 实际上,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袅袅茶香如腾起的轻烟,隔绝了视线,朦胧模糊如蒙上一层纱雾。 有时候看得不那么?清晰也是件好事,起到?一个缓冲效果。 “你?知道我有多在乎她。”宗政的目光就?那么?紧紧贴在他脸上,似一柄利剑要剖开他,看看他到?底存的什么?居心。 此刻似乎也不掸以最?坏的恶意来揣测他。 谈稷很少这么?受制于人,说到?底还是理亏,敛着眸移开目光,不和宗政对视。 他深吸口气?,还是不作回答。 这种时候,他说什么?都是错,除了火上浇油没一点用处。 他知道,他一开口两人就?要吵架。 可他不开口,宗政就?不会更生气?吗? 他觉得被背叛,哪怕看到?方霓和其他任何人在一起他都不会这么?难以接受。 “我拿你?当兄弟,跟你?分享我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你?在背后笑话?我,拿我珍视的人来玩耍?!”宗政认命般点着头,微微抬眉,笑眯眯睨着他,“你?可真行!” 谈稷知道他在气?头上,说什么?都无济于事,只能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怎样?!” 空气?都凝固起来。 谈稷避开他戾气?满满的双眸,无意再跟他争执:“抱歉。” 他的忍让,却让宗政心头的那把火越烧越旺。 荒诞到?极致,他反而笑起来,往后一靠。 “小时候,我刚到?大院的时候,他们都不愿意跟我玩,只有你?和阿浩把我当朋友。”他自嘲一笑,“7岁以前,我跟我妈住在最?破烂的老城区,有一顿没一顿,她一天打三份工养活我。回到?北京后,我爸天天骂我,邓芳没给?过?我一个好脸,可我还得叫他们爸妈,你?说可不可笑?” “可我要在那个院里生存下去,我就?得对他们笑脸相迎,我最?讨厌的人,我也得忍着。你?知道我每天过?得有多压抑吗?” “跟霓霓在一起的时候,是我最?快乐也最?害怕的时候。我从?来不敢在她面前提起家里的事,怕她知道其实我只是一个外表光鲜的可怜虫。” “你?跟我不一样,你?爷爷是元勋,你?父母都位高权重,你?舅舅是封疆大吏……你?出?生于这样一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权贵家庭,你?喜欢什么?都有人捧到?你?手里,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你?身边都是‘好人’,就?连你?的继母都对你?温柔亲善、百般呵护……你?说这是为什么??”他忽然笑起来,笑得不能自抑。 谈稷依旧沉默。 “你?懂什么?是爱,你?懂什么?是恨吗?” “当然了,你?这样的人不需要懂,因?为你?拥有的太多了,你?从?来都没有失去过?。所以我坐在这里,我说了这么?多,骂得这么?难听,你?也可以什么?表情?都没有。你?甚至连愤怒都没有,这是为什么??” “我在骂你?,你?凭什么?可以一脸无所谓地坐在这里?!” 第36章 000 疯魔而崩溃 清明节之前, 业内出了几件大事。 先是?中源集团内部又查处了一批高?层的贪腐问题,包括中源置地、中源金融、中源医疗等几家旗舰公司和?附属公司都进行了大规模的整顿。 其次是?谈稷升任中源创业的主席,连着多日, 方霓也见不?到他,能看见也是?在鲜少的一些正规报道上。 方霓不?懂这些,但从?一些主流媒体的报道中瞥见寥寥几语,也忍不?住将一些部门看似不?相干的人员调动、改革和?中源此次的整顿挂钩, 总感觉扑朔迷离, 息息相关。 她再?笨也知道这气氛不?对, 最近没?敢打扰谈稷。 不?过这些事儿再?大也局限于业内,没?有哪家媒体大肆报道, 就算提到也非常克制,大多是?一笔带过, 难以描述的默契。 一般人也不?会将这些事情联系到一起, 大多和?看报纸时的心态一样, 看过就忘了,不?会深究。 但方霓忍不?住关注,在一则报纸寥寥无几、讳莫如深的叙述中找到“宗xx”的名, 心里总有种说不?清的怅惘。 谈稷和?宗政,终究是?以这样的方式逐渐走?向?陌路。 后来想想,这不?过是?导火索而已, 也许很久很久以前, 早在她不?曾关注到的层面, 两人间的裂痕便如蛛网般在玻璃上蔓延, 只?等分崩离析的那一刻。 时间问题罢了。 方霓不?愿意去回忆过去三年里,他们三个人的共同回忆。 那会让她锥心刺骨的难受。 好比你明明知道握不?住手里的沙,越努力, 它从?指缝里流失得越快。 三个人之中,只?有她在一厢情愿地刻舟求剑。 人很难明确地将自己的情感归纳于哪一类,就像宗政之于她,就算不?再?是?爱人,也是?非常重?要的亲友,她很难真的去诅咒曾经帮助过自己的人。 也许曾经有过不?甘和?怨愤,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也逐渐归于平淡,不?会真的希望对方不?好。 那个月她收到了来自小姨蔺静秋的来信,说这个礼拜天会来北京看她。 她在这边找到了工作,在一家大型的建筑公司当工程师。 “你身体吃得消吗?”方霓在电话里关切地询问,还想劝她休养。 话一出口就被她给?骂了:“还休养?你养我吗?” 以前她肯定被怼得说不?出话来,这一次小姑娘还真斟酌了一下,小声逼逼:“也不?是?不?行,我参加了国内两个大品牌的设计大赛,应该可?以拿奖,兼职也攒了不?少钱。” 蔺静秋真的愣了一下:“你真拿奖了?” 方霓有点?生?气:“之前都说好几次拿奖了,你都不?听,都当耳边风!” 蔺静秋:“不?是?,我……” 在她的印象里方霓一直不?怎么聪明,是?靠勤奋才考上北京的大学,小时候天资也很一般,跟她妈妈没?法比。 除了遗传到了几分蔺静云的美?貌,其余根本不?像蔺静云。 蔺静云的性格,就是?第一首长站她面前也不?带怯场的,方霓好像是?她的另一个面。 方霓从?她之后的沉默中听出了弦外之音。 小姨虽然关心她,一直对她没?什么信心。 不?像谈稷,会鼓励她,说她很厉害,哄人也不?像是?假的,情绪价值拉满。 其实她也没?那么笨,知道谈稷有时候就是?哄她,但他哄得很用心,不?会让人觉得敷衍。他夸她衣服设计得好不?会只?说一句“漂亮”,而是?会从?面料、呈现的感觉等各方面来夸。 “你什么时候来?我来接你。”她后来说。 “不?用,我自己打车过去,你住哪儿?” 方霓犹豫了一下,报出了地址。 果然,蔺静秋听到她住钓鱼台那边语气就不?对了:“我生?病你就又乱来?” “你是?不?是?又谈什么乱七八糟的男朋友了?你怎么住得起那儿?” 方霓不?止长得漂亮,她还有一种很特别的气质,一双眼睛水汪汪的,特别吸引人,看狗都很深情,她跟你说一句话,对你笑一下,就有一种被温柔以待的真诚感。 上中学那会儿,她身边就围着数之不?尽的男生?,都被蔺静秋赶走?。 她这么说方霓就有情绪和?逆反了:“什么叫乱七八糟的男朋友啊?我男朋友很好的,有正经工作。” “我去找你。”蔺静秋把电话掐了。 方霓心里还别扭着,觉得她不?可?理喻。 可?她从?小顺从?惯了,而且她身体不?好,她一般都不跟她争吵。 但这一次有些超出她的控制之外了。 那天蔺静秋拖着行李过来,门开,她先在门口冷冷地扫了她几眼,那种冷涔涔的目光看得方霓浑身不?自在。 她下意识捏紧冒着汗的手心,搓一下,勉强镇定住往后退,弯腰给?她找拖鞋。 “不?用了, 别弄脏了你的鞋。”她语气里的讽刺深深刺痛了方霓。 好像,她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祸事一样。 明明她也没做错什么。 “小姨……” 蔺静秋没?听她解释,径直越过她在屋子里转了转。 几分钟后,她走?马观花似的参观完了这栋屋子,还是?没?要拖鞋,就光着脚站门口跟她对视,眼里的失望让方霓觉得惶恐又难受。 “你还是?把我的话当耳边风了?”她没?有骂她,可?冷淡的表情让方霓更加难过。 她支吾着说不?出话,本就不?是?个善于辩解的人,她只?能徒劳地说:“他对我很好……” “忘了你妈的下场了?别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就觉得别人能对你多真心,这种男人,身边的女孩不?知道换了多少,他会为了你放弃他手里的那些东西?能不?能醒醒?” 好像被一鞭子抽中,方霓脸上火辣辣的,讷讷的说不?出反驳的话。 蔺静秋走?了,方霓一个人留在空荡荡的屋子里,直到谈稷回来。 “怎么坐在地上?这么大的人了不?知道照顾自己?”谈稷将公文?袋搁到一边,折起衣袖,走?到近前将她抱到了沙发上。 方霓湿漉漉的眼睛望着他,想说点?儿什么,喉咙里又好似堵着什么。 他笑着揉了下她的脑袋:“不?想说算了,等你什么时候想说了再?说。” 谈稷总是?很包容,能从?她的情绪感知到她的不?开心,从?她的表情读懂她的意思。 她心里不?知道有多动容,那一刻,心底堵塞的酸意化开,如滴落的墨汁一丝一缕散化在水中。 方霓扑入他怀里,脑袋在他坚实的胸膛上蹭了蹭。 谈稷笑着搂住她,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后背:“一会儿还有个视频会议,我先去开会,晚点?陪你?” 她难得耍起小性子:“不?要。” 整个人就像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身上,得亏她体重?够轻。 谈稷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单手捞着她,单手拿文?件进书房、打开电脑。 他将屏幕对准她:“确定要跟我一起开会入镜?先说明,我不?保证你明天会不?会上社会新?闻哦。” 吓得她立刻松开他闪到了一边。 他按住椅背转过来坐下,唇边噙着一丝笑意,转瞬即逝。 方霓望着他,后知后觉地意会过来,他在耍自己。 她盯着他的侧影看了会儿,赶在他开会之前,立正、举手。 谈稷盯着她那只?堪堪戳到太阳穴上的小手,怔了下,还没?反应过来。 她笑嘻嘻:“好的,太君。” 谈稷气极反笑,伸手作势要抽她,她飞快溜了出去。 会议已经开始,对面人等着,有些不?确定是?否要马上开始。 谈稷低下头翻传真过来的文?件,笑容收敛,沉声道:“开始吧。” …… 等待的时候,方霓系上围裙去厨房做晚饭。 她炒了个茭白?肉丝,还有一个笋干炒豆,色香味俱全。 拍了照,发到朋友圈。 有人给?她点?赞。 方霓看一下,沉默。 是?宗政。 清明节之前方璞和?找过她一次,方霓不?想搭理他,是?宗政带她出的留园。 那日斜风细雨,路不?好走?,将她送到后他将自己的伞借给?她。 是?一把劳斯莱斯伞,价值不?菲,她一直还没?来得及送还他。 只?好把他从?黑名单拉出来,打算挑个适当的时机。 之前他没?问她为什么拉黑他,如今也没?提为什么将他从?黑名单放出来。 方霓自然也不?会提。 有些事情,说得太明白?反而尴尬难堪。 而且如今她发现,也不?是?非要拉黑他不?可?。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她如今已经可?以坦然面对。 确实也没?有非拉黑他不?可?的必要了。 她变得更加坚强、勇敢。 也学会了潜水和?攀岩,只?是?目前技术还很一般。 她能潜到的最深深度就是?水下五十米。 以前不?能理解为什么会有人会喜欢这种危险的运动,直到亲身经历。 有时候,安静绚美?的水下世界确实能安抚人内心的悲怆与伤痛。 谈稷能潜到水下270米的深度,有过九顿天窗、扎金索斯岛、帕劳蓝角等多地潜水和?水下洞潜记录,在世界各地的潜水圈子里也是?响当当的人物。 顾子明名下的潜水俱乐部就是?为他的兴趣爱好组建的,加入条件非常苛刻。 这个俱乐部也是?他名下唯一不?限制圈层身份的组织,只?要有实力都能加入,吸纳了各地的洞潜高?手,不?少打听到、想跟谈稷攀上关系的人都苦练洞潜,想以此为媒介接近他。 第37章 000 方小姐搬走了 方霓提交完作业, 时间已经到?了四月中?旬。 那段时间她挺忙的,复试完后,和钟眉结伴去了佛山。 这段时间, 她和台里闹翻了,一开始从记者转主持人没成功,现在去拍戏了。 虽然是个糊咖,挣的比以前多, 也比较自由, 除了累一点没坏处。 方霓由衷替她开心。 “等我以后红了, 我要穿你设计的礼服走红毯。”她开玩笑。 “哈哈那我先在这儿谢谢大明星了。” 下飞机时司机早就等在候机大厅了,下来替她们放行李、开车门, 一套动作一气?呵成。 “你现在也是发达了。”钟眉拍着她的肩膀,感慨。 方霓哭笑不得?:“男朋友的车。” 垂头佯似看资料, 不愿意多提。 谈稷的身份不是可以随便?拿出来说?道的, 搁哪儿懂门道的都觉得?是重磅炸弹。 她每次跟他出差, 哪怕事先不放出任何消息,一落地必然有数不尽的名流政要过来拜谒,也不知道这些?人从哪儿得?来的消息。 谈稷似乎一年到?头也见不着他爸一次, 跟旁人也没什?么区别,很多时候话还要秘书传递。有时候也觉得?难怪,养成了这种自我又独立的性格。 来接她们的是一辆宾利慕尚, 车前吊三个车牌, 两黑一白。 方霓上车时还多看了一眼,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一辆车挂三个车牌的呢。 “挂三个牌大喇喇上街, 我还是第一次呢。”钟眉打趣她,“跟着你这个大款长?长?见识。” 方霓当时没懂,后来才知道这牌照不能随便?办的, 要各种手续,要求很高。 不过跟谈稷在一起久了,阈值提高,很多以前觉得?惊世骇俗的事情都见惯不惯,稀松平常了。 她们没去酒店,而是住在顺德那边的一处大宅里。 白墙灰瓦,雕梁画栋,典型的徽派建筑,有些?年头了。 庭前有一池鲤鱼,方霓喜欢搬一把椅子,坐在靠窗的檐廊下观赏。 钟眉替她喂养了会儿就觉得?无聊了:“贵妇生?活也不怎么样嘛,无聊得?很。” 头一天她们去参加活动,由本?地知名的财主王一怀领着。 早有人给他打过招呼,他对两人殷勤备至,尤其?是方霓,就差供起来了,介绍起风土人情来不遗余力,甚至发动自己的人脉带她去各种大牌的工作室现场学习。 字里行间旁敲侧击,要她回头在谈二公子面前替他美言几句,弄得?她哭笑不得?。 年过半百的人了,身段还如此软,给她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伏低做小,方霓再次直观地感受到?钱权阶层下不可逾越的差距。 有些?观念,根深入人的骨子里,不是喊两句口?号就能消弭的。 这种感觉让人又好笑又无力。 原本?她打算在佛山待一个礼拜,除了学习也想出去散散 心。 礼拜天晚上却?接到?了陈泰的来电,说?谈稷出了事。 方霓听完就挂了电话,连夜赶回来了北京。 办公室里只有陈泰在收拾资料。 “他人呢?怎么了啊?”方霓一颗心不住地跳,七上八下,手心都是汗。 平复了一些?,她才意识过来似的,回身将门堪堪关上。 陈泰的表情有些?为难,似乎是在犹豫要不要对她和盘托出。 “告诉我!”方霓急促道。 她面上是有些?生?气?的,恨他这种时候还不肯说?实话,恨谈稷遇到?事情还要让人瞒着她。 不过私心里也觉得?他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他向来都很厉害的,什?么事儿都能摆平,做事也干净利落不留什?么话柄。 不过这次她失算了。 听完陈泰的话,她脸色苍白,像跟木头似的杵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方霓从没觉得?自己这么没用,他出事的时候她一点儿都帮不上。 陈泰架不住她的软磨硬泡,只好告诉她是因为方璞和。 没有等他开口?,方霓已经夺门而出。 陈泰忙喊住她:“哎,你往哪儿呢?不是那边……他不在公司!” “我去找方璞和!”风里传来小姑娘气?愤又脆生?生?的声音。 - 方霓一出门就碰到?了邹弘济,忙唤一声:“邹叔。” 邹弘济和蔼地应一声,问她这是上哪儿啊。 他笑得?和煦,不像是火烧眉毛的样子,方霓在油锅里煎炸的心稍稍捞起来一会儿。 看到?他眼里的鼓励,方霓才说了:“陈泰跟我说,他被?人举报了。” 邹弘济了然一笑:“不是大事儿,老郑给压下来了。方璞和信口?开河,回头报到?首长?那儿,也不是那么轻易能善了的。不过到底只是小事,他也没想闹大,阿稷只是在写一份检讨,内部解决,过两天风浪平息就好。” 方霓怔了一下:“可是我听说?……” “你听错了。”邹弘济安抚似的拍了下她的肩膀,“他人现在在景山,这样吧,我让人领你去。你见他一面,也能安心。” 方霓忙道谢。 目送她离开,邹弘济才敛了笑,深深叹一声进了办公室。 “邹秘书。”陈泰忙道,手里的资料下意识放下,笑着摆出聆听姿态。 邹弘济跟过谈远山,不管是资历还是能力都不是他们这样的年轻后生可以企及的。 “你说他闹这出干嘛?非要刺激方璞和。”邹弘济直摇头。 陈泰只能干笑。 谈稷做事,必然有他的考量,他不可能让自己陷入这种被?动的局面。 虽然事先他没跟自己沟通,陈泰其?实并不慌。 写份检讨而已,既然没越过老郑,意味着方璞和没想着要闹大,只是想警告谈稷。 控制在一定范围内的影响,终究也只是内部矛盾,各方重新谈判博弈的由头而已,闹不出什?么大风浪。 这种小事,邹弘济估计都不会上报给谈远山。 - 午后一直下雨,窗前堆满摇落的梨花瓣。 还未入夜,天色已经暗沉浓稠到?好似沁着墨汁。 有一滴墨自笔尖晕开,又一张纸废了,浪费已经写满大半张洋洋洒洒的墨宝。 “心这么乱,怎么写检讨?”耳边传来一声轻哂,带几分戏谑调弄。 陈兴贤回头,撑在一侧乌木高几上笑觑他。 “怎么看出我心乱的?”谈稷眉目云淡风轻,辨不清喜怒,夹着钢笔悠然调试了一下手边的台灯。 陈兴贤并不作答,走到?窗边听了会儿雨声。 他不笑的时候,要严肃很多,分明是一双多情目,笑意却?不达眼底。 这样的颜值在他们部门蛮少?见的,好在他气?质蛮正派,不至于叫人拿住这个做文章。 “你怎么得?罪姓方的了?他竟然敢触你的霉头?”陈兴贤觉得?不可思议。 谈稷从桌角摸了包烟,低头拨一根:“谷阳平和宗家的利益息息相关,没有他在背后支持,方璞和不会轻举妄动。既然他想看我出糗,那就如他所愿。与其?一直提防,我给他这个机会,省得?暗地里再搞些?别的小动作,烦得?很。” 陈兴贤回头,抬高眉梢:“讲点道理,你搞人家女儿,人家只是举你个作风问题,写个检讨算便?宜你了,老郑还是护着你。” 谈稷也不见动怒,只是点燃了烟,吁一口?,在烟雾缭绕中?沉默地笑了。 他不想解释他和方霓的事,言语攻讦是最无聊的,他也不会为这种流言蜚语所累。 陈兴贤的目光平淡地落在他脸上,百思不得?其?解。 他自以为很了解谈稷,此刻才觉得?不然。 既然早知道方璞和和谷家的计划,为什?么还乖乖往下跳?要是方璞和不顾忌着他爸、不顾忌着老郑,也不顾忌影响非要玉石俱焚,他能全身而退? 如此冒险,不像谈稷的作风。 这会儿有人进来汇报,说?宗先生?到?了,来谈事情。 谈稷掐灭了烟,笑道:“让他进来。” 宗政踏着瓷砖地进来,皮鞋上的水渍在地面上洇出不太明显的痕迹。 陈兴贤无意再留,笑着告辞:“你们聊。” 屋内重新安静下来,宗政看了他会儿,在沙发里坐下:“好久不见。” 谈稷阖着眼皮,半晌,唇边扯出一丝讽意。 宗政也笑了,两人现在这个关系,确实也没什?么寒暄的必要。 “你这么不遗余力地把宗秉良剔除中?源董事局,只是因为他挡了你的路吗?” “说?起自己的老子时,你就是这样的语气??看来你们家也不怎么团结。”谈稷慵懒侧头,似笑非笑地望回去。 宗政的脸色很冷,可以淬毒。 “急了?害怕了?我以为你天地不怕呢,原来也有怕的时候。”谈稷失望地摇头,“你离婚的事闹得?沸沸扬扬,跟骆家闹成这样,谁还会愿意帮你啊?我要是你,绝对不会在这个节骨眼跟骆晓辰闹翻。” 他点了点太阳穴,轻飘飘道,“太蠢了。” 用最漫不经心的语调说?最狠的话,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宗政眯眼,只觉得?所有的血液都冲到?了脑门,从未有过的难堪。 “觉得?很难堪是吗?实话就是这么难听。”谈稷低笑。 宗政就这么凝神盯着他,半晌,反而慢悠悠地喝了口?手边的茶:“阿稷,你怎么了?” 谈稷面无表情,又点一根烟,火星子在他指尖冒起来,明灭不定:“想说?什?么?” 语气?冷淡到?没有什?么语气?。 空气?里似乎也裹挟着窗外灌入的水汽,朦胧晦暗,有一种黏腻的阴湿,不断渗入人的骨髓。 第38章 000 好像人已经被掏空 那日方霓离开时, 雨已?经停了?。 她先到钓鱼台收拾了?行李,然后打了?电话给钟眉:“……嗯,我?先去?你那边吧。” 钟眉没说?什么, 甚至没有多问,只说?帮她收拾出来房间。 陶晶晶和?周思菱工作后就搬走了?,现在那地方只有钟眉和?另一个不认识的女生合租,原本她的房间钟眉拿来堆放杂物了?。 收拾不花什么时间, 半小时后方霓也到了?。 门?打开的那一刻, 她怔愣地拖着行李站在门?口, 心里有种空荡荡的茫然。 气温降得太快,连带着扑入室内的还有她身上携着的冷气。 并没有因?为稍高的室温得以舒缓。 她不自觉打了?个寒噤。 路上走得快, 雨伞被吹断了?伞骨,她半边肩膀都是湿的, 几撇额发狼狈地卷成绺, 贴在苍白的额头。 “怎么了?这是?”钟眉忙把她让进?来, 给她倒了?一杯热水。 方霓没说?什么,只苦涩地笑笑。 回到房间后她就感觉脱力了?,坐在那边半晌都没动作。 钟眉原本不想来打扰, 过一会儿到底是担心,来叩了?门?。 方霓飞快抹一下眼睛,努力扬起笑脸:“进?来吧。” 钟眉才?端着一杯柠檬水进?来, 给她:“喝点儿水吧。” 方霓接过, 低声说?“谢谢”。 声音压得很低, 委实也提不起什么心力。 当然也怕声音太大暴露声音里的哽咽。 她一直垂着头, 不用说?话也是一副风吹雨打后焉哒哒的模样。 钟眉既心疼又感慨,后来坐在床边浅问一句:“吵架了??” 方霓一开始不肯说?,后来还是没忍住, 噙着泪挤出一个无奈的笑容:“被人家?嫌了?。” 钟眉:“……不至于吧?谈公子对你挺好?的啊。” 而且前几天不还挺好?的吗? 她不理解。 不过转念一想,这种公子哥儿阴晴不定的,实在很难伺候。 方霓这种小呆瓜,指不定就惹到了?他。 “别?想那么多了?。”倒头来钟眉也只能这样安慰她。 到外面,她给陈兴贤打去?电话,简略说?了?一下这事儿。 他略沉吟,说?:“成,我?回头帮你问问阿稷。” “麻烦你。” “这么客气?”他语气里噙一丝笑意。 钟眉也笑,却没说?什么。 他俩关系一直都是不对外公开的,各有各的生活,各取所需。 虽然是蛮正常的男女关系,他那种家?世身份,说?出去?难保不被人在背后说?道。 陈兴贤结过一次婚,和?前妻早就分开多年?,不过女方有点神经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 方霓在床边坐了?会儿,又喝了?两口水才?缓过来一些。 她去?洗了?个澡就躺下了?,实在是没什么力气干别?的,好?像人已?经被掏空。 心里始终空荡荡的,抱着被子缩在被窝里也没觉得多暖和?。 她心里很矛盾,有那么一瞬竟然萌生出后悔的感觉。 她想,是不是那时候她低个头就不会弄成这样。 这个可怕的念头一冒出来就被她摒弃了?。 她是多么贱的人吗? 人家?都让她滚了?,还死皮赖脸赖着? 不管有什么理由他太过分了?。 根本不尊重别?人。 或者?在他心底里,其实她也不是什么值得尊重的存在。 只是过去?被甜言蜜语掩盖了?而已?。 一旦发生矛盾,他某些态度就直观地掩盖不住了?。 她原本拿出手机将他从黑名单放了?出来,复又拉黑。 过了?会儿,又将他放了?出去?。 没必要,算了?,就这样吧。 不要再去?格外关注他,难过的只是她自己。 她在这里顾影自怜地内耗,人家?也许都没看手机一眼。 - 那天之后,方霓就和?钟眉一道在出租屋住了?。 虞荞听说?之后也搬了?过来。 她和?钟眉不熟,但都是大大方方的性格,三两下就熟悉了?。 “先恭喜你考研上岸。”虞荞开了?一罐青梅酒,给她满上。 “少点儿,喝不了?多少。”方霓忙伸手去?拦。 “没事儿,喝一点没事,开心嘛。” 方霓只好?随她去?了?。 过了?几天,那种郁闷的心情淡了?很多,加上报考成功的喜悦,她已?经不像前几天那么丧了?。 方霓所读的这个专业,发展方向很有限,她也想过 出国,后来还是作罢。 综合考虑了?一下,决定朝面料研究和?工学这个方向发展。 她读的这个专业已?经是国内首屈一指的,更重要的是和?朝阳那边的一所研究中心有深度合作,对她以后的路更有利。 她之前查过,那个研究中心对外投资了?不少企业,都是重量级,且现在的负责人和?她现在要就读学院的院长是一脉的,因?为这个专业缺人,进?去?就等于和?那几家?企业绑定,达到一个人才?对内输送的效果,至少她毕业后不愁一份好?的工作。 什么都是虚的,这年?头工作稳定、能挣到钱才是真的。 这个专业虽然累,工资是可观的。 方霓不怕累不怕辛苦,就怕未来迷茫、看不到希望。 她宁愿选择稳妥一点、看上去风险较小的路。 希望一步一个脚印,稳中求进?就心满意足了?。 这段时间的经历也让她深刻明?白了?一件事,什么事在人为?那都是属于金字塔顶端的极少数能人,或者?是像谈稷那样天生就自带光环的,不属于她这样的普通人。 做人还是要实际一点。 她和?谈稷,到底是不一样的。 有些小习惯、爱好?……确实能说?到一起,相?处也比较融洽,但本质出身、经历南辕北辙,价值观也差别?很大。 如果是他,他一定会孤注一掷、不惜一切也要达到他心里最好?的目标。 对于他这样出身高门?大户的子弟来说?,从小耳濡目染,受家?族荫蔽,只要报出名儿没有几个敢不给面子的。从小众星捧月习惯了?被追捧,他潜意识里觉得没有什么难的。很多她穷极一生都很难得到的东西,他唾手可得。 所以同?样一件事,他不会觉得有多难。 这种底气,源于两人截然不同?的出身经历和?眼界,无法用简单的努力与否来衡量。 那是她无论多努力、都无法企及的一道天堑,谈何跨越? 喝了?两口青梅酒,一开始觉得没有多上头,慢慢的脸开始红透,又过了?大概半小时,她脸色发白,难受到只能靠在沙发里了?。 虞荞和?钟眉都吓了?一跳,要送她去?医院。 方霓摇头,虚弱地抱着自己:“我?靠会儿就好?。” 有些东西是有滞后性的,这酒喝的时候,她哪里知道会有这么上头? 入学前的那段时间,她慢慢平复了?心境,有时还是去?朝阳门?外那边打工。 车子驰过高桥,cbd商务区高楼林立,底下沉寂的那个园区相?对来说?并不多么繁华,门?口照例有巡逻的岗哨,境界森严,外面人不能随便进?入。 中源创业的深蓝色主楼像独立一隅,距离她很遥远。 谈稷在干什么? 脑子里这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完全不受她的控制左右。 她摇摇头,根本不敢去?多想,心里的悲戚像水流漫过一样不断在她心里流淌。 也许他身边早换了?人。 他向来是个高效的人,合得来就在一起合不来就散,走心时对你很好?,离开时绝不留步。 只有她困在过去?,要费不知道多少努力才?能忘却这段刻骨铭心的恋情。 时间辗转到7月底,天气炎热到像一个蒸笼。 方霓衣柜里的衣服都来不及换成夏装,只挑拣了?两件压在秋装之外,当做备用置换。 钟眉最近演了?一部小成本网剧爆火,开始得到了?公司的资源倾斜,经纪人也换了?,这两天她刚接一部滑雪剧,搭档当红小生,在小汤山那边取景。 “来吗?”钟眉给她发消息。 左右她这两天也没什么事,应承下来。 临出门?前,她却接到了?一个意料不到的电话。 - 留园仿照苏州留园而建,是市重点项目,如今已?基本建成,位于西城区东南部,背靠一处天然湿地公园,是个纳凉避暑的圣地。 轿车驰入景区,沿着单向车道缓缓驰行,车里一片寂静。 方霓坐在车后座默不作声。 刘琦偶尔跟她搭两句话,斟酌着想说?点儿什么,她都是置若罔闻,只“嗯”或者?“哦”一下,弄得刘琦非常尴尬。 “……你爸其实也很关心你,前段时间,为了?你的事还闹去?中源了?……” 乍然提到中源两个字,方霓脑海里应激般想起那个人,波澜不动的脸还是有了?裂痕。 像承受不住、开始裂开的冰面。 她都不想提这件事了?,为什么这些人偏偏还要她想起来。 方霓只觉得荒诞。 其实真的很想问一句方璞和?,到底怎么样才?肯放过她。 车开进?留园,兜兜转转停在一处湖心亭边。 前头只有一座直径不到2米的小桥,车辆过不去?了?。 方霓下来,步行过了?桥面。 两面大开的木制雕花门?内,茶香袅袅,风格雅致,除了?方璞和?另有两个客人落座在蒲团上。 第39章 000 心里像冷风吹过压倒一片的芦苇…… 方霓赶到小汤山那?边的滑雪场已经是傍晚了。 云收雨霁, 天?边悬着一道?彩虹,在将暮未暮的黄昏里格外绚烂。 拍摄地点在一处较为平缓的斜坡上,裹得?像小企鹅的钟眉在工作人员的簇拥下?张开双臂, 猛地朝下?方冲下?去,一头栽进雪堆里。 随着导演喊一声“卡”,一堆人忙将她从雪堆里“拔”了出来。 冷得?瑟瑟发抖,她还还在笑, 眉梢眼角都是过?往没有的明媚。 方霓托着腮坐在上方望着她, 觉得?很不可思议。 钟眉是很独立大方的那?种性格, 以前做记者时走南闯北到处跑,是个老江湖, 姐感很重,总是习惯性地照顾别人。 方霓一直都觉得?她很独立, 性格也很爽朗, 直到那?日她听?到她躲在洗手间冲电话?那?头吼:“我的工资都给你们了, 都给你们了,你还想要怎么样??要我去死吗?!你心?里只有国栋,我是什么?!我不是你们女儿吗?!” 电话?被砸在墙上, 发出震耳欲聋的碎裂声。 四周陷入死寂,继而?是她压抑绝望的啜泣声。 方霓的脚步在门口堪堪停住,默了会儿, 小心?翼翼地原路返回。 她想, 彼时的钟眉一定不希望被她看到自己这么落魄无助的一刻。 没有人是无坚不摧的, 总有那?么一个不为人知的角落。 不过?之后她也没敢离开太远, 怕她想不开,那?晚一直在客厅里坐着听?动静,焦虑极了, 又不敢去打扰。 好在钟眉之后若无其事地回了房间,再也没提那?晚的事。 现在都过?去了。 钟眉后来有一次跟她说,她和陈兴贤在一起了。 还说他身份敏感,这是秘密,让她别往外面?说,只告诉她一个人。 方霓自然应下?。 她说话?时努力压制笑意、但嘴角弧度忍不住上扬,俨然回到了少女怀春的模样?,让方霓觉得?很不可思议。 钟眉是那?种比较成熟理智的性格,虽然之前谈过?两段恋爱,都没有很投入,抽身时不留余地,甚至都没怎么伤心?就过?去了。 和陈兴贤……两人年?龄差还挺大的,不过?站一起竟然没什么违和感。 而?且,钟眉跟陈兴贤在一起时明显很开心?,话?都变多了。 她和别的男生在一起时大多是一副“莫挨老娘”的拽样?。 “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发呆啊?”钟眉拍完走过?来,身上还穿着厚厚的冬衣,头顶的两只兔耳朵随风招展,煞是可爱。 方霓还无法适应她在甜美和飒爽之间的风格转换,抱着膝盖盯着她看愣了会儿。 直到她的手隔着厚手套拍在她脑袋上。 她恍然回神,捂着脑袋说:“别打,拍傻了。” “吃饭去吧。”拽了她去了山顶的餐厅。 - 谈稷离开静谷时,天?上下?过?一场阵雨,夹道?两旁的灌木里满是水汽。 他走得?快,衣摆上尽数沾湿。 邹泓济紧赶慢赶替他打伞,稍慢一步就要追不上他:“慢点儿,脸上表情收收,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心?情不好?” 谈稷深吸一口气,镇定住情绪,司机远远从盘山公路上来,驾驶着一辆牌照特殊的黑色轿车停靠在路边。 他没过?去,眯着眼望着天?边逐渐暗淡的云霞,默然不语。 邹泓济压低了声音劝:“干什么不好非要跟你爸对着干,还是在这个节骨眼。算我求你了,祖宗,安分点儿吧,等这阵过?去再说。” “富贵险中求,我做的不对吗?不都是正?向反馈?”他满不在乎地勾了下?唇角,蛮讽刺。 “他年?纪大了,站得?高了,就开始畏首畏尾。” 邹泓济吓得?一个激灵,忙回头,见浦长平和汤向南都没跟过?来,才拍着胸口舒一口气,惯常圆滑的性子都有些受不了他:“消停点吧你!过?犹不及,小心?阴沟里翻船。宗家?不是那?些乱七八糟没什么根基的小家?族,真撕破脸,指不定就来个鱼死网破,大家?都讨不到好,犯不着。” 怕遇到别的什么重量级的人节外生枝,邹泓济连拖带拽把他拉上了车。 原本回的玉渊潭,路上接到魏书白电话?,谈稷吩咐司机:“去小汤山。” 说完这句他就闭上了眼,肉眼可见的疲惫 和烦。 最?近他脾气暴躁,有时候好端端的都会忍不住发火,原本有些蠢下?属一些还能?忍、睁一只眼闭只一眼的举动,越来越觉得?难以忍受。 “哥,你是不是内分泌失调啊?”前几天?,谈艺还弯腰将脑袋凑过?来,盯着他瞧。 问完她抬头朝四周看,哪壶不开提哪壶:“霓霓呢?不在吗?” 谈稷手里的2b铅笔“咔嚓”一下?折断。 四周顿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谈艺捂着嘴,似乎意识过来自己说错话了。 虽然不明白他跟方霓之间发生了什么,端看他的神色都能?猜出个大概了。 她眼睛乱瞄,顾左右而?言他地岔开了话?题,脚底抹油溜了。 谈稷抵达滑雪场,魏书白和顾子明已经在场内驰骋。 无数白茫茫的雪道?从山巅上蜿蜒而?下?,游客如织,尖叫声、打闹声不绝于耳,场面?蔚为壮观。 谈稷在花园餐厅外的露台上坐下?,陈兴贤起身替他添水:“终于有空出来了,大忙人,还以为你要修炼飞升了。” 谈稷都不想搭理他,端过?茶水抿了口。 这处餐厅位置特殊,占地极好,坐在露台上可以纵览大半个雪场的风光。 平时不对外开放,今天?露台上也就几个人,都是熟面?孔。 谈稷的出现引起不少注目,不过?除了几个能?说得?上话?的上来打个招呼,没不识趣的凑过?来讨没趣。 他是一个人来的,身边也没旁的女伴,圈里之前的那?个传闻似乎显得?真了些。 据说谈二公子和那?个小姑娘掰了,把人家?轰走了。 还有住一个小区的说看见小姑娘大雨天?拖着行李在外面?走,别提多可怜了。 这种公子哥儿没什么常性,大家?不免生出同情。 知道?方霓和宗政那?点儿事的忍不住吐槽谈稷,还有传他早在方霓和宗政在一起时就暗搓搓挖墙脚,现在玩腻了又把人给甩了,做的事没眼看。 他一律装聋作哑,不作回应。 这帮人议论了几天?又没动静了,奔下?一个八卦去了。 毕竟不是什么大事。 “收一收,一副别人欠你八百万的样?子。”陈兴贤拨给他一根烟,拍了下?他肩膀,“你这样?,别人都会觉得?你是在无能?狂怒。” 谈稷撩起眼帘冷笑,觑他一眼,都懒得?说什么。 可哪怕他恹恹的很平静,了解他的身边人都能?看出他心?情很差。 路过?的狗吠两声都会被他踹一脚那?种差。 陈兴贤心?情好,所以一点也不想照顾他心?情,捻了根烟拢着点着,心?情舒畅地喷一口:“感情这种事情,别太较真,喜欢就在一起,不能?合得?来就分了。哪怕找过?去吵一架都比你在这儿无能?狂怒的强,是不?” “能?把你这张臭嘴闭上吗?轮得?到你来教育我?!”谈稷扔了烟,起身离座。 他毫无预兆地翻脸,携着一身冷气出了餐厅。 坐得?近的几人面?面?相觑,都有些发憷。 只有陈兴贤还在忍笑,没什么诚意地给他发了条道?歉短信。 谈稷没理他。 外面?山顶更冷,底下?欢声笑语不断,谈稷更觉得?烦,点根烟夹着低头看消息。 有个穿红色冲锋衣的姑娘从底下?冲上来,差点撞到他。 “对不起对不起。”女孩摘下?护目镜跟他道?歉,目光一落到他脸上,语声迟钝两秒,意外地热情起来,“没撞到你吧?要不要去医护室看看?” “没事,玩你的吧。”谈稷避开了她的手,肉眼可见的冷淡。 她嘟嘟嘴巴,悻悻地离开了。 应该是年?纪不大的大学生,没一会儿又和小伙伴玩闹到一起了,很快忘了刚才被帅哥拒绝的不快。 谈稷不经意地抬眸,意外发现跟她一道?嬉戏的人群里有个熟悉的娇小身影。 她穿着白色和蓝色渐变的羽绒服,脖颈上还挂着白围巾,脑袋上戴着毛茸茸的帽子,可谓全副武装,像只笨重的小企鹅。 别人都在滑,只有她在原地扭腰摆屁股,一眼到底的笨拙,一看就是不太娴熟只能?混混气氛的模样?。 谈稷不太瞧得?上。 目光移开后,过?一会儿又忍不住回来在她身上定格。 她瞧着,心?情似乎还不错。 有个高高瘦瘦的男生滑到她身边,双手比划着跟她说着什么,她咯咯地笑起来,张开双臂平衡着踩到了那?个男生的滑板上。 两人一道?试着朝前面?滑出去,结果摔了个人仰马翻。 男生犹豫着将手递给她,脸颊驼红,不知道?是不是被这地方的冷风吹的。 他嘲讽地牵动唇角,转身就走,没去看她的反应。 犯不着,真犯不着。 感情这种事情,太强求就没意思。 回到玉渊潭,都晚上7点了,他秘书临时还接到个电话?,听?完为难地回头:“老刘的电话?。戴川那?边那?个项目,有两处风力发电装置出了问题,之前派出的那?个专家?病了,现在就是没人主持,老刘让我问你拿个主意。” 第40章 000 跟个小姑娘较什么劲 过两天, 方霓意外接到谈艺的电话。 小姑娘好像喝多了,大着舌头?在那边嘟哝着要找手?机,但是怎么都找不到。 “……没手?机你拿什么给我打?的电话?”方霓懵了。 她哈哈一笑, 一拍脑袋:“对?哦,我手?里拿着呢。” 方霓:“……”是真喝多了。 她担心她出事?,关切了几?句,得 知她身?边没有熟人, 犹豫一下还是打?了车去?找她。 谈艺去?的地方是个还算高端的场所?, 却比不上那些老牌会所?, 缺乏圆滑周到的沉淀。 方霓在门口被盘问很久,白皙的脸上浮起难堪的红晕, 有种想一走了之?的冲动。 此刻竟然连带着谈艺也埋怨起来。 但这种情结一升起又被她抛弃,自嘲一笑, 跟个小姑娘较什么劲。 责任感让她不能一走了之?。 关心则乱, 全然忘记了那个看似大大咧咧实则狡猾如狐的小姑娘怎么会让自己陷入险境。 她此举, 别有用心。 等待的时刻,一辆宾利低调地靠边停在胡同口的梧桐树下。 车门打?开?,谈稷长腿迈出, 面无表情地从里面下来。 “谈先生。”经理一秒撇下她,笑脸相?迎地凑过去?。 拜高踩低地浑然天成,毫无心理压力。 被他一个蹙眉的微表情又劝止回来。 中年人讪讪地又往后?退, 识趣地和他保持应有的社交距离。 方霓实在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场合看见他, 猝不及防, 如触礁的游轮, 顷刻间轰然倾翻。 他的目光冷淡地扫来时,她下意识错开?了。 她想,他应该不会跟她说话吧。 其实大堂入口的人不算多, 高档地方,总有一些门槛的。 人来人往的是敞开?的大门外,不时有汽车刺耳的鸣笛,隔着高墙大院隐约传来,刺激着人的鼓膜。 在四九城的夜晚,这份喧嚣和浮华不独有。 方霓却觉得恍然隔世。 她明明可以转身?就?走的,余光里看到他朝她走来,却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不能动弹分毫。 于是,她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毫不客气地逼近,旁若无人地走到她面前。 他尚且没有说什么,甚至连表情都是平淡的,她已经非常怯场地往后?退了一步。 谈稷的眼底浮起一丝嘲讽,像是在说,就?这点儿出息。 方霓咬住唇,面上火烧火燎的,却倔强地不肯出声。 有段时间没见了,却好似还在昨天。 他和记忆里一样玉树临风,卓尔不群,熨帖的烟灰色西装工整挺括,衣冠楚楚,禁欲到冷淡。 她到底是有点害怕他的,底气不足地跟他对?视着,其实目光已经摇摇欲坠,恨不得立刻垂下。 也就?那点儿微妙的倔强坚持着。 分明大堂里宽敞,她却觉得视野里只剩下了他,尽数被他清冷的气息填满。 他就?这么近距离看着她,目光轻飘飘的,带一种漫不经心的审视。 却沉重到让她喘不过气来。 久而久之?,她眼里生理性地泛起泪花,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为难人。 她只能努力克制住,不让自己在大庭广众下丢人现?眼。 心里也生出些许愤恨,不觉脱口而出:“我以为您是体面人。” 至少不会因为分手?这种事?情为难人。 “什么?”他眸光微敛,露出个词不达意的微妙笑容。 又或者,是她悟性太低没有领悟。 方霓曾经很迷恋他身?上这份游刃有余,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永远的俯瞰众生。 但此刻这个对?象变成了自己,就?不那么美妙了。 一句简单的反问,她都觉得被压得抬不起头?。 “是我傻,谈艺这样的大小姐能出什么事??” 谈稷何许人也,一个照面已经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也明白了谈艺为什么打?电话给自己。 不过,这样的偶遇对?目前的情况并不能起到什么根本性作用。 谈稷明白自己和方霓之?间的症结所?在,他只是难得任性地不想去?低头?。 凭什么她不能说一声他比宗政重要,是最重要的呢? 他一直都是一个物欲很淡的人,很少计较细枝末节,因为太容易得到物质层面的东西了。 但高自尊,他不允许自己在这种根本的博弈中败下阵来。 至于她错误地将谈艺的行为理解为自己指使,他也懒得多解释一句。 谈稷的目光在她面上描摹,眸光转为平淡,语气倒也没有不友善:“确定要跟我在这大门口叨嗑?” 方霓眸光微闪,面上窘迫,被他说中心事?。 这个人总能知道她的软肋所在。 无声的寂静更像是谁也不服输的交锋。 天空中划过闪电,毫无预兆的电闪雷鸣,闷沉炸响,好似就?在耳边。 她吓得瑟缩了一下,本能地朝他钻去?。 几?乎是条件反射,谈稷将她拥入怀里,肌肉记忆远远快过思考。 方霓颤了颤,从他炙热的怀抱里抬起头?。 很难相?信,这么温热坚实的怀抱,主?人的眼睛是如此冷漠。 那种寂静的注视,如幽沉蔓延的无边黑夜,于那无声之?处,将人吞噬、蚕食。 她的目光闪了闪,本能地想要逃离,却更加激怒了他。 他的手?按住她的后?脑勺,强硬地一把将她压到面前,她心如擂鼓,如被擒住的小鸟似的,想要挣扎。 压在她后?脑的那只大手?跟铁钳似的,任凭她如何惊悸挣扎也挣脱不开?。 他就?这么居高临下俯瞰着她,眼神几?乎是转瞬狠厉,阴鸷之?极,眼底的寒意似乎要穿透她的皮肤:“非要跟我对?着干?觉得我很好脾气是吗?” 方霓不自觉泛起一阵鸡皮疙瘩。 她摇头?,噙着泪,说不清是害怕还是别的。 又生出说不出的委屈。 她习惯了他对?她温柔小意,尽管知道他并不是那样的人,本能地将他归为那一类。 乍然翻脸,实在是难以言喻的委屈。 习惯是种可怕的东西,一旦习惯对?方的好,哪怕理智上清楚他没义务那样,一旦他不那样屈尊,她就?觉得难以适应。 又忍不住回溯过去?的点点滴滴,然后?又陷入自怨自艾和贪恋的怪圈。 这种感觉真是太糟糕了。 “说话。”他一点也没有要放过她的打?算。 有时候也觉得自己过分,怎么可以如此恶劣? 可他心底被一团阴郁的浓雾笼罩,生不出丝毫怜悯之?心。 另一种沉冷的东西在他心里灼烧,让他的坏心情没有任何纾解的趋向。 方霓觉得他的眼神和外面的闪电一样触目惊心。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怎么又得罪了他。 越是想,心里的难受和不解更如跗骨之?蛆一样啃噬着她,从来没有遇到过像他一样不讲道理的人。 触及她眼底的晶莹,谈稷的目光有所?缓和。 像沉入地平线的骄阳,不再那么强势逼摄、灼灼耀目。 可那样清寂的凝视,仍给她一种侵蚀、令人迷惘的力量。 “谈稷……我没有见过像你这样的人。”她终于哭了出来。 被他给逼哭的。 他顿了下,脱下自己的西装替她挡在头?顶遮住倾盆而下的雨。 秘书早很有眼力见地将车开?了过来。 方霓就?这样,轻轻啜泣着被他抱上了车,在他后?座蜷缩成一团。 大雨滂沱而下,雨刮器在急速运转。 又遇一个红绿灯路口,车在一簇簇尾灯里排起了长龙。 司机开?开?停停,不时从后?视镜打?量后?座人的脸色。 谈稷倒无明显不耐,双腿交叠,只闭目按揉着眉心。 方霓抱着他的西装蜷缩在角落里,哪怕身?体蜷得极为难受,也不向他靠近。 两人之?间,如楚汉河界一样泾渭分明。 他似乎已经恢复了平静,戴着和往常一样的温文?假面,沉默又慵懒地靠在后?座。 她不主?动找茬,他自然也不会寻她晦气。 过一会儿,他转过来看她。 没有逼视也没有过分的压迫,过一会儿,他伸手?抚摸她的眉眼。 她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他的手?落了空。 气氛就?这么复又尴尬起来。 谈稷脸上晦暗难明,过一会儿,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眼底逐渐浮起嘲讽。 他闭口不再言语,似乎已经失去?了跟她掰扯的心情。 方霓心里的那面镜子再次破碎,裂成更多的裂纹,如蛛网一样蔓延。 一小时后?,车到了。 谈稷 淡声道:“下去?吧。” 方霓根本不敢回去?去?看他,仿佛只要回一次头?,就?会溃不成军。 她勉力坐起来,手?按上门把手?。 冰冷的触感让她瑟缩了一下,好一会儿才镇定住。 她深吸一口气,准备下车。 结果发现?车门根本打?不开?——原来他根本没有开?后?座的安全锁。 她怔一下,回头?。 正对?一双冰冷讥诮的长眸。 他是在笑,只是,神色十分冷漠。 这人永远是这么高高在上,蛮横无理到让人惊叹。 可她不能对?他指摘什么,因为他的眼神直白地告诉她,她还不够格。 就?如他此刻用这样的一件小事?告诉她,要走要留,决定权在他。 似乎觉得她难以置信的目光很好玩,他伸出两根手?指,轻而易举捏住她的下巴。 第41章 000 没有料到他会突然吻她 方霓没有料到他会突然吻她, 眼?睛微微睁大。 难以置信,都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他双手捧起她的脸,强势、不容置疑地?撬开她的唇, 探进来,和?她厮磨。 太陌生的感觉了,像过去?很久很久,与?僵直的身躯相悖, 她的心跳得格外火热, 这要命的生理本能。 她怔愣地?杵在那边, 化成了一滩水。 因为身高差距,只能被迫在他怀里仰着头, 脚尖踮得艰难。 终于等他退开,她涨红着脸大口大口呼吸新鲜空气。 “……谈稷……”她发出呜咽如?小兽般的声音, 眼?角沁出生理性泪水。 他爱怜地?伸手替她抚去?, 一双眼?, 冰冷又炙热,像滚入冰块的伏特加,让人血液澎湃。 坚硬的脸庞, 错觉般在黑暗里变得柔和?些许。 “看看你?,多会说谎。不喜欢我了?想离开我?问?问?你?自己?答应不?” 方霓冷不丁撞入他漆黑冷寂的眼?底,羞耻感蔓延到脸上。 才有所失守的心再次筑起高墙, 她咬唇:“你?别太过分!” “就欺负你?。”谈稷不轻不重?地?捏一下她的脸, 语气温和?里带着亲昵, “你?又能怎么办?” 方霓对不上话来。 谈稷敛了笑?, 不再逗她。 电梯到了,他宽大的手掌在她腰间轻轻一推,就将她推入了门内。 光亮的镜面映照出她无所遁形的模样, 窘迫中带着尴尬。 她抬头望着不断跳动?的数字,寥解尴尬。 只希望快一点,这样密闭的空间,呼吸都只能和?他共享,对她而言太过难熬。 余光看到他在镜面中的倒影,人高腿长,眉目俱是浓黑,很是从容,依然和?以前一样气势逼人。 再对比一下她自己?忐忑张望的表情,确实对比鲜明。 她有些泄气。 电梯到了,谈稷先她一步跨出去?,回身替她挡住电梯门。 方霓的脚步在原地?踯躅了片刻,到底还是迈了出去?。 谈稷解了指纹锁,进门后,给她倒了一杯水。 屋子还是那间屋子,宽敞明亮,少了她以前摆放的人台和?一些杂物,空旷许多。 谈稷替她拿了双拖鞋,弯腰摆到她脚边。 “穿鞋。”见她迟迟不动?,他提醒。 方霓只好脱下脚上的鞋子,将一双脚纳入拖鞋里。 鞋子大很多,她的脚后跟空出了一大截,像小孩偷穿大人鞋子。 “之前的被保洁收走了,换了新的。”谈稷简单解释。 省略了他气头上让人都扔了的此类话。 谈稷扶额,觉得自己?没救了,在这种事情上计较。 虽他只字不提,方霓心里也有计较,目光犹豫一下又清凌凌地?落在他脸上。 谈稷不禁哂笑?,反问?:“不信?” 方霓摇摇头。 就算他当时真打算轰她走、都扔了,那又怎么样? 谈公子心情好了让人留,心情差了让人滚,不是天经地?义? 方霓调整好了心态,感觉没有一开始那么难以面对了。 她在沙发里找了个地?方坐下,等着他。 屋子里太安静,茶杯里冒出的袅袅热气反倒吸引了她的眼?球。 她双膝并拢捧住杯子,没有喝,只是感受着手里的温度。 像握着一块即将冷却的炭。 窗外有滴答的声音,方霓抬头一看,是雨停后积攒挂壁在窗檐上的雨滑落了。 她说不清什么心情,胸腔里填充着一种难以道明的情绪。 空气里似乎有一种洗涤人心的冷香,是他身上自然携带的。 像木质香,但?方霓以前问?过一嘴,他皱着眉头说他不用香,这是墨的味道。 他签文件或者书写?多了,身上就带了这种味道。 在四周无孔不入,像入侵。 方霓深吸一口气,往后靠在沙发椅背里,默不作?声。 很努力才能将自己?从这种裹缚的情绪中抽离,心理防线一再溃退。 谈稷接到一个电话,撇下她去?了窗边。 “是的,最?近比较忙。您要是不介意的话,过段时间我去?看您……”他温文笑?着,游刃有余地?跟人打着官腔。 甭管上一秒是一张什么面孔,下一秒也能收放自如?。 有时候方霓觉得自己?是了解他的,有时候又觉得他这样的人和?自己?很不一样。 “最?近还好吗?”谈稷挂断电话,走到她身边。 见她没动?,他示意她给他挪开些地?方。 方霓才往旁边挪了 挪。 很久没有跟他这样肩挨着肩坐了,以前有段时间,除了开视频会议,他工作?时她也要挨着他。 谈稷夹着烟,笑?称她是毛还没长齐的小孩,这么粘人。 往事不堪回首,方霓此刻垂着头,乖得很。 一种礼貌而客气的生疏。 谈稷的眸光转淡,垂眸道:“这么讨厌跟我待在一起?” 方霓没有抬头,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他。 过一会儿,她抬头望向他:“那么你?呢?你?对我又是什么态度呢?” “喜欢的时候招过来,不喜欢的时候就轰走。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我难道没有自尊吗?你?可能习惯了这样对别人,但我习惯不了,谈公子。” 一鼓作?气说完,她才像是泄了力气。 后知后觉的,又觉得羞耻。 早就知道他什么样的人了,一开始也是她要自甘沉溺的。如?今又有什么资格指责他? 他们这样的人,坐拥着旁人没有的财富和?权势,身边女人趋之若鹜,甚至男人也不能免俗,只渴望得到那边点儿资源。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本就不该寄希望于他们有什么真心。 终究是她不自量力了。 女孩子总觉得自己?在他们心里是特别的,其实,那么多女孩走马观花的,对他们而言都差不多吧。 想通了这一点,那种沉冷的感觉扑面而来,沿着筋络朝四肢百骸蔓延。 方霓觉得浑身发冷,又无比清醒。 她不是多聪明的女孩子,也不是多么清醒的女孩子。 她也会做梦,贪恋他对她的那点儿好。 也会患得患失也会难受。 不像他,永远那么云淡风轻收放自如?。 她那么喜欢他,可她甚至不敢说一句“我爱你?”,怕徒惹人笑?话。 方霓眼?睫轻颤,捏紧了掌心,强忍着没有落下泪来。 谈稷的目光复又落在她脸上,多了一种柔软的东西。 他想伸手触摸她,她别过头去?,不让他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 他的手,自然也就这样落空了。 悬了片刻,谈稷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我小时候是跟我爷爷一起住的,在玉泉山那边,后来等我稍大点,又跟着我舅舅去?了南京,直到高中才回来。那时候,我爸在一个很关键的时期,我妈是他的左膀右臂,帮他在外面斡旋。所以我从小到大,都是自己?解决问?题的,他们基本不会过问?,因为我有分寸。” “我确实比别人拥有更多,有别人没有的资源和?人脉,习惯了他们对我的逢迎。我见识太多迎高踩低的嘴脸了,他们接近我也只是为了好处而已,虽然是人之常情,我确实很难瞧得上这样的人。不过,我并不是像你?以为的那样总是俯视别人。什么样的人,我有自己?的评判标准,不会一概而论。霓霓,我们认识三年了,在一起之前,我也一直拿你?当朋友的。难道我以前不够尊重?你?吗?” 方霓眸光微闪,侧目看向他。 她眼?睛里有一种晶莹的东西,似乎是想要抓住什么。 他难得说这么多话,跟一个人这么坦诚: “说句不太好听?的话,如?果我真把你?当那种女人,你?跟阿政分手的时候我就会出手。” “我真的很喜欢你?。” 他坐在灯影里娓娓道来,说到最?后,略自嘲地?勾了下唇角。 方霓有些震动?,心底寂静无声。 她安静坐在那边,清丽的面孔稍显木讷迟钝,似乎还在消化他的话。 双膝也有些拘谨地?并拢着,摆在那边。 她一想事情,就会慢几?拍。 谈稷笑?笑?,不再逼迫。 窗外有伶仃敲窗的细雨声,并不吵闹,倒像是舒缓的白噪音。 细想了一下这段发生的事情,他觉得无厘头得很。 想不明白自己?干嘛要跟这种一根筋的小丫头置气,真幼稚。 这段时间,他用工作?麻痹自己?,一点小事就动?辄发怒,严谨到近乎严苛的地?步。 加上前夕日子集团内的动?荡,不少人人人自危,觉得他是不是要故意搞什么大动?作?,这是故意发难,还有人旁敲侧击地?探听?到邹泓济这儿。 邹泓济虽一应打了圆场,有次到底还是提醒了他一句。 谈稷也觉得自己?过了,虽然有借题发挥铲除异己?的意思,多少也掺杂了一些平日没有的个人情绪。 室外的黑暗衬得室内更加光亮如?昼,她乌黑的发丝披散在肩上,如?上好发量的黑色锦缎。 谈稷情不自禁地?伸手掬起一绺,置于鼻下轻嗅。 方霓迟疑地?看向他,眼?神很像迷失在森林中的麋鹿。 谈稷握住了她细瘦的肩膀,忽然有一种很强烈的想要吻她的冲动?。 他的欲望来得突然又汹涌澎湃,在她茫然的目光里,低头吻住了她。 几?乎是带点儿力量的压制,将她抵按在沙发里。 第42章 000 冲冠一怒为红颜 方霓在?浴室里洗了很久, 温热的水流滑过?身体,所有毛孔都有种舒张的感觉。 约过?了半小时?,谈稷过?来?叩门:“霓霓, 洗好了吗?” 她应一 声:“一会儿就好。” 他似乎只是为了确认她没事,闻言一笑:“还以为你掉里面了,那么久没反应。” 脚步声远去,约莫是回房间?了。 方霓洗完后用?浴巾将自己裹起来?, 头发也包了包, 可出去后就散了, 一头半干不湿的乌黑发丝垂落下来?。 她懊恼地弯腰去捡掉落的毛巾。 谈稷先她一步将毛巾捡起,绕到她身后替她擦头发。 方霓坐在?床边, 目光望着窗外流淌的月色发呆,过?一会儿她看一下手机, 已经是凌晨两点?了。 不知不觉跟他聊着聊着就这么晚了。 其实以前也会谈心, 他俩聊起来?几个小时?不带停的。 不过?谈稷很忙, 这样的机会不多。 谈稷不是个喜欢煲电话粥的人,但她打过?去他也会陪她聊天…… 方霓的思绪有些乱,觉得自己挺没出息的。 回头抱住他劲瘦的腰, 把脸贴了上去。 世界似乎都在?这一刻安静下来?。 谈稷略怔松地低头,将宽大的手掌贴合着她的脸颊,轻轻托住。 京城的夏夜, 蝉鸣声聒噪, 院子里都是婆娑摇曳的树影。 一抬头, 斑驳的影子在?窗台上曳动。 室内却更加安静, 仿佛能听到彼此一声又一声的心跳声。 “谈稷,我喜欢你,好喜欢好喜欢你。”方霓的声音细若蚊讷, 但很较真,“不过?,这不是可以随意挥霍的。” 她的威胁算不上多郑重,听着也没什么底气?。 谈稷却觉得,她说?的可能是真的。 她这个人,看着温温软软,狠起来?比谁都心狠。 他没应,眸色转为深沉,手里有一搭没一搭安抚似的拍着她的脑袋。 后来?他拿来?了吹风机帮她吹头发。 方霓实在?累了,一直低头刷着手机,任由他操作。 吹到一半眼皮沉沉的往下坠去,她往后一靠,倒在?了他身上。 谈稷没好气?,把她推正:“坚持一下,吹完就能睡觉了,不吹干小心以后老了头疼。” “你不要危言耸听。”她的眼皮已经开始打架。 冷不防面前有黑影压下来?,猝不及防的,她睁开眼,脸颊上已经被他亲了一口。 原来?他关了吹风机,弯下腰来?亲她的脸颊了。 方霓茫然地望着他,还没从困倦中反应过?来?。 谈稷很没好气?地掰过?她的脸,继续吻她红嘟嘟的嘴唇。 方霓才回过?神,躲闪:“困了。” “没事儿,反正已经晚了。”还能干点?儿别的。 他扣着她的腰,不由分说?吻着她,由浅入深缓缓抵着她的舌尖纠缠,任凭她怎么躲闪,呼吸都在?一点?一点?被吞噬。 感觉腰喘不过?起来?了,他才松开她,方霓低喘着大口大口地呼吸,眼睛润润的。 等她缓过?来?,他又从边角开始吮着她的唇,一遍遍描摹着她唇形的轮廓,再由浅入深地吞没她。 好似一曲不断重复的乐章,这样一次又一次地从头再来?。 “……好了没?”她有点?烦躁了。 耳边是他低靡的笑声,体己地替她拨好滑落的发丝:“哪儿跟哪儿呢?宝贝,现在?才刚刚开始。” - 到了8月底,方霓已经准备入学?。 盛夏的暑热还未褪去,但北京入秋后气?温向来?降得很快,她不确定是要多带夏装还是多装冬装。 方霓弯着腰,往敞开的行李箱里放衣物。 这种事情她向来?不假手于人,阿姨只能叠着手站在?一旁看着,时?不时?忐忑地望向东南角客桌上办公的谈稷。 主人家头也未抬,手里专注地握着一支钢笔,不时?书写着什么。 眉眼间?,一派不为外物世俗打扰的出尘清霁。 “要住校吗?”过?一会儿,谈稷签完一份文件揉着眉心问她。 语气?蛮闲适的,揉完搁了笔侧头慵懒望她。 方霓的注意力?还在?手里的行李上,脑袋一团乱呢,根本没有多余的闲工夫搭理他。 她头都没回,屁股对着他,嘴里还嘟哝:“你不要跟我说?话好不好?!我都忘了什么东西放了什么没放了!好烦啊你……” 谈稷无?声地笑了笑,过?去蹲下帮她一起整理:“你要不先列个单子?什么东西放了什么没放?这样不是一目了然?” “我就是懒得列啊……”声音变小了,偷偷看他,底气?不足。 谈稷已经不想再说?什么,活该她整理到一半不记得。 什么脑子就什么脑子的做事法?则。 不过?这话他没说?,不然她肯定不开心了,还得她自己哄。 到中午了,整理工作告一段落,方霓起身看了下表,揉了揉空空的肚子。 “饿了?有个朋友在?官房胡同那边新开了一家中餐馆,邀我过?去品鉴。怎么样,方小姐要不要赏个脸?” 方霓无?语地撇开目光:“谈公子盛情相邀,免费蹭吃蹭喝,傻了才不去?!” 谈稷伸手过?来?捏她的脸,被她机灵地躲开了。 谈稷笑过?后吩咐一旁侯立的秘书:“去备车。” - 车在?胡同里兜了会儿,前面过?不去了,一侧路都被停满的汽车堵住。 谈稷只好带着方霓下来?,步行过?去。 司机诚惶诚恐:“对不起二公子,是我事先没有查好路线。” 他初被调来?服务这位,还不清楚他的脾性。 谈稷骄横霸道的名声在?外,难免让不熟悉他的人忐忑。 听到这个称呼,谈稷多看了他一眼:“你之前在?哪儿工作?” 得知是他那个四叔后,他风波不动地笑说?了句:“以后在?外面不要这样称呼我。” “是的,谈先生。”司机从善如流。 擦肩而过?时?,谈稷拍了拍他的肩膀,递了个嘉许的眼神。 回头却见方霓一直望着他,谈稷揽了她的腰:“你这是什么眼神?” 方霓贴在?他耳边,努力?踮起脚尖:“谈公子平时?都这么pua别人的?” “什么pua?太难听了。” “那叫什么?”她有心调侃他,认真看着他。 他侧目看她,一本正经:“驭下之术。” 换来?她一个白眼。 谈稷笑了,牵着她进了四合院。 进去后才发现别有洞天,假山檐廊,流水潺潺,大院子里还有小院子。 方霓在?门口停住脚步,谈稷自然也停了下来?,递出个询问眼神。 “很多人吗?” “你都认识的。” 倒也不是怯场,她只是不太习惯那种有太多陌生人的饭局,总吃不自在?。 听他这样说?,一颗心才放下去。 两人一道出现在?院门口,喧闹的室内立刻如沸水中浇了一盆凉水,瞬间?安静下来?。 谈稷说?在?座都是熟人,方霓匆匆一瞥,还是有两三人她不怎么熟悉,比如仅有过?两面之缘的裴诗诗,还有点?头之交的周晋鹏。 尴尬的是,他们都见证过?她和宗政在?一起时?的样子。 不过?都是人精,没有露出任何?异样的神色,裴诗诗还热情地跟她打招呼。 周晋鹏也蛮客气?,跟她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了,霓霓?” 方霓到底做不到像他们这样收放自如,便只是礼貌笑笑,在?谈稷身边坐下。 有人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看不到的角落,不免在?心底哂一声。 周晋鹏就是个墙头草,风往哪儿吹就往哪儿倒,谁也不得罪。 他和刘骏、宗政的关系似乎非常好,但也从来?不落谈稷的饭局。 宗政和谈稷闹成那样,圈里谁还不知道? 不过?也在?情理中,犯不着为个失势的宗政得罪谈稷。 不过?,当面不说?私底下还是有人八卦。 有两人去开放区的洗手间?时?碰上,边洗手边聊着:“不说?掰了吗?怎么又这么高?调地带来?吃饭?” “掰什么啊?宝贝着呢。你什么时?候见 他这样上头过??”微不可查的一声哂,“宣誓主权呢。” "可惜了。这么漂亮,要真分了我也弄来?玩玩……" “喂!”朋友拍他肩膀,“别乱说?,别叫人听见传到他耳朵里!不想混了?” 此人只是笑,每当回事儿。 两人一道回头时?,迎面撞上了方霓。 他的脸色有些发白,表情却很冷。 头顶的白炽灯照在?她清丽的脸上,如罩着一层寒霜。 这两人先是一怔,见她没有计较的意思,又恢复了漫不经心的懒散神色。 擦肩而过?时?,其中一人回头,有些轻佻地冲她递:“我很欣赏方小姐,这是我名片,有机会……” “有本事就当着谈稷的面儿给。”身后一道清冽讥诮的嗓音。 声音有点?耳熟,方霓回头。 是个身高?腿长的男人,不像其他人一样衣着正式,只穿了套白色的连帽卫衣,袖口卷到了手肘上,小臂结实修长。 方霓是见过?他的,应该很少有人能忘记这样一张俊到有些秀气?的脸孔。 只是,他表情冰冷,似乎平等地讨厌在?座的每一个人。 “刘骏,这跟你没有关系吧?还是,宗政玩过?的女人你都要管?还是觉得宗政不行了,打算弃暗投明跟谈稷修好?”说?话的男人挑高?眉梢,挑衅意味十足。 第43章 000 方霓入住新校区后 夏季过后, 气?温果然降得?很快。 昨夜一场大雨驱散了空气?里?残存的燠热,仿佛一下子浇灭了此起彼伏的聒噪蝉鸣。 方霓入住新校区后,很快就和几个舍友打成一片。 研究生宿舍比之前住的宿舍条件都要好, 三室一厅,空间上就不显逼仄。 厨房是公用的,不是她们仨没人愿意煮饭,平时大多还?是吃食堂或者外?卖居多。 也就最近外?卖平台暴雷、食品安全再次成为热点, 使用厨房的频率才变高。 谈稷的工作有了新的调整, 他在中源董事局的分量日益加重?, 这些日子的工作也很繁忙,鲜少来看她, 两人只在夜深人静时打电话?来寥解相思。 有一次她跟他煲电话?粥到深夜,舍不得?挂掉, 边听边往客厅走, 冷不防和出来上洗手间的舍友撞到一起, 对?方都被?她吓了一跳。 挂断后,方霓脸上红彤彤的。 舍友陈嘉鱼递个理解的眼神,回头涮火锅时打趣她:“怪不得?陈系草追了你那么久, 又?帮忙拿东西又?帮你拖行李的你都不应,原来是有了。” 说得?方霓尴尬不已。 陈清和她考到了一所学校,以后也打算进一个研究所。 方霓也看出来他对?自己有点想法了, 不过要说他为了自己专门考一样的学校, 她是不信的。 她没那么大魅力。 这年头, 谁会为了虚无缥缈、可能完全没回应的另一个人而赌上自己的前途? 这种学生时代的喜欢, 敌不过前途、金钱等等任何一个因素的考验。 上午有辅料研究和设备交流的课程,方霓和舍友陈嘉鱼乘车去附近的一个研究中心,快12点了才回校。 这个点一楼食堂都没什么人了, 只剩一些残羹剩菜。 “报告明天?再写?吧,一点头绪都没有。”陈嘉鱼用筷子戳着盘子里?的小?青菜,心情烦闷。 方霓好脾气?地把?自己盘子里?的蒜蓉大虾分给她:“那就明天?写?,也不急。” 反正时间还?宽裕,火急火燎的反而办不成事。 质量比速度更加重?要。 “霓霓你真好。食堂是不是换师傅了?手艺好了很多……”陈嘉鱼嘟哝着吃起来。 方霓轻轻一笑,也用勺子挖了一小?勺饭。 这个时间段学生不多,但路过的人都会回头看她,露出惊艳的神情。 陈嘉鱼只觉得?如芒在背:“要不下次你戴个口罩再出门,大美女??我不想上哪儿都被?围观。” 今天?去研究中心,那边接待的学长对?她们非常热情。 缺根筋的陈嘉鱼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后来几个学长又?是要请她们吃饭,问了他们不是本地人后,又?是要带她们参观景点……夸张得?不得?了。 陈嘉鱼终于回过味来,他们都想追方霓,她就是个顺带沾光的。 她算是明白了雄性有多么以貌取人,喜欢起女?孩子来有多么夸张。 跟拍电视剧似的,生怕别人看不出来。 什么矜持什么克制?不存在的。 如果克制,肯定是不够喜欢。 不过方霓都礼貌地一一拒绝了,说她有男朋友,不方便跟异性出去玩。 看几人悻悻离开,陈嘉鱼感慨:“也别拒绝地那么干脆啊,我看那个刘学长长得?还?不错啊,人也挺好的。反正你又?没男朋友,可以给人家一个机会的。” 谁知方霓说:“我真有男朋友了。” “啊?”陈嘉鱼愣住,睁大眼睛,“真的假的啊?也在学校里?吗?我见?过吗?” 方霓摇摇头,抿着一丝笑:“他已经工作了。” 陈嘉鱼也没多问,但看她笑意都快漫溢出来的眼神,大开眼界。 方霓平日挺温柔的,气?质偏清冷,不笑的时候让人感觉很有距离感,想不到坠入爱河的时候这么甜。 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悦是做不了假的。 吃到一半,陈清过来:“我可以跟你们拼桌吗?” “当然可以了。”陈嘉鱼是自来熟,笑着指了指自己旁边的位置。 陈清犹豫一下,在方霓身边坐下了。 陈嘉鱼点的方向模棱两可,本来就是随便一点的,倒也不会因为他不坐自己旁边而生气?。 只是,看到陈清的举动她还?是微微眨了眨眼睛,一脸八卦的样子,默默往嘴里?塞了两颗花 生米。 “霓霓,好久不见?。”陈清坐下半天?,只挤出这么一句。 方霓正不知道要怎么回应,陈嘉鱼已经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陈清的整张脸都涨红了。 她连忙道歉,说自己不是故意的。 结果越描越黑,气?氛更加尴尬。 趁着陈嘉鱼去打饭加菜的功夫,方霓郑重?地对?陈清说:“陈同学,我有男朋友了。” 之前不这样说是因为他没跟她表白过,自己贸然提出会跟冒昧,甚至会有点自作多情。 陈清对?她的意思,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了。 这句话?说完,方霓感觉如释重?负。 陈清的脸却涨红了,期期艾艾:“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也说不上来,也许,他只要能看着她就好了。 没想到这层窗户纸会被?她捅破。 直到陈嘉鱼回来之前,陈清垂着头,都没有再跟她说话?。 眼见?她要走了,他似是终于鼓起勇气?:“霓霓……” “霓霓——” 两道声音重?合在一起,陈清的声音清越而稍显稚嫩,有种迟钝的澄澈。 另一个声音稳重?许多,轻而易举、毫不费力就压过了他。 陈清和方霓一道回头望去,视线里?出现一个非常英俊的男人。 方霓微微睁大眼睛。 谈稷今天?穿得?实在让人眼前一亮,不是往日惯常的行政夹克,也不是西装革履那么正式,白色粗线毛衣搭配卡其色外?套、米色高腰裤,浅灰色围巾随意垂在领前,马丁靴踩得?很时髦。 他臂弯里?挽着一条水貂领的浅蓝色女?士外?套,走到近前,并不避讳地替方霓披上,弯腰时,微微握住她的肩膀:“跟同学吃饭?” 方霓点一点通,很乖巧地“嗯”了一声。 陈清和陈嘉鱼再傻也看出两人关系了,陈嘉鱼忙找了个借口走了,不忘拖走陈清。 只是,男生还?一步三回头,眼神肉眼可见?的落寞。 “……只是同学。”方霓忙解释。 “这么心虚?”谈稷好整以暇地看向她。 “哪儿跟哪儿啊?”她佯装负气?走了。 谈稷笑着,不紧不慢跟上,走出餐厅时揽住她的肩膀:“逗你的。” 温热的呼吸猝不及防地扑到她耳边。 方霓的耳朵有些热,想要挣脱:“别这样,有同学会看到的。” “又?不是小?学生了,有什么关系?难不成你同学还?要报告给老师,体罚你?” 他的语气?漫不经心,还?带有一丝不经意的调侃。 方霓:“别这样,我不想被?议论。” 谈稷才松开她,没勉强,只是神色也有些淡了。 两人沉默走了段路,方霓才觉得?自己有些应激了,抬头朝他望去。 “……你生气?了吗?” 他说的也没错,她有时候确实过分在意别人的看法。 都读研了,难道还?怕人看到恋爱对?象? 只是,她骨子里?不习惯这样高调和张扬,怕被?人瞧见?了非议。 他的身份,若有认出来的,必然又?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她对?前路充满了未知。 虽然和好了,方霓其实有些走一步看一步的意思。 是谈稷的主动、迁就,这段关系才有一个假性复合的平缓期。 扪心自问,她真的对?未来充满信心吗?答案是否定的。 若是他生气?,也能理解,她有时候确实挺别扭。 “生气?什么?我会为了这种事情生气??” 那种还?没走出校门的稚嫩男生,举止拙劣,动机明显。 他一个照面就知道对?方心里?的想法,一览无余,没有任何威胁性。 就算他真想要做什么,他也只会付之一笑,不会当回事。 方霓看了他会儿,确定他真的没有生气?才舒一口气?。 他这人阴晴不定的,她真搞不懂他。 有时候看着随和得?很,有时候能有多吓人就有多吓人。 教?学楼后面就是园区和科研中心,加上今日有个参观日,学校里?也有不少外?来人员,他们混在人来人往的人群里?并不显眼。 “你今天?没事儿吗?”方霓好奇。 “没什么大事,陪陪你。” 再简单不过的一句话?,却让方霓怔住,无所适从起来。 像平静的湖面上投下了一颗小?石子,泛起一圈又?一圈寂静的涟漪。 其实回首过去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虽然每次都是他来找她,但主导权其实在他。 她从来不敢打扰他,尤其是他出差的时候,总害怕他在忙。 这种观点潜移默化地镌刻在她心底里?,根深蒂固。 每次想他的时候,心底也有个声音在不断地呐喊,克制住她想打电话?给他的心。 “阿稷,我可以这么喊你吗?”她脸有些红,出口时耳尖都有些发?烫。 垂着头,神色非常地不自然。 一些原本应该是很自然的举动,放在面对?他这样的人时就有些不自然。 归根究底,他对?她而言还?是太过高山仰止。 有些观念不是嘴里?喊一喊就能改变的。 第44章 000 鸿门宴 半小时后, 车在二环东面一处不起眼的胡同口停下来。 谈远山难得回?一趟老家,自然非比寻常。 谈稷到时,明显感觉到整条胡同都格外安静, 身后往日?热闹的街面上也不见人声。 谈稷下了车,略整理了一下仪容,目光扫过空荡荡的胡同。尽头有一棵老槐树,往里纵深看?不见了, 入口和里面隐约都有巡逻警戒的, 瞥见他, 目光敏锐地射来。 因?不喜欢劳师动众,谈远山很少回?这?种?地方, 往日?就?算出门也是回?大院。 这?条胡同虽被列入重点文物保护对象,往日?并不隔绝游客, 经常有路过的行人在高墙外拍照, 今日?却是连只苍蝇都飞不进。 谈稷接受了两轮盘问才抵达目的地, 一处四合院前。 这?屋子往常只有他奶奶住,平日?不接待外人。 谈稷是熟脸,还是停下被盘问了一番。领路的把他引到西院, 院周回?廊环绕,往里摆着一块造型奇特的太湖石。 他没往里,循着隐约的说笑声进了回?廊勾连中间的宴客厅。 老爷子没到, 只有他妈言笑晏晏地在招待客人。 谈稷略环视一圈, 也不见继母周韵容, 估计是暂避叶女士的锋芒。 他不动声色地笑着过去?打了几?个?招呼, 得一片客套式的赞誉,也有几?个?老爷子的老战友、他爸从前的同僚问他一些工作上的事儿,谈稷面不改色地糊弄过去?。 叶清辞目光扫过他, 鼻尖嗅到一丝若有似无的清香,很像是小女生用的那?种?香氛,略挑了下眉,但她没说什么。 过一会儿,一身便装的谈远山从跨院过来。 身侧跟着贴身秘书汤向南。 屋子里原本安坐的几?人都站起来,包括几?个?蛮有身份的老爷子。 背景、祖上荫蔽这?种?东西终归是虚的,虽都是那?个?年代过来的人,如今站在什么位置上的才是实?打实?的,何况其中不少人早远离权力中心很久了,各家一半都在走?下坡路,不过是人在情分在罢了。 谈远山很客气,请他们都坐下,让人再添茶。 “阿稷都这?么大了?刚才远远看?着我还没敢认,真是一表人才。”说话的是谈老爷子的老战友陈丹秋。 他是几?人里看?着精神?最矍铄的,鹤发红颜,精气神?儿很足。 据说雅擅丹青,是北京书法协会的泰山人物。 谈远山不苟言笑的脸上难得露出笑意:“别夸他,一夸就?尾巴翘上天,成天在外面乱来。” “过分的谦虚就?是炫耀了,谁不知道阿稷最近多厉害。他做的那?几?项大刀斧阔的改革,哪一项不是成效颇丰?” “刘老,您编外人员还管这?个?呢?” “什么叫管?名声太响亮,我也是听我侄子说的。” …… 夸赞接踵而来,不少是奉承场面话,但也不乏发自内心。 谈远山一一听着,始终和颜悦色,偶尔附和一句“您太过誉了”,可了解他的就?知道这?些都不过耳,他也没当回?事。 端起茶杯浅抿一口绿茶,他目光淡然。 谈稷再出色也只是在年轻一辈里凤毛麟角,真往上跨一个?度,还有的历练。 在谈远山看?来,小辈们之?间的都是小打小闹。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谈稷一直在往上跨越,已经逐渐跻身更上的圈层,脱离了倚仗父辈荫蔽的二代圈子,有了自己的人脉和建树。 至于大儿子,那?是根本不需要他操心的。 不管是为人处世还是能力,放眼东北都找不到第二个?。 和几?个?叔伯、老爷子交谈过后,谈稷在叶清辞身旁从容坐下,喝口茶,不再开口。 随着时间推移,厅里的人逐渐散去?,从高朋满座到寂寥无声,好像只是一瞬间。 过会儿他们又开始听戏。 临时搭建的戏台上,浓妆艳抹的演员上了场,一开口就?知道是行家。 这?倒非谈远山的爱好,而是叶清辞的。 叶清辞年轻时能唱也喜欢听,和谈远山闹离婚那?会儿,曾豪掷千金包下北京一个?声名显赫的大剧团,让人日?日?给她唱。 两人是政治联姻,谈远山外温内刚,叶清辞性格强势不肯让步,这?段传为佳话的婚姻最终惨淡收场。 可私底下闹得再过,面上也是一股绳,叶谈两家同舟共济度过了最困难的时候,才有她哥哥后来的青云直上、谈远山的位高显赫。 后来低调公布离婚时,两人其实?已经离婚两年了。 彼时硝烟尽散,连怨愤都淡了。 谈远山为人谨慎,喜节俭,私生活如一张白纸,叶清辞则完全相反。 两个?南辕北辙的人,有过最恨对方恨不得对方去死的执拗,随着时间推移,也能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聊天。 “听得出是什么戏吗?”叶清辞抬高细眉朝戏台上望去?,笑着开口。 一口正宗的吴侬软语,酥软到人心坎里。 她年轻时以?美貌著称,艳冠金陵,如今除了微笑起来时眼角会有一丝很浅的细纹,也几?乎看?不出岁月蹉跎的痕迹,仍如盛放的牡丹花,有着年轻女孩没有的丰韵和绝代风华。 和温婉端庄的周韵容截然相反,她一挑眉谈远山就?知道她揣着什么坏水儿。 生于苏州,长于南京,从小在父兄呵护下长大,叶家鼎盛时,就?是谈家也要避其锋芒。 她发脾气不需要理 由,有时候甚至不讲道理。 结婚那?几?年,她闯下的祸不计其数,谈远山都是皱着眉头替她擦屁股。 对于谈远山来说,她美则美矣,性格让人无法忍受。 刻薄、势力、刁钻……简直数之?不尽的缺点。 他也算大风大浪里过来的人,面对这?个?疯女人时,仍有一种?无可奈何的深深无力。 他面色平淡:“我不懂戏曲。” “真可惜。”叶清辞收回?目光,笑容像假面,有些讽刺。 “谈伯父,叶伯母。”钟清卓送完客从外面回?来,大方地跟他们打招呼,又对谈稷笑着点了点头。 两人一个?大院长大的,也有些浅薄交情,谈稷客气回?应:“好久不见。” “清卓来了啊。”叶清辞招呼她坐下,让人给她添茶。 “不了,我坐一下就?走?了。这?趟过来,主?要是替我爸带这?份资料给谈伯父。”她拿起手边的文件袋,笑着呈上。 谈远山接过,只翻了两页递给了身后的汤向南。 钟清卓是个?知情识趣的人,起身找了个?借口就?离开了,把时间留给他们。 室内再次安静下来,只有假山自动循环的水声潺潺传来。 淡白色的干冰在角落里氤氲着。 “你?先出去?。”谈远山这?话是对叶清辞说的。 他平日?小事上迁就?她,或者说不跟她计较,严肃起来还是很怵人的。 叶清辞起身准备离开,擦肩而过时,拍了下谈稷的肩膀,递给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谈稷哑然失笑。 屋内只剩下了他们两人,谈远山脸上的表情尽数收敛。 一双犀利深邃的眼睛,和他如出一撤,丝毫不见浑浊,缓缓定格在他脸上,似乎要把他研究个?透彻。 这?种?深不见底的沉冷凝视,换个?人早就?受不了了。 谈稷却面不改色,过去?替他空了一半的茶杯里倒上茶,笑道:“大会在即,您怎么有空见我?” 谈远山没喝,曲指轻叩桌面:“你?呢?工作忙成这?样,内忧外患的,还有时间搞女人?” “什么叫搞女人?工作忙就?不能谈恋爱了?我什么时候乱来过?”谈稷在他对面坐下,端杯呷一口茶,面色如常,“您是打哪儿听来的小道消息?” “谁这?么看?得起我?这?种?小事儿也犯得着往您这?儿报?” “少来。”谈远山道,“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谈稷脸上的笑容淡了,垂眸不语,过一会儿才抬眼跟他对视:“我不会娶钟清卓的。” “也没人逼着你?娶她。你?的终身大事,我们什么时候逼过你??不还是要你?点头?”他神?色恢复了往常一样的淡然平和,不辨喜怒的一张面孔。 论容色,年轻时的谈远山不算多出众,胜在清瘦有气质,上了年纪更多了几?分儒雅。 他军旅出身,身板挺直,数十年如一日?的劲瘦修长,没有一点肚子。 “不一样。”谈稷深吸一口气,太阳穴都鼓了鼓,“爸,我不想像你?跟妈一样。” 谈远山一言不发,脸色已经是铁青了。 半晌,他才极力忍耐怒火,语重心长:“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谈稷刚要开口,他一个?严厉的眼神?禁止他:“够了。” “长辈的事情,也是你?可以?议论的?” 谈稷的脸色也沉下来,算不上多和煦了。 他面带讥诮地摩挲着杯壁上的花纹,一言不发。 父子俩杠上,在一旁负责添茶的邹弘济额冒冷汗,忙寻了个?借口出去?搬救兵了。 “既然您都这?样说了,那?我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为什么您可以?跟我妈离婚娶周姨,我就?不行?论出身,周姨再普通不过,可以?说是一点儿背景都没有。您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怎能让人信服?” 谈远山不怒反笑,没有第一时间呵斥他。 他虽然只穿着再简单不过的常服,身上那?种?从容不迫的气度,足以?震慑任何人。 第45章 000 穷途末路 圣诞节之前, 方霓抽空去看了一趟蔺静秋。 她在新公司做得很?好,身体也比以前好了很?多。 虽然还是不?怎么搭理她,倒也没把她扫地出门, 虽摆着冷脸,离开?前还捎了一点蔬菜给她,说是她外?婆种的,她一个人吃不?完。 方霓眼含热泪, 张开?双臂笨拙地抱住了她。 “行?了, 别肉麻了, 真受不?了你。”蔺静秋把她推开?。 又亲自送她到了地铁站,一直在原地目送她离开?。 回到玉渊潭, 她用指纹解锁屋门,去厨房洗了一盘草莓。 谈稷还在公司处理紧急事务, 礼拜天也没有休息。 她捧着草莓坐在沙发里, 无聊时打?开?电视机。 没什么好看的, 翻来翻去后来转到了新闻频道,手里刚刚拿起的草莓顿住,又放了下来。 新闻报道的是今早7点的一则新闻, 地点在耳熟能详的三环闹市区,知?名女星因不?知?名原因跳楼自杀,调查后背后牵扯出巨大的灰色利益关系网, 某些大人物也被?牵扯其中……报道不?算清晰, 陈姓女星脸部也打?了码。 她觉得心惊肉跳, 中途换了台, 等心神不?宁想要?换回来时,那?档节目不?知?为何撤掉了,变成了暂时没有节目播报的条纹图案。 显示当前频道此刻属于停播状态。 耳边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 方霓回头,发现玻璃上一片蜿蜒狼藉的雨痕。 不?知?道什么时候下的雨。 室内暖气充足,因晦暗的天色仍给人一种阴湿冰冷的错觉。 好似有什么无形中侵入皮肤组织,顺着血液在四肢百骸逆流,让人遍体生寒。 她想起了那?日宗智明跟她说过的话,关于她母亲的死因。 真相?到底如?何,犹未可知?,也许如?埋入地底的尘埃,永远也不?见天日。 也许她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也许她挡了别人的路,也许是被?人当做弃子抛出去牺牲掉了……她不?敢往下细想。 在巨大的齿轮碰撞碾压下,她、周念都是微不?足道的。 那?天快到晚上7点了,谈稷还没回来。 她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连忙打?电话给他。 那?边“嘟嘟嘟”的忙音没有回应,她又急急忙忙打?给他的秘书陈泰。 结果一样杳无音讯。 方霓从未感觉自己有这么惶恐过,也意识到自己有时候真的一点也忙不?到他,只?能成为负累。 在他遇到事情、需要?人搭一把手时,自己连打?听消息都做不?到。 方霓冒着雨打?车去了他公司。 因为没有预约,不?能进去。 她只?得回去。 这样焦虑了三天,她终于接到了陈秘书的电话。 电话里语焉不?详的,只?说谈稷无大碍,等这边的事儿处理完了就会给她回电。 “他在哪?”方霓扑在座机旁,心急如?焚,只?觉得心力交瘁,再也忍耐不?下去了。 陈泰停顿了一下,似是回头请示。 过一会儿他才开?口?,让她这日下午三点到公司来。 方霓连忙打?了车,2点不?到就赶了过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毫厘都是煎熬。 她时不?时看一下表,结果发现时间只?比刚才转过去几秒。 她心灰意冷、六神无主地在台阶上走来走去时,皮鞋落地的声音从大堂拐角传来。 方霓循声望去,一眼就看到了被?几个高管模样簇拥着的谈稷,身边还跟着个律师模样的人。 三天没见却像是过去了一个世纪。 谈稷清瘦了一些,下颌有一圈淡青色的胡渣,气度仍风雅自持,不?见落魄。 方霓忍着没有哭着跑过去抱住他,等他打?发完身边几人,她才冲上去扑入他怀里。 因为情绪太激动,她甚至说不?出什么话,只?能抽抽噎噎的。 公司门口?不?方便说话,谈稷捞着她去了车里,吩咐司机回玉渊潭。 司机应一声,车辆启动。 四周的景物不?断往后撤退,方霓颤动惊惧的心却安稳了不 ?少。 她仍攥着谈稷的手,生怕自己松了他就放手了。 “我……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谈稷刮一下她鼻子,失笑:“我能出什么事儿?” 方霓望着他,低头趴在了他膝盖上。 谈稷一下一下轻抚她的脑袋,目光冷沉地凝视窗外?混沌的夜景。 这一场风波似乎暂时落下了帷幕。 但方霓很快就发现,是自己一厢情愿。 三天后,当从钟眉嘴里得知?宗秉贤和周念的事扯上关系时,她脑海里一些杂乱的、没有办法串连起来的线索,似乎都串连了起来。 在这场无声的硝烟里,原本摘得桂冠的宗家猝不?及防被?惹上了一身腥。作为宗家的顶梁柱,宗秉贤的地位何其重要?? 如?树倒猢狲散,原本和宗家有往来的几家都避之唯恐不?及,生怕被?牵扯进去,一些重要?部门也趁机洗牌……不过短短半月,方霓已经?窥到了大厦将倾的景象。 唯有宗智明,前些日子申请外?放的调令早就下来,不?日就要?调去南京,一早就将自己撇得干净。 他非宗家嫡系不?过一个养子,无人在意他的去留。 且此番他也是脱了一层皮,几乎将旧班底抛了个干净,前路犹未可知?。 年前下了一场很?大的雪。 方霓早上起来,视野里银装素裹白茫茫的一片。 街道上交通严重堵塞,泥泞难行?,门口有一些人自发在铲雪。 快递到了,她将拆过的包装盒扔到了门口?,五颜六色的雪夹子凌乱地摆放在台阶上,都是爱心型的。 下单时心心念念,期盼赶上下雪日派上用场,真到了这种时候,又索然无味了。 她拢着大衣坐在冰冷的台阶上,不?时搓一下冰凉的小手,眼神放空。 “怎么一个人坐在外?面?也不?怕着凉?”谈稷从后面将她抱起来。 这动作来得猝不?及防,她吓了一跳,本能地要?挣扎,却被?他收得更紧,钢铁般的胳膊牢牢禁锢着她。 她小小的身子被?他抱在怀里,轻轻一提就落地到了最上面的台阶。 他身上穿的还是薄款的毛衣,从室内出来,身上携着烈酒蒸腾般的热气,精壮的胸膛严丝合缝地贴着她。 方霓感觉压迫很?强,呼吸微滞,像一瓶沸腾的液体被?堵住了出口?。 她迟疑回头,情不?自禁抬手抚摸他刚毅冷淡的眉眼,眼神里带着质疑、不?解、探究。 不?过她到底是什么都没有说。 “怎么了,干嘛这么看着我?”谈稷失笑一声撂下她的手,转而?攥在手里。 那?样不?轻不?重捏着,已经?能源源不?断传递给她力量。 方霓回头凝视他,他背脊宽阔,巍峨如?高山,眉眼平和坦荡,气度依然风华翩翩,手很?自然地垂在身侧。 云淡风轻到似乎只?是主导了一场戏。 方霓始知?自己太天真,在那?样的家庭成长起来的人,怎能随意任人拿捏? 谈稷从来都不?是弱者,他此前的种种步步退让都是为了麻痹对方,寻觅机会给对手致命一击。 她以为他要?对付的是宗政,其实他要?的是从宗家的顶梁柱下手,釜底抽薪,真正半点儿退路不?留给自己和对方。 以后再见,恐怕就是不?死不?休的仇人了。 方霓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没办法指摘什么,只?是有些怅然若失。 三人一起去滑雪,宗政手把手在雪场里教她、谈稷在上方闲散观看的情形似乎还在昨天。 “这是你买的?”谈稷似乎也觉得气氛凝滞,弯腰主动拿起一个粉色的雪夹子,在掌心翻看了会儿,问她,“怎么用?” 方霓也拿了一个柠檬黄的,夹了雪后打?开?给他看。 夹子里的雪已经?被?积压成爱心的形状。 谈稷接过,抬手将它挂在了门口?的腊梅树上。 腊梅树树梢较软,立刻被?挂得弯了腰。 微风拂过,硕大的爱心摇摇欲坠。 方霓忍不?住伸出双手在底下虚空垫托着。 可摇晃了很?久,雪爱心都没有掉下。 “这雪夹子压得还挺结实。”谈稷笑道,又帮她压了好几个。 有大有小,尺寸不?一,都挂上了枝头,远远望去像悬挂着的一盏盏小灯笼。 他站在树下,平抬的手掌倏忽滑过爱心尖。 那?颗爱心掉了下来,似是不?堪重负,摔在台阶上,成了四分五裂的齑粉。 他眼神微变,悬在半空好一会儿才若无其事地收回手。 方霓尴尬地打?圆场:“可能是我没压结实。” - 大年夜,方霓没什么事,结束课业后就待在别墅里烘暖气。 窗外?风雪弥漫,风刮在玻璃窗上发出簌簌声响。 吃完早饭,她看向阿姨:“他还在忙吗?” 阿姨道:“书房呢。” 她坐在座位上一会儿,起身上了楼。 书房的门半阖着,门缝里透出淡淡昏黄的光芒。 她走到门口?,这个视角望去,正好看到棕色的实木办公桌一角,桌面上幽幽亮着一盏复古台灯。 谈稷翻看着手边的报纸,和手机里收到的一核对,并没有明确关于宗政的消息。 沉默中,他点燃了一根香烟,垂眼将报纸合上。 灰白色的烟雾朦胧了他的轮廓,面孔变得逐渐模糊。 第46章 000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 谈稷的吻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将她?紧紧裹在其中。 她?感觉快不能呼吸了,手攥住他的衣襟,挣扎着, 他才稍稍放开她?。 宽大的手掌仍托着她?纤薄的脊背。 方霓清瘦,蝴蝶骨和脊椎骨都很明显,后腰有明显的曲线。 毛衣被?他往上推,他呼吸紧促地?探入衣摆, 贴合着纤弱的肌理?往上摸索, 一点?一点?点?火, 被?她?红着脸抓出来:“不行。” “为什么不行?”他撩开她?额前垂落的发丝。 方霓脸蛋更?红,缩在他怀里小声道:“生理?期。” “真的假的?”他剑眉微挑, 黑眸含笑盯着她?,似有浮沉的情?绪。 分明说的是真话, 方霓那?一瞬却有种莫名心虚的感觉, 她?抿着唇:“这?种事情?有什么好说谎的?” “不信的话, 你……” “不信怎么样?”他俯身?欺近,修长的手臂牢牢撑在她?身?侧,将她?禁锢在沙发和他的怀抱中。 方霓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了。 窗外雪又下?大了, 噼里啪啦拍打着窗户。 混着凛冽风声,倒显得?室内更?加安静,似乎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谈稷单手解了她?牛仔裤的搭扣, 指尖捻住最里面的一点?儿棉质的边儿, 轻轻扯了下?, 调戏意味十足:“还让检查吗?” 方霓没想到他还可以这?样, 红着脸别开头。 谈稷似乎觉得?她?这?副模样很可爱,挨近舌尖裹了下?她?的耳垂。 如过电般的感觉,方霓浑身?紧绷, 好似身?体的某个开关?被?按了一下?。 完全,由不得?自己的意志做主了。 毛衣再次被?推了上去。室内暖气足,她?只穿了件贴身?的羊绒衫,倒是方便了作乱的人。 肌肤在白昼般的灯光下?呈现一种牛奶白。 分明室内也不冷,恒温二十几度,方霓还是紧张不已,皮肤表层呈现一片细小的颗粒。 谈稷下?移,改而裹住那?一点?儿,手里虚虚握托着揉弄。 方霓受不了,白皙的脸上染上红晕。 “……别撩拨我。”她?呼吸急促,推开他侧过去,背脊如蜷曲的小虾米一样弯曲起来,柔软度极好。 双手合抱放在身?前,是个防卫的姿势。 谈稷看得?好笑,撑起身?子:“不逗你了。” 他们之后去逛了skp。 老牌的奢侈商场,客流却并不稀少。方霓每次来都会感慨,北京从?来不缺有钱人。 她?驻足从?货架上挑了一盒酸奶,又踯躅着放了回去,改换了蓝莓味的。 目光又投向草莓味。 “每种都挑一样不就行了?”谈稷把原味、草莓味和蓝莓味都挑了一盒,放入推车中。 方霓:“……吃不完,浪费。” “你纠结的时间,都比浪费的酸奶值钱。” “我的时间没那?么值钱。”她?泄气地?说。 谈稷侧头望去,她?圆润的小脑袋在他视野下?方,乌发茂盛,因为天冷披散着头发,拢入毛茸茸的兜帽中。 他情?不自禁地?摸了一下?。 方霓愣怔抬头,目露不解。 谈稷笑了,也没解释什么,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点?无聊。 逛了一圈她?还是觉得?这?地?方东西太贵,付完账后,又拉着他去了附近便宜的超市。 回去后,她?自己和了馅料准备包饺子。 “要帮忙吗?”谈稷交接完工作,从?楼上下?来。 年前雪下?得?很大,交通不便,闹市区时常一堵就是几个小时。 兼之路面霜冻难行,为了安全起见,他前些日子下?发了公文,这?段日子公司里的人都居家办公。 他也有更?多时间陪陪她?。 方霓的心情?不好,他都能感觉到。 有时候甚至觉得?她?像水上的泡沫,一触就碎,会消失在他面前。 “我包的好像不好看……”她?的嘀咕声传来,带点?儿懊恼。 谈稷过去,从?她?身?后俯下?望去,正好将她?环在怀里。 她?包的确实?不好看,歪歪扭扭,不少肉馅还从?皮子里挤压出来了。 “是怎么做到每一只都包得?不一样的?”谈稷两根手指捻起一只饺子,正儿八经?地?放她?面前晃了晃。 方霓撇过脸,劈手抢过了饺子。 又取笑她?。 谈稷笑着揽过她?:“不至于吧?开个玩笑。” 方霓推开了他,低头认真看视频,继续研究怎么把饺子包好。 侧对着他的小脸微微绷着,是真的动怒了。 谈稷花了好长时间才哄好。 那?年冬天,因为大雪封路的缘故,他留在家里陪了她?整整一个礼拜。 方霓是典型的南方人,在北京之前没怎么见过雪,何?况是这样连绵不绝的大雪。 摒弃被?影响的正常活动,于视觉观赏上实?在绝佳。 屋内暖气十足,她?时常开着窗户趴在窗户上往外面望,或者捏雪团子玩,总是被?迎面刮来的风吹得?瑟瑟,或者呛进一口楼上屋檐上坠落的雪,却乐此不疲。 谈稷有时候觉得?她?像个孩子一样,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其实谈稷也想问一下她儿时的事情?,不过权衡后还是选择三?缄其口。 蔺静云的死,当年在圈子里也是件为莫如深的事。 歌、影、视三?栖巨星,红遍大江南北,在事业如此鼎盛的事情?却选择了自杀,实?在匪夷所思。 有内幕消息称她?得?罪了人,还有人说她?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又不愿妥协,被?人灭口……真相扑朔迷离,这?么多年过去,已经?不得?而知。 方霓从?不提起自己的母亲,那?是一道不愿揭开的伤疤。 谈稷接完一个电话,推开窗户,指腹搭香烟上往下?一掸,烟灰混着旋转的雪花飞远了。 他吸一口,胸腔里冰冷和灼烫两种气息互相纠缠,似乎至死方休才能分出胜负。 电话这?时又响了。 谈稷看一眼,瞳孔微微收缩。 回头去看方霓,她?还很开心地?趴在窗框上自娱自乐,窗户上堆了两个迷你版的小雪人。 他夹烟的手拿着手机,去到楼上:“什么事?” 邹弘济压低了声音:“在廊坊那?边发现了宗政的踪迹。” 谈稷顿了顿,不屑嗤笑:“也是虎落平阳,他和赵志兴不是水火不容吗?竟然想到躲去那?儿,我还以为他出国了呢。” “关?口那?么严,怎么出去?” “盯紧了,必要时,把消息卖给刘家。” 那?边默了好一阵。 “有话就说。”谈稷语声沉冷,“你知道的,我不喜欢拐弯抹角。” 邹弘济才踯躅开口:“其实?,宗秉贤才是最要紧的,他栽了,如脊梁塌陷,宗家安能有复起之日?宗家少爷就算走了,也碍不着我们什么……” 后面的话他没有再说,再往下?说就不大好听。 谈稷疏懒一笑,四周安静地?如一滩黑暗黏腻的沼泽,要将一切吞没。 邹弘济无声无息地?起了一声鸡皮疙瘩。 “你是不是想说,我做得?太绝?”走廊里漆黑一片,他低头撑眉骨,似乎很遗憾,“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谁让他是宗禀良的儿子,只能怪他自己。” 他甚至懒得?解释,穷图匕现。 最毒的地?方,是要借刘骏之手把宗政逼到绝路。 刘家和宗家的关?系一直不错,此番宗 家落难,如被?捆绑的沉船,刘家急于做出点?儿什么来切割,这?就是一个极好的契机。 谈稷给了这?个机会,做不做,在刘自己。 邹弘济其实?不太理?解他为什么这?么恨宗政。 仅仅因为中源的话事权之争? 总感觉不是这?么简单。 以前多好的朋友啊,一朝撕破脸皮,竟比一般的竞争对手更?希望对方万劫不复。 而且,以谈稷对宗政的了解,真的要对付起宗政来才是可怕。 雪到了晚间终于停歇。 方霓挥去手上捏雪人时沾染的一些雪,莫名惆怅。 窗外夜色浓郁,明月高悬,凄冷生冷的月色映照在孤零零的小路上。 小区里偶尔有车驰过,覆满积雪的规整路面上被?翻开两道泥印子,露出纯白底色下?的真相。 她?哈一口气,想往回走了,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第一次时方霓没有在意,看一眼,是个陌生的外地?号码,显示来自河北。 只响了两声就挂了。 她?没有在河北的朋友,以为是骚扰电话,没有去管。 晚上,谈稷亲自给她?下?厨,厨房里缭绕着淡白色的雾气,原来是他在煮面。 方霓很少将他和厨房这?类字眼联系起来,他是个宁愿饿肚子也不会自己下?厨的人。 一年到头仅有的几次纡尊降贵的进厨房——也不过是心血来潮罢了。 他从?来不留刘海,完全露出的五官立体到冷漠,侧脸从?鼻尖到鼻梁形成笔直的一道直线,不比料峭的山壁和缓,从?眉峰走势就能看出骨子里是个什么样的人。 骄横危险的少年长大后,是喜怒难辨、愈加扑朔迷离的男人。 方霓盯着他看了会儿,翻开手边的一个相册。 是谈稷小时候的照片,还有他穿着小军装敬礼的照片,头顶上一颗红星闪闪发耀。 方霓一直以为他年少时也是个内敛的人,结果和她?想象中大相径庭。 第47章 000 就算他昏了头带她回老家,也没…… 宗政很多年没来过这?座城市了?, 印象里,只是北方一个不太起眼的小城市。相比于北上广这?种现代化大?都市,名声?不显, 却?是座拥有悠久历史底蕴的文化古都。 今年的初雪来得比较早,几乎与首都同步。 从北京大?兴国际机场返回?时,他身上已经沾满了?风雪。 站在逼仄的出租屋门口,融化的雪水将地毯染出了?一片深红色。 屋子里空荡荡的, 暖气?热得犹如?还在初夏。 依稀记得离开北京前夜, 宗禀良在屋子里急得团团转, 嘴里又?抱怨又?怒骂,咒天咒地个不停, 甚至还寄希望和谈家修和。 继母邓芳在旁边劝:“你别这?样?,事已至此……” “事已至此, 你只会说事已至此!”他气?不打一处来, 指着她鼻子就是劈头盖脸一顿骂, “你们邓家不是挺能的吗?平时骑在我头上作威作福,怎么一朝出事你爸跟你哥就跟死了?一样?,吭都不敢吭一声??!” 往日神气?活现的邓芳理亏, 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邓家父子个塞个的人精,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怎么可能为了?她和谈家交恶? 宗禀良也明白这?个道?理, 但此刻他得有个由头发泄心里的恐惧和绝望。 后来他骂得狠了?, 邓芳受不了?回?了?两句嘴, 两人厮打起来。 宗政站在一旁冷眼旁观, 像看一出闹剧。 宗禀良甫一瞥见他的神情,顿时怒不可遏:“要不是你这?个不孝子,怎么会招来这?样?的祸患……” 他怨天怨地习惯了?, 从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 谈稷入驻中源董事局时,直接威胁到的是他,彼时他也是力主压制对方的。 如?今斗不过,又?换了?一副嘴脸。 成王败寇,有什么好说的?世上最不缺的就是后悔药。 宗政觉得无趣得很,冒着风雪出了?门。 他没有再回?去。 后来事情越闹越大?,如?以点破面,偌大?家族土崩瓦解。除了?一早就去南京避风头、另觅靠山的三叔宗智明,其余人都不好过。 之后他陆续打过两个电话回?家,一开始无人接听,后来是他一个远房婶婶接的,让他不要再打来了?,也不要再回?来。 再之后,电话就打不通了?。 他以前觉得自?己的日子过得不太好,这?段时间的经历才明白,什么叫做“过得不好”。 吃不好穿不暖,一个人整日浑浑噩噩地蜗居在不到三十平的老旧出租屋里,有时候一整天都不出门,只是望着混沌的窗外?发呆。 往昔的朋友全都断了?联系,一开始出事那会儿他还会打电话给他们,那边不是推脱两句挂掉就是干脆不接。 态度鲜明到让人分?明感?觉——连粉饰都不需要。 可这?种节骨眼,不踩上两脚就算不错的了?。 除了?刘骏没有落井下石甚至拒绝了?谈稷的提议,其余人恨不得帮着围剿。 世态炎凉,不过如?此。 年前的某一天,他坐在沙发上发呆时,忍不住拨了?个电话出去。 等?想要挂断已经来不及了?,那边传来一个温柔轻缓的声?音:“哪位?” 记忆的匣子就此被打开,往昔时光扑面而来,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那一刻,他仿佛穿过时间的长河,还在昨日,在她追问的下一句出口后,眼泪终究是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他强忍着哽咽,没有发出声?音让她听到。 声?筒里一片沉默。 方霓默了?很久,终究再次开口:“阿政,是你吗?” 他眼底蓄满的泪水再也兜不住,滚落下去。 - 过两天,方霓去见钟眉。 钟眉前些日子拍骑马戏时摔断了?腿,还打着石膏,现在住在二环东面的一处老四合院里,据说是陈兴贤姥姥留下的宅子。 院子很大?,三进三出的规格,风格较为传统,用钟眉的话来说就是“土”。 “对,是土,土院子配你这?个土人不是很恰当?”有次,陈兴贤搬着把椅子坐在台阶上嗑瓜子,漫不经心道?。 钟眉摘了?手边的一颗橙子,径直朝他扔去。 陈兴贤扬手就给接住了?,在手里掂了?掂,淡笑着徒手剥开,分?了?一瓤给方霓。 方霓刚要去接,一旁的谈稷递给他一个警告的眼神。 陈兴贤笑着将橙子收了?回?去,塞入自?己嘴里。 “这?么严防死守?怕我魅力无边拐走你的小女友?”他打趣谈稷。 谈稷眼都没抬,笑了下说:“怕你身上的老人味熏到她,年纪一大?把了?,没个正经。” “你他妈——就你年轻!”陈兴贤把橙子朝他扔去。 谈稷轻松地一抬手就接住了。 …… “你现在也是过上贵妇生活了?,这?么大?院子。”方霓坐在廊下晒太阳、嗑瓜子,腿踢一踢对面人的椅子腿。 钟眉好笑地看着她:“我这?叫贵妇生活的话,你这?叫什么?谈公子亲自?帮你举办时装展,陈令仪、周旋、方文波……多少时尚圈望尘莫及的泰山北斗,都来给你站台,这?排面谁比得上?” 那次时装展,钟眉也去了?,以嘉宾名义帮方霓走了?一场秀,同台的都是超模。 那些平日眼高于顶的时尚圈大?能,个个和颜悦色,丝毫不吝啬对她的夸赞。 “哪又?怎么样?,他们不是冲我。”方霓淡淡一笑。 心里心知肚明,那帮人都是冲谈稷的面子。 他甚至不需要出面,那些人都会趋之若鹜,或想攀上这?把登云梯,或不敢得罪他只能硬着头皮来给她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姑娘站台。 无论哪种,都非出自?他们本心,她一个初出茅庐还未展露头角的学生,哪里有这?种面子和实?力? 方霓不太喜欢那样?,却?也不好拂他的好意。 谈稷希望她有高配得感?,不过她一直没有这?种自?觉。 这?也是两人哪怕在一起久了?、再亲密有时也有些格格不入的原因。 “你跟陈公子呢,有什么打算?”方霓有些迟疑地看向她。 圈里有人在传,陈兴贤可能要和他老婆复婚。 空穴来风必然事出有因。 不过,钟眉似乎没什么异样?,挺洒脱的。 “有什么打算,船到桥头自?然直,真到了?那一步,分?开就是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她抓一把鱼食,走到池边开始投喂。 她一直都是个清醒又?洒脱的人,之前也谈过好几次恋爱,就算这?次吹了?,应该也不会影响很大?。 方霓看着她冷淡的侧脸好一会儿,一颗心才放回?肚子里,觉得自?己杞人忧天了?。 她又?不是自?己,不至于那么心软踯躅,剪不断理还乱。 明明知道?没有未来,还是有种得过且过、浑浑噩噩的味道?,沉溺着,不愿意醒来。 看出她心情不好,钟眉拍去手上残余的鱼食:“要不回?去睡觉吧,大?过年的让你来陪我,辛苦你了?。” “不,今晚我要跟你睡。” 钟眉笑了?:“行啊,只要你不嫌弃我打呼噜。” 方霓也笑了?,娇娇地扬起眉毛:“你打呼噜我就把你踹下去。” 钟眉一瞪眼:“这?是我家!倒反天罡啊你!” 惹来她一阵“咯咯咯”的笑声?。 - 洗漱过后,方霓换上睡衣从洗手间出来,爬进了?钟眉给她铺好的被窝。 两人抵足而眠,一开始钟眉只亮着一盏小夜灯,方霓窝在她身边听着她给自?己讲故事。 后来钟眉累了?:“快睡吧。” 方霓“嗯”一声?,闭上了?眼睛。 意识却?莫名地很清醒,好似陷入了?一种怪圈。 等?钟眉睡着后,她又?睁开了?眼睛,去捞手机。 手机屏幕上显示她有两个未接来电。 方霓去了?洗手间拨回?,响两声?,那边就被人接起了?,谈稷温柔的声?音徐徐传来:“还没睡?” “睡了?,又?醒了?。”她闷闷地说。 “那我吵醒你了??”他歉意一笑。 他们是昨天告别的,过年了?,他要回?家见父母,走访亲戚。那种场合自?然不方便带着她,不然要怎么跟那帮亲友介绍她? 方霓试想了?一下,心里有些微妙的羞耻,忍不住攥了?攥掌心。 她似乎一直都独立在他的交际圈、生活圈之外?。 看似亲密的关系,哪怕他对外?宣告了?她是他的男朋友,她依然无法融入他的生活。 这?种场合,不匹配的身份关系一览无余。 就算他昏了?头带她回?老家,也没人会认可吧? 估计连侮辱她一句“痴心妄想”都没有人,他们大?概率只会用看跳梁小丑的目光望着她,甚至连讥诮都嫌多余。 似乎察觉出她异样?的沉默,谈稷下一句说:“我过两天就回?来了?。” “……没事儿,你忙吧,一年就一次,我这?边很好,有钟眉陪我,明天我还要出门。” “出门?去哪儿?” “去看我小姨,还有一些朋友。” “需要我给你派车吗?” “不用啦。”方霓无奈地说,“不要这?么劳师动?众的,我自?己去就好。” “那好,注意安全,我会担心的。”谈稷浅浅一笑。他温柔起来时,问候关切,可以事无巨细面面俱到。 可越是如?此,越给人镜花水月一场空的虚渺和绝望。 第48章 000 你扪心自问,你心里面最在乎的…… 他们在车站附近找了一个偏僻的茶楼。 此地人烟稀少, 老?板只做熟客生?意,从来不对外宣传,兼之雪天路滑难行, 偌大茶馆内很是寂寥萧索。 连接大堂和内馆的廊桥高高架在水面上,偶有飞鸟从池面上掠过,风景不比湿地公园差。 这样大雪封城的天气里?还有飞鸟,实是奇观, 平添几?分盎然生?机。 “以前来过一次, 觉得这地方风景不错, 一直都?想?带你来的。可惜,后来没机会了。”二楼靠窗的位置, 宗政涮过茶具,接过侍者递来的几?罐茶叶, 从中?择选了一款黄芽。 茶水煮沸, 叶片在水面上起伏翻滚, 茶水变成了浅黄色。 方霓从窗外收回视线,低头捻一块龙井茶糕吃。 咬一口,又从嘴里?拿出来, 皱着眉头。 “不好吃?” “不是正宗的龙井茶糕。”方霓道。 不过她还是将那块咬了一口的茶糕慢条斯理?地吃了。 她没有浪费的习惯。 不过这茶糕干硬,吃在嘴里?有些如?嚼糠般的感觉,实在实难下咽。 “算了, 不想?吃别吃了。”宗政从她手里?接过那半块糕点。 方霓的手下意识往后缩去。 其实他没有碰到她分毫, 也不打算逾越, 可她本能躲闪的动作还是让宗政怔了下。 气氛有种微妙的凝滞。 宗政定定地望着手里?半块掉渣的糕点, 心里?涌上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 与之而来,是喷薄而出的戾气,他禁不住冷笑:“你以为谈稷有多在乎你吗?你是他驰骋对抗父母的工具, 是他赢过我的战利品,是他的疆土和赖以炫耀的东西?……” “不要再说了!”方霓急促打断他,手里?握着自己的手包,“你再这样,我就走了。” “对不起。”他声音沙哑,一秒又归于落寂。 似乎刚才的一切,只是回光返照,是最后的一丝残存的骄傲。 像烟火燃烧后漆黑静默的夜空,再无回响。 其实他有点后悔。 “我不应该来见你的。”宗政说。 “别这样说。” 他苦笑一声,兀自道:“现在的我一无所有,只是让你看到了我最狼狈的样子。” 方霓垂着头闷闷的:“你觉得我在乎这个?” 她见过他喝醉酒发疯的样子,跟个小孩子一样,也见过他跟父母吵架离家出走后一个人坐在网吧里?发呆的德行……在别人眼里?也许他是高高在上的公子哥儿,在她眼里?,他一直都?是宗政而已。 宗政似乎读懂了她笑容里?的潜台词,莞尔一笑。 那点儿尴尬如?烟在空中?散去,了无痕迹。 两人相顾无言。 冷风从窗外灌进来,荡过他因冰冷而麻木的脸。 一丝微妙的痛楚,在皮肤表层裂开。 此时此刻,他心尖上才后知后觉地传来撕裂般的痛。 偏偏没有办法诉之于口。 他想?笑一下的,可后来也只是机械地扯了下嘴角:“我知道我现在这个样子不该见你,理?智上不应该,但真的很想?见你一面,因为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 “你别这样说。”她有些听不下去了,低下头,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上的纹路,“你以后会更好的。” 同?理?心让她说不出更难听的话。 这次来见他,其实心里?也隐隐有一种感觉,可能以后不会再见了。 但这样的话她不会当着他的面儿说的,她做不到。 她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落井下石的一个人。 方霓永远记得他曾在自己最落魄的时候帮助过自己,拉她出泥潭。 “别安慰我了,我都?这样了……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真的不会安慰人吗?”他自嘲一笑。 方霓干巴巴地抿了下唇,笑容勉强。 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感觉说什么都?是错。 她喝了口茶,润润干涩的嗓子,后来也只能干涩又徒劳地问一句:“以后打算怎么办?” 他耸耸肩:“就这样吧,能过一天就一天,反正也没有更糟糕的了。” 反正,他也回不去了。 虽然谈稷不见得那么无聊会盯着他,那些在旁边等着机会帮忙踩一脚的人可不少,防不胜防。 而且他也不想?回去看那帮人的嘴脸。 方霓想?起来,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小包裹推过去给他。 宗政没接,表情肉眼可见的抽了抽:“什么意思?” 方霓尴尬 道:“没什么意思,你以前也帮过我的,算是还你人情吧。” 他一开始只是冷着脸不肯接,后来才像是是被她伤到了似的,瞪着她:“我还不至于要靠女人施舍吧?”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她觉得自己好像下了一步臭棋。 这人那么骄傲,能拉下脸来愿意见她一面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她只能道:“对不起。” 宗政终究是别过脸去:“我彻底输了是吧,方霓?在你眼里?,我现在就是一个彻头彻尾失败的可怜虫,谈稷他赢了,方方面面都?赢了。” 他成功地毁了自己在她心里?的形象。 窗外微风荡漾,吹过湖边已然枯萎的芦苇荡。 宗政一句话都?不想?说了,怕自己一开口,是更加难堪的局面。 以前他就斗不过谈稷,只是心底觉得察觉也没那么大。 后来彻底撕破脸,他算是见识到了谈稷真正的手段。 他这样的人,永远知道怎么打击人才是最伤的。 沉默中?,方霓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没有回头,余光里?看到她慌慌张张地拿着手机站到窗边,又觉得不太?好,去了外面走廊里?接听:“喂——” 窗户开大了,风吹在身?上有些冷。 - “不好意思,是个亲戚。”约过了几?分钟,方霓回来。 宗政不置可否。 他的沉默让气氛更加尴尬。 虽然知道是欲盖弥彰,但他不回应,让她的欲盖弥彰显得更加拙劣。 方霓有种拔腿就跑的冲动,但来都?来了,她只能做到底:“以后要保重。” 宗政扯了下嘴角:“谢谢。” 方霓要走了,拎起包包到门口,又驻足回头。 宗政绷不下去了,噙着泪仓皇地唤了她一声“霓霓”。 似乎此去再无相见之日。 方霓嘴唇嗫嚅,狠心攥紧包包回头离开。 还没到门口,包间的门忽然被人从外面破开,进来道修长高大的身?影:“阿政你约我女?朋友出来怎么不跟我打声招呼呢,是不是不够朋友?” 宗政瞳孔收缩,扑到窗口就要越窗而下,手抓到窗框上却生?生?刹住。 底下也守了人,都?是便衣,里?三层外三层把这地方给围了。 不知道那么短的时间从哪儿调来的人。 谈稷一身?烟灰色西?装,外面套了件同?色的大衣,脸孔和窗外和风雪一样冷寂,一点表情都?没有。 他边走边摘手套,递给一旁的随从,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他的随从一板一眼地对宗政说:“宗先生?,你可让我们好找。” 宗政知道大势已去,也不给面子,重新落座:“我这么一个无名小卒,难为你们主子这么大费周章地找我。怎么,没把北边翻个底朝天?” 谈稷含笑不语,涮了杯子,兀自给自己斟了杯新茶:“关局是老?陈的老?同?学?,这件事我也牵扯其中?自然不能摘干净,提供一些信息是应该的,举手之劳罢了。” 三言两语把自己撇得干净,宗政只是冷笑。 对自己的去留最关心的人非他莫属。 他的目光沉缓地落在方霓身?上,没有开口。他的眼神分明是失望、难以置信以及自嘲。 方霓如?遭雷击,不知道该说什么,背脊有些僵硬。 事已至此她说什么都?是徒劳。 刚才的那通电话,放宗政眼里?似乎成了她通风报信最好的佐证,可那确实只是一个普通的电话。 谈稷打来时,她还以为他在北京。 电话里?他语气如?常,询问她在什么地方、在做什么……她心虚,徒劳编着理?由,丝毫没有察觉到任何端倪。 现在回想?起来,也许谈稷早就知道她去干什么了,他将计就计,不过是利用她找到宗政而已。 他说他要去拜年,可能要好些日子不回来,让她勿念。 仔细想?来,这话难道就没有什么诱导? 或许,还有别的考量。 比如?让她亲眼来看一看,宗政此刻狼狈的模样,绝了她的心。 她好像第一天认识他。 谈稷却没看她,低头喝一口茶:“聊聊?” 宗政泰然自若地笑了笑:“我还有的选吗?” 方霓被谈稷身?边那个脸很生?的随从给“请”了出去。 门在她面前无情地关上,门内最后的画面是两人隔着桌对坐的画面。 两人表情都?很平淡,仿佛回到从前。 他们喜欢一起喝茶、下棋、聊天,无所不谈,有时候还会互相损上两句。 那时候,她杵在一边才像个融不进去的陌生?人。 - “好些日子没见你了,最近过得可好?”谈稷替他斟茶,茶壶高高拎起,水流准确无误成线状灌入杯内,没有溅出一滴。 宗政似笑非笑地望着逐渐被灌满的杯子:“劳您关心了。” 两杯相碰撞,谈稷收回,低头饮了:“跟我回去吧。我也是关心你,在外面朝不保夕的,多少人想?整死你啊。” “最想?整死我的不是你吗?” 第49章 000 你总不会也离开我吧? 年后那段时间, 方霓一直住在学校宿舍,一次都没 回过。 谈稷也没有找她?,似乎已经遗忘了她?这?个人。 在繁忙的课业之余, 方霓有时也会忍不住打开朋友圈,意料之中,空空如也。 印象里?他从来?不发?朋友圈动态,除非别有用意。 以前有次吵架, 他隔一天?就会发?一条动态, 或是简单的出差照片, 或是搁在桌上的一沓资料和一杯咖啡,以这?样一种隐晦的方式传递出他在干什么, 给她?安全感。 让她?在看不到他的时候,也不至于?那么仓皇无措。 也传递出想要复合的信号。 下一次见?面的时候, 她?已经气消得差不多了。 这?次不一样。 这?不是一般的吵架, 方霓由衷地感到心?累。 谈稷有些时候会让步, 大多数事情上都很迁就包容她?,但有些东西,他是不会改变的, 无人可以撼动他的决定,他只会一条路走到底。 哪怕是错的,他也要走到底。 别说是她?, 他那两位久居高台的父母都不能影响他。 开春前, 岳平良从南京赶来?看过她?一次:“你爸在南京发?展得挺好的, 不用挂念。” 方霓默然不语, 坐在实?验室的座椅上望着窗外的蓝天?发?白,好像置若罔闻。 她?知道这?样很没有礼貌,但她?没有办法控制自己?。 岳平良望着她?紧绷倔强的脸, 在心?底深叹口气:“别怨你爸,他也是情非得已。” 宗智明只是一个养子,当年在宗家谨小慎微不能出一点差错,寒冬腊月还被同龄几个子弟欺负光着腚站在大院里?……他确实?是个自私的人,但当时也确实?没那个能力公开他和蔺静云的关系。 如果想要弥补一点,可惜女?儿根本不认他。 如果说,方霓对曾经的“父亲”方璞和还有几分怨恨的话,在她?漫长年少岁月里?几乎缺失的宗智明——就是一个陌生人。 她?对他没有任何印象,又谈何爱恨? 所以,不管岳平良跟她?说什么,她?都难以代入,仿佛在听一个陌生人的故事。 小姑娘稚嫩漠然的脸,像一束强光,刺痛了岳平良的眼睛。 说不上是怅惘还是难过,他觉得,还是不要把这?些告诉宗智明得好。 私心?作祟吧,宗智明毕竟是他跟了十多年的人。 旁的虚话他也不说了:“有时间想去南京玩的话,可以联系我,岳叔帮你安排。” “好的,谢谢您。”方霓说。 岳平良走了,方霓才?低头给钟眉回了条消息:[挺好的,这?个礼拜六要去联创那边参加一个机械制造的交流活动,抽不出时间,礼拜天?聚聚吧。] “好。”钟眉对她?笑笑,情绪却似乎不是很高。 “……跟男朋友吵架了?”隔壁桌的许文惠踯躅问她?。 “没什么。”方霓只是笑笑,却有种哭都哭不出来?的抑郁感,像乌云一样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 谈稷最近很忙,除了忙着接手中源内部的几个大项目、处理一些高层的人事变动外,还要平息宗政事件后的一系列风波,尽量将影响降到最低。 三月前,静谷那边来?了两通电话,都是问他这?件事的。 浦长平一点儿面子都不给他,大有问责的意思?。 他的意思?,基本就是谈远山的意思?。 谈稷态度强硬,双方聊了两句就不欢而散。 陈泰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别说插话,一点儿声音都不敢出。 这?日?处理完工作回住处,时间已经趋近凌晨,街上几乎没什么人影。 到了闹市区,车流才?逐渐汇聚。 一扇玻璃之隔,车内暖气很足,热得他有些烦躁。 降下车窗,还没来?得及呼吸一口新鲜空气,一辆飞驰擦过的跑车在视野里?一闪而过,留给他一脸尾气。 谈稷面无表情,深吸口气重新摇上车窗。 人倒霉起来?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缝。 回到住处,深夜一点。 偌大的屋子很空荡,少了某人喜欢到处摆的一些小玩意,整体?显得很萧条。 阿姨知道他喜欢简约,很少会自作主张在屋子里?添置摆设。 谈稷在玄关处站了会儿,弯腰换掉了鞋子。 “叮”一声,屋内的灯带亮起两圈,客厅和过道的窗帘向两侧徐徐推开。 高楼外,霓虹闪烁,更远的街区灯火辉煌,人像站在从天?流淌而下的银河另一端,虚幻到不真实?。 谈稷无甚情绪地去了洗手间洗漱。 洗漱完后,他拿吹风机吹头发?,陈兴贤拎着一篮子草莓过来看他了。 谈稷将门朝里?打开些,一只手将毛巾挂在了脖子上,转身回屋。 陈兴贤进来?笑道:“什么表情啊,看到我一副死人脸?我欠你钱了?” 反手替他将门关上。 谈稷大喇喇靠入沙发?里?,脚架到茶几上:“帮我倒杯水。” “谁是客人?”话这?么说,他还是帮他倒了杯水,过来?拍他面前。 谈稷笑:“谢了。” 长臂一伸,捞过来?喝了。 陈兴贤盯他半晌,冷不防问了句:“掰了?” 谈稷喝水的动作一滞,撩起眼帘,回以更冷淡的审视。 陈兴贤举起手:“哎,别这?么看着我。” “瞧瞧你这?屋子,一点儿人气都没有。我记得上次来?的时候,这?边、那边……到处都是小姑娘的东西。” 谈稷被他说得烦了:“管好你自己?吧。自己?的感情生活都一团糟,还来?管我?” 陈兴贤一副“开了天?眼”的震惊样:“好心?当成驴肝肺。得,我不管您。” 谈稷一点也不领情,懒懒地拨开了打火机。 指尖蹿起的火苗映红了他波澜无痕的眉目,跟他的语气一样冷淡:“你呢,真打算跟岑依复婚?” 说起这?件事,陈兴贤陷入良久的沉默。 谈稷缓缓回望他,眸底讥诮,讳莫如深:“不告诉钟小姐?” 陈兴贤答:“她?未必不知道。” 谈稷挑眉,朝他勾勾手。 陈兴贤无语凝噎地把手边的烟灰缸推他身边,看着他往里?掸了下烟灰。 “专程来?看你,还得伺候您,大少爷?!”他没好气。 谈稷:“你自找的,我可没让你来?看我。” 陈兴贤气笑,认命地点点头,不跟他一般见?识。 “我看你爸妈那边是不会松口的,你只有跟他们杠到底了。” 谈稷垂眸吸一口烟,扔掉打火机:“再说吧。” 他的压力也很大,烦得很。 陈兴贤抱着头往后一靠,学着他的样儿架起腿:“船到桥头自然直。” “大不了就分开吧。” “舍得?”谈稷看他一眼,蛮讽刺。 陈兴贤玩世不恭地笑道:“没什么舍不得的。感情这?种事情,你觉得很重要,时间一长也就那样了。谁没谁不能过啊?” “就说岑依吧,也不是不喜欢,就是受不了她?那个脾气。” “再说你爸妈,你觉得你爸不喜欢你妈吗?她?那么美艳那么有脾气,哪个男人不喜欢?可惜太难驾驭了,搁身边天?天?给自己?气受呢?你爸那样的人,更需要一个凡事以他为中心?的贤内助,所以娶了周姨。不过,这?和他喜欢你妈也不冲突,是不?她?遇到事情,只要开口,你爸不都会帮忙?” 谈稷了然地点点头,失笑:“所以你的意思?是,就算你决定和岑依复婚,你心?里?还是喜欢钟眉的?只是觉得岑依更适合?” “就算跟钟眉在一起,也不是不喜欢岑依?岑依找你帮忙,你也会帮她??大情圣,你有够博爱的。” 陈兴贤没在意他话里?的嘲讽,笑道:“没你那么专一,这?就是我的作风,不行?哪来?那么多要死要活的情情爱爱,人生在世,多的是委曲求全和将就,没有什么是圆满的,开心?就在一起,不开心?就分开。你以为钟眉是那么死脑筋的人?她?比你的宝贝清醒。” “但愿你以后不要后悔。”谈稷掐了烟,起身捞过自己?的外套。 “去哪儿?”陈兴贤诧异道。 “烦,出去兜兜风。”他反手将外套勾在肩头。 陈兴贤笑着起身: “那一道吧。” 两个大男人没什么好逛的,随意聊了两句便在路边的大排档坐下。 老板一眼看出两人气度不凡,撇下其余人过来?招呼。 “不用招待,随便上吧,荤的素的都来?几样。”陈兴贤大手一挥,很是豪迈。 老板眼睛立刻亮了,应一声手脚麻利地帮忙去拿东西。 谈稷挑了挑眉,睨他:“这?暴发?户气质能不能改改?” “嫌丢人啊?嫌丢人别跟我一起出来?。院里?那么多一块儿长大的兄弟,没一个比你矫情,怪不得钟妹妹受不了你。” “打住。”他比了个“停止”的手势,单手开一罐黑啤,漫不经心?地灌了口,“私人事情,请有点儿边界感。” “装吧你,人真跑了就知道后悔了。”陈兴贤真想翻他一个白眼。 谈稷笑着反问他:“你呢?” “我什么?” “你和钟小姐。” “我无所谓啊,顺其自然。”他笑得也是混蛋得很,双手一摊,“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倒是你,真不在乎?” 谈稷敛眸望向遥远沉寂的夜空,一时没话说了。 似乎所有的戾气和义愤难平都在这?一刻消失。 第50章 000 你觉得我们现在的关系,开这个…… 方霓那个?礼拜天?依约去见了钟眉。 两人先去附近的?电影院看了一部爱情片, 出来时?,对视一眼眼底都?是苦笑。 恰在此时?,有两个?迎面出来的?女生吐槽道:“什么鬼东西?剧情一坨, 演技稀烂,宣传得天?花乱坠结果是这么个?玩意儿?浪费我三十六块钱!能不能退啊?!” 同伴义愤填膺:“就是!陈家树怎么接了这种东西啊?要不是为了陈家树,我才不会来看呢!” “这个?陈家树很有名吗?”待两人走远,方霓不解地舔了口冰淇淋, 问?钟眉。 “新晋顶流。你不知道?演少年嬴政的?那个?。”钟眉一副不可思议的?嫌弃模样, “你个?脱离社会大众的?老古板。” 方霓很无辜:“我哪有时?间看剧啊?作业课题多到爆炸!” 她们之后去了后海划船, 玩累了,在附近寻了一座茶楼坐下。 选这地方的?原因很简单, 在丛林掩映的?深处,除了路口一个?荫蔽的?标识很难找到, 人不是很多。 进去后, 她们在二楼随意挑了一个?包间, 点了些点心和茶水。 方霓咬一口龙井茶糕,皱着眉放下。 “不好吃?”钟眉笑道。 “味道是很一般。” “你跟谈公子?在一起久了,嘴巴也变得这么挑剔。”钟眉打?趣她。 方霓抿着唇回以渺茫的?微笑, 含笑不语。 钟眉怔了下,忙道:“不好意思。” “没什么。”方霓不在意地喝了一口水,双手轻轻捧住杯子?。 支摘窗外正对波光粼粼的?湖面, 碧绿湖水上, 微波荡漾, 莲叶田田, 夏日快到了。 见她如此平和,钟眉反而有些担忧:“……我不知道你们……是又吵架了吗?” 方霓低垂着眼帘望着杯子?里?起伏的?茶叶,半晌, 轻轻笑了一下:“不知道。” 这算是吵架吗? 她心里?波澜无痕,似乎已经耗尽了挣扎的?力气。 如今人像浮在水面上漂泊,只凭着本身的?重?力悬浮着,不想?再徒劳努力。 因为没有希望,看不到前路。 宗政的?事情,不过是加剧了这一切罢了。 独自冷静的?这段时?间里?,她的?心境由彷徨逐渐转为哀莫大于心死的?那种平和。 可能学业太繁忙了,她甚至抽不出什么心力再去悲伤。 只有夜深人静时?偶然醒来,一个?人坐在宿舍床上发呆,望着四?面坚硬漆黑的?墙壁,坐着坐着忽然就泪流满面了。 可她还不敢发出声音,怕吵到其他人。 她们坐了会儿就离开了,走到楼梯转角处时?有个?扑着厚粉的?年轻姑娘扭着腰过来,身上的?香水味像是腌了好几天?似的?。 楼道狭窄,方霓和钟眉默默往旁边退了退,让她先过。 谁知她朝两人默默翻了个?白眼,过去了。 钟眉都?无语了,刚要说什么,方霓扯了她一下,摇摇头。 “就是她——”两人还来不及下楼梯,迎面楼下冲上来四?五个?人,有男有女,一拥而上把那个?女生团团围住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一人拽着她头发把她提溜起来,其中一个?还在拍视频:“看镜头啊,□□——还敢不敢勾引别人老公了?!” 方霓和钟眉哪里?见过这种阵仗,楞在那里?都?没动。 一人回头驱赶她们:“小姑娘,跟你们没关系,走——” 两人走出楼道愣了会儿才想?起来要报警。 之后回到学校,方霓没两天?就在校论坛刷到了一个?帖子?,帖子?里?绘声绘色描绘了xx校区x系某江姓女生勾人人老公的?事迹,没两天?她的?小视频各个?群里?乱飞。 除了挨打?的?,还有大尺度的?视频,关于那学生的?住址、家庭关系什么都?被爆料得一干二净。那女生很快就退了学,再无声息了。 但是,男方的?消息却?捂得严严实实,窥不到丝毫。 相关帖子?讨论地如火如荼,说是男方老婆干的?,也有人说是男方根本没结婚,那是男方亲友,说男女双方差距悬殊,用这种方式逼那女的?离开…… 她翻了几页就关掉了,心率快得不正常。 心底油然而生一种恐惧感。 那段日子?,她每天?晚上都?难以入眠,不断梦到那个?女生挨打?的?画面,她的?头发被拽起来时?,正对镜头的?却?是自己的?脸。 谈稷以后会不会也和门当户对的?女生定?亲、结婚? 到时?候,她会不会也成?为别人嘴里所谓的“小三”? 春去夏来,四?季在悄无声息中不断变换。方霓起早对着窗外明媚的日光发呆,好像白雪皑皑的寂静冬景还在昨天?。 “霓霓。”去实验室的?路上,陈清背着单肩包从后面骑自行车过来,问?要不要载她一程。 “不用了,走两步就到了。”她对他笑笑,不太提得起兴致。 陈清欲言又止:“……你是不是心情不太好?看你最近都?恹恹的?。” “没什么。”方霓闭口不言。 他只好不再问?,慢悠悠骑着车跟在了她身侧。 微风拂过面颊,青年男女并行走在铺满阳光的?校园小道上,远远望去倒是般配得很。 谈稷的?车远远停在林荫岔道里?,司机忐忑地回头:“还要往前开吗?” 谈稷漠然地摇上车窗:“回去吧。” 摇曳的?树影在他脸上留下斑驳的?痕迹。 - 方霓是在一个?风雨潇潇的?夏日午后接到钟眉经纪人的?电话的?。 一开始,那边声音嘈杂,她尚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过了会儿才稍微安静些,似乎是换了个?地方。 “我是钟眉的?经纪人,她出了一点事情,现在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谁也不见,你能来看看她吗?你是她的?好朋友吧?我在她的?顶置里?只看到了你。” 方霓心急火燎地赶到了三环那边。 记者长枪短炮将小区围堵得严严实实,根本没有地方进去。 方霓先找到了钟眉的?经纪人,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就在昨天?,钟眉在录制一档综艺时?直播现场忽然出现了几个?妇女,说她破坏别人家庭,直播被强行打?断,但内容已经传到了各大网站。 关于“钟眉小三”的?词条在各大平台的?搜索量居高不下,她的?工作也被迫叫停,被品牌方纷纷退货,代言和接的?剧都?掉没了。 发酵得太快,像是预谋好的?似的?。 “她最近是不是得罪人了?”经纪人肖红问?她。 方霓答不上来,彼时?她也一头雾水。 记者太多,她只好先回去。 路上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对方似乎有备而来,手段一套接一套,不但打?得钟眉措手不及,连让人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坐在出租车上时?,她心里?惴惴不安,焦虑得一颗心像是在火里?炙烤。 后来她像是如梦初醒,颤抖着手拨了电话过去。 那边没有人接,她等不及继续,对司机说:“师傅,改道去三环!” 进了大楼,她直奔楼上,等电梯的?看到她这个?架势都?吓了一跳,纷纷往旁边退开。 走廊尽头的?办公门紧闭着,方霓敲了一下。 因为急,敲两下没人开,她已经等不及地破门而入。 屋子?里?很安静,穿正装的?谈稷戴着眼镜坐在办公桌后翻着文件,几个?高管模样的?人在汇报,闻声都?朝门口望来,多少人都?是一脸震惊之色。 方霓的?理智回来,脸上火烧火燎的?,站在那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谈稷目光淡淡扫过她,不动声色合上文件,对其余人道:“都?出去。” 人流散去,屋子?里?归于平静。 他在逆光里?点了一根烟,半边身子?都?没在阴影里?。 烟雾缭绕中,方霓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他探究的?目光讳莫如深地在她身上逡巡。 一肚子?的?话,忽然就难以为继了。 他也没有催促,指尖夹着烟,漫不经心整理着另一沓厚厚的?资料。 方霓终于忍不住开口:“阿稷……我……我想?请你帮个?忙。” 谈稷抬眸掸了掸烟灰,用嗤笑回应她:“你觉得我们现在的?关系,开这个?口,合适吗?” 一股冷流滑过方霓的?心尖,像是兜头的?一盆凉水。 她攥紧了掌心,忽然觉得无所适从。 她不太习惯谈稷的?冷脸。 他对旁人再恶劣,对她总是温言细语较多。 羞耻感灼烧着她的?心,以至于她杵在原地进退两难。 白炽灯将人照得一览无余,像剥光了扔到满是强光的?舞台上供人欣赏。 “不好意思,打?扰了。”她几乎是落荒而逃。 门在他面前关上,她真?的?一步都?没有停。 谈稷忽然觉得无比倦怠,他摘下眼镜揉按眉心,手都?在微微发抖。 满桌文件顷刻间被他扫了一地。 陈泰闻声进来,只看一眼就默默垂下头,一言不发弯着腰帮忙收拾。 “我错了吗?不该那么计较?”他呓语一般,“我跟个?阶下囚较什么劲?你说我是不是有病?” 陈泰头皮发麻,没敢吭声。 他恨方霓,心脏都?在微微扭曲,恨到做出一些超出常理的?事情,一些在身边人看来没有意义、完全不符合他行为逻辑的?事情。 第51章 000 你逼我的 黯淡的路灯下, 光影稀薄,微风吹动婆娑的树影,枝叶间沙沙作响。 方霓踩着油柏路在林荫间穿行, 好一会儿才抵达宿舍楼下。 四周黑魆魆的没什么亮光,总感觉身后有什么在跟着她?。 她?下意识回头,一只黑猫“喵呜”一声从草丛里?蹿出,她?才失笑着拍了拍胸口, 松一口气。 上楼时取出钥匙串, 低头找着大门口那一枚。 身后忽的一股大力按住她?的肩膀, 方霓吓了一跳,钥匙“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人已被?轻易翻过,深深抵在门板上。 她?胸口剧烈起伏, 惊魂未定地?望着眼睛人。 谈稷面无表情地?近距离望着她?, 半晌, 弯腰将钥匙帮她?捡起,递过去。 方霓瞳孔微缩,过一会儿才接过来, 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不开?门?”谈稷提醒她?。 方霓攥紧了掌心,无意识间牢牢攥紧,怕松了就丧失了力气。 谈稷也一言不发, 熟悉的面孔蛰伏在阴影里?, 深邃而?平静, 甚至有些漠然。 可他?只要风波不动地?站在那边, 那股熟悉的压迫感就让她?难以喘息。 后来她?终于败下阵来,迟钝地?将钥匙插入了钥匙孔。 门打开?,他?在入口站了会儿, 目光几个来回摸清了室内的摆设。 “地?方小,您将就一下。”方霓给他?拿了鞋套,又倒了茶。 研究生宿舍,虽然比大学宿舍好点?儿,也就三室一厅,现在是她?和两个同学在住,另外一间空着,厨房和客厅都是公用?的。 茶水用?一次性杯子盛放着,谈稷只瞥了一眼,没喝。 方霓之后就一直干站在一旁,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谈稷沉吟片刻:“一定要这么倔吗?” 目光平静温柔,方霓满面懵懂错愕,好一会儿,别过头去不看他?。 回过神来,她?抹一下脸,心脏在酸涩地?收缩。 就这一句简单的询问?,她?觉得自?己已经站不稳,不能再看他?,怕自?己又动摇。 想的总比做的简单,她?就是这么没出息。 明明心里?已经决定,看见他?绝对不再搭理他?。 “真的不理我?”身后响起谈稷冷淡的嗓音。 他?站起来,勾起扔在桌上的车钥匙:“那我走?了。” 她?脸色苍白如纸,低垂的眉眼看上去很平静,但仔细看又带着一种不屈的倔强。 身后没有声音了,他?应该是走?了。 方霓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发呆,感觉情绪也被?一团翻涌的暗沉云雾压住,有点?喘不过气来。 转身准备去收拾茶具,被?迎面压来的高大身影吓了一跳。 她?下意识后退一步,背脊抵上了餐桌。 一截纤腰被?他?握住,轻轻一提就按到了桌边沿。 方霓的手也被?他?捏在掌心,心跳不规律地?狂跳起来,她?怔怔地?望着眼前人。 “我不低头,你就不会低头是吗?”他?定定望着她?,唇角浮起一绺若有似无的浅弧,“霓霓,你真的很没良心。” 方霓心头巨震,酸涩难言。 其实她?也是想他?的,可她?实在不愿让他?知道,流露一分,那些藏不住的脆弱就会濒临崩塌。 不知不觉她?似乎已经在他?怀里?了,那种失重感,不随自?己的意志左右,好像有一只手在把她?往他?怀里?推。 可一想起他?的所作所为,她?摇着头,又推开?了他?。 “你不愿意放手,只是觉得不能输给宗政,也不会跟你父母低头,你只是想证明自?己。你喜欢迎难而?上,征服一切,我是你对抗父母的工具,是你的战利品……你那么孜孜不倦破釜沉舟,真的只是因为喜欢我吗?你要置宗政于死地?,仅仅是因为我吗?阿稷,你最?爱的是你自?己,你甚至不惜利用?我为饵来诱阿政出面。” “我问?你,如果有一天你遇到陈兴贤一样的局面,你会牺牲我成全自?己的前路吗?” 谈稷微滞。 方霓捕捉到了他?眉宇间一闪而?过的犹豫,心脏瑟缩,一种钝痛的感觉蔓延到四肢百骸。 其实也没有指望他?在这个问?题上站在她?这边,不过他?的反应也太让她?失望了。 一股悄无声息的微妙气流在两人间缓缓淌过,像过境的冷风,瞬间浇灭了温情的火苗。 他?如今如此执着,只是还没到抉择的时候。 到了那一步,他?会如何选?答案似乎显而?易见。 他?甚至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如今再在一起,对她?而?言,也不过是喝了慢性毒-药等着延缓发作而?已。 他家里人不会接受她的。 曾经和他在一起也不过是各取所需,聊以慰藉,只是后来逐渐失了心,到这样难堪的地?步。 感情这种事情,一旦入局就很难全身而退。 很快谈稷恢复如常神色:“我不会放弃你的,霓霓。” 方霓摇摇头,没有说?话。 他?额角的青筋都微不可查地?抽了抽,深吸一口 气,瞳孔都是死灰般的浑浊:“别人觉得我出身高,走?到哪儿都给我三分面子,可哪有那么容易?我爸是一座高山,可以遮风挡雨,也是难以逾越压在我肩上的巨石。你知道我要多么努力才能摆脱他?的桎梏吗?我大伯一退,宗秉良和那些老家?伙天天扯我后腿,我稍微犯点?儿错,多少人看笑话?宗家?不倒,我没有办法控制中源,更没有出头之日。” “我没有那么无坚不摧,我也会彷徨,也会焦虑,我只能努力地?往上走?。我现在没有办法作出任何承诺,因为我也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你不能和我一起面对吗?” 方霓沉默,心里?迷茫而?混沌。 这就是一场豪赌,还是看似没有什么胜算的赌博。 输了她?就万劫不复,什么都没有了。 就像钟眉一样。 方霓脑中乍然划过一道闪电,清醒了,她?哽咽着摇头:“对不起,就当是我对不住你吧。” 她?慌乱到甚至已经不敢去看他?。 只能感觉到他?死死盯着她?,高大的身影都有些颤抖。 方霓已经没有勇气抬头,只是像只鸵鸟一样缩在那里?。 老半晌,他?松开?了她?,不再打感情牌,转而?用?一种平和镇定的口吻道:“岑家?不会放过钟眉的。她?的存在,对两家?联姻就是一个隐患,哪怕她?从这个圈子消失。” 方霓如遭雷击,倏然抬头望向他?。 谈稷兀自?点?了一根烟,漫不经心地?望着袅袅腾空的烟雾:“我出面,可以解决这件事,至少帮你朋友拿回那卷录像。” “你威胁我?”方霓难以置信,心口好像被?毒针狠狠蛰了一下。 他?回头,目光漠然地?定格在她?脸上:“你逼我的。” 方霓浑身冰凉,好像陷入冰窖里?。 谈稷走?前,将一张房卡扔在茶几上:“这两天有个重要会议,我住国?康宾馆,地?址在房卡背面,想通了就来找我。” 门在她?面前关?上,方霓才回过神,跌坐在沙发里?。 - 翌日起来,方霓顶着两个很大的黑眼圈。 昨晚睡得不好,好不容易入眠,夜半时还被?噩梦惊醒了。 她?对着镜子扑了很久的粉,总感觉还有印记。 晨起的温度还很低,不知不觉又入秋了。 她?给自?己下了一碗面,挑着吃了快半个小时,面汤都冷透了还没吃完,后来只能倒掉。 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快中午时,她?打车去见了钟眉。 她?早换了住处,在四环那边的一处旧小区。 钟眉的状态比她?想象中要好,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清冷飒爽的大姐姐。只是,人比以前要沉默一些,笑起来时都感觉眉眼间透着股忧郁。 方霓知道,她?还没有走?出来,只是装作云淡风轻罢了。 钟眉亲自?下厨给她?做了个海鲜炒饭,还烧了番茄蛋花汤,汤鲜味美,香味扑鼻。 方霓捧着热气腾腾的小碗舀一口饭吃,讷讷的:“……应该我照顾你才是,没想到到头来是你做饭给我吃。” 以前合租的时候就是钟眉照顾她?居多,出去跑业务还会拍照给她?,每次出去都会问?她?需不需要带什么东西,她?生病也是她?帮她?去买药的。 “说?这些干什么?”钟眉都笑了,“喜欢就多吃些。知道你能吃,我特意烧了三个人的份儿。” 方霓尴尬地?转眼珠:“倒也不必吧……” 钟眉放松地?笑起来。 后来方霓帮着她?一起涮碗,不小心打碎了她?最?喜欢的一只碗,她?也只是笑笑,反过来安慰她?:“碎碎平安啦。” 目光掠过那只碎成三瓣的粉红色小猪碗,目光还是会有些呆滞。 方霓脑中闪过一个片段,忽然想起来这是陈兴贤送给她?的。 “对不起……”她?无措极了,暗恼自?己这么不小心。 “没事儿,碎了也好,本来我也不是很喜欢,他?偏要送的。”她?笑了下,若无其事地?垂眸将碎片叠在一起,扔进了垃圾桶。 日光照在她?脸上,她?的脸有些白。 沉默到——有那么会儿好像一阵就能把她?吹倒。 方霓欲言又止,好几次想开?口,话又堵在喉咙里?出不来了。 心里?一阵阵泛着酸,又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她?,怕说?错话更勾起她?的伤心事,后来只能把话都咽了回去。 第52章 000 不会的话,我不介意教教你。…… 风吹在脸上寒涔涔的, 分明不过?是早秋的风。 方霓握着手机,抬头?看一眼面?前灰蓝色的建筑,踟蹰不前。 “方小姐, 请吧。”邹泓济压低了?声催促。 态度是客气的,但放在此?情此?景,方霓总感觉自己是被?押解的死刑犯。 她?想要徒劳挣扎一下的,但想起?了?无生趣的钟眉, 还是迈着沉重的步子进了?楼。 进电梯、上楼, 像既定设置好的程序。 一切都按照她?想象中那样平稳运行着。 不多久就到了?门口。 “谈先生还在开会, 您先坐一下吧。”接待她?的秘书小姐姐温柔大?方,给她?泡了?水又端上点心水果, 又贴心地告知了?洗手间的方向。 总之,一切可能遇到的状况都跟她?说了?, 约莫是看出她?不是很擅长?交际, 免了?她?开口。 “多谢。”方霓捧着茶杯跟她?点点头?。 来自陌生人的善意, 她?不是没有感动的。 秘书小姐姐回以微笑,转身出去了?,不忘替她?将办公门掖好。 办公室内陷入了?长?久长?久的安静。 可能是她?心境缘故吧, 每一分钟都觉得无比缓慢,分外煎熬。 她?不是第一次来他的办公室,但每一次来, 看似大?同?小异实则景致和摆设都有变化?。 可能和他的家庭关系、工作环境有关, 总体是低调偏古朴的中式风格。 办公区和会客区用竖条子实木做了?隔断, 不至于显得格外空旷, 角落里和桌面?上随意放了?些应景的盆栽,都是随着四季更替的。 方霓起?身到一旁的书架旁驻足观看,手拂过?一本?本?书籍。 经济的、政治的、人文和教?育的, 挺丰富,但都不是她?感兴趣的类型。 方霓看了?会儿就觉得无聊了?,准备回去。 办公门毫无预兆地被?人从外面?打开。 她?受惊似的,微微僵硬了?会儿,才回头?。 谈稷逆着光,面?孔有些看不真切,相比于她?的如临大?敌,他神色和往常一样平和,脱了?外套勾挂到一旁,回身时像是客套一样随意问了?她?一句:“等很久了??” 方霓一时分不清他是客套,还是讥诮。 他看不惯一个人时,是惯常用云淡风轻的口吻来折辱人的。 像她?这样脑子短路半拍的人,有时候被?他戏弄了?可能还反应不过?来。 所以 ,她?此?刻的表情非常警惕,自然也没有回答他。 谈稷也不在意,抻开办公椅落座,悠然翻文件。 他似乎真的只是客套一句,没再搭理?她?,助理?已经伏低了?在一旁汇报了?。 钢笔划过?纸页,很清晰的沙沙声。 四周更加寂静,方霓心里很乱。 等了?会儿,她?抬头?去看谈稷。 他坐在一团昏暗里,签完一份公文,单手调亮了?一下手边的台灯。 “……你什么时候忙完?”她?咬唇。 屋子里不止他,办公桌边围着的除了?助理?还有两个高管模样的人,闻言都朝她?看来。 加之谈稷眉梢微挑了?一下,眸底溢出几分笑,方霓更觉得无所适从的尴尬。 “你有话要跟我?说?”他偏头?对她?笑了?下,手抵在下颌。 这话真的 很像“您终于愿意跟我?说话”了?的味道,调侃十足。 方霓没吭声,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到底是公众场合,谈稷敛了?笑,语调公事公办:“稍等一下。” 方霓“哦”了?一声,坐回去。 本?来也就是想得个确切的回音,本?就没打算真让他优待她?。 之后的时间他都在办公,方霓坐在一旁静静等待。 一开始的焦急心态,反而渐渐趋于平和。 过?一会儿坐累了?,她?拿出手机给朋友发消息,说她?中午不回去吃了?。 再看一眼手机,已经是中午12:15分了?。 “抱歉,事情有点多。”头?顶传来温淡有礼的声音。 方霓神色复杂地抬头?,一言不发地凝视他许久。 他大?大?方方地被?她?看着,居高临下,平静和她?对视。 无形的对峙让室内的气愤有些古怪,低头?做笔记的两个高管也不由抬头?朝这边望来。 谈稷头?也没回:“你们先回去。” 两人应一声,连带着助理?一道出去了?。 谈稷在她?对面?翩然坐下。 他不说话,方霓也不说话,只是用那种眼神静静端详着他,好似要将他看穿。 这种像是赌气般的行为,很像小女孩的倔强,没有实际威慑作用,也没什么意义,只起?到发泄的效果。 任由她?看了?会儿,谈稷终于有些烦了?,微哂一声:“看够了?” “没看够。” “那您继续。”他淡道。 刚才的是气话,她?不是来跟他吵架的。 方霓深吸口气,略微平复了一下心里的那份郁闷。 她?再次告诫自己,沉住气,可以算得上是低声下气:“我?是找你有事。” “哦,有事才找我。”他懒洋洋地拿过一侧闲置的报纸,悠然打开。 方霓:“……能好好说话吗?” “你要跟我?好好说话吗?”他抬眸,无波无澜,只微微歪头?递了?个反问的表情。 方霓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在点她?,是她?先开始不想好好说话的,她?是咎由自取。 吵架是吵不过?他的。 方霓憋着口气,低垂眼帘:“对不起?。” 谈稷失笑,语气和缓:“难得跟我?第一次头?,还是我?逼你的。” 是句调侃的话,倒听不出讽刺的味道,反而噙着一丝说不出的感慨和无奈。 方霓头?皮发麻,不太想的,耳尖还是有些红。 她?跟个木桩子似的杵在那边,迟疑了?一下,郑重地望向他的眼睛。 谈稷避开了?她?的目光,起?身:“先去吃饭,有什么吃完再说。” 他已经朝门口走去,方霓怔了?下,只好跟上去。 - 谈稷带她?去的是附近一家云南菜馆,菜肴酸鲜可口,很开胃。 方霓的食欲却不是很高,吃了?两口就有些食难下咽。 “多吃点,我?看你瘦了?。”谈稷把手边的南瓜例汤推到她?面?前。 他看她?手边的那份已经吃完了?,别的倒没怎么动。 方霓多看了?他一眼,不知道该说什么,后来还是什么都没说,低头?把那份南瓜例汤喝完了?。 比较浓稠的例汤,喝着方便,也能果腹。 他似乎也不急着跟她?聊正事儿,只是劝酒、劝菜。 她?不打算喝酒的,后来还是喝了?点。 可能是心情抑郁的缘故,喝了?一点点她?就觉得有些头?晕。 方霓放下杯子,窗外的柳树光秃秃的,湖岸边只有一个工作人员在捞枯叶。 秋景已经显露萧条的颓势。 秋风从窗外灌入,吹在脸上微微的凉。 谈稷沉默与她?对桌,目光在她?温柔又萧索的面?孔上逡巡。 看不得她?的悲伤,他移开视线。 过?一会儿经理?模样的女人又过?来,大?方地说店里有新?品,消费满四位数赠送烤乳鸽一只,请他们品鉴。 谈稷笑了?下:“端上来。” 女人双手在空中一拍,服务员就推着餐车进来了?,两人合力将一只包裹着锡纸的盘子端上了?桌,又用工具将锡纸剥离开,扑鼻的香气顿时填满包间。 “尝尝。”谈稷用公筷夹起?一开服务员已经帮忙剃下的肉。 “我?饱了?。” “尝尝。”谈稷置若罔闻,简单地重复了?一遍,径直将那块肉放到她?碗里。 他眉眼间云淡风轻,似乎只是一句寻常话。 但这是命令,不是请求。 方霓嘴唇微颤,后来还是捡起?那块肉吃了?下去。 平心而论?,味道是好的,但她?味同?嚼蜡。 与其说是吃饭,不如说是他对她?的一场服从性测试。 方霓觉得他就是在报复自己。 她?把那块乳鸽一口一口吃完了?,咽得快,还有些噎住,哽咽道:“你满意了??” “觉得自己很委屈?”他看她?的眼神,很像是看一个笑话,“求人要有求人的态度,霓霓。你求过?除我?以外的人吗,他们又是怎么对你的?” 方霓抿着唇抬头?,跟他对视。 谈稷唇角勾起?一丝弧度,陈述的口吻:“别人愿意帮你,无非是因为你能被?他们利用。自古以来,利益互换才是道理?,没有谁是大?发善心的救世主。你能给他们提供什么便利?你的美貌?还是身段?说实话,这些吸引人但都不太值钱,大?概只是一盘上了?桌被?吃完就端下去的菜,可能付出了?,但什么都捞不到。外面?坏人很多,不是谁都跟你讲道理?。” 方霓脸色苍白,感觉到被?莫大?的羞辱。 “觉得难听?”他注视着她?,并无嘲讽或折辱的神色,“可这就是事实。” 方霓听懂了?,深吸口气:“谈先生,我?求你。” 谈稷笑,目光停留在她?鼻尖的小痣上,又幽幽转回:“态度还算端正。” 方霓噙着泪别过?脸去,不该这么情绪化?的,忍不住。 到底是他从前太惯着她?了?。 谈稷捻着烟蒂,没有点:“条件只有一个。” 第53章 000 那一瞬间,方霓甚至觉得他是恨…… 那一瞬间, 方霓甚至觉得他是恨自己的。 因为他吻她的脖颈时,不?轻不?重地咬了她一下,像是要将尖牙刺入她皮肤的吸血鬼, 方霓忍不?住又往后缩了一下。 可是他环住她腰间的手牢牢控制住了她的去路,她退无可退。 方霓忍不?住往前跌坐在他身?上。 手短,撑不?到沙发面儿,他讥笑地将她软下去的手提起来, 体己地放自己肩上:“搁这儿, 好吗, 宝贝儿?” 很像循循善诱的教练。 “你说你多笨,还要手把手教。” “接吻会吗?教过你的都忘到哪儿去了?” 方霓受不?了他这么步步紧逼, 也咬了他一口。 谈稷闷哼一声,指尖擦过唇边, 放眼前看, 有一点儿洇出的血痕。 他慢条斯理地舔掉了。 方霓后怕地往后缩, 有点儿做贼心虚的害怕。 他没生气,只是侧头睨她:“就这点儿力气?再用力点啊。” 终究是耐心耗尽,他欺身?而?上, 狠狠压了上去,舌尖撬开她的牙关?,就此长驱直入。 方霓被紧紧压在沙发里, 一开始很不?适应, 呜咽着想要逃开, 可下巴被他紧紧扣住, 根本抵不?住他的勾连挑逗,口腔里的每一寸似乎都被他肆虐侵袭过。 渐渐的,像是泉眼冒出般缓缓生出津液。 一开始她真?的只是被迫承受, 口舌酸软,慢慢的确实在他锲而?不?舍的挑逗下渐渐不?支,她紧紧攥着他的衣襟,指尖绷到发白。 “怎么不?出声儿?”他鼻尖抵着她,扫过锁骨往下。 手里也没闲着,从衣摆和?皮肤粘连的缝隙中探进,沿着往上。 他掌心有一层薄薄的茧子,贴合时,让人酥软无力。 微微酥麻的感觉从皮肤上升起,像冒起鸡皮疙瘩,她胸口起伏的频率也在变大。 方霓咬着唇不?肯吭声,皮肤上的温度却在渐次升高?。 客厅的大灯早被他关?了,三圈暖色的等待只剩下一圈最黯的,照在人身?上有种氤氲朦胧的涩气。 方霓仰着头,白皙的颈子都泛起了粉色,有点不?上不?下被吊着的难受感。 他终于握住那一团,方霓一颤,心里仿佛有一个开关?被打开了。 “叫啊,我当?助兴。” 指尖按住那一点轻轻揉旋,他空着的手将她微微往上托起。 方霓感觉到一点痛感,觉得煎熬,他改了舌尖裹住,轻轻的扯,她忍不?住呜呜哭了出来。 如果拷问有时间,这就是了。 漫长到她好像在一条温暖的长河里沉浮,偏偏到不?了彼岸。 她终于像条溺水的鱼一样侧翻过去,背对着他像小虾米一样蜷缩起来,徒劳地躲避。 可躲得了上面那一点躲不?了接下来底下的。 谈稷的声音有些慵懒,还有些沙哑,手从后面绕过来掰住她的下颌,轻轻抬起:“出声儿啊,方霓。” “不?喜欢吗?” 他捕捉到那一点,只需轻轻一掐,她已经彻底瘫软。 受不?了了,她睫毛濡湿,像淋湿的鸦羽般轻轻地颤动起来:“谈稷你这个混蛋!” “这不?是会说话吗?” 耳边传来他轻微而?绵长的哂笑声,还有扬长而?去的缓慢脚步声。 方霓泛滥成灾,眼泪也沾湿了坐垫,趴在沙发里不?能平复。 夜深了,窗外开始下雨。 一场秋雨一场寒,这个点儿还没开暖气,夜里的屋子严寒透骨,比冬日更加难熬。 最近降雨较多,一反往年的干燥。 方霓跟阿姨要了暖风机,坐在热烘烘的桌边开始吃夜宵。 一碗鲜虾面配两个现炒的小菜,暖人脾胃。 走廊里很安静,只有尽头的书?房门缝里透出光亮,谈稷还在工作。 方霓低头继续吃自己的,反正?他也没规定她要去做什么。 她只要不?走,他也没限制她。 一碗面吃了快半个多小时,面汤都有些凉了。 她犹豫着要不?要把剩下的吃完,手下意识在有些疼的胃部揉了揉。 “她吃冷的你也不?管吗?我请你来就是打扫卫生的?”谈稷冰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掷地有声。 阿姨先是怔了一下,继而?放下手里的扫帚拘谨地抬头:“……对,对不?起谈先生……” 方霓忍不?住开口:“是我自己要吃的,你何必为难别人?” 阿姨的脸色更加紧张。 谈稷面无表情。 阿姨忙道:“我去给?方小姐热一下。” 随着她快步离开,餐厅里陷入比刚才更加尴尬的安静。 谈稷单手抚着桌面到椅背,就着撑开了一把椅子、坐下。 “我是虐待你了还是怎么样了,对我这么不满?”手指敲了下桌面,他漫不?经心问。 方霓咬着唇,破罐子破摔:“非法拘禁!” 他好笑地望着她:“霓霓,你几岁了?” 方霓最讨厌他这种云淡风轻不?当?一回事儿的态度,好像她是在跟他开玩笑。 分明坐在逆光里,她却觉得他很耀眼,依然是习惯性俯视的姿态。 要说可恶也可恶得很,可却是她最向往的、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光芒万丈的模样。 方霓凝视着他:“你到底想怎么样?” “不?是说过了?”他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摩挲着杯壁上繁复的花纹,“你做什么都行,但我要时刻看到你。” “是威胁?” “是一早就说好的条件。”他嗔怪地望向她,“霓霓,做人不?能出尔反尔。” 方霓抿了下唇,他正?中她的死穴。 尽管他是在 玩一种文字游戏和?伪命题。 可她道德感太强,在这方面总容易被他拿捏。 “反正?说不?过你,也拗不?过你。”半晌,她有些负气地回敬他。 谈稷好笑地牵起一抹笑纹,不?跟她计较。 热好的面上来,他从阿姨手里接过,低头舀一勺,吹凉了送到她唇边:“吃吧。” 热过的面都成糊了,好在味道不?错,方霓觉得尚且能忍受。 她劈手夺过勺子,不?要他喂。 谈稷温声提醒:“慢点儿。” 方霓不?领情,低头吃着,压根不?搭理他。 他倒无所谓这种儿童方式的赌气,接过秘书?递来的行程,就坐在旁边静等着她吃完,很有耐心。 方霓又吃了会儿,实在受不?住被他一直这么看着。 她放下碗:“你还要看多久?” 谈稷微挑眉:“看也不?行吗?我坐这儿影响到你了?” “看到你我气就不?顺。” 他略支着下颌偏过头看她:“我这么让你讨厌?” 她顿了下,对着他含笑又舒朗的眉宇,实在不?能违心:“你做的事儿让人讨厌。” 他点点头,拨了根烟在桌上抵了下,按下打火机:“那你只能忍忍了。” 方霓被他理所当?然的语气震住,一时无言。 她的表情很有意思,杏眼圆睁,一副呆愣、不?可思议的模样,有点傻模傻样。 但很快她就反应过来,别扭地收了表情,不?让他看笑话。 但表情回收地太刻意,落谈稷这样洞察敏锐的人眼里,无非是掩耳盗铃。 方霓闷了会儿,心里郁闷。 这一碗面吃完,她觉得自己被拿捏得死死的,怼他是给?自己找不?自在。 谈稷之后接了一个电话,她去花园里荡秋千。 北京昼夜温差大,入秋后气温的变化更加明显。在外面坐了会儿,方霓已经感觉浑身?被寒意沁满。 肩上微微往下一沉,方霓回头,原来是谈稷打完电话出来看她,给?她披上了自己的外套。 谈稷弯下腰和?她说话,目光是和?她平视的:“外面不?冷?” “冷啊。”她对他笑笑,“不?过吹吹风也挺好。” “我抱你回去?”没等她回应,谈稷轻松抱起她回了屋子,一路穿行过长廊,搁到了窗幔飘曳的桌台前。 这间屋子很大,靠东南的地方是整面的落地窗,夜风扬起窗幔,婀娜翩跹,偶尔遮住视线不?经意扑盖到脸上,如蒙上一层轻雾。 方霓伸手要去揭,手被人强硬地按到了桌上。 隔着一层纱,谈稷发狠地吻住了她。 她被挤压到一个热烫的怀抱里,毛衣褪下堆叠在腰间,成了拥挤的一团,上层的肌肤感受到夜风凉意,微微地瑟缩着。 窗外光线黯淡,唯有埋在花园里的一盏盏地灯散发微弱的光芒。 无数细小的飞虫漫天?花雨般扑在浅黄色的灯光里。 方霓觉得桌面有些冷,躺着略有些不?适,侧过去像翻滚的鱼儿一样要逃开。 谈稷的双手贴在她的蝴蝶骨上,微微下移,掐住了最柔软最纤细的一截。 她感觉不?能呼吸了,又冷又热,摇着头,思想几乎就要崩溃。 “我关?一下窗吧。” 没有得到她的回应,谈稷欠身?将窗户关?上。 没有那么冷了,方霓却觉得还不?如刚才,热意从尔后袭来,密实的吻带着黏腻的触感,沿着耳垂往下。 入口收得太紧窄,她的紧张更加加剧了这种收缩感。 谈稷轻笑一声,方霓耳尖都麻麻痒痒的。 人被她抱起来堪堪挂在他身?上,明明什么都没说,轻微忍不?住从喉间溢出的轻吟都让他屏住了呼吸。 谈稷一直紧绷,额头的青筋都微微凸起,手掌下压按住了她欲抬起的腿,往内游移时终是捻住了最敏感的点,他也带着惩罚兴致地在她唇上咬了下。 第54章 000 到此为止,祝你前程似锦…… 院内气氛森严, 五步一岗十步一哨,雪落在巡卫肩头、脸上,像落在一尊尊不动的雕塑上。 墨绿色的窗帘收拢在一侧, 天?光晦暗,室内亮着灯依然被窗外的森冷感染。 方霓有寒意悄然潜入室内的微妙感。 在会客沙发?里坐了会儿,她回头去看办公门口。 门紧闭着,谈稷还没回来。 “说吧, 支开?阿稷有什么要跟我说?”谈骞合上文?件, 绕到她对?面的空位上坐下?。 方霓不动声色打量他。 腰板挺直, 制式齐整,容貌和谈稷虽然有几分相似, 眉眼间更为?冷感,不苟言笑到有凛凛之感。 一双和谈稷如出一辙的锐利凤眼。 方霓觉得他对?自己不是很友好, 作风也有些让她无法适应。 “您觉得我跟谈稷合适吗?” 谈骞无波无澜:“这个问题你?不该问我。” 油盐不进的一个人, 方霓胸口好像卡了块石头, 闭门羹吃了个十足。 他要走了,不打算跟她浪费时间,方霓急切开?口:“我也觉得我跟他不适合!” 谈骞蓦的驻足, 讳莫如深地望着她。 “所以,你?会帮我吗?”方霓徐徐抬头,视线跟他对?上。 - 滞留这里的几天?, 方霓大多时候和谈稷出去滑雪。 她的滑雪技术不佳, 常常一个人滑着滑着就摔倒了, 滚得满身雪。 谈稷就站在上面静静望着她, 逆光站着,面孔被风雪模糊得看不真?切。 可她一抬头就知道他在看她,高大的身影巍峨如山峦, 心里莫名就有踏实的感觉,想笑了一下?,可过一会儿,心里又?被酸涩的气流生生填满。 呼吸间,到处是弥漫的白色雾气。 后来连她自己的视线也模糊了。 回去的路上,谈稷跟她说了很多,还给两人拍了合照。 方霓觉得自己好像度过了四季,沿途风景在加速往身后掠过。后来,她在回途中沉沉睡去了。 “霓霓,你?看着这个……”谈稷低头想跟她说点儿什么,她已经闭上了眼睛,呼吸均匀。 他好笑地把她摇晃的脑袋搁到了自己肩上。 方霓醒来时,屋子里只剩下?了自己。 原来,已经回到北京了。 她推开?被子,从床上下?来,在屋子里转了转。 谈稷给她留了纸条,说他去开?会了,离开?的这两天?积压的工作很多。 之后那?段时间,方霓都在住处和学?校两地往返。 风平浪静,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时间就这样缓慢过去,久到她都觉得自己那?日会错了意,谈骞那?日根本没有要理会她的意思。 直到某日她去三里屯那?边参加某个制衣集团的交流会,在几个展馆里转时,迎面有人撞到了她。 “对?不起。”地方弯腰帮她捡东西。 方霓忙说没事,弯下?腰一道捡。 “东西已经给你?了,发?在你?的邮箱内附文?件里。”对?方简单说完,又?道了歉离开?。 方霓望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回到住处就翻手机邮箱。 她邮箱平日基本不用,一打开?,里面几十封未读邮件,翻来翻去,终于找到一则校招的。 至于为?什么第一眼找到,是因为?她根本没有参加过这个。 后来翻到加密的附件,她细细读完。 是个交换生的名额,去另一座完全陌生的城市。 具体的谈骞会让人帮她运作,离开?这个地方,离开?谈稷……方霓眼皮阖下?。 1月底天?气更冷,方霓完成了和在港的某品牌成衣制造的接洽,更多时间待在立裁室做自己的课业。 期间钟眉有找她,说她暂时准备退圈了。 “回哪儿?” “先回老家吧,反正我的合约也到期了。以后看看有没有机会吧,随缘。”她似乎豁达了很多,眉宇间不再如过去那?样执着。 只是,又?多了几分哀莫大于心死?的寂寥感。 “我送你?。” 她走那?天?,方霓亲自送她到车站,交换了联系方式。 钟眉换了电话卡,把过去的一切斩断。 她说对?过去没有什么留恋的。 “到了记得跟我保平安。”方霓抱了抱她。 “别?送了。”钟眉朝她挥挥手,转身离去。 列车到站后,她的身影汇入茫茫人海里,只一会儿就找不到了。 方霓在原地一直等,直到整辆列车在视野里消失,只剩下?她自己站在空荡荡的站台上。 - 那?日谈稷下?午4点就回来了,让人给她准备了新衣裳。 方霓抚摸着华丽的水貂领大衣,皱眉:“这是干什么?” “过两天有宴会。” “我也去?”方霓看向他。 谈稷默了会儿,似乎是在斟酌,后来还是开?口:“兴贤和岑依的婚宴。” 气氛好像在这一刻凝固了。 方霓就那?么看着他,一开?始是难以理解,渐渐眼底竟然还多出了一种?嘲讽的味道,她无声地弯了弯唇角:“谈公子还真?是交友广泛。陈先生也是,二?婚也要这么大阵仗吗?” 谈稷屏息静气,试图跟她讲道理:“霓霓,我知道你?因为?钟眉关系对?陈兴贤不满,不过,这只是一个简单的宴会而已。这只是人情往来,我们去走个过场就行了。” “陈兴贤不是你?的好朋友吗?”她咄咄逼人,盯着他。 谈稷抬眸,无悲无喜地和她对?视:“我们这样的出身,以及,到了我们 这个层面上的人,很多交际不是简单用喜欢、讨厌就能衡量的。” 她嗤笑:“我意气用事,你?顾全大局,我幼稚你?理智,你?想说的是这个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 方霓转身就回了房间。 谈稷在外面叩门:“霓霓。” 没人理他,他只好去拿了钥匙过来打开?。 方霓回头就发?现他已经进门了,一口气憋在胸口,不做声了。 谈稷叹了口气,站在她身后没继续靠近,只虚虚地将手搭在椅背上:“你?生气我也能理解,但是,我希望你?出席这个宴会是有我的考量的。你?不想堂堂正正地站在我身边吗?” 方霓回头看向他。 “我的意思是,你?总不能一直都这么躲着吧?有些东西,总是要面对?的。” 方霓懂了。 可是,就算出席这种?宴会,能真?正站在他身边被其他人认识,他们就会真?的认可她吗? 谈稷看出她的想法,道:“霓霓,我为?了你?跟我父母作对?,被他人冷眼,你?不能为?了我勇敢一点吗?” 方霓到底还是参加了那?个宴会。 说是婚宴,其实也不像第一次结婚时那?样隆重,到更像是一个交友的宴会,将这件事昭告圈里人。 红毯从大厅一直延伸到花园里,月色下?,喷池里水波漪漪,只有安静的水声。 厅内却欢声笑语不断。 方霓端着酒杯坐在喷池边,没有那?个兴趣跟他们寒暄。 她生得貌美,身上穿着白色的收腰礼裙,纤腰不盈一握,实在是实打实的绝代佳人,领口垂挂着的绿钻项链也闪到晃人眼睛。 有对?她好奇的,但也只是在远处驻足看她,没有上前来打招呼。 谈二?公子第一次带异性出席这样正式的场合,挺叫人惊讶的。 “不说和钟家那?位在谈吗?”有人小声道。 “影响吗?他们这类人不都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一人讽刺道。 这人咳嗽一声,没好意思应。 这倒也是实话,话糙理不糙。他们这样的人,婚姻哪里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 就是灌了六斤黄汤也不敢这么胡来。 何况,谈家那?样的门楣,乱来不是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吗? 方霓不想这么被人评头论足,起身准备离开?。 迎面却走来一个穿着奶白色挂脖裙的女?人。 她和这厅中、花园里的千金名媛都不一样,穿得很休闲,有种?毫不费力的松弛,身上有很淡的玫瑰花香气。 正是钟清卓。 方霓觉得她有点眼熟,不过不记得在哪儿见过了,只好朝她微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你?就是方霓?”钟清卓身后蹿出个小姑娘,有点儿不屑地上下?打量了她会儿。 “真?真?,不要这么没礼貌。”钟清卓低声呵斥道。 冯曦真?撇撇嘴,没当回事儿,目光仍不太友善地盯着方霓。 方霓想起在哪儿见过她了,她见过她的照片,是中源内部的一个高层,以前在港的一家制衣集团担任ceo,是金字塔上层的那?一类女?性。 据说这位钟小姐的爷爷是元勋,父亲亦位居高台,家里极为?显赫。 她似乎隐隐明白了对?方的来意。 这些日子以来她也听说了,谈家和钟家似乎有意在接洽。 至于接洽什么,不用细想便明白。 方霓觉得,自己像一个已经知道结局的人,却仍然割舍不了,等一个最后的宣判。 她垂着眼帘,声音很轻:“有事吗,钟小姐?” “没什么,我只是很好奇,你?是个什么样的人。”钟清卓浅浅一笑,很是温婉。 方霓没料到她会这样说,诧异地看向她。 钟清卓笑道:“能让谈稷力抗父母、不喜跟家里闹翻的女?人,确实美丽。” 方霓不觉得这是夸奖,客套地提了下?唇角:“您有话就说吧。” 一个“您”字,无形间拉远了两人的距离,不过,倒也没有多么不体面。 第55章 000 给你机会,自己打给我,别逼我…… 谈稷那天没有去找方霓, 独自回了玉渊潭那边。 他清楚,她因为陈兴贤的事迁怒自己,打算这几天不去触霉头。 那天他起?早就去开早会了, 10点半才结束,边脱外套边拿出手机,发现她给自己发了条消息。 他满是?惊喜地打开,结果就看到了这么两句:[我们分手吧, 不用?找我。] [到此为止, 祝你前程似锦。] 谈稷握着手机没有动, 风吹起?窗边的帘幔,面容陷入一团摇曳的阴影里。 窗外日头毒辣, 犹豫是?冬季,照在身上反而?有些恍然的冰冷。 屋子里的暖气似乎坏了, 空气里泛着阴湿潮冷的味道。 陈泰携着一沓待批的文件进?来, 还未开口, 话已经生?生?堵了回去。 跟他那么久,陈泰太懂他的脸色变化了。 月光里瞥到他手机上的内容,太阳穴狠狠地跳了一下, 没敢吭声了。 谈稷直接回了国盛胡同?,届时已经人?去楼空,屋子里空荡荡的没有一点儿她的踪影。 上次搬回来她就只?拿了一个行李箱的东西, 搬走自然也轻易得很。 谈稷站在空旷的院子里出神, 忽然意识过来, 上次回来她是?不是?就没打算常住? 一出戏, 骗了他。 如今脚底抹油,没有一点儿留恋。 手机翻到聊天界面发消息给她,发现被她拉黑了, 打电话也打不通。 谈稷伸手问陈泰要手机。 陈泰忙将?手机递给他,看着他拿自己的手机发消息给方霓。 这次发过去了:[你在哪?] [给你机会,自己打给我,别逼我找到你] 如石沉大海,再发连陈泰都?被拉黑了。 谈稷眼神阴翳,如淬了毒似的。 将?手机还给陈泰,谈稷冷静道:“打给陈侃,让他帮我找人?……不,先打给她学校领导。” 陈泰忙应下,两通电话出去,马上找到话事人?。 那边很客气,听?了陈泰的话后沉寂了会儿,似乎是?去查了。 查档案也要时间,约过了几分钟才回复,陈泰听?完后禀道:“那边说,方小姐去法国交流了,具体交流生?的名字……他们不方便透露。” 话如此,如果真的一点也不透露就不会直说她是?去交流了,说白了还是?不想把谈稷往死?里得罪。 但帮她出国的人?,他们估计也不能得罪,只?能两头虚与。 谈稷也也没为难人?的爱好,大致知道她的去向便作罢:“让陈侃去找。” 陈泰多看他一眼,见他还算镇定心里也松了口气。 可之后的两天,谈稷的脾气明显变差,有时候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小事就会发火。 陈泰都?看出他心里的焦虑和烦躁,过去从未有过。 “要不要……”话没说完,谈稷已经合上公文,垂眸揉按太阳穴。 他一言不发,肉眼可见的烦闷。 陈泰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可到底还是?忍不住:“不能再吃褪黑素了,你这两天总是?用?这个助眠,是?药三分毒,你这样我怎么跟老爷子交代?啊?” 他是?真急了,跟了他这么多年没见他这样过。 “你出去。”谈稷闭目养神,不想跟他多言。 陈泰还要说什么,听?得他喝道:“出去——” 门关上,谈稷才睁开眼,兀自坐在办公桌前发呆。 他在想他是?不是?过分了,所以她才要躲开。 也许不该带她去出席陈兴贤和岑依的婚礼,她和钟眉是?什么关系?也许真恨屋及乌恨上了自己。 不过他更倾向于?她只?是?生?他的气,躲两天罢了。 可到了第?三天,仍没有方霓的音讯,他再也不能忍耐,去找了宗政。 这地方戒备森严,他这样的身份也打了严密的报告才让进?来,一路在便衣的指引下才得以入门。 门开的那一刻,骆晓辰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二……二哥?” 她本能地往他面前站了站,企图挡住自己身后的人?。 心里有个声音在狂骂:谈稷这个瘟神怎么会过来?他来想干嘛?宗政都?这样了,还不放过? 谈稷好似没看到她满是?戒备的目光,和蔼地笑?笑?:“听?说阿政病了,我特地来看看。” 来看宗政?他有这么好心?别开玩笑?了。 宗政变成现在这样都?是?他害的。 这位谈二公子在外素来名声不错,被冠以儒雅、谦逊的名头,不显山不露水,可他最近的那一系列操作却叫人?大跌眼镜,圈里过去不明就里才明白,他就不是?什么善茬,真撕破了脸,绝不拖泥带水。 宗政还能有一口气留着,无非是?宗智明还在南京,他不想做得太绝,免得真撕到没法挽回的余地。 况且宗家已经示弱,势力大抵退出中源,对?他构不成什么威胁了。 他这次上门,就显得有点儿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找茬味道。 “二哥,您坐。”骆晓辰给他倒了杯水,时刻警惕地在沙发边坐下,看看他,又看看一直垂眸不语的宗政。 谈稷道了谢,端过茶杯抿了口,先润润嗓,喝完就这么隔空盯着宗政:“都?病成这样了,怎么不找个专家来瞅瞅啊?” 宗政好似看不到他眼底的讥诮,仍是?那副懒洋洋无所谓的模样。 他瘦了很多,形容憔悴,唇上都?是?细密的一层胡渣,哪里还有过去俊朗非凡、恣意恣睢的模样? 不过,他看向谈稷的目光同?样冷漠寒峭,充释着浓浓的不屑:“都?这副田地了,标标准准的阶下囚,哪能跟过去一样呢?您抬举了。倒是?您,贵人?事忙还大老远过来看哥们儿,哥哥感?激得很。” 谈稷施施然一笑?:“哥们儿,言重了。” 宗政冷眼看他。 气氛凝滞,两人?目光交汇,都?从对?方眼底看到了毫不相让的冷漠。 骆晓辰如坐针毡地坐在一旁,屁股只?敢挨着一点儿沙发边。 她真担心宗政脑抽筋跟谈稷杠上,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情况?真不想混了? 他现在还能好好呆在这,无非是?谈稷觉得他没什么威胁,懒得再针对?他。 不过,谈二公子这次上门显然别有目的。 骆晓辰觉得他不是?那种无聊到专门赶过来奚落一下手下败将?的人?,又不敢轻易开口,怕真的惹恼他,只?能 悄悄在底下扯宗政的袖子,让他不要再乱说了。 岂料宗政直接甩开她:“你先出去,我跟这位谈先生?有话要说。” 骆晓辰抿着唇,脚下像生?了根,倔强地不肯走。 “让你走就走!没听?到吗?”宗政发了火。 骆晓辰倏忽站起?,红着眼睛走了,匆促的背影消失在门口,但仔细看,那门没完全合严实。 显然她还观望着情况。 屋内只?剩下两个男人?,两人?面上的表情更加难以掩藏,目光交汇,好似利刃在空气里摩擦似的火光迸溅。 “人?家对?你多好啊,你非要跟人?家离婚。看,离了婚还对?你死?心塌地的,现在除了她谁还愿意来看你?”谈稷悠悠道。 宗政只?平静地看着他,像在看一个小丑。 谈稷没这个耐心再陪他蘑菇,撂下茶杯开门见山道:“方霓在哪?” “什么?”宗政楞了一下,继而?是?听?到一个笑?话的表情。 他跟看白痴似的看了谈稷一眼,挑眉:“你没毛病吧哥们儿?你大费周章把人?从我这儿抢走,天天防贼似的防着,现在倒来问我要人??你没毛病吧?!” 茶杯“哐当”一声被他砸碎在茶几上,谈稷豁然站起?:“现在是?我在问你话!你他妈最好给我弄清楚!懂了吗?!” 骆晓辰闻声赶来,愣在当场。 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凶狠暴戾的谈稷,目光咄咄,好似一把逼人?的利剑。 骆晓辰缩在客厅和厨房的分界处根本不敢过来,完全吓坏了。 宗政一言不发,嘲讽地望着他。 “笑?什么?”谈稷微微歪头,也讽刺地望着他。 宗政半步不让:“笑?你可怜。我都?这个样子了,你还这么不依不饶的?阿稷,有必要这么破防吗?你到底是?有多在意?” “你说什么?”谈稷切齿。 “我说,我跟方霓的过去,你是?有多在意?!” 谈稷上前一把就拽起?了他的衣领:“你再说一遍?!” 成年后,两人?再也没有像儿时这样不顾形象地撒泼打架了。 这情形看得骆晓辰和陈泰几人?目瞪口呆,眼看就要打起?来了,可也根本不敢上去拦。 宗政完全无视了他暴怒暴戾的样子,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跟看一条可怜虫:“阿稷,你真该去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现在这副发癫的样子,哪里还有一点儿过去谈二公子的风度啊?我这跟你录下来,明天就能在圈子里出名你信不信?” “宗政,你最好不要挑战我的忍耐极限。我再问你最后一次,方霓在哪?”谈稷心里跟有一把火在烧。 “不知道。而?且,就算我知道我也不会告诉你。你也给我听?清楚了,你不配!霓霓她根本就不喜欢你你懂了吗?你就是?个替代?品!你要是?对?她好她会走吗?还有脸到这儿来发疯!” 谈稷从未如此愤怒过,恨不得撕了他。 宗政冷淡嘲讽的面孔像一根冰锥狠狠扎入他心里,把他引以为傲的骄傲和自信戳得稀巴烂。 一刻都?不想再留,谈稷转身就走,回去的路上才回过味来觉得自己真是?脑抽筋上赶着给自己找不痛快。 第56章 000 此后一别两欢,各自安好 回来的路上, 雨下得大了,原本方霓和陈娅并没?有准备买伞,后?来不得不在路边买了一把伞。 伞面不大, 两个女孩并肩笑?着朝门口走来。 方霓将伞收起,抬手替她掸去肩上的水痕,上了台阶。 “也没?什么好逛的,刚来那?时候新鲜, 逛两天也就没?意思了……”两人?说笑?着上楼。 门推开, 方霓诧异地发现屋子里很安静, 客厅桌面上还?摆着一杯冷却的茶。 “有客人?吗?”她笑?着弯腰脱鞋子。 没?有回音。 程先生?夫妻都很热情,往常都会回应一二的。 方霓觉得奇怪, 猜测他们可能是出去了,刚要起身钥匙从口袋里掉出, “啪嗒”一声掉到地上。 她伸手去捡, 手还?未触及, 一双锃亮的黑皮鞋已经不紧不慢地将钥匙串踩住。 这是一双成年男人?的脚,西裤质料极好,自然?地微微垂贴着鞋面。 方霓心里陡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绷了老半晌,才抬起头。 尽管心里已经有了预感?,真正直面看到来人?, 她还?是紧张地缩了缩手指, 钥匙也不要了, 呆呆地蹲在那?边。 谈稷站在阴影里, 没?什么情绪地看着她。 方霓心里的害怕压过苦涩,一颗心已经急聚跳动起来,下意识往后?退去, 不慎跌坐在地上。 谈稷一言不发,弯腰替她拾起钥匙,递过来。 方霓没?有伸手去接,仍愣愣地坐在那?边,眼皮不断在跳。 她不敢去看他的眼睛,但是无?处可逃,僵硬地好似忘记了脖子能转动。 陈娅从后?面进来:“霓霓,你怎么……有客人??” 她也看到了谈稷,还?有谈稷身边的陈泰。 方霓如梦初醒,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她不愿让旁人?看笑?话,扯了丝笑?容,低声道:“没?什么,一个朋友。” 陈娅也意识到气氛不对劲:“那?你们聊,我回房了。” 屋子里重新安静下来,方霓蠢蠢欲动,目光瞟向身后?还?留有一丝缝隙的房门。 陈泰手臂一伸替她关上了。 轻微的震动声,方霓一颗心又坠落下去,没?了逃跑的余地。 “坐。”谈稷将她的钥匙丢到茶几上,在刚才的位置坐下。 方霓犹豫了会儿才过去,在距离他半米远的空位上坐了下来。 “茶冷了,陈泰,你去泡两杯。”谈稷吩咐。 知道他是支开自己,陈泰识趣地应一声离开了。 两人?隔着一张茶几坐着,她垂眸不语,两只?手轻轻握成拳头搁在膝盖上,很倔强抵触的模样。 谈稷深不见底的黑眸里倒映着她的模样,就那?样平静地望着她,也不见生?气迹象,更?像是一种审度。 方霓却觉得更?加紧张,拳头松了又攥紧,攥紧了又松开,不断反复,连呼吸都有些滞塞。 她有想过被他发现的情景,以他的关系网络和能力,也许找到她只?是迟早的事,不过那?也是很久以后?了。 到时候,木已成舟,也许他也早就和钟清卓喜结连理,没?那?个闲工夫来跟她计较。 她觉得他不愿放手无?非是执念,时间可以抚平一切。 到时候再见,彼此应该也放下了。 而且,难道他真的不愿意娶钟清卓吗?也许他只?是需要一个台阶。 她的存在才是羁绊,她一旦走了,没?准他就有了恰当的理由顺势而为,这样不伤体面的分开,对大家都好。 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方霓深吸一口气,有点无?奈:“你何必呢?” 谈稷此前一直看着她,没?有说一句话,至此才捻一根烟,指腹深深地嵌入烟蒂中。 却没?点。 他不是来问责的,想跟她谈一谈:“为什么要走?” 方霓一开始不愿意聊这个,可在他长久的凝视中终于败下阵来:“不太?合适,我觉得很痛苦。” 谈稷皱眉,深邃的眸子望着她,似乎不能理解:“你觉得跟我在一起痛苦?” 她木然?地点头:“我们差距太?大了,你家里人?也不会接受我的。跟你在一起,就像知道自己得了病的病人?,等着躺下的那?一天,你懂那?种感?觉吗?你明白?那?种没?有希望的感?觉吗?你知道我每次跟你身边人?在一起时的感?觉吗?每一分每一秒我都很难受。” 谈稷沉默,老半晌才嘶哑地开口:“你应该跟我说的。” “跟你说又怎么样,你那?么忙,你总不能时时刻刻都照顾着我的想法吧。你有那?么多精力吗?你能保证,你永远都那么有耐心吗?不止你累,我也累。本身就不兼容的两个人?,何必呢?” 没有人能永远迁就另一个人。 性格这种东西,很难改变。 而且她也不想他为了她跟他家里人?闹成那?样,他树敌颇多,那?样那?次是自掘坟墓。 没?有家族托底,他这样的人?其实很容易栽跟头然?后?万劫不复。 他又是那?种性格,到时候谁知道他会不会反过来埋怨自己。 “我已经想清楚了,这次交流半年,这半年里我们不要再见了,彼此都冷静一下。你回去后?想清楚,时间久了就能忘了我了,我也没?那?么好。” 谈稷盯着她看了许久,看得方霓难以维持,终究是别?过了脸。 她心里的小船在波浪中翻涌,好似马上就要倾翻。 她咬住唇,好像在生?着一场大病一样,忽冷忽热,连知觉都有些麻木了,更?不敢抬头去看他。 半晌,谈稷说:“你无?非是因为我家里的缘故,觉得我不足以信任是吗?我可以证明自己……” “你要证明什么?我真的不想你为了我这样!” “是不想,还?是没?那?么爱?”谈稷嗤笑?出声,眼底似淬了冰,“这都是你的说辞吧。归根究底,你没?有那?么爱,是我一厢情愿。” 方霓被他逼到悬崖边,不知道要说什么:“如果你这样认为的话,你就这样认为好了。” “方霓,你再说一遍。”他平静地望着她,眼神紧紧的。 “我要跟你分手。” “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他仍旧平静,眼神却玄黑无?底,幽沉到好似山雨欲来。 就那?么平静又直直地盯着她。 “我说我没?那?么喜欢你,跟你在一起还?要承受那?么大的压力,所以我想跟你分手,听明白?了吗?!”她也被激起了意气,义愤难平地望着他。 她想起了那?些委屈的过往,无?处诉说的苦闷,以及没?有未来的绝望和压抑。 谈稷比她想象中要平静,点了点头,丢了那?烟走到她面前。 方霓本能地往后?缩了一下。 他却只?是轻轻地将手搭在她身后?的沙发上,俯下身,略眯着锋锐的眸子盯着她:“方霓,你好得很,我真是重新认识了你。” 空气凝滞到无?法流转,仿佛时间也在这一刻停止了。 方霓沉默地坐在那?边,任由他冷峻的目光在自己面上徘徊。 她一句话都没?辩解,似乎觉得,他误会她也无?所谓,她唯一的诉求就是要分手。 到了如此田地,谈稷觉得自己再死缠烂打实在是没?意思了,他也不是那?样的人?。 可是,以想到要分开,心里就难以割舍。 为什么难以割舍?连他自己也说不上来,认识三?年了,他对她倾注的情感?太?难挽回了。等他反应过来时,她已经成为他过去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无?论好坏,都难以舍弃。 舍弃她是对自己的否定。 他不想让自己后?悔,哪怕是颠覆过去的准则,做一个彻头彻尾的坏人?。 他就该坏一点该狠一点,就该霸道一点。 可是她的眼神如此坚定,好像兜头凉水浇下来,让他清醒。 真的没?有意思,没?意思得很。 一段关系沦落到这种田地,已经穷途末路。 回到北京,天气已经进入最?寒冷的时候。 屋子里很空荡,头顶的白?炽灯挥洒下冷漠的光芒,清晰如白?昼,让人?在晦暗的天色下无?所遁形。 方霓蹲在地上整理自己的行李,把一些没?有拿走的东西都细致整理好。 她整理得很慢,跌跌撞撞的,似乎是想要快一点,但手忙脚乱的拿起一些可能就疏漏了一些。 有时候越想快一点就越快不起来。 “不跟我要点儿什么?白?跟我这几年了。”他也没?拦,就这么看着她小小的身子吃力地拖着行李箱,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方霓至此太?抬起头来看着他,目光很平和,那?种深切的痛苦似乎已经随风散去,不愿意再计较了。 此后?一别?两欢,各自安好。 她说:“你保重。” 谈稷紧紧地盯着她,一句话都没?有说。 擦肩而过时他倏忽握住她的手腕,方霓背着身没?有回头,也不敢回头,她颤抖着抬起手,尔后?坚定地拂开了他。 - 那?个冬天,她是自己一个人?过的,去看了小姨蔺静秋。 对于她的到来,蔺静秋当然?没?什么好脸色,嘟嘟囔囔着帮她整理东西,嘴里一通数落,不过看得出她很高兴,觉得方霓这个不长脑子的姑娘终于想通了。 “我过两天还?是会搬走,住的地方已经找好了,就在你这儿暂住两天。”方霓不忍打击她,又有些害怕地缩缩脖子。 第57章 000 你的存在就是他的污点 交流结束后回到北京的那半年, 是?方霓最?平静的半年。 她忙着学业、工作的铺垫,准备的事儿太多了,已经没有精力去管别的。 秋初时, 岳平良又从南京折返来?见了她一次,说宗智明?病了,希望她去看看他,被?方霓拒绝。 倒也不算多么严词拒绝, 只说自?己学业忙。 望着她平淡到漠然的小脸, 甚至连激烈的爱憎情绪都没有, 岳平良一腔说辞都憋在了心里。 那之后,她和谈稷好?像两条不相交的平行线, 谁也不关注彼此。 她偶尔看到他也是?在一些冷僻的新闻里,或一张不甚高清的侧面照, 或者只言片语的时政描述。若非认识这个人, 很?少去特?意关注的那种。 可每每看到, 她心里还?是?有种蓦的被?针扎一下的感觉。 自?以为已经不在意了、忘记了的人,其实在她心里扎根很?深。 谈稷确实做到了没有再打扰。 但他们也不算毫无交集。 十月底,方霓去参加一个交流活动, 帮着老师接洽和某制衣集团的技术对接,招待到场的客人。 期间遇到葛清,一开始两人还?没打招呼, 约过了几分钟她撇下其余人过来?拍她的肩膀, 试探着称呼:“霓霓?” 乍然遇到过去的故人, 记忆的匣子不可避免的被?打开。 方霓一时还?没调整脸上的笑容, 滞了下才生疏地笑道:“学姐。” “真?是?霓霓?我还?以为我看错了呢。”葛清比她大方多了。 还?以为她是?因?为太久没见生疏了呢,反正方霓也是?慢热的性格,太久不见难免如此, 没多想,转而问起她的近况。 方霓说一切都好?。 聊天时不知怎么就聊起魏书白,说家里要给她和魏书白做媒,弄得她很?无语,两人根本就合不来?。 方霓只能?干笑,聊到魏书白,就不可避免地想起谈稷。 葛清也看出了她的异样?,想起最?近隐约听到的一些关于圈内的传闻,不说什么了。 方霓那天回到宿舍,一个人呆呆地坐了很?久。 她那天情绪真?的很?差,所以,一开始接到那个陌生的电话时没有去在意。 直到电话第三?次断续响起。 “……喂——哪位——”方霓握住手机,觉得不太对劲。 - “找我什么事?”谈稷跨进门时皱了下眉,这地方实在破百,从外观上看是?个废弃的观景楼。 宗政站在台前,下面是?一片澄亮透彻的湖水。 谈稷摸不清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加之这几日身?心俱疲,都靠着褪黑素入眠,精神不是?很?好?,实在不是?很?有耐心跟他车轱辘。 “有话就直说吧。” 随着时间推移,过去的恩怨似乎如泡久味淡的茶水,没有那么记忆犹新了。 谈稷现在也没有这个心情跟他计较。 宗政回身?,近距离盯着他:“胜利者姿态能?别摆那么明?显吗?现在连搭理我都觉得浪费时间了?谈稷,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傲慢?” “如果你找我来?是?为了吵架,恕我没有时间奉陪。” 谈稷真?的一点跟他计较的心力都没有,除了用工作麻痹自?己他别无他法,私底下一旦卸下那种高度紧张的状态,整个人就会如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累。 宗政此番找他吵架恐怕是?找错人了,他根本没力气应付。 他要走?,宗政发了狠,猛地攥住了他的手腕:“谈稷,你凭什么?!你凭什么?!你毁了我的一切!” “我现在沦为笑柄过着这种生不如死的日子都是?因?为你?!凭什么你可以过得这么如意?!” 谈稷甫一和他的目光对上,才惊觉他眼底血红,精神状态不对劲。 他抬手就要甩开他,却瞥见他嘴角诡异的笑容,整个人忽然跌下平台,直直往下坠去。 电光火石间谈稷扑下去死死攥住他的手臂:“你他妈疯了?!” “阿政,抓紧——” 手臂上传来?撕裂般的痛楚,谈稷却不能?松开分毫,像一种本能?。 他原以为快要忘记的一些记忆,似乎又在脑海里重现,那一刻他想起年少时两人一块儿在后海游泳的时光,宗政把水泼他脸上,上岸时光着脚提着他的鞋子溜走?了,害他光着脚在那边晾半天,回家还?被?爷爷骂…… 还?有他在这里出事,自?己脱不开的关系…… 千万般理由在心头如闪电掠过,他紧紧攥着宗政的手都在不停颤抖,额头青筋毕现,眼神狠厉起来:“别松手——” 可令他感到恐惧的是?,身?后传来?脚步声?,还有陈泰的一声惊呼和方霓的声?音。 他没听清,那一刻似乎失去了思考,脑中?一片空白,手里攥着的人却狠狠挥开了他。 随着重物落地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宗政如破布麻袋一样摔在地上没有动静了。 世界就此失去了声?音,一片安静。 …… “……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xxx条的规定,被?告谈稷因?故意伤害罪,判处有期徒刑……” “为什么这么对我,方霓?!为什么?!”谈稷眼底都是?血丝,濒临崩溃。 而她像一个木偶一样?站在证人席…… 方霓猛地从噩梦中?惊醒,额头都是?冷汗。 她哆哆嗦嗦地拉开抽屉,从抽屉里翻出药瓶,抖出两颗服下。 然后就坐在那边望着天花板发呆。 搁在柜台上的手机还?在不停震动,她掩耳盗铃地将手机静音,抱着肩膀也不敢去看来?电显示,脑中?一片空白。 事情已经过去三?天,那日的画面其实她已经忘记了,或者是?自?我保护的防卫机制作祟,她觉得自?己好?像没有看清,不记得了……总之,她真?的不记得了。 心里也有一个声?音断断续续发出这样?的声?音,让她不要去掺和这件事了。 她甚至不敢去搜新闻这件事后续到底怎么样?了。 这几日好?多人来?找她,各方势力较劲、各怀鬼胎。 有心怀不轨的,也有单纯想要探听虚实的……她一个都不想见。 其实她自?己也是?一片混沌,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她怎么可能?出庭指证谈稷呢?可内心一直有一种说不出的煎熬,是?良心的谴责。 她只想忘记这件事,不想去面对,像只鸵鸟一样?把自?己埋在沙丘里。 方霓都不知道自?己那几天是?怎么过来?的。 心里只剩下麻木和空洞。 那个礼拜六,她如往常一样?从工作间回来?,一辆黑色的轿车从树荫里驰来?,径直停在她面前。 下来?一个陌生的中?年人,一板一眼地伸手:“方小姐,夫人要见你,聊聊吧。” 方霓的眼皮狠狠跳动了一下。 - 这是?方霓第一次见谈稷的母亲叶清辞。 进门时,天上好?巧不巧下了一场大雨,天空阴沉地像灌了铅,雨势顷刻间扑面而来?。 她都快进门了,还?是?被?砸了一脸,匆匆跑进门内时衣服湿了大半,形貌狼狈。 叶清辞坐在窗边喝茶,衣着比平时要朴素,中?规中?矩,妆容也很?淡。 但仔细看,依然是?浓颜系的美人,岁月不败。 可满是?寒霜,不怎么笑。 方霓是?真?的畏惧,压根不敢上前。 直到她开口:“怎么不过来??怕我吃了你啊?” 方霓才挪着机械的步子过去坐下。 她全程垂着头,根本不敢去看对方。 茶香袅袅,仿佛有一层雾气在两人之间氤氲,方霓根本不敢抬头。 可依然能?感觉到对方锐利冷漠的目光在自?己脸上逡 巡。 她快要受不住,垂在膝盖上的手紧紧握着。 “阿稷从小就备受瞩目,要什么有什么,他刚出生那会儿,局势不好?,我跟他爸都很?忙,不能?陪在他身?边。后来?等他长大了想要再亲近,已经成了相敬如宾的模样?。他有主意,也有主见,但一直都是?一个很?理智的人,所以我跟他爸都很?放心,从来?不插手他的事。” 方霓没有接话,因?为不知道要接什么。 “可他也是?一个性情中?人,很?执拗,一旦认定要去做什么就一定要去做。我早就跟他说过,你们这样?的,不合适,他偏不听,现在就是?报应。” “报应”两个字像沉甸甸的巨石,死死压住了她。 方霓像被?踩了一脚碾到地里的蝴蝶,拼命挣扎也扑腾不起来?,连挣扎的声?音都是?微弱的。 叶清辞的目光冰冷彻骨:“你知道这件事对他的影响有多大的吗?就算最?后洗清他的嫌疑,他一辈子都背着这个污点。那些看他不顺眼的、跟谈家有利益纠葛的人,都会以此为借口攻讦他。而你,就是?最?好?的突破口。” “你毁了他,你知道吗?你的存在就是?他的污点。” 没有比这更加诛心的。 方霓的嘴唇都在微微颤抖,好?像被?抽干了力气。 那天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 雨天路滑,她不慎跌了一跤,坐在地上老半晌才感觉到痛感袭来?。 抬头,街面上人来?人往喧嚣不断,却没有人停下来?慰问她。 过客匆匆,都是?过客。 一种深深的愧疚在她心底蔓延,浓烈到她根本没有办法去面对。 她甚至想,如果一开始她没有认识宗政也没有认识谈稷就好?了,事情可能?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第58章 000 可事情的后续风波还在延续 方霓没有出庭, 没有发表任何自己的观点,可事情的后续风波还在延续。 她没有特地去关注,甚至有意屏蔽了这些。 那段日?子她过得?浑浑噩噩的, 像吃了一块黄连,咽不下去吐不出来,整个口腔里都是生涩的痛感,连神经都有些麻木。 钟眉听到风声从老家赶过来看过她一次, 跟她说话她也只是抱着膝盖坐在那边发呆, 有时候小心翼翼拍她的肩膀, 她像是受惊似的猛地抬头,一副被吓到的样子, 可把钟眉吓得?不轻。 可她也不敢多提那件事。 钟眉和蔺静秋带她去看了医生,开?了一堆药, 以及建议她做康复训练。 方霓不太?理解地坐在那边, 半晌才讷讷道:“我没病。” “不是说你有病, 我们的意思是……” 方霓拂开?了她们,越走越快,越走越快, 在狭长而昏暗的走廊里不断奔跑,好像要逃离某种?动?物的肠道。 可是她一直跑一直跑,却感觉自己仍然停留在那里。 “霓霓——”钟眉后来在楼梯口抓住她, 免于她差点跌下去的命运。 方霓才感觉如梦初醒, 茫然地望着四周惨白?的墙壁不发一言。 回到住处, 方霓抱着膝盖坐在沙发里平复。 钟眉给她倒了杯水, 剥了块巧克力给她:“吃点儿东西?吧。” “……谢谢。”方霓接过了巧克力,麻木地送入嘴里。 尝不到甜味,反倒有些说不出的苦涩。 人的一生还很?漫长, 不应该如此困顿。可那段时间她身心疲惫,夜半时时常被噩梦惊醒,不能面对谈稷梦里的那张脸。 他一次次的拷问和声嘶力竭的控诉似乎成了她挥之不去的噩梦。 他一遍遍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方霓抱着自己的脑袋,一瓶药翻得?急了,倾翻在桌面上。 白?色的药片跳跃着洒了一地。 窗外的鸟鸣声不断远去,似乎已经入冬了。 她后知后觉地抬眸,心里惘然。 快1点的时候,方霓才如梦惊醒地从床上起来,稍微收拾了一下就去食堂打?饭了。 随便扒了两口,出门时却发现骆晓辰在必经之路上等她。 一段时间没见,她形容憔悴,双眼通红,好似一个即将踏入地狱的女鬼,看见她就冲上来攥住她的手腕:“方霓——你为什?么不出庭?你不是在现场吗?你是不是亲眼看到他害死阿政的?!你说啊——你这样包庇杀人凶手,你的良心过得?去吗?” 方霓浑浑噩噩的看着她,刹那间耳朵好像失聪,面前的一切都变得?光怪陆离,不断旋转。 她的梦境似乎成为了现实,良心饱受煎熬。 她相信谈稷吗? 她觉得?她应该是相信的,他当然不是一个坏人。 可每当她这样想,谈稷和宗政闹翻后针对宗家的种?种?行径又在脑海里浮现,不断冲击她的认知。 他不是一个坏人……没有人生来是坏人的,可一个人被逼到一个境地能做出什?么样的事?无从得?知。 在那样的利益对峙中,谈稷是否想要把宗政赶尽杀绝以绝后患,事又能说清呢? 唯一肯定的是,他有这个能力。 所?以她真的不能肯定……脑中好像有两个声音在吵架,一个让她相信谈稷,另一个在不断谴责她不应该不信任他…… “你干什?么?”一股大力拽开?她,将方霓护在身后。 时隔多日?,方霓第一次看到谈稷。 他似乎和以前一样,可她似乎又觉得?他有哪里变了。 她下意识挣脱了他的手,往后退了一步。 谈稷怔然地望着她,震惊的神色在眼底一闪而逝。 两人间的氛围变得?极为古怪,好像周遭的一切都虚化了,只留下彼此。 骆晓辰被赶来的警卫拖走,谈稷带她离开?了人群。 不过之后两人也没有说什?么。 事后回忆起来,她甚至不记得?那天的路线,只记得?去了后海那边一家隐蔽的茶楼。 方霓垂着头坐在窗边,任由微风卷起树叶拂过她的脸颊。 等皮肤上传来些许刺痛的感觉,她才惊醒,伸手揭去。 “不好意思,给你带来了麻烦。我已经跟她父亲谈过了,她以后不会?来骚扰你的。”谈稷给她斟茶,歉意地笑一笑。 方霓却笑不出来。 那是一条人命,是非曲直似乎已经没那么重要。 像一道深深的伤疤,横亘在两人之间,成为一道不可愈合的裂痕。 “我没有推他,你信吗?”谈稷问。 他脑海里中闪过她下意识闪避的动?作,心中一紧。 方霓迟疑了一下,点头。 婆娑的树影曳动着飘扑在她脸上,时间仿佛都有些停滞。 她的表情有些呆滞有些木然,似乎只是一种肌肉记忆的点头。 谈稷最先?捕捉到的是她眼底那一份迟疑,好似被尖细的针扎了一下,伤口不深,痛彻入骨。 有那么会?儿他不知道要说什?么,似乎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就算信任又怎么样,流言蜚语,众口铄金,他是别?人嘴里依靠家族荫蔽脱罪的杀人犯,她是包庇他的拜金女……多可笑。 天大地大,竟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地。 也许分开?对彼此都好。 这种?情境下再纠缠她,只会?给别?人留下更好的把柄,对彼此都不是好事,尤其?是对于她这样事业刚刚起步的、还未步入社会?的学生。 但凡她以后在时尚圈有点儿成就都会?被人翻出来鞭挞,这就是抹不去的污点和烙印。 “以后打?算怎么办?”谈稷问她。 方霓想了下,道:“读书、工作,已经接洽好毕业后要去的单位了。你呢?” “不用担心我,我一切都好,这些事情我都会?处理的。” 方霓终究是抬头,不确定似的:“能处理好吗?” 这件事可不是小事,看骆晓辰那个疯魔的样子,她至今心有余悸。 不止宗家的人不依不饶,还有那么多想对他落井下石的,可不得?抓住这个把柄使?劲踩他?迫于舆情,就算碍于他父亲,也没什?么人敢和他沾边了吧? 方霓不敢去想他此刻的处境。 说到底都是因为她。 “跟你没有关系,他 是自己想不开?。”似乎看出她的想法,谈稷开?解道。 他替她倒茶续杯:“别?去想这件事了,他也不一定不会?醒过来。” 方霓沉默。 心里都觉得?宗政醒来的机会?微乎可微。 “稷哥,你也要保重自己。”方霓道。 谈稷不在意地对她一笑,倒是镇定,似乎并没有被眼前这种?破败的局面影响:“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你还担心我?多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方霓有些无语,别?开?目光。 想笑一下,却很?勉强。不知道这算不算苦中作乐? 但他身上那种?永不折服、不屈不挠的意志,确实能感染别?人。 不管发生什?么,他都只会?往前看。 “这两年我可能会?调去武汉,或者南京暂避风头。如果有事情的话,你可以找魏书白?解决,他是我最信得?过的人。”谈稷叮嘱。 方霓点头。 他又给她一张卡。 方霓刚要拒绝,他说:“只是应急用的,你也可以不用,收下我好安心。” 怕她遇到什?么麻烦的事情需要急用钱又告走无门。 方霓迟疑了一下还是收下了,垂着头很?轻地说了一声“谢谢”。 “别?跟我这么客气?好吗?”谈稷心里酸楚,但还是笑了一下。 他还要再说什?么,她干笑着打?断他:“别?说了,跟交代后事一样。我没那么脆弱,能照顾好自己的。” 只有自己知道笑容有多么勉强。 她侧过头不去看他,怕自己不争气?地留下眼泪来。她自己都没发现,自己对他的依恋已经深到这种?程度。 她最难受、良心备受谴责的时候,外界的丝毫风吹草动?都能把她压垮。可她一想到他,就觉得?其?实也没那么糟糕,她总不能连这点儿事都撑不过去。 谈稷默了会?儿,很?轻地应了一声,果然不再说。 他真的不说后方霓心里又像空了一块。 也许,这是离别?前的最后一面。 可偏偏不知道要跟他说什?么,好像话一到嘴边就被堵住,涩涩的像吞了一把黄连。 她坐在这里,和他一道坐在这里,似乎已经是一种?原罪,不被世俗所?容。 她可以想象他们的名字被摆放到一起时,在圈子里是怎样的一种?名声。 心里有一个声音不断在说,到此为止吧,都是你的贪恋、他的执念,弄成如今这样的田地。 他们一开?始就不合适,也许一开?始就不应该开?始。 后来谈稷陪着她在湖岸边走了段路,方霓一直低头数着脚下的鹅卵石。 风吹在身上微微的凉,日?光碎金般跳跃,从枝叶罅隙中穿过落在她脸上,微微的晃眼。 方霓伸手挡了一下,一片树叶拂过她的脸颊落在她肩头。 谈稷伸手帮她拂去了。 方霓微怔,看向他。 谈稷在逆光里望着她,高大巍峨,像一尊光芒万丈的神祇雕塑。 很?多年后回忆起来,他哪怕在最落魄、最憔悴的时候,哪怕心力交瘁被八方围剿,也不会?在她面前表露出失意的样子,他永远是她的依靠和港湾,撑起一片天地。 第59章 000 两年 今年的冬天来得比往年都要早, 圣诞节过后?,过年的日子就紧锣密鼓地到?来了。 每分每秒都像是在赶进度。 可街道上来来往往的那些笑容洋溢的行人们,内心真的快乐吗? 国际关系和经济形势都不太好, 上个?月东北还发生了一件大?事,各方关系都很紧张,也许大?家也需要一点儿过年的喜气来冲淡晦暗的心情。 新的一年,新的希望。 入夜后?对面?的高楼和园区次第亮起了灯火, 车灯如织, 璀璨如倾斜的银河。万千灯火点缀下?, 北京的夜晚繁忙又萧索。 谈稷签完一份公文,面?对落地玻璃站了很久。 屋子里漆黑一片, 格外安静。 窗外的世界像放映的默片,那种无声的老电影。 邹泓济等?太久了, 终于忍不住来叩门:“老家那边来催了, 您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意思是别让所有人等?他, 一是不礼貌,给其他人口诛笔伐的借口。 毕竟老爷子大?寿,这京中多少大?人物都要到?场? 二是去晚了露怯, 对他的影响更不好。 之前因为宗政那件事儿,多少人对他落井下?石,都在看他的笑话, 如今好不容易平息, 仍有不少声音在唱衰, 说他靠着家族荫蔽脱罪, 调去外面?是心虚、避风头,以?后?再也不会起来了。 “礼物准备了吗?”谈稷问。 “都备好了。” 谈稷按了下?眉心,捞起自?己的外套:“走吧。” 车在东三环绕了一圈才抵达二环。 东面?入口就有守卫, 今日的胡同里格外安静,看这阵仗谈稷便知?道这次来的人不少,门前那棵槐树下?停满了各色各样的车,不乏特殊牌照。 平日都难得一见的今日像是走批发的。 叫个?知?情的来看上一遭,定能大?跌眼镜。 谈稷进院时就遇上了汪尘,这位老爷子身边跟了几十年的老人眉头紧皱,引着他进垂花门,往西边花厅走,压低了声音:“怎么来得这么晚?厅里都坐满了,就等?你。” 一面?打量他面?上神色,倒松一口气。 谈稷并?没有外面?传的那样一脸颓丧,神色镇定沉稳,衣着形貌也得体?。 谈稷笑道:“汪叔,我没事。” 这一句,汪尘一颗心就往下?落回?了。 厅里果然欢声笑语不断,老的少的欢聚一堂。只是,不知?多少是真心多少是来看笑话的? 这京中形势向来是千变万化,起起落落见风使舵是常事。 好在谈父地位稳固,这些人面?上倒真是真心来恭贺的。 谈稷进门,先唤一声“爷爷”,才挨个?按辈分来称呼“叔伯”,无一错漏。 他记性好,往常琐事繁多但?处理得井井有条,过目不忘。 原本热闹的厅内稍稍安静了些,各自?怀有心思,但?很快又如煮沸的水一样热闹起来。 谈稷无甚情听了会儿,虚与了几句就离开了,觉得无趣得很。 快9点的时候,汪尘来西跨院找他,说老爷子找。 谈稷应一声去了阁楼上。 二楼,老爷子在写字,谈远山坐在一旁替他研墨。 谈稷上楼时,父子俩对视一眼,谈远山将墨条递给了他。 老爷子未搁笔,只笑了一声:“让你磨个?墨都惫懒,这些年站得越高,心气儿越大?了。” “您哪儿的话。”谈远山道,“我给他这个?机会。您跟他说说吧,我的话他不听。” 他退出去,谈骏年才直起身,将笔搁在砚台上,和煦笑道:“你爸的话也有些道理,你最近的事儿,传得太难听了,对他都有影响。” “嘴长在别人身上,我也没有办法?。身正不怕影子歪,那些本就不对付的、看好戏的人,去解释人家也只会说你心虚,没那个?必要。” “话是这么说,但?你真不打算做什么来挽回?一下?影响?” “没必要,时间会证明一切。”他目光笃定,并?不像是虚张声势。 谈骏年端看他半晌,挥挥手:“你自?己有分寸就好,出去吧。” 这就是揭过了,全凭他自?己做主。 谈稷默 了会儿,道了声些,由衷的。 看他终于卸下?一身防备,老爷子没好气:“别跟只刺猬一样满身戒备,我跟你爸,归根究底还是希望你好的。你啊,脾气也收一收,成天气你爸,也就他不跟你计较。” 谈稷说:“您怎么越发矫情了?” 谈骏年抄起笔作势要抽他,谈稷才笑着闪开:“得咧,您赶我了,这就走了,不在这里碍您的眼。” 晚饭一家人一道吃的,都是自?家人,道贺的那些早就走了。 餐桌上倒是难得平和,连叶清辞也没寻由头闹事。 谈稷吃完就搁了筷子道别,准备离开。 “吃完就走?你的规矩呢?”叶清辞喝道,终是冷了脸。 谈稷眉目如常地跟她?道别,波澜无痕:“公司还有事儿。” 眼见他走远了,叶清辞心里郁卒,知?道他跟自?己闹别扭。 母子俩关系本就寡淡,她?去找方霓的事儿到?底是在他心里种了根刺,加深了这种隔阂。 - 谈稷吃完饭回?到?公司已经是深夜。 路上叶清辞给他来了两个?电话他都没有接,心烦地将手机静音,扔到?后?座。 他给自?己倒了杯水,回?到?办公桌后?继续看资料。 过一会儿邹泓济就为难地来禀告:“夫人来了,非要见你。” 谈稷皱眉:“让她?上来。” 下?一秒门已经被人从外面?推开,叶清辞神色不善地在他对面?抻了张椅子坐下?,不阴不阳道:“当妈的想见你,还得禀告?谈董,好大?的官威啊。” 谈稷微叹口气,低头继续整理资料,语气都没变一下?:“您要心里有气,就绕着广场跑几趟,别来我这儿撒。我可不是爸,事儿还多着呢,没那个?闲工夫迁就您,再不济就去找我舅,找傅叔。” 叶清辞怒不可遏:“好啊,我真是养了一个?好儿子!” 准备了一肚子虎口婆心的说辞没派上用场,她?气得起身就要离开。 谈稷忽的出声唤住她?:“您等?一下?。” 叶清辞冷冷转身。 却发现,谈稷的目光同样冰冷,平静眼底隐隐凝着狠厉。 她?还未开口,一沓资料已经甩到?她?面?前,横七竖八全散乱堆到?她?面?前。 “什么东西?” “看看吧。”谈稷只是这样说,低头点一根烟。 叶清辞蹙着眉翻了会儿,气得将其中两张扔回?去。 可纸张绵软纤薄,扔到?半空就轻飘飘往下?坠去。 “他可是你小舅舅啊……”叶清辞又惊又怒,“你为了一个?女人,真的六亲不认了是吧?你竟然威胁我,你……” “未雨绸缪而?已,您别怪我。”谈稷不像是要跟她?吵架,只是吁了口烟,和气地说,“你要是碰我女人,我就弄死你弟,话就撂这儿了,您看着办吧。” 叶清辞老半晌才笑了声:“好,不愧是我的好儿子。既然你一意孤行,你就自?己看着办吧,我懒得管了。你真以?为你还能跟那丫头在一起呢?前途都不要了?” “我没这么想。”谈稷抬头问她?,“您跟我爸是联姻,自?然不懂。您知?道爱一个?人的感?觉吗?亲近了害怕,离远了焦虑,看不到?心里又想着,就算以?后?不再见,也希望她?好。这种感?觉您懂吗?” “如果你还当我是儿子,就不要去打扰她?了。这不是威胁,是请求。”说到?最后?,他已经像是脱力一般。 叶清辞直愣愣地望着他,老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 她?从未想过,自?己眼高于顶、喜怒不形于色的儿子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 谈稷的调令下?来后?并?没有对外宣扬,方霓还是从朋友圈的蛛丝马迹中得知?。 光是谈艺一个?人就连着发了三天相关动态,生怕她?不知?道似的。 字里行间也有打脸某些人的意思。 她?哥是下?放历练,才不是像某些人传的那样去坐冷板凳,去的这个?地方这个?岗位向来是个?重要起跳的基石。 年后?,谈艺还找她?吃过饭:“你去送他吗?” 方霓拿咖啡的手停下?,表情有些尴尬:“我去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啊?”她?的表情天真无邪,似乎不理解她?为什么不能去送。 “我跟他分手了的。”方霓轻声跟她?解释。 在谈艺的世界观里似乎没有什么是值得忌讳的。 “分手了就不能做朋友吗?”她?眨巴了一下?眼睛,“你去送他一下?怎么了?” “不合适。”方霓没办法?跟一个?世界观、性格迥异的姑娘解释那么清楚。 “好吧。”小姑娘颓丧地耸耸肩,“不能理解你们。” 方霓心道,我也不能理解您大?小姐啊,永远那么豁达,或者说——没心没肺。 谈稷走的那天她?也没去送,甚至没有打听他是坐哪一班车走的。 只是在那个?寒冷的冬日去了一趟戒台寺,三跪九叩,替他上一炷香。 那日天清气朗,她?挤在攒动的人群里如一叶扁舟,艰难前行。 走到?一半也想放弃,那种置身于茫茫人海里不能进不能退的烦躁和无措感?,只有亲身经历才能明白。 可她?心里始终有种信念,催动着她?努力挪动向前。 第60章 000 乱点鸳鸯谱 北京, 深秋。 方霓一下飞机才觉得自己穿少了,忙裹紧风衣。 手机里“叮叮咚咚”个不停,她看一眼, 都是刚才信号屏蔽时积压的消息,这?会儿一股脑儿弹了出来。 往下拉,有宗以?丹、钟眉这?样好友发自内心的问候,也有裴诗诗那种出于礼貌的关切。 耐心回?了两条方霓就有心无力了。 不知是什么原因, 来接她的人迟迟没到。 繁忙的人群在她面前鱼群般穿梭, 似乎只?有她是静止的, 被隔绝在这?个繁华的城市之外。有那么会儿,恍如?隔世, 仿佛已?经过去了很多年?。 走出大?厅,方霓站在车流如?梭的街道口好一会儿, 轻轻地?吸了口气, 有种不太真切的归属感。 “您坐这?儿吧, 方老师。”小助理赵芃芃笨拙地?将行李箱推上前,一副想在领导面前表现又?透着些?许尴尬矜持的模样。 方霓笑笑,说谢谢, 也没什么架子地?在行李箱上坐下。 她外表娴静,却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坐了会儿就有些?耐不住性子, 在行李箱上左顾右盼, 眼神放空。 她穿一件卡其色的西装领风衣, 头发挽起, 白?色的里衣搭配橙红色的丝巾,优雅又?时尚,迎着光微微扬起脑袋时, 天鹅颈优美又?迷人,娇矜、女人味十足。 眼睛却是很圆润娇倦的杏仁眼,懒洋洋地?眯着时有些?傲娇迷离,鼻子、嘴巴也都是小巧精致的,自带一种魅惑又?疏离的文?艺氛围。 远远望去,真的挺像一只?娇贵犯懒的猫咪。 赵庭越从车上下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如?诗如?画的一副场景。 似乎察觉到被注视,她略有些?迟钝地?朝这?边转动脑袋。 此时脸上的表情还来不及收回?,腮帮子鼓鼓的,弯腰驼背毫无仪态,实在算不上好看。 也只?有那张可甜可盐的脸比较亮眼了。 赵庭越用一种在动物园看猴子的目光,打量着她,不知怎么忍不住笑了一声。 “好巧。”心道这?是什么缘分? 方霓也认出他了,干笑了声:“……好巧啊。” 赵庭越这?人在外风评不怎么样,据说换姑娘比换衣服还快。她这?趟回?京,除了工作调动,就是要解决这?桩婚事。 早高峰,京平线有些?堵,窗外的车水马龙像按了暂缓键的传输带,映入她澄澈安静的眼底。 等红绿灯的时候,赵庭越不经意回?头,发现她都在看窗外的风景,人很安静,跟之前在南京见?的那次不太一样。 想起在京时听过她和谈、宗两家那二位的一些?传闻,若有所思?。 他不大?爱管别人的闲事,车内便是两两静默的尴尬。 赵庭越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率先开口:“以?前是在南京工作的吗?” “算是吧。”她显然不太想交流。 他又?问一句她才看向他,抿着唇忽而一笑:“我爸让你?来接我的吧?跟盘问烦人似的。” 这?攻击性很强的话,显然把他打成?和宗智明一党的了。 他不上套,回?以?轻蔑的一哂:“只?是顺路。” 就听见?她平和地?说:“其实他不用这?么大?费周章找个中间人,我们不吵架的。” 说完目光眺到远处流光溢彩的车流中,半晌,又?语带讥诮地?说,“你?跟一个没什么感情却被迫留在他身边喊他‘爸爸’的人,有什么好吵的?” 有那么会儿,赵庭越不知道要说什么。 有些?话的情景似乎可以?通用。 曾几何时,方霓被冠以?“祸水”、“交际花的女儿”时,他也曾用有色的眼睛看过她。 他们都说她父不详,不知是方家的女儿还是宗家的私生女,勾搭完宗政又?搭上谈稷,把这?个圈子里最鼎鼎有份儿的两个男人都玩得团团转,将她描绘成?邪恶、妖艳的化身……如?今见?了本人似乎不是那样。 其实她就是一个有点小脾气、脆弱又?故作坚强的女孩子而已?,远没有那么妖魔化。 只?是两人关系的开场不是很美好。 他亦不是热脸贴冷屁股的人,也就闭嘴不再多说。 半开的车窗外灌进冷风,他才回?神,冷着脸摇上了窗。 之后,一路无话。 “我就送你?到这?儿了。”后来将她送到复兴路,赵庭越告辞。 “谢谢。”方霓在路口跟他道别。 岂料碰上宗智明的大?秘岳平良从大?院里出来,双方打了个照面。 “庭越,不进去 坐坐?劳你?这?么大?老远的送霓霓过来。”岳平良一贯亲切的语气,没有丝毫架子,语调里却也难得透着几分客气小心。 “不了,家里还有事。”他只?是浅笑,转身上车时也不带什么停留。 “走吧。”见她半晌没动,岳平良微叹口气,开口。 方霓才转身走向不远处挂着红星的大?门,准备上岳平良准备在门口的车。 放哨的本要盘问,岳平良上前跟执勤人员客气寒暄了两句,报出宗智明的名号,对方神色略有松缓,简单查证了一下就放行了。 车辆行驶在安静的林荫道间,除了路过礼堂时门口泊有两辆车,沿途没看到有什么车辆。 过一会儿才抵达家属区,岳平良将车停在一栋冒出几株翠竹的宅院门口,先让她进去,自己回?头去停车。 两年?前,方霓回?宗家时只?来过这?儿一次。 印象里高墙大?院,人与人之间的交际倒没有她想象中的隔阂疏离。直到喧闹的饭局里,闯入了她这?个不速之客。 那种戛然而止的诡异安静,让她意识到自己是不受欢迎的。 宗智明又?把她安排到了香山那边。 今日是宗家老爷子大?寿,来的人不少,院里都有聊天嗑瓜子的。 方霓进去时,一哥们差点把瓜子壳飞她身上,忙涨红着脸拾起来跟她道歉。 她笑笑说没事,转身提着包进了门。 “你?们家还有这?么漂亮的姑娘?以?前怎么没见?过?”人走远了,这?哥们儿还盯着。 几人都静默着,石桌上一时没别人开口。 打破沉寂的是一声冷哼,不阴不阳的:“她你?都不知道?京北一枝花,裙下臣无数,当年?得罪谈家得罪狠了,被我三叔送南京去了,没想到还敢回?来。” 说话的是宗家老二宗秉良的小女儿宗缇。 没人接话,谁都不想惹祸上身。 宗缇受不了他们这?副挟势的样子,一提到谈家就个个装聋作哑,隔着十万八千里也小心翼翼不敢胡说:“出息!” “算她运气好,当年?没被谈家整死。害人精一个,谁跟她沾边都没好下场!” “你?这?么恨她,无非是因为?你?爸从中源下台了吧?”有人看不过去,不咸不淡地?插了句,“可当年?你?们宗家和谈家闹成?那样,有没有她都一样。照我说你?应该感谢她才对,怎么说也是那位正儿八经谈过的,人家没赶尽杀绝,也是看在她的情面上。” “情面?她能?有什么情面?那会儿都闹成?那样,满城风雨的,谈二的名声都毁在她手里了吧?当初被人指指点点那么久,没想到人现在越混越好,准是憋着口气打算报复她呢。我真佩服她,还敢厚着脸皮回?来。”此人掩唇,纯属看好戏的口吻。 “你?三叔呢?”也有人好奇,问宗缇。 “外面呢,说是要调回?来,一直没个准信儿。” 众人应景地?发出些?许唏嘘之声,不知是真情还是敷衍。 宗家当年?出事时方霓的父亲宗智明自请外放,这?些?年?一直非常低调。 不过听说他这?两年?一直兢兢业业,有望调回?京呢。 当初宗家弃车保帅,也算是明智之举。 真跟谈家彻底撕破脸,那就是两败俱伤,所以?那场争斗到底还是在有意的控制下将影响降到了最低。 只?是,两家原本还算不错的关系,现在算是彻底没戏了。 宗家的小辈跟谈家人碰到,难免鼻子不对鼻子眼睛不对眼睛。 但形势比人强,到底是不敢真跟谈家作对的。 - 祝过寿,礼节到了,方霓都没在这?儿过夜,转而折返了香山。 进门时才发现门口多了两双皮鞋。 “霓霓,回?来了?快来吃饭。”阿姨正将饭菜端出厨房,热情地?招呼她。 “我先去楼上放行李。”方霓柔和笑笑,转身上楼。 下来时发现餐桌上已?经坐了人。 宗智明一身常服 ,表情算不上严肃,但目光落到她身上时还是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怎么穿成?这?样?” 刚刚洗过澡,她身上换了一件比较性感的一字肩白?毛衣,露出精致漂亮的锁骨。 他向来不喜她穿得过于性感,可她总是阳奉阴违。 方霓在唯二的空位上坐下,没答,兀自端一碗汤喝。 阿姨和岳平良还在,宗智明觉得面上挂不住,摔了筷子:“你?还有没有规矩了?长辈跟你?说话,应都不应一声?哑巴了?!” 这?两年?里他大?多时候待在南京那边,南京北京两地?儿跑,但这?个女儿一次都没有去那边的大?院看过他这?个爸。 如?果不是岳平良跟他报备,他还以?为?她人间蒸发了呢 。 宗智明想起来就火冒三丈,可目光落她冷清又?倔强的那张脸上,又?说不出太重的话,那口气又?散了。 第61章 000 我有未婚夫了! 方霓准备离开去坐共享单车, 一辆黑色的轿车缓缓停靠到她面前。 一个年轻的司机下?来?:“请问是?方霓方小姐吗?” 方霓怔了下?:“是?我。” “请上车,我送您回去吧。” 方霓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你是?……” 他简单说了 一下?:“是?谈先生让我来?的。” 方霓不知道该说什么,想拒绝, 对方已经替她打开车门:“我也是?奉命行事,您不要让我难做。” 她只好上了车,因?为也确实不想骑行回去。 后?半夜,外面又开始下?雪了。 屋子里倒挺暖和, 方霓搬着把椅子坐在万丈高楼的落地窗前赏雪, 思绪幽远。 谈稷的电话就是?在这样安静的深夜中毫无预兆地打来?的。 是?个陌生电话, 不过显示是?北京本地号码,也没被标记为骚扰电话, 方霓就接了:“喂——” 那边有很久的沉寂。 安静到方霓都等得?不安了,下?意识又“喂”了一声:“有事儿?吗?” 这一次的沉寂, 她不再追问, 那种紧迫感也消失了。 她良久地握着手机, 那一刻似乎已经知道了电话那头?的人?是?谁。 虽然一句话不说,这一刻却有一种热泪盈眶的感觉,一颗心一直在胸腔里扑腾跳跃, 以?至于?她握着手机的手都在颤抖。 她以?为他不会开口?的,半晌却听见他低沉地笑了一声,努力平静的语调:“好久不见, 深夜造访, 冒昧了。” 方霓抿唇想笑一下?, 似是?本能, 因?为不想让他怪怀。 可一想到他看不见,捂着嘴眼泪淌了下?来?。 她不敢出声,怕自己一出声就暴露了。 可总不能一直这么僵着吧。 后?来?还是?谈稷开了口?:“在家?” 方霓把他从?黑名单里拉出来?, 共享了地址。 恰巧那天他就在附近,告别了一个朋友就来?看她了。 这个点儿?,室外零下?8,方霓裹着厚厚的大衣站一会儿?都冻得?不行。 花坛里的小草焉哒哒的,枝叶上还挂着霜雾。 路面上的积雪被人?工铲去一半,剩下?的一半泥泞不堪,留下?被无数车轮碾过的污渍痕迹。 她抬起手哈一口?气,朝两边张望,依然没有看见谈稷。 心里的焦虑和紧张在这一刻达到空前的高度。 她是?想见到他,还是?希望他临时有事不来?了? 方霓自己也不知道。 更不明白他一句话她就眼巴巴下?来?了,吹了那么久的风,可真蠢。 可人?生在世,总要干一些蠢事的,哪怕自己也知道很蠢但就是?忍不住去做。 她想,她只要看他一眼就好,确定他过得?不错。 不远处,谈稷在路灯下?驻足站了会儿?。 他在想她什么时候才能看见他? 两年没见,她风采依旧,只是?,少了点儿?年少时的刁钻任性,眉眼间沉淀了不少,有时还有一闪而过的清冷脆弱。 她长得?越来?越像蔺静云了,气质是?安静的,身段却很惹火,乌黑微卷的发丝衬着白皙的脸孔,艳光四射。 谈稷不太想打断这么美好的画面,可她终究是?有所感应地朝这边望来?。 四目相对,方霓终于?看清了他所在的位置。 原来?只是?咫尺的距离,近到她一定睛就能看清他衣领上细微的纹路。 谈稷走近了,方霓的目光还静静停留在他身上。 今日他穿的是?件藏蓝色的呢大衣,敞开的衣裳里露出灰色的折领子毛衣,很简单随性的穿搭,却不像是?工作开会时的穿搭,像是?出门前特别换过。 许是?她认真打量的模样让他觉得?不自在,他抬手搓了一下?:“可以?上去聊吗?” 方霓很意外会在谈稷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像是?故意逗她笑似的,她抿了下?唇,点点头?。 上楼后?,她给他倒了一杯水。 “菊花茶,只有这个。如果你不喝的话,我去给你换成?白水。”她有些局促地将?浅黄色的茶水端放到他面前。 她记得?他不怎么喜欢喝菊花茶的。 谈稷将?脱下?的外套挂搭在一边,接过茶水喝了口?。 方霓惊讶于?他这样好说话。 他以?前外表和善,有些事情上其实挑剔得?很。 比如他不喝没有过滤过的水,一开始嘴上不说,只说他不渴,后?来?她自己摸到的真相。 可以?想象他这几年在南京应该也是?真的修身养性了,能强逼自己喝不喜欢的东西?。 约莫是?她的表情实在太过直观,谈稷很无奈:“这么久没见了,你就这样看着我?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方霓本能地避开了他的目光,心里怄。 有个声音一直在呐喊,他怎么能这么镇定? 她一颗心好像要从胸腔里蹦出来?,手都有些微微发抖。 人?的脑子混乱起来?的时候,是?不知道具体要说什么的,她抬头?望着他,只倔强地望着。 “为什么说好不拉黑我的,后?来?又拉黑了我?”他敛了下?眼皮,望向她。 方霓没料到他会这样问,顿时猝不及防。 他这样体面的人?,不应该问这个。 窗外雪又下?大了,漆黑的夜空里白毛纷飞,倒有几分别样的美感。 方霓过了很久才意识过来?自己还站着,真是?太紧张了,连这种事情都忘记。 谈稷拍拍身边的位置:“坐。” 她更觉得?憋闷,她才是?主人?,真是?倒反天罡。 可也不至于?因?为这种事情跟他怄气,安静坐下?后?,两两相望又是?许久的沉默。 谈稷说:“怎么不说话?” 她吸了吸鼻子,蛮实诚:“不知道要跟你说什么。” “不知道要跟我说什么?”他品味着这句话里隐藏的含义,去了窗边,点一支烟。 她望着他孤立的背影有些彷徨,竟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任凭心里多着急,越着急越是?乱中出错。 她收拾杯子时不慎打翻了桌上的茶水,身上地上都弄湿了。 “我来?吧。”谈稷接过她手里的碎片。 “你小心手……”她嘴里的话她心里想的快。 一出口?,两人?都静了会儿?。 谈稷先笑了下?,低头?说了一声“谢谢”。 窗外大雪纷飞,视野里都模糊不清,屋子里却挺暖和。 方霓坐在沙发里,看着谈稷有条不紊地替她将?扫起来?的垃圾倒入畚箕,清理完地面。 其实幻想过很多重逢后?的场景,她甚至做过噩梦,梦到他在南京诸事不顺、事业也不断走下?坡路,然后?幡然悔悟觉得?还是?她害了自己,对她恨之入骨。 再见时,两人?怨憎相对……只能说,人?的脑补能力太好也不是?一件好事。 看谈稷的模样,倒是?比以?前更加沉稳、历练有成?了。 但他细微的情绪变化还是?瞒不过她。 他对她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怨恨。 但两年未见,两人?间始终有种生冷而微妙的陌生感。 加上她从?旁人?嘴里得?知,宗智明和谈稷某些领域的碰撞、宗谈两家的旧怨……方霓心里沉甸甸的,像是?挂着一块巨石。 她尚且不知道该用何种态度来?和他叙旧。 “屋子不错,挺大的,也敞亮。不过,你以?前不是?不喜欢住那么大的屋子吗?”谈稷清扫完,回到沙发里坐下?。 方霓低头?拍了拍膝盖,笑道:“不是?你一个人?在进步,领导,我也要长大的。” “不叫‘太君’了?”他猝不及防的,开了她一个小玩笑。 方霓一时怔住,抬头?看他。 正好撞入他含笑的眸底,乌黑的眼睛里,浮现她痴痴的模样。 他还没说什么,她先赧颜地别开脑袋。 依稀记得?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会儿?两人?还是?热恋期,他要开会了,让她走,她淘气地立正敬了个礼,喊他“太君”,喊完就脚底抹油溜了,仗着他马上就要开视频会议来?不及削她。 他事后?说“鬼机灵”。 都是?多么遥远的事情了?为什么她觉得?还在昨天? 心里有种酸胀难言的情绪在不断发酵。 方霓承认自己真是?太矫情了,不愿意承认还是?那么在乎他。 至于?拉黑他…… “那时候觉得?,还是?不要再打扰你了。” 她也去找过他,得?他母亲的冷眼和奚落 ,自尊被碾到脚底。 可最难过的莫过于?别人?都说,她在拖累他,她的存在就是?他的污点。 是?他顺遂人?生里的拦路石。 “不用管她,自己的感情生活都一团糟。”谈稷轻描淡写带过。 方霓尴尬笑笑,不想插嘴他家里的事情。 窗外雪下?得?大了,她起身到窗边拨开窗帘看了会儿?:“下?好大了,你怎么回去啊?” 他没应,方霓诧异地回头?。 谈稷端起茶杯:“我可以?不回去。” 方霓就那么看着他,词穷了。 玻璃窗上发出大雪击打的沙沙声,她才有点儿?回神。 那么看着他,竟也没有反驳,眼中有种温柔如水的情绪涟漪般荡漾。 她转身去收拾客房,很快铺好被褥,枕套什么也都换过。 谈稷站在门口?看着她利落地忙活,过去握住她的手。 第62章 000 是我不对,别生气了好嘛? 人一旦倒霉起来, 真是喝凉水都塞牙缝。 方霓过两天接到通知,老郑有事出外勤去了,关?于这次长河和?中源那边的?战略合作, 她和?另外两个高层一道去。 这不是方霓第一次来国宾馆,却比之前几?次都要紧张。 司机不是个认路的?,还要她在?一旁指挥。 “小方来过这儿?挺熟悉的?。”后座一刘姓领导笑道。 他长一张和?善的?面孔,身材微胖, 对谁都是那副和?气模样, 可?上任第一天就处理掉了一个“钉子”, 还故意煽风点火引导两个项目部的?负责人掐架,最后把那两人都踢走了麻溜换上自己的?人, 可?不是什么善茬。 方霓谦逊笑道:“来过两次,算不上熟悉。” 对方不问她肯定?不想多废话, 可?对方好像来了兴致, 另一位高层周文慧也笑道:“小方是见过大场面的?。” 方霓跟他们虚与?, 累得不行,好不容易到了她借口去接洽招待中源那边的?人,抱着资料一溜烟跑了。 这次中标实在?是意外之喜, 因?为长河在?服侍布艺供应这方面的?价格一直居高不下,但品质在?业内却是极为上乘的?。 方霓为了这次的?项目熬了几?个通宵,虽觉得利润稀薄, 但能借此打开市场搭起桥梁也是个机会。 “大集团就是牛逼。”在?招待处等了快两个小时?, 同行的?瞿秋忍不住吐槽。 这个招待大厅简陋就不说了, 大冷天暖气都没?有, 冷得她们瑟瑟发抖。 入口处还有个缺口,冷风一直往里?灌。 瞿秋从大衣夹层里?掏出一个暖宝宝,贴她身上:“给你。” “这……” “没?事儿, 我还有。” 一群人鱼贯而?入时?,两人正好在?交换暖宝宝。 这尴尬一幕,就此定?格。 谈稷走在?最前头,边翻文件边抬头,脚步略顿了下,之后若无其事地低头继续翻看,一面去了会客室里?面。 显然他这种层面上的?人不是来接洽这种项目的?,应该有别的?事儿要忙。 方霓已经飞快将暖宝宝贴回了衣襟里?。 这么冷,又不是她的?错。 他视若无睹旁人自然不会拿这种小事做文章,安排长河此次项目负责人在?此的?周诚忙笑着说路上遇到了一点事情,让她们久等了,请她们坐下。 方霓和?瞿秋忙说没?有。 双方虚假寒暄过后才聊起正事儿,只?是,这人一直顾左右而?言他。 方霓觉得很不靠谱。 不过当时?她 还没?有察觉出什么,采购事宜洽谈之后这个周诚却愈发拖延,一会儿嫌弃这个制作进度太慢,过两天又嫌弃面料不好。 方霓憋着气在?电话里?笑着跟他解释,用作连锁酒店窗帘的?布料不需要那么高级的?。 潜台词是一分价钱一分货,他们钱一开始就没?给到。 越聊越觉得是草台班子,没?事找事。 “这种大集团也这样?”这日,瞿秋跟她一道在?办公室骂骂咧咧,核对采购名单,“这样下去不行啊,时?间跟不上了。” “越大的?公司,派系斗争越复杂,内部就越乱。” 中源下辖就有36个业务单元,实体企业四千多家,光是这一条采购线上的?负责人成?分就不知道有多复杂。 方霓并不敢贸然得罪对方,只?是把事情禀告给了周文慧。 周文慧态度暧昧,并没?有表示什么,直到三天后周诚那边忽然撕毁协议,说他们严重延误进度,中途要换项目合作人。 短短几?天已经弄得一地鸡毛。 方霓这才渐渐回过味来,可?能对方早有预谋,高价来招商招资,现在?过河拆桥想换了自己人,长河这边就成?了弃子。周文慧这几?天面都不露,俨然是把她当做背锅侠了,也许早就察觉不对劲,但无力改变什么。 细想起来,她这几?天具体的?洽谈都推脱不出面,基本都推给她和?瞿秋这两个算不上高层的?去,本就不合理。 方霓不想坐以待毙,如果被以这种原因?驱逐出长河,她只?能单干,在?业内对她的?名声也是极大的?影响。 翌日一早她就和?瞿秋商量好,去了中源在?京的?总部。 - 电梯里?逐层有人下去,谈稷看了眼表,距离下个会议还有二十分钟。 升到23层时?进来三个男人,均西装革履。为首的?却是个年轻俊朗的?后生,一张冷峻矜持的?脸,西服熨帖,颀长笔挺,有令女人神魂颠倒的?资本。 谈稷打量他的?时?候,赵庭越也犀利地抬头。 面前人轮廓周正,是非常醒目的?英俊浓颜,修长而?清贵,风采俱佳。 电梯里?五六人,都避着他靠边站着,不敢碰到他。 赵庭越客气点头,主动打了个招呼,听得身边的?秘书给他介绍谈稷:“这是中源的?谈董。” 赵庭越听过谈稷,只?是没想到对方这么年轻,似乎挺和?气。 双方握了下手算是打过招呼,不是一个派系一条线上的?,也没?什么矛盾,两人没?多说什么。 到了45楼的?办公室,赵庭越将门关?上,问办公桌后的人:“那个谈稷,是谈家的?那个谈稷吗?” 正低头写文件的?仇忠海抬头笑道:“你怎么有闲心打听起他来了?你爸让你来这边,你可?要好好把握机会,别到处树敌。” “我就是问问,刚才在?电梯里?看见了,打了个招呼。是郑老那边的人?”他寻了个地方坐了,不动声色问。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这个谈稷对他有敌意。 不……不能算敌意,只?是一种相斥的?感觉。说不上来,分明对方神色平常雍容,他就是感觉到了不太兼容的?气场。 可?能是优秀的?人都比较自我吧。 反观他自己,同龄中也不服谁。 “你可?不要小看他,这个年纪混到这个位置上,不可?能靠家里?。之前那么大风波都没?把他打垮,后生可?畏啊。”仇忠海低头继续书写着什么,不在?意地笑笑。 他点到即止,赵庭越却若有所思地转着手里?的?打火机。 开会时?,他入场较晚,挨着仇忠海坐。 虽然第一次参加这种大型会议,一点儿不怯场。 会一开始开得挺顺利,谈稷没?有故意为难人,只?是开到一半敲着份资料让人解释一项业务数据构成?。 两个负责人开始互相推诿,局面就难看起来了。 他一言不发,没?发表任何观点。 谈稷点到即止,两个负责人满头大汗越来越难以收拾时?他轻飘飘一句结束了,一笔带过。 高高拿起,轻轻放下,换来两人劫后余生的?表情。 恩威并施是驭下的?惯用伎俩,但用得这么纯熟还能不引人反感也是本事。 赵庭越在?心里?冷笑,跟其余人一道离开。 远处却有喧闹声,谈稷跟他一道停下,吩咐一旁的?某高管,让去问问出了什么事。 那高管很快回来,低声说了几?句,约莫是长河那边的?来闹事,说他们无故毁约,背信弃义。 周诚小跑着从远处跑过来,擦着汗,显然也没?料到事情闹成?这样。 “我会处理的?。” 至于是如何处理的?,后续所有人都看见了。 下午两点的?时?候,陈泰来谈稷这边禀告,说事情闹更大了。 谈稷在?翻资料,声音低沉随意,似乎对这种局面早有预料:“有多大?” 陈泰滞塞了会儿,附耳过去跟他低声说了什么。 谈稷闷笑出声,合上资料:“罢了,你带她来见我。” 陈泰顿了下。 谈稷瞥他,陈泰才为难道:“这种事情您不该参与?,容易得罪人,服饰布艺这方面的?采购线一直都是一股绳,一致对外的?。您贸然插手,会给人留话柄的?。” 没?准还有人猜测他想动点儿手脚,安插自己的?人进去呢,容易成?为众矢之的?。 “去吧。”谈稷只?是微笑。 - 方霓被陈泰领到办公室门口,不忘叮咛:“您这事儿闹大了,谈先生也保不了您。” “不用他保,就是要闹大,我没?路走了。” 陈泰一时?无言,被噎了个严严实实,只?好替她开门。 方霓进门,办公室里?很安静,谈稷坐在?实木桌后书写一份档案,偶尔停下步抬头作思索状。 她来时?气势汹汹的?,真站到了这里?,又什么心力都没?有了。 “愣着干嘛?进来。” 方霓这才将门关?上,慢慢挪了过去。 她抱着自己手里?的?资料,神情还蛮防备的?,应该不知道他想和?自己说什么。 但有一点,他应该不会帮自己,于公于私都不该。 何况他这人在?这种事情上向?来公私分明,只?维护公司的?利益。 “刚刚不是挺神气,见到我又没?话说了?”他将档案丢到一边,偏过头端详她,“就这点儿本事?” 方霓看着他没?有吭声。 陈泰将门关?上了,屋子里?没?有旁人,她才说:“我自己能解决,你非要插手。” “解决?怎么解决?你觉得周诚那种人会投鼠忌器?你知道他背后是谁吗?” 她一个字也答不上来了,强辩道:“你们公司内部的?事情,我一个外人怎么能够知道?” “什么都不知道怎么解决?顾得了头能顾得了尾?我不让陈泰喊你过来,你还要继续闹,然后被拉进中源的?黑名单吗?”他拧上钢笔,径直扔笔筒里?。 第63章 000 方霓又挣了一下,压根挣不开…… 方?霓又挣了一下, 压根挣不开。 她也不敢太大动作把别人的目光引来,只好“嗯”一声。 谈稷冁然,踌躇满志地松开了她。 之后他不逗她了, 视线跟她相交,认真地说:“周诚背后有人,连我都不能轻易动。这一整条线上的人利益共同,共进退, 不是那么容易就拔起来的。” “那你们内部是该反腐了。”她俏生生地说。 不知不觉已经不跟他抬杠了。 谈稷笑着点一下头:“对也不对。” “怎么不对?” “水至清则无鱼, 凡事?有个拿捏的度, 而且宜缓不宜急。” 方?霓说:“搞不懂。” “是搞不懂还是不想懂?你一直这么任性,还没吃大苦头, 看来宗智明把你养得不错。” 方?霓皱了下眉。 谈稷目光掠过她,捕捉到了她这一丝抵触, 没再提这个人了。 也许, 她当?初也不是自愿回到宗家的。 这一顿饭吃的不止是饭, 那天谈稷送她回去的。 回去后,方?霓沉静多了,反过来安慰瞿秋。 天气?太冷了, 室内反而愈加热。 她把外套脱了,只穿着羊绒衫都觉得背部都是汗。 快6点时?,手机震动了一下, 她忙着准备材料没看见, 去一趟洗手间回来才看到, 原来是谈稷发来的。 [晚上一起吃晚饭好吗?聊聊项目的事?儿。] 这她没法拒绝。 方?霓犹豫一下还是心虚地回了个“好”。 所谓自欺欺人也就如此了。 心里比谁都明白, 她还是想见他。 不过他先?开了这个口而已。 也许她可?以问问他那两年在南京过得好吗?是怎么发展得越来越好、如何扭转口碑的……这些也和她有关系的不是……也不算是单纯是只为了见他。 自己给自己洗脑只需要两秒钟,她很?快就心安理得地镇定下来。 因?为临时?有个会议,她下班晚了一个多小时?。 方?霓抱着资料小跑着奔回工位上, 将东西一股脑儿胡乱往背包里一塞。 “怎么这么急啊,霓霓?男朋友来接吗?”有人打趣她。 她红了耳,没时?间辩解,笑笑就飞快下楼了。 谈稷的车没停长河大楼大下,她一开始都没发现他,直到不远处有车亮了亮大灯。 方?霓循着望去,手下意识抓紧了背包带。 傍晚时?分,因?为天色暗得早,昏黄的余晕只在天边独占一小片区域。谈稷背光站着,面孔陷入昏暗里。 风吹动他身后的树叶,一大团阴影在他肩膀上摇曳。 他们之间隔着一个喷水池,透明的水波在霓虹折射下散发炫彩的光芒。 她像是木偶一样僵站在原地,脸热心躁,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一步步向她走来。 “你来多久了啊?”方?霓问他。 谈稷抬手看了下表:“半个多小时?吧。” 方?霓有点被噎住了。 这种时?候不该说他也没来多久吗? 可?能是她的表情?逗乐了他,谈稷说:“走吧。” 走出一段路方?霓才跟他解释:“开会晚了,临时?会议。” 谈稷点一下头,倒没有为这迟到的半个小时?跟她计较。 有细碎的雪落在她乌黑的发丝间,在昏黄的路灯下不慎鲜明。 方?霓却感觉到了湿润,伸手要去摸。 “别动。”谈稷先?一步替她抹去了发梢上融化的落雪,抬头一看,暗沉的天幕中逐渐多了很?多白亮的雪点。 很?像小时?候电视机上纷飞杂乱的雪花片。 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心境却很?平和。 真想就这么跟她一起走下去。 方?霓站了会儿回头,搓搓小手:“去哪儿?” 谈稷牵住她一只手,她还往后缩了一下,没躲开。 后来她就任由他牵着了。 今天他司机都没带,自己开的车,刚出广场的时?候天色还好,过一会儿雪就大了,行驶的速度也变得缓慢。 车里太安静了,百无聊赖的,方?霓忍不住嘀咕:“怎么下这么大?不知道多久才到。” “你很?赶时?间?”谈稷笑着问。 “那倒没有。” “那就慢慢开。” 方?霓看他一眼,总感觉他话里有话。 谈稷很?有默契地回头,目光和她在空气?里短暂对视。 方?霓焦急道:“你看路啊——” 他才无声笑着回头:“放心,我惜命。” 也不会让她出事?。 车在王府井那边停下,方?霓跟着他在胡同里穿梭,后街这一带都是居民区,烟熏火燎,过年的喜气从高高的围墙里透出来,也传递给路人。 原以为他会带她去什么高档酒店吃,竟然只选了一处大排档。 但更有生活气?息,两个人手牵着手穿行在大街小巷,玩累了就停下来看一下摊头的小物件,很?放松。 她有多久没这么笑了? 挣开他的手跑开,逛了很?久又像是想起他似的,拿着一个面具频频回首找他。 原以为很?难找到,结果一回头就看到了他。 他一直就站在她身后。 “好看吗?”她避开他盯视她的目光,欲盖弥彰地将竖起的面具在他面前比划了一下,“尺寸刚刚好。” 谈稷抬手将面具摘了下去,手按在她后脑勺,让她跟自己对视。 方?霓的心忽然跳得格外快。 身边是穿行不息的人流,只有两人安静对望。 “霓霓,在南京的这两年,我很?想你。”他声音里有克制的低哑。 方?霓极力?忍着没有掉下眼泪来:“那你怎么不来看我?” “不敢。”看了就忍不住,就难以控制。 那会儿他深陷流言,事?业面临极大 波折,琐事?繁多,顶着极大的压力?跟家里对着干,也差点支撑不住。 心里始终有那么一个念想,再难,为了光鲜亮丽地看到她也要支撑下去。 如果看见了,就没有这种坚持了。 他胸腔里有一丝腥甜,难以诉说的苦闷。 再次凝神望向她,不由百感交集。 有太多太多的话不能用言语来表达了。 “不要跟周诚起冲突了。”后来他出口的却是这么一句。 方?霓倒没反驳他:“那我就应该吃下这个哑巴亏?这个项目出了这么大纰漏,总有人要来背锅的,就算我不干了,离开也会背着这种污点,你又不帮我。” “谁说我不帮你?”他好笑地看着她。 方?霓却不确定地看向他,“你会帮我吗?” “会。” “谈稷,我应该相信你吗?”她郑重地问他,目光希冀。 但眼神中的信任已经透露出来。 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气?息几乎纠缠在一起,不知是谁先?跨出的那一步。 路边有鸣笛声,方?霓如梦初醒般推开他,仓皇地往后撤了一步。 有些记忆就像是本能,快于大脑快于思考。 方?霓懊恼极了。 可?能是晚饭吃得少,走了段路又饿了。恰巧谈稷接到个电话,挂了询问她是否要去拼个桌。 方?霓没多想,点头应允。 地方?就在不远处的一处老?胡同里,一个蛮老?派的四合院,门口的青石砖都像是有些年头了。 老?板亲自出来迎接,显然知道谈稷身份,分外热络。 可?谈稷这号人是这么好攀交情?的? 应的几句都很?冷淡,公式化的客套,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 “陈老?板,我二哥可?不吃你这套,你不如奉承奉承我二嫂。”谈艺不知道从哪儿蹦出来的,挽住方?霓的胳膊,从缝隙里歪着脑袋朝陈东来呵呵笑。 陈东来显然愣住,才正?眼打量方?霓。 这些公子哥儿身边有来去的姑娘正?常得很?,有几个真放心上? 刚才进门时?他就觉得这位正?经漂亮,但漂亮的多了去了,真没放心上,只当?她是个陪客。 如今一打量,才觉得不太一般。 她和谈稷并肩走着,不落半步,面上也无什么奉承、讨好的意思。 穿得虽不奢华却很?有质感,挽着头发,奶白色大衣搭藕粉色围巾,清雅大方?,进门到现在双手还插在裤兜里,没搭理身边的谈稷一句。 要么是家世?出众,要么是真受捧的祖宗。 谈艺这一开口,陈东来不由对她刮目相看,面上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先?问她如何称呼,又热情?地给她介绍他这饭店的典故、往来趣事?。 方?霓很?吃不消地求助谈稷。 他递了个“爱莫能助”的表情?给她,抬抬手,请她自便?。 方?霓:“……” 到了雅间方?霓才有些不适。 原以为只是相熟的三?四人,结果席间有不下十人。包间是独立的一个小院落,内外山水环绕,环境清幽,这些人也不全聚着,三?三?两两散落着,几乎各聊各的。 方?霓的入场到底还是激起了一些波澜。 有人上来打招呼,还有想跟她握手的,都被谈稷挡了回去,简单的介绍替她化解了尴尬。 知道她不太适应和陌生人的交际,谈稷带她和谈艺去了偏僻的角落独坐。 陈东来亲自来招待,一一帮着介绍店里的特色菜。 “想吃什么?这里的梅菜扣肉不错,尝尝?”谈稷边翻菜谱边回头问她。 陈东来多看他一眼,不动声色噎回了后面的话。 他是看在谈稷面上对这位方?小姐另眼相待的,但此前也不觉得她在这位谈二公子心里多有地位,许是心血来潮那种猎艳心态。 第64章 000 超出了目前两人的关系界限…… 方霓回到座位上时, 情绪明显比较低落。 谈稷也发现了,一开始没有询问,谈艺离座后才低声问她:“怎么了?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吗?” 他一向很有耐心的?。 方霓神?情复杂地看他一眼:“还关心别人?, 关心关心你自己吧。” 他眉梢微动,眼底漾着?光芒。 被他看太久了,方霓意?识过来自己有些逾越了。 果然谈稷微妙地望着?她笑了:“你关心我啊?” 她还挺倔的?:“谁关心你?” 她只是心肠软,受不了别人?因为她受累而?已——她在?心里这样道。 可他的?目光望来时, 她下意?识躲闪开了。 心里也知道自己对他的?关心超出了目前?两?人?的?关系界限。 可他好像成了一个迟钝的?人?, 此刻, 就是那样毫无所觉地望着?她,看得她浑身都不自在?了。 “你别这样看着?我。”方霓转开目光。 “你害怕被我看?”他问得真切。 这一句倒不像是是要逼迫她什么, 更像是心灵对心灵的?交流。 方霓仓皇到像被沙堆里惊起的?鸵鸟,急匆匆避开了目光。 可越是着?急越显得心虚, 谈稷明白了, 也不再追问了。 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问题很复杂, 就算她愿意?勇敢往前?垮 ,双方家长的?态度始终阻隔在?那儿,也不是她想要勇敢就能破除一切障碍的?。 他也能理解, 所以这两?年更多的?精力还是放在?工作上,让自己尽量有更多的?话语权。 这两?年,他和宗智明也有一些接触, 但私交不多, 尚且不清楚他的?想法, 他不愿意?太逼迫她。 免得给了希望又徒留失望。 可看到她之后, 心里又觉得欢喜,那份炽热的?情感在?理性?的?压抑下,也很难继续压抑, 似乎随时都要冲破桎梏,汹涌澎湃。 那天晚上他们算是聊了不少,他亲自送她回的?住处。 他依旧没带自己,只开着?自己上班时那辆车。 方霓上车时还围着?车转了会儿,说他现在?愈发低调了。 小姑娘围着?车转时,像一只穿多了的?小企鹅,只有脸是轻盈清瘦的?。 眼底一闪而?过的?狡黠,眉梢眼角带着?几分调侃。 谈稷觉得好笑,不搭腔,只按了车钥匙。 方霓弯腰凑过来看,拉着?他的?手将钥匙放在?眼下观摩。 昏暗的?路灯下,钥匙圈挺古朴老旧,但依稀能辨认出上面模糊的?字母——是以前?他就用惯了的?。 “这么旧了,也不换一个?”她嘀咕。 谈稷目光持久地望着?她:“恋旧,舍不得。” 他分明是笑着?的?,但不掺杂任何玩世不恭的?散漫。灯影下,他颀长的?身影静静投射在?青砖地上,若芝兰玉树,褪去白日久居高台的?权贵气息,倒不似那么难以接近,反倒随和、斯文得很。 方霓握着?他手腕的?手有些颤抖,老半晌,执拗又不解地抬头。 盈盈秋水轻易蓄在?了眼眶里,又倔强地不肯滴落。 她就那么探寻地望着?他,似乎是在?找答案,想问他都这样了为什么还要撩拨她。 他似乎还是那个他,俊眉深目、很周正的?那张脸,乍一看很斯文很温和,但仔细看就觉得如渊渟岳峙,难窥深浅。 和他对视久了,连目光都会被他深邃漆黑的?眼睛吸入一般。 她后怕地想要后退,腰已经被他强而?有力的?臂膀扣住。 他就那么温柔又有力地把她推到面前?,她抬起双手要抗拒,结果只是不着?力地抵住了他。 靠那么久,她呼吸都乱了。 分明是冬日,心田里却觉得被盛夏晚风吹过一般燥热。 这么多年了,也就他可以这么轻易扰乱她心扉。 两?人?身高差明显,方霓勉力抬头,盯着?他薄薄的?两?片唇:“干嘛啊你?非要把我逼到这份上?” 不知是喜悦还是彷徨,她眼眶湿润了,完全?是生理意?义上的?泪水溢出,不随她自己左右。 “没逼你,别哭。”谈稷徒劳地伸手替她擦去眼泪。 方霓一开始别开脸,他又擦,她才不躲闪了。 任由他粗糙的?指腹细心地替她擦拭,又牵住她的?手将她推上了车。 方霓抱着?肩膀坐在?副驾座,一直垂着?头不吭声。 路不算长,她却觉得这条路格外遥远。 偶尔一抬头,恰巧对上他微风徐来般胶着?的?目光,她连忙逃也似的?避开,不敢多看。 怕自己看久了,这点儿坚持都守不住。 再想又怎么样,难道她还能跟他继续在?一起吗?不合适的?。 她见过他妈妈了,往事历历在?目。 她很清楚,他家里是怎么都不会同意的。 不止是门第?之见,还有他家人对她的误会和抵触。 在?他们心里,她估计和那个圈子里某些人?想的?一样,都觉得她是“红颜祸水”,勾得他昏头,为了她和家里作对,非要去吃苦头。 她总不能,给他当外面偷偷摸摸那种吧,那真是连自尊和底线都不要了。 到了后,方霓还趴在?那边,只想当只鸵鸟。 谈稷的?声音迟缓响起,提醒她:“到了。” 方霓没地儿躲藏了,只好故作如梦初醒的?模样,讶异一声道:“真到了?” 谈稷的?俊脸在?面前?放大?,无限拉近中,她已经被他抱了下来。 方霓下意?识搂住他脖子。 谈稷就这样抱着?她上了楼,他也就来过一次,却是轻车熟路,不但一下就认出单元楼,连左转右转几次都能清晰记得。 方霓觉得他的?记忆力是真的?很好,这些年比以前?更加内敛,外表上倒更趋于平和了。 他在?外也不会显露什么,待人?似乎都是那副温文面孔。 她都快忘记他意?气风发、横眉怒目的?模样了。 尽管他在?她面前?大?多时候都是很斯文的?,除了因为宗政冷战那时候。 她深深地刺痛了他。 思及此处,方霓不再开口,任由他抱着?进?门,问她要电梯卡。 她垂着?头,声音很闷:“我兜里。” 他探手进?去摸,方霓颤了一下。 “怎么,弄疼你了?”他故作惊讶。 方霓本来说了一句“没有”,但很快就回过味儿来不对,看向他,正好捕捉到他唇角藏不在?的?笑意?。 短暂的?茫然过后,取而?代之的?是羞愤:“谈稷!” 他忙轻嗽一声道歉,认错态度非常好。 方霓觉得自己是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根本奈何不了他。 这人?平时一副清贵斯文的?模样,真想捉弄人?,只有层出不穷的?法子,偏偏他厚脸皮到根本不觉得自己厚脸皮,颇为理所当然。 方霓窝在?他怀里被抱上了楼,赶在?电梯门开前?下了地。 电梯门打开,两?人?有说有笑地出去,方霓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赵庭越。 谈稷的?脚步自然停下。 赵庭越像有所觉似的?回头。 隔着?几米远,两?人?的?目光在?空气里短暂交接,谁都没有第?一时间说话。 赵庭越敛着?眸子打量着?对面两?人?。 方霓和谈稷并肩站着?,像一对璧人?,虽没有什么过分亲昵的?举动,赵庭越仍非常敏感地感觉到,两?人?的?关系似乎不一般。 否则,为什么大?半夜一道出现在?这里? 什么样的?关系?合作?同?事?方霓和谈稷的?身份天然就有鸿沟,这显然不合理。 朋友? 她站在?谈稷身边,眉宇间并没有旁人?那种谦卑,反而?看上去非常随和自在?。 万千思绪在?心里掠过,谈稷笑着?上前?了两?步,跟他握手:“赵总怎么在?这儿?” 很平常的?一句问候,但仔细听,里面的?意?思深得很。 赵庭越微微眯眼,为被抢白了先机而?感到懊恼。 但这些负面情绪也就在?脑海里一掠而?过而?已。 “来看我未婚妻。”赵庭越冷淡道。 他到底没有谈稷这种功力,握了一下就抽回了自己的?手。 谈稷神?色不改,笑道:“太晚了,我送霓霓回来。之前?在?聊项目的?事儿,她非要跟周诚硬来,我劝了她几句。” 看似在?解释,字里行间他和方霓的?亲密一览无余。 偏偏叫人?不知道说什么来指摘,模棱两?可引人?遐思又没办法说出什么话柄。 方霓也觉得气氛古怪,低头开门,邀请他们两?人?都进?门喝杯茶。 “不了。”赵庭越觉得自己多待一秒都是跟自己过不去。 他转身走?了,神?色很冷,只要是眼睛没问题的?都能看出他的?不对付。 谈稷微一挑眉,看向方霓:“我是不是让人?误会了?” 方霓很无语,开了门回头没好气地看他一眼:“您不是故意?的?吗?” “怎么会?我随口一提罢了。”他玩世不恭地笑,挽着?外套跟她一道进?了门,潇洒又不失风度。 方霓从他云淡风轻的?眉宇间看出愉悦。 他真的?蛮开心的?。 为自己三言两?语就气走?了一个情敌。 原本只是试探,结果对方这么容易就被激走?。 这种初出茅庐的?公子哥儿,从小被捧惯了,显然还没经历过风雨。能力有,为人?处世上太欠缺。 第65章 000 是你非要再次介 入我的生活!…… 头顶的白炽灯照得面前的一切都明晃晃的, 连谈稷的笑容都无比清晰,每一丝笑纹似乎都放大了,呈现在她面前。 方霓不?想这么没出息的, 可心脏每一次的收缩都越来越剧烈。 她唯有?躲避,推拒他。 可谈稷眼眸幽邃,扣在她后腰的手纹丝不?动,似乎并不?是她轻易推拒就能推开的。 他有?他的坚持。 有?时候他就是这样, 看似儒雅低调, 骨子里?一贯的强硬, 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方霓有?些懊恼地揪住他的领带,在手里?一直拧, 拧成麻花,直到他被?迫挨到她面前, 英俊的面孔上满是无奈。 她反而恶声?恶气, 借此掩盖心里?的不?安和彷徨:“你到底想怎么样啊?话说?得还不?够清楚吗?” “清楚。”他点头, 眸光澄澈见?底。 拥有?这样一双眼睛的人,是不?可能不?明白的。 “那为什么?”方霓嘴唇嗫嚅。 “不?想放手。”他钳制她的力道丝毫不?见?放松,眼底有?深深的隐痛, “方霓,我不?想吗?我没有?办法,是你一定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简单的一句话差点让她溃不?成军。 她强忍着泪水, 摇头:“不?, 是你非要再?次介入我的生活!本来我过得挺好的, 工作顺遂、感情稳定, 一切都在往好的地方发?展。” “感情稳定?你管这种盲婚哑嫁叫‘感情稳定’?”他双手没入她的发?丝间,感受着她来自于头皮间细微的颤动,倏的发?了狠, “说?话啊?!哑巴了?” 简直是蛮不?讲理。 方霓咬着唇,感觉气血上涌。 果?然他就没变过,客气都是表象,或不?熟时的客套或根本不?想搭理你。 真不?讲道理的时候是没有?道理可讲的。 她又?气愤又?气短,确实没有?跟他叫板的资本,便只是憋着气扭开了脑袋。 “方霓,说?话!” 她只好开口:“盲婚哑嫁是真,但我和赵庭越也并不?是没有?感情,他人挺好的。” 谈稷盯着她倔强的脸,眼底平静,满是讥诮。 微凉的指腹顺着她的皮肤游走,后来停留在她丰润的唇瓣上,就这么玩味般地摩挲着,之后力道缓缓加重:“你再?说?一遍。” 方霓没辙了,憋半天?:“你……你怎么这样?” “我难道是第一天?这样?”他问了个蛮稀奇的问题。 四?周很安静,方霓睁着眼睛直勾勾望着他。人在震惊的时候,是会忘记作出反应的。 谈稷很满意她的表情,轻轻捏了下她的脸颊:“霓霓,我们来日方长。” - 那天?谈稷说?完这句话就走了,似乎只是表明一下自己的态度,并没有?过于逼迫她的意思?。 方霓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时,还是根本就睡不?着。 大半夜的,她还发?了条失眠动态。 发?完又?有?些后悔,第一时间删除了。 窗外黑漆漆的,回应她的只有?沉默。 有?时候住在那么大的房子里?,失眠时是很无助的。 她翻了个身,用被?子裹紧自己,侧躺在那边合上眼,可就是怎么都睡不?着。 凌晨快1点了,谈稷还打了电话过来。 方霓看着在床头柜上持续震动的手机,心里?烦躁,觉得跟催命符似的。 她有?时候很害怕一些过于紧迫的事情,比如此时此刻。 总感觉接了这通电话就要答应他什么似的。 可后来她还是接起来了,因为谈稷太锲而不?舍。 “连我的电话都不?敢接了?”他开口就是一句戏谑。 约莫是在喝茶,有?茶杯磕到桌面的轻微声?响。 方霓可以想象出他斜倚着桌台漫不?经心跟她说?话的模样,神情必然是疏懒的。 “这不?是接了?”她冷冷而气闷地回复。 若非长河和中源还有?合作,工作场合可能还要碰到,她估计不?会给?他好脸。 其实也不?止是气愤,她心跳得很快,害怕有?,紧张更有?。 甚至连自己都理不?清自己到底在害怕什么。 他还能越过电话线来抓她吗? 谈稷只是轻笑,没计较这种小龃龉,反问她:“为什么睡不?着?” 方霓不?想回答。 “是因为我吗?” “别太给?自己脸上贴金。” “霓霓,你嘴巴永远那么硬。”他笑吟吟的,声?线低沉动人,很有?娓娓道来安抚人心的韵律,“是我的话,我先道歉。” 她的气势瞬间弱下来,不?知道要怎么接话了。 “但我不后悔。”另一边,办公室里?的灯火还亮着。 谈稷手上捏一根香烟,燃得差不?多?了才在烟灰缸里?掸一掸:“你担心的无非是舆论、我爸妈,你爸,对吗?这些都可以解决的。” 方霓呼吸发热,紧紧扣着手机。 这对她而言是多大的诱惑? 可热血上头一秒就被?凉水浇透,方霓握着手机,良久都没开口。 她永远都忘不?了他母亲对她说?过的话。 还有?宗政……那是一条人命,她做不?到罔顾周边所?有?人的目光,更不?想连累他继续被?指指点点了。 如果?一意孤行,将承受多?大的压力?后果?难以估量。 方霓的沉默似乎已经给?了答案。 谈稷一颗心逐渐冷却。 “算了吧,稷哥,我们不?是一路人。”她后来终于明确开口。 谈稷若有?所?思?地静默了会儿,尔后在那边平声?问她:“何以见?得?” 方霓忍着哽咽:“凡事量力而行,强行在一起,会有?多?少风风雨雨?” “人生在世,什么时候不?需要逆风而行?” “可我承受不?了,也不?想再?去尝试了。”过去的经历太过惨痛。 虽然现在过了最艰难的那段时期,可每每回忆起来,都像应激障碍一样,那种不?堪回首的痛苦在她心里?根深蒂固。 她不?可能一辈子都靠他挡在前面的。 至少目前,仍然没有?办法去面对。 “你谈个更好的吧。”她觉得没有?话说?了,挂了电话。 偌大的办公室里?一片安静。 谈稷仍握着座机话筒,手微微垂搭到实木办公桌上。 陈泰在旁边侯着,后来忍不?住借着给?他倒水的功夫劝:“方小姐是重情重义之人,有?些事儿过不?去心里?那个坎,也是常理。” 宗政还那样躺着,她怎么可能愿意和他再?续前缘? 别人怎么说?啊?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他们。 何况他这样的身份地位,影响也不?好。 前几天?老?郑还找他谈话,想给?他再?提一提,虽说?这是私生活,弄得不?好也会被?有?心人利用。 谈稷无动于衷,冷然地望着手里?已经熄灭的香烟。 “你打电话给?周诚,约个时间,说?我想跟他聊一聊城寰项目的事儿。” 陈泰微不?可察地愣住:“……那不?是已经尘埃落定了吗?老?刘都不?好说?什么。” “他这样揪着长河不?放,说?白了还是手里?头没项目了,没事儿也要找点事情,要拿长河那个项目来填窟窿补指标。我跟他谈一谈,大家都让一步,让他别老?盯着长河那边,又?没什么实际的效益。” 陈泰目光落在他脸上,欲言又?止。 确定他真的不?是在开玩笑,陈泰叹声?气:“何必?她未必领你的情。” 让了利出去,还平白给?自己树敌。 “你不?懂。”谈稷后面的话没有?说?,只是若有?所?思?地望着茶叶沉浮的杯面。 - 礼拜六有?团建活动。 因为和周诚的事儿还在扯皮,方霓原本并不?想去,周文慧亲自来找她,说?有?上级领导 要过来视察,最好不?要缺席。 话都到这份上了,她只能去参加。 屋漏偏逢连夜雨,早上6点她就醒了,感觉身体一阵阵发?烫,去量了个体温——38.2摄氏度。 稍微咽了一片退烧药她就出门了。 地方在怀柔那边的一处户外大型攀岩场,山清水秀,山壁下有?大片的河滩和草地。 方霓和其他人一道坐在河滩上搭起了帐篷野炊,远处传来吆喝声?,大约是在攀岩比赛。 她循声?望去,一眼就捕捉到了最上方的一道身影。 男人穿着迷彩背心,单手吊扣在岩壁上,高大健硕,宽肩窄腰,因为用力后背隐约透出的肌理有?些紧绷,手臂上青筋暴起,光看都能感觉到他臂力惊人,平衡感和核心力量应该都很强。 竟然是谈稷。 下方持续不?断传来喝彩声?,有?准备好水和毛巾等着接候的人。 “谈董今年几岁了?”有?人问。 “不?清楚,瞧着很年轻啊。” “特别阳光,工作时间外没见?他黑过脸,不?像我们部门那些,邋里?邋遢精神面貌好差。” 方霓默默翻转着手里?的烤串,任由彤彤火光映照到脸上,暖洋洋的。 好像沐浴在日光里?。 “霓霓,你的串要烤糊了。”瞿秋提醒她。 方霓忙道谢,咬了一口在嘴里?。 吃完饭有?漂流活动,方霓和瞿秋一组。 在小竹筏上时瞿秋一直尖叫,一轮下来腿都软了,她只好另外组队。 “你跟我一组吧,我也没人。”赵庭越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边。 第66章 000 这么多年品味没见长,反倒返璞…… 方霓那天是落荒而逃的?, 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总感觉自己像是一个努力罗织理由的?负心人,被?发现后?,慌不择路地想要离开。 东西寄存在?酒店, 她到了那里就跟前台讨要钥匙,结果对方用一种古怪的?目光望着她:“你朋友不是来拿过了吗?” 方霓脑袋“嗡嗡”的?,那一刻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似有?所觉地回头。 谈稷拖着一个小号的?行?李箱从走廊尽头走来, 亲自递交到她手里, 很是体?己:“走吧。” 他拍了下她的?肩膀, 尔后?托着她的?后?背把她推上了车后?座。 方霓心里生出?恼怒又无力反抗。 回程的?路上,一开始只是谈稷跟她说点?儿什么, 她一句话?都不说,后?来坐得实在?无聊了她才?开口应和两句。 方霓捕捉到他唇角转瞬即逝的?笑?容, 也觉得自己幼稚。 此刻的?她, 真的?很像那种去?上学一开始不配合、后?来没有?办法无聊了又开口的?小孩。 这种无力的?抗争其实没必要的?。 就算真不想和他再有?什么, 也没必要这么神经紧张。 “想吃点?儿什么?” 她垂下眸子:“随便。” 谈稷也不在?意她的?不配合,带她去?了五道营那边的?一家中餐厅。 地方挺隐蔽,在?一个东南角的?四合院里, 门口栽种着一棵有?些年头的?古树,午后?枝叶葳蕤,阴凉僻静。 老板和谈稷似乎是朋友, 很热情地亲自来招待, 目光落到方霓身上要跟她握手, 被?谈稷拦了。 他们在?二楼靠窗的?位置坐下, 谈稷替她布菜、斟茶。 “饮料不喝吧?我记得你以前不喜欢喝饮料,也不喜欢酒。” 方霓心不在?焉地“嗯”一声。 “你这样是因为不想吃饭呢,还是不想跟我一起?吃?”他用湿巾慢条斯理擦拭手指, 语气低缓,“有?病还陪你吃饭,只想让你开心,结果这么不给面?子。” 她心里微微震动了一下,抬头看向他,语气不可避免地带出?几分紧张:“你有?什么病?” 他淡淡的?一抬眉,很笃定:“相思病。” 方霓:“……” 谈稷先?她一步起?身拉住了她的?手,轻轻在?手心攥住,温柔又不失有?力地将她拉回座椅:“开个玩笑?,别这么较真。先?吃饭,饭点?不规律,容易得胃病。” 菜陆续开始上。 陈泰叩门进来,手里捧着个茶叶罐头。 谈稷一看见就皱起?眉头,当没瞧见,低头继续给她剥虾。 陈泰脸色尴尬地看向方霓。 不明就里的?方霓问:“怎么了,陈秘书??” 陈泰耸耸肩,说:“谈先?生最近操劳,身体?不好,这是陈老开的?药,叮嘱了每日饭前吃。” “你真的?病了啊?”她语气软和下来。 话?一开口,又为自己的?没原则无语凝噎。 在?他的?目光望来时,她先?一步移开了视线,沉默地摩挲着杯壁上的?花纹。 她的?小动作都落入谈稷眼底,他伸手替她掬起?一绺发丝。 方霓愣怔下望向他。 这样亲密的?举动,很多年没有?过了。 她心乱得很,心底有?一个声音在?不断蛊惑她,要让她背叛自己,做一些不太理智的?事情。 她只能?强迫自己不去?看他。 这顿饭吃得味同嚼蜡,谈稷也没多劝,只让人替她打包了一盒土豆饼。 路上她啃了两口,实在?没胃口又搁了。 窗外灯影如浮光蜃楼,一幕幕飞快在?眼前掠过。 浮 华城市的?夜晚,热闹又寂寥。 闹市区人声鼎沸,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又无比生疏漠离,怪诞又合理。 方霓抱着自己蜷缩在?椅背里,说不出?话?,心里好似有?什么哽着。 “霓霓,醒醒,我们到了。”谈稷在?车外摇晃她。 方霓迷迷糊糊的?,觉得自己累得很,身体?的?每一个毛孔似乎都在?叫嚣,皮肤表面?都是滚烫的?。 直到谈稷的?手探到她的?额头,语气很严肃:“你在?发烧。别睡了,我送你去?医院。” 一听到“医院”两个字,她本能?地抵触起?来。 漫长的?排队、问诊,何况是大晚上过去?,起?码要耗费到凌晨。 “我不去?医院!我没什么大碍。” “听话?。”他的?语气已经有?些严厉。 方霓推拒他,但丝毫使不上力气,一双强而有?力的?臂膀将她从后?座抱起?。 后?来那段路,谈稷是抱着她到的?医院。 方霓那会儿还是迷迷糊糊的?,简单问诊后?,医生说没什么大碍,只是劳累过度,抵抗力不足,给开了退烧的?药和一些抗菌药就让回去?了。 翌日谈稷还托关系让个认识的专家来给她问诊,方霓都觉得尴尬得很。 彼时她已经能?下床了,意识也不再模糊,但还是像个病号似的躺在床上。 老人家推着老花镜,一副和蔼的?样子,询问她一些日常的?事宜。 方霓尴尬地回答着,忍不住看向谈稷。 他低头给她吹一碗小米粥,事不关己的?淡静模样。 似乎料定了她拿这种老专家没办法。 “阿稷最近的?药在?吃吗?”陈修禀问了会儿,冷不防看向谈稷。 谈稷只是微怔,很快恢复了微笑?:“在?吃。” “工作忙,也要注意休息才?是。” “您说的?是。” “你爸也是,别太操劳了,我看他最近的?身体?也不是很好。” 谈稷舀一勺粥递到方霓嘴边,眼也未抬:“您多虑了,他最注重养生。越是这个层面?上的?人,越是怕死,外表云淡风轻,心里越怕手里的?权力没了。” 这话?也太直白了,不止方霓尴尬,陈修禀也是噎住。 虽他不是外人,这种事儿还是不好议论的?,何况是当着方霓的?面?儿。 他寻了个借口就离开了,只留了个药方,让她抓着吃,调理一下身体?。 谈稷望着关上的?房门,微不可察地牵了下唇角。 方霓从他面?上品出?了几分玩世不恭的?意味。 总感觉他是故意的?。 “不这样说,他还要赖到不知道什么时候。”谈稷似乎能?猜到她的?想法,低头嗤笑?。 方霓:“……讲点?儿道理,你自己找人家帮忙的?。” “你以为我没帮过他吗?” 方霓缄默。 他们这种人,没有?无效的?交际。 看似平和自然的?往来,背后?都蕴藏利益关系和人情世故。 谈稷身上有?利可图,还不是一般的?有?利可图,所以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欠别人,因为别人必然会从他这儿索取到什么,哪怕只是跟他沾边,都是莫大的?裨益。 方霓就没有?这种底气。 最近事儿又多,她真的?有?点?心累,每每和他待在?一起?,更加触景伤情。 她靠在?沙发里闭目休息,不太想搭理他的?样子。 谈稷也觉得没意思,起?身说去?给她倒水。 方霓余光里看到他走远,耳边又听得“叮”一声,抬头望去?。 谈稷的?手机遗落在?沙发里,屏幕上亮起?的?片刻,一行?行?聊天消息闪现: [那我给您送去?好吗?] [又不是工作时间,应该没有?关系吧,领导~] 可能?是哪个刚进公司的?实习生吧。 她不由想起?钟眉的?话?。 现在?的?小姑娘都很有?手段,特来事,别说谈稷这种大领导了,这种大集团就是随便一个小领导身边都是围着一群,跟花蝴蝶似的?,个塞个的?厉害。 她没那个心力去?了解,跟她也没什么关系了。 方霓强令自己收回视线,不去?看。 “怎么了?”谈稷回来时,明显感觉到了她的?情绪异常。 “没什么,谈先?生贵人事忙。”方霓感慨。 已经极力想让自己看上去?平和些,但还是忍不住阴阳怪气。 话?一出?口方霓都觉得自己语气奇怪,略怔了下,不再说话?了。 谈稷若有?所思地望着她,捞起?手机准备看时间,一眼就看到了上面?的?消息。 他眼也不抬地选择一键清除,解释:“不认识,公司里的?实习生,好像是姓刘……” 方霓“嗯”了一声,没追问。 气氛古怪而僵持,谈稷也觉得待着没意思了:“那你好好休息。” 他捞起?自己的?车钥匙离开。 门在?面?前合上,方霓的?情绪才?像是被?开了口的?箱子,一下子泄了。 年前的?事儿确实很多,方霓让自己忙碌起?来,很快就忘了这个插曲。和中源关于项目的?纠纷还在?继续,但后?续只是小打小闹了,长河在?京分部换了大领导,这事儿成了很好的?切入口。 新领导整顿公司,把这事作为了典型,抓了一批内部贪腐份子,周文慧和刘健也受到了牵连。 方霓也是这时候才?知道,周文慧和周诚疑似还有?亲属关系。 之前项目的?事情扑朔迷离,到了这里似乎已经有?了清晰的?脉络,这实打实的?就是一起?仙人跳,只有?她和瞿秋还乖乖往里跳。 没两天周文慧调走了,方霓的?新上司换了人,叫曹华。 就这个项目的?事情她找方霓和瞿秋谈过很多次了,了解了情况后?,这日把她单独叫了出?去?。 车上,曹华对方霓笑?,说清自己的?用意:“要请人帮忙,自然要投其所好。” 第67章 000 你除了以势压人还会干什么?!…… 曹华也意识过来气氛的不对劲, 不明就里,只得打了个哈哈。 心里懊恼自己不 该带方霓,也不知道怎么得罪了人。 方霓却无所谓她心里在想什么了, 借着?去洗手间的由头洗了把脸。对着?镜子里布满水痕的狼狈的脸,她头一次生出退缩之感。 所谓剪不断理还乱,不过如此。 要走了,有人从外面进来, 方霓甫一抬头就愣住了, 人僵在那边, 连水龙头都忘了关。 直到“哗哗”的水声?越来越明显,她如梦初醒, 回过神要去拧。 谈稷已经慢条斯理地将之拧上了。 杂音消失,世界里一片安静。 方霓定定杵在那边, 呼吸声?均匀而笨重, 似乎将安静的室内填满了。 两人就这么面对面站着?, 谈稷的目光平缓而又执着?地在她面上流淌着?、焦灼着?。 方霓努力?平复着?呼吸:“让一让。” 她语气是平和的,眼神却不能抬起来看他。 谈稷也捕捉到了她这一丝迟疑,目光冷漠地落在她脸上, 人没动。 方霓停了许久,不知道是不是被刺激到了:“我说你能不能让一下?!” 谈稷却毫无预兆地笑了一下,似乎觉得宁可?她生气也比她漠视自己要好:“茶还没喝, 你怎么就要走?” 方霓被逼急了:“我是打工又不是卖身了, 我想走就走?!而且你又不是我领导!” 谈稷笑道:“你说的对。不过, 你们领导有让你走吗?” 他的意思是, 曹华有求于他,所以他不让她走,曹华也不会允许她私自离开的。 方霓气愤地望着?他:“你除了以势压人还会干什么?!” 可?对视久了, 她又败下阵来,因为他也不辩解,就那么望着?她。 方霓好似被他的执着?感染,情绪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本意也不是为了吵架,她移开目光,躲开他的注视。 那一阵意气过后,不免又势弱下来。 谈稷淡漠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她面上,好似要将她看透。 看得她垂下头,几乎弯下腰。 她说:“别这么看着?我了!” 谈稷的脚步声?在她耳边远去,好一会儿,方霓才?敢抬头。 那道身影果然消失在转角,她还直愣愣杵在原地,仓皇到无所适从。 后知后觉的捏了下掌心,她才?发现掌心有一层细密的汗,像是黏住了似的,怎么擦都擦不去。 方霓在原地平复了很久才?回过神,攥紧的掌心慢慢松开,回到了包厢。 曹华还在跟谈稷、另一个严姓领导交谈,方霓兀自寻了个角落坐下。 他们不怎么聊工作,聊北京的风土人情,聊各自的所见?所闻……但话匣子打开后,多少也涉及交际、利益往来。 只是个中曲直需要自己辨别。 方霓垂眸喝着?一盏清茶,不发一言。 回到公司,她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几乎一下午。 年前最后那几天是最忙碌的,事儿特?别多。 蔺静秋打了电话来,说要跟她一起过,方霓笑着?应承下来。谁知前一天她忽然又打电话说不能来了,方霓又笑着?应下,心里却松一口气。 若是她知道自己还和谈稷有牵扯,不知道又要牵扯出怎样的风波来。 反倒是钟眉的到来给?她沉寂的生活打来了不少改变。 “怎么想到来看我了?”方霓给?她泡茶,觉得不可?思议。 “不欢迎?”钟眉跟她开玩笑。 “怎么会?”方霓替她的茶水中加了几颗冰糖。 她有段时间特?别喜欢这样喝,且用?一种开玩笑的口吻跟她说,生活太苦了,她要多吃一点糖。 “不了,我现在不加糖了。”钟眉抬手阻止了她。 方霓诧异望她,发现她精气神很好,跟两年前大不一样了。 “最近有喜事?”方霓欠身将微微倒凉的茶水搁到她面前的茶几上。 轻微的一声?响,钟眉低垂着?眉眼静静望着?茶面上漂浮舒展的叶片,心境也一片祥和。 她眉眼间真正有淡然的平和,随遇而安,不再困顿于过去。 “喜事也算不上,家里的房子拆迁了,后半辈子算是衣食无忧了吧。最近运气也不错,有了不少机会,大红与我无缘,但混口饭吃不成问题。有机会就拍点戏挣点钱,有钱了就去旅游。”她诉说着?自己的规划,说自己也运营一个自媒体?账号,倒不是为了挣钱,记录点日常,生活挺顺遂。 方霓由衷感到羡慕,感觉她真的从过去走出来了。 只有她,依然没有办法走出过去。 那像一个茧,将她紧紧缠绕。 就算她不说,钟眉也看出了她异于寻常的沉默,关切道:“你呢?还不能忘记过去的事情吗?” “忘不了。”她倒也坦诚。 笑过后,紧绷的神色渐渐趋于缓和,只是眼底仍有复杂。 宗政的事情是隔在她和谈稷之中的一道天堑,却也是一个莫名的纽带。 她此生再也不会有这样的经历了,虽然遍体?鳞伤,但刻骨铭心。 钟眉定定望着?她,半晌拍了拍她的手背:“总会过去的。” “谢谢。”方霓抬眸对她一笑。 “不过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钟眉问她。 方霓先是沉默思索,尔后抬眉一笑:“不想再继续了,可?他总是出现在我面前。” “那你呢?你真的一点也不想吗?” 方霓看向她。 钟眉正色道:“别这么看着?我,我们情况不一样,至少谈公子心里只有你一个,没搞什么‘红白玫瑰’吧?” 说到最后,她讥诮地提了下唇角。 往事不堪回首,想不到自己也会陷入这种纷乱的三角关系里。 归根究底,原生家庭的伤害对一个人的影响太大。 外表刚强自立的她,其实内心非常缺爱。以前都不太愿意承认这件事,经过这一遭,到是彻底认识了自己,愿意接受,才?能和过去告别。 曾经她以为自己对陈兴贤来说是特?别的,哪怕是分手之前、自己主动提出分手的时候,还在极力?给?他找借口,粉饰这件事。 如今已经想明白,如果一个男人真的爱你,怎么会如此左右为难呢? 所谓红白玫瑰,只是不够爱。 这种爱,她也不需要了。 方霓无言地望着?她,将她眉宇间细微的一些变化和挣扎都收入眼底,仿佛投射中看到自己,心里一阵发麻。 那段时间,她一直处于这样的挣扎中。 对前路的迷茫,踯躅不前。 钟眉走了,约了明日中午聚餐和下午逛街,屋子里又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北京深冬的夜晚严寒刺骨,窗外,天空是墨蓝色,而非纯粹的黑。 六点不到,街道两旁纷纷亮起灯火,将夜晚照得如同白昼。 方霓倚着?玻璃墙站着?,后知后觉才?觉得手心传来凉意。 她撤回手,下意识摸了一下冰凉的手心。 - 翌日再次确认见?面的地方,她比约定的早到。 这是仿明制的皇家园林,规格宏伟,入内布局却又穷极技巧,一路走来,一步一景,虽是在冬日,入目仍是绿意葱茏,能让人感觉到勃勃生气。 方霓入内才?发现半开放的厅堂内有不少人。 她认出了赵庭越、陈锐志、刘骏和周晋鹏,还有见?过一两面的余星瑶,其余几人不太熟悉。 “坐啊。”钟眉招呼她坐下,给?她介绍身边一青年,“这是我搭档,陈家树。” 陈家树显得兴致缺缺,扫了她一眼就不再看她。 钟眉只介绍两人是合作关系,不过她把自己吃了一半的南瓜条扔给?他了,他也没说什么,方霓觉得他俩关系不简单。 这桌上几人,有跟她熟悉的,也有关系微妙的……她低头喝着?一碗杏仁酪,觉得少说话比较好。 期间都是他们在聊,她低头佯装工作。 她给?钟眉发消息:[怎么这么多人?] 钟眉:[半路碰上的,就凑一桌了。] 赵庭越和陈锐志的关系是最铁的,跟其余人倒像是一个圈子里的点头之交。 陈家树和赵庭越倒是偶尔说两句话,只是方霓看不出他俩的具体?关系。 这一锅乱粥。 “听说你在国外发展得挺好的,怎么又回国了?”菜一盘盘 端上来时,余星瑶忽然感兴趣似的问她。 方霓没料到她会突然问自己,先笑一下,道:“国外再好哪有国内好?” 余星瑶又说:“你还跟谈稷在一起吗?” 此言一出,席间都默了会儿。 方霓原本低头拿手指饼干的手也停了下来,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余星瑶还看着?她,目光像灼灼烈日。 这样的场合,分明是给?她难堪。 方霓掸去手上的碎屑,不卑不亢地抬起头回望过去:“这是我的私事。我们好像不是很熟吧?问这样的问题不会觉得冒昧吗余小?姐?” 余星瑶眉梢一挑,眼底一闪而过的戾气。 若不是碍着?还有旁人在,她估计就要发作。 出了这种事,赵庭越也只是冷眼旁观。他这个席间蛮有分量的人,也只是任由事态发展,想看看能发展到什么地步。 方霓估摸着?他想探探她和谈稷的底。 也不知道这一出戏他主导了几成。 “不好意思,失陪一下。”方霓起身离开。 “霓霓——”钟眉追了出去。 人走后,赵庭越垂着?眸子没有动,眉目倦冷,没什么表情地捻着?手里的一根烟。 第68章 000 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 走廊里很安静, 地毯踩在脚下绵软轻柔,好似踩在云朵上。 方霓实?一脚虚一脚,始终无法踩实?。 心里充释着一股难以泄出的气流, 闷闷地堵在胸口。 “我不知道你跟她有过节,我也不认识她的。”钟眉很是?歉疚,亦步亦趋跟着她解释。 方霓摇摇头:“跟你没?有关系。” 其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余星瑶。 初见时她就不怎么?喜欢自己,当时以为是?身份门第?之见, 但?应该也没?什么?过节, 不知道为什么?她要这么?针对自己。 方霓倒无所?谓她的针对, 只是?再次被迫想起了不太想回?忆的往事,心情受了影响。 其实?刚才一番她已经摸清了大概原委, 只是?觉得荒诞和不可思议。 赵庭越没?有出来,陈家树到是?追了上来, 一直和钟眉解释, 钟眉没?给他好脸, 两人说着说着还吵了起来。 方霓在旁边听着,一开?始还觉得烦,听着听着反而失笑。 乍一听是?拌嘴, 再听倒像是?打情骂俏。 她的心境逐渐平和下来。 转回?走廊拐角时,另一行人正好从?拐角另一侧过来。 路不宽,狭路相逢, 没?法儿一道过去了。 方霓停下来, 甫一抬头就看?到了人群里的谈稷。 谁也不先让步, 气氛更加尴尬。 方霓到底还是?退到一边, 微微抬手,示意他们先过。 “我有话?跟你说。”擦肩而过的时候,谈稷拍了下她的肩膀。 方霓停下脚步和他对了一眼, 察觉到其余人都用各异的目光望着自己,不想在这儿多停一秒,说了句“好”。 钟眉担忧地看?向她:“可以吗?” 方霓递给她一个?宽慰的眼神,转身和谈稷拐入另一侧半开?放的廊道。 方霓离开?时又回?了一下头,正好看?到赵庭越出来。 他人站在阴影里,但?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脸上,像是?磁铁,也像盛夏里的灼灼烈日。 她本能地想要摆脱这种不适感?。 “还不走?”一只大手不轻不重地落在她的肩上,一瞬将她从?僵硬中解脱。 方霓神思回?到现实?,点点头,跟他一道离开?。 赵庭越远远的冷笑了一声,折返厢房。 - 冷风拂面,带来微微的麻痒,吹久了倒没?有那种挣扎般的刺痛感?。 很多东西只要习惯,似乎就没?有那么?不适应了。 就像她现在也能平和地和谈稷站在一起聊天谈事了。 “就这么?跟我出来,没?问题?”他斜倚在栏杆上,双肘微微屈着,很是?疏懒,俄而回?头问了她这么?一句。 不咸不淡的,观他眉眼间神色,不似关切,倒像是?调侃。 方霓心里着恼,装没?听懂,硬邦邦道:“有什么?问题?” 他略挨近些,循循善诱:“当着未婚夫的面儿跟老情人出来。” 方霓无语了,他还真说呢。 她别开?头不去看?他,觉得跟他这样的人没?办法沟通。 谈稷眼底的笑意如春风化开?,渐渐的有浅浅的低沉的声音萦绕在她耳边。 是?动人的,可可恶得很,方霓懒得回?头搭理他。 吹好久的冷风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她说她想回?去了,转身准备离开?,冷不防他正侧目望她,薄凉的唇擦着她的脸颊划过,如蜻蜓点水。 她心里也泛起丝丝涟漪。 一切好像静止,方霓直愣愣地望着他。 近距离的,谈稷的眼神像一汪清泉,冷澈见底,能映照出她此刻所?有的喜怒哀乐。 把她那点儿彷徨退缩,以及微妙的挣扎和不甘都映照出来。 方霓眼里好似起了雾,仓皇地避开?了。 她以为他又要指责她什么?,谁知他什么?都没?说。 她心里反而有一种不确定的失落。 “你的脾气好像比以前好了。”她像是?喃喃。 “我以前的脾气很差吗?”谈稷好笑地复又望向她,莞尔。 看?着她抿着唇迟钝地摇头,说:“我的意思是?,你比以前更懂得隐忍和隐藏了。” 谈稷似模似样地点点头,“哦”一声:“你的意思……你的意思是?我的脾气一直不怎么?样,只是?会装。” 方霓为他的直白尴尬不已,嗔怪地瞥他一眼,纠正:“人与人打交道,都要控制自己的。我是?说,你比以前更加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了。” 可见这些年过得也并不是非常如意,结果?是?正向的,但?个?中艰辛估计只有本人知道。 他这样的人,是?不可能把自己失意艰难的一面展示于人前的。 当年闹成那样,跟家里几乎都闹翻了,谁还会给他提供便利?家族同辈里看笑话的都不在少数。 人都看?结果?。 那些编排他的、排挤他的,如今又有几个?要仰仗他? 个?个?变脸如同变色龙。 “我当你夸我了。”他宽大的掌心托起她小巧的脸,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 方霓被他眼底涤荡的笑意感?染,赧颜地躲开?。 谈稷很低很低地笑了一声,松开?她。 冰凉的手指滑过她脸颊时,她微微地战栗了一下。 风过无痕,四周又安静下来。 - 过了几天,这一年的工作已经进?入收尾阶段。 曹华倒是?对她格外?关照,因为有两个?主管离职、调到大区,一些杂事、交接的工作都是?她在做,她现在倒是?派了两个?人将这部分?工作接手了。 快1月底的时候,她终于放假了,原本打算和钟眉去逛街,置办点儿年货,搭伙过这个?年。 出门前意外?接到一个?电话?。 她看?第?一眼的时候不太想接,装作没?有听见地塞回?兜里。 抬头见钟眉直愣愣盯着她,脸上微赧:“骚扰电话?。” 她若是?脸不红心不跳,钟眉肯定不会多问,但?她表情如此尴尬,钟眉出于礼貌又多问了一句:“谈公子??” “不是?。”她抿着唇,又添了一句,“他秘书。” 钟眉“果?然如此”的表情。 “你还是?接吧。”她目光落她兜里。 还在震。 方霓有点无奈地接起来,声音闷闷的,带点儿埋怨:“喂——陈秘书,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明知故问,陈泰找她,必然是?因为谈稷的事儿。 果?然听得陈泰苦笑一声, 却不在电话?里说:“可以见面聊吗?” 他语气郑重。 方霓沉默了会儿,点头应允下来。 “对不起,我有点事情要离开?一下,我……”方霓内疚地望向钟眉。 她却是?一副了然模样:“去吧。” 方霓真切地从?她眼底看?到了尽在不言中的笑意,脸上更无言的烧。 和谈稷就像一条绳子?上的蚱蜢,怎么?都分?不开?,主观上想分?开?,客观上也根本做不到。 钟眉曾对她说过,旁观者清,她瞧着并?不像是?放得下。 方霓沉默不语。 路上她乘的快车,因为路途难行还是?花了不少时间,赶到中源楼下,已经是?上午11点。 一路上想着陈泰跟她说的事,心里跟火油煎似的,脚下像踩了风火轮。 走廊里一片安静。 办公室的门就在这样的安静中被她撞开?,火急火燎的声音突兀地响起:“谈稷——” 靠南一面的落地窗帘尽数放着,屋子?里光线暗淡。 一身正装的谈稷坐在办公桌后,眉眼疏淡,肩上披着件同色的长外?套,手里正翻一沓资料。几个?下属侯在一旁汇报公事,气氛蛮严肃的,不知道说到了什么?地方,乍然被她打断,几人都朝她望来。 方霓如芒刺背,别说后退,连动弹一下的力气似乎都失去了。 她就那么?无措地杵在那边,心里骂死陈泰了。 谈稷握拳抵在唇下咳嗽了一声,敛了眼皮继续书写,话?却是?对其余人说的:“今天就到这里吧。” 待他签完,陈泰上前把合上的文件接过来,准备拿去下面的部门。 人鱼贯出去,从?方霓身边穿过。 她觉得他们像鱼群,自己是?沉没?在深海里的礁石,岿然不能动,脸皮上密密麻麻的。 也不知道这些人里有几个?认识自己? “在想什么??”谈稷沉声问她。 从?她的角度望去,只能看?到他低头书写的剪影,看?不清他眼帘遮挡下的情绪。 方霓不确定他是?不是?在看?自己笑话?:“陈泰跟我说,你病得很严重。” “所?以你专程过来看?我?”他笑,悠闲地合上文件后抬头,目光停留在她不满的小脸上。 方霓觉得自己中计了,脸僵得很。 她转身要走,身后传来咳嗽声。 她的脚步又生生停下,回?头半信半疑地盯着他:“别又唬我!” “没?唬你。”他放下手,脸上还有剧烈咳嗽后未曾褪去的红潮,倒显得脸色不太正常的病态。 眼底的戏谑淡去,才能窥见几分?愁绪。 不过转瞬即逝,方霓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以前总觉得他心思多,但?总有情绪外?放的时候,如今反而更难揣测了。 从?前意气风发、恣意恣睢的时刻,反倒少了。 那时候不需要他去计较,因为翻遍整个?四九城都没?几个?人敢惹他,现在才是?情势所?迫,面向更残酷的人情往来和斗兽场,不能再做只需凭借心意来去的世家公子?了。 第69章 000 踮起脚尖吻了吻他干涸的唇 内置厨房的?门?没有关, 有微波炉的?声音传来。 安静中,格外分明。 方霓略有些不自在地侧过身,软软地协议着桌台, 头也没回问了?句:“微波炉会破坏食物营养,谈先生这么讲究的?人,不至于吧?蒸箱热一下,多几分钟而已。” “公务繁忙, 没那个美国时间。”他淡声低头, 悠闲地将时间又?调回两分钟。 两分钟后, “叮”一声好了?。 方霓这时终于忍不住回头,看着他将食盒从里面拿出来, 随便拔了?双筷子就开?始吃。 以前他怎么可能这么不讲究?可见真的?忙到脚不沾地。 心?里泛起莫名的?酸意?,更有一种难言的?怅惘。 有时候觉得自己过得不顺心?, 可跟他一比, 似乎没有什么不顺心?的?。从高处往下适应低处的?生活, 比由俭入奢难多了?。 “这两年过得不好?”方霓问他。 语气挺平和的?,倒像是老朋友之间的?谈心?。 谈稷讶异地侧眸望她,舀一口玉米粒吃:“这么关心?我啊?” “说正经点的?。” 他面上笑意?不改, 半开?玩笑:“还行吧。我要说过得惨,你肯定?以为我在卖惨。” 方霓翻他一眼:“给你机会,你自己不说的?, 算了?。” “我真说了?, 你会心?疼我吗?”他端着食盒从里面出来, 身姿修长, 步履沉缓,就那么一步一步优容走向她。 方霓好似被点了?穴,不能动弹。 岁月似乎只是在他身上滑翔而过, 剥去?那份因地制宜的?更沉溺的?气质,骨子里还是自信又?舒朗的?一个人。和他待在一起,心?境也会变得开?阔。 方霓仔细想来,也许这就是她最?喜欢谈稷的?地步。 她是一个有些忧郁内耗、很容易困囿于一方天地的?人,但她向往更广阔的?天空。 但她其?实不是很明白,谈稷为什么会喜欢她。 “一直都想问你一个问题。”她真的?问了?。 谈稷坐下来,低头舀饭吃:“问。” “你为什么喜欢我?” 他放下手里的?餐具,抬头朝她望来。 方霓被他看得不太自在,垂眸撩了?一下发丝,往后倚靠在桌台边。 似乎借此就有能倚仗的?力量和胆色。 谈稷的?目光无声无息地在她面上流连,似乎要看清她心?底最?真实的?想法。 他喝了?口茶:“原来我一直让你这么没有安全感吗?” 方霓默了?会儿:“也不全是你的?原因。” 她微垂着眼帘,余光里只能瞥见他齐整的?白衬衣,沿着喉结往上,是刚毅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掩不住清俊的?风华。 她目光不再往上,也不敢往上了?,语气里苦涩:“人的?性?格,有时候出生的?时候就注定?了?,不想那样,仍然没有办法摆脱。因为妈妈的?事,有时候我也对什么都不太有安全感,总是不断地怀疑、彷徨,想到最?坏的?结果。我总是担忧,旁人用?有色的?眼睛看我……” 谈稷细心?聆听,她难得跟他说这些。 其?实有些事情她不说他也知道,只是,过去?他不太能感同身受。 直到宗政的?事情,他百口莫辩,也感受到被身边人口诛笔伐、被恶意?揣测和排挤的?种种。 若非他心?性?坚定?而强大?,也没有办法走出来。 换位思考,她的?担忧和踯躅也是情有可原,不能要求每一个人都和他一样坚强。 “你要我说为什么喜欢你,我可能说不出个所以然。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觉得你很特别……不过,那时候你是阿政的?女朋友。” 那时候应该就有好感的?吧? 可 若非宗政,那时候他也不会特别关注她。 美则美矣,可美丽的?女孩太多了?,她能逐渐走进他心?里,和日积月累的?相处分不开?。 这种潜移默化的?情感,非一朝一夕可以蹴就。 方霓看着他:“不是见色起意??” 她问得直愣愣的?,目光也是,谈稷无奈又?好笑:“我至于?” 方霓也觉得好笑,自嘲地抿了?下唇:“也是,谈公子阅女无数,不至于这么没出息。” “又?编排我?我什么时候‘阅女无数’了??”谈稷的?目光覆盖在她脸上。 方霓先心?虚:“不知道……感觉你就是……” 后面的?话?不说了?,不占理。 谈稷无语到先她一步笑了?,认命地点一下头:“感觉我就不是什么好人是吧?方霓,你一开?始就是这么觉得的?。” “那倒也不是。”她尴尬地笑笑。 她只是不确定?。 毕竟,他那个阶层的?人,与她而言太遥远了?。 何况是谈稷这样金字塔顶端上的?权贵公子。 人一旦拥有太多,就容易变坏,因为他有变坏的?资本。 她本质上是不太相信一个人的道德约束的?,很多人不作恶只是没那个资本而已,而不是道德有多么高尚。 所以,谈稷于她而言一直都是比较危险而未知的?存在。 可这并不能阻挡她的心靠近他,某种意?义上,她就是害怕又?想要追求刺激。 “我觉得我人品还可以。”他吃完饭,低头剥一瓣橘子。 方霓诧异地望向他,不明白他怎么得出这样的?结论。 当然他不是一个坏人,可要说人品有多好……他这样的?人,应该不能简单地用?人品来衡量。 个中牵扯的?利益太多太杂,他做一件事之前,首先想到的?不是自己,而是大?局。 过去?她觉得他九曲十八弯很难猜,如今更甚。 曾经一度她都觉得周念的?事,因为时机太巧合,以一个支点就撬动了?宗家?和其?背后的?利益集团。以结果论来推断,背后可能有他的?手笔,但他摘得太干净,叫人难窥真假,也不好直接问他。 对于他和宗政走到那样的?地步,不是没有唏嘘的?。 不过,也许他本人并不感到惋惜。 只有她那么感性?吧,谈稷远比她想象中要理智和果决。 他们都没在这个问题上深究,后来陈泰过来递交一份紧急文件,火急火燎的?。 谈稷只是信手接过,翻了?几页含笑不语。 那文件被他随手丢到桌角,很无所谓似的?。他没觉得有什么,“啪”一声脆响,眼角余光瞥到关键的?字样,方霓的?眼皮狠狠跳了?跳。 “郑董调走,您没有后盾了?,这个节骨眼,还是不要跟他们硬碰硬吧。”陈泰低声劝。 谈稷捻一根烟,抬眸时,唇边浮着笑:“躲就能躲过去?吗?立场不同,只要我还在这个位置上,就碍着人家?的?道,退几步都没用?。我要是退了?,还有人愿意?跟着我吗?人心?都散了?,到时候死得更快。” 陈泰忧心?忡忡:“不能修和?” 谈稷很嘲弄地闷笑了?一声,用?一种稀奇的?目光看他。 陈泰脸燥热,意?识到自己孟浪了?,将一切想的?太简单。 “你先出去?。”谈稷将人轰走,给自己倒了?杯茶来喝。 “还有闲心?在这里喝茶?”方霓觉得自己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可话?还是出了?口。 谈稷垂下眼帘,抿一口茶,笑意?清浅。 方霓更气:“笑什么?” 谈稷起身走到她身边,在方霓的?屏息中,一条修长的?胳膊越过她堪堪搭在她身后的?椅背上。 就这样,将她半圈在了?怀里。 方霓的?脸颊逐渐涨红,声量却好像失去?了?,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如一只被放了?气的?气球。 谈稷低眸望着她,近距离的?,似笑非笑:“看出来你很关心?我了?。” “滚!”她啐他。 谈稷捞起桌上另一杯茶水,递到她唇边:“喝点儿水,火气别这么大?。” 那茶方霓没喝,仓皇地逃走了?,已然忘记了?自己来的?初衷。 之后几天风平浪静,平静到让她心?里更生出几分不安。 这日起来,天空中漂浮着几绺洁白的?云丝,点缀着蔚蓝的?天色,日光照不到地面,因为庭前几棵参天的?古树。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枝叶连成一片巨大?的?伞盖。 方霓站在窗口朝外面望去?,地面上一片巨大?摇曳的?阴影,像灌了?铅的?乌云压在她心?头。 她致电过去?,谈稷的?电话?关机,她只好又?打给陈泰。 他一开?始不愿意?说,然后才说他是遇到点事情。 那边给了?地址,她赶过去?,在高墙大?院外的?露天廊椅上等?候,手指不断地绞在一起。 方霓一直垂着头,午后的?日光透过婆娑的?树影,明暗不定?地在她脸上摇曳。 她极盛的?容光,被照得斑驳黯淡。 一颗心?揪在一起,像是沉浮在水中的?泡沫,不上不下地悬着。 身后“吱呀”一声,她倏然抬头,看到谈稷跟两个面色严肃的?中年人打完招呼出来,外套挽在臂弯里,身形笔挺,脸色倒无异常。 方霓下意?识站了?起来。 谈稷也看到了?她,迎面缓步走来。 两人的?眼神交织在一起,他的?眸光是深邃的?,好似要将她吸入。 方霓并不躲闪,这一刻担忧似乎超越了?一切,都忘记了?躲闪,也不想躲闪。 第70章 000 方霓,你懂什么是强迫吗?…… 北京冬季的室外很冷, 昨日已经降到零下十几度,好在没有南方那?种阴冷到骨子里?的湿寒。风吹在脸上,像砂砾摩擦而过。 方霓低头?望着自己树荫下的脚步, 走得很慢。 她来得匆忙,穿得不多,谈稷将自己挽在臂弯里?的外套给她披上了?,叮咛:“下次别?穿这么点儿, 着凉了?我会心疼的。” 他语气不太正经, 不用回头?她都能?想象出他倜傥调侃的表情, 玩世不恭的模样。 她嘴里?很硬:“担心你自己吧,大厦将倾了?, 还有闲心关心我?” “大厦将倾?”他蛮稀奇地回头?,“哪儿道听途说来的?你们是怎么谈论我的?方小姐, 愿闻其详。” 方霓恨他这种时候还不正经, 不知道是故意装作不在意, 不想让她担心,还是不想再她面前露出失意的神情,破坏自己在她心里?的形象。 方霓觉得他包袱也挺重。 他在旁人面前很无所谓, 可?在她面前,似乎就格外在意,事?业上的负面情绪从来不会在她面前展现。 说他要?面子也罢, 大男子主义也好。 他就这么个人。 方霓忍不住回头?, 瞥见他眼底转瞬即逝的沉郁和怅惘, 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她讷讷的, 想说点儿什么安慰他,又觉得自己说什么都无济于事?。 到底是因为自己,赵庭越和仇忠海才格外针对?他。 若非因为自己, 也不会把他牵扯进?周诚和他背后的势力里?。 “到底是我对?你不住。”她坦诚道。 晚风吹过脸颊,微微的凉,心里?却好似有什么打开?泄出,反倒一身轻松,不似内心外冷内热如被火炉炙烤着。 谈稷的眼神,像擎在雾气里? ,他很疏懒又很宽容地望着她徐徐一笑:“和你有什么关系?” “陈泰都跟我说了?。”意思是不要?瞒着她,不要?拿她当小孩,她不傻。 她直勾勾望着他,挺执拗。 谈稷不偏不倚不躲闪,微微俯身倾向她。 他高?大的身影如山岳压下,携着头?顶扑面而来晃动的树影,着实吓了?方霓一跳。 太猝不及防了?,她呆愣地忘记了?反应。 谈稷曲指的手指敲在她脑壳上,换来她一声惊呼。 方霓不可?思议地望着他,小心地揉着脑袋:“你怎么打人啊?” 声音闷闷的,带点儿委屈。 谈稷反而笑了?,说:“打的就是你,笨。” 关于和赵庭越之流的恩怨却不跟她说了?,许是忌讳,又许是怕她知道太多被牵扯其中吧。 那?天回去,方霓病了?,原本她打算照顾谈稷的,结果成了?谈稷照顾她。 谈稷现下里?仍住在钓鱼台那?边,门口配两个警卫。 虽然都穿着常服,神态站姿明显不是一般护卫,最差也是和向芷一个等级的吧。 方霓以?前只在书里?听过,没想到真的能?在现实里?见到。 “我爸那?边抽调过来的,最近事?儿多。”谈稷不想多说,那?天进?门时就跟她聊了?这么一句。 “那?你爸还是挺关心你的。”她也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像是说什么机密一样。 谈稷觉得好笑:“当然,他只有两个儿子。” “可?以?跟我说说你爸的事?情吗?”她踯躅良久才出声道。 谈稷诧异回眸:“我爸?” 方霓被他讶然的目光看得脸热,抿着唇,赧然地轻轻点一下头?。 “为什么?你怎么会对?他感兴趣?”谈稷倏然一笑。 确实是蛮不解的。 他平日跟他爸话都不多,见了?面也就寒暄一句。 他们这样的家庭,心思都放在社稷仕途上,都是过于理智的人,不会搞肉麻兮兮的那?套,就算关心对?方也鲜少诉之于口,以?至于父子关系看上去非常冷淡。 但彼此还是心系对?方的。 谈远山对?他,其实比对?谈骞更加钟爱。 只因谈骞是从小带在身边的,他小时候父母都不在身边,许是报偿吧,谈远山总对?他更多一份宽容。 否则两年前他就该给他大苦头?吃的,结果自己回了?金鸡山疗养,避而不见,却叫老郑托了?关系寻人关照他,不然他到南京那?边也不会那?么顺利,哪怕有他舅舅那?层关系。 若非如此,他也不可?能?还站在这里?跟她谈笑风生。 方霓见他不开?口,不确定是不是触碰了?禁忌:“算了?,我就是随口一问。” “没什么忌讳的。”谈稷笑笑,“我刚刚是在想该捡什么跟你说。毕竟他那?人,挺无聊的,能?讲的也就是工作上的一些事?,你应该不会感兴趣。” 方霓竖起耳朵,试探性的:“没什么花边新闻?” 这样的大人物。 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样才正常,越是高?位的人,这方面愈加警醒自律,他们对自己的要求是一般人所无法想象的。 谈稷将她面上的表情都尽收眼底,也没揭穿她,之后说了?些琐事?,领她进?去。 这地方方霓以?前来过几次,摆设和从前大同小异。 谈稷屋子里?的东西不多,偌大的房子显得极为空旷,让人很没有安全?感。 她和他说这件事?时,谈稷边倒水边跟她说:“总比和你一样好,空旷的时候总像是买东西装点,塞到塞不下了?又后悔,不知道把东西扔哪儿去。” 方霓被噎得说不出什么话,跟他大眼瞪小眼。 谈稷眉眼轻挑,眼底携着几分?压不住的笑意,将手里?的水杯四平八稳地递给她。 方霓喝了?那?水,后半夜就感觉不舒服,翻来覆去起来后感觉自己额头?很烫。 一开?始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又躺了?回去,直到谈稷把她叫起来,给她量了?体温又给她穿衣服。 “我觉得我没什么事?情,睡一觉就好了?。”她开?始犯懒,往后倒去。 下一秒又被他给拖了?起来。 “懒到不拿自己的命当命,对?你真是服气。” 可?她真不想去医院。 但这种原则□□情上方霓向来是拗不过他的,谈稷轻飘飘的一句“我打电话给你爸”,她就立刻缴械投降。 她才不想联系宗智明,不管是什么事?情。 谈稷就这样精准拿捏到了?她的弱点。 在医院看了?就回去了?,没什么大碍,过两天谈稷说要?带她去看专家,方霓提起被子蒙住自己的脑袋,声音闷闷地从里?面传来:“本来只是一个感冒,你这样,是咒我得大病。我真的已经好了?!” 谈稷望着面前鼓鼓的一个“小山包”,哭笑不得。 他勾着唇,隔着被子拍拍她:“那?好吧,起来吃早饭。” 在起床吃早饭和去医院之间?,方霓很果断地选择了?前者。 方霓做梦都没想过,谈稷会用那?种四五岁宝宝用的硅胶餐盘给她盛早饭。 五只生煎包、一小碗水蒸蛋,还有一杯热牛奶和小份的葱油面。 真拿她当小孩啊? 在方霓难看古怪的脸色里?,谈稷压着笑解释:“给小侄女?买的,上次落这儿没拿走,索性就自己留着了?。” “然后,索性就拿我当试验品了?。”方霓把后面的话接下去了?。 谈稷没反驳,手虚虚地揽在她腰里?,空出的另一只手挑面给她吃。 方霓:“……” 那?面她到底没真让他喂她,虽然别?扭,还是用他小侄女?的新餐具吃完了?,又当一回宝宝。 这个年,方霓在谈稷这边过的。 她很诧异他为什么不回去。 这日午饭时旁敲侧击地问起,谈稷轻飘飘反问她:“那?你为什么不回家看你爸?” 把方霓噎了?个实实在在,再也不想问他问题了?。 谈稷噙着笑抬头?,漆黑的眼底都是化不开?的春色。 看得出,他心情蛮不错的,慢条斯理喝一碗花生酪。 方霓瞥一眼他手里?的碗,奶白色的酪皮上还洒了?点玫瑰花瓣,她不免露出鄙夷之色。 “你什么眼神?这不是我做的。”他食指叩一下桌面。 “那?是谁做的啊?” “新来的阿姨。”谈稷头?低下,继续用勺子舀,看不出喜欢也看不出不喜欢,“之前那?个走了?。” 方霓随口一问为什么,他说:“家里?有事?。” “是受不了?你吧。”这话说得很小声。 谈稷搁下碗,目光瞟来,正儿八经地问她:“我很难相处吗?” 他微垂着眼帘,无波无澜,看不出生气。 当然也不可?能?为这种小事?生气的。 只是,他定定凝视她的目光还是含一丝摄人心魄的压迫。 并非故意针对?她,他较真起来的时候就不免叫人感觉咄咄逼人。 久居高?台的权贵,再落魄,那?份经历沉淀下来的气质,是圈外人所不具备的。 方霓偷偷再看一眼他的脸色,确实是挺平和的,但就是让人感觉发憷。 “不难相处。”她抿一下唇,轻舒一口气,“但你如果要?跟人过不去,有一万种办法让人难受,你有这个能?力,不是吗?” 怕的就是这点,哪怕什么都没发生。 谈稷似笑非笑,抬手缓缓抹去她唇边沾染的水渍:“没良心的小混蛋。不管对?您多好,说出来的话总能?这么伤人感情。” 方霓拍开?他的手,不吃这套:“别?涮我了?。” 早餐挺不错,但她吃不下了?。 第71章 000 这个年,她在谈稷这…… 这?个年方?霓过得挺平淡。 她?在谈稷这?儿躲清净, 别?说公司的?人,宗家?那边的?人也没人敢来打扰。 印象比较深刻的?一次,小年夜前一天宗缇打了电话来, 粗声粗气地问她?人在哪儿。 方?霓不太想搭理她?,说“忙”,敷衍到自己都差点?笑场,何况是宗缇这?样的?大小姐。哪怕虎落平阳, 宗大小姐的?气势依然很足:“年夜饭不回来吃啊?!” 方?霓心道?, 也没什么人欢迎自己, 却还要摆出一家?非要团聚的?架势。 正不知道?怎么搪塞,谈稷将?烧好水的?茶壶搁回桌上, 道?:“霓霓,过来吃饭了。” 那边静了片刻, 宗缇不可思议中透着?几分看好戏的?揶揄:“你还不赖啊, 吃着?碗里看着?锅里。赵庭越可不是省油的?灯, 别?连累了家?里。” 字面意思是关切,但她?语气里幸灾乐祸的?成分更多。 说话咋咋呼呼,让人啼笑皆非。 就算你真的?很讨厌一个人, 但她?若是蠢得出奇,蠢到对你构不成什么威胁,也就不那么令人讨厌了。 方?霓想到这?里, 禁不住一笑。 “你笑什么?”宗缇如被踩住尾巴的?猫, 叫嚷起来。 “没什么。”方?霓说, “我?可能没办法回去, 工作挺忙的?。” 说完她?就给挂了,挺没意思的?。 谈稷靠在不远处的?中岛台旁喝一杯玉米核桃汁,全程围观, 等她?挂了道?:“你平时都这?么敷衍人?” 方?霓本来觉得没什么,被他兴味盎然的?一瞧,面上不由生出红霞。 她?回去吃自己的?银耳羹,不搭理他。 谈稷笑而不语。 下午他们去了趟超市。 年前那几天,不管什么超市菜场都是人满为患,卖干货的?店都供不应求。 他们去的?不巧,恰好是最贵的?时候,她?弯着?腰在那边挑拣了半天,老板都忍不住开口了:“姑娘,都是最好最新鲜的?。” 方?霓再不管都觉得他是在蒙自己,挑着?根黄花菜问他:‘这?是‘最新鲜’?’ 老板很无奈:“干货,要泡发的?。” “是吗?”方?霓半信半疑,她?没做过这?个。 谈稷一句话都没插,在一旁耐心等着?,只中途接了两个电话。 方?霓挑拣完望向他,说了句:“贵人事忙。” 不知是求他办事儿呢还是工作上的?事情?。 应该是后?者,前者都是他秘书或助手接了,一般的?电话到不了他这?儿。 谈稷将?电话挂了,见她?提着?个小袋子一直望着?自己,迟迟不动,抬手在她?额头弹了一下。 这?下她?如梦初醒,捂着?额头说:“干嘛打人?” “让你回回魂。” “我?好得很。” 他也不在意她?跟他顶嘴,蛮豁达的?,两人肩并肩走出店铺,方?霓随手将?手里的?两包干货塞给他。 谈稷顿了下,投来不可思议的?一眼。 她?得逞似的?快走了两步,脚步轻快。 耳边有冷风吹来,擦过脸颊粗粝干冷,她?搓了下手,微微发冷。 方?霓停下脚步,忽的?想起来自己的?围巾好像忘了。 她?茫然地摸摸光秃秃的?脖子,怎么都想不起丢哪儿了,求助似的?回头。 谈稷递来自己的?围巾,黑眸里涤荡着?化不开的?笑意。 方?霓有些别?扭地接过系上,懊恼道?:“围巾掉了。” 谈稷点?一下头,说他看到了,语气惫懒。 也是,一条不知道?十几块还是几十块的?围巾,他并不在意。 方?霓犹豫着?要不要回去找,忽的?想起那条围巾好像是一个朋友送的?,款式有点?中性,不知道?他是不是想多了? 她?忍不住多嘴解释一句。 谈稷点?下头,也没别?的?表示。 方?霓小心窥他一眼,觉得他神色和往常一样无波无澜,又有点?懊恼自己是不是太上赶着?了。 路上下了雪,视野里很快白?茫茫的?一片,洋洋洒洒如鹅毛挥洒柳絮翩飞。 方?霓很快忘了刚才的?不愉快,路上随手捏起一个雪团子,觉得冷了又扔开。 路边不知道?是谁堆的?雪人,形状歪歪扭扭,倒有几分滑稽可爱,还有不知是谁用雪夹子夹了挂在树梢上的?雪团,沉甸甸如挂满白?霜的?果实。 方?霓伸手托住一颗,轻轻一掰,不慎将?之扫落在地。 “蓬”的?一声,雪团摔碎在地面上。 她?懊恼极了,心里憋闷得很。 谈稷压着唇咳嗽一声:“失误失误。” “不用你说。”她脾气还挺硬,自己弯腰笨拙地捏了一颗,重新挂上枝头。 谈稷静静地望着她,莞尔。 她?骨子里有种执拗劲儿,有时候,让人又好气又好笑,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好。 他就这?么拢着?大衣静站在一旁,望着?她?低头忙活,一次次失败,终于忍不住开腔提醒:“捏小点?儿,承重没那么强。” 她?小小的?背影凝滞了一下。 这?么简单的?道?理,却因贪心,总是不愿意去付诸。 方?霓不愿意承认自己刚才脑子短路,也没答谢他,偷偷将?手里的?雪团子掰掉了一半,捏了个小的?。 回去后?,她?原本想用热水洗洗手,结果发现手很暖和。 “谈稷,我?手很暖和。你说神奇不神奇,我?刚刚玩了那么久的?雪!”她?回头将?举起的?双手展开在他面前。 谈稷噙着?笑,抬手品鉴般捏了下她?的?小手。 柔软,如棉如绸。 她?原本很兴奋,被他弄得不好意思了,偷偷将?手藏到了背后?:“干嘛啊?” “看看你的?手是不是真的?那么热。”他回答得还蛮正经,可疏懒上扬的?语调,怎么听怎么玩世不恭。 月亮逐渐升高,今夜无云。 方?霓洗完后?用毛巾裹住头发,趴在窗边看了很久。 庭院里的?几盏夜灯散发着?朦胧的?光芒,映照着?院角的?细竹一片青翠。 北京的?竹子不太好种,这?一簇却养得极好,枝叶茂盛均衡,比般的?竹子更加细长,在日光下绿中带紫,不知是什么稀有的?品种。 “喜欢?”谈稷从书房过来,走到她?身后?,弯腰撑在她?一侧。 这?个姿势,完全将?她?虚抱在怀中。 他臂膀宽阔有力?,不实握着?也给她?很强的?压迫。 方?霓略不自在地回头,近距离望着?他。 谈稷的?睫毛比她?还长,自然蜷曲上翘着?,中和下,让这?张棱角分明、秾丽非常的?脸孔看上去不是那么冷硬。 他在柔和的?月光下望着?她?,抬手摁灭了手边的?夜灯。 方?霓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扣着?她?的?下颌吻住了她?。 一个略带几分侵略性的?吻,吻得太过猛烈,舌尖都泛起生涩的?钝痛,她?不适地躲闪了一下。 可惜没有躲开,谈稷的?唇擦着?她?的?脸颊滑过耳际。 方?霓还未说什么,他倒是清浅低沉地笑起来。 “有什么好笑的??!”她?有些懊恼的?声音响起。 “不好笑不好笑。”谈稷嘴里这?么说,将?她?捞起搁到了腿上。 床头柜边不知何时添置了一张懒人沙发,酒红色,在夜灯下愈加颜色深沉。 他在月光和夜灯的?交织下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单手撑在她?一侧,方?霓深刻感觉到沙发往下凹陷了一大块,心跳得无以复加。 他的?目光,像是要在她?身上烙印似的?。 方?霓受不住,躲开,脸颊又被他轻易捞回来。 他似乎根本不打算轻易放过她?。 “明天还要早起,别?。”方?霓摁住他作乱的 ?手。 她?的?毛衣是深蓝色,柔软轻柔,往上一翻卷就能折在手里,方?便了他。 手从毛衣里抽出,好似还带着?余温。 他抬起来捏一下她?的?脸颊,像是要让她?感受一下自己的?温度似的?。 方?霓红着?脸躲开,啐了一声,又骂一句“流氓”,换来他更嚣张的?笑声。 她?还红着?脸,他突兀地按着?她?的?后?脑勺吻了下去。 她?被迫往下压,直到所有体重都压在他身上,双腿不自觉分开,跌坐了下去。 低头,谈稷正望着?她?,四目相对,心脏的?地方?好似有一团火在炙烤。 方?霓瞳仁都有些失焦,想往旁边躲,但一截软腰被他牢牢扣在掌心里。 在吻她?的?间隙中,谈稷时而离开询问她?,蛮客气的?:“霓霓,跟我?回家?好不好?” 她?很是警惕,一下子清醒几分:“我?不是跟你回来了吗?”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谈稷轻叹,薄凉的?唇轻轻印在她?微微颤抖的?嘴唇,“总要面对的?。你总不能一辈子不去见我?家?里人吧?” 她?下意识揪紧了手心,心里茫然又彷徨。 她?不是没有见过他的?家?人。 他妈妈并不喜欢她?,当年那件事之后?,他家?里人对她?的?看法恐怕更加恶劣。 “那就等你愿意吧。”他能开这?个口,自然是有把握,不会再叫她?陷入那种两难中。 再不济,总不至于叫她?难堪。 他又仰头吻了吻她?的?唇。 第72章 000 这种事儿,清官难断…… 那天折腾到很?晚。到了后来, 方霓累得不行却怎么都?睡不着,脑袋疲累地搁在枕头上,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肢体。 这间房是尖顶, 不知谈稷按了什么,屋顶竟然 朝上方掀开,抬头就?能瞧见漫天星辰,点?缀在墨蓝色的夜空中。 四周万籁俱寂, 唯有稀稀寥寥的鸟鸣声。 她躺得久了, 觉得五感更加灵敏, 似乎能听见院子里的游鱼搅动水波的嬉戏声。 谈稷侧躺在她身边,问她:“冷不冷?” 她摇摇头:“还好。” 他哂了一声, 了然地说:“也是,剧烈运动过。” 方霓被他闹了个大红脸, 嗔怒地瞪他一眼。 谈稷转而笑道:“过年想?去哪儿玩?” 方霓抿着唇思索了会儿, 其实蛮忐忑的:“……你有时间吗?” 不管是工作上的琐事, 还是家里的琐事,过年这种时候,他得回去吧, 不能像她一样?。 “回去吃顿饭就?行了,没必要待上好几天。”谈稷浑不在意地说。 方霓看他,月色下?他眉目倦冷, 没有什么多余的温度, 若非睫毛长长覆压住眼底深邃的光, 想?必是一张寡清又冷硬到极点?的脸。 他不笑也不想?伪装的时候, 大抵就?是这样?吧。 高台上的公子哥儿,独立于红尘之外。 方霓不是第一次感觉他情感淡漠,许是不喜欢表达, 许是习惯了慎独克己?。 他和他家里人的关系也是如此,所以不会有那种歇斯底里的决裂,就?算意见不合就?算闹到分?崩离析,在外人看来也是云淡风轻的,是关起门来自己?解决的。 这样?的人确实让人望而却步,有时觉得虚无缥缈,但也叫人向往那份镇定和自若。 方霓贴着他的胳膊:“那去滑雪吧,我很?久没有滑雪了。” “介不介意我多带几个人?”他低头对她一笑。 方霓心里一跳,有些不确定。 谈稷似乎能看出她的顾虑,笑着说:“你总要见见我的朋友吧。这些年,那么多的流言蜚语。” “去了就?能消弭?” “至少不能怯场吧。有时候,越是逃避别人越是无端揣测。” 她仍有疑虑,但思来想?去终究还是点?头。 谈稷其实不喜欢人多的场合,因为总有很?多人来烦他,他这样?的身份,对这些事儿没必要全都?摒弃的。 方霓其实有些害怕,担忧甚多,对于两人一道出现的场合终究还是有些顾虑。 但一想?到他陪着她,也就?没那么害怕了。 - 大年夜那天,谈稷回了趟老家。 二环的胡同深处,从百米外就?开始戒严,平日车流不算稀疏的地方此刻并无闲杂人等,车辆都?统一停在门前?的空地上。 谈稷进门后先去看老爷子,进去后才发现书房里聚了不少人。 “阿稷来了。”有人道。 谈稷望过去,是一个堂系的婶婶。 不是什么相熟的关系,逢年过节也就?见上两三次。 谈稷跟她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阿稷最?近是不是又升了?”婶婶问他,语气温和。 谈稷笑着谦了两句,但并不透露什么,对方笑笑也不再多问。 谈家父子,个塞个的精,不显山不露水但关键时候没掉过链子。谈远山在外低调,但那个圈层的人都?知道,无人不敬畏。 谈稷当年闹出那么大乱子,没他在背后撑腰,还不被人往死里踩啊? 他到底还是那位心尖上的宝贝疙瘩,别看谈远山当时一副闭门谢客、不打算再管他的模样?,暗地里不还是替他张罗铺路、让他在外面尽量走?得平顺吗? 会客厅里人不少,相熟的却不多,还是三三两两各自为政。 能凑在谈家父子身边的人更少,仔细一瞧,最?核心的围绕谈骏年、谈远山的都?是家族里仕途平顺、青云直上的,其余人都?只?是散座在外围。 谈稷低眉顺目、谦恭地替谈骏年和谈远山上茶,时而弯腰笑着在他们耳边说上两句,气氛融洽。 “不说跟家里人闹翻了吗?”角落里,有人不解发问。 “这种话你也信?我舅就?这两个儿子,尤其宝贝这个小儿子。别看面上不显,心里头关切着呢。二表哥小时候去平川那边出了事,差点?叫人把?那地方都?翻过来,鸡飞狗跳的,区里市里的领导都?来了。”另一人磕着瓜子道。 “前几天有人瞧见他跟个姑娘在一起,亲密着呢,人都?住进他钓鱼台那边的院子了。” “他这种身份,身边有个人不是挺正常?也单这么多年了。” “真糊涂还是跟我装糊涂?那个!” “什么?” “方霓。” 简单两个字,不止对方双眼圆睁,身边三五人都?竖起耳朵,气氛安静到诡异。 有那么会儿,瓜子也磕不下去了。 有人佩服谈稷的勇气:“为了一个女人,真要跟家里人闹翻?” “那倒也不至于。他家里这样?的背景,还需要联姻?左右不过是面子工程,为了一个女人忤逆父亲忤逆长辈,谈书记能拉得下?这个脸?” “看吧,看谁扭得过谁。” “昏头了,为了一个女人……” “就?是,还是宗家的,这多难看啊,都?闹成这样?了。这要怎么重修旧好?” “宗智明?多见风使舵的一个人,能登上这艘大船,抛弃一个姓氏算什么?乐都?来不及。” “瞧你说的……” 这些闲言碎语,到底只?是局限在一个小范围,不敢往谈稷谈远山身边传的。 谈稷也知道他们怎么看自己?,无所谓别人如何说我。 “爸,爷爷,公司还有事儿,我得回一趟,晚点?回来吃饭。”谈稷跟他们道别。 态度是谦逊恭谨到极点?的,但掩不住来一会儿就?要开溜的事实。 谈骏年垂眸盘串,尚且没有说什么,谈远山虚虚地撩了下?眼皮,将手边的报纸扔到桌角:“这么急着走?,我倒不知道你的事务有这么繁忙?” 语气也不算特别严厉,但久居高位的人,一个不咸不淡的眼神?都?是极威严的。 泰山压顶般,凛然孤高不可侵。 好在从小耳濡目染,谈稷早习惯了,他老子真要发火也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 而且,他真发火和假发火的模样?,他这个儿子再清楚不过。 谈稷平和从容地笑一笑,不和他争端:“公司确实有事。” 表情还特无奈。 谈远山简直气笑了:“搁我这儿打太极呢?” 他的这些伎俩,不还是从他这儿学的? 但确实是学以致用,让人无可指摘。 公务这种事情,能说忙那是绝对的忙,要说不忙那也可以不忙,弹性得很?,他还真不能在这事儿上咬死了。没意义,也没办法?咬死。 因为自己?有时候也常拿这种事情来搪塞不想?见的人。 “确实忙。”谈稷的态度是绝对端正的。 但话就?是车轱辘这么一句。 谈远山哂笑了一声,低头继续吹茶盏里的浮沫,意思是他可以走?了。 谈稷躬身告退,快步出了厅堂。 “你就?不管管?”叶清辞在旁边看得火冒三丈,又气又急。 “怎么管?”谈远山不咸不淡,“绑回来?还是威逼利诱撤了他的职位?真当你儿子是三岁半呢?还由着你揉扁搓圆?在地方和京中这些年都?白?混的?” 叶清辞哑然。 “算了吧。你要么就?当没有这个儿子,以后都?别管了,要么就?随他去。” 他说得实在轻巧,叶清辞切齿,当着众人面强压火气:“你不止一个儿子你当然无所谓!我不能由着他的性子胡来!不说家世门第,当年他都?被害成什么样?了?!昏了头了他,还要跟那个方霓在一起?!” “都?这样?了还要跟她在一起,这代表什么?” 叶清辞不肯再说。 谈远山看她,阐述道理:“你儿子不听你的,你管不住他。小时候管不住,现在更管不住。这不是你同不同意的问题,是你不同意也得同意,你阻挠不了,不如各退一步体面点?。” 叶清辞跟吞了一只?苍蝇似的。 她脸涨得通红,红了又发紫,有气没地撒,劈头盖脸冲他:“体面体面,你就?知道体面?!说来说去不还是为了你的官声你的名望吗?真闹大了弄得满城风雨的,你肯定更受影响。你 是不想?被你那群部下?和同僚看笑话吧?!” 谈远山没答,算是默认。 叶清辞最?讨厌他这副看似随和从容实则淡漠、凡事只?权衡利弊的模样?。 她咬牙:“他是我儿子,我不能由着他这样??!” 情绪上来,也不跟他废话,径直踱步走?了。 “你就?不能说两句软话?何苦总逆她的意?这么多年了,你跟韵容不也是分?居着?”谈骏年略带几分?怪责的声音响起。 老爷子头发大半花白?,精神?倒是矍铄,一盏清茶端得极稳。 这厅里多少人想?替他上手,他都?不让碰。 也没几个人敢往他身边凑,都?跃跃欲试却望而却步。 到了这个层面,想?套近乎也没几个真敢不管不顾往上凑的。 “我不顺着她她都?蹬鼻子上脸,我再顺着她,谈家的房梁都?要被她掀了。”说起这个前?妻,谈远山是满脸的无奈。 再忙的公事,天塌下?来,他都?不会露出这种神?情。 第73章 000 要抽烟就滚出去抽!…… 下午三?点的时候, 谈稷打了?电话?来,说他在路上,一会儿就到。 方霓蛮诧异的:“……你不是?回去吃饭了?吗?” 心里还?是?不自禁冒出欣喜之?情。 她握住手机, 因室内温度过?高,掌心沁出了?一层虚汗。 方霓略定了?下心神,笑道:“吃你的晚饭吧。大过?年的,那?么多人都在, 你搞这么一出, 传出去又是?我这个?‘红颜祸水’的锅。” “就是?你的锅, 赖也赖不掉。不是?因为你,我会这么荒唐?” 方霓无语:“那?您赶紧回去, 别做这么荒唐的事儿。” “来都来了?,没有回头路了?。家宴上, 我已经跟我爷爷、我爸坦白从宽了?。我就是?来见你的, 就是?故意开溜, 你躲也躲不掉,赖也赖不了?。” 方霓将电话?挂了?,不跟他说了?。 她都觉得他喝高了?, 这么不着调。 窗外响起鞭炮声,她惊异之?下朝窗外望去。 应该是?相?隔不远的院子里传来的。 北京三?环内是?明令禁止燃放烟花爆竹的,这两天还?在抓典型, 这顶风作案的, 真牛逼。 她又走到另一侧去看街道, 车水马龙, 络绎不绝。 这样的年味不算浓厚,可到底是?大都市,逢年过?节街道上喜气浮华不减, 光是?车流量就能营造出一种虚假的声色犬马。 可真的快乐吗?方霓觉得现在的年过?得没有小时候的味道了?。 条件上来了?,人心却变了?。 越来越快的节奏和工作的高压力把人的活力都磨没了?,年假就那?么几天,哪有什么时间?和精力来投入? 方霓坐在窗边,托着腮沉思,直到谈稷的到来。 “怎么郁郁寡欢的?看到我不开心?大过?年的。”谈稷摸了?摸她的头发。 方霓作势要咬他,谈稷无声笑着收回了?手。 她叹了?口气:“没意思。” “过?年没意思?还?是?跟我过?年没意思?” 她仰起头,非要挑衅他:“我要说,都没意思呢?” 谈稷直接抬手给她鼻子上来削了?一下。 方霓皱起眉,尖叫着捂住鼻子:“君子动口不动手!” “我不是?君子,我是?无赖。”他脱下呢大衣,悠然?在她对面的单人沙发里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 方霓看他神情自若,又是?在他的地?盘,竟拿他没有办法。 谈稷喝一口茶,点她:“你刚刚不是?跟我说,过?年没意思?来,你跟我说说,怎么没意思了??” 这些日子他一直蛮温和,什么都顺着她,以至于?方霓差点忘了?他的本性。 他总有不咸不淡就控场的能力,不需要放狠话?,一言一行?都是?核心,一开口就让人忍不住围着他走。 很无奈,咬牙切齿又没什么办法。 方霓瞪着他。 谈稷低头点烟,打火机刚刚擦起来,她故意很大声地?咳嗽了?两声。 他好笑地?偏头望过?来,摇一摇手里的烟:“我还?没点着呢。” “闻不惯烟味,条件反射!”她恶狠狠的,“要抽烟就滚出去抽!” “讲点儿道理,这是?我房子。”他都气笑了?。 “那?我滚!” 谈稷不知道她哪里来的火气,但以他对她的了?解,她大抵不是?生气而是?焦虑。 大过?年的,小姑娘只和他待在一起,和亲友绝缘,也能理解。 约过?了?几分钟,方霓的手机响了?。 谈稷看一眼,是?钟眉打来的,他犹豫一下替她接了?。 钟眉本来兴致冲冲,听到他的声音就哑声了?。 对于?谈稷,钟眉所知不多。 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若非方霓,两人连交集都不会有。加之?陈兴贤的关系,钟眉对谈稷总有一种“物以类聚”的生冷排斥感。 只是?她从来不在方霓面前表达出来而已。 各人事,各人命,她和方霓都有自己的选择。 寒暄了?两句,谈稷将电话?挂了?,方霓出来时正好看到,诧异地?过?去拿过?手机:“是?钟眉打来的啊?” “嗯,喊你吃饭。”谈稷回答地?简洁。 - 约饭那?天,钟眉和她的新男朋友一起来的。 这人方霓也见过?,乍然?看到海怔了?一下。 谈稷看她杵在那?边挺尴尬的,接过?她的挎包,推开座椅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了?下去。 方霓就这么结结实实被按到了?座位上。 坐下后,她的目光还?不可思议地?盯着对面两人瞧。 “你别这么看着我呀。”钟眉受不了?了?,扔了?瓜子。 方霓的表情还有些尴尬,替她尴尬的:“你不说,你俩是?好哥们吗?” 她纤细的手指挑起来,点点她旁边的陈家树。 蛮年轻的小伙子,看着比赵庭越都要小,内双,高高瘦瘦的,不笑的时候挺文静,笑起来很阳光很清爽,不似赵庭越他们,一看就是大院子弟。 感觉他没什么架子,挺随性的。 “他啊?体育生,文化?课垃圾到要死,所以就去拍戏了?,我俩同年同月生……”钟眉拍着他肩膀说,捏他肌肉给方霓看,“别看挺瘦,他肌肉密度大。” 方霓都觉得尴尬,陈家树却浑不在意的样子,唇边只有无奈纵容的笑。 她后怕才知道他是?谦虚,这人文化?课可不垃圾,可他当时根本就没辩解一句,太沉得住。 期间?他一直慢条斯理地?给钟眉剥瓜子仁,任她在那?边侃大山。 没一会儿她就喝高了?,脸颊红扑扑的,开始胡言乱语。 陈家树也跟她喝一样的,一点儿醉意都没有。 方霓直觉他酒量也不差的。 谈稷出去抽根烟,她借口去洗手间?到走廊上寻他。 早上下过?一场大雪,庭院里冬景极盛,皑皑雪色里盛开着一簇红梅,迎风招展,香意沁人。 谈稷斜倚在廊道上点烟,手法娴熟,低眉垂眼的捻了?根一拢边点着了?,无须旁人帮忙。 白雾里,他扬起一张秾丽的脸,表情却是?寡淡的。 这种视觉冲击力,让人喟叹。 怎么说呢?不经意的帅气才是?真的吸引人。 方霓走过?去,扯了?一下他的皮夹克:“越来越中?老年味道了?。” “什么叫中?老年味道?这叫朴素、低调,公司里都这么穿。” 方霓最近喜欢上了?跟他拌嘴,小嘴叭叭的也蛮流利:“那?你现在又不在集团,干嘛不穿鲜亮点儿?” 谈稷的目光清淡地?扫来,静待她后面的话?。 “一会儿我陪你去逛街吧,买一件新衣服 。”她体己地?揽住他的胳膊。 谈稷点一下头:“嗯,顺便给你自己买上十件。” “滚啊。”方霓捶了?他一下,笑容不可抑制。 “对了?,那?个?陈家树,你熟吗?” “不熟。” 方霓一想也是?,那?天瞧他跟赵庭越倒是?挺熟悉的。 到底还?是?担心:“你觉得他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她靠得近,谈稷将烟掐了?,扔进一旁的烟灰槽里。 方霓瞥他一眼,他谨慎得很,不随便谈论别人。 “你们一个?圈子的,你不知道他什么样的人?我是?怕钟眉又遇人不淑。” “什么叫‘又’?” “陈兴贤啊。”她跟他直接对视,眨了?下眼睛,带点儿报复心似的,“怕她又遇到那?样的渣渣。还?是?你觉得,脚踩两条船不算‘渣’?” “别给我挖坑。”谈稷好笑地?回敬她,“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人家的私人感情,咱们别置喙。” “你就是?帮着他。”她嘀咕,带着点儿私人情感那?种。 “帮倒也算不上。” 方霓多看了?他一眼,和意气风发咄咄逼人的时候相?比,此刻的他显得有些冷漠,还?未消散的白雾,将他的命苦笼罩在一片疏淡的阴郁里。 知道他懒得管闲事,也对钟眉无多余情感,方霓沉默了?一瞬。 谈稷过?一会儿偏头望她,很淡地?笑了?一声:“又不开心了??” “没有。” 他伸手欲替她撩起颊边滑落的一绺发丝,因指尖还?有没散去的烟味,方霓侧头躲开。 他的手落空,尴尬地?悬在那?边。 方霓也有了?几分尴尬,抬手自己捋到了?耳后:“条件反射。” 他淡淡“嗯”,不动声色地?收起。 见他没有追究,方霓才悄悄松一口气。 她岔开话?题,可聊着聊着又兜了?回来,谈稷只好说一句:“酒量挺好的。” “人呢?”方霓追问,非要他聊一聊陈家树。 “这应该去问你前未婚夫吧,说了?我跟他不熟。” 这人真是?油盐不进。 他不想说的,她问死了?也问不出,后来带点负气地?要走。 谈稷从后面捞住她的小手,很无奈:“怕了?你了?。” 他说他真跟陈家树不熟,只知道他家里条件很好,不输给赵庭越,是?独生子,父母关系也挺好的。 “家境好,家庭幸福,人又谦逊懂事,听着不错啊。”方霓评价。 谈稷只笑了?一声,他们这类人,哪有简单的? 外表看着很乖很好说话?的,也不见得简单。 不然?能跟姓赵的做朋友? 能藏得住话?的,外表人畜无害的,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钟眉事后跟方霓说了?她和陈家树的事,说两人一开始很不对付,她跟他合作的一部戏她被他粉丝骂了?快一年,现在算是?出口恶气了?。 第74章 000 正文end 钟眉喝高的时候, 是天地不怕的。 说完,她还指着谈稷笑起来。 谈稷微微歪着头望回去?,似乎挺佩服她的胆色。 方霓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拽着她飞快走?了。 怕他脾气真上来了,毕竟被晾了一路,能忍到现在?都?是修养。 “她喝多了,你别跟她一般见?识。”路上, 方霓劝。 谈稷都?笑了:“我能怎么?跟她一般见?识?” 许是喝了些, 他的脸颊有些醉人的红, 眼波流转间恣意倜傥,实打实的公子哥儿气度。 方霓不跟他一般见?识, 把头别开,耳朵上却?染上几分绯红。 回去?后谈稷跟她商量要去?哪儿玩。 方霓将信将疑的:“你真要跟我去?玩?” “不相信?” 她坐在?房间的梳妆台前, 他站在?她身后, 替她梳拢头发, 修长?的双手轻轻按压在?她肩头。 他弯下腰从镜子里?望着她,良久,喟叹一声:“哪儿来的美人?绝代风华, 不过如?此。” “少来。”方霓推开他,自己梳理头发。 唇边却?噙着丝笑意。 女?人大抵都?吃这一套。 谈稷笑看她一眼,指尖卷了一绺她的发丝:“去?滑雪。” “去?哪儿滑雪啊?北京的滑雪场很多我都?去?过了, 大同小异。” “哈尔滨。”谈稷淡道。 方霓怔了一下, 手里?的梳子都?放下了, 抬头望向他。 “怎么?, 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不想去??” 方霓摇头:“不是。不过,谈稷,你有时间吗?” “陪老婆, 怎么?会?没?有时间?”他的笑意从眼底泛起,抬起她的手,轻轻抵在?唇下。 方霓感觉一阵酥麻温热,他的话又让她耳朵烧红。 “谁是你老婆?”方霓声音都?有些颤,垂下头。 清醒也就是一瞬间的事,她微微攥紧了掌心。 “不信我会?娶你?”谈稷握住她的手。 持续的温热不断传递到心脏,方霓心神震颤。 谈稷刮了下她的鼻子,拿出一页纸。 方霓惊讶地看着他在?纸张上圈划书写?:“你在?干嘛?” “规划一下路线。” “这还用得着规划?”她每次和朋友出去?都?是直接去?了。 当然,中途可能出现各种状况。 方霓见?他规划得认真,弯腰伏在?一旁望着他。 谈稷一手的好字,笔力遒劲,握笔时修长?的指骨微微绷起,感觉很有力道。 “字写?得不错。”方霓说,“你之前还送过我一支笔。” “还在??”他轻笑,半开玩笑。 “当然!”方霓瞪他。 他爷爷的笔,她也不敢丢啊,那种大人物……搁个识货的手里?都?得拿案台供起来。 - 他们是乘私人飞机去?的,谈稷有架湾流g550,之前借给了魏书白,一直扔他那边。 出发的两天前,他忽然打了电话过去?,让他把飞机还回来,自己要用。 魏书白问他要干什么?。 谈稷说旅游。 魏书白:“滚!说人话。” 谈稷:“带方霓去?旅游。” 魏书白才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真去?旅游啊?” “和好了?” 谈稷嫌他话多,让他快点把飞机还回来。 魏书白笑着应下,又说,本来他还打算飞一趟青岛。 谈稷让他滚。 出发那天,他人也来了,赖在?飞机上不下去?,说你们两个人去?也是去?,捎带上我呗。 放心,到了那边他一定不打扰他们。 看谈稷的脸已经?黑了,他才闭上嘴巴。 飞机很大,他自己找了个地方坐,和他们隔着段距离,算不上打扰。 至少方霓觉得算不上打扰,她神情倒也自在?,慢慢吃着空乘人员递来的切好的水果。 谈稷端了杯咖啡坐到她身旁,交叠起双腿:“你倒是挺自在?。” 方霓笑笑:“怎么?你看起来怨气冲天的?” 她嘴里?还拿着一块木瓜,笑起来眉眼舒展,很是俏皮。 谈稷抬手在?她鼻子上飞快刮了下,方霓瞪他一眼,把剩下的板块木瓜塞他嘴里?。 “给我吃你吃剩下的?”谈稷好笑地将剩下的半块木瓜取出,却?也并不嫌弃地又咬一口。 魏书白在?不远处嚷嚷:“受不了你们,当着我这个单身汉的面儿打情骂俏,天理呢?” “没?人让你上来,你现在?就可以滚。”谈稷道。 “你让我从这上面跳下去??谋杀啊?!” “我可以借你一顶降落伞。” 魏书白直呼他没人性。 到了后,魏书白就跟他们分道扬镳了,他们在?附近早就定好的酒店下榻。 住的是洞穴屋,屋内暖气融融,烛火映照着木屋木墙,屋外则是一望无垠的雪地,古朴而自然。 方霓以前没?有住过这样的屋子,感觉非常温馨,有种置身于山林洞穴中的感觉。 此刻,她觉得自己化身成了一只正在冬眠的小动物。 看她这副兴致勃勃的样子,谈稷笑着摆好餐具:“过来吃东西?。” 方霓屁颠颠过去?, 在?他对面的木桌上坐下。 伙食倒是挺简单的,水蒸蛋、沙拉、牛排意面和鹅肝,还有一杯果汁。 谈稷喝的威士忌,在?方霓不断的“出来旅游还有喝酒”的碎碎念中,他只好放下杯子:“不喝了不喝了。” 方霓把自己喝了一口的黄瓜汁递过去?,笑嘻嘻请他。 谈稷哭笑不得:“觉得难喝,所以丢给我?” “哪有啊?谈先生,你不要这样好不好。” 两人打闹了会?儿就洗漱入睡了。 方霓第一次出这样的远门,有点睡不着。 她枕着谈稷的胳膊,整个人都?窝在?了他怀里?。谈稷身上很热,比她的体温要高出很多度,这样被抱着很有安全感,可保持同一个姿势睡久了又不是很舒服。 她微微侧了下身,又想从他怀里?钻出来。 “现在?想跑?晚了。”谈稷清淡的一声,对她报以轻嘲。 与此同时,他的唇印在?了她的额头,跟标记似的。 后半夜她终于睡着,翌日起来到底还是晚了,吃完早饭都?快9点了,很多要排队的项目都?玩不了。 方霓的情绪很低落,坐在?那边怏怏不乐的。 “就算你起早了也排不上号,放宽心吧,来过就好。你要是喜欢,我给你买个冰雪游乐场,让你一个人玩。”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能说出石破天惊的效果。 方霓扶着胸口:“可别,我是来玩的,玩就是要体验,一个人都?没?有和在?自家玩过家家有什么?区别?” 也亏他想得出。 谈稷摊摊手,表示既如?此他就爱莫能助了。 和想象中的冰雪世界不同,现场人头攒动人山人海,连走?路都?成问题,他们走?的贵宾通道,人还是不少。 方霓都?有些绝望了,排队一个多小时玩了个摩天轮,她就不太想继续了。 谈稷后来带她去?附近散步,两人沿着白雪皑皑的小道走?了不断一段路。 路过一家猫咖,他们还进去?点了两杯咖啡。 一只雪白的猫咪趴在?方霓的腿上,她忍不住伸手揉它的小脑袋,小猫咪露出享受眯眼的表情。 方霓禁不住笑了,抬头望向对面人。 谈稷松弛地坐在?沙发里?,手边的咖啡没?怎么?动。 方霓知道他挑,嘀咕:“咖啡也要喝顶级的?” 谈稷肩膀微耸,笑了声:“那倒不是,口味比较固定,外面的喝不惯。” “那还不就是挑?”方霓损他。 谈稷不跟她一般见?识了,转头去?看窗外。 风雪已霁,洁白的雪道上留下了一行行杂乱的脚印,突然破坏了这份小镇安静的美。 落日熔金,谈稷半张面孔沉浸入金色的余晖中,方霓不经?意抬头看到这一幕,忽的想起庙堂里?的神像。 他有时端严得有种神性?,那种不经?意就俯瞰众生的松弛感,有些人一辈子都?难以企及。 他的经?历也非一般人可以有。 她目光如?胶着一般黏在?他身上,直到他莞尔回头:“看什么??” 她难得开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托着腮继续望着他:“看帅哥。” 岂料他丝毫不显赧颜,似模似样地点一下头:“有眼光。” 方霓无语到白了他一眼。 谈稷笑着笑着,目光却?逐渐深远起来。 他半拄着下颌凝视窗外行人,脸上的表情让人读不懂。 方霓坐在?他对面刷手机,不时抬头看他一眼,欲言又止。 落地窗外暮色已淡,天空像掺入墨汁的画布,逐渐暗沉下来。 桌角亮起一盏昏寐的台灯,将她的侧脸映照得极为柔美,有种古老胶卷的镜头感。 谈稷今日显得极为有耐心,目光悠远地一寸寸描摹她的轮廓,像是要将她深深地记在?心里?。 “喝你的咖啡!”方霓并不和他客气。 她决定不内耗自己,偶尔也要像他一样,有什么?冲别人。 看他,过得多潇洒恣意。 她目光里?的幽怨让谈稷失笑,他指骨有节律地叩一下桌面:“宗小姐,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别这么?喊我,我不跟他姓。” 当时回去?也是出于被胁迫,她不会?改姓的。 虽然这两年过来,心境渐渐趋于平和,觉得没?必要跟宗智明争那些,可终究是不愿让他事事顺心如?意。 父女?俩见?面必吵,就算不想吵聊两句也会?呛上,所以她宁愿留在?谈稷这儿过年。 “前两天,我见?过你爸。”谈稷低头斟了一杯茶给自己,语气如?常,“猜猜我跟他聊了什么?。” 简单一句话却?有石破天惊的效果。 方霓心惊肉跳之下,防线差点失守,凝眉望向他,静等他后面的话。 “我说我喜欢你,想跟你结婚。”他饶有兴致地打量她一眼,将茶慢悠悠喝下。 方霓的表情五味杂陈,如?打翻的颜料盘。 望着他英俊促狭的面庞,她心里?没?什么?底,总感觉他又是在?逗自己。 “他没?把你打出门?” 谈稷没?回答这个问题,叫来服务生结账,随手甩出两张毛爷爷轻描淡写?一句“不用找了”,弯腰捞起自己的外套牵着她离开。 两人拾级而下,一大一小两行脚印清晰印在?无人踏足的石阶上。 相比于远处的人生鼎沸,此处人迹稀寥,倒有世外桃源不被外物纷扰的静美。 方霓就这样被他牵着,手心渐渐沁出汗,低头望着两人一道踩出的脚印,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不知为何热泪盈眶。 “好端端的怎么?哭了?”谈稷偏头看到,抬手替她轻拭。 像很多年前他做的那样,再自然而然不过。 那种亲昵是镌刻在?骨子里?的。 方霓迎面被冷风吹着,却?不觉得冷,心尖上好似铺开一条洒满阳光的鲜花大道。 “你还没?告诉我,你到底跟我爸说了什么?。”她避开了这个话题。 谈稷温柔地凝视着她,沉静的面容温柔绅士:“说实话不信。” 方霓觉得不可思议。 “……他真的没?把你赶出门?” 风里?只传来谈稷若有似无的一声长?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