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金阙》 第1章 许伯尚 第1章 许伯尚 “尚儿,” 铜鼎升烟,钟鼓交鸣,高台之上,肃穆沉凝,在一众与国同休的贵胄见证下,枯瘦老者手托一枚兽首印钮,定定的看着眼前这個即将继许伯位,称孤道寡,掌一国重器的少年。 “相父,”吕尚一甩宽大的袍服,俯身下拜,等待着这位先君顾命,将那枚象征着许国君权的印钮,交到他的手上。印钮在手,从此以后,他就是名正言顺,承接天命的一国之君。 所谓国者,古称國也,四方之内,执干戈者,是國也! 这枚印钮,看似古拙,但只有真正掌握它的人,才能知晓,那当中究竟蕴含着怎样的力量。一念山河动,一怒鬼神惊,这是山海大荒的世界,作为一国之君,自有近神之力。 无论耄耋老者,垂髫稚子,甚至最最孱弱的凡夫,只要执印钮,得国器承认,就能天运加身,以非神之身,行天神之事,呼风唤雨,召龙唤凤。这是天帝遗泽,近乎天规道律。 吕尚心念转动,压下炽热,恭谨的低了低头,道:“尚,承先君之命,得以继吕氏宗庙,只是,尚年幼,德亦浅,不敢轻执神器,然国之重器,非国君不可久持,尚自感惶恐。” 所谓德也,乃是文成武功,亦称文德、武德,此非空泛之言,古时人王大圣定四海、攘六夷,是为赫赫武德,造文字、启文明,则是昭昭文德,故而有言,重器有德者居之。 “此,为吕氏社稷之根本,非人君,妄言染指,上天自有降罪。”伍文和目光淡漠,徐徐扫过殿中一众贵胄,最后在庶长公子吕冲身上,稍作停顿,转而对吕尚道:“天命不可违!” 言及天命,吕尚顿时肃然,朝天一拜,道:“臣,吕尚,敬谢上苍垂恩,” 轰!轰! 吕尚一拜后,立时就有天象应和,虽无天子登基时,那般龙凤环绕,紫气沸腾于云海的恢弘,但也有层层金霞,化作飞雨,洒落许国国土,伍文和掌中的印钮,亦有异象生出。 一尊人面蛇身,身后血红发丝飞舞的神人,自印钮龟首上浮现,这神人面目混沌,周匝有水波哮聚,点点明光挥洒,几有一股怒海汹汹之势,天地水元之道皆在其中得以体现。 共工! 吕氏之祖,姜姓起源,山海大荒最顶尖的神魔,号称天帝帝胄,具备帝统的大神通者。 吕尚继位,天有异象,许国卿族贵胄神容平静,面向共工虚影下拜叩首,直到共工虚影散去,这些卿族才起身。许国本就是共工氏分支之一,卿族之间或多或少都是共工血脉。 面对共工虚影,除了已臻达人道之绝顶,入圣超凡,身证至人的伍文和,无不有一种青蚨望苍穹之感。哪怕这虚影,只是共工本身的一点神意所化,亦有凡俗不可想象的威能。 “共工,祖神,” 吕尚手托印钮,心神在这一刻似乎被无限拉高,千里山河,百里锦绣,在他眼中如掌上观纹,直到升到某個高度后,真正合乎天运,体内共工氏神血骤然沸腾,宛如烈火浇油。 轰! 脊柱似大龙,神血若碧霞,丝丝馨香,散落周遭,寸寸白光,浮现周身。 “通法性,会根源,注神体,” 有着印钮加持,吕尚得许国天运,引动祖神神血,竟直接易筋、煅骨、换血、练髓四关圆满,脱去肉胎凡骨,步入通法性的真人之道,甚至因大运在身,其力可与至人相比, 只待吕尚水磨功夫积累完满,就能会根源证至人之身,至于之后注神体,求证不老长生的神人至道,那就不是此时的吕尚,所能奢望的了。 但,就是如此,这等机遇亦足以让太多人眼红心跳了,几十上百年的苦修,不及吕尚这般一步登天,而这还不是個例,如吕尚手中印钮这样的国之重器,也非许国一家独有。 上古伏羲氏升天之前,曾分封诸国,据说有万国之多,每国皆赐帝敕,亦称敕印。得敕印者,自有天运垂青,非凡俗能比,最上等的帝敕,传说有凌驾于神人之上的大能力。 而吕尚所在的许国,本为姜姓共工氏分支,且还是比较强的一支,其先祖虽非天帝之臣,却在圣王治世时出世,时人称之为贤,又历经数代,得封许地,位在大国公侯之下。 虽不及大国公侯,但这一枚许国帝敕仍有至人级数的力道,足可震慑鬼神,使大国不能轻之。 见吕尚稳稳踏入真人之道,伍文和畅然笑道:“新君即位,帝敕有主,吾许国江山永祚,社稷万代不衰,老臣伍文和,为许伯尚庆,为许国国人庆!” 一旁的众卿族立时高声应和:“为许伯尚庆,为许国国人庆!!” —————— 宫室之内, 吕尚一人独坐,清冷的夜色,斜照入孤寒的殿宇,先前接受诸卿朝拜的许伯尚,此时却似是换了一個人,冷寂,深沉,或者说在诸卿面前意气风发的许伯尚,本就是一层面具。“吕尚?” “姜尚!” 吕尚嘿嘿冷笑,这名字对于他这個再世为人的老家伙来说,可是再熟悉不过了。当然,如果吕尚这個名字,还不能让人联想到什么的话,那换成本来的姜姓,想来就顺耳多了。 只是,如今之世并非《封神演义》里的殷商天下,而是帝禹会诸侯于涂山,大国献玉,小邦献帛,执玉帛者万国的夏后氏天下,这里当然也没有什么鸿钧,有的只是太一高悬。 这個山海大荒之世,始于太一氏,是太一自混沌开辟造就,这是大荒之民的共识。 虽然吕尚不认为,自己会是《封神演义》中的那個只能享用人间富贵,却与仙道逍遥无缘的姜尚姜子牙,但吕尚一想到通法性觉悟前世今生后,再看这名字就属实有点晦气了。 当然,《封神演义》是富贵、长生不能两全,这在山海大荒却截然相反,当今之世,五方天帝拱卫圣太一垂拱而治,五方天帝的臣属,越是权势强盛,就越是神通广大到极点。 一如人间各大诸侯,亦如当今的夏后氏天子帝杼夏,起居之间,有众神为爪牙,天子出巡,更是雷神开路,风伯清尘,雨师洒道,这夏后氏天子的排场,几能与天帝相比了。 不过,这也不怪夏后氏天子敢僭越用天帝銮驾,谁让天帝们绝地天通后,人间九州再无正神显圣,如今人间的至强者就是天子,执天子帝敕,几有媲美古神的大神通大法力。 在人间,夏后氏天子就是小一号的天帝,除非他行差踏错,触犯了天帝老爷们的逆鳞,被大老爷亲自出手教训,等闲的正神古神,都不是这個还未注神体的夏后氏天子的对手。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由此可见,这上古伏羲氏遗泽的分量,百年苦修,不及一道帝敕。 只可惜,帝敕在身,神通具足,但本身性命修为不足,依旧不能长生驻世,纵然人间至强,几百年后也是一抔黄土,只能由后来人缅怀先人的风采。 “真人,至人,神人,正神,古神,” 吕尚怅然的迎着月色,低语道:“大道之途,已在足下,就是不知这一世,可有机会一睹道之尽头的风景。上一世我苦苦挣扎,半生辛苦,迎来送往,奔波劳碌,终不闻至道。” “最后只能以野茅山的伎俩,在滚滚红尘混口热乎饭吃,虽被那些愚夫愚妇称为大师,迎为上宾,敬为神佛,但只有我自己知道,就我那点微末术法,好似窑头土坯虚有其表。” “可是,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呢,真经道传早与那些仙佛神圣一样成了尘土,倒是不被人正视的野茅山戏法,却被人冠之异术,称之为奇,让我这江湖骗子好好游戏了一回人间。” 想到上一世时的风雪月,以及那些名群芳的利令追逐,吕尚只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享受是真享受,可是名利场上是非多,沾染过多的红尘俗孽,终究不是正经的修道人。 哪怕前一世道门凋零,哪怕吕尚道士的身份其实是他自封的,他本人就是個野道,连道协的大门都进不去,但他始终认为自己是個求道人,为了求法,他甚至还兼过摸金校尉。 求道之人,求法问道,无不可为! 就在吕尚神思不定之际,倏然有一点明光,落在他的眼角,这光来得突兀,让吕尚心神一震,随即清醒过来,待他再看去时,哪还有什么明光,宫殿依旧清寒,唯有风声作响。 “看错了?” 吕尚诧然的环顾左右,在仔细打量了一下周匝后,语气一定:“不可能看错的,” 这是一名资深摸金校尉的自信,他要是连这点自信都没有,早在初入墓葬业的时候,就被墓室内精巧绝伦,肉眼亦无法分辨的陷阱杀局送走了,哪还能有以后他吕大师的风光。 “所以,是这样么?” 吕尚神情难以捉摸,最后还是恍惚了一下,就是这一恍惚,眼前明光乍现,周遭事物色彩,竟在缓缓变淡,一切都似虚似幻,一座石门坐落朦胧中,某种莫名的道韵兀自蒸腾。 说实话,我第一章名本来不叫这个的,后来不知道为啥我写到许伯尚的时候吧,想到的竟然是季伯常, (本章完) 第2章 齐郡公 第2章 齐郡公 “这,难道就是我的机遇?” 吕尚按耐下心绪的激荡,伸手向着石门探去,累年老贼的经历告诉他,这是遇见真正的大机缘了。就这出场的格调,怎么看都不入俗流,必是那种有惊天动地来头的先天之物。 若非方才吕尚灵光触动,忽有所感,有了些恍惚是道,懵懂是禅的道理,怕是要错失这桩不可思议的机遇。实在是天机触动,可遇不可求,让吕尚得此大道造化之宝。 轰! 一股难以言述的失重感,在吕尚伸手的刹那,笼罩了他的心神,随即是如大潮起伏般的拉扯感,一波胜过一波,一浪强过一浪。 似要撕裂吕尚身躯,将他粉碎为虚无中的一部分,眼前更是一暗。 浑浑噩噩,又不知过了多久,失重感逐渐退去,吕尚周匝色彩渐渐鲜活起来,自身存在感也逐步加大。 他努力睁开眼皮,试图看清眼前纷乱的景象,可怎么也无法睁开沉重的眼皮,本身直感告诉他,他现在正经历一次性命的完整升华。 直到他完全适应后,却已换了個天地,他愣愣的看着眼前陌生的屋内装饰,珠帘玉帐,紫檀雕梁,红木梨,极具贵气。他颤抖着手,推开身旁的雕窗,窗外竟是一处小园林。 入目之处,幽竹古松,柳溪新亭,月台荷池,小径幽邃,北楼方桥,西山月池,竟比他在许国的囿苑,更精致,更华美。 “竟然,竟然,会有这样的事?”吕尚呆然而立,木木的眼前这一切,门后的‘惊喜’实在太大了,大到让一向以积年老贼头,喜怒不形于色自诩的他,都有些把持不住了。 他沉默片刻后,随即转身,来到书房中央立着的那面等人高的铜镜前,看着镜身上,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似哭似笑,轻叹道:“吕尚,” “吕尚!” 一块块记忆碎片在脑海中翻涌,吕尚终是知道了一切的始末。 天地有阴阳,气亦分清浊,周天之事,周天之物,皆有正反两面,其相生相克,循环往复。 这座石门,便是立于阴阳之间,正反之界,生灭之际的先天之物,本身更是似生非生,似有非有,介乎于虚实之外,存乎于宙宇之上,非太一不可视之,非太上不可触之! 吕尚能以山海大荒界真人之身,接触这座石门,并非是他天资绝顶,才情盖世,能人所不能,只因他本身就很特殊,门外的山海大荒,已有了一個共工氏的许伯尚。 而在这门后的世界,或者该称之为阎浮世界,竟还存在着一個天子外戚吕尚。 “北隋天子杨坚的母族外戚,齐郡公世子吕尚!” 吕尚在完全融合了记忆碎片后,垂首低语。 称之北隋,却是无错,此时的北隋刚刚取代北周,隋天子杨坚称帝仅两年光景而已,也即开皇二年。 造化之玄奇,疏实不可思议,吕尚万万没想到,他前世身死之后,竟不知为何,本性真灵一分为二,一部分降世到了大荒山海的许国,另一部分则降生到了隋文帝杨坚的母族。 横跨两方天地,间隔无穷时空,如今在石门的牵引下,两份真灵再度相遇,二者皆是吕尚,本为一人,却为二心,個中的滋味,实难用言语形容万一。 “不过,齐郡公世子这個身份,倒是要比我身处山海大荒时,要更显赫一些。” 虽然大荒吕尚在山海时为一国之君,登台祭天,承受天命,但阎浮吕尚的出身,严格来说还要压大荒一头。毕竟,当今天子杨坚,可是他的亲表叔,绝对的天子近亲。 哪怕阎浮吕氏只是小户,阎浮吕尚的祖父吕道兴,也只是個老实巴交的庄稼汉,但经不住吕氏有凤,吕道兴胞妹吕苦桃,嫁给了年轻时还未显名声的杨忠,成了日后隋公正妻。而吕苦桃的长子杨坚,不仅承袭了杨忠隋公的名爵,更在此基础上篡夺了北周江山,成为北隋开国之君。在杨坚登基之后,追封亲族名爵,作为杨坚母族的吕氏自不会被忽视。 其他旁亲倒也罢了,吕苦桃胞兄吕道兴这一支,确实是被高恩厚遇了,杨坚追赠外祖父吕双周为上柱国、太尉、青州刺史、齐郡公,谥曰“敬”,追赠外祖母姚氏为齐敬公夫人。 并下诏改葬,在齐州立庙后,又下诏让吕道兴之子吕永吉承袭齐郡公爵位,留居京师,吕氏一门由此发迹! 杨坚这人,沈深严重,有威容,外质木而内明敏,对于能威胁到他帝位的人,他从不手软。从他不顾父女之情,斩草除根,绝了北周最后苗裔一事上,就可看出他的酷厉手段。 而对于威胁不到他帝位,又是他近亲母族的吕氏,这位隋天子则是摆出一副恩赏隆重,厚遇亲近的姿态。 哪怕是吕苦桃的一個堂弟,在群臣面前整出‘种未定不可偷,大似苦桃姐’这种粗鄙之语,为一时笑谈。杨坚也没问罪,只是强压火气,把这個舅舅打发到某個下郡作刺史官长。 这当中,固然有眼不见不烦的意思,可他的荣华富贵、名爵地位还是一切如故,杨坚对母族吕氏荣宠可见一斑。换做旁人敢这么让杨坚丢丑,依杨坚性格早让其身死族灭了。 不要以为杨坚日后被称为隋文帝,就认为他是個仁厚慈和之君,杨坚这人是出了名的冷酷无情,只看刘昉、梁士彦、王谊等旧友、元勋的晚景,就能看出杨坚是個怎样的人了。 什么亲友、同学、老师,就没有杨坚下不去手的! “当然,出身显贵,也有出身显贵的好处,至少我这個齐郡公世子的身份,在外还是很唬人的嘛,”吕尚踱步到书案前,轻抚案上的几部道书,眸子中竟罕见的闪烁着一抹火热。 无论大荒吕尚,亦或是阎浮吕尚,他们本质上都是一個人,上一世吕尚苦苦追寻道法真传,都不惜挖坟掘墓,做了摸金校尉,这一世他出身显贵,能动用的资源远非前世能想。 更何况,阎浮世界大隋可不是正常历史的隋朝,真类比的话,要将其与说唐一类的演义对比,朝中文武重臣多为天上星宿下凡,据传杨坚最小的叔叔杨林,更是大曜计都临凡。 在这里,神仙妖怪为官为将,高士道人迎来送往,吕尚当然想借着齐郡公府的招牌,寻一位高功上道传授真法,以了前世不得真法的遗憾。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只是当吕尚向相熟高士求道时,却断然被拒。法不可轻传,道不可轻授,齐郡公世子之身,纵然能让高士们避让,但想让他们就范,乃至传授根本道法,只能说是吕尚想多了。 不过,虽是推拒了吕尚,但这些高士也敬朝廷之势,再加上看吕尚时常供养,四时敬奉的分上,也传了些采阴补阳,摩脐过气,用方炮制,烧茅打鼎,进红铅,炼秋石的法门。 这些法门虽不能得长生,却最受富贵人家追捧,据说杨坚这個曾经的大丞相,如今的隋天子,就对此道颇有涉猎。看高士的态度,或许这些道书,亦曾在杨坚案头上打过几转。 毕竟,杨坚未作天子时,就已是北周隋国公,权势极重,他开口讨要,还真没几人敢明着拒绝他。朝廷中不乏上应星宿而生的神将,有这些神将在,上界神仙下来都抖不起来。 连上界神仙也要服软,何况是这些未入天箓,未登仙班的修道人,他们是真的掀不起什么风浪,杨坚有太多办法拿捏这些人了。真惹毛了杨坚,宇文邕能灭佛,他就能灭道。 所以,这呈给杨坚的道书,就算不是直指长生大道,却也是寻常道人毕生难求的宝书了。某些甚至都能作为一些小门小派压箱底的镇宗之宝,传给后世子孙, 如今吕尚有机会染指这些道书,亦全凭的是天子表叔的势,换做一般人,没個十年担柴挑水之功,十年烧炉煽火之劳,别说碰这些道书了,就是远远看上一眼都是罪过。 “但,就是将这些动字门功夫,打磨到极致,虽有法力,可难入仙品,更别提什么长生了,水中捞月,纵是有影,又何处捞得?”随手抄起一本道书,翻看几页后,吕尚幽幽道。 最后,吕尚又抄起一本道人杂记,看着上面略带潦草的字迹,笑道:“也许,我吕尚以后的仙缘,还要从这本游记上找。” 这本道人游记,并非高士所给,而是阎浮吕尚一掷千金,在坊间淘换到的孤本,据说是個将要位列仙班的道人,在飞升之前所留,其中记载着道人未成仙前的一部分神奇经历。 其中最让吕尚感兴趣的,还要属西界的五行山,据道人的说词,五行山是五六百年前从天而降,传说山下压着一尊神猴,这神猴常自称齐天大圣,五行山山神土地尽为其驱使。 当时的道人,就只是個牧童,因为神猴摘取过几次瓜果,神猴喜之,随口指点了几句,便让其受益终身。 (本章完) 第3章 开皇世 第3章 开皇世 北隋开皇二年,既南陈太建十四年,西梁天保二十一年, 这一年时局动荡,战事频繁,年初北隋攻南陈,掠据甑山、涢口等镇,年中引兵与突厥达头可汗,在可洛赅山大战,重创达头部,年末又爆发周槃之战,突厥进犯,接连血战。 在这一年里,北隋将星接连涌现,其中最耀眼的一颗,则是鲜卑人达奚长儒,达奚长儒在周槃领两千隋卒,抗击突厥沙钵略可汗的十万众,血战三日,突厥人惧,畏之为鬼神。 经此一役,达奚长儒正式步入名将之列,隋天子杨坚授其上柱国,另择他一子为官,战亡将士皆追赠官阶三级,并让他们子孙承袭。 周槃战后,北隋兵将士气大振,而这时的隋天子杨坚,则是将他的目光,再度投向了南陈。 南北一统! 这是自司马晋室后,所有有为之君,无不心心念念的事。 尤其是北魏、西魏、北周几朝,历代君主无不想着马踏江陵,结束这南北乱世,重现炎汉之治。如今这当中,又要再加上全盘接受北周基本盘,已是北隋开国之君的杨坚。 谁人不想成为秦皇汉祖一般的千古一帝,功绩彪炳于史册。 何况,杨坚得国不正,以国丈之身窃国夺位,自国丈到权臣,再从权臣成皇帝,仅用九月,得国太易,根基不稳,夺权过程中,又是急功近利,手段过于狠毒,遭人诟病。 所以杨坚迫切的需要一场大胜,一场功盖北周武帝的大胜,来稳固帝业,为大隋的正统性背书。 “攻陈,” “靖边,” 大兴宫中,人生初步进入四十不惑阶段的杨坚,在摇拽的烛火中,静静地看着脚下的江山社稷图。 这一卷江山社稷图,是北魏孝文帝时所绘制,北魏官方称其是集几朝之力,聚宇内之志,历经五十载,耗费无数人力物力,方有所成。 所绘山河堪舆,已是历代最详尽、最完整、最精确的了。后传西魏,西魏又传北周,最后杨坚篡周,落入杨坚之手,杨坚得之,视若珍宝。 这是只有天子,才能掌握的国之重器,在江山社稷图上,南北社稷,州郡镇县,江河水渎,险峰恶道,都在指掌之间,本身政治、军事意义皆无以复加。 杨坚自称帝以来,就命宫人将此图铺在大兴殿正中,每日晨起朝落,处理政务之余,他都会在江山社稷图上驻足半刻,以做小息。 “不知何时,朕才能完成这天下混一的大业!” 杨坚以近乎贪婪的目光,徐徐扫过江山社稷图上的南朝州郡,喃喃道:“朕若能结束这三百年的乱世,成就不下于秦皇统六合的功业,煌煌青史,必有朕一席之地。” 已是隋天子的杨坚,除了独孤皇后,以及皇后所生的嫡子嫡女外,也就那一点身后名能让他在乎了。终究是得国不正,司马氏殷鉴不远,杨坚自然想给子孙留下個铁桶江山。 只是,这又谈何容易,南北之乱已有三百年,在这三百年间,不知有多少英雄人物欲再统南北,混一天下,结束这场绵延数百年的乱世,可最后都功业不成,大志难酬。 南北两朝,江山互有更迭,但始终就没人能实现天下统一的洪志。南朝虽弱,可有长江天险可守,北朝纵强,却还有突厥在侧,不时就袭边扰境,被牵制了相当一部分国力。 所以,隋天子杨坚在即位后,就将靖边定为国之大政,军事上修筑长城,屯兵北境,外交上采取长孙晟之策,分化瓦解突厥沙钵略可汗、达头可汗、阿波可汗、突利可汗等人。 要知道,突厥内部从来就不是铁板一块,他们叔侄间的内斗相当频繁,与其将他们视作一国,倒不如把它当作一個部落联盟看待更恰当些。 所谓的突厥大可汗只是名义上的最高领袖,并不能真正掌控突厥本部的全部势力,突厥上层的权利结构,是由大可汗与几個小可汗一同构成的,小可汗们有着相当大的自主权。 正因为这個体制,突厥上层争斗异常激烈,大小可汗几度兵戎相见。长孙晟曾在突厥被迫滞留一年,与突厥贵族交好,对突厥各部可汗间的仇怨极为了解,所以才有分化之谋。 说到底,还是突厥没有冒顿似的强悍人物,不然以突厥强大的实力,被完全整合之后,所爆发的战争潜力,绝非此时的北隋、南陈所能抗衡。 “最多五年,朕就能让突厥再也无力威胁北境,没了突厥掣肘,朕就能全力猎取南陈了。长江天险能拦得住前秦苻坚的百万雄师,却拦不住我大隋堪平乱世,一统天下的壮志。” 就在杨坚畅想日后扬鞭江陵,马踏南都之时,一個面如傅粉,挺着两道黄眉,身长九尺,腰大十围的魁梧老者,轻轻推开大兴殿的宫门。“陛下,” 这魁梧老者气魄雄浑,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凛然之势,顾盼之际,眼中又似有神光莹莹生辉,好像能看透善恶,明辨是非,凡是近身之人,无不为之心惊胆颤。 老者正是先代隋国公杨忠异母弟,杨坚最小的叔叔,据说是上界上清十一大曜之一计都临凡。北隋第一神将,一根囚龙棒打的无数豪杰尽折腰,被杨坚依为靠山,是谓靠山王。 靠山王杨林神容冷肃,大步入殿,步履间隐含风雷,他来到杨坚身旁,直接道:“中书省刚接到南陈死间的密报,南陈伪帝陈顼病重,如今药石无功,离宾天之日不远了。” 隋天子杨坚即位之初,设三省六部,以中书省辖治兵部,请靠山王杨林坐镇中书省。所以中书省在接到南陈密报后,先是交到靠山王的手上,再由靠山王呈交给隋天子杨坚。 “陈顼?药石无功?” 靠山王所言,让杨坚略有些诧异,道:“我记得,陈顼今年才五十三岁,” “看来是天不佑南陈,南陈自陈霸先始,就一代不如一代,兄杀弟,叔杀侄,陈顼身后,南陈必要乱上一阵。” 杨林淡淡道:“陈顼有子四十二,四十二個儿子,三个早夭,成年的就有三十個,这要是闹起来,闹得一发不可收拾,怕是都无需我大隋天兵征讨,南陈自己就会亡于内斗。” “就怕南陈来個斗而不破,陈顼此人还是有些才略的,掌权之初,曾尽收江北、淮泗之地,后又连续与北齐、北周大战,没他重创北齐,北周还真不一定能这么快就统一北方。”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作为北周遗产最大一部分的继承者,杨坚慢悠悠道:“连我等局外人都能看到南陈隐患,作为南陈皇帝的陈顼,又怎会看不到这些?他身前必有安排,不会让那些逆子作乱的,” 杨林抚掌冷笑:“如果真是陈太子陈叔宝即位,依其怯懦软弱,奢靡骄纵,缺乏主见,荒淫好色的性格,一旦为南朝主,必失社稷,我大隋统一天下之日,不远矣!” 若是明君守业,南朝上下一心,依长江天险据守,北隋就是倾尽全国之力,都未必能讨到便宜。可要是昏君败德,朝纲不振,就是险关要隘再多,也敌不过一個人心思退。 —————— 齐郡公府, 吕尚慵懒的躺在摇椅上,一边晃动着摇椅,一边百无聊赖的看着朝廷邸报, “呦,这是陈叔宝继位了?”直到他看到南陈新君已经即位时,他身子猛地一滞,随即若有所思的看向天穹,最后终是叹了口气。 既然陈后主已经就位了,那,隋炀帝还会远吗? 隋虽统一南北,结束乱世,但最终的赢家,却不是杨坚杨广俩父子,谁能想到,日后那個强盛到不可一世的大隋,竟会重蹈先秦覆辙,二世而亡,最后是李渊李世民以唐代隋。 按《说唐》的说法,这是天数所致,金龙星转世的李渊和紫微星转世的李世民,注定会是隋祚的掘墓人。吕尚深知在神话世界里,天机如网,罗织一切,不该碰的绝对不能碰。 万一被哪個巡视三界的日夜游神注意到,再上报上去,天公震怒,一個忤逆上天的罪名扣下来,基本没有人能扛得住。上個被说是忤逆上天的猴子,现在还被压在五行山下呢。 只是,吕尚作为齐郡公世子,是真的不想看到大隋亡国,大隋未亡,他这個齐郡公世子在人前还算有点分量,办什么事也都好办的多。 可要是大隋亡了,他那身份立刻跌落尘埃,除了即刻出海避难,就只能到深山古洞,才能躲开新朝的耳目。不然他前朝外戚的身份,不一定会死,但肯定会被很多人时刻关注。 这就很不利于吕尚求道寻仙了, “嗯,要加紧了,时间不等人,既然这几座名山都寻不到仙人,那,不如再去终南山看看,我就不信,我仙缘竟这么浅薄,一個愿意传授我长生大道的仙人都没有?” “终南不行,我就访泰山,泰山不行,我就去探峨眉,把天下仙山都探個遍。” (本章完) 第4章 北海事 第4章 北海事 大荒山海, 许国宫室, 夜寂无声,吕尚缓缓睁眼,徐徐吐出一口浊气,气息悠长,闷声若雷,久久不休,周匝生风,刮起帘幕,呼呼作响,衣衫袍服,环佩交鸣。 “妙啊,真是妙啊,” 吕尚默默感受了下自身状态,两份真灵的圆满,带给吕尚的惊喜是巨大的。大荒吕尚与阎浮吕尚此时依旧是独立的個体,并没有因为真灵上的圆满,而失去本身的自主性。 门外的大荒吕尚还是要劳心费神治理许国江山,门内的阎浮吕尚依然要用尽心力寻仙访道。两段人生,两個世界,就似两条永无交集的河流,各有各自的精彩,各有各的波澜。 真要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两個真灵的圆满后,他们能共享彼此的一切,无论是血脉、根骨,亦或修为、见识,乃至气力、体魄,都得到了不可思议的提升。 吕尚真人之身在得到阎浮吕尚全部精气神后,共工神血也似乎愈发的活泼,呼吸之间,隐约有海啸波涛深藏,无穷的精力似是要喷薄而出。 显然是得了天大的好处,只是阎浮吕尚的根基稍稍有些单薄,大荒吕尚执敕印,又是脱胎换骨的真人,自身底蕴极为深厚。 若非阎浮吕尚本就是大荒吕尚的一部分,二者圆满后有极其特殊的意义,就阎浮吕尚的那点精力,根本无法让大荒吕尚有丝毫进益之功。 与大荒吕尚相比,阎浮吕尚得了大荒吕尚的所有积累,真可谓一步登天,共工神体再加上本来体魄,立时就孕养出一头神象的力道。 再得件趁手兵器,立时就是個万人敌。不说恨天无把,恨地无环,只凭这气力,就能一力降十会,打的人间武将全无脾气,以后未尝没机会与那金翅大鹏转世的李元霸掰掰手腕。 当然,吕尚此时也仅仅是想着掰掰手腕而已,没什么争强之心。 毕竟,李元霸在《说唐》,那简直是超规格的存在,四象不过之力,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无人不怕,无人不惧,非要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引九天之雷,才能将这個怪胎劈杀。 其巅峰状态,四明山一战,李元霸单骑重创十八路反王,一百八十万兵马,被他用一日一夜生生杀溃,只死在他手上的就有一百二十万之多。 这战绩与同时代的神将,完全就是两种画风。 同样是神仙下凡的秦琼、尉迟恭,就没这种武力。他们俩一個是左天蓬下凡,一個是黑煞神转世,皆是北极四圣元帅,在三界已是一等一的大神。 可下凡应劫后,虽依旧是第一梯队的神将,但把他俩人捆在一起,也打不出四明山那种战绩。 只能说李元霸有如此彪悍的战绩,绝不仅仅因为他是金翅大鹏转世。更是因为他本身就是万古罕有的怪胎,再有金翅大鹏元灵增持,才有这惊天动地的能耐。 “国君,可安歇否?” 宫门外,伍文和面容沉肃,道:“老臣,伍贠,请见国君,” 见国相驻足,立时宫人入内通传,一会儿功夫,宫人又小跑出宫门,躬身小声道:“伍相,国君召见,请入内,” 清冷的宫室内,吕尚整了整衣冠,端坐在坐席上,等着伍文和到来。伍文和是许国相,是许国元老,先君吕杵在世时,都要对其以礼相待,更在其崩逝时,选择老臣托付家国。 吕尚在即位时,都要称伍文和为相父,以系国之柱石。 少顷,伍文和缓步走入宫室,身后宫门徐徐关闭,他躬身道:“老臣伍贠,见过君上,” “相父折杀尚矣,” 吕尚急起身去扶伍文和,在将伍文和搀扶起后,道:“先君崩逝前曾与我说,相父乃国柱,不可失也,许国可以无吕尚一日,却不可无相父一时。先君去后,相父既是我父。” 伍文和低声道:“老臣,深厚先君知遇之恩,先君不以老臣卑鄙,简拔老臣与微末,先君恩重难以言表,老臣自当尽节以报。” 吕尚笑吟吟的按着伍文和双肩,将伍文和按在坐席上,转身与伍文和相对而坐,道:“相父是有什么要紧事,竟夤夜入宫。我这就下一道诏令给宫禁,以后相父进宫无需通传。” “相父事急从权便是!”伍文和微有动容,哀叹道:“君上待我至诚,老臣怎敢不尽死力!君上,老臣也不想扰乱宫禁,但是事关重大,老臣不敢擅专,这才在得到确切消息后,急着入宫面君呈禀。” 见伍文和神色有些不妥,吕尚心头蓦的一沉,道:“发生了何事,竟让相父这般惶急的入宫?” 伍文和苦声道:“君上,确实是祸事啊,老臣刚刚接到帝丘之诏,北海有大妖聚众造反,夏后氏天子震怒,要尽征共工氏之兵,讨伐造反的大妖。我共工氏劫数,看来是到了。” “征共工氏之兵?” 吕尚面色一沉,终是知道为何以伍文和这般沉稳的老臣,都如此惊慌失措了。这确实是捅破天的大事,所谓聚共工氏之兵,意思是只要是共工氏的邦国,都要为夏后氏前驱。 这当中自然亦包括了共工氏分支之一的许国,躲是躲不了的。 只是,征讨北海大妖,能被称之为大妖者,最次都是比肩注神体的神人,再兼据地利之势,兴风作浪下,便是天上正神亲至,也不敢说能将之降伏。 夏后氏天子让共工氏出兵,共工氏是水神,以水神制水妖,确能有奇效。只是出征北海,无论胜败,都会大折共工氏元气。共工氏邦国当然都会不满,水神又不只有共工一家。 这次独征共工氏,未尝不是夏后氏的刻意针对、打压。 吕尚冷哼道:“夏后氏如此,分明是要赶绝我共工氏苗裔,他们是忘了当初陶唐氏王天下时,两族同为四岳的情分了!” “也对,人家现在已经王天下了,自然不需要顾念往日的情分,可以无所顾忌的对昔日同僚下死手了。难道他夏后氏的天下真是永恒的吗?难道他夏后氏的金乌就永不坠落吗?”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昔年陶唐氏王天下时,夏后氏与共工氏都是陶唐氏天子的心腹,被陶唐氏天子任命为十方诸候之长的四岳,共工氏由此再度兴盛。 只是后来有虞氏王天下,清算前朝遗老,共工氏和夏后氏一起被打压,当时的共工氏与夏后氏不得不抱团取暖,以此抵御周围的森森恶意。 然而,现今轮到夏后氏王天下了,不说扶持一下昔日的盟友共工氏,转头就开始打压共工氏,这让许多共工氏邦国都开始不满了。现在又让他们征北海,真当共工氏没脾气? 伍文和幽幽道:“终究是势不如人,不然夏后氏怎敢这么欺我共工氏。君上,这帝丘之诏,咱们是应,还是不应?” 闭目沉思了一下,似是听出伍文和的话外音,吕尚神色稍缓,径直道:“应,如何?不应,又该如何?” “应,君上就要做好丧师的准备,我许国为小邦,有六旅之甲,夏侯氏天子之诏,是要尽征共工氏之兵。这六旅之甲,都要被征去伐北海,无论结果如何,六旅之甲难存十一。” “那,不应?” 吕尚沉默片刻,咬牙道。 山海兵制,一伍五甲,一什十甲,一队五十甲,一营一百甲,一旅五百甲,一师两千五百甲,一军一万两千五百甲。其中,小邦为旅,大国为师,天子为军,各有定制。 不要小看许国这六旅之甲,许国巅峰时有万户国人,十旅之甲,则有小霸之称,就凭这十旅,就让大国不敢轻之。 所谓的国人与野人是不同的,国人生来就有神血,野人就只有凡血,二者生命本质不同。所以,一千户国人才能养出一旅之甲,这分量确实不轻,每一旅甲士都是国力的象征。 现今许国的六旅之甲,已是许国积攒多年下的家底,吕尚是无论如何都下不了这个决心,拿他们去填北海这個血窟窿的。 “不应,就要做好最坏的准备,” 伍文和声音压的极低,道:“不过,夏后氏天子帝杼夏,早已不是当年那個平定九夷,扫灭不臣的骄阳天子了。” “他现在虽然还有天命在身,但垂垂老矣的他,怕是不能再像年轻时一样号令诸侯了。我们可以选择拖,能拖一时是一时,能拖一刻是一刻。” “最好拖到北海叛乱越闹越大,拖到帝杼夏再也控制不了局势的时候,也许能不了了之。只是,很难把握火候,就怕其他几家共工氏邦国,受不了帝丘压力,从而应征去北海。” “他们几家骨头软,要去就让他们去,我许国不去,”吕尚想了想,哼道:“当然,咱们明面也不说不去,表面上做做样子虚应一下,最后再看看那几個嫡脉大国是什么反应。” “我总觉得,北海大妖造反这個事里,会不会有某些大族的手笔?没人支持,一头大妖虽然厉害,但也掀不起什么风浪,能短时间内闹出这么大动静,很难说背后藏着谁。” (本章完) 第5章 初乱象 第5章 初乱象 “难说,” 伍文和显然是知道吕尚所指为何,正因知道,他也有些怀疑这背后的干系,或许北海的背后,真有某些大族的影子。 伍文和太清楚那些大族的手段了,他们视九州为纹枰,万邦为棋子,为了王天下,他们什么都能做的出来。当初的高辛氏、陶唐氏、有虞氏、夏后氏如此,以后的其他氏族亦会如此。 “不管北海背后,究竟有没有人做推手,这滩浑水都不是我许国能趟的。” 这便是小邦的无奈,虽然许国这個小邦,位列君伯,坐拥六旅之甲,得享千里山河,但与那些大国相比,许国在国力上还是略显单薄。 毕竟,许国只传承了十五代,其间还有四代乱政,国家动荡,公室互相攻伐,直到第十四代许伯杵时,才结束了这乱象。但四代乱政的遗毒,至今还让国人为之忧惧。 有识之士都知道,许国已经经不起任何动荡了,四代乱政前的许国,有十旅之锐士,如今的许国,仅有六旅之甲。虚弱的许国,亟需休养生息,恢复元气,而不是参与大国间的角逐。 “就怕,夏后氏再发帝诏,到时,就没转圜余地了。” 伍文和忧心忡忡道:“天命终究是已归于夏后氏,我等邦国纵然有心稽迟,可明面上依旧要尊奉天子圣明,除非不顾天命,竖起反旗,与万邦为敌,不然帝诏当前,实容不得我等背逆。” “那就等他再发帝诏时再说,” 吕尚道:“如果帝丘再发帝诏,那就说明北海的局势,要比咱们想象的还要恶劣十倍百倍。也许北海之乱,只是個开始,以后的天下,会越来越乱!” 夏后氏自帝禹王天下后,经帝启、帝太康、帝仲康、帝相、帝少康、帝杼夏,共传七代。 这七代天子,亦并非都是圣君明主,太康失国,就发生在夏后氏第三代天子的身上。虽又复国,但夏后氏的天下,在帝太康、帝仲康时已经失去了诸侯敬畏,根基开始不稳。后有少康中兴,再度稳固了夏后氏权威,延续了夏后氏的天命。 帝少康之后就是当今天子帝杼夏,帝杼夏继成夏后氏天下后,曾亲征诸夷,降服畎夷、于夷、方夷、黄夷、白夷、赤夷、玄夷、风夷、阳夷,威慑万邦,被九夷之众称为骄阳天子。 年轻时的帝杼夏确实当得起骄阳天子的尊号,他真的如大日骄阳一般,普照九州兆亿生民。 先君许伯杵在时,就喜欢与儿子们讲述帝杼夏的故事,对帝杼夏这個夏后氏天子,许伯杵是敬了一辈子,又怕了一辈子。如果许伯杵未崩,面对夏后氏的帝诏,很难说有多少勇气说不,帝杼夏对许伯杵那一代人的威慑力太大了。 哪怕现在的帝杼夏已是苍苍暮年,帝威十不存一,天下诸侯亦不敢不敬,不能不畏。吕尚先前说帝杼夏已不能如年轻时一样号令诸侯了,这固然是实情,但帝杼夏之名仍如金乌一般耀眼光辉,璀璨夺目。 帝杼夏一日不死,就无人敢悖逆夏后氏天命! 伍文和踌躇了一下,道:“老臣也觉得这是大乱的先兆,” “当初先君在时,就有九夷之乱,帝杼夏那时已露老态,精力衰竭,无力亲征夷患,于是任命百揆子期平乱。九夷之乱持续七年,极大动摇了夏后氏的根基,为平九夷之乱,夏后氏几次征天下之兵,伤亡极重,万邦都有不少怨气。” 百揆者,总摄百官,天下之相也! “如今九夷之乱刚过,又有北海妖乱,前鉴未远,这次北海妖乱,又要多少年才能平定?就算是北海妖乱被迅速平定了,焉知北海之后,会不会又有反叛?” 吕尚道:“我不管这天下乱不乱,反正我许国的江山社稷不能乱。以后每年国库都会拨出六成钱粮,作为整固武备之用,我们要筑关、积粮,练兵,六旅之甲还是太少了,最好能恢复到当年的十旅建制。” “十旅,” 伍文和轻声道:“会不会,太吃力了些?” 山海大荒,能称甲士者,皆是煅骨有成,披甲执锐之辈。 这些人本身武力极强,又有重甲在身,几乎就是杀戮机器,非甲士者百余不能伤其分毫。 如此勇健之士,所耗费钱粮,简直如山似海。 吕尚要在短时间内编练出四旅甲士,以许国国力不是不能做到,只是许国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时不我予啊,我总觉得北海只是一個开始,以后的天下,或许会比现在更乱。” 吕尚若有所思,道:“不趁着现在还有精力整顿兵备,真等到烽烟四起,天下大乱的时候,咱们就是想安心练兵扩军,也要看看咱们这些個友邻给不给机会。” 吕尚知道伍文和的言外之意,陡然增编四旅甲士,国库养起来会很吃力。 只是吕尚一点都不担心养不起,他就认准一個道理,乱世,兵强马壮者为赢家,赢家通吃。 刺骨一点的说法是,邻国屯粮我屯兵,邻国就是我粮仓! 在与吕尚彻夜长谈后,伍文和怀着忐忑的心,走出宫室。 竹席上的吕尚,目送伍文和背影渐渐远去,直到这個老臣身影逐渐模糊不清,他才收回目光。 “帝敕,” 吕尚徐徐伸手,掌心处静静躺着枚兽首印钮。许伯印在手的吕尚,只感觉自身无比的强大,磅礴的天地精气自四面八方灌注入身体。 一念山河动,这并不是形容词,而是有了许伯印的吕尚,真的能一念改变许国地理地貌。 大荒山海的修行之道,以打磨精血,磨砺神体为主,最初易筋煅骨、换血练髓只是熬炼根基的阶段,脱胎换骨证得真人之身,通法性,才是真正的登堂入室,举手投足既有莫大威能。 通法性,法性即通,神通自生,已然非人。 吕尚自己就是真人级数的存在,他深知这個级数所能爆发的力道有多么恐怖。 但,真人再强,也有极限,与许伯印蕴含的天规地矩之力相比,吕尚真人级数的修为,就有些微不足道了。 许伯印在手,非超凡入圣的至人,等闲真人磕着就死,碰着就伤。 而这还仅仅只是一枚伯印,其上还有更高品秩的敕印。 每每把玩这枚许伯印,吕尚都会为上古天帝伏羲氏的力量而惊叹。 这是何等伟岸的力量,竟能将天地规矩拘束在一方小印之上。这代表的意义,远比想象中的可怕的多。 天地在其手中,犹如掌上玩物,很难想象那又是怎样的境界。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敬畏! 吕尚越是深入研究许伯印后,越是对那位天帝敬畏。 无知者无畏,知道的越多,越懂得敬畏。 随之而来的,则是对未来道途的向往。 太一神道显然是一条大道坦途,前方已有五方天帝这些先行者,践行了这条道路的可行性。 吕尚只需要延着这条道路继续前行,终会有追赶上五方天帝的那一天。 虽然这需要漫长岁月的修行,需要经历无穷劫数的洗礼,才有一线机会与五帝并肩同行。 可这终归是有一個目标在前方,等着吕尚逐步实现。 —————— 北海,幽都, 《山海经》载:北海之内,有山,名曰幽都之山,黑水出焉,其上有玄鸟、玄蛇、玄豹、玄虎、玄狐。有大玄之山,玄丘之民。有大幽之国,有赤胫之民。 幽国宫室,灯火通明,幽侯微有愁苦,看着殿中兀自狂欢牛饮的群妖,最后默默的叹了口气。 幽国是属于妖魔的国度,制度上与九州相仿,自初代幽侯立国,至今已传三十代,每代耕耘积累,到他这一代,幽国已几乎是北海群妖的领袖。 但,只做名义上的领袖,显然不能让幽侯满意。 他有更大的野心,只做一個妖国的国君,远不能满足他的胃口,他想做妖皇,他想成妖帝。 在庞大野心的推动下,再有某些别有用心之辈的怂恿,北海之乱也就顺理成章的发生了。 幽侯对国相道:“孤自问也有些相妖之术,有无本事,孤一眼就可看出三四分,就他们这点能耐,实难让孤托付大任。” 作为这场北海之乱的掀起人之一,幽侯知道自己已无退路,只能一条道走到黑。所以他竖起反旗后,就不遗余力的征招野妖,编练妖军,选拔干将,力图在北海做大。 北海有七十二妖魔国度,若能一统,大事可期。 只是,兵备好筹集,值得信任的领兵大将却不好找啊! 幽侯为此,愁得几日几夜都没合眼。缺少强力的领兵大将,他的妖军就无法发挥最强实力。 真就是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幽侯反复挑拣,始终都没找到令他满意的大将之选。 幽国国相一愣,摇头笑道:“君上这次可是有些武断了,臣敢以项上首级担保,这群野妖中必有大能力者。” “哦?” 幽侯诧异的看着国相,知道国相从不妄言,既然敢说这话,必有依仗,问道:“怎么说?” (本章完) 第6章 淮水怪 第6章 淮水怪 “君上可知无支祁?” 幽侯笑道:“无支祁?昔年的淮水水神无支祁,这谁人不知?” 《岳渎经》云:淮涡水神名无支祁,善应对言语,辨江淮之浅深,原隰之远近,形若猿猴,缩鼻高额,青躯白首,金目雪牙,颈伸百尺,力逾九象,搏击腾踔疾奔,轻利倏忽,闻视不可久。 若说北海幽国是北海群妖领袖,那曾经的淮水水神无支祁,就是天下水元共主,其不仅掌握了四渎之一的淮河水脉,更是侵蚀了长江、黄河大部分水脉,最鼎盛之时,党羽死忠无数,遍布各大水系,麾下鸟兽精怪、石魔树妖数以百万计,建龙宫,娶龙女,设王旗,立社稷,堪称千古第一奇妖。 若非无支祁遇到了祂命中的克星夏后氏帝禹,败亡在夏后氏帝禹之手,此妖功业不可想象。 幽侯纵然心高气傲,自诩一身神通当世少有敌手,却也不敢小觑这千古第一奇妖。 要知道,无支祁虽败于夏后氏帝禹之手,死党鸿蒙氏、章商氏、兜卢氏、犁娄氏等众,也被夏后氏帝禹或杀或戮,或贬或流,但无支祁本身却并未被帝禹所诛。而是被帝禹颈锁大索,鼻穿金铃,徙淮阴之龟山之足下,俾淮水永安流注海。 并非是夏后氏帝禹不想永除后患,将无支祁彻底诛灭,而是无支祁确实神通广大,真身近乎不死不灭。以夏后氏帝禹之能,亦只能将无支祁镇压,却无法磨灭其真身,只得任由无支祁在龟山下自生自灭。 夏后氏帝禹是何等存在,那是五方天帝之下,仅次于日月之父高辛氏帝俊的一代圣王。 连这等大神通者都拿无支祁毫无办法,无支祁的本事可想而知,无愧祂千古第一奇妖之称。 “咦?” 见国相神色有异,幽侯心头一动,意识到国相不会无缘无故提及无支祁,其间必有因由。 尤其是想到,这位国相不仅擅蜃术,更擅看破蜃术,或许是群妖之中有些存在就是以蜃术遮掩了真身。 一念至此,幽侯问道:“难道说,这些野妖中竟有无支祁的残党?” 国相躬身,压低声音,道:“君上圣明烛照,确是无支祁残党,而且……还不是一般的残党!” 幽侯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不是一般的残党?” “那,就是有些来头了,无支祁死党虽多,可这些年被清算的也差不多了,能让你说来头不一般的。我曾听闻无支祁称霸水界时,建龙宫,娶龙女,生下了三個太子。难道说,是无支祁的太子来了?” 国相叹道:“君上英睿,确是无支祁的三太子奔云,无支祁一家与夏后氏乃是刻骨之恨,想来是三太子奔云听闻君上欲据北海自立,造夏后氏天子的反,这才遮掩行藏为君上助阵而来。” 无支祁有三子,长子鸱脾,次子桓胡,三子奔云,皆是法力高强,神通广大的妖神。 昔年夏后氏帝禹率领应龙、庚辰、狂章、虞余、黄魔、大翳、童律等天神,与无支祁父子在淮河大战。无支祁力竭被擒,无支祁的三個儿子在天神的追剿下,鸱脾被杀于淮水,桓胡被杀于涡水,仅幼子奔云逃出围杀。 “哎呀,竟然是无支祁太子?” 一听真的是无支祁遗党,幽侯又惊又喜,道:“孤若能得无支祁太子助力,更胜得百万之众矣!” 仅得一将,还不能让幽侯如此欣喜若狂,最最关键的是,奔云的到来,让幽侯看到了滔天机遇。 幽侯是有大野心的,他当然知道无支祁遗孤的分量。不提无支祁千古第一奇妖的名头,仅无支祁在水界的威慑力,就足以让幽侯对奔云格外重视了。 无支祁可是太一辟地天开以来,最接近一统天下水系的存在。不知多少水系的水君,曾向无支祁称臣。祂对天下水系的影响力,超乎想象的强。 幽侯要是能得奔云全力襄助,完全可以借着无支祁的遗威,收拢各大水系的无支祁残党,伺机吞并这些淮水余孽,用以壮大发展他的北海幽国。 这关乎着幽侯切身利益,所以在知道是无支祁三太子奔云亲临后,他才会显得那么失态。 “大事可期啊!” 此刻的幽侯,再度看向牛饮狂欢的群妖时,心态已与先前大不相同了。 “或许,亦可召奔云为婿,孤只有一女,若召奔云为婿,日后的幽国社稷,都将是奔云所有,不怕他不动心。只要动心,就能为孤所用。” —————— 许国,囿苑, 吕尚执剑,剑锋微颤,随着他的呼吸吐纳,剑器似乎亦在与主人交相呼应,某种莫名的肃杀之气,在吕尚周匝渐渐沉凝,直到杀机抑无可抑。 对面的庶长公子吕冲,默默紧捏剑柄,冰冷刺骨的气机游曳在周身,他面色沉重的看着吕尚,等待着吕尚杀机倾泻的那一刹那。 铮! 吕尚气机高昂至顶点,剑器长吟,与此同时,吕冲闭目,心神全都沉浸在巨阙剑中,心与意合,气息愈发圆融,也愈发的不漏破绽。 “兄长还是那么能沉住气,” 看着近乎八方不动,心剑唯一,等待自己出剑的吕冲,吕尚缓缓散去了一身的肃杀。吕冲的应对太无懈可击了,除非他以力破巧,不然吕尚很难破去吕冲看似驽钝的剑式。 这或许就是吕冲的性格,沉稳厚重,不为外相所动。 吕冲不疾不徐道:“君上为矛,冲之为盾,冲之若是也心浮气躁,又如何能为君上遮挡风雨呢?” “大兄,你我兄弟,又何必如此生分呢,” 对吕冲的话,如果是作为君主听了,也许会极为满意,但是作为兄弟,这就让吕尚有些无措了。 吕尚收剑入鞘,幽幽道:“难道,做了国君,就没了兄弟之情吗?” 吕尚和吕冲是先君许伯杵仅有的两個儿子,与常人所想的为了争储,兄弟相残,剑拔弩张不同。 吕尚与吕冲的关系极好,吕冲虽是庶长子,吕尚虽是嫡子,但吕冲较比吕尚大将近二十岁,可以说,吕尚几乎算是由吕冲带大的, 只是兄弟情谊再重,此刻也已君臣有别,有了些隔阂。 吕冲默然许久,叹道:“非是做了国君,而无兄弟之情,而是要想成为一個明君,就不能有兄弟之情牵绊。”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君上,你我虽是兄弟,但更是君臣啊!” 吕冲也不想和兄弟生分,只是他在许国国人中的威望远胜年幼的弟弟。虽有先君遗命压着,但国人中不乏有想强推吕冲上位者。 如不是有伍文和这個老臣坐镇,再加上吕冲本就无心君位,只怕吕尚的君位都要不稳了。 正因如此,吕冲不管人前人后,都竭力维护吕尚的国君威仪。 他不管旁人怎么想,他只记得君父崩逝前跟他说过,许国不能再经历一次四代乱政了,许国的未来必须交到吕尚的手里,他庶长子的身份虽能继承君位,但却不是最合适君位的那一個。 四代乱政的教训是深刻的,深刻到后人谁都不敢越雷池一步。 他坚信君父说的不会错,吕尚一定是那個最合适的,所以他克制住了内心对君位的贪念,在亲信部曲劝他早做准备时,他毫不犹豫的动手清洗掉了这些忠心部曲。 看着吕冲逐渐远去的背影,吕尚轻微的摇了摇头。 吕冲确实是一面好盾,可以为吕尚抵御那些看不见的暗箭。 对吕冲的所作所为,吕尚全都看在眼里,自然知道吕冲为了巩固吕尚的君位,做出了多大的牺牲。 “庶长公子有此德行,真是我许国社稷之大幸啊!” 伍文和自林荫间,慢悠悠的走出,望着吕冲的身影,啧啧感叹。 显然,在吕尚、吕冲两兄弟试剑时,伍文和也在全程旁观。 作为一個至人级数的大高手,只要他不想,吕尚、吕冲虽是真人之身,一样别想察觉他的存在。 “兄长不慕权位,不喜享受,不爱奢靡,一心只为邦国社稷着想,与兄长相比,我都显得不那么纯粹了。” 吕尚笑了笑,对伍文和在侧一点也不意外,道:“不过,似兄长那样纯粹的人,终究是少数,” “相父,最近征兵之事,进展的如何了?” 吕尚和伍文和要扩编兵备,从六旅增编到十旅。 这增加的四旅,所需的辎重、军备、兵员,无一不让吕尚、伍文和头痛之极,这些都要吕尚、伍文和一起调度、筹备,流程异常繁琐。 伍文和道:“新君即位之初,第一件事就是发布征兵诏书,国人自然疑之,最后虽也征满了两千人,但士气不盛,难当大用。还要经历几次血战,才能养成锐气。” “不只这两千新甲,我看以前的六旅之甲,也需多见见血,再磨砺一下。兵者,凶器也,既是凶器,就该用众生血养之,久而不养,废矣!” 既然决定整修武备,那就不能一味扩军,还要注重养练甲士战力。 真正的镇国之旅,士气不可摧,坚刚不可折,什么妖魔鬼怪见之,都要为之丧胆。 (本章完) 第7章 祝融旗 第7章 祝融旗 宗庙,世室, 铜壁斑驳,兽纹狰狞,鼎钟陈列,昭穆有序。 祭器古拙,沉熏血染,香火蒸蒸,薄雾蒙蒙。 吕尚站在历代先君神位前,面对列祖列宗之灵,虔心祷告,道:“臣,吕氏十七代孙吕尚,敬告上皇太一,敬告宗祖先灵。” “臣尚,蒙君父垂恩,受祖宗庇佑,承社稷威灵,袭江山国祚,自治业以来,无日不战战兢兢,惟心惟危,日思日睿,克勤求俭,以图振兴。” “后辈子孙不敢忘先祖筚路蓝缕,以处草莽,跋涉蛮荒,以事天子,累三代之功,封茅裂土,积五代之泽,建国兴邦。” “后辈子孙不敢忘先祖创业之艰,守业之苦,唯盼家国强盛,鼎祚稳固,以慰宗祖之先灵。” “然,当今之世,已非先代之时,后辈子孙固有守成之心,安邦之志,但天下时局动荡莫测,九夷祸乱在前,北海叛反在后,万邦各怀心机,列国皆有异志。时迁日移,只叹邦国赢弱,社稷危亡,夙夜忧思,恐历代基业败在吾手。” “非是后辈子孙不肖,妄动贪执,惊扰宗祖先灵,实是情势所迫,不得不叩请宗祖遗泽福庇。” 言罢,吕尚屈膝而跪,端端正正的向着祖先神位叩首。 在决心举全国之力爆兵后,吕尚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夏后氏天子强征共工氏之兵的举动,让吕尚看到了许国当下存在的危机。 如果没有北海之乱,吕尚或许还不会这么激进的编练新军,可北海之乱的爆发,让吕尚看到了当前许国的虚弱。哪怕许国在周边邦国中,已有小霸之称,但在真正大国角逐中,许国的体量还是太过单薄了。 为了强国,吕尚剑走偏锋,先军后国,尽可能的壮大许国武备力量。哪怕这实际上就是饮鸠止渴,吕尚亦只能做到走一步看一步。 与此同时,吕尚还想到了许国最后的底蕴,一件据说是传自吕氏初祖,威能更在许伯印之上的重宝。 吕尚在宗庙内,当着列祖列宗先灵的面说这些话,为的也是请出这件传承之宝。 毕竟,宝物有灵,而且列祖列宗的英灵也在看着,没有相当的理由,哪怕吕尚这许国国君,也无法请动重宝。 唯有征得列祖列宗先灵允许,这件重宝才会出世。 对传承重宝具有何等大威能,吕尚还是很期待的。 虽然许国的开国之君吕文叔,不是什么闻名天下的大神通者,不然也不会仅得了一個封伯之爵。 可吕文叔的祖父吕由,却是陶唐氏帝尧时最负盛名的大圣大贤,在其声名最盛之时,帝尧都屈驾任命吕由担任九州官长。后来吕由不累于俗,躬耕世外,天下人称之为贤德。 吕文叔能封茅建邦,部分原因是侍奉天子,因功而封,更大一部分原因或许是看在他是吕由之孙,圣贤之后的份上。 作为一位大圣大贤的遗宝,这件许国最后底蕴的分量,也许超乎想象的重。 “叩请宗祖遗泽福庇!” 吕尚额头重重磕在地上,铜室内发出轻微的回声。 嗡!嗡! 宗庙内部沉默了片刻,随后似是在回应吕尚的请求,列祖列宗的神位一同颤动,铜室中的钟鼎亦齐声鸣颤,一股莫名的力量自铜室地下涌动,携带着炽烈无比的火气,轰的一下,一团火光自祭器上方绽放。 轰! 这火光一现世,整個铜室简直成了熔炉一般,红光渲染,发出悲鸣,纯粹的火气化作火龙、火蛟、火凤、火鸟、火鸦、火乌等万千火精飞舞。 这些火精盘桓在铜殿中,一点点洗炼着殿室内的斑驳尘垢,无数火光随着火精的跳动而跳动。 眼见这漫天异象,吕尚欣喜若狂,他也没想到,列祖列宗先灵竟然真的赐下了传承重宝。 这件自许国开国之后,便一直尘封宗庙,享受香火供奉十数代的重宝,终于在今日展露出了一点神威。 只是看这异象,堂堂水神共工后裔,其传承之宝竟是火道之物。 带着心中疑惑,吕尚伸手,火光四散,一面纯红小旗当空落下,他握着赤红小旗,神容略有些诧异,喃喃道:“祝融旗?” “祝融旗!” 看着旗杆上一闪而逝,由火丝编织的三枚太一真篆,吕尚若有所思的看了眼列祖列宗的灵位。 炽烈纯粹的火气并未让吕尚有任何不适,反而是共工血脉在遇到火气后,愈发的兴奋起来。 真如火上浇油一般,越是接触火气,共工神血就越振奋,隐约间,吕尚好像看到了真人之上的道路。 “竟然会是祝融旗!” 吕尚心情复杂,抚摸着这件重宝。 作为火神祝融之物,这祝融旗确实能称得上是天下重宝了。如果连祝融旗都不入重宝之列,吕尚真就不知道还能有什么宝物,能被称为重宝了。 只是竟然会是祝融旗,着实出人意料。 不过,仔细一想,共工后裔传承祝融之宝,也不是那么让人难以接受。毕竟,与流传甚广的祝融共工大战,共工头撞不周山的神话传说不同,山海大荒的水神共工,乃是火神祝融之子。 哪怕世人都说水火不相融,可火神祝融与水神共工,确实是父子关系。 这就难怪许国历代先君都将祝融旗藏于宗庙,束之高阁了。 仅水火之争还在其次,主要是这祝融旗太过扎眼了。祝融氏的几大主脉找祝融旗找了不知多少年岁,如果让他们知道祝融旗落在共工氏手中,为了重宝不旁落,祝融氏什么手段都能用得出来。 没有任何祝融氏血脉,能拒绝这面祝融旗,这是吕尚的亲身所感。 “尚,敬谢宗祖先灵赐宝之恩,” 吕尚执祝融旗,向着列祖列宗的神位深深一拜。 —————— 就在许国吕尚竭力壮大势力,编练兵甲,整顿军备的同时。 仅月余不到,北海叛乱又有了新的进况,北海汪洋,妖氛冲天,凛冽寒气,凝成片片薄霜,飞舞而下。 “杀!”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数以十万计的妖军呼喊长哮,自北海而出,横扫北海一带所有的人族邦国。这些妖军真的犹如过境蝗虫一般,啃噬着他们所见的一切,其所过之处,一切都成了废墟。 见到北海叛军声势愈发浩大,夏后氏天子原还想征共工氏之兵平乱,但北海愈发糜烂的现状,终究让夏后氏天子暂时冷静了下来。 这個时候继续强征共工氏之兵的意义已经不大了,他不得不考虑一下,如果继续逼迫共工氏,会不会将共工氏诸邦逼反。 很多人或许忘记了,共工氏与北海的关系极为微妙,陶唐氏之后的几代天子贬落共工氏时,都是将共工氏贬在北海。 也就是说,共工氏在北海,有着相当深厚的根基。 这一点其他人可以忽略,但夏后氏天子却不会忽视。 眼见北海的妖乱越闹越大,越来越多的邦国嗅到了点不一样的味道。 不只北海,此时的九州有几州也隐隐不稳,一些妖神默默在等待着夏后氏天子的下一步动作,只要事态进一步恶化,他们便会打起反旗,揭竿自立。 年迈的夏后氏天子敏锐察觉到了其他几州,那种若即若离的有意疏离,所以在北海群妖想更进一步撼动夏后氏天命时,暴怒的夏后氏天子终是忍无可忍出手了。 就在群妖肆虐之时,一颗天外大星裹挟着赤色流焰,划破长空,重重的砸在北海之上,就在大星落下的刹那,震耳欲聋的尖啸,几若鬼狱凄厉,在方圆十数万里悲鸣回响,无数血霞,映衬不详,一层一层巨浪席卷,又有数百上千丈浪头冲天而起,猛的砸落,激起无数暗涌交织。 一击陆沉,天下失声! 北海七十二妖国,被夏后氏天子这一招移星换斗,直接抹去了半数以上。 不计其数的妖魔,被天星的余波震杀,更有大妖气机牵引,被天星的磅礴压力,生生碾成齑粉。 “好個夏后氏,” 北海幽都,面色苍白的幽侯木然的看着殿中群妖。 “果然还是那個手段狠辣,我死后哪管洪水滔天的夏后氏,” 此刻的幽侯,已经没了几日前的意气风发,夏后氏天子的天星坠世,直接重创了他手上的妖军。 若非他也有些本事,只怕已被夏后氏天子的移星换斗碾的形神俱灭,这是超乎神人之界的力量。 “移星换斗,好個移星换斗,没想到,夏后氏天子竟还有余力,用出这种大神通。” 幽侯似喜似悲,道:“这是凌驾人间的神能,就算是天子全盛时也不能擅用。” “天子,时日无多了,” 此刻的幽侯,怕是连他自己都说不出现在是個什么心情。 喜的是夏后氏天子本就时日无多,如今又强用大神通,更是大折寿数,昔年的骄阳天子,终于到了金乌坠落的时候。 悲的则是夏后氏天子的移星换斗,让他幽国三十代积累几近成为劫灰。 要想再度兵出北海,至少需十年生聚之功才行了。 但从长远来看,幽侯自认还是值得的。 (本章完) 第8章 四海靖 第8章 四海靖 帝杼夏,命不久矣! 不只是幽侯如此想,但凡见到北海坠星之威的大能力者,都是这般想的。 移星换斗太过可怕,近乎天崩地坏之能,要施展这种级数的大神通,便是上界正神都要付出一定代价,何况帝杼夏亦并非正神。 天子敕印固然让帝杼夏一步登天,身合九州之运,有了堪比古神的位格,只是这终究不是帝杼夏自己的性命修为。 他的这次强行出手,虽让世人知道了天子帝威不容触犯,却也被某些人窥见了一点虚实。 天子帝杼夏确实到了他生命的最后节点,长则三五年,最短一二年,这位照耀九州兆亿生民,独享一個时代气运的金乌,就该真正陨落了。 这是各方大能者推演后,得出的结论。 但,正因为知道了帝杼夏将死,天下列国,九州万邦,四海诸侯,反而表现的异常恭顺。 北海偃旗息鼓,九夷争相来贡,天下反声顿熄,所有人都在等着帝杼夏宾天。 帝杼夏一日不死,这天下就还是夏后氏的天下。 什么九夷举乱,什么北海叛反,只能慢慢侵蚀夏后氏的威权,却撼动不了夏后氏的天命。 唯有帝杼夏陨落,那些藏匿最深的野心家们,才敢慢慢伸出獠牙。 天下人都知道帝杼夏时日无多,亦是因天子生命即将走到尽头,此刻的天子才是最可怕的。 因为谁都不知道将死的老天子,会为了他夏后氏的天下,作出怎样丧心病狂之事,最好的应对,还是不要在这個时候刺激此时的天子。 亦是因为诸方极具默契的克制,天下九州在这個时候,竟然有了些泰平之象。 “相父,你说现在的泰平景象,能维系多长时间呢?” 吕尚端坐在竹席上,神色冷肃,翻看着手上的玉简。 北海叛乱,起也勃焉,落也忽焉,帝杼夏的出手,让许国暂缓了口气,至少再无需忧惧征兵北海了。 只是吕尚很清楚,这远远不是结束,只是一個开始。 许国必须趁着这段泰平时间尽可能壮大自身,不然等到天下变乱之时,以许国赢弱的国力,别说在其中分一杯羹了,怕是求個偏安一隅都不可得。 其实吕尚还是有点感激帝杼夏的,不管怎么说,这位天子强势镇压北海之举,确实为许国争取了一些发展时间。 “最多五年,” 伍文和蹙眉,思量了片刻后,叹道:“届时,天子宾天,没了天子掣肘,这天下九州必乱。” 历代天子宾天后,天下九州都会乱上一阵。 主要是那时天子敕印无主,诸侯们没了天子威慑,各怀心机,都想趁着新旧天子交替的真空期,为邦国谋取利益。更有甚者,一些大诸侯未尝没有夺取天子鼎器,再革天命之心。 前有陶唐氏夺高辛氏天命,有虞氏夺陶唐氏天命,夏后氏夺有虞氏天命,已经有先辈做好了表率,有资格问鼎之轻重的大诸侯自然亦想见贤思齐焉。 尤其是刚刚见到天子敕印威能的诸侯们,他们掌诸侯敕印,对天子敕印自然觊觎之心更盛。 “我们只有五年泰平日子了,” 吕尚幽幽道:“或许,连五年都没有,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一旦帝崩,天下大乱,各国各邦就要靠兵锋说话了。” 其实吕尚可以选择全面依附共工氏那几個嫡脉大国,有着共工氏主脉庇护,只要再谨小慎微一些,许国社稷至少存续无忧。 只是吕尚同样有着他的野心,他想在太一神道上有更大的成就,如此一来,他就不能让许国成为共工氏的附庸了。 太一神道之路就是如此,权力既是拳力,掌握权力就是掌握拳力,权势越大,神通亦越大。 邦国便是吕尚的道果,邦国强盛既是吕尚道果强盛。 “屯兵,积粮,筑城,” 伍文和喃喃道:“时间还是有点紧,不过有了五年的缓冲时间,已是承天之佑了。” —————— 北海,从极之渊, 《山海经—海内北经》曰:从极之渊深三百仞,维冰夷恒都焉,冰夷人面,乘两龙。一曰忠极之渊。 绝地天通后,黄河水伯冰夷飞升天界,从极之渊便被废弃,后淮河水君无支祁崛起,盘踞淮水,侵蚀长江、黄河水脉,这从极之渊再度出世,成了无支祁的一处行宫。 而无支祁被镇龟山后,从极之渊再度神秘消失。“老臣,参见太子殿下,” 洞渊中水流湍鸣,一個佝偻老者颤颤巍巍的向前稽首。 “哎,” 前方沉寂许久后,洞渊深处终传来一声叹息。 “已是败国丧家之妖,哪里还敢称什么太子啊!” “不,太子,” 佝偻身影闻言,咬着牙道:“一日为太子,您就永远是太子。太子殿下,难道您忘了淮水的故旧臣属了吗?难道您忘了君上被囚龟山之恨了吗?难道您忘了您那两位兄长的血仇了吗?” “我,当然没忘!” 昏暗的洞渊中,一头白首长鬐,雪牙金爪,形若猿猴的大妖,冷哼道。 佝偻老者恨声道:“既然您没忘这国仇家恨,那您就该去向夏后氏讨还这笔血债。夏后氏让您亡国破家,您就该以血还血,以牙还牙,让他夏后氏也尝尝这社稷倾覆,江山败亡之痛。” “夏后氏,”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白猿幽幽道:“如果,我没有复仇之心,又何必在这個时候,来趟北海这滩浑水啊!” “只叹我现在势单力薄,只能搞些无关痛痒的小动作,来恶心夏后氏,却难动其根本。” 白猿亦就是无支祁三太子奔云,他又何尝不恨夏后氏。只是如今的奔云,早已不是当年的淮水三太子了,就是想要报仇,也是有心无力。 就是如此,奔云也没放弃搞事,夏后氏天命传承七代,每代新旧交替时,奔云都会伺机搅风搅雨。只能说夏后氏气运尚存,奔云次次皆功败垂成,有两次差点被夏后氏察觉,若非奔云神通广大,脱身及时,没被抓個正着,只怕他现在已经在龟山和老父无支祁做伴了。 佝偻老者低声道:“殿下,眼下有個天赐的机会,不仅能向夏后氏复仇,更能重建淮水水国,就看您愿不愿争取了。” 听其如此言语,奔云意味深长的看了佝偻身影一眼,道:“机会?什么机会?” 佝偻老者直接道:“北海幽都之主,早闻殿下法力高强,勇冠四渎,为水国栋梁,妖中俊杰,故欲招殿下为婿,传承幽都基业。” “殿下,此天赐良机也,您只要娶了幽都小主,就能借北海幽国之力,召淮水旧部,进可向夏后氏复仇雪恨,退也可谋求重建淮水水国。” “北海幽国?” 奔云冷笑了一声,道:“我倒是忘了,你已经不是淮水左史,而是北海幽国相了。” “怎么,这是把主意打到我身上来了?” 这以淮水旧臣自居的佝偻老者,赫然是北海幽国一妖之下万妖之上的国相。 谁能想到,堂堂的北海幽国相,竟是无支祁党羽,淮水一系的死忠。 幽国相再度稽首,言辞恳切道:“老臣世受淮水君之大恩,生为淮水之妖,死亦要做淮水之鬼。当年大战,老臣被天神所伤,侥幸脱身,流亡海外,后栖身幽国,不敢奢求什么富贵,只期留待有用之身,为我淮水水国出一份力。” “殿下,这确实是千载难逢之机,幽侯仅有一女及笄未聘,殿下若娶了此女,就有了继承国祚的名分,再有老臣从旁辅佐,必可尽夺幽国基业。” “殿下,老臣一片忠心,天地可鉴,太一可鉴!” 奔云冷冷的看着幽国相,突然道:“我说幽侯怎能看破我的行藏,原来是你这老匹夫早有成算。” 奔云家传的变化之术,乃是上乘的胎化易形法门。 与寻常蜃幻之术不同,胎化易形之后变什么就是什么,变鸟兽鱼虫就是鸟兽鱼虫,变草木竹石就是草木竹石,不识胎化易形之妙的人,是无论如何都看不破的。 奔云也是凭着这变化神通,几次逃脱夏后氏追剿。 “正是老臣向幽侯告破殿下行藏,不如此,殿下如何娶幽都小主?” 幽国相坦言道:“殿下,先前北海坠星,您虽在这从极之渊,想来也是知道是谁的手笔。如今天下的形势,您比老臣更清楚,都说天予不取反受其咎,这北海注定是您龙兴之地啊!” “龙兴之地,” 奔云本就是无支祁与龙女所生的魔怪,半猿半龙,说是龙兴也无不可。 北海七十二妖国虽被帝杼夏,一式移星换斗抹杀半数以上,但历代根基尤在,正是现成的基业。只要奔云肯下心思,励精图治,召集旧众,完全可以借着北海幽国这個基本盘,一统北海七十二妖国。 届时,奔云割据北海,坐拥百万妖众,大势将成。若是再推翻龟山,救出被镇压的无支祁,得到老父亲全力支持,除非是无支祁的命中克星夏禹下界,不然人间诸侯绝难与之相抗。 如此,大业成矣! (本章完) 第9章 神仙道 第9章 神仙道 北隋,开皇三年, “争名夺利几时休?早起迟眠不自由! 骑着驴骡思骏马,官居宰相望王侯。 只愁衣食耽劳碌,何怕阎君就取勾? 继子荫孙图富贵,更无一个肯回头!” 齐郡公府,章台别院,吕尚披着件道袍,横卧在竹塌上,手持丹书,轻声吟咏。 与大荒许伯尚要旰衣宵食操劳国事不同,阎浮吕尚无需劳心劳力,只要做好他的富贵闲人即可。 只是,虽为富贵闲人,吕尚这一年也没闲着,他借齐郡公府的势力四处寻仙访迹,搜罗典籍,再加上他平日在府里穿道袍,诵经卷,好道之名一度连隋天子杨坚都有耳闻。 不过,与某些权贵子弟骄逸自恣,志意无厌,鱼肉百姓相比,吕尚的这点小小癖好,实在算不得什么。甚至有这些权贵子弟的劣迹在前,反而显得吕尚淳厚朴实,令人称道。 “可惜,终南、泰山、峨眉都访了個遍,始终无缘得遇真仙。若不是确实有仙佛神圣显迹,我都要以为神仙故事,都是愚夫愚妇的臆想了。” 实际上,此时的吕尚,远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般洒脱。苦心求道,却无仙缘,这其间的苦闷,又岂是旁人能理解的。 他也想像那位天蓬大元帅一样,忽然闲里遇真仙,就把寒温坐下说。 只可惜,哪怕吕尚表现出向道之心益坚,却始终没得真仙青眼,更别提耳提面命授予真传了。 山海大荒的太一神道,只适用于蛮荒太始的天地环境,太一氏辟地天开之后,天生神圣们行走大地,祂们是天地大道化身,神通法力无量。后世山海大荒之人修行的所谓神道,其实就是以自身血脉为引,凝聚天生神圣们陨落后,散于混溟虚无的大道烙印,最后重证天生神圣之身。 而阎浮世界本身并没有散落混溟虚无的大道烙印让吕尚凝聚,所以吕尚在阎浮世界,纵有真人级数的共工体魄,也要去寻访仙道门径。 太一神道在阎浮世界已是一条绝路,除非吕尚不求上进,就等着大荒许伯尚修为精进,再推动自身功体进益。不然吕尚要想在阎浮世界求取更高境界,就只能寄希望于仙道。 越是研读道经,吕尚向道之心就越诚,阎浮世界的仙道与山海大荒的太一神道不同,这阎浮世界的仙道体系已历三千二百劫,每劫合该十二万九千六百载,经一劫又一劫的推演,本身已近乎圆满无缺。 他若能走上仙道之路,凭借仙道三千二百劫的积累,未必不能触类旁通,在粗旷原始的太一神道的基础上,再开辟出一条新的道路。 这是吕尚两份真灵归一时,突然萌发的野心。 “仙道,仙道!” 只是吕尚纵有大志,却不得真仙青睐,只能自顾自的扼腕叹息。 这真就是一個缘字,难倒了多少英雄汉! 就在吕尚低落沮丧时,府中管家一路小跑,跑入章台别院。 “世,世子,又有人登门领赏了,是终南山,玉泉池,” “又是终南山啊,”吕尚看了眼管家,叹了口气,轻轻道:“那,还依旧例,该怎么赏就怎么赏,” “是,” 管家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领命而去。 为了求仙访道,吕尚近一年来公开悬赏神仙踪迹,只要有人见到仙迹仙踪,到齐郡公府说明时间地点乃至经过,他都给予重赏。 这悬赏一经发出,可是轰动京师,每隔十几二十日就会有百姓来齐郡公府领赏,其中或有鱼目混珠之徒,但大多数人还是不敢骗悬赏的。 齐郡公府,天子外戚的名头,确实有些分量。 只是到了最后,吕尚愕然发现,这些来领赏格的百姓,尤其是京城百姓,他们所说的仙迹仙踪,大多指向一個地方。 终南山! 终南有仙,乃天下共识,只是吕尚每每去终南寻道,都是碰壁而归。 吕尚蹙眉,良久之后,叹道:“终南!” “来啊,备马,” 他沉吟片刻,似是下定了决心,吩咐侍从,道:“还有,从今日起,废除关于神仙踪迹的悬赏,” “是” 侍从断然应道。 “世子,您这是?” 刚在外面给完赏钱的管家,正要回别院承报吕尚,就见侍从在旁牵马递鞭。 吕尚接过缰绳,对管家笑了笑,道:“去终南,” 说罢,他又想了想,叮嘱道:“此去终南,与往常不同,这次不求来真传,我誓不回府。郡公回府后,你与郡公说,我以后就在终南山安家清修,若想念我了,就来终南看看我。” “就这样吧,”吕尚翻身上马,胯下马驹嘶鸣。 “啊,” 管家一听世子这么说,当即慌的手足无措,就要拦住骑马要走的世子。管家也没想到,世子放着好好的齐郡公府不住,竟然要去终南安家,这可把他吓的不轻。这要是不拦着些,等郡公爷回府,知道世子离家去终南修道,他又没劝阻,那他这個郡公府管家算是当到头了。 齐郡公要是迁怒,管家不死也要脱层皮。 只是管家如何能拦得住吕尚,吕尚只调了下马首,就越过管家扬长而去。 “走,” 吕尚骑马出颁政坊,过明德门,一路畅行无阻,直入终南山。 —————— 终南山,又名太乙山、地肺山、中南山、周南山,简称南山。 世人皆说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这其中的南山,就是终南山。 其间纵横八百里,昔人言山之大者,太行而外,莫如终南也。 终南山自古就有神仙传说,纵横八百里,往来多少神仙事! 此时的吕尚穿着破烂道袍,跌跌撞撞的走在山间古道上。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如今距离他出大兴城,入终南山地界,已过三月有余。 这三個多月,吕尚完全抛弃了世俗的一切,全身心的做一個求道之人,身外无余物,每日在山间游走,渴饮朝露,饥餐落英。 如此磕磕碰碰,在终南遇观拜观,遇道拜道,就希望有真仙怜悯,能赐予一份仙缘。 为此,他都做好以终南为家的准备了,既然终南有仙,那他就敢舍下一切,去搏一個仙道前程。 前世既然能为求神通,去做掘坟盗墓的下流勾当,今世他就为道业,也能彻底抛下身外余物。 他的身形看似狼狈,但步伐稳健,每一步都异常的坚实有力。 吕尚虽然看着是受了不少苦,可有着近乎非人体魄,在山道狭路中倒是游刃有余。就是有毒蛇猛兽侵扰,吕尚也能轻松捏死。 他这共工神脉,在阎浮世界表现在外的,就是天生神力,体魄惊人,蛮力凶横,无惧寻常妖魔。 不过,吕尚不会知道,这看着是优势,可在某些时候又成了劣势。 修道之人都讲究個口开神气散,舌动是非生。 似吕尚这等天生悍勇,神力惊人的人,就因气血盛,往往容易意气用事,若是修道有成,必然会是個惹是生非的根苗。似孙悟空、杨戬、哪吒、王灵官等,就是其中的代表人物。 何况吕尚又是北隋外戚,因果深重,更是麻烦中的麻烦。 所以终南山上的神仙都避着吕尚,不愿招個祸根,以免未来惹出祸事,再牵连到他们这些师承。 而吕尚只以为自己是没有仙缘,所以就在终南山漫无目的的晃荡,却不知此时的他,已引来了不知多少目光的注视。 山海大荒真人级数体魄的加成,让吕尚在终南越久就越惹眼,气血如狼烟,演化种种异象,终南上下有眼的都能看到。 这气象属实让不少隐仙为之咂舌,观其气,就知道吕尚非一般凡俗可比,等闲之辈可没这显露异象的能耐。 有些隐仙暗自估量了一下,就这气血异象,便是不通仙道法门,只凭他一双拳头都能捶杀化形妖魔。 真要调教一下,调教的好了,日后不说能比肩天庭的杨戬、哪吒,但也远非寻常神将能比。 要是再得遇名师,成就会更加惊人,或许是第二個孙悟空也说不定。 五百年前闹天宫的孙猴子,给终南山群仙留下了一個很深的印象。 “唉,” 又过了五個月,眼看着吕尚依旧游走在终南各处狭路山道之间,俨然一副将终南山当做自家庭院的模样,一個道人终是无奈的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看这小儿心诚,贫道便给他一场造化吧,早早把他打发了,也省的在贫道眼前碍眼。” 道人幽幽道:“如果这次再抓不住机会,那就怨不得贫道了。机会都给你了,你不懂的把握,还能怨得谁?” “唉,” 这道人又看了眼吕尚,摇了摇头,身形渐渐化为虚无。 这时的吕尚,还不知道他在终南呆了近一年,竟真让他等到了仙缘。 只不过与真仙青眼不同,是那古仙人实在受不了吕尚天天在眼前晃荡,才想着随便给点东西,打发吕尚出终南。 但也有個前提,吕尚必须通过古仙人的考验,不然古仙人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物,伸伸手就能把吕尚无知无觉的丢出几千几万里。 (本章完) 第10章 金华诀 第10章 金华诀 太乙河畔, 吕尚席地而坐,此时已是素秋,山色间渐有萧瑟之意。秋风拂过,红枫叶、银杏叶片片飞扬,落在澄澈透明的太乙河上,泛起层层涟漪。 他望着终南山色,整個人渐渐入神,山间溪水潺潺,发出清脆回音,不远处高冠瀑布自高处倾泻而下,溅起朦胧水雾,瀑布水汽溢散开来,使得周围气流湿润,呼吸时愈发清新自然。 这一年来吕尚足迹遍布终南,以松涛峻柏谷道岩洞为家,风餐露宿,见过翠华山的险峻,看过终南日出日落时的云海景观。虽未得见真仙,但他自感这一年也没虚度,至少心性较比以往大为进步。 他以鸟兽为友,以自然为师,顿觉心胸开阔,再看天地万物,也有了不同感受,连带着对道经亦有了些不一样的感悟。这些感悟或许不能转为真实不虚的神通法力,但吕尚直觉告诉他,这对他未来必大有裨益。 就在吕尚沉迷终南山色,痴醉自然瑰丽时。一個头戴斗笠,神态矍铄的老樵夫,正不疾不徐的沿着太乙河上游走来。 这老樵夫须发皆白,身穿粗布麻衣,背着背篓,腰间挎着柄砍柴斧,走路时身姿挺拔,步履间轻快利落。 待走到吕尚近前,老樵夫神态悠闲的停住脚步,又看了眼仍不为外物所动的吕尚,嘴角轻微一动。 随后,老樵夫扔下背篓,从腰间掏出砍柴斧,打量了一下四周景色,满意的点了点头。 “确实是個好地方, 老樵夫抚须,指着一旁的松柏林,笑道:“尤其是这片松柏,啧啧,长势可真好啊,” 一边说着,老樵夫一边挽起袖子,露出干瘦的手臂,咧嘴道:“用来做柴薪,肯定是上等柴薪。” 说罢,老樵夫持斧走入松柏林,选了一颗青松,双手紧握斧柄,用力劈砍树干。 咔! 斧刃重重落在树干,发出阵阵沉闷的砍伐声。 “伴山林,观宇宙,任生涯。跨青鸾,游遍天涯。笑归来,依旧生涯。斧柯烂,观棋未罢,回首烂柯时。春深也,桃开遍,何处觅灵槎。”老樵夫一面砍柴,一面朗声清唱《满庭芳》。 这清唱声,直接吸引了吕尚的目光。 在这山野之中,一個老樵夫能唱出这样脱俗的词,已是相当难得了。 吕尚转身饶有兴致的看着这老樵夫,待到老樵夫唱罢,上前笑道:“老先生的这首满庭芳,词间颇具仙气,确是一首难得一见的好词。” “哈哈哈!!” 面对吕尚的夸赞,老樵夫虽开怀大笑,口上却道:“什么仙不仙气的,老汉不懂这些,老汉只知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卖薪沽酒。不会机谋巧算,没荣辱,恬淡延生,一觉自天明。” 吕尚见老樵夫谈吐非同一般,不似普通的山中樵子,登时儆然。 “老先生能有这般见识,倒是让小辈刮目相看。” 老樵夫道:“小先生谬赞矣,我一介老朽能有什么见识,只是活的长久一些,多见过一些人,多经历了一些事。见得多了,经历的多了,也就都能看得开了。” “只是,我观小先生相貌奇伟,想来是非常人,怎的不入仕,或治国,或安民,一展胸中抱负,反而在这终南蹉跎岁月呢?” 吕尚纵然穿着一身破烂道袍,但他那与生俱来的贵气,是如何都遮掩不住的,所以老樵夫才有此一问。 对此,吕尚轻声道:“我志不在仕途,” 老樵夫了然,颔首道:“志不在也好,官场上那一套是是非非,争名夺利,都是杀人不见血的刀,小先生未必适合这样的活法。” “不过,小先生你还年轻,就在这终南避世,未免辜负了大好年华。就是不愿入仕,但也不用舍弃繁华世界。在俗世尘寰混迹,总好过在这山里离群索居,栉风沐雨,经受风霜。” 吕尚坦言道:“我入山时,曾立下誓言,若不能得偿所愿,我誓不下终南。如今誓言尤在耳边,我怎能背誓?” 他就不信找不到终南隐仙,一年找不到就十年,十年找不到就百年。 老樵夫嘟囔了一句:“年轻人啊,就是一根筋,” “唉,” 又砍了会儿树,老樵夫看了眼日头,倏然叹道:“老喽,老喽,人是越老越不中用,劈了这么长时间,竟还没伐出一担的柴。老汉年轻时,一口气砍個三四担柴都不觉得累,现在是不行了。” “小先生啊,不知能否搭把手,帮老汉伐一些,早伐出一担柴来,我也能早些归家不是?” 面对老樵子的恳求,吕尚心头一动,开口应道:“自无不可,” 见吕尚答应的痛快,老樵夫忙将斧头递给吕尚,道:“那就多谢小先生了,” “本就山野闲汉,帮这点小忙,何足道哉,” 吕尚接过斧头后,顺势掂了掂,感受了下斧头的分量。 一般壮年每日最多也就能劈两担柴,以老樵夫的年纪,每日劈一担柴确实不易。 “老先生不妨在旁小憩片刻,这点柴一会儿就能劈完。” 劈这点柴对吕尚来说,其实连热身都算不上。老樵夫刚坐下没多长时间,吕尚就已经劈了半担多的柴。 劈完之后,吕尚和老樵夫俩人将柴薪仔细整理成担,最后由老樵夫扛着慢悠悠向山下走去。 “这就走了?”吕尚目送老樵夫的背影,暗自嘀咕。 “难道是我想错了,这人真就是一普通樵子,而不是什么世外高人?樵夫?我怎么就不信,这真就只是個樵夫呢?” —————— 翌日, 太乙河畔砍柴声骤然响起,将吕尚从睡梦中惊醒,他诧异的起身看向身旁的松柏林,直到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依旧是粗布麻衣,头戴斗笠,身姿硬朗,昨日的那個老樵夫,竟又来砍柴了。 吕尚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老先生又来了?” “哈哈哈,扰了小先生的清梦,勿怪,勿怪,为了生计,只能厚颜叨扰了。” 老樵夫一边扶着树干,一边喘着粗气,直接道:“怎么样,小先生不来搭把手么?” 这樵夫虽说是请人相帮,只是语气与上次相比明显多了一丝理所当然的意思。 吕尚看樵夫那气喘吁吁的模样,眯了眯眼,道:“老先生不妨去小憩片刻,让我来砍柴吧,”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好,” 老樵夫也是真不知客气为何物,直接就应了下来,将斧头递给吕尚后,坐在一旁又唱起了《满庭芳》。 吕尚接过斧头,继续埋头砍柴,如此又是一日。 第三日天刚蒙蒙亮,吕尚耳边又响起了伐木声。 吕尚醒来后,便看到老樵夫递到他眼前的斧头。这次的老樵夫,态度比前两日更加的不客气,仿佛吕尚为其劈柴,已是天经地义之事。 吕尚依旧无二话,接过斧头就开始劈柴。 第四日、第五日直到第三十日,连续一個月,老樵夫态度越来越过分,真就是完美诠释了何为得寸进尺,欲壑难填。 而吕尚却甘之若饴,就这么生生劈了一個月的柴。 “小先生,老汉原先说你不适合混迹官场,事实却是老汉看走了眼,像你这样能忍常人所不能忍的人,才是成大事的材料。” 就在第三十日,老樵夫在旁唱完《满庭芳》后,看着依旧卖力砍柴的吕尚,终是开口感叹道。 “贫道服了,” 老樵夫悠悠道:“你能猜出我非樵子,这点不难,只能说你机敏有才识。” “真正让贫道赞许的,是你竟能抑制住自己的骄纵之心,老老实实的给贫道劈一個月的柴,” “这很难得,” 老樵夫知道吕尚出身皇亲国戚,更知道似这等人最为骄慢,能纡尊降贵给一個樵夫劈一日柴已是不易,何况是连劈三十日。 就在老樵夫说话时,松柏林忽有大雾升腾,这雾来的快去得也快。待大雾散去,哪里还有什么松柏林,只有一柄白玉拂尘在盘桓不定。 老樵夫抬手招回拂尘,形貌亦有变化,竟成了個头戴莲冠,面色红润,眼神明亮的道人。 “弟子吕尚,拜见老师,” 见道人现出真身,吕尚急忙上前跪拜,口呼老师。 “你個鸡贼的小子,先别忙着叫老师,贫道是不会收你为徒的。” 对吕尚那点小心思,道人是了如指掌,所以笑骂了一句, “求老师垂恩,” 吕尚不住磕头。 道人摆手,道:“好了,说了不收,就是不收。只是,不收归不收,毕竟给贫道劈了一個月的柴,总还是要给点好处的。” “你看,” 顺着道人手指,吕尚低头看向手边的砍柴斧,此时的砍柴斧不知何时,竟化作了一卷道经,正静静的躺在地上。 “你用了一個月的砍柴斧,本就是一部宝经所化。修行此经,可有霞举飞升之功,你要善用。” 吕尚手指微微颤抖,捧起已经现出本来面目的宝经,只见上书《浮黎鼻祖金华秘诀》。 “弟子,谨记老师教诲,” 虽道人一再说不收弟子,但吕尚仍以师礼侍之。 (本章完) 第11章 张紫阳 第11章 张紫阳 “去休,去休,” 道人捋须,清亮的眸子,一点神光似有似无。拂尘一甩,有朦朦清光,自道人脚下浮现,随后道人慢步徐行,身影渐渐模糊,直至消失在山林中。 见道人远去,吕尚手捧宝经,高呼道:“老师,您授弟子道法真传,恩德天高地厚,粉身碎骨亦难报万一,还望老师留下尊号,弟子好在家中早晚供奉老师神位,不忘老师再造之恩。” “老师,老师,”见许久没动静,吕尚禁不住急呼。 此时道人虽已远去,可道人神通无量,整個终南在其看来,一如掌上观纹,吕尚的呼喊声,亦清晰的落入道人耳中。 “唉,哪里有什么恩呐,只望你日后不要惹出祸来,牵扯到贫道,贫道就当是报答了。” 道人声音似从无穷高处落下,回荡山涧之间。 吕尚虔敬道:“老师不以弟子驽钝,而拒门墙之外。又授弟子正法,弟子自当时时慎思笃行,潜心向道,怎敢妄为惹祸,坏了求道的机缘。” “你能如此想,也不枉贫道来此点化你一场了。” 道人的声音似近实远,愈发飘忽,道:“修行不易,道阻且长,贫道有一言赠你,念己勿念欲,行己知行义,道心莫相忘,且行且珍惜。” 吕尚伏身叩拜,道:“弟子,谨记老师教诲,” 在静默半刻后,见道人并未再度显圣,确认道人这次是真的远去后,吕尚这才慢慢起身。 “浮黎鼻祖金华秘诀,” 吕尚低头看着真传宝经,再也难掩心中激动。 “哈哈哈,” 这一刻,他仰天大笑,他手舞足蹈,多年夙愿终是有了结果,各种心绪一朝涌上心头。在尽情癫狂放纵后,吕尚渐渐恢复平常心态,深吸了口气,再度向道人去时的方向,遥遥一拜。 然后,吕尚脱去身上道袍,将道袍叠放整齐,郑重的将真传宝经压在道袍上,赤身走入太乙河中。 水波轻泛,略微洗濯后,吕尚从太乙河走出,穿上道袍,扎上发髻,身上水汽蒸蒸,仪态焕然一新。 “可惜山中条件简陋,不能焚香沐浴,不然必要焚香沐浴,斋戒三日,再阅研真经宝卷。” 佛道俩家都是一般,对待珍贵的真经密传时,无不焚香沐浴,斋戒之后才会翻阅。此谓收摄身心,洗去业障,以后天清净之躯接受道法。这不只是对道法的尊重,更是对修行的态度。 吕尚坐在山岩上,徐徐翻看着道人所授真经。 这部浮黎鼻祖金华秘诀确实玄妙无方,吕尚细读之,真如饮甘泉、品金露,身心为之一畅。 一时竟沉迷其中,渐入物我两忘之境,更不觉身外日月更替。以至等到他再回过神来时,已是三日后的平旦时分,天色将亮未亮之际。 “大道有望啊,” 吕尚抱着《浮黎鼻祖金华秘诀》,畅快的大笑。 太乙河边三日三夜的研读,吕尚纵然竭尽才思,却也只是稍稍浅读了一点皮毛,还未真正读透其中所含经义。可就只这一点点皮毛,已让吕尚知道他这次究竟得了何等了不起的机缘。 浮黎鼻祖,此在道家,是谓元始也! 三清之首,既为大罗玄都玉京玉清元始天尊。 这部真经赫然是传自元始天尊的大道密传,由上古真人广成子亲自所著,又经外丹道仙翁葛玄批注,内丹道紫阳真人张伯端作序,集内外丹道之圭臬总纲,本身价值委实不可估量。 全篇分为十二章,是为采金定水章、求真踵息章、神室变化章、坛炉鼎灶章、水火化育章、浮黎清浊章、接气生神章、点化分胎章、十月丹成章、金鼎通玄章、妙香普济章。 每章都直指升仙了道之径,称宗作祖之门。十二章金华秘诀互为表里,一脉相承,若能将其中的阐述妙理尽数参透,必能得无上功果。 吕尚不奢望将十二章金华秘诀尽数都参透,他只悟得一二真意,就足够以后受用不尽了。 —————— 终南山,楼观台, 云海浩渺,金霞漫天,一道人身处云雾之中,手执拂尘,周身有清光浮现,显化云镜,静静看着吕尚的种种表现,最后满意的点了点头。 “只希望此子,不要辜负吾的《金华秘诀》,” 道人平生之好,便是收列良才,若非吕尚身上因果太重,重到道人都不想沾染。就凭吕尚这身筋骨,道人都要将其收入门下仔细调教一番。 就算最后道人有顾虑,没将吕尚收入门下,却也寻個借口,暗授其元始密传,大道真法。就是不想糟蹋这般天赐的材料,使之蹉跎百年。 “张紫阳,”就在道人转身,欲回洞府之时,一柄玉拂尘不知何时拦在道人身前。 一個清瘦矍铄的仙翁,体绕祥光道道,氤氲瑞气飞腾,指着道人,笑骂道:“张紫阳啊,你这闲汉,真是好自在,楼观台上观云海,终南峰顶揽星汉,看的贫道都有些羡慕了!” 张紫阳不耐道:“贫道一介闲散大罗之仙,无职无司,无品无级,你这老仙羡慕個什么?要说羡慕,也该是贫道羡慕你,你可是通明殿尊神,太极左仙公,天机内相,玉皇大天尊殿前伴驾之臣,位高职重,上苍宰辅,福德广大。” “说是羡慕我,你这老仙无事不登门,今日下界,怕不是又有什么麻烦事,要推给贫道了吧?” 这拦路的老仙翁非是旁人,正是曾为《浮黎鼻祖金华秘诀》批注的外丹道大宗师葛玄葛仙翁。 葛玄与张道陵、萨守坚、许逊合称四大天师,一并坐镇玉皇通明殿,随君伴驾,其身为殿前枢相,虽无天尊帝君之贵,却也等闲不会下界。 故而张紫阳一见这尊老仙翁,就知必是有棘手之事,让这位太极左仙公不得不下界走一趟。 葛仙翁叹道:“道友慧眼如炬,真是什么都瞒不过道友,贫道这次下界,确是有事要求道友。” 张紫阳哼了一声,道:“你我幼时相交,经年为友,你是個什么秉性,我还能不知道?说吧,到底是因何事,竟能劳烦天机内相亲至终南。” 葛仙翁讪讪的看了看左右,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道友可否换個清净之所,再行详说。”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好,” 张紫阳无奈的点头应下,随即身上升起云光。 “贫道先走一步,你这老儿在后面可要跟紧了,要是不小心跟丢了,贫道可不会转过头寻你。” 话音未落,张紫阳云光已起,转瞬已无踪影。 葛仙翁苦笑着摇了摇头,知其是有心作难,只是谁让这次所求之事,实在棘手的很,非张紫阳不可为,只得在后升起云光紧追张紫阳。 翠华山紫阳洞,两道云光一前一后落入仙洞。 仙洞之内,殿阁朱翠交辉,祥光瑞气缥缈,奇石仙株映衬,神禽灵鸟绕柱。 张紫阳入洞后,漫步入朱阁,斟上两盏清茶,悠悠道:“说吧,究竟是何事,让你这老儿这般慎重,非要找个清净地方再说?” 葛仙翁稍作沉思,道:“紫阳,此事干系重大,乃是上命钦点,老道也知紫阳你不累俗务,只是这次确实没奈何,不得不请你出山帮衬。” “上命钦点?” 张紫阳蹙眉,指着葛玄道:“好你個老儿,好事想不到我,一遇到麻烦事,倒是第一個想到我了。” 葛仙翁虽还没说是何事,可一句上命钦点,就让张紫阳知道,其棘手程度。毕竟,能被天机内相葛仙翁称之为上命的,来头可想而知。 “说吧,我倒要听听,究竟是什么麻烦事。” 葛仙翁踌躇了一下,道:“昨日,玉清真王发下法旨,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已应劫降世了。” 玉清真王,亦称南极长生大帝,众神之法源。 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是其化身,专制九霄,鉴观万天,执掌雷霆之政。 “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应劫?” 张紫阳眼皮一跳,这已是三清四帝之下有数的大神通者,其本尊玉清真王南极长生大帝,在过去三千二百劫中,曾与如今的四帝,以及东极青华大帝太乙救苦天尊,并称六御天帝。 只是后来劫数变更,六御渐渐成了现在的四帝,但这无损南极长生大帝与太乙救苦天尊的地位。 这個级数的仙真入世,必是有大因缘,身怀天命,难怪葛仙翁说话遮遮掩掩。 “是啊,天尊已经入世,如今投胎到北隋大兴宇文家,天上一日人间一年,想来这时已经出世了。” “贫道来此,就是想请紫阳出山,收其为徒,用心调教,使之成才,以应天命。” 葛仙翁终是说出了所求之事,收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转世身为徒,悉心调教,让其成才。 只是当葛仙翁说完后,张紫阳却眯了眯眼,冷笑的看着葛仙翁,道:“葛老儿,还有什么事,也一并说了吧,我可不信,仅是让我收其为徒,就能劳烦你这内相,亲自下界来一趟终南。” (本章完) 第12章 恶凶禽 第12章 恶凶禽 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的转世之身,尊贵固然是尊贵之极,可一入轮回真灵蒙尘,除非脱劫后再复原身,不然仅是转世之身,还不能让葛仙翁这般踌躇不定,显然其中还有旁的干系。 见葛仙翁这时还想避重就轻,张紫阳自是有些不快,重重的哼了一声,道:“葛老儿,你这個求人办事的,却一点求人办事的样子都没有。如此遮遮掩掩,难道当中还有什么不可说的?” 面对张紫阳诘问,葛仙翁犹豫再三,嗟叹道:“与其说是不可说,倒不如说是有些难以启齿。” 说到此处,葛仙翁默默看了张紫阳一眼,道:“其实,我这次来,不只普化天尊转世身这一個徒弟需要托付,还有個徒弟也要托付你。” “普化天尊应劫入世时,天地有感,他这一世的宿命之敌也要降世。这俩人命中注定相互克制,却又是气数相联,荣枯相依,同根同流。” 张紫阳眉心一拧,道:“同根同流?” “好個同根同流,这么说,我不只要收普化天尊转世之人为徒,还要把他的宿命之敌,也一并收入门墙,悉心栽培,用心雕琢,等他俩成才之后,坐视这俩徒弟同门相残,玉石俱焚?” 到了此时,张紫阳才算明白先前葛仙翁为何含糊其词。 果然是個棘手的麻烦事,若真收了这俩徒弟,难道张紫阳还能眼睁睁看着徒弟自相残杀不成? 只是张紫阳若插手,就是违背了天数,天数之下,大罗仙都要束手。 何况,天命注定了这俩人是死对头。张紫阳纵然管得了一时,却管不得一世,宿命终会让这俩人针锋相对。但明知俩徒弟会成死敌,却又什么都不做,实在不是他张紫阳的秉性。 “此为天命,普化天尊转世之身应了劫数,便能回归正身,届时他的宿命之敌也要应劫归位。” 葛仙翁劝道:“道友,我知你最是爱惜门人,将这俩人收入门墙后,必不忍他们同门相残。只是你我皆为大罗仙,应知天命不可违的道理,他们相争是天命,他们相戕亦是天命,你纵是他们的师傅,也只能听之任之,难改分毫。” 阎浮世界,大罗仙非是境界,而是象征出身。三清四帝是为混元一气上方大罗天仙,是阎浮世界至高,作为三清四帝门人,就是所谓的大罗仙人。 葛仙翁师从太上老君,受其点化成仙,张紫阳师从青城丈人,青城丈人是元始九炁化生,为神霄九宸上帝之一,更是南极长生大帝的胞弟,因此张紫阳与葛仙翁也能称之为大罗仙。 或是因为张紫阳与南极长生大帝有这层关系,葛仙翁才将普化天尊转世之人托付给张紫阳。 “所以啊,葛老儿,你真是给我出了個难题,” 张紫阳有些嗔怪的指了指葛仙翁,虽是有抱怨,但张紫阳也在冥冥中触动天机,知道这俩人确实与他极为有缘,这一世合该是他紫阳洞的门人。 这個时候,就是张紫阳想推拒,也推拒不得了。 “既然他俩都要做我徒弟,我已知晓了其中一個的来历,那另一個的来历也不妨都一并告诉我吧!” 张紫阳瞪着葛仙翁,道:“我倒是看看,能做普化天尊转世之人宿敌的,又是個什么来头。” 葛仙翁幽幽道:“自然也是個大有来历的人物,等闲之辈谁敢做普化天尊转世之人的宿敌?” 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的名头,可不只是对妖魔有震慑之用,对某些神仙的威慑力更大。 “道友可知西方金翅大鹏鸟?” 张紫阳愣了一下,惊讶道:“是西方佛老家的亲戚,佛母孔雀大明王的胞弟?” 葛仙翁徐徐道:“道友博闻强记,正是那厮,那厮凶性不可制,五百年前在西牛贺洲狮驼国吃尽一国生灵,业果深重,本师释迦摩尼说其注定要在此时应劫,洗去劫波,再归本位。” “也是因有吃尽一国生灵的业果在身,这次降世之后,本性灵慧之光会被蒙蔽,一世浑浑噩噩,再不复原身西方金翅大鹏鸟时的狡诈阴毒。” “这厮,将会在普化天尊入世后的十六年后,在北隋太原李家降世,成为李家主的第四子。” 在知道另一個徒弟来历后,张紫阳自嘲道:“这俩徒弟,还真没一個能让人省心的。” 一個是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玉清真王南极长生大帝的化身,一個是西方金翅大鹏鸟,本师释迦摩尼的假舅舅,这俩個转世要是斗起来,不闹的天翻地覆才怪。 —————— 就在张紫阳为以后的同门相残而苦恼的时候,求道终南一年多的吕尚,终是要下山归家了。 终南山下,吕尚换了件崭新道袍,除《浮黎鼻祖金华秘诀》贴身保存外,其他旧衣物都让管家收拾妥当,准备一并带回大兴城的郡公府。说来这管家也是背时,当初吕尚纵马出大兴,求道终南。齐郡公以管家未能及时劝阻世子为由,直接将管家一撸到底,最后让他常驻在终南山下,世子何时归家,这管家就何时回府。 齐郡公或许没有才量,仅凭一個好姑姑才有如今的富贵,但他绝对是一個好父亲。就因担心吕尚在终南山的衣食住行,便在终南山下消耗大量人脉,动用大批人力,生生建了座小镇,只为了满足吕尚在山上的用度。 虽然吕尚这一年来从未下过终南山,也未进过这座小镇,更别提要什么用度了。但在吕尚刚下山进入小镇时,仍被人第一时间认了出来。 毕竟,这整個小镇就是齐郡公建的,镇中上上下下基本都是齐郡公府的人手,若是连府上的世子都认不得了,这些人也就没存在必要了。 管家在吕尚身旁低声道:“世子,轩车已备好了,” “嗯,那就走吧” 吕尚下意识的摸了摸胸口,那是《浮黎鼻祖金华秘诀》所在。 随即他回身,最后看了眼终南山,方才上车。 “走,回大兴,” 管家见到世子上了轩车,终是长舒了一口气。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他就怕世子还要继续访道,世子不回府,他这個管家就只能跟在世子左右,照顾世子起居。 哪怕他这個管家名义上已经被郡公免了职,但身为郡公家老人的他也不会感觉太落拓。只是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乃人性使然,有机会重回大兴城,管家还是愿意回大兴城。 少顷,一個车队缓缓出了小镇,向大兴而去。 —————— 终南山毗邻大兴城,其间仅有三四十里路程。 吕尚车驾队伍自终南山下小镇起程,走子午道,由子午道入大兴。子午道作为北隋官道,经历代修葺,横贯秦岭,通达汉中,路面宽阔平坦,极易通车,吕尚车队以中速行驶,两個时辰便能到大兴城下。 吕尚在轩车中缓缓翻阅着朝廷邸报,泛读最近一年以来朝野政事动态,其中最博人眼球的,还要属突厥沙钵略可汗遣使向北隋朝庭求和,其人为表恭顺,甚至还让可贺敦,既前朝北周千金公主认杨坚为父,由此赐姓为杨,编之属籍,改封号为大义公主。 “大义公主,这個封号,大义……” 不得不说,杨坚恶心人是有一套的,篡夺了北周宇文家的江山,还将北周宇文家的公主赐姓为杨,封号竟然还是大义,这是谁家的大义? 想来那個突厥可贺敦在接到杨坚的敕封时,必是又悲又恨。 要知道,这位千金公主的生父北周赵王宇文招,就是死在杨坚的手上,一家满门尽数被杀,与杨坚既有家仇也有国恨。这些年沙钵略时常进犯北疆,多是出自这個突厥可贺敦的鼓动。 如今被迫认贼作父,又得了大义公主这么個羞辱大于实际的封号,心中屈辱可想而知。 若非沙钵略近年来,与西突厥达头可汗、阿波可汗的争斗逐步落入下风,麾下的部众见沙钵略势弱也渐渐离心,迫使沙钵略不得不寻求北隋支持。这位千金公主怕是到现在仍做着依靠突厥骁骑,重建宇文氏社稷的美梦。 只是沙钵略不以为忤,在得到杨坚圣旨后,当即回信,称杨坚为妇父,自称女夫,与杨坚已是翁婿之情,当以父子之礼侍奉,要自今后子子孙孙,乃至万世,亲好不绝。此国羊马,皆皇帝之畜。彼之缯彩,皆此国之物。 “这沙钵略是個枭雄啊!” 在看到邸报上摘抄的沙钵略部分回信内容后,吕尚也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虽是枭雄人物,但遇到杨坚这等雄猜之主,想兴风作浪也有点难。 “如今的突厥人,已经没了威胁北疆的能力。只要再彻底打残西突厥达头,朝廷就无后顾之忧,可以安心收拾南朝的陈叔宝了。” 吕尚手指轻轻摩挲着邸报,低声自语道:“天下一统之期,不远矣!” 只知‘玉树后庭,开不复久’的陈叔宝,又如何能斗得过‘一衣带水’志在天下的杨坚。 (本章完) 第13章 邂丧仪 第13章 邂丧仪 大兴城,明德门前, 城门大开,哀声震山撼岳,一支庞大的出殡队伍正要出城。队伍最前端是五名侍从引幡,幡旗高高飘扬,其上绣有仙鹤,以及部分《金刚经》经文,旗幡在风中相互拍打,发出猎猎声。 在旗幡的摩擦声中,二十二個僧人一边默默诵经,一边缓慢敲打着木鱼。 引幡之后是五十個开路执事开道,这些开路执事身穿素服,左举回避,右抬肃静,又有执事持皮鞭开道,棍棒静街,队列阵仗宏大肃重。 开路执事后是乐队,八十八個乐工神情肃穆,身着素色长袍,头戴黑色头巾,或吹笙、箫、埙,或击鼓、钹、磬,节奏缓慢、曲调哀伤。 仪仗人员紧随其后,侍从们执着金瓜、钺斧、朝天蹬等代表皇家威严的仪仗。这些仪仗多为金银质地,制作精良,在日光照耀下闪烁金属光泽。又有各种旗帜飘荡,上绣着麒麟骏马。 再后就是灵车,灵车位在出殡队伍的正中,车身极其巨大,其外包裹金箔,雕刻蝙蝠图案,金丝楠木制成的棺木,上嵌着十八颗琉璃珠,十八颗金珠,十八颗玉珠,各类奇珍异宝。 灵车棺椁周围有十六名宫廷卫士负责牵引,这些宫廷卫士表情严肃,牵引灵车缓慢而沉稳的前行。在宫廷卫士身后,还有五百护灵家丁缓步跟随,这些家丁持刀配剑,队列异常沉肃。 这样一支出殡队伍,规格之高,比之亲王公主亦不逊色,等闲元勋重臣都难享这样的制式。 临近大兴城,吕尚就听到哀乐,他坐在轩车上,看着相向而来的庞大丧仪队伍,吩咐管家,道:“让开车驾,不要挡着丧路,还有去门侯那里打听一下,是哪家有人薨了,打听清楚,回来报我。” 虽然仪丧队伍中有金瓜、钺斧、朝天蹬等仪仗,但吕尚仔细观察了一下规格,知道薨的人不会是亲王公主,仪丧队伍最前端引幡人数不对。 如是天子帝后,仪丧引幡之人是九人,亲王公主次之,引幡之人是七人,柱国重臣再次,引幡之人是五人,这都是有定制的,如果逾制,轻则罢官,重则削爵。 所以吕尚见到最前端引幡的人数后,就能大致推断薨逝之人的地位。 吕尚在让过仪丧队伍后,又过了一会儿,管家小跑着从门侯处回来禀报。 管家压低声音,在吕尚的耳旁,道:“世子,这薨逝的是兰陵公主的驸马都尉,郧国公王谊之子王奉孝。” “是兰陵公主的驸马都尉?” 吕尚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兰陵公主是杨坚和独孤伽罗的第五女,出身尊贵,极受当朝二圣的宠爱。 如是兰陵公主的驸马都尉薨逝,有这样规格的仪丧也就不足为奇了。 何况王奉孝之父郧国公王谊,也是個重量级人物。 郧国公王谊与天子杨坚幼时相交,后又同窗,最后同朝为官,杨坚矫诏执政时,王谊鼎力相助,临危受命出任主帅,率军平定了三方叛乱之一的司马消难,是北隋的开国元勋之一。 有这样的家势,若仪丧规格稍低一些,只怕是帝后二圣都要为之不快了。 吕尚在轩车上,静静的看着庞大的出殡队伍,直到这支出殡队伍与他的车驾完全擦身而过,相背而行。 “回府,” —————— 齐郡公府,正门, “恭迎世子回府,” 吕尚车驾刚到府前,府前早有等候的大批侍从仆众,匍拜在地。 “起来吧,” 吕尚下了轩车,直接招来为首的知事,问道:“郡公可去参加王奉孝的丧礼了?” 知事亦称次管家,在府中权利仅次于作为管家的家令。 在管家被贬以后,齐郡公府现在主事的就是这知事了。 知事回禀道:“世子,驸马都尉王奉孝薨逝后,圣上下旨,朝中三品上的勋贵、官员,都要去参加驸马都尉的仪丧。” 一听杨坚竟然直接下旨,吕尚有些惊讶,低声自语:“圣上下旨,王氏一门,竟有如此恩荣?” 虽有些意外杨坚对王奉孝的荣宠,但吕尚更知道伴君如伴虎,一时的恩荣也代表不了什么。再加上杨坚这人易怒无常,爱之欲生,恨之欲死,如今给予的恩宠有多厚,等到杨坚翻脸的时候,下手就会有多毒辣。 相比起来,齐郡公府就安稳的多了,对于没能力威胁到他帝位的外戚,杨坚还是很宽厚的。尤其是当代齐郡公庸碌,唯一的世子吕尚又是公认的忠厚,其本身的地位自然就愈发稳固。 吕尚缓步入府,直接向着他的章台别院走去。在时隔一年多,再次进入自家的章台别院后,吕尚看了一眼院落中一尘不染的亭台楼宇,小心翼翼的自怀中取出视若性命的真经宝卷。 “来啊,我现在要焚香沐浴,斋戒三日,无关人等,擅闯章台别院者,刑之!” 轻轻摩挲了宝卷片刻,吕尚随即吩咐仆众侍从。—————— 就在王奉孝丧礼有条不紊的进行时,大兴城大兴宫内,北隋天子杨坚正饶有兴致,看着脚下的江山社稷图。 “濮阳郡公,你说等到来日伐陈的时候,遣谁为将最为合适?” 天子杨坚在标识南朝疆域的区域看了好一会儿后,忽然转头问身旁侍奉的濮阳郡公宇文述。 宇文述面上带笑,谨声回道:“圣明无过天子,依臣观之,伐陈人选,陛下是心中早有成算,只是在等根绝突厥的威胁后,再行庙堂众议。” 杨坚笑着指了指宇文述,坦言道:“你個老狗啊,什么都瞒不过你,没错,朕确实是打算等解决突厥之后,再将伐陈人选拿到庙堂上说。” 面对自家忠实走狗,杨坚显然没遮掩的想法。 宇文述在杨坚还是隋国公的时候,就是杨坚的死忠,后来杨坚夺权篡位,宇文述一路紧跟杨坚,甘作鹰犬,对宇文述的忠心,杨坚还是很相信的。 最重要的是,这宇文述的宇文家,和北周皇室宇文氏并无关系。宇文述先祖曾姓破野头,是东晋鲜卑宇文部酋长宇文俟豆归的仆人,后来宇文俟豆归兵败身死,宇文部散亡,分化成了北周宇文氏、库莫奚人、契丹人。 宇文述的宇文姓,是因父祖追随宇文泰建立功业,被赐姓宇文。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所以杨坚用宇文述用的放心,常将其比作功狗。虽然此时宇文述官爵仅是濮阳郡公,但杨坚对其的依重却要在几個国公之上。 “只是,朕现在对这個人选,还有一点犹豫,你说太子与晋王,孰能胜任?” 看着南朝疆域,杨坚似是有些迷惘,说到最后时声音已微不可察。 显然,这位登基才四载的天子,已深陷儿子们的夺嫡之争中。 虽然杨坚为了避免儿子们的夺嫡,在开皇元年,刚即位的时候,就确立了嫡长子杨勇的太子储君地位。 只是皇位动人心,为了这皇位,父杀子,子弑父,兄诛弟,弟戮兄,太子杨勇一日没接过皇位,在其他野心勃勃的兄弟眼里,他们就还有机会。哪怕最后杨勇真继位了,经历了南北乱世洗礼的诸王们,也不会坐以待毙。 对儿子们的心思,杨坚洞若观火,正因为看得太清楚了,反而不好处理儿子们的明争暗斗。都是他和独孤伽罗所生的嫡子,手心手背都是肉,责难谁都不好。 何况还有皇后独孤伽罗在侧,有独孤伽罗看顾,他就是想下手教训一下这些不肖子,也要考虑独孤皇后的态度。 只是太子杨勇和晋王杨广之间的争斗,已经开始有了苗头,东宫势力和晋王府势力也渐渐有了雏形。 面对杨坚的询问,宇文述沉默良久,最后叹道:“惟圣天子作威作福,” “唉,” 宇文述的话,让杨坚深深叹了口气,索然道:“算了,不想那些让人不开心的事了,咱们聊些让人高兴的事。” “朕听说,你要做祖父了?” 宇文述回道:“是的,年前臣子化及向臣报喜,说是臣的儿媳有喜了,宇文家要有长房长孙了。” 杨坚轻声道:“你对这個长孙,应该寄予了很多期望吧?” 宇文述心头莫名一动,笑道:“确实如此,臣已为长孙起好了名字,就等着长房长孙出世,好含饴弄孙呢。” 杨坚好奇道:“你这长孙,起的什么名字?” 宇文述直接道:“成都,宇文成都!” “成都,宇文成都,这名字不错,” 杨坚低声念叨了几遍后,缓缓点头。 成都者,是谓一年成聚,二年成邑,三年成都。 由此可见,宇文述对这個未出世的长孙期望之高,希望这個长孙以后可以拥有卓越的才器。 毕竟,若无卓越之才器,非凡之气魄,又怎能有一年成聚,二年成邑,三年成都之成就。 当然,这也是杨坚没想挑刺,他要真想找刺,直接拿出《史记·五帝本纪》,指着大舜一年成聚,二年成邑,三年成都,问宇文述是什么意思。就是宇文述再奸滑,也要被吓的背冒冷汗。 (本章完) 第14章 公府事 第14章 公府事 天色渐暗, 颁政坊,齐郡公府,公府车驾缓缓行至府前,府前仆众急忙端着脚凳上前。吕永吉微微侧身,脚先探出车门,然后缓缓移步,踩着脚凳下车。 “公爷,”已在府门前等候多时的家令,赶紧小跑着下了台阶,上前搀扶吕永吉。 吕永吉见到府中家令后,面色登时一冷,斥问道:“吕全,那個不肖的孽障回府了吧?” 家令吕全在旁小心伺候,低头道:“回公爷,世子已经回府了,现在正在别院读书,先前还吩咐府里,无事不要到别院打扰他。” “哼,读书?”吕永吉显然是有些半信半疑,最后皱眉想了想,叹道:“罢了,管他是不是读书,只要这孽障安心在府里待着就是好事。你给我看住世子,可别让世子再跑出去了。” 吕全应道:“是,” 看着一脸恭顺的吕全,吕永吉暗自叹了口气。 吕全与吕永吉曾是发小兄弟,从小就在一起,是撒尿和泥的交情。后来吕永吉因为有個好姑姑,从而显贵,但吕永吉在发达后没忘记儿时玩伴,将吕全一起带入大兴,做了府上家令。 先前吕永吉之所以将吕全贬到终南山,也是因为实在担心儿子,这才把心腹吕全派过去。有吕全在终南山盯着,吕永吉多少能安心些。 “这個不肖子,堂堂的齐郡公世子不做,好好的非要去求什么道,我看就是闲的,也就是咱吕家现在发达了,这要搁十几二十年前,搁土里刨食还来不及呢,还敢想这些有的没的?” 吕永吉望着府前高大的门楼,朱红的大门,以及门上整齐镶嵌着的金色门钉,喃喃道:“可惜,阿父阿母去的早,苦了一辈子,好不容易时来运转成了皇亲,却没享到这個福。” “吕全,你说要不给那孽障找個差事先干着?” 吕永吉慢悠悠的上着台阶,对身边的吕全道:“有了差事,想来也能收收心,像现在这样整日胡闹,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我在时还好说,等到以后我不在了,那孽障有的苦头吃了。” 搀扶着吕永吉的吕全,谨小慎微的看了下主人的脸色,劝道:“公爷,您可不能这样说啊,您老人家福寿安康,还要看着世子将来成家立业,扬名声,显妻房,怎能说如此不吉之言。” 吕永吉哼了一声,道:“什么扬名声,显妻房,我就不奢望了。这孽障能成個家,再给我生個小乖孙承欢膝下,那我就是死也能瞑目了。” 说话间,俩人越过庭院、月台、青池,进入前堂,吕永吉脱了素服,换上常服后,坐在交床上,让吕全坐在一侧,突然幽幽道:“你说,咱家有没有可能,和天子亲上加亲?” 吕全一愣,随即愕然道:“亲上加亲?公爷,天子的五個公主,可都已经出降了。” 吕永吉挥了挥手,啧啧道:“现在不是已经有了一個孤孀的公主了么,我今天去参加会葬的时候,看到兰陵了,这個小丫头啊,可怜呐!” 兰陵公主是开皇元年出降王奉孝家的,当时年仅七岁,如今十一岁守寡,确实是個可怜人。吕永吉在会葬时,看到哭成小泪人儿的兰陵公主,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后来在回府的时候,吕永吉又想到自家那不成器的儿子,想到如果他这一辈人都走完了,下代人和天家情分单薄,那齐郡公的爵禄还能保得住吗? 所以吕永吉才突发奇想,琢磨着能不能和天子亲上加亲,若能得兰陵公主出降,齐郡公府至少三代以内无忧。 吕全犹豫了一下,道:“公爷,天子能同意这门亲事吗?” 虽然兰陵公主已经孤孀,可公主终究是公主,皇帝的女儿不愁嫁,兰陵公主出降齐郡公府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这门亲事要是真成了,那对齐郡公府的好处实在太大了。 “别管天子同不同意,咱们这里先做好准备,兰陵公主还要三年才能除服再嫁,我在这段时间先争取一下,试试天子的口风,看陛下能不能松口,只要陛下应下,这事就成了。” 吕永吉苦恼的揉了揉眼睛,道:“还有那個孽障,必须要有個正经差事,要是还像现在这般不肖,就是我拼老命,把早就薨逝的姑姑搬出来,天子也不会应下这门亲事的。” “唉,这個孽障!” 见吕永吉烦闷的样子,吕全轻声宽慰吕永吉道:“公爷良苦用心,世子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吕永吉嘱咐吕全,道:“我不需要他明白,你待会儿去备上一封名刺,呈给吏部,就说齐郡公世子要门荫入仕,让吏部官员看着安排就是。” 北隋开皇之初,入仕只有四条路,分别是举荐、军功、吏职、门荫。其中只有军功、吏职是寒门子弟能想一下的。举荐、门荫这两条路一直都是关陇贵族、门阀大族、勋贵的自留地。“是,” —————— 章台别院, 吕尚神态悠然,静静翻阅着以前收藏的道经手稿。 自从得了《浮黎鼻祖金华秘诀》后,吕尚再研读这些普通的道经,每每阅览都有不同的收获。 十二章金华秘诀晦涩难解,每一句经文甚至可以有几十上百种释意,而这些释意又彼此对立,乃至相生相制,吕尚越参悟越觉得自身之渺小,大道之高远浩渺。 正因《浮黎鼻祖金华秘诀》的经义艰涩,吕尚才开始重视起基础的道经文卷,想以这些道经积累自身道学修养,然后再去研读晦涩的十二章金华秘诀,或有不一样的收获。 吕尚虽称终南山道人为师,可那道人终归是没真正将吕尚收入门墙之内。没有老师的耳提面命,讲解《浮黎鼻祖金华秘诀》的真意,吕尚就只能自己摸索,以本身理解阐释十二章密传。 “吕尚,” 就在吕尚专心致志的翻阅道经时,一声轻喝,将吕尚惊醒。就见吕永吉冷着脸,推开朱红阁门。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父亲,”看到吕永吉神态不对,吕尚轻应了一声。 吕永吉冷哼道:“你还知道我是你父,你個孽障,任性妄为,竟敢自己跑到终南山出家学道。” “你说说你做的好事,这世上还有你不敢做的事吗?要不是我就你这么一個儿子,为了吕家香火着想,我都想把你逐出家门,免得再让那帮士大夫笑我门第鄙陋,教子无方。” 吕永吉明显是有些恼了,吕尚当初弃家出走,入终南求道一事,几乎成了整個京师的谈资,上至权贵,下到黎庶,众议纷纷,就连他进宫面圣的时候,天子杨坚亦开口垂询。 这让吕永吉相当恼火,虽然他后来刻意贬吕全去终南照看吕尚,又在终南山下投入众多人力物力,生怕自家独苗在山中吃苦受罪,可这不能说明他就对吕尚出走之事毫无芥蒂。 吕永吉面沉如水,又道:“以前你要学道,我都由着你,却没想到最后学道学的心都野了,连郡公府都待不下了。非要跑到深山老林里,风餐露宿,栉风沐雨,没苦找苦吃。” “现在好了,你老子我成了京师勋贵圈里的笑话,笑话就让他们笑话吧,老子自小出身微寒,习惯了唾面自干,脸皮厚无所谓,但你小子以后前程怎么办?还要不要前程了?” 吕尚默然无语,他还真从未想过什么前程,比起寻仙访道长生久视,红尘世俗的所谓锦绣前程,在他眼里一文不值。何况,隋二世而亡,作为皇亲外戚的他要前程又有何用? 就是想要前程,也该去抱李渊大腿,和杨坚的易怒无常相比,李渊这人对朋友是出了名的义气深重,与李渊相交,再等到二凤出世后,抱上二凤的大腿,这红利能吃三百年。 非是吕尚不知恩,不思保扶隋室,身为杨坚母族外戚,真要能保,吕尚不会不保。只是连上界计都星降世的靠山王杨林,都违不得隋灭唐兴的大势,吕尚又凭什么逆天而为。 吕尚唯一能做的,就是在隋室大厦将倾时,带走一俩個杨氏嫡系血裔,将其匿于民间,让他们开枝散叶,为杨家保留一点香火根苗,如此也算是不负了杨家给予的尊荣富贵。 “唉,” 看着低头默思,任凭责斥的吕尚,吕永吉无奈道:“算了,你这個孽障,真是老子的魔星,谁让老子就你只这一根独苗呢,就算是腆着脸进宫求天子,也不能让你没了前程。” “我已让吕全上吏部递上了名刺,让你门荫入仕,少则三五日,多则一個月,吏部那边就会有结果。这几日你在家给我老老实实的读书,别再想那些糟心事,听明白了没有?” 吕永吉临出门时,想了想,最后道:“你老子我虽是齐郡公,可到底是因外戚皇亲而得爵,比不得那些有大功于国的柱石勋臣根柢深厚,咱齐郡公府经不起折腾。” “我在时还能凭着一张老脸,由着你的性子胡来,等我不在了,看你这孽障该怎么办。” (本章完) 第15章 秘书郎 第15章 秘书郎 大兴宫,甘露殿, 朝会之后,杨坚横卧在御榻上,手枕着头,闭目养神。御榻前中常侍陈德信,双手捧着奏章,微微低头,轻声诵读奏疏,柔和的读诵声,回荡在宫殿周匝。 天子静静地听着这些三省六部上呈的奏表,面上无喜无怒。一旁的中常侍陈德信每读完一封奏表,都要稍作停顿,在见到天子没垂询之意后,才会拾起下一封章表继续诵读。 “陛下,” 如此连续诵读数十個奏本之后,直到中常侍陈德信读到一封由御史台上呈的奏本时,天子杨坚蓦然睁开双目,中常侍见状身子一颤,立即匍伏于地,同时双手托举那封奏本。 此时的杨坚眸中似有凶光闪烁,他起身后看也不看已吓的噤若寒蝉的中常侍陈德信,一把将奏本抢了过来,手上胡乱的翻阅了一下,在将奏疏又看了一遍后,终是气急而笑。 “好啊,真是好啊,朕是真没想到,御史台里竟还有这样的诤臣,有胆子呈上这样的奏章,真是……真是胆大包天!”杨坚冷笑着,竟是将奏本撕的粉碎,破碎的纸屑散落一地。 “陛下息怒,”在甘露殿侍侯的中书舍人李公辅,见天子震怒,急忙上前,伏身叩拜。 “息怒?” 杨坚抿了抿嘴,道:“我怎么息怒?一個小小的侍御史,从七品下的官位,怎敢上这样的奏疏?竟敢弹劾郢国公王谊久蓄异志,他不知道王谊是谁?他还上疏说王谊阴怨长矣!” “他想干什么?御史台的治书侍御史是干什么吃的,怎么审核的御史奏章,竟然让这样的奏章,来到了朕的面前。如果连王谊都有反心的话,那朕除了皇叔靠山王,还能相信谁?” 不怪杨坚暴怒,御史台侍御史李子期上书弹劾郢国公王谊久蓄异志,还是处在驸马都尉王奉孝刚刚薨逝的关口上书。这让敏感多疑的杨坚,认定侍御史李子期背后有人指使。 一想到御史台竟为他人所用,成了党争之器,杨坚如何能不气。他也是做过大丞相的,自然知道一個小小的侍御史,如果背后没有人支持,就治书侍御史那关就不可能过去。 能将这封奏章呈到他的面前,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只是御史台位卑权重,御史们独立三省六部之外,直接向天子负责,作为最高官长御史大夫,更是从三品官位。如果御史台真的牵扯进党争的话,连杨坚都不知要如何收场。 中书舍人李公辅恳切道:“陛下,请暂息雷霆之怒,听臣一言,” 杨坚强压心头怒火,道:“说吧,” 对于这個中书舍人,杨坚还是很尊重的,李公辅自幼聪慧,博学多才,在北齐时就已声名远扬。归附隋室后,杨坚诏其为中书舍人,随侍左右,起草诏令,参与朝中机要。 中书舍人李公辅直接道:“陛下,御史台官长御史大夫杨素,性谨慎,心阴狡,若说杨素是此事的推手,臣不信!” 闻言,杨坚深深的看了李公辅一眼,心头火气缓几分,缓缓道:“朕也不信,” 虽说弹劾王谊的奏表出自御史台,杨素作为御史台官长,确有很大嫌疑就是那個幕后推手。但杨坚了解杨素,像杨素那样的人,不动则已,动必绝杀,不会给对手机会反扑。 况且,杨素知道杨坚和王谊的情谊,更清楚在驸马都尉王奉孝新丧之下,拿‘异志’弹劾王谊,只会自取其辱,换来的必定是天子呵斥,杨素不是那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人。 中书舍人李公辅低声道:“那,这個李子期背后之人,就需深挖了。试图构陷开国元勋,必然是别有用心之辈,这等人如不及早将之挖出,让其隐于幕后,才是社稷之大害。” “是啊,确是社稷之大害,”杨坚面色渐缓,心头杀机却是愈来愈重。这不只是对李子期背后推手的,还有相当一部分是冲着王谊的,对这個幼时好友,他可远没说的那般放心。 当初为了篡权夺位,杨坚不惜拿七岁的兰陵公主联姻郢国公府,王谊若真与杨坚交心不疑,又怎会有这门亲事出现。而在江山稳固后,王谊虽得大司徒之名,但也失去了实权。 北周时期的王谊是杨国公、大内史、襄州总管,与杨坚同殿为臣,如今的王谊,只得一個郢国公、大司徒的名头,本身的影响力已远不如北周之时,这让王谊怎么可能不怨怼。 杨坚对此心知肚明,只是面上依旧维持着旧友的体面,虽不给权柄,但恩遇有加,时有赏赐,朝野皆认为杨坚重旧情、惜旧人。只是王奉孝的早逝,终让杨坚对王谊有了杀心。 如王奉孝还在,顾念着兰陵公主,杨坚或许不会向王谊下手,只是王奉孝已死,兰陵公主现在才十一二岁,是不可能为王奉孝孤独终老的,一旦再嫁,就是杨坚对王谊动手时。“查,朕授予你密令,调百骑司的人,一起把这個推手挖出来,朕倒是要看看,是他藏的深,还是朕挖的深。” 杨坚眼睑低垂,对这個幕后推手的身份,他很感兴趣,敢在他眼皮底下兴风作浪,就要做好被他发现后所需的代价。为此,杨坚甚至将部分百骑司的调动权,都给了李公辅。 百骑司作为杨坚手里的隐秘力量,负有监察天下之责,与秦时黑冰台,汉时直指绣衣一般,都是天子最凶悍的鹰犬爪牙,手段之狠毒酷厉,作风之恶劣凶残,远超常人想象。 “诺,” 李公辅叩首应道。 杨坚冷冷的看着李公辅退下的背影,突然对一旁的中常侍陈德信,道:“德信,你说这背后之人,会是谁呢?” 中常侍陈德信谨小慎微的抬头,偷偷看了眼杨坚的脸色,心里衡量了得失后,轻声道:“奴婢不知,但奴婢以为,这背后之人一定是個手眼通天之辈。” 听到手眼通天时,杨坚明显愣了一下,饶有意味的看着陈德信,道:“为何说这人,一定是個手眼通天的人呢?” “陛下,奴婢早闻御史台官长御史大夫杨素手腕强硬,御史台在杨素手里,虽说不是针扎不进,水泼不进,可也不是谁都能插手的。” 陈德信小心翼翼的组织了下措辞,道:“能让一位治书侍御史甘心犯险,将这份奏章送到陛下眼前,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没有极大的利害关系,谁敢轻身犯险?”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御史台最高官长是御史大夫,其下便是两位治书侍御史,身居正五品官位,是御史大夫的副手,职在辅助官长管理御史台,监察百官。 李子期奏章能出御史台,送到杨坚的手上,不用说也是两位治书侍御史中的一個,暗中出手相助。不然这种奏章一般都是直接压下,或转呈御史大夫杨素看过后再上呈天子的。 能把一位治书侍御史当作小卒来使的人,其身份之显贵可见一斑, 杨坚冷哼道:“一封构陷奏表,就要折御史台一個治书侍御史、一個侍御史,朕都没有这样的手笔。” 对此,陈德信诺诺不敢言,此时再开口就是多说多错了。杨坚性情暴躁易怒,刚才杨坚盛怒时,陈德信只能匍伏在地瑟瑟发抖,根本不敢靠近,暴怒下的杨坚,杀人如若儿戏。 虽然怒气过后,杨坚每每都会懊恼后悔,只是他天生性情就是如此,想克制都无从克制。 “会不会,是因为东宫呢?”杨坚蹙眉,缓步走出甘露殿,站在殿前,望着东宫方向,不知为何心里竟泛起了嘀咕。 开皇元年册立储君的时候,王谊曾力荐杨勇为太子,杨勇为储君,既嫡且长,这在当时是众望所归,人心所向,所以杨坚顺水推舟,册立长子杨勇为太子。 如今时过境迁,晋王杨广隐约有了要与太子杨勇夺嫡的苗头,虽然晋王隐藏的不错,但杨坚何许人也,能在北周武帝宇文邕眼皮底下韬光养晦,直到现在篡周建隋的狠人。 杨广的那点小伎俩,都是杨坚当年玩剩的。就凭晋王杨广此时的城府,想瞒过杨坚,着实有些困难。 想到杨广,又想到这個儿子近些时候的动向,似乎有接触齐郡公府的想法。对于这個母族外戚,杨坚本身是没太多感情的,只是他需要一個没威胁的外戚,来彰显自身的仁厚。 杨坚突发奇想,问身边的陈德信,道:“齐郡公府,德信,朕记得刚才有封吏部奏表,说的是朕那個糊涂表弟,给其子请门荫入仕的事吧?” 陈德信恭敬道:“陛下圣心郎彻,天纵英明,确实有封吏部奏表,说的就是齐郡公为其子吕尚请门荫入仕一事。” 杨坚带着笑意,道:“朕听闻此子虽浪荡不羁,任性妄为,却不失忠厚良善本性,这很难得。既然齐郡公请门荫入仕,那就让他做一個秘书郎吧!” 秘书郎者,正七品官位,从属于秘书省,隶属于尚书省,是個清贵的衙门。 (本章完) 第16章 入仕宦 第16章 入仕宦 “门下: 朕惟国家之兴,贤才为本;而世臣之裔,勋业攸关。今有齐郡公吕永吉,久效忠诚,勤劳王事,勋绩昭著,嘉惠实多。 齐郡公世子吕尚,字飞熊,齐郡济南人氏,性资端谨,才识明敏,系名门之后,理当特加恩荫。 特荫补为秘书郎,司掌邦国经籍图书之事。务须克勤克俭,奉公守法,精白乃心,恪尽职守,勉力奉公,勿负朕恩。一应俸禄、赏赐等项,依例支给。 于戏,往钦哉! 朕特赐此诏,以昭恩宠。望尔等承继家声,忠心报国,为朕分忧,钦哉!” 齐郡公府,正堂前厅,香案前,内谒者监手捧诏书,吕永吉、吕尚父子着正装,跪伏听诏。直到这位内谒者监宣读完诏书后,吕永吉、吕尚父子行三跪九叩之礼,叩头谢恩。 “谒者监,慢走,” 谢恩过后,吕永吉含笑将一枚玛瑙珠,悄悄塞入内谒者监的袖口,然后轻微用力捏了下内谒者监手腕。这個内谒者监亦是久经宦场,自是懂得吕永吉的意思,也是会意一笑。 内谒者监作为内廷中地位仅在中常侍之下的内官,虽只是正八品官职,但其有监承上命,传诏于诸臣之责,可谓官轻势重,职小权大,等闲正五品上的官员见之都不敢轻慢。 哪怕吕永吉贵为齐郡公,是天子杨坚的母族外戚,可面对内谒者监时,仍不敢有怠慢之态。毕竟,吕永吉就是抱杨坚大腿才有今日的富贵,又怎会侮慢天子杨坚身边的内官。 待到内谒者监与随行的内寺伯离去后,吕永吉这才轻舒了口气,他急忙上前,捧起香案上的诏书,又读了一遍诏书内容,终是满意点头,道:“秘书省秘书郎,正七品官位。” “这秘书省虽不是肥缺,但掌邦国经籍图书之事,凡天下之书,皆要由秘书省校雠讹谬,厘正篇章,乃一等一的清贵之职。若尚儿能作出成绩,日后未尝不能入朱紫之列。” 所谓朱紫,是正五品以上大员的别称,北隋有规制,官员正五品上穿紫袍,正五品下穿绿袍。吕永吉虽有齐郡公的名爵,可对吕尚未来的期望,也就止步正五品上的官位了。 吕尚伸手接过吕永吉手里诏书,逐字逐句的看着诏书内容,最后在‘字飞熊’时猛地凝滞,定定的看着这既熟悉又陌生的三個字,喃喃道:“父亲,我这表字是什么时候取的?” 吕尚,字飞熊! 这几個字太过刺眼,看的吕尚有些心乱,吕永吉竟然给吕尚取了这么一個表字,再加上吕永吉身上齐郡公的封爵,真的很难不让吕尚多想。 吕永吉挥手示意仆众将香案收起后,漫不经心道:“这個表字啊,是我给吏部递名刺的时候,吏部官员说你入仕后,还需要個表字,我当时思来想去,就想到飞熊作为你的表字。” “怎么样,这個表字还不错吧?”吕永吉有些自得的笑道:“飞熊,飞黄腾达也,我儿入仕之后,必是仕途亨通,官禄顺遂,人前显贵,人后得意,所以我就以飞熊为我儿表字。” 吕尚沉默片刻后,叹道:“确实不错,” —————— 章台别院, 书房之内,吕尚失神的站在窗前,望着别院中的幽竹古松,柳溪新亭,月台荷池,良久之后,长长的叹了口气。 他直到现在还记得当初在终南山,面对那道人考验时,曾信誓旦旦的说志不在仕途,只是没想到最后转了一圈,终究还是没躲开这是非名利场。 不是吕尚不想躲,而是他实在躲不开,吕尚与齐郡公府的因果太重,除非吕尚榻前尽孝,最终还了生养之恩,不然有这因果压着,注定吕尚一世修行要毁在这三灾利害之下。 在阎浮世界修长生大道,就要过三灾利害,在经雷灾、火灾、风灾打磨后,证得神仙正果。不历三灾,再是神通广大,法力无边,也只是旁门左道,不为太乙玄门,终为劫灰。 所以长生大道又称非常之道,修行满五百年后,自有天降雷灾来打,须要见性明心,预先躲避,躲得过,寿与天齐,躲不过,就此绝命; 其后五百年,有天降火灾来烧,这火不是天火,亦不是凡火,唤做‘阴火’,自本身涌泉穴下烧起,直透泥垣宫,五脏成灰,四肢皆朽,把千年苦行,俱为虚幻; 又是五百年,天降风灾来吹,这风不是东南西北风,不是和熏金朔风,亦不是柳松竹风,唤做‘赑风’。自囟门中吹入六腑,过丹田,穿九窍,骨肉消疏,其身自解。 如此一千五百年苦修,历重重磨难,脱劫三灾,得长生正果。 三灾尽过,便是白日飞升,纯阳神仙,上天朝玉皇,入地觐后土,为大自在,大逍遥,非历十二万九千六百岁的天地闭合,混沌重开之劫,就是长生不死之身,与天同寿之体。吕尚转身,缓缓抚着案几上的绿色官服,这件官服是在天子发下诏令后,由秘书省官署赶制下发的,一起下发的还有秘书省文书,让吕尚三日内去秘书省报到,正式入职秘书省。 “不过,真说来,这個职位倒是很适合我。” 秘书省虽是清贵衙门,但真正了解这個衙门后,吕尚反而对其颇感兴趣。秘书省之职既不掌兵,也不驭民,可是凡文字之纂修、典籍之校勘、天文历法诸书之典藏,皆其所司也。 可以说,秘书省乃是天下藏书最多之所,每时每刻都在搜罗天下书籍,哪怕历史久远的世家大族,只论藏书之多寡,也不敢说能比得上秘书省,这可是几朝之功才有的成果。 上到佛道儒三家典籍,下至诸子百家学说,都能在秘书省看到,这已是秘书省最为珍贵的底蕴。 与秘书省收藏的珍惜典籍相比,吕尚这些年耗费重金所得的道卷抄本,简直不值一提。 “也许,我能在秘书省的藏书中,找到十二章金华秘诀的修行路径,如果连秘书省的藏书,都不能让我堪破其中的经义,那我真的想不出,这世上还有何处能为我答疑解惑。” 吕尚如此想着,直接脱下常服,换上绿色官服后,大步走出书房。 想到秘书省内聚集的天下珍品,吕尚心头火热,已经迫不及待想去赴任,看看秘书省的典藏到底有多丰富。 别院外,家令吕全早已等侯吕尚多时,在见到吕尚后,上前道:“世子,府外车马已经备好,您随时可以入皇城,去秘书省入职。” 吕尚直接应道:“现在就走,”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是,” 齐郡公府所在颁政坊,距离秘书省所在的皇城极近。或者应该说皇城周边的里坊,基本都是皇亲国戚、达官贵人们的府邸,普通百姓根本就没资格住入这些里坊。 吕尚出府上了车驾,由驭者驱赶马车,这驭者驾车之术较为平稳,吕尚坐在车里,基本没感到多少异动,就出了颁政坊,又过两三刻功夫,便来到了皇城朱雀门前。 朱雀门前,守御者众。有门吏司启闭之事,每至轮值,皆严阵以待。 又有禁军卫士,披甲执械,列于门侧,以察往来之人、车舆之物。其上还有监门将军,监诸卫士,若有不虞,就呼号以警,守卫昼夜不懈,巡护皇城。 “朱雀门!” 下了车驾,吕尚若有所思的看了眼城门顶上镶嵌着朱雀门三個大字,这不是他第一次进皇城,以前宫中大宴,宴请皇亲国戚,作为杨坚母族外戚的吕永吉、吕尚也曾受邀入宫。 所以吕尚对皇城,乃至皇城核心的大兴宫,真的一点不陌生。只是这次入皇城,不知为何,吕尚仅站在朱雀门外,却感受到一丝炽热的火气,在朱雀门上空盘桓,隐而不发。 若非吕尚如今有共工神脉,自身又是真人体魄,感应敏锐,等闲的修行之人还真就别想察觉到朱雀门的异常。 “这就是隋室的底蕴?”感受到那丝火气背后深藏的毁灭气息,隐约间竟有点山海大荒南明离火的味道,吕尚暗自点头。 作为共工氏后裔,吕尚本身对各种神火有着天生的嗅觉,这点火气的味道,确实与南明离火极为相似,若其真有南明离火的神妙,那这朱雀门就有些可怕了。 而这还只是皇城七座城门中的一座,如果其他六座城门,都似这朱雀门一般,另有神异之处,那这隋室就厉害的过分了。七座城门禁制全开,说不定真有诛仙之功。 当然,这只是吕尚臆测,他仅证过大荒的真人之道,与山海大荒真正的顶尖存在还差之甚远。 对阎浮世界渡过三灾,长生不死的纯阳神仙的了解,也只流于道经上所得的只言片语。 难以揣度纯阳神仙到底有着何等法力神通,只能猜测纯阳神仙之果,与山海大荒的正神应该相差仿佛,毕竟二者都是不死长生正果。 山海大荒的正神,有法天象地之能,焚山煮海之力,阎浮世界的纯阳神仙又有怎样的能为,是吕尚无法想象的。 (本章完) 第17章 美韩郎 第17章 美韩郎 皇城之内,三省六部,百司咸集。其间宫阙巍峨,楼阁林立,朱门绣户,衢巷纵横,署衙棋布,左近相傍。官署之间,虎贲披甲,锐士执戟,门将佩剑,关卡重重,门禁森严。 在查验过文牒,验明身份后,吕尚缓步走入皇城,途经各官署时,可见一队队顶盔贯甲的禁军卫士巡检,这些禁军卫士甲胄熠熠,映日生辉,盔上红缨,烈烈如焰,血色隐现。 在见到禁军卫士威仪后,吕尚稍稍驻足观望了片刻。据说进入禁军的门槛,最重要的是体貌魁伟,其次才是娴于弓马,谙于战阵,精于技击。吕尚看了一会儿,只能说确有其事。 他所见之禁军卫士,无不是五官端正,轮廓分明,身材高大,肩背宽厚,一看就知是勇力过人。当然,这些禁军卫士也确非空架子,他们行伍有序,步伐有度,身有锐气升腾。 吕尚只看片刻,眼睛竟有隐隐的刺痛,这些禁军卫士身上的锐气,赫然到了可以凝练虚实的境地,其本身淬炼精气神,已有了相当的火候,若在军伍之中,至少也该是十人敌。 这里的十人敌,不是指十個身强力壮的白丁,而是十個披坚执锐的敢战之士。 冷兵器时代,有甲无甲是两個概念,不只是凡俗,便是那些神仙妖魔,有甲无甲也是完全不同的。西游中的妖魔,在出洞与猴子厮杀前,常说一句‘取我的披挂来‘,就是此理, 对此,吕尚啧啧称叹:“真乃天下劲旅也!” 吕尚有治许国的经验,自然知道要造就这样一支劲旅,其付出的代价简直不敢想。哪怕如今是南北朝乱世,北隋、南陈、突厥时有战事,可要煅造出这样一支铁军,亦非易事。 没有尸山血海的浇灌,难有如此锐气。或是见猎心喜,吕尚在宫巷又多站了小一会儿,直到有巡检的禁军卫士见吕尚久站,要上前盘查时,他才慢悠悠的向秘书省的官署走去。 秘书省官署前,吕尚漫步走上石阶,门前值守的禁军卫士目光投向吕尚,在见到吕尚出示入职告身之后,禁军卫士仔细看了看,然后漠然的向吕尚指了指秘书省正门旁的侧门。 吕尚笑着点头,轻轻推开侧门,跨过门限,入目之处,竟是一处清幽的庭院,庭院中设假山怪石,错列其间,与池沼、木相映衬,走过砖道,其后就是秘书省的官邸所在。 就在吕尚穿过庭院,要入官邸的时候,正好有吏员要外出秘书省行公务,看见吕尚脸生,就上前问道:“你是何人?” 吕尚回道:“我乃新近奉诏入职的秘书郎,今来此赴任。” “典书张力,见过大人,”这吏员早就得到上官提点,说是省内要新入职一個秘书郎,更知道这位秘书郎出身高贵,乃是天子外戚,所以在吕尚表露身份后,吏员立即躬身行礼。 秘书省虽被称为清贵衙门,可真正能清贵的只有秘书郎之上的寥寥几人,秘书郎之下的官吏,都只是寻常官员而已,甚至因秘书省太过清贫,地位上反而不如一些部司官僚。 张力这典书就是個无品无级的吏职,不入品流,面对吕尚这位天家外戚,自然不敢怠慢。虽然能在秘书省做典书者,背后多少都点人脉,可这点人脉在吕尚面前就是個笑话。 面对一脸媚献的张力,吕尚抬了抬手,淡淡道:“不用多礼,你去忙你公务的去吧,我还要向官长递交告身,正式入职,” 既然吕尚已经发话,张力自是不敢说什么要为吕尚带路的话,只得低头应道:“那,卑职就先行告退了,” 打发走了典书张力,吕尚徐徐走入秘书省官邸,顿时有香薰之气扑面而来,如兰似麝,淡雅悠长,其香幽幽然,似能涤荡心尘,使人心神皆宁。 他的目光环顾官邸内堂,只见内堂左右都有小炉燃香,香薰微漾,数排书案整齐排列,阳光透过窗户上的薄纱,洒在堆积如山的书卷典籍上,几十個吏员正于案前伏案疾书。 坐在内堂上首监督诸吏的紫袍官员,在见到吕尚这陌生面孔后,淡淡道:“你是何人,来秘书省又有公干?” 吕尚取出告身,走到紫袍官员书案前放下,道:“奉召新进秘书郎吕尚,见过上官,” 紫袍官员能穿紫袍,最低都是正五品,而吕尚的秘书郎只是正七品职,所以吕尚直接口称上官。 “哦?” 紫袍官员面露诧异,上下打量了一番吕尚,不疾不徐道:“你就是那個弃家入终南的吕尚吕飞熊?本官乃秘书丞王崇,以后就是你的上官,望你日后能戒骄戒躁,作出一番成绩。” 秘书丞,正五品官员,是秘书省官长秘书监的副手,辅助秘书监处理省内事务,辖制省内四位正七品秘书郎,十二位正九品校书郎,四位从九品正字,百余位吏员典书、楷书手。王崇起身,招手让吕尚跟着,口中道:“你随我来,你这個秘书郎要入职,还需见过秘书监,得了秘书监牛大人授印后,你才是正式的秘书郎,入档吏部,列为官身。” “秘书监,牛弘!”吕尚心头一动,当即跟在王崇身后,秘书省秘书监实乃清贵中的清贵,高居正三品之位,比御史台御史大夫杨素还高半级。 当朝官制,正一品的三师三公都是虚职,名大于实,故而朝中正二品尚书令就是实际的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掌握相权。有此对比,正三品的秘书监,已是步入决策层。 王崇领着吕尚向南走,大致走了几十步,来到一处方厅前,进入正厅,见轩敞宏阔,明窗净几,纤尘不染,正厅中央,案牍罗列,书案之上,放着笔架,以及一方青瓷辟雍砚。 厅中北角,有几张桌椅,皆是红檀木所制,古朴庄重,一旁立有云母石屏风,上绘霜雪梅,一身穿红袍的老者,坐在屏风下,悠闲地煮着茶汤,翻阅着手里的孤本杂记。 王崇向红袍老者躬身一拜,肃然道:“大人,奉诏新进秘书郎吕尚,已来报道入职,” 牛弘轻抿了口温热的茶汤,看了眼吕尚,道:“齐郡公家的这就来入职了?我记得省里给的是三日期限,现在才过了多久,到底是年轻人啊,一刻都闲不下来。” “王崇,你去书架那边,把秘书郎的印绶取出,将印绶交给他,再给吕尚安排一间公事房,备好笔墨纸砚,找個在衙的秘书郎,把在职秘书郎需要处理的公务,都跟吕尚说说。” 王崇道:“诺,” 牛弘淡淡道:“下去吧,” 虽是见了吕尚,但牛弘这個秘书监,显然是不打算理会吕尚这個纨绔子,吕尚弃家出走一事,让牛弘对吕尚第一印象颇为不佳,所以只是简单交待几句,就想打发二人退下。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哪怕吕尚背后是齐郡公府,是天子外戚,牛弘对其仍不加颜色。他本身的官职就已是清贵之极,在初任秘书监时,又得杨坚封爵为奇章郡公,由此可见杨坚信重。 杨坚后来评价牛弘,说他是学优而仕,有淡雅之风,怀旷远之度,采百王之损益,成一代之典章,这已是对人臣极高的评价了。 “诺,”王崇与吕尚作揖后,一起退出方厅。 出了方厅,王崇若有所思的看了吕尚一眼,道:“吕兰台,牛大人刚才说的,你该都听到了吧,” 自晋以来,秘书郎又有兰台郎之称,此称虽未得朝廷承认,可朝野多有将秘书郎称兰台郎者,所以吕尚如今亦能被人称一声吕兰台。 吕尚点头道:“都听到了,” 王崇想了想,慢慢道:“嗯,那就好,我将丁部藏书,交由你管理,你以后就去丁部公事房办公。牛大人还让我给你找個在衙的秘书郎,让他带你熟悉下公务,我想想谁在衙,” 片刻之后,就有了决定,王崇转头对着乙部藏书的公事房,唤道:“韩锦,锦绣郎,” 悬挂着乙部藏书牌子的公事房,走出一個绿袍青年,这青年双手一摊,道:“王大人,又有何事?” “好個美男子!” 这是吕尚见绿袍青年韩锦时的第一反应,其人容止端丽,风仪俊雅,秀眉若画,目似朗星,肌肤胜雪,发乌如墨,微风拂过,几缕青丝飘动,更添几分洒脱。 吕尚前世今生,再算上大荒山海,都未见过如此俊美的男子,以往吕尚只闻潘安宋玉之名,对此他是嗤之以鼻的。所谓男子之美,再美又能美到哪里去呢,还能比得上佳人姝丽? 直到今日,吕尚见到真正的美男子,才知其美矣,动人心魄,同为男子也要心折。 王崇笑眯眯的向吕尚介绍韩锦的家世,道:“秘书郎韩锦,前汉弓高侯韩颓当之后,高祖乃是北魏武安侯、龙骧将军韩耆,曾祖则是北魏安定王、征南大将军、太子少师韩茂,也是出身名门。” (本章完) 第18章 四库书 第18章 四库书 “韩贤兄,” 吕尚在得知韩锦门第出身后,对这個美韩郎拱了拱手。 前汉名将弓高侯韩颓当之后,父祖又皆是北魏重臣,这位锦绣郎的出身确实非同一般。 比起名将先祖,最让人侧目的,还是韩锦作为北魏重臣的高祖、曾祖。韩锦先祖韩颓当虽是韩国公子,前汉名将,但前汉至今已过五百载,就是再大的遗泽,也难荫蔽后人了。 而北魏距今不过五十年,韩耆、韩茂父子影响力仍在,故旧部属家族也在,这股势力不容小觑。 要知道,北隋帝统承接北周,北周帝统又来自西魏,西魏帝统是从北魏分裂而来。故而北魏的权贵,只要没失陷在政争中被族诛,其子孙在西魏、北周、北隋三朝亦都是贵胄。 就如杨坚一样,杨坚曾祖杨烈仕于北魏,官至龙骧将军、太原郡守,祖父杨祯在北魏是柱国大将军、兴城郡公、其父杨忠历仕西魏、北周两朝,官至柱国、大司空,封随国公。 这些人有個统一的称呼,关陇贵族! 王崇又转头向韩锦介绍吕尚,道:“锦绣郎,这位是奉诏新进秘书郎,齐郡公世子,吕尚吕飞熊。” 韩锦一怔,拱手还礼后,道了一声:“吕贤弟,” 王崇对韩锦吩咐道:“锦绣郎,吕尚是新人,对秘书郎的本职所在,还有些不太清楚的地方,你是开皇二年进的秘书省,已经初具资历,就由你带他熟悉一下秘书省的事务吧!” “诺,” 韩锦应道。 因韩锦自幼就美姿容,甚肖汉武帝时的韩嫣,其貌之美,令女子见之亦妒,因而长辈们皆笑称为锦绣郎,意为貌比锦绣。也是因其姿容极美,才能在二十岁得门荫入仕秘书省。 南北乱世就是如此,门第显贵,姿容出众者,入仕的起点就是许多寒族难以企及的终点。 说起来,那位被太史公称为‘以色侍君,以魅惑君‘的韩嫣,也是弓高后后裔,被列入史记佞幸列传中,开篇就是弓高侯孽孙。韩锦或许就是继承了一些韩嫣的姿容,才能让人见之失神。 韩锦在接过王崇指派的差事后,先是领着吕尚在甲、乙、丙三库公事房转了一圈,让吕尚这個新任秘书郎在各個公事房的属官属吏面前露露脸,然后就带着吕尚去丁字藏书库。 丁字藏书库,秘书省甲、乙、丙、丁四库之一,秘书省四個秘书郎各执一库。秘书省虽掌管国家藏书,但天下藏书太多太多,历朝历代搜罗积累,秘书省的藏书堪称书山墨海。 北魏时的秘书省官长,将国家藏书按条目分门别类,立有四库,甲库收录儒家经典,各朝名家注释手稿孤本,乙库收录诸子百家著作,历代兵书、道藏、术数之说。 丙库收录史记、旧事、皇览簿、杂事诸史,丁库收录各地诗赋、图赞、汲冢书。由此,四库各司其职,各有分工,将国家的藏书分类分目规整,渐成定制,延承至今。 吕尚在旁听着韩锦介绍四库的各個职司,心怦怦直跳,尤其是听到乙库中收录着诸子百家著作,历代兵书、道藏、术数之说时,看韩锦的目光立时就不一样了,带着炽热。 毕竟,韩锦就是主掌乙库的秘书郎,若能与韩锦交好,借韩锦之力,无论以后借阅乙库藏书,还是搜罗道藏孤本,都能省去不少功夫。俩人边走边谈,言谈甚欢,很快就来到了丁字藏书库前。 这秘书省的各個藏书库都是规制宏敞,外有卫士值守,门禁重重。其库门厚重,上有青铜为饰,又刻云龙纹,非秘书郎亲至不可启。 吕尚在出示印绶,证明身份后,就令值守卫士推开厚重的库门。 见到几個卫士推库门时略有些吃力的模样,吕尚暗暗点头,看来这藏书库的库门,至少有千余斤重,非力士不能移。 “韩兄,请,” 库门开启,吕尚和韩锦俩人入库,只见库中长廊逶迤。左右壁上悬挂历代贤达画像,乃是历朝的秘书监,正中又设香案,悬文昌帝君画像,祭祀这位文道先圣。 画像上的帝君冕旒端严,着衮服,绯袍玉带,束金冠,面如满月,须髯飘逸,左手执如意,右手握书卷,仪态雍容,尽显司文运,掌功名之威德,身旁侧立天聋、地哑二童。 库中书架林立,皆以檀木制成,纹理细密,香气幽微。书架架分多层,排列有序,其上书籍皆有锦袱包裹,以防尘蠹。库中有三十六处小窗,窗棂雕精致,日光透入,落在书架上。 吕尚面对这架阁相连,似无尽头的书库,低叹道:“合一国之力,集几代之功,才有四库藏书,这些藏书汇集了多少人的心血,堪称国之文运啊!” 一旁的韩锦对着文昌帝君图像,端正一拜,转身温和道:“吕兄,这就是丁字库,我一路上已将丁字库职司都告诉你了,以后你只需按着既定的规制施为,就可维持丁字库正常运转。” 吕尚拱手,道:“还是有劳韩兄这一路辛苦,” 韩锦谦慎道:“你我既为同僚,又是应王大人所请,韩锦自当尽力而为,吕兄日后在丁字库还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让人到乙字库问我。只要韩锦能帮得上忙的,绝不会推脱。” 韩锦此言一出,吕尚笑道:“韩兄却是不知我吕尚在大兴城的名声,你要是知道了,怕是就不敢这么说了,我吕尚可从不知客气为何物,有韩兄这话在此,以后少不得要叨扰一二了。”韩锦讶然失笑,道:“说什么叨扰,吕兄随时可来乙字库找我,我乙字库的门一直给你开着。” 吕尚目光炯炯,盯着韩锦,道:“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 在送走韩锦后,吕尚再度回到丁字库。 “去,召集各属官属吏,让他们速来藏书库议事,” 他指着一個卫士,直接吩咐。 “诺,”值守卫士应了一声后,小跑冲向公事房。 没让吕尚多待,这些属官属吏在得了卫士告知后,全都疾步来到藏书库。新任上官有命,这些属官属吏自然没人敢怠慢。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谁都不想尝尝引火烧身是什么滋味。 三位正九品校书郎,承担书籍校对职责,一位从九品正字,负责校正文字,十位典书负责文书记录,十名楷书手负责誊写文书,这就是此时丁字库的所有属官属吏。 “见过大人,”众官吏齐聚书库,躬身行礼道。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诸位应该都知道我是谁了吧,刚才韩大人带我走了一遍甲、乙、丙三库,认了一下各库从属官吏,唯独没带我走丁字库,我知道他的意思,是想让我自己与各位熟悉熟悉。” “毕竟,我才是丁字库的主官,让同僚带着我认自家属官,确实有点不合理。他是怕我自觉失了颜面,给我留着脸呢。” 吕尚坐在文昌帝君画像下,漫不经心的说道。 “现在开始,请各位自报姓名,本官想认认人。” 众官吏互相看了一下,其中一個资历最长者站出,道:“下官,正九品校书郎付斌。” “下官,正九品校书郎房应昌,” “下官,正九品校书郎铁山,” “下官,从九品正字房子安,” 有资历最长者打头,这些官吏纷纷出声,二十四名官吏都报了姓名。 吕尚抚掌,道:“好,现在我已经认识各位了,” “只是,我虽认识了各位,但各位才具如何,我还不十分清楚,可有毛遂自荐者上前,让本官一睹其才?” 众官吏默然,上官让下属表现才能,这是福是祸,还真难说得清楚,只能看有没有敢为人先者,试出这位上官的心思了。 吕尚对还是踌躇的属官属吏们笑了笑,畅然道:“既然各位还在想要不要当这個毛遂,那我就先出题了。” “我听韩大人说,咱们这丁字库,收藏着各地所献的诗赋、图赞、汲冢书。你们能说说,咱们库里有诗赋多少卷,图赞多少卷,汲冢书又有多少卷?” 在说到汲冢书的时候,吕尚表面看着平静,实在心绪已有些翻涌了。 所谓汲冢书,乃是西晋太康年间,汲郡人盗掘战国时期魏襄王墓葬时,发现的一批写在竹简上的古书,这批古书被称为‘汲冢书’。 其上记录着夏商周三代之事,更有完整的《穆天子传》,详细记述了周天子遇西王母时的言行。 吕尚前世盗墓摸金时,就久闻汲冢书之名。 传说汲冢书上有着西王母传授给穆天子的西昆仑妙道,得之可升仙得道。吕尚虽知在末法之世根本不可能升仙,但终归是有一丝侥幸作祟,为了汲冢书的长生妙道,硬是连盗十五座西周大墓。 最后一次盗的大墓,据闻是穆天子嫡孙之墓,那是吕尚最接近身死道消的一次,也就是从那一次后,吕尚终于绝了对汲冢书的贪念。 直到刚才韩锦在介绍丁字库时,吕尚再度听到了汲冢书三字。 (本章完) 第19章 临淄房 第19章 临淄房 昔日思而不得的汲冢书,如今在经锦袱包裹后,就这么静静躺在秘书省丁字藏书库书架上。 吕尚目光若有若无的瞥过书架,之后转向一众属官,道:“各位,锥在囊中的机会,可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的,你们自己不破囊而出,日后可别说本官无识人之明,屈就了各位。” 此时的吕尚,虽为正七品秘书郎,但所有人都知道,七品仅是他的起点,谁也不会认为吕尚会止步于正七品官位。若非吕尚年纪太轻,初入仕途的他,甚至能直接外放做一郡太守。 连他那個毫无眼色,在君前无状的叔祖吕道贵,都做了济南太守。似吕尚这样年轻外戚,就是不得杨坚重用,也不会被天家闲置,他的正七品秘书郎固然清贵,也仅仅是过度而已。 众官属都清楚,如能得吕尚青眼,乃至引为心腹,有吕尚在后面提携,不说是一步登天,却也能在仕途上迈进一大步。 “怎么?就没有人要锥破于囊吗?” 见众属官还在迟疑,吕尚语气难免有些失望。他还以为能在这些属官中,拾遗到一個人才。若确有真本事,他便能把公务全都推出去,为属官们加加担子。 如此一来,属官们看到了上升的机会,他也有闲余时间在秘书省读书,两全其美,是谓共赢。 “诗赋两万八千九百卷,图赞三千七百一十二卷,汲冢书六千七百二十四卷。” 最后,正字官房子安见同僚无言,只得发声。 “好,” 见终于有人敢回话,吕尚大笑,指着房子安,率直道:“你不错,敢为人先,就凭着这一点,我就有些喜欢你了。” “不过,只知道库内藏书多少卷,可证明不了你的本事,这样吧,我再考考你,如果你确有才具,入了我的眼,不说保你荣华富贵,但给你擢升一级两级的,还是可以办到的。” 房子安肃然道:“请大人示下,” 吕尚上下打量了一下房子安,轻声道:“你姓房?” 房子安道:“齐州临淄房氏,名子安,字孝明。” “房孝明,” 吕尚点头后,又想到房子安说是齐州临淄房氏,新旧唐书上那位号称房谋杜断的房玄龄,似乎也是出身齐州临淄。 吕尚问道:“我听闻北魏时齐州有個主簿叫房熊,为官颇有清名,为人又至孝至忠,是個豪爽英迈内孝勇猛之人,你与房熊公是何关系?” 房子安低头道:“是下官族兄,” 吕尚看房子安的目光略有奇异,房熊是房玄龄祖父,如此来看,房子安竟比房玄龄长两辈。 南北乱世就是这样,也许某個看着不起眼的小吏,细究其家族谱,就能在族谱上找到几個名留青史的族人。 “原来是家学渊源!” “我也不难为你,你说汲冢书有六千七百二十四卷,你应该知道何为汲冢书,更该知道汲冢书的来历,我想问问汲冢书上有三代纪事,你可否告诉我,夏有几卷,商有几卷,周几卷? 对这個问题,房子安不假思索道:“夏有五十四卷,商有三百八十卷,周有六千二百九十卷。” 显然这位正字官早已成算在胸,对丁字库各藏书品类都如数家珍。 吕尚紧接着问道:“那为何夏只有五十四卷,商却有三百八十卷,周则有六千二百九十卷?” 房子安回道:“夏商周三朝,虽并称三代,然夏商久远,常有怪力乱神之说,唯宗周八百年传承有序,有据可查,所以汲冢书收录的夏商事迹,多为臆测,真正经得起考据的,还是宗周纪事。” 吕尚笑眯眯道:“你说夏商有怪力乱神,难道宗周就没鬼神了吗?” “宗周自然也是有的,只是与夏崇信天命,认为天是百神之长,商崇尚鬼神,认为鬼神支配一切不同,宗周虽承认天命、天神存在,但认为天命是一种有意识、有道德、有规律的存在。” 房子安解释道:“这使鬼神对人间事务的干预和影响被削弱,周人对鬼神依赖和恐惧远远低于夏商,所以有昭王南征、穆天子西游的奇闻。” 昭王者,穆天子之父,传说他南巡时,到达了南方荆楚之地,在渡过汉水后,遭遇了一些怪异之事,最终死在了南巡途中,也是一位颇具传奇色彩的天子。 虽然都说天子有百灵庇佑,等闲妖魔伤之不得。但真要遇到大妖巨魔,天子百灵也就无用了。 就像狮驼国一样,狮驼国在西牛贺洲号称是天朝国,虽没像中华一般称天朝上国。可狮驼国国力强盛,时常逼迫周边如朱紫、比丘之类的邦国朝贡,自居上国。 只是在金翅大鹏鸟盯上狮驼国后,任他国力再盛,满国百姓仍要被这位佛舅生吞活剥。 由此可见,阎浮世界的天子百灵固然非凡,却并不能让天子真的免受神通法力的戕害。 吕尚终究问出了他最想问的问题:“你能说说汲冢书中,关于昭王南征、穆天子西游部分有几卷?” 房子安回道:“有一百二十一卷,其中南征三十一卷,西游九十卷,” 吕尚面色一动,追问道:“我让你现在就把这些汲冢书找出来,你能办到吗?” 房子安果断道:“能,” “那你把它们给我找出来,我现在就要看到它们。” 吕尚说罢,竟转身面向文昌帝君画像,不再看众属官。 “诺,” 房子安躬身一拜后,亦不再犹豫,快步走入架阁之间,来回走动,娴熟的挑出一卷卷竹简。 房子安这人确有能力,他在秘书省做了多年的正字,每日接触各种藏书,时时都要清理、查核、整饬、归位,不知不觉就将这些藏书条陈目录记入心底,俨然成了個活目录。 所以在吕尚这個新任秘书郎有意考校属官时,不甘心一直泯然众人矣的他,抛下一直引为至理的明哲保身之道,终做那個先出头的椽儿。 毕竟,房子安今年已四十有五了,他不愿到死时仍是从九品正字。秘书省属官看着体面,個中滋味真是只有自己知道。没让吕尚多待,就一炷香的功夫,房子安就将有昭王南征、穆天子西游的一百二十一卷汲冢书,一并抬到吕尚的眼前。 看了眼前世心心念念的宝贝,吕尚眼睑微垂,对房子安颔首道:“看来,你确实有些干才,只做個正字官有算是大材小用了。” 房子安谦逊道:“大人谬赞,” 吕尚目光炯炯,扫过一众属官,嘴角带笑,道:“是不是谬赞,你自己最清楚,这样吧,我给你两個选择,一個是我帮你调出秘书省,给你外放,做個正八品的县尉县丞不是难事。” “另一個是你以正字官的身份,跟在我左右,我是秘书郎,你就是我的僚佐,负责在旁帮我查缺补漏,等我离任后,你也随我离任,此后必不相负。” 房子安一听,毫不犹豫道:“下官选择跟随大人,做大人的僚佐,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有机会得到吕尚的赏识,房子安又怎会不知好歹,去做什么县丞县尉。从吕尚这齐郡公世子指缝里漏点,就够房子安人前显贵了。 吕尚含笑道:“我又发现你一個优点,识时务!” 稍稍沉吟了一下,吕尚吩咐其他官属,道:“以后在我任上,这丁字库大小事,你们都可找房子安,我让房子安代我处理丁字库公务。遇到房子安处置不了的,再让他来找我。” “诺,”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众属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只得应命。 对吕尚这位齐郡公世子的名声,他们都有所耳闻,虽然吕尚不似大多权贵子弟一样,凶横强蛮,视人命为草芥,可他干过的荒唐事也不少,名声如此,这些官属当然不敢逆吕尚的意。 像吕尚这样的外戚子弟,可以错十次,而作为寒族的他们,也许错一次就是万劫不复。 文昌帝君画像前,再让各官属各回本职后,吕尚又命卫士从公事房将一件翘头案搬到藏书库,作为他以后在藏书库读书时的桌案。 吕尚焚香净手后,慢慢打开锦袱,取出竹简,将竹简一点点摊开。他并没有先入手前世求而不得的穆天子纪,反而先看的是周昭王纪事。 记录周昭王南征纪事的汲冢书三十一卷,吕尚怔怔的看着竹简上的篆文。 —————— 齐郡公府, 正堂之中,吕永吉诧异的看着这個秘书省吏员,道:“你刚才说,尚儿要你来府上报讯,说是要在秘书省的公事房小住一段时日,暂不回府了?” 这典书小吏道:“是的,吕大人让卑职来府上传信,说秘书省本职公务繁忙,吕大人新进入职,不敢罔顾皇恩,以后一段时间吃住都要在秘书省。” 实际情况当然不是什么不忘皇恩,这也就是個面子上的理由,实情是吕尚看周昭王纪事看的入迷了,又不愿放下手上的竹简,就想了这么個荒唐理由。 吕尚虽为皇亲,亦不可以将藏书库的藏书夹带出秘书省,毕竟这里面的藏书多为孤本,除了天子本人谁都不能将藏书库藏书带离秘书省,这是禁律。 只是吕尚看昭王纪事看的正上头,所以在临近退衙的时候,突发奇想指派小吏去齐郡公府报讯。 “……” 对这说辞,吕永吉咧了咧嘴,现在吕尚要是还在他身边,他都想问问,秘书郎这么一個清贵之职,吕尚是怎样把它干成繁忙到要吃住都在衙署的。 身为齐郡公的吕永吉,怎会不知秘书郎的职司为何,要是秘书郎的公务如此繁重,也就不会有清贵之名了。 只是吕永吉面上不显,和煦的笑道:“唉,我儿知感念皇恩,却是懂事矣,只望他能不负陛下恩德,为陛下尽一份微薄之力。” 典书小吏讷讷无言,难道要跟吕永吉说,吕尚上任第一天,就把公务推给了僚佐,自己一個人悠闲的在藏书库读书不成? 虽然多读书并非坏事,可吕尚的作为,显然不像是感念皇恩的样子。但吕永吉说完后,也不理会小吏惊愕的神色,直接招手唤家令吕全。 吕全来到吕永吉身侧,低声道:“公爷,” 吕永吉淡淡道:“送客,” 在送走小吏后,吕永吉坐在正堂中发了会儿呆,直到吕全回来才叹了口气。 吕永吉面对自家心腹,哀叹道:“那孽障啊,真是心野的没边了,刚入职就给我来了個夜不归宿。就这孽障的表现,我怎么敢在天子面前开口,说要下降公主啊!” 吕永吉现在还惦记着兰陵公主下降一事,只可惜兰陵公主要三年后才能除服,要想促成此事,着实是有些难度。 哪怕兰陵公主三年后再醮,大兴城也有不少青年才俊,吕尚想抱得美人归,还是很有难度的。 “唉,这個不争气的孽障!” 一旁吕全反而劝道:“公爷,如今多事之秋,世子在秘书省不回家,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晋王那边一直想争取您支持他夺嫡,您是天子的表弟,有时候您说的话,天子也会重视,进而认真考虑。” “亦因如此,太子和晋王都不敢轻视您,晋王最近更是频频想接触您,只是夺嫡之争,实在不是咱郡公府能参与的。” “但晋王那边步步紧逼,太子与晋王争锋相对,两不相让,您是答应不是,不答应也不是。咱郡公府实在是开罪不起太子和晋王。世子这個时候不在府中,您也能少一些顾及。” 吕永吉听到这番话后,这才转忧为喜,道:“有你这番话,我就安心了,唉,夺嫡之争,那是谁都能参与到吗?” “虽然压中的话,最少能保三十年富贵,可要是压错了,也有破家灭门之祸。” “我这個人啊,胸无大志,最大的期望,就是把祖父追封的齐郡公爵位安稳传承下去,咱吕家是幸进的外戚,没有资本在夺嫡之争中左右逢源。” “要想安稳,最好离他们远远的,别沾上边。” (本章完) 第20章 八骏图(上) 第20章 八骏图(上) 大兴宫,武德殿, 天子杨坚垂足而坐,身子倚靠在御座上,指尖应和节拍,敲击扶手。殿中乐师挥槌,钟磬齐鸣,金声清越,玉振悠长,余音袅袅,绕梁不绝,众美伎在美妙乐声之中摇曳生姿。 五名舞伎列于庭中,服饰鲜丽,宛若朝霞映雪,流彩溢光。首戴金冠,饰以珠玑,步摇轻颤,熠熠生光。身着霓裳羽衣,飘带曳地,锦绣绚烂,上绣龙凤之姿,呈现牡丹之盛。 舞起时彩带飘拂,若惊鸿乍起,游龙蜿蜒,轻移莲步,似弱柳扶风,翘袖折腰,尽显婀娜,腾跃旋转,洋溢灵动。乐声转急,舞步急促,矫健之姿,如骏马奔腾,似江河汹涌。 杨坚见之,一时兴起,怀抱玉琵琶轻抚冰弦,音色清越,捻拨之间,其声舒缓,如春日融冰,溪流潺潺,与殿中舞乐呼应,乐师们钟鼓和鸣,金石相击,琴瑟雅韵,笙竽并奏。 因南北朝三百年间,世道纷扰,乱象丛生,兵燹反复,灾祸横行。百姓命途多舛,朝不保夕,生计艰难,愁苦满怀。时人渐将音律作为寄情抒怀,排忧解烦,觅求慰藉的途径。 身处这浊世,杨坚与许多南北朝皇帝一样,都喜丝竹之音,爱弄弦之乐,在音律上有极深的造诣。年轻时的杨坚,尤擅琵琶,曾作《天高》、《地厚》二首,依以托言夫妻之义。 即便是做了皇帝,杨坚也没将这点喜好放下,更是重修雅乐。将西域七调的娑陀力、鸡识、沙识、沙侯加滥、沙腊、般赡、俟利箑,与中原五声的宫、商、角、徵、羽相融合。 使隋乐兼中原之古朴典雅,复拥西域之灵动多变,令中原的乐律更上一层,跻入一個崭新的境界。 舞乐一毕,杨坚笑着放下玉琵琶,挥手下压,示意舞伎退下,众舞伎先拜杨坚,再呼万岁,徐徐退出武德殿。 “哈,痛快,真痛快,”在舞伎们都退下后,杨坚身子靠在御座,放声大笑。作为皇帝,整個天下对他都是予取予求,只是社稷太重,面对这沉甸甸的责任,杨坚也常有紧张焦虑。 而杨坚处理焦虑的方式很简单,就是在武德殿召集舞伎乐工,尽情释放积攒已久的压力。每一次宣泄过后,他都会一扫阴霾,再度成为那個精力充沛,刚愎雄猜的隋天子。 中常侍陈德信自殿外入,入殿后俯首躬身道:“陛下,中书舍人李公辅殿外求见,” 听是中书舍人李公辅在殿外,杨坚面色一沉,一挥袖袍,对殿中的乐师们,道:“你们退下吧,” “诺,”乐师们在殿上躬身下拜,乐器轻置于地,以额触地,起身之后,侧身疾步退下,出了武德殿门,才敢转身,静静地离去。 杨坚横了一眼陈德信,哼道:“让李公辅进来,” 此时距李子期弹劾王谊案,已过两月有余,杨坚本以为幕后之人再厉害,最多一個月李公辅就能结案,可他没想到李公辅带百骑司搜检两個多月,却始终没能给杨坚他想要的结果。 对此杨坚非常恼火,只是李公辅终归是他的近臣,能将部分百骑司交托到李公辅手上,杨坚对其信任是毋庸置疑的。所以这些时日来,他有意冷处理此事,就是在等待李公辅复命。 李公辅入武德殿后,直接伏身叩首,道:“臣李公辅,参见陛下,” 杨坚神情漠然,瞥了一眼跪伏着的李公辅,轻声道:“李公辅,你让朕很失望,这么长时间才来复命,是终于有结果了?” 李公辅垂首,道:“臣有负圣命,请陛下降罪,” 面对李公辅的请罪,杨坚目露冷色,道:“朕不想治你的罪,朕要的是结果,一個让朕满意的结果。” 李公辅回道:“臣确实查到李子期案背后之人,”“是谁?” 杨坚眉心一跳,饶有意味的问道。 李公辅道:“邓国公窦炽,” “你说谁?” 杨坚愣了一下,喃喃道:“邓国公,那個老家伙?怎么会是他?” 窦炽,出身扶风窦氏,前汉大鸿胪窦章十一世孙,北周时进爵广武郡公,拜柱国大将军。 扶风窦氏在北魏时就已非常显赫,到窦炽这一代,扶风窦氏与宇文氏、杨氏、李氏等豪门相互联姻,在西魏、北周、北隋都是高门大族。 杨坚外甥李渊的元妻,在杨坚接受禅让称帝时,曾说恨吾不为男子,不能救舅氏之危难的窦氏,就是出身扶风窦氏。北周武帝宇文邕是窦氏的嫡亲舅舅,所以杨坚代周时,窦氏才会说宇文氏是舅氏。 杨坚不解道:“他,为何指使李子期弹劾王谊?” 他倒是没怀疑李公辅诬害窦炽,只是窦炽动机又是什么,这才是杨坚困惑之所在。 “详细因由,还需详查,”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李公辅沉声道:“这俩月来,臣与百骑司暗查李子期人际,筛选李子期周边亲故,结合李子期弹劾前后有无异常行迹,最终确定幕后主使者应是邓国公窦炽。” “窦炽,这個老家伙,都半只脚都踏入棺材瓤了,还想兴风作浪,这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啊!” 杨坚面上虽笑,只是笑的很冷,中间带着杀意。 对窦炽这個人,杨坚自问待之不薄,拜太傅,加殊礼,赞拜不名,已是人臣能达到的巅峰。 杨坚如此礼遇窦炽,也是因为此人资历极老,历仕四朝,不仅曾与杨坚祖父杨祯同朝为官,更是做过尔朱荣的部曲,履历相当不凡。 要知道,尔朱荣这個北魏权臣,是最接近天下统一伟业的枭雄,麾下部将在其死后,各個都为一方之雄。 北齐高欢、北周宇文泰、关陇贺拔岳、宇宙大将军侯景,都是其中的佼佼者,甚至杨坚的父亲杨忠,李渊的祖父李虎,都曾为尔朱荣部曲。能让这個大枭雄入眼的,本身的能力可想而知。 因此,杨坚在建隋之后,对窦炽极为敬重,哪怕窦炽在杨坚篡权时作壁上观,杨坚登基后也没怠慢窦炽。要不然作为杨坚外甥的李渊,也不会娶窦氏女。 (本章完) 第21章 八骏图(下) 第21章 八骏图(下) 可现在李公辅却告诉杨坚,窦炽竟然在暗弄机巧,要以他为刀杀王谊,这让杨坚如何不气。 杨坚厉声道:“继续去查,朕不信窦炽没因由的就想致王谊于死地,这当中一定有什么是朕不知道的,给朕挖出来,朕要知道发生了什么!” “诺,”李公辅直接应下,起身低头退出武德殿。 “窦炽,老尔贼!” 杨坚脸色阴晴不定,先前的好心情变得恶劣至极,胸中郁气一时难舒,眼中似有凶光闪烁。 中常侍陈德信见状,默默在旁退两步,低眉敛足。 “哼,” 许是杨坚瞥见了中常侍陈德信的小动作,他冷哼了一声,道:“你個狗奴,倒是见机,去把朕的记事簿取来。” “陛下,”中常侍陈德信躬身,小步来到近旁的书橱,小心翼翼的取出一本轻薄的册本。 杨坚粗暴的翻开记事簿,从腰间的笔囊中,拔出一根鸡距笔。所谓鸡距笔,形似鸡距,头短小尖锐,笔锋劲健,最适便携。 他握着鸡距笔,横了陈德信一眼,见陈德信已双手端着砚台,在旁伺候后,冷笑了一声,沾了点墨,在簿子上写道:窦炽老贼欺我,该杀! 此时的杨坚,俨然是把窦炽当成死人了。他这人就是这么记仇,一丁点小事都能记上许久,何况窦炽谋的还不是小事,杨坚自然要给其狠狠记上一笔。 中常侍陈德信低头,不敢看杨坚冷厉的脸,直到杨坚写完,接过记事簿,徐徐退到一侧。 激愤过后。杨坚呆坐片刻,叹道:“看来,还是朕太仁慈了,这才让他们有了不该有的想法,竟敢枉顾天威,做此阴私动作,他们是自己找死啊!” 很显然,窦炽之事让杨坚对这帮老臣有了看法,杨坚本身就是篡权夺位,得国不正,在建国之初,他对前朝重臣虽是以安抚为主,高官厚禄恩赏不断。 只是随着杨坚坐稳帝位,他也对这些前朝遗老,动了清理的心思。毕竟,不把这些老人请出朝堂,他又如何启用新人,重用忠心杨氏之人,巩固隋祚帝统。 —————— 秘书省, 此时大兴宫中的天子之怒,与身在藏书库的吕尚无关。 丁字藏书库中,吕尚穿着绿色官袍,坐在胡床上,悠然的捧着一卷图,看的入神。他身前案几上,摞着十几册古籍竹简,四五卷布帛图卷。 这两個月,吕尚吃住都在秘书省,将公务推给属官,自己在库中看书。这段时间,他不只研读库藏的汲冢书,有时他还会看些诗赋、图赞打发时间,也是从中找到不少乐趣。 他用了半個月读了一遍昭王南征、穆王西游的汲冢书,又用一個半月仔细推敲汲冢书上的内容。在汲冢书中,他看到昭王南征两次天象异变,都说是五色光贯紫微,光气笼罩,二十八星宿隐没,镐京大地动,也就是在第二次天象异变后的次年,昭王携六师崩于汉水。 这当中重点提及了紫微,二十八星宿的异象。以外一部分是昭王得仙缘的叙述,这里用了相当多的篇幅,说是昭王三十年时,昭王梦中遇羽毛人,向羽人请教长生不老之术。 羽人言昭王智慧未开,难求长生,后在昭王苦求下,羽人划破其心口,为其开窍。昭王醒后,大汗淋漓,十日不寝不食,寡欲清心,又梦羽人,羽人赐绿囊,方才恢复常态。 所谓羽人,在三代之时指的就是仙! “七窍玲珑铸心术,”吕尚仔细推敲十几次后,终于在上面找到了一篇修心的法门,讲的是人有九窍,方能成仙,又言人身有心,人之心者,外应火象,内藏神明,犹如混沌。 全篇假借《庄子·应帝王》,将心比做混沌之神,说日凿一窍,七日始成,为七窍玲珑之心,心成之后,可察天地灵气之变,悟道法自然之真,心若明镜,魔障不侵,道途自明。 “可惜,这七窍玲珑铸心术,明显不是凡人能修的,非是修为有一定火候,才能琢磨七窍玲珑。凡人心上开一窍,成仙是想都别想,成鬼倒是可以。” 连仙人亲自指点的周昭王,都没修成七窍玲珑心,一般凡俗没大机缘,修玲珑心就是找死。 不过,七窍玲珑心确实妙用无方,让吕尚看着有些眼热,以他如今脱胎换骨的真人之身,开七窍还太过凶险,等他登临人道之巅,证至人之身后,或能试试这七窍玲珑铸心术。 如此想着,吕尚小心的将七窍玲珑铸心术的法门,誊抄在缣帛上,然后收入袖中。转头看了眼架阁相连,似无穷尽的藏书库,吕尚冁然而笑。 这俩个月吕尚收获颇丰,这篇七窍玲珑铸心术,在当中只能说是中等偏上而已。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丁字库中藏书很多都是别有玄机,其中夹杂着不少儒释道三教神通法门,甚至还有法器法宝神物自晦,隐于书山墨海之中,不显灵通,其中最大的惊喜莫过于一卷穆王八骏图。 《拾遗记》载:王驭八龙之骏,一名绝地,足不践土;二名翻羽,行越飞禽;三名奔霄,夜行万里;四名超影,逐日而行;五名逾辉,毛色炳耀;六名超光,一形十影;七名腾雾,乘云而奔;八名挟翼,身有肉翅。 吕尚发现的穆王八骏图所绘的,就是这八龙之骏。所谓的八龙之骏,亦可将之看作是八個龙种,八骏图一展,可召八龙之骏, 他手指轻抚案几旁的八骏图,也就在触碰的瞬间,耳边似有龙吟起伏。 昔年穆天子西游,入西昆仑得见王母,座驾就是这穆王八骏,若无八龙之骏腾云驾雾之功,只凭穆天子一介肉骨凡胎,如何能得进瑶池胜景。 只叹穆天子虽有缘得见西王母圣颜,却无缘长生大道,最后只得了一篇养生主的法门回归镐京,穆王将之称为《西华至妙真炁》。穆天子西返后,就是以这法门养护生命。 《史记》说:穆王即位,春秋已五十矣;穆王立五十五年,崩;作为天子竟能享百岁寿数,这《西华至妙真炁》应是从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本章完) 第22章 诸仙品(上) 第22章 诸仙品(上) 作为穆天子养生护命的依仗,《西华至妙真炁》亦被人搀杂在穆天子纪事中。吕尚翻阅时,将其摘抄入缣帛之上,用作以后练气的印证。 “可惜,” 摩挲着八骏图,吕尚眼底满是不舍,这八骏图可以说是藏书库诸神物中最为珍贵的一件了。 只因这宝图,极大可能是出自瑶池西王母之手。除了那位女仙之首,吕尚实在想不到穆天子从何处能寻得这种神物。 不是西王母所赐,哪怕周穆王贵为万乘天子,也不可能有这一级数的仙家宝物傍身。 能将八头上古龙种一起炼入图中,等闲神仙绝没这样的手笔。亦因炼制之人手段通天彻地,以至于宝图孕生灵性,除非遇到先主血裔,以及真正的有缘之人,这图都不会显露神异。 要不是吕尚有共工神血,先天契合水元之道,算是另类的有缘,引得穆王八骏图中的八龙躁动。 就是上界神仙下凡,没有穆王的血脉,也别想堪破穆王八骏图的玄机,只会将八骏图当作一件普通的西周古物,这也是八骏图在藏书库蒙尘多年的主要原因。 吕尚这些时日也摸索出了一些八骏图的奥妙,这穆王八骏图蕴含八龙元灵,是穆天子防身之物,展开穆王八骏图,就能召八龙之骏护身。八头龙种皆是上古神种,天生就有不逊于地仙的法力,八头龙种合力,非纯阳神仙不可制。 奈何宝物再好,吕尚也只能在秘书省过过手瘾,却无法将之揽为己有。就算他是天家外戚,监守自盗将秘书省藏品夹带出皇城,一样是大罪。被发现后,就是逃到天边也要为此伏法。 皇城内外卧虎藏龙,隐藏的高人不知有多少,吕尚初入朱雀门时就有如芒在背之感。他的本事虽不算弱,可想要横行无忌,还差了不知多远。 要知道,阎浮世界与大荒山海可不一样,大荒山海有绝地天通,没有五方天帝的符诏敕书,正神级数的存在根本无法下界,人间九州至强是持有天子敕印的帝杼夏。 而阎浮世界却没有绝地天通,上界神仙常有思凡下界者,海外也有十洲三岛仙翁游戏红尘,四大部洲更是有不少大神通者驻世,就连释迦牟尼的大雷音寺也是在西牛贺洲的天竺境内。 阎浮世界人间的水实在太深了,就吕尚这点本事不小心就会被淹死。 “不过,虽不能将八骏图私藏夹带出皇城,但也不是一无所获。” 吕尚看着八骏图,隐约间有八头龙中异种在图上显化。 “绝地、翻羽、奔霄、越影、逾辉、超光、腾雾、挟翼,” 八头异龙虚影在图上翻腾,掀起龙吟阵阵,或有云雾,或有风雷,龙身舞动,风云变幻,演化重重气象。 “人仙武学,群龙无首!” 《易经》中乾卦曰:“用九,见群龙无首,吉。” 这卷穆王八骏图,不只是一件简单的护身神物,当中蕴含八骏之形,本就是一门人仙武学。有心思机巧者,观八骏之形的变化,就能参悟到这人仙武学的精髓。 八龙之骏,八种形态间变化,每一种都别具玄妙。若能模仿这些变化,肉身体魄会逐步提升,乃至接近于这些上古龙种的层次。 一般人仙是会根源,丹道胎养,炼精化炁,寿有五百数,这是正统仙道的修行之路。所谓人仙武学,则是有别于正统,在凡俗武学道路上开辟出一条新路,经练肉、练筋、练皮膜、练骨、练脏腑、练髓、换血几個步骤肉身成圣,再更进一步踏入人仙业位,近乎以力证道。 一旦功成,战力强横之极,以人仙之身战地仙。 说唐的神将们都被称为万人敌,李元霸更是在四明山杀穿百万大军,就可看出武学的可怕。 只是武学之路,毕竟起于凡俗,人仙便是终点,武力再强,百年后仍为尘土,而正统仙道,人仙寿五百,仅为下乘道果。 吕尚曾在一卷先秦时期的竹简上,看到过阎浮世界仙品划分。 这阎浮世界的修道人要想长生,必经养精,炼气,存神,调和龙虎,抽坎填离几大步骤,其间调和龙虎最为关键,成仙成鬼在此一着。 要是不悟大道,而欲速成,修得形如槁木,心若紫灰,再难入抽坎填离之时,是曰鬼仙。 鬼仙亦称尸解仙,虽炼形有缺,却通法性,有三百寿数。 鬼仙之上,完成抽坎填离,会根源,缔结金丹,是曰人仙。 证得人仙,积功累德之后,上界自会降下符诏,接引升天成为仙吏,阎浮上界各天宫仙吏皆是此类人仙。 人仙再上,注神体,练就大丹,炼炁化神,寿有千五,是曰地仙。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地仙长生要历三灾利害,五百年一渡,渡得过神通法力大涨,渡不过就化作劫灰身死道消。 若是畏惧三灾,心有障碍,知五百年一到必成劫灰者,亦可积攒善功,待到善功满足,上界就会降下符诏,擢升其升天成为天官,阎浮上界各天宫的天官都是此类地仙。 地仙之上,长生不坏,纯阳元神,炼神还虚,是曰神仙。 证就神仙,上天可为星君,入地可为鬼帝,三清正宗称之大罗仙,太乙玄门称之太乙仙,西方极乐称之大阿罗汉,亦或大乘菩萨。非是十二万九千六百岁的天地闭合,已是大自在。 上界的星君、天君、元帅,大多都是此境。 神仙之上,是要粉碎虚空,炼虚合道,证先天祖炁,跳出天地重劫,天地末劫,真性不坏,天地重开,历劫渡人,是曰混元一气上方太乙天仙,西方佛门又称等觉菩萨、妙觉菩萨。 上界的天尊、帝君、佛陀,皆是处于此境。 当然,天仙之上必然还有仙品,吕尚所看的先秦竹简虽然没写,但不代表天仙就是最高成就,至少三清四帝就不能以简单的天仙来衡量。 《浮黎鼻祖金华秘诀》上有仙翁葛玄注释,谈及大罗天仙为至高,或许三清四帝就是大罗天仙。 (本章完) 第23章 诸仙品(下) 第23章 诸仙品(下) 仙翁葛玄在金华秘诀上,注曰:大罗天者,道境玄微,超乎三界,上极无上,为万天之所宗。天地末劫,证入大罗,万劫不磨,永劫不坏,天地重开,历劫治世,享用无极。 故此,吕尚将大罗天仙视为仙道最高成就,历天地闭合,经无量劫数,为治世之尊。 吕尚之所以执着于寻仙访道,不仅是因为太一之道在阎浮世界无法修行。更是因阎浮世界的仙道已有了跳出无量劫数的超脱者,前路明朗。 不像太一神道一般,最高成就只存在于五方天帝的理论之中,还没人能真正超脱玄黄之外。 当然,太一神道与阎浮仙道并无高下之分,只是山海大荒开辟不满一劫,远不及阎浮世界三千二百劫的积累,五方天帝固然有绝世的才情,却也受限于根基,还要经历诸多劫数的沉淀,才能在太一神道上取得等同于大罗的道业。 “说来,这人仙武学,倒是大荒炼体有几分相似。” 看着八骏图上八龙之骏变化,吕尚若有所思。 “人仙武学是要练肉、练筋、练皮膜、练骨、练脏腑、练髓、换血,太一之道未成真人之前,亦要易筋、煅骨、练髓、换血,脱胎换骨。” “两者路数几乎一样,都是寻求肉身成圣,只是大荒之人有神魔血脉,能重现天生神圣的威能,而阎浮之人只是肉胎凡骨,修到极致也只是一個人中之仙,长生无望。” “然而,现在的我,虽是阎浮之人,但也有神魔血脉,若是修行人仙武学,又会发生怎样的变化?” 这篇群龙无首的人仙武学,让吕尚有了些不一样的思路。 他一边思量着其中分寸,手上已不自觉的演练起群龙无首。 这门出自易经乾卦的武学,尽管是出自乾卦这种纯阳之卦,但却不带一点刚阳之气。有的只是阴阳相济,清浊并重的劲道,在周身流动。或许正因为乾卦纯阳,才需要有群龙无首在阳极之时向阴转化,避免纯阳无阴的亢盛之灾。 不用奇怪为何这人仙武学,还包含易经之理,周穆王的祖宗周文王,就是《周易》的作者,易经对周穆王才是真正的家学。 吕尚眸子中,似有一抹幽光闪烁,全身劲道渐渐运转,越来越快,直到最后几如江河奔涌。 —————— 邓国公府, 暗室之内,窦炽一脸冷峻的坐在胡床上,眉头紧锁,身前放着一套茶具,风炉下余温尚在。 “磨勒质,我感觉天子像是发现了什么,这几日总有不好的预感。” 窦炽低头,叹道:“尤其是最近,府前的陌生人似乎多了不少,这可不是好现象啊!” 能历仕四朝而不倒,窦炽自然异常机敏,他明显感觉到危机,正悄然临近邓国公府。 再想想最近做的事,窦炽便知道极有可能是李子期的事泄了,引来杨坚猜忌,令人监视国公府。 这套流程,窦炽可是太熟悉不过了。 暗室一角,一個皮肤黝黑,身材短小精悍的男子,语调有些怪异道:“怎么?邓公爷难道怕了?” “怕?” 窦炽冷笑,道:“老夫今年已七十有八,半截身子都要埋进黄土的人,还能有什么可怕的呢?被发现了,最多赐我一杯鸠酒,把我送下去,他还能拿我怎么办?抄家?族诛?他不会的!”这也是资历深的好处,杨坚就是想杀窦炽,也不能将一切摆在明面上。 最重要的是,扶风窦氏可不是好惹的,作为关陇贵族的一员,哪怕是天子杨坚想动,也要考虑一下其中的利害关系。 尤其是杨坚这個天子,本身就是关陇核心之一,靠着关陇贵族的力量,才能登上天子之位,他的基本盘就是关陇贵族。 在没有完成南北统一前,杨坚绝不会在明面上动窦炽。一旦惹得内部离心离德,就该杨坚头痛了。 “你也说了,不会被族灭,更不会被抄家,但天子可以给你一杯鸠酒,悄悄地把你送走。” 男子不紧不慢的在阴影中走出,竟是一副昆仑奴样貌。 窦炽平静道:“能不遗祸家人,老夫就心满意足了。老夫活到这把岁数,确实也没什么好害怕的了。既然选择了押注,那就会一直赌下去。” “只是,老夫若是有個意外,晋王殿下应该不会慢待老夫家人吧?” 磨勒质沉声道:“自然不会,” 也许是某种意义上的知子莫如父,杨坚当初在接到弹劾奏章的时候,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太子与晋王之争,只是随后又被他抛入脑后。 但,这一场事件的诱因,确确实实是因太子与晋王夺嫡而起。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其中王谊是太子的支持者,窦炽则是晋王的支持者。 只是王谊是摆在明面,而窦炽却是因长子窦茂投效杨广,这才不得不支持晋王。 与窦炽凭借资历,得享尊荣不同,王谊和杨坚的关系太亲近了,亲近到杨广对王谊动了杀心。 作为杨坚的亲家,王谊不仅是杨坚幼时好友,还是入学后的同窗,入仕后的同僚,最后又成了北隋开国元勋。 这关系之近,有时王谊一句话,在杨坚这里比普通皇亲一百句话都好用。 这让苦心孤诣的争取宗亲认可,试图争储的杨广如何能不嫉恨。 正因杨广太忌惮王谊对杨坚的影响力,所以才想着将其拔除,免得王谊日后死保太子杨勇,坏了他的大事。 恰逢开皇四年王奉孝病逝,兰陵公主守寡,杨广从中看到了机会,所以才有了李子期的弹劾。 李子期的背后,实际上不是窦炽,而是窦炽的嫡长子窦茂,窦茂得杨广授意,指使李子期去弹劾。 只是窦茂行事不密,被窦炽发现,知道杨坚是什么性格的窦炽,只能用自己一把老骨头,去保嫡长子。 杨广可能不会想到,他那個看似与王谊情谊深厚的父亲,早就在想着怎么处理掉这個开国元勋了。 李子期的弹劾,虽没伤到王谊,但也让杨坚再次动了除掉王谊的心思。 (本章完) 第24章 大案起(上) 第24章 大案起(上) 开皇四年八月,四朝元勋邓国公窦炽在家中薨逝,享年七十八岁,天子杨坚为此罢朝三日,以示哀悼,其后又下旨让窦炽嫡长子窦茂承袭邓国公爵位,余下的十一子按嫡庶各有恩荫。 作为关陇贵族,窦炽生前身后极尽哀荣。朝廷追赠窦炽为太保、柱国大将军、雍州刺史,谥号为恭,陪葬帝陵。 在谥法之中,尊贤贵义曰恭,敬事供上曰恭,执事坚固曰恭,执礼御宾曰恭,爱民长弟曰恭,既过能改曰恭,执礼明敬曰恭,此为美谥。朝廷以恭作为谥号,显然是对其功绩的认可。 只是这种认可,在某些知情人眼中,却是显得那么讽刺。 “窦炽,” 大兴宫中的杨坚,幽幽道:“真是便宜这老狗了,死的倒是干净利落,都说老而不死是为贼,这老狗确实奸猾的很,难怪能历仕四朝不倒!” 虽是给了窦炽美谥,但这是杨坚不得不给的。终归是经历四朝的元老重臣,再如何恼恨窦炽,该有的体面还是要有的,这也是为了顾全朝廷的体面。 除非是被抄家灭族,剥夺名爵勋禄,不然只要窦炽薨逝,朝廷就必须给他国公一级的礼遇。 杨坚当然知道窦炽死的绝对不正常,世上哪有那么凑巧的事,李公辅刚刚上报李子期背后推手是窦炽,没多久窦炽就在家中病死,所有知道内情的人也都知道窦炽不可能是正常薨逝。 不是畏罪自杀,就是还有隐藏更深的黑手,将窦炽灭口。 所以李公辅在窦炽死讯传出的第一时间,就进大兴宫向天子请罪。 “李公辅,你这打草惊蛇,惊就惊了,但惊过了头,把蛇给吓死了。” 杨坚瞥了眼跪伏在地的李公辅,叹道:“既然窦炽已经死了,那这事就到此为止,你也不用再查了。” “诺,” 李公辅沉声应道。 堂堂的邓国公就这么死的不明不白,杨坚和李公辅都知道这背后必然还有大鱼,只是杨坚已不想再让李公辅查下去了。 不聋不哑难当家,杨坚已然察觉到继续深究下去,结果可能不是他愿意看到的。万一彻查下去,再查到那几個皇儿身上,他又能怎么办? 与其扯开最后一层遮羞布,最后闹的内廷失和,外朝动荡,还不如就在窦炽这里结束。 杨坚沉默良久,突然道:“你说,王谊真的像李子期弹劾中所说的那样,久蓄异志,阴怨长矣吗?” 李公辅犹豫了一下,回道:“臣,不知,” 杨坚冷冷道:“那就去查,朕现在很想知道,李子期呈上的奏章几分真几分假。” 见杨坚神色阴沉,李公辅恍然道:“臣这就去查,” 见李公辅已解其意,杨坚点了点头,随即嘱咐道:“这次要查的仔细些,不要又出纰漏了,朕不希望再看到窦炽这样的事发生。朝廷不能接受短时间内,接连薨逝两位国公,王谊不能死。” 李公辅低声道:“臣知道陛下的顾虑,定不负陛下所望。” 看着眼前恭谨的李公辅,杨坚忽然感觉有些疲惫,挥了挥手,道:“那,你就去吧,你给朕记住,忠心侍君,自有你的前程,朕不会负你。” 李公辅伏地叩首,缓缓起身,徐徐退出宫室。 宫门慢慢关闭,杨坚呆坐在御座上,良久之后,深深的叹了口气。他看着御案上的记事薄,执笔蘸墨,在窦炽的名字上划了一道,又翻了几页,看着上面王谊的名字,摇了摇头。 “宜君兄啊,非是我一定要置你于死地,而是你不死,我心难安。” 郧国公王谊,字宜君! 杨坚目光扫过空荡的宫室,轻声道:“红颜讵几,玉貌须臾。一朝落,白发难除。明年后岁,谁有谁无。” “宜君兄,生死无常,你我终是不能走到最后。” 对于这個曾经的挚友,杨坚还是有些感情的,当初若非王谊鼎力支持,杨坚未必能坐稳大丞相之位,更别提日后篡周称帝了。 只是,与杨素、高颎等人依附不同,王谊北周时与杨坚地位相当,后来虽坚定支持杨坚夺权,可某种程度上他与杨坚是合作关系。 这在杨坚篡权夺位时,自是强有力的臂助,可等到杨坚剪灭尉迟迥、司马消难、王谦等北周实权派,称帝建制后,再回头看王谊这些当初的合作者,就不免有些扎眼了。 事未成时,可以说共享江山,但事成以后,该食言而肥还是要食言而肥的。 杨坚为了不让王谊等人进一步坐大,也是废了不少心思。或是明升暗降,或是剪除羽翼。王谊这些开国元勋在新朝受到冷落,几年下来权势大不如北周之时,当然会心生怨怼。 对这些有可能威胁杨家江山社稷的人,杨坚也不会手软,真要心慈手软,那才是取乱之源。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只是杨坚虽有杀心,却还需要個动手的理由,他有心做明君圣主,可不想背上擅杀功臣的恶名,李子期的弹劾正好给了杨坚下手的机会。 只是机会归机会,对李子期和窦炽等人拿他做刀,从而党争的行为,杨坚还是深恶痛绝的。 王谊他要杀,李子期、窦炽这些人他也不会放过。 “德信,” 想到党争,杨坚又想到了那個驽钝的表弟吕永吉。 陈德信躬身,小步从角落里走出,道:“陛下,” 杨坚问道:“最近齐郡公府有什么动静?” 陈德信知道杨坚关心的是什么,道:“陛下,齐郡公近来闭门不出,谢绝访客,就连晋王殿下都吃了几次闭门羹。” 杨坚颔首,道:“看来啊,朕的这個表弟,也没看起来那么驽骀,还是有些可取之处的。朕也不指望他能为朝廷分忧,只希望他安分守己,顺遂无殃,做個富贵闲人,也不枉阿母临终前对朕的嘱托。” “对了,朕的那個表侄,在秘书省可还安分?” 杨坚对表弟的知情识趣颇为满意,随口又问了句表侄的近况。 这個表侄的秘书郎还是杨坚亲自任命的,连带着对其也有了几分印象。 (本章完) 第25章 大案起(下) 第25章 大案起(下) “据皇城司佐吏呈报,齐世子自莅职秘书省以来,循规蹈矩,庶务无差,嗜读书,不涉是非。” 中常侍陈德信细声回禀,他不仅是天子近宦,同时还是皇城监的提举使。若说百骑司是天子爪牙,天子依之缉捕审讯监视外朝,那皇城监就是天子耳目,天子用以监视缉拿督查内廷。 俩者在职司上有一定重合,只是一個对准外臣,另一個是面向内廷。而且与百骑司凶名在外相比,皇城监要低调许多。作为皇城监提举,陈德信在外无论见谁都是一幅笑眯眯的模样。 杨坚淡淡道:“朕这個表侄,以前虽行事荒唐,但少年人心性未定,有些不切实际的想法,也是可以理解的。如今能回正途,用心做事,以后稍稍磨练一下,未必不能成为朝廷栋梁。” 一边说着,杨坚一边慢步走到江山社稷图前。 天子低头看着脚下的舆图,低声自语:“最多三五年,朕就要南下灭陈,到时让他随军出征。” “他若争气,在灭陈时有所表现,朕就重用他,朕就这么一個表侄,该给的朕绝不吝啬,要是实在不成器,那就让他做個富贵闲人吧!” 一旁的陈德信低头不语,默默跟在杨坚左右。 这是杨坚家事,陈德信当然不敢多说,甚至可以的话,他连听都不想听,有时候知道的太多,也是罪过。 “德信,拟旨,” 杨坚看了会儿江山社稷图,忽地驻足,开口道。 “三千里加急,急召皇叔靠山王杨林回京,” “诺,” 陈德信心头一颤。 此时的靠山王杨林,正屯兵襄阳、汉口威吓南陈,为日后灭陈作准备。 现在这個时候急召靠山王回京,显然杨坚是要来一次大清洗,可又担心某些人因此铤而走险,所以才想着召回靠山王。 毕竟,杨林以一根水火囚龙棒打遍天下无敌手,朝野内外威望极高,有杨林坐镇十二卫,任何人都别想兴风作浪。 —————— 秘书省, 藏书库中,吕尚缓缓平息沸腾的真力,眸中精光若隐若现。 “怪哉,真是怪哉,” 他看着穆王八骏图上的《群龙无首》,面色愈发怪异。 这篇人仙武学,既是沾了個仙字,自然非同凡响,练到至极后,出手间几有八龙锁江之力,等闲地仙都未必有这能耐,堪称人间武力之巅。 按说这种超凡脱俗的武学,极考验天赋秉性,修习者入门极难不说,后续进境更是一步一关,步步都是生死关,要想臻达圆满,难度不比修道成仙来的低。 只是令吕尚惊讶的是,他入手这门人仙武学的时候,竟然没有感觉到一丝一毫的阻碍,从入门到小成,再由小成到大成,从练肉、练筋、练皮膜、练骨、练脏腑、练髓、最后换血,整個过程都流畅到不可思议。 虽然人仙武学与大荒练体有些相似,以吕尚的体魄修炼这门武学,有事半功倍之效,但吕尚可不认为就凭着这一点,就能让他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修成《群龙无首》。 如果仅以为体魄强悍,就能修成《群龙无首》,那也太小看这门人仙武学了。只这其中动静由一心,阴阳为一体的关窍,便不是只有体魄强悍就能领悟到的。 只能说吕尚在人仙武学上,有着超乎寻常的天赋,才能堪破個中奥秘。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一得一失?” 吕尚又想到犹如天书一样晦涩难懂的金华秘诀,眉头紧皱。 他这些时日也曾想着解读金华十二章,在其中整理出一篇修道法门,好真正走上长生之路。 只是当吕尚真的投入其中时,才知道这有多难。 金华秘诀作为元始天尊讲道,广成子亲笔所记的经文,其上所写皆是元始真传大道,而非是具体的修行法门。当中道理自是玄之又玄,可吕尚要想走上成仙之路,还是要从中悟透经义自悟法门,这才是修行金华秘诀真正的门槛。 吕尚本以为借着秘书省收藏的众多道藏,在金华秘诀中参悟出长生法门应该不难,可是当他真正参悟整理时,才知道这個想法有多可笑。 不是天生就有大智慧,注定开宗立派,称宗做祖之人,根本就难在金华秘诀上有所成就。 “那位老师傅,倒是真看得起我吕尚,认为我有成宗做祖之姿,竟把金华秘诀这等宝经传授给了我,”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难,难,难,真是难啊,” 吕尚想着求道之难,不禁哀叹道:“若是我学道天赋,有学武时的一半就好了。” 他也不知道为何,他的天赋竟然还能偏科成这样。 什么武功在他手上,都是一学就会,一练就精,他在练成《群龙无首》后,试探性的从藏书库中又翻出几卷武学图录,按着上面修习,进境依旧飞快,甚至快到让他自己都为之惊讶。 “或许,我该试着将人仙武学和金华秘诀糅合,看看能不能参悟出一篇直指仙路的武学。” 他犹豫了许久,反复看了几遍金华秘诀和八骏图,最后还是下定了决心。 吕尚虽然明知人仙武学已是绝路,但想到自己身上那不讲道理的武学天赋,又想着金华秘诀乃是元始大道,未必就不能让他开辟出一条新路。 如此想着,也是真的抱着一点侥幸,吕尚竟开始琢磨,如何将金华秘诀十二章的内容,与世俗人仙武学相糅合。 “混沌杳冥,杳冥生灵。” “混沌者,天地未开,元气未分,茫茫然若太古之象也。杳冥者,幽深莫测,虚无浑沌之境。在此混沌杳冥之中,灵机暗蕴,万物皆由其生。灵者,先天之灵光,乃生命之精魂,含阴阳之妙,孕万物之基。” 吕尚的眸子中灵光浮现,喃喃道:“这是道家的解释,在武学上却不能如此解释。” “混沌者,宇宙初蒙,其状无形,不可名状。杳冥者,玄远深邃,乃超越人的认知之域。混沌杳冥之间,生万物之序。灵者,自然之妙理,为万物之始,其形虽隐,然能化育万象,使万物由之而生。” (本章完) 第26章 凶计都(上) 第26章 凶计都(上) 南阳郡, 郡治穰县,县郊, 广袤山林间,日光透过木叶,洒下斑驳光影。远处山峦起伏,近有芳草如茵,有野星布,小溪澄澈,水流潺潺,溪边芦苇,随风微拂。 轰隆隆!! 杨林戴金冠,身披绮绣袍服,上饰云纹,金丝织就,佩戴珠玉,贵气自生。 他身形伟岸,体魄雄健,面色温润泛红,虎目炯炯,精光内敛,顾盼之间,威严自生。跨下乘独角青鬃兽,青鬃兽独角状若黑晶铸成,四足粗壮,坚如铁柱,蹄如碗口,踏则地动。 其后簇拥一众亲兵,皆顶盔贯甲,手持利刃,身姿挺拔,气势昂扬。前有猎犬数头,毛色光亮,齿尖爪利,奔突跳跃,灵动异常。这一行人马,浩浩荡荡,穿行于郊野之间,惊起林间飞鸟无数。 行到一处山林前,杨林忽地勒住缰绳,虎目环顾四周,忽的挥动马鞭,发出啪的声响,前面猎犬得了杨林指令,狂吠冲入林中搜寻猎物。 “汪汪汪!” 这些猎犬都是杨林自小养大,個個都矫健聪慧,且不失凶性,忠诚勇猛,又极擅追踪围猎。几头猎犬一起行猎,甚至能猎杀虎豹等猛兽,是杨林的爱物,每次打猎都要带着这些细犬。 “呦呦……” 不一会儿,就有獐鹿从林中窜出,这头獐鹿显然是被猎犬骇破了胆,只知闷头逃窜。杨林嘴角微微上扬,迅速从背后取下弓箭,拉弓搭箭,嗖的一声,箭矢离弦,风声倏然,獐鹿应声倒地。 “千岁神射,”亲兵们见此,纷纷喝彩。 看着倒地不起的獐鹿,杨林蹙眉道:“给本王把这头獐子收起来,咱们今晚加餐,” 听说加餐,众亲兵面露喜色:“千岁高义,” “走,再往里走走,” 杨林哼道,轻轻拍了拍胯下的独角青鬃兽,青鬃兽喉间低吼,犹如闷雷,向林中跑去。 这头青鬃兽每一次踏蹄,都几有移山之势,使得地面不断震颤。 靠山王杨林自小不喜女色,独爱宝马和游猎。只是杨林总管南阳后,已很久没外出行猎了。 要知道,南阳郡作为北隋重镇之一,扼南北之冲,控东西之要,是以后北隋南征时最重要的屯兵之所。杨林坐镇南阳郡郡治,节制驻扎南阳汉口的隋军,军务繁重,哪还有时间去上外面游猎。 这次杨林之所以带亲兵到县郊行猎,也不是为了游乐,而是为了捕杀一头成了精的蛇妖。 这蛇妖实在胆大包天,仗着有五百年法力,在杨林的眼皮底下,摆弄妖法,杀生害命,引得人心哗然。 杨林总管南阳,自然不会放任这头蛇妖作乱,便点了二百亲兵,又带着自小养的猎犬,开始追杀蛇妖。 换做寻常将领,或许会轻拿轻放,不敢与这蛇妖相斗,五百年道行的妖魔,已经不是一般妖魔了。 只是杨林是上界大曜计都下凡,骨子里就有股凶性,不惹他还好,一旦惹了他,凶性一起,蛇妖也不得不退避三舍。 虽然蛇妖妖法不凡,可杨林武力更是强横,练髓换血已至顶点,又有星命在身,凶邪不侵,一般妖仙根本不敢靠近杨林三丈,再是诡谲的法术,杨林都能一棒破之。 所以,杨坚很快就将这头蛇妖从县里,撵到了县郊。 “杨林,” 面对杨林的刺骨杀机,数十丈蛇身蜿蜒起伏,狼狈的在山林中逃窜,根本不敢回头直视杨林那個煞星。没错,亲兵们眼里高义的靠山王,在蛇妖眼中,或者应该说是在大多数妖魔眼中,都是难以形容的大恐怖。 若非太过恐怖,以蛇妖五百年道行,也是即将渡雷灾,位列地仙的存在,怎会如此狼狈不堪。 有望气之人看杨林头顶,就能看到一尊容仪端肃,身着玄衣,头戴星冠,背后灵光圈绕,芒彩纷纭,若尾坠星芒,拖曳于身后的元神法相,正冷冷注视着那头仓皇不知所措的蛇妖。 没有任何神通,只是元神法相本身的一道目光,就将蛇妖吓的六神无主。 这就是上清十一大曜计都神尾坠星上真道君的本质,作为上界最顶尖的恶神凶神,祂从不是什么好脾气的存在。 能让祂表现出好脾气,除非你有猴子的本事。 杨林骑着独角青鬃兽急追,蹄声如雷,响彻山林。水火囚龙棒在他手上,发出阵阵龙吟声。 “杨林,你这么穷追不舍,欺人太甚,你就不怕我拼了五百年道行不要,与你玉石俱焚?” 蛇妖确是慌不择路,所过之处,地面似犁过一样。山石成齑粉,树木如草根,一些跑的稍慢的野兔野狐,就这么被蛇妖生生碾成了肉糜。 杨林冷笑道:“本王要是怕,就不会追你到现在了,你这畜生,以妖法祸害我百姓,不将你正法,本王枉为靠山王。”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吼! 独角青鬃兽张口獠牙森然,喉间发出低吼,如闷雷翻滚。 —————— 穰县,郡衙, 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了郡衙的平静。 郡衙门前,驿卒翻身下马,跌跌撞撞的冲进郡衙。 此时的驿卒一身尘土,脸上汗水和着灰尘,显得疲惫不堪,手中仍紧紧握着一个插着三根鸡毛的竹筒。 “大兴三千里加急,” 这驿卒声音沙哑,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喊道。 郡衙中的郡守面色剧变,猛地站起身来,一旁的郡丞也愣愣的看着驿卒,整個郡衙瞬间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驿卒的身上。 三千里加急,朝中到底出了什么事,竟然到了需要用三千里加急的地步了? “靠山王何在?”驿卒目光扫过众人,也愣了一下。 作为南阳总管,靠山王的官邸就是南阳郡衙。 虽然南阳郡衙真正的主人是郡守,可在靠山王面前,这位实际的主人家反而成了副使。 南阳郡守赵云宣想了一下,道:“千岁他不在官邸,你可以先将加急文书交给本官,本官再转呈王爷。” 见驿卒似有犹豫,赵云宣加重语气道:“本官乃南阳郡守,王爷不在,郡衙以本官为首,本官不接文书,谁敢接文书?” (本章完) 第27章 凶计都(下) 第27章 凶计都(下) 暮色渐浓,亲兵们举着火把,跟在杨林左右。 杨林虎目环望,目光掠过林荫荆棘,清泉石隙,溪边芦荻,冷哼道:“这孽畜倒是狡诈,嘴上喊着要与我玉石俱焚,结果跑的却是飞快。” 蛇妖被杨林一路追杀,已是骇破了胆,几次想耍手段脱身,都让杨林识破,最后被逼的虚张声势要和杨林拼命。然后趁杨林不备,口吐黑雾,遮了杨林视线。待杨林再看时,原地就留下一具旧蛇蜕,蛇妖元身早已不知逃到哪里了。 杨林攒眉,看着正围绕蛇妖旧蜕直叫的猎犬,道:“众军听令,将这片山林给我围起来,一寸一寸的搜,我就不信这蛇妖还能上天不成。” “诺,”众亲兵齐声应道。 稍后,这些亲兵带钩叉和套索,牵着猎犬,十人一火,五十人一队,散入郊野山林之中。 “这畜生绝没逃远,定还藏在附近,只是蛇性奸猾,诡诈多疑,藏身之处,应是极为隐蔽,不过蛇妖元身几十丈,就是藏又能藏到哪里?”杨林目光扫过林间,攥着水火囚龙棒的手,隐有青筋凸起。 杨林知道,打蛇不死,后患无穷,尤其这蛇妖口口声声说自己有五百年道行,这要是不能一下把它打死,真让它成了祸根,那就不是只荼毒一县百姓这么简单了。 五百年道行的妖魔,纵不能与道门地仙相比,也非一般修道人所能招惹。 他在时还好,有他的威慑,想来这畜生也不敢妄动,只是凡人终有寿限。一旦他寿尽归天,蛇妖再为祸时,朝中又有谁能降服这头妖魔。 不是杨林看不起鱼俱罗、韩擒虎、定彦平他们几個,而是这几人排兵布阵或是一把好手,但在個人武力上都还差点火候。 自杨林出世以来,除了昔时的北齐武卫大将军秦彝,拼死能和他争個高下外,其他人能在他水火囚龙棒下走过百招,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此时的杨林,既是北隋第一高手,也是天下第一高手。 说唐中杨林之所以被排为第八条好汉,并非杨林不强,要知道前三条好汉一個是金翅大鹏转世,一個是普化天尊转世,一個是哪吒三太子转世,都是不能以常理度之的存在。 而那时的杨林在八十多岁高龄,在年老体衰,不复当年之勇的情况下,被列入第八条好汉,可见其强悍。 如今的杨林仅五十多岁,体魄尚处于巅峰,武力之强冠绝当代,虽非人中之仙,却也是实至名归的当世第一高手。如果连他都拿不下蛇妖的话,在他之后又有谁能拿下这头畜生。 “千岁,猎犬带着我们发现了一处石窟,对着石窟狂吠不止。或许就是那畜生藏身之地。”有猎犬追踪,不到半個时辰,亲兵就向杨林回报。 “石窟?这附近如果只这一处石窟的话,那蛇妖必是藏身于此了。” 跟着亲兵走入一处小路,扒开林叶,看着眼前满是荆棘,藏于林荫中的石窟,杨林面色一寒,道:“好個蛇妖,任你奸似鬼,终归是逃不出本王的手掌心。” 与旁人只是怀疑不同,杨林确有八九成把握,他仅靠近石窟,就能闻到石窟内沉淀多年的血腥气,以及血腥气中夹杂着的丝丝腐臭味道。 练髓换血之后,身体各项机能都远超常人,五官六识之敏锐更是数十倍于人。无需再派人进窟察看,杨林便认定这就是蛇妖藏身之处。 这股陈年血腥气异常刺鼻,很难想象这头有着五百年道行的蛇妖,到底在石窟杀了多少人,才能积淀出这种妖浊之气。 也许南北朝乱世三百多年,这蛇妖也吃了三百多年的人。杨林想了想,随即召集亲兵围住石窟,然后开始让一部分亲兵清理石窟周边的树林荆棘。 待亲兵们将周边的林木荆棘砍的差不多的时候,杨林一声令下:“将这些荆棘林木,都扔到石窟里,点火,给我烧。” “烧不死,熏我也要熏死它。” 杨林冷冷的看着蛇窟,道:“畜生终究是畜生,虽有了神通,得了造化,却难改畜生本性。” 石窟中的这股血腥气,简直是火上浇油,让杨林心头杀意愈发炽烈,哪怕杨林并没进石窟,但只是想也能想到里面到底是何等炼狱景象。 所以杨林才说这蛇妖枉费五百年修行,修到最后还是一副禽兽嘴脸。 在得杨林将令后,众亲兵纷纷将林木荆棘,以及火把投入石窟中。一会儿功夫,石窟内就有了火光,火越烧越大,火气烟气弥漫洞窟,石窟深处轰隆隆作响,似有庞然大物在翻腾。 杨林听到里面的动静后,眼睛微微眯了眯,水火囚龙棒横在石窟前,静静等着那头蛇妖承受不了火烧烟熏,自己冲出石窟。 就在杨林静心等待,守株待兔的时候,山林外忽有快马疾来。 来人在看到杨林这一队人马后,直接高呼道:“千岁爷,京师来的三千里加急文书,” “赵云宣?”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见到来人,杨林一脸诧异,直到赵云宣将文书交到他手上后,他才知道赵云宣为何擅离郡衙来找他。 “是皇帝的加急文书,” 最重要的是文书上盖着的是天子私印,看到私印,杨林心里泛起了嘀咕。 也就在杨林要翻看这封加急文书时,石窟深处猛地穿出一阵尖啸声,异常的刺耳。 “这畜生,真会挑时候! 杨林果断将文书扔给赵云宣,转头冷冷的看向石窟。 石窟里的尖啸声越来越近,庞大的压力,使得地面震颤,沙砾跳动,水火囚龙棒的棒身,似有虚幻龙影浮现,水火囚龙棒本就是神兵,神兵有灵,异象自生。 “畜生,给我死!” 就在石窟露出蛇头的刹那,杨林的囚龙棒已经砸了下去,空气发出尖锐的悲鸣,重重的砸在蛇头上。 啪! 力道贯彻,蛇妖整個颅骨如脆弱的蛋壳崩碎,蛇妖的脑浆混着鲜血,似炸裂的瓜瓤,全部迸溅而出,阴冷的蛇血溅射到周围亲兵的脸上、身上,腥臭味瞬间弥漫开来。 (本章完) 第28章 大黄庭(上) 第28章 大黄庭(上) 秘书省, 丁字库,公事房,日光透过雕窗棂,洒落房中,房内墨香、纸香与烟火气交织,房子安一脸愁苦,来回踱步。 同室的付斌、房应昌、铁山,付斌坐在窗边,翻着一本闲书,房应昌靠在椅背上,摆弄着手中折扇,铁山脸色木然,伏案整理堆积的卷宗。 房子安瞥了一眼付斌三人,暗自叹息,自从得了吕尚青眼,让他代行秘书郎职分后,付斌三人就与他日渐疏离。他当然知道其中症结所在,但是为了前程,他别无选择。 况且,吕尚本身就是难得的好上司,他不争权不夺势,除了将日常公务推给属僚处理,自己躲在书库看书以外,完全没有能让人指摘的地方。 只是,最近吕尚不知怎么的,像是疯魔了一般,连续几日不眠不休,不饮不食,口中念念有词,不断的翻看藏书,将原本次序分明的藏书库,搅得一片狼藉,书籍散落一地。 不只如此,吕尚还曾吩咐书吏去借阅其他三個库的藏书,现在的丁字库中,各类藏书胡乱堆积在一起,堆成了個小山。 见到吕尚的状态后,房子安的心一下就提了起来。他怎么可能不怕,这要是吕尚在丁字库发病出了事,他这代行秘书郎职司的从九品正字官,绝对会被暴怒的齐郡公活撕了。 吕尚可是齐郡公的独苗,真要是出了什么事,就等于断了齐郡公的香火,齐郡公盛怒之下能做出什么,房子安想都不敢想。看着又被藏书库退出的食盒,房子安愈发的烦闷。 “难道,要去齐郡公府,向郡公说世子发病,昼夜不寐,粒米不进,浆水不沾?只怕这么说了,我也别想离开郡公府了。”房子安踌躇许久,咬了咬牙,又端着食盒出了公事房。 ——————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原来金华秘诀还能这么看,我真笨,我真是太笨了,我怎么现在才想到呢!” 藏书库中的吕尚,与房子安等人所想发病不同,此时的吕尚,看似疯魔,但是思维却前所未有的清晰透彻,眼眸中的光愈发澈亮。 在抛下道家思想的藩篱,只以纯粹武学的角度看待这卷金华秘诀后,吕尚整個人豁然开朗,金华十二章的那些晦涩经义,在他眼中尽数成了肉身成道,天人化生的阐释。 据阎浮世界的道藏记载,元始天尊曾在三千二百劫之前,以盘古巨身辟地开天,最初的阎浮世界开辟者,其实是这位浮黎大天尊。 第一劫初始,灵宝天尊、道德天尊两位大天尊相继降世,至此三清并存,此后阎浮诸劫,元始天尊才不再行开辟之事,以至这一劫是老君开天。 所以说元始天尊的元始大道,本身就蕴含肉身成道的奥秘。要说能显化盘古巨身的元始天尊,不通肉身成圣之妙,才是最大的笑话。 只是吕尚这份偏才也属实厉害,他以武学的视角来看金华秘诀,看的方向极为偏狭,却从中得到了元始肉身的修行精要,全过程就像是老天爷喂饭吃一样。 “谁说人仙武学就是绝路?天地众生皆有一线生机,难道人仙武学这条绝路就不能逢生?”吕尚手指微颤,翻看着上清派根本道藏《黄庭内景玉经》、《黄庭外景玉经》,喃喃自语。如果说金华秘诀只是理论,那这两部上清派的经典,则是让吕尚看到了前路。 上清派的身神之论,号称泥丸百节皆有神,说人身各处都有灵妙主宰,其名为身神。这些身神各有其职,各具神通。 在上清派的理念中,身神都是可以通过存思等修炼之法来沟通的对象。修行人要将身神当做津梁,以此抵达内炼成真,与道合真的境界。 所以,上清派的两部《黄庭》,大部分讲的是黄庭二十四神的存思之法,阐述这二十四身神的名号、司职、测量之道,为的就是架起津梁,为日后成仙成圣做准备。 这给了吕尚很大启发,吕尚两世为人,修道天赋也许不行,但他这人胆子大,敢想敢干,再加上点奇思妙想,仔细琢磨《黄庭》后,再看金华秘诀,竟真让他想出了一条出路。 武学人仙肉壳强横,被称为人中之仙,但再强悍的肉壳,也终有腐朽之时,就如天地也有闭合之劫。 金华秘诀第一章第一句就说混沌杳冥,杳冥生灵。吕尚结合自身理解,认为生灵本身就是一個混沌,父母胞胎诞育,就如盘古出鸡子,成辟地开天之功。 婴儿成形,就是天地成形,自此阴阳合符,可谓人身小天地。若能不假外求,将肉身视作渡世宝筏来修行,将肉身三百六十五窍,当作三百六十五星辰,五脏六腑是五行六合。 周身四万八千窍,内外八万四千神,都一一测量、观想、凝练,把这肉身宝筏修的圆满无漏。做到阎浮世界天地闭合,重归混沌,肉身小天地不损不坏,仍能存在于混沌虚无。 只是吕尚设想的很好,但真正要着手修行,还有一個不得不正视的难点,那就是他要想修到最高境界,就必须亲自测量四万八千窍,存思八万四千神。 上清派两部《黄庭》总共才二十四神,吕尚要修四万八千窍,八万四千神,注定要用无穷岁月消磨才能成功。当然,大苦修自有大神通,若能达到圆满,三界必有他一席之地。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纵然达不到释迦摩尼治世之尊的地步,也能与地仙之祖、神仙之宗一般,被三界修行人尊为人仙一道的宗祖,被三教奉为上宾。 要知道,四万八千窍,八万四千神,最重要的就是这八万四千神,每一身神都象征一项神通,八万四千神就是八万四千大神通。这等成就,何止是神通无量那么简单。 “人仙,” 吕尚低声自语,这条路前景看似广阔,只是到底能不能走通,除了三清道祖之外,就是四帝那样的混元一气上方大罗天仙,都不可能给他答案。 (本章完) 第29章 大黄庭(下) 第29章 大黄庭(下) 就如大往昔本师释迦摩尼禅定菩提树下,顿悟三乘妙法,在道门三祖的混元一气上方大罗天仙之外再辟一道时,亦没人知道其所悟的无上正等正觉之路,究竟能否超脱生灭。 是释迦摩尼践行已道,历尽苦行,堪破四谛、十二因缘,彻证大觉金仙,成就治世之尊,世人方知西方佛法无边,超拔苦海。所以说至道之所在,要的是践行,而非是臆测。 吕尚小心揣摩着《黄庭内景玉经》上的存思之法,直到将之烂熟,缓缓抬眸,目光停驻在书页最前排的一行小字上:“上部八景神,第一景聪明神,名觉元子,字道都,色白。” 这是吕尚所要存思的第一個身神,也是二十四神中最重要的一神。上清派称聪明神为脑神,说此神居于泥丸,驻于精根,司长智慧,是百神之主,诸神之宗,众神皆朝泥丸。 又说存思脑神有成以后,能清心止欲,摒弃杂念,头脑清明,开启智慧。《灵枢·海论》曰:脑为髓之海,髓海有余,轻劲多力,髓海不足,脑转耳鸣,胫酸眩冒,懈怠安卧。 道藏言人身四万八千窍,八万四千神,神居于窍中,一如脑神居泥丸一样。之所以穴窍之数与身神之数不同,则是因为有的穴窍只有一位身神,有的却是多位身神居于一窍。 吕尚将脑神作为实践武学人仙之道的第一步,不只是因脑神是全身之主宰,身神之核心,更在于存思脑神的安全性比其他身神更高。上清派道士修二十四神,皆是先存思脑神。 黄庭二十四神的修行之法,经过上清派历代宗师的修缮,早已近乎于完美。只要吕尚按着《黄庭内景玉经》的存思之法,按部就班存思养神,哪怕修行出错,也不会伤及根本。 最多精神萎靡不振一段时间,修养一下便能恢复过来。 “觉元子,字道都,色白,形长一寸一分,高五分半。”吕尚调整自身的姿势,跏趺而坐,双手结印,脊柱自然挺直,让周身气息顺畅,平心静气,排除杂念,进入存思之境。 所谓存思,简言之,乃修行之人于静谧之境,凝其神、聚其念,以观想聪明神之形貌、名讳、色泽诸般细节。 于脑海之间,清晰勾勒聪明神觉元子素白之形,默诵其名“觉元子”、字“道都”,凭此导引己之意识,与之交感互通,进而臻于精神内敛、智慧开启之境界,摒弃杂念与秽浊。 吕尚入定后,观想脑神形貌,出现在泥丸正中,端坐凝然,周身瑞光流溢,煌煌烨烨。头戴冕旒,身着华服,其容庄肃,其气雄浑,与之交感,一点神炁生于冥冥,充盈全身。 这一点神炁生出后,仿佛拭去了蒙在肉壳上的泥垢,卸下肉壳负担,整個人轻松不知多少,吕尚又惊又喜的睁开眼,感受着这截然不同的体验,道:“确实可以,这条路可行!” 在最关键以及最重要的第一步迈出后,吕尚练髓换血后的肉壳与神炁发生了奇妙的反应,在神炁的引导下,吕尚体内的骨骼发出细微而清脆的声响,每一寸骨节都在被重塑。 神炁宛如灵动活泼的龙蛇,在四肢百骸中肆意穿梭,所过之处,肉壳的每一個细胞都欢呼雀跃起来,贪婪地汲取着神炁所带来的滋养。 与此同时,肉壳的五脏六腑开始自发地与神炁共鸣,心脏跳动的节奏与神炁的波动频率逐渐契合,每一次跳动都仿佛在奏响生命的音节,喷涌出的血液中蕴含着澎湃的生机。呼吸之间,神炁与内外天地交融,从口鼻吸入,又从毛孔中缓缓逸出,肉壳仿佛化作了一个巨大的熔炉,将自身与神炁不断地熔炼。 “只是,这种感觉,” 吕尚有些疑惑的看了眼《黄庭内景玉经》,呢喃道:“未免太激烈了,激烈的不正常,初修黄庭二十四神要是能有这效果,上清派早就横扫灵宝派和楼观派,执道门牛耳了。” “不对,难道是我修出了岔子?还是说我本身的问题?” 存思身神所得的神炁,与吕尚本身的共工血脉,俩者在碰撞时,好像发生了某些奇异的变化。这种变化超乎了吕尚的预想,目前看二者相辅相成,对吕尚自身有不小的好处。 但不弄明白其中关窍,吕尚总觉得有些不妥,修行一途容不得懈怠。可当吕尚再想推敲個中关系的时候,又是一阵虚弱感如潮涌来,旋即头痛耳鸣,百骸酥软乏力,难以自持。 “这是熬炼过头了,身体有了亏空,”吕尚自然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他这次闭关参悟金华秘诀,几日来不眠不休、不饮不食,本身元气就损耗极大。 若是他没有着手存思身神,以他真人级数脱胎换骨的体魄,再来三五日也能扛得住。只是吕尚参演道法入了迷,竟没顾及到身体状态,直接存思入道。 而存思过程又太过顺遂,其效果甚至好到过分,神炁与共工血脉相遇后,犹如烈火烹油,一度让吕尚肉壳有了再度蜕变的趋势。只是在这蜕变的过程中,是以吕尚的元气为柴薪。 “大人,您终于醒了,”就在吕尚暗自懊恼的时候,已经蹲在库门前有段时间的房子安,见吕尚已不复先前的痴傻模样,当即又惊又喜的叫道。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作为临淄房家的人,房子安也算是官宦人家出身,自小都谨守礼仪,何时有过这么失仪的表现?只是这几日吕尚似疯似癫的模样,确实是吓到房子安了。 毕竟,吕尚要是出了什么事,不只房子安要被清算,就是他房家几房也要被牵连,房子安是不怕死,可他怕牵连宗族,宗族之重,要超过他個人的生死。 正因为房子安怕,所以他在看到吕尚状态不妥后,才惶惶不安。甚至因为吕尚几日来不饮不食,他这個从九品正字官就带着食盒,蹲在藏书库库门前,等着吕尚恢复清醒。 (本章完) 第30章 兴大狱(上) 第30章 兴大狱(上) 《难经·三十六难》曰:“命门者,诸神精之所舍,元气之所系也。” 所谓元气,是为人身至要之气,为诸般生命活动之原力。其生于先天之精,又赖于后天水谷精气的续补滋养。 故而元气有亏,便精神失养,脏腑失和,倦怠疲困,气短力乏,表现在外的是呼吸浅而短促,面色发白。若不能及时回补,轻则外邪易侵,诸疾丛生,重而沉疴难愈,乃至危及性命。 吕尚精通医理,自然知道元气亏损后,必须要立即补养元气,否则极易留下病根。 公事房里,几张公案拼凑在一起,其上都是些如黄芪防风汤、参苓粥、山药红枣枸杞粥、清蒸鹿肉、水煮羊肉之类,补气益气的膳食。 吕尚伏案狼吞虎咽,羊肉、鹿肉都是大块大块蒸煮,炖煮的又烂又熟,再加上他炼体有成,全身骨骼不说如钢似铁,也相差无几。所以吃的时候都是连骨带肉一起嚼,嚼的咯嘣作响。 “这……” 房子安一众属官呆立一旁,瞠目结舌地望着吕尚的吃相。 此时的吕尚,全然不顾属官们惊诧的目光,风卷残云,囫囵吞咽,什么人参、黄芪、羊肉、鹿肉来者不拒,腮帮塞地满满的,嘴里飞快咀嚼,手口并用,一桌药膳很快就没了大半。 看着吕尚用餐时的模样,房子安等人面面相觑,甚至已经有人忍不住打起了空嗝。只看吕尚这骇人吃相,房子安等人竟然有了饱腹感。 属官中资历最长的付斌,对吕尚这惊人的食量,直咂舌道:“大人这肠胃,铜浇铁铸不过如此。我曾闻东魏高敖曹日啖一牛,当时还有些不大相信,认为以讹传讹,不足为信,今日见吕兰台食量,方知有些人就是不能以常理度之。” 高敖曹,东魏猛将,以勇猛著称,武力惊人,马槊更是堪称一绝。据说这位猛将饭量极大,日食五斗米,五十斤肉,巅峰时日啖一牛,传为一时奇闻。 见吕尚食量如此吓人,付斌暗忖:“这兰台郎,莫非也是武力强横之辈?要是真像我想的一样,那就不能再将之当作一個普通外戚看待了。” 付斌知道一個很朴素的道理,吃得多不一定有武力,但有武力的人一定吃得多。 最出名的是‘廉颇老矣,尚能饭否’中的廉颇,这位老将七十岁时,还能一餐食斗米,吃十斤肉。 如果吕尚也如高敖曹一般,是個武力强悍之辈,那付斌就要考虑去不去抱吕尚的大粗腿了。 毕竟,像吕尚这样年轻又有勇力,还是天子外戚的人,肯定要被天子重用。若能抱住吕尚的大腿,不说平步青云,肯定要比守着这個九品官位好百倍。 “吃的真痛快,” 吕尚仰头咕噜咕噜,将一盅防风汤豪饮而尽后,终于打了個饱嗝,随后转头又吩咐房子安,道:“拿大觥来,再来几觥防风汤、参苓粥。” 觥者,酒器也,吕尚说的大觥,则是指的盛粥盛汤的器皿。 吕尚喝粥喝汤时,就是嫌碗太小,让人拿大觥来盛粥盛汤,十几碗汤粥一起才能盛满大觥。 “是,” 房子安急忙应声,然后一招手,马上就有典书小吏,小跑着去皇城食监取防风汤、参苓粥。 皇城食监,是皇城三省六部诸司的大食堂,吕尚现在吃的这桌药膳,就是出自皇城食监。作为供应皇城各司衙门的总食堂,皇城食监最令人称道的,就是皇城官员们只要有钱,他们就可以吃到任何想吃的食材。像人参、黄芪、牛肉、鹿肉一类的补气之物,更是敞开管够。 吕尚为了补充元气,先是让人回府上,取了两百缗钱送到皇城食监,让食监先按两百缗钱来做。 这时的两百缗钱,市力已经很强了,开皇元年,杨坚登基,铸开皇五铢,定制是每千钱重四斤二两,一千钱为一缗,一缗就能让五口之家吃喝用度两個月时间,二百缗能让五口之家三十年吃喝不愁。 也就是说,吕尚这顿药膳,吃没了一户百姓三十年的家用。 “看来以后还要多存思一下胃神,争取将胃神修到一定火候。” 吕尚摸了摸腹部,他这顿虽是吃了不少药膳,但要完全恢复元气,还要养上一点时间。主要是肠胃的消化能力跟不上他现在的进食速度。 据《黄庭内景玉经》说,胃神主廪五味,司食物之酸、苦、甘、辛、咸消化吸纳。 胃神有成,能日啖一象。 不要小看日啖一象,世俗武学都是武力越强,吃的就越多。若有日啖一象的本事,就是以后天水谷精气反辅肉壳,渐渐也能有九牛之力。 —————— 就在吕尚安居公事房,每日豪掷二百缗钱,用药膳慢慢调养元气的同时,秘书省外的三省六部,乃至整個大兴城,不知在何时竟然有了些风声鹤唳的趋势。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平日里,各部堂前人员往来频繁,如今却门可罗雀。 偶尔有几个行色匆匆的属官进出,也是神色凝重,不敢多言半句。 那些原本在朝堂上能言善辩的高官,此刻也都噤若寒蝉,往日的高谈阔论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谨慎的低语和意味深长的眼神。 大兴城内,百姓们也被这股紧张氛围感染。街头巷尾,人们不再像往常一样悠闲地谈天说地,取而代之的是窃窃私语和警惕的张望。 十二门的门守卫也愈发严苛,过往百姓都要被仔细盘查,稍有可疑就会被带至一旁。 茶馆酒肆里,茶客们压低声音,不敢再像以往一样评议时事,整个大兴城都被恐惧与不安笼罩,压抑得让人窒息。 开皇四年的寒冬,就在这样一种氛围中悄然过去。 郧国公府, 清冷的园圃中,王谊孤身站在池边,望着阴沉的天空,许久之后,终是哀叹道:“那罗延啊,那罗延,我王谊到底做错了什么,让你这個当朝天子,旧时的挚友,视之为眼中钉肉中刺。” “难道,当初真的错了?当初我就不该支持你篡夺宇文氏的江山,不然我王谊焉能有今日之祸!” (本章完) 第31章 兴大狱(下) 第31章 兴大狱(下) 王谊沉浮官场数十载,从北周的左中侍上士起步,历任御正大夫、雍州别驾,直至仪同、内史大夫,仕途一路攀升,几乎达到臣子所能企及的巅峰。 对朝堂风向的变化异常敏感,他当然知道自开皇三年起,杨坚就开始逐渐疏远郧国公府。 到了开皇四年,王奉孝英年早逝,虽说天子降下旨意,赐予了极为隆重的葬礼,表面恩宠依旧,可王谊心里明白,随着王奉孝的离世,郧国公府最后的那点体面也将荡然无存。 王谊长叹一声,神色间满是落寞,低声喃喃道:“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这世间,都是共患难容易,一旦富贵加身,想要同享荣华却是难上加难啊!” 最近大兴城的气氛愈发的压抑,十二卫驻兵频繁调换,宫卫也有些异常调动,种种迹象都在预示着风暴即将来临。王谊往日的亲信旧部,很多都在这场无声的博弈中遭到清洗。 朝堂之上人心惶惶,明眼人都看得出,杨坚终于要对王谊动手了。依时势推断,最晚不会超过明年,而最快的话,或许就在今年,王谊这位开国元勋、天子挚友就要因罪获谴。 “或许,还能再搏一搏,只盼那罗延还有一点舐犊之情。”都说千古艰难唯一死,王谊当然不想死,所以他想到了正在为嫡子服丧的儿媳兰陵公主,也许这個儿媳就是他的生路。 想到儿媳,王谊脸上泛起一丝苦笑,当年他执意要与杨坚结为姻亲,让嫡子王奉孝将年仅七岁的杨阿五迎入了家门。就是希望未来的某一日,在杨坚翻脸时,还能有步活棋。 虽然他与杨坚相交莫逆,可仅凭这情谊,还不足以让王谊冒着身死族灭的风险,押上一切支持杨坚。要知道,杨坚那时地位不稳,又有尉迟迥不满杨坚辅政专权,起兵反抗。 一旦杨坚在与尉迟迥的较量中落败,等待他及其党羽的必是残酷清算。届时,尉迟迥会取代杨坚,成为北周朝堂的辅政。这场权力角逐,本质就是一场赢家通吃的残酷游戏。 而王谊之所以押入身家性命支持杨坚,也非是因为儿时情谊,根本原因是杨坚给的太多了。一句与国同休,与天下同利,再加上许诺事成后与王氏联姻,让王谊彻底倒向杨坚。 其实如果王谊有的选的话,他宁愿在俩人中间当個看客,也不想以身入局。只是当时的北周朝堂,仅有俩党,非杨既尉,根本就没中间派生存的空间。 —————— 大兴宫,武德殿, 地铺玉砌,光洁如镜,映照殿内诸般陈设,熠熠生辉。 “陛下,老臣陛见,”杨林迈着沉稳的步伐,踏入武德殿,他身姿笔挺,袍角带起轻微风声,虽经跋涉劳顿,却难掩周身英气与威严。 接到杨坚的三千里加急文书后,杨林连穰县都没回,立即手书一封交给赵宣云,让赵宣云将手书转呈驻守汉口的贺若弼,令贺若弼代他总管南阳至汉口一线的军政。 在安排好接替后,杨林又将二百亲兵遣返南阳大营,自己单骑回京。他胯下独角青鬃兽,能日行千里,没亲兵拖累脚程,他一人昼夜兼程,两日之内就能从南阳穰县返回京师。 杨林之所以急着回京,是因为他很清楚,王谊此人在军中有着不小的势力,朝野内外门生故旧极多,没有他坐镇十二卫,稳定军心,天子杨坚要动王谊也有不小的风险。虽然杨林不认为王谊真能翻天,但谁知道王谊被逼到绝路后,能做出什么事,这才是杨林所担心的。 “叔父,您可算是回来了,”见到杨林,杨坚含笑起身,道:“您不在京师,我这身边总觉得缺少了什么,左右连個说话的人都没有,真快成孤家寡人了。” 看了眼侄子杨坚,杨林轻叹,道:“陛下,你为何不等我回京后,再发大狱,现在闹的人心惶惶,我从明德门入大兴后,一路上所见官员百姓,皆神色匆匆,面露忧惧。” “这于朝堂安稳,民心所向,都大为不利啊!” 杨坚微微皱眉,道:“叔父,我这也是情势所迫,不得不为之,王谊党羽众多,又大多身居要职,若不及将这些人撤换,就怕以后尾大不掉,到时局面更难控制。” 对此,杨林默然无语,他是知道杨坚所谓撤换,肯定不像其说的那样轻描淡写。更是知道了杨坚为何在他回来前,就开始兴大狱,这是怕杨林为这些王谊旧部求情,留下祸根。 要知道,王谊旧部中有不少都曾在杨林麾下听用,杨林对之还是很熟悉的。他当然不想看到这些悍将,没死在征陈的战场上,反而死在自己人的刀下。 如果杨林动了恻隐之心,给王谊旧部求情,以杨林的地位,杨坚必然要会法外开恩。叔父的面子,杨坚还是要给的,这终究是大隋的靠山王,是杨坚视之为靠山的人。 见杨林沉默,杨坚轻缓道:“本来我还担心王谊会狗急跳墙,兴兵作乱,但叔父这個时候回京,有叔父坐镇军中,我无忧矣!” 有杨林震慑,大兴城谁想趁乱浑水摸鱼,就要想好谁能扛得住水火囚龙棒。哪怕杨林什么都不用做,只要他在大兴城,就无人敢妄动,这也是杨坚三千里急召杨林入京的原因。 “叔父,这次撤换王谊旧部,十二卫出了不少空缺,我有心开武科,发布昭武令,召集天下武人齐聚大兴,无论何等出身,无论怎样来历,不管是王公贵胄,还是布衣草民。”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只要敢来武科场比武,只要有过人之处,皆为国之栋梁,都能因材而用。” 杨坚目光炯炯的看着杨林,道:“不知叔父,可愿做这個武科的总考官,为我大隋选拔良才?” “选才?” 杨林一愣,显然是没想到,杨坚急召他回京后,没让他直接掌管十二卫兵权,反而是让他做武科总考官,去选拔人才弥补十二卫的空缺。 (本章完) 第32章 昭武令(上) 第32章 昭武令(上) 昭武者,武德昭彰,威扬四方! 杨坚颁昭武令,绝不仅仅是为填补撤换王谊党羽后留下的权力空位,其志甚远,乃是为日后征南扫北做准备,意在以昭武之名为国选才。 世人皆言,深山之处,常卧虎豹,田野之间,每藏麒麟,杨坚也希望在武科中,选拔出几個堪当大任的栋梁之才,为国所用,扶保社稷。 见杨林双眉微皱,杨坚沉声道:“叔父,您是我最敬重信任的人,其他人主持武科,我实难放心,武科乃国之大事,关乎我大隋的武运,唯您亲自主考,我才能安枕无忧。” 杨林长舒了口气,道:“既然陛下信任老臣,委以武科重任,老臣自当尽心竭力,为我大隋寻得几個将才,助我大隋早日平定南北。” 杨坚轻轻叹息,感慨道:“叔父既为主考,我就放心了。现在这世道,神器几经易主,世家大族们,仗着家学,各怀心思,实难依靠。放眼天下,我真正能信赖的,唯叔父您一人啊!” “这武科,也是朝廷的一次尝试,若见成效,以后未尝不能举办文科。魏晋以来,都是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到了我这里,也该改一改了。世族势大,终究不是什么好事。” 对于世家大族,杨坚是既要用又要防,世家大族根基深厚,盘根错节,在朝堂内外都有着庞大的势力网络,骤然打压绝非明智之举。 杨林颔首道:“这些世家,几百年积累下来的底蕴,不可小觑。而且他们在地方上,掌握大量土地、人口和财富,贸然动他们,必会被其反噬,只能徐徐图之,不可操之过急。” 杨坚眯了眯眼,遮掩住眼底的狠戾,慢慢道:“所以,我才想试着看看,能否以此拉拢寒门子弟,让寒族为我所用。我就不信,寒门就没人才?” “前秦的王猛,何尝不是出身寒门,不也一样是王佐之才,辅佐苻坚成就了一番功业。我不奢求能引来王猛这样的大才,能得到邓羌、张蚝一样的干才,也是国之大幸。” 邓羌、张蚝皆是前秦名将,也都是寒门之身,其中邓羌性耿介,善征战,有万夫不当之勇,张蚝体壮有力,曳十牛倒行,俱是功绩卓然。 杨坚冷笑道:“待武科选拔结束,选出良才,便要着手筹备南征之事。江南陈国,偏安一隅,不思进取,合该为我猎取。” —————— “朕,膺天景命,承大隋社稷之重,抚有北土,治化渐兴。然今南陈未靖,烽火犹燃,边陲之地,时有惊扰。值此多事之秋,朕思强军固邦,以图宇内一统,实赖英武之士。 今特颁昭武令,广召天下豪杰。不论出身高低,不分来历出处,王公贵胄若怀报国之志,布衣草民如具非凡武艺,皆可应召而往,一展身手,较量高低,具过人之处者,朕皆视为国之栋梁。” 秘书省,丁字库公事房中,吕尚凝视着公案上的告书,看了许久,啧啧道:“这道告书发出去,怕是南北都要为之震动,为国选才,不论出身,广开贤路,天下武人必定蜂拥大兴。” “天下武人,” 吕尚眸子中似有一抹幽光跳动,经过初步测量、存思,黄庭二十四神已孕养到了一定火候。 此时的吕尚可以说是强的可怕,本就是脱胎换骨的真人之身,又经过阎浮武学练肉、练筋、练皮膜、练骨、练脏腑、练髓,换血的洗练,最后参悟黄庭存思身神,练成黄庭二十四神。他感觉自身似乎到了真人之极,再进一步就能踏入人道之巅,大荒称至人,阎浮是人仙。 其实比起武学,吕尚更想修正统的金丹大道,从养精,炼气,存神,调和龙虎,抽坎填离,直至最后的天仙大道。只是吕尚也不知怎么的,他手握金华秘诀十二章,每一章读完他都自感大有收获,可他就是从中悟不出修行法门。 这让吕尚知道,自己修道的天赋,完全不能与武学天赋比。如果没有仙真耳提面命的教导,只凭他一人修行。除非找座仙山,隐于山中研读宝经秘诀,过個三五十年,也许能有所成。 只是就这么隐于山林,他又实在不甘心。 要知道,三十年后可就是西游的时代了,到了西游之时,已在山林中虚掷三十年光阴的吕尚,怕是连调和龙虎这关都未必能打磨完满,西游中的清风明月对他来说更是大能人物。 如是修炼人仙武学,以吕尚在武学上的天分,再加上他确有几分歪才,敢将金华秘诀参悟成武学,三十年勇猛精进,就是不能修成他臆想中的力之极致,粉碎真空的大道,也必然有了不逊纯阳神仙的大成就。 如此一来,吕尚就有了参与西游的底气,他倒想看看西游究竟有没有那么多所谓的阴谋论。 在练武这方面上,吕尚总是有种莫名的自信。 “就是不知天下武人又都是什么成色,真想下场称量一下啊!” 吕尚当然知道阎浮世界人间强人辈出,只这南瞻部洲之地,就不乏凶横强人。 但他更自信以他如今的武力,除非把二十多年后的李元霸找来,能和他斗一斗,其他武人在他面前,基本抗不过三招。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李元霸有四象不过之力,吕尚在修成二十四神后,也有了四象不过之力。 这力道之凶横,说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恨天无把,恨地无柄是有些夸张了,但给吕尚一件趁手兵器,一套像样的披挂,再来一匹宝马良驹,十万军中任他往来。 “武科场,” 看着告书,吕尚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他也不是不能参于其中,如果他能在武科场中,拔得头筹,想来杨坚定会对他刮目相看。 以他外戚之身,到时难道就不能在君前讨要個赏赐? 那件穆王八骏图,吕尚可是惦记很久了,虽说他能时时把玩,可到底是皇家库藏,没有杨坚的准许,吕尚也不想行私窃之举。 (本章完) 第33章 昭武令(下) 第33章 昭武令(下) 确切地说,不只吕尚自己有心参于武科,齐郡公吕永吉在得知昭武令后,更是直接拍案而起。 “此,天赐之机耶?” 府中的吕永吉大喜,对在旁伺候的家令吕全,道:“陛下这次首开恩科,不仅是朝廷盛事,更是我家的机遇。让靠山王杨林作恩科主考,可见对恩科的重视。” “我儿若能在恩科之中有所表现,日后前程无忧矣!” 哪怕吕永吉不知吕尚的本事,可吕永吉也没奢望吕尚能在恩科中独占鳌头,摘得魁首之名。他只是想让吕尚先进恩科,在恩科稍稍表现一下,最好在靠山王那留点印象,这对吕尚往后的前途很重要。 吕永吉虽在大兴勋贵圈中,素有驽钝之名,但这不代表他就真是愚笨不堪,看不出这场恩科的意义。所谓的愚钝,只是吕永吉外在的保护色,庶民也有庶民的狡猾,吕永吉的这点心机,便是庶民的狡猾。 “听说前日郢国公向陛下上奏表,说是不忍兰陵公主这般年纪,就受服丧之苦,希望陛下准许公主提前除服。结果被斥责了回去,随后御史大夫杨素弹劾王谊,说其薄俗伤教。” 吕全见着吕永吉高兴,低声道:“御史台的御史们认为王谊不只为父不慈,还让公主处于不义之地,是伤风败俗,不义不慈的罪人,并请求皇帝治王谊之罪。” 勋贵有勋贵的圈子,家令也有家令的圈子,吕永吉为了躲避朝上的争斗,在家深居浅出,不惹是非,吕全在外就成了吕永吉的耳目。吕全的这些消息,都是在家令圈子里得到的。 吕永吉听了,面色一凝,叹道:“杨素倒是真会找机会,明眼人都知道,王谊现在是自身难保,他这是生怕王谊死的太慢,又往里添了把火,送王谊一程啊!” “不过,王谊死后,兰陵公主必会再嫁,咱们家的机会也就来了。只是有王谊上的这封奏表在前,兰陵就是再嫁,却是要守满三年服丧期。” “这段时间,应该足够我运作的了。” 吕永吉在室内来回踱步,转头又道:“你去把世子给我叫回来,这孽障自从去了秘书省,连家都不回了。你去告诉他,就说是我说的,让他再不回来就别回来了。” 深知吕永吉对这独苗有多宝贝的吕全,只是回道:“公爷,我这就去秘书省,把世子给带回来。” 吕永吉想了想,又道:“如果那孽畜推托,你就对他说,他要不回府,我就断掉他的月例,我看这孽障回不回来。” 吕尚近来开销极大,吕永吉都是看在眼里的。所以吕永吉知道吕尚要用钱,只要断了他的月例,绝对能逼的那不肖子回来。 “是,”吕全躬身应下。 —————— 杨坚的昭武令自大兴分发各州县,天下震动。 北隋治下三百州郡,心慕功名者何其之多。这道昭武令在这些人看来,简直就是一条登天之阶。若能恩科扬名,也是在天下人前扬名。 自魏晋以来,上升通道就被世族把持,寒族苦之久矣。除非依附世族,受其摆布,不然就只能从军,在沙场上求取建功立业的机会,只是又有几人能在尸山血海中走到最后。 战场之上,乱军之中,除了练髓换血的武人之外,普通徒卒皆是消耗品。练脏腑的武人虽有百人敌之称,但面对千军万马,所谓百人敌也不过是人海中一点浪,随时会被碾成血泥。 与其去博那一点机会,还不如去大兴参加恩科,要是在恩科留名,必能得到個不错的前程。 华阴县,一個昂藏汉子背着佝偻古月象鼻子大刀,看着县衙前的布告,呢喃自语:“昭武令,三月二十日,大兴武科场!”“魏大哥,” 布告前有民壮班头守着,负责向不识字的百姓黔首传告上面的内容,这班头与昂藏汉子相熟,见昂藏汉子在布告前驻足许久,直接开口。 班头指了指布告,道:“您这是,想去大兴?” “天子恩科,怎能不想去呢?” 这昂藏汉子慨然,道:“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岂能庸碌一世。博取功名,封妻荫子,才是真正的伟丈夫。如今正逢天子下诏,要开贤路,正是我魏成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的机会。” 班头笑道:“魏大哥好豪气,就凭魏大哥的本事,定能在武科中扬名,也为咱华阴人争争脸。” 这個民壮班头还真不是恭维魏成,而是确实认为魏成能在天子恩科中留名。 若非魏成确有真本事,身为官家人的班头,又怎会对其笑脸相向。 刀魏成,华阴草莽,一手自创的六十四路刀,打遍周边数十县无敌手,在北方绿林道上,都有不小的声名。 如果连魏成这等人物都不能留名恩科,班头就只能说大兴水太深了,暗箱操作太没底线了。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恩科,” 就在魏成与班头说话间,布告前一個冷峻男子,看过告书内容,低叹一声。 “唉,北朝皇帝广开恩科,其心昭然若揭,怕不是又一個准备一统南北的雄主。难道真是天不佑南朝,为何我南朝的明君圣主不是体弱,就是夭亡,偏偏昏君庸主反而长寿康泰。” “或许,真是天下气运在北,不在南?” 新永丰将南朝陈叔宝与北朝的杨坚一对比,嘴角不禁泛苦。 作为南陈前丞相新德庆之子,新永丰如果有选择的话,他肯定想辅佐南朝君主,成就一番事业。 只是他在南朝所见所闻,让他对陈叔宝彻底失望。陈叔宝要是有其父陈顼的三分能耐,新永丰都不会想着离开南朝,入仕北隋。 毕竟,他可是前丞相之子,若是留在南朝,他起步就不是常人能比。有新德庆的遗泽在身,高官厚禄唾手可得。 就因为他看不惯南陈陈叔宝荒淫误国,纲纪废弛,他才舍了一切,来到陌生的北隋,想在北隋有番成就。 想到陈叔宝那副昏君嘴脸,新永丰已能看到其未来的下场。 (本章完) 第34章 四宝将(上) 第34章 四宝将(上) “阿耶,” 齐郡公府,吕尚人未至声先到,正与门客谈笑的吕永吉,脸上先是一喜,转而又阴沉下来。 “你個孽障,你还晓得回来?出了家门,就把这齐郡公府,把你爹我一起都抛到九霄云外了。”吕永吉猛地起身,满是怒其不争道。 面对吕永吉的斥责,吕尚讷讷无言,两世为人的他,天性凉薄,一心求道,除道之外,别无他想,所以吕尚对齐郡公府,乃至吕永吉这個父亲,虽有真感情,但当舍的时候也能舍下。 这也是吕尚能在秘书省,一呆就是三四個月,根本想不起回府的主要原因。 见吕尚一副唯唯诺诺,不争不辩的模样,吕永吉心里纵然有火,一时竟也发不出来了。 “唉,” 最后,吕永吉只是叹了口气,郑重的对一旁的门客行了一礼,道:“让先生看笑话了,这個孽障,任性荒唐,往后还需先生费心看顾一二。” 这门客见此,急忙还礼道:“郡公不必如此,承蒙您不弃,收留司朗在府上为门客。一年多来,对司朗恩养有加,司朗铭感五内,无以为报,为您看顾世子,本就是司朗份内之事。” “这可不是分内之事,” 吕永吉感喟道:“以你的能耐,做我的门客是大材小用了,我知你的本事,日后必有出头之时,所以礼遇些也是应该的,谈何什么恩养呢?” 门客沉声道:“郡公视之为寻常,但司朗却不能理所应当的接受郡公的恩惠,此乃为人之大义。请郡公宽心就是,有司朗跟在世子左右,恩科武试,定护世子周全。” 吕永吉颔首道:“有你这话,我就可以安心了。” 就在吕永吉说话间,吕尚也在旁静静地观察着这個被吕永吉称之为先生的门客。 这是一個相貌端正,面如紫玉的年轻人,剑眉斜飞入鬓,双眸炯炯有神,面庞轮廓分明,犹如刀削斧凿一般,透着与生俱来的坚毅。只是看其一眼,吕尚就知这人绝非等闲之辈。 在参透黄庭二十四神后,吕尚的上部八景之神中的目神已初具火候。 所谓目神,名灵坚生,字道童,其色呈五彩,乃司目之神,掌视觉之职,使人得以视物别色,洞察天地万物之形与变。 目神有成,洞察先机,吕尚这双眼睛已有洞彻幽微之功。 “臭小子,还不快见过先生,”就在吕尚打量这门客的时候,吕永吉忽的转头对吕尚道。 很显然,吕永吉对这门客颇为看重,不将其当普通门客看待,言语间很是尊重。 吕尚轻施了一礼,道:“吕尚,字飞熊,见过先生,” 门客见状同样还礼,道:“门客尚司朗,见过世子,” 尚司朗! 吕尚默念了两遍后,惊奇的看了眼吕永吉,他是真没想到,吕永吉门客中竟有这等人物。 齐郡公府发迹时间太短,底蕴太浅薄,一般有本事的人就是想作门客,也不会来齐郡公府。 难怪吕永吉对尚司朗礼遇非常,这是难得得到個有本事的门客,所以才异常珍视,邀买人心。吕永吉在吕尚与尚司朗互报姓名后,轻微的点了点头,随即对吕尚交待,道:“朝廷开恩科的事,想来你也是知道了。这恩科是难得的机遇,若能在恩科中留名,你日后的前程无忧矣!” “阿耶让我回府,是想让我准备明年三月的恩科?” 吕尚愕然,随后下意识的看向一旁的尚司朗。 吕永吉可不知道吕尚早已今非昔比,武力近乎人道之巅,但就是如此,吕永吉仍让吕尚参加恩科武试,显然是有一定的把握,这不能不让吕尚往歪里想。 “臭小子,想什么呢,你以为你阿耶是想找人,给你冒名武试不成?你阿耶是想你能有個前程,但也不会失智到病急乱投医的地步。” 见吕尚目光有异,吕永吉不用想就知道吕尚想的是什么,冷笑道:“这次靠山王被委为主考官,可见陛下对恩科的重视,你老子我就是向天借胆,也不敢在恩科里舞弊。一旦被靠山王发现,老子就是有十颗脑袋,都不够砍的。” “而且,谁说恩科留名,就一定要徇私舞弊?” “恩科武试的时候,尚先生也会去参加,虽然他不能替你出手,但却可以让排名在你前面的人提前出局。” 自从吕永吉见过尚司朗的武力后,他就知道尚司朗非池中物,一朝时来运转,必定飞黄腾达。所以尽心笼络,从无怠慢,他知道尚司朗极重情义,只要以恩义养之,就能以性命相报。 吕永吉虽文不成武不就,可他眼光确实不差。把尚司朗拿捏地死死的,让尚司朗为其门客。 “尚先生,”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吕尚饶有意味的对尚司朗微微点了下头, “世子,” 尚司朗神色沉肃,此时的他,已隐约察觉到了这位世子的可怕。 不是尚司朗有看破吕尚的能耐,而是练武之人达到练髓换血后,本身就直觉敏锐之极,再加上吕尚也没刻意收敛气机。 所以尚司朗在靠近吕尚时,他浑身汗毛竟根根竖起,一股莫名的恐惧骤然袭上心头,仿佛眼前的吕尚不是人,而是一头披着人皮的暴龙。 这对尚司朗来说,是一种异常新奇的体验。自从他在翠峰山青玉观遇到隐世高人宁禄臣,被其收为关门弟子,得授霸王枪,后又得传三件宝物下山后,未尝一败。 自问除了世外仙家,当世已无敌手,没想到今日却遇见了吕尚这等怪胎。 没错,就是怪胎,此时的吕尚,真的只能用怪胎来形容,共工神血配合黄庭二十四身神,让吕尚的实力不可以常理度之。 虽未至武学人仙,可吕尚的力道未必逊色真正的武学人仙。 只是未经肉身成仙,以及道心上的微妙蜕变,战力上有所欠缺。 但吕尚最起码,也有了真正武学人仙的七成战力,足以横扫武学人仙之下的武夫。 注意,武学人仙与正统人仙是不同的,武学人仙寿数虽短暂,可武力极端强横,堪比地仙。 (本章完) 第35章 四宝将(下) 第35章 四宝将(下) “这個尚司朗,有点意思啊,” 回到章台别院后,吕尚回想方才尚司朗精神紧绷,如临深渊的模样,嘴角轻扬,低声自语。 在回别院的路上,吕尚向家令吕全问了尚司朗的来历。家令吕全虽因吕尚的缘故,被吕永吉打发到终南山,在外待了一年有余,可这不代表吕全就对府上的事一无所知。 恰恰相反,府上大事小事,吕全皆了如指掌,消息灵通的很。 在吕全口中,吕尚知道了尚司朗的具体情况。 尚司朗,字子昭,幽州夜郎人,出身寒微,自小父亲早逝,与母相依为命。 青年时遭仇家陷害,不得不远走他乡,后来得遇名师,拜师学艺,习得一身本事。下山后家逢变故,只得流落大兴,因事与吕永吉结识,吕永吉赏识其武艺,将之召为门客。 对这個门客,吕永吉颇为看重,常施以恩义。 而尚司朗也确实值得这份恩遇,练髓换血级数的武人,在大兴勋贵圈中都没几個。练髓换血之下,最多是百人敌,只有臻达练髓换血的境界,方能被朝廷托付一军,称为将才。 吕尚推开朱红阁门,看了眼屋内熟悉的陈设,端坐在胡床上,自袖中掏出一卷素帛,磨墨濡毫后,打开素帛,素帛开头是三個蝇头小楷。 “山字经,”他默默看着素帛上的蝇头小楷。 这山字经,是吕尚在参考《浮黎鼻祖金华秘诀》、《七窍玲珑铸心术》、《黄庭内景玉经》、《群龙无首》,以及四部藏书中的各类珍稀典籍之后,推敲人仙武学之精要,著述而成。 所谓一人一山是为仙,此经是吕尚发前人所未发,想前人所未想而作,强曰山字经。 吕尚将自己参悟所得毫无保留地记述于山字经上,从练肉、练筋、练皮膜,到练骨、练脏腑、练髓,再到换血的修行步骤,每一個要点都详尽罗列。 甚至换血之后,测量诸窍的精妙之法、存思众神的神通法门,也都清晰呈现。在著述的过程中,他也不断梳理自身所学,以求弥個中不足。 吕尚的目光在《山字经》的字迹上缓缓游走,这经文已凝聚了他所有感悟,只是如今吕尚底蕴还浅,以致《山字经》还存有瑕疵,某些经义间尤有未尽之意。 他搁下笔,起身在阁内踱步,忽然想到尚司郎。 这個练髓换血境界的武人,在大兴城中已算得上是顶尖高手,虽不能与吕尚这种怪胎相比,却亦是一时人杰,不知尚司郎能否给带来一些启发。 毕竟,此时的吕尚,纵有四象不过之力在身,实际也还是练髓换血,与尚司朗的境界相当。 “来人。”吕尚轻声唤道,声音在阁内回荡。 很快,一名家仆推门而入,恭敬地垂首等待吩咐。 “去请尚司朗先生,来我这阁中一叙。”吕尚说道。 家仆领命而去,吕尚重新坐回胡床,手指轻轻敲击着案几。 不多时,阁外传来脚步声,尚司朗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已褪去了先前的紧张,神色平静,向吕尚拱手行礼:“世子相召,不知有何吩咐?”“先生请坐,” 吕尚抬手示意,待尚司朗落座,他亲手为其斟上一杯茶,热气袅袅升腾,茶香在阁内弥漫开来。 “今日初见先生,多有冒犯,还望先生勿怪。”吕尚端起茶杯,轻抿一口,言语间满是歉意。 尚司朗微微一怔,旋即摆了摆手:“世子言重了,司朗不过是一介武夫,能得世子垂询,已是荣幸。今日之事,司朗并未放在心上。” 虽诧异吕尚作为郡公世子,有这般惊人武力,但尚司朗也没太多探究之心。高门豪族之事,不是他一個门客可以置喙的。 吕尚颔首,缓缓道:“阿耶对先生的武艺,很是推崇。先生应该知道,我也略通一点拳脚,所以见先生时,难免有些好胜之心。” 尚司郎肃然,道:“世子太谦虚,若连您都是略通拳脚,那我等武人又算得什么?以往在下虽不认为自己已是天下无敌,但终究是有些自矜之心。” “如今见到您后,方知天外有天,虽未见您出手,但我知远非您的对手,您的武力怕是已到了凡俗所能达至的极点,或许只有传说中的西楚霸王复生,才能与您一较高下。” 尚司朗所学一脉,本就与西楚霸王有些关系,他的霸王枪据说就是西楚霸王所创。作为霸王枪的传人,尚司朗自然认定西楚霸王是凡俗武夫所能达到的巅峰。 将项羽认作祖师,并非是尚司朗攀附先人,而是确实师承如此,他恩师宁禄臣传授给他三件宝物,马鸣盔、七翎甲、八宝驼龙枪,其中八宝驼龙枪就是项羽的兵器。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八宝驼龙枪,因镶宝石八颗也称八宝鼍龙枪,枪长约丈六,枪头为龙头、枪尖似龙舌,枪杆为鳞状,枪尾称龙尾,堪称神兵利器。 尚司朗出山后,依仗有三宝护身,再加上从大盗满天星手中夺得的宝驹呼雷豹,才在绿林中得了個四宝将的诨号。 将吕尚与项羽相比,已是这位四宝将对其最大的敬畏了。 “西楚霸王?” 吕尚轻笑道:“太史公说,羽之神勇,千古无二,我怎敢与霸王相比!” “只是可惜,未能与霸王生在同一时代,不然定要见识一下,霸王力拔山兮气盖世的英姿。” 阎浮世界的项羽,可是個不逊于未来李元霸的怪物,天生重瞳,圣人之相,只是他这個圣人,并非是天下之圣人,而是兵家之圣人,更准确的说,应是兵家四派之一兵形势的圣人。 彭城之战,赤帝子刘邦五十三万对项羽三万,项羽三万之众,半日击溃五十三万大军,吓得赤帝子仅带数十骑逃遁。 也是因其战绩,项羽被许多人认为是兵主蚩尤的转世。 当然,不只有兵主蚩尤转世说,还有水神共工转世说,金翅大鹏转世说,甚至是同样重瞳的舜帝转世说,这些都是重量级的神仙。 (本章完) 第36章 紫雷刀(上) 第36章 紫雷刀(上) “据家令说,先生师承,乃出霸王?” 吕尚眯了眯眼,家令吕全在说尚司朗境况时,唯这一句最让吕尚印象深刻,故而直接问道。 尚司朗听闻,神色微微一滞,道:“确有此事,司朗师从南陈大将宁禄臣,恩师正是凭着项王遗泽,为武帝殿前大将。” 宁禄臣,南陈开国之肱股,陈霸先之腹心爱将。陈霸先奋起义旅,逐鹿江左,宁禄臣披坚执锐,屡立殊勋,于南陈肇基之功,不可胜计。 陈霸先驾崩后,因其独子陈昌质于北周。国不可一日无主,群臣遂拥立霸先之侄临川王。 而临川郡王登基践祚后,北周亦遣陈昌南归。但,陈昌行至半途,遭遇不测,溺毙于途中。 宁禄臣正是见旧主血脉,蹊跷横死,觉得壮志成灰,心灰意冷之下,才解甲归田的。 吕尚知道宁禄臣之名,也是因宁禄臣育有一女宁氏,嫁与北齐大将秦彝,而这秦彝则是说唐中秦琼之父。靠山王伐灭北齐时,秦彝守马鸣关死战不退,最后毙于靠山王水火囚龙棒下。 吕尚听闻此言,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芒,往前倾身,问道:“既如此,那先生可是传承了项王的人仙武学?” 尚司朗微微皱眉,脸上露出一丝犹豫之色,缓缓说道:“恩师承项王遗泽,自是得了部分人仙武学。只是这部分武学经历数代更迭,早已是残篇断章,要想凭此再现霸王神威,已是不可能了。” “只是残篇,” 吕尚蹙眉,尚司朗所得的虽是残篇,却也是人仙武学的残篇,与世俗武学相比有云泥之别。 他踌躇了下,轻声道:“尚先生,我手中正好有一部完整的人仙武学,名曰群龙无首,想以此交换项王残篇,不知先生可愿割爱?” 对于项羽这個重瞳子的人仙之路,吕尚还是很好奇的。他是测量穴窍、存思众神以修人仙之身,项羽的人仙之道,必然与吕尚的有所不同。 穆王书的群龙无首是模拟八龙之骏,铸就人仙之身,吕尚很想看看项羽的人仙武道,又承载了怎样的奇思。 阎浮世界的武学人仙,虽是一条绝路,但历朝历代总会有一些不讲道理的奇葩,明知前方无路可走,却要以自身之力生生凿开一条出路。 项羽这個兵家圣人,无疑就是这样的人。 尚司朗沉默了片刻,方才道:“世子既开金口,司朗自无不可。” —————— “紫雷劫,” 这是尚司朗交到吕尚手中的项王遗篇,尚司朗没有过多犹豫,就将遗篇交到吕尚的手上,爽快的让吕尚都有些惊异。 吕尚就着烛火,缓缓看着遗篇上的楚简帛文。 这卷遗篇,据尚司朗所说是项羽的亲笔,不能给吕尚,吕尚看过后,还是要还给尚司朗的。 而吕尚在看懂紫雷劫真意后,也难得发出惊叹:“难怪尚司朗这么痛快,答应与我交换,属实鸡肋。项羽真非人也,敢想敢干,我不如也!”项羽这遗篇,一般人根本连碰都不敢碰,其中之凶险,就连吕尚这等胆大包天之辈,都不得不叹服项羽这股不要命的狠劲,难怪能让赤帝子闻项色变。 这阎浮世界的赤帝子,必是有着天大的来历,可就是如此,项羽仍能将这位天命帝子逼得抛妻弃子,落荒而逃,足见其本事。 所谓紫雷劫,说难也难,说易也易,最关键就在于一個劫字。 说是夫雷者,天地之威怒,阴阳之激变。破混沌,开乾坤,蕴含磅礴之力,乃天地至刚至猛之象。人仙身心与天地相契,借天地雷力炼体。 以雷力荡涤体内之浊气、病气、杂气,淬炼筋骨肉。肉得雷力,百邪不侵,筋得雷力,韧如天弓,骨得雷力,坚逾神金,由此肉身成仙。 这残篇确有其道理,只是雷霆之力岂是凡俗所能触碰,雷炼之法,犹如走钢丝一般,步步凶险,时时有危,一着不慎,就会被雷击成焦炭。 不要小觑雷霆之威,阎浮世界的三灾利害第一灾就是雷灾,那是道门地仙才要考虑的劫数。 与项羽的紫雷劫相比,无论是穆王的群龙无首,还是吕尚的山字经,都显得太中正平和了。 “缺失的部分,应是引导雷力,削弱雷力的法门,雷力不经引导,不经削弱,直接炼体,无异于自戕,就是以我现在的体魄,都未必能扛过天雷。项羽哪怕神仙转世,也不能硬扛雷击。” 就在吕尚揣摩紫雷劫的修炼方法时,家令吕全小心翼翼的敲了下阁门。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世子,” 吕尚眼睑微垂,仍在想着紫雷劫的修行法门,随口道:“何事?” 吕全低声,道:“世子,公爷先前向兵部发了名刺,兵部已经回了文,说是让世子明日去兵部库部司,挑选兵器甲胄。” “不只是兵器甲胄,公爷还搭了些人情,为世子在殿中省尚乘局寻了匹宝马,尚乘局让世子过几日把马牵回府。” “库部司,尚乘局,阿耶这人情确实搭了不少。” 吕尚听是这两個衙门,就知吕永吉为了他的恩科武试,是下了血本。 库部司掌邦国军州之戎器仪仗,朝廷的兵备皆由其辖治。这些兵备,不全是普通兵器,朝廷收藏的一些神兵宝甲,也是由库部司来接收。 而殿中省尚乘局,则更了不得,它负责掌管天子御马,包括马匹饲养、调教、管理等诸多事务。换言之就是,吕永吉给吕尚寻了匹御马。 这些人情,未来可都是要还的! 能在这俩個衙门做官的,都是人精中的人精,背后也都有大背景的,吕永吉为此搭出去的人情,可没赖掉的可能。 想到尚乘局,吕尚又想到了天庭御马监,就是不知御马监是否与尚乘局一样,是個位卑权重的衙门,如果御马监有尚乘局的权利,那猴子这弼马温的天职还真不能小看了。 “你下去吧,告诉阿耶,就说我知道了,我明日就去兵部,取我的兵器甲胄。” (本章完) 第37章 紫雷刀(下) 第37章 紫雷刀(下) 翌日, 皇城,库部司衙门, 兵部库部司,位列尚书省,乃朝廷武备枢要。 库部司衙署规制严整,庭院方正,四周垣墙高耸,戒备森严。门前石狮怒目而视,彰显威严。署衙之内,屋宇轩昂,飞檐斗拱,庄重古朴。 郎中、员外郎等官员于堂内理事,案牍如山,库部司郎中,负总揽之责,审慎决策,员外郎协助郎中,分管具体事务,核对兵器甲胄数量、规格,确保账目相符,这些是库部司主官。 “世子,这边请,” 库部司主事在前领路,吕尚后面不紧不慢跟着。 吕永吉显然是将一切都打点好了,吕尚刚到兵部库部司,当即就有一個库部司主事上前核实身份,确定身份后就带着吕尚去仓储区库房。 库部司主事,从九品官位,已是官身,并非刀笔吏。 由这個主事带着吕尚穿过长廊,直入仓储区。作为兵部枢要之地,周围各处都部署禁军卫士值守,十步一岗,五步一哨。 没这個主事领路,吕尚就算是身为皇亲国戚,在这兵部重地也一样寸步难行。 “就是这里了,” 吕尚穿过长廊,踏入仓储区,明显感觉到周匝气氛渐渐压抑起来。入口处,值守的禁军卫士身姿笔挺,目光冷峻,腰间佩刀寒光隐隐。 放眼望去,高大的石墙围起了这片仓储区域,墙面厚实而冰冷,其间一排排木质库房紧密排列,房梁粗壮,坚实稳固。库房大门由厚重实木打造,镶嵌铜质门环,门上刻着怪异符文。 “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 主事一边走,一边小声数着经过的库房,最后在数到癸字库时,骤然停住脚步。 而在前面,还有十二個库房。 “世子,您要的神兵宝甲,都存在癸字库,按齐公爷与我家朗中大人说好的,是一件神兵,一件宝甲,您可以入库慢慢挑选。” “开门,” 说话间,主事已向值守禁军卫士出示印绶,让卫士推开库房的大门。 确认过印绶后,库房大门在刺耳尖锐的开门声中,徐徐打开。 “这些兵器,” 吕尚站在库前,就觉一股陈旧而阴冷的气息,猛地扑了上来。 屋内高大的木架整齐林立,上面摆满各类兵器。长刀与长枪,悬挂在特制的兵器架上,刀身冷光闪烁,枪尖煞气森然,往里稍走几步,丝丝寒意透骨入髓。 库房一角,堆放着明亮的铠甲,金属质感在角落里,显得格外冰冷。 主事侧身,道:“世子,府库禁地,下官职小位卑,不敢擅入,您先请。” 吕尚深吸一口气,稳步踏入这满是肃杀之气的癸字库,刚一迈进,他便敏锐察觉到,四周的空气,仿佛已被这冰冷的金属气息所凝固。 这是神兵有灵,抗拒庸主,不能收服神兵,勉强用之,必会为神兵所伤。面对神兵煞气,吕尚轻笑一声,二十四身神一震,周身倏然泛起涟漪,气场被破,引得库中神兵宝甲震动。 他目光首先落在一柄长刀之上,那刀身修长,刀背微微隆起,宛如一条蛰伏的寒蟒,伸手握住刀柄,轻轻一抽,长刀出鞘,发出一声清脆的鸣吟。 “好刀,” 吕尚抚摸刀口,拇指轻触刀锋,顺着刀口自上而下,道:“确实是口好刀,可惜,太轻了,” 长刀缓缓插回刀鞘,放回兵器架,吕尚目光又开始在库房内逡巡。直到他的视线被一副通体漆黑的宝甲吸引,宝甲上的鳞片紧密相连,在昏暗的光线中隐隐闪烁着诡异的光泽。 “这甲可以,” 对于甲胄,吕尚没太多的要求,能用就行,他真正想要的是件趁手兵刃,虽然他赤手空拳仍能降龙掷象,但武科场上,他总不能用空手去接对方兵刃。 哪怕他自信,就是两手空空一样能杀穿恩科武试。 选好宝甲后,吕尚目光又徐徐扫过兵器架上的枪、斧、锤、戟等兵器,兵部库部司收藏的神兵确实多,无论是种类还是数量,都让他为之惊叹,不愧是几朝的积累。 他的目光犹如实质,每经过一件神兵时,这神兵都会轻轻颤动,似是在努力的作出回应。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这是吕尚以二十四身神挣脱神兵气场的同时,这些神兵灵性不少都被吕尚影响,或者应该说是被慑服,所以才想要成为其手中的兵刃。 这就是神兵之灵,对于强者,它们只会屈从。 直至吕尚的目光,落在一口乌黑长刀时,他猛地一怔,不知为何,突然有种心血来潮的冲动,让他再难挪开目光。 与刚才那口刀不同,这口乌黑长刀本身就蕴含奇异的吸引力。 “这口刀,”他喃喃自语,不自觉地迈出一步,靠近那柄刀。 这柄刀乍看之下毫不起眼,通体乌黑,没有任何华丽的装饰,刀身甚至有些斑驳,仿佛历经无数岁月的沧桑洗礼。 可当吕尚靠近,一种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好似有一道若有若无的电流从指尖传来,让他的手臂微微发麻。 他伸手握住刀柄,入手一片冰凉,寒意瞬间顺着手臂蔓延至全身。就在他握住刀的刹那,库房内陡然响起一阵低沉的轰鸣声,仿佛远方滚滚而来的闷雷。 那声音越来越响,震得库房的地面都微微颤抖,值守在外面的禁军卫士和库部司主事都惊愕地看向库房,脸上满是疑惑与不安。 吕尚却沉浸在这把刀带来的震撼之中,他缓缓抽出长刀,只见刀身抽出时,竟裹挟着丝丝电光,雷光闪烁间,映照出他略显惊异的面庞。 他试着挥舞了一下长刀,随着手臂的挥动,一道道雷光如蛇般在刀身游走,每一次挥动都伴随着一声惊雷炸响,震得库房内的其他兵器都嗡嗡作响。 吕尚心中涌起一阵狂喜,他能感觉到这把刀与自己的二十四身神之间,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共鸣。 更让他惊喜的是,他好像找到了项羽紫雷劫的修炼方法。 “以兵为引,天雷炼体,不知我想的对不对,” “雷刀!” (本章完) 第38章 五年初(上) 第38章 五年初(上) 开皇五年, 隆冬一月,薄雾笼罩大兴,城中佛寺晨钟悠扬,寺庙内的佛塔上,风铃在寒风中叮当作响。 吕尚骑着匹紫黑色的宝驹,纵马出景耀门,四宝将尚司朗头戴马鸣盔,身穿七翎甲,手提八宝枪,骑着呼雷豹,紧随其后。 在吕尚配备好兵刃宝甲,以及坐骑之后,吕永吉便请尚司郎跟在吕尚身边,帮助吕尚磨合这些武备。吕尚的兵刃、宝甲、坐骑虽都是上上之选,可再好的兵备,也要去慢慢磨合适应。 故而这段时间,吕尚与尚司朗时常纵马出大兴,在大兴郊外论武角力,磨练骑射。尚司朗是温故而知新,吕尚就是单纯的熟悉这些武备。 有尚司朗这個大行家带着吕尚磨合,吕尚进步飞快,很轻易的就掌握了宝马的习性、速度、耐力,人马配合越来越默契。 再不是刚牵回府时,用蛮力硬按着马头,暴力镇压马儿烈性的时候了。 踏!踏!踏! 出了景耀门,凛冽寒风裹挟郊外荒草气息扑面而来,吕尚一勒缰绳,胯下宝驹发出嘶鸣声,回首再看尚司郎,只见四宝将尚司朗的马鸣盔上夜明珠,在这白日里,也隐隐透着些微光。 吕尚深吸一口寒冽的空气,笑道:“子昭,我这匹紫电寒霜,是大宛国进贡的御马,号称日行千里,夜行八百,你的呼雷豹也是天下罕见的宝驹,啸如虎豹,能震慑群兽。” “都是宝马神驹,不知是你呼雷豹驱雷掣电厉害,还是我紫电寒霜追风逐电更胜一筹?” “不如咱们今日就比一比,赌注就是一百钱。” 尚司朗手中马鞭轻轻一扬,朗声道:“世子,我这呼雷豹跟随我多年,可从未在速度上输过。您这要是输了,可是要输给我一百钱。” 说罢,双腿一夹马腹,呼雷豹前蹄高高扬起,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似离弦之箭窜出。 “一百钱就一百钱,我倒要看看你呼雷豹,能不能比得上我的大宛神驹。” 吕尚见此,轻喝一声,紫电寒霜四蹄奔腾,鬃毛在风中烈烈作响,瞬间追了上去。两匹马在郊外的官道上飞驰,激起一路尘土,马蹄声如密集的鼓点,敲打着寒冬的寂静。 这段时间的相处,让吕尚与尚司朗日渐亲厚。这也是吕永吉的目的,借着让尚司朗帮吕尚磨合武备之名,给吕尚制造收服尚司郎的机会。 吕永吉大智慧或许没有,但他有他的小狡猾,这一個多月的时间,已经让吕永吉醒悟过来,自家这根宝贝独苗,也许没他想的那么不肖。 至少从尚司朗每次面对儿子时,那种谨慎小心,就能看出端倪。 —————— 齐郡公府, 府内园林,中央庭池,水面虽未完全被冰封,却也透着彻骨的寒意。 池边,身着锦袍的吕永吉,手持精美的钓竿,身旁的吕全正小心翼翼地整理着鱼食。 “公爷,世子又与尚先生一起出城了,”吕全的声音,打破了周遭静谧。 “出城好啊,有尚司朗跟着,我放心。” 吕永吉道:“这距离恩科武试的日子,是越来越近了,有些江湖草莽已经开始从各州县出发,你就看着吧,最近的大兴一定会越来越热闹。” “左右武侯府和京兆尹这帮家伙,有的忙了!” 左右武侯府,朝廷十二卫之一,其职责就是昼夜巡徼,备盗贼及诸不法之事,卫京师之安。 恩科武试不只是天下武人进身之阶,对江湖草莽们来说,更是一次博名声,争声望的机会。 能在恩科武场留名,就是不做朝廷的官,也是实打实的声望,以后混迹绿林道,任谁不高看一眼。据吕永吉在京兆府的朋友说,有些绿林道的大匪,甚至改名换姓,备好假的身份文书,来参加这场恩科武试。 这些朝廷也都是知道的,只是法无禁止即自由。 杨坚的昭武令明确说了,不论出身,不论来历,为国选才,就是选出個大匪,只要能为朝廷所用,杨坚就不吝啬高官厚禄。 只是,这些绿林人物看不上杨坚的高官厚禄,他们要的是名,都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在绿林人物看来,能在朝廷官方举办的恩科武场上,摘得魁首之位,就是横压天下武人。 为了这個名头,两月后的大兴城,注定会热闹之极。 就在吕永吉幸灾乐祸之际,府中知事小跑着跑到庭池边,道:“公爷,郢国公被陛下赐死了,” 吕永吉面色大变,虽早知道王谊形势不妙,可吕永吉确实没想到,王谊死的会这么突然。 这可是堂堂的开国元勋,死的这么悄无声息,任谁不觉得一股凉意涌上心头。 “怎么死的?因何获罪?”吕永吉沉默了一下,问道。 “是赐酒而死,”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知事回道:“有人告发王谊与上柱国元谐等人往来密切,且在私会时言论多有不当之处。” “陛下震怒,故将其赐死。” 吕永吉叹了口气,又问道:“陛下的圣旨是怎么说的,这言论不当,又是怎么個不当,让陛下将开国元勋都赐死了。” 知事低头,不敢看吕永吉,只是小声道:“说是王谊性怀险薄,巫觋盈门,鬼言怪语,称神道圣。又说他散布谶言,称自己有天命,谓曰天有谊星,桃、鹿二川,岐州之下,岁在辰巳,兴帝王之业。” “兴帝王之业?” 吕永吉笑了:“他王谊一无兵,二无权,旧部亲信都被替换了個遍,他还能兴帝王之业?” “你下去吧,” 想了想,吕永吉挥手,让知事退下。 吕全在知事走后,上前道:“公爷,” “唉,我这個表兄啊,下手太狠,做事太毒,出尔反尔,不留余地,我虽知王谊要死,却没想到竟是这么個死法。” “啧啧,言论丑恶,这就是陛下给王谊定的罪。” 吕永吉端着鱼竿,望着水面上泛起的涟漪,幽幽道。 “你说有这么個表兄,我能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吗?” “就算知道,只要不行差踏错,他就能保我一世富贵,但我就是怕啊!” (本章完) 第39章 五年初(下) 第39章 五年初(下) 开国元勋,郢国公王谊的死,并未在大兴城勋贵圈,掀起多大的波澜。 杨坚早在赐死王谊前,就已经造足了势,无论御史台杨素的弹劾,还是王谊亲旧部众的调离,都是为此做准备。 只是比较令人玩味的,是作为王谊最重要罪由之一,‘与上柱国元谐往来密切,言论多有不当’的另一個当事人,上柱国元谐竟未遭到郢国公王谊的波及。 对此,某些人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吞,杨坚的所作所为,让这些开国元勋的心,也彻底的凉了。与之相对的,是以杨林为首的开隋九老,逐步成为当朝的核心层。 内宅之中,吕永吉笑意盈盈的看着身穿黑甲,腰间配刀的吕尚,只觉百看不厌,最后问一旁的吕全:“你说,我儿英姿如何?” 在旁赔着笑脸的家令吕全,赞道:“公子穿上这身黑鳞甲,那真是威风凛凛,活脱脱就是一员能征善战的虎将模样,将来定能在朝中建功立业,为咱郡公府增光添彩!” 作为家令,吕全这话确有一定奉承的成分,但吕尚衣甲在身,也确实风采斐然。 此时的吕尚,身形挺拔如松,剑眉斜飞入鬓,一双眼眸深邃明澈,他穿着通体漆黑的宝甲,宝甲上的鳞片紧密连接,在日光的斜照下,泛着森冷的寒光。 只是对于吕全的奉承话,吕永吉完全嗤之以鼻,道:“什么建功立业,什么增光添彩,咱吕家现在还需增光添彩?我吕家有凤,乃当朝元明皇后,当今天子的生母,你说要立多大的功业,才能比得上这份关系?” “我的尚儿,无需求什么功业,只要他平安顺遂,我就心满意足了。” 虽然吕永吉经常说吕尚是不肖子,更张口闭口骂其是孽障,只是为人父者,为计之长远。对于吕尚的未来,吕永吉也是有着他自己的考量。 看着自家这根宝贝独苗,吕永吉轻声道:“尚儿,我知道你小子长本事了,能让尚司朗这么恭谨相待,你知道我刚知道的时候,有多高兴,我吕家也出麒麟儿了。” “不过,就算你是麒麟儿,这次恩科武试,依旧是你最大的机遇,不要以为你在终南,得了些机缘,有了点造化,就可轻慢天家。你还年轻,不知天家的厉害,你以为天家就这么简单?” “真要那么简单,杨林又怎么降生在杨家呢?” 吕永吉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声音明显压低。 在吕永吉看来,吕尚是自终南山回来后,才显得格外不一样的,所以吕永吉就当吕尚是在山中得了仙缘,才有了这样的变化。 只是,得了仙缘,又不是直接拔宅飞升,立地成仙,这两者还是很有大区别的。 “阿耶,您这么看重恩科武试,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玄机?” 见吕永吉一副郑重其事的模样,吕尚好奇道。 吕永吉拍着吕尚的肩膀,直言:“玄机么,当然是有的,你小子好好给我表现,兰陵公主那驸马都尉的位置,就是你小子的了。” 王谊一死,吕永吉虽感觉表兄下手太狠了,但王谊的死也让他稍稍松了口气。兰陵公主要是再嫁,王谊这個前任公爹仍在,总归是個麻烦。 现在王谊被赐死,吕永吉就可以想办法钻营,让这位公主再嫁入齐郡公府。 皇帝的女儿确实不愁嫁,尤其是遇到杨坚这個多疑的皇帝,娶兰陵公主不仅是为了门楣增彩,更是为了到不忍言时,能凭此多出条活路。 “是,” 面对吕永吉满是期待的目光,吕尚还能怎么办,只能躬身应道。“好,好啊,” 这是吕永吉第一次在吕尚面前透露,让吕尚迎娶兰陵公主入门的想法,见吕尚没有推拒,吕永吉也甚感宽慰。 —————— 回到自己的别院,吕尚满怀心事的推开阁门。将配兵雷刀取下,轻抚着刀身上的云雷纹络。 拥有四象之力的吕尚,按理说最适合他的武器应该是锤,只是那是战场上最适合。 吕尚在兵部属衙时,之所以选取雷刀,也是因为想借此窥探紫雷劫的奥秘,以此完善山字经,而非是将其纯粹的当作一件兵器。 对于项羽这個重瞳子的人仙之道,吕尚还是很感兴趣的。想要看看以雷力煅炼血肉筋骨,最终状态能否达肉身成仙,驻世不坏的地步。 只是,与吕永吉想让吕尚娶杨阿五入门相比,紫雷劫的奥妙也就无足轻重了。 “我这要娶了兰陵公主,三十年后还能下船了吗?” 吕尚固然在吕永吉面前应下这事,只是他一想到隋二世而亡,再想到那位天可汗是天命钦定,吕尚是真没一点扶杨隋社稷之将倾的想法。 他再能打,比之孙悟空如何,比之自称西方大力王的牛魔王又如何,这俩個都是一等一的狠角色,就因触犯天威,被天兵天将追剿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就他这小身板,现在的这点成就,在凡俗打转还行,再往上就不够看了。 他要是迎兰陵公主入门,待到李唐建立被清算的时候,除非他以后不在南瞻部洲混迹,不然就要小心低调的夹着尾巴做人。 李二凤紫薇星转世的身份,让吕尚很是忌惮。 “最关键的是,我还能等到三十年后的李唐天下吗?” 珠婆龙转世的杨广,可是個完美继承其父性情,异常心狠手黑的角色。 在李唐建立之前,杨广自己就把杨家人狠狠的杀了一遍。 要说狠,杨坚不如杨广多矣,杨坚篡权夺位后,为斩草除根秘密将北周末帝杀掉,这個末帝名义上是他长女杨丽华的儿子。 只是,名义的儿子终究只是名义而已,并非杨丽华的亲子。所以杨坚将北周末帝秘密杀掉,也不算太冷血。 杨坚之后的杨广,就有点青出于蓝了。 这位二世皇帝在登基后,只因宠臣进谗,就将大姐杨丽华唯一的女儿宇文娥英全家处死。 这是杨坚都没下的狠手,杨广却毫不犹豫的下了。而且还是在全无证据,只靠宠臣一面之词的情况下,就对自己的外甥女全家动手。 (本章完) 第40章 桐花开 第40章 桐开 有这么個心若豺狼的妻兄,谁又能睡得安稳。 吕尚略带愁绪的看了眼前堂的方向,吕永吉仅能看到眼前的团锦簇,盛世将临之象,怕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北隋气数只有三十年了。 谁能想象到如今不可一世,要征南扫北,一统天下的北隋朝庭,只存在了短短的三十八年。 未身处这個时代,远远无法理解北隋的强大。 全部继承北周底蕴的北隋,府库丰实,甲坚兵利,对外用兵,对内治民,在北重修朔方、灵武震慑突厥,在南屯兵襄阳、汉口威吓南陈,更有杨林、杨素、高熲、贺若弼、韩擒虎、史万岁、长孙晟等一众强人在朝扶保。 只是,如此强大的隋室,竟二世而亡,一朝乱起,天下皆反,十八路反王、六十四路烟尘横行,杨坚毕生心血,被杨广几年间败的干净。 吕尚站在窗前,望着院中的雪景,低声道:“冬杀春生,万物生长,天意难违。” 开皇五年的隆冬,酷冽异常,寒威彻骨,天色阴沉而压抑,街头巷尾之间,风雪肆意咆哮。 一夜无话,只是当第二日吕尚醒来,推开雕窗时,却发现昨夜风雪骤急,院落已被大雪覆盖。郡公府的家仆们,正在院中清扫积雪,周遭人声渐起。 看着雪压枝头,树枝摇摇欲坠,雪飘洒,吕尚心头一动,抬手示意正在院中清雪的知事。 院落边角在指派家仆的知事,见到阁窗前的吕尚手势后,急忙上前道:“世子,” 作为郡公府仆众中,地位仅次于家令的知事,他也很想更进一步,取代吕全成为家令。只是吕全与郡公是总角之好,他就是能力再强,也难代替吕全在郡公心中的地位。 所以只能将希望寄于吕尚身上,盼着成为世子心腹。 “风大为患,雪大成灾,这一场风雪,不知让多少百姓要流离失所。你去找吕全,让他从府库调出一些钱粮。” 吕尚直接交代知事,道:“送到京兆府,就说这是郡公府的一片心意,望京兆府能用这些粮食,妥善赈济灾民。” “是,” 对于吕尚的吩咐,知事呆了一下,随即应声。 “唉,” 看着风雪中忙碌的家仆,吕尚只是摇了摇头。 都说瑞雪兆丰年,殊不知雪大成灾,其害不亚于大涝大旱。 暴雪之下,房屋坍塌,取暖困难,道路阻塞,运输中断,农田受损,牲畜受灾。 要是京兆府救援及时,或能救下不少百姓黎庶。 吕尚对此虽有慈悲心,但赈灾济贫之事,却不该他齐郡公府来做,郡公府能拿出一笔钱粮支援京兆府,便已是勋贵身份所能做的极限了。 赈灾那是只有朝廷才有的权利,没得朝廷允许,私自赈灾济贫就是僭越,就是企图邀买民心。只有得到朝廷授权,才能作为地方乡绅协助官府,以官府为主导设立小型粥棚安置灾民。 吕尚对这些门道看的一清二楚,所以在风雪灾害来临时,仅让府里知事带着钱粮去京兆府。 而不是越俎代庖,替官府施粥安置灾民,吕尚真要是这么做了,京兆府可不会管齐郡公府的面子,非要闹上杨坚面前不可。这非是小事,关乎着官府的权威! 就在郡公府的府库外调钱粮时,吕永吉也得到了家令吕全的禀告。吕永吉在知道原由后,想都没想,大笔一挥,将外调的钱粮翻了一倍,送到京兆府。 “没想到,这小子还有点善心,这点类我,” 吕永吉确实是不在乎这点钱粮,他这個齐郡公不仅有两千户食邑,还被赐予了大量的官田,齐郡公府是真的不差钱。 虽然杨坚常以节俭自居,可在给吕永吉这個表弟的赏赐时就没吝啬过。 要知道,杨坚登基这四年,可是力行节俭,节俭到被称之为吝啬,乃至于苛刻的地步,几能与前汉的汉文帝相比。 但就是这样,杨坚对吕永吉可没吝啬过,每有赏赐都极其丰厚。 或是因为杨坚给予吕永吉的赏赐都极厚,所以让太子杨勇、晋王杨广认为吕永吉有利用价值,这才暗中争着拉拢吕永吉,吓得吕永吉关门谢客,在府中深居浅出。 开皇五年的二月,就在暴雪中悄然过去,直到冷暖交替,冰雪渐渐消融,正式步入三月。 “离武科开考,还有不到二十日了,” 正在亭中参悟《浮黎鼻祖金华诀》的吕尚,嗅到一点淡淡清香,他诧异的看向亭外,入目之处,竟是朵朵桐悄然绽开。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院落园圃中,几颗高大的桐树,粗壮枝干上,嫩绿叶片层层叠叠,如碧玉雕琢而成。淡紫色桐一串串簇拥在一起,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三月,桐开,” 吕尚看着摇拽的桐,三月二十日就是恩科武试的日子。 面对眼前随风而动的桐,他忽然心有所感。桐盛开,顺应天时,毫无勉强,那份自然与从容,真的是有些奇妙之处。 有这想法,心中念动,灵光乍现,若将自身比作这桐,身体的每一個部位就是瓣,发力就像桐在风中的摆动,不再拘泥于固定的规矩,而是随心而动,顺势而为。 想到这里,吕尚倏然抽刀,雷刀在他手中,闪过一抹雷光,这一次的他摒弃了以往纯阳的套路,刀势随桐的姿态和风向变化。 时而如桐初绽,轻盈而舒缓;时而似繁随风,灵动而多变。每一次挥刀,都像是桐在风中的一次舒展,看似轻柔,却又蕴含死寂。 随着本身神意的演练,吕尚感觉自己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仿佛自己就是那桐,在风中自在飞舞。 不知过了多久,吕尚收刀而立,额头上虽有汗珠,脸上却满是笑意。 谁说雷刀就一定要出刀就势若奔雷,天崩地裂。 无极而生,阴阳之母,是谓太极,相生相克,纯阳与纯阴,生灭之时,印证无极,才是正道。 只专注雷霆一道,重杀伐,重威力,无疑是走了岔路。 (本章完) 第41章 阴阳引(上) 第41章 阴阳引(上) “紫雷劫,虽是霸王所创的人仙武学,但以雷炼体,不成则死,过于急功近利,没有天大的运数,根本不能肉身成仙,肉身成灰倒是有份。” “而以雷刀引天雷,虽然是捷径,只是还是那個问题,雷力霸道。雷法虽被道家认为是万法之首,天之号令,但以天雷炼肉壳,上清派的法师都不敢这么练,这是求死之道。” 这是吕尚几次试验后,得出的结论,天雷之威,纵然经雷刀分流,仍不是肉胎凡骨所能承受。 甚至为此,他还专门请教过崇业坊玄都观的上清派法师,结果那法师看无知疯汉的眼神,无疑是告诉吕尚,这所谓的紫雷劫,究竟有多险恶。 上清派能称法师者,最低都是授予上清三洞五雷经箓的人物,是道家人仙。 当世掌雷法者,以上清派为最高成就,有北方天师道,南方上清派之称。后世与上清派齐名的雷法大宗,所谓神霄、清微、天心、东华、净明等五大派,都是兴于两宋之时。 如今掌雷法大权的就是上清派,上界雷府群仙,多是上清派祖师。可就是连上清派的宗师,都不敢以雷煅体。所用雷法,皆是真炁化雷炁,驱邪伏魔,禳灾治病,修炼身心。 无人知晓当年的项羽,到底从何处得了莫大的机遇,竟以凡人之身修成如此逆天的武学。 只能说能在青史留名者,都有他的天运气数。 “或许我想的没错,以神兵引雷,确实是紫雷劫修炼法门的一部分,只是这当中还缺失一部分重要经义。这缺失的部分,才是项羽练成紫雷劫的关键。” “不过,虽缺失了项羽练成紫雷劫的关键部分,让后人无法重现项羽力拔山兮气盖世的神威,但项羽雷霆煅体,肉身成仙的思路,还是值得借鉴的。” 吕尚当日在兵部库部司因雷刀对他的奇异吸引力,而选择将其带出库部司。事后,他与雷刀磨合时,才发现这刀确实与他有缘。 缘之一字,玄之又玄,不能用言语表达。吕尚只知道,在他手握雷刀之时,几有人刀合一之意。 后来他特意查过库部司的账簿,想知道雷刀的来历,最后愕然发现,这雷刀并非出自什么名家大匠之手。之所以有所神异,也是因其材质特殊,是取自古时坠星的部分残骸锻造而成。 “既然天地雷火之力,过于凶险。那我为何不能采用更为温和,也更为安全的天地之力,来煅铸筋骨血肉呢?” 这想法一出现,就扎根在吕尚心底。吕尚在武学上天赋惊人,悟性更是极强,在他打定主意摒弃雷炼后,本能地仰头望天,看着天穹之上大日横空,日华普照,灼灼生辉。 “日炼?” 苍茫天地,能为人所用的天地之力,除雷火外,也就那高悬群星之上,照耀世间,生养万物的太阳了。 他无意识地呢喃自语;“太阳,纯阳,太阴,纯阴,所以日炼之后,还要有月炼!” 道家炼气法门中,就有日炼月炼之法,太阳太阴之力充塞于天地之间,近乎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所以各门各派为此创出了不少服食日气、月气的法门。 只是修道之人所谓的服食,是以日月之气洗练真炁,并非直接用来洗练肉壳。 佛教曾在一段时间,蔑称修道人为守尸鬼,这虽是极端偏颇之言,却也能看出修道人对肉壳的爱惜。 所以修道人哪怕知道日炼月炼法门,也不会想着用这外力洗练肉壳。 要知道,日月之气乃太阳太阴的一部分,其中蕴含着太阳真火、太阴真水的一点特性,修道人以真炁慢慢消磨自然无碍,可用肉身接纳,日精月华虽不至于致死,却能让人苦不堪言。然而,这日炼月炼之苦,与天地雷火的险恶相比,又能算得了什么。 “日,月,阴,阳!” 这日炼、月炼之法如果能成,也许没雷炼一般精进不休,却也是另辟奇径,走出了属于自己的道路。 吕尚越想越觉得这条路可行,或许这门炼体之法,真能给他带来些惊喜。 —————— 三月的大兴城,早就扫去了一二月时的阴霾。 三月二十的恩科武试,不仅对天下武人是個大日子,对大兴城的百姓而言,更是個大日子。 武人们是因为有了进身之阶,普通百姓则是因为各州县的武人同时涌入大兴。使得大兴城的经济,被狠狠刺激了一把,整座城市突然呈现前所未有的繁荣盛景,百姓黎庶也因此受益。 各坊之中,平日略显冷清的客栈,今时却一房难求,掌柜们忙得不敢歇脚,既要招呼新到的客人,又要安排伙计整理客房、准备膳食。 街边的饭馆食客盈门,酒保穿梭在桌椅之间,端着热气腾腾的菜饭,响亮地吆喝。后厨炉灶火力大开,膳夫们汗流浃背,熟练地颠锅翻炒,各种食材在锅中碰撞,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大安坊,位在朱雀大街西侧,南邻安化门,北接长寿坊,西与大通坊相邻,东与靖善坊相对,各州县武人入大兴后,多在大安坊落脚。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在大安坊人满为患后,才逐渐分流去其他坊。 魏成背着佝偻古月象鼻子大刀,叫了份肉羹麦饼,大剌剌的坐在二楼,俯瞰楼下街市,见着街市人来人往,更有西域胡人的身影频繁出没。 这些高鼻深目的西域胡人,牵着骆驼走在街市上,骆驼背上驮着琳琅满目的异域货物,香料、珠宝在日光下熠熠生辉,极为引人注目。 “这,才是作为天下中心,百国来朝该有的气象!” 同样看到这一幕的新永丰,低声自语。 北隋的强盛,显然出乎了新永丰的预料。 见微知著,北隋繁荣经济的背后,是它强盛的国力。 新永丰可不是魏成这种乡间土豪出身,他是南陈前丞相家的公子,出身于大族,见识不凡。 所以在见到大兴城市集的繁荣景象后,就能直接判断出北隋的国力,已远远超过南陈了。 本想附赠个大兴城地图的,后来发现不会整,这个起点助手的功能,我还有许多都没玩明白 (本章完) 第42章 阴阳引(下) 第42章 阴阳引(下) 就在新永丰暗自感叹北隋强盛时,却不知刀魏成的目光,已悄然落在了新永丰的身上。 “这個人,” 魏成蹙眉,武力强横之辈,神意与常人不同,他一眼便看出新永丰周身气血鼓荡,隐有风雷怒哮,这是臻达一定境界之后,才有的异象。 这异象魏成也有,练髓换血的武人,六识通达,五感敏锐,面对同级数的高手,都有示警。 “天下高手,何其多哉!” 越看越觉得新永丰不凡,魏成这一路走来,也是见了不少高手,却无一有新永丰的气度。 或是魏成目光停留的时间稍长了些,新永丰也有所感应,他猛地转头,目光与魏成在空中交汇,刹那间,仿佛火迸溅,两人对视片刻。 与魏成一样,新永丰也看出了魏成非同寻常。 “这汉子,”新永丰心头一动,起身向魏成走去。 对刀魏成,新永丰是动了结交之心,这也是英雄惜英雄。魏成是新永丰入北朝以来,第一個让他觉得有些危险的人物。 “某家,江陵新永丰,见过兄台,” 新永丰没什么拘谨之态,直接坐在魏成对面。 “某家,华阴魏成,见过兄台,兄台当真好气度,” 听到新永丰自报家门,魏成又打量了新永丰片刻,感慨道:“都说当今的昭武令,乃天下盛事,今日见兄台,方知不假。” “兄台乃陈人,却能来大兴参加恩科,可见陛下的昭武令,已尽收这南北人心矣!” 江陵是南陈重镇,新永丰自称江陵人,也就等于对魏成说,他是出身南朝。 都说南人孱弱,如今魏成见新永丰,才知这话大谬,至少南人之中也有新永丰这般的豪杰。 新永丰叹道:“若非南朝君昏臣暗,再无英雄用武之地,我作为南人又岂会参与北朝的恩试?” “非是我不想扶大厦之将倾,而是南朝治政如此,我一介武夫便是想挽狂澜,也是有心无力。” 在新永丰看来,陈叔宝这庸主,根本不值得他拿身家性命去扶保。只可惜了,新永丰之父新德庆的旧主,南朝上代天子陈宣帝陈顼十四年心血,如今尽付东流。 要知道,陈宣帝陈顼其人,虽得位不正,是篡夺侄子大位,而坐享江山。 但他在位的十四年里,民生之上,兴修水利,垦辟荒田,劝课农桑,军事之上,曾遣大将吴明彻北伐,连克吕梁、寿阳,淮、泗等地,尽入陈土。 这是一個在文治武功上,都很有作为的君主。 只是与诸多明君雄主一样,陈宣帝陈顼也面临着后继无人的问题。他虽有四十多個儿子,却无一人能继承他的才略。 最终,只能让才智平庸的太子陈叔宝登上皇位。而陈叔宝登基后,沉迷享乐,荒废朝政,败坏陈宣帝留下的基业,让南朝国势日衰,人心渐失。 魏成笑道:“新兄,正因陈主昏聩,南朝暗弱,隋帝英睿,北朝强盛,才是我等布衣,建功立业之机。若南朝君明臣贤,上下一心,那我等终此一生,怕是都难见天下统一了。” 新永丰哼道:“你是北人,当然希望南主昏庸,我是南人,更想南朝兴盛。罢了,天下大势,分分合合,半点不由人,你我俩人一南一北,能在这大兴共聚一室,也是缘分。”“酒保,给我上俩瓮好酒,我要与这位兄台,以酒会友。” “好嘞,两瓮好酒,客官稍待,”酒楼中的酒保满脸堆笑,脚下生风般快步向后厨走去。不一会儿,他双臂稳稳地各夹一瓮酒折返回来,瓮身还散发着新酿的醇厚香气。 酒保小心翼翼地将酒瓮放在桌上,又麻利地取来两只大碗,“咚咚”两声,满上两大碗。酒水泛起细密泡沫,酒香也在瞬间弥漫开来。 —————— 幽静小院, 吕尚闭目沉思,脑中无数灵光碰撞,他曾读过的所有经藏道卷,不断在他脑海中闪现。一段段微言大义,一篇篇天地至理,让吕尚如醉如痴。 “夫大道至简,阴阳为纲。日精为阳,月华为阴,以真火为引,融二气于一身,洗身煅体,入圣登仙。” “阴阳二气!” 吕尚猛地睁开双眼,眼中的精芒仿若实质,周身气机也随之鼓荡起来。他喃喃自语:“太阴太阳,一为至刚,一为至柔,若能将这二者完美融合,就是项羽将紫雷劫修到极致,也难与我这篇法门相比。” 他以紫雷劫借天地雷火炼身的法门为基,将其中的天地雷火改易为太阳太阴,用道家服食日月之气的法门,以真火炼体,再用真水养身,一阴一阳互为表里,创出新的人仙炼体法门。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吕尚也在创出法门的同时,想到好了这法门的称谓。 “阴阳引,” 引者,是引导之意也, 所谓阴阳引,其意是善以阴阳引,而致身心和。 直译过来,就是善于引导内外阴阳之气,从而达到身心和谐。 “有了阴阳引,我的人仙之道将来必大放异彩!” 吕尚参悟的《阴阳引》,是一门纯粹至极的炼体法门,与他《山字经》存思众神,正好是一外一内。 以《阴阳引》用太阳真火、太阴真水洗练肉壳,再用《山字经》观测穴窍,存思众神,孕育神通,直到最后达到肉身不坏,众神不朽的境界。 当然,此时无论是《阴阳引》的肉身不坏,还是《山字经》的众神不朽,都还处于吕尚的臆想之中。 以吕尚如今的这点见识,以及修为,就是脑中的奇思妙想再多,也不可能一步登天,创出天仙层次的法门。 天仙之道,是道家至高成就,是在上界称之为帝君、天尊,在佛家称之为金仙的存在,几乎就是道的一部分,是求道人的最高追求。 就算吕尚有《浮黎鼻祖金华秘诀》在手,又能翻阅秘书省几代以来收藏的珍贵经卷,但能看到神仙之道的一鳞半爪,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这还要算上吕尚本身那不知为何,颇有些不讲道理的武学天赋。 (本章完) 第43章 武生考(上) 第43章 武生考(上) 开皇五年,三月二十日,惠风和畅,天朗气清。 卯时三刻,鼓角齐鸣,杨林身着亮银铠甲,在众军的拥护下,走上校场高台,俯瞰全场。 武科考场,地处京畿要冲,周匝是墙垣环绕,墙垣高且厚,上设瞭望台,有戍卒往来巡视。 校场中,有驻军驻扎,军旗猎猎,随风翻卷,甲胄鲜明,戈矛森列。呐喊之声,震于四野。 “千岁,吉时已到,该鸣钟让应考的人进场了。” 杨林身旁的同考官杨素,躬身而告。 天子杨坚让靠山王杨林,亲自主持武科事宜,赋予杨林生杀之权。 杨林目光冷峻,扫视着校场,微微颔首,沉声道:“开闱门,放考生入场!” “开闱门,放考生入场!” 由同考官杨素传达,左右部将齐声呼应,一时间整個武科场上空,都是放考生入场的声音。 “起,” 闱门旁的钟楼,握住钟杵的两名士卒齐声低喝,双臂肌肉紧绷,奋力推动钟杵,撞向铜钟。 “咚——” 低沉厚重的钟声,蓦然响起,在校场上盘桓。士卒不断推动钟杵,钟声接连响起。每一声钟响,都是在向四方宣告武科考试的正式开始。 在连续的钟声中,闱门缓缓开启,应考人群涌动起来,几千人一起涌入武科场,人头攒动。 吕尚怀抱雷刀,尚司朗握持八宝驼龙枪,魏成背着佝偻古月象鼻子大刀,新永丰则是提着铁方槊,几人沿着人群慢慢前行。 等到考生们走到校场正中,杨林一抬手,传令官当即在旁挥动令旗,令旗一起,钟声渐息。 整個武科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高台上。 杨林俯瞰下方,朗声:“列位,今日你我共聚校场,为的是我大隋武科盛事,亦是武人盛事。” “大隋武科,乃是为朝廷选拔栋梁,为国选将,关乎我大隋江山社稷,当然,系诸位之未来前程,望尔等在此,全力以赴,方是不负所学。” 他稍作停顿,锐利的目光扫过众多参考之人,道:“此考,既国考,国考期内,严禁任何人舞弊徇私,无论是传递消息,冒名顶替,乃至私藏违禁器械,一经发现,立斩!” 杨林神色冷峻,话语掷地有声,透着森然杀气。 “斩!” 驻守周匝的众军,齐声呼啸,三声‘斩’下,震的不少考生色变。 杨林挥手,同考官杨素会意,宣告武试规则。 “此次恩科,先有预试,后有武擂,预试通过者,才有上擂的资格。预试有五关,有马射、步射、平射、马枪、翘关,五关通其一,下下,五关通其二,下,五关通其三,中,五关通其四,上,五关皆过,上上。” “上者,赐官七品,赏钱百缗,上上者,赐官五品,赏钱千缗。” “此为预试,预试过后,设有武擂,武擂有五,设在五方,预试通过,抽生死签,中者守擂。五方擂台,预试通过,皆可上擂,胜者守擂。” “擂者,角力竞艺之所,次数有制。下下之资,仅得一遇,下者,可再试,中者,许三番,上者,获四度,上上者,有五次机会。” “此制是为杜滥试,彰公平,使诸人皆以其能,争胜於擂,尽显技长。”预试五关,马射、步射、平射、马枪、翘关,马射、步射不难理解,考的是马上骑射,和徒步箭技。 平射、马枪、翘关三者,平射是考验射艺之精准,马枪是马上之枪术,翘关则是举重之意,翘又通举,翘关考验的就是考生们的力道。 事实上,这五关除了翘关以外,对真正的高手而言,根本就没多少难度,真正的高手六识敏锐,五感通达,在骑射之术上一通俱通。 杨林话音刚落,校场内一片寂静,旋即议论声如潮水般涌起。 考生们或是交头接耳,讨论考试规则与自身优势,或是闭目沉思,默默调整状态。 吕尚轻抚雷刀,低声对身旁的尚司朗道:“此番武科,必要全力以赴,不可辜负这大好机遇。” 尚司朗紧了紧手中的八宝驼龙枪,微微点头。 就在这时,杨林大手一挥,喊道:“预试开始,先考马射!” 话音落下,校场一侧的马厩中,数十匹矫健的战马被牵出,马背上驮着特制的箭囊,囊内插满羽箭。 第一位考生深吸一口气,飞身上马,扬鞭策马飞驰而去。 他从箭囊中抽出羽箭,搭弓、瞄准、射出,动作一气呵成,只是箭却擦着靶心边缘飞过。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吕尚见到那考生的表现,暗自思忖:“这马射不仅考验箭术,更需骑手与战马的默契配合,不能丝毫分神。” 在几十名考生有序入场后,才轮到吕尚上场。 “该我了,” 他翻身上马,双腿轻夹马腹,战马嘶鸣奔出。他稳稳地坐在马背上,眼神锁定靶心,随着战马起伏,手中的箭一支支射出,箭箭中靶,引得阵阵喝彩声。 高台上主考的杨林,被喝彩声吸引,同考官杨素在旁,道:“此子,乃齐郡公世子吕尚,” 杨林点了点头,面露异色,道了句:“是他啊,” 校场中,尚司朗、魏成和新永丰也依次完成马射,各自展现精湛箭术。 尚司朗的箭势凌厉,每一箭都带着呼啸之声,魏成虽身形魁梧,骑射起来却也灵活自如,新永丰则以沉稳的姿态,箭无虚发。 马射结束后,紧接着便是步射。 考生们来到固定的箭阵前,在规定的距离外对靶射击。 这一关,考验考生的定力与精准度。 吕尚在步射中依旧表现出色,他站定身形,拉满弓弦。 每一支箭射出,都直直地扎在靶心,引得周围考官和考生侧目。尚司朗同样不甘落后,他的箭刚猛有力,箭矢入靶时,发出沉闷的声音。 在考生们完成步射后,校场的气氛愈发紧张。 平射的场地前,监考们开始宣读平射的规则:“平射,需在百步之外,射中移动靶标,以命中次数定优劣。” 这一关,难度明显增加,不仅要求考生箭术精准,更要具备快速反应的能力。 (本章完) 第44章 武生考(下) 第44章 武生考(下) 随着平射规则宣读完毕,吕尚凝神静气,紧盯着远处缓缓移动的靶标,调整呼吸。伸手抽出一支箭,搭在弦上,拉满弓,目光锁定目标。 崩! 利箭脱弦,稳稳射中靶心,周围响起惊叹声。 吕尚面色沉静,又接连射出几箭,箭箭中靶,箭羽乱颤。 这骑射之术,与武学之道相近,二者皆要对力量、速度、平衡有着精准掌控。 吕尚既在武学上有了非凡造诣,在骑射之上就能一通百通。有心、体、力三者的精确把握,马射、步射、平射对他而言,实在太简单了。 “好,” 正巡视校场的杨林,见到吕尚箭术,脱口道。 “千岁……” 见主考官杨林叫好,一旁的监考官,也当即低声向杨林禀报吕尚在马射、步射两关的成绩。 在知晓吕尚成绩后,杨林笑着点头,对左右道:“没想到吕永吉那憨货,他的儿子竟如此出色,都说齐郡公家的世子行事荒诞,不拘成法。如今列位可是眼见为实,此子难道不是将种?” 对于吕尚,杨林第一印象颇为不错,毕竟是老嫂子的外甥孙,杨林虽称吕苦桃为嫂,但实际上是以母侍之,都说长嫂如母,杨林是深有体会。 要知道,当初吕苦桃入杨家门时,扬林才垂髫之年。杨林虽为杨忠之弟,却是被吕苦桃从小当儿子养大的,常称嫂子为嫂娘,感情深厚。 所以在见到嫂娘家的孙辈成器时,也感欣慰。 同考官杨素稍作沉吟,轻声道:“确是個将种,可堪大用!” 吕尚在马射、步射、平射上的技艺都极高,有这本事,就是后面的马枪、翘关两项没过,也值得交好。 最重要的是,吕尚虽出身天子母族,但吕氏一门并非世家大族,只是因杨坚之母元明皇后而显贵,能依靠的只有杨坚这個天子,所以更能得天子信任。 与吕尚同为杨坚后辈的唐国公李渊,箭术也极为高超,曾有雀屏中选之事,至今为人称道。 只是李渊出身太高,祖父李虎是西魏太尉,为西魏八柱国之一,赐姓大野氏,父亲李昞是北周御史大夫、安州总管、柱国大将军,袭封唐国公,母亲是当今皇后独孤伽罗之姐。 就这出身,注定李渊能得重用,却难得信任。 有时候家世太好,也是弊病。 监考官与左右部将,见主考官和同考官都为吕尚发声,再看这個年轻人时,面上已难掩羡慕之色。 这個年纪,又是这样的出身,真可谓前途无量啊! 就在众人艳羡吕尚时,不远的人群又有惊呼响起。 “好箭法,” 马射场地中,新永丰一身劲装,稳稳地跨在一匹枣红骏马上。手中长弓如满月,箭似流星离弦而出,带着呼啸的风声,精准地射中靶心。 崩!崩!崩! 几乎就在同一瞬间,他迅速抽出第二支箭,搭弓、放箭,一气呵成。 这一箭同样稳稳地扎在靶心,与第一箭几乎重叠。 紧接着,第三箭,第四箭,他动作毫无停滞。周围的考生,都被新永丰的连珠箭术惊得目瞪口呆,紧接着爆发强烈的欢呼声和喝彩声。 新永丰仿若未闻,依旧专注张弓搭箭,心无旁骛。 随着最后一支箭稳稳命中,他缓缓放下手中的弓,长舒一口气。 此时,周围喝彩声达到了顶点,杨林也为之侧目,问监考官,道:“此是何人?竟有这般技艺?” 监考官翻阅考生家状后,道:“此乃江陵新永丰,” “江陵?南人?” 杨林眯了眯眼,道:“此子的连珠箭,非同一般啊!” 对这個身手了得的南人,杨林也是上了心。这么漂亮的连珠箭,杨林已有许多年没见过了。 他目光投注在新永丰身上,神色中满是欣赏。 看了片刻,杨林微微颔首,对身旁的监考官道:“着重留意此人,南人之中,还有如此精擅骑射者,实在难得。”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同考官杨素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补充道:“千岁,南朝马政不修,战马匮乏,新永丰身为南人,竟精擅骑射,可见其人家世背景不凡呐!” 杨林喃喃低语道:“是啊,说的不错,南人中精擅骑射,新永丰,南朝,南朝新姓高门,难道是新德庆?如果这小子没改名换姓,新永丰是他的真名,那就是新德庆的后辈了。” “如果真是新德庆的后辈,那就不能让这小子离开我大隋了。” 想到新德庆这個又硬又臭的老家伙,杨林再看向新永丰时,目光已有些不同。如果新德庆的后人入仕大隋,这对南陈的人心,未尝不是一次重击。 新永丰这人要是用的好,可抵三万兵。 日头西斜,天色渐暗,各個场地的监考官骑马,已在高声宣布今日武试的结束,明日卯时三刻,再继续马枪、翘关等预试。 考生们对此神色各异,有的面露疲态,却难掩兴奋,有的则眉头紧锁,一脸的恼怒。人群中,尚司朗正擦拭着手中长枪,目光扫过身旁考生,默默摇了摇头。 与吕尚、新永丰二人初露锋芒不同,尚司朗、魏成的马射、步射、平射功夫,只能说是中规中矩。所以他们虽也都过了三关,却没吕尚俩人那样让人瞩目。 其实,在这武科校场几千考生中,似魏成、尚司郎这样基本功扎实,能平稳过三关的武人不在少数。真正难的是马枪,还有最重要的翘关。 马枪不仅要骑手骑术精湛,更要在奔跑中准确刺中目标,考验的是手、眼、身、法、步的高度协调。而翘关,考验就是力量,对于武夫而言,骑射乃小道,唯力量才是根本。 目送着考生出闱门,杨林转头吩咐监考官,道:“将今日三关中表现不错的考生家状,都给我整理出来,我要好好看看。” “这些人呐,都是好苗子,以后稍加磨砺,或许真能出几個栋梁。” 监考官连忙应下,匆匆去办事。 杨林与杨素踱步往校场营帐走去,途中杨素若有所思道:“千岁,明日的马枪和翘关,才是这场武试的重头戏,依您看,这個新永丰,会不会拔得头筹?” (本章完) 第45章 掷鼎(上) 第45章 掷鼎(上) “他?拔得头筹?” 杨林轻笑,道:“处道啊,你也太小看天下英雄了,放心吧,他拔不了头筹。” 杨素,字处道, 对于杨素的顾虑,杨林反而毫不在意。如果一個南人都能在大隋的武科场上力压群雄。那只能说明这人确是大将之才,是那种既不能为我所用,就不能让其为他人所用的人杰。 这种人物,那是可遇而不可求,杨林见之只会见猎而喜,又怎会像杨素一般顾虑重重。 况且,杨坚颁布昭武令说的很清楚,不论出身,不论来历,唯才是举。只要新永丰确有其才,那大隋就能行燕昭王故事,千金买马骨。人无南北,量才而取,才是昭武令本意。 翌日,卯时三刻,鼓角再起,闱门再度开启,考生们涌入校场, 今日的校场,较比昨日凭添了几分紧张肃穆。校场周围的巡卒,也将目光投向校场,场内场外的人都清楚,这最后的马枪与翘关,才是真正的试金石。 “该我扬名了,” 战马嘶鸣,鬃毛在风中肆意飞扬,骑手们身着轻便劲装,手持长枪,在马枪场地上飞驰。尚司朗练的是霸王枪,马枪可谓是他的拿手好戏,在众多嘶鸣声中,尚司朗飞身上马。 他身如苍鹰,目光所向,极具攻击性,在接近靶位的瞬间,他腰部发力,枪如蛟龙起伏,直刺靶心,枪尖一点劲道,瞬间将靶标贯穿。 贯穿之后,枪上余力犹在,尚司朗顺势一抖,其他几個标靶啪啪作响。 “好枪法,”有精擅马枪的监考官,在见到尚司朗的枪术后,不禁赞叹。 尚司朗精湛的枪法赢得了一片喝彩,可这喝彩声还未完全消散,校场的另一端,新永丰便已跨上了一匹黑马。他的身形看上去比尚司朗显得单薄一些,却透着一股内敛的沉稳。 黑马似乎感受到了新永丰的气势,刨蹄嘶鸣。 “走,” 新永丰双腿轻夹马腹,黑马猛地踏蹄而起。他的目光紧紧锁定着前方的靶位,眼神异常凌厉。 接近靶位时,他没有尚司朗那般大开大合的发力,却在瞬间爆发出全身的力量。长枪刺出,仿若一道寒光闪过,精准地命中靶心。 不同于尚司朗的是,新永丰的枪在命中后,没有多余的哨动作,只是迅速收回,然后又朝着下一个靶位奔去。每一枪都快、准、狠,眨眼间,一排靶标很快就被他贯穿了。 杨素看到这一幕,眉头皱得更紧了,他低声对杨林说道:“千岁,你看这新永丰,确实有些本事,只怕……” 杨林却抚须大笑:“处道啊,武科取才,有这等人才涌现,正是我大隋之幸。莫要着急,且看他接下来的翘关,表现如何。” 翘关场地旁,巨大的石锁静静地摆放着,每一個都重达千斤。 尚司朗率先走到石锁前,深吸一口气,双手稳稳地抓住石锁的握柄。他大喝一声,双臂发力,石锁缓缓被他提起。 “喝,”他举着石锁,绕场走了一圈,虽然脚步略显沉重,但还是完成了所有动作。周围考生纷纷鼓掌,为他的武力喝彩。“起,” 见到尚司朗的表现,新永丰笑了一声,不慌不忙地走上前,活动了一下手腕,双手握住石锁。他的手臂青筋暴起,肌肉紧绷,随着一声低喝,千斤石锁竟被他轻松地举过头顶。 更令人惊叹的是,他举着石锁,步伐稳健地绕场三周,不见丝毫吃力的样子。校场上顿时沸腾起来,所有人都被新永丰的神力所震撼,举着千斤石锁绕场三周,这简直是怪物。 “此子,天生神力乎?”杨素见了,惊道。 “哈哈哈!” 见不少人都面露惊惧,新永丰畅然大笑。如果说马枪是尚司朗的强项所在,那这翘关就是新永丰的强项了。 说唐中有一武将,名为新文礼,号称八马将,有横推八马倒,倒拽九牛回的力道。 而这新文礼就是新永丰的儿子,作为新文礼之父,新永丰亦是天生神力,也能做到横推八马倒,倒拽九牛回。 “天生神力,”见到新永丰的表现,魏成、尚司朗面色微变。他们虽是练髓换血的武人,可先天天赋如此,再如何换血练髓,后天体魄也难达到天生神力之辈所能达到的层次。 体魄不如人就是不如人,除非能踏入传说中的武学人仙,成人中之仙,以武成仙,才能打破先天天赋的束缚。 “此獠,还需世子出手,才能压他一头。”与魏成惊讶于新永丰这個南朝酒友,竟是個天生神力的勇将不同,尚司朗在见到新永丰的力道后,下意识转头就要去寻吕尚。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尚司朗与吕尚相处了不短的时间,所以他深知吕尚有多么恐怖。这种天生神力的勇将,非吕尚不能挫其锋芒。 尤其在新永丰举石锁后,关于他出身南朝之事,也被人传了出去。北朝的恩科预试,翘关一项,竟被以柔弱著称的南人摘了第一,这让北朝男儿的脸往哪里放。 “我来,” 不用尚司朗再去找,吕尚已经自人群中走出。 他步履沉稳,来到翘关场地,垂眸看向那千斤石锁,不待他人上前,已经伸手,五指稳稳握住石锁握柄,臂膀一动,将这千斤石锁轻松举起。 这一幕惊得围观众人目瞪口呆,全场瞬间安静,新永丰的神力已足够骇人,而吕尚单手举锁,也不遑多让。 吕尚举着石锁,开始绕场走动,步伐轻快,甚至还一边走一边微微晃动石锁,脸上丝毫不见吃力。 同样绕场三周,吕尚忽然发力,将石锁高高抛起,那千斤重物在空中划过一道惊人的弧线,眼看就要砸落地面。 就在众人惊呼时,吕尚两步上前,伸出另一只手稳稳接住,随后双手举锁,快速的旋转起来,石锁带起呼呼风声,卷起地上的尘土飞扬。 吕尚竟是把这千斤石锁,当成了兵器,一招一式,势大力沉,舞动而起的风声越来越急。 (本章完) 第46章 掷鼎(下) 第46章 掷鼎(下) 吕尚这一番惊世骇俗的举动,让整個校场都陷入近乎窒息的安静中。 这可是千斤石锁,将千斤石锁当作兵器,这要是上了战场,简直就是天降煞星,人间太岁。挨着就死,擦着就伤,谁碰谁死,无需其他招式,只需砸过去,就能将人砸成肉泥。 场中沉寂了片刻,校场中终有人回过神,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发出干涩的惊叹:“这,这如何能敌?” 这句惊叹如同一颗石子投入湖面,激起层层涟漪。士兵们交头接耳,眼神中满是惊惶与震撼。吕尚四象不过之力,实在太过恐怖了,普通士卒在他面前,几与和纸糊的靶子一样。 “好,” 与士卒还有武考生的惊惧不同,杨林是由惊喜,再到狂喜,笑道:“这,真是天降神将与我大隋,天助我大隋统一天下,有此神将助我大隋,伪陈何足道哉,突厥又何足道哉?” 杨林戎马一生,最清楚吕尚刚才舞锁时的可怕。 这就是头人间凶器,给吕尚匹宝马,再配上锤,或是锏、镋一类重兵器,上了战场就是乱杀,人挡杀人,神挡杀神,所向披靡。 不要觉得杨林太高看吕尚,日后的天下第一好汉李元霸,一只擂鼓瓮金锤也才四百斤,两只锤加在一起八百斤,与吕尚手上的千斤石锁比起来,还差两百斤的分量。 就是如此,李元霸也被称作金锤无敌,战场之上无敌手。 吕尚如今的实力不比李元霸逊色,他唯一缺的就是那两只擂鼓瓮金锤。 轰! 就在杨林心念急转的时候,吕尚五指一松,千斤石锁重重的砸在地上,把地面砸出個坑。吕尚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神色平静地看向新永丰。 新永丰被吕尚这一看,心头一紧,新永丰常以豪杰自居,勇力惊人,却没想到北朝之地,竟藏着这么一個怪胎,千斤石锁舞动如稻草,声势骇人,简直非人哉。 他自己就是天生神力,所以深知吕尚的可畏可怖。 “某家,这次是大开眼界,兄台这一身神力,莫说是在这校场,就是放眼天下,都难寻敌手,某家输的心服口服。以某家来看,这武擂就不用比了,仅兄台神力,天下谁人可敌?” 对于吕尚的气力,新永丰只能用非人力来形容。这不是新永丰心小志短,而是面对吕尚这种超乎常理之外的怪胎,真是什么胆气都没用。 “不,这武擂,还要继续,” 这世,主考官杨林发声,道:“不过,飞熊可以不用参加武擂了。” “飞熊神力惊人,让他登擂,出手若重,必死伤无算。尔等都是我大隋的俊杰,伤着一個都是我大隋的损失,为免伤亡,还是不上擂最好。” “当然,我知道你们中或许还有人不服,为求公正,飞熊,” 杨林想了想,将手指向校场中央一尊铜鼎,道:“你若是能将那铜鼎给我举起来,这次恩科武举,你就是魁首,谁有异议,你让他来找我!” “怎么,可敢一试?”杨林看吕尚的目光中,难得的夹杂着热切。 “有何不敢?” 打量了一眼铜鼎,吕尚微微颔首,稳步走向那尊铜鼎。 这铜鼎据说是杨坚登基时所铸,象征国运昌盛,重达五千斤,平日就被安置在校场中央。 此刻,日光洒落在铜鼎上,反射出冷冽的光。 校场中众人屏气敛息,目光紧紧跟随吕尚的身影。 只见他来到铜鼎前,俯身蹲下,双手稳稳握住铜鼎的双耳。 轰隆隆! 稍一用力,鼎身震颤,铜鼎缓缓离开了地面。“起,” 吕尚手臂上青筋暴起,肌肉紧绷如铁,每一块肌肉都仿佛蕴含着无尽的力量,经阴阳引淬炼肉身,再有山字经存思众神,吕尚的武力越发可怖。 虽还未至人中之仙的境界,却也越来越接近。 随着他的一声低吼,铜鼎被高高举过头顶,在半空中稳稳不动。 “这,这不可能!”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呼。那些原本还心存侥幸的武考生,此刻也彻底傻了眼,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神情。 五千斤的铜鼎,竟被吕尚给举了起来,就连出题的杨林,都没想到吕尚真把铜鼎举了起来。 要知道,西游记中天蓬的上宝沁金耙,也就五千零四十八斤,号称天宫神冰铁,威力广大。 这不是说吕尚此时有了天蓬的能耐,而是他能举五千斤铜鼎,已有资格接触神仙们的兵器。 “好!好神力!” 杨林忍不住拍手叫好,眼中满是赞赏。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新永丰望着高高举起铜鼎的吕尚,心中五味杂陈。 突然,他看到吕尚在举起铜鼎后,并未急着将鼎放下,反而是手臂略微下压。 “他这是要?” 见到吕尚动作,没等新永丰反应过来,吕尚已经像刚才抛石锁一样,将铜鼎也抛向空中。 轰! 五千斤的铜鼎,被抛到半空中。所有看到的人,都觉得吕尚是疯了。 这一抛一落,力道直逼万斤,吕尚要是没接住,当场被砸成血糜都是轻的。 当!! 只是与众人想的不一样的是,吕尚不仅接住了,而且接的是举重若轻。 当然,这再是举重若轻,也是近万斤的力道。 吕尚每接一下,脚下地面就不住颤抖,尘土扬起,模糊了他的身形。待尘埃稍稍散去,众人见吕尚依旧稳稳托举铜鼎,无不感到惊悸。 “好了,飞熊,可以将鼎放回了,我想有此鼎在,应是无人不服了。” 杨林惊叹道。 吕尚的表现,是真的将他给惊艳到了,杨林自北周时就跟着兄长杨忠,南征北战,遇到不少将种,但似吕尚这样的,却是一個都没遇到过,这简直就是镇国凶器。 “好,我这就放下,” 吕尚在听到杨林的话后,再度将铜鼎抛起,这次抛的比前几次都要高,大鼎在空中翻转,发出轰隆隆的巨响,砸在地上时,土块炸开,烟尘四起。 烟尘散后,再看鼎时,才发现大鼎竟将地面砸的塌陷,整個鼎身都陷入坑中。 (本章完) 第47章 将星(上) 第47章 将星(上) 就在吕尚掷鼎之时,却不知校场外风波乍起。 大兴城,观星台上,一個身穿绿袍的中年官吏,神色凝重,紧紧的盯着眼前司南。 司南,天文星相之宝,其形如勺,整体由天然磁石雕琢而成。勺柄修长,勺身圆润,下方是個铜盘,盘面上镌刻着密密麻麻的方位标识,上有天干地支、八卦符号依次排列。 中年官吏面前的司南,又与普通的司南不同,是传自先秦之物,经历代传承,得龙气浸染,有天命福荫。能见普罗星相,能演天地气运,是朝廷重宝,被供奉在观星台之上。 “杀、破、狼,”袁允仔细的看着,司南上的天干地支序列变化,眼中有精芒跳动,见到星辉摇拽,时隐时现,似有似无,低声自语道:“杀破狼三星的星命,竟是要在此时入世?” 如今虽是白昼,太阴未出,上界星宿不显,但这天上星辰移位,轨迹变化,落下星光,太史曹观星台上供奉的司南,也与之生出感应。 要知道,太史曹,秘书省的直属官署,司天文历法,定节气更迭。这個官署在宋时称司天监,在明时又称钦天监,最主要的职责就是观星辰移易,测晷影长消。 其官长太史令,为正七品官位,历任的太史令都是由星相大家担任。到这代太史令袁充,更是历任中的佼佼者,在星相之道上有大成就,一度有天下神课出袁氏之说。 袁氏一门的神课之术,几近独步天下! “还好,只是星命降世,而非星宿下凡。要不然就是天下变革,改朝换代,又不知要死多少人才会罢休。”袁允心思急转,又看了眼司南,随即下了观星台,向皇城大兴宫而去。 虽然司南异动之因,并非是杀破狼星宿下凡而致,但星命入世同样非同小可,这代表着将会有三個身负星命的将星应运而生。 按袁允的推算,这三個将星都会在大隋出世,天定的使命,就是让他们助大隋统一天下,结束南北乱世。这是天降之喜,袁允自是要呈禀天子杨坚。 —————— 大兴宫, 甘露殿中,杨坚正审阅着各地呈来的奏表,眉头时而轻皱,时而舒展。 年初之时,赐死王谊,虽震慑了一部分关陇贵族,但杨坚明显感觉到,有些关陇贵族已经与他离心离德了。 兔死狗烹做的太明显,王谊的死,难免让人,人人自危,所以表现出来的,就是怠政。 杨坚搁下手中奏表,揉了揉太阳穴,暗自思忖,如今这局面,看来还要想办法与他们缓和一下关系,不能逼迫太甚。 中常侍陈德信缓步走到杨坚身前,身子微躬,轻声道:“陛下,太史令袁允在外觐见,” 听是太史令袁允求见,杨坚抬眸,道:“传他进来。” “诺,” 中常侍陈德信应声后,徐徐退下。 天子在陈德信退下后,正要低头继续看未看完的奏表时,袁允已匆匆步入殿内,伏身叩拜,道:“陛下,大喜啊!” 见袁允罕见的来报喜,杨坚目光落在其身上,笑道:“袁太史啊,你这是有什么喜事啊,让你连世家的礼仪都顾不上了?” 太史令袁允出身的袁氏,被称为神课世家,天下术数无人能出其右者。对于这样的奇人,杨坚还是很宽容的,对于有能力,又威胁不到他帝位的人,他一向很有耐心, 袁允深吸一口气,跪在地上,将观星台上司南异动,以及观测到杀破狼三星星命入世之事,详细禀告。“司南异动,” 杨坚听后,面色逐渐凝重,他缓缓起身,背着手在殿内踱步,说道:“袁太史,这三個将星,你可算出他们降于大隋何处?” 袁允面露难色,道:“陛下,这星命降世,虽是有迹可循,可具体方位,还需臣回太史曹,以奇门详加推演。” “一定要把他们给朕找出来,将星,天降将星,助我大隋,朕果然是天命所归,天命所归!”杨坚眼中闪烁着难以抑制的光彩,声音渐高,在甘露殿内回荡。 得位不正,一直是杨坚的心病,他杀王谊未尝不是心病作祟。所以在袁允对杨坚说,有星命降世,要助大隋成就统一大业时,就是以杨坚的城府,也难克制自身激荡的心绪。 这是什么? 这是天命所归,他杨坚篡夺宇文氏江山,是在顺天应人,他注定会是那個一统南北,再开盛世的圣主明君。 突然,杨坚想到了什么,道:“你说,这三個将星,会不会已经来大兴了?今日是朕恩科武试的第二日,他们有没有可能已经入试了?” 所谓星命,与杨林这样的星宿转世不同,星命源于星宿,是星宿降下部分星光,落在与之相性相近之人的身上,这就叫上应星命。 袁允闻言,微微一怔,思量片刻后,道:“陛下所言也不无可能,星命降世,本就玄妙难测,或许会因冥冥之中的感召,汇聚于大兴,也未可知。” “陛下颁布昭武令,天下皆知,不问出身,不问来历,唯才是举,星命若受感召,必会入试武科。” 杨坚大步走到殿门口,望着殿外广阔的宫苑,道:“若真是如此,那可真是天助我也!”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他转头看向袁允,“袁太史,你暂且留在宫中,等待武试结果。武试结束后,朕会传旨,让皇叔将武试中的出彩者,都带至御前,你给朕测测他们的相。” “诺,” 袁允轻声应道。 “将星,” 在袁允退下后,杨坚又看了会儿奏表,只是看的时候,心头仍惦记着袁允所说的星命入世。 最后,杨坚实在按耐不住心头躁动,喊了一声:“德信,” 殿外的陈德信,听到杨坚呼唤,急忙入殿,道:“陛下,” 杨坚道:“你,派几個人去武试场看看,朕想知道,到底有多少英才,入吾怀中。” “诺,” 中常侍陈德信应道。 陈德信领命后,迅速从皇城监选派了几名干练的内宦,赶往武试场。 (本章完) 第48章 将星(下) 第48章 将星(下) “吕尚?” 皇城监的内宦去的快,回来的也快。毕竟,天子杨坚在宫里等着他们的消息,作为天子家奴的他们,又怎敢慢怠。而吕尚校场掷鼎一事,就是从这些内宦的口,传入杨坚耳中。 “你们说的吕尚,是齐郡公世子,吕尚?” 杨坚倒是没想到,自家表侄竟是個力能扛鼎的猛人。校场中央那口大鼎,就是他下旨让匠人铸造。对大鼎的分量,他是最清楚的,所以在知道吕尚掷鼎时,第一反应就是不信。 “确实是齐郡公世子,”内宦小心翼翼的回道。 看了眼战战兢兢的内宦,杨坚抚须,道:“吕尚,没想到朕的母族,却是出了個将才。” 杨坚没将吕尚想成城府渊深,韬光隐晦之人。就凭表弟吕永吉的性子,也教养不出那种人。 “掷鼎,” 杨坚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对身旁的陈德信道:“前段时间,永吉几次入宫,说是想为吕尚求一门姻亲?” 一直跟在杨坚左右的陈德信,低声回道:“陛下,齐世子已至舞象之年,早就该成家立业了,作为父亲的齐郡公,又怎会不着急呢?” “唉,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杨坚点头,道:“朕记得,吕尚与阿摩同年,如今阿摩都有了嫡长子,而吕尚却还未成家,也难怪永吉急着找朕,让朕给他指门亲了。” 阿摩,既晋王杨广小名,晋王杨广在开皇二年,十三岁时迎娶萧妃,开皇四年萧妃诞下皇长孙杨昭,杨坚对这皇长孙甚为喜爱,将之养在身边,常对左右言道好圣孙。 “陛下,” 见杨坚似有所意动,已在想着如何给吕尚指婚,陈德信迟疑了一下,想到齐郡公私贿的一万缗钱,还是开口:“齐郡公,似是想为世子,求公主出降。” “公主?” 对于陈德信所言,杨坚愣了一下,转而失笑,道:“原来如此啊,这是看上我家阿五了,吕永吉的胆子不小啊,我家阿五刚丧夫,他就把心思瞄到了阿五身上,这可真是朕的好表弟!” “不过,这也不是不能考虑,吕尚有此武力,或是星命之一,阿五下降齐郡公府,与吕氏亲上加亲,以吕尚的年纪,也能扶保三朝天子。” 蓦的,杨坚冷冷瞪了陈德信一眼,淡淡道:“还有你,说说吧,朕现在很想知道,吕永吉到底给了你这老狗什么好处,让你帮他在御前说话。” 见杨坚冷着脸,陈德信不敢隐瞒,直接道:“圣明无过陛下,齐郡公确实请老奴为他在陛下转圜,用一万缗钱换这一句话,就换一句话。” 杨坚眉头一皱,怒气渐消,淡淡道:“他也是舍得,” 对他来说,身边人收点钱没什么,但有一点,就是不能欺瞒他,这是底线。 杨坚沉默片刻,目光从陈德信身上移开,道:“一万缗钱,在寻常人家是几辈子都不完的巨款,吕永吉为了儿子的婚事,倒是不惜血本。” 他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让人难以捉摸心思。 世人常说家财万贯,缗又通贯,一万缗钱确实不是個小数目,这也是陈德信口碑好,给钱是真办事,要不然吕永吉也不能下如此重本。 —————— 齐郡公府, “公爷,大喜啊,”吕全脸色发红,闯入大堂。 吕永吉见吕全跑的上气不接下气,道:“喜从何来?” 吕全喘着粗气,道:“世子,世子他连破五关,校场掷鼎,力压群雄,靠山王喜世子之勇,故在王府设宴,要宴请世子。”“啊,” 吕永吉闻言,也呆了一下,道:“这,靠山王宴请我儿?” “天也,这还是我那個行止乖张的不肖子吗?出息了,真的是出息了,靠山王设宴,我儿出息了啊!” 靠山王,被杨坚称之为靠山的存在,吕永吉这個天子表弟,对这個皇叔也是既畏且惧的。 “快,快把我的朝服找出来,我要进宫面圣。” 吕永吉大喜之后,立即就想到了大兴宫中的杨坚,急忙吩咐家仆。 “我儿出息矣,” 不说别的,只靠山王设宴宴请,就让吕永吉知道,自家这個不肖子是真出息了。 “还有,传老爷我的话,府上阖众,人人有赏钱,老爷我高兴,府上所有人也都要高兴。” 吕永吉想了想,道:“每人,就发五缗钱吧,也是为我儿讨讨喜气。”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我吕家出麟儿,此为天佑之,” “对了,你再让府里的知事,准备一份厚礼,送到终南山楼观台,就说是答谢之礼。” 吕永吉心里清楚,儿子这脱胎换骨一样的变化,都是从终南求道开始的。吕尚一定是在终南山,得了某位仙师指点,才有武科场的表现。 具体是哪位仙师,吕永吉虽不知道,但他知受人恩惠,就要有所回报。 仙师可能不稀罕这些阿堵物,可他作为吕尚的父亲,这心意是一定要表达到的。 只是,终南山上的道观太多,很难找到正主。 不过,他找不到不代表楼观台也找不到,终南山以楼观台最负盛名。既然不知道是哪家仙师,那就将答谢礼送到楼观台,楼观台的道人们总该会知道些什么,不愁礼送不到正主手上。 而吕永吉说的厚礼,也确实很厚, 吕全在吕永吉临出府时,将礼单呈给吕永吉,吕永吉看了一眼,很是满意。 十车从南方运来的珍贵楠木,十箱金银法器,一尊纯金打造的太上老君像,老君像周身镶嵌着红宝石与绿宝石,还有一份地契,是终南山脚下的百亩良田。 “就按这份礼单准备,送到楼观台,” “就说,这些薄礼,是我吕永吉的一点心意,为家人祈福之用,希望老君能福佑吕家。” “是,” 吕全应道。 作为府上的家令,齐郡公吕永吉最信任的人,这答谢礼只能让吕全去送。 毕竟,吕全在终南山下呆了一年多的时间,可不是白呆的,对他来说也算是熟门熟路了。 终南山附近的县乡官吏,也都知道吕全的身份,吕全在大兴城或许只是個奴才,可他出了大兴,那就代表着齐郡公的脸面,谁不敬三分。 (本章完) 第49章 夜宴(上) 第49章 夜宴(上) 暮霭沉沉, 王府之内,华灯初上,大殿之中,飞檐斗拱。 靠山王杨林高坐东席,目光扫视着堂下众人。 吕尚端坐西席,一众部将在南席、北席陪坐。 今日的这场夜宴,是靠山王杨林专为吕尚所设。 杨林喜爱豪杰,见吕尚神力,对其打心底喜欢。 所以在校场武试结束后,杨林并未让吕尚回府,而是将吕尚请到王府,在王府设宴宴请吕尚。 要知道,杨林可不是没见识的凡夫,他是上界计都降世,少时就结交三山五岳的奇人异士,也因他计都元神的缘故,这些世外散仙都对杨林以兄相称。 直到杨坚篡权夺位,将杨林封为靠山王后,杨林才与这些散仙慢慢断了往来。 正是杨林曾与散仙相交,所以他知道很多三界之事,更是从散仙之处知道了《女青天律》。 《女青天律》又名《太上混洞赤文女青诏书天律》,也就是俗称的天条。 乃是道家为神、人、鬼设立的行为规范,违反天律者,或杖、或徒、或流、或针决、或处斩、或分形、或贬,但凡学道之人,无不敬畏。 像西游时的天蓬就是贬,卷帘则是针决,这些刑罚看着简单,但只有受刑者才知其中苦楚。 天规森严! 杨林也是知道《女青天律》,才对吕尚如此重视。 毕竟,似吕尚这等怪力,凡俗之外不论,在凡俗之内近无敌手。 至于凡俗之外,上界天律有规,地仙以上的修道之人,不能沾染人间的兵戈。一旦触犯天律,立时就有分形之罚。 所谓分形,就是形神俱灭,魂魄被打成飞灰。有天规约束,除了那些不知厉害深浅的妖魔,还有些胆子参与人间兵事,真正的道门地仙谁不避而远之,哪敢越雷池半步。 如此一来,吕尚的四象不过之力,在战场上的威慑力可想而知。 非武学人仙再现世间,以吕尚神力,凡俗之人谁能挡之? 就是杨林不显化计都元神,只以肉胎凡骨的气力,也不如吕尚远矣。 肉胎凡骨终有极限,不为人中之仙,又怎能与元神法力,移山倒海,颠倒阴阳相比。 杨林抬手举杯,笑道:“飞熊,今日校场之上,你那一身神力威慑群雄,真乃少年英雄也!” “来,本王敬你一杯!”说罢,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吕尚连忙起身,双手捧杯,道:“千岁谬赞,天下英雄何其之多,吕尚怎敢称英雄。” 言罢,也是将酒饮尽。 此时,堂下丝竹之声慢慢响起,舞姬们身姿曼妙,轻盈舞动。“飞熊,少年人就该有些性子,太过谦逊,也不妥,” 见吕尚谦恭有度,杨林反而摇头,叹道:“少年人嘛,就要有少年人的真性情,舍我其谁,壮志雄心,无所畏惧,视天下英雄如无物。” “我观你心无野性,胸无杀气,这很不好,武夫之所以是武夫,就是身怀利器,杀心自起,一味克己复礼,念头不通达,如何成武学人仙之道?” “武学人仙,不是躲在家中,闭门造车造出来的。” 当年杨林少年时,就是这样的人,无法无天,心高气傲,那时杨林的兵器还不是水火囚龙棒,而是紫金盘龙枪,凭着一杆紫金盘龙枪横扫南梁、东魏、西魏群雄,打下了杨家的赫赫威风。 可以说,他是距离武学人仙之道最近的武夫,只是杨家权势越来越大,以至他被家国责任束缚,心中失了分锐气,才他没修成武学人仙,真正臻达翻天覆海,震天囚龙的境界。 如今光阴荏苒,南梁萧氏的江山被陈霸先所夺,东魏的社稷被高欢父子所取,西魏灭掉了高欢父子建立的北齐,西魏执政宇文氏又建立了北周,最后北周的江山被自家侄子杨坚所篡。 亲眼目睹这些枭雄霸主的起起落落,杨林也有颇多感慨。 对于未成武学人仙之道,杨林虽是有些遗憾,但他也知道,他本非凡俗,天命尽时,他就会回返上界,再复本来面目。 成也天命,失也天命,或许正是天命所限,才让他不能证武学人仙。 如果大隋有一尊人中之仙坐镇,那大隋也许还能再续一世的气数。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野性?杀气?” 吕尚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道:“吕尚受教,” 对于杨林的指点,吕尚还是很重视的,杨林纵横天下数十载,在武学之道上的造诣,不是吕尚所能比的。 陪坐南席的一個老将,抚须笑道:“吕尚啊,吕尚,你是有多大的运道,竟能得千岁另眼相看。得千岁青眼,未来能少走多少弯路啊!” 吕尚轻声道:“蒙千岁看重,此为是吕尚之幸。” 见老将打趣吕尚,杨林哼道:“都茂啊,难道老夫没指点过你?老夫就差手把手教你了,但你的金刀就是没有长进,依老夫来看,你的成就止步于此了,未来还是要看你儿天成的了。” “千岁,” 左都茂抚案,开怀大笑,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是好事啊,我儿天成,若能胜过我这個当阿耶的,那我老左真是死都能瞑目了。” “金刀刀法,后继有人,老左我死也要笑着死。” 杨林指了指左都茂,笑骂道:“你这老左啊,” 然后,杨林转头对吕尚道:“这個老家伙,是我帐前大将左都茂,其子左天成也在我帐下效力,你可别小看这老家伙,他当年可是伪陈的芜湖总兵,统管伪陈水军,一身水战的本事着实厉害,让老夫这北人是吃足了苦头。” “要不是伪陈天子的宠臣江总,与左都茂父子有怨,屡次排挤打压左氏父子,使得左都茂父子不得不北投,我大隋要想跨过这道长江天险,怕是要死伤不知多少。” 说到此处,杨林大笑道:“来日,老夫马踏建康,一定要好谢谢江总,若非他的‘尽心尽力’,老夫又怎能得到左都茂这员水军大将。我大隋的统一之功,也有江总的一份。” “都茂,到时见了老朋友,你可不能手软。” (本章完) 第50章 夜宴(下) 第50章 夜宴(下) “都茂无时不记着江贼’大恩大德‘,必厚报之。” 左都茂想着任芜湖总兵时的排挤打压,回道。 杨林道:“放心,这個机会,我会一直给你留着。” 就在杨林与吕尚、左都茂说话间,歌舞已毕。舞姬们身姿轻盈,面上带着浅笑,莲步轻移,依次退下。 杨林身旁的家令,也向一边跪着的伶人做了個手势,伶人们伏身叩首,小步退出王府大殿。 酒酣正热之际,杨林带着醉意,道:“吕尚啊,老夫很欣赏你,你年轻,你恭谨,最重要的是,你还是天家外戚,是天子的表侄,这么算的话,与老夫也算是有些亲戚关系了。” “可惜,可惜啊,如果你不是天子表侄,老夫真想收你为义子。老夫这一生,嗜武成狂,连個后人都没有,只能想着年老体衰时,收几個义子,待老夫百年以后,让他们守护杨家江山。” 杨林是真的惜才,对吕尚也是真的喜欢。 吕尚道:“千岁春秋鼎盛,至少还能扶保大隋江山几十年,何必现在就想着身后之事呢?” 杨林幽幽道:“老夫戎马一生,最放不下的,就是杨家的江山社稷,或是人老多情了吧,虽然感觉还有些精力,却也开始考虑身后事了。” “罢了,不说这些扫兴的事了,都茂,你们先退下吧。” 杨林对左都茂等部将,道:“老夫和飞熊,还有些话要说,这個时辰,也是到了宵禁的时候了,你们是军职,带着老夫的令牌,也能出府。” “诺,”左都茂与一众作陪的将领,起身拱手。 吕尚一见杨林挥退了部将,心头一动,问道:“千岁,您这是?” 杨林淡淡道:“夜色已深,又是到了宵禁,你没军职在身,拿我的令牌出府,一旦被扣押,老夫还要去找左右武侯府要人,太麻烦了。” “飞熊啊,你不如就留在老夫府上,住上一晚,老夫倒是很想和你秉烛夜谈。” 吕尚推拒,道:“家父还在家中等候,要是夜不归宿。家父怕是要着急了。” 杨林直接道:“这個好办,我会让家令带我令牌出府,向齐郡公说明原委,想来齐郡公也是通情达理之人,应该同意你在王府住上一晚的。” 靠山王府的家令,同时也是靠山王帐前将领。 杨林以军法治家,他的王府犹如军营一般,自上而下无不行的军法。 “飞熊,老夫带你去個地方,跟我来,” 说完,杨林也不管吕尚是何反应,就向殿外走去。 吕尚看着杨林的背影,轻声道:“这就是靠山王杨林,” 对于靠山王杨林,吕尚还是有几分敬畏的,这位计都转世的大隋皇叔,简直就是《封神榜》中闻仲一样的人物,其一生彻底诠释了何为杨林不死,大隋不亡。 吕尚跟着杨林,俩人穿过回廊,又过园,经过耳房,最后在王府深处一间阁楼前驻足。 “千岁,这是何地?”看着阁楼的青铜门,吕尚似乎感应到了什么。 杨林平静道:“这里,是老夫收藏藏品的小楼,当然,比起无名小楼,老夫很想称他为英雄冢。” 吕尚低声自语:“英雄冢!” “没错,就是英雄冢,老夫亲手所建的英雄冢。” 杨林推开青铜门,走入小楼,吕尚紧随其后,也跟着进了小楼。 小楼中,兵器如林,寒气刺骨,长枪、大刀、画戟、双锏,各种兵器静静陈列在兵器架上。 “老夫自十五岁从军以来,历经大小千余战,每一次恶战,老夫都会将败将的兵器收起来,这间小楼里的所有兵器,都是老夫的战利品。” “这些兵器原来的主人,不是枭雄悍将,就是盖世豪杰,他们虽败亡于老夫之手,但老夫敬佩他们的气魄。” “在这当中,堪当老夫劲敌的有两個人,一個是北齐大将秦彝,一個是前朝大将尉迟勤。” 吕尚目光环顾楼中兵器,道:“这两位,想必都是极其厉害的人物吧?” 杨林肯定道:“当然,这俩人都是不世出的豪杰,秦彝的翻身锁喉枪,还有撒手锏,都是当世一绝。只可惜,老夫当时打死秦彝的时候,只得到了他的虎头錾金枪,却遗失了瓦面金装锏。”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确实可惜,” 吕尚了然的点了点头,其实这瓦面金装锏也不算是遗失,应该是在秦琼这個正主的手上。 想到秦琼,吕尚再看杨林,神色已有些怪异。 杨林这一生,可以说是从未看错过人,唯一一次栽了個跟头,就是栽在秦琼的身上。 都说宁要桃园三结义,不要瓦岗一炷香,秦琼这人是喂不熟的。杨林不信邪,所以栽了跟头,单雄信也不信邪,因而成了李二凤刀下鬼。 杨林不知吕尚所想,继续道:“与秦彝相比,尉迟勤要稍逊一筹,但也是一個了不起的英雄,他的水磨竹节钢鞭,横扫边疆,战功赫赫,可惜他后来于我各为其主,只能兵戎相见。” “英雄一世,败在我手,” 对于尉迟勤这個前朝大将,杨林还是有些感慨的,当初杨坚篡夺北周大权,北周不少重臣不服,起兵反杨,尉迟勤的叔父尉迟迥是其中声势最大的。 当时尉迟迥起兵,占据河南、山东、山西等地,拥兵五十万,又与突厥、南陈、后梁等结为同盟,宇文氏一部分宗室也支持尉迟迥起兵,几有掀翻杨坚的势头。 只是天命注定杨坚有帝王命,在一众老兄弟的扶保下,尉迟迥兵败自杀,尉迟勤也死在杨林囚龙棒下,其兵器水磨竹节钢鞭成了杨林的战利品。 “飞熊,你可知,老夫为何要带你来这英雄冢吗?” 杨林抽出架子上的水磨竹节钢鞭,道:“老夫在校场的时候,曾察阅过你所带的兵刃,你的刀不错,是口好刀,应是兵部大匠锻造,但老夫认为,你不适合练刀,练刀,浪费了你这身神力。” “像你这样的人,就应该执镋、锤、锏、鞭等兵器上战场,如此一来,天下还有谁是你的对手?” (本章完) 第51章 竹节鞭 第51章 竹节鞭 “来,试试这条水磨竹节钢鞭,” 杨林说话间,将钢鞭递给吕尚,道:“看看这条钢鞭,趁不趁手。” 吕尚接过竹节钢鞭,这钢鞭通体水磨,鞭身的竹节纹理清晰,握在手中,触感冰凉且糙实。 “不错,” 他轻轻挥动,鞭梢带起风声,犹如蛟龙游走。 嗡! 在吕尚挥鞭时,小楼内一众兵器,亦发铮鸣。 杨林抚须,道:“看来这钢鞭,很合你的手。跟老夫来,咱们去后园,那里场地宽阔,咱爷俩也可放开手脚,瞧瞧这钢鞭威力如何。” “好,” 吕尚手握竹节钢鞭,试着感受手感,点头应道。 杨林目光扫过身旁的兵器架,最后在兵器架上抽出两根铜棍,掂量了一下后,就出了小楼。 王府后园,灯火通明,杨林双手持铜棍,吕尚单手紧握水磨竹节钢鞭,俩人相对而立。 杨林双臂展开,铜棍垂地,道:“来,放开手脚,让老夫看看这条钢鞭在你手中的威力,当年尉迟勤持此鞭,可是打死了不少军中悍将,凶威震北疆,你可不要埋没了这条钢鞭。” “千岁,吕尚得罪了!” 吕尚深吸了口气,手中钢鞭发出阵阵轻鸣。 他不会什么鞭法,但他知道这类钝器,最适用的用法,就是一個字‘砸’。 这与刀法不同,刀法重技巧,庖丁解牛之时,曾说刀法精要,谓手之所触,肩之所倚,足之所履,膝之所踦,砉然向然,奏刀騞然,莫不中音。合于《桑林》之舞,乃中《经首》之会。 而这也是杨林想让吕尚换兵器的原因,以吕尚气力,用刀这种重技巧的兵器,如飞鸟折翼,难展所长。 钢鞭在手,吕尚当空砸下,空气隐约有撕裂声,这一鞭势大力沉,若是落在实处,铁石都会被砸成齑粉。 杨林不慌不忙,手中铜棍交叉一横,稳稳挡住这迅猛一击。 当! 似炸雷鸣响,震得周围灯火摇曳,火星四溅。杨林只觉一股巨力从铜棍上传来,震得他虎口发麻,臂膀酸痛。这种感觉,杨林已久未体验过了。 “好小子,这把子力气,够劲!” 杨林大笑,猛地后退一步,两根铜棍疾扫。双棍左右开弓,带着呼呼风声,朝吕尚的脑袋和胸口砸去。 当! 钢鞭架住一根铜棍的同时,吕尚侧身避过另一根铜棍。他钢鞭震开铜棍,继续向杨林砸去。 杨林身形一闪,灵活避开钢鞭攻势,手中铜棍借着转身之机,似两条蛟龙缠绕,向吕尚下盘绞杀。 吕尚反应更快,双脚猛地跳起,在空中一个翻身,钢鞭顺势向下抽击。 杨林以铜棍抵挡,‘铛’的一声轰鸣,火星再度迸溅而起。 吕尚落地后,钢鞭一路强攻,鞭身舞动得密不透风,一招接着一招,每一击都带万钧之力。杨林两条铜棍左支右架,每一次接吕尚的钢鞭,虎口都不住发麻。 俩人你来我往,周围的地面被他们的兵器砸出一个个深浅不一的坑洞。 杨林越打越惊,吕尚的武学天赋出乎意料的高,他能感觉得到,吕尚原本是不会使钢鞭的,初交手时的笨拙是无论如何也演不出的。只是吕尚在与他交手时,竟慢慢掌握了钢鞭用法。 如果说吕尚是以力制胜,那杨林就是技之巅峰,两根铜棍虽非他的水火囚龙棒,但在他手上,仍能发挥几分翻天覆海,震天囚龙的威力。 重重棍影,铺天盖地,杨林的囚龙棒法,真有几分覆海翻天之意,也就是吕尚有共工体魄,山海经、阴阳引也都臻入小成境界,钢筋铁骨都不足以形容他体魄之强悍,才能以力破巧。 如此数十招过后,杨林终是罢手。 罢手后的杨林,再度打量了吕尚一下,笑道:“你小子,确实了得,” 铜棍和钢鞭都是钝器,以硬碰硬,气力远不如吕尚的杨林,还是有点吃亏的。 杨林的囚龙棒法再是精妙,面对吕尚这种皮糙肉厚的怪胎,也无可奈何。初交手时还不觉得,硬碰硬几個回合后,杨林就知吕尚的厉害。 对付吕尚这类天赋异景,不能以常理度之的怪物,就不能用人间武学,能用道法神通就用道法神通,用不得道法神通,就用厌胜魇镇。 “这条水磨竹节钢鞭在你手上,威力远在当年的尉迟勤之上。”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杨林想了想,道:“这钢鞭,你就收下吧,就当是老夫送你的见面礼,” 对此,吕尚略有些惊讶:“千岁,是要把这兵器赠于我?” 杨林道:“没错,这件兵器以后就是你的了。” “老夫刚才说过,以你的气力,你真正应该用的,应该是镋、锤、锏、鞭等兵器,只是老夫的英雄冢中没有能看得上眼的镋和锤,锏倒是有几件,但实用性远不如这根水磨竹节钢鞭。” “这可是鲜卑尉迟家的传家之宝,据传这条钢鞭,是尉迟家先人请高人所炼,颇为神异,一条钢鞭有二百四十斤重,前朝大将尉迟纲、尉迟运、尉迟勤都是以此鞭,挣下的身前身后名。” 吕尚看着手中竹节钢鞭,轻声道:“这是,鲜卑尉迟家的传家之宝?” 鲜卑尉迟氏的大名,吕尚还是知道的。 那可是真正的勋贵之家,自北魏拓跋氏时就地位显赫,是北魏勋臣八姓之一。 北魏分裂成东西两魏,尉迟氏依旧显赫,当代阀主尉迟迥是宇文泰的亲外甥。 也就是杨坚上位后,尉迟氏才逐步衰落下来,可仍是关陇贵族中的一员。 但是,虽经打压,可尉迟氏的气运不绝,旁支一脉出了個尉迟恭,也就是门神尉迟敬德,凭自身武力,成了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深得李二凤信任,在凌烟阁功臣中位列第七。 尉迟恭的这個第七,含金量极高,他是文武功臣中的第七,只看武将的话,他仅在李二凤堂兄李孝恭之下。 李孝恭是李唐宗室,亲疏有别,尉迟恭自不能与之相比。只是在忽略李孝恭后,再看凌烟阁排名,就能知尉迟恭的地位。 这样一個家族的传家之宝,当然不会是凡品。 我这写着写着,一查资料,看凌烟阁二十四功臣,就一个张亮出身低点,其他全有背景,尉迟恭印象中一个打铁的,他爹是刺史 (本章完) 第52章 闻扫北(上) 第52章 闻扫北(上) “阿耶,” 吕尚抱着水磨竹节钢鞭回府,就见吕永吉在前堂品茶。 “你小子,”吕永吉放下茶盏,面上难得露出温和之色。 “总算是回来了,过来坐,阿耶有话与你讲。” 吕尚依言坐下,竹节钢鞭放在膝上。吕永吉看着他,缓缓道:“你也算争气,在武科场上是大大出了次风头,以至靠山王对你很是喜欢,为父进宫时,还听天子说起你,确实是涨脸。” 吕永吉喝了口茶,幽幽道:“只是,太涨脸也有一点不好,靠山王向天子进言,要将你招入麾下,让你与他随军出征,天子问为父的意见,唉,说是问,但是你说为父有回绝的余地么?” 此时的吕永吉也很苦恼,儿子出息了,自然值得高兴,可是让吕尚随杨林大军出征,又让吕永吉感到手脚一阵冰凉,他可就这一根独苗。万一折在战场上,他这一脉的香火可就断了。 只是面对天子和靠山王的压力,吕永吉实在是没有拒绝的勇气。 吕尚轻声道:“天子要动兵?是南征?或扫北!” 大隋目前也就两個敌人,一南一北,或是南征,或是北进。 吕永吉犹豫了一下,还是道:“是扫北,据天子所说,是靠山王极力举荐你为中路先锋官,说你神力无敌,正适合做他扫北大军的先锋。” 吕尚手指轻抚钢鞭,略微粗糙的质感,透着丝丝凉意,笑道:“我说靠山王怎么这么大方,又是赠送神兵,又是传授我囚龙棒法,原来是在这等着我呢!” 昨夜,杨林不仅将水磨竹节钢鞭送给了吕尚,还将他的绝学囚龙棒法,也一并传给了吕尚。 作为靠山王杨林的绝学,囚龙棒法可谓技艺之巅,是千锤百炼,几近不破的武学。 而吕尚在尽得囚龙棒法真传后,也将囚龙棒,转而演化为鞭法,威力甚至更胜原来的棒法。 这时的吕尚,要是有机会再与杨林交手,应该能给杨林一個惊喜。 吕尚平静道:“既然中军先锋的人选是我,那左右两路的人选可是定了?” 吕永吉叹道:“其他两路先锋,现在还悬而未决,靠山王说是要取恩科的前二甲,为另两路的先锋。我现在就希望尚司朗不入二甲,这样他成不了先锋,让他跟着你,扫北为父就放心了。” 对吕永吉所言,吕尚笑道:“阿耶,司朗是咱们府上的门客,他要入前二甲就能独领一军,这可是极好的前程,咱们怎能为了一家之私,而想着坏人前程呢?” 见吕尚不以为然,吕永吉摇头道:“为父知道,你武力远胜尚司朗,少年扬名,为父也为你感到高兴,只是你毕竟不通兵略,行军打仗,就靠一腔孤勇蛮力,是行不通的。” “尚司朗师承南陈大将宁禄臣,他学的可不只武艺,更有宁禄臣毕生排兵布阵的经验。有他在一旁给你查缺补漏,那才是真的高枕无忧矣!” 吕尚轻轻道:“阿耶宽心就是,既是靠山王亲自点的将,想来也会考虑到我从未带过兵,应该会给我派几個得力的参军,辅助我处理军务。” “唉,为父是真没想到,陛下会让你上战场,早知如此,为父就不让你参加这什么恩科了。” 吕永吉一脸苦涩,道:“这下好了,陛下同意了你和兰陵公主的婚事,却又把你交到了靠山王的手上,这兵凶战危的,我这也是心惊肉跳。”吕尚一愣,道:“陛下同意我与兰陵公主的婚事了?” 吕永吉道:“同意了,陛下金口玉言,说是待兰陵公主两年后除服,就可以入咱们吕家的门。” 之所以是两年后,是因为兰陵公主必须要为王奉孝守满三年孝,当初杨坚厌弃王谊,明面上的理由就是王谊破坏礼教。 所以在王谊被赐死后,为免非议,杨坚只能让兰陵公主守满这三年孝期。 “兰陵公主,” 吕尚沉默了一下,随即开口道:“阿耶,我听说公主下嫁,其陪嫁异常的丰厚?” 吕永吉思量了片刻后,颔首道:“确实丰厚,” 身为齐郡公的吕永吉,出手豪奢,能让他说丰厚的,那一定是笔惊人的财富。 吕尚踌躇道:“阿耶,那能不能想办法,在这些陪嫁中再添些物什。” 吕永吉诧异的看了眼吕尚,道:“你想添什么?” 见吕永吉没拒绝,吕尚直接道:“我在秘书省任上时,对库藏的几本古籍极为珍爱,只是那是国藏,我就是再喜欢,也只能看看,而不能入手。您能不能想办法,将那几本古籍一并加入公主的陪嫁中?”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几本书啊,” 吕永吉轻舒了口气,道:“我当是要加什么物什呢,就秘书省的几本书,这個简单,只要事前让中常侍陈德信打好招呼,在秘书省留档,那些书就能成为公主陪嫁。” 只几本古籍而已,杨坚根本不会在意,只要陈德信点头,这些古籍就会成为公主陪嫁的一部分,这就是天子近臣的权利。 吕尚闻言,脸上浮现出欣喜之色,起身向父亲深深作揖:“多谢阿耶成全,这些古籍对孩儿而言,实为珍宝,远比千金更贵重。” 吕永吉摆了摆手,脸上却带着几分无奈与宠溺:“你这小子,别人都想着陪嫁要金银财宝,你却心心念念这几本书。不过既然你喜欢,阿耶自是要帮你办成。” 他微微皱眉,又叮嘱道:“只是此事虽不难,却要谨慎行事,莫要让人觉得咱们行事逾矩,落人口舌。” 吕尚郑重点头,应道:“阿耶教诲,吕尚铭记于心。定不会因这几本书,给家里招来麻烦。” 言罢,他小心翼翼地将竹节钢鞭靠墙立好,重新坐回吕永吉对面,神情变得有些凝重。 吕尚所说的古籍,当然不只是普通古籍那么简单,秘书省藏库中那卷《穆王八骏图》,他可是觊觎已久,只是苦于宫禁森严,不敢下手。 这次要是能借机将八骏图收入囊中,那这個兰陵公主娶得还真是值。 (本章完) 第53章 闻扫北(下) 第53章 闻扫北(下) 大兴宫,甘露殿, “让小五下降吕氏,我不同意。” 独孤伽罗云鬓高挽,步摇轻颤,流彩熠熠,美目望着杨坚。 “那個吕家子,我早有耳闻,性格乖张,行为乖僻。如此性子,岂是小五的良配?” “而且,吕氏门第太低,让小五降入吕氏,实在是太委屈小五了。你就是要给小五指婚,也该是在朝中公卿重臣,亦或是五姓七望中选。” 看着来势汹汹的独孤伽罗,杨坚抚额,无力道:“伽罗啊,吕氏的门第不算低了,终归是我的母族,天家外戚。吕尚那小子也是個人才,很得靠山王的看重,让小五降入吕氏,这是亲上加亲,有何不好?” 独孤伽罗轻哼道:“若非吕氏与你有亲,就凭他吕氏的门第,也敢奢望小五下降?” “那罗延,阿五为杨家的江山,已经牺牲够多了。当初为了争取王谊的支持,你不顾小五年幼,将她嫁给王谊的嫡长子,这才过了几年,王奉孝就因病早逝,让她小小年纪就守了寡。” “如今,你又想将她随意许配给吕尚,难道小五的幸福在你眼中,就如此不值一提?” 杨坚面对盛怒的独孤伽罗,也不免有些气短。 对于独孤伽罗,杨坚是又敬又怕,当初独孤伽罗嫁杨坚时,可以说是下嫁。 独孤伽罗之父独孤信,是西魏八柱国之一,地位显赫,势力庞大,杨坚的出身虽然高,但与独孤家相比,就逊色了不止一筹。 要知道,杨坚的父亲杨忠,也就是当时的第一代随国公,乃是西魏十二卫大将军之一,而独孤信作为西魏八柱国,正是杨忠的上官。 说来也怪,独孤信七子七女,七子中有贤有愚,但名声最大的却是他的七個女儿。 七個女儿出了三個皇后,又分别是北周、隋、唐三朝的皇后。 “伽罗,小五是你我最小的女儿,是我杨坚的幺女,我又怎会不疼惜她呢?正因我心疼小五,我才要将她指给吕尚,五姓七望,世家大族,已非良配。” 杨坚道:“如果我还是隋国公,那五姓七望,世家大族,自然都是极好的姻亲。可现在我是大隋天子,杨家已是天家,我儿是帝女,若再醮世族,岂不助涨了这些世族之势?” 独孤伽罗道:“就是不嫁世族,也该给小五挑個出类拔萃,才貌双全的俊杰,而不是将小五指给你的表侄。” 对于吕氏的门第,独孤伽罗还是很在意的,她出身的独孤氏是北魏勋臣八姓之一,母族是五姓七望的清河崔氏。正因她出身极其显赫,所以她才有根深蒂固的门第观念。 “唉,阿罗啊,我这表侄有什么不好,让你对他有这么大意见?” 杨坚无奈的叹了口气,道:“你说他性格乖张,但谁没個年少轻狂的时候,你说他门第低微,但他终究是我的表侄,我阿母也是出自吕氏。” “吕尚这小子还是有可取之处的,至少他能让我那眼高于顶的皇叔,称之为人中之雄,说明他还是很有本事的。有这么個有本事的夫婿,想来也能护住小五,让小五一生平安喜乐。” “你我终不能永远护着小五,等你我走了,小五没個有本事的夫婿护着,我怕她会受欺负啊!” 此时的杨坚言辞恳切,眼中满是对女儿未来的忧虑。 为人父母者,谁能没有点舐犊之情,就连杨坚这等枭雄也不例外。听到杨坚所言,独孤伽罗沉默良久,颔首道:“你说的也有道理,你我在时,自然一切顺遂,等你我不在了,小五便没了依靠。这选夫婿,还是要选個能托付终身的。” “我本来很看好建安郡公柳机的嫡长子柳述,其人聪颖有才干,又是出身河东柳氏,世代簪缨,论身份还是能配得上小五的。” 柳述其人,原本就是兰陵公主再嫁之人,是太子杨勇的党羽,在杨坚诸女婿中最受宠信,后被杨广清算,贬往宁越,感染瘴毒而死,魏征评价其是恃宠骄人,终致倾败。 杨坚笑着摇了摇头,道:“我也很看好柳述,只是比起柳述,吕尚这小子与我关系更近一些。而且,还有皇叔力荐,皇叔的眼光你是知道的,吕尚能入皇叔的眼,有他的过人之处。小五托付给他,我也能放心。” 独孤伽罗迟疑,道:“虽说皇叔眼光独到,可吕尚的名声……” “罢了,既然你都决定了,我便再考量考量。” 杨坚见独孤伽罗松了口,心里一定。 他起身,缓缓走到独孤伽罗身边,轻轻握住她的手,柔声道:“阿罗,小五的终身大事,我岂会儿戏。吕尚那小子即便要娶阿五,也要看他能不能在沙场建功。” “只要他这次能立军功,就证明皇叔没有错看他,那时,将小五许配给他,我也安心。” 独孤伽罗微微点头,神色稍缓,道:“如此也好,若他真有本事在北疆立下战功,我便也无话可说。只是小五那边,她还沉浸在丧夫之痛中,该如何与她提及此事?”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杨坚轻轻叹了口气,道:“小五重情,王奉孝的离世对她打击不小。明日你去陪陪她,慢慢开导,让她知道我们做父母的苦心,也让她明白,生活总是要向前的。” 对这個幺女的遭遇,杨坚极为疼惜,只是再疼惜,也不及江山之重。 杨坚没告诉独孤伽罗的是,靠山王杨林曾在杨坚面前,说吕尚乃国之凶器,不能重用,就要除之。 就是这话,让杨坚下定决心,将杨阿五下降吕家。 当然,吕永吉在这其中所做的种种努力,不能说没用,只是远不如杨林这句话作用大而已。 正是因为,杨林对吕尚的重视,出乎杨坚的意料,也让杨坚知道,吕尚确有被施恩的价值。 “陛下,靠山王宫外觐见,” 中常侍陈德信,低头走入殿中,轻声道。 “应该是恩科结束,皇叔入宫复命来了。” 杨坚道:“德信,你立即去将袁允召至御前,这次恩科之后,朕要大宴南北英杰,朕要让他给这些人相面,看看谁是我大隋的天命将星。” (本章完) 第54章 神课(上) 第54章 神课(上) 杨林皂靴跨过三重金砖的门槛,鞋底与金砖砖面相触,发出极轻的回声。他面向天子,双手捧着名录,轻声道:“陛下,臣奉旨主持恩科,今恩科已毕,名录已出,特来缴旨。” “呈上来,”天子稍稍抬手,一旁侍候的中常侍陈德信当即会意,迈着碎步匆匆上前,从杨林手中接过名录,又小心翼翼地呈至天子案前。 杨坚展开名录,眼眸微眯,神色平静,目光在那一個個名字上缓缓扫过。中常侍陈德信垂手立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屏气敛息,犹如朽木。 “恩科三甲,吕尚,魏成,新永丰,尚司朗,”杨坚的目光在名录上顿了顿,突然开口:“这第二名,魏成,籍贯上写的是弘农华阴,朕记得杨素,也是弘农华阴人吧?” 杨林上前一步,拱手说道:“陛下,魏成此人武力非凡,刀绝技,几无敌手,实乃不可多得的将才。至于与御史大夫杨素都为华阴人士,也是巧合而已。” 杨坚微微眯起眼,若有所思道:“这么看,华阴还真是块人杰地灵的宝地。只是,这第三名,新永丰,尚司朗,这俩人怎么同列第三?” 杨林回道:“陛下,新永丰与尚司朗武力相当,数次比试,都是难分伯仲,臣与同考官杨素经反复权衡,实难抉择,最后才将二人同列三甲之位。” 杨坚翻看完名录后,道:“这次恩科,总共就录取了二十五人?” 他收到百骑司的奏报,称参加大兴武考之人足有三四千众。三四千人只录取了二十五人,虽说宁缺毋滥,但这录取比例也着实低了些。 “皇叔,既是恩科,只取二十五人,会不会显得朕太吝啬了?在这二十五人外,再取一百五十人,无论南北,皆授官身,食朝廷俸禄,让他们充实到各州县军中,您觉得如何?” 《孙子兵法·作战篇》曰:食敌一钟,当吾二十钟。 因此,对于人才,杨坚一向是多多益善,宁以官禄虚养之,也不能让其为敌所用。天下人才就这么多,杨坚得的多,南陈也就得的少。此消彼长,大隋自然而然便人心所向了。 杨林轻声道:“圣明无过陛下,如此一来,既彰显了陛下求贤若渴之心,又能充实州县的军力,稳固我大隋根基。让这些人才为大隋所用,让天下人都看到陛下的宽厚与仁德。” 杨坚嘴角微微上扬,目光投向陈德信,道:“你去传朕的口谕,明日,朕要在武德殿设宴,为我大隋健儿接风洗尘,让他们知道朕对他们的期望与与倚重。” “告诉光禄寺,此次宴会,务必隆重,莫要失了我大隋的气度。” 陈德信弓着身,应道:“诺,” 杨坚道:“皇叔,你也早些回去准备吧,明日的宴会,还需皇叔多多费心。” 杨林拱手,道:“那老臣告退,” 言罢,杨林稳步退出大殿,目送皇叔远去后,杨坚的目光,再度落在恩科名录上,看着前三甲的名字,低声自语:“魏成,新永丰,尚司朗,你们会是我大隋的将星吗?” 这两日,杨坚将袁允留在宫中,时常向其请教星相之术,袁允也是知无不言,杨坚由此知道了所谓星命是什么。星命与星宿不同,星宿为上界天神,而星命则是命格的一种。 最重要的是,袁允曾直言,杀破狼三星星命入世,虽是大隋的天命将星,但成也天命,失也天命,待其天命完成之后,就是杀破狼三星星命的宿主,陨身之时。 “天命!”想到天命,杨坚又是叹了口气,天命将星都有着他们的天命,作为大隋天子的杨坚,又何尝没有自己的天命。 杨坚出生时,有紫气充庭,头上生角,遍体起鳞。般若寺的智仙神尼说他有天子命,于是说服杨忠夫妇,将杨坚寄养在般若寺,由智仙神尼抚养,杨坚称智仙神尼为阿阇梨。 阿阇梨,梵语,意为导师。 杨坚的小名那罗延,就是智仙神尼所起,有金刚不坏之意。 可以说,杨坚自小就与佛结缘,也是因此,与宇文邕的建德毁佛不同,杨坚在即位后,下旨修复了在宇文邕时,被破坏损毁的寺庙和佛像。 不只如此,他还一改近乎吝啬的节俭作风,不断调拨钱粮,大力兴建寺院,以至被中土佛家尊称为转轮圣王,佛心天子。 这,或许就是他的天命! —————— 次日, 武德殿内,华灯璀璨,杨坚坐在龙椅上,目光透过那层朦胧的光晕,静静地审视着眼前的众人。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殿中,恩科录取的二十五人,早已整齐站定,他们身着崭新的绯色官袍,虽然面上故作镇定,但骨子里的那种兴奋与紧张,还是被杨坚看在眼里。 当然,这其中有故作镇定者,也有确实安定沉着,不为天子威严所动者。吕尚作为恩科魁首,站在最前列,他倒是没有多少兢惧感,反而还有心思打量这座武德殿。 武德殿,武德,李渊的年号,亦是武德! 目光温和的扫过殿中众人,尤其在前三甲的身上,停留了片刻后,杨坚轻笑一声,抬手示意众人落座,开口道:“众卿不必拘谨,今日设宴,只为见见诸位贤才,别无他意。” 众人依言坐下,仍身姿笔挺,不敢有丝毫懈怠。 杨坚端起酒杯,道:“这杯酒,朕敬诸位,愿你们往后都能大展宏图,不负你们这一身的抱负。大隋的昌盛,离不开你们这些贤良的辅佑。” 言罢,将酒饮尽。众人纷纷起身,举杯山呼万岁,也将杯中酒饮尽。 酒过三巡,殿中气氛渐趋热烈,众人先前的拘谨,也在杨坚的亲和中逐步消散。 只是,除了杨坚、杨林之外,所有人都没注意到,杨林身旁的侍从属官,与殿内气氛有些格格不入。 袁允佯作为靠山王属官,面沉如水,默默的观察着殿中众人,手缩在袖中,按着杨坚所给的生辰八字,不断的掐算着这些人的命数。 (本章完) 第55章 神课(下) 第55章 神课(下) 袁氏神课之术,独步天下,自有其独到之处。其起卦之法,不拘泥于常物,或观天象星辰之变,或察草木荣枯之态,皆能从中洞察天机。 何况,杨坚还将这二十五人生辰八字,一并交到袁允手中,有生辰八字为依,再以面相为辅,两相配合,就是紫薇星降世,也难逃推算。 “这個,不是,这個,也不是,”袁允从后往前算,手指飞速掐算, 他算的很快。这些人虽各有命格,但都不能与杀破狼三星的星命相比。盏茶时间,袁允就将除前三甲外的二十一人命数,尽数看了一遍。 “果然,杀破狼三星的星命,就在三甲之中,” 袁允暗叹了口气,这也是理所应当的,以杀破狼三星的星命格局,又怎会输给杂星的命格。 只是,这是天子旨意,袁允也没拒绝的余地。只得按圣意,将这二十一人的命格推算出来,等会宴结束后,再将推算的结果上呈给天子。 坐在御座上的杨坚,虽是与众人饮酒,但他一部分心思,也在关注着袁允。在袁允暗暗摇头,示意三甲之外都非将星后,杨坚眯了眯眼。 他看了眼吕尚,沉吟片刻,对袁允点了点头。 在得到杨坚示意后,袁允这才将目光投向了三甲最末的尚司朗。 “眉棱骨高,七杀之征,” 只看了一眼,袁允就想到了这句相词。尚司朗的面相,完全符合相书中对七杀面相的描述。 “这是,七杀入命!” 又费了不少心力,仔细掐算过尚司朗的生辰八字后,袁允终是确认尚司朗就是七杀星命。 七杀星命,属庚金、阳火,为火化之金,有火与金的双重特质,既昂扬向上又坚韧不拔,上进心强。为孤克刑杀之星宿,专司权柄生死。 随后,袁允将目光,悄悄落在了新永丰身上。 “眉黑秀长,眉骨高隆,桃坐命,贪狼之象,” 贪狼星在五行属阳木,在天属北斗,又属水,是第一桃星,属水木,化桃煞,主祸福。 袁允在看过新永丰的面相后,结合他的八字,暗道:“没想到,这南朝人,竟还是個风流种。” 在确定新永丰为贪狼星命后,袁允在与杨坚眼神交汇时,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见袁允点头,杨坚心头一定,笑着抿了口酒。 “七杀、贪狼已出,吕尚、魏成,谁会是最后的破军星命?” 袁允心里嘀咕着,有着天子圣旨在身,又是身处大兴宫,他推算杀破狼星命所消耗的心力,要远比他想象的要少的多。 要是换個地方,杀破狼三星星命隐而不显,袁允要想推算,可不会像现在这么简单。 哪怕是这种简单,只针对于袁允这样的神课大家。 袁允的目光投向魏成,就见魏成额头宽阔饱满,双眉斜飞入鬓,眉心一点星光,若明若暗。 “面色青白,口阔唇厚,眉粗且宽,面为阔方,是破军星命,” 破军星五行属癸水,又称耗星,有化气为耗之说,司夫妻、子女、奴仆。 “奇哉,这三星星命已是天命的将星,能在三星星命之上的,又该是何等样的人?” 确定魏成就是最后的破军星后,袁允再也按耐不住心底的好奇了。相术上有大成就的人,都有一個克服不了的缺点,那就是好奇心太重,袁允也有这個问题。这是相师们,尤其是顶尖相师的通病。 所以在掐算出三星星命后,袁允就将目光对准了吕尚。 毕竟,吕尚可是力压三個将星,一举夺魁,这可不是凡夫所能做到的。 哪怕尚司朗等人不是星宿转世,但杀破狼三星星命入世,能与之完美契合的也不会是弱者。 魏成、新永丰、尚司朗这三人,皆是万人敌,武力强横,有资格追逐武学人仙之道的人物。 吕尚能压他们一头,只能说明吕尚的命格还在他们之上。 “吕尚,字飞熊,这個字,怎么给我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呢,” 袁允迟疑了一下,不知为何,在念叨吕尚名字的时候,他总感觉有些发毛,后背阵阵凉意。 只是作为相师的好奇心,还是压过了心中的不安。 “天庭饱满,运势顺遂,眉清目秀,信念坚定,鼻直口方,言出必行,耳垂圆润,福泽深厚。这些都没问题,天家外戚若不是大福大贵之相,那才是笑话!” “问题是出自哪里呢?这生辰八字也没错,命格富贵,运道亨通,享乐一生,平安顺遂。”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这八字当個富贵闲人足矣,可这般命格,又怎能力压身负杀破狼三星命格的三位万人敌?”袁允满心疑惑,再次将目光凝在吕尚脸上,一寸一寸细细打量,不放过任何细微之处。 也是袁允看的太放肆了,被袁允这么肆无忌惮的打量,吕尚就是泥人都有了三分火气。 若非这是御前,就冲袁允这般无礼,吕尚绝对要让他知道,什么叫残忍。 “哼,” 吕尚冷冷的看了袁允一眼,这一眼他是以目神目击袁允。 虽不能动手,但不代表吕尚就没有反制的手段。 被吕尚温养一段时日的目神,就算还不能发挥出全部的神威,却已有了相当可怕的威慑力。 这目光几如实质一般,直直地刺向袁允。 在与吕尚目光接触的一瞬间,袁允只觉脑袋轰的一下,仿佛有一股冰冷的力量,顺着目光钻进了自己的脑海,瞬间让他的思维有了片刻的凝滞。 等袁允挣扎着回过神时,脸色已经煞白,额头更是布满了汗珠。 袁允心中又惊又惧,意识到吕尚的手段已近乎神通了。 若真是道法神通,袁允还不至于惊惧,袁氏在上界也有背景,等闲修道人也不会招惹袁氏。 袁允怕的是吕尚这手段,怎么看怎么像是人间武学。 道法神通还可以用天条约束,而人间武学,只能用人间的办法来制衡。 见袁允虽是一脸惊悸,却终究是挣脱了目击,吕尚若有所悟的看了眼杨坚。 能这么快挣脱目击的人,可见不是等闲之辈。这样的人出现在会宴,只能是杨坚安排的。 (本章完) 第56章 授职(上) 第56章 授职(上) “门下, 朕膺天命,肇基皇隋,承累世之鸿业,抚兆民之安康。自御极以来,夙兴夜寐,志在廓清四海,致天下于隆平。然突厥屡犯边陲,寇扰吾民,其恶难忍。 朕今决意兴师,举兵北征,以靖边疆,扬我国威。秘书省秘书郎吕尚,字飞熊,齐郡济南人氏,性坚毅,武略出众。恩试夺魁,其英武之姿,朕甚爱之。 特授吕尚为征北中路先锋,率三千精卒,为北征前驱。朕命尔为先锋,寄予厚望,当知重任在肩,不可有负。望尔秉承朕意,早日肃清突厥,还我边境安宁,保我黎庶太平。 往钦哉!” 香案前,内谒者监手捧诏书,吕永吉、吕尚父子着朝服,跪伏听诏。在宣读完诏书后,吕尚接过诏书,与父亲吕永吉叩谢皇恩。 送走内谒者监后,吕尚再度展开诏书,手指轻轻摩挲着诏书的纸面,低声道:“征北中路先锋,正五品官位,” 此次扫北,杨坚以靠山王杨林为主帅,举兵十五万,要毕功于一役,彻底解决突厥边患。吕尚与魏成、新永丰、尚司朗等武试前三甲,皆得要职。 吕尚是征北中路先锋,魏成为征北左路先锋,尚司朗为征北右路先锋,新永丰是征北督粮官。对于新永丰,督粮官一职确是重用,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关乎全军命脉。 而杨坚授新永丰这個南人为督粮官,也未尝没有千金买马骨之心。 吕永吉看着儿子入神的样子,忍不住开口:“飞熊,此去北征,你作为中路先锋,可千万要当心。突厥人善战,又熟悉草原地形,有事要多听多看,切不要轻敌冒进。” 吕尚抬眸,笑道:“阿耶放心,儿初掌兵,遇事必三思而后行,没有十足把握,不会轻率妄行。况且,此次征北,是靠山王为主帅,有靠山王在后压阵,您有什么不放心的?” 靠山王杨林,是大隋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是大隋无可争议的战神。杨坚让靠山王杨林挂帅扫北,也是下定决心,要扫灭西突厥达罗可汗的势力,进一步为征南做准备。 個中原由,吕尚在秘书省时也有耳闻。 据说是开皇四年时拜杨坚为妇父,愿为父子的‘dtz’沙钵略可汗,在西突厥达罗可汗、阿波可汗,以及契丹八部不断侵扰与挑衅下,势力越发衰弱,为求自保,上书天子内附。 正是‘dtz’内附,让大隋有了对西突厥动手的理由和底气。有‘dtz人’的带路,隋人也可以穿过茫茫戈壁与复杂草原地带,抵达西突厥的牙帐。 这些‘dtz’向导,熟悉每一处水源,每一条隐蔽的小径,有了这些向导,隋人在草原和大漠,再也不是聋子和瞎子。 就在吕永吉、吕尚父子接诏的时,魏成、新永丰、尚司朗等人也等来了他们的授职诏书。 —————— 大安坊, 里坊民居,魏成跪伏在地,小心翼翼的接过内谒者监手上的诏书。内谒者监面色冷淡,道;“魏成,你的征北左路先锋之职,乃是陛下亲封,望你莫负圣恩。” 魏成沉声道:“魏成,必肝脑涂地,以报陛下隆恩。” 待内谒者监转身离去,魏成依旧维持着跪伏的姿势,许久才缓缓起身。手中诏书,仿佛带着千钧重量。 魏成轻抚着身边的佝偻古月象鼻子大刀,喃喃自语:“没想到,没想到,我魏成一介乞儿,也有出人头地,光宗耀祖的一天!” 与家世显赫的新永丰,还有家资丰厚的尚司朗不同,魏成身世坎坷,他本名是刘成,而非魏成,或是应了破军命格的原因,他出生时就刑克六亲,父母双亡。 幼时与叔叔一起乞讨走散,被华阴魏家村的老人收养,由此改姓魏。据村中老人说,他们这一支魏姓是三国时期魏延的后人,家传魏延刀谱,以及一口佝偻古月象鼻子大刀。 魏成就是凭着这份刀谱,再加上自身的天赋和努力,创出一套刀绝技,在华阴绿林打出名声。也是因幼时的坎坷经历,让魏成较比新永丰、尚司朗二人,更在意功名利得失。 而与魏成住所只一墙之隔的新永丰,自是不知道此刻魏成的慨叹,他手上捧着诏书,目光在‘督粮官’三个字滞留了许久,最后笑道:“这是要筑巢引凤啊!” “千斤市马骨,北朝天子真是好大的魄力,让我这南人掌管大军命脉,永丰敢不用命?” 与大安坊比邻的大通坊,尚司朗的宅邸, 尚司朗是最后接到授职诏书的,他本是齐郡公府的门客,在名列三甲后,就脱离了齐郡公府。吕永吉在尚司朗离府时,大手一挥,直接赠予尚司朗一处宅邸,也算是全始全终。 他目送前来宣诏的内谒者监离去后,转头看向房中陈列的马鸣盔、七翎甲、八宝驼龙枪,低声自语:“正五品官身,征北右先锋,也是时候该将素萍和师徒接到大兴来了。”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尚司朗早已有妻有子,其发妻张素萍,与他是竹马之交,是自小的夫妻。他与张素萍育有一子,名唤尚师徒,也就是说唐中那個死命扶保大隋,妻死母亡其心不改的尚师徒。 尚师徒一生忠心事隋,无有二心,就连身为大隋开国元勋的恩师邱瑞,亲自劝降尚师徒,让他反隋,投降瓦岗,也没劝成,一句忠孝两难全,直接把邱瑞生生气死。 可以说,尚师徒就是说唐中的第一忠义好汉,其忠直无人能比。 而就在吕尚等人被授职,接诏的同时,上界杀破狼三星的星宿,也随之生变。得到北隋天子气之后,原本平稳闪烁的杀破狼三星,光芒陡然剧烈摇曳起来,隐隐有异动之感。 左辅、右弼、文昌、文曲等星宿接连大亮,呼应杀破狼三星的异动。周天星斗的天马星,竟渐渐迁移星宫,牵引杀破狼三星的星力,灌注人间。 这一变故,引起上界千真万圣的注意,天象有变,星宿移位,这对应在人间,人间自然也会生变。 一会儿还有,本想一起发的,我看一直有兄弟催,那我就先发吧 (本章完) 第57章 授职(下) 第57章 授职(下) 这异象不只引得上界千真万圣关注,更惊动了一尊正在北隋京师大兴善寺下榻的活佛罗汉。 大兴善寺,大隋国寺,其大兴之名,为杨坚所赐,有大兴国运之意。 这尊活佛罗汉轻颂佛号,以慧眼观望北隋龙气,有杀破狼星力加持的龙气,几若腾沸一般。龙气间,更有凶煞沉浮,兵戈交织之声四起。 “跃马东南射天狼,北国再出英雄,善哉,善哉,”身穿粗布麻衣的阇那崛多,在见到杀破狼三星与北隋龙气的异象后,佛心有感已知前因。 “师弟,有此异兆,天下格局将变矣!” 一旁的那连提黎耶舍,面露愁苦,轻声道。 那连提黎耶舍的修为,较比阇那崛多要逊色一些。所以在阇那崛多以慧眼,烛照北隋龙气后,作为师兄的那连提黎耶舍,才察觉到异样。 这二人皆是从北天竺远渡而来的僧人,只是那连提黎耶舍年长,阇那崛多年纪较轻,故而阇那崛多称那连提黎耶舍为师兄。 他们二位佛法精深,与另一位南天竺来的僧人达摩笈多,一并被中土佛家称为三大士。 阇那崛多道:“师兄,此乃天数,天下变革,上界降下星命,或许天下一统之期,不远了!” 那连提黎耶舍微微叹息:“变革,是英雄用武之时,却是黎民百姓之苦难。希望天下一统后,佛心天子能与民休息,让世人重拾太平祥和。” 阇那崛多双手合十,赞道:“师兄慈悲,” “师傅,帝师昙延大师在外求见,” 就在师兄弟谈话间,有沙弥来报。听是帝师昙延大师,阇那崛多和那连提黎耶舍相视而笑。 阇那崛多道:“这個时候,帝师昙延也该来了。” 那连提黎耶舍道:“昙延身为出家人,却被称为帝师,与北国气运干系甚重,北国天子气生变,他如何能坐得住呢?” 阇那崛多道:“他这是想拉上你我,一起帮他保扶中土的轮转圣王啊!” 在佛家的理念中,转轮圣王是拥有七宝,以正法治天下的理想帝王形象。 杨坚尊敬三宝,广建寺院,大兴佛法,这在很多中土僧人看来,这就是他们的转轮圣王。 就连被西魏权相宇文泰钦敬有加的昙延大师,都走出隐修的山林,成为了北隋杨坚的帝师。 阇那崛多对禅房外的沙弥道:“请昙延大师进来,” 沙弥应声后,快步走出禅房。 那连提黎耶舍见阇那崛多神态悠然,问道:“那,你又该如何答复昙延大师呢?” “你能在这大兴善寺安稳译经,不受打扰,确实是欠了昙延好大的人情,不能不还。” 阇那崛多笑道:“且看,昙延大师如何说吧,” 帝师昙延可不是简单人物,他与净影慧远、天台智顗、嘉祥吉藏并称中土四大圣僧,是中土佛家的领袖,地位崇高。 阇那崛多纵然佛法广大,也不能慢怠帝师昙延。 何况,正如那连提黎耶舍所说,阇那崛多确实也欠着这位帝师好大的人情。 当时阇那崛多见北周宇文邕毁佛,自感宏愿成空,所以他西归北天竺,最后在甘州北部,被当时的突厥佗钵大可汗留住。佗钵大可汗笃信佛法,崇敬三宝,将阇那崛多奉为导师。如此阇那崛多在突厥一呆就是十数载,后来佗钵大可汗病逝,突厥各部为争夺大可汗之位分裂为东西突厥,阇那崛多正烦恼如何脱身而去时。 是帝师昙延携童真、洪义、通幽、觉朗、道逊、玄琬、法常等弟子上奏天子杨坚,遣使突厥请阇那崛多东来,至大兴善寺下榻译经,助阇那崛多在突厥脱身。 所以,那连提黎耶舍才说阇那崛多欠了帝师昙延好大的人情,这人情确实是大。 不多时,沙弥引领着昙延大师步入禅房。 帝师昙延一袭素色僧袍,衣袂飘飘,面容清癯却难掩眼中的慈和。 他双手合十,向阇那崛多和那连提黎耶舍行礼:“二位大师,许久不见。” 阇那崛多与那连提黎耶舍还礼:“昙延大师,” 帝师昙延道:“以两位大师的修为,应知贫僧是为何而来,贫僧请二位大师助我中土佛宗一臂之力,完成转轮圣王的伟业。” 那连提黎耶舍转头,看阇那崛多如何回复昙延。虽然阇那崛多称那连提黎耶舍为师兄,但两人中做主,拿主意的还是阇那崛多。 “世尊曾言,南瞻部洲,贪淫乐祸,多杀多争,正所谓口舌凶场,是非恶海。”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阇那崛多低声道:“我因此发慈悲心,渡汪洋大海,自西牛贺洲佛土,入南瞻部洲,希望能以佛法感化众生,使南瞻部洲之人不杀不争。” “只是在这南瞻部洲,我屡屡碰壁,虽有慈悲,却只能看着宇文邕毁佛谤佛,看着崇佛信佛的佗钵大可汗死后,诸子刀兵相见,而无能为力。” “昙延大师,你的轮转圣王,能让南瞻部洲的众生脱离是非恶海吗?” 帝师昙延沉思了片刻,道:“贫僧也不知道,轮转圣王能否让中土众生不杀不争。不过,想来也是不可能的,中土之人,争为本性。” “贫僧只盼着天子心怀苍生,早日结束这长久的战乱纷争。彼时万民归心,教化普及,南瞻部洲的众生或许能远离是非恶海。” “善哉,善哉,” 阇那崛多叹道:“大师之境界,贫僧钦佩!” 帝师昙延道:“终一生渡世人,与终一世渡一人,在贫僧看来都是一样的,二者没有分别。” “贫僧不像阇那崛多大师一般,有着渡世人出苦海的宏愿,贫僧只希望世人知教化,就心满意足了。” 到了阇那崛多与帝师昙延这般的罗汉境地,彼此真心假意,一听就知,一看就明,所以阇那崛多在昙延说出,终一生渡世人与终一世渡一人时,才会有振聋发聩之感。 因为这真的帝师昙延的感悟,阇那崛多才觉得钦佩。 “大师来此,是想向贫僧求教突厥之事吧,贫僧曾旅居突厥十三载,对突厥的一些神通者有些接触,大师若问,贫僧知无不言。” 突厥之中,也是有神通者存在的。 突厥最鼎盛时,弯弓数十万,别处于代、阴,南向以临周、齐,二国莫之能抗,争请盟好。 北周是既与和亲,岁给缯絮锦彩十万段,突厥在京师者,又待以优礼。衣锦食肉者,常以千数。北齐也惧怕突厥侵略,倾府藏以给之。 正是因为这些神通者,才给了突厥窥伺中原的底气。 (本章完) 第58章 骠骑(上) 第58章 骠骑(上) 春寒料峭, 吕尚勒马立于军营辕门外,抬头望着辕门上高悬的‘征北’二字,漆金的匾额泛着幽幽冷光。 辕门两侧,持戟卫士的目光,如刀锋般扫来。 “来者何人?”守卫声音粗粝如砂。 吕尚翻身下马,从怀中取出圣旨,手举圣旨,高声道:“征北中路先锋吕尚,奉旨前来报到。” “恭迎将军,” 守卫见圣旨,双手握住长戟,长戟垂直于地面,单膝跪地。 与此同时,辕门缓缓打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一位头戴乌纱幞头,身上穿着铁札甲,脚踏乌皮六合靴的偏将,快步从辕门内走出,抱拳行礼,道:“末将杜怀瑾,见过将军!” 吕尚目光温和,抬手虚扶,道:“杜偏将不必多礼,” 杜怀瑾直起身,神色恭敬又透着几分热忱,侧身引路道:“吕将军,千岁已在中军大帐等候多时。” “请,” 说罢,杜怀瑾在前领路,吕尚将紫电寒霜的缰绳,交给辕门前卫卒,二人沿宽阔营道前行。 路旁营帐整齐排列,士卒们往来穿梭,不时还有军骑经过,周围练兵的呼喝声,此起彼伏, 途中,看着身边经过的兵卒,吕尚问道:“杜偏将,这大军调动之后,何时开拔赶赴北疆?” 杜怀瑾回道:“吕将军,这十五万大军的调动,十二卫麾下各個军府的集结,都非一日之功。少则半個多月,多则要俩三個月。其间还有粮草征集,调配武备,这些也都需时间筹备。” “您这段时间,还是以熟悉军务,操练士卒为主。” 北隋军制承袭北周,十人为一火,火有火长,五火为一队,队有队长,五队为一旅,旅有旅帅,五旅为一团,团有校尉,五团为兵府,府有骠骑,骠骑称将军,为正五品武职。 杨坚给吕尚三千精卒的统兵之权,这就是半個府的编制,又给正五品武职,这是将军的名器。 二人且行且谈,很快便到了中军大帐。 帐内,靠山王杨林正俯身查看地图,见吕尚进来,直起身子,脸上露出和煦的笑容,道:“飞熊,快来,快来,让老夫好看看你这個中路先锋。” “说来,老夫还没见过你穿甲胄的样子,好小子,确实是個棒小伙,配得上我家的小五。” 说到此处,看着身着黑甲的吕尚,靠山王杨林畅然大笑,杨林本就很欣赏吕尚,如今吕尚又被杨坚指婚,这更是亲上加亲,所以对吕尚也愈发的亲近。 “这套宝甲虽是不错,但与老夫收藏的雁羚甲还差一些。” 杨林抚须,道:“老夫那套雁羚甲,乃是北齐秦彝的家传宝甲,是以千载寒铁为骨,辅以西域进贡的冰蚕丝织就,不仅轻便坚韧,刀枪难入,更有寒暑不侵之奇效,实乃人间之奇珍也!” “飞熊,你既成了我杨家的女婿,老夫这個叔祖也没什么好给的,这雁羚甲,就当作是老夫给阿五的陪嫁,你看如何?” 第59章 骠骑(下) 第59章 骠骑(下) 与众偏将进入营幕后,吕尚当仁不让,直接坐在主座。 他目光环视了一圈后,道:“诸位,尚初掌兵,知责任重大。往后军中事务,还需各位辅佐。” 一名偏将上前一步,朗声道:“我等三千将士,唯将军马首是瞻!” 吕尚笑着纠正,道:“不是唯我马首是瞻,而是唯靠山王老千岁马首是瞻,唯天子马首是瞻。” “列位,你们应该都知道,北疆战事将起。这对我辈武人而言,可谓建功立业,封妻荫子的天赐之机,还望诸位与尚戮力同心,共建功业。” “末将严锐,” “末将萧戟,” “末将霍骁,” “末将凌岳,” 四人齐声道:“愿随将军戮力同心,共建功业。” “操练兵马之事,各位多多上心,你们也可以自己协调,看看咱这三千兵马,适合什么阵法。” 吕尚道:“有本事,就不要藏着掖着,你们各展所学,把这三千兵马练好了,我记你们一功。” 偏将们应声道:“谨遵将令!” 待偏将们退下后,吕尚让人取出这些偏将的行状,开始认真翻阅起来。 所谓行状,也就是这些偏将的個人履历,记述其人世系、籍贯、生年,以及所立的功与勋。 吕尚将之仔仔细细看过一遍后,叹道:“老千岁竟然将这四位调到我的麾下,真是用心良苦。” 不看不知道,一看才知道这四位偏将的履历,极其的豪华。都是在北周时期,就从军入伍,大小战经历无数,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狠人。 在这么個危险的世界,他们能混迹军伍二十载,個人能力强是一回事,还要有相当的运气。 或许吕尚、李元霸这种怪胎只是個例,但万人敌的神将,还是有一些的。 所以说,靠山王能一下将这四個人调到吕尚的麾下,也确实是费了一番心思。 “有这四人在,我这三千先锋锐旅,也就不用我再操心了。” “嗯,还有房子安,我既然已经出任征北先锋,那秘书省的职位便不可能让我兼任了。就是可惜了那些藏书,只能下次再找机会,去秘书省看书了。” “房子安,” 吕尚想了想,从案旁拿出一份空白告身,轻蘸墨毫,在空白告身上轻划了几笔。 “正八品参军,既然说过给你份前程,这参军也是個不错的前程。参军一职,掌管文书、参谋军机,也算是对你这段时间辛苦的回报吧!” 从‘从九品’的秘书省正字,连跳几级,直接到征北军正八品参军。 这也就是吕尚仗着自己是天家外戚,再有军中主帅靠山王杨林将之视若孙婿,换個军府的将军,无论如何都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因私废公。 不过好处也很明显,有房子安这個活招牌在,不愁这些偏将们不下死力。 毕竟,千金市马骨的例子就在眼前,自然有的是人愿为吕尚卖命。 “来人,” 吕尚一声呼唤后,营幕外亲兵入内,道:“将这份告身,送到通义坊东巷,房子安的家中,” 处理完营中诸事后,吕尚起身走出营帐。 此时天色渐暗,余晖洒落在练兵场上,士卒们的身影被拉得极长。 吕尚望着忙碌操练的士卒,见四個偏将都在忙于公务,轻轻点了点头,漫步离开了军营。 ——————辕门外, 吕尚接过卫卒递来的缰绳,看着嘶鸣的紫电寒霜,轻轻抚摸了一下马儿的鬃毛。 “走,” 他翻身上马,紫电寒霜迈开四蹄,没用多少时间,就从征北军营,来到了大兴城光化门前。 光化门前的门侯,看着吕尚骑马而过,目送着吕尚远去,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街道尽头,才转身继续投入城门的值守当中。 吕尚骑着紫电寒霜,悠哉悠哉的沿着朱雀大街缓缓往家走。 街边店铺林立,行人往来频繁,他一边走,一边看着街边两侧的繁华景象。 直到天色越来越暗,他也行至一条狭窄的小巷时,一道突然响起的哭嚎声,引起了他的注意。 真正让吕尚惊讶的,还是他还感受到一股邪气。邪气阴森诡谲,与天地正气相悖。 吕尚这些时日以太阳真火、太阴真水洗炼肉身,修行阴阳引,常接触天地正气,故而对邪气异常的敏感。 “咦?” 吕尚猛地勒住缰绳,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一户人家的大门半掩着,昏黄的灯光从门缝中透出,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出于本能,他翻身下马,摘下马鞍旁的水磨竹节钢鞭,又将雷刀佩在腰间,快步朝那户人家走去。 还没等他走近,便听到屋内传来一個妇人的尖叫声。 紧接着,是瓷器摔碎的声响和桌椅倒地的动静。吕尚心中一凛,立即伸手推开了那扇门。 “鬼?妖?” 对于鬼怪,吕尚还是比较好奇的,自他生身以来,他就没见过鬼怪。 主要是他生来就有贵气,一般鬼怪不敢近其身,再到他稍长的时候,又因真灵圆满,有了山海共工氏的神血,天生体魄近乎于非人。 气血如炉,百邪不侵,不要说小鬼、怨鬼,就是厉鬼、恶鬼之流,都不敢近吕尚三尺。 所以,这也导致了吕尚虽知阎浮世界,确有各种神仙妖魔,但也未真正见过妖鬼显化真形。 “我倒要看看,这是個什么鬼。” 吕尚踏进民居,环视周匝,只见屋内屋外一片狼籍。 桌椅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地上满是破碎碗碟。 一個中年妇人蜷缩在角落里,满脸泪痕,瑟瑟发抖,显然是被吓得不轻。 她见到吕尚,尤其是看清吕尚衣甲后,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就要出声,后又惊惧的捂住嘴。 吕尚皱了皱眉,目光在屋内屋外扫视一圈,目神炯炯,却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随后,他安抚中年妇人,道:“莫怕,有我在,不用怕!” 就在这时,阵阵阴风吹过,桌上的蜡烛猛地晃了几下,竟熄灭了。 屋内瞬间陷入一片黑暗,死寂得让人毛骨悚然。 “哼,雕虫小技,也敢装神弄鬼,” 面对突然的变故,中年妇人简直要被吓死了,而吕尚只是冷笑一声。 轰隆! 他挥动水磨竹节钢鞭,全身气力如炸雷般爆发,地面龟裂,砂石被气浪卷起,发出刺耳的尖啸声。 “给我死!!” (本章完) 第60章 刘氏妇(上) 第60章 刘氏妇(上) 吕尚钢鞭挥落的刹那,整间屋子突然泛起幽绿磷火。鞭风扫过处,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号。那尖号声凄厉且诡异,在狭小空间不断回荡。 面对鬼氛,吕尚只是舞动钢鞭,周身大窍,身神震颤,落在虚空时,发出金石乱颤之音。见有实物击鸣声,他心头一动,手握钢鞭又是猛砸,打的幽绿磷火崩溃,尖号声顿止。 阴风散去,吕尚横鞭在身前,对蜷缩在角落的中年妇人,道:“掌灯,” 见中年妇人仍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吕尚皱了皱眉头,随后放缓语调,尽量让声音听着温和些,道:“莫怕,邪祟已除,有我在,你不用害怕。” “是,” 中年妇人缓缓抬起头,见吕尚身穿雁羚甲,手持竹节鞭,威风凛凛,眼中恐惧稍减,双手颤抖着点亮烛火。昏黄的灯光摇曳,映出她憔悴面庞上残留的泪痕。 吕尚打量着妇人,轻声问道:“天子脚下,首善之地,怎会有鬼祟作怪?你老实回话,你家与这鬼祟到底有何仇怨,竟让他甘冒被京兆府官家分形的风险,也要死缠你家不放?” 如今的大隋,可没到国之将亡的时候。当今天子勤勉,国势强盛,文有高颎、杨素,武有杨林、韩擒虎,君臣相宜,气数昌隆。朗朗乾坤之下,本就不该有鬼祟乱象出现。 虽然这鬼祟,对吕尚来说就是两下钢鞭的事,可这对于普通百姓,却是灭顶之灾。 妇人听到这话,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哭道:“大人,小妇人本本分分,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实是不知为何会招惹上这灾星。” 抽泣了一会儿,好不容易稳了稳情绪,妇人又道:“小妇人夫家姓刘,只是早亡,也没留下一儿半女,就小妇人一個寡妇,守着老屋,给邻舍做点缝缝补补的活计,勉强糊口。” “大概半個月前,小妇人夜里,正打算休息,突然听到家里有哭声盘桓。起初小妇人也以为是听错了,可后来这哭声越来越频繁,每到夜深人静时便来,扰的小妇人昼夜难安。” “前几日,小妇人正在屋内缝补衣物,忽有一阵阴风吹过,烛火被吹灭,还没等小妇人看清,就觉浑身发冷,随后精力就大不如前。”妇人说着,泪水又簌簌而下。 “这几日,小妇人被这天杀的灾星,折磨的茶饭不思,精神恍惚,半条命都要没了。” 吕尚面沉如水,直接问道:“无缘无故,鬼祟竟敢在天子脚下为祸?你再仔细想想,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比如说遇见了一些奇怪的人,或是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事?” 妇人听闻,又想了想,许久后,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嗫嚅道:“大人,就在那鬼祟出现前几日,有个陌生男子曾在我家附近徘徊。小妇人当时只当是路人,并未在意。” “现在想来,他的行为确实有些怪异。” 吕尚问道:“怎么個怪法?” 妇人回道:“他身形看着消瘦,穿着件黑袍,头上还戴着個斗笠,遮住大半脸,小妇人没看清他的长相。只记得他走路时看着有些跛脚,手上拿着一根拐杖。” “黑衣,坡脚,” 吕尚若有所思的看着中年妇人,他相信自己的判断,这就是個普普通通的独居寡妇,没什么特殊之处。 只是这独具寡妇,身上有什么能东西,能让一個左道中人,冒着触怒京兆府的风险,也要对她下手? 吕尚又问道:“你可还记得,那個陌生汉子在你家附近,徘徊了多久?”妇人微微皱眉,迟疑道:“好像有两三日吧,每日都会在附近出现一阵子,也不做什么,就只是来回踱步,不知道做什么。” 吕尚摩挲着手中的竹节鞭,道:“那之后呢,你还有没有再见过这個人?” 妇人急忙摇头,道:“自从小妇人家宅不宁之后,小妇人就没再见过他了。大人,您说那邪门玩意,是不是那陌生人招来害我的呀?” 一边说着,妇人眼中已满是恐惧与无助,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吕尚道:“有这個可能,只是这人来历不明,仅凭你这些话,想找到他,难呐!” 说着,吕尚目光在屋内缓缓扫过,道:“这几日,你就待在屋内,不要外出,我会派人上报京兆府,若那那陌生人再出现,京兆府必能将他拿下。” 吕尚前世也勉强算是左道中人,若是连野茅山的术法,都不算邪门歪道的话,那这世上就没人能称得上邪门歪道了。 因此,吕尚对左道中人的心态,也有一些了解。知道左道中人虽因修邪法,心性被扭曲,修为越精深,心性越扭曲,但要说没有利害干系,无端盯上一個普通寡妇,吕尚不信。 这個刘氏身上一定有秘密! 不过再有秘密,吕尚也没将其放在心上。他自身就有大机缘,生就神圣血脉,又蒙终南山仙人授经,运数之强已是天地罕有。要是再什么都贪,什么都要,那与妖魔何异?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最后再嘱咐刘氏不要外出后,吕尚牵着紫电寒霜,走出小巷,月色之下,身影渐行渐远。 —————— 齐郡公府, 回府后,吕尚将缰绳交给仆从,让家仆将紫电寒霜牵走,然后对一旁的吕全,道:“家令,你去给京兆府发一封名刺,就说我在散直回府的时候,在颁政坊发现了邪修的踪迹。” 吕全闻言,愣了一下,道:“世子,您是说,邪修?” 这俩字对吕全可是太陌生了,更让吕全慌乱的,还是在颁政坊发现邪修。 吕尚直接打碎了吕全的侥幸,道:“是啊,就在咱们颁政坊!” 隋承前制,城镇建设,是以棋盘为范本,以经纬为准则,内设里坊,整個大兴城,也可以将之分为一百零八個里坊,每個里坊,都设垣墙,以及坊门,几如一座小城。 而齐郡公府就坐落在颁政坊,不只齐郡公府,朝中不少达官显贵的府邸,也都在颁政坊。 (本章完) 第61章 刘氏妇(下) 第61章 刘氏妇(下) “这邪修是疯了吧?” 这是吕全知道颁政坊出现邪修的第一反应,随即就是后怕。敢在颁政坊出没的邪修,这已经不能用丧心病狂来形容了,必须重典治之。 吕尚幽幽道:“疯不疯我不知道,我就知道如果坐实了邪修作祟,京兆府的大人们就有难了!” 颁政坊的达官贵人们要是知道邪修的事,一定会给京兆府施压,甚至宫里都会过问此事。这层层压力落在身上,京兆府也别想安宁了。 至于京兆府能不能找到这左道中人,这在吕尚看来,根本就不是问题。 要知道,朝廷颁令,制人五家为保,保有长。保五为闾,闾四为族,皆有正,以相检察焉。 这就是所谓保甲连坐制,官府将百姓按照五家为伍的单位进行编制,相互监督检举,一家犯法,其余几家如果不告发也会受到同样惩罚。 这种制度下,官府对基层掌控力极强。 京兆府发出搜捕左道邪修的指令后,各级保长、闾正、族正就会带人挨家挨户的排查。除非这邪修飞天遁地,迟早都会被官府排查出来。 就是真能上天入地,一样逃不开人间王法,京兆府文书上呈天曹,天庭自会去收拾恶修。 在阎浮世界,上有日夜游神,下有山神土地。一旦惊动天曹,便有各路神元来讨伐,任你有七十二变的本事,一样逃不过天罗地网。 不要小看人间王朝的底蕴,除非是气数已尽,国之将亡,不然能动用的力量远超常人想象。 西游中李唐的秘书监魏征,就不只担任着人间的官职,还是天庭的人曹官。大隋也有一些重臣,既任着人间官职,亦还兼着天庭的职司。 吕尚思量了一下后,又道:“还有,你去京兆府后,就便再去趟里司,将颁政坊同福巷刘氏的民籍,给我调出来。” 吕全躬身,应道:“诺,” 里司,掌理里坊事务的基层组织,首在治安维护,次在管理户籍。 —————— “是谁?是谁坏我的好事?” 夜色深沉,静室之中,黑衣男子双眼通红,周身萦绕着诡异的黑色雾气,让其如妖似魔。 “该死,真该死啊,就差一点,差一点就能得手,功亏一篑啊!” 看着手上渗血的槐木令牌,黑衣男子恨的咬牙切齿:“不要让我知道是谁,坏了我的好事,我与他不死不休。” “可恶,可恶之极,要不是因为那件东西庇佑,一個凡俗愚妇还不是任我揉搓,又怎会像现在一样束手束脚,只能依靠驱使鬼物扰其神志。” “那件东西本就该属于我,却偏偏要和我作对。” 黑衣男子虽满腹的怨怼,但也只是怨怼而已。 他双掌紧合,掌心发力,将令牌磨成木屑粉,看着木屑粉从簌簌滑落,他也没什么侥幸心思,跛着脚就开始收拾行囊,收拾好后,小心翼翼打开家门,左右看了一眼,匆匆逃离住处。 事已泄,他可不敢赌刘氏会不会将他告到京兆府,一旦京兆府插手,他不死也要脱层皮。 何况,他的身份根本就经不住查,这要被京兆府抓到,怕是族亲都要受累。 黑衣男子确实行事果决,也就在他离去不久,就有一队捕快破门而入。 京兆府的反应不可谓不快,毕竟前来报案的本就是权贵,案发地又是颁政坊这等权贵扎堆的里坊,京兆尹当然不会将之当成小案来看待。 京兆府连夜发派捕快,让捕快找里坊的里司。里司又找来各族闾的长者,将这黑衣男子的体态特征说了一遍,就找到了黑衣男子的住处。 在官府强大的掌控力面前,黑衣男子的这点小手段,简直不值一提。 在这北国,只看官家是否想查,只要官家想查,保甲制下,除非能颠倒因果,搬弄阴阳,将身份做的天衣无缝。不然,只要官家稍稍一查,就能戳破其伪装。 “跑了?”领班的捕头,蹙眉看着空荡荡的屋子。 “给我搜,仔仔细细地搜,哪怕是掘地三尺,也要将犯人找到。” 捕快们迅速四散开来,在狭小的屋内翻箱倒柜。 每一個角落,每一处缝隙都看了一遍,甚至连床铺下的砖石都被撬起来搜查,可除了几件破旧衣物和一些零散生活用品,捕快们一无所获。 “头儿,这家伙太狡猾了,啥有用的都没留下。” 一個年轻捕快抹了把额头的汗,抱怨了一句。 捕头没吭声,瞪着眼睛,在屋内一寸一寸地扫过。 突然,他的视线定格胡凳下,那里有一小撮金黄毛发,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奇异的光泽。 捕头快步上前,蹲下身子,轻轻拈起那撮毛发,放到眼前仔细端详。看了片刻,捕头脸上露出冷笑。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有年轻捕快好奇地凑过来,望着捕头手里的毛发,问道:“头儿,这是什么?” “狐毛,” 捕头道:“你们再去附近搜搜,看看还有没有这种狐毛。” “是,” 年轻捕快们领命,再次散开。 不多时,又有几处狐毛被发现,分别在墙角的破箱子后,窗棂的缝隙里,还有床板夹缝中。 一個捕快满脸疑惑,问道:“头儿,这些狐毛?” 捕头面色冰冷,寒声道:“狐妖!” “妖?” 捕快面面相觑,他们没人怀疑捕头的判断。 这位捕头江湖人称铁眼神鹰,以眼力过人著称,凡是让他过眼的东西,就没出过错。 有捕快呢喃低语:“这,这可是在京兆府的眼皮子底下,狐妖怎敢如此放肆?” “这可真是妖胆包天!” 大兴城是什么地方,那是大隋京师,北国气运核心,佛道高人云集,大兴善寺的活佛罗汉,玄都观的在世地仙,哪個是狐妖能惹得起的。 狐妖明知大兴是禁地,还敢在大兴作乱,这简直是视大隋王法如无物。 捕头道:“妖孽作乱,这已不是咱们能管的了,只能上报大人,如何处置,要由大人定夺。” “贴上封识,走,” 捕头一挥手,带着手下迅速将门窗贴上封条,一行人快步离开了这处民居。 (本章完) 第62章 京兆尹(上) 第62章 京兆尹(上) 次日,京兆官署, 正堂之后,庭院厢房,王虎面色凝重,背靠在公椅上,盯着案前的狐毛,直感棘手。 “狐妖,这朗朗乾坤之下,怎么就有狐妖乱法呢?” 王虎在接到麾下捕快衙役的上报时,只觉手脚一阵冰凉,连道侥幸,幸好这狐妖没闹出大乱子来。不然作为京兆府六曹中,主管刑事的司法参军,他至少也要背個失察之罪。 捕头铁鹰在旁低声道:“大人,您看,要不要上报虞大人,” 王虎抬手揉了揉太阳穴,道:“当然要上报,我这就将狐毛拿到大人面前,看大人是何打算。” 说着,王虎起身,出了厢房,直向正堂。来到正堂后,王虎定了定神,抬手整理好官服,而后抬手,叩响门扉。 “进来,” 听到屋内声音,王虎一脸沉肃,推门而入,见虞庆则端坐在案前,审阅着面前堆积的公文。他抬头见是王虎,微微颔首示意,道:“王参军,那颁政坊的左道邪修处理的如何?” 王虎回道:“大人,出事了,” 虞庆则动作一滞,漠然看了王虎一眼,道:“说说吧,又出了什么事?” “大人,您看这個,” 王虎被虞庆则看的心头一跳,连忙将狐毛呈给虞庆则,道:“大人,这是昨夜捕快搜查左道邪修时发现的。经辨认,确定是狐妖毛发。” “狐妖?可是查到狐妖的来历?” 看到狐狸毛后,虞庆则沉默片刻,直指问题本质,狐与狐也是不同的,野狐自然能或杀或剐,以正大隋纲纪,但要是天狐,那如何处置,就要慎重思虑了。 所谓天狐,便是出身名门,如涂山氏之苗裔,如青丘氏之苗裔,祖上显赫一时。亦或是获得天庭册封,有了天箓,成为山神土地,城隍河伯,这些便是天狐。 据说上界二十八星宿之一的心月狐,就是最古老的天狐。 王虎道:“大人,我们去了同福巷,盘查了刘氏,经京兆府的方士查验,刘氏所中的法术,乃是迷魂扰心咒,这门法术对修行人的流弊极大。” “一般都是野路子的左道邪修才会去修炼,稍有些门路的左道,都对此敬而远之。” 虞庆则淡淡道:“你的意思是,这是头野狐?” 王虎道:“应该是头野狐,就算是天狐出身,只要他修了迷魂扰心咒,也就与野狐无异了。” 虞庆则冷冷道:“既是野狐,那就拿他以正王法,本官会调动京兆府的得力人手,助你缉捕此獠,他跑不出本官的手掌心。” 王虎应道:“是,” 身为开国功勋,与高颎、杨雄、苏威并称开皇四贵的人物,虞庆则完全有资格说这话,他现在手中权势之大,已位人臣巅峰, 第63章 京兆尹(下) 第63章 京兆尹(下) “好鞭法!” 就在吕尚思量该如何向杨林开口时,校场一旁,响起一声洪亮的赞叹。 吕尚循声望去,就见魏成、新永丰、尚司朗三人,不知何时已至校场边缘。 这三人站定之时,气机互通,三种不同气息,在他们之间却异常谐和。 魏成面上带笑,抱拳道:“吕兄,恩科之时,魏某有幸见你单手掷鼎,只当神力盖世,如今又见你这出神入化,翻江倒海的鞭法,真无敌也!” 吕尚闻言,看向三人,轻声道:“魏兄过誉了,只是魏兄、新兄、尚兄,你们这是?” 新永丰笑着拱手,道:“说来惭愧,是我和魏兄,请尚兄与我等一起来的。吕兄神威,新某心服口服,一直想与吕兄结交,只是又怕贸然登门,太过唐突,所以就找上了尚兄。” “听说尚兄曾在吕兄家做过门客,想来是与尚兄相熟,有尚兄引荐,我等才好登门。” 吕尚恍然,摆手道:“新兄太见外了,能与二位豪杰结识,亦是吕某的荣幸。大家日后都是袍泽,相聚于此,就是莫大缘分,哪有什么唐突可言?” 尚司朗在旁满腹牢骚,道:“我早就说了,吕兄向来豪迈不羁,不会在乎这些俗礼,你们就是不信,非要拉上我一起来找吕兄。” 对尚司朗的抱怨,魏成和新永丰相视大笑,魏成道:“非是我等不信,而是对待吕兄这等英雄,自然要有对待英雄的敬重。” 新永丰接言道:“此乃,英雄惜英雄是也!” 魏成开口道;“吕兄,我观你这套鞭法,刚猛凌厉中暗藏真劲,鞭影重重,胜似蛟龙出海,有开山裂石之力,确实是了不起的绝艺。” “我这也是见猎心喜,正好魏某自创一套刀刀法,是依蜀汉大将魏延的刀法演变而来,不知能否与吕兄切磋一二。” 新永丰蹙眉,见魏成面露战意,不禁苦笑道:“魏兄,你可真是個急性子,我这心里还正痒痒着,想和吕兄比划比划呢,” “这下可好,让你抢了先机。”他眼中满是遗憾,不过很快又恢复了那副爽朗的模样,道:“罢了罢了,今日先看你和吕兄的精彩对决,改日再找吕兄讨教!” 作为恩科第二,魏成的武力还在新永丰、尚司朗之上,虽然新永丰天生神力,尚司朗有霸王遗泽,但魏成却已经走出了自己的道路。 他的刀刀法,固然是有前人经验借鉴,但他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将这些经验化为己用,并化为自己的刀法,只凭境界就高了新永丰、尚司朗不只一筹。 “魏兄,好胆魄,” 尚司朗见魏成竟敢挑战吕尚,也惊讶于魏成的勇气,他是见过吕尚神力的,更是知道吕尚简直就是人间不世出的怪胎,不敢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也是千年难得一见的人物。 除非天要收吕尚,或是道门地仙、佛门罗汉不顾道心佛心,乃至天条约束,也要对吕尚出手,不然人间武夫,根本不是吕尚的对手。 吕尚见魏成满是战意的看着自己,仰头大笑:“好,魏成,既然你有如此兴致,我又怎能不奉陪到底呢?” 说着,他目光扫过新永丰和尚司朗,道:“不过,只魏兄一人与我切磋,怕是不尽兴,你们也可以一起上。”这话一出,新永丰、尚司朗面色骤变,眼中满是惊讶。 新永丰愕然,半晌回过神,道:“吕兄,您这可真是豪气干云,虽说我和司朗也想与您切磋,但让我等一起上,你这也太看不起我们了。” 尚司朗道:“今日是魏兄先起的兴致,我俩贸然加入进来,算是怎么回事。吕兄,你可别拿我们打趣。” “我这可不是打趣,”吕尚说话间,水磨竹节钢鞭的鞭身,已有幽光流转, 吕尚有句话没说出来,那就是他刚才看到了三人并立时,那种奇异的气机变化。他觉得三人联手,或许会有某种意想不到的惊喜。 “那,我等得罪了,” 虽不愿围攻吕尚,可吕尚气机已铺天盖地,压在魏成三人的身上。尚司朗、新永丰对视一眼,新永丰从兵器架上取出一杆长槊,尚司朗则是取下一杆大枪。 三人各持兵器,呈三角之势将吕尚围在中间。 魏成手中勾娄古月象鼻刀,挽出一个凌厉的刀,他率先出手,刀光如电,势如江河决堤,刀风隐隐有撕裂空气之声。 吕尚不慌不忙,水磨竹节钢鞭一横,铛的一声,兵器鸣颤,震得人耳鼓生疼,将魏成这迅猛的一刀稳稳挡住。 一旁的新永丰,大吼一声,手中长槊直刺,如黑蟒大蛇,又毒又狠。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这槊势大力沉,带着风雷之声,吕尚身形一闪,同时钢鞭顺势一甩,鞭梢如毒牙,抽向新永丰手腕。新永丰反应极快,猛地撤回长槊,侧身躲开这一击。 尚司朗也不甘示弱,大枪一抖,枪尖寒光闪烁,犹如疯魔乱舞。吕尚腾空而起,钢鞭自上而下,砸向尚司朗的大枪。铛的一声,尚司朗只觉一股巨力传来,虎口渗血。 三人配合默契,魏成攻上,新永丰刺中,尚司朗取下,三般兵器密不透风,将吕尚围在核心。 而吕尚怡然不惧,钢鞭挥舞,每一击都是硬碰硬,魏成等人虽想以巧劲引导,只是吕尚力道太重,每一次兵器的撞击,都让他们气血翻滚,几欲吐血。 眨眼之间,就过了十数招,吕尚见期待的惊喜,一直没出现,心中不禁有些疑惑。 他本以为三人联手,凭借那奇异的气机互通,也许能发挥出某些超乎想象的能力。可如今看来,三人虽配合默契,却并没有出现他想要看到的情况。 “难道,是我给他们的压力不够大?” 如此想着,吕尚又加了一成力道,一鞭砸在长槊上,直接将新永丰手中长槊打断,断裂的槊杆被强大的冲击力震得四散飞溅。 新永丰虎口震裂,鲜血直流,整个人被这股巨力震得连退数步,一脸的难以置信。 (本章完) 第64章 星相局(上) 第64章 星相局(上) “新兄!” 魏成和尚司朗惊而不乱,趁着吕尚强攻新永丰时,露出的间隙,大枪如飞龙横空,直捣吕尚咽喉。 这一枪,他是使出了全力,枪尖闪烁寒光,散如满天星。 “枪法不错,” 吕尚冷哼一声,挥动水磨竹节钢鞭,钢鞭与大枪重重相撞。 铛! 尚司朗只觉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道从枪杆上传来,震得他双臂发麻,大枪直接被震飞。 生受一击,尚司朗脸色煞白,心中涌起一阵无力感。 这吕尚的力道实在是可畏可怖,一力降十会,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鞭,都用不着什么招法,就已是绝世的武功。 就在尚司朗被打的失神之时,吕尚已与魏成交手四五回合。 两人兵器交击,每一次交击,魏成脸色都白一分。最后实在扛不住吕尚的重击,手不由松了一下,视若性命的勾娄古月象鼻刀脱手而出。 见魏成一脸颓色,吕尚也收了攻势。三人从动手,再到兵刃离手,不到半盏茶的时间。 魏成强自平复了激荡的真力,又缓了缓,道:“以一敌三,吕兄仍占尽上风,魏末叹为观止。” 吕尚平静道:“魏兄、尚兄、新兄,承让了,” 对于不能逼出魏成三人身上的隐秘,吕尚还是有些惘然。只是,这已经是极限了,再强逼下去,是真的会死人的。 一场切磋,魏成、新永丰、尚司朗都受了不轻的伤,吕尚便唤亲兵,将三人送回各自营幕。 看着几人背影远去,吕尚转头进了营帐,见严、萧、霍、凌四偏将,早已在帐中等候多时。 “将军,”这些偏将都目光热切的看着吕尚,吕尚以一敌三,一人横扫魏成三人的壮举,可是被不少人看在眼里,他们也都旁观了整個过程。 可以说,吕尚这一战,直接收服了偏将们,乃至这三千将士的心。 虽然所有人都知道,吕尚是恩科榜首,武力惊人,但普通士卒只愿意相信他们亲眼看到的。 而吕尚在校场之上,在众目睽睽之下,一人打的魏成等人毫无还手之力,无疑是树立了威信。 跟着这样的将主,才有前途可言! 吕尚面对偏将们恳切的目光,问道:“房子安来入职了吗?” 箫戟回道:“将军,房参军一早就来入职了,” “来了?” 吕尚有些诧异,道:“那我怎么入营后,没见到房子安?” 箫戟想了想,道:“或是房参军入营后,未在营外走动,所以将军入营时,才没见到房参军。” 吕尚了然,道:“将房子安找来,” 箫戟领命而去,不过片刻,便带着房子安匆匆进帐。 房子安进帐后,见吕尚端坐主位,当即拱手行礼,道:“子安谢主公提携之恩,日后必当必肝脑涂地,以报知遇。”由从九品正字,一跃而成正八品参军, 这对房子安的刺激不小。虽然混迹军伍,远不如秘书省清贵,但多少人熬到白头,都不能升一级,房子安只是跟对了人,就连升了数级。 最重要的是,房子安或许没想到,吕尚的回报会这么快,这还没满一年,就将他提拔为参军。 看房子安一进帐,就口称主公,几個偏将目光交汇,再投向房子安时,已有一丝复杂之色。 此时的大隋,尚未统一天下,南北乱世延续了三百多年,这也导致三国时就盛行的‘主公’称谓,直到现在仍没有完全消失。 实在是当前局势,确实是有地方军阀滋生的土壤。 吕尚看房子安如此知情识趣,颔首道;“好,希望你以后,别忘了你今日说的话。” 房子安眼眶泛红,单膝跪地,道:“若无主公,就无子安的今日,子安怎敢不誓死效忠主公。” 看房子安一副掏心掏肺,要死忠主上的模样,吕尚点了点头,收房子安做幕僚也不错,这至少能成为他以后的一步闲棋。 毕竟,房子安的那個族孙房玄龄,可是紫薇星李二凤的心腹重臣,所有人都说房谋杜断,却无一人说杜断房谋,就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想到这里,吕尚也愣了一下,今年是开皇五年,大唐战神李靖才十四岁,房谋杜断里的房谋房玄龄,也才只有七岁。 “这個时间节点,很微妙啊!”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若是换個普通的历史世界,这個时候的吕尚,满脑子想的就该是如何收李靖、收房玄龄,收各路名臣武将。 最紧要的,是抱紧杨广大腿,默默积蓄实力,坐视杨广将大隋玩的奄奄一息,收割胜利果实。 可是,吕尚现在身处的是有神仙有妖怪的阎浮世界,李唐战神李靖与那位天庭的神霄高上托塔李天王,究竟是什么关系,房玄龄到底是不是二十八星宿参水猿转世,这都是说不准的。 这当中还有個比较有意思的现象,说唐里有名有姓的人物,大多都是二十八星宿转世。李二凤的老爹李渊,就是亢金龙转世之身。 而到李二凤的三藏御弟西天取经时,二十八星宿们时常下凡给猴子助拳,八十一难中的小雷音寺、金平府、天竺国就有他们的身影。 这当中有一些星宿,在还是李唐臣子时,就亲眼见证了唐三藏和李二凤是如何结拜的。 想来唐三藏与星宿们见面时,表情一定会很有趣。 尤其是亢金龙,亢金龙转世的唐高祖李渊,可以说是唐三藏的义父。作为李渊的本来面目,亢金龙在面对唐三藏时,才是真的有意思。 如此想着,吕尚伸手虚扶一把,道:“起来吧,今后咱们同在这军中,我的性子你是了解的,有功必赏,有过必罚,赏罚分明。” “是,” 房子安起身,退到一旁,静候吕尚吩咐。 “将军,千岁遣人来召,” 这时,帐外忽然传来亲兵的声音。 吕尚微微皱眉:“靠山王这时候召见?” 来不及多想,吕尚整了整衣甲,大步迈出营帐,只见一名传令兵正牵着一匹快马候在帐外。 见吕尚出来,立刻行礼道:“将军,千岁在中军大帐等候,请速速随我前去。” (本章完) 第65章 星相局(中) 第65章 星相局(中) 中军大帐内,杨林望着沙盘上的阿尔泰山,指尖重重的敲击着位于石国的西突厥牙帐。 “达头,心腹之患呐!” 昔日强盛的大突厥,虽已分裂为东西两部,d突厥的沙钵略更是成了大隋的儿可汗。 但西突厥的实力依然强劲,而且在沙钵略与大隋结成父子之国后,西突厥名义上已是大突厥正统,获得了突厥人原始信仰巫教的扶持。 巫教,又称萨满、珊蛮、撒牟、撒卯、甘教,崇拜天神与日神,突厥的王族阿史那氏敬天拜日,其姻亲阿史德氏崇拜天神,二者联姻,就是天日合一。 原始巫教的实力不可小觑,据巫教的大巫所说,巫教传承久远,早在佛未出世,道未大兴时,巫教就已经存在于天地间。 所以与杨坚的乐观不同,杨林心里很清楚,此次兵出北疆,纵然能重挫西突厥,却难将之彻底覆灭。有着巫教的帮扶,突厥仍会死灰复燃。 “千岁,” 就在杨林思虑巫教时,吕尚已步入中军大帐。 见到吕尚,杨林压下心中愁绪,爽朗笑道:“飞熊啊,我刚才可是听人说,你与魏成他们校场切磋,下手重了些,把他们三個伤的不轻。” “千岁,”吕尚开口,正要向杨林解释。 杨林抬手,止住吕尚了话端,目光如炬,道:“你不用解释,挫一挫他们的锐气不是坏事,他们几個,各個都太傲了,就是要杀一杀他们的傲气,如此方能大用,” “飞熊,老夫召你过来,可不是要问责你打伤魏成的事,这只是小事,在军中摔摔打打,难免要受些伤,没什么大不了的。” 杨林沉声,道:“老夫这次找你来,是想问你,你,做好出征的准备了吗?” “出征?” 吕尚一震,道:“千岁,莫非大军已确定了开拔日期?” 杨林颔首,道:“没错,这大军开拔的日子,已经定下了。d突厥的沙钵略,连发加急文书,请大隋出兵,咱们再不发兵,沙钵略就要成西突厥的刀下鬼了。” 说起沙钵略,杨林嘴角已露出笑意,这位前几年还在想着如何犯边的突厥可汗,现在身段低的令人咋舌。 这位大可汗亲自上书,姿态低到无以复加,称‘天无二日,土无二王,大隋皇帝,真皇帝也’。 朝野有识之士都知道,沙钵略低姿态背后,是d突厥越发恶劣的形势。此时的d突厥,部众离散,大将纷纷转投。就连契丹都能踩沙钵略两脚,沙钵略处境可谓越来越尴尬了。 吕尚犹豫了一下,道:“只是,大军尚未完成集结,粮草军备也还未筹备妥当,这时候出兵,千岁,是否有些太急了?” “不急不行啊,沙钵略不能死,至少他不能现在死,” 杨林淡淡道:“大隋,需要一個活的儿可汗,天子,需要一個分裂的突厥。为了我大隋的利益,沙钵略必须好好的活着。” “不过,征北军不会开拔,老夫的意思,是让你与魏成他们,先去驰援沙钵略。老夫已上表天子,封你为正印先锋,节制三路先锋健卒,沙钵略在白道川撑不了太久了。” 白道川,就是沙钵略上书内附后,杨坚给沙钵略的暂居之地。吕尚又问道:“那,粮草军备?” 杨林道:“你不用担心粮草军备,几千人的粮草军备,征北军还是能拿出来的。” 吕尚这中路先锋领兵三千,魏成左路先锋领兵一千八,尚司朗右路先锋领兵一千五。三路先锋加在一起,也才一個军府的兵力。 杨林轻声道:“三日后,老夫要你兵发白道川,在这期间,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跟老夫提,老夫尽量满足你,” 吕尚看了看杨林身旁的沙盘,迟疑道:“三日后,” 想了想,吕尚转头,对杨林道:“千岁,尚还真有两件事,要来求您,” 听到吕尚有所求,杨林爽快道:“说吧,” 吕尚道:“第一件事,是尚的兵器,水磨竹节钢鞭确是神兵利器,但这件兵器到底是尉迟家的传家宝,尚实难与其心意相合。所以,尚想将这口刀,和水磨竹节鞭重铸。” “洗去尉迟家的痕迹,铸出一根新的竹节鞭。” 杨林看了眼吕尚腰间的佩刀,道;“此事易也,老夫会发文兵部,让兵部调派手艺最好的大匠,不眠不休,日夜赶工,必能在三日内完工。” 吕尚接着,道:“第二件事,是尚昨夜下值时,见颁政坊有左道作祟,故而担心颁政坊闾里不宁,危及郡公府。”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杨林蹙眉,道:“左道邪修么?这個你也不用担心,老夫会发文京兆府,责令虞庆则限期三日,交出作祟的左道。以虞庆则的能耐,只要他想,三日内足以把那個左道揪出来了。” 吕尚道:“那,尚三日后,就兵发白道川,” 杨林见吕尚应下后,笑道:“有你驰援白道川,老夫无忧矣!” 正说笑着,杨林忽的想起一事,道:“还有,老夫有一事忘记和你说了,你这次出兵白道川,不只要带着魏成、尚司朗,新永丰也要同去。” 吕尚轻声道:“新永丰?” “千岁,这三人究竟有何特别之处,为何他们总给我一种很奇怪,又很特殊的感觉。” 杨林面对吕尚对疑惑,先是有些惊讶,转而又有些高兴的点了点头,道:“孺子可教也,你能看出他们的不同,看来你的功体也是大有长进。” “或许,我大隋真能出一尊人中之仙呢!” 杨林如今最大的执念,就是保扶大隋,只是人力有时穷,他不可能永远坐镇大隋,哪怕他前世如何了得,今生的他依旧是肉骨凡胎,有着寿数限制。 所以,他一直想培养出一個,能在他百年之后,保他大隋天下不失的国之柱石。 只是人才难得,魏成、尚司朗他们虽然称得上是人才,可他们却非长寿之相,待他们天命结束,就是寿尽之时。 杨林身边,除了左都茂的儿子左天成,也就吕尚与他关系最近,又武力超卓,所以他才对吕尚异常亲厚。 (本章完) 第66章 星相局(下) 第66章 星相局(下) “难道,千岁,早就知道個中缘由?” 吕尚惊道:“莫非,他们身上,真有玄机?” 面对吕尚的惊异,杨林哼道:“若非他们身上另有玄机,老夫又怎会让你带他们去白道川。” “此去白道川,有他们跟着,有益无害。” 吕尚拱手,低声道:“请千岁解惑,” 杨林本不想与吕尚说这些怪力乱神的气运之事,可见吕尚执拗,考虑了一下,终是开口道:“他们三人,皆非寻常人,乃是上应星命的将星。” “魏成、尚司朗、新永丰,身怀七杀、破军、贪狼,这三颗星宿的星命,我听闻你也曾熟读道书,想来也该知杀破狼三星各自象征什么。” 吕尚遽答,道:“七杀,扰乱世界之贼,破军,纵横天下之将,贪狼,奸险诡诈之士。” 杨林点头,道:“是啊,扰乱世界,纵横天下,奸险诡诈,都非善词。不过,善与不善,也与你无关,你只需知道,他们身有大运,可为臂助。” 大运? 吕尚仔细品味着‘大运’二字,却又只觉茫然。 见吕尚还是一副懵懂的样子,杨林叹了口气,道:“太史令袁允推算魏成三人,是我大隋的天命将星,命中注定,是要助我大隋一统天下的。天下未成一统之时,杀他们,如逆天!” “袁允的神课,当今天下无人能出其右,他说他们是命中注定助大隋一统天下,那这就是他们的天命。” 对于袁允的神课之术,不只杨林深信不疑,天子杨坚亦奉之为圭臬。 吕尚恍然,喃喃道:“原来,这就是千岁,让我带他们赶赴白川道的原因。” 杨林缓缓道:“这三人聚在一起,星命呼应天上星宿,形成星相格局。突厥巫教之中也是有高人的,见这星相格局,自然知道其中利害。” 听到杨林说起巫教,吕尚心中一动,道:“千岁,您说突厥巫教有高人,不知这些高人会不会出手干涉白道川的战事?” 能让杨林称之为高人的,吕尚自然不敢托大。 “这個你不用担心,帝师昙延大师特意请了两位北天竺的大士,至白道川为d突厥部众讲经。” “有这两位北天竺的大士在白道川,巫教高人就是想出手,也会顾及那两位大士的反应。” 突厥巫教中人,虽不乏不要命的狂人,但这些狂人的不要命,也只是‘为达目的’的手段而已。事不可为,他们不会强行出手。 天条天规的威慑力,还是很大的。 毕竟,这天条本就是三清制定,用来约束修道之人行为规范的。 天地都是三清所开,天条的威严又有谁敢触犯。 —————— 京兆府,正堂之中,虞庆则面容冰冷,看着手上的文书。 “靠山王!” 虞庆则没想到,颁政坊的左道邪修,竟然惊动了靠山王,引来了靠山王的关注。靠山王一纸文书,让他限期三日捉拿左道邪修。 在接到文书前,虞庆则确实没将狐妖的事太放在心上, 就连追缉,也只是让六曹之一的法曹王虎负责。只是没想到,这头狐妖会让靠山王亲自责令京兆尹查办。 “大人,靠山王亲自发的文书,您看,咱们该如何是好?” 王虎小心翼翼的在虞庆则身边,说道。 虞庆则没好气,道:“千岁都亲自过问了,还能怎么办,既然千岁说三日,那就必须三日。” “本官会给阴司投书,请四方鬼仙助阵,有鬼仙为耳目,找一头修为浅薄的狐妖,绰绰有余。” 虞庆则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楚,他虽是杨坚的宠臣,号称四贵,朝中大多数人都不被他放在眼里。但杨林是杨坚的亲叔叔,远近亲疏有别。 况且,杨林这個靠山王可不是白叫的,真的是大隋江山的靠山。 所以面对靠山王的文书,虞庆则是真的硬气不起来。 他当初之所以得杨坚信任,也是因为当初杨坚篡周时,力劝杨坚尽诛宇文氏。杨坚能对幼帝下手,其中就多有他的鼓动。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此举虽是得了杨坚的信任,但虞庆则名声也败坏的差不多了。 “你即刻去准备投书所需之物,香烛、黄纸、朱砂,务必要挑选最上乘的。” 虞庆则看向王虎,眼神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王虎连忙应下,转身匆匆离去。一会儿功夫,就带着一应物什返回。 虞庆则亲自研墨,提笔蘸墨,墨香在堂中散开,笔锋在黄纸上下游走:“阴司神灵,辅德王启上,今大隋京师祸乱,左道狐妖作祟,扰我黎民,惊我朝堂。靠山王有令,限期三日缉拿。庆则不才,恳请四方鬼仙相助,寻得狐妖踪迹,以平乱象,护国安民。事成之后,必当重谢,奉上三牲祭品,修缮庙宇,以表诚意。” 写完后,虞庆则将投书仔细折好,放入信封,用朱砂在封口处盖上自己的印章。 “你拿着这封文书,去城西的都城隍庙,在都城隍神像前焚烧,这文书就会投入阴司冥土。辅德王收到投书后,自会调遣四方鬼仙相助。” 大兴的都城隍,乃是纪信,其人是汉朝开国将领。 楚汉相争之时,赤帝子刘邦被霸王项羽围困在荥阳,是纪信假扮赤帝子刘邦诓骗楚军,让赤帝子刘邦得以逃脱,纪信则被霸王项羽活活烧死。 大汉开国之后,赤帝子刘邦将纪信奉为城隍神,封在长安,尊号是辅德王,享受国祭。 后来改朝换代,王莽乱政,长安失去国都的地位,直到五百年后大隋立国,杨坚将长安改称大兴,辅德王纪信才再度成为都城隍。 正是因大隋立都旧长安,才让纪信重登都城隍之位。仔细说来,纪信是欠了大隋一份不小的人情。 也是因为有这段渊源,虞庆则才有极大把握请动纪信援手。 虽然京兆尹有上书天曹的权柄,完全可以不用请纪信。但是权柄不能轻用,每一次动用,又何尝不是在对天子杨坚说自己庸碌无能。 “大人,我这就去城隍庙,”王虎接过文书,领命而去。 (本章完) 第67章 前因(上) 第67章 前因(上) 冥土阴司, 北都城隍府,阴气厚重,鬼气森森。四方鬼仙,阴官鬼吏齐聚,周遭不时传来鬼哭神嚎声。 千百盏冥灯,在都城隍府上虚悬,幽绿色鬼光,映照着府中亭台楼阁,凭添几分阴森诡谲。 庭院之中,烟雾缭绕,弥漫着一股奇异的气息,似是香,又似腐朽之气。 一众鬼神面色冰冷,身形在幽冥境界中若隐若现。 青面獠牙的鬼王,面容扭曲狰狞,每走一步,都会刮起阴寒冷风。身着红袍的判官,面色冷峻如霜,手中生死簿散发着淡淡幽光。 公堂之上,一尊身着蟒袍的鬼神,高坐在主位,身前公案,文房四宝,城隍印信,惊堂木,令签筒,各有毫光外放,凛凛神威充斥大堂。 鬼神身后,悬挂一副桃符,左书以忠殉国,代君任患,实开汉业,右书守节捐躯,替主赴危,共颂高风,每一個字都有幽光浮现,显然是有威能留存, 这鬼神面相隆准,美须髯,身形魁梧,坐在都城隍大位上,眸光开阖,审阅着案上的文状。每一份文状,或是批注,或是涂改,朱红笔墨绽放红光,监察善恶。 “阳间官府投书,” 就在纪信处理阴司公务之时,忽有神光自阳世城隍庙照入,落在都城隍府上空,神光之中,一卷布帛徐徐展开,阴文冥篆在布帛周遭飞腾。 “是京兆尹虞庆则,”纪信神情淡漠,缓缓张开手掌,这布帛当即收敛神光,徐徐飘落在纪信的手上。 他展开布帛,看过布帛内容后,哼了一声,道:“好個大胆的狐妖,竟敢在本王眼皮底下,乱法妄行,该杀!” 纪信生怒,冥土阴司,立有异象显现,大地震动,班列中的阴官鬼差见此,无不心惊胆颤。 《太上老君说城隍感应消灾集福妙经》曰:“代天理物,剪恶除凶,护国保邦,功施社稷,溥降甘泽,普救生民,辖十八真司,主百万神将,积功累行,权掌天下,威镇万邦。” 这说的就是都城隍的威能,辖十八真司,积功累行,福德滔天,在神仙之中也能称得上品。 纪信喝道:“甘、柳、范、谢四将何在?” “末将在,” 甘、柳、范、谢四员大将出班,躬身应道。 纪信将布帛轻轻扔出,化作流光,落入甘将军手上,道:“命尔等率五千阴兵,进入阳世,缉拿妖狐,以正阴阳秩序。” 甘将军双手捧着布帛,沉声道:“谨遵大王法旨,” 都城隍殿前有三公六佐,类比与人间的三公九卿,甘、柳、范、谢四将就是六佐之一,法力高强,神通强横。 阴阳判官见四大鬼将领命而去,这才出班奏禀都城隍,道:“大王,臣下适才察阅生死薄,已见此妖前世今生。” 纪信淡淡道:“那,你可见到,此妖为何乱法?”阴阳判官恭声回道:“回禀大王,生死簿上记的清楚,此妖生于西晋泰始三年,乃是涂山狐族旁支一脉。这一支经历多代,已非天狐,不入天曹。” “这孽障因前世造孽,故而生来有缺,道体不全,只是他有向道之心,苦修三百年,终成人身。” “后在族中闻前人事迹,知刘氏先人曾与涂山氏成就姻缘,得涂山狐馈赠,有宝物传家。从而起了贪嗔之念,道心不稳,偷入大兴,欲谋刘氏传家之宝,依法宝得成正果。” 幽冥境界的生死薄,可不只记录众生寿数,其上更详细记录着每個人由生到死的命数。 纪信知其经过后,笑着摇头,道:“孽狐无知,岂不闻善功圆足,心性纯熟,方能升仙了道,名列天箓。似他这般一意钻营,只想依捷径成道,却不知已入魔道矣。” —————— 秘书省, 吕尚在以晚辈身份,谒见过秘书监牛弘与秘书丞王崇后,征得了二位秘书省官长的同意,缓步来到乙字藏书库。 “韩兄,” 他站在乙字公事房的门前,探了探头,向里望去,同时还轻唤了一声。 “吕兄,” 正在公事房,品读着道藏孤本的韩锦,见到门外突然探出的吕尚后,受惊不小。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见到韩锦这惊鸿敛翅,玉容失色的模样,吕尚笑着,道:“韩兄啊,韩兄,你这姿容,几为神仙妃子,也就韩兄是男儿身,若为女儿身,我还真想将韩兄娶回家呢!” 要说吕尚在秘书省这大半年的时间,与谁最能合得来,还真就非锦绣郎韩锦莫属。非是因韩锦其人美姿容,举止端正,而是韩锦与吕尚一般,都向往仙道,有求仙问道之心, 吕尚也因韩锦管辖乙字库,常去他处借阅道藏,一来二去俩人就成了熟人,彼此谈玄论道,有了交情。有时候所谓的性情相投,就是这么简单。 韩锦闻言,摇头道:“吕兄莫要在打趣我了,生有姿容,也是烦恼事,有时我真想舍了一切,出家寻仙访道。也许成仙了道之后,就没了这些烦恼事。” “一人一萧,或骑黄鹤,出云海,入蓬莱,上朝天阙,下叩地皇,这才是逍遥自在,可惜,可叹,此生无望逍遥矣!” 眼见韩锦一副心之向之的样子,吕尚摊手,道:“你啊,这一世就别想什么逍遥了,老老实实的娶妻生子,传你韩家的香火吧,” 要知道,韩锦家中人丁单薄,其父只有两子,长子早亡,子侄尚幼,只能靠他这個幼子撑门顶户,家族重任在身,怎容得他寻仙访道,求什么自在逍遥。 “吕兄不是做了征北先锋,要随靠山王扫北,建功立业,何来有闲,来这秘书省与我逗趣?”对吕尚之言,韩锦也只是叹了口气,然后整顿好心绪,轻声问道。 这次轮到吕尚叹气了,他道:“我可没闲情逸致,来找韩兄逗趣。” “这次是军中有急令,让我三日后领兵开拔北疆。我来这秘书省,也是想借阅一下,秘书省中有关突厥地理人文,乃至军事武备的书籍,我现在是临渴掘井啊!” (本章完) 第68章 前因(下) 第68章 前因(下) 乙字库内,吕尚盘膝坐在竹席上,四周堆满书籍,空气弥漫着淡淡墨香。他手中握着一卷竹简,眉头微皱,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光线透过窗棂洒入,映照在他清俊的脸上。 韩锦慢悠悠道:“这些就是你要的关于突厥人的书,都在这儿了。” 他指着堆积如山的竹简和卷轴,带着几分得意道:“我可是费了不少功夫,才从四大藏库搜罗出来的。你可不能让我白忙一场,白川道回来后,别忘了请我喝酒。” “我要喝剑南烧春,富平石冻春,荥阳土窟春,乌程若下春,这些我都要!” 吕尚抬起头,目光从竹简上移开,望向韩锦,微微一笑,道:“辛苦韩兄了,” “小事而已,谈不上辛苦,” 韩锦摆了摆手,随意地坐在一旁的蒲团上,道:“不过,你就只有三天,三天后就要开拔,就这点时间,你能看完这些书吗?” 吕尚轻轻放下手中的竹简,道:“尽人事,听天命。” “那,你就在这看吧,我回去处理公务去了,” 韩锦站起身,道:“你要还有什么事,可叫人来找我。” 吕尚目送韩锦离去,直到韩锦出了库门。他才慢慢从摞起来的书卷中,挑捡出一卷旧竹简。 “祭神,祭天,巫教,” 他低声念叨了一句,眼中闪过一丝凝重。这卷竹简上的字迹异常古朴,显然年代极为久远。 就在吕尚专心研读这些宝贵书籍的时候,大兴宫也有一场风暴正在酝酿。 —————— 大兴宫,甘露殿内,杨坚脸色阴沉,坐在御座上,殿中的内侍们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裴通,你说的,都是真的?” 杨坚声音冷的吓人,看着匍匐在地上,噤若寒蝉的青年。 这青年眉目疏朗,身穿绯色官袍,面对杨坚骇人的问话,颤抖道:“陛下,郕国公乃臣的亲舅,于情于理,臣都不敢构陷亲舅,只是郕国公所谋之事,乃灭族之罪,臣不愿附逆。” “好啊,真好啊,” 听到裴通的回答后,杨坚怒极而笑,道:“王谊刚死,梁士彦就按耐不住反心,还要联合刘昉、宇文忻反朕,都是朕的好臣子啊!” “他们是怎么谋划的?” 或许是怒到极处,杨坚面上反而愈发平静。 郕国公梁士彦,历仕两朝,曾擒捉了南陈名将吴明彻,夺取淮南之地,后又平尉迟迥之乱。 与王谊一样,刘昉、宇文忻、梁士彦都是开国元勋,又都在杨坚一朝被剥夺了实权。 也许是被王谊的下场刺激到了,刘昉、宇文忻、梁士彦这三個身居高位,却无实际权力的人,竟也开始谋划起了造反的事。 只是谋事不秘,被裴通所知,裴通在舅舅和身家性命之间,果断选择了保全身价性命,向杨坚告密。 杨坚之所以愤怒,也是因为这三人确实有造反的能力,除了刘昉之外,宇文忻、梁士彦皆是一时之名将,军中旧部极多。 要是真让他们抓住机会,起兵作乱,就算能将他们平定,也会损伤国家元气。 裴通回道:“陛下,是刘昉酒后失言,要在蒲州举兵,攻略河朔,下黎阳关,绝河阳之冲,以截朝廷征调布帛,用作军需,募流盗为兵。”杨坚冷笑,道:“酒后失言,这说的多好啊,阻断河阳要道,截留征调的布帛,招募盗贼,这一步步都打在了朝廷的要害上,打在了朕的要害上。” “刘昉啊,刘昉,你说你当初要是能死心踏地的忠于王事,朕又岂会不用你,只是你一步错,步步错,是你没给你自己留生机。” 与纯粹是忌惮宇文忻、梁士彦二人的武力,以及他们手上的兵权不同。刘昉是既无武力,也无兵权在手,而且当初在杨坚任大丞相时,与刘昉是极密切的盟友。 当初宇文赟病危时,就是刘昉决定伪造诏书让杨坚辅政,也是这一举措使杨坚得以掌握北周的大权。而刘昉也因此被杨坚升任大将军、黄国公,成为杨坚在北周朝中的重要支持者。 只是在杨坚在彻底掌握大权后,尉迟迥之乱随之爆发,当时杨坚本是想用刘昉平叛。但刘昉却以不懂兵事为由推辞,这让杨坚大为恼怒。 “刘昉,刘昉,不行,这個时候,不能动他,” 恼恨之极的杨坚,本想立即动手,将这三人赐死。 只是他想到了刚被赐死的王谊,想到了已有些怠政的关陇贵族,终是压下了杀心。 这個时候他要出手,把这三人弄死了。在没有确切证据,证明他们三人谋划叛乱的情况下,关陇贵族们只会认为杨坚是在玩鸟尽弓藏那一套把戏。 “不能在这個时候动手,” 最⊥新⊥小⊥说⊥在⊥六⊥9⊥⊥书⊥⊥吧⊥⊥首⊥发! 想到后果,杨坚眉心一跳,这個时候,可不能再刺激这帮关陇贵族了,南北朝三百多年,皇权更迭,让武夫对天子早就没了敬畏。 万一让关陇贵族彻底对朝廷离心离德,那大隋也就距分崩离析不远了。 杨坚坐在甘露殿的御座上,心中思绪万千。 “裴通,” 许久过后,杨坚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冷静,道,“此事你做得很好。朕会记住你的忠诚。” 裴通连忙叩首,颤声道:“臣不敢居功,只愿为陛下分忧。” 杨坚微微点头,目光深邃地望向殿外,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片刻后,他挥了挥手,示意裴通退下。裴通如蒙大赦,连忙起身,小心翼翼地退出了甘露殿。 “德信,拟诏,” 杨坚轻声道:“命郕国公梁士彦出任晋州刺史,” “诺,” 中常侍陈德信颤颤巍巍的应道。 杨坚低声自语:“晋州,梁士彦,就看你上不上钩了,” 晋州之地,处天下之中枢,东连上党,西略黄河,南通汴洛,北阻晋阳。 山川形胜,表里山河,太行耸峙于东,吕梁横亘于西,大河襟带于南,汾水纵贯其中。地势险要,关隘林立,乃四战之地,攻守之重镇。 得晋州,进可图中原之广袤,退可守三晋之膏腴,乃是兵家必争,王霸所基之地。 杨坚让梁士彦任晋州刺史,就是想以此为饵,看看梁士彦的反意究竟有多坚决。 (本章完) 第69章 照心镜(上) 第69章 照心镜(上) 俩日后, 征北军营,中军大帐, 被杨林从秘书省的藏书库,唤至军营的吕尚,望着面色平和的靠山王杨林。 杨林挥手,身旁三名偏将上至近前,各捧着一個锦盒,一個青铜甗,一個梳妆奁,道:“吕尚,你的那俩件事,老夫都给你办妥当了,” “你看,” 杨林见吕尚面有疑惑,伸手将锦盒、甗盖、奁匣一一打开,他指着锦盒,道:“此为三光紫文竹节鞭,” 说着,他又指青铜甗道:“此乃乱法妖狐之首级,” 最后,他手指指向奁匣,道:“此是京兆府诛杀妖狐时,上缴而来的奇物。” 吕尚目光扫过锦盒、甗盖、奁匣,不禁为杨林雷厉风行而惊讶,杨林说是三日为期,真就是在三日内将事办成。 “来,试试这条三光紫文竹节鞭,老夫为了此鞭,可是亲自找了玄都观的宗师,让这宗师在鞭上留下‘三光紫文混合之道’,成就通灵神兵。” “三光紫文混合之道,通灵神兵,”吕尚看着流动着紫色纹路的鞭身,伸手握住鞭把,那股血肉相连,心意相通的奇妙感觉,瞬间充斥于心田。 嗡!! 他拿起三光紫文竹节鞭,鞭身一震,上有雷光紫弧跳动,挥动间,有雷声轰鸣。 吕尚也是求道之人,自是知道三光紫文混合之道的珍贵。 据《道法会元》所载,玉清真王礼问元始上帝,得‘三光紫文混合之道’与‘五雷御邪斩妖之诀’,而后演施五雷大法,五雷都司由此相应而生。 可以说,‘三光紫文混合之道’是‘五雷大法总纲’,若能参悟此道,则可驱雷役电,祷雨祈晴,治祟降魔,禳蝗荡疬,炼度幽魂,神威无限,法威无穷。 杨林能请玄都观宗师在钢鞭上,留下‘三光紫文混合之道’,必然是付出了极大的人情。 哪怕杨林是上界大神转世,是当朝的靠山王,不付出相应代价,也不可能让玄都观的宗师,将自家的不传之秘留在一条钢鞭上。 有了‘三光紫文混合之道‘的竹节鞭,就有了成仙道神兵的底子。只待日后吕尚证就人中之仙,就可采五行真金锤炼兵器,使之成为仙道的如意神兵。 杨林也是用心良苦,这口三光紫文竹节鞭,足够吕尚用到肉身成仙了。 见吕尚对重铸的竹节鞭爱不释手,杨林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让偏将捧着青铜甗再上前一步,道:“这是乱法的狐妖,已被阴司和京兆府所杀,京兆府将首级上呈给老夫。” “你看,” 吕尚闻言,目光从竹节鞭上,转到青铜甗,甗中盛放着一颗黄狐首级,这黄狐耳朵耸拉,皮毛外翻,一只眼睛半阖,另一只圆睁,瞳仁似是还残存着惊恐与不甘。 这狐妖至死都不相信,他这又不是罪犯天条,竟引得都城隍阴兵,还有京兆府捕快一起追缉。 人间与阴间两路并进,让这头修行三百年的狐妖,连俩日都没撑过,就被寻到藏身之所,被京兆府高手斩下首级,送到靠山王驾前。杨林轻声道:“这头孽狐,敢在大兴乱法,简直死有余辜。不过,京兆府上报时还说,在狐妖授首伏法时,他们从中得了件奇物,因妖狐是老夫点名要杀的,所以不敢擅专。” “于是,将这件奇物和黄狐首级,一起送到了老夫帐前,让老夫处置。” 吕尚愕然,道:“奇物?是何奇物?” 一头狐妖能有什么宝物,值得杨林称为奇物的。 杨林肃然,道:“一件绝令你想不到的奇物,你不奇怪那头狐妖,为何敢偷入大兴,又为何要想方设法,害一個独居寡妇吗?” “他为的,就是这個,照心镜!” 杨林伸手,让捧着奁匣的偏将走上前来,看着奁匣中的一面铜镜,道:“谁能想到,这個刘氏妇,竟有個娶涂山狐为妻的先人。” 京兆府在都城隍处,知道事由始末后,虞庆则就让王虎去刘氏妇处,将这面铜镜买了下来。之所以是买,也是因刘氏妇安分守己,无犯科之事,所以京兆府才是出钱买下。 而送至杨林处时,杨林也没去问個中经过,似照心镜这种奇物,放在普通百姓手上,就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便是不将之收上来,刘氏妇也保不住已暴露在人前的传家宝。 吕尚好奇的看着奁匣的铜镜,低声自语:“照心镜?” 杨林笑着说其来历:“三国时,平乐人刘赤水,少负才名。一日在郊外遇二美人,一穿红,一穿绿,心甚倾慕之。后来,红裳女邀其至家,家中陈设华丽,二人皆殷勤相待。” “此后,刘赤水常与二女往来,渐生情愫。红裳女名珊瑚,绿裳女即凤仙。后刘赤水家中突遭变故,穷困潦倒,珊瑚遂舍他而去,独凤仙不离不弃。” “凤仙劝刘赤水发愤读书,为激励他,赠一镜,言:“若努力向学,镜中可见我笑颜;若荒废时日,镜中则现愁容。”刘赤水受此鞭策,日夜苦读。” “此镜就是照心镜,照心,镜如其意,照的就是人心之微。那刘赤水就是刘氏先人,而珊瑚、凤仙二女,则是涂山狐所化。” 照人心之微! 吕尚蹙眉,这异能对旁人来说或许稀奇,对靠山王杨林而言,与普通铜镜无异,哪有资格被他称之为奇物。 见吕尚面有不解,杨林抚须道:“只用这铜镜的照人心之微,实是买椟还珠之举,相传轩辕黄帝为震慑四方妖孽,取首阳精铜,混四方神物,以天火为炉,铸就十五面铜镜。” “照心镜就是其中之一,这些铜镜规格不一,皆有圣兽附于镜上,神妙不同,又都有趋吉避凶,镇妖伏魔之用。” “以妖狐的道行,要杀一個独居寡妇,哪里需要用什么迷魂扰心咒,还不是刘氏家中有神镜镇宅,狐妖近身不得,所以才出此策,扰其心,乱其志,使之其神自败。” “也就是刘氏妇其夫早逝,刘氏妇没有刘氏血脉,若是有刘氏血脉催动,任何邪法都不能近刘宅三丈之内。” (本章完) 第70章 照心镜(下) 第70章 照心镜(下) “依千岁所言,这还真是稀世之珍,绝世之宝,” 吕尚听闻杨林说照心镜的来历,再打量着匣中铜镜时,终是叹服。 杨林哼道:“这毕竟是轩辕黄帝所铸的神物,又是以首山铜为神材,已能称天地奇珍矣。你可知,昔年的轩辕剑便是以首山铜所炼,已是上界至强神兵,诛妖戮魔,凶威赫赫。” 轩辕黄帝! 这铜镜若只是用首山铜炼制,那还称不上绝世之宝,但出自轩辕黄帝之手,那就大为不同了。 要知道,在这阎浮世界,轩辕黄帝作为后天仙真之首,本身就有着非凡的来历,其乃四帝之一中天紫微北极太皇大帝,在人间显化的化身, 这等大人物所铸的神物,自有无穷妙用。 吕尚伸手抚摸着匣中铜镜,这镜横径九寸,镜柄上雕刻着一只蹲伏的麒麟,镜身四角则是龟龙凤虎,而与四角对应的是八卦,八卦之外设十二辰肖。 最奇特的是在辰肖外围,镜子轮廓上写着二十四個字,其间点画分明,有些像是赤书真文、三元真文、灵宝五符、金书玉字一类大道真文,异常晦涩难懂。 杨林继续道:“你看这铜镜,当初轩辕黄帝铸镜时,第一面铜镜横径是一尺五寸,是效法十五月圆而作。其后,每面镜子都小一寸,看这面铜镜横径有九寸,应是第七面镜子。” “果真神异非常,” 吕尚指尖轻轻敲击了一下镜面,铜镜一颤,发出清脆的敲击声,余音袅袅,回荡周匝,竟是许久都未消失。 杨林见吕尚终于是懂得了此镜的宝贵,道:“飞熊,你此去白道川,老夫本是有些担心的。” “毕竟,你虽有武力,但不知‘道法神通’,难抵巫法邪术的毒害。但有了这面照心镜,诸邪莫侵,巫法邪术皆不能近身,老夫也就能放心了。” 虽在看到三個偏将各捧一样事物时,就已猜到这面铜镜是给他准备的,但杨林方才介绍照心镜的来历时,那种爱惜之态,还是让吕尚心里多了些不确定。 所以在杨林亲口说,要吕尚带着照心镜入白道川时,吕尚惊道:“千岁,您这是要把这面铜镜给我防身?” 杨林颔首,叹息道:“当然是要送你防身,老夫若非看中这镜子,有趋吉避凶,镇妖伏魔之功,对你此去白道川有大用,老夫又怎会默许京兆府的巧取豪夺,而不出言斥责呢?” 虽然京兆府说刘氏妇,是自愿将传家宝卖给朝廷的。可是杨林又不痴愚,自然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只是杨林看中了铜镜辟邪之效,才对個中龌龊视而不见。 吕尚接过照心镜,心中既感激又沉重。他已知道这面镜子的珍贵,更明白杨林将此物交予自己,是对他寄予了极大的期望。 他将双手捧着铜镜,抬头看向杨林,郑重道:“千岁厚爱,吕尚铭记于心,” 杨林道:“飞熊啊,老夫早已将你当作是我杨家之人,老夫所做所想,皆是为杨家江山社稷,老夫也希望你以后,要以杨家的江山为重。” 此时的吕尚还能说什么呢,只得应道:“我吕家是因陛下而显贵,陛下不以我吕家人粗鄙,仍予厚赐,已是有天高地厚的恩德,我吕尚自是感激不尽,又怎敢不知恩图报呢?” 吕尚着重的说杨坚的恩德,又说感念杨坚的厚德,这其实也并非假话,杨坚确实对吕家非常的好。只是吕尚反复强调杨坚恩遇的同时,未尝没有来日珠婆龙弑父,与之切割的心思。 杨林不知吕尚心中私念,见吕尚说的情真意切,也是老怀大慰,道:“有你这话,老夫百年以后,也能安心了。”想了想,杨林低声道:“再有一日,你就要开拔白道川了,你没带过兵,不知兵法,你之所以是正印先锋,是因为你武力在魏成等人之上,” “只是行军打仗,不能单凭武力,还需钻研排兵布阵之道,这一点,你还需魏成他们来帮衬。” “魏成此人,说是家中传有一部《魏延兵法》,新永丰是南陈名门出身,自幼就熟读三韬五略,而尚司朗则是宁老道的爱徒,早就得了宁老道的行兵布阵之法。” 杨林道:“这三人,你要放开了用,不要因为他们有大运在身,就束手束脚。应该说,正因为他们这几年有大运,你才更应放心大胆的用。” 吕尚应道:“是,” “魏成几位将军,都是非常出色的将才,有他们辅助你,老夫相信你定能白道川,为后方大军争取到足够的时间。” 杨林默默算了下时间,道:“最多一個月,你只需坚守白道川一個月,老夫就会率大军赶赴白道川。” “你,能守得住吗?” 吕尚坦言道:“千岁,非吕尚夸海口,而是如果连吕尚,都守不住白道川,这大隋又有谁能抵挡西突厥的北下?” 如今的吕尚,其实已具备了李元霸四明山之战时的武力,甚至还要更加可怕。 李元霸是有大鹏金翅鸟的元灵,所以显得凶悍无敌。 而吕尚则是共工氏血脉在身,又走出了自己的道路,依《金华秘诀》创出了《山字经》和《阴阳引》,较比那时的李元霸,现在的吕尚更加无敌。 毕竟,李元霸可没有吕尚这般近乎无尽的体力,他也是会疲会倦。 吕尚却是不同,只要让他放开手脚杀,不用顾及外力干涉,他可以无休无止的杀下去。 共工氏的血脉,在阎浮世界的凡俗中,就是如此不讲道理的存在。 或许共工氏的血脉,本身就蕴含着好战的天性。 所以,山海大荒的姜姓,才出了这许多战神。 比如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的刑天,就是出自炎帝姜姓,九黎的大尤,亦是出自姜姓。 杨林怔怔的看着吕尚,看了好一会,才道:“老夫当日初见你时,还说你太谦逊,没有狂气,这对你以后的武道修行不利。没想到,你是真将老夫的话,都听进去了,孺子可教,后生可畏。” (本章完) 第71章 明窍(上) 第71章 明窍(上) 面对靠山王的惊叹,吕尚躬身,将铜镜轻轻放入怀中,朗声道:“千岁谬赞,吕尚不过依循本心,再有千岁时时耳提面命,方能有此进益。” 杨林微微点头,轻轻道:“只可惜,这人间已无金膏存世,若有金膏在手,这铜镜的威能,不可想象。” “老夫幼时结交三山五岳的好友,听他们谈起过这些宝镜,都说神妙无方,玄妙无穷。只是神物自晦,等闲不会显现出来,需以金膏涂之,珠粉拭之,举以照日,神通自现。” “以金膏涂镜?”吕尚低声自语,他久读各派道藏,自是知道金膏的珍贵。所谓金膏,是道家仙药之一,服之可延年益寿,有助登仙之功,《穆天子传》中将金膏称为‘黄金之膏’。 杨林叹息道:“说是要金膏涂镜,可这人间哪还有金膏呢?便是真有金膏存世,世人也多会想着延年益寿,或是成仙了道,又怎会舍本逐末,去追逐宝镜的神通异能?” 吕尚怀揣铜镜,单手握钢鞭,道:“千岁,吕尚能得照心镜这等神物护身,已是莫大福缘。古人都说天本有缺,事无常圆,势莫使尽,福莫享尽,再有贪念,怕是月盈则亏矣。” 杨林欣慰,道:“你能如此想,倒也难得,只望你能不负朝廷之重托,不负老夫之器重。” 吕尚沉声道:“千岁放心就是,有我吕尚在,白道川就是金城汤池,必能守到千岁率军驰援之时。” 《汉书·蒯通传》曰:“边地之城,必将婴城固守,皆为金城汤池,不可攻也”。三国之时的固若金汤,便是取自这個典故。 —————— 回到郡公府的别院后,吕尚斥退近前的家仆,推开书房门。 他坐在胡塌上,小心翼翼的将照心镜,摆放在蹋前,目光紧紧锁定宝镜。 “轩辕黄帝传下的宝物,古镜记!”吕尚呢喃自语。 如果只说照心镜,吕尚可能没多少印象,但说到轩辕黄帝的十五面铜镜,吕尚却是想到了宋代《太平广记》中采录的《古镜记》。 尤其是靠山王杨林在说到要以金膏涂镜,才能发挥神镜的种种妙用时,吕尚终是确定,这确实就是《古镜记》中提到的十五面铜镜之一。 只是《古镜记》中的主人公王度,所得的是第八面铜镜,而吕尚在杨林手中得到的却是第七面。 “二十四枚真文,象征二十四节气,镜身承日照之,其背上的文画,皆入影上,纤毫无失。” 也是想到《古镜记》中那面铜镜的神妙,在杨林感慨不能见神镜涂金膏,拭珠粉后的神通时,吕尚才会说福莫享尽,福份太大,就是祸非福了。 这真不是夸大铜镜的神能,王度一介凡人,手持铜镜之后,千年道行的狸猫,五百年道行的蛟蛇,都抵不过神镜的一照之威。 后来王度的弟弟王绩弃官,借兄长的神镜,游遍山水。 王绩在嵩山遇龟、猿二精,用镜使其现形殒命,在玉井池,又照出大蛟,过广陵扬子江,镜光一照就退了风浪,后来登山涉岭,也是以镜驱熊吓鸟,简直就是遇妖杀妖,不沾劫数。 这般神物,自然不是凡人所能久享,后来铜镜神祇入梦王绩,告之缘分已尽,让其速速归家,要与王度见最后一面,其后远遁。 “照心,照人心之微,我的心,又是怎样的呢?” 吕尚看着铜镜,镜子照在他的脸上,这一照,以他的心性,竟也不禁低呼出声。 “这,这是,我?”他惊诧的望着铜镜上,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他的面容自然没有什么变化,还是那副模样。 只是镜中映照的脑、发、眼、鼻、舌等位置,却似是有神光跳动。每每跳动一次,他都能感觉到相应位置的身神,在遥遥与之呼应。 见这异象,吕尚若有所思的将照心镜对准胸口,就见镜面上,立时有点点萤光自胸口浮现。 “所谓照心,难道照的是人心中最根本的执念?” 看到这些荧光,吕尚心头灵光一动,却是猜到了照心镜的照心之意。 “或是因为如此,当初刘赤水想的是凤仙,这照心镜才会显现凤仙的容貌。而我所想所念的,一直是我的人仙大道,是我的长生道途,所以,所以这镜子映照的,是我的穴窍、身神。” “不可思议,真的是不可思议,若真是如此,那这照心镜对我而言,真是比什么宝物都珍贵。” 望着镜面上的一点点荧光。吕尚痴痴道:“人体的穴窍、身神,竟然能被照心镜照出来。” “混元一气上方大罗天仙,这就是混元一气上方大罗天仙的手段吗?” 如果吕尚所想不差的话,这些荧光就是他身上一個個穴窍的方位,那这照心镜对吕尚的价值,可就太大了,说是成道之宝也不为过。 要知道,依吕尚设想的人仙之道,是要圆满四万八千窍,成就八万四千神,最后粉碎真空,方能证得混元一气上方太乙天仙一般的道果。 粉碎真空,这是吕尚研读《金华秘诀》后,推演出的一個只存在于理论中的境界。 只说理论,这一境界等若混元一气上方太乙天仙,但神通法力却十倍百倍与太乙天仙。 然而,粉碎真空的前提,是四万八千穴窍,八万四千身神圆满。 圆满四万八千数,成就八万四千神,何其难也! 仅仅是测量穴窍,就能让普通修行人耗费大半精力,更别提还要在穴窍中存思身神。 吕尚目前也只存思了三百六十五身神,这还是因为有上清派前辈先人们的经验在前,他才能修行无碍。可三百六十五身神成就之后,后面的道路,就该由他自己走了。 “照心镜,照我心,照我道。”吕尚低声自语。 他从袖口掏出一卷素帛,磨墨濡毫,打开素帛,看着空白素帛,一点点完善自己的身神之经。 这才是他依之求道的根本,红尘磨砺,洗尽铅华。 与人仙之道相比,什么帝婿名位,什么权势利禄,都是过眼烟云。 (本章完) 第72章 明窍(下) 第72章 明窍(下) 次日, 吕尚终在疾笔狂书中清醒过来,他看着胡榻上自己一日一夜的成果,舔舐了下干涩的唇角。 “九百三十一窍,” 连吕尚自己都觉疯狂,他竟是在照心镜下,在已有的身神基础之上,用了一昼夜的时间,不眠不休,标注了九百三十一处穴窍的位置。 这九百多穴窍,若是没照心镜的辅助,仅凭吕尚一己之力,至少要耗费他二十年的心血,才有现在的成果。 “九百三十一窍,再加上前人已经测量出的三百六十五窍,是一千二百九十六窍,一元之数!” 一千二百九十六窍,他要是将这成果公诸于世,绝对能让上清派的宗师吓一跳。 虽然上清派与吕尚所求的道不同,但上清精通谙熟身神之道,更能知道这成果有多么难得。 呼! 吕尚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仿佛要将胸中的疲惫与兴奋一并释放。 他的手指微微颤抖,指尖还残留着墨迹,目光落在榻上那卷厚重的绢帛上,密密麻麻的穴窍标注如同一张精密的星图。 这穴窍之道的测量,不仅是数字的堆砌,更是对身神的极致探索。每一处穴窍的标注,都是他对自身、对天地、对大道的一次深刻理解。 “这些穴窍,应该能让我在人仙之道上走的很远了,”吕尚低声喃喃,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 要是有可能的话,吕尚还是想学道,元神道法,无穷道术,才是真正修道人的追求。 不似现在一般,纵然能证武学人仙,堪比道家地仙、佛家罗汉,但这已是绝路。 要进一步,成就与道家神仙、佛家大阿罗汉一样的神通,就是以吕尚在武学一道上的天赋,仍是千难万难。 虽然吕尚的人仙武道,理论上是能抵达太乙天仙一般的境界,只是理论终于是理论。 “这天气,不错啊,”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窗扉。清晨的阳光洒在他的脸上,带着一丝凉意。 远处的亭台,假山观石,在晨雾中若隐若现,犹如一幅水墨画。 吕尚的目光穿过层层云雾,仿佛看到了那遥远的天际。 “不用急,不用急,” “路还长着呢!”吕尚轻声自语,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他转身回到案几前,将这些绢帛小心翼翼地卷起,收入锦盒中。 随后,他整理了一下衣衫,推开门,走出了房间。 门外,晨风拂面,带来一丝清新的气息。吕尚的脚步稳健而坚定,朝着不远处的园林走去。 “呼!呼!呼!” 吕尚的呼吸渐渐与周围的天地融为一体,仿佛他每一步落下,都与大地的脉动相呼应。身影渐渐消失在晨雾中,留下一串沉稳的脚步声。 ——————就在吕尚感悟自然,参悟天地之时,齐郡公府的前堂。吕永吉坐在主位上,眉头紧锁,手上握着一卷刚刚送来的朝廷邸报。 只看这邸报的内容,却让吕永吉隐约有些不安。 他抬头看了看堂外,天色微明,晨雾还未完全散去,整個府邸笼罩在一片静谧之中。 吕永吉目光扫向站在一旁的吕全,低声道:“我怎么感觉眼皮总是在跳,你说这是福还是祸?” 吕全躬身陪笑,道:“公爷多虑了,” “现在世子出息,您在外面也得面子,天子更是恩准兰陵公主下降的事,就等两年后兰陵公主除服,便能进咱吕家的门。您这是现在,还有以后,都是福气上门,哪里能有什么祸事?” 吕永吉点了点头,又道:“你说的也有道理,只是,我总觉得这段时间,某些地方的气氛,不太对劲。” “还有,天子征调梁士彦为晋州刺史,梁士彦这老家伙,什么时候这么受宠信了?” 吕永吉虽没大智慧,但是他会察言观色,知道杨坚很忌惮梁士彦。在杨坚当大丞相时,尉迟迥发动叛乱,朝廷任命梁士彦为行军总管,随韦孝宽出征平叛,大败叛军。 平叛之后,杨坚立即调梁士彦回京师,剥夺了梁士彦的兵权,这显然是对梁士彦极为畏忌。 如今却突然将梁士彦调任晋州刺史,这一举动让吕永吉感到十分蹊跷。 晋州地处要冲,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梁士彦若是掌握了晋州的军政大权,难保不会成为杨坚的心腹大患。 吕永吉越想越觉得不安,低声对吕全说道:“梁士彦此人,心绝非善类。天子此举,恐怕也是另有深意。咱们吕家从今日起,闭门谢客。” 吕全低声应道:“是,公爷,” 吕永吉轻声问道:“对了,我让你给楼观台送礼,楼观台的人可曾说是哪位高人点拨的我儿?” 吕全听到吕永吉的问话,连忙答道:“回公爷的话,楼观台那边的人并未明说是哪位高人点拨了世子。” “他们只说是世子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能在终南山修行是机缘巧合。至于具体是哪位高人指点,他们并未透露。” 吕永吉闻言,眉头微微皱起,心中略感疑惑。 终南山是道家圣地,历来都有许多隐士高人隐居其中,吕尚能在那里得到点拨,本是吕家的福气。 但楼观台的人对此事讳莫如深,反而让吕永吉感到有些不寻常。 他可不会认为楼观台不知道是谁点拨的吕尚,只能说明其人身份特殊,不便透露。 他沉吟片刻,低声自语道:“终南山高人隐士众多,不愿透露姓名倒也正常。” 吕全见吕永吉神色凝重,连忙劝慰道:“公爷不必多虑,世子能在终南山得遇机缘,这是造化啊,高人既然愿意点拨世子,想必是看中了世子的天赋。这对世子来说,无疑是好事。” 吕永吉点了点头,但心中的疑虑并未完全消散。 他抬头看了看堂外,缓缓说道:“罢了,既然楼观台的人不愿多说,我们也不必深究。不过,以后的人情往来却是不能少。” 吕永吉这话音刚落,吕全便连忙应声道:“公爷放心,小的明白。楼观台那边的人情往来,小的一定安排的妥妥当当,绝不会怠慢。” (本章完) 第73章 奔袭(上) 第73章 奔袭(上) 夜色渐沉, “阿耶,”吕尚着雁翎甲,向堂前的吕永吉躬身而拜。 堂内烛火摇曳,映照着吕尚清俊的面庞,雁翎甲上的甲片,在火光下泛着幽幽冷光。吕永吉端坐于堂上,看着这個家中独苗,唯一的骨血,几度欲言又止。 沉默片刻,吕永吉终于开口,道:“你此去白道川,务必小心,战场上刀剑无眼,一切以保命为先。” 吕尚抬起头,轻声道:“阿耶放心,孩儿都明白。” 吕永吉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但更多的仍是担忧。 他缓缓起身,走到吕尚面前,伸手重重的拍了拍吕尚肩膀,道:“你是咱家的希望,无论如何,你都要给我活着回来。” “再多的功,再大和勋,也比不上你的安危重要。” 吕尚感受到吕永吉手掌的力度,道:“孩儿知道。” 堂内烛火依旧在跳动,倒映着父子二人的身影。 吕尚再次躬身一拜,转身离去,甲片随着他的步伐,发出轻微碰撞声。 “希望你是真的知道,” 吕永吉望着吕尚渐行渐远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他其实很想对吕尚说,这天下是杨家的天下,不是咱吕家的天下,战场上想的就是保命第一,但话到嘴边,终究还是咽了回去。 吕尚刚出郡公府,家仆立即牵着紫电寒霜上前。 “吕全,” 吕尚接过缰绳,翻身上马,正要拍马而走时。 忽然想起一事,吕尚伸手招呼站在府门前,正要目送他的吕全。 见吕尚招唤,吕全急忙上前,应道:“世子,您还有何吩咐?” 吕尚低声道:“吕全,我走之后,你去帐房那里取五百缗钱,给同福巷的刘氏送去。” 吕全迟疑道:“我,给,给刘氏送去?” 要知道,开皇五铢,定制是每千钱重四斤二两,一千钱为一缗,一缗就能让五口之家吃喝用度两個月时间,五百缗能让五口之家八十年吃喝不愁。 再考虑到刘氏是個独居寡妇,五百缗钱对刘氏而言,确实是一笔巨款。 吕尚点了点头,语气平静,道:“没错,就是让你,给刘氏送去,” 吕全虽心有疑惑,但见吕尚脸色不耐,又不敢多问,只得应道:“是,世子放心,小的必定办妥。” 交待完吕全后,吕尚轻轻按了下怀中的照心镜,这照心镜终归是刘氏夫家的传家宝,他日后若依仗照心镜求道,便是欠下了刘氏的因果。 菩萨畏因,众生畏果! 而吕尚给刘氏妇五百缗钱,也是为了减轻这份因果,这也算是他未雨绸缪。 其实以齐郡公府的家业,莫说是五百缗,就是五千缗,甚至五万缗,真要咬咬牙也是能拿得出来。但将这么多的钱给刘氏,那就‘是祸非福’,一個普普通通的寡妇,她是守不住这些钱的。 “走,” 吕尚不再多言,轻轻一抖缰绳,紫电寒霜嘶鸣一声,马蹄踏地,扬起烟尘,朝着夜色深处疾驰而去。 吕全站在原地,目送吕尚的身影逐渐远去,直至消失在夜色中。咚! 听到远方街道上有闭门鼓响,吕全低头想了想,呢喃道:“奇怪,为什么要给個寡妇送钱呢?” 大兴城宵禁,由戌时三刻始,开皇律上有规定,每日晚间,京兆府的漏刻,昼刻已尽,就会擂响六百下闭门鼓,其后就是宵禁。 此时已临近宵禁,闭门鼓响,吕尚骑马,从光化门出大兴,奔向征北军营。马蹄声在空旷的官道上显得格外清晰,身影隐没于夜色之下。 征北军营,辕门大开,魏成、尚司朗、新永丰在前,严锐、萧戟、霍骁、凌岳等偏将在后。 吕尚在辕门前,勒马止步,众将见吕尚,纷纷行礼。 魏成拱手,道:“将军,众军已逐一点卯,整齐兵备,随时可以开拔。” “好,” 吕尚点头,道:“让众军解甲休兵,养精蓄锐,咱们明日卯时出发,急行军驰援白道川。” “诺,” 魏成、尚司朗、新永丰、严锐、萧戟、霍骁、凌岳等将领,齐声应道。 卯时,是清晨五时至七时左右。 卯时出发,是利用白天较长时间行军,中午能有时间进行短暂休整,保证一天的行军进度。 吕尚在秘书省蹲的俩日,可不是白蹲的。他早就将行军路线,以及白道川地形,熟记于心。 夜色如墨,大营逐渐安静下来,只有巡逻士卒的脚步声偶尔传来。吕尚回到自己的营帐,脱下雁翎甲,坐在案前,凝视着桌上的地图。 “白道川,” 大兴到白道川,这一路可不是那么好走的。正常行军下,都至少要四十天,若遇恶劣天气、道路损坏等情况,可能要八十天甚至更久。 就是吕尚轻装简行,带着本部兵马,一路急行军,也最少要二十天才能到达白道川。 这还是抄进路行军,不惜马力的情况下。 “大兴至白道川,其间数千里,要想尽快到白道川,就不能走关内,关内北上,虽能避开一些复杂地形,以及突厥人的耳目,但太偏远了。” “最佳路线,是经渭北道抵达同州,由此渡过黄河,进入河东道,再向北经蒲州、绛州、晋州、并州,继续北上经过代州,出雁门关,沿着桑干河河谷向西北,经朔州,最后向西北进入白道川。” 大兴城到白道川,说起来简单,似乎朝发夕至一样,但实际上,这一路不仅路途遥远,地形复杂,还要面对突厥人的袭扰和恶劣的自然环境。 呜!呜!呜! 次日清晨,卯时未到,营幕中已是一片忙碌。 号角声下,士卒们早早起身,整理兵备,等待开拔。 吕尚披挂整齐,走出营帐,见众将士已列队完毕。 魏成上前禀报,道:“将军,众军已准备就绪,随时可以出发。” 吕尚点了点头,翻身上马,高举钢鞭,朗声道:“众将士听令,随我驰援白道川!” 众军高呼:“杀!杀!” 随着吕尚一声令下,开始向白道川进发。马蹄声,脚步声交织在一起,震得大地微微颤动。 (本章完) 第74章 奔袭(下) 第74章 奔袭(下) 吕尚一路轻装简行,卯时出发,午时小憩,亥时偃息,每日最少急行八個时辰,高强度行军,日行百余里。 出大兴后,直接走渭北道,两日至同州,一日到蒲州,到蒲州后短暂休整,五日过绛州、晋州、并州,又经三日从代州出雁门关,沿桑干河河谷到朔州。 朔州,大隋边陲重镇,中原北大门,胡汉杂处,民风彪悍,城坚兵强,战略地位极其重要。 在与朔州刺史出示过公文和符节后,吕尚领军驻扎在朔州城外,等待朔州刺史派遣向导,为众军引路。 毕竟,朔州到白道川,这一路若无人引领,可不是那么好走的。这中间需要穿过恒山山脉,再经过善阳岭,再向北走才能到达白道川。 其间八百多里的路程,没有当地向导指引方向,大军孤入,极易迷失道路,成为李广第二。 所谓白道川,秦汉以前称云中川,北魏时称敕勒川,自突厥兴起后,将敕勒诸部逐出漠南,在白道岭西南的敕勒川,也随之更名白道川。 夜色朦胧,朔州城外的军营之中,篝火点点,士卒们围坐在一起,低声交谈。 吕尚与众将席地而坐,一边干嚼着肉干,一边道:“出发前,咱们预计最少要走二十天,现在走了十一天了,也许能提前几天到白道川。” 这段时间,吕尚依一千二百九十六窍修行,存思众神,身上气血愈发磅礴。修为日深,吕尚心有所感,待他一千二百九十六窍圆满,就是证入人仙之时。 正是因为感应到了这一点,所以吕尚才不再继续测量其他诸窍,而是静心修炼山字经。 大战将至,吕尚也在尽可能提升战力,他虽在沙场之上无敌手,但面对神秘莫测的巫教,还是有几分忌惮。 一旁的新永丰,闷声道:“也不知沙钵略能不能撑到咱们的驰援,别让咱们白跑一趟。” 吕尚慢慢道:“我白天向朔州刺史出示符节时,问过朔州刺史。” “朔州刺史说,沙钵略当前的处境很不好。西突厥的达头和阿波,常袭扰沙钵略,沙钵略不胜其扰,只能带着残部退避白道川东南的紫河。” 西突厥的达头、阿波,与沙钵略结怨甚深,其中阿波与沙钵略有杀母之仇,阿波恨沙钵略入骨,所以对付沙钵略时,也是阿波最卖力。 听到沙钵略的窘迫近况,魏成笑道:“这家伙也有今天,当年他可是威风的很,给陛下发国书的时候,可是号称从天生大突厥天下贤圣天子,要发控弦之士四十万入长安。” “都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才过了几年光景,就沦落到要向我大隋求援的地步了!” 开皇二年时,沙钵略还是北隋的心腹大患,开皇四年后,由于突厥内部分裂为两部,彼此攻伐,作为大可汗的沙钵略,竟然被几個小可汗压制,不得不厚着脸皮,认杨坚为妻父。 见众将有小觑沙钵略之意,吕尚冷声道:“列位,不要小看沙钵略,此人能屈能伸,端得起,放得下,是個枭雄。” “咱们大隋,虽是有利用沙钵略分裂突厥之心,但焉知他就没有借助咱们,打击异己的心思。” 吕尚可不会忘记李二凤的名场面,渭水之盟。 三十年后的d突厥,简直比汉初的匈奴还要可怕。 东自契丹、室韦,西至吐谷浑、高昌,都臣服于其下。甚至连中原的李渊、薛举、窦建德、王世充、梁师都、刘武周等诸侯,也纷纷向其称臣,号称拥百万控弦之士。正当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时,有亲兵来报:“将军,朔州刺史派来的向导已至,正在营前候命。” 吕尚闻言,立刻起身,道:“快将向导请过来,” 不多时,一個身形高大的胡人,在亲兵的带领下,来到众人面前。 这胡人一头卷曲黑发,高鼻深目,身着穿着件翻领羊皮袄,腰束牛皮革带,其上挂着短刀。 他大步上前,单膝跪地,用略显生硬的汉语,道:“小人康勒,见过将军及各位大人,小人奉刺史大人的命令,来为将军引路。” 吕尚微微颔首,示意他起身,目光打量着康勒,开口问道:“康姓?可是昭武九姓中的康姓?” 康勒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恭敬回道:“将军好见识,小人正是昭武九姓康国后人。祖上为避战乱,迁徙至此,在朔州扎根多年。” 吕尚微微点头,昭武九姓之人善于经商,往来丝路,可以说是最好的向导人选。 昭武九姓原是月氏人,最早居住在祁连山北昭武城,所以以‘昭武’为姓,后来各分支形成了康、米、史、曹、何、安、穆、那色波、乌那曷等九个主要姓氏,统称昭武九姓。 吕尚道:“康勒,此行关系重大,朔州到白道川路途险阻,你真有把握带我们抵达白道川?” 康勒挺直腰板,答道:“将军放心,小人自幼随父辈往来于朔州与白道川,对恒山山脉、乃至善阳岭的地形了如指掌。只要将军信得过小人,小人必竭尽所能,助将军尽快抵达白道川。” 吕尚笑道:“有你这话,此行功成,算你一功,你说尽快,尽快是有多快?” 康勒有些犹豫,回道:“最快,也要五日,” 吕尚一锤定音,道:“好,五日能至,甚好!” “康勒,这五日,你便是我们的眼睛与耳朵。行军途中,有任何变故,你不必顾虑,直接向我禀报。” 康勒道:“将军放心,小人定当肝脑涂地,不负所托!” 夜色渐深,营中的篝火渐次熄灭,吕尚怀抱三光紫文鞭和照心镜,心神沉入三光紫文鞭中。 似睡非睡间,参悟着鞭身上的三光紫文混一之道,这已经成了吕尚一段时间的功课。 要知道,这可是杨林付出天大的人情,求来的宝物。 《道法会元》中说是元始上帝授三光紫文混一之道于玉清真王,玉清真王授予群仙。 对于这门源自元始上帝的大法门,吕尚自然很感兴趣。 (本章完) 第75章 白道川(上) 第75章 白道川(上) 一夜无话, 翌日,天光微亮,营中人声渐起,春寒料峭,晨雾未散。众军点卯后,吕尚领兵出朔州,入恒山山脉。 恒山山脉,东跨太行,西衔雁门,南障三晋,北瞰塞外,其山势峭壁嶙峋,山脊陡峭如刃,多断崖绝壁,多峡谷沟壑,以险峻雄浑著称。 山间险道极多,如步云路、虎风口,路径极狭,如临深渊,行走时需攀援石阶,惊心动魄。 众军虽有康勒引路,走这些险径,仍要小心翼翼,失足就是尸骨无存。在艰难行进俩日后,终是抵达了善阳岭。 到善阳岭后,康勒向吕尚禀报,道:“将军,这里就是善阳岭,从善阳岭到白道川,中间再穿过一些山道、河谷,沿白道北上,就是白道川。” “白道,白道川!”吕尚低声自语,白道是阴山以北交通要道,当年的赵武灵王、卫青、霍去病等人都是从白道北上征胡,北魏的拓跋珪也曾从白道南下。 吕尚抬眼远眺,善阳岭四周山峦起伏,晨雾在山谷间氤氲,他深吸一口气,道:“传令下去,全军原地休整半個时辰,检查武备,而后继续进发。” “诺,” 士卒们听令后,纷纷找地坐下,有的擦拭兵器,有的整理行囊,虽经长途跋涉,却无一倦怠。 半個时辰转瞬即逝,随着号角声起,士卒们迅速起身,整齐列队。 “出发,” 吕尚一声令下,众军朝白道川方向继续行进。 就在吕尚领兵踏入白道时,阴山以北,西突厥大帐,一名清瘦男子缓缓睁开双眸,他明亮的眼眸,如寒夜中的狼星,透着让人胆寒的锐利。 “隋人?” 想着刚才的天机,清瘦男子沉思了片刻,对身旁的驼背仆人,道:“你,去将拔野古给我唤来,” 驼背仆人领命,过了片刻,一個身披狼皮披风的汉子,大步走进大帐。 这大汉身形魁梧壮硕,整個人犹如一座炽烈的火山,热浪喷涌,每走一步,地面都微微震动,一头黑色长发束在脑后,古铜色的肌肤,在帐内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淡淡的光晕。 “上师,” 大汉单膝跪地,道:“您唤我前来,有何吩咐。” 阿史那阔阔真看着这個视如己出的弟子,轻声道:“拔野古,我窥见天机,有隋人要入白道川,驰援摄图,你即刻带兵入驻蜈蚣坝,将这支隋军,给我殄灭在白道川之前。” 蜈蚣坝是白道入川的必经之地,是兵家必争的’咽喉孔道‘,亦是個设伏的好位置。 “是,上师,我一定会让蜈蚣坝,成为隋人的埋骨之地。” 拔野古恨声道:“还有摄图,这個懦夫,堂堂大突厥的可汗,竟然向隋人的皇帝称臣乞降,一点突厥男儿的血性都没有,他不配做我突厥的大可汗,他是我阿史那家的耻辱。” 摄图,既沙钵略本名,沙钵略是摄图的汗号。 对沙钵略向杨坚称臣内附的做法,突厥内部争议极大,一些突厥小可汗将沙钵略视为叛徒,对其极为鄙夷。 “上师,我去了,” 说罢,拔野古起身,退出大帐,身上的狼皮披风,迎着寒风拂动。望着拔野古的背影,阔阔真低声叹道:“唉,佗钵啊,我的兄弟,你英明了一辈子,怎么临走,还要糊涂一次,遗祸后人呐!” 当前突厥的混乱局势,与突厥第四代可汗,佗钵可汗有很大关系,祸根就出在继承混乱上。 大突厥的几代可汗,除第一代的伊利可汗奠定基业外,都是兄终弟及。第二代乙息记可汗英年早逝,由其弟木杆可汗即位,木杆可汗病逝之后,又是其弟佗钵可汗即位。 原本木杆可汗可以传位给自己儿子的,只是木杆可汗传弟不传子,传位给了佗钵可汗。这让佗钵可汗极受感动,所以在佗钵可汗临死时,遗命立兄长木杆可汗之子大逻便即位。 但,在佗钵可汗死后,以乙息记可汗之子摄图为首的突厥贵族,却暴起发难,以大逻便的生母出身低微为由,拥立佗钵可汗之子庵逻为汗。 摄图甚至放言,如果拥立庵逻,他就率领兄弟们侍奉他。如拥立大逻便,他就坚守边境,与大可汗兵戎相见。摄图年长,而且雄勇果敢,国人都不敢反对他,只能让庵逻继位。 经摄图这一闹,大逻便没能成为可汗,对成为可汗的庵逻更是不服,经常派人上门辱骂庵逻。庵逻无奈,就把汗位让给了摄图,也就是现在的沙钵略可汗。 沙钵略可汗上位之后,为平衡各方,他将大逻便封为阿波可汗,庵逻封为第二可汗,形成多汗并立的局面,直接加速了突厥的分裂。 “希望尽早结束这场闹剧吧,突厥再乱下去,只会便宜了隋人。” “北盛则南衰,南盛则北衰,隋人的兵锋越来越强了。” 阔阔真蹙眉,以法眼观照突厥的龙气,经过东西分裂的突厥,已伤了根基。再看白道川时,隐约能见到两道佛光,在紫河方向升起,佛光中隐约有天龙禅唱之音,久久不散。 “这俩個大和尚,真是惹人厌,” 见到佛光,阔阔真暗自咬牙。 杨坚这個佛心天子,转轮圣王可不是白叫的,中土佛门在他身上下了重注。中土各宗虽不能明着违反天条,但杨坚若有所求,他们也会量力而为。 所以,才会有俩尊罗汉级数的大德高僧,偏偏在这個时候,不远万里从中原奔赴白道川,为d突厥可汗讲经说法。 —————— “叶护大人,” 西突厥大营中,拔野古召集部曲。 数千骑兵闻召而至。马蹄声在营地中交织回荡,扬起一片尘土。 叶护,是拔野古在突厥的官职,是部族分部之长,地位仅次于大小可汗。 拔野古他手持长矛,高高举起,大声吼道:“勇士们,隋人已经踏入了我们的领地,随我出征,让隋人见识一下我们突厥铁骑的威力!” “杀!杀!杀!” 骑兵们齐声呐喊,紧随拔野古其后,数千骑兵如汹涌的黑色潮水,向白道进发。 (本章完) 第76章 白道川(下) 第76章 白道川(下) 阔阔真不知道,就在他心生杀机之时,正沿着白道行军的吕尚,竟若有所觉的皱了皱眉头。他轻抚钢鞭,目有神光,转头看向阴山方向。 “将军,可是有何不妥?”身旁的魏成,见吕尚神色有异,上前询问。 吕尚收回目光,道:“无事,传令下去,加快行军,争取入夜之前,走出白道,进入白道川。” “诺,”魏成领命,迅速转身安排。 吕尚凝思片刻,问一旁的康勒,道:“康勒,这白道周边地势复杂,你可知何处最适合伏兵?” 康勒闻言,拱手道:“将军,要说这一路,最适合伏兵的,应该是蜈蚣坝。蜈蚣坝是出入白道川的必经之路,只要在蜈蚣坝设伏,两侧包抄,就可将敌兵堵截在山口。” 蜈蚣坝! 吕尚轻呼一口气,道:“还有多少里到蜈蚣坝?” 康勒回道:“差不多四十里,” “四十里,” 吕尚心头一动,对众将道:“尚司朗,” “末将在,”吕尚刚点名,四宝将尚司朗立即跃马而出,高声应道。 吕尚道:“你领三百轻骑,先去蜈蚣坝探探路,看看蜈蚣坝有没有异动。” 尚司朗双手抱拳,朗声道:“得令!” 随即,他双腿一夹马腹,呼雷豹嘶鸣一声,猛地窜出,身后三百轻骑迅速跟上,马蹄声如雷。 吕尚在尚司朗走远后,又问魏成、新永丰俩人,道:“魏兄,新兄,你们都是将才,家学渊源,精研兵法。你们说,前方要是真有伏兵,咱们该如何应对?” 魏成、新永丰对视一眼,魏成先道:“末将请带一千步兵,悄悄迂回到蜈蚣坝右侧,待我军与敌方正面交锋时,从侧翼突袭,打乱他们的阵型。” 新永丰抱拳,道:“末将请带五百骑兵,绕到蜈蚣坝左侧,伺机而动,敌军若败,末将便截断他们的后路。” 吕尚点头,道:“好,就按如此安排,” “得令!” 魏成、新永丰抱拳后,调转马头,点齐兵马,一左一右,分道而行。 尚司朗领三百轻骑,急奔三十多里,临近蜈蚣坝时,远远见着前方山脊上,惊起大片寒鸦。 看到寒鸦四散。尚司朗抬手攥紧缰绳,呼雷豹猛地止步,前蹄高高扬起。 “停!“ 尚司朗抬手。 蜈蚣坝隘口,拔野古的狼头纛在朔风中猎猎作响。 拔野古攥着长矛,突然耳尖微动。已经听到了远处细微的马蹄声。 “隋狗来了。“ 三千突厥骑兵如群狼伏低身子,箭镞在皮囊中发出嗜血的嗡鸣。 等了半响,仍不见隋军进隘口,拔野古哼了一声,知道是被发现了行藏。 拔野古想了想,对一旁的心腹,道:“铁山,你领一千骑留守蜈蚣坝,其他人,和我一起出蜈蚣坝,杀隋狗!” “走,”铁山领命,迅速带一千突厥骑兵散开,在蜈蚣坝待命。拔野古则是亲自率领两千精锐骑兵,杀出蜈蚣坝。 “隋狗,休走,” 拔野古一出隘口,就看到尚司朗带着几百骑,在不远处的山道徘徊,大笑着杀向尚司朗, “虏贼,死来,” 尚司朗见蜈蚣坝杀出一员胡将,一拍呼雷豹,这匹宝驹立即嘶鸣着冲向拔野古。与此同时,尚司朗手中八宝驼龙枪,其龙舌枪尖,似有龙吟起。 长矛与八宝驼龙枪枪尖相对,发出铮的一声颤鸣,火星飞溅。尚司朗脸色一变,手中宝枪差点被震的脱手,不敢置信的看了眼拔野古:“不可力敌,走,” 这拔野古武力极强,力道更是惊人,两者兵器只是碰撞一下,就差点崩裂了尚司朗的虎口。如此惊人的气力,尚司朗只在吕尚身上见到过。 正因为见过吕尚这种怪胎,才更知道拔野古的厉害。尚司朗不敢恋战,猛勒缰绳,呼雷豹转头,朝着来路狂奔。他身后的轻骑们,见状也纷纷掉转马头。 “不堪一击,” 看到尚司朗接了一回合后,转身就跑,拔野古大笑,笑声响彻山谷。 一名百夫长道:“叶护大人,咱们追不追?” 拔野古摇头,道:“不追,那個隋狗的身手很不错,能接我一招不死,已经很了不起了,” “这样的身手,竟然不是隋军的主将,那后面的主将,不能小看,咱们不能大意。” “是,”拔野古身旁的百夫长们,肃然应道。 虽然拔野古不认为隋将中,有人能在個人武力上胜过他,但拔野古仍做好了最坏的准备,如果隋军中真有强人领兵,拔野古便退守蜈蚣坝,进可攻,退可守,进退都有余地。 虽然‘拔野古’这個名字,在突厥语中常与勇敢无畏关联,寓意此人如拔野古部落勇士般勇猛,面对敌人毫不退缩。 但拔野古师从巫教大巫,可不是只知蛮力的莽夫,也知谋略。 后方的吕尚正领兵前行,就看到尚司朗面有惊惶的骑着呼雷豹而来。尚司朗一到吕尚身前,道:“将军,前方果然有突厥人,领兵的胡将,勇力非凡,末将非其对手。” 吕尚诧异道:“连你都不是对手,看来那個突厥胡将,真的很厉害!” 岂止是厉害,四宝将尚司朗的武力,本就是炼髓换血之中罕有敌手,再有星命加身,尚司朗的实力在凡俗中已极为强悍。 能打的尚司朗落荒而逃的人,吕尚自然要对其高看一眼。 “走,让咱们见见这位突厥英雄,” 吕尚拍了拍胯下的紫电寒霜,道:“或许,这位突厥英雄,能让咱们见识一下,何为巫教武学呢?” “走,” 说着,吕尚打马先行,尚司朗和几個偏将带着本部兵马,紧随其后。 蜈蚣坝隘口,拔野古见隋军并未因尚司朗的败退而退去,反而再度杀回来,心中虽不惧,却也愈发谨慎。见识了他的勇力,非但不怕,还敢迎上来,只能说明隋军中还有强人。 隋军很快便抵达了蜈蚣坝前不远处,双方遥遥相望,气氛森然。 吕尚驱马向前,来到阵前,高声喊道:“某,大隋征北正印先锋吕尚,” (本章完) 第77章 破军 第77章 破军 “胡狗,谁来应战!!” 这一声,犹若惊雷,回音震颤,引得周遭战马厉鸣不止。 “哈哈哈,” 拔野古大笑,持矛上前,身躯魁梧,威风凛凛,他遥指吕尚,朗声道:“我当是個什么了不得的英雄好汉,竟敢领兵犯我国土,原来是個乳臭未干的小儿,杨坚老儿的手下是没人了吗?” “也是,真正的英雄好汉,又岂会效命于杨坚这种不忠,不义,不孝,不悌的昏聩之主。” 面对拔野古狂言,吕尚轻夹马腹,道:“胡狗,何必犬吠,今日便让你知道,你吕爷的厉害!” 话音刚落,紫电寒霜就已蓄势,猛地冲向拔野古,马蹄腾空划出残影。 拔野古瞳孔骤缩,口中却是赞道:“好马,这马我要了,” 话虽狂,但拔野古出手时,却是异常的凶猛,手中长矛携风雷之势,撕裂空气,发出呜呜声,直刺吕尚。 吕尚挥鞭,囚龙鞭法,震天囚龙,鞭身与长矛相击,带起一串火星,向四周迸射。 “不好,” 兵器交击,吕尚那霸道无比,又极具破坏的劲道,让拔野古脸色微变,忽然变招,不再与吕尚硬碰硬,长矛如毒蛇吐信,专取紫电银霜四蹄。 吕尚冷笑,钢鞭在掌中发出雷音,一条钢鞭倒海翻江,格开拔野古的矛锋,金铁相击之声,一声强过一声,几乎掀起声浪,震得阵前双方兵将耳膜生疼。 五连击后,不只拔野古吃不住了,他胯下的战马,也被余威震的口鼻流血,悲鸣一声后,扑通跪倒在地。拔野古落地,顺势连翻,手中长矛扫向紫电寒霜四蹄,地上沙砾飞扬。 吕尚猛地一提缰绳,紫电寒霜前蹄高高扬起,避开了那凌厉的一扫。与此同时,吕尚手中钢鞭,几如蛟龙出海,裹挟呼呼风雷声,自上而下,朝着拔野古当头砸下。 砰! 钢鞭携千钧之力砸下,泰山压顶,拔野古根本不及反应,下意识地将长矛横在头顶。咔嚓一声,长矛瞬间断为两截,钢鞭余势未减,径直砸中拔野古的脑袋。 噗! 这一钢鞭,直接把拔野古脑袋打爆,血雾弥漫。 胡汉双方,在见到拔野古的死法后,无不悚然。 而吕尚打死拔野古后,手中钢鞭高高扬起,鞭梢上挂着的血滴被甩落,在空中划出血痕。 眼看着拔野古被打烂的身躯,倒在血泊之中,拔野古的亲卫们,双目通红,嘶吼道:“叶护大人,” 要知道,拔野古不只是叶护,还是阿史那王族的一员,依照突厥法度,拔野古战死以后,作为拔野古的亲卫,都要为主人拔野古陪葬。 所以,在看到拔野古被打死后,这些亲卫已知必死,故而都跟疯魔一般,不顾一切地朝着吕尚冲去,手中的马刀,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 为首的亲卫,身形高大壮硕,满脸虬髯,他怒吼一声,手中骨朵高高举起,向吕尚的头颅狠狠砸下。 铛! 鞭身与骨朵撞击,咔嚓一声,虬髯汉子握着骨朵的手,被震得血肉模糊。不待虬髯汉子痛呼,吕尚转手一鞭,这汉子的身躯瞬间扭曲变形,碎烂的肌肉,破碎的骨骼一起爆开。 “杀!!” 虬髯汉子的死,不仅没让冲上来的突厥人惊惧,反而激起了他们天生的狼性,这些突厥骑兵呼啸着,悍不畏死冲向吕尚。 迎着突厥骑兵的冲杀,吕尚杀心炽烈,他夹紧马腹,胯下紫电寒霜,暴躁的怒嘶了一声,四蹄翻飞,如同一道血色的闪电,裹挟着吕尚冲入突厥骑兵群中。吕尚舞动钢鞭,雷霆力劲,遍布周身,每一次挥击都带起惊雷之声。 后方的尚司朗等将领,眼见吕尚深入突厥骑兵的集群,不敢再观望,立即率本部兵马,朝着突厥骑兵杀去。 一时间,喊杀声震天,大地都因胡汉两方的厮杀,微微震颤。 尚司朗胯下呼雷豹,猛然发出一声咆哮。那声音仿若焦雷落地,炸响之后,震得周遭战马惊恐嘶鸣,前蹄乱刨,许多突厥骑兵猝不及防,被甩下战马,随即被乱军踩成肉泥。 驻守蜈蚣坝的铁山,面色铁青,眼睁睁的看着拔野古被打杀,数千精骑被吕尚一人凿穿,一路杀入蜈蚣坝。凡是挡在吕尚面前的人和马,都被吕尚撞的筋断骨折,血肉横飞。 “这,非人哉!” 对于吕尚凶蛮的表现,铁山只能如此评价。 如果吕尚是突厥人,铁山必敬吕尚如敬神,哪怕吕尚打死了他的主人拔野古,与他有血仇,铁山一样会敬他。 突厥人本就崇拜强者,强者就应该支配一切。 只是吕尚是中原人,彼之英雄,我之仇寇。 铁山牙关紧咬,额头上青筋暴起,吼道:“传我命令,所有弓箭手,放箭,放箭,杀了那個隋人,为叶护大人报仇!” 随着铁山的嘶吼,蜈蚣坝的弓箭手迅速列阵,他们拉弓搭箭,弦声嗡嗡作响,箭羽似暴雨疾风,向吕尚倾泄而下。 吕尚仰头望见箭雨,耳畔尽是破空尖啸,他用力夹住马腹,紫电寒霜通晓主人心意,长嘶一声,鬃毛炸起,前蹄骤然发力竟腾空跃起三丈有余。 他钢鞭舞作银蛇,三光紫文鞭,劲风激荡处,将箭羽倒卷而起,数十丈内更是如遭飓风摧折,一起轰然砸在山体上,大片山岩应声爆裂。 地动山摇! 这一下,彻底将铁山的胆气击垮了,他看着吕尚那如神如魔的身影,茫然无措。 不只铁山被吓的肝胆俱裂,所有目睹吕尚恐怖一击的突厥人,都被骇的失了战意。 就在这时,蜈蚣坝左右两侧有喊杀声起,新永丰与魏成二人各领兵马,截断了突厥人的退路。 突厥人见退路被断,四面皆敌,阵脚随之大乱。 铁山望着左右两侧杀来的隋军,又看了眼吕尚这個人间太岁神,只得叹了口气:“上师,此非战之罪,” “非战之罪啊!” 吕尚的凶悍,简直超乎铁山想象的极限。 以肉身撕碎数千突厥铁骑阵线,这是人间武夫能做到的? (本章完) 第78章 阴山怒 第78章 阴山怒 正是见识了吕尚非人武力,铁山才会感叹非战之罪。只是不待铁山再多慨叹,一条钢鞭已砸在他的脑壳上,砰地一声爆响,颅腔瞬间崩裂。 吕尚勒马,暗红色的血珠,沿着钢鞭纹路蜿蜒而下。他这一鞭,打灭了突厥人最后一点胆气,四周的突厥骑兵,眼中满是惊恐,胆破心寒的直呼‘蟒古思’。 蟒古思,突厥人神话传说中的凶魔,祂人身九十五头,神通广大,吞天噬地。在这些突厥人眼中,此刻的吕尚,与那人身九十五头的凶魔已无差别。 吕尚听着突厥人的呼喊,眉头微皱,钢鞭高高举起,道:“杀,一個不留!” 已被吕尚凶横武力,骇的肝胆俱裂的突厥骑兵,在尚司朗、新永丰、魏成三路兵马的夹攻下,成了俎上之肉,喊杀声、惨叫声交织在一起,回荡在蜈蚣坝的上空。 这一场好杀,杀的尸横遍野,蜈蚣坝的沙土都被鲜血浸透,马蹄踏过,溅起的泥水带着浓稠血红。 隋军将士也都杀红了眼,身上衣甲不断滴答血水。 直到周匝的喊杀声渐渐平息,只有风吹过山间时,发出的呼啸声。 吕尚翻身下马,目光冷冽,道:“清理战场,统计伤亡。” 尚司朗、新永丰和魏成三人领命而去,隋军士卒们也开始清理战场。吕尚则独自站在高处,目光远眺阴山之北,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尚司朗走到吕尚身边,低声道:“将军,歼灭了这路突厥骑兵,后面应该不会再有胡兵了吧?” 吕尚微微点头,目光仍未从阴山之北收回,沉声道:“不可大意,这路骑兵,很不简单,领兵的胡将,实力不弱,在突厥必不是无名之辈。” 想到拔野古的武力,尚司朗点头,道:“突厥人最是慕强,以他的实力,在突厥诸部中必是身居高位者。” 吕尚沉默片刻,缓缓开口:“现在,他死在了咱们手上,你说西突厥会如何反应?” “看着吧,也许这只是开始,后面的路不会太平!” —————— 阴山,西突厥大帐, 阔阔真愣愣的看着神龛前供奉的骨牌,喃喃低语道:“拔野古,” “我的孩子,我的拔野古!”他身子颤抖,手掌轻抚碎裂的牌面。 这骨牌是阔阔真亲自为拔野古所炼,与道家命灯、佛家心灯一般,都有凝魂养魄之功。 只是这种安魂固魄之物,多是与主人性命相连,主人若死,其物自毁。 所以在看到骨牌破碎后,哪怕阔阔真不愿相信拔野古就这么死了,却不得不面对这個现实。 本以为十拿九稳的伏杀,竟会葬送他最看重的弟子。 “隋人,” 阔阔真手掌猛地攥住骨牌,尖锐的骨茬刺进掌心,血顺着指缝缓缓淌下。 “拔野古的血,不会白流,以血还血,以命还命,我要你们偿命!” 他压下满心悲怒,道:“来人,” 帐外的仆人,听到阔阔真的呼唤,急忙入帐,恭声道:“主人,” 阔阔真对仆人,道:“准备祭台,” 仆人低头,应道:“是,”阔阔真目光闪烁,望着蜈蚣坝的方向,咬牙道:“血债只能血来偿还,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你们必须偿命。” 仆人匆匆出帐,不过片刻,就带着几個奴隶进帐,开始在大帐中布置祭台。 阔阔真所谓的祭台,其实就是一件陶瓮,一口骨刀,一面人皮鼓,一根人脂烛,一枚龟壳,一把蓍草,仅这六样。 奴隶们弯腰低头,将陶瓮置于帐中最显眼处,又将骨刀放置在瓮旁,人皮鼓则斜靠在瓮边。人脂烛被小心翼翼地安放在特制的烛台上。 阔阔真踱步上前,一手捧起龟壳,一手拿起那把蓍草,干枯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草茎。 世人都说吐蕃苯教凶狠霸道,人骨笛、骨珠、肉莲、达玛茹、人皮鼓、人骨号、嘎巴拉碗这些法器,无不是阴邪恶毒之物。 但吐蕃苯教与巫教相比,却又逊色了不止一筹。 巫教祭天、祭神,以天为父,以地为母,崇尚血祭、人祭,每祭必有人牲,并以此为礼。 据说殷商之时,就是巫教极兴盛的一個时期,上到显贵,下到黎庶,都行人祭。人祭之法,历经殷商六百年演变,竟有了包括击杀、砍头、烧死、投水、剖身、取脏等一千二百种方法,其间更有醯九侯、脯鄂侯、刳比干的传闻。 所谓醯九侯,是把九侯做成肉酱,脯鄂侯,则是将鄂侯制成肉干,而刳比干,却是剖开比干胸膛取心。 看着人脂烛的火苗,在轻轻跳动,阔阔真将一根蓍草放在火上,蓍草迅速被点燃,幽绿的火焰沿着草茎向上蔓延。 随后,阔阔真猛地将燃烧的蓍草甩向陶瓮,噗的一声,陶瓮中瞬间腾起一团黑色烟雾。 见黑雾升起,阔阔真神色凝重,又在瓮中投入一根蓍草。 “隋人,” 他的声音低沉而狠厉,陶瓮中的黑雾愈发浓烈,隐隐有低沉的呜咽声从中传出。 手中的蓍草一根接一根投入瓮中,火焰颜色从幽绿逐渐转为深红,最后化为紫色。 已率众军走出蜈蚣坝,正要进入白道的吕尚,忽然勒马,凝视着阴山之北的方向。 “就知道不会太平,” 看了一眼阴阴沉沉的天色,吕尚叹了口气。 一丝若有若无的炙热气息,在空气中悄然弥漫。紧接着,是密密麻麻,又极为细微的火丝,仿若牛毛一般徐徐飘落,在空中划出一道道若隐若现的痕迹,落在地面,迸射起点点火星。 “火?” 魏成惊异的伸手,看着飘入手心的火丝,这点火丝一触碰肌肤,立时就会出现焦糊的味道。 “这,不会是要?” 察觉不妥的尚司朗和新永丰,看着阴沉的天色,望着不断飘落的火丝。 “是火雨,这是火雨,”已经反应过来的魏成,呼喊道。 他的呼喊声,引起士卒们的骚动,纷纷抬头。 待到士卒们看到那些细如牛毛,危险至极的火雨时,脸上表情已从最初的疑惑,转变为恐惧。 (本章完) 第79章 火云涌 第79章 火云涌 “起盾,” 新永丰高呼,周围士卒迅速反应,手中木盾被高高举起,合靠一处。火雨打在木盾上,发出沉闷的噼啪声,火星溅到士卒身上,舔舐皮肉,空气中泛起一股皮肉焦糊的气息。 战马受惊,凄厉嘶鸣,见军心将乱,吕尚推开身前护卫的士卒,飞溅的火星落在身上。这些跳跃的光焰,落在雁羚甲后,焰光瞬间收敛,化作一点点漆黑灰烬,簌簌坠下。 “是巫教的邪术,” 吕尚面色冷峻,环顾四周,扬声喝道:“众军听令,盾阵莫散,看我破他邪法。” 言罢,他自怀中掏出照心镜,持镜朝天上照去。霎时,镜面明光大盛,直贯云霄,摧枯拉朽一般,将天上火云击散,火云一散,火雨顿止。 火雨止后,吕尚也未收起宝镜,镜光依旧夺目,与天上日精应和,神光纵横。在镜光与日精的交相辉映下,原本阴沉沉的天色,竟然渐渐恢复清朗。 见天色已清,吕尚朗声道:“传令众军,加快行军速度,尽快穿过白道。” “诺,” 众将领命,迅速在军中奔走传令,士卒重新整队,步伐急促,衣甲碰撞时,发出清脆回声。 “奇哉,” 西突厥大帐,阔阔真看着陶瓮中的火气萎靡消散,如狼星一般的眸子,寒意凛冽。他放下手中蓍草、龟壳,拿起人皮鼓,双手如鬼魅般舞动,发出低沉而诡异的鼓声。 帐内人脂烛的烛火,也在鼓声中剧烈摇曳。随着阔阔真手中人皮鼓,鼓声愈发诡异,帐内的空气,似是被这鼓声搅乱,变得黏稠而压抑。 呼!呼!呼! 终于,烛火经不住压力,一分为二,二又裂为四,这些分裂出的火苗,裹挟着几道火舌,纷纷飞入陶瓮。 与此同时,白道上,正领军前行的吕尚,面色凝重的看着突然变色的天空,天上红霞似血,翻滚汇聚,犹如血海起伏。 “邪法又来了!”他刚一开口,红霞就化作无数火蛇,向下方的隋军将士扑去。 “起盾,” 魏成、尚司朗等人急声呼喝,士卒们再次将木盾紧紧相靠,火蛇撞在木盾上,发出爆裂声,炽热的气浪,炙烤的士卒面部生疼。 见火蛇凶猛,吕尚持镜,再度朝天上照去,明光绽放,所过之处,火蛇尽数化为焦灰。又照在天上红霞上,红霞溃散,化作漫天红雾,在风中迅速消散。 “好宝贝,真是好宝贝,” 望着天色又复清明,吕尚轻抚宝镜,只能感叹轩辕之物,确是神妙无穷。靠山王杨林也确有先见之明,知道这一路不会太平,将照心镜交予他防身。 趋吉避凶,镇妖伏魔,任他邪法如何凶毒,照心镜下皆成虚妄。 “怪哉,” 西突厥大帐中,阔阔真见法术又被破去,顿觉惊异,手中人皮鼓也不觉停了下来,摇曳不定的人脂烛火,映照着他阴鸷的面庞。 想了想,阔阔真将人皮鼓放下,手伸向骨刀。 就在阔阔真的手,即将触碰到骨刀刀柄时,一声佛号忽在帐中响起。 “阿弥陀佛!” 这佛号声如洪钟般雄浑,竟是把帐内阴森压抑的氛围,都冲淡了几分。阔阔真猛地回头,只见帐帘不知何时已被掀开,一個身形高瘦,身披赤褐色僧袍的番僧,稳步踏入帐中。“阇那崛多,” 阔阔真目光冰冷,一语道破番僧身份,轻声道:“你不在你的大兴善寺译经,来我大营做甚?” 阇那崛多双手合十,道:“贫僧本是受昙延大师所托,来突厥见几個故人。只是途经阴山时,见有人施展巫道法术,心有所感,循气机而来。” “没想到,却是大师在此施术!” 阔阔真五指骤然扣紧骨刀,帐内阴风骤起,道:“你这和尚,来的倒是时候,早不来,晚不来,偏偏等到我要下重手的时候,你再现身。” 阇那崛多道:“或是天意如此,不让大师多造杀孽。只是大师两次对隋军施术,已是触犯了天条,此时上天虽未有天兵下界,但天公不可欺,大师可想好应对之策?” 《女青天律》严禁地仙之上的神通者,干涉人间兵戈之事,一经发现都是严惩。 阔阔真就是畏惧天庭之威,所以不敢全力施术。生怕法术威力过大,惊动了上界神将千里眼、顺风耳。 这二位神将要是上报北极驱邪院、天曹司危府,斗部司非府、雷部火府等所在,阔阔真就是远遁北俱芦洲,也难脱天刑之罚。 也是阔阔真太过小心,留有余力,这才没让千里眼、顺风耳两位神将察觉不妥。 “……” 阔阔真无言以对,他心中清楚,阇那崛多所言非虚,可此时罢手,他最看重的弟子拔野古岂不枉死了。 只是,当阔阔真看到阇那崛多平和的神态时,心头一冷。 有阇那崛多在侧,阔阔真除非修成神巫之身,不然仅凭他现在的修为,根本不是已证斯陀含果阇那崛多的对手。 阇那崛多在突厥十三载,佛法修为谁敢不敬。 当时的突厥佗钵可汗,之所以敬重阇那崛多,尊崇三宝,也是因阇那崛多佛法修为横压许多巫教高人,突厥人畏强,才遵奉阇那崛多。 要知道,罗汉有四果,初果须陀洹果,二果斯陀含果,三果阿那含果,四果阿罗汉果,其中阿罗汉果是小乘佛法的最高境界。 阇那崛多在证得斯陀含果后,已与寻常地仙罗汉拉开距离。 就在阔阔真心中天人交战时,白道上的吕尚,正手持照心镜,仰头等待着天色变化。 “终于结束了,” 他等了许久,也未等到异象再出,这才松了口气。 照心镜虽然厉害,但被这么一個能唤火雨火蛇的巫教高人盯上,吕尚还是颇感压力的。 这也是武学人仙之道的弊端,近战强悍无敌,但面对法术神通的远距离攻击,应对手段则稍显匮乏。 哪怕吕尚有照心镜、雁羚甲护身,本身又是皮糙肉厚,这些法术很难伤到他。但他麾下的将士,可没有他的能耐。 要是邪法再来,吕尚就算还能将其破去,几次以后,未及与突厥正面交锋,己方士气就会被消磨殆尽。 (本章完) 第80章 紫河 第80章 紫河 只是出乎吕尚意料,红霞散去后,天穹澄澈如洗,许久不见异象再现。吕尚虽有疑惑,但这是非之地不能久留,只得督促大军加快行进。 如此一连俩日无事,吕尚终是率军穿过白道,抵达白道川。在踏入白道川后,吕尚举目四望,平畴沃野一望无际,草浪葱郁,随风而动。 他勒住缰绳,胯下紫电寒霜,在及膝的牧草间,喷着响鼻。 康勒骑马上前,道:“将军,再往东南五十里,就是沙钵略可汗的紫河牙帐了。” 吕尚轻夹马腹,驱使紫电寒霜缓缓前行,道:“紫河牙帐,” 沙钵略与达头、阿波几次相争,都是大败收场,连续失利,势力大不如前,如今仅有白道川以及漠南,还在沙钵略的手中,其余如漠北、西域、室韦,则是落到了达头、阿波的手上。 “走,去紫河牙帐,” 吕尚一夹马腹,紫电寒霜扬蹄奋进,身后将士也如浪潮,滚滚向东南方向涌动。 行至半途之时,忽见前方有尘烟翻滚,过了片刻,看到是一队突厥轻骑兵,正向隋军而来。 “停,” 吕尚突然抬手,大军顿时止息。 这队突厥轻骑,人数有百二十人。为首的突厥骑士,身材魁梧,头戴兽皮盔,身披黑色皮甲,手中的一柄骨朵,在日光之下闪烁着寒芒。 突厥骑士见隋军旗帜后,立即上前操着生硬的汉话,道:“可是,大隋正印先锋吕尚所部?” 吕尚催马上前数步,高声回应:“正是吕尚所部,” 为首者上下打量了一下吕尚,犹豫道:“敢问,将军可是正印先锋吕尚?” 吕尚稳稳端坐于紫电寒霜上,朗声道:“某,正是吕尚,” 突厥骑士们听闻,顿时一阵骚动,彼此交头接耳。 “蟒古思!” “是那个吕尚吗?他看起来,好像一点也不凶恶,不像蟒古思,他真能砸碎拔野古的脑壳吗?” 拔野古是突厥有名的勇士,又是出身阿史那王族,师从巫教上师,在突厥人中极具盛名,所以他的战死,直接惊动了两方的大小可汗。 为首的突厥骑士深吸一口气,抱拳道:“吕将军,久仰您的大名。我等奉沙钵略可汗之命,来此恭迎将军。可汗听闻将军到来,不胜欢喜,命我等侍卫前来,引领将军前往紫河牙帐。” 在吕尚身旁的康勒,听到是可汗的侍卫,急催马上前,在吕尚耳边小声解释这些侍卫的来历。 突厥骑兵,一般由三部分组成,分别是侍卫之士,控弦之士,柘羯之士。侍卫之士,又叫附离,在突厥语中是狼的意思,是可汗亲兵部队,是突厥骑兵中的精华,一般都要极具勇力。 沙钵略派遣自己的附离,来接应吕尚,显然是很看重吕尚这支隋军。 吕尚颔首,道:“既然如此,便烦请诸位在前带路。” 突厥骑士们听闻,当即拨转马头,在前领路。 “传令众军,跟上,” 吕尚挥了挥手,示意大军继续前行。隋军将士跟在突厥轻骑之后,朝紫河牙帐进发。 一路上,吕尚也在默默观察地形,白道川地势起伏不大,视野较为开阔。 这种地势,最适合‘合兵会战’。 行至离紫河牙帐不远之处,远远就能看见一片高大营帐。 牙帐周围,旗帜猎猎,随着距离越来越近,众军才看清牙帐的结构,巨大毡帐以粗壮的木杆支撑,帐顶装饰精致的兽皮图案。 当隋军抵达牙帐前,突厥卫兵分列两旁,长矛林立。 为首的突厥骑士翻身下马,走到吕尚面前,恭声道:“吕将军,牙帐已到,请将军下马。” 吕尚闻言,翻身下马,将紫电寒霜的缰绳,交给一旁的亲卫,大步向牙帐走去,身后魏成、尚司朗、新永丰等将领紧紧跟随。 踏入牙帐,就觉一股浓烈的膻腥味直扑面门。 吕尚面色不变,轻声吩咐萧戟等偏将在牙帐外领军后,他带着魏成三人,向可汗金帐走去。 牙帐正中的金帐前,金色的狼纛下,沙钵略和他的可贺敦宇文氏,站在铺着华贵兽皮的高台上,沙钵略身形魁梧壮硕,穿着厚实的黑色大氅,上面绣着金色的狼纹,可贺敦宇文氏头戴凤冠,身着一袭锦缎长裙。 吕尚临近金帐时止步,他先是与沙钵略对视,随后微微拱手,道:“大隋正印先锋吕尚,见过沙钵略可汗,见过大义公主。” 沙钵略的可贺敦宇文氏,见吕尚以大义公主相称,柳眉轻皱,声音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怅惘,道:“吕将军远来辛苦,” 大义公主的封号,是隋天子杨坚所封,杨坚灭了宇文氏的满门,这’大义‘二字,对她来说,更像辛辣讽刺,她嘴角微微扯动,只觉苦涩。 “吕将军辛苦了,请入金帐,” 对于吕尚的称谓,沙钵略心底虽略有薄怒,但势不如人,还是压下心头不满。 他对宇文氏这个曾经的叔母,现在的妻子,还是很有感情的。若非有真感情,开皇二年时,他也不会在宇文氏的鼓动下,大举犯隋。 他现在处境之所以如此窘迫,也是因为那一战,隋将达奚长儒两千劲卒,杀的沙钵略十万众大败,彻底动摇了沙钵略大可汗的统治根基。 突厥人骨子里就有慕强的成分,沙钵略拥十万之众,竟被达奚长儒两千人以寡敌众,打的溃不成军。这让不少突厥人看到了沙钵略无能的一面,一个没有狼性的人,可做不了突厥大可汗。 “此乃奉命而为,何谈辛苦,” 吕尚踏入金帐,金帐内的地面,铺满厚厚的羊毛地毯,左右放置一排坐垫,他直接找到一个坐垫,盘膝而坐,魏成三人也坐在吕尚身边。 沙钵略可汗嘴角扯出一抹似有似无的笑,踏入金帐,在主位上缓缓落座,他的目光如鹰隼一般,在吕尚等人身上一一扫过。 他身旁的大义公主宇文氏,也跟随入座,看向吕尚时,目光带着些许冷色。 “吕将军,久闻大隋军威赫赫,军中高手如云,今日得见,果然盛名无虚。” 沙钵略率先开口,声音低沉浑厚,带着胡人特有的豪迈。 (本章完) 第81章 达奚长儒(上) 第81章 达奚长儒(上) “您的这三位部下,看着雄壮威武,想来也皆是武力不凡。圣人可汗能派遣将军与几位俟斤,率部驰援本汗,本汗铭感五内,愿永做大隋北疆屏藩,为大皇帝圣人可汗驱使。” 沙钵略言辞恳切,话语间满是对天子杨坚恩情的感念。所谓俟斤,本是柔然官号,后被突厥沿用,是突厥人对能征善战将领的称呼。 而圣人可汗,则是对天子杨坚的尊称。 吕尚微微颔首,开口道:“可汗客气了,可汗既已上书内附大隋,那就是我大隋的藩属。可汗被达头欺辱至此,天子自然不会坐视不管。” “我这六千兵将,仅是大军前驱,后方还有老千岁杨林统兵十五万,正向白道川进发。届时,你我兵合一处,定能横扫漠北,饮马乌孙,为可汗你雪恨。” “饮马乌孙,” 沙钵略听闻吕尚所言,面上浮现振奋之色,紧握双拳,道:“好,好啊,好个饮马乌孙,有圣人可汗与大隋天兵相助,本汗定能重整旗鼓,再召部众,让达头老儿知道我摄图的厉害!” 乌孙是西突厥的牙帐,自达头之父室点密可汗时,就是突厥统治西域的中心。 室点密可汗是突厥汗国的建立者伊利可汗之弟,伊利可汗建立突厥汗国后,室点密率十万众,平西域诸胡国,自立为可汗,号十姓部落。 达头之所以敢与沙钵略这个大可汗相争,也是因室点密可汗当年西征,为达头积累下了雄厚的财富,以及强大的军事力量,有这些作为家底,才给了达头叫板沙钵略的底气。 掌控西域诸国的达头,在突厥诸部是绝对的实力派。 就在沙钵略满怀激昂时,金帐之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紧接着,一个粗旷汉子,稳步踏入毡帐,这人长颐偻背,却身量极高,宛如半截黑塔,每一步都踏得地面微微震颤。 “啊哈,处罗侯,你来的正好,我正想派人去找你,你看,我的金帐迎来了一位贵客。” 见到这个黑塔汉子后,沙钵略又惊又喜,抬手示意他看向吕尚。 处罗侯上前,他那长颐偻背的身躯虽略显佝偻,却不减豪迈之气。 他先是向沙钵略行了一礼,而后转身面对吕尚,打量了下吕尚后,微微欠身,道:“这位想必就是大隋派来的将军,突厥叶护处罗侯有礼。” 吕尚见处罗侯外貌奇特,但举止间透着一股干练,回道:“大隋征北军正印先锋吕尚,见过叶护大人。” 处罗侯,吕尚出大兴前,杨林曾与他说过此人,其乃沙钵略的胞弟,是d突厥诸部中举足轻重的人物。沙钵略厌恶长子雍虞闾,认为雍虞闾性格懦弱,不能托付大事,曾当众说过,在他百年后,由处罗侯继任突厥大可汗之位。 沙钵略走到俩人中间,一手揽住处罗侯,一手比划着,道:“处罗侯,圣人可汗派吕将军率六千精兵前来相助,后面还有靠山王杨林统兵十五万,正朝白道川赶来。咱们此番一定要让达头那厮知道,伊利可汗的子孙不是好欺负的。” 处罗侯重重的点了点头,沉声道:“兄长所言极是,达头这老贼,屡屡犯上,搅乱我突厥安宁,如今有大隋相助,正是我等复仇雪耻的良机。” “吕将军,我处罗侯麾下也有数千控弦之士,愿听从将军调遣,共击达头!” 吕尚笑应道:“你我合兵,定能让二位一雪前恨。” 见吕尚神态飞扬,沙钵略心头一动,幽幽道:“可惜,达奚长儒未至,若是达奚长儒领兵,以他在突厥各部的盛名,达头定然望风而逃。” “吕将军,不知达奚长儒将军,近来可好?” 吕尚听闻沙钵略提及达奚长儒,神色间微微一正,拱手道:“有劳可汗挂怀,蕲春郡公一切安好,我出大兴时,还听闻蕲春郡公已被天子任命为夏州总管,兼任三州六镇的都将事务。” “夏州与白道川相邻,以后可汗要常与蕲春郡公打交道了。” 蕲春郡公就是达奚长儒的爵位,当年达奚长儒率两千劲卒,血战沙钵略的十万众,一战成名,得封蕲春郡公。 “夏州?”沙钵略与处罗侯对视一眼,若有所思。 杨坚让达奚长儒坐镇夏州,怕是也有威慑突厥之意。 虽然夏州有外族之患,但无论是党项、匈奴,亦或是吐蕃,又怎能与草原霸主突厥相比。 沙钵略面上不动声色,朗声道:“达奚长儒威名远扬,有他镇守夏州,必能保一方安宁。” 说话间,沙钵略的胸口还隐约作痛,开皇二年的周槃之战,是他此生从未有过的大败。 就是这一败,打没了沙钵略的英雄气,达奚长儒所部与沙钵略大军遭遇,且战且走,转战三日,兵器用尽,士卒竟以拳殴敌,手皆见骨,仍不死不休,被突厥人称为鬼神。 据后来突厥在北隋的密间回报,达奚长儒当时身被五创,贯穿身体的重伤就有两处,两千劲卒战几乎全部战死,真就战至最后一兵一卒。 因此对达奚长儒,整个突厥都是又敬又畏,突厥人‘重兵死而耻病终’,他们崇尚武力,将战死视为光荣的归宿,达奚长儒周槃之战的表现,折服了突厥人的狼性。 金帐内的灯火在夜风中摇曳,沙钵略与吕尚、处罗侯的谈笑声尚未散去。 帐外亲兵疾步入内,单膝跪地,道:“禀可汗,大莫弗已备好一千毡帐,供隋军将士安歇。另外,他还依照您先前吩咐,准备了牛羊五百头,正在帐外宰杀烹煮。” 大莫弗,相当于中原的丞相,是突厥汗国的核心人物。 沙钵略满意地点点头,转头对吕尚,道:“吕将军,你劳师远征,一路奔波,今夜可要好好歇息,养精蓄锐。” 吕尚拱手谢过沙钵略,带着魏成等人走出金帐。 夜风吹过,带着草原特有的凛冽,吹散了帐内的些许温热。 吕尚等人穿行在营地间,只见突厥士兵们正有条不紊地忙碌着,有的在照料马匹,有的在擦拭兵器,篝火映照下,士兵的脸坚毅且专注。 (本章完) 第82章 达奚长儒(下) 第82章 达奚长儒(下) “这个沙钵略虽经达头和契丹的围猎,元气大伤,但看他牙帐的规模,实力仍是不可小觑。” 进入毡帐后,吕尚盘膝而坐,魏成、新永丰、尚司朗三人也都席地而坐。 对魏成所言,吕尚轻声道:“何止是不可小觑,他毕竟是做过突厥大可汗的人物。” “鼎盛时的突厥汗国,能逼的北齐纳贡,北周和亲,就连北周武帝这等强悍的人物,都要送宗室女来求取边疆安稳。那时的突厥,铁骑纵横,疆域辽阔,四方震恐。” “如今虽然分裂成两部,可虎死架不倒,沙钵略仍是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 想到沙钵略金帐中,盘桓着的几股引而不发的气息,吕尚眯了眯眼。 这些气息或狂暴、或凶戾,想来都是支持沙钵略的巫教高手。 虽然西突厥达头,对外说是得了巫教的全力支持,但沙钵略终归是突厥大可汗,还是有相当一部分巫教之人,愿意追随伊利可汗的子孙。 有这些高手护卫,一般人根本进不得沙钵略的身。 “主公,子安已将沙钵略可汗准备的毡帐,都给众军分配下去了,” 就在吕尚等人感慨突厥实力强悍时,参军房子安走入毡帐,向吕尚禀告。 中原人计量人口,是以户为单位,突厥人计量人口,则是以帐为单位,一毡帐等于五到十口人丁。d突厥给吕尚备好了一千毡帐,用来安置隋军将士。 “坐,” 吕尚抬了抬手,示意房子安坐下,道:“子安,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你一个文官,陪着我们这群武夫,从京师大兴至白道川,一走就是几千里,也是难为你了。” 房子安低声道:“主公言重了,子安蒙主公简拔,作为参军,随军左右,本就是分内之责。” 吕尚微微颔首,赞道:“子安,你心思慎密,这一路上,多亏有你统筹军需,调度物资,使大军未受饥馁之困,兵备无损。有你在侧,我心甚安!” 房子安听闻,拱手道:“主公过誉,只是尽些微末之力,岂敢居功。” 看了眼谨小慎微的房子安,吕尚笑着摇了摇头,问帐内众人,道:“你们觉得,沙钵略此人如何?” 新永丰直接道:“能屈能伸,外看豪雄,内藏机变。” 魏成也开口,道:“表呈宽厚,心藏锋锐,” 尚司朗附和道:“外显豁达,心似深潭,难见其底。” 吕尚点头,道:“你们说的都很透彻,沙钵略这人,通达权变,是个不可小视的人物。” 不能因沙钵略先败于达奚长儒,后又败于达头、阿波之手,就认为沙钵略是庸碌之辈。 沙钵略当年能登上汗位,是得到突厥国人共推的,可以说是人心所向。 一个能得到大部分国人推崇的人,自有他的人格魅力。不能因一时成败,而小看他的能力。 —————— 金帐之内, 沙钵略在将可贺敦宇文氏打发回她的毡帐后,盘腿坐在汗位上,目光深邃凝视着帐内灯火。 帐外,突厥铁骑的嘶鸣声,不时传来,这曾是他纵横草原,睥睨大漠,震慑四方的底气。可如今,却似在提醒他今时不同往日的窘迫。 “达头那厮,勾结契丹,妄图将我赶尽杀绝,哼,当真以为我摄图大势已去?”沙钵略低声冷哼,拳头不自觉地握紧,指节泛白。 “我得不到的,你也别想得到,” 就在这时,帐帘之后,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沙钵略抬头,就见帐帘被缓缓掀开,一个身形佝偻,但步伐沉稳的老者踱步而入。他身着一袭黑袍,面上皱纹纵横,双眸深邃明亮。 “上师,”见到老者,沙钵略一惊,急忙起身相迎。 老者微微抬手,示意沙钵略不必多礼,对于略有颓丧之气的沙钵略,皱了皱眉,不满道:“摄图,你是苍狼的后裔,你的骨子里流淌的是苍狼的血,你要有狼性。” 他目光如炬,直视沙钵略的双眼,似是要将其心底的怯懦,都灼烧殆尽,缓缓道:“作为伊利的子孙,不要为一时的成败荣辱而介怀,当年的突厥也只是柔然的奴隶,如今柔然何在?” “你要学习你的祖父伊利可汗,野心,抱负,睿智,果断,这就是你的祖父伊利可汗阿史那土门,也是你应该要学习的!” 沙钵略低头,道:“是,上师,” 对于老者的话,沙钵略奉如圭臬,不只因为老者是他的老师,与他是如师如父,亦因老者是巫教中唯一支持他的大巫。 巫教大巫,伊尔迪兹! 伊尔迪兹,突厥语系中意为‘星’,象征着神秘和遥远,寓意着希望和指引。 伊尔迪兹轻声道:“摄图,今日牙帐来的那几个隋将,你如何看?” 沙钵略沉思片刻,缓缓道:“为首的那个吕尚,看着年轻,却沉稳内敛,绝非池中之物。他身后那几人,气息内敛,神意相合,看着也非等闲之辈。” 伊尔迪兹微微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叹道:“你能看出这些,证明你的眼力不差了,不枉我这些年的教导。唉,中原不愧是南瞻部洲的中心,有大气运,人杰地灵,非我突厥可比。” 他踱步至帐中,手指轻轻划过悬挂在帐壁的兽皮地图,道:“吕尚这人,我还有些看不透,但他的三个部将,我却能看出一些根底。” 可能吕尚都未察觉,当时的牙帐中,还有一位堪比地仙的巫教大巫,在默默观察吕尚等人。 沙钵略好奇,问道:“上师,您看到了什么?” 伊尔迪兹呢喃道:“我看到了,大隋的天命,” 沙钵略若有所思,道:“天命?” “天命啊,不可说,不能说的天命,” 伊尔迪兹莫名的笑了笑, 在巫教的一众大巫中,他或许不是最能打的那个,却绝对是在占卜之道上走的最深最远者。 他在这三人的身上,看到了达头可汗的败亡,看到了三颗将星的坠落,更看到了大隋天命摇摇欲坠,d突厥的王气如日方升。 看到这些,伊尔迪兹还有什么可奢求的呢? (本章完) 第83章 于都斤山 第83章 于都斤山 漠北草原西部, 鄂尔浑河附近,西突厥老营,帐幕连绵, 金帐内,达头踞东而坐,身后高悬狼头大旗,其上狼首图腾似要择人而噬,透着一股野性与凶恶, 他面庞冷峻,身材魁梧,宽阔的肩膀,撑起兽皮大氅,深陷的双眼,似冬夜中的狼眸,深邃且冷厉,高挺的鼻梁下,胡须修剪得整整齐齐,根根透着硬朗。 “可汗,” 侦骑单膝跪地,道:“朔州传来急报,达奚长儒已被隋朝皇帝任命为夏州总管,兼掌银州、绥州、宥州、朔方镇、榆林镇、丰州镇、胜州镇、云州镇、朔州镇,三州六镇军务。” “达奚长儒,” 达头低声呢喃,许久之后,冷笑道:“杨坚那老儿,把达奚长儒派到夏州,这是为了钳制我啊!远交近和,离强合弱,他还以为我不懂他那套把戏吗?” “哼,本汗势弱时,他联合本汗反摄图,待摄图势弱,他又联合摄图来打本汗,杨坚老儿在中间左右逢源,他把我突厥当什么了?把我阿史那玷厥当什么了?任他愚弄的俳优?” 要知道,突厥之所以分裂为东西两部,隋朝是在其中出了大力的。当时杨坚派元晖出伊吾道结交达头,离间达头与沙钵略之间的关系,让叔侄二人反目。 次年沙钵略聚众四十万南侵,达头在关键时退兵,使沙钵略大败。也是这一败,让沙钵略实力大损,再难压制突厥诸部,达头趁势坐大,扶持阿波占据漠西,建立西突厥汗国。 而达头可汗与隋朝间的敦睦,也在沙钵略接连失去漠北、漠西的控制权,不得不往漠南迁徙,向杨坚称臣后,正式宣告结束。 达头低声道:“杨坚老儿,不要给本汗机会,总有一日,本汗也要让你尝尝,离强合弱,远交近和的滋味。” 想了想,达头对身边近臣,道:“传本汗大令,调动驻扎在朔州、定襄附近的柘羯骑兵,袭扰周边州城,以扰为主,用袭为辅。” “只有把达奚长儒的主力牵制在夏州,本汗才能安心对付摄图。” 达头手中的西突厥大军,一部分驻扎金山,是进攻漠南的前沿,一部分驻扎漠北鄂尔浑河,这里水草丰足,便于大军长期驻扎。一部分驻扎朔州、定襄附近,进可攻,退可守, 一旁的近臣,提醒达头,道:“可汗,您莫忘了,前俩日阴山方向,有一支隋军穿过白道,算算时间,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到了摄图的紫河牙帐。” “摄图有了这支隋军的应援,实力大增,咱们不能再向以往那样侵扰摄图了。” 达头冷哼道:“摄图有隋军应援又如何?不过是多了些麻烦罢了,他难道还能从本汗手中,再夺回漠北和漠西吗?失去了漠北、漠西的他,就是得到隋朝的支持,又能如何?” “巫教的四位大巫,除伊尔迪兹还支持他以外,阔阔真、铁木尔、哈立德三位上师,都已认可了我大可汗的地位。我就是大突厥的正统,是突厥诸部的共主,摄图大势已去。” “你问问诸部,谁会承认一个连于都斤山都丢了的领袖,于都斤山是什么?是我大突厥圣山,相当于汉人的国都,汉人都知道,国都陷落,则宗庙蒙尘,民心离散,社稷崩坏。” “一个连圣山都守不住的大可汗,简直是我大突厥的耻辱,而耻辱,就只能用血来洗刷。本汗要将金山一线,还有漠北一带的兵马,都集结起来,本汗要重兵推平摄图的紫河。” 于都斤山,古称燕然山,亦称燕山,东汉之时那个燕然勒石的典故,就发生在‘于都斤山’。 达头命令传下后,各部将领即刻整军备战。 一时间,鄂尔浑河附近的西突厥营地内,号角声此起彼伏,战马嘶鸣,一队队骑兵在草原上扬起滚滚烟尘,向着金山与漠北各处汇聚。 与此同时,朔州、定襄一带的柘羯骑兵也接到命令,如群狼出巢一般,朝着隋朝边境州城奔袭而去。 达头的动作,被正在‘于都斤山’潜修的铁木尔、哈立德看在眼里,这俩位巫教大巫默默旁观着这一切的发生。以大巫近乎地仙的神通法力,自是知道其中因由。 “伊尔迪兹输定了!” 于都斤山一处神异所在,大巫哈立德盘坐青石上,对一旁的铁木尔,笑道:“我早就说过,达头命中注定,会成为突厥共主,伊尔迪兹非要说他那徒儿有大运,会兴盛突厥。” “嘿,我倒要看看,摄图在这种情况下,凭什么来兴突厥。” 看了眼得意的哈立德,铁木尔叹道:“可惜,阔阔真是看不到这一局的结果了,这老家伙也是昏了头,为了他那个儿徒,以身试法,犯了天条,以后天劫难过。” “百年苦修毁于一旦!” 哈立德道:“你想的倒是长远,还想着渡天劫。咱们都不知能否渡过人劫,你就开始想着渡天劫的事了,好高骛远,不可取。” 地仙层次虽自称长生,但天地间劫数重重,道家有三灾利害,佛家有超拔八苦,巫教也有天地人三劫要渡,唯有渡过这些劫数,才是真正的长生不坏之身。 而哈立德、铁木尔、阔阔真、伊尔迪兹虽被称为巫教大巫,但他们连人劫都未渡过,还要借助突厥王气,引发自身劫数,这也是他们驻留突厥于都斤山的原因。 巫教历代大巫,都是如此修行,初入大巫之时,受草原霸主的供奉,借其王气引发人劫,待渡过人劫后,就会远走海外。 铁木尔望着鄂尔浑河,道:“你说,阔阔真能逃过天刑吗?” 哈立德轻轻回道:“难!” 阔阔真罪犯天条,上天虽未遣天兵来拿他,但插手人间战事,这是大忌,尤其是巫教之人涉足其间,更是大忌中的大忌。 此时未有天兵来拿,不代表阔阔真就能躲过这一劫,对于天庭而言,任你再高的修为,就是混元一气上方太乙天仙犯了天条,也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本章完) 第84章 契机 第84章 契机 呜!呜!呜! 号角声起,大队骑兵不断集结,马蹄践踏之时,发出阵阵轰鸣,几如惊雷响彻。白色旗帜在风中舞动,一面面白色狼旗,似汹涌的雪浪,在草原劲风中肆意翻卷,吞没一切。 紫河牙帐,金帐之中,沙钵略面色沉重,吕尚与叶护处罗侯,以及几个d突厥重臣分坐左右,帐内昏暗,一旁烛火摇曳,光影在众人脸上跳动,映出或凝重、或沉思的神情。 “金山防线失守,漠北、漠西一带也有达头的军队在集结,你们说,达头是要做什么?”沙钵略将侦骑发来的急报,放在食案上,目光扫过帐中众人,尤其在吕尚身上停顿了一下。 吕尚似无所觉,指尖摩挲着鎏金酒杯,帐外有狂风掠过,狼旗的猎猎声穿透牛皮帐幕。 处罗侯微微皱起眉头,目光中闪过一丝忧虑,沉声道:“达头集结所有力量,怕是要发动总攻了。” “总攻?” 沙钵略低声叹道:“如果达头真的发动总攻,依我们现在的实力,很难守住漠南了。” “达头、阿波还有契丹,几方联合之后,兵力能达到六十万,六十万大军,不是我们能抵挡的。” 沙钵略之前还有金山防线可守,达头对其只是袭扰,如今金山防线全面失守,整个漠南失去了最重要的一道屏障。 达头手握六十万大军,完全可以顺势入主漠南,彻底吞并沙钵略的部众。 “吕将军,达头重兵压境,你看应该如何应对?” 见吕尚没开口的意思,沙钵略只得主动问道。 吕尚抬头,轻声回道:“死守待援,” “靠山王让我驰援可汗时说,要我固守漠南一个月,一个月后,靠山王大军便会进驻白道川。” “一个月,我们只要在达头的攻势下,死守一个月,待靠山王大军一至,就是达头的死期。” 沙钵略有些迟疑的低下头,道:“死守一个月?” 处罗侯直接道:“吕将军,依我漠南现在的状况,根本不可能在达头的总攻下死守一个月。” “自达头和阿波反叛以来,可汗就与诸部离心离德,不少部族纷纷叛离可汗,奉达头为大可汗。” “你要知道,当初可汗被国人推举为汗时,手中可是至少掌控着五十万帐部众,但如今还在可汗掌握中的,就只有白道川的五万帐部众了。就凭这五万帐部众,如何死守白道川?” 吕尚看了沙钵略一眼,对处罗侯道:“叶护大人,兵多有兵多的打法,兵少也有兵少的打法。” “前秦苻坚拥百万之众,仍败亡在谢玄之手,两军交战,不是兵多将广,就一定能赢。” 前秦苻坚的百万大军,可不是虚指,至少阎浮世界的苻坚,是真的没掺水分。 淝水之战,苻坚亲率三万羽林郎,二十七万骑兵,六十万步兵,共九十万大军从长安南下,又命梓潼太守裴元略率七万水师从巴蜀顺流东下,向建康进军,这是真的有百万众,而不是像曹操一般二十余万兵力,却是号称八十万。 处罗侯微微摇头,道:“吕将军,话虽如此,可如今局势与当年淝水之战大不相同。彼时东晋有长江天险可恃,而我漠南一马平川,达头骑兵来势汹汹,毫无遮拦。咱们这点兵力,只怕,”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言下之意,帐中众人都知道。 沙钵略紧攥着拳头,目光在吕尚和处罗侯之间来回游移,似是在权衡利弊。 “只怕,只怕什么?” 就在这时,吕尚起身,冷声道:“可汗,叶护大人,你们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你们丢了漠西、漠北,如果你们再丢了漠南,你们那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我还可以回中原,你们又能去哪呢?就算你们向达头请降,但我想问可汗,您认为达头会怎么处置你?” “你应该清楚,达头能接纳包括叶护大人之内,所有的突厥首领,可他唯独不会接纳你。突厥诸部,也不会接受一个失败落魄的可汗,他们会将你的心肝刨出,将你的子孙诛戮殆尽。” “用你和子孙的血,开启达头的霸业!” 沙钵略沉默片刻,抬头道:“你说兵少也有兵少的打法?” “没错,兵少有兵少的打法,我有六千兵马,可汗你有五万帐部众,最少也能征调出五万军队,我们这就有了六万大军。” 吕尚一字一顿,道:“六万对六十万,我们不一定输。” 沙钵略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他猛地站起身,双手重重地撑在食案上,道:“好!说得好!我们不一定输,达头他们也不一定赢,你说怎么打。” “我要兵权,我要这五万兵马的兵权,” 吕尚面对沙钵略惊愕的目光,继续道:“我要掌控突厥兵权,集中所有力量应对达头的攻势。” 沙钵略咬牙,道:“好,我,我给你兵权,” 吕尚更进一步,道:“我还要临机专断之权,” “给你,都给你,” 沙钵略这次毫不犹豫,道:“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只希望你能带着这六万兵马,给我一个惊喜。” 也许是达头带给沙钵略的压力太大了,也或是沙钵略背后的大巫,琢磨吕尚的命格时,真让他琢磨出点不一样的地方。 所以在吕尚要兵权时,沙钵略只是略微犹豫了一下,就将兵权交给了吕尚。 沙钵略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他只能押注吕尚。 如果赌赢了,达头至少十年没有南侵之力,但要是赌输了,那就一切皆休。 “会有惊喜的,”吕尚轻声道。 他这几日,心血如潮涌。尤其是今日,在听到达头要发重兵,吞并漠南的时候,这种感觉愈发强烈。 吕尚知道,在这场突厥内战中,他的武学应能再进一步。 武学之道,本就是杀生之术,什么止戈为武,都是后人强行给它赋予的意。 最初的武学,就是为了杀戮而诞生的。 不杀个人头滚滚,只靠闭门造车,天赋再高,也很难有大成就。 (本章完) 第85章 金狼头纛 第85章 金狼头纛 “可汗。” 处罗侯见兄长竟要将整个白道川的兵马,交由一个隋人节制,终于忍不住出声劝阻。 “好了!” 沙钵略猛地抬手,打断了处罗侯的话,神色坚定,沉声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本汗既然选择把身家性命托付给吕将军,那便信他到底。” 他目光如炬,扫视众人,继续说道:“不让吕将军领兵,你们之中又有谁能担此重任?” “敌众我寡,达头至少坐拥六十万兵马。你们谁敢站出来说,仅凭这几万兵马,便能挡住达头三十日的强攻?” 沙钵略声音一冷,接着道:“你们不敢,而吕将军敢。既然如此,本汗又有什么理由,不最后信他一次?” 其实,沙钵略还有句话未曾说出口。他真正相信的,从来就不是吕尚,而是吕尚背后的靠山王杨林。沙钵略之所以敢押注吕尚,也是因为他相信杨林的眼光。 见众人无言以对,沙钵略摇了摇头,转身吩咐一旁的侍从:“去,把我的金狼头纛取来。” 侍从领命后,脚步匆匆地奔向后帐。不多时,这侍从神色庄重,双手捧着金狼头纛,返回金帐。 所谓的金狼头纛,其实就是象征突厥可汗身份的军旗。突厥以狼为祖,铸金狼头置于旗杆之上,彰显其威权,表明其正统地位。 沙钵略接过金狼头纛后,对吕尚说道:“吕将军,从今日起,这白道川的数万兵马,就交给你了。你持金狼头纛,就等同于本汗亲临,凡我突厥将士,皆受将军节制。” “若有不服,杀之无赦!” 吕尚双手接过金狼头纛,高声说道:“可汗放心,尚定当竭尽全力,不负所托!” 言罢,他将金狼头纛高高举起,狼头在帐内烛火映照下,泛着森冷的金光。 帐中的一众重臣,虽心中仍存疑虑,但见可汗决心已下,又见吕尚高举金狼头纛,纷纷单膝跪地,齐声道:“愿听将军号令!” 吕尚目光扫过众人,沉声道:“诸位,此刻大敌当前,唯有齐心协力,方能退敌。我虽是隋人,但既接此重任,便与突厥同生死,共患难。” 就在众人齐声表态,愿听吕尚号令之时,大帐的门帘猛地被掀开,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闯了进来。这人先是怒目圆睁,扫视金帐中的一众突厥重臣,最后将目光投向吕尚。 “我不服!” 见吕尚手举金狼头纛,这汉子双手握拳,大声道,“一个隋人,凭什么骑在我们突厥勇士头上发号施令?” “我钵鲁浑自小在马背上长大,跟着可汗南征北战,哪一场不是舍生忘死?凭什么受一个外人统帅,他有什么本事辖制我?我不服!” “钵鲁浑!” 见这莽汉不仅擅闯金帐,还敢在金帐中质疑他的决定,沙钵略心头火起,直接吼道:“你好大的胆子!” “本汗已将金狼头纛交予吕将军,赋予他统兵之权。你公然抗命,你是要做什么?是要造反吗?” 钵鲁浑见沙钵略发怒,虽仍不服吕尚,但也不敢再蛮干,单膝跪地,说道:“可汗,您是知道我钵鲁浑的,谁都会反,唯有我钵鲁浑不会反,我钵鲁浑是您最忠诚的猎狗。” “您的意志,就是我钵鲁浑的信仰所在。可您将金狼头纛交到这隋人的手上,我实在无法接受隋人举着金狼头纛,对突厥勇士发号施令。” “你……” 沙钵略看着这个心腹爱将,心中又气又无奈。 钵鲁浑见沙钵略被气的发抖,心中一紧,他伏下身,额头触地,声音带着几分颤抖,说道:“可汗,钵鲁浑无意顶撞您,我对您的忠诚,山川日月可鉴,天地列祖亦可鉴。” “我,我要挑战这个隋人,如果这个隋人能用武力压服我,我就承认他有统帅我们的本事,以后甘愿听他调遣。可汗,苍狼的子孙,只会被更强者折服,请您给我一个机会。” 沙钵略眉头紧皱,正要呵斥钵鲁浑退下。 吕尚主动向前一步,朗声道:“可汗,既如此,便让我与钵鲁浑将军切磋一下,让将士们好好看看,我这个隋人,到底有没有统帅他们的本事。” 在钵鲁浑闯入金帐的那一刻,吕尚就知道,他必须压服这个‘刺头’。只有压服了钵鲁浑,他才能彻底掌握突厥兵权。 在他前世所处的那种末法世界,个人武艺再怎么超凡脱俗、出神入化,也不过是个人的武勇。即便刀枪娴熟,能开十石强弓,也抵不住军队的围杀,人力终究是有限的。 但在这阎浮世界,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在这有着《说唐》《西游》背景的神魔世界,武夫们的强大,已远远超出正常人的界限。 他们有着强韧而充满爆发力的肌肉,远超常人的气力,坚固而无损的骨骼。在这个世界,万夫不当之勇不再是形容词,而是真实存在的。 在这种世界观下,任你谋略如海,智计无敌,没有超卓武力傍身,就不能服众。而吕尚也早有显露武力,借此树立个人威权的打算,此刻钵鲁浑的挑衅,正好给了他这个机会。 沙钵略闻言,犹豫片刻,终是长叹一声,摆了摆手,说道:“罢了,既然你们俩人都有此意,那便在帐外比试,记住,点到即止!” “是!” 钵鲁浑大喜,猛地站起身来,三步并作两步,冲向帐外。 “吕将军,你不该接受钵鲁浑那个浑人的挑战。” 看着钵鲁浑的背影,沙钵略眉头紧蹙,说道,“你可能不知,钵鲁浑实乃我突厥第一高手,他天生神力,自幼拜名师,练就一身本事,纵横北疆,几乎没有敌手。” “你与他比武,就怕他出手不知轻重,误伤了将军。” 沙钵略说钵鲁浑几无抗手,其实还是有所保留。他虽然先败于隋军,后又败于达头,但这并非是因为钵鲁浑不强。 根本原因是,无论隋军还是达头,都知道钵鲁浑的名头。所以,在面对钵鲁浑时,不与之捉对厮杀,一照面之后,就是围攻。 哪怕强如宇文成都,都能被“三杰篡二杰”,惜败于银锤太保、八臂哪吒裴元庆之手,更何况钵鲁浑远不及宇文成都,面对战将围攻,自然倍感吃力。 (本章完) 第86章 独脚铜人 第86章 独脚铜人 “取我的独脚铜人来!” 帐外的钵鲁浑,一声暴喝。 铛!! 钵鲁浑的两名亲兵,吃力的将那尊五尺高的独脚铜人,抬至钵鲁浑身前。独脚铜人的青铜人首铭刻煞纹,重锤顿地之时,闷响如雷,震的地面簌簌发颤,惊得群马凄厉长嘶。 独脚铜人,又称为独脚铜人槊,是一种极为特殊的外门兵器,外形是缺了一只脚的铜人,通常重达千斤,多为力大无穷者使用。既可作铜棍,又可当盾牌,甚至能用于打穴。 这钵鲁浑天生神力,自小喜爱舞枪弄棒,后来得遇名师,因他右臂力量惊人,其师传授他独角铜人的绝技,仗着这独脚铜人槊,钵鲁浑打遍草原无敌手,号称突厥第一高手。 “拿我钢鞭来,” 独脚铜人槊在手,钵鲁浑微微眯起双眼,看着随后走出金帐的吕尚。吕尚将金狼头纛,重重插进地面,帐外朔风卷起狼旗猎猎作响,他接过一旁魏成递来的三光紫文竹节鞭。 钵鲁浑见吕尚的兵器,只是一条钢鞭后,放声大笑,道:“隋人,果然都是身单力薄之辈,远不如我突厥男儿强壮有力。小子,不要说我欺负你,我让你先出招,” “你先出手,我再出手。” 吕尚闻言,轻抚钢鞭,道:“你如此托大,我本不该相让。只是,你若这样败在我手,我担心你口服心不服,不要到时,说什么是因为你让我先手,失了先机,才败在我手。” 说到此处,稍作停顿,吕尚眼中闪过一丝冰冷,道:“这样吧,为了让你心服口服,我便让你先攻三招,三招过后,我再全力出手。” “狂妄!” 金帐中的沙钵略等人,此时也都走出大帐,他们刚出金帐,就听到吕尚狂言,先是一怔,其后面色皆变。其中一个中年汉子,见吕尚这般轻视钵鲁浑,更是面露怒色,脱口道。 沙钵略横了眼中年汉子,呵斥道:“孛日帖赤,稍安勿躁,” “好个狂妄的隋人,” 钵鲁浑怒极而笑,他右臂筋肉虬结,如老树盘根,五指扣住铜人脖颈豁口,竟单手将那千斤重器,抡成一道青黑旋风。铜人独足扫过之处,草皮翻卷如犁,卷起砂砾噼啪作响。 “隋人!你的钢鞭,能接我三槊否?“钵鲁浑声若滚雷,铜人当头砸下时,人面上铭刻的煞纹竟渗出暗红血光。 铛! 吕尚单手横鞭,稳稳架住钵鲁浑的铜人槊,鞭与铜人相接之处,火星四溅,巨大的冲击力,震得他们脚下草地隆隆作响,低陷数寸。 “不要说三槊,就是三十槊,三百槊,我也接得!” 吕尚神色冷峻,手中三光紫文竹节鞭稳如泰山。 “好小子,我承认你有点本事,不要走,再吃我俩槊,”钵鲁浑见状,心头怒火更盛,脚下猛地一踏,地面轰然龟裂,独脚铜人带着呼呼风声,挟风卷残云之势,继续砸向吕尚。 铛! 吕尚又横鞭,将这铜人槊架住,火光迸射。钵鲁浑的独脚铜人极其厉害,挥舞时声势更是惊人,仅真力外泄的一点余力,就压的周身三丈,地面塌陷,沙浪席卷,狂风呼啸。 只是,这股凶悍狂暴的真劲儿,在砸到吕尚的钢鞭上时,却仿佛泥牛入海,不见丝毫波澜,甚至不能让吕尚挪动半步。见第二槊仍不能建功,钵鲁浑愣了一下。 “还有最后一槊,”迎着钵鲁浑惊愕的目光,吕尚冷冷道。 “啊啊啊!”似是被吕尚言语刺痛,钵鲁浑怒吼,双臂青筋暴起,如虬龙盘柱,铜人槊在半空划出暗红残影。 这第三槊竟不是直劈而下,而是将独脚铜人如流星锤般,抡圆了横贯而出。铜人独足擦过地面时,草皮如浪分卷,犁出三尺深的沟壑。 面对狂怒一击,吕尚抬手,铛的一声巨响,钢鞭稳稳的挡在身前,钢鞭与铜人槊交击,震得周围突厥将士耳鼓生疼,不少将士一脸痛苦,半蹲捂耳,只觉耳鸣不止,头痛欲裂。 与此同时,两人之间,爆发出一股强烈的气浪,如同一股飓风席卷,将周围的沙石、枯草卷向半空。 “三槊了,我已经让了你三槊了,该我出招了,” 硬接了钵鲁浑,自身纹丝不动的吕尚,大笑道:“钵鲁浑将军,我让了你三招了,接下来,请你千万,千万要小心,不要被我,打死啊!” 在说到最后时,吕尚的钢鞭已然举起,三光紫文竹节鞭向钵鲁浑重重挥下。只是,吕尚的这一鞭,全然没有钵鲁浑那种狂暴凶狠,霸道蛮横的气势。 而与旁观者不同,真正面对吕尚这一鞭的钵鲁浑,才终于知道吕尚的可怕。就在吕尚抬手之际,钵鲁浑周身的空气,突然异常粘稠,仿佛凝固了一般,他的感知也在不断下沉。 “喀啦啦——“ 在钢鞭与铜人槊交击后,劲力自上而下,铜人脖颈处,突然迸裂数道细纹,钵鲁浑只觉右臂,每一块肌肉,每一根神经,都在发出悲鸣。 “这个怪物,” 钵鲁浑心底狂吼,他的眼眶因恐惧,瞪得近乎爆裂。 他猛地咬紧牙关,拼尽全身力气,试图将那独脚铜人槊扭转,以卸去吕尚这看似轻柔,却重逾千钧万钧的钢鞭。然而,那股粘稠的空气仿若无形的囚牢,令他的动作迟缓至极。 砰! 最后,钵鲁浑被压的单膝跪地,膝盖重重的砸在地面上,迎着吕尚冰冷的眸光,钵鲁浑的胆气也在这一刻,被彻底的镇压了下去。 “吕将军,鞭下留人,” 见到钵鲁浑被压的以膝跪地后,沙钵略大步上前,神色间带着几分急切。这钵鲁浑虽然莽撞,却是沙钵略的一条忠狗,沙钵略也很器重这个莽夫,自然不能坐视钵鲁浑被镇杀。 “吕将军武力无敌,我突厥上下,今日终是见识到了将军的风采。只是钵鲁浑乃我麾下猛将,对我忠心耿耿。今日若因这场比试而折损,实在是我突厥的一大损失。” “如今达头兴大兵,进犯白道川,牙帐正是用人之际,还望吕将军念在他愚莽无知,并无恶意的份上,鞭下留人啊!” (本章完) 第87章 铜皮铁骨 第87章 铜皮铁骨 看了眼沙钵略后,吕尚钢鞭一顿,开口道:“钵鲁浑,我为突厥统帅,节制牙帐兵马,你服是不服。” 钵鲁浑满脸涨红,汗珠从额头滚落,在吕尚面前,他不敢犹豫,直接道:“服,钵鲁浑服了,钵鲁浑心服口服,将军神勇,盖世无敌,钵鲁浑怎敢不服,愿为将军牵马坠镫,效命帐前。” “好,我相信你钵鲁浑是条汉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说着,吕尚抬起手中钢鞭,就在钢鞭与独脚铜人分开的刹那,钵鲁浑长松了口气,随后似抽干了浑身气力一样,脸色苍白的瘫倒在地上。 “怪物啊,” 刚才那一鞭,真的让钵鲁浑有种被泰山压顶,即将被压成肉糜的恐怖感。 那一刻,骨骼在长鸣,筋肉在哀泣,血液在颤抖,钵鲁浑毫不怀疑,如果沙钵略求情稍晚一会儿,吕尚稍用力一些,他会是个什么下场,骨断筋折都是轻的。 “孛日帖赤,愿为将军牵马坠镫,效命帐前。” 本有些恼怒吕尚狂言的孛日帖赤,在见吕尚以摧枯拉朽之势,击败钵鲁浑这个突厥第一高手后,当即心悦诚服的单膝跪地,向吕尚行礼。 这不是从心,而是如钵鲁浑所说的那样,强者只会被更强者折服。 孛日帖赤是沙钵略帐下,仅次于钵鲁浑的猛将,在突厥人中威望极高,他这一跪,立刻起了连锁反应,沙钵略身边除了处罗侯之外,许多重臣也单膝跪地,向吕尚这个隋将立誓效力。 “将军万胜,将军万胜,将军万胜!!” 金帐周围的突厥士兵,在见到钵鲁浑、孛日帖赤,乃至一众金帐重臣,都愿为吕尚效力之后,纷纷放下手中兵器,单膝跪地,齐声高呼。 突厥人崇拜强者,信奉弱肉强食,他们‘重兵死而耻病终’,以战争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他们来如激矢,去如绝弦,弓强马壮,迅猛快捷。 对于大部分的突厥人来说,他们不在乎胡人或是汉人来统帅他们,他们真正在乎的只是谁能带领他们,在战场上无往不胜,掠夺更多的财富与土地,获得更高的荣耀与地位。 吕尚以绝世武力折服众人,此刻在他们心中,吕尚就是那个能引领他们攫取这一切的强者。 沙钵略站在一旁,眼见吕尚已确立了威信,赢得了将士们的拥护,面露喜色。 “吕尚,果然了得,有他作我的统帅,达头老贼,你我孰胜孰负,还犹未可知。” 在见识到吕尚的能耐后,沙钵略心头大石落地。 吕尚环视四周,看着那些高呼‘将军万胜’的突厥士兵,从这一刻起,吕尚在突厥牙帐中的地位已然稳固,手持金狼头纛,节制五万帐。 “诸位请起!” 吕尚高声,振臂而呼,道:“既蒙各位错爱,愿听我号令,自当不负所托。自今日起,咱们同生共死,以这五万帐之众,踏平达头。” 众人轰然应诺,声震牙帐。 —————— 执金狼头纛,带着钵鲁浑、孛日帖赤等人,回到自己的营幕后,吕尚盘腿而坐,对众人,道:“你们说说,咱们该如何突袭达头,” 六万对六十万,虽然吕尚当着沙钵略的面时,说什么兵少有兵少的打法,但此刻回到营帐,他心里更清楚,这绝非易事。 两方兵力悬殊,达头六十万大军在握,吕尚要破敌,就只能亲领敢死之士,突袭闪击敌军,以强横武力,斩首擒王。 而这斩首的关键,则是在于如何能一击致命。若能将达头斩于阵前,六十万大军不战自溃。 “将军,您是想要轻兵简行,突击达头牙帐?” 孛日帖赤与钵鲁浑这种纯粹的莽夫不同,他一听吕尚之言,就知道吕尚的打算。 孛日帖赤微微皱眉,眼中闪过一丝忧虑,继续说道:“达头老谋深算,他的牙帐守卫必定森严,且周围兵马调度灵活。咱们若是轻兵前往,一旦被察觉,陷入重围,可就危险了。” “而且,达头牙帐之中,定有巫教高手坐镇,咱们贸然而动,未必能讨的了好。” 钵鲁浑摩挲着手中的独脚铜人,瓮声瓮气道:“怕个甚!将军神勇,咱们这些人跟着将军,杀他个七进七出,达头就算有千军万马,又能奈我何!” 在亲身体验过吕尚的恐怖实力后,钵鲁浑可不觉得达头的兵将,能挡住吕尚这等怪物。 吕尚执鞭,他钵鲁浑持槊,莫说是几个巫教高手,就是独对六十万大军,他都敢冲一冲。 对于吕尚和钵鲁浑这种神力惊人的强人来说,除非摆出阵法,要不然千军万马,也难挡他们的脚步。 吕尚看着刚经挫折,战意不减的钵鲁浑,沉声道:“勇气可嘉,但不能只靠匹夫之勇。达头既然能坐拥六十万大军,绝非等闲之辈,那些巫教高手更是不可小觑。我们得想个周全之策。” 说话间,吕尚若有所思的,看了眼钵鲁浑手中的独脚铜人。 说来,这个独脚铜人倒是颇为神异。明明被吕尚一钢鞭打的铜首迸裂,但经钵鲁浑这一路的摩弄,独角铜人脖颈处迸裂的细纹,竟在不知何时悄然弥合。 想到这里,吕尚盯着那悄然弥合裂痕的独脚铜人,问道:“钵鲁浑,你这独脚铜人,有何来历?” 钵鲁浑沉声回道:“将军,这是我师傅授予我的兵器。” “据说是传自春秋时鲁国虎将叔梁纥,听师傅说,这铜人有灵性,是件宝物,配合师门武学,可练就铜皮铁骨,不死之身。” “不死之身?” 吕尚愣了一下,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就是不死之身,” 见吕尚似是不信,钵鲁浑反而认真道:“若非铜皮铁骨,不死之身,独脚铜人的第一代主人叔梁纥,焉能在托举偪阳城的闸门后,还能全身而退?” 鲁襄公十年,晋、鲁、宋、卫十二国诸侯联军攻打偪阳城,叔梁纥率领鲁国勇士入城,偪阳的守军突然放下闸门,要困杀叔梁纥等人,是叔梁纥用双手托举落下的闸门,为鲁国勇士争取到了撤退的时间,然后自己也全身而退。 (本章完) 第88章 商人纥 第88章 商人纥 叔梁纥,子姓,孔氏,名纥,字叔梁,祖居宋国,是宋国微仲后裔。其六世祖孔父嘉,因避祸而逃至鲁国,定居于郰邑,成为鲁人,与狄虒弥、秦堇父并称为‘鲁国三虎将’。 当然,只说叔梁纥,或许很多人不知其是谁,但要提及他的二子孔丘孔仲尼,那就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毕竟,世人说三教,是谓儒释道,儒教的门徒弟子,可是遍布宇内。 在《西游记》的第八十八回,猴子怒斥南山大王时,就说李老君乃开天辟地之祖,尚坐于太清之右;佛如来是治世之尊,还坐于大鹏之下;孔圣人是儒教之尊,亦仅呼为夫子。 当时猴子将孔夫子与李老君和佛如来并列,可见在猴子看来,孔夫子是能与佛道二祖相比的大神通者。 “真是好大的来头,既是叔梁纥之物,那又为何会流落北疆呢?” 对于钵鲁浑怀中的独脚铜人槊,吕尚也惊叹不已。孔夫子他阿父传下来的物什,哪怕再普通,在儒教也有非同一般的意义。何况这尊五尺独脚铜人槊,还极具神异,本身就非凡物。 面对周围人惊奇的目光,钵鲁浑坦然的抱着独脚铜人槊,微微扬起下巴,道:“将军出身中原,应该知道叔梁纥为何人,更应知道叔梁纥,虽为鲁国虎将,但他祖上却是宋人。” “其祖居于宋,是宋国君主微仲的后代,宋国微仲,又被称为微子衍,是宋国第二代国君,而他的兄长微子启,则是宋国第一代国君,他们都是殷商亡国之君殷寿的同胞兄弟。” “殷商以巫立教,是巫教最鼎盛的时期,巫道之昌盛,远非当今可比。而叔梁纥本就是殷商血脉,追根朔源,还是殷商的贵族,他的家传之中,就有一部分是殷商巫教的传承。” “叔梁纥与巫教渊源太深,如今中原巫教衰微,而突厥大兴。这独脚铜人槊虽是叔梁纥之物,本身却是一件巫教宝物,被我祖师寻得后,带入北疆,历代传承,直至传到我手。” 听钵鲁浑讲完始末后,尚司朗讶然道:“没想到,孔夫子竟是殷商后裔,” 新永丰摇头,道:“这有什么奇怪的,孔夫子他老人家可从未避讳过他的出身,《礼记檀弓上》有‘而丘也,殷人也’,《论语》有’殷礼,吾能言之‘,都表明了他老人家的身份。” “你啊,不要只读兵书,也要多看看儒家九经,要想在仕途上走的更远,一定要熟读儒家九经。” 新永丰与魏成、尚司朗草莽出身不同,他是真正的名门之后,出生于官宦世家,是南陈前宰相新德庆的嫡子,从小受到的教养不是魏成、尚司朗所能比的,深知官场的尺度。 尚司朗听了新永丰的话,微微颔首,脸上露出一丝赧然,道:“新兄所言极是,尚某平日里确实只顾着研习兵书战阵,疏忽了儒家经典。日后定当抽出时间,好好研读一下。” 所谓的儒家九经,既是《易》、《书》、《诗》、《周礼》、《仪礼》、《礼记》、《春秋左传》、《春秋公羊传》、《春秋谷梁传》。 “好了,” 吕尚抬手打断众人关于孔老夫子家世的讨论,强行将话题重新拉回到斩首擒王上,道:“你们说,咱们能不能策反达头的部众?” “若能拉拢一部,关键时反戈一击,让达头阵脚大乱,那咱们冲营的胜算,可就大大增加了。” 如果是中原逐鹿,吕尚绝不会想着临阵拉拢敌方大将,但这是草原,达头的六十万大军,也不全是他的嫡系,更多的是雇佣军,以及其他部落的联军,这就有了分化的可能。 达头与沙钵略撕破脸后,就是靠着不断分化拉拢沙钵略的部众,使得沙钵略的大将纷纷背离,实力大损,不得不南迁。 “阿波,贪汗都是达头的坚定盟友,当初沙钵略可汗罢黜阿波、贪汗,吞并他们的部众,是达头借兵给他们,助他们重新召回旧部,有这份恩义在,他们绝不会背叛达头。” “一些中小部族,也不敢叛离达头,达头如今势力正盛。若是叛离,只怕达头会立刻挥师将其灭族,他们可不敢冒这个险。 “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魏成皱着眉头思索,道:“达头麾下有不少雇佣军,这些人唯利是图,只要我们能给出足够的好处,说不定能让他们临阵倒戈。” 孛日帖赤沉声道:“话是这么说,可我们能给他们什么呢?我们能给的,达头也都能给,根本就没办法拉拢他们。” 就在众人琢磨如何分化达头时,钵鲁浑突然语出惊人,道:“我知道有一个部族,实力不弱,本身与还达头有大仇,深恨达头。他们现在是达头的仆从军,或许能让他们策应。” “谁?”吕尚问道。 钵鲁浑直接道:“嚈哒人,” “嚈哒人?” 帐中众人面面相觑,对这名字显然都很陌生,就连孛日帖赤这个突厥人,都有些茫然。 钵鲁浑解释,道:“嚈哒人,中原人称之为滑国,西域则称他们为白匈奴。” 见众人听到白匈奴后,神色一正,钵鲁浑继续说道:“这嚈哒人曾盛极一时,疆土辽阔,国力强盛。但后来突厥西征,致使他们国家覆灭,族人四散逃亡。” “达头的父亲室点密,对嚈哒人杀的极狠,嚈哒残部为求生存,不得不屈服室点密,成为他的仆从军。” 听到这话,吕尚眼中闪过一丝光亮,追问道:“你与他们可有联系?如何才能让他们为我们所用?” 钵鲁浑微微点头,道:“我当年随师傅学艺时,曾与嚈哒人的一位长者有交集,这些嚈哒人深恨室点密,我们可以向他们许诺,给予他们一块土地,或许能够说动他们反戈。” “白匈奴,嚈哒人,” 吕尚思量后,道:”这确实是个机会,要是能说动他们策应,咱们就等于多了一支奇兵,” 奇兵的意义,就在于一个‘奇’上,出其不意,倒戈相向,一击制胜。 (本章完) 第89章 天视地听 第89章 天视地听 就在吕尚等人商议,该如何说服嚈哒残部,利用好这支奇兵,重创乃至斩首达头的时候。 一处不可知之地,两个老者正在竹林中下棋,竹叶沙沙作响。 身着素袍,略微驼背,长脸儿大额头的老者,捻起一枚黑子,随意落在棋盘一角,身着玄色长袍,睟面盎背的老者,微微皱眉,手抚长须,凝视棋盘许久,才缓缓落下白子。 落子之后,这执白子的老者,忽然笑道:“你听,有人在讨论你的家事呢!” 略有些驼背的老者闻言,侧耳听了一下后,叹道:“这天下的事,桩桩件件,又有哪件不是家事?由他们议论去罢。” 睟面盎背的老者,笑着摇摇头,问道:“老夫子,您父亲孔纥,真的修行过巫教法门吗?我记得您可是很讨厌巫教的,敬鬼神而远之,没想到您父亲,还留下一件巫教之物。” 驼背老者听闻,神色平静,目光盯着棋盘,缓缓说道:“先父行事,自有其缘由。” 说罢,他不紧不慢地又落下一子,抬头时见睟面盎背的老者,正一脸好奇的看着他。 驼背老者想了想,道:“那件独脚铜人,确实是先父遗物。” “我的兄长孟皮,天生有脚疾,无法继承宗嗣,这让我的父亲十分苦恼,为此寻了不少法子,最后甚至想到了祖上传下的巫教法门。那尊独脚铜人槊,就是在那个时候铸的。” “他们说我父是因修行巫教法门,才成为春秋大力士,实则大谬不然。我父天生神力,那是与生俱来的禀赋,巫教法门于他而言,不过是为了治愈兄长脚疾的尝试而已。” “只可惜,终是没治好我兄长的脚疾,我父为了传承宗嗣,在六十六岁娶了我母颜徵在,七十一岁时有了我。也是因为我父与我母年龄相差太大,所以被司马迁说是野合生子。” “司马迁那个家伙啊,真是恼人呐!”虽然已经过了很多年,但驼背老者一想《史记孔子世家》中,那段‘纥与颜氏女野合而生孔子’,还是有些羞恼。 睟面老者漫不经心,道:“夫子您也别恼,史笔如刀,史家的笔,何时饶过人了?他还说我的学说迂腐遥远,不切实际,我不也听之任之了?” 这时,一阵微风吹过,竹林中竹叶簌簌而落,睟面老者望着飘落的竹叶,感慨道:“人间又要改朝换代了,也不知何时才能见到,我等所期待的大同之世。” “老夫子啊,如今这世道,早就不是你我当年所见的模样。可人心善恶、美丑,似乎并无太多改变。” “释迦说这南瞻部洲,贪淫乐祸,要传经度化众生,你说他的大乘佛法,真能如他所愿,劝人为善吗?虽然我也常说人之初,性本善,但这人世间,非人者,还是太多了。” “这群非人,可不会听释迦的佛法。” 世人都知孟子曾说人之初,性本善,却不知孟子还说过,无恻隐之心,非人也;无羞恶之心,非人也;无辞让之心,非人也;无是非之心,非人也。 “且看,且听,” 驼背老者执着黑子,再度落子。 —————— 营幕之中, 吕尚盘着腿,听着众将建言,盘算其中利弊。 最后,他眯了眯眼,目光投向钵鲁浑,道:“你刚才说,白匈奴人很想迁居计式水,只是他们是达头的附庸,虽有心染指,却碍于达头的威慑,不敢擅动。” 钵鲁浑朗声道:“确实如此,白匈奴人觊觎计式水已久。那一片地域,水草丰美,是个天然的大牧场,白匈奴人若能将之据为己有,必可极大增强部族的实力。” 吕尚又问道:“计式水在何处?” 钵鲁浑知吕尚是动了心,回道:“天山以南,葱岭以东,” 吕尚点头,道:“原来是在天山一带,那用一个不在咱们掌握中的计式水,换白匈奴的倒戈,倒也不亏。” 帐内众人纷纷点头,天山以南是西突厥的掌控的地区,无论是大隋,还是d突厥,对此都是鞭长莫及。 能用一个计式水,将白匈奴拉拢到他们这边,确实不亏。 尤其是他们仔细研究过白匈奴的实力后,更是觉得这笔交易稳赚不赔。 白匈奴虽为达头附庸,但也曾强盛过,还是有一些底蕴的。 吕尚扫视着营帐内的众人,继续道:“既然决定以计式水拉拢白匈奴,那列位谁愿意去做这个说客?” 就在众将沉默之际,孛日帖赤站了出来,他神色从容,行礼道:“将军,孛日帖赤愿往。” 见孛日帖赤起身,钵鲁浑开口道:“将军,钵鲁浑也愿往,” 吕尚见这俩个突厥大将主动请缨,轻轻颔首。帐中诸将,除了这俩人之外皆是隋人,以隋人的面孔,去劝白匈奴叛离达头,很难能成事。 他指派道:“钵鲁浑粗莽,孛日帖赤稳重,还是让孛日帖赤去吧!” “是,” 孛日帖赤应声道。 吕尚又道:“钵鲁浑,” 钵鲁浑当即道:“在,” 吕尚沉声道:“魏成,尚司朗,新永丰,” “在!!” 魏成、尚司朗、新永丰三人立即起身,应道。 吕尚道:“你们各选八百骑兵,与我一起赶赴金山,” 钵鲁浑、魏成、尚司朗、新永丰四人,躬身道:“是,” “将军,您这带三千二百骑赶赴金山,是否太过冒险?金山一带,达头至少有二三十万军队。” 参军房子安皱眉,进言道:“而且,沙钵略可汗已将整个牙帐的兵权,都交给您了。让您执金狼头纛,节制突厥兵马,您却只带三千二百骑。” “无妨,兵在精,不在多,” 吕尚沉稳道:“这三千二百骑,我要让钵鲁浑他们,在牙帐五万帐部众中精挑细选,” “我只要最精干、最强悍的三千二百骑,我要用他们,给达头一个大大的惊喜。” 吕尚稍作停顿,锐利的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略过,道:“待这三千二百精锐集结完毕,我们便昼夜兼程奔赴金山。” “是!!” (本章完) 第90章 马蹄疾 第90章 马蹄疾 吕尚将令一下,帐中诸将齐声应和。 众将迅速出帐,魏成、新永丰、尚司朗三人,与钵鲁浑同去各兵帐点兵,孛日帖赤则是让亲兵,将自己的金鳞火凤骢牵来, 哕!! 孛日帖赤轻抚着金鳞火凤骢火焰般的鬃毛,这宝马似是感受主人心意,前蹄刨地,发出一声高亢的嘶鸣,夹杂龙吟,声震四野,引得周遭将士侧目。 要说这《说唐》,能称得上宝马神驹的,都非凡种,它们或多或少有些异兽血脉,所以才显得神异。就如魏成的紫电喷云兽,新永丰的金睛骆驼,尚司朗的呼雷豹,皆是如此。 这其中又以尚司朗的呼雷豹最为奇异,尚司朗号称四宝将,他是第一代四宝将,《说唐》中他将四宝传给儿子尚师徒,成就了第二代四宝将。 尚师徒后来与秦琼大战,被秦琼盗走了宝马呼雷豹,借此用计诈取虎牢关。尚师徒自觉大势已去,又不愿投降,在将儿子托付给秦琼后,拔剑自刎,于是四宝都落入秦琼之手。 秦琼死后,秦琼之子秦怀玉继承呼雷豹,在征东、征西时屡立战功,待秦怀玉死后,秦怀玉之子秦英又继承了呼雷豹,继续征西。一匹呼雷豹,连传了四代人,几为传家之宝。 由此可见,这宝马神驹的珍贵,有异兽血脉在身,它们的寿命虽不似真正的异兽般悠长,但也远比凡种长的多,至少能传两三代人。 “走,” 嘶鸣之后,孛日帖赤大笑,翻身上马,那金鳞火凤骢浑身金鳞闪耀,驮着他在军营中飞驰,所到之处扬起一片尘土。 在孛日帖赤走后半日不到,钵鲁浑就带着魏成三人回到军帐,向吕尚复命,道:“将军,我等已经选好兵马,备好干粮,随时可以启程,” 吕尚当即,道:“传令下去,即刻开拔,” “是,” 钵鲁浑与魏成等人,轰然而应。 “钵鲁浑,”思量了一下,吕尚开口叫住,正要与魏成等人一并退下的钵鲁浑。 “将军,“钵鲁浑闻声止步,转头看向吕尚, 吕尚起身,将营幕中的金狼头纛拔出,转身递到钵鲁浑的面前,道:“拿着,” “将军,您这是?” 看着眼前的金狼头纛,钵鲁浑这莽夫,大手缓缓抬起,又犹豫的顿在半空。 见钵鲁浑迟疑,吕尚皱眉,命令道:“我让你拿着,” “是,将军!” 钵鲁浑双手颤抖,握住旗杆后,单膝重重跪地。 吕尚朗声道:“我为主将,你为我执纛,到了金山,上了战场,我往哪里冲,你就跟着我冲,咱们的骑兵,则跟着金狼头纛冲。三千骑兵,要像一把钢刀,插进达头的腹腔。” “是,” 钵鲁浑紧紧握着金狼头纛,面有潮红。手执金狼头纛上战场,这对突厥人而言,是极大的荣耀。哪怕钵鲁浑这个突厥第一高手,极得沙钵略的器重,却也没有得到这般殊荣。 “开拔,” 吕尚大步走出营幕,钵鲁浑执金狼头纛,跟在吕尚身后。此时的营幕前,已聚集了数千骑兵,这些骑兵多是突厥人,只有极少数是吕尚带来的隋人。 毕竟,吕尚给钵鲁浑等人的命令,就是挑选出牙帐中最强悍、最精干的骑兵,吕尚带来的隋人,虽也是精锐,但与勇猛强悍,精于骑射的突厥铁骑相比,还差了一些。 论骨子里的凶悍,还是这群弓强马壮的蛮胡,更胜一筹。 “开拔,” 钵鲁浑、魏成、尚司朗、新永丰四人,命令麾下的骑兵们,向金山方向急行,马蹄声隆隆作响。 金帐之中,沙钵略正坐在可汗宝座上,他的目光透过帐帘的缝隙,望向骑兵们开拔的方向,神色冷峻却又透着几分期待。 身旁,可敦宇文氏看着沙钵略,轻声道:“你把兵权都给了吕尚,还让吕尚执金狼头纛,你就这么放心吕尚?” 沙钵略嘴角浮起一抹莫测的笑意,目光仍未从那滚滚烟尘处收回,沉声道:“可敦,你不懂。就因为他是隋人,我才更放心放权给他。” “也是因为他是外人,我才敢孤注一掷。这个时候,不将兵权给吕尚,我还能将兵权给谁呢?给处罗侯、染干父子,还是给我那个不争气的儿子雍虞闾?” “更重要的是,吕尚可是杨林看好的人,杨林那个老家伙的眼光之高,你也是知道的,能入了他眼的年轻人,可不简单。我倒想看看,这个年轻人能给我怎样的惊喜。” “希望真是惊喜吧,可别到时成了惊吓!”可敦宇文氏听到杨林的名字,哼了一声,显然是对着这个大隋靠山王,抱有很深的恶意。 “希望吧,”沙钵略喃喃自语,现在的形势,已经恶劣到不容他退了。金山防线的崩溃,彻底让沙钵略没了再退的余地。 要知道,金山,也就是如今东西突厥的交界线,金山以东,是d突厥的势力范围,金山以西,是西突厥的势力范围。金山也因其特殊地理位置,成为东西突厥争夺的重要区域。 金山,山如其名,确实是一座真正的‘金山’。 谁能控制金山,谁就能由此掌控草原丝绸之路,这是一笔极为庞大的财富。不只如此,金山还蕴藏着极多的铜铁矿,占据金山,锻造兵器,更能增强军事实力。 当然,就是不为财帛,还有那些铜铁矿,只是金山本身,对于很多突厥人来说,就有着不亚于圣山‘于都斤山’的地位。 毕竟,金山,乃是传说中突厥人的起源,当初突厥人的祖先就是平凉杂胡,姓阿史那氏,北魏太武帝拓跋焘灭了沮渠氏后,突厥人西迁,世居于金山,又以善于打铁而闻名。 突厥人甚至还有传说,说是久远之时,突厥祖先所在部落遭袭击,仅有一个十岁的孩子逃脱,被狼抚养,后来这个孩子与狼在山洞中结合,生下了十个儿子。 其中最小的阿史那氏被推为酋长,这个山洞就在金山。所以,突厥人一直自称为苍狼的子孙,将金山奉为祖山。 (本章完) 第91章 兵形势(上) 第91章 兵形势(上) 临近金山,曳咥河河畔, 吕尚亲率数千骑兵,自紫河出发,轻军简行,一日夜行军四百余里。第二日天光微亮,终至曳咥河,河水在晨光下泛着粼粼波光,河畔不远处,西突厥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 望着西突厥大营,吕尚神色冷峻,侧身看向身旁的魏成等人,低声道:“传我命令,全军下马,衔枚潜师,休整半个时辰。让将士们吃些肉干,饮马喂料,静待时机。” “是,” 魏成等人领命而去。 一日夜行军四百余里,这已是人间精锐所能达到的极限,三国时的虎豹骑,最巅峰时也才日行军三百余里。吕尚能领军急行四百余里,也是因他不惜马力,不恤兵力,不吝代价。 所以在到了曳咥河,远远见到西突厥的营盘,吕尚首先想到的,则是休整状态,恢复体力。 在将士们休整时,吕尚则强运目力,默默观望敌营动静。 自他存思目神后,目力超卓,虽未有远观千里的能耐,却能看方圆十里内的事物。 这份本事,用在领兵打仗上,实是再合适不过。 看过后,他将钵鲁浑、魏成几人都召集到身前,压低声音道:“孛日帖赤临去白匈奴时,曾与我约定,以俩日为期。” “孛日帖赤的金鳞火凤骢,是日行八百里的神驹,孛日帖赤骑着金鳞火凤骢,应该比咱们更早到金山,也不知他有没有说服白匈奴的首领。” 魏成问道:“那,再等一日?” 吕尚颔首,道:“再等一日,明日寅时之前,孛日帖赤不与咱们会合,那就说明其事未成,咱们也不用再等下去了,直接突袭敌营。” “是,” 钵鲁浑等人领命后,各自回到所属队伍,将吕尚的命令传达下去。 吕尚则是悄悄的观望西突厥营盘,直到夜色将临,曳咥河河畔一片寂静,只有河水流动的潺潺声。他站在河边,远望对岸隐隐透着的篝火。 直到亥时将过,子时将至,钵鲁浑来报,道:“将军,孛日帖赤回来了,” “孛日帖赤,” 吕尚猛的转身,就见孛日帖赤满身尘土,手上牵着的金鳞火凤骢也略显疲态,正向他走来。 “将军,事成了,” 孛日帖赤单膝跪地,声音虽有疲惫,却难掩激动,道:“白匈奴首领已被说动,愿意倒戈,共击达头。” “好,愿意倒戈就好,” 吕尚抚掌,道:“孛日帖赤,你立了大功,白匈奴总共有多少兵力?他们又打算何时发动?” 孛日帖赤轻声道:“白匈奴有五千重装骑兵,我与其首领头罗约定,只要我军袭入达头大营,撕破达头的外围防线,头罗便会率部响应。” “五千重装骑兵,头罗的实力,要比咱们想的要强得多啊!” 对白匈奴的实力,吕尚本有预估,但没想到如此强劲。 也就是在阎浮世界,有神仙妖魔,有武学道法,个人武力一再拔高,这要是换成末法世界,五千重装骑兵足以横扫一方,若是再有点时运,甚至都能逐鹿天下。 吕尚当着众将的面,道:“明日寅时,由本将先行,钵鲁浑,你在后执金狼头纛,尚司朗、新永丰、魏成,你们三人各率八百骑兵,跟着金狼头纛冲营,你们全都盯着金狼头纛,金狼头纛所在,就是本将所在。” “是,” 钵鲁浑、魏成等人齐声领命。 寅时未到,数千骑兵已蓄势待发,战马喷着热气,马蹄不安的刨着地面。 吕尚一身雁翎甲,手执竹节钢鞭,胯下紫电寒霜,立于骑兵阵列的最前方,在他身后,钵鲁浑一手握着独脚铜人,一手高擎金狼头纛,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众军听令,出击!” 吕尚一声令下,数千骑兵似离弦之箭,向着西突厥大营飞驰而去。马蹄声踏破黎明前的寂静,在曳咥河河畔回荡。 此时刚到寅时,按吕尚前世的计时方式来算,是凌晨三时。 这个时间,也是人最困乏,睡得最沉的时候。 西突厥大营内一片静谧,除了值守的哨兵,大部分人都沉于睡梦。 踏!踏!踏! 吕尚一马当先,冲在所有人的前面。他的紫电寒霜仿佛也感受到了主人的蓬勃战意,嘶鸣着奋力奔跑,四蹄翻飞间,溅起阵阵尘土。 轰隆!尚司朗、新永丰、魏成三人各率八百骑兵,如三条黑色洪流,竭力的跟着金狼头纛。 就在距离西突厥大营还有百数十丈时,营盘中值守的哨兵,终是察觉到了营外的异样。 “敌袭!敌袭!” 他们的呼喊声还未传远,就被疾驰而来的黑色洪流淹没。 “杀!!” 吕尚钢鞭所指,身后的骑兵们齐声怒吼,这吼声汇聚在一起,犹如滚滚惊雷,彻底在西突厥营地炸开。 冲在最前方的吕尚,瞬间撕裂了西突厥大营的外围防线。 他手中竹节钢鞭挥舞,紫电寒霜在敌群中纵横驰骋,马嘶人喊,所到之处,血色漫天。 普通的突厥士卒,如何能抵挡吕尚这种绝世武夫的冲杀。 如今的吕尚,早已达至人间武力的顶点,非地仙亲至,奈他不得,竹节钢鞭更是裹挟风雷,势不可挡。 西突厥营地中的突厥人,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打得晕头转向,许多人还未看清敌人的模样,就死在了乱军之中。 那些试图抵抗的突厥人,更是被吕尚的黑色洪流直接碾碎。 尚司朗、新永丰、魏成配合着吕尚,如锋利的楔子,狠狠插入突厥阵营。长刀挥舞,寒光闪烁,突厥人的惨叫接连响起,兵器碰撞声,马嘶声交织。 “杀啊啊!” 钵鲁浑高擎金狼头纛,在混战中异常显眼。 他单手挥舞着独脚铜人,千斤重的铜人槊,在他的手上几若无物,带着呼呼风声,所过之处,西突厥士兵无不被震飞出去,筋骨粉碎。 他大喝着左冲右突,手中的金狼头纛在风中烈烈作响。 有着金狼头纛的引领,数千骑兵紧紧跟着金狼头纛,向西突厥营地的腹地发起冲锋。 他们的身影在火光与血光中穿梭,驱赶着溃散的西突厥士卒。 (本章完) 第92章 兵形势(下) 第92章 兵形势(下) 西突厥在金山驻扎了重兵,达头几乎将他一半的兵力,都放在了金山。 尤其是d突厥的金山防线被达头攻破后,达头更是将金山营地,作为他的老营所在。由他亲自坐镇金山,掌控全局。 所以,当吕尚率军袭营时,直接惊动了主帐的达头。 主帐之内,达头身着鱼鳞宝甲,细密甲片寒光凛冽,每一片都打磨得极为精致。 “好大的胆子!” 达头低喝,声若沉雷,一脚踢翻身前案几,震得杯盏落地,碎片四溅。 他伸手取下腰间锋利弯刀,刀身修长,刃上血槽刻着奇异符文,握在手中,自有冷意上涌。 “可汗,” 见达头动怒,主帐角落,一个高大身影,开口道。 “给我五千兵马,我这就去把敌将的首级,给您带来。” 这高大身影,魁梧壮硕,好似一座移动的铁塔。头戴一顶兽骨镶嵌的铁盔,上身斜披着一块熊皮,腰间紧束着一条缀满尖锐狼牙的革带。 “五千?” 达头蹙眉,看着沙图射,冷声道:“不,五千太少了,我给你一万,我要在日中之前,看到他的脑袋。” “是,” 沙图射沉声应道。 就在沙图射领命,要转身出帐,召集兵马时。 远处喊杀声与火光越来越近,守卫主帐的特勤急忙冲入帐中,禀报道:“可汗,敌骑攻势太过迅猛,已连破我营三重防线,向主帐杀来了。” 特勤,可汗的亲卫官职,多由可汗宗族子弟担任,是可汗最为忠诚的铁卫。 听到特勤的急报,达头惊怒交加的走出主帐,抬头望着远方正在混战营垒,喃喃道:“怎么可能?他们有多少兵马,竟能连破我三道防线?” 要知道,金山老营可是驻扎了将近三十万大军,西突厥大部分的力量,都集中在了金山老营。 这可是三十万大军,三十万能征善战之士,不是三十万头牛羊! 想到这里,达头的胸膛剧烈起伏,怒气上涌,厉声吼道:“沙图射,我给你一姓的统兵权,去将那个敌将的脑袋给我取来,我要把它做成酒器。” “是,” 沙图射向前一步,单膝跪地,手中紧握铁门栓,手臂上青筋暴起。 铁门栓,形似门栓,状若铁杵,是棍棒类兵器。 沙图射的这杆铁门栓,更是有碗口粗细,通体由浑铁铸就,长度过丈,挥舞之时声势骇人。 “哥舒部的勇士,跟我走,” 握着粗糙的杆身,沙图射飞身上马,一声呼啸,向前方混战的营垒杀去。 驻扎在主帐旁的兵将,其中隶属哥舒部者,见沙图射呼啸聚兵,纷纷翻身上马,抽出腰间弯刀,紧跟其后。刹那间,马蹄声如雷,滚滚烟尘腾起。 哥舒部的骑兵,西突厥最精锐的军队之一,达头之父室点密曾西征,横扫西域诸国后,将麾下十万众,分为十姓,号为十姓部落。后来每一个部落都被赐下一支箭,作为权利象征,故而又称十箭部落。 唐中期时的大将哥舒翰,就是这个哥舒部的后裔。 “杀,” 沙图射一马当先,领着哥舒部的精锐骑兵,向着那汹涌的喊杀声奔去。 前方营垒,火势愈发猛烈,熊熊火光,将半边天映得通红,滚滚浓烟在狂风中肆意翻卷,燃烧的驼毛帐篷散发焦臭,呛得人几乎喘不过气。 吕尚这边,一条竹节钢鞭,在西突厥大营中横冲直撞,但凡有阻路的,直接一钢鞭打杀。从杀入营盘,再到现在连破数道防线,至少五十多个拦路的突厥战将,死在他的钢鞭之下。 他身旁的钵鲁浑,一尊独脚铜人槊左右劈砍,将冲来的西突厥士兵纷纷逼退,在敌阵中往来冲突,也是无人能挡。 真就是吕尚执鞭,钵鲁浑持槊,生生杀穿了三重防线。 同时,吕尚、钵鲁浑的表现,也让后方跟随他们的骑兵们心气大振,愈发悍勇。 这些突袭敌营的骑兵,大多是突厥人,他们骨子里崇拜强者。 而吕尚以数千骑冲击西突厥大营,视敌营数十万大军如无物,这在他们心中就是绝对的强者。 吕尚的强者姿态,让突厥人为之崇敬,金狼头纛所指,皆悍不畏死。 “兵形势,”见到左右士气高昂,魏成若有所思道。 兵形势者,雷动风举,后发而先至,离合背乡,变化无常,以轻疾制敌。 吕尚的举动,某种程度上正契合兵形势的真意。 雷动风举,势不可挡! “将军,达头老贼似乎派出了一支精锐部队,看他们旗号,像是哥舒部的!” 钵鲁浑以独脚铜人槊,指着远处的旗号,对吕尚喊道。 吕尚听闻,眯起双眼望向那飘扬的哥舒部大旗,道:“哥舒部?” “哥舒部又如何,挡我者死!” 他猛的一夹马腹,胯下紫电寒霜嘶鸣一声,向哥舒部方向冲去。 钵鲁浑的独脚铜人槊横扫,高擎金狼头纛,紧跟吕尚。 身后骑兵见状,齐声呐喊,马蹄踏地,大地震颤。 沙图射远远瞧见吕尚冲来,喝道:“来得好,小贼,吃我一栓,” 他将铁门栓高高举起,借着战马前冲的惯性,狠狠向吕尚砸去。 轰隆隆! 铁门栓落下时,发出尖锐的轰鸣,空气撕裂,吕尚目光骤凝,竹节钢鞭顺势上扬,磕在铁门栓的侧面。 “铛!” 这一碰撞,金属交击声,震得人耳鼓生疼,巨大冲击力让两匹马都前蹄扬起,嘶鸣连连。 沙图射只觉手臂一麻,虎口生疼,铁门栓险些脱手,暗自心惊:“这小贼好大的力气!” 吕尚也诧异的看了一眼沙图射,能接他这一鞭且还有还手之力的,倒是少见。 “再吃我一鞭试试!”吕尚钢鞭抡圆,砸向沙图射,雷劲轰鸣。 铛! 沙图射双手持铁门栓格挡,这一鞭砸到铁门栓上,双臂立时失去知觉,身下的战马发出悲鸣,直接被余波生生震杀。 吕尚的钢鞭去势未尽,沙图射胸甲应声凹陷,整个人如断线纸鸢般倒飞出去,砸入哥舒部的一众骑兵中,瞬间撞翻了好几人,场面一片混乱。 (本章完) 第93章 破限(上) 第93章 破限(上) “走,” 吕尚打飞沙图射后,也不恋战,更没再补上一鞭的打算,他双腿一夹马腹,紫电寒霜长嘶一声,前蹄高高扬起,继续向大营的主帐杀去。 这兵形势,最是注重雷动风举,以轻疾制敌。 一字以蔽之,快! 快到让敌方反应不及,快到让各方调动不及,吕尚执鞭,悍然冲入哥舒部的骑兵之中。 一时间,马嘶人吼交织,紫电寒霜在敌骑间穿插。吕尚身后的骑兵们,也呼啸着冲入其中。 这个时候,任谁挡在吕尚面前,都是一个死字,神挡杀神,三光紫文竹节鞭也因他杀戮过甚,鞭身的雷纹,隐约浮现出一丝血雾。 “杀,” 一旁的钵鲁浑,杀气入脑,双目赤红,吼道。 西突厥大营,白匈奴营幕,白匈奴大首领头罗出帐,怔怔地看着远方升腾的火光。 “这,他们竟然真敢袭击老营!” 头罗虽与孛日帖赤立约,在他们突袭西突厥大营时,白匈奴也会随之响应起兵。 但,当他真的看到有人袭击达头老营时,仍会为其胆气而惊叹。 愣神不过一瞬,头罗猛地转身,对身后的将领,厉声道:“都愣着干什么!” “传令下去,即刻起兵,按原定计划起事,” 将领们领命后,白匈奴营内,重装骑兵们翻身上马,马蹄声哒哒作响,他们手持长矛,身披重甲,一身肃杀。 头罗跨上宝马,手中的弯刀高高举起,大声吼道:“白匈奴的勇士们,随我杀到达头的大帐,今日该让室点密的子孙,知道我们白匈奴人的厉害了,血债只能用血偿还。” “复仇,雪恨,就在今朝,杀!” 说罢,他已向着西突厥的主帐冲去。 “杀,复仇,雪恨!!” 五千白匈奴重装骑兵呼啸着,跟随白匈奴首领头罗一起杀向达头主帐。 白匈奴确是苦达头久矣,自达头之父室点密血腥镇压白匈奴后,就将白匈奴强行收作附庸。连续几十年压榨,使得白匈奴部族日渐衰落。 要知道,当年鼎盛时期的白匈奴,可是占据河中、西域与呼罗珊东部,坐拥八万重装骑兵,称雄一方。他们强盛的时候,突厥人还是柔然人的奴隶。 那时候的他们不可一世,八万重装骑兵能碾碎一切。 也是因为如此,作为首领的头罗,做梦都想恢复往昔白匈奴的荣光。 所以当孛日帖赤找到他时,他略作犹豫,就答应与孛日帖赤立约联合。 而头罗突然反戈一击,也在整个大营起了连锁反应,五千重装骑兵如一股钢铁洪流,向达头主帐碾压过去。沿途的西突厥士兵,根本无力抵挡这股重装骑兵,直接就被碾死。 白匈奴一反,除了达头的嫡系十箭部落之外,铁勒诸部、西域诸国也都有异动,他们虽不敢反,却有了作壁上观的心思。 主帐之中,达头面色铁青,听着特勤的禀报。 “头罗那条老狗,竟敢背叛我,” “可汗,设沙图射被重伤,哥舒部骑兵阵脚大乱,根本挡不住敌骑的冲锋!”特勤一脸惊惶道。 设,是突厥军事官职,突厥大小可汗之下,常以叶护为军事统帅,掌控重要军事区域。 叶护之下,就是设,是一方军事长官,常被派往重要地区,亦或部落担任军事长官,负责当地军事防御和征伐,有自己的军队和势力。 而设再往下就是吐屯,负责监督各部落或属国,有军事监督和战时指挥小股部队的职责。 达头可汗怒斥道:“慌什么!传我大令,让十箭部落即刻集结,务必挡住白匈奴和敌骑的攻势!” “可汗,十箭部落分散在大营各处,短时间内难以聚集,” 特勤话还未说完,便被达头可汗的眼神吓得噤了声。 “少废话,让他们以最快速度,向主帐靠拢,违令者斩!” “是,” 特勤领命匆匆而去,达头可汗则在主帐内来回踱步。 “报,可汗,敌骑已凿穿第四道防线,” “报,已被打破第五道防线,” 接连的恶讯,如重锤般砸在达头可汗心头,他的脸色愈发阴沉,额头上青筋暴起,双手紧紧握拳,指节也因用力而泛白。 快,太快了,吕尚的攻势之凌厉,超乎了达头的想象。 达头纵有三十万兵马,但他根本就没有调集的机会,吕尚把兵贵神速发挥到了极致。 整个西突厥大营,也才五道防线,这终归是重兵集结的营盘,每一道防线都是极坚实的壁垒,现在却像纸糊的一般被轻易捅破。 特勤低声道:“可汗,您不能再留在主帐了,还是暂避其锋吧,” 达头轻声自语:“暂避其锋?” “你说的有理,是要暂避一下,咱们走,” 眼见沙图射被打的重伤,五重防线都被撕碎,达头心知这个时候若有迟疑,就真的满盘皆输了。 他咬着牙转身,对身旁的特勤,喝道:“立刻牵来我的赤焰火龙驹,准备撤离!” 赤焰火龙驹是达头的心头宝,浑身如火炭般赤红,奔跑起来四蹄生风,传说其是南海火龙的后裔。 当然,传说归传说,按着《西游记》第六十九回,小白龙所说,他若过水撒尿,水中游鱼食了成龙;过山撒尿,山中草头得味,变作灵芝,仙僮采去长寿。 这匹赤焰火龙驹,以及当世大部分所谓的龙马龙驹,应是游鱼一类,食了真龙的龙尿,成龙后留下的血脉。 不多时,特勤便将赤焰火龙驹带到帐前,达头翻身上马。 最后看了眼主帐,达头叹了一口气,道:“今日之辱,我来日必百倍报之,” 达头话音刚落,双腿猛地一夹赤焰火龙驹的腹部,那骏马嘶鸣一声,立即向西北方向飞驰而去,身后扬起滚滚烟尘。 就在达头离去不久,吕尚已然杀至主帐前,望着空荡荡的营帐,眼中满是怒火,手中三光紫文竹节鞭,重重地杵在地面上。 “跑了?” “达头身边必有巫教高手守护,竟然就这么跑了?” “来啊,给我追,” (本章完) 第94章 破限(下) 第94章 破限(下) 吕尚翻身上马,举目四望,远处马蹄声如闷雷滚动。 魏成浑身浴血策马奔来,手中勾娄古月象鼻刀染着血色,道:“将军,白匈奴首领头罗遣人来报,达头已逃向西北河谷。” “西北河谷,” 吕尚眼中寒光乍现,猛地一扯缰绳,道:“他跑不了,” 胯下紫电寒霜嘶鸣,向西北方疾驰而去。 “追,” 钵鲁浑、魏成、新永丰、尚司朗等将领也纷纷拍马,紧紧跟在吕尚身后。 金狼头纛高擎,风声在耳边呼啸,马蹄声震得大地颤抖。 河谷的狂风,卷着砂石抽打在脸上,吕尚眯起眼睛,紫电寒霜的前蹄,重重踏碎暗红岩层。 于都斤山上,哈立德、铁木尔面面相觑,遥遥望着金山上空,那道摇摇欲坠的王气。 “这,怎么可能,” 哈立德低声道:“达头,他明明身怀王命,命中注定,会成为突厥的共主,怎会在这个时候遭逢杀劫,” “看来,你的卜算,还是不如伊尔迪兹的精道,” 铁木尔若有所思,道:“伊尔迪兹那老家伙的儿徒,或许真有大运,所以才能得遇贵人,转危为安。” “哈立德,有摄图这小子在,达头想成为突厥共主,可不容易啊!” 哈立德哼了一声,冷冷道:“摄图此子,非长寿之相,我曾以白骨观寿相法,观达头的寿相,他至少还有二十年的阳寿,而摄图这小子,却只有不到三年的寿数了。” “他确实有些运数,可惜不长命,而达头虽缺几分运道,但他是长寿相。这世上,活得长久,才是真赢家!” 铁木尔瞥了哈立德一眼,慢吞吞道:“你的白骨观寿相法,号称能看阴阳,观生死,我也相信达头确有二十年寿数,但是你看他的王气,几欲摧折,怕是有横死之祸。” 虽然哈立德说达头至少还有二十年阳寿,可这又不代表他在这二十年内不会死。 阴曹地府里的枉死城,多的是阳寿未尽的冤业鬼魂。 哈立德蹙眉,良久之后,道:“我,给他留了保命的后手,” “后手?” 铁木尔先是愕然,转而想到了什么,道:“莫非,是达头身边的那些附离?” 哈立德犹豫了一下,点头道:“没错,就是达头的附离,” 附离,突厥语中意为狼,他们是可汗的亲兵部队,是突厥骑兵中的精华,代表突厥骑兵的最高战力。 哈立德轻声道:“我在他们身上种了血种,有血种在身,想来达头此劫应是有惊无险。” “血种?” 铁木尔闻言,瞳孔微缩。 所谓血种,又可称为神通种子,是大巫级数的高人,以特殊法门凝练而成的法种。 血种炼成之后,种入人身,以人身为炉鼎,以三魂七魄,阴寿阳寿,福德道德为柴薪,滋养壮大。 一旦激发,种入血种者,能瞬间爆发出远超自身的力量,打破自身极限,发挥不可想象的潜力。 只是血种激发的代价极为惨烈,不仅会损耗自身的寿元,还会让魂魄遭受重创,种下血种之人,事后往往非死即残。 想到此处,铁木尔再看金山方向,已多了几分复杂之色,道:“这血种若是激发,那些附离可就都毁了。” 哈立德淡淡道:“汉人常说弃车保帅,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 河谷之中, 吕尚持鞭,看着列阵以待的达头亲兵,这些达头亲兵约有一百人,个个神色冷峻,周身散发着肃杀之气。 “将军,这些应该是达头身边最精锐的亲兵,” 一旁擎纛的钵鲁浑,沉声道。 “达头看来是被咱们吓破胆了,竟让他的这些亲兵附离给他断后,这些都是十箭部落的贵族子弟,若是损折在这里,对达头也有很大影响。” “不能让达头跑了,” 吕尚眯了眯眼,他的突袭超乎想象的成功,以三千骑直捣敌营主帐,吓的达头望风而逃。 只是,达头坐拥六十万大军,只金山一带就三十万兵马,一旦让达头缓过气来,召集部众,难受的就该是吕尚了。 “杀,” 吕尚一夹马腹,率众冲杀。 迎着吕尚以及众骑,达头亲兵们毫无惧色,为首的一名大汉更是发出一声狼嚎般的怒吼。 这声音盖过了马蹄与风声,刹那间,原本平静的河谷,陡然涌起一股无形压迫感,就像有只无形大手,试图将吕尚等人的气势狠狠压下。 “十部的勇士们,为可汗而战,死战不退,” 为首大汉吼声如雷,达头亲兵瞬间行动起来。迅速交错换位,组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刀墙。每把弯刀斜举,寒光闪烁,映照着河谷中昏黄天色,让人不寒而栗。 “杀,” 吕尚狠狠撞入刀墙之中,竹节钢鞭舞动,崩碎了一口口弯刀。 “不对,这些附离,有问题,” 这群达头的亲兵,个个力大无穷,铜皮铁骨。 吕尚一鞭砸到他们的脑壳上,竟没把他们脑壳打爆,这显然很不正常。 “这是巫教的秘术,该死的,这帮疯子,” 与此同时,钵鲁浑喊道。 钵鲁浑与巫教渊源极深,见这群附离的表现,立刻看出了其中的门道。 “杀,” 这群附离骑兵仗着铁骨铜皮,反杀入吕尚军中,竟然差点将吕尚的骑兵冲散。 若非吕尚领兵,将士们士气正盛,只这一冲,就能冲的数千骑阵脚大乱。 吕尚见这群附离竟敢反冲击他的骑阵,冷哼一声,一把抓住为首附离的勒甲绦,猛地一提,将他整个人从马上拽了起来。高高举过头顶,然后往空中奋力一抛。 随后,吕尚将竹节鞭放在马鞍一侧,双手稳稳接住这附离。 任他钢筋铁骨,力大无穷,但在吕尚的手上,全如面团一样,任凭揉搓。 “开,” 紧接着,吕尚双手扣住这人双肩。甲叶碎片暴雨般飞溅,浑身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 谷口忽然陷入诡异的寂静,唯有皮肉撕裂的粘稠声响,刺破云霄。 当两片残躯被甩在地上,血溅当场,殷红的鲜血,在河谷的砂石上迅速蔓延,洇出一片触目惊心的暗红。 (本章完) 第95章 兵威(上) 第95章 兵威(上) 谷中砂砾被马蹄卷起,混着血腥气凝成赤雾。 吕尚身处赤雾之中,目光扫过这些附离骑兵。 “杀!” 沉默过后,附离骑兵们怒目圆睁,发出野兽般的嘶吼,立时就有数十骑向吕尚疯狂的扑来。 “来得好,” 吕尚大笑,猿臂暴伸,五指如钩,扣进对方甲胄的裂缝里,虬结的筋肉,在皮下如蟒翻腾。 “开!” 胸甲撕裂的锐响,刺破周遭谷壁,吕尚的指尖抠进血肉,将这一大块胸甲硬生生扯了下来。 随后,他双臂大张,犹如恶蛟分海,左右手各擒住一个附离骑兵的头盔。下一刻,金铁交鸣之声暴起,两颗戴着铜盔的头颅,轰然对撞。 铛! 铜盔凹陷,吕尚五指倒扣,拎着这俩具尸体抡砸,甲胄与血肉迸溅,残躯横飞。 “蟒古思,” “他是蟒古思,” 吕尚的残忍暴戾,让这些附离骑兵为之胆寒。 虽然在血种的影响下,他们一个个皆悍不畏死。 但再如何不惧死,亲眼看着伴当,被生生砸成肉泥,仍不可遏制的有大恐怖之感。 只是,这些附离骑兵虽惊惧,却无一人后退。 直到最后一个附离骑兵,被吕尚用重手法击碎脊椎,扭曲的身躯轰然倒地,整个河谷才安静了下来。 “将军,咱们还追吗?” 魏成看着脚下横七竖八的残躯,以及破碎的甲胄,轻声问道。 “时机已失,不必再追了,” 望着河谷尽头,吕尚叹了口气,这群附离骑兵死战不退,给达头争取了太多时间。 不要看吕尚杀这些附离,杀的是干脆利落,就以为这群人与普通突厥骑兵没什么区别。 这些人一个个铜皮铁骨、力大无穷,普通突厥骑兵还真不够他们杀的。 就是魏成等人与他们交手,胜他们不难,但杀他们却要下大气力。 钵鲁浑道:“那,咱们撤兵?” 吕尚迟疑了一下,最后道:“不急着撤兵,咱们这次没能杀了达头,此贼以后必不会再给咱们袭营的机会。” “你们随我再走一趟金山老营,达头三十万大军,现在一盘散沙,十箭部落、西域诸国、铁勒诸部,人心不稳,咱们这时杀他个回马枪,给他们个惊喜。” “是,” 魏成等人齐声应和。 “走,” 吕尚调转马头,呼啸一声,打马而去。 钵鲁浑在后高擎狼纛,魏成等众骑紧随其后。 暮春的雨,带着草原腥气,落在甲衣上,吕尚抬手,轻轻抹去眉骨间,那点粘稠的血色。 这是他刚才生撕那群附离骑兵时,溅在额间的。 他遥遥看着远处的金山老营,号角连绵,正收拢被冲散的军队。 白匈奴的五千重装骑兵,终究是寡不敌众,败逃而走,马蹄扬起的尘土,在雨幕中逐渐消散,只留下一片混乱的老营。 就在老营外围的突厥人,还在为先前吕尚的突袭,附庸白匈奴人的叛离,而喘息未定时,他们突然听到地皮传来震颤声。 震动由远及近,眨眼间,便如汹涌浪潮席卷而来。突厥哨兵瞪大了双眼,望向声音的源头。 “敌袭,” 哨兵喊的声嘶力竭,但声音转瞬就被嘈杂的雨声,还有慌乱的脚步声吞没。 —————— 曳咥河下游, 刚刚杀出金山老营的白匈奴首领头罗,一脸阴鸷的站在河边。 “首领,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一名部将站在头罗的身后,低声问道。 “还能怎么办,既然已经决定反了,那咱们除了依附摄图,还有什么选择?” 头罗攥紧拳头,道:“传我命令,即刻整军向摄图营帐进发,现在只期望摄图不会出尔反尔。” “是,” 部将领命正要退下。 头罗又出声叫住他,道:“慢着,你派人沿途散布消息,就说白匈奴首领之所以反达头,是因为大可汗摄图与他有约,会将计式水封赏给白匈奴人。” 部将惊诧,道:“首领,您这是?” 头罗冷哼一声,道:“蠢货,不把消息散布出去,万一摄图食言而肥,咱们该怎么办?” “摄图实力本就不如达头,现在是靠着隋人给他撑腰,才勉强与达头抗衡。” “突厥内部,很多部族都不服摄图,一旦让他们知道摄图背信,这些人就更不会服摄图了。” “堂堂的突厥大可汗,却是个言而不信之徒,这怎能服人?” 部将明悟,连忙领命而去。 就在头罗盘算着如何借助摄图的势力,拿到族众们心心念念的计式水时。 “首领,首领,” 一个浑身湿透的斥候,从远处飞奔而来,翻身下马,跌跌撞撞跑到头罗身前,单膝跪地。 “首领,金山老营大乱,沙钵略可汗的军队再度突袭老营,老营被打得措手不及,乱作一团。” 头罗瞪大双眼,一脸不可置信,道:“摄图到底派了多少兵马来金山?” 斥候踌躇了一下,回道:“好像,还是那几千骑兵,” “几千骑兵?就凭这几千骑兵,就敢两次袭击有三十万驻军的金山老营,这要是有几万骑兵,岂不是有胆子打于都斤山?” 头罗惊叹道:“了不得,真是了不得,摄图手下竟有如此悍将!” 就几千骑,敢在几十万驻军的老营来回冲杀,就这份胆略,就让头罗叹为观止。 这可是几十万的驻军,不是几十万头牛羊,会任由人驱赶而不反抗。 身旁的部将,按捺不住激奋,上前一步道:“首领,这可是个好机会,要不咱们趁乱杀回去。” 头罗皱了皱眉,没有立刻作答。从金山老营杀出来时,他的五千重装骑兵,已折损了不少。 依白匈奴现在的情况,重装骑兵死一个少一个,实在是经不起损耗了。 “别轻举妄动,” 头罗平静道:“咱们刚从金山老营脱身,兵力折损极大,再杀回去,与火中取栗有什么区别?” “首领!” 又一个斥候飞马而来,快到头罗身边时,这斥候猛拉缰绳,马儿长嘶,跌落下马。 “那群突袭金山老营的骑兵,出老营后,正在向这个方向行军。” 头罗一愣,道:“什么?这么快就杀出老营了,还是向咱们这边来?” “是的,他们行军速度很快,最多半个时辰就能到这里。” (本章完) 第96章 兵威(下) 第96章 兵威(下) 马蹄踏碎泥泞,溅起血水与雨水混成暗红激流。 “将军!前方是白匈奴人!“ 魏成突然勒马急停,手中大刀指向曳咥河畔。 吕尚勒住胯下神驹,曳咥河的水流,不断冲打着染血的马蹄。千余骑兵在他的身后整齐列阵,沾满黑灰的狼纛,亦被朔风扯得猎猎作响。 “白匈奴,” 他眯起双眼,目光穿透雨幕,看向前方影影绰绰的白匈奴部众。 “应该是头罗的部众,” 吕尚身后的孛日帖赤策马上前,道:“将军,头罗在我军袭营时,率部响应,我军能这么顺利的杀到达头的主帐,也有他的一份功劳。” 就孛日帖赤说话间,河畔的白匈奴部众一阵扰攘。 头罗带着数十骑飞速奔来,溅起一路泥水,眨眼便到了近前。 白匈奴首领头罗翻身下马,满脸热忱,向吕尚等人行礼,道:“头罗,见过诸位将军。” 说话间,头罗已将目光投向孛日帖赤,在这群人中,头罗只与孛日帖赤相识。若非前日孛日帖赤孤身入营,说动他起兵响应,他也不会站队摄图,在吕尚率众冲击老营之时,领兵反戈。 吕尚翻身下马,双手扶起头罗,道:“头罗首领,此次破达头老营,你功不可没。待我回牙帐后,定会向沙钵略可汗为首领表功,可汗必不会亏待首领。” “不敢,” 头罗连忙道:“全凭将军神威,两破敌营,头罗怎敢厚颜贪功。” 他目光扫过吕尚身后将士,这些将士,以d突厥的骑兵居多。这些d突厥骑兵每人鞍前,都悬挂着五六颗头颅,神容冰冷,雨水顺着他们的脸颊滑落,与血水混在一起。 历经连场血战的骑兵,周身肃杀,令人心悸。 要知道,吕尚出紫河时,带的三千二百骑兵,都是当时沙钵略麾下五万帐中最为精悍者。 后来这些骑兵随着吕尚两次袭营,哪怕吕尚每战必先,但三千骑冲三十万大军的营盘,仍伤亡极大。 跟在吕尚身后的骑兵,只要掉队,瞬间就会被西突厥各部的人海淹没。 也正是经历了连番血战,使得这支骑兵的精气神隐隐发生蜕变。 吕尚拍了拍头罗的肩膀,道:“头罗首领不必过谦,若无你起兵呼应,牵制了他老营一部分兵力,我军纵能破营,也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说罢,他抬眼望向远方,雨幕渐渐稀薄,天色也有放晴之势。 “只可惜,为山九仞,功亏一篑,未能斩杀达头,走了达头,这场仗有的打了!” —————— 紫河牙帐, “大捷,金山大截,” 有斥候骑快马,一路扬鞭,至牙帐前,猛的勒住缰绳,随即翻身下马,跌跌撞撞冲入金帐。 “捷报?” 金帐中的沙钵略,听闻账外斥候高呼,已有喜色。 “是谁的捷报,是不是吕尚的捷报,是不是他的捷报?” 在见到斥候后,沙钵略起身,满是急切的问道。 毕竟,他可是将兵权交给吕尚,内外都有不少压力,亟需一场大胜,来向部众证明他的正确。 “是何捷报?” 处罗侯等d突厥重臣、部族首领,也都将目光投注到了斥候的身上。 “可是吕尚的捷报?”处罗侯肃然,问道。 斥候单膝跪地,胸膛剧烈起伏,禀报道:“可汗,叶护大人,正是吕将军的捷报,将军亲率三千骑,突袭达头老营,大败达头,斩首无数。” “这,怎么可能?”有部族首领,不敢置信道。 “这有何不可能?” 这斥候见帐中还有人不信,就将个中始末,当众完完整整讲了一遍。 他是三千二百骑中的一员,亲身经历了血战,更亲眼看着吕尚是如何带领他们这帮杀才,在金山老营两进两出,杀的十箭胆颤,铁勒溃逃。 “好啊,” 沙钵略听完后,攥拳大笑,环顾左右,朗道:“仅凭三千骑,就敢突袭达头老营,吕尚,真天骄啊,可惜,让达头老儿跑了,” “确是天骄,”处罗侯听到这战绩,也暗自心惊。 《汉书·匈奴传上》曰:“南有大汉,北有强胡。胡者,天之骄子也。” 天骄,已是沙钵略、处罗侯等人。对吕尚的最高评价了。 上一个被胡人称之为天骄者,是前汉时的冠军侯、骠骑将军霍去病。 霍去病能让匈奴人为之歌,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嫁妇无颜色。 那个时期的匈奴人,强大到极点,连赤帝子转世的刘邦,都困在白登山七日七夜,逼得汉庭屈身求和,其实力之强,远胜后来的鲜卑、柔然、突厥等草原霸主。 霍去病能把匈奴打的远遁漠北,可见其厉害。 处罗侯曾听汉地来的商人讲过霍去病的传说,说是这位天骄是天神转世,汉人们称之为三坛海会大神,哪吒三太子。 沙钵略转头,笑道:“处罗侯,吕尚大捷将归,你速去准备,杀羊宰牛,迎我英雄凯旋!我要让整个牙帐,要让各部族都知道,达头大败,我摄图大胜。” “天神仍在眷顾我摄图,我摄图才是大突厥的天命大可汗!” “是,” 处罗侯领命而去。 “恭喜可汗,贺喜可汗,” 帐中的大莫弗,向沙钵略行礼,道:“达头有此败,人心必然不稳,他的六十万大军中,属于他嫡系的十箭部落,只有二十万众,其他四十万人是达头的仆从军。” “这些人唯利是图,见风使舵,打打顺风战还好,一旦形势有变,定不会跟着达头与咱们死战。” “如今达头刚败,老营被袭,可汗,这个时候,达头一定不敢轻举妄动,他已经输不起了。” 沙钵略点头,道:“是啊,他输不起了,所以他不敢妄动,这就给了咱们时间,靠山王若至,达头必败。” 达头确实输不起了,沙钵略从一个众望所归的天命大可汗,沦落到如今部众离散,不得不退守漠南,就是因为他对外征战时,输的太多,输没了突厥各部对他的支持。 突厥人慕强,他们可不会接受一个失败者作为他们的大可汗。 (本章完) 第97章 庆功 第97章 庆功 残阳如血,远方突然腾起滚滚烟尘,先是金狼头纛尖顶刺破天际,接着是成排染血的弯刀。 马蹄声震得草叶簌簌作响,一千多匹战马踩踏地面微颤,铁蹄包铜的甲片撞击声如同雷鸣。 前排的骑士,皮甲凝结着暗红血痂,肩上还插着折断的箭杆,却在马背上把腰杆挺得笔直。 在见是出征将士归来后,牙帐立即沸腾,女人们解下丝绦抛向空中,孩童们在草甸上奔跑。 “天神见证!” 大巫的声音穿透云霄,他高举骨杖。 弯刀出鞘,雪亮刀锋闪烁寒光,牙帐中不知是谁,先唱起了《金山谣》,苍凉的声调,裹着这些未经打磨的血腥气,惊起一片夜栖的寒鸦。 火光渐起,三十堆篝火拱卫着中央的金狼祭坛,烤全羊的油脂,滴在火里,发出噼啪的炸响。 吕尚坐在沙钵略的身侧,看着突厥贵族们的放浪形骸,看着沙钵略举着犀牛角杯仰天大笑。不紧不慢的拿着恰克马克刀,割下一块肥美的羊肉,送入口中缓缓咀嚼。 他饶有兴致的扫过周匝,看着喝醉的人们,围着火堆踏歌,甲叶撞出铿锵的节奏。歌姬们弹响火不思,银饰在跃动的火光中明明灭灭,裙摆旋开之时,露出小腿上的狼头刺青。 他笑着推拒了几个突厥贵女的投怀,慢慢吃着烤羊。 这是吕尚的庆功宴,在他率军返回牙帐后,立即受到了英雄般的礼遇,沙钵略以及处罗侯,还有d突厥的所有重臣、部族首领,纷纷出牙帐,亲自迎接他这个隋将。 金山老营一战,打出了吕尚的威风,三千骑直捣达头主帐,这是许多人想都不敢想的事,吕尚非但敢想,他还将之付诸行动,这让所有人都不敢再小瞧这个年轻人。 哪怕对吕尚执掌突厥兵权,仍有微词的突厥贵人们,在面对携大胜之势,归来的吕尚时,也要带着几分敬畏。 就在吕尚静静地欣赏着歌舞时,面上已有醉意的沙钵略,缓步走到吕尚身旁,他拍着吕尚的肩膀,道:“吕将军,你是我摄图的贵人,也是我大突厥的贵人,我没有看错你。” “将军,无论是现在,还是未来,你都是我大突厥最尊贵的客人,你想要什么,你尽管开口,只要我摄图有的,我绝不吝啬,我以天神与日神起誓,我绝不会拒绝你的所求。” 周围的重臣和部族首领闻言,目光闪烁,看着吕尚。 这可是突厥大可汗的承诺,纵然摄图实力大损,已不再是当初那个号令草原诸部,强势无比的沙钵略汗。但他的承诺,仍没人敢轻忽。 处罗侯目光灼灼,端着牛角杯凑近,道:“吕将军,你尽管开口,可汗以天神和日神立誓,只要可汗有的,你都可以向可汗索要。” “我突厥的大可汗,相当于你中原的天子,你们汉人都说君无戏言,我大突厥的可汗,更是重诺重信。你尽管说,只要是可汗有的,可汗绝不会食言,” “无论是兵书战策,还是佛道两家的法器,亦或是上乘的武学道法,绝世的神兵利器,只要你能想得到的,尽管说来,看看我大可汗的宝库,到底能不能满足你的所求。” 作为摄图的胞弟,处罗侯也曾去过大可汗的宝库,自然知道历代可汗到底给后人,留下了怎样一笔丰厚的财富。 不说突厥前两代大可汗,只说上代大可汗佗钵可汗,就给突厥人留下了一笔巨大财富。 当时大突厥拥兵百万,富有强盛。北周、北齐皆惧怕突厥,北周与突厥和好亲睦,每年送给他们丝织的采缎十万段。 那时的突厥人居住在长安,都是用享有最优厚的礼遇,穿的是有彩色刺绣的丝织品,吃的是肉。北齐也怕突厥入境骚扰,更是倾尽库府中的财物贿赂他们。 佗钵可汗由此极其骄横,经常说,只要在南面的两个儿子经常孝敬我,我就不怕贫穷。 可以说,突厥大可汗之富,绝对超乎任何人的想象。 吕尚轻笑一声,对满脸期待的沙钵略和处罗侯,缓缓开口道:“大汗与诸位大人的美意,吕尚心领了。” “吕尚并不缺兵书战策、武学道法,更不缺什么神兵利器,佛道法器。我所求的,无非是两国再无争端,北疆再无战事,最好是互不侵扰,各安本分。” “好一个互不侵扰,各安本分。” 一直不曾开口说话的大巫,有些惊异的看着吕尚,轻声道:“没想到,你一个隋人,竟能有如此胸怀。在这大争之世,纷争与掠夺才是常态。” “大家都想着开疆拓土,扩充势力,你却想止息干戈。”大巫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既有疑惑,也有一丝欣赏。 “你很不错,不管你这话是真心,还是假意,能说出这样一番话的人,实属罕见。” 伊尔迪兹微微眯起双眼,手中的骨杖轻轻敲击着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似在权衡着什么。 过了片刻,他缓缓道:“就像处罗侯说的一样,汉人都言天子君无戏言,摄图是我大突厥的可汗,相当于突厥天子,他说的话,一样是君无戏言。” “既然他说要尽可能满足你之所求,自然不会食言而肥。只是,将军不想要可汗的赠物,那请允许我以巫教秘术,为你占算前程,也算是还了这份情谊。” 大巫伊尔迪兹的话音落下,周围顿时安静下来,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和吕尚身上。在突厥人的认知里,大巫的占算神秘而准确,能窥探天机,能力莫测。 吕尚微微一愣,随即拱手谢道:“大巫厚爱,只是这前程之事,吕尚认为尽人事听天命即可,占卜就算了吧,” 伊尔迪兹笑着摇了摇头,道:“将军怀中似有一面宝镜,能否让我一观?” 见吕尚面色有异,大巫又道:“非是我有意窥探,而是你怀中宝镜自有灵相,每日常有碧光连日,绛气生成,这是宝镜神异外显。” (本章完) 第98章 青璃(上) 第98章 青璃(上) “我修成法眼,最擅望气之术。将军入牙帐之际,就见将军周身宝光萦绕,以神通细观,竟是一轮红日入怀。将军怀中这面宝镜,实为非凡之物。” 大巫目光灼灼,打量着吕尚,缓缓道:“将军有此际遇,当是天数。将军无需担心旁人觊觎。此等宝物,自有灵性,最重缘分,强求不得。若无缘分却强占宝物,必引灾祸。” 吕尚听闻,微微点头,当着众人的面,自怀中取出宝镜,问道:“可是此镜?” “果真是稀世奇珍,天下难觅。”望着吕尚手中铜镜,大巫伊尔迪兹满脸惊羡,高声赞叹。 一旁的沙钵略、处罗侯等突厥贵人,见上师这般盛赞此镜,望向铜镜时,亦是惊叹连连。能得大巫伊尔迪兹如此夸赞,这铜镜的珍贵程度,已不言而喻。 众人定睛看去,只见铜镜镜柄之上,雕着一只蹲伏麒麟,镜身四角,刻有龟龙凤虎,形态各异,与之对应的,是八卦之象,八卦之外,又设十二辰肖,镜子边缘,刻着二十四字,笔画分明。 伊尔迪兹赞叹过后,开口问道:“将军可知道,我为何执意要观此镜?” 吕尚摇头,直言道:“不知,” 伊尔迪兹轻声道:“我观镜,却是要送将军一个大机缘,” “大机缘?” 吕尚蹙眉,疑惑的看了眼手中宝镜。 很显然,伊尔迪兹所说的机缘,必与这面照心镜有关。 要不然,伊尔迪兹也不会在众人面前,说要一观宝镜。 “将军虽然推拒了我家可汗的酬赏,但我突厥,从来都是有功必赏,有过必罚,赏罚分明。” “将军在金山一役,斩敌无数,威震敌胆,赫赫战功,威服诸部。” “如此战功,不能不赏,不然就是赏罚不公,人心不服。” 伊尔迪兹盯着吕尚手中照心镜,道:“可是,将军不要可汗的酬赏,我只能代可汗,送将军一个机缘,以此作为对将军战功的酬谢。” 吕尚心中一动,问道:“不知,是何机缘?” “将军应知我巫教修行,首重祭天,其次祭神,” 知吕尚应是有些动心了,伊尔迪兹道:“我要给将军的机缘,就在这祭神上,” “孔老夫子说过,祭如在,祭神如神在。由此可见,我巫教的祭神之道,并非旁门左道,乃堂皇正道。” “只叹后辈子弟不肖,滥用人牲血祭,污了我巫教的声名。” 在伊尔迪兹说到孔老夫子时,吕尚也怔了一下,这位巫教大巫竟熟读《论语》,确实出人意料。 伊尔迪兹见吕尚神色有异,笑道:“可是奇怪,我为大巫,为何却知道儒家经典?” “孔夫子是儒教之尊,一教之主,这等至圣所言,是微言大义,直指大道,我虽为大巫,但在孔夫子面前又算的什么呢?” 吕尚压下心底的惊讶,拱手道:“受教,” 伊尔迪兹嘴角上扬,道:“将军的这面宝镜,是盖天下难寻的宝物,若非我知道天下宝物皆有定数,非是巧取豪夺能得,怕是也难按耐贪念。” “你的这面宝镜,其他妙用倒也罢了,最为神异的,则是宝镜已具造化,孕育出了神祇。” “这有神祇的宝物,和无神祇的宝物,可不能同日而语。若论珍惜,一样的宝镜,十件百件无神祇的,也不及这一件有神祇的。” “您是说,神祇?”吕尚低头,看向宝镜。 —————— “神祇,” 回到营幕,喝退左右,吕尚盘膝而坐,双手捧着照心镜,若有所思。 “我倒是忘了,照疾镜有神祇,没道理,你这面照心镜会没有。” 在伊尔迪兹点破镜中有神祇后,吕尚当即想到了《古镜记》中的那面照疾镜,确实有一尊神祇。 据《古镜记》作者王度所说,这神祇龙头蛇身,朱冠紫服,自号紫珍。 龙头蛇身,只这形象,就让人浮想联翩。 而照心镜与照疾镜同为轩辕黄帝所铸的十五面神镜之一,不可能照疾镜有神祇,而他的照心镜,就是只有一点灵性本能的死物。 “照心,” 吕尚仔细端详着手中的照心镜,镜面光滑如潭,镜身上四灵、八卦、十二辰各据其位,营帐内烛火摇曳,光影在镜面上跳跃。 “看来,还是要依伊尔迪兹所授的祭神之法,看看能否与这照心镜的神祇相通。” 吕尚目光闪烁,照心镜对他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堪称他的成道之宝。 没有照心镜,他的人仙大道,四万八千窍,八万四千神,要是凭自己去一一测量,不知要测到哪年哪月,才能圆满诸窍众神。 就说他现在修炼的一千二百九十六窍,若无这照心镜映照之功,只凭他自己一点点测量,没百多年苦功,根本别想看到成果。 而这还只是开始,他的人仙大道真正圆满,可是要修四万八千窍的。 伊尔迪兹或许不知照心镜对吕尚的重要程度,但他知道能得一尊神祇垂青,本身就是机遇。 毕竟,似镜中神祇一类的法宝性灵,自有难以想象的大能力,吕尚若能得神祇认可,就等于有了一尊护法之神。 有这尊护法之神护持,吕尚日后做任何事,不说无往而不利,也相差无几。 “唤神,” 吕尚想着伊尔迪兹传授的祭神之法,并指划开左腕,念诵咒言,三滴精血落在镜面,荡起层层金纹。 与此同时,营帐四角悬挂的青铜风铃突然静止,月光透过天窗,凝成银霜光柱,正照在镜柄麒麟的眼珠上。 吕尚与这麒麟对视,不知为何,他突然有种昏昏沉沉之感,自身仿佛不断下沉,不断下沉。 莫名的,吕尚想到他当初真灵合一时的感觉。 一股难以言述的失重感,如大潮起伏般涌上心头。 眼前随即一暗,神思陷入浑浑噩噩之中,也不知过了多久,本身的失重感竟逐渐退去。 他努力睁开眼皮,但是眼皮太过沉重,努力了许久,也睁不开眼皮。 直到一个温润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他才睁开双眼。 (本章完) 第99章 青璃(下) 第99章 青璃(下) “小神青璃,见过镜主,” 视线逐渐清晰,茫茫云海,一个龙首蛇身,朱冠紫服的神人,正向吕尚躬身行礼。 这神人虽非人貌,但吕尚在见到他的第一眼,却生出冰清玉润之感。 何谓冰清玉润? 其性也纯,其行也端,身处浊世,不染纤尘。 “吕尚,见过尊神,” 同样置身云海之中,吕尚当即还礼。 “镜主切莫如此,您为照心镜主,吾为镜中神祇,您怎能向吾行此大礼呢?” 见吕尚对其行礼,青璃起身叹道。 就在这时,周匝忽然云雾翻涌。 云雾涌动间,吕尚低头,见脚下有云光通达,紫气蒸腾。 看到吕尚好奇的看着下方紫烟,神人青璃笑道:“镜主,此为镜中界也,是镜中世界。在这镜中界中,一切诸相,亦真亦幻,非真非幻。” “你以魂魄入镜,与吾神交,所见所闻,就犹如大梦一场,梦醒时,也就是你魂魄归壳之时。” 听这尊龙首蛇身的神人所言,吕尚恍然道:“原来如此,” “镜主,请,” 神人青璃面上带着笑意。 紫气在脚下凝成玉阶,神人在前,吕尚在后,二人沿着玉阶,走入一方宝阁珍楼之中。 青璃抚袖,指着一方玉案,道:“镜主请上座,” 吕尚稳步上前,端坐玉座,目光打量着四周。 宝阁之内,沉香袅袅,神人青璃广袖轻拂,玉案旁忽现一泓清泉,水面紫气缭绕。 “镜主请啜饮,” 神人青璃自袖中取出一只玉碗,俯身接水,待接满一碗泉水之后,将玉碗送至吕尚身前。 “谢过尊神,” 吕尚见玉碗中紫气游弋,轻轻接过,那玉碗触手温润,凉意透过指尖传来。 他微微仰头,浅啜一口,顿觉一股清甜在舌尖散开,随即化作一道清凉气,顺着喉咙淌下。 落入腹后,只觉醺然,茫然不知所以,许久之后,轻轻呼出一口浊气。 “此乃天一真水,有调和阴阳,均衡五行之功,对镜主日后的修行大有裨益。” 神人青璃见吕尚吐出浊气,轻轻颔首。 “此水不凡,”吕尚抬眸,看向青璃。 青璃轻笑道:“自是不凡,道家说天一生水,道生万物,这天一真水是五行之宝,有会元造化之功,吾有兄弟十五,唯吾处有天一真水。” “天一真水,” 吕尚手捧玉碗,再度啜一口,那股清凉气入喉,散入三魂七魄之中,整个魂体无处不畅然。 再饮的时候,虽无初饮时的神清灵爽,但清气滋养三魂,润泽七魄,冥冥之中,吕尚知道,这真水对他大有益处。 “真乃神物,” 吕尚惊叹,道:“尊神厚爱,吕尚愧受,” 青璃摆了摆手,道:“镜主客气了,你与照心结缘,已是镜主,吾为镜神,本当奉你为主。” “只是,吾早有故主,故主仍在,不能事贰主。故而奉上天一真水,以祈镜主宽宥。” 吕尚正色,道:“尊神不必为此挂怀,吕尚入镜中界,蒙尊神厚待,已是感激不尽,怎敢厚颜,让尊神侍吕尚为主呢?” 神人青璃见吕尚谦恭,未因照心镜在手,而有非分之想,暗暗点了点头。 “镜主当知吾来历,吾等兄弟十五,皆是轩辕黄帝所铸,黄帝为震慑四方妖孽,取首阳精铜,混四方神物,以天火为炉,铸就十五面铜镜。” “这十五面铜镜,各具造化,有镇妖伏魔之功。” “昔年轩辕黄帝回归本位时,将吾十二位兄弟带到上界,把吾、紫珍、白堇留在人间。” “并让吾等在人间四大部洲随缘显化,不论人神妖,只看缘分。后历多代,神物自晦,吾等亦不显灵相,只凭天时。以至照心镜流落狐族,刘赤水与狐结缘,宝镜又从狐族,流入刘氏。” 神人青璃笑着对吕尚,道:“刘氏因狐得镜,也因狐而失,得失之间,只能说是天数使然。” “一饮一啄,已有前定。” “而镜主因隋得镜,日后怕也会因隋而失,还望镜主慎用照心,切不可任意而为,折了德行。” “吕尚受教,” 吕尚闻言,面色一凛,别的倒也罢了,只是青璃所说的因隋而得,也会因隋而失,还让他的心猛地一沉。 他莫名想到了《古镜记》的作者王度,王度在《古镜记》中,说他是杨广在位时,大业七年在汾阴侯生处得宝镜,大业十三年时,古镜在匣中悲鸣后失踪。 而大业十三年,是杨广在位的最后一个年头,很难说王度的失镜,与大隋将亡没有关系。 如果真有关系,那吕尚手中的宝镜,或许也会随之而去。 如此想着,吕尚的视线竟然渐渐模糊,一种昏昏沉沉之感袭上心头。 就觉眼皮愈发沉重,身体也变得轻飘飘的,好似要被这茫茫云海裹挟而去。 恍惚间,他听见青璃道:“镜主,时辰已到,魂魄不能久离肉身,你该回去了。” 无尽的失重感,包围着吕尚,待他恢复意识,才发现已回到帐幕,手中还紧紧握着照心镜。 “因隋而失,” 握着铜镜,吕尚低声自语。 别人或许不知这话是何意,吕尚却明白这背后的意思。 显然,这镜中神祇青璃,是在暗示他,他与照心镜的缘分,只有三十二年。 除非吕尚能在这三十二年间,修成大神通,待到缘分尽时,以大法力强留照心镜。 不然,三十二年后,照心镜也会与王度的照疾镜一般,悲鸣而去。 只是,真修成大神通,又岂会对这宝镜再有贪恋。 要知道,轩辕黄帝是照心旧主,而轩辕黄帝在这阎浮世界,还有一个身份,是四御之一中天紫微北极太皇大帝的化身。 就如南极长生大帝有化身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一般,轩辕黄帝亦是北极紫微大帝的化身,在上界都是第一等的大神圣。 谁会为了一面铜镜,与轩辕黄帝这般人物结下因果。 《帝王世纪》载,黄帝母曰附宝,见大电光绕北斗枢星,照郊野,感而孕,二十五月而生黄帝于寿丘。 (本章完) 第100章 天一 第100章 天一 自吕尚与梦中见过神人青璃后,他便将军务交托给魏成等人,让魏成等部将代他治军,他自己则趁着这点空余时间,慢慢消化游镜中界时的所得。 神人青璃所给的天一真水,吕尚虽是以魂体饮用,可当他魂魄回归肉身时,天一真水的天之清气,竟透过他的三魂七魄,渗入到他的筋骨皮肉,乃至血髓脏腑之中。 当时,神人青璃说天一真水,是五行之宝,有会元造化之功。吕尚那时虽觉真水玄妙,却也不觉真如青璃所说的,有什么会元造化之功。 但,当吕尚魂魄归于肉身,灵肉合一之后,才知神人青璃所言无虚。这天一真水由魂魄,渗入肉身后,与吕尚的共工血脉,竟然产生了些奇妙的反应。 “天一真水,” 营幕中的吕尚,若有所思的看着食案的照心镜。镜中隐隐映出他的面容,面色相较之前隐隐多了几分莹润光泽,周身气息也似乎更为沉凝醇厚。 “你的这份礼,还真是超乎想象的重啊!” 或许是吕尚一身修为,大半都在肉身上,所以在镜中界时才不显异象,待他魂魄归壳后,肉身得到天一真水的滋养,立时就感到一股蓬勃的生命力,在各大窍穴奔涌迸发。 恍惚间,吕尚能见到一尊人首、红发、蛇身的身影,屹立于漫天洪波之间。祂蛇身的鳞片,泛着北冥寒铁般的冷光,赤红长发无风自动,每一根发丝都缠绕着液态的混沌气息。 “吾为姜姓,共工氏!” 似乎听到这尊神魔的怒吼,吕尚心神为之牵引。面对这祖先血脉的引领,吕尚根本没有任何抵抗的余地,这是他作为神裔,面对祖神时的血脉本能。 过了一会儿,吕尚回过神,低声自语:“可怕,” 仅仅是血脉中流露的一点片段,就让吕尚有种窒息感。 这还是在阎浮世界,若在大荒山海,那来自共工血脉深处的记忆,与天地大道相呼应,绝对会爆发出恐怖的异象,惊动大荒山海天界诸神。 吕尚甚至感觉自己的共工血脉,在天一真水不断的滋养下,已经发生了超乎想象的蜕变。从未出现在这个世界的水神血脉,遇上号称有会元造化之功的天一真水。 纯血共工! —————— 毡帐中, 伊尔迪兹盘腿而坐,低头摆弄着铃刀、抓鼓等法器。 倏然,伊尔迪兹拨弄抓鼓的动作一滞,他抬起头,转身看着吕尚营幕的方向,沉默片刻,然后呼唤仆人,问道:“吕将军这几日,都在做什么?” 仆人上前后,恭敬回道:“主人,吕将军自几日前回营后,便将军务交予部将,自己一直深居营帐,少有外出。” “这是在消化所得啊,“ 伊尔迪兹闻言,眉头微微皱起,呢喃道:“看来,他应该是在那个神祇手上,得了不少好处。要不然,他的气息也不会有如此变化,修为又精进了。” 他早已臻达大巫之境,相当于道家地仙、佛家罗汉,灵觉敏锐,神通非凡。哪怕吕尚深居不出,他也凭着气息,推断吕尚修行进境。 吕尚初来突厥时,伊尔迪兹就看出吕尚的不凡,能压制上应星命的魏成等人,吕尚又怎会是个简单人物。 后面果然没让伊尔迪兹失望,吕尚令三千骑凿穿达头的金山老营,逼得达头狼狈而逃,这一战打出了他的威风,也为沙钵略所部争取到了休整的时间。 伊尔迪兹幽幽道:“这,或许又是一个汉家天骄,只期望他的崛起,不是以我突厥同胞的血与肉为磨刀石。霍去病这种人物,出一个就够了!” 就在伊尔迪兹想着心事时,帐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沙钵略可汗疾步走入毡帐,对伊尔迪兹,道:“上师,隋人的信使来报,靠山王的又一部援军,即将抵达白道川。” “又一部援军?” 伊尔迪兹愣了一下,问道:“来的是何人?兵力几何?” 沙钵略回道:“据信使所言,领兵者是杨林麾下大将左天成,兵力约有两万,他们行军迅速,不出三日便会到达白道川。” “我问过信使,信使说是靠山王担心吕尚年轻,不知兵事,守不住白道川。所以在吕尚领兵出大兴后,又筹备了部分粮草辎重,令左天成为前将军,调拨两万众,赶赴白道川。” 伊尔迪兹抚掌,笑道:“好啊,有了这两万隋军的增援,我等胜算大增了。你看着吧,最多半个月,杨林就会领兵抵达白道川。” “杨林啊,” 说到这位大隋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时,伊尔迪兹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复杂,道:“杨林若至,则大局定矣!” “杨林在隋军中威望极高,是隋军真正的战神。有他坐镇,隋军各部必然士气大振,那些心怀异心的部落,也不敢妄动。” “而且他交友广阔,能请来不少奇人异士助阵,正好可以用来对付铁木尔他们几个。” 沙钵略可汗微微点头,却又面露忧色,道:“只是,杨林如此强势,待大局定后,会否对我突厥不利?毕竟隋人向来对我们有所防备。” 伊尔迪兹轻轻摇头,道:“可汗无需担心,我们现在可是隋朝的臣属,杨林是大隋的靠山王,他又怎么对我等不利呢?” “如今突厥内乱,各部纷争不断,若不借助隋军之力,咱们难以迅速平定诸部。咱们需要大隋的帮助,大隋也需要咱们作为臣属。” “杨林明白,只有扶持我们稳固地位,才能确保不会让达头一家独大。等局势稳定,我们再慢慢谋划,扩充自身实力,隋人不会,也不敢轻易对咱们动手。” “隋朝真正在意的,从来不是咱们,他们真正猎取的是南陈,” 伊尔迪兹目光深邃,继续分析道,“大隋一心想要统一天下,南陈才是他们的心腹大患。” “只要我们突厥不主动生事,安稳做他们的臣属,杨林不会把精力放在我们身上。况且,我们也并非毫无还手之力,突厥勇士向来悍勇,等我们整合各部,兵力也不容小觑。” (本章完) 第101章 至人(上) 第101章 至人(上) 山海大荒, 许国宫室内,青铜灯树在玄玉柱间,投下斑驳光影,吕尚平坐在板榻上,伏案疾书,案前简牍盈积,他右手执笔,笔尖摩挲简面,沙沙作响。 与阎浮吕尚矢志于道不同,大荒吕尚自即位以来,克勤克俭,宵衣旰食,整治国政,勤修干戈,承位三载,国力日强,许都国人皆称其贤。 当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俩个吕尚的道路殊途同归,只是大荒的太一神道,权力既是拳力,掌握权力就是掌握拳力,权势越大,神通越大。 因而,大荒吕尚执国之器,合天之运,虽躬身于社稷,却也是一种修行。 忽然,吕尚笔锋一顿,良久之后,惊叹道:“造化,真是造化!” 阎浮吕尚得天一真水温养血脉,激发共工神性,竟然逆反先天,血脉至精至纯,证得纯血共工之身,几如上古神圣之嫡子。 而阎浮吕尚的纯血共工之身一成,大荒吕尚这里也有所感。 他们本就是一体,共享彼此的一切,无论是修为、见识,亦或根骨、血脉,乃至气力、体魄,只要一方有所精进,另一方也会有相应的增益。 所以,在阎浮吕尚纯血共工之身成就后,大荒吕尚也成了纯血共工。 成就纯血共工之身后,吕尚当即感觉到了自身变化。 呼吸之间,精力奔涌,他仿佛与这许国疆域内的水元大道产生了共鸣,远处河床的每一次起伏,周边暗流的每一次涌动,都在他指掌之中。 在阎浮世界,纯血共工只是一种奇异的天赋、根骨,虽极神异,但与那些天生圣人相比,还是有些差距。 这里所说的天生圣人,指的是孙悟空这种天地生养者,孙悟空得道之时,就是自称天生圣人,注定要成宗作祖。 而在大荒山海,纯血共工却是水元大道之子,天生水神。 在吕尚成就纯血共工时,历代共工氏散于混溟虚无的大道烙印,由水元大道牵引,汇聚在吕尚身上,使得吕尚精力不断攀升。 “至人!” 共工氏世为水师,本身积累的遗泽难以想象,这些大道烙印加身,直接就推着吕尚破开桎梏,踏入至人之境。 一切水到渠成,会根源,入圣超凡,寿八百数。 大道烙印不断汇聚,吕尚几乎是每一次呼吸,都在勇猛精进,冲破至人这一关后,他的精力仍在喷涌,仿佛永无止尽一般。 共工氏的余泽,还在源源不断的涌入。 吕尚起身,缓缓踱步,感受着至人级数的力量。 至人之道,入圣超凡,等若阎浮世界的道家人仙。 道家人仙寿五百,而大荒至人寿八百,或许这就是原始粗旷的太一神道,唯一的优势所在。 轰隆隆!! 宫室之外,惊雷炸响,震得玄玉柱都微微发颤。 “君上,伍相谒见,”就在这时,门外宫人低声道。 吕尚闻声,目光自窗外那翻涌的雨幕中收回,沉声道:“快请伍相进来,” “诺,” 门外宫人应道。 少顷,伍文和缓步走入宫室,躬身道:“老臣伍贠,见过君上,” 吕尚笑着上前扶起伍文和,道:“相父,你我父子,不必多礼。” 对于这个老人,吕尚是真心敬重。只是伍文和这个老人,严守君臣之礼。 哪怕吕尚在即位之初,便给予这个老人无需通传,便可出入宫禁的特权。 但吕尚当国三载,伍文和连一次特权都未用过,每次入宫,都是等宫人通报后,再进宫室。 伍文和闻言,直起身子,道:“君上,您为一国之君,天帝帝胄,老臣虽蒙您厚待,视若至亲,然国朝之上,尊卑有序,岂敢因私而乱公序?” 吕尚轻叹一声,拍了拍伍文和的手臂,道:“相父,你事事以国为重,实乃我许国之幸。只是这般见外,倒让我心中过意不去。” 伍文和正色道:“君上,老臣蒙先君厚恩,先君薨逝时,曾嘱咐老臣,定要尽心竭力辅佐君上,保我许国江山社稷。” “老臣不敢有负先君嘱托,事事以社稷为重。君上宽仁,待臣如父子,臣心中更是感激涕零,唯有沥胆堕肝,以报君恩于万一。” 说罢,他终是察觉到吕尚气息有异,面露惊疑的看着吕尚。 “君上,恕老臣眼拙,您,可是证就了至人?” 伍文和自己就是至人,吕尚至人级数的气机,他怎会感知不出。 只是吕尚不到二十岁,竟然就踏入至人之道,饶是以伍文和的沉稳,也实在难以相信。 在得到肯定回答后,伍文和双目圆睁,脸上满是不可置信,嘴唇微微颤抖,半晌说不出话来。 不满二十,证就至人,站在人道巅峰,这等天赋才情,简直就是少年天帝,注定飞升成神。 如果说真人级数,在九州万国之中是骐骥之才,是万国的股肱栋梁,那至人级数就是邦国柱石,社稷干城。在吕尚成就至人之前,许国虽被称为小霸,但国中却只有伍文和一尊至人。 可以说,一尊至人足以支撑起一个邦国,真正步入强人之列。 “君上,” 伍文和回过神,朗声道:“您有此禀赋,也许真的是我许国当兴,社稷当兴,” “老臣此次进宫,本是想劝您暂缓募兵,我许国已有十旅之兵,再招甲士,对国人负担太重,非社稷之福。没想到,君上竟证了至人之道,莫非天命邪?” “募兵,一定要募兵,哪怕倾尽所有,也要募兵,” 伍文和神色激昂,道:“天子时日无多,最多还有两年,就会崩逝,各国蠢蠢欲动,大争之世将至,届时万邦竞起,争夺天命。” “君上,您以不满二十之龄,证至人之道,天赋异禀,惊才绝艳,几能与各大帝胄的帝子相比。日后未尝不能以许国为基,压服共工氏的嫡脉,取而代之,成为共工氏诸国的领袖。” “到时,以共工氏之兵,征诸国,讨夏后,统九州,王天下,传下共工氏的天下。” “君上,大有可为啊!” (本章完) 第102章 至人(下) 第102章 至人(下) 吕尚立于青铜夔纹灯前,灯芯爆出几点火星,将他侧脸映得忽明忽暗。殿外风雨愈急,檐角铜铃叮当作响。 “相父,” 吕尚摇了摇头,道:“此事急不得。天子尚在,现在说什么王图霸业,为时过早,咱们能做的,只有以待天时。许国是小邦,我吕氏也只是姜姓小宗,天下不乱,难有作为。” 虽然他也想征诸国,讨夏后,统九州,王天下,但他并未因证入至人,而野心膨胀,他深知许国的短绌,要以许国为基,图王霸之业,非逢乱世不可为。 九州承平之时,不要说吕尚证至人,就是证神人,证正神,也不能强逆大势而行。 强如刑天,都被天帝斩去首级,何况吕尚这个纯血共工。 伍文和想了想,叹道:“是老臣思虑欠妥,天子仍在,确实是不该想这些。咱们现在最该做的,还是积累实力,等待两年,看天子山陵崩后,各国如何应对。” “夏后氏的实力依旧强大,帝杼夏之子姒槐,据闻颇具人望,帝杼夏崩后,想来是姒槐接过夏后氏的天命。如果姒槐天命不坠,或许又是一个骄阳天子。” “姒槐,” 吕尚低声自语。 “帝子槐,” 这是帝杼夏最看重的帝子,也是最有可能承接夏后氏天命的人。 天下诸国,九州万邦,之所以蠢蠢思动,根本原因还是这些人,不认为帝子槐能承袭帝祚,再度延续夏后氏的天命。 要知道,夏后氏之前是陶唐氏、有虞氏,陶唐氏王天下传六世,有虞氏王天下传三世,至夏后氏王天下,本该五世而失国,是出了帝少康这个异数,灭杀有穷氏首领寒浞,让夏后氏少康中兴。 帝少康之子帝杼夏,能接过帝少康的天命,是因他在灭杀寒浞时立下大功,诛寒浞之子寒豷,威震列国,从而成为夏后氏第七代天子。 姒槐无父祖那般名望,诸国自然不看好他掌天命。 所以,就有了九夷叛反,北海妖乱,直到帝杼夏震怒,移星换斗,坠天星以浴北海,威慑诸国。 伍文和轻声道:“天下诸国,不会容忍第二个骄阳天子的出现,姒槐要执天命,阻碍重重。” “除非姒槐有压服诸国的本事,不然,天下诸侯绝不会看着姒槐坐稳江山。” 吕尚望着殿外肆虐的风雨,青铜灯映出他眼中流转的深沉,道:“九夷之乱犹在,北海妖患未绝,一旦天子崩殂,必有后羿、寒浞之流兴风作浪。” “就是不知姒槐,是做帝太康,还是做帝少康。” 太康失国,少康中兴! 吕尚所说的后羿,并非射日之后羿,在这山海大荒,射日者乃是大羿,陶唐氏帝尧时,命神人大羿射落九日,诛除猰貐、凿齿、九婴、大风、封豨、修蛇六害,大羿是陶唐氏之臣。 而有穷氏后羿,则是有穷氏的首领,在帝太康时,后羿篡夺夏后氏大权,让有穷氏盛极一时,后来后羿臣属寒浞,又私通后羿之妻纯狐,弑杀后羿,篡夺了后羿的有穷氏君位。 所以帝少康才要诛寒浞,中兴夏后氏。 帝杼夏能顺利接过帝少康的天命,则是因为他诛寒豷之功,确能威服天下诸侯。 寒豷,寒浞与后羿之妻纯狐的次子,寒浞与纯狐生俩子,长子寒浇,次子寒豷,都是法力高强,神通强横的神人。 其中长子寒浇擅射,与后羿神射齐名,曾亲手弑杀帝少康之父帝相。次子寒豷勇力惊人,亦是名动九州的猛士,寒浞就是依靠这俩个儿子,才稳坐帝位。 帝杼夏杀寒豷,等若斩去了寒浞一条臂膀。 “不管他是帝太康,还是帝少康,只要我许国日强,就无惧天命更易。” 伍文和微微皱眉,道:“君上,您看咱们还要再募几旅甲士?” 吕尚思量了一下,道:“我许国当前已具十旅,八千户国人,每户出一甲,按理说还能再募六旅之甲,只是如此穷兵极武,民不堪命,势不赢久。” “那,折中一下,就再增募三旅甲士吧!” 伍文和默默点头:“三旅,” 再募三旅,对于国人也是极重极重的负担。 山海兵制,五甲一伍,十甲一什,五十甲一队,一百甲一营,五百甲一旅,两千五百甲一师,一万两千五百甲一军。 若是再募三旅之甲,那许国就能有十三旅,六千五百甲士。 山海大荒的甲士,与阎浮世界的士卒不同。在这山海大荒,国之甲士,唯有国人方能担任,国人身有神血,有祖神余泽,身具神力。甲士列阵,神血呼应,能引祖神法相,威力无穷。 正因甲士为国之锐士,训养甲士靡费巨大,所以许国巅峰时,哪怕有万户国人,也只养十旅甲士,千户养一旅,九州诸国也多是千户国人养一旅之兵。 到吕尚既位之时,因为许国经四代乱政,国势日衰,虽有七千五百户国人,但国中却只有六旅。后来北海妖乱,让吕尚看到了许国的弱小,所以治国三年,劳心焦思,练成十旅兵甲,国人也增了五百户。 “君上,庶长谒见,” 就在吕尚与伍文和商榷国事之时,宫人来报。 吕尚直接道:“让他进来,” 吕冲,吕尚的兄长,吕尚极信重这位庶长兄,任命其为师帅,掌握许都半数以上的兵权。 吕冲也没辜负吕尚的信任,自掌兵以来,谨言慎行,举止有度,是许国公室中权位最高者。 “君上,伍相,” 进入宫室后,吕冲先是向吕尚行臣礼,然后再向伍文和作揖。 “大兄,你这是怎么了?是谁让你如此狼狈?” 见吕冲身形狼狈,头发还有些凌乱,吕尚心中一惊。 “君上,有凶兽入境,臣得斥堠通报,率一旅之甲,驱赶入境的凶兽,只是这头凶兽较比以往的凶兽,强悍太多,臣虽领一旅甲士,仍被那畜生杀的大败。” 吕冲满脸羞愧,不甘道:“那凶兽形如巨牛,周身火焰环绕,四蹄踏地之时,地动山摇,所过之处,树木皆成灰烬。臣与甲士们以神血呼应祖神法相,依旧挡不住它的攻势。” (本章完) 第103章 獓狠(上) 第103章 獓狠(上) “好个畜生,” 吕尚冷哼了一声,道:“竟敢犯我国土,该杀!” 他负手踱步,片刻后猛地转身,对吕冲道:“大兄无需因损兵折将而自疚,此獠凶恶,竟能匹敌一旅甲士,已非一般凶兽可比。” “这种恶兽,寻常手段难以降伏。我即刻随你去,看看这孽畜究竟有多大能耐。” 伍文和闻言,道:“君上,老臣请命同往,” “那就同去,” 吕尚大手一挥,阔步走出宫室。 殿外风雨如晦,淅沥不止,溅起层层水雾。他看了眼中庭,双目似有灼灼火光流转,三枚太一真篆的虚影,在瞳孔中若隐若现。 “走,” 吕尚衣袂猎猎作响,在伍文和与吕冲以及一众甲士的簇拥下,踏出许都。 山海大荒,地广人稀,许国虽号称是千里山河,百里锦绣,但它真正的膏腴胜地,通都大邑,只有许都一处。 许国的八千户国人,都会集于许都,许都之外,纵有人烟,也都是野人。 这些野人受许都庇护,岁岁向国君缴纳赋税。 而许都在领受野人们的赋税后,也要遮护这些野人,使之免受凶兽袭掠。这也是吕冲作为师帅,率领甲士,在许国境内巡哨的原因所在。 大荒山海,不只凶兽横行,更有各种各样的灾异,没有天子以及诸侯们的荫庇,这些野人根本无法生存。 阎浮世界有一句话,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但,这在大荒山海,则是最正确的法理。国人们享有祖神的余泽,诸侯拥有祖先们的威灵。 他们自生下来起,就是这片大地的主人。 “驾!” 二十辆战车碾碎了地边的云气,发出尖锐的哀鸣,每辆四马分辕的青铜战车,周匝泛起血色光泽,鼻息炸响,马蹄踏过碎石,所过之处,大地在战栗。 “驾!“ 为首的战车驭者,紧握缰绳,拉着战车的四匹杂血驳马,嘶鸣如战鼓,瞳孔浮现类似于蛇类的竖瞳,马蹄踏过碎石时,在地面烙下灼痕。 这些杂血的驳马,虽没有了纯血驳马,吞食虎豹、抵御兵灾的禀赋,但它们生来就有骏骨,能日行千里,是天下九州,诸国万邦最喜爱的良骥。 可以说,这是天下留传最广的马种之一,大荒多数邦国,都以杂血驳马拉战车,极少数底蕴深厚的大国,更是以纯血驳马拉车。 作为战争利器,与甲士一样,战车的多寡,亦是衡量诸国国力的标杆。所谓百乘为邦,千乘为国,万乘天子。 吕尚站在车左,提着一柄斧形青铜钺,钺身上饰饕餮纹、雷纹,有青雷光在青铜钺上跳动。 雷光与天上翻涌的乌云相互呼应,似要引动一场天威。 “君上,这畜生竟然逃了,” 到达发现凶兽的那片荒野后,见凶兽竟不在此处,望着一片焦土,吕冲面色凝重。 这凶兽实力强横,能打的他和一旅甲士大败而逃,若是为祸,除非伍文和出手,不然谁能制它。 吕尚轻声道:“它逃不了,” 他自腰间,摘下佩戴的印钮,一手托着印钮,一手持青铜钺。 “只要它还在许国国土,它就逃不了。” 敕印在手,掌执国器,合于天运,这许国的千里山河,百里锦绣,在他眼中如同掌上观纹。 吕尚侧身,对驭者道:“走,东南六十里,” “诺,” 驭者得令,扬鞭催马,战车向东南疾驰而去。车轮滚滚,裹挟风雷,大地不住的颤抖。 六十里转瞬即至,看着眼前这头周身环绕火焰的巨牛,吕尚面色冷峻的举起了斧形青铜钺。 刹那间,钺身上的青雷光愈发夺目,与天上翻涌的乌云呼应也愈发强烈。 周身环绕火焰的巨牛似是察觉到危机,发出一声沉闷咆哮,四蹄刨地,掀起层层焦土。 伍文和蹙眉看着这头巨牛,猛地想到了什么,惊呼出声道:“是獓狠,君上小心,这是獓狠。” “獓狠?”一旁的吕冲,也是面色大变。 吕冲急忙让驭夫上前,打量着这头巨牛,再与印象中的獓狠两相对比,这才轻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不是纯血獓狠,” 獓狠是山海大荒最凶残的恶兽之一,其状如牛,生着四只大角,毛发长如蓑衣,阴森恐怖,嗜血如命,杀生无数,最喜食人肉。 昔年陶唐氏王天下时,三苗在江淮作乱,以獓狠暴虐生民,被陶唐氏流放到三危山。 夏后氏帝禹时,三苗再次在三危山作乱,驱赶獓狠滥杀,横行无忌。 纯血的獓狠,简直就是三苗最为依仗的大凶之物,历陶唐氏、夏后氏两朝,让无数神人头疼不已。 也幸好这头獓狠,不是纯血獓狠,不然以纯血獓狠的实力,一朝为祸,就能让许国这样的邦国元气大伤。 “来,” 吕尚暴喝,獓狠喷吐地火,战车碾过燃烧的山路, 火舌舔舐战车的青铜轮毂,发出滋滋的声响,吕尚手中的青铜钺青雷暴涨,纯血共工的体魄,外加阎浮世界的人仙武道,二者的结合,使得吕尚气机不断攀升。 吕尚深吸一口气,体内气血如洪流般奔涌,他大吼一声,将青铜钺高高举起。 “破!” 吕尚将青铜钺劈下,划开地火,重重劈在獓狠的牛角上。 受了重击,獓狠悲鸣,身上的火焰也黯淡了几分,它四蹄刨地,地动山摇。 “腌臜畜生!“吕尚双目跳动火光,他将斧形青铜放在战车上,跃下战车,双手抓住牛角。 獓狠吃痛,疯狂甩头,想要将吕尚甩飞,可吕尚凭借纯血共工的强悍体魄,如生根一般牢牢抓紧,双脚在地上犁出两道深痕。 吕尚运起阎浮世界人仙武道,气血之力汹涌澎湃,一千二百九十六窍,无穷大力生成,一拳轰出,如重锤重击在牛头上,当即陷下一块。 “看着我,杂种,” 吕尚大喝一声,猛地发力,将獓狠的脑袋扭转过来,让它直面自己。 轰, 一连数拳,拳拳都重击在牛头上,打的獓狠从挣扎嘶吼,到悲泣呜咽,最后再到全无生息。 吕尚喘着粗气,松开了双手,獓狠轰然倒地,溅起大片尘土。四周一片寂静, (本章完) 第104章 獓狠(下) 第104章 獓狠(下) 吕尚甩了甩拳锋上的血渍,垂眸看着脚下凶兽扭曲的牛角。 “君上,” 伍文和从战车跃下,来到獓狠身前,目光扫在过獓狠的牛角时,微微顿了顿。 獓狠之角,号称天下至坚之物,獓狠仗之横行大荒。 这头獓狠并非纯血,其角或许没纯血獓狠一般刚硬,但也绝非一般神铁能比。而吕尚赤手空拳,竟把一头獓狠锤成这样,已是可畏可怖。 毕竟,这是纯粹的肉身力道,伍文和若用神通,也能制服这头獓狠,但他无法只凭着肉身,就生生锤杀一头凶兽。 “将这头畜生带回许都,” 吕尚道:“悬于南阙示众三日,角骨分与司器监。“ 说话间,他屈指轻叩獓狠开裂的犄角,裂纹深处渗出髓液。 獓狠一身是宝,皮毛可制甲,角骨可炼器,血肉也是难得的大药,最是补益精气。 看着脚下的獓狠,吕尚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 他是姜姓小宗,有家传简牍,知獓狠曾与夔牛、兕牛并称为牛祖,是世间所有牛类的祖宗。 伏羲氏王天下时,将獓狠列为上供天子与诸侯的祭牲,称其肉之味,鲜醇殊异,入口甘香盈舌,几是人间至味。 能被这么多诸侯青睐,这獓狠珍味可想而知。 也正因獓狠味珍至极,在未绝地天通时,各路大神时常捕杀獓狠,以满足口舌之乐。獓狠一族虽有大神通者,也经不起这些大神的折腾。 直到帝高阳绝地天通,人间再无正神,被各路大神捕杀的獓狠,转而开始祸害诸国,它以人肉为食,嗜血如命,凶残暴戾,让诸国苦不堪言。 “诺,” 伍文和躬身应道。 “这,你,伍相,这是怎么回事?” 战车上亲见吕尚几拳锤死獓狠的吕冲,张口结舌,面对吕尚、伍文和二人,已不知该说什么。 毕竟,与已经知道吕尚证道至人的伍文和不同,吕冲还不知吕尚已会根源,步入至人境地。 但他看吕尚的表现,心中已经有了猜想。 伍文和转过身,看向吕冲,眼中闪过一丝温和笑意,道:“吕冲,君上已证入至人境界,入圣超凡,这才能仅凭双拳就将这头獓狠锤杀。” “至人?” 得到答案,吕冲身子一颤,看向吕尚,问道:“真的是,至人?” 吕尚微微颔首,沉声道:“不错,我已证至人。” “至人啊,” 吕冲双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心中五味杂陈。 “尚弟,君上,” 他嘴唇哆嗦着,想说些什么,却又一时语塞。 “我,” 良久,吕冲深吸了口气,道:“我许国振兴有望了!” “大兄,” 吕尚看着情绪激动的吕冲,目光柔和了几分,道:“君父去时,曾与你我说过,手足携手,坚石可磨,如今我已证至人,有大兄辅佐,定能中兴许国。” “让天下知我姜姓吕氏,并未没落,还有豪杰。” “是啊,尚弟已证至人,以尚弟的年纪,就有如此成就,假以时日,必能让天下人侧目。” 吕冲激动的难以自抑,他许国竟然出了一位二十岁证至人的国君,他许国不兴,谁敢言兴。 这可是二十岁证道的至人,堪比几大帝胄贵子的存在,共工氏嫡脉中都未必有这等人物。 这不是天佑,又是什么? —————— 许都, 宫室之内,吕尚坐在板榻上,伍文和、吕冲以及各家卿族们分坐两旁。 殿内烛火晃动,将众人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 众卿族神容振奋,望着高坐主位的吕尚。 在吕尚锤杀獓狠,并带着獓狠回许都后,这些卿族就从随行甲士的口中,知道了前后始末。 也是知道了吕尚已证至人,所以这些卿族才会如此亢奋。作为许国与国同休的卿族,他们自然期望许国能在吕尚手中崛起。 要知道,许国的卿族,大多是吕氏的小宗,与吕氏是姜姓的小宗一样,他们的生死荣辱,都系在许国之上,许国强盛,就是他们强盛。 “君上,” 一位须发皆白,身形魁梧的老卿族率先起身,声音虽苍老,却铿锵有力,道:“天佑我许国社稷,让我许国再出英主,往昔我许国,虽为姜姓诸侯,却因国力微薄,常受他国欺凌。” “周边强邻,诸如南燕、鄂国,屡次侵我疆土,掠我子民。今君上神通已成,正可借此威势,整军经武。老臣愿倾其所有,充实许国军力。” “以君上之武勇,配以强军,定能重振我许国声威,让河南诸国不敢再小觑我许国,使我许国再现先祖时的威势。” 老卿族目光灼灼,看向吕尚,眼中满是期待。 “臣附议!” 在这老卿族之后,吕氏的其他几个小宗,也是许国势力最大的几个卿族,丁氏、邱氏、高氏、卢氏等纷纷起身。 吕尚看着群臣,缓缓起身,双手虚按,示意众人落座,待殿内安静下来,他才开口道:“诸卿的心意,吕尚已尽知,但许国四代积弱,想要重振声威,非一朝一夕之功。” 他目光扫视众人,神色凝重,道:“如今天下动荡在即,诸国皆在伺机而动,咱们不能在这个时候大造声势,惹人注目,都说直木先伐,甘井先竭,这种时候太惹眼了,不妥。” “咱们现在要的是高筑城,广积粮,积蓄实力,等待时机。” 众卿族见吕尚语气不容置疑,只得将满心急躁按下,各自落座。 虽然吕尚与众卿族,都说许国国力薄弱,但这不代表许国真的弱小。 天下九州,万邦之中,许国绝对能排入中上。 在这豫州,尤其是在这河南诸邦,许国更是名列九伯之一,威凌周边邦国。 老卿族所说的南燕、鄂国,便是河南九伯之一,是许国的宿敌,几代血仇,积怨极深。 只是许国虽然不弱,但南燕、鄂国在河南势力庞大。 河南九伯之中,南燕、鄂国、杞国、尹国皆是姞姓方伯,是河南姞姓五十九邦国的领袖。 九伯中的东梁、瑕国、郗国,是赢姓方伯,许国与焦国则是姜姓方伯。 (本章完) 第105章 宴飨 第105章 宴飨 只是,许国与焦国,虽都是姜姓诸侯,可俩国之间,却无多少往来。 毕竟,许国是姜姓共工氏邦国,而焦国则是姜姓祝融氏邦国,哪怕共工氏源自祝融氏,但水火之争,亦让共工氏与祝融氏离心。 作为共工氏邦国的许国,自然不会主动交好祝融氏邦国。而身为祝融氏邦国的焦国,也不会率先向共工氏邦国表达亲善。 许国与焦国彼此的疏离,让河南姜姓诸邦分化,一部分追随许国,一部分则是焦国的拥趸。后来许国四代乱政,这部分追随许国的姜姓邦国,见许国自顾不暇,就转投了焦国。 也是因为失去了这部分姜姓邦国的支持,再加上许国内部昏政,让许国在九伯中的威权大跌。 不过,威权虽跌,但许国实力仍在,吕尚即位之初,许国还有伍文和这尊至人,以及六旅之甲,这实力远超一般小邦。 吕尚心思转动,道:“今日列位共聚一室,便是邦国中兴之始,列位应该都知道,孤出许都时,猎杀了一头侵犯国土的杂血獓狠,这可是上古人王都念念不忘的珍品。” 说着,他环视众人,道:“现在,孤与众卿共享此珍味,愿我许国,一扫颓势,重振先祖威灵。” 众卿闻言,又惊又喜,起身拜道:“君上仁德,愿我许国,一扫颓势,重振祖宗威灵!” “上宴,” 见众卿恭顺之态,吕尚点了点头,吩咐一旁侍候的宫人开宴,宫人应声退下。 宫室的中庭,獓狠尸身静静地爬伏在庭中,十五名庖丁默默等候着国君开宴的诏令,直到吕尚身边侍候的宫人传来诏令。 “开宴,” 庖丁们齐声高喝。 “开宴,取肝胆,奉于宗庙!” 随着宫人的吟唱声中,庖丁以玄铁钩从獓狠腹腔,扯出足有车轮大的脏器。那墨绿色的胆囊,浸泡在琥珀色的胆汁中,幽香萦绕于庭间,被供奉在刻有共工驭浪图的青铜俎中。 宗庙的祭台香烟袅袅,盛着獓狠肝胆的青铜俎被缓缓呈上。这是獓狠身上最精华的部位,将之奉于先祖。 宗庙世室之内,铜壁斑驳,兽纹狰狞,隐有咆哮,鼎钟陈列,昭穆有序,香火薄雾,慢慢笼罩着呈上的青铜俎。 “取血肉,飨食公卿!” 供奉完吕氏宗祖后,宫人继续吟唱,铜匕破开獓狠肋骨,庖丁们沿着暗金色的筋膜,将獓狠切成一片片薄片,扔入虬龙鼎中。 十名赤膊力士抬着丈余长的虬龙鼎步入宫室,鼎中翻滚的赤汤,沉浮着三百六十片逆鳞状肉脍,每片肉脍皆取自獓狠肋间最细嫩的一寸。 数十名宫人捧着小鼎,鱼贯穿梭在长案间。小鼎中升腾着热气。宫人小心翼翼地将鼎放置在每一位公卿面前,肉脍在赤汤中微微颤动,油脂在表面晕开,仿佛流淌着的金髓。 “诸位,盛饮,” 吕尚率先端起身前刻着繁复云纹的青铜酒爵,酒爵中淡绿的膏体,在烛火映照下闪烁温润光泽,馥郁酒香瞬间弥漫于周匝。 “盛饮,” 众卿纷纷举起酒爵,应道。 吕尚饮完青铜酒爵中的酒膏后,拿起骨箸,轻轻夹起一片獓狠肉脍,肉脍纹理清晰,在烛火下泛着淡淡金光,刚一入口,瞬间化作一团汁液,在口腔中散开。 “好,“ 吕尚微微闭眼,细细品味,片刻后赞道:“如此珍馐,果然名不虚传。” 众卿见状,也纷纷效仿,骨箸与食器碰撞,发出清脆声响。一时间,席间尽是咀嚼之声,以及对珍馐的赞叹。 “这种等级凶兽的肉,与其说是肉,不如说是药,而且还是大药!” 吕尚一边品着獓狠肉脍,一边感受着一股热流,自腹中缓缓升起。这热流游走百骸,所过之处,肌肉微微震颤,骨骼发出轻微脆响。 与真人级数的脱胎换骨不同,至人级数的肉身,已经抵达入圣超凡的境地,生命层次渐渐非人。随之相对应的,是他的五脏六腑,各类脏器的功能,也远远超出凡俗的界限。 表现在外的,就是超乎想象的食量,共工氏昔日的臣子相柳,就能食于九山。除此之外,饕餮、巴蛇、穷奇、天狗、鸱,都是大食量的代表。 这里的饕餮、穷奇,名为凶兽,实际上祂们都是帝子。 上古四凶,混沌、穷奇、梼杌、饕餮,混沌是帝鸿氏不才子,穷奇是金天氏不才子,梼杌是高阳氏不才子,饕餮是缙云氏不才子。 除缙云氏外,帝鸿氏、金天氏、高阳氏皆是天帝之尊,也就是说,四凶大部分是天帝帝子。 “真是人间至味,” 吕尚默默享受着这难得的珍馐,獓狠这种等级的凶兽,虽然伤生害命,但它肉身极为纯净,肉脍入腹之后,全都化作了至纯的精气,滋养着食用之人的肉身体魄。 吃完之后,胃中甚至不留一点残渣。这才是至人级数的人,应该食用的食物, 道家常说‘要想长生,肠中常清;要想不死,肠中无滓’,医家也说,‘五味入口,即入胃,留毒不散,积聚既久,致伤冲和,诸病生焉’。 由此可见,肠胃中食物残留的渣滓,本身对人身就是莫大的负担,若能经常食用这种纯净至极,能直接转化为精气的食物,对人身有无穷的好处。 吕尚能察觉到,体内的精气神在欢呼雀跃,贪婪地吸收着这股精华,他的肌肤变得愈发坚韧,骨骼也在噼啪作响,变得更加强固。 吕尚下首的伍文和,一边吃着肉脍,目光愈发明亮,显然是得了不少好处。 他放下手中骨箸,轻抚胡须,缓缓起身道:“君上,世间竟有此等奇珍,老臣如今方知,昔年伏羲氏时,为何各路大神,都要猎取獓狠为食。” “这血肉之纯净,较比许多大药都不遑多让,这还是杂血的獓狠,真不知纯血的獓狠,又该是何等神异。”伍文和微微眯起眼,已经在遥想那传说中纯血獓狠,又该是何等至味。 (本章完) 第106章 近仙(上) 第106章 近仙(上) 就在大荒吕尚宴飨公卿,宫室间钟磬交鸣时。 阎浮世界,南瞻部洲,漠南白道川,d突厥牙帐, “至人!” 营幕之中,帐中羊皮灯跳动幽蓝火苗,将吕尚清俊的面庞映照的忽明忽暗。他盘坐在帐中,闭目凝神,感受身上一千二百窍的微妙变化。 阎浮吕尚在天一真水的洗练下,成就纯血共工之身,然后反辅大荒一方。 大荒吕尚又以彼方反辅所得的纯血共工之体,而与山海水元大道共鸣,由水元大道牵引,凭借历代共工氏散于混溟虚无的大道烙印,神通精进,破真人极限,臻入至人境地。 在大荒吕尚破入至人的同时,彼方的阎浮吕尚,亦直入至人之境。 至人之身初成,入圣超凡,吕尚周身大窍震颤,共振精血元气,一千二百穴窍依次圆满,各窍身神逐一显化。一股雄浑真力在他的体内奔腾涌动,近仙的气机充塞于营幕之间。 近仙,近乎武学人仙,吕尚的气息如渊渟岳峙,压迫得营帐内的空气都凝重了几分。 那由内而外散发的真力波动,犹如实质化的浪潮,冲击营帐每一处角落,使得羊皮灯的幽蓝火苗摇拽不定,似随时都会被这股力量吞没。 吕尚缓缓睁开双眼,眸中精芒闪烁。 “至人体魄,一千二百窍圆满,我的武学人仙之道,将成矣!” 他轻轻抬手,一道真力自掌心浮现,如实质般在营帐游走,所过之处,空气似被利刃撕裂。 “最多一年,必成人中之仙,” 吕尚起身后,袍袖猛地一挥,帐中真力崩灭。 “此时的我,应该能横扫地仙之下所有修行者了吧!” 在未得纯血共工之身,未成至人时,吕尚就有了武学人仙七成战力,如今他不只成了纯血共工,还证入了大荒至人之道,体魄愈发强悍的他,至少有武学人仙九成以上的战力。 要知道,武学人仙能战地仙,以吕尚现在的实力,只要不遇见孙悟空这种天生圣人级别的怪胎,地仙之下已无抗手,地仙之上未经历三灾利害者,也绝难在他手上讨得好处。 三灾利害是修行路上的一道天堑,地仙每经历一灾,神通法力都有不同的进益。脱劫与未脱劫的地仙,神通法力几有天壤之别。 就在吕尚思忖时,帐外忽然传来一阵骚乱,他眉头一皱,几步踏出营帐。 “这是出了什么事?” 营帐外,快骑如飞,马蹄声急促,吕尚望着远去的快骑,暗自嘀咕。 “将军,是咱们的援军来了,” 魏成、新永丰等人快步上前,脸上带着些许振奋。 “沙钵略可汗遣人传讯,说是老千岁已令左天成为前将军,统兵两万,即将进入白道川,” “这左天成是前部,老千岁为后部,老千岁援军将至。” “左天成,” 吕尚眯了眯眼,终是想到了这左天成的来历。 当日王府夜宴,靠山王杨林宴请吕尚,让一众部将作陪时,吕尚曾于左天成之父左都茂有过一面之缘。 这位前南陈芜湖总兵,能被靠山王视为心腹,更是以‘老左’称之,当然不会是等闲之辈。 而左天成作为左都茂之子,说是将门虎子也不为过。 吕尚开口问道:“左天成部,何时能到紫河牙帐?” 魏成抱拳回道:“将军,据信使来报,再有半日即可抵达。” “再有半日,” 吕尚点了点头,心中已然有了计较。 “走,咱们去沙钵略的金帐,” 吕尚带着魏成等人,直接向牙帐中样的金帐走去。一路上,突厥人见是吕尚,纷纷退避,随后行礼,眼中满是敬畏之色。 毕竟,吕尚以三千骑,凿穿有三十万驻军的金山老营,这战绩早已在d突厥诸部间,传的神乎其神。尤其是这三千骑中大部分是突厥人,他们亲历了血战。 他们可是亲眼目睹,吕尚是如何像降世魔神一般,亲自率领骑兵冲入敌阵,三十万驻军无人可挡。正是因为有他们作佐证,所以才无人敢质疑吕尚的战绩。 突厥人崇拜强者,尊崇英雄,吕尚在突厥人眼中,就是一个绝对的强者,一个不世的英雄,拥趸众多。 也就是吕尚生在中原,他若是生在突厥,哪怕不是阿史那氏,凭着这战绩,振臂一呼,也能一呼百应,呼啸间聚众数万。 金帐之内,装饰奢华间,又透着突厥独有的粗豪风格。 “吕将军,” 巨大的毛毯从穹顶垂落,四周摆放着各式精铁打造,镶嵌宝石的酒壶酒杯。沙钵略与金帐重臣们起身相迎,吕尚神色淡然,稳步向前。 沙钵略满脸笑意,道:“吕将军此番战功卓著,本汗已上表朝廷,定要为将军请封重赏。” 吕尚微微欠身,淡笑道:“吕尚谢过可汗美意,我听闻前将军左天成援军将至,不知可汗有何打算?” 沙钵略笑道:“左天成能得靠山王器重,自有其过人之处。本汗打算让他先屯兵于白道川附近的要隘之处,一来可以接应后续到来的老千岁所部,二来也能对达头形成威慑。” “将军此番大破敌军,想必达头一定恨将军入骨,达头这人睚眦必报,将军千万小心他的反扑啊!” 吕尚见沙钵略已对左天成这部援军,做好了安排,微微颔首。 这安排并无不妥,沙钵略已经熬过了最危险的时候,不可能再像前几日一般,将整个突厥的兵权,交到一个隋人的手上。 沙钵略当时给予吕尚决断之权,不是因为他有多信任吕尚,而是面对达头的大兵压境,只能去博一次。 “可汗考虑得甚是周全。” 吕尚应道,心中却在思索着接下来的局势。 靠山王杨林将至,有这位老千岁在,任达头再如何奸猾也是无用。此时杨林的天命克星,白虎星罗成还未出世,作为计都星转世的靠山王,大运在身,数十年戎马,未尝一败。 达头背后的巫教高人再厉害,难道还能厉害的过天庭? 真要有这本事,巫教也不至于偏安一隅,被佛道压制的难以翻身。 (本章完) 关于主角战力 关于主角战力 有朋友说我前面写主角有人仙七成战力,结果突破至人后,才增加两成战力,属于压战力,我这里解释一下,阎浮世界的武学人仙,因为是一条绝路,寿命短,战力强,他能战地仙。 而地仙,等于大荒世界的神人境界,主角之所以在真人是就有了人仙七成战力,是因为他又是练窍,又是存神,练了一千多窍,还有真人极致体魄的加成,所以才有人仙七成战力,后面突破至人体魄后,我写主角战力是人仙九成以上,我写的是以上,我不可能直接写9.99999成吧? (本章完) 第107章 近仙(下) 第107章 近仙(下) 所以,等到杨林领军抵达白道川后,吕尚就可以直接卸下这身军务,安心做他的正印先锋。 有这位老千岁坐镇漠南,总揽全局,吕尚只需要奉行老千岁的王令,军前效命,破阵陷坚。 待到扫平达头所部,回军大兴论功行赏。 凭他齐郡公世子,兰陵公主未来驸马都尉的身份,最低也能得个县公的爵禄。 “有了县公爵禄,再想办法迁职回秘书省,做个清贵的秘书丞,闲来无事看看四库藏书,看书看倦了,就去寻锦绣郎喝茶下棋,也是乐事。” 与沙钵略相谈了几句后,吕尚出了金帐,信步而行,思绪却飘得老远。 虽然依吕尚的战绩,回大兴后,若为武官,最低也要擢升两级,成为正四品的卫将军。 但是吕尚实在不想从军,以他近仙的武力,再加上他既是杨坚侄子,又是杨坚的女婿,依靠这份关系,正三品大将军亦不是不能想。 正三品大将军,已经是武官所能达到的顶点,再往上的上大将军、柱国,乃至上柱国,都是武官中的勋官,名大于实,本身没多少权力。 不过,他在军中地位越显赫,就越有可能卷入杨勇和杨广夺嫡之争,这才是真正的大麻烦。 吕尚可不想卷入其中,只是他若在那个位置,很多事都会身不由己。一旦杨勇和杨广相争,他夹在中间,必然会非常难受。 而杨坚、杨林都对他不薄,他实在不愿助杨广成事。 但要是站队杨勇,杨广是珠婆龙转世,命中注定为大隋降劫,杨勇根本不可能斗得过杨广。 最明智的选择,还是不沾染兵权,本本分分的在秘书省,坐看云卷云舒。 当然,就是要看云卷云舒,吕尚也不会以秘书郎的身份回秘书省。吕尚如今是正五品的武官,平迁到秘书省,只会是正五品秘书丞。 中央五省,内史省、门下省、尚书省、秘书省、内侍省。 秘书省秘书丞虽是正五品,却是秘书省的佐贰官,仅在官长秘书监之下,已是极其清贵了。 正思虑间,吕尚不知不觉走到了营地边缘。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打断了他的思绪。 —————— “后生可畏啊!” 金帐中,吕尚走后不久,沙钵略身旁的大巫伊尔迪兹,轻声道。 沙钵略微微颔首,沉声道:“这个吕尚确实了不得,靠山王杨林至少能保大隋二十年,而这吕尚如此年纪,假以时日,他完全成长起来,最少能保大隋三十年。” “有这俩位前后扶保,大隋江山五十年无忧。” “苍天何其眷顾中原,以至中原英才辈出,我大突厥要是能有中原之运,必能建立一个前所未有的庞大汗国,甚至是成为恒古以来第一个统一南瞻部洲者。” 人间四大部洲,虽然突厥与中原皆是南瞻部洲的一部分,但除他们之外,南瞻部洲上还有许多国家。 这些国家远没有突厥与中原强大,但他们的力量也不容小觑。 “不,你说错了,无需假以时日,此子,已经成长起来了,” 伊尔迪兹眯起双眼,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幽光,缓缓道:“这个年轻人,现在强的可怕,强的出人意料。” 沙钵略闻言,不禁露出疑惑之色,看向伊尔迪兹,问道:“上师,您的意思是?” 伊尔迪兹轻轻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在这个年轻人身上,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你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沙钵略当然知道能让一位巫教大巫,一位精通占卜,灵觉最是敏锐的大巫,嗅到危险的气息,意味着什么。 沙钵略悚然,道:“他,他竟然能让上师您感觉危险,这怎么可能,您可是大巫,是法力无边的大巫。” “他就是打娘胎里开始修行,也可能有这种成就。” “上师,这,怎么可能呢?” “是啊,这怎么可能呢?我也不信啊,但我看到他的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诸天神圣,看到了众神围绕在他的周身,看到他身体每一处,都似有一尊神祇浮现。” “这个年轻人给我的感觉,太可怕了!” 伊尔迪兹低声道:“众神汇聚于一身,他是要掌握诸神,掌握一切啊!” “我不会看错的,我巫教本就是祭神的祖宗,他身上的气息,确实是神祇气息,确实是神祇气息。” 沙钵略听了伊尔迪兹的话,陷入了长久的沉思。 “这个年轻人,不应该出现在人间的战场上,” 伊尔迪兹犹豫了一下,道:“他的实力,能让我感觉到危险,那就代表他有让大巫回归祖先的战力。” “这样的人,出现在战场上,对于普通突厥人来说,就是屠杀,” “他的实力,较比他刚来牙帐的时候,强的太多太多了,强的不合乎常理。” “这已经不合乎常理了,他的修为进步的太快了,难道是修炼了什么魔道功法,但就是魔道,也没有这么惊人的效果。” 伊尔迪兹的心有点乱了,吕尚近仙的气机,让感觉到了威胁。 最主要的是,吕尚的进步,已经打破了伊尔迪兹认知,在伊尔迪兹看来,就是魔道功法,也不可能有这种成效。 魔道之所以称之为魔道,只是因为其急功近利,往往以牺牲根基、戕害生灵或者违背天地伦常为代价来获取力量,但即便如此,其修炼速度也难以达到吕尚这般超乎想象的程度。 伊尔迪兹第一次见到吕尚这种怪胎,这种精进速度,简直比魔道还像魔道。 “上师,此子的实力,当真如此可怕?”帐中的处罗侯,忍不住开口问道。 伊尔迪兹回道:“可能,比你想象的,还要可怕的多,” “若此子也如杨林一般,甘为隋朝的靠山,以此子不受天规制约的武力,大隋江山可谓是固若金汤,不要说五十年内无忧,就是一百五十年内依旧无忧。” “到时,要亡隋室,必要先杀吕尚,吕尚不死,隋室不亡。” (本章完) 第108章 金刀(上) 第108章 金刀(上) “难道,他已证武学人仙?” 处罗侯惊疑道。 武学人仙,人中之仙,战力滔天,神魔避易。 秦汉以来,声名最盛的武学人仙,分别是西楚霸王项羽、飞将温侯吕布、屠夫天子冉闵。 这三位武学人仙,西楚霸王两败赤帝子,飞将温侯雄踞虎牢关,屠夫天子冉闵杀胡万万众,都是无法无天,傲视天下,百无禁忌的人物。 伊尔迪兹幽幽道:“他,不可能是武学人仙,” 武学人仙的成就,是人间最大的奇迹,在他成仙那一刻,人心与天机地场相合,自有异象生出,绝不存在悄无声息证入武学人仙的可能。 “不是武学人仙,却有如此武力,此子,到底修的是什么旁门左道?” 处罗侯皱着眉头,呢喃自语。 伊尔迪兹轻轻摇头,缓缓道:“我亦不知,但是他现在的修为,着实已经脱离了我们所熟知的武学常理。他这众神汇聚一身的法门,有些像中土上清派的身神之法,却又与之有所不同。” “上清派?” 处罗侯若有所思,却是对上清派法门上了心。 就在金帐中众人思量时,帐外传来阵阵马蹄声。 沙钵略对左右,道:“左天成入营了,” 一旁的处罗侯,低声道:“这个左天成,能让杨林委以重任,可见也不是等闲之辈,先是吕尚,后是左天成,就是不知这左天成,有吕尚的几分本事。” “末将左天成,奉靠山王老千岁帅令,援至白道川。” 帐外马嘶不止,有人撞开帘幕,大步走入帐中。 这人身材魁梧,面如鸡血,浓眉大眼,口若方海,声音洪亮,手提一口金背砍山刀,气势逼人,给人一种极强烈的压迫感。 “好壮士,” 见这汉子走进,沙钵略忍不住脱口赞道。 伊尔迪兹若有深意的打量着左天成,道:“确是真壮士,” 左天成抱拳,道:“末将左天成,见过突厥大可汗,见过各部大人。” —————— 营幕之中, 吕尚盘腿而坐,魏成等人围在一旁,面带笑意。 “你们应该都见过左天成了,你们说此人如何?” 新永丰直接道:“当真是将门虎子,威风凛凛,” 魏成沉声道:“此子武力极强,没想到老千岁帐前,还有这等高手,单论武力,或许末将非他敌手。” “金刀左天成,左天成,” 尚司朗低头想了想,道:“末将学艺之时,曾听恩师谈及此人。” “末将恩师宁禄臣,与左天成的师傅廉勇相交莫逆,廉勇对末将恩师,说起过他这个关门弟子,说此子天赋异禀,是天生的人仙种子。” “左天成之师廉勇,乃是先秦名将廉颇的后人,家传刀诀,有鬼神莫测之功,直指武学人仙。左天成本就有金刀刀法,又习练了廉氏刀诀,一身武力之强,当世罕有敌手。” “这左天成,确实了得,” 吕尚颔首,道:“廉氏刀诀本就是人仙传承,左天成家传的金刀刀法,也非比寻常,左天成一人兼顾两家之长,日后成就不可限量。老千岁派遣左天成为前军,咱们这是如虎添翼。” 据吕尚所知,左天成的金刀刀法,传自其父左都茂,而左家的金刀传承,则是来自赫连氏。 赫连氏是百年前五胡十六国,夏国天王赫连勃勃的后人,赫连勃勃戎马一生,战南凉、后秦、东晋,其金刀刀法称雄一时。 当时的赫连勃勃,虽非武学人仙,却是五胡十六国第一高手,只是赫连勃勃杀性太重,屠戮南凉,建髑髅台,肆意杀伐,折了寿数,以至四十五岁寿终,没能证就武学人仙之道。 但这不能说赫连勃勃的金刀刀法不强,只是赫连勃勃命数如此,杀戮过重,损了元气。 杨林与吕尚说起这金刀刀法时,就对之评价极高,认为其有资格列入天下前十刀法之列。 也就是赫连勃勃杀性太重,落入魔道,使得金刀神意落入下乘,后继之人若是能秉持忠正之心,修习金刀刀法,让金刀神意臻入至纯之境,甚至能角逐天下第一刀法。 “将军,左天成在外求见。”一名亲兵走进营帐,单膝跪地,恭敬地禀报道。 “哦?来得倒是够快。” 吕尚微微一怔,随即眼中闪过一丝期许。 他整了整衣甲,起身向营帐外走去,魏成等众人也连忙相随。 待吕尚等人走出营帐,只见左天成身姿挺拔,正站在帐外,微风拂过衣甲,尽显沉稳之气。 他看到吕尚等人出来,立刻抱拳行礼,目光中透着几分谦逊。 “靠山王帐前左天成,见过吕将军,” “征北正印先锋吕尚,久仰将军大名。” 吕尚看着左天成身上,那若隐若现的星神虚影,面上笑意更浓。 “左将军这次来的正是时候,达头野心勃勃,掌握西域诸国,咱们的担子可是不轻。” 左天成道:“吕将军放心,末将这两万兵马,只是征北大军的前军,老千岁统帅后军,不日便会抵达白道川,有老千岁坐镇,任达头野心再大,也难越雷池半步。” 吕尚微微点头,眼中满是赞赏,道:“左将军所言极是,老千岁若至,军威必定大壮。” 说话间,吕尚眼眸深处,似有金光点点,映照着左天成的身影。 再入在他的眼中,左天成的形象豁然而变,却是一尊星神相貌。 这尊星神面庞白皙,其间泛着缕缕血芒,祂双眸深邃若血渊,透着森然杀气。发髻高挽,簪饰血玉。一袭血红道袍,绣星辰宝篆,腰束红带饰血晶,周身血光隐隐,令人望而生畏。 血光星君! 吕尚以目神,明目洞察左天成,窥见左天成本性真灵,见这真灵异象,方知其星神神号。 这是吕尚近仙之后,第一次运用目神,明目辨色,洞察万物。 与以往的晦涩不同,吕尚这次神通初成,看左天成的本相,看的异常透彻。 而这还不是目神的极限,吕尚能感觉的出,这目神还有相当大的潜力可供挖掘。 (本章完) 第109章 金刀(下) 第109章 金刀(下) “左将军,帐中请,” 吕尚侧身,伸手做出请的姿势,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 左天成也不推辞,大步走进营帐。 待众人纷纷落座后,吕尚道:“左将军统兵至白道川,这一路辛苦了。” “不敢言苦,与我等相比,吕将军才是真的受累。” 左天成道:“你这路先军,自大兴出发,一路急行军,出朔州,走阴山,入白道,进白道川。” “数千里的行程,只用十八天,其间所受之苦,必非常人所能想象。一路翻山越岭,涉水渡河,日夜兼程,马不停蹄。若非如此,根本不可能行军如此之快。” “你至白道川后,立即整顿兵甲,毫无懈怠,执沙钵略的金狼头纛,抽调突厥精悍骑兵三千人,奔赴金山老营,三千冲营三十万。” “三千对三十万,此等壮举,堪称千古奇功!” 说到此处,左天成眼中闪烁着激赏的光芒,声音竟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 吕尚摆了摆手,道:“左将军过誉了,金山一役,皆是将士奋勇争先,悍不畏死,才得成功。” “若无将士用命,我吕尚纵有天大本事,也难成事。” 见吕尚神态和缓,左天成道:“将军太自谦了,” 顿了顿,他站起身来,朗声道:“自后汉之后,五胡乱华,胡汉纷争不断,多少名将试图平定胡患,却始终未能彻底解决。今将军以三千锐骑,大破突厥三十万众,此乃石破天惊之举,扬我汉家之威,将军之功,岂是一句将士用命便能概括。” “将军之功,必将光照千古,天成能与将军并肩而战,是天成的幸事。” “左将军的话,让吕尚既感惭愧,又觉振奋。” 吕尚略有些惊愕,看了左天成一眼。 身为血光星君转世的左天成,倒是出人意料,是个忠正耿直的性子。 说来,左天成已是吕尚接触过的第二个上界神仙,第一个自然是大曜计都转世的靠山王杨林。 这也能说的通,为何左天成能让魏成自叹弗如。 魏成号称刀,一手刀绝艺独步绿林,其子魏文通将来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位列隋唐第九条好汉,号称刀帅、九省刀将、赛关爷。 能教出魏文通这样的好汉,魏成本事可想而知。 魏成之所以不如左天成,并不是输在才情,而是因左天成乃星神降世,天生不入俗流。魏成虽得破军星的星命入体,有了几分星命眷顾,但终究是肉体凡胎,失了几分先天禀赋。 就是这几分禀赋,决定了根基强弱。 对左天成,吕尚还是很看重的,这是一个能独当一面的大将之才。 在左天成最巅峰时,一人就能独战西魏五虎将。 所谓西魏五虎将,并非元氏的西魏,而是李密的西魏,李密称魏公,他麾下最悍勇的大将,称为西魏五虎将,分别是美髯公王君可、赤发灵官单雄信、勇三郎王伯当、神射谢映登、铁面判官尤俊达。 左天成巅峰时,能横扫这五虎,这武力之强,可见一斑。 吕尚最后叹道:“我有将军为援,如虎添翼,” —————— 朔州, 刺史府,正堂, “朔州总管郭衍,参见千岁,” 一紫袍官吏,趴伏在这位面如傅粉,挺着两道黄眉,身长九尺,腰大十围的魁梧老者脚下。 靠山王杨林垂目,看着这个刺史,淡淡道:“郭衍,你这总管当的不错,” “你也是春风得意了,三十岁就做了一州总管,本王听闻你在任上,屯田储粮,操练兵马,把朔州治理得井井有条,边境也安宁不少。突厥人见了你,都要忌惮三分。” 杨林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一边说着,一边缓缓站起身,负手踱步。 郭衍依旧伏在地上,额头微微沁出细汗,恭敬回道:“全赖陛下洪福,王爷提携,郭衍不过是尽忠职守,不敢有丝毫懈怠。” 杨林看着战战兢兢的郭衍,轻笑着摇了摇头。 郭衍能被杨坚任命为朔州总管,管理朔州军务,本身就有非常之才。 不是谁都能在这个年纪,做一方封疆大吏的。 郭衍年少时就骁勇善骑射,被北周陈王宇文纯器重,引为侍从,累功升至大都督。 后奉诏到天水招募兵马镇守东部边境,多次击败北齐进犯之军。又随北周武帝攻打北齐,攻克河阴城、并州等地,因功授仪同大将军、开府,封武强县公,赐姓叱罗氏。 杨坚当政后,跟随韦孝宽平定尉迟迥叛乱,因功越级升任上柱国,封武山郡公。年仅二十多岁,就登临高位。 以杨坚刚愎雄猜的性子,郭衍能在他手下一路擢升,官运亨通,不是没有理由的。 只说他在朔州任上,组织民力,选肥沃之地屯田,使粮食自给自足,甚至还有所富余,就让杨林暗暗点头,颇为满意。 朔州濒临恒山,出恒山就是白道川,与突厥接壤,朔州能实现自给自足,实在是不易,只此一点,郭衍就能评为‘能臣’。 杨林停下踱步,目光落在郭衍身上,神色稍缓,道:“郭衍,你屯田之举,不仅解了朔州军民的后顾之忧,还为朝廷减轻了不少负担。” “本王问你,若是要你在半月之内,筹备出可供十万兵马,一月之用的粮草,你可有把握?” 郭衍思索片刻后,回道:“回王爷的话,朔州如今粮库充盈,寻常时日,筹备这些粮草不在话下。但半月之内,需得调动各方人手,加紧运输与清点。不过,郭衍愿尽全力一试,定不负王爷所托。” 杨林微微颔首,道:“好,此事便交由你去办。本王要尽早出兵,过阴山,时不我与啊!” 郭衍心中一凛,抱拳沉声道:“王爷放心,下官即刻便去安排。” 目送着郭衍的背影,杨林沉默片刻,叹了口气。 此次出征,关乎大隋国运,若能扫平诸胡,大隋就可以腾出手,慢慢收拾南陈了。 这天下,这南北,也该统一了! (本章完) 第110章 七窍心(上) 第110章 七窍心(上) 自左天成率部入驻d突厥牙帐后,所部隋军晨时起操,暮时营宿。 各府府兵,军容整肃,兵势雄壮,营幕之间,枪戟林立,旗帜蔽日,校场内外,更有擂鼓轰鸣,声震四野,胡人望而生畏。 吕尚在与左天成相熟以后,便将手中兵马,一并交托给左天成,让左天成代管这些将士。 对于左天成这个隋唐第十三条好汉,吕尚还是很倚信的。有左天成这个金刀将坐镇军中,他也能放心的从冗繁的军务中脱身。 吕尚笃志求道,不慕荣利,早已厌涉了军务。 只是与他在秘书省作秘书郎时不同,他这个正印先锋,虽有魏成等部将辅佐,仍难得清闲。 如今有左天成接管军务,吕尚终是能不被军中细务所羁绊,可以将部分精力投入到修行中。 小帐内,吕尚自衣甲内,取出一卷绢帛,小心翼翼的将绢帛摊开,看着上面楷书。 “七窍玲珑铸心术!” 他因天一真水之功,洗练肉身真血,成纯血共工。又凭着山海大荒水元大道的呼应,证入至人之身,并在至人之身的推动下,须臾之间,圆满一千二百穴窍,肉身修为已经近乎于仙。 只是,吕尚修为精进太快,已然超出了勇猛精进的范畴,他需要时间沉淀,梳理自身所学。 不过,在梳理自身所学之前,吕尚还想尝试一下,这思之久矣的天人秘术。 “七窍玲珑心,”吕尚看着身前绢帛,低声自语。 此术开篇就是人有九窍,方能成仙,人身有心,人之心,外应火象,内藏神明,犹如混沌,日凿一窍,是谓玲珑七窍。 自吕尚在秘书省,得到这篇七窍玲珑铸心术后,前后翻阅不下百次,对经义早已烂熟于心。 对这可察天地灵气之变,彻悟道法自然之真,犹若明镜,魔障不侵,道途自明的七窍玲珑心,吕尚也很艳羡。 只是奈何,吕尚当时修为不足,以他真人之身,若强行修炼这么危险的秘术,就是侥幸不死,也会五劳七伤,元气大损。 如今,吕尚修为今非昔比,肉身近乎于仙,至人之身强横无比,这才有了着手修习七窍玲珑心的底气。 最后看了眼经义,他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双眼,依照‘七窍玲珑铸心术’开篇所述,将心神沉入体内,探寻心窍之处。 日开一窍,七日始成,这七窍玲珑铸心术一经修炼,就不能再中断。若七窍不能一次贯通,对修行之人非但没有丝毫益处,反而有大害。 吕尚沉下心,进入冥冥混混之境,与此同时,吕尚周身穴窍大开,三千身神环绕,似乎被他修习的七窍玲珑铸心术引动,紫河上空,云海翻涌。 天机地场,亦在这一刻有所异动。 —————— 白道川西南,云内州, 云内州,历代皆称云中城,因避天子杨坚之父杨忠的名讳,故而将云中改为云内。 云中周围十六里,北去阴山八十里,南去通漠长城百里,即是白道川。 云内州最大佛寺,灵觉寺的禅院之内,两尊活佛盘膝而坐,法眼烛照白道川。 这灵觉寺,为五胡十六国时前秦苻坚所建,苻坚崇信佛教,大力支持佛教发展,曾迎请西域高僧鸠摩罗什讲法,灵觉寺就是当初鸠摩罗什由西域入中原前的下榻之处。 因与鸠摩罗什这等圣僧结缘,灵觉寺在云中名声极盛。 “师兄,你可曾见到紫河之上,似有人引动异象?” 白道川异象一出,阇那崛多就有所察,轻声道。 “异象?” 那连提黎耶舍面有苦色,以法眼遥望,摇头道:“为兄道业未精,不如师弟远矣,未曾察觉那紫河有异。但师弟既有所察,想来必有因缘。” 阇那崛多微微颔首,目光深邃,似要穿透无尽虚空,将紫河所有天机地场的变化看个究竟。 许久,他缓缓开口道:“师兄,此乃非寻常之象,是有人修习神通所致,此人,与我佛大有缘法。” 那连提黎耶舍皱眉,道:“师弟何出此言?” “这白道川一带,我佛门虽多有寺院,信众亦不少,但修习此等神通之人,却是闻所未闻。若真如师弟所言,此人必非常人,只是不知他是何身份,所修又是何种法门。” 阇那崛多微微一笑,双手合十,道:“师兄,我已知其所修法门,也知其是何人,此人与我佛有甚深渊源。” “看来师弟的道业又有精进,” 见阇那崛多已知前后因果,那连提黎耶舍赞叹道。 阇那崛多这尊二果罗汉,断除三界八十八品见惑,虽仍在三界中,但不会再堕入恶道,与寻常罗汉已有本质区别。 一如道家未经雷灾的地仙,与已历雷灾的地仙,神通法力几有天壤之别。 也正是阇那崛多佛法广大,帝师昙延才亲自上大兴善寺请他出寺,来云内州讲经说法。 阇那崛多微微抬眼,目光仿佛穿越了时空界限,轻声道:“师兄,此人来历非凡,虽是与我佛有缘之人,但想让其皈依三宝,却是不易。” 那连提黎耶舍双手合十,宝相庄严,缓缓道:“师弟,既然知晓他与佛有缘,更知道他尘世身份,那我等当以大慈悲心,设法度化于他。” 阇那崛多垂眸,道:“师兄,此人不是旁人,乃是隋天子的侄儿,力压杀破狼三星星命,武科夺魁,得封征北军正印先锋,吕尚吕飞熊。” 那连提黎耶舍闻听此言,宝相庄严的面容,闪过一丝讶异,缓缓念道:“阿弥陀佛,原来竟是吕尚吕施主。此子能在世间建此不世功勋,又兼身具如此慧根,当真是难得的佛缘中人。” 阇那崛多点头,目光中透着一丝期待,道:“师兄不知,那吕施主所修习的法门,名唤七窍玲珑心,看似是道家之法,实则却是参杂着我佛门经义” “我佛门毗沙门天王,就有一尊玲珑剔透舍利子如意黄金宝塔,乃是世尊所赐,是为玲珑禅心,用以降服那罗鸠婆。” (本章完) 第111章 七窍心(下) 第111章 七窍心(下) “后有道人有缘见玲珑剔透舍利子如意黄金宝塔,观其玲珑禅心,悟出这门七窍玲珑铸心术。” “所以,这七窍玲珑铸心术,虽有庄周应帝王之形,但其神却是我佛家玲珑禅心。” 阇那崛多轻声道。 毗沙门天王,又称西方如来驾前护教大神毗沙门天王,道家则称之为神霄高上托塔李天王。 而释迦摩尼所赐的玲珑剔透舍利子如意黄金宝塔,降伏的那罗鸠婆,则是毗沙门天王之子,三坛海会大神,中坛元帅哪吒三太子。 与封神榜中拜师太乙真人不同,西游阎浮世界的哪吒三太子并非道门中人,而是佛家的护法尊神,哪吒割肉还母,剔骨还父,是西方释迦摩尼,用碧藕为骨,荷叶为衣,念动起死回生真言,使哪吒得以重生,并让哪吒以佛为父,化解了他和李靖之间的冤仇。 哪吒口中的‘父王’,实际上指的是塔中的佛,因为佛祖赐给李靖玲珑宝塔,层层有佛,李靖托着宝塔时,哪吒才认其为父。 自此以后哪吒三太子降妖除魔,护卫佛法,在佛经中,以三头六臂,忿怒相示人,手持金刚杵,脚踏恶龙,神通广大。 那连提黎耶舍微微皱眉,面容上带着思索之色,缓缓道:“原来如此,这吕施主修炼的法门竟与我佛门有如此渊源。这七窍玲珑心,虽是道家功法,却渗透了我佛经义,可见我佛道两家,本就渊源深厚,相互印证,同为彼岸超脱。” 阇那崛多笑道:“师兄所言极是,这吕尚吕施主,身具如此慧根,修成玲珑禅心,实乃世间奇才。不过,他如今求道,我等虽有意度化,却也不可太过急切,以免惊扰了施主的修行。” 那连提黎耶舍点头道:“师弟所言甚是。只是,我佛门向来以慈悲为怀,若能得吕施主这样的有缘人皈依,对我佛门在东土的弘扬必有大益。我们需得寻得一个恰当的时机,方能行事。” 阇那崛多和那连提黎耶舍都有弘扬佛法,感化众生之心。 只是他们虽有慈悲心,但他们在这‘是非恶海’之中,纵有心度世人,却也时常感到力不从心。 世间人心复杂难测,魔障丛生,稍有不慎,便可能引动无边业障,不仅无法度化众生,反倒有可能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也是在如此环境下,如吕尚这等良材美玉,才显得愈发珍贵。 而且,吕尚本身背景,也适合传法,作为隋天子的侄儿,未来的帝婿,又领兵在金山一役上大放异彩,既有军功,又是隋天子的亲眷,没人敢小觑他的影响力。 那连提黎耶舍时常望着那香火缭绕的佛殿,目光中透露出一丝忧虑,道:“师弟,这世间苦难深重,如吕施主这般可造之材,着实难得,但我们若想度化他,怕无非常手段,难让他走上正觉之道。” 阇那崛多颔首,道:“师兄,度化吕施主虽难,但佛门广大,自有其法。只是当下,我们切不可贸然行事,我们可先暗中观察,引导他的善念,或能感其善根,皈依沙门。” “但愿如此吧,” 那连提黎耶舍道业不如阇那崛多,心中障碍也比阇那崛多多不知多少,他双手合十,眉头紧蹙,仿佛被一团无形的愁云笼罩。 —————— “南海之帝为儵,北海之帝为忽,中央之帝为浑沌。” 一尊人面蛇身,赤红色头发的法相,立于心窍之内,混溟之间,本身蕴含无边威严与神圣。 在一声悠扬深远吟诵下,这尊人面蛇身、赤红头发的法相,身躯好像放大了无数倍,庞大的身躯,将这一片虚无混溟撑开一道裂缝。 “儵与忽时相与遇于浑沌之地,浑沌待之甚善。” 这一尊磅礴法相,在撑开一道无穷裂缝后,仍不满足,身躯继续放大,要粉碎虚无混溟。 祂犹如传说中的盘古氏,在这一方混沌混溟开天辟地。 那尊人面蛇身、赤红头发的法相不断膨胀,祂的每一个动作都仿佛带着宇宙初始的力量。 在这无尽虚无,祂的气息如涟漪般扩散,所过之处,混沌开始有了秩序,原本无边无际,毫无头绪的黑暗与虚无,渐渐被分割,被塑造。 随着法相的不断扩张,祂身上的光芒也越来越盛,那光芒并非世间寻常的光亮,而是一种能穿透魂魄,洗净业障的光辉。 这光辉逐渐汇聚成一道道光线,光线如同有生命一般,穿梭在正在被开辟的空间里,勾勒出一幅幅奇异的景象。 “儵与忽谋报浑沌之德,曰:’人皆有七窍,以视听食息,此独无有,尝试凿之。‘” 人面蛇身,赤红头发的法相仰天长叹,目光悠长深邃,似有无尽光影交错,最后都化为一片虚无混沌。 “日凿一窍,七日浑沌死!” 小帐之内,吕尚睁开双眸,眸子在睁开时,呈混沌之色。 他神容木讷,愣愣的看着身前的绢帛,良久之后,低声道:“破而后立,碎而后成,这门七窍玲珑铸心术,果然至凶至险。” 这七窍玲珑铸心术确实不是一般人能修成的,若非吕尚已证至人,又是纯血共工之身,心相与普通人不同,只怕他在‘日凿一窍,七日浑沌死’时,就真的油尽灯枯而死了。 也是吕尚天生禀赋远超正常凡俗,硬是在心相将死未死之际,看破一切,破而后立,碎而后成,转死为生,真正修成了这一颗七窍玲珑心。 在他修成的那一刻,七窍玲珑心让他彻悟道法自然,心若明镜,魔障不侵,明了道途,知道了七窍玲珑铸心的正常修行法门。 吕尚一直以为这是一篇道家法门,可是实际上,这却是一门佛道兼顾的练心之法。 道家凿七窍,日凿一窍,七日浑沌死,佛家是转死为生,行佛家涅槃之道。 佛道结合,修成一颗七窍玲珑心,又称七窍玲珑禅心。 吕尚知晓了这七窍玲珑铸心术的真正修行法门后,心中对于这门奇异法门多了几分敬畏。 (本章完) 第112章 靠山(上) 第112章 靠山(上) 咚!咚!咚! 初成的七窍玲珑心,在吕尚的胸腔跳动着,心跳如鼓,沉稳有力。声震于内腑,散而化炁,周流全身。在七窍铸成后,吕尚只觉神思清明,天地之微,万物之理,无不是豁然开朗。 他起身出了小帐,抬首远望,山川河岳,尽收眼底,闭目静听,风声鹤唳,皆入心神。心窍通达之后,见山川形胜,察草木荣枯,往昔困惑,竟消弭无形,神思飞逸,前路也渐明朗。 吕尚沉浸在这奇妙境界中,许久才缓缓回神。 铮! 回神之后,吕尚五指并拢,周身气息凝为实质,以手作刀,向着面前虚空狠狠斩去。凛冽的气机呼啸而出,所过之处,虚空竟泛起涟漪。 刀炁纵横,杀机凛然,斩灭神意,虚空某处,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闷哼。 “大胆宵小,竟敢窥伺我军大营,斩!” 吕尚目光一冷,斩出一记手刀后,并未就此罢手。他双眸精芒闪烁,身上气势再度攀升,体内神炁如汹涌的江河,澎湃激荡,又一记手刀重重劈出。 第二记手刀裹挟锋芒,朝闷哼声响起处暴掠。 这一刀斩落后,却是不见声息。吕尚眉头紧皱,脚下轻点,身形疾掠,几步来到其藏身处。 “走了?” 吕尚扫视周遭,神色凝重。 “吕将军,你这是?” 闻讯赶来的左天成,见吕尚面色沉郁,问道。 吕尚抬眸看向左天成,道:“方才有人暗中窥探我军大营,被我察觉,受了我两刀,重伤遁走。” 左天成一听,脸色瞬间阴沉,道:“宵小可恶,竟敢在咱们眼皮子底下放肆。吕将军,我这就点齐人马,掘地三尺,也要把这藏头露尾的家伙揪出来。” 吕尚抬手,道:“不用召集兵马了,这人有法术在身,被我惊走后,短时间内不会轻易现身。” “法术?” 左天成恍然,转而冷哼道:“原来是妖人作祟,这妖人仗着法术,竟敢在我大营兴妖作怪,真是好大的胆子。他最好别落到我的手上,要不然看我怎么炮制他。” 吕尚沉吟片刻,轻声道:“这人的敛息藏形之术,极为精道,地仙之下很难发现其行藏,若不是我修为有所精进,也难发现这人的踪迹。” “此人,不简单!” 若非吕尚修成了七窍玲珑心,神思远胜从前,就连他也很难发现这人的行迹。 虽然吕尚武力强横,几乎能与地仙级数相比,但他终究不是真正的武学人仙,与真正的武学人仙之间,还有一点细微的瑕疵。 也正是这点细微瑕疵,让吕尚没能第一时间发现其行迹。 吕尚思量了一下,低声道:“这人的法术,很是不凡,有能耐在军营藏形匿迹,着实了不起!” 这是吕尚征北以来,见到的第一个地仙之下的修行人。 要知道,虽然《女青天律》只禁地仙以上的修行人,插手人间战事。 而地仙之下的修行人,若自觉长生无望,要享人间富贵,却也可以参与人间战事。 只是,修行之人不证地仙,仅是养精,炼气,存神、调和龙虎、抽坎填离,纵有法术傍身,但肉身孱弱,一被武人近身,立时身死道消。 也是因此,除非是那种法武兼顾之辈,一般很少能在战场上,见到地仙之下的修行人。 当然,这也仅限,现在这个时候少见而已。 所谓的《说唐》,其实分为三部,第一部是《前传》,讲的是秦彝托孤、隋文帝平陈,唐李渊削平群雄、李世民登极称帝。 第二部是《后传》,讲的是罗通扫北、薛仁贵征东,最后的《三传》,则是薛丁山征西。 《三传》中的女主樊梨,可以说是地仙之下最顶尖的人物,她师从骊山老母,有移山倒海、撒豆成兵的法术, 以非地仙之身,竟有移山倒海之能,樊梨的本事可想而知。 左天成蹙眉,突然开口,道:“吕将军,你说这妖人,会不会是冲着老千岁来的?” “我刚收到朔州信报,老千岁已整兵出朔州,不日便会抵达白道川。若是冲着老千岁而来,那这妖人难道是要行刺千岁?” 吕尚迟疑了一下,道:“行刺?” “老千岁是我大隋的战神,区区宵小怎敢捋其虎须。” 旁人不知杨林的武力,吕尚与左天成都清楚这位靠山王的厉害。 杨林一条水火囚龙棒使得出神入化,在战场上纵横捭阖,罕逢敌手,寻常宵小怎敢冒犯他。 左天成摇了摇头,一脸担忧,道:“话虽如此,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那妖人能潜入咱们大营,保不齐也能潜入老千岁军中。老千岁虽武艺高强,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若是老千岁有什么闪失,就是把达头的部众都屠了,也难消我心头之恨。” 不愧是血光星君转世,真是杀性十足,吕尚暗自惊叹。 吕尚拍了拍左天成的肩膀,安抚左天成,道:“左将军,莫要自乱阵脚,那妖人受了我两记手刀,就是不死,也废了大半,短期内很难兴风作浪,一切等靠山王来后,由靠山王决断。” “也只能如此了,” 左天成颔首应道。 目送左天成远去的背影,吕尚低声自语:“这妖人若真冲着老千岁而来,那就真成太岁头上动土了。” 自左天成率部援至白道川后,达头几次动兵,都被左天成所挫。 也许是达头连番受挫,恼羞成怒,才想要以刺杀隋军大将的方式,来扭转局面。 只是,达头面对的杨林、吕尚、左天成,都不是易于之辈。 暂且不说上界神仙转世的杨林、左天成,只说已经近乎武学人仙的吕尚,就不是盘外招能对付的。 就在吕尚思量这妖人潜伏隋军大营的动机时,阴山山道,一支大军正缓缓向白道川行进。 靠山王杨林戴金冠,披帅袍,身形伟岸,体魄雄健,虎目炯炯,威严自生,跨下乘独角青鬃兽。 青鬃兽四足粗壮,坚如铁柱,蹄如碗口,踏则大地颤动。 (本章完) 第113章 靠山(下) 第113章 靠山(下) 旬日, 阴山至白道川狭口,吕尚、左天成领着数百精骑,静候靠山王杨林。 寒风凛冽,如刀割面,卷动众人衣甲,猎猎作响。 吕尚眉头紧锁,不时眺望远方,手中马鞭轻敲靴面。 左天成沉声道:“吕兄莫急,千岁久经沙场,又有十万大军相随,能有何事?定是山道崎岖,行军迟缓,路上耽搁了些时日。” 吕尚将马鞭往鞍旁一挂,叹了口气道:“左兄,我倒不是担忧千岁安危,只是近来达头的动作越来越大,巫教高手频繁潜入咱们的大营,袭扰不断。” “之前已经有几处粮草囤积点莫名起火,几个重要哨岗的士卒也莫名失踪,想必是被他们暗害了。咱们在明处,他们在暗处,防不胜防呐。” 自吕尚两记手刀,重创了那暗中窥伺之人后,随之而来的,是连续的袭扰。 这些袭扰之人,似乎并未想着如何杀人,只是想尽办法制造混乱。 吕尚虽杀了不少袭扰之人,可这群人势头丝毫未减,反倒变本加厉。他们像是隐匿在黑暗中的鬼魅,源源不断涌现,搅得营地不得安宁。 要是正常厮杀,吕尚一只手就能碾死他们,可这群人知道吕尚厉害,不敢与吕尚正面拼杀,总是趁他不在时下手。 显然是打定主意,要以这种消耗战拖垮隋军。 正说着,远处传来一阵阵马蹄声,尘土飞扬。 吕尚神色一凛,道:“来了,” 他与左天成对视一眼后,急忙整队,率领精骑迎向那滚滚烟尘。 靠山王杨林骑着乘独角青鬃兽,威风凛凛地行于阵前。 他身着帅袍,寒芒在日光下闪烁,眼神锐利如鹰,扫视着四周。 “末将吕尚,” “末将左天成,” 吕尚、左天成骑马上前,道:“见过千岁,” 见到吕尚和左天成,杨林微微点头,沉声道:“一路上就听闻你们这儿状况不断,辛苦了。” 左天成翻身下马,朗声道:“末将失职,未能保营地周全,还请千岁降罪。” 杨林摆了摆手,道:“起来吧,本王都知道了,达头身后有巫教支持,你们能守到现在,已是不易。” “尤其是飞熊,你可是给了我好大的惊喜,我在朔州时,听朔州总管郭衍说,你三千骑袭营,杀穿了达头的三十万众,差点把达头的脑袋揪下来。” “虽然没能杀了达头,却也是扬我大隋之威。” 吕尚听闻,抱拳道:“全凭将士用命,我大隋军威浩荡,末将不过顺势而为。” 杨林大笑,道:“飞熊啊,一段时日不见,你倒是越来越谦逊了。” “走,你们前头领路,咱们去沙钵略的牙帐。” 吕尚与左天成应了一声,拨转马头,在前方领路。 一路上,马蹄声错落有致,踏起的尘土,在寒风中肆意飞扬。 杨林骑着独角青鬃兽,身姿挺拔,身后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军容整肃,彰显大隋赫赫军威。 行至半途,沙钵略已带着可敦宇文氏,叶护处罗侯,以及一众重臣,前来迎接杨林。 沙钵略一身华丽的突厥服饰,腰间佩着锋利的弯刀,可敦宇文氏头戴精美头饰,面容端庄,身着的服饰融合突厥与中原风格,别具风情。 沙钵略远远瞧见杨林,立刻翻身下马,快步迎上,身后众人也纷纷效仿。 可敦宇文氏远远见着威风凛凛的靠山王杨林,面色冰冷。 靠山王这个大隋真正的靠山,与她可是有着灭门之仇。 他大隋的江山,是建立在宇文氏无数族人的尸骸上。 沙钵略道:“大隋靠山王,您一路辛苦了!” 杨林见状,也下马还礼,朗声道:“可汗客气了,老夫此番入,既是为了解可汗之困,也是为了扫灭我大隋边境的威胁。” “达头野心勃勃,叛离可汗,妄图取代可汗,掌握突厥诸部,若让他得逞,不仅突厥不得安宁,我大隋边境也将永无宁日。” 沙钵略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愤懑,道:“达头这逆贼,背信弃义,搅得我突厥各部不得安生。幸得大隋相助,本汗定当全力配合,共诛此贼。” “好,共诛此贼,” 靠山王杨林应道。 “他来了!” 就在靠山王杨林应声时,白道川附近,巫教大巫级数以上的高人,心头一震。 恍惚之间,一尊容仪端肃,身着玄衣,头戴星冠,背后灵光圈绕,芒彩纷纭,若尾坠星芒,拖曳于身后的元神法相,映入他们的脑海。 计都! “王爷,牙帐请,” 靠山王杨林率部,在沙钵略等人的恭请下,进驻牙帐。 十万大军,无边无沿,马嘶人喧,与左天成、吕尚所部合并一处。 随后,杨林在沙钵略的带领下,走入金帐。 帐内金碧辉煌,突厥特有的兽皮地毯铺满地面,四周悬挂着彰显战功的旗帜与奇异的图腾。 巨大的火盆中,熊熊火焰跳跃,驱散帐内的寒意。 杨林刚一落座,便有突厥侍女端上美酒与珍馐。 沙钵略亲自斟满一杯酒,双手捧起,恭敬地递给杨林,道:“靠山王大驾光临,实乃我突厥之幸,这杯酒,敬大隋相助之恩。” 杨林接过酒杯,一饮而尽,而后将酒杯重重一放,沉声道:“可汗不必多礼。此次讨伐达头,皆因达头屡次犯边,达头一日不除,我边境一日难安。” 叶护处罗侯向前一步,抱拳道:“王爷所言极是。我等部众也早已对达头的行径忍无可忍,此次定当全力以赴,听从千岁调遣。” 可敦宇文氏面色平静,静静地站在沙钵略身后,看着帐内众人。 靠山王杨林若有所觉的看了眼可敦宇文氏,想到被天子杨坚灭门的赵王宇文招。 杨林皱了皱眉,可敦宇文氏是北周公主,对北周覆灭,宇文氏被屠戮之事一直耿耿于怀。 虽然宇文氏现在认天子杨坚为父,被编入杨家宗谱,改封为‘大义公主’。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不过是表面的缓和,仇恨的种子早已生根,便很难彻底消除。杨林面上不动声色,轻轻放下酒杯。 (本章完) 第114章 扫北(上) 第114章 扫北(上) 宴间胡乐奏响,舞者蹁跹,酒过数巡,杨林起身告辞,沙钵略等人连忙起身相送。一番寒暄后,杨林在吕尚、左天成陪同下,离开金帐。 归营途中,杨林抬眸望去,只见突厥人的牙帐连绵成片,帐前军旗烈烈作响,旗上绘着狰狞兽纹,在夜风中肆意翻卷,帐外鹿角拒马层层罗列,尖锐枝杈直指夜空,犹如一片片荆棘。 往来的突厥士兵身形魁梧壮硕,脸上线条冷峻,发辫随风摆动。 他们身披厚实毛皮与坚韧皮甲,手持长矛与利刃,走动间步伐沉稳有力,带着与生俱来的野性与悍勇。营地中,不时有士兵交谈,嗓音粗犷低沉,吐出的话语裹挟着草原风沙的凛冽。 看着突厥营帐,杨林对身边的吕尚、左天成,道:“摄图之志不小,观其营帐布置,兵容风貌,足见其心。若无达头制衡,必是心腹之患。” 吕尚颔首道:“千岁所言极是,突厥人生性剽悍,精于骑射,加之摄图其人坚忍,擅于通权达变,若任其发展壮大,日后东顾,定生是非。” 杨林微微点头,目光深邃,笑道:“飞熊,你这次率军驰援北疆,没白走这一遭,短短时日,你对局势的洞察,愈发敏锐,所思所想也更为周全,看来这塞外的风沙,倒是磨砺了你。” “你的见识,你的修为,都有了长足的进步,战场就是最好的老师。” 杨林感慨道,“不过这仅仅只是开始,往后的日子还很长,你切莫自骄自满。” 吕尚神情肃穆,拱手道:“千岁教诲,尚铭记于心。” 杨林拍了拍吕尚的肩膀,转头看向左天成,道:“天成,” 左天成拱手道:“末将在,” 杨林沉声道:“你与飞熊都是我最看好的后辈,我视你为子侄,飞熊则是天家外戚,你们要好好亲近,日后互为臂助,成为我大隋中流砥柱。” 左天成重重点头,道:“千岁放心,末将定与吕兄同心同德,绝不让您失望!” 杨林嗯了一声,道:“可惜,当年赫连勃勃的九环金锋刀,失于孝文帝之手,自此以后,九环金锋刀便不知所踪。你左家的金刀刀法,本就是源于赫连勃勃,若能得到九环金锋刀,感悟九环金锋刀上的神意,对你证人仙大有裨益。” “赫连勃勃虽非人仙,但他是五胡十六国第一高手,天赋异禀,他将九环金锋刀奉为夏国镇国之宝,以国运祭炼此刀,刀身上附着夏国天命。” “天成,你天赋卓绝,若能寻得此刀,以左家金刀刀法为基,领悟其中神意,肉身成仙,指日可待。” 左天成呢喃自语:“九环金锋刀,” 九环金锋刀,全身呈金色,刀背较厚,上有九个铁环,刀刃神锋,削铁如泥。 是蜀汉时著名大匠蒲元,以精钢、陨铁反复锻炼而成。赫连勃勃得到此刀,将其封为大夏国镇国之宝。大夏国被北魏所灭后,此刀归北魏所有,后在北魏孝文帝改革迁都洛阳时流失。 “九环金锋刀?”一旁的吕尚,若有所思的看了眼左天成。 九环金锋刀,如果吕尚没记错的话,这刀在宋时可是大放异彩,又被称为九环定宋金锋刀。 吕尚之所以知道这刀,是因为此刀在《杨家将》中出场过。 《杨家将》中的金刀杨令公,手中金刀,就是这九环金锋刀,杨令公少有奇遇,得金刀金甲,归宋之后,赵匡胤御笔钦点,将九环金锋刀,封为定宋神锋刀。 这九环金锋刀的天命之主,是北宋名将杨继业,可不是隋将左天成。 走入军帐,杨林径直走向帅案,伸手拿起案上的狼毫,饱蘸浓墨,落在宣纸上。 “飞熊、天成,” 杨林边说边微微皱眉,道:“你们谁愿代我,向达头下战书?” 十万大军,入驻北疆,每日人吃马嚼,钱粮消耗甚大。 大隋府库钱粮虽多,但也不能毫无节制地消耗下去。 杨林要的是速战速决,首战即决战,一战定成败。 实际上。杨林并不想彻底灭了达头,大隋需要达头的存在,来制衡沙钵略。如今突厥一分为二,东西对峙,才是对大隋最有利的。 而且,杨林对沙钵略的戒心很重,沙钵略的可敦宇文氏与大隋有血仇。在突厥这种草原民族中,母系势力还是很强大的,作为可敦的宇文氏,一定程度上甚至能影响下一代突厥大可汗的选举。 一个敌视大隋的突厥可敦,对于大隋来说太危险了。 在与左天成对视一眼后,吕尚率先出列,拱手道:“千岁,尚愿前往。” 杨林目光中透着考量,沉声道:“飞熊,你刚率部马踏金山,达头恨你入骨,此去凶险。达头这人睚眦必报,手段狠辣,我实在放心不下。” 吕尚闻言,上前一步,朗声道:“千岁,越是如此,尚越要去。千岁是我大隋战神,其威名震慑四方,达头惧千岁之威,未必会接下战书。但这战书,若是由尚来送,接与不接就由不得他了。” 杨林蹙眉,打量着吕尚,这一看却是让他看出了些端倪。 杨林虽知吕尚,在北疆经历战场的磨练,一身武力愈发强横,但他此刻才惊觉,吕尚的武道已然有了质的飞跃。 以往吕尚周身气息外露,锋芒毕现,而如今内敛沉凝,恰似深潭藏渊,看似平静无波,实则暗流涌动,等待石破天惊之机。 杨林惊道:“飞熊,你这气机,怎会如此沉凝?若非我知你尚未肉身成仙,都要以为你已踏破仙凡之隔,修成武学人仙。” “奇哉,奇哉,” 对此,杨林只是不住感叹,看向吕尚的目光愈发炽烈。 他当然知道,吕尚必是得了了不得的机遇,才能修成这一身强横非人的武力。 但杨林有大格局,对于吕尚机遇只字不提,仅为吕尚的成长感到欣慰。 他缓了缓神,道:“既然你有如此武力,那此次前往达头营帐,更要拿出十足的气魄。不仅要将战书送到,还要让达头明白,我大隋不是昔日的北周、北齐,他突厥也不是当年的北方霸主。” 吕尚道:“千岁放心就是,尚定不负大隋天朝上国之威。” (本章完) 第115章 扫北(下) 第115章 扫北(下) 踏!踏! 暮春的阴山古道,尚有残雪未消,吕尚的紫电寒霜,马蹄铁踏碎冰棱,余音在峡谷中回荡。 他身着雁翎甲,钢鞭拴在马鞍一侧,随着颠簸,发出沉闷的金属震颤。 吕尚晨时出大营,此刻已近晌午,纵马在这阴山古道上,寒意依旧透骨。 只是吕尚已经修成了寒暑不侵之身,这寒意虽重,却于他无碍。 前方的峡谷愈发狭窄,两侧山峰高耸,怪石嶙峋。 蓦然,一阵冷风呼啸而过,吕尚勒紧缰绳,紫电寒霜嘶鸣一声,前蹄高高扬起。 几乎同时,数十支利箭从峡谷两侧的岩石后射出,带着尖锐的呼啸,直奔吕尚而来。 吕尚目光骤冷,竹节钢鞭微颤,似要护主。 他双腿猛地一夹马腹,紫电寒霜长嘶一声,四蹄奋起。 钢鞭尚未出鞘,罡风已如怒蛟翻海。吕尚的寒铁鞭梢,扫过岩壁,山石崩落,大地悲鸣。 马鞍旁的战书簌簌作响,吕尚望着远处升起的狼烟,嘴角勾起冷笑。 踏!踏! 紫电寒霜一路飞驰,自阴山山道,向达头的阴山老营而去。 沿途明枪暗箭无数,未及近吕尚的身,就被他碾碎。 一直杀到阴山老营前,吕尚看着老营前的三重铁棘寨门,横木上的积雪簌簌落下。 寨墙箭垛间寒光连闪,数百张硬弓绷弦声如裂帛,箭镞直指孤骑。 “达头老儿!“ 暴喝声,震得营前旌旗猎猎作响,吕尚左手钢鞭骤然出鞘。 鞭身映着雪光,九节竹纹泛起雷芒,鞭梢垂落的雷气,在空中炸成齑粉。 寨门轰然洞开。铁甲重骑裹着腥风冲出,当先三骑呈品字包抄。 这三骑气势凶悍,胡人马刀斜拖在地,刀刃与冻土摩擦迸溅火星。 吕尚右掌虚按马鬃,紫电寒霜前蹄飞扬,碗口大的铁蹄,重重踏碎了当面胡骑的天灵盖。 钢鞭破空如龙吟,第二骑的弯刀尚在举至半途,鞭影已扫过其脖颈。 斗大头颅带着凝滞狞笑飞起,腔中热血喷涌成雾,却在触及吕尚周身三尺时,被雷气蒸发 第三骑肝胆俱裂,紫电寒霜鼻喷白气,纵跃竟比奔马更快,吕尚反手一拳,打穿三重铁甲,将其打死在冻土之上。 阴山老营战鼓骤歇,吕尚甩鞭,震落血渍,忽觉座下神驹肌肉紧绷。 他抬眼望去,中军大纛之下,达头可汗的金狼盔映着雪色。 “吕大将军真是好胆识,单骑入阴山,吕大将军这是要做什么?找死吗?” 达头可汗声如夜枭,金狼盔下双目赤红如血。 吕尚踏破他金山老营,这对达头是奇耻大辱。 被吕尚追的几乎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若非身后的巫教上师施法,加之亲卫悍不畏死,达头早就被吕尚打死了。 吕尚钢鞭垂地,鞭梢有雷光跳动,他瞥见营寨阴影处,有着一尊黑袍身影,瞳孔中磷火幽幽。 随后,吕尚钢鞭一抖,鞭梢雷光,骤然大亮,竟在地上灼出焦黑沟壑。他盯着黑袍人磷火般的瞳孔,忽觉周身气机凝滞如陷泥沼,连紫电寒霜的鬃毛都结出冰霜。 “地仙?” 吕尚轻声道。 哈立德冷冷的看着吕尚,淡淡道:“我不是道人,不要用道家的境界,来称呼我。” 说话间,哈立德黑袍上的突然泛起幽光,冻土中伸出无数惨白骨爪,抓向吕尚。吕尚长啸,周匝气浪翻滚,震碎冰爪,钢鞭荡起雷光,将骨爪一扫而光。 “果然,这小子有古怪,”哈立德哼了一声。 吕尚的气机似仙非仙,其古怪之处,是哈立德生平仅见。若非吕尚单骑而来,哈立德也不敢出手试探。 毕竟,天条对地仙的威慑力,超乎想象的大。而吕尚单骑而来,身边没有大军遮蔽,哈立德对吕尚出手,虽也是沾染人间兵戈,但只要小心一些,也能将反噬降到最低。 轰! 钢鞭雷光在地上,犁出三丈焦痕,吕尚瞳孔倒映着,黑袍人周身翻涌的磷火。那幽蓝火焰竟与中土道门三昧真火迥异,带着腐骨蚀髓的阴寒。 吕尚大笑道:“我是来送战书的,三日后,我大隋的靠山王老千岁亲率大军,在金山设八门金锁阵,诚邀可汗破阵,” 见吕尚连接上师数招,竟不落下风,达头可汗猛地起身,冷笑道:“战书?我不管什么战书,吕大将军,既然来了,就别走了,” 达头话音未落,吕尚耳畔忽有金铁交鸣炸响,哈立德枯爪已自黑袍下探出。五枚指骨化作森白蛇影,獠牙间喷涌的磷火,竟将空气灼出裂纹,直取吕尚咽喉要穴! 紫电寒霜怒嘶,吕尚钢鞭倒卷如龙。九节竹纹间蛰伏的雷符,逐一亮起,鞭影过处竟显化磷火。雷光与磷火相撞的刹那,半个阴山都似被天刑劈中,老营寨墙轰然坍塌三丈。 哈立德踉跄后退半步,黑袍被雷罡撕开豁口,露出内里裹缠的绷带。那些泛黄的亚麻布条上,密密麻麻爬满血色文字,每一笔都渗出粘稠黑雾。 “巫教邪术?“吕尚钢鞭斜指冻土,雷光顺着鞭梢渗入地脉。方才交手的瞬间,他分明看到对方黑袍下蠕动的不是血肉,而是无数纠缠的黑雾与血气。 “哼,” 吕尚轻哼了一声,手掌抚过竹节钢鞭,其上铭刻的三光紫文混一之道,引动雷音,将周遭邪氛扫灭。 凭着七窍玲珑心的超凡悟性,吕尚终是参悟到了竹节钢鞭上,蕴含的雷法大道。 《道法会元》中称是玉清真王礼问元始上帝,得‘三光紫文混合之道’、‘五雷御邪斩妖之诀’,于是演施五雷大法,建立五雷都司。 可以说,三光紫文混合之道在五雷都司中权柄极重,是五雷大法之基。掌握‘三光紫文混合之道’,就等于成了天下妖魔邪祟的克星。 灭去钢鞭上沾染的邪气后,吕尚拿起马鞍旁的战书,扬手一抖,纸张猎猎作响,飞向达头所在的中军大纛。 “达头,三日后,金山再会,” 他目光如炬,扫视着眼前的达头可汗,以及他身前的巫教高人。 (本章完) 第116章 金锁(上) 第116章 金锁(上) 金山南麓,沃野平畴,一方军旗猎猎作响,玄色底纹上银色狼头愈显狰狞,旗下铁骑腰悬利刃,神色冷峻,马蹄刨地,发出沉闷声响, 与之相对,另一方阵营则以赤旗为号,绣日月星辰,一个个步兵方阵手持长戈,戈刃生寒。 赤旗之下,杨林头戴金冠,身披鱼鳞甲,乘独角青鬃兽,手中令旗一挥,一个个步兵方阵开始列阵,方阵间长戈如林,脚步声如闷雷响。 “这八门金锁阵,由天、地、风、云、龙、虎、鸟、蛇八门组成。” 杨林指着步兵方阵,道:“正东为生门,自生门始,依次有休门、开门、惊门、死门、景门、杜门、伤门。此八门者,八卦也,按八卦之理,虚实结合,变化多端,是谓兵家十绝之一。” “所谓兵家十绝,乃兵家最根本,也是最精妙绝伦的十大阵法,是为一字长蛇阵、二龙出水阵、天地三才阵、四门兜底阵、五虎群羊阵、六丁六甲阵、七星北斗阵、八门金锁阵、九字连环阵、十面埋伏阵。” “这十绝阵法,包罗万象,威力无穷,在不同人手中,又有不同的变化,三国时新野之战,曹魏大将曹仁以八门金锁阵,对战刘备大军,大败亏输。同样的阵法,在诸葛孔明手中,则成了八阵图,差点困死了东吴大将陆逊。” 杨林对身旁的吕尚、左天成,道:“飞熊、天成,你们日后都要统兵一方,不能只知匹夫之勇,还要修习兵法战策,强如霸王,也困死在十面埋伏之中,勇如温侯,亦被缢杀在白门楼。” “是,”吕尚和左天成听后,面色凝重,应声道。 此时,远方尘烟滚滚,一面绣着金狼的大旗若隐若现,旗下人马气势汹汹而来。 杨林见状,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道:“来得正好,阿史那玷厥,今日便让你们为我这八门金锁阵祭阵,也让飞熊、天成见识一下阵法实战运用。” 他稳坐独角青鬃兽上,手中令旗微微晃动,向全军传达列阵指令。 阿史那玷厥,是达头可汗的名讳,就如沙钵略可汗的名讳是阿史那摄图一般。而达头可汗之称,则相当于中原王朝皇帝的年号。 达头可汗的狼头大纛刺破烟尘,十万铁骑如黑云压城。 突厥骑士身披兽皮重甲,座下战马皆以铁链相连,马蹄踏地时,竟有金铁交鸣之声。 这位西突厥雄主手持丈二狼牙棒,立于狼头大纛下。 “杨林老儿,本汗来了,” 达头可汗声若惊雷,狼牙棒直指军阵中央的杨林。 他身后骑兵齐声怪啸,弯刀出鞘的寒光连成银色浪潮。 这十万铁骑,已是达头可汗最后的家底,他虽拥兵六十万,但真正的死忠,只有这十箭部族的十万铁骑。 当年他的父亲室点密可汗,就是依靠这十箭部族,征服了西域诸国,在金山以北建立王庭。 “来了就好,就怕你不敢来,” 杨林冷哼了一声,手中令旗陡然竖起,八门金锁阵应声而变。 轰! 前军三千重甲步卒轰然下蹲,露出后方斜插地面的丈八长戈。 日头恰好升至中天,戈刃反射的冷光,在阵前织成光幕,刺得突厥骑兵纷纷勒马。 “生门转死,休门化惊。“ 杨林身子微动,令旗划出北斗七星轨迹。左翼三个方阵突然裂开缺口,看似散乱的步兵竟踏着禹步交错换位,阵型眨眼间化作阴阳双鱼图案。 “达头,可敢破本王的八门金锁阵,” 杨林一挥令旗,千军万马随之而动。 “破阵!” “破阵!” “破阵!” 十万隋军齐声呼喝,几如山呼海啸。 “可汗,” 沙图射望着前方阵列,紧握铁门栓,面色凝重。 尤其是在看到身穿雁羚甲的吕尚时,更是胸口剧痛。 沙图射生受了吕尚一鞭,被打的重伤,若非有当时吕尚急着去杀达头,没再补一鞭,沙图射恐怕早已命丧黄泉。 此刻他旧伤虽已勉强愈合,可每逢情绪激动时,胸口便如刀绞般疼痛。 现在再见吕尚,心有惊惧下,那股剧痛也愈发强烈,仿佛要将他的胸腔撕裂。 “破阵,” 达头可汗的狼牙棒,在烈日下泛着暗红血光,座下宝马嘶鸣不止。 十万铁骑的咆哮声震得云层翻涌,前排千匹战马披着重甲,直冲生门。 “杀,” 杨林令旗陡然下压,阵前爆出刺目银芒,三千重甲步卒齐声暴喝,手中丈八长戈直刺。 轰! 突厥先锋铁骑冲至阵前三十丈,地面突然炸开无数尖刺,裹着铁链的战马,被连环绊倒,地刺贯穿马腹,血雨漫天。 狼骑冲锋激起的烟尘遮天蔽日,铁链相连的战马如同移动城墙。 “八门锁孽龙,” 杨林令旗之下,移动阵前兵阵。 与此同时,达头可汗的金狼大纛猛然前倾,第二波骑兵自两翼包抄。 “杀,” 作为统兵大将的沙图射,眼中凶光暴涨,铁门栓划出血弧。突厥中军忽地裂开十道缺口,每队铁骑皆拖曳着裹满火油的铁蒺藜,在地上犁出火龙般的沟壑。 杨林令旗骤然斜挑,前排戈兵齐刷刷后撤三步。原本银光森然的戈林突然倒伏,露出后方三千劲弩手,弓弩手们脚踏张弦,拉开蹶张弩,机括震响如霹雳炸空。 “放,” 杨林的须发,在劲风中狂舞,手中令旗所指处,阵前三千张蹶张弩,同时仰角四十五度,特制的三棱透甲箭,在日光下泛着幽蓝寒光。 这三棱透甲箭,以千年铁木为箭杆,以精金混天银为箭头,专破铜皮铁骨。 簌!簌! 弩机震弦声竟盖过十万马蹄,箭雨在空中织成菱形铁幕,前排突厥重骑的兽皮甲,如薄纸般撕裂,人马皆被钉成血葫芦。中箭战马被铁链拖拽着翻滚,后方骑兵阵型顿时大乱。 达头可汗的金狼大纛突然前指,第三波骑兵竟从马鞍下抽出圆盾。 这些包铁木盾以特殊角度架起,箭矢撞上盾面纷纷滑开。骑兵阵中响起尖锐的骨笛声,十支千人队突然向两侧散开,露出后方三百架冒着青烟的勒勒车。 (本章完) 第117章 金锁(下) 第117章 金锁(下) 勒勒,源于牧人赶车时,吆喝牲口的声音,故得名勒勒车,又因常由牛拉动,也叫牛牛车,还被称为大轱辘车、辘轳车、罗罗车。 “火牛阵?” 杨林冷笑一声,令旗尖端忽然垂向地面。前排弩手齐刷刷跪地,露出后方五千手持丈二斩马刀的壮士。 “飞熊,本王令你为阵前校尉,由你来统领这五千壮士,” 吕尚应道:“得令,” 五千壮士列阵如铁,斩马刀寒芒连成一片雪亮光海。 吕尚执三光紫文竹节鞭立于阵前,旌旗在朔风中猎猎作响,他望着远处烟尘里若隐若现的牛群。 三百牤牛卷起尘沙,牛角如利刃划破空气,发出令人牙酸的尖啸。 这些被火油灼痛尾部的畜生,双目赤红,裹挟着雷霆之势,撞向隋军阵列。 “来得好!” 吕尚手执竹节钢鞭,金铁交鸣声竟压过了万牛奔腾的轰鸣。 他周身穴窍大开,诸般神通具足,迎着牛群对冲而去。丈二斩马刀手们齐声暴喝,刀锋斜指苍穹,铁甲铿锵。 为首的公牛獠牙森然,腥臭涎水,甩出三尺。吕尚钢鞭砸在牛首上,千钧神力将牛头砸得凹陷如瓢,血雾爆开。 随即,又是一鞭横扫,三头牤牛拦腰而断,滚烫内脏,泼洒在焦土上。 “大隋儿郎们,随我杀,” 吕尚踏着牛尸跃起,钢鞭化作黑色飓风。所过之处,牛骨折断不绝于耳,在火牛阵中撕开一道血路。 五千斩马刀手如潮水一般,漫过吕尚撕开的缺口,刀刃翻飞,战场上霎时腾起片片断肢血雨。 “得此子,胜百万兵,真是天佑我大隋江山,天佑我杨氏一门,天下定矣!” 阵中的杨林看得真切,手中令旗被掌心冷汗浸透。 他看着吕尚单臂,扼住一头疯牛脖颈,五指发力将牛颈骨捏得粉碎。染血的钢鞭每一次挥舞,都带起七尺方圆的血海翻涌。 此时的吕尚,武道近乎人仙,便是霸王项羽、温侯吕布再世,孰强孰弱,也要打过才知道。 靠山王杨林说霸王陷于十面埋伏,温侯缢于白门楼,但他没说为了杀这二人,刘邦、曹操所付出的代价。 咚咚咚!! 擂鼓轰鸣,本是达头大军破阵,但在吕尚出手之后,直接攻守易形。吕尚带着五千斩马刀手,反攻达头部。 “这是怎么回事?” 达头可汗的鼻子一动,他分明闻到了血腥味,混杂着焦肉气息。狼牙棒在掌心攥得咯咯作响,望着远处不断崩塌的骑阵,双眼眯成两道细缝。 “这个怪物,又变强了,” 当吕尚的钢鞭,在突厥铁骑中杀戮时,突厥阵中牛皮战鼓,忽然变调。沙图射紧紧攥着铁门栓,看着吕尚的表现,身后铁骑如黑云一般,旌旗在烟尘中若隐若现。 沙图射是达头帐下第一高手,真实实力比号称突厥第一高手,手持独脚铜人槊的钵鲁浑要强了不止一筹。 而这还不是沙图射的巅峰实力,他在演义中最巅峰的时候,应是十年后,那时的沙图射,随达头可汗兴兵犯边,大败韩擒虎,和刚下山的宇文成都,大战数百回合不分胜负。 只是,如今的吕尚,武力之强早已在李元霸之上,沙图射面对吕尚,就如宇文成都面对李元霸时那般无力。 “随我破阵!“ 吕尚反手将钢鞭插进泥土,染血的右手,抓住半截牛角。 被火油灼伤的牯牛尸体尚在抽搐,他单手抡起牛尸,朝着突厥前锋掷去。 这一掷,再落下时,已砸出一片血雾。 “开!“ 五千斩马刀手突然变阵,两翼如鹤翅展开。 当先三百勇士卸去铁甲,赤膊露胸。他们一手持斩马刀,手持虎头盾,迎着箭雨撞向铁骑洪流。 轰隆隆!! 就在胡汉混战时,突厥阵中突然腾起灰烟,三十六架包铁战车轰然冲出。车厢缝隙里探出弩箭,车顶旋转的弯刀,绞肉机般卷向隋军。 “哼,” 面对战车的横冲直撞,吕尚面色一沉,五指扣进包铁木轮,弯刀落在雁羚甲上,火星飞溅。 他往上一抬,硬是将战车抡圆,砸向突厥中军。看到吕尚的表现,沙图射咬牙,向吕尚冲去。 “天神在上!“ 临近后,沙图射突然暴喝,铁门栓当头砸下。 与此同时,突厥中军大帐前突然竖起三十六面牛皮鼓。达头可汗抽出弯刀割破掌心,将血抹在鼓面狼图腾上。闷雷般的鼓声里,吕尚的钢鞭与铁门栓相撞,金铁交鸣声竟盖过了战场喧嚣。 “痛快!” 吕尚大笑,竹节鞭上紫纹迸发幽光。沙图射瞳孔骤缩,虎口迸裂的剧痛顺着铁门栓传来。 沙图射猛然侧身,钢鞭擦着耳畔掠过,将身后举着弯刀的百夫长,拦腰截断。 “杀!!“ 吕尚徒手撕开一匹战马,血雨浇在雁翎甲上,蒸腾起白雾。 突厥阵中那面传承狼旗,也在斩马刀阵中轰然折断。 “撤!” 看着形势对自己愈发不利,达头突然抓住传令兵的骨哨,塞进嘴里。 尖锐的哨声刺破苍穹,十箭铁骑如退潮般向西北溃散。 这是达头最精锐、也是最核心的力量,十箭部族在,达头就是西域的主人,失去了十箭部族,达头对西域的掌控,也会随之名存实亡。 眼见八门金锁阵久攻不下,再加上吕尚领五千斩马刀手,打的骑阵几近崩溃,达头不敢再赌了。 吕尚钢鞭上的血珠坠入焦土,五千斩马刀手齐齐踏前一步,刀刃上的血槽仍在滴落粘稠血浆。 沙图射的铁门栓已布满裂痕,他望着吕尚钢鞭上滴落的血珠。吕尚钢鞭重击,与铁门栓碰撞。 “杀,”受这一击,沙图射的虎口彻底撕裂,铁门栓在钢鞭重击下发出垂死般的呻吟。 他踉跄后退,余光瞥见达头可汗的狼头大纛正在后撤。 轰隆! 方圆十丈大地龟裂,气浪涌动。沙图射像断线纸鸢般撞上包铁战车,胸甲凹陷处赫然是一个拳印。 钢鞭如泰山压顶般砸落。先是天灵盖凹陷,接着鼻梁粉碎,最后是下颚骨爆裂的脆响。 (本章完) 第118章 折柱(上) 第118章 折柱(上) 就在吕尚一鞭打杀沙图射时,‘于都斤山’上的铁木尔、哈立德,神容大变。 他们同时起身,看向身旁祭台上的纯白圣火。只见原本纯净无垢的圣火,陡然间蹿起三尺黑焰,火苗扭曲,发出噼啪爆响,似愤怒咆哮。 “不好,” 哈立德低呼,道:“气数有变!” 铁木尔眉头紧锁,目光紧紧盯着翻腾的黑焰,看了片刻,缓缓道:“是有大气数之人身殁了,此人应该是天数降下,兴盛突厥的关键人物,与突厥气运相连。此人身殁,突厥气运大损。” “是谁殁了?竟然引得圣火异变,这是伤了气运根本啊!” 铁木尔缓缓转身,居高远眺,目中有神光,望向突厥王气。 轰! 目中神光显化,映照千里山河,天地山川在他眼中,已然换了一个色彩。 待铁木尔看金山时,就见本已接天连地,呈现苍狼之象的突厥王气,竟出现了萎靡之态。 苍狼轮廓渐渐模糊,狼眸愈发暗淡,长嗥之时,也无往日的慑人夺魄的气势。 “此人之殁,竟让苍狼出现颓败之象,难道真的是天不佑我突厥,让我突厥折柱,痛失大将?” 铁木尔双拳紧握,骨节泛白,周身散发肃杀之气。 哈立德面色阴沉,站在祭台之前,久久不语。 ‘于都斤山’之所以被称为突厥圣山,不只是因为‘于都斤山’是大可汗驻地,是突厥政治中心,更是因为‘于都斤山’的‘勃登凝黎’峰,供奉着突厥的圣火,关乎着大突厥命脉,受到祭祀。 突厥兴,则圣火兴,突厥衰,则圣火衰,哈立德与铁木尔这两位巫教大巫,之所以常年坐镇‘于都斤山’,也是为借用祭台圣火修炼巫道。 所以,眼见圣火异变,铁木尔、哈立德才会如此惊怒。 哈立德冷声道:“铁木尔,你说咱们该怎么办?” 铁木尔面沉如水,平息胸中杀机后,道:“咱们还能怎么办?” “杨林这次亲率大军征北,显然是想彻底消除北疆之患。他的来历你不是不知道,天上人间,都有他的旧友,咱们如何能斗得过这个老匹夫?” 哈立德冷哼道:“那也不能就这么遂了他的意,” 铁木尔见老友陷妄执之中,叹了口气,道:“事不可为,又何必强求呢,你我都是大巫,驻世长生,有的是寿数,何须在意一时成败?” “咱们总不能像阔阔真一般,冒着触犯天条的危险,对凡人军队施法吧?” “天条不可犯,我前日听闻上界的真武元帅,奉玉帝敕旨,领五雷神将、巨虬狮子、猛兽毒龙,在南瞻部洲、北俱芦洲,剪伐天下妖邪。” “咱们若是在这个时候,触犯天条,怕是不待教中前辈向上界乞情,咱们就被真武元帅当作妖邪剪伐了。” “可恨!” 哈立德恨声道。 与铁木尔只是一心坐镇圣山,借圣火修炼不同,哈立德与达头可汗牵扯极深,已与达头可汗气数相连。达头可汗若能统一突厥,作为扶持者的哈立德,甚至能凭着这反哺,脱去人劫。 与哈立德一般,沙钵略可汗的扶持者伊尔迪兹,也是如此,只要沙钵略能再度统一大突厥,借着反哺的气数,伊尔迪兹也能脱去人劫,神通法力大进。 见哈立德满是不甘,铁木尔叹道:“势不如人,还能如何?” “趁着你我手上,还有些筹码,向杨林请和吧!” 巫教虽被称为传承最久远的大教,在三界之中,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但,如今的三界,真正的主宰是佛道,三清四帝,五方五老,非佛即道。巫教与佛道相比,差的太远了。 哈立德想了想,颔首道:“那就请和吧,只求杨林那老匹夫,早点回归本位,若非杨林那老匹夫给隋朝助势,你我身为大巫,又怎会这般束手束脚。” 铁木尔幽幽道:“谁让他是大曜计都降世,大曜计都可不好惹啊,” 若是二十八星宿一级的神仙,铁木尔、哈立德还不至于像现在这般顾虑重重,但这是九曜之一的计都,地位远在二十八星宿之上。 要知道,三界之中,至尊至贵者,是谓三清、四帝、五老、六司、七元、八极、九曜、十都,这是上界真正的核心高层。 今日落了计都的脸面,来日计都归位,他们就是有师长庇护,也要吃苦头。 哈立德道:“罢了,我这就去寻惠琳,惠琳曾是僧稠禅师的弟子,与隋朝大有渊源,若能说动惠琳代咱们向杨林请和,有事半功倍之功。” “惠琳,” 铁木尔听到这个名字,神色复杂。 “确实,也只他出面,或能代咱们斡旋一二。” 惠琳,北齐僧人,曾被佗钵可汗劫掠到突厥,在流落突厥后,惠琳对佗钵可汗讲说因果报应,促使佗钵可汗信佛,并派人到北齐求取《净名经》《涅槃经》《华严经》和《十诵律》。佛教在突厥由此而兴。 佗钵可汗笃信佛法,广修寺庙,召集众多高僧讲经说法,并将佛教的教义揉入突厥的律法中,与周边信奉佛教的国家往来密切,促使佛教的势力不断壮大,佗钵可汗在位时,佛教在突厥的势力,一度压过了作为突厥国教的巫教。 哈立德、铁木尔是巫教大巫,对惠琳这个蛊惑佗钵可汗的北齐僧人,自然有怨怼之心。但此刻为了大局,也只能按下厌恶。 谁让惠琳与隋朝渊源极深,他们要向杨林请和,惠琳实在是不二的人选。 “僧稠禅师,” 铁木尔呢喃自语:“谁能想到,这个北方禅法之祖,竟有这般大的机缘,发大愿来世为大力长者,却是转世成了隋朝的开国之君,佛家的轮转圣王,真是时也,命也,” “这可是一朝开国之君,虽然不得长生,但有大福源,其福报深厚,远非常人所能企及。” “佛教虽经太武灭佛,以及周武灭佛,但都是越灭越兴盛。北周宇文邕灭佛时,怕是不会想到,仅过数年,他的江山就会易主易姓。” (本章完) 第119章 折柱(下) 第119章 折柱(下) “一饮一啄,皆有因缘,宇文邕灭佛,在他之后,江山又被僧稠转世的杨坚所夺,就是不知在杨坚百年之后,隋室的江山又会被何人所夺?” 哈立德冷笑一声,周身升起血雾,身形隐没于血雾之中,待这血雾散去,已不见他的踪影。 铁木尔望着哈立德消失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低声道:“管他被谁所夺呢,汉人都说卧薪尝胆,盛必虑衰,乐必思殃,我就不信他杨家天下,就没倾颓之祸。” “得国不正,国寿不长,司马老贼狡诈如狐,篡夺曹魏,也只享国五十二年,就衣冠南渡。杨坚远不如老贼,我不信他做的比老贼还好。” “既然知道杨家不长久,又何必为了一时得失,而违逆大势呢!” 铁木尔转身,坐在祭台前,面对着咆哮的圣火,发出了一声叹息。 “天命不在突厥,徒呼奈何!” 就在铁木尔怅然长叹之际,金山以南,胜负已定。 达头可汗吹响骨哨在先,吕尚鞭杀沙图射在后,十箭部族向西北溃逃。 吕尚带着五千斩马刀手,趁着十箭部众溃败,继续掩杀。 只是可惜,吕尚所领的五千斩马刀手,都是步战。虽然悍勇,但根本追不上十箭部族的骑兵。 “杀,” 靠山王挥动令旗,命令d突厥骑兵追击十箭部族。 早已等待多时的d突厥骑兵,呼啸着冲向朝着西北败逃的十箭部众。 马蹄扬起的沙尘遮天蔽日,喊杀声仿佛要震碎苍穹。 但是与想象中的溃不成军不同,十箭部众虽溃败,但他们败逃的时候,仍保持着方阵阵形。 所谓的方阵,是由前军、中军乃至后军,相互嵌套排列而成,平面呈‘回’字形状。中心部队少,周围部队多,能较好的防御敌方的攻势。 因此,等到d突厥骑兵挥舞着弯刀,冲向十箭部众时,十箭部众并未有太大伤亡,他们且战且退。 “早就听闻,西突厥的十箭,是突厥的精锐,今日一见,方知所言非虚。” 手执令旗的杨林,远远看到西突厥十箭的表现,道:“虽败而阵不乱,难得,难得啊!” 十箭之败,并非败在他们战力不强,怯懦畏战。 而是,败在他们没有与隋军大将抗衡的将领统兵。 若是有一个强人统领十箭部族,杨林就是能得胜,也会损失不少兵将。 是役,达头可汗大败,杨林亲率隋军、d突厥骑兵,两路联军追击达头所部。 从金山之南,跨越金山,一路追到金山之北。 也就是在追到金山之北后,杨林终于勒兵而止,在金山之北安营扎寨。 “这金山南北,就间隔一山,气候差距竟如此之大。” 夜色沉寂,吕尚看着金山北麓的冰雪,紧了紧身上的裘衣。 “难怪达头拼了命的,也想抢占沙钵略的漠南,漠南、漠北虽只有一山之隔,但漠北苦寒,而漠南丰沃,得漠南者,才算真正统一突厥。” “毕竟,突厥膏腴之地尽在漠南,没有漠南的突厥,如何能养得起数十万控弦之士。” 达头可汗之所以能集结六十万大军,是因为他父亲室点密可汗,征服了西域诸国。 他的六十万大军,除十万铁骑是十箭部众外,至少有三十万众,是西域诸国的联军。其他二十万众,又有八万是铁勒诸部的兵马,最后的十二万是阿波可汗与贪汗可汗的联军。 就在吕尚思量金山南北差异时,眼角余光瞥见一抹明黄缓缓靠近。 他转头望去,只见一名身披袈裟的僧人,正朝着自己走来。这僧人的步伐,极为奇特,每迈出一步,足底便生出一朵洁白莲,莲绽放,虚托着僧人。 这僧人所过之处,踏雪无痕,白莲绽放,清净幽香四溢。 眨眼间,这僧人就穿过了营前哨卡,行至吕尚的身前,双手合十,道:“贫僧惠琳,见过将军,不知靠山王,可在军中,惠琳请见。” 吕尚蹙眉,手执三光紫文竹节鞭,看着这个自称惠琳的僧人,道:“不知,大师夜闯军营,所为何事?又是因何,要求见靠山王?” 惠琳神色平静,目光温和地看向吕尚,不紧不慢地,道:“将军莫要见疑,贫僧夜访,实是为了边疆的万万生灵。” “突厥与大隋连年征战,百姓苦之久矣,贫僧发慈悲心,愿止干戈,听闻靠山王统兵,为征北大元帅,特来求见,望能共商止战息兵之策。” 吕尚听了惠琳这番话,手中竹节鞭缓缓垂下,淡淡道:“大师有此善念,殊为可贵,只是,这善念来的晚了些,若是能再早到几个月,也不至于我大隋耗费无数钱粮,劳师至此了。” 惠琳笑着坦言,道:“惭愧,惭愧,若非大隋天兵至,大败达头,贫僧又怎有机会至军前,求见靠山王老千岁,共商止战息兵呢?” “非是贫僧不慈悲,而是贫僧有心无力,如今达头大败,求情贫僧请和,贫僧本不想应,但不忍见边疆百姓再受流离之苦,无数家庭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故而斗胆前来。” “若能止战,大隋便可将耗费在战事上的钱粮,用于开荒屯田,修筑水利,百姓得以安居,突厥各部也能回归草原,休养生息,边境再无烽火硝烟,百姓同沐太平,岂不美哉?” 说话间,惠琳眸子有散碎金光,看向吕尚。 金光映照,吕尚周身有千百神祇气息拱卫,犹如诸神之王,转动众生命轮, “飞熊,” 就在惠琳一边舌绽莲,一边以天眼通观察吕尚时。 在杨林身边侍候的左天成,疾步从营地里走出,目光在惠琳身上一扫,而后看向吕尚,拱手道:“吕将军,王爷有请大师入帐详谈。” “善哉,善哉,” 惠琳面带笑意,点了点头。 吕尚侧身,对惠琳做了个请的手势,道:“大师,请。” 惠琳跟着吕尚、左天成,进入营地,稳步走进中军大帐。 只见杨林端坐在主位之上,两旁烛火摇曳,将帐内照得通明。 (本章完) 第120章 裂土(上) 第120章 裂土(上) 吕尚、左天成二人分列左右,目光投向惠琳。 “阿弥陀佛,” 惠琳神容平和,向主位上的杨林,双手合十,道:“贫僧惠琳,见过靠山王爷,王爷千岁,福寿无疆。” 杨林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抹审视的意味,却又瞬间被笑意所掩盖,和声道:“大师不必多礼,早就听闻大师佛法高深,精通律藏,对十诵律有独到的见解,被称为北齐第一律师。” “本王是倾耳已久,渴慕弥深,只叹与佛无缘,一直未能得见大师金颜。不知大师来我军中,却是所为何来?” 惠琳微微欠身,语出惊人,道:“贫僧,是为化解一场杀劫而来,” 杨林右手轻轻摩挲着座椅的扶手,缓缓开口,道:“杀劫?” “本王南征北战,为的是保我大隋江山,杨家社稷,何来杀劫之说?” 他身子微微前倾,目光紧紧锁住惠琳,像是要看透对方的心思,道:“大师既证圣道,当知本王苦心。” 言罢,他靠回椅背,左手随意地搭在扶手上,道:“不过,大师既有此说,本王倒是想听听大师高论。” 惠琳面色沉静,目光平和地与杨林对视,道:“王爷,您亲率大军,自京师大兴出朔州,北上敕勒,驰援沙钵略的d突厥,大败达头可汗于金山,赫赫武功,贫僧殊为敬服。” “只是,王爷您真的要彻底剪除,已经实力大损的达头,放任沙钵略吞并达头部众吗?” “贫僧早年在佗钵可汗处讲经时,曾与沙钵略有过数面之缘。沙钵略其人野心勃勃,如今他借大隋的力量挫败达头,待到达头一除,草原之上再无制衡他的力量,他必然会由此坐大。” “一旦沙钵略再度统一突厥各部,势力膨胀,日后难保不会对大隋北疆再起觊觎之心。” “贫僧听闻沙钵略的可敦宇文氏,是北周宗室女,与大隋有血仇,一旦沙钵略强大起来,身边有可敦宇文氏的挑唆,战火重燃,生灵涂炭,就在眼前。” 惠琳垂头,道:“王爷,您留着达头,利大于弊,有达头在西域制衡沙钵略,大隋北疆才不会有边患之忧。” 杨林微微抬眸,道:“本王还当大师是为了什么事,不惜夜入军营,原来是来给达头做说客的。” 惠琳一脸坦然,道:“王爷明鉴,贫僧虽是应达头可汗所求而来,但刚才所言,皆是贫僧肺腑之言。” “贫僧并非谁和谁的说客,只是不愿见黎庶遭劫,胡汉蒙难,故而代达头可汗向王爷祈和。” “哈哈哈!” 杨林仰头大笑,笑声中带着几分冷意,在营帐内回荡。 “大师,你这话说得轻巧,朝廷耗费无数钱粮,征调十数万大军,北上敕勒,可不是游山玩水的。” “一句祈和,就想本王退兵,大师想的太简单了。” 杨林知道惠琳,与大隋的渊源很深,是杨坚前世僧稠禅师的弟子,但一入轮回,前尘尽逝,杨坚虽是僧稠禅师转世,却没有僧稠慈悲心。 莫说惠琳只是僧稠的弟子,就是僧稠的血脉至亲,杨林也不可能因其一言而退兵。 便是杨坚在此,也不会顾念前世那点师徒情分。 杨林目光冰冷,在烛火映照下透着凛凛寒意,直逼惠琳,道:“大师,朝廷耗费了诸多的人力、物力至此,若只因几句求和之语便轻言退兵,本王有何颜面,面对朝堂诸公,又如何向浴血奋战的将士交代?” 吕尚在侧,默默看着惠琳,以目神观看这个北齐第一律师的形神。 自吕尚修成七窍玲珑心后,心窍大开,神思清明,在诸窍的修行上又有进境,其中尤以黄庭二十四神中的目神精进最大。 吕尚将目神分阴阳,形成日月,是谓日神郁仪,秉纯阳之炁,其象如日,主眼之阳炁,月神结璘,具纯阴之质,其象如月,司眼之阴炁。 他这一双神目,经阴阳二炁洗练,越发灵通。 看惠琳时,只见淡淡金光自惠琳周身溢出,一尊庄严法相一手施无畏印,立于惠琳身后。 “果然,这和尚确有大法力,难怪能成为达头的说客,” 吕尚心中暗忖,目光愈发深邃。 惠琳不慌不忙,道:“王爷,贫僧此来,并非空手而来,乃是带来一卷西域堪舆图,以作王爷劳师之资。” “西域堪舆图?” 杨林眉头一皱,身子不觉前倾。 只见惠琳双手缓缓抬起,宽大的僧袍滑落,露出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捧着一个古朴的檀木匣子。 匣子表面雕满了奇形异兽,在烛火下似有灵动之态。 惠琳轻声道:“王爷,此图详尽标注了西域山川地貌、关隘要道,以及各部族的聚居之所。” 说着,他轻轻打开匣子,取出一幅羊皮图卷。 惠琳缓缓展开羊皮图卷,烛光映照下,图卷上的线条清晰可辨。 杨林的目光瞬间被吸引,他不由自主地站起身,大步走到惠琳面前,双手背后,凝视图卷,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道:“这图,竟如此详尽!” 惠琳回道:“此图,乃是达头可汗之父室点密可汗所传,室点密可汗当年征服了乌孙故地,威名远震西域诸国,诸国奉此图,以示臣服。” “今日贫僧将此图奉于王爷,望能以此止干戈。” 杨林凝视着羊皮图卷,营帐内的气息,凝重得近乎窒息。 他的目光从图上山川标记,缓缓移向惠琳平静的面容。 杨林冷声道:“大师,虽说这图不失为一件宝物,但仅凭此,就想让本王退兵,也太轻看我这十万儿郎了。达头可汗让你携图前来,到底还有何打算,不妨都一并说出来吧!” “阿弥陀佛,” 惠琳双手合十,道:“王爷,达头可汗诚心求和,除这堪舆图外,还愿以次子为质,送往大兴,同时割让敦煌以西三城。往后每年,都会向大隋进贡良马万匹,精铁百万斤。” “有达头可汗在西域牵制沙钵略,大隋北疆不仅能免受侵扰,还能借助商贸往来,充实国库。” (本章完) 第121章 裂土(下) 第121章 裂土(下) “王爷,如此可有诚意?” 惠琳微微躬身,轻声道。 “敦煌以西的三城?” 杨林若有所思的看着西域堪舆图,道:“达头可汗,要割让哪三座城池?” 敦煌,北周时为敦煌郡,大隋开皇二年,改敦煌郡为敦煌县,仍隶属瓜州,成为瓜州治所。 敦煌以东,是玉门、酒泉、张掖,皆是大隋疆域,敦煌以西则是西域诸国。 对于西域诸国,杨林还是很重视的。这些国家处于战略要地,它们国力或许不强,但它们所处的位置,却十分紧要。 惠琳垂首,声线平稳,道:“伊吾、鄯善,还有高昌,达头可汗愿将此三城,献予大隋。” “这三座城池,” 杨林的指尖,骤然顿在羊皮绘制的堪舆图上。 伊吾紧邻敦煌,乃丝绸之路北道的咽喉,控制此处,便能掌控北疆商路,威慑草原部落。 鄯善扼守南道,对稳定西域南部局势至关重要。 高昌土地肥沃,农耕兴盛,处于交通枢纽,是西域诸国重要的粮草补给地。 杨林低声道:“达头可汗真是好大方啊,” 西域四十四国,伊吾、鄯善、高昌皆为要冲。 达头现在竟将这三城,拱手交到大隋的手上,有了这三城捏在手里,那就是半个丝绸之路捏在手上。 这对于一直准备南下的大隋,是个极大的诱惑。 杨林眸光深邃,在昏黄烛火下,堪舆图上的墨迹,仿佛都跳动起来。 他旋即轻笑一声,道:“大师,你回去告诉达头可汗,这诚意,本王代朝廷,代天子收下了。” 惠琳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那贫僧就静候王爷退兵了。” 说罢,转身稳步离去,僧袍在夜风中扬起弧线。 待惠琳身影消失,杨林目光瞬间转冷,他大步走到营帐中央。 “这个达头,高昌三城,说舍就舍,是个人物。” 左天成蹙眉,道:“千岁,高昌三城,虽是城,但实则是一国,高昌国国主是麴干固,麴干固,当国二十年,与突厥和吐谷浑交好,左右逢源。末将前年在鄯州驻守时,听吐谷浑人谈起过这个高昌国主。” 高昌国,是西域的一个佛教国家,百年间已历四朝,分别是阚氏高昌、张氏高昌、马氏高昌及麴氏高昌,其中麴氏高昌享国最久。 先汉元帝时,就在这里建筑军事壁垒,地势高敞,人庶昌盛,称之为高昌壁,又称高昌垒。 “麴干固?” 吕尚心头一动。 只说麴干固,或有很多人不知是谁,但要说麴干固的孙辈麴文泰,那在佛教史上可是留下了重重一笔的人物。 西游记中提到高昌国,仅说高昌国是祭赛国的北面,年年向祭赛国进贡美玉明珠、娇妃骏马,没具体说高昌国。 而在《大唐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上,则说,唐贞观元年,玄奘西行至伊吾,高昌王麴文泰派人将他迎至高昌。麴文泰想让玄奘留在高昌弘法,玄奘不从,以绝食明志,最终感动麴文泰,两人在佛祖面前结拜为兄弟。 就是不知道西游世界观中的麴文泰,有没有机会与唐玄奘结拜。 杨林轻声道:“飞熊,天成,你们通知各将领,明日开拔,准备东归。” “是,” 左天成与吕尚领命而去。 夜幕笼罩的军营之内,顿时响起阵阵传令声。 杨林坐在主位上,看着西域诸国堪舆,烛火明明暗暗,将他的身影在营帐上拉扯得若明若暗。 伊吾、鄯善、高昌三地的朱砂标记,此刻就像三团灼人的火焰,在图上熊熊燃烧。 “王爷,夜深了,您该歇息了。”营帐外传来亲卫恭敬的声音。 杨林摆了摆手,并未回应,他眯着眼,看着案上的堪舆图。 他的目光,落在高昌上,久久不能挪开视线。 —————— 紫河牙帐, “金山大捷,” “金山大捷!” 一匹快马,冲入牙帐之内,斥候一边夹紧马腹,一边高声呼喊。 “我军与隋军联合,金山大破达头部,金山大捷!” 斥候的声音,回荡在牙帐周匝,牙帐蓦然沸腾了起来。 熊熊篝火映红穹顶,沙钵略可汗端坐虎皮大椅上,手中鎏金酒碗里的马奶酒泛起层层涟漪。 “哈哈哈,金山大捷!!” 金帐只内,欢呼声瞬间如汹涌潮水,将沙钵略可汗层层包围。 可汗身旁的卫士,立刻手忙脚乱地为各位突厥将领斟满酒。 “敬伟大的大可汗,万胜!” “万胜!!” 众人高举酒碗,酒液在篝火的映照下,闪烁着诱人的光泽。 沙钵略起身,脚步稳健地走到金帐中央。 “诸位,” 他环视一圈,帐内的喧闹声,即刻戛然而止。 “此次金山之捷,诸位浴血奋战,本可汗不会忘记,但我们绝不能就此松懈!” 沙钵略的声音低沉而有力,目光如炬般扫过众人。 “达头虽遭重创,可他根基未除,随时有可能卷土重来。我们虽借隋人的力量,重创了达头,但是隋人是不会帮助我们彻底消灭达头的。” “汉人要的是制衡,他们不会允许我们一家独大。” “我们要想除掉达头,只能靠我们自己的力量。” 沙钵略可汗的话语,如重锤般砸在众人的心间。 紫河牙帐内,原本热烈的气氛瞬间冷却,只剩篝火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 一名年轻贵族按捺不住,上前一步,拱手道:“可汗,达头如今元气大伤,我等何不乘胜追击,一举将其歼灭?” “哪怕隋人作壁上观,以儿郎们的骁勇,也一定能踏平达头的十箭!” 沙钵略可汗目光如鹰,盯着那名将领,冷笑道:“贸然追击,岂不正中隋人的下怀。你以为隋军协助我们,是真心帮咱们?不,他们不过是忌惮达头势力坐大,威胁到他们自己罢了。” 就在这时,又有斥候快马入牙帐,斥候飞身下马,闯入金帐。 “可汗,达头向隋人祈和,隋人已经撤军了,” 斥候的话,像一记惊雷,在牙帐内炸响。 原本就冷却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沙钵略可汗。 沙钵略放下手中的鎏金酒碗,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本章完) 第122章 惊神章(上) 第122章 惊神章(上) 朔风卷着黄沙,在广袤草原呼啸肆虐,天地昏黄一片。 杨林率领征北大军与d突厥的骑兵扬起尘沙,犹如两条黄色巨龙,搅得这方苍穹黯然失色。 马嘶人沸,杨林身披鱼鳞甲,胯下独角青鬃兽,四蹄翻飞。他面如傅粉,两道黄眉斜插入鬓,三绺髭须风中肆意飞舞,顾盼间威风凛凛。 身后隋军将士列着整齐方阵,步伐沉稳有力,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与此同时,沙钵略可汗早已率领一众部将,在牙帐前等候多时。他身着狼皮大氅,腰间悬挂弯刀,高大身躯如苍松般挺立。 其他左右,突厥武士整齐排列,手中长矛直指天穹,缨穗随风摇曳。 杨林的青鬃兽率先穿出队伍,来到沙钵略面前。 沙钵略可汗大步向前,双手抱拳,行了一个突厥大礼,朗声道:“靠山王爷此次出兵,大败达头,解了摄图之危,摄图感激不尽,请受摄图一拜。” 杨林勒住缰绳,从马上跃下,上前扶起沙钵略,笑道:“可汗言重了,天子既已改封前朝的千金公主,为我朝大义公主,并赐其杨姓。可汗是大义公主的夫婿,与我朝亦算是有姻亲之好,可汗有难,本王岂能坐视不管?” 沙钵略可汗听闻此言,道:“王爷此番相援,草原各部,都将铭记大隋的恩情!” 说着,他大手一挥,身后的突厥武士迅速散开,推出一辆辆堆满皮毛,香料的大车。 “这是摄图的一点心意,还望王爷笑纳。” 杨林目光扫过献礼,并未推拒,轻微颔首致谢。 他是大隋皇叔,自然不缺这些皮毛、香料,只是他这个皇叔不缺,不代表他的将士不缺。 这些皮毛、香料,正好可以作为他犒赏之资,用来犒赏三军。 要知道,无论在草原,亦或是在中原,皮毛、香料都是奢侈品,尤其是香料,上等的香料价比黄金。 隋之后的唐朝,唐代宗时的宰相元载,贪污八百石胡椒,就能震惊朝野,足见香料之贵重。 他转身吩咐左天成,道:“将这些皮毛、香料登记造册,按各营人数与战功,分发下去。” “诺,” 左天成应道。 沙钵略可汗见状,脸上笑意更浓,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道:“王爷得胜而还,牙帐中已备好马奶酒与烤全羊,还望王爷移步,让摄图略尽地主之谊。” 杨林微微点头,与沙钵略并肩走向牙帐。 踏入帐内,浓郁的奶香与肉香扑面而来。帐内灯火通明,突厥乐师奏响胡笳,节奏激昂。沙钵略可汗引杨林坐在主位,自己则在旁相陪,吕尚与左天成等隋将,以及一众突厥贵族分坐两侧。 沙钵略可汗亲自为杨林斟满一杯马奶酒,说道:“靠山王爷,这杯酒摄图敬您,愿我胡汉永结同好,共享太平。” 杨林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赞道:“好酒!” 酒液顺着杨林的下颌滑落,在他泛着冷光的鱼鳞甲上凝成细碎的水珠。 乐师们见状,手中胡笳吹得愈发卖力,节奏如奔雷般敲击帐内空气。 “来啊,上宴,” 沙钵略可汗大笑击掌,数十名突厥侍女捧着金盘鱼贯而入,盘中烤全羊外皮焦红,油脂顺着羊皮纹路滋滋滴落,在青铜托盘上汇聚成油洼。 “这个摄图,” 吕尚垂眸,金黄油亮的表皮,在灯火下泛着诱人光泽,炙烤的香气裹挟着焦香,弥漫在牙帐之中。 “真是能忍啊,” 他轻声笑了笑,伸手撕下身前金盘羊腿上最肥美的一块肉,入口外酥里嫩,肉香在舌尖爆开。 吕尚咀嚼着鲜嫩的羊肉,抬眸瞧见靠山王杨林与沙钵略可汗相谈甚欢。 “明明已经知道杨林接受了达头的祈和,还能摆出这样一副亲隋的姿态,这个摄图城府不浅!” 吕尚的目光在沙钵略可汗与杨林之间来回游走,指尖不经意间摩挲着腰间的带勾。 他可不信摄图不知道杨林的心思,就是以前不知道,经过这几年起落,也应该能看明白了。 开皇元年,杨坚采纳了长孙晟‘远交近攻、离强合弱’的策略,离间达头和沙钵略的关系。 长孙晟是看透了突厥内部叔侄兄弟各统强兵,内怀猜忌,直击要害。 也是因隋朝的推波助澜,达头可汗与沙钵略反目,强盛到让北齐、北周都不得不低一头的突厥,由此分裂为东西两部,实力大损。 只是就算摄图后知后觉,察觉到了隋朝的险恶用心,但事已至此,他也只能忍了这口气。 酒过三巡,乐师们渐渐停下演奏,帐内喧闹声也随之渐弱。 杨林起身,抱拳谢道:“可汗盛情款待,本王不胜感激。时候不早,我等也该回营了。” “王爷慢走,” 沙钵略可汗也站起身,脸上挂着笑意,将杨林等人一直送到隋军的营垒外。 目送着杨林归营,沙钵略可汗的脸,瞬间阴沉下来,身旁的突厥贵族们噤若寒蝉,刚才宴会上的欢声笑语,仿佛从未出现过。 “哼!” 沙钵略可汗猛地转身,皮靴重重地踏在沙地上,扬起一阵尘。 “走,” 沙钵略可汗大步朝着牙帐走去,靴底与沙地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一众突厥贵族见状,慌忙收起脸上的惶恐,匆匆地跟在其后。 回到牙帐,摒退众人,沙钵略可汗一把扯下狼皮大氅,狠狠摔在地上。 “杨林这老儿,表面上是助我击退达头,实际上怀的什么心思,真当我不知吗?” “他当然知道,只是势不如人,你,只能忍!” 帐内烛火晃动,伊尔迪兹声如洪钟,震得帐帘微微发颤。 “这几年,长孙晟在我突厥各部间搬弄是非。达头与可汗反目,致使我突厥势力分为二,本就是隋朝的阴谋!” “杨林接受达头祈和后,还大摇大摆来到咱们营帐,不就是想看看咱们的虚实,继续拿捏咱们吗!” “看着吧,总有一天,我要让中原人也尝尝这份屈辱,我做不到,我还有子孙,我一定要雪耻。” 沙钵略可汗一拳重重砸在堆满羊皮卷的案几上,震得烛台剧烈摇晃,火苗险些熄灭。 (本章完) 第123章 惊神章(下) 第123章 惊神章(下) “你能有这份志气,我很高兴,” 伊尔迪兹走上前,伸手拍了拍沙钵略可汗的肩膀,沉声道:“不过,以后这话就不要再说了,大隋气数正盛,麾下精兵良将如云,已经不是咱们所能轻易撼动的。” “当下若轻举妄动,无异是于以卵击石。” 沙钵略可汗胸腔剧烈起伏,一拳砸在身旁立柱上,震得帐幔簌簌作响,叹道:“我愧对佗钵可汗啊,大突厥在我手中衰败,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佗钵可汗时的大突厥,是突厥最强盛的时期。而在佗钵可汗之后,达头与沙钵略结仇,引发突厥内部的大战,自此大突厥分成东西两部。 伊尔迪兹目光柔和下来,长叹一声,声音放得更缓,道:“摄图,过去之事已无法改变,一味自责毫无益处,你现在要做的,是放眼当下。” “你虽然知道了隋人的险恶用心,但你能与他们反目吗?” “你要知道,隋人势大,咱们需要隋人,需要他们帮咱们抵挡达头。既然不能与他们反目,那就必须要赢得他们的信任,摄图,你需要一个真正的杨氏公主,作为你的可敦。” “宇文氏虽被赐为杨姓,但她的心是向着北周的。隋人也是不会信任这个前朝公主。依我之见,咱们可向隋朝上表,让杨坚赐一位宗室公主下嫁。” “摄图,宇文氏这个女人,私心太重,一心想着她的北周,若非她鼓动你南侵,你如何会一败再败,威望尽失,她已经不适合做我突厥的可敦了。” 沙钵略面上有一丝迟疑,道:“宇文氏在突厥已有数年,骤然将她废去,恐会在族中掀起波澜,再者,” 他眉头紧皱,目光不自觉地扫过帐内悬挂的弯刀,道:“若隋帝不愿赐公主下嫁,反倒以此为借口兴师问罪,又当如何?” 伊尔迪兹冷笑道:“不会的,杨坚的心思不好说,杨林对这个宇文氏,可很是忌惮。” “杨林作为大隋柱国,向来以维护隋室稳定为己任,宇文氏身为北周余孽,留在突厥本就让人如芒在背。” “咱们若主动提出和亲,杨林必定极力促成,既能消除宇文氏潜在威胁,又能用隋公主牢牢牵制突厥,他何乐而不为?” 沙钵略可汗缓缓点头,指腹摩挲着刀柄,刀鞘上的宝石,在烛火下折射出幽光。 帐外,夜风裹挟黄沙扑打在毡帐上,发出沉闷声响。沙钵略可汗沉吟良久,手指骤然握紧刀柄,刀鞘宝石折射出的冷光,在他眼底晃出一抹决绝,道:“好,就依上师所言!” 伊尔迪兹淡淡道:“只是娶一个宗室公主还不够,我听闻隋天子有五个公主,最末的那个兰陵公主,她本来的夫婿早丧,隋天子有意再为其择夫,据说已经定了人选。” “就是那个吕尚!” 伊尔迪兹声音压低,道:“这是我在大兴的暗间,传来的消息。这个吕尚是隋天子母族子弟,是杨坚的侄子,如果他成了兰陵公主的驸马都尉,必会成为朝野举足轻重的人物。” 沙钵略可汗目光一凛,沉声道:“上师是想?” 伊尔迪兹平静道:“交好吕尚,吕尚此人武力超卓,本就是个很难对付的角色。没想到,他竟还是隋天子的子侄,未来的帝婿,值得咱们尽力交好,以图将来。” 他的目光穿透摇曳的烛火,落在沙钵略可汗凝重的脸上,继续道:“咱们即刻筹备一批珍稀的汗血宝马、西域美玉,以及能工巧匠精心雕琢的金器,送到齐郡公府。” 沙钵略可汗微微颔首,神色间仍存一丝忧虑,道:“上师,即便咱们送去重礼,可吕尚少年得志,极得杨林看重,未必会将咱们放在眼里,又怎会轻易与突厥结交?” 伊尔迪兹枯瘦的手掌在烛火上缓缓移动,阴影在帐幔上张牙舞爪,道:“你懂什么,这些俗物,也就是锦上添而已,我真正要给他的,是一件他无论如何都拒绝不了的宝物。” 说话间,伊尔迪兹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巧精致的锦盒,盒身用金线绣着神秘繁复的纹。 他缓缓打开,一枚散发着幽光的青铜小印,静静躺在丝绒之上,铜印周身刻满古朴晦涩的符篆,边缘还镶嵌着细碎的朱红,在烛火下闪烁不定。 “惊神章,” 沙钵略可汗瞳孔骤缩,视线被惊神章牢牢锁住,道:“上师,您真的要将惊神章,送给吕尚?” 作为突厥的大可汗,沙钵略自然知道伊尔迪兹手中锦盒中的铜印,是何等的珍贵。而伊尔迪兹舍得拿惊神章交好吕尚,确实是极度看好吕尚的未来。 伊尔迪兹干枯的手指轻轻抚过惊神章,轻声笑道:“摄图,既然决定要交好吕尚,那就不能小家子气。” “我敢说,他可以拒绝金山银海,却拒绝不了这一枚小小的惊神章!” “我不知道吕尚修的是什么邪门武学,但是我知道一点,他这功诀的根本,离不开内神与外神。” 内神,既身神,因神居于肉身,巫教称之为内神。外神,则是如紫珍、青璃一类的神祇,被巫教称为外神。 这是伊尔迪兹经过多日观察,得出的结论。 伊尔迪兹的指尖在惊神章的纹路间游走,道:“摄图,这惊神章名为惊神,实则为封神、镇神,吕尚若能得惊神章,或许能在短时间内,成就武学人仙。” 沙钵略可汗浑身一震,道:“上师!人仙之境,举手投足有大能力。若吕尚借此章踏入此境,隋军如虎添翼,咱们突厥怕是连喘息之机都没有了!” “谁说他就一定能成武学人仙?” 伊尔迪兹哼道:“我只是说,或许,或许能成武学人仙,他的修行法门太过邪门,修为几乎是一天一个样,我从未见过这种邪门的法门,很像上清派的黄庭二十四神,但也只是像而已。” “真正的细微之处,还有很大不同,我也只能靠猜测,这枚惊神印,既是我送给他的大礼,也是个饵,试试他的深浅。” (本章完) 第124章 班师(上) 第124章 班师(上) “惊神章?” 营幕之内,吕尚看着眼前这枚散发幽光的小印,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烛火在他眼底跳跃,映出一抹难以捉摸之色。 毡帐中,孛日帖赤小心地观察着眼前这个被突厥人称为恶魔,呼为蟒古思的年轻人。 他虽与钵鲁浑一起跟随吕尚奇袭金山老营,但与莽汉钵鲁浑不同,孛日帖赤在吕尚帐前听用时,一直不忘与吕尚保持相应的距离。 所以,孛日帖赤与吕尚之间情分极少,互相疏离。 “这,是我突厥上师亲选的宝物,愿以此印,赠予将军,从而结两国之好,盼您笑纳。” 望着上首的吕尚,孛日帖赤喉结微微滚动。他眼中的吕尚,周身似有一层若有若无的冷冽光晕,那双眼眸仿若寒潭,幽深得让人打心底发怵。 “结两国之好?” 吕尚修长的手指,在惊神章上方轻轻悬停,似能感受到那青铜印上散发的古老蛮荒气息。 “确实是件好宝贝,“ 突然,他手腕一转,惊神章稳稳落入掌心,掌心纹路与印上符篆,在烛火下若有似无呼应。 “不过,我只是靠山王帐前的一个先锋而已,” 吕尚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指尖摩挲着惊神章上凸起的纹路。 “上师竟然如此厚爱吕某,实在是让吕某受宠若惊。” 孛日帖赤轻声道:“吕将军这话又是从何说起?我突厥向来惜英雄,重英雄,将军率三千骑直击金山老营,这份胆识,整个草原便无人能及。” “我家可汗敬您的英雄气,想与您交好,这才命末将前来,赠您宝章,以表心意。” 吕尚把玩着惊神章,烛火噼啪爆响,火星溅落在案几上。 “可汗的美意,吕某记下了。你回去转告可汗,承蒙他瞧得起吕某,这惊神章,我就收下了。” 孛日帖赤闻言,紧绷的身躯微微放松,脸上挤出一丝笑意,拱手道:“将军爽快!可汗得知,必定欣喜万分。” 说罢,孛日帖赤转身告退。 待孛日帖赤走后,吕尚指尖依旧摩挲着惊神章,烛火摇曳时,印上的符篆泛出诡异的暗红。 “惊神章,” 他忽而抬眸,望向帐外浓重的夜色,眸中冷光乍现,仿佛能穿透这沉沉夜幕。目光穿透营帐,看向金帐的方向。 “沙钵略这老小子,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 在杨林率部归营后的第三日清晨,帐外军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靠山王杨林一身鱼鳞甲,在朝阳的映照下熠熠生辉,领着一众隋将,昂首阔步走进金帐。 沙钵略端坐在虎皮王座上,脸上带着热忱的笑容,看到杨林,立刻起身相迎,朗声道:“听闻靠山王要回,摄图心中实是不舍,不如多留些时日?让我一尽地主之谊。” “我已命人备好猎场,明日便可围猎,王爷可一展神勇。” 杨林神色冷峻,微微抱拳,沉声道:“此次出征,本就是为了驰援可汗,如今达头乞和,短时间内应无力再起干戈。” “我大隋内部尚有诸多事务,亟待本王处理,实在是不便久留,特来向可汗辞别。” 沙钵略听闻,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转瞬又堆满笑意,目光落到吕尚身上,道:“既然靠山王执意要走,沙钵略也不便强留。” “但吕将军这般豪杰,实乃我突厥的心头好。若将军愿留,本汗定奉之为上宾,赐骏马万匹,牛羊十万,让将军尽享草原荣华。” 此言一出,隋将们面色凝重,吕尚上前一步,直视沙钵略,道:“可汗盛情,吕某铭记于心。只是吕尚是汉臣,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岂会为富贵所动?” 沙钵略闻言,干笑几声,目光在吕尚坚毅的面庞上,稍稍停留了一下,猛地仰头大笑起来,声浪震得金帐内的兽皮装饰簌簌抖动。 “好,好一个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不愧是靠山王帐下先锋大将,这份忠直,摄图佩服!” 笑声戛然而止,他大手一挥,身后的突厥侍女鱼贯而入,手中托盘里的美酒,在晨光下泛着琥珀般的光泽。 “来,为靠山王爷和诸位将军践行!”沙钵略率先端起酒碗,酒液在碗中晃荡,映出他眼底暗藏的锋芒。 众多突厥贵族,齐声道:“为靠山王爷和诸位将军践行!” “王爷海量,” 看到杨林将空碗置于案几,金属碰撞声在金帐内悠悠回荡,沙钵略赞叹道, 就在这时,一名突厥传令兵快步闯入金帐,单膝跪地,高声报道:“可汗,为靠山王大军准备的粮草辎重,已清点完毕,大军随时可以开拔。” 杨林微微颔首,向沙钵略抱拳致谢,道:“有劳可汗费心。” 说着,就带领一众将领大步走出金帐。 清晨的草原寒风凛冽,十数万隋军在营地外集结完毕,旌旗猎猎作响,上书’隋‘字的大旗,立于金帐之前。 随着杨林一声令下,大军开始缓缓移动。前排骑兵率先踏出营地,马蹄声轰鸣,扬起漫天尘土。 紧跟其后的是步兵方阵,步兵们身着厚重的甲衣,背负长弓,手持盾牌和长刀,气势磅礴。他们的脚步声如同一阵阵闷雷,在草原上回荡。 辎重车队夹杂在队伍中间,上千辆马车装满了粮草和物资,由强健的马匹,拖拽着前行。车夫们吆喝着,驱赶着马匹,车轮滚滚,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吕尚一马当先,率领数千先锋军,走在最前面。他身披雁羚甲,手执竹节鞭,威风凛凛。 沙钵略带着一众突厥贵族,骑马跟在隋军后面送行。他望着浩浩荡荡的隋军,心思百转,目光不时扫向吕尚。 这一送就是二百余里,行至谷口,杨林勒住缰绳,再次向沙钵略抱拳告别:“可汗留步,咱们后会有期!” 沙钵略也抱拳回礼,道:“王爷一路保重,” “保重,” 杨林一挥马鞭,大军继续前行。沙钵略目送隋军远去,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草原尽头。 (本章完) 第125章 班师(下) 第125章 班师(下) 十数万大军入白道,出恒山山脉,烈烈军旗在朔风翻卷,似血色浪涛。先锋营的马蹄,率先叩响雁门关外的硬土,沉闷蹄声如滚雷,惊起寒鸦,掠过灰蒙蒙的天际。 一连十数日的行军,将士们的甲衣蒙着厚厚的尘灰,铅云低垂,裹挟着彻骨寒意汹涌而来。将领们骑马,在队伍间穿梭传令,呼出的白气瞬间凝成霜,附在他们刚毅的脸上。 吕尚勒住缰绳,回望身后绵延数里的队伍,军容整肃,朔风扯动他肩头的披风,犹如一面黑色战旗。 就在吕尚盘算行军进程时,忽听远处传来嘹唳的号角声,声音穿破铅云。 “报,” 一名斥候快马驰来,马蹄扬起的尘土,在半空翻滚,道:“将军,雁门关关门大开,涌出大队人马,看旗号,似是朔州总管。” 雁门关,号称九塞尊崇第一关,是中原北塞门户,南控中原,北扼漠原。而雁门关后的朔州,则是雁门关的后方支撑和战略缓冲,与雁门关相互呼应。 “朔州总管,郭衍!” 吕尚低声自语。 他在大兴时,就曾听闻郭衍之名,这是一个三十岁不到,就能以武封爵,位列三品,执掌一州的人物。据传杨坚极看重郭衍,说郭衍忠勇兼备,处事干练,能托付大事。 后来他在白道川,又听靠山王老千岁称赞郭衍,说他在朔州屯田,稳固边防,与民生息,是个难得的干臣。 这个郭衍能得到天子杨坚,以及靠山王杨林的认可,其能力确实非同一般。 吕尚目光越过斥候,投向雁门关方向。关门大开之处,尘烟渐起,大队人马的轮廓,在灰蒙天色下若隐若现。 “传我将令,” 吕尚沉声道:“先锋营,摆开防御阵型,不得轻举妄动!” 魏成等人听令,军令迅速传达下去,马蹄声、甲胄碰撞声,瞬间交织,先锋营士卒迅速行动,长枪如林,盾牌似墙,严阵以待。 不多时,朔州人马已至近前。为首一人,身披黑甲,外罩猩红披风,胯下枣红马,神骏非凡,正是朔州总管郭衍。 他目光扫过吕尚的先锋营,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勒马道:“来者可是征北军,正印先锋吕尚吕将军?老千岁此次北上,战果如何?” 吕尚拱手行礼,不卑不亢道:“郭总管,千岁率军北上,大破达头所部,迫使达头乞和,如今正要班师回朝。不知郭总管率部出关,所为何事?” 郭衍回道:“正是听闻老千岁班师,本官特率朔州将士前来迎接征北大军,” 吕尚抱拳,道:“郭总管这份心意,吕某代征北军上下谢过。只是我等身负王爷帅令,大军行动需按既定章程。未得王爷明示,先锋营不敢贸然入关。还望郭总管海涵。” 郭衍颔首,道:“合该如此,” 在命人快马入后军,向靠山王杨林请示过后。吕尚轻声道:“郭总管,王爷军令已下,先锋营随您先行入关,后军随后就到。” 郭衍哈哈一笑,马鞭在空中潇洒一挥,道:“吕将军,随本官来,本官早已备好营房、酒菜,定让征北军将士宾至如归!” 一行人朝着雁门关缓缓进发,吕尚骑在马上,目光如鹰隼般扫视四周。 城墙上,士兵们整齐站岗,刀枪林立,城门下,百姓们夹道相迎,却又透着几分拘谨,偶尔交头接耳,眼神中满是好奇与紧张。 刚踏入雁门关,一阵浓郁的酒香、肉香扑面而来。 郭衍指着前方一排排营帐,笑道:“吕将军,这是我特意为先锋营准备的营地,炉火、热水一应俱全,可以让将士们好好休整一下。” 一旁的吕尚,道:“还是郭总管思虑周全,吕某代先锋营上下谢过了。” 郭衍爽朗一笑,道:“吕将军言重了!” 作为朔州总管的郭衍,朝野内外不乏耳目,自是知道吕尚身份不简单。身为天子子侄,身份尊贵,如今又在北疆立下战功,未来成就不可限量。 郭衍身后虽有贵人撑腰,不用刻意讨好逢迎吕尚,但他看的很长远,知道自己与吕尚维持良好关系,是百利而无一害。 所以,他虽是正三品高官,掌握一州军政大权,但在面对吕尚这正五品武官时,仍不敢轻慢。 在前锋营入关后,其后是征北大军十数万人,大军行军绵延数里,待大军全部入雁门关后,关门徐徐闭合。 郭衍确是下了心思,他精心筹备,在宽阔的校场上设下盛大的接风宴。篝火熊熊,映红了半边天,酒香弥漫在整个关城。 在得知靠山王将至后,郭衍身着崭新的官服,在营帐外等候,远远瞧见靠山王杨林,立刻快步迎上前去。 郭衍单膝跪地,恭敬说道:“王爷此番北上,大破达头所部,威震北疆,实乃我大隋之幸,郭衍率朔州军民,恭迎王爷凯旋!” 杨林微微一笑,翻身下马,伸手扶起郭衍:“郭总管,你镇守雁门关和朔州,保得一方安宁,此番又安排得如此周到,辛苦了。” 杨林话音刚落,乐师已奏响激昂的凯旋之曲,身姿婀娜的舞姬们鱼贯而入,在篝火旁翩翩起舞。郭衍侧身引领,将杨林请入主帐,帐内雕梁画栋,珍馐美馔摆满长桌。 入席后,郭衍双手捧起酒樽,起身说道:“王爷,这杯酒敬您。您运筹帷幄,挥师北上,打得达头可汗丢盔弃甲,为我大隋开疆拓土,实乃我等楷模。” 杨林端起酒杯,浅酌一口,目光在席间众人身上扫过,道:“郭衍,你能在半月之内,筹集十万兵马一月之用的口粮,这份调度粮草的本事,满朝文武无人能及。” “这征北之功,也有你的一份。” 郭衍双手抱拳,道:“王爷谬赞,郭衍不过尽分内之责。此次征北能大获全胜,全赖王爷之英明,麾下将士之奋勇。郭衍能为大军筹备粮草,略尽绵薄之力,实乃幸事。” 杨林微微颔首,目光在郭衍脸上停留片刻,又转向帐内诸将,高声说道:“此次征北大捷,不仅是我朝武力的彰显,更是我大隋上下一心的见证。” “郭总管筹备粮草,保障后方,居功至伟,吕将军冲锋陷阵,勇冠三军,亦是功不可没。待回朝之后,我定当如实向天子禀明诸位功绩。” “谢王爷,” 众人纷纷起身,抱拳行礼,声浪在营帐内回荡。 (本章完) 第126章 捷报(上) 第126章 捷报(上) 残阳西垂,余晖落在大兴城的开远门前。厚重的城门巍峨耸立,朱红漆色在暮色下愈发深沉,门楼上有飞檐斗拱,一队队值守卫士冷峻的目光,巡视周匝。 蓦然,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三匹快马如疾风般卷来,马背上的驿卒浑身尘土,衣袍被汗水浸得湿透,紧紧的贴在身上。直奔开远门,守门的卫士见状,立刻挺直了身子。 “北疆大捷!” 为首的驿卒厉声大喊,喊声在开远门前回荡。值守卫士听到驿卒的呼声后,立即放行,看着驿卒们冲进城中,沿着街道狂奔。 “北疆急报,三千里加急,北疆大捷!” 三骑扬尘,自开远门入大兴城后,沿着横向街道向东,直接穿过金光门,抵达含光门后,翻身下马。 含光门,是皇城的西南门,含光门前,禁卫们甲胄碰撞,待禁卫们核验完驿卒令牌后,沉重宫门缓缓开启。穿过灯火摇曳的宫道,驿卒脚步匆匆,不多时便踏入了的大兴宫。 “北疆大捷!” 宫内灯火通明,鎏金宫灯上雕刻的祥龙,被映照得栩栩生辉。驿卒在殿外候命,不多时,身着绯色官服的内官疾步而出,小心翼翼的接过驿卒手中染着尘灰的文书,转身进殿。 “陛下,北疆捷报,” 甘露殿中,杨坚坐在御榻上,龙纹锦袍随着他的动作微微起伏,殿内沉香袅袅,萦绕不去。内官脚步极轻,入殿之后,双手将文书高高举过头顶。 中常侍陈德信趋步上前,接过内官手中的文书,身形半躬,靠近杨坚,声音压低,道:“陛下,这是北疆加急捷报!” 杨坚闻言,眼眸瞬间冷厉,道:“呈上来。” 陈德信碎步上前,将文书递到杨坚手中。 杨坚展开文书,陈德信在旁扶着烛火,火光闪动,将杨坚的面庞映照得忽明忽暗。 杨坚的目光在纸面上扫过,嘴角不自觉地上扬,道:“好,打得好!” 他猛地一拍御案,案上的笔墨器具都跟着微微颤动。 “靠山王这一战,打的达头割土乞和,不仅为朕扫除了北方的忧患,更为我大隋,在西域诸国楔入了一枚钉子。” “高昌、伊吾、鄯善,皆是要冲之地,得其一,就能扼住西域商路命脉,如今得此三者,我大隋未尝不能借此,重现两汉的辉煌。” “朕若能再开西域都护府,以此文治武功,谁还敢说朕这天下,得之不正?” 要知道,自两汉以来,西域就归属于汉土。 两汉之时,那些汉家天子以镇抚诸邦为名,在西域诸国,设西域都护府,颁布政令,监其动静。遇叛,就兴兵征讨,两汉数百年,西域都咸隶汉土,是谓邦交和睦,边陲晏然。 而两汉之后,中原板荡,纷争频繁,又有五胡乱华,晋室南渡,西域诸国遂与中原渐渐疏离。其间还有诸胡逐鹿,政权更迭,以致西域都护府被废弃,西域诸国也被胡人掌控。 如果杨坚能在他这一朝,使西域重归汉土,凭这功绩,名入青史,说是南北朝第一明君也不为过, 看着手上的这份捷报,杨坚思绪翻涌,指尖叩击御案,沉吟片刻后,陡然抬高音量,道:“陈德信,速宣高颎、虞庆则、杨素、苏威入宫,“ “诺,” 内官应下后,徐徐退出大殿,身形消失在殿外的阴影中。 过了一会儿,殿外传来急促且恭谨的脚步声。高颎、虞庆则、杨素、苏威四人身着朝服,入殿后立刻伏地行礼,道:“陛下万岁万万岁,臣等闻北疆大捷,恭贺陛下圣威远播!” 杨坚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将捷报给陈德信,道:“几位爱卿,且看看这捷报。靠山王此次征北,为我大隋打开了经略西域的大门。朕有意重开西域都护府,你们可有何良策?” 陈德信接过捷报,小心翼翼地捧着,先递至高颎面前。高颎双手接过,快速阅览捷报内容,待他看完,其他几人也按捺不住,伸手接过捷报,逐字逐句的看了起来。 这四人都深得杨坚信重,在朝中被称为四贵,其一身荣宠远非寻常臣子可比。所以杨坚在得到捷报时,率先想到的就是他们几人。 杨素看完捷报,双手将其恭敬捧还陈德信,微微躬身,神色间透着几分兴奋,道:“陛下,此乃天赐良机!依臣之见,当务之急是派遣得力使臣,携带诏书与厚礼奔赴西域。” “一则向高昌、伊吾、鄯善三国宣示我大隋天威,巩固新得之地,二则探清周边诸国虚实,晓以利害,让他们知晓归附大隋的益处,主动向我大隋称臣纳贡。” 苏威随后上前,拱手道:“杨大人所言极是,不过臣以为,还需即刻在北疆增兵,修筑关隘,威慑西域诸国,防止他们反复无常。” “除增兵之外,还要与西域诸国开展贸易往来,互通有无,让他们在经济上,与我大隋紧密相连。” 杨坚微微眯起双眼,目光在二人身上来回审视,片刻后,抚须大笑,道:“二位爱卿所奏,甚合朕意!” “派遣使臣、增兵固防、通商互济,此三策相辅相成,缺一不可。苏威,你熟知西域地理人情,依你之见,出使西域的人选,谁最合适?” 苏威略作思索,上前一步禀道:“陛下,给事郎裴矩,博闻强识,精通西域各国语言与典章制度。臣以为,由裴矩率团出使,必不辱使命。” 杨坚蹙眉,道:“裴矩?” “陛下,” 苏威道:“此人出身闻喜裴氏,家族累世簪缨,对经邦济世之学颇有心得。” “他少年时曾广搜西域山川形胜、民俗风情的书籍,而且经常与西域商队互通往来,对西域诸国的情况颇为熟悉。” 杨坚颔首赞道:“这么说来,裴矩的确是个人才。陈德信,传朕旨意,宣裴矩即刻入宫。” 说着,杨坚又转向杨素,道:“杨素,北疆增兵与修筑关隘之事,关乎重大,你速与兵部、工部协同,制定方略,三日后呈朕御览。” “臣遵旨!”杨素伏地领命。 (本章完) 第127章 捷报(下) 第127章 捷报(下) 殿外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身着青色官服的裴矩,神色恭谨,疾步入殿,伏地行礼,道:“陛下圣安,臣裴矩接旨来见。” “裴矩,” 杨坚仔细打量了一下裴矩,将裴矩清瘦却透着干练的身形纳入眼底,暗暗点头,缓声道:“苏威极力举荐你,言你对西域事务知之甚详。” “如今我大隋北疆大捷,高昌、伊吾、鄯善都要归入我大隋的版图,朕有意重开西域都护府,派使团出使西域。这重担,苏威说是非你莫属,你可担得起?” 裴矩闻言,心头一震,额头轻触地面,道:“承蒙苏大人举荐,臣若能肩负此任,定当殚精竭虑,不负陛下所托,为大隋扬威西域,铺就太平之路,若有疏失,愿受万死之罚!” 杨坚听闻,脸上浮现出满意的笑容,身子微微前倾,看着裴矩,道:“你既敢说万死之罚,想来你对出使之事,已有成算?不妨说来听听。” 裴矩伏地叩首,起身时腰杆笔直,清朗的声音在殿内回荡,道:“臣忝受圣恩,对出使西域一事,已有了全盘考量。臣请陛下,精选一百名僧人,与使团同行。” “西域诸国多信佛教,西突厥割让的高昌、伊吾、鄯善,其中的高昌国,几有佛国之称,历代高昌国主都崇信三宝,国中寺庙林立,佛塔如林,僧人在高昌拥有极大的影响力。” “臣,想让这一百僧人,融入高昌,乃至控制高昌。” 杨坚双眉微微一挑,眼中闪过一丝兴味,道:“融入高昌,控制高昌?裴矩,你且详述,如何借僧人之力达成此事。” 裴矩深吸一口气,道:“陛下,高昌国中佛事昌盛,僧伽地位尊崇,僧众甚至言论能左右百姓意向。” “臣打算让这百名僧人,沿途广施佛法,展现我大隋对佛教的尊崇,彰显国威的同时,赢取高昌百姓的信任。” 裴矩顿了顿,道:“入高昌后,僧人可与当地大德讲经论道,以高深佛法折服众人。借法会之名,将大隋的典章制度、风土人情,巧妙融入讲经说法之中,潜移默化影响高昌。” “高昌僧众本就对百姓影响颇深,待我方僧人压服他们后,便可借他们之口,宣扬大隋之仁德,让高昌百姓归心大隋。如此一来,不费一兵一卒,让高昌成为大隋的坚实藩属。” 杨坚靠在御塌上,沉思片刻后,缓缓道:“你这法子,听着是不错,只是这百名僧人,何处遴选,又如何确保他们能领会圣意,不辱使命?” “陛下,臣听闻,“ 裴矩迟疑了一下,道:“您年前时,将柏谷屯一百顷土地赐给嵩山少林寺,这嵩山少林寺号称禅宗祖庭,寺中高僧辈出,僧众皆严守戒律、精通佛法。” “臣以为,可从嵩山少林寺遴选这百名僧人。” 一旁的杨素,轻声道:“嵩山少林?我记得嵩山少林,虽有禅宗祖庭之称,但他们真正拿手的,却不是什么佛法,而是七十二绝艺,少林七十二房,天下闻名,” 杨坚对身边的杨素,笑道:“处道,你不知道,嵩山少林的佛法,就是他们的七十二绝艺,这是菩提达摩传下的的佛法精髓,菩提达摩面壁九年,方才悟出禅武合一之理。” 杨素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恍然,道:“陛下圣明,倒是臣见识浅薄了。” 作为僧稠禅师转世的杨坚,虽然已经没了前世的宿慧,但他对嵩山少林寺,还是有一种本能的好感。 毕竟,僧稠禅师可是嵩山少林寺第二任方丈,数十年心血都倾注在了少林寺,哪怕经历轮回,前尘尽忘,对少林仍然有一种特殊的感觉。 而这也是杨坚对少林寺另眼相看的原因,杨坚在位的这五年,屡次加恩嵩山少林,使得嵩山少林的名声越来越大,势力更是膨胀了不知多少,一度能与祖庭白马寺相比。 要知道,白马寺可是中土佛教的祖庭,有着‘释源’之称,自后汉时就执中土佛脉之牛耳,嵩山少林能与白马寺相提并论,可见杨坚有多偏爱嵩山少林。 杨坚摆了摆手,目光重新落回裴矩身上,道:“裴矩,此事关乎大隋西域布局,不容有失。你即刻前往嵩山少林寺,挑选可用之人,务必半月内筹备妥当。” “臣遵旨!”裴矩应道。 待杨素等人退下,杨坚靠在御榻上,闭目沉思着西域之事, 此时,殿外传来轻柔的脚步声,独孤伽罗莲步轻移,缓缓走入殿内,她见杨坚神容有异,轻声问道:“陛下,可是朝中事务棘手?” 杨坚缓缓睁开双眼,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示意独孤伽罗坐下,说道:“伽罗,是喜事,皇叔发来捷报,北疆大捷,高昌、伊吾、鄯善即将归入大隋版图。” “朕有意重开西域都护府,派使团出使西域,刚刚和杨素几个商议此事。” 独孤伽罗美目一亮,笑意染上眉梢:“这确实是喜事,重开西域都护府,不仅能拓展我大隋疆土,丝绸之路再度畅通,大隋的商贸与威望也将更上一层,陛下选派了何人出使?” 杨坚轻声道:“苏威给我举荐了个人,是闻喜裴氏出身,唤作裴矩。” “闻喜裴氏,” 独孤伽罗微微颔首,若有所思道:“闻喜裴氏人才辈出,裴矩想来也是干练之才。陛下,此次北疆战事如此顺利,想来是皇叔调度有方。” 杨坚目光熠熠,兴致勃勃道:“皇叔的本事,你还不知道?这天下有何人,是皇叔的敌手?真正让我感到惊喜的,还是吕尚那小子。” “你是不知道,皇叔发来的捷报上说,这小子到沙钵略的牙帐后,转头就领着三千骑奔赴金山,袭击了达头的金山老营。那可是金山老营,达头在那一带囤积了数十万的兵马。” “伽罗,你看我这次给咱们女儿找的夫婿如何?这可真是少年英雄,三千破三十万,简直就是霍去病第二,如此少年英雄,正配咱们的阿五。” (本章完) 第128章 回朝(上) 第128章 回朝(上) 独孤伽罗掩唇轻笑,眼眸里满是欣慰,道:“陛下眼光独到,吕尚这孩子也确实出众。阿五能得此良婿,是她的福气。” 见皇后也出言夸赞,杨坚爽朗大笑,笑声在宫殿内回荡,道:“这小子确实争气!“ “朕的母族里多是庸碌之辈,难得出个英才,朕要好好的赏他,伽罗,你说朕封他为大将军,鲁县公如何?” “大将军,鲁县公,”独孤伽罗笑意微微一滞,认真思量后,缓声道:“陛下此举,虽是爱才惜才,但吕尚此子太过年轻,骤然得封大将军之衔、鲁县公之爵,恐惹旁人的非议。” 杨坚眉头一皱,哼道:“非议?非议什么?人家吕尚作为外戚,亲冒矢石,以寡击众,方才挣来的军功,这有什么好非议的。吕尚既有这个能耐,朕自然要给他相匹配的恩赏。” “不如此,何以激励满朝文武、四方将士?朕就是要让天下人都看到,在我大隋,只要他有本事,愿为国效死力,朕便让他平步青云,享尽荣碌。大丈夫,功名利禄自马上取。” 独孤伽罗见杨坚决心已下,微微颔首,凤眸里重又浮起温婉笑意,道:“既然那罗延已有圣断,那就如此封赏吧,” 帝后之间,寥寥数语,便定下了吕尚回朝后的封赏。 杨坚抬手轻捋胡须,道:“伽罗,待吕尚受封之后,就该考虑他和阿五的婚事了。” “我想着,将宣阳坊那座宅邸赐给他们当婚房。那宅邸宽敞明亮,地段也好,就算是咱们给孩子们的一份心意。” 独孤伽罗微微点头,眼中满是慈爱,道:“陛下考虑周全,我也打算挑选几个得力的婢子、嬷嬷,陪阿五过去,好在生活起居上照料他们。” 就在杨坚与独孤伽罗说话时,中常侍陈德信脚步匆匆,穿过宫殿长廊,踏入殿内。他神色凝重,伏地行礼,道:“陛下,皇后,安丰郡公府来报,安丰郡公窦荣定,病笃。” “荣定,” 杨坚闻言,脸上笑意瞬间消散。 “什么时候的事?之前宣太医去诊治,不是说病情已有所好转了吗?”天子杨坚的声音愈发低沉,带着难以抑制的愠怒。 独孤伽罗秀眉微蹙,脸上浮现出忧虑之色,轻声说道:“荣定早年随陛下南征北战,落下不少伤病,这些年虽一直调养,但身体终归是大不如前了。” 杨坚缓缓起身,在殿内来回踱步,靴子踏在青砖上发出沉闷声响,道:“朕现在就去郡公府探视,伽罗,你也一同去。” 独孤伽罗点头应下,目光转向中常侍陈德信,叮嘱道:“速传太医署,让他们即刻选派最得力的太医,带上宫中最好的药材,赶赴安丰郡公府,务必全力救治。” 陈德信领命后,匆忙退下。杨坚停下脚步,望向殿外阴沉的天色,心中五味杂陈,一时竟对生死有了畏怖,长叹一声:“故人凋零啊,” 独孤伽罗起身,走到杨坚身旁,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柔声道:“陛下莫要太过忧心,荣定福泽深厚,定能熬过这一关。” “希望如此吧,” 杨坚失神落魄,低声自语。 —————— 在雁门关,以及朔州城,一连休整了数日, 杨林立于朔州城门前,晨晖洒落,落在他熠熠生辉的鱼鳞甲上。十数万征北大军在城外整齐列阵,旌旗猎猎作响,马蹄踏地,发出低沉的轰鸣。 “出发!” 杨林一声令下,大军如潮水般涌动,队伍绵延数里,阵列行进时,扬起的尘烟,在朔风里翻卷。 “唉,” 朔州城的城楼上,作为朔州总管的郭衍,默默的看着杨林远去的背影,晨风吹动他的鬓发,袍袖簌簌作响。直到远方尘烟渐次消散,他才转身走下城楼,靴跟叩击着青石板。 回到府衙,郭衍屏退左右,展开密信,烛火在案牍上投下扭曲的影子,那是他身后贵人发来的加急密令,朱砂的字迹触目惊心。 “吕尚这人,少年得志,本身就有大背景,极得靠山王倚重,想要说服他,让其党附殿下,支持殿下争储,谈何容易啊!” 郭衍盯着密信上的朱砂字迹,烛火在他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阴影,映照出他眼底的阴鸷。 许久,他猛地将密信凑近烛火,看着信纸在火焰中卷曲,再到化为灰烬。 作为晋王党羽,郭衍自然希望能将吕尚拉入晋王一方。郭衍很清楚,凭着吕尚的战功,回朝之后,就是不主政一方,也会被委以重任,授以要职, 所以,在征北大军入驻朔州休整的这几日,郭衍多次拉拢吕尚,试图让吕尚投入晋王麾下。只是吕尚有着与他年龄不符的奸猾,面对种种示好,始终不松口。 既不明确拒绝,也不轻易答应,让郭衍如鲠在喉,却又无计可施。 想了片刻,郭衍抄起一旁的笔墨,宣纸在案几上微微颤动。 踏!踏!踏! 宽阔的官道上,先锋营的马蹄声、脚步声,交织在一起。队伍前方,三名斥候快马往返,马蹄扬起的尘土,在日光下仿若金色的烟雾。 “杨广,” 跨在紫电寒霜上,想着郭衍这几日来的笼络,吕尚轻抚紫电寒霜的鬃毛,目光深邃,望着飞扬而起的尘土。 不出意外,他现在应该是彻底入了杨广的眼了。 毕竟,若无杨广点头,作为杨广心腹的郭衍,可不敢招揽吕尚。 吕尚的身份太过敏感,既是天子侄,又是未来的帝婿,身边还有靠山王在旁照看。郭衍纵有天大的胆子,没得到杨广授意,绝不会接触吕尚。 “杨勇、杨广的争斗,现在已经初见端倪了,” “他们俩人都急着招揽党羽,这个时候的太子杨勇,还能以储君的名分,压制一下羽翼未丰的杨广。只是杨广有并州作为封地,掌握太原的财赋,太子杨勇虽能压制杨广,但杨广的势力仍在不断壮大。” “待灭陈之后,就是杨勇和杨广矛盾明显化的时候。” (本章完) 第129章 回朝(下) 第129章 回朝(下) 夕阳如血,将天际染成一片火红。 隋军的旌旗在风中呼呼作响,十数万大军犹如一条蜿蜒的飞龙,缓缓向着京师大兴城推近。 “大兴,快回家了,” 吕尚望着远处影影绰绰的城墙轮廓,轻声道。 自朔州开拔,走了将近一个月,长久行军的疲惫,在看到大兴城那一刻,竟被他抛却大半。 “这就快到家了!” 后军的杨林,骑着独角兽,身姿挺拔,眼含神光,与吕尚发出一样的感叹。 他身后的将士们,衣甲在残阳下泛着冷冽光色,前排的重装步兵,盾牌上的饕餮纹在暮色中若隐若现,后排的轻骑兵们,挽着雕弓,箭壶饱满,战马不安的刨着蹄,鼻息间喷出白雾。 “报!” 一名传令兵从队伍前方疾驰而来,在杨林面前猛地勒住缰绳,马蹄扬起一片尘土。 “禀千岁,礼部官员已在灞桥设下犒军台,圣上差人传旨,大军今夜在城外扎营,明日辰时举行入城大典。” 杨林微微颔首,道:“传我帅令,各营依次扎营。” “诺!” 军令如惊雷般,顺着传令兵的呼喊,迅速在大军中传开。 夜幕很快笼罩营地,篝火如繁星点点。 杨林独自伫立在中军帐外,望着大兴城方向若有所思。 “千岁,您传唤我?” 脚步声由远及近,吕尚快步穿过营帐间的通道。 杨林并未转身,依旧看着大兴城的方向,道:“在朔州时,我见到郭衍对你很是殷勤,他这个人,以揣摩圣意、阿谀奉承而起势,对上谄媚、对下骄横,是个实足的小人,我希望,你能和他保持距离。” “是,” 吕尚拱手,沉稳道。 “我本不想说的太透,但又怕不说透,你不知道其中的利害,这个郭衍的背后,是晋王杨广。” 杨林缓缓转过身,盯着吕尚,道:“杨广这小子,野心不小,表面礼贤下士,实则城府极深。这几年,他在朝堂上下广结党羽,暗中扩充势力。郭衍作为他的亲信,在朔州时那般拉拢你,看来杨广很看好你。” “不过,本王不想看到你卷进去,朝堂党争,一旦深陷其中,便再难脱身。你的这身本事,若是因这些腌臜事而折损,实在是可惜了。” “只要你持身中正,不要去理什么朝争、党争。谁要是想硬拖你下水,你可以来找本王,本王给你撑腰。” 吕尚抱拳行礼,道:“千岁教诲,吕尚铭记于心。” 杨林拍了拍他的肩膀,神色中满是期许,道:“下去好好休息吧,明日入城,你回家好好看看你的父亲。你这次领军征北,一走就是几个月,他一定很是挂念你。” 吕尚低声道:“多谢千岁挂怀,此次回朝,我会好好陪陪父亲。” 告别杨林后,吕尚回到营帐,躺在简陋的床榻上,怀抱着三光紫文竹节鞭,渐渐入定。 第二日,晨曦初破,穿透薄雾,洒落在隋军营地。 吕尚从浅眠中醒来,身上的雁羚甲泛着冷光。 昨夜入定让他疲惫尽消,他拿起三光紫文竹节鞭,走出营帐,只见大军已开始整队,准备入城。 辰时,号角长鸣,杨林骑着独角兽,威风凛凛地走在队伍前列,吕尚、左天成、魏成、新永丰、尚司朗等人紧随其后。 城门处,彩旗飘扬,鼓乐喧天,礼部官员和一众文武大臣早已等候多时。 入城仪式按照既定流程一步步推进,杨林翻身下马,与迎接的礼部官员交接旨意。 在杨林与礼部官员交接旨意后,一名名身姿婀娜的舞姬,引领着一队乐师,奏响雅乐。 伴随着悠扬的丝竹之音,舞姬们同时广袖翻飞。 在众人的注目下,杨林率着吕尚等人,穿过高大巍峨的朱雀门,踏入大兴城的主干道。 “万胜,万胜,万胜,” 道路两旁,百姓们夹道相迎,呼声此起彼伏。 隋军士卒们步伐整齐,甲衣在朝阳下闪烁冷色,彰显着大隋天威。 队伍行至朱雀大街中段,早有内官捧着天子赏赐等候。 内官身着绯色官服,手捧明黄锦盒,在一众侍卫簇拥下快步上前。 见到杨林,内官尖细的嗓音划破喧闹,道:“靠山王接诏!” 杨林闻言,当即转身,身后吕尚等将领迅速跟随,同时跪地。 “今特赐征北诸将,上等金帛千匹、美酒百坛,望卿等再接再厉,护我大隋万世基业,钦此!” 杨林双手接过诏书与赏赐,高呼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隋万岁!圣上万岁!” 此时,街边百姓听闻皇帝厚赏凯旋将士,欢呼声愈发高涨,声浪一阵高过一阵。 杨林率众人跪地谢恩,接过金帛与美酒。 入城仪式圆满完成后,杨林转身对吕尚等人说道:“今日仪式已完,诸位都辛苦了。吕尚,你快回家探望老父吧。” 吕尚拱手行礼,道:“多谢千岁,吕尚告退。” 随后,他骑上紫电银霜,朝着自家齐郡公府奔去。 回到阔别数月的家,吕尚翻身下马,快步走进府门。 吕尚刚迈进齐郡公府,熟悉的檀香气息扑面而来。 “唉,终于是回家了,” 北疆奔波数月,简直比他当初求道终南时的一年,还要难熬。那时虽清苦孤寂,可好歹心无旁骛,只是想着寻仙求道,不像在北疆,时刻要保持精神紧绷的状态,除了杀人就是杀人。 家令吕全小跑着迎上来,眼眶泛红,道:“世子,您可算是回来了,老爷念叨您好几个月了,天天站在府前盼着。” 吕尚拍了拍吕全的肩膀,道:“您这身子骨还硬朗吧?这几个月,多亏您照顾父亲。” 正说着,一道熟悉又带着几分急切的声音传来。 “尚儿!” 吕尚抬眼望去,只见父亲吕永吉快步从庭院深处走来。 数月未见,吕永吉身形愈发消瘦,鬓角的白发又添了不少,脸上的皱纹也深了许多。 吕尚大步上前,拱手一拜,道:“父亲,儿子不孝,让您劳心了。” 吕永吉目光在他身上来回打量,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老子每日都提心吊胆,就怕你这根独苗突然就绝了。” (本章完) 第130章 奏功(上) 第130章 奏功(上) “咱们这房,要是绝在老子手上,老子就是死也不能瞑目,死后以发覆面,无颜去见先人!” 吕尚喉咙发紧,低声道:“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吕永吉眼眶泛红,抬手狠狠拍了拍吕尚的肩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父子俩并肩往内堂走去,路过廊下,吕尚瞥见廊柱上新添的刻痕。 一旁的吕全小声解释道:“老爷每隔半月,就会在这儿刻上一道,算着您归期。” 吕尚默然,踏入内堂,侍女端上浮着热气的参汤。 吕永吉亲自接过,又递到吕尚手中,道:“我让厨房炖了你最爱吃的鲈鱼,很快就能上桌。” “嗯,”吕尚低头抿了一口参汤,轻微点了点头。 看着吕尚喝下参汤,吕永吉长叹了口气,道:“这次回来,就别再走了。为父年纪大了,实在经不住这般提心吊胆。” “便是非走不可,也要等你成家,延续了咱们吕家的香火之后再说。” “都说父母在,不远游,你现在连个后都没留下,为父实在是怕啊!” 吕尚握着参汤的手顿了顿,抬眸望向吕永吉,道:“兰陵公主还有一年多的才会除服,这段时间,儿会在家好好陪着您。父亲,公主下降,咱家也要早做准备,提前一些时间整饬婚典,纳彩,纳吉,纳征,这可不能出笑话。” 吕永吉听闻,浑浊的眼眸瞬间亮了起来,枯瘦的手掌重重拍在案几上,震得茶盏叮当作响。 “好,你有这心就很好,确实该提前整饬一下婚典,为父这就去托人去礼部,寻来宫中规制的婚礼仪注,咱们吕家绝不能在礼数上出差错。” “皇后一直轻视咱吕氏,觉得咱们是小门小户,配不上公主金枝玉叶,这可不能让她小瞧了。” “咱家婚仪筹备,一定要做到万无一失,让皇后明白,吕家虽非高门,却也懂规矩,重礼仪。” —————— 大兴宫, 大兴殿上,烛火明晃,香烟袅袅。 杨坚高坐龙椅,下方两排文武官员身着朝服,神色恭谨。 天子缓缓扫视着阶下群臣,殿内寂然,唯有烛火噼啪作响,以及香炉沉香袅袅的幽微气息。 靠山王杨林大步迈进殿内,躬身一拜,道:“陛下,此次征北,臣幸不辱命,阿史那玷厥最终乞和。” “不仅割让三城,往后每年还愿进献一万匹良马、百万斤精铁,” 说罢,杨林身后侍从手捧记载割地与进贡详情的文书,以及象征三城主权的印信,呈给内官,再由内官呈交到中常侍手中。 杨坚龙颜大悦,伸手接过文书,目光扫了一遍后,脸上笑意更浓,将文书放置御案,朗声道:“靠山王此番出征,扬我大隋国威,功不可没!” 秘书监牛弘上前,躬身道:“陛下,此番大捷,实乃我大隋盛事,应当昭告天下,举行庆典,一是彰显圣朝威德,二是激励万民同心,保我大隋江山长治久安。” 杨坚轻抚龙椅扶手,目光从牛弘身上徐徐扫过,沉思片刻后,道:“牛卿所言,正合朕意。” “此番征北大捷,不仅是我大隋武力的彰显,更是民心所向的明证。传朕旨意,由礼部牵头,协同鸿胪寺,筹备一场庆典。朕要让天下百姓都知晓,我大隋上合天命,下顺民心,是天下之正统。” 杨坚微微抬眸,目光穿透殿内缭绕的香烟,似已望向四海九州,道:“朕要让伪陈的君臣明白,偏安一隅,终难长久。” 北边的沙钵略与达头已然两败俱伤,此时突厥分裂为东西二部,彼此制衡,已经无力再来侵扰大隋。 扫除了北患,南陈占据的江南,就成了杨坚的下一个目标。 他要一统天下,结束这三百年的乱世。 想到这里,杨坚高声道:“诸位,自晋室东迁,天下便陷入纷争,南北对峙三百载,百姓饱受离乱之苦。如今,突厥乞和,北方初定,合该大隋挥师南下,荡平伪陈,重塑山河。” 话音刚落,贺若弼已向前一步,道:“陛下,臣麾下的水师早已枕戈待旦,只待天子令下,臣定能率水师冲破长江天险,直捣建康,将伪陈国主,擒至陛下御前。” 杨坚见贺若弼请战,微微点头,未等开口,尚书左仆射高颎越众而出。 高颎拱手谏言,道:“陛下,伪陈盘踞江南多年,根基深厚,且长江天堑易守难攻。臣以为,此时还不是猎取江南的最佳时机。当下,北方战事方才结束,将士们历经苦战,亟待休整。” “再者,筹备南征所需的粮草、器械,亦需大量时日与人力。依臣之见,与其现在耗费钱粮兴兵攻陈,倒不如采取更为周全,更为长远的策略。” 高颎的话语掷地有声,杨坚摩挲着下巴,陷入沉思。大殿之内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屏气敛息,等待着天子的决断。 “现在确实不是出兵的时机,” 最后,杨坚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却清晰,打破了大殿内紧绷的寂然。 “昭玄所言在理,我大隋刚刚结束北征,将士们亟待休养生息,后方的粮草、器械储备,也需时间充实,这个时候动兵,胜算实在太小了。” 尚书左仆射高颎,字昭玄! 杨坚道:“当下先休养生息。不过,一统大业,绝不能搁置。” 说着,他看向高颎,道:“昭玄,筹备南征的重任,便交予你。统计北征损耗,安排将士轮休,确保粮草,器械充足。” 高颎领命道:“臣定不负陛下所托。” 杨坚又将目光投向贺若弼,道:“辅伯,你的水师万不能懈怠,要在长江沿岸多多增设岗哨,侦察伪陈动作,同时加强操练,熟悉水战。” “三年,最多三年,朕就要猎取江南。” 贺若弼单膝跪地,应道:“陛下放心,水师时刻待命。” 诸事安排妥当,杨坚大笑道:“众卿,大隋的统一大业已近在眼前,望诸位齐心协力,共襄盛举,我等一同开创一个太平盛世,青史留名。” “臣等定当竭尽全力,不负圣恩!” (本章完) 第131章 奏功(下) 第131章 奏功(下) 下朝之后,内官早得了旨意,引着杨林前往甘露殿。殿外廊下,值殿的宦官,垂手而立,见杨林到来,内宦连忙挑起明黄的湘竹帘。 甘露殿内,沉香袅袅,杨坚换下冕服,身着常服,斜倚在蟠龙榻上,身边案几上摆着征北的捷报与江南舆图。见杨林进来,他抬手示意,道:“皇叔,快坐。” 杨林撩袍,坐在杨坚的身旁,目光扫过案上舆图,指尖在扶手上轻叩两下,道:“陛下,今日朝堂上虽说定下三年平陈策,但江南陈朝坐拥长江天险,麾下尚有不少精兵良将。” “陈叔宝虽然昏聩,但陈顼治国十四载,终究是给陈叔宝留了不少家底,更是给陈叔宝留下了几个良臣大将,有他们辅佐陈叔宝,不做万全准备,根本不可能拿下江南。” 杨坚伸手拨弄着案头烛火,道:“皇叔所言极是。朕虽已吩咐贺若弼,让水师在长江沿岸增设岗哨,日夜巡查,等待时机。不过,这还远远不够。” 他指了指舆图上南陈的几处重镇,道:“伪陈水军以建康、京口、采石为要地,这三地互为犄角,易守难攻。要取南朝,必要先取采石,采石的得失,关乎征南的成败。” “这采石矶地势险要,突兀江中,乃扼守长江咽喉之要冲,伪陈必然在此重兵布防。若是不能一战而下,伪陈便可依托此地,源源不断从京口、建康调遣援军,夹击我军水师。” 杨林淡淡道:“要破采石,必要想办法除掉萧摩诃,有这个再世关公坐镇采石,长江天险固若金汤。我大隋便是集结百万水师,也很难攻破采石矶。” “萧摩诃,” 杨坚目光一凛,缓缓道:“可惜了这个忠正之将,此人若能为我所用,平定江南就可事半功倍。” 萧摩诃,这是个真正的猛人,他被称为再世关公,不只是因为他的忠直,更是因为他武力之强,几如关张在世,号称南北朝第一猛将。 杨坚虽看不起南人的孱弱,但他第一次见萧摩诃时,却是称其为真壮士。 杨林捋须,沉吟片刻,道:“陛下虽有惜才之心,奈何萧摩诃对伪陈忠心耿耿,除非陈叔宝自断臂膀,不然,想让他为我大隋所用,根本就不可能。” 杨坚目光在烛火上定了定,忽展笑颜,道:“皇叔,陈叔宝这人,不能以常理度之,自断臂膀之事,未必不会发生。” 他指尖划过舆图上的采石矶,道:“现在的伪陈朝堂,奸佞横行,陈叔宝又昏庸猜忌,我们只需略施手段,就能让萧摩诃不得不转投我大隋。” 杨林了然,摇头道:“陈叔宝终究不是陈顼,没有陈顼的精明干练,身边尽是些阿谀奉承之徒,要是重金贿之,必见成效。” 杨坚悠悠道:“是啊,陈叔宝可比陈顼,好对付的多!” 说这话时,杨坚心中也有些戚然,子孙不肖,任父祖积攒下再大的基业,也会转眼成空。陈顼就是个教训,他的子孙可不能重蹈陈叔宝的覆辙。 如此想着,杨坚的目光从烛火上收回,转头看向杨林,道:“皇叔,此次征北,吕尚率部深入金山,大破敌营,为大隋立下赫赫战功。朕欲封他为大将军,鲁县公,您看如何?” 杨林想了想,道:“依我看来,凭吕尚的本事,给他个柱国、上柱国,亦或郡公、国公,都绰绰有余。” “只是,他还年轻,以后的路还很长,未免日后功高难赏,封他大将军、鲁县公,已是陛下爱惜人才了。” 杨坚笑道:“知我者,皇叔也!” 天子杨坚所封的大将军、鲁县公,当中最具分量的,应该是鲁县公这个爵位。 只因,这里面的大将军,与北隋十二府真正执掌兵权的大将军不同,他们虽然都是正三品,但这是勋官体系的大将军,名大于实。 所谓的勋官,是西魏时的宇文泰首创,他为奖励作战有功者,创设了勋官制度,奖励作战有功的将领。 至杨坚时,他又对勋官制度进行了一定的调整,形成了较为系统的勋官体系,设置了上柱国到都督共十一等勋官。 分别是从一品上柱国,正二品柱国,从二品上大将军,正三品大将军,从三品上开府仪同三司,正四品开府仪同三司,从四品上仪同三司,正五品仪同三司,正六品大都督,从六品帅都督,正七品都督。 杨坚给予吕尚正三品大将军的勋官,只是为了帮助吕尚积累资历,为这个未来女婿铺平以后的仕途。与正三品勋官相比,那个鲁县公的爵位,才是对吕尚真正的酬赏。 要知道,大隋爵位,设国王、郡王、国公、郡公、县公、侯、伯、子、男九等,县公有一千户食邑,享两千石俸禄,世袭名爵。 杨林目光微闪,道:“陛下对吕尚的安排,可谓深思熟虑。” 杨坚闻言,微微颔首,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道:“吕尚这孩子,不仅武力高强,胆识过人,而且对我大隋忠心耿耿,实乃不可多得的人才。” “朕将兰陵公主许配于他,也是看中了他的品性与潜力。” 杨林微微欠身,面上浮起一抹笑意,道:“陛下圣明,阿五与吕尚堪称佳偶。二人成婚后,陛下得一佳婿,依此子的年纪,可扶三朝社稷,我大隋江山无忧矣。” 杨坚端起案几上的茶盏,轻抿一口,热气在他眼前氤氲,模糊了神色,道:“希望如此。” “此次征北,吕尚的确让朕刮目相看。不过,眼下征南之事迫在眉睫,他虽年轻有为,却还需历练。” 杨坚放下茶盏,目光重新聚焦在舆图上,手指沿着长江水脉游走,最终停留在瓜洲渡口,道:“皇叔,瓜洲渡口是南北漕运要冲,又毗邻京口。” “此地商贸往来频繁,是兵家大争之地。伪陈在此同样布有重兵,且与采石矶、建康遥相呼应,你说朝中有谁,可担重任,驻兵瓜洲?” (本章完) 第132章 县公(上) 第132章 县公(上) 杨林目光在舆图上凝驻片刻,抚须沉思道:“我帐下有一员大将,名唤左都茂。此人曾是伪陈的芜湖总兵,对江南水网极为熟稔,麾下士卒亦是多经水战历练。” “他虽是出身伪陈,然自北投我朝后,屡立战功,其子左天成也在我帐前效力,父子皆事我朝,对我朝忠心可鉴,实是驻守瓜洲渡口的最佳人选。” 杨坚闻言,在舆图上瓜洲渡口处反复审视,片刻后微微点头,道:“皇叔举荐之人,朕自然信得过。左都茂既是伪陈旧将,本身又精擅水战,确实可以让其驻兵瓜洲。” 见杨坚意动,杨林轻声道:“陛下,左都茂熟悉伪陈兵事,有他扼守瓜洲渡口,既能截断伪陈漕运,又能牵制京口,采石的伪陈守军。” 杨林顿了顿,又道,“不过,瓜洲渡口作为伪陈要害,伪陈君臣必定不会坐视不理。” “左都茂赴任后,恐遭伪陈水军频繁袭扰。依臣之见,可拨五千精锐隋军,充实其麾下兵力,同时调配二十艘楼船,增强水军战力。” 杨坚双手抱胸,沉思片刻后,颔首道:“皇叔所言极是。朕再命贺若弼,暗中派水师在长江北岸巡弋,一旦瓜洲告急,便可迅速驰援。” 说罢,他目光扫过舆图上的建康,眼神愈发深邃,道:“待左都茂在瓜洲站稳脚跟,与采石矶形成对峙之势,便是咱们对伪陈动手的时候。” 杨林深以为然,脸上露出几分忧色,道:“萧摩诃在采石矶一日,就是我朝的心腹大患。陛下打算如何施行离间之计,让伪陈自毁长城?” 杨坚轻笑一声,道:“陈叔宝身边,不是有个江总吗?” “此人贪恋权势,喜好钱财。朕派人携带重金,潜入建康,贿赂江总,让他在陈叔宝面前进谗言,离间萧摩诃与伪陈君臣的关系。” “都说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朕不信伪陈君臣就不生疑。” 杨林抚须大笑,道:“是啊,江总那等贪财好利之徒,得了重金,必然会不遗余力地在陈叔宝耳边进谗言。萧摩诃就算忠心耿耿,在这等小人的挑唆下,君臣迟早会有嫌隙。” “说来,这个江总,也算是我朝福星了。那左都茂就是与江总有怨,被排挤打压,才北投我朝。若能借江总之手,再将萧摩诃除去,那这江总就真是我朝灭陈的第一大功臣了。” 说到此处,杨坚与杨林相视大笑,笑声在甘露殿内久久回荡。 战国时,赵国有郭开,逐廉颇,杀李牧,成全了秦国,如今南陈,亦有江总,或能成为第二个郭开。 —————— 晨光熹微,日光透过淡薄云层,洒在大兴殿的琉璃瓦上。 内史省内,内史舍人奋笔疾书,一份份关于征北军诸将封爵诏书初稿,在他笔下逐渐成型。 经过内史令杨素的润色,这些诏书很快呈送到了杨坚的案前。 杨坚仔细审阅着诏书,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情。 这个杨素确实干练,不枉他将杨素擢升为内史令。 要知道,从三品御史大夫,到正三品的内史令,不仅是品秩的跃升,权势也不可同日而语。 正三品内史令,主掌朝廷三省之一的内史省,被百官称为内相。 杨坚提起朱笔,在诏书上轻轻落下御印,随后吩咐身旁的中常侍,道:“速传朕的旨意,让兵部尚书苏孝慈,带着诏书,前往有功将士府上,告知他们三日后午时大兴殿领封。” “诺,” 陈德信身躯微微前倾,恭恭敬敬地接过诏书。 随后,他倒退数步,转身疾步离开大兴殿。 出了宫门,陈德信一刻不敢耽搁,直奔兵部衙门。 此时,苏孝慈正在兵部处理公务,听闻中常侍前来传旨,立刻整冠束带,快步迎出。 陈德信见苏孝慈出来,赶忙双手捧着诏书,道:“苏尚书,陛下有旨,命您带着这些诏书,前往征北军众将的府上,告知他们三日后午时大兴殿领封。” 苏孝慈双手接过诏书,郑重道:“臣领命,定不辜负陛下所托。” 送走陈德信,苏孝慈不敢怠慢,即刻领着兵部吏员,清点好一应诏书副本,又精心安排数名干练差役,各自携带文书,奔赴大兴城各处。 他自己则挑选了征北军几位主要将领的府邸,亲自前往宣诏。 苏孝慈乘坐的马车,在青石板路上发出沉闷的辘辘声,不多时便抵达了齐郡公府。 家令吕全听到通报,匆匆迎出,脸上堆满笑意,道:“苏尚书大驾光临,阖府蓬荜生辉,快请进!” 苏孝慈微微颔首,稳步迈进府中。穿过雕梁画栋的庭院,绕过假山池沼,来到正厅。 吕永吉、吕尚早已得到消息,身着素色常服,在厅内等候。 见苏孝慈进入正厅,吕尚快步上前,道:“吕尚,见过苏尚书,” 苏孝慈将诏书高高举起,朗声道:“征北军正印先锋,齐郡公世子吕尚接旨!” 他缓缓展开诏书,道:“天子诏:征北一役,吕尚率部力挫敌锋,乘胜逐北,犁庭扫闾,扬威北疆。今特封吕尚为大将军,鲁县公。” “赐金千锭,绸缎千匹,三日后午时,速至大兴殿领封。” “大将军,鲁县公,” 一旁的吕永吉声音发颤,叹道:“承蒙陛下厚恩,吕家列祖列宗保佑,我儿终是光宗耀祖了。” 吕尚双手接过诏书,恭声道:“臣吕尚,蒙陛下隆恩,定当肝脑涂地,以报皇恩。” 苏孝慈亲手扶起吕尚,脸上堆满笑容,说道:“贤侄,恭喜啊!此次封爵,足见陛下对你的倚重,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他拉着吕尚的手,顺势在厅中雕楠木椅上坐下,拍了拍吕尚的手背,神情热络,道:“此番你立下赫赫战功,陛下龙颜大悦,朝堂上下谁不夸赞?” 面对苏孝慈赤裸裸的示好,吕尚与吕永吉目光交汇,吕永吉微微摇头。 看到吕永吉摇头,吕尚心中顿时了然。他脸上笑容一敛,神色转为肃然,双手抱拳,朝着苏孝慈行礼,道:“苏尚书谬赞,尚万不敢当。” (本章完) 第133章 县公(下) 第133章 县公(下) 苏孝慈笑容一滞,又很快恢复如常,只是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 他端起茶盏,轻抿一口,掩饰心中不悦,话锋一转,道:“贤侄过谦了,这鲁县公之位,实至名归。如今朝堂局势微妙,贤侄得陛下青睐,往后在这朝中,定然是如鱼得水。” 吕尚轻声道:“尚不过是尽了臣子本分,一切皆仰赖陛下圣明。往后行事,尚定当恪守本分,不负陛下期许。” 一旁的吕永吉见状,适时开口,道:“苏尚书,犬子年轻,承蒙陛下厚爱,才有今日,往后还望尚书多多提点。” 苏孝慈哈哈一笑,将茶盏重重搁下,道:“齐郡公客气了,吕贤侄年少有为,前途无量。此番前来宣诏,我还需去其他将领府上,就不多叨扰了。” 吕永吉、吕尚赶忙起身相送,将苏孝慈送至府门。 待苏孝慈的马车远去,吕尚转身看向吕永吉,道:“父亲,苏孝慈这番示好,意图明显,不知他背后的人,是晋王,还是太子?” 吕永吉长叹一声,道:“自然是太子,苏孝慈不仅是兵部尚书,同时还兼着太子左卫率的职司,是太子最信重的人。” 太子左卫率,总领东宫禁卫,若非绝对信任,又怎会将如此重要的位置,交付给苏孝慈。 吕尚闻言,双眉紧锁,道:“如此说来,苏孝慈示好,则是为太子笼络党羽。难怪你一直摇头,太子与晋王暗中较劲,咱家卷入其中,稍有不慎,就遭大祸。” 吕永吉幽幽道:“不错,太子虽居储君之位,然晋王却会善迎合二圣心意,这两派明争暗斗,各有党羽,咱们吕家虽是外戚,但出身太低,小门小户,可不敢掺合其中。” “尚儿,我知你如今受天子看重,在朝中崭露头角,成为各方拉拢对象。但咱们务必保持清醒,明哲保身,方是正途。”吕永吉目光深沉,紧紧盯着吕尚,神色凝重。 “太子,晋王,” 吕尚大感头痛的摇了摇头,两党相争,如今已初见苗头。而这还只是开始,来日兰陵公主下降,太子和晋王成了妻兄,吕尚再想置身事外,怕是就难了。 事实上,朝堂上不只有这两党,杨坚与独孤伽罗生有五子五女。杨坚在建立隋朝后,将几个儿子分别封王,让他们在各地担任重要职务,以巩固皇室的统治。 天子杨坚认为兄弟之间有着天然的血缘亲情,又都是独孤伽罗所生,应该会相互扶持,不会出现争夺皇位,互相残杀的情况。 所以,天子杨坚给予了几个儿子极大的权势,晋王杨广为并州总管、上柱国、河北道行台尚书令,镇守太原。秦王杨俊任洛州刺史、河南道行台尚书令,镇守洛阳。 蜀王杨秀为益州总管、上柱国、西南道行台尚书令,镇守成都。也就是汉王杨谅年纪太小,难以坐镇一方,要不然杨坚必然会让汉王杨谅也出镇地方。 吕永吉与吕尚回到府中,刚迈进门槛,一阵穿堂风过,裹挟着几片枯叶扑面而来,吹得人脊背发凉。 吕永吉抬手示意吕全关上府门,又对吕尚道:“尚儿,随我去书房。” 书房内,吕永吉坐在雕太师椅上,看着手上的诏书,重重地叹了口气,道:“鲁县公,没想到天子倒是真大方,给了你一个开国县公的爵位,” “我是齐郡公,你是鲁县公,咱吕氏一下就有了俩个爵位,凭着这俩个爵位,咱吕家不说公侯万代,但与国同休,还是可以的。” 听到与国同休,吕尚笑道:“诏书上说,我在鲁县,有一千户的封地,我记得咱们大隋有两个鲁县,就是不知天子封我的鲁县公,是山东,还是河南。” 大隋疆土广袤,辖内有俩个鲁县,各据要津,别具风貌。 一个是山东旧鲁地,自楚灭鲁后,始设鲁县,历经秦、汉诸朝,久承儒风。开皇四年,天子诏改鲁县为汶阳, 一个是地处河南,北魏时本为鲁山县,开皇之初,改称鲁县,隶属广州。南通荆楚,北达河洛,是南北往来之咽喉。 这俩个,一个是千年文脉,一个是扼交通军事要冲。 吕永吉手指轻叩书桌,道:“应该是河南鲁县,山东鲁县自先秦便受孔家影响,孔氏一族在当地根深蒂固,势力盘根错节。” “如今孔家后人在朝堂内外也不乏为官者,门生故吏遍布天下。山东鲁县几乎就是孔家的自留地,天子上哪去找一千户封给你?” 吕尚若有所思,道:“父亲所言极是,听说孔家讲学之地杏坛,每日前来求学的学子络绎不绝,其中不少人学成之后,都在各州郡任职。” “孔家借此在官场广布人脉,盘根错节的关系,错综复杂。” 吕永吉神色凝重,微微点头,道:“不止如此,孔家在山东鲁县的田产,绵延百里。” “每年收获的粮食堆积如山,凭借雄厚的财力,他们不仅豢养众多门客,还时常资助当地豪绅,在民间威望极高。” “这就使得孔家无论是在朝堂,还是在民间,都拥有极大的影响力,甚至连地方官员上任,都得先去孔府拜会。” 吕尚皱起眉头,道:“如此一来,山东鲁县的事务,几乎都在孔家的掌控之中,简直等同藩王。” “孔家可比藩王可怕多了,人家有个好祖宗!“ 吕永吉目光深邃,抬手轻轻摩挲着下颌,缓缓道:“我倒希望,陛下封给你的一千户,是在河南鲁县。那里南通荆楚,北达河洛,作为南北往来咽喉要地,商贸极为繁荣。” “每日商船如织,来自江南的丝绸、茶叶,北方皮毛、马匹,都在那里中转交易。单单码头税银,便是一笔惊人数目。” 吕永吉手指轻敲桌面,道:“也因如此,历任鲁县县令,在任上都政绩斐然。” “当地商户为求安稳经营,每年给官府供奉的财物,也是数不胜数。咱家获封鲁县公,除了那一千户的封地赋税,说不定还有机会参与当地商贸的管理,从中牟利。” (本章完) 第134章 元戚(上) 第134章 元戚(上) “若封在河南鲁县,那的确是份很丰厚的恩赏。” 听了吕永吉分析,吕尚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正说着,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就见家令吕全,手捧着一份文书,神色匆匆走入书房,直接道:“老爷,安丰郡公薨了,” 吕永吉闻言,身子一颤,下意识地站起身,从吕全手中接过讣告,看着手上的讣文,眉头紧紧皱起,呢喃道:“窦荣定,竟然薨了,” 安丰郡公窦荣定,其妻安成长公主,与杨坚是一母同胞,是杨坚姐夫,亦是吕永吉表姐夫。 与吕家因杨氏而显贵不同,窦荣定出身的扶风窦氏,自两汉之时就极为显赫,是鼎鼎有名的后族,前汉有孝文窦皇后,后汉有章德窦皇后、桓思窦皇后,到魏晋南北时期,窦氏依旧是门阀望族,武略传家。 至窦荣定时,扶风窦氏已是天下第一等名门。后来窦荣定历仕西魏、北周、北隋三朝,因功得封安丰郡公,任左武卫大将军,位极人臣。 窦荣定的左武卫大将军,与吕尚的勋官大将军不同,是真正的武官顶点,执掌北隋十二府之一的左武卫,统领天子禁军,以勋戚之重,兼拥爵秩威柄,堪称是外戚之首。 吕永吉定了定神,将讣告轻轻放在案几上,缓缓道:“荣定公戎马半生,为大隋屡立功勋,这一去,整个朝堂怕是都要震动了。” 说罢,转头看向家令吕全,吕永吉吩咐道:“吕全,你即刻去安排车马,准备好丧礼所需的祭品与礼金,务必选最上等的。” “是,” 吕全拱手领命,快步退出书房。 待吕全离去,书房内陷入一片死寂,唯有案上香炉中袅袅升起的青烟,轻轻晃动。 吕永吉伫立良久,看着讣告,面露哀色。 见吕永吉哀容,吕尚上前轻声道:“父亲,您先坐下歇会儿,别伤了身子。” “这个时候,我哪还能坐得住啊,” 吕永吉轻叹一声,道:“走,咱们现在就去窦府吊唁,荣定公这一走,留下老姐姐一人孤苦,我要去看看我这个老姐姐。” 吕尚搀扶着吕永吉,步出书房。 庭院里,车马早已备好,吕全弓着身候在车旁,见二人出来,迅速撩开车帘。 吕永吉和吕尚登上马车,府门大开,车马朝着窦府方向疾驰而去。 在穿过几个里坊,到达窦府门前后,俩人下了车马。 见素白灯笼在风中摇晃,挽联飘飘,一片肃穆。 身着丧服的一众仆役进进出出,哭声隐隐传来。 灵堂之内,白幔低垂,香烟缭绕,窦荣定的棺椁停放在中央,四周摆满了香烛和祭品。 窦荣定的遗孀安成长公主,身着素服,形容憔悴,正伏在棺椁旁哀哀而泣。一旁的窦氏子弟们,个个面色凝重,眼中含泪。 窦府家令在前,吕永吉与吕尚在后,走入灵堂,对着灵柩恭敬的行了三跪九叩之礼。 礼毕之后,吕永吉走到安成长公主身旁,低声道:“表姐,荣定公这一去太突然了,还望您节哀,切切保重身体。” 安成长公主缓缓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目光呆滞的望向表弟吕永吉,嘴唇颤抖,许久才抽噎,道:“永吉,你姐夫这一去,留下我孤儿寡母,往后的日子,该如何过啊!” 说话间,身旁的窦家幼子窦璡,已扑到安成长公主身上,放声大哭起来。 吕永吉看着眼前这一幕,眼眶也忍不住泛红。 他安慰道:“表姐,你就放心吧,窦抗沉稳干练,窦庆英勇果敢,往后定能撑起窦家的门楣。” 安成长公主听了吕永吉的话,用锦帕拭了拭眼泪,目光扫过一旁站立的窦抗与窦庆。 长子窦抗双手交迭在身前,神色凝重,眉眼间带着几分沉稳,次子窦庆紧攥着拳头,眼眶通红,英气之中透着悲恸。 “但愿如此,” 安成长公主叹道:“只是荣定这一走,家中诸事纷杂,我实在心力交瘁。” 就在这时,灵堂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却是朝中诸位大臣得知窦荣定薨逝,纷纷前来吊唁。 率先踏入灵堂的,是左仆射高颎,他身着素服,神色沉凝,身后跟着数位朝中重臣。 高颎走到灵柩前,深深鞠了一躬,而后转身面向安成长公主,道:“公主殿下,荣定公为大隋鞠躬尽瘁,其功绩朝廷上下有目共睹,天子闻荣定公薨逝,已发诏书,废朝七日,命左卫大将军元旻治丧。” “殿下节哀!” 高颎与这些重臣,齐声道。 吕尚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心中暗自思忖。 窦荣定一死,朝堂局势必将发生变化。 要知道,窦荣定执掌的左武卫,是天子禁军,窦荣定之所以能掌管左武卫兵权,是因为窦荣定既是外戚,又是勋贵,且与杨坚感情甚笃,杨坚才会放心窦荣定主掌左武卫。 除窦荣定外,杨坚可不会放心让外人执禁军。 吕尚正思量间,又一批朝臣鱼贯而入。 右仆射苏威身形清瘦,迈着细碎步子,身后跟着几位六部尚书。 这位右仆射先是对着灵柩行过礼后,上前几步,从袖中取出一份卷轴,道:“公主殿下,礼部已拟定追封荣定公的谥号,还有祭典规格,这是初步文书,请殿下过目。” 安成长公主此刻已稍稍平复情绪,接过文书,目光匆匆扫过,嘴唇动了动,却未出声。 灵堂之内,又有朝臣不断涌入,左卫大将军元旻也率一众禁军将领吊唁。 元旻身形魁梧,走到灵柩前,重重跪下,磕了三个响头。 灵堂烛火摇曳,人潮如织,吊唁朝臣络绎不绝。 吕尚若有所思的以神目观照灵堂,只见丝丝缕缕的气数,在堂中翻涌汇聚,各有气象。 窦荣定棺椁之上,一团浓郁暗沉的晦气正缓缓消散,而安成长公主头顶,虽被阴霾笼罩,却仍有几缕微弱的祥瑞之气挣扎浮现。 窦抗顶上有纯青色气数逐渐凝聚,窦庆周身则萦绕赤红色气数,随着他紧攥的拳头起伏跳跃。 (本章完) 第135章 元戚(下) 第135章 元戚(下) “奇哉,这个窦抗,竟然有宰相的命格,” 看到窦抗、窦庆身上气数,吕尚也吃了一惊。 窦庆倒也罢了,窦抗这人气数大异,气呈纯青,有郁郁青青之兆,这在命理之中是青龙得位,又称为青云得路,是难得一见的大贵之相。 有此贵相,窦抗未来最低也有正三品的官秩。 如此想着,吕尚心头一动,目光从窦抗、窦庆身上收回。 “陛下有旨,安丰郡公府接旨!” 与此同时,窦府之外,马蹄声响,灵堂前传来一道尖细的嗓音。 刹那间,本来喧闹的灵堂,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神色一凛。 一位身形瘦削的内官,身着绯色宫服,手持明黄色诏书,大步走入灵堂。 他先是朝着灵柩方向,微微欠身,以示敬意,随后展开诏书,面对众人,高声宣读,道:“安丰郡公窦荣定,乃朕之至亲,亦为国家栋梁。” “为大隋江山,殚精竭虑,矢志不渝。今荣定公溘然长逝,朕心甚哀。追封窦荣定冀州刺史、陈国公,赐谥号‘懿’。荫其三子,入朝为官,以彰其功。望尔等节哀,勿负朕望!” 安成长公主听闻诏书,伏地痛哭,声音悲戚:“臣妾代亡夫,谢陛下隆恩。” 窦氏子弟纷纷叩首谢恩,高呼万岁。 内官将诏书递到安成长公主手中,脸上堆起恰到好处的笑,轻声道:“公主殿下,陛下对国公薨逝,痛心疾首,特意吩咐老奴前来,宽慰殿下,望殿下保重凤体。” 吕永吉对身旁的吕尚,低声道:“陛下对荣定公,当真是恩宠备至。” 吕尚微微颔首,目光扫过窦氏众人。这追封诏书一下,窦家虽失窦荣定这擎天之柱,但圣眷不断,不仅追封国公,还荫庇三子,恩荣至此,无以复加。 灵堂烛火摇曳,光影在众人脸上明暗不定。内官退下后,窦抗率先起身,目光扫过灵柩,又看向手中诏书,朗声道:“承蒙陛下厚恩,我窦氏一门定当肝脑涂地,不负圣望!” 安成长公主被左右搀扶着起身,脸上泪痕还未干的她,看向窦氏子弟,沉声道:“今日陛下恩典,既是对你们父亲的追念,更是对我窦氏的期许。” “往后,尔等务必恪守本分,你们记着,你们父亲是凭一腔赤诚,为窦氏挣得今日荣耀。尔等若敢仗势欺人,或是因一己之私,陷家门于不义,使父名蒙垢,休怪我大义灭亲。” 窦氏子弟们个个垂首肃立,窦抗上前一步,单膝跪地,道:“母亲教诲,抗铭记于心,定当以身作则,护我窦氏清誉。” 说这话时,吕尚见到窦抗的纯青气数,缓缓涌动、凝聚,逐渐幻化成一顶璀璨华盖,华盖之上祥纹流转,隐约有龙虎之声回荡,将窦抗笼罩其中。 —————— 大兴宫, 杨坚独自踱步至禁苑,月光清冷,洒在湖面上,反射幽幽寒光。 “所有在京的,四品以上的官员,都去陈国公府了吗?” 中常侍陈德信紧跟在杨坚身后,垂首恭敬回道:“陛下,京中四品以上官员,皆已前往陈国公府吊唁。大将军元旻更是亲率禁中三百羽林军,维持灵堂秩序,确保诸事顺遂。” 杨坚微微颔首,目光落在湖面上,思绪飘回到往昔。 “荣定这一走,朝堂上又少了一位忠勇之士,大隋亦折损一员良将。” 杨坚喟然长叹,语气中满是落寞。 陈德信轻声宽慰,道:“陛下圣明,陈国公虽逝,但其家风清正,窦氏子弟各个勤勉奋进,假以时日,必能为陛下分忧。” 杨坚负手而立,目光从湖面收回,点头道:“希望如此吧,” 说罢,他转身朝甘露殿走去,陈德信亦步亦趋地跟随其后, 甘露殿内,烛火摇拽,杨坚踏入殿内,神色略显疲惫,独孤伽罗见状,亲自端来一盏热茶,轻声问道:“陛下今日似乎心事重重,可是为了荣定公之事?” 杨坚接过茶盏,抿了一口,缓缓说道:“荣定这一去,朝堂上的外戚势力也随之被削弱了。” 说着,他眉头微皱,眼中闪过一丝忧虑,道:“窦荣定在时,凭借其威望与能力,能镇得住朝堂,如今他一走,窦家虽得追封荫庇,但年轻一辈尚未能撑起大局。” 独孤伽罗将软垫往杨坚身后挪了挪,轻声道:“陛下是担心勋贵势大难制?” 杨坚将茶盏置于案几,微微颔首,叹道:“伽罗,你应该知道朝堂局势。勋贵们根基深厚,盘根错节,窦荣定在时,尚可凭借外戚以及勋贵的身份,与他们相互制衡。” “如今他一去,朝堂已然失衡。长此以往,这些勋贵只怕是会愈发骄纵,不把朝廷律法放在眼里。” 独孤伽罗闻言,美眸微凝,略作思忖后缓缓开口,道:“陛下,你又不只有窦氏这一门外戚,既然窦荣定已薨,那就再扶持一个外戚,以此平衡朝堂局势。” “你是说,吕尚?” 杨坚抬手轻敲案几,他根本就没考虑独孤伽罗的外戚。杨坚对独孤伽罗那边的外戚,一直采取‘贵而不用’的态度,虽然给予独孤家极高荣誉和财富,却不让他们掌握实际权力, 而杨坚这边的外戚,在窦荣定之后,吕尚已是最出类拔萃的了。与吕尚北征的赫赫战功相比,无论是窦家三子,还是他那几个女婿,都相差太远了。 “不是他,还会是谁呢?” 独孤伽罗见杨坚沉思,轻声劝道:“吕尚既是你的表侄,日后也会是你的女婿,若能借此时机着重栽培,制衡朝堂勋贵,定能保我大隋社稷安稳。” 杨坚蹙眉,道:“伽罗,吕尚虽有才干,但骤登高位,不是好事。” 独孤伽罗朱唇轻启,笑意盈盈,道:“陛下,臣妾自然知道不可操之过急,不妨先给吕尚委以一些职司,让他在历练中积攒威望,徐徐图之。” 杨坚目光在烛火上停留片刻,缓缓点头,道:“伽罗说的对,确实应该给他一些职司,好好的锻炼一下他。“ (本章完) 第136章 金旨(上) 第136章 金旨(上) 由于窦荣定溘然长逝,杨坚废朝七日,以寄哀思。 也是因为杨坚的废朝,使得原定对有功将士的封赏仪式,不得不改期举行。 吕尚在接到通告文书后,便将文书搁置案头,换上以前在家时穿的道袍,在书阁中找出一本《道德经》,移步院中石凳,缓声诵读道藏。 “道可道,” 日光透过院角松柏的枝叶,在吕尚身上投下碎影。 他本人则沉浸在经文的韵律中,面上竟有几分超脱世俗的淡然。 身上经年累月养出的杀气,也被一点点消磨。 这是吕尚自《金华秘诀》中参悟出《山字经》,走出秘书省以来,第一次静下心,诵读经书。 他指尖摩挲着《道德经》微微发卷的书页,清风裹挟着松针清香,悄然钻进经文的字里行间。 一时亦忘了时间,不知不觉就是一日光景,直到日头渐西,一点余晖落在吕尚身上。 “唉!” 暮色将至,吕尚轻合《道德经》,看了眼天色,长叹一声。 “难得清净,” 在吕尚起身时,一片松针恰好落在《道德经》上。 他将松针轻轻夹入书中,转身踏入屋内。 案头文书在烛火下泛起微光,与手中的《道德经》相互映衬。 吕尚沉思片刻,伸手展开宣纸,提笔蘸墨悬于纸面。 “老君曰: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吾不知其名,强名曰道。” 他的笔锋游走如龙蛇,将《清静经》开篇之语落在纸上。 北疆一行后的吕尚,不只修为精进,一颗道心也经烽火淬炼,也有了很大的进益。 以往的吕尚,虽神力无敌,但这只是莽夫蛮力,纵能依之驰骋沙场,所向披靡,却不能说是得道。 如今的吕尚,在肉身入圣超凡,一身神通近乎人中之仙后,再看《道德经》、《阴符经》、《南华经》、《黄庭经》、《文始经》、《清净经》时,却是只觉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他的心灵由此愈发澄澈,往昔修行之时所遇到的困惑,无不迎刃而解,一种对天地自然,宇宙万物全新的理解,在心中悄然滋生。 “道!” 吕尚低声轻叹。 他此时方才明悟到,武学人仙之后的修行,与未成仙时的修行已然不同。 未成仙时的练肉、练筋、练膜、练骨、练脏腑、练髓、换血,只要有修行法门,再有一定天赋,按部就班,便能有所成就。 而肉身成仙之后,就是有修行法门,乃至修行时所需的一切资粮,但没一颗与之相匹配的道心,莫说求取粉碎真空之道,能不跌下人仙之果,就已是极大气运了。 要知道,修行一道,无论佛道儒三教,还是三教外的左道旁门,终究是道为根本,法是道之体现,术则是法的应用。 此时的吕尚,终于窥见道之皮毛。 “或许,我能在此基础上,真正的参出一门证道法门。” “将存思众神、测量诸窍的《山字经》,太阳真火、太阴真水洗练肉壳的《阴阳引》,共工氏最高功体《壅防百川》,三者结合,去芜存菁。” 所谓壅防百川,是吕尚成为纯血共工后,血脉传承逐步复苏,得到的一门无上功体,这是来自古老祖先的馈赠。 最初的共工氏,便是奉天帝之命治水,在治四海八荒之水的同时,参得两门上乘功体,一为《壅防百川》主生,一为《隳高堙庳》主杀。 共工氏凭着这俩大功体,横行八荒,成就水神之尊。 也是因初代共工氏遗泽,每一代纯血共工出世后,都会随机在血脉传承中得到一门功体,吕尚所得的功体,就是这主生的《壅防百川》。 这是古神级数的道统传承,吕尚亦因得到这门功体,才有了方才这番道悟。 “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 砚中的烟墨在笔洗里晕开,吕尚盯着纸上未干的墨迹,低诵《道德经》首章。 在道家思想中,‘水’一直占据着重要的地位,道家认为’道‘,是宇宙万物的根源和本质,而‘水’的特性与’道‘相似。 故而,老子在《道德经》中道: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 又道: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 吕尚一心向道,对《道德经》等道家经典,可以说是烂熟于心,只是他从未像现在这般,有种豁然开悟之感。 这种感觉,竟然有点像他当初凭着一卷《浮黎鼻祖金华秘诀》,由道入武时的彻悟。 烛芯噼啪炸开火星,吕尚瞥见砚中的墨,表面荡起细微波澜。 窗外夜风穿廊,檐角铜铃轻震,他凝视墨影,忽觉那涟漪化作汪洋,在眸中铺展开大荒共工氏治水的景象。 苍青巨蟒盘绕周山,龙首所触,洪水如活物般分流归壑,每一道水痕都暗合先天八卦方位。 山海大荒,是有不周山的。 《山海经·大荒西经》曰:西北海之外,大荒之隅,有山而不合,名曰不周负子,有两黄兽守之。有水曰寒暑之水。水西有湿山,水东有幕山。 其山中间不合,即山体有断裂,因此得名不周。 不周,意为不完整。 他福至心灵,另换了一张纸,笔走龙蛇。 “夫水,避高而趋下,未尝有所逆,善处地也,空静深隧,保神养灵,善为渊也。” 窗外夜色渐深,吕尚仍在奋笔疾书,一笔一画竟泛着微光。 他已经明了,这证道法门,并非刻意融合诸法,而是让《山字经》的存思、《阴阳引》的洗练、《壅防百川》的水德,皆回归’道‘的本质,如水流般自然,随本性而运化。 当晨光穿透窗纸时,吕尚发现案头墨迹已干。 他小心翼翼的将这卷纸收入袖中,目光落在案头那封改期封赏的文书上,忽然轻笑。 比起朝廷的名爵赏赐,他其实更想趁这几日清闲,去城郊河畔观水,看溪涧如何汇流成河,看河川如何纳污含垢,看沧海如何潮起潮落。 (本章完) 第137章 金旨(下) 第137章 金旨(下) “道贵自然,法随本性,术显水德。以此非生非杀,惟循太乙之旨,复归无极之源。” 在道袍下摆扫过门槛时,吕尚忽然驻足,若有所思道:“无上至极之道,是为太乙,先天至贵之意,是为金旨,包罗这至极至贵,囊括无上先天,是谓太乙金旨。” “这法门若成,或可将之称为《太乙金旨》。” 他负手走出院落,晨光中的身影已无半分凶戾,唯有如松间清泉一般温润,却又暗含能拔山摧岳的磅礴伟力。 就在吕尚闭门谢客,参演本身法门时,大兴南城明德门,城楼上的飞檐下,悬着八只青铜风铎,在晨风中叮当作响。 一个身着青布襕衫,竹笈斜挎肩头的年轻人,混在挑担推车的人流中缓步入城。 “大兴,” 这年轻人眸中清光微敛,看了眼门洞石墙上斑驳的符印。 “难得这符印还在,只可惜,已经物是人非,” 看着这永嘉之祸时,应司马氏皇族所请,耗费甚深心力篆刻下的符印。年轻人摇了摇头,步出明德门的阴影,晨光落在青布衣衫之上,衣摆处的云雷纹,随着步伐若隐若现。 穿过明德门五道券洞后,三丈高的坊墙扑面而来。街道中央的排水沟蜿蜒如银链,两侧槐树新叶正泛着油亮的光泽。胡商驼队裹挟乳香擦肩而过,波斯锦缎在阳光下流转光华。 年轻人驻足在朱雀大街中央,看着脚下青石路面的车辙,喃喃道:“这隋室的大兴城,却是与司马氏时的长安不同,真是新朝新气象。” 说着,他俯下身,指尖轻轻划过车辙里未干的晨露,凉意顺着掌纹渗入肌理,恍惚间竟在水气中,辨出几缕若有若无的灵气游丝。 随后,年轻人指尖在晨露中轻轻一捻,那几缕游丝般的灵气,突然如活物般蜷曲缠绕,在他掌心聚成极小的水气旋涡,涡心的正中隐隐倒映出群星宿列。 “我说怎么一进大兴城,就感觉有灵机触动,原来是有故人同在大兴。” “北渚,竟然是他啊!” 堪破天机之后,他轻声叹道。 “没想到,北渚这一世,竟是降生在关陇高门,生于华堂,幼承荣贵,钟鸣鼎食,贵胄簪缨,不知二十年的富贵荣华下,他今生还有几分向道之心?” 年轻人指尖的水气旋涡转瞬消散,晨露沿着青石板缝渗入地底,他起身时袖摆云雷纹乍然明灭,似有龙吟隐在风里。 “北渚啊,北渚,这一世的你,又会有着怎样的性情呢?” “若非你今生没有仙缘,无望登仙,我还真想把你收作徒弟,或是循循善诱,或是耳提面命,悉心教导,传授我句曲山的道法,看你来日凭着上清道统,记起前尘往事时的模样。” “真是想想,就感觉有趣!” 目光扫过朱雀大街,见街前槐叶在风中翻卷,年轻人沿着街衢往东北而行,衣摆隐现微光。 一连走过几个里坊,行至颁政坊时,日头已为朱漆门环镀上金辉,街角酒肆飘出胡麻饼香。 他忽然驻足,目光落在坊墙下的一乘牛车上。 魏晋以降,贵族皆好牛车,能乘牛车者,无不是显贵高门。 只见这牛车车辕以朱漆描云纹,车轮边缘嵌着三寸宽的青铜饰片,在日光下泛着冷冽的光。 车帘是蜀地织锦,月白色底上绣着展翅玄鸟,车辕的前端悬着半枚青玉玦,随着牛车晃动敲击出清越的声响,这是关陇韩氏的族徽。 年轻人袖中指尖微颤,天机指引,若有若无缠绕在牛车上。 “是他?” 他不动声色地拢了拢竹笈,缓步靠近牛车,忽闻车中传来低哑的咳嗽声,锦帘掀开半角。 由这半角,年轻人看到了锦帘后那人的相貌。 “真是好姿容,” 以年轻人累世的人生阅历,见到锦帘后人的面容后,仍不住感叹。 其神姿秀逸,气宇温润,眉若烟岚,目若寒星,肤若明玉,确实是个让人望之心折的人。 “韩氏,韩锦,”年轻人若有所思的看着牛车远去。 日头攀升至中天,年轻人理了理竹笈,沿着坊墙踱步,鞋底摩挲青石板,发出细微的声响。 “这一世的北渚,模样可比前几世好看太多了。” “有机会,一定要试试他的心性,看看他还是不是我辈中人。” 日影渐斜,余晖洒在颁政坊的朱漆坊门上,年轻人沿着坊墙踱步许久,心中已有了盘算。 他折身走向街角酒肆,要了一壶浊酒,两碟胡麻饼,在临街矮凳上坐下,悠闲的吃喝起来。 酒肆的胡麻饼香混着浊酒入腹,年轻人捏着半块饼渣,忽然瞥见身旁空位,不知何时竟有人落座。 “玄朗道友,多年不见,你还是这般随性,” 年轻人闻言,看了眼来人,漫不经心道:“原来是云房先生,你不在终南山静修,等你四百年后的石笋山之会,为何也来这红尘俗世厮混?” 云房先生抚须轻笑,袍袖随意一摆,桌上酒壶竟自动倾斜,酒水精准地注入他面前的粗瓷碗中,道:“石笋山之会尚早,我这也是静极思动,想看看新朝气象,只是没想到道友你也在大兴。” “我听闻,道友前些年下句曲山,在罗浮山青霞谷修炼大丹,想来是大丹有成,来这大兴度人济世的。” 苏玄朗摇头,指尖叩了叩桌面,酒液泛起细微涟漪,道:“云房,你这话说得轻巧。罗浮山的大丹是成了,可这度人济世,哪有那么容易?这尘世之中,人心蒙尘,执念深重,远非丹法那般条理分明。” “道友,正因为人心蒙尘,才需你我这样的人,来为他们拨云见日啊!” 云房先生听闻,脸上笑意未减,伸手接住从檐角飘落的一片枯叶,枯败的叶片竟在他掌心重焕生机,嫩绿的新芽悄然钻了出来。 “盛世,盛世啊,就不知这盛世,能维持几年,” 苏玄朗将酒碗送到唇边,却未饮下,目光透过碗沿,凝视着街边熙攘的人群。 (本章完) 第138章 锦绣 第138章 锦绣 五日倏忽而过,吕尚伫立在齐郡公府的飞檐下,望着被阴霾遮蔽的天空。 一旁的家令吕全,轻声道:“世子,门下省发来文书,说是明日复朝,天子将要在大兴殿,封赏征北有功将士,您是征北正印先锋,征北诸将以您为首,让您为领封第一人。” 吕尚接过吕全手中的黄绫文书,朱笔圈点的’大将军‘三字在檐下还泛着冷光,末尾小楷注着‘鲁县公吕尚,赐食邑一千户’,墨色比旁的功臣条目浓了三分。 “领封第一人,”他低笑一声,指节叩了叩文书上晕开的墨痕。 想了想,吕尚吩咐道:“你去给我准备俩坛剑南烧春,俩坛富平石冻春,俩坛荥阳土窟春,俩坛乌程若下春,我要出门访友。” 吕全微微一怔,虽有疑惑,却不敢多问,躬身应道:“是,世子,我这便差人去酒窖,将这些酒挑出来。” 吕全匆匆应下后,转身要去备酒,吕尚忽然抬袖按住他肩膀,道:“这些酒,不必用朱漆食盒盛了,你让人拿素布裹了酒坛,随我一同从侧门出去。” “是,” 吕全低声应道。 待吕全按吩咐准备妥当,吕尚已换了身素色常服,八坛酒用素布裹得严严实实,由两名亲随挑着,一行人悄然从侧门鱼贯而出。 吕尚沿着青石板路转过三条街巷,穿过俩个里坊。 见到前方里坊的坊门,在暮色中显露飞檐轮廓,门侧两盏羊角灯被风扯得左右轻晃,映得匾额上‘靖安’二字忽明忽暗。 他带着亲随走入靖安坊,坊内巷道纵横如棋盘,行至第二道巷口,忽有驼铃声从斜后方传来。两匹驮着锦缎的骆驼在暮色里慢行。 牵驼的胡商头戴毡帽,见吕尚一行衣着素朴,却自有威严,便垂首避让,靴底蹭过石板路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吕尚侧头望去,看到巷尾朱漆门楣上悬着‘韩府’匾额,门旁石碣斑驳,一侧书’汉弓高侯裔‘、另一侧书‘魏武安侯嗣‘。 当! 他走到韩府门前,抬手叩响门环,铜环相撞的清响,惊起宿鸟。门扉吱呀半开,年逾五旬的门房探出头来。 “您是?” 门房见吕尚虽着素服,却是一身贵气,身后还跟着俩个挑担的亲随,目光不自觉的落在那素布包裹的酒坛上。 吕尚温和道:“烦请通禀锦绣郎,齐郡公府吕尚前来拜访,带了几坛佳酿,想与锦绣叙旧。” 门房脸色骤变,道:“原来是吕世子,小的这就去通报,请世子稍候。” 说着,这门房在慌慌张张的将门完全打开后,弓着身子往府内跑去。 没过多久,一阵爽朗的笑声从府内传来。 “吕兄,我还以为你已经忘记我这个老友了呢!” 韩锦身着家常锦袍,大步跨出门来,腰间玉饰相互碰撞,发出清脆声响。 他目光一扫酒坛,秀眉一挑,笑道:“吕兄,当真言出必行,我还以为北疆的风沙,早就把你的承诺,给吹到不知哪里去了呢。” “没想到,吕兄还记着当初临行时说的话,快快进来,咱们今日却是要与你一醉方休。” 说话间,韩锦已热情的拉着吕尚胳膊,引他往府内走去。 旁边的门房,连忙嚷家丁接过亲随肩头的担子,跟在众人身后。 穿过垂门,绕过假山,来到一座临水的轩榭。水面倒映着廊下的灯笼,波光摇曳。 韩锦抬手示意吕尚入座,又吩咐府上家令,道:“快去取我的酒具来,我要与吕兄痛饮。” 家丁手脚麻利地摆好青瓷酒盏,韩锦亲自揭开酒坛封泥,刹那间,酒香四溢。 “剑南烧春!” 韩锦深吸一口气,赞道:“当年在秘书省,你就说要请我喝酒,如今时隔这么长时间,终于等到你兑现诺言了。” 吕尚端起青瓷酒盏,烛火在酒液上跳跃,映出微微涟漪,道:“当年北征仓促,这承诺一搁便是许久。好在此番归来,还不算太迟。” 说罢,仰头饮尽盏中酒,辛辣的酒液顺着喉咙滑下,暖意瞬间蔓延全身。 韩锦见状,也仰头饮尽杯中酒,一抹嘴角,笑道:“吕兄此番归来,可是带回了赫赫战功。如今朝堂上下,谁不知道吕世子征北首功,待明日领封名爵后,就是我朝最年轻的勋贵,以后风光无限。” 锦绣郎话音未落,忽听得水面扑通一声,却是游鱼甩尾击起细浪,惊碎满池灯影。 吕尚望着细碎的光斑,在酒盏边缘晃荡,轻笑道:“比起今时风光,我却更怀念秘书省读书时的闲散日子,如果有的选,我还想回秘书省。” 韩锦愣了一下,随即仰头大笑,道:“吕兄,你这话若是让朝堂上,那些眼巴巴盼着封爵的人听见,怕是要气得吐血,如今你得天子重用,即将封公拜侯,竟想着回秘书省去啃那些发霉的典籍?” 他一边笑,一边又给自己满上一杯酒,酒水溅出,打湿了案几上精致的铜香炉。 吕尚摇了摇头,指尖摩挲着青瓷酒盏的纹路,道:“人各有志,比起领兵,我其实更向往闲云野鹤的生活。” “你也知道,我以前沉迷与求仙问道,可是做了不少荒唐事。” 韩锦敛了笑,烛火在他眼底晃动,似想起什么,道:“怎会不知?你当前舍家入终南求道,一去就是一年多,这在大兴高门,可是无人不知,都说你行事荒唐。” “荒唐么?”吕尚轻笑,指尖叩了叩桌案,道:“那时在终南山上观星台,仰望二十八宿星图,顿觉人间功名利禄皆如萤火,哪及得上银河万分之一璀璨。” “吕兄真洒脱啊,” 韩锦端起酒杯的手,在空中顿了顿,又缓缓放下,道:“我困于这繁华京都,每日在人情世故的樊笼里挣扎,为了家族声名,身不由己。吕兄却能随心所欲,不为功名利禄所累,我不如你。” 轩榭外,微风拂过,水面的涟漪层层迭迭,倒映在水中的灯笼光芒随之晃动,好似无数颗流星。 (本章完) 第139章 勋贵 第139章 勋贵 吕尚手指敲击着酒盏边缘,忽觉釉面沁着凉意,抬眼时见韩锦,正凝视着水面上的水光。 他思量了片刻,缓声道:“韩兄,我许久未听你的《清乐》了,今夜水榭风凉,正合吹奏一曲,用以佐酒。” 韩锦一怔,手指下无意识的抚过腰间玉箫,笑道:“好,既然吕兄喜欢我的萧曲,爱以之佐酒,韩锦自当奉陪。” 说话间,韩锦已抬手解下玉箫,指节在竹节轻轻一叩,清越之音漫过水面,惊起几尾锦鲤摆尾。 应着萧音,吕尚往后微仰,将半盏美酒倾入口中,酒液入腹,回味悠长。 与此同时,萧声曲调回荡水榭,仿若裹挟春夜初融的溪流,先是清越中带着灵动,惊起的锦鲤受这音浪惊扰,三三两两摆动艳红的尾鳍,搅碎了水面倒映的月光。 “妙极,” 吕尚抚掌长叹,兴之所至,取过案上青铜酒著,以刃端轻敲陶制酒坛,咚咚声混入箫声。 当! 见吕尚击著以应,韩锦目光一亮,吹奏愈发投入,箫音随之攀升,似山涧溪流汇聚成河,奔涌向前。 这时的吕尚酒意渐浓,敲坛的节奏也愈发随性,时而急促,时而舒缓,竟与韩锦的箫声节拍相应。 最后,吕尚朗声道:“今日这曲,清澈空灵,灵秀妙绝,真是好曲,” 韩锦浅笑回应,指尖灵动翻飞,箫音中融入了一丝婉转,如春日繁悄然绽放,馥郁芬芳。 一曲终了,韩锦缓缓放下玉箫,发丝被夜风吹得有些凌乱,面上却难掩畅快。 吕尚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笑道:“痛快!” “真痛快!!” 吕尚与韩锦举杯,豪饮之后,相视大笑。 次日晨曦初破,淡金日光穿过雕窗棂,洒落在吕尚榻前。 檐角铜铃在微风中轻响,将他从沉睡中唤醒。 吕尚揉了揉惺忪睡眼,昨夜与韩锦对饮高歌的场景,现在还历历在目,虽浑身畅快,却又有几分宿醉后的慵懒。 韩府的仆从早已候在门外,见到吕尚起身,立即端来洗漱用的清水。 洗漱完毕,吕尚与韩锦作别,便匆匆赶回齐郡公府。 回到府中,家令吕全早已捧着朝服等候多时。 吕全一边帮吕尚穿戴,一边低声道:“世子,此刻辰时将过,恁得尽快出发,莫要误了封赏大典。” “好,我这就走,” 吕尚点头,目光落在铜镜中身着朝服的自己身上,脸色冷肃。 朝服的绯色衣料垂落,金丝绣就的麒麟纹,在镜中泛着幽光,吕尚手指划过腰间鱼符, 家令吕全轻声道:“世子,车驾已在正门候着了,” “您可要带些醒酒汤?”吕全从袖中掏出一方素帕,默默的递给吕尚。 “不用,” 吕尚接过素帕后,直出府门,上了车驾。 车夫得令,一声呼哨,马车碾过青石板,不断发出颠簸声。 车驾驶出齐郡公府,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丝丝缕缕萦绕在街角巷口。 随着马车逐渐靠近宫城,宫城巍峨轮廓也出现在视野中,前方宫城正门朱漆大门,在晨雾中若隐若现,门前已聚了不少勋贵车马。吕尚下车时,左天成、新永丰等人正在笑谈。 吕尚刚一踏出马车,鞋底与青石板碰撞的脆响,便吸引了左天成和新永丰等人的目光。 “将军,” 除左天成以外,新永丰、尚司朗、魏成等将领,对吕尚是又敬又畏,见到吕尚后,纷纷拱手行礼。 左天成抬手虚行一礼,笑意里带着几分熟稔,道:“将军来的可是有些晚来,” 他身量极高,玄色朝服上绣着银线海水纹,腰间玉珏随动作轻响, 吕尚抬手整了整冠冕,淡笑道:“昨夜与老友雅聚,多贪了几杯,倒是来迟了。”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宫钟沉闷的鸣声,悠长的钟声仿若穿破晨雾,惊起檐下几只白鸽。 “时辰到了,咱们进去吧。” 吕尚率先抬脚,靴底重重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清晰的声响。 众人纷纷跟上,衣袂飘动间,金属配饰碰撞出细碎的声音。 宫钟鸣罢九声,朱漆大门在吱呀声中向两侧洞开,鎏金铜钉在晨光里折射出细碎光斑。 吕尚踩着皂靴,跨过门槛,衣摆上的麒麟纹随步伐扬起,金丝绣线在廊柱阴影里时明时暗。 殿内已列满文武,玉笏林立如林,吕尚与左天成等一众有功将士,行至武将班列。 “征北正印先锋吕尚!” 中常侍的尖嗓音刺破寂静,吕尚整冠肃容,踏过三公九卿前的青铜烛台,烛火在他眉间投下深影。 丹墀之上,天子杨坚玄衣纁裳端坐在九龙金漆椅上,冕旒垂下十二道玉串,遮住了半张脸。 “朕,闻卿家北征突厥,连战连捷,扬我国威,” 天子抬手,身旁内官托着朱漆盘上前,盘中金册玉印在烛火下泛着冷色。 “今封卿为大将军,鲁县公,食邑一千户,望尔不忘皇恩浩荡,朕之倚重。” 在吕尚受封时,左天成已趋前半步,玄色朝服上的银线海水纹,随他的动作泛起涟漪。 他抬头时,玉珏轻撞腰带扣环,清响混着殿角铜漏滴答声,在静穆中格外清晰。 “征北前将军左天成,” 在吕尚领封之后,中常侍拖长尾调,一旁托着金册的内官,转而走向左侧。 “临阵制变,破敌有功,功列二等。” 天子冕旒微垂,十二道玉串晃出细碎光斑,道:“着升开府仪同三司,赐爵平阳县侯,食邑八百户。” “臣,叩谢陛下天恩,”左天成手掌按在青砖上,沉腰行大礼。 “先锋副将新永丰,” 中常侍再宣,殿中武将班列里,新永丰上前半步。 “斩将五人,授开府仪同三司,赐爵广武伯爵,食邑五百户,” 新永丰接印时喉结滚动,指腹摩挲金册边缘。 余光瞥见吕尚站在丹墀下,麒麟纹朝服被烛火映得发亮,腰间鱼符垂落的丝绦无风自动。 “破阵有功,魏成、尚司朗,” 中常侍声音稍低,内官托着的银册上刻纹较简。 “陷阵先登,授上仪同三司,各赐爵关内男爵,食邑三百户,” “臣,叩谢天恩,” 两人接印时齐齐低头。 封赏毕,殿中玉笏相击声此起彼伏,众臣皆呼天子圣明。 (本章完) 第140章 西凉(上) 第140章 西凉(上) 吕尚垂眸看着手中金册,麒麟纹在册角微凸,余光扫过左天成,见他垂首叩拜,神容沉肃,起身时,玉珏与腰间银鱼符相碰,发出轻响。 “众卿平身,” 天子杨坚端坐于殿上,目光威严扫视群臣,殿内一片庄严肃穆。 吕尚与诸将起身,整齐的退回武将班列。 就在此时,文臣之首,尚书左仆射高颎越众而出,双手捧着笏板,躬身道:“陛下,此次北征大捷,实乃我大隋之幸,将士们用命之功。” “如今北患已除,边祸渐息,皆赖陛下威德,福泽万民。今边疆靖谧,万邦咸宁,此为圣天子之治。突厥沙钵略可汗上表,感怀陛下恩威并施,德被四方,愿率突厥各部诚心归附,尊陛下为‘圣人莫缘可汗’。” “正是陛下圣略如神,恩抚四海,威慑南瞻,方有这千古未有的盛景。这‘圣人莫缘可汗’之名,陛下当之无愧,实是顺天命,应民心之举,愿陛下应允,使我大隋国威更盛,永享太平。” 杨坚听闻,脸上露出欣慰之色,稍作思忖,缓缓道:“此乃我大隋将士浴血奋战之功,朕不过是得应天时,岂能贪天之功?” 高颎再度叩首,言辞恳切,道:“陛下仁德谦逊,实乃万民之福。” “然若无陛下运筹帷幄,英明决断,将士们纵有血勇,也难成此大业。突厥归附,尊称陛下,此乃天下归心之兆,陛下若不应允,恐伤突厥归附之诚,也有负天下百姓对盛世的期盼。” 殿内文武纷纷附和,声声恳请,回荡在殿宇。 沙钵略其人,确实深谙坚忍之道,他在开皇四年向杨坚称臣时,就尊杨坚为‘圣人可汗’。 ‘圣人’是对杨坚的赞誉,形容他如日月之光,照耀天地,是一位圣贤的君主。 ‘可汗’是游牧民族对最高统治者的称呼,突厥人尊杨坚为可汗,表明他们承认杨坚不仅是中原的天子,也是突厥的君主,代表突厥的臣服。 如今沙钵略又在‘圣人可汗’尊号上,加入‘莫缘’二字,意为‘至高无上,万汗之汗‘。 这尊号一出,但凡中原天子,谁又能不眼热? 李二凤的‘天可汗’,很难说不是向杨坚的‘圣人莫缘可汗’尊号见贤思齐。 杨坚按耐下心中雀跃,矜持道:“既如此,朕便应下这‘圣人莫缘可汗’之号。望众卿继续同心同德,辅佐朕治理天下,保我大隋国泰民安,万代昌盛!” “陛下盛德,当为万世主。”众臣伏地高呼。 杨坚颔首,嘴角噙着一抹笑意,缓缓起身。随着’退朝‘声落,中常侍的尖声传遍大殿。 大臣们依序退下,退朝的钟鼓余音,在殿角铜铃上震颤,朱漆的殿门在内官手中徐徐闭合。 吕尚随武将班列,退出殿宇,抬眼时正见高颎袍袖拂过丹墀,玉笏在阳光里泛着温润光泽。 武将班列里有人低笑,道:“左仆射这张嘴,当真是能说动冰河化春水。” 话音未落,便被身旁的老将肘击,让其噤声。 吕尚听闻那低笑与肘击声,神色未动,仿若未闻。 只是,还没等吕尚走出多远,一名内官匆匆跑来,神色恭谨,尖声道:“鲁县公还请留步,陛下宣您即刻前往甘露殿觐见。” 吕尚闻言,脚步一顿,当即转身,随内官疾步向甘露殿走去。 有内官在前领路,吕尚一路疾行,不过片刻,就到了甘露殿外。 甘露殿内檀香袅袅,杨坚卸去朝服,只着一袭月白常服,案头摊开的舆图上,胭脂笔圈着迭川、鄯善、高昌等地。 吕尚步入殿内,躬身行礼,道:“臣吕尚,参见陛下,” 杨坚抬眸,目光从舆图上移开,看向这个未来女婿,脸上露出几分温和笑意,抬手示意,道:“飞熊,不必多礼,赐座。” 待吕尚落座,杨坚起身,踱步至窗前,望着殿外葱郁宫树,道:“今日朝堂上突厥请封之事,你怎么看?” 吕尚起身,回道:“陛下威德远扬,突厥诚心归附,此乃我大隋之幸,天下苍生之福。‘圣人莫缘可汗’尊号,实至名归。” 杨坚轻轻点头,脸上笑意未减,重新坐回案前,手指轻轻敲打着舆图边缘,道:“达头乞和时,割让伊吾、鄯善、高昌三城。” “这三城都是要冲之地,朕有意经营西域,飞熊,你可愿为我大隋镇守西陲?” 吕尚沉默了一下,道:“臣当为陛下衔命前驱,只是西陲诸部杂处,胡商与牧民共居,汉将与胡酋同衙,臣唯恐有负圣望。” 杨坚的手指从舆图边角移到凉州,重重一叩,道:“朕,有意让你去凉州,历练一下,” “凉州?” 吕尚心中一动。 天子的指尖,摩挲着凉州舆图上的赭石色线条,轻声道:“你此去凉州,不仅要做持节钺的将军,还要做治万民的刺史。” “凉州刺史!” 吕尚一愣,凉州虽在大隋州县上中下三等中,列为中流,凉州刺史为正四品的官秩,但凉州踞于西北,为大隋西陲重镇,位置及其重要。 开皇元年,杨坚废武威郡,置凉州总管府,为从二品官秩,治所姑臧。统协凉、瓜、伊、西、甘、肃、兰、鄯、河、岷、廓、沙、庭、会州十四州,掌诸州督军事。 第一任凉州总管,是杨坚的庶弟卫王杨爽,率步骑七万防备胡众。 杨爽之后的凉州总管,是巨鹿郡公、上大将军贺娄子干,两任凉州总管,都是天子最倚重之人。 “没错,就是凉州刺史,你是朕的侄子,以后还会是朕的女婿,可以说是朕的至亲,朕信得过你。” 杨坚目光炯炯,道:“你在北疆,已经证明了自己的兵略,此番去凉州,则是让你在民政上多加历练,日后也好担起更重的担子。” “凉州,是我大隋的西大门,如今北祸虽除,但西陲还有个吐谷浑,时生边衅,贺娄子干在凉州屯田治军,经常被吐谷浑袭扰,朕让你任凉州刺史,协佐贺娄子干一同治理西凉。” “待贺娄子干任满之后,朕想让你接过他的担子。” (本章完) 第141章 西凉(下) 第141章 西凉(下) “届时,凉州总管府的印信,就要交到你手上,” 杨坚满是期许的看着吕尚,道:“从开皇元年设总管府至今,两任总管皆是朕的肱股之臣。卫王爽替朕守北,贺娄子干替朕镇西,如今轮到你了。” 吕尚喉头滚动,也许是真的将吕尚当作自己人,杨坚对他确实是出人意料的大方。 要知道,凉州总管可是从二品官秩,这已是北隋权位的最顶点。作为文臣之首的高颎,虽被称四贵,却也只是尚书左仆射,从二品官秩。 至于从二品之上,掌握相权的正二品尚书令,早被杨坚虚设,根本不会授予他人。 毕竟,杨坚就是以大丞相之身,篡夺了北周的江山,如今已经是北隋天子的他,又怎会不知相权的利害,又岂会让旁人染指尚书令之位 而正二品尚书令之上,从一品、正一品的三师三公,则名大于实。显赫是显赫,却无实权。 吕尚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中玉珏,凉州总管坐镇一方,手里可是实实在在攥着十万步骑、十四州粮赋、以及西域三十六国的商路命脉。 最重要的是,经秦州、凉州、甘州、瓜州,方能出玉门关,这是西去的必经之路。 “陛下重托,臣不敢辞。”吕尚想了想,忽然抬眸,眼底闪过锐意。 杨坚轻声道:“飞熊,你到凉州后,须得盯着吐谷浑动静。达头虽割三城,吐谷浑却仍踞青海,阻我商路。吐谷浑若侵扰鄯善,不必请旨,你与贺娄子干可便宜行事。” “贺娄子干老成持重,你遇事要多向贺娄请教。” “诺,” 吕尚垂首应命。 杨坚思量片刻,叮嘱道:“明日你便去尚食局,领些蜀锦与茶砖,作为给贺娄子干的见面礼。他素来最厌虚文,你直截了当与他说,你是‘奉旨学政’便好,莫要学高颎那套绕弯子的话。” 说话间,殿外忽有鸽哨声掠过,杨坚望向窗外掠过的青鸾纹窗纸,轻声道:“皇后最近常念着,你与兰陵的婚期。待你接任凉州总管后,朕便下旨赐婚。” “到时,你既是朕的侄子,又是朕的女婿,这西陲重镇,便如朕亲手握着一般稳妥。” 吕尚道:“臣定不负陛下厚望。” 对于吕尚这个准女婿,杨坚还是很满意的。他看着眼前身姿挺拔,神色恭谨,却难掩英气的吕尚,心中暗自思忖,此子既有兵略又不失果敢,假以时日,必能成为朝堂的中流砥柱。 联姻之事,既能稳固朝堂,又能给女儿寻得良配,实乃一举两得。 杨坚笑着点头,道:“朕期待你在凉州建功,” “去吧,尽早准备赴任之事,朕静候你的佳音。” “是,” 吕尚退出行礼,靴声在殿内青砖上敲出清响。 直到朱漆殿门在身后合拢,杨坚才将目光从舆图上移开,手指轻轻摩挲着案头未凉的茶盏。 “陛下又拿凉茶饮客?” 殿后屏风忽然转出一道月白羽纱身影,独孤皇后腰间十二珏玉佩轻响,未施粉黛的面上却是带着三分揶揄。 见是独孤皇后,杨坚笑出声,搁下茶盏起身相迎,道:“伽罗来得正好,飞熊刚走,朕正想与你说说朕的安排。” 他的指腹,划过舆图上凉州的朱砂标记,道:“让他先任刺史,协理贺娄子干,待贺娄子干任满后,后接总管印信,这步棋,你可觉得稳妥?” 独孤皇后扫过舆图上鄯善、高昌的圈点,道:“阿弟镇北用了两年,贺娄子干镇西耗了三载,飞熊虽有北疆战功,终究是太年轻。” “不过他是你的母族外戚,以后还会是你的女婿,让他掌西陲兵权,倒比用外姓将领放心。” 独孤皇后所说的‘阿弟’,就是卫王杨爽。 天子杨坚有四个弟弟,两个胞弟,两个庶弟,其中胞弟杨整随北周武帝攻北齐时,战死在并州,庶弟杨嵩则是在攻打北齐时战死在平阳。 如今还在世上的,只有一个胞弟,一个庶弟。 与已生嫌隙的滕王杨瓒不同,庶弟卫王杨爽可以说是被杨坚夫妇从小带大的。独孤皇后名为杨爽的兄嫂,实际上却是杨爽的嫂娘,杨爽一直事独孤氏如事母。 “确实比旁的外姓用的放心,” 杨坚幽幽道:“自家人,总比外人要忠实一些。” “是啊,终究是自家人,” 独孤皇后目光扫过案上舆图,在江淮墨笔批注上,停顿了一下,道:“今春叔德从谯州回朝述职,我看了他的考课奏报,他在任上,宽仁驭下,抚绥有方,轻徭薄赋,招徕流亡,复其田宅,葺治城郭,疏浚沟洫,劝课农桑,郡中仓廪渐实。岁余户口增十之有三。” “考课评定,当为上中之上。” 独孤皇后抬眸望向杨坚,鬓边珠翠微晃,道:“谯州地控江淮,叔德治郡不过两载,便能使‘流亡归、仓廪实、礼义兴、边患息’,这般才具,若久滞州郡,恐非朝廷养才之道。” 李渊,字叔德,独孤皇后的外甥,极得帝后垂爱。 与独孤皇后其他外戚不同,杨坚对这个外甥,也是颇为器重。 毕竟,其出身于关陇集团的核心层,祖父李虎是西魏八柱国之一,官至太尉,北周时又追封唐国公,父亲李昞是北周安州总管、柱国大将军,袭封唐国公。 若非李昞早亡,关陇李氏在朝中,也极显赫。 也是因陇西李氏身份,唐国公的名爵,李渊入仕既是千牛备身,三年后出镇地方,担任谯州刺史。 杨坚蹙眉,迟疑了一下,道:“非是朕不愿擢升叔德,伪陈去年历阳屯兵三万,今春又在采石矶增设渡口,南北对峙,正该叔德用武之时。” “叔德在谯州任上,可整肃军备,安抚流民,待来日征南,朕就让叔德随军南下。有平南之功在身,朕才好委以重任。” “让他多在江淮磨砺些时日也好,叔德在谯州治民是把好手,但若要担纲方面大员,终究要在军略上立威。伪陈屯兵历阳,正可让他见识些真刀真枪的阵仗。” (本章完) 第142章 云房(上) 第142章 云房(上) 杨坚望着独孤伽罗鬓间晃动的珠翠,暗暗叹了口气。 他说的这些真伪参半,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他对如何用李渊有些犹豫,李虎、李昞两代柱国,唐国公府朱漆门庭,虽因李昞早逝稍敛锋芒,却仍是关陇八柱国里根基最深的几支之一。 当年他以大丞相之身代周,最忌惮的便是这些盘根错节的门阀,李虎的陇西李氏、李弼的辽东李氏,皆是累世簪缨,阀阅高华,根脉深固。 所以,杨坚用李渊之时,也就多了几分审慎。 毕竟,李渊与吕尚不同,吕氏是因杨坚而显贵,荣辱皆系于杨氏上,杨坚用吕尚用的放心。 就在杨坚夫妇椒房燕语之时,吕尚已踩着青石板步出皇城。 宫门前的青铜灯树,已燃起三盏烛火,暮色给朱漆门钉镀了层暗金。 齐郡公府的马车就停在宫门前三丈,车夫端坐车辕上,脊背挺得笔直。 “世子,“ 车夫低唤一声,马鞭在掌心虚握,却没扬起的意思。 吕尚抬手按住车辕,指间触到浸着凉意的木纹,抬眼看着西边渐沉的赤霞,轻笑一声,道:“回府,“ “驾,” 他踏上车厢,靠坐在车壁上,车夫领命,挥动马鞭,马车碾过青石板路。 “西凉,” 车轮嘎吱作响,吕尚坐在车厢中,望着车帘缝隙,疾掠而过的宫墙飞檐,呢喃自语。 “与杨家的因果,越来越深了,” 车轮碾着朱雀大街的青石板,暮色已浓,街衢两侧的酒肆,灯火次第亮起,映得街巷泛着暖红。 在穿过两个里坊后,吕尚隔着窗帘,忽闻前方有喧嚷声,夹杂着孩童的惊叹,以及与妇人的低呼。 齐郡公府的青骢马,在朱漆阑干处缓下蹄步,市井间的胭脂香,从帘隙间钻入车厢,前坊街角的喧嚷声,也愈发的清晰, “止舆,”吕尚挑了挑眉,不知为何,忽有所感,开口道。 “是,” 车夫控住缰绳,马车在街角缓缓停住,车辕轻晃,吕尚掀开半幅帘幕,向人声喧嚷处看去。 就见不远处的桐树下,围了一圈百姓,中央立着俩人。 一个是素衣青衫的年轻男子,正垂袖摆弄着一方三尺见方的桐木棋盘。另一个则是顶圆额广,耳厚眉长,目深鼻赤的中年道人, 看到这俩人,吕尚神容一肃,手指轻轻叩击车壁,车夫会意,急忙跳下车辕,搬来踏脚。 吕尚起身下车后,隔着攒动的人头,目光再度投向这俩人,就见那道人正垂眼望着棋盘,清瘦的手指在方格上点了点,木盘竟发出清越的鸣响,恍若金石相击。 “神仙么?” 他眉心微拧,他武学已近乎人中之仙,堪称人道之极,在见这二人时,竟有莫测高深之感。 以吕尚修为,莫说一般道门地仙,就是连渡雷火二灾的地仙绝顶,也不可能让他有这感觉。 能让吕尚看不透的,只能说其已非人间修行之士。 吕尚仔细的打量着这二人,在周遭妇孺的惊呼声中,本是空无一物的棋盘,竟见墨色漫出,在棋格间凝作山水。 峰峦迭嶂又有清泉飞瀑,瀑布落处溅起水珠,竟真个打湿了前排看客的衣襟。人群中有人惊呼着后退,又见到瀑布化作银鳞锦鲤,摆尾游向棋盘的边缘,甩着的尾梢映起一片片鳞光。 在见到这年轻男子的手段后,吕尚眯了眯眼。 随后,在吕尚的注视下,桐木棋盘上的墨色山水陡然蒸腾,化作雾霭缭绕的青岚。 “童子乘浪戏青云,来,” 那年轻男子的手指,划过棋盘右上角,云雾如被春风徐徐剪开,露出半轮寒月,月光洒在棋盘中央的飞瀑上,银鳞的锦鲤瞬间褪去鳞甲,化作赤足踏浪的童子。 童子手持玉笛,吹出清越之音,笛声所及处,围观百姓鬓角的霜露,在灯火下反射出五色光晕。 “且看贫道的,” 看年青男子耍的有趣,中年道人也玩性大起,自怀中取出一枚丹丸,丹丸落入墨色之间,山水云雾骤然收缩。 丹丸之上,显现微缩的长安城郭,朱雀大街上的车马行人,不过米粒大小,却又清晰可辨。 “袖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 道人抚须,袖中翻覆,丹丸里又是飘起细雪,落在街衢酒肆上,雪粒如金箔般闪烁。 与此同时,天降瑞雪,簌簌落满整条街巷,前排的老妇,鬓角沾了一片,却不觉有凉意。 “好个须弥芥子,” 看到此处,吕尚踏前半步,袖袍拂过围观者肩头,人群下意识向两侧退开,让出丈许空地。 他目光灼灼的看着这虚实相生的仙家手段,那丹丸之中的长安城,竟连朱雀门上的衔环铜兽,都与真物分毫不差。 更奇的是那雪粒落处,酒肆幌子上的‘曲米春’三字也泛出暖光,仿佛真有酒香穿透茫茫雪雾。 吕尚的动作,年轻男子与中年道人都看在眼里。 那中年道人抬眼望来,目若深潭,唇角含笑,道:“鲁县公怎的有闲心,看贫道在这变戏法?” 吕尚袍袖轻垂,听见道人开口,倒也不意外对方竟识得自己的身份。 他目光从丹丸中微缩的朱雀门上移开,唇角微扬,道:“道长太谦虚了,这芥子纳须弥的法门,已非人间修行人的手段,怎能说是戏法呢?” “尚自幼仰慕仙道,只是苦无仙缘,不得上真垂青,虽然另辟一径,也算是修成了一些本事,但与两位有无相济的道行相比,还差之甚远。” “县公才是太谦虚了,” 对于吕尚所言,那中年道人抚掌而笑,袍袖一甩,丹丸中微缩的长安城郭骤然消散,漫天金箔似的雪粒化作流萤,绕着吕尚衣摆打转。 “鲁县公北疆扬名,武力盖世,一根竹节鞭,神魔避易,贫道虽在深山,仍能得闻县公英名,县公太谦了。” 一旁的年轻男子淡淡道,指尖轻叩棋盘,墨色山水如画卷般收起,桐木棋盘重归素净,唯有边角处残留的半痕月光,在暮色中明明灭灭。 (本章完) 第143章 云房(下) 第143章 云房(下) 吕尚抬手虚引,望向街角那挂着‘曲米春’幌子的二层小楼,檐角边的铜铃,随风叮当作响。 “道长既知,尚身有俗务,不若借这人间浊酒,消这半日尘嚣?” “吕公相邀,岂有不赴之理!” 中年道人抚须大笑,袍袖一甩将流萤收入丹丸。 三人走过街头,街角酒肆的掌柜见是齐郡公府车架停在街口时,急忙掀开帘,躬身相迎。 吕尚拣了个临窗木桌,中年道人与年轻男子分左右落座。 “公爷,您请,” 松木窗棂被晚风吹得轻晃,掌柜陪着笑,捧着粗陶酒罐就要斟酒。 “慢来,” 中年道人屈指一弹,这酒罐立时悬起,在半空自行倾倒,琥珀色酒液如丝绦垂落,在三只陶盏激起三朵酒。 酒液入盏时泛着细碎涟漪,吕尚手指触到陶盏边缘,指尖为之一暖。 中年道人屈指弹了弹桌沿,朗声道:“贫道钟离权,终南山人士,” 言罢,钟离权瞥向身旁,正垂眸拨弄盏沿的年轻男子,道:“他名苏玄朗,乃罗浮山人士,” “正阳祖师,钟离权?青霞子,苏玄朗?” 吕尚举盏的动作,稍稍一顿,前世求道之时,早就对各代神仙谱系如数家珍,他自然知道这俩位的来历,更知道这俩位的背景有多深厚。 先说正阳祖师钟离权,此人师承东华帝君王玄甫,东华帝君又被称为东方崇恩圣帝,十洲三岛神仙之宗,五方五老之一,地位崇高之极。 正阳子钟离权师承这位上圣,得授赤符玉篆、金科灵文、大丹秘诀、周天火候、青龙剑法,位列仙班,是一等一的大神仙,被尊奉为全真道祖师。 如今虽名声不显,但至隋唐之后的两宋,钟离权与东华教主铁拐李、纯阳子吕洞宾、通玄先生张果、仁宗国舅曹景休、妙法元君何秀姑、大罗仙蓝采和、瑶华上真韩湘子,在石笋山聚会,由此有八仙之说。 内丹道的北宗、南宗,都将其尊为祖师。 而说到内丹道,这就不能不提青霞子苏玄朗,如果说老君为内丹道,提供了最为根本的理论,那青霞子苏玄朗则是在此基础上,真正的开创了内丹道的法门。 其人师从茅山大茅君,得道之后,率弟子到罗浮山青霞谷一带修炼大丹,因而得号青霞子。 他以外丹解说内丹,将炉鼎、神室、华池、铅、汞、中央戊己、黄芽等外丹名词,全部以体内身、心、津、坎、离、意、脾土等解释。 提倡‘性命双修’,以人体为‘炉鼎’,以精气神为‘药物’,以意念的运用为‘火候’,以在体内结成的‘圣胎’为内丹,开启了道教的’内丹‘之道。 吕尚轻声道:“原来是俩位高道在此显圣,不知有何见教?” “见教倒是谈不上,” 钟离权捻须一笑,目光透过窗棂,望向远处的市井烟火,悠悠道:“我二人云游至此,听闻吕公盛名,世人皆称吕公为少年英雄,我等虽方外之人,也有钦慕之心,故来一会。” 他看着吕尚,道:“说来见笑,某未出家时,也曾栖身军伍,只是某并非将才,累的三军覆没,愧于社稷。那时忽有所悟,就觉尘世纷扰,功名利禄,不过是过眼云烟,唯有超脱生死,才是吾辈之所求。” “后来得遇名师,传授真传道法,自此一心向道,潜心钻研,只盼能寻得那解脱至理。所幸贫道还算有些禀赋,也修出了些本事。” “本想云游济世,但是到大兴后,见百姓盛传吕公英名,贫道遂起了结识之心,所以与苏道友一起,前来叨扰。” 钟离权轻轻摇晃着酒盏,琥珀色的酒液在盏中微微荡漾。 吕尚听闻,心中感慨,举起酒盏向钟离权示意,而后仰头饮下一口酒,只觉一股热流,顺着喉咙滑落,暖意瞬间蔓延至全身。 “钟离道长能超脱世俗,一心问道,实乃大智。尚身处尘世,被俗务缠身,时常觉得身不由己。” 苏玄朗微微一笑,道:“吕公不必如此,尘世有尘世的修行,方外有方外的悟道。吕公一心为公,造福百姓,这也是一种非凡的修行。” “依贫道观之,吕公之修为,已近乎武学人仙,” 他目光带着几分探究的看向吕尚,道:“若再进一步,踏入人仙之道,亦非难事。只是,这修行之路,步步艰辛,吕公可曾想过,那武学人仙之后,又当如何?” 吕尚闻言,心中一震,手中的酒盏不自觉停在唇边。 所谓的四万八千窍、八万四千神圆满,抵达粉碎真空之境界,是吕尚研读《浮黎鼻祖金华秘诀》后参悟的武学大道,这是他认知中的武学尽头。 阎浮世界的武学之路,至人仙之后就成了绝路。可苏玄朗既然这般问,那或许还有别的出路。 哪怕吕尚不一定走苏玄朗所说的出路,但也能当个借鉴。 吕尚定了定神,放下酒盏,诚恳道:“苏道长,阎浮世界中人仙之后再无进路,尚修行至今,所知亦是如此,还望道长明示其中玄机。” 苏玄朗轻轻一笑,手指在桌沿上轻轻敲击,发出有节奏的声响,似是在斟酌言辞,道:“人仙之后,确实已无前路,虽是肉身成仙,驻世地仙也不能敌,但百五十年后还是会成为一抔黄土。” “若要长生,便要积功累德,在德满功足之后,天地有感,自然可以升天,得仙籍,享永寿。” “南天门马、赵、温、关四大元帅,其中的关元帅关羽,就是凭此升天,位列仙班。” “德满功足!” 吕尚有些失望的点了点头。 随后,也不再谈修行,他们三人谈天说地,酒过三巡,暮色漫过飞檐,钟离权忽然起身。 “痛快,” 他袍袖带起的风,卷得酒盏轻旋,琥珀酒液在陶盏里转出细碎虹光。 钟离权冲吕尚拱手,长笑如钟磬穿云,道:“叨扰半日,不敢再劳吕公相陪。我等云游无定,待吕公哪日厌烦了案牍劳形,可到终南山找老道喝酒,” 话尾未落,他指尖又弹出一粒丹丸,道:“此为长春丹,权当今日酒资。” (本章完) 第144章 长春(上) 第144章 长春(上) 苏玄朗起身时袖中滑出一卷素帛,轻轻搁在吕尚面前,道:“贫道这里有一卷《龙虎金液还丹通玄论》,乃是贫道观《古文龙虎经》、《周易参同契》、《金碧潜通秘诀》后,鉴于这三经文繁义隐,纂写而成,乃是心炼之法,成道之门。” “吕公修武之余,不妨读一读这卷《龙虎金液还丹通玄论》,对吕公也是大有好处。” 说话间,窗外忽有鹤鸣声起,听到鹤鸣,钟离权与苏玄朗相视而笑。 “吕公,我等去也,” 只见窗外青影一闪,两只丹顶鹤踏云停在檐角,红喙轻叩瓦当,羽间流转着细碎金光。 钟离权与苏玄朗俩人并肩行至窗前,衣袂无风自动,带起这满室的酒香。 唳! 随后,就见窗前鹤鸣陡然拔高,双鹤敛翅,化作两道清光,托举二人直入云端。 酒栈掌柜目瞪口呆的捧着空酒罐站在廊下,直到吕尚手指叩了叩桌沿,才猛的回过神来。 吕尚淡淡的瞥了掌柜一眼,手掌抚过素帛边缘,触手处有细密的纹路,犹如丹砂暗刻一般。 “店主,这是酒钱,” 他将素帛收入袖中后,又从怀中掏出一粒金豆,搁在桌上,起身走出酒栈。 在吕尚踏出酒栈时,暮色已经彻底沉进檐角,朱雀大街的灯笼依次亮起。 他上了马车,车夫驾车而走,车马辚辚驶过街角,隔着车帘,又望了眼身后的酒肆。 “八仙,钟离权,汉钟离,” 吕尚掂了一下袖口,这袖中除了那卷《龙虎金液还丹通玄论》,还有钟离权留下的长春丹,这丹丸表面的丹砂纹路,在袖底隐隐发烫,似是活物般轻轻搏动。 “长春,” 钟离权给的所谓酒资,可是非同一般的贵重。 道家长春者,是为神气相合,乃曰长春。 车马穿过俩个里坊,驶入颁政坊,又经一阵颠簸,行至齐郡公府前。 齐郡公府的朱漆大门,在夜色中被徐徐推开,门房的灯笼映衬着他衣摆上还未褪去的酒气。 吕尚迈进公府,庭院深深,静谧得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 “世子,您可算回来了,” 家令吕全匆匆迎上,道:“老爷一直在正厅等您,” 吕尚微微点头,抬手整了整衣衫,向书房走去。 踏入正厅,就见厅内灯火通明,吕永吉端坐在主位上,眉头紧蹙,身旁的几案上,烛火跳跃,将他的脸色映得忽明忽暗。 吕尚上前,恭敬行礼,道:“父亲,孩儿回来了,不知父亲找孩儿,所为何事?” 吕永吉抬眼看向吕尚,目光在他身上扫了一圈,道:“陛下封你为鲁县公,赐你食邑河南鲁县一千户。” “河南鲁县是咽喉要冲,你这一千户食邑若是经营的好,于咱们吕家,有不可估量之益。” 吕尚轻声道:“父亲,孩儿知道其中利害,” “今日下朝后,陛下单独召见了孩儿,陛下要调任孩儿为凉州刺史。” 吕永吉听闻此言,抬眸紧紧盯着吕尚,道:“凉州刺史?这可不是个轻松的差事。那凉州地处西北边陲,与吐谷浑接壤,战事频发,民生凋敝,让你任凉州刺史,陛下是怎么说的?” 吕尚神色平静,道:“陛下言,让孩儿跟着贺娄子干,学习如何治凉,待贺娄子干任满之后,由孩儿继任凉州总管之职。” 吕永吉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案头的青玉镇纸,烛芯噼啪一声,炸开火星,在他眼底映出细碎的火光,道:“贺娄子干在凉州修营田、立堡栅,去年刚击退吐谷浑的侵扰,陛下让你跟他学治边,这是要大力栽培你啊!” “窦荣定死后,朝中的外戚已经无人能挑大梁,陛下在这个时候,让你任凉州,怕是想让你接替窦荣定的位置,以此平衡朝局。” 想到表姐夫窦荣定,吕永吉叹了口气。虽然窦荣定这一死,得益最大的是他们吕家,吕尚由此愈发得杨坚看重。 但窦荣定与吕永吉关系亲厚,窦荣定这一走,吕永吉心中只觉空落,怅然若失。 最后,吕永吉端起茶盏,轻抿一口,热气氤氲,模糊了他的面容,道:“虽说这是陛下的恩宠与厚望,可凉州之地艰险重重,你去了那边,万事都要小心谨慎。” “贺娄子干虽是良臣,可官场复杂,人心难测,同僚之间的关系,你务必要处理妥当。” 吕尚微微颔首,道:“孩儿明白,孩儿会虚心向贺娄将军学习,也会留意周遭,不贸然行事。” 吕永吉满意的点点头,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庭院中被月光拉长的树影,缓缓道:“你此去凉州,家中之事你不必担忧,我自会照看好。” “只是你一人在外,饮食起居要多注意,莫要让为父担心。” 吕尚道:“父亲放心,孩儿能够照顾好自己。倒是父亲,要保重身体。” 这时,一阵微风吹过,吹得窗棂上的铜铃轻轻作响。 吕永吉转过身来,看着吕尚,似是还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沉默片刻后,他摆了摆手,道:“天色已经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 “是,” 吕尚再次行礼,转身退出正厅。他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庭院中渐行渐远。 吕永吉望着吕尚离去背影,久久伫立。直到月光洒在他的肩头,寒意渐浓,他才缓缓转身,回到屋内,看着烛台上即将燃尽的蜡烛,陷入沉思。 而吕尚踩着青砖转过九曲回廊,步入章台别院。 也就在他回到章台院落时,更鼓已敲过二更。 寝房之内,烛影摇红之中,他解下腰间玉带,袖中素帛与玉瓶相撞,发出极轻的沙沙声。 换上宽大道袍后,他倚着雕床榻坐下,取出玉瓶,玉瓶在屋中泛着温润的赤光。 “长春丸,” 吕尚指腹摩挲玉瓶封口,丹砂气息透过瓷釉渗出,在掌心跳动如活物。拔开瓶塞后,赤光骤然腾起尺许,映得雕床帐上云纹似在翻涌。 他指尖微颤,看着瓶中丹丸如赤日悬空,隐隐有龙吟虎啸之声,自这丹光之中透出。 (本章完) 第145章 长春(下) 第145章 长春(下) 赤光流转,那丹丸竟似有生命一般,随着他的心跳,而明暗交替。 龙吟虎啸之声,初时混沌,渐渐归于清明,恍若有龙虎虚影,在丹光中交缠盘旋,龙首昂起带起赤焰流霞,虎啸震耳时丹光如浪翻涌。 吕尚手指触到瓶身时,瓷釉下竟有细微震颤,似是与丹丸内的气机共鸣。 一阵清冽之气自鼻端涌入,清冽之气入鼻的瞬间,吕尚忽觉眉心深处似有细针轻刺,紧接着一股热流自印堂穴迸发,顺着鼻梁灌入鼻腔。 他本能的屏息,那丹气沿着鼻窍十二处隐穴游走,每过一处隐穴,都有丝丝酥麻的感觉。 轰! 在鼻窍彻底贯通的刹那,吕尚耳中忽然响起地裂山崩之声,与此同时,鼻腔一热,两道细如游丝的赤气,从鼻孔溢出。 “鼻神,名仲龙玉,字道微!” 这长春丸不愧是出自正阳子钟离权之手的宝药,吕尚仅是嗅其丹气,就凭着这一点丹气,贯通了鼻中诸窍。让他的鼻神在目神之后,也修出了神异。 自此以后,他这鼻窍,也有了远非常人可比的异能。 要知道,这鼻神与发神、脑神、紧肤神、目神、项髓神、膂神、舌神,同列为上部八景神。 鼻神者,司鼻窍,能通利气息,使呼吸顺畅,通内外之气,以维生息。 于修炼之道,则是调和呼吸,存思鼻神,气息匀畅,真气运行,身心和宁。感外界之变,应诸般之象,与体内诸神呼应,保本身平衡。 且鼻通于肺,肺主气,鼻神调气,则肺气宣畅,诸疾不生。 修炼时存想鼻神,可使心安神定,杂念不生。以鼻引气,入于丹田,聚气凝神,滋养元神。 吕尚借着这丝丹气,竟在鼻神修行上更进一步。 鼻窍贯通后的余韵,在体内缓缓沉淀,吕尚望着瓶中那枚依旧跳动着赤光的长春丹,指尖在玉瓶封口轻轻摩挲。 丹砂气息顺着指腹渗入肌理,带着丝丝暖意。 吕尚凝视瓶中丹丸,赤光流转间龙虎虚影愈发清晰,丹气入鼻时贯通的鼻窍仍在微微发烫,仿佛有清泉顺着鼻梁注入膻中。 “原来如此,” 将玉瓶置于案头,他盘膝坐于床榻,按照《太乙金旨》的法门闭目凝神,存思诸神,忽闻窗外夜风呼啸,铜铃叮咚作响。 吕尚在定中只觉鼻窍微动,能‘看’见院外三棵老槐的枝叶在夜风中舒展,嗅到百丈之外街角酒肆未散的酒香。 更奇妙的是,随着六识递进,耳中渐次响起细微声响,正厅方向吕永吉的茶盏轻叩案几,门房处更夫换班的铜锣声,乃至隔壁里坊婴儿的啼哭,都如在耳畔一般。 “这是,” 更鼓敲过三更,吕尚猛地睁眼,起身推开雕窗,月光如霜铺满庭院,望着自己在地上被拉长的影子。 “钟离权,” 他低声自语。 “终南山人士,难道,正阳祖师与老师相识?” 若非他已经有了自己的大道,他还真想像当初终南求道时一样,舍下一切,拜正阳子钟离权为师,求个耳提面命,好摘得驻世长生正果。 只是吕尚如今已经有了自己的道途,他自信他的人仙之道,不逊色于任何上圣高真的大道。 “老师,”想着终南山的那个道人,吕尚叹了口气。 更鼓敲过四更,他再度横卧入定,存思鼻神仲龙玉法相,这是一位身着素衣的童子,双眉如淡墨染就,鼻准丰隆如悬胆,正自缓缓吞吐青白二气。 这次入定,便是一夜,直到窗外传来第一声鸡啼,吕尚才睁开眼。睁眼的时候,只觉双目清明如洗,案头玉瓶中的长春丹赤光稍敛,却仍在瓶中缓缓旋转,仿佛活物般与他的呼吸形成微妙共振。 他起身推开窗,晨曦中飘来几缕薄雾,竟能’看‘见雾气中裹挟的毫微尘埃,以及远处飞檐上昨夜宿鸟留下的丝丝羽屑,这是目神与鼻神共鸣后,六识交融的奇妙变化。 “世子,梳洗用膳了。” 家令吕全的声音在院外响起:“老爷在正厅等候,说今日要带您进宫面圣。” “好,” 吕尚应了一声,将案头玉瓶收入怀中后,缓步走出院落。 院落之外,廊下悬着的青铜风铃尚未作响,他就已远远‘嗅’到铜锈与晨露交融后的清苦。 转过雕屏风,早膳已在青玉案上铺开,鹿肉脯、苜蓿饼、胡麻粥,还有一碟吕永吉最爱的陇西腊肉。 吕永吉端坐主位,茶盏搁在案头的位置比平日偏左三分,指节叩在黄梨木上的震动, “父亲今日用的是松针茶,” 吕尚敛袖落座,目光扫过父亲鬓角未及梳理的白发,昨夜更鼓时听见的茶盏轻响,原是父亲在案前久坐,以茶提神。鼻窍微动,他’看‘见吕永吉喉间隐有淡青气团,是肺气略浊的征兆, 吕永吉指节轻叩桌面,目光落在吕尚晨起时愈发清朗的眉目间,喉间微不可察地咳了一声,道:“陇右旧识捎来新制的腊肉,你多尝些。” 说着便要夹一箸暗红透亮的腊肉,搁进吕尚碗中。 吕尚思量了一下,袖中指尖摩挲着玉瓶封口,鼻端清晰’看‘见吕永吉腕间青脉下那抹淡青浊气,这是肺气郁结的征兆。 他不动声色地倾身接过腊肉,却在递过茶盏时,掌心暗扣长春丸的丹屑,将一部分长春丹化入茶汤,道:“父亲昨夜入睡的太晚,这松针茶虽能提神,却性凉伤肺。” 茶盏边沿掠过吕永吉眼前时,赤光一闪而逝,混着松针清香融于琥珀色的茶汤里。 “咦?” 吕永吉不疑有他,接过茶盏轻啜一口,忽觉喉头一润,胸臆间沉积的滞涩,竟如薄冰遇暖般化开,惊觉茶汤中似有丝丝热流游走于肺腑,抬眼时却见吕尚正低着头舀食胡麻粥。 吕永吉压下心中的诧异,又轻抿几口茶汤,那股热流越发明显,缓缓淌过四肢百骸,周身暖洋洋的,连日来的疲惫与不适都减轻不少。 他放下茶盏,深深看了一眼吕尚,只觉得儿子晨起后愈发神采奕奕,气质也与往日大不相同。 (本章完) 第146章 丹丸(上) 第146章 丹丸(上) 胡麻粥的热气缭绕,吕尚垂眼掩去眸中微光。 在吕永吉服下松针茶后,他清晰的’看‘到吕永吉肩颈处,淤积的青灰浊气被一点点化开,犹如春日融雪,重塑吕永吉积年劳顿的身躯。 这长春丸确有延年益寿之功,只是一点丹屑,就为吕永吉添续了三五载寿元。 若是整颗长春丸,最少能添二三百年的寿数。 “公爷,车驾已在府门候着。” 就在这时,吕全掀开雕帘栊,在外低声道。 “嗯,” 吕永吉淡淡的应了一声。 用过早膳,吕尚随吕永吉乘上车驾,四匹毛色如霜的健马昂首而立,马鬃尾梢皆用赤金细绳编成吉祥结,马蹄踏在青石板上有细碎轻响。 车舆微晃,四匹健马同时踏蹄,竟然比寻常马车还要平稳三分。锦帘外传来侍从们策马扬鞭的声响,前导的十二名家丁,身着劲装开道。 车驾行至皇城,宫门前的铜狮,在晨辉下泛着冷光。 车舆在朱雀门前停稳,吕永吉掀开锦帘,青石板上的晨霜尚未化尽,宫门前两列左右武侯府甲胄森然,腰间横刀在晨光里泛着冷冽寒意。 吕尚随吕永吉下车,广袖拂过车辕,整了整玉带,俩人一同踏过九级丹墀,穿过广阳门,缓步走入甘露殿。 甘露殿内丹墀狭长,汉白玉砖面映着烛影摇曳,吕尚抬眼便见御座之上鎏金蟠龙纹案几后,一身常服的天子杨坚正垂眸翻阅奏疏。 “陛下,” 吕永吉与吕尚并排入殿,在丹墀下俯身行礼。 殿中烛火映得杨坚常服上的暗纹蟠龙似在游走,他搁下手中奏疏,道:“不必多礼,赐座。” 四名内官抬着朱漆矮凳上前,吕永吉、吕尚父子谢恩后落座。 杨坚目光从吕尚身上掠过,烛影在他眼尾投下浅淡阴影,唇角含笑,道:“表弟,你生了个好儿子啊,” 吕永吉低眉,眼角皱纹里漫着淡淡的笑意,回道:“陛下金口,臣惶恐。臣子能为国枕戈,能为陛下分忧,亦是我吕氏一门的荣光。” 杨坚微微颔首,道:“你能有这个心,朕心甚慰。” “朕知道你因何进宫,你也无需担心,凉州有贺娄子干照看,正适合他这样的年轻人历练。” “荣定这一去,当下这朝局,朕还能信任的外家中,也就只有飞熊能出镇边陲。” “陛下,您既委臣儿以边镇,臣纵肝脑涂地,也不敢有半分推诿!” 吕永吉霍然起身,躬身道:“只是,臣恳请陛下赐一位深谙边务,能镇住胡汉诸族的长史辅佐,也好让他内外兼顾。” 他声音沉了几分,目光扫过殿中摇曳的烛影,轻声道:“边地向来盘根错节,若无得力臂膀,实难在胡汉之间,做到面面俱到。” 杨坚听罢,手指轻轻敲了敲御案上的黄色奏疏,笑道:“表弟啊,你倒是与朕想到一处去了。” “你放心吧,凉州的长史,司马、六曹参军,朕都有安排。” 吕永吉道:“既然陛下都如此说了,那臣也就放心了,” 杨坚摇头,道:“可怜天下父母心,表弟,朕知你是关心则乱,只是,飞熊若想独当一面,有些风浪总要让他自己去闯一闯。” 他的手掌摩挲着御案上的奏疏边角,烛影在他眉间投下一点浅淡的阴影,轻笑道:“不过,你这做父亲的心思,朕还是能体会一二的。朕当年送阿摩去并州时,也是很难割舍。” 所谓阿摩,是晋王杨广的乳名,杨坚是虔诚的佛教徒,他子女的乳名,皆与佛教有极大关联。就如杨广的阿摩,在佛教中就是‘善女’的意思。 吕永吉喉头微动,躬身再拜:“陛下圣明,臣记下了。” “能记下就好,” 杨坚点了点头。 吕尚在旁,默然的看着天子杨坚与吕永吉相谈,作为晚辈的吕尚,在这个时候,根本没有开口的余地,只能在殿中静静的等着。 直至响午,吕永吉才向天子杨坚告退,在得到杨坚允许后,吕永吉与吕尚慢慢退出甘露殿。 父子二人沿汉白玉台阶下行,靴底与砖面相触,发出清越的回响,惊起檐角几只灰雀,扑棱着掠过宫墙。 临出宫门时,吕永吉忽的住足,道:“明日随为父去城西的法界寺,给你母亲上柱香。” 吕尚应道:“是,” 吕永吉叹道:“你母亲当初走的时候,最不放心的就是你,如今你也算是成人了,天子封你为县公,又让你外镇边陲,再等一年多,你亦要成家了,咱们也该去看看你母亲了。” 吕尚望着吕永吉鬓角新添的白发,喉间泛起酸涩。一阵风掠过宫墙下的槐树,将几片新叶卷到他广袖上。 他垂手将叶子拢在掌心,想起幼时母亲常把槐叶,串成风铃挂在他的床头,那些细碎的清响,轻轻摇了摇头。 宫门前的铜狮已被晒得温热,四匹健马不耐烦地刨着蹄,赤金吉祥结在风里,晃出细碎的光。吕尚扶着吕永吉登上车舆。 “驾,” 车夫呼哨一声,车舆碾过朱雀大街的青石板,日影渐斜,将车辕上的赤金吉祥结,拖拉出长长的光痕。 吕尚掀开半幅锦帘,见道旁垂柳新叶在风里翻卷,树影斑驳。 有卖杏的胡姬挎着竹篮穿行,篮中瓣上的水珠沾着细尘,街角茶棚里,几个身着翻领胡服的商客正围炉煮茶,铜壶嘴喷出的白气,混着模糊的突厥语笑谈,随风飘入车舆。 车舆在青石板上碾出细碎声响,吕永吉望着儿子掌心的槐叶,低叹道:“你母亲若是还在,那该有多好啊,” “她跟着我这个穷汉,吃了一辈子的苦,偏偏到了要享福的时候,却丢下了咱们爷俩,你母亲这辈子无福啊,” 车舆徐徐拐入巷口,朱漆府门的铜环,撞出清悠的声响。吕永吉踏下车辕,慢步走入齐郡公府。 吕尚在后面看着吕永吉的背影,摸了摸袖中的玉瓶,低声道:“确实是无福,若是阿母还在,这枚长春丸正好一人一半,也算是我的孝心,以此报答此身的生养之恩,” (本章完) 第147章 丹丸(下) 第147章 丹丸(下) 归府之后,吕尚回到别院,缓缓取出青霞子苏玄朗所赠的《龙虎金液还丹通玄论》,低头看了起来。 杨坚虽有意让吕尚出镇凉州,但此事未经内史省草拟,门下省也未核查审议,在这俩省未经手前,尚书省亦无法给吕尚发放官服印绶,所以距吕尚真正上任凉州,还需静待一段时间。 而吕尚也打算趁着这段难得的空暇,休心养性,澄神静虑。 日光漫过雕窗棂,在胡桃木案上映衬成金色。 吕尚轻抚《龙虎金液还丹通玄论》,看着这开篇经义。 “天地久大,圣人象之。精华在乎日月,进退运乎水火。是故性命双修,内外一道,” 指尖划过素帛,吕尚默念经义,尤其是在最后‘性命双修,内外一道’时,若有所感的一顿。 然后,他的目光扫过素帛全文,沉浸于其中。 这《龙虎金液还丹通玄论》与《浮黎鼻祖金华秘诀》的幽微精深、玄机暗藏不同,全篇讲的都是炉鼎、药物、火候,并说要结圣胎、成内丹、修长生,将身心比作龙虎宝鼎,用五金、八石等外丹术语,阐释身中的坎离、铅汞之用。 若是吕尚要走苏玄朗的内丹之道,仅凭着这卷《龙虎金液还丹通玄论》,就能在内丹一道上有不小的建树。 毕竟,这是内丹道祖师青霞子苏玄朗的亲笔手书,青霞子苏玄朗虽在历代神仙谱系中声名不显,但在这不代表苏玄朗不如正阳子钟离权。 苏玄朗师承茅山,拜在三茅真君之一的大茅君的门下。大茅君是上清道统,大罗正宗之一,出身于上清道统,被玉皇授予重任,执掌生死簿录、幽冥考校,被尊为东岳上卿司命真君。 苏玄朗能入这样一尊仙真的门下,其手书的经卷,本身价值就已不可估量。东岳上卿司命真君虽不及东华帝君显赫,但也是东岳司命上卿,是东岳佐神,法威广大。 他捧着素帛,看得入神,轻声叹道:“有为之时,无为为本,自形中之神入神中之性,此谓归根复命,犹金归性初而称还丹也。” “这,便是青霞子的内丹道!” 通读全篇《龙虎金液还丹通玄论》后,吕尚自有感悟。 如果说《浮黎鼻祖金华秘诀》讲的是’道‘,那《龙虎金液还丹通玄论》说的就是‘法’。 《金华秘诀》里的‘道’如深潭月影,看似触手可得,却又虚明难握,通篇讲的是‘汞铅未分之际,混沌初判之时’,说的是‘先天一炁自虚无中来’,字里行间皆是点拨修持者观照自心本性,勘破识神障碍,参透恍兮惚兮的妙悟。 而《龙虎通玄论》的‘法’却犹如渡口舟楫,依借五金八石之喻,明言铅汞相投之密,直至动静相宜,内外交煎,金丹大成。 “性命双修,内外一道,” 他搁下素帛,闭目调息,只觉周身气血随呼吸流转,如龙虎相搏于丹田,水火相济于黄庭。 —————— 铛! 次日辰时,法界寺钟声撞碎晨雾。吕尚跟在吕永吉身后,走过放生池,踏过九莲桥的桥栏。 香积殿里,檀香扑面而来,吕永吉亲手点燃三炷沉水香,袅袅青烟在亡妻画像前聚成细缕。 佛殿烛影摇红,吕永吉手中沉水香腾起的青烟在画像前蜿蜒,勾勒出画中女子温婉的眉眼。 在将沉水香插入青铜香炉后,吕永吉转身,衣摆带起一阵檀香,道:“尚儿,给你娘上柱香,” 连续俩日,服用长春丸的丹屑后,吕永吉神采焕然,目眦之间的红丝,淡得几乎看不见,瞳仁映着晨光,竟隐隐有冷玉般的清润光泽。 “是,” 吕尚双手接过吕永吉递来的沉水香,屈膝跪下。 檀香漫过眉梢,吕尚缓缓将香插入炉中,看着三缕青烟渐渐融在殿顶垂下的经幡阴影之中。 吕尚望着母亲画像,这个画像是吕永吉显贵后,废了很大功夫,请得当世名手,号称最擅人物画的汝南董伯仁,按照吕永吉的口述所作。 画成之后,吕永吉将之供奉在法界寺的香积殿中。 不得不说,吕永吉确实是个长情之人,显达之后,仍不忘糟糠,郡公府上虽有姬妾,却无正房,对亡妻更是常常思悼,在吕家人中俨然是个异数。 吕永吉望着画像,指尖轻轻拂过供桌边缘的铜香炉,道:“你也是长大成人了,日后你我父子,聚少离多,为父虽舍不得你远赴边陲,但陛下要重用你,为父不能为了一己之私,而将你拘在身边。” “只是,男儿虽志在四方,却莫忘了根在何处!” 吕尚垂眸凝视香炉中摇曳的香灰,应道:“父亲教诲,尚铭记于心。” “昔年母亲在时,常以‘木高千丈不忘根,人立天地不忘本’训我,今日父亲所言,正合母亲遗训。尚虽远行,心常牵系家中,纵走天涯,不敢稍有遗忘。” 吕永吉听闻此言,目中欣慰之色更盛,他抬手轻轻拍了拍吕尚的肩膀,手掌在他肩头上顿了顿,似透过衣料触到了少年人脊梁里的硬骨。 佛殿檐角铜铃忽然轻响,穿堂风卷着松针掠过殿门,将供桌上的香灰拂得微微颤动。他望着青烟缭绕中亡妻的眉眼,喉间忽然滚过一声极轻的叹息,却又在唇角扯出一抹释然的笑来。 “你能记着你母亲的话,为父便放心了。” 他转身时袍角扫过供桌,案上青瓷烛台里的烛芯噼啪炸响。 两人步出香积殿时,晨雾早已被日头蒸散,放生池里的锦鲤逐着光斑游动,将水面搅成一片碎金。 晨雾散尽,日影斜斜切过九莲桥栏。吕永吉负手走在桥心,紫缎广袖被穿廊风掀起一角,吕尚亦步亦趋跟在身后,神容沉肃。 二人行至寺门,青石板路已被晒得暖热。法界寺的知客僧快步上前,送来两盏蜜渍梅子汤,吕永吉接过后,梅子汤在粗瓷盏里晃出细微波纹。 “去牵马来。” 他对随侍的家仆吩咐道。 寺外古槐下,三匹鞍鞯俱全的骏马,正低头啃食着草尖。 (本章完) 第148章 三关(上) 第148章 三关(上) 家仆牵来骏马,吕永吉望着寺外官道上的扬尘,道:“昨日吏部传来消息,魏成、新永丰、尚司朗三人,也会出镇地方。” 他握着梅子汤的粗瓷盏,指腹摩挲着盏沿边缘的裂纹,道:“你与他们同列武科三甲,又是一起北征突厥建功,彼此都有情谊。既有情谊,就要时常走动,莫要生分。” “你在朝内朝外,也要多笼络一些帮手。你们都是武科出身,同年入仕,彼此联结,互通声气,这样仕途才能长久。” 吕尚垂首应下,蜜渍梅子的酸甜气息漫入鼻尖。 “父亲可知他们外放何处?” 吕永吉眯眼,看着官道尽头,道:“按吏部所说,魏成去京兆,任潼关总兵,尚司朗去郑州,任虎牢关总兵,新永丰去并州,任虹霓关总兵,都是从四品的官秩。” 吕尚闻言,若有所思道:“潼关,虎牢关,虹霓关,天子竟让魏成他们担任这三大雄关的总兵。” 潼关、虎牢关、虹霓关,这可都是战略要地。 其中潼关处在大兴与洛阳的中心区域,扼守大兴至洛阳驿道的要冲,是东入中原和西出关中、西域的必经之地。 虎牢关则是洛阳的东边门户,南连嵩岳,北濒黄河,山岭交错,东为广武山,西连群山,是中原西去第一关隘。 最后的虹霓关,却是三晋的南门,盘踞太行,衔接河北,是晋豫之地的枢纽。 “潼关控崤函之险,虎牢踞成皋之固,虹霓关锁晋豫咽喉,此三线成掎角之势,东可制山东,北可屏河东,西可卫关中,三关共同屏藩京畿。天子任魏成、尚司朗、新永丰为三大总兵,看来是很看重他们。” 吕尚在得知魏成三人被外放三关后,也是知道吕永吉为何提及魏成等人。 日头渐渐西斜,漫过寺前的石经幢,吕永吉将空了的粗瓷盏,搁在一旁的石案上,青骢马的嚼环,发出细碎的声响。 家仆牵过两匹鞍鞯齐备的骏马,吕尚扶着吕永吉踏镫上马后,自己则翻身上了紫电寒霜。 两骑并辔转入官道,骏马的踏蹄,碾碎几片欲落的梨。吕永吉的坐骑是匹枣红马,年齿虽长,但是神骏不减,吕尚在旁,不疾不徐跟着。 两骑踏着暮色,转入郡公府角门,门房的灯笼刚挑上檐角,梨瓣沾在马蹄铁上簌簌跌落。 吕永吉由吕全搀扶着下马,吕尚轻扯缰绳,指腹摩挲马颈下的鬃毛,翻身下马,将手中缰绳递给仆从,漫步往自己的别院走去。 案头的铜灯早被婢女燃起,吕尚解下腰间玉佩,青竹纹的绦带,垂落在胡桃木案上,褪去外袍,盘膝坐在竹席上,闭目入定。 更鼓敲过二更,别院角门传来轻叩声。将吕尚从定境惊醒。 他披衣开门,见家令吕全捧着个朱漆木匣,匣角还沾着主院夜露的潮气。 “郎君,公爷说凉州苦寒,着人寻了件火鼠裘。” 吕全低声道,“还有,吏部的文牒申时送到,内史省已经草拟了凉州刺史的制书,三日后门下省朝议,若无误,旬日内便可领印绶了。” 木匣打开,火鼠裘的赤褐色毛,映着烛火,竟似有细碎的金鳞闪烁。 他合匣时,忽闻更漏声里夹着隐约的钟鸣,是城南大兴善寺的夜钟,钟声漫过宫墙,惊起栖在檐角的宿鸟。 一夜无话,卯初刻的日头,刚刚爬上檐角兽首,吕尚已换了身半旧的青布圆领袍,腰间只悬了柄竹节鞭,牵着紫电寒霜从侧门出府。 晨雾未散的大兴街衢上,打更人刚收了梆子,卖胡饼的炉烟却已漫开,他在街角茶摊灌了碗热浆水,便往朱雀街东的大安坊去,魏成的宅邸就在坊中最深处。 不只魏成安家大安坊,新永丰与魏成是闾邻,也落户在大安访。 来到魏府后,门房见是吕尚,直接将吕尚引至后园演武场。 晨露未干的草地上,魏成赤足舞刀,佝偻古月象鼻子大刀在他手中,寒意照四方,玄色中衣被晨风吹得猎猎作响,刀光过处,草叶的露水,凝成细珠悬在半空,直到刀势收住簌簌落下。 “好刀法,”见魏成刀势,吕尚抚掌喝彩。 “将军,”魏成转头,见是吕尚,连忙放下兵器,拱手行礼。 吕尚抬手虚扶,道:“不用多礼,我此来是来向你报喜的,” 魏成愣了一下,道:“报喜?不知喜从何来?” “莫不是吏部的任命文书下来了?前日我差人去打听,尚说门下省还在核议关防调度。” 一边说着,他一边抬手用中衣下摆,擦了擦额角薄汗,目光灼灼望着吕尚。 吕尚道:“吏部的正式文书,还要再等等。” “不过,不横生枝节的话,你应任潼关总兵,尚司朗任虎牢关总兵,新永丰任虹霓关总兵,都是从四品的官秩。” “潼关总兵?” 魏成低声自语, “竟是潼关,” 魏成虽是初涉官场,却也知道潼关总兵的分量。 毕竟,虎牢关虽被称为天下第一关,但若说天下第一总兵,潼关总兵才是天下第一总兵。 潼关驻防,直属京兆,是京畿卫戍力量之一。 杨坚让魏成任潼关总兵,已经是破格擢升了。 魏成叹道:“没想到,陛下竟将潼关交到我的手上,真是天恩浩荡,厚泽如山,魏成敢不效死!” 吕尚看魏成难掩激动,暗暗叹了口气,或许正是为回报杨坚的器重,魏家才会两代人死保大隋社稷。 而在魏成之后,其子刀帅魏文通也被任为潼关总兵,父子皆为潼关官长,若非确实是极尽忠诚,杨坚、杨广父子早就将魏家调任别处了。 杨坚其人,本就刻薄寡恩,其子杨广更是青出于蓝,猜忌之心极重,滥杀功臣。 魏成、魏文通父子能在潼关任上,一任就是几十年,就是有靠山王杨林的帮扶,但杨坚父子也确实是信用魏家。 若非真正信用,杨坚、杨广父子绝不会允许魏家两代人把持潼关。 毕竟,潼关太重要了,作为大兴的门户,一旦潼关有失,关中必然大乱。 (本章完) 第149章 三关(下) 第149章 三关(下) 就在这时,演武场东角的月洞门,忽的传来靴底碾过碎石的声响,不待仆从通报,俩道身影已大步跨入院中。 “正印,” 入院后的新永丰,目光环顾周匝,最后投向吕尚,对身旁的尚司朗笑道:“果然是正印,尚兄,我就说我听的没错,那确是紫电寒霜的蹄音。” 一旁的尚司朗,拱手道:“正印,” 见二人入院,吕尚先是看了眼新永丰,知是新永丰与魏成相邻,听到紫电寒霜的蹄音,所以才来魏成的府上。 他摇头道:“永丰,你的耳力,还是这般了得。” 新永丰大步上前,道:“正印的紫电寒霜,蹄声如踏雪碎玉,北征漠南,奇袭金山之时,永丰随您往来战阵,若是连您坐骑的蹄音都听不出,那我也枉到北疆走了这一遭。” 新永丰话音未落,尚司朗走到石案边,轻声道:“正印此来,可是我等的差遣,有着落了?” “确实是有着落了,”” 面对满脸期待的尚司朗、新永丰,吕尚回道:“吏部已出消息,魏成任潼关总兵,司朗你任虎牢关总兵,永丰则任虹霓关总兵。” “虎牢关,” 尚司朗喉结滚动,这可是天下第一雄关,他虽北征有功,但能出镇虎牢关,却是天恩深重。 “虹霓关么?”与尚司朗的惊措不同,新永丰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吕尚将二人的神态看在眼中,心里亦有计较。 “难得咱们今日在此齐聚,” 魏成抬手拍了拍石桌,高声道:“来人,取酒,咱们不醉不归!” 家仆应是,片刻后提来一坛杜康,四个粗陶大碗依次排开,琥珀色的酒液还泛着粼粼波光。 魏成二话不说,抄起酒坛便往碗里倾倒,酒液飞溅之时,散发浓郁的麦香。 他倒完酒后,率先端起碗,道:“将军,这第一碗酒,末将先敬您,” “我与尚司朗、新永丰,追随您赶赴北疆,建立功业。如今我等因功封爵,皆得要职,我等虽感皇恩浩荡,却也知道若无将军,则无我等今日风光。” “魏成纵然出镇潼关,仍以将军为长,将军日后若有差遣,哪怕相隔千里万里,只要将军一纸文书,魏某便是脚踏刀山,也会到将军帐前听用。” “我等也是如此,” 尚司朗与新永丰同时端起酒碗,尚司朗目光灼灼,道:“虎牢关虽险,却挡不住末将对将军赤诚之心。若有差遣,末将必至将军帐前听用。” 新永丰抬手将酒碗重重磕在石桌上,朗声道:“将军但有所需,永丰定当披甲跨马,效命军前。” 吕尚看着三人眼底的热忱,心生暖意,道:“望诸君镇守关隘,护得这山河无恙,” 他抬手将酒一饮而尽,碗底重重砸在石桌上:“干!” 四人酒碗相碰,琥珀色酒液在日光下泛起涟漪。 魏成抹了把嘴角酒渍,畅然道:“待他日天下混一,我等再聚于此,定要喝它个天翻地覆!” 吕尚放下酒碗,目光扫过三人,道:“山河未定,诸君且牢记今日之誓。” “我等以将军马首是瞻,不敢背誓,” —————— 就在魏府众人酒酣之际,大兴城靖安坊的一间酒肆中。 木格窗斜切进三寸日光,正落在钟离权宽大的道袍上。他屈指叩了叩案几上的青铜酒樽,浑浊酒液泛起涟漪。 苏玄朗拂袖落座,看着神态悠然的钟离权,想到昨夜以道法,亲试老友向道之心,结果却不如他的意。 他无奈叹道:“果然是天意不可违,北渚这一世,虽是有向道之心,但他此身因缘太重,就是勉强入了道门,也难修成正果。看来,我只有下一世,再来度他了。” 见苏玄朗那一副苦恼模样,钟离权低笑一声,道:“苏道友怎的还是这般痴缠?北渚这世,本就无缘大道,他此生就是要享尽人间富贵,待来世之时,洗尽红尘因果,才是我道中人。” 苏玄朗闻言,惊异的看了眼钟离权,道:“道友,瞧你这意思,却是对我这老友甚是上心啊!” 钟离权眼尾微挑,道:“苏道友,你也知道,四百年后我要赴石笋山之会。届时,赴会之仙,会过东海,登蓬莱仙境,位列八洞神仙。” 他指尖轻叩酒樽,眼底泛起清冽笑意,道:“四百年后的石笋山之会,需我等八位仙家,各携机缘入世。” “你这老友虽困于红尘因果,却生就一副赤诚肝胆,待来世脱去凡胎,那股子磊落气性,正是叩开仙门的金石之资。” 他执起酒勺斟酒,酒液在光影里晃出细碎金光,道:“待他洗尽铅华,勘破贪嗔痴三戒,未尝不能得入八洞神仙之列。” “八洞神仙?”苏玄朗心头一动,却是对此上了心。 他也没想到,正阳子钟离权竟看上了老友的秉性,打算下一世度老友成仙。 不只如此,还想着让其参加石笋山之会,这可是位列八洞神仙的机缘。 阎浮世界之中,神仙与神仙也是不同的,寻常神仙与八洞神仙,两者间地位极其悬殊。 最关键的一点,位列八洞神仙者,是有资格参加蟠桃嘉会的。 要知道,《西游记》中蟠桃嘉会的名单,由西天佛老、菩萨、圣僧、罗汉而始,南方南极观音,东方崇恩圣帝、十洲三岛仙翁,北方北极玄灵,中央黄极黄角大仙,五方五老,随后就是五斗星君,上八洞三清、四帝、太乙天仙等众,中八洞玉皇、九垒、海岳神仙,下八洞幽冥教主、注世地仙,各宫各殿尊神。 严格来说,三清四帝太乙天仙等众,皆是八洞神仙中人,只是祂们是上八洞神仙。而钟离权等仙家的石笋山之会,却是成就中八洞神仙。 一朝位列中八洞神仙,便有了证就大罗天仙,成为上八洞神仙的机会。 钟离权的石笋山之会,之所以让诸仙艳羡,也是因为十洲三岛仙翁、东方崇恩圣帝、东华大帝君王玄甫,亲自许下的八个八洞神仙之位。 (本章完) 第150章 小蓬莱 第150章 小蓬莱 就在钟离权与苏玄朗说话间,木格窗外忽有清风穿堂,卷起几片槐叶掠过案几。 钟离权神色一变,伸手去探,再张开手时,掌心竟出现一枚桃符。他手指轻捻桃符,淡金色的纹路,在桃符表面若隐若现。 苏玄朗见此,挑了挑眉,道:“是太元宫的传讯桃符?” 钟离权指尖微光流转,桃符上的纹路骤然明晰,道:“此乃贫道师兄急讯,” 苏玄朗蹙眉,轻声道:“可是曼倩先生东方朔?” 钟离权颔首,道:“正是曼倩师兄,” 苏玄朗所说的曼倩先生东方朔,是前汉文帝时生人,据传其为东方木德岁星重华星君降世,在前汉武帝时入仕,官至太中大夫,民间称其智圣,也是东方朔之后,有大隐隐于朝之说。 苏玄朗是西晋时生人,对这位智圣的事迹也是有所耳闻。 东方朔三偷蟠桃,从而炼元真,脱本壳,功行成就,位列仙班。如果说猴子是盖天下有名的贼头,那东方朔就是甲子周天内出名的小贼。 “曼倩师兄说十洲三岛,海岳神仙,要开一场小蓬莱会。届时,我师与蓬莱三仙、瀛洲九老,同时出席法会,为众仙宣讲混元道果。” “曼倩师兄不忍我错过盛会,发急讯知会于我,让我速速回返方丈太元宫,参加小蓬莱法会。” 钟离权未说的是,这小蓬莱法会,是为五十年后的元始会所备。 五十年后元始天尊在上清天弥罗宫开讲混元道果,上八洞神仙皆要赶赴元始会听讲。 东华大帝君之所以要在此之前开一场小蓬莱会,却是为了梳理自身所学,温故而知新。 “小蓬莱会?混元道果?” 苏玄朗眸光一亮,混元道果是只有天仙级数的大神通者,方能参悟的大道至理。 天仙大道,亦称混元一气太乙天仙! 苏玄朗曾听大茅君说起过,证就天仙之道之后,要想道业精进,只能参演混元道果。待混元道果圆满之后,就是混元一气上方大罗天仙,永劫不磨的大境界。 而东华大帝君竟要在小蓬莱会上,宣讲混元道果,这对于十洲三岛散仙,以及海岳神仙而言,确实是当前盛事。 他望着钟离权掌心那枚泛着灵光的桃符,道:“如此说来,道友是要回转方丈太元宫了?” 钟离权手指一弹,桃符化作流光没入袖中,道:“本欲与道友再在这大兴游玩几日,不想盛会将至。” 道人抬眸时,眼底泛起清冽笑意,道:“不过,苏道友可愿同往方丈太元宫?我方丈仙岛的云雾茶,可比这人间野茶,滋味还要清隽三分。” “能品方丈仙茶,又可闻混元道果,这般美事岂有不应之理?” 苏玄朗回道:“道友,且容我回罗浮山,携几味人间灵植作见礼,我处有三株九叶芝,配太元宫的云雾茶,想来妙极。” 钟离权欣然抚掌,道:“九叶芝配云雾茶,甚好!” 话音未落,他手指已然掐诀,袖中流光乍现,化作一叶青鸾竹筏穿窗而入。 铛! 竹筏甫一落地便舒展至丈许长,筏身缠绕的藤萝瞬间绽出莹白小。苏玄朗见状畅然而笑,拂袖收了案上丹炉,与钟离权并肩踏上竹筏。 竹筏腾空,卷起点点槐香,二人只觉耳畔风吟渐起,脚下云雾更是翻涌如浪。 “起,” 钟离权屈指一弹,竹筏边缘升起云光,将罡风阻于丈外。 他抬手轻拨藤萝枝,笑道:“苏道友且看,” 苏玄朗俯身望去,但见云隙间闪过大兴城阙一角,继而化作豆大光斑。 待再睁眼时,罗浮山青嶂已在眼底。 —————— 就在钟离权、苏玄朗二仙出大兴之时,在魏府与魏成三人酣饮吕尚,若有所思的看了眼穹苍。 魏成见吕尚神色有异,道:“正印,可是有何不妥之处?” 吕尚目光自穹苍收回时,泛起一丝莫名晦涩,笑着摇头道:“不过见云气聚散无常,心有所感而已。” 众人再饮了几巡,其间魏成唤家仆又添了葡萄酿。 直到暮色漫过朱漆廊柱时,几人都有些醺然。 众人扶着石案起身,魏成道:“正印已有醉态,不如暂宿寒舍,明日再归家?” 吕尚扶着腰间玉珏,稳了稳身形,袍袖拂过案上歪斜的酒盏,笑道:“已是叨扰终日,岂能再劳烦你,” “来人,” 魏成见他执意,便拍拍手,唤来家仆。 廊下灯笼次第亮起,暖黄光影里,一名青衫仆从已牵来紫电寒霜,候在月洞门前。 魏成、新永丰、尚司朗将吕尚送至门前,吕尚驻足转身,面上带着疏朗笑意,道:“毋需再送,” 他对尚司朗、新永丰道:“你们也早些归家,天子既要重用你们,那你们以后一定要谨言慎行。” “你们是骤然得志,嫉恨者必然很多,都在等着你们犯错,你们记住,越是得意之时,越要知进退。” 魏成三人躬身,道:“我等谨记正印教诲,” “如此,我走了,” 吕尚翻身上马,紫电寒霜踏蹄一声长嘶,铁蹄在青石板上,溅出几点火星。 目送吕尚远去,魏成三人相视而笑,新永丰先开口,道:“天色不早,新某也要归家了。” 新永丰拱了拱手,与魏成、尚司朗作别,转身踏入灯笼映照的巷道。 尚司朗望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转头对魏成道:“宵禁将至,尚某不敢犯禁,在此告辞,” 魏成笑着摆摆手,道:“快些回去吧,莫叫家中老小悬心。” 他看着二人背影消失在灯笼摇曳的光影里,袍袖拂过门扉,轻轻叹了口气。 月洞门吱呀一声闭合,不久之后,西角楼传来谯楼更鼓,戌初刻的梆子声,惊起檐角栖鸟。 吕尚骑着紫电寒霜,沿朱雀大街徐徐而行。清风卷着檐角铜铃碎响,掠过他微醺的面颊。 如此转过俩个里坊,不觉走到一处朱漆门楼,他扯住缰绳, 吕尚手指摩挲着缰绳上缠绕着的玄色穗子,目光凝在门首悬着的鎏金匾额上。 ‘宇文府’三个飞白大字,在灯笼影里泛着冷光,檐角镇宅的睚眦兽首微微昂首。 (本章完) 调整了一下作息 调整了一下作息 调整了一下作息,家里不让熬夜了,我这调整一下,养好精神,以后白天多写一点,争取晚八点更新,下个月争取拿到全勤,我这一没全勤,心气立刻没了九成九,再加上感冒,身体难受,直接把我干倒了,这更新,也是愧对大家的支持,我再说一句,这本不会烂尾,不会太监,如果烂尾,如果太监,我自己封笔,以后都不写了 (本章完) 第151章 护法神 第151章 护法神 “宇文府!” 吕尚勒住马,目光停驻在朱漆门楼的匾额上。 自杨坚建祚称帝之后,便对前朝国姓宇文氏进行血腥屠戮,灭文皇帝宇文泰子孙二十五家,诛天王宇文觉及世宗宇文毓子孙六家,戮武帝宇文邕子孙十二家,前朝国姓宇文氏直系血脉,几乎被他杀的绝户。 如今的大兴,还能以宇文氏而显贵者,有且只有这一家。 “濮阳郡公,宇文述,” 吕尚若有所思,以神目观宇文府,只见宇文府上空竟有雷云涌动。 轰! 雷云之间,紫气蒸腾,似是兵戈蛰伏,有人首龟身者,有鬼面着甲者,有背插双翅者隐现。 “雷部众神,” 当他看到雷云中若隐若现的神影时,神目亦被其散发的雷光刺痛,眼前顿时模糊了一下。 待吕尚双目清明,抬眼再看时,却见种种异象皆消散无踪。 他当然不会以为自己先前所见都是虚幻,他的武学造诣,已臻‘收视反听,虚极静笃’的境地,本身已能专注内省,明心见性,勘破虚妄。 莫说是地仙,就是上界神仙临凡,也不能眩惑吕尚的六识。 “宇文家,宇文成都,隋唐第二条好汉,雷声普化天尊转世之身,莫非雷部众神是在此镇宅?” 望着头顶碧空如墨,吕尚心头一凛。 如此阵势,绝非一般雷部神班可比,至少也是三十六天君一级的神圣,才有这般莫测神威。 “走,” 思量了片刻,吕尚双腿一夹马腹,紫电寒霜的鼻息,喷吐在地面青石板上,腾起细碎白雾, 马蹄轻响,缓缓从宇文家的朱漆门楼前经过。 随着吕尚渐行渐远,宇文家上空,凡俗难以企及的云层中,一尊天将面色沉肃,缓缓收回投注在吕尚身上的目光。 “这个凡人,有点意思!” 祂低声对左右,道:“我等已收敛了神威,止息了雷权,没想到,还有凡俗能看破我等行藏,此子确实有些本事。” “有些本事!” 这天将银牙曜目,左手雷簿泛着金光,右手朱笔悬于虚空,正是雷部三十六天将中,排行第二的辛天君,全称雷霆正令都督尚书辛天君,为雷部主薄,有摧折万物,除邪、护身之功。 身旁立着两员神将,一员是人首龟身,背生青鳞双翅的水雷部将,龟爪扣着连环水盂,盂中浊浪翻涌。 一员是鬼面铁甲的社令雷神,兜鍪下幽蓝鬼火灼灼,手中的雷凿雷锥相撞,溅出细碎电光。 三位雷神身后,雷云翻腾,千百天兵列阵其间。 水雷部将龟甲轻震,道:“人间多豪杰,五百年前的孙大圣,三百年前的关圣帝君,哪个不是惊天动地,鬼惊神惧,” “此子虽有点本事,但与这二位相比,也只是寻常的下方生灵,不足为异。” 祂龟首微抬,双翅收束之时,带起雷云低吟,迟疑了一下,道:“只是,我等奉天尊法旨,守护天尊转世身,要等天尊转世身年满五岁,紫阳真人上门收徒后,才能回返九天应元府。” “如今,却被这凡人提前窥见天机,恐生事端。” 社令雷神的鬼面下幽火骤盛,道:“天君,您看要不要追上去,以雷篆封了他的神目?再抹去他这一段记忆,以保万全?” 辛天君目光微凝,淡淡道:“事还不至如此,此子既能看破我等行藏,窥见天机,那就是他的机缘。” “下界生灵自有其命,我等妄自插手,焉知不是悖逆天数?” 辛天君默默看着手中雷薄,道:“我等的职责,是在紫阳真人来宇文府,为天尊转世身开蒙之前,守在天尊转世身左右,除此之外,什么都不用做。” 二神将应声恭立,水雷部将龟甲上的青鳞泛着幽光,道:“天君法旨,我等自当谨遵。” 对于辛天君,二神将还是有些敬畏的,雷部三十六天君,又称雷部三十六天将。 当日猴子跳出八卦炉,打退天丁,杀入通明殿,直至灵霄殿外时,是五百护法灵官之首王灵官,将猴子挡在灵霄殿外,又调三十六员雷将,把猴子困住。 而这三十六员雷将,就是普化天尊座下三十六天君。 可以说,辛天君是和猴子真正交过手的,本身神通亦是非同小可,二神将自不敢对其不敬。 见二神将应后,辛天君颔首,目光再度从云层落下,落到宇文府的后宅。 宇文府后宅暖阁内,鎏金香炉中檀香袅袅,周匝十二架雁鱼灯,皆是前汉之物,形若鸿鹄衔鱼,灯火起时,不见烟烬,将这室内照的暖如春日。 刚满周岁的宇文成都,趴在紫檀雕的大床上,藕节似的小胳膊,撑着圆滚滚的身子,肉乎乎的掌心按在锦缎上,乌亮的眼睛盯着悬在床边的珊瑚串铃铛。 这串铃铛是天子杨坚所赐,原是南海鲛人用千年珊瑚枝串成,此刻却在小儿床前成为饰物。 乳母李氏跪在床边,手中捧着一个羊脂玉碗,碗里是刚刚熬好的鹿乳粥,热气氤氲中见小儿抬起头,眉目间有极淡的紫色雷纹一闪而逝。 李氏指肚轻轻拂过羊脂玉碗沿,试了试温度后,才敢托着碗往前挪了半寸。 小儿乌亮的眼睛转了转,盯着李氏手中的乳粥,小胳膊扑棱着,撑起圆滚滚的身子往她这边爬了两下,锦缎上留下几个肉乎乎的小掌印。 “我的小公子哟,咱可慢些爬,” 见小儿爬来,李氏忙放下碗,双手虚护在小儿身侧。 到底是刚满周岁的孩子,爬得也不稳当,晃了晃竟往前栽,恰好扑进她怀里。 “别急,慢着吃,” 李氏低头看着小儿红扑扑的脸蛋,心里软成了一汪春水。 雁鱼灯的光,映在这小儿的发间,乌溜溜的胎发,泛着绸缎般的光泽。 辛天君漠然的看着这一切,宇文成都虽是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的转世之身,但轮回之后,一样要经历生老病死。 祂们这些护法神,之所以奉命在此守护五年,也是以防妖邪作恶,致使宇文成都夭亡。 (本章完) 第152章 加恩 第152章 加恩 踏!踏!踏! 紫电寒霜踏着薄霭,奔至颁政坊齐郡公府前。 “世子,” 家仆见是世子归来,急忙上前侍候,半躬身,接过吕尚手中马缰。 吕尚甩镫下马,大步向内院走去,直到走入章台别院,关上朱红阁门,才轻轻的松了口气。 “好险,” 他背靠着朱红阁门,掌心已经浸出冷汗,心跳声更是如同战鼓轰鸣,直撞的耳鼓嗡嗡作响。 方才宇文府前惊鸿一瞥,吕尚虽然面上不显,但直面雷部天威,就是以他近仙修为,仍有些心悸。 当那尊雷部正神的目光,落在吕尚身上时,他只觉被一股肃杀笼罩,下一刻就会遭受雷殛之刑。 主要是俩者间差距实在太大,雷部正神仅是一道目光落下,就给吕尚带来极大压力。 毕竟,吕尚如今实力虽强,步入人道之巅,等闲地仙都不是他的对手。但他这次面对的,却不是地仙之流,而是真正的上界神仙。 而且,还是天庭诸部神班中,战力最强的雷部众神。 吕尚在阁中静坐一夜,将心头最后一丝惊悸斩灭后,就在府中挂出‘谢客静养’的木牌,推拒对外应酬,每日修身养性。 如此五日,内谒者监捧着诏书登门,吕永吉、吕尚俩父子,在堂前设香案,以迎天子诏书。 内谒者监在堂前,宣读诏书。 “门下, 朕承天序,肇造大隋,赖将帅用命,廓清寰宇。自北胡狼烽屡警,朕每念西陲之患,夙夜靡宁。 大将军、鲁县公吕尚,勇毅绝伦,器识宏远,才兼文武,于征北之役,屡建奇勋,实为国之干城。 今授大将军、鲁县公吕尚,为使持节,领凉州刺史,尔其恪遵朕命,镇抚西陲。 凉州安危系于尔身,如使烽燧不举,胡汉咸宁,朕必不吝爵赏。” 吕永吉听闻诏书内容,长眉微颤,一旁的吕尚上前,双手接过诏书。 “臣,谢陛下隆恩,” 宣读完诏书的内谒者监,笑道:“二位公爷莫急着谢恩,陛下还有恩旨,” 说话间,这位内谒者监从袖中,又取出一卷明黄绢书。 见到还有诏书,吕永吉、吕尚父子再度伏身听诏。 内谒者监目光扫过吕永吉、吕尚父子,最后在吕尚身上停驻。 “门下, 朕观古之良将,御边安疆者,必膺懋功,受殊渥。 大将军、鲁县公吕尚,先驱征胡,威振朔漠,拓土开疆,昭如日月。 今西陲重寄,非卿莫能镇,朕心甚慰之,宜加崇宠,以彰殊勋。 兹赐穆王八骏图一卷、琼浆玉醴十斛、夜明珠百颗、蜀锦千匹,以旌其劳。” 与前一封的授职诏书比,这份诏书则是纯粹的恩赏诏书。 天子杨坚以此,彰显对母族吕氏一门的荣宠。 “穆王八骏图?” 只是,当听到恩旨的第一件赐物,竟是已经定为兰陵陪嫁的穆王八骏图后,吕尚心头大震。 内谒者监见吕尚神色有异,低笑一声,道:“鲁公爷,这穆王八骏图,本是兰陵公主将来的陪嫁之物。” “公主知您要出镇凉州,又闻鲁公爷您爱极此图,故而求请陛下,得到陛下的恩许,将这卷穆王八骏图,送到您的手上,陛下望您能善用此图。” 听到让他善用此图,吕尚暗暗叹了口气:“看来,杨坚是已经知道八骏图的玄机了!” 要知道,穆王八骏图极为特殊,也就是吕尚共工氏血脉在身,能感应到八骏图中的八头龙种元灵,才能勘破八骏图的玄机。 换做旁人,没有穆王的血脉,就是上界神仙下凡,也别想堪破穆王八骏图的玄机,只会将八骏图当成普通的西周古物。 显然,杨坚还是发现了穆王八骏图的神异,只是杨坚虽然知道八骏图珍贵,却还是将八骏图作为兰陵的陪嫁。 如今在兰陵的央请下,更是将陪嫁之物八骏图,提前交到吕尚的手上。 都说天子富有四海,杨坚虽还未一统天下,但是得到中土佛门全力支持的他,根底之深,已然难以想象。 吕尚手掌在明黄绢书上轻轻一颤,抬眸时已收敛眼底暗涌,恭谨叩首道:“陛下天恩如海,公主蕙质兰心,臣何德何能,敢受此重赐?” 内谒者监见状,忙虚扶一把,笑道:“鲁公爷乃国之柱石,公主闻公爷忠勇,故有此举。某临行前,公主还特嘱,说是凉州苦寒,望此图伴公爷左右,聊慰征途。” 其声虽含着笑意,但他眼底却还是有一丝审视。 吕尚起身时已恢复端肃,双手从侍从手中接过八骏图,指尖摩挲绢边暗纹,心中微动,面上却只作感佩之色,向其人一揖,道:“劳烦内官回禀陛下与公主,臣定当鞠躬尽瘁,以报圣眷。” 言罢转身,命家仆取来黄金十镒,塞入袖中。 “些许薄礼,聊表寸心,还望内官海涵。” “鲁公爷太客气了,” 内谒者监眉梢微挑,笑意更浓,揣了金子就要告辞。 吕永吉、吕尚父子将内谒者监送至门前,目送内谒者监的车马缓缓远去。 在内谒者监走远后,吕永吉拂袖转身,道:“尚儿,随为父去书房。” 书房之中,吕永吉在紫檀架前驻足。直到侍童奉茶退下,他才转身看向垂手而立的吕尚,目光落在儿子怀中那卷尚未展开的八骏图上。 吕永吉开口,道:“凉州,河西咽喉,连缀胡汉,控扼要冲。天子对你是寄予厚望,授职在前,加恩在后,满朝有此殊荣者,仅你一人。” “但,你要牢记,天子赐恩如悬剑,恩宠愈盛,其刀口愈寒。” “昔年王翦请田,萧何自污,非是贪财,乃以自晦全功。天子虽借母族之名擢拔我吕氏,然关陇门阀盘根错节,他掌心可以托着你,眼里却未必不防着你,王谊的前车之鉴未远,你要当心!” 吕尚应道:“尚一定当心,” 吕永吉又道:“再过一年,你就会成为兰陵的驸马,天家无亲,你记住,你就是娶了公主,也要小心谨慎,如果可以的话,你在凉州,要培植一些羽翼。” (本章完) 第153章 赴任(上) 第153章 赴任(上) 吕尚垂眸应下,就是吕永吉不说,他也有扩展羽翼的心思。 凉州刺史,一方封疆,掌握地方军政实权,正适合培养党羽,扶植势力。 吕永吉立在窗前,看着吕尚,叹道:“以前,我是怕你不成器,担心你在我走后吃苦头,所以才费尽心思,想着给你谋个前程。” “如今,你是太成器了,得天子垂青,成地方封疆,十六岁为县公,少年得志。为父又怕你因而失身,为家里招灾引祸,断了咱家的香火!” 吕尚抬头,目光沉静如深潭,道:“父亲放心,儿知道轻重,” 吕永吉见到儿子眼底的沉毅,心头竟有些欣慰,轻声道:“天子既已下诏,那你就不能久驻大兴了,你回别院,准备一下赴任的事宜吧,” “是,” 吕尚垂首应是,在退出书房时,又看了眼吕永吉的气色。他在郡公府‘谢客静养’的这五日,每日都刮些长春丸的碎屑,偷偷混入茶汤中,给吕永吉服用。 连续五日之功,让吕永吉气色越来越好,面上再无青黄枯槁之色,反而泛起温玉般的润泽光泽。手掌指节之间,原先紫黑血络退成淡青,指甲处的月牙白也渐渐重现饱满明亮。 “看来,这身体已调和的差不多了,”吕尚暗道。 “再过几日,或许就能达到形与神俱,尽终天年的地步,” 吕尚之所以每日以丹屑,温养吕永吉的身体,而不是将整粒长春丸拿出,给吕永吉服用。并非是吝惜这一粒长春丸,实是以吕永吉的身体状况,根本就无福享用整粒长春丸。 要知道,吕永吉早年是农氓出身,受过大苦,身体亏损严重。虽然他显贵后,有机会得到后天调养,但他早已伤了根本,已经不是普通的调治,就能治的好的。 就是吕尚手握仙丹灵药,要弥补吕永吉的身体亏空,亦要徐徐图之,慢慢温养为上。 南北朝三百年,天下板荡,干戈不息,帝祚如走马灯,黎庶风中之蓬,农氓居底层,命如草芥,官衙赋役苛重,无立锥之地,其间还有兵燹天灾,南北交兵,首祸黎庶。 吕永吉作为一个普通的农家子,能挺到杨坚称帝,其所受过的苦难,远超常人想象。时至今日,南北两朝的黎庶,也常煮榆皮为食,若到灾年,更是会聚骨而爨,易子而食。 退出书房后,吕尚踩着廊下青石板回到章台别院,檐角下的铜铃,在夜风中轻晃。他推开阁门,屏退家仆,独自在书案前坐下,铺开凉州舆图,手指划过玉门关的朱砂标记。 “凉州” 一夜无话,第二日一早,吕尚直接出门, “去靠山王府,” 郡公府前,早有车驾等候,他进了车厢后,吩咐府上车夫,车夫应声,当即扬鞭,车马前行。 车驾队伍穿过朱雀大街,车厢的车帘半卷,可见道旁垂杨新绿。待到靠山王府前,车夫攥紧马缰,使得车驾停驻。 与此同时,靠山王府的朱漆铜钉大门洞开,门前石狮子爪下按着绣球,威风赫赫。 吕尚扶着车轼下车,腰间玉带随动作轻响,早有王府典仪官迎上来,引他穿过三进院落,直达后堂。他缓步跟在典仪官身后,赏看王府的陈设。 靠山王杨林待他极厚,他也很敬重这位老千岁。如今他将要离京,赴任凉州,那在离京之前,无论是于情,还是于理,他都该登门看看靠山王。 堂中檀香袅袅,靠山王杨林斜倚胡床,手中把玩着一枚羊脂玉如意,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吕尚,一身玄色锦袍,其上以金线绣着狻猊瑞兽,不怒自威。 “见过老千岁,”吕尚撩袍行大礼。 “免礼,”杨林指节叩了叩胡床扶手,声音沉如洪钟,道:“听说你不日赴凉州,老夫本该置酒饯行,却是让你先登门了。” 说话间,老千岁看着这个未来的侄孙女婿,当真是越看越喜欢,最后更是摆手,笑道:“罢了,来都来了,我府上的酒肉都是现成的,就当作为你饯行。” “来啊,上宴,” 听到靠山王王令后,仆从们陆续进入后堂,手中端着各式器皿,青铜兽首的香炉中,飘出淡淡沉水香。 “飞熊,你这可是有口福了,” 杨林抬手示意吕尚在胡床对面坐下,侍女端来青瓷盘盏,盘中不过是粟米饭、酱菜与清炖羊肉,另有两盏麦粥冒着热气。 吕尚目光扫过食案,见那羊肉炖得酥烂,汤色清亮,酱菜更是切得细如发丝。 “不错,” 杨林夹了一筷酱菜放入口中,抬眸看向吕尚,道:“来,尝尝我府上的饭食,看看合不合你的口味,” 吕尚执起象牙箸,先夹了一撮酱菜,送入口中,脆嫩爽口间带着蜜渍的清甜,细品之下竟然还有松仁碎末混在其中,齿间留香。 杨林见吕尚吃得仔细,蓦然将筷子按在食案上,叹道:“飞熊可知,老夫从军以来,见过最惨烈的景象是何?” 吕尚回道:“尚,不知,” 杨林眼底掠过一丝痛楚,幽幽道:“是徐州城外的‘人厨’,那时候的徐州地界,老弱妇孺皆被充作军粮,骨堆成山,锅灶里煮的不是粟米,而是米肉。” “丁壮毙于锋刃,老弱委于沟壑,千里无烟,人相啖食。” “米肉,” 吕尚执箸的手顿在半空,他抬眼望向胡床上的老千岁,见那兽首烛台上,烛火正明灭不定。 “老千岁所言,也是我夜不能寐之由。” 吕尚想了一下,放下象牙箸,双手按在食案上,道:“自永嘉之乱以来,中原板荡三百载,黎庶如蝼蚁,官衙似虎狼。我吕氏本是农家,自然对此深有感触。” “尚得天子信任,出镇地方,为一方封疆,也是想做出一番成绩。不敢说能让凉州百姓俩餐温饱,但求一餐果腹,也是尚没虚行凉州。” “孺子可教也,” 见吕尚说的诚恳,杨林颔首,赞许道:“你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老夫便可以放心的让你去凉州了。” (本章完) 第154章 赴任(下) 第154章 赴任(下) 杨林所担忧者,并非即将出镇凉州的吕尚,而是他治下的黎庶。 吕尚因军功而被任为刺史,杨林有些担心吕尚有拓土之功,却不知如何治民,进而施行苛政,以害百姓。 毕竟,黎庶已经很苦了,若是再遇上一个苛猛的官长,怕是连最后一口喘息余地都要被榨尽。 其实,无论是南朝还是北朝百姓,既生于乱世,都是如处水火一般。 官府苛政如虎,豪强凶噬如狼,天灾人祸交加,百姓困穷,鬻卖妻子,老弱委沟壑,少壮为乞丐。 三百年间,各国的赋税,多如牛毛,很多时候,与其说是赋税,不如说是劫掠,搜刮极狠。 最初的北魏有‘九品混通’,每户要出帛二匹、絮二斤、粟二十石,后类似又增至每户帛三匹、粟三十石。 其后的北齐,男子十八就要受田,租粟二石、收绢二丈,又征‘义租’为名,征收粮粟以备灾荒,实则都是充官廪。 南朝宋齐,除户税之外,还有‘塘丁税’、‘修城钱’、‘柴草税’,甚至是鹅鸭成窠也要缴税。 南梁更甚,有‘计资征钱’,百姓有蓄十钱者,尽死,致使粜妻卖子者无数。 不只苛税,南北两朝,历代的徭役都极重,男子十五至六十,年年有徭役。北魏筑长城、修宫殿,一次发民夫数十万,死者相枕于路。 北齐高洋征民一百八十万筑长城,死者十有七八。 南陈徭役最苛刻,稚弱老幼皆不能免,家贫者卖男鬻女。每逢战事,农户丁壮多被征为世兵,父死子继,不得脱籍,田园荒芜,老弱耕织难继。 如此世道,便是杨林心硬如铁,都觉得黎庶苦状可哀可叹。 真是不怪西牛贺洲的释迦牟尼,说南瞻部洲是贪淫乐祸,多杀多争。 此时的南瞻部洲,确实是个是非恶海。 《西游记》中的狮驼山,骷髅若岭,骸骨如林。头发翙成毡片,皮肉烂作泥尘,血筋缠在树上,尸堆八百里,连猴子见之都为此毛发倒竖。 可西牛贺洲只有一处狮驼,而如今的中原大地,却又何处不是狮驼。 吕尚辞别杨林,出得靠山王府时,日头已然西斜。 他登上车驾,对车夫道:“去光化门的征北大营,” “是,” 车夫应了一声。 “驾,” 车驾辚辚,碾过石板路,暮色渐浓,向光化门行进。 吕尚的这次靠山王府之行,得到的可不只靠山王杨林的诰诫。 在吕尚拜别时,靠山王杨林也是给了他一份大礼。 出光化门后,吕尚车驾至征北军辕门,辕门之前,早已有人在此等候。 “末将萧戟,” “末将严锐,” “末将霍骁,” “末将凌岳,” 萧戟等人神容沉肃,向车驾之上的吕尚见礼。 这四人就是杨林给吕尚的大礼,吕尚将要出镇凉州,按制要有刺史仪仗,亲兵卫队。 而这四人就是杨林给吕尚准备的亲兵将领,除这四人之外,杨林还给了吕尚三百精锐以充亲卫部曲。 吕尚掀开车帘,看着这四人,颔首道:“入营,” “诺,” 萧戟等人当即应道。 吕尚的车驾,过辕门前的碎石道,甫一入营,便见苍灰色的旌幡,沿着甬道两侧整齐排开。 每十步一杆,幡面上‘征北’二字被风卷得猎猎作响。 甬道尽头是校场,夯土筑就的点将台,其中央立着三丈高的旗杆,玄色大纛上‘杨’字绣纹已被日光晒得褪成深灰,却仍在风中昂然翻卷。 吕尚的车驾在校场停下,暮色如墨,渐渐浸透兵营,他踩着车辕跳下。 “点将台升帐。“ 萧戟四人当即散开,各领一队亲兵去整肃队列。校场四角的望楼,突然亮起灯笼,橙黄的光晕里,三百亲兵宿卫已按旗号列成方阵。 “末将参见公爷,” 四人在台前单膝触地,甲胄相撞,簌簌作响。 吕尚扶着点将台边缘的旗杆,目光扫过台下。 对于这四人的本事,吕尚还是很清楚的,他们虽不及尚司朗这些有星命在身者,但他们北周时就从军入伍,历经大小战无数,个个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狠人。 “诸位应该都知我是谁,你们中不少人都曾是我先锋军的劲卒,随我一起浴血北疆。” 他沉声道:“如今我领旨出镇凉州,蒙靠山王爷的厚爱,给予我三百亲卫,用作刺史仪仗,诸位与我同去凉州,我必不会薄待诸位。” “三日后辰时开拔,每人带足五日干粮,马匹喂黑豆,随我赴任凉州。” “是,” 众人轰然应声,声浪震得校场边旗杆绳索嗡嗡作响。 三日转瞬即过,卯时初刻的梆子声,在大兴城头敲响,吕尚身着玄色锦袍,立于郡公府正堂。 “父亲,儿,要启程赴任了,”吕尚面对吕永吉的背影,轻声道。 吕永吉转身,看着独子,沉默片刻,道:“去吧,雄鹰本就该飞于九天,” 踏出府门时,东方既白,参军房子安已在府前等候。 “主公,” 早已认吕尚为主的房子安,默默的牵着紫电寒霜,等待吕尚出府。 吕尚看了眼房子安,翻身上马,轻抚着紫电寒霜的鬃毛。 他看着胯下坐骑,这匹神驹浑身筋肉,如铁铸般棱角分明,毛皮如雪,泛着缎子似的幽光。 “走,” 卯时三刻,大兴城晨雾还未散尽,吕尚带着房子安从光化门出大兴,直奔征北大营而去。 征北大营前,三百亲卫已在营外整肃,新缝的‘吕’字旗,在晨风中猎猎翻飞。 辰时将至,晨雾如纱未散,吕尚策马立于征北大营辕门前。 三百亲卫甲胄森然,萧戟四人按辔分列左右,吕尚回望大兴城堞,晨光中飞檐斗拱渐成剪影。 身后参军房子安,低声道:“主公,该启程了。” “开拔,” 鞭梢轻挥,马蹄踏碎薄雾,队伍如黑色洪流涌出辕门。 三百亲兵宿卫,五十人为骁骑,二百五十人为劲卒,都是百战精锐。 萧戟四人勒马巡阵,队伍过处尘土腾起尺高,却无一人喧哗,只闻铁刃摩擦,革带轻晃之声,宛如铁流奔涌,每一步都踏得大地震颤。 (本章完) 第155章 渭水(上) 第155章 渭水(上) 吕尚的仪仗从大兴出发,走西北官道,次日到咸阳县。 在咸阳县短暂整备车马后,又从咸阳县起行,沿着泾河而上,过平凉而入陇东,再经陇关而入陇西。 在仪仗踏入陇西城郊之后,地势已渐趋平缓,官道两侧可见沟渠纵横,皆是引用渭水灌溉。 吕尚带着刺史仪仗向西北而行,抵达渭水主河道后,举目四望,只见渭水河面开阔,水波泱泱,春汛河水裹挟泥沙,呈琥珀色缓缓东流。 南岸渡口泊着几十艘木船,船头挂着‘漕运’的三角旗,河工们赤着上身,露着膀子,搬运粟米麻袋,呼号声此起彼伏。 与南岸相对的,北岸则是立着一座石砌码头,几根拴马桩上系着商旅马匹,正低头啃食岸边野草。 仪仗队停驻码头暂歇,吕尚翻身下马,走到渭水之畔,看着渭水之上的羊皮筏子顺流而下。 远处河湾,一队戎装骑兵打着’陇右卫‘旗号,策马涉水,巡防漕路,甲胄在日头下泛着冷光。 “主公,再往前走,就是秦州了,” 一旁的参军房子安,低声道。 “秦州,” 吕尚抬眼望向河对岸,依稀可见州城的东城门楼,飞檐斗拱在天光之下影影绰绰。 房子安轻声道:“过了秦州,再过狄道,北转金城,渡黄河,经广武,就能到达姑臧了。” 姑臧,凉州治所,是河西要冲,塞北重镇,其控扼丝路,南通巴蜀,北达朔漠,东连三辅,西通西域,是西北的核心。 吕尚微微颔首,目光掠过河面,道:“备船,” “诺,” 参军房子安应道。 房子安领命之后,携两名亲卫驰至南岸渡口。 渡口的漕运吏员,早就看到了这刺史仪仗,在房子安上前交涉后,漕运吏员当即发旗令,调动附近的舟船。 在漕运吏员以官府名义调度下,七艘舟船依次泊近渡口,船身撞击在岸边木桩上,发出闷响。 吕尚抬手按了按腰间玉带,转身看向身后装着辎重的大车,两名军卒抬着朱漆箱笼,往头艘舟船上搬运。 “使君,您请上船,“ 漕运吏员躬身,恭谨地将裹着麻的跳板,往岸边挪了半尺。 吕尚看了这漕运吏员一眼,袍袖轻扬,脚下轻点,点在跳板上,衣袂翻飞,稳稳立于船头。 “登船,” 萧、严、霍、凌四人见吕尚已经上船,立即命麾下亲兵部曲们登船。 “是,” 三百部曲闻得将令,列成五列纵队,鱼贯而上。 “开船,” 在全部登船后,七艘船陆续解开锚绳,船工们持长篙往岸边一撑,船头缓缓转向中流。 渭水春汛的湍流,推得船身微微打横,掌帆的汉子们喊着号子,将浸过桐油的白帆升起,帆布鼓胀而起。 待七舟行至中流,白帆尽鼓如满月,吕尚扶着床头,远眺河景。 “不愧是四渎八流之一,” “真是渭水泱泱,蒹葭苍苍,鸥鹭翔集,天赐灵泽啊!” 他神目所及,能见大泽灵机沛然,汤汤之势,浩浩荡荡,润养两岸沃野。 其间波光潋滟,蘅杜滋荣,凫鹥戏浪,涛声震野。 就在吕尚赞叹渭水壮美之时,上游不知何时,竟然漂起一叶孤舟。 那舟极小,不过丈许,船头立着个老叟,头戴竹笠,身披青箬蓑衣,手持一根斑驳钓竿,孤舟随波起伏,在浊浪中穿行。 “主公,您看,” 参军房子安看到孤舟后,目光凝在孤舟之上,见老叟于湍流中稳立船头,钓竿垂入水中纹丝不动,低呼道。 “垂钓春潮,好兴致,“吕尚抬手,止住房子安话头。 他运目望去,见这老叟竹笠半掩面容,青箬蓑衣被河风掀起一角,钓线垂入水流中,似与湍流合为一体。 吕尚目中隐现金光,端详了片刻,拂袖下令,道:“靠过去,” “是,” 在七艘舟船转向时,老叟忽然低吟起来,他苍老的嗓音,混着这渭水涛声,送来几句古调。 “泾渭浊清兮辨鸿泥,孤竿垂月兮钓龙螭。鳞藏寒波兮孕星斗,蜕甲为虹兮贯苍昊。” 七舟鼓浪而近,那叶孤舟却似生了根般,在湍流中稳稳停驻。 “老丈,” 吕尚扶着船头,眼见老叟钓线忽的泛起涟漪,有金鳞跃出水面三尺,复又坠入浪中,溅起珠光,呼道。 呼声未散,他的衣袂翻卷而起,整个人犹如鹏翼掠水,瞬息之间立在孤舟船头。 在吕尚登舟后,老叟竹笠抬了半寸,看了眼吕尚,道:“贵人好身手,” 吕尚回道:“老丈真隐士,” 老叟捋须而笑,钓竿轻颤,道:“余山野一老叟尔,岂敢称隐?只是依渭水而居,每日风里来雨里去,钓一二尾河鱼,勉作糊口营生罢了。” 吕尚目光微凝,这老叟虽言辞自谦,但观其气度着实不凡,分明有高士藏器于身的姿态。 他拂袖拱手,道:“老丈泛舟春潮而不惊浪,垂竿浊流而辨清浑,适才所吟‘钓龙螭’之句,更见气象万千。某虽不才,亦知尘俗之中难掩芝兰之秀,老丈这般风骨,岂是寻常钓翁可比?” 老叟闻言捋须长笑,声如洪钟,震得水面涟漪扩散。 “贵人谬赞了,” 老叟望着吕尚,心底止不住的生出亲近之意,道:“某观贵人为天生贵种,胸藏万壑,有龙章凤姿,日后当是贵不可言啊!” 吕尚对此,赧然一笑,轻声道:“老丈过誉了,某不过承祖上余荫,忝居刺史之位,此去凉州,也只是为朝廷守土安民,岂敢做他想?” 他虽有面有谦词,但对老丈所言的龙章凤姿,倒是坦然受之。 最主要的是,龙章凤姿非帝王相,其出自《晋书·嵇康传》。 其上曰:康早孤,有奇才,远迈不群。身长七尺八寸,美词气,有风仪,而土木形骸,不自藻饰,人以为龙章凤姿,天质自然。 嵇康是魏晋名士,才华横溢,且容貌出众,虽不刻意修饰外表,却自带超凡气质。魏晋之后,多用‘龙章凤姿’来形容人的仪表出众、神采不凡。 (本章完) 第156章 渭水(下) 第156章 渭水(下) 老叟抚掌而叹,道:“贵人襟怀若谷,真非池中之物。” 言罢,他又稍作沉吟,道:“只是,贵人既有守土安民之志,忠勇报国之心,却也该保重己身才是。” “某这里有一卷家传的《导引图》,其上的导引之法,肇自上古,有熊经鸟伸之术,前古时的先民,凭此调气养形,以动导气,以形正体,妙不可言。” 老叟说话间,手探入蓑衣内襟,竟摸出一卷以兽皮为轴,缣帛为面的图卷。 那图卷边缘绣着云纹,虽历经岁月却色泽如新,缣帛上还隐隐透出些上古蝌蚪文般的符号。 “贵人不妨按这图来导引,自有延年益寿之功。” 老叟目光炯炯,看着吕尚,道:“贵人,还请收下此图,” “长者赐,不敢辞,” 面对老叟的善意,吕尚若有所思,双手接过图卷,肃然揖谢,道:“尚,谢过老丈厚赠,” 老叟摆手,轻声道:“某这山野一村夫,怎敢受贵人大礼,” “当真折煞某也,折煞某也,” 只是,这老叟虽是如此说,但他却实实在在受了吕尚的礼。 “孺子可教也,” 待吕尚揖谢过后,老叟才笑着点了点头,身影突如水中倒影一般,倏然泛起涟漪。 随后周身化作点点的荧光,似是流萤四散,徐徐飘入渭水,只留吕尚一人独自站在舟上。 “尚,谢过龙君,” 吕尚也不惊讶这老叟突显神异,对着老叟消失处,又行了一礼。 这老叟本来面目,能瞒得过一般修行之人,乃至这世间大多地仙,却瞒不过吕尚的神目。 吕尚神目所见,哪里来的什么孤舟钓叟,有的只有这一条真龙盘桓于渭水浪涛之间。 在他神目之下,这条真龙龙身长达百丈,一身的鳞片焕若冰绡,隐现五色华光,呼吸之间,与渭水相互呼应,当真是有莫大威能。 观其身,见其能,又是身处渭河,以吕尚所知,除了被称为八流之首的渭河龙君,不做他想。 吕尚本以为这渭水龙君,只是一时心血来潮,方才显化凡人之身,在这孤舟垂钓。 只是没想到,他只是上前与龙君攀谈了几句,这龙君就直接给了他一卷《导引图》。 吕尚心思转动:“导引图,” 他当然不会看低这《导引图》,都说‘莫道龙王无宝贝’。 连猴子的披挂和兵器,都是出自四海龙宫,乌鸡国一个小小的井龙王处,都有‘定颜珠’这样的宝物,更何况这《导引图》是渭河所出。 要知道,渭河是八流之首,仅在四海四渎之下,泾河虽被天庭任命为八河都总管,司雨大龙神,但论实际权柄,渭水龙君不逊泾河龙君。 世人常说的泾渭分明,说的就是泾水与渭水。 如此人物送出的东西,自不能将其等闲视之。 行礼之后,他将《导引图》小心的纳入袖中,转身就跃回主船。 在船头看着这一切的参军房子安,急忙上前,低声道:“主公,那老丈,” 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吕尚站在船头,望向无人的孤舟,只见这一叶孤舟,径直化作清光,消失在眼前。 他目光扫过众人惊疑之色,淡淡道:“此为奇人异士,当礼敬之。” “诺,” 左右众人,应声。 吕尚想了想,又道:“待舟船靠岸后,你们准备一些三牲供品,我要在渭水河岸,祭祀渭水。” “是,” 参军房子安等人,已经亲眼见到渭水神异,当即应道。 在经历了这一桩异事后,吕尚一行极其顺遂,渭水的风浪虽疾,但他们这七艘舟船行在渭水之上,却几乎如行平波一般。 舟中白帆始终是鼓如满月,船工们持篙点水,似有巨力托底,湍流卷着漩涡擦着船舷而过。 在七艘舟船抵岸之后,北岸码头上早已有人等候,当先一人着绯色官服,头戴进贤冠,身后是一排仪卫。 这绯色官服之人身形修挺如松,进贤冠上的梁带伴着江风轻扬,腰间鱼符与珩佩也随之相击,发出清鸣。 他向吕尚拱手,道:“下官秦州长史杨汪,见过鲁公,下官奉刺史之命,在此迎客。刺史已为您备好了下榻之处,请鲁公仪仗随下官入城。” 吕尚下船之后,道:“长史相迎,尚着实是不敢当,我等途经贵境,已是多有叨扰,自感惭愧之余,又怎能再劳烦诸位迎送。” “还请长史大人回报刺史,我等自会去驿站投宿,不劳秦州诸位再送。” 杨汪闻言微怔,目光在吕尚身上停顿了一下,见他神色清正,不像客套推诿,于是再次拱手,道:“鲁公高风亮节,下官自当转达。” “州城驿馆,已按规制清扫妥当,还望鲁公不嫌弃简素。” 吕尚颔首道:“长史不必过谦,驿站已是足堪安身。” 面对杨汪这个秦州长史,吕尚言行之间,给予了其极大尊重。 毕竟,秦州是上州,凉州是中州,秦州长史有着从四品的官秩,较比他这个凉州刺史,也就低一个品秩而已。 吕尚能让秦州长史亲自出迎,凭的不是他正四品的官秩,更不是他鲁县公的爵位,大将军的勋衔,而是因为他是天子杨坚的母族外戚。 对此,吕尚还是很清醒的,也是因为他的外戚身份,才让秦州这等上州刺史,都要对他另眼相看。 在杨汪告辞之后,吕尚站在码头上,目送其仪卫,直到他们逶迤入城。 随后,他转身对参军房子安,道:“子安,你速带着快骑入城,筹备三牲祭器,在申时前置於北岸。” “是,” 房子安领命,即刻点选五骑精壮士卒,飞身上马,马蹄踏着岸边细沙,往秦州的东门而去。 吕尚在房子安远去后,目光转而投向波澜不显的渭水,低声叹道:“当年求道时,我是踏遍云深雾锁,叩石问松,遍寻仙踪,而不得一见。” “如今不寻道了,心里没了挂碍,却是仙扉自启,鹤驾鸾车,络绎不绝。前面得遇正阳子钟离权和青霞子苏玄朗,这两大祖师级的人物,如今过个渭水,竟然能惊动渭水龙君。” “真个造化弄人!” (本章完) 第157章 龙君(上) 第157章 龙君(上) 吕尚到现在还记得,他那时为了求道,以齐郡公府的名义,在外重金悬赏仙踪神迹,但每每都乘兴而去,败兴而归。 直到他一朝道心萌发,舍下身外荣华,仅披着件道袍,踏入终南寻道。 在终南山遇庙拜庙,求仙问道,在山中如野人一般,食风饮露,天衾地枕,游荡了近一年。才有仙家感念其诚,给了他一个求仙的机会。 如今他参人仙之道,已修成近仙之身,长生在望,再无寻仙之心。 而这些仙圣却好像知他心中所想一般,一个接着一个的跳出来,真就是求而不得,不求反而有得。 就在吕尚想着这些事的时候,渭水下异象暗生,粼粼波光之中,万千金鳞铺底,从河心向两岸推涌,隐约有琼楼玉宇轮廓在水幕中浮沉。 龙君驾乘着元龟,徐徐进入水底,在他临近最下方水宫时,水波似是琉璃镜面般自行分开,露出一条嵌满夜明珠的水晶阶道,直通龙宫正门。 龙宫之内,珊瑚作柱,明珠为灯,无数银鳞游鱼衔珠成链,串起重重水幕,恍若星河起伏。 龙君甩袖而入,玉冠上的避水珠,折射出点点虹光。 在龙君进入龙宫的同时,水府中的编钟无风自动,低沉的钟声缓缓响起。 “恭迎大王回宫,” 鱼婢蚌女见状,知是龙君回府,当即跪拜道。 “恭迎大王回宫,” 作为龙宫宰辅,龟丞相亦在后随之应喝,带着一众鳝力士近前接迎。 “哈哈哈,” 渭水龙君畅然大笑,宽袖翻卷泄出水光,映得他面容如玉,眉骨微有隆起,一双眼眸流转金芒,鼻梁高挺,唇色似有丹砂点染,两鬓垂下龙须,额间有着菱形龙鳞隐于玉冠之下。 这龙君在龟丞相等众的拥簇下在龙椅坐定,便有虾兵蟹将托着玉盘跪进,盘中盛着刚从东海取来的琼浆,盏底还凝着几粒未化的云晶。 龙君抬手轻拂杯沿,盏中云晶骤然化作云雾。 “好酒啊,” 随后,他举起杯盏,徐徐入口,喉间发出一声低低的龙吟。 “大王,” 一旁的龟丞相小心翼翼的上前,道:“您今日布雨归来,却是笑见于颜,不知是何喜事,让大王龙颜大悦?” “哈哈,龟卿,” 见龟丞相相问,渭水龙君又是轻笑出声,放下手中杯盏,道:“你是不知,本王今日在人间,却是遇见了一个很不错的年轻人。” 龟丞相蹙眉,疑惑道:“年轻人?” 渭水龙君颔首,道:“方才本王行雨而归,正要回宫,就听下方有人赞我渭水壮美,说我这渭水,是蒹葭苍苍,天赐之灵泽!” “本王听这赞辞,心里也是欢喜,转念就想看看下方之人是何才貌,若是其人可堪造就,入了本王的眼,本王亦不吝赐赏,给他一个前程。” “于是本王遮掩本相,变作一孤舟钓叟,与那下方之人相会。” 龟丞相抚须沉吟,道:“想来,那下方之人很是出彩,得了大王的青眼,” “彩,出彩,” 渭水龙君抚掌长叹,龙须亦随之轻颤,道:“何止是出彩,那人眉宇间自有一股英雄气,本身更具麟凤之表,琼枝玉树之姿,本王很看好他。” “也是爱他龙章凤姿,故而临别之时,本王赠了他一卷《导引图》,算是留一份念想。” 这位渭水龙君对吕尚的第一印象极好,他总觉得吕尚身上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亲近感。 或是因为这一份亲近,龙君才会仅有一面之缘的情况下,就赠予吕尚《导引图》一卷。 龟丞相闻言,面露讶然,轻声道:“大王竟还传赠了此子导引之术?这凡人倒是好大的福缘!” “确实是好福缘,” 渭河龙君淡淡道:“本王有些喜欢此子,若非他身份特殊,是北隋外戚,身上红尘因果太重,本王倒是想招赘他入我渭河龙族。” “你是知道的,本王有七个女儿,长女嫁入洞庭,次女嫁入巢湖,三女嫁入洪泽,四女嫁入鄱阳,五女嫁入太湖,六女嫁入南海,只一幺女相伴,若是能招得一佳婿,也是一桩乐事。” 龟丞相思量了一下,摇了摇头,低叹道:“只可惜,人间天子家的亲戚,不是良配。” “是啊,因果太重,实非良配之选。不过,虽然不是良人,但此子品行端正,却也比泾河老龙家的小子强了百倍。” 似是想到了什么,渭水龙君哼了一声,道:“那个泾河老龙也是敢想,明知本王现在膝下只有这一女,他还要为他那不成器的幼子求娶我家小奴。” “莫说他只是个八河都总管,就是水部正神,那又能如何?” 要知道,在四海五湖、四渎八流之中,渭河龙君与泾河龙君一直面和心不和,渭河龙君有七个女儿,那泾河龙君则是有九个儿子,俩者常有争斗。 与渭河龙君的女儿嫁入五湖不同,泾河龙君的九个儿子,除最小的幺儿鼍龙之外,其他八子皆成气候,各据要津。 其中长子小黄龙居于淮渎,次子小骊龙住在济渎,三子青背龙盘踞江渎,四子赤髯龙镇守河渎,五子徒劳龙为佛祖司钟,六子稳兽龙在神宫镇脊,七子敬仲龙为玉帝守擎天华表,八子在东海砥据太岳。 正是有了这八位龙子在,泾河龙族的声势,才超过五湖八河,直追四海龙族。 就在渭河龙君与龟丞相说话之时,渭水北岸,吕尚已命参军房子安带部曲,将三牲供品投入渭河。 也就在三牲供品入渭水的那一刻,吕尚亲眼看着有青烟袅袅直上,待到三牲完全沉入河心,水面更是泛动细碎金色。 “主公,这供品?” 房子安压低声音,目光盯着泛涟漪的水面。 吕尚唇角微扬,摆手道:“礼多人不怪,” 他顿了顿,想起袖中那卷《导引图》,手掌不由得摩挲过藏图处。 “总要给份回礼才是,” 待水面波光尽散,吕尚又在渭河边站了片刻,才转身上马,带着麾下仪仗直奔驿馆而去。 (本章完) 第158章 龙君(下) 第158章 龙君(下) 暮色将至,秦州官驿前,青石板道蹄声作响。 吕尚的刺史仪仗还未转过街角,官驿前已列开一排人马迎候。 为首的是一个身着绿色官袍的中年人,他挺直腰背,等待刺史仪仗队伍的到来。 “来了!”身旁传来驿卒的低呼。 中年人神色肃然,看到转过街角的仪仗,立即趋前半步,恭谨道:“下官秦州驿丞王洪,率馆驿僚属恭迎县公!“ 吕尚端坐在紫电寒霜上,目光扫过恭立道旁的驿丞,轻声道:“今夜便劳烦驿丞了,” “明日卯时,本公就会启程,不会在这多作叨扰。” 说话间,吕尚袍袖随夜风轻扬,带着上位者的疏朗气度。 王洪闻言,垂手躬身,道:“下官已着人清扫上房暖阁,备妥温水鞍草,请县公入馆驿休憩。” “嗯,” 吕尚点了点头,自马背翻身而下,房子安与萧戟等部众,也纷纷下马。 驿丞王洪侧过身,引众人穿过馆驿回廊,檐下的灯笼被依次点亮。 直到回廊尽头的上房暖阁,吕尚推开阁门,这间暖阁之内,只有一方黄梨木榻,榻上铺着凉席,案几上摆着八色鲜果。 吕尚见到上房暖阁的布置,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王洪,道:“王驿丞费心了,你且退下吧,我这里不用别的侍候了。” “县公,东厢已备妥冰枕,若县公夜间需什么,击掌三声自有婢女进来。” 王洪垂首说完,后退三步后,转身走出暖阁。 吕尚转头对房子安等人,道:“你们也都去休息去吧,明日还要早起,” “诺,” 房子安等人立即应道。 这朝廷馆驿的房间,有上室与下室之分,吕尚的上房暖阁,就是上室。而房子安等人是吕尚部曲,官驿也给他们安排了足够的下室来歇息。 木门轻轻掩上,吕尚解下腰间玉带,挂在屏风上。 案几上烛灯亮起,他依靠在榻上,将白天渡渭河时,所得的《导引图》放在案头,就着跳动的烛火,默默看了起来。 “这个渭河龙君,却是欠他一份人情,” 看了片刻,吕尚笑着摇了摇头。 这卷《导引图》,其导引之法,确实是肇自上古,古时的先民们也是凭着这个熊经鸟伸之术,调气养形,以动导气,以形正体。 观其法门,参悟其中变化,对他的《太乙金旨》后续推演,也有一些别样的启发。 “不过,也是幸好这人情是渭河龙君的,若是换成泾河龙君,那才真的棘手了,” 暮色沉沉,在将《导引图》精髓揣摩透彻后,吕尚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图卷,眸中似有清光。 “泾河与渭河,虽是近在咫尺,但泾河的人情,可不是一般人能欠的,搞不好就要拿命来还。” 阎浮世界的泾河龙君,可不是一般龙神,他是西海龙王的妹婿,本身更是得玉皇钦命的八河都总管,司雨大龙神。 当然,只这些身份,吕尚虽有忌惮,却不见得真怕了他。 真正让吕尚顾忌的,还是泾河龙君在西游时扮演的角色。 要知道,玄奘西天取经最初的因果,就始于这位龙神。 当初正是泾河龙君与长安相士袁守诚打赌,赌长安降雨时辰和点数,泾河龙君为赢袁守诚,不顾玉皇圣旨规制,私自篡改了降雨时辰、点数。 由此触犯天条,引来杀身之祸,被魏征梦中所斩。 也是因为死在魏征之手,泾河龙君死后,魂魄纠缠李二凤,甚至拉着二凤魂魄去阴司对质。 可以说,正是泾河龙君的死,促成了玄奘取经,也是因为他的死,迫使李二凤魂入地府,以及二凤还阳后举办水陆大会。 而玄奘也是因佛法精深被选中,担任水陆大会主坛,主持整场法事。更是这场水陆大会,让他被观音选中,奉旨西天取经。 有如此因果的泾河龙君,吕尚怎敢欠他人情。 按阴司的说法,阎浮世界因果如网,包罗过去未来,泾河龙君纵然是大龙神,但他的命数在未生之时,就已在南斗星死簿上,注定要死于人曹魏征之手。 “渭河,泾河,” 吕尚突然想到再有五十年,泾河龙君就要死于魏征之手,届时泾河的八河都总管之位,也许就会落在渭河龙君之手,心中一动。 “渭河的这份人情,或许欠的正好,泾河龙君一死,八河之中,渭河一家独大,除非我五十年后能粉碎真空,成就堪比天仙的道业。” “要不然,与渭河龙君交好,也不失为一个长远之道。” 他叹了口气,横卧在榻上,缓缓闭上眼睛。 五十年成就粉碎真空的大道,几乎是不可能实现的。 莫说是他只是个纯血共工,就是共工氏本尊,也不敢说能五十年粉碎真空。 需知,武学粉碎真空,对应的可是先天古神,是混元一气上方太乙天仙。 这是无论阎浮世界,还是大荒世界,都能屹立于顶点的存在。 如果说五十年证神仙道果,吕尚还有希望争一争,那五十年成天仙,就已经不是根骨禀赋所能决定的了。 也就在他闭目的瞬间,整个上房暖阁忽的暗了一下。 “呼!” 吕尚面色平和的躺在榻上,手掌叩在梨木榻上,双臂微撑,腰背如拱桥般缓缓拱起,肩颈却松沉若熊踞磐石,呼吸自喉间轻吐,如游丝掠过烛火,将案头烛芯震得明灭不定。 在纯血共工血脉和七窍玲珑心的双重加持下,他的资质禀赋,确实已经达到了某种极限,他观《导引图》,直接就能堪破其中精髓,将《导引图》的熊经鸟伸之术,融入行住坐卧之间。 使得他睡觉的姿态,与熊鸟契合,无时无刻不在调气养形,以动导气,以形正体。 他每时每刻都在进步,以他当前积累,只要他愿意,甚至可以一念之间,证就武学人仙。 只是吕尚想在近仙状态,多沉淀一下,他想在武学一道上走的更远。 粉碎真空之道,是他所能想象的武学至极,但他不认为这就是武学之道的尽头,粉碎真空之上,应该有能与混元一气上方大罗天仙相若的境界。 (本章完) 第160章 河湟(下) 第160章 河湟(下) 出金城渡后,吕尚率部沿河岸官道北上,行至第三日,已见广武城关隐约矗立于荒原尽头。 广武城,是雁门关关防枢纽,北陲重镇之一。地踞勾注山险要,扼雁门北麓,作为中原屏藩。 其城依山据险之势,筑有马面、箭楼、瓮城,周长有一千二百丈,高达三十五丈,有固若金汤之称,与雁门关成‘双关双城’之犄角,是谓‘广武失则雁门危,雁门危则中原急’。 吕尚在广武城的官驿歇宿了一夜,第二日一早,他便带着部曲出广武西门,沿着戈壁向雍凉而去。 一入戈壁,顿感热浪扑面,直往人七窍里钻。 骄阳炙烤,戈壁滩上赭红色的岩脊,如万千枯骨攒动,暖风掠过土丘,发出拉锯一般尖啸。其间黄云翻滚,细沙打在衣甲,发出沙沙声。 走了一会儿,参军房子安紧束缰绳,在旁低声道:“主公,西北穷边绝域,常有草木成妖,禽兽化魔,咱们出了广武,人烟渐稀,再往前走,或有妖魔作祟,不可不谨慎之。” “你说的有理,” 吕尚策马前行,面对眼前漫天风沙,眸中有神光沉浮,看了片刻,自怀中掏出一卷图,徐徐展开图卷。 “穆王八骏图,” 宝图凌空展开,金芒乍现,其上八匹神骏轮廓骤然虚化,化作八道流光破图而出。 “吟!!” 流光显化后,正是八龙之骏,所谓八骏,一名绝地,足不践土;二名翻羽,行越飞禽;三名奔霄,夜行万里;四名超影,逐日而行;五名逾辉,毛色炳耀;六名超光,一形十影;七名腾雾,乘云而奔;八名挟翼,身有肉翅,皆是上古龙种。 这八骏各有神异,首匹神骏元灵落地,径直化作苍龙,鳞甲青如寒潭,龙须垂落,带起丝丝细雨,周遭三丈内的热浪,被生生压下三分。 其余七道元灵也是各显神通,或化赤龙口吐赤霞,足底火焰燃尽沙丘枯草,或化黄龙盘身如岳,鳞片间隐现山川纹理。 八龙列阵,戈壁上空异象纷呈,原本炽烈的骄阳,被重重云霞遮蔽。 “好个穆王八骏,” 吕尚指尖轻弹宝图,八龙元灵同时昂首龙吟,混着金钟玉磬之音,震得远处土丘颤动,簌簌滚落碎石。 “有这八头龙种元灵庇佑,尔等尽可放心。八龙合力,邪祟不能侵,妖魔不敢扰。有能耐,有本事,不惧这八骏元灵的大妖巨魔,也不会在这南瞻部洲作恶。” 说话间,他再以神目环顾周匝,果然见到沉于戈壁山丘间的恶气,被八龙元灵一扫空。八龙环绕,不知多少鬼魅被震的魂飞魄散,又有不知多少山精野怪被骇破了胆。 “子安,有这宝贝在手,任是千年大妖,也不敢冲撞我这仪仗,” 吕尚可不是那种得了宝物,而吝于示人的人。宝物再珍贵,也是要有人来用,与其藏藏掖掖,秘而不宣,不如像现在这般,直接彰显宝图威能,震慑可能存在的的邪祟妖鬼。 以吕尚的修为,再辅以他如今的背景,就是宝物动人心,只要非他所愿,就没人能从他手上强夺此宝。 “当真是好宝贝!“ 参军房子安与萧戟等部众,仰头看着这宝图神威,啧啧称叹。 “走,” 吕尚手捧八骏图,轻声道。 “吟!!“ 有这八头龙种元灵护身,吕尚一行接下来走的极其顺畅,穿行戈壁,几无险阻。 戈壁行至第七日,砾石渐稀,远处浮现黛青山色,吕尚等人甚至能遥遥看见城郭轮廓。见到城郭之后,吕尚头顶的八头元灵,渐渐敛去神光,重新化作八匹神骏,归于宝图中。 吕尚等人继续向着城郭方向前行,前方的山色越发清晰。 房子安紧紧攥着缰绳,遥望山影,神色复杂,低声叹道:“这就是祁连余脉,” 前汉时,匈奴的‘失我焉支山,令我妇女无颜色。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至今已成绝唱。 自后汉之后,南北乱世三四百年,汉家儿郎们早就没了当年马踏祁连的心气,是谓北地沧凉,衣冠南迁,胡狄遍地。 “驾,” 行至近前,凉州治所姑臧城的轮廓,终于呈现在吕尚等人的眼前,三重夯土的城墙巍然矗立,城关上‘隋’字大旗,被这西北风吹得猎猎作响。 “姑臧,” 吕尚勒住坐骑,目光炯炯,看着近在眼前的姑臧城。 姑臧城南门前,三重大旗呼呼而响。最上方那面‘隋’字大纛,被西北风吹得展开,长史李公挺身着绯色官服,腰间玉珏随身形轻晃,带着二十余位属官在城门前屏息等候。 他身后司马王士隆按剑而立,甲胄上的鎏金兽首,在日光下泛着冷光,目光不住的在戈壁方向徘徊。 “来了!” 就在这时,王士隆一声低呼,使得众人猛的惊觉。 众人抬眼望去,赭红色戈壁尽头,骤然腾起八道流光。却是穆王八骏图的元灵余威,虽已收敛神光,却仍有龙威倾泄,隐隐压得沙尘低伏。 吕尚骑着紫电寒霜,行在最前,身后部曲甲胄鲜明。 李公挺立刻整冠拂袖,率众人在城门前按品秩而列。待吕尚马蹄渐近,他率先躬身行礼,道:“凉州长史李公挺,率阖府属官恭迎使君!” “恭迎使君,” 身后众人也随之躬身,齐声道。 吕尚端坐马上,抬手虚扶,道:“诸位不必多礼。某奉天子诏命任于雍凉,日后还需仰仗诸位协同奉公。” 他目光扫过李公挺身后众人,见众人皆有气度,轻轻点了点头。 吕尚临出大兴时,曾与吕永吉一起入宫面圣。 毕竟,吕尚久掌军事,没有治理过民政,如今一朝被任为方面大员,也是需要精明强干的副手,为其佐政。 也是考虑到吕尚太年轻,担心不能坐稳一州官长之位。杨坚直接给吕尚配备了一整套的班底,有这一套班底,吕尚自然能顺利接掌凉州。 可以说,如今凉州治所的这套班底,当中职权最重要的几人,都是天子杨坚钦命。 (本章完) 第162章 王李(下) 第162章 王李(下) 酒过三巡,丝竹声渐缓,胡姬退至廊下。吕尚手指摩挲着犀角杯沿,目光扫过堂中僚属,见众人面色微醺,唯长史李公挺、司马王士隆二人腰背挺直,眼底似是有精光流转。 吕尚若有所思:“这,就是杨坚给我准备的班底啊!” 宴后,堂中僚属退去,吕尚独坐案前,参军房子安与萧、严、霍、凌四部将,列于左右。 吕尚沉吟片刻,缓缓道:“子安,你如何看李公挺、王士隆二人?” “李公挺,王士隆,” 萧、严、霍、凌四部将,目光投向参军房子安。 房子安本就士族出身,齐州临淄房氏,也是薄有声名,又在秘书省任正字官多年,其位虽卑,但他任职于兰台,往来无白丁,对朝中勋贵之间的事,或多或少都知晓一些。 吕尚任房子安为参军,让他随军左右,不只是抱着千金买马骨之心,也是因房子安确有相应的能力。 参军房子安稍作思量,回道:“主公,天子以李、王二人,为您佐政,却是用心良苦啊!” 吕尚蹙眉,饶有意味的看着房子安,道:“何解?” 房子安道:“主公,您是不知,这二位皆出身不凡,长史李公挺,乃高都郡公李子雄之子,司马王士隆,则是项城郡公王韶之子。主公应该知道,这二位在朝中的分量。” “李子雄,王韶,” 吕尚神情微动,道:“竟是他们俩位,” 他自然知道李子雄和王韶,这二人可是重量级人物,极得杨坚的倚重,恩宠虽不及高颎、虞庆则、杨雄、苏威等四贵,却也是仅次四贵的开国重臣。 开皇二年,杨坚在并州设置河北道行台,晋王杨广出任行台尚书令。杨坚调任九卿之一的鸿胪卿李子雄为行台兵部尚书,又调灵州刺史王韶为并州总管长史,让这二人一同辅佐杨广。 李子雄果敢威严,王韶性格刚直,连晋王杨广,都很忌惮这二位。 房子安道:“高都郡公李子雄在前朝时,就跟随滕庶人宇文逌在青海,攻破吐谷浑所部,杀的人头滚滚,因功而任凉州总管长史。” “李子雄在凉州总管府辖制的十四州,安抚羌胡,固塞安边,余威不小。陛下让李子雄之子李公挺出任凉州长史,正是要借李子雄余威,来稳固主公的名器。” “除李公挺外,陛下还让项城郡公王韶之子王士隆担任凉州司马,王韶以忠正刚直为家风,这在大兴极为出名,陛下调王韶之子王士隆任于凉州,应是以王士隆辅佐,乃至监督主公。” “李公挺,王士隆,” 吕尚手指轻叩案几,使得烛火在灯座上摇曳。 初上任的吕尚,虽有刺史的名位,但要真正将凉州攥在手里,却非一日之功。 除非吕尚无视官场规矩,朝堂法度,依仗武力,独断专行,打压异己,才能在最短时间内,将凉州军政大权尽操于手。 不过,人间的权柄虽好,却非是长久之道。 而吕尚之所以入仕,为的也不是什么富贵荣华,他是借朝廷底蕴,求取自己的长生大道,自然不会本末倒置。 长生!长生! —————— 翌日, 晨光初起,州府官衙之中,吕尚换上绯红官袍,坐在大堂内,缓缓翻阅着六曹呈上的账册。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六曹参军显然也惧怕吕尚这位刚上任的刺史大人,拿他们这些僚属开刀。 所以,吕尚昨日说的要核检六曹账册,今日还未天明,六曹就将各自的账册送至吕尚案前。 看了良久,吕尚叹了口气,道:“果真是‘凉州七里十万家’,凉州刺史的官位,确实权重。” 他的手指划过户曹账册上,看着上面‘户七万二千三百一十六,口三十八万七千九百五十二’的朱笔批注,更感其中沉甸甸的分量。 要知道,凉州虽是地处西北,却是扼守着丝路的要冲,单是度支曹呈来的商税月报,便能厚达三寸。 粟特胡商的锦缎香料、吐谷浑的良马毛皮、高昌的葡萄干葡萄酒,经此转输大兴城的年课,就占陇右三成有余。 更不必说兵曹账册里明晃晃的数字,凉州常备府兵三万四千众,战马存栏竟达八千匹,较之某些州县的军力足足多出十倍。 不只是兵马,凉州还有官营屯田八十余万亩,其岁收粮草可供十万大军支用半载。 看到这些,吕尚才惊觉杨坚为何要把他调到凉州。 他想了想,目光转向一旁的房子安,道:“子安,” 房子安俯身近前,道:“主公,” 吕尚轻声道:“你代我再核计一遍六曹账册,我该去总管府,拜会贺娄总管了,” “是,” 房子安当即应道。 吕尚所说的贺娄总管,既当前的凉州总管,都十四州军事的贺娄子干,也是当前凉州,唯一能辖治他这个凉州刺史的当朝重臣。 这位可是接替卫王杨爽,成为大隋开国后第二任凉州总管的人物。 吕尚当初朝见杨坚时,杨坚还让吕尚去尚食局,取蜀锦与茶砖,作为给贺娄子干的见面礼。 “备马,备礼,” 吕尚起身,整了整绯红官袍的襟袖,取过案头鎏金错银的刺史鱼符佩在腰间,吩咐近前的亲兵。 “是,” 亲兵领命。 不多时,廊下传来细碎的马蹄声,吕尚抬眼望去,就见紫电寒霜已牵至阶前, 萧戟等部曲,捧着紫檀木匣候在檐下,匣中盛着蜀锦、以及茶砖。 “走,” 吕尚出了正堂,翻身上马,萧戟领着十名亲卫骑从紧随其后,紫檀木匣用蜀锦袱子裹着,横置鞍前,随马蹄颠簸轻晃,一起出了府门。 凉州总管府,坐落在姑臧城西北隅,与吕尚的州府相隔两条街巷。 朱漆门楼上,悬着天子御赐的‘节镇西陲’金匾,门前两尊鎏金狻猊蹲兽,比寻常府邸高三尺,尽显煊赫威仪。 吕尚众人在总管府前,勒住缰绳,早有门吏近前,迎着马头作揖。 “刺史大人,总管已着人清扫正堂,恭候多时了。” (本章完) 第163章 祝融(上) 第163章 祝融(上) 就在阎浮世界的吕尚,少年得意,玉带横腰,出镇地方,威服自享的时候,大荒山海世界的吕尚,则是在自己清寂的宫室中,缓缓睁开了双眼。 宫室之内,青铜灯树处于玄玉柱间,洒落点点光影,许伯尚坐在板榻上,眸中似有灼灼火光流转,三枚先天太一真篆虚影,在瞳孔火光中沉浮。 “祝融旗!” 看着身前的朱红小旗,吕尚神容沉肃,这一件重宝,自从落入他手中后,就被他以心血日夜熬炼。 时至今日,终是让吕尚,彻底掌握了这件祝融氏的重器。 至人之身,近乎神人的精元灌注,让这件被尘封不知多少年岁的神物,逐渐恢复往日神能。 轰! 他缓缓吐出一口真炁,落在朱红小旗上,化作一缕赤金真火,触及虚空爆散开来。与此同时,整座宫室的地砖缝隙,亦渗出丝丝缕缕的赤红火气,周匝甚至出现点点火星飘摇。 “好,好一件祝融之宝!” 面对眼前异象,吕尚轻声道,周身被红光渲染,火气如炉,无数火精,化作火龙、火蛟、火凤、火鸟、火鸦、火乌,神禽异兽,肆意飞舞。 “可惜,这是祝融氏之物,若是共工氏重器,以我纯血共工之身执掌,足以横行人间九州。” “共工氏虽源于祝融氏,都是姜姓一脉的天帝帝胄,但终究走上了不同的道路。” 他轻抚祝融旗面,其上蝌蚪文般的宝篆泛起金红涟漪,恍若远古火河奔涌之声自旗中传来。 祝融旗,古神祝融氏之物,虽非祝融氏证道之器,却也蕴含着一部分古神祝融氏的神能,有着让天上正神为之惊惧的神力。 若是纯血祝融执掌这面祝融旗,在绝地天通以后的人间,除执掌天子敕命的帝杼夏,以及被尊奉为四岳的四位诸侯之长外,人间再无抗手。 只是可惜,吕尚并非纯血祝融,无法将祝融旗的神能,发挥到极致的境地。 哪怕共工氏与祝融氏都是姜姓,但二者毕竟是有水火之争。吕尚以纯血共工之身执掌祝融旗,最多能用出祝融旗本身的四成威能。 虽然这四成威能,已能在人间横行一方。 “罢了,” 看着宫室内沸腾的火气,吕尚低叹一声,眼底火光渐敛。 当空飞舞的火精骤然凝滞,转而化作万千赤金光点,直接倒卷而回,如百川归海般没入祝融旗面。 朱红旗幡无风自动,其上宝篆光芒收敛成一线金红,隐隐有流火在旗角流转,却再无半分火气外溢。 他收起祝融旗后,侧坐在榻上,手指轻敲榻沿,身旁的青铜灯树随之轻晃。 吕尚垂眸望向自己按在膝头的左手,轻声道:“来人,取孤的瑶琴来,” 一直在外侍应的宫人闻声而动,为首宫人捧着一具长匣,檀木匣面上用银丝嵌着浮云图腾。 瑶琴,在山海大荒是贵胄神裔的专属,有伏羲作琴之说。 大荒之民普遍认为世间的第一张瑶琴,乃是出自伏羲氏之手。 在伏羲氏之后,世人皆曰:王者功成作乐,治定制礼。其功大者其乐备,其治辨者其礼具。 所以,黄帝作《云门》,帝尧作《大咸》,帝舜作《大韶》,帝禹作《大夏》。 “君上,” 宫人轻轻掀开匣盖,有清越之音自琴身逸出。 吟! 吕尚的手拂过琴身,掌心掠过冰弦,只听一声龙吟在宫室内回响,绕梁不散。 “退下吧,” 他看了一眼宫人,将瑶琴平稳的置于膝头,右腕轻扬,宽大的袖袍,如流云般滑落在肘。 在宫人退下后,他的手指轻缓的按在琴弦上,宫室内的青铜灯树,光影随琴声轻颤。 琴音破弦而出,如寒泉漱石,他腕间微动,食指勾挑间,宫、商、角、徵、羽五音流转。 在吕尚抚琴之时,他袖中的朱红小旗,通体浮现赤金篆文,并随着瑶琴琴弦的震颤,音调起伏的变化,随之做出相应的反应,似是与之交鸣。 “祝融氏啊,” 一曲奏罢,吕尚瞥了一眼袖袍,暗暗嘀咕了一下。 他自然知道袖中朱红小旗的变化,他抚琴可不是真的想要修身养性。 而是要以此触动祝融旗的灵性,得到祝融旗中祝融氏意志的认可。 要知道,祝融氏好乐,其所生的太子长琴,更是在出世时就怀抱瑶琴,是谓乐神。 世有五彩鸟,一曰皇鸟,一曰鸾鸟,一曰凤鸟,闻琴则舞。 这祝融旗是祝融氏的神物,本身承载着祝融氏的意志,祝融氏的喜恶,就是祝融旗的喜恶。 所以,祝融氏喜乐音,这祝融旗自然也喜乐音。 也是在得到祝融旗后,吕尚在处理国事之余,常在宫室中抚琴一曲。 毕竟,似祝融旗这一级数的神物,本身就有不可思议的灵性,得到神物自身的承认与否,所能发挥的神能也是不同的。 “君上,伍相与庶长公子冲谒见,” 就在吕尚抚按瑶琴时,门外有宫人,低声道。 吕尚闻声,深深叹了口气,道:“请他们进来,” 宫室大门徐徐开启,一道玄色宽袍身影当先踏入,腰间玉珏随步伐轻撞出声,却是须发皆白的伍文和。 其身后男子身着玄甲,眉目冷峻,则是庶长公子冲。 伍文和踏入宫室后,垂首揖礼,道:“君上琴艺愈发精湛了,老臣在廊下竟然听到了《云门》遗韵。” 吕冲按剑而立,眉目间凝着罕见的沉肃,道:“君上,臣等今日入宫,实是有社稷大计,需与君上相商。” “君上,您继位三载,其英明睿智,举国都看在眼里,臣等也为许国有您这样的国君,吕氏有您这样的宗主,而感到振奋。” 说到此处,公子冲忽然单膝触地,甲胄相撞声如沉雷,道:“但,君上,天地之道,以阴阳和,而后万物生。国君为阳,国夫人为阴,阴阳调和,方是顺应天道。” 见吕冲已经进言,伍文和当即道:“臣等非是不知君上之志远大,只是社稷传承,实乃国家根本。” “臣等,求请君上,为国取妇,以定国本,以安人心。” (本章完) 第164章 祝融(下) 第164章 祝融(下) “为国取妇,” 吕尚的手在琴弦上骤然一顿,使得冰丝发出一声幽咽异响。 他垂眸凝视琴面晃动的烛影,指腹缓缓摩挲着桐木纹理,良久之后,才抬眼看向已伏身在地的二人。 取妇,娶妇! 夏后氏《禹刑》有言,合二姓之好,事宗庙,继后世,君子重焉。其中‘君子’,指的并非后世儒家所定义的仁义君子,而是身上流淌着祖先神血,生来就享有尊荣的帝室贵胄。 吕尚对二人的建言,也早有准备。 事实上,自吕尚亲出许都,捶杀凶兽獓狠,将凶兽头颅,悬于南阙,向国人们彰显赫赫武功后。许都的卿族中,就有了为吕尚取妇,嗣续国本的声音。 而伍文和与吕冲之所以这时进言,也是受到这些杂音的影响。作为吕尚最信重的俩人,他们一同入宫,并国君吕尚建言,比其他卿族说一万句都有用,吕尚根本没迟延的余地。 他看着伍文和、吕冲,轻声道:“相父,大兄,你们既然进言,让我为国取妇,想来已有心仪的人选,不知是哪国的贵女?” 伍文和朗声,道:“知我者君上,老臣确实有属意之选,老臣闻,焦伯有女,孟姜,十五而笄,当为君上良配。” 吕尚迟疑了一下,低声道:“孟姜?” 伍文和沉声道:“祝融氏,焦国,孟姜!” 孟姜者,意为姜姓长女。 “祝融氏啊,” 吕尚在听到伍文和所选的联姻对象后,不由轻抚袖中的祝融旗, 祝融氏与共工氏皆是姜姓,《山海经·海内经》曰:炎帝之妻,赤水之子听訞生炎居,炎居生节并,节并生戏器,戏器生祝融。祝融降处于江水,生共工,共工是祝融之子。 看着伍文和,吕尚幽幽道:“相父,祝融氏与我共工氏皆是姜姓帝裔,同姓而昏,是否有些不妥?” 伍文和回道:“君上,祝融氏与共工氏虽都是姜姓,同出姜水祖源,可传至如今,早已各立氏号,别居疆土。昔年帝鸿氏王天下,颁《大鸿》,其言昏礼不避同姓,唯避同氏。” “君不见夏后杼取有扈氏女,二者皆为姒姓,就依此制?有天子夏后杼在前,君上又何必担心其他呢?” “嗯,夏后杼,” 吕尚想了想,轻轻颔首。 与姜姓有共工氏、祝融氏之别一样,姒姓除夏后氏外,还有十一个大氏族,分别是有扈氏、有南氏、斟寻氏、彤城氏、褒氏、费氏、杞氏、缯氏、辛氏、冥氏、斟灌氏。 夏后杼,也就是当今天子帝杼夏,作为人间天子,九州共主,帝杼夏既是夏后的首领,也是姒姓十二氏族共同的领袖。帝杼夏就是凭着姒姓十二氏族的力量,从而把持天命。 庶长公子冲开口,道:“焦国,与我许国同为河南九伯,又都是姜姓邦国,若能与之联姻,他日帝崩,诸国大争,我许国与焦国结攻守之盟,进可开疆拓土,退可守土自安。” 山海大荒之世,邦国林立,诸侯贵种,彼此联姻,似吕尚这般帝裔,娶妻必择贵姓,嫁女必选大国,这并非好色,而是安社稷。 吕冲见吕尚眸中有松动之意,当即俯身叩首,道:“君上,焦国与许国,虽都是姜姓帝裔,但我共工氏经几代夏后氏天子的打压,实力大不如前,而祝融氏与我共工氏不同。” “祝融氏自夏后氏得天下后,就被任为四岳,列为南方诸侯之长,焦国作为祝融氏邦国,据铜山之利,我许国与之缔结姻亲,俩国携手,河南诸邦,谁敢言犯?” “四岳,” 吕尚手指拨弄琴弦,权衡之后,轻笑一声,道:“既如此,便烦相父持玄珪为贽,代孤往焦国问聘。” 共工氏就曾是陶唐氏王天下时的四岳,而那也是许国最强盛的时期。吕尚读国史,自然知道四岳的强大,这可是仅次于天子尊位的诸侯之长。 说来,自炎黄二帝证道登天之后,人间九州无论是哪家王天下,其四岳之位,都必有姬、姜二姓的一席之地,这几乎成了天下万邦,四海诸侯的共识。 至夏后氏王天下时,共工氏虽被打压,但除共工氏外,姜姓诸侯进一步壮大。 夏后氏的四岳,北岳为炎帝嫡支魁隗氏,南岳为炎帝旁支祝融氏,东岳为黄帝旁支羲和氏,西岳为黄帝旁支计蒙氏,四岳非姜既姬,可见炎黄帝裔的强盛。 伍文和领命叩首,道:“君上明断,老臣这便整备玉帛车马,不日可至焦国。” 当二人退出殿外时,月已西斜,宫墙下的青铜兽首灯,吐着豆大烛火,将两道影子拉长至石阶前。 出宫后的吕冲,长长吐了口浊气,笑道:“伍相,君上终是同意联姻了,我许国的内廷,终于要迎来一位国夫人了!” 伍文和也轻笑,道:“是啊,终于要迎来一位国夫人了。” “君上继位后,什么都好,唯一令人担忧的,是君上至今无嗣,国本不固。老夫也曾旁敲侧击,希望君上在卿族中挑选宗女,以续后嗣。” “只是,君上虽听了老夫的建言,也收纳了几家宗女,但仍无所出,这让老夫怎能不急。只盼这位焦国贵女,能为我许国诞下后嗣,延续君上血脉。” 看到吕尚子嗣艰难,再想到吕尚不到二十,就踏足至人之道,伍文和心里也是有些猜想。也许正因为吕尚太过天纵之才,血脉品秩太高,才使得孕育子嗣这么的难。 伍文和与吕冲之前向吕尚进言,谈及与焦国联姻的种种利好。 但吕尚不知道的是,伍文和之所以推动许国与焦国结为姻亲,却不是为了借四岳之一祝融氏的势,更不是为了谋划焦国铜山之利,而是看好焦国贵女孟姜这个人。 准确来说,是看好孟女的祝融血脉,共工氏与祝融氏结合,水火固然相生相克,却也能相济相成,也许能为许国诞下国本。 吕冲闻言,叹道:“伍相为许国社稷,用心良苦!” (本章完) 第165章 列邦(上) 第165章 列邦(上) “孟姜,孟姜女,” 目送伍文和与吕冲二人离殿,吕尚若有所思,轻声低喃。 嗡! 他手指轻拨琴弦,琴音如暮鼓晨钟,在宫室中悠悠回荡。 “祝融氏,就祝融氏吧,” 吕尚眸中跳动幽光,道:“世间美人,脱去皮囊,无非二百零六骨,穿上衣裳,一万八千相。观美人如白骨,使我无欲,观白骨如美人,使我无惧。无欲亦无惧,大事成也。” “只要与我邦国天下,社稷道果有益,莫说是联姻祝融氏,就是与嫫母氏结亲,又有何不可!” 嫫母氏,起源于炎帝帝裔方雷氏之女嫫母,在大荒山海颇具声名,嫫母氏出身的女子,皆是外拙内秀。 嫫母氏始祖嫫母,是大荒出名的丑女,《列女传》称她貌甚丑而最贤,始制衣冠,磨石为镜,柔德化民,鬼神咸钦,黄帝帝鸿嘉其贤,纳为次妃,尊荣仅在黄帝元妃嫘祖之下。 “我这一世,誓破生死樊笼,以证无名究竟,那些浮世纷华,皆镜水月,倾城娇娥,也是过眼烟云,不证大道,都作烟霞幻视观。” “我要一步步走到最高,我要看那最高的风景。” 吕尚求道之心极坚,无论大荒吕尚,亦或阎浮吕尚,不论理国治民,乃至出将入相,都是他求取大道路上的手段,舍道之外,再无他想。 也是因有这求道之念,阎浮世界的吕尚才会一直保存童子之身。 要知道,阎浮世界的吕尚出身显贵,又是齐郡吕氏这一主支的独苗,其他人有他这显赫家室,不说声色犬马,也早早就让家中女婢陪宿,而不是像他现在这般,至今仍是纯阳童子身。 只因童子身是修行至宝,《黄庭经》曰:“闭塞三关握固停,含漱金醴吞玉英。” 这童子身未破元精时,先天之炁充盈,如江河沛然,无渗漏之虞,此炁足则神旺,神旺则精固,精固则形全,三者环环相扣,自成妙境。 吕尚前世虽然不得正法,却也从那些先贤高道的随笔中,知道这童身的宝贵。 更是知道,不是谁都有纯阳真人吕洞宾的仙骨,以非童子身入道,还能后天勤修苦炼,返还童真之境,修成大罗神仙之境。 —————— 许都,相府正堂, “君上已经同意与祝融氏联姻了!” 回到相府的伍文和,正坐在大堂主位上,吕冲则是坐在右席上,坐在左席的二人闻声抬眸。 百里明、逢伯陵二人,早就在相府内,等候伍文和、吕冲多时了。 百里明苍老面庞,泛起激越潮红,道:“君上竟然同意了?” 一旁的逢伯陵轻声道:“同意了,就是好事,国本不固,人心不定,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不知,君上命谁人为使,前往焦国求取贵女?” 说话间,逢伯陵目光掠过吕冲,最后落在伍文和身上。 百里明、逢伯陵二人,是许国之中地位仅次伍文和、吕冲的重臣,更是许国卿族的领袖。其出身的百里氏、逢氏皆是姜姓,在许国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也是因此,他们二人才能与伍文和、吕冲一同,被上代先君任命为‘四辅‘,辅佐年轻的国君,治理许国。 所谓‘四辅’,乃夏后氏王天下后的官制,夏后氏王天下后,与先代共主们以龙、鸟、云、火等为制不同,他是以‘辅’为官制,又称‘四辅’。 并称国有四邻,前曰疑,后曰丞,左曰辅,右曰弼。 是谓有问无以对,责之疑,有志而不志,责之丞,可正而不正,责之辅,可扬而不扬,责之弼。 伍文和轻笑一声,道:“君上已命老夫为使,整备玉帛车马,不日老夫就会动身,前往焦国。” 百里明颔首,道:“君上既让伍相出使,由伍相亲自出使,想来焦国,应该能看到我许国的诚意。” 伍文和轻声道:“许国与焦国联姻,合则两利,焦伯没有推拒的理由。” “河南九伯,就我许国与焦国,是姜姓诸侯,南燕、鄂国、杞国、尹国是姞姓方伯,东梁、瑕国、郗国是赢姓方伯,一旦天下有变,九州动荡,诸国征伐,没有外邦干涉的情况下,许国与焦国,必然会结为盟友。” “唇亡齿寒的道理,焦伯不可能不懂。” “是啊,他不可能不懂,”逢伯陵蹙眉,许久之后,点了点头。 河南九伯,是河南诸邦对九个方伯级国家的称呼。 自伏羲氏王天下始,天下方国林立,等级之制,渐次而彰。 除天子与四岳外,其下方国有公、侯、伯、君四等,公、侯是大国,伯、君是小邦, 九州列国,大国寡,小邦众,故而夏后氏帝禹时,才有万邦来朝的盛况。 四人一边说着,一边围坐相府正堂,青铜兽首的灯盏,灯火摇曳。 “既是聘,那这礼就不可单薄,” 伍文和沉吟片刻,道:“老夫以为,当用‘三帛六玉’为基,再添‘赤璋七件,玄纁百匹’。” 他目光扫过堂中众人,道:“祝融氏修火德,赤璋取其‘赤’,应火德,玄纁则配天地之色。” “诸位以为,我这礼如何?” 三帛六玉,三帛是指玄纁、薰、绛三种颜色的帛。 玄纁是黑色和浅红色的帛,常作为天子或诸侯祭祀、朝聘等重大礼仪活动中的礼物,薰是一种浅黑色的帛,绛是大红色的帛。 六玉,则是指六种不同形制的玉器,是以玉作六器,以礼天地四方。 这六玉分别是苍璧、黄琮、青圭、赤璋、白琥、玄璜。其中苍璧用于礼天,黄琮用于礼地,青圭用于礼东方,赤璋用于礼南方,白琥用于礼西方,玄璜用于礼北方。 百里明抚掌称善,却又捻须沉吟,道:“三帛六玉,这已是方伯之聘的顶配。再加赤璋玄纁,虽显诚意,却也有些太糜废了。” 伍文和袍袖拂过案上竹简,道:“百里兄,这三帛六玉虽贵,却能换得焦国为臂助,赤璋玄纁纵糜,但能让祝融氏之火德与我许国姜姓之贵胄并蒂而尊。此是以铢两之费,换社稷之安的买卖。” “你怎可只看眼前,不算邦交大事呢?” (本章完) 第166章 列邦(下) 第166章 列邦(下) 百里明闻言,思量片刻后,面露赧色,道:“伍相所言极是,老夫方才短视,却是忘了邦交大义。” “这聘礼之事,便依伍相所言置办,三帛六玉再加赤璋玄纁,务必让焦伯,看到我许国之诚。” 伍文和道:“百里兄能想通就好,我等身为四辅,本就该为君上分忧,为江山社稷谋长远。” 百里明捋着胡须,道:“老夫这便去府库清点玉帛,确保三帛六玉筹备齐全,赤璋玄纁也要选最上等的料子,国君取妇,本就该举国同庆。” 伍文和微微点头,目光扫过堂中众人,沉声道:“老夫这次出使焦国,少则旬月,多则半载,许都的政务当以稳为要,国事就有劳三位了。” 庶长公子冲笑道:“伍相放心便是,君上本就是英睿之主,又有我等从旁辅佐,刑罚不滥而民畏法,恩泽广被而众怀德,国中奸邪无所生,祸乱无所起,江山自然安固。” 伍文和抚掌而笑,目光依次掠过庶长公子冲、百里明、逢伯陵三人,道:“这正是治国根本,只望诸位同心同德,莫因政见微异而生隙,待老夫从焦国归来,再与诸君共饮佳醴。” 逢伯陵轻声道:“伍相只管放心使焦,必不有误。” 所谓的醴,是一种用稻、粱等谷物酿造的甜酒,因其香绵长,口感醇厚绵柔,深受列国贵种喜爱。 夏后氏第六代天子帝少康复国后,更是将酒列祭祀重品,祭天地、敬鬼神、祀祖先,皆要以酒奉之,以此表达虔诚,祈佑福泽,冀五谷丰登,人畜兴旺。 因此,世人常将酒比做杜康,而杜康者,正是夏后氏帝少康。 议事后,三人告退,伍文和起身相送,一直送到相府前,他立于府前石阶上,目送众人远去。 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廊庑转角,他才转身拾阶而入。 “去,去膳房取温醴来。” 相府门吏垂手恭迎,伍文和抚着腰间玉珏,随口吩咐,廊下婢女应声退下。 行至寝室前,推门入内,案头早备好了出使礼单。伍文和端坐在案前,低头看着案头礼单。 “伍相,醴酒备好了。”婢女捧着套陶尊进来。 “嗯,放在案上吧,” 伍文和摩挲着礼单边缘,轻声道。 “是,” 婢女缓步上前,将陶尊轻搁案角,陶盏沿凝着几点醴露,在烛光下泛起琥珀色。 “老夫这里不需要你侍侯了,你可以下去了,” 伍文和将醴酒缓缓倾入陶盏后,便让婢女退下。 夜风穿廊而过,卷得窗下竹帘轻晃。伍文和独坐在案前,陶盏中醴酒泛起细微波澜,映得他面上光影明灭。 一夜无话,次日寅时三刻,许都的前街,尚笼着夜露。 伍文和身着麻衣,在相府门前默默的审视着这些牛车队列。 十二辆牛车载着聘礼,最前方的犊车以青茅铺底,赤璋玄纁裹于兕牛皮囊,三帛六玉分置于六只陶瓠,瓠口皆以桑枝扎紧。 “伍相,” 在为首的牛车前,三位辅臣皆着朝服而立,公子冲腰间佩剑,在晨曦中泛着冷光,百里明、逢伯陵二人神色沉肃,向伍文和行了一礼。 “相父,” 与此同时,街角有车马声起,三十六名甲士肩扛幡旗开道,幡角绣着玄蛇,此为许国的宗庙图腾,幡旗之后,一辆六尺轸木辇缓缓而至。 伍文和闻声整冠,趋步上前,长揖及地,道:“君上亲临,老臣惶恐,” 吕尚扶着车轼起身,他身着诸侯袍服,腰间玉带缀着九枚蝉形白玉,抬手虚扶伍文和,朗声道:“相父啊,您乃国之柱石,此番出使,更是攸关许焦两国邦交,孤本就该来亲送相父。” 说话间,随侍宫人已捧来青铜酒樽,亲手执起酒勺,向樽中注入酒膏,琥珀酒膏泛着金光,道:“这一杯酒,孤敬相父,愿天佑许国,得成美事。” 伍文和眼眶微热,垂首以额触地,手上青铜酒樽的温热,透过掌心传来。 他稳了稳呼吸,抬袖拭过眼角,道:“君上厚恩,老臣纵肝脑涂地,难报万一。” 伍文和执樽在手,三叩而饮后,将空樽交还宫人,道:“君上既委老臣以重任,老臣必不辱使命。” 吕尚轻声道:“孤在许都,静待相父佳音。” “走,” 伍文和向吕尚又行了一礼后,转身登上犊车,向驭手们发号施令。 “驾,” 驭手们轻挥竹鞭,十二辆牛车依次碾过街道。 在伍文和启程后,吕尚带着三辅臣在后相送,从相府一直送到城外,出城以后,又送了十里,直到伍文和再度开口劝吕尚回转,吕尚才与伍文和惜别。 吕尚立于道旁高岗之上,目送车队没入晨雾。十二辆牛车的轮毂碾着露水,在山路上拖出银线,驭手们的竹鞭声,混着牛蹄踏地的闷响,惊得山前的寒鸦不断鸣叫。 “君上,露气重,且回车吧。” 逢伯陵轻轻上前半步,以袖角拂去吕尚袍角沾的草露,低声道。 吕尚拂袖,道:“那就回去吧,” 他转身登上轸木辇,此时晨光熹微,照亮了他沉凝的面容。 返程的路上,车辇缓缓而行,车轮碾过湿润的泥土,发出沉闷的声响。 吕尚坐在辇中,闭目沉思,参悟水元大道。 自从他成就纯血共工,得到水元大道的认可后,他也同时得到了历代共工氏所留下的遗泽。 在历代共工氏的大道烙印的推动下,吕尚成长的速度超乎想象的惊人,他的修为几乎每时每刻都在精进,甚至呼吸间,都在一点点强大。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 吕尚心中骤然浮现这样一句话,转瞬之间,就有无数感悟涌上心头。 “夫水者,柔之至也,无形无状,随器赋形,遇方则方,遇圆则圆,不与物竞,而物莫能胜之。” “水之性,动则赴渊,静则鉴物,急则奔涌,势不可挡,缓则安流,润物无声。或化为云雾,升腾九霄,或凝为霜雪,覆盖八荒。虽变化万千,而本性不改。 “是以君子法水之德,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利而不害,为而不争,虚怀若谷,谦光自抑。如此,则近于道矣,故曰上善若水。” (本章完) 第167章 青要(上) 第167章 青要(上) 吕尚的轸木辇,碾过露水未晞的山路,车辕上的铜铃,随着车辇颠簸,发出清越声响。 他闭目端坐,任由自身念头,如涟漪般扩散,参演天地水元大道,将许国的山河社稷,映入心念之中。 “君上,青要山神遣使,携青要之珍,沐日精月华,涉山川险阻,恭谒许都,请君上定夺!”就在吕尚的念头,畅游许国山河时,逢伯陵的声音,自车外传来。 “青要山神,” 吕尚睁眼,抬手示意停辇,车前驭手当即勒住缰绳,车轮在路面划出刺耳的摩擦声。他掀开车帘,看向立于辇前的逢伯陵,道:“青要使者何在?” 逢伯陵俯首道:“君上,这使者一行二十人入境后,由边军引至许都。” 青要山,帝之密都,传说黄帝帝鸿氏巡游天下九州,曾在青要山建行宫。因有帝鸿氏遗泽,青要山得入山海五百五十座神山之列,承载大荒气运,青要山山神更是因此得享神人道果,地位尊崇,堪比大国公侯。 吕尚沉声道:“速返许都,” “诺,” 逢伯陵领命后,转身向庶长公子冲、百里明二人,以及众甲士,肃然道:“君上令,速返许都。” “诺!” 许都东门,青铜门扉缓缓洞开,门枢转动如老龙低吟。吕尚的轸木辇,穿过主道,两侧宫墙朱漆如新,檐角雕琢神兽,在风中昂首长啸。 车至宫室前,早有司礼官跪迎于阶下,两侧甲士持戈肃立,甲胄映得晨光冷冽。 “君上,青要使者已在侯馆,等待宣召,” 逢伯陵先一步驾车入城,正候在殿阶之下,见到辇驾停稳,当即上前掀开帘幕。 “宣,” 吕尚下了车辇,环顾左右,大步向正殿走去。 “宣,使者谒见!” 宫室前廊下,为首的宫人垂手恭立,听得殿阶前的君令后,转身面向敞阔的殿门,朗声道。 “宣,使者谒见!” 正殿内暖意融融,阶前铜鹤吐烟,殿角风铃清响。 吕尚坐在香榻上,目光扫过阶下肃立的群臣,最后落在正中那位身着苍色羽衣的使者身上。 使者是个年约四旬的美妇人,她见吕尚坐定,当即整衣稽首,道:“青要山神座下使者罗夙,携青要珍物,荀草百株、鴢鸟两对,觐见许伯,愿许国国运昌隆,许国万年。” 青要山山神其名武罗,是山海五百五十位山神中,少有的女山神。山海经说她是人面豹文,细腰白齿,耳戴金银环,声音如美玉相击,是世所罕见的美人。 也是因青要山山神是女神,其麾下神使亦都为女使,并以武、罗为姓。 “咦,竟是这两件珍物,” 吕尚左手扶着香榻,目光凝在使者捧持的青玉匣上。 青要山贵为山海神山,得大荒之运,孕育造化,有天地神异,其中以俩物最是珍稀。 一为荀草,生于青要山渚,服之美人色,可驻颜容,二为鴢鸟,其状如凫,青身朱目赤尾,食之宜子,可兴后嗣。 他思量片刻后,目光从青玉匣转到殿中这女使身上,道:“贵使携重礼,出使许都,不知所为何来?” 罗夙垂眸,羽衣袖口垂落,露出腕间金铃,道:“许伯明鉴,我家山君闻您有贤德之名,今九州方乱,四海不宁,山精水怪多有僭越。我家山君欲与许国缔结山海之盟,共应天变。” “结盟,” 殿中群臣闻言,顿时窃窃私语,如沸汤乍响。 庶长公子冲、百里明、逢伯陵神色各异,审视的目光,看向这位青要女使。 “嗯?” 吕尚蹙眉,手指轻叩香榻扶手,殿中私语声,如潮退去。 许伯尚为君三载,已有威仪,群臣无不敬服。 他看着阶下罗夙腕间金铃,道:“山海之盟,当有盟誓之仪。” “不知贵山君所求者何?是要我许国岁岁朝贡,还是要借我许地,行那神道权柄?“ 说话时,吕尚也在暗自叹息,随着帝杼夏天命将终,对天下九州的威慑渐失。 不只万邦诸侯秣马厉兵,整军备武,就连青要山这样的四祀神,都起了机心,竟要与人间邦国结盟。由此可见,这时局的败坏。 要知道,所谓的四祀神,既是山岳、河渎、土地、社稷之神,这四类神祇虽非正神,却也是人间地祇,有神人之功,地位超然。 如今连这四祀神,都按耐不住,要在这人间落子,那这夏后氏的天下,又如何能稳的起来。 面对吕尚,罗夙唇角微扬,道:“许伯误会了,我家山君听闻您戮凶厄,安民生,称您为九州清晏之望。此番遣使,非是为朝贡之利,亦不图地界权柄。” 她双手将青玉匣举过眉梢,匣中的荀草幽光流转,道:“我青要山虽是有天帝遗泽,但向来只司山林川泽之职,不涉人间征伐。今观九州云气驳杂,天纲弛紊,妖魔更是有觊觎神道权柄者,所以居安思危。” 罗夙抬眸,眼尾微挑,道:“故而派遣使者入世,我家山君欲与诸国结盟,唯望与贤德之国,互为奥援。待来日天变之时,也好和衷共济,保得山川社稷无虞。” “这荀草与鴢鸟,权作盟好之礼。荀草可驻红颜,愿许国后宫安宁,鴢鸟能衍子嗣,望许伯宗祧永昌。此等珍物,我青要山断不会轻赠无德之人。” 说罢,她又深深稽首,金铃坠地轻响,如落玉盘。 吕尚目光微颤,若有所思,道:“互为奥援,” 他忽然将目光转投到阶下,看着白须垂胸的百里明身上,问道:“百里卿以为如何?” 百里明抚须而笑,苍髯随指节轻颤,道:“君上,青要山遣使结盟,于我许国社稷,利大于弊,这天下纷争,能多一奥援,便是少一肘腋之患。纵然是神道,亦能借其势,而观其变。” “好个利大于弊,” 吕尚心头一动,青要山在这山海大荒,或许只是五百五十座神山之一,远不能与昆仑山、蓬莱山、不周山等相提并论。 但在这河南诸邦,青要山却是赫赫有名的神山,帝之密都。 (本章完) 第168章 青要(下) 第168章 青要(下) 在河南这方地域,能与青要山比肩的神山,唯有尧山与王屋山,其他诸如蔓渠、龟山、尸山等神山,虽是山海神山,却是当中末流。 其中尧山,是帝尧陶唐氏凡蜕所化,其上供奉尧帝衣冠,虽历数千载,仍有圣王余气存世。 而王屋山,则是因黄帝在此设坛祭天,有黄帝遗德。 所谓王屋之山,恍若王者车盖,山有三重,其状如屋,故而得名。自黄帝在王屋山上设坛,以祭太一后,王屋山便是名副其实的‘王者之屋’。 青要山的地位,能与尧山、王屋山相提并论,也可见青要山之烜赫。 吕尚目光掠过殿中群臣,最后在百里明身上一顿,道:“既承山神美意,我许国当以礼相答,这神人之约,孤应下了!” “百里卿,你通阴阳之变,擅人神之仪,此番还要劳你,往青要山走一趟。” 百里明闻言,唇角微动,恭谨俯身道:“老臣必不负君命,” 吕尚颔首,道:“孤,等卿事成归来,彰卿之功。” 百里明垂眸敛袖,声音沉厚,道:“君上既委臣以圭臬之重,臣自当尽心竭力以报君上。” 其实,按山海大荒之制,无论神还是人,亦或大国小邦,欲结盟好,都非朝夕可成。 在结盟之前,相互都会派使者沟通,以表盟约之心,然后才是逐步商讨结盟事宜,确定彼此利益分配。 在协商达成一致后,便是选定吉日,行祭祀之礼,向天地,向先祖,献礼器以祷上苍太一之佑,向太一盟誓之后,才算是真正缔结盟约。 而在结成盟好后,为保盟约履行,双方还会互换质子,定期派遣使者访问,巩固彼此关系。 这才是结盟的正确流程,在太一见证,诸神为保之下,有着极强的公信力。 见吕尚确有盟好之心,罗夙轻拂羽衣袖摆,腕间的金铃,随着她的动作,接连漾起细碎清音,道:“我家山君当清扫云阶,以待贵使。” 吕尚轻声,道:“女使远来劳顿,可先至馆驿休憩,待百里卿出使时,与百里卿结伴,一同回返青要吧,” “外臣,谢许伯体恤,” 罗夙再行稽首大礼后,缓缓退出大殿。与此同时,殿中群臣的目光,也随其身影移动,直至殿门缓缓闭合。 “青要神女,” 待罗夙退下后,吕尚手掌摩挲着香榻扶手,暗自叹息:“如今就连人间地祇,都在为日后的鼎革作准备,不知真到了天崩的那一日,这人间九州,又该多么精彩。” “帝杼夏啊,夏后氏的天命摇摇欲坠,你这位夏后氏天子,又该如何扶危定倾,扭转乾坤呢?” 想到那位有移星换斗大神通的夏后氏天子,吕尚也倍感压力。 他有强烈的预感,帝杼夏越接近生命的尽头,便会越乖戾,也许在其山陵崩的最后一刻,这位骄阳天子,会不计一切代价的燃烧自己,把对帝子槐帝位有威胁者,尽其所能的带走。 以骄阳天子坠天星,浴北海的酷虐,没有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 易位而处,吕尚若在帝杼夏的位置,也会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对那几个最有威胁的神,或人下手。 为保自家天下,便是打沉一座大州又有何妨。 “这个许伯尚,当真是少年英雄,不可小觑!” 罗夙退出大殿,羽衣袖摆携着殿内沉厚的檀香,素色的履尖点在石阶上,想着适才殿中,吕尚眼底遮掩不住的锋芒,轻声叹道。 “天命变革,多事之秋,乾坤震荡,豪杰并起,也许这位许伯尚,便是日后的九州豪杰之一。” “这天下才俊,何其之多,仅河南一隅,就有许多人杰,更不用说整个豫州,乃至人间了。” 想到这一路上所经邦国,所见所闻,罗夙笑着摇了摇头。 罗夙是青要山神最宠信的女使之一,能被青要山君委以重任,出使河南诸邦,自然不会是个简单的人物。 她常年侍奉青要山神,在青要山神身边耳濡目染,眼界见识远非一般小神能比。 能让她称人杰者,就是放眼九州,也是不入俗流的人物。 如此人物,往前五十年,可谓一州之才,如今却争相涌现,这在罗夙看来,何尝不是天下汹汹,四海鼎沸的前兆。 “人有人的争斗,神也有神的倾轧,天下变革,人间九州,没有任何人与神,能置身事外。” —————— 就在罗夙想着心事的时候,伍文和的车队已经出了许国疆域,一路向西而行。 时值孟夏,中原大地麦浪翻滚,山道两侧,桑林郁郁葱葱,伍文和坐在犊车上,闭目养神。 车队驭手们轻挥竹鞭,牛蹄踏地的闷响,与铜铃清越声交织在一起,在沉寂的山林间回荡。 许国地处河南以东,焦国则在河南以西,两国之间隔着瑞国、安国、宁国、景国、云国等几十个邦国,还有外方山横亘其间,途中更要经崤函古道等险关要隘。 若非伍文和这一行,都是筋骨强劲,勇健有力者,拉车的牛也非凡牛,虽然血脉稀薄,却仍是凶兽血裔,敦实雄健,远胜凡俗,普通的国人就是走二三十年,也难从许国走到焦国。 而这还只是河南一隅,山海大荒,地域广阔,没有边界,人间九州仅是山海大荒的一部分。 要知道,人间九州,九方大州,对应天之九野! 都说天有九野,地有九州,人间九州与天上九野相对应,各据一个方位。 天上九野,中央曰钧天,东方曰苍天,东北曰变天。北方曰玄天,西北曰幽天,西方曰颢天,西南曰朱天,南方曰炎天,东南曰阳天。 人间九州,东南曰扬州,正南曰荆州,河南曰豫州,正东曰青州,河东曰兖州,正西曰雍州,河北曰徐州,河内曰冀州,正北曰梁州,九州之土,冀州最广,为天子所居。 豫州既河南,同时又不只是河南,所谓河南、襄水之间,是曰豫,姞姓诸侯据河南,有方国五十九,姚姓诸侯据襄水,有方国六十四。 也就是说,豫州分河南与襄水两部分,河南诸邦以姞姓实力最强,襄水诸邦则以姚姓势力最大。 (本章完) 第169章 崤函(上) 第169章 崤函(上) 车队临近崤函古道,暮色四合,苍山如铸,唯有蹄声踏碎薄暮。 伍文和睁眼,目露寒芒,忽闻山林间有异响。 哞! 驭手们急勒缰绳,拉车的莽牛不断发出低沉嘶吼。 “伍相,” 左侧驭手一边手按着腰间短戈,盯住山道弯角,一边低声道。 前方不远处,有磷火如豆,渐次亮起,数百点幽蓝悬浮林间,随山风明灭不定,恍若鬼眼一般。 一众见到幽火的人,只觉一股凉气直冲天灵,神元稍弱一些的,则是被骇得后颈汗毛倒竖。 车上的伍文和,察觉有异后,轻叩车壁,淡声道:“莫慌,让我看看,” 说话间,他已抬手拨开车帘一角,打量起拦路的幽蓝磷火。 “我当是什么,” 片刻后,伍文和低笑一声,道:“原来是蜚兽遗种,借了点枯骨行尸的余气,在这山里觅食。” 至人之身,入圣超凡,已经通法性,会根源,自然能看破表象,看到幽火之后的那头凶兽。 “蜚兽?” 驭手面色略有苍白,低声道:“是天下灾兽,蜚的遗种!” 《山海经》曰:太山上多金玉、桢木。有兽焉,其状如牛而白首,一目而蛇尾,其名曰蜚。行水则竭,行草则死,见则天下大疫。 这种纯血凶兽,每一次出世,都能涂炭万里,让十数家邦国社稷倾覆。 好在他们现在面对的是蜚兽遗种,而不是那种所到之处,草木灵性枯灭,水元生气涸竭,天下为之大疫的纯血蜚兽。 但就是蜚兽遗种,其本身传自先祖的灾厄气息,仍让人望而色变。 伍文和吩咐左右,道:“列位且持戈结阵,护住车队首尾,看老夫惊走这畜生,” 说着,他从袖中取出一枚刻满蝌蚪文的青铜符节,往空中一抛。 嗡! 符节悬于车队上方,散发出淡淡金光,将幽蓝磷火阻隔在外。磷火与金光相触,发出水沸声,纷纷湮灭。 咚!咚! 山道弯角处,一头形似牛的巨兽缓步走出,白首独眼,蛇尾长长拖在地上,有着沙沙声。 “畜生,滚,” 伍文和冷哼了一声,神血高亢,悬于空中的青铜符节,金光大盛,落下数道金色光焰,正击蜚兽遗种。 巨兽发出一声闷吼,身上黑气被金光灼得滋滋作响,被迫连退几步。 待金光稍弱,它又奋力上前,张开大嘴,喷出一团黑色雾气,雾气中弥漫腐臭,令人作呕。 “去,” 见巨兽还在向车队靠近,伍文和蹙眉,符节一颤,化作一道极光,直取蜚兽独眼。 嗷!! 这一击,伍文和是下了重手,巨兽来不及躲避,黑雾被打散,独眼被洞穿,发出凄厉惨叫。 这次受创不轻,巨兽也有了戒惧,知道伍文和确实不好惹,于是踌躇犹豫了一下后,对伍文和吼了一声,缓缓退入山林,消失在黑暗中。 “逃了?”伍文和看着幽寂的山林,双目炯炯,许久之后,轻声道。 蜚兽遗种生来就通法性,成年后更是可以碾压大多数真人。 以伍文和的至人修为,驱离威慑蜚兽遗种不难,难的是如何其诛灭。 毕竟,荒原郊野多凶兽遗种,甚至还有纯血凶兽蛰伏,一旦相持久了,难保不会引来那些纯血真灵的关注。 要知道,纯血真灵,最弱的都堪比至人,其中的顶尖者,便是天上正神见了,也倍感棘手。 一旦将纯血真灵引来,伍文和有至人修为,还有脱身的机会,车队的其他人可没伍文和的大修为,多半难逃兽口。 所以,在看到这头蜚兽遗种逃遁时,伍文和心里也暗暗松了口气。 他收回符节,望向西方,目光深邃,仿佛能穿透夜幕,看到远方的焦国,当即对左右,道:“走吧,加快行程,是非之地,不可久留。” “诺!” 车夫的驭手们,当即应道。 当车队重新启程时,夜色深沉,车队的车轮,重重碾过山间碎石。 伍文和倚在车壁内侧,手掌摩挲着青铜符节边缘的凹痕,再度闭合双目,蓄养精神。 山海大荒,本就是凶兽、异兽的乐土,伍文和这一路走来,遇到的也不只这一头蜚兽遗种,还有夫诸、蠃鱼、跂踵、化蛇等祸兽的遗种,只是血脉杂纯不一,都被伍文和以神通惊走。 以伍文和至人一级的武力,在绝地天通后的人间九州,除非他自陷死地,寻常灾祸已难近其身。 这也是吕尚让伍文和出使焦国的原因之一,伍文和的至人修为,就是他最大的保障。 如此几日,日夜兼程,途中有惊无险,伍文和一行,终究是踏入了崤函古道。 “崤函,” 暮色垂帘,在车辕碾过最后一块界石后,伍文和掀开帘角,所见的车外景象骤然沉郁。 两侧山体如刀劈斧削,崚嶒怪石犬牙交错,古道在峡谷之间蜿蜒如蛇,一眼望不到尽头。 车队驭手皆屏息凝神,伍文和摩挲着符节,审视的看着古道两侧,古道石壁爬满墨色,在幽暗中泛着邪异火光,形如无数蜷缩的人手。 更远处的崖壁间,隐约可见几处坍塌的古穴,山风掠过,似是有鬼哭神嚎。 —————— 许都, “崤函古道,” 宫室之内,吕尚披着宽大的袍服,垂眸凝视着案几上铺开的牛皮舆图。 青铜镇纸压着舆图的两角,吕尚的食指抵着舆图的中央,指腹则摩挲着牛皮表面上的毛边。 “西扩,东拓,” 他看着舆图上密密麻麻,标记的蝇头小字,低声呢喃。 这舆图上的蝇头小字,每一个乃至俩个,便象征着一个邦国,一家社稷。 这幅舆图,就是河南堪舆图。由这舆图,可见河南一隅山川形胜,地貌梗概,是一国重器。 许国居河南之东,许国的势力若是向东发展,便是东拓,许国的势力若是向西,则是西扩。 在见到连青要山山神,这等人间地祇,都在为夏后氏天子山陵崩后的九州局势,而未雨绸缪后,吕尚也有些按耐不住自家的进取之心了。 天子,力强者为之,本就是山海大荒永远不变的至理。 (本章完) 第170章 崤函(下) 第170章 崤函(下) 自伏羲氏一画开天,入主苍天后,烈山氏、帝鸿氏、金天氏、高阳氏、高辛氏、陶唐氏、有虞氏、夏后氏等大神通者,先后在人间王天下,他们都是当时人间九州的力强者。 见贤思齐,吕尚也有心效仿这些天帝圣王,在山海大荒,建下功业,摘取天命。凭着鼎革一个时代的天地大运,证取五方天帝、四方圣王一般的道果,踏足太一神道的巅峰。 就像伍文和所说的一样,以许国为基,压服共工氏嫡脉,取而代之,成为姜姓共工氏诸邦领袖。然后,以共工氏之兵,征诸国,讨夏后,统九州,王天下,传下共工氏天下。 伍文和当时的那一番话,也确实激起了吕尚的雄心。这终究一条成道的终南捷径,上至伏羲氏,下到夏后帝禹,都是以王天下之道,而成无上神通,前路可鉴,此为煌煌大道。 吕尚既有求道之心,就有与天下群雄争胜之志。 “大兄,我许国当前国人只八千户,我却要以这八千户国人,养十三旅甲士。我知道,许国的卿族中,有不少人说我是穷兵黩武,长此以往,许国的国力必然难以支撑。” 说话间,吕尚的目光从舆图上抬起,看向一旁端坐的庶长公子冲,眸子中似有一团火光在跳动。 “只是,他们怎知,我这是被夏后氏天子乱命,给实实在在吓到了。当年北海妖乱,夏后氏调共工氏之兵,落到我许国身上,就要抽调六旅之甲,这可是我许国当时全部武备。” “一旦将这些武备,葬送在北海,我许国至少在二十年内,翻不了身。” 公子冲微微颔首,神色凝重,道:“幸而夏后氏天子,天颜忽改,以移星换斗大神通,摘星落于北海,否则,真到了最后,这六旅之甲能否保存,还在两可之间。” 大荒山海,地广人稀,九州万邦,列国国力的强弱,看的并非所占疆域大小,而是国人的多寡。国人与赢弱的野人是不同的,他们身负祖先神血,是邦国社稷真正的基石所在。 只有国人,才能成为甲士。 不要看吕尚即位不到四载,就将许国原本的六旅甲士,扩为十三旅甲士,便以为这六旅不重要。没有这以前的六旅之甲为骨,吕尚就是想强军,一时也难有作为。 “是啊,这六旅保的侥幸,但是以后我们还能有这样的幸运吗?” 吕尚双手按在舆图两侧,道:“夏后氏天子一纸诏令,便能抽走我许国命脉。今日是北海,明日或许便是九夷,我们自己不强大起来,总有一日,我们会成为夏后氏的弃卒。” 公子冲轻声道:“话虽如此,但十三旅甲士,每日消耗的粮秣,兵器甲胄修缮,对许国而言,已是巨大的负担。若不能尽快壮大国力,怕是我许国内部要不稳了。” “君上,养兵千日,用在一时,东拓,还是西扩,请您定夺,臣愿披坚执锐,为我吕氏邦国,开疆拓土。” “东拓,西扩,” 吕尚指节叩击舆图,道:“东方有南燕、鄂国、杞国、尹国等姞姓邦国,西方也有东梁、瑕国、郗国等赢姓邦国。” “大兄,河南诸邦中以姞姓的势力最强,你说咱们应该先强后弱,向东开拓,还是先弱后强,避开姞姓诸侯的锋芒,向西开扩?” 公子冲沉思片刻,缓缓道:“君上,向东,必会与姞姓交恶,向西,则会与赢姓为仇,如果让臣来选,臣宁愿得罪姞姓。” 吕尚诧异的看着公子冲,道:“理由,” 公子冲直接道:“姞姓势大,与其交恶,我们可以与其他姜姓邦国,乃至西方赢姓诸侯联合,共同抗衡姞姓诸邦。” “君上,邦国图强,必起争端。如鹰扬于野,大惊群鸟,蛟腾沧海,自扰鳞族。” “非是因为恃武而骄,而是邦国社稷,盛衰相轧,强弱相竞。我许国国力强大,相对应的,其他邦国便会衰落,我许国要强大,就会损及姞姓诸邦的利益。” “这是无法避免的,除非我许国一直维持现状。” 吕尚冷声道:“偏安一隅,非大丈夫所为,大丈夫生于世间,岂能安于故常,虚掷韶光?” “就东拓吧,既然早晚要与姞姓诸侯为敌,那就不妨让这个时间,提前到来吧,” 说话时,吕尚的手指,在舆图上划过,落在姞姓邦国的疆域,目光落在南燕与鄂国之间的一个小邦上,那里有片方圆百里的沮泽,其名为桐丘。 他叩击案几,道:“先取桐丘,” “桐丘?” 公子冲的目光,随着吕尚手指所指处,也落在了舆图上。 吕尚手指在桐丘舆图上重重一叩,案几上青铜烛台随之轻晃,烛火将他眉骨处的阴影,剪得锋利如刀,道:“桐丘虽小,却扼守南燕与鄂国之间的要冲。” “有国人一千七百户,其地多蒲苇,可制甲胄,泽中产鱼盐,能济粮秣。” “而且,” 他忽然抬眼,目光如隼,道:“去岁,桐丘君弑兄夺位,其名不正,正可借‘声讨无道’之名兴兵。” 公子冲起身,按剑长揖,道:“君上既决,臣请率三旅,攻取桐丘。” 列国有制,一般千户国人,供养一旅之甲。像许国仅八千户国人,却养了十三旅甲士,近乎于每户出一甲的情况,只是特例。 桐丘作为姞姓附庸,弱邦寡民,一千七百户国人,最多不过俩旅,甚至有可能只有一旅, 公子冲率三旅,征讨桐丘,也是做好了南燕与鄂国出兵干涉的准备。 只要南燕和鄂国敢出兵,公子冲就敢率领这三旅甲士,给这俩个方伯一个惊喜。 说起来,公子冲也有强国之愿,他止步于真人极境,也有近二十年了,一直不能证入至人。这并非他天赋有瑕,不支持他走到至人级数,而是许国已经有了伍文和这一尊至人。 许伯杵时代的许国国力,承载不了俩尊至人,哪怕公子冲是许伯杵的庶长子,也只能困顿于真人之境。 (本章完) 第171章 焦国(上) 第171章 焦国(上) 至吕尚即位后,吕尚尊伍文和为相父,又称亚父,同年推行强兵策,将许国六旅,扩招为十旅,最后又定为十三旅。虽然让许国兵锋强大了,但许国国力,并未因此而兴盛。 这也是吕冲至今,仍未踏入至人的一个原因。许国国力若是强盛起来,吕冲作为许国公室重臣,不说立地会根源,入圣超凡,也有了向上攀登的机会,他也想一窥至人境地。 吕尚坐在竹席上,目送这位庶兄的身影远去,直到吕冲背影彻底消失,他才再度低头,看向案前的舆图,盯着图上西隅列邦,低声自语:“焦国,姜姓祝融氏啊,” “据说焦国,在河南西隅,与赢姓诸邦关系密切。若是真能与焦国结为姻亲,日后对付姞姓诸邦时,或许可以求助于焦国,让焦国居间斡旋,从西隅列国处借一份力。” “虽然赢姓诸侯,在八大贵姓中,势力最为薄弱,但,也是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 所谓的八大贵姓,既姬、姜、姒、嬴、妘、妫、姚、姞八姓,这些都是天帝圣王之后,天下九州,万邦诸侯,半数以上都是出自这八大贵姓。 其中,姬姓、姞姓祖源的是黄帝帝鸿氏,姜姓祖源是炎帝烈山氏,姒姓祖源是夏后氏帝禹,赢姓祖源是白帝金天氏,妘姓祖源是黑帝高阳氏,妫姓、姚姓祖源是有虞氏帝舜。 可以说,作为白帝金天氏的后裔,赢姓的诸侯们也有着左右天下大局的能力。 都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在山海大荒,王侯将相确有其种,生为野人,既为草芥,永远无法翻身,国人虽有神血,是一国基石,有一定地位,但天下邦国林立,诸侯间时有征伐,一朝国破,立时家破。 唯有王侯贵种,他们既有人性,又有神性,作为人神行走于人间大地,以江山为熔炉,以社稷为道果,是山海世界唯一的主角。 想着想着,不知为何,吕尚的目光,落在舆图上那个被标记为‘焦’的邦国,喃喃道:“焦国,孟姜女,都说祝融氏的美人,性情热情似阳,率真无畏,不知是真是假,” —————— 就在许国君臣决定向东开拓,步步蚕食东隅弱邦,劫掠其民,以壮邦国,并为之磨刀霍霍的时候。 河南西隅,焦国,焦城, 因城邑坐落于崤函余脉与洛水支流交汇之处,城外水流湍急无比,其声似火焰燃烧,响振十数里,故而得名为‘焦’。 焦国也因这地利,既享崤函奇险,又得洛水沃腴。自开国以来,国中就少有动荡,历代国君传承有序,都是守成之君,如此经营十代以后,焦国便成了河南方伯之一。 成为方伯后,又历十代,每代焦伯都深耕焦地,积蓄国力。至当代焦伯时,焦国国力在河南九伯中,甚至能进前四,远不是许国那种刚刚经历四代乱政,元气大伤的方伯能比。 焦国宫室之内,青铜兽首的灯台,吐着白色火焰,把焦伯姜瑕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恍若游动的墨影。 这位当代焦伯,披头散发,盘膝坐在青玉案几前,膝上横放一张桐木五弦琴,指尖不断拨弄冰弦,琴弦震颤,淙淙之音如碎玉溅落,与宫墙外洛水支流的奔涌声相和,竟成金石之韵。 “这张琴,音声清浊,还是差了一点,” 一曲终了,姜瑕眉头紧皱,看着身前的桐木五弦琴,嘀咕了一句。 清者,指高音、明亮的音色;浊者,指低音、浑厚的音色。 身为一国之君,姜瑕自然不缺那种音色纯净、做工精细、材质珍稀的宝琴。 眼前这张桐木五弦琴之所以被姜瑕看重,没有别的原因,仅是因为这琴是他自己动手所制。 作为国君,亲手制琴,调试琴瑟,对姜瑕而言,也是一个乐趣。 毕竟,连伏羲氏、烈山氏这般天帝,帝舜这等圣王,都有亲手制琴的时候,何况姜瑕这种后辈。 尤其是姜瑕的老祖宗祝融氏,不只在琴道上造诣神乎其神,本身更是制琴的大家。姜瑕作为祝融氏后裔,治国之余,也喜欢抚琴作乐,以此作为雅好。 青铜灯焰摇曳,有宫人默默走入宫室,那宫人着深衣,头戴巾帻,进门后便垂手而立,待琴弦声暂歇,才趋前两步,低眉稽首道:“君上,国相呈报,有外臣入境,携玉璧为礼,言称乃许国国相。” “许国国相,伍文和……”姜瑕的手仍搭在冰弦上,闻言微抬眼皮。 烛火在他瞳孔里碎成金屑,屈指轻叩琴身,桐木发出嗡鸣,恰似远雷滚过云层一般。 一旁的宫人屏息静候,默默等待姜瑕的君令。 姜瑕思量了一下后,起身道:“传孤诏令,召集群臣,着司礼整备仪仗,宫禁之中,点齐三百甲士随驾。” “孤,要亲自迎接这位许国的国相,” 说话时,已有其他宫人趋前,为姜瑕戴上赤黑色冠冕。 伍文和这位许国国相,在河南诸邦中还是有些声名的。 “诺,” 得了君令的宫人,应声道。 当日头漫过洛水,焦城宫禁的青铜兽首门环,徐徐打开。 三百甲士列阵于宫门前,玄色甲胄映着日光。 姜瑕身着赤黑色袍服,腰间玉佩随步伐撞击出清越声。 “君上,” 焦国国相姜开,率领群臣列队,迎着姜瑕而来。 “君上,” 群臣众卿,齐声道。 “诸位,与孤一同出城,去看看这位许国国相,” “自许国四代乱政后,许国可是久不与咱们通使了,这次许国突然来使,你们说,会是为了什么呢?” 焦伯姜瑕笑着摇了摇头,带着姜开等众臣,从焦城主道出城,站在城门前等候。 这一等,就等到日影西斜,洛水金波粼粼。 姜瑕负手立于城门前青铜阙下,看向随侍的国相姜开,道:“伍文和何时可至?” 姜开俯身稽首,道:“回君上,斥候回报,许使车队已过洛水浮桥,扬尘渐近。” 说着,他抬袖指了指远处天际线,那里正有淡淡黄尘随风而起,隐约可见旄头幡旗晃动。 (本章完) 第172章 焦国(下) 第172章 焦国(下) 远处旄幡旗渐渐清晰,其后十二辆牛车缓缓而行,牛首皆系赤色缨络,车厢两侧青铜兽面盾牌,在日光下泛着冷光。 车队碾过沙砾,赤色缨络在牛首下晃成流火,最前方车厢的竹帘掀起,露出一张清癯面容。 “焦国,” 伍文和身着玄色朝服,腰间玉珏随车身颠簸轻撞,目光如鹰隼般扫过焦城阙楼上的青铜饕餮纹,唇角微扬。 随后,伍文和的目光,掠过焦城城门前的仪仗,低声道:“但愿此行功成,不要横生枝节。” 当暮色渐沉时,车队终于在焦城阙下停稳。十二头犍牛低哞着甩动赤色缨络,伍文和扶着车厢边缘下车,玄色朝服下摆扫过沾着金粉的砂砾。 他抬头望向城楼,只见其上青铜纹在夕阳下泛着暗红,似是凝固的血渍,而焦伯姜瑕负手立于阙下,赤黑色袍服被晚风吹得猎猎作响,冠冕上的旒苏轻晃,倒像是串着碎玉的帘幕。 “许国伍文和,见过焦伯,”伍文和向焦伯姜瑕揖身行礼。 他身后随侍捧着一件金漆木匣,掀开之时,羊脂玉璧的冷光映入众人眼前。 玉者,礼器也,自三皇以来,大荒先民就以玉,来祭祀天地、祖先,以通神灵,祈佑福泽,可谓国之重典所倚。 姜瑕眉梢微动,并未急着接礼,他抬手轻拨腰间玉佩,在叮咚声中踏前两步,道:“伍相远来辛苦,焦国蓬荜生辉。” “焦伯谬赞。” 伍文和轻声道:“敝国新君遥慕焦国强盛,特遣臣奉三帛六玉为礼,问聘焦国贵女,与焦国重修通好之谊。” “问聘?” 姜瑕与身边的国相姜开目光交汇后,淡淡道:“不知伍相,乃至许国,看上了孤的哪个女儿?” 与许伯杵子嗣艰难,只有一长庶、一幼嫡俩子不同,姜瑕却是有三子四女承欢膝下。 这也是祝融氏后裔的优势,或许是火元大道的余荫,祝融氏后裔普遍都极能生养。 凭着势众,众擎易举下,祝融氏在姜姓之中,几乎代替了原本的主脉烈山氏,至夏后氏王天下时,祝融氏更是厚积薄发,登上仅次于天子至尊的四岳之位,成为九州姜姓诸侯的领袖。 伍文和之所以力谏吕尚为国取妇,求取焦国贵女,除了考虑到祝融氏后裔普遍子嗣昌盛,解决许国继嗣难题外,也是看重祝融氏的四岳地位。 伍文和垂眸,声音清沉如击玉磬,道:“回焦伯,乃贵国长女,孟姜,” “孟姜啊,” 姜瑕眉峰微挑,目光如刀,扫过伍文和素净的冠带。 他踱步至青铜兽面盾旁,与盾上的狰狞兽目相对,幽幽道:“孟姜乃寡人的嫡长女,自小捧在掌心教养,昏事上自是要慎之又慎。” 姜瑕抚过盾面凸起的兽角,金属寒意顺着指尖蔓延,道:“而且,两国结亲,兹事体大,孤也要与宗庙列祖,朝中群臣商议一下。” 话音未落,国相姜开上前半步,拱手道:“君上,贵女联姻,关乎社稷气运,确实该慎重一些。” 伍文和神色未变,道:“焦伯与国相所言极是,外臣静待贵邦决议。” “好,” 姜瑕展颜,温和道:“伍相远来,不妨先入馆驿歇息。孤今夜便会着人清扫宗庙,与列祖共议此事。” 伍文和深深揖礼,道:“既如此,外臣便静候焦伯佳音。” —————— 铛!铛!铛! 夜漏初下,焦城宗庙的青铜门环叩响三声。姜瑕解下冠冕交于侍者,独入宗庙,廊下烛龙纹灯盏次第亮起,映得石壁上的祝融氏图腾,如活物般跃动。 “君上还在考虑与许国联姻之事?”国相姜开的声音,从殿柱后传来。 姜开既是焦国国相,同时他也是焦国公室中的长者,在焦国姜姓公室中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焦、许两国,都是姜姓邦国,又同列九伯之一,孤自然要考虑,如果俩国结姻,对河南诸邦的影响。” 姜瑕的手抚过石壁上祝融氏图腾的火焰纹路,烛龙灯盏的光晕在他眼角投下阴影,恍若图腾上的赤龙正从石壁跃出,在他眼底燃起暗火。 “君上的意思是?” 姜开从殿柱后走出,腰间玉珩轻响,与宗庙深处传来的漏壶滴答声相和。 姜瑕呢喃道:“多事之秋啊,不能不慎之又慎,” 姜开迟疑了一下,道:“君上,与许联姻,有利有弊,不过,统而论之,还是利大于弊的。” “老臣听说,这位许国国君,少年英睿,即位三载有余,国人敬服,若是结亲,也能配得上我焦国贵女。” 姜瑕眉心一挑,道:“国相,是看好这门亲事?” 姜开躬身,衣袂垂落,道:“老臣不敢妄断,只是近年,天下时局一日一变,老臣觉得,许国与我焦国同属姜姓,若能联姻,不失为一个极好的盟友。” “毕竟,许国也曾被称为小霸,还是有些底蕴的,不可小觑。” “让孤再想想,”姜瑕站在祝融氏图腾前,低声道。 “姜姓许国,姜姓焦国,” 他沉吟片刻,最后长叹道:“你所言,也不无道理,利大于弊啊!” 焦国历代都是守成之君,对姜瑕来说,稳定,重于一切。 只是有些时候,不是姜瑕想稳,就能稳的起来的。 三更钟声响过,宗庙内的烛火突然明灭不定。 姜瑕望着祝融氏图腾上跃动的光影,忽觉有赤龙虚影自壁间游弋而出,他心中一惊,抬眼时却见阴影里转出个绯色身影,正是嫡长女孟姜。 “君父,” 孟姜款步转出阴影,恍若祝融氏赤龙化作人形。 她鬓发松挽,垂落的珊瑚珠串随动作轻颤,蛾眉斜飞入鬓,如昆仑雪岭裁出的墨色云痕,眼尾微挑处点染丹砂,开合间竟有赤龙虚影在瞳孔深处游弋,恍若承载着远古神火的余韵。 额心上一点朱砂痣,随烛火明灭隐隐透出祝融神火的纹路,宛如将九天星火摘来缀于眉间。 既具人间贵女的端丽清华,又有帝室神裔的凛然威仪。 (本章完) 第173章 孟姜(上) 第173章 孟姜(上) “唉,” 姜瑕望着女儿鬓间晃动的珊瑚珠串,手掌不自觉抚过腰间祝融氏赤纹玉佩,烛火在孟姜丹砂眼尾镀上一层金红,恍若远古神火在现世重燃。 他喉头微动,本欲以君父之威,问询女儿何时至的宗庙,却在触及那双映着赤龙虚影的眼眸时,话语化作一声叹息。 “你既已听见,可愿与孤说说心中所想?” 孟姜莲步轻移,丹砂点染的眼角微扬,道:“女儿,愿为吕氏妇,许国终究是九伯之一,女儿若嫁入许国,为许伯诞下后嗣,下代许伯当是我子,这与许、焦二国,都有大利。” “女儿日后纵为吕氏妇,却非吕氏的笼中雀,女儿也有抱负。” 姜瑕面色一沉,道:“你,可要想好了,这是你的终身大事,你一定要仔细思量,一旦当朝决议,可就是成命既定,弗可更易了。” “一言既出,山河为证,女儿既做了决定,就绝不会改易。” 孟姜的声音轻得像飘落宗庙的晨露,却又带着金石相击的清越。 姜瑕看着爱女,良久之后,叹道:“惜哉,你非男儿身,你若为男儿,兴我家者,必是你啊,” “你先回去吧,孤在宗庙再想想,” “君父,” 孟姜欲要再言,却见姜瑕已背过身去,广袖扫过案上龟甲,碰撞声惊散了殿角徘徊的烛影。 “不必再说了,” 他平缓道:“明日早朝后,便会有决议,” 孟姜垂眸敛衽,看着君父挺直却略显佝偻的脊背,道:“夜深露重,君父早些安歇,” 待女儿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回廊尽头,姜瑕才缓缓转身。 “女大不由人啊!” 月光透过窗棂斜斜照进来,他解下腰间赤纹玉佩,任其悬在烛火上方,看着蜿蜒的赤纹,在光影中扭曲游动。 另一边,孟姜踩着月光,穿过九曲回廊,鬓间的珊瑚珠串轻晃,恍若将南海星子缀于发梢。 她抬手抚过廊柱上盘旋的赤龙浮雕,神色清冷,侍女阿箬捧着锦衾候在殿前,见她走近,忙屈膝行礼,道:“公子可曾用夜膳?婢子已命人温了麋肉羹。” “不必了,” 孟姜拂袖入殿,青铜门扉在身后徐徐合拢。 殿内陈设素朴,又处处透着祝融后裔的威仪,正壁上悬着九旒赤旗,旗角绣朱雀图,案几上陈列着传国的赤金爵,爵身錾刻着焦国始祖受封于高辛氏帝俊的铭文。 东侧墙根立着丈许高的青铜鼎,鼎内残香未散,正是今晨祭祝融后,用过的沉水香。 她解下茜纱披风,任由阿箬接过,目光落在案头新制的龟甲上。 那是三日前太卜令送来的卜材,龟腹甲上尚未刻辞,却已被火灼出细密的兆纹,宛如龙蛇在甲壳上蜿蜒游走。 孟姜指尖轻触龟甲,想起刚才君父在宗庙中说的‘惜哉你非男儿身’,眼底闪过的复杂神色。 “取蓍草来,” 阿箬怔了怔,忙从西墙竹笥中,取出蓍草筒。 那是用焦国南山斑竹制成的,筒身刻着六十四卦爻辞,筒底嵌着两粒南海火珠,在烛下泛着暗红光泽。 孟姜跪坐于蒲团,将蓍草分成两堆,按《归藏》之法揲蓍。 蓍草在她指间翻飞,当第七次揲蓍完毕,她望着得出的卦象,却是第一卦乾卦,卦象为乾上乾下,由六条阳爻组成,象征着天、刚健、兴盛。 孟姜将蓍草收入筒中,指尖抚过卦辞,眸光渐沉。 “阿箬,你说这世间,为何都是男人为天,女人为地?” 她缓缓起身,走到青铜镜前,摘下发间的珊瑚。镜中女子卸去华冠,乌发如瀑垂落,丹砂点染的眼尾在烛火下愈发鲜艳,几如赤龙吐息。 阿箬垂头,小声道:“婢子驽钝,不懂这些道理。” “你若懂了,也就不会在内廷为奴为婢了,只叹,我非男儿身,要不然,这焦国的君位,谁能与我争?” 对于阿箬的回答,孟姜摇了摇头,伸手按在眉心朱砂痣上,那处忽然泛起微光,隐约透出祝融神火的纹路,与镜中倒映的殿内火神图腾两相呼应。 —————— 夜色沉沉, 焦国馆驿之中,伍文和正就着孤灯翻阅《夏小正》,竹简的翻动声,在屋舍内回响。 所谓《夏小正》,是夏后氏帝启承天命后,召集四方神人编绘的一部关于农桑、天文、物候的大书。 四方神人将上天时序与人间农事结合,作成这一部治世之书。 夜漏滴答,檐角的铜铃蓦然震动,伍文和手指一顿,目光从竹简上移开,望向虚掩的木门。 来人未至,先有清冽之气透入,让伍文和面容一缓。 “我当是谁,原来是你这老家伙,你不在荆州享福,怎么来豫州了?” 伍文和轻声道:“来豫州就来豫州,怎的又在焦国?为何不来许国,好让我尽一尽地主之谊。” 木门吱呀轻响,一道青影如鹤立松间,负手立于檐下。 来人银发垂肩,额间束着荆山玉冠,宽袖上暗绣八龙蟠虺纹。 他手指叩了叩门框,铜铃复又叮咚,话音含着三分戏谑,道:“我可不敢去许国,让你尽地主之谊。谁知道你这老儿,会不会把我绑了,强留在许国。” “你伍文和什么秉性,我是最清楚的,只要对许国有利,没有你不敢干的。” “我说的对吧,你个老家伙!” 伍文和面对来人的戏虐,不怒反喜,大方承认,笑道:“对,对,还是你了解我啊,屈昭,” “咱家是自小一起长大,读书,识字,一同步入修行之路,我要是连你这点心思都不知,早三十年就让你给卖了。” 屈昭哼了一声,负手踏入屋内,檐角的铜铃,随着他的步伐轻颤,如碎玉相撞。 他扫过案头翻开的《夏小正》,道:“多年未见,你还是老样子,无事无人的时候,就喜欢一人独坐看《夏小正》。” 伍文和叹道:“夏后帝启,有雄才大略,上承禹业,诸侯咸服,下作《九辩》《九歌》,以和神人,以彰国威,我读这《夏小正》,读的不是时序农纪,而是帝启胸中的韬略。” (本章完) 第174章 孟姜(下) 第174章 孟姜(下) “是,是,帝启有雄才伟略,” 屈昭笑着,坐在伍文和对面,道:“我可是听说,你这次出使焦国,是为你家国君,求取焦伯长女孟姜。不得不说,你家国君真好眼光,这孟姜,可是个不简单的女豪杰。” 见屈昭夸赞孟姜,伍文和眼角微挑,面上浮起一缕若有似无的笑纹,道:“是吗,这么看来,这个孟姜,确实了不起,竟能得你这么高的评价。” “如此看的话,此女与我家君上,岂不是珠联璧合?合该成为我许国的国夫人,母仪邦国社稷。” “珠联璧合?” 屈昭想了想,颔首道:“这么说也不算错,只是,这个女娃娃可厉害的很,如果你家国君,有压服这女娃娃的本事,取入国中,用其才,而制其骄横,能辅弼明君,兴国盛邦。” “但,要是制不住,那可就要女娃所制了,你可要想清楚!” 伍文和抚掌而笑,道:“屈老儿,你太小觑我许君矣!我家君上神武天授,曾拳毙凶兽獓狠,武功彪炳,性格强悍,威震东隅,区区女流,敢不俯首?” “只要这位焦国贵女嫁入许国,久之,必会被我家君上折服。” 见老友如此推崇许国新君,屈昭啧啧称奇,俩人渊源颇深,都知道彼此性情,所以道:“看来你家那位新君,也是个厉害人物,竟能得你这般推重,这可是你那位恩主许伯杵,都没有过的待遇。” 伍文和闻言,神容一肃,正色道:“此言差矣,我非是不尊崇先君,先君是我恩主,若无先君,就无我伍文和今日。” “先君杵即位之初,许国刚历四世乱政,江山社稷不稳,公家中叔杀侄,侄杀弟,弟杀兄,人心惶惶,国力大损,是先君数十年如一日休养生息,才使得许国渐渐恢复如今的国力。” “也是有先君杵的奠基,才让我许国天降英主,有用武之地。如果日后我家君上功业有成,必会追谥先君,以先君的功绩,完全可谥之‘文’,以慰先君英灵。” 听得这番话后,屈昭蓦然一顿,怔怔的看着伍文和,良久之后,才道:“伍贠啊,我今日才算是见到你真颜色,当真是刚戾坚忍,义胆忠肝。” 伍贠,伍文和本来的名字,而文和则是他的字。 “许伯杵、许伯尚父子,能得你这种忠纯笃实之臣,是他们的幸事,” “可惜,你有大才,却不能在自家邦国施展,你有壮志,却只有吕氏父子懂得珍惜。” 伍文和默然无语,虽然他在许国时,一直自称出身微末,得蒙许伯杵看重,才有今日成就。 但,伍文和能证至人,又怎会是真的出身微末,在这大荒山海,王侯将相,都有其种,伍文和也是天生贵种中的一员。 伍文和的伍氏,以及屈昭的屈氏,皆是源自于芈姓,在荆州诸邦,芈姓诸侯的势力极大,作为八大贵姓之一妘姓的分支,芈姓的祖源也是黑帝高阳氏。 伍文和之所以不在荆州的芈姓诸邦出仕,不是因为他不想,而是他当初年少轻狂时,在芈姓诸邦得罪了不少贵人,也是他结怨太多,迫使伍文和不得不背井离乡,远走豫州。 “不说这些了,你我老友多年未见,却是该说些高兴的,” 看伍文和默然不语,屈昭知道伍文和不愿再提这些往事,故而话锋一转,又说起来其他事。 —————— 一夜无话, 次日卯时二刻,焦国明堂,殿内钟磬齐鸣。 姜瑕着赤缂丝袍服,端坐君位,殿柱上的赤龙浮雕,在晨光中吞吐云气。 阶下群臣分列,笏板映着朝臣们各异的面色。 “今日议许国联姻事,” 姜瑕声音低沉,道:“诸卿但言无妨,” 国相姜开位列群臣之首,环顾左右,默默等待着其他卿族的进言。 殿中寂静片刻,卿士姜峦越众而出。 “君上,许国虽为姜姓同宗,但焦、许俩国,一国在西,一国在东,二者联姻,相互呼应,恐遭其他邦国非议。” 其他卿士中也有赞同与许国联姻者,当即开口道:“难道,就因为惧怕他邦非议,就放弃与许国结亲吗,” “诸位,河南一隅,九大方伯,只有我焦国与许国是姜姓伯,俩国联姻,一西一东,互作声援,其利远大于弊。” “怎能就因外邦的一点杂音,便因噎废食,自断臂膀呢?” “善,” 这时,国相姜开抚须而笑,他目光扫过争执的卿士,忽而轻叩笏板,清响惊破殿中喧嚣。 随后,他朝姜瑕长揖,道:“君上,诸位所言,皆切中要津。然老臣以为,许国与我同宗,此乃天姻,东西犄角,此乃地利,姻亲若成,则是人和,故而老臣以为,此乃天赐的佳缘!” 姜瑕沉吟片刻后,目光转而投向明堂的一角。 此时的孟姜静立东阶,丹砂眼尾微挑。她今日未戴珊瑚珠串,只以赤绳束发,却又比平日多了几分威严。似是感觉到君父目光扫来,她当即垂首低眉,等候君父最后决断。 姜瑕望着阶下垂首的孟姜,最后还是叹了口气。 “传孤诏令,” 他的声音混着钟磬余韵,道:“告于邦国,孤的嫡长女孟姜,将会择吉日,嫁于许邦,“ 殿中笏板轻击之声此起彼伏,国相姜开率先叩首,道:“君上明断,东西联姻,必使我焦国威加西隅,” “希望如此吧,” 在众臣的山呼中,姜瑕让宫人敲响退朝的钟磬。 退朝的钟磬声,渐次消隐宫室之外,群臣鱼贯而出。 姜瑕望着孟姜垂落的发梢,指节不由叩击君位扶手,殿内宫人即刻会意退下。 “这下,是真如你的意了,孤只期望你以后不要后悔,” 面对老父的担忧,孟姜坦然道:“女儿从不知后悔为何物,远嫁许国,既是女儿自己做下的决定,那女儿无论如何都不会后悔。” “不要说已经没有后悔的机会,您就是再给女儿一千次,一万次机会,女儿依旧要说不悔,” (本章完) 第175章 老龙吟(上) 第175章 老龙吟(上) “你这孩子啊,从小就争强,你说你要是个男儿身,该多好啊,” 姜瑕指节在扶手上顿了顿,忽的发出一声极轻的,近乎叹息的笑。 “你要是男儿身,咱焦国也就后继有人了。” 孟姜垂首不语,只听见君父的袍角,扫过青砖的声响。 抬眼时,就见姜瑕已走到她身侧,指腹轻轻拂过她发间赤绳,动作极轻。 “罢了,” 最后,姜瑕抬手挥了挥,赤缂丝袖摆掠过案上烛台。 “你既选了这条路,孤也无其他办法,现在这殿中已无六耳,孤最后再送你一程,日后的路,你要怎么走,就都靠你自己了。” “毕竟,到了那时,孤远在焦国,鞭长莫及,就是想帮你,也无处着手啊,” 说话间,姜瑕摊开掌心,掌心处是一方青铜印钮,青铜印钮甫一现世,便有幽微的冷光,自铜锈间渗出。 烛火跃动下,那团光竟泛着赤金与黛青交织的纹路,恍若远古神兽的虚影在暗夜里翕动。 咚! 姜瑕手持焦国国君敕印,敕印在手,身合焦国天运,下一刻,青铜印钮在他掌心发出清越嗡鸣,似有细不可闻的钟磬之音从印钮深处溢出。 吟! 应其所召,殿中蟠龙柱上的赤龙浮雕,本是朱砂掺金粉所绘,此刻却似被注入活物精血,蜿蜒的龙身鳞片下,也渗出点点幽光。 最前端的龙首最先有了动静,原本凝固的龙须,突然泛起细微的震颤,龙口微张,吐出一团祥云。 孟姜被眼前异象所惊,道:“君父,这,这是?” 祥云在龙首吞吐间凝而不散,初时如绵絮裹着金砂,在烛火与印钮幽光的交迭中旋出涡旋。 她眼睁睁看着那团云气,边缘泛起黛青色涟漪,有琴弦震颤般的嗡鸣,从这云气深处渗出。 与此同时,龙首昂首,龙须上的幽光如流星坠落,纷纷没入祥云之中。 姜瑕轻声道:“此乃我焦国一脉,姜姓祝融氏传承的宝物之一,老龙吟!” 话音未落,云气已凝练成琴身轮廓,尾端蜷着半枚龙鳞形状的焦尾,鳞甲缝隙里渗出的光丝化作七根琴弦,弦心泛着赤金,弦尾隐着黛青。 铮! 琴面上浮着流动的云纹,每道云缕里都藏着细小的龙形虚影,随琴弦震颤而首尾相衔,恍若千万条小龙,在琴身里游弋。 姜瑕一抬手,将这张宝琴召至身前,他面容沉肃,轻抚琴弦,感受着其中的大威能。 “老龙吟,” 孟姜看着君父身前的宝琴,见琴身异象,心有悸动。 姜瑕声音平缓,道:“这张老龙吟,是我焦国开国之君,所传下的宝物,据传乃是晏龙所制,晏龙升天之后,为我等先祖所得。” 《山海经·海内经》曰:“帝俊生晏龙,晏龙是为琴瑟。” 帝俊者,日月之父,高辛氏也,亦称帝喾,是高阳氏绝地天通后,第一位王天下,证得圣王道果的大神通者,晏龙是帝俊之子,自晏龙后,世间始有琴瑟,伏羲氏是琴的发明者,而晏龙则是瑟的发明者。 琴瑟二者,虽然都是弦器,但琴身修长,通常五弦,或是七弦,琴面平滑,琴底有龙池、凤沼等音孔。瑟则是形体较宽,弦数较多,有五十弦之多,瑟面稍隆。 “自祖先开国后,我焦国因据崤函奇险,又享洛水沃腴。历代以来,国中少有动荡,君位也传承有序。所以,一直没有启封老龙吟的机会。” “现在,孤将老龙吟赠予你,望你能善用此琴,” 他指节叩击琴身,云纹里的小龙虚影卫之昂首嘶鸣。 手指触动琴弦,琴弦自震,发出清越之音,似如老龙初醒时低吟,殿外狂风骤起,窗棂被吹得轻颤,殿中所有烛火同时腾起三尺高赤焰,缕缕龙形火苗盘绕宝琴周围。 “君父,” 孟姜低声唤道。 老龙吟虽不是焦国先祖所传,神通最强的宝物,但这种传国之物,远非一般宝物可比。 若非焦国自开国以来,数十代升平无乱,像老龙吟这种传国之物,绝难传承至今。 “不要做小儿女姿态,” 姜瑕哼了一声,将琴身轻轻一推,推入孟姜的怀中。 铮! 孟姜的指尖轻触琴身,忽觉有丝丝凉意顺着掌心蔓延,五根琴弦齐齐震颤,发出清越之音。 她怀中宝琴似有灵性一般,琴身如云气般的光丝,缠绕上她的指尖,隐隐有龙吟从琴弦深处溢出,却又在将破未破之际,化作绕梁余韵。 —————— 巳时将近, 焦国馆驿的檐角,铜铃随晨风轻晃,如碎玉琳琅。 伍文和就着案头新研的石墨,在绢帛上不断勾勒。 驿丞疾步趋至廊下,道:“伍相,卿士遣人传讯,明堂公议,已经应允许国问聘之事!” “好,” 伍文和抬眼望向窗外摇曳的竹影,指节敲击案几,低笑出声,笑声中含着意料之中的笃定, “事成矣,” “许、焦联姻,邦国继嗣有望!” 屋舍内青影一闪,屈昭不知何时已斜倚在门框上,见伍文和面上已是喜形于色,也是低笑道:“恭喜啊,伍老儿,你这趟焦国之行,可谓功成圆满了。” “许焦联姻,鸾凤和鸣,日后河南诸邦,怕是再无敢小觑许国者。“ 他目光扫过案头未干的墨痕,慢悠悠道:“不过,我倒是真的很好奇,待孟姜嫁入许国后,你家君上真能如你所言制得住她?” “能制住此女的许伯尚,又该是怎样的少年英雄。” 屈昭之所以远走豫州焦国,是应焦伯之请,教导焦伯众公子琴艺,当过孟姜的琴师,所以知道孟姜的性情。 与伍文和不容于芈姓诸邦不同,他是受芈姓诸邦所推,才来的焦国。 毕竟,芈姓诸邦依靠荆州而兴,而荆州则是姜姓祝融氏的根基。姜姓祝融氏被夏后氏天子封为四岳后,半个荆州都是祝融氏的自留地。 芈姓诸邦要想再荆州生存,就不能得罪姜姓祝融氏。 伍文和搁下狼毫,指腹摩挲着绢帛上未干的聘书纹路,道:“制得住制不住,你且看日后,只说当前,这联姻于许国,却是百利而无一害。” (本章完) 第176章 老龙吟(下) 第176章 老龙吟(下) 他起身拂袖,玄色长袍扫过满地晨光,对随着驿馆驿丞,一并而来的侍从,道:“吩咐下去,即刻备齐‘纳吉’之礼,申时前随我入宫,面见焦伯。” “诺,” 侍从应道。 申时将至,青铜兽首鼎中焚着沉香,焦国正殿的青铜门轴,发出吱呀轻响。 在钟鼓声中,伍文和率众侍从,抬着十二乘朱漆木箱入殿。箱角包金处嵌着许国水纹,在廊下光影里折射出冷冽光泽。 孟姜垂眸立在君父身侧,老龙吟被素锦裹着斜倚腰畔,琴弦偶尔震颤,与殿外的铜铃碎响遥相和鸣。 伍文和入殿后,先是长揖,高声道:“此乃三帛六玉,聊表许国之诚,” 随后,身后一乘乘朱漆木箱被侍从掀开,在木箱掀开的刹那,殿中骤然漫起温润玉气,如春日洛水水畔蒸腾的薄雾。 六方青玉镇纸以北斗之形排列,中央是块磨盘大小的白玉璧,璧面刻着许国龙蛇衔烛图,龙蛇所指处嵌着十二颗明珠。 伍文和捧起赤色玉璋,高声道:“赤璋七件,取‘七政调和’之意,” 七政者,日月与五星是为七政,七政调和,诸星运行有序,和谐无悖。大荒之民认为,七政调而天地有序,阴阳和而万物昌,世宁人安。 将七政调和作为吉象,兆在家国兴盛,个人顺遂。 姜瑕看到赤璋后,道:“伍相有心了,这赤璋与火德相应,正和我祝融一脉。” 伍文和闻言抬头,道:“焦伯谬赞,焦许同出炎帝祖源,俩国本是同根之木,理当枝叶相扶。” 说话间,最末打开玄纁木箱,百匹帛缎如流霞倾泻,有淡淡星光浮现。孟姜凑近观看,只见黑色帛面上织的是星斗井然。 伍文和温声道:“这百匹玄纁,玄取天玄,纁法地黄,是为天地之色,以此为礼,意在与天地共长久。” 一旁的孟姜,轻声开口:“君父,许国的问聘,很用心,” 见此,姜瑕点头笑道:“只要你觉得好,孤自无不可,” “还有,” 正在献礼的伍文和见此,心头一动,又从袖中取出一卷绢帛,再次长揖,道:“此乃我许国为迎贵女,所制内苑之图,其中有菊园、琴台、兰汀榭、迭翠阁,四时皆春,” “请焦伯与贵女,一同阅览,” “嗯,” 姜瑕从宫人手中,接过这绢帛,展开之后,目光掠过图上的迭翠阁,在流觞曲水的纹样上顿了顿,道:“这兰汀榭临湖而建,却是与我焦国内苑的规制,有些相似。” 伍文和回道:“这内苑,正是仿景焦国之景所制,只盼贵女在许国,也能得见故国风物,以解乡愁。” 姜瑕眸中泛起柔光,对伍文和道:“贵国匠心至此,孤也非小器之人。” 说话间,钟鼓之声渐缓,殿中沉香轻袅。姜瑕抬手轻挥,便有侍从抬着九乘墨玉纹木箱鱼贯而入。 箱盖掀开时,殿内忽有幽蓝流光婉转,如冰魄凝练成形,最前方的青铜方鼎中,卧着七枚玉琥,琥身刻着太一真篆,尾端衔着蜿蜒水纹。 “竟然都是避水之物,“ 伍文和眸中微亮,小心翼翼的打量着琥身篆刻的太一真篆。 不只玉琥,青铜方鼎后,墨玉纹木箱中也有珍宝,大放华光。除这七枚玉琥,是象征七政,代表吉兆,不能再额外增添以外,其余玉帛,都是按伍文和所带,加倍给予回礼。 毕竟,焦国因地利,自建国以来,国中就少有动荡,国君世系传承有序,历代积累,家底之殷实,远非许国这样初步安定的邦国能比。 —————— 就在身处河南西隅的伍文和,与焦伯议定联姻结亲,并感叹焦国家底之厚的时候,却不知河南东隅,已起刀兵。 许国,许都, 号角从东城门起,值岗的甲士握紧手中戈矛,青铜护手与甲胄相撞,发出轻响。 许都兵营,主帐之中,吕尚身着甲胄,眉骨间透着冷意,吕冲、百里明等辅臣,坐于左右,等待吕尚的君令。 吕尚冷肃,道:“孤将亲率五旅甲士东进,征讨桐丘,桐丘弑君,此乃大逆,孤为吕由、吕文叔之后,实难坐视这等篡逆贼子,开国建业。” “诸位以为如何?” 作为陶唐氏帝尧时的贤德高士吕由之后,吕尚完全有资格说这话。 帝尧之时,吕由洗耳,天下闻名,其德行为九州万邦传颂,是真正的大贤。 也正是因为这份遗泽,吕由之孙吕文叔才能凭着侍奉天子之功,从而成为许国的开国之君。 众人齐声道:“此贼当诛,” 吕尚拔剑出鞘,剑指桐丘,道:“对,此贼当诛,如果连此等窃国之贼,都能得享江山社稷,那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此等大贼,合该由我许国,由我许伯尚,亲自兴兵讨灭。” 虽然之前吕冲已请命领兵,但吕尚思虑再三,还是决定自己亲率甲士出战。这终归是他即位以来,首次对外征战,他必须保证不战则已,战必有胜。 帐中烛火骤明,青铜烛台上蟠螭纹,映得众人面色如铁。 公子冲按剑而起,甲胄肩吞上的饕餮纹,随着动作泛起幽光,道:“君上亲征,臣请为前部先锋,愿率一旅甲士凿穿桐丘正门,以弑君者,血祭旗鼓!” “好,” 吕冲声如金铁相击,吕尚应道:“那,便由大兄做我的前部先锋,直击桐丘,为邦国建功。” 说罢,吕尚又抬眸看向左首的百里明,道:“百里卿,孤命你为监国大夫,总摄国中庶务,为孤坐镇后方。” 百里明长身而起,道:“君上但请放心,有臣坐镇许都,必不让君上劳心他顾。” 说着,他又从袖中取出一卷竹简,道:“另,臣已着人将国中青壮编为后备役,每五日一训,可备不时之需。” 虽然这些青壮,与真正的甲士战力相比,有云泥之别,但有准备总比毫无准备强一些。 吕尚颔首,目光转向右侧的逢伯陵,道:“邦国大事,尽托付于二位了,” 逢伯陵起身,道:“臣必不负君上信重,” (本章完) 第177章 争衅(上) 第177章 争衅(上) 甲午日,寅时三刻, 甲午者,古之吉时,春戊寅日、夏甲午日、秋戊申日、冬甲子日,此四者是为天赦之日。 所谓天赦,上天宥过之辰,忌兵戈,忌凶猎。 许都东门外的校军场,已被晨雾浸透。 青铜号角撕裂熹微天光,十三旅甲士列阵,如黑色潮水漫过夯土校场。 甲胄在雾气中泛着冷意,吕尚按剑立于点将台,玄色大氅被晨风吹得猎猎作响,台下六千五百甲士的呼吸声,汇集成低沉的潮鸣。 “太一昭昭,桐丘逆贼弑兄篡国!” 吕尚的声音,裹着青铜剑出鞘的清鸣,道:“昔者帝尧让贤,吕祖洗耳明志,我吕氏累世守正,九州皆知。今此等奸佞窃据社稷,贪享江山,天下之神,当共诛之!” 言罢,吕尚将一碗牲血,泼在战旗上,玄色战旗上’吕‘字大纛,骤然腾起赤光,旗面所绣饕餮纹,似是有吞吐风雷之势,发出轰鸣之音。 公子冲作为先锋,已率一旅甲士在辕门之外整肃待命。 他的甲胄上凝着露水,腰间悬挂的青铜剑还是先君许伯杵当年所赐,剑鞘上的蟠虺纹已被他磨得发亮。 “击鼓!” 吕冲振臂高呼,身后十二名鼓手打响青铜战鼓,四十八面鼍鼓应和,声浪竟起。 五旅甲士依次开拔,前军斥候已放出三十里。 “出兵,” 吕尚坐在四马拉的战车上,车轮碾过碎石路,发出隆隆闷响。 五十乘战车一起出许都,威势碾碎了地边云气,发出尖锐无比的哀鸣,每辆四马分辕的青铜战车,周匝泛起血色光泽。 车右的甲士,捧着令旗盒,每过十里,便更换一支赤色令旗,示意全军保持五方战阵。 吕尚坐在战车上,指挥调度,两千甲士犹如臂使,军容整肃。 要知道,他在阎浮世界,可是参加过北隋征北,真正经历了战场历练,与北征时动辄几十万兵甲的大兵团作战相比,把握这山海大荒的几千甲士,自然游刃有余。 虽然山海大荒的甲士,战力远不是阎浮世界能比,但兵法相通,吕尚在阎浮能掌千军万马,在这大荒同样能掌千乘万骑。 行至傍晚,前锋军进入桐丘地界的沮泽边缘。 所谓沮泽,既水草丛生的沼泽,《孙子兵法·军争》曰:不知山林、险阻、沮泽之形者,不能行军。 水泽不时由水鸟惊飞之声,公子冲策马回报,道:“君上,前方三里便是桐丘外城,沮泽浅滩可通战车,却需防备桐丘伏兵。” 吕尚抬手按住车轼,运举目神,看着远处若隐若现的城邑,过了一会儿,开口道:“命四旅甲士展开列阵,你即刻率一旅甲士,攻取城邑。” “诺,” 公子冲按剑应命,身后一旅甲士,当即如黑色铁流,向沮泽浅滩涌动。 临近水泽,公子冲抬手挥动向导,三名身着水牛皮甲的斥候,已如游鱼一般钻入沮泽芦苇。 少顷,三名斥候折返回报,道:“外城东门守备薄弱,护城河浅处可涉,唯南门后有密林,恐藏伏兵。” “好,” 公子冲拔剑出鞘,青铜剑刃,映出他眸中跳动的火光。 “你等,速去传我将令,与我一起攻东门,破城之后,桐丘泽中钱粮任取,献上弑君者首级,我吕冲保他一家五世富贵!”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普通国人虽有神血,但是除非成就真人,不然五世之后,神血也会渐渐稀薄,虽不至于沦落为野人,却也只比野人强上一些。 令达之后,阵中众甲士齐声应和,在吕冲的带领下,蹚过沮泽淤泥,直奔桐丘东门。 在距桐丘东门不远后,当前一列甲士,立即持盾挡在阵前,吕冲也弃马,同样在阵中持盾,五百甲的阵列,并排推进。 待临近桐丘东门后,公子冲趁势振臂,呼道:“太一护佑!杀!” 他身后百名甲士同时张弓,箭矢却非寻常羽箭,而是特制的火箭,随着令旗挥落,百道火光划破暮色, “杀!” 城上的桐丘甲士,惊呼着举起木盾,却被火箭穿透盾牌。 碰! 火箭轰然炸开,火光飞溅,东门楼被烧得噼啪作响。 “好,” 看到东门上空腾起冲天火光,吕尚站在中军战车上,遥望浓烟,微微颔首。 “事成矣!” 吕尚对身旁的旗手挥了挥手,令旗次第升起,随着战鼓响起,四旅甲士们开始向桐丘推进。 待到吕尚的战车,来到桐丘外城时,所见的已是一片残垣,耳边还能听见桐丘城内的喊杀声。 桐丘在许国的兵锋下,败溃的太快了。 毕竟,桐丘只是小邦中的弱邦,本身实力就不如许国,而许国的这次出兵,也重在一个奇。 怕是连桐丘君都不敢想,有人竟会选在天赦日出奇兵。 喊杀声渐渐平息,暮色四合,许国甲士慢慢占据了桐丘的外城。 吕尚登上临时搭建的望楼,望着桐丘内城宫室。 公子冲手持火把来到城下,火光照得他面色通红。 他在城下,呼喝道:“桐丘君听着!尔弑兄杀嫡,神人共愤,还不开城束手,真要逼的我家君上,血洗宫城不成?” 回应他的是宫城上飞下的乱箭,躲过乱箭后,公子冲冷哼了一声,就要率部继续攻打宫城。 吕尚沉声道:“擂鼓,助威!” 左右传令,下方三通鼍鼓先起,声如沉雷滚过荒原,震得望楼木柱直颤。 吕冲借着火把跃动的光影,看着宫城的人影攒动。 “杀,”五百甲士列阵,由吕冲这个真人率众冲杀。 整支队伍犹如一头蛮兽碾向宫门,宫城守军在墙头不断投掷滚木礌石,其中还夹杂着几道术法。 甲士盾牌高举,神血催动下,木石砸在盾面,只溅起几点火星。 “破门,” 公子冲暴喝一声,一步跃起,青铜剑借势劈向宫门铜环。 剑落之后,直径尺许的青铜门环应声而断,门闩处更是传来金石炸碎的闷响。下一刻,后排二十名甲士抬着粗如人臂的撞木轰然前冲。 (本章完) 第178章 争衅(下) 第178章 争衅(下) 轰! 宫门应声而开,门内灰尘弥漫中,隐约可见数百桐丘甲士持戈列阵,却个个面色青白,胆气已失。 “桐丘君果然是黔驴技穷了,” 公子冲甩袖挥散烟尘,却见阵中转出十二名巫祝,皆披发赤足,手中举着渗血的兽首图腾。 尚未等这些巫祝念咒,公子冲已持剑,杀入巫祝群中,惨叫声里,图腾轰然碎裂,化作血光,四散飞逃。 “哈哈哈,痛快,痛快,” 他高举巫祝头颅,迎着桐丘甲士惊惧的目光,畅然大笑。 公子冲之所以能杀穿这十二巫祝,也是因这些巫祝除为首的二人是真人级数,其他人皆在真人之下。如此修为,遇上他这个真人极致,自是一触即溃。 “杀,杀尽贼逆,” 甲士们齐声怒吼,跟在吕冲身后,如潮涌般卷入宫门。 宫门内三百步便是正殿阶前,桐丘君端坐在殿中,神容冷峻。 与多数人想的惊惧恐慌,丑态百出不同,做出杀兄弑君之举的桐丘君,就这么平静的坐在正殿君位,等待着许国甲士的到来。 “桐丘君,” 公子冲在甲士的簇拥下,大步跨入正殿,看向这个被他们代天而诛者。 “桐丘君,” 众甲士也跨入正殿,虎狼般的目光,冷冷看向桐丘君。 杀穿三百步的甬道,众人衣甲皆成血色,手中戈矛挂着血絮,青铜戈刃上的血,顺着棱线下淌,在甲胄下摆结成血痂。 “桐丘君,姬毫,在此,” 面对着这些杀人如麻,浑身被血色浸透的杀胚,姬毫泰然自若的回道。 “好个姬毫,” 见桐丘君姬毫到了如此地步,还能维持君仪,公子冲冷笑道。 “倒真是个人物,” 公子冲的冷笑声,在正殿内回荡。 “成王败寇,自古如是,孤既登君位,就已做好了国破邦亡,社稷倾覆的准备,无非一死而已,国君有国君的死法,孤来领死了。” 台上的姬毫缓缓起身,袖拂过君位,声音平稳,却又暗藏洪涛。 公子冲定定的看着桐丘君姬毫,这个杀兄弑君,登上君位的姬姓贵种,一身气度着实令人惊叹。 其人生得一副端方容貌,剑眉斜飞入鬓,眉峰如刀削般凌厉,一双凤目开合间似有寒潭映月,眸光清正凛冽,全然没有困兽犹斗的惶惶。 最令人心惊的是他的心气,虽困坐危殿,却腰背挺直,如青松负雪。 公子冲冷声道:“你的生死,不是我能决定的,真正能定你生死者,只有我家君上。” 就在说话间,殿外又有金铁交鸣之声响起,三十六名许国甲士分列两厢,为吕尚开道。 青铜车辇碾过血色方砖,车舆上的吕尚身披甲胄,缓步踏入大殿。 公子冲单膝触地,将染血的剑锋垂在阶前,道:“君上,桐丘贼逆,已束手就擒,“ 姬毫望着阶下披甲的少年国君,道:“许伯,国君有国君的死法,岂可斧钺加身,让人送孤一程,可好?” 吕尚先是诧异的看了姬毫一眼,转而颔首,道:“好,” 在姬毫未说这句话之前,吕尚本想按出兵前所说的,以姬毫血祭旗鼓。 可当姬毫说出这句话后,却让吕尚想到了阎浮世界的大隋,想到了他那个便宜表兄,日后的炀帝,如今的晋王杨广,所以给姬毫留了一个体面。 “谢,许伯,” 姬毫闻言,向吕尚长揖及地,随后起身,走向殿后偏室,步履沉稳,一如平日临朝。 少顷,有甲士捧出漆盘,盘中置白绫三尺、青铜酒樽一具,用素绢覆盖,走入殿后偏室。 吕尚站在殿中,静静的等待结果。 又过片刻,偏室木门吱呀响了一下,先前捧盘的甲士垂首退出,青铜护手在门环上碰出回响。 那甲士步至殿中,单膝触地,低沉道:“回君上,桐丘君已服鸩,” 这甲士声线低沉,头盔阴影下的面容看不出喜怒,只将漆盘举过头顶,盘中白绫仍如霜雪平铺,唯独青铜酒樽斜倾,残酒沿着盘沿凝成暗红。 “其临死时整冠正衣,饮尽樽中物,未发一言。” 吕尚平静道:“收其骸骨,以诸侯礼葬之。” 说罢,他负手立在殿中,目光掠过阶下染血的丹陛,道:“着四旅旅帅,领本部甲士镇抚四门,降卒尽缴戈矛,编入辎重营。” “大兄,” 吕尚转而看向公子冲,道:“你亲率百人,随府库令清查宫室,凡青铜重器、图籍典册,皆造册封存。至于巫祝们所用的邪物……” 说到此处,他眉峰微蹙,犹豫了一下,道:“择干净容器盛了,单独装车。” 虽然吕尚举的是伐无道的旗帜,但许国甲士到桐丘,可不是真来扶危济困的。 只要桐丘能带得走的,吕尚都要带走,尤其是桐丘的一千七百户国人,更是重中之重,必须要把他们带回许都。 “诺,” 公子冲领命退出正殿,率领甲士分赴桐丘各宫室府库。 桐丘宫城历经姬毫祖辈七代经营,极为富足,廪仓里的积粟如山。 吕尚看的很清楚,只要吞下这笔资财,许国就有了以战养战的底气。前世秦国的耕战制,就是为此而准备的。 这一夜,注定无眠,直至晨光熹微,乱声暂歇。 桐丘宫城的铜兽门前,还凝着夜露,三百名辎兵正用粗麻绳,将成箱的青铜彝器捆上牛车。 公子冲按剑立在廪仓前,看两名仓吏用青铜斗称量粟米,斗绳在掌心勒出红痕,整整三十万石积粟,足够许国八千户国人食一年。 “公子,邪物已按君上吩咐封存,” 暂代府库令的甲士,抱着牛皮账册走来,册页间滑落半片龟甲,上面刻着扭曲的巫祝符文。 公子冲用剑柄挑起龟甲掷入火盆,看符文在烈焰中蜷曲成灰,才点头示意身后甲士,道:“装二十辆辎车,每车派三名什长监守,” 宫墙外传来孩童的啼哭声,吕尚站在宫城城上俯瞰,看了片刻,皱眉转身,对身边甲士道:“传令各旅,任何人都不许欺辱妇孺,违者斩趾。” (本章完) 第179章 伐国(上) 第179章 伐国(上) 卯时将尽,撤退的号角终于响起。 前军三百名甲士手持棨戟开道,辕门处的青铜轺车,碾过昨夜未及清扫的血迹。 吕尚坐在车舆中,膝上放着从桐丘君府库中搜出的《连山易》。 《连山易》,既是连山! 《连山》、《归藏》,天下学易之人,最为珍视的两大瑰宝,堪称是山海大荒的大道母经。 其中《连山》,据说是伏羲氏所创,伏羲氏仰观天文、俯察地理,创立八卦,后经神农氏之手,《连山》始成。 而《归藏》,则是黄帝帝鸿氏所创,帝鸿氏为更好地治理天下、为了解大道规律、宇宙天地变化,创作《归藏》。 这两部经藏,都极为珍贵,吕尚其祖吕由,已是享誉九州的大贤高德,但其家传中只有一部《归藏》,却不见《连山》。 想到这里,吕尚若有所思的放下《连山易》,轻声道:“姬毫,姬姓,不愧是天下第一贵姓,底蕴就是厚重,” “君上,巫祝邪物都已装车,”一名什长策马近前,都:“是否现在就运回许都,” 吕尚道:“让辎营先出发,步卒押送国人跟在中间,战车殿后。”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渐渐退入雾中的宫城角楼,道:“即刻出发,” “诺,” 什长应道, 出了桐丘,车队蜿蜒如长蛇,在晨雾中向西南行进,牛车的轮轴发着吱呀声,混着甲士的脚步声,震的大地微颤。 —————— 在许国甲士撤出桐丘,徒留一座空城后,又过数日,南燕、鄂国这俩个姞姓邦国,终是察觉到了不妥。 南燕宫室之内,青铜兽首香炉中腾起轻烟,缠绕于雕琢着凰鸟烛纹的廊柱之间。南燕伯姞奭将斥候呈递的竹简,怒摔在丹墀上,青玉镇纸磕在蟠龙纹地砖上,迸出火星。 “桐丘君府库空如洗,国人尽迁许都?吕尚小儿,这是要在咱们腹心处插刀啊!” 下首的鄂伯姞安按剑而坐,犀牛皮甲胄在烛火下泛着幽光,道:“去年桐丘弑兄之事,孤就曾遣行人质问,其君称‘家丑不便外扬’。” “如今再看,他是不用担心家丑了,这家伙已经被许伯尚吃干抹净了,还用担心什么家丑?” 桐丘的覆亡,让姞奭、姞安都很恼火,桐丘君再是倒行逆施,那也是他们的附庸。 而且,南燕与鄂国,一直将桐丘作为俩国的缓冲区域,如今桐丘被灭,俩国之间没有缓冲,日后少不得要生龌龊。 姞奭负手走到舆图前,手掌重重压在桐丘所在的沮泽区域,冷笑道:“吕氏小儿,以‘声讨无道’为名,行的却是盗国之实,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若是开了这个头,以后吕尚随便找个什么由头,就去那些小邦、弱邦那里强掠一番,你我还有和面目,再领袖姞姓邦国?” 鄂伯姞安闻言,道:“奭兄所言极是,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如今许伯尚虚应口实,行的却是明火执仗之事。” “若再纵容,我姞姓诸侯在河南还有何威权?日后各邦若都效仿许国,我等又该如何?” “好,我等的就是安兄这话,” 姞奭蹙眉,道:“只是,要问罪许国,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据说这几年,许国不断扩军,吕杵在位时,许国仅六旅之甲,吕尚即位不到四年,成了十三旅,甲士招扩了一倍多。” “许国的兵锋,可是不弱啊!” 鄂伯姞安沉声道:“十三旅甲士虽众,然许国八千户养十三旅,已是每户抽丁,十室九空。孤闻其国中青壮编为后备役,五日一训,分明是虚张声势,真要久战,撑不得半年。” 姞奭咬牙道:“安兄看得透彻,许国穷兵黩武,看似锋芒毕露,实则根基不稳。如今又迁走桐丘一千七百户国人,正是消化不稳的时候。” “既然如此,我有意联合杞国、尹国,让他们各出三旅,南燕自领六旅,鄂国五旅为右翼,合兵十七旅。” “我要让许伯尚那小儿,把那一千七百户国人,怎么吃的,就怎么给我吐出来。” 南燕伯姞奭的话音未落,廊下传来环佩轻响。 宫人垂首入殿,道:“君上,尹国使者、杞国使者,在宫外谒见。” 得到宫人奏报,姞奭笑道:“看吧,不同咱们找他们了,尹国、杞国的使者,已经来了。” 少顷,青铜兽首门环叩响,杞国使者公子恤、尹国使者公子乔,一同跨过殿门,行至丹墀下,二人异口同声,道:“我家君上闻桐丘之乱,夜不能寐,今特遣外臣,率三旅之甲,与二位君伯‘共伐不义’。” 姞奭见此,立知他们早有串联,也不为异,抚掌大笑,道:“好,看来,合该它许国气数将尽,” 鄂伯姞安按剑长笑,道:“方才还道,需遣使游说,不想杞、尹二伯,竟与我等一样心思!” “那咱们还等什么,誓师,伐许,” 姞奭朗声道:“对,誓师,伐许,” 四大姞姓方伯的力量,超乎想象的强大,至少在河南一隅,四个姞姓方伯联合起来,很少有他们做不到的事。 三日后,晨雾还未散尽,四大邦国十七旅甲士,已如铁流般汇聚于沮水之畔。 南燕的玄鸟大旗最先在雾霭中出现,旄头之下,姞奭身着冠服,乘四辔华车,车舆两侧立着雕翎短戟,十二名执旄亲卫雁行护持。 紧随其后的鄂国方阵,犹如墨云压境,姞安身披兕牛皮甲,甲片间露出的猩红衬里似凝血未干,身后的五旅步卒皆持长戈,身上裹着兽皮,每走一步便震得河滩碎石簌簌滚动。 杞国与尹国的战车,则从东南方向涌来,俩国的旄旗上,皆绣着云纹,据说云纹本就是黄帝帝鸿氏所造,帝鸿氏更是由云纹,而作天下第一舞乐《云门》。 姞姓是黄帝帝鸿氏祖源,天下姞姓邦国,一多半都喜欢以云纹而饰旄旗。 公子恤与公子乔站在车舆上,率领杞国与尹国的甲士,聚兵于沮水。 (本章完) 第180章 伐国(下) 第180章 伐国(下) 沮水之畔,四大邦国聚兵十七旅,八千甲士列阵,恍若铁壁横陈,遮天蔽日。 十七旅甲士汇聚一处,源自祖神的神血在激荡,八千众踏在沮水之畔,震得河床砂砾簌簌滑落,浑浊的河水拍打着岸石,发出沉闷轰鸣。 下一刻,尖锐的号声,刺破雾霭,紧接着,各邦国的战鼓轰然擂响。 咚!咚!咚! 鼓点如雷霆滚过荒原,震得甲士们的甲胄嗡嗡作响。 “伐许!伐许!” 不知是谁率先呐喊,紧随其后,声浪如潮水般,漫过沮水两岸。 南燕甲士的玄色甲胄,在日光下泛着铁青色冷光,鄂国步卒长戈如林,杞尹二国的战车排列成阵,旄旗蔽日,戈矛高举,愈发森然可怖。 八千甲士的血气,汇聚成无形的热浪,蒸腾而上,竟将天边的晨雾烘得泛黄,连初升的朝阳都染上了一层血色。 姞奭站在华车上,手按剑柄,目光扫过如林的甲士,心中豪情激荡。 他转身望向鄂伯姞安,只见对方甲胄上的血衬随呼吸起伏,宛如跳动的火焰,一旁杞尹二国的使者,正在驱车近前。 “诸位!” 姞奭振臂高呼,声如洪钟,道:“今日我姞姓四邦聚兵于此,不为侵伐,只为讨回公道!” “吕尚小儿,背信弃义,盗国灭邦,此等恶行,若不惩戒,我姞姓何以立足于天下?” 他抽出腰间青铜剑,剑尖直指许都方向,怒吼道:“今日伐许,共伐不义!” “共伐不义!共伐不义!” 八千甲士同声怒吼,声浪掀得旄旗狂舞,戈矛齐颤。 如此大的动作,如此大的手笔,自然惊动了与沮水相邻的许国。 许国,许都, 宫室之内,吕尚低头看着案头布帛,斥候军报上,还卷着沮水水气,字里行间犹自带着震颤, 十七旅甲士,这是姞姓诸侯近二十年来最大的军事集结。 “君上,四国联军已过沮水南岸,距许都已不足二百里。” 公子冲、百里明等面色沉凝,显然四国十七旅大兵压境,让他们倍感压力。 毕竟,大荒山海之国,与阎浮世界的人间王朝不同,山海之国的国人都有神血,最顶尖者皆是人神,可以说山海之国几乎就是半个神国。 这八千甲士,若放到阎浮世界,简直就是八千天兵,虽然可能是天兵序列中最末者,却终究与凡流不同。 面对群臣的进言,吕尚低声道:“没想到,他们的反应这么激烈,” “十七旅啊,十七旅兵锋,确实非现在的许国能挡。” 吕尚缓缓抬头,轻声道:“只是,不知这四国,有没有能领兵的大将,八千甲士,确实是一股无敌的兵锋。” “但,若无掌兵之将,兵再多,也是一盘散沙,不足为惧。” 说话时,吕尚瞳孔深处,却是已有一尊人首、红发、蛇身的身影,屹立于漫天洪波之间。 祂蛇身的鳞片,都泛着北冥幽寒一般的冷光,赤红长发舞动,每根发丝上都缠着液态混沌之气。 随着吕尚修为日益精深,这一尊共工氏的身影,也在愈发凝实,只等石破天惊之机。 殿内烛火摇曳,见吕尚神色有异,公子冲向前半步,沉声道:“君上可有退敌之策?” “我许国甲士虽能一战,但四国十七旅兵锋,实在可畏,” 话未说完,已被百里明以目示意噤声。 满殿卿族皆望定吕尚,只见他眸中幽光如寒潭破冰,唇角却噙着笑意,显然是胸有成竹。 就在众卿族欲再度进言时,有宫人匆匆入殿,跪叩道:“君上,南燕、鄂国、杞、尹四国使者已至宫外,皆着丧服,车载‘讨不义’檄文。” 吕尚了然,道:“来得倒是很快,孤还道他们要等铁蹄踏到许都城下时才肯亮旗,现在就来了。” “让他们进来吧,” “诺,”宫人得令后,躬身退下。 过了一会儿,四国使者鱼贯而入时,吕尚打量着来人。 为首的南燕使者公子雎身披麻制丧衣,腰间悬着一柄未开刃的青铜剑,这是代君主问罪的仪制。 “哼,” 他踏入大殿之后,冷哼一声,将檄文竹简摔在吕尚脚边,竹简散开,“不义”二字朱砂淋漓。 “许伯尚,你可知罪?” 公子雎昂起头,先声夺人,指着吕尚怒道:“桐丘乃姞姓附庸,你擅灭其国,迁其民户,盗其经藏,此乃犯天下之大不韪。” “我家君上令你即刻归还桐丘一千七百户国人,奉还国藏,并亲赴南燕宗庙请罪,否则,” 吕尚问道:“否则怎样?” 公子雎高声道:“否则,你就不要怪我等姞姓邦国,亡你社稷,破你宗庙,灭了你的江山。” 鄂国使公子武按剑,道:“许伯尚,我鄂国五旅甲士已陈于沮水西岸,你若再冥顽不灵,待吾等踏平许都宫墙之日,就是你吕氏宗庙颠覆之时。” 许国众臣闻言,皆勃然变色。公子冲按剑上前,低吼道:“匹夫安敢辱我家君上!” 公子冲正要上前搏命,却被百里明暗中拽住衣袖,余光瞥见这位老臣悄然摇头,示意他静观其变。 其余卿族亦各现怒容,冷冷的看着这四国使者。 唯有吕尚静坐不动,手轻抚过案头竹简边缘,蓦然低笑出声。 那笑声初时如冰下流水,又渐渐化作洪流震颤,直震得整个宫室嗡嗡作响。 他俯身拾起公子雎掷来的檄文,青铜剑鞘挑起竹简时,朱砂‘不义’二字,恰好映在他瞳孔里,宛如两簇将熄的血火。 吕尚转头看着四国使者,一字一顿道:“覆我宗庙?” “就凭你们,也敢说覆我宗庙?” “你们凭的什么,是八千甲士,十七旅神血?在孤眼中,不过是八千蝼蚁,十七堆枯骨。凭此,你也敢说覆我宗庙?” 公子雎闻言怒极反笑,道:“大言不惭!” “走,君子不与竖子争辩,待我联军踏破许都之日,定要将这狂徒剜心沥血,以祭旗鼓!” 其他三国使者在其后,厉声道。 “也罢,” 公孙雎拾起地上的檄文,竹简在他掌心捏得发响,道:“我等且回,望许伯莫要后悔。” (本章完) 第181章 神将(上) 第181章 神将(上) 次日,晨雾被战鼓震,姞安手中令旗挥落的刹那,鄂国的五旅步卒,如黑色潮水涌向许都。 南燕的玄色战旗猎猎作响,姞奭站在四马华车上,身后的甲士如铁流奔涌。 “列,阵!” 鄂伯姞安怒吼,五旅步卒呈雁翎状展开,长戈如林般倾斜,矛头直指许都城头。 杞尹二国的战车则分成左右两翼,三百乘战车并列,相互撞击,迸溅出刺耳的火星。 与许都城外的煞气蒸腾相比,许都城头却静得出奇。 吕尚着甲而立,冷眼看着城下如潮的甲士。 “破城!破城!” 南燕甲士高声呼喝,血气上涌,直冲许都, 吕尚见到四国甲士渐渐摆开阵势,要强攻许城,冷哼了一声,高声道:“取我的兵器来,” “取君上的兵器。”城头的许国甲士,立即呼喝。 须臾,两根粗如儿臂的镔铁大棒被四名甲士合力抬上城头。棒身裹着浸油的熟牛皮,接缝处缠着九道青铜箍,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青芒。 铮! 吕尚双掌按在棒头轻轻一旋,牛皮裹带应手而裂,露出棒端三寸长的三棱铁刺。 “让开,“ 兵器在手,一股有我无敌之势,自然而然在心头迸发,吕尚沉声道。 城头甲士轰然应诺,齐齐后退三步,空出三丈。 铛! 他单臂拎起右首铁棒,试了试手感,铁刺相碰,刮出一串火星。 这两根镔铁大棒,是他拳毙獓狠后,又找的伍文和,让伍文和寻玄铁、神金,单独锤练而成。 没有神兵利器的变化如意,有的只是结实、耐糙,落在手里的分量足够。 “不错,” 吕尚双手举棒过顶,目光扫过下方四国甲士。 随后,他深蹲身躯,甲胄在晨光中泛起弧光,双足猛地碾进城头夯土,指节因握棒过度而发白,青筋如活蛇般,顺着小臂一直窜上脖颈。 “确实不错啊,”吕尚仰天长啸,借着城头地势,轰然下砸。 镔铁大棒带着雷霆之势,撞上第一排攻城的甲士身上,血肉之躯瞬间碎成支离破碎,血沫混着溅在城下战旗上,将‘鄂’字染得通红。 随后,吕尚的第二棒横扫而出,长棒如黑色陨星,猛地贯入鄂国步卒的长戈阵中。 “哈哈哈,” 吕尚双棒交击,嗡鸣如龙吟穿云,震得这些联军前阵甲士齐齐耳鸣。 “来吧,” 迎着数千甲兵,吕尚双棒挥舞,如雷神擂动天鼓。 炸响的气浪,将百步内的甲士掀得倒飞出去。 鄂国步卒的阵列,本如铁壁,此刻却似被巨鲸犁开的浪涛,大棒过处,但见残肢碎骨。 左横右扫,双棒旋舞成两团黑光,玄色甲胄在铁刺下如纸糊般裂开,甲士们连惨叫都未及发出,便被砸得脑浆迸裂,贴在同伴盾牌上。 “杀,” 有悍勇者举戈来迎,被吕尚单棒挥动,战戈连人砸成肉糜,另一棒将一边的盾牌砸成齑粉。 “这,” 鄂伯姞安在战车上看得目眦欲裂,吕尚的战力,显然出乎他的预料,急挥动令旗调后军变阵。 然而,五旅步卒刚要转向,却见吕尚如入无人之境,杀入阵列之中。 轰隆隆! 更骇人的是他每踏一步,地面便裂开蛛网状的纹路,待双棒重重砸在鄂国战阵中央时,立时地动山摇。 “战车!用战车碾死他!” 一旁杞国使者怒吼着挥动令旗,三百乘战车如铁流般转向,青铜车軎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战马嘶鸣,掀起遮天蔽日的烟尘,吕尚却不闪不避。 战车铁流卷着碎石狂飙而至,青铜车軎如狰狞獠牙。 迎着这些铁流,吕尚双棒重重砸入地面。 接着在刹那间暴起,右棒如狂龙出海,千斤重的战车竟被这一棒砸得侧翻,青铜车辕寸寸崩裂, 这一刻,吕尚的武力不断攀升,双棒在手,简直就是神挡杀神,无人能挡。 虽然他在山海大荒,只是至人修为,但这时的他,就是神人显世,也要挨上他一铁棒,凡是拦路者,磕着就死,碰着更要死。 毕竟,吕尚在阎浮世界,已成就近仙之身,近乎于武学人仙,武力之强,堪比道家地仙。 而阎浮世界的道家地仙,在境界上与大荒神人相若。 要知道,与阎浮世界神仙妖怪时常显圣,地仙仅仅是其中的中间层次不同。 大荒山海之民虽然天生强横,有着祖先神血,但自黑帝高阳氏绝地天通后,地仙以上的存在纷纷升天,与地仙境界相同的大荒神人,已是能左右一方的强力存在。 人间九州,神人之上的力量层次,只有天子与四岳。 轰! 鄂国战阵中央突然裂开丈许深的沟壑,吕尚双棒拄地震起的气浪卷着砂石直冲天际,将遮天蔽日的战旗都掀得倒卷。 杞国三百乘战车的先头部队被这一砸震得马惊车翻,青铜车軎刺入泥土中迸出丈高火舌,驾车甲士被甩得如同断线纸鸢,在半空划出凄厉的弧线。 “法术,用法术,” 南燕姞奭见势急忙高呼,车后巫祝们立即跳起禹步,二十八面绘有飞廉图像的皂旗同时挥动。 战场上空聚起阴云。豆大的雨点砸在吕尚甲胄上迸成雾珠,吕尚仰首大笑,双棒猛地一磕震碎雨帘。 “尔等以为区区术法,就可阻我?” 吕尚踏碎一块战车残骸,左棒挑起三名鄂国甲士甩向雨云,右棒横扫处带起一条数十丈长的土龙。 土龙裹着砂石呼啸而出,将正在结阵的巫祝们撞得七零八落,为首大巫手中的龟甲法器’咔嚓‘裂成三段,阴云瞬间如沸汤般消散。 “杀,杀,给我杀,” 姞安见巫术失效,牙关咬得渗血,狠命挥动令旗,征调压箱底的铁卫,三百名身裹玄铁甲、背插十二支三棱透甲箭的精锐射手。 弓弦嗡鸣中,铁箭如蝗骤起,却见吕尚双棒舞成浑圆光盾,每一支箭镞触及黑光便化作齑粉。 溃败的声浪渐渐传开,吕尚拔起双棒杀向联军中枢。 黑光过处,战车碎裂,甲胄崩裂,骨血飞溅。 (本章完) 第182章 神将(下) 第182章 神将(下) “鸣金,快鸣金,” 姞安嘶吼着,鄂国五旅步卒已被打得崩溃。 而且,这不只是身体崩溃,心态也随之崩了。 就是不死,日后也难再执戈,上阵与人厮杀。 “鸣金,收兵,” 南燕姞奭的四马华车,在乱军中打转,四匹战马发了疯似的在乱兵中狂奔。 车后的巫祝摔得七零八落,二十八面飞廉旗更是被踩成烂布。 “败了,败了,” 杞国使者的车驾被溃兵撞翻,三百乘战车的铁流,此刻成了互相践踏的死结。 这可是战车,邦国国力的象征,战车代表国力。 自古就有天子万乘,大国千乘,小邦百乘之说,因此天子又被称为万乘天子。 可以说,每一辆战车都是战场凶器,甲士驾驭战车,所向无敌,千乘万乘战车同时冲击,地裂山崩。 吕尚双棒拄地,静静的看着四处逃窜的联军。 八千甲士大败,至少有俩千甲士死在吕尚的铁棒下,余者也被吓得肝胆俱裂。 晨雾散尽时,吕尚拄着双棒,站在尸山血海之中,甲胄上的血珠不断滴落,在他脚边汇成小小血泊。 城头的许国甲士,许久之后,才敢发出震天动地的欢呼。 遥遥望着四国败溃的身影,吕尚低声自语:“果然,四国没有统兵之将,” 吕尚之前就与群臣说过,八千甲士,确实是一股无敌的兵锋。 只是,没有掌兵之将,根本发挥不出它的威力。兵甲再多,也就是一盘散沙,不足为惧。 如果是真正的神人级数统兵,吕尚依仗着皮糙肉厚,无惧甲士围杀,但想像现在这般,一人成军,杀的八千甲士尽低头,却是不可能了。 “不过,四国联军,四条心思,心思不纯,也是大忌!” 败军如潮水般退至颍水河畔时,鄂伯姞安的战车,终于在乱军中停稳。 他攥着染血的令旗,指节则因为用力过度,泛起青白。 姞安猛然将令旗砸在车轼上,旗杆迸裂的木屑刺入掌心,咬牙切齿道:“吕尚这厮,竟有如此武力,” “他才多少岁数,就修成了至人,真是,真是可恨,” 姞安也是一国之君,手里也有敕印,自然知道借用敕印,而有至人之力,是个什么状态,不借敕印,本身就是至人,又是个什么状态。 所以,在见到吕尚出手后,姞安才惊觉这个许伯尚,竟然已经修成了至人。 虽然吕尚表现的武力,似乎超出了至人这个范畴,但姞安宁可相信吕尚天纵奇才,同级无敌,也不愿相信吕尚这点年岁就证了神人之果。 未到二十岁证至人已经很惊世骇俗了,若是证神人,那简直可以说其有少年天帝之姿。 南燕伯姞奭的华车紧随其后,拉车的四匹战马已浑身汗血,口吐白沫跪倒在河滩。 他扶着车栏站起身,悲叹道:“安兄且息怒,这次,是我等轻敌了!” “轻敌了,” 姞安捂着胸口,道:“咱们本来是要给吕氏小儿一个教训的,现在,咱们反倒成了被教训的那个了。” “这一战后,我等邦国的脸面,可一点都不剩了。” 姞奭低叹道:“是啊,自此以后,东隅格局要变了。” 以前的河南东隅,是以他们四大姞姓邦国为领袖,许国虽然也是方伯之国,但总有些势单。 如今许国一战,却是挫败四国联军,虽然他们四国也并未倾国之力,更没有伤及根本,但败了就是败了。 四国联军败于一国之手,东隅列邦的局势,自然会随之变化。 —————— 许都, 吕尚拄着双棒缓步走入许都,铁刺在石板上拖出刺耳的锐响。 城中的许国甲士早已打开城门,数千人列队相迎,青铜戈矛在阳光下组成金色拱廊。 “君上!君上!” 呼声先从甲士队列中爆发,如滚雷般向四周扩散。 当吕尚踏过城门时,整座许都城的街巷都沸腾了。国人们拥向吕尚,有人将盛满酒浆的陶碗举过头顶,有人摘下头上的葛巾抛向空中。 公子冲率领群臣跪迎于城门之下,百里明手中捧着盛满清水的铜匜,单膝触地为吕尚洗去甲胄上的血污。 入城的长街上,国人们自发用新收的麦穗铺地。 吕尚解下染血的甲胄,交由侍臣收进武库,露出内衬的玄色中单,步入宫室的正殿。 “摆酒!” 他振臂高呼,道:“今日不醉无归!” “诺,” 殿内顿时响起山呼海啸般的应和。公子冲亲自捧来陶尊,为吕尚斟满醇厚的秬鬯酒,酒液浇在青铜案几上,蒸腾起的香气里混着血腥气。 “君上,这是鄂伯姞安的令旗,” 一名甲士呈上染血的旗杆,旗面上“鄂”字已被吕尚的棒风撕成齑粉。 吕尚接过旗杆,面上露出森然笑意,道:“传孤旨意,将这旗杆截为四段,用四国使者的血衅染,送往南燕、鄂、杞、尹四国宗庙,就说孤借他们的旗,祭我许国的兵戈。” 这一夜,许都所有的酒被喝空了大半,烤肉香气更是飘出十里。 当第一缕晨光照在宫墙上时,吕尚独自登上城楼,望着远处颍水河畔尚未收拾的联军残骸。 微风拂过他的额发,带来隐约的马蹄声,那是斥候加急送来的军报,东隅列邦的青鸟使正衔着国书,星夜赶往许都。 这一战,吕尚一人破军,震动河南,甚至震动了大半个豫州。 “让四国使者等着吧。” 吕尚低声道:“孤要他们看着,许国的战车,是如何碾过他们宗庙门槛的。” “可惜,没将四国的使者生擒活捉,真想看看他们那时的脸色。” 此时的许都城外,联军已经撤走,颍水如一条淡金色的缎带,在初升的朝阳下蜿蜒向东。 河畔的荒草沾着未干的露水,泛着青白的微光,其间零星点缀着折断的戈矛、破碎的甲片。 更远处的原野上,散落着联军溃败时遗落的战车。 有的车轮歪斜着陷进泥沼,青铜车軎在草间闪着冷光。 吕尚扶着城楼的矮墙,目光扫过大战后的原野。 (本章完) 第183章 拳力(上) 第183章 拳力(上) 八千甲士折戟许都,自此之后,将再无人敢小觑许国。 吕尚看着大战过后的残兵破甲,瞳孔深处,那一尊人首、红发、蛇身的神人,愈发的凝实,其相貌五官也逐步有了些吕尚本人的神韵。 “共工!共工!” 恍惚之间,吕尚耳畔似有惊涛起落之声回荡。他似是看到沧海浩渺,天河汹涌,波浪惊骇,又似乎看到天公震怒,日月失色,地陷东南。 待吕尚回过神,已经不觉过了俩个时辰。此时,日头正中,他惘然抬头,望着苍穹浮云,神思涌动,呢喃低语:“这神而明之的神人之境,不远了!” 自从成就纯血共工,会得根源,步入至人之道后,得天地水元大道青睐,吕尚的修为几乎每时每刻都在精进,仿佛不知瓶颈为何一般,短短一年不到,就迈入至人极致之境。 这已是大多数至人苦修数百年,才有望达到的境界。 而这还远远不是他的极限,现在的他,只要再往前迈一小步,便能摘得神人道果,得入人间绝顶,堪比公侯。吕尚的心里,自然不像他表现的那般平静。 人间公侯,仅在天子与四岳之下,是诸侯中的霸者。吕尚如今只是许伯,若能证神人道果,对外邦威慑暂且不说,向上亦能谋求将许伯升格为许侯,乃至于许公。 所谓河南九伯,也仅仅只是方伯,而非公侯。 “我若证得神人道果,便能显化共工氏神体,或许,我证大荒神人时,就是我根基打磨极致,同步证人仙之日。” “到时,武学人仙,大荒神人,同证两重境界,神仙、正神级数之下,谁是抗手?” 就在吕尚暗自心潮激荡时,身后有甲胄轻响。 公子冲捧着一卷竹简拾级而上,竹简边缘还带着竹屑气息。 “君上,六邦国君已至城郊,” 公子冲将竹简展开,火漆封印在晨光里碎开。 “这些国君上呈国书,是来向君上请罪的,” 吕尚挑眉,看了眼国书,轻笑道:“昨日他们还在一边观望,今日就赶到许都伏低做小,也是难为他们了。” “不要太苛责他们,适当的也要安抚一下他们,毕竟,他们也是咱们的附庸吗?” 公子冲迟疑了片刻,应道:“诺,” 作为九伯之一,许国也是有附庸的,这六邦就是许国的附庸。 虽然许国与以南燕为首姞姓四国,都非大国体量,对外也称小邦,但小邦与小邦是不同的。 像许国与姞姓四伯,他们的方伯敕印,皆有至人级的神通,国中更有万户国人,十旅之甲,还有传承宝物镇压气数,个个都是一方小霸。 在这种方伯级诸侯面前,那些只能称君的小邦,都要谨小慎微,看强者脸色才能生存。 “走吧,去见见他们吧,这六邦虽然不堪大用,但终究是我许国的附庸,昨日四国大兵压境,他们几个弱邦小君,没有立即对咱们倒戈相向,也算是厚道了。” 吕尚思量了一下,又道:“他们厚道,咱们也不能做的太绝,凡事留一线,” “如果这样的话,他们以后还像现在这样首鼠两端,那我们再除他们的国,应该就没人说我吕氏不告而诛了。” 公子冲笑道:“君上仁厚,” “非我仁厚,而是,给他们最后一点体面。” 吕尚步下城头,青铜甲胄在晨光中泛着冷光。 公子冲捧着竹简紧随其后,一行人穿过街巷,直入宫阙。 “传,六邦诸侯上殿,” 正殿之前,宫人朗声道。 吕尚坐在君位上,殿内烛火尚未熄灭,将他的影子投在宫壁上,晃如巨神临世。 “外邦寡君,谒见许伯,许伯万年,” 六邦使者鱼贯而入,都面带仓惶,为首的陈曹君更是战战兢兢,直接伏地长拜。 不待吕尚开口,陈曹君以额触地,颤声道:“我等之罪,万死难恕,今见许伯神威震烁豫州,方知逆天者亡,望君上念在六邦素日恭谨,开恩饶恕我等愚行!” 言罢,这陈曹君连连叩首,额角竟是磕出血痕。 其余五邦国君见状纷纷效仿,殿内皆是请罪声。 椹涧君更是免冠徒跣,解下腰间玉珏捧在掌心,道:“此乃家祖开国时传下的镇国之宝,愿献于许伯,只求保我邦宗庙不绝。” 青玉珏在烛火下泛着温润光泽,却掩不住他手的剧烈颤抖。 吕尚目光扫过殿内战栗的诸侯,最终落在椹涧君捧玉的手上。 那枚青玉珏形制古朴,隐约有点点灵光流转,应是上古祭器的残韵,虽非至人层次的宝物,却也能勉强镇些气运。 吕尚沉吟了一会儿,道:“君子,不夺人所爱,这玉既是镇国之宝,便让它留在椹涧宗庙吧。” 说话时,殿内烛火随之一颤,映得他眉骨下阴影深邃如渊,道:“既然六邦已知悔改,当以实际行动表忠心,今年秋收后,各献三万石粟米于许国粮仓,再遣十名贵胄子弟入许都为质。” 陈曹君不敢迟疑,高声道:“许伯仁德!” “我等定当按期纳贡,绝不会延误分毫!” 其余五邦国君急忙附和,都是一副劫后余生之色。 三万石粟米对六邦来说,确实是伤筋动骨,不是谁都有桐丘三十万石的积蓄。 但,与被问罪,导致宗庙倾覆,邦国覆亡相比,三万石粟米的惩罚,也就不是不能接受了。 见六邦国君争先谢恩,吕尚冷哼一声,烛火随之一明一暗,将他眼底的冷光映得愈发森然。 “尔等须知,这是你们最后一次机会,孤很少给人机会,希望你们都好好珍惜。” 吕尚这话出口,殿内温度骤降,周围烛火凝成幽蓝色火苗。 “诺,” 六邦国君闻言,寒毛直竖,所有的侥幸,立即化作深深的恐惧。 “许伯明鉴!” 椹涧君伏地,高声道:“我等若再生二心,愿遭天诛地灭,神魂镇压黄泉,永世不得解脱。” 其余五君纷纷以首触地,接连发誓。 吕尚漠然的看着他们,道:“你们自己好自为之吧,” (本章完) 第184章 拳力(下) 第184章 拳力(下) 六邦国君伏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直到吕尚示意他们退下,才敢战战兢兢起身。 随后,他们双手颤抖着整理冠带,脚步虚浮,徐徐退出正殿。 殿内烛火幽蓝,将众人的身影映得如妖似魅。 一行人退至殿外,方才敢轻轻舒口气。 吕尚目送这些人出殿后,对一旁的公子冲,道:“大兄,你说他们以后,还敢不敢再生二心?” 公子冲摇了摇头,道:“臣也不知,人心难测,” 吕尚轻轻点了点头,道:“是啊,人心最难测,” 过了一会儿,他缓缓道:“不过,我想他们日后再生二心时,应该会想到我今时对他们的宽宥,希望他们下次,能做出相对正确的选择,” “不教而诛,是为虐,教而不诛,是为纵,我已经给了他们一个机会,再有下次,我就是亡其社稷,毁其宗庙,想来也没人能说什么了。” 公子冲垂眸,凝视着殿外六邦国君的背影,轻声道:“君上既施雷霆之威,又布雨露之恩,六邦再有二心,或可绝其苗裔,断其血祀。”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吕尚幽幽叹道:“大兄,四国一时受挫,但他们是不会罢兵的,河南二百邦国,以姞姓的势力最大,多少邦国在看着他们,他们不可能低头的。” “咱们也要整军备战,他们这次是低估了我的武力,被我打了个措手不及,下次必然有备而来。” “姞姓的源头终究是黄帝帝鸿氏,世代帝裔,谁也不知,其祖上会给他们留下什么宝物。待他们再来时,或许会是一场恶战,” 公子冲沉声道:“君上,再恶的仗也要打,不将他们打疼打怕,他们就不知我许人的厉害。” “君上且宽心,臣必尽心竭力整饬兵甲,以壮我许国兵锋。” 就在君臣二人奏对时,殿外有宫人疾步入正殿。 “君上,伍相着青鸟传信,” 宫人手中捧着玉简,低声道。 所谓青鸟,既是信使,《大荒西经》载,有三青鸟,赤首黑目,一名曰大鵹,一名曰少鵹,一名曰青鸟。 此三青鸟,色艳羽丰,形神俱异,常翱翔于天地之间。西王母居玉山,青鸟为其使,往来奔走。 宫人所说的青鸟,自然不是西王母身边的三青鸟,而是三青鸟的后裔。 三青鸟历经多代,后裔极多,天下列国都以青鸟为信使。 吕尚接过呈上的玉简,展开之后,眉峰微蹙。垂眸细读。 “伍相的信笺,焦伯已经同意与我许国结为姻亲了,好啊,这玉简来的正是时候。” “与焦国结成姻亲,咱们以后转圜余地可就大了。” “有焦国这份关系,我许国东可制姞姓,西可联赢姓诸邦,河南局势,成败皆在我手。” 一旁的公子冲,道:“臣,恭贺君上,琴瑟将谐,大志不远,” “是啊,大志不远!” 吕尚将玉简收入袖中后,又与公子冲商酌咨对了半个时辰,才让公子冲拜辞而退, 在公子冲退下后,正殿之内,吕尚独坐君位,神色晦涩难明。 “果然,拳,就是权,权力,就是拳力,” “覆亡桐丘,强掠资财,退败四国,迫服六邦,我的拳就是我的权。” 吕尚坐在君位上,冥冥之中自有一股伟力落在身上,源源不断的成为他修行的资粮,化作他本身修为的一部分。 太一神道的根本,本就是权势越大,神通法力越大。 吕尚在讨灭桐丘,强夺桐丘国人,挫败四国联军,威迫六邦之后,许国的天运也随之壮大。 天运壮大,反哺于道果之上,吕尚只觉神思清明,一种无往而不利的心念,在慢慢的酝酿。 与此同时,灵台清明如镜,往日对天地大道许多不明处,在此时他看来,也有了诸多感悟。 这般状态,近乎于神而明之,以至于吕尚骨子里蛰伏的共工氏神性,在社稷天运的哺益下,愈发活跃壮大。 “只添丁一千七百户,就有这样的增益,若是一万七千户,乃至十七万户,岂不立地登神?” “夏后氏天子为九州共主,承昊穹之命,临万邦之土,他又该有怎样的大神通,大法力?” 一念至此,吕尚闭目凝神,默默汲取共工氏血脉深处的道悟。 历代共工氏皆是大能力者,是能号之为神的存在,其留下的道悟,甚至能让吕尚一直受用到证得正神,飞升上界之后。 也是因历代共工氏的道悟,吕尚才知太一神道的至要。 “大道者,至精也,不可为形,不可为名,分而为天地,转而为阴阳,强为之,谓之太一。” “太一之下,诸神承命,众望攸归,万民颙望,智周万物,道济天下,乃号为神。” 在历代共工氏的大神通者们看来,所谓的神,本就是人心所向,众望所归者。 唯有身负众心,万民颙望,才有智周万物,道济天下,把握天地玄黄,宇宙洪荒的神通。 就在吕尚沉下心,敛神养气时,许都一战而胜的余波,不可避免的开始扩散。 首当其冲的,就是正在焦国为吕尚亲事奔走的伍文和。 青鸟传讯,须臾三千里,焦国驿馆之中,案几上的青铜烛台,摇曳着豆大烛火,收到信笺的伍文和,看着玉简,放声大笑。 “来人,” 笑罢之后,伍文和指尖叩击着玉简边缘,烛火将他的眼角,照得明暗交错。 许国的这次大胜,无疑给了伍文和更多的底气。 哪怕他现在身在焦国,也能凭着这大胜余威,为许国张目。 “备车,老夫要谒见焦伯,” 伍文和话音方落,驿馆廊下立刻响起脚步声。 他看了眼玉简,想了想后,又道:“就用前日焦伯所赐的青铜軿车,” 少顷,侍从来报,道:“伍相,车已备好,” 青铜軿车停在馆驿偏门处,车舆两侧的青铜车軎,在月下泛着冷意。 伍文和出馆驿后,直接上了軿车,道:“走,” “驾,” 驭夫甩响皮鞭,马蹄踏过青石板路,两侧灯笼次第亮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