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我妻武则天》 第1章 我是唐高宗? 第1章 我是唐高宗? 天地苍苍,乾坤茫茫。 十一月的长安城,朔风凛凛,北风呼啸,已能让人感受到阵阵寒意。 太极宫地势低下,夏日炎热,冬日阴冷,令人不愿早起,就连宫中当值的内侍,也会比平日多睡一会。 王伏胜虽是残躯,却意志坚定,一直兢兢业业,从未晚起片刻。 这日清晨,天气虽冷,他却比平时早起了半个时辰,拿起昨晚挑选好的狐皮大氅披上,朝着后宫而去。 天空刚蒙蒙亮,太阳还未升起,太极宫内一片朦胧,昏暗之中,宫殿仿佛一只只巨兽,匍匐在地,显得阴气森森。 王伏胜一路急行,经过甘露殿时,下意识放轻脚步。 等离殿甚远,才恢复速度,绕过无数宫殿,又穿过金水河,来到太极宫西北角。 正当他要穿过一道月亮门时,身后传来一道尖锐的呼喝声。 “前方冷宫重地,谁敢擅闯?” 王伏胜转过身,只见喊他的是两名内侍,淡淡道:“是我。” 一名内侍陪笑道:“原来是王大监,您不在前宫伺候圣人,怎么有空来冷宫这边转悠?” 王伏胜细声细气地道:“这里本监来不得吗?” 那内侍笑道:“您可别折煞奴婢,奴婢哪敢拦您呐?只是张少监说了,皇后殿下有令,不许任何人进出冷宫。” 王伏胜心中恼怒,脸上却不露声色,淡淡道:“如此说来,圣人也不许入咯?” 那内侍吓了一跳,跪在地上,哭丧着脸道:“这种话可不可能乱说呀,王大监,您何必跟奴婢这样的小人物为难呢?” 王伏胜哼了一声,道:“回去告诉张多海,让他莫仗皇后的势狐假虎威,惹得圣人不高兴了,瞧皇后保不保得住他!” “是,是!”两名内侍齐声道。 王伏胜一挥拂尘,迈着小碎步进入冷宫。 这座宫殿名叫冷凝殿,太宗皇帝逝世后,改为冷宫。 殿阁原本颇为华丽,如今却被木板钉住门窗,严密的像牢狱一样,只有一个小窗口送食。 王伏胜快步奔到窗前,跪在地上,轻轻呼唤:“皇后殿下,我来了。” 屋中传来一阵细碎的响动声,随即王皇后凄切的声音从小窗口中传出。 “大家……是大家来看臣妾了吗?”声音微微发颤。 “大家”是皇宫中人对皇帝的尊称,只有亲近之人才会如此称呼皇帝。 王伏胜道:“殿下,是臣王伏胜,圣人没有来。” “是你啊。”王皇后声音显得很失望,幽幽道:“大家怎么不来,他已经忘了我吗?” 王伏胜靠近了一些,低声道:“天气渐冷,臣担心殿下冻着,给您送衣物来了。”脱下大氅,递了进去。 王皇后坐在殿中的石阶上,呆呆不语,并未起身去接。 角落处忽然走来一人,接过大氅,披在她身上,柔声道:“姊姊,保重身体,才能再见到大家呀。”声音温软动听,正是萧淑妃。 王皇后看了她一眼,凄然道:“只怕永远也见不到他了。” 王伏胜忽然道:“殿下,淑妃娘子,莫泄了气,这几日,圣人态度似有变化。” 声音压得极低,王皇后未能听清楚。 萧淑妃却听得一清二楚,她快步来到窗边,急问:“当真?” 一丝曙光透过窗户,照在她脸上,她头发依然梳得整齐,脸也洗得干净,虽处冷宫,依然明艳动人。 王伏胜道:“三日前,圣人突发头疾,可能是疾病影响,醒来后,性情有些变化,这几日都没去武氏宫里。” 此话一出,王皇后也终于有了点期盼,她来到窗前,轻轻道:“伏胜,吾以前待你不薄吧?” 她头发凌乱,脸上也尽是污渍,不过身子却站得端直,依然带着一股雍容华贵的气质。 王伏胜心中一酸,道:“殿下对王伏胜恩同再造。” 王皇后凝视着他,道:“伏胜,你忠心可嘉,吾心甚慰,吾可全指望你了。” 王伏胜哽咽道:“臣就算豁去性命不要,也定把圣人带来见您!” 说完磕了一个头,起身离开了。 王伏胜是个极谨慎的人,尽管已下定决心,帮王皇后重获恩宠,但他知道绝不能急,否则斗不过武氏。他暗暗琢磨着计划,回到甘露殿,本想伺候圣人穿衣,谁知殿外内侍却告诉他,圣人已经起来了。 “这才辰时不到,圣人怎就起身了?”王伏胜吃惊道。 内侍哭丧着脸道:“奴婢也不知啊,这几日圣人越起越早,方才还说身体发酸,要去疾走,不许我等跟随!” 王伏胜心中虽惊,却并不慌张,反而有几分喜悦。 天子自小体弱多病,身体一直不好,王伏胜一直担心他突发疾病,龙体有恙。 如今圣人主动保养身体,再好也没有,当即派人四处寻找圣人。 皇宫到处都是内侍和护卫,皇帝无论去哪,总会有人看见。 没过多久,便有内侍来报,说圣人正围着南海池疾走。 太极宫一共有四个大池,分别命名为东海池、西海池、北海池、南海池。 只有东海池独立而建,另外三池相互连通,池边建有千步廊和山池院等建筑。 王伏胜暗暗欣喜,因为南海池距离冷宫不远,让内侍们准备好更换衣服,又让尚食局送来早食,快步朝南海池而去。 来到池水附近的廊道,远远便可看见一道消瘦的身影正围着水池慢走,正是当朝皇帝李治。 王伏胜瞧见李治额头有汗,还在微微喘气,穿的也不多,趋步来到李治身边,弯腰行礼。 “大家,天气寒冷,臣伺候您去附近宫殿更衣吧?” 李治侧头看了他一眼,道:“是伏胜啊,无妨,没出几滴汗,陪朕走走吧。” 王伏胜应诺一声,一只手背在身后,朝身后的内侍勾了勾,内侍们纷纷上前。 一人取过一件披风披在李治身上,一人取过一碗热滚滚的羊肉汤,觑着李治脸色,递了过去。 李治正觉口渴,接过喝了。 喝完之后,还觉得肚子有点饿,不等他开口,另有一名内侍已递上糕点。 吃完又有点想尿尿,转头一看,王伏胜已命人放下夜壶,再用屏风挡住四周,伺候他如厕。 李治不由叹了口气。 难怪人人都想做皇帝,身边人都费尽心思的揣摩你想法,仿佛肚里的蛔虫,不用开口,就为你准备好一切。 这些内侍宫人们自然不会想到,他们眼前之人,并非真正的唐高宗,而是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 李治刚从大学毕业半年,找了几份工作都不如意,原本住在出租屋中,国庆节时,也只能一人在出租屋吃泡面。 谁知一觉醒来,竟穿越到大唐,跑到唐高宗李治身体里了。 他学的历史系,对唐朝历史很清楚。 现在是公元655年,也就是永徽六年,正处于永徽之治最后一年,唐朝最鼎盛的时期之一。 以长孙无忌为代表的关陇集团也差不多快被收拾,他这个皇帝只要不折腾,坐着享福就行。 唯一的问题是李治身体太差,再过几年就会得风疾,根据史书记载,目眩不能视物,那滋味绝不会好受。 若非这个因素,李治也不可能把朝政扔给自己老婆,创造出历史中唯一的女皇帝。 所以现在最关键的便是锻炼身体,若是和原治一样得了风疾,只怕这皇帝还不如普通人快活。 就在他胡思乱想时,一旁的王伏胜也暗叹了口气。 他特意命人在羊肉汤中放了胡椒,这是王皇后最喜欢的吃法。 王皇后生性憨直,不懂揣摩圣意,每次圣人来她宫里,她都按自己口味侍奉,羊肉汤里放大量胡椒。 王伏胜特意用加胡椒的羊汤,就是希望圣人想起王皇后,去冷宫看她。 只可惜并未奏效。 正当王伏胜以为今天没戏时,李治却忽然道:“啊,对了,伏胜,王皇后和萧淑妃还在宫里吗?” 王伏胜精神大振,忙道:“都在冷凝殿呢,臣听人说,那里格外阴冷,内侍们经过时,常能听到啜泣声,最近几日都听不到了,也不知……唉……” 李治眉头一皱,暗道:“莫非她们俩已经被武媚娘给骨醉了?应该没这么快吧!”面色一沉,道:“走,去冷凝宫瞧瞧。” (本章完) 第2章 皇后武媚娘 第2章 皇后武媚娘 裴行俭站在甘露门外,透过门洞,远远能看到甘露殿一角。 “裴县令,这边走。”一名领左右卫将领沉声提醒。 裴行俭叹了口气,默默跟在领左右卫身后,穿过了日华门,朝立政殿方向而行。 立政殿是皇后的寝宫,一个月前,宫中还是王皇后坐镇中宫,如今却变成了武皇后。 当初皇帝要废王立武时,裴行俭身为长安县令,也曾上疏反对,还对人言:“无故废后,必将为国家带来祸患。” 如今武皇后上位,他便猜到自己会遭到报复,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不一会,来到立政殿外,内侍通报后,他跟着内侍进入大殿。 凤座之上,武皇后一身黄绸束胸裙,肩披霞帔,梳着乐游反挽髻,发髻上插着金钗和步摇,额头点着钿,单手托腮,侧靠在座,手中拿着本书看着。 裴行俭很少见到武氏,此时一见,深感惊艳,暗道:“果然妖媚,难怪将圣人迷得神魂颠倒。” 他只瞟了一眼,便低下头去,拱手道:“微臣裴行俭,拜见皇后殿下。” 裴行俭等了半天,听不到武皇后声音,抬头一看,正好与武皇后凤目相对,心中一惊,被她气势所迫,又低下了头。 武皇后收回目光,一边翻着书,一边出声称赞。 “裴县令,这长安县你治理的不错啊,短短三年,就将前任留下的数百件积压案件都给处理了。” 裴行俭微微一愣,抬头又瞟了一眼,才发现武皇后手中的竟是长安县案宗。 “回殿下,这非臣一人之力,长安县丞和县尉皆全力配合臣,才能及时溯清积案。况且这是臣分内之职,不敢领功。” 武皇后淡淡道:“能办好手中职事,说明你有才,肯让功于同僚,说明你有德。裴县令,像你这种才德兼备的人才,你说吾该怎么奖赏你啊?” 裴行俭听到此话,感受到一股莫大压力。 倘若武皇后对他直接打骂处罚,他反而怡然不惧,如今却言及封赏,令人摸不清她想法,不由忐忑。 “微臣惶恐。”他低声道。 武皇后凝视着他,淡淡道:“裴行俭,你很怕吾吗?” 裴行俭吸了口气,跪在地上,叩首道:“当初圣上提出废掉王皇后时,微臣确实上疏反对,自知有罪,请殿下降罪!” 武皇后轻“嗯”了一声,继续翻看着手中卷宗,道:“你确实有罪,吾原本也打算处置你,不过看了这些卷宗后,吾爱惜你是个人才,改变了主意。” 说到这,她脸上多了一丝笑容。 “吾听说你曾将长安狱中的犯人尽数调出,前往城南开垦荒田,为长安城多得近千亩良田,你这件事做的很好啊。” 裴行俭听到赞赏,心中五味陈杂。 这是他担任长安县以来,最为得意的几件事之一,然而每每提起,周围好友都颇为轻视,说他任用囚犯,违反规制。 不想今日竟在武皇后这里得到褒奖。 世事之无常,实在令人嗟叹。 “殿下谬赞,臣此举不合规制,还曾遭到御史弹劾,不敢居功。” 武皇后微笑道:“有时要做成事情,不能拘于旧制,你能灵活运用手中权利,为百姓谋利,功大于过,这很好。至于御史,他们职责所在,上疏此事,也并未做错。” 寥寥数语下来,裴行俭竟对这位之前被他视作狐媚的武皇后,多了几分知己之感。 “回殿下,微臣以为,长安周围土地虽肥沃,耕田却太少,倘若发生天灾,便不足以供给长安,此乃大患,需早日重视。” 武皇后脸上笑容更盛:“裴县令,你今年三十有六了吧?” 裴行俭愣道:“是。” 武皇后道:“以你之才,担任雍州刺史,也未有不可。不过事情需缓图,吾会建议圣人,先升你为户部侍郎,让你熟悉农务,将来再担任雍州刺史,彻底解决长安缺粮的问题,你可愿意?” 裴行俭哪想到武皇后不仅不处罚他,还要给他升官,半惊半喜,站起身道:“多谢殿下!” 武皇后微笑道:“先别急着谢,吾还有件小事,需要你帮吾去做。” 裴行俭心中一凛,猛地清醒过来,暗道:“她如此笼络,只怕就是为了此事。”吸了口气,道:“殿下请讲。”武皇后扬了扬手,道:“这份卷宗之中,有褚氏一族在长安县犯罪之事,却被褚遂良包庇,你还有印象吧?” 裴行俭道:“是。” 武皇后森然道:“吾想让你准备一份奏表,在朔望朝上弹劾褚遂良包庇族人,你可愿意?” 裴行俭脑中“嗡”的一声,脱口道:“殿下,褚遂良已贬到潭州,您又何必赶尽……” “嗯?”武皇后声音抬高了一些,狭长的双眸凝视着他。 裴行俭暗叹一声:“果然是从后宫争斗中杀出来的妇人,这才是她真正的面目。” 他再次跪倒在地,道:“微臣有罪,请殿下降罪。” 武皇后柳眉倒竖,冷冷的道:“你这是要拒绝吾了?” 裴行俭心中一紧。 他知道接下来的选择,很可能给家族带来灭顶之灾,然而若是落井下石,陷害褚遂良,将来会在青史中留下千古骂名。 孰轻孰重,无需权衡。 他深吸一口气,一首顿地:“微臣有负殿下期待,请殿下降罪!” 过了好半晌,裴行俭也没听到任何声音,抬头一看,凤座之上已空空如也。 他叹了口气,步履蹒跚的离开大殿。 …… 后殿之中,武皇后正在著写《外戚诫》。 明年初,她便会进见宗庙,李治也答应她,到时追封他父亲武士彟为司徒,附祭于唐高祖的宗庙。 母亲杨氏也将加封代国夫人。 她知道届时必会引起朝野非议,所以提前准备好这份《外戚诫》,以堵悠悠之口。 便在这时,内侍少监张多海走了过来。 他身材很胖,走起路来像一颗球在滚动,低声道:“殿下,今日卯时二刻,王伏胜去了趟冷宫,见了王庶人和萧庶人。” 武皇后手中玉笔一顿,一滴墨水落在纸上,将一个“外”字浸染大半。 “他去做什么?”武皇后冷冷的道。 张多海道:“应该是想帮王庶人与圣人传话,哼,王伏胜仗着自己是内侍监,一直不把您放在眼里,可跋扈的紧呐!” 武皇后听完后,目光闪烁,没有说话。 便在这时,又一名内侍来报,说圣人也去了冷宫。 武皇后霍然起身,将笔在桌上重重一拍,冷冷道:“好个王伏胜,竟还敢撺掇大家!” 张多海露出阴狠的表情,道:“殿下,大家耳根软,需得立刻除掉王庶人和萧庶人,别给她们机会!” 武皇后扫了他一眼,张多海一惊,不敢说话了。 武皇后淡淡道:“派人盯着冷凝殿,有什么消息,立刻来报。” 约莫两刻钟后,内侍来报,说圣人已离开冷凝殿。 武皇后站起身,在屋中来回踱着步。 许久之后,她森然道:“张多海,你亲自去趟冷凝殿,将那两个贱人杖责一百,断其手足,扔进酒缸里,吾要让她们体会一下骨醉之感。再传吾旨意,让王伏胜来见吾!” 张多海从小生长在宫中,自认为一向心狠,听到如此残酷刑罚,也忍不住后背一凉。 “臣、臣遵旨。”他答应一声,转身去了。 (本章完) 第3章 王皇后杀了小公主? 第3章 王皇后杀了小公主? 唐人喜食羊肉,甚至以俸禄的方式,发放给大臣和王公勋贵。 比如亲王到从二品官员,每个月发放二十头羊,三品官员十二头,四品到五品官员九头。 李治早上喝羊汤时,便已经琢磨着中午烤一只全羊吃。 他看望完王皇后和萧淑妃后,命人拆了木板,允二妇自由,又留下王伏胜,暗中保护她们,以防武媚娘把她们骨醉。 因为头疾的原因,他这两天也不用处理朝政,大臣们也不会来催促。 正好到了中午,他便命人在北海池附近,生个火堆,享受了一把宫廷野炊的感觉。 只可惜他从未烤过全羊,身边的内侍们也未动过手,第一只羊给烤糊了。 李治不愿再委屈肚子,把烤糊羊赐给内侍宫女们吃了,朝左右问:“你们知道宫中谁擅长烤羊吗?” 一名宫人怯生生地道:“奴婢听说驻守玄武门的薛礼将军,是河东人氏,听说河东汉都会烤羊。” 李治微微一愣:“薛礼,他驻守在玄武门?” 薛礼便是薛仁贵,这可是唐高宗时期的超级猛将,竟然在看守城门? 那宫人连声应是。 李治笑道:“那就传谕,让他过来,瞧瞧他的手艺。” 内侍宫人们很快去传达皇帝口谕,没过多久,薛仁贵便跟着几名内侍来了。 李治细细打量着他,发现薛仁贵年龄约莫在四十岁左右,身材高大,双臂雄壮,浓眉大眼,相貌堂堂。 他知道薛仁贵家境贫寒,以务农为生,三十岁才从军,属于大器晚成的类型,十年时间就做到中郎将,已经很不容易了。 “微臣薛礼,拜见陛下。”薛仁贵跪地行了一个叩首礼。 起身后,他双手叉腰,左右踢了踢腿,又扎了个马步,双手不住挥舞。 李治咳了一声,道:“蹈舞礼就不必了。” 唐朝官员见了皇帝后,除了行叩首礼、拱手礼外,经常还会行蹈舞礼,这是隋朝留下的传统。 薛仁贵面色微红,拱手道:“是。臣见到陛下身体安康,喜不自禁,故忍不住行蹈舞礼。” 李治笑了笑,道:“你对我有救命之恩,不必拘束,坐下说话吧。” 唐朝皇帝可以自称“朕”,也可自称“我”,全凭心情,一般自称“我”的时候,代表心情很好。 薛仁贵欣然应诺,盘腿坐在草丛上。 李治道:“我今早吃了碗羊羹,到了中午,便想烤头羊尝尝,听说你善于烤羊,所以请你过来。” 薛仁贵笑道:“世人都说,河西羊最佳,河东羊亦可。我们河东羊不如河西羊肥美,所以就在调料上下功夫,臣便用我们河东人常用的调料,请陛下品尝一番。” 他将内侍们准备好的羊提起,像串鸡一样,独自将一只大羊给串好,放在火堆上炙烤。 薛仁贵一边烤着羊,一边朝李治笑道:“圣上可听说过“羊斟忏羹”的故事?” 李治道:“未曾听过,你且说来听听。” 薛仁贵道:“春秋时期,郑国出兵攻打宋国,宋国派华元为主帅,华元为提振士气,杀羊犒劳军士,结果忘了给马车夫羊斟分一份羊羹。羊斟怀恨在心,交战时,故意驾战车赶往郑国阵地,导致华元被擒……” 便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道温润动听的声音。 “那只能怪华元不识人,任用此等不知感恩之人为车夫,才招致此败。” 李治转头一看,只见一名风姿绰约的美貌妇人朝这边走来。 薛仁贵赶忙站起身,弯腰执礼道:“微臣薛礼,拜见皇后殿下。” 李治则没有动。 武皇后脚步轻快的来到李治身边,跪伏在他身侧,笑道:“大家烤羊,为何不叫妾身?这羊肉的烹制技巧,妾身也略有些心得的。” 李治瞧着她明艳的笑容,闻到她身上传来的阵阵幽香,暗道:“果然是个绝代尤物。”定了定神,淡淡道:“既然皇后来了,就一起尝尝薛卿手艺吧。” 武皇后最擅察言观色,见李治似乎对自己冷淡了几分,心中气恼,暗道:“定是王氏和萧氏那两个贱人,在大家面前装惨!” 她脸上不动声色,关切地道:“大家身体可好些了吗?” 李治道:“已无大碍。” 武皇后柔声道:“妾身听说民间有个叫孙思邈的老先生,医术通神,被人称为药王。不如召他来长安,让他在尚药局任御医,也好帮大家调养身体。”李治心中一动。 这建议确实不错,就算他再怎么锻炼身体,也未必就能避免头疾,不如让孙思邈来瞧瞧,更为稳妥。 “也好,就依皇后所言。”他点了点头。 武皇后微笑道:“对了,大家先前嘱托妾身,让妾身随时提醒您,莫忘了明年恩科的事,距离恩科已近,需早做准备。” 李治点了点头。 原治刚继位时,便一直想扩充科举规模,打破士族门阀对朝堂的垄断,只可惜一直遭到长孙无忌和褚遂良等人的反对。 如今通过废王立武,褚遂良被贬,关陇贵族失势,确实是改革科举的好机会。 对李治这个现代人来说,提高科举影响力,让平民都有机会逆天改命,也合他的胃口。 “好,朕记住了,多谢皇后提醒。”李治拍了拍武皇后手臂。 不一会,薛仁贵的羊烤好了,外皮金黄金黄,肉香扑鼻,令人食指大动。 李治命人取来匕首,一块块割着吃,只觉羊肉又鲜又嫩,腥味几乎被掩盖,对薛仁贵大加赞赏。 武媚娘割下几块最肥美的肉,装在盘里,撒上些不知名调料,端到李治身前。 “大家,尝尝这个。”她笑道。 李治尝了块羊肉入口,只觉口感更加舒滑,还多了股甜味,点头道:“不错,皇后果然也善烹饪。” 李治又命薛仁贵尝了尝,薛仁贵受宠若惊,吃了口后,不住称赞,却不敢再多吃。 就在这时,王伏胜从远方飞奔而来。 武皇后最先发现,她拉着李治的手,笑道:“妾身刚写了篇外戚诫,想请大家帮我斧正。” “此事以后再说吧。”李治摆了摆手,他也注意到王伏胜过来,朝他问道:“伏胜,这般慌里慌张,是出什么事了吗?” 王伏胜低头拱手,语气发颤道: “大、大家,内侍少监张多海率领一帮内侍去冷凝殿,说奉皇后殿下命令,杖打王庶人和萧氏,并要将她们砍去手脚,扔入酒缸里。” 李治转头看向武媚娘,凛然道:“皇后,可有此事?” 武皇后泫然欲泣,道:“大家,妾身昨夜又梦到了安儿,一想到她死前的模样,就实在忍不住……” 李治微微一愣,脑中多了段记忆。 安儿是武媚娘长女。 有一次,武媚娘在唐高宗耳边说了王皇后坏话,王皇后气冲冲去蓬莱殿,找武媚娘算账。 然而等了许久,武媚娘都没回宫,等王皇后离开后,小公主就死了,宫女们都说是王皇后杀了公主。 这件事确实透着蹊跷。 王皇后再鲁莽,也不可能真的跑到武皇后宫里杀人,况且宫里还有那么多宫女内侍。 原治也没有听从宫人们的一面之词,派人调查,最后经过审问,终于有宫女招供。 小公主从出生起,就体弱多病,呼吸不畅,经常晕厥。 因为王皇后到来,宫女们都跪在地上,无法照顾小公主,结果就是这半个时辰的疏忽,小公主便死了。 宫人们担不起罪名,怕武媚娘问罪,才栽赃给王皇后。 所以简单来说,这是一起王皇后引起的意外事故。 这个时期,医疗条件不足,小婴儿夭折率很高,皇家同样如此。 原治调查后,也清楚这一点,所以当时并未把王皇后怎样。 武媚娘也知道真相,报仇的可能性不大,更可能是因自己去过冷凝殿,才想以此为借口,除去王皇后和萧淑妃。 想清这一点,李治沉声道:“好了,皇后,此事到此为止,以后不许再追究。伏胜,摆驾冷凝殿。”迈步朝冷凝殿而去。 武皇后怔在原地,一阵冷风吹来,让她感到一阵凉意。 (本章完) 第4章 太子李忠 第4章 太子李忠 木板都已拆除,冷凝殿的大门敞开着,王皇后和萧淑妃相互搀扶着,站在殿门口。 张多海挺着圆溜溜的肚子,正在与她二人对峙,中间隔着几名王伏胜手下的内侍。 “你们这帮小兔崽子,连皇后殿下的命令也敢违抗,想作死吗?”张多海气尖声尖气地骂道。 一名内侍战兢兢道:“王大监已经去找圣人了。张少监,您就发发慈悲,别为难我们这些低贱人。” 王皇后已经重新梳妆过了,她高昂着脖子,道:“张多海,你现在可威风地紧啊!” 张多海皮笑肉不笑的道:“王氏,你现在只不过是庶民,吆喝什么?哼,你当年把本监当狗一样羞辱,本监今日都要讨回来!” “你准备怎么讨?”一道声音从远处传来。 张多海转头一看,顿时吓得一哆嗦,跪伏在地。 来者正是李治。 王皇后和萧淑妃见李治到来,齐齐拜倒在地,凄凄切切地道:“妾身拜见大家。” 李治大步走进院中,抬手道:“都起来吧。” 二女相互搀扶着起身,满怀期寄的望着李治。 李治淡淡道:“张多海,这里没你的事了,去伺候皇后吧!” 张多海连连磕头,道:“是,是。”灰溜溜离开了。 “陛下,求陛下宽恕妾身吧!”萧淑妃忽然扑了过来,抱住李治的腿,哀切啼哭。 王皇后见了,也想学她,最终还是抹不下脸面,只一瞬不瞬的盯着李治,眼中充满哀求。 李治拍了拍萧氏肩膀,道:“你们先在这安心住着,容朕再想想。”命人拉开萧氏。 萧淑妃却不肯松手,哀切道:“陛下,纵然妾身有罪,妾身两个女儿是无辜的啊!” 李治道:“你放心,朕会放了她们,你总可以安心了吧。” 萧氏这才松手,被内侍拉开,李治飞快离开。 次日清晨,李治下了三道旨意。 第一道,将“左右领左右卫”改名为“左右千牛卫”,“左右侯卫”改为“左右金吾卫”。 第二道,任命薛仁贵为检校千牛卫中郎将,贴身随侍自己身边。 第三道,将两位关在掖庭的小公主释放出来。 王伏胜心知皇帝看到两位小公主后,王皇后和萧氏便有获救希望。 于是亲自前往中书省,盯着中书舍人拟诏,再跟到门下省,催促审核。 三道诏书盖上两省大印后,他拿回甘露殿,由李治亲自盖上玉玺,他再马不停蹄将诏书送去尚书省执行。 掖庭司由刑部管理。 王伏胜亲自跟随刑部官员前往掖庭司,总算将两位小公主接回了甘露殿。 义阳公主七岁,高安公主六岁。 两个孩子原本都粉雕玉琢,在掖庭司关了十多日后,变得很憔悴。 两个小女孩见到李治后,如同飞鸟投林,紧紧抱着李治大腿,“父亲”、“父亲”叫个不停。 唐朝皇宫的规矩并不甚严,亲属之间称呼随意。皇子、公主可以直接称呼皇帝皇后为父亲母亲,称呼亲生母亲为阿娘。 高安公主流着鼻涕,抹着眼泪,道:“父亲,你把阿娘也放了吧。” 李治摸着她小脑袋,道:“你阿娘已经自由了,你们随时都能去看她。” 高安公主“欢呼”一声,将脑袋贴在李治大腿上蹭来蹭去。 义阳公主毕竟大一岁,更懂事些,问道:“父亲,我和妹妹以后还能跟阿娘住在一起吗?” 两姐妹原本和萧淑妃住在承香殿,如今萧淑妃贬为庶人,住在冷宫,她们也没地方可住了。 这一刻,李治甚至动念恢复萧淑妃妃位,转念一想,还是打住想法。 他的一举一动,都会被朝臣揣摩。 若贸然恢复萧淑妃妃位,朝臣会以为他向世家大族妥协,之前唐高宗的一番努力,就将白费。 “你们若想与阿娘在一起,住在冷凝殿也行,只要你们自己愿意。”他说道。两姐妹对视一眼,都十分欢喜,脆声道:“儿愿意。” 冷风嗖嗖,吹枝拂柳,池塘里的青蛙似乎都冬眠去了,水面寂静,冰冷的河水,枯萎的荷叶,呈现一种凋零的美。 这片池塘李治是第一次来,这几天他在皇宫转来转去,却也不过在十分之一的土地上,落下足迹。 皇宫太大,有人说深宫内院是一个牢笼,至少现在来看,这个牢笼还算宽敞。 突然,李治注意到远处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鬼鬼祟祟的来到山水池阁,躲在一座假山后面,探头张望。 李治站在一棵树后面,少年并未瞧见他,不过他似乎在找什么人,目光一直望着远处一座石桥。 李治大为诧异,因为这少年是皇太子李忠,他不在东宫待着,跑这里来做什么? 话说回来,这少年也挺可怜的。 他原来的母亲是一名低贱的宫人,后被王皇后领养,才被推上太子之位。 如今王皇后被废,武皇后上位,且已经有了两个儿子,他的太子之位注定要被废掉。 这时,一名年近三旬、穿着朴素的宫女提着个装满水的木桶,从一座石桥上经过。 那少年露出欣喜之色,大声喊道:“阿娘,阿娘!” 那宫女大吃一惊,循声看去,很快发现了李忠,眼泪止不住的从眼眶中流了下来。 突然间,她转动脑袋,四顾搜索起来,李治急忙躲到树后,才未被她发现。 那宫女确认周围没人,才来到假山旁,拉着李忠进入假山,哭道:“太子,你怎能来看我?若被人瞧见,你这太子之位可就危险了呀!” 李忠眼中也流着泪,泣声道:“孩儿太过思念阿娘,忍不住就来了。再说,宫中都在说,父亲要立五郎为太子,孩儿没什么好怕的。” 那宫女姓刘,是皇宫中妃嫔地位最低的御女,属于皇帝的八十一御妻之一。 当初李治当太子时,她还是个侍女,被李治临幸之后,生下李忠。 然而她身份低微,年龄也比李治大很多,李治登基后只给了她御女的封号,相比之下,其他有子嗣的嫔妃,最低也是才人。 不过刘氏却非常知足,因皇帝并未禁止她与太子见面,所以她将后半辈子的念想,都寄托在儿子身上。 从小她就一直陪伴在李忠身边,有时只能远远看着,也无怨无悔。 李忠每长高一点,她都会给她缝制新的衣服,虽然这些衣服最终空置柜里,并未穿在李忠身上,她却从未停止过。 而她自己的衣服,已没有几件,还全都打满了补丁。 幸好李忠从小孝顺,知道她是自己生母后,对她格外亲近。 直到三年前,王皇后因没有子嗣,决定领养李忠,并扶持他当上了太子。 自那以后,王皇后便禁止刘氏接近李忠。 有几次刘氏远远躲着瞧儿子,被王皇后知道了,便将她打发到皇宫最偏僻的山水池阁,并且交代管事内侍,给她多派活计,让她无瑕再见太子。 李忠年纪大了,开始懂事,有次偷偷来山水池阁见刘氏,却被刘氏大骂一顿,让他不准再来。 刘氏如此做,全是为了儿子的将来,她知道若被王皇后知道,很可能领养别的皇子,改立太子。 自那以后,李忠再没有来过。 刘氏时常梦见儿子,独坐饮泪,却也并未再去找儿子。 她别无所求,只要知道儿子安好,便已知足。 刘氏紧紧抱着儿子,泣声道:“我也听说了,圣人废了王皇后,新立武皇后,我可怜的儿啊,这究竟是为什么啊!” 李忠哭中带笑,道:“孩儿反倒很欢喜,皇后不准我见阿娘,我讨厌她,她被废了才好。我可以再见到阿娘了。” 刘氏泣声道:“傻孩子,没了王皇后,你的太子之位可就不保了呀!” 李忠帮刘氏擦了擦眼泪,笑道:“孩儿不想做太子,只要和阿娘在一起,就欢喜了。” 刘氏泣不成声,紧紧抱着儿子。 便在这时,一道“咔嚓”声从外面传来,刘氏惊呼道:“是谁?” 李治咳了一声,从山壁后走了出来。 “是朕。” (本章完) 第5章 朕的后宫怎么才这几个 第5章 朕的后宫怎么才这几个 李治在继承原治记忆后,曾仔细翻找过后宫女子相关的记忆。 结果原治这厮一心搞事业,竟只有七个女人。 除去武媚娘、王皇后、萧淑妃外,只剩下郑贵妃、徐婕妤、郑美人和杨美人四个。 直到此刻,李治才知道,原来自己少算了一个,还有这位刘宫人。 不过她已被原治遗忘,记忆中毫无痕迹。 刘氏瞧见李治后吓坏了,跪在地上不住磕头,似乎还说了什么,只不过口齿不清,听不清楚。 倒是李忠这少年,用自己瘦小的身躯挡在母亲身前,大声道:“父亲,孩儿不做太子了,只求父亲不要处罚阿娘!” 李治笑道:“谁说要处置你阿娘?你这孩子很孝顺,不错。”摸了摸他脑袋。 李忠愣住了,自有记忆以来,他还从未见过父亲如此和颜悦色的态度。 李治见刘氏还在颤抖,道:“快扶你阿娘起来吧。” 李忠赶忙去扶刘氏,然而刘氏也不知太激动还是太恐惧,双腿发软,竟站不起来。 李治叹道:“也罢,朕就不打扰你们母子团聚了。”转身离开。 与刘氏的意外见面,让李治想到他那几位少的可怜的后宫。 如今没了萧淑妃和王皇后,只剩四个,四女之中,郑贵妃和杨美人容貌最佳,徐婕妤次之,郑美人再次。 杨美人和郑美人都是王皇后身边侍女,王皇后想利用她们对付萧淑妃,给了她们与皇帝亲近机会。 只可惜两女不中用,怀了皇子后,依然斗不过萧淑妃,王皇后才找上武媚娘。 王皇后和萧淑妃被贬为庶人后,二女也受到牵连,降为采女,和刘氏一个等级。 倒是郑贵妃和徐婕妤,并未牵涉宫斗,都相安无事。 所以李治现在能找的也只剩下这两位了。 徐婕妤是李世民妃子徐惠的妹妹,容貌算不上绝色,文采却极佳,生性恬淡,善于吟诗作对,与武媚娘算得上诗友。 至于郑贵妃,是原治最早的妃嫔。 她是荥阳郑氏出身,温柔贤淑,颇得原治敬重,只可惜身体不好,总是卧病在床。 李治正琢磨着去找这两人中的哪一个时,张多海像颗皮球般跑了过来。 “大、大家,皇后殿下派臣来通知您,郑贵妃病重,想要见您一面。”张多海气喘吁吁的道。 李治眉头一皱,郑贵妃虽然身体不好,但一直有御医调理,怎会突然恶化? 王伏胜忽然道:“大家,贵妃之病来的突然,以防万一,不如让臣先去看一下吧。” “算了,朕还是亲自去瞧瞧。”李治摇了摇头。 郑贵妃的宫殿十分偏远,位于西海池更西边,绕过一大片桂树,才能看到。 此殿名为薰风殿,原本是宫中一处赏桂的阁楼,后来才扩建为宫殿。 李治大步进入薰风殿,刚拐入里室,便听到一阵惨叫。“啊啊啊!” “姊姊,你且忍住,大家和御医马上就来了。”另一道柔和的声音安慰道。 李治探头向屋中一看,只见榻上躺着名面色憔悴的妇人,捂着肚子,面露痛苦之色。 床边另站着名宫装女子,面色温柔,五官俏丽,是李治另一名后宫徐婕妤。 内侍们见李治进来,纷纷见礼,徐婕妤这才注意皇帝到了,行了个标准的宫廷礼仪。 “妾身拜见大家。” 郑贵妃也挣扎着要起身,李治快步过去,扶住了她,“你都病成这样了,不必多礼。” 郑贵妃面色涨红,颤声道:“大家,妾身疼痛难忍,无法全礼,望大家恕罪。” 李治叹了口气,道:“别说傻话了,躺好休息,朕立刻宣御医为你看病。” 徐婕妤柔声道:“大家,皇后殿下已经去请御医了,应该一会就到。” 李治点点头,道:“贵妃,你这是怎么了,为何突然疼成这样?” 郑贵妃咬着嘴唇,低声道:“妾身也不知。” 李治眉头一皱,这表情一看就不像不知,而是不想说,又或者不敢说。 难道又与宫斗有关?便在这时,内侍来报,尚药局的御医来了。 唐朝的宫廷医署,由两个部门组成,一个是太常寺下辖的太医署,一个是殿中省下的尚药局。 尚药局专门给皇家看病,局中人员,一律尊称御医。 尚药局长官名叫孟诜,是孟子第三十一世孙,三十多岁年纪,便做到御医之首,医术颇精。 武皇后亲自去请,孟诜便亲自来了,进入大殿后,向李治见了礼。 李治道:“不是皇后去请你的吗?她人呢?” 孟诜回答道:“皇后殿下和臣一起来到殿外,听说陛下已到,便说:‘陛下既在此,吾可安心,吾还有别的事要处理,有劳孟御医替吾向陛下说明’。” 李治听完后,倒也不奇怪。 自从武媚娘给原治生了两个儿子后,便有几分恃宠而骄,每次受了委屈,便躲着原治,等原治去哄她。 李治没有多说什么,当即让孟诜给郑贵妃看病。 孟诜将一块丝巾放在郑贵妃白玉般的手腕上,捻指搭脉。 他诊了片刻,面色变得极为凝重,朝李治拱手道:“陛下,臣有几句话,想私下奏禀。” 郑贵妃听完后,面色一白:“大家,你能陪陪妾身吗?” 李治目光在两人之间打了个转。 孟诜应该是瞧出来什么,才想单独禀告,郑贵妃出声阻止,似乎是不愿孟诜将发现告诉自己。 又或者,郑贵妃知道自己为何这样,不愿由御医说出,想亲自向他坦白。 李治沉吟片刻,挥了挥手,命所有人退出内室。 他见郑贵妃浑身颤抖,颇为可怜,将她抱在怀里,道:“贵妃,你有什么委屈就说吧,朕替你做主。” 郑贵妃怔怔望着他,眼圈慢慢变红:“大家,你好久没有像这样抱着妾身了。” 李治听到她委屈的控诉,心中更加怜悯,微笑道:“朕以后会常来看你,经常这样抱你。” 郑贵妃将头埋在他胸口,呜呜哭了起来,眼泪如决堤之水,将李治胸口打湿了。 李治暗暗叹息,也不知这女子受了什么委屈,竟哭成这样。 “大、大家,妾、妾犯下一个很大的错误,你、你能原谅妾身吗?”郑贵妃抽抽噎噎地问。 李治拍了拍她肩膀,道:“只要不是什么伤天害理之事,朕都不会怪你。” 郑贵妃抬起头,一张脸犹如梨带雨,断断续续的道:“大家,妾、妾身骗了你……其实……妾身的病……是我自己弄的……” 李治微感诧异:“你为何要如此?” 郑贵妃眼泪又流了下来,道:“大家,你是不是生气了?” 李治笑道:“你伤害的是自己身体,朕只心疼,怎会生气?只是有些奇怪,你为何这么做?” 郑贵妃揽住李治手臂,幽幽道:“大家,妾身这么做,是为了报复萧氏。” 李治皱眉道:“报复她?” 郑贵妃低下头,道:“妾身听说你放了两位小公主,担心你恢复萧氏妃位,才出此下策。” 李治道:“朕还是不懂,你就算要报复萧氏,病倒自己有什么用?” 郑贵妃迟疑道:“刚才御医若是单独向你上奏,他大概会说,妾曾食用过大量番红,有痢疾,若是服用寒性过重的食物,就会像现在这样,腹痛不止。” 李治变色道:“你服用过番红?” 郑贵妃点点头,额头上突然多了很多汗水,她刚才一直强自忍耐疼痛,现在似乎有些忍不住了。 “是、是的,妾、妾身……” “行了,先别说话。”李治抬手打断,高声喊道:“孟御医,你快进来瞧瞧贵妃。” 孟诜和徐婕妤等人一起走了进来,孟诜又搭了脉,沉声道:“陛下,臣需立刻给贵妃娘子施针。” 李治站起身,道:“也好,你赶紧帮贵妃治病,朕在外面等着。” (本章完) 第6章 册封充容 第6章 册封充容 十一月时节,正是桂凋零的时候。 李治站在薰风殿外的桂林前,望着枯萎的朵随风而逝,心中升起几分惆怅。 突然,身旁传来一道清润的嗓音。 “旧爱柏梁台,新宠昭阳殿。守分辞芳辇,含情泣团扇。一朝歌舞荣,夙昔诗书贱。颓恩诚已矣,覆水难重荐。” 李治转头一看,徐婕妤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身边。 她并未看李治,目光望着前方的桂林,眼中充满忧伤与惆怅。 李治细细品味这首诗词,很快想起,这首诗,好像是徐婕妤的姐姐徐惠所作。 徐惠是唐太宗嫔妃。 诗词中描写的是汉朝的班婕妤,她原本受宠,后因赵氏姐妹入宫,被帝王冷落,做下一首团扇歌,抒发自己悲苦的情怀。 徐惠这首诗,既有对班婕妤的同情,也有对薄情帝王的失望。 李治自成为唐高宗以来,身边所有人几乎都围着自己转,就连武媚娘也尽心讨好。 只有身边这女子,是第一个并未以他为中心,试图保持独立人格来与他相处。 对帝王来说,这种人并不讨喜,然而李治却对这种相处模式更觉亲切,微笑道:“婕妤,你思念姊姊了吗?” 徐婕妤侧头看了他一眼,轻轻道:“阿姊去先帝身边侍奉去了,得偿所愿,妾身只羡慕她。” 李治暗暗好笑,这多才的女子说话就是喜欢绕圈子。 徐婕妤显然是在控诉,自己姊姊能够与先帝相知,死了也是满足的,而自己却无法被皇帝理解,活着也没什么意味。 李治咳了一声,道:“朕能不能问你一件事?” 徐婕妤道:“大家请问。” 李治道:“贵妃告诉朕,她的病是她主动造成,目的是为了让朕知道她服过番红。” 徐婕妤轻轻道:“是的。” 李治道:“朕想知道,这番红可是萧氏给她服下?” 徐婕妤摇了摇头:“不,是王皇后迫使郑姊姊服下。” 李治诧异道:“王氏?可贵妃说她是为报复淑妃。” 徐婕妤道:“番红虽是王皇后给姊姊服下,始作俑者却是萧氏,所以姊姊把恨意都倾注在萧氏身上。” 李治面色凝重了几分,道:“到底怎么回事,婕妤能否详细给朕说说?” 徐婕妤点点头,道:“当初大家被封太子后,王皇后与萧氏便开始明争暗斗,郑姊姊与她二人关系都不错,便一直居中调和。” “后来萧淑妃和王皇后同时怀孕,没过多久,王皇后伤娠,被太医诊断出服过波斯草,大家还记得吗?” 李治脑海中涌现一些模糊记忆。 波斯草是胡商从波斯带来的一种草,又名柳叶草,知道的人不多,既能入药,也有毒性,会让人头晕目眩,孕妇服用后会伤娠。 原治派人调查,发现是王皇后身边一名侍女将波斯草粉末加入糕点中。 那侍女见事情败露,投井自尽,原治当时忙着侍奉李世民,也没有再多调查。 徐婕妤接着道:“王皇后自然不肯罢休,她调查后,发现那婢女曾与郑姊姊暗中来往,便认为是郑姊姊所为。一年后,郑姊姊怀孕时,她派人在郑姊姊饮食中放入大量番红,郑姊姊因此伤娠。” 李治冥思苦想了一会,皱眉道:“这件事,朕怎么不知道?” 他只知道郑贵妃小产过,却并不知她服用过番红。 徐婕妤叹道:“王皇后事后找上郑姊姊,将一年前的事告诉她,命她不准声张,否则就将当年之事曝出。” “郑姊姊这才明白自己被人暗害。她暗中调查,发现害她的人正是萧氏,那可恶女子不仅害了王皇后,还嫁祸给郑姊姊,可谓一箭双雕,其心何其歹毒!” 李治默然不语,难怪王皇后和郑贵妃都没有儿女。 徐婕妤斜了李治一眼:“大家一直宠幸萧氏,郑姊姊深知无法报仇,只好将此事咽在肚里。” 李治叹了口气,道:“婕妤,你觉得这件事该怎么处理才好?” 徐婕妤低声道:“大家自己拿主意便是,只是郑姊姊是可怜人,望大家从轻处置。” 李治忽然笑道:“是你劝贵妃向朕坦白的吧?” 徐婕妤露出惊讶之色:“大家怎知?” 李治笑道:“贵妃既然制定了这个计划,怎会轻易改变主意,在场之人除你外,也没人能劝她改变主意了。” 徐婕妤低下头,腼腆道:“大家猜对了。”李治赞道:“你聪慧多才,又识大体,朕要奖你。伏胜,传旨中书,让他们拟一道册书,册封徐槿为充容。” 唐朝圣旨有七个等级:册书、制书、诏书、敕书、诰命、御札、敕榜。 其中册书等级最高,用来册封太后、皇后、嫔妃和亲王。 这些旨意都被称为圣旨,需拿到两省盖章,才具法律效应。 除圣旨外,皇帝还可以下达一种中旨,只需盖上玉玺就行,不需中书、门下两省印章,法律效力不如圣旨。 充容是九嫔之一,也是徐槿姊姊徐惠曾经的嫔位。 徐槿见李治如此贴心,心中一片温馨,退后几步,行了一个顿首大礼。 “妾身多谢陛下封赏。” 李治将她扶起,又朝王伏胜道:“再传一道旨意,将萧氏和王氏迁出皇宫,让她们各自归家吧。” 王伏胜脸色大变,站在原地没有动弹,嘴巴微微蠕动。 李治道:“伏胜?” 王伏胜“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颤声道:“大家,王庶人和萧庶人若离开皇宫,只怕无法被家族所容,难逃一死。” 李治知道王伏胜曾是王皇后的人,故而为她求情,遂道:“那就在旨意里加一条,让王氏和萧氏两族,善待她二人。” “可、可是……” 徐婕妤凛然道:“王侍监,陛下的旨意,你也敢违抗吗?” 王伏胜叹了口气,低声道:“臣这就去中书省传旨。” 郑贵妃服用孟诜配置的药剂后,病情稳定许多,李治陪她说了阵话后,离开薰风殿,返回甘露殿。 御案之上,已多了几份等待他御批的诰书。 李治翻了翻,在里面找到自己刚才下的两道旨意,上面已多了中书省和门下省大印。 如果在废王立武前,李治下旨晋升嫔妃位份,两省不会这么快通过,褚遂良还可能来劝他,收回成命。 如今褚遂良被贬,长孙无忌抱病在家,他的旨意在两省畅通无阻。 李治在两份诰书上写了两个“准”字,拿起玉玺,哈了口气,便准备盖章。 便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喧哗声和哭闹声。 “我要见父亲,让我见父亲!” 李治皱了皱眉,道:“伏胜,出去瞧瞧。” 王伏胜应诺一声,出了大殿,只见大殿外,义阳公主公主和高安公主手拉着手,要硬闯入殿。 薛仁贵挡在两女面前,道:“两位小公主,陛下正在批阅奏表,不可打扰。” “你、你大胆,竟然挡本公主!”义阳公主奶凶奶凶地指着他。 “薛将军,这事我来处理吧。”王伏胜朝薛仁贵斜了一眼,道:“两位贵主,你们且稍后,臣这就进去通报。” “不必了!”一道冷冷的声音从走廊传来。 王伏胜抬头一看,心中一顿抽紧。 黑夜之中,武皇后在一群提着灯笼的宫人簇拥下,慢慢走了过来。 义阳公主和高安公主似乎都有些怕她,高安公主原本呜呜哭着,顿时吓得大气也不敢喘。 武皇后扫了两位公主身后的宫人一眼,冷冷道:“你们好大胆子,不好好服侍公主,却撺掇她们来找陛下,究竟是受何人指示?” 几名宫人吓得跪倒在地,不住磕头求饶。 义阳公主勇敢的道:“母亲,是我们要来见父亲,与她们无关。” 武皇后并不看她,只凝视着那几名宫人,森然道:“还不把公主带走,想去掖庭司吗?” 几名宫人连连应是,强行抱起两位公主,不顾她们踢打,逃也似的离开了。 王伏胜脸色非常难看,咬牙道:“皇后殿下,大家还未决定要不要见两位公主,您擅作主张,只怕不妥吧?” 武皇后整了整袖子,淡淡道:“吾自会向陛下解释。” (本章完) 第7章 贤淑的徐嫔 第7章 贤淑的徐嫔 李治见外面安静下来,便不再迟疑,在两位诰书上盖上大印。 接下来,只需命人把圣旨送到尚书省就行了。 然而等了半天,王伏胜也未进来,李治出声喊道:“伏胜?” “吱呀”一声,殿门被人推开,走进来的却是武媚娘。 烛光之下,她穿着一身淡黄色的宫装纱裙,脸上化了浓妆,嘴唇红润,凤目狭长,妖艳而武媚。 李治定了定神,道:“皇后怎么来了,刚才外面的喧闹,是怎么回事?” 武媚娘款款走到他身边,笑道:“两位小公主为母亲求情,被妾身打发回去了,大家不会怪妾身吧。” 李治其实也猜到了,叹了口气,道:“定是萧氏让她们来的,朕该多谢皇后才是。” 武媚娘柔声道:“九郎,我知你仁厚,不愿处死萧氏和王氏,可她们就算出宫,家人也难容她们!” 李治看了她一眼,道:“那你有什么建议吗?” 武媚娘笑道:“不如让她们去感业寺出家,了却凡尘,也算是一种解脱。” 李治头皮一麻。 武媚娘这是想让她们体会一下自己的痛苦,二女确实会解脱,不过更可能是不堪受辱,自杀解脱。 “无妨,朕会下一道旨意,让萧氏和王氏善待她们两人。” 武媚娘面色不变,微笑道:“那也很好,只是两位小公主该如何安置呢?” 李治皱眉道:“皇后这话是什么意思?” 武媚娘斜了他一眼,道:“妾身只是觉得,她们年纪幼小,最好能有人好好教导她们。” 李治道:“你是说……” “郑贵妃和徐充容都没有子嗣,不如让她们一人领养一个,也好排遣寂寞。”武媚娘眨了眨眼。 李治想了想,点头道:“不错,这主意倒还可行。” 武媚娘微笑道:“那妾身明日就安排。对了,大家,妾身还有一事要和你说。” 李治见她神色郑重了几分,奇道:“何事?” 武媚娘从怀里取出一张纸,道:“这是妾身这几天排查出的眼睛,一共十四人,都在偷偷向宫外传递消息。” 李治微微变色,脑海中又多了一段记忆。 大约是在唐高宗登基后的第二年,王伏胜抓到一名准备出宫的宫人。 那女子身上藏着一张纸条,详细记录了李治这几天做了什么事,说了什么话,又见了哪些人。 唐高宗便是那时候,意识到自己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监视之中,生出了替换皇后的想法。 等到武媚娘入宫,李治便给她下了一个任务,让她盯着后宫,看看有哪些人在监视自己,并且往宫外送消息。 武媚娘果然不负所望,发现不少眼睛,大部分是萧淑妃的人,少部分是王皇后的人。 等到武媚娘被册立皇后,她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这些眼线都找出来,先前已经处理过一批,这次算得上是第二批。 武媚娘的记载很详实,每个名字后面,都记录了对方如何偷听消息。 比如第一个叫喜儿的宫女,她是四皇子李廉身边的侍女。 李廉只有七岁,是萧淑妃的儿子,两日前,喜儿撺掇李廉去秋谧园玩耍。 秋谧园是立政殿北面一座小园,里面种着明墨菊、子母海棠等名贵品种,很多都是武媚娘升为皇后,从蓬莱殿搬挪过去。 喜儿告诉李廉,秋谧园有五色菊,小孩子喜欢新奇之物,李廉便跑到秋谧园寻找五色菊。 喜儿趁机去立政殿偷听消息,倘若被人发现,就说是寻找四皇子,当做借口。类似喜儿这样的人很多,他们早已成了别人的眼睛和耳朵,当初唐高宗便时刻处在这种监视下。 背后的势力不用多想,肯定是以长孙无忌为首的世家大族,他们的手早就渗透到了后宫。 正因世家大族对皇宫内院的渗透,如此之深,李治才急于废王立武。 否则他无论说什么、做什么,世家大族都能知道,做出应对。 这一刻,李治忽然能够理解,原治为何对武媚娘如此依赖了。 在这遍布耳目的皇宫内院中,两人不仅是夫妻,也是盟友。 当天夜里,武媚娘本想留下侍寝,然而暗示几次,李治也没什么反应,只好告退离开了。 次日清晨,李治又去了一趟薰风殿。 郑贵妃去了心病,身体恢复的格外快,脸上已多了许多血色,还闹着要给李治弹奏箜篌。 她是大家闺秀,从小却被父亲细心培养,琴棋书画样样都会,尤其擅长乐器和舞蹈。 李治好说歹说,才劝她继续休息。 回甘露殿的路上,徐槿又派人把李治请了过去。 徐槿的册封还在礼部走程序,不过武媚娘已提前安排她住进蓬莱殿。 这座宫殿原本是武媚娘当昭仪时所住,足见武媚娘与她关系确实不错。 李治来到蓬莱殿后,只见正殿一张桌子上摆了张水晶盘,盘上摆放了许多奇异鸟。 走近一看,竟然是用镂空的菱藕雕刻而成,栩栩如生,精美绝伦。 李治大为欣喜,拿起一只鸟,赞道:“充容,你手可真巧。” 徐槿微微一笑,道:“妾给大家送这个礼物,可是另有目的。” 李治哈哈一笑,道:“你这个礼物朕很满意,你想要什么,朕都可以赏你。” 徐槿上前两步,行了一个标准的宫廷礼节,轻轻道:“妾并非替自己求赏,而是为兄长。” 徐槿的兄长名叫徐齐聃,年少就有神童之名,目下担任崇文馆学士、兼皇太子侍讲。 李治放下藕鸟,道:“你兄长确有才学,这样吧,朕让他担任中书舍人,替朕制诰,你可满意?” 徐槿摇头道:“大家误会了,妾是希望兄长能外放州县,做一个县令,替大家牧守一方就行了。” 李治诧异道:“这是为何?” 徐槿轻轻道:“这是兄长的意思。如今妾进封充容,阿姊又被追封贤妃,兄长又是皇子的教习,只恐惹人非议,还是外放避嫌为好。” 李治叹了口气,道:“你们这是为朕名声着想,怕别人说朕重用外戚吧。” 徐槿微笑道:“我们徐家已蒙受太多皇恩,兄长和妾都已知足,还请大家成全。” 李治点点头,道:“也好,外出历练一下,将来才能更堪大用!” 徐槿替兄长谢了恩,起身后,轻声劝道:“大家,你许久没有上朝了吧。” 李治尴尬的抓了抓后脑勺,他确实休息的够久了,原治刚登基时,是一日一朝,去年改为两日一朝,他至少已经错过三次朝会了。 “好,充容提醒的甚好,朕明日就上朝。” 从内心深处来说,李治对上朝的感觉,竟有点像上学、或上班,远不如在后宫逍遥自在。 这是对未知的一种恐惧,毕竟朝堂之上要很那么多大臣打交道,他虽然有原治记忆,但从情感来说,却都属于第一次见面。 趁着最后半天假,李治又在皇宫溜达了半天,暮鼓声响起时,他才慢悠悠回到甘露殿。 (本章完) 第8章 能干的武皇后 第8章 能干的武皇后 甘露殿外,薛仁贵正在布置侍卫们的防务工作,忽见武皇后的凤驾摆了过来,快步过去见礼。 武皇后坐在凤辇上,淡淡道:“薛将军救过圣人性命,便是吾的恩人,以后在吾面前,不必多礼,抬起头来吧。” 薛仁贵直起身道:“谢殿下。” 凤辇在殿外停下,武皇后慢慢走了下来,问道:“圣人可在殿内?” 薛仁贵道:“回殿下,圣人去后宫了。” 武皇后点点头,勾了勾手指,示意薛仁贵跟在她后面。 两人绕过正殿,来到寝殿,武皇后径直走了进去。 薛仁贵却在寝殿门口停住了,虽然他是千牛卫,没有皇帝同意,也不能随意进入寝殿。 武皇后转头看了他一眼,道:“进来吧,吾有些话要问你。” 薛仁贵这才领命进殿。 武皇后在龙榻上坐下,喝了口茶,淡淡道:“薛将军,朝廷攻打西突厥之战,你有何看法?” 薛仁贵想了想,认真的道:“臣以为程老将军和王将军都是百战之将,贺鲁叛唐,十姓突厥中,不得人心。此战我大唐定能获胜。” 武皇后微微一笑,道:“薛将军这话,听着让人提气,薛将军觉得能否一战消灭西突厥呢?” 薛仁贵迟疑了一下,道:“当有八成把握。” 武皇后凤眸闪动,暗道:“这薛仁贵似乎并不聪明,未瞧出陛下将程知节调离长安的目的,也不知陛下为何如此看重他。” 她拍了拍手,殿外走进一名侍女,手中捧着一副棋子。 “薛将军,你以后负责陛下安全,可要尽心办差,不可懈怠,这是一副蓝田玉棋子,吾赏给你了。” 薛仁贵吃了一惊,单膝跪地,拱手道:“殿下,微臣未立功劳,不敢拜领赏赐。” 武皇后看了他一眼,平静道:“你是不愿领赏赐,还是不愿领吾的赏赐?” 薛仁贵额头顿时多了几滴汗水。 他早就听说过这位武皇后手段厉害,敢与她做对的人,就算是辅政大臣褚遂良,也难落得好下场。 迟疑片刻后,薛仁贵深吸一口气,道:“殿下,臣告退了。” 武皇后脸上并未露出怒色,反而微笑道:“很好,你去吧。” 她虽然在笑,眸光却森寒冷冽。 薛仁贵心中不安,正有些进退不得时,一道声音忽然从身后响起。 “薛卿,既然皇后给你赏赐,你就收下吧。” 武皇后和薛仁贵都吃了一惊,李治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通室门洞。 武皇后暗暗恼怒:“陛下何时进来的,外面那些废物,为何不提前出声示警?” 脸上则带着明媚的微笑,道:“大家,你总算回来了,妾身等你半天了。” 李治走到薛仁贵身边,将他扶了起来,笑道:“薛卿,下次皇后赐你东西,你直接收下便是,就当做朕赏赐的。” 薛仁贵喜道:“臣谢陛下恩典。”接过棋子,告退离开。 李治慢慢走到龙榻另一边坐下,接过武媚娘递过来的一杯茶,喝了一口,淡淡道:“皇后,薛卿是朕的恩人,你以后莫要再为难他了。” 武媚娘凤眉耸动了几下,嗔道:“他如此不给妾身面子,妾身自然有几分怒气,倒也没打算拿他怎么样。” 李治缓缓道:“他是朝臣,你是皇后,后宫贿赂朝臣,岂不是又给关陇派系口实?于你名声也不利。” 武媚娘微微一愣,轻声道:“妾身记住了。” 李治吹了吹杯中茶水,道:“你还有什么事吗?” 武媚娘看了他一眼,道:“妾身听徐妹妹说,大家明日要开朝会,所以特来与大家商议一番。” 李治道:“商议什么?” 武媚娘挥了挥手,殿中下人全部退下了,只有王伏胜没退,目光看向李治。李治点了点头,他才退下。 武媚娘走到李治旁边坐下,低声道:“九郎,王文度来信了。” 李治微微一愣,正琢磨着王文度是谁,脑海中又多了一段记忆。 这段记忆竟让他有些不寒而栗。原来今年五月,唐高宗任命程知节为葱山道行军大总管,王文度便是副总管,征讨西突厥贺鲁。 这位贺鲁正是某神探中的原型,只不过这时候的突厥,并不能与大唐相提并论。 严格来说,贺鲁是依附大唐才慢慢强大,他本是突厥叶护,与原西突厥可汗不合,投靠大唐。 当时唐太宗正攻打龟兹国,得知贺鲁来投,非常高兴,让他担任向导,战后册封他为瑶池都督。 贺鲁打着唐朝名号,开始扩充势力,李世民一死,他立刻叛唐,控制西突厥十姓部落,阻隔了西域之路。 唐高宗派兵打过贺鲁一次,未能消灭他,今年五月,又派程知节和王文度,再次攻打贺鲁。 然而这次调遣,并非简简单单的针对贺鲁。 唐高宗和武媚娘的真正目的,是为了将程知节调出长安,好为废王立武铺平道路! 当时正是唐高宗与长孙无忌暗斗激烈的时候。 唐高宗数次委曲求全,去长孙无忌府邸拜访,希望长孙无忌同意废王立武,结果都被长孙无忌拒绝。 唐高宗不得已,只能做好与长孙无忌彻底翻脸的准备。 当时军中最有影响力的两个人分别是李勣和程知节。 自唐高宗登基以来,李勣便一直受长孙无忌打压,唐高宗想废王立武时,李勣也暗中支持。 程知节则不同,长孙无忌为了对付李勣,一直拉拢他,两人私交不差。 唐高宗废王立武前,也去拜访过程知节,想获得他支持,程知节却表达出不愿牵涉其中的态度。 长孙无忌是策划过玄武门之变的人,程知节恰好长期负责太极宫宿卫工作。 唐高宗担心二人联手政变,所以才将程知节调出长安,同时还派心腹王文度给他当副手,负责监视他。 唐高宗还给王文度下了一道命令,让他尽可能引导程知节犯错,到时就能收回他的兵权。 唐高宗每日要上朝批奏,所以把联系王文度的事情,都交给了武媚娘。 想到此处,李治吸了口气,道:“王文度说什么?” 武媚娘道:“王文度说程知节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故意拖慢行军速度。” 李治点点头,道:“无妨,让王文度继续盯着吧。” 武媚娘提醒道:“妾身是担心,长孙无忌等人以此事为借口,弹劾程知节,让他回到长安,再举荐李勣带兵。如此一来,京中军队就不受控制了。” 李治看了武媚娘一眼,见她面带微笑,便道:“你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了吧?” 武媚娘轻轻一笑,凑到李治耳边低语了几句。 李治听完后,也不得不感叹武媚娘确实能干,赞道:“不错,皇后辛苦了。” 武媚娘又道:“对了,九郎,我母亲告诉我,说长安令裴行俭曾在公开场合,议论废后之事。” “哦,他说什么了?”李治目光一亮。 武媚娘哼了一声,道:“此人可恶至极,说九郎你册封妾为皇后,是国家灾难的开始。” 李治暗暗好笑,武媚娘不提,他都忘了朝中还有这样一位文武双全的大才可以用。 他不动声色的道:“嗯,朕知道了,媚娘你退下吧,朕还有点事要安排。” 武媚娘告退后,李治把王伏胜喊了过来,向他低声吩咐了几句话,王伏胜领命而去。 便在这时,秘书省官员过来请奏,说宰相们联名上疏,询问皇帝身体是否恢复,明日朔望朝是否继续。 明天是十一月十五,并非常朝,而是一月两次的朔望朝。 唐朝朝会有三种:大朝参、朔望朝参、常朝参。 大朝参在太极殿举办,元日、冬至举办,最为隆重。 不仅九品以上的在京官员要参加,各州县的朝集使、国子监和地方州学、县学的举子也可一同参加。 朔望朝是每月初一和十五举办,设好仪仗,在两仪殿举办,在京官员都要参加,也很重要。 常朝则是几名参政大臣在甘露殿与皇帝议事,目前是两日一朝,皇帝也可随时请假,比较随意。 李治微笑道:“去告诉宰相们,明日朔望朝,一切照常。” (本章完) 第9章 长孙无忌 第9章 长孙无忌 长安城每日酉时左右,便会敲响暮鼓,这是提醒所有人出城归坊的声音。 鼓声响彻六百声后,城门关闭,坊门合拢,长安城进入宵禁时期。 宵禁内,若是走在坊外大街上被金吾卫抓到,便是二十棍子的处罚。 当然,若有公务在身、又或病重就医,可免刑责。 一轮弯月斜挂树梢,现在正是宵禁时分。 本该空空荡荡的长安大街上,却到处都是官员的马车,车檐上挂着一盏红色的小灯笼。 这些马车都朝一个方向汇聚,崇仁坊长孙无忌的府邸。 金吾卫们提前得了通知,带灯笼的马车或行人,不得盘问,只能眼巴巴望着这群如同赶集一样的官员,朝崇仁坊聚集。 裴行俭也在队伍之中。 他骑着一匹高头大马,望着眼前这幅景象,暗暗摇头:“皇后已立,长孙太尉不急流勇退,反而更加明目张胆的结党,实在不智!” 他虽然也是前往长孙府,却和这些世家派系官员不同,另有要事拜托长孙无忌。 众官员进入崇仁坊后,都来到西街的赵国公府。 赵国公府已开设夜宴,众官员入府后会被请入席,然后每隔一段时间,便有几名官员被请入内院,面见长孙无忌。 裴行俭虽是河东世族,却与苏定方、李勣走的很近,在世家派系中,很不受欢迎,孤零零一人坐在角落。 他也无心与这些人打交道,一个人自饮自酌,耐心等候了一个多时辰,四顾一看,众官员已大半散去。 他这才来到公府管家前,提出求见长孙无忌。 “哎呀,这不是守约兄吗?我们并未给守约兄送请帖,想不到守约兄竟不请自来,真是难得啊。” 一道声音从走廊传来,话中带着讥讽之意。 裴行俭转头看去,来者是个面容俊朗的中年人,和他年岁相近,是长孙无忌的长子,长孙冲。 裴行俭拱手道:“见过驸马。” 长孙冲冷淡的道:“不必多礼,守约兄大驾光临寒舍,是有什么要事吗?” 裴行俭道:“在下有要事,想面见长孙太尉。” 长孙冲挑了挑眉:“跟我说不成吗?” 裴行俭拱手道:“驸马见谅,此事关系重大,需当面向太尉汇报。” 长孙冲哼了一声,转身道:“跟我来吧,不过父亲正在与韩相、来相议事,未必会见你。” 长孙无忌有一座很大的书房,甚至比一般百姓家的宅子还大,里面收录了大量古籍。 他常对人说,将来年老后,便待在这间书房里,著书立说,以度晚年。 书房内灯火明亮,还能隐约看到几道人影。 裴行俭已经在门外等候了半个多时辰,长孙冲把他带来后,便自行离去,不再管他。 忽听“吱呀”一声,书房大门被人推开,屋中走出两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 裴行俭认出两人正是当朝宰相韩瑷和来济,赶忙站到一边,躬身行礼。 两人都只瞥了裴行俭一眼,并未搭理他,朝屋中最后走出的一名老者拱手道别。 那老者约莫五十多岁,身材颀长,面容俊朗,就仿佛长孙冲忽然老了二十岁一样。 他的双眼深邃如海,沉淀如金,予人一种天塌下来也不会让他有丝毫动摇的厚重感。 此人便是凌烟阁第一人,赵国公长孙无忌,他的官职为司空、扬州大都督、太尉、兼检校中书令、权知中书、门下事。 随便一个官职,便是普通官员努力一辈子都够不到的。 长孙无忌目送韩、来二人离去,这才把目光放在裴行俭身上。 他凝视裴行俭片刻,淡淡道:“这不是被李勣、苏定方欣赏的河东麒麟子吗,还来找老夫这个行将就木之人做什么?” 裴行俭道:“下官有一紧急之事,想与太尉商议,此事关乎到长安百万民众,还请太尉允我进屋禀告。” 长孙无忌道:“明日就是朔望朝,你若有事,何不朝会再议?” 裴行俭低声道:“不瞒太尉,下官得罪了皇后殿下,只怕明日就会被御史弹劾,没有上奏的机会。” 长孙无忌眯着眼道:“老夫知道你今日被武氏召入宫中,你怎么不学许敬宗、崔义玄一样,跪在那妇人脚下,也许将来还能封侯拜相呢?” 裴行俭皱了皱眉,正要说话,便在这时,异变陡生。后院一名仆人趁着长孙无忌与裴行俭说话的功夫,悄然靠近到长孙无忌三丈之内。 “笃笃笃!”他衣袖中射出几支弩箭。 只眨眼功夫,弩箭便飞到长孙无忌跟前,周围之人都难以做出反应。 长孙无忌却极为镇定,手中长袖一卷一带,将弩箭全部拨开。 然而那刺客已趁着这间隙,奔到长孙无忌身前,手中持着一柄短刀,朝长孙无忌脖子刺了下去。 这刺客速度之快,裴行俭还是第一次见到,连他都来不及赶到长孙无忌身边救援,旁人更来不及。 长孙无忌眼瞧短刀刺来,却一动不动,平静的望着那刺客。 忽听“唰唰”几声,两根长绳从黑暗中飞了出来,套住刺客双腿。 刺客在距离长孙无忌三尺距离停了下来,他毫不迟疑,将手中短刀投向长孙无忌。 刀至半途,却被一只手捏住了,那只手正是裴行俭的手,他捏的很紧,手掌已在渗血。 裴行俭转头看时,那刺客已被四根绳子套住四肢,悬在半空。 绳子另一端,在四名身穿黑斗篷、头戴虎头面具的男子身上。 他们仿佛凭空出现,谁也不知他们之前躲在何处。 忽见人影一闪,长孙无忌到那刺客跟前,伸出一只手,捏住他颌骨,防止他嘴里藏有解药,服毒自尽。 直到这时,长孙冲才带着侍卫匆匆赶到,急问道:“父亲,您没事吧?” 长孙无忌淡淡道:“能有什么事?” 长孙冲怒道:“定是武氏那妖妇派人来刺杀您。”转头看向裴行俭,冷冷道:“裴县令,你来的可真是巧啊。” 显然是在怀疑裴行俭也参与此事。 长孙无忌斜了他一眼,道:“刚才若非裴守约,老夫已经死了,休得胡乱猜疑。” 长孙冲怔了一下,朝裴行俭拱手以示歉意。 长孙无忌见那刺客嘴里并无毒药,松开手,朝他问道:“你为何刺杀老夫?” 那刺客仰天大笑:“长孙无忌,窃弄威权,陷害良善,祖宗有灵,必让其宗族覆灭!” 长孙无忌脸色大变,急道:“堵住他嘴!” 两名侍卫飞快上前,用绳子勒住他嘴巴。 长孙冲恨声道:“父亲不必恼怒,明日可带到朝堂之上,在圣人跟前与武氏对峙。” 长孙无忌摆摆手,道:“把他带下去关起来,你们也都退下。守约,你跟老夫进来吧。” 长孙冲十分困惑,不解父亲为何没有追究此事,裴行俭却心知肚明,这刺客是为吴王李恪报仇来了。 当年房遗爱谋反,长孙无忌将吴王李恪也牵扯进去。 李恪被处斩时,仰天高呼的就是那刺客说的话,裴行俭当时亲临法场,记忆深刻。 进入书房后,长孙无忌已恢复如常,站在一列书架前,背对着裴行俭。 “守约,你有什么事,现在可以说了。” “太尉请看这个。”裴行俭从袖中取出一份公文,递给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接过看了一眼,眉头微微一皱。 “你给老夫看这个做什么?” 裴行俭沉声道:“长安已有缺粮征兆,在下希望太尉能将此事上奏圣人,及时处理,方可免去一场灾祸。” 长孙无忌盯着他,道:“老夫眼下谋划的是何等大事,哪有功夫管这种小事?” 裴行俭急道:“长安缺粮,怎能是小事?” 长孙无忌冷冷道:“陛下被妖后蛊惑,朝堂不宁,天下难安,到时只怕大唐江山不保,你说孰大孰小?” 裴行俭道:“在下见过武皇后,她虽气量不高,却也是明理之人,当不会……” 长孙无忌怒道:“混账,你竟敢在老夫面前为那妖妇摇舌,来人,轰他出去!” (本章完) 第10章 裴行俭与薛仁贵 第10章 裴行俭与薛仁贵 长孙无忌下令将自己遇刺的消息封锁了。 然而不到半个时辰,他宴请群臣随后遇刺的消息,还是传到了武皇后的立政殿。 武皇后当即派张多海,将此事告诉了李治,就连那刺客喊出的那句话,也命他一字不漏的转述了。 李治得知后,陷入沉思。 当初唐高宗登基时,想扶持宗室对抗长孙无忌,李元景和李恪一向与长孙无忌不对付,故而被他选中。 后来李元景勾结房遗爱等人,确实图谋不轨,谋逆篡位,吴王李恪却是忠心耿耿的。 当时,褚遂良因为买房案被外放州县,关陇贵族声势大减,长孙无忌为在朝中再立威信,这才诬陷李恪! 当时的唐高宗在政治智慧上,远远不如长孙无忌,并未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结果李恪被杀后,朝堂震惊,满朝文武全都倒向了长孙无忌,没有人再敢跟他做对,就连李勣也称病不敢上朝。 此事没过多久,褚遂良便回到长安,朝政再次被关陇集团控制。 武媚娘显然是在提醒他,如今的情形和当初很像,切莫再让长孙无忌找到机会,将褚遂良给召回长安。 一刻钟后,王伏胜也过来汇报消息了。 他执掌内侍监,手下也有一套情报网,只不过,每次的消息都没武媚娘那么快。 另外,他传来的消息与武媚娘也略有不同。 “陛下,臣的人并未听说那刺客说了什么话。” 李治问:“你的人可当场瞧见刺客刺杀长孙无忌?” 王伏胜低声道:“那倒没有。长孙无忌内院戒备森严,有三十多处暗哨,很难有人能混进去。” 言外之意,武皇后的人应该也混不进去。 李治见王伏胜处处与武媚娘较劲,难以判断他消息的真假,摆手道:“罢了,你退下吧,让薛卿过来一下。” 王伏胜忙道:“大家,薛将军今晚值休,回家去了。” 薛仁贵出身河东薛氏南祖房,家道中落后,以务农为生,未得入族谱。 他妻子柳氏却是一位大家千金,不顾家人反对嫁给他。 薛仁贵正是在妻子劝说下,才投入将军张士贵麾下,参加了辽东之战。 后来薛仁贵升为中郎将后,在长安租间小院,将妻儿接到长安,夫妻二人恩爱非常,相敬如宾。 薛家小院位于城南大业坊。 薛仁贵回坊后,在大街上买了个锦盒,将蓝田玉棋子包好,又在路上买了两根“寒具”,这才回到家门口,敲了敲门。 一阵“哒哒哒”的声音响起,大门被人打开,门后却是个六七岁的胖大小子。 那小童戴着虎头帽,穿着厚厚的毡衣,外面披着小褂,显得生龙活虎。 “呀,爹真的回来了,给我带吃的了吗?”小童转到薛仁贵身后,就去翻他的大手,“啊,是寒具!” 这小童是薛仁贵长子,薛讷。 薛仁贵摸了摸儿子小脸,笑道:“怎么这么晚都不睡?你怎知爹要回来,是娘告诉你的吗?” 薛讷一边吃着寒具,一边探头探脑的望着薛仁贵另一只手中的锦盒,说:“裴叔来了,他说您今天可能会回来。” 薛仁贵听说裴行俭来访,心中一意,裴行俭虽是河东世族,却不像其他世族那般瞧不起他,两人私交不错。 他先来到厨房,找到正在忙碌的妻子柳氏。 “良人回来了。”柳氏正在筛酒。 “夫人,这个给你。”薛仁贵递过锦盒。 柳氏十分惊喜,笑道:“今儿个又不是我生辰,怎地突然给我这个,里面是什么呀?” 薛仁贵道:“皇后赐的一副蓝田玉棋子。” 柳氏吃了一惊,急忙推了回去。 “你是圣人身边的护卫,怎能收皇后赏赐。拿人手短,将来皇后要你替她办事可怎么办?” 薛仁贵笑道:“夫人勿虑,圣人知道此事,他让我收下,算是圣人所赐。” 柳氏这才把心放回肚子里,打开锦盒,见盒中有两个精致的棋奁,揭开一个奁盖,里面亮光闪闪,是一盒白玉棋子。柳氏捂住了嘴,喜道:“我在家中,也未见过如此优质的蓝田白玉,这一盒只怕值数十万钱呢!” 薛仁贵扬了扬眉,道:“这是陛下御赐,以后可做传家宝流传下去,怎可言卖?” “我又没说要卖。”柳氏嗔怪的看了他一眼,将筛好的酒递给他。 “裴县令在你小书房等着呢,快去吧。” 薛仁贵在妻子脸上亲了一口,提着酒壶,推门进入小书房。 裴行俭正站在墙角,欣赏一幅挂在墙上的塞外图画。 薛仁贵笑道:“这是我夫人在西市,从一个落魄书生那买来的,并非大家之手,让守约见笑了。” 裴行俭只叹了口气,并未说话。 两人对案饮酒,不一会,柳氏又上了两个下酒小菜。 薛仁贵知道裴行俭来找他定然有事,然而等了半天,裴行俭却一言不发,令他好生奇怪。 薛仁贵性格沉闷,裴行俭则颇为健谈,以前二人相处,都是裴行俭说的多,薛仁贵听的多。 如今裴行俭忽然变成闷葫芦,让薛仁贵颇不习惯。 “守约,你到底怎么了?”他问。 裴行俭举杯道:“别的先不提,听说兄长迁任千牛卫中郎将,深得圣人信任,恭喜。” 薛仁贵举杯道:“多谢。” 去年,唐高宗巡幸万年宫时,天降大雨,山洪暴发,洪水冲到万年宫北门,守门将士纷纷逃走。 薛仁贵冒死登上城楼,向行宫大声示警,最终唐高宗得以脱险,薛仁贵也因此被赏赐了一匹马,还负责守卫玄武门。 自那以后,所有人都觉得薛仁贵前途无量,将来必受重用,如今被迁任千牛卫,理所应当。 裴行俭缓缓道:“武皇后册封已有近月,月初的朔望朝,大臣们纷纷称病抗议,陛下却无动于衷。所以明日的朔望朝,必将有一场大论。” 薛仁贵是纯粹武将。对朝堂争斗并不关心,默默给裴行俭倒了杯酒,没有做声。 裴行俭轻轻道:“兄长,明日朝会之后,你我也许就没机会对坐饮酒啦。” 薛仁贵愣道:“这是为何?” 裴行俭叹道:“我得罪了武皇后,明日必会有人在朝堂攻击我,只怕我会和褚遂良一样,外放州县。” 薛仁贵沉默了一会,道:“果真如此,明日我当在朝堂为你分辩!” “不。”裴行俭抬手道,“裴某当初反对废后,已料到这一天,并不后悔。只是我有份奏表,需上奏圣人。我明日被弹劾后,只怕圣人对我着恼,不愿看我奏表。” 薛仁贵道:“你想让我帮你递上这奏表?” 裴行俭道:“不错,而且最好是朝堂之后上呈圣人,以免被人干扰。” 薛仁贵道:“奏表何在?” 裴行俭从袖子里取出一份公文,递给薛仁贵,薛仁贵翻开一看,表情很快变得凝重。 “这上面记载的内容,可属实?”薛仁贵抬头凝视着他。 裴行俭沉声道:“都是我亲自调查而来,绝对属实。倘若置之不理,长安城将会有一场大饥荒。” 薛仁贵又将奏表来回细看了两遍,道:“你上面记载,明年关中欠收,也是考察过的?” 裴行俭道:“我派出十二名亲信,了三个月时间,将关中所有田陌检查无漏。” 薛仁贵点点头,道:“这奏表我定亲手交给圣人。” 裴行俭微笑道:“有兄长这句话,裴某可以安心离开长安了。” 薛仁贵想了想,道:“守约,不如我现在进宫,将这份奏表上呈圣人,也许圣人对你……” 裴行俭打断道:“兄长好意,小弟心领。只是武氏虽被立为皇后,长孙太尉却并无退让之意,朝堂之上,还会有一场更激烈的争斗。小弟外放州县,得以避祸,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薛仁贵见他坚持,也就不劝了。 (本章完) 第11章 百官上殿,朝会开始 第11章 百官上殿,朝会开始 十一月十五,天气更冷了,乌云低垂,丹凤门上的暮鼓声,也不如平时那般响亮。 已到了卯时中旬,天空依然黑压压一片,仿佛即将有一场雨雪。 大臣们已经三三两两聚集在丹凤门外。 乍一看,大臣们似乎站的很凌乱,然而从天空俯瞰,就会发现朝臣们站成三拨。 彼此之间,有明确的界限。 其中一拨以礼部尚书许敬宗为首,党羽有中书侍郎李义府、御史大夫崔义玄、御史中丞袁公瑜等。 这些官员不多,自成一个小圈子,全都是支持废王立武的官员。 如今武皇后上位,他们一个个都志得意满,面带微笑,仿佛光明的未来正在向他们招手。 另一拨以宰相韩瑷为首,他们是反对废王立武的集团,幕后大佬是长孙无忌,人数虽多,大多面色阴沉,神情抑郁。 不少人都恶狠狠望着许敬宗等人,似乎昨夜长孙无忌遇刺,与他们有关。 最后一拨是以司空李勣、中书令于志宁、兵部尚书崔敦礼为首的官员。 他们拥护皇帝的决策,却又不愿与许敬宗等人混迹一起,所以自成一派。 裴行俭穿过横街来到宫门外,目光四顾一扫,发现不少世族派系的官员都冷冷盯着他。 这也难怪,他本来就不受世家待见,昨晚更是被长孙无忌赶出府邸。 已有人把他看作武皇后的狗腿。 裴行俭迟疑了一下,朝李勣等人所在的位置走了过去,又不敢靠的太近,孤零零站在一边。 他虽只是个正五品县令,然而在长安城颇有名头,尤其是李勣、苏定方都对他评价很高,让他在武将中很受瞩目。 李勣瞧见他后,主动走了过去,拱了拱手,微笑道:“守约,怎么脸色不太好,昨夜没睡安好吗?” 裴行俭双手交叠在胸前,向前一推,行了一个郑重的天揖礼,道:“见过李司空。在下读书读晚了,昨夜没睡足。” 李勣眯着眼道:“守约,苏烈可给你写过信?” 苏烈便是苏定方,他其实年纪和李勣、程咬金小不了几岁,只不过发迹的太晚,所以在军中属于后辈。 裴行俭深知李勣问的并非苏定方,而是苏定方所在的西征大军。 “在下未曾收到苏公来信。”他低声道。 李勣淡淡道:“倘若他给你写信了,你帮老夫问问他,大军为何行军如此缓慢。” 李勣与程知节关系并不好,他不问程知节,却问苏定方,显然是将苏定方当做这次出征的主力了。 裴行俭拱手道:“在下记住了。” 便在这时,一阵三连鼓响起,这是通知上朝时辰的鼓声。 御史大夫崔义玄走到门口,朝众人大喊道:“时辰到,入朝。” 众官员排成队列,在崔义玄带领下,穿过丹凤门、御桥,绕过太极殿,来到两仪殿廊庑列班。 五品以下官员站在阶下,无法入殿,五品以上官员站在两阶,监门校尉手持“门籍”点唱官员姓名。 监察御史们则站在一旁,瞪着两只大眼睛,仔仔细细扫视着每一名官员的穿着打扮,看是否有人有违礼之处。 唱籍毕,众官员根据品级班次,依次入殿。 两仪殿宏伟宽阔,殿内早已设有黼扆、蹑席、熏炉、香案等仪仗。 因为朝会往往持续数个时辰,上朝时,百官坐在蹑席上听朝,需要出列时才起身对答。 不一会,官员们在殿中就位。 只听一名内侍高声唱道:“圣人驾到。” 李治在众内侍和千牛卫簇拥下,进入大殿。 他今天穿着一身明黄色圆袍朝服,头戴通天冠,显得很有精神。 看着下方整齐排列的众官员,他心中多了几分紧张,快步上到宝座台,一屁股坐在龙椅上。 千牛卫们一字散开,站在宝座台两侧,头戴平巾帻、手按刀柄、两裆铠配高头履,仪态威严,尽显皇家气派。 薛仁贵押班,站在宝座台旁边,倘若有任何意外,他能在最快时间内,挡在皇帝身前。 除千牛卫外,朝堂角落还站着三十六名金吾卫,他们被称为引驾侍卫。 典仪官出列,唱礼道:“趋!” 众官员同时出列。 典仪官唱:“脱舄。” 众官开始脱鞋。 典仪官唱:“俛伏。”众官双膝跪倒,趴伏于地。 典仪官唱:“兴。” 众官员站起身。 典仪官唱:“再拜。” 众官员再次叩拜,行了两个稽首礼。 李治俯视着下方数十名官员,心中一阵感慨。 在皇宫内院时,他虽知道自己是皇帝,其实并未有太多实感,直到此时接受百官朝拜,才清晰的感受到手中权利的厚重。 朝会在即,他脑海中,也涌现出许多新的记忆。 唐朝的中枢决策体系,被称为三省六部制。 三省是中书省、门下省、尚书省,六部是尚书省六部。 大唐帝国的所有政策,全部出自于中书省。 按照流程,由六名中书舍人负责制诰拟就诏敕,再交由中书令、中书侍郎检查修改,接着送到门下省审覆。 门下省通过后,才会送到皇帝的御案,等待批准,皇帝批准后,再送到尚书省六部执行。 所以就算是皇帝,想下达什么旨意,也需得先送到中书省制诰,门下省审核,才能通过。 如果宰相们不同意的话,是可以驳回的,当然了,皇帝也有权利罢免跟他唱反调的宰相。 李治初即位时,长孙无忌便同时掌控中书门下两省,尚书省也有他的人,他的权利几乎与皇帝差不多了。 另外,这个流程有两个容易出现的弊端。 第一,倘若中书省宰相与门下省宰相不合,就会陷入制诰、驳回、制诰、驳回的内循环,政令到不了尚书省。 为了解决这个弊端,中书省设立了一个政事堂。 所有宰相和参知政事齐聚一堂,有什么顾忌,相互讲清说明,达成一致,然后再制诰,就不会受阻了。 第二个问题是宰相与皇帝有争执。 比如两省都通过的诏令不合皇帝心意,被皇帝驳回,他们又不知为何被驳回,所以就有了朝会。 朝会便是一个放大版的政事堂,群臣们会跟皇帝好好议论一番,相互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讲清楚。 如此才能达成一致,让政令得以执行。 所以朝会的重要性很大,经常不上朝的皇帝,很容易被奸臣钻漏子,以为四海升平,其实已被阻塞视听。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指的就是唐玄宗晚年沉溺美色,不愿上朝,故而被白居易讥讽。 另一方面,只要朝会上一致通过的议题,将会以最快的速度通过流程,直到尚书六部,落实到地方。 朔望朝又比常朝重要。 常朝只有高级官员能跟皇帝议论,皇帝接触不到底层官员。 朔望朝则允许所有在京官员参加。 有些州县一把手遇到棘手问题,自己无法解决,上疏朝廷,却被京官部门把奏表给扣了。 怎么办? 他们可以派手下二把手或三把手来长安,等着朔望朝,然后当朝告知皇帝,揭露问题。 当然,这样做需要一定的勇气。 如今站在朝堂阶外的那些五品以下官员之中,就有很多州县官员。 因为议题太多,朔望朝往往会持续三四个时辰,从早上一直开会到下午。 为了避免官员们饿肚子,唐太宗设立了廊下食,准许开会中途,让官员们去殿外长廊就食。 当这些记忆一股脑进入脑海中,李治不由吸了口气。 要做一个好皇帝,每天就必须大量时间坐着开会,接着还要处理中书省和门下省送来的大量奏章和制诰。 如此繁重的工作量,只要体弱多病一些的,很容易早逝。 这也难怪唐高宗身体越来越差,若是得了风疾,这种生活将更是一种折磨。 倘若不上朝,任由宰相把持朝政,他先前打击世家大族的努力,必将前功尽弃。 所以唐高宗才把政务扔给老婆处理,也是无奈之举。 他估计也没想到,自己老婆会这么勇,成为古今第一位女皇帝。 正当李治整理记忆时,御史大夫崔义玄大步出列,举着笏板,大声上奏。 “陛下,监察御史卢博涛无故缺席朝参,臣恳请陛下下旨,抓捕卢博涛上殿,治其大不敬之罪!” (本章完) 第12章 褚遂良和许敬宗 第12章 褚遂良和许敬宗 监察御史卢博涛,范阳卢氏中人,与长孙冲关系莫逆,经常弹劾拥武派官员,是世家派系的一柄利刃。 御史台是拥武派官员的阵地,平日拥武派就费尽心思,想找卢博涛把柄收拾他,却一直抓不到。 如今卢博涛竟敢缺席朔望朝,崔义玄自然不会放过他,当即请旨拿他。 李治却暗暗奇怪。 根据武媚娘的汇报,昨夜长孙无忌把门下官员都召集过去,显然对今天的朝会志在必得。 怎会突然留下破绽? 无论如何,眼下也只有先把卢博涛召入朝堂,问个清楚了。 他当即准奏,十二名金吾卫在一名郎将带领下,离开了朝堂,前往卢府拿人。 群臣当然不可能等着一个卢博涛,朝会继续进行。 一名穿着团紫袍的高瘦官员出列,举着笏板,朗声道:“臣韩瑷有事启奏!” 李治看了他一眼,脑中涌现出关于此人的记忆。 韩瑷的官职是侍中,门下省一把手,属于长孙无忌和褚遂良一党,和另一名宰相来济一起,坚决反对废王立武。 按理来说,这样一个人应该和褚遂良一样,被贬出朝堂。 然而武皇后上位后,唐高宗不仅没有处罚二人,反而对他们多加赞赏。 武皇后甚至上表,请求李治嘉奖二人,显得很是大度。 主要原因是世家大族在朝堂根基深厚,若强行把他们逐出朝堂,很可能让他们联合一起,狗急跳墙。 另外,因为前朝制度,官员大多出自世族之门,就算用铁腕手段清洗世族,也没有足够人才替代。 皇帝要想治理天下,就必须依靠官员,没了官员,皇帝一个人如何治理? 所以要想对付世族,科举是重中之重,只有从天下寒门之中广录官员,才能打破世族对官员集团的垄断。 这种事急不得,只有慢慢增加科举取士的数量,逐渐削弱世族实力。 故而唐高宗和武媚娘只能徐图缓进,好言安抚二人,同时也是安抚关陇集团,以防他们铤而走险。 李治脑中飞速运转着,朝韩瑷微笑道:“韩卿有何事要奏?” 韩瑷朗声道:“臣闻潭州都督褚遂良在潭州登陶公山,游石头寺,目睹寺宇宏伟,在石碑之上,写下‘大唐兴寺’四个大字,由此可见褚公心怀国家。臣恳请陛下下旨,召褚公回京,官复原职!” 李治心中一动。 对于褚遂良这种名人,他是有过深入研究的,对他已经有了一个固定印象。 总体来说,褚遂良的优点是公忠体国、严谨端正,缺点是气量狭小、睚眦必报,属于优缺点都很明显的人。 然而他又继承了唐高宗的记忆,脑中又多了一份唐高宗对褚遂良的印象。 这份印象十分强烈,因为唐高宗非常厌恶褚遂良。 这不仅是因为褚遂良反对废王立武,还因他为人刻板,不懂变通。 唐高宗刚登基时,长孙无忌和褚遂良两人都是顾命大臣,朝政诏书,基本由两人一合计,就拍板决定了。 唐高宗只需像只小鸡一样,点脑袋就行。 长孙无忌毕竟是唐高宗舅舅,两人多了一层亲情关系,而且长孙无忌情商高,会说话,不会特别让唐高宗难堪。 褚遂良就不同了,他说话直来直往,从不考虑唐高宗面子。 而且他总喜欢将太宗皇帝挂在嘴边,经常说若是太宗皇帝在时,会怎样怎样云云…… 唐高宗外柔内刚,外软内狠,被褚遂良总当小孩一样训斥,心中早已憋足了怒火。 他对褚遂良十分痛恨,却顾忌着长孙无忌等关陇贵族的势力,才没有发作,暗中隐忍着,直到废王立武时才爆发。 这两份印象在李治脑海中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现在并非唐高宗,对褚遂良并无太深的厌恶情绪。 不过多了这些记忆,就像看了一场电影,对褚遂良观感多多少少还是降了一些。 无论观感如何,他现在都不会召回褚遂良,否则世家贵族再次坐大,自己这个皇帝又将不能自主。 他正琢磨着怎么拒绝韩瑷的上奏时,有人抢先开口了。“微臣倒是听说,褚遂良被贬到潭州后,作了几首诗,颇有对朝廷怨愤之意,如此不知悔改,怎能召回?” 说话之人面带微笑,是中书侍郎李义府。 李义府这个人很有意思,废王立武前,他其实根本不敢得罪长孙无忌、褚遂良集团。 当时满朝文武,也只有许敬宗、李勣等老臣,勉强敢出面支持唐高宗废王立武。 不过李义府这个人也很圆滑。 他虽不明确支持,却跟许敬宗的女婿王德俭走的很近。 结果就因此事,长孙无忌便施展铁腕手段,想将他贬出长安。 李义府自然恼怒了,在王德俭的劝说下,连夜找上唐高宗,表明自己支持废王立武。 当时李义府虽还只是个五品中书舍人,但这个职位很重要,负责起草制诰,中书省一切政令运转,他都一清二楚。 有这么一个人在中书省,官员们就很糊弄皇帝了。 所以李义府来投,唐高宗非常欢喜。 他扣下贬李义府出长安的诰书,保住了他的官职。 后来废王立武的诰书,便是李义府亲手写下,可谓功劳极大。 而且从唐高宗记忆来看,李义府出身寒门,凭着勤学苦读,得到李大亮赏识,把他举荐给李世民。 若非脑海中存在着后世记忆,李治一定会把李义府当成一个大大的忠臣。 韩瑷听完后,怒声道:“一派胡言,褚公新作,不过触景生情,偏偏尔等小人借题发挥,强扣罪名,不怕世人耻笑吗?” 李义府转头看向于志宁,微笑道:“于相,您是帝师,也是诗词大家,褚公诗词之中是否有怨意,您以为如何?” 这招叫祸水东引,于志宁咳了两声,没有吭声。 他原本是关陇集团的三号人物,当初形成关陇集团的八柱国之中,就有于家。 严格来说,只论出身,于志宁比长孙无忌还要根正苗红,更别提褚遂良这个山东贵族了。 不过于志宁才干不行,没有被太宗任命为辅政大臣。 所以在世家派系中,他只能排到第三位,被褚遂良这个山东贵族压过一头。 褚遂良不会做人,连皇帝面子都不给,更不会给于志宁留面子,经常把他当狗一样训斥。 于志宁心中早怀怨愤,等到废王立武时,他见褚遂良奋勇出击,自己便选择置身事外。 他本以为褚遂良被贬后,长孙无忌会更加依赖他,拉拢他,让他做二把手。 谁知,长孙无忌对他临阵投敌的行为深恶痛绝,根本不容他解释,直接将他踢出了世族派系。 后来许敬宗去拉拢他时,他又严词拒绝,结果现在两面不是人,在朝中的处境极为尴尬。 韩瑷斜了于志宁一眼,冷冷道:“于公老了,头脑不灵便了,哪能分辨出来?再说,仅凭一首诗词就扣人罪名,天下哪有此理?” 李义府朗声道:“在下何时说过,因诗给褚遂良定罪了?褚遂良的罪名是狂悖乖张,直言犯上,大不敬之罪。那些诗说明,他遭贬后不思悔改,心怀怨怼,故而不宜召回,请陛下圣裁!” 李义府这几句话逻辑清晰,条理分明,韩瑷的话头被截住,一时说不出话来。 许敬宗忽然出列,沙哑着声音道:“李侍郎所言极是,老臣以为,不仅不应召回褚遂良,且应下旨责罚!” 此言一出,顿时惹怒了世家派系,好几名官员同时出列,痛斥许敬宗公报私仇。 许敬宗年纪虽老,却能通古博今,口才极佳。 他先将褚遂良过往劣行一一说出,再旁征博引,将历朝中原本忠心体国、后堕落腐化的官员,拿出来和他比较。 世家派系官员也尝试着引用各朝人物典故,加以反驳。 然而,许敬宗曾监修国史,又协助魏征修过隋书,在史籍这一块,世家派系官员加起来,也辩不过他一人。 李治望着侃侃而谈的许敬宗,发现他现在的名声竟然也不错,心中升起一种奇妙的感觉。 因为宋朝欧阳修等人编著的新唐书中,列有一个唐朝奸臣榜。 许敬宗被评为大唐第一奸臣。 (本章完) 第13章 大唐第一小弟 第13章 大唐第一小弟 不仅许敬宗位列奸臣榜,李义府也赫然在列,刚好排在第二位。 谁能想到,这两货在废王立武之前,名声竟如此之好? 其实仔细想想,也不奇怪。 一个人开始飘,都是功成名就之后的事了,长孙无忌如此,褚遂良亦是如此。 许敬宗和李义府眼下才刚刚冒头,以前在朝堂中,都属于不得志的那批人。 那时候只想着能封侯拜相,建功立业,故而格外爱惜名声,自然不会犯下太大的错误。 当然了,还有一种情况,这两人也许是被史官给抹黑了,毕竟新唐书、资治通鉴等都是宋朝士大夫所写。 这帮宋朝读书人思想极为守旧,对武则天当皇帝深恶痛绝,凡是支持废王立武的人,都被斥为奸臣,包括李勣。 到底真相如何,许敬宗和李义府是忠是奸,也只能等岁月日久,李治亲眼去见证了。 就在许敬宗舌战群臣时,被李治派出去的金吾卫回来了,还带回一个坏消息。 监察御史卢博涛竟然死了,在家中服毒身亡,临死前,写下一份奏表。 朝堂上的争辩也因此被打断,所有大臣都望着李治,准确来说,是望着他手中的奏表。 李治看完之后,缓缓道:“卢博涛以身家性命担保,希望朝廷召回褚遂良。” 这是一份死谏! 韩瑷嘶哑着声音,大声道:“陛下,卢博涛以死相谏,您富有四海,安享太平,却驱逐旧臣,难道还不醒悟吗?” 李治沉默不语。 他知道韩瑷是一个暴脾气,以前就在朝堂之上,将唐高宗比做烽火戏诸侯的周幽王,气的唐高宗将他逐出朝堂。 说出这种话来并不奇怪。 许敬宗等人都被这一手弄得措不及防,他们已经猜到,卢博涛之死与昨晚长孙无忌那场夜宴有关。 许敬宗朝崔义玄打了个眼色。 崔义玄明白他的意思,正准备出列说话时,忽见李治从宝座台上走了下来。 群臣都吓了一跳。 唐高宗性格阴柔内敛,坐朝以来,一直都是规规矩矩坐在龙椅上议政,就算愤怒起身,也很快坐回去。 如此走下宝座台,还是大娘子出嫁,头一回。 李治缓缓走到群臣之间,目光在群臣身上一一扫过,众臣皆低头垂目,不敢与他对峙,只有韩瑷瞪着一双大眼,怡然不惧。 另一名宰相来济不禁为他捏了一把汗,朝他频频打眼色,韩瑷却当做没看到。 韩瑷也是关陇贵族出身。 他的家族不大,本人也没什么才学,但他父亲是最早追随李世民的一帮人,与长孙无忌关系极好。 唐高宗继位后,他在长孙无忌关照下,步步高升。 永徽三年进门下省,担任黄门侍郎。 永徽四年得“中书门下同三品”头衔,参知政事,列为宰相。 永徽六年,拜为侍中,兼太子宾客。 以前有长孙无忌、褚遂良两位大佬在前头,韩瑷虽是宰相,却没什么露面机会。 如今褚遂良被贬,长孙无忌隐到幕后。 他觉得是时候该自己挑起大梁,从而提高家族在贵族集团中的地位,所以头铁的很,一步也不肯退让。 李治与韩瑷对视半晌,慢慢回到宝座台上,缓缓道:“卢博涛以死明志,令人相敬。薛卿,你亲自带千牛卫走一趟,召卢博涛妻儿到偏殿等候,朕要亲自面见他们,再做决议!” 薛仁贵应诺道:“是。” 韩瑷急道:“陛下,您何等身份,怎能见一个监察御史的家眷?” 李治瞥了他一眼,道:“卢博涛官职虽低,却忠肝义胆,一心谋国,朕慰问他的家眷又怎么了?” 李义府快步出列,微笑道:“陛下仁义宽厚,实乃我大唐之福!” 韩瑷脸色急变,与来济对视一眼,表情都有些不安。 某种意义来说,卢博涛是被他们逼死的。 昨晚长孙府夜宴,众人商议召回褚遂良之策,却都想不到太好的办法。 最终,韩瑷提出这个以死相谏的主意。 世家大族能百年不衰,正因他们懂得取舍之道,牺牲一个普通的世族成员,救下世族元老,这是常有的事。话又说回来,这个自杀人选,又不能随便找一个,官职太高,死了可惜,官职低微,死了起不到作用。 最终,官职低微、影响却很大的监察御史,成为最佳选择。 然而自崔义玄被许敬宗拉拢后,世家派系的御史就越来越少。 长孙府、来府、韩府都没有族人担任监察御史,只能从其他世族中挑选。 最终选来选去,卢博涛这个倒霉蛋被选上了。 范阳卢氏最开始极力抗拒,他们是山东老牌贵族,与关陇集团的利益并不完全一致,不愿为了众人利益,折一个本家精英。 直到长孙无忌给范阳卢氏开出极优厚的条件,卢氏族长才终于答应。 韩瑷并不知道卢氏族长是怎么说服卢博涛的,但他相信卢博涛肯定死的很不情愿,毕竟他还有大好前程。 一个人怀着怨愤而死,家人自然看得出来。 倘若皇帝从中瞧出什么破绽,只怕要赔了夫人又折兵。 韩瑷看向来济,后者摇了摇头,表情充满无奈。 事先谁也不会想到,皇帝会突然不按常理出牌,提出要见一个小小监察御史的家眷,所以他们毫无准备。 现在只看未上朝的长孙无忌,能否提前一步,弥补这个漏洞了。 褚遂良的议题终于揭了过去,这场朝会却才刚刚开始。 宰相兼兵部尚书崔敦礼出列,沙哑着声音道:“陛下,葱山道行军大总管程知节上奏,因大雨影响,送到前方军粮不足两成,请朝廷再运军粮。” 崔敦礼虽不是朝堂年纪最大的,却最显老迈虚弱,说了几句话,就有些喘不过气来。 韩瑷大步出列,说道:“陛下,程知节奉命出征,已近半年,却依然逗留鄯州,显见老迈,无法领兵,臣以为应该撤去程知节葱山道大总管之职,另选良将替代。” 来济出列道:“英国公能征善战,且在军中素有威望,正适合担当重任,臣举荐李勣接替程知节!” 李勣眯着眼笑了笑,并未出列替自己说话,因为他猜到有人会为他代劳。 果不其然,许敬宗走了出来,拱手道:“陛下,据老臣所知,卢国公行军不快,是为等一支奇兵,并非有意怠慢。” 韩瑷道:“等什么奇兵?” 许敬宗微微一笑,朝崔敦礼笑道:“崔老尚书,您是不是还有什么事给忘了?” 崔敦礼刚刚坐回去,听到此话,愣了一下,瞪着昏黄的老眼,朝笏板看了过去。 大臣携带笏板,其中一个作用便是为了记录文字,好防止上朝时将要上奏的内容忘记。 崔敦礼看完后,一拍脑门,又颤巍巍的站了起来。 “哎哟,差点给忘了,陛下,老臣还有事要奏。” 李治道:“老尚书请讲。” 崔敦礼道:“燕然副都护‘婆闰’,调集了五千骑兵,想投在程总管麾下,助我军攻打贺鲁。还说自备军粮,不必朝廷供粮。” 李治愣了一下,随即恍然。 原来这婆闰是回纥首领,他老爹是第一代归附唐朝的回纥可汗,后来被侄子乌纥杀死。 乌纥控制了回纥部落,想要投靠突厥人。 婆闰当时二十出头,在族中毫无威信,根本无法与乌纥抗衡,只得孤身一骑,前往燕然都护府,向唐朝求救。 当时的副都护名叫元礼臣,听说回纥叛唐,不敢怠慢,点齐一万多骑兵,在婆闰引路下,找到叛乱的乌纥大军,将其击溃。 婆闰亲手砍下乌纥脑袋,祭奠在父亲灵前,对大唐感激万分。 他跟着元礼臣,入朝参拜,被李世民封为回纥可汗,燕然副都护。 自那以后,婆闰率领的回纥,成为大唐最忠心的小弟,只要大唐在西域用兵,回纥都会自告奋勇,与大唐一起作战,还自备干粮,不给人添麻烦。 当然,在大唐的庇护下,回纥的部落也越来越强盛,无人敢招惹。 李治微微一笑,道:“程老将军不愧领兵多年,定是猜到婆闰会请命出击,才缓慢行军。准奏!” 韩瑷和来济对视一眼,都叹了口气,朝会开始没多久,这两场最关键的争斗,世家派系却都落了下风。 (本章完) 第14章 立储之争 第14章 立储之争 不到一个时辰,两场最重要的朝议,都由拥武派官员占据上风。 许敬宗心情十分愉悦,迈着四方步出列,拱手道:“陛下,老臣有事启奏。” “讲。” 许敬宗道:“皇后新立,且有子嗣,按照立嫡立长的旧制,应该重立储君,请陛下圣裁。” 韩瑷急忙出列,道:“武皇后新立,皇子还年幼,臣以为不必急着改立太子。” 许敬宗斜了他一眼,道:“这是祖宗留下的制度,太宗皇帝时期,旧太子李承乾被废,新太子考虑的也是皇后子嗣,韩侍中也要反对吗?” 韩瑷哼了一声,道:“当时皇子皆已成年,情况不同,不可相提并论。武皇后膝下皇子,最长不过三岁,现就立为太子,未免太早。” 许敬宗道:“无论如何,嫡皇子尚存,却由庶皇子当太子,于制不合,必引天下非议。” 韩瑷道:“既是如此,可先废去旧太子,暂不立新太子。” 李治插嘴道:“那就将原太子李忠降为亲王,另外册封李忠之母,御女刘氏为淑妃。” 韩瑷吃了一惊,大声道:“陛下,刘氏位份低微,突然升为四夫人,不合规制。” 所谓四夫人是:贵妃、淑妃、德妃、贤妃,地位仅次于皇后,在宫中享有较高地位和尊荣。 李治道:“她是皇长子之母,况且李忠为人至孝,无故废为亲王,对他也不公。朕册封刘氏为淑妃,也算补偿,有何不可?” 李义府微笑道:“陛下圣明,原太子确无过错,理应补偿。” 韩瑷道:“就算如此,册封刘氏为九嫔便可,不可升为四夫人。” 群臣纷纷出列,反对此事。 除李义府外,许敬宗等拥武派官员也未出言支持李治,因为此事并不符合武皇后利益。 李治朝他们看了一眼,并不奇怪。 正如他猜测,武媚娘手段高明,已收服了许敬宗,其他拥武官员多是许敬宗拉拢,所以都以他为首,偏向武皇后。 某种意义来说,武媚娘虽才刚刚当上皇后,在朝堂上却已经有她自己的力量了。 撇开许敬宗等人不提,倒是李义府让他有些意外。 看来当初唐高宗保住他官职,让他对唐高宗更为忠心,与许敬宗一党有些微区别。 眼下还需许敬宗等人制衡世家派系,但也不能再让他们坐大,需尽快培养自己心腹,以免武媚娘在朝堂尾大不掉。 这些念头在李治脑海中一闪而逝,他微笑道:“就依韩相所言,册封刘氏为九嫔,具体事宜,政事堂商议便可。” 许敬宗忙道:“陛下,既然旧太子被废,需立刻立定新太子,否则国家根基不稳。” 韩瑷急忙出声反对:“陛下青春正盛,何必急于立太子,不如等五皇子再长几岁,再议不迟!” 霎时间,两帮朝臣为议定太子之事,又争论起来。 李治这时若偏向许敬宗等人,直接便可定下此事,毕竟有祖宗规矩在那。 不过他暂时不想立太子,以免拥武派势力坐大,遂并未做声,任由双方争执。 双方正争的面红耳赤之时,于志宁忽然出列。 “陛下,太宗皇帝是在中山王八岁时册立太子。先太子李忠,也是九岁时册立太子。如今您的嫡长子只有三岁,陛下又身体安康,何必急于立太子?” 他瞥了许敬宗一眼,道:“有些大臣说什么根基不稳,急立太子,是否在盼着陛下龙体有恙?” 许敬宗脸色大变,急道:“陛下,于志宁一派胡言,老臣绝无此意。” 李治见火候差不多了,挥手道:“册立太子之事,容后再议,不必急于现在。” 韩瑷、来济等人见终于扳回一城,心中一松,朝于志宁看了过去,点头表示感谢。 这时,御史中丞袁公瑜出列,举着笏板道:“陛下,臣要弹劾长安县令裴行俭,身为朝廷重臣,却流连平康坊三曲之地,与歌姬舞女风流厮混,有辱朝廷体面。” 李治心道:“武媚娘的报复来了。”朗声道:“裴行俭何在?” 一个站在大门附近的官员大步出列,举着笏板道:“长安县令裴行俭,拜见陛下。”长安县令是正五品上阶,刚好卡在能够进殿的官员门槛上。 李治细细打量着他,见他年过三旬,身材挺拔,面色儒雅,暗赞一声,道:“裴县令,袁中丞所弹劾之事,是否属实?” 裴行俭低声道:“卑职行为荒唐,请陛下降罪。” 李治微微一愣,没想到他全不辩驳,自己就算想帮他,也不便开口了。 他沉吟不语,目光在朝堂四处打量,等了半晌,竟无一人为裴行俭求情。 按理来说,裴行俭就算不是关陇集团核心成员,也是河东裴氏,世家大族的一员。 为何韩瑷等人都不为他说话? 李勣忽然出列,道:“陛下,裴县令夫人早逝,常去青楼喝酒买醉,虽有罪过,并非毫无缘由,请陛下明鉴。” 李治见总算有台阶可下,便道:“裴县令,朕就罚你去前线,程知节麾下担任郎将,戴罪立功。” 裴行俭先是一愣,随即大喜:“臣领旨!” 大军出征,正是建功立业的时候,对裴行俭这种长期不得施展才华之人,简直是种赏赐。 袁公瑜急忙道:“陛下,裴县令是文官,骤然去军中任职,只恐于战事不利,不如让他去西州都督府,当一个长史吧。” 李治摆手道:“文臣未必不能带兵,武将也不代表不能牧治地方。此事不必再议,下个议题。” 薛仁贵率领着十几名千牛卫,拉着一辆皇家马车,策马狂奔,很快来到卢博涛的府邸。 卢博涛虽只八品官,却是范阳卢氏出身,在平康坊有一座八亩地的二进小院。 薛仁贵直闯入府,传达皇帝旨意,将卢博涛妻妾、儿女,全部带入车中,随后护着马车,向大明宫返回。 行至一个十字路口时,有人忽然喊住了他。 “薛贤侄,可真巧啊!”路边走过来一名华服老者,白发苍苍,满脸都是皱纹。 此人正是河东薛氏家主,薛道绅。 薛仁贵拱手道:“薛礼见过族长,晚辈有圣旨在身,不能全礼,还请族长见谅。” 便在这时,横街上过来一辆马车。 那马不知如何受了惊,狂奔猛飙,车夫不断呼喊:“闪开,都快闪开啊!” 受疯马影响,十字口人群轰然大乱,不少人朝薛仁贵手下马队挤来,千牛卫们拦都拦不住。 薛仁贵伸手在马鞍一按,凌空跃起,奔到疯马跟前,拽住缰绳,大喝一声,右脚蹬在地上,将疯马生生拽住。 他目光一扫,发现有人趁乱接近皇家马车,喝道:“众卫听令,抓住靠近马车的那人!” 众千牛卫正在拦截混乱的百姓,闻言齐刷刷拔刀,喝退百姓,奔到马车旁,那人却早已挤入人群不见。 薛仁贵目光如鹰,看得分明,那人离开时,将一个纸团扔进马车,当即大步走了过去。 一只手抓住他手臂,笑道:“薛贤侄,朝堂凶险,过刚易折,有时装装糊涂,方是智者所为。”正是薛道绅。 薛仁贵甩开他手臂,道:“薛某只知尽忠职守,忠于天子,别的一概不管。” 薛道绅哼了一声,道:“你不想重归族谱吗?这可是你父亲临死前的心愿。” “薛某无需重归族谱,也能光耀门楣。”薛仁贵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走到马车边,掀开车窗,只见卢博涛之妻正在揉开纸团,劈手夺过,沉声道:“都下来。” 众家眷下来后,他让卫士将马车仔细搜查一遍,确认万无一失,才让他们重新上车。 在马队不远处,一名面皮白净的男子正观察着马队。 他自语道:“需得赶紧把情况汇报给皇后殿下。”翻身上马,朝大明宫方向策马而去。 (本章完) 第15章 武媚娘的担忧 第15章 武媚娘的担忧 立政殿内,武皇后坐在凤案之后,凝神看书,边看边持笔记录,显得十分专注。 那本书封皮上写着“膳夫食疗记本”,却是一本食疗之书。 膳夫是负责皇帝饮食的食医,皇帝每日传御膳时,都会有一道药膳,由膳夫负责调制。 如今尚药局的御医首领孟诜,恰好是大唐最好的膳夫,这本书正是出自他手。 武皇后抬头吩咐道:“再去尚药局和光禄寺一趟,给吾取些最新的药膳方子来。” 一名内侍答应一声,快步去了。 过了一会,张多海悄悄走进大殿,他两百多斤的身子,走路像猫一样,没发出半点声响。 “殿下,臣回来了。”他小声道。 武皇后并不抬头,只问道:“朝会结束了?” 张多海小心翼翼地道:“已到正午,圣人命众臣去庑廊就食。” 武皇后道:“既未结束,你回来做什么?” 张多海道:“咱们派在长孙无忌的眼线,回报了一个消息,臣觉得应该向殿下汇报。” 武皇后凤眉一凝,抬头道:“现在正是朝会,长孙无忌不在家中等结果,难道还在外面乱跑?” 张多海笑道:“殿下有所不知,刚才朝堂上发生一件大事,有个叫卢博涛的监察御史死了,死前上了份谏章。” 武皇后哼了一声,道:“这帮世族,就爱用这种弃车保帅的把戏,陛下怎么说?” 张多海笑道:“圣人下令召见卢博涛家眷。” 武皇后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露出微笑。 “陛下这步棋走的妙,他们弃掉卢博涛这个车,卢博涛妻妾定有不忿,问上两句,就会露出马脚。” 脸上笑容很快消失,淡淡道:“如此说来,长孙无忌突然动作,是为警告卢博涛家眷,让她们不准乱说?” 张多海道:“殿下英明,长孙无忌亲自去了薛道绅府邸。” “薛道绅?”武皇后沉吟了一会,道:“这么说来,陛下是派薛仁贵去接卢府家眷?” “殿下英明。”张多海轻笑道:“不过那薛仁贵还算不笨,没有受薛道绅蛊惑,干下蠢事。” 武皇后暗暗点头:“陛下看人还是准的,薛仁贵虽不聪明,却还算忠心。” 武媚娘又道:“除了这事,朝堂还议了哪些事?” 张多海道:“他们想召程知节回来,被许尚书用婆闰的事,给挡回去了。” 武媚娘“嗯”了一声,这事她早就知道了。 张多海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道:“殿下,五皇子他……没有被立为太子……” “你说什么?”武皇后霍然起身,柳眉倒竖。 张多海吓得跪倒在地,颤声道:“李忠已被废,原是要立五殿下为太子,都怪于志宁那老东西,说什么急于立太子,是咒圣人早死,圣人就将此事搁置了。” 武皇后咬牙切齿道:“于志宁!” 心中忽然冒起一个念头:“圣人那场头疾过后,极为看重身体,我若急着立弘儿为太子,难保他不会多心,此事需谨慎才可。” 张多海接着道:“圣人还说,为弥补废太子,将册封刘氏为九嫔。” 武皇后已恢复冷静,又坐了回去,淡淡道:“陛下仁厚,理该如此。对了,可有人弹劾裴行俭?” 张多海道:“袁公瑜弹劾了,圣人将裴行俭赶出长安,贬到军中去了。” 武皇后愣道:“怎会去军中?” 张多海道:“也许是李勣为他求情的缘故,圣人给了他一个机会。” 武皇后面色微微发白。 这事她明明事先告诉过李治,将裴行俭背后议论废王立武的事也说了。 李治却将此人放入军中,这哪里像惩罚,分明是给他机会历练。 武媚娘心中渐感烦躁,道:“还有别的事吗?” 张多海道:“许尚书上奏,提议更改年号,又是韩瑷反对,说先帝在时,贞观年号用了二十多年,天下一样承平安康,圣人便没有同意。” 武皇后心中又是一沉。 李治以前和她商议过此事,当时他同意更改年号,自己还帮他想好名目,显庆! 如今他竟将议好的事推翻,再结合他最近一系列异常行为,让她越发不安。张多海最精于察言观色,靠近几步,低声道:“殿下,您应该也察觉到了吧,圣人头疾之后,似乎变了个人,大家都在说……” 武皇后凝视着他:“说什么?” 张多海咽了口吐沫,道:“您还记得圣人犯头疾的两天前,曾去过太庙吗?” “那又如何?”武皇后脸色有些不自然了。 张多海道:“宫里人都在悄悄议论,是先帝给圣人托梦了,所以圣人才有这么大变化……” 武皇后一拍桌案,怒声道:“大胆!”眼中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慌。 “殿下饶命。”张多海伏下身子,趴在武皇后脚下。 武皇后喘了几口气,表情渐渐平静。 她如此愤怒,正是觉得张多海的猜测有理。 李治自从苏醒后,就对她忽冷忽热,情绪变化极快,且似乎对她有种奇怪的忌惮。 那不就是被先帝托梦,指责他与继母苟合,行不论之事吗? 她毕竟是个理智的女人,不会因凭空猜测就乱了阵脚,轻轻踢了张多海一脚。 “起来吧。” 张多海道:“多谢殿下开恩。”慢慢爬起身。 “杨玉臣到哪了?”武皇后忽然问。 “应该到鄯州了。” 武皇后道:“确认孙思邈在沙州吗?” 张多海连声道:“臣得到准确消息,说沙州那边有很多人得了怪病,孙思邈得知后,就马不停蹄带着徒弟去了。” 武皇后道:“派人给杨玉臣传信,让他态度恭敬些,不得造次,一定要将药王请到长安。” 张多海道:“是。” 武皇后站起身,道:“走,咱们去朝堂瞧瞧。” 廊下食只有两刻钟,群臣就食时,与相熟之人聚拢,趁机议论刚才朝议。 许敬宗、袁公瑜等人,不再像上朝前那般意气风发。 皇帝虽然驳回了世家派的两个重要议题,却没有同意立太子、改年号,这让他们心中多了几分忐忑。 李义府心情却不像他们那般糟糕。 他与许敬宗等人立场不同,所以视角也不同,他敏锐的意识到,皇帝与皇后似乎并非完全一条心。 当然,现在还只是他的猜测,需要仔细观察验证。 另一边,韩瑷、来济等人同样面色阴沉。 刚才出朝堂时,他们已经收到长孙无忌派人传来的消息,让他们不要再提褚遂良的事。 由此可知,卢氏家眷已经被千牛卫带走,长孙无忌并没能接触她们。 他们现在考虑的已不是能不能召回褚遂良,而是担心皇帝知道真相后,会不会责罚他们。 李勣、于志宁、崔敦礼三名老臣最为悠闲自在,他们一起坐在两根廊柱之间。 三人都是久经宦海的老臣,一个比一个精明,在今日朝堂之中,已嗅到不同寻常的味道。 于志宁刚才的奏言被采纳,心中颇为畅快,朝李勣笑道:“李司空,今日圣人的态度,似乎有些耐人寻味,您说呢?” 李勣并未回答,只抬头看着天空,感叹道:“看这天气,只怕很快会有一场大雪。” 于志宁琢磨了一会他的话,也摸不清他到底是何想法,转头朝崔敦礼道:“崔公,您觉得呢?” 崔敦礼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于志宁道:“崔公?崔公?”伸手推了推他。 崔敦礼这才睁开眼睛,茫然道:“就食时间到了吗?唉,老了老了,一不小心差点睡着了……” 于志宁翻了翻眼皮,心道:“老狐狸,装的还真像。” 便在这时,有内侍喊道:“时辰到,朝议继续!” 众大臣三三两两都朝着大殿进去了。 (本章完) 第16章 薛仁贵上奏 第16章 薛仁贵上奏 偏殿之外,侍立着两排带刀千牛卫。 武媚娘来到殿外时,刚好听到里面传来一道女子的声音。 “多、多谢圣人开恩。” 李治的声音跟着响起:“行了,你去吧,薛卿,派人送她们回去。” “吱呀”一声,殿门被推开,薛仁贵带着几名妇人走了出来。众人瞧见武媚娘后,都吃了一惊。 “拜见皇后殿下。”薛仁贵拱手行礼。 那几名妇人吓了纷纷跪下行礼。 武媚娘摆手道:“不必多礼,薛将军带她们去吧。” 进入偏殿,李治正坐在殿内椅子上出神。 武媚娘轻手轻脚的来到他身后,伸出一双涂满朱红蔻丹的手,轻轻揉捏着他肩膀。 “大家,你已经审过卢府家眷了吗?”她问。 李治被她捏的很舒服,闭上眼睛,点了点头。 “她们怎么说的?” 李治道:“都老实交代了,说卢博涛是被卢氏南祖房家主逼迫,不得已自杀。” 武媚娘喜道:“此事可以追究到底,定能狠狠打击一番范阳卢氏!” 李治摇头道:“朕已经答应了卢博涛之妻,不追究此事。” 武媚娘愣住了,手上的动作也停了。 李治侧头看了她一眼,道:“你想想,朕若因此惩罚卢氏,卢博涛家眷以后何以在卢家自处?” 武媚娘点点头:“大家考虑周到,卢博涛已死,她们孤儿寡母的也怪可怜。” 李治拍了拍她的手,站起身道:“皇后能如此想,朕很高兴。朕要去上朝了,你且回宫去吧。” 朝会在未时二刻结束。 廊下食之后,李治对卢博涛之事绝口不提,韩瑷等人也不敢再提,仿佛这件事被所有人遗忘。 这场朝会下来,李治坐了大半天,屁股阵阵酸疼,脑袋微微发晕。 他不由担心起来,再这么经常上朝的话,只怕自己真要和唐高宗一样,患上风眩症。 李治又在甘露殿批阅了几分诰书,渐感疲劳,便决定去薰风殿,听郑贵妃弹奏几首曲乐。 结果他刚起身,薛仁贵却走了进来,一脸肃然道:“陛下,微臣有事启奏。” 李治无可奈何,只好坐了回去。 “有什么事,说吧。” 薛仁贵取出一份公文,道:“这是臣的奏表。” 李治命王伏胜将奏表拿过来,看完之后,表情渐渐凝重。 薛仁贵上表的有三件。 第一,关中许多田地荒废。 第二,长安仓粮食存储不足一成。 第三,长安粮价处于高位,且还在上涨。 这三件事可以归为一件事,都跟粮食有关。 李治抬起头,沉声道:“关中多有田地荒废,你是亲眼所见,还是听别人说的?” 薛仁贵道:“臣是听别人说的,不过臣想,这消息应该不错,自贺鲁叛唐以来,关中已经第二次对突厥用兵了。” 李治愣了一下,很快明白薛仁贵的意思。 唐朝是府兵制,打仗时的军队都是就近召集。 比如这次攻打西突厥,就是下令关中地区的折冲府集结兵力。 折冲府平时只保留三分之一士兵,剿灭盗匪绰绰有余,到了战时,就要下召集令,将隶属折冲府的所有兵丁集结待命。 如此一来,农忙的百姓被召入军队,田地自然荒芜。 集结一支大军,除了战斗的士兵,还需大量后勤兵输送粮食。 这些后勤兵路上也要吃粮食,运送到前线的只剩下一部分,导致粮食消耗惊人。 孙子兵法云:凡用兵之法,驰车千驷,革车千乘,带甲十万,千里馈粮。则内外之费,宾客之用,胶漆之材,车甲之奉,日费千金,然后十万之师举矣。 所谓大炮一响,黄金万两,就是这个道理。 当然,眼下唐朝国力鼎盛,府库充足,不可能因为一场战争就被拖垮,就算粮食欠收,也能通过粮仓中的粮食,度过危机。 李治想到此处,便问:“长安仓有三百座粮窑,存粮怎会不足一成,这件事你能确定吗?”薛仁贵道:“陛下可召户部官员询问,一问可知。” 李治沉声道:“伏胜,让户部尚书来见朕。” 王伏胜迟疑道:“陛下,自高尚书病死,户部一直没有任命主官,眼下户部主事官员,只有一位侍郎。” 李治皱了皱眉,堂堂掌管民生的户部,竟只剩一名副官,难怪粮食上出现这么多疏漏。 “那就让户部侍郎来见朕!” 户部侍郎名叫长孙羊,是长孙无忌的族侄,此人并无才干,全靠长孙无忌提携关照,才坐上此位。 废王立武时,他极力反对,所以听说皇帝召见时,吓的腿都差点软了。 当他来到甘露殿,瞧见李治铁青的脸色时,二话不说,跪地请罪。 “罪臣长孙羊,拜见陛下!” 李治气极而笑,道:“你知道自己有罪?” 长孙羊苦着脸道:“臣反对立后,也、也是迫不得已……请陛下饶命。” 李治道:“站起来说话!” 长孙羊见皇帝似乎并不打算办自己,陪笑着站起身。 李治道:“长安仓粮窑中,还有多少满窑?” 长孙羊愣了一下,道:“应该还有一百多窑吧。” “应该?”李治眉头一扬。 长孙羊急忙道:“此事不归臣负责,陛下可找仓部郎中询问。” 户部下辖有四司:一曰户部,二曰度支,三曰金部,四曰仓部,每一司的主官为郎中,副官为员外郎。 李治叹了口气,连骂他的心情都没有了,摆手道:“传仓部郎中觐见。” 仓部郎中总算比长孙羊靠谱一些。 李治问起长安仓时,他回答仓中确实只有不到二十多窑的粮食,和薛仁贵的十分之一,基本吻合。 李治厉声道:“粮库都空了,你为何不上报?” 仓部郎中顿时大声叫冤。 原来自李世民晚年攻打高丽后,长安仓的库存就只剩下三成不到。 李治即位后,贺鲁又叛唐,阻隔了西域商路。 永徽三年,唐朝征讨过贺鲁一次,未能成功。 永徽四年,陈硕真在江南称女皇帝,虽很快被镇压,却也严重破坏了江南赋税。 永徽五年,也就是今年春,高句丽攻打新罗,新罗向唐朝救援,唐朝发兵攻打高句丽。 今年八月,天降大雨,长安米价暴涨,为了平抑米价,朝廷又命仓部开仓放粮。 再加上这些年来,关中树木越来越少,很多良田变成荒地,关中收成一直下降,长安人口却越来越多,已超过百万。 所以长安仓只剩下一成粮食,并不是他的责任。 李治沉声道:“粮食不足,前方军队供应,岂不是马上也要出问题?” 仓部郎中陪笑道:“陛下不必担心,臣已向含嘉仓的仓正下令,让他半年之内,从含嘉仓调一百万石粮过来,当可解决危机。” 洛阳有天下第一粮仓含嘉仓,能保持粮食百年不腐,是唐朝最大的存粮之地,规模大于长安仓。 而且洛阳有运河便利,江南、河北的粮食,通过水路,源源不断运输到洛阳,含嘉仓一直都是接近满仓状态。 薛仁贵忽然道:“陛下,从洛阳无法调粮。” 仓部郎中急道:“薛将军何出此言?” 薛仁贵道:“近年来,黄河泥沙越来越多,三门峡一带水流越来越急,且有人门、鬼门、神门三道峡谷,大船无法通行,水路运力低下,无法靠运粮解决危机。” 长安与潼关之间,有条广通渠,是隋文帝命宇文恺修建,连接长安与潼关,引渭水入黄河,形成长安与洛阳的水路。 只不过这条水路因三门峡一带的峡谷礁石,险峻异常,远远比不上大运河。 仓部郎中又道:“水路不行,还有陆路啊!” 李治瞪了他一眼,道:“你指望能从崤函官道送多少粮食过来?” 潼关之后,便是有名的崤函官道。 这条路位于深谷之中,且有十几座关隘,通行不便,只要一下大雨,就会堵塞道路。 连李治都知道,走这条路运输粮食,极不稳定,这仓正竟不知。 由此来看,户部简直养了一群酒囊饭袋。 (本章完) 第17章 徐嫔的心思 第17章 徐嫔的心思 大唐王朝繁荣的背后,其实一直存在着缺粮问题。 这里的缺粮并非指的国家缺粮,而是长安城缺粮。 主要原因就是长安城人多地少,关中可耕地面积,不足以供给巨大的长安城消耗,别处运粮过来又不方便。 唐太宗时期,就曾三次去洛阳就食,唐僧的原型玄奘,就是因长安饥荒,被迫奔赴西域。 最后的粮价问题,李治都懒得问了。 要想解决长安缺粮问题之前,先解决户部这帮素位尸餐的官员,才是当务之急。 正好这场朝会之后,他打算扶持一批自己的心腹,当即命王伏胜去吏部,将官员名册取来。 李治在名册中找了一个多时辰,虽没有找到狄仁杰和张柬之,却也发现几个可用之人。 他当即下旨,召卢承庆和杜正伦回京,任卢承庆为户部尚书,杜正伦为户部侍郎。 卢承庆也是范阳卢氏,不过却属于北祖房。 卢承庆年少成名,博学多才,他父亲更是最早追随李渊的一批人,被封为范阳郡公。 所以卢承庆年轻时的仕途之路,非常顺利,太宗时期就担任过户部侍郎、兵部侍郎,后来又升为尚书左丞。 唐高宗继位之初,世家派系之中,有一批拥皇官员。 这帮人认为长孙无忌和褚遂良把持朝政,架空皇帝,对他们颇为不屑,经常弹劾他们。 卢承庆便是其中之一。 结果没多久,褚遂良便诬告卢承庆,将他贬为益州大都督府长史。 卢承庆还未上任,褚遂良又弹劾他一次,将他贬为简州司马。 长孙无忌的手段更高明,他担心范阳卢氏彻底站到对立面,便开始扶持卢氏南祖房。 数年之间,范阳卢氏的招牌便从北祖房变成南祖房,紧紧追随在关陇集团身边。 由此可知,卢承庆必定对长孙无忌和褚遂良充满恨意,这时将他召回,正是最佳时机。 至于杜正伦,他也是太宗时期的老臣,还做过太子李承乾的侍将,因受到侯君集牵扯,才被贬官。 此人也与长孙无忌、褚遂良不合,召回来亦可制衡关陇派系。 两道旨意写完后,外面天都快黑了。 李治扭了扭发酸的脖子,在殿内甩了甩胳膊和腿,忽然间,闻到一阵香味。 抬头一看,只见一名宫人手端碗汤,站在殿门附近,味道正是从那碗汤中散发而来。 李治走了过去,见那宫人脸生,便问道:“你是何人,这碗汤又是从哪里来的?” 那宫人小声道:“回大家,奴婢是蓬莱殿的宫官,奉充容娘子之命,给大家送来这碗‘凤凰胎’,这是充容娘子亲手熬制。” 唐人将鱼白比做凤凰胎,这碗汤便是用微山湖的鲤鱼鱼白,熬制而成。 李治端起来喝了一口,赞了声“鲜”,只略微冷了些,笑道:“你刚才怎么不直接端过来,朕若早闻到,便可早些喝到了。” 宫人低声道:“充容交代过了,倘若圣人正在批阅奏章,万不可打扰,故不敢靠近。” 李治见她低着头,面色红润润的,非常清秀可爱,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宫人腼腆地道:“奴婢叫蝶儿。” 李治一口气将汤喝完,将碗递给她,道:“好了,朕喝完了,你送回去吧,告诉充容,她的汤很美味。” 蝶儿抿嘴一笑,端着汤碗离开甘露殿,迈着轻快的步伐,回到蓬莱殿。 大殿内灯火通明,徐槿正拿着一张纸,在殿内走来走去,嘴里念道:“空赐罗衣不赐恩,一薰香后一销魂。虽然舞袖何曾舞,常对春风裛泪痕。” 蝶儿微微一惊,道:“娘子,这不是沈娘子的诗吗?你怎么又拿出来念了,圣人如今对您这般恩宠,可不能再念这首诗了!” 沈娘子名叫沈知礼,是徐槿入晋王府前的闺蜜,大户人家的千金,嫁给了兰陵萧氏。 她和徐槿一样,文采过人。两人经常写诗交流,刚才那首诗,便是沈知礼感叹徐槿在宫中的悲苦境遇,有感而发,送给她的。 徐槿笑骂道:“你这丫头,倒教起我来了,只是沈姊姊许久不曾来信,有几分想念她了。” 顿了一下,殷切的问道:“陛下可曾喝了汤?” 蝶儿将碗倒过来,嘻嘻笑道:“不仅喝了,还让奴婢给您托话,说好喝着哩。” 徐槿接过汤碗,抱在怀里,脸上闪动着明亮的光彩,道:“还真怕他不习惯江南的口味哩。” 她是江南湖州人士,江南菜肴爽口滑润,做的极为精细,关中人则更喜欢食材的原滋原味,不爱加太多调料。 突然间,外面进来一名四十多岁的女官,递给徐槿一份帖子。 这是宫外命妇入宫请安的拜帖。 以前徐槿是婕妤时,不能批准命妇入宫,如今升为充容,每月都拥有一次批准权限。 帖子正是沈知礼送来的,想要入宫向她请安。 徐槿迟疑了一会,将拜帖递还给女官,道:“我还未正式受封接册,位份还是婕妤,无权批帖。” 女官笑道:“也不过这两日的事,娘子何必较真。” 徐槿正色道:“宫中规矩岂可轻坏?劳烦江尚宫帮我将拜帖转交给皇后殿下,请她代为恩准。” 尚宫是后宫六尚局的女官之首,正五品的官职,在后宫中的权利地位仅次于嫔妃和世妇,比不受宠的御妻还高一些。 女官江尚宫感慨道:“充容娘子如此识大体,妾遵命就是。” 江尚宫拿着拜帖来到立政殿,将徐槿的话转述给武皇后。 武皇后正在练习书法,闻言轻笑一声,对左右道:“徐充容什么都好,就是太刻拙了。”用玉笔批下,命她送回蓬莱殿。 江尚宫刚走到门口,武皇后突然喊道:“回来。” 江尚宫反身回去,不解道:“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武皇后问道:“那位沈知礼娘子,嫁入哪个豪族?” 江尚宫答道:“好像是兰陵萧氏。” 武皇后喃喃道:“果然如此,这个徐充容,差点小看她了。” 江尚宫也是武皇后亲信之一,她低声问道:“殿下何出此言?” 武皇后淡淡道:“萧氏那贱人刚出宫,这位沈娘子就要入宫拜见徐充容,你说是为了什么?” 江尚宫眯着眼道:“萧氏不肯死心,想让沈知礼向徐充容求情。” 武皇后道:“徐槿不愿得罪吾,又不愿拒绝好友,所以才让你来找吾。假若吾同意,她会向圣人提一嘴萧氏,我也不好怪她。我若拒绝,沈知礼也埋怨不到她头上。” 江尚宫道:“这位徐娘子果不简单,不如把此事搁下,待她升为充容,让她自己为难。” 武皇后摆手道:“不必,直接驳了沈知节的帖子,她既是萧氏媳妇,吾也不怕她记恨。” 江尚宫领命去了。 武皇后又写了一会书法,内侍们过来问膳,武皇后问道:“陛下可传了膳食?” 张多海道:“还没呢。” 武皇后点点头,道:“吩咐尚食局,做几样陛下爱吃的菜,传到立政殿来。” 一名宫人领命去了。 武皇后主殿旁边有间偏殿,殿内置备了大量药膳之物,她来到偏殿,准备为李治熬一碗药膳。 忽然,又来了个尚宫局的女官,向她汇报道:“殿下,贺兰夫人请旨入宫,正在长乐门候着呢。” 武皇后吩咐道:“多海,你亲自去一趟,接贺兰夫人进宫。” (本章完) 第18章 贺兰氏母女 第18章 贺兰氏母女 贺兰夫人名叫武顺,是武媚娘的亲姐姐,嫁给贺兰越石,生有一子一女。 只可惜贺兰越石早死,她只得带着儿女在洛阳守寡,还要忍受着贺兰一族的冷眼苛待。 后来武媚娘再次入宫,拜为昭仪,派人把她接回长安,她这才告别苦日子。 武顺只比武媚娘大一岁,模样与武媚娘极为神似,只不过比她更丰腴饱满一些。 武媚娘在宫中寂寞,一当上皇后,就给自家人开了后门,允她们随时入宫来看自己。 武媚娘的母亲姓杨,四十多岁才嫁给武士彟,如今已七十有余,不便行走。 所以有什么事,都是让武顺入宫。 不一会,武顺便在张多海带领下,来到偏殿,还牵着名十岁左右、扎着双环髻的可爱女童。 “贺兰氏拜见皇后殿下!” “敏柔拜见皇后姨娘。” 武顺拉着女儿一起叩拜行礼。 武媚娘侧头笑道:“好姊姊,自家人何必客气?我手头正忙,你赶紧拉着柔儿起来吧。” 武顺道了声谢,拉着女儿起来了。 立政殿旁边有一间小殿,是武媚娘长子李弘的住处。 武媚娘命张多海带着贺兰敏柔去找李弘玩耍,又屏退了些不相干侍从,只留下几名心腹。 “姊姊,这里没外人了,你这时入宫找我,是有什么事吗?”武媚娘一边拿着小团扇扇火,一边问道。 武顺见没了外人,也不那么拘束了,走到妹妹身边,陪笑道:“我若开了口,只怕你又嫌我了。” 武媚娘横了她一眼,道:“我若嫌你,还将你接来长安做什么?说!” 武顺搂住她,笑道:“好妹子,那我可开口了,你再给我点用度吧,我都快买不起胭脂了。” 武媚娘道:“一个月前,不是刚托人给府里送了三千缗钱吗?哪就有这么快用完了?” 武顺面色微红:“并非我们胡乱钱,只是府里刚刚扩建了新院子,就是隔壁那间宅子,我给买下了,准备并入咱们府宅。” “家里也没多少人,宅子还不够住人吗?好端端的,怎么又扩建呢?”武媚娘埋怨道。 武顺瞄了她一眼,叹道:“你瞧,说不生气,还是生气了!” 武媚娘耐着脾气,道:“我不是生气,只是凡事总要问个清楚吧!” 武顺抿了抿嘴,道:“那也没办法,敏之和敏柔那么小,我怕他们被武三思和武承嗣那两个坏种给欺负了,可不得隔起来吗?” 她见武媚娘沉着脸不说话,赶忙又补充。 “母亲也是这个意思,她不愿与那两个没情义的住一起,所以想再扩一院,跟他们分开,各住各的。” 她嘴里没情义的两人,指的是武元庆、武元爽两兄弟,他们是武士彟原配夫人的儿子。 武士彟死的早,两兄弟便对继母不敬,幸好武媚娘入了宫,侍奉太宗皇帝,两兄弟才不敢造次。 后来太宗死了,武媚娘没有子嗣,被赶入感业寺为尼。 两兄弟翻脸无情,将杨氏和武家幺妹赶出府邸。 杨氏母女放心不下感业寺的女儿,不愿回洛阳老家,住在客栈中,千方百计,托人打点关系,希望武媚娘在寺中能好过一些。 后来武媚娘杀出感业寺,受到新皇宠爱。 两兄弟又赶紧派人把杨氏母女接回府邸。 武媚娘知道母亲厌恶二人,听完后也不再追究,只问:“他二人最近可还规矩?” 武顺哼了一声,道:“你也知道他们为人,你贵为皇后,他们前程都指着你,才来恶心巴巴的说着好话。倘若你不是皇后,哼,他们指不定怎么糟践我们母女呢!” 武媚娘看了她一眼,道:“你也不用挑我,以前的事我都记着呢。眼下局势不稳,先不忙跟他们算账,用不了多久,我自会收拾他们。” 武顺陪笑道:“你心里有主意就好,再有就是,可别让他们袭了父亲的国公爵位。” 武媚娘似笑非笑的道:“你是想让我给你儿子留着吧?他可不姓武。” 武顺嘻嘻一笑,道:“那有什么难的,你帮他改了姓不就是?” 武媚娘没有接茬,转移话题道:“扩建宅子,费多少?” 武顺想了想,道:“总得有两千缗左右吧。”武媚娘道:“那还有一千缗吗?” 武顺道:“哎,好妹子,我们好歹也是个皇亲国戚,在家过活也要费啊。我给敏之找了三个老师,敏柔也开始学琴了。还有,大慈恩寺又要新建庙宇,派人找了过来,母亲抹不开脸,捐了五百缗善款。” 武媚娘默然无语。 武顺讪笑道:“你若手头不宽松,我把敏之的聘礼拿出来,也能再支撑个十天半月。” 武媚娘淡淡道:“母亲寿辰马上到了,你那点钱哪里够用?明儿个,我就让人再送回去两千缗。” 武顺喜道:“就知道你孝顺,母亲怕你为难,还特意嘱咐让我别提此事呢。” 武媚娘盯着她,道:“这次的钱,是给母亲办寿用的,你要敢拿去养那些白面粉郎,别怪做妹子的不给你留脸面。” 武顺脸色涨红,低着头,支支吾吾道:“你、你怎么连这也知道……” 武媚娘道:“阿姊,我知道没什么,若是母亲知道了,气坏她身子,我可不饶你。” 武顺低声道:“知道了,我、我也只是和他们弹弹琴,唱唱戏,解闷罢了,没有别的意思。” 武媚娘叹了口气,道:“你的事我本来也不想多管,只要别忘了照顾好母亲就行。” 武顺“嗯”了一声,道:“我都记着呢,等敏之大了些,也会好好孝顺他外祖母的。” 武媚娘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武顺又站了一会,见武媚娘不开口,陪笑道:“好妹子,明年岁初大朝会,我和母亲的诰命,你可拿稳了?” 武媚娘斜了她一眼,道:“我允过你的事,何曾骗过你来?” 武顺大喜,抱着妹子道:“我和母亲成为国夫人后,都有各自的俸禄,再不会来烦你了!” 这时,尚食局的内侍把饭菜送了过来。 武媚娘的药膳也煮的差不多了,朝武顺挥了挥手,道:“去看看弘儿吧,我要给陛下送膳食了。” 武顺凑过去闻了一口,笑道:“真香,好妹子,这些宫廷菜改日也可得让我尝尝。” 武媚娘点头答应了,走到门口时,忽然又停了下来。 “长安最近可发生什么大事?”她转头问。 “要说最大的事,也就是长孙无忌遇刺的事了。小一些的,比如有个叫吕才的小官,不自量力,和大慈恩寺的高僧们论起禅机……” 武媚娘打断道:“我不爱听这些。有没有发生什么冤案,或哪里有灾荒?” 武顺道:“那倒没有,就是长安城的米价又涨了,大街上的乞儿们,似乎也多了些。” 武媚娘点了点头,带着人朝甘露殿去了。 来到甘露殿书房,只见内侍们进进出出,正在向书房内搬运书籍。 武媚娘喊住一名内侍,询问搬的是什么。 内侍答道:“回殿下,大家命我们从弘文馆取来各朝史书,还有与史书有关的杂记。” 武媚娘暗暗奇怪,心想:“九郎怎么忽然对史书感兴趣了。” 她迈步进入书房,只见李治正坐在椅子上看书。 走近一瞧,看的竟是魏征编撰的“隋书”。 武媚娘更加奇怪。 她知道每个皇子从小都要学各朝史籍,但通常都是被迫学习,很少有人会主动去看枯燥的史书。 她曾听许敬宗说过,隋书还在编撰中,并未完成,目前只有五卷“帝纪”和五十卷“列传”,缺乏撰写记录典章制度的“志”。 李治看的显然是手抄本,而且他看的格外投入,并未察觉到自己到来。 武媚娘悄悄走到他身后,低头一看,原来李治正在看隋朝的行政制度改革。 隋朝时期,革除了传统的州郡辟举制和九品中正制,实行新的科举制。 李治还拿着一支笔,特意在“科举制”上画了个圈圈,说明对科举的肯定。 武皇后见他还未注意到自己,便没有打扰他,走到外间,朝站在门口的侍女们招了招手。 侍女们端着香喷喷的饭菜,迈着碎步进来了。 (本章完) 第19章 定都洛阳? 第19章 定都洛阳? 不一会,李治闻到香味,抬头一瞧,只见武媚娘俏生生站在自己跟前, “大家,你该用食了。”她巧笑嫣然道。 半天不见,她又换上一身紫色束胸裙,美好身段尽显无疑。 李治瞧着她精心打扮过的模样,不由有些心动,笑道:“来的好,朕正有些饿了。” 武媚娘端起药膳,柔声道:“大家,这是妾身亲手为您熬制的药膳汤,里面加了人参、麦冬、五味子等滋补之物,可补气养神。” 李治微微一愣。 武媚娘一定是发现他这几日一直在锻炼身体,所以投其所好,帮他调养身体。 不得不说,她这番行为确实令人舒服,接过药膳汤喝了口,味道香醇厚重,齿颊留香。 武媚娘朝那些侍女打了眼色。 侍女们将手中托着的饭菜,摆在御案上,先用丝巾隔上,以免汤水沾到奏章和书籍。 六菜一汤,外加两碗米饭。 装饭菜的碗都是宫廷釉碗,颜色有黄绿两种,虽是瓷器,视之却如玉石。 六个菜分别是:通软牛肠、莲蓬鱼肚、白龙臛、海参烀蹄子、葱醋鸡和升平炙。 这几道菜卖相佳,香气浓,既丰盛又不会太显奢侈,李治暗暗点头。 两人并座共食。 武媚娘饭量不大,吃了小半碗饭便不吃了,单手托腮,拿起一本书随意翻看起来。 “九郎,你怎么突然看起隋书了?”武媚娘看了一会,便觉有些枯燥,随口问道。 李治一边吃饭,一边说:“以史为鉴,才不会犯错误,媚娘,你觉得杨广如何?” 武媚娘凝思片刻,轻轻道:“妾身对他了解不多,不过倒听过他一个典故,记忆深刻。” “哦,什么故事?” “据说有一次,杨广去猎场狩猎,遇到下雨天,身边人给他送上蓑衣,他却不接,说周围士兵都淋着雨,他怎能独善其身? 李治笑问:“那你觉得他这么做,是真的爱惜将士,还是刻意伪装呢?” 武皇后缓缓道:“妾身以为,无论真假,他都收获了人心。” 李治微微一怔,点头道:“说的有理。” 不一会,一碗饭下肚,李治却没吃饱。 武媚娘见他饭量增加,心中很是欢喜,正要让内侍再端一碗过来,李治摆了摆手。 “何必浪费,你这不是还有大半碗没吃吗,长安近来缺粮,以后宫中可都需节俭些。” 端过武媚娘的饭,直接吃了起来。 武媚娘心中甜蜜,微笑道:“是了,我也听说长安米价上涨,九郎,长安真有那么缺粮吗?” 李治正色道:“长安仓只剩下二十窑的粮食了,明年还会欠收,再加上河西打仗,每日都要运送大量粮食过去,如何不缺?” 武媚娘沉吟片刻,道:“九郎,我有个主意,就不知妥不妥当?” 李治知她聪慧,问道:“什么主意,说来听听。” 武媚娘坐直了一些,挥手屏退了所有宫人,低声道:“九郎,关陇派势力都在长安,咱们可用粮食不足为借口,前往洛阳就食。再将洛阳定为东都。到时收拾世家派系,也就无需太废手脚啦。” 李治微微一愣。 武媚娘这个建议,正是唐高宗后来采取的做法。 唐高宗一生之中,有一半时间都在洛阳度过,就是为了减弱关陇集团对朝堂的影响。 然而这法子方便是方便,却也有极大缺点。 洛阳到长安并不近,路也不好走,满朝文武转移一次,不知浪费多少人力物力。 再者,长安不仅是关陇集团的根基,也是李唐江山的根基,正是迁都洛阳,给了武媚娘篡夺江山的机会。 武媚娘察言观色,瞧他一语不发,知他不喜这个建议,微笑道:“妾身随口一提,你听听就好。明日妾身就下令,让宫中缩减膳食。” 李治拍了拍她手,道:“这就对了。你母仪天下,更需以身作则,保持节俭之风。一个朝代灭亡的征兆,便是上层权贵奢侈享受,不问民间疾苦。” 武媚娘暗道:“九郎一定是看了隋书,担心自己和杨广一样,丢了江山,才患得患失。”点头道:“妾身记住了。” 一场朝会下来,长安城的局势发生悄然变化,平静的背后,有数不清的暗流在涌动。 原本废王立武之后,皇帝并未召开朔望朝,似在畏惧世家派系,很多朝臣觉得胜负未分,纷纷观望。 这次的朔望朝,则彻底分出胜负。世家派系一败涂地,既没能召回褚遂良,还折了个卢博涛。 观望的朝臣们,甚至世家派官员们,为了保全自身,都开始重新站队。 动作最快的是山东世族。 “山东世族”这个称谓,来源于战国时期的七大国。 当时秦国强而六国弱,六国联手方能与秦抗衡。 故而天下士族,划分为两个阵营,一个是秦国所在的关中士族,一个是崤山以东的六国士族。 后来士族一代代传承,演变为世族,衍生出关中世族和山东世族两个称谓。 秦朝时期,自然是关中世族更强,秦朝被灭,山东世族抬头,又压过了关中世族。 往后数百年里,这两个派系的世族明争暗斗,彼此之间水火不容。 直到唐朝建立,关陇世族凭着从龙之功,再次压过山东世族一头。 然而九品中正制的废除,科举制的出现,让这两帮世族都产生了危机感。 李世民晚期,这种危机感便已经非常强烈,两帮世族停止内斗,暗中合作。 关陇世族的领头羊长孙无忌,与山东世族的代表人物褚遂良成为政治盟友,开始谋划废立科举之事。 科举制是从隋朝就留下的国家制度,已有根基,并无法轻易废除。 所以必须拥立一个与世族关系良好、并且又好控制的皇帝,才有机会成功。 恰好当时李承乾谋逆,被废为庶民,东宫空悬,李治与李泰争夺东宫之位。 关陇世族和山东世族都挑中了李治,因为他性子柔弱,不像李泰那般强势。 山东世族为了拉拢与李治的关系,太原王氏、荥阳郑氏纷纷将族女嫁入晋王府。 最终在两帮世族共同努力下,李治被立为太子,继承大统。 只是这位柔弱的储君登基之后,却一改旧日形象,慢慢显露出果决精干的真性。 之前的废王立武,这次的朔望朝,都让世族们意识到这一点。 山东世族们都已明白,想再摆布皇帝废除科举,不过是痴人说梦。 那么与关陇贵族的合作,也就没有必要了。 再者,山东世族的领头羊褚遂良被贬,王皇后被废,卢博涛白白丢了命,利益损害最大的就是他们。 所以他们也最先开始内讧。 山东世族虽多,最顶流的却是五大姓,七大世族。 分别是:博陵崔氏、赵郡李氏、清河崔氏、范阳卢氏、荥阳郑氏、陇西李氏、太原王氏。 这些世族被尊称为五姓七望。 他们虽不是唐朝最有权势的家族,却拥有崇高声望,受世人追捧,其他诸姓,做梦都想跟他们联姻。 褚遂良能成为山东世族领头羊,全因他本身官职和威望,仅凭家族,褚家在山东世族根本排不上号。 所谓大难临头各自飞。 如今褚遂良被贬,似乎再没有能召回来的希望,其他世族自然开始谋求退路。 第一个叛变的是荥阳郑氏。 他们原本就因王皇后与郑贵妃不合,暗地里与太原王氏生了不少嫌隙疙瘩。 如今王氏被废,郑贵妃不仅未受牵连,反而得到皇帝恩宠。 皇帝不可能无故如此,必是主动亮明态度,表明不想对他们秋后算账。 这时候不跳船,更待何时? 范阳卢氏也生了内讧,五位族老将南祖房的卢桓给罢了,拥立北祖房的卢承庆为新族长。 卢承庆原本就跟长孙无忌不合,如今又被皇帝任命为户部尚书,范阳卢氏根本不需掉头,一个完美转身,直接就站到皇帝一边了。 赵郡李氏也不甘落后,族长李崇德找上李义府,将他列入族谱,也表明了自家态度。 剩下的几大家族,虽没有那么大的动作,却都已悄悄的与陇西贵族保持若有若无的距离。 幸而关陇集团内部还算团结,紧紧追随在长孙无忌身边,江南世族也并未落井下石。 总体来说,世家派系对拥武派的优势已不存在,双方形成均势。 朝堂接下来的争斗,只怕会更加激烈。 (本章完) 第20章 武皇后的警告 第20章 武皇后的警告 宫廷之外风云变幻,宫廷之内,也另有一番新局面。 首先是徐槿和刘氏正式被册封为九嫔。 具体册封并非一道旨意的事。 事宜颇繁,需礼部筹备册文、宝文,任命一名册封使,身穿公服,备卤簿、鼓吹,提前一日等在宫门外,面朝北,次日再持节前往宫殿,宣读册宝。 两人册封之后,都成为了一宫之主,对宫外也产生诸多影响。 比如徐槿被册封充容,李义府便上奏,召徐槿父亲徐孝德,入朝担任吏部侍郎。 李治批准了。 刘氏被册封为充嫒,按照朝廷规制,她的家族也会受到恩典。 刘氏宫女出身,父母都是穷苦人家,连寒门都算不上,两个弟弟,一个在大府当帮工,一个却是个好赌的泼皮赖子。 礼部按照旧制,上奏给刘府赐下宅邸,再赐五十万钱,一百匹布以及各种生活用度。 李治也准了。 李忠降为陈王,在长安城开了府,他亲自上表,想将自己两个舅舅接到府中,充任主簿。 李治这次却没有同意,下旨让刘氏帮工的弟弟进国子监读书,赌博的弟弟打发到军中历练。 这个消息很快传到后宫承香殿,刘氏得知后也没说什么,面朝甘露殿方向,叩首谢恩。 她这几日简直就跟做梦似的。 原以为自己人生已经黯淡无光,满腔念想,都只能寄托在儿子身上,也许儿子将来登基,自己还有柳暗明的一日。 却不想,李忠被降为蕃王,她却被册封为充嫒,人生之变幻莫测,令人难以预计。 她私下琢磨着,应该是圣人那日听了她们母子心声,心生怜悯,才赏了她一个妃位。 她原本要求就不高,如今成为一宫之主,一颗心满的都要溢出来了,对谁都是和和气气,关怀备至。 这天晚上,刘氏正坐在暖阁内帮李忠做衣服,一名宫人飞快的跑了进来,道:“娘子,皇后殿下派人送来一封信。” 这婢女名叫雨珠,原本是刘氏的婢女,在后宫宫女之中,属于最低等的无品宫婢。 王皇后为了不让刘氏与李忠见面,将雨珠派到西内苑干杂活。 刘氏升为充嫒后,头一个便将她找了回来,任命为承香殿的女官。 刘氏微感奇怪,道:“写什么了?” 雨珠道:“您还是亲自瞧瞧吧。”递过一张纸。 刘氏接过一看,发现上面写着两个名字。 第一个名字是辛长宗,后面还有一连串小字,是关于此人的介绍。 原来此人是长安城才名数一数二的文士,诗词歌赋极好,很多人都说,明年科举,他必是魁首。 最后面还记了一段奇怪的话,说八年之前,此人在洛阳结识长孙冲。 第二个叫张茂甫,同样也有介绍,却是蜀地第一名儒,上个月刚入长安。 此人名声还在辛长宗之上,长安城各大权贵家族,争相请他入府坐堂,为府中子弟启蒙,都被他拒绝。 后面也有一段奇怪的话,四年前,他与被贬同州的褚遂良相识。 刘氏看完两遍后,呆愣不语。 她完全不知武皇后为何给自己写这样一封信。 “雨珠,你快帮我瞧瞧,皇后殿下此信是何用意?”她焦急的问。 雨珠拿过去看了,皱眉道:“真个奇怪,这信没头没尾,谁能看得懂啊!” 刘氏担忧道:“她这样做定有深意,我若悟不出来,只怕会有祸端。” 雨珠安慰道:“您别多想,也许是送错了呢?” 便在这时,又一名宫人进入大殿,笑嘻嘻的道:“娘子,陈王殿下入宫来看您了。” 刘氏又惊又喜,急忙起身,便要出去见儿子。 雨珠将她推在榻上,嗔道:“娘子,您现在是充嫒,哪有出去见儿子的道理?还不被人笑话了。” 刘氏两手捏在一起,红着脸道:“是是,那你快带他进来,正好让他帮我瞧瞧这信。”不一会,雨珠领着李忠进入大殿。 李忠飞扑到刘氏怀里,欣喜道:“阿娘!” 刘氏瞧见儿子后,不住的嘘寒问暖,又问起他开府后,一个人住得习不习惯,倒把信的事给忘之脑后。 李忠笑道:“父亲开恩,让东宫的旧人都跟孩子一起搬到王府了,地方虽小,却更让人觉得自在,而且还多了两位老师教我。” 刘氏问道:“是圣人给你派的老师吗?” 李忠笑道:“父亲还没给我选好老师呢,两位老师是自己来的。” 刘氏皱眉道:“自己找上门的吗?都是些什么人?” 李忠笑道:“阿娘还怕孩儿被人骗了吗?您别担心,孩儿让人打听过,两位老师都是长安顶有名的学问大家,别人请都请不过去呢!” 刘氏脸色陡变,道:“那两人叫什么?” 李忠见母亲表情,略有不安,道:“一位老师姓辛,另一位姓张。” 刘氏如同见鬼一样,从榻上跳了起来,叫道:“是不是叫辛长宗和张茂甫?” 李忠怔怔道:“原来阿娘已经知道了。” 刘氏只觉后背阵阵发凉,尖声道:“赶走,你快把他们赶走!” 李忠吃了一惊,道:“母亲,两位老师都很有学问,为何要赶他们讶?” 刘氏急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你听我的就是,以后再有什么人进府,你都要赶紧来告诉我,记住了吗?” 李忠连连点头:“孩儿记住了。” 刘氏抱着他的脑袋,哭着道:“我可怜的孩儿,那些人为何就不肯放过我们母子呢?” 李忠泣声道:“阿娘,是谁要害我们?” 刘氏只是哭着摇头,没有说话。 雨珠忽然道:“娘子,眼下不是哀痛之时,您应该去向皇后殿下请个安,再让小殿下赶紧回府,赶走那两人。” 刘氏收了眼泪,连声道:“正是呢,亏得有你提醒。” 抱着李忠道:“孩儿,你赶紧回去吧,听阿娘的话,赶走那两人。以后凡是有人跟你提到东宫太子之位,那便是害你,可曾记住?” 李忠点了点小脑袋,告别母亲去了。 刘氏带着雨珠,一路朝着立政殿而去,半途上,她问道:“雨珠,待会我该怎么说?” 雨珠道:“您就说小殿下刚入宫,说府中来了两位先生,一个姓辛,一个姓张,您不喜欢他们,已让小殿下给赶走了。” 刘氏喜道:“对对,这样说极好。” 另一边,李忠脚步飞快的出了宫,他毕竟是个孩子,没能理透事情原委,只当那两位先生都是坏人,要害他和母亲。 回到王府后,他也不见二人,只下令侍卫们将二人吊起来打一顿鞭子,再赶出王府,且不准他们再进王府。 辛、张二人狼狈出府,又气又恼,知道事情已败,一起来到长孙府,将情况告诉了长孙冲。 长孙冲来到书房,又告诉了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放下手中书,沉声道:“这妖妇厉害的手段,辛长宗不提,连张茂甫的底细,也被她查明了。” 长孙冲道:“父亲,那刘氏可比不上王皇后,胆小懦弱,指望她与妖妇相斗,无异于以卵击石。” 长孙无忌沉默半晌,道:“既是如此,还是找郑氏吧。” 长孙冲道:“郑氏早就见风使舵,与许敬宗等人眉来眼去,况且郑贵妃并无子嗣。” 长孙无忌淡淡道:“郑氏方面,慢慢下功夫便是。郑贵妃无子嗣的原因,是被萧氏打压,并非不能怀龙子。” 长孙冲道:“倘若圣人不肯临幸她呢?” 长孙无忌长叹一声,道:“那就是天不佑我大唐。老夫百年之后,只好去向先帝请罪了。” (本章完) 第21章 贵妃奏曲 第21章 贵妃奏曲 太极宫以北,过玄武门,是一片马球场,再过重玄门,是皇家禁苑。 禁苑辽阔,北至渭水,东临浐水,西边是汉朝时期的未央宫。 感业寺也位于禁苑之中。 禁苑东北角,有一片木栏围成的平地,名为虎圈,原是皇宫养虎之所,如今却已废弃。 虎圈入口处,有座小院,是储备老虎吃食的仓库。 李治在小院内逛了一圈,院内共计十一间屋子,北面三间,东西各两间,南边还有两间倒坐房。 他暗自思忖:“此处偏僻,周边无人,正可用来研制火药。” 朝王伏胜吩咐道:“传旨太医署,调运七百五十石‘消石’,一百五十石硫磺,一百石木炭,都运在这间院子里储着。” 王伏胜领了命,心中暗自惊异:“大家为何要这许多药材,莫非想要炼丹?” 李治又朝薛仁贵道:“薛卿,派一百名千牛卫,仔细看护此处,不得有丝毫明火。无朕旨意,任何人不得靠近,违令者斩!” 薛仁贵领了命。 李治又在禁苑转了转,临近午时,方回甘露殿,又下了道旨意,让将作监挑选二十名工匠,等候听用。 本日的奏章,早已满满堆在御案上。 李治命几名内侍将其分类,只对弹劾谏言、人事调动的奏章细看,别的一概扫过。 批阅没多久,却发现今日弹劾陈王李忠的奏章极多,说他轻贤怠士,竟鞭打了两位文学大儒。 李治朝王伏胜道:“去查一下陈王打人是怎么回事。” 午时过后,李治小憩了半个时辰。 醒来后王伏胜来回报,说皇后给刘充嫒送了封信,陈王当日又入了宫,离宫后,便打了两位儒生。 李治问道:“两人可是世家派系的人?” 王伏胜道:“虽未确定,应该差不离。” 李治默然半晌,道:“听说元舅最近著书立说,你取几本史书送过去给他,就说朕很期待他著的书。” 王伏胜微微一惊,领命去了。 傍晚时分,天空忽然下起细雨,不一会,雨势越来越大,噼里啪啦的打在廊檐上。 李治原本围着北海池跑步锻炼,被这忽如其来的雨给打断,只好在千步廊躲雨。 雨声凌乱,淅淅沥沥的落下,仿佛拍打在人心坎里,让人生出一股空落落的不安感。 正当他冒出几分多愁善感时,一道尖锐的声音打断他的愁思。 “小兔崽子,看你往哪儿跑,瞧我不打算你的腿!” 南边廊道上奔过来一群人,却是几名大内侍正在追一名小内侍。 小内侍脚一滑,被众内侍追上。 一名三十多岁的内侍把他拎起,“啪啪啪”就是几个耳光,把小内侍脸都扇肿了,骂道:“小贱种,你继续跑啊!” 李治眉头一皱,正要说话,王伏胜已先一步奔了过去,朝众内侍厉声道:“圣人在此,谁敢放肆!” 众内侍全都吓一跳,纷纷跪下叩首。 李治坐在横廊上,朝众人挥了挥手。 “你们都过来,发生什么事,跟朕说说。” 众内侍起身走了过来。 内侍监一共有六局:宫闱局、掖庭局、奚官局、内仆局、内坊局、内府局。 领头的内侍,是内府局的掌令,正八品下阶,负责宫廷器物、灯烛、汤沐等供应。 掌令内侍道:“回大家,这小东西手脚不干净,在仓库偷东西,被臣发现,不束手就擒,竟想逃走!” 李治朝那小内侍道:“你偷东西了吗?” 小内侍不过十二三岁的孩童,长的颇为清秀,只不过小脸被扇肿了,嘴角还有鲜血。 他低垂着小脑袋,叉手道:“回大家,奴没有偷东西。” 掌令内侍气急道:“胡说,你没偷东西为什么见我就逃,你胸前鼓鼓囊囊,又是什么?” 王伏胜走到他跟前,甩手就是一耳光,道:“大家还未问话,谁允你开口,张少监就是这样调教你的?” 内侍监六局,分别由两名少监管理,内府局正在张多海管辖之下。 掌令内侍瞧出王伏胜想办自己,赶忙跪下,叩首道:“内臣冒失,请大家恕罪。” 李治并不理他,朝小内侍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内侍低声道:“奴叫小吉。” 李治道:“小吉,你既未偷东西,为何去仓库?” 小吉道:“奴没有去仓库,刚才走在廊上,周掌令朝奴跑了过来,还大喊大叫,奴害怕才跑的。”李治微微一愣,朝小吉招手道:“你过来些,让朕瞧瞧你。” 小吉跪着向前挪了几步。 李治细细打量了他一会,朝掌令内侍问:“你是在哪里发现偷盗东西之人?” 周掌令道:“就在冷凝殿附近的内库,臣一路追赶,好容易撵上他。” 李治道:“他并非你在内库见到的人,你追错人了。” 周掌令吃惊道:“大家如何知道?” 李治道:“朕来问你,今晚吹的什么风?” 周掌令愣道:“回大家,吹的东风。” 李治道:“你瞧瞧自己左右肩膀。” 周掌令扭头看了左右两肩,不解道:“大家,您让臣看什么?” 王伏胜冷笑道:“蠢才,你右肩膀湿些,左肩却没多少雨水,没发现吗?” 周掌令依然一脸困惑,瞪着大眼睛。 李治道:“你再看看小吉肩膀。” 周掌令转头一看,却见小吉左右肩都已湿透,一拍额头,道:“臣真该死,果然追错人了。” 天下大雨,又吹东风,人从南向北跑,右边袖子会比左边湿些。 小吉因从北向南走,左肩已被打湿,后遇周掌令,从南向北逃,右边又被打湿,故而两肩都被雨水淋湿。 李治道:“如此小事也瞧不明,如何管人?传旨,罢去此人官职,再选一人补上。” 王伏胜细声道:“臣领旨。”朝周掌令冷冷道:“还不退下。” 周掌令面若死灰,步履蹒跚的退下。 李治道:“小吉,起来吧。” 小吉规规矩矩的行了个叉手礼,方才站了起来。 李治见他小小年纪就进了宫,十分怜惜,道:“小吉,你为何这般小就入宫?你家里人呢?” 小吉低声道:“父亲和母亲都病死了,嫂子把我卖给人牙子,后来辗转进了宫。” 李治又问:“你在哪儿当差?” 小吉道:“奴在内仆局当差。” 李治道:“以后你就跟着朕吧,伏胜,给他在甘露殿安排点差事。” 王伏胜笑道:“臣记住了。” 小吉听了,偷偷抬头看了李治一眼。 李治笑道:“你胸口鼓鼓囊囊,到底塞了什么东西,能不能给朕瞧瞧?” 小吉迟疑了一下,伸手在衣服里掏了掏,摸出一大堆废纸。 王伏胜拿起一张瞧了眼,皱眉道:“大家,这是些宫人们用过的废纸,上面记的都是些琐碎事,咦,后面写的是什么?” 李治接过一看,很快便瞧明白了。 这小孩是将别人用剩的废纸收集起来,利用背后一点空白,写下些歪歪扭扭的文字。 只不过他写的文字词不达意,并不通畅。 王伏胜道:“小吉,你在偷偷念书吗?”语气中已多了几分严厉,内侍偷偷读书,在宫廷中是忌讳。 小吉道:“奴没有念书,那些……是奴写的文字谱。” 文字谱便是古代的乐谱。 李治又瞧了瞧,发现确实是文字谱,只不过记录的非常粗糙,很多地方还记错了。 倒似一个不懂文字谱的人,一边自学一边记录下的。 李治道:“这是什么谱子,你为何要偷偷记下来?” 小吉咬着嘴唇,眼眶中留下两行泪水,哽咽道:“奴、奴……在薰风殿,偷听到贵妃娘子弹奏……慢慢记下来的……” 李治将他拉起,道:“别怕,朕不会因这个就责怪你,你觉得贵妃弹奏的好听,所以记下吗?” 小吉摇了摇脑袋,又擦了擦眼泪,道:“这首曲子……母亲以前经常弹给奴听,奴、奴想念母亲,就偷偷学文字谱,想记下来……” 李治站起身,道:“别哭了。走,随朕去薰风殿。” 小吉抬头看了他一眼,用力点了点脑袋,眼泪又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李治帮他擦去眼泪,牵着他往薰风殿而去。 (本章完) 第22章 武后侍寝 第22章 武后侍寝 郑贵妃自幼便有曲乐天赋,在家族悉心培养下,琴技不仅在后宫独一无二,便与长安城琴乐大家相比,也不遑多让。 她每日夜间都要弹奏几曲,希望琴音化线,引来君王。 今夜天降大雨,琴声被雨声隔绝,便没了弹奏心思,慵懒的靠在榻上,一边吃葡萄,一边望着高安公主与一只小猫玩耍。 高安公主搬过来有几日了,一开始总是哭哭啼啼,后见郑贵妃对她亲切备至,也就恢复往日精神。 郑贵妃见高安公主追着小猫,跑的满头大汗,柔声道:“安儿,别跑了,天气凉,可别着了凉。” 高安公主嘻嘻一笑,跑到郑贵妃怀里,张开小嘴,撒娇道:“阿娘,我也要吃。” 郑贵妃笑骂道:“你这小馋猫。”将一颗剥好的葡萄塞入她嘴里。 便在这时,一名宫人飞奔进殿,喜道:“娘子,大家来了!” 郑贵妃倏地起身,飞快来到铜镜前,整理了一下妆容,随即拉住高安公主,奔到殿外。 只见长廊处,两排提着灯笼的内侍头前开路,身后跟着四名撑云伞的内侍,伞下是名身披黄色大氅的男子,正是李治。 奇怪的是,李治还牵着名小内侍。 “妾身拜见大家。”郑氏拉着高安公主下拜,身后一众宫女、内侍纷纷跟着下拜。 “都起来吧。” 李治抬了抬手,牵着小吉径直进殿。 郑贵妃和高安公主这才起身,跟入殿中。 高安公主见李治坐在榻上,那小孩竟站他旁边,顿时生出几分嫉妒。 她跑到李治身边,挤到李治膝盖间,甜甜喊了句“父亲”,转头朝小吉做了个鬼脸。 小吉面色微红,低下了小脑袋。 李治道:“贵妃,这孩子叫小吉,是个可怜孩子,他喜欢听你弹奏一个曲子,你弹给他听吧。” 郑贵妃目光闪动,朝小吉微微一笑,道:“小吉,你喜欢听哪一首?” 小吉捏着双手,低着头道:“幽、幽兰曲。” 郑贵妃“啊”了一声,娇笑道:“是碣石调幽兰吗?” 小吉连连点头。 高安公主忽然嘟着小嘴,道:“父亲,为什么要让阿娘弹曲给他听?” 李治道:“他母亲死了,这曲子是他母亲生前常弹的,他为此偷偷学文字谱,挺不容易的。” 高安公主“哦”了一声,想到自己生母,低下了脑袋。 郑贵妃感叹道:“好可怜的孩子,小吉,我弹完之后,就给你写下文字谱,你可会认?” 小吉连连点头。 郑贵妃笑道:“那便好。来人,关好门窗。” 门窗关严后,窗外雨声小了很多。 郑贵妃坐在琴台前,手指一拨一抚,一首清丽委婉、节奏缓慢的音曲缓缓响起。 此曲开头深沉忧伤,婉转凄凉,惹人无限哀愁。 随着曲调变化,音调渐高,曲音渐明,到了尾曲,琴音清澈悠扬,明朗豁达,令人有种度过黑夜,即见黎明的感觉。 郑贵妃凭着高超琴技,弹出一种哀而不伤、明净旷达的境界。 李治方才的几分伤感,在曲音牵引下,也消于无形,只觉内心平和而安详。 转头一看,小吉如痴如醉,无声淌着眼泪。 高安公主因生母缘故,与他多了几分同病相怜之感,过去拉住他手,道:“小吉,快别哭了,我以后陪你玩儿。” 小吉露出惊慌的表情,向李治看过去,李治笑道:“小吉,你和高安一起去偏殿玩吧,朕和贵妃说几句话。” 小吉正要叉手告退,高安公主早已拉着他,蹦跳跳道:“快走快走,我带你去瞧好玩的。” 二童离开了大殿。 李治朝王伏胜看了一眼,后者心领神会,朝其他内侍宫人们打了手势,众人全部退出大殿。 郑贵妃猜出李治想让她侍寝,心中砰砰直跳,既充满喜悦,又多了一分担忧。 李治问:“贵妃,身子可全好了?” 郑贵妃道:“妾早已好全,只是……” 李治道:“怎么了?” 郑贵妃低声道:“大家多日不曾让嫔妃伺候,今日突来薰风殿,妾心中不胜之喜,只是又担心皇后那边……” 李治摆手道:“你不必担心,皇后那边有朕,再说,朕想让谁侍寝,无需别人决定。”唐朝后宫其实有侍寝制度,只不过模仿周朝,过于离谱。 首先,需得一百二十二名后宫满员。 从月初到十五为一轮,嫔妃们根据位份,由低到高,前十二天,皆是九女共侍一君。 十六到月底是第二轮,位份从高到底,反着来一遍。 皇后是唯一能单独侍寝的,也只有十五、十六两日。 这种制度,哪个皇帝也不会愿意。 郑贵妃见李治如此说了,只好压下心中不安,上前侍奉他脱衣。 不一会,烛火灭了,纱幔也放下了,纱幔之后,传来阵阵娇喘之声。 次日清晨,李治回甘露殿上常朝。 朝会后,来到立政殿,却见武媚娘正在看书。 “大家今日怎么来这么早?”武媚娘嘴角含笑,看不出丝毫异色。 李治笑道:“今日朝会事少,就过来瞧瞧你,你在看什么书?” 武媚娘将手中“膳夫食疗记本”给他看了。 李治只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抬头一看,发现榻上的小矮几下,似藏着一件衣服。 “媚娘,几下是何物?” 武媚娘笑道:“没什么。” 李治更加好奇,探头看了一眼,觉得有些眼熟,道:“好像是条红色罗裙,拿来朕瞧瞧。” 武媚娘将裙子拿了出来,幽幽道:“大家可还记得这裙子?” 李治拿在手中瞧了一眼,已知此物来历。 当初武媚娘在感业寺时,为了让原治想起她,给原治送了首诗,名为“如意娘”。 原治看完后,命人送了条石榴裙给武媚娘,以表心意。 箱里的罗裙,正是原治当初送的那条石榴裙。 李治心下了然。 武媚娘表面看起来对昨夜的事毫不在意,却已布下温柔网,等着自己陷进去。 他感叹一声,道:“难为你还留着,朕过几日再送你一条吧。” 武媚娘幽幽道:“妾身有这条足矣,只要看到它,就会记得大家救妾于火海,纵然大家将来忘了妾,妾亦无悔。”眼泪潸然落下。 女人的眼泪确是利器。 李治明知她有意如此,依然对她多了几分怜惜,将她搂在怀里,道:“朕怎会忘了你,不要胡思乱想。” 当天夜里,李治宿在立政殿。 武媚娘尽施手段,竭力讨好,云雨之中,也发现一件怪事。 李治在房事上,与以往有很大区别,她原本擅长的几种技巧,效果大减。 她略一思索,料想是郑贵妃为讨好李治,钻研了许多狐媚之术,让李治在房事上食髓知味。 这让武媚娘颇有危机感,第二天也不看膳夫记本了,命人找来秘典小册,细心钻研。 接下来数日,在她一番“努力”下,李治果然都宿在立政殿。 到了十一月最后一日,李治才临幸蓬莱殿。 徐槿担心他身体撑不住,并未主动求欢,反而细心规劝,李治也觉这几天过于荒唐,便拥着她睡下。 月色皎洁,银辉洒下,一支马队踏着月色,来到长安城春明门外。 一名青年策马来到城下,高喊开门。 暮鼓早歇,城门紧闭,城门校尉站在城墙上,大声道:“城门已闭,禁止叩门,违者射杀!” 那青年大声道:“我乃新罗使节金仁问,也是大唐左领军卫将军,有十万火急军情,需立刻进城,参加明日的朔望朝。倘若误了边防大事,汝可承担的起?!” 城门校尉吃了一惊,道:“请将鱼符和国书放入篮中验看。”命人放下吊篮。 金仁问将鱼符、国书还有节杖都放入篮中。 城门校尉验看无误,命人前往中书省通报。 等候了一个多时辰后,才终于传来回复,命不得开门,用吊篮将金仁问吊上城墙。 (本章完) 第23章 苏定方成名之战 第23章 苏定方成名之战 睡梦之间,李治被王伏胜叫醒。 这是王伏胜头一次打扰他就寝,若非发生极重要之事,绝不会出现如此情况。 李治披了件衣服,在床上坐起身,问:“伏胜,出了何事?” 王伏胜一脸严肃,道:“大家,金仁问回来了,听消息,高句丽又在集结大军,准备攻打新罗!” 李治搜索了一下记忆,脑海中很快涌现出金仁问的信息。 金仁问是新罗人,还是新罗国王子,被派来唐朝做质子。 他这个质子做的很成功,儒、释、道等书籍都读过,还擅长隶书,颇得唐朝君臣看重。 去年唐高宗行幸万年宫时,留下万年宫铭。 金仁问作为一个外国王子,与长孙无忌、李勣等人名列四十八名扈从名单之中,荣耀至极。 唐高宗如此重用金仁问,不仅是他本身有才华的原因,也因新罗对大唐太过重要。 隋唐两朝,高句丽都是中原王朝的大敌,就从人口来看,东西突厥加起来,也不过两百多万人。 高句丽仅一国,便有四百多万人口,实力还在两突厥之上,这也是唐太宗亲征高句丽的原因。 高句丽南边有两个国家,一个是百济,长期是高句丽小弟。另一个便是新罗,臣服于大唐。 对新罗来说,没有大唐庇佑,他们必定亡于高句丽,所以派来一位王子当质子,便是金仁问。 金仁问自此长期待在唐朝,在宫中担任宿卫。 今年春天,高句丽探知唐朝正打算对西突厥用兵,于是联合靺鞨、百济,共三路大军讨伐新罗。 新罗节节败退,丢了三十多城,急忙遣使向唐朝求援。 当时唐高宗刚刚任命程知节为葱山道行军大总管,征讨西突厥。 虽然大军还未开动,圣旨却已下达,不可能收回成命。 当时朝堂上便有一番纷争。 长孙无忌、褚遂良等人都觉得高句丽的威胁远大于西突厥,提议让程知节留在鄯州,不必急于进军。 再任命李勣为平壤道行军大总管,出兵攻打高句丽。 长孙无忌、褚遂良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要将李勣调出长安,以免碍事。 当时唐高宗非常为难,朝中能堪大任的大将除李勣外,就只剩下一个尉迟恭。 然而尉迟恭早就闭门谢客,很多人都说他年纪老迈,连槊都提不动了,如何能带兵? 其他的几名老将,纵然资历勉强够格,却不敢得罪长孙无忌和褚遂良,个个缩头不出。 便在那时,苏定方挺身而出,上表一个军事战略。 他的战略很简单,唐朝在辽东就近集结一万多人马,戳一戳高句丽,逼他们撤军回援。 这一万多人自然不可能消灭高句丽,但对方未必知道唐军虚实,只要打一场大胜仗,高句丽畏惧之下,定回收兵自救。 新罗之危也就自解。 这个战略也有很大难度,因为高句丽在边境陈列有五万守军,仅凭一万人马去攻打这五万人,并不容易。 苏定方也很干脆,毛遂自荐,愿意亲自领军救援新罗。 当时唐高宗正需要有个人挺身而出,替代李勣领兵出征,也就欣然同意。 当时苏定方还未显露头角,只是个左卫中郎将。 唐高宗任命营州都督程名振为主将,苏定方为副,暗中却传了密旨,让程名振听从苏定方指挥。 苏定方集结好一万人马后,渡过辽水,攻打高句丽北面城池“新城”。 高句丽守军一开始紧守不出,苏定方也不攻城,就在城门外列阵,甚至还练起了兵。 过了几日,高句丽援军到了,见唐军依然只有一万多人,还大摇大摆在城外练兵,是可忍孰不可忍。 于是主动开城迎战。 这一战,苏定方大展神威。 他让程名振带步兵集结阵列,与高句丽主力正面相持,自己只率一千精锐轻骑,迂回绕后,斜插高句丽后军。 高句丽派出五千骑兵截住,却被苏定方杀败,苏定方冲入高句丽后军,纵横冲杀,所向披靡。 高句丽军尾阵大乱,士兵们纷纷溃逃,逃回了新城。 消息传回平壤,高句丽王果然中计,担心苏定方部只是前锋,急忙传令,撤回攻打新罗的大军。苏定方见战略成功,向唐高宗报告消息,请求撤回,唐高宗同意了。 这一战,苏定方不仅救了新罗,也帮了唐高宗一个大忙。 战后,他直接成为唐高宗心腹,被提拔为右屯卫将军,封临清县公,还派到程知节麾下,参加对西突厥的战争。 苏定方领兵救新罗时,金仁问也跟着一起去了,他奉苏定方之命,前往新罗,让新罗王配合。 后来高句丽撤军时,金仁问主张反击,并亲自率领两千新罗军,追击三百里,斩获不少。 新罗王金春秋看到儿子的才能后,便把他留在了新罗,准备重新派一个质子。 另一边,高句丽王意识到唐军只是虚晃一枪后,极为愤怒,又探听到唐军已经集结完毕,正在向西突厥进军。 他为了一雪耻辱,重新在边境集结大军,准备再攻新罗。 新罗元气未复,无可奈何,只好又派金仁问向唐朝求援。 辽东不稳,长孙无忌等人必定会再次上奏,派李勣领兵救援新罗。 王伏胜已得消息,金仁问进长安后,韩瑷和来济连夜去了长孙府,肯定是商议此事。 他知道等到明天早上再应对的话,便已不及,只好叫醒皇帝,让他有时间准备对策。 李治此时也非常疑惑,根据他的印象,永徽六年,新罗只来求援了一次,怎么又来一次? 难道记载有误,又或唐军这次没有救援,故而没有记载? 话又说回来。 在唐朝君臣们看来,高句丽可能是比吐蕃、突厥更强大的敌人,李治却知道,高句丽已行将就木。 渊盖苏文是篡位弑君,才成为高句丽国王,他凭着铁腕手段,还能维持住高句丽国。 然而他再过十年就死了,他一死,两个儿子就内讧,朝臣们也分崩离析,相互内斗。 渊盖苏文仅去世两年,高句丽就被唐朝灭亡,而且再未死灰复燃,连百济尚且不如。 这说明高句丽内部早已腐朽,只剩下一个空架子。 相比之下,西北正在崛起的吐蕃,才是他真正需要关注的对手。 想到此处,李治心中有了决断,不必理会新罗。 不过,他虽知道高句丽情况,朝臣们却不知道,明日朝会之上,定会有一场争执。 正思索间,徐槿将一件外衣披在他身后,柔声道:“大家,保重龙体,可别着凉了。” 李治拍了拍她手,道:“没事,你先睡吧,朕坐着想一会事。” 徐槿迟疑道:“大家是在为新罗的事担忧吗?” 李治道:“新罗朕倒不怎么在意,只是想到明日朝臣又会因此争执,就有些心烦。” 徐槿“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她与武媚娘不同,武媚娘对朝政之事,有着强烈兴趣。徐槿则紧守本分,不轻易干预朝堂之事。 李治这时倒想找个人聊聊,发散思绪,见她不开口,便问:“充容,你怎么看新罗求援之事?” 徐槿低头思索了一阵,道:“妾听大家刚才的意思,并不需救援新罗?” 李治道:“不错,他们就算被高句丽攻占了,对咱们大唐也不会有太大威胁。” 徐槿低头垂目,轻轻道:“大家是担心,长孙太尉借机将李司空调出长安吗?” 李治望着她:“你平日虽在后宫,朝堂之事,倒也看的通透。” 徐槿抬头看了李治一眼,小嘴微微颤动,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李治道:“有话直说便是,朕恕你无罪。” 徐槿道:“妾想的这个法子,倒可封住那些官员的嘴,可并非正术,只恐说出后,大家笑话妾。” 李治笑道:“你为朕分忧,朕怎会笑话你。” 徐槿伸出一根手指,在李治后背写了四个字。 李治怔了半晌,凝视着她:“充容,朕今日方知,你平日都在藏拙,论聪明才智,并不输皇后。” 徐槿微笑道:“妾只是离大家近些罢了,朝堂多少贤臣,天下多少俊杰,还需大家慧眼识珠。” 李治赞道:“你说的很对。” 徐槿柔声道:“大家,明日还要费神,早些安息吧。” (本章完) 第24章 给事郎刘仁轨 第24章 给事郎刘仁轨 次日清晨,李治比平日起的更早一些,徐槿伺候他换上朝服,目送着他离开,眼中却多了几分忧色。 蝶儿见她神情忧虑,问道:“娘子,怎么了?” 徐槿回到殿中,屏退其他下人,幽幽一叹,道:“昨夜陛下找我出主意,我未多想便说了,现在颇为后悔。” 蝶儿道:“那主意没出好吗?” 徐槿坐在榻上,单手托腮,道:“倒也不是,只怕大家以后经常将朝事说与我听。” 蝶儿嘻嘻笑道:“这不是好事吗?” 徐槿斜了她一眼:“你不懂。” 伴君如伴虎,徐槿第一次明白这几个字的意思,是在跟她姊姊徐惠的一次谈话中。 世人都以为徐惠极受太宗皇帝宠爱,就连徐槿以前也是这般想,后来她才知道自己错了。 太宗皇帝以前确实宠爱她姊姊徐惠,常将朝事说与她听。 徐惠也尽心竭力,绞尽脑汁为太宗分忧,提出很多谏言。 她的谏言太宗皇帝大部分都听了,此事传扬天下,成为一段佳话,还被写入国史。 然而真实情况是,自徐惠经常进谏后,太宗皇帝对她不再宠爱,反而多了一丝提防。 话虽如此,徐惠继续进谏时,太宗皇帝还是会听。 后来徐惠才明白,太宗皇帝以前将她看作女人,后来却将她看作臣子。 他想要维系的是两人之间的这段佳话,让其名留青史,享誉千秋。那点男女之情,则变得轻如鸿毛了。 外人都很羡慕徐惠,以为她既得到了太宗皇帝的宠爱,也得到了他的尊重。 然而世间之事,哪有两全。 徐槿与姊姊一番交谈后,才明白姊姊已经失去了作为女人的快乐,这也是她没有子嗣的原因。 明明是太宗皇帝主动向姊姊询问朝事,姊姊竭尽全力为他分忧,他却疏远了姊姊。 徐槿当时便觉得皇帝很可怕。 可她姊姊依然死心塌地的爱慕着太宗皇帝,最后甚至殉情而死。 徐槿从姊姊的人生经历中,明白了君王的喜怒无常。 所以当她受到冷落时,并未自怨自艾,如今受到宠爱,反而忧虑害怕。 这些话不足为外人道,她只好收拾情绪,开始穿朝服。 今日不仅外朝要开朔望朝,后宫中也要开例会,由武皇后在立政殿主持。 徐槿一边穿衣,一边问道:“宫外可来了父亲与母亲消息?” 蝶儿说道:“昨晚就来了,娘子与大家说话,奴婢就没有打扰。太翁他们都已进城了。” 徐槿暗忖道:“父亲如此心急,只怕也是为参加今日的朔望朝。”不由又为父亲担心起来。 徐槿的父亲名叫徐孝德,今年五十多岁,出身东海徐氏,本是南陈勋旧,后来中落,落魄为江南寒族。 他昨天一路紧赶,终于在关城门前入了城,先去吏部领了官袍、鱼符,方才安心回到老宅。 他晚上只略略休息了两个多时辰,寅时中牌就起了床。 天还没亮,便来到丹凤门外,穿着绯色官袍,佩戴金带,悬着银鱼符,满面红光,意气风发。 他自幼父亲早死,由寡母养大,从小立下宏愿,要光耀门庭。 如今身为正四品吏部侍郎,品高权重,且马上就是年终考核,正是大展手脚,建功立业的时候! 不一会,丹凤门外的朝臣越来越多。 徐孝德曾做过京官,跟着太宗皇帝攻打国高丽,又从不与世家来往,在朝中属于老清流派。 这个派系属于中立派中的一支,原本都是马周的门生或好友。 他们多是寒门子弟,人数少,年纪很大,官阶却不高,与薛元超为首的少壮清流派,并不往来。 几名老清流派官员,笑呵呵的围着徐孝德,恭贺他晋升,还有人打趣他,说他生了两个好女儿。 这话徐孝德不爱听,转移话题道:“听说新罗派使节来了,辽东情况很紧急吗?” 凡是跟着太宗皇帝攻打过高句丽的官员,都和太宗皇帝一样,对高句丽有一种异常的执着。 一名白面微须、仪表不凡的四十多岁官员笑道:“你消息倒快,来的是金仁问,连夜吊上城墙的。”此人是秘书少监、兼崇文馆直学士上官仪。 徐孝德道:“如此火急,莫非高句丽又发兵攻打新罗?” 上官仪道:“正是如此。” 徐孝德皱眉道:“朝廷正在对突厥用兵,只恐难以兼顾,这可怎么是好?” 上官仪淡淡道:“让世家派和许尚书他们操心去吧,咱们想再多也没用。” 众人都叹了口气,他们这群人平日虽也能议议国事,在朝堂上,却并无多少发言权。 有人道:“待会两派又要争斗,咱们该怎么办?” 另一人冷冷道:“什么怎么办?默不作声便是。” 先那人道:“有徐侍郎带头,咱们也许能说两句话呢?” 众人都看向了徐孝德。 徐孝德想起女儿派人给他送的信,让他来京后千万小心,莫要涉入朝堂争斗,便没有吭声。 他转头朝一个黑脸老者道:“刘葫芦,你怎么看?” 那黑脸老者名叫刘仁轨,在门下省担任给事郎,因其骨骼宽大,身材魁梧,倒不像文官,更像武将。 因他平日寡言少语,像个闷葫芦,朋友便都叫他刘葫芦。 刘仁轨沉默了一会,道:“不足为虑。” 徐孝德愣道:“什么不足为虑?” 众人也都纷纷追问,刘仁轨的嘴巴却像被缝住了,再不肯多说一句话。 又过了一会,官员陆续到齐。 徐孝德悄悄观察,发现韩瑷、来济等世家官员都显得很镇静,相互之间只偶尔说上一两句话。 反倒是许敬宗等拥武派官员,个个面露愁容,相互间窃窃私语,显得非常焦急。 其实原因也很简单,上次朔望朝结束后,朝堂风向开始转变,许敬宗等人都有些得意忘形。 昨夜城门校尉将消息传到中书省,李义府和王德俭手下的守值吏员,倒还忠心,前往二人府邸报信。 只可惜,二人都不在府。 李义府在外面包了外房,歇在外室家中。王德俭则与好友去了芙蓉园,游船曲江,彻夜未归。 直到黎明时分,还是武皇后派人询问许敬宗,许敬宗才得到消息。 许敬宗又慌忙将消息告诉其他人,眼下朝会在即,他们也只能抓紧时间,商议一下对策了。 越是匆忙,头脑越乱,一时之间,哪里想得到好对策? 李义府自知犯错,为将功赎罪,十分积极的出主意。 “待会他们定会提议撤回征西大军,转而出兵辽东,这事挡不住,咱们只能设法保住英国公,不让他带兵就是。” 无论世家派官员,还是拥武派官员,都觉得辽东情况比西域更加重要。 许敬宗沉声道:“不能主动让步,就算这一步守不住,也要跟他们掰扯掰扯,消耗他们的精力。” 李义府一拍额头,道:“许公说的是,是我糊涂了。” 袁公瑜道:“最后总是要商议出兵辽东,咱们提议谁代替李公?” 李义府道:“郑仁泰如何?” 许敬宗摇头道:“他能力不足,陛下对他也不信任。” 李义府又道:“契苾何力、任雅相、阿史那步真呢?” 许敬宗还未回答,丹凤门上的鼓声响起,崔义玄面色一白,道:“没时间了。” 远处韩瑷高声道:“崔大夫,朝会时辰已到,为何还不押班?” 崔义玄无奈,只好走到门洞口,高声喊道:“时辰到,百官朝参。” (本章完) 第25章 英国公李勣 第25章 英国公李勣 两仪殿。 李治正坐在偏殿内,闭着双眼,整理脑中思绪。 这次高句丽的突然行动,让他意识到一件事。 原以为自己知道历史轨迹,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然而史书不过薄薄一本,滚滚历史洪流,也不过只有零星几点最璀璨的浪,被记载下来。 真正的大唐王朝,并非那几点文字就能囊括。 深入了解后,就会明白,现在的大唐帝国看似强盛,其实也有很多问题。 首先是世族掣肘,这一点唐高宗通过废王立武,已解决的差不多,只需提防世族反扑,无需太费神。 另一个问题是缺粮,这个问题他也有了对策。 只等火药炼好,便能派遣能臣,炸毁三门峡礁石,打通长安与洛阳水路,将洛阳粮食运到长安。 眼下最头疼的还是军事问题。 西突厥的贺鲁不足为虑,高句丽也不必担心,真正需要担心的是吐蕃。 然而吐蕃又很精明,他们现在并不和唐朝叫板,只是偷偷扩张实力,处处向大唐示弱。 在李治印象中,吐蕃明年就会对吐谷浑动手,等吐谷浑被消灭,他们才会对大唐露出獠牙。 眼下暂时也没余力对吐蕃动手,所以最好的法子,是阻止其吞并吐谷浑,防止其坐大。 然后再消灭西突厥,稳定住西域局面,再找机会慢慢削弱吐蕃。 至于辽东局面,按照原本轨迹,唐朝费尽心机,消灭百济和高句丽,结果却让新罗摘了桃子。 所以不必过于急切,可等三国自己互掐,新罗是个反复无常的国家,也不必太在意与新罗同盟。 等国力强盛,时机成熟,再一举消灭三国。 所以这次的新罗求援,绝不可答应。 正想到此处,一名内侍过来通报,百官已在大殿列班就位。 李治站起身,来到侧门,在内侍的唱诺声中,步入大殿。 他还未走上宝座台,便注意到许敬宗、李义府等人面色不好。 再瞥向韩瑷和来济,两人镇定如斯,显然已做好万全准备。 李治缓缓坐上龙椅,接受了百官朝拜。 礼毕,韩瑷当即出列,拱手道:“陛下,新罗使节金仁问来朝,说高句丽陈兵边境,随时准备攻打新罗,此事关系重大,臣请传金仁问上殿,商议此事。” 金仁问虽然挂了一个左领军卫将军的职位,却是外国质子,并非唐朝官员,故而需通传才能上殿。 李治摆手道:“此事稍后再议,先议朝事。” 韩瑷愣了一下,只得退下,心想反正也不必急于一时。 随着官员们上奏陈事,朝会正式开始。 这次朝会就和平日的常朝差不多,大家就事论事,只解决问题,并无太大争论。 因许敬宗等人发言很少的缘故,朝议甚至比平日更加通畅,还不到正午,各地奏表的问题,都议定出对策。 李治下旨廊下食,许敬宗等人趁机又聚在一起商议。 就食毕,韩瑷再次奏请传金仁问上殿,李治终于同意了。 随着礼仪官高声宣唱,新罗王子金仁问进入大殿。 李治细细打量着他,此人二十五六岁年龄,人长的精瘦,颧骨高耸,面皮白净,脸上像女子般涂了唇脂。 “外臣金仁问,拜见陛下。”金仁问稽首道。 李治道:“平身吧。” 金仁问站起身,高声道:“外臣奉王上之命,向天朝进奉贡品,此乃礼单,请陛下过目。” 说着取出一份镶金的帖子。 许敬宗出列,道:“各国献进贡品,皆是岁首大朝会之时,金外使久在长安,难道连这点规矩都不懂吗?”金仁问拱手道:“许尚书说的是,不过外使这些贡品,并非岁首之贡,而是因大唐出兵救我新罗,使我免于灭国之祸,此乃拜谢天恩之贡。岁首时,另备朝贺之贡。” 许敬宗听他准备了两份贡品,也不好再说什么,退回坐下。 李治命王伏胜拿过礼单,细细浏览了一遍。 新罗进献的这份贡品,倒也确实颇有诚意,除五十斤黄金、二十袋珍珠、各种翡翠玉石外,还有十二名新罗美女。 新罗美女在唐朝颇有盛名,被称为新罗婢,以美貌温婉著称。 礼单中还特别记载着,金仁问带来的新罗美女,都是新罗王精挑细选,在国中训练一年,方才派来,不仅容貌美丽,且精通歌舞技。 李治将礼单放下,淡淡道:“新罗使,你献这份礼物,除了感激我朝救援,还有别的目的吧。” 金仁问跪在地上,泣声道:“陛下圣明,臣还奉家父之命,恳请大唐再派天兵,攻打高句丽残暴之师,救新罗百姓于火海之中。” 韩瑷当即出列,道:“陛下,高句丽乃本朝大患,倘若新罗有失,辽东皆危亦,应立刻发兵救援。” 李义府出列道:“朝廷正在对西突厥用兵,未竟成功,如何能再于辽东开辟战场?” 来济出列:“陛下,臣有前方战事启奏。” 李治道:“来卿请讲。” 来济取出一份奏章,道:“这是昨日兵部上呈的最新战报,西突厥有哥舒阙部、突骑施部,向我大唐表示归附,并表示突厥内部,很多人都不服贺鲁。” 李治从王伏胜手中接过奏章,果然如来济所言,这是程知节盖了行军大总管印信的奏章,应该不假。 只不过,这奏章未免来的太巧。 很可能是几日前就到了,被来济暗中扣下,准备需要时再上奏。 李治瞥了兵部尚书崔敦礼一眼,只见他眼睛半睁半闭,也不知他知不知道此奏章的存在。 来济接着道:“依臣之见,对付西突厥可以用谋,徐图缓之,慢慢分化各部与贺鲁关系。” 李治道:“你的意思是召回西征军队?” 来济道:“正是如此,大军刚开拨鄯州,召回还来得及。眼下当务之急,是对付高句丽!” 韩瑷跟着道:“高句丽不灭,我大唐只要用兵,他们都会趁机攻击新罗。新罗若灭,高句丽必犯营州!” 大理卿辛茂宗出列,道:“臣奏请陛下,任命司空李勣为平壤道行军大总管,讨伐高句丽!” 金仁问大声道:“只要大唐出兵,我新罗愿出兵五万,从南策应!” “臣附议……臣附议……臣附议……” 一时间,世家派官员纷纷出列,甚至有不少中立派官员,也跟着附议。 许敬宗等人都因程知节的那封奏章,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一时难以应对。 李义府急忙道:“臣以为英国公年纪老迈,不宜领兵,可让郑仁泰为行军大总管……” 于志宁慢悠悠出列,道:“太宗皇帝有言,郑将军可为辅将,不可为主将。依老臣之见,可让李司空为行军大总管,郑将军为副大总管。” 上次他与世家派系缓和了关系,又见韩瑷等人占上风,便也站到他们一边。 李义府又道:“松漠都督李窟哥正处于辽东要冲,手下还有数万契丹兵,可任命他为大总管,并唐兵与契丹兵,讨伐高句丽。” 李窟哥是契丹部落首领,贞观二十二年,率部归顺大唐。 韩瑷道:“契丹部归附不久,人心不稳,只恐出现变故,唯有英国公亲去辽东,方可万无一失!” 李义府又举荐几人,全被韩瑷等人否决,且理由充分。 李治忽然道:“李爱卿,此事你以为如何?” 李勣缓缓出列,道:“老臣想先问一下金将军,此次高句丽出兵,靺鞨和百济可有策应?” 金仁问愣道:“暂未有两国出兵消息。” 李勣笑道:“老夫就猜是如此,高句丽前次失利,锐气已失,兵无战心,如今匆忙调兵,又未与靺鞨、百济议好。此战必败无疑,朝廷无需顾虑辽东之事。” 李治暗赞一声,果然姜还是老的辣,李勣这番话,应该切中了要害,这也是唐朝最终未出兵的理由。 (本章完) 第26章 御驾亲征? 第26章 御驾亲征? 李勣在军方影响力极大,他一出声,一众武将纷纷出声应和,许敬宗等人也急忙附声。 金仁问十分焦急,忍不住道:“高句丽调集二十万大兵,我新罗却只有八万守军,就算无有靺鞨、百济,也恐抵挡不住。” 韩瑷冷哼道:“李司空说的好轻巧,倘若新罗被灭,高句丽再无后顾之忧,届时又当如何?” 一名黑脸官员忽然出列,道:“臣附议李司空,高句丽强弩之末,不足为患。” 徐孝德吃了一惊,望向出列的刘仁轨,暗道:“原来他的不足为虑,指的是这个。哎,此话背地里可说说,怎能在朝堂上说出,刘葫芦,你糊涂啊!” 他却不知,李治认出刘仁轨后,心中只有欢喜。 韩瑷冷声道:“刘仁轨,你一个田舍汉,胸无点墨,全凭先人恩荫,才位列朝堂,此处哪有你说话的份,还不退下!” 刘仁轨和薛仁贵一样,务农出身,却没有薛仁贵的军功。 他未有功名,未拜名师,全凭任瑰举荐,才步入仕途。 有人说,他自称汉章帝刘炟之后,任瑰才举荐他,在士林之中名声极差,被斥为末流。 因他名声不好,宦海沉浮三十多年,两鬓斑白,却还只是个给事郎。 只有徐孝德等一班老友,才知他学问高超,见识过人,只可惜世人却不知罢了。 韩瑷是刘仁轨顶头上司,刘仁轨不敢跟他呛声,只好退回去。 李治忽然道:“你们举荐英国公,可英国公却认为不该出兵辽东,朕也不知该听谁的。罢罢,朕近来正琢磨着御驾亲征,如此一来,诸卿也不用为主帅人选相争。” 御驾亲征四字,正是昨晚徐槿在他后背写下。 此话一出,满堂震惊。 众臣齐声道:“陛下,不可啊!” 李治朗声道:“辽东乃心腹大患,朕御驾亲征,才能鼓舞全军士气,当年先帝不也御驾亲征,何独朕不行?” 群臣面面相觑,一时都傻了眼,哪知道争来争去,竟争出这么个结果! 李治一挥手:“既无异议,就这么定了,几位宰相和兵部先议定一下,做好出征准备。后日常朝,再详论此事。退朝。” 平日里,唐高宗便总是对高句丽念念不忘。 他又刚刚废王立武,意气风发,再不受大臣摆布,忽萌御驾亲征的想法,群臣都觉得正常,并未有人生疑。 面对皇帝如此主张,大唐官员们第一次达成一致,全部反对。 这位新天子虽刚刚展现出些手腕,毕竟不是太宗皇帝。 连太宗皇帝都征讨失败,新天子更不可能成功,反而很可能胡乱指挥,导致大败。 此事关乎大唐兴衰,也关乎每个人切身利益。 政事堂内,世家派、拥武派、中立派的首脑一番商议后,首次达成一致,反对皇帝亲征。 然而如何才能打消皇帝亲征的念头呢? 派其他大臣当元帅,皇帝绝不愿意,也没哪个将领,敢跟皇帝争主将。 那就只剩一个办法,支持李勣的主张,认定高句丽这次出征必败,大唐不用理会新罗。 到了下午,李治的桌子上就堆满了奏章,内容几乎一样,都说高句丽此战必败,大唐不必劳师动众,应该继续对西突厥用兵。 甚至还有官员开始攻击新罗,把新罗建国以来的劣行都写下。 比如,最开始新罗弱小时,受倭国入侵,向高句丽求援。 高句丽救他后,又和百济联手对付高句丽。 五代时期(唐朝对南北朝和隋朝的统称),新罗进入强盛期,就开始联合百济攻高句丽,节节胜利后,又偷袭同盟国百济。 最终高句丽和百济联手,将新罗打回原形,新罗才向唐朝臣服,借助唐朝之力,对付这两国。 如此反复无常之国,不必救援。 连这样的奏章都写出,可见群臣多么怕他亲征。 到了晚上,连武媚娘也来试探了。 李治装作一副委屈的样子,感叹道:“朕自问并非杨广那种昏君,群臣为何将朕看的如此不堪?” 武媚娘也摸不清他想法,只得劝道:“陛下想御驾亲征,将来有的是机会,何必急于一时?” 李治朝椅子上一靠,摆手道:“罢了罢了,他们都反对,朕就算坚持亲征,也没几分意思。此事不必再提。” 群臣得知皇帝妥协后,都松了一口气,最倒霉的是世家派系,被皇帝这么一闹,一番部署又白费。 新罗使节金仁问更可怜了,从原来的香饽饽,变得无人问津,受到群臣冷落。 十二月初八,一场大雪冰封长安城。各国使节也陆续来到长安,人数比想象的要多。 本以为贺鲁阻隔西域,一众小国都不会来大唐朝拜。 后来才知,贺鲁控制西域后,变本加厉的向一番小国勒索财物、粮草、马匹。 这些小国不堪其扰,又听说唐朝出兵讨伐西突厥,故而纷纷派遣使节,进送贡品,恳请大唐尽快消灭西突厥这个恶霸。 除这些小国外,还有两个大国也派遣使节来唐,各自上了国书。 这两国使节水火不容,相互谩骂,甚至在鸿胪寺大打出手,此事都传到了皇宫内院。 这日,武媚娘正在后宫听儿子李弘背千字文,张多海便将此事汇报给了她。 武媚娘回到正殿,一边用手炉暖手,一边问:“哪两国如此大胆,敢在鸿胪寺胡闹?” 张多海笑道:“嗨!其实去年他们就过来闹过一场,只是没今年这般凶。” 武媚娘心中一动:“是吐蕃和吐谷浑?” 张多海笑道:“可不是他们吗?年年闹,都指责对方入侵他们领土,还想让咱大唐相助,也不嫌烦。” 武媚娘沉吟不语。 吐蕃和吐谷浑都是唐朝属国,当年唐太宗时期,两国一起来唐朝求娶公主。 唐朝答应吐谷浑,却拒绝吐蕃。 吐蕃使节怕赞普怪罪,就说吐谷浑从中干扰,唐朝才没有下嫁公主。 吐蕃赞普松赞干布以此为借口,攻打吐谷浑,唐朝派五万军队援助,击败吐蕃。 这一战虽然赢了,吐蕃也展现出不俗实力。 当时突厥的薛延陀正在反叛,唐朝没工夫与吐蕃纠缠,唐太宗便将文成公主嫁给松赞干布。 后来松赞干布也将吐蕃公主嫁给吐谷浑王,三国之间,总算安稳了二十多年。也不知为何突然又闹将起来。 武媚娘对两国的了解也只有这些,她问:“既是这等小事,何必来报?” 张多海陪笑道:“本来臣也不打算劳您神,只是圣人似乎对他们挺关心,还特意召集大臣,商议此事。” 武媚娘奇道:“可是有人向陛下进言?” 张多海道:“那倒没有。” 武媚娘暗暗奇怪,问:“大臣们对此事是什么意见?” 张多海道:“大臣们都觉得不必管他们,他们要打就让他们打,眼下应集中精力,消灭贺鲁再说。” 武媚娘问:“陛下又怎么说的呢?” “陛下说吐蕃强,吐谷浑弱,倘若被吐蕃吞并吐谷浑,吐蕃将成为心腹大患。” 武媚娘皱眉道:“吐蕃兵甲多少,吐谷浑兵甲又有多少?” 张多海陪笑道:“那就不知道了,当时韩相也问过这个问题,英国公和崔尚书也说不知道。” 武媚娘凤眉一凝:“这些老臣,都越来越懈怠了。” 张多海道:“圣人也很生气,让兵部立刻调查吐蕃情报,还让兵部和户部做好出兵吐谷浑的准备。” 武媚娘凝思片刻,道:“眼下安西正在用兵,陛下再派一支军队外出作战,会否不妥?” 张多海道:“谁说不是呢?大臣们也都纷纷反对,说长安缺粮,负担不起两场战争。圣人便没说话了。” 武媚娘点点头,露出思索之色。 张多海忽然道:“殿下,杨玉臣传回消息了。” 武媚娘道:“他接到孙思邈了?” 张多海苦笑道:“孙思邈病了,他说暂时无法动身。” 武媚娘蹙眉道:“怎么病的?” “听说是为了治好那怪病,自己也染上了,说是以身试药。” 武媚娘感叹道:“天下竟有这样的人。你去尚药局挑名御医,派到沙州给孙思邈治病。医者难以自医,可别让他死了。” 张多海领命去了。 (本章完) 第27章 李治的考核 第27章 李治的考核 十二月初十,大雪化的差不多了,路边枯枝上俱结了冰霜。 一辆马车驶入长安,刚过城门,便被一大群人给围住了,簇拥着前往宣阳坊一座豪宅。 此人正是刚被召回京的户部尚书卢承庆。 宣阳坊有条街,街前街后,住的都是范阳卢氏一族,前街有座大宅,上书“范阳公府”四个大字。 卢承庆回府之后,先去祠堂拜了先祖,这才回到正堂与家人叙话。 卢夫人絮絮叨叨叨,将家里近日的事都说了,比如又有哪家亲戚借住府中、家中又增多少田产。 卢承庆是个诗酒放诞之人,不喜内事,听了两句便不耐烦了,只推说要去中书省述职,便离了家,坐车前往皇宫。 他先去吏部一趟,办好转职流程,又想去两省拜见几位相公,以后交接公务也方便。 谁知刚到门下省门口,便听里面传来一阵争吵声。 卢承庆探头一看,吵架的竟是刚上任的户部侍郎杜正伦和侍中韩瑷。 卢承庆细细听了几句,似乎是为褚遂良在潭州写下“大唐兴寺”之事争吵,分明是件小事。 卢承庆又注意到一名十二三岁的小内侍,正站在屋内一张桌子旁边,整理诰书。 不一会,那小内侍拿着十几份诰书离开了。 卢承庆一下就明白了。 杜正伦故意在门下省跟韩瑷争吵,还让拿诰书的内侍看到,不过是向皇帝表明忠心罢了。 他是个清高自傲的人,做不出杜正伦这种惺惺作态之事,摇了摇头,离开了门下省。 另一边,小吉抱着诰书,步履轻快的来到甘露殿。 李治正在批阅公文,他小心翼翼的将新诰书放在御案上,要退开时,李治忽然问道:“小吉,你去拿诰书时,门下省官员们都在议论什么?” 小吉道:“回大家,奴看到韩相公与杜相公在吵嘴。” 李治抬头道:“哪个杜相公?” “户部侍郎,杜正伦相公。” 李治心中一动,命人将王伏胜喊了过来,问:“杜正伦和卢承庆都入京了吗?” 王伏胜道:“杜正伦昨日入京,卢承庆今日刚入京。” 李治点点头,道:“传他们来觐见。” 王伏胜提醒道:“大家,卢承庆刚到家,估计还没去户部。” 他猜到李治要问二人户部的事,所以才提醒李治,卢承庆还未接触公务,现在问话,怕他没准备。 李治听出他意思,道:“他若真想办好差事,入京路上那么多时间,不会闲怠,就现在传。” 王伏胜领命去了。 未过多久,卢承庆和杜正伦都到了。 李治抬头打量二人,这卢承庆身材颀长,仪表不俗,杜正伦与他一比,差了许多,是个其貌不扬的小老头子。 两人见礼之后,李治笑道:“两位爱卿一路入京,舟车劳顿,朕却急着把你们喊来,可别怪朕。” 卢承庆正色道:“陛下召我们入京,就是为办事,臣一进城就入宫,就是等着陛下召唤。” 李治点点头,道:“既然你们知道朕召你们进京的目的,那朕就直接问了,长安缺粮的事,你们可有解决办法?” 杜正伦听了,暗吃一惊。 他进京后只顾着写弹劾褚遂良的奏章,又去找来济、韩瑷吵了一架,还没来得及顾户部的事。 正当他额头冒汗时,一旁的卢承庆缓缓取出一份奏章。 “要解决眼下长安缺粮困境,臣想到一主一次两个法子,请陛下过目。” 李治接过奏章,慢慢浏览了一遍,心中暗暗点头。 卢承庆眼光不错,看出了长安缺粮的两个主要原因。 一个是关中土地越来越少,人口越来越多。 一个是洛阳运粮不便。 他也分别想出应对方法。 针对前一个问题,他提议将长安一部分人口向东迁移,减少就食压力,剩下的百姓也能分到更多良田。后一个问题,他提议修改运粮路线,通过水陆并进的法子。 在三门峡险谷前后,安置两支运粮船队,粮食先走水路来到三门峡险谷,然后再改走陆路。 等过了三门险谷,再重新换上水路,如此一来,大部分都走的水路,只有中间一小段是陆路,可节省大量运力。 若非李治想到更好的法子,卢承庆后面这个办法,倒可以采用。 至于前面迁移人口的做法,并不治本,卢承庆并未意识到,关中耕地面积越来越少,是水土流失的原因。 李治点头说了句“不错”,转头看向杜正伦。 “杜卿,你可有想到法子?” 杜正伦颇有几分急智,又当过户部侍郎,趁着李治浏览卢承庆奏章的功夫,已理出几分思绪。 他拱手道:“回陛下,据臣所知,两汉时期,关中可耕土地有四万多顷,如今却只万顷不到,故而关中粮产,难以供给长安。” 李治目光一亮,道:“说的好,那为何可耕土地减少了呢?” 杜正伦道:“应该是因战争的缘故,自秦汉以来,关中是兵家必争之地,战火损毁了大量良田。” 李治道:“为何战火会损毁良田,荒田难道就不能再开垦吗?” 杜正伦道:“这……”他毕竟也只是坐在办公房,看一些相关史籍,再听手下官员汇报,并不清楚深入原因。 “也许是民力不够,难以开垦。”杜正伦想了半天说。 李治摇头道:“不对,战火烧不了土地,只能烧树木,树木有储蓄水的功能,没有树就会变成一片荒漠,良田沃土,自然就没有了。” 杜正伦忙道:“陛下说的极是。” 李治缓缓道:“长安人口多,不仅吃的多,所需木材也多,秦岭山脉,已被砍伐的很严重了吧?” 杜正伦连声道:“陛下圣明,贞观八年,臣担任户部侍郎时,便听下面官员汇报,秦岭山脉被砍伐严重。” 卢承庆道:“既是如此,不如下令禁止百姓随意砍伐树木。” 李治瞥了他一眼,道:“关中寒冷,百姓若没有木头烧,冬天还不冻死?” 卢承庆面色微红,道:“臣失言。” 李治道:“这个问题要两方面解决,一来是找到替代木头的新燃料,比如石碳、瑞碳。二来是广植树木,你们心里要有这样一个念头,树木就是田地粮食,需得重视!” 唐朝已有煤炭,被称为石碳。瑞碳则是西凉进贡的焦炭,产量极少,只有皇家和权贵能用。 杜正伦迟疑道:“陛下,石碳、瑞碳产量稀少,且难以开采,恐无法大量供应。” 李治道:“那就加大勘探,找到更多矿脉,让工匠们想法子,降低开采难度。与缺粮相比,这些又算什么问题呢?” 杜正伦道:“臣领命。” 李治摆手道:“这件事你一个人去做。卢卿,你需要做另外一事。” 卢承庆心中一振,道:“陛下是想让臣负责长安与洛阳的粮食调运吗?” 李治摇头道:“你的法子虽不错,但并非最好的法子。你可去过三门峡?” 卢承庆摇头说没去。 李治道:“那你就去实地考察一下,尤其仔细观察一下人门、鬼门、神门三地,瞧瞧那里的礁石有多大,地形又是如何。” 卢承庆吃惊道:“陛下是想征调劳力,凿破那些礁石吗?” 李治缓缓道:“朕确实想破开那些礁石,不过并非征调民力,你只管去办便是,破礁石的事,朕自有主意。” 卢承庆暗暗疑惑,心想不用劳力,如何能破开礁石,却也不好多问,拱手道:“臣遵旨。” 顿了一下,又道:“陛下,臣能否请一人同行?” 李治笑道:“你想要谁?” 卢承庆道:“工部尚书阎立本。” 阎立本曾做过将作大监,和他哥哥阎立德一样,都是建筑大家,而且他还有一手妙笔丹青。 卢承庆是想借阎立本的能力,将三门峡的礁石给画下来,好让皇帝看个明白。 李治摆手道:“准奏。” (本章完) 第28章 武媚娘的调查 第28章 武媚娘的调查 太极宫内有两条渠河,一东一西。 东渠名为龙首渠,从长乐门以东向北拓流,过尚食内院入后宫,与东海池相连。 龙首渠西岸有一座仓库,名为司宝库,是皇宫最大的内库。 武媚娘站在司宝库外,正监督着尚宫局的宫人们,将各州县进贡而来的贡物,搬入司宝库。 下月便是正月大朝会,按照后宫旧制,大朝会那日,皇后也会在后宫举办宫会,将贡物中的一部分,赏赐给诸嫔妃和命妇们。 这时,张多海从远处奔了过来,朝武皇后道:“殿下,都查清楚了。”递过一份小册子。 武媚娘接过看了片刻,目光微微闪动,喃喃道:“原来他竟是个吐谷浑人。” 张多海笑道:“臣也没想到,谁教吐蕃人和吐谷浑人都长的差不多呢?” 武媚娘微笑道:“你做的很好。”转头朝江尚宫问:“陛下现在何处?” 江尚宫道:“陛下处理完公务后,便去了禁苑。” 武媚娘愣道:“禁苑?” 江尚宫道:“是的,陛下去了飞龙院,和千牛卫们骑了一个时辰马,接着便去了虎圈,一直没出来。” 武媚娘奇道:“陛下去虎圈做什么,那里不是没老虎了吗?” 江尚宫道:“奴婢也不知,虎圈附近都是千牛卫,看守严密,奴婢的人无法靠近。” 武媚娘点点头,回到立政殿,准备好一碗药膳,又命人传了几样膳食,温热着。 等到酉时左右,宫人来报,李治回甘露殿了,她便带着膳食过去了。 李治正准备传膳食,见她带着药膳和膳食过来,便和她一起在寝殿外屋用膳。 武媚娘很快吃完,一边帮李治夹菜,一边问道:“九郎,你是否想对吐蕃用兵?” 李治抬头看了她一眼,道:“朕不想攻打吐蕃,只想帮吐谷浑抵御他们。” 武媚娘微笑道:“也是,有达延父子在吐蕃,吐谷浑不是吐蕃对手,需得帮他们一把。” 李治微微一愣,道:“什么达延父子?” 武媚娘道:“九郎莫非不知那吐蕃使节是什么人吗?” 李治皱眉道:“名字好像叫都布。” 武媚娘给他夹了根茼蒿,笑道:“妾身派人查过此人,他并非吐蕃人,而是吐谷浑人。” 李治看了武媚娘一眼,不由感叹。 自己不过对吐蕃表现出些许重视,她就立刻下大功夫去调查吐蕃使节,这精力也太旺盛了。 “都布既是吐谷浑人,为何会成为吐蕃使节?”他问。 武媚娘道:“九郎可还记得伏允?” 李治点点头:“自然。” 当年吐谷浑国王‘伏允’在位时,吐谷浑极为强大,甲兵数十万,周围一众西羌部落,尽皆臣服。 吐蕃属羌族西迁的部落,还未统一,面对强大的吐谷浑,也只能伏低做小。 可吐谷浑偏偏不安分,仗着头铁,定要与大唐死磕到底。 贞观八年,李世民派段志远领兵攻打吐谷浑,大败伏允。 伏允携众远遁,段志远班师而归。 伏允见唐朝走了,掉头又带兵骚扰凉州,仿佛在说:“你来打我啊!” 李世民满足了他的要求。 筹备半年后,李世民以李靖为行军大总管,率领侯君集、李道宗、李大亮、李道彦、高甑生、契苾何力等将,分六路大军,讨伐吐谷浑。 唐朝大军势如破竹,吐谷浑军队节节败退,救援的西羌部落,也都被唐军击溃。 伏允又玩起远遁把戏,只可惜这次没用,侯君集率军追击两千里,始终不肯放过伏允。 伏允辎重被毁,只剩孤家寡人一个,最后自缢而亡。 唐军虽占据吐谷浑,却并未将其归并,而是立伏允长子伏顺为王,伏顺还取了唐名,慕容顺。 伏允另有一个儿子叫达延,是吐谷浑太子。 达延与伏允被唐军打散后,一直在找父亲,后来得知伏允已死,唐朝立伏顺为王,愤而带人投奔吐蕃。 松赞干布见达延来投,喜不自胜,任命他为吐蕃副相,地位仅次于禄东赞。 这位吐蕃使节都布,便是达延的儿子。法理之上,达延才是吐谷浑正统继承者,慕容顺已死,如今的吐谷浑王,是慕容顺的儿子,慕容忠烈。 吐谷浑国内有相当一部分人,暗中都支持着达延。 只要有达延父子在吐蕃,吐蕃便对吐谷浑国内的情况了如指掌,自然可以轻易击败吐谷浑。 李治听完后暗暗点头。 他知道吐谷浑国内有亲吐蕃的力量,却不知是因达延的缘故。 松赞干布当初收留达延,只怕就是为了将来吞并吐谷浑,提前准备。 武媚娘又道:“九郎,妾另外还打探到一个消息,也和吐蕃有关。” 李治问:“什么?” 武媚娘笑道:“那都布进入长安后,就一直在找一个人,你猜是谁?” 李治笑道:“没头没尾,我哪猜得到。” 武媚娘笑道:“九郎可知东女国?” 李治心中一动,道:“朕知道,她们也是西羌之一,和苏毗国一样,以女为尊,国王都是女子。” 武媚娘笑道:“正是呢,东女国这次也派了使节过来,而且就是她们的女王!” 李治恍然道:“都布在找东女女王?” 武媚娘笑道:“东女国并非咱们属国,那位女王不住在鸿胪寺,谁也不知她躲在长安何处,若不是都布找她,我也不知她来了长安。” 其实吐谷浑被灭后,东女国也曾派使节,想成为大唐小弟。 只不过大唐收小弟也是有条件的。 第一,这个国家必须是大唐知道的国家,前史之中有记载。第二,这个国家来称臣时,国王必须亲自来大唐朝拜。 当然,第二个条件并非绝对,如果是一个被大唐认可的大国,国王可以直接派使节来表示臣服,比如吐蕃。 东女国显然还没达到这个条件,先前女王又不肯亲来,故并未被大唐认可。 李治沉吟道:“东女也是诸羌之一,吐蕃应该是起了吞并之心,故而找这位女王。” 武媚娘道:“她来长安,应该是想归附我大唐,获得庇护。” 李治点点头。 无论东女国还是吐谷浑,都希望获得大唐庇佑。 然而吐蕃人也很精明,他们选择现在出手,就是瞧准了大唐正在与西突厥作战,无法援助他们。 现在的问题还是粮食,三门峡的礁石还未解决,粮道并不通畅。 长安仓粮食不足,李治也不敢随便再派一支军队出去,以免出现意外。 眼下最好的选择,是组建一个包围吐蕃的联盟。 大唐只负责号召,将那些对抗吐蕃的小国联合起来,就无需多派人马,也许还能让他们供粮。 次日,李治找来吐蕃和吐谷浑舆图,研究一阵,又找来鸿胪寺官员,详细了解吐蕃形势。 果不其然,有很多羌族部落,正面临吐蕃吞并威胁。 除开吐谷浑外,实力最强的三支羌族,分别是党项羌、白兰羌和东女羌。 其中白兰羌夹在吐蕃与吐谷浑之间,且与吐谷浑交好。 党项羌和东女羌目前态度都不明朗。 伏允时期,他们原本都死心追随吐谷浑,后因救援吐谷浑,被唐军打残,自此不再承认吐谷浑大哥地位。 要想联合诸羌对付吐蕃,仅凭吐谷浑目前的影响力肯定不够,需大唐助上一臂之力。 话又说回来,李治虽有心帮吐谷浑对付吐蕃,却不能表现太急切,否则,反会被吐谷浑拿捏。 所以,需让他们求恳大唐,自己再同意,方能获得他们感激。 这其中火候,须仔细拿捏。 李治想了一会,朝王伏胜道:“传旨,明日正午,在昭德殿设一宴,宴请所有外国使节,命李义府为宴请使,让吐谷浑使节坐首位。” 旨意很快在两省走过流程,随后送到鸿胪寺。 鸿胪寺官员按照旨意,列定座次,再派人通知各国使节。 (本章完) 第29章 武后外甥 第29章 武后外甥 吐谷浑使节名叫慕容信,他得知唐朝让本国居宴会首位后,喜不自胜,来到一间屋子外,朝屋中之人拜了拜。 “王妃殿下,臣慕容信求见。” 屋中之人是吐谷浑王妃,也是大唐的弘化公主,李平。 因局势危急,吐谷浑王慕容忠烈为请得大唐援助,连妻子也派在使节团中。 “慕容将军有何要事,就在外面说吧。”屋中传来弘化公主的声音。 慕容信道:“鸿胪寺刚刚派人传来消息,明日有唐朝官员代替大唐天子,宴请各国外使,本国排在头一席。” 弘化公主惊喜道:“当真?” 往年都是吐蕃坐一席,就算大食国使节来了,也只能屈尊二席,吐谷浑还要跟回纥争第三席。 如今大唐天子让他们坐一席,显然是在释放某种信息。 慕容信笑道:“绝不会错,末将以为,这是大唐天子打算出兵援助我们的征兆!” 弘化公主却没有这么乐观。 她凭着旧日人脉,已探知朝廷眼下的局面。 唐军正在征讨西突厥,此战结束前,只怕很难出兵相助吐谷浑。 话虽如此,就算唐朝不出兵,也依然有操作余地。 唐朝每年的各国朝贡,不仅是唐朝与外邦的交流盛宴,也是各国趁机开展外交的机会。 平日各国使节很难见到面,就算见了,因主客关系,总有一方处于谈判弱势,很难谈拢大事。 在长安就不同了,大家都是客,谁也占不到便宜,更容易达成协议。 弘化公主轻声道:“明日宴会之上,将军可趁机再与党项人谈谈,也许他们会改变主意呢。” 慕容信答应了。 另一边,李义府被李治任命为宴会使,心中极为振奋。 他先去甘露殿找上李治,问了几句宴会的事,摸清了天子的意思,心中有了底。 随后他又马不停蹄去了殿中省和礼部,与他们协商明日宴会的事。 礼部是许敬宗执掌的部门,还算配合,只是恭喜他时,多了几分酸溜溜的语气。 殿中省却是世家派系的地盘,殿中监正是长孙冲。 他似乎提前算准李义府要去,也不知躲哪里去了。 李义府只好与殿中省其他官员交涉,那些官员也不故意跟他唱对台,只个个打太极,推来推去。 幸得李义府为人精明,对殿中省流程很了解,若是个刚入官场的雏鸟,准被这帮人绕得迷迷糊糊,最后啥也干不成。 第二天正午,宴会在昭德殿如期举行。 李义府深悉李治用意,在宴会上很抬举慕容信,拉着他的手,与其他使节敬酒。 吐蕃使节都布见了,只是冷笑,喝了两杯酒便提前告辞离开。 宴会之后,慕容信回到外馆,朝弘化公主回报了一天的收获。 “王妃殿下,党项使节果然改变态度,表示只要唐朝支持我们,他们就肯出兵共抗吐蕃。” 弘化公主点点头,道:“那就需获得大唐支持才好呢,纵然他们不出兵,最好也派一名将领,让党项知道他们在支持我们。” 慕容信道:“您说的极是。” 弘化公主又道:“除去党项,就剩东女国最强大了,若能得她们相助,胜算又能增加几分。” 慕容信皱眉道:“她们并非大唐属国,无法进鸿胪寺,我费劲周折找到她们,那东女女王却傲的很,根本不见我。” 弘化公主笑道:“不必担心,宾就女王既亲来长安,就说明东女国形势也不好,总有机会。” “可她不见咱们,如之奈何?” 弘化公主沉吟道:“她们来长安,也是想获得大唐护佑。要想说服她们,还是得利用大唐来压压她们。” 慕容信道:“那就只能拜托王妃了。” 弘化公主道:“我祖母昔日有一友,原是个信佛的,后来还俗,生了个好女儿,如今贵为大唐皇后。就不知这位老祖,肯不肯念几分旧情。” 慕容信又惊又喜,道:“请王妃以大王为重,以国家为重,务必试上一试!” 弘化公主叹道:“你不必多劝,我如今已是半个吐谷浑人,为了大王,碰碎了头也无妨。” 十二月初六,是武皇后之母杨氏的寿辰。 为了抢着给杨氏拜寿,才刚刚到初四,武府大门都快被挤破了,都想获得一份请帖。 到了初五早晨,武顺总算得了空闲,在母亲杨夫人嘱托下,又进宫来拜见武媚娘。 这次武顺并未带女儿,而是把儿子贺兰敏之带来了。 母子二人在后殿见过了礼,贺兰敏之朝武媚娘甜甜一笑,道:“皇后姨母,外甥好想您。”这孩子与李忠同年,今年十二岁,长的眉清目秀,很是惹人喜爱。 武媚娘笑道:“出去玩儿吧,我和你母亲说几句话。玉屏,带敏之去秋谧园。” 一名宫人应了声,拉着贺兰敏之出去了。 武媚娘挥了挥手,屏退了其他宫人。 武顺见武媚娘绷着一张脸,陪笑道:“哎,好妹子,我这次可不是来烦你,是母亲有事让我跟你说。” 武媚娘道:“母亲有何交代?” 武顺笑道:“那个出嫁吐谷浑的弘化公主,你可还有印象?” 武媚娘目光微闪:“哦,是她啊,她也来长安了吗?” “可不是吗?跟着吐谷浑使节一起来的。” “她怎么了?” 武顺见她面色缓和了一些,挨近她坐下,笑道:“母亲做娘子时,与她祖母是手帕交。她如今找过来,求母亲帮个小忙,母亲抹不开面,所以让我来问问你。” 武媚娘道:“她想求母亲什么?” 武顺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希望母亲寿宴那日,请一位外国使节到咱府上,再给间房子,让她们单独说几句话。” 武媚娘道:“她要请的可是东女国女王?” 武顺吃了一惊,道:“妹子,你怎么连这也知道?” 武媚娘微笑道:“你别多问,回复母亲,答应她便是。” 武顺答应了。 她见妹妹心情转好,便和她说了一会闲话,正要告辞时,宫人玉屏在宫外求见。 武媚娘命她进来了。 只见玉屏牵着贺兰敏之走了进来。贺兰敏之脸上有一道淤青,低着头不说话。 武顺吃了一惊,抱住贺兰敏之,道:“我的儿,你脸上这是怎么了?” 贺兰敏之哼了一声,不吭声。 武媚娘沉声道:“玉屏,你说。” 玉屏低声道:“回殿下,小郎在秋谧园和人打起来了。” 武顺又惊又愕,道:“敏之与谁打起来了?”这里毕竟是皇宫,宫中的小孩可不比外边。 那宫人道:“是高安公主和一名小内侍……” 原来贺兰敏之在秋谧园玩耍时,碰到高安公主,便和她说话。 后来得知高安公主是萧淑妃女儿,便骂萧淑妃是狐狸精,两个孩子便吵起嘴来。 高安公主哪里吵得过他,两人争论没几句,高安公主就哇哇大哭。 贺兰敏之更加得意,动手捏扯高安公主的脸,旁人见他是皇后外甥,都不敢管。 便在这时,小吉路过,瞧见高安公主被欺负,就过来帮她。 贺兰敏之对公主尚且无礼,更不会对一个小内侍客气,抬手就对他拳打脚踢。 小吉一开始颇为忍让,后来实在忍不住,反击了几拳。 贺兰敏之自来长安后,娇生惯养,从未受过欺负,被他打懵住了。 玉屏趁机拉他回来了。 武顺听是个小内侍与儿子动手,便道:“皇后殿下,你外甥被阉奴欺负,你管不管?” 武媚娘沉默了一会,朝玉屏问:“那小内侍叫什么?” 宫人道:“是跟在圣人身边的内主事小吉。” 内主事是内侍监九品官,王伏胜看李治喜欢小吉,就提拔他一个小官。 武媚娘皱眉道:“是他。” 武顺听说是皇帝身边的人,一下就慌了,怕被皇帝知道此事,毕竟是自家儿子欺负公主在先。 “皇后殿下,我看这事就算了,可别闹大,惹圣人心烦。”她陪笑道。 武媚娘斜了她一眼,道:“母亲年老心软,架不住孩子撒娇,情有可缘。可你这做母亲的要管,否则这孩子将来就要毁在你手中!” 武顺陪笑道:“是是,回去我就管教他。”带着贺兰敏之匆匆离去。 (本章完) 第30章 李治微服 第30章 李治微服 武皇后已下令,秋谧园内发生的事,任何人不得外传。 然而皇宫内院生活数万人,那便是数万双耳朵、数万张嘴,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掩盖不住。 郑贵妃、徐充容已知道此事,只不愿与武皇后冲突,未去追究。 王伏胜却不肯放过良机。 他得到消息后,并未立刻向李治汇报,小心翼翼侍奉一旁。 李治正在批阅奏章,王伏胜时不时抬一眼,偷偷觑着他表情。 他准备等李治心绪最为烦躁时,再行汇报。 便在这时,外面传来内侍的通报声。 “皇后殿下求见。” 李治抬头说道:“请皇后进来。” 王伏胜心中叫糟,然而这时再汇报已来不及。 只见武媚娘迈步走入大殿,朝李治福了一礼,道:“陛下,妾身有事禀告。” 李治笑道:“皇后不必多礼,有何事告诉朕?” 武媚娘朝左右看了一眼,殿中内侍宫人纷纷知趣退下。 王伏胜忽然笑道:“殿下要告知大家之事,莫非与贺兰夫人有关?” 武媚娘看了他一眼,道:“王大监说的不错。” 李治奇道:“到底是什么事,伏胜,你也知道?” 王伏胜正要开口,武媚娘抢先道:“陛下,事关家姊,还是妾身来说吧。” 李治点点头。 武媚娘缓步来到李治身边,道:“大家,你可还记得弘化公主?” 李治道:“就是嫁给吐谷浑的那位宗室公主吧。” 武媚娘道:“正是呢,她也随吐谷浑使节来了长安,家母与她祖母关系极好,家母明日大寿,家姊提议把她请来,去找她时,她却向家姊提了个请求。” 李治道:“什么请求?” 武媚娘道:“她希望家母大寿时,再请一位外国使节。” 李治诧异道:“她想请谁,不会是东女女王吧?” 武媚娘微笑道:“正是呢,还说希望在寿辰时,提供间屋子,让她与女王说上几句话。” 李治想了想,道:“她是想拉拢东女国,共抗吐蕃。” 武媚娘笑道:“妾身也这般想,家母不敢擅作主张,让家姊入宫,询问此事。” 李治笑道:“这是好事,尽可答应她。”沉吟片刻,又道:“媚娘,明日你也微服回家一趟。” 武媚娘笑道:“妾身明白了,九郎是想让妾身见弘化公主一面。” 李治拍手道:“不错,你可以告诉她,咱们大唐眼下在于西突厥作战,最多出五千人马援助,还需要他们提供军粮。” 武媚娘微笑道:“妾身记住了。” 李治又道:“还可以建议她,多拉拢些羌族部落,联合对付吐蕃,打咱们的旗号也无妨。” 武媚娘点头应是。 王伏胜忽然道:“陛下,贺兰夫人……” 武媚娘打断道:“王大监,吾还未说完呢,你慌什么?” 李治目光在两人身上打了个转,已瞧出不对劲。 “媚娘,你还有事瞒着朕?” 武媚娘躬身道:“妾身想向陛下请一道旨意。” 李治道:“什么旨意?” 武媚娘道:“妾恳请陛下,元日大朝会时,取消家姊的诰命册封。” 李治讶道:“这是为何?” 武媚娘道:“家姊入宫向妾请示弘化公主之事时,妾那外甥贺兰敏之,在秋谧园与高安吵打了起来。” 李治脸色大变,急问:“高安可被贺兰敏之怎样?” 武媚娘怔了怔,低声道:“妾去看过高安,她的脸被敏之揪红,别的都好。只是还有个叫小吉的内侍,也被敏之打伤,是妾管教不严,请陛下一并责罚。”说着跪了下去。 李治吐出一口长气。 刚才一瞬间,他真怕高安公主被贺兰敏之怎么样了,回头想想,贺兰敏之还只是个孩子,现在做不了坏。 李治把武媚娘扶了起来。 “媚娘,别怪朕没提醒你,你这外甥一定要管教好了,该打时别手软,以免将来惹出大祸!” 武媚娘道:“妾记下了。” “小吉伤的如何?” 武媚娘道:“妾去看过他了,脸上挨了几下,都是皮外伤,并未伤筋动骨。这孩子挺乖巧,妾想升他为内府丞,不知大家意下如何?”李治知她是为补偿小吉,点头道:“就依你吧。” 这时他也想明白了。 武媚娘先提武顺帮忙的事,再说贺兰敏之的事,是怕他真的撤了武顺的诰命。 且不说武顺是否真的帮忙,武媚娘在吐蕃之事上,尽心尽力,确为他分了忧。 这件事倒要酌情考虑一番。 他沉吟片刻,说道:“媚娘,以后不准贺兰敏之再进宫,你姊姊的封号,就降为郡夫人吧。” 武媚娘道:“多谢陛下。” 次日清晨,明媚的阳光驱散了前几日的阴云。 十二月的长安城,难得有这么好的天气。 今日是非朝日,一大清早,武媚娘便来甘露殿向李治辞行。 李治见她穿着粉红色宽袖对襟衫,腰系石榴裙,肩披白色貂皮大氅,像是个官家命妇,别有一番美态。 武媚娘朝他福了一礼,道:“大家,那妾身去了。” 今日不用常朝,李治比平日更为清闲,他见武媚娘这幅模样,也勾起几分出宫的兴致。 唐朝皇帝微服出行,并非罕事。 李世民就经常微服去大臣家里,与他们聊天下棋,有时听到哪里有孝子、或高寿老人,也会去瞧一瞧。 唐高宗和父亲不同,没那么爱动弹。 不过他也微服过几次,去年废王立武时,就和武媚娘一起去拜访过长孙无忌。 所以当李治提出微服出去时,王伏胜、薛仁贵等人都没说什么,只分头去做出巡准备。 薛仁贵找上金吾卫将军王及善,两人商议良久,定好皇帝安保措施,这才回奏。 一个时辰后,李治便走在了长安城大街上。 他此刻心中只有一个感慨,长安城大街实在太宽敞了。 两个里坊之间,足有一百多米宽,可供数十骑并行。 路面由黄土夯实,大街左右,是厚实的坊墙,墙外栽种着大量的榆树和槐树。 入冬时节,树木都已枯萎,风一吹,哗啦啦作响。 像这样的大街,长安城一共二十五条。东西十四条,南北十一条。 这二十五条大街,将长安城分割为一百零八坊和东西两市。 李治此时穿着一身白色圆袍,头戴幞头,披着白色披风,看起来像位赴京赶考的读书人。 武媚娘跟在他旁边,依然是那副命妇打扮,只脸上多了面巾,更添几分朦胧之美。 两人身后跟着薛仁贵、王伏胜和张多海。张多海还拉着一辆马车。 在他们四周,数十名千牛卫乔装打扮,暗中保护。 更远处还有一队金吾卫骑兵,由王及善亲自统领,看似巡逻,实则与李治保持着五百步左右的距离。 武府位于平康坊南街,距离皇宫并不甚远,况且现在离寿宴还早,李治二人悠悠闲逛。 沿着大街一路南行,经过一处十字街口时,忽见一支马队策马奔来。 马上之人高鼻深目,奇装异服,显见都是外邦人士。 李治曾看过户部奏章,长安城外国人极多,有公验的超过五万,黑户更不计其数。 这一路上,也确确实实瞧见不少外邦人。 有金发碧眼的秦人(唐人称呼罗马帝国和附近地域为大秦),披着黑袍的大食人,五短身材的倭人,甚至还有魁梧雄壮的黑人。 然而,大部分外邦人在长安城都非常规矩,谨小慎微。 这支马队却不同。 马上之人极为跋扈,扬鞭策马,放声大笑,仿佛在自己国家一样。 李治眉头一皱,问:“那些是什么人?” 薛仁贵打量了一会,道:“应该是吐蕃人。” 李治和武媚娘对视一眼,都想到此次出行,就是为了对付吐蕃,这可实在太巧了。 张多海哼了一声,道:“这帮蛮夷子真不知礼数,在咱们大唐也敢如此放肆!” 薛仁贵沉声道:“他们也许并非不知礼数,而是骄纵自大。” 张多海笑道:“薛护卫说笑了,吐蕃是大唐属国,有何资格在我大唐面前自大?” 他正说的得意时,冷不防被武媚娘扫了一眼,赶忙低下头,不敢作声了。 王伏胜忽然道:“咦,真个巧了,他们也去平康坊。” 李治抬头一瞧,只见吐蕃马队拐入前面一个热闹的里坊,心中一动,暗道:“原来那里就是大名鼎鼎的平康坊。” (本章完) 第31章 东女女王 第31章 东女女王 平康坊是长安城最有名的里坊之一,坊内有三曲烟柳巷,红楼艺馆,是文人墨客和京都侠少汇聚之地。 坊门之外,进进出出,比城门口更加热闹。 李治站在平康坊外,目光却望着远处坊墙开的一扇大门。 朱漆色的大门,中央挺着两颗獬豸兽头,衔着鎏金铜环。 门口陈列着两排戟架,还有甲士豪奴看守,显得颇为气派。 长安一百零八坊为了便于治安管理,坊墙严禁开墙,所有人都只能从坊门进出。 然而也有例外。 三品以上的王公贵戚,允许凿开坊墙,将门面朝大街,这座豪宅内,显然住着一位三品以上大员。 这座门并非主门,门楣上没有牌匾,李治因问:“这是谁家府宅?” 武媚娘看了他一眼,道:“九郎,这是褚遂良的府邸。” 李治眉头一挑,道:“褚遂良不是被贬了吗?” 武媚娘道:“他虽被贬,但不少人都觉得他能够回来呢,就包括他的家人。” 李治瞬间就明白了。 褚遂良官职虽被贬,他家人却还住在这里,这些人不知收敛,反狐假虎威,愈加张扬。 况且,这座豪宅并非朝廷赏赐给褚遂良的河南郡公府,而是褚遂良低价从一名粟特官员手中买下。 当时,便有监察御史弹劾褚遂良,唐高宗便借故将褚遂良贬出长安。 然而不到两年,唐高宗与长孙无忌在长安斗法以失败告终,褚遂良又被召回,官复原职。 弹劾之事不了了之,这座府邸也归了褚遂良。而弹劾褚遂良的监察御史韦思谦,却被贬出长安。 如今褚遂良再次被贬,褚家人没有选择低调行事,反如此张扬,正是认为他还会被召回长安,故而摆出张扬的姿态。 李治摇了摇头,道:“走吧,进坊。” 平康坊内的街道比不上外面的主街道,却也还算宽阔,坊内商铺林立,小贩们沿街叫卖,很是热闹。 武媚娘也来了兴致,在一些首饰摊贩前流连驻足,虽都是些不值钱的玩意,却也看的兴致勃勃。 李治见她拿着一支木钗把玩,木钗虽普通,尾部却雕刻了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比凤钗上镂刻的凤凰还要逼真。 李治买下木钗,戴在她头上,武媚娘朝他嫣然一笑,狭长的凤目舒展开来,仿佛两片柳叶。 李治见街边有个酒坊,里面传来阵阵谈话之声,似乎隐隐听到吐蕃两个字。 李治心中一动,朝着酒坊走去。 这是间服务于底层平民的酒坊,刚到门口,便瞧见里面脏乱不堪,乱哄哄一片,一阵酒味混杂着酸味,扑鼻而来。 武媚娘眉头皱了起来。 张多海察言观色,陪笑道:“阿郎,这地方不大干净,还是换一家吧。” 李治看了武媚娘一眼,笑道:“娘子,要不你去别处摊子转转吧,我进去听听他们说些什么。” 武媚娘横了张多海一眼,怪他多嘴,微笑道:“我跟你一起去,我也想听听他们议论什么。” 李治遂带着她进入酒坊,走到一张桌子旁,王伏胜忙在李治坐下前,用袖子擦了擦,又喊来店伙,命他筛酒来。 张多海也抢在武媚娘前面,将武媚娘要坐的椅子擦了擦,武媚娘这才落座。 不一会,店伙计筛酒过来。 武媚娘见酒太过浑浊,命伙计取筛具过来,想亲自帮李治再筛净一些。 不等她筛完,李治便起身朝着远处一张桌子走了过去,薛仁贵和王伏胜立刻跟了过去。 武媚娘探头看去,原来是两个男子正在高谈阔论。 一人是个精瘦瘦的行商,另一人大冬天赤裸着胳膊,肌肉虬结,像是个武夫。 两人议论的正是来大唐朝拜的各国使节,隐约能听到“吐蕃”、“第一”等词。 眼瞧着李治走到两人身边,也不知跟他们说了什么,竟一会就混熟了,那武夫还将手搭在李治肩膀上。 张多海龇了龇牙,道:“哎呦,哪来的田舍汉,如此粗蛮,王伏胜死人呀,竟不阻拦。”武媚娘斜了他一眼,道:“王伏胜比你有眼力见多了,没见九郎跟他们谈的欢喜,你偏要打扰。” 张多海憨憨一笑。 便在这时,一名醉醺醺的酒客忽然走过来,挡住武媚娘视线。 “小娘子,你这双眼睛可真像两个钩子,把阿郎的魂都勾去了,让阿郎瞧瞧你的脸。”醉汉大笑着,伸手就要去摘她面巾。 武媚娘眼帘低垂,一动不动,一旁的张多海早已伸出手,捏住那酒客手指,向上一掰。 那酒客手指瞬间被折断,疼的要大叫,却被张多海捂住嘴巴,怕他打搅到李治谈兴。 张多海把醉汉拉出去,不一会便回来了。 过了一会,李治与那两人喝完酒,面带微笑的走了回来。 武媚娘微笑道:“和他们说什么了,竟如此欢喜?” 李治将她筛好的酒喝了,笑道:“关于外国使节的事,还和吐蕃有关,咱们出去再说吧。” 几人离开酒肆。 出酒坊后,红日越升越高,已过了巳时,大街上更加热闹了,已有不少艺人在街边摆杂耍摊位。 喷火、胸口碎石、耍猴弄蛇、蹈舞卖唱,热闹极了,还有不少人是外国人在表演。 武媚娘又问起李治刚才与那两人说了什么。 李治道:“还记得我命人举办了一个招待外国使节的宴会吗?” 武媚娘点点下巴。 李治道:“有外国使节对咱们排的座次不满,约好在西市打擂台。” 武媚娘哼道:“定是吐蕃人的主意。” 李治道:“不止吐蕃,排在后面的国家,也都想往前挪几名。他们约定各派一人,斗上一场,排定名次,到时再联名上书鸿胪寺,大朝会的位次,就按他们排的位次定。” 武媚娘道:“他们倒立起规矩来了。” 李治笑道:“他们上书是他们的事,听不听是咱们的事。” 武媚娘笑了笑,道:“那他们可比出结果没有,谁拔了头筹?” 李治笑容一收,道:“吐蕃使节‘都布’,得了头名。” 武媚娘微微颔首:“倒是有些手段。” 这时,一辆奇怪的马车从两人旁边经过。 那马车的样式倒并不奇怪,只是盖在马车上的帷幕是绿色的,上面还有很多奇怪纹,并非唐人风格。 赶车的是名壮汉,身高八尺,比薛仁贵还强壮几分,穿着奇怪的蓝色碎边服,头上顶着个圆圆的金属帽子。 绿帷马车前行没多久,在一间金银器铺外面停下,赶车的壮汉竟趴在地上。 一名女子从马车上走下来,踩着壮汉背部下来的。 在唐朝,也有贵妇人踩着奴隶背部下马车,然而外国女人却很少有如此行为,顿时引来不少人侧目。 那外国女子身材丰满高挑,容貌美丽,脸上涂有几道绿痕,更多了几分神秘妖媚。 马车中又下来两名女护卫,穿着甲装,里面衬着红色中单,外面再套着个大披风。 眼瞧她们进入金银铺,李治皱眉道:“也不知那几个女子,是哪国的贵族。” 武媚娘浅浅一笑,凑到他耳边,笑道:“九郎,你说那女子,会不会是东女女王?” 李治心中一动,道:“应该就是了,她要去你家参加寿宴,所以去金银铺买一件礼物,当做寿礼。” 忽听马蹄声响,一支马队奔来,在金银铺外停了下来,正是刚才那群吐蕃人。 他们相互低语几句,也跟进了金银铺。 (本章完) 第32章 大唐的待客之道 第32章 大唐的待客之道 长安的金银铺是最挣钱的行当之一,普通人根本开不起,开了也难以持久。 能成为老字号的金银铺后面,往往都有某个大家族站台,且多是江南世族。 武媚娘与萧淑妃争斗多年,对兰陵萧氏最是了解。 她见金银铺牌匾角落写着“江南吴记”,便知道这面上是吴氏产业,实则是萧氏产业。 李治见东女国使节和吐蕃使节先后进入金银铺,朝武媚娘道:“媚娘,咱们也进去瞧瞧?” 武媚娘不愿进萧氏店铺,笑道:“我瞧那吐蕃人会找东女女王麻烦,你进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李治只好独自进去。 铺内富丽堂皇,地上铺着柔软的地毯,墙角立着八座红皮大木柜,柜上金光闪闪,摆放着各种金银器物。 东女女王正站在一个木柜前,打量一只精致的鎏金卧龟薰炉。 “如此精美之物,也不知我东女国匠人,能不能做出来。”她幽幽感叹道。 旁边一名女护卫笑道:“女王不必感叹,咱们回去时,重金聘一名唐匠,让他将手艺传给族中匠人便是。” 另一名女护卫道:“就不知何时能回去,这里虽繁华,却教人害怕。” 壮汉车夫结结巴巴道:“我、我也害怕。” 先那名女护卫瞪了他一眼,道:“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车夫憨憨一笑,也不生气。 便在这时,门口传来一道声音。 “宾就女王,你可真会逃啊,竟逃到了大唐来,难怪我们到处都找不到你。” 东女女王转头看去,只见一群吐蕃人大步进到铺中。 她用唐语问道:“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为首的是个头戴金环的吐蕃人,长的英武雄壮,他也用唐语道:“女王的吐蕃语应该比唐语更加流利才是,何必装听不懂呢?” 宾就女王道:“你到底是何人?” 吐蕃首领笑道:“我是女王未来的夫君,相信女王已收到我父亲送你的聘礼吧。” 宾就女王目光一冷,道:“你是达延的儿子?” 吐蕃首领微微躬身,行了一个吐蕃礼节,笑道:“本人都布,为娶女王为妻,已将一妻四妾全部杀死,女王当知我诚意。” 宾就女王微微变色:“你就是那个都布?” 都布微笑道:“想不到女王也听过鄙人名字,实在荣幸的很。” 宾就女王冷笑道:“阁下父子身为吐谷浑人,却卖身吐蕃,西羌诸部,谁人不知?” 都布并不生气,感叹道:“世事无常,有时由不得自个做主。就比如女王阁下,如此高傲之人,为保全国家,也不得不背井离乡,来俯就唐人。” 宾就女王沉声道:“我已有丈夫了。” 都布笑道:“女王也可以为我杀了他。” 东女国男子都由王夫统帅,那名壮汉听他侮辱王夫,大吼一声,朝都布冲了过去。 也不见都布有什么动作,壮汉就被他举了起来。 宾就女王身后两名女侍卫拔出弯刀,也朝都布冲去。 都布将大汉在身前一抡,女护卫们低头闪躲。 都布顺势将大汉朝门外扔出,两手一抓,捏住两名女护卫咽喉举起,两名女护卫惨叫一声,手中弯刀落地。 店掌柜和店伙正要上前制止,被其他吐蕃人拦住了。 宾就女王眼中充满怒色,拔出一柄银色小刀,正要动手。 忽然,一个黑影从外面飞了进来,正是被扔出去的东女壮汉。 那壮汉落地后踉跄两步,便稳住了身形。 宾就女王微微一惊,向门口看去,只见一名头戴幞头的俊朗青年,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 那青年自然是李治,他原本站在门口听他们说话,东女大汉忽然飞出。 薛仁贵跨步挡在他身前,抓住大汉转了一圈,又给扔了回去。 他知东女国是友非敌,故扔的时候斜朝上,壮汉也就容易落地了。 店掌柜朝都布大声道:“你们这些外邦人,在长安动刀,是想进万年狱吗?”都布微微一笑,道:“是她们攻击我,我自保而已。” 他嘴上虽在笑,手上却丝毫不留手,两名女护卫都被掐的翻白眼了。 薛仁贵见他如此张狂,冷哼一声,朝都布冲了过去。 几名吐蕃人过去拦截,被他三拳两脚,轻易打翻。 都布见薛仁贵越逼越近,甩开两名女护卫,趁薛仁贵踢飞一名吐蕃人时,一手抓住他腰带,另一手抓住他臂膀,将薛仁贵举了起来。 薛仁贵被举到都布肩膀处时,用手臂勾住都布后脖颈,旋身一甩,反将都布凌空甩了个跟头。 都布反应倒快,落地时一只手在地上一撑,翻了个身,以单膝跪地的姿势落地。 两人兔起鹘落,周围人都来不及反应。 宾就女王扶起两名女护卫,朝薛仁贵拱了拱手,道:“多谢勇士相助。” 薛仁贵只点点头,回到李治身后站定。 都布缓缓起身,朝李治打量了一会,道:“朋友,何必要多管闲事,不怕麻烦上身?” 李治笑道:“我这人什么都怕,就是不怕麻烦。” 都布凝视了他半晌,道:“瞧郎君仪表不凡,定是哪位勋贵家公子,不知在下哪里得罪了郎君,定要跟我过不去?” 李治道:“那这位娘子又哪里得罪了你,你要跟人家过不去?” 都布笑道:“郎君误会了,在下并非刻意为难她,她是东女女王,我是吐蕃使节,这是我们两国之事。” 李治道:“这娘子既来长安,便是我大唐客人,你也是大唐客人,却为难另一名客人,可有把主家放在眼里?” 一名吐蕃人叫道:“你这唐人,真不知天高地厚,我们是使节,是你们皇帝的客人,不是你一个小民的客人,你管的太宽了吧!” 李治微笑道:“是我们皇帝请你们来的吗?” 那吐蕃人一愣,道:“也差不多。” 李治淡淡道:“差得远。你们并非我大唐天子请来,而是身为属国,来我大唐朝拜,说你们是客人都抬举了。” 那吐蕃人勃然大怒,便要朝李治冲过去,被都布伸手拦住。 都布沉声道:“朋友,你若看上宾就女王,想娶她为妾,那就想错了,东女女王不会嫁给外国男子。” 李治微笑道:“在下知道,也并无非分之想。只是有些奇怪。” 都布道:“奇怪什么?” 李治道:“你明知女王殿下不能嫁外国人,为何还死皮赖脸纠缠别人,吐蕃人都这般厚颜无耻吗?” 都布脸色数变,却没有发作,只淡淡道:“我是代表吐蕃国与女王联姻,自然不同。” 李治笑道:“那就更奇怪了,你一个吐谷浑人,竟代表吐蕃人跟别国联姻,这不是天大笑话吗?” 都布死死盯着李治,半晌之后,脸上竟又露出笑容,道:“在下吐蕃人,并非吐谷浑人,郎君说笑了。” 在两人说话期间,外面忽然又进来十几名客人。 都布瞧出这些人都不似普通人,心中更加忌惮,转头朝宾就女王微微一笑。 “女王殿下,你买这东西,是为去武府祝寿吧?” 宾就女王冷冷道:“关你何事?” 都布哈哈一笑,道:“那咱们很快又会见面了。”带着手下大步离去。 宾就女王朝李治行了一个东女国礼节,道:“多谢贵人相助,请贵人留名,改日定亲自登门道谢!” 李治微笑道:“女王是客,只要遵守本国律法,不惹是非,我唐人自会以客礼相待,不必言谢,告辞。” 转身离开了金银铺。 一名东女侍卫道:“哎,这唐人也不知是什么人,不仅长的俊,还这般会说话,真想绑回东女国去。” 另一名女侍卫笑骂道:“没瞧见他身边的勇士连都布都打倒了,我看不是你绑他,是他绑你才对。” 先那侍卫笑道:“那也不坏。” 宾就女王瞪了两人一眼,道:“嘴碎什么,别忘了这次来长安的目的,赶紧走吧。” 买了一件礼物,命掌柜的装好,出铺上了马车,朝武府而去。 (本章完) 第33章 弘化公主 第33章 弘化公主 午时不到,平康坊南街便是人头攒动,人山人海,被拜寿的马车挤得堵住了路,难以寸动。 宾就女王的马车在百丈之外,便无法再进,只好下了马车,带人步行来到武府之外。 大门之外,张灯结彩,一派喜庆,不仅朝廷大员来拜寿,还有不少外国使节,纷纷前来祝辰。 一名女护卫低声道:“看来拜寿的外国人,不止咱们东女国,如此,也不至于太引人注目。” 武府门外,负责招待来客的是一位年轻人。 宾就女王排队时听周围人提起,此人是武府郎君,名叫武三思,凭门荫入仕,担任一个叫“直长”的七品官。 那武三思不过二十岁左右,便练就出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的本事。 他原本正在陪某来宾说话,眼角瞟见李义府来了,便撇了那宾客,朝李义府迎了过去。 “李阁老,小侄可算等到您了,父亲刚才还派人来问呢!” 唐朝两省官员之中,只要年过四旬,阶过四品,都可尊称为阁老,李义府是中书省副官,当得起这称呼。 他捻须笑道:“本来早该来了,路上遇到一位好朋友,跟他说话去了,就给耽误了。” 侧过身,指着身后一魁梧男子,笑道:“我来给贤侄介绍,这位是吐谷浑第一名将,慕容信将军。” 慕容信满面春风,微笑道:“慕容信,见过武直长。”还侧头瞥了宾就女王一眼。 宾就女王目光闪动,暗忖:“都说外使宴会上,慕容信被唐朝安排在首座,如今瞧他与唐朝大官如此熟稔,只怕不假。” 旁边一名女护卫低声道:“女王,慕容信看来已得到唐人支持了。” 宾就女王淡淡道:“不急,再瞧瞧看。” 慕容信和李义府一起被武三思亲自领了进去。 宾就女王却受到冷落,只一名武府执事和她说了几句不冷不淡的话,收了礼,让她进去了。 武府内部更是布置得团锦簇,五彩缤纷,不仅院子里都铺着红布,树梢上都挂着五色绸缎。 宾就女王进入大殿,走到一个角落坐下,她谁也不认识,根本无人来搭理她。 反观慕容信,坐在最靠里的一张桌子上,与同桌的唐朝权贵,谈笑风生。 宾就女王等了半天,也不见他过来搭话,一双冷眉皱了起来。 一名女护卫道:“哼,女王,我看慕容信就是故意显摆给咱们看,并无跟咱们结盟诚意,不如走罢!” 另一女护卫道:“可不是吗,他请咱们过来,却把咱们撂在一边,哪有这个道理?” 宾就女王道:“一点屈辱都忍不了,如何成大事?先前我不见他,他心中有气,就让他出出气罢。” 便在这时,一名武府执事走了过来,打量了她们一会,低声道:“几位之中,可有东女使节?” 宾就女王道:“我便是。” 武府执事笑道:“有位贵人想要见您,还请随我去后院。” 宾就女王道:“有劳带路。”吩咐两名女护卫留在此处等着,跟着执事去了。 武府外面热热闹闹,冠盖如云,内院却寂静如斯。 宾就女王跟着那名武府执事,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周围环境。 不一会,她被带到一间偏僻的屋子外,那执事朝她说道:“那位贵人就在屋中等您,仆告退。” 宾就女王转过身,望着执事拐过一座废弃的假山后,才推门进入屋中。 这是间简陋的屋子,窗户开在南面,用布遮住,正中心只有一张小桌。 桌边坐着名女子,光线昏暗,只能看到一个淡淡的轮廓,似乎是个年轻的妇人。 宾就女王关好大门,再插上门栓,朝那女子问道:“是慕容信让你来找我的?” 那女子缓缓起身,朝她行了一个吐谷浑礼节,道:“吐谷浑国王妃,李平,见过女王殿下。” 宾就女王吃了一惊,道:“你是那位嫁到吐谷浑的大唐公主?” 弘化公主淡淡道:“我现在是以吐谷浑王妃的身份,站在女王面前。”宾就女王点了点头,道:“原来你也来长安了,难怪唐人对慕容信如此礼遇。不必拐弯抹角,说出你们的目的!” 弘化公主道:“相信女王也已猜到,我们想再次与东女羌结盟!” 宾就女王哼了一声,道:“你们还敢提同盟?当年就是跟你们同盟,我东女羌出兵帮你们对抗大唐,结果伏允自己跑了,害得我三万勇士,只剩一万多人活着回来,先代女王也气死了!” 弘化公主感叹道:“此事已过去,希望女王能够向前看。” 宾就女王冷笑道:“凭你一句话就过去,这就是你们的诚意?” 弘化公主道:“这些年来,自‘发羌’建立吐蕃后,先后消灭唐旄、苏毗、羊同等强国,下一个目标不是你们东女,就是我吐谷浑,难道女王不感到害怕吗?” 宾就女王沉默了。 弘化公主道:“为今之计,只有我们联合起来,才能共抗吐蕃。” 宾就女王忽然道:“你们既想与我联手,为何不早派使节来见我,非要等到现在?” 弘化公主叹了口气,道:“我们其实已经派过了。我国内部,一直有股势力,想要投靠吐蕃,每次刚派使节,就被吐蕃人知道,中途给截杀了。” 宾就女王恍然道:“你选在这里与我见面,就是怕吐蕃人从中阻挠?” 弘化公主正色道:“是的,而且我也不希望他们知道,我们两国已经同盟。” 宾就女王点点头。 不让吐蕃人知道确实是上策,将来联手对付吐蕃时,便能打他们一个出其不意。 “这里可靠吗?”她问。 弘化公主笑道:“我祖母与武府老夫人是多年好友,杨老夫人女儿又是当今皇后,吐蕃人再嚣张,也不敢来此处撒野。” …… 都布面带微笑的走在武府后院,在他旁边,是一位四十多岁的男子,正是武府长男武元庆。 武元庆边走边笑,道:“后园中,原本有不少名贵卉,可惜这时节看不到开,否则,定让外使好好欣赏一番。” 都布笑道:“无妨,鄙人听说令妹册封皇后,武少卿将来封侯拜相,指日可待,只要沾沾贵气,也便满足。” 武元庆被说的心怒放。 “承蒙吉言,武某若拜相,必上表圣人,与吐蕃百年和睦!”他笑吟吟地道。 都布笑道:“那可多谢了,回吐蕃后,本人定会再派人送来一份更珍贵的礼物。” 武元庆两眼放光,嘴上却谦让道:“不,不,这次的礼物已经够贵重的了。” 都布忽然道:“本人与东女国王,也就是宾就女王是好朋友,刚才还在宴席上看到她,一眨眼就不见了,武少卿可知她去了何处?” 武元庆皱了皱眉,道:“那倒没有注意,都外使请等一会,我把管家喊来问一下。” 都布拱手道:“有劳。” 片刻后,管家被喊了过来,武元庆询问宾就女王的事,管家道:“好像就在后院。” 武元庆皱眉道:“谁带女王来的后院?” 管家道:“是老夫人的人。” 武元庆奇道:“母亲为何要见东女女王?” 管家道:“并非老夫人要见女王,她老人家正在东院佛堂祷告,那位女王被带去西院了。” 武元庆更加奇怪,问道:“那是谁要见女王,二娘子,还是三娘子?” 管家道:“在下也不知。” 都布微笑道:“那也无妨,还请武参军带我过去一趟,女王的朋友,也是本人的朋友,正好拜见一番。” 武元庆点点头:“也好,都外使请随我来。” (本章完) 第34章 武皇后的威仪 第34章 武皇后的威仪 武府曾扩建几次,后院亭台楼阁,池馆水榭,山石古拙,溪池清澈,甚是雅致。 都布跟在武元庆之后,绕过一座假山,忽见前方走来几人,最前面是名女子,长挑身材,凤目修眉,气质高雅。 都布双眼闪过热切的光芒,朝旁边的武元庆道:“武少卿,不知那位娘子是谁,能否替小使介绍一番?” 武元庆却未答话,脸色苍白的走了过去,脸上强挤出一丝微笑,朝那女子下拜道:“皇、皇后殿下,您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武媚娘。 她和李治离开金银铺后,二人一起来到武府。 李治并未进府,只说在府外茶楼等她。 武媚娘进府拜见母亲时,乔装的千牛卫在武府后院警戒,发现了都步,向她汇报。 武媚娘这才截了过来。 她冷冷望着武元庆,一言不发。 武元庆被她盯得额头冒汗,他虽与武媚娘是兄妹,却并非同母,且又苛待过继母。 每次见到这位妹妹,心中都充满畏惧,如今对方贵为皇后,这份畏惧也越来越强烈。 武媚娘淡淡道:“母亲过寿,吾自要回来一趟。” 她瞥了都布一眼,语气转冷:“此人是谁,为何带来后院?” 都布听她是皇后,眼中光芒迅速黯淡,快步过来,行了一个吐蕃礼节。 “吐蕃使节,拜见大唐皇后。” 武媚娘并不看他,只凝视着武元庆,似在等他回答。 武元庆咽了口吐沫,道:“回皇后殿下,他是来找东女女王的。” 武媚娘冷冷道:“东女女王?她又为何在后院?” 武元庆赶忙道:“是母亲派人请来的。” 武媚娘“嗯”了一声,没有再追问,终于转头看了都布一眼。 “你是吐蕃使节都布?” 都布微微一喜,道:“鄙人正是都布,皇后殿下也听过鄙人名字?” 武媚娘眼中露出一丝嘲笑之色,淡淡道:“吾不过看过外使名单罢了。” 那表情仿佛在说:“凭你也配被我知道?” 都布望着她盛气凌人的模样,心中生出一股无名之火。 他沉着脸道:“将来本人一定会让皇后殿下,再次听到都布的名字。” 武媚娘却仿佛没听到一般,朝武元庆问:“母亲也请他了?” “没、没有。” “那就带他去前院,不许再带闲杂人等来后院,打扰母亲清静。”武媚娘脸色一沉。 武元庆忙不迭道:“是!” 都布忽然道:“在下是来找东女女王,还请皇后殿下行个方便。” 武媚娘扫了他一眼,森然道:“你在对吾发号施令?” 都布心中一惊,竟被她气势所慑,顿了半晌,硬着头皮道:“本人找东女女王,是奉赞普之命,还请大唐皇后给予方便。” 武媚娘冷冷道:“你们赞普见了吾,也要跪在吾脚下行君臣之礼,你一个小小吐蕃使,也敢威胁吾,谁给你的胆子?” 都布咬牙道:“吐蕃虽是大唐属国,却也有数十万精锐军队,大唐皇后不该羞辱我们吐蕃!” 武媚娘凝视着都布,道:“吐谷浑王派来使节,说你们吐蕃军向巴隆河聚集,准备入侵吐谷浑,希望我大唐派兵援助。” 都布忙道:“您莫听吐谷浑人的谎言,是他们驻军白兰城,与白兰羌联手,想越过巴隆河,攻我吐蕃!” 武媚娘淡淡道:“是吗?可你刚才又说,你们吐蕃有数十万军队,吐谷浑又怎敢打你们呢?” 都布心头一震,意识到自己犯下大错。 他这次奉命来大唐有两个目的,第一是寻找东女女王,查清她来大唐目的,再迫使她答应婚事。 第二是向大唐示弱,告诉他们吐谷浑准备侵犯吐蕃。 如此一来,就算吐谷浑也告状,大唐难以分辨真假,很可能两不相帮。 他刚才一时义愤,没有示弱,反威胁大唐皇后,违背了大相禄东赞交代给他的任务。 想到此处,都布清醒过来,跪在地上,叩首道:“鄙人刚才一时得意忘形,自夸自擂,请皇后殿下莫怪。” 武媚娘俯视着他,暗道:“此人颇能隐忍,难怪陛下刚才对他评价不低。” 武元庆忙道:“皇后殿下,这些外邦人一根经,莽撞冲动,您别跟他一般见识。” 武媚娘淡淡道:“带他去吧,不许再带外人来内院。” 武元庆忙道:“是,是!” 都布抬头又偷偷看了武媚娘一眼,却也不敢再多说话,只将她的模样深深印在心里,跟着武元庆飞快离去。武媚娘回到后堂,继续和母亲、姊姊说话。 杨夫人是位七十多岁的妇人,因保养得体,并无多少白发,瞧见女儿回家后,更是欢喜极了,面色红润,精神极好。 只武顺得知自己诰命从国夫人降为郡夫人,闷闷不乐。 一家人正说话,家丁来报,弘化公主在门外求见。 杨夫人是隋朝皇室出身,颇知礼仪,心想女儿微服出宫,不见外人为好,便想让武顺去招呼弘化公主。 武媚娘握住她手,笑道:“母亲,她既与我家有渊源,就让她进来吧。” 杨夫人喜道:“你肯见她,那最好不过,请公主殿下进来吧。” 弘化公主在下人带领下,进入屋中,向杨氏福了一礼。 杨氏起身还了一礼,笑道:“公主多礼了。” 弘化公主目光忽然转向武媚娘。 她虽不识武媚娘,但她刚才行礼时,堂中所有人皆起身,此女却一动不动。 再瞧她神态气质,弘化公主脑中亮光一闪,朝武媚娘下拜道:“李平拜见皇后殿下。” 武媚娘笑道:“你见过吾?” 弘化公主忙道:“妾并未见过殿下,不过以殿下如此风华气度,天下脂粉英雄之中,也只殿下一人而已。” 武媚娘噗嗤一笑,道:“公主过誉了,快起来吧。” 弘化公主款款起身,武顺过去扶她坐下。 武媚娘问起她在吐谷浑的生活。 弘化公主答了几句,忽然流着泪道:“和平的生活,总是美好的,只可惜马上就要被破坏了。” 武媚娘蹙眉道:“你说的是与吐蕃的事?吾听过一些,你们边境似有纷争?” 弘化公主急道:“并非纷争,而是吐蕃的二十万大军,即将踏上吐谷浑的土地!” 武媚娘凤眉一凝:“二十万大军?” “不敢有瞒殿下,那吐蕃二十万大军,已集结在巴隆河北岸,随时进攻白兰城。” 武媚娘道:“白兰城不是白兰羌的吗?” 弘化公主道:“是的,正因白兰羌害怕吐蕃入侵,才向我们求援。” 武媚娘沉吟半晌,道:“你跟吾说这些也无用,眼下我大唐无法助你们。” 弘化公主道:“我知道,大唐在向西突厥用兵,无暇多顾,我国只盼得到大唐支持!” 武媚娘道:“你想要什么样的支持?” 弘化公主左右看了一眼。 武媚娘站起身,说道:“母亲,我出去一下,与公主说几句话。” 杨夫人忙道:“你们在这说,我和顺儿出去便是。” 不等武媚娘拒绝,拉着武顺离开,还将下人遣走。 武媚娘让张多海带着几个人守在门口,朝弘化公主道:“现下无人,有什么话,尽可直言。” 弘化公主道:“殿下有所不知,我们已与白兰、党项、东女国暗中联手,准备一起对付吐蕃。” “只不过党项和东女都提出要求,他们只愿听大唐调遣,希望大唐派一名将领,做联军主帅。” 武媚娘道:“你希望我们派谁做主帅?” 弘化公主忙道:“听凭殿下和圣人做主便是。” 武媚娘凝思片刻,忽然问:“你们可知吐蕃虚实?” 弘化公主点点头,道:“原先知道的也不甚清楚,幸得东女女王相告,才知晓吐蕃军备。” 武媚娘道:“她如何知晓的,可准确?” 弘化公主道:“宾就女王曾亲自潜入吐蕃,查探一年,损失数十名密探,才得到这些情报。” 武媚娘点点头:“倒也不容易。” 弘化公主道:“据她所说,吐蕃有军队三十二万左右,骑兵六万,装备精良,披甲之人,十中有五。” 武媚娘心中一凛。 吐蕃兵多她不在意,大唐经常以少打多,五万唐军就能横扫任何国家,凭的就是士兵勇猛、装备精良。 唐军甲兵十中有七,吐蕃差的并不远,这比他们军队人数,更令武媚娘忌惮。 她站起身,道:“吾只能将这些话转述陛下,陛下同不同意,吾也不能确定。” 弘化公主忙也起身,躬身道:“殿下愿向圣人美言,李平已感激不尽。” (本章完) 第35章 薛仁贵的计划 第35章 薛仁贵的计划 红日西沉,朔风渐冷,暮色慢慢降临。 马车缓缓行驶在宽阔的大街上,朝着北面皇城而行,王伏胜和张多海赶着车,薛仁贵策马跟在车边。 武媚娘与李治并坐车内,将自己探知的情况,一一与李治说了。 李治沉吟半晌,道:“他们这条件倒不算过分,只是这将领人选,倒不好拿捏。” 武媚娘笑道:“何不让薛将军去?” 车外的薛仁贵听到后,心中一紧。 李治道:“让我再想想吧。” 他倒不担心薛仁贵能力,而是担心他过去后,会遇危险。 吐谷浑国内亲吐蕃势力太强,连前任吐谷浑王都被刺杀了,更不提外人。 不过派薛仁贵过去,也有一桩好处。 按照历史走向,再过十几年,便是大川非之战,这也是薛仁贵最惨烈的一仗。 薛仁贵失败的原因很多,其中一点可能是高原反应。唐军对付吐蕃时,最大的难题便是高原反应。 只要唐军进入吐蕃区域作战,就容易战败,反之,吐蕃进攻大唐,同样败多胜少。 所以提前让薛仁贵适应一下高原作战,有助于将来进入吐蕃本土作战。 次日,李治处理完公文,便将薛仁贵喊进大殿,将此事和他说了。 薛仁贵听完后,拱手道:“臣愿意前往吐谷浑作战。”顿了一下,又道:“陛下,臣有个提议。” 李治道:“你说。” 薛仁贵道:“臣希望不要告诉吐谷浑,我们出兵援助他们的事。” 李治愣道:“你的意思是咱们不出兵?” 薛仁贵道:“臣是想让他们以为咱们不出兵。” 李治猛然醒悟,道:“朕明白了,你想出其不意出现在战场上,打吐蕃一个措手不及!” 薛仁贵道:“正是如此。吐谷浑国内吐蕃细作太多,倘若让他们知道我们出兵,也相当于告诉吐蕃人!” 李治点点头,沉吟道:“可不让他们知道的话,我军进入吐谷浑时,岂不会被他们误解?” 薛仁贵道:“我们可以将此事告诉东女国,我军先进入东女国境内,伪装成东女兵,与他们一起策应吐谷浑!” 东女国位于四川西北部,与大唐茂州相邻。 唐朝在松州屯有重兵,直接调松州兵给薛仁贵,便可先去茂州,再进入东女国境内,再北上援助吐谷浑,神不知鬼不觉。 李治道:“这个主意可行,但军粮的问题,又如何解决,不让吐谷浑知道咱们出兵,他们如何供粮。” 薛仁贵道:“可与东女女王商议,让她找吐谷浑开条件,让吐谷浑给她们一批军粮,她们才肯出兵,料来吐谷浑不会拒绝。” 李治道:“甚好,就按你说的做,等皇后回复弘化公主后,你就去找东女女王。” 当天晚上,武媚娘把弘化公主请入宫中,说大唐天子答应了她的请求,同意派一名将领。 弘化公主大为欣喜,又请求唐朝派人召集东女羌、党项羌的使节,由唐朝将领主持,让三国坐在一起,共商抗吐大计。 李治先派人把李勣请了过来,将作战计划和他说了。 李勣听到天子竟要对付吐蕃,颇为诧异,不过既然不用本国出太多兵马,也就没有反对。 李治又让他举荐一名将领,如今薛仁贵不能露面,另需一名将领代表大唐指挥。 李勣举荐了右领军卫郎将,程务挺。 程务挺是程名振的儿子,只有三十岁不到,李治觉得他太年轻,怕他误事。 李勣微笑道:“陛下不必担忧,那程务挺年少老成,有乃父之风,而且他年纪轻,更容易迷惑吐蕃人轻敌。薛将军之事,可不必告诉他,也就不会误事。” 李治这才同意了,命人把程务挺喊了过来。 程务挺是典型的大唐健儿,从小跟在程名振身边,在边境长大,人长的彪悍雄健,浑身都是阳刚之气。 他听李治让他统领诸羌对付吐蕃,忙问:“陛下,那臣手下有多少本国兵马?” 李治道:“没有,你只负责指挥羌人。” 程务挺急忙摆手,道:“那不成,那不成,蛮夷只认拳头,不听道理,我一个兵不带,他们如何肯听我的?”李勣瞪了他一眼,道:“你小子,敢跟陛下讨价还价,陛下下了诏,你遵旨就是,哪那么多屁话!” 程务挺咕噜了两句,拱手道:“末将领命就是。” 李治倒很喜他耿直的性子,笑道:“你这次就当个历练,朕给你派五十名千牛卫,护你安全,吐谷浑有很多吐蕃细作,你可要当心。” 程务挺笑道:“那臣就试试。” 次日,在李勣安排下,程务挺将慕容信、东女女王、党项使节,都请到郊外一个园子里,商议联盟之事。 三人见唐朝派一个毛头小子,心中不大高兴,却也不敢多说什么。 程务挺按照李勣的吩咐,只把自己当个中间人,联络三国,让慕容信主持同盟之事,他只听就是。 慕容信也不客气,当即分派任务。 他让党项羌负责联络青海湖东南部分的羌族小部落,举唐朝大旗,拉拢他们加入同盟。 到时由党项羌领导他们,作为北路军,支援白兰城。 东女羌则拉拢金山一带的小部落,作为南路军,北上支援白兰城。 众人议定之后,宾就女王回到长安城南的一间小院,这是她的临时住所。 刚过院门,留守女护卫便告诉她,有人来访,正在大厅等候,还是位熟人。 宾就女王进入大厅,看到一名中年男子正坐在厅中等候,赫然是那日打败都布的唐朝勇士。 宾就女王半是惊喜,半是惊讶,笑道:“阁下是奉你家主人之命,来找我的?” 薛仁贵拱手道:“大唐千牛卫中郎将,见过女王殿下。” 宾就女王大吃一惊,错愕道:“你、你是千牛卫中郎将?那、那你家主人是……” 薛仁贵朝北面一拱手,道:“那日与女王相见之人,正是我大唐天子!” 宾就女王呆愣住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喃喃道:“难怪他总以主人自称,原来他竟是大唐皇帝。” 想到大唐皇帝待自己如此友善尊重,心中既感喜悦,又有几分受宠若惊。 薛仁贵道:“女王殿下,末将奉圣人之命,有要事与你相商。” 宾就女王神色一正,道:“大唐天子如此诚意,东女虽小,愿附尾翼,为大唐马首是瞻。将军尽可直言。” 薛仁贵便将计划说了。 宾就女王听完后更加欣喜,觉得唐人谋略非常高明,欣然同意。 薛仁贵回宫向李治复了命。 李治琢磨着,出兵吐谷浑的事,怎么也必须等到明年正月之后。 眼下他需得关注另一件事,军粮。 长安库存的粮食不多,程知节的大军又在不断消耗,他既不打算去洛阳,就必须尽快解决运粮问题。 要解决此事,就必须大量制造火药,炸毁三门峡礁石。 最近已经有大臣注意到,他从太医署调了大量硫磺和消石。 这些大臣并不知道他是为研制火药,只当皇帝年纪轻轻,就有沉迷炼丹的趋势,故而隐晦的劝谏了几次。 随着时间推移,虎圈的事迟早会被满朝文武知道,到时候劝谏的大臣肯定更多,也更直接。 未免麻烦,他决定把火药的事公开给大臣,获得他们支持,这就需要一次公开试爆。 另外,这次试爆,不仅是做给大臣看,也是验证火药威力,到底能否破开山门峡礁石! 所以还需等一等,等卢承庆和阎立本勘探三门峡回来,让他们也参与试爆,才能验证此事。 在等待的第三天,李治收到御史弹劾褚遂良的奏章,说他违规将府宅开在坊墙上。 弹劾之人是个监察御史,也不知是武媚娘指示他,还是王伏胜提醒。 总而言之,李治一直在等这份奏章。 他当即批准奏章,限褚府三天之内,拆除那扇大门。 这也是告诉满朝文武,他已下定决心,不会再召回褚遂良。 (本章完) 第36章 李治的诏令 第36章 李治的诏令 十二月下旬,风刀霜剑,树枝上的露珠俱结了冰霜,长安城春明门之外,驶来一辆马车。 车内坐着两个老人,一人身材颀长,手中拿着一幅山水画,嘴角含笑,正是被李治派去三门峡的卢承庆。 “阎兄不愧是大唐第一妙手,这幅‘三门峡图’大气磅礴,栩栩如生,陛下若见,定然满意。” 卢承庆身边的老人比他年轻几岁,留着七寸长须,是工部尚书阎立本。 阎立本曾画过“秦府十八学士图”,又奉李世民之命,画“凌烟阁功臣二十四人图”,在唐朝画家之中,被誉为丹青神话。 他微微一笑,道:“卢兄过誉了。在下当年担任将作大监时,也曾去过三门峡,想在附近修条栈道,避过险关,却未能成功。今日能帮上些小忙,也算了却一桩遗憾。” 卢承庆感叹道:“阎兄高义。若能打通这条水道,不知能节省多少人力物力。” 阎立本正色道:“在下心中一直有个疑问。陛下让卢兄勘探三门峡,是打算征调劳力,强行凿开礁石吗?” 卢承庆知道阎立本在担心什么。 根据这次的观测,三门峡水流湍急,根本无立足之地。 若强行搭建木桥,让劳力去开凿,还不知要有多少人淹死在三门峡水域。 “阎兄不必担心,依老夫之见,陛下似另有办法,绝非强行征调劳力去开凿。” 阎立本道:“倘若陛下真有此意呢?” 卢承庆昂然道:“卢某必当死谏!” 阎立本点点头,不再多言。 两人进入皇城后,各自分手。 卢承庆先去了一趟户部,见司衙内并未出什么乱子,所有官员各司其职,这才前往甘露殿求见。 李治得知他带回一幅三门峡图,忙命他呈上。 一眼看去,只觉一股汹涌磅礴的气势迎面扑来,仿佛黄河之水跃然纸上,竟要奔流而出。 细细端详,只见峡谷两岸夹水,壁立千仞,怪石嶙峋。 河心两座大如小岛的礁石,将河水分为三股,形成“人门”、“鬼门”、“神门”三座大门。 画中还有一艘船,正以极快的速度驶向三门峡其中一门。 凑近一瞧,隐隐还能看到船头有个小人,正指挥船手,调整风帆和舵向。 那小人手舞足蹈,显得非常焦急,更彰显出三门峡的凶险。 根据人船比例,那艘船并不大,只是艘中型船,便已如此危险,由此可知,大货船根本无法通行。 过三门之后,是座大山,名为“抵柱山”,汹涌的河流被砥柱山挡住,一分为二,分流而过。 卢承庆在一旁解释,说只要通过三门,水流受砥柱山阻挡,便舒缓很多,再无危险。 中流砥柱,便因此而来。 李治端看良久,暗暗点头。 只要炸了这两个大礁石,三门峡便是一条宽阔安全的水道,洛阳的粮食就能源源不断的运到长安。 他勉励了卢承庆两句,又询问了三门峡周边一些情况,卢承庆一一回答了。 李治心中有了数,第二天常朝之后,下达一道诏令,让三省六部、九寺五监、以及御史台四品以上官员,未时中旬,在右延明门等候。 除这些人外,李治还特意钦点了刘仁轨,让他一同参加。 消息传到门下省后,韩瑷将旨意转达给手下两名侍郎。 崔敦礼虽也是侍中,平日却在兵部坐衙,无需他去通知,于是,他命人把刘仁轨喊了过来。 “刘给事,陛下有旨,让你我未时中旬,去右延明门外候旨,可能是要宫廷设宴,你莫要忘了。”韩瑷笑容满面的道。 原本他并不喜刘仁轨,可既然皇帝对他另眼相看,他也要稍加笼络了。 刘仁轨应了声是,也不多问,拱手告退。 刘仁轨在门下省的差使,和中书省的中书舍人完全对应。 中书省六名中书舍人,负责制诰,门下省则有四名给事郎,负责审核诰书。 若发现不满意或不合规制的地方,再上报侍中和门下侍郎。 给事郎权利其实很大,只不过品级不高,只有五品,与刘仁轨这个年龄的官员不相称。 其他几名给事郎都才三四十岁,最年轻的裴炎只二十八岁,独他已近六旬。 刘仁轨话不多,办事却很利索,未时不到,就解决了手头上的工作。唐朝官员,并未具体规定下衙时间,只要办完手中差事就行,不少门下省官员,都已回家去了。 刘仁轨无事可做,便拿出一本书读着,约莫挨到未时一刻,韩瑷派人请他过去。 门下省位于中轴线以东,刘仁轨与韩瑷、两名门下侍郎会合后,一同向西而行,穿过左延明门,很快来到右延明门。 其他官员也都到的差不多了。 刘仁轨和徐孝德、上官仪汇合,上官仪笑道:“刘葫芦,陛下下旨召四品以上官员,独你一个是五品,看来你的恩宠要来了。” 刘仁轨道:“还不知是要干什么,也许陛下有什么事要问我,也未可知。” 上官仪笑骂:“有什么事只你一人知道?这话听着好不轻狂!” 徐孝德道:“我琢磨着,陛下应该是打算设宴。” 刘仁轨道:“好端端,为何在内庭设宴?” 徐孝德笑道:“我哪知道,也许圣人忽然来了兴致,谁又能琢磨透圣人心思呢?” 官员们说说笑笑,心情都很放松,跟着王伏胜过了两仪门、月华门、安仁门,竟到了后宫内院。 众官都疑惑了。 以前倒也来过后宫,比如前往凌烟阁,观云殿,与太宗皇帝缅怀当年打江山的日子,共进文酒之会。 然而安仁门位于中轴线以西,凌烟阁和观云殿都在东边。 再往前走,就是西海池、北海池和南海池,鲜有官员来此。 韩瑷高声道:“王大监,咱们这是去哪啊?” 王伏胜道:“前往禁苑。” 群臣这才恍然,跟着王伏胜一路前行,沿途倒也领略了一番后宫景致。 不一会,穿过玄武门,来到禁苑,一路朝着东北而行,很快来到一座小院子前。 院子周围,尽是手执刀柄的千牛卫,戒备森严,官员们都暗暗心惊。 许敬宗认出此处是虎圈,低声道:“莫非是哪个外国使节,献给陛下老虎,陛下让我们来观赏?” 众人都问鸿胪寺卿许圉师。 许圉师捻须道:“安息国倒是献了头老虎,可与别的老虎都安置在典厩署,未听说转到了禁苑啊。” 将作大监阎立德脸色苍白,喃喃自语道:“莫非陛下炼好丹药,想要让我们都服下?” 阎立本道:“兄长,你在说什么?” 阎立德只摇头叹息,没有做声。 王伏胜让群臣在院外等候,进入院中,正要向李治汇报,却见李治正在和薛仁贵说话。 “薛卿,此物你猜是什么?”李治手指捏着一堆黑色粉末,微笑着问。 薛仁贵迟疑了一会,道:“似有硫磺之味,应是药粉吧?” 李治笑了笑,道:“不错,确实是一种药粉,不过是种特别的药粉,待会也许会让你大吃一惊。” 这正是李治命匠人最新研制好的火药。 火药配方很简单,硫磺、木炭和硝石的最佳比例,是1比1.5比7.5,学历史的都知道。 原料也非常广泛,这个时期的硝石又叫“消石”,和硫磺一样,都是药材,唐朝地大物博,硝石矿、硫磺矿都有很多。 太医署将原料送来后,李治让将作监的匠人们将三种材料按照比例,称量研磨,炼制成粉。 再浸泡、晾干、筛选,得到火药颗粒。 因火药太过危险,李治命人在虎圈内,又修建几座库房,相隔较远,就算发生意外,也能将损害降到最低。 如此炼制好的火药,已有两千多斤,全都存放在虎圈仓库中。 王伏胜上前道:“陛下,大臣们已经都到了。” 李治点点头,出了院子,群臣纷纷向他见礼。 李治抬手道:“众卿不必多礼,今日过来,是让你们瞧一样东西的,大家都随朕来吧。” 朝众大臣招了招手,转身朝虎圈方向而去。 (本章完) 第37章 禁苑试爆 第37章 禁苑试爆 虎圈东北角,有一处坑洼之处,便是此次试爆点。 王及善已带着金吾卫,在此处等候多时。 按照李治吩咐,他们已经提前搬运好一块数千斤巨石,放置在坑洼中心。 这石头李治特别要求过,必须选用禁苑最坚硬的山石。 以巨石为中心,四周还用绳子围了一条隔离线,这是提前准备好的安全距离,以免火药意外点燃,溅伤到官员。 群臣望着眼前的一幕,都猜不透皇帝到底要做什么。 李治朝卢承庆看了一眼,道:“卢尚书,你瞧瞧这石头,与三门峡的礁石相比如何?” 卢承庆拱手道:“请容臣近前瞧瞧。”跨过隔离绳,来到石头边,用手摸了摸,曲指敲了敲。 阎立本此时也被勾起好奇心,拱手道:“陛下,能否容臣也去瞧瞧?” 李治道:“去吧。” 阎立本跨过绳子,来到卢承庆旁边,两人低声议论了几句,然后一同回到众人身边。 阎立本说道:“回陛下,这是一块黑石,三门峡的大礁石是灰石,两者坚硬差不多,只是大小差了数十倍。” 唐朝对岩石的称呼,都是根据颜色,比如最硬的石英石被称为白石,大理石被称为苍石。 黑石是玄武石,灰石则是石灰岩,严格来说,黑石比灰石还要稍硬一些。 阎立本不敢在皇帝面前把话说太满,故而只说两者差不多。 李治点点头,道:“如果能破开这块巨石,你们有把握破开三门峡那两块大礁石吗?” 两人相互对视一眼,阎立本问道:“敢问陛下准备如何破石?” 这个时期的开山破石方法,都是凭人力强行用工具开凿。 史记中记载,大禹为治理黄河,带领子民开山辟地,用的开山神斧,便是古老的耕作工具,耒耜。 这需要一大群人,凭着愚公移山的意志精神,方能成功。 杨广当年疏浚贯通之前王朝开凿留下的河道时,便动用了数百万劳力,才终于连通大运河。 当然,如今的难度要小的多,只不过挖开两个拦路的大礁石。 若不是附近水流太急,无法架起木桥,以前的皇帝早就派遣民力,将两个礁石给凿平。 李治知道仅凭口舌,难以让大臣们理解火药威力,只有亲自演示一番,他们方能明白。 他摆手道:“解释起来比较麻烦,直接试一下爆炸结果,你们自然知晓。” 黑火药炸石头的法子有两种,一种是顺着石头纹理,凿开孔洞,将火药灌注进去,穿引线,再用石灰塞住。 这种法子效率最高,可用最少火药,取得最佳效果。 然而李治这次试爆的目的,不仅是要破石,也是为了让大臣们见识到火药的威力。 所以他打算用更粗暴的法子,直接用大剂量火药包来炸,且瞧瞧效果如何。 他已提前让卫士准备了两百斤火药,用缝过的羊皮,包成五个火药包,分放巨石四周。 再将每一包划开一道口子,让火药露出部分,便于引燃。 “多海,你拿着这包粉末,从这里一路撒过去,让撒出的粉末与羊皮中露出的火药相连。” 张多海不知危险,还以为皇帝让自己露脸,兴奋的答应了。 他边走边撒,一路撒了过去,还站在火药堆里,朝李治挥手。 “陛下,臣撒好了。” 李治早已躲到更远的一块石头后面,朝群臣和护卫吩咐道:“所有人都找好掩物,躲起来。” 群臣都很不解,瞧皇帝那模样,难道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不成? 千牛卫们则没那么多想法,皇帝怎么吩咐就怎么做,在薛仁贵带领下,全都躲到李治身边。 不少人趴在李治侧前方,倘若有危险,随时能挡在皇帝前面。 警戒的金吾卫也在王及善带领下,四散而开。 李义府大声道:“陛下既然吩咐,自有缘故,大家都找个地方躲起来吧。” 于是群臣也都走远,各自找好掩体。 只有张多海一人站在火药附近,他也察觉到有点不对劲,远远呼喊道:“陛下,臣要躲起来吗?” 李治朝他招了招手。 张多海快步奔了过来,李治问:“有火石吗?” 张多海点头:“有。”李治道:“你去刚才隔离线附近,用火石点燃那儿的黑色粉末,点完之后就跑过来,听清楚了吗?” 张多海已意识到这差事有危险,面色凝重的点了点脑袋。 他人虽胖,身体却格外灵活,用火石点燃隔离线附近的火药后,像一颗球一样滚了过来。 只见火星沿着火药线,朝着巨石不断靠近,就像一条红色小蛇在地上爬行。 群臣和千牛卫们都好奇的抬头张望,不一会,火蛇马上就要临近巨石。 李治将头趴在地上,两手塞住耳朵,王伏胜见他如此,也学着照做。 群臣见皇帝如此模样,也都暗暗心惊,屏气凝神。 只有刘仁轨是个天生胆大的人,他半跪着,紧紧望着巨石,眼睛都不眨一下。 霎时间,一片火红色的火猛地升起,一闪即逝,紧跟其后,是一阵“轰隆隆”惊雷般的巨响,震得人耳朵嗡嗡直响。 因距离太近,瞧见火光的瞬间,爆炸声便传了过来。 狂风大作,乱石飞溅,一团团黑云升起,激起一大股黄色烟尘,热浪朝着四周席卷扑来。 张多海忽然大叫一声,扑在李治前方。 李治见爆炸已结束,正想瞧个仔细,却被他挡住,没好气道:“你这胖厮,快快让开,别挡了朕视线。” 张多海讪讪一笑,起身让开了。 好一会,烟尘终于散去,那块巨石虽已被炸的坑坑洼洼,主体部分却还在,约莫还有原来的三分之二大小。 碎石和泥土嗖嗖下落,有如雨点般打落在众人身上。 大部分大臣都被惊呆在原地,有人双手合十,默默祷告。 韩瑷惊魂未定,问道:“陛下,现在安全了吗?” 李治对效果已很满意,因为从外面都能炸开,那么用凿孔的法子效果会更好,炸开整个礁石只是时间问题。 “试爆结束,已经无碍了。”他挥了挥手。 阎立本与阎立德对视一眼,兄弟俩脸上都充满惊喜之色。 二人低声议论几句后,阎立本朝李治道:“陛下,只要此物充足,再提前研究好破石方案,应该能破开那两块礁石。” 他是工部尚书,阎立德则是将作大监,两人都是建筑行家,说的话令人信服。 李治道:“很好,爆破礁石的具体方案,就由工部、将作监共同负责,拟定好方略后,再呈给朕看。” 他决定先不告诉他们凿孔的法子,瞧瞧大臣们能否想到类似的法子。 薛仁贵忽然道:“陛下,此物威力能否再强上一些?” 李治道:“这东西叫火药,数量越多,威力越大。” 韩瑷好奇的问:“陛下,您是如何知道此药配方的?” 李义府笑道:“料来是地方官员献的。” 李治早已想好话术,感叹道:“不瞒诸位爱卿,此物是朕前阵子做梦时,有个官员在梦中献给朕的。” 这个时期,迷信严重,托梦的说法很容易被人接受。 韩瑷大吃一惊,问道:“不知是谁献给陛下的?” 李治缓缓道:“是个年轻人,他自称狄仁杰,并州人士,也不知本朝有没有这个人。” 阎立本脸色大变,急忙道:“陛下,您说的可是并州都督府法曹参军,狄怀英?” 李治喜道:“不错,他的字正是怀英,他在并州都督府吗?” 阎立本笑道:“陛下还记得两年前,任命臣为河南道黜陟使吗?臣当时在汴州遇到一个小官,被小吏诬告,审问他时,发现此人沉着冷静,德才兼备,堪称沧海明珠,臣便举荐了他。” 不少大臣相互间低声窃语。 阎立本这件事在民间流传很广,也因这桩美谈,沧海遗珠这个词,被形容为有才能之人。 当然,大臣们更关心的是狄仁杰的前途,准确来说是羡慕。 无论刚才的神药威力,还是皇帝现在欢喜的表情,群臣都已瞧出来,狄仁杰必定要一飞冲天了。 最近从书友们的留言中,作者发现自己知识面太过匮乏,幸得不少书友提醒,避免了很多错误。欢迎大家在评论区留言,作者会尽量避免错误。之前有书友说本书像女频,我也意识到了,后面会尽量减少后宫剧情。这本书会尽量将高宗时期的所有重大事件都写出来,大家关于剧情还有什么建议,作者都会参考借鉴。在此,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 (本章完) 第38章 长孙无忌的猜测 第38章 长孙无忌的猜测 李治早知狄仁杰是阎立本举荐,故意在他面前提起狄仁杰,就是希望他能捧哏。 听得阎立本果然举荐,他微微一笑,感叹道:“那应该就是他,此人竟献如此神物,朕倒想亲自见上他一见。” 李义府瞧出皇帝想重用狄仁杰,他曾在吏部当过员外郎,对狄仁杰的事知道一些,当即投其所好。 “陛下,臣听说狄仁杰担任法曹期间,处理大量积案,竟无一人诉冤,如此人才,可入大理寺为少卿。” 阎立本看了他一眼,拱手道:“臣附议。” 韩瑷反对道:“狄仁杰区区一个都督府法曹,一跃升为大理寺少卿,未免不合规制。” 都督府法曹是从七品下阶,这是职事官。官员任命,通常看的是本阶官,本阶官越高,能担任的职事官也越高。 来济问:“请问阎尚书,狄仁杰眼下阶官是几品?” 阎立本道:“狄仁杰目前是正八品下阶,征事郎。” 韩瑷道:“区区八品征事郎,如何能领大理寺少卿?陛下,臣以为,可以给狄仁杰一个县令做做,先瞧瞧他能耐。” 李勣淡淡道:“韩相,狄仁杰托梦献给陛下如此珍贵药方,功劳之大,足堪入史,怎能只给一个县令?” 许敬宗道:“老臣以为,可先擢升狄仁杰为朝散大夫,让他守大理寺少卿,若不称职,再罢便是。” 韩瑷急道:“朝散大夫是从五品下阶,狄仁杰就算功劳再大,毕竟三十岁不到,连升十级,恐无法令朝臣信服。” 许敬宗悠悠道:“驸马尚公主,也有升十级的,狄仁杰献火药,功劳不比尚公主小,如何不行?” 阎立本忽然道:“陛下,此药乃国家至宝,狄仁杰献药有功,按理来说,封侯拜相也是可以的。” 话锋一转:“不过,他年纪轻轻,骤至高位,恐心生骄逸。再者,他在朝中毫无根基,骤至高位,恐惹人嫉妒,于他也不利啊。” 李治点点头,道:“依卿之意,该当如何?” 阎立本道:“不如让狄仁杰暂代大理寺少卿,等他展露才华,再扶正位,届时便无人质疑了。” 韩瑷还要反对,被来济拉了拉,也就不做声了。 李治点头道:“就依阎爱卿之言,升狄仁杰为朝散大夫,暂代大理寺少卿。” 这时,刘仁轨忽然道:“陛下,此药不仅能用于民事,亦能用于军备,臣以为需严格保密。” 李治微笑道:“刘卿说的极是。” 刘仁轨道:“臣请陛下下一道旨意,凡妄议今日所见之官员,无论身居何职,都须严惩!” 李勣、许敬宗、李义府等人也都请旨。 来济忽然道:“陛下,朝中也有大臣因病未能前来观摩,可否相告。” 李治知他指的长孙无忌,道:“如此大事,长孙太尉自应知晓,你回去便把此事告诉他吧。” 转头又朝张多海道:“皇后问起此事,也可实言。” 张多海正为此事头疼,闻言急忙应诺。 禁苑一声爆响,整个后宫都惊动了。 武媚娘本来正在后殿沐浴,听到爆炸声后,心中一惊,还以为皇宫地动了,急忙喊来江尚宫询问。 江尚宫道:“回殿下,声音是从禁苑方向传来,并非地动。” 武媚娘在宫人伺候下穿好衣服,来到宫外,面朝北望去。 “陛下可在禁苑?” 江尚宫道:“陛下在虎圈,还把大臣们都喊去了,张少监也去了。” 武媚娘点点头,回到殿内梳妆,没过多久,张多海便回来了。 武媚娘询问发生何事,张多海屏退下人,将刚才试爆的事说了。 武媚娘听完后也感诧异,凝思片刻,问道:“那神药真是狄仁杰托梦献给陛下?” 张多海道:“陛下既如此说,料来不错,不然狄仁杰八品小官,陛下怎会知晓呢?” 武媚娘点点头,道:“你派人去调查一下此人。” 张多海领命去了。 李治并不知道,这次试爆让他在群臣心中的威望,又加深了一层。 原本大臣们以为皇帝只想请他们赴宴,谁知皇帝却一直挂念国事,实乃国之幸事。 一个八品小官,真能创造出如此神药?群臣大多不信。 他们更愿相信,这是皇帝圣德感动上天,再加祖宗神灵保佑,才借狄仁杰之手,让大唐得此神物。 大臣们聚集在中书省,商议破开三门峡礁石之事。 就在群臣商议着具体策略时,韩瑷忽然哼了一声。“你们与其议论这些,不如商议一下如何劝谏陛下,取消对狄仁杰的晋升,方是要务。” 阎立德沙哑着声音,道:“韩相若不想出主意,那就出去。狄仁杰之事,无需再议。” 韩瑷笑道:“阎公说这话,只怕是因狄仁杰是令弟门生吧。” 阎立德面色一沉,道:“狄仁杰受封,是因梦献火药,非我兄弟举荐,你休要混为一谈。” 许敬宗忽然劝道:“阎公,韩相毕竟是宰相,您跟他争执,那不是吃亏吗?” 阎立德立刻就怒了,道:“宰相又如何?老夫当年在秦王府跟着太宗皇帝时,他还只是个总角小儿。” 韩瑷也是个暴脾气,怒道:“老物,休要倚老卖老,你不过运道好罢了,凭着些奇淫技巧,混到今日,有何才干?” 阎立德气的胡子都翘起来了。 许敬宗忙道:“阎公,这里是政事堂,切莫与韩相动手啊!” 阎立德怒道:“老夫官不做了,今日也非要教训教训这无礼小辈!” 便要冲过去跟韩瑷动手,幸亏阎立本和卢承庆给拉住。 来济也拉住韩瑷,拉着他直接离开了政事堂。 韩瑷拼命想甩开他,却无法甩脱,气愤愤的道:“你为何拉我,阎立德这老物,倚老卖老,甚是可恶!” 来济沉声道:“许敬宗刚才在故意拱火,你没瞧出来吗?” 韩瑷怔了怔,总算冷静几分。 来济又道:“你其实没必要再抓着狄仁杰的事不放。” 韩瑷刚压下去的怒气,又冒出来了。 “难道就这样放过?狄仁杰这种人都能一飞冲天,以后朝中皆是庶门子弟,哪还有我等地位?” 狄仁杰出生太原狄氏,祖上是东羌豪族,汉化之后,归为庶族,无法凭门荫入仕。 他几年前赴京赶考,中了明经科,通过科举得以入仕。 来济道:“你也瞧见那火药威力,陛下被狄仁杰托梦,将来必贵不可言,你如何能阻?还是赶紧将此事告诉赵国公,再议对策。” 韩瑷心中一凛,点头应是。 两人坐着马车,一起来到赵国公府,急匆匆进入长孙无忌的书房,把禁苑的事说了。 长孙无忌听完后也很惊异,仔细询问细节,一点都不肯放过。 听完后,长孙无忌沉声道:“如此说来,陛下最近命人将大量硫磺、消石送入宫中,是为炼制此药?” 韩瑷道:“正是。” 长孙无忌来到存放医书的书柜,仔细翻找,很快找出一本医书,快速翻看着。 来济忙问:“长孙公,您这是……” 长孙无忌一边翻看,一边说:“这是孙思邈永徽五年写的一本丹经手抄本,我无意中得到,啊,有了……” 走到书桌前,摊开给他们看。 韩瑷低头读了两行,脸色大变。 “二两硫磺、二两消石,研成粉末,置于锅内……取生熟木炭三斤炒之,待炭退火,趁未冷时取出……这和陛下的火药成份,非常相似啊!” 长孙无忌道:“这上面写着,是伏硫磺的法子,能让硫磺药性扩散。” 来济道:“我就觉奇怪,狄仁杰怎能献上如此精妙药方?” 韩瑷道:“听说孙思邈被人称为活神仙,莫非是他在背后推动此事?” 长孙无忌目光一闪,道:“老夫最近得到消息,武氏派出一名千牛卫,去找孙思邈。” 两人脸色大变,都道:“莫非又是那妖妇阴谋?” 长孙无忌眯着眼道:“如果真是她谋划,为何要让孙思邈帮狄仁杰,献上此方?” 韩瑷道:“狄仁杰肯定与那妖妇有什么瓜葛,她想扶持此人入京,好对付你我。” 长孙无忌沉吟片刻,摇头道:“先不必妄下结论,等那狄仁杰来长安后,再瞧瞧看。” 来济提醒道:“长孙公,此书不能继续留在民间了。” 长孙无忌点点头:“不错,不能让蛮夷从此书中,得到神药配方。你们明日上奏陛下,请求封禁此书,还需派人把孙思邈带回长安,软禁起来。” 二人齐声答应了。 (本章完) 第39章 官员大考核 第39章 官员大考核 岁末的最后几日,长安城越来越热闹了。 百姓们辛苦一年,不必再农忙,享受着一年仅有的几日休闲时光。 人闲下来,事就少了,官员们也清闲不少,每日可以更早些归衙。 只有朝集使不同。 他们身上都带着各州县每一个官吏的考状,来到长安城,将考状交给吏部审核,同时也要参加岁初大朝会。 唐朝的官员考核又叫磨勘,极为严格,除了皇帝,没有一个官员能够逃脱。 外地州县的官员考核,由功曹参军、司功佐负责,刺史、都督等主官监督。 另外,吏部和御史台也会派遣考核使,监督考核,还有监察御史一年到头四处巡视,绝不容地方官员作假。 至于地方首官,由皇帝亲自派遣专使进行考核。 京内官员的考核更复杂一些,各有司衙门,都由吏部派遣考功郎、以及皇帝派的校考使负责,一个考核,一个监督。 考功郎只有五品,只管得了四品以下官员的考核。 至于三品以上的大员、亲王、同中书门下三品,依然由皇帝指派官员考核。 此事早在九月初的朝会上议定,由两名皇家宗室负责。 考核在十二月二十八日,便全部结束,下面的官员只能等着大朝会之后,吏部宣布他们的考核成绩。 高品官员就不同了。 他们都有各自人脉渠道,已经开始打听自己的考核成绩。 也无怪乎他们这般关切。 褚遂良的官职是尚书右仆射,兼吏部尚书,自他被外放后,这两个大缺就空出来了。 尚书右仆射是正规宰相,权宰天下大事。 吏部尚书是吏部一把手,掌管天下官员迁调评级。四品以上的官员,谁不想补上这两个重缺? 原本这件事与中立派官员没什么关系,大家都琢磨着,要么是世家派官员接任,要么是许敬宗一伙顶上。 然而,最近发生的几件事,让满朝官员琢磨出些不一样的味道。 虎圈试爆的事,严禁议论,反而令人好奇,不少朝臣都猜到那天发生一件大事。 那件事发生之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八品小官,连升十级,从一个小小法曹参军,窜升为从五品下阶的朝散大夫,守大理寺代少卿。 故而群臣都暗暗猜测,此事与狄仁杰有关。 就连举荐狄仁杰的阎立本,名声也因此上涨了一大截,甚至有人觉得他可能拜相,阎府的访客都多了不少。 另一个是刘仁轨。 禁苑之行,他是唯一受邀请的五品官员,这说明皇帝对他另眼相看。 试爆的第二天,李勣就把刘仁轨请入府中,接着长孙无忌、许敬宗等人,也纷纷开始拉拢他。 不少人都在猜测,皇帝既然破格提拔狄仁杰,未必不会破格提拔刘仁轨。 刘仁轨虽只是个五品给事郎,资历却很老,在门下省熬了十几年,如今受到圣宠,接替吏部尚书,说得过去,就算拜相,也并非没有可能。 刘仁轨自然也听到这些话,然而他却像没事人一样,每天照常处理自己的政务。 这日,他处理完政务,走在承天门大街上,上官仪从后面追了上来,笑道:“刘兄,你可真沉得下心,每日还是忙到这么晚。” 刘仁轨看了他一眼,道:“我为何沉不下心?” 上官仪打量着他表情,道:“大家都在说,你可能会接替吏部尚书,甚至拜相,你不知吗?” 刘仁轨平静道:“无论担任何职,皆是为国家效力,吏部尚书也好,门下给事郎也罢,在我眼中,并无区别。” 上官仪目光微闪,笑道:“你这话让别人听到,又要说你在假清高了。” 刘仁轨也不和他辩论,只问:“你来找我,应该有事吧?” 上官仪笑道:“徐公今晚在家中摆宴,他让我请你过去。” 刘仁轨道:“他为何不自己来请我?” 上官仪似笑非笑的道:“你最近那么忙,不是这个人请,就是那个人邀,他是怕你不愿去。” 刘仁轨很清楚徐孝德脾气。 此人称得上谨小慎微,临深履薄,绝不沾染任何争斗。他是见自己最近风头太盛,两大派系的人都来请,担心自己已加入一边,故让上官仪前来试探。 刘仁轨也不多解释,只说:“走吧。” 这句话已表明态度,上官仪微微一笑,和他一起出了皇宫,朝徐府而去。 两人一起来到徐孝德的府邸,宴席已开,其他老清流派官员也都陆续到了。 众人都是多年老友,也不多客套,直接便开席。 酒过三巡,有人开始打趣刘仁轨走了好运,最近比徐孝德更加炙手可热。 刘仁轨自顾吃酒,并不理会。 上官仪忽然笑道:“以前到了年末,大家想提前知道考核结果,都要费尽心思,陪人笑脸。如今有了徐兄,可无需如此麻烦了。” 有人起哄道:“对啊,徐公,我们今日可不单单是来吃酒的,大家评级如何,你赶紧和我们说说吧。” 徐孝德笑道:“放心吧,你们都在‘中中’之上,不会贬官。” 唐朝官员评级,以“四善二十七最”为标准,分为九个评级。 四善指的是四种品德:德义有闻、清慎明著、公平可称、恪勤匪懈。 二十七最,指的是具体职称是否称职。 比如吏部官员:辁衡人物,擢尽其才,为选司之最。 一最四善为“上上”,也就是最高评级,指的是差事办的极好,且为官的四种品德全部都做到了。 这种人必定会得到升迁。 无最一善为中中,这是及格线,在这之上的官员,基本能能保住官职。 总体来说,在大唐为官,品德最为重要,“善”越多,越容易升迁。 上官仪笑骂道:“你这老货,当上侍郎后,也学会卖关子了,赶紧说,不然今日就喝光你们家美酒。” 徐孝德笑了笑,将每个人的评级一一说了。 上官仪是一最两善,评级为“上下”。 他对此很是满意。 在秘书监任职的三年里,三年评级,一个“上中”,两个“上下”。按理来说,今年很有可能转入其他司衙,这个评级便能帮他升品。 刘仁轨的评级则是一最三善,评级“上中”,他在门下省任职十多年,头一次得到这么高评级。 这显然不是他今年比往年工作更出色的缘故,而是皇帝钦点过他,上面的官员不愿得罪他。 一人抬一下,就抬成了上中。 众人知道了考试结果,有的欢喜有的愁,不少评级低的人,喝了两杯酒,便悻悻告辞离开。 刘仁轨依然保持着平常心,并不因自己考评突然提高而欣喜。 反倒是上官仪比平日兴致更高了一些,多喝了几杯,罕见的露出几分醉态。 宴会结束后,刘仁轨怕上官仪路上骑马摔倒,便和他一起告辞,亲自把他送到家里,这才回家。 刘仁轨为官清廉正直,家境并不宽裕,在长安并无住宅,而是借住在朋友家里。 他那朋友外放州官,要几年才能回长安,见刘仁轨一家租房住,便将宅子借给他一家住下。 刘仁轨回到家中,忽然瞧见府门之外,多了辆马车。 向门子一问,原来家中来了客人,还是从宫里来的中贵人。 他快步进入大堂,只见屋中坐着名宫廷内侍,赫然是内侍监王伏胜。 刘仁轨拱手行了一礼,询问王伏胜来意。 王伏胜微微一笑,道:“本监是奉圣人之命,召刘给事觐见,请跟我走一趟吧。” 刘仁轨暗暗心惊,换了身衣服,跟着王伏胜去了。 不多时,两人进了宫,来到甘露殿外,王伏胜通报之后,带着他进入殿中。 (本章完) 第40章 许敬宗和上官仪 第40章 许敬宗和上官仪 李治这两日忙坏了。 临近月底,吏部的考核工作已接近尾声,结果已上呈给他。 五品以下的官员,按照流程升降便是,然而五品以内的大员,就需好好斟酌一番。 按照唐制,唐朝应该有七位正规宰相,分别是中书令两人,侍中两人,尚书令一人,尚书左仆射、右仆射各一人。 李世民担任过尚书令,这个位置再无人敢受领,名额就变成六人。 眼下的朝堂之中,也正好有六名宰相。 分别是:中书令长孙无忌、来济。侍中崔敦礼、韩瑷。尚书左仆射于志宁。同中书门下三品,李勣。 前五个是正规宰相,李勣只拥有政事堂决策权,算编外宰相。 如今空缺的尚书右仆射,是一个非常关键的位置,将决定朝中局势的变化。 朝堂就像一碗水,哪边倾斜过头,水就会泼出来。 到时朝堂运转混乱,各地问题频发,皇帝每日的工作量也会大幅增加,这是李治不愿看到的。 所以他就算想慢慢扶持心腹贤臣,也不能随心所欲,需慢慢斟酌人选,方能让浪最小。 他想任命刘仁轨担任宰相,可刘仁轨官职太低,他不清楚百官会有什么反应。 所以前次他单独钦点刘仁轨参加试爆,便是一次试探。 结果让他很满意。 李勣、许敬宗、长孙无忌都猜到李治会给他拜相,他们的反应是拉拢,而不是排斥。 这就说明,在群臣心目中,是可以接受刘仁轨晋升高职的。 这其实也正常,刘仁轨名声虽不好,资历却够高。 韩瑷嘴里骂他胸无点墨,但他跟刘仁轨一个衙门,深知刘仁轨确有才干,只是不愿承认罢了。 大家心中,都将刘仁轨归类于性格不好、不得志的一类,就和之前的许敬宗类似。 如今皇帝忽然想重用他,那是他苦熬多年,运道来了,虽然眼红,也不至于嫉妒。 倘若李治直接任命狄仁杰当宰相,群臣就会炸锅,到时个个摆烂躺平,李治这个皇帝也治不好天下。 话说回来,李治虽相中刘仁轨,不过是因他历史中的好名声。 史书这种东西,可以借鉴,却也不能全信,许敬宗、李义府等人就是例子。 所以李治才把刘仁轨喊过来,想亲自面试他一番。 李治见刘仁轨进殿后,正要说话,忽见刘仁轨向他拜礼之后,行了一个“蹈舞礼”。 李治又回想起薛仁贵当初单独见他时的情景,微微一笑,抬手道:“刘卿不必拘束,坐着说话便是。” 让王伏胜搬了椅子过来。 刘仁轨谢了恩,这才坐下。 李治凝思片刻,向他问道:“刘卿,吐蕃和吐谷浑都指责对方攻打他们,你以为此事如何?” 刘仁轨沉吟道:“两国之间,必有一国诳言。吐谷浑近来国中内乱不休,应没有余力攻打吐蕃,所以臣以为吐蕃说谎可能性,更大一些。” 李治点点头,又问:“西突厥之战,你又怎么看?” 刘仁轨道:“臣以为对付突厥骑兵,应以快为主,出其不意,让他们难以集结,纵然兵少,亦能取胜。” 李治微笑道:“伏胜,给刘卿倒一杯茶。” 刘仁轨见自己的答复令天子满意,心中也多了几分振奋,喝了口茶,又道:“陛下,臣以为应在军械监增一司,专门研究火药相关的军械。” 李治笑道:“这事不急,先等开通了三门峡水道之后,再考虑火药军用之事。” 李治又问了刘仁轨几个别的问题,刘仁轨回答的都很有见解。 李治终于放了心,命刘仁轨退下,低头继续处理奏章。 不知过了多久,旁边传来王伏胜轻柔的声音。 “大家,您已经批阅奏章两个多时辰了,要不要出去走动一下?” 李治扭了扭脖子,问道:“什么时辰了?” 王伏胜道:“已过了未时。” 李治点点头,道:“只剩几本了,批阅完再出去吧。” 他埋头继续批阅,忽然看到一份秘书监送来的奏章,眉头一皱。 这是上官仪的一份弹劾奏章,他弹劾的竟是许敬宗。马上是正月大朝会,各国使节都会献上贡品,大唐也会回礼,许敬宗拟定将回礼增加到贡品两倍。 两省官员都没有反对,所以直接送到李治这里。 偏偏李治平日批阅奏章时,对礼部的琐碎杂事最不耐烦,所以没有细看就通过了。 李治抬头朝王伏胜吩咐道:“传旨,召许敬宗和上官仪觐见。” 许敬宗年纪虽老,却勤于公务,平日下衙最晚,一刻钟后,便来到甘露殿。 “陛下,不知何事召老臣觐见?”许敬宗心中砰砰直跳。 因为皇帝这种时候召见他,很可能是要拜相。 李治摆手道:“别急,等一会。” 上官仪来的比预料的要晚,身上似乎还带着些酒气,李治隔得很远就闻到了。 “臣上官仪,拜见陛下。”上官仪下拜见礼。 许敬宗瞧见他后,心中一沉。 因为上官仪不可能拜相,皇帝同时召见他们两个,那就是别的事了。 李治扬了扬手中一份奏章,缓缓道:“上官卿,这是你弹劾许尚书的奏章,朕已经看了,现在想听你当面说一下。” 上官仪怔了怔,一时没有说话。 许敬宗心中愈加恼怒,不过他城府很深,脸上不动声色,拱手道:“陛下,能否让臣看一下上官少卿的奏章?” 李治命王伏胜拿给了他。 许敬宗看完之后,心中一宽,拱手道:“陛下,这确是老臣提议,老臣是想,眼下正与西突厥交战,交好这些西域使节,他们便不会给咱们捣乱。” 李治淡淡道:“上官卿,你怎么说?” 上官仪此时有些后悔,刚才不该喝的太多。 他弹劾许敬宗,原是为了引起皇帝注意,将他调入御史台、又或者其他重要部门。 只是,没想到皇帝竟让他与许敬宗对质。 他吸了几口气,头脑稍微清醒了一些,正色道:“陛下,臣以为对付蛮夷胡族,讲再多礼仪道德皆无用,此乃空耗国家财富。” 许敬宗道:“上官少卿此言有误,蛮夷若真不讲礼仪,我朝每次外战,回纥又为何肯相助?” 上官仪道:“回纥愿受本朝驱使,是因恩义,而非礼仪。这是本朝将士浴血拼杀,才换回来的。” 许敬宗道:“回纥肯归我大唐,不仅是为报恩,也因我大唐赫赫威名。多给小国回礼,便有更多小国来朝,我大唐威仪,才更能愈显鼎盛!” 上官仪道:“国家之威仪,不在于多少外国来朝拜,而在于民之富足,将之勇猛。” 许敬宗淡淡道:“民再富,将再猛,若无威名,他人不知,依然会来进犯。” 上官仪道:“子民为根本,军队为基石,其后,再显威名可也。若不能以前者为重,一意追求虚名,则本末倒置。” 许敬宗暗暗一笑,心道:“你终于说错话了吧。”缓缓道:“照上官少卿之意,我大唐眼下民不富,将不猛,所以还不能对外彰显威名了?” 上官仪暗暗叫糟,急忙看了李治一眼,见皇帝并无怒色,这才松了口气。 他缓缓道:“当年隋殇帝为吸引外国使节,命人在集市铺毯,树枝挂绸,酒肆客栈,免费供应。反被胡人耻笑,说隋人何不把树上绸缎,酒肆食物,给街上乞儿。本朝该当引以为戒!” 许敬宗脸一沉,道:“上官少卿此话,是将我大唐看作即将灭亡的隋朝,将陛下比作失国的隋殇帝吗?” 上官仪急忙道:“臣绝无此意!” 李治听到此处,暗暗摇头。 上官仪无疑是占着理的,奈何口才不如许敬宗,故而这场争论,反落下风。 他缓缓道:“隋朝之鉴,确该吸取,杨广之举,不可效仿。” 许敬宗见皇帝表态,反应极快,拱手道:“陛下忧民之心,老臣未能体察,请陛下治罪。” 李治缓缓道:“王者之治,崇本抑末,你精通史书,怎会忘了这个?回去后把回礼条陈,重拟一遍,再呈给朕。你们都退下吧。” 二人拱了拱手,一起告退。 出殿之后,许敬宗和上官仪并肩而行,都未说话。 回到承天门街时,许敬宗忽然道:“上官少卿,是刘给事让你弹劾我的吧?” 上官仪愣了愣,道:“许公何出此言?” 许敬宗眯着眼笑了笑,转身朝中书省的方向去了。 (本章完) 第41章 武皇后和长孙皇后 第41章 武皇后和长孙皇后 暮鼓声响,夜幕降临。 负责监管长乐门的掌钥内侍,正准备关闭宫门,一辆马车忽然沿着横街驶了过来。 掌钥内侍认出是武府马车,满脸堆笑的迎了过去,拱手道:“贺兰娘子,有日子没见您进宫了,给您见安了。” 车中坐的正是武顺,她笑道:“王寺人也安好,我要进宫,劳烦通传一声吧。” 宫中有品内侍都能被称为寺人,王寺人陪笑道:“那您请稍等,我亲自帮您通传。” 武顺因为上次教训,弄得一品国夫人没有了,心中后悔不迭,所以这次别说儿子,连女儿也不敢带了。 不一会,王寺人回来了,身边还跟着张多海。 武顺跟着张多海进了宫,很快来到立政殿。 殿内,武媚娘正在为岁首的后宫例会忙碌,各地贡物都上来了,不少都要清点过册,分赐诸嫔妃和命妇。 她见武顺来了,还以为她又在为诰命的事求情,故而扳着一张脸,没给好脸色。 武顺行过大礼后,朝武媚娘直打眼色。 武媚娘挥手命众人退下,放下手中小册,道:“陛下震怒,诰命的事我也无法,你不必再费唇舌。” 武顺挨着她坐了,苦着脸道:“哎,好妹子,诰命的事怪我自己,我怎敢再来烦你。是许敬宗的事。” 武媚娘眉头一皱:“他怎么了,不会是想谋宰相之位,才让你来的吧?” “哎,还宰相呢,他说惹恼了圣人,这会子,只怕连礼部尚书都保不住了。” 武媚娘挑眉道:“他又怎么惹陛下不满意了?” 武顺嘀咕道:“也不是什么大事。” 把许敬宗因外国使节回礼,与上官仪争论的事说了。 “依我说,许尚书这么做也没错,多给回礼,才能彰显咱们大唐体面,偏偏那上官仪在陛下面前鼓舌。” 武媚娘斜了她一眼,道:“朝廷大事,我都不敢随意插嘴,你懂什么?” 武顺陪笑道:“朝廷大事我是不懂,但许敬宗帮了咱们大忙,你可不能撒手不管。” 武媚娘淡淡道:“从陛下态度来看,应该不会追究,他还想让我说什么?他的目的只怕不是这个吧?” 武顺笑了笑,道:“果然瞒不过你。许敬宗是觉得,陛下可能要重用刘仁轨和上官仪。” 武媚娘道:“这两人都有真才实学,用之何妨?” 武顺低声道:“许敬宗还说了,那刘仁轨陛下用了无碍,只是那上官仪……” “上官仪怎么了?” 武顺低声道:“许敬宗说,上官仪曾私下与人议论,说你当昭仪时就干预朝政,当上皇后之后,必后宫乱政,成为祸患。” 武媚娘眼中闪过一丝怒色,冷冷道:“是真有此事呢,还是许敬宗编出此话,想让吾帮他消除绊脚石呢?” 武顺吃惊道:“什么绊脚石?” 武媚娘道:“最近很多人都在说刘仁轨可能拜相,而许敬宗也想拜相,刘仁轨自然是他绊脚石。” 武顺想了想,道:“这么说来,上官仪弹劾许敬宗,很可能也是受刘仁轨指使了?” 武媚娘道:“不无可能。刘仁轨当了十多年给事郎,拜相之心,只怕比许敬宗还要热切。” 武顺这时也明白了,许敬宗来武府求助,想对付的其实不是上官仪,而是刘仁轨。 他并不直接说刘仁轨名字,而是先搬出上官仪,以免太明显。 倘若武皇后真相信了那些话,认为上官仪反对她当皇后,上官仪与刘仁轨关系亲密,武皇后肯定也不会让刘仁轨拜相。 想到此处,武顺长叹一口气,道:“这些老相公的心思,可真深沉。” 武媚娘道:“没有城府的官员,早就都外放州县了。” 武顺迟疑了一下,道:“妹子,无论如何,许敬宗总算帮了咱们,也一直支持你,他当宰相,不比刘仁轨当宰相好吗?” 武媚娘横了她一眼,道:“你说的倒轻巧,我是皇后,哪能轻易管前朝的事?” 武顺笑道:“又来糊弄我,你以前当昭仪时,什么事不能过问?圣人不是最听你话吗?” 武媚娘默然半晌,幽幽道:“正因现在是皇后,才不能过问了。” 武顺见妹妹表情,心中一惊,放下了茶杯。 她平日习惯依赖妹妹,所以懒得动脑子,却并非愚笨之人。从妹妹语气中,她已能瞧出来,她成为皇后以后,皇帝已对她产生防备,不喜她参与朝政了。 她叹了口气,道:“苦了你了。” 武媚娘道:“也不至如此,陛下只是不喜我干涉朝事罢了,恩宠并未减少。” 武顺迟疑了一下,低声道:“妹子,可要我入宫帮你,咱们姐妹,也效仿二赵如何?” 武媚娘勃然变色,用冷冷的目光瞪视着武顺。 二赵指的是赵飞燕和赵合德,两姐妹一个蹁跹善舞,一个柔媚入骨,相互扶持,同宠于汉成帝。 武顺陪笑道:“我随口一说,也是想帮你,你不愿就罢了。” 武媚娘冷声道:“阿姊,我的脾气你了解,你的心思也瞒不过我。我待你好,希望你莫得寸进尺。” 武顺苦笑道:“亲生姐妹,何至如此,我再不提就是了。” 武媚娘淡淡道:“许敬宗的事你不要再管了,回去好好侍奉母亲,管好儿子。别的事尽量少牵扯。” 武顺应了声“是”,悻悻离开了。 武媚娘出了立政殿,一个人来到一座石亭中坐着,一言不发。 周边的内侍宫女们,都瞧出皇后心情不好,一个个屏气凝声,生怕打扰她思绪。 武媚娘心情确实不好,李治和她谈论政事的次数,已经越来越少了。 本以为弘化公主之事,能扭转情况,然而依然徒劳,此事过后,李治再未和她讨论任何朝事。 就连虎圈之事,张多海都去了,她这个皇后却没能去。 武媚娘突然发觉,自己再怎么竭力迎奉李治,也无法消除他对自己的防备。 她甚至产生一种奇怪的感觉,李治喜欢的是武昭仪,并不喜欢武皇后。 是因为皇后权利太大,让他产生威胁了吗?不,皇后权力再大,又怎能跟君权抗衡。 她静思良久,终于又想到一个可能。 据她所知,李治九岁时就失去母亲,所以一直很渴望母爱。 也因这个原因,他从不在意自己比他年龄大。 也许在他心中,已将母亲长孙皇后,当做皇后的标杆。 当别人成为皇后时,他就会情不自禁的将那人,与自己的母亲长孙皇后相比较。 王皇后如此,她亦如此。 这一瞬间,武媚娘心中对长孙皇后充满了嫉妒。 她入宫时,长孙皇后已经死了,两人并无交集。 然而,那位给她取名“媚”的太宗皇帝,却一直怀念着死去的长孙皇后,将她这个活人忘之脑后。 如今自己最重要的男人,又因长孙皇后的缘故而排斥她,这让她怎能不恼怒。 武媚娘吸了几口气,忽然自嘲一笑,心道:“我可真傻,跟一个死人置什么气?”朝左右问道:“你们之中,有谁跟随过文德皇后?” 江尚宫觑着她表情,小心翼翼的道:“殿下,奴婢跟随过文德皇后。” 武媚娘微微一笑,道:“那很好,你跟吾说说长孙皇后的事吧。” 江尚宫顿时后背一凉。 文德皇后的很多优点,都跟武皇后相反,尤其是她宽于待人,从不干涉朝政,倘若自己说出来,肯定会让武皇后觉得是在讥讽她。 武皇后凤眉一凝,道:“怎么,不能告诉吾吗?” 江尚宫思绪飞转,赶忙笑道:“奴婢是想,您想知道文德皇后的事,不必问人,可直接看一本书。” 武皇后心中一动,道:“是她写的那本‘女则’吗?” 江尚宫笑道:“正是呢。” 武皇后沉吟片刻,缓缓站起身,道:“你去找一本过来,放在吾的书案上吧。” 迈步朝立政殿返回,脚步轻快,心情似已好了几分。 (本章完) 第42章 东女归唐 第42章 东女归唐 大唐的春节共有七天,月末三天,加正月初一到初四。 正月初一是大朝会,相当于给皇帝拜年,初二则是拜太子,好在新太子未立,倒省了一事。 十二月二十八,官员们便都不去办公了,只每个司衙留一个官员当值,另有几名文吏陪值。 这日,长孙无忌正在府中与韩瑷、来济商议大朝会的事,一名门下省文吏忽然来报,皇帝下了一道旨意。 按理来说,节假日里,皇帝也要休息,很少下旨。 但是也有例外,因为皇帝这时下旨,程序简化,由当值的官员直接制诰、审核。 故而大臣就算沐假也不敢大意,每次值班时,韩瑷和来济都会让自己的心腹值班,连文吏也会仔细挑选。 所以就算皇帝想来个突然袭击,他们也能及时知道,做出应对。 韩瑷和来济听到皇帝下旨,心中都是一惊。 若是年初,皇帝突然下旨,他们并不怎么害怕。 然而这一年下来,皇帝通过几件大事,权威越来越高,他们就算知道,也难以阻止。 只有长孙无忌依旧镇定,淡淡道:“圣人下了什么旨意?” 文吏道:“陛下有旨,册封东女羌女王为右领军将军、兼松州都督府副都督,受封文阳县男,赐姓李。” 韩瑷松了口气,道:“听说那位女王亲自来长安,想归附我大唐,按照规矩,这册封并不过分。” 来济喝了口茶,笑道:“那东女羌当年帮着吐谷浑对付我大唐,后来吐谷浑都归附了,她们却不肯来归附,如今总算想清楚了。” 长孙无忌忽然道:“还有别的事没?” 文吏道:“圣人还下了一道旨意,命鸿胪寺官员斥责吐蕃使节,命他们不准进犯吐谷浑。” 韩瑷吃了一惊,道:“陛下怎么又帮着吐谷浑了?” 来济放下茶杯,道:“这不奇怪,前阵子陛下不就说什么吐蕃强,吐谷浑弱,让咱们出兵帮吐谷浑?” 长孙无忌沉吟了一会,道:“我最近得到消息,弘化公主也来了长安。” 韩瑷问道:“嫁去吐谷浑的那位公主?” 长孙无忌点点头,道:“此女据说与武府颇有渊源,而且我还得到一个消息,此女前几日,曾被武氏请入宫中。” 韩瑷怒道:“我就说陛下为何突然管起吐蕃和吐谷浑的事,果是这妖妇在吹枕边风!” 来济问:“太尉,此事可否要劝谏?” 长孙无忌摇了摇头,道:“前次让你们上奏,封禁丹经、召拿孙思邈的奏章,陛下都没有同意,再劝也没有用。” 他知道皇帝被自己约束多年,如今通过册立武氏为后,摆脱制约,又得神药,更加志得意满,再听不得别人的劝谏。 这时跟皇帝唱对台,他必定不会再像以前一样有所顾忌,朝臣也多会偏向皇帝。 眼下情况,只有让武媚娘、许敬宗等人猖獗一阵,惹出祸事来,皇帝才会幡然醒悟。 来济道:“可武氏呢?不废掉她,只怕陛下在她撺掇下,又会打压我世族。” 长孙无忌缓缓道:“世家大族是维系天下稳定的基石,环绕天子身边,如同拱月之星辰,百年而不衰,自有其缘故。仅凭一个女人,就想撬动根基,没那么容易。” 来济道:“话虽如此,可武氏心狠手辣,等她皇后坐稳,只怕会报复你我。” 长孙无忌道:“只要我等立身端正,行止无瑕,她也奈何你我不得。而且我观陛下近来行为,似与立武之前,颇有变化。” 韩瑷忙道:“我也有这种感觉,就比如立太子,陛下一直未表态,显见对武氏已有防备。” 长孙无忌缓缓道:“眼下局势不明,陛下心思不定,先静观其变,再定计议。” 二人齐声道:“受教。” 到了夜晚,长孙无忌正在书房读书时,长孙冲来报,说吐蕃使节求见。 长孙无忌笑了笑,道:“他是来找咱们做说客的。”长孙冲道:“那就让他走。” 长孙无忌想了想,道:“陛下如此重视吐蕃,我总琢磨,不全是武氏原因,还是见见。通过他,也许能了解到陛下的一些想法。” 长孙冲领命去了。 不一会,都布来到书房,朝长孙无忌行了一个吐蕃礼节,道:“吐蕃使节都布,拜见长孙太尉。” 长孙无忌起身回了半礼,伸手道:“外使不必客气,请坐。” 都布从怀里取出一本书,微笑道:“久闻太尉是大唐第一了不起之人,我家禄东赞大相提到您,也是赞不绝口。大相听闻太尉正在著书,特命鄙人将这本古籍,献给太尉。” 长孙无忌接过看了一眼,也没多说什么,微笑道:“费心了。”将古籍递给长孙冲。 都布感叹一声,道:“当年大唐将公主嫁给我吐蕃,两国成秦晋之好,二十多年无有战乱,只可惜,这份美好的和平,就要被小人给破坏了。” 长孙无忌讶道:“外使指的小人是谁?” 都布道:“自然是吐谷浑了,他们刚刚吞并白兰羌,如今又要进犯我吐蕃,竟还恶人先告状,说我们要攻打他们。” 长孙无忌不动声色道:“竟有此事。” 都布叹道:“大唐天子受其蒙蔽,竟派人斥责我吐蕃,鄙人实在是有怨无处诉啊!” 长孙无忌沉吟半晌,道:“外使放心,倘若真是如此,我定不会坐视不管。” 都布感激道:“太尉若能为我吐蕃仗义执言,我吐蕃百姓,永念太尉大德!” 长孙无忌抬手道:“外使客气,我也是为陛下不被小人蒙蔽。对了,既然吐谷浑进攻吐蕃,可要我大唐助吐蕃一臂之力?” 都布道:“多谢太尉好意,不过我吐蕃都是血性男儿,并不怕吐谷浑来犯,就只担心大唐皇帝,受他们蒙骗,也来讨伐我们,那我吐蕃就要亡国了。” 长孙无忌笑道:“也好,此事我记下了,冲儿,还不看茶。” 长孙冲答应一声,命人上了茶。 都布与长孙无忌闲聊片刻,便起身告辞了。 长孙无忌命长孙冲亲自送他。 长孙冲很快回到书房,见长孙无忌站在窗边出神,笑道:“父亲,这吐蕃人倒也识趣,还留下一份礼物,我看他说的应该不错。” 长孙无忌冷冷道:“愚蠢!此人嘴里没有一句实话。” 长孙冲吃了一惊,道:“父亲如何得知?” 长孙无忌道:“真正受到威胁的国家,应该会像吐谷浑一样,向我大唐请求援军,可我刚才提议出兵帮他,他却拒绝,这是何故?” 长孙冲恍然道:“他怕咱们派兵过去,发现是他们在入侵吐谷浑?!” 长孙无忌斜了他一眼,道:“总算没蠢到家。这吐蕃人貌恭而实奸,处处自贬示弱,捧颂大唐,必定心怀叵测,野心勃勃!” 长孙冲感叹道:“此人竟藏得这般深,孩儿险些让他骗过。” 长孙无忌淡淡道:“此人还稚嫩了些,吐蕃真正可怕的人是禄东赞。不过,就算禄东赞亲至,也骗不过我的眼睛!” 长孙冲道:“吐蕃人如此可恶,父亲,咱们要不要上奏陛下,讨伐吐蕃?” 长孙无忌摆手道:“不必,武氏既见了弘化公主,应该也瞧出两国真正形势。让武氏去折腾吧,咱们冷眼旁观便是。” 长孙冲点点头,问道:“父亲,正月大朝会,您去不去?” 长孙无忌抬头望着明月,长叹一口气。 “自然要去。陛下希望老夫著书立说,不问朝事,那老夫就学学李勣,在朝堂当个泥塑木雕,且瞧瞧陛下把太宗皇帝留下的江山,治理成什么样子。” (本章完) 第43章 刘仁轨拜相 第43章 刘仁轨拜相 永徽六年的最后几日,李治发现一件奇怪的事。 武媚娘似乎发生很大变化。 以前两人只要在一起时,武媚娘总会情不自禁的谈到前朝之事,然而最近几日,她的话题始终停留在后宫。 比如说:哪位皇子的学业最近有什么进展,哪位命妇的生辰快到了,就连义阳公主最近做了首诗,她也拿出来说。 李治早就见识过武媚娘揣摩人心的本事,她显然已摸清自己不想让她参政的底线,故而主动退让。 她肯如此,李治自然乐见。 只不过,不知是不是受武皇后影响,徐槿最近也变得更加谨慎。 李治对徐槿并无戒心,经常跟她提起前朝之事,徐槿却每次都以“牝鸡司晨,惟家之索”为借口推脱。 李治再三追问,徐槿就不理睬他了,让李治颇为无奈。 只有郑贵妃不受影响,李治与她聊什么,她就接什么。 不过她对前朝哪位大臣拜相,并不大感兴趣,反而更关注那些有才艺的大臣。 比如上官仪的书法,阎立本的画,卢承庆的棋。 她尤其爱画,经常派人去翰林院,将一些画作大师的作品拿去赏鉴,还会留下评语。 初唐时期,翰林院学子并无官职,亦无品级,只是陪伴皇帝从事文艺赏游之事。 原治基本上很少召见翰林院学子,所以李治对翰林院也并不熟悉。 无论如何,永徽六年最后一个月,后宫还算安宁和睦。 李治考虑再三后,也终于选好了两名新宰相的人选。 正月初一在唐朝被称为元日,又叫元正。 元正启祚,万物咸新。 这代表新的一年即将到来,唐朝最隆重的大朝会,正是正月初一举办。 正日大朝会,在太极殿举办。 前一日,殿中省和礼部官员,便一起在太极殿内设好御幄,安排好文武百官及宾客的位置。 这次的文武座次,与朔望朝不同,并非完全按照官员品级。 比如周、隋后人介公、酅公,孔子后人襃圣侯等,都会参朝,且坐在靠前的位置。 周亡天下传于隋,隋失天下唐得之,故而唐朝大朝会时,都会请二公参加观礼。 这也是唐朝祖宗告诫后人的方式,看到这二公,该知天下并非一人之主,需勤勉克己,方能守住江山。 三品京官之后,是各州县来的藩王、都督和刺史。 藩王并非全部都来,有的太远又或本人太懒,不来参加也常有。 在他们之后,还有各州县朝集使、各国使节、四品以下都督刺史、宗室成员、六品以下文武官等。 元日当天,长安城大街上站满了禁卫,处于戒严状态,只有能参加朝会的官员宾客,方能行走。 天还未亮,官员宾客们便在宫门外集合了。 这次参加的官员太多,朔望朝时泾渭分明的三拨官员,此刻混杂在一起,呈现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 刘仁轨自然还是跟徐孝德、上官仪等人站在一起。 他最近几日有了明显的变化,人开朗了,气色也变好了,似乎连那张黑脸,也白了几分。 上官仪笑道:“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刘公即将拜相,整个人也都不一样了。” 吏部考核已经结束,五品以上官员调任,都上呈皇帝,皇帝也已经批准,发到中书省。 中书省官员拟好诰书,假日结束后的第一个朝会,便会宣读众官员的官职变化。 这其中最重要的变化,自然是新的宰相人选。 皇帝新拜了两位宰相,一个是刘仁轨,一个是李义府,两人都是同中书门下三品。 李勣则从同中书门下三品,迁为尚书右仆射,变成正规宰相。 他以前就当过尚书右仆射,后来因长孙无忌等人施压,才被迫辞去官位。 如今圣人不再受长孙无忌钳制,升李勣为右仆射,那是理所应当之事。 刘仁轨的本阶官和实职官也都变了,本阶官升为正四品上阶,正议大夫,实职官升为门下侍郎。 这消息自然压不住,徐孝德当天夜里就去往刘仁轨家,恭喜他拜相。如今几乎四品以上有点人脉的官员,也都知道刘仁轨要拜相。 众人知道他要拜相,也无人再称呼他刘葫芦了。 徐孝德笑道:“刘公拜相,我等也与有荣焉。” 上官仪朝许敬宗、李义府方向看了一眼,笑道:“这一伙人,凭着拥立武皇后上位,如今只怕要内讧了。” 原本一伙人之中,许敬宗官职最高,与武皇后的关系也最好,按理来说,他该拜相才对。 然而皇帝却让李义府拜相。 这便说明,皇后对皇帝的影响力在减弱。 如今李义府是宰相,许敬宗这个领头人的地位很尴尬。 虽然两人看起来依然一片和睦,只怕内心已经暗怀鬼胎,产生裂痕是不可避免的事了。 许敬宗忽然朝这边看了一眼,上官仪与他目光接触后,便收回了视线。 便在这时,远处走过来两名官员,一高一矮,正是户部尚书卢承庆和户部侍郎杜正伦。 卢承庆远远便拱手笑道:“恭喜刘公拜相。” 刘仁轨拱手道:“多谢。” 卢、杜二人原本就跟关陇集团死对头,入京后当然不会加入长孙无忌的阵营。 二人又都瞧不起许敬宗和李义府。 原本他们想在中立派中自成一派,却见刘仁轨拜了相,老清流派似乎有抬头的趋势。 二人一合计,便决定交好老清流派,在朝堂上也好有个援助。 几人笑谈几句后,杜正伦忽然哼了一声,道:“瞧啊,长孙太尉来了,好大的威风。” 众人转头看去,只见六名黑衣大汉,扛着一座肩舆过来了,帷幕遮顶,气派极了。 原本太宗初期,肩舆只有皇帝能坐,后来在一些二代贵胄的作死试探下,慢慢普及到权贵之中。 然而满朝文武之中,除了几位藩王外,也只有长孙无忌一人喜爱乘坐肩舆。 长孙无忌的到来,立刻引起了轰动,不仅世家派系的人都围了过去,就连介公、酅公、襃圣侯也过去向他行礼。 卢承庆淡淡道:“他毕竟是三朝元老,凌烟阁占头一位的,人脉也广,受此礼遇也很正常。” 一名官员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道:“听说褚遂良两次弹劾卢尚书,背后就有长孙太尉的影子,卢尚书一点不记恨?” 卢承庆道:“我入京是为朝廷效力,并非为计较私人恩怨。” 那人笑道:“卢尚书高义,我等钦佩。”语气中隐含讥讽之意。 卢承庆只当没听到。 没过多久,天空越来越明,外国使节们也纷纷到来了。 慕容信最受礼遇,许敬宗、李义府等人都把他围住了。 东女女王一个人站在角落,这是她第一次参加大唐朝会,见周围都是唐朝权贵和各国使节,心中略显紧张。 这时,身旁传来一道声音。 “宾就女王,恭喜恭喜,你终于心愿得偿,成为大唐属国了。”来者正是都布。 宾就女王斜了他一眼,见他身边也一个人没有,显是因为大唐天子派人斥责他的事传开,别国使节都不敢跟他走近。 “你不必阴阳怪气,你们吐蕃贪婪成性,灭了多少羌族,我不过为求自保罢了。”她冷冷道。 都布叹道:“女王对我误会太深,在下是真心恭贺,希望你我两国以后,能边境和平,共享繁荣。” 宾就女王微微一愣,未料到他是这种态度。 略一思索,她很快明白过来。 都布这厮,显然是见东女国归附大唐,一时难以吞并,故而以示友好,安怠其心,让她不要帮助吐谷浑。 等吐蕃吃掉吐谷浑,到时再露出獠牙,一口吞并东女国,绝不会客气。 她挤出一丝笑脸,道:“只要你们不再欺负我东女国,自然愿与你们和平相处。” 都布呵呵一笑,道:“那是自然,鄙人告辞,晚宴上再向女王敬酒赔罪。”转身离去。 (本章完) 第44章 正日大朝会 第44章 正日大朝会 唐朝皇帝服饰繁多,有大裘冕、通天冠、翼善冠、武弁、白帢等十四种。 大裘冕是祭祀天地时穿的衣服,正月大朝会,穿的则是衮冕。 李治正在立政殿穿衮冕,因服饰太过繁杂,由八名宫人一起伺候他穿衣。 没过多久,衣服终于穿好。 对着镜子一照,只见他披着绣龙衮袍,头戴冠冕,上衣深青,下裳大红,绣有十二种章纹,悬着白玉双佩。 这身着装威严而肃穆,只是穿在身上不大舒服。 武媚娘原本也要换上钿钗礼服,不过后宫例会晚一些,她并不急,便先指挥宫人,帮李治把礼服穿好。 便在这时,殿外传来内侍的声音,说薛仁贵求见。 李治命薛仁贵进来。 薛仁贵的装束也和平日不同。 身穿圆领袍衫,头戴交脚幞头,衫的下摆近膝处,加一道横襕,袍上绣着走兽。 他朝李治行了拜礼,道:“陛下,金吾卫来报,朱雀门外,有一外邦人求见,自称波斯使节的随从。” 李治道:“波斯使节?怎么现在才来?” 薛仁贵道:“据那波斯人说,他们一直遭到追杀,波斯使节被困于长安城外,不敢进城。” 李治挑眉道:“哪来的杀手,竟如此猖獗?” 薛仁贵道:“那波斯人说,是大食人在追杀他们。” 李治心中一动。 大食国和吐蕃一样,正处于快速扩张期,只不过距离唐朝太远,对唐朝影响不大罢了。 波斯与大食国相邻,很早就受到大食国攻击,如今派使节过来,显然是来求助。 唐朝距离大食国遥远,李治自然不可能帮对方复国。 不过,他对中亚的情况却有几分兴趣。 “薛卿,你带人出城一趟,去将城外的波斯使节接入宫中。”他朝薛仁贵吩咐道。 薛仁贵领命去了。 李治穿戴整齐后,出了立政殿,坐上御辇,由十六名内侍抬着,一路朝着太极殿而去。 到了太极殿,从西门抬入太极殿旁边的一座小偏殿,暂且休息。 群臣都已来到太极殿廊下,排列班次,由监门校尉唱籍。 这次人数太多,唱籍的时间也更长,小半个时辰才唱完,群臣这才进入大殿。 由吏部、兵部、御史台、鸿胪寺等官员,领着不同官员和外宾,来到提前安排好的座次前。 等所有人都站定,侍中崔敦礼来到小偏殿,请李治进大殿接受朝拜。 在内侍唱喏声中,李治穿着绣龙衮袍,戴着翼善冠,坐着御辇从西门进入大殿。 御辇在宝座台前停下,李治一步步上到宝座台上,面朝南而坐。 都布抬头看向大唐天子,忽然浑身一颤,脸色变得极为苍白。 “这不是金银铺遇到的那个唐人吗?他……他竟是大唐天子?!”他心中大叫。 这一刻,他总算明白大唐天子为何派人斥责吐蕃了,原来是因为自己得罪过他。 这时,司仪官出列唱礼,群臣和内宾开始向李治行叩拜礼、稽首礼、蹈舞礼。 外宾则按照各国礼节行礼。 通事舍人再引公王以下及诸方客使等一次入位。 等群臣和宾客都坐好后,长孙无忌单独出列。 他是唯一一个佩剑上殿之人。 因为唐高宗刚登基时,赐给他特权,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剑履上殿。 朝堂上有一个解剑席。 长孙无忌将佩剑放在解剑席上,朝李治单独叩拜,起身后说道:“元正首祚,景福惟新,伏惟陛下与天同休。” 他这是代表群臣,向皇帝拜年。 李治盯着长孙无忌看了一会,按照记忆中的惯例,抬手说道:“履新之庆,与公等同之。” 程序走完,接下来是各地都护、都督、刺史进献贡物清单。 贡品其实都已经装入皇宫左右藏库,眼下只是当众宣读一遍,最后则是外邦使节进献贡品。 不得不说,大朝会比朔望朝还要繁复枯燥。 好容易将流程全部走完,李治赶忙起身,坐着御辇离开太极殿,前往昭德殿开宴。群臣宾客也随行在皇帝身后。 殿内早已摆好席位和酒食,李治和众人纷纷入座。 宴会开始前,太乐令在殿上安设登歌。 王伏胜把提前斟好的爵酒,放到李治面前。 李治举起酒杯,乐队奏休和之乐,在位的群官客使,皆行蹈舞礼,三次高喊“万岁”。 待李治饮完酒,王伏胜上前接下空爵,递给殿中监长孙冲。 这时,歌舞队进入大殿,开始演奏舞乐,群臣宾客们也终于放松下来,欣赏歌舞,开怀畅饮。 正当李治边喝酒边欣赏歌舞时,王伏胜来到他身边。 “陛下,薛将军带着波斯使节来了,正在殿外候命。” 李治道:“先让薛仁贵进来,朕要问问他。” 不一会,薛仁贵从侧门进入大殿,李治下了宝座台,朝他低声问道:“果真是波斯使节吗?” 薛仁贵道:“回陛下,应该不错,而且那使节自称波斯王子。” 李治又问:“真的有大食人追杀他们?” 薛仁贵道:“臣在三桥镇接到波斯使节后,有人悄悄跟着臣,臣带人包围他们。因他们负隅顽抗,格杀了数人,剩下的本想活捉,他们却全部自焚而亡。” 李治听到自焚,再无怀疑,点点头道:“你带着波斯使节进殿吧。” 未己,薛仁贵便带着波斯使节进入大殿。 李治刚才与薛仁贵悄悄说话时,早引起大臣和宾客们注意。 众人又见薛仁贵带着一人进来,便全都放下酒杯,朝那人凝神看去。 那是个二十多岁的外邦男子,中等身材,浓眉大眼,留着一簇卷曲的棕色胡须,眼睛却是绿色的。 他显得十分激动,张开双手,大喊道:“终于……终于让我见到了伟大的大唐皇帝,请拯救我们吧,仁慈的东方帝王,光明神会保佑您和您的子民。” 他的声音极为高亢,竟将歌舞声都压了下去,顿时引起一些正在欣赏歌舞的权贵不满。 李治挥了挥手,命令歌舞退下,朝那波斯人道:“你就是波斯使节?” 波斯使节行了一个祆教的礼仪,恭敬道:“我乃波斯王子卑路斯,拜见大唐皇帝。” 他的唐语十分流利,显然来之前下过一番苦功夫。 众国使节听到是波斯使节来了,全都来了兴致。 康国使节站起身,朝李治行了一礼,笑道:“皇帝陛下,鄙人听说波斯国已被灭国,这人一定是个冒牌货。” 卑路斯怒视着康国使节,道:“我们只是暂时退到吐火罗,正在寻找机会反击,并未灭亡!” 李治道:“卑路斯王子,说说你的来意吧。” 卑路斯大声道:“皇帝陛下,西域诞生了一个魔鬼帝国,他们将一切异教徒视为敌人,他们像黑色的海浪,吞噬周围的一切,迟早也会涌向东方,请皇帝陛下帮助我们,消灭这群恶魔!” 李义府笑道:“外使说的是大食国吧,他们也曾派人来我大唐朝拜,并不像你说的这般可怕。” 卑路斯急道:“那是他们在伪装,他们每占领一个地方,就会强迫那里的人民信仰魔鬼。” 韩瑷哼道:“休要危言耸听,他们信仰的是大食教,以为我们不知道吗?” 卑路斯急道:“唐朝皇帝陛下,大食教就是信奉魔鬼的宗教,等他们强大后,一定会入侵大唐。” 李勣忽然道:“王子,大唐距离大食太远,鞭长莫及,您为何不去找其他国家救援呢?” 卑路斯哀叹一声,道:“连我们强大的波斯国都被消灭,除了大唐和拜占庭,还有哪个国家能对抗魔鬼呢?” 都布冷哼一声,正要讥讽两句,忽然转念一想,微笑出列道:“皇帝陛下,我们吐蕃也听说过大食国,他们确实强大,也许……比大唐还要强大。” 慕容信冷哼道:“胡说,大食国不过一个刚崛起的小国,而且距离大唐数千里,根本不足为患。” 李治看了两人一眼。 他自然瞧出都布希望大唐去管波斯人的事,也就没工夫理会他们和吐谷浑了。 慕容信则正相反。 从其他各国的反应来看,大食国目前还只是在侵吞波斯,并未进犯其他地方。 将来,李治也许会派兵与大食国争夺中亚控制权,但不是现在。 他挥手道:“我大唐距离波斯太远,恐无法相助。波斯使节远来是客,就请入座吧。” 卑路斯还要再说,舞乐队又重新进入大殿,欢快的歌舞声再次响起。 卑路斯只能哀叹一声,跟着一名内侍,来到一个位置坐下,独自喝着闷酒。 (本章完) 第45章 后宫开小会 第45章 后宫开小会 前朝举行大朝会时,后宫也在举行宫会。 其实每月宫中都有一次例会,给嫔妃们发放月俸、首饰、生活用度等。 九嫔的月俸是十六缗钱,贵妃的月俸是二十缗。 她们在宫中吃穿都不用钱,平日佳节庆典还另有赏赐,这些钱是零,后宫又被称为脂粉钱。 年初的宫会则更重要一些,还会发放各州县进贡的各种贡品。 然而,明明是一场喜乐事,可当徐槿和郑贵妃来到立政殿开会时,却听到一阵阵惨叫声。 “皇、皇后殿下,您就饶了我吧,奴婢再、再也不敢了……” 一名女官趴在地上,一名内侍正拿着根碗口粗的棍棒,杖打着她。 徐槿认出那人是尚宫局的一名女官,也不知犯了何错,竟在宫会的日子里,被皇后当众责打。 她目光转动,很快看到刘氏站在一张椅子旁边,脸色苍白,微微颤抖。 徐槿暗道:“看来此事与刘充嫒有关,皇后莫非是在立威?” 武皇后见她们俩进来了,挥手道:“拖出去打,莫扰了几位妹妹的心情。” 两名内侍把女官拉出去了。 郑贵妃和徐充容朝武媚娘行过了礼。 郑贵妃微微一笑,道:“这婢子犯了何错,竟惹得皇后殿下如此生气,可别气坏了身子。” 武皇后淡淡道:“两位妹妹不必多礼,坐下说话吧。刘充嫒,你自己说吧。” 刘充嫒还未说话,她身后走出一名婢女,朝几人恭恭敬敬的行过了礼。 “多谢皇后殿下替我家娘子做主,还是让奴婢向几位贵人解释吧。” 这婢女正是雨珠。 武皇后看了她一眼,道:“你这丫头倒是个忠心护主的,也罢,就由你来说吧。” 雨珠又朝几人福了一礼,将事情的缘由,全部讲明。 原来自从刘氏住进承香殿后,便对身边下人和和气气,竟无半点脾气。 只可惜她身份低微,这般和气,却换不来下人们的感激,一部分内侍觉得她软弱可欺。 再者,刘氏原本不过是个御女,容貌并不出众,突然升为二品充嫒,宫中那些想上爬的女子们,更是对她嫉恨如狂。 倘若刘氏有几分脾气,凭着一宫之主的身份,也无人敢欺她。 偏偏刘氏生性懦弱,又待人过于和睦,承香殿宫人、内侍们早就不把她放在眼里。 他们倒也不敢直接与刘氏对着干,只不过平日做事偷懒的偷懒,偷东西的偷东西。 雨珠初来乍到,凭她一人根本管不住偌大的承香殿。 她几次建议刘氏杖责那些偷东西的宫人,刘氏却不答应,只说他们也是苦命人,采取了息事宁人的态度。 刘氏这般行为,助长了这些下人的气焰。 一个姓穆的女官,竟把陈王李忠孝敬给刘氏的一个凤纹金镯子给偷了。 雨珠查出是穆女官所为,她死不承认,刘氏还向穆女官求恳,穆女官依然不为所动,嚣张至极。 雨珠心知凭刘氏肯定对付不了这帮刁奴,趁着刘氏来开宫会,把此事告诉了武皇后。 武媚娘最近已将全部精力都放在后宫之事上。 她本就是个眼里揉不进沙子的狠人,如今又是后宫之主,绝不允许这种藐视宫规的事情存在。 她当即派人把穆女官拿来,当堂杖毙,以儆效尤。 郑贵妃和徐槿听完后,都松了口气。 只要知道武皇后并非针对她们,那她们就没什么好怕的。 两女都知道,要想管住后宫这数万名宫人内侍,没有雷霆手段是万万不行的。 当初王皇后坐镇中宫时,后宫就颇为混乱,偷盗、放火,甚至有内侍群殴,还经常在井中发现尸体。 所以两女都没有为那女官求情。 不一会,张多海进来传命,说穆女官已被杖毙。 武媚娘挥手道:“把尸体送出宫去,找个地方埋了罢。” 这是武媚娘当上皇后的第一个正月宫会,除了郑贵妃、徐充容、刘充嫒外,宫中的贵人们也都来了。 后宫等级森严,皇后是一宫之主。皇后之下,是:四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 除了这些妃子外,便是内侍和宫人们了。 宫人又分三个级别,最低级的是无品宫婢,以及有品的女官。 最上面还有一级,也叫“夫人”,虽不是皇帝女人,地位却非常崇高,比如李治的四位乳母。 这四人分别是:周国夫人姬氏,燕国夫人卢氏,齐国夫人石氏,郡夫人薛氏。 其中三人都是一品国夫人,称得上尊贵无比,比徐充容、刘充嫒的品级还要高。 武顺心心念的便是这个一品诰命夫人。 国夫人之下,则是郡夫人、郡君、县君等。 品级低的命妇们都很识趣,后宫这种嫔妃的宫会,她们是不会亲自参加的。 只派手下宫人过来,领取自己的一份赏赐,便心满意足。 品级高的几位国夫人,尤其是李治的几位乳母,往年都是会参加的。 而且她们都极为难缠,只要赏赐的物品稍不满意,就一定会闹事,以前的王皇后就拿她们一点办法都没有。 原本薛氏也是国夫人,然而武皇后册封皇后的第二天,便告诉皇帝,说薛氏与王皇后是一党。 于是皇帝将薛氏贬为郡夫人,让她出了宫。 这一雷霆手段,让剩下的三位国夫人,都有点畏惧武皇后。 所以今年宫会,三人都没有来参加。 武皇后是个雷厉风行的人,也不多啰嗦,拍了拍手,数十名宫人从角门走出,排成两列,手中捧着各种器物。 各地送上来的贡品种类繁多,光布匹之类,就有宝罗、白编绫、香云纱、浮光锦、月华锦等。 嫔妃们最看重的除丝绸布匹外,便是化妆品:比如螺子黛、口脂、石膏粉、蚌粉、珍珠粉、胭脂、钿等。 每一种化妆品,又分很多细类,比如钿,又分:金钿、黑纸钿、鱼骨钿、朱砂钿、翠钿等。 女人爱美,宫廷女子更是如此,听到化妆品的介绍,郑贵妃三女全部起身,细细把玩。 郑贵妃眼力最好,瞧见一盒黑色的唇膏,笑问:“皇后殿下,这可是西域的乌膏?” 武皇后笑道:“就你眉眼好,这是康国送来的贡品,一共十盒,贵妃四盒,徐妹妹和刘妹妹各拿三盒去罢。” 郑贵妃讶道:“都给我们,殿下岂不是没有?” 武皇后笑道:“我不喜黑色,你们拿去,不必管我。”她以前是很爱的,现在身为皇后,自觉该端庄一些。 剩下的还有各地上供的丝绸、茶、纸、团扇、屏风等,这些东西大家都有份。 武皇后按照所有人的品级位份,各自分了,就连六品以上的女官,一人也得了两匹蜀锦。 武皇后又下了道恩旨,准许郑贵妃回家省亲一次。 郑贵妃不动声色道:“可是陛下的意思?” 武皇后笑道:“陛下如此忙碌,哪有这个功夫,是我琢磨着他心思,应该会同意此事。” 郑贵妃世家出身,一点就透。 荥阳郑氏最近带头与关陇贵族保持距离,这是武皇后对她的奖励,同时也是希望荥阳郑氏,能进一步脱离世家派系。 郑贵妃起身福了一礼,道:“谢殿下恩典。” 武媚娘目光看向刘氏,道:“刘充嫒,陈王虽在外开府,毕竟年纪幼小,需得时时教导,莫太骄纵了他。” 刘氏想到那封信,急忙起身,颤声道:“是是,奴婢,啊不,妾身记住了。” 武皇后目光在三人身上一扫,面色忽然严肃了几分。 “今年关中粮食长势不好,陛下为此忧心,上个月起,吾便下令节省吃穿,只可惜有人没听进去呢。” 郑贵妃心中一紧。 她是世家出家,自小娇生惯养,奢侈惯了,确实没完全执行武皇后的命令。 武皇后接着道:“这次吾再说一次,你们倘若再不听,就别怪吾拿宫规压你们了。” 众女齐声应命。 (本章完) 第46章 大唐新的一年 第46章 大唐新的一年 宫会结束后,武媚娘拿出自己一半的器物,命江尚宫拿去赏赐给宫中的内侍和宫人。 她每年皆是如此,江尚宫便是被她如此收买,并不多问,立刻去办理此事。 临近正午,张多海匆忙来报,大朝会和宴会皆已结束,圣人传诏,晚上在千秋殿宴请宗室。 武媚娘问:“迁调官员命妇的诰书,可送到了中书省?” 张多海道:“圣人前夜已全部御批完,诰书都送到了中书省,虽是正月初五宣读,消息却早已外流。” 武媚娘问:“母亲和贺兰夫人的册封,可有变动?” 张多海道:“没有。老夫人册封为一品代国夫人,贺兰夫人封为三品郡夫人。” 武媚娘点点头,又问:“许敬宗呢?” 张多海道:“虽没有册封新职,却也保住了礼部尚书。” 武媚娘“嗯”了一声,走到椅子上坐下,拿起本书翻看起来,随口问道:“还有哪些官员变动?” 张多海道:“李司空升为尚书右仆射,刘仁轨升为门下侍郎,李义府和刘仁轨都拜为同中书门下三品。” 武媚娘点点头,道:“那刘仁轨是清流一派,又年近六旬,陛下任命他为宰相,应有深意。” 张多海低声道:“殿下,要不要让许尚书去与刘仁轨和解,把他拉拢过来?” 武媚娘横了他一眼,道:“吾已是皇后,不可再像以前一样行事,否则就是下一个王氏,你懂吗?” 张多海忙道:“臣记下了。” 武媚娘道:“再说说其他人的官职变化。” 张多海道:“许圉师迁为吏部尚书,上官仪迁为中书侍郎,裴炎升为给事中,薛元超升中书舍人……” 顿了一下,又笑道:“对了,当初弹劾褚遂良的那个韦思谦,也被圣人召回,担任侍御中丞。” 武媚娘点点头,暗道:“这些人多是清流派,看来陛下打算重用清流派,整饬吏治了。” 她朝张多海吩咐道:“派人给许敬宗、李义府他们提醒一下,就说陛下即将整治朝纲,让他们端持品行,谨守本分。” 张多海笑道:“殿下,他们都是官场老狐狸,不用提醒,应该也知道吧。” 武媚娘淡淡道:“你不懂,一个人位高权重后,心态就容易变化,还是提醒一下为好。再告诉他们,这是吾最后一次帮他们,让他们以后不要再派人来找吾。” 张多海心中一惊,命令去了。 武媚娘来到偏殿,将小儿子李贤抱在怀里,陪他玩耍了一会。 这时,一名宫人走了进来,低声道:“殿下,两位小公主求见。” 武媚娘凤眉微蹙,道:“就她们两个?” 宫人道:“是的。” 武媚娘道:“让她们进来吧。” 不一会,义阳公主牵着高安公主进来了。 高安公主低头垂目,不敢看武皇后,义阳公主却迎着武皇后的视线,朝她福了一礼,道:“拜见母亲。” 武皇后淡淡道:“起来吧,你们来找我有何事?” 义阳公主从怀里取出一只羊皮毡帽,小小一只,巴掌大小,低声道:“母亲,儿给弟弟缝制了一顶小帽。” 武媚娘拿起来看了一眼,微微点头,道:“难得你有心了。” 义阳公主道:“儿告退,不打扰母亲了。” 武媚娘吩咐道:“玉屏,去将营州上供的狐皮,取出两张,送去薰风殿和蓬莱殿。” 两名公主太小,现成的狐皮披风两人都无法穿,武媚娘直接送狐皮,便是让两殿宫人,专门为二人缝制披风。 义阳公主朝武媚娘又拜了一礼,道:“多谢母亲。”牵着妹妹离开了宫殿。 出宫之后,高安公主拍了拍胸口,笑嘻嘻道:“阿姊,你可真厉害,我见了母亲都不敢说话,你一点不怕。” 义阳公主哼道:“谁不怕了,只是若让她瞧出我害怕,她肯定会更不高兴。” 高安公主奇道:“那是为什么?” 义阳公主道:“那些小内侍、小宫人怕我们时,你不也会生气吗?” 高安公主先是点点小脑袋,又扬起头道:“不对,也有小内侍不怕我。不过也对,他不怕我,我就喜欢和他玩。” 义阳公主没好气道:“什么不对又对的,话都说不清。你这一个多月,在郑姨娘那过的还好吗?” 高安公主嘻嘻一笑,道:“很好啊,姨娘不仅教我乐器,还找来很多好玩的东西给我。” 义阳公主默然不语。高安公主见了,忙问:“阿姊,徐姨娘对你不好吗?” 义阳公主忽然转过身,朝身边的宫女内侍吩咐道:“都离远一点,别跟这么近!” 她小小年纪,竟已有几分成年公主的威严,众侍从只好退远一点。 义阳公主这才说:“徐姨娘对我很好,刚才那小毡帽就是她让我织好,送给六弟。” 高安公主奇道:“她为何不让宫女织呢?她们织的很好呀。” 义阳公主道:“我也不清楚,不过徐姨娘说这是为我好,还特意让我把你也带上。” 高安公主点点头,道:“徐姨娘那么聪明,她说的话定不会错。” 义阳公主“嗯”了一声,忽然停下脚步,望着一座小池塘出神。 天气寒冷,池塘都结冰了。 高安公主拉住她手,道:“阿姊,你怎么了?” 义阳公主叹道:“我只是想起阿娘了。” 高安公主一呆,慢慢低下脑袋,低声道:“也不知阿娘怎么样了。要不然,咱们去求求父亲,把阿娘接回来吧?” 义阳公主急道:“不行。” 高安公主道:“为什么?” 义阳公主摇头道:“徐姨娘说了,这事很复杂,我们不懂,不能为此事找父亲,否则他会生气。” 高安公主嘟囔道:“她们就爱说我们不懂,什么也不肯告诉我们。” 义阳公主没接话。 两姐妹迈步前行,不一会逛到了南海池,高安公主忽然在池边看到一人,欣喜道:“阿姊,快瞧,那不是阿耶吗?” 阿耶在唐朝也是父亲的一种称呼,更加亲切一些。 义阳公主笑道:“真是父亲,快过去。”牵着妹妹的手奔了过去。 李治正站在池边观察冰面。 他今日忙了大半天,晚上还有一场宴会,便趁着中间休息时间,在后宫活动一下身体。 正当他望着冰面出神时,两个暖融融的暖炉一左一右靠了过来,分别抱住他一条手臂,正是高安公主和义阳公主。 “父亲!”“耶耶!”两个小公主抢着叫道。 李治微微一笑,将两人分别抱起,幸得他近来身体强健许多,若是以前,估计无法同时抱动两人。 “这么冷的天,你们俩怎么不在宫里待着?” 高安公主抢着道:“阿耶,我们怕弟弟冷,刚才给弟弟送了毡帽,是阿姊亲手缝的。” 李治笑道:“都懂得照顾弟弟了,不错。”放下两人,摸了摸两人脑袋。 义阳公主看了池面一眼,道:“父亲,您是在钓鱼呢?” 李治笑了笑,道:“我就随便瞧瞧,池边冷,走,咱们去别的地方转转。” 牵着两人的手,一边走,一边问起她们最近过的怎样。 高安公主答了几句后,毕竟憋不住话,说:“阿耶,我想阿娘了,她最近还好吗?” 李治已听王伏胜汇报过,萧家和王家给两女在家中修了道观,两女都已出家做道士了。 他沉默了一会,说道:“你阿娘过着清静生活,衣食无忧,无需担心。” 高安公主央求道:“我们能去看看她吗?” 李治摇头道:“现在不行,等你们再长大一些吧。” 义阳公主怕妹妹惹父亲生气,赶忙说道:“父亲,女儿正在给您织手套,年后就能织好了。” 李治摸了摸她脑袋,笑道:“你真是朕的小袄。” 义阳公主眨了眨眼,不太明白这话意思。 便在这时,高安公主仰头望着天空,欣喜道:“阿耶,阿姊,快瞧啊,下雪了!” 李治抬头一看,只见云朦朦的天空,雪飘落,有如一颗颗珍珠般落下。 这是永徽七年的第一场雪。 大唐新的一年,即将开始。 (本章完) 第47章 并州狄仁杰 第47章 并州狄仁杰 并州,狄府。 杨氏独自空坐屋中,呆呆望着桌上渐渐变冷的饭菜。 这是她辛苦两个时辰,才做好的一桌饭菜,本想与夫君共度元日,谁知却像寡妇一样,独守空屋。 这时,一名二十岁不到的小厮奔了进来,朝她陪笑道:“娘子,奴去问过了,阿郎一会就回,您再等等。” 杨氏凄然道:“狄顺,你老实告诉我,这次又是什么案子,竟让他连元日都不回来?他是不是不想要这个家了?” 小厮狄顺苦着脸道:“娘子,您可别生气啊,阿郎身为法曹参军,发生如此诡异命案,不能不去啊!” 杨氏道:“他平日办案,我何时阻过他?可今天是什么日子,就连长安城的圣人都与群臣欢宴,他却还忙个不停,难道这并州城缺了他,大家都过不了日子吗?” 狄顺忙道:“若是别的案子,阿郎定回来陪您了,可这次案子太过诡异,若不侦破,只怕城中不得安宁。” 杨氏哼道:“你休要吓我,不就死了个人吗?” 狄顺道:“奴不敢骗您,这次的案子,听说是魔神杀人案!” 杨氏脸色微白,斥责道:“你这小厮,以为危言耸听一番,我就不怪他了?” 狄顺道:“您听我说啊,这次死的是城中沙大户的夫人,她死的可蹊跷了,门窗反锁,坐在一张椅子上,正对大门,周围点着十二盏明灯。发现尸体的仆人,差点吓疯了!” 杨氏哼道:“我跟夫君也有几年了,这种案子也不是没听过,定是用某种机关,又或藏了密道之类。” 狄顺道:“阿郎检查过,机关密道都没有,连阿郎都被难住了。据说地上有条血迹,从尸体连向隔壁一间屋子,您猜那屋里有什么?” 杨氏道:“什么?” 狄顺也不知想到什么,浑身一哆嗦,阴森森的道:“屋中有一副魔神画像,血迹就停在画像前,画像中的魔神拿着柄镰刀,那镰刀上还渗着血呢!” 杨氏吓得站了起来,急道:“这一定是凶犯的把戏,对不对?夫君肯定能识破的,对不对?” 狄顺道:“那就不知道了。阿郎怕您担心,让我回家跟您解释,哎,也不知那边现在什么情况。” 便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砰砰砰”的敲门声。 两人都吓一跳,狄顺叫道:“不会真是魔神,把阿郎杀了,又追到咱们家里了吧?” 杨氏骂道:“呸呸呸,你这小鬼,胡说些什么,要真是魔神,还会敲门吗?” 狄顺笑了笑,道:“那也是。”快步过去开了门。 只见漆黑的门外,站着好大一群人,领头的人国字脸,两撇大胡子,赫然是并州都督,任雅相。 狄顺只远远看过任雅相一面,从未想到,这位并州最高长官,竟会来狄府! “小、小人拜见都督!”他急忙下拜。 任雅相笑道:“起来吧,狄参军可在府?” 狄顺忙道:“沙府发生命案,阿郎办案去了。” 任雅相怔了怔,感叹道:“正日里竟还在办案,难怪圣人如此看重狄仁杰,令人佩服,令人佩服啊!” 狄顺愣道:“任都督,您说什么,圣、圣人怎么了?” 任雅相摆摆手,道:“没什么,深夜打扰,实在冒昧,帮我向你家夫人致歉一声。” 说完,带着大队人马转身走了。 任雅相身为并州一把手,原本是赶着入京参加大朝会,谁知却在半路,接到朝廷发来的诰书。 他手下的法曹参军狄仁杰给圣人托梦,进献一件神药,圣人龙颜大悦,将他连升十级,调到长安担任大理寺少卿。 这简直是一飞冲天! 任雅相权衡之后,决定命副手代替自己参加大朝会。 反正他就算参加,那么多都督刺史,也根本没机会跟圣人说句话,还不如去卖狄仁杰一个人情。 狄仁杰将来要是发达了,说不定还能在圣人身边帮他说几句话,比参加大朝会管用多了。 不一会,他便带人来到沙府,在衙役带领下,一路来到后院,也就是发生命案的屋子。任雅相刚到门口,便听到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 “请和尚过来做什么?佛是戎狄之神,胡僧诡计多端,只会迷惑百姓,济得甚事?” 任雅相朝屋中一看,说话之人龙章凤姿,仪表堂堂,正是他手下法曹参军,狄仁杰。 有人道:“狄参军,魔神杀人,咱们可没法子,不请和尚,那就只能请道士了。” 狄仁杰道:“谁说是魔神杀人?不过是有人装神弄鬼罢了。” 这时有人注意到任雅相,惊呼道:“任都督!” 屋中之人包括狄仁杰,纷纷过来见礼。 任雅相扶起狄仁杰,笑道:“不必多礼,狄参军,你刚才说有人装神弄鬼,到底是怎么回事?” 狄仁杰先将案情跟他说了,接着道:“任都督,此案乍似魔神杀人,其实是人为,凶手就是他!” 指向一名矮矮胖胖的中年男子,正是沙府主人,沙大户。 沙大户叫道:“你胡说,她是我夫人,我为何要杀她?” 狄仁杰微笑道:“我已派人查过,你在外面养了外室,被你夫人知道,她跟你闹了几次,你恼羞成怒,所以杀了她。” 沙大户急道:“就算我想杀她,屋中门窗反锁,我又不是鬼神,如何能穿门杀她,又再出来?” 狄仁杰道:“因为她并非在屋中受伤,而是在隔壁那间挂着魔神像的屋里,被你袭击。” “狄参军,既是如此,沙夫人为何要回到这间屋子里,又自己锁上门窗呢?”任雅相问。 狄仁杰道:“因为沙夫人是个信佛之人,沙大户先故意装神弄鬼,吓唬沙夫人,找了张魔神像,偷偷放在沙夫人屋中。” “沙夫人发现后,十分害怕,去寺庙找和尚询问,她找的和尚提前收了沙大户钱,骗她说,她有血光之灾,七日内,会被画像中的魔神杀死。” 沙大户面色如纸,指着狄仁杰道:“你、你……” 狄仁杰接着道:“沙夫人信以为真,问那和尚如何解救,和尚便说,她须把画像挂在寝房隔壁的屋子,日日祭拜,才能请走魔神。” “那和尚又说了,如果请不走魔神,还要另作准备。他卖给沙夫人十二盏还阳灯,魔神若对她动手,就回到屋中,关好门窗,对门而坐,将十二盏还阳灯点燃,就能保住性命。” 任雅相恍然道:“所以沙夫人是在隔壁屋子受伤,回到屋中,关上门窗,坐在十二盏灯中,失血过多而死?” 狄仁杰道:“正是。” 沙大户指着狄仁杰,叫道:“这都是猜测,无凭无据!” 狄仁杰淡淡道:“张耆长,带那和尚进来。” 一名衙役带着一名光头和尚走了进来,并朝众人解释道: “我们狄参军一开始就知道不是魔神杀人,故意不说,是让我暗中调查,沙大户是否与和尚道士往来。果不其然,把这秃驴查出来了,他也都招供了!” 狄仁杰又让人取来一张和魔神一模一样的面具,仍向沙大户。 “你故意带着这面具,捅了你夫人一刀,让她以为你是魔神,然后用血粘在魔神画像上,装神弄鬼,以为骗的过狄某人吗?” 沙大户跪倒在地,泣声道:“我、我也是无可奈何,她天天吵,天天闹,日子没法过了,我只能杀了她。” 任雅相哼道:“好个无德之人,你包外室在先,还怪她与你闹?真是死不悔改。来人,抓入大牢,等候司马发落!” 狄仁杰微微诧异,道:“任都督,这事应该下官负责。” 任雅相抓住他手,笑道:“你就不必再管了,还是先去我家喝酒,我为你践行。” 狄仁杰愣道:“践行?” 任雅相哈哈一笑,道:“你给圣人托梦,自己不知吗?圣人已下旨召你入京,授你大理寺少卿之职!” 狄仁杰自己都听愣了,他给圣人托过梦吗? (本章完) 第48章 禁苑狩猎 第48章 禁苑狩猎 大年初三,是唐朝君臣与外国使节狩猎的日子。 这个传统从贞观二十一年开始。 当时突厥部落虽臣服大唐,却桀骜不驯,每年朝贡时,都要挑衅大唐,试探唐朝是否依然强大。 李世民于是举办一场狩猎,唐朝派五名将领,各属国之中,挑选五名最强的勇士,共计十人,相互竞狩。 此狩猎盛会,一来是为威慑各国,二来,也是激励本国武将,不可懈怠。 自举办狩猎以来,大唐只在永徽元年,也就是李治登基的第一年输过。 正是这次失利,让贺鲁觉得有机可趁,第二年就叛唐自立。 其后几年,大唐朝局逐渐稳定,君臣心安,便再未输过。 从初二晚上开始,李治便为此事烦恼,因为参加狩猎的两位主力,竟都无法参加。 这两人分别是程知节和李勣。 他们年纪虽大,却老当益壮,骑射能力稳稳压过年轻一辈将领,属于大唐的定海神针。 然而程知节去征讨西突厥。 昨夜英国公府派人来禀告,说李勣偶感风寒,无法参加狩猎。 所以李治只能找两个替代人选。 其中一个好找,让薛仁贵上阵便是。 另一人则麻烦些,年老将领之中,只有尉迟恭以勇武出名,可他早就闭门谢客,潜心炼丹,连大朝会都未参加。 至于年轻将领,并无特别出名之人。 李治只好派人向李勣请教,李勣派人回话,向他举荐了高侃。 李治倒知道高侃其人,他曾生擒东突厥的车鼻可汗,一战成名。 不过东突厥与西突厥毕竟不同,大部分部落忠于大唐。 高侃大军一入境,各突厥部落纷纷来降,这一战含金量并不算大。 话虽如此,也算是一员良将,李治暂时也找不到别的替代人选,只好让他上了。 除二人外,另外三人分别是郑仁泰、程名振和契苾何力,都是去年参加狩猎的军中猛将。 三人之中,又属契苾何力箭术最强。 他虽是铁勒裔唐人,在去年的狩猎中,排名仅次李勣,还要胜过程知节。 初三清晨,李治便下了旨,把五人全部召到甘露殿叙话。 契苾何力三人明显对薛仁贵、高侃不太满意,斜眼打量二人。 程名振咳了一声,道:“陛下,何不让梁建方代替李公,阿史那社尔代替程公?这两位将军嘛,嘿嘿,太年轻了点。” 李治见过他儿子程务挺,父子俩确实有几分像,不止外貌,性子也是,过于耿直。 他缓缓道:“薛仁贵和高侃都是我大唐新生代将领中的翘楚,就给他们一个历练机会吧。” 程名振还要再说,被郑仁泰拉住了。 郑仁泰是荥阳郑氏出身,虽是武将,毕竟更懂人情世故一些。 狩猎从下午未时开始,地点在禁苑北面的林子,林子外面,早已提前搭建好营帐。 初一下了场雪,到今天也没全化,寒风凛冽,这种天气,狩猎难度会很大。 午时不到,各国使节便纷纷到来。 以李治的龙帐为中心,左右各有两座大营帐,一边是唐朝营帐,一边是各国营帐。 上午在鸿胪寺,各国使节便用射靶方法,挑选出前五名参加的国家,分别是:吐蕃、回纥、吐谷浑、契丹和东女羌。 五国参赛之人,此刻全部聚集在营帐中。 除东女国外,各国派出的参赛勇士,正是使节本人。 这也正常,为了本国脸面,各国都会挑选最强的勇士,前往大唐朝拜。 有些国家是酋长亲自过来,酋长本身就是本国最强勇士之一,比如契丹酋长,李窟哥。 东女国不同,国王是女流,纵有些武艺,毕竟不能与男子相比。 东女国派遣的是一名四十多岁的汉子,也是东女国第一勇士,名叫烈哥。 狩猎开始前,按照规矩,所有人都会饱餐一顿。 帐内摆了五张桌案,每张桌案上,都摆着香喷喷的羊腿、猪排、熊掌等肉食。 五国参赛者各自坐在案前,张口大嚼。 慕容信忽然张嘴吐出一块骨头,冷笑道:“区区东女小国,也敢占一个名额?哼,还是把位置让出来,让东突厥勇士顶上,才有机会取胜。” 烈哥看了一眼慕容信,脑海中想起宾就女王刚才对他的吩咐。 “待会慕容信会故意挑衅你,你不用客气,骂回便是。” 烈哥知道本国与吐谷浑暗中联手,女王这般吩咐,是故意做给吐蕃人看,迷惑对方。 他冷冷道:“东女虽小,勇士却多,远胜吐谷浑废物。”慕容信拍案而起,怒道:“你说谁废物?” 都布目光在两人之间扫来扫去,仔细观察他们的神情。 回纥使节皱眉道:“待会还要齐心协力,吵什么吵,若是输的太惨,大家脸上都没光。” 都布嘿的一笑,道:“还没开始,你怎知要输?” 回纥使节道:“唐人勇猛,各国谁人不知?这么多年来,我们也只趁着唐朝皇帝交接时,赢过一次罢了。” 都布哼了一声,不吭声了。 李窟哥忽然道:“李勣今年没有参加。” 回纥使节道:“那又如何,大唐猛将如云,没有李老将军,也有其他猛将。” 李窟哥扫了他一眼,冷冷道:“唐人又不是神灵,在你心中,就那么不可战胜吗?” 回纥使节笑道:“以前我不知道,以后也难说,至少现在的大唐,确实不可战胜。” 李窟哥道:“那也不一定。” 回纥使节嗤笑道:“就凭你吗?” 李窟哥一言不发,走到弓架处,拿起两张弓,并在一处。 其他几人都紧紧望着他。 只听他大喝一声,手臂上肌肉猛地鼓起,脖子上青筋暴起,两张硬弓的弓弦,竟被他拉满了。 四国勇士的脸色,全都变了。 …… “高将军,你刚才说什么?”郑仁泰问。 这里是唐军将领的营帐。 高侃、薛仁贵、契苾何力、程名振和郑仁泰也坐在五张桌案边用食。 郑仁泰和程名振谈起今天对手,两人都觉得,最有威胁的是吐蕃和回纥。 高侃却忽然插嘴,说最有威胁的并非二人。 高侃听郑仁泰询问,便道:“契丹首领李窟哥,此人一直在藏拙,不可小觑。” 程名振瞪眼道:“老夫镇守营州,常与契丹打交道,老夫都不知李窟哥在藏拙,你能知道?” 高侃道:“正因老将军盛名在外,李窟哥与您相处时,处处防备,不露破绽。末将是个无名之辈,更易看出他的真面目。” 程名振听完后怔了怔,皱眉沉思。 郑仁泰笑道:“那请高将军说说,李窟哥为何藏拙?” 高侃道:“李窟哥与贺鲁很像。” 贺鲁当初归附大唐,利用大唐的旗号壮大实力,强大后便背叛大唐。 高侃此话,便是在说,李窟哥和贺鲁一样,归附大唐是为让契丹休养生息,将来再图背叛。 契苾何力忽然站起身,道:“老夫吃完了,先去外面喂马。”大步离去。 郑仁泰拍了拍手,笑道:“我也吃好了,少陪。” 程名振斜了高侃一眼,一言不发,默默离开了营帐。 三人至始至终都没有向薛仁贵看一眼。 在他们眼中,高侃勉强还有拿得出手的功绩,能听他说两句话,不过也不会把他的话,太放心上。 至于薛仁贵,不过是皇帝身边的一个护卫,靠着拍马屁才能坐在这,没人瞧得起他。 高侃叹了口气,低头默默吃着羊肉。 薛仁贵忽然道:“高将军,依你之见,李窟哥今日会显露本领吗?” 高侃看了他一眼,道:“极有可能。” 薛仁贵问:“为何?” 高侃沉声道:“契丹归附大唐已快十年,实力恢复的差不多了,内部反唐声音越来越强。李窟哥却觉得时机还不成熟,一直压制他们。不过,他也快压不住了。” 薛仁贵道:“所以他需要击败我大唐,提高声望,方能压制住本国主战派?” 高侃道:“正是如此。” 薛仁贵点点头,不再多言。 高侃忽然笑了笑,道:“听说薛将军戟艺精湛,曾打赢过王及善将军,不知弓术如何?” 薛仁贵道:“勉强拉得开弓弦。” 高侃自然不信,正要再问,外面传来一阵号鼓声。 高侃和薛仁贵同时起身,这是狩猎即将开始的声音。 (本章完) 第49章 箭神薛仁贵 第49章 箭神薛仁贵 禁苑林口处,早已架起一座木台,李治高坐首坐,左右则是群臣和各国使节。 木台前方十丈处,薛仁贵五人和都布五人牵着马,并骑排开,鞍囊挂着五只箭袋,每袋二十支箭失。 每人的箭矢尾羽,颜色各异,这是为了便于统计猎物是由谁射得。 十人各自朝李治行了一礼后,背上箭袋,翻身上马。 李治今日换上一身明黄色的盔甲,比平日多了几分英气。 随着他大手一挥,大鼓手槌鼓,号角手吹号,雄雄号鼓声中,马蹄声响,激起一片尘土,十人早已策马奔向林中。 契丹首领李窟哥一马当先。 每个人身后,另跟着支十人骑兵小队。 其中五人负责捡取各人射中的猎物统计。另外五人,负责向皇帝和众大臣外宾,通报狩猎情况。 比如狩猎数量超过十只、二十只、三十只、四十只、五十只后,都会有人出来通报一声。 不一会,十人各带着小队,消失在树荫之后。 李治命人取来酒肉,一边与群臣外使饮酒,一边等候狩猎结果。 狩猎从未时开始,到酉时结束,持续两个时辰。 不到半个时辰,便有一名穿着蓝衣的骑兵奔出。 唐朝君臣一看他衣服,就知道是契苾何力的随骑,心中都暗暗欢喜。 只听那随骑高声喊道:“报!契苾何力将军已狩得十只猎物。” 不等这人说完,又有一骑兵飞马奔出,这次的骑兵穿的是黑衣,众大臣们心中一紧,黑衣代表的是李窟哥的随骑。 只听那人喊道:“报!李窟哥都督已狩得十只猎物。” 没过多久,其他人也陆续来报。 第三个到达十只的是程名振,第四是都布,再后面是:高侃、郑仁泰、回纥使节、慕容信、烈哥。 令人奇怪的是,薛仁贵竟一直没有派人传来消息。 群臣和外宾们,开始窃窃私语。 今天不仅李勣没来,长孙无忌也没来,韩瑷与来济坐在最靠前的位置。 两人相视一笑,都在幸灾乐祸,心想皇帝只知重用亲信,如今也算得了一个教训。 刘仁轨和上官仪也在低声交谈,脸上都有忧色。 这几日,他们和其他清流派官员私下聚会了几次,都觉得皇帝重用他们,是为了整饬吏治。 为了不辜负皇帝期望,他们都已做好准备,将那些尸位素餐的官员,都清理出朝堂外。 历朝历代,整饬吏治都不是容易的事,必定会得罪现有利益集团,遭到他们强烈反抗。 要想成功,就必须有一位强有力的君王在背后支持,这位君王威信越高,手腕越硬,他们就越有底气。 如今薛仁贵是皇帝钦点的将领,倘若这场狩猎因他而输,不仅大唐颜面少地,皇帝的威严也会严重受损。 跟他们一样担心的还有宾就女王。 她怕大唐这场狩猎输了,威严扫地,拉拢其他小羌族的计划就会泡汤。 狩猎开始前,她根本没想过大唐会输,现在颇为后悔,心想:“哎,早知就该让烈哥留手。” 临近申时,又是契苾何力最先狩猎到二十只猎物,李窟哥依然咬的很紧,两人只相隔了一盏茶时间。 一个时辰之后,其他人也都超过二十只猎物。 第三名依然是程名振。 高侃超过都布,升到第四名,后面几名分别是:都布、郑仁泰、回纥使节、慕容信、烈哥。 薛仁贵依然没有半点消息,连超过十只的通报都没有。 此时连李治都有点拿不准了。 他亲眼瞧过薛仁贵的武艺和箭术,不信他会如此拉胯,只担心他是不是拉肚子,所以没有发挥好。 因为薛仁贵和李窟哥的缘故,这场比赛的结果,渐渐变得扑朔迷离,韩瑷和来济也笑不出来了。 就在这时,又一骑从林中飞奔而出,从时间来看,不可能是其他九人,定是薛仁贵的随骑。 李治缓缓站起身,待那骑兵奔近,脸色微变。 骑兵的颜色竟是蓝色,并非薛仁贵的红色。 只见那骑兵满脸焦急,大声道:“陛下,不好了,契苾何力将军摔下了马。” 李治勃然变色,道:“怎会如此?” 那骑兵道:“契苾何力将军狩猎时,有一只豹子从草丛中扑来,将契苾何力将军扑倒了。” 李治眉头一皱。 契苾何力可是大唐猛将,怎会被一只豹子给扑倒,难道真的老了吗? 王及善忽然问道:“那豹子从哪个方向扑向契苾何力将军的?”骑兵道:“从左边一簇草丛,当时随骑隔的太远,来不及提醒。” 王及善朝李治一拱手,道:“陛下,契苾何力将军缺了左耳,难以听到左边方向的动静,所以才被豹子扑倒。” 李治心中恍然。 契苾何力当年回族省亲,被手下劫持到薛延陀可汗面前,逼他叛唐。他割下左耳,宁死不叛,此事引为佳话。 李治朝那随骑问:“契苾何力将军伤势如何?” 随骑道:“并无大碍,老将军被扑倒后,将豹子勒死。只是伤了腿骨,恐无法再狩猎。” 韩瑷急忙道:“陛下,既然契苾何力将军意外受伤,臣提议取消比试,改日再比。” 他这是担心大唐输了。 刘仁轨道:“比试之中,本就会有意外,没必要因此取消。” 李治看了刘仁轨一眼,明白他的意思。 大唐输了确实很难看,但若是取消比赛,摆出一副输不起的样子,就更加难看。 他又看了一眼诸国使节,只见他们都正盯着自己。 李治缓缓道:“狩猎继续。” 号鼓声中,红日渐渐西沉,气温越来越冷了。 申时中旬,李窟哥的随骑再次来报,契丹人已狩得三十只猎物了。 过了许久,才终于有唐军将领突破三十只,第二名竟是高侃,他已超过程名振。 这时,又有一名契苾何力手下的蓝衣骑兵奔了出来。 原来契苾何力不肯退赛,他命人用绳子把自己固定在马上,还要比赛。 众随骑怕他伤势加重,拼命阻止,命人来报。 李治朗声道:“告诉老将军,就说朕将来还需他替朕守御四方,让他保重身体,不可再狩。” 蓝衣随骑刚走,一名绿衣随骑奔了出来,大唐君臣心中皆是一沉,因为绿衣是吐蕃人的服饰。 都布竟然也超过了程名振,跃居第三。 又过不久,程名振的随骑终于来报,接着是回纥使节,他超过了郑仁泰。 很快,郑仁泰、慕容信和烈哥也都超过三十只,成绩咬的很紧,更说明这些人均是箭术高手。 只有薛仁贵的随骑,迟迟不来音讯。 就在酉时不断临近时,两骑一前一后奔来。 前面一骑身穿黑衣,是李窟哥的随骑,李窟哥竟然超过四十只了。 后面一骑身穿红色袍服,正是薛仁贵的随骑,他终于来报信了。 “报!陛下,薛将军的弓弦被拉断了!”那骑兵大声道。 李治脸色微变,道:“为何不早报?” 那骑兵道:“回陛下,弓弦刚刚才被拉断。” 李治愣了一下,道:“那薛将军狩了多少只猎物?” 骑兵道:“回陛下,已狩六十九只!” 此言一出,群臣脸色齐变,一众外宾则纷纷站起,难以置信的望着那随骑。 李治朗声一笑,道:“既然早就过了五十只,何不早报?” 那随骑道:“是薛将军吩咐的。” 李治寻思薛仁贵是想给自己一个惊喜,笑吟吟的道:“知道了,退下吧。” 他并未让人给薛仁贵换弓,因为他已猜出,薛仁贵是故意把弓弦拉断。 自李世民设此狩猎后,狩猎数量最多的一共有两人,一人是秦琼,一人是薛万彻,都是六十九只。 李靖和李勣虽用兵如神,箭术反不如这两人,尉迟恭和程知节则更擅长冲锋陷阵。 李世民也是箭术高手,只因身份原因,不便参加,便暗中试了一次,射得七十只猎物,超过薛、秦二人。 李世民虽下令不要对外声张,群臣还是很快知道了。 自那以后,便无人敢超越李世民的狩猎数量,当然,也没人能够超越,直到薛仁贵的出现。 此时距离结束还有一刻钟。 薛仁贵故意拉断弓弦,便是向太宗皇帝以示敬意。 少顷,酉时到,鼓声骤急,狩猎结束。 没过多久,包括契苾何力在内,所有参加狩猎之人,全部从林子里出来了。 (本章完) 第50章 李治的赏赐 第50章 李治的赏赐 狩猎结束后,第一件事并非统计数量,而是派人去林里查验猎物,以防有人虚报。 为公平起见,大唐通常会让参赛的各国,也派一人随队检查。 李治派出越王李贞等几名宗室子弟,让他们带上五国之人,去林中检验猎物。 又让薛仁贵、契苾何力等人去营帐休息。 此狩猎乃为国争誉,各人均奋不顾身,有人拼的太狠,已快力竭,比如程名振,因年岁太大,刚一进帐,险些虚脱。 这时他还不知其他人狩猎数量,只见契苾何力走路一瘸一拐,脸色铁青,忙问:“驸马,您今日状态不佳吗?” 契苾何力黑着脸,道:“小妇养的,不知从哪冒出一只恶豹,把乃公扑倒,虽宰了那畜牲,腿却摔伤了,后面陛下不让我再狩了。” 程名振吃了一惊,道:“那你狩了多少?” 契苾何力道:“算上那只豹子,也只二十五只,你呢?” 程名振沉声道:“三十六只。” 郑仁泰道:“我还不如你,只猎了三十四只。” 程名振道:“也不知那帮外夷猎了多少,这次的狩猎,哎,只怕要输。” 郑仁泰看向高侃,道:“高将军,你狩了多少只?” 高侃道:“三十九。” 程名振惊喜道:“你真猎到三十九只猎物?” 高侃道:“末将不敢诳言。” 程名振点点头,终于看向薛仁贵,道:“薛将军,你呢?” 薛仁贵见众人都看了过来,略一迟疑,说道:“六十九。” 此言一出,程名振、郑仁泰和契苾何力全都瞪大了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他。 “你、你刚才说多少?”契苾何力还以为自己耳力不好听错了。” 薛仁贵道:“在下运气不错,侥幸猎得六十九只猎物。” 程名振哈哈一笑,笑得过急,差点呛住,面色涨的通红。 契苾何力大步过去,抓住薛仁贵的手,喜道:“好健儿,先前是老夫小看了你,陛下眼光,果然比我们这些老废物强得多了!” 高侃瞥了薛仁贵一眼,仿佛在说:“你还骗我说你只拉得开弓弦?” 不一会,众人休息好了,外面传来召集的鼓声。 契苾何力抓着薛仁贵的手,一瘸一拐走出大营。 另一座大营中,都布等人也都走了出来,脸上表情不一 他们虽不知薛仁贵等人成绩,却听说了契苾何力摔下马的事。 再加上李窟哥大杀四方,射杀四十四只猎物,心中都觉得这次有机会赢过大唐。 慕容信和烈哥脸色却很难看,两人和宾就女王一样的心思,不愿看到大唐落败。 回纥使节则心想:“看来大唐猛将都已凋零。” 都布面带微笑,毫不掩饰得色。 李贞已带人回来了,勘验无误,并无人弄虚作假。 李治向刘仁轨吩咐道:“刘卿,你向大家公布结果吧。” 刘仁轨应诺一声,大步出列,开始宣布结果。 先统计的是外邦五国。 契丹四十四只,吐蕃三十八只,回纥三十六,吐谷浑三十三只,东女国三十二只。 总计:一百八十三只。 大唐:契苾何力二十五只,郑仁泰三十四只,程名振三十六只,高侃三十九只,薛仁贵六十九只。 总共:两百零三只。 大唐取胜。 霎时间,各国使节的目光,全部集中在薛仁贵的身上,既有惊讶和敬佩,也有恐惧和怀疑。 李窟哥暗叹口气,道:“原想再休养十年,自立可汗,如今来看,只有此人死了,才能再图此事。” 李治将参赛的人按照名次给予嘉奖,第一名薛仁贵奖励五块银铤,后面依次递减。 又命人将猎物取来,在林外烤食,分赐群臣和各国宾客。宴后,李治排銮驾回了甘露殿,命人把薛仁贵喊进殿内,又让王伏胜取来一柄弓,微笑道:“薛卿,你的弓弦断了,朕将这柄弓赐给你。” 薛仁贵接过弓,谢了恩。 李治望着薛仁贵,缓缓道:“今日之事,朕会派人尽量封锁消息,不让更多人知道,你可明白朕的用意?” 薛仁贵想了想,道:“臣接下来要做的事,需得非常隐秘,故而名声对臣来说,只是拖累。” 李治欣然道:“你能明白就好。初五朝会,朕会下旨,封你为江南道黜陟使。你明面下江南,暗中前往松州。朕会给松州下诏,全力配合你。” 薛仁贵拱手道:“臣领旨。” 李治想了想,又让王伏胜取来一本书,递给薛仁贵,笑道:“这本书也拿去,回去后有时间的话,好好研读一下吧。” 薛仁贵拿过一看,竟是“汉书卫青传”,不由心中一振,拱手道:“臣谢陛下。” 薛仁贵拿着受赏东西,快步出了皇宫,在宵禁之前,回到家中。 刚到家门口,便见妻子柳氏抱着儿子,正在门口张望。 薛仁贵快步过去,笑道:“风这么大,怎在门口等着?” 柳氏嗔道:“你还说呢,半个时辰前,有几个胡人牵马过来,说要送你,问其原因,只顾夸你,也说不出个道理。后来又来两拨,有的送羊皮,有的送弯刀,怪吓人的。” 薛仁贵道:“不必担心,收下便是。” 他知道胡人崇尚强者,一定是今日参赛的几个国家使节,派人送来。 薛讷笑嘻嘻道:“阿耶,给我带吃的没?” 薛仁贵安抚了妻子两句,又摸了摸儿子脑袋,笑道:“带回一只羊腿,明天再让你娘做给你吃。” 进屋之后,柳氏发现薛仁贵身上多了不少东西,弓箭和书随意放在一边,瞧见银铤后,欣喜道:“夫君,哪来这么多银铤子?” 薛仁贵靠坐在椅子上,笑道:“陛下赏赐,那弓箭和书也是。” 柳氏又惊又喜,赶忙又将弓箭收好,将那本“汉书卫青传”拿在手中,奇道:“咦,陛下为何赐一本卫青传给你?” 薛讷抢着道:“我、我知道卫青,是个大英雄,陛下一定是觉得父亲和卫青一样,也是个大英雄!” 这话说到薛仁贵心坎去了,笑骂道:“傻小子,别胡说,你阿耶哪比得上长平侯?” 柳氏却皱起了眉头,朝薛仁贵道:“听说卫青娶了位公主,夫君,陛下不会是想把公主嫁给你吧?” 薛仁贵失笑道:“别胡说,我都四十多岁了,陛下怎会让我尚公主?” 柳氏哼道:“所以你要是只有三十岁,就盼着让陛下赐给你一位公主,是不是?” 薛仁贵苦笑道:“你这是哪的话?” 这时,一阵敲门声响起。 薛仁贵过去开了门,来访的竟是高侃,他提着一个油纸袋,又提着一壶酒,笑道:“薛兄,冒昧打扰了。” 经过禁苑狩猎,薛仁贵对高侃也多了几分好感,笑道:“请进。” 他将高侃请入书房,高侃提着的油纸袋里,竟是一只烧鹅,柳氏又做了两个下酒小菜,薛仁贵便与高侃痛饮起来。 高侃喝到兴致时,笑道:“薛兄,不瞒你说,在下虽不才,却从未如此钦佩一个人,你是第一个。” 薛仁贵道:“高兄过誉了。” 两人闲谈间,高侃问起薛仁贵被皇帝喊去做什么,薛仁贵隐去松州之事,只说得了柄弓,一本书。 高侃听说他得了“卫青传”后,面色一肃,道:“薛兄,别怪小弟说话不中听,陛下赠你书和弓,可能有提醒你的意思。” 薛仁贵微微一惊:“此话怎讲?” 高侃道:“你今日虽夺魁,却过于张扬,先是故意不报数目,后又拉断弓弦,摆明是告诉所有人,你有能力超过太宗皇帝,只是不愿罢了。” 薛仁贵默然不语,他不报数目,又折断弓弦,确有一鸣惊人的目的。 他年岁已然不小,很怕会像苏定方一样,一身好本领,却蹉跎到五十多岁,才能绽放光彩。 高侃缓缓道:“长平侯不仅是一员良将,更可贵的是为人低调,虚怀若谷,陛下也许是希望你效仿这点。” 薛仁贵深吸一口气,回想刚才与皇帝对话,越想越觉得有理,朝高侃拱手道:“多谢高兄提点。” 高侃笑道:“薛兄客气了。” 两人饮了半个时辰酒,一只烧鹅吃完,高侃告辞离开。 (本章完) 第51章 越王李贞 第51章 越王李贞 永徽七年,元日的最后一日,天寒地冻,李治戴着义阳公主织的一双手套,坐在寝殿里看书。 忽然,王伏胜来报,说五皇子李弘求见。 李治道:“让他进来吧。” 不一会,李弘小小的身影走了进来,手中还捧着个卷轴,像个小夫子一样,下拜道:“孩儿拜见父亲。” 李治道:“你一个人来的?你母亲呢?” 李弘道:“母亲去佛光寺祈福去了,让孩儿将功课拿给父亲指正。” 佛光寺就在宫中,属皇家寺庙,距离甘露殿还很近,只不过李治不喜寺庙,从未进去。 李治接过李弘的课业,本想在桌上摊开。 谁知滚了半天,竟滚不到头,一直延伸到地上,才总算全部摊开,竟有近两丈长。 李治不由愣住了,四岁不到的孩子,就要写这么多作业? 细细一想,旋即明白。 自李世民起,唐朝皇室就非常重视教育。 皇子三岁以下,由生母启蒙,过了三岁,就要送去崇文馆听学,等到十多岁后,便可单独开府,再由皇帝亲自给儿子聘请老师。 唐朝学府共有“六学二馆”组成,二馆指的是崇文馆和弘文馆。 弘文馆教授的是三品以上高官贵戚子弟。崇文馆位于东宫,只教授皇太子和皇族子弟。 李治的六个儿子中,除一岁的李贤不用上学,其他孩子都已在崇文馆读书。 皇帝重视教育,崇文馆的学士们自不敢怠慢,每当过节时,就会留下大量课业。 李治看了李弘一眼,问:“这么多功课,你了多久写完?” 李弘脆声道:“回父亲,儿只用了四天就写完了。” 李治无语。 一共才七天假,还有各种各样的活动,相当于放假的大部分时间,都用在写作业上。 李治不由对他多了几分怜爱,仔细检查起他的课业。 李弘的字估计是武媚娘亲自教的,这么丁点的年纪,就已经写的相当不错。 教习给皇子布置作业,都是仔细斟酌,根据每个皇子的年龄和学业进度出题。 李弘目前只读了两本书:千字文和急就章。 所以他的课业很简单,都是些姓氏名字、器服百物等题目。 李治见他答的不错,正要抬头嘉奖几句,忽见他胸口鼓鼓囊囊,似有什么东西在动。 “弘儿,你衣服里是什么东西?” 李弘微微有些惊慌,迟疑了一会,小心翼翼的从领口中拿出一个圆滚滚的东西。 仔细一看,原来是只小雏鸟。 李治皱眉道:“你怎么把小鸟放在胸口里?” 李弘一副犯了错的表情,垂着小脑袋。 “孩儿过来时,在一处殿檐下发现这只小鸟,见它快冻死,就、就塞进衣服里,给它取暖……” 李治怔了半晌,暗道:“这孩子果然打小善良。” 李弘虽然柔善,却和李显那种懦弱不同,很受唐高宗喜爱,在朝中也有强大根基,监国数次,受到满朝文武拥戴。 他曾为了救义阳公主和高安公主,与母亲武媚娘争斗过,并不怕母亲。 只可惜他从小体弱多病,二十五岁不到就死了,如果是他登基,武媚娘很难成为女皇。 这也正是李治没有立他为太子的原因。 望着低头垂目的李弘,李治暗道:“这孩子和唐高宗一样,身体不好,以后得让他多锻炼一下。” “好了,弘儿,你去吧。” 李弘见父亲没有责怪自己,喜道:“孩儿告退。”行了个标准的礼仪,离开了宫殿。 李治沉吟片刻,喊来王伏胜,让他传一道旨意,让所有皇子带课业来甘露殿一趟,接受检查。 对大部分皇子们来说,这无疑是一个坏消息,只有李忠例外。 陈王李忠在宫外开府,是最后一个得到消息的。 李治从弘文馆中,给他挑选了几位学士做老师。 李忠对这几位老师很是尊敬,他们留下的课业,早已做完,并不怕李治抽检。 倒是李忠的几位老师非常紧张,将他的课业重新检查之后,又嘱咐许多话,才放他离府。 李忠离开王府后,径直朝着皇宫而去。 因为李治并未规定检查课业的时间,李忠也不急,准备先去拜见母亲,再去见父亲。 他为了尽快见到生母刘氏,进太极门后,拐入左延明门,抄小路沿龙首渠而行。一路快步急行,穿过一座石桥时,忽见桥东南方向有一座殿宇,那是翰林院所在。 李忠心道:“阿娘近来在学习画画,我何不挑选几幅好画,送给阿娘鉴赏临摹?” 想到此处,命随从们拿好功课,在原地等着,他自个则快步朝翰林院而去。 翰林院外有一片丛,从这个方向走,需从丛小径绕过去才行。 李忠还有几分孩童心性,不走正路,从丛树枝间穿行,还伸手去抓枝上凝结的冰锥。 正当他边走边玩时,忽然在丛深处听到一道声音。 “你在宫中过的还好吗?” 那声音李忠听得好耳熟,悄悄走了过去,透过树枝缝隙看去。 只见远处一片丛中,站着两个人。 一人是个小内侍,年纪和他差不多大,另一人却是个近三十岁的青年,中等身材,长的气宇轩昂。 李忠惊道:“那不是八叔吗?他在这做什么?” 李忠的八叔,便是越王李贞,这次也回长安参加了大朝会和宴会,皇家狩猎时也去了。 那小内侍道:“回越王殿下,奴过的很好。” 李贞缓缓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应该也瞧出来,陛下对长孙无忌已没多少耐心,且再忍两年。” 小内侍颤声道:“殿下,我……” “叫我八叔吧,今日是沐假日,翰林院没人,况且我已命人守住路口,不会被人听到。” 李忠暗暗寻思:“他让小内侍叫他八叔,难道那小内侍也是皇族中人?” 小内侍道:“八叔,我弟弟和妹妹……他们过的还好吗?” 李贞道:“不必担心,他们虽被发配岭表,有我和你十叔关照,一切安好。” 李忠脑中“轰”的一声,皇族之中,发配岭表之人,不就只有三王叔吴王李恪的后人吗? “难道……那小内侍是三王叔的儿子?”李忠心中砰砰直跳。 小内侍跪在地上,泣声道:“多谢八叔。” 李贞沉声道:“起来。你父亲是何等飒爽英姿的人物,你怎么动不动就哭?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 “是。”小内侍擦了擦眼泪,站了起来。 李贞沉默了一会,说:“我过几日就要回封地,你照顾好自己,千万不要露出任何破绽。” 小内侍点头答应了。 李贞又交代几句话,转身离去了。 小内侍也朝另一个方向走了。 李忠又等了一刻钟,见周围再无动静,这才离开丛,与随从会合,朝承香殿飞奔而去。 “阿娘,阿娘!” 刘氏正在殿内绣一只锦囊,忽听外面传来儿子的声音,心中一喜。 刚将锦囊放下,李忠便奔进来了,满脸慌张。 刘氏笑骂道:“都多大的人了,还这般猴急,又惹老师生气了?” 李忠急道:“不是,阿娘,我刚才在翰林院附近……” 说到这,转头朝身边宫人看去,低声道:“阿娘,你让他们下去。” 刘氏见儿子这般反应,只得屏退下人,问:“怎么了?” 李忠压低声音,将刚才看到李贞的事情都说了。 刘氏大吃一惊,惊惶道:“那、那小内侍,难道是……” 李忠道:“孩儿想,他一定是孩儿的堂兄弟。” 刘氏站起身,在殿内来回踱步,跺足道:“哎,这可怎么是好……怎么是好啊!” 李忠道:“阿娘,事情很糟糕吗?” 刘氏道:“此等大事,如不告诉陛下,就是欺君,如果说了,势必得罪越王和纪王,只怕整个宗室都要得罪光了。” 李忠呆呆道:“那我当做没听到还不行吗?” 刘氏摇头道:“宫中耳目太多,谁能保证没有别人瞧见你?若是被抖出你欺君不报,也是重罪啊!” 李忠道:“那怎么办?” 刘氏吸了口气,道:“得罪宗室总比欺君好,你……你去告诉你父亲,剩下的事,咱们也管不了了。” 李忠点点头,快步离开了承香殿。 (本章完) 第52章 武皇后的客人 第52章 武皇后的客人 李忠心急火燎的来到甘露殿后殿,通传之后,进入殿内。 正要请安时,悚然一惊,只见李治坐在榻上,正与一人下棋。那人赫然是李贞。 李治笑道:“忠儿来了,快向你八叔请安吧。” 李忠心中砰砰直跳,先向李治拜了礼,这才向李贞见礼。 李贞和他一样是亲王,站起身,朝他回了半礼。 “陈王不必多礼,我最近得了几匹良马,本想送你一匹,又怕惹人非议。如今当着陛下的面,我这做叔叔的,总能疼一下侄子了。” 李治笑道:“八兄何必在意别人怎么说,以后想送东西给忠儿,不必顾虑,只不过莫把他宠坏就是。” 李贞笑道:“臣过几日就要离京,想宠坏他也不成咯。” 李治笑了笑,所有兄弟之中,也只有李贞和他说话这般随意。 两人继续下棋,李忠则站在一旁观看,王伏胜给他搬来张椅子,他也不坐。 李贞是藩王之中少有的文武全才,也只有当年的吴王李恪,比他强上一些。 李治棋力颇不如他,不过李贞手法很高明,暗中放水,盘面上的局面很是焦灼。 李治自然瞧出来了,一下就没了争输赢的兴致,边落子边与他谈起闲话。 两人聊着聊着,便聊到滕王李元婴。 从李贞言语中来看,他对李元婴颇为不满。 大唐藩王很多,其中有李治的叔叔辈,也就是李渊的儿子。 因李渊老当益壮,生了二十多个儿子,还有十多个活着。 除他们外,就是李治的兄弟辈,人数反不如叔叔辈多。 这两帮藩王不大和睦。 主要是李渊的儿子喜欢充大辈,品行又不好,李治的兄弟辈都看不起这帮叔叔,双方时有争吵。 李治落下一字,道:“王叔这次应该没有回长安吧,八兄为何生他的气?” 李贞叹了口气,道:“怪只怪臣的封地距离他太近,想不听到他的事都难。” 滕王李元婴是李世民最小的弟弟,最开始封地在滕县。 李元婴被李渊宠过头,从小骄奢淫逸,横征暴敛,修建了第一座滕王阁。 唐高宗登基的第三年,魏王李泰死在郧县,李元婴对身边人笑道:“濮王年纪轻轻就死了,真是一桩怪事。” 唐高宗便将他贬到苏州,接着又贬到洪州,担任洪州都督。 通过脑海中涌出的记忆,李治知道唐高宗对李元婴也很不满。 李贞接着道:“陛下有所不知,李元婴到洪州后,死性不改,建了座新的滕王阁,且好色无度,连下属妻子都不放过,把皇室脸面都丢尽了。” 李治皱眉不语。 滕王喜欢建滕王阁他知道,只是没想到他竟如此好色。 “这事朕会派人调查,倘若王叔果然横征暴敛,违法乱纪,朕绝不会坐视。” 李贞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李治道:“八兄不信朕?” 李贞道:“臣不敢,只是据说滕王与长孙太尉关系极佳,这些年来,弹劾他的奏章,都被长孙太尉扣下。” 长孙无忌与李世民那一辈的藩王关系不错,而与李治一辈的藩王关系较差。 李治看了他一眼,道:“只要真如你所说,无论是谁保滕王,朕也不会姑息。” 李贞拱手道:“陛下既有决心,臣便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不一会,两人一盘棋下完,李贞输了两路,告退离开。 李治看了李忠一眼,笑道:“你刚才开始就心神不宁,是有什么事要向我禀告吗?” 李忠点点头,道:“孩儿有话想单独告诉父亲。” 李治遂屏退众人。 李忠将刚才看到李贞与小内侍说话的事全部说了。 李治听完后心中一动,立刻猜出那小内侍是小吉。 他早怀疑小吉不简单,普通人家的妇人,哪有功夫学琴曲,何况是“碣石调幽兰”这种高雅曲子。 只是没想到,他竟是吴王李恪的儿子。 李贞与李恪关系不错,他是知道的,李贞刚才有意攻击长孙无忌,李治也心知肚明。 凭着越王和纪王的能力,将李恪一个儿子藏到皇宫,并不困难,此事应该不假。 李恪被长孙无忌冤杀,子女都被发配岭表,直到长孙无忌被武则天整治,这件冤案才大白天下。 李治现在要做的事一大堆,暂时也没工夫帮李恪翻案,不过李恪的孩子,自然也要保护。 想到此处,他缓缓道:“忠儿,此事你还告诉了谁?”李忠道:“孩儿只告诉了阿娘,是阿娘让孩儿把此事告诉父亲的。” 李治点点头,道:“你阿娘这次很识大体,回去之后,你且告诉她,这件事你们都藏在肚子里,谁都不要说,记住了吗?” 李忠见父亲并未大发雷霆,心中很是欢喜,道:“孩儿记住了。” 李治拍了拍他肩膀,道:“去吧。” 李忠赶忙道:“父亲,您不检查孩儿课业了吗?” 李治一拍额头,笑道:“倒把此事给忘了,你拿过来给朕瞧瞧。” 李忠的课业比李弘更长。 他已经开始读春秋、尚书、礼记等书,所以题目也更难一些,其中很多连李治都答不出来。 他对这个长子越来越满意了,笑道:“很不错,看来平日有在用功读书。” 李忠喜道:“全赖父亲替孩儿选的教习好。” 李治点点头,道:“好了,你退下吧。” 李治与李贞见面的时候,越王妃孟氏也在立政殿拜见武皇后。 越王妃的姨娘,是武媚娘的表姐,所以两人也沾着一层亲戚关系。 “你能入宫看我,我已经很高兴了,何必带这些东西?”武媚娘微笑着道。 孟氏是个身材娇小的女子,声音也温润柔软,轻轻一笑,道:“知道殿下不缺这些东西,但妾若不带,被人说不知礼仪倒还罢了,就怕他们传谣言,说殿下与亲族不睦,有损殿下母仪天下的名声。” 武媚娘听了,目光闪动了几下。 自她被册立皇后,便总有人传她与亲族不睦,苛待长兄。 其目的不言而喻,是想让天下人觉得,她是个心胸狭隘的皇后,连亲族尚不能善待,如何善待天下百姓? 越王妃捂住小嘴,忙道:“妾失言,殿下恕罪。” 武媚娘看了她一眼,道:“这个谣言最近还在长安流传吗?” 越王妃小心翼翼的道:“不仅这个谣言在传,这两日又有新谣言呢。” 武媚娘道:“什么谣言?” 越王妃迟疑道:“有人在说,您性子喜怒无常,连您的姊姊不小心得罪了您,原本的一品国夫人,也被降为郡夫人。” 武媚娘忽然“嗤”的一声,笑了出来。 越王妃微微一愣,不明白她为何发笑。 武媚娘微笑道:“好了,不说这些了,多海,将常州上供来的阳羡茶取来,给越王妃尝尝。” 茶毕,越王妃又闲话了几句,便告辞离开了。 她刚走不久,张多海便跪在地上,朝武媚娘叩首道:“殿下,臣该死。” 武媚娘淡淡道:“哦,你怎么该死了?” 张多海道:“民间那些谣言并非臣不报您,臣是怕扰了您元日的兴致,所以……” 武媚娘点头道:“嗯,长进不小,可以替吾拿主意了。” 张多海大骇,跪在地上不住叩首。 过了好半晌,武媚娘才开口道:“行了,起来吧。” 张多海这才起身,额头都磕红肿了。 “殿下,越王妃突然提起这些事,只怕另有目的。”他咬着牙道。 武媚娘扫了他一眼,道:“还用你提醒?她是受李贞指使,想挑拨吾与长孙无忌争斗。” 张多海道:“无论如何,长孙无忌散播如此谣言,其心可诛。殿下,咱们要不要反击?” 武媚娘笑道:“这法子一定是长孙无忌手下人干的,他可不会干这么蠢的事。” 张多海愣了一下,恍然道:“对啊,贺兰夫人的事,圣人最清楚,只要传入圣人耳中,必定怜惜殿下,厌恶长孙无忌!” 武媚娘微笑道:“笔墨伺候。” 张多海命人传了笔墨纸砚,又凑到武媚娘身边。 “殿下,此事可以不理,但咱们可以利用刘仁轨等人整肃吏治的机会,收拾几个长孙无忌的同党。” 武媚娘一边写字,一边说道:“吾来问你,长孙无忌最近在做什么?” 张多海想了想,道:“如果谣言之事,不是他所为,他好像什么也没干。” 武媚娘淡淡道:“这就是了。眼下局势变化,与长孙无忌之争,在于这两个字。” 张多海低头一看,只见武媚娘在纸上写了两个俊逸大字。 “不争。” (本章完) 第53章 狄仁杰入京 第53章 狄仁杰入京 正月初五,假日终于结束。 新年第一个朝会,李治宣布了新的人事任命。 因为都是去年就拟定好的,人员变动不小,朝堂官员们,却早已做好心理准备,并未有太大波澜。 五品以下官员迁调最多,但对朝堂格局影响不大,最重要的还是两省中枢的官员变化。 刘仁轨自然最受关注,他从给事中直接升为门下侍郎,参知政事,正式成为门下省三把手。 另外,上官仪调入中书省,成为中书侍郎。 这原本也是一个很轰动的大事,虽然上官仪品级变化不大,权利上的提升,却比刘仁轨更大。 通常来说,像秘书少监这种清闲衙门,调入三省六部时,通常都会先调入六部侍郎,再进中书门下担任副官。 上官仪省略一步,直接跨入两省中枢,他这个中书侍郎,权利还在徐孝德的吏部侍郎之上。 这个正月的假日,群臣们便不止一次的讨论此事,都在琢磨,上官仪到底做了何事,突然得到圣人另眼相看? 只有许敬宗知道,上官仪是在给外国使节回礼之事上,弹劾自己,获得了圣心。 许敬宗去年忙前奔后,好不容易帮助皇帝废王立武,本以为今年必定拜相。 谁知,却因一件小事失了圣宠,反让刘仁轨和李义府捷足先登。 最令他沮丧的是武皇后忽然不再插手前朝之事,他这份最重要的人脉也失去作用。 心情抑郁下,他最近上衙都没什么精神。 李义府与他正相反,仿佛又年轻了几岁,精神旺盛,每天像个陀螺一样,在中书省转来转去。 袁公瑜、崔义玄等人瞧出许敬宗不再受宠,李义府风头正盛,便转头以李义府马首是瞻。 另一边,徐孝德、刘仁轨、上官仪三人得势,老清流派势力大涨,不再是朝中边缘人物。 少壮清流中的裴炎、薛元超等年轻人,原本看不上这些老清流,觉得他们一把年纪活在狗肚子里,故而跟他们划清界限。 如今见他们恢复该有地位,也就不再扭捏,归入本源。 有他们加入,清流派势力大增。 朝堂之上,清流派、拥武派和世家派隐隐形成三足鼎立之势。 朝堂这些变化,对长安城的百姓们没有丝毫影响。 春寒料峭,乍暖还寒,新的一年,百姓们又开始为一年生计而奔波。 一月中旬,长安城春明门外,便都是进进出出的百姓和商贾。 进城的人流之中,一名戴着幞头的青年,正在打量周围摊贩,笑道:“狄顺,咱们离京有几年了?” 旁边一名小厮笑嘻嘻的道:“阿郎,您三年前进京赶考,这么快就忘了吗?” 幞头青年正是赴京任职的狄仁杰,他叹了口气,道:“是啊,我入仕只三年,就忽然升为代大理寺少卿,也不知是福是祸。” 狄顺笑道:“当然是福了,当官自然越大越好,我们做仆人的,见人也威风呀。” 狄仁杰横了他一眼,道:“你这小厮懂什么。” 狄顺吐了吐舌头,笑道:“阿郎,咱们现在去哪?” 狄仁杰想了想,道:“还是先去拜见一下阎公吧。” 阎立本虽不是狄仁杰的授业恩师,却曾提携过他,且狄仁杰一向敬慕阎立本为人。 阎府位于崇仁坊东街,距离春明门并不甚远。 因时辰尚早,阎立本很可能上衙去了,狄仁杰便在城中闲逛一阵,只觉数年不见,长安城人气又旺了几分。 正行在平康坊大街时,忽见迎面过来一名少年,只见他十七八岁,眉目清秀,粉面朱唇,好一个俊俏的少年郎君。 那少年骑在一白马上,人物风流,马亦神俊,身边簇拥着五六个小厮,肩头站着只五色羽毛的鹦鹉,咕咕叫个不停。 狄顺啧啧赞道:“哎,不愧是天子脚下,竟能生出这般神仙一样的小郎君。” 狄仁杰笑道:“京城权贵甚多,锦衣玉食的少年郎多的很,不足为怪。” 那少年只顾与随从笑谈,冷不防一个戴斗笠的骑马男子,从他后面超过,挨着少年而过,差点撞倒一名小厮。 “借过。”他说了两个字,便快马而去。 那被撞的小厮破口大骂,要撵过去,少年笑道:“算了,人家也赔不是了。” 狄仁杰忽然横步一拦,挡在斗笠男身前。 斗笠男急忙勒住缰绳,骂道:“不长眼睛吗?” 狄仁杰跨前一步,将他扯下马来,捏住他一只手掰开,手心竟有一块碧色暖玉。狄仁杰朝那少年道:“小郎君,这玉佩可是你的?” 少年脸色微变,一拍腰带,玉佩果然不见,翻身下马,快步过来,接过玉佩,朝狄仁杰拱手道:“多谢郎君。” 那几个小厮纷纷大怒,嚷嚷着要教训那斗笠男。 狄仁杰伸手拦住,沉声道:“送去万年县便是。” 少年连连称是,命随从将斗笠男送官,又执意将狄仁杰拉到一个茶楼,请茶致谢。 两人喝了几杯茶后,少年见狄仁杰气宇轩昂,谈吐不凡,便问起他姓名。 狄仁杰把名字说了,少年笑道:“在下郑鸣玉,不知狄兄家住何处,小弟来日也好拜访。” 狄仁杰沉吟不答。 旁边一名小厮以为他瞧不起自家小郎,扬着头道:“我家小郎可是荥阳郑氏,宫中贵妃娘子的亲弟弟。” 狄顺哼了一声,不甘示弱道:“我家阿郎可是大理寺少卿!” 狄仁杰瞪了狄顺一眼,朝郑鸣玉拱手道:“非是在下不说,而是初入京城,还未置宅。” 郑鸣玉听他是大理寺少卿,不仅没有热情结交,脸上反而冷淡了几分,拱手道:“那就罢了。” 两人又说了两句客套话,狄仁杰瞧出郑鸣玉态度有变,便起身告辞了。 未时左右,狄仁杰来到阎府之外,通报后,被阎府家丁请了进去。 沿途之上,却见那带路家丁战战兢兢,颇为古怪。 来到书房后,屋中有两个人,一人正是阎立本,另一人却是个温润如玉的青年。 狄仁杰朝阎立本见了礼,正迟疑那青年身份,青年拱手笑道:“狄少卿,久仰大名。” 狄仁杰还了一礼,朝阎立本看去,希望他帮忙介绍。 谁知阎立本表情古怪,不发一言。 那青年笑道:“久闻狄少卿颇有断案之能,不知能否猜出在下身份?” 狄仁杰盯着他看了一会,脸上表情数变,跪倒在地,拜首道:“臣狄仁杰,拜见陛下!” 那青年正是李治,他听说阎立德感染重病,特来阎府看望,却不料遇到狄仁杰。 李治微微一笑,抬手道:“不必多礼,不知狄卿如何瞧出朕的身份?” 狄仁杰道:“陛下两指有茧,定长期握笔,神态举止,却不似入仕之人,臣这才斗胆一猜。” 真实原因是李治皮肤苍白,似有病态,一看就久居深宫,再结合阎立本和那家丁奇怪态度,这才猜中。 李治笑道:“果然不凡。你是来找阎卿的吧,你们两个叙旧,朕就不打扰了。” 他知道自己在这,两人必定非常拘束,更何况宫中也还有事,便告辞离开。 李治回到甘露殿后,继续处理公文,忽然想起一事,朝王伏胜问:“薛卿走了有几日了?” 王伏胜道:“初七走的,该有九日了。” 李治又问:“从长安到松州,需要几日?” 王伏胜想了想,道:“少则半月,多则一月。” 松州位于蜀地,唐朝时期入蜀非常危险,不少官员甚至在入蜀路上,摔下栈道而亡。 民间甚至有一个说法。 倘若有哪个官员惹皇帝震怒,皇帝不会杀那官员,而是把他调入蜀地,再严格定好赴任时间。 那官员为按时赴任,只能冒险急行,有很大概率死在赴任途中。 李治点点头,道:“也不用急,都布回吐蕃不会太快,还要调动兵马粮草,不会立刻攻打吐谷浑。” 王伏胜道:“大家说的是。只是那松州都督元修业,是世家派系官员,为人狂傲,只怕会横生波折。” 元修业是关陇集团八柱国之中,元欣的后人,也是关陇集团中少有的武将。 他之前一直在长安执掌禁军宿卫。 废王立武期间,冒犯唐高宗,被调出京,今年大朝会,也并未回京,可见心中不满。 李治看了王伏胜一眼,道:“你担心元修业抗旨吗?” 王伏胜道:“臣以为他没那个胆子,不过肯定会为难薛将军。” 李治摆手道:“无妨,只要他不公然抗旨,以薛仁贵的勇猛和机智,能够应付得来。” (本章完) 第54章 唐军的荣耀 第54章 唐军的荣耀 李治并不知道,薛仁贵一路急行,此刻已到了松州城。 松州城环山而建,地势高耸,扼岷岭,控江源,左邻河陇,右达康藏,屏蔽天府,为要冲之地。 当年松赞干布曾带兵包围松州,后被唐军击退。 松州地位得到增强,成为大唐边境重镇。 松州都督元修业与一般的世家派官员不同,满脸横肉,肌肉虬髯,平生最爱狩猎。 他早已接到兵部命令,让他配合薛仁贵作战。 所以当他得知薛仁贵到来后,便将他请入都督府,在大堂设宴,好酒好肉招待,似乎很欢迎他。 薛仁贵瞧出他目光闪烁,又不断给自己劝酒,显然另有图谋,饮了几杯就站起身。 “元都督,在下奉圣人之命,来松州提调军务,不可多饮,还望见谅。” 元修业皮笑肉不笑的道:“大健儿怎能不饮酒?薛将军不喝,就是不给元某人面子。” 薛仁贵沉声道:“薛某人不喜跟人绕圈子,元都督究竟有何目的,尽可划下规矩,薛某接着就是。” 元修业拍案而起,道:“倒是个痛快汉子,朝廷旨意,元某自不敢违抗,不过你若没点本事,去跟吐蕃打也只是送死,那就别怪元某不配合你。” 薛仁贵道:“那元都督如何才肯配合在下?” 元修业咧嘴一笑,用拇指戳了戳胸口。 “很简单,跟某打一架,赢了我就服你。” 薛仁贵没有废话,朝身边千牛卫道:“取我银剪戟来。” 元修业也命人取来一柄大斧,哈哈一笑。 “薛将军竟敢用戟,看来对自己武艺很有自信呐!” 戟是集矛和戈功能为一体的格斗冷兵器,既能和骨朵,锤,镗等比拼力气,也可和矛、枪、刀比拼技巧,称得上最顶级兵器,对使用者要求极高。 薛仁贵更不答话,两人来到大堂外空地上。 元修业举起大斧,朝薛仁贵劈了过去,脚步迅疾,势如猛虎。 薛仁贵侧身闪开,手中长戟横刺,下劈刺,斜勒。 只三合,元修业手中大斧就被挑飞,在空中转了几圈,“咣当”一声落地。 元修业怔怔望着大斧,呆若木鸡。 薛仁贵将银剪戟扔给手下,拱手道:“承让。还请元将军带我去军营调兵。” 元修业沉默了一会,取出自己的兵符扔给他,冷冷道:“你自己去调吧。” 薛仁贵也不啰嗦,检查兵符无误,离开都督府,径直前往城外军营。 松州屯兵两万五千,以折冲府为单位,分为二十五营。 上折冲府一千两百人,中折冲府一千,下折冲府八百。 薛仁贵刚一走,元修业就喊来一名副将,冷冷道:“去告诉上营和中营的都尉们,不准应附薛仁贵,就让那小子调下府士兵。” 副将领命去了。 松州城四周都是参天的松柏树,松州城因此得名,松州城以南,便是岷江源头,岷山。 松州大营就驻扎在山脚。 薛仁贵带着千牛卫进入大营,凭兵符召集全营所有将士,在校场点兵。 一个时辰后,二十五营将士,便在校场集结。 薛仁贵一眼望去,见松州兵马还算齐整,虽衣容装备比不上千牛卫和金吾卫,然士兵身上都有一股精悍之色。 这是长期戍边的将士身上,才特有的杀气,这一点又要强于禁军。 薛仁贵暗暗点头,骑马在各营中逡巡一阵,很快看中几营最彪悍的人马。 他回到点将台,大声道:“第一营、第四营、第五营、第八营折冲都尉出列。” 话音落下后,却无一名将领走出来。 薛仁贵心中一沉,朝那几支人马看去,发现押军的将领,都冷冷望着他,面无表情。 薛仁贵猜到又是元修业在搞鬼。 他眼下虽是中郎将,在唐军中却毫无威名。 在这人生地不熟的边境,仅凭身边五十名千牛卫,很难震服这些将士,贸然斩杀,又易引起士兵哗变。他沉吟片刻,朗声道:“将士们,圣人从来没有忘记过你们,这次特意命本将来松州,你们可知是为什么吗?” 皇帝的名头果然好用一些,他此话一出,众将士表情都变了,露出倾听之色。 一名将领道:“陛下不就是让你调我们与吐蕃人作战吗?” 此人正是元修业派来的那名副将。 松州城只与吐蕃和羌族接壤,各羌族部落,根本不敢捋大唐虎须。 所以只要松州有战事,基本就和吐蕃有关。 薛仁贵道:“不错,陛下确实让我调松州兵,与吐蕃人作战。可你们再想想,陛下为何不让我去凉州、灵州,调那里的兵呢?” 松州城地势高耸,易守难攻,而与松州相邻的吐蕃城池,同样难以攻打。 所以唐军若真想攻打吐蕃,通常会调动河西军队,从乌海方向进攻吐蕃。 而且,这三地军队都以骑兵为主,是大唐精锐,名气远大于松州军。 松州将士们被勾起好奇心,有一名折冲都尉问:“薛将军,那你告诉我们,圣人为何要让我们作战?” 薛仁贵道:“圣人是为了给你们一个机会雪耻!” 众将士听完后,都愣住了。 薛仁贵缓缓道:“贞观十二年,松州那场败仗,你们可能已经不记得了,吐蕃人却记得清清楚楚。” 贞观十二年,吐蕃松赞干布先后击败吐谷浑、党项、白兰羌,兵围松州,以强硬态度,逼大唐嫁公主。 唐朝嫁公主有个习惯,先将你打服,臣服大唐后,才从宗室挑选一个女子,嫁给其国王。 吐谷浑就是一个例子。 当时松赞干布求娶公主不成,便派兵包围松州,对身边人说:“公主不至,我当深入。” 松州都督韩威并未把吐蕃放在眼里,贸然出击,在甘松岭大败。 此战影响极为恶劣,原本附近臣服唐朝的羌族羁糜州,见唐军败北,纷纷叛变。 松赞干布见击败唐军,也更加嚣张,派人给唐太宗写信曰:“若不许嫁公主,当亲提五万兵,夺尔唐国,杀尔,夺取公主。” 唐太宗大怒,命侯君集、牛进达等将领,提兵五万,迎战吐蕃。 结果唐军主力还没到,先锋牛进达便趁夜袭击吐蕃军营。 吐蕃大败,松赞干布急忙撤军,派人遣使请罪,语态恳切,愿意臣服大唐。 当时唐太宗注意力都在薛延陀和高句丽,便召回大军,没有再追击,挑一名宗室女为公主,嫁给松赞干布。 然而唐军虽赢回尊严,松州军的耻辱却一直留下来了。 不少松州将领参与了当年一战,顿时握紧双拳,心中充满愤怒。 薛仁贵接着道:“去年岁末,吐蕃人来朝拜,吐蕃使节就对别国使节说,他们当年如何打败松州军。如今松州军败军之名,早已传遍各国。” 众将领纷纷大怒,有人骂道:“吐蕃狗辈,欺人太甚!” 薛仁贵大声道:“你骂再大声,能拿回尊严吗?圣人说了,松州军也是唐军,他相信你们能知耻而勇,这才派本将前来。你们若怕吐蕃人,本将立刻就走,去凉州调兵!” 一匹快马奔入松州城,径直冲进都督府。 元修业正在大堂用食,忽听马蹄声响,一骑竟直接奔到大堂外,马上之人正是他派去的副将。 “元都督,末将有事禀告!”副将翻身下马。 元修业眉头一皱,道:“慌个什么,派你去军营传令,难道还有哪个都尉,敢不听本都督命令?” 副将沉声道:“回将军,所有折冲都尉,都不肯听令,他们全都争着要随薛仁贵作战!” 元修业瞪大了眼睛,叫道:“你说什么?他们都疯了不成?” 副将道:“他们没疯,只是想为我松州军重新正名罢了。不仅他们,末将也决定跟随薛将军,与吐蕃人作战!” 元修业难以置信的望着他,道:“你……你……” 副将拱手道:“末将告退。”转身大步离去。 元修业破口大骂:“你个混账东西,忘了是谁提拔你当副将的吗?你回来!” (本章完) 第55章 贵妃省亲 第55章 贵妃省亲 李治正在看一份奏章。 奏章是元修业送来的,他弹劾薛仁贵假借天子之名,鼓动士卒,将薛仁贵在军营说的话,一五一十都记录下来。 薛仁贵去松州调兵,是绝密消息,李治曾打过招呼,此事不必走正常流程,任何消息,让兵部直接送到李义府手中。 所以这份奏章是李义府送过来的。 李治看完后一言不发,抬头看向李义府。 “李卿,你觉得元修业弹劾薛仁贵之事,该怎样看?” 李义府道:“陛下,有两件事臣觉得奇怪。” “哦,哪两件事?” 李义府缓缓道:“第一,蜀地凶险,从松州快马加急到长安,至少要七天,由此推断,薛仁贵离长安到蜀地,也只用了八九天,定是急行赶路。” 李治点点头,叹道:“不错,朕并未催他急行,他却依然如此迅速,可见报国之心。” 李义府听了此话,更加确定李治态度,这才接着说。 “第二,倘若元修业配合薛将军,将兵马调给薛将军,薛将军又何必说这些话,激励松州将士呢?” 李治道:“说的好,那依卿之言,此事该如何处理?” 李义府笑道:“臣以为可以先不处理,再等等薛将军的奏章,两份奏章一对比,再作区处。” 李治道:“就依你之言,你退下吧。” 李义府告退离开。 李治又埋头处理了一个时辰公文,便把公务处理完毕。 若在平日,他绝无法将朝政处理的如此之快,然而自将刘仁轨、上官仪、李义府等人迁调上来后,两省效率提高很多。 比如以前有很多李治不满意的诰书,打回去让他们修改。 如今这些奏章,在门下省就被刘仁轨打回,根本不必拿给他看。 而且,中书省的制诰也简洁很多,开头少了颂扬自己的废话,阅览起来轻松多了。 他活动了一下身体,离开大殿,朝后宫缓步而行,慢慢放开思绪。 四天前,将作监和工部联名上奏一份破开三门峡的奏书。 不必他提醒,计划书中便提到钻孔爆破的法子,足见朝堂之中,能人甚多。 据阎立本上奏,钻孔之法,是太史令李淳风提议,他还亲自绘册钻孔图,经测试后,效果极佳。 李淳风是大唐天文学家,精通算学、阴阳学,著有书籍“乙巳占”,能推演气候,算是一个全才。 朝堂之上有这许多能人,李治也就不用特别操心,只需将他们放在合适的位置就行。 不知不觉间,立政殿出现在前方。 李治刚来到殿门外,早有内侍大声通传。 武媚娘快步迎到门口,朝李治行过一礼,笑道:“陛下今日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李治笑道:“最近两省的诰书简洁不少,让朕也轻松不少。皇后在忙什么?” 武媚娘将他迎了进去,拿起桌案上的一本书,递给李治。 “妾身在忙这个。” 李治拿过一看,原来是关于“亲蚕礼”的书。 每到春天,唐朝皇帝要率领群臣,主持“先农礼”,祭拜天地,同时也是告诉天下臣民,不忘农耕之本。 皇后则率领众嫔妃,祭拜蚕神嫘祖、采桑喂蚕,以鼓励国人勤于纺织。 她刚当上皇后,对此礼仪并不熟悉,故看书学习。 李治看了一会,甚是无趣,便将书放下,与武媚娘闲谈。 武媚娘命人取来洛阳进贡的嘉庆李,一边帮他拨皮,一边笑道:“陛下可觉今日后宫有所不同?” 李治奇道:“哪里不同了?” 武媚娘笑道:“可觉得清静不少?” 李治想了想,道:“想必是皇子们都去崇文馆读书,所以清静了。” 武媚娘道:“妾身说的不是这个,今日郑贵妃回家省亲,陛下可是忘了?” 李治一拍额头,笑道:“你不说,朕还真给忘了。” 前几日,武媚娘就向李治请示过此事,李治一口答应。 因是后宫之事,又过繁琐,先得太史局测算好黄道吉日,再提前派内侍去郑府,检查郑府是否准备妥当,定好行止。郑贵妃这次省亲,并非李治和武媚娘微服,极为隆重,以免有失皇家体面。 连金吾卫也要配合,提前定好省亲路线,各处关防,俱挡围幙,内侍监和殿中省安排仪仗。 种种细琐之事,李治自是不耐烦处理,全部让武皇后去操心。 结果数日一过,竟把此事忘了。 李治道:“她何时出的宫?眼下该到郑府了吧?” 武媚娘笑道:“妾身给她批了一天半的省亲时间,她辰时刚开宫门,便急急离宫,料来已在赐宴了。” 贵妃省亲,对郑府是极大的荣耀。 郑府提前就从家族产业中挑选出最好的一座园子,取名“回凤苑”。 又请来风水大师,勘探风水,另有数名建筑大师,精装玉葺,作为贵妃行止之所。 郑贵妃的仪仗,此刻已停在回凤苑外,苑内有一湖,湖心有一阁,阁门上书“有凤来仪”四字。 郑贵妃坐在阁楼内堂,隔着珠帘,接受族人拜礼。 郑贵妃父亲名叫郑开举,是郑仁泰堂弟,本是郑氏偏房,因郑贵妃之故,领太常寺少卿。 年初大朝会后,又被郑氏推为族长。 郑贵妃母亲则是博陵崔氏女。另有一祖母,是陇西李氏出身,有一品诰命在身。 郑贵妃与父亲感情不好,族中牵挂之人,唯有祖母、母亲和一位幼弟。 待男眷行礼退下,郑贵妃上前拉住祖母和母亲的手,含泪道:“祖母身子可还健朗,母亲心疾之症可好些?” 李氏一脸慈祥,含笑道:“好好,一切都好。” 崔氏则抹着泪,道:“你遣人派来的御医给看过,开了一道方子,近来好多了,你在宫中,可还……” 郑贵妃笑着打断:“女儿一切都好,若非如此,也无法归家省亲。鸣玉呢,何不见他人?” 崔氏忙道:“正在屋外候见呢。” 郑贵妃忙让他进来。不一会,郑鸣玉便大步走了进来,朝郑贵妃行了一礼。 郑贵妃忙把他搀扶住,细细打量着弟弟。 见他长的愈加风流俊俏,暗暗欣喜,在他头上比了比,笑道:“上次见时,才到我肩膀,如今都快比我高了。” 拉着郑鸣玉在身边坐下,细细问他功课,又朝李氏和崔氏道:“鸣玉如此模样,可相好亲家?” 古人早婚,尤其是贵族子弟。 郑鸣玉忽然道:“阿姊,我要娶卢家妹妹为妻。” 郑贵妃微微一愣,向祖母和母亲看去。 李氏微微一笑,道:“就是你二姑姑的女儿,范阳卢氏,卢婉君。平日你二姑常带她来府上,他们表兄妹就常在一起玩耍。” 崔氏忽然道:“鸣玉这孩子贪玩,也经常与你姨妈的女儿一起玩耍,那孩子是太原王氏,王芸芳,我在信中给你提过,挺好一个孩子。” 郑贵妃顿时明白过来,祖母和母亲,分别看中不同女子,故而未定婚事。 她想了想,问道:“那两个孩子目下可在府中?” 李氏和崔氏都说在,郑贵妃便命人将两女请入后堂。 两女刚一入内,她便暗赞一声。 只见那卢婉君粉颈柳腰,眼波流转,柔媚无骨。王芸芳体态丰腴,温文尔雅,风姿绰约。 郑贵妃细细打量一阵,发现卢婉君脸色苍白,有如弱柳扶风,似怀疾病,暗叹道:“这孩子模样虽俊,身子却不大好,可惜了。” 两女朝她下拜后,郑贵妃与她们寒暄两句,便让二女退下。 筵宴后,郑贵妃出了题,考教族中年轻女辈学问,还特意点名,让卢婉君和王芸芳参加。 一番考教,又发现卢婉君才学要胜过王芸芳,一时之间,倒叫她好生为难。 到了下午,在园里逛了一番,又听了一阵歌舞,欣赏几场傀儡戏、杂艺,不觉玩乐到子夜。 郑贵妃不愿歇息,又与族中姐妹抚琴弄萧,欣赏字画、书法,又与弟弟郑鸣玉下棋,直到黎明破晓,才略略休息一个时辰。 辰时过后,内侍随从们,已开始准备排驾回宫。 郑贵妃又拉着母亲、祖母依依不舍的说了一阵话,等到巳时中旬,方才含泪摆驾回宫。 (本章完) 第56章 薛仁贵大败吐蕃 第56章 薛仁贵大败吐蕃 郑贵妃回宫后,先去向武媚娘回禀,回到薰风殿时,早已困倦不堪,更衣歇息了。 当她再醒来,却见李治坐在屋里,正在欣赏桌上几首诗词。 这些诗词正是郑贵妃昨日考教族中姊妹作品,心中一紧,笑道:“陛下,您何时过来的?” 李治道:“刚来一会,见你没醒,就拿起来瞧瞧。这些诗词哪儿来的?” 郑贵妃一边在宫人伺候下穿衣,一边笑道:“都是妾身家中顽童所作,大家快放下,这些诗词可不配过您的眼。” 李治笑道:“别的诗词都一般,只有这首弄溪赋还不错,不知是何人所做?” 郑贵妃笑道:“是妾身一位表妹所写,她叫卢婉君,是范阳卢氏子弟。” 李治笑道:“好一个范阳卢氏,连女子都有如此文采,果然不凡。” 郑贵妃起身后,陪李治在附近的园子里转了一会,传过午膳,李治便离开了薰风殿。 回到甘露殿后,案上又多了些奏章。 李治随意翻了翻,发现有一份兵部奏章,还是崔敦礼亲自上呈。 翻看一看,却并非好消息。 原来自李治去年责问兵部后,兵部便向凉州、灵州等临近吐蕃的州县,加强对吐蕃情报工作的侦探。 结果,很快便有消息传回。 吐蕃大军果然驻扎在巴隆河北岸,人数超过十万,更重要的是,统帅这支军队的有两人。 一人是达延莽布支,也就是吐谷浑的太子,都布的老爹。 这一点李治已经猜到,吐蕃要想吞并吐谷浑,定会重用此人。 只是另一人,却让李治心中凝重了几分。那人正是吐蕃大相禄东赞的儿子,钦陵。 大非川之战中,打败薛仁贵的正是此人。 正当李治拿着奏章沉思时,一名内侍来报,说李勣和崔敦礼在殿外求见。 李治心知定是边关之事又出变化,急命两人进来。 两名老臣进殿后,朝李治齐齐拜礼。 李治抬手道:“两位爱卿不必多礼,是不是前线有消息了?” 李勣肃然道:“回陛下,程务挺刚派人传回消息,吐蕃大军已渡过巴隆河,从时间来看,现在应该已包围了白兰城。” 白兰羌是西羌一支,原本生活在青海湖北部,后被吐蕃驱赶,只得南迁。 近年来,自吐蕃吞并苏毗女国之后,便不断南侵。 白兰羌首当其冲,大部分领土都被吐蕃吞并,只得依附吐谷浑方存。 白兰城只是一座小土城,城外旗帜蔽天,尽是吐蕃人大军。 然而吐蕃却并未攻城,只严密包围了白兰城。 城外,吐蕃大帐。 钦陵正端坐帐内看书,帷幕忽被人掀开,两个人大步走了进来。 走在后面一人正是出使大唐的都布。 他前面之人,身材魁梧,年过四旬,脸上两道伤疤,纵横交错,是吐蕃大军主帅,达延。 达延手中拿着马鞭,死死瞪着钦陵。 “先前是你非要急着进攻,匆匆忙忙,扔下不少辎重,如今到了白兰城,为何又下令禁止攻城?” 钦陵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面色儒雅,文质彬彬,身材匀称,肌肉结实。 他站起身,朝达延行了一礼,道:“副相不必急,且听在下解释。” 钦陵是监军,并非主帅,不过因为是禄东赞的儿子,大军其实还是由他指挥。 达延只能控制手中的吐谷浑部。 达延哼了一声,走到一张矮椅上坐下。 “那你说吧。” 钦陵抬起头,看向都布。 “先要多谢世兄入唐一趟,给我们带来了重要情报。” 达延冷哼道:“你不必冷嘲热讽,这狗崽子去了趟唐朝,钱没少用,却一事无成,本相已向大相上书请罪了。” 钦陵正色道:“此事不能怪世兄,弘化公主也去了唐朝,攀附唐朝皇后,劝唐朝皇帝改变主意。纵然在下亲往,也无计可施。” 话锋一转:“好在我们早有准备,唐人虽决定帮吐谷浑,动作却不会太快,我们正可速战速决。” 达延道:“既是速战速决,为何还不攻城?” 钦陵缓缓道:“我说的‘速’,指的是战略上的迅速。二位请想,唐朝既支持吐谷浑,那帮西羌小族,定会站在吐谷浑一边。” 达延道:“这是羌人传统,只站强者一边,我们又能如何?” 钦陵道:“所以吐谷浑一定会打着唐朝大旗,派人联合他们,救援白兰城。” 达延冷笑道:“我那侄子一向喜欢依靠他人力量。” 都布道:“钦如本说的不错,唐军已派出一个叫程务挺的将领,眼下就在白兰城。” 如本又被称为翼长,是吐蕃军事长官的一种称呼。 达延道:“一个毛头小子罢了。” 钦陵缓缓道:“良将也罢,愚将也罢,只要是唐朝所派,就能号召众多小部落。” 达延点点头。 自吐谷浑被唐朝打败后,所有羌人的脊梁骨都被唐人打断,只有吐蕃依然站着。钦陵继续道:“所以咱们立刻包围白兰城,那些小羌族,便会在准备不足的情况来救。” 达延愣了愣,道:“你的目标是打援军?” 钦陵道:“现在攻城,守军想着有援军支援,定会拼死抵抗。若先灭援军,对他们心理产生巨大打击,到时再攻城,就不费吹灰之力了。” 都布道:“父亲,我觉得钦如本说的有理。” 达延沉默了一会,道:“你就不怕拖延时间,把唐军拖来?” 钦陵道:“唐军并非天神,先赞普就曾击败过他们,就算他们来了,我军以逸待劳,一样能击败他们!” 达延霍然起身:“那就听你的,不过消灭援军时,我要亲自上阵。” 钦陵微微躬身,行了一个吐蕃礼节。 “正要仪仗您的神勇。” 正如钦陵预测,白兰城被围后,党项羌顾不得再召集小部落,急忙带领军队驰援。 东女女王却不敢贸动,派人前往松州,将消息告诉了薛仁贵。 薛仁贵这几日都在练兵,得知消息后,立刻进入东女羌部落,随同东女军和许多小羌族,一起北上援救白兰羌。 大道之上,烟尘滚滚,薛仁贵策马与宾就女王并行。 这是他第一次来到西境作战。 眼瞧周围到处都是大山,行军路线极为艰难,敌人若在峡谷设伏,后果不堪设想。 “女王殿下,道路艰险,恐受伏击,不如我军在前,你军在后,相距五里,前后策应。” 宾就女王笑道:“你是客军,我是主军,岂有让客军做先锋的道理?我东女军和其他诸羌在前,唐军在后。” 薛仁贵没有相争,拱手同意。 大军继续前行,没多久,就被吐蕃哨探发现,回报达延和钦陵。 达延此时态度与先前大为不同。 就在两日前,他亲率伏兵,在乌海附近大败党项诸羌,杀的血流成河,诸羌丧胆。 眼见东女诸羌终于来了,他哈哈一笑,道:“钦如本,那我按照计划,前往白兰山设伏。” 钦陵道:“您千万小心。” 达延和都布父子离开营帐后,钦陵表情凝重,沉声道:“传令全军,做好作战准备。” 一月下旬,春寒料峭,万物发芽。 只听一阵“扑哧”声,一群金丝燕从白兰山山谷腾空而起,随后,山谷之中传来阵阵厮杀声。 人在嘶吼、马在嘶鸣、兵器的撞击声,在山谷中回荡。 达延和都布父子率军突袭,东女羌和诸羌猝不及防,陷入险境。 都布带着几名亲卫,在混乱的战场中纵横捭阖,所向披靡,收割着敌人性命。 这时,他忽然瞥见远处一名女子正在奋力厮杀,哈哈一笑,策马奔去。 “宾就女王,你我又见面了。” 宾就女王一言不发,手持两把银刀迎上,刀刀砍向都布要害。 宾就女王力量虽不及都布,身子却极为灵活,骑术也高明,两人斗了十来回合,竟不分胜负。 都布舔了舔弯刀上的血,冷笑道:“想不到女王武艺如此高强,看来活捉是不成了,就由我送你上路吧。” 便在这时,远处扬起一阵尘土,没过一会,都布发现己方部队变得混乱不堪。 有人高喊:“唐军,是唐军来了!”声音惶急。 都布吃了一惊,急问:“哪里来的唐军?” 然而战场一片混乱,哪有人回答他,只听不断有人喊着“唐军来了”几个字,吐蕃大军越来越乱。 都布大为恼怒,手下再不容情,手中弯刀有如疾风骤雨般,朝宾就女王砍去。 宾就女王抵挡不住,手臂被砍中一刀,幸得身边护卫死救,方保住性命。 都布正要下杀手,忽听一阵嘶吼声,是他父亲达延的声音。 转头一看,只见达延正在与一名穿着白袍的唐军将领激斗,那唐将赫然是薛仁贵! 都布深知薛仁贵可怕,眼见父亲危急,撇下宾就女王,拍马过去援救。 还未奔近,一条握着弯刀的手臂飞到空中,却是薛仁贵一戟斩断达延手臂。 达延惨叫一声,摔落下马。 都布睚眦欲裂,大吼一声,取出弓箭,朝薛仁贵射了一箭。 薛仁贵听到破空声,低头躲过一箭。 眼见达延起身要逃,另一箭又射到,伸手抓住来箭,仰臂一投,箭矢射中达延右腿。 达延的两名亲兵趁机赶到,挡在达延前方,薛仁贵长戟一挥,横扫千军,将两人击飞。 薛仁贵拍马上前,俯身要活捉达延,都布终于赶到,一刀砍向他后背。 薛仁贵听到破空声,手中银剪戟勒回招架,两人瞬间斗了数合。 都布只觉对方长戟有如耀目银光,眼前尽是戟影,不到十合,后背一痛,摔落马下。 薛仁贵正要补上一戟,忽听宾就女王惊呼声。 转头一看,宾就女王身边护卫都被杀死,正在地上翻滚,躲避几名吐蕃人的攻击。 薛仁贵撇下都布父子,策马赶将过去,银戟挥处,吐蕃人尽皆丧命。 都布趁机救下达延逃跑,吐蕃军见主将逃跑,全部开始溃逃。 (本章完) 第57章 求娶公主? 第57章 求娶公主? 今天是非朝日,李治昨夜宿在蓬莱殿,比平日起的稍晚一些。 回到甘露殿,正处理今日奏章时,李义府忽然求见。 “陛下,吐谷浑传来捷报!”李义府一进殿便欣喜的说道。 李治笑道:“可是薛仁贵打胜仗了?” 李义府道:“薛将军在白兰山附近,打了一个大胜仗,重伤吐蕃主将达延,斩首两千多。” 李治赶忙命王伏胜给李义府搬了张椅子,让他慢慢将情况说明。 李义府便将吐蕃人如何围城打援,如何击溃党项羌等北路军,又如何伏击薛仁贵等南路军的情况说了。 李治暗暗点头。 薛仁贵的计划果然成功,吐蕃这一战不是输在战力上,计划也很周详。 他们唯一失误的地方,就是根本不知道薛仁贵这一支唐军的存在,所以大败。 李治又问:“后来情况如何?” 李义府道:“根据程将军传来的消息,薛将军与达延的部队厮杀时,白兰城的守军也主动出击了……” 白兰城有吐谷浑和白兰羌一共五万多军队。 他们已得知党项羌被消灭的消息,正担心东女羌情况,见城外吐蕃军队调动,朝着南边而去,便猜到是要对付东女羌。 吐谷浑王、白兰王与程务挺一番商议后,都觉得再不出击,就是坐以待毙。 于是众人出城袭击了吐蕃营寨,程务挺也带着他手下的五十名千牛卫,随军参战。 然而,这一战极为惨烈,吐蕃人竟早有防备一般,设下陷进,将出城的守军团团包围。 白兰王战死,吐谷浑王受了伤,就连程务挺也中了一箭,跟随他的五十名千牛卫,死伤大半。 危急关头,薛仁贵率领五百骑兵驰援,人数虽少,却是大唐铁骑,大为鼓舞了被包围的守军。 钦陵没有纠缠,下令大军撤退。 因他撤军有序,且东女女王和唐军主力未到,薛仁贵便没有追击。 最终钦陵大军撤回巴隆河北岸,唐羌联军则守在巴隆河南岸,两军隔河对峙。 李治又问了些细节,并且将薛仁贵、程务挺两人的奏章看了,听完之后,微感失望。 薛仁贵战胜的只是达延的军队,钦陵的主力并未受创,还不能说这场战争已完全胜利。 便在这时,内侍通报,许敬宗求见。 李治命他进来。 许敬宗面色凝重,手中拿着份公文,金灿灿的,并非唐朝使用的奏章,更像是外交使用的牒书。 “陛下,吐蕃遣使送来外交文牒。” 李治眉头一皱,命王伏胜取来看了。 李义府忙问:“陛下,吐蕃人说什么了?” 李治将文牒甩在案上,沉声道:“钦陵派人来谢罪,又提出求亲,让咱们再嫁一个公主。” 李义府怒声道:“蛮夷打了败仗,竟还想娶公主,无礼至极!” 许敬宗忽然道:“陛下,臣能否问一下,本朝是否在暗中与吐蕃交战?” 如今已没有保密必要,李治便让李义府将情况与许敬宗说了。 许敬宗听完后,沉吟半晌,道:“陛下,既然我军小胜,何不从宗室挑选一个公主,嫁给吐蕃,效仿太宗皇帝之举?” 李治心中一沉。 许敬宗接着道:“眼下本朝大敌是西突厥,无暇顾及吐蕃,况且本朝是在打胜之后,下嫁公主,并不损本朝威严。” 李治见李义府也不说话了,缓缓道:“伏胜,传旨,召集两省和兵部四品以上官员,一个时辰后,在甘露殿召开临时朝议。” 王伏胜派人通知大臣们的时候,吐谷浑之战的消息也已传开。 群臣原以为大唐只派了程务挺过去,却不知皇帝暗中还派了支军队,还打胜了。 韩瑷来到中书省,与来济商议此事。 来济感叹道:“陛下的手段是越来越厉害了,竟瞒着我们干下这样一件大事。” 韩瑷道:“肯定是武氏撺掇,如今惹下大祸,才来找朝臣商议。” 来济皱眉道:“薛仁贵打了胜仗,将吐蕃人赶到巴隆河北岸,如何能称得上惹下大祸?” 韩瑷道:“那不过是小胜,并未伤到吐蕃主力。眼下已形成对峙局面,倘若吐蕃继续增兵,我们如何应付?” 来济点点头。 韩瑷接着道:“吐蕃人看似遣使请罪,其实是威胁咱们嫁公主,这和当年太宗皇帝时的情形,可完全不同。” 来济想了想,道:“如果陛下没有派出薛仁贵,白兰城也许就让吐蕃攻下了。” 韩瑷道:“那又如何?” 来济瞪眼道:“总不能眼睁睁让吐蕃吞并吐谷浑吧?” 韩瑷回瞪道:“吐蕃再强,难道能一口气就吞并吐谷浑?何不就让他们陷在吐谷浑,等咱们收拾西突厥,再调头打吐蕃,方为正策!”“你错了,等咱们打败西突厥,就太晚了。”一道声音从门外传来。 两人抬头看去,只见长孙无忌大步走了进来。 两人脸上都露出喜色,道:“太尉,您来了。” 来济起身把位置让给长孙无忌坐了。 韩瑷道:“您刚才说太晚了,指的是什么?” 长孙无忌缓缓道:“吐蕃主将达延莽布支,本是伏允儿子,也就是当年的吐谷浑太子。” 韩瑷吃惊道:“原来他还活着。” 长孙无忌道:“吐蕃只需学我们当年一样,攻下吐谷浑都城,扶持达延为吐谷浑王。等我们再想救吐谷浑时,就已经来不及了。” 韩瑷怔怔道:“这些陛下也知道?” 长孙无忌道:“陛下应该是知道的,不然不会派出薛仁贵。” 来济道:“依您之见,要不要答应吐蕃人的要求?” 长孙无忌道:“眼下确实不宜跟吐蕃大动干戈,不如效仿先帝,用一宗室女,让吐蕃退兵。” 一刻钟后,众大臣们前往甘露殿,参加朝会。 官员到齐后,李治来到殿内,群臣一起向李治拜礼。 李治抬手道:“都平身吧,相信你们都知道这次临时朝会的议题,吐蕃人求娶公主,诸位意下如何?” 群臣们在来之前,已相互商议过,心中都有底,故而没有多犹豫。 “臣以为可行。” “臣附议。” “臣附议。” 几乎一大半官员,都同意嫁公主。 最主要原因是,眼下情况跟太宗皇帝时候,太过类似。 当时太宗皇帝答应吐蕃后,获得近二十年和平,所以不需多想,直接照抄答案就是。 也有大臣像长孙无忌一样考虑的更深远,瞧出吐蕃的威胁。 然而眼下唐军主力正在对付西突厥,粮草问题还未实际解决,不适合再派一支大军。 连李勣、刘仁轨等人,也没有做声,只有李义府、许敬宗等人揣摩圣意,出面反对。 许敬宗等人虽反对,却并没有提出论据,只有李义府说道:“此时出嫁公主,有损大唐威严,臣以为不可。” 韩瑷道:“照李侍郎的意思,当初太宗皇帝嫁文成公主,也是有损国家威严了?” 李义府哼道:“情况不同,自然不能相提并论。” 韩瑷道:“情况怎么不同了?” 李治打断道:“诸位之中,有谁知道吐蕃内部的情况?” 群臣都没有做声。 除了兵部打探到一点吐蕃军队的消息,群臣对吐蕃几乎一无所知。 李治站起身,在大臣之间缓缓穿行。 “武德三年,吐蕃灭苏毗女国。贞观二年,吐蕃灭嘉良夷。贞观十三年,吐蕃灭附国。贞观十九年,吐蕃灭羊同。永徽二年,松赞干布死了,然而他儿子比他早死,只能立孙子为赞普。孙子太小,朝政由大相禄东赞把持。诸位从这里面,可听出些什么?” 李勣目光一闪,道:“陛下的意思是说,吐蕃近年来不断扩张,国内必定不稳。” 长孙无忌也开口了。 “倘若这些信息准确,那么吐蕃国内君弱臣强,暗流涌动,并不稳定。” 李治回到御案后,沉声道:“吐蕃发展太快,国内必有隐患,虽然在咱们看来,薛将军只是一场小胜,然而吐蕃人会怎么想?” 李勣捻须道:“吐蕃人会觉得我大唐只五千人马,便击败他们,定然失去战心。” 许敬宗眯着眼道:“咱们这一场胜仗,吐蕃国内必定动乱四起,那些被征服的部落,也会趁机反叛。” 长孙无忌脸色陡变,道:“吐蕃人求娶公主,是为借我大唐之威,稳定国内局势。” 李治点点头,道:“他们肯定还会对内宣扬,这一战是他们打胜了,不然我大唐为何会下嫁公主?” 群臣脸色全部大变。 有人甚至想到,当年松赞干布求娶公主,是否也是类似目的。 李治缓缓道:“诸卿太轻视吐蕃,对他们一无所知,人家却对我们知根知底,诸卿就不觉得后背发冷吗?” 许多大臣都低下了头。 李义府道:“陛下,臣请旨斥责吐蕃使节,让他们灭了尚公主之心。” 李治道:“你们自己商量着办吧,商量好之后,把结果呈给朕便是。散朝。”起身离开。 (本章完) 第58章 小公主的逻辑 第58章 小公主的逻辑 微风渐暖,万物复苏,宫中的柳树已开始发芽。 李治站在一棵柳树下,静静凝望着南海池,只见一只青蛙趴在一根树枝上,随水面漂浮。 这时,忽听“喵”的一声,转头一看,身后已多了一只猫咪,正一瞬不瞬的望着他。 这是只黑白相间的小猫,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乌云盖雪,是徐槿的爱猫。 李治朝远方一看,却见一个小小身影奔了过来,仔细一瞧,原来是高安公主。 “耶耶,耶耶!”高安公主看到李治后,立刻飞奔了过来。 李治把她抱了起来,笑道:“你在陪猫咪玩耍吗?” 高安公主笑道:“是啊,好不容易找阿姊借过来玩一天。” 李治点了点头,目光又望着池面,没有说话。 高安公主侧头望着他,道:“阿耶,你有烦心事吗?” 李治笑了笑,道:“为何这么问?” 高安公主伸手放在他眉毛上,嘟囔道:“你眉头都皱成小船了。” 李治感慨道:“是啊,确实有件烦心事。” 高安公主抱住他脖子,道:“快告诉我,我帮阿耶分忧!” 李治在她苹果般的小脸上亲了一下,笑道:“你还太小,无法帮朕分忧,长大些再说吧。” 高安公主撅着小嘴,道:“儿已经不小了,前阵子郑姨娘不开心,也是儿把她哄欢喜了。” 李治笑道:“朕是为前朝之事忧心,你不懂。” 高安公主眨了眨眼,道:“是不是薛将军的事?” 李治奇道:“你也知道薛仁贵的事?” 高安公主十分得意,挺了挺胸,道:“女儿听到别人都在议论,说薛将军把吐蕃人打的屁滚尿流呢。” 说完自己咯咯笑了起来。 薛仁贵是千牛卫,长期待在后宫,一众内侍宫人都认得他,所以此事在后宫早已传开。 李治见她颇为早熟,便问道:“那你还听说什么了?” 高安公主道:“就这些啊,薛将军还打了其他胜仗吗?” 李治摇了摇头,缓缓道:“吐蕃人派遣使节过来,想让咱们嫁公主过去。” 高安公主小脸一白,紧紧搂住李治,道:“耶耶,你不会把我嫁过去吧?” 李治笑道:“瞎说什么,别说你是朕女儿,就算是一普通的大唐女子,朕也不会嫁给他们,只是……” 说到这,脸色凝重了几分。 刚才朝堂上,他虽说吐蕃人内部不稳,就算不嫁公主,他们也会退军。 只是在他心中,并无十足把握。 这次朝会,倘若结果如他预料,那么他这个天子,将赢得所有大臣的信赖和尊敬。 若结果并非他预想,群臣就会认为他还是过于年轻,不足以完全主宰朝事。 高安公主听到不用嫁自己,总算放了心,笑道:“阿耶,咱们大唐比吐蕃更强吧?” 李治道:“那是自然。” 高安公主道:“那您何必怕它呢。” 李治道:“朕不是怕,只是本朝军队正在西突厥用兵,无法调动主力对付他们。” 高安公主呆了呆,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李治笑道:“你真听懂了?” 高安公主哼道:“您别瞧不起人,儿可听明白了,大唐现在就是我,吐蕃是四弟。” 李治愣道:“何意?” 高安公主道:“四弟平日打不过我,不过每次趁我生病后,他就来欺负我。” 李治瞪眼道:“你们还打架?” 高安公主嘻嘻一笑,道:“打着玩呢?您说我刚才说的对不对?” 李治哼了一声,道:“比喻的勉勉强强吧,咱们现在也不算生病。” 顿了一下,问道:“那你生病后,有什么办法对付四郎吗?” 高安公主眨了眨眼,道:“很简单啊,我假装自己病好了,吓唬他一下,他就跑走了。” 李治怔了怔,脑中猛地一闪。 小孩的逻辑虽然简单,可有时候,越是简单的法子,越有效果。只要散播谣言,就说唐军已突袭贺鲁王帐,大败西突厥,必定能威慑吐蕃。 大唐强而吐蕃弱,吐蕃人就算怀疑是谣言,也不敢冒险。 倘若唐军真的击败西突厥,再联手吐谷浑诸羌,完全有能力消灭吐蕃这个国家。 在这个时期,大唐凶名在外,被大唐消灭的国家实在太多。 没有哪个国家的君王,不害怕成为下一个受害者。 想到此处,他微微一笑,道:“很好,果然能替朕分忧了。”放下高安公主,快步朝甘露殿返回。 …… 巴隆河北岸,吐蕃大营。 炭火发出一阵“噼啪”声响。火盆上方架起的羊已经烤熟了,散发着迷人的香味。 钦陵却仿佛没闻到一般,坐在中帐之中,面色凝重的阅读着一封书信。 便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道呼喊声。 “钦陵,钦陵!你们都滚开,老子要见钦陵,他并非主将,有什么权利下令退兵!” 帷幕被人掀开,一阵冷风吹进帐中,一大群人冲了进来。 其中几人抬着张大木板,上面躺着一人,浑身缠满布带,正是达延。 都布跟在一旁,身边还有十几名亲兵。 钦陵的数十名亲卫也进来了,弯刀已出鞘,将他们团团包围。 钦陵摆了摆手,命亲卫退下,朝达延说:“达延副相,您伤势未好,何不好好休息呢?军队就暂时交由我指挥吧。” 达延骂道:“你个懦夫,写信给唐朝皇帝让他嫁公主,结果人家把使节羞辱一顿,轰出长安,你就打算这么灰溜溜的撤军吗?” 钦陵沉声道:“大相传来消息,我军战败的消息已传到逻些城,国民大惊,群臣发难,大相已快压不住了。” 达延道:“所以你就怕了?再打一场胜仗,一切都能解决!” 钦陵摇头道:“眼下敌军士气高昂,又有唐军在,短时间内,难以取胜。” 达延怒道:“不打赢这一仗,你让我如何向那些效忠我的国人交代!这一天我等了十几年,你可知道?” 钦陵看了他一眼,道:“您要记住,只有吐蕃强大稳定,您才能复国,否则就算这一仗打赢,吐蕃乱了,您能单枪匹马,对抗大唐铁军吗?” 达延怔了怔,不吭声了。 都布忽然道:“国内形势真有那么严重吗?” 钦陵道:“国人畏唐如虎,听到消息如何不惊?本想娶回公主,以安国人之心,却未能成功。” 都布沉声道:“我听说您派去的使节回来了,还带回一个消息。” 钦陵道:“是的,他说长安城都在盛传,唐军已击败西突厥。” 都布冷冷道:“这一定是假消息,据我所知,唐军进军缓慢,不可能这么快取胜!” 钦陵看了他一眼,道:“我何尝不知是假消息?可这消息,很快传回国内,赞普和大臣们能够分辨真假吗?” 都布心中一沉,吐蕃在大唐有很多细作,消息只怕已经传回吐蕃。 吐蕃赞普只有六岁,根本没有主见,只要被大臣危言耸听几句,肯定会惊骇不已,下令撤军。 钦陵又道:“还有一个坏消息,苏毗余孽将达苏女王劫走,苏毗国很可能又会叛乱。” 苏毗是吐蕃最重要的产马之地,而且这次出征的士兵,很多都是苏毗战士。 都布听到此处,叹了口气,道:“父亲,事到如今,只有暂且撤军,稳住后方,才有机会再图复国!” 达延双目圆睁,忽然抬起头,学着狼一样,“呜呜呜”的仰天长啸,啸声中充满愤怒与悲凉。 在大唐的施压下,吐蕃人别无选择,只能撤军。 钦陵悄悄下达撤军命令,让大军在夜间撤离。 他还留下一支百人小队,故意槌鼓,吓唬河对岸的敌人,同时也是为掩盖撤离的声音。 诸羌联军听到鼓声,果然连夜戒备,一直到第二天清晨,哨探来报,才知对面只留下一座空营。 薛仁贵、慕容信等领兵追击,只可惜追了一阵,毫无收获,只得放弃。 吐蕃大军毕竟撤军仓促,大营之中,还是留下很多物资和军械。 按照草原规矩,战利品由最强者挑选。 薛仁贵当仁不让,选了粮草和铠甲。 晚上庆功宴后,他写下一份奏章,将战争过程详细记录,快马加急,向长安送去。 (本章完) 第59章 封爵赐宅 第59章 封爵赐宅 薛仁贵的奏章,飞马传到长安,随奏章一起的,还有功状。 李治当即下旨,让薛仁贵、程务挺等人返回大唐,同时让兵部拟一份赏罚将士的奏章。 兵部尚书崔敦礼接连上了三份奏章,却都被李治驳回。 崔敦礼不知哪里让皇帝不满意,只好来到尚书省找李勣求助。 “李公,您这次可要帮帮我。” 李勣见他走路摇摇晃晃,生怕他摔倒,赶忙过去扶住了他。 “崔公,您有事直接派人喊老夫过去便是,何必亲自过来呢。” 崔敦礼笑道:“老夫身体倒还好,没到走不动路的地步,只是脑袋却越来越糊涂了。” 李勣给他倒了茶,笑道:“崔公严重了。” 崔敦礼叹道:“你我共事数十年,老夫也不怕您笑话,这陛下的心思,老夫是越来越揣摩不透了。” 李勣笑道:“陛下年轻,心思自然与我们这些老家伙不同。” 崔敦礼摇了摇头,将三份奏章都递给了李勣。 “李公,你瞧瞧,这是我先后三次上的奏章,陛下都没送去中书省拟诰,直接就打回来了。” 李勣接过,先看了第一份奏章。 这份奏章提议将薛仁贵升为金吾卫将军,程务挺升为金吾卫果毅都尉,松州将士也都根据军状,按照军功制度,相应嘉奖。 李勣又拿起第二份奏章,这次跟前面的没什么区别,只不过薛仁贵的封赏,多了一个河东县男。 再看第三份奏章,别的依然不变,只有薛仁贵的封赏里,又多了一座下赐的二进宅院。 崔敦礼叹道:“老夫知道陛下喜爱薛仁贵,只是薛将军斩首加起来不超过五千,按照大唐军制,这已经是顶格嘉奖了。” 李勣凝思片刻,微笑道:“崔公,问题不在薛仁贵身上。” 崔敦礼愣道:“那在谁身上?难道程务挺的嘉奖不够?” 李勣道:“不,程务挺功劳不大,迁金吾卫果毅都尉,已有些过了。” 崔敦礼皱眉道:“那是什么原因?” 李勣反问道:“陛下给你的旨意是什么?” 崔敦礼想了想,道:“让老夫拟一份赏罚出征将士的奏章啊。” 李勣笑道:“陛下让您拟的是赏罚奏章,而非嘉奖奏章,这说明了什么?” 崔敦礼怔了怔,道:“难道陛下的意思,是要惩罚某些将士?可薛仁贵的功状中,并未写哪个将士犯错了啊。” 李勣缓缓道:“也许犯错之人,并不在功状之中呢?” 崔敦礼一拍额头,恍然大悟。 元修业送来的弹劾奏章,他都是看过的,他也瞧出元修业有意为难薛仁贵。 皇帝当初没有追究此事,是因为大战在即,如今战事结束,自然要秋后算账了。 崔敦礼向李勣道了谢,回到兵部,又在新的奏章中,新增了处罚元修业的建议,命人再次送到甘露殿。 李治正在殿内处理公务,见兵部送来奏章,优先拿来看了,看完之后,笑道:“他总算懂了。” 在奏章上批了印,命小吉送去中书省制诰。 …… 二月初二,惊蛰。 春雷惊醒蛰虫,和风日暖,春暖开。 启厦门外的官道大路上,策马奔来一支马队,马上之人俱是威武雄壮的青年。 路旁行人瞧见他们后,各自让开,向他们行注目礼,眼神中充满崇敬。 他们都已瞧出,这是大唐军中的健儿。 大唐如今的和平,都是由这些儿郎们守护,人人发自内心的感激他们。 薛仁贵和程务挺并骑在队伍最前面,身后跟着数十名千牛卫。 程务挺瞧见雄壮的长安城后,眼眶不禁湿润。 薛仁贵微感诧异。 这一路回京,他与这名青年同吃同住,见他身受重伤之下赶路,好几次伤口崩开,也不抱怨一句,实是一名坚毅汉子。 不想回到长安后,竟也会露出小女儿之态。 程务挺擦了擦眼角,笑道:“让薛将军见笑了,小弟只是想到,离开长安时,带着五十名好兄弟,回来时,却只剩十人不到,实在愧对他们的家人。” 两人身后的千牛卫,大部分都是薛仁贵带出去的,程务挺的人多死在战场,后来带回松州掩埋。薛仁贵默然半晌,一时也不知怎么安慰他。 程务挺强笑一声,道:“待会进城面圣后,咱们就要别过,薛兄立功封爵,又得赐新居,乔迁之宴,可不能少了小弟一杯酒。” 薛仁贵道:“一定。” 两人入城之后,沿着启厦门大街北行,只见大街上人流涌动,竟多了许多头戴方巾的书生。 程务挺奇道:“离京不过一月,怎么突然多了这么多读书人?” 薛仁贵笑道:“程兄忘了科举了吗?” 程务挺一拍脑门,哈哈笑道:“对啊,科举就在二月揭榜,小弟久不在京,反应迟钝了。” 两人过了平康坊后,在春明门街转向西行,很快来到朱雀门,进了皇宫,来到甘露殿拜见李治。 李治见两人归来,非常喜悦,命王伏胜给两人搬来坐椅,让他们将战争的经过,一一道来。 薛仁贵先讲完后,程务挺一脸愧疚,苦笑道:“陛下,末将这次过去,只打了个败仗,实在愧对陛下信任。” 李治温言道:“你的任务本就比薛卿更难一些,是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朕自然明白。” 程务挺又道:“陛下,您赐给臣的五十名千牛卫,只剩八人活下来,臣请旨,厚恤他们家属。” 李治道:“那是自然,朕已下旨,让兵部发放三倍抚恤,他们的后人,将来也可优先进入十二卫。” 程务挺下拜道:“臣代替他们,叩谢陛下恩典。” 两人面圣后,一起告退离殿。 薛仁贵如今升为千牛卫将军,故而先去吏部和卫署办了手续,这才匆匆回家。 不料到了大业坊小院,却见院子被锁了,门外还蹲着一名小厮。 那小厮打量了薛仁贵一会,问道:“请问是薛仁贵阿郎吗?” 薛仁贵皱眉道:“我是薛仁贵,你是?” 小厮欣喜道:“小人已在此等您几天了,小人是您的房阁,奉夫人之命,在此处等您。” 薛仁贵恍然,道:“你是刑部派来的房阁?” 房阁便是官仆,唐朝官员都可申请官奴,一品九十六人,二品七十二人,三品四十八人,四品三十二人。 薛仁贵当中郎将时,其实也可申请三十二名仆人,然而这些仆人申请后,需自己养活。 薛仁贵正攒钱买房,当然不愿养仆。 其实大多经济不好的官员和他一样,不会要这些官仆,只有出身世家大族的官员,才会把仆人养满。 薛仁贵心知媳妇已带着孩子住进新家,还申请了官仆伺候。 如今既有下赐宅子住,也不用再像以前一样节省,遂道:“头前带路吧。” 小厮笑吟吟的道:“好勒,阿郎,您的新府宅虽只是个二进宅子,地段却是极好,就在平康坊西街。” 薛仁贵道:“别废话了,带路。” 在小厮带领下,薛仁贵终于找到了自己的新住所,刚进门,薛讷便从屋子里冲了出来,抱着他喊“父亲”。 薛仁贵抱着儿子进了屋,只见妻子柳氏已换上一身绸缎衣裙,身边还多了两个婢女。 柳氏出身富家千金,颇有分寸,见家里宅小,便只向刑部要了六名官仆,四名房阁,两名婢子。 夫妻久日不见,柳氏把儿子打发去读书,又朝薛仁贵打了个眼色。 薛仁贵笑道:“我一路奔波,还是先去泡个浴吧。” 柳氏嗔道:“都老夫老妻了,我还嫌你不成。” 薛仁贵再无多话,抱着妻子来到屋中,将她放在床上,开始解裤腰带。 柳氏侧躺在床,单手支颐,笑道:“跟你说个事,父亲派人给我写信了。” 薛仁贵哼了一声,道:“此事待会再说,先办正事。” 好一番激战后,两人终于分开,柳氏娇喘连连,道:“你别黑着个脸了,我父亲已认错,他希望……唔!” 一刻钟后,两人再次分开。 薛仁贵这才问:“他想如何?” 柳氏笑道:“我三弟今年入京赶考,希望借住家中,你答不答应?” 薛仁贵道:“反正如今宅子够大,让他来住吧。” 柳氏微微一笑,主动迎了上去。 (本章完) 第60章 武皇后的书法 第60章 武皇后的书法 清晨,立政殿。 武媚娘缓缓睁开双眼,拉开纱幔,拉动床上摇铃。 不一会,几名宫人进入内室,一起福礼道:“殿下,您醒了。” 武媚娘道:“陛下昨夜宿在何处?” “回殿下,大家昨夜就宿在甘露殿,听甘露殿的内侍们说,陛下偶感风寒。”领头的宫人回答。 武媚娘心中一惊,忙坐起身,问道:“严重吗?御医瞧过没有?” 那宫人道:“御医已看过,并无大碍,殿下不必担心。” 武媚娘面色阴沉,冷冷道:“让张多海滚进来!” 自十一月起,她就曾向李治举荐过孙思邈,虽然李治一直没问,心中很可能一直记着此事。 如今生病之后,更会想到良医,此刻心中只怕在责怪她办事不力了。 张多海还真是滚进来的,他本来就胖,滚起来倒挺方便。 武媚娘原本怒气冲冲,差点让他给逗笑了。 她强板着脸,冷冷道:“你给吾举荐的那个杨玉臣,倒还真是个人才,竟让吾等了两个多月。” 张多海急忙道:“殿下息怒,孙思邈那老物太倔,非要治好沙州所有病人,才肯来长安。” 武媚娘问:“孙思邈自己的病好了吗?” 张多海道:“派去的御医还没到,他就治好自己了,他如今已把沙州城大半百姓治好,一个月内,定能入京。” 武媚娘哼了一声,道:“那吾再等一月,孙思邈不入宫,就让杨玉臣不用再回来了。” 张多海陪笑道:“您请安心,一月之内,他一定入京。” 武媚娘起身后,熬了碗名为“御善品”的药膳粥,临近午时,将粥熬好,快步来到甘露殿。 朝门外内侍一问,李治竟还在批阅奏章。 武媚娘眉头一蹙,转头吩咐道:“玉屏,去把吾前日作的那首诗拿过来。” 玉屏领命去了。 武媚娘端着药粥进入大殿,只见李治正埋头批阅公文。 武媚娘慢慢走了过去,柔声道:“大家,既然病了,就休息一日吧。” 李治抬头看了她一眼,道:“只是风寒罢了,估计是前天晚上趋走后,出了身汗,没立刻换衣服,无碍。”端起药粥,喝了几口。 不一会,玉屏取来一个卷轴进来,递给武媚娘。 武媚娘趁李治喝粥的功夫,将卷轴铺在案上,微笑道:“大家,你瞧妾身这诗,写的如何?” 李治侧头一看,武媚娘写的是一首“五言律诗”,先不说诗,书法就写的极佳,笔法婉约流畅,意态纵横。 这是蔡邕创造的“飞白体”。 唐高宗很擅长此种书法,所以武媚娘也下苦功钻研,水平已不在唐高宗之下。 李治虽继承了唐高宗的笔力,意态却略有不及。 再看那诗: “九春开上节,千门敞夜扉。兰灯吐新焰,桂魄朗圆辉。送酒惟须满,流杯不用稀。务使霞浆兴,方乘泛洛归。” 写的似是早春,与酒宴有关,可能是宗室宴会后,武媚娘有感所创,现在才拿过来给自己瞧。 读完这首诗后,不禁让人有种想出去踏春的感觉。 “不错,诗好,字更好。”李治微笑着称赞。 武媚娘道:“九郎,梅园的梅开的极美,陪妾身去瞧一瞧吧。” 李治知她是想让自己休息一会,正要答应,一名内侍忽然从外走了进来。 “陛下,鸿胪寺少卿请奏,说新罗王子有紧急之事,想求见陛下。” 去年新罗就向大唐求助,说高句丽要攻打他们。 李治虽不打算管他们,但对辽东的局势还是颇为关心,拍了拍武媚娘的手臂。 “媚娘,你自己去吧,朕还有事要忙。” 武媚娘瞪了那内侍一眼,只好不情不愿的告退了。 半个时辰后,鸿胪寺少卿戴至德带着金仁问来了。 金仁问一进大殿,就跪倒在地,叩首道:“金仁问拜见陛下,请陛下出兵救援我新罗!” 李治道:“高句丽打到你们国都了吗?” 金仁问愣了一下,道:“那倒没有。”李治道:“那如今是什么情况,你且说说。” 金仁问道:“去年末,高句丽入侵我国,被金庾信将军击退,只是反攻时,攻城不利,士兵很多冻死,结果敌人冲出城池,将我军击败。” 李治皱眉道:“攻什么城池?” 金仁问道:“丹阳城。” 李治讶道:“丹阳不是高句丽的城池吗?你们怎么打到那了?” 金仁问面色微红,道:“我家大王击败高句丽主力后,觉得有机可趁,便想携胜之威,攻占几座高句丽城池,倚作屏障。” 李治顿时无语。 过了半晌,才道:“你们与高句丽年年开战,高句丽士兵固然不想打仗,你们新罗士兵也差不多,守护本国自然斗志高昂,又何必出国作战呢?” 金仁问叹道:“也不知大王是听了谁的蛊惑,竟出兵攻打高句丽。” 李治道:“那现在是什么情况,高句丽又打到你们国家去了?” 金仁问摇了摇头,道:“不是高句丽,是百济。他们瞧准我们与高句丽两败俱伤,坐收渔翁之利。” 李治眉头一皱,没有说话。 金仁问急道:“只要陛下派水军从河南道出击,只需靠近百济,他们必定撤军回援。” 李治摇头道:“本朝大军还在西征,军需供应非常艰难,暂时无法再派军队作战,这你是知道的。” 金仁问急道:“不需派太多人马,五千即可。” 李治目光闪动:“五千人?” 金仁问道:“在下已听说了,大唐以五千士兵击败吐蕃。只需薛仁贵将军领兵五千,坐船靠近百济,定能让百济撤军。” 李治摇头道:“你弄错了,薛仁贵能取胜,是出其不意,况且还有吐谷浑、东女羌等联军,并非靠我大唐一国之力。” 金仁问道:“可百济还不如吐蕃,只要……” 李治抬手打断道:“此事不必再提,你退下吧。” 戴至德向李治行了一礼,朝金仁问沉声道:“金将军,咱们走吧,别打扰陛下了。” 金仁问叹了口气,只得告退离开。 离开大殿后,戴至德就不搭理金仁问了,自顾离开。 金仁问一个人默默穿过承天门大街,走出朱雀门,转头望着这扇威严的大门,心中生出一股无力之感。 “哎,当初大唐天子还很赏识我,为何半年不到,对我态度变化这么大?”他心中百思不解。 便在这时,旁边传来一道阴恻恻的声音。 “金将军,莫不是又被大唐皇帝拒绝了?” 金仁问转头一看,说话之人身材矮小,头上留着髡发,却是个倭国人。 他冷冷道:“阿边麻吕,我新罗与大唐之事,与你何干?” 阿边麻吕本是遣唐副使,长期滞留大唐,作为两国沟通的使节。 阿边麻吕笑道:“别这么大的敌意,我是来帮你的。” 金仁问冷笑道:“帮我,只怕是想和百济联手,对付我们吧?” 阿边麻吕淡淡道:“我倭国的实力你也知道,只要我们帮你们,就能对抗百济。反之,会有什么结果,你也知道。” 金仁问脸色大变,厉声道:“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威胁我?” 阿边麻吕道:“我知道你在大唐有官职和人脉,可以收拾我,然而,你们新罗却将面临灭国之灾。” 金仁问深吸一口气,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阿边麻吕微微一笑,道:“我说过了,唐人不帮你们,我们倭国可以帮,只需一点点酬劳就可以,很小一点就可以了。” 伸出两根手指,比了个手势。 金仁问道:“什么酬劳?金银吗?” 阿边麻吕嗤笑道:“我大倭国最不缺金银,只想要你们一点土地,让我们在陆地上,能有个落脚点就好。” 金仁问冷笑道:“给你们落脚点,你们倭国军队,就可以来攻打我们了?” 阿边麻吕摇头道:“不,我们倭人爱好和平,怎会打你们?只是我们居于岛上,尽是山地,想要一处养马的地方罢了。” 金仁问道:“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吗?” 阿边麻吕笑道:“无妨,你可以慢慢考虑,只要你改变主意,随时可以来找我。”转身离去。 (本章完) 第61章 科举改制 武后献策 第61章 科举改制 武后献策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 金榜题名,无疑是这个时代读书人最大的梦想。 到了二月,吏部便不断上奏,请示科举相关事宜。 李治最近太过忙碌,一方面是三门峡爆破计划,已到施展阶段。 另一方面,刘仁轨、上官仪等人,请旨整饬吏治,李治也在暗中支持他们,并授意他们从户部开始。 再有,程知节的大军已到凉州,等过沙州,就会与西突厥的境内接壤。 这场等了几个月的战争,也快开打了。 一时间,李治也难以把精力都放在科举上。 原本他想细细考虑科举改革计划,深入了解后,却发现困难重重。 首先,唐朝的科举刚建不久,极不成熟,难度极大,每年只有数十人能考中。 仅凭这几十个人,与门荫入仕的数百权贵相比,不值一提。 况且每年考下来,这数十人之中,也包含大量世家子弟。 世家大族子弟,虽能凭门荫入仕,名额有限,剩下那一部分子弟,也会走科举之路。 这些人拥有的教育资源,远胜寒门平民,天生就拥有极大优势。 再加上权贵对主考官的影响力,导致主考官倾斜权贵子弟。 在如此不公平环境下,能走到最后一步的普通考生,凤毛麟角。 要改变这种局面,纵是皇帝,也非易事。 首先,科举是祖制,长孙无忌等人取消很难,李治想改也不易,必定遭到群臣反对。 不说权贵,就算刘仁轨、李义府等人,也未必会支持他,因为这动的是所有当权者利益。 每年的朝廷官员空缺就那么多,若要增加科举名额,就必须削减门荫入仕人数。 五品以上官员,都能荫补子孙,要想减少荫补数量,他们岂会愿意? 这天上午,李治在甘露殿来回踱步,忽然朝王伏胜道:“伏胜,去把皇后请来。” 不一会,武媚娘来到甘露殿,朝李治见过礼后,柔声道:“大家找妾身过来,可是为科举之事忧心?” 李治拉着她坐下,道:“你最近一直在考虑此事吧?” 武媚娘瞥了他一眼,幽怨道:“妾身确实一直在琢磨此事,想为大家分忧,可又怕大家责怪,不敢多言。” 李治只当没听到后面一句,说道:“你跟朕说说,这次科举怎么改,你可有什么好主意?” 武媚娘正色道:“妾身有三个想法,请大家斧正。” 李治道:“说来听听。” 武媚娘道:“要在每一科增加人数、又或降低录取标准,有违祖制,群臣和宗室必定反对。所以妾以为,可增加考试类别。” 李治沉吟道:“你是想用增加科目的方式,降低难度?” 武媚娘道:“大家圣明。” 科举目前的考试内容有四种,分别是:经帖、墨义、口试和策论,每类两题,加起来共八题。 全通者为甲第,通六题者为乙第。 倘若再加两题,甲第要通过十题,难度更高。 但可以把乙第标准,依然保留在六题,如此一来,就会增加通过之人的数量。 武媚娘道:“大家提出此议,朝臣定会上奏,将乙第难度,也提高到八题,若是如此,反弄巧成拙。” 李治点头道:“朕心中有数,你接着说。” 武媚娘道:“第二点,陛下可增加殿试,在大殿中亲自出题考问,如此一来,可杜绝作假。” 李治听完后,心中一动。 这正是武则天后来采取的做法,看来她年轻时,就考虑到这一点。 “不错,最后一条呢?” 武媚娘道:“殿试虽能防权贵作假,然而,很多有才之人,还未来到大殿,就因得罪权贵,过不了考官那一关。” 李治道:“那你有什么办法应对吗?” 武媚娘道:“主考官想偏心,必须知道考生名姓,可让考生将自己名字糊住,等结果出来,再行揭开。” 李治沉吟片刻,说道:“且容朕再考虑一下吧。” 武媚娘微笑道:“那妾身不打扰大家了。”告退离开。 李治在殿内又琢磨了许久,慢慢理清思绪。武媚娘的三个法子都可行,新增的考试类别,可定为“诗文”。 这原本就是唐高宗时期,在科举之中增设的类别,最开始是杂文,唐玄宗时期,名称改为诗文。 正是这项改革,使得高宗以后,唐朝读书人对诗词的兴趣大增。 初唐四杰,便都是在这项改革之后,涌现而出。 话虽如此,武媚娘的提议虽好,阻力却会很大。 通过一项都难,要想三项全部通过,必须采取一些特殊手段。 李治拿出一张纸,将自己的计划在纸上不断推敲演变。 过了许久后,总算有一个模糊计划。 只是要想完善这计划,还缺少很多信息。 李治又想片刻,心想:“我对这时的科举太不熟悉,无法完全认清其弊端,若能找个参加过科举的人问一下,那便最好。” 细细一想,身边大臣之中,科举入仕的竟没有几个,就连刘仁轨,也是靠别人举荐。 忽然间,他心中一动,朝王伏胜吩咐道:“传狄仁杰觐见。” 狄仁杰自进入大理寺以来,过的并不舒心。 大理寺少卿是大理寺副长官,一共两位。另有一位顶头长官,官职是寺卿。 大理寺卿名叫辛茂将,是关陇集团重要成员。 他为人严肃刻板,任何事都喜欢按照规矩条陈来办。 狄仁杰这种跳出规矩之外的人,他本就不喜,再加上两人身份上的对立,刁难自然少不了。 大理寺其他官员,对狄仁杰也很不服气。 不说另一名少卿,就是几名寺正、寺丞,年纪都比狄仁杰大,经验也比他丰富。 狄仁杰并非积功迁调,有不少谣言都在说,他是讨好皇后,才坐上此位,更是让许多人暗生鄙夷。 若是别的年轻人,被如此针对,早就怒发冲冠,与同僚起了冲突。 狄仁杰却不同。 他年纪虽轻,心胸却很宽阔,泰然自若,平日有人对他不客气,也一笑置之。 众人只觉拳头打在上,对他无可奈何。 时间久了,慢慢也有人发现,他头脑敏锐,处事迅捷,确有过人之处。 半月下来,大理寺官员们,虽大部分依然对他没有好脸色,却也有少数几人,认可他这个上官。 王伏胜派人来宣旨时,狄仁杰正在跟一名寺丞,讨论一桩旧案。 得到旨意后,狄仁杰匆忙入宫,来到甘露殿,拜见李治。 李治并未急着说正事,先向他问起在大理寺的情况,任职是否顺遂,是否有人为难他。 狄仁杰道:“回陛下,大理寺同僚对臣非常关照。” 李治知道大理寺是世家派系的地盘,狄仁杰不可能受到关照。 他如此说,显见年纪轻轻,已深谙处世之道,也不必自己多操心了。 李治笑道:“朕让你过来,是有件事想问问你。” 狄仁杰道:“陛下请吩咐。” 李治沉吟片刻,说道:“狄卿,你曾参加过科举,是吗?” 狄仁杰道:“回陛下,臣在永徽三年参加科举,考的明经科,侥幸挂榜。” 李治道:“你和朕说说,那次科举是否公平,是否有人作弊,主考官是否收受贿赂,又或者是否特意关照过某人?” 狄仁杰心中一惊,此等大事,他可不敢随意开口。 王伏胜细声道:“狄少卿,陛下将你调到长安,就是希望你为君分忧,你若爱惜官位,不愿得罪人,岂不是辜负陛下一番期望?” 狄仁杰心中一凛,昂然道:“陛下,臣并非怕得罪人,而是兹事体大,不敢妄言。” 李治缓缓道:“伏胜,给狄卿找一张椅子过来,让狄卿坐下来,好好想一想,想清楚了再说。” 王伏胜领了诺,命人搬来椅子,让狄仁杰坐了。 李治则继续埋头处理公务。 (本章完) 第62章 科举甲第 徐槿评卷 第62章 科举甲第 徐槿评卷 狄仁杰心中急思。 皇帝调他入京,难道就是为科举之事? 是了,阎立本上次便告诉他,皇帝有心扶持庶族,对抗门阀世家,所以想改革科举,为朝廷招揽更多人才。 门阀世家把持朝政,权利世代相传,无能之人窃据高位,尸位素餐,掏空大唐根基。 “狄仁杰啊狄仁杰,枉你平日自夸匡扶社稷,为百姓做一点事业,如今少卿还未坐稳,就开始眷恋富贵,计较个人得失,你惭不惭愧?” 狄仁杰深吸一口气,心中已有决断。 话虽如此,却并未立刻开口。 科举制度之优劣,他亲身体会过,最能感受其中缺陷。 然而,如何才能让圣人深刻理解这一点,如何帮圣人解决这个问题,就需要仔细斟酌推敲。 他脑海中忽然浮现一个名字。 高有道。 永徽三年,壬子年科举,狄仁杰赴京赶考,住在平康坊,四通客栈,结识了几名志同道合的考生。 其中最有才华之人,便是高有道。 然而,高有道心高气傲,非要去考进士科,又不肯拜谒权贵,还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最终落榜,实为可惜。 他有心将高有道的事告诉皇帝,话到嘴边,悚然一惊,暗道:“高有道与我是友,我替他说话,圣人会不会觉得我以公谋私?” “就算圣人不在意,将来此事闹大,世家官员一定会捏着我与高有道的关系做文章,影响到陛下改革科举的目的。” 狄仁杰思虑转动,很快有了更好的办法。 “陛下,臣想好了,那次科举之事,臣别的都记不太清,只有一人,让臣记忆深刻。” 李治抬头问:“谁?” 狄仁杰道:“白孝杰。” …… 皇宫内苑梅园不少,蓬莱殿以西的一座园中,梅开的最美,傲雪欺霜,暗香疏影。 此园是武媚娘当昭仪时,命人细心栽培、精心修葺而来,园中共有五种不同品种的梅。 这日清晨,李治在蓬莱殿醒来。 因是非朝日,用过早膳后,和徐槿、义阳公主一起在梅园中闲逛。 逛了不一会,来到一座“观梅亭”,一边歇息,一边品尝新鲜蔬果。 未几,王伏胜从小径中,走了过来,朝李治道:“大家,白孝杰的一切情况,俱已调查清楚。” 说着,递上一本小册。 李治接过翻看,眉头一皱,越看越是生气。 永徽三年,壬子年科举,考生一共一千多人,考进士科的人数,是明经科的三倍。 然而录取的“进士科”进士,却只二十五人,明经科反而取士五十八人。 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指的就是进士科的难度。 进士科考题范围广,更重视考生的思维见解能力。 不像明经科,只需将一些经史子集背熟,就有机会高中。 所以进士科难度大,相对应的,考中进士科的人,将获得极大荣耀,升迁速度也远胜明经科。 以狄仁杰之能,都对进士科望而却步,改去考明经科,足以说明进士科的难度。 白孝杰却是进士科的甲第。 当年一共只有八名甲第,他便是其中之一,被授予下州县令之职。 如今他已调到商州州府,担任司户参军,官职比狄仁杰之前的法曹参军,还要高一级。 狄仁杰还是被阎立本举荐一次,升迁速度依然比不上白孝杰。 由此可见,此人要么能力强,要么背景硬。 白孝杰显然是后一种。 他父亲白海德担任户部员外郎,是褚遂良门生。 李治看完之后,沉声道:“去把白孝杰当年考中的考卷,拿过来给朕瞧瞧。” 王伏胜领命去了。 所有考生的考卷,都在吏部封档,除皇帝和三省宰相,谁都无权调看。 王伏胜有皇帝口谕,自然通行无阻。 他取了考卷后,并未立刻向李治复命,而是等在吏部档库附近,冷眼观察。 没等一会,一名文吏从档库中快步奔出,沿走廊急行。 王伏胜一挥手,四名内侍冲上前去,将那人拿住。 那是吏部档库的一名文吏。 王伏胜知道此人是向世家派官员报信,也懒得拷问,吩咐道:“把此人交给徐侍郎,让他看着办。” 两名内侍领命,将那文吏押走。 王伏胜又去查了一下批阅白孝杰考卷的考官名字,这才拿着白孝杰考卷,回到观梅亭,上呈李治。此时徐槿和义阳公主刚在林中赏梅回来。 李治看完之后,朝走过来的徐槿道:“充容,你才思敏捷,帮朕看一下这份考卷。” 徐槿接过去看了。 看完之后,她一双黛眉卷成一团。 “大家,这是谁人考卷?” 李治道:“你别管是谁的,只说好不好。” 徐槿斟酌片刻,道:“若是十五岁少子所写,倒还称得上不错,倘若是十五岁之上……” 李治道:“如何?” 徐槿道:“恐怕平日读书,不怎么用心了。” 李治凛然道:“这是永徽三年,一位进士甲第的试卷。” 徐槿吃了一惊,捂住小嘴,道:“那怎么会?” 李治道:“瞧见了吧,这就是他们给朕挑选出的人才!” 转头朝王伏胜道:“可查过批阅白孝杰考卷的考官是谁吗?” 王伏胜道:“回陛下,臣已查过,那名考官叫崔文翰,如今已升为吏部郎中,也是褚遂良门生。” 李治深吸一口气。 他早就该猜到,褚遂良长期担任吏部尚书,负责科举的人,肯定出自他门下。 义阳公主见他不高兴,剥了一个葡萄,放在他嘴边,脆声道:“既然那考官不是好人,父亲处罚他便是,何必为他生气呢?” 与憨厚活泼的高安公主相比,义阳公主更加早熟懂事。 李治面色缓和了一些,道:“朕不仅不查他,还要对他委以重任,让他担任这次科举的主考官。” 义阳公主瞪大了眼睛,一脸不解。 徐槿却已经明白了,笑道:“大家是想欲擒故纵,让他犯下更大的错误?” 李治目光闪动,道:“他充其量只是一个鱼饵,朕想瞧瞧,能否用他钓几条大鱼上钩。” 这时,薛仁贵也沿着丛小径走了过来,拱手道:“陛下,臣调查到一件事,跟白孝杰有关。” 去年十一月,李治便让薛仁贵以千牛卫为基础,组建一个情报组织,名为“内领卫”。 如今组建两个多月,成员超过百人,也终于能派上用场了。 李治问道:“打听到什么消息了?” 薛仁贵道:“永徽三年那场科举,有个叫高有道的人,颇有才名,曾与白孝杰斗文,且大获全胜。后来因手指意外被马蹄踩伤,无法握笔,故而落榜。” 徐槿微微一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李治侧头问道:“充容,你知道这个人吗?” 徐槿道:“妾身有一位好友,经常与妾身通信,她曾在信中提到过高有道此人,说他极有才情,并附上高有道一首诗词,写得极好。” 李治道:“高有道与白孝杰相比,文采如何?” 徐槿迟疑了一下,道:“有如夫子与稚子。” 李治摇头道:“结果夫子落选,反让稚子题名。” 薛仁贵道:“陛下,可要抓捕白孝杰?” 李治抬手道:“不,朕怀疑高有道被马蹄伤手,也与此人有关。你派人去查一下高有道,瞧瞧他在做什么。伏胜,你去调白孝杰这几年的评级,朕要瞧瞧。” 二人各自领命去了。 李治也没心思逛园子了,回到甘露殿,开始处理公务。 半个时辰后,王伏胜拿着白孝杰的评级过来,一最两善,评级竟是“上下”。 而且他去年和前年的考评更高,都是“上中”。 由此可见,不仅户部有问题,吏部问题更大。 李治吩咐道:“传旨,调白孝杰入京,担任户部主事。” 王伏胜应诺道:“是。” 下午天黑前,薛仁贵也调查出高有道的消息。 高有道是江南湖州人,自从永徽三年来长安后,便一直待在长安。 他右手已残,改用左手握笔,因生计窘迫,借住寺庙,平日以卖曲为生。 李治听到此处,诧异道:“卖曲?” 薛仁贵道:“就是替艺馆歌姬写诗词文曲,他文采好,写的诗词意境深远,婉转哀伤,很受歌姬欢迎。” 李治默然半晌,叹道:“如此人才,竟沦落至此,可悲可叹。他平日除写词外,还做什么?” 薛仁贵道:“此人经常在酒楼买醉,浑浑噩噩,萎靡不振,只怕早已对仕途灰心丧气。” 李治想了一会,道:“薛卿,你去找他,设法让他振作起来,务必参加今年的科举。” 薛仁贵拱手道:“臣领旨。” (本章完) 第63章 贵妃胞弟 第63章 贵妃胞弟 平康坊入北门东回,有三曲烟柳巷,是长安妓女聚居之所,也是京都侠少、文人墨客流连忘返之地。 长安青楼分为三等。 南曲是最高级歌姬的居所,曲中亭台楼阁无数,广植卉,奇石盆景,极尽雅致。 南曲大街之上,两楼对望而建,一座名为春风楼,一座名为清风楼。 春风楼是红楼妓馆,清风楼却是一座酒楼。 狄仁杰站在两楼之间,望着春风楼内的声色犬马、纸醉金迷,心中颇受震动。 这是他头一次感受到长安城最奢靡的一面,欢声笑语,靡靡之音,不断从楼内传来,仿佛里面是另一个世界。 狄仁杰凝立片刻,转过身,缓缓走进清风楼。 这座酒楼生意极好,楼中之人分为三类。 第一类,是刚从春风楼中出来,想散去身上脂粉味、以免回家被夫人发现的富人。 第二类,是想去春风楼,却又囊中羞涩,只能坐在窗边过过眼瘾,以美色下酒的穷人。 最后一类,是落魄人。 他们对美色已无奢望,只期盼着灌醉自己,麻痹自己,能短暂的忘掉现实中的痛苦。 高有道就是这样的人。 他已喝的酩酊大醉,一名店伙正在劝他回家,他却大耍酒疯,怎么也不肯离去。 狄仁杰见他满头乱发,胡子拉碴,实难将他此刻模样,与当年风度翩翩、恃才傲物的高有道,联系在一起。 高有道的右手食指和中指,都被踩变了形,小指也少了半截,再难握笔。 狄仁杰道:“堂倌,这里你不必管了,我招呼他就是。” 店伙陪笑道:“您也是他朋友?” 狄仁杰目光闪动:“听你这么说,他还有别的朋友?” 店伙陪笑道:“可不是吗?也不知这位高阿郎以前是什么人,竟有这么多富贵朋友。” 狄仁杰在高有道旁坐下,道:“能和我说说,他的富贵朋友有哪些吗?” 店伙搓了搓手指,道:“这个嘛……” 狄仁杰取出一吊百文铜钱,在手上颠了颠。 店伙目光一亮,忙道:“是个少年小郎君,长的俊俏极了,看一眼就知是大户出身,出手阔绰的很。” 狄仁杰道:“还有吗?” 店伙笑道:“倒还有一人,不过是几年前的事了,当时高阿郎刚来我们酒楼,喝的烂醉如泥,身无分文,那人过来帮他会账。” 狄仁杰道:“可是永徽三年?” 店伙道:“正是讶,您知道?” “你接着讲吧。” “哎,其实也没什么可讲的,高阿郎不知好歹,反把那人打了一顿。” 狄仁杰皱眉道:“为何打他?” 店伙道:“记不清了,也许是发疯也不一定,他这人本来就疯疯癫癫。” 狄仁杰道:“后来呢?” “嘿,那郎君也是好脾气,不仅不生气,还每天过来帮他会账,又帮他买了座宅子,让他住下,可把我们羡慕死了。” 狄仁杰道:“他住了吗?” “还真没有。高阿郎又发疯,将钥匙丢进渠沟,哼,真是人比人气死人,要是有人给我送宅子,我给他当儿子都行。” 狄仁杰道:“别说废话。那位送宅子的郎君叫什么?” 店伙皱眉道:“隔的太久,记不大清楚了。” 狄仁杰将手中铜钱又颠了颠。 “真的记不起来了?”他问。 店伙用力捶打自己脑袋,过了好一会,惊呼道:“啊,想起来了,好像姓白。” 狄仁杰微微一惊,问道:“是不是叫白孝杰?” 店伙道:“那就不记得了,他没说名字,高阿郎称呼他姓白的。” 狄仁杰目光闪动了一会,抗起高有道,将手中铜钱扔给店伙,转身大步离去。 “这是他的酒钱,多的赏你了。” 那店伙接过铜钱,嘻嘻一笑,道:“您再来!” …… 狄仁杰大步出了清风楼,正想拍醒高有道,问他住处,忽见一名少年骑马过来。 这少年他见过一面,是郑贵妃的亲弟弟郑鸣玉。郑鸣玉策马过来时,也瞧见了狄仁杰。 他虽认出,却扭过头去,装作没看见。 他一名小厮瞧见高有道,朝郑鸣玉道:“小郎,好像是高郎君。” 郑鸣玉吃了一惊,转头看了一眼,赶忙翻身下马,来到高有道身边。 “高郎君?高郎君?” 狄仁杰道:“小郎君认识高兄?” 郑鸣玉看了他一眼,道:“我和他是知己好友,志同道合,怎能不识?” 狄仁杰道:“既是如此,小郎君可知他住处?” 郑鸣玉道:“他借住菩提寺,我曾想帮他置一座宅院,却被他拒绝。” 忽然叹了口气,道:“哎,这世上像他这般高洁之人,已没有几个了。” 狄仁杰当即和郑鸣玉一起,将高有道送回菩提寺客房。 高有道躺在床上,狄仁杰和郑鸣玉一个坐在椅上,一个站在窗边,场面颇为尴尬。 过了好一会,郑鸣玉毕竟年少沉不住气,问道:“不知狄少卿是如何认识高郎君的?” 狄仁杰道:“我与他是同科考生。” 郑鸣玉讥讽道:“哦,这么说来,狄少卿学问一定比高郎君好了,所以才金榜题名,解褐入仕。” 狄仁杰道:“我才学远不及高兄。而且以高兄之才,本可高中,只可惜时运不济。” 郑鸣玉吃了一惊,抬头看了他一眼,对他好感大增。 他是家中老三,门荫入仕的名额被兄长占据,所以从小被家人逼着念书,让他考科举入仕。 郑鸣玉因此不喜读书,对当官也没有好感。 后来他无意中认识高有道,对他才学推崇备至,知道他经历后,更是对他极为同情,厌恶官场黑暗。 他曾暗中打点关系,想帮高有道讨回一个公道。 结果褚府派来一名主簿,将他父亲警告了一顿,让他管好儿子,莫要再调查高有道的事。 郑父见儿子得罪宰相褚遂良,勃然大怒,将郑鸣玉暴打一顿板子,若不是祖母李氏护着,险些打死。 经此一事,郑鸣玉虽不敢管了,却一直暗中接济高有道。 此刻听到狄仁杰自承不及高有道,微笑道:“狄少卿倒也是坦荡之人。” 狄仁杰道:“不知小郎君,又如何认识高兄的?” 郑鸣玉望着高有道,叹说:“我是无意中,瞧见他写的一首诗词,便敬佩上他了。在世人眼中,他是个邋遢醉汉,可在我眼中,他却是个神仙一般的人物。” 狄仁杰道:“高兄之才,确当的起如此评价。” 两人毕竟不熟,一时间,又相顾无言。 就在两人又陷入尴尬时,外面传来敲门声。 狄仁杰过去开了门,只见门外站着一名年轻书生,依稀有几分眼熟。 那书生睁大眼睛,盯着他看了一会,忽然放声大笑。 “并州狄怀英!” 狄仁杰也终于认出那人,朗声一笑,道:“襄阳杜易简!” 此人和高有道一样,也是永徽三年的考生,同样名落孙山。 只不过,高有道是因得罪了人,杜易简则是学问差了点,又没有权贵举荐进“通榜”。 杜易简上下打量了狄仁杰一眼,满脸都是揶揄的笑容。 “最近听说有个叫狄仁杰的人,托梦天子,连升十级,拜为大理寺少卿,我还在想是不是你,如今既在长安遇到你,看来是你无疑了。” 狄仁杰苦笑道:“此事休也再提,请进。” 两人一起进入屋中,杜易简看到郑鸣玉后,微微一愣。 郑鸣玉则霍然起身,满脸都是厌恶之色。 “狄少卿,我先走了,高郎君醒后,帮我向他问个好。”他朝狄仁杰一拱手,大步离去。 狄仁杰看了杜易简一眼,道:“杜兄,你与那小郎认识?” 杜易简摸了摸鼻子,苦笑道:“这小郎身份,你可知道?” 狄仁杰点点头。 杜易简叹道:“这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世家子,脾气跟我们不一样,他不喜做官之人,更厌恶那些热衷名利之徒。” 狄仁杰寻思:“难怪他那天听到我是少卿,忽然变了态度。” (本章完) 第64章 书生之笔 将士之魂 第64章 书生之笔 将士之魂 杜易简似是常客,出去找僧人要了壶茶,与狄仁杰坐在屋里对坐饮茶,叙谈往事。 当两人话题谈到高有道时,杜易简叹了口气。 “高兄经历那场打击后,早已心灰意冷,我本想让他跟我一起去干谒太原王氏,便有机会高中,可他却不愿。” 狄仁杰道:“杜兄与太原王氏中人有交情吗?” 杜易简笑道:“我去蜀地游历时,遇到一个朋友,叫卢照邻,是范阳卢氏中人,后经他介绍,认识了太原王氏的王福畤。” 抬头看了狄仁杰一眼,笑道:“改日可要我将他们两个介绍给你?” 狄仁杰官职高,卢、王两人家世高,相识之后,正可互补。 杜易简作为介绍人,也能提高名声地位。 狄仁杰知道杜易简并非爱慕虚荣之人,他提高自己身份地位,是为增加入仕的机会。 狄仁杰也愿帮助老友一把,点头道:“那就多谢了。” 杜易简大喜,道:“卢照邻堂叔你该听过,刚升为户部尚书的卢承庆便是。” 狄仁杰感叹道:“原来是卢公。” 杜易简笑道:“到时我做东,在迎福楼包间通房,把卢照邻、王福畤都请过来,再把你和高兄拉上。高兄受到感染,再燃仕途之心,也未可知。” 狄仁杰心道:“陛下通过白孝杰,很快就能查到高兄,现在最重要的是让他振作起来。” “好,我一定去。”他点头道。 便在这时,一道沙哑的声音跟着响起。 “我不会去的。” 两人一同转头,只见高有道不知何时坐了起来,脸上带着复杂的笑容。 “狄怀英,好久不见了。” 狄仁杰拱手道:“高兄,人生在世,皆有坎坷。迈不过去,是一番风景。迈过之后,回头看时,又是一番风景。何必执迷呢?” 高有道仰着头,缓缓道:“个人际遇不同,走的路也不同。偏偏有人喜欢用自己走的路,去教别人怎么走,可笑啊可笑!” 杜易简道:“路虽不同,路上的坎坷却一样,人生总有不如意之事,便是宰相阁老,不也有落魄之时吗?” 高有道看了一眼自己伤残的右手,冷冷道:“有的坎可以跨过,有的却跨不过去。倘若一名将军被人砍断双腿,你却让他骑马,他能做到吗?” 两人还要再劝,高有道一摆手。 “你们都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们。” 语毕,又躺在床上,翻过身,后脑勺对着二人。 狄仁杰与杜易简对视一眼。 两人都知高有道性子,再劝只会起反作用,只好先行离开,再做计议。 狄仁杰将郑鸣玉问好的话转达,与杜易简一起出了屋子,把屋门掩上。 两人走后不久,高有道翻身平躺,仰面朝天,用手遮面,无声的流着眼泪。 便在这时,门口传来一道宏亮的声音。 “既不甘心,为何要赶走他们呢?” 高有道猛地坐起身,朝门口看去,只见门口多了名雄壮汉子,约莫四十来岁,英气逼人。 “你是谁?” “千牛卫将军,薛仁贵。”那汉子回答。 高有道变色道:“你、你找我做什么?” 薛仁贵道:“我只是来寺庙上香,碰巧路过,听到你们刚才的话,有几句话想跟你说。” 高有道吸了口气,站起身,朝薛仁贵拱手道:“请将军指教。” 薛仁贵道:“你刚才说武将如果被砍断双腿,再难骑马,对不对?” 高有道愣道:“不错啊。” 薛仁贵沉声道:“你跟我来,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也不知为何,高有道在他面前,竟有种难以抗拒的感觉,只得默默跟他离开寺庙。 走在大街上时,高有道忽然道:“将军大破吐蕃之事,在下也听人提过,想不到今日有幸识得将军。” 薛仁贵回头看了他一眼,道:“为国效力罢了。” 高有道低下头,不说话了。 不一会,两人来到宣阳坊,绕到东街,来到一座铁匠铺内。刚一进门,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铺内有几个大火炉,炉火很旺,不少汉子正赤裸上身,手拿铁锤,敲击着铁器。 这些汉子似乎都认识薛仁贵,一见他进来,全都热情的打招呼。 “薛将军来了。” “薛将军,您快请坐。” “薛将军,您是要保养银剪戟吧,哈哈,肯定是杀吐蕃狗时,杀卷刃了吧!” 高有道望着这些人,脸色苍白。 这些汉子竟全都是残疾,要么少条胳膊,要么少条腿,还有人瞎了双眼,坐在椅子上拉皮橐。 薛仁贵笑道:“确实卷了刃,不过羌族的朋友很是热情,帮我重新磨好了。” 一名独腿汉子叫道:“羌人的手艺哪有咱们好?您赶紧拿过来,给我们打磨一番,保准您下次杀敌时,使得更加趁手!” 薛仁贵笑道:“改日吧,庞参军在吗?” 一名独臂汉子笑道:“在后院捣鼓马鞍呢。” 薛仁贵点点头,带着高有道进入后院。 院中尽是木架,架子上全都挂着马鞍。 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子,正坐在轮椅上,手上拿着根绣针,正在缝制皮革。 薛仁贵对那人非常尊敬,微微躬身,拱手道:“庞参军。” 那男子抬头一笑,道:“薛将军来了,快来快来,试试我这件刚改良的鞍子。” 拿下一张马鞍,放在旁边一只木马上。 薛仁贵也不推辞,过去坐在马鞍上,用力抖动着屁股,仿佛骑马一样。 “如何,是否更稳了些?”庞参军期待的问。 薛仁贵笑道:“确实稳了一些。” 庞参军脸一沉,道:“你可不要哄我,尽管实话实说,还怕我经受不住吗?” 薛仁贵道:“稳是稳了点,边角却太高,上马下马,不大方便。” 庞参军笑道:“知道了,只要知道缺点,我就会继续改进。对了,你找我有什么事?” 薛仁贵道:“这位郎君叫高有道,他说武将被砍断双腿,就再也骑不了马,我就带他来见见您。” 庞参军哈哈一笑,道:“人家又没说错,我被突厥人砍断双腿后,本来就上不了马。” 话锋一转:“不过马虽上不了,一样能报效国家,我多做些好马鞍,将士们出征时就能骑得更稳,每场战争下来,也许能多活几个。” 高有道望着他被砍断的双腿,又望着他豪迈朴素的笑容,心中似有一根弦被触动。 庞参军不再理会高有道,不断向薛仁贵询问吐谷浑之战的情况。 一刻钟后,薛仁贵才带着高有道离开兵器铺。 高有道忽然道:“这铺子里都是大唐将士吗?” 薛仁贵道:“不错,这铁匠铺是苏定方将军所建,城中另有几间,凡是军中残疾将士,都会安置在此。” 高有道感叹道:“果真是我大唐铁血健儿。” 薛仁贵看了他一眼,道:“你也不差。” 高有道面色通红,道:“在下一介文弱书生,受点挫折就自暴自弃,怎能与他们相比?” 薛仁贵道:“别的我不了解,但你右手残了,却把左手练起来,光凭这点,我就佩服你。” 高有道心中一热,大声道:“薛将军,您说我凭借左手,还能够金榜题名吗?” 薛仁贵道:“我不知道。” 高有道怔了怔。 薛仁贵又道:“世上之事,不在于能不能做到,而在于去不去做,你肯去做,就很了不起。” 高有道哈哈一笑,道:“将军说的极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只要去做,不让自己后悔就是。” 薛仁贵拱手道:“那就祝郎君好运,薛某告辞。” 转身大步离去。 (本章完) 第65章 上架感言 第65章 上架感言 上架了。小百户也要进入爆发模式了。 今天四更,晚上七点开始更新,以后稳定三更,每天保证八千字以上。 这本书的主线,依然是以朝堂后宫为主,百户知识匮乏,有时会犯些错误,欢迎大家指正,也请多多包涵。 上架之后,求看官阿郎、娘子们投喂订阅、月票、推荐票、评价、点赞,小百户给大家作揖了! 多的不说,码字去了~ (本章完) 第66章 皇宫蹴鞠(求首订) 第66章 皇宫蹴鞠(求首订) 太极宫。 金水河以东,东海池北面,有一座球场亭子。 这是皇宫内苑唯一的马球场。 李治和武媚娘、郑贵妃、徐充容、刘充嫒几人,此刻就坐在球场旁边的观台上,望着下方几名皇子和公主玩蹴鞠。 李治上次见到李弘后,便打算加强对皇子们身体的锻炼。 他特意向崇文馆打了招呼,让他们每十天,组织皇子们打一次蹴鞠,也算给他们上体育课。 因为这是第一次,李治便亲自组织了这场蹴鞠比赛。 武皇后和其他嫔妃们听说后,也都过来了,还带来两名小公主。 如此好玩之事,高安公主和义阳公主自然不会放过,便也闹着要参加。 李治一共只有六名皇子,一岁的李贤肯定参加不了,所以人数太少,只有五人。 加上两名公主后,李治又让小吉和另外几名十多岁的内侍参加,踢一场七人对七人的跃鞠比赛,球门设在中间。 球场之上,小皇子和公主们玩的非常开心。 李弘也屁颠屁颠的跑来跑去,只可惜连鞠都摸不到。 十二岁的李忠踢的最好,已经四次射进中间门眼,把观战的刘氏吓得不轻,不时悄悄观察一下武皇后表情。 武媚娘倒并不在意这些小事。 她只是有些奇怪,李治为何突然举办这种赛事。 便在这时,王伏胜来报,说薛仁贵求见。 李治朝武媚娘几人打了招呼,离开观球台,来到附近的东海池。 薛仁贵已在岸边等候着了。 李治道:“薛卿,可是高有道的事有消息了?” 薛仁贵拱手道:“回陛下,高有道经臣劝说,应该会参加今年科举。另外,臣在他家中,还看到狄仁杰。” 李治点点头:“薛卿辛苦了,你再派人暗中保护高有道,莫让当年的事重演。” 薛仁贵当即领命退下。 李治站在池边,望着湖面思索了一会,挥手道:“召狄仁杰入宫觐见。” 狄仁杰进宫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球场亭子的蹴鞠比赛也已结束。 李治在甘露殿面见狄仁杰。 “狄卿,朕想任命你为本次科举的督卷官,你可愿意?” 督卷官的任务,是负责监督考官,防止考官徇私作假,属于检校特派官员。 狄仁杰拱手道:“臣领旨。” 李治笑道:“听说每次科举金榜之前,都会先出一张通榜,狄卿,这次科举的通榜,可出来了?” 唐朝时期,政治或学术之中有崇高地位者,可向主考官举荐人才,这些被举荐之人,列为一个榜单,名曰“通榜”。 通榜榜单,就像种子选手。 某些体育项目打分时,会考虑选手名气,适量提高分数。无名之人,往往会被无形压低分数。 科举也一样,通榜对主考官影响很大,上榜之人,被录取的机会也会大幅增加。 考生为增加及第可能,会将平日诗文和策论,写成卷轴,呈给有地位之人,以求推荐,位列通榜,这就叫干谒。 这种卷轴则被称为“行卷”。 高有道当年颇有才名,只因不屑于向权贵低头,故而未被列入通榜。 狄仁杰道:“回陛下,通榜一般都是开考三天前出来,在吏部别院挂榜。” 李治点点头,道:“通榜出来的那一天,你来告诉朕,朕要瞧瞧,这通榜之上,究竟有哪些人。” 狄仁杰心中一动,暗道:“陛下似乎对通榜不喜,我是否应该劝一下杜兄,不要上榜为好?” 转念一想,杜易简本就有真才实学,就算上榜,任由皇帝考问,也不会出差错,便打消想法。 次日常朝时,李治在朝会上将武媚娘第二个提议说了,想试一试群臣反应。 至于殿试和糊名的事,暂未提起。 果不其然,当他提出增加一项考试内容后,群臣并未直接反对。 “陛下,既然新增两题,甲第标准不变,乙第录取标准,应提高到八题。”韩瑷出声道。 李治道:“每年科举录取名额就少,若提高到八题过乙第,只怕连十人都不到,科举岂不成一场笑话?”韩瑷道:“可降低到六题,乙第人数必定大幅增加,也不合适!” 李治凛然道:“怎么不合适了?” 韩瑷道:“朝廷每年官员空缺有限,倘若中举人数过多,将有一部分人难以通过诠选,去地方任职。长此以往,等候诠选的官员越积越多,难以安置。” 李治朝刘仁轨道:“如今官职空缺很少吗?” 刘仁轨道:“回陛下,最近一个月,有很多官员被弹劾问罪,罢官去职,朝中空缺并不少。” 韩瑷急道:“那只是今年特殊情况,明年未必就有那么多官员受到弹劾,不可持久。” 李义府笑道:“不如把入流的门槛提高一些,如此,就能多空出一些官位了。” 朝中官员一共有四种来源。 第一种是门荫入仕,数量最多。第二种通过科举。第三种,由地方官员举荐,接替自己。 最后一种,则是从流外官,升为有品官。 流外官又被称为大吏,比如各司衙门的文吏和胥吏,分为六等,待遇很低,工作量却极高。 他们唯一的盼头,就是一步一步往上熬,最后熬到有品官,也算光宗耀祖了。 在秦汉初期,官吏不分家,吏员升官,非常容易,到了隋唐,则出现明确界限。 宋明两朝,更是轻贱这些胥吏,不准他们后代参加科举,导致他们没有盼头,只能盘剥百姓,积累财富。 李义府这个提议,无疑是损害这些流外官的利益。 他说这话很讨巧,既迎合皇帝提高科举名额的目的,同时,也不损害官员集团的利益。 然而这种改变,将极大损害中层吏员的利益。 他们向下反馈,吃亏的也只有底层百姓。 李治一言不发,扫了李义府一眼。 李义府心中一惊,知道马屁拍到马腿上了,赶忙补救:“既是如此,不如提高‘荫补’标准。” 此话一出,又惹得官员集团不高兴了,顿时有好几名官员出面反对。 这些人全都是五品官。 他们恰好卡在“荫补”门槛,倘若提高标准,直接损害的就是他们利益。 唐律规定:五品以上官员子弟皆得荫补,三品以上荫曾孙,五品以上荫孙。 孙降子一等,曾孙降孙一等。 至于五品以下,七品以上官员,则是间接福利,家中子弟可去“六学”读书,成为生员,直接参加科举,免去乡试。 李治见那几个五品官员,竟然都脸红脖子粗,跟李义府这个宰相,在甘露殿争了起来。 由此可见,当涉及到自身利益时,大部分人都不会轻易退让。 李治沉声道:“都不必争吵了,先试行再说,等将来官职空缺真的不够,再想法解决。” 韩瑷还要再说话,被来济拉了拉,朝他摇了摇头。 …… 常朝结束后,众大臣退出甘露殿。 李义府快步赶上许敬宗。 “许公,您说韩相和来相今日是怎么了,乙第改为六题后,录取人数必然增加。这涉及到世家大族利益,他们为何不跟陛下力争到底呢?” 许敬宗笑眯眯的道:“陛下如今权威日盛,谁敢违逆圣意?” 李义府点点头,心中却道:“老狐狸,开始跟我藏话了。”朝他拱了拱手,朝中书省方向去了。 每次常朝之后,宰相们还要在政事堂再开一次会。 李义府来到政事堂时,其他宰相们几乎都已先到了。 因为长孙无忌和李勣都只参加朔望朝,政事堂议事时,便只剩六人。 分别是:于志宁、崔敦礼、来济、韩瑷、刘仁轨和他。 六人分左右而坐,于志宁和崔敦礼坐在上手两位,李义府和刘仁轨坐在最后两位。 中书侍郎、门下侍郎、中书舍人、给事郎等人,虽无发言权,也能参加会议,陪站殿堂。 刚才朝议的事,不必再议,只由来济重复一遍,好让中书舍人记下,待会直接草拟诰书。 只有刚才朝会上没有讨论的几件小事,需众宰相重新商议一下。 (本章完) 第67章 宰相议事(求首订) 第67章 宰相议事(求首订) 李义府刚进政事堂不久,近来都比较低调,基本不主动提出议题。 不过,他今天见韩瑷和来济与平日不同,决定试一试两人。 等于志宁的一道议题通过后,李义府咳了一声,将众人目光都吸引到自己身上,这才开口。 “最近御史台有不少弹劾奏章,弹劾的都是世族子弟,由此可见,如今的世族子弟,良莠不齐,需要整改。” 他的开场白一出,众人脸色都变了,尤其是韩瑷,眼神仿佛要吃人。 李义府微微一笑,接着道:“依我之见,可重修氏族志,不论门第,凡五品以上官员,都可入列世族。” 此话一出,不少寒门出身的官员,目光都亮了起来。 韩瑷冷冷道:“氏族志乃太宗皇帝命长孙太尉等人编撰,岂是你说改就改?” 李义府见他反对坚决,心知时机还未成熟,暗道:“看来刚才朝堂上,他只是在隐忍。”不再多言。 因他没能坚持,此事一笔带过,继续商议别的事。 接下来几件事中,最重要的还是科举的主考官任命。 于志宁道:“陛下已下旨意,钦点吏部郎中崔文翰为主考官,诸位可有异议?” 皇帝都下旨了,一件小事罢了,谁还敢唱反调,更何况崔文翰还是褚遂良的门生。 韩瑷笑道:“崔文翰学识渊博,又精于相人,陛下既看中他,你们中书省赶紧拟诰便是。” 半个时辰后,诸事商议完毕,众人各归其衙。 李义府将今日的差事办完后,午时还未过,他便去尚食内院,蹭了一餐饭。 这也是三品以上官员的特权。 吃饱之后,他离开皇宫,回到府中,正拿着一件古玩品鉴时,管家来报,李云求见。 李云是他一个远房侄子。 李家很早就写过拜帖书信,说李云今年要赴京赶考,希望能在李义府家中借住。 李义府虽入了赵郡李氏族谱,却依然受到李氏轻视,表面对他客气,实则并未将他当做自家人。 所以他早已暗下决心,壮大本族,不再依靠别人施舍。 凡是有亲戚写信找他帮忙,李义府一概来者不拒,热情招待。 他立刻命令管家,把李云请了进来。 待李云进屋拜见后,李义府与他说了几句话,感觉这个远房侄子还不错,值得栽培。 他又命人做一顿丰盛的饭食,款待李云。 李云一番狼吞虎咽后,心中感激,朝他一拱手。 “堂叔如此盛情,小侄受宠若惊。本有些话难以启齿,今见堂叔不把小侄当外人,也就厚着脸皮说了。” 李义府笑道:“把这里当做自家就是,有什么难处只管提,是不是盘缠用光了?” 李云笑道:“小侄出发前,父母卖了马匹,盘缠倒不缺,只是听说堂叔已拜宰相,想借您之名,将行卷给主考官瞧一瞧。” 李义府接过行卷,笑道:“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你放心,我会亲自拿去给主考官崔文翰。” 当李云向李义府送上行卷时,京城中的其他考生,也如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只为登上“通榜”。 高有道回寺庙后,刮了胡须,重新束发,找上杜易简,希望他帮自己干谒权贵。 杜易简见好友振作,自不会拒绝,带他来到王府,拜见王福畤。 王府家丁带着二人进府后,一路朝后院而行。 来到一个岔口时,高有道忽觉奇怪,只见岔口向西方向,隔出一条栅栏,门口守着许多豪奴。 高有道向杜易简低声询问,道:“里面是什么人,竟看守如此严密?” 杜易简面容一正,声音压成一线。 “里面住的应该是那位被废的王皇后。” 高有道心中一凛,点了点头。 不久,两人来到后堂,拜见王福畤。 王福畤身边还有三名童子,大的十一二岁,小的只有六岁。 王福畤将两人请入后堂,先叙了一阵闲话,随即排宴招待。 宴席上,杜易简活跃气氛,再加上高有道才学极佳,王福畤心情大好,不停向高有道劝酒。 酒过三巡,王福畤让三个儿子作诗,三个小童果然都作了一首。 高有道听完后,暗暗惊奇。 王福畤的小儿子王勃,虽不过六岁,作出的诗词,比一些成年人还好,竟是一个天生神童! “小小年纪便能解属文,构思无滞,词情英迈,真乃王氏三珠树也。”高有道由衷称赞。 王福畤哈哈一笑,道:“高兄过誉了,小孩子胡乱吟几句罢了。”宴后,王福畤向高有道讨要行卷,看完后,惊叹连连。 “高兄之才,令人佩服,我一定将此卷,亲自拿去给崔文翰。” 科举考试于二月十二开始,持续到二月十四,共考三天。 通榜则在二月初九揭晓。 按照规矩,应是正午时分挂榜,结果一大清早,便有无数书生,涌到吏部别院。 然而,主考官崔文翰此刻却并不在别院,而是在长孙无忌的赵国公府。 “卑职崔文翰,拜见长孙太尉、韩相、来相。” 国公府书房中,崔文翰躬身行礼。 长孙无忌坐在椅子上,抬手道:“崔郎中不必多礼,圣人钦点你为主考官,想必你也很忙碌,贸然叫你来,可别见怪。” 崔文翰道:“下官不敢。” 长孙无忌缓缓道:“通榜已经出来了吧。” 崔文翰道:“下官已经列好,您要加什么人,告诉下官一声便是。” 长孙无忌道:“能给老夫瞧瞧吗?” 崔文翰笑道:“自然。”从袖中取出一份名单,递了过去。 韩瑷和来济都凑到长孙无忌身边,一起观看。 榜单上已陈列五十人。 排名第一的是褚遂良的堂侄,第二的是京兆韦氏子弟,第三是京兆杜氏子弟。 前面十人之中,世家子弟占了八个。 长孙无忌面色微沉,道:“这名单不行。” 崔文翰忙道:“长孙公,下官本想把您一个表亲列上,只因驸马反对,才摘下来了。” 他说的驸马是长孙冲。 长孙无忌冷冷道:“是老夫让他反对的。” 此话一出,韩瑷和来济也吃了一惊,他们也是刚被叫来,并不清楚长孙无忌目的。 韩瑷道:“长孙公,您这是为何?” 长孙无忌道:“这几日,你们就不觉得不对劲吗?” 来济拱手道:“还请太尉指教。” 长孙无忌站起身,缓缓走到一幅山水画前。 “前几日,陛下改革科举,增加两个题目,你们可还记得。” 韩瑷道:“自然记得,把乙第的难度降低不少,我本想据理力争,却被来相拦住。” 长孙无忌道:“由此可见,陛下对此次科举,应非常重视。” 韩瑷与来济对视一眼,都点了点头。 长孙无忌道:“如此重要的一次科举,陛下应从清流之中,选一个铁面无私之人做考官,为何选崔郎中?” 崔文翰听完后,面色大变。 韩瑷道:“会不会是陛下见咱们最近没有跟他为难,主动示好?” 长孙无忌摇了摇头:“他是天子,近来顺风顺水,只会锐气更甚,何来示好之举?” 来济道:“那您的意思是……” 长孙无忌沉声道:“陛下故意让崔郎中当主考官,可能另有目的。” 韩瑷失声道:“什么目的?” 长孙无忌道:“你们想想,若这次科举,都是世家子进榜,朝堂官员必定对我等生出怨气,到时,必有人弹劾崔郎中,陛下就可借题发挥,进一步改革科举。” 韩瑷道:“主考官根据通榜,优先考虑通榜上的考生,这是祖制,他们用什么理由弹劾?” 长孙无忌看了崔文翰一眼,道:“崔郎中仔细想想,除通榜外,这次科举,可留下什么把柄?” 崔文翰陪笑道:“下官一向谨慎,绝不敢徇私舞弊,太尉尽可放心。” 长孙无忌观他表情,知他没有说老实话,淡淡道:“无论如何,通榜必须改。” 韩瑷和来济都问:“怎么改?” 长孙无忌朝三人招了招手,低声交代了几句。 (本章完) 第68章 李治的布局(求首订) 第68章 李治的布局(求首订) 这日上午,李治正在甘露殿处理政务,狄仁杰在殿外求见。 狄仁杰走进大殿时,手中捧着一份卷轴。 “陛下,通榜出来了。” 李治接过一看,细细看去,榜上刚好五十人,排名第一的是一个叫李云的人,排第二的是卢照邻,第三是柳逸飞。 李治全部看完后,并未瞧见高有道的名字,皱眉道:“高有道没有找人干谒吗?” 狄仁杰道:“回陛下,高有道在杜易简引荐下,找过太原王氏。” 李治道:“杜易简?” 狄仁杰道:“杜易简也是臣当年同期考生,和高有道一样没有中榜,今年也来参加科举。” 李治点点头,又问:“李云和柳逸飞是谁?” 狄仁杰暗道:“陛下不问卢照邻,莫非已知道他了?”赶忙答道:“回陛下,李云是李义府侄子,柳逸飞是薛将军内弟。” 李治目光闪动,又向狄仁杰问起后面几人来历。 结果要么都是拥武派官员子弟、要么是清流派官员子弟。 李治奇道:“就没有世家子弟上榜吗?” 狄仁杰道:“回陛下,世家子弟都在二十五名之后。” 李治深吸一口气,缓缓道:“狄卿,你怎么看待此事?” 狄仁杰道:“臣以为崔文翰可能察觉到什么,又或有人提醒过他,所以将世家子弟放于后,如此便不易引人注目。” 李治点点头。 世家派这是将拥武派和清流派放在前面当肉盾。 倘若出事,自然是这两派首当其冲,若无事,他们也照样能够获得利益。 李治道:“狄卿,你以为此事该如何应对?” 狄仁杰道:“臣以为不必担心,崔文翰和他后面之人,只顾上面,却未注意到下面。” 李治微微一笑,道:“你是说高有道?” “是的,臣料定高有道此次依然无法中榜,到时,便可利用他来破局。” 李治点点头,凝思片刻,命人把薛仁贵召了进来,朝他问道:“薛卿,你也去拜见过崔文翰?” 薛仁贵一脸错愕,道:“臣从未去找过崔文翰。” 李治又道:“你那内弟才学如何?” 薛仁贵略一迟疑,道:“只能算中下。” 李治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让两人告退。 薛仁贵出殿之后,追上狄仁杰,问道:“狄少卿,陛下刚才问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狄仁杰细细观察他表情,道:“薛将军当真不知?” 薛仁贵摇了摇头。 狄仁杰左右看了一眼,低声道:“薛将军,在下有一个小小建议。” 薛仁贵道:“狄少卿请讲。” 狄仁杰道:“让你家内弟,不要参加此次科举。” 薛仁贵隐隐明白了什么,拱手道:“多谢指教。” 两人离开甘露殿未久,李义府和刘仁轨都被李治召了过去。 李治向两人询问起族中子弟是否参加科举,又问起才学如何,还勉励嘉奖几句,便让两人离开。 李义府和刘仁轨都觉得皇帝态度有异,不过两人关系不好,并未商讨,各自归衙。 下衙后,刘仁轨回到家中。 他拜相后,李治赐了他一座三进宅院,不必再借住朋友家中。 他在家中坐了一会,命人把上官仪和徐孝德请过来,将白日里李治的一番话,转告两人。 徐孝德面色凝重,道:“我正要说这事呢,我女儿派人给送了封信,信中是一首诗,隐含警告之意。” 上官仪微微变色,道:“一定与科举有关,我有个表弟,今年也来参加科举,我并未帮他活动,可他却上了通榜。” 刘仁轨沉声道:“崔文翰是褚遂良门生,如今褚遂良不在京中,他一定是听长孙无忌吩咐行事。” 徐孝德一拍桌子,怒道:“长孙无忌是想毁你我名声!” 刘仁轨沉吟片刻,道:“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否则陛下不会把我喊过去警告。” 上官仪想了一会,道:“无论如何,咱们都不能趟浑水,我这就去找崔文翰,让他修改通榜。” 刘仁轨抬手道:“不可,如果此事真是陛下在谋划,贸然行动,可能破坏陛下计划。” 徐孝德急道:“那该如何是好?” 刘仁轨道:“先回去告诉族中参加科举的子弟,严令他们不得舞弊,剩下的静观其变就是。” 徐孝德道:“如果崔文翰故意弄鬼,让我们族中人挂榜,又该如何?” 上官仪冷笑道:“他敢这样做,咱们就弹劾他!”三人商议已定,又于当晚召集清流所有官员,统一好战线,静待科举之日。 …… 十一日晚,立政殿。 李治正拥着武媚娘,抓着她一只手,教她画画。 李治书法虽不行,却有一手素描绝活。 他这项本事,最先是高安公主发现。 她无意中见李治用炭笔画了一幅蹴鞠图,将里面几个皇子公主,都画的憨态可掬,便撒娇着让李治给她单独画一幅画。 画好之后,高安公主拿着画到处炫耀,见人就说是耶耶给她画的,好不得意。 事情很快就在宫中传开。 武媚娘听说后,找高安公主借了画像,研究许久,然后学李治一样,用炭笔画了一幅李治的素描。 她虽然聪明,但不知诀窍,画的并不太好,把李治画得圆圆的。 拿去给李治看后,李治忍俊不禁,于是便和她一起来到立政殿,手把手的教她素描。 正当两人教学时,王伏胜忽然走了进来,脸色有些奇异,似乎出什么事了。 李治遂松开武媚娘的手,朝王伏胜问道:“伏胜,怎么了?” 王伏胜低声道:“陛下,外面出现一个传闻,说……科举考题泄露了。” 李治微微变色,道:“消息准确吗?” 武媚娘也扬了扬眉,朝王伏胜看了过去。 王伏胜道:“这消息与狄少卿有些关系,应该不会错。” 李治眸光闪动了几下,脸上渐渐多了一些笑容。 他就是要科举出问题,出的问题越大,他才越好整改。 如今果然出了问题,还是考题泄露这种大事,怎不令他欢喜? “你且详细说说,到底怎么泄漏的,为何还跟狄仁杰有关?”他在椅子上坐下。 王伏胜细声细气的说了。 原来狄仁杰和高有道、杜易简、卢照邻几人,今天下午一起在酒楼喝酒,共祝前程。 恰好隔壁一间包房,也有几名世家子在喝酒,声音非常大,吵吵嚷嚷,还带有女人娇笑的声音。 卢照邻听不过去,便去提醒他们小点声。 结果双方吵起嘴来,争吵之中,两帮人都知道对方是考生。 高有道和杜易简都是吃过亏的人,本不想惹事。 然而卢照邻却是世家子弟,还是五姓七望,家世在对方之上,自然不肯吃亏。 文人吵架有文人的方式,卢照邻自恃才高,用诗文讥讽对面的世家子。 那些世家子才华不及,就只能放下狠话,说他们定会金榜题名,至于卢照邻几人,才华再高,家世再厚,也上不了榜。 狄仁杰原本坐在一边不吭声,听到此话后,忽然放声大笑,嗤笑对方痴人说梦,不自量力。 他那张狂态度,连卢照邻都吃了一惊。 对面的一名世家子受激不过,再加上喝多酒,一时冲动,就将自己知道考题的事说了。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震惊了。 虽然那世家子几名同伴极力挽回,说他只是喝醉酒,信口胡言。 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已经来不及了。 此事发生半个时辰后,便有一股力量,暗中封锁消息,甚至还有人因议论此事,被雍州府衙役带走。 若不是狄仁杰、卢照邻几人身份特殊,只怕他们也会被雍州府请去喝茶。 李治暗暗摇头,这就叫此地无银三百两,越是有人封锁消息,越说明此事是真的。 李治想了想,问道:“那世家子叫什么名字?” 王伏胜道:“京兆韦氏,韦待举。” 李治道:“很好,你去吧。” 武媚娘一直默默在旁听着,目光闪烁,却什么也没说。 李治看了她一眼,道:“媚娘,你在想什么?” 武媚娘微笑道:“妾身其实一直在想,陛下为何不采纳妾身另外两个提议,直到此刻才想明白。” 李治道:“哦,为什么?” 武媚娘笑道:“陛下故意让崔文翰担任主考官,就是想让满朝文武看清科举弊病,到时再改进科举,便畅通无阻。” 李治点点头,道:“崔文翰背后之人,应该也瞧出了。正因如此,朕倒有些奇怪,考题到底是怎么泄露出来的。” (本章完) 第69章 圣人相召(求首订) 第69章 圣人相召(求首订) 夜已浓。 崔府,书房。 崔文翰进入书房时,来济就站在窗边,背对着他,从背影之中,就能看出来济此刻的愤怒。 崔文翰深吸一口气,道:“来相,您找下官有事吗?” 来济冷冷道:“考题是你泄漏的?” 崔文翰早知他会这么问,平静道:“不是。” 来济猛地转过身,冷笑道:“除了陛下和我们几位宰相,就只有你知道考题,不是你泄漏的,还会是谁?” 崔文翰道:“您一定是听说了韦待举的事吧?依下官之见,他酒后胡言,您何必当真?” 来济厉声道:“那你为何去找雍州司马,让他暗中派人封锁消息?” 崔文翰心中一惊,暗道:“他怎么连这都知道了。” 沉默半晌后,崔文翰说道:“无论真假,此事传出后,对科举都会有恶劣影响,下官这才拜托独孤司马,封锁消息。” 来济凝视着他,道:“崔文翰,你知不知道你擅作主张,会把我和长孙太尉都给害了!” 崔文翰低下头,没有吭声。 来济深吸一口气,道:“我现在只有一个问题,你为何要泄露考题,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崔文翰嘴唇蠕动了一下,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来济冷冷道:“你现在不说,将来可不要后悔!” 崔文翰依然沉默。 来济不再多言,拂袖离开。 崔文翰叹了口气,从书柜中取出一瓶酒,默默坐在椅子上,一个人自饮自酌。 考题确实是他泄露,然而他也是无可奈何。 长孙无忌找他之前,便已有很多世家大族找上他,希望利用通榜制度,让本族子弟通过科举。 这些人送的厚礼,崔文翰不在乎,然而人脉却很关键。 如今褚遂良外放,他在朝中的处境非常艰难,很可能一辈子也无法晋升了。 所以每一份人脉,都有可能成为他将来升官的阶梯。 长孙无忌却让他改了通榜,只有一小部分世族子弟上榜,还排名靠后。 崔文翰再想利用主考官权利,让他们中举,已失去法理上的可能,也就只剩泄露考题一条路。 世家派系与其他两派不同,虽以长孙无忌为首,其实更多的考虑自家利益。 百年世族,见过太多风风雨雨,他们都明白一个道理,没有永远的盟友,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他们不会管是不是长孙无忌命令。 倘若无法兑现诺言,他们只会报复他崔文翰。 得罪这么多世族权贵,比得罪长孙无忌更加严重。 长孙无忌还会顾忌些名声,顶多把他贬出长安。 这些世族却不讲这些,只需一人踩一脚,他就将万劫不复。 所以他别无选择。 况且,此事虽有风险,却和这么多世族在一条船上 长孙无忌虽不情愿,却因通榜之事,和他绑在一起。 所以此事看似危险,却有这么多大人物为他保驾护航,他这才决定冒险一搏。 二月十二,科举如期举行。 唐朝时期,科举并无专门贡院,考试地点位于尚书省。 吏部官员们,提前将一些官署空置出来,加以装修,当做考生们的考场。 这个时期,考生们并非单独在狭小的空间考试,而是共坐在几间宽敞的大堂内。 除了考官巡视,狄仁杰等督考官也在大堂内逡巡视察。 狄仁杰巡视的屋子,是丙二考场。 考场内,他认识的人只有杜易简一人,不过他却并未留意杜易简,只将目光放在几名世家子身上。 当他瞧见这几人奋笔疾书时,脸上露出了微笑。 三场考试连着考,只有中间一天下了场小雨,其他一切顺遂。 到了二月下旬,考官们已阅卷结束,众人一番商议后,定好中榜名单,交到崔文翰手中。 因乙第难度降低,这次中举之人多了不少,进士科三十多人,明经科八十多人,超过一百。 崔文翰见内定的世家子全在其中,便准备将考状拿去吏部。 忽然间,他在名单中看到一个名字,高有道。 这个人他记忆深刻,当年是他亲自阅的卷,亲自刷下去的。 这样的人,绝不能上榜,否则会把当年之事抖出来。 他没有半点迟疑,将高有道的名字划了个叉,命考官们重新找一人替代。等新的榜单列好之后,他这才将进士名单拿到吏部。 到了下午,吏部将名单拟好奏章,由吏部尚书许圉师,亲自送到了甘露殿。 李治拿起奏章仔细看完,不由愣住了。 因先前通榜原因,他原以为世家派有所察觉,会收敛几分。 却不想,进士名单中,大半都是世家子弟,且全部名列前茅。 高有道则如他所想,不在名单之内。 李治微微一笑,在奏章上写下一个“可”字,命许圉师直接送往中书省拟诰。 数日之后,进士名单,在吏部别院南墙之上放榜。 南墙周围,早已被考生们挤得水泄不通。 卢照邻忽然大笑一声,道:“哈哈,我高中了!” 转头一看,却见杜易简和高有道脸色苍白,急忙收了笑容,朝两人道:“两位仁兄,你们未上榜吗?” 杜易简咬牙切齿道:“大部分都是世家子弟,哪能有我们的名字?” 他怨愤之下,也迁怒到卢照邻身上,显然在说,你不过也是凭着世家出身,才能上榜。 卢照邻脸上怒气一扫而过,体谅到他此刻心情,压住怒气,道:“别生气,我请你们喝酒,来年还有机会。” 高有道拍了拍杜易简的肩膀,笑道:“卢兄说的是,何必沮丧,来年再考就是。” 杜易简诧异的望着高有道。 “高兄,你……” 便在这时,旁边传来一道嗤笑声。 “哟,这不是襄阳儿和湖州儿吗?瞧你们脸色这么好,一定是高中了吧,不知中了第几名啊?” 来人正是以韦待举为首的几名世家子。 卢照邻喝道:“韦待举,你不过是靠着提前得到试题,这才中举,休要张狂!” 此言一出,顿时引起周围众人侧目。 韦待举大怒道:“小妇养的,你可有证据?若是没有,别怪乃公去雍州府告你!” 卢照邻正要再说,一道冷冷的声音忽然传来。 “卢郎君,你刚才说什么?” 卢照邻转头一看,不由悚然一惊。 只见人群分开,几名官员走了过来,为首之人正是崔文翰。 卢照邻不敢再说,拱手道:“学生卢照邻,拜见崔郎中。” 崔文翰哼了一声,面向众人,朗声道:“诸位考生,你们都不要灰心!科举名额有限,一年只有这么多。只要你们继续努力,将来何愁没有金榜题名之日?” 周围众考生一阵窃窃私语,不少人转身离开了。 崔文翰又道:“进士之人,也不要高兴太早,你们进官场是为君分忧,替民办事,记住你们身上的职责,将来谁敢以公谋私,贪污受贿,崔某第一个不饶他!” 众进士齐声道:“谨记座主之言。” 唐朝时期,进士称主考官为座主,进士之人,都相当于主考官门生。 崔文翰微笑道:“很好,圣人恩旨,召所有进士前往皇宫觐见,你们先去换衣服吧。” 众进士大喜,纷纷跟着崔文翰去了。 卢照邻看了看杜易简,又看了看高有道,叹道:“两位仁兄,我先去了,等面圣之后,再来找你们。” 高有道拱手道:“卢兄请便。” 不一会,进士们换好衣服,全都朝皇宫而去。 每人骑着匹马,身穿红色袍服,策马排成两队,行在宽阔的朱雀街上,身边还有金吾卫陈列仪仗。 周围则尽是围观的百姓们,有人趁机朝身边儿子道:“阿宝,瞧见没,以后想像他们一样威风,可要努力读书啊!” 吏部别院外,杜易简将自己袖中的行卷拿出来,撕了个粉碎。 高有道则在一旁轻声安慰他。 便在这时,一道宏亮的声音远远传来。 “高郎君,最近可好?” 高有道转头一看,只见一名雄壮男子走了过来,正是薛仁贵。 “薛将军,我,哎,我还是没考中……”高有道微微有些窘迫。 “那你还打算考吗?”薛仁贵问。 “当然。” 薛仁贵微笑道:“那就好,你也不用等明年了,现在就随我入宫,重考一遍吧。” 高有道错愕道:“现在?” 薛仁贵点点头,沉声道:“这是圣人旨意,还有杜易简郎君,你也随我一同入宫,重新参加一次殿试。” (本章完) 第70章 朝堂讯问 第70章 朝堂讯问 崔文翰带着一众进士,穿过承天门大街,来到承天门时,一名官员来到他身边。 “崔郎中,来相要见您。” 崔文翰心中一沉,跟着那官员绕过一间官署,只见来济正站在署檐下,面无表情的望着他。 崔文翰走过去,拱手道:“来相。” 来济冷冷道:“崔文翰,还记得我那天跟你说过的话吗,让你不要后悔!” 崔文翰微微变色,道:“出什么事了吗?” 来济一字字道:“圣人刚刚下旨,要在偏殿再来一场考核,亲自考察所有入榜进士。” 崔文翰失声道:“什么?这不合祖制啊!” 来济冷冷道:“还不明白吗?太尉早就告诉过你了,圣人一开始就另有目的,你这蠢货,还不知死活的跳进去!” 崔文翰急道:“来相,救我!” 来济淡淡道:“局面至此,没人能救得了你了。” 崔文翰跪倒在地,泣声道:“来相,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您不能见死不救啊!” 来济叹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一切都来不及了,以圣人如今的脾气,他要想做一件事,连太尉都阻挡不了。” 崔文翰呆若木鸡,道:“那我该怎么办?” 来济道:“事到如今,你已没有活路,还是考虑一下你的家人吧。” 崔文翰猛地一惊,过了好半晌,他低沉着声音道:“下官明白了,下官会将所有事情,都揽在身上,绝不牵扯任何人!” 来济看了他一眼,道:“好,总算还有点担当。” 崔文翰咬牙道:“下官也要您一个保证。” 来济缓缓道:“你放心,你家人的性命,我会保证。等过几年,风头过去,我再救他们出来。” 崔文翰朝来济叩了三个头。 来济淡淡道:“回去吧,记住一句话,你的嘴越严,你家人才越安全。” 考试的地点,就位于两仪殿左边的一座偏殿。 殿内已摆好近百张桌案,众进士被带入偏殿后,瞧见这些桌案,都一脸惊愕之色。 他们已瞧出来,桌案摆放的次序,根本不像设宴,倒更像是一场考试。 大殿四周,站满了披甲持锐的千牛卫,数十双眼睛盯着他们,比科举考试更加严格。 韦待举脸色苍白,道:“座主,这是什么情况?” 崔文翰面无表情的道:“陛下有旨,让你们再考一场。” “什么?” “为何如此?” “以前可没这种先例啊!” 众进士大乱。 只有卢照邻等几人一言不发。 他们都是凭真本事考中进士,虽然心中也暗暗吃惊,毕竟有一身才学打底,并不慌乱。 崔文翰也没什么心力,再去跟他们解释,低着头不说话了。 偏殿北面,站着几名清流派官员,狄仁杰也在其中,他们都是李治所挑选出的新考官。 便在这时,薛仁贵大步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两名书生,正是高有道和杜易简。 崔文翰瞧见高有道后,脸上终于多了些反应,暗暗寻思:“他怎么也来了?” 狄仁杰与薛仁贵交流几句后,便朝崔文翰走了过来,微笑道:“崔郎中,赶紧去面圣吧,这里就由在下负责了。” 崔文翰脑袋一片空白,硬着头皮来到两仪殿,只见君王和满朝文武,都已在殿内列坐好。 他走进去时,竟有种上法场的感觉,每个大臣看自己的目光,都似在看一个死人。 崔文翰不敢去看皇帝的表情,叩首下拜。 “臣崔文翰,拜见陛下。” 李治淡淡道:“崔郎中,这次中举的考生有多少?” 崔文翰道:“进士科三十六人,明经科八十四人,一共一百二十名进士。” 李治道:“状元、二甲和三甲都是何人?” 唐朝时期,还没有榜眼和探的说法。 崔文翰迟疑了一下,硬着头皮道:“状元宇文德,二甲韦待举,三甲萧明。” 此话一出,群臣顿时交头接耳。李治目光一扫,道:“诸位大臣都听到了吧,这三人,就是我大唐今年最杰出的人才。” 这次被召入朝堂的全都是四品以上高官,个个是人精,一听姓氏,就知道三人都是世家子弟。 太仆卿萧锐、司农少卿韦弘机、少府监宇文乔对视一眼,都微微低下头。 这三名世家子弟成为前三甲,他们虽并未直接参与,却都是知情的。 刘仁轨、上官仪、徐孝德也相互交换眼神,表情中都多了几分笑意。 原本他们还如临大敌的防备,担心世家派系耍什么招,败坏他们名声。 结果却高看他们了。 弄了半天,他们竟整出这样一出好戏。 同样幸灾乐祸的还有李义府、许敬宗等人。 李勣瞟了长孙无忌一眼,心中略觉奇怪,不知长孙无忌如此精明之人,为何会下如此一招昏棋。 长孙无忌眼观鼻,鼻观心,眼睛半睁半闭,似在神游天外。 李治朝上官仪道:“上官爱卿,你和大家讲讲,进士们现在在隔壁考的是什么?” 上官仪出列道:“回陛下,试题范围与科举差不多,只是具体题目,略作改动。” 李治道:“这么说来,科举考的好的人,今日应该也能考的不错了?” 上官仪道:“只要科举成绩属实,那么依臣之见,名次不会有太大变化。” 李治眉头一皱,道:“你为何特意强调成绩属实?难道还有考生作弊不成?” 上官仪正色道:“臣并无此意,只是臣最近听到一个谣言,不敢欺瞒陛下。” 李治道:“哦,什么谣言,说给大家听听。” 上官仪道:“臣听人说,这次的考题已经泄露。” 李治沉声道:“开考之前,考题只有朕、几位宰相和主考官知道,怎么会泄露?不会是坊间谣言吧?” 刘仁轨忽然出列,道:“陛下,科举乃为国家甄选人才,重中之重,就算是谣言,也不可轻忽,臣请旨,立刻彻查此事。” 李治道:“刘卿打算如何彻查?” 刘仁轨环视一圈,道:“有机会泄露考题之人,此刻都在大殿之上,陛下何不逐一询问?” 他接着又道:“此事迟早水落石出,有谁泄露考题,最好现在向陛下坦白,否则还要担上欺君之罪!” 来济脸色微变。 局面发展到这一步,大殿之上,每一个大臣心中都有了猜测。 皇帝自然不可能泄露考题,宰相们位高权重,都将是青史留名之人,更不可能干这种自毁清誉的事。 唯一有能力、有动机干此事之人,只有崔文翰。 唯一不确定的是,此事是他一人所为,还是受人指使。 刘仁轨提出殿前审问,是想给崔文翰增添一项欺君的罪名,给他施加心理压力,逼他供出背后之人。 来济想到此处,便要出列,一旁的长孙无忌忽然轻“咳”一声。 来济心中一惊,刚要站起身的腿,又坐了回去。 “好险,差点就沉不住气。这时出面,便是不打自招,也会让崔文翰对我失去信心,进而反水。” 来济定了定神,又稳稳坐在蹑席上。 李义府微笑道:“臣附议刘相的意见,也愿意接受陛下讯问。” 长孙无忌缓步出列,昂首道:“自永徽以来,已多少年,没有发生如此严重的泄题大案,此事必须严查到底,老臣附议。” 长孙无忌这话一出,便不禁让人想到一个问题。 为什么永徽以来,从未有泄露考题之事,如今却突然出现? 问题自然在崔文翰身上,然而钦点崔文翰之人,不正是当今皇帝自己吗? 皇帝倘若重惩崔文翰,无异于打自己脸。 这句话,既将崔文翰与世家派系撇开,同时也隐隐将他与皇帝牵扯一起,有暗帮崔文翰的意思。 顿时间,世家派系官员的心态都发生变化。 他们原本还觉得自己犯了错,怕被皇帝抓住把柄。 转念一想,此事问题明明就出在皇帝身上,如今却拿来借题发挥,未免太过分了些。 韩瑷和来济对视一眼,同时出列,表示附议。 崔文翰空白的大脑,也忽然清醒了几分,寻思:“陛下设下此局,绝不会放过我。如今要保全家性命,只有依靠长孙太尉了。” 成绩出来了,和大家汇报一下,多亏阿郎、娘子们投喂,首订两千三,精品有望。请容百户献蹈舞礼,以表谢意!今日三更,明日四更,以后最少三更,状态好就四更,军情汇报完毕,继续码字去了~ (本章完) 第71章 长孙无忌的手段 第71章 长孙无忌的手段 长孙无忌表态之后,刘仁轨、崔敦礼、于志宁、李勣四人也出面附议。 李治当即向八位宰相询问是否泄题,八位宰相全部否认。 李治目光终于转向崔文翰,道:“崔郎中,你可有泄露考题?” 崔文翰咬了咬牙,道:“臣没有泄露考题。” 李治道:“好得很,你们都没有泄露考题。大理寺卿何在?” 辛茂将出列,道:“臣在。” 李治道:“欺君之罪,加上泄露考题之罪,两罪并罚,该当何罪?” 辛茂将迟疑道:“这……” 许敬宗出列,道:“陛下,老臣以为应该夷灭三族!” 崔文翰浑身一颤,浑身像糠筛一样抖动,仿佛喘不过气来。 便在这时,长孙无忌朗声道: “陛下,按照永徽律,两罪加一起,应判死刑,家人流徙,不到夷灭三族的地步。” 许敬宗微笑道:“长孙太尉,判死刑,家人流徙,是泄露科举考题的罪名,再加上欺君之罪,夷灭三族,并无不可。” 长孙无忌瞥了他一眼,道:“许尚书,你可知道,泄露考题的这项律法,是怎么来的吗?” 许敬宗微微皱眉,道:“正要请太尉指教。” 长孙无忌淡淡道:“是直接从贞观律继承而来,贞观律在定此律法时,也曾有过改动,你可知道?” 许敬宗额头微微见汗,摇了摇头。 大唐现在的律法名为“永徽律”,根据“贞观律”撰成,而“贞观律”正是长孙无忌和房玄龄等人一起编撰。 李治继位后,下令修定永徽律,也是由长孙无忌、于志宁等人负责。 永徽律大部分律法,都脱胎于贞观律。 换句话说,在大唐律法的知识上,没有人比长孙无忌更为了解。 长孙无忌缓缓道:“当初贞观律本无此律,后来一次科举,同样遇到考题泄露,先帝大怒,询问如何处罚,当时律法规定,泄露考题,判以流徙之刑。” “先帝不满,认为科举乃国家根本,知道考题之人,肩负皇帝期待和信任,泄露考题,便是辜负这种信任,等同欺君。” “先帝命我等修改贞观律,将此罪改为死刑,且不得以前功赦免。所以泄露考题之罪,其实已包含欺君之罪,两罪无法相并。” 许敬宗默然不语。 李世民时期,他在朝廷默默无名,这种大事,他根本参与不到,所以毫不知情。 李治看了长孙无忌一眼,说道:“律法既如此规定,那就只算泄题之罪吧。” 长孙无忌拱手道:“陛下圣明。” 大殿之内,忽然变得安静下来,气氛凝重,谁都不吭声了。 长孙无忌与许敬宗刚才的一番较量,又是长孙无忌以压倒性优势取胜。 这一瞬间,长孙无忌多年把持朝政的余威,再次笼罩在每一个朝臣心中,谁都不敢贸然发言了。 李治也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他的布置在隔壁的偏殿,眼下朝堂的胜负,根本不重要。 皇帝坐在龙椅上,群臣坐在蹑席上,只有崔文翰独自跪在地上,心中备受煎熬。 这种等待宣判的过程,比宣判本身,更教人痛苦。 不知过了多久,狄仁杰终于进入大殿,手中捧着一沓纸,拱手道:“陛下,考生们已全部完成试题,试卷在此。” 这次考试的范围,虽和科举差不多,题目却少得多,故而一个多时辰,考生们便俱已答完。 李治摆手道:“这次考试,就由八位宰相和朕,一起担任阅卷官吧,一百多分卷子,当场批阅。” 李治命人搬来桌椅,让八位宰相坐下批阅。 采用的是交叉批阅之法,每一个卷子都会由两名宰相各批阅一次,由李治担任主考官。 倘若结果相同,便直接通过,交到李治手中最终考核。 倘若两人批阅结果不同,再由第三名宰相批阅。 因为试卷不多,题目也不多,一个多时辰后,李治和八位宰相便齐心协力,批阅完毕。 由上官仪统计排名。李治朝上官仪吩咐道:“上官爱卿,就由你把结果告诉大家吧。” 上官仪应诺一声,朗声道:“此次殿试结果,与会试完全不同。根据科举标准,这次的进士之中,有一大半的人,都不合格!” 群臣听完后,又开始窃窃私语。 不合格之人,显然就是得到考题之人。 群臣本以为只有少部分人得到考题,却没想到,崔文翰胆子如此之大,将考题泄露给这么多人。 便在这时,有人惊呼道:“小心,他要撞柱!” 众人转头一看,只见崔文翰朝靠近大门的一根立柱,猛冲了过去。 只可惜,还没奔出几步,就被人拎住后脖颈,提了起来。 提住他的人是李勣。 薛仁贵本来动作更快。 然而他刚挪步时,长孙无忌却挡在他前面,看似要去拉崔文翰,实际上却挡住了薛仁贵。 崔文翰身材并不矮小,然而被李勣这位六十多岁的老人提在手中,竟如同小鸡一样。 “李公,您放开我,是我财迷心窍,愧对朝廷栽培,辜负陛下信任,请让我以死谢罪吧!” 李勣淡淡道:“你若真心有愧,就老老实实配合,把此事一五一十讲清楚,给陛下一个答复,给天下读书人一个交代。” 崔文翰道:“此事系我一人所为,与旁人无干。” 李义府微笑道:“不见得吧,那些被你泄露考题的世家子,他们既贿赂了你,怎能说没有干系吗?” 此话一出,萧锐、宇文乔、韦弘机等人都扭过头去。 他们此刻恨不得与崔文翰撇清一切关系,无一人替他说话。 崔文翰已经不求活命了,大声道:“是我找上他们,以泄露考题为诱饵,向他们勒索财物!” 崔义玄冷冷道:“这可由不得你来决定。” 辛茂将道:“陛下,不如将此人交给大理寺吧,臣一定将此案审理的水落石出。” 李治看了他一眼,道:“先别急,崔文翰的事情,可不止这一件。等说完了,朕再交给你们大理寺负责。” 辛茂将忙道:“是。” 李治命千牛卫将崔文翰拿到一边,又让群臣回席,目光在所有大臣身上环视一圈,缓缓道: “你们都看到了吧,这就是我大唐科举,触目惊心啊!” “刚才长孙太尉说,永徽以来,从未发生科举泄题之事,那朕请大家想一下,有没有可能已经泄题了,我们却不知道呢?” 刘仁轨出列道:“陛下说的极是,科举缺乏监督,若非陛下今日殿试,这次泄题之事,也会不了了之!” 李治道:“所以要想真正利用科举为国家筛选人才,就必须改革,否则得到的都是韦待举、宇文德之流,于国家又有何益?” 李义府道:“臣附议改革科举!” “臣附议!” “臣附议!” …… 霎时间,大部分官员全部出列附议,剩下的人,都在等待着长孙无忌表态。 长孙无忌沉默良久,缓缓道:“陛下改革之决心,老臣十分赞同,只不知陛下想怎么改?” 李治道:“朕有两个想法,第一,以后将殿试列入科举常制。第二,考生糊名,如此主考官便无法偏心。” 长孙无忌道:“老臣同意第一条,殿试可杜绝主考官泄题。至于第二条,是否从长计议?” 韩瑷道:“不错,既有殿试,又何必要考生糊名?如此一来,容易出现冒名顶替之事,反而不美。” 李治道:“殿试目的,是为确认中举考生,是否有真才实学。至于考生糊名,则是为防止优秀考生,成为沧海遗珠。” 李治见世家官员仍有不服,抬手道:“狄卿,把高有道的试卷,还有杜易简的试卷,也拿出来,给众宰相们看一下。” 狄仁杰拱手道:“是。”从袖中取出两份试卷,先递给了刘仁轨。 刘仁轨看了没一会,脸上露出惊奇之色,道:“陛下,这两份试卷是……” 李治道:“朕特意命人请了两位落榜考生,与进士们一起考试,你们瞧瞧看,他们是否是沧海遗珠?” (本章完) 第72章 武皇后的应对 第72章 武皇后的应对 李勣、李义府几人也围到刘仁轨身边,分别拿起两人试卷阅览。 刘仁轨看的是杜易简的试卷,朗声道:“陛下,这个叫杜易简的考生才学过人,应该可以入榜。” 李义府惊喜道:“这个叫高有道的考生,更不得了,胸有千壑,文笔精炼,绝对是个人才!” 李勣捻须笑道:“不错,只看策论,这个高有道就比其他考生的见识,强上一截,应是状元之才。” 长孙无忌皱了皱眉,也终于走过去,将高有道的考卷看了。 看完之后,他怔了半晌,暗道:“如此人才,为何不是世家出身?”心中长叹一口气。 李治淡淡道:“元舅,您现在还觉得,糊名没有必要吗?” 长孙无忌沉默了一会,拱手道:“陛下英明,老臣无有异议。” 李治忽然道:“崔郎中,这位名叫高有道的考生,你应该非常熟悉吧。” 崔文翰只觉后背阵阵发凉,他终于明白过来,皇帝让自己担任主考官的目的,正是因为高有道! “臣无话可说……只求速死!”他闭上了眼睛。 李治冷冷道:“狄少卿,朕就将这个人交给你了。这次的案子,再加上永徽三年高有道的案子,你都要审问清楚。” 辛茂将微微一愣。 原来皇帝刚才说将案子交给大理寺,是要交给狄仁杰。 狄仁杰拱手道:“臣领命。” 下朝后,韩瑷、来济都和长孙无忌一起坐着马车,朝赵国公府而行。 三人在路上皆一言不发,等到了书房,韩瑷终于忍不住,道:“太尉,此事难道就这么算了?” 长孙无忌默然不语。 来济道:“刚才朝堂上的形势,已完全被陛下主导,我怀疑他一开始的目的,就不是崔文翰,而是为了改革这两项科举!” 韩瑷道:“增加殿试还好,只是如果真的实行糊名,通榜将再无用处,以后我们世家子弟参加科举时,哪还有优势?” 来济道:“这不正是陛下的目的吗?” 韩瑷跺脚道:“太尉,您倒是说句话啊!” 长孙无忌淡淡道:“局势至此,还有什么好说的,咱们这次之所以失败,是因为犯了一个错误。” 来济问:“什么?” 长孙无忌叹了口气,道:“你们难道就没发现,武氏最近安静了不少吗?” 韩瑷愣了一下,道:“不错,科举本是她最关心的事,她竟完全没有插手,不像她的作风。” 长孙无忌道:“不仅科举,她甚至与许敬宗等人,也很少再来往了。” 韩瑷皱眉道:“这女人野心勃勃,竟忽然收敛,实在是怪。” 长孙无忌喝了口茶,缓缓道:“咱们这位新皇后,可比你我都要更加聪明。” 韩瑷哼了一声,不服气道:“也不见得。” 长孙无忌道:“她和我一样,也察觉到陛下身上的变化,她的选择是主动退让,静观其变。仅此一步,就比你我高明多了。” 其实长孙无忌何尝没有看到这一点,他本来也是这样打算。 只可惜,他牵挂太多。 当涉及到科举时,他终究还是没能沉住气,再次站到了皇帝的对立面。 虽然皇帝暂时拿他无可奈何,然而随着时间推移,皇权日盛,他却越来越衰老,将来只怕难以善终。 来济沉声道:“陛下做事的风格,似乎与以往不同,竟提前布局,将我等都装了进去。” 韩瑷冷哼道:“陛下那点伎俩,也未逃过太尉眼睛,只恨那崔文翰太蠢,自作主张,这才致使局面崩坏。” 来济道:“刚才陛下提到高有道时,你没瞧见崔文翰表情吗?就算崔文翰不犯错,陛下也能收拾他。” 韩瑷皱眉道:“那高有道与崔文翰到底什么关系?” 长孙无忌忽然拍了拍手,一名侍卫从外面走了进来。 “去查一下高有道。”长孙无忌吩咐道。 侍卫领命去了。 …… 傍晚时分,张多海快步来到寝殿,笑道:“殿下,臣都查清楚了,那高有道在永徽三年,就曾参加过科举!” 武媚娘慵懒的侧卧在凤榻上,随手翻看着手中书本,淡淡道:“狄仁杰似乎也是永徽三年的进士。” 张多海笑道:“您说的一点不错。” 武媚娘点点头,道:“说说,当年高有道为何没有中榜?” 张多海笑道:“因为当年负责批阅高有道考卷之人,正是崔文翰。” 武媚娘目光闪动:“这就难怪陛下任命崔文翰为主考官了。” 张多海接着道:“那高有道是个犟驴,仗着自己有文采,不去干谒权贵,结果没能上通榜。”武媚娘扫了他一眼,道:“什么通榜,不过是世家大族手中的工具罢了。” 张多海陪笑道:“您说的是。那高有道风骨峻峭,不屑上通榜,后来又与一名叫白孝杰的官宦子弟发生冲突,让白孝杰名誉扫地。” “结果没几天,高有道就因意外,被一匹马踩伤右手指,最后只能用左手参加科举,没能考中。” 武媚娘“嗯”了一声,道:“如此不公之事,也难怪惹得陛下不快。” 张多海笑道:“那长孙无忌终究还是没能憋住,在朝堂上跟陛下呛了起来,这老物的好日子,没几天了。” 武媚娘也露出一丝微笑。 “他是因把持朝政太久,家大业大,难以割舍,受身边人拖累罢了。不似吾一身轻。” 张多海哼道:“如今都永徽七年了,圣人可不再是刚登基时的圣人,他这是自取灭亡!” 武媚娘淡然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现在高兴,还太早了。” 张多海忙道:“是。” 武媚娘吩咐道:“去盯着崔文翰的案子,有什么消息,立刻回报。” 张多海诧异道:“殿下,崔文翰必死无疑啊,还盯着他做什么?” 武媚娘扫了他一眼,道:“还是这般不长进,崔文翰是关键人物,只要他开口,长孙无忌就跑不掉。” 张多海心中一动,道:“您是说,崔文翰还是与长孙无忌有瓜葛?” 武媚娘淡淡道:“前阵子的通榜,和这次科举的结果完全不同,这说明什么?” 张多海想了想,恍然道:“通榜是长孙无忌指使他修改的。” 武媚娘点头道:“那份通榜是长孙无忌的作风。只可惜,崔文翰并不听话,泄露了考题,所以这次科举才如此混乱。” 张多海笑道:“臣明白了,崔文翰只要指认此事,长孙无忌就难逃罪责。” 长孙无忌修改通榜的本意,是为了不让世族成为公敌。 然而这种凭自身意志修改通榜的行为,本身就触犯律法,崔文翰有罪,他也逃不掉。 任何干涉科举的罪行,都不会小。 这就是武媚娘说长孙无忌被身边之人拖累的原因。 张多海忽然道:“殿下,长孙无忌可不是善茬,他只怕会杀崔文翰灭口。” 武媚娘冷笑道:“那样最好,吾就怕他壮士断腕,不再管这件事了。” 张多海提醒道:“殿下,咱们要不要有所行动?若是崔文翰真被杀了,可就无法给长孙无忌定罪了。” 武媚娘瞥了他一眼,淡淡道:“罪名这种东西,要多少有多少,重要的是圣人想不想给他定罪。” 张多海愣道:“圣人难道还不想收拾他吗?” 武媚娘凛然道:“要动长孙无忌,牵扯太大,陛下现在还有更优先的事想做,只要长孙无忌不出格,陛下不会动他。” 张多海微微一笑,道:“臣明白了,只要长孙无忌杀了崔文翰,就超出陛下的底线。” 武媚娘横了他一眼,道:“你现在该知道怎么做了吧?” 张多海笑道:“咱们只需盯着长孙无忌和崔文翰,长孙无忌若要动手,咱们绝不干涉,只搜集好证据。” 武媚娘“嗯”了一声。 张多海忽然心中一动,道:“殿下,倘若长孙无忌不动手,咱们要不要派人杀了崔文翰,嫁祸给他?” 武媚娘冷冷扫了他一眼。 张多海浑身一激灵,忙道:“臣失言,咱们站在岸上看翻船便是,没必要下水冒险。” 武媚娘不置可否,挥了挥手道:“去吧。” …… “吱呀”一声,长孙冲推门走出了书房,来到一间偏厅。 韩瑷和来济正在偏厅内等候,两人齐声问:“驸马,太尉同意了吗?” 长孙冲摇了摇头,道:“父亲只说了一句话,不能杀崔文翰。” 来济叹道:“崔文翰现在一心求死,咱们只需递给他工具,便可除去隐患,太尉为何不肯同意?” 韩瑷摇头道:“太尉毕竟老了,没有当年策划玄武门之变时的雄心了。” 长孙冲沉声道:“父亲年老体衰,锐气不在,那咱们就自己干。” 韩瑷大喜,道:“我们就等驸马这句话。” 长孙冲道:“无论如何,此事圣人和满朝文武都盯着在看,必须做到万无一失!” 来济微笑道:“驸马放心,我们已想到万全之策,就算事败,也会有人给我们顶罪。” (本章完) 第73章 狄仁杰的攻心之策 第73章 狄仁杰的攻心之策 甘露殿。 李治正坐在龙榻上,翻看高有道的策论。 其中一篇“论吐蕃”的策论,行文极有气魄,仔细分析了巴隆河一战,认为吐蕃虽败,却是大唐劲敌,不可小觑。 这时,王伏胜来报,薛仁贵来了。 李治道:“让他进来吧。” 不一会,薛仁贵进入大殿,叙礼毕,李治道:“薛卿可知,朕这么晚找你过来,是为了什么事吗?” 薛仁贵想了想,道:“可是为崔文翰之案?” 李治点头道:“不错,大理寺是世家派地盘,狄少卿刚任职不久,只恐独木难支,朕希望你带领千牛卫,过去保护崔文翰。” 薛仁贵拱手领命。 他知道像崔文翰这种人,知道太多秘密,又牵扯太多人,很多人希望他永远闭嘴。 薛仁贵想了想,道:“陛下,要不要布下陷阱,引诱那些人动手?” 李治摇头道:“不必,你仔细保护好崔文翰,把案子顺利办完就是,不必节外生枝。” 眼下时局,李治的皇权一步步稳固,随着时间推移,他解决长孙无忌的难度,只会越来越小。 所以他并不急于收拾长孙无忌,以免引起世家派狗急跳墙,造成朝堂混乱。 当然,长孙无忌若是派人杀死崔文翰,那便是公然挑衅皇权。 李治若没有反击手段,必定会被朝臣视为软弱,这几个月建立的威信,便将荡然无存。 这也是他派薛仁贵去保护的原因。 李治嘱咐道:“多带些侍卫,朕不希望出现任何意外。” 薛仁贵拱手道:“臣领旨。” …… 大理寺,寺卿衙。 “下官狄仁杰,拜见辛寺卿。”狄仁杰进入屋中,朝大理寺卿辛茂将拱手道。 辛茂将站起身,还礼道:“狄少卿不必多礼,请坐。” 狄仁杰却并未坐下,问道:“不知辛寺卿找下官前来,所为何事?” 辛茂将微笑道:“辛某知你有圣命在身,本不敢打扰,只是见狄少卿身处险境而不自知,作为过来人,辛某怜惜少卿人才,劝上几句,不知少卿愿不愿意听。” 狄仁杰道:“您既是上官,也是长者,既肯指教,晚辈求之不得。” 辛茂将微微一笑,伸手请狄仁杰坐下,关好门窗,又让亲信守好大门。 他拿出一块茶饼,用茶具煮茶,悠悠道:“狄少卿可知,满朝官员之中,什么官最难做?” 狄仁杰道:“正要请教。” 辛茂将叹了口气,道:“正是你我肩上所担负的,司法之官!” 狄仁杰沉吟不语。 辛茂将看了他一眼,笑道:“你定会不以为然了,以为我在危言耸听,对不对?” 狄仁杰道:“不敢。” 辛茂将沉声道:“狄少卿,我来问你,身为司法之官,你首先是忠于圣人,还是忠于大唐律法呢?” 狄仁杰微微皱眉。 这问题明显是个陷阱,无论怎么回答,都会被对方揪住把柄。 “答不出来?那也是,你如果回答忠于律法,被陛下知道,定然不喜。你若说忠于陛下,千年之后,史书之上,你狄仁杰就是一个溜须迎奉的佞臣!” 狄仁杰道:“敢问寺卿,您又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辛茂将叹了口气,道:“辛某若能回答,就不会说司法之官,最为难做了。” 狄仁杰道:“依您所说,这不仅是司法官的问题,朝堂所有官员,也会面临同样问题。” 辛茂将道:“不,他们的职责或许也很重要,却不及你我。你我身上扛着的是唐律!这是天下稳定的基石,怎能相提并论?” 狄仁杰皱眉不语。 辛茂将缓缓道:“身为司法之官,若不能坚守律法,律法便没有威信,天下便没有公正,万民也没有依靠,望狄少卿深思。” 狄仁杰暗道:“好厉害的嘴。” 他早知辛茂宗是世家派系中人,叫自己过来,无非是警告自己,不要将崔文翰逼得太狠。倘若他直接以世家身份说话,狄仁杰自然一句也不会多听。 可他偏偏以律法官身份说话,每一句话都义正言辞。 狄仁杰一生尊崇司法正义,又如何能不听? 他深吸一口气,道:“其实辛寺卿多虑了,你我都该庆幸才是。” “哦?”辛茂将目光闪动。 狄仁杰道:“自古以来,明君都会尊崇律法,当今天子更是如此。我等效忠天子,便是忠于律法,无需为难,岂非幸事?” 辛茂将淡淡道:“明君也有七情六欲,太宗皇帝何等英明神武,也有冲动之时。倘若类似之事发生,届时,你又当如何自处?” 狄仁杰道:“到了那时,您自会知晓。” 辛茂将盯着狄仁杰看了良久,微笑道:“那辛某就拭目以待了。” 狄仁杰离开辛茂将的办公衙后,抬头一看,却见天空下起了小雨。 他过了穿堂,走到一处拐角处,隐藏了起来,目光望着辛茂将的屋子,似在等什么。 没过多久,一人冒雨前来,伞都不打,显得极为急切。 那人四十多岁,身材微胖,满脸富贵相,瞧起来颇为眼熟,似在朝堂之上见过。 那人很快进入辛茂将的屋子。 狄仁杰没有再多瞧,沿着走廊快步而行,很快来到大理狱拷问房中。 他平生不爱动酷刑,更喜欢用交谈方式,抓住对方破绽,以心理攻势,逼迫对方坦白。 所以屋中并没有酷刑,崔文翰也只是被绑在一根木架上。 狄仁杰深知要他招供泄题案,非常困难,故而先从高有道案入手,一点点打开他心理防御,再一鼓作气,查明泄题案真相。 他回到拷问房后,却并未立刻开始审案,而是坐在椅子上,悠哉的喝着茶。 崔文翰抬头看了他一眼,冷冷道:“狄少卿若不打算审问,请放我回牢,本人困倦,想要歇息。” 一名黑脸狱吏破口大骂:“狗鼠辈,以为这里是茶楼呢,还想……” 狄仁杰伸手打断那狱吏,朝崔文翰笑道:“请崔郎君耐心等候,审问稍后开始。” 崔文翰道:“等什么?” 狄仁杰笑而不答。 崔文翰冷笑道:“你不就想问永徽三年,高有道落榜的事?我告诉你就是,他的考卷是我驳下的,你可满意?” 狄仁杰道:“你为何如此?” 崔文翰哼了一声,道:“他不在通榜,又得罪白家,这就是原因。” 狄仁杰凝视着他,道:“所以是白家派人找你,让你驳下高有道的考卷?” 崔文翰道:“不错。” 狄仁杰道:“既然崔郎君不肯说实话,咱们再等等。” 崔文翰怒道:“我说的就是实话,他得罪白家,自然是白家找他麻烦,难道还有别人吗?” 狄仁杰悠悠道:“可据我所知,高有道落魄酒楼时,有人照顾了他几个月,那人也姓白,你说巧不巧?” 崔文翰变色道:“那又说明什么?” 狄仁杰道:“我若没猜错,那人就是白孝杰。” 崔文翰道:“就算是白孝杰又如何?他心中有愧,良心发作,弥补一二,何足怪哉?” 狄仁杰悠悠道:“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白孝杰也是类似原因,才心中有愧吧。” 崔文翰脸色铁青,不吭声了。 便在这时,外面有人通报,白孝杰来了。 狄仁杰朝崔文翰道:“马上就水落石出,崔郎君不想说点什么吗?” 崔文翰嘴唇颤动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吭声。 狄仁杰叹了口气,道:“既然崔郎君放弃最后机会,狄某也只好请白孝杰自己讲清楚了。” (本章完) 第74章 京兆杜氏 第74章 京兆杜氏 雨依然下着。 狄仁杰来到大理狱外,四顾一瞧,却看不到白孝杰。 “白孝杰人呢?”他朝狱吏问。 狱吏们支支吾吾,没有说话。 便在这时,远处一人冒雨走来,二十七八岁年龄,身材消瘦,面色苍白。 “小可白孝杰,见过狄少卿。”那人拱手道。 狄仁杰盯着他看了一会,发现他表情难看,手腕微微发抖,也没多说什么,把白孝杰带进狱内。 来到拷问房后,白孝杰和崔文翰对视一眼,相顾无言。 狄仁杰道:“白主事,本官奉圣人之命,彻查崔文翰之案,其中一件事与你有些牵扯,望你配合。” 白孝杰点了点头。 狄仁杰道:“永徽三年,你参加了科举?” “是。” “你与高有道斗过一场文会,而且输给了他?” “不错。” “你或者你家人,可曾派人将高有道的手指弄残?” 白孝杰道:“是我干的。” 崔文翰听到后,暗舒一口气。 狄仁杰不惊反笑,道:“原来刚才你也被他喊过去了,他威胁了你,是不是?” 白孝杰脸色大变:“你、你说什么?” 狄仁杰看了崔文翰一眼,道:“刚才辛寺卿把我调开后,有狱卒给你带了话,让你把高有道受伤的事,推到白孝杰身上,对吗?” 崔文翰脸色大变。 狄仁杰目光看向那黑脸狱吏,后者陪笑道:“狄少卿,您看小人做什么?” 狄仁杰道:“我离开前,你肩膀是干的,现在却湿了,鞋上还多了些湿土,这说明我离开时,你也离开过。” 那狱吏变色道:“我……我……” 狄仁杰走到崔文翰身边,在他身上摸索了半天,最后在他头发里,找出一根五寸长的细针。 狄仁杰淡淡道:“这是他给你自杀用的工具吧。” 崔文翰紧闭双眼,一言不发。 那狱吏面如死灰,忽然朝着门外冲了出去,狄仁杰只瞥了他一眼,并未理会。 谁知,外面忽然传来一道“哎哟”声。 随着密集的脚步声响,十几名千牛卫走了进来。 当先一人身材魁梧,手中拎着那狱吏,正是薛仁贵。 “狄少卿,陛下命我过来协助你破案。”薛仁贵朗声道。 狄仁杰大喜,拱手道:“薛将军来的正是时候,请把那狱吏看住。” 目光转向白孝杰,道:“白主事,事到如今,你可以老实交代了吧?” 白孝杰看了薛仁贵一眼,叹了口气,道:“他在长安势力强大,我们白家无法与他抗衡,所以在下才说了假话,请狄少卿见谅。” 狄仁杰问:“他是谁?” 白孝杰咽了口唾沫,道:“京兆杜氏,杜充。” …… 次日,皇宫,甘露殿。 李治坐在案后,诧异的望着狄仁杰,问道:“高有道的案子并不是白孝杰干的?” 狄仁杰拱手道:“回陛下,确实不是白孝杰所为,真正命人伤高有道之人,是京兆杜氏家主,杜充。” 李治眉头一皱:“杜充?” 京兆杜氏在关陇集团,虽不是最顶级的家族,但在长安城的影响力却极大。 民间有句俚语,叫城南韦杜,去天尺五。 意思就是,这两个家族之显赫,已经快要上天了。 话虽如此,杜氏毕竟不能与长孙无忌、褚遂良等人相比。 当年杜如晦还活着的时候,杜氏确实很鼎盛,只可惜杜如晦死的早,子孙又不争气,参与了李承乾谋反案。 结果一场清洗下来,杜家在官场之中经营的势力,被连根拔起,只剩下一些继承下来的勋爵顶着。 李治想到此处,皱眉道:“杜家为何要这么做,这事不是跟他们没关系吗?” 狄仁杰道:“陛下,当年的通榜之中,杜充之子杜复,是通榜第一位。” 李治愣道:“就因为这个原因?” 狄仁杰道:“陛下有所不知,当年高有道为人颇为张扬,文斗击败白孝杰后,引起很大轰动,甚至让很多人对通榜产生质疑。” 李治总算听明白了。高有道的行为,严重触犯了那些上通榜的世家利益,杜家是受损最大的一家,所以才下手报复。 这便是世家权贵的做派,他们面对其他权贵时,也许会在意一些体面。 然而面对普通人时,绝不会有丝毫手软。 若不是李治忽然想借高有道之手,推行科举,恐怕高有道到死都不知道,真正害他的人不是白孝杰,而是京兆杜氏。 话又说回来,对杜氏这种庞然大物来说,高有道纵然知道,也拿他们无可奈何。 李治沉声道:“你来找朕,是想请旨抓捕杜充?” 狄仁杰道:“臣有两道旨意,只是不知,该请哪一道旨。” 李治讶道:“此话何意?” 狄仁杰道:“第一单旨意,是捉拿杜充,此事到此结束,崔文翰之案,也到此结束。” 李治凝视着他,道:“第二道旨意呢?” 狄仁杰道:“暂时不抓杜充,利用杜充,来让崔文翰开口。” 李治目光一闪,道:“利用杜充,能够让崔文翰开口?” 狄仁杰从袖里取出一根细针,递给李治,道:“陛下请看,这是一名狱吏,趁臣不注意时,放在崔文翰头发里。” 李治接过看了一眼,沉吟道:“他们把此物交给崔文翰,是想让他用此物自杀?” 狄仁杰道:“正是,那狱吏还给崔文翰带了话,让他将高有道之事,推在白孝杰身上,不提及杜充。” 李治沉吟道:“既然如此,那狱吏应该是杜充的人,等会,如果是杜充,为何要杀崔文翰?” 狄仁杰笑道:“陛下圣明,杜充已给崔文翰带了话,让他把一切推到白孝杰身上,以他的立场,没必要再杀崔文翰。” 李治点点头,道:“所以那狱吏其实是受了两个人的委托,一人是杜充,让他带话给崔文翰。另一人,则让他将细针带给崔文翰,帮崔文翰自杀。” 狄仁杰道:“正是,那另一人极为狡猾,倘若崔文翰自杀,调查时,我们只会查到杜充身上,从而忽略了他。” 李治沉默了。 他已经猜到那人是谁,除了长孙无忌,没有人敢在这个当口杀崔文翰。 狄仁杰之所以请了两份旨意,就是摸不清他是否打算收拾长孙无忌。 事到如今,长孙无忌既然如此肆无忌惮,李治也绝不会再容忍。 “你刚才说,想利用杜充让崔文翰开口?” “是的,臣有八分把握。” “把你的计划告诉朕。” 狄仁杰深吸一口气,道:“首先,要将涉嫌杀害崔文翰的罪名,安到杜充身上……” 将计划细细跟李治讲了。 李治听完之后,点了点头,道:“行了,你去吧,朕稍后便下旨,允你便宜行事之权,如此一来,应该会让你方便许多。” 狄仁杰大喜,道:“多谢陛下。”拱手告退。 李治埋头继续处理公文,一个多时辰后,总算将奏章全部处理完毕。 这几日科举的事让他耗费不少精力,如今总算告一段落,他也可以歇一口气。 李治离开甘露殿后,在后宫慢慢闲逛。 不知不觉,在阵阵香的吸引下,来到蓬莱殿附近的梅园。 李治正走在园中小径时,忽听园中深处传来一阵女子的欢笑声。 他寻声走了过去,只见不远处,架起一个秋千,一名女子正坐在上面荡着,一群宫女在旁边推着。 徐槿坐在远处一个亭子里,微笑的望着那女子。 李治仔细一瞧,那女子圆脸大眼睛,约莫十八九岁,笑起来眉眼弯弯,浑身充满了活力。 李治正瞧那女子时,徐槿也发现了他,赶忙提着裙子,一路小跑着过来见礼。 那女子也吃了一惊,赶忙下了秋千,跟过来见礼。 李治扶起徐槿,朝那女子笑道:“你很喜欢玩秋千吗?” 那女子面色微红,没有说话。 徐槿笑着提醒道:“马上是寒食节了,大家您忘了吗?” 李治微微一愣,这才反应过来。 寒食节是清明节前一天,唐朝时期,清明节又叫踏春节,与寒食节相连,全国放四天假。 这个时期,秋千并不仅仅是一种玩乐工具,也是一种祈福礼仪,清明节前后荡秋千,便是一种习俗。 李治笑了笑,道:“最近太忙,还真给忘了。那娘子是谁,你家亲戚吗?” 徐槿看了她一眼,笑道:“大家,她可是您的外甥女。” 那女子上前一步,轻轻道:“妾身杜蓉,拜见陛下。” (本章完) 第75章 城阳公主之女 第75章 城阳公主之女 李治一共有两个亲姐姐,一个是长乐公主李丽质,嫁给了长孙冲,已经逝世。 另一个是城阳公主,嫁给了杜如晦的儿子杜荷。 杜蓉正是杜荷的女儿。 她的身份非常尴尬,因为杜荷卷入了太子李承乾造反案,导致她母亲城阳公主改嫁。 原本城阳公主是将她带在身边养育。 然而城阳公主和新驸马薛瓘感情和睦,又生下一个儿子薛绍。 杜蓉因为母亲偏爱弟弟,与弟弟关系并不好。 恰好杜充来讨要杜蓉,城阳公主便将女儿送回杜家抚养。 杜蓉后面十年,都是在杜府长大。 李治得知杜蓉身份后,面色便不自然起来了。 杜氏这时候把她送入宫中,其目的不言而喻,是希望李治看在外甥女的面子上,对杜充网开一面。 李治朝徐槿道:“充容,你怎么突然把她接入宫中了?” 徐槿已察觉到李治态度有变,低声道:“妾身以前常受姊姊关照,所以才想着把这孩子接入宫,让她在宫中玩几天。” 因为长孙皇后和长乐公主都死的早,唐高宗与二姊城阳公主关系最好。 唐高宗还是晋王时,城阳公主便经常来看望他,也是那时候,与徐槿认识。 当时的徐槿刚入晋王府,谨小慎微,显得很拘束。 城阳公主性格大大咧咧,又以长姊自居,故而经常找徐槿说话,开导这位弟媳。 虽然此事对城阳公主只是一件小事,徐槿却记忆犹新,所以杜蓉向她请旨入宫时,她立刻就答应下来。 李治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拉着徐槿来到亭子里休息。 杜蓉默默跟在后头,不时偷偷瞟李治一眼,一幅可怜兮兮的模样。 李治见她像宫人一样,侍立一旁,叹了口气,道:“坐下说话吧,朕知道是杜氏派你来的,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徐槿微微一惊,这才知道自己无意中,又卷入前朝之事。 杜蓉咬了咬嘴唇,低声道:“妾知道陛下生杜氏一族的气,叔父也知道做错了,非常后悔。” 李治面无表情,没有说话。 杜蓉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脑袋,道:“妾入宫是想告诉陛下,杜氏一族,绝非蛮横不讲理,叔父如此行事,是有原因的。” 李治淡淡道:“朕知道,当年通榜第一是你们杜氏之人,高有道不知天高地厚,影响到通榜的权威了,活该如此!” 杜蓉颤声道:“不,不是这样。” 李治见她可怜模样,心中更加厌恶杜氏。 杜家男人敢做不敢当,竟让一个女人来自己面前求情,弄的自己好像在欺负小姑娘一样。 杜蓉咬牙道:“陛下,杜家一族沉寂太久,已二十年没有出一个四品以上官员。” “如今好不容易出了一个堂兄,从小聪慧,有神童之名,整个杜氏一族,都将复兴的希望,放在杜复堂兄身上。” 杜复是永徽三年的状元,李治是知道的。 然而经历过这次科举,他对以前科举中榜的状元,根本不信任。 他望着杜蓉,道:“所以你们把杜复当做复兴家族的希望,不允许任何人,干扰他的晋升之路?” 杜蓉眼眶通红,低下头,低声抽泣着。 徐槿低声提醒道:“大家,杜充之事,岂是蓉儿能够决定的?” 李治叹了口气,道:“行了,别哭了,杜复现在担任什么官职?” 杜蓉哽咽道:“秘书郎。” 李治道:“升的够快啊,朕记得秘书郎是正六品罢?” 王伏胜道:“回大家,是正六品上阶。” 李治道:“可惜了。” 杜蓉猛地抬起头,皇帝这三个字,便宣告了杜复仕途的终点。 “陛下,就算叔父有罪,此事也和杜复阿兄无关呀!”李治看了她一眼,道:“有没有关,要调查后才知道,你回去吧,告诉杜充,朕已经派人调查高有道的案子了,让他最好配合,否则别怪朕无情。” 狄仁杰的计划,便是对杜氏施加压力,从而逼迫杜充就范。 李治此刻对杜蓉如此冷淡,也正是为了配合狄仁杰的计划。 杜蓉心中悲愤,朝李治行过一礼后,快步离开了后宫。 杜氏住在城南,聚居之地,由几条纵横相连的小巷连成,名为杜固,相传有旺盛发达的地气,故而世代豪门,经久不衰。 杜蓉回到杜固时,发现府宅之外,尽是穿着公服的衙役。 她向门子一问,才知这些人都是大理寺的衙役,心中一惊,赶忙进入内宅。 只见垂门附近,站着一名双目细长、身材高瘦的男子,似在等她。 杜蓉快步过去,道:“阿兄,府门外怎么这么多大理寺衙役,他们要抓捕叔父了吗?” 那男子正是杜复,他沉声道:“你入宫情况如何?见到圣人了吗?” 杜蓉低下了头,道:“见是见到了,可圣人他……” 杜复见她神情,就已猜到结果,侧头望着大堂方向,道:“难道我杜固之旺气,真的已经断绝了吗?” 杜府大堂之内,杜充双目圆睁,一脸凶狠的望着狄仁杰。 他虽官职只有从五品,低于狄仁杰,却继承了从三品开国县伯的爵位,并不怵狄仁杰。 然而,狄仁杰手中却有皇帝授予的便宜行事之权,他心中再愤怒,此刻也不敢发作。 “狄少卿,本伯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不错,是我让那狱吏给崔文翰传话,也是我威胁白孝杰,让他认下高有道之事,可是那根针,与我毫无关系!” 细针此刻就放在桌子上。 狄仁杰道:“可笑,那狱吏既被你收买,他将针藏在崔文翰身上,还能是别人指使不成?” 杜充怒道:“我怎么知道?” 狄仁杰淡淡道:“通常对我说这句话的嫌犯,你知道我会怎么对付他吗?” 杜充厉声道:“你敢?” 狄仁杰冷冷盯着他,道:“圣人授予我便宜之权,你说我敢不敢?” 杜充与他对视良久,脸上表情终于软化,叹道:“狄少卿,真的不是我指使的,我只是被人利用了。” 狄仁杰嗤笑道:“谁敢利用您杜县伯?” 杜充咬牙道:“你应该想得到。” 狄仁杰道:“狄某人办案,从不靠想,而是讲究证据,你还是跟我去一趟大理寺吧!” 杜充急道:“肯定是长孙无忌所为,只有他最急于杀崔文翰灭口!” 狄仁杰哼了一声,道:“这不过是你的猜测,做不了准。” 杜充道:“那名狱吏呢,你可以再审审他,此人一定是个双面细作!” 狄仁杰道:“他已经死了。” 杜充怔了怔,怒道:“如此重要人证,你为何不保护好?” 狄仁杰沉默了一会,道:“他死的很离奇,手段高明,我没有办法。” 杜充大声道:“这不就说明问题了吗?除了长孙无忌,谁还能做到这一点?” 狄仁杰摇头道:“我说过了,在我面前,猜测没有任何价值。” 杜充站起身,在大厅内来回踱步,显得非常焦躁。 狄仁杰不耐烦道:“我已经没有耐心了,你赶紧随我归案吧。” 杜充猛地停住脚步,咬了咬牙,道:“如果……我是说如果,我能让崔文翰开口,指认长孙无忌,你能否放我一马?” 狄仁杰道:“我做不了主,不过我可以帮你上报圣人。” 杜充深吸一口气,道:“好,我随你去大理寺,我要见崔文翰!” (本章完) 第76章 长孙无忌入宫 第76章 长孙无忌入宫 二月初春,雨水丰足。 淅淅沥沥的小雨,拍打在大理狱的狱檐上。 狄仁杰和薛仁贵并肩站在檐下,两人一个抬头望着乌云密布的天空,一人低头想着心事。 薛仁贵忽然抬起头,问道:“狄少卿,我还是不明白,你怎么断定杜充能让崔文翰开口?” 狄仁杰道:“我也只有八分把握,不过如果杜充都做不到,那就无人能做到了。” “他们俩有特殊关系?” 狄仁杰道:“有。崔文翰娶的就是杜充的妹妹,不过这并不是最主要原因。” “哦?” 狄仁杰道:“像崔文翰这种人,最清楚京兆韦氏、京兆杜氏这种本地豪族的可怕。他宁可得罪长孙无忌,也不敢得罪他们。” 薛仁贵点点头。 崔文翰泄露考题,便足以后说明这一点。 便在这时,一名千牛卫奔了出来,朝薛仁贵小声道:“将军,崔文翰开口了,已经写好口供,画了押。” 薛仁贵目光一闪,与狄仁杰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露出喜色。 没过多久,杜充一脸阴沉的从大理狱走了出来,崔文翰的口供,就捏在他手中。 “狄少卿,你要的东西,我已帮你弄到手了。”杜充冷着脸道。 狄仁杰接过一看,崔文翰果然全部都招了。 比如:长孙无忌把他喊过去,修改通榜。来济以家人威胁,让他守口如瓶。 甚至那名狱吏帮杜充传话,让他把高有道之事,推到白孝杰身上,也都交代清楚了。 杜充沉声道:“现在足以证明我的清白了吧?” 狄仁杰道:“好,我相信铁针之事,与杜县伯无关。不过高有道之事,你依然难逃干系!” 杜充冷冷道:“那你直接把我关进大理狱便是。” 狄仁杰道:“此案改日再审,您可以先回家等候。” 杜充一言不发,大步朝着大理寺外而去,一名仆从过来给他撑伞,被他一脚踹开。 乌云低悬,冷风呼呼,这场雨竟越下越大了。 韩瑷坐着马车,来到赵国公府,刚进大堂,就见来济和长孙冲脸色都很难看,一个阵青阵红,一个苍白如纸。 “怎么啦?”他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长孙冲没有吭声。 来济看了他一眼,隔了好半天,才道:“崔文翰……招供了……”声音充满苦涩。 韩瑷惊愕道:“怎么可能,这消息可靠吗?” 来济道:“辛茂将派人送来的,他说杜充去了一趟大理狱,带出一份供词,狄仁杰已拿着供词入宫了。” 韩瑷大怒,骂道:“杜充这蠢厮,疯了不成,竟来对付我们?” 来济默然不语,他们利用杜充,杜充愤怒之下反水,其实不难理解。 只是他没想到,狄仁杰这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竟如此可怕,因势利导,用杜充让崔文翰开了口。 “驸马,太尉知道此事吗?”韩瑷问道。 长孙冲摇了摇头,他还不敢告诉长孙无忌。 韩瑷道:“事到如今,只能告诉太尉了,仅凭你我,应付不了现在的局面。” 便在这时,国公府一名仆人奔了进来,朝长孙冲道:“郎君,不好了,阿郎进宫了!” 风吹云动,大雨磅礴。 皇城之内,承天门大街上,正在打伞办公的官吏们,都不禁停下脚步,一脸惊骇的望着大街。 只见一名年纪苍老的官员,正冒雨缓行,浑身已被雨水淋成了落汤鸡。 谁能想到,那人竟是当朝第一人,太尉长孙无忌。 一些资历老的官吏,赶忙将那些发呆的年轻官吏拉走。 霎时间,承天门大街上静悄悄的,看不到一个人影。 长孙无忌来到承天门,正要穿过大门时,长孙冲从后面追了过来,用伞撑在他头顶,大喊道:“父亲,您这是做什么,快跟我回去吧!” 长孙无忌看都不看他一眼,继续前行。 一众守门的监门卫,瞧见这般怪异的景象,验过鱼符后,也都偏开头去,不敢多看一眼。 穿过城门后,长孙冲见周围无人,急忙道:“父亲,就算崔文翰开口,事情也没有恶化到如此地步,您何苦如此呢?” 长孙无忌终于停住脚步,摇头道:“你啊,为什么还是看不清形势。” 长孙冲道:“崔文翰泄露考题,也不过处死罢了,我们只是指使他修改通榜,凭您对永徽律的熟悉……” 长孙无忌打断道:“冲儿,你回去吧,明天就上奏,请求外放刺史。” 长孙冲咬了咬牙,横身挡在长孙无忌跟前。 “父亲,我不明白,您为何忽然变得这么软弱了?” 长孙无忌凝视了他半晌,缓缓道:“你还记得,永徽四年,李恪是怎么死的吗?” 长孙冲吃了一惊,四顾看了一眼,低声道:“不是您利用房遗爱之案,将他扳倒了吗?” 长孙无忌道:“不对。” 长孙冲怔了怔,又道:“是因为您抓住了房遗爱的心思,引诱他诬告李恪?” 长孙无忌还是摇头。 长孙冲道:“那儿子就想不透了。” 长孙无忌冷冷道:“很简单,因为我对他起了杀心,恰好我又有了杀他的借口。” 长孙冲愣道:“您为何突然说这个?” 长孙无忌淡淡道:“你们想杀崔文翰灭口,已让圣人对老夫起了杀心。如今崔文翰开口,圣人也有了杀老夫的借口。” 长孙冲变色道:“咱们只是让崔文翰改通榜,仅凭这点罪名……” 长孙无忌冷冷道:“李恪谋反了吗?”长孙冲浑身一颤。 李恪无罪尚且被杀。皇帝要想杀人,根本不必依赖律法,直接利用崔文翰之案,便可轻易将罪名都安在长孙无忌头上。 长孙冲不肯死心,道:“您怎么知道圣人对您起了杀心?” 长孙无忌叹了口气,道:“因为圣人给了狄仁杰便宜行事之权,狄仁杰就是他用来杀老夫的刀!” 长孙冲呆愣半晌,终于跪在地上,泣声道:“父亲,是我害了您。” 长孙无忌平静道:“记得我刚才说的话吗,回去后,立刻请求外放。” “那您呢?” 长孙无忌没有回答,继续朝着皇宫走去。 他现在要走的这步棋,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一招,他没有把握,也就没有开口的必要了。 长孙无忌并未去甘露殿,而是拐入左延明门,一路来到东宫,丽正殿,跪在大殿之外,任凭风雨吹打。 消息传到甘露殿时,李治正在看狄仁杰上呈的崔文翰口供。 这份口供足以证明,是长孙无忌在操纵科举。 李治正琢磨着该怎么处置长孙无忌时,王伏胜便将消息传了过来。 “你说他跪在丽正殿外?”李治吃惊道。 王伏胜道:“回大家,他没有撑伞,浑身都淋透了。” 李治微微动容,站起身朝狄仁杰道:“狄卿,你在这等朕一会。”离开甘露殿,朝丽正殿而去。 随着靠近东宫,李治脑海中关于东宫的记忆,慢慢浮上心头。 当时唐高宗还是太子时,长孙无忌经常来丽正殿看他,并且教导他储君之道。 长孙无忌的教导很简单,只有两个字,“忠孝”。 忠于君王,孝于父亲,其他的什么都不要想,不主动和任何大臣来往,不做唐太宗交代之外的任何事。 李治正是凭着他的教导,在储君之位上,越坐越稳,最终顺利继承皇位。 李治想到这些,也不由感叹,如果没有长孙无忌,唐高宗未必能顺利当上皇帝。 正思索间,丽正殿已出现在视野中,长孙无忌果然跪在殿外。 李治迟疑片刻,走了过去,蹲下身子去扶他,道:“元舅,您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吧。” 长孙无忌力气极大,李治竟扶不起他。 “陛下刚登基时,臣和陛下说的话,陛下可还记得吗?”他低着头说道。 李治想了想,道:“您说要想治理好天下,必须广开言路,绝不能使下情不能上达。” 长孙无忌抬头望着他,道:“陛下还能记得这些,老臣就没什么可担忧了。老臣干涉朝廷科举,按律当斩,特来领罪,请陛下降旨赐死吧!” 李治怔了怔,一时间没有说话。 长孙无忌缓缓道:“老臣身为永徽律编撰之人,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只是临死之际,老臣有几句离别之言,想单独告诉陛下。” 李治沉默了一会,挥了挥手,道:“百步之内,不得有人。” 王伏胜领了诺,将一柄伞递给李治,挥手示意众人退下。 只有小吉双拳紧握,紧紧盯着长孙无忌。王伏胜上前按住他肩膀,给了他一个凌厉的眼神,小吉这才退下。 李治道:“您有什么话,可以讲了。” 长孙无忌缓缓道:“吴王之事,陛下应该知道,此事是老臣在暗中主导,将吴王给除掉。” 李治心中一凛,没想到长孙无忌竟然连这件事也承认了,难道他真的一心求死? 长孙无忌又道:“陛下不知道的是,濮阳李泰,也是因老臣而死。” 李治变色道:“是你……杀死了他?” “不,老臣怎会杀自己亲外甥?”长孙无忌摇了摇头,叹道:“当初陛下把褚遂良贬出长安,李泰便不断给老臣写信,让老臣支持他当皇帝。” 李治心跳急促了几分。 不错,李泰正是死于褚遂良被贬期间。 长孙无忌沉声道:“后来老臣写了一封信,用词极为严厉,彻底打消了李泰对皇位的觊觎。他是个心高气傲的人,抑郁之下,这才病逝。” 李治目光闪动,默然不语。 长孙无忌接着道:“有件事,陛下可否觉得奇怪?” 李治道:“何事?” 长孙无忌淡淡道:“为何老臣与韩王他们关系不错,却不与先帝的儿子们亲近?” 李治心中一跳,道:“朕偶尔确实有些疑惑。” 长孙无忌缓缓道:“老臣有意疏远众皇子,就是为了防止他们,对皇位生出不该有的觊觎之心。” “至于韩王他们,并非先帝子嗣,根本没有继承皇位的资格,老臣也就不必顾忌。” 李治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长孙无忌又道:“陛下,老臣反对立武氏为后,确有一部分私心,但也是为大唐江山着想。她的能力和手段,陛下见识过,陛下身体不好,难道不担心出现第二个吕雉吗?” 李治暗道:“她可不是第二个吕雉。”缓缓道:“您请放心,朕自有分寸。” 长孙无忌笑道:“陛下心中有数,老臣也没什么担忧了。老臣言尽于此,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部交代清楚,陛下可以赐死老臣了。” 闭上双眼。 李治盯着他看了良久,缓缓道:“元舅,您还记得朕上次命人送给您的史书吗?” 长孙无忌猛地睁开双眼,抬头紧紧望着李治。 李治道:“朕还是那句话,希望能尽快看到您的著书。” 长孙无忌眼中闪过一道亮光,沉默片刻后,断然道:“老夫明日就上奏辞官,闭门谢客,在家中安心著书,等书著好,再请陛下观阅。” 李治点头道:“那朕就翘首以盼了。” 四更更完,洗澡去了~ (本章完) 第77章 萧氏驸马 第77章 萧氏驸马 雨过天晴,碧空如洗,空气中充满了淡淡的草木清香。 长孙冲推门进入书房,朝长孙无忌道:“父亲,儿子已将来相和韩相请走了。” 长孙无忌已汤浴过,换上一身宽松的丝绸长袍,坐在桌案后看书,闻言抬起头。 “嗯,你也去休息吧。” 长孙冲哪里肯离去,他此刻心中有一肚子疑问,问道:“父亲,您真打算致士吗?” 长孙无忌抬头看了他一眼,道:“事到如今,还由得老夫选择吗?” 长孙冲道:“韩相和来相刚才提出辞官时,您又为何劝阻他们?” 长孙无忌淡淡道:“我们三个宰相一声辞官?在别人看来是什么,向陛下示威吗?” “可没了您,陛下也不会留着他们了。” 长孙无忌摆摆手,道:“不会。陛下眼下最看重的是朝野稳定,老夫致士,已经够震动的了,陛下不会让动静变得更大。” 长孙冲靠近几步,低声道:“父亲,您真打算以后闭门谢客,在家中著书?” 长孙无忌沉默了一会,道:“暂时也只能如此。” 长孙冲目光一亮,道:“您一定还有后招,对不对?” 长孙无忌瞥了他一眼,道:“别急,走着瞧罢,那些世族没了老夫约束,可不会再那么规矩。” 长孙冲连连点头,道:“父亲,那我能不能留在长安?” 长孙无忌想了想,道:“留下可以,殿中监不能再当了,这本就是尚公主得来的差事,公主已逝,你早该退下来。” 长孙冲道:“那儿子明日请旨,还是做回宗正少卿。” 长孙无忌点了点头。 便在这时,管家来报,说有人送来一件礼物。 长孙冲来到门口,问道:“是什么礼物,送礼之人是谁?” 管家道:“回郎君,是一件翠玉观音,放在一个锦盒中,不知是谁放在后门外面。” 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个锦盒,取出里面的观音递上。 长孙冲拿起来一看,这观音比手掌略大,做工精细,是上好的翡翠美玉。 “冲儿,拿过来给老夫瞧瞧。” 长孙冲应了一声,拿着翡翠观音回屋,递给了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拿在手中看了一会,嘿了一声,眼中闪过一道冷光。 长孙冲忙问:“父亲,您知道这玉是谁送的吗?” 长孙无忌道:“陛下册立武氏之前,武氏为获得老夫支持,让她母亲杨夫人给老夫送了份厚礼。其中便有一只类似的翡翠观音。” 长孙冲心中一惊。 长孙无忌眯着眼道:“老夫当时有意折辱她,收了玉却并不支持她,故而一直被她记恨着。” 长孙冲哼了一声,道:“武氏一定是知道您要致仕的消息,派人送来观音,想吓唬咱们!” 长孙无忌淡淡道:“把这尊观音,摆在你屋中的博古架上。” 长孙冲惊道:“这是为何?儿子现在看到这东西,就觉瘆得慌。” 长孙无忌斜了他一眼,道:“觉得瘆就对了,正好可以提醒你,让你以后行事前,多动动脑子。” 长孙冲苦笑道:“儿子知道了。” 次日朝会,长孙无忌以病重为由,上奏致仕,李治假意挽留,长孙无忌坚辞,李治这才同意了。 朝野顿时轰动。 自永徽元年开始,长孙无忌在褚遂良帮助下,便一直控制朝政,长达五年之久。 如今竟忽然辞官致仕,低品官员不知内情,只觉心中惶惶,担心朝堂即将产生一股飓风,将自己卷进去。 高品官员则都在猜想,皇帝终于要对世家派系动手了。 无论皇帝是否真有此打算,如今长孙无忌这棵参天大树倒下,树下庇荫的世家大族,全都暴露在阳光之下。 强烈的危机感,将世家大族们又聚拢在一起。 这日下午,长孙冲刚下衙,便收到一张请帖,世家派系的几位首脑,都聚在京兆韦氏府邸,邀他过去一趟。 长孙冲看完之后,暗暗冷笑,心道:“果然如父亲猜测,他们开始不安分了。”大步朝着韦氏府邸而去。来到韦府后,门子早已得到吩咐,直接将长孙冲引到后堂书房。 长孙冲推门进去,目光一扫。 韦氏家主韦弘机、萧氏家主萧锐、宇文氏家主宇文乔,此刻都在屋中等候着。 韦弘机快步迎了过去,先将门关上,微笑道:“驸马请坐。” 长孙冲双手负后,淡淡道:“杜充呢?他怎么没来?” 韦弘机道:“杜老弟这次做的太不合规矩,我们大家都瞧着呢,自然不会再请他。” 长孙冲哼了一声,道:“有什么话,就请直接说吧。” 韦弘机与萧锐对视一眼,微微一笑,道:“驸马,如今太尉致仕,世家派群龙无首,我等一致拥护您,为世家派新的头羊。” 长孙冲冷笑道:“你们先前推举我父亲当头羊,让他老人家顶在前面,为你们遮风挡雨,你们躲在后面捞取利益,这种日子挺快活罢。” 萧锐眉头一皱:“长孙兄,话不能这样说,若无我等拥护,太尉也不能控制朝堂这么多年。” 他和长孙冲一样,也是驸马,尚的是唐太宗长女,襄城公主。 只可惜,襄城公主和长乐公主一样,红颜薄命,所以他们两位驸马也算同病相怜,私交不错。 长孙冲看了萧锐一眼,道:“萧兄,你这话我就听不懂了,家父是先帝所托的辅政大臣,以前在朝堂上,多说几句话,怎能叫控制朝堂?” 话锋一转:“再说,是家父先当了辅政大臣,你们才靠过来,并非在你们帮助下,家父才当上辅政大臣,这前后关系,可别弄错了。” 萧锐叹道:“看来长孙兄是不打算充任我们头羊了?” 长孙冲伸出两根手指,道:“第一,我跟家父不同,不会为了顾全什么大局,就给你们当头羊。” 放下一根手指:“第二,在下并非家父,没能力帮你们遮风挡雨,你们另选别的大树吧。” 宇文乔沉声道:“长孙驸马现在拒绝我们,将来武皇后要对付太尉时,别怪我们袖手旁观。” 他语气低沉,声音冷锐,似是武将做派。 长孙冲瞥了他一眼,冷冷道:“武氏真要对付我父亲时,你们难道就会帮忙吗?” 宇文乔冷笑一声,扭过头去,不说话了。 韦弘机叹道:“也罢,长孙驸马既不愿出面,我等也不强求,只望以后,还能相互照应几分。” 长孙冲道:“韦弘机,你就别在我面前装好人了,你最近又和韦思谦走动的挺近的罢?” 当年韦思谦弹劾褚遂良,与褚遂良结了仇怨。 韦弘机为不影响韦氏与褚遂良关系,将韦思谦逐出家谱。 韦弘机不动声色的道:“如今世族处境艰难,他却受圣人看中,我也是想说服他,利用这份影响力,再为大伙出出力。” 长孙冲笑道:“原来是这样,我看他就挺好,你们选他当头羊吧,长孙告辞!” 转身大步离去。 萧锐和宇文乔脸色都不太好看,没有出去送,只有韦弘机依然把他送到门口。 等韦弘机回来时,宇文乔冷冷一哂。 “我就说了,长孙冲比不上他父亲,找他也没用,你们偏不信。” 韦弘机道:“长孙冲毕竟是长孙无忌的儿子,他出了事,长孙无忌不会坐视。” 萧锐道:“你也太小看长孙冲了,他纵然比不上长孙无忌,也没那么傻,任由我们利用。” 韦弘机忽然将目光看向他。 萧锐目光一凛,道:“韦少卿,你不会是想让我们江南世族,站到台前来吧?” 韦弘机笑了笑,道:“萧驸马多虑了,在下只是听说,圣人最近非常宠爱两位小公主,她们可都是你们萧氏一族的公主。” 萧锐皱眉道:“连我堂妹现在都见不到她们,我更不可能影响她们,你这想的太远了吧。” 韦弘机笑道:“萧驸马是不是忘了,再过两日,就是寒食节。陛下要拜谒昭陵,我那位堂姐,也已经入京了。” 萧锐目光一亮,道:“你说的是韦太妃?” 韦弘机笑着点点头。 (本章完) 第78章 韦太妃和武皇后 第78章 韦太妃和武皇后 寒食节本是因禁火而出现的节日。 后因春秋时期,介子推被火烧死,人们推崇介子推高尚品质,以此节纪念。 唐朝推崇忠孝,故而唐朝皇帝对寒食节也极为重视。 节日期间,举国祭祀,全国在节日期间,禁烟火、吃冷食、荡秋千、踏青、祭扫。 李治身为皇帝,也须以身作则,做好表率作用。 在寒食节期间,他将带领文武百官,前往昭陵祭拜唐太宗和文德皇后。 祭拜的细节工作,自有礼部和太常寺负责,他只需像大朝会那天,走走过场就行。 唯一麻烦的是,祭祀穿的大裘冕,比大朝会的衮服更加正式,穿在身上仿佛披着铠甲一样。 在唐朝时期,大祭祀比大朝会更加重要,武皇后也将率领后宫命妇、太妃、国夫人,随同祭拜。 李世民死前,将后宫女子都做了安排,有儿子的可往儿子封地享福,没儿子的都安排在寺庙中。 位份高的在崇圣寺,位份低的在感业寺。 正是这一番安排,李治后宫之中,并无太妃长辈。 这些太妃们,大朝会从不来参加,然而每年寒食节祭拜昭陵时,却从不敢缺席。 韦贵妃、燕德妃、杨妃等人,也都提前几日,从儿子的藩地跋山涉水,千里迢迢赶来,只为祭拜太宗皇帝。 昭陵位于九嵕山,距离长安城百里左右,地处泾河之阴、渭河之阳,原本是长孙皇后为自己选的寝陵。 长孙皇后死后,唐太宗便将此处选做自己的归宿之地,死后可与长孙皇后合葬。 大队人马从早上辰时出发,一直到晚上,才终于抵达昭陵脚下的行宫。 对李治来说,祭祀只是一种繁琐的礼仪,比处理公务还累,到了行宫之后,便早早睡下。 然而对武皇后来说,这一天才刚刚开始。 她先在行宫盛装打扮一番,又命人打探,得知李治睡下,便开始了今晚的活动。 武媚娘第一个拜访的是韦太妃。 当她还是太宗皇帝的才人时,韦太妃便已非常受宠。 当时武媚娘最嫉妒的便是韦太妃,因为她是个嫁过人的女子,还和前夫生下一个女儿。 韦太妃比武媚娘大了二十多岁,容貌也并不如何出色。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女子,只因生长在京兆韦氏,就受到太宗皇帝宠爱,还生下一个儿子,纪王李慎。 武媚娘在后宫待了十多年,人生最青春的十年光阴,都白白浪费,只能与孤月相伴。 每日独守空闺时,她心中是何等羡慕那些受宠的女子。 如今她苦尽甘来,贵为皇后。 她要以一种全新的姿态,去面见昔日那些故人。 韦太妃休息的别院,位于行宫西苑,武媚娘在宫人内侍簇拥下,声势浩荡的来到别院。 穿过院门,走在行廊上时,忽见一人迎面走来。 那人瞧见武媚娘后,微微一惊,垂手侍立一旁,等武媚娘走近后,低头行礼道:“拜见皇后殿下。” 他连名字都不报,就是希望武皇后不把他当个人,忽略过去。 武媚娘却停住脚步,饶有兴趣的望着他,笑道:“你是司农少卿,韦少卿吧?” 韦弘机从未和武皇后说过话,却没想到对方竟认得自己,心中一惊,低着头道:“下官正是韦弘机。” 武媚娘看了一眼正堂方向,问道:“韦太妃与你是何关系?” 韦弘机道:“回殿下,太妃是下官堂姐。” 武媚娘道:“行了,韦少卿请便吧。” 待韦弘机走远,武媚娘却依然望着他的背影不语。 张多海道:“殿下,怎么了?” 武媚娘道:“韦太妃回长安有几日了吧。” 张多海道:“是的,前日就回了长安。” 武媚娘道:“那就奇怪了,韦弘机若要拜她,早在长安就拜见了,为何还要来行宫拜见?” 张多海眯着眼道:“也许是另有目的。” 武媚娘点点头。 长孙无忌致仕之后,世家大族都开始不安分起来,暗中联络次数,比以往多了十倍不止。 韦弘机如此鬼鬼祟祟,也许在策划什么阴谋。 她收回目光,迈步前行,很快来到后堂。 早有内侍提前通报,韦太妃已带着别院随从,在屋门外恭候。 “妾身韦氏,见过皇后殿下。”韦太妃率先行礼。 武皇后微微一笑,回了一礼,道:“妾身武氏见过太妃,您不必多礼。” 两人之中,皇后身份虽高,但唐朝重视孝道,太妃是长辈,按理来说,应该是武媚娘先行礼。 韦太妃却主动让步,显然是因为两人地位上的差距,远远超过了辈分上的差距。 两人一起进入后堂,并榻而坐。 韦太妃已有五十多岁,面色慈和温润,显然在儿子封地上的生活,过的非常惬意。武媚娘望着她的面容,淡淡道:“以前在后宫之时,多得您关照,一刻也不敢忘却,今日终于又见到您了,媚娘心中不胜欢喜。” 韦太妃听到此话后,心中一紧。 当年在后宫时,她根本没把武媚娘放在眼中,对她既没有打压,也没有关照。 然而武媚娘这话,似乎包含着报复之意。 韦太妃心中闪过一丝恼意,暗道:“我当年并未得罪过你,如今你又何必要报复我?” 然而想到儿子李慎,只好将怒气咽下,忍气吞声,起身福了一礼。 “贱妾当年轻狂恣意,若有冒犯之处,还请皇后殿下原宥。” 武媚娘眉头一皱,没有说话。 韦太妃见她不说话,跪倒在地,声音沙哑的道:“请殿下宽恕老妇。” 武媚娘终于将她扶了起来,道:“只不过一句玩笑话罢了,何至如此。” 两人又闲谈了几句,韦太妃显得谨小慎微,每次开口前,都要斟酌半天。 武媚娘顿觉索然无味,起身告辞离开了。 出了韦太妃的别院,武媚娘也无心去找别的太妃了,走在返回自己宫殿的小径上,只觉心中空落落的。 多年不见,韦太妃仿佛变了一个人。 再不是她记忆中那个坐在辇上、高高在上,看都不看她一眼的贵妃,反而变成一个软弱可怜的老妇。 这让她感受不到报复的快感。 武媚娘抬头望着明月,久久不语。 张多海忽然道:“殿下,韦太妃似乎有点不对劲。” 武媚娘倏地转头,盯着张多海看了一会,道:“不错,她确实有些不对劲,似乎在害怕什么。” 张多海道:“是不是太害怕您了?” 武媚娘摇了摇头。 她一开始也以为对方在害怕自己报复,然而仔细回味,似乎更像是一种做贼心虚的惊惶。 武媚娘缓步前行,忽然道:“吾没记错的话,临川公主也和韦太妃一起来长安了吧?” 张多海道:“是的,每年她都会跟太妃来昭陵。” 武媚娘道:“刚才为何不见她?” 张多海惊道:“对啊,都这么晚了,她不在院里,跑哪里去了?” 武媚娘冷冷道:“去查一下,临川公主去哪了。” 不到半个时辰,张多海便查清楚了。 临川公主分别去向徐充容、郑贵妃请了安,还和两位小公主一起玩了一阵。 武媚娘立刻传旨,召两位小公主入宫殿问话。 义阳公主和高安公主得到旨意后,一起来到宫殿。 高安公主最近很受李治宠爱,不再像以前一样畏惧武皇后,行过礼后,笑嘻嘻的道:“母亲,您找我们有事吗?” 武媚娘微笑道:“刚才临川公主是不是找过你们了?” 高安公主笑道:“是啊,还给了我和阿姊一对白玉兔子呢。对吧,阿姊?” 义阳公主点了点头。 武媚娘道:“她和你们说了什么?” 高安公主奇道:“您问这个做什么?” 武媚娘凤眉一凝。 义阳公主赶忙道:“回母亲,她跟我们提了很多阿娘的事。” 武媚娘目光闪动:“还有呢?” 高安公主笑道:“还说江南有很多好玩的物件,以后让我们有机会去瞧瞧。” 武媚娘忽然道:“你们知道萧锐是谁吗?” 高安公主惊喜道:“知道啊,刚才临川姑姑说了,他是我们堂叔,也是我们姑父,是个很好的人!” 李治娶了萧氏女,萧锐又娶了李治姊姊,所以萧锐与两位公主有两层亲戚关系。 武媚娘笑道:“他怎么好了?” 高安公主笑道:“临川姑姑说了,他在江南开了很多慈善堂,专门收养那些无家可归的可怜孩子,还开了很多药堂,免费给穷人看病。” 武媚娘笑道:“不错,如此来看,他果然是个极好的人。” 高安公主兴奋的道:“还有呢,他……” 武媚娘打了个哈欠,道:“我困了,改日再听你说吧,你们都退下吧。” 高安公主睁大了眼睛,心道:“不是你喊我们过来问话的吗?怎么忽然就困了?” 正要再说,却被义阳公主拉着告退了。 等两人离开后,武媚娘伸手在桌子上一拍,冷冷道:“竟敢把爪子伸到后宫来,多海,传吾旨意,以后不准临川公主入宫!” (本章完) 第79章 金榜题名 新科状元 第79章 金榜题名 新科状元 李治在行宫歇息了一晚,次日率领群臣,登山祭拜,礼仪繁琐,到了下午才祭拜完毕。 众人又在行宫宿了一夜。 到了次日天明,才启程返回长安,酉时左右,李治终于回到了太极宫。 他总算明白寒食节为何要放四天假了,这么一去一回,三天就过去了,不放四天假怎么行。 寒食清明过后,长孙无忌的风波似乎已平静,水面下的暗流,也还未翻搅出太大的浪。 这天中午,李治去飞龙厩跑马之后,朝薛仁贵问道:“薛卿,今日是科举重新揭榜的日子吧?” 薛仁贵一直关注此事,答道:“回陛下,今日未时揭榜。” 李治道:“状元是谁,你可知道?” 薛仁贵道:“臣问过徐孝德,状元正是高有道。” 以高有道如今的名声,徐孝德也根本不敢再定其他人为状元了。 李治点点头,道:“高有道这次肯再为国家效力,也多亏了薛卿劝说,你去一趟吏部别院,瞧瞧揭榜情形,也顺便恭贺一下高有道吧。” 薛仁贵欣然领命。 光禄坊,吏部别院之外,此时已聚集了大量考生。 原本二月下旬已经放过一次榜,谁知皇帝忽然下旨,说主考官泄题舞弊,将数十名进士的资格取消了,重新放一次榜。 对那些落榜考生们来说,这无疑是天降大喜。 有人的地方就有商机。 一些聪明的小贩,早已提前在别院外摆起摊位,卖零食的、卖瓜果的、卖酒的、卖茶的,应有尽有! 高有道、卢照邻、杜易简三人就坐在一间茶棚内,三人全都仰着脖子,朝别院方向张望。 突然间,别院中走出一人,众考生顿时像浪潮一样,朝那人拍打过去,高有道三人也都站起身。 那人原来是个吏部小吏,他大声道:“别急,别急,主考官刚刚下令,重新核实一遍名录,半个时辰后才放榜!” 杜易简“嘿”的一笑,道:“这位新主考官,倒是小心谨慎的很。” 卢照邻笑道:“能不谨慎吗?前主考官崔文翰被判死刑,秋后问斩,我要是主考官,晚上睡觉都不踏实。” 高有道笑道:“别说他,我晚上睡觉也不踏实。” 杜易简笑骂道:“你都被圣人亲自嘉奖,还有什么不踏实的?我才是最睡不踏实的!” 卢照邻苦笑道:“我昨晚也一夜未眠。” 杜易简斜了他一眼,道:“你有什么可担心的,前次都能金榜题名,这次一定也能。” 卢照邻摇头道:“谁能保证,那些落榜人之中,没有高兄这种才华横溢之人呢?” 杜易简苦笑道:“你别说了,再说下去,我都不敢看榜了。” 便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道宏亮的声音:“杜兄何时这么胆小了?” 三人抬头一看,来者正是狄仁杰。 杜易简骂道:“你已经是四品高官,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当然不明白我们的心情。” 狄仁杰走到一张空位旁,正准备坐下,闻言笑道:“本来准备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你要这样说,那我可走了!” 杜易简急忙拉住他,道:“别,不说完话,休想走!” 狄仁杰笑了笑,在椅子上坐下,道:“不必担心了,你们三个都中榜了,尤其是高兄,高中榜首,新科状元!” 高有道喜不自禁,浑身微微颤抖,道:“当、当真?” 狄仁杰笑道:“那还有假?我已经找徐侍郎问清楚了。” 杜易简急忙道:“我呢?” 狄仁杰笑道:“二甲和三甲被别人占了,卢兄大概排在七八位吧,至于杜兄,可能没发挥好,只得了乙第。” 杜易简苦笑道:“哎,怎么突然感觉高兴不起来了呢?” 卢照邻笑骂道:“先把你嘴角压下去,再说这话!” 杜易简哈哈一笑,道:“走,去清风楼,我请你们吃一顿。” 高有道望着南墙,道:“别急,还是再等等放榜吧。” 卢照邻笑道:“狄兄,他这是信不过你啊!” 狄仁杰道:“无妨,再等一会便是,以防出现变故。” 卢、杜二人其实也不愿立刻离开,谁都想亲眼瞧见自己的名字,高挂金榜之上。 半个时辰后,榜单果然出来了,吏部文吏踩着梯子,高贴在南墙之上。 一众考生顿时都挤了过去,争抢着看榜单,杜易简身材瘦,挤到最前面。 抬头一看,金榜第一名果然是高有道,往后面看,卢照邻在第八名,他在第二十二名。 杜易简放声大笑,双手高举头顶,大喊道:“父亲,母亲,儿子高中了!高兄,卢兄,我们考中了,我们都考中了!” 然而周围太吵,尽是吆喝声,有人大笑,有人大哭,尽显百态人生。薛仁贵默默站在远处,望着眼前这场景,心中也颇为感慨。 他从军之前,其实也怀揣着一颗金榜题名之心,只可惜家境清寒,买不起书,只能将梦想深埋心底。 如今他虽已是武将,每日晚上,却都要读上一个时辰的书,以全儿时之梦。 没过多久,高有道几人全都挤出人群,除狄仁杰之外,其他三人满脸都是笑意。 薛仁贵大步走了过去,拱手道:“高郎君,恭喜了。” 高有道瞧见他后,大喜道:“高某能有几日,全凭薛将军!” 转头朝卢照邻三人道:“三位兄台,你们先去清风楼,高某要去一个地方,稍后再去找你们。” 卢照邻还以为他与薛仁贵有话说,笑道:“那好,我们在清风楼等着你。” 高有道朝狄仁杰三人拱了拱手,与薛仁贵一起离开了吏部别院。 出了光禄坊后,薛仁贵问道:“高兄想要去哪?” 高有道微笑道:“您上次带我去的那个地方。” 薛仁贵眉间跳动了一下,微微一笑,道:“甚好。” 两人沿着大街一路向西,没过多久,便来到宣阳坊的铁匠铺。 进入铺内,众铁匠见是薛仁贵,都热情的打着招呼,也有人认出高有道来,朝他笑道:“这不是上次的郎君吗?怎么又来了?” 薛仁贵笑道:“人家可不是普通的郎君,而是新科状元!” 众铁匠都大吃一惊,惊愕的望着高有道。 高有道微微一笑,朝众人长身一躬,又朝薛仁贵道:“薛将军,我进去见见庞参军。” 薛仁贵笑道:“你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等他走后,其他铁匠都抢着问。 “薛将军,那郎君真是新科状元吗?他干嘛向我们行礼?” “嘿嘿,感觉他变化挺大呢!” “可不是吗,上次过来时,一脸的苦大仇深,像死了爹娘,这次过来,精神多了。” 薛仁贵便将高有道的事,简单与他们说了。 还没说完,高有道便从里面走了出来,手中竟多了一个马鞍。 薛仁贵笑道:“你和庞参军说什么了,他竟舍得送你一个马鞍?” 高有道笑道:“在下只是告诉他,他的马鞍不仅能帮将士战场保命,也能帮书生金榜题名。” 一众铁匠此时都对他充满好奇,纷纷围了过去,朝他问话。 高有道对众人心存感激,便坐在椅子上,一一回答众人的问题。 薛仁贵见此,悄悄离开了铁匠铺,朝皇宫返回,准备向李治复命。 穿过承天门,来到甘露殿,内侍却告诉他,皇帝不在甘露殿,被皇后请去了立政殿。 …… 立政殿内,李治眉头紧皱,正坐在武媚娘的凤椅上,看一封信。 这是王文度给武媚娘写的密信,信中将程知节最近的举动,全部记录在内。 武媚娘轻声道:“九郎,本来妾身不欲用这种小事打扰你,只是王文度信中记载之事,让妾身很是忧心,不得不报。” 李治点点头,道:“你做的很对,程知节这次做的太过头了。” 根据王文度所奏,程知节自从领兵抵达凉州后,就下令大军在凉州边境驻扎下来,不再行军。 众将士问程知节为何扎营,他竟也不解释,只说自有分寸,还夜夜在营帐中饮酒作乐。 李治自然知道,程知节绝不是那种贪图享乐的草包将领,他这般做,定有其他原因。 然而无论是什么原因,如此行为,无疑是在浪费民力粮草,消耗唐军斗志。 李治已无法再容忍。 武媚娘柔声道:“九郎,你也不必太忧心了,如今长孙无忌已致仕,可以随时调回程知节了。” 李治看了她一眼,道:“皇后觉得由谁代替程知节挂帅为好?” 武媚娘微笑道:“九郎自己拿主意便是,妾身可不敢妄言。” 李治点了点头,凝思片刻,朝王伏胜道:“薛卿回来了吗?” 王伏胜轻声道:“回大家,薛将军正在甘露殿候旨复命。” 李治拍了拍武媚娘的手,道:“那朕先回去了。”起身离开立政殿,朝甘露殿返回。 (本章完) 第80章 蠢蠢欲动的小世族 第80章 蠢蠢欲动的小世族 “陛下,这是?” 甘露殿内,薛仁贵接过李治递给他的那封密信,看完后微微变色。 李治坐在龙椅上,缓缓道:“这是王文度写的,信中内容应该不假,薛卿,你怎么看此事。” 薛仁贵沉吟了一会,道:“臣虽与卢国公接触不多,却听过他很多事迹,这不像他的作风。” 李治微笑道:“和朕所想一致,那你觉得,他为何要做出这种事?” 薛仁贵皱眉想了一会,摇头道:“臣想不出。” 李治道:“你再想想看,最近发生了什么事?” 薛仁贵心中一动,道:“莫非与赵国公致仕有关?” 李治悠悠道:“从时间看,就是如此。赵国公致仕后,有人写信将此事告诉了卢国公,他得知此事后,便停止行军了。” 薛仁贵怔了怔,道:“臣还是不明白,程老将军为何如此?” 李治沉默良久,叹道:“他应该是故意犯错,好让朕惩罚他。” 薛仁贵吃了一惊,想要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把嘴闭上了。 李治抬头看向他,道:“薛卿,你去一趟凉州吧,你接替苏定方的职位,让苏定方接替程知节。” 薛仁贵深吸一口气,拱手道:“臣遵旨!” …… 春明门,正午。 初春时分,乍寒乍暖,启厦门进进出出的百姓,有的还穿着羊皮毡衣,有的却已经换上短袖褐衣。 杜正伦从马车中走了下来,抬头看了一眼明媚的阳光,只觉微微有些发热,把身上的毡衣脱了。 他刚从河东回来,那边气候比关中更加恶劣,在那边待久了,竟觉得长安气候还不错。 自从升为户部侍郎以来,杜正伦便一刻没闲着。 他派出大量人手,勘察地质,也派人给各州县的户曹下了命令,让他们协助寻找矿山。 在各州县的倾力配合下,终于在河东地区,发现好几座石炭矿。 杜正伦请旨之后,亲自前往河东,组织附近的州县官员,建立几座矿场,征调民力,开采石炭。 如今那边的矿场,已经进入正轨,杜正伦也终于可以回长安城复命了。 进城以后,杜正伦坐上马车,准备先回家沐浴,再进宫面圣。 马车正行之间,忽听马蹄声急响,车窗外传来一道声音:“杜叔。” 杜正伦微微一愣,掀开车帘,朝车外看去,只见一匹马正随着马车前行,马上之人是个青年。 “原来是杜书郎,本人可当不起您如此称呼。”杜正伦淡淡道。 那青年正是杜充之子杜复,他朝杜正伦一拱手,道:“杜叔,洹水杜氏,与京兆杜氏一脉同支,拜的是同一个祖先,小侄怎敢对杜叔无礼?” 杜正伦点点头,道:“说吧,你为何事而来?” 杜复苦笑道:“我杜氏以前得罪了一个叫高有道的人,如今他成为新科状元,把以前的事翻出来,想报复杜氏。” 杜正伦皱眉道:“那高有道是何出身?” 杜复道:“湖州寒门,不值一提。” 杜正伦道:“既是如此,仅凭他一个新科状元,你们怎会应对不了,你不也是永徽三年的状元吗?” 杜复叹道:“他有个朋友,是大理寺少卿。” 杜正伦愣道:“不会是狄仁杰吧?” 杜复苦笑道:“正是狄仁杰,若是正规途径升上来的少卿,也不可能与他是朋友。” 杜正伦沉吟片刻,道:“你希望我怎么做?” 杜复忙道:“朝堂之上,谁都知道杜叔正受天子宠幸,只要您肯帮忙去找高有道,让他不再追究这官司,他要多少钱,我杜氏都双手奉上。” 杜正伦看了他一眼,道:“我考虑一下吧。” 杜复急忙道:“杜叔,只要您肯帮我们这次,我京兆杜氏愿与洹水杜氏同谱!” 杜正伦眼角跳动了一下,道:“你先回去,有什么消息,我会派人告诉你。” 杜复欣然道:“多谢杜叔。” 车轮缓缓滚动,很快来到杜府。 杜正伦回府之后,刚跟妻儿叙了几句离别之话,便有门卫来报,卢承庆求见。杜正伦不敢怠慢,赶忙道:“快请,不,我亲自去请。”来到门外,亲自把卢承庆请入书房,又命人上了府中最好的茶。 茶毕,杜正伦笑道:“卢兄回到长安,可否是三门峡的破礁计划,已顺利成功?” 卢承庆叹了口气,道:“不瞒杜兄,三门峡出事了,我特意回京汇报的。” 杜正伦吃了一惊,道:“出了何事?难道火药破不开礁石吗?” 卢承庆摇了摇头,沉声道:“是有人在上游倾倒泥沙,泥沙下冲,导致河床升高,不少船只在三门峡附近倾覆,影响到破礁之事。” “随后便有流言传开,说那两块石头是神石,我等破坏礁石的行为,惹怒天神,这才致使船只倾覆。” 古人迷信,负责破礁的衙役惧怕天神,故而畏畏缩缩,附近的百姓也都跑过来,反对此事。 杜正伦变色道:“是谁如此大胆?竟敢跟朝廷作对?” 卢承庆冷冷道:“他们行事周密,只在夜间行动,还有人在外围放哨,绝非普通人。” 杜正伦沉默了一会,皱眉道:“奇怪,这像是世家的做法,可长孙无忌都致仕了,他们哪还有胆量如此妄为?” 卢承庆看了他一眼,道:“恰恰相反,正因长孙无忌致仕,他们才敢如此。” 杜正伦愣道:“这是为何?” 卢承庆斟酌片刻,道:“我虽不喜长孙无忌弄权,然而此人担任世族派头领时,一直在约束各大世族。” 杜正伦点点头,洹水杜氏虽只是小世族,却也能感受到这一点。 卢承庆接着道:“山东七大世族,关中五大世族,江南四大世族,一直都受到长孙无忌约束。又有很多小世族,受这些大世族约束。” 长孙无忌约束大世族,大世族约束小世族。 所以当长孙无忌无力再约束大世族时,大世族也不会再去约束小世族。 小世族没有那么多牵扯,也不像大世族低调内敛,做起事来,比大世族更加无所顾忌。 杜正伦沉声道:“所以你怀疑,是某家世族策划了此事?可他们目的是什么呢?” 卢承庆默然半晌,道:“也许是为了某种利益,也许是受到大世族驱使,我已经派族中人查了,可线索并不多。” 杜正伦道:“还是必须尽快向陛下禀告。” 卢承庆问道:“你那边进展可还顺利?” 杜正伦笑道:“还算凑合,起了四个矿场,这东西可比木柴耐烧多了,只要再发现更多石炭矿,便足以供长安使用了。” 卢承庆松了口气,道:“那便好,倘若你我都不顺利,我真不知该怎么跟陛下交代。” 杜正伦沐浴之后,和卢承庆一起前往太极殿。 走在承天门大街时,卢承庆忽然想起一事,道:“杜兄,最近长安发生几件事,其中一件与京兆杜氏有关,你可听说?” 杜正伦目光一闪,道:“卢兄说的是高有道之事吧?” 卢承庆笑道:“你既然听说,我也就没什么担心的了。” 杜正伦忙道:“我也是听杜复提到此事,了解不多,还请卢兄和我详细说说。” 卢承庆点了点头,将杜充当年害高有道的事说了,还将朝堂科举也说了。 此事他向卢照邻详细询问过,所以知道的非常清楚。 杜正伦听完后,感叹道:“原来是这样,杜复那竖子,果然隐瞒了大部分,还想让我帮他找高有道说情。” 卢承庆正色道:“杜兄,此事圣人极为关注,连长孙无忌也是因此事栽了跟头,你可别冒然行事。” 杜正伦笑道:“卢兄放心,就算你不告诉这些,我也不打算帮他们。” 卢承庆侧头道:“哦?” 杜正伦沉声道:“非是杜某不顾念同族之情,而是那京兆杜氏太过可恨,曾经羞辱过我洹水杜氏。” 杜正伦出身的洹水杜氏,本是河北世族。 唐朝建立后,关中世族对河北世族打压的最狠,洹水杜氏便迁居长安,想与京兆杜氏并谱,摆脱河北世族身份。 只可惜,京兆杜氏根本瞧不起他们这个穷亲戚,一口拒绝,还禁止族中子弟与洹水杜氏来往。 自那以后,洹水杜氏就怨恨上京兆杜氏。 卢承庆听他把这段往事说了后,摇头道:“杜如晦之后,杜氏是一代不如一代了,心胸竟如此狭窄,难怪衰败咯。” 说话间,两人来到甘露殿,通报之后,进入大殿。 (本章完) 第81章 威震世族的人选 第81章 威震世族的人选 李治正在处理今日的公务,见自己两位得力干将一起求见,忙命他们进来,抬手示意他们不必多礼。 “两位爱卿竟都回长安了,不知手中差事,可还顺利?”他微笑着问。 卢承庆跪在地上,叩首道:“陛下,老臣无能,三门峡破礁之事,遇到了些麻烦。” 李治抬手道:“起来说话,到底出什么事了,你且慢慢说。” 卢承庆便将有人倾倒泥沙,导致船只触礁,后来又引起流言的事说了。 李治听完后,点头道:“这事朕知道了,朕会尽快派人帮你解决这个问题。杜侍郎那边如何?” 杜正伦将工作成果汇报了。 李治满意的点了点头,道:“很好,辛苦杜卿了。” 杜正伦又道:“陛下,杜充与高有道的事臣听说了。” 李治目光微闪,道:“杜卿如何看待此事?” 杜正伦凛然道:“臣恳请陛下,严惩杜充,以安天下读书人之心!” 李治微感诧异,微笑道:“难得你能识大体,很好,你们都退下吧。” 他还以为杜正伦是大义灭亲,却不知对方是在痛打落水狗。 崔文翰的案子已经审完结案,因为他最后配合招供,狄仁杰上奏,请求只处死崔文翰一人,不追责他的家人。 李治同意了他的旨意。 至于杜充的案子,狄仁杰还在办理,也就在这几天结案。 李治便准备等狄仁杰审完此案,再让他去查三门峡之案。 到了第四天下午,狄仁杰果然来回禀此案,却带来一个坏消息。 “你说杜充死了?”李治皱眉道。 唐律《斗讼》规定:加害行为造成受害人支折、瞎目或者脱臼的,徒三年。 换句话说,杜充的罪名只需要流放三年,根本罪不至死。 就算考虑到他唆使崔文翰,不让高有道中举,主要罪名在崔文翰身上,他只是从罪,顶多加一年流徙。 狄仁杰道:“陛下,他是自杀而死,而且与杜正伦有关,这件事已经在城中引起轰动,只怕世家大族们要闹事。” 李治讶道:“这事怎么又和杜正伦有关了?” 狄仁杰道:“京兆杜氏生活的地方,被称为杜固,杜固附近有一条渠……” 工部下辖有一个虞部,虞部之下,有一个河渠署,那天杜正伦告退离开皇宫后,便去了河渠署。 河渠令掌供川泽、鱼醢之事,凡沟渠之开塞,渔捕之时禁,都归他们负责。 城南杜固附近,有一条渠,原本应该从杜固直通,然而因杜氏的干预,这条渠只得绕过杜固,弯弯绕绕,给周围百姓都带去很多麻烦。 杜正伦很早就盯上了杜固,认为杜氏一族的气运都被杜固吸了过去,只有毁了杜固,洹水杜氏才能兴旺。 如今杜充刚好犯了事,他自觉是一个良机,便找上河渠令,命他开凿杜固,连通河渠。 河渠令只是个小小九品官,哪里能够反抗杜正伦,况且杜正伦正受宠,只得照办。 京兆杜氏得知后大吃一惊,急忙想要阻止,然而因为杜充得罪了长孙无忌,不为世家派系所容,竟无一人帮他们。 杜固就这么开始拆了,杜氏一族如丧考妣,派人将此事告诉了监狱里的杜充。 杜充得知后,一怒之下,撞墙自尽了。 这件事,最关键的一点在于杜正伦深受皇帝信赖,世家大族都认为是皇帝在背后推动此事。 杜充死之前,他们隔岸观火,冷眼旁观。 然而等杜充死后,他们又升起兔死狐悲之情,群情激奋,都闹着要弹劾杜正伦和狄仁杰! 李治听完后默然不语。 先是三门峡的事,如今又是杜充之事,他已经预感到,世家大族行事会越来越激烈。 他站起身,在大殿来回走了几步,朝狄仁杰道:“狄卿,长安城里的事情,你就别管了,朕要交代你另外一件事。” 将三门峡之事详细跟他说了。 狄仁杰听完后,拱手道:“臣领旨。”告退离去。李治又命人把刘仁轨、李义府、上官仪等人喊了过来,朝们说道:“杜充之事,几位爱卿可听说了?” 李义府道:“回陛下,臣已听说,中书省也收到很多弹劾杜正伦的奏章。” 李治道:“你们应该也看出来了,长孙无忌致仕后,世家大族们都蠢蠢欲动,朕想听听你们对此事,有什么应对办法。” 李义府微笑道:“陛下,这些世家只是因恐惧担忧,才惶惶不安,不如挑选一名世家官员,拜为宰相,他们应该就会安分下来。” 李治看了他一眼,道:“不知李卿以为,拜谁为宰相比较好?” 李义府赶忙道:“臣不敢妄言,全凭陛下圣裁。” 李治道:“无妨,你只说说你的想法。” 李义府觑着李治表情,小心翼翼的道:“陛下以为萧锐如何,他父亲萧瑀便当过宰相,深受先帝信赖。” 上官仪诧异的看了李义府一眼,暗暗惊奇。 李义府可是被归为拥武派,而萧氏是武皇后死对头,他怎会举荐萧锐? 李治不置可否,道:“你的意见朕会考虑一下。上官卿,你有什么看法?” 上官仪沉吟片刻,道:“陛下,臣以为依法处置便是,世家大族就是因朝廷以前对他们太宽容,将永徽律不当一回事,此时绝不能向他们妥协。” 言外之意,就是长孙无忌把他们宠坏了。 李义府道:“这并非妥协,而是安抚。如今前线战事紧张,倘若长安城乱了,岂不影响军心?” 上官仪皱了皱眉,不吭声了。 李治又看向刘仁轨,道:“刘卿可有两全其美的法子?” 刘仁轨道:“微臣以为,应挑选一个威望素著、铁面无私的官员,担任金吾卫大将军,巡治长安,方能震慑住世家大族!” 李治双眼一亮,道:“刘卿可愿担任此责?”在他心中,其实一直把刘仁轨当做武将。 刘仁轨迟疑道:“陛下有命,臣自该效力,只是臣在长安并无威名,只怕镇不住那些人。” 这也是实话,他现在并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功绩,在门下省熬了十几年才出头。 除了李治,所有人都只是把他当做一个做事勤勉、兢兢业业的老头子罢了。 李治听完后,凝眉思索。 仔细一想的话,像刘仁轨说的这样一个武将,也只有李勣一人了。 他长期跟世家派系为敌,对方本就对他敌视,用铁腕手段制住他们,应该没有问题。 然而要想保证长安城的稳定,却有些勉为其难。 便在这时,刘仁轨道:“陛下,老臣举荐一人。” 李治问:“谁?” 刘仁轨道:“卢国公,程知节!” 上官仪和李义府听到后,都大吃一惊。 程知节可是一直让皇帝头疼的人物,如今皇帝将他召回长安,显然是打算弄他了。 刘仁轨这时候举荐他,便相当于替程知节求情,难道他不怕惹得龙颜震怒吗? 上官仪暗暗焦急,他知道皇帝对程知节在军中影响力不放心,才将他调离长安。 如今长孙无忌只是致仕,并未归隐,别说皇帝对程知节不放心,清流官员也都对他不放心。 这时候举荐程知节担任金吾卫大将军,那不是让长安城又多了一份隐患吗? 他不断朝着刘仁轨打眼色,刘仁轨却仿佛没看到一样。 李治凝望着刘仁轨,道:“刘卿为何觉得程知节能够约束世家派系?因为他与世家派系走的近吗?” 刘仁轨昂然道:“陛下,据臣所知,程知节从未与世家派系来往,与长孙太尉也见面不多。” 李治点点头,道:“前面一个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朕。” 刘仁轨道:“陛下还记得永徽元年,您刚刚登基时的情景吗?” (本章完) 第82章 大唐第一黑脸神 第82章 大唐第一黑脸神 李治愣了一下,脑海中很快涌出一段记忆。 永徽元年,他在程知节护送下,从翠微宫返回长安登基。 当时,世家派系的官员都认为新皇登基,朝廷格局将重新分配,于是相互间明争暗斗,都想趁着权力真空期,攫取一份利益。 在利益面前,人都会陷入疯狂,再加上太宗皇帝去世,所有人都感觉少了一个枷锁。 长安一片混乱,连长孙无忌都控制不住。 贺鲁正是见到长安混乱,以为大唐要完,才叛唐自立,攻打庭州。 在危急关头,是程知节站了出来。 他率领屯营飞骑军,白天在城中巡视治安,遇到任何案件,铁面无私,秉公执法,甚至杀了不少人,因此得罪了不少人。 不过他凶名在外,别人也不敢报复他。 晚上,程知节又率领飞骑军,宿卫在左延明门,保护新皇安全。 如此持续三个月,长安城终于慢慢恢复稳定。 唐高宗为了嘉奖程知节,将他封为十二卫排名第一的左卫大将军,又命他检校屯营兵马。 屯营便是后来的羽林卫,与千牛卫、金吾卫同属禁军,驻守在北门之外,又被称为北门禁军。 唐高宗这是相当于将两卫人马,都交给程知节统领,由此可见对他的信赖。 后来废王立武时,唐高宗第一个找的也是程知节,本以为他肯定会支持自己。 程知节却选择了中立,这才失去了皇帝的信任。 也正是因为北门禁军中多是程知节的旧部,唐高宗才如此忌惮他,把他调出长安。 李治理清这些记忆后,也明白了刘仁轨的意思。 他并非为程知节求情,而是真的想解决长安城如今的问题。 然而还是那个问题,程知节到底是怎样的心思,能够信任吗? 李治虽然对程知节有一些好感,但君子不立危墙,如今局面并未恶化到如此地步,没必要去冒风险。 思来想去,最好的法子是启用程知节,却又能让他不对自己造成威胁,有办法做到吗? 李治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名字,他朝刘仁轨三人道:“三位爱卿且先退下,让朕考虑一下。” …… 琴曲悠扬婉转,萧声却略显粗糙,忽高忽低。 李治听的很认真,表情严肃,似乎在感受乐曲中的神韵。 高安公主大受鼓舞,这是她学萧以来,第一次和郑贵妃一起合奏,正是想给李治一个惊喜。 她鼓着嘴巴,用力的吹着,声音越来越刺耳。 一旁的郑贵妃直皱眉头,已经快弹不下去了,不停的朝高安公主打眼色,让她压压声音。 高安公主却已经上头了,她见阿耶一脸肃然的听着自己的萧曲,所以也拼尽全力的用力吹着。 好半晌后,她总算将一曲吹完,一边喘着气,一边朝李治笑道:“阿、阿耶,人家吹的好不好听?” 李治依然保持着原来的表情,仿佛没听到她的话一样。 高安公主扑到他怀里,撒娇道:“阿耶,人家跟你说话呢?” 李治回过神来,道:“你说什么?” 高安公主这才明白李治一直在想自己的事情,刚才根本没听自己吹曲。 “人家辛辛苦苦的吹了一曲,阿耶你却不好好听,人家生气了!”她鼓着嘴巴,抱着两条胳膊。 李治笑了笑,道:“好了,朕给你赔个不是,别生气了。” 高安公主本来就是装的,顿时眉开眼笑,道:“耶耶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郑贵妃也好奇的看了过来,她早就瞧出李治今日心事重重,只是不好询问。 李治道:“没什么,都是前朝的一些事。” 高安公主道:“您说出来,我和姨娘可以帮您出出主意嘛!” 李治笑道:“那好,朕来问你,你知道尉迟恭这个人吗?” 高安公主眨了眨眼,转头向郑贵妃求助。 郑贵妃笑骂道:“连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中的鄂国公都不知道,还想替你耶耶分忧呢?” 高安公主嘻嘻一笑,道:“那肯定是个了不起的人物,耶耶在为他烦恼吗?” 李治将她抱在怀里,凝望着虚空,道:“准确来说,朕是因为程知节的事烦恼,不过要解决程知节的事,就必须先解决尉迟恭的事。” 高安公主呆愣了一下,感觉自家耶耶说的每个字她都听得懂,可组合在一起,就听不懂了。 她转头向郑贵妃求助,然而这次郑贵妃也没听明白,摇了摇头,又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霎时间,寝殿内一片寂静,李治静静思索了良久,突然问道:“宫中可有谁与尉迟恭比较熟吗?”此话一出,郑贵妃和高安公主都愣住了,这种事她们哪里知道? 幸好王伏胜也在殿中,他轻轻说道:“陛下,王及善似乎是尉迟恭的旧部。” 李治道:“那就召王及善觐见。” 薰风殿毕竟不方便见将领,也不是谈事的地方,李治便回到了甘露殿,没过多久,王及善便来到殿内。 王及善虽然只是金吾卫中郎将,其实他的爵位却非常高,继承了他父亲的刑国公,是典型的开国公二代。 话虽如此,李治对他印象却不错,感觉他和薛仁贵很类似,都有一种沉稳内敛的气质。 王及善比薛仁贵年轻几岁,他身材不高,脸却很长,属于那种不容易被人记住的容貌。 李治朝他问道:“王爱卿以前是鄂国公旧部吗?” 王及善沉声道:“回陛下,鄂国公以前担任右金吾卫大将军时,臣在他手下担任郎将。” 李治道:“那你可知道,鄂国公为何一直躲在家中,不肯出仕吗?” 王及善道:“臣知道。” 李治目光一亮,道:“为何?” 王及善脑袋微微下垂,低声道:“鄂国公他性子太耿直,得罪了太多人,就连先帝也对他没耐心了,所以他才假借炼丹之名,躲避朝堂纠纷。” 尉迟恭岂止是耿直,简直称得上情商为零,见人就骂,最爱揭人短处,动辄跟官员打架。 一次酒宴上,有个他瞧不上的人坐他前面,他顿时破口大骂,任城王李道宗劝他,反别他照着脸来了一拳。 当时李世民也在场,尉迟恭却完全不给他面子,可想而知李世民多么恼怒。 尉迟恭得罪人太多,除了军中将领,几乎没人喜欢他。 因他脸黑,别人就给他起了个“黑脸鬼”的外号,军中士兵却很敬慕他,称他为黑脸神。 李治点点头,这和他印象中的记忆差不多。 “那如果朕去请他,你觉得他会出仕吗?” 王及善吃了一惊,道:“陛下,鄂国公已过古稀之年,只恐很难再上战场了。” 李治缓缓道:“朕不用他上战场,只希望他重新出仕。” 王及善脸上写满了不解。 李治道:“此事也不必瞒你,朕让他出来,是因为朕想启用程知节。” 这两句话似乎并无关联,然而王及善目光只闪了闪,便明白其中的意思。 皇帝想要用程知节,又担心仅凭李勣一人制衡不住他。 满朝武将之中,也就只剩尉迟恭的资历和威望,能跟程知节相提并论。 而且尉迟恭得罪过长孙无忌,因性子过于耿直,与世家大族关系也极差。 这种人对君王来说,是最可以放心使用的人。 王及善沉吟片刻,拱手道:“陛下,鄂国公性子极为顽固,臣只怕劝不动他。” 顿了一下,又接着道:“不过臣倒是有一个法子,也许可以让他出仕,为陛下所用。” 李治抬头望着他,问道:“什么法子?” 王及善道:“鄂国公已是半截身子入土之人,又在府中闭户十多年,唯一还能影响到他的人,也只有寥寥数人。” 李治心中一动,道:“你的意思是让英国公去劝他?” 王及善摇头道:“光凭劝说,只怕无人能够劝动他,只有让程知节求助于他,也许才能打动他。” 李治皱眉道:“据朕所知,程知节与尉迟恭的关系并不好吧?” 王及善微笑道:“两人水火不容,然而又惺惺相惜,关系还要胜过一般的朋友。” 李治沉吟了一会,道:“你是让朕处罚程知节,然后再让程知节去找尉迟恭求助,从而引尉迟恭出来为他求情?” 王及善道:“正是。” 李治道:“你可有具体计划?” 王及善想了想,道:“臣以为可以先派人给裴行俭传一道秘旨,然后……” 详细的将计划说明。 李治听完后,紧紧凝视着王及善,笑道:“想不到王卿竟是如此多谋之人,这个计划不错,朕再斟酌一下,若无漏洞,再派人给裴行俭传旨。” 顿了一下,又道:“王卿,薛卿离开后,内领卫无人统领,朕以后就将内领卫交给你负责了。” 王及善眼中闪过一道亮光,拱手道:“臣多谢陛下!” (本章完) 第83章 苏定方大战程咬金 第83章 苏定方大战程咬金 凉州,大营。 裴行俭在营中快步而行,很快来到一座颇大的营帐外,朝门外将士问道:“苏将军在营中吗?” 守营将士道:“回裴郎将,苏将军不在帐中。” 裴行俭笑道:“又去北边的村庄了吗?” 守营将士道:“是的。” 裴行俭道:“那我进去等他。” 他与苏定方关系亲密,守营士兵并未阻拦,放他进去了。 裴行俭也不急,在帐中慢慢等候,直等到晚上,才见苏定方一身污泥的回到大营。 裴行俭似乎已经预料到他这幅模样,早准备好衣服和水,朝他笑道:“将军又去帮百姓耕田了?” 苏定方接过布巾擦脸,没有说话。 这位大唐名将,身长六尺五,身材雄奇,须发皆白,目光闪动间,带着一股令人胆寒的气势。 苏定方是个非常奇特的人,裴行俭与他认识多年,两人亦师亦友,然而还是搞不清他的想法。 苏定方少年便已成名,最开始为窦建德效力,后来又跟着刘黑闼对抗大唐。 刘黑闼死后,苏定方归隐山林,不为唐朝效力。 太宗攻打高句丽时,李靖知道苏定方之名,亲自去请他,苏定方便参与了攻打高句丽之战。 最后凭着战功,升为中郎将。 然而高句丽之战后,苏定方又致仕归隐,谁也不知道原因。 直到新皇登基,苏定方才又被李勣请了出来,后来在高句丽之战中,大放异彩。 裴行俭曾多次询问苏定方当年为何归隐,苏定方却总是笑而不答。 裴行俭暗暗猜测,可能与苏定方出身窦建德军队有关,不受大唐军中将领喜欢,这才归隐。 苏定方在归隐的二十多年中,一直都在乡里务农。 也许是出于缅怀,这一路上,只要大军停下,苏定方就会跑去农人家里,帮人家务农。 这种爱好,裴行俭也是第一次见。 这时,苏定方已换上一身干净衣服,脸也洗干净了,朝裴行俭问:“你找我何事?” 裴行俭道:“将军,程大总管毫无由来,又下令大军驻扎,如此迁延军事,不是徒耗粮草吗?” 苏定方看了他一眼,道:“你调入军营也有三个多月了,依你之见,程知节是个什么样的人?” 裴行俭沉吟道:“貌似憨厚,实则精明,外粗而内细,城府极深。” 苏定方道:“我看的没你那么深,不过我在战场跟他交过手,此人奸猾,极难对付。” 裴行俭赶忙提醒道:“将军,当年的事就不要提了。” 在大唐军中提以前对抗唐军的事,若被有心人听到,在皇帝面前参一本,很可能降下罪来。 苏定方笑了笑,并不以为意,接着道:“像他这样的人,吃个饭都有三五个心眼子,突然下令驻扎,自有他的目的。” 裴行俭道:“可大军一天耗费那么多军粮,这些军粮都是大量劳役从长安运送过来。他们浪费重要的春耕时间,给大军送粮,这不是白白消耗民力和粮食吗?” 苏定方沉默了一会,道:“要想改变现状,只能弹劾他。” 裴行俭道:“没用的,陛下需要程知节在外面,不会同意把他调回长安。” 苏定方摇头道:“那我也没办法了。” 裴行俭望着他,道:“您不能去劝劝他吗?” 苏定方与他对视片刻,点头道:“好,我去劝。” 裴行俭大喜,当即跟着苏定方前往程知节的营帐。 刚到帐外,便听到里面传来舞乐之声,两人进帐后,都不由愣住了。 只见帐内竟摆了宴席,程知节和几名将领正在喝酒吃肉。 帐内还有几名乐师和舞姬,也不知程知节从哪里找来的,竟在载歌载舞! 裴行俭心中惊疑不定,转头朝苏定方看了过去。 他善于控制情绪,虽然愤怒疑惑,也知自己人微言轻。 只有苏定方,才有资格在程知节的大帐内说话。 苏定方也没有废话,直言道:“程总管,末将今日手痒,想找程总管切磋一二,不知大总管可否赏脸。” 裴行俭吃了一惊,急忙朝苏定方打眼色。 苏定方看了他一眼,低声道:“我只会这种劝人的法子。” 裴行俭:“……” 苏定方刚才挑衅的话一出,帐内歌舞就就停了。 苏定方无论做什么事,都会全力以赴,当他刚才说出那些话时,浑身已散发出一股慑人的杀气。 帐内的其他将领受到气势压迫,竟不敢看他,乐师舞女也本能感受到一股恐惧,退到角落。 程知节缓缓起身,目视着苏定方,一字字道:“你再说一遍?” 程知节比苏定方稍矮一些,身材却更加壮硕,面色红润,两只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 “末将想找程总管赐教一番,还请不吝赐教。”苏定方还真又重复了一遍。 裴行俭见两人剑拔弩张,不由暗暗叫苦。他只希望苏定方劝程知节尽快奔赴前线,自己好建功立业,哪知局面竟变成这样? 倘若此事闹大,长安城的世家派系一定会趁机攻击苏定方。 唐军内部也会因为不睦,失去战心。 想到此处,他急忙道:“程大总管……” “这里没你说话的份!”程知节恶狠狠的道。 他大步来到苏定方面前,冷冷道:“苏烈,老夫知道你一直不服我,早想跟我打一架,是不是?” 苏定方道:“是。” 裴行俭已经看不下去了,右手扶额道:“完了,早知就去找王文度将军来劝了。” 正当他以为程知节要发飙时,却不料此人放声大笑,连说了三个“好”字,大声道:“取我马槊来。” 月亮已经升起来了。 二月的凉州,空气中多了几分暖意,阵阵香味,从河边的林子里飘散进大营。 大帐之外,程知节和苏定方相距三丈,两人用的都是马槊。 这种武器不仅威力极强,槊上有破甲棱,能轻易破甲,是老一辈武将的最爱。 裴行俭就用不惯马槊,使用这种武器,需要极强大的力量,否则厮杀之时,破甲棱勾在敌人铠甲上拔不出来,就会让自己陷入险境。 事已至此,裴行俭也无法阻止,只寄希望于苏定方手下留情。 他见过的人之中,武艺比他强的只有两个。 一个是薛仁贵,一个就是苏定方,而且苏定方比程知节年轻,所以他相信苏定方一定会赢。 只听“杀”的一声怒吼声,程知节像一只猛虎一般,朝苏定方冲了过去。 裴行俭心中一紧,握紧了手中长枪,朝两人靠近了些,以防出现意外。 黑夜之下,两人身影交织在一起,“砰砰砰”的兵刃撞击声,不断传来。 裴行俭虽认为苏定方会赢,但也不敢小觑程知节,心想两人起码会斗到五十合之外,方能分出胜负。 谁知刚过二十合,苏定方槊法就乱了。 再过三合,苏定方手中马槊被击飞,胸口被程知节击打了一下,倒飞出去,摔倒在地。 裴行俭吃了一惊,抢步上前,挡在苏定方跟前。 程知节收槊站立,双目如电,仿佛一尊杀神。 裴行俭心中暗暗奇怪。 苏定方如此武艺,竟在程知节手中走不过三十合,这些老将难道年纪越大,反而越猛吗? 程知节正在仔细观察裴行俭表情,见他目光闪动,似有怀疑之色,生怕他瞧出破绽,大声道: “快扶苏烈去养伤吧,可别让乃公一槊给打死了。” 裴行俭深吸一口气,转身将苏定方扶了起来,低声问:“苏公,你感觉怎么样?” 苏定方没有说话,只摇了摇头,离开时,忽然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裴行俭急忙将他搀住,扶着朝营帐返回。 不远处,另一名年老将领正默默注视着这一切,此人正是行军副大总管,王文度。 裴行俭扶着苏定方回到营帐,正要搀他去坐下,苏定方忽然推开他,大步走到水缸旁,舀了瓢水,咕噜咕噜喝着。 裴行俭却似乎并不惊讶,微微一笑道:“您果然没受伤。” 苏定方回头看了他一眼,笑道:“果然瞒不过你,也不知能不能骗过王文度的眼睛。” 裴行俭道:“您早就和程总管商量好,刚才故意假打,是在演戏给王文度看吗?” 苏定方走到椅子上坐下,道:“我确实在假打,不过并非提前商量,而是在大营中与他达成默契。” 裴行俭道:“大营中?” 苏定方道:“程知节此人纵然奸猾,绝非贪酒好色的饭桶,刚才一进大帐,我就知道他是故意如此。” 裴行俭恍然道:“我明白了,他是故意犯错,做给王文度看,好将把柄交到圣人手中。” 对于一个遭到皇帝忌惮的大臣来说,最好的法子,就是将自己把柄放在皇帝手心中,让皇帝安心。 苏定方道:“正是如此。” 裴行俭接着道:“您故意跟他比斗,就是帮他再犯错,如此一来,陛下想处置他,就更加容易。” 苏定方点头。 裴行俭叹道:“您为了帮他,把自己也牵扯进去了,您虽受伤,也难逃一个以下犯上的罪名。” 苏定方道:“我知道。” 裴行俭不解道:“您跟他并无交情,为何这样帮他?” 苏定方叹了口气,道:“当年参与中原混战的老一辈,如今没剩几个,我不愿看他晚年,落得凄凉下场。” 裴行俭凝视着他,感叹道:“老师高义,学生受教了。” (本章完) 第84章 皇帝密信 第84章 皇帝密信 这里是大营北角的一间营帐。 裴行俭站在帐内,目视着眼前的千牛卫,道:“您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 刚才他在苏定方营中与苏定方说话,却忽然有亲兵来报,说京中来了一位千牛卫,想要见他。 那千牛卫不报姓名,只说有十万火急之事! 裴行俭只好离开苏定方营帐,果然在帐外见到一名千牛卫打扮的将领,风尘仆仆,一看就是长途跋涉而来。 裴行俭拱手道:“在下裴行俭,不知将军找在下何事?” 那千牛卫道:“薛仁贵将军可来了?” 裴行俭暗暗惊奇,寻思:“薛仁贵也要来大营吗?”回答道:“在下并未听说。” 那千牛卫松了口气,道:“跑死了两匹马,总算赶在他之前到了。”朝裴行俭打了个眼色,道:“裴将军,能否帮我找个无人的营帐说话。” 裴行俭这才将他带到这座营角小帐。 那千牛卫十分仔细的在营帐周围检查了一圈,又在外面巡视了一番,这才回到营帐,从袖中取出一份卷轴,高高举起。 “圣人密旨,裴行俭接旨。” 裴行俭吃了一惊,赶忙跪下,拱手道:“臣接旨。” 那千牛卫将旨意放在他手中,沉声道:“圣人有令,这道旨意只能你一人看,看完即毁。” 裴行俭点点头,拍开封蜡,取出卷轴中的密旨,看完之后,目光闪动,取出火石,将密旨烧了。 那千牛卫见密旨全部烧干净后,这才拱手道:“卑职还要回京复旨,告辞!”转身离去了。 裴行俭站在营中,望着密旨的残灰,默默凝思了一会,这才走出营帐。 便在这时,一名士兵奔了过来,笑道:“裴郎将,营外又来了一位将军,自称姓薛,说要您去见他。” 裴行俭问道:“是不是叫薛仁贵?” 那士兵摇头道:“并未报名字。” 裴行俭大步奔出营帐,只见营门之外,站着一名四十多岁的英武男子,不是薛仁贵是谁? “薛兄,你也被调来前线了吗?”裴行俭朗声一笑。 薛仁贵微笑着点点头,道:“苏将军可在帐中吗?” 裴行俭点头道:“在,我带你过去。”带着薛仁贵,一路来到苏定方的大帐。 苏定方见薛仁贵到来,脸上也多了一丝微笑,拱手道:“白兰山一战,薛将军名扬天下,可喜可贺。” 薛仁贵朝他躬身还了一礼,道:“老将军过誉了。在下奉圣人之命而来,有重要情况,要跟将军详谈。” 苏定方点点头,请薛仁贵坐下了,朝他问道:“陛下有何交代?” 薛仁贵道:“陛下准备让苏将军挂帅,代替程将军担任葱山道行军大总管。” 苏定方愣道:“那程知节呢?” 薛仁贵道:“自然是调回长安。” 裴行俭不动声色的道:“薛兄,长安局势,是否发生变化?” 薛仁贵点头道:“长孙无忌致仕隐退了。” 两人脸色齐变。 无论是谁,无论心中厌恶还是尊敬长孙无忌,都不得不承认,长孙无忌就是朝堂上的一座高山,令人只能仰望。 谁能想到,这座高山忽然就崩塌了。 裴行俭心知长孙无忌为人,知他不可能无缘无故隐退,这中间一定有一场权利争斗。 他此时不由庆幸,自己提前离开了长安城,否则以自己特殊身份,很可能已深陷其中。 苏定方摇头道:“程知节不妙了。” 没有长孙无忌支撑,程知节就只能任由皇帝宰割,他终于明白,为何程知节这么急着自污,显然是为了自保。 裴行俭抬头看了苏定方一眼,道:“苏公,我有个法子能救程公。” 苏定方目光一亮,道:“你一向足智多谋,那你和薛将军一起过去吧。老夫还要装伤,就不过去了。” 两人一起告别苏定方,来到程知节的中军营帐。 帐内又重新开始了酒宴。 可能是明白程知节眼下的处境,裴行俭再次瞧见他那张红润的面容时,竟能感受到几分茫然和悲凉。 程知节脸上依然在笑,朝薛仁贵道:“这不是吐谷浑之战的薛将军吗?果然是后生可畏,令人佩服。” 薛仁贵沉声道:“程老将军,请接旨。” 程知节心中一凛,起身走到薛仁贵身前跪下,其他诸将、乐师舞姬也纷纷跪下。 薛仁贵道:“门下:程知节自领军西征,迁延顾望,怠慢军务,深失朕望,擢即刻免去行军大总管之职,由苏烈替任!” 程知节暗叹一口气,拱手道:“老臣领旨!” 薛仁贵宣旨后就离去了。程知节挥手命众人退下,独自坐在案后,倒了杯酒,杯到嘴边,却怎么也咽不下去。 他长叹一口气,暗道:“老夫终究还是自作聪明,没能逃过这一劫啊!” 自秦汉以来,开国大将都难以善终。 程知节一直庆幸自己遇到的皇帝是李世民,虽也杀了不少开国将领,那是他们不知进退,活该如此。 到了新皇登基,程知节也有了危机感。 为向新皇表忠,他亲自带兵,自翠微宫统率骑军护卫皇太子李治回朝继位,巡治长安,并在左延明门外宿卫三个月。 这番举动,果然得到新皇赏识,他在军中地位一度超过李勣。 然而皇帝登基后不久,朝堂大事小事,都由长孙无忌拿主意。 跟长孙无忌作对的李勣被迫辞去宰相,吴王李恪被谋害而死。 当长孙无忌来拉拢他对付李勣时,程知节为了给自己留条后路,没有断然拒绝。 故而在废王立武上,他不敢表明态度。 谁知这个小聪明,却成为一个巨大的错误,他也被逐出了长安。 程知节原本还想,正好可以远离朝堂,不再牵涉到皇帝与长孙无忌的争斗中。 只可惜,他毕竟不是裴行俭,他在军中影响力太大,怀璧其罪,皇帝怎能对他放心? 当他发现王文度是皇帝派来监视自己的探子后,便已心灰意冷,萌生退意。 然而他不敢现在回去,担心还是被卷入争斗,本想朝中争斗分出结果,再返回长安,闭门谢客,学尉迟恭一样。 只可惜,局面比他想象的更糟糕。 长孙无忌不仅败了,还一败涂地,本人都辞官致仕。 眼下局面,他是否能安然致仕,心中毫无把握,想到此处,不由长叹一口气。 “程公不必担忧。”一道声音忽然响起。 程知节猛地抬头,却见裴行俭依然在帐中,瞪眼道:“不是让你们都退下吗?” 裴行俭平静道:“在下知道程公有心病,特来献药。” 程知节愣了一下,眯眼打量着裴行俭。 “不会是长孙无忌派你来的吧?” 裴行俭道:“不是。” 程知节道:“那就是韩瑷和来济了?” “都不是,是苏将军让我来献药。” 程知节又是一愣,默然半晌,苦笑道:“我以前对他并不厚道,临危之际,却是他不断帮我。” 裴行俭道:“苏公一向尊敬程公。” 程知节哈哈一笑,道:“好,这个人情老程记下了。裴将军,说吧,你有什么好药,能治老夫心病。” 裴行俭道:“卑职这药,是一个人。” 程知节愣道:“是谁?” 裴行俭道:“尉迟老将军!” 程知节皱眉道:“你让我学他?” 裴行俭摇头道:“不,您必须请他帮忙才行,只不知您与尉迟老将军关系如何?” 程知节哼道:“这老货人厌鬼憎,跟谁关系都不好,我与他只要见面,就是吵架。” 裴行俭又道:“那尉迟老将军与长孙无忌等人关系如何?” 程知节还是摇头:“那就更差了,那老货一向口无遮拦,别说那帮文官,先帝都受不了他性子。若非他得罪人太多,也不至于在府中一躲十几年。” 裴行俭微笑道:“那就好极了,您只要能请动他出山,危急自解。” 程知节愣了愣,很快就琢磨出味来了。 皇帝忌惮自己,不就是因他军中影响力太大,担心凭李勣一人,制不住他吗? 尉迟恭为人撇开不谈,他跟在太宗皇帝身边,立下大功数不胜数,在军中影响力并不低于他程知节。 倘若尉迟恭也出山,他就没有威胁到皇帝的可能,皇帝自然不会对他赶尽杀绝! 唯一的问题是,该怎样才能打动尉迟恭呢? 裴行俭似乎瞧出他顾虑,微笑道:“程老将军不必担心,您且想想,苏公与您关系不好,尚且帮您,尉迟老将军与您多年同袍,怎会见死不救?” 程知节暗暗冷哼,道:“那老货要是不帮我,我就把他装设弄鬼的事抖出来,哼,到时要死一起死!” 想到开心处,哈哈一笑,举杯道:“裴行俭果然名不虚传,多谢!” (本章完) 第85章 李治的头疾 第85章 李治的头疾 长安城外,兴隆邸店。 唐朝各大城邑之间,设有驿站,驿站人来人往,旁边往往会有邸店。 兴隆邸店便是潼关道上的一座邸店。 入夜,夜很浓,风清月高。 “喀嗤”一声,一柄细长的铁刃从窗户缝隙中伸了进来,向上挑开窗栓。 “吱呀”,窗户被推开了。 一道黑影悄无声息的潜入屋中,从腰间慢慢拔出一柄短刀,无声无息的走到床边。 便在这时,屋中火光一闪,四周点燃了四枝蜡烛。 黑影转头一看,只见屋角站着三名官差和一名小厮,他要刺杀的对象,狄仁杰,就坐在一张椅子上喝茶。 狄仁杰朝他举杯笑道:“你来的可真够晚,害我等了大半夜。” 黑影大骇,正要奔向窗户,头顶一张大网落下,将他捆得结结实实。 两名大理寺衙役上前将他揪到狄仁杰跟前,喝道:“老实点!” 那小厮正是狄顺,他笑嘻嘻的道:“阿郎真是神机妙算,他们果然派人来刺杀您了。” 狄仁杰淡淡道:“我已掌握他们的罪证,他们再不刺杀,岂不是坐以待毙?” 狄顺踢了黑衣人一脚,喝道:“还不老实交代,是谁派你来的?” 黑衣人并不理他,只死死瞪着狄仁杰,笑道:“做我们这一行,绝不会出卖雇主,你死心吧。” 狄仁杰道:“我知道你是猎金郎,收金子替人卖命,看得出,你身上已经沾了人命。” 黑衣人狞笑道:“聪明,你是我第六个猎物,也是最值钱的一个猎物,只可惜我没能砍下你的脑袋。” 狄顺一脚踹在他脸上,骂道:“我们阿郎是大理寺少卿,就凭你,也杀得了他吗?” 黑衣人瞪了狄顺一眼,哼道:“难怪人头值两块金饼,可惜,当初应该多要点。” 狄仁杰知道这种人不怕死,跟他废话毫无意义,挥了挥手,道:“把他带去关起来,明日交给万年县,这种人需要不良人来对付。” 黑衣人听到“不良人”三个字,脸色微变。 次日天明,狄仁杰继续上路。 他知道这次差事危险,一共带了二十名衙役护身,身边只留三人,其他人都藏在暗处,就是为了引蛇出洞。 回长安路上,再无波折。 狄仁杰命几名衙役将猎金郎送走,带着其他人返回大理寺。 按照规制,他需要先去向辛茂将汇报一声,再入宫面圣,不料,辛茂将却并不在大理寺,外出办案去了。 狄仁杰十分好奇,到了辛茂将这个级别,除了皇帝指派,通常不会再办别案,怎会亲自出动? 一问之下,不由吃了一惊。 原来长安城发生巨大械斗案,死了三人,另有二十多人受伤。 死的还都是世家大族子弟。 如此大案,圣人也亲自过问,故而不仅长安县令、金吾卫中郎将,就连辛茂将和刑部尚书也都去了。 狄仁杰急问:“到底是什么案子,怎会如此严重?金吾卫没有提前过去阻止吗?” “哎,案子发生在怀远坊马球社,原本还好好的打马球,结果突然就变成打人。两人是被马蹄踩死,一人被月杖敲中头部而死。当时球社一片混乱,不少看客,都是因踩踏而受伤。” 回话的是一名姓源的四十多岁寺丞。 狄仁杰又问:“打马球的两方人,都是谁?” 源寺丞叹道:“还能是谁,一边是京兆杜氏,一边是洹水杜氏。” 狄仁杰深吸一口气。 他其实一直在担心,京兆杜氏被杜正伦开凿杜固,必定怀恨在心,加以报复。 没想到报复竟这般猛烈。 事到如今,狄仁杰知道自己过去也帮不到什么忙,更解决不了两家仇怨,便没有多说什么,朝皇宫而去。 来到甘露殿,狄仁杰向李治见礼后,抬头看了李治一眼,见天子脸色苍白,眉宇间带着愁色,心中不由有些担心。 李治问道:“狄卿,三门峡的案子可查清了?” 狄仁杰拱手道:“回陛下,臣已全部查清,此事是江南世族所为,主使者名为桓道全,出身龙亢桓氏。” 说着递上一份奏章。李治看完后,沉默了一会,道:“这个桓道全可是桓温后人?” 狄仁杰道:“回陛下,桓道全正是桓温后人。” 李治听完后,暗暗摇头。 因为司马氏的无能,导致南北朝时期,江南世族轮流把持朝政,皇帝则成了摆设。 说一句“王与马共天下”,其实都抬举了司马氏。 东晋之后,南朝换了四次政权,却都没能摆脱世家大族的控制,江南世族也慢慢堕落,只知家族,不知国家。 杨坚灭江南后,便非常鄙夷江南世族,据《尚书》五教之义,编著典籍,巡敕江南,广传儒家之道。 然而江南世族依然故我,没多久就反叛。 到了唐朝,江南世族已沦为朝堂边缘人物,唯一有点影响力的,也只剩下兰陵萧氏。 想到此处,李治问道:“桓道全为何要破坏破礁大计?” 狄仁杰道:“回陛下,原因很简单,是为了敛财。” 李治愣道:“敛财?” 狄仁杰道:“是的,从去年开始,他们就暗中抬高米价,想赚一笔。结果朝廷欲开凿三门峡的消息一出,米价骤然下跌,他们手中的米出不了手。” “他们想通过这种方式,散播流言,让百姓们以为三门峡不会凿通,米价自然重新冲高,他们就可以大赚一笔了。” 李治摇头道:“果然是只知家族利益,不顾国家,朕算是见识到江南世族的作风了。” 狄仁杰忙道:“陛下,也并非所有江南世族皆是如此,臣能顺利破案,也多亏江南世族帮忙。” 李治奇道:“哦,是谁帮了你?” 狄仁杰道:“也是桓氏,铚县桓氏。他们得知桓道全所为,便暗中监视,臣调查时,主动向臣提供了证据。” 李治点点头,道:“看来江南世族中,也还是有忠义之人的,很好,朕会下旨嘉奖他们。” 狄仁杰拱手道:“那臣告退了。” 走到门口时,狄仁杰忽然转身,长身一躬,道:“陛下,臣僭越一句,您脸色不太好,可要多注意龙体!” 李治微微一笑,道:“狄卿不必担心,朕会注意的,你去吧。” 狄仁杰离开后,王伏胜也忍不住道:“大家,狄少卿说的对,您这几日太过操劳,还是休息一会吧。” 李治看了他一眼,见他满脸担忧,笑道:“好罢,这几天发生的事太多,确实令人忙昏了头,朕去后宫活动一下身体吧。” 起身离开了甘露殿。 阳春三月,和风日暖,柳絮飘飞。 李治走在金水河旁的河畔时,望着满天飞舞的柳絮,忽然道:“伏胜,程知节回长安了吗?” 王伏胜道:“应该没有。” 李治点点头,站在河边,抬头凝望着河面,便在这时,一阵风吹来,李治只觉脑袋“嗡”的一声,阵阵刺痛从头皮深处传来。 李治捂着脑袋,慢慢蹲下身子,露出痛苦之色。 王伏胜大惊,急忙扶住他,尖声道:“不好,圣人头疾又犯了,快请孟御医!” 立政殿,偏殿。 武媚娘正拿着一本书,一脸专注的研究一种新的药膳。 张多海忽然奔了过来,还未走近,便大喊道:“殿下,不好了,圣人头疾又犯了。” 武媚娘心中一惊,手中的书落在了地上,急问:“可严重吗?御医看过没有?” 张多海道:“孟御医们都过去了,只不过陛下陷入昏迷,似乎比上次更严重。” 武媚娘脸色阵青阵红,她深吸一口气,慢慢捡起地上的书,冷冷道:“你昨日说,杨玉臣和孙思邈今日到长安?”声音已恢复冷静。 张多海咽了口吐沫,道:“应、应该是的。” 武媚娘沉声道:“好,你随吾出宫,吾要亲自去接他们。” 张多海变色道:“殿下,您不去看望陛下吗?这种事让臣去做就行了啊!” 武媚娘凤眸凝视着他,一字字道:“我不会医术,去了又有何用?这时候找到孙思邈,才能真正帮到陛下!” 张多海不敢再劝,忙道:“臣这就去安排车驾。” (本章完) 第86章 武皇后参政? 第86章 武皇后参政? 杨玉臣望着熟悉的长安城,又看了身后骑在驴子上的孙思邈,眼泪都差点流出来了。 他本是贵胄子弟,凭门荫入仕,担任一名普通千牛卫。 他平生好赌,因看好武昭仪会上位,便赌了一把大的,攀附武昭仪手下的内侍张多海。 后来武昭仪果然当上皇后,张多海升为少监,他也得到回报,升为千牛备身。 去年十一月,张多海给他交代一件差事,请一位神医入京。 他本以为是件小事,做梦也想不到,这差事差点要了他小命。 如今紧赶慢赶,好不容易把孙思邈这尊佛给请回长安,几乎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孙思邈笑道:“小赵啊,怎么哭了,哀哭伤身,会影响寿命的。” 他是一个须发皆白的小老头,脸庞红润的很,很难看出已快百岁高龄。 杨玉臣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孙神医,您赶紧随我入宫吧,皇后殿下只怕等急了。” 孙思邈笑道:“进宫是肯定要进宫的,不过老夫要先沐浴一番,总不能臭烘烘去见皇后殿下吧?” 杨玉臣急道:“可是距离期限……” 孙思邈道:“不是还有两天吗?都到长安了,还怕老夫跑了不成。” 杨玉臣无可奈何,只好同意。 两人进城后,杨玉臣正准备带孙思邈去自己家中,忽见大街上走过来一个胖子。 杨玉臣心中一惊,快步迎了上去,陪笑道:“张少监,您怎么亲自来了?” 张多海看都不看他一眼,径直来到孙思邈跟前,拱手道:“请问您就是孙神医吗?” 孙思邈看了张多海一眼,拱手笑道:“原来是位中贵人,老夫有礼了。” 中贵人指的就是皇宫中的内侍。 张多海暗暗心惊,本想问他如何瞧出自己身份,不过武皇后就在旁边等着,他可不敢多说废话。 “孙神医请随我来,有位贵人要见您。” 孙思邈微笑道:“也好,您请带路。” 张多海带着孙思邈来到一条无人的巷子,巷内停着辆马车,看起来普普通通,孙思邈却已猜到,车内坐着一位极尊贵的人! 他朝着马车下拜道:“草民孙思邈,拜见皇后殿下!” 半晌,车内传来一道清润动听、又带着威严的声音。 “吾冒昧请孙神医来长安,实在冒昧,圣人犯了头疾,还请神医不辞辛劳,随吾入宫一趟。” 孙思邈早猜到来长安是为皇帝治病,拱手道:“草民领旨。” 武皇后马车后面,还有另一辆马车。 张多海、杨玉臣和孙思邈都坐上马车,随着武皇后的马车朝皇宫而去。 张多海这才有机会解答心中疑问。 “孙神医,您瞧出我是宫中内侍,那不奇怪,很多人都能瞧出来。可您怎知马车中的是皇后殿下?” 孙思邈笑道:“刚才的马车看起来普通,马车前辕放的踏凳上,却雕刻着凤纹。” 张多海恍然道:“不愧是神医,果然观察细致入微,相信您一定能医好陛下头疾。” 孙思邈却没有说话。 他最清楚头疾有多么难治,尤其病人还是皇帝,很多冒险的治疗法子,都不能用。 孟诜额头落下一滴冷汗。 他正在为圣人把脉。 在他身后,郑贵妃、徐充容、刘充嫒三个人的眼睛都盯在他背上,仿佛三柄刀悬在他头顶,让他倍感压力。 孟诜毕竟是尚药局长官,医术虽不是最高,但凭着职权,可以翻看很多宫廷才在的珍贵医书。 他脑中思索良久,终于想到了什么,松开了搭脉的手。 “孟御奉,陛下情况如何?”最先问话的是郑贵妃,她身子本就柔弱,得知李治犯头疾后,心中焦急过甚,脸色苍白如纸。 孟诜迟疑了一下,道:“回禀贵妃,臣眼下也不能确定,需与其他几位御医商议一下。” 便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却是武皇后带人走了进来,凛然道:“我请来了孙思邈神医,让他给陛下瞧一瞧吧。” 孟诜微微一惊,果然在武皇后身后看到一名小老头,心中惊喜,朝那人拱手道:“孙老先生,您亲自来了,那可太好了。” 孙思邈微微一笑,因并不认识他,只朝他拱了拱手。 随即目光一转,朝另外两名年老御医拱手道:“甄御医、杨御医有礼了。” 这两名老者在皇宫中虽只是普通御医,却是天下闻名的医道圣手。 个子较高的老者名叫甄广舟,是神医甄权的侄子。 甄权是与孙思邈齐名的医道宗师,一个善针,被称为“针王”,一个善药,被称为“药王”。甄广舟医术尽得甄权所传,针灸之术,冠绝大唐。 个子较矮的老者叫杨上善,他原本并非医师,而是一位钻研古籍的学者,只因研究古籍时,学到很多古老秘方,故而被召为御医,同时身上也挂着弘文馆直学士的官职。 这两人都有孙思邈敬佩的能力,孙思邈为编著医书《千金要方》,曾向两人讨教过,与两人都有交情。 两人也同样敬仰孙思邈,拱手还礼。 孟诜起身让开,让孙思邈给皇帝把脉。 孙思邈把完之后,看了甄广舟一眼,道:“甄御医,您应该能施针让陛下醒过来吧?” 甄广舟皱眉道:“确实可以,不过您该知道,如此对陛下身体有损,还是等陛下自然苏醒为好。” 孙思邈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继续把脉。 旁边的郑贵妃等人,听到李治能随时醒来,都松了一口气。 孟诜暗暗点头,知道孙思邈故意如此说,就是为了让皇后等人安心,心道:“不愧是在先帝面前谈笑自若的前辈,果然不凡。” 孙思邈很快站了起来,露出思索之色。 武媚娘忙问:“孙神医,情况如何?” 孙思邈表情凝重,缓缓道:“陛下很可能是风眩之症,幸亏发现及时,眼下症状轻微,只要善加调养,应可痊愈。” 孟诜又看了孙思邈一眼,心中砰砰直跳。 他心中也是这般看法,只是不敢像孙思邈这般直截了当的说出来。 徐充容道:“要如何调养?” 孙思邈迟疑了一下,拱手道:“恕草民直言,陛下不可再像以前一样劳累,需得多多休息,另外,要多泡温泉,最好三日一泡。” 徐充容吃了一惊,不由暗暗忧心。 武媚娘缓慢而坚定的道:“一切以陛下龙体为重,等陛下醒后,我等都应劝谏陛下,安心调养身子。” 郑贵妃皱眉道:“可皇子们都还年幼,陛下也并未立太子,无人监国,朝政该如何处置?” 武媚娘横了她一眼,道:“此事自有陛下裁夺,我等怎可妄议?” 郑贵妃看了她一眼,低下头不说话了。 …… 深夜,赵国公府。 长孙无忌正坐在他那间宽大的书房内,手中拿着一本律典翻看着。 长孙冲忽然敲门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奇异的表情,道:“父亲,韩相和来相求见!” 长孙无忌皱眉道:“不是说了让他们不要再来吗?不见!” 长孙冲道:“他们带来一个消息,说陛下头疾又犯了,您当真不见?” 长孙无忌猛地站起身,紧紧盯着儿子,审视片刻,知道儿子并非撒谎,又慢慢坐了回去,沉声道:“请他们进来吧。” 不一会,韩瑷和来济一起进入书房,两人表情都有些忐忑,一幅喜悦中夹杂着担忧的模样。 长孙无忌请两人坐下,开门见山道:“陛下情况如何?” 来济叹了口气,道:“根据尚药局的消息,陛下陷入昏迷,不过药王孙思邈已经入宫了,应该不会有大碍。” 韩瑷微微一笑,道:“自太尉您致仕后,长安就越来越乱,陛下估计也是忧心忡忡,头疾才复发。如今,他总该知道您的重要性了吧。” 长孙无忌沉吟不语。 来济道:“我二人都觉得陛下会重新启用太尉,所以才来找您,看看需不需要我们配合。” 长孙无忌摇头道:“你们错了,眼下这种情况,陛下不会用老夫。” 韩瑷变色道:“这是为何?现在只有您才能镇得住局面啊!” 长孙无忌道:“陛下坐朝时,已对老夫如此忌惮,如今他头疾复发,只会更不放心老夫。” 韩瑷道:“那陛下还能怎么办,继续自己强撑着?难道不怕身子越来越差吗?” 长孙无忌神色肃然,缓缓道:“如今这种局面,陛下可能会重用武氏,让她替自己处理部分朝政。” 来济脸色也变了,道:“不会吧,陛下不是也很忌惮武氏吗?” 长孙无忌缓缓道:“武氏的权利都来自陛下,她纵然弄权,也威胁不到陛下。老夫却不同。” 来济和韩瑷对视一眼,眼中都充满恐惧之色。 “父亲,武氏若是把控朝政,我等都将死无葬身之地!”长孙冲急道。 长孙无忌眯着眼道:“先沉住气,再瞧瞧局面变化,倘若陛下真让武氏参与朝政,你我再做图谋不迟!” (本章完) 第87章 王伏胜的短处 第87章 王伏胜的短处 翰林院,龙首渠,石桥之上。 高安公主双手抓在桥檐,呆呆望着桥下的龙首渠面。 这一瞬间,小女孩身上似乎多了丝忧郁之色,仿佛一下长大。 好半晌后,长乐门方向,走来一名小内侍,正是小吉。 他双手放在右边胸侧,似乎藏着什么东西,沿着龙首渠快步过来,上了石桥。 “公主,我回来了。” 高安公主朝他伸出一只小手,问:“东西拿到了吗?” 小吉将两手举起,原来他手中拿着一个小圆盒。 “公主,宫中有规定,不能把宫外东西带进来,您可要小心。”他嘱咐道。 高安公主没有理他,打开圆盒,里面是几块黄色的块状物,却是民间的一种吃食,名叫饴。 “怎么只有三块?”高安公主皱起小眉毛。 小吉道:“奴也是托一位伴当带进来的,他说检查严,带进不易,奴试吃了一块,就只剩三块了。” 高安公主撇了撇嘴,道:“三块就三块吧,你随我来。”蹦跳跳下了石桥,沿着龙首渠畔,向北而行。 小吉快步跟上,奇道:“公主,您这是去哪,那些您还是赶紧吃了吧,被人发现就不好啦。” 高安公主瞪了他一眼:“谁说我要吃了?” 小吉错愕道:“您不吃还让我带进来?” 高安公主哼了一声,并不回答。 两人和一众宫人走了许久,穿过武德门,绕过神龙殿,来到一座寺庙前,却是佛光寺。 小吉见高安公主要进寺,惊奇道:“公主,您什么时候信佛了?” 高安公主没有吭声,默默进入寺庙,穿过几间殿宇,来到一间佛堂。 小吉侧头看去,发现她眼眶微微红了。 进入佛堂后,高安公主从腰间取出一个小革囊,里面零零碎碎,竟都是吃食和蔬果。 高安公主将东西整整齐齐摆在佛案前,堆成三座小山形。 小吉终于明白了,问道:“公主,您这是将饴当做贡品吗?” 高安公主鼓着嘴巴:“不可以吗?” 小吉咕噜道:“从未听说有人将饴当贡品呢。” 高安公主瞪了他一眼,道:“阿姊说了,拜佛最重要的是心诚,我把最爱吃的东西供上,难道还不能表现我的诚心吗?” 小吉呆了呆,竟觉得她说的有点道理。 高安公主在佛祖前跪下,哽咽道:“佛祖,求您保佑耶耶,让他尽快醒过来,高安愿将耶耶的苦痛,都转移到自己身上,只求耶耶平安无恙!” 说完用力叩了几个头,光滑洁白的小额头,都叩得红肿了。 小吉叹了口气,也跪下来,默默祷告了几句,为皇帝祈福。 两人拜完佛祖后,一起离开佛光寺,径直来到甘露殿。 “王大监,耶耶醒了吗?”高安公主仰着头问。 王伏胜道:“还未苏醒呢。” “那……我能进去看耶耶吗?” 王伏胜道:“孙神医说了,陛下现在需要静养,最好不要打扰为好。” 高安公主急忙摆动小手:“我不打扰,也不说话,就想瞧瞧耶耶,好吗?求求您啦!” 王伏胜苦笑道:“您可别这样说,折煞臣了,您请进来吧。” 转过身,带着高安公主进入大殿。 高安公主来到床前,望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李治,眼泪便忍不住流了下来。 她用力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然而还是捂不住声音,发出“呜呜”的低沉哭声。 王伏胜急忙朝她打眼色,高安公主点点头,转身便要离开。 忽然,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是高安吗?” 高安公主倏地转头。 只见李治已醒了过来,侧头望着自己,温柔的目光中充满关切。 “耶耶!” 她发出一道惊天哀嚎,扑在床檐,泣不成声。 王伏胜欣喜道:“大家,您总算醒过来了,臣这就去请御医们过来。”转身飞步去了。 李治伸手摸了摸高安公主的小脸,笑道:“莫哭莫哭,朕已无碍了。” 高安公主紧紧抿着嘴巴,憋住了哭声,半晌后,问道:“耶耶,您口渴吗?儿给您倒水。” 李治笑道:“越发懂事了,朕还真有点渴了。” 高安公主甜甜一笑,过去踮脚倒了杯水,递给李治。 李治喝完水后,身上恢复了点力气,坐直身体,朝高安公主问了几句话,总算了解现在情况。“你说孙思邈已经来京了,还给朕看过了?”他诧异道。 高安公主连连点头:“徐姨娘说是母亲把他请入宫的。他果然是位神医,一把脉就知道您没事。” 李治微微一笑,道:“傻孩子。” 少顷,孙思邈、孟诜等人全都来到大殿。 叙礼毕,李治望着孙思邈,微笑道:“老神医乃当世高人,冒昧把您请入长安,替朕看病,实乃朕之罪过。” 孙思邈笑道:“老夫一山野之民,闲云野鹤,怎敢当陛下如此赞誉。身为大唐子民,能替君治病,乃草民之荣耀。” 李治笑道:“给孙老先生赐座。” 几位御医轮流给李治把了脉,孙思邈则是最后一个。 轮到孙思邈把脉时,武皇后也闻迅过来了,向李治见了礼。 未几,众御医都把完脉,用眼神交流一番,最后还是孙思邈来开口。 “陛下恢复的极好,只要注意草民先前提到的两点,当无大碍。” 李治道:“哪两点?” 武媚娘解释道:“陛下,孙神医说,您这是风眩前症,眼下虽无碍,但以后须注意龙体,不可再操劳。另外,还需用温泉疗法,三日一泡。” 李治暗暗心惊:“果然还是风眩,不过似乎发的早了些。” 他朝孙思邈问:“孙神医,朕这病能治好吗?” 孙思邈笑道:“陛下最近一直在服用药膳吧?” 李治看了武媚娘一眼:“是的,药膳都是皇后做的。” 孙思邈点了点头,又问:“陛下近来可经常趋走?” 李治敬佩道:“老神医慧眼如炬,朕近来确实经常趋走。” 孙思邈捻须笑道:“陛下这个习惯可以继续保持,药膳也可继续服用,臣再给陛下开一剂药,辅以温泉疗法,当可痊愈。” 李治听完后,心中长松一口气。 因他刚刚苏醒,孙思邈建议还需好好静养,众人便都告退离开了。 …… 甘露殿,后殿假山。 王伏胜默默跟在武皇后身后,一直来到假山池旁,武皇后才停住脚步。 她巍然而立,曼妙的背影中,带着几分凝重的威严。 王伏胜见她久不开口,细声道:“不知皇后殿下找臣过来,所为何事?” 武皇后依然没有转身,只伸手挥了挥,周围的内侍宫人全部退下。 假山之旁,只剩他们两人。 “王大监,吾有一事,想找你帮忙。” 王伏胜不动声色的道:“皇后殿下有何交代,尽管吩咐。” 武媚娘缓缓道:“吾已下令,将陛下苏醒的消息封锁,也派人警告所有知情人,命他们严禁泄露。” 王伏胜目光一闪,已明白她的意图。她是想利用这次机会,对付世家大族。 “您最近一直在清理后宫老鼠,臣也顺手料理过几只,可时日尚短,宫中还未清理干净,消息只怕很难封锁太久。”他低声说道。 武媚娘凛然道:“无妨,吾并不打算久瞒,一两天就够了。” 王伏胜道:“尚药局那边,只怕也有几只耳朵。” 武媚娘道:“吾心中有数。” 王伏胜又陷入了沉默。 他与武媚娘一直暗中不合,然而两人在对付长孙无忌等人时,立场和利益又是一致的。 武媚娘忽然拍了拍手,张多海从远处走了过来,朝王伏胜笑了笑,递过一张纸。 王伏胜接过一看,脸色顿时变了。 纸上记载,王皇后在寒食节期间,竟在道观中,偷偷食用热食。 张多海笑道:“王大监不信吗?” 王伏胜没有吭声。 他一直派人暗中保护王皇后,知道王皇后离宫之后,性情大变,做出这种事不足为奇。 武皇后终于转过身,凝视着王伏胜。 “只要你帮吾,吾可以不追究此事。另外,吾也可以答应你,不再派人监视王庶人。” 王伏胜与她对视良久,终于点头道:“臣会尽量封锁消息,望殿下信守承诺。” 武媚娘淡淡一哂,转过身,又默默望着假山风景。 王伏胜拱手告退了。 (本章完) 第88章 武皇后的布置 第88章 武皇后的布置 王伏胜沿着甘露殿侧廊,缓步而行,正行之间,前方一人挡住去路。 那人身穿锦甲绣服,腰佩千牛刀,宽额长面,赫然是内领卫中郎将,王及善。 王伏胜朝他拱了拱手,便要从王及善身边过去。 王及善双臂抱胸,两人肩膀交错时,他突然出声了。 “不知皇后殿下刚才找王大监过去,所为何事?” 王伏胜脸色微变,眼中闪过一道尖锐的光芒。 “吩咐几件小事罢了。” 王及善道:“不对吧,您与皇后殿下见面后,就召集手下几名内长侍,吩咐他们封锁陛下苏醒的消息,不知是何缘故?” 王伏胜转过头,凝视着王及善,眯着眼道:“你敢监视本监?” 王及善道:“不敢,只是手下有人过来汇报罢了。末将怕大监犯错,特来提醒两句。” 王伏胜低头垂目,淡淡道:“哦,不知王将军有何指教?” 王及善低沉着声音道:“大监是圣人的眼睛和耳朵,任何事情,都该向圣人汇报,不该有自己的意志。” 王伏胜斜目看了他一眼。 “本监跟了圣人十几年,想不到今日却能得王将军指教本监为臣之道,真是荣幸。” 王及善平静道:“你不必讥讽,若我说的不对,大可指出,若是指不出,我只好如实向圣人禀告。” 王伏胜道:“哦,禀告什么?” 王及善道:“自然是禀告圣人,您未得圣意许可,便与武皇后暗中联手,设下圈套,引诱世族政变!” 王伏胜眼中闪过一丝怒意,随即摇了摇头。 王及善挑眉道:“你摇头做什么,理屈词穷了吗?” 王伏胜一瞬不瞬的望着他,细声细气的道:“很好,王将军去禀告圣人吧,只是您猜猜,圣人会不会同意?” 王及善道:“无论圣人是否同意,都必须圣人来决定,而不是你和武皇后。” 王伏胜冷笑道:“王将军,您可真是忠心耿耿啊,您是不是觉得,全天下再无一人,比你更加忠心了?” 王及善皱眉道:“不必冷嘲热讽,有话直言就是。” 王伏胜哂笑道:“后宫之人都知道,本监与武皇后不合,不过有一点本监最为清楚,武皇后对圣人之忠心,并不比我差。” 王及善露出几分诧异之色。 王伏胜接着道:“你想过的事,我和武皇后就未曾想过?为何我们瞒着圣人,难道这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王及善沉默。 王伏胜严厉道:“圣人刚犯头疾,醒转不久,你这时让圣人劳心,若导致圣人头疾恶化,你是忠还是不忠?” 王及善微微变色。 王伏胜道:“长孙无忌是圣人元舅,此事我们谋划可以。圣人谋划,便是亲手谋害元舅,你将圣人陷入不孝之境,是忠还是不忠?” 王及善额头多了一滴冷汗,拱手道:“王某受教了。” 王伏胜缓缓道:“我知王将军刚升内领卫,急于报效君恩,只是在宫中做事,万不可过于急躁。” 语毕,迈着细碎的步伐,朝着甘露殿寝殿而去。 王及善在原地思索良久,迈步朝着尚药局而去。 尚药局位于殿中省西侧,占地面积在六尚局中,首屈一指,外厅极为宽敞,共设四列,每列四案,一共十六名御医坐诊。 后宫之中,只有三品以上命妇,可传御医问珍。 至于其他人犯病,只能亲自前往太医署,在署中看病。 李治后宫嫔妃不多,所以这一届御医们都还算清闲。 孟诜给每人排好班次,每人两天坐诊一次,休息时,便能在尚药局医馆中,阅览珍贵的宫廷医典。 今日坐诊的有六名御医,每人桌案上都摆满了医书、药材和称量工具。平日里,众人各自忙着手中之事,或去后宫给嫔妃命妇日常寻诊,或翻看医书、研究新方。 然而今日不同,因孙思邈忽然入宫,众人都在讨论这位传奇药王。 其他五人都聚在一起,微笑着讨论孙思邈在民间事迹,只有一人开始收拾药箱,准备离开外厅。 有人笑问:“秦御医,你这是去哪?” 秦御医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留着羊角胡,面色蜡黄,他说道:“我去给郑贵妃诊脉。” 后宫之中,郑贵妃身子骨最差,圣人传了旨意,命尚药局每天派一名御医,去帮她诊脉调养,定为常例。 “现在还早,晚点去也成啊,听说孙药王编撰了一本千金要方,有不少珍贵方子已流传出来,大家一起讨论一下如何?” 秦御医冷哼道:“什么药王,不过多活几年罢了,医术未必及得上甄老和杨老。他瞧不起咱们御医,亏你们还把他捧在天上。” 因孙思邈曾在先帝面前,谢辞御医奉御的官职,不少御医觉得他沽名钓誉,对他很是不满。 秦御医便是最不满的一个。 秦御医大步离开尚药局,一路朝着长乐门而去,穿过长乐门后,沿着龙首渠畔,一路北行。 经过一座石桥时,桥上忽然下来一名肥胖内侍,挡住他去路,笑道:“秦御医这是要去哪?” 秦御医脸色微显惊慌,拱手道:“下官见过张少监,下官准备前往薰风殿,为郑贵妃例行诊脉。” 张多海淡淡道:“你平日前往薰风殿,不都是走的广运门吗?今日怎么突然改走长乐门?” 秦御医结巴道:“这、这个,下官听说翰林院附近的桃开了,便想顺路过来瞧瞧。” 张多海笑道:“是看桃呢?还是看人呢?” 秦御医勃然变色,道:“您、我……” 张多海冷冷道:“你想违抗皇后殿下旨意,将圣人消息传出宫外,是也不是?” 秦御医“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叫道:“张少监饶命!” …… 张多海快步进入立政殿后殿,只见武皇后正站在外堂的桌案前,手持玉笔,练习书法。 他跟随武皇后这么多年,发现武皇后有一个特点,越是紧张关键的时候,越是冷静。 这也是他最佩服武皇后的一点。 “殿下,臣回来了。”张多海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 武媚娘头也不抬,道:“说。” 张多海道:“姓秦的是个软蛋,没几句话就全招了,他已按照咱们的计划,把假消息传了出去。” 武媚娘点点头,朝他招了招手,道:“多海,你过来瞧瞧,吾这一帖《兰亭序》,写的如何?” 张多海凑了过去,仔细看完之后,狂拍马屁。 “妙!殿下这一帖写的太妙了,臣觉得就算是王羲之本人,也不过如此罢了。” 武媚娘笑骂道:“你个不学无术的胖厮,休要胡言。这东西谅你也品鉴不来,你拿去翰林院吧,再传一道旨意,请英国公今夜戌时,入宫一趟,让他品鉴一下吾的兰亭序。” 张多海诧异道:“您想让他品鉴,臣可以直接拿去他家里呀。” 他真正诧异的是如此紧急时候,武皇后为何请李勣品鉴书法。 武媚娘扫了他一眼,道:“何时这么多嘴了?” 张多海心中一凛,扇了自己一耳光,笑道:“臣多嘴,臣这就去办。” 顿了一下,又道:“殿下,赵国公府外监视的人手,要不要再多派一些?” 武媚娘摆手道:“不必,一切照旧。” 张多海应诺一声,领命退下。 (本章完) 第89章 吾要面圣 第89章 吾要面圣 赵国公府,书房。 “长孙公,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您还在犹豫什么?”韩瑷大声道。 书房之内,长孙无忌坐在桌案后面,双眼紧闭,仿佛入定一般。 来济负手站在一幅山水画前,看似在赏画,目光却在不断闪动,显然是在思考着什么。 只有韩瑷在屋中来回踱步,显得异常的急躁。 长孙冲侍立在长孙无忌身边,沉声道:“韩相,别打扰父亲思绪,上次的教训,吃的还不够深吗?” 韩瑷跺脚道:“这次能跟上次一样吗?长孙公再不做决定,韦、杜、萧、宇文几家,就要带头动手了,若是放任不管,他们只会闹得不可收拾!” 长孙冲因上次错误,行事风格已谨慎了不少,问道:“圣人真的还没有醒过来吗?” 韩瑷道:“千真万确,尚药局传来消息,圣人病情严重,武氏不知怎么收服了王伏胜,封锁消息,只怕是想控制圣人。” 来济忽然道:“控制圣人,她估计还不敢,不过以圣人名义下几道旨意,她是做的出来的。” 韩瑷道:“不错,眼下只有先下手为强,倘若她矫诏调动军队,再立五皇子为太子,一切都来不及了!” 长孙冲被说的有几分心慌,不由低头看了一眼父亲。 长孙无忌却依然闭着双眼,没有说话。 长孙冲问道:“韦杜几家是什么计划?” 韩瑷道:“各族在禁军之中,都有子弟,宇文氏在飞骑军中,独孤氏在玄武门守军中,都能操作几分。” “只需暗中联络,在禁苑集结,骗开玄武门,围住甘露殿,诛杀武氏,救出陛下,再请陛下册立陈王李忠为太子,大事可定!” 长孙冲看了长孙无忌一眼,道:“父亲,您看?” 长孙无忌终于睁开双眼,道:“不急,等。” 韩瑷急道:“还等什么?若让武氏先发制人……” 长孙无忌冷冷道:“韩相若信不过老夫,就请自便。” 韩瑷微微一惊,苦笑道:“长孙公言重了,我只是……哎……” 便在这时,外面走进来一名侍卫,脸上带着面具,是长孙无忌的贴身侍卫,玄武卫。 “如何?”长孙无忌问。 玄武卫拱手道:“李勣已坐马车,离开英国公府,连夜进宫。” 韩瑷和来济听到此话后,都是一惊,两人这才意识到,自己竟忽略了李勣。 长孙无忌缓缓道:“陛下如果真的重病昏迷,武氏肯定会猜到我们有所行动,请李勣入宫坐镇,便是她唯一的选择。” 长孙公脱口道:“倘若李勣没有入宫,说明尚药局消息有误,宫中之事可能是陷阱。” 长孙无忌眼中闪动着亮光,道:“不错,只有李勣出动,才说明宫中确实出了事。” 韩瑷心中砰砰直跳,道:“长孙公,那咱们还行动吗?” 长孙无忌斜了他一眼,笑道:“你刚才还闹着要动手,现在又退缩了吗?” 韩瑷苦笑道:“可是李勣都入宫了,只怕难以成功了。” 文官们惧怕李勣,正如武将们都惧怕长孙无忌一样。 长孙无忌摆手道:“无妨,老夫自有办法对付李勣。冲儿,你拿这份名单,去找上面的人,什么都不用说,只需告诉他们,今夜子时行动,他们知道该怎么做。” 递过一份名单。 长孙冲接过名单,看了一眼后,脸上露出惊愕之色,随即惊愕转化为喜悦。 “原来父亲还留了这么多后手!”他暗暗惊喜。 正当他拿着名单,准备离开书房时,长孙无忌忽然想到什么,猛地喝道:“等会!” 长孙冲刚刚推开门,闻言又将门关上,回头问道:“父亲,怎么了?” 韩瑷和来济也一脸诧异。 长孙无忌凝望着玄武卫,问:“你刚才说,李勣是坐着马车进宫的?” 玄武卫道:“是。” 韩瑷皱眉道:“这有什么问题吗?” 长孙无忌深吸一口气,道:“李勣有一匹良马,名为宝三鬃,当年他被刘黑闼打败,一路败逃,幸得此马相救,保住性命。” “自那以后,他便将那匹马视作福马,凡是他要做大事,必定乘此马出行。” 来济道:“李勣败给刘黑闼,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那马会不会死了,所以他才没有骑?” 长孙无忌摇头道:“不,那马还活着,李勣对它极好,平日很少骑乘,吃的比人还好,三名马奴伺候,马虽年迈,却依然强健,足以乘人。” 三人都知道长孙无忌一直盯着李勣,他既说出这番话,肯定不会错。 韩瑷变色道:“如此说来,此事有诈?” 长孙无忌缓缓道:“这一定是武氏的阴谋,你们想想看,圣人最近身体越来越强健,怎会突然病重?” 来济苦笑道:“不错,我们还是太心急了,险些被她所趁!” 长孙无忌沉默了好一会,吩咐道: “冲儿,立刻传消息给韦杜几家,让他们千万不可动手!” 长孙冲深吸一口气,道:“是!” …… 明月如盘,星辰如珠。 星光照在韦府后院的水阁内,将水阁四周的水仙,映衬的更加洁白优雅。 韦弘机站在水阁横栏前,抬头凝望着夜色,缓缓道:“多谢驸马特来相告,韦某会尽快把消息,告诉其他几家。” 长孙冲也不多废话,拱手道:“告辞。”转身离去。 半个时辰后,萧锐沿着走廊来到水阁,沉声道:“为何又找我过来,计划不是定好了吗?” 韦弘机苦笑一声,道:“萧兄,可觉得脖子冷飕飕的?” 萧锐脸色微变:“出变故了?” 韦弘机伸手请他坐下,将长孙冲刚才告诉自己的话,全部说了。萧锐紧紧凝视着他,道:“你相信长孙冲的话?” 韦弘机反问道:“萧兄觉得自己与长孙无忌相比,谁的眼力更强?” 萧锐握紧拳头,半晌后又松开了,叹道:“自然是他了。如此说来,果然是陷阱,就不知是武氏谋划,还是圣人谋划。” 韦弘机反问道:“有区别吗?” 萧锐苦笑一声,道:“飓风将至,一场腥风血雨要来了。” 韦弘机道:“还不到这个地步。圣人既在试探我们,说明心中也很犹豫,未必就一定会对我们下死手。” 萧锐看了他一眼,道:“你还在心存侥幸吗?” 韦弘机正色道:“不是心存侥幸,而是没必要过于激烈。长孙无忌能识破陷阱,凭的不就是一个稳字吗?” 萧锐道:“也罢,这件事总算让长孙无忌又跟我们站在一起,大家团结起来,圣人未必能把我们怎么样。” 韦弘机道:“其他世族那边,还要有劳萧兄去通知一下。” 萧锐眼珠子一转,笑道:“韦兄,其他人可以通知,杜氏和苏氏就不必通知了。” 韦弘机诧异道:“为何?” 萧锐靠近他身边,低语了几句,韦弘机沉默良久后,终于点了点头。 夜色渐浓,一朵乌云飘了过来,遮住了星月。 禁苑之中,一名带着红色头巾的金吾卫队正,正在一处小土丘旁边,四处张望。 在他身后不远处,另有十几名军士,每人手臂上都绑着红巾。 唐军之中,一旅有两大队,每队长官为队正,手下统领五十人。 这队正正是杜氏子弟,杜复的堂兄,奉命参与今夜之事。 “咦,奇怪,已经到子时了,怎么只有我一个人,别的人呢?”那队正暗暗奇怪。 便在这时,远处又奔过来几名军士,领头之人也带着红巾。 那人来到队正身边,问道:“我乃始平苏氏,阁下是?” 队正道:“京兆杜氏。” 苏氏问:“为何就你一人?” 队正正要答话,忽见火光冲天,马蹄声和厮杀声一起响起,四周奔来无数骑兵,仿佛浪潮一样涌了过来,将他们团团包围。 队正急忙拔刀,朝脖子抹去,只可惜还是慢了一步,横刀被人挑开,很快被人按在地上。 “小妇养的,被人卖了!”那队正心中暗骂道。 …… 立政殿偏殿内室墙壁内,嵌着一个神龛,里面放着一尊小佛。 武皇后跪在小佛前,手中握着一串佛珠,紧闭双目,低声祷告着。 便在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 武皇后拨动佛珠的手指停下,睁开双眼,问道:“如何?” “殿下,捉到几个,不过都是小鱼小虾,长孙无忌根本没有动作。”身后传来张多海喘着气的声音。 武媚娘长叹一口气,道:“这老狐狸可真不好骗。” 顿了一下,问道:“都捉到谁了?” 张多海道:“一个是京兆杜氏,一个是始平苏氏。” 武媚娘凤眉微皱,露出思索之色。 张多海又道:“根据下面的人回报,长孙冲去找过京兆韦氏,只怕是提醒他们的,所以世族们都没有动。” 武媚娘道:“既然长孙无忌派人提醒,杜氏和苏氏为何还会自投罗网?” 张多海愣道:“会不会是他们之间联系出现了失误?” 武媚娘摇头道:“不对,这应该是他们有意为之。” 张多海愣道:“您是说,其他世族出卖了杜氏和苏氏?” 武媚娘道:“只有这个可能。” “可这是为什么?” 武媚娘缓缓起身,抚平衣服上的褶皱,走到一张软椅上坐下。 “不要忘了,杜氏曾经出卖过长孙无忌。” 张多海恍然道:“不错,杜氏因为此事,得罪了世家派系,被他们出卖也说得过去。可苏氏呢?” 武媚娘没有说话。 张多海屏气凝神,不敢打扰她思索。 过了好一会,武媚娘淡淡道:“吾没记错的话,尉迟恭的夫人,就是始平苏氏。” 张多海惊道:“他们出卖苏氏,是为了把尉迟恭牵扯进来?” 武媚娘语声转冷:“陛下已经下旨召回程知节,应该会定罪。他们想通过苏氏之事,挑拨尉迟恭。你说他们想干什么?” 张多海失声道:“他们想挑唆程知节和尉迟恭,利用他们在军中的影响力兵变!” 武媚娘道:“他们还没有兵变的能耐。充其量联合起来,向陛下施压,让陛下不惩罚程知节,再让长孙无忌官复原职。” 张多海道:“殿下,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武媚娘站起身,缓缓道:“摆驾,吾要去面圣。” 张多海道:“已过了三更,打扰圣人不太好吧。” 武媚娘摇头叹道:“顾不得那么多了。局面至此,我再不上报,九郎又要责怪我了。” (本章完) 第90章 审问武媚娘 第90章 审问武媚娘 王伏胜进入甘露殿后,一颗心便直往下沉。 李治正坐在龙椅后面,面无表情的望着他,王及善则侍立一旁。 王伏胜叹了口气,跪倒在地,道:“罪臣王伏胜,拜见陛下。” 李治并未开口,静静坐在龙椅上,一言不发。 王伏胜暗暗叫苦,心知王及善这厮,定是把一切都告诉了皇帝。 不仅如此,只怕连自己那番话,他也都说了。 不知过了多久,小吉从外面走了进来,先瞥了王伏胜一眼,这才说道:“陛下,皇后殿下求见。” 李治挥手道:“让她进来吧。” 王伏胜心中一惊,这才明白过来,皇帝一直不说话,原来是在等皇后。 半晌,一阵轻轻的脚步声响起,武媚娘走了进来。 她瞧见跪在地上的王伏胜后,也是一惊,朝李治下拜道:“妾身拜见陛下。” 李治缓缓道:“很好,皇后既然也来了,话就可以说清楚了。伏胜,你有什么话要对朕讲吗?” 王伏胜一咬牙,道:“陛下,臣擅作主张,封锁了陛下苏醒的消息,请陛下降罪。” 李治道:“哦,那你为何要封锁消息?” 王伏胜略一迟疑,武皇后已经开口了。 “陛下,是妾身请求王正监这么做的。” 李治沉默了一会,道:“皇后,你先别说话,朕待会再向你问话。” 武皇后脸色一白,微微低下了头。 李治道:“伏胜,朕知道你封锁消息,是想和皇后一起对付世家派系,可你为何擅作主张,不向朕汇报?” 王伏胜低着头道:“陛下,臣……” 李治道:“王卿已经将你那些话告诉朕了,你若还想重复一遍,就大可不必了。” 王伏胜看了王及善一眼,咬牙不语。 李治缓缓道:“王卿,你来告诉王伏胜,当时他告诉你那些话时,你是怎么想的?” 王及善拱手道:“臣领旨。” 转头朝王伏胜道:“王大监,当时你说的那些话,乍一听很有道理,不过王某是军人,军人不需要有太多想法,所以我还是把一切告诉了陛下。” 李治沉声道:“伏胜,你懂了吗?” 王伏胜嘴唇颤动了一下,道:“臣懂了,臣不该擅作主张,不该考虑太多。” 李治道:“不,你最大的错误并不是这点,如果你真像你说的那样,只是关心朕的身体,害怕朕背上骂名的话,朕不会如此失望。” 王伏胜心中猛地被攥紧,用力在地上一磕,颤巍巍道:“陛下,奴……奴错了,奴不该有私心,奴不忠,请陛下责罚!” 李治见他自称“奴”,足见心中恐惧,暗叹一口气,问道:“你有什么私心?” 王伏胜道:“王、王庶人有把柄在皇后殿下手中,奴这才答应了她。” 武媚娘身子微微一颤。 李治瞥了她一眼,道:“还有吗?” 王伏胜急道:“只有这一点,除此之外,奴绝无任何地方欺骗陛下!” 李治沉吟片刻,缓缓道:“好,既然你肯老实承认,朕这次就饶过你。” 王伏胜猛地抬起头,怔怔道:“陛下,您不处罚奴?” 李治缓缓道:“朕最不喜欢的是隐瞒和欺骗,不过念在你跟朕多年,又是为了报王皇后的恩情,朕可以原谅你这一次。” 王伏胜热泪盈眶,叩首道:“臣多谢陛下!” 武媚娘忽然跪在地上,幽幽道:“妾身知罪了,请陛下处罚。”她已听出来,李治刚才很多话,都是说给她听的。 李治挥了挥手,道:“你们都下去吧。” 王及善和王伏胜各自行了礼,退出大殿。李治凝望着跪在地上的武媚娘,头一次在她身上看到了柔弱的一面,过了半晌,他缓缓道:“媚娘,你知道朕为何对你生气吗?” 武媚娘低声道:“因为妾身自作主张,瞒着陛下,布置了那些计划。” 李治道:“朕来问你,你为何要对付他们?” 武媚娘低声道:“陛下,您该知道,妾身并非一个心胸宽广之人,长孙无忌当初如此羞辱妾身,妾……咽不下这口气。” 李治道:“所以,你是为了报复他,想引诱他犯错?” 武媚娘道:“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 李治道:“还有呢?” 武媚娘抬起头,漆黑的眸子凝望着李治的眼睛,道:“九郎,我是想帮你,想为你出一口气!” 李治眉间跳动了一下,道:“因为朕的头疾?” 武媚娘咬牙道:“都是那帮世族在长安惹事生非,才惹得九郎劳心劳力,头疾复发,妾怎能饶他们?” 李治缓缓道:“仅此而已吗?” 武媚娘心中猛地一跳,急道:“九郎,你还是不信我吗?” 李治缓缓走下宝座台,来到武媚娘跟前,凝望着她的眼睛,道:“媚娘,朕的话,你还是没有听进去啊!” 武媚娘急道:“九郎,我……” 李治打断道:“你真正的心思,朕岂能不明白?你是知道朕因为头疾原因,即将放权,所以故意展现能力,让朕知道你压得住世族,到时候,朕就会把权力交给你。” 武媚娘惊骇不已。 这心思她自认为埋藏在心底最深处,连张多海都未必能瞧出来,竟还是被李治窥见了吗? 李治将她扶了起来,与她紧紧对视着,一字字道:“媚娘,你让朕拿你如何是好?” 武媚娘忽然一声呜咽,紧紧抱着李治,泣声道:“九郎,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你不要赶我回感业寺,不要废了我,九郎!” 李治将她抱在怀里,柔声道:“媚娘,你把孙思邈请来,又一直给朕熬药膳。朕心中都记着,所以朕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倘若你还是不肯知足,朕也只好……” 武媚娘伸手捂住他嘴巴,哀求道:“九郎,别对我说那些话,我答应你,再不会有那些念头。” 李治点点头,拍了拍她肩膀,道:“你去吧,好好想想朕刚才说的话。” 武媚娘仰着头望着他,一张脸有如梨带雨,眼眸中充满了感激。 “九郎,你早点歇息,妾告退了。”她轻柔的说道,转身离开了。 …… 漫漫长夜,不知多少人竟无眠。 长孙无忌负手站在窗边,抬头望着明亮的上玄月,缓缓道:“杜氏和苏氏的人,为何还会出现在禁苑?” 长孙冲站在他身后,道:“父亲,应该是韦弘机没有通知他们,故意出卖了他们。” 长孙无忌“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长孙冲道:“杜氏那笔账,正好也算了清。他们应是故意向我们示好,只是不知苏氏,为何也被抛了出来。” 长孙无忌沉声道:“当初先帝曾想把公主嫁给尉迟恭,那黑脸鬼不愿休妻,给拒绝了。你可知尉迟恭妻子是谁吗?” 长孙冲道:“莫非就是始平苏氏?” 长孙无忌道:“不错。” 长孙冲变色道:“他们这是想将尉迟恭给牵扯进来。” 长孙无忌摇头叹道:“尉迟恭是个没有头脑的蠢货,做事毫无顾忌,倘若他真的出来闹事,陛下可要头疼了。” 长孙冲哼道:“让陛下头疼一下,也没什么不好,不摔个跟头,他也不会想到父亲您的好。” 长孙无忌摇头道:“行了,这次的事总算有惊无险,明日开始,你搬出去住,我要一个人清静清静。” 长孙冲急道:“父亲,我……” 长孙无忌打断道:“不必说了,退下。” (本章完) 第91章 四道圣旨 第91章 四道圣旨 次日清晨,李治接连下了几道旨意。 第一道旨意,将常朝改为五日一朝。 群臣已经知道皇帝头疾之事,需要调养,所以并不感到奇怪,也无人这时候再上谏反对。 第二道旨意,将高有道、卢照邻、杜易简三人调入弘文馆,担任校书郎。 校书郎虽只是正九品上阶,却属于清官序列,职务清闲,待遇优厚,升迁快速,前途光明,被视为“文士起家之良选”。 皇帝钦点三人,再结合第一道旨意,群臣隐隐都已猜到,皇帝要重用这三人了。 第三道旨意,特旨高有道、卢照邻、杜易简,再加上弘文馆直学士元万顷、郭正一,参与五日一次的常朝。 第四道旨意,则是将昨夜禁苑之事,交给大理寺处置,李治依然钦点狄仁杰负责此案。 另外,李治还给王及善下达一道命令,让他去一趟鄂国公府,让尉迟恭知道,程知节有可能会去找他求情。 对长安城大部分百姓们来说,一觉醒来,与昨日并无什么不同,照常为生计而奔波。 大部分官员,也同样蒙在鼓里,这本就是武媚娘策划的一场针对世家的阴谋。 就连刘仁轨这种宰相,对昨晚之事也毫无察觉,狄仁杰这个大理寺少卿就更是如此了。 他只听说皇帝犯了头疾,心中颇为担忧,一大清早来大理寺上衙时,眉头便皱得紧紧的。 走在大理寺回廊上时,忽见源寺丞从二堂快步走了过来,远远便朝狄仁杰招呼。 “狄少卿,您总算来了,辛寺卿找您过去一趟。” 狄仁杰答应了一声,随着源寺丞,来到辛茂将的办公房,敲门进去后,拱手道:“下官狄仁杰,见过寺卿。” 辛茂将微笑道:“狄少卿不必多礼,快快请坐。” 狄仁杰应了声是,找了张椅子坐下。 辛茂将从博古架上取了茶饼,一边煮着茶,一边朝狄仁杰笑道:“狄少卿,昨夜睡的可还安好。” 狄仁杰微微一愣,道:“下官睡的还不错。” 辛茂将仔细观察着他表情,暗道:“看来昨夜之事,他并不清楚。” 辛茂将是世家派系中的稳健派,坚定支持着长孙无忌,与韦氏、萧氏则关系一般。 昨天夜里,他并未收到长孙无忌的通知。 所以当萧锐找过来,告诉他皇帝陷入昏迷,想让他一起参与计划时,他断然拒绝。 他虽没有参加,却是少数知情的官员,一夜都没怎么睡。 到了清晨,皇帝派人传旨,说昨晚有两个禁军低级军官,未得命令,擅自在禁苑聚集,已被擒拿。 那两个军官赫然是京兆杜氏、始平苏氏中人。 辛茂将便知道昨晚之事有变。 辛茂将微笑道:“年轻人就是睡眠好,老夫昨夜一宿未眠,只能喝点热茶,补补精神。” 狄仁杰道:“不知辛寺卿找下官过来,所为何事?” 辛茂将笑道:“上面派下来一个案子,好像是两个军官喝醉了酒,深夜在禁苑乱窜,被金吾卫拿获,圣人钦点狄少卿负责此案。” 狄仁杰道:“不知那两名军官现在何处,名字叫什么?” 辛茂将笑道:“都已经送到大理寺来了,就关在大理狱,一个叫苏胄,一个叫杜开。” 狄仁杰皱眉道:“杜开?莫非是京兆杜氏子弟?” 辛茂将哈哈一笑,道:“说来也巧,确实是杜氏子弟,哎,最近杜氏诸事不顺,也难怪他借酒消愁。” 狄仁杰淡淡道:“狄某从不相信,这世上有无缘无故的巧合。” 辛茂将眯着眼道:“世上之事,谁又说的准呢,啊,茶煮好了,狄少卿请尝尝。” 狄仁杰离开寺卿衙后,正准备去大理狱见杜开,手下一名文吏忽然奔了过来。 “狄少卿,有人让我将这封信交给您。” “什么人?” 文吏道:“似乎是一位中贵人。” 狄仁杰接过信一看,看完后深吸一口气。 这封信竟是皇帝的一份密旨,旨意让他暂时不要提审苏氏和杜氏。 狄仁杰暗道:“昨夜果然发生了什么,圣人这旨意令人摸不着头脑,也不知他的头疾是否好些了。” 三月时节,风亭水榭边的水仙都已开了,作白色,幽香袭人。 一阵清脆的笑声响起。 “阿姊,快瞧啊,那里有条大鱼。” “嗯,瞧见了,你把饵食给我,我要喂它。” 李治坐在亭子里,望着不远处喂鱼的高安公主和义阳公主,心情果然舒畅了不少。 人有时候容易被事推着走。李治之前虽总告诫自己,不能过于劳累,然而不知不觉,还是忙碌过了头,头疾复发。 这次的事,也让他下定决心,以后要以身体为重,不能再像只被推着走的老鼠了。 “呀,母亲来了。”高安公主忽然喊道。 李治抬头一看,武媚娘果然沿着水畔,袅袅走了过来,手中还提着一个精致的食盒。 她今日穿着一身低胸红裙,又在额头上点了弯月形钿,脸上化了淡淡的妆容,比平日更显明艳动人。 “大家今日好兴致,身体可好些了吗?”武媚娘走近后,微笑着问道。 李治笑道:“朕的头疾其实并不严重,真要说的话,孙神医给朕诊治后,朕整个人反而轻松了许多。” 武媚娘柔声道:“大家能放宽心,妾身也就安心了。” 一边说着,一边从食盒中取出几样精致的糕点,都用高足铀盘盛着。 高安公主惊喜道:“呀,有樱桃毕罗!”快步奔了过来,抓起一个便塞入嘴里,两个腮帮子鼓成了气球。 义阳公主也走了过来,一副想要吃却又不好意思开口的样子。 李治笑了笑,拿起两个高足盘,给她们一人一个,笑道:“拿过去吃吧?” 两人抱着盘子,咯咯笑着,又跑到池子边玩耍去了。 李治拉着武媚娘在旁边坐下,笑道:“皇后找朕有事吧?” 武媚娘柔声道:“大家病刚好,妾本不该打扰,只是王文度又来信了,妾不敢不报。” 李治道:“拿给朕瞧瞧。” 武媚娘将密信递了过去,李治看完之后,不由暗暗诧异。 据王文度说,苏定方看不惯程知节饮酒作乐,找程知节劝谏。 谁知程知节不仅不听,还跟苏定方在营外打起架来。 苏定方处处容让,程知节却得势不饶人,最终将苏定方给打伤了。 李治看完后,总觉得有些荒诞。 不过想到程知节现在一心求自保,做出些奇怪的事,也不足为奇了。 这时,王伏胜走了过来,低声道:“大家,高有道他们几个,都已经在甘露殿候旨了。” 甘露殿左右各有一间偏殿,左偏殿是平日大臣们求见皇帝时,等候的地方。 右偏殿更加正式,殿内设有汤沐池,是皇帝赐浴的地方。 外地州县的大臣来宫中汇报政务时,如果受到皇帝嘉奖,通常都会赐浴,甚至还有留宫宿夜的恩赐。 高有道几人此刻就站在右偏殿。 殿内装潢了一番,左右摆了六张桌案,正北面的御案之上,堆满了诰书奏章。 杜易简微感忐忑,低声道:“高兄,卢兄,你们说陛下召我们过来,是为何事?” 卢照邻微微一笑,眼中亮光轻闪。 他被任命为校书郎时,卢承庆特意找他深谈一番。 按照卢承庆的猜测,皇帝很可能会让他们三个参预机要。 卢照邻当时只觉难以相信,他们刚刚入仕的进士,人微品低,毫无执政经验,怎可能获得如此重用? 卢承庆却道:“正因你们品级低,陛下才选择你们。陛下头疾复发,无法像以前一样处理朝政,自然需要有人帮忙,你觉得陛下可以选谁呢?” 卢照邻迟疑道:“陛下可以选清流派官员呀?” 卢承庆摇头道:“陛下已经扶持清流派占据两省,倘若再把批阅奏章的权力,也分给清流派,他们权力就难以控制了。” 卢照邻恍然道:“陛下选择我们,是因为我们不属于任何派系。” 卢承庆点头道:“是的,也因为你们品级低,这份权力放在你们手中,陛下才能放心。” 卢照邻回想着卢承庆的话,此刻又望着那些堆积在案上的奏章,只觉浑身微微战栗。 他侧头看了一眼高有道,说道:“高兄,你怎么看?” 高有道泰然自若道:“何必猜测,等陛下来了,自然知晓。” 元万顷斜了高有道一眼,道:“还以为今年的新科状元多有见识,原来只会说废话。” 卢照邻冷哼道:“听说元直学是永徽二年的七甲,嗯,那自然比永徽七年陛下钦点的头甲,有见识多了。” 元万顷听他讥讽,正要反唇相讥,郭正一道:“元兄,多闻阙疑,慎言其余,则寡尤。” 元万顷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便在这时,外面传来内侍的唱诺声。 “圣人驾到!” (本章完) 第92章 被遗忘的嫔妃 第92章 被遗忘的嫔妃 李治迈着轻快的步伐,从偏殿进入甘露殿。 “臣等拜见陛下!”高有道五人齐齐叩首下拜。 李治走到龙案后坐下,抬手道:“诸卿不必多礼,都起来吧,朕找你们过来,是有一件事希望你们帮忙。” 几人纷纷起身,他们都很少见到皇帝,与那些大臣们不同,显得紧张而局促。 杜易简最为紧张,双腿微微颤抖着。 李治缓缓道:“朕近来身体不适,相信你们也都听说了。朕需要调养一阵,所以这些奏章诰书,要找人帮朕分担处理。” 众人齐声道:“臣等定当竭尽全力,替陛下分忧!” 李治摆手道:“都坐下说话,现在朕给你们分派任务。” 几人谢了恩后,各自走到案后落座。 李治缓缓道:“你们分为两组,高卿、卢卿、杜卿为一组,元卿、郭卿为一组,每份奏章,交叉阅览,一致通过,便直接送到正殿,朕自会盖章。” “倘若有一方认为有问题,也送到正殿来,朕自会决断。另外,官员人事迁调的奏章,也全部挑选出来,送到正殿。” 五人听皇帝说完,也全都明白了。 他们就相当于皇帝的校验官,将奏章中那些值得商榷的部分,甄选出来,交给皇帝裁决。 至于没有问题的部分,直接通过,帮皇帝节省大量的时间。 这无疑让五人都松了一口气。 对于他们这些入仕途不久的小年轻来说,倘若皇帝真让他们裁决机要,他们反会觉得惶恐。 厚厚的奏章很快一分为五,摆在五人桌案上。 杜易简三人用红笔,元万顷两人用黑笔,只要认为奏章内容无有问题,便可打勾。 打了双勾的奏章分为一类,没有双勾的另分一类,都会送到李治的正殿内。 杜易简拿起一份奏章,摊开一看,呼吸突然急促了几分。 原来这是襄州刺史上奏的一份奏章,说襄阳县附近,有邪教组织“阁皂会”,近来不断壮大,请旨朝廷征剿“阁皂会”。 杜易简就是襄阳人,永徽三年,他科举失败,心灰意冷返回襄阳,险些就被“阁皂会”的人抓到山上当军师了。 永徽四年,“阁皂会”跟随陈硕真造反,陈硕真被剿灭后,“阁皂会”也销声匿迹。 想不到几年后,竟又有东山再起之势。 杜易简深吸一口气,在奏章上打了一个红色的小勾。 五人都默默批复着奏章,李治在每个人身边观察了片刻,便迈步离开了右偏殿,朝禁苑而去。 禁苑北面,渭河以东,永泰门以南,原本是一座寺庙,如今却改成了一座卫署。 这座卫署,便是内领卫的新官署。 王及善被任命为内领卫中郎将时,便向李治申请一处地方,当做卫署。 李治当时还觉得惊奇,薛仁贵组建内领卫这么久,竟连个卫署都没建立,可以称得上失职。 只能说尺有所长,寸有所短。 薛仁贵这种人也许擅长战场厮杀,却并不适合干这些细致些的差事。 李治如今要放权,自然要做好情报工作。 昨夜之事,让他对王及善信任大增,这才决定去内领卫署瞧瞧。 内领卫卫署虽然没有挂牌匾,戒备却格外的森严。 李治刚一靠近,便被内领卫的人发现,在李治噤声示意下,这些人并不敢做声。 李治穿过大门和庭院,很快来到卫署外堂,沿途内领卫瞧见他后,纷纷单膝跪地,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李治很快来到外堂门外,正要进屋时,忽听里面传来一道训斥声。 “我把你们从金吾卫、千牛卫调过来,是为了什么?让你们在这里混日子?内领卫不是千牛卫,谁想混日子,就给我滚回去!” 正是王及善的声音。 “可是将军,内领卫干的事多,待遇却并不比千牛卫好,兄弟们干着都没劲啊!”有将领质疑。 李治听这声音,似乎有点耳熟,仔细一想,这不是程务挺的声音吗? 没想到他也被王及善调到了内领卫。 王及善冷冷道:“你们急个什么,内领卫刚建不久,待遇是以千牛卫为标准,可有一点,却与千牛卫决然不同。” 众将都问:“什么?” 王及善道:“自然是立功的机会!你们想,千牛卫每日呆在宫里,哪有立功机会?内领卫却不同,圣人经常会让我们办事,事办的好了,不就是功劳吗?”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 “说的好,只要你们好好办差,朕绝不吝惜赏赐。” 李治大步走进堂内。 众将齐齐跪下,见礼道:“卑职拜见陛下。” 李治走到一张椅子上坐下,抬手示意众人起身。 “王将军刚才说的不错,内领卫刚建不久,很多地方还不完善。朕现在就给你们完善两点。” 有将领喜道:“陛下,是不是要给咱们增加俸禄?” 王及善怒视了那名将领一眼,要不是李治在这,早就一脚踹了过去。 李治微笑道:“不错,第一条就是给你们增加两成俸禄,你们干的活更危险,自然该有更多回报!” 众将大喜道:“多谢陛下!” 李治又道:“除此之外,朕也要给你们划定职权范围,你们有两个主要任务,第一,替朕打听情报,第二,负责对付潜藏在大唐的外国细作!” 王及善迟疑道:“陛下,要做到第二点,光凭眼下人手,只怕不够。” 李治摆手道:“别担心,朕会将你们提高到十二卫标准,官署、人数,包括翊府,外府,你们都能组建。” 王及善大喜。 他现在只是内领卫中郎将,如果内领卫跟十二卫平级,他这个中郎将的权利,便和十二卫大将军差不多。 如此要害部门,他相信皇帝也不会骤派一位长官下来,内领卫大将军的职位,很可能是为他留着的。 “臣定肝脑涂地,不负圣恩。”王及善行了一个稽首礼。其他众将也欣喜不已,齐齐叩拜。 他们心思和王及善差不多。 大将军是王及善的,他们胃口也不大,将军、中郎将啥的,也都能接受。 回到甘露殿时,已过了正午。 桌面上已经堆积了大量的奏章,共分为三堆,其中双勾的占大部分,有争议的奏章有十几份,另有四份官员迁调的奏章。 李治只用了两刻钟不到,就把奏章全部处理完毕,信步来到右偏殿,只见高有道五人依然在埋头干活,显得精神抖擞。 这一刻,李治竟有种自己成为黑心老板的错觉。 他摇头笑了笑,命内侍给五人倒了茶,转身离开了甘露殿,又朝着后宫而去。 他已经许久没有这般清闲了,抬头望着天空的白云,放空思绪,走到一个亭子里,命人传了膳。 饭后,直接躺在横栏上,望着碧蓝的天空,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这一睡就是一个多时辰,睡醒之后,李治沿着金水河趋走。 跑了没一会,抬头一看,远处矗立着一座华美的宫殿,正是萧淑妃以前住的承香殿。 承香殿景色极佳,东临金水河,楼阁环绕,错落有致。 此时金乌西沉,天色渐暮,金水河边,一群宫人围在亭子边,议论着今年科举的情景。 这些宫人平日在宫中无事,对宫外的各种八卦消息,尤为感兴趣,特别是风流浪漫的韵事。 河岸旁边,嫩枝摇曳,两棵柳树之间,竖着一个画架,刘氏站在架子旁,正聚精会神的画着落日图。 这图画来之不易,她必须取一个固定的景,每天站在此处,等候落日那片刻光隙,才能画上几笔。 她已经连画了八天,一幅图却完成不到一半。 她身边的宫人们,都觉得这位贵主有点不正常,别的嫔妃都琢磨着法子,去讨君王欢心。 刘氏倒好,争宠半点不会,给皇后请安倒是积极的很,一天恨不得请八次安。 除了去立政殿请安,她就只知道忙一些稀奇古怪的事,仿佛已经忘记了自己还有一个做皇帝的丈夫。 更惊奇的是,她们发现刘氏竟然还非常满足,平日总是带着微笑,说话温声细语,对每个下人都很温和。 时日久了,这些宫人们也觉得跟着这样一个主子也不错,平日嗮嗮太阳,聊聊八卦。 当然了,遇到其他宫殿的内侍宫人们,少不了要被讥讽几句,忍忍也就过去了。 这时,太阳已完全落下,只能看到一些余晖。 刘氏锤了锤肩膀,命雨珠收了画,走到亭子里喝茶。 “充嫒娘子,听说今年的科举重新揭榜了,您可知道状元是谁?”一名宫人朝她笑嘻嘻的问。 刘氏微笑道:“谁知道呢,反正一定是一位有才之人。” 那宫人笑道:“只可惜娘子生的是一位皇子,若是位公主,那就好了,能把状元招为驸马。” 这时雨珠收拾好画架,走了过来,听到众人打趣刘充嫒,顿时开启护主模式。 “哼,这种荤话也敢说,我看你们又想挨皇后殿下的棍子了!” 众宫人听到她搬出皇后,不敢吭声了。 一名宫人忽然飞奔过来,脸上像涂了金粉一样,灿灿发光,远远便喊道:“娘子,圣人来了……圣人来了……” 众宫人都露出惊喜之色,只有刘氏露出几分惊慌,喃喃道:“不会忠儿又闯什么祸了吧。” 雨珠忙道:“娘子别担心,陈王殿下聪慧过人,前阵子还得到圣人夸奖,不会有事的。” 刘氏定了定神,快步回到承香殿。 李治已坐在殿内等候,正欣赏着桌上的画卷,见她回来,笑道:“充嫒,这桌上的画,都是你作的吗?” 刘氏先先郑重见过了礼,这才上前,小声道:“都是翰林院拿过来的画作,只有一小部分,是妾身的劣作。” 李治道:“哪些是你画的,指给朕瞧瞧。” 刘氏伸手指向其中三幅画,全都是山水画,取的也都是皇宫之景。 她画画的水平确实不高,不过她非常耐心仔细,每一幅画都经过精雕细琢,画了十多天完成。 故而在李治看来,她作画的水平倒也并不差。 李治抬头凝望着她,一言不发。 刘氏面色羞红,低着头道:“大家,妾身脸上有脏东西吗?” 李治笑了笑,道:“没什么,只是突然发现,朕的充嫒似乎变美了。” 其实刘氏容貌底子不错,不然当年也不会被唐高宗看上。 只因长期干活,顾不上梳妆保养,所以李治初次见面时,才将她归类到相貌一般的行列。 此次再见,或许是李治初见她时的印象还在脑海中,两相对比,突然觉得她也没那么差。 刘充嫒听完后,心中惊喜无限,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 李治笑道:“充嫒,传膳吧,朕今晚歇在你这里。” 刘氏更加惊喜,慌忙离开内殿,命人传膳,因走的太急,差点摔倒。 膳后,李治陪刘氏画了一会画,又秀了一把素描的本领,刘氏望着他的目光,竟多了几分崇拜。 入夜,殿中灯火熄灭,纱幔放下,李治脱了衣服,上了绣床,却见刘充嫒躺在床上,微微发抖。 李治愣道:“充嫒,你怎么了?” 刘氏脸色苍白,想要说什么,嘴唇嗫嚅了几下,却没能发出声音。 李治盯着她看了一会,忽然想到什么,微笑道:“你是太过紧张了,对吗?” 刘氏用力点了点头。 李治把她抱在怀里,微笑道:“那朕先陪你说说话……” 两人交谈一阵后,刘氏冷静下来,不再颤抖,轻语声很快消失,罗帐内只剩下阵阵娇喘声。 (本章完) 第93章 司宫台 第93章 司宫台 夜已深,明月如盘,悬于天际。 承香殿内的烛火都已熄灭,罗帐内再无声息。 王伏胜悄悄退出殿内,命几名心腹内侍好好伺候着,自己则离开了承香殿。 他经常要替皇帝办机密之事,所以拥有叫开宫门的权力。 他用皇帝下赐的令牌,叫开长乐门,乘坐一辆马车,沿着承天门大街出了皇城。 马车在宣阳坊一座宅院附近停下。 这是宣阳坊最偏僻的一条街,宅院连牌匾都没有,仿佛已经废弃。 谁也不会想到,这里是王伏胜手下情报机构“司宫台”的宫外总署。 王伏胜穿着一身黑斗篷,进入宅院,黑暗中走出一个提着灯笼的人,朝他行了一礼后,默默在前方引路。 不一会,来到后宅一间书房,引路人在壁灯上扭了一下。 “喀嗤”一声,书架倏地转动,露出一个向下的密道。 王伏胜沿着石阶向下,很快来到一间石室,室内有一张铺着雪白狐皮的宽大椅子。 王伏胜脱下披风,走到椅子上坐下,闭着眼睛,双手按膝,默默等候着。 没过多久,只听脚步声响,三个穿着黑斗篷的男子来到石室,朝王伏胜下拜。 “卑职拜见大监。” 这三人原本都是内侍监的内常侍,被王伏胜挑选出来,在宫外建立司宫台,负责替皇帝收集天下情报。 王伏胜目光在三人身上扫过,轻声细语的道:“出宫三年,一个个都丰腴不少,宫外的日子,过的挺滋润吧?” 三人都听出王伏胜语气不善。 一名微胖内侍急忙道:“我等只知替大监和圣人办差,绝不敢有丝毫懈怠。” 王伏胜冷笑道:“不敢懈怠,说的可真好听。你们继续懈怠也无妨,反正圣人已打算裁撤司宫台,这也挺好,你们轻松,本监也省得操心了。” 三人脸色大变。 “大监,无缘无故,圣人为何要裁撤司宫台?”另一名内侍急问。 王伏胜淡淡道:“内侍监每年拨给你们多少计费,可每次你们探到的消息,既不如长秋台迅捷,也不如长秋台准确,圣人养你们还有什么用?” 长秋台便是武媚娘手下的情报机构,由张多海负责。 这是唐高宗当年授意武媚娘组建,与王伏胜的司宫台相互制衡,以免一方独大。 微胖内侍急道:“话虽如此,可若没有我们,圣人岂不是很容易被张多海蒙蔽?大监,您也不希望看到这种情况吧?” 王伏胜道:“我跟你们不同,只要伺候好圣人,我就别无所求啦。” 他哼了一声,又道:“至于圣人被蒙蔽,你们也不必操心,圣人已经下令组建内领卫,替代你们。那些内领卫可比你们能干多啦,圣人对他们非常满意。” 三名内侍脸如死灰,这才明白王伏胜并非开玩笑。 宫中的内常侍名额,早已被新晋的内侍挤占,他们已无法回宫,除非重新从小内侍做起。 每一个内常侍都是苦熬多年,好不容易熬出头来的,谁也不愿再重新经历一遍那种苦日子。 想到此处,三人齐齐叩首,直叩的额头见血。 “求大监救救我们!” 王伏胜漠然望着他们,直等他们满脸都是鲜血,这才抬了抬手。 “行了,看在你们跟我多年,我可以帮你们一次。不过你们只剩这最后一次机会了。” 三人欣喜道:“多谢大监。” 王伏胜道:“我会替你们美言。不过内领卫已建,内领卫首领名叫王及善,是个狠辣角色,你们若不能证明自身价值,我也无可奈何。” 三人脸上都露出狠厉之色。 微胖内侍咬牙道:“大监,先前确系我们懈怠了,不过我们经营多年的情报网,绝不会比不上一个新建的卫署!” 王伏胜道:“狠话谁都会说,说得出做得到,才是大健儿。”起身离开了石室。 废宅附近,有一条乌黑浑浊的臭水沟,因久不治理,恶臭袭人,住在附近的百姓早已搬走。 王伏胜站在臭水沟旁,仿佛闻不到恶臭一般,抬头望着清冷的明月。 没过多久,一个黑影悄悄来到他身后。 “卑职见过大监。”那人脸上蒙着面,看不清模样,只不过声音很年轻,应该不超过三十岁。 王伏胜摆摆手,道:“你我关系,何必说这些客套话。让你办的两件事,都办的怎么样了?” 蒙面人压低声音,道:“长秋台的把柄,已掌握一些,但还缺少关键罪证。武氏那边的就更少了,她做事从不经过自己手。” 王伏胜沉默半晌,叹道:“罢了,我早就知道,想对付她不会那么容易,我有的是耐心。” 蒙面人道:“王皇后那边,属下已经关照好了,也派出德高望重的道士,去开导过她。” 王伏胜皱眉道:“知道她为何忽然性情大变吗?” 蒙面人迟疑了一下,道:“根据卑职猜测,她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吸引圣人的注意。” 王伏胜叹道:“看来她还是不死心。” 蒙面人低声道:“根据卑职观察,她对圣人眷恋太深,只怕宁愿被圣人处死,也不愿被圣人遗忘。” 王伏胜沉默半晌,道:“先稳住她情绪,让她不要再做出过激的事。圣心难测,连刘充嫒都能重获恩宠,殿下未必没有重回宫门的一天。” 蒙面人低声道:“卑职记住了。” 王伏胜又道:“你的身份依然要小心,我怀疑司宫台有张多海的人,千万不能让他知道,你在调查武氏。” 蒙面人笑道:“卑职一向谨慎,谁也不会知道卑职身份。” 王伏胜道:“圣人最近清闲不少,我必须一直跟随伺候,以后出宫的次数,会越来越少。” 蒙面人忽然道:“大监,圣人真的准备裁撤司宫台吗?” 王伏胜沉声道:“虽未明言,但已有迹象,我若再不吓唬他们一下,他们懈怠公务,那迟早会被裁撤!” 蒙面人叹道:“也怨不得他们,无论谁在宫中压抑久了,调到司宫台后,都会放纵自己。” 王伏胜道:“我知道,所以才没有撤换他们。” 蒙面人拱手道:“那卑职回去了,否则要惹人怀疑了。” 王伏胜抬手道:“等会,还有件事,也需要你帮我去办。” 蒙面人道:“大监请吩咐。” 王伏胜沉着脸道:“帮我调查一下王及善,再派人暗中盯着他,倘若他有什么特别的举动,派人向我禀告。” 蒙面人道:“是!” 长寿坊。 王及善站在窗边,透过黑夜,目光直视着斜对面的尉迟恭府。 他献给天子的计划,已经到了最关键阶段,他不容有任何闪失,所以这几天每到夜里,都会亲自盯着尉迟恭府。 天子给他下了一道命令:让他告诉尉迟恭,程知节将会向尉迟恭求救。 王及善虽然领了命令,却迟迟没有去找尉迟恭。 他很了解尉迟恭,现在过去找他,很可能被轰出来,甚至被揍一顿。 所以他需要一个引子,等这个引子先引爆尉迟恭的怒火,他再去见尉迟恭不迟。 他静静站在窗前等候,有如一尊石像,不知过了多久,大街上响起一阵马蹄声。 王及善眼中闪过一道亮光。 没过多久,只见一人策马来到尉迟恭府外,用力拍了拍府门。 府门常年不开,上面已经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拍击之下,灰尘簌簌抖落。 不一会,大门角落处的角门开了一道缝隙,缝隙后面露出一双浑浊的眼睛,正是尉迟恭府的门子。 那人与门子说了几句话后,便站在府门外等候着。 月光照在他脸上,却见他四十多岁,身穿蓝色绸袍,面色儒雅,赫然是萧氏驸马,萧锐。 没过多久,角门又开了,萧锐被请了进去。 两刻钟后,角门再次打开,萧锐踉踉跄跄走了出来,鼻青脸肿,一只眼睛闭着,周围尽是淤青。 萧锐快步上了马,一句话也不多说,策马离开了。 王及善淡淡一笑,这才整理了一下衣着,大步朝着鄂国公府走了过去。 (本章完) 第94章 带着嫔妃泡温泉 第94章 带着嫔妃泡温泉 长安城以东四十里,有一座山,名为骊山。 贞观十八年,唐太宗命阎立德在骊山修建行宫,取名“汤泉宫”,是距离长安城最近的一座行宫。 汤泉宫又名温泉宫,规模宏大,楼台馆殿,遍布骊山上下。 太宗时期,就经常在温泉宫修养身体,上午去,下午就能回,坐马车只需一个时辰,颇为方便。 禁苑虽也有座温泉,却缺少地肺之气,并不适合温泉疗法。 所以这天一大清早,李治便乘坐御辇,又带上武媚娘和三名嫔妃,前往汤泉宫泡温泉。 一个时辰不到,便抵达了骊山山脚。 抬头一看,骊山似锦若绣,一名绣岭,果然是一处绝佳风景,山上温泉极多,汤泉宫也因此得名。 汤泉宫四面围有墙垣,仿佛一座小小城池,离宫以温泉为中心,向山上和山下拓展,宫殿建筑鳞次栉比,缭墙环绕。 过望仙桥,穿津阳门,四顾看去,仿佛已置身皇宫之内。 汤泉宫最有名的温泉,名为九龙汤,由九座温泉池相连而成。 温泉池外有一间置衣房,是更换衣服的场所。 内侍宫人们都在屋外等候,此时屋内只剩下李治、武媚娘和三位嫔妃。 武媚娘还想伺候李治换衣服,李治摆了摆手。 “朕自己来,今日咱们都不用人伺候,自己伺候自己便是。” 一边说着,一边转头脑袋,目光在四人胸部缓缓转动着。 不比不知道,四女之中,竟是刘氏最为有料。 刘氏被他看的脸色通红,悄悄瞥了武媚娘一眼,见武皇后也笑吟吟的望着自己胸部,更加手足无措了。 徐槿一边脱着诃子(胸衣),一边笑道:“古人云,膏泽沐浴,洗去污辱,振除灾咎,更有福处。今日陛下来此沐浴,不仅能疗养身体,更能为天下祈福。” 郑贵妃笑道:“那以后可要多来,我一上山,就觉得心中舒畅极了,住在这里,可比皇宫舒服多啦。” 武皇后笑道:“温泉虽好,也不能多泡,我问过孙神医,泡多温泉,容易得些怪病。” 李治拍手道:“皇后说的不错,任何事情都要适量,过犹不及。好了,咱们都进去吧。” 九龙汤内,修建的别具心匠。 池中石阶石桥,纵横交错,琪瑶草,芬芳馥郁。 池底全用珊瑚宝石筑成,阳光照耀下,分外清澈,池水回旋,石泉喷水,烟雾缭绕,如置仙境。 李治与众女在池中戏水了一阵,感到微微有些头晕后,便起身去置衣室歇息。 几女见他离开,也跟了出来,依然想着法儿伺候他。 李治无奈,只好躺在武媚娘大腿上,享受着武皇后的颈部按摩服务。 郑贵妃则在一旁抚琴,徐槿熏香,刘充嫒帮他捶腿。 李治听着琴曲,正迷迷糊糊快睡着时,江尚宫来报,说王及善求见。 郑贵妃皱眉道:“陛下好不容易歇息一会,都追到这里来了,让他在外面等着。” 李治坐起身子,摆手道:“你们若是没泡够,就继续泡一会汤浴吧,朕要去处理公务了。” 离开九龙汤,穿好衣服,额头搭着一块帛巾,来到外殿,朝等候在殿内的王及善笑道:“王卿久等了吧,找朕有什么事?” 王及善拱手道:“陛下,臣昨晚去见过鄂国公了。” 李治心中一凛,伸手示意他坐下说话,问道:“可还顺利?” 王及善笑道:“幸亏萧锐先替臣进去挨了一顿拳头,让鄂国公产生危机感,故而臣此行颇为顺遂。” 李治奇道:“萧锐替你挨拳头,这是何意?” 王及善便将昨夜看到萧锐拜访尉迟恭,然后被揍的鼻青脸肿的事说了。 李治刚泡完温泉不久,身子还在发热,他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沉吟道:“萧锐去找尉迟恭,应该是为了苏氏之事。” 王及善道:“臣也是般猜测,他肯定会告诉鄂国公,说世家派系愿倾尽全力,救苏氏脱罪。” 李治道:“既是如此,尉迟恭为何还要打他呢?” 王及善坐直了一些,道:“陛下,其实世人都对鄂国公有一种误解,认为他是个鲁莽汉子,不善谋略。” 李治愣了一下,别说世人,他对尉迟恭也是这种印象。 不过仔细一想,尉迟恭若真的是一个蠢人,这么多开国将领之中,活下来的寥寥无几,他如何成为其中一个? 由此可见,此人绝不简单。 “依王卿之见,尉迟恭是个什么样的人?”王及善道:“鄂国公性子确实急躁了些,但他只是过于刚直,并不愚蠢,其实很多事情上,他比谁都看的通透。” 李治点点头:“有理。” 王及善接着道:“萧锐不了解鄂国公,以为苏氏之事,可以轻易糊弄住他,却不知,鄂国公早已洞悉。” 李治想了想,道:“你的意思是说,尉迟恭已经看穿,苏氏是被世家大族给出卖了。” 王及善道:“鄂国公足不出户,未必能知道真相,不过萧锐去找他,反而暴露了自己。” 李治心中猛地一惊。 始平苏氏不过是个小世族,与京兆杜氏不同,平白无故卷入此事之中,确实非常诡异。 在尉迟恭的角度看来,苏氏陷入纷争,肯定与自己有关,那么接下来谁来找自己,谁就是幕后黑手! 这逻辑非常简单,却也非常奏效。 萧锐陷害苏氏,目的就是为了拖尉迟恭下水,自然要去找他,也就暴露了自己。 李治深吸一口气,道:“你说的没错,如此来看,世人都小看了尉迟恭。” 王及善微笑道:“萧锐去了之后,臣再去就容易多了。鄂国公虽把萧锐揍了一顿,心中其实也很烦恼,正急于知道外面情况。” 李治笑道:“所以你过去,是以看望他的名义?” 王及善道:“臣若说看望他,时间太巧合,反而容易引他怀疑。所以臣也是以苏氏之事,去见他。” 王及善与萧锐的区别只有一点。 萧锐把苏氏之事,告诉尉迟恭后,又提出要帮苏氏,这便暴露了自己的真实目的。 王及善不同。 他只将此事告诉了尉迟恭,让他知道而已,其他什么也不说,反而取得了尉迟恭信任。 后来尉迟恭便不断向他打听长安城的事情,大事小事,全都问了个遍。 尤其是天子和长孙无忌的事,他问的尤为仔细,到了最后,王及善把程知节的情况也跟他说了。 王及善说道:“老将军,满朝文武都在说,圣人必定严惩程老将军,您可要早做准备啊。” 尉迟恭哼道:“程矮子自作聪明,非要跟长孙无忌勾勾搭搭,那是他活该,找死!老夫念在同僚一场,帮他准备一口好棺材就是。” 王及善道:“只怕他会来找您。” 尉迟恭怒道:“胡说八道,乃公跟他一向不对付,他找我作甚?还指望我帮他求情不成?” 王及善叹道:“您的性子老一辈将领谁不知道?轻生重义,这是您最大的缺点,所以他们临死之前,肯定都会来找您。” 尉迟恭平生最重义字,这句话把他说的浑身舒畅,心怒放,笑骂道:“他奶奶的,乃公这辈子算是让他们赖上了。” 王及善劝道:“老将军,您在府中清静这么多年,可不能为了一个程知节,就被卷入漩涡啊!” 尉迟恭哈哈笑道:“老夫已过古稀之年,这辈子活的也够了,你不必劝了。” 李治听到此处,不得不佩服王及善,他确实把尉迟恭的性子琢磨透了。 王及善微笑道:“当时的情况就是这样,计划非常顺利,现在只等程知节回京去找鄂国公了。” 李治道:“此事若能成功,王卿当记头功。只是朕还有一个担忧。” 王及善忙问:“陛下是担心程知节?” 李治点头道:“程知节毕竟与尉迟恭不同,此人心思太多,虽然裴行俭已劝过他,朕还是担心,他未必会直接去找尉迟恭。” 王及善明白皇帝的意思。 他是怕程知节进京后,先被世家大族找上。 如此一来,无论程知节接下来做什么,皇帝也不敢再用他对付世家大族了。 “陛下,臣这就派出人手,只要程知节入京,臣一定密切监视,绝不让他接触世家派系。” 王伏胜跟着道:“陛下,臣也会让司宫台的人盯着。” 李治点点头,道:“很好,此事就拜托两位爱卿了。” 第二天中午,李治带着武皇后等人返回太极宫,到了夜晚,他便得到消息,程知节已经进京。 令他微感意外的是,竟是王伏胜先打听到的消息。 “消息准确吗?”他问。 王伏胜肃然道:“回陛下,消息绝对准确!程知节假装成一名农夫入京,直接就去了鄂国公府!” (本章完) 第95章 武皇后梦日 第95章 武皇后梦日 程知节默默行走在鄂国公府的走廊上。 带路的是名老仆,沿着走廊走了许久,周围竟看不到一个人影,仿佛走在一座鬼宅中。 没过多久,老仆带着他来到一座屋子外面,拱了拱手。 “阿郎就在里面等您,仆告退。”转身离开。 程知节深吸一口气,推门进入屋中,瞧见屋中情景,不由愣住了。 这是一间极为宽敞的屋子,屋内没有一件家具,空空荡荡,似是一处室内演武场。 屋子中间,站着一名黑脸大汉,比苏定方还高一些,手持马槊,身披铠甲,双目如炬,气势慑人。 程知节却一点不怕他,笑道:“你这黑脸货,还以为你会穿成道士模样,躲在山洞里,装设弄鬼一番,怎么不装了?” 尉迟恭淡淡道:“对付你这种无赖惫懒货,装也没用。” 程知节哈哈大笑,仿佛对方在夸奖自己一样,走了几步,四顾一看,见找不到椅子,干脆盘腿坐在地上。 “尉迟黑郎,我现在的处境,你应该很清楚吧。”程知节面色一沉。 尉迟恭依然像门神一样站着,道:“废话,长安城谁不知道?” 程知节瞪着他:“你帮不帮我?” 尉迟恭道:“你咎由自取,我本不想帮你。然而已经被你拖下水,想不忙也不成了。” 程知节愣道:“此话怎讲?” 尉迟恭道:“自从你犯事后,我有个旧部过来找我,说你眼下陷入绝境,很可能来找我。嘿,果不其然,你来了。” 程知节笑道:“是哪个小子,竟摸准了俺老程的心思?” 尉迟恭道:“王君愕的儿子,王及善。” 程知节笑道:“这小子我有印象,平日话不多,肚子里却有点鬼主意。” 尉迟恭又道:“你来之后,我这座清静多年的府邸,也已经被别人给盯上了。” 程知节微微变色,站起身,转身就要走。 尉迟恭冷笑道:“你以为一走了之,上面就不会怀疑咱们勾结了?” 程知节头也不回,道:“只要你继续当你的闲人,就不会牵扯到你。” 尉迟恭忽然踏前一步,伸手指着他,破口大骂。 “蠢货!你是蠢货,长孙无忌也是蠢货,难怪你们落到如此田地,真他娘的活该!” 程知节终于转身,哈哈笑道:“你不骂人,乃公都有点不习惯,小妇养的,憋很久了吧!” 尉迟恭骂道:“贱骨头,要不要乃公在你身上戳两个窟窿?” 程知节叹道:“我现在没工夫跟你吵架,黑郎,现在不是以前的大唐了,我应该早点学你,闭门谢客就好了。” 转过身,步履蹒跚的离去。 尉迟恭忽然快步过去,拉住他膀子,大步朝门外而去。 走廊外面,不知何时多了两匹马。 尉迟恭翻身上马,朝程知节喝道:“上马!” 程知节道:“黑郎,我现在没心思跟你切磋。” 尉迟恭瞪眼道:“谁要跟你切磋,随我进宫!” 程知节惊愕道:“你疯了……” 尉迟恭道:“我已把家人遣散,又命人准备了两口棺材,程咬金,你敢不敢随我进宫?” 程知节听他喊自己旧名,血气上涌,大声道:“不敢的是儿子!” 两人相视一笑,策马扬鞭,奔出鄂国公府,朝皇宫而去。 巡禁的金吾卫瞧见二人后,全都大吃一惊,两人在军中威望素著,无一人敢阻拦。 程知节迎着夜风一吹,冷静了几分,说道:“黑郎,我自己进宫请罪就是,你犯不着跟我一起去。” 尉迟恭瞪眼道:“你都进乃公府里了,我不去说的清吗?” 程知节叹道:“你在府中躲了十几年,不成想,却还是被我连累了。” 尉迟恭没好气道:“别给自己脸上贴金,我是在家待厌烦了,见苏定方、薛仁贵那些后辈小子,都开始驰骋沙场,老夫也想再上战场厮杀一场。” 程知节道:“只怕面圣之后,你我都会被贬为庶民。” 尉迟恭冷笑道:“所以我才说你蠢!” 程知节哼道:“你这黑脸货,也好意思骂别人蠢?” 尉迟恭笑道:“不服气?那我给你说道说道。” “你说。” 尉迟恭道:“你不在长安,不知圣人最近有多大变化,老夫在家细细揣摩,已有很大发现。” 程知节忙问:“什么发现?” 尉迟恭并未立刻回答,只等两人到了朱雀门,尉迟恭下了马,将程知节拉到一处四下无人的开阔处,这才开口。 “你知道圣人最近做了哪些事吗?” 程知节摇头。 “他命阎立本、卢承庆修三门峡,开水道,让薛仁贵援助吐谷浑,命刘仁轨改革科举,整饬吏治,命杜正伦寻找炭矿,替代木材……” 程知节皱眉道:“这又说明什么?” 尉迟恭哼道:“你和长孙无忌安享富贵太久,早已眼盲心瞎,武皇后册立后,圣人做的一切,已经与朝堂争斗无关了。” 程知节愣道:“可长孙无忌不是被圣人逼得辞官了吗?” 尉迟恭冷笑道:“圣人只是想改革科举,是长孙无忌太蠢,不知进退,最后把自己搭进去了。” 程知节默然不语。尉迟恭道:“长孙无忌根本看不清局势,其实武皇后被立之后,他就无法与圣人抗衡,可他偏偏不自知。宫里那位,可聪明多了。” 程知节愣道:“你说的武皇后?” 尉迟恭道:“当然是她。武皇后原本一直积极插手朝堂之事,忽然间,就躲在深宫,很少露面,这不奇怪吗?” 程知节道:“你是说,她察觉到圣人心思,所以做出改变?” 尉迟恭道:“不错,她比长孙无忌要聪明,所以她的皇后位置也越来越稳。” 程知节怔怔望着他,道:“你这厮,在府中修道十几年,还真他娘快让你修炼成精了!” 尉迟恭得意道:“这叫旁观者清,你们陷在局中,自然不知。” 程知节想了想,道:“纵然如此,也不代表圣人不会处罚我。” 尉迟恭笑道:“我也没把握,不过,如果圣人真把目光放在天下,你我对他就还有用处,不会轻易杀我们。” 程知节静思良久,点头道:“你说的有点道理,其实裴行俭被调到军中,我就觉得奇怪了。” 尉迟恭哼道:“这会成诸葛武侯了?” 程知节骂道:“你这厮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吗?” 尉迟恭没好气道:“我都懒得骂你了,赶紧进宫吧,别让圣人多想。”朝宫门大步而去。 程知节忙道:“别急啊,我该怎么说?” 尉迟恭骂道:“蠢货,都这时候了,还想抖你那点小聪明?据实说就是了!” 两人凭着鱼符入了宫,在承天门外通报后,便静静等待着。 没过多久,王伏胜亲自过来了,将办好的门籍递给两人,微笑道:“二位国公来的正是时候,请随我来。” 带着两人,穿过承天门,来到甘露殿。 程知节进入正殿后,第一眼瞧见李治后,便发现尉迟恭说的没错,天子变化确实很大。 最明显的一点是精气神。 原本的天子身上带着点柔弱气质,仿佛弱不经风,这一点与先帝完全不同。 现在的天子,虽说不上英武,最起码身上的柔弱感消失了,身体似乎也健硕了几分。 “臣程知节(尉迟恭),拜见陛下!”两人一起见礼。 李治抬手道:“两位老将军不必多礼。” 两人谢了恩,起身之后,都开始手舞足蹈。 李治赶忙道:“蹈舞礼就不必了,两位老将军请坐。”命王伏胜搬来椅子。 两人却都不肯落座,李治也没有强求,开始细细打量两人。 尉迟恭人高马大,脸比刘仁轨还黑,双眼像两个灯笼,气势惊人。 程知节虽矮小一些,却极为健壮,仿佛一块泰山磐石,坚不可摧。 两人虽然都上了年纪,却并不显老态,李治暗暗点头,微笑道:“不知两位老将军深夜来访,所为何事?” 程知节跪倒在地,叩首道:“臣特来请罪,请陛下惩处!” 李治道:“请什么罪?” 程知节深吸一口气,将自己在废王立武时为何没有偏向皇帝,领兵西征时为何行军缓慢,回到长安后为何去找尉迟恭。 种种内心想法,全都一字不漏、毫无隐瞒的说了。 李治听完后,盯着程知节看了一会,道:“老将军既肯坦诚相告,朕也说几句心里话。” “两位老将军,都是为国家立过汗马功劳的人,朕一直敬重二位,然而对两位的一些行为,却困惑不解,这才产生种种猜疑误会。” “朝中大将中,真正令朕信赖的人没几个,两位老将军便是其中之二。朕也希望与两位坦诚相待,还想借两位之力,守护四方,威慑宵小。” 两人听天子坦露心声,都觉心潮激荡。 程知节老泪纵横,叩首道:“老臣定披肝沥胆,竭尽所能,以报圣恩。” 尉迟恭单膝跪地,道:“只要陛下还瞧得上臣这幅年迈老躯,臣便是陛下手中之刃,陛下指向哪,臣就杀向哪!” 李治命人取来三杯酒,道:“以前的事朕不会再过问,喝下这杯酒,你我君臣,尽释前嫌。” 两人接过酒,举杯与李治喝了。 程知节和尉迟恭欣喜之下,又开始手舞足蹈,还把上衣给脱了,露出布满伤痕的累累身躯。 李治赶忙道:“两位老将军回去歇息吧,朕还有点公务要处理。” 两人顿时有些失望,本来还盼着李治像先帝一样,跟他们一起跳舞。 只好穿上衣服,告退离去。 李治坐在龙椅上,静思片刻后,睁开双眼,道:“传王及善觐见。” 半晌,王及善来到大殿。 李治朝他微笑道:“王卿,你的计划大功告成,从现在起,你就是朕的内领卫将军了。” 王及善跪倒在地,肃然道:“臣领旨谢恩。” 这时,王伏胜忽然走了进来,拱手道:“陛下,皇后派人请您过去一趟。” 李治微微一愣,武媚娘有事的话,都会亲自过来,很少派人请他过去。 “出什么事了吗?” 王伏胜顿了一下,道:“皇后殿下……梦日了。” 唐朝时期,孕妇梦见日月入怀,便是腹有贵子的征兆,故而宫廷之中,都把怀孕称为“梦日”。 李治听到自己又多一个孩子,霍然起身,朝立政殿急步而去。 (本章完) 第96章 杨夫人入宫 第96章 杨夫人入宫 唐高宗给儿子起名颇有意思,大儿子叫李忠,二儿子叫李孝,三儿子叫李勇(字上金),四儿子叫李廉。 加起来就是“忠孝勇廉”。 武媚娘能获得唐高宗专宠,其中一点便在于她能生,一个人就生了四个儿子。 后宫母以子为贵,她又是皇后,自然贵不可言。 武媚娘已生了两子,这第三个儿子就是历史中的李显。 当然,李治与唐高宗房事习惯不同,这个李显未必就是原来的李显。 孟诜已给武媚娘把过脉,武媚娘已有近两个月身孕。 也就是说,肚里的小生命,应该是一月末到二月初产生。 宫廷内侍们,记录着皇帝与皇后嫔妃们的每一次房事时间。 在这半个月期间内,李治临幸了武媚娘四次,一切吻合,皇帝没有被带绿的可能性。 武媚娘慵懒的靠在榻上,一只手按在跟正常人没有任何区别的肚子上,微笑的望着身侧的李治。 “陛下,想不出就不必心急了,这孩子还要大半年才出来呢,慢慢想也行呀。” 李治摆了摆手,道:“左右无事,给他早点起个名字也好。” 他原本想给李显取一个更好听的名字,然而想的越多,越拿不定主意。 隐藏在他体内的选择恐惧症,似乎又犯了。 “皇后,不如你来想一个?”李治提议道。 武媚娘略一沉吟,微笑道:“不如叫李哲吧?” 李治没有吭声。 原来的李显本名就叫李哲,册封太子时,才改的名。 武媚娘瞧出他不喜欢,又道:“那取个裕字,如何?” 李治问:“何解?” 武媚娘微微一笑,道:“裕者,丰饶富足也,《荀子·富国》中,有裕民足国之说,希望借这孩子的降生,能让天下百姓富足安康。” 李治点点头,正要答应时,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怂怂的“太子”形象,仿佛还在呼喊:“阁老,救我!” 李治深吸一口气,心中拿定主意。 “就叫李显吧。”他说。 保持原名,可以让自己保持警惕,时刻关注李显的教育问题。 就跟李弘一样,李治一想到李弘,就想到这孩子活不长,时刻注意给他锻炼身体。 武媚娘点头笑道:“多谢大家赐名。” 古时胎儿易折,皇家同样如此。 为了保证孕妇的身心健康,皇帝都会特下恩旨,允许怀孕嫔妃母亲,入宫照顾。 武媚娘身为皇后,自然更加如此,不仅杨夫人入了宫,武顺也三天两头的往宫里跑。 杨夫人除了陪武媚娘说话外,还有一项重要的工作,胎教。 太任生周文王时,就严格做好胎教工作,目不视恶色,耳不听淫声,口不出傲言,以胎教子,而生文王。 所以杨夫人平日时时提醒武媚娘,注意言行,武媚娘也无法再侍寝,手上戴了枚金戒指。 戒指在唐朝被称为指环,戴上指环,便代表戒身之意,妊娠期间,绝不可再侍君王。 武媚娘怀孕的第三天下午,武顺又进宫了,脸色很不好看。 “顺儿,心情不好就别进宫,别惹皇后心烦。”正在陪武媚娘说话的杨夫人训斥道。 武顺握住母亲的手,道:“母亲,您该知道,为自个的事,儿能忍则忍,可这与敏之有关,儿不能不说啊。” 武媚娘眉头一皱,挥了挥手,屏退下人。 杨夫人平日最钟爱的就是贺兰敏之,直当成了心头肉,忙问:“敏之又怎么了?” 武顺道:“母亲,您也知道,敏之教习不好找,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冯夫子,最近课业长进很大。” 杨夫人连连点头:“冯老先生是有大学问之人,老身当然知道。”武顺气愤愤道:“可那帮金吾卫也太过霸道,把冯夫子抓了起来,说要关半个月,如此一来,敏之课业岂不是要耽误半月?” 转头又朝武媚娘说:“妹子,你总要我好好教导敏之,如今我好不容易请来一个有学问的夫子,你可得救他出来。” 武媚娘道:“平白无故,金吾卫为何抓他?” 武顺嘟囔着:“说什么冯夫子违反宵禁,冯夫子身上明明有母亲名刺,他们竟还无礼!” 武媚娘抬手道:“等会,冯夫子违反宵禁了?” 武顺道:“是我为感激他,留他在府中用宴,耽误了点时辰,怎能算违反宵禁呢?” 武媚娘面色一沉,道:“暮鼓一歇,正街行走,便是违反宵禁。你为何不留他在府中客房住下?” 武顺跺脚道:“以前也有过类似情景,金吾卫可都放行了呀,谁知忽然变了规矩!” 武媚娘斜了她一眼。 “陛下最近下旨,册封尉迟恭为左金吾卫大将军,程知节为右金吾卫大将军,你不知道?” 武顺见她盯着自己,微微有些慌张,低头道:“听是听说了,可没想到他们会严查宵禁。” 武媚娘哼了一声,不做声了。 杨夫人迟疑片刻,低声道:“媚儿,敏之功课为重,你就下一道旨意,放冯夫子出来吧。” 武媚娘气急道:“母亲,这是能随便下旨的吗?” 杨夫人大吃一惊,急忙道:“孩子,你可别生气,莫吓着胎儿,我不说就是了。” 武媚娘叹了口气,道:“母亲,您久居后宅,不明局势,长安城最近并不平静。” 杨夫人毕竟是前朝皇室出身,听她一说,脸色凝重了几分,道:“与程知节、尉迟恭有关吗?” 武媚娘看了武顺一眼,道:“阿姊,你经常与命妇走动,总该听到些风吹草动吧?” 武顺用手指戳了戳下巴,道:“你这样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她们都在说,长安城最近不太安定。” 杨夫人道:“这是为何?” 武顺道:“听说与长孙无忌有关,自从长孙无忌致仕后,就出了不少事。” 杨夫人微微一愣,道:“莫非是长孙无忌暗中挑事,给陛下施压?” 武顺吃了一惊,道:“不会吧。” 武媚娘暗暗点头:“母亲果然比阿姊有见识多了。” 她说道:“长孙无忌还没那个胆子,是那些世族见长孙无忌致仕,怕陛下拿他们开刀,自己乱起来了。” 杨夫人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这就叫自寻苦恼。” 武媚娘道:“陛下任命程知节和尉迟恭为大将军,就是为震慑世族。你们这时候让我下旨,就是让我跟陛下打擂台。” 杨夫人忙道:“娘考虑不周,媚儿,你可别生为娘的气。” 武顺道:“既然陛下目标是世族,跟冯夫子没关系呀,派人把他放了也无妨吧。” 杨夫人沉声道:“顺儿,闭嘴!” 武顺委屈道:“母亲?” 杨夫人道:“要震慑世族,就必须做到公正公平,你这时候让媚儿区别对待,便是坏陛下之事,陛下能不怪你妹妹吗?” 武顺道:“那敏之课业怎么办?” 武媚娘道:“我会下旨,在国子监挑选一名教习,教导敏之半月。” 杨夫人微笑道:“如此就最好了。” 武媚娘想了想,又吩咐道:“阿姊,你回府一趟,警告武元庆和武元爽两兄弟,让他们最近安分点,绝不可违了宵禁!” 武顺愣道:“何必管他们死活?” 杨夫人训斥道:“怎的又说蠢话,在外人看来,他们代表的就是你妹子,还不快去!” 武顺“哦”了一声,快步离开了立政殿。 (本章完) 第97章 武皇后上表 第97章 武皇后上表 明月高悬,清光似水。 “嘎吱”一声,平康坊北坊门,被几名坊吏推开。 两名骑着马的豪服阔少,在一群豪仆簇拥下走了出来。 “县侯,县子,您二位慢走。”坊吏朝着两人陪笑。 两人刚从春风楼喝了酒出来,都一脸醉态,一边策马缓行,一边说着风流韵事。 此时已是宵禁时分,大街上一片寂静,只有披甲执锐的金吾卫,来回逡巡。 两人却视金吾卫如无物,旁若无人的骑马行在大街上,不时发出一道轻笑声。 便在这时,马蹄声响,前方一队金吾卫策马奔来,挡住两人去路。 “宵禁时分,你等在此处做什么?”说话的是个身披铠甲的黑脸老者。 一名阔少拍了拍腰间亮闪闪的金鱼符,扬着下巴道:“没瞧见这个吗?别挡道,本侯正在……”打了个嗝,接着道:“公干呢……” “公干什么?说清楚!” 另一名悬着银鱼符的阔少见老者穿着,应是一名队正,破口骂道:“你这老货,你们中郎将见了你柳郎君,也得客客气气的赔笑脸,还不滚开!” 一挥马鞭,朝对方甩了过去。 黑脸老将伸手接过马鞭,随手一扯,便将阔少扯下马来。 一众豪奴顿时炸了锅,像一群忠心护主的家犬,纷纷破口大骂,顺便报出两人身份。 原来一人是京兆柳氏子弟,继承了开国县子的爵位。 另一人姓屈,更不得了,是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屈突通的孙子,从二品开国县侯。 黑脸老者忽然望着屈县侯,笑道:“原来你是屈突通那老货的孙子。” 屈县侯大怒,道:“你是何人,竟敢辱我祖父?” 黑脸老者大笑道:“屈突通死之前,没有告诉过你‘黑脸神’这三个字吗?” 屈县侯失声道:“你、你是尉迟恭,啊不,您是尉迟老将军?” 那老者正是尉迟恭,那日他与程知节面圣之后,很快被册封为左金吾卫大将军。 尉迟恭和程知节一商议,都觉得皇帝启用二人,是为了收拾世家派系。 故而这几天,他每天晚上都假扮成队正模样,夜巡长安。 柳县子急道:“您既是尉迟大将军,为何穿着队正的军甲?” 尉迟恭狞笑道:“我若穿着大将军军甲,你们一个个都吓成孙子,乃公哪还能杀人?” 屈县侯脸色一白,颤声道:“杀、杀人?” 尉迟恭不再理会他,翻身下马,来到一众豪奴跟前。 众豪奴都吓得像筛糠一样,跪在地上直打颤。 “尉迟翁翁饶命!” 尉迟恭拔出腰间横刀,用刀刃搭在一名豪奴下巴上,手一抬,强迫他抬头望着自己。 “你小子刚才骂的最凶吧?”他冷冷道。 那豪奴望着他那张黑脸,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一阵尿骚味传来,竟吓得失禁了。 尉迟恭骂道:“没种的孬货。” 手臂一挥,刀光一闪,一颗头颅冲天而起,鲜血狂飙,喷在两名阔少身上,两人都吓得呆住了。 这些豪奴都属于官赐奴仆“房阁”,本就是贱籍,如今又犯宵禁,按律可直接处死。 尉迟恭仿佛死神一样,又来到下一个豪奴跟前,手起刀落,砍下头颅,极为熟练。 众奴都被吓傻了,竟无一人逃跑,没过一会,所有豪奴都被他斩杀。 两名阔少也都吓得一动不敢动,一脸惊恐的望着尉迟恭。 尉迟恭抹了抹脸上的血,正要说话,一撇眼间,发现远处又驶过来一辆马车。 马上之人掀开车帘,正好看见这一幕,也惊呆住了。 尉迟恭瞥了眼车檐四角挂着的铜铃,目光一亮,朝身边金吾卫吩咐道:“先看住他们。” 策马来到马车前,朝车中之人道:“下车!” 隔了好一会,马车中缓缓走下来一个中年文士,仪表不凡,只是脸色略显苍白,正是当朝驸马,长孙冲。 “下官长孙冲,拜见尉迟老将军!”他低头拱手道。 尉迟恭甩了甩刀上的血,微笑道:“原来是长孙无忌的儿子呀,你家大人还好吗?” 尉迟恭不知是不是故意的,一部分鲜血甩到了长孙冲脸上,长孙冲却不敢去擦。 “家父安好。”他低头拱手。 尉迟恭森然道:“长孙太尉编过永徽律,你是他儿子,也该精通律法才对,想必不会违背宵禁吧。” 长孙冲心中大急。 他哪有什么公务,只是和朋友喝酒喝晚了。 宵禁禁的是民,像他这种当朝驸马,又是长孙无忌儿子,以前根本不把宵禁当回事。尉迟恭亲切的道:“我明白,你身上一定有紧急公文,没错吧?” 长孙冲额头冷汗涔涔。 便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道惊天大叫。 原来那两名阔少中的一个,终于回过神来,疯了一般,驱马冲出金吾卫包围,朝大街狂奔。 尉迟恭“啧”了一声,抓起马鞍上的弓,空弦射了一箭,喝道:“再动就死!” 那阔少毫无反应,依然策马狂奔。 尉迟恭脸上竟多了一丝奇异的光芒,仿佛野兽闻到鲜血一样,拈弓搭箭。 长孙冲急道:“老将军,手下留情!” “嗖”的一声,箭矢如流星赶月,锋利的箭头,毫无阻碍的穿过阔少后颈,又从前颈穿出。 “噗通”一声,阔少摔下马来,双手紧紧捏着喉咙上的箭矢,嘴里发出“嗬嗬嗬”的声音。 半晌后,身子一挺,咽下最后一口气。 尉迟恭回头看了长孙冲一眼,眼中不带任何表情。 长孙冲头一次感受到了恐惧,大脑一片空白。 便在这时,远处又过来一辆马车,从车上走下来一人,说道:“长孙少卿,你怎么还在这耽搁。” 那人正是来济。 他瞧见尉迟恭后,拱手道:“这不是尉迟老将军吗,本相有礼了。” 尉迟恭淡淡道:“原来是来相公,不知你找长孙驸马,有什么事吗?” 来济笑道:“圣人命人调查滕王李元婴之事,刚得了结果,圣人下旨严惩,我这才派人请长孙驸马过府,商议此事。” 宗正寺负责的便是皇家成员犯法之事,来济请长孙冲过去,也说的过去。 尉迟恭似笑非笑道:“原来是这样,老夫就说呢,长孙驸马这种人,怎会犯宵禁呢。老夫还要继续巡治街道,失陪。” 待他策马离开后,长孙冲腿都差点软了,苦笑道:“来相,多谢您替我解围。” …… 立政殿,寝殿。 尉迟夫人朝武媚娘下拜道:“老身苏氏,拜见皇后殿下。” 武媚娘抬手微笑道:“老夫人不必多礼,您是母亲旧友,便是长辈,在此处不必拘束。” 尉迟恭一共有两位夫人,全都是始平苏氏,前一位夫人名叫苏娬,二十多岁便死了。 尉迟恭怀念旧妻,按照苏娬遗言,又娶了苏娬妹子为妻,也就是现在的尉迟夫人。 苏氏是隋朝大族,尉迟恭与武士彟有几分交情,尉迟夫人与杨夫人只能算认识,交情倒也一般。 不过,武媚娘已瞧出尉迟夫人来意,故而对她格外的客气。 尉迟夫人道了声谢,沉默片刻,问道:“殿下可知道武功苏氏吗?” 武媚娘道:“当然知道,当年秦王府十八学士之一的苏世长,不就是武功苏氏的吗?” 尉迟夫人低声道:“是啊,武功苏氏是一个大世族,我们始平苏氏,一直仰其鼻息,故而很多事情,不能自主。” 武媚娘心中一动。 听此妇之意,始平苏氏参与禁苑之事,是受武功苏氏主使,自身难以抗拒。 尉迟夫人是个非常耿直的妇人,说明来意后,也没有再多寒暄,施礼告退了。 武媚娘坐在凤榻上,细细思索。 张多海将尉迟夫人送走后,来到她身边,低声道:“殿下,这老妇是来替苏氏求情的。” 武媚娘点了点头。 张多海又道:“殿下,您对她这般态度,不会是打算真帮她求情吧?” 武媚娘横了他一眼,道:“不可以吗?” 张多海急道:“您若是又插手前朝之事,圣人不是又会生气吗?” 武媚娘淡淡道:“你错了,我这次插手的话,陛下不仅不会生气,还会很高兴。” 张多海愣道:“怎么会?” 武媚娘没有再多解释。 她这几天细细琢磨,自觉已经摸清了李治的心思。 李治并非不喜欢她插手朝事,而是不喜欢她做出任何超过皇后职范围的事情。 宫外命妇向她求情,她生出恻隐之心,转而向皇帝求情,这都属于皇后职权范围,并不逾规。 而且她已瞧出,李治打算利用尉迟恭和程知节对付世族,不可能对苏氏下手。 她这个时候替苏氏求情,反而给了李治一个台阶下,李治自然会高兴。 想到此处,武媚娘吩咐道:“笔墨伺候,吾要向陛下上表。” (本章完) 第98章 恩威并施 世族服软 第98章 恩威并施 世族服软 次日,武皇后上表,以尉迟恭巡治长安有功为由,请旨免去苏氏在禁苑的罪责。 李治得知尉迟夫人曾去找过武媚娘求情后,便大手一挥,同意了皇后的请旨,命狄仁杰释放了苏氏子弟。 只不过,杜氏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李治采用的是胡萝卜加大棒策略。 对苏氏这种主动认错的世族,采取安抚,对其他世家派系,则需要杀鸡儆猴。 杜氏便是他选中的鸡。 李治下旨,将杜充案、马球社案以及禁苑案连在一起,斥责杜氏家风不正,教子无方。 京兆杜氏在朝所有官员,全部遭到免职,国子监的杜氏学子,也全部被逐出学舍。 一夜之间,庞大的京兆杜氏,轰然崩塌。 大厦将倾,人的本能是各自逃命。 京兆杜氏内部,有两大族,一族是南杜,被称为杜固,一族是北杜,被称为杜曲。 三件大案全都是杜固所为,北面的杜曲遭受无妄之灾,将怒火都发泄在同族身上。 李治旨意刚下不久,杜曲便找上杜固,分了族谱,两族从此以后不相往来。 杜固虽失去权力,家族产业却还在,然而没有权力的支撑,家族产业只会招来豺狼。 因为杜充出卖长孙无忌一事,杜氏早已不容于其他世家大族。 最近,世家大族又被程知节、尉迟恭整治的很惨,把近来受挫的怒火,全部倾泻在杜氏身上。 杜氏衰落后,他们不仅无人施予援手,一人还上去踩上一脚,暗中谋夺杜氏产业。 不仅如此,就连府中奴仆们也开始造反。 偷东西的偷东西,打架的打架,甚至还有人偷走地契而逃。 民间有好事之人传颂,说杜氏之所以遭灭顶之灾,皆是因杜固被杜正伦给凿,家族旺气已泄,再无翻身可能。 杜府门内,各房子弟都在府中抢夺地契家产,金银器物,准备分家过活。 杜府门外,杜复怔怔望着大好一个家族,就这样分崩离析。 杜充的丧礼都没来得及办,棺椁依然放置在灵堂中,却连个守灵的人都没有。 杜蓉站在他身边,见他双目血红,柔声劝道:“兄长,莫要过于哀伤,保住身体为重。” 她从小便过着类似寄人篱下的生活,反而看的更开些。 杜复一言不发,过了好半晌,他低沉着声音,道:“妹子,家业可以不要,仇人却不能忘了。” 杜蓉怔怔道:“什么仇人?” 杜复冷冷道:“你给我记住了,咱们有两个仇人,一个是杜正伦,一个是高有道!” 杜蓉默然片刻,点了点头。 不远处,水声哗哗,新凿通的水渠川流不息,这条新凿水渠,见证了一个鼎盛家族走向衰败。 水渠旁边,长孙冲望着杜氏衰败的景象,不知为何,心中生出一股难以言明的恐惧。 他深吸一口气,上了马车,朝着车夫道:“回国公府。” 车夫吃惊道:“驸马,阿郎不是说不让您回府了吗?” 长孙冲怒道:“让你回就回,哪来那么多废话!” 马车很快驶回赵国公府。 长孙冲抬头一看,只见往日门庭若市的府邸,此刻却无比萧条,门可罗雀,心中更加抑郁。 赵国公府。 书房之中,长孙无忌将四张桌案并在一起,桌上摆满了各种书籍。 这些书籍都是史书,有梁书、陈书、周书、齐书、隋书、精书十志等。 长孙无忌打算编写一本类似史记的鸿篇巨著,将前朝历史囊括其中。 这本书若是能编成,不仅能让他名流千世,也是他百年之后,长孙一族的保命符。 正当他脱鞋趴在桌子上翻看典籍时,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 长孙无忌叹了口气,下了桌子,穿好鞋子,吩咐道:“进来。” “吱呀”一声,长孙冲推门进来了,气喘吁吁,脸上苍白,看不到一丝血色。 “父、父亲……”他低着头道。 长孙无忌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不是让你没事不要来找我吗?怎么了来了?” 长孙冲颤声道:“长安城这几日出了几件大事,儿子心中惊惧,想来和父亲说说话。” 长孙无忌盯着他看了一会,起身倒了杯热茶,递给了儿子,道:“不要慌,我还没死呢,坐下说话吧。” 长孙冲喝了口茶,心中稍微舒适了一些,说道:“孩儿刚从杜固回来,从今以后,世族谱之中,再无京兆杜氏了。” 长孙无忌一脸平静,道:“这很正常,世事无常,没有哪个世族能长盛不衰。” 长孙冲抬头望着他,道:“父亲,我们长孙氏,也会如此吗?” 长孙无忌沉默半晌,缓缓道:“以后的事我不知道,不过在为父有生之年,一定不会让长孙一族遭此横祸。” 长孙冲道:“那就需要及早谋划才是。” 长孙无忌抬了抬眼皮,道:“谋划什么?”长孙冲站起身,来到桌边,道:“父亲,刀已经到脖子了,咱们再不图谋,就只能像杜氏一样了。” 长孙无忌道:“你说的刀,指的是尉迟恭和程知节吧?” 长孙冲道:“父亲知道?” 长孙无忌哼了一声,道:“老夫虽足不出户,却还没有到闭目塞听的地步。” 长孙冲道:“萧氏的事,您也听说了?” 长孙无忌拿着一本律典翻看着,淡淡道:“听说了。萧氏产业多,仗着权势,在长安做生意时,一向强凶霸道,被程知节整了,不足为奇。” 长孙冲道:“可这次不怪萧氏!” “哦?” “那萧氏子弟不过打了个胡商,也没把对方怎样,程知节却将他重打一百杖,好好一人,打成残废,再也站不直身了。” 长孙无忌只“嗯”了一声,没有做声。 长孙冲咬牙道:“有件事,父亲一定不知。” 长孙无忌头也不抬,道:“你是想说自己违反宵禁时,撞到了尉迟恭吧?” 长孙冲惊愕道:“您已经知道了?” 长孙无忌道:“来济已经写信告诉我了。” 长孙冲握紧拳头,道:“您是没瞧见当时情景,那尉迟恭根本不像官员,简直……就像个盗匪!” 长孙无忌抬头道:“你说对了,他和程知节就是盗匪!” 长孙冲愣道:“您既知道,难道就打算坐以待毙吗?” 长孙无忌反问道:“我来问你,世家派系,现在都是什么反应?” 长孙冲沉默了一会,道:“还能什么反应,一个个都风声鹤唳,严禁族中子弟出门了。” 长孙无忌道:“那我再问你,他们做事一向狠辣,这次吃了大亏,怎么不去报复人家?” 长孙冲愣道:“尉迟恭和程知节凶名在外,背后又有军队支持,谁敢当出头鸟,去跟这两个强盗硬碰硬?” 长孙无忌道:“这就是他们的本领,他们能够让别人怕他们,不敢报复他们,陛下震慑世族的目的,不就达到了?” 长孙冲喃喃道:“陛下只是震慑吗?” 长孙无忌道:“我早就跟你说过,陛下要的是稳定,不是混乱。可你就是看不清这一点。” 长孙冲皱眉道:“可有这两人巡治长安,人人晚上出门时,都提心吊胆,如何能心安稳定?” 长孙无忌瞥了他一眼,道:“陛下要的稳定,不是你我心安,而是百姓心安,这一点你别搞错了。” 长孙冲哼道:“两人执律过严,长期以往,百姓们只会逃出长安,何来心安?” 长孙无忌沉声道:“律法原本就是为禁恶而生,不严苛,如何禁得住人心贪念?” “在百姓眼中,这就是律法真正的模样。你身有特权,律法不能奈何你,所以你以前觉得舒适。” “如今尉迟恭和程知节剥夺你的特权,将你和百姓一视同仁,你才会觉得惶惶不安,心生畏惧。” 长孙冲咽了口唾沫,一句话说不出来了。 长孙无忌接着道:“你刚才说长安城百姓会逃?那就错了,长安百姓对他二人,可都满意的很。” 长孙冲惊愕道:“这不可能吧。” 长孙无忌拍了拍手,“吱呀”一声,一名玄武卫推门走了进来。 长孙无忌道:“你和郎君说一下,这几日长安城里坊之间,都在议论些什么?” 玄武卫道:“里坊百姓们都在说,最近盗贼、偷儿变少,街市治安转好,外国人变老实了,商品价格变低了。” 长孙冲惊愕道:“他们不知程知节和尉迟恭杀人、打人的事吗?” 长孙无忌叹道:“冲儿,你太不了解平民的想法了,他们不会在意哪个权贵被收拾,也许还会在背后拍手叫好。” “他们真正关心的是米价、柴盐这些与他们息息相关的事,闲来无事时,才会在茶余饭后,讨论几句朝堂之事。” 长孙冲苦笑道:“这种生活也太简单了吧。” 长孙无忌道:“这就是普通人的生活,你没尝过苦日子,自然无法理解。” 长孙冲道:“父亲,陛下会将世族赶尽杀绝吗?” 长孙无忌摇头道:“不会,若不是韦弘机、萧锐他们自己不安分,陛下也不会把程知节、尉迟恭请出来。” 长孙冲低声道:“如此便好。” 长孙无忌接着道:“老夫早就说过,世族是大唐基石,陛下不会轻易自毁,接下来,陛下应该会安抚世族了。” 其实长孙无忌心知肚明,这一场长安风波,都出在他身上。 因他之故,世族地位从最顶峰,骤然下跌,所有人都感到不舒服,自然想要反抗。 结果被皇帝一巴掌扇醒,以后自然会重新认清自己地位。 朝野虽因他长孙无忌而震动,然而,随着皇权日益强盛,一切终将归于稳定。 大唐庙堂,即将迈入一个崭新的格局。 (本章完) 第99章 小国眼中的大唐 第99章 小国眼中的大唐 黄土,烈日,风沙。 漫天黄沙之中,隐隐能看到一支驼队,正在朝着东方而行。 尽管路途艰难,环境恶劣,驼队行进的速度却异常迅速。 过碎叶城后,这里是最后一段艰难的旅程,只要过了鹰娑川,距离大唐境内就不远了。 驼队的每一个人都知道,只要到了大唐,便代表安全。 然而,这最后一段旅途也是最危险的路程。 这里依然是突厥人的领土,像他们这种载满货物的商队,只要遇到突厥骑兵,便代表生命走到终点。 这支驼队有数百人,护卫便多达一百多人,一部分是驼队首领安烈的私兵,另一部分是收钱的佣兵。 史三郎是驼队中唯一的唐人。 他将伏在驼峰后的脑袋,稍微抬起一线,看向前方广袤的荒野。 这一瞬间,他的视线仿佛穿过漫漫黄沙,重重山水,看到了记忆深处那座魂牵梦萦的伟大城池。 长安。 史三郎出身长安,爷爷是粟特裔唐人,在中书省担任译语人,一家原本非常富裕,府宅在平康坊都首屈一指。 宰相褚遂良却看上他家宅子,强行低价买了过去。 他爷爷不敢吭声,他却气愤不过,找了位监察御史,把此事通到了天上。 圣人得知后,将褚遂良外放。 然而,宅子却没能要回来,他也因为得罪褚家,被迫离开长安,跟着一支商队,逃到西域。 到了西域康国后,他因唐人身份,受到当地百姓礼遇。 史三郎会粟特语,又会唐语,不少康国权贵将他请入府中,奉为上宾。还有不少贵族女子,请他入府教授唐语。 史三郎自称是大唐一个没落贵族子弟,成功混入康国上层阶级,受到不少贵妇追捧。 史三郎身在康国心在唐,在康国待了四年后,听长安来的商人说褚遂良得罪了皇后,又被贬了,便准备返回大唐。 临别之际,他还骗了一名康国大臣之女跟他私奔。 眼瞧着即将回到大唐,史三郎不禁热泪盈眶,心中呐喊:“大唐,长安,我史三郎又回来了!” 冥冥之中,一阵马蹄声回应了他的呼喊声。 狼一般的嚎叫声在远处响起,一群骑着马甩着弯刀的骑手,正朝这边奔了过来。 “是突厥人,准备战斗!” 商队首领安烈经验丰富,他瞧出奔来的突厥人不多,只是小股游骑,不到百人,尚可一战。 双方没有任何多余的交流,直接开始厮杀,弯刀碰撞声,人的嘶吼声,交织在一起。 空气中很快弥漫着鲜血的味道。 “郎君,怎么办?”史三郎骗来的妻子沙姬一脸惊恐的问道。 史三郎拔出弯刀,拉着妻子躲在一匹骆驼下面,看到有突厥人的腿靠近,就一刀砍过去。 半个时辰后,战斗结束。 一共只有三十多名突厥骑兵,除了几名逃走之外,全部被商队杀死。 商队死伤更惨,三百多人,竟只剩一半不到,活下来的人中,还有部分受了伤。 这没办法,商队私兵与突厥骑兵实力差距太大。 倘若再多十几名突厥骑兵,所有人都要死。 安烈大声道:“赶紧离开这里,突厥大队骑兵,很快就会杀到。” 于是,驼队不做任何修整,直接迅速离开。 轻伤之人带上,重伤之人则扔在了原地,留给他们食物,剩下的就由他们自生自灭。 史三郎已经习惯这种场景,没有过多感慨,跟着大队离开原地。 驼队一路向东急行,两个时辰后,众人停止奔逃,都露出绝望之色。 来路方向,黄沙冲天,一看便知是大股突厥骑兵奔杀而来。 有女人担心被突厥人凌辱,选择自杀,也有人被自家男人杀死。 突厥人有猎犬,在这种一望无垠的平地,不可能活着逃离。 生路已绝。 沙姬手中握着一柄精美的弯刀,拔刀出鞘,将刀锋对准脖子,一脸凄然之色。 “郎君,我先去了,只可惜,不能在死前,瞧一瞧你和我提过无数遍的那座长安城了。” 史三郎心痛如绞,仰天怒吼。 便在这时,有人惊呼道:“快瞧东边!” 众人齐齐向东方看去,只见另一股浓烈的沙尘冲天而起,仿佛风暴一般。 “也是突厥人吗?”有人问。 “不对,是唐人,唐军来了!”史三郎大声呐喊,他并不确定,却满怀期望。 众人都露出惊喜之色,有人仰天大喊,有人捶足顿胸,还有人抱着女人尸体痛哭。 安烈大声道:“别高兴太早,这是唐人跟突厥人打仗,咱们站在这里,肯定会被杀死,快躲起来!” 众人如梦初醒,急忙拉着骆驼,朝着北面一座山丘奔去。不等他们抵达山丘,西边地平线上,已出现突厥骑兵的身影,放眼望去,仿佛黑色洪流一般,朝这边席卷而来。 片刻之后,东边地平线上也终于出现唐军的身影。 唐军红衣玄甲,远远看去,仿佛一条红色溪流,缓缓蠕动,速度远不如突厥人迅猛。 等唐军靠近后,众人才终于看清,唐军已排成阵列,全部都是步兵,左右前后,排成四个阵列。 每阵之中,又分数营,层层叠叠,排列整齐,前阵执枪,后阵佩弓,左右执槊,甲胄鲜明,锐气逼人。 在西域各国之中,唐军是不可战胜的军队,此时瞧见唐军威武之师,每个人心中都充满崇敬。 不少人甚至跪下,朝着唐军顶礼膜拜。 两军逐渐接近,突厥人“嗬嗬嗬”的大叫着,唐军阵列则鸦雀无声。 等到短兵相接的一瞬间,唐军齐声爆喝:“杀!” …… 双河,突厥王帐。 一张雪白的狼皮,盖在帐内毡床上。 狼皮下面,隐约可以看到两个人形轮廓,纠缠在一起。 其中一人正是突厥可汗贺鲁。 他怀里紧紧抱着一具柔软的娇躯,这是他刚从石国抢来的石国王妃。 贺鲁平生只爱抢来的女人,他享受着驯服这些女人的过程,等她们臣服,贺鲁便会对她们失去兴趣。 他虽已年迈,身体依然雄壮,无论床上还是战场,他依然勇不可当! 便在这时,一名青年掀开帐幔,奔入大帐。 冷风裹着黄沙,吹了进来,让贺鲁大为恼怒,骂道:“混账,我不是下了命令,不准任何人进来吗?” “父亲,是我!” 贺鲁将头从狼皮之下伸出,抬头一看,来人是他的儿子咥运。 “出什么事了,如此慌里慌张?” 咥运道:“父亲,歌逻、处月两部,在鹰娑川一带,遇到唐军主力袭击,两部主力尽损,支援的鼠尼施部,也被击败。” 贺鲁掀开狼皮,瞪眼道:“怎么可能,唐军不是还在凉州吗?为何来的这么快?” 咥运道:“唐人狡猾,假意缓慢行军,就是为了迷惑我们,等我们懈怠,他们再施与致命一击!” 贺鲁掀开狼皮,将赤裸的石国王妃揪了起来,冷冷道:“这个女人不祥,拖下去烧死,祭给草原之神!” 两名亲卫奔了进来,将那女人拖走。 咥运道:“父亲,眼下需得立刻做出决定!” 贺鲁一边穿着衣服,一边斥道:“还做什么决定?立刻传令,集结各部所有勇士,本汗要与唐人决一死战!” 咥运急道:“唐人强大,不可力敌!” 贺鲁厉声道:“没出息,还没打怎么知道打不过,你不会想找吐蕃人帮忙吧?” 咥运道:“吐蕃人也憎恨唐人,与他们联手,有何不可?” 贺鲁冷冷道:“突厥人是草原上的雄鹰,永远不会找任何人帮忙,我麾下还有十几万骑兵,唐军不过数万,未必就打不过他们!” 便在这时,又一名亲卫奔了进来,急切道:“大汗,不好了,突骑施、处木昆两部在榆幕谷受到唐军主力袭击,初战不利,已退回咽城拒守,并向大汗求援。” 贺鲁惊怒道:“混账,鹰娑川遇到唐军主力,榆幕谷也遇到唐军主力,唐军不过数万,哪来那么多主力?” 咥运道:“父亲,唐军兵分两路,鹰娑川的唐军是苏定方统领,榆幕谷的唐军是薛仁贵统领。” 贺鲁冷哼道:“薛仁贵?就是吐蕃人提到的家伙?” 咥运道:“是的。” 贺鲁沉默了一会,道:“叫吐蕃使节过来吧。” 咥运大喜,道:“孩儿这就去。” 没过多久,都布跟着咥运进入王帐。 贺鲁已穿好衣服,正坐在一张狼皮大椅上用食。 他一边啃食着生羊肉,一边朝都布道:“吐蕃使节,你们真肯帮我们对付唐军?” 都布缓缓道:“我在帐中等了您半个月,若无诚意,早已离去。” 贺鲁咧嘴一笑,道:“那好,你们派兵过来吧,本汗愿与你们结盟。” 都布正色道:“我军帮助贵军,有一个条件。” 贺鲁眼皮跳了跳,冷哼道:“说。” 都布并未开口,而是左右看了一眼。 贺鲁挥了挥手,让所有人都退下,帐内只剩下他和咥运。 “现在你可以说了吧。” 都布沉声道:“我军只有一个要求,我军援助贵军的消息,除二位之外,不要告诉任何人。” 贺鲁愣道:“这是为何?” 都布冷冷道:“这是我们从唐人身上学到的一招,只要他们不知道我军存在,到时候,就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贺鲁哈哈一笑,道:“好,我答应你。”伸出一只拳头。 都布也伸出一只拳头,两只拳头碰撞三下,盟约达成! (本章完) 第100章 国士无双 第100章 国士无双 英国公府,后园。 李勣静静坐在假山旁的石桌旁,桌上摆了一局棋。 他就这样望着棋局,一言不发,坐了一个多时辰。 忽然间,一只毛茸茸的大手,捏起一枚棋子,在棋盘上落下一子。 李勣微抬头看去,只见程知节不知何时来到他旁边。 “是不是长孙无忌致仕了,你感觉没了对手?”程知节咧嘴笑道。 李勣淡淡一哂,将程知节落下的棋子拿了起来,放回棋奁。 “你怎么来了?” 程知节在他对面坐下,淡淡道:“我知道你看我不起,在长孙无忌的事情上,我确实糊涂了。” 李勣微微一愣,他心知程知节生性极为顽固,有时明知自己错了,也绝不会承认。 这也是他看不上程知节的原因。 如今他肯主动认错,李勣猜到他必定是有事求自己,不然不会如此放低姿态。 “说吧,找老夫何事?” 程知节微笑道:“果然还是瞒不过你,不错,我来找你,确实有事求你。” 李勣奇道:“你刚被调回长安时,处境艰难,未找老夫帮忙,如今安然渡过危机,还有何事求老夫?” 程知节沉默了一会,道:“你知不知道孙思邈?” 李勣笑道:“老夫不仅知道他,还与孙公有些交情。” 程知节点头道:“我正是知道这些,才来找你帮忙,这是孙思邈写给我的一封信,你且瞧瞧。” 从袖中取出一封信,递了过去。 李勣看完后,脸色微变,怔了良久,发出一声感叹。 “孙公真乃国士也,你把信给我,是想让我转交陛下吗?” 程知节道:“不错,你该知道,我若把此信给陛下,就像是为自己开脱一样,不大合适。所以找你帮忙。” 李勣笑了笑,道:“你考虑的也算周到,也好,既与孙公有关,我答应你。” 程知节站起身,拱手道:“多谢。”转身大步离去。 李勣换了一身衣服,命人备了车驾,坐车前往皇宫。 他拥有在宫中骑马的特权,入宫之后,骑着小马绕过两仪殿,这才下马,步行至甘露殿,求见皇帝。 内侍通报后,他进入正殿。 李治也正好从侧门进入大殿,朝李勣笑道:“李卿是为前线捷报而来的吧?” 李勣微微一愣,道:“什么捷报?” 李治讶道:“兵部刚刚传来捷报,苏定方在鹰娑川大败突厥人,薛仁贵也在榆幕谷小胜,您不知道吗?” 李勣欣喜道:“老臣并未听说,陛下能和老臣详细说说吗?” 李治直接命人取来兵部奏章,给他看了。 薛仁贵的战斗比较简单,与突厥人接战不久,突厥人便主动撤退了,斩获不多。 苏定方则是大胜。 他命步兵正面迎战,骑兵在两里之外的高点等候,待步兵与突厥骑兵僵持时,率领骑兵冲杀过去,大败突厥。 李勣看完之后,捻须笑道:“苏烈果然是一员猛将!” 李治好奇道:“您既然不是为此事而来,那入宫所为何事?” 李勣神色一正,取出一封信,递了过去。 “陛下,您请看一下这封信。” 李治命王伏胜取了过来,看完后,微微动容。 这竟是孙思邈写给程知节的一封信。 孙思邈告诉程知节,沙州的怪病,致死率虽低,潜伏时间却很长,且会让人四肢无力。 若感染到军中,军队在进入突厥境内后发病,必将危害无穷。 他这才通知程知节,希望他放缓行军,等自己治好沙州怪病,大军再从沙州经过为好。 李治深吸一口气,道:“想不到孙神医默默做下这等大事,上次见他时,竟丝毫不漏口风。” 李勣感叹道:“孙公一向如此。” 李治想了想,道:“这封信是程老将军给您的?” 李勣道:“正是。” “他为何不亲自给朕?” 李勣笑道:“陛下请想,他如果亲自给您,是不是就相当于在为自己辩解,他缓慢行军是因为这封信的缘故?” 李治愣了一下,哑然失笑。 “不错,他有此顾虑,也很正常。” 李勣道:“陛下别看他外表粗豪,接触久了,就知道此人心眼子比谁都多。” 李治点点头,道:“李卿能否帮朕出个主意?” 李勣拱手道:“陛下请吩咐。” 李治道:“朕想感谢一番孙老先生,却又不知该如何感谢,李卿可有好主意?” 李勣沉吟道:“孙公不喜名利,陛下若给他封官赐爵,他也许会逃离长安。” 李治叹道:“朕正是担心这个,才向李卿求助,不知孙神医平时有什么喜好?” 李勣道:“喜好的话,臣不清楚,不过臣知道他有一个宏愿。” “什么?” 李勣道:“孙公一直想著一本医学著作,如此一来,就算他百年之后,也能造福世人。” “他的医书还在编著吗?”李勣道:“已编著一本,名为《千金要方》,不过据我所知,他正在编著另一本医书,比《千金要方》更为祥实。” 李治好奇道:“孙老先生为何给医书取名《千金要方》?” 李勣微笑道:“因为他认为人命的价值重于千金,而一个好的药方,有时能救许多人命,故而取名《千金要方》。” 李治点点头,道:“明白了,朕知道用什么法子感谢他最好了。” 李勣见皇帝不说,也并未多问。 李治道:“李公,可愿跟朕一起微服一趟?” 李勣笑道:“乐意之至。” 大业坊,孙宅。 孙思邈一共有十三个徒弟,其中十一个已经出师,全都效仿师傅,周游天下,悬壶济世。 唯一跟在孙思邈身边的只有两个弟子。 一个是孟十一,他医术虽已能够出师,心性却不稳定。 孙思邈命他再潜心钻研三年医术,才准他离开孙宅。 另一个是费十三,他是孙思邈关门弟子,医术还不到家,所以也一直待在孙宅钻研医术。 这日下午,费十三正在院子里扫地,忽然听到一阵“笃笃笃”的敲门声。 他过去开了门,只见门外站着一个面色白净的青年。 费十三的观相之术,已颇具火候,一眼瞧出此人阴气过重,只怕身上得了疾病。 在阴人身后,另有一名面色儒雅、手持川扇的青年,面相贵不可言,却隐隐能看出几分病态,估计身子也不大好。 最后一人是个老者,看起来高高瘦瘦,面色温和,目光闪动间,却隐藏着凌厉之色。 费十三怀疑此人杀过人,而且还不少。 “你们找谁?”费十三觉得这三人非常古怪,故而没给好脸色。 手持川扇的青年正是李治,他笑道:“请问这里是孙神医的府邸吗?” 费十三哼了一声,道:“不错。要看病的话,去十字街对面的医馆排号,轮到你了,师傅自会替你治病。” 李治用川扇在手心一拍,笑道:“阁下莫非是孙神医的弟子?” 费十三翻了翻眼皮,道:“你问那么多干什么,反正这里不能看病。” 王伏胜道:“放肆!” 费十三先是一惊,随即笑了笑,开始卷袖子。 “干嘛,想动粗不成,知道我们师傅是谁请入长安的吗?” 王伏胜道:“正要请教。” 费十三挺了挺胸,朝北面一拱手。 “嘿,听了可别吓坏了,请我们师傅入京的,可是当今皇后殿下!而且,是为给圣人治病!” 王伏胜道:“既是给圣人治病,那就更该请我们进去了。” 费十三愣道:“为啥?” 王伏胜看了李治一眼,见他点了点头,这才道:“你眼前站着的,便是当今圣人。” 费十三脸色大变,朝李治看了一眼后,转身逃也似的跑开了。 李治迈步进入院子。 刚过庭院,便见孙思邈带着两名青年走了过来,一人正是费十三,另一人则是孟十一。 “草民孙思邈,拜见陛下。”孙思邈拱手便要下跪。 李治快步过去,扶住了他,微笑道:“朕微服而来,虚礼可免。” 费十三见他真是皇帝,跪在地上,颤巍巍道:“小民不知圣人当面,死罪,死罪……” 孟十一也跟着跪下。 孙思邈拱手道:“陛下,这是臣两个不成器的徒儿,费十三冲撞陛下,还请陛下降罪。” 李治抬了抬折扇,道:“不知者不怪,都起来吧。” 孙思邈转头朝李勣拱手笑道:“多年不见,英国公风采不减当年。” 李勣笑道:“孙公过誉,这都多亏了您传授的养身之术。” 孙思邈引着三人进入大堂,又请李治坐了上首。 李治问起他两个徒弟名字,得知瘦猴青年姓费,不由微微一笑,朝费十三点了点头。 费十三见皇帝并非怪罪自己,赶忙陪了个笑脸。 孙思邈又给李治切了脉,笑道:“陛下脉相稳定,恢复极好,只要继续按照草民的法子疗养,十年之内,头疾可愈。” 李治道:“多谢孙神医,其实朕这次过来,是有另一件事找您。” 孙思邈道:“陛下尽管吩咐。” 李治站起身,朝孙思邈行了一个大礼。 孙思邈吃了一惊,道:“陛下,您这是何意,草民可当不起。” 李治正色道:“老神医请坐,朕这一礼,并非为头疾之症,而是为沙州百姓,为我大唐将士,感谢您。” 孙思邈露出恍然之色,微微一笑,道:“陛下过誉了,老朽不过尽医者本分罢了。” 李治道:“朕知道您不爱名利,就不赏赐您官爵了。这里有块令牌,以后您可凭此令牌,随意进出尚药局医典库。” 王伏胜从袖里取出一块金灿灿的令牌,递了过去。 对孙思邈这种追求著书之人来说,能进入宫廷医典库,翻阅珍贵典籍,便是最大的赏赐。 他接过令牌,一脸肃然,拱手下拜道:“草民多谢陛下!” (本章完) 第101章 李治的责任 第101章 李治的责任 “笃笃笃!” 孙宅之内,李治正向孙思邈请教养身之道,门外又传来了敲门声。 费十三忙道:“我去开门。”快步离开了大堂。 没过一会,费十三便领着一个身穿黑色公服的男子,回到了大堂。 “师傅,陛……” 王伏胜忽然咳了一声,打断了费十三的话。 费十三心中一惊,心道:“陛下微服出巡,自然不能让太多人知道身份。” 费十三改口道:“师傅,李郎君,这位是大理寺的上官,说有事找师傅您。” 黑衣男子朝孙思邈拱手道:“请问您就是孙神医吗?” 孙思邈道:“老夫便是孙思邈,不知上差找老夫何事?” 黑衣男子道:“在下姓黄,是大理寺录事,奉我家少卿之命,请孙神医过去一趟。” 李治插嘴道:“你家少卿莫非是狄仁杰?” 黄录事看了李治一眼,见他坐在上首,气度不凡,不敢怠慢,拱手道:“我家少卿正是大理寺狄少卿,郎君与我家少卿认识吗?” 李治笑道:“我与他算是朋友吧,不知他请孙神医过去,所为何事?” 黄录事一脸凝重,道:“平康坊四通邸店,发生一场离奇命案,我家少卿怀疑死者是中毒,所以请孙神医过去瞧瞧。” 李治奇道:“既是中毒,让仵作验尸便是,为何要找孙神医?” 黄录事沉声道:“不瞒几位,只因仵作验尸之后,找不到任何中毒特征,后来又请了几个郎中,也瞧不出中毒症状。” 李治道:“既是如此,应该就不是中毒而亡才对。” 黄录事脸色微白,道:“我家少卿已经排除了所有可能性,如果不是中毒,就……就只可能是鬼神杀人了!” 李治目光闪了闪,道:“还请黄录事坐下说话,把案情和我们说一下。” 黄录事也知道不说清楚,孙思邈这种大人物很难请过去,只好落了坐,慢慢说道:“死者是一个刚辞官的户部令史……” 就这一句话,就令李治颇为诧异。 令史并非正品官,属于流外官,也就是文吏。 在所有文吏中,令史属于最顶级的大吏。 流外官一共分六等,令史是流外一等,再熬个几年,就有机会升为九品。 从文吏升上来的官员,往往升尚书省主事,或外放州县,担任地方主官,直接实现阶级跃升。 那令史苦熬多年,竟在这最后一步,忽然辞官,不得不说是一件怪事。 黄录事接着道:“那令史已将家人送出长安,自己则留在城中,居住邸店,售卖宅院。” 李治道:“听起来,倒像是避祸。” 黄录事道:“说的对啊,我家少卿也是这样说的,死者很可能是死前察觉到什么危险,故而想逃离长安,结果还是慢了一步。” 李治道:“你接着说吧。” 黄录事叹了口气,道:“刚才我说死者只可能是中毒,原因很简单,死者死在密屋之中,门窗紧栓,不可能是外人潜入。” 费十三道:“那也不一定啊,凶手提前做好机关,在屋外杀人,也是可能的。” 黄录事瞥了他一眼,哼道:“我们难道没有想到这一点吗?屋中早已检查仔细,没有任何机关或暗门。” 李治问道:“死者身上可有伤口?” 黄录事道:“别处都没有伤口,只有咽喉处有手印和淤青。” 费十三笑道:“那还不简单吗?死者是被人掐死的呀!” 孟十一低声道:“师弟,别乱说,这位上差不是说了吗?门窗都拴住,凶手杀了人如何逃走?” 费十三笑道:“肯定用了特别的法子,他们没发现。” 孙思邈喝道:“十三,住嘴。” 黄录事斜了费十三一眼,道:“死者脖子确实有淤青,然而经过验证,是他自己造成。” “而且死者是在床边发现的,四肢蜷缩在一起,临死前,双手紧紧捏住喉咙。” 费十三脸色微变。 李治诧异道:“尸体身上没有别的伤口了?” 黄录事摇头道:“没有任何伤口,正因如此,我家少卿才怀疑,死者是中毒而死,另外……” 说到这,他脸色忽然变得极为难看。 李治道:“另外什么?” 黄录事深吸一口气,道:“仵作验尸时,有几只带翼的白色怪虫,从死者嘴巴里爬了出来……” 此话一出,众人脸色都变了。 李治道:“会不会就是那种白色虫子,杀死了死者?” 黄录事摇了摇头,道:“狄少卿找几名郎中问过,那虫子并无毒性,只拇指大小,咬人也不疼,就算不慎吞入肚里,也杀不死人!” 李治想了想,道:“会不会是那白色虫子,将死者体内的毒素给吸走,所以检查不出毒素?” 黄录事怔了怔,这种可能他倒没想过。 孙思邈笑道:“这种可能极小,如果死者真是中毒而亡,毒素应遍布全身,这种白虫如此之小,很难短时间内,将毒素吸食干净。”李治点了点头。 孙思邈道:“黄录事,死者生前可有疾病?” 黄录事皱眉道:“您怀疑死者突发疾病而死吗?” 孙思邈笑道:“这世上有很多药物,能诱使人体旧疾复发,这种情况下,死者有可能出现您刚才说的情况。” 黄录事道:“狄少卿已经问过死者朋友,据他们口供,死者体魄强健,并无隐疾。” 孙思邈摸了摸胡须,皱眉道:“这就奇怪了。” 黄录事拱手道:“还请神医不辞辛劳,随我去现场看一下,也许能有所发现。” 孙思邈转头看向李治,李治笑道:“孙神医,咱们同去吧,我对此案也有点好奇。” 孙思邈这才点头答应了黄录事。 狄仁杰对孙思邈非常尊敬,早已在外面备好了一辆马车。 李治正要随孙思邈一生过去,一名内侍从远处而来,向王伏胜附耳说了几句话。 王伏胜来到李治身边,低声道:“陛下,李相公求见,似有紧急之事。” 李治点点头,只好与孙思邈告别,返回皇宫。 到了宫门口,李勣也告退回府了。 李治来到甘露殿,李义府早已等候多时。 “陛下,刚刚有监察御史传来奏章,有一批河北流民,渡过黄河,正朝长安城靠近。” 李治变色道:“怎会突然出现流民?” 李义府道:“臣已查清,这些流民都来自河北五州,今年四月末,朝廷向这五州之地,征了一笔赋税,这才导致流民。” 李治沉声道:“为何突然征税?” 李义府道:“陛下,您忘了吗,今年五月,朝廷对高句丽发动了一场战争,因战事紧迫,便在河北就地征了一项人头税。” 李治怔了怔,默然不语。 这确实是大唐常例,只要在辽东作战,都是由河北百姓供应军需和民力。 他沉吟片刻,道:“传旨,减免征税的五州,三年赋税,政事堂拟一个赈济流民的方案,朕要尽快看到。” 李义府领命去了。 李治靠在龙椅上,闭目感叹。 盛唐时期,大唐其他地方的子民也许都过的不错,河北却是个例外。 这中间的原因很复杂,既与窦建德有些关系,也与高句丽有关。 无论如何,在他执政期间,一定要改善河北民生,化解河北百姓对朝廷的怨愤之情。 这是他作为一个知晓历史走势之人,必须尽到的责任。 李治闭目沉思,不知过了多久,王伏胜忽然道:“陛下,要不要派人去四方邸店问一下,也许案子已经告破。” 李治睁开双眼,恍然道:“差点忘了。你派人去问一下吧,倘若案子告破,就传狄仁杰觐见。” 狄仁杰果然已经把案子破获。 半个时辰后,便随着王伏胜派去的内侍,来到甘露殿觐见。 “臣狄仁杰,拜见陛下!” 李治抬手道:“不必多礼。狄卿,四方邸店的案子,你已经查清楚了?” 狄仁杰拱手道:“回陛下,俱已查清。” 李治道:“死者果真是中毒而亡吗?” 狄仁杰道:“并非中毒而亡,死者是被外物卡住咽喉,窒息而死。” 李治奇道:“卡住咽喉?” 狄仁杰道:“是的,凶手是一个谢蛮,他将一种名为‘血囊蛊’的蛊虫,下在死者饭菜之中,血囊蛊进入死者体内,爬入气道,吸食鲜血,身体肿大,堵住死者气道,这才造成死者窒息而亡。” 谢蛮是南蛮一支,也就是后来的苗疆分支。 李治听到此处,暗暗点头。 如果是异物堵住咽喉,也就难怪死者死前掐住自己咽喉。 李治想了想,问道:“白色虫子又是怎么回事?” 狄仁杰道:“那也是凶手留下,为了吃掉血囊蛊,如此一来,验尸之时,就算割开喉咙,也不会发现血囊蛊。” “是这样。”李治道:“朕现在只有最后一个问题,狄卿,你身为大理寺少卿,为何会突然调查万年县的案子?” 狄仁杰道:“回陛下,是刘相公派人找上臣,让臣侦破此案。” 李治心中一动。 刘仁轨在他授意下,一直在整饬吏治,重点调查的就是户部。 如今一个户部令史被人杀死,刘仁轨又点名狄仁杰调查,这其中必定有什么关联。 很可能是这令史知道什么秘密,所以才被人杀人灭口。 由此可见,户部的问题非常大。 (本章完) 第102章 最受宠的公主 第102章 最受宠的公主 大唐是一个尚武的王朝,一个折冲府都尉,统领千人左右,便是四品高官,与地方刺史相当。 十二卫大将军也都是正三品高官,与宰相品级持平。 然而,自新皇即位以来,大唐庙堂之上,因长孙无忌的强势,加上褚遂良的辅助,一直是文臣压着武将。 朝堂之上,除李勣之外,武将并无太多发言权。 就连对外战争,也依然由长孙无忌、褚遂良等人做决定。 如今长孙无忌致仕、褚遂良外放,尉迟恭和程知节却受到重用,大唐武将的地位终于恢复。 武将们压抑的太久,一朝释放,也喜欢惹麻烦,经常喝醉酒闹事。 中书省最近就经常接到监察御史的弹劾。 李义府为此非常忙碌,时常要去找程知节、尉迟恭交涉。 幸好这两人凶是凶了点,还算讲道理,大部分问题都得到解决。 这日下午,李义府正准备下衙回家,又有令史拿着一份奏章过来汇报,说是大业坊发生一起聚众斗殴事件。 李义府接过一看,发现是几名江湖子与几名京都恶少起了争执。 若是普通斗殴,雍州府便能解决,根本不可能有监察御史捅到中书省。 原因很简单。 那几名江湖子来头不小,是驸马长孙诠门下的清客,故而万年县衙役不敢抓他们,这才被御史告了上来。 令史问道:“相公,要不要将奏章拿到甘露殿?” 李义府沉声道:“不必了,扣下吧。” 长孙诠尚的是新城公主,皇帝最宠爱的妹子,李义府不想用这种小事,让天子为难。 …… 深夜,新城公主府。 帷幔之内,新城公主睡的香甜,她旁边的驸马长孙诠却满头大汗,低声呢喃着什么。 忽然间,长孙诠猛地睁开双眼,大叫一声,坐直了身体。 “不是我,不是我,你们不要来找我!”他不住大喊。 新城公主被他吵醒,揉着眼睛,坐起身子,望着丈夫惊恐的模样,一脸困惑。 “夫君,你怎么了?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长孙诠看了妻子一眼,惊恐的表情渐渐缓和下来,低垂着脑袋,感叹道:“公主,我以后还是与你分房睡吧,免得总是吵到你。” 新城公主嗔道:“不准你这么说,你我夫妻,分开睡觉,兄长知道定要怪我苛待你了。” 长孙诠叹了口气,道:“我这梦魇症,只怕是治不好了。” 新城公主忙道:“听说药王孙思邈来了长安城,我去把他请到公主府,替你瞧瞧,一定能治好的。” 长孙诠忽然变得非常惊恐,摆手道:“不,不,我没病,我不要看医师。” 新城公主见丈夫疯疯癫癫的模样,泣声道:“早知如此,当初真不该让你去河北。” 长孙诠低着头,默然不语。 便在这时,一名宫人快步走进寝屋,小声道:“公主,外面有一个叫长孙羊的官儿,想求见驸马。” 新城公主皱眉道:“郎君,你最近和长孙羊到底在做什么,他怎么半夜跑到公主府来,鬼鬼祟祟的。” 长孙诠道:“也没办法,大堂兄最近不管事了,族人遇到麻烦,就都来找我了。” 他虽只有二十岁出头,辈分却奇高,是长孙无忌的堂弟。 新城公主无奈道:“你啊,就是性子太厚实,连长孙无忌都不管的事,你干嘛要管?” 长孙诠叹道:“都是族人亲戚,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吧。我去去就回,你先歇息吧。” 穿了鞋子,披上一件外套,一路来到书房。 长孙羊背着双手,正在书房中踱来踱去,见长孙诠终于来了,急道:“诠叔,你可算来了。” 长孙诠紧了紧身上的外套,关好大门,不紧不慢的说:“二郎,你胆子可真够大的,这时候还敢夜闯宵禁,不怕被尉迟恭砍脑袋吗?” 长孙羊急道:“我这不是没法子吗?被尉迟恭杀死,总比被刘仁轨那老东西,弄的身败名裂要好!” 长孙诠命人上了茶,茶毕,这才问道:“到底怎么了?” 长孙羊叹道:“刘仁轨最近在彻查户部,我的事,只怕迟早被他查出来。”长孙诠道:“你总说自己犯了事,每次问也不肯明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长孙羊沉默良久,走到他身边,附耳向他说了几句话。 长孙诠陡然变色,道:“你胆子也太大了吧?这种事也敢做?” 长孙羊苦笑道:“事到如今,后悔也没用了,如今刘仁轨已经查到我手下一名令史。” 长孙诠道:“那令史供出你了吗?” 长孙羊摇头道:“没有,他死在了四方邸店。” 长孙诠变色道:“是你杀的?” 长孙羊急道:“不是,我也想杀他,可刘仁轨一直派人监视我,我不好下手啊!” 长孙诠目光闪动,没有说话。 长孙羊道:“诠叔,族中之中,每个人都知道你为人最侠义,你可得帮帮我啊!” 长孙诠道:“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长孙羊道:“你帮我杀一个人,只要那人一死,刘仁轨就拿我没办法了。” 长孙诠皱眉道:“你让我帮你杀人?” “诠叔,我知道你手下养了一帮江湖子,都是能人,只要你随便派一人,得手后让他躲起来,小侄永远感激你。” 长孙诠道:“那人是谁,与你做的那件事有牵扯吗?” 长孙羊道:“他叫史诃耽,就是他先找上我,我们才合谋做下此事。事成后,他辞了官,我分了他一大笔钱,他如今在宣阳坊买了座大宅,过着富家翁的生活。” 长孙诠道:“就是被褚遂良强买宅邸的那个译语人?” 长孙羊道:“就是他。” 长孙诠沉吟半晌,道:“我考虑一下吧。” 长孙羊急道:“您可得尽快考虑,倘若刘仁轨查到了他,侄儿一切都完了。” 长孙诠道:“那笔税款,你全都用完了吗?” 长孙羊苦着脸道:“只用了一成,剩下的我根本不敢用!哎,我有时候真是后悔,要那么多钱做什么呀!” 长孙诠淡淡道:“你若相信我,就把笔税款下落告诉我。我帮你藏起来,以免刘仁轨查到。” 长孙羊露出警惕之色,道:“诠叔,你不会也在打那笔钱的主意吧?” 长孙诠冷笑道:“公主实封五千户,你觉得我是缺钱的人吗?” 长孙羊盯着他看了一会,笑道:“好,只要诠叔帮我杀了史诃耽,我就把那笔税款的下落告诉您,还可以分您三成。” 长孙诠看了他一眼,道:“我并非一定要知道那笔钱的下落,只不过我这个人以诚心待人,希望别人也能以诚心待我。” 长孙羊拱手道:“明白,那就一切仰仗诠叔了。” 次日清晨,公主府正殿,长孙诠面色严肃,朝端坐在椅子上的新城公主行叩拜之礼。 “臣长孙诠,拜见公主。” 按照礼仪,大唐驸马每日都需向公主行礼。 当然,夫妻和睦的情况下,公主都不会为难自己的丈夫,尽量免去这些虚礼。 然而长孙诠依然每天如此。 公主府中有内侍监和六尚局派下来的内侍和女官。 长孙诠深知这些人中有皇后的眼线,倘若他违反规制,皇后可能会借此向长孙一族发难。 所以他从不敢有丝毫大意。 见礼毕,新城公主上前帮丈夫穿上朝服,柔声道:“今日要参常朝吧?” 长孙诠点头道:“圣人多日没有上朝,今日朝会可能会持续很久,我晚些回。” 新城公主道:“我送你入宫吧,我也顺便入宫瞧瞧姊姊。” 新城公主有自己的辇车,出入宫廷可免去门籍查验,极为方便。 长孙诠摇头道:“不了,我骑马更快一些,你再睡一会,昨夜被我吵到,只怕又没睡好。” 新城公主温柔一笑,道:“好,我听你的。” (本章完) 第103章 李治设局 第103章 李治设局 自修改朝会时间后,李治已四日没有上朝,故而今天起的格外的早。 他穿上朝服,戴上翼善冠,与郑贵妃一起用过早膳,离开薰风殿,朝着甘露殿快步而行。 正行之间,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又折道朝着立政殿方向去了。 没多久,来到立政殿,进入寝殿,只见武媚娘还躺在床上,并未起身。 “陛下,您怎么来了?”武媚娘赶忙坐起身,便要穿衣服。 李治上前握住她手,笑道:“朕只是来瞧瞧你,不必起来,朕马上就去上朝了。” 武媚娘嫣然一笑,总觉得李治这紧张的态度,仿佛又回到自己刚怀李弘时的模样。 李治陪她说了几句闲话,便离开了立政殿。 来到甘露殿时,大臣们已经列班,常朝正式开始。 这次常朝多了很多新面孔。 尤其是程知节和尉迟恭,两人站在最前面,一高一壮,格外显眼。 另外,最后面也多了五人,正是高有道、卢照邻几个。 长孙诠虽只有六品官,但身为供奉官,也有资格参加常朝,就站在高有道五人前面。 因多日不朝,今日商议的事比平时更多了一些。 一直到午后时分,也未能商议完。 李治只好让众大臣们去廊下就食,自己也去寝殿吃了点东西。 两刻钟后,朝会继续,当刘仁轨说完最后一个议题后,朝会终于结束。 长孙诠并未去殿中省办公,径直离开皇宫,也未返回公主府,一路向南,来到城南安义坊。 长安城曾扩建一次。 扩建的方向是东南,故而城南区域,还有大片农田,若非坊墙相隔,乍一看,还以为在城郊。 长孙诠进入安义坊后,来到里坊角落一个破旧的宅院。 院子后园有一片柳树,柳絮纷飞,白色的絮绒铺满地面,仿佛一般。 长孙诠沿着小径,很快来到一座石亭,亭子里坐着一个人。 那是个三十多岁的青年,身材高大,皮肤黝黑,穿着一身粗布褐衣,像是个田舍汉。 长孙诠走到他对面坐下,沉声道:“是你杀了四方邸店的令史?” 褐衣男子道:“不错。” 长孙诠道:“为何要杀他?那人已经辞官,准备逃到南蛮地,何不放他一条生路?” 褐衣男子沉声道:“没用的,刘仁轨已经盯上了他,他逃不掉,只有死。” 长孙诠冷哼道:“你这样做,反而暴露了长孙羊!” 褐衣男子点头道:“不错,我原本想弄个意外死亡,让这案子变成一桩悬案。只可惜,还是被狄仁杰查出来了。” 长孙诠道:“那你接下来想怎么办?” 褐衣男子微笑的望着长孙诠,道:“长孙羊昨日找过你了吧?” 长孙诠冷冷道:“你派人监视我?” 褐衣男子道:“我监视的是长孙羊。” 长孙诠沉默了一会,道:“不错,他确实找上我,求我帮忙。” 褐衣男子忙问:“他可告诉你那笔钱的下落?” 长孙诠摇头道:“没有。不过他答应我,只要我帮他杀个人,他就告诉我!” 褐衣男子喜道:“这就叫错有错着,先前让你接近他,多次试探,他也从不提那笔钱下落。如今他感受到危机,反让我们有了可趁之机!” 长孙诠道:“话虽如此,他眼下处境也很危险,刘仁轨随时可能抓捕他。” 褐衣男子道:“所以我们要快!必须抢在刘仁轨前头,从他口中得知那笔钱的下落。他要你杀谁?” 长孙诠道:“史诃耽。” 褐衣男子道:“被褚遂良抢了宅子的那个译语人?” “就是此人,他也参与了那件事。” 褐衣男子一拍手道:“答应他!” 长孙诠点点头,问:“你动手还是我动手?” “还是你来吧。” 褐衣男子沉声道:“那个狄仁杰像狗一样,顺着四方邸店的案子,竟摸到我在大业坊的据点。我手下的人暂时不好行动,就用你手下那批江湖子。” 长孙诠看了他一眼,道:“你信得过我手下那批人吗?他们可都还没入会。” 褐衣男子笑道:“你的眼光我放心,只要谁能完成这次任务,我就做他的入会推举人。” 长孙诠点点头:“那好吧。”褐衣男子嘱咐道:“必须一击得手,不能有任何闪失!” 长孙诠道:“我会挑选我手下武艺最好的两人负责这次任务。” …… “陛下,陛下?” 迷迷糊糊中,李治被一道声音吵醒,睁眼一瞧,原来是王伏胜在喊自己。 李治伸了个懒腰,抬头一看,天色都暗了下来,问道:“什么时辰了?” 王伏胜笑道:“已过了酉时。” 李治点点头,起身离开了水阁。 今日常朝时间太长,导致他没能午休,朝会结束后,他在后宫散步时,忽然困倦,便躺在水阁休息,一觉竟睡到了晚上。 他四顾看了一眼,朝着承香殿方向而去,准备去刘充嫒那边用膳。 正行之间,王伏胜又道:“陛下,臣有事禀告。” 李治脚步不停,道:“说吧。” 王伏胜道:“臣手下的司宫台在长孙诠身边,安插了一个线人,那人刚刚来报,说长孙诠让他杀一个人。” 李治陡然止步,侧头道:“司宫台为何在长孙诠身边安插线人?” 在李治印象中,长孙诠与长孙无忌不同,为人侠义,且行事极有原则,并不一味附和长孙无忌。 王伏胜道:“长孙诠最近暗中收拢了一帮江湖子,臣觉得非常可疑,就派了一人混了过去。” 李治点点头,沉声道:“长孙诠要杀什么人?” 王伏胜道:“史诃耽。” 李治愣了一下,道:“这名字听着有些耳熟。” 王伏胜道:“就是被褚遂良强买了宅子的那个译语人。” 李治怔怔道:“是他?他与长孙诠有什么过节吗?” 王伏胜道:“这正是臣觉得奇怪的地方,史诃耽已经辞官在家,而且与长孙诠并无交往,臣实在不明白他为何要杀此人。” 李治皱眉不语,寻思:“难道是长孙无忌指使?” 王伏胜又道:“陛下,据那线人来报,长孙诠很可能暗中加入了什么组织。” 李治侧头问道:“什么组织?” 王伏胜道:“眼下也不能确定,不过长孙诠允诺那线人,只要成功杀死史诃耽,就会让他加入一个组织。” 李治沉吟不语。 王伏胜又道:“那线人还说,长孙诠似乎对四方邸店的命案,非常关注,还派人调查狄仁杰。” 李治愣道:“难道杀死那令史的人,就是长孙诠所派?” 王伏胜道:“不无可能。” 长孙诠尚的是新城公主,是唐高宗最宠爱的妹妹。 从记忆来看,唐高宗确实非常宠爱这个妹妹,给她实封五千户。 大唐亲王极多,一般亲王也只实封八百户,受宠一些的升为一千户,新城公主直接五千户,由此可知她有多么受宠。 两人的婚事也是一波三折。 新城公主成年时,唐太宗最初把她许配给魏征的儿子魏叔玉。 后因侯君集谋反,魏征受到牵连,唐太宗取消婚事,又改将新城公主许配给长孙诠。 谁知婚礼原本已准备好了,良辰吉日也定好,却因唐太宗忽然去世,婚礼中断。 中断的婚事,一直到三年后,才将后续程序走完,新城公主也终于嫁给了长孙诠。 长孙诠对她非常体贴,夫妻感情和睦,琴瑟相谐。 按理来说,长孙诠为人侠义,又与新城公主恩爱,该好好过日子才对。 李治实在想不明白,像他这样的人,为何要卷入如此争端中。 由此可见,长孙诠背后的组织,绝不简单。 李治想到此处,吩咐道:“伏胜,你设局让史诃耽假死,让那名线人混进组织,朕倒想看一下,是个什么样的组织,能吸引长孙诠加入。” 王伏胜应诺领旨,表情却非常凝重。 这事并不好操作,因为除了他那名线人,长孙诠另外还派了一名杀手。 有那人存在,想设局就容易露出破绽。 “为今之计,只有让那线人执行任务时,除掉另一个杀手,才能不露破绽!”王伏胜暗暗琢磨着。 (本章完) 第104章 武皇后的变化 第104章 武皇后的变化 立政殿。 武皇后正坐在凤椅上练习李治教她的素描。 一名内侍悄悄来到殿中,朝张多海低语了一阵,然后退下了。 武媚娘知那内侍是长秋台的人,扫了张多海一眼,道:“出什么事了?” 张多海凑到武皇后身边,低声道:“殿下,您还记得咱们在长孙诠身边,埋下一颗暗棋吗?” 武媚娘淡淡道:“自然记得,是长秋台招揽的一名江湖子吧,吾还见过她,好像叫五娘,是个挺机灵的女子。” 张多海道:“是的,长孙诠手下养了群江湖子,臣按照您的吩咐,让五娘混到长孙诠身边,她刚刚传出消息,长孙诠想要派她杀一个人。” 武媚娘道:“哦,长孙诠要杀谁?” 张多海道:“史诃耽!” 武媚娘凝思片刻,道:“是那个被褚遂良抢了宅子的译语人?” 张多海道:“殿下记得不错,就是此人!” 武媚娘道:“长孙诠为何要杀他?” 张多海道:“眼下也不清楚,不过根据五娘传来的消息,说长孙诠很可能加入一个反朝廷的组织,可能是组织中人让他动手。” 武媚娘缓缓抬起头来,冷冷道:“可能?” 张多海知道武皇后最不喜欢听到没有证实的话,赶忙道:“五娘还说了,只要杀了史诃耽,就能混进组织,到时候便能调查清楚!” 武媚娘沉默了一会,道:“找个死刑犯假冒成史诃耽,帮她混进去。” 张多海又道:“还有个麻烦,长孙诠派了两个杀手,另一人可能会瞧出破绽。” 武媚娘淡淡道:“杀了便是。如何不让长孙诠怀疑,还用吾再教你吗?” 张多海陪笑道:“臣明白,臣这就去安排!” …… 江头未是风波恶,别有人间行路难。 大唐尚武之风甚浓,然而并非所有人都愿意进入军中,受军规约束。 海阔凭鱼跃,天空任鸟飞。 人世间总有那么一群人,喜欢无拘无束的生活,不愿受任何羁绊。 大唐人把这类喜欢游历天下的尚武之人,称为江湖子,其中名声显赫之人,又被尊称为游侠。 唐平便是一名江湖子。 在这座宅子里,有很多和他一样的江湖子,都是慕长孙诠之名,才愿在此做一名清客。 唐平与他们不同,他是司宫台的密探,潜伏在此,是为监视长孙诠。 唐平扛着一柄横刀,走在后院。 忽然间,破空声响,一柄弩矢射在唐平身前五步之处。 唐平抬头一看,前方一名身穿红色猎装、戴着斗笠的女子,挡住了他的去路。 唐平道:“五娘,你这是何意?” 那女子道:“唐平,放弃这次任务,离开长安城。” 唐平愣了愣,道:“为何?” 五娘转过身,冷冷道:“我只警告你一次。”迈步离开。 唐平皱了皱眉,迈步继续前行,很快来到院墙附近。 他四顾看了一眼,见周围无人,来到一棵树后面,掰开墙上一块活砖,砖下压着一张纸条。 唐平拿起纸条一看,看完之后,他长叹一声,道:“五娘,真正该离开长安城的是你才对。” …… 宣阳坊,一座豪华的府宅外面。 沙姬仰着头,一脸惊喜的望着这座府宅,道:“郎君,你不是说你家已经破落了吗?这座宅子怎的如此之大?” 史三郎也有些吃惊。 他明明记得离开长安时,史诃耽搬到一个二进的小院落去住了。 他咳了一声,道:“呃,这比以前的宅子小多了,也就将就着住吧。” 沙姬一脸崇拜的望着史三郎,眼中闪动着无数的小星星。 史三郎过去拍了拍大门,不一会,便有一位门子开了门。 那门子睁大了眼睛,惊喜的喊道:“郎君,是郎君回来了!”转身飞奔而去,一边跑一边大喊着。 史三郎已瞧出那门子正是自家仆人,心中暗喜,道:“果然是我家,翁翁怎么又买了一座这么大的宅子,他老人家可真有本事。” 史三郎拉着沙姬进入宅子,游目四顾,只觉这宅子虽不如平康坊那座气派,却也非常不错。 沙姬更是喜笑颜开。 这宅子比她在康国的府宅还要豪华,她心中那点对私奔的后悔,也消逝在琳琅满目的亭台楼阁之中。 史三郎带着沙姬来到后堂,只见一个高瘦秃顶的老者从角门走了出来。 两人大眼瞪小眼的看了半天,齐声大喊道。 “翁翁!” “三郎!” 翁孙两个紧紧抱在一起。 史三郎从小父母双亡,由翁翁带大,此刻见到翁翁双鬓斑白,似乎又苍老几岁,不由泪眼模糊。 史诃耽也是老泪纵横,他费尽心思,终于重新挣下这一份家业,就是为了留给孙子。 “三郎,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史三郎将沙姬介绍给史诃耽,笑道:“翁翁,这是我在康国带回来的女人,名叫沙姬,求您老人家为我们做主。” 史诃耽笑呵呵道:“好,好,模样俊,屁股大,是个传宗接代的。” 沙姬面色微红,向他行过了礼。 史诃耽命仆人招呼沙姬,把史三郎带到书房,向他问起这几年在西域的情况。 史三郎仔细说了,又问起长安情况。 史诃耽笑道:“长安如今大变样,褚遂良那厮,被圣人下旨外放。长孙无忌也致仕,韦思谦被召回,你不必担心,安心留在长安就是。”史三郎大为欢喜,又问:“翁翁,这宅子您如何买到的?您又在做昆仑奴的买卖吗?” 史诃耽摇头道:“隔了二十多年,买卖捡不起来了。你放心,不会有麻烦,这宅子是翁翁特意为你留下的。” 史三郎皱眉道:“您不会干了什么违法之事吧。” 史诃耽脸色微微有些不自然,勉强笑道:“怎么会呢,别多想。” 便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道闷哼声,接着是有人倒地的声音。 史诃耽急问:“出什么事了?” 外面却没有任何动静。 “吱呀”一声,书房门被人推开,走进来四个蒙面人。 史三郎急忙挡在史诃耽跟前,大声道:“你们是什么人,想做什么?” 一名黑衣人沙哑着声音,道:“别紧张。有人要来杀你翁翁,我们是来救他的。” 史三郎大声道:“那你们为何蒙着面?” 那黑衣人淡淡道:“见到我们的样子,对你并无好处,动手!” 两名黑衣人过来制住史诃耽,脱下他的衣服。 史三郎想要阻止,却被另一名黑衣人给制住。 这时,又走进来一名老者,看起来五十多岁,神色憔悴,脸颊凹陷,两眼无神。 那人穿上史诃耽的衣服,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 其他黑衣人将史诃耽给带走了。 史三郎追到门口,急问:“你们带我翁翁去哪?” 走在最后的黑衣人道:“你如果想你翁翁活命,就回到屋中,好生待着。” 史三郎犹豫片刻后,回到书房,朝那名换上史诃耽衣服的人问:“你们到底是谁?” 那人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的道:“我也不知道他们是谁。” 史三郎怒声道:“那你总该知道自己是谁吧?” 那人平静道:“我原本是个死刑犯。不过现在,我是你翁翁,史诃耽。” 月黑风高,正是杀人时。 张多海站在长乐门外,抬头望着明月,心中暗暗皱眉:“怎么还没消息,不会计划失败了吧。” 便在这时,一名内侍飞奔而来,附耳向张多海说了什么。 张多海表情有些复杂,冷哼道:“一点小事都办不好,下次再出岔子,小心你的皮!” 他转身回到宫中,一路来到立政殿,进殿之后,却见武媚娘正在与杨夫人说话,便没有打扰。 等了好一会,杨夫人终于离开。 张多海小步上前,先屏退下人,这才道:“殿下,出了点岔子,不过好在五娘并未引起怀疑。” 武媚娘正在吃燕窝,她吃下一小口,淡淡道:“出什么岔子了?” 张多海道:“和五娘一起的那个江湖子,竟然也想杀五娘,所以五娘没能得手。” 武媚娘放下汤匙,斜眼望着他。 张多海急忙道:“殿下别担心,虽然五娘没能杀死他,计划却成功了,长孙诠已经答应,让五娘进入组织。” 武媚娘蹙眉道:“这是何故?” 张多海道:“臣已派人用死刑犯换了史诃耽,安全保护起来。不过奇怪的是,死的也不是那死刑犯,变成另外一个人。” 武媚娘凤眉一凝:“也就是说,有人把那死刑犯又给换了?” 张多海道:“应该是的。五娘杀死那人时,那江湖子明知不是史诃耽,回报长孙诠时,却什么也没说。” 武媚娘冷冷道:“去查一下那个江湖子,也许他也是个细作。” 张多海笑道:“臣已经派人在调查了。” 武媚娘点点头,又问:“那到底是个什么组织?” 张多海道:“名叫燕山会。” 武媚娘喃喃道:“燕山会,怎么从未听过。” 张多海笑道:“臣也没听过,可能是哪个疙瘩角落的山贼马匪之类的。” 武媚娘冷冷道:“你觉得长孙诠这种人,会加入山贼吗?” 张多海忙道:“臣失言,臣这就去调查这个燕山会!” “等会,回来。”武媚娘朝他招了招手,问道:“大家今日是不是要去温泉宫?” 张多海陪笑道:“是的,应该已经出发了。殿下,大家并非不带您,而是您的身子……” 武媚娘没好气道:“吾自己不知道吗?还用你来提醒。吾来问你,陛下可带了其他嫔妃?” 张多海笑道:“一个没带。” 武媚娘脸色明显好看了一些,挥手道:“退下吧。” 张多海走到门口时,她又招手道:“回来。” 张多海屁颠屁颠的走了过去,笑道:“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武媚娘道:“陛下回来后,立刻来通知吾,这件事还是告诉陛下为好。” 张多海愣道:“如此小事,何必打扰陛下呢?” 武媚娘扫了他一眼,道:“陛下不喜别人瞒他,无论大事小事,和陛下说一声,总不会有错!” 张多海暗暗好笑,心道:“皇后殿下性子再要强,被大家训斥一顿,也不得不改改性子。” 武媚娘凝视着他:“你在想什么?” 张多海望着她那双威严的凤眸,竟有种被窥见心思的感觉,急忙道:“臣在想,殿下考虑的非常周到!” 武媚娘收回目光,继续低头画画。 张多海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见武皇后再无吩咐,这才退下。 (本章完) 第105章 拖长孙无忌下水? 第105章 拖长孙无忌下水? 骊山,温泉宫。 李治躺在温泉池中,肩膀上搭着一条厚厚的狐皮巾。 在他旁边,王及善也脱的赤条条的,一身结实的古铜色肌肉,让李治着实有些羡慕。 李治正与他闲谈之际,王伏胜忽然走了过来,跪在池边,说道:“陛下,昨夜史诃耽府上之事,出了些变故。” 李治皱眉道:“不会是史诃耽死了吧?” 王伏胜忙道:“史诃耽没死。” 将昨夜之事详细说了,又补充道:“臣怀疑那个叫五娘的江湖女子,也是一名细作?” 李治道:“也是细作?” 王伏胜道:“是的,她背后之人,目的似乎和我们一样,还提前把史诃耽给换了。” 李治沉吟道:“如此说来,另有人在长孙诠身边伏下细作,那人会是谁呢?” 王伏胜道:“臣在想,会不会是公主殿下的人,长孙诠背着她做了那么多事,她不可能毫无察觉。” 李治想了想,道:“这些都不重要,你稍后去调查便是。朕现在想知道的是,那到底是个什么组织?” 王伏胜道:“名字叫燕山会,臣已派人查过,刑部和大理寺档案之中,都没有相关记载。” 一旁泡温泉的王及善,听到“燕山会”三个字后,神色一动。 李治吩咐道:“那就去调查清楚。” 王伏胜应诺一声,告退下去了。 李治泡完温泉后,坐着马车回到长安,从禁苑穿玄武门,回到甘露殿。 守殿内侍汇报,刘仁轨有事禀告,正在左偏殿等候。 李治挥手道:“请刘卿过来吧。” 少顷,刘仁轨来到正殿,叙礼毕,朝李治拱手道:“陛下,臣有事禀告。” 李治道:“刘卿请讲。” 刘仁轨面色肃然,道:“昨夜长安城发生一起命案,死者名叫史诃耽,原本是中书省一名译语人。” 李治心中一动,道:“此人有什么问题吗?” 刘仁轨道:“回陛下,臣正在调查户部一桩案子,刚查到史诃耽,他就被人杀死,臣觉得此事极为蹊跷。” 李治道:“是什么案子?” 刘仁轨迟疑了一下,道:“臣现在也不知道。” 李治道:“不知道?” 刘仁轨原本调查的只是户部官吏贪污受贿之事。 结果他手下官员,调查到一个姓何的令史时,对方竟辞官了,还把家人遣散。 那姓何的令史牵涉的只是一个小案子,就算证实,也只不过降三级,根本不必如此大的反应。 刘仁轨怀疑何令史身上,有更大的案子,正准备派人拿下他时,何令史便死了,而且死的非常诡异,不像是人为。 刘仁轨觉得非常蹊跷,便令狄仁杰调查,这才发现他是被人谋杀。 刘仁轨更加确定何令史有问题,顺着这条线,很快又查到史诃耽。 结果史诃耽又死了。 刘仁轨觉得事关重大,不能再暗中调查了,这才向李治汇报,请求彻查此案。 李治听他汇报完之后,才总算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刘卿可有怀疑对象?” 刘仁轨道:“臣觉得户部侍郎长孙羊非常可疑,他虽是侍郎,却一直是户部最高长官,户部发生大案,他脱不了干系!” 李治寻思:“先是长孙诠,现在又是长孙羊。看来这案子又和长孙一族有关系。” 李治深吸一口气,道:“好,朕命你全权调查此案,圣旨即刻下达。” 刘仁轨道:“臣领旨谢恩!”顿了一下,道:“陛下,臣能不能找您要一个帮手?” 李治笑道:“是不是狄仁杰?” 刘仁轨道:“正是此人,他查破四方邸店之案,足见其查案之能,臣想借助他的能力。” 李治大手一挥,道:“准奏!” 刘仁轨告退后,李治去右偏殿转了一圈。 高有道等人正在专心的帮他处理公务。李治随手将几本双勾的奏章拿起来,细细看了一会,并无问题,这才离开了甘露殿。 李治绕过两仪殿,向西穿过月华门,前方出现两座殿宇。 李治一座都不认识,左右一问,才知其中一座名为公主院,另一座叫千秋殿。 公主院是唐太宗所建,因他女儿实在太多,一共二十多个,所以便建好这样一座殿宇,将成年未嫁的公主,都安置在公主院。 如今偌大的公主院内,却只剩下一位待嫁公主,封号是常山公主。 这位公主没有嫁人的原因也很简单,因她十几年前,得了一场大病,自此,身体便每况愈下。 李治从脑海深处翻出这些记忆后,不禁有些同情这位常山公主。 他正准备进去瞧瞧这位妹妹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道轻柔的声音。 “大家。” 李治转头一看,武媚娘在一群宫人簇拥下走了过来。 李治微笑着迎了过去,道:“皇后找朕有事吗?” 这里是前宫,武媚娘若非有事找自己,不可能在此处转悠。 武媚娘一脸认真的道:“妾身有件事要禀告大家。” 李治看了公主院一眼,决定改日再来,拉着武媚娘的手,朝立政殿方向而去。 到了立政殿后,李治向武媚娘询问是何事。 武媚娘道:“大家,妾身手下的长秋台,最近上报了一件怪事,驸马长孙诠,竟派人想杀害一位中书省译语人。” 李治听完后,凝视着武媚娘。 武媚娘微微吃惊,道:“大家,怎么了。” 李治道:“媚娘,那个刺杀史诃耽的江湖子,不会是你手下的人吧?” 武媚娘先是一愣,随即掩嘴笑道:“妾身明白了,那另一名江湖子,是王大监手下的密探。” 李治淡淡道:“媚娘,你怎么也插手到这件事了?” 武媚娘观察着他表情,柔声道:“妾只是派人盯着长孙诠而已,大家不会怪妾吧?” 李治叹道:“你还是想对付长孙无忌?” 武媚娘微微低下头,道:“他若是老老实实,妾也不会招惹他。” 言外之意,便是长孙无忌如果犯错,她绝不会手软。 李治一时间没有说话。 废王立武时,长孙无忌确实把武媚娘羞辱的太狠。 武媚娘只要做的不算过火,让她盯着长孙无忌,倒也并无不可。 想到此处,李治便不再这个话题,问道:“史诃耽在你手中吗?” 武媚娘笑道:“妾派张多海把他保护着,妾身觉得,此人身上应该有什么秘密。” 李治道:“朕已命刘仁轨和狄仁杰调查此案,皇后把人交给他们吧。” 武媚娘道:“妾身领旨。” 李治离开宫殿后,武媚娘立刻命人把张多海喊了过来。 “你立刻下令长秋台,将狄仁杰带到史诃耽关押的地方,将人交给他,全力配合他,不得有丝毫懈怠。” 张多海应诺道:“是。” 武媚娘想了想,又吩咐道:“再想个法子,把长孙诠的事告诉长孙无忌。” 张多海微微一笑,道:“听说长孙无忌最看中的族人,就是长孙诠,您是想把他拖下水?” 武媚娘道:“去办事吧。” 张多海走到门口时,下意识停住脚步,果不其然,武皇后又喊道:“回来!” 张多海屁颠颠跑了回去,笑道:“殿下还有吩咐吗?” 武媚娘道:“长孙诠的事,不能直接告诉长孙无忌,设法让长孙冲知道。” 张多海愣了愣,恍然道:“臣明白了,长孙无忌这老狐狸狡猾的很,直接告诉他,可能引起他的警觉,告诉他儿子反而更好。” 武媚娘没有多说什么,只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 (本章完) 第106章 两份诰书 第106章 两份诰书 长寿坊,南街一座宅院。 狄仁杰跟在一名长秋台内侍后面,来到一间屋子外。 屋子守护的极为严密,窗户被钉死,门外守着四名侍卫。 “狄少卿,人就在里面,皇后殿下有旨,你可以把人带走。”那内侍沉声道。 狄仁杰拱手道:“多谢寺人,在下能否进去和他说几句话?” 内侍道:“可以。” 狄仁杰又道了声谢,进入屋中,只见屋内坐着一名老者,正是被替换的史诃耽。 “你们到底是谁,为何把我关在此处?”史诃耽沉声道。 狄仁杰提了张椅子,在他对面坐下,淡淡道:“在下狄仁杰,大理寺少卿。” 史诃耽变色道:“你……你……” 狄仁杰道:“我想史翁应该知道我为何请你过来吧。” 史诃耽咬牙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狄仁杰平静道:“你该明白,我既来见你,早就把你的一切调查清楚,说句实话,狄某还真有些佩服阁下。” 史诃耽低着头,两手微微颤抖, 狄仁杰道:“阁下本是粟特人,凭着买卖昆仑奴,赚取了万贯家产,又凭着这些钱,结识了不少人脉,成为中书省一名译官。” “后来阁下太过张扬,宅邸被褚遂良看中,被以官价强行买了过去。褚遂良虽被外放,阁下的宅子却没能要回来。” “然而,仅仅五年不到,阁下又在宣阳坊买了一座相似的宅邸,那宅子起码要千万钱以上吧?” 史诃耽冷哼道:“老夫重拾旧业,赚钱买宅,也是罪过吗?” 狄仁杰摇了摇手指,道:“不对,你确实想重拾旧业,然而当年你熟悉的那些西域商人,都已不在,你根本赚不到这么多钱。” 史诃耽颤声道:“狄少卿,老夫已是将死之人,您就不能放过我吗?” 狄仁杰沉声道:“只要违反大唐律法之人,贪污朝廷公款之辈,狄某绝不会放过。” 史诃耽硬着头皮,道:“不知老夫犯了何罪?” 狄仁杰道:“史译官年纪大了,记性不好,狄某帮您提个醒,今年四月,门下省一名令史值夜时,不慎打翻烛台,将几本诰书烧毁。” “那令史因此被逐出门下省,贬到户部,没过几日,您便辞去中书省译官之职,这中间不会没有关联吧?” 史诃耽脸色苍白,额头直冒冷汗。 狄仁杰道:“那令史这个月也辞去了官职,想离开长安,却被人杀死,紧接着,又有人想要杀你。” 史诃耽变色道:“有人想杀我?” 狄仁杰道:“当然,不然昨天夜里,我们为何把你救出史宅?” 史诃耽急道:“我孙三郎,他、他还好吗?” 狄仁杰道:“对方要杀的只有你一人,你孙子现在很好,不过若是你再不交代,对方只要得知你未死,很可能会抓住他,威胁你!” 史诃耽深吸一口气,道:“你让老夫见三郎一面,老夫就全部交代。” …… 李治把今日的奏章处理完毕,出了甘露殿,正准备去后宫时,隐隐觉得忘记了什么。 “伏胜,朕是不是有什么事给忘了?” 王伏胜小心翼翼的道:“是不是公主院的事?” 李治一拍额头,笑道:“不错,朕说过要去瞧瞧常山,差点就给忘了。”大步朝着公主院而行。 绕过两仪殿时,忽见一人快步走了过来。 瞧清来人后,李治驻足等候。 那人快步走了过来,拱手道:“臣狄仁杰,拜见陛下。” 李治笑道:“狄卿如此匆忙,莫非是案情有什么进展?” 狄仁杰面色凝重,道:“回陛下,史诃耽已老实交代,此案脉络已经清楚了!” 李治连连点头,道:“走,去正殿说话。” 两人来到甘露殿,李治在御案后坐好,又命人给狄仁杰搬了一张椅子。 “此案到底怎么回事,是贪污案吗?” 狄仁杰沉声道:“回陛下,是一件极为恶劣的贪污案,他们贪污的是朝廷税款。” 李治沉声道:“是谁干的?” 狄仁杰道:“参与此案的有三个人,长孙羊,史诃耽以及何光。” 李治道:“何光就是那个被杀的令史?” 狄仁杰道:“正是。”李治点点头,道:“你详细把案子讲一下吧。” 永徽六年,四月末,高句丽联合靺鞨、百济,攻打新罗。 大唐为迅速集结兵力救援,从河北道五州征调一笔人头税,调往营州,以做军需。 征税的诰书被皇帝批复后,内侍送往中书省复核。 这是长孙无忌执政时期,才有的一步程序。 复核之后,因为疏忽,与一份需要翻译的外国国书搞混,诰书被送到译语人史诃耽的办公桌上,外国国书则被送到门下省。 史诃耽早已下衙,对此一无所知。 当天夜里,一名门下省令史疏忽,将烛台打翻,将当夜盖印的诰书,全部烧毁。 那令史因此被贬到户部。 等到史诃耽发现并未烧毁的诰书时,心中极为惊骇。 他不敢上禀长孙无忌和褚遂良,担心褚遂良公报私仇,借机给他定罪。 没过两日,一份相同的诰书出现,送到了户部。 两份诰书都有皇帝和两省印章,具有法律效应。 史诃耽因被褚遂良抢了宅邸,一直心怀愤恨,脑海中忽然产生一个大胆的计划。 既然他手中的诰书也有法律效应,便能够让地方州县执行。 如此一来,岂不是能得一大笔财富? 话虽如此,他只是个译官,要想干成这件事,根本绕不开户部。 他把心一横,找上了户部当时的最高长官长孙羊。 长孙羊一开始非常惊愕,然而细细思索,户部当时由他一人说了算,此事竟有极大成功几率。 在金钱诱惑下,长孙羊与史诃耽一拍即合。 唯一的破绽是那名令史,倘若他翻看过诰书,很可能知道内情。 恰好那令史调到户部,长孙羊多方试探,发现对方并不知情,也就安下心来。 经过缜密谋划之后,长孙羊将两份诰书下达到河北五州,并且告诉州县官员,朝廷担心百姓负担太重,故而分两次征税。 州县官员不知内情,以为真的是把一次税收分两次征,便按照两份诰书旨意,连征两次。 五州百姓苦不堪言,不少人因此家中断粮,只好离开家乡,成为流民,只为求存。 长孙羊暗中操作,将一份税收送到前线,另一份则被他秘密转运,中饱私囊。 史诃耽也因此分了一大笔钱,在宣阳坊重新置了一座大宅。 那令史也是个人精。 长孙羊当时试探他时,便留了心,后来派人去河北打听,被他瞧出破绽,于是找上长孙羊,要求分一杯羹。 长孙羊不愿把此事闹大,便也分了他一笔钱。 李治听到此处,终于明白河北为何有流民过来了。 他沉吟片刻,问道:“此事只与长孙羊有关吗?他背后有没有其他人?” 狄仁杰道:“根据臣调查,此案涉案之人不少,但真正知道内情的人,却只有这三人,他们获得的利益也最大。” 李治道:“长孙诠可与此案有关?” 狄仁杰道:“应该没有关系。” 李治皱眉不语。 如此来看,长孙诠并未涉案,只是在帮长孙羊。 难道就因同姓长孙,他就帮长孙羊到如此地步? 李治又想到了燕山会,寻思:“长孙诠帮助长孙羊,很可能是受燕山会指使,燕山会又是什么目的呢?” 想到此处,李治朝狄仁杰道:“狄卿,你是并州人,可听说过燕山会?” 狄仁杰想了想,道:“臣并未听说。” 便在这时,侍立一旁的王及善忽然道:“陛下,臣知道燕山会。” 王伏胜看了他一眼,道:“王将军既然早就知道,为何上次在九龙汤时不说?” 王及善沉声道:“上次我只是听人提过,后来找那人详细问过,这才向陛下汇报。” 李治道:“你说的是谁?” 王及善道:“是臣麾下果翼都尉,程务挺。” (本章完) 第107章 贵妃博戏 第107章 贵妃博戏 李治暗暗沉吟。 程务挺长期随父镇守营州,他既然知道,说明燕山会很可能在营州一带活动。 “传旨,召程务挺觐见。” 未几,程务挺来到大殿。 他见王及善侍立殿内,还给他打了个眼色,心中有了底。 “臣程务挺,拜见陛下。” 李治抬手道:“程卿不必多礼,朕找你过来,是想问燕山会的事。” 程务挺道:“回陛下,那燕山会是河北一个结社,首领姓窦,自称窦建德后裔,打着让河北百姓翻身做主的名号,四处活动。” 李治道:“既是如此,河北官员为何从未上报?” 程务挺道:“那燕山会并无固定据点,行事隐秘,父亲说,各州官员都不愿担责,所以都等着别州上报。” 李治明白了。 无论哪一州上报,燕山会的出现,都会成为该州责任。 年底考评时,降几个评级,那是少不了的。 如今燕山会并无固定据点,他们不上报,也不会有知情不报的罪名。 自然无人主动揽下这事。 “你父亲也知道燕山会吗?” 程务挺道:“曾有燕山会的人来找过父亲,说了些大逆不道的话,被父亲砍下脑袋。臣也是因此知道燕山会存在。” 李治点点头,朗声道:“狄仁杰听旨。” 狄仁杰拱手道:“臣在。” 李治道:“你和刘卿二人即刻收网,抓捕长孙羊等一干贪污国家公款之人,并且尽快追回公款。” “臣领旨。” 李治道:“王及善听旨。” “臣在。” “你即刻前往河北,调查燕山会,朕会让司宫台和长秋台的人配合你。” 王及善道:“臣领旨。” 李治道:“你二人都退下吧。” 待两人离开,李治朝王伏胜道:“伏胜,你派人盯住长孙诠,朕想知道,他为何加入燕山会。” 王伏胜知道皇帝的心思。 皇帝真正关心的是长孙无忌是否牵扯此事。 倘若燕山会与长孙无忌有关,一切就都变了性质。 他当即领诺,退出大殿。 春风拂面,柳絮纷飞,池塘的蛙鸣声,树梢上的鸟叫声,交织出一首欢快的春日旋律。 李治迎着暖风,沿着千步廊一路向北,朝着薰风殿而去。 来到后殿外时,却听到里面传来一串串银铃般的笑声。 其中一道最动听的声音是郑贵妃的笑声。 另外还有两道声音,都是年轻女子的笑声,一个娇柔,一个沙哑。 李治示意门外的宫人内侍不要出声,走进殿内,只见三名女子正围坐在一张宽大的榻床上,玩博戏。 博戏是这个时期的赌博游戏,在宫廷中非常流行,分大博和小博。 小博两人玩,大博可四人同玩。 三人玩的正是大博。 游戏规则很简单,棋盘为二十四道,当中为水。 每人六枚棋子,放在棋盘上。 又有两枚棋子置于水中,当做鱼。 玩家轮流掷琼(骰子),根据掷出大小,决定棋子前进步数。 棋子到达终点,便可竖起,成为骁棋,可入水“牵鱼”获筹,获六筹为胜。 在李治看来,这游戏和飞行棋有几分相似,趣味性还比不上飞行棋。 可宫中妇人却总能玩的津津有味。 和郑贵妃玩棋的两名女子,容貌皆是上等,一人三十多岁,妩媚动人,一人二十多岁,婀娜多姿。 当然,与郑贵妃相比,两女皆要逊色一筹。 三女玩的投入,并未注意到李治的到来。 李治召来一名宫人,低声问那两女身份。 那宫人低声道:“回大家,左边那位娘子,是太原王氏王福畤的夫人,右边娘子是渤海高氏,司农少卿长孙冲的夫人。” 长孙冲虽是驸马,因公主已死,他守了三年丧期后,重新娶了一位续弦,便是渤海高氏女。 长孙无忌从小是舅舅高士廉抚养长大,掌权后,便对高氏关照有加,让儿子娶了高氏女。 此时正轮到正贵妃扔骰子。 她将骰子捏在手心,吹了口气,笑道:“这局再加三匹红罗,你们可敢跟筹?” 那二十多岁的便是高氏,她掩嘴轻笑道:“哎哟,明明是你输的最多,还口气这般大,问我们敢不敢跟筹?跟你五匹都行哟!” 三十多岁的王夫人谨慎一些,笑道:“玩玩罢了,何必博这么大呢?” 郑贵妃娇笑道:“你不敢跟,那这局我和高姊姊耍。” 王夫人笑道:“左右不过几匹红罗,罢了罢了,本娘子舍命陪君子啦!” 便在这时,三人听到有人“咳”了一声,声音明显没有压低。 在贵妃寝殿内,下人绝不敢这般咳嗽,三女一起转头看去,只见屋中不知何时走进一人,正是当朝天子。 王夫人和高氏都吓了一跳,急忙下了榻,朝李治下拜行礼。 “妾身拜见陛下。” 李治抬手道:“不必多礼,起来吧。”郑贵妃这时也下了榻,朝李治盈盈一拜,微笑道:“大家何时到的,妾身都没注意到。” 李治走到榻上坐下,笑道:“在你提议加筹码的时候。” 郑贵妃面色微红,朝两名女伴打了个眼色。 两女自然知道她在催自己离开,免得妨碍她跟皇帝独处。 两女对视一笑后,敛衽一礼,齐声道:“妾身告退。” 离开大殿不久,便听殿中传来一阵阵美妙的琴曲声。 高氏沿着宫道缓缓走着,待离薰风殿颇远时,回头看了一眼,脸上多了一丝微笑。 “我们难得入宫拜见贵妃娘子,都能遇到圣人,由此可知,贵妃如今圣宠正隆。” 王夫人笑了笑,并未答话。 她年长一些,为人持重,知道在皇宫这种地方,绝不能轻易说话。祸从口出,绝非玩笑。 两人难得入宫一次,特意绕到南海池,领略了一番宫中景致。 沿着千步廊一路向南,从彩丝院旁经过时,一名女官忽然走了过来。 “皇后殿下得知王贵人入宫,特命奴婢请您过去说话。”她朝王夫人说。 王夫人露出迟疑之色,朝高氏看了过去。 高氏微笑道:“王姊姊快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武皇后与长孙家不对付,这是长安城每个命妇都知道的事,自不会请长孙冲的媳妇过去说话。 高氏知道武皇后有意羞辱自己,心中虽恼怒,脸上却不敢露出任何异色。 王夫人也不敢惹武皇后,只好嘱咐了她两句,跟着女官去了。 高氏在原地无事,便四顾闲逛,走到一座假山时,忽听一道压的很低的声音从假山中传出。 “……确定是长孙诠干的吗?” 高氏大吃一惊,想要走开,然而长孙诠却是自家夫君族叔。 她略一迟疑,终究压不住好奇心,找了个地方躲起来,竖着耳朵偷听。 “绝不会错,就是他手下的江湖子杀死了史诃耽,你赶紧向张少监禀告吧。” 高氏心中砰砰直跳,暗道:“张少监?难道是内侍少监张多海?他可是武皇后跟前的第一亲信啊!” 假山中再无声音,高氏躲在两块石头的岩缝中,过了好久,才偷偷伸头瞟了一眼。 隐约可以看到一个内侍模样的背影,逐渐消失在一座宫殿后面。 高氏再不敢乱逛,在千步廊廊檐坐下,等了大半个时辰,王夫人终于回来了。 两女一起出了宫,坐着马车各自归府。 高氏将自己听到的消息告诉了丈夫,长孙冲吃了一惊,立刻坐马车朝赵国公府而去。 赵国公府,后园一座石亭中。 长孙无忌跪在亭子前,石桌上摆了一个灵位,还摆放着很多祭祀之物。 长孙无忌倒了杯酒,抛洒在地,感叹道:“舅父,今天是您十年忌日,请原谅无忌不能去给您扫墓了。” 长孙无忌祭拜的正是高士廉。 高士廉陪葬昭陵,每年祭日,长孙无忌都会亲去昭陵,给舅父扫墓。 只可惜他如今闭门在家,不敢随意走动,只能用这种形式,祭拜这位将他养大的舅父。 这时,长孙冲沿着小径走了过来。 “父亲,儿子有件事要向您禀告。” 长孙无忌沉声道:“有话待会再说,你先跪下给翁舅磕头,今天是他的祭日。” 长孙冲“哦”了一声,跪下磕了几个头。 长孙无忌这才带着他回到书房,走到椅子后坐下,淡淡道:“说吧,你又惹什么事了?” 长孙冲道:“儿子这次并非为自己,而是为长孙诠。” 长孙无忌微微动容,道:“他怎么了?” 长孙冲见父亲如此关心长孙诠,全不像平日泰然自若的样子,心中多了一丝不忿。 “哼,父亲平日总夸赞他见事明,识大体,心怀天下,他这次惹的麻烦可不小。” 长孙无忌皱眉道:“他惹什么麻烦了?” 长孙诠走到他对面坐下,道:“父亲还记得史诃耽吗?” 长孙无忌道:“就是那个张扬的粟特译官吧,这事与他有关?” 长孙诠道:“他死了,是长孙诠派人杀的。” 长孙无忌凝视着他,道:“你从哪儿得来的消息?” 长孙诠道:“夫人从宫中听来的消息。”将高氏在宫中听到消息的经过说了。 又接着道:“儿子也早听人说过,长孙诠最近养了批江湖子,消息应该不会错。” 长孙无忌拍了拍手,一名侍卫从门外走了过来。 长孙无忌吩咐道:“去查一下长孙诠,再查一下史诃耽的死跟他有没有关系。” 两个时辰后,侍卫来报,史诃耽之死,确实与长孙诠手下的江湖子有关。 长孙冲朝长孙无忌道:“父亲,您这下总相信我的话了吧。” 长孙无忌感叹道:“老夫本对他寄予厚望,希望将来由他做长孙一族的掌舵人。他究竟为何要做这种事?” 长孙冲冷哼道:“父亲太抬举他了,二十出头的一个毛头小子,干出什么事都不奇怪。” 长孙无忌沉声道:“不,这中间一定有缘故,此事必须查清楚。” 长孙冲道:“儿子这就去找他问问。” 长孙无忌抬手道:“不,不能直接卷入此事,倘若长孙诠惹了大麻烦,咱们也会被牵扯。” 长孙冲道:“那儿子派人暗中调查?” 长孙无忌道:“这件事你不必再插手了,老夫自会派人调查清楚。” (本章完) 第108章 武后亲蚕 第108章 武后亲蚕 长安城东郊,春明门外,有一座五尺高、五尺宽、四出陛的祭坛。 此坛名为先农坛,是皇帝祈祷先农,护佑国家风调雨顺的祭坛。 这日清晨,李治率领群臣,在先农坛举行亲耕大典。 祭坛旁边有一千亩田地,作为籍田之用。 李治需先登上先农坛,向先农祷告,祈求先农保佑大唐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祭祀先农的规格,使用太牢之礼。 太牢之礼是古代等级最高的祭祀之礼,以一头牛、一只羊、一口猪为祭品。 祭祀先农后,李治走下祭坛,开始亲耕礼。 由司农卿递上御用耒耜(锄头),陪李治一起耕籍田的一共有十二人。 分别是朝廷官职、爵位最高的十二名官员。 李治需要用耒耜推三下,其他人按照级别,官职越低,需要推的次数越多,最多九下。 当李治主持先农礼时,武媚娘也在后宫主持亲蚕礼。 宫中所有命妇,都要跟随武皇后祭拜蚕神嫘祖、并采桑喂蚕。 蚕嫘庙位于禁苑之中,庙旁种着一片桑树林。 内侍宫人们正采集着桑叶,送到庙中的桑房之中。 一共五间桑房,每间屋子里摆了几十张桌案,命妇们全都坐在案后,用桑叶喂着蚕儿。 对这些平日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贵妇人来说,今日是她们难得的劳作之日。 有人兴趣盎然,有人面露嫌色,也有人趁此机会,与其他命妇低声笑谈。 徐槿坐在一张案后,游目四顾,忽然心中一动,命人取来纸笔,写下一首亲蚕赋。 不仅如此,她脑中还勾勒着先农礼的场景,细细思忖良久,又作了一首《奉和先农赋》。 作完之后,她小心的收了起来。 这首诗是备用稿,倘若李治作了一首先农赋,她便可以用这首赋,以作和韵之赋。 当然,如果皇帝并未作先农赋,她这首和赋也会立刻销毁。 一旁的郑贵妃没她那么好雅兴。 她非常惧怕这些小蚕,喂食时将整片蚕叶扔进去,让蚕儿自己吃,根本不敢碰一下竹奁。 刘充嫒是众命妇之中,真正在诚心祭拜之人,她专心致志的喂着每只蚕,一丝不苟。 有蚕儿萎靡不振,不愿吃叶,她还会拿到手中,仔细检查。 武媚娘最先喂好蚕儿,离开了桑房。 她一离开,郑贵妃立刻站了起来,在身上衣服上拍了拍,似乎生怕有蚕儿爬到身上,随后快步离开。 其他命妇也三三两两的离开。 对大部分命妇来说,亲蚕礼就是个形式,以她们府中条件,平日根本不需要亲自女红。 武媚娘来到偏殿休息,先净了净手,换了身衣服,然后慵懒的靠在榻上,闭目养神。 有宫人递上糕点和果脯,她此时却没什么食欲,挥手命宫人撤下。 “陛下还没有回宫吗?”她朝江尚宫问道。 江尚宫道:“应该快了。” 这时,张多海快步跑了进来,低声道:“殿下,刚刚大理寺那边传来消息,狄仁杰已经撬开了公孙羊的嘴,他不仅供出那笔税款下落,也供出了长孙诠。” 李治命长秋台配合狄仁杰查案,所以长秋台也派了一名内侍,跟随狄仁杰身边,参与了审问长孙羊。 武媚娘凤眸微闪:“如此说来,长孙诠果然也牵涉到此案了?” 张多海道:“那倒没有,不过长孙诠似乎对那笔税款很感兴趣,他帮长孙羊杀史诃耽的条件,就是让长孙羊告诉他税款下落。” 武媚娘道:“长孙羊告诉他了吗?” 张多海道:“在狄仁杰捉拿长孙羊之前,长孙诠便已从长孙羊口中,问得税款下落。” 武媚娘凝思片刻,蹙眉道:“奇怪,长孙诠的目的难道是那笔税款?” 张多海道:“从狄仁杰的态度来看,他似乎觉得长孙诠另有目的,对了,狄仁杰还查到一件事。” 武媚娘侧头道:“何事?” 张多海道:“狄仁杰查到,收人头税的河北道五州之地,恰好是新城公主的封地。” 武媚娘心中一动,道:“难道长孙诠是因这个原因,对朝廷不满?” 张多海道:“极有可能。那五州之地,原本只向公主府交税,朝廷却突然向他们收人头税,还因长孙羊之故,连收两次。长孙诠年纪轻轻,心生怨愤,走歪了路,再正常不过了。” 武媚娘“嗯”了一声。从这个角度来看,长孙诠盯上那笔税款也正常,因为在他看来,那原本就属于公主府的钱。 张多海笑道:“殿下,长孙诠似乎准备离开长安,去洛阳取出那一笔钱。” 武媚娘点点头。 只要长孙诠取出那笔钱,便是铁证如山,无论他有什么理由,皇帝都不会容忍他了。 “盯住他了吗?” 张多海笑道:“盯的死死的,长孙诠那蠢货,只挑选两人随行,刚好是五娘和司宫台那小子。” 武媚娘生性多疑,盯着他道:“如此巧合,他不会发觉了什么吧?” 张多海笑道:“应该不会,臣以为是因史诃耽之事,长孙诠对他们两人最为信任。” 武媚娘点点头,脸上忽然露出一丝感伤之色。 这种表情在她脸上很少出现,张多海奇道:“殿下,您怎么了?” 武媚娘淡淡道:“长孙诠毕竟是新城的驸马,陛下最喜欢这个妹子,亲手处置她丈夫,心中肯定为难。” 张多海道:“那也没办法,是长孙诠自己取死,就算没有五娘,司宫台那边也会向陛下汇报此事。” 武媚娘道:“长孙诠死不死,吾不在意,只是新城公主性子刚烈,她若做出过激之事,只会让九郎伤心。” 张多海陪笑道:“那也是,陛下若忧伤过度,头疾复发……” 武媚娘冷冷扫了他一眼。 张多海赶忙跪地,叩首道:“臣失言……臣失言……” 武媚娘挥手道:“别磕了,去让新城公主来见吾。” 张多海应诺一声,快步退下,不一会,便带着新城公主过来了。 新城公主面无表情的行了一礼,硬邦邦的道:“不知皇后找我过来,所为何事?” 命妇之中,也只有她敢这么和武媚娘说话。 其实在废王立武时,两人便有过一场争端。 长孙诠夫妻也反对废去王皇后,立武媚娘为后。 长孙诠是因为王皇后并无大错,新城公主则是因为武氏是她父亲妃子,心中觉得难以接受。 新城公主身为长孙皇后的女儿,从小备受宠爱,李治登基后,更是将她捧在手心。 当初王皇后坐镇中宫时,她便曾跟王皇后起过冲突,王皇后也对她颇为忌惮。 武媚娘当了皇后,因废王立武之事,又因新城公主是长孙家的媳妇,两人势成水火。 一开始唐高宗也很为难,两女闹矛盾时,他两不相帮。 武皇后随后改变策略,不直接跟新城公主争吵,反而处处示弱。 如此一来,唐高宗果然开始偏向武媚娘了。 新城公主更加不忿,她性子耿直,脾气刚烈,学不来武媚娘示弱那一套。 有一次两人争吵,新城公主叉着腰对武皇后一顿大骂,恰好被唐高宗看到,就将新城公主责怪了几句。 新城公主又怒又委屈,便开始跟兄长冷战,很少再进宫,只在正日宗室宴会时入宫一趟。 正日宴会那天,她本想着给兄长一个向自己认错的机会,她就顺着台阶下了。 谁知宴席之上,李治并未对她太多关注,仿佛将她当做一个普通的皇室成员。 新城公主人认定武皇后挑唆兄妹关系,回家后大哭一场,发誓再也不进宫了。 如今被武皇后忽然喊过来,她自然没有好脸色了。 武媚娘沉默了一会,道:“新城,你知道长孙诠最近做了什么吗?” 新城公主眼中闪过一丝怒色,道:“你又想做什么?” 武媚娘凛然道:“不是吾想做什么,你应该问问你夫君长孙诠,他想做什么!” 新城公主怒声道:“你若是敢对他下手,我绝不与你干休!” 武媚娘哼了一声,道:“吾只提醒你一次,回去和他好好谈谈,他若肯回头,也许还能保住一条性命。” 新城公主冷冷道:“你想让他屈服于你,帮你对付长孙无忌吗?休想!” 武媚娘摇头道:“话已至此,听不听随你,你可以走了。” 新城公主狠狠瞪了她一眼,气呼呼的离开了。 (本章完) 第109章 赈济流民 第109章 赈济流民 三月的风,暖洋洋的,空气中带着一股清新的味道。 日过中天,繁复的先农礼终于结束。 李治坐着御辇朝皇宫返回。 回到甘露殿后,沐浴更衣,在后宫慢跑了两刻钟后,便躺在水阁中午休。 睡了半个时辰后,李治沿着金水河慢慢走着,正行之间,内侍来报,狄仁杰求见。 李治见远处有个亭子,便走过去坐下,传旨狄仁杰来后宫觐见,又命人摆上围棋。 未几,狄仁杰来到亭子,叙礼毕,正要向李治汇报时,李治笑道:“先不急,咱们弈一局再说。” 狄仁杰应道:“是。” 狄仁杰平日很少下棋,棋力比李治略逊一筹,正是李治一直寻求的对手。 两人厮杀了一局,狄仁杰竭尽全力,最终收子时,李治赢了两路。 如此酣畅淋漓的一局棋,让李治心情愉悦,朝狄仁杰笑道:“狄卿有什么事,现在可以说了。” 狄仁杰遂将长孙羊招供的事说了。 “陛下,长孙诠已经离开长安,臣想请旨抓捕。” 李治沉默了一会,道:“先盯着他,等他取出那笔税款,再人赃并获吧。” 狄仁杰领命去了。 李治回到甘露殿,翻开桌上的奏章,其中有一份引起他注意。 河北过来的流民,已临近潼关,距离长安城不远。 中书省宰相们商议之后,提议在潼关设置赈灾点。 然而高有道却不同意宰相们的意见,在奏章打了叉,还附上了自己的意见。 他认为潼关关口人流太大,若是设置赈灾点,很容易堵住潼关道和崤函道。 高有道提议放这些流民过关,在长安北面的富平县、淳化县、白水县安置赈灾点。 再命雍州府,将这些流民重新计册入籍,安置在长安周边县城之中。 李治沉吟片刻后,同意了高有道前面的措施。 只不过后面最后一点,被他略做修改。 他决定将这些流民安置在安西都护府,让他们在那边繁衍生息。 只有此处的唐人多了,大唐才能真正站稳安西这片区域。 处理完剩下的奏章后,李治来到左偏殿,只见高有道几人正在忙碌。 李治挥了挥手,说道:“几位爱卿先放下手中之事,朕有话要问你们。” 众人齐齐起身,拱手道:“陛下请吩咐。” 李治道:“朕最近都没看到三门峡的奏章,所以向你们问一下。” 元万顷抢着道:“回陛下,三门峡非常顺利,已裂破一块大礁石,另一块礁石,应该也快裂破。” 李治道:“既然已破开一礁,三门峡运粮数量,是否增加了。” 郭正一道:“回陛下,臣已算过,原本每月只能运粮三千石,如今已能超过七千石。等破开另一块礁石,每月当可运粮万石以上。” 李治点点头,道:“传旨中书,将洛阳运送过来的粮食中,调一千石粮食,赈济流民。” 流民只有三五千,这一千石粮食,足够他们吃上十天半月。 这段时间内,便可将他们安排为后勤人员,运粮去安西,同时也可在安西入籍落户。 李治忙完之后,天色已晚,朱雀门方向传来暮鼓声。 李治出了甘露殿,来到立政殿,只见内厅之中,武媚娘、杨夫人、武顺三人都在织女红。 武媚娘原本正在和母亲、姊姊说闲话,却依然第一时间发现了李治。 “母亲,姊姊,陛下来了。”她低声提醒一句,起身见礼。 李治抬手道:“不必多礼。”走到榻上坐下,端起茶杯喝茶。 杨夫人很早就瞧出,李治对她这个丈夫娘,似乎不太满意,每次见面,都没什么话说,于是拉着女儿告退离开了。 待两人离去后,李治开口道:“媚娘,朕过两日要出宫一趟。” 武媚娘讶道:“陛下要去哪?” 李治放下茶杯,道:“朕打算去富平县,瞧瞧流民的情况。” 武媚娘微笑道:“陛下去便是,宫中自有妾身。” 李治看了她一眼,道:“媚娘,朕今晚想留下来。” 武媚娘愣了一下,面色微红。 李治摸了摸她肚子,笑道:“朕只是陪陪你和孩子,不会做什么,更不会违反规制。” 武媚娘微微一笑,道:“妾身领旨。” …… 长安城北,富平县东郊。 一群流民正在朝着富平县前行。 李莫哥带着妻子和儿子,行走在田陌之间。 他的双眼赤红,像狼一样,紧紧望着路边稻谷和粟谷。谷子虽没有熟,但他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恨不得立刻挖开来吃。 他没有付诸行动,是因为流民中人都在说,朝廷在富平县设了粥棚,赈济流民。 眼见富平县已到,李莫哥决定再忍忍,倘若吃不到朝廷的赈济粮,那就什么也顾不得了。 他本来就是契丹裔唐人,骨子里依然流着草原狼族的血统,只要把他逼急了,没什么他不敢干的。 “爹,我饿。”李莫哥的儿子李慕唐道。 李莫哥瞪了他一眼,道:“再忍忍。” 这孩子有一半契丹血统,一半唐人血统。 自从契丹归唐后,便有不少契丹人心慕大唐,希望成为一名光荣的大唐子民。 李莫哥便是其中之一,他费了好大劲,娶了一个唐女为妻,又给自己取了唐名。 然而契丹内部,反唐的人终究占了多数。 李莫哥怀疑契丹要反,为了不被连累,便卖了所有牲口,举家迁到沧州过活。 李莫哥搬家前就打听清楚了,沧州是新城公主的封地,只需向公主府交税。 新城公主又是个仁慈的公主,对封地百姓极好。 李莫哥借了不少子母钱(高利贷),走了很多路子,终于成为新城公主封地的户民。 谁知好景不长,日子还没安稳下来,沧州刺史府忽然下公文,向新城公主封地的户民收一笔人头税。 说是高句丽要打新罗,大唐为救援新罗,需要立刻集结一支军队,所以需要一批军饷。 人头税高的惊人。 李莫哥被强行征税,导致无力还钱,宅子被人家收走了,只能成为流民。 很多流民们都在说,河北的日子虽不好过,关中却极为富饶。 只要到了天子脚下,也许还有一条活路。 这是李莫哥心中最后一丝希望。 便是这丝希望,压制着他心中的愤怒和怨恨,让他走到了这里。 便在这时,前方隐约能看见一座城池,城池与一条河流相连,河流之上,舳舻千里。 好一座富饶的县城,不愧是天子脚下。 流民们都开始奔跑起来,有人在喊:“真的在施粥。” 李莫哥抱住儿子,扛着妻子,也大步奔了过去。 城门之外,摆了八个粥棚,周围有军士看守,流民们只好排队领州。 有想插队之人,立刻被军士乱棍打走。 李莫哥排着队伍,总算和妻儿各领了一碗粥。 粥中粟米不少,一碗下去,虽谈不上饱,总算有了些力气。 李莫哥带着妻儿,在粥棚附近找了个位置坐下,便朝周围流民打听情况。 正与一名奚族裔唐人交流时,远处忽然有人大喊:“快瞧,有运粮船过来了,肯定是朝廷赈济咱们的粮食。” 李莫哥探头看去,果然有一艘大船沿着河流驶了过来,船上隐约能看到军士。 他精神一振,有这么一大艘粮船过来,便说明皇帝不会不管他们,心中霎时间便踏实了。 他回到妻儿身边,安慰了他们几句,几夜没睡个安稳觉,便枕在包袱上睡着了。 刚睡没一会,忽然听到人群传来一阵喧哗。 李莫哥坐起身子,朝妻子程氏问道:“怎么了,都在吵什么?” 程氏抱着孩子,一脸怨恨的道:“那位公主来了,正在装模作样,慰问大家呢。” 李莫哥抬头一看,果然瞧见不远处,多了一辆华贵的马车。 马车不远处,一名穿着华贵罗裙的年轻女子,正在给流民们分发食物。 流民们虽领了食物,对她却并没有好态度。 李莫哥叹道:“此事也不能全怪她,要怪就怪那位驸马。” 程氏哼道:“驸马还不是听公主的。” 富平县城墙之上,李治默默望着下方的流民。 新城公主在流民中派发食物,却得不到流民们感激。 刹那间,他心中明白了什么。 “伏胜,你还记不记得,当初是谁提议征收河北五州税款,当做军需之用?” 王伏胜想了想,道:“臣没记错的话,好像是长孙无忌提议。” 李治点点头,这和他脑中记忆吻合。 王伏胜又道:“陛下,长孙无忌似乎也在暗中调查长孙诠的事。” 李治点点头,沉声道:“立刻准备车驾,返回长安,朕要去一趟赵国公府,见见长孙无忌。” (本章完) 第110章 长孙无忌的危机 第110章 长孙无忌的危机 武媚娘在月华门外,已站了很久。 张多海见今日的风很大,给武皇后披上一件披风,道:“殿下,您站在这里做什么?” 武媚娘道:“那天吾找陛下的时候,陛下好像就站在此处。” 张多海想了想,道:“对啊,那天圣人好像准备进去。” 武媚娘侧头问道:“月华门后面,有哪些宫殿?” 张多海道:“只有千秋殿和公主院。” 武媚娘沉吟道:“千秋殿是设宴的地方,陛下想去的应该是公主院。” 张多海点头道:“圣人应该是想去瞧瞧常山公主吧,听说她最近病的很重。” 武媚娘斜睨了他一眼,道:“为何从未听你汇报?” 张多海心中顿时觉得委屈。 武媚娘与新城公主不和,而常山公主又是新城公主最好的姊妹。 自己汇报常山公主的事,那不是找骂吗? “臣失职。”他低着头道。 武媚娘哼了一声,迈步朝月华门走了过去,道:“陛下公务繁忙,公主既然病重,我应该替陛下看望一下她。” 张多海陪笑道:“殿下如此细心,陛下知道了一定会欢喜的。” 公主院。 “啪”的一声,一只茶盏摔在地上。 “公主,公主您怎么了?” 一名小宫人奔进寝屋,瞧见常山公主趴在床檐,一动不动,惊惧的呼喊道。 常山公主吃力的抬起头来,用手紧紧按住胸口,虚弱的喊道:“药……药……” 小宫人急忙道:“您等着,我这就去熬药。” 等小宫人端着熬好的药,回到寝殿时,常山公主已昏迷过去。 小宫人并不惊慌,伸出两根拇指,在常山公主人中处按了好半晌,常山公主终于悠悠醒转。 “公主,快喝药!”小宫人急忙递过碗,不小心还将一部分药汤洒在了床上。 常山公主吃力的将药喝完,躺靠在床上。 小宫人眼巴巴望着她,道:“公主,您好些了吗?” 常山公主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自从十二年前,她得了一场怪病后,便一直卧病在床。 就连御医也束手无策,只能用珍贵药物,缓解她的病症,给她吊一口气。 若非身在皇宫,若非大唐公主,她早就死了。 如今服药之后,她也感受不到身体明显的好转,胸口依然阵阵刺痛。 常山公主此刻已经意识到,自己大限将至了。 她母亲身份低微,所以她在宫中地位也不高,如今人都快死了,皇宫中却根本无人来看她。 常山公主靠在床上,望着窗边微微晃动的风铃,神色安详。 她已忍受了十多年病痛,如今终于可以解脱,所以她心中并没有对死亡的畏惧。 伺候她的只有两名宫人。 一个年纪苍老,六十多岁,耳朵也不太好。 另一个只有十二岁,干事毛手毛脚,也不会伺候人。 然而就是这么两个人,却是常山公主如今最亲近的人了。 她现在唯一放心不下的,也是这两个仆人。 “彩儿。”她目光看向那名小宫人。 小宫人道:“公主,奴婢在呢,您好些了吗?” 常山公主摇了摇头,道:“好不了了。” 彩儿顿时泪眼模糊,抓着她的手,泣声道:“公主,您不是最喜欢吗,我去帮您摘几朵,您一高兴,肯定就会好些。” 常山公主微笑着摇了摇头,一脸温柔的道:“你帮我把衣柜里面的盒子,拿出来吧。” 彩儿点了点头,拿着一张矮凳放在柜前,踩在凳子上,把柜里一只大盒子搬了出来,放在床檐。 常山公主打开盒子,里面是她每年的脂粉钱,加上每年元日,皇后派人赏赐过来的东西。 虽然她每次获赏不多,但日积月累,倒也积攒了不少。 常山公主柔声道:“彩儿,你年纪还小,别把一辈子都虚耗宫中,我临死前,会向陛下请旨,将你送出宫去。这里面一半的东西,是我给你准备的嫁妆,将来嫁个好郎君吧。” 彩儿哭着道:“殿下,您不会死的,我要一辈子伺候您。” 常山公主摸了摸她的小脸,微笑道:“傻孩子,人都要死的,早死和晚死,也没多大区别,你去把容婆喊过来。” 彩儿抽了抽鼻子,小碎步跑走了,不一会,搀扶着一位老宫人过来了。 “小公主,小公主,您又胡烦恼什么,小小年纪,别说那个字,不吉利啊!” 容婆显然已经听彩儿说了什么,一过来就是一顿斥责。 常山公主是她伺候大的,所以在她眼中,她始终是个小公主。 常山公主柔声道:“容婆,这盒里的钱,一半是我留给您的。等我死后,您去别的宫里,就用这些钱,打发年轻宫人内侍,帮您干活,您年纪大了,就别再操劳了。” 容婆“呸呸呸”了三声。 “可不能再说死字了,老婆子都还没死,小公主怎么会死呢?等老婆子死后见了佛祖,就向他老人家求情,保佑您长命百岁!” 常山公主微微一笑,也不多争执,笑道:“彩儿,去帮我摘一枝梅过来。” 彩儿忙道:“我去蓬莱殿旁边的园子里摘,那里的梅开的最好!” 常山公主摇头道:“不必,就摘院子里的那棵梅树便好啦。” 她知道彩儿每次去其它园子摘,总会受到别人欺负,所以不愿她去。 彩儿嘴里答应着,心中却打定主意,去蓬莱殿旁的梅园摘一朵最美的梅,好让公主快活,兴许病就好了。 她快步冲出公主院,穿过一扇月亮门时,冷不防撞到一人身上。 “放肆,是哪个冒失大胆的小奴,竟敢冲撞皇后殿下!”一道尖锐的斥责声响起。 彩儿人小体轻,被对方撞飞,又听到“皇后殿下”几个字,心中暗叫不好,爬起来就要跑。两名内侍快步过去,抓住她两条手臂,将她带到武媚娘身边。 武媚娘见她年纪还小,便道:“以后小心点。”径直从她身边经过。 张多海见武皇后态度,便挥了挥手,示意手下放了彩儿。 武媚娘迈着步子进入院子,走了半天,竟看不到一名内侍和宫人。 这座别院屋舍极多,武媚娘一时也分不清,哪间屋子是常山公主的住所。 便在这时,她听到一间屋子里隐隐传来响动声,迈步走了进去,穿过通门,一阵药味迎面扑来。 常山公主听到脚步声,正侧头察看,瞧见武媚娘后,心中一惊。 她并未见过武媚娘,却从别人口中知道这位皇后。 此时一见这妇人气度,就知定是皇后无疑。 “常山拜见皇后殿下,病体在身,不能全礼,还请殿下恕罪。” 武媚娘走到她旁边坐下,轻轻道:“无妨,我是替陛下来瞧瞧你,你还好吗?” 常山公主勉强笑道:“还挨得住。” 武媚娘道:“改日我请孙神医,入宫替你瞧瞧。” 常山公主道:“多谢殿下。” 两人头次相见,常山公主又心存防备,气氛并不太好。 无言半晌后,武媚娘起身道:“那我去了,改日再来瞧你。” 常山公主道:“恭送殿下。” 武媚娘走到通门时,忽然扭头问道:“你和新城公主关系亲密,应该知道长孙诠这个人吧?” 常山公主愣了一下,道:“确实经常听妹妹提起。” 武媚娘斟酌片刻,问道:“你觉得他是贪财之人吗?” 常山公主摇头道:“绝不是,听妹妹说,有时封地上交不上赋税,驸马就会建议她,免去一年赋税,让百姓们休养生息。” 武媚娘思索了一会,点头道:“多谢相告,你好好休息吧。” …… 赵国公府。 长孙冲一脸苍白的进入书房,道:“父亲,一共三百千牛卫,已进入府中,玄武卫都被控制起来了。” 长孙无忌坐在椅子上,淡淡道:“知道了。” 长孙冲走到长孙无忌身边,低声道:“父亲,动用那批死尸,再利用那张名单上的人,也许还能逃出长安。” 长孙无忌扫了他一眼,冷冷道:“真这么做的话,就正中武氏下怀了。” 长孙冲急道:“可什么都不做,不是坐以待毙吗?” 长孙无忌淡淡道:“别慌,老夫已经知道,陛下为何派千牛卫入驻公府了。” 长孙冲愣道:“为何?” 长孙无忌道:“陛下马上就会过来。” 长孙冲变色道:“那不是更糟吗?” 长孙无忌瞥了他一眼,道:“你立刻离开府宅,前往昭陵,去你姑姑文德皇后陵前跪着。倘若老夫过不了这一关,你姑姑便是我长孙一族,最后保命的希望。” 长孙冲道:“他们会让我出去吗?” 长孙无忌道:“陛下是冲老夫来的,你只管去,他们不会拦你。” 长孙冲深吸一口气,道:“父亲,那儿子去了。”转身离开了书房。 长孙无忌整理了一下衣服,将桌上的书堆的整整齐齐,然后静静站在门后,仿佛在等待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大门被人推开,走进来的正是李治。 长孙无忌叩首道:“罪臣长孙无忌,拜见陛下。” 李治望着他,道:“元舅为何自称罪臣?” 长孙无忌道:“陛下让臣静心编书,可臣还是插手了长孙诠的事,违背圣意,请陛下责罚。” 李治道:“那朕问一句,元舅为何要插手长孙诠的事?” 长孙无忌叹道:“长孙诠走到今日,老夫也有责任,故而无法对他放任不管。” 李治心中一动,将长孙无忌扶了起来,走到案后坐下,缓缓道:“还请元舅替朕解惑,他所犯之事,与您有何关系?” 长孙无忌道:“去年四月末,朝廷决定出兵救援新罗,臣提议在五州之地,抽取赋税,以供军需,陛下可还记得?” 李治点了点头, 长孙无忌叹道:“不瞒陛下,当时臣正在为此事为难,不知该抽哪些地区的赋税,当时长孙诠找上臣,替臣解决了这个难题。” 原来,长孙诠当时找上长孙无忌,主动提出用公主府封地的封民,为朝廷提供这一笔税收。 这并非长孙诠擅作主张,也是新城公主的意思。 夫妻俩都知道朝廷困境,故而商议之后,愿意主动替朝廷分忧。 两人的计划是,朝廷收了这笔赋税后,公主府减免封地三年税收,弥补这些封地子民。 长孙无忌缓缓道:“老臣也未想到,他与公主如此识大体,愿做出这般牺牲,为朝廷分忧。” 李治深吸一口气。 如此一来,事情便全都明白了。 因为长孙羊的缘故,朝廷向那些封地百姓收了两次税,将他们彻底压垮。 这些人因此怨恨长孙诠。 长孙诠也没想到自己一片赤诚报国之心,换来这种结果,让封地百姓民不聊生,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故而,他想从长孙羊手中夺回那笔钱,还给封地百姓。 长孙无忌站起身,拱手道:“陛下,无论长孙诠犯了何种错误,请念在他当初报效朝廷之心,对他从轻发落。老臣将死之人,陛下要罚就罚老臣吧。” 李治感叹道:“元舅严重了,即是这样,也难怪您要插手此事。关于长孙诠的处罚,朕会仔细斟酌。朕告辞了。” 长孙无忌长吁一口气,拱手道:“臣恭送陛下。” (本章完) 第111章 皇帝亲审 第111章 皇帝亲审 长孙诠推开殿门,进入甘露殿。 殿内只有李治一人,他坐在龙案后,龙案前一丈处,摆了一张椅子。 长孙诠微微有些诧异。 他去洛阳取长孙羊贪污的公款时,被狄仁杰当场抓获。 狄仁杰把他押回长安后,却并未带去大理狱,而是直接带进了宫中。 他本以为天子让他入宫,是要严厉斥责一番,再判一个死罪。 却未想到,是这样一个场景。 “罪臣长孙诠,拜见陛下。”他跪地叩首。 李治抬头道:“起来吧,坐下说话。” 长孙诠道:“罪臣罪无可恕,只求速死,请陛下下旨处死罪臣,只是此事乃我一人所为,与公主无干。” 李治沉声道:“朕让你坐下。” 长孙诠微微一愣,终于站起身,走到椅子上坐下。 李治缓缓道:“朕有件事想问你。” 长孙诠低声道:“陛下请问。” 李治道:“你去过河北道吧?” 长孙诠微微一愣,点头道:“是的,罪臣去过。” 李治道:“能跟朕说一下河北的情况吗?” 初唐时期,河北是大唐人口最稠密的地方,也是大唐经济最好的地方。 这个时期,江南虽然也在迅速发展,人口却还没有大规模南迁,发展不如河北。 唐朝的赋税是根据户来计算,哪里人多,哪里赋税就多。 所以河北地区的赋税收的最多。 然而李治还是不明白,为何一次征税,就能让河北百姓流离失所。 难道河北百姓的生活状况,真的如此糟糕? 他无法亲去河北,所以需要找一个肯说实话的人询问,这个人便是长孙诠。 长孙诠沉默了一会,道:“陛下真的想知道?” 李治道:“讲!” 长孙诠凝视着他,道:“陛下,臣确实知道河北民生情况,只是臣直言的话,恐对先帝不敬。” 李治摆手道:“无妨,只要你这些话是真话,相信先帝不会怪罪。” 长孙诠吸了口气,道:“依臣在河北所知所见,河北民生,是在贞观十九年,开始恶化。” 李治喃喃道:“贞观十九年,是先帝亲征高句丽的那一年?” 长孙诠道:“正是,先帝亲征,大半个朝廷都跟随先帝一起,于二月来到幽州,至九月方才班师回朝。” 李治终于明白了。 李世民这一次亲征,持续了大半年,而且相当于将大半个朝廷,都带到河北。 河北百姓不仅要供应前线大军,还要供应满朝文武的吃穿用度。 负担之重,可想而知。 最重要的是这一战还未灭掉高句丽。 这一年过后,朝廷便时常与高句丽发生战事。 河北百姓一直无法恢复元气,多年储蓄积累,只怕都已消耗一空。 李世民晚年,好几次免除地方赋税,然而针对的都是关中地区,并未惠及河北。 等到李治登基后,河北好不容易能休养生息几年,又因救援新罗,民生再次遭到破坏。 李治道:“依你之见。要改善河北民生,第一要务是什么,降低赋税吗?” 长孙诠怔了怔,道:“陛下真打算改善河北民生?” 李治沉声道:“自然。” 长孙诠点点头,道:“依臣之见,河北百姓最大的困难,并非赋税,而是徭役。” 李治皱眉道:“徭役?” “是的,河北人口虽多,折冲府却极少,百姓徭役非常之重。” 大唐施行的是租庸调制,租便是田租,调是绢布,庸则是力役,也就是徭役。 一年每人都必须服役二十天,这是正役,当然,也可以钱免役,这是富人们干的事。 然而除了正役,还有杂役和色役。 尤其是杂役,都是临时征调,需要派遣修筑城墙、疏通河渠、修固堤坝、为军运粮。 河北道因为长期与高句丽打仗,杂役最重,有的百姓一年有一半时间,都在服役,苦不堪言。 唐朝府兵制有个特点,只要士兵承担兵役,就可减免家中之人徭役。 正因如此,大唐子民对从军并不抗拒,甚至争相入伍。 府兵挑选也非常严格,拣点之法,财均者取强,力均者取富,财力又均,先取多丁。不少家庭,为减轻家庭负担,会特意养出一个健壮的儿子,让他去当府兵服役。 如此一来,一人服役,全家轻松。 河北却是一个特别的地方。 因当年窦建德、刘黑闼坚决反抗大唐,导致唐军很多将士,埋骨河北。 唐朝庙堂,对河北非常忌惮。 河北人口有一百多万户,是关中地区的两倍以上。 然而关中地区的折冲府数量,却有三百座,河北折冲府只有五十多座。 很明显,大唐朝廷不信任河北百姓,担心他们从军人数太多,再次叛乱。 河北百姓大多无法从军,成年男子就必须服徭役、杂役,是唐朝徭役大军中的主力。 再加上李世民那次亲征,河北数十万百姓被征调为杂役。 徭役是义务,与当兵不同,没有任何回报。 所以河北百姓有良田,却没有时间耕种,有人口,经济却难以腾飞,还要承担极重的赋税。 河北、河东、山东、关中等地区的徭役工作,往往也要河北百姓们来承担。 河北百姓们虽能吃饱饭,但日子过得确实不太好。 李治听完后,沉默良久,问道:“河北民生如此艰难,为何没有人上奏?” 长孙诠沉默不语。 李治道:“你不愿告诉朕?” 长孙诠低下头,叹道:“原因就出在我堂兄,长孙无忌身上。” 李治点点头,他其实已经猜到。 长孙无忌是太宗时期大臣,亲身参与隋末大战,对河北百姓有很强的戒心。 长孙诠道:“臣周游河北时,曾碰到一个河北人士,那人学问非凡,见识高超,与臣饮酒畅谈,很多观点,至今让臣大受震撼。” 李治奇道:“他说什么了?” 长孙诠道:“他说天下大势,时刻在变,人的变化,往往跟不上世事变化,国家要想保持强盛,治国之臣,也须变化。” 李治笑道:“这人口气倒很大。” 长孙诠道:“他说大堂兄本是治世之能臣,然而年纪大了后,跟不上世事变化,依然将先帝时期的政策,视为金科玉律,不肯变通。” 这正是年老之人的特点,他们信奉自己年轻时的一套。 长孙无忌便极为推崇贞观之治,推崇李世民,绝不愿轻易更改太宗时期的政策。 长孙无忌把持朝政五年之久,在他的长期压制下,河北官员自然不敢提此事。 李治道:“驸马,你说的那人,叫什么名字?” 长孙诠低声道:“他姓窦。” 李治道:“就是他把你拉入燕山会的吧?” 长孙诠道:“是的。” 自去年四月,他为了替朝廷分忧,与新城公主商议后,主动提议,让朝廷从公主府的封民身上抽税。 然而今年年初,封地的几位老里正来到长安,告诉长孙诠,朝廷抽税数额,是长孙诠告诉他们的两倍。 很多封民不堪重负,民怨极重,不愿再做公主府的封民,成为流民。 长孙诠并未将此事告诉新城公主,独自前往河北,见到不少封地子民,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让他大受打击。 长孙诠在河北游历一个多月,才终于理解河北民生多么艰难。 也明白为何一次额外征税,就让他们无法承受。 长孙诠想要改善这种情况。 然而越是深入了解,越清楚凭自己的能力,无法改变。 便在那时,他遇到了窦姓男子。 对方告诉他,大唐朝廷永远不会善待河北百姓,所以他才成立燕山会,只为帮助河北穷苦百姓。 “陛下,罪臣只是想向河北百姓赎罪,并无谋逆之心,请陛下明鉴。”长孙诠道。 李治道:“你没有,燕山会却有。” 长孙诠愣道:“他们只是想拿回长孙羊贪污的款项,还给河北百姓,并不打算谋逆。” 李治凝声道:“那你可知道,他们派人联系过营州都督程名振,想煽动他自立?” 长孙诠勃然变色,怔了半晌,低下头,不再为自己辩解。 李治凛然道:“长孙诠听旨。” 长孙诠跪在地上,叩首道:“罪臣在。” 李治道:“你虽犯下大错,但朕念你初衷是为报国,又能体恤百姓,朕免除你死罪,将你贬去河北道,当一个下州县尉,你可有怨言!” 长孙诠怔了怔,重重一顿首,道:“臣叩谢陛下恩典!” (本章完) 第112章 宰相的情人 第112章 宰相的情人 四月,正是风云多变的季节,上午还是一片晴朗,下午便忽然下起了阵阵细雨。 雨不大,天空却一片昏暗,正如新城公主此刻的心情。 她冒雨前行,穿过月华门,进入公主院。 来到一扇圆门前,冷不丁从门后窜出一道身影,与她撞了一下。 那人一撞就飞,新城公主也不觉得痛,抬头看去,原来是常山公主的侍女彩儿。 彩儿原本脸色苍白,瞧见是新城公主后,惊喜道:“长公主殿下!” “你这小丫头,总是毛手毛脚,亏的常山姊姊能忍得住你。”新城公主叹了口气。 彩儿奇道:“长公主,您怎么不掌伞。” 新城公主道:“一点小雨,不碍事,姊姊醒着吗?” 彩儿笑道:“刚醒,您来的正是时候,我家公主最近一直念叨着您,生怕您把她给忘了。” 新城公主叹道:“小小年纪就学会撒谎,常山姊姊最不爱我入宫,是你盼着我入宫,给你带吃食吧。” 彩儿一脸认真的道:“我家公主嘴上不说,心里却一直想着您,也只有您会来看她。” 新城长公主怔了怔,神色一黯,轻轻道:“我知道。行了,你去忙你的吧,不必给我带路了。” 快步穿过圆门,熟门熟路的来到常山公主的寝殿。 原本她是来向常山公主诉苦的,然而瞧见常山公主憔悴的模样,心中猛地一惊。 “你说你,都变成这样了,也不派个人来说一声,你是准备死了,再派人通知我吗?” 她哽咽一声,扑在床上,呜呜哭泣着。 常山公主伸手轻抚她秀发,柔声道:“左右是个死,安安静静的离去,也没什么不好,何必徒惹你伤心呢?” 新城长公主泣声道:“几年前,高阳姊姊死了,如今你也要离我而去,我活着还有什么乐趣?” 常山公主笑道:“别说傻话,你不是有个疼你的郎君吗?有他照顾你,我也就放心了。” 新城长公主听了,哭得更加大声了。 常山公主讶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新城公主哭着道:“兄长把他抓起来了,姊姊,你说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常山公主轻轻拍打她的后背,柔声道:“不怕,慢慢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新城公主止了哭声,泣声道:“我也不太清楚,可能与封地有关。驸马自从二月去了趟河北,回来就不对劲了,晚上还总做噩梦。” “前几日,他忽然离开长安,接着就传来消息,说他贪污朝廷公款,被大理寺给抓了。” 常山公主怔了怔,不解道:“他应该不是贪财之人,为何会贪公款呢?” 新城公主摇了摇头,道:“可能是被长孙羊连累,贪污的是长孙羊,他应该是为了帮长孙羊。” 常山公主道:“那应该只是从犯,罪名不会太大,你别太担心。” 新城公主泣声道:“他一回长安,就被兄长喊进了宫,我去求见,兄长却不肯见我,只怕不会轻饶他。” 常山公主轻抚她秀发,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之色,似乎做了某种决定。 新城公主哭了好一阵,天色将晚,这才告辞离去。 彩儿端着一碗药汤,走了进来,笑道:“公主,该喝药了。” 常山公主接过药碗,却将碗中之药全部倒在地上。 彩儿惊愕道:“公主,您怎么把药给倒了?” 常山公主道:“彩儿,以后不必为我熬药了。” …… 床在震动,红罗衾下,传来阵阵娇喘声。 过了好半晌,一名长发女子从衾下探出脑袋。 她已上了年纪,眼角能看到深深的鱼尾纹,但她的皮肤依然白皙,胸脯依然饱满。 长发女子坐起身,开始穿衣服。 这时,罗衾下又冒出一个男人的脑袋,四十多岁年纪,面色儒雅,面带微笑,赫然是当朝宰相李义府。 李义府望着女人,感叹道:“这么急吗?” 那女子侧过头来,横了他一眼。 “奴若是丢了尚宫的官职,李相公只怕立刻就要将奴扔到大街去吧。” 李义府笑道:“别把我说的那般无情。” 江尚宫盯着他,道:“那我问你,你对我有几分真心?” 李义府伸出一只手掌,道:“起码有五分,你比我们家那黄脸婆可贴心多了。” 江尚宫微微一笑,道:“鬼才信你,有三分,奴就烧高香了。” 李义府摇头道:“女人啊,总是喜欢往坏的方面想。” 江尚宫斜了他一眼,嗔笑道:“你说的女人,也包括皇后殿下?” 李义府微微一愣,道:“这种时候,这种地方,你提那位干嘛?” 江尚宫笑道:“瞧你怕的,不过也是,你若不怕皇后殿下,也不会看上我这么一个人老珠黄的老宫女。” 李义府苦笑道:“我不是怕她,只是……哎,这些朝堂的烦心事,跟你说了也没用。” 江尚宫冷哼道:“少瞧不起人了,我在宫中待了二十多年,什么事没见过?”李义府笑道:“别生气,我很清楚,你能在后宫一万多名宫人中,做到尚宫局首官,比我当上宰相还难。” 江尚宫娇笑道:“哎哟,奴哪能跟相公您比呐。” 李义府微笑道:“怎么会,就说对那位皇后殿下的心思吧,你就比我更了解。” 江尚宫嫣然一笑,穿好衣服,走到梳妆台前,对着铜镜梳妆。 她望着镜中正在穿衣的李义府,道:“您想让我帮您,总该先告诉我,您为何突然变了态度?” 李义府道:“什么态度?” 江尚宫笑道:“您取代许敬宗,成为拥武派官员头领后,便对皇后保持距离,以为皇后不知道吗?” 李义府道:“这是哪里话,是皇后殿下让我们不要再找她。” 江尚宫淡淡道:“你骗过我也没用,皇后殿下心里,可跟明镜一样。” 李义府举起双手,做了个投降的手势,笑道:“果然厉害。好罢,既然找你帮忙,我本就没有瞒你的意思。” 江尚宫一边穿耳环,一边笑道:“奴听着呢。” 李义府沉吟半晌,道:“最近朝中局势,你可知晓?” 江尚宫笑道:“奴身在后宫,如何知道前朝之事?” 李义府缓缓道:“最近刘仁轨整肃吏治,查到了长孙羊和长孙诠,满朝文武,眼睛可都盯着此事呢。” 江尚宫奇道:“我怎么听说是狄仁杰在查此案?” 李义府嗤笑道:“狄仁杰不过是刘仁轨和清流手中的刀,刘仁轨故意躲在幕后,让狄仁杰冲锋陷阵,这老狐狸可狡猾着呢。” 江尚宫点了点头,道:“不愧是在中枢待了十几年的人。” 李义府接着道:“狄仁杰冲在前面,清流则在背后支持他,共同对付世家派系。你发现什么问题没有?” 江尚宫愣道:“什么?” 李义府感叹道:“我们这批拥立武皇后的官员,已经被边缘化了。” 李义府拜相之后,本想带着拥武派,改头换面,变成拥皇派。 然而,皇帝却更重用刘仁轨、上官仪等清流官员。 李义府、许敬宗等拥武派官员,都是热衷仕途之人,不然也不会顶着恶名,拥护武皇后上位。 他们见得不到皇帝重用,便打算另谋出路。 李义府瞧得明白,皇帝对皇后冷淡过一阵,然而皇后最终还是凭着再添一个皇子,稳住了地位。 如今的局面下,他仕途要想再进一步,还是只能向皇后靠拢。 这种靠拢与以前直接听从皇后吩咐不同。 皇后不再干预朝事,他便只能设法揣摩皇后心思,做出让皇后满意的事来。 如此一来,就算不与皇后接触,皇后也自然会在后宫帮助他。 江尚宫看了李义府一眼,微笑道:“您过虑了吧,您可是陛下刚拜的宰相。” 李义府感叹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现在不谋划,将来再想谋划就来不及了。” 江尚宫斜了他一眼,笑道:“相公既然坦诚相告,奴也会尽力帮您,只盼着相公以后位极人臣,不要忘了奴。” 李义府正色道:“那是自然。” 不一会,江尚宫穿好了衣服,坐马车离开了屋子。 这里是长兴坊的一间小院,屋子是李义府的,她也只来了四五次。 屋中有其他女人的胭脂味,江尚宫也不在乎。 李义府想利用她,知道武皇后的心思,她接近李义府,同样另有目的。 后宫宫人上万,要想一直获得皇后宠幸,并非易事。 江尚宫知道自己年纪大了,再过几年,可能就会被皇后厌烦,被年轻的女官取代地位。 所以她需要让自己拥有别人没有的优势,才能一直在后宫立足。 她很了解武皇后的心思。 这位皇后与长孙皇后不同,精力旺盛,对朝堂之事兴趣极大。 然而因圣人不喜的原因,她不得不收敛性子,强行压抑自己的欲望。 江尚宫只需不经意间,将朝堂一些大事透漏给她,那么必然得到皇后的青睐。 这是一步险棋,倘若她打听前朝之事暴露,必死无疑。 这并非武皇后的吩咐,武皇后也绝不会保她。 然而为了保住尚宫地位,她必须冒险一试。 正如那位李相公,为保住宰相之位,冒着风险与她来往。 天还没亮,江尚宫坐着马车来到坊门之外。 若是以前,她直接让坊吏打开坊门出去便是。 然而最近长安城巡夜的金吾卫中,有个黑脸杀神混迹其中。 她虽是出宫公干,却也不想见到那位金吾卫大将军,只能耐心在坊门前等候。 (本章完) 第113章 武后震怒 第113章 武后震怒 晨鼓声响,坊门大开。 江尚宫坐着马车出了坊,一路来到安上门,穿门进宫,从长乐门进入太极宫。 进入尚宫局时,忽见几名女官聚在廊下,正在低声议论什么。 江尚宫走了过去,训斥道:“一大清早不用做事吗?在这偷什么懒?” 一名女官忙道:“尚宫,公主院出事了。” 江尚宫愣道:“出什么事了?” 那女官道:“常山公主不肯吃药,已经两天了,病恹恹的,好像快死了。” 江尚宫变色道:“那还不向皇后殿下禀告?” 那女官苦着脸道:“常山公主是在皇后殿下去看她之后,突然不肯吃药,我们……” 江尚宫冷冷道:“你们以为她是因皇后殿下的缘故,才不肯吃药的?” 那女官低头默认了。 后宫之人都知道,皇后不喜欢新城公主,理所当然,也就不喜常山公主。 如今皇后殿下突然去看常山公主,众人嘴上不说,心中都在猜想,并非好意。 这种事情,她们都不愿卷入其中,更担心汇报时,惹得皇后震怒,直接将她们杖毙。 所以众人都不愿去向皇后汇报此事。 江尚宫瞧出她的想法,道:“你们去汇报此事,固有风险,可不去汇报,公主不明不白死了,圣人震怒,你们担的起责吗?” 那女官道:“那、那我立刻去汇报。” 江尚宫道:“不必了,我正要去见皇后殿下,我亲自汇报。去帮我准备点吃的,我还没用早膳呢。” 众女官大喜,纷纷去帮江尚宫准备吃食。 江尚宫吃饱之后,朝着立政殿而去。 她昨天出宫,是奉皇后之命,暗中调查宫廷采办之事,是否有人借机谋私,中饱私囊。 自天子在前朝调查户部后,武皇后便派人调查后宫六局二十四司,与天子合拍。 所以她见到武皇后,先回禀了差事,接着才说了常山公主的事。 “常山公主不肯吃药?” 武皇后也正在用早膳。 江尚宫小心翼翼的道:“是的,也不知是何缘故?” 武媚娘问:“什么时候开始的?” 江尚宫低声道:“好像是您去看望她之后。” 武皇后猛地站起身,语气森然道:“你的意思是说,她不吃药是因为吾的缘故?” 江尚宫赶忙跪倒在地,一声不吭。 她知道这种时候,越是辩解,越容易触怒武皇后,不说话是最好的选择。 果然,过了片刻,武皇后又坐了回去,恢复冷静。 “吾只和她说了几句闲话,应该是因为别的缘故,你再去查一下。” 江尚宫道:“是。”告退离开了。 武媚娘表面平静,心中却余怒未消。 “莫非是长孙无忌在背后搞鬼,想让这个病公主临死之前,咬我一口?”她暗暗怀疑。 思忖良久后,她决定去公主院瞧一瞧,试探一下常山公主。 她绕过甘露殿,穿过月华门,很快来到公主院。 病榻之上,常山公主极为憔悴,瞧见武皇后过来后,怔了怔,虚弱的道:“常山见过皇后殿下。” 武皇后凝视着她,道:“听说你不吃药了,是何缘故?” 常山公主低声道:“反正病也治不好了,何必浪费药材。” 武皇后皱了皱眉,道:“我立刻出宫,亲自帮你把孙思邈请入宫,可好?” 常山公主还是摇头,道:“多谢殿下好意,我的身子自己清楚,这病治不好了。” 武媚娘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张多海紧跟在她身边,沉声道:“殿下,她主动求死,也许是受人指使,想用自己的死害您?” 武媚娘摇头道:“你没发现吗?吾刚才进去时,她脸上露出失望之色。” 张多海愣道:“您是说……” 武媚娘淡淡道:“她想见的是陛下,不吃药也是为引起大家注意。还是让陛下去瞧瞧她吧。” 李治昨夜宿在蓬莱殿,晚上还指导了一下义阳公主的课业,早上起的晚了些。 当他来到甘露殿时,发现武媚娘已在殿中等候。 “常山公主不吃药?”李治微微一惊。 武媚娘担忧的道:“是的,听说情况很糟糕,陛下去瞧瞧她吧。” 李治点点头,当即朝着公主院而去。 他其实几天前就想去瞧瞧这位妹子,只是一直被公务耽搁,没想到常山公主的情况这么严重了。 进入公主院后,武媚娘为他指明常山公主的屋子。 李治迈步走了进去,穿过通门,朝屋中一看。 只见一个脸色苍白,骨瘦如柴的年轻女子,正靠在床上,侧头望着窗外。 她头发干枯,脸上看不到一丝生气,与李治记忆中的常山公主,完全不同。 仿佛是另一个人了。 常山公主听到动静,缓缓转过头,眼眸凝望着李治,一言不发,眼圈儿却忍不住红了。 她紧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李治来到她身边,望着她凄惨的模样,心中充满怜悯,叹道:“常山,怎么病成这样了,御医可来看过了?” 常山公主呜咽一声,扑在李治怀里,放声大哭。 她在新城公主面前,是姊姊的身份,无论心中如何悲伤难过,全部隐藏深处,不愿让妹妹操心。 在武媚娘面前,更是充满戒备,不敢坦漏心声。 如今面对兄长,积累多年的抑郁和委屈,有如山洪爆发,再也难以抑制得住。 李治轻轻拍打她的后背,道:“没事了,别怕,兄长在这里。” 常山公主哭了好一阵,泪水把李治胸口都浸湿了,终于忍住哭声。 李治握住她手,问道:“你病情如何?皇后说你不肯吃药,这是何故?” 常山公主轻声道:“看过了,吃了许多药,也不见效。兄长,我知道自己要死了。” 李治忙道:“别胡说,神医孙思邈就在长安城,朕派人请他入宫一趟,帮你瞧瞧。” 常山公主摇了摇头,仰头望着她,道:“兄长,没用的,我自己的身体自个知道。常山临死前,只有一个愿望,兄长能否答应我?” 李治道:“你有什么愿望,尽管说,朕一定尽力帮你完成。” 常山公主道:“兄长,我知道长孙诠被您抓起来了,您能否饶恕他的死罪?” 李治愣了一会,皱眉道:“你为何要替长孙诠求情?” 常山公主泣声道:“兄长,我最了解新城,长孙诠若是死了,她也活不了多久。” 李治感叹一声,道:“常山,你不肯吃药,就是想用自己性命,换朕饶恕长孙诠一命吗?” 常山公主低着头道:“常山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所以想临死前,见兄长一面,再为妹妹做点事。” 李治道:“你是个好姊姊,不过朕不能答应你。” 常山公主急道:“兄长……” 李治笑道:“别急,朕还没说完。朕本来就不打算定他死罪,所以无法答应你。” 常山公主惊喜道:“当真?” 李治笑道:“自然是真的,所以你也要好好吃药,朕请孙神医进宫时,你也要好好配合,一定要治好自己,明白吗?” 常山公主与他对视良久,感受到兄长对自己的关心,心中一阵温暖,轻轻点了点头。 一个多时辰后,孙思邈来到公主院。 李治拱手道:“孙神医,冒昧将您请入宫中,还请您帮朕治一下这个妹子。” 孙思邈躬身回礼道:“老朽一定竭尽所能。” 孙思邈向常山公主询问病情。 原来常山公主是心疾,不时胸口发痛,有时呼吸困难,没有食欲,全靠人参吊气续命。 孙思邈又问了很多细节,比如睡眠如何,喜不喜阳光,能不能闻粉之类的。 到了最后,他问道:“此病有多久了?” 常山公主道:“已有十二年。” 孙思邈点点头,朝李治拱手道:“陛下,此症是一种怪疾,老朽无法瞧出病因。” 李治心中一紧,道:“治不好吗?” 孙思邈道:“老朽曾在民间游历,碰到过一位老翁,得过类似病症,那老翁竟自己好了。” 李治惊喜道:“他如何治好的?” 孙思邈道:“老朽当时也很疑惑,仔细询问,发现那老翁得病后,去山上胡乱摘草药吃,结果就吃好了。” “老朽在附近山中住了一年多,终于确认了治好他的草药,名为鹤虱。” 李治喜道:“如此说来,鹤虱能治好常山的病?” 孙思邈道:“老朽后来并未遇到过这种病人,未得验证,大概只有八成把握。” 李治转头看向常山公主,道:“常山,你愿意让孙神医给你治吗?” 常山公主坚定的道:“就算只有半成希望,我也要试试!” 李治点头道:“好,孙老先生,那就一切拜托您了。伏胜,传旨,让尚药局和太医署,全力配合孙老先生治病,一切需求,全部供应。再把千秋殿暂时给孙老先生入住。” 王伏胜领旨道:“是!” …… 两日后的清晨,新城公主才得知整个事情经过,心急火燎的赶到公主院。 “姊姊,你怎么这么傻,你若是死了,我也不活了!”新城公主扑到床檐。 常山公主柔声道:“莫哭莫哭,这叫因祸得福,若非胡闹一场,也看不到现在的希望了。” 新城公主点点头,泪中含笑,道:“是,孙神医一定能治好您!” 常山公主道:“驸马怎么样了?” 新城公主坐在床檐,轻轻道:“兄长将我的食邑收走了,驸马被从轻处置,贬为沧州一个下县的县尉。” 常山公主吃惊道:“妹妹,你没有食邑,那以后……” 新城公主笑道:“只要兄长不杀驸马,我就心满意足啦,况且他还给我留了三百户。” 常山公主松了口气,道:“那你还要不要跟兄长闹别扭啦?” 新城公主面色微红,低声道:“我会找机会跟他认个错。” 常山公主道:“还有皇后殿下,她性子虽强势了些,却并不是坏人,还是她帮我找来了兄长呢。” 新城公主低头道:“我以后不跟她吵就是了。” 这时,一名宫人走了进来,朝新城公主道:“殿下,驸马要出发了。” 新城公主站起身,道:“姊姊,我要去送他了。” 常山公主微笑道:“去吧。” (本章完) 第114章 攻破突厥王帐 第114章 攻破突厥王帐 贞观二十二年,唐灭龟兹,在龟兹、焉耆、于阗、疏勒建了四座军镇,名曰安西四镇。 龟兹镇西南方向,有一条河,名为赤河,向西绵延两百里,与昆仑山向北延伸的另一条河,玉河交汇。 此时从空中俯瞰,就会发现一件惊人的事情。 一支军队正沿着赤河一路向西。 另一支军队则沿着玉河一路向北。 两支军队都在极速行军,并未放出哨探。 然而半个时辰后,两支军队在两河交汇处,拨换城相遇了。 一支军队正是唐军,另一支军队却并未打旗号。 唐军只有五千骑,统帅是苏定方。 他特意绕到龟兹镇以南,又让王文度率领步军正面诱敌,就是为了一举奇袭贺鲁的王帐。 谁成想,竟在玉河遇到一支神秘之师。 苏定方没有任何犹豫,他只知道对方不是唐军,那便是敌人。 一声号令之下,唐军朝着对方杀了过去。 神秘之师的反应显然要慢了一些,而且他们并未做好战斗准备,大部分士兵都没有穿上甲胄。 这个时期,苏定方手下的唐军,便是这片土地最强大的存在,更何况还占尽优势。 战斗结束的很快,不到两个时辰,对方就溃败了,辎重扔了一地,四散而逃。 裴行俭策马来到苏定方身边,笑道:“将军,这一战打的真是莫名其妙,从对方留下的辎重来看,应该是西域某国军队,可要追击?” 苏定方凛然道:“不必追击,也不用管地上的辎重,命令大军休息两刻钟,继续行军!” 裴行俭面色一肃,拱手道:“得令!” …… 贺鲁王帐,歌舞正欢。 突厥人每逢大战之前,都会来一场盛大的簇火宴会。 王帐之内,贺鲁高坐上首,左右都是突厥十姓部落的首领。 众首领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每人身边,都有四名衣不遮体的胡姬美人服侍。 贺鲁侧身靠坐在椅子上,两名胡姬帮他捶腿,两名胡姬帮他捏肩,还有两名胡姬割开羊肉,倒满烈酒,送到他嘴边。 贺鲁喝了口酒,朗声笑道:“各部酋长们,等吐蕃大军抵达预定点,咱们就立刻向唐军发起最猛烈的攻击!” “等我们与唐军主力正面厮杀时,吐蕃人就会出现在唐军屁股后面,狠狠咬上一口。” “唐军再厉害又能如何?面对前后夹击,他们也只能溃败。他们马匹少,逃不回长安,让我们砍下他们的头颅,用他们的血,祭祀草原之神!” 咄陆五部中的一名首领叫道:“伟大的沙钵罗可汗啊,天可汗已经逝去,您一定能成为草原最伟大的可汗!” 贺鲁大笑道:“等击败这股唐军,我就带领你们杀到长安,让你们尝尝唐朝女人的滋味。” 有酋长笑道:“听说唐朝皇帝的后宫,就有几万女人,个个都是绝色,真他奶奶的会享福。” 贺鲁笑道:“这有何难,等我们攻进长安,杀死唐朝皇帝,那些女人,大家一起享用。” 众人齐声大笑,仿佛已能看到那些美貌动人的唐朝女人。 只有咥运心知,就算这仗打赢了,唐朝也能随时再召集数十万军队。 西突厥能不被唐朝消灭就不错了,没那么容易攻进长安。 要想击败唐朝,只能靠几代子孙共同努力。 便在这时,一名突厥将领奔入王帐,神色惊慌,将一个火盆都撞翻了。 贺鲁怒道:“何事如此惊慌?” 那将领急道:“大汗,不好啦,吐蕃人被唐军消灭啦!” 贺鲁霍然起身,惊怒道:“唐军怎会知道他们的存在?” 那将领直摇头,根本答不上来。 贺鲁身边一名亲卫喃喃道:“听说唐人有天神保佑,难道是真的?” 贺鲁大怒,拔出弯刀,一刀砍下那亲卫脑袋,鲜血溅了他满脸。 贺鲁面目狰狞,大声道:“都别怕,唐人既然与吐蕃人打起来了,说明他们又分兵了,各族酋长听令,立即召集部落士兵,咥运,你去召集本部骑兵,都随我袭击唐军主力!” 众人齐声应命,各自退下。 贺鲁脱下身上的毡衣,正要穿盔甲,外面传来阵阵惊呼声。 贺鲁怒道:“又怎么啦?”咥运冲进大帐,急切道:“父亲,不好啦,唐人杀到王帐啦!” 贺鲁又惊又怒,冲出大帐,翻身上了一匹马,仰头看去,只见四面八方的草原上,有无数唐军骑兵杀了过来。 突厥人来不及集结,只能小股小股的迎上去,顷刻间就被洪流碾碎。 咥运策马来到贺鲁身边,大声呼喊道:“父亲,快逃吧,不然就来不及了!” 贺鲁仰天怒吼一声,带领数十名亲兵,朝着西面而逃! …… 裴行俭大步行走在突厥人废弃的王帐中,游目四顾,到处都是突厥人的尸体。 大唐军功以斩首计算,突厥人的脑袋都被砍了下来,别在士兵裤腰带上。 突厥女人则被集中在一起,像羊一样圈着。 除此之外,王帐中还有很多突厥人的奴隶,比如唐人、铁勒人、石国人等。 凡是唐人,都会专门安置在营帐中,给予水和饮食,等唐军主力抵达后,再将他们送往安西四镇。 其他的各国奴隶,则都跟突厥女人一样,露天看管。 裴行俭在关押唐人的营帐中一间一间的搜寻着。 便在这时,有一名唐军过来汇报,说道:“将军,有个自称丰州都督的人,说要见苏将军。” 裴行俭大喜,道:“赶快带我过去!” 不一会,军士带着他来到一间营帐,进帐之后,只见帐内有不少唐人,都穿着突厥人的衣服,正在低声说着话。 其中一名满脸虬髯的男子,站的笔直,目光直视着裴行俭。 裴行俭仔细凝视着他,脸上露出一丝激动之色,快步过去,拉住他手。 “元都督,真的是你?” 那人哈哈一笑,道:“裴县令,想不到多年不见,鄙人又变成这幅模样,你还能认出我来。” 当初回纥叛乱,闰婆向大唐求救,燕然副都护元礼臣率兵讨伐,帮助闰婆成为回纥首领。 虬髯大汉正是元礼臣。 永徽四年,突厥真珠叶护想投靠大唐,共同讨伐贺鲁。 元礼臣奉命持节册封真珠叶护,结果半路被贺鲁所劫,杳无音讯,有传言说他被贺鲁关在王帐,当做奴隶。 裴行俭与元礼臣在长安便认识,攻破王帐后,便立刻寻找元礼臣。 如今找到,如何不喜。 这时,帐外又奔进一人,却是个高高瘦瘦、三十来岁的胡人将领,他定定望着元礼臣,忽然单膝跪地,道:“元公,闰婆来迟了!” 此人正是回纥可汗闰婆。 元礼臣大喜,道:“想不到闰婆将军也来了。” 裴行俭笑道:“这次本朝攻打贺鲁,闰婆将军自告奋勇,带粮草参战,连圣人都对他颇多赞许。” 闰婆笑道:“鄙人此次带兵助战,一来是为圣人效力,二来正是为了救元公。” 三人相视而笑。 裴行俭和闰婆带着元礼臣去贺鲁牙帐见苏定方。 苏定方与他并无交情,只寒暄两句,便对裴行俭道:“守约,哨马已传来消息,贺鲁朝石国方向而逃,萧嗣业将军已领兵去追击了,你也带人去追吧。” 裴行俭知道苏定方是给自己立功的机会,拱手道:“末将领命。” 闰婆大声道:“苏大总管,本人对西域极为熟悉,与石国国王也认识,请让我也带领本部人马,追击贺鲁吧!” 苏定方看了他一眼,道:“也好。” 一名军士忽然奔入大帐,道:“报!” 苏定方道:“讲。” 军士道:“咽城传来军报,薛仁贵将军已攻下咽城,斩首三万!” 闰婆吃了一惊,道:“斩首三万?那岂不是把咽城大部分突厥人,都给宰了吗?” 那军士道:“军报便是这样说的。” 闰婆咋了咋舌,暗道:“好家伙,唐人之中,竟也有如此凶狠的将领。” 苏定方面色不变,道:“你们还愣着作甚,立刻率军追击贺鲁!” 裴行俭和闰婆齐声应命,出了营帐,各点人马,分路追击。 (本章完) 第115章 朕送你一个李元芳 第115章 朕送你一个李元芳 四月维夏,六月徂暑。 进入四月以来,长安城便多了一丝暑气。 大理狱密不透风,便更加燥热了,狱内充斥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混杂臭味。 史诃耽望着牢外的史三郎,感叹一声,道:“孩子,你还来看我做什么,有我这么一个祖父,只会让你蒙羞。” 史三郎抓着栏杆,摇了摇头,道:“您永远是我最尊敬的翁翁。” 史诃耽一声悲叹,道:“只可惜,不能给你留一份家业,那个康国女子,可还跟着你?” 史三郎道:“沙姬不是嫌贫爱富之人,而且,我从康国带了些宝石,售卖之后,足够买一座两进小院了。” 史诃耽道:“那就好。对了,长孙羊判的什么刑?” 史三郎道:“和您一样,秋后问斩。” 史诃耽苦笑道:“他是被我害了。哎,孩子,翁翁的教训,你可要记住,以后切不可被贪婪迷住了双眼,做出违法之事。” 史三郎点点头,道:“孩儿记住了。” 史诃耽侧过身,面墙而坐,道:“你去吧,不要再来看我了。” 史三郎咬了咬嘴唇,朝史诃耽磕了三个头,这才离开了监狱。 刚出狱门,一名文吏来报,狄仁杰请他过去一趟。 史三郎跟着文吏来到少卿衙,只见案后坐着一名青年官员。 “草民史三郎,拜见狄少卿。” 狄仁杰挥手道:“史三郎,这里有份地契,你拿回去吧。” 史三郎愣了一下,并不去接,道:“那宅子是翁翁贪污所得,您为何还要给我?” 狄仁杰笑道:“这份地契并非宣阳坊那座宅子,而是平康坊那座宅子,那是你翁翁用正当买卖购置的,圣人下旨,已将府宅还给你。” 史三郎鼻子一抽,叩首道:“史三郎多谢圣人恩典,多谢狄少卿恩德!” 拿着地契离开了大理寺。 狄仁杰处理完史三郎的事后,命人把源寺丞请了过来,问道:“源寺丞,那批抓获的燕山会贼人,可审问过?” 长孙诠见过李治后,便配合他们将城中一伙燕山会贼人抓获,还向内领府提供了不少燕山会情报。 源寺丞道:“都审过了,这帮家伙,知道的还没长孙诠多,没能问出有用的情报。” 狄仁杰道:“再审审,也许有人隐瞒了。” 源寺丞笑道:“好,那我再跟他们熬个几日。” 一名文吏来报,辛茂将请狄仁杰过去一趟。 狄仁杰来到辛茂将的办公房,拱手道:“寺卿,您找我?” 辛茂将笑道:“恭喜狄少卿,吏部刚传来公文,从即刻起,你就是大理寺少卿,再不是代职了。” 狄仁杰振奋道:“多谢辛寺卿相告。” 辛茂将伸手请狄仁杰坐下,语重心长的道:“狄少卿,最近这几个月,你接连破获几个大案,风头过盛,可要小心了。” 狄仁杰目光闪了闪,道:“小心什么?” 辛茂将缓缓道:“你是圣人身边红人,自然无人敢明着对付你,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可要小心别人的暗算。” 狄仁杰皱眉道:“寺卿是不是知道,有人要害我?” 辛茂将喝了口茶,道:“老夫立场所限,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吧。” 狄仁杰点点头,道:“多谢寺卿提醒。”转身离开了屋子。 辛茂将看似没说,其实最后一句话,已经相当于告诉了他。 辛茂将因为立场原因,不能明言,他的立场是世族派系。 那么很明显,是世族派系中有人要对付他。 他刚刚侦办了长孙羊,又害得长孙诠贬官,最可能要报复他的是长孙无忌。 可转念一想,辛茂将是长孙无忌的人,如果真是长孙无忌要对付他,辛茂将不可能提醒。 如果不是长孙无忌,又会是谁呢? 他得罪的人很多,京兆杜氏、江南桓氏,还有最近的燕山会。 这些人要么被圣人收拾了,要么躲在暗处不敢见人,想暗算他的话,应该没这个能耐。 正思索间,前方走廊上传来一阵交谈声,抬头一看,原来是两名大理寺官员,表情都很兴奋。 “真的袭破王帐了吗?” “那还有假,苏将军真乃神人也!” “斩首三万也是真的?” “是真的,不过不是苏将军干的,是薛仁贵所为。” 狄仁杰微微一惊,上前问道:“你们在说什么,什么袭破王帐、斩首三万?” 一名官员笑道:“狄少卿,您没听说吗?前线打了大胜仗,苏定方将军袭破突厥人王帐,将贺鲁的女人、叔叔、族人抓了一大批,贺鲁带着几十名亲信逃跑了。”狄仁杰心中大喜,又道:“斩首三万又是怎么回事?” 那官员感叹道:“薛仁贵将军攻破咽城,听说斩首三万多人,不愧是圣人看中的大将。” 狄仁杰微微一笑。 他虽与薛仁贵认识不久,但两人一起帮高有道中了状元,还算有些交情,见他立下大功,不由为他高兴。 这时,一名大理寺衙役快步奔了过来。 “狄少卿,中书传诰,因前线大捷,圣人龙颜大悦,今日所有官员沐假半日,下午酉时在承庆殿设宴,五品以上官员皆可参宴。” 大捷之后大宴,是太宗时期传下来的习惯,唐人豪迈,酒宴之后都会以舞抒怀,尽情展现心中的喜悦之情。 这种庆贺方法,也能增加朝廷内部的凝聚力。 狄仁杰以前只听说过宫廷玉宴,却没想到,自己也有机会参加。 因为下午沐假,狄仁杰便准备上午把手中的活计,全部办完。 一名衙役却忽然来报,说外面有人想见他,让他出去相见。 狄仁杰微感诧异,随着衙役出了大理寺,只见门外停着一辆马车,车旁之人,赫然是内侍大监王伏胜。 狄仁杰大吃一惊,上前拱手道:“下官见过王大监。” 王伏胜拱手还礼,笑道:“狄少卿不必多礼,请上马车吧。” 狄仁杰心知王伏胜代表皇帝,没有过多犹豫,和他一起上了马车。 车轮滚动,朝着东面而行。 狄仁杰问道:“王大监,是圣人要见我吗?” 王伏胜微笑道:“狄少卿不必疑虑,等到了地方,自然知晓。” 马车从春明门出了长安城,一路向东,大半个时辰后,在骊山山脚停下。 狄仁杰早就听说皇帝为了疗养身体,经常在骊山泡温泉。 如今王伏胜带他来骊山,显然是天子要见他。 上了山,进入行宫,来到九龙汤,王伏胜领着狄仁杰进入置衣室,笑道:“狄少卿快换衣服吧,大家在里面等你。” 狄仁杰虽知皇帝一直很器重自己,却也没想到会与自己赤身相见,脱了衣服后,进入温泉池。 烟雾朦胧之中,隐约可见一个人影,正泡在水中,背靠一块造型奇特的大石头旁边,朝他招了招手。 狄仁杰下入水中,淌水走了过去。 那人果然是皇帝李治。 他整个身子都泡在水中,头顶还盖着一块白色丝巾,给人的感觉,与平日有很大区别。 “臣狄仁杰,拜见陛下!”狄仁杰拱手道。 李治微笑道:“狄卿,咱们两个赤条条相见,就不必讲那些虚礼了。” 狄仁杰也学李治一样,只将一颗脑袋露在外面,说道:“陛下,听说前线打了胜仗,是真的吗?” 李治笑道:“不错,苏定方破了突厥人的王帐,薛仁贵攻破咽城,他们果然没有让朕失望。” 狄仁杰感慨道:“臣有时候,也想去做一名武将,为陛下征战四方,开疆扩土!” 李治朗声一笑,道:“狄卿还是留在朕身边吧,多亏你破案的能力,帮了朕不少忙。” 狄仁杰道:“这是臣应该做的。” 李治在水下换了个姿势,慢悠悠的道:“狄卿,你虽为朕分了很多忧,但朕细细琢磨,什么事都放在你肩上,对你是否也太不公平了。” 狄仁杰忙道:“臣能替陛下效力,心中只有欢喜,并无怨言。” 李治摆摆手,道:“朕知道,只是你入京不久,背后又没有家族撑腰,这很容易给你带来危险。” 狄仁杰心中一惊,道:“陛下,莫非有人弹劾臣?” 李治看了他一眼,道:“那倒不是,不过朕得到消息,有世家派的人,想对你进行报复。” 消息是司宫台打探到的,并不详实,只露出一些蛛丝马迹,李治也无法先发制人,消除隐患。 狄仁杰眼中闪过一道亮光,道:“陛下请放心,无论谁想对付臣,都没那么容易。” 李治点头道:“朕相信你的能力,不过朕还是从内领卫中挑选出一人,负责保护你的安全。” 说着拍了拍手,道:“李进何在?” 一名披甲侍卫走进温泉池,单膝跪地,道:“内领卫郎将,李进拜见陛下。” 李治道:“李进,以后你就跟在狄卿身边,负责保护他的安全。” 李进道:“末将领旨!” 狄仁杰忙道:“陛下,臣自己能保护自己,让李将军跟在臣身边,太委屈李将军了。” 李治眼中露出一丝笑意,摆手道:“朕意已决,你不许推辞。李进是内领卫顶尖好手,朕给他取了字,字元芳,所以你以后可以叫他,李元芳!” (本章完) 第116章 武皇后的试探 第116章 武皇后的试探 吏部。 柳盛面色阴沉的翻看着各地司功参军送上来的公函。 他是吏部郎中,负责的是审查司功参军送上来的各地官员功绩,为年底大考核做准备。 他翻看的很快,几乎一目十行,如此办差,不用想也知道,不可能把差事办好。 这时,外面一名吏部主事走了进来,欣喜道:“柳郎中,前线传来捷报,咱们打败了突厥人!” 柳盛冷冷道:“然后呢?” 吏部主事愣了一下,道:“中书传诰,下午酉时,圣人在承庆殿宴请五品以上群臣。” 柳盛冷着脸道:“必须去吗?” 吏部主事道:“倒也不是,好像可去可不去。” 柳盛冷哼一声,道:“知道了,你出去吧。” 吏部主事拱了拱手,告退离开。 柳盛以飞快的速度,将手中公务处理完毕,随后大步离开了吏部公廨。 现在辰时都没过,他已准备下衙回家了。 他最近一向如此,因他资历很老,徐孝德都不敢管他,别人更不敢多说什么。 柳盛坐着马车回到家中,换了常服,径直来到后院厅。 他命人把府中歌姬舞姬召来,一边喝酒,一边欣赏着歌舞,很快就喝的醉醺醺的了。 便在这时,一名家丁来报,驸马萧锐求见。 柳盛摆了摆手,道:“请他进来吧。” 未几,萧锐摇着折扇,慢悠悠走了进来,笑道:“柳兄真是雅士,大上午就在家中品鉴歌舞音律,难怪人家都称你为音律大家。” 柳盛笑道:“驸马请坐,在下也就这点爱好,难登大雅之堂。” 萧锐落座后,望着歌舞,感叹道:“好俊丽的舞姬,遍数长安城所有豪门高第,只怕也找不出几家,能与柳兄养的舞姬相提并论。” 柳盛扬了扬眉,道:“在下说句狂妄的话,别说长安,就是皇宫众艺台里的歌舞姬,也没我调教的好。” 萧锐笑道:“那是自然,柳兄毕竟在教坊司做过首官。” 柳盛出身河东柳氏,他堂兄便是王皇后舅舅柳奭。 永徽三年,唐高宗刚把武媚娘从感业寺接出来。 当时唐高宗还不准备废王皇后,反而想扶持王皇后亲族,制衡长孙无忌。 柳奭便是唐高宗选中之人,被拜为宰相。 只可惜王皇后没有子嗣,柳奭建议她领养皇长子李忠,册封李忠为太子,从而稳固皇后之位。 然而,当时朝政还在长孙无忌控制中,李忠要想成为太子,必须得到长孙无忌的支持。 柳奭为了稳固王皇后的位置,倒向了长孙无忌。 唐高宗自然愤怒,自那时起,便决定扶持武媚娘,取代王皇后。 王皇后被废,褚遂良被贬,柳奭也终于意识到错误。 他主动辞去相位,自请迁吏部尚书,然而唐高宗对他极为厌恶,直接将他也外放了。 外放的还是蜀地。 废王立武以来,柳氏便一蹶不振,前阵子柳氏一名族人,还被尉迟恭给射死,皇帝竟什么也不说。 柳盛心中郁郁,对公务不再上心,每日饮酒赏舞为乐。 柳盛看了萧锐一眼,笑道:“驸马特意过来,不会是陪我喝酒的吧?” 萧锐感叹道:“在下只是见柳兄身处险境,却不自知,特来提醒一番,以全朋友之义。” 柳盛扬了扬眉,道:“此话怎讲?” 萧锐看了众舞姬一眼,笑而不语。 柳盛挥了挥手,屏退了所有歌舞姬和下人。 萧锐这才开口道:“最近长孙羊的事,柳兄不会没有看到吧?” 柳盛沉声道:“看到又如何?” 萧锐缓缓道:“刘仁轨这帮清流,当初被我们打压的厉害,如今一朝得势,绝不会放过我们。” 柳盛皱眉道:“他们不是奉皇命调查长孙羊吗?” 萧锐冷哼道:“你以为他们真那么清高?不过是借皇命在手,趁机报复。” 柳盛摇头道:“知道又如何,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过一天算一天吧。” 萧锐淡淡道:“柳兄真想像长孙羊一样,被判一个秋决?” 柳盛眼皮子跳了跳,道:“你莫要危言耸听,世族那么多,他们没道理就单独找上我。” 萧锐叹道:“柳兄还没意识到吗?他们清理完户部,下一个开刀的,就是吏部!” 柳盛怔了怔,道:“不会吧……” “怎么不会,柳兄忘了科举之事吗?当时圣人多么震怒,你以为会放过吏部不成?” 柳盛变色道:“高有道的事,我可一点没参与。” 萧锐冷冷道:“清流派可不会管这些,等他们彻查吏部时,任何一点把柄,他们都不会放过。柳兄自认为能躲过去吗?” 柳盛面色惨白,道:“那我还能怎么办?” 萧锐道:“清流刚刚起势,根基并不稳固,圣人也不见得那么相信他们,所以他们找了一柄刀。” 柳盛道:“什么刀?” 萧锐反问道:“长孙羊之案,谁冲在最前头?” 柳盛变色道:“狄仁杰!”萧锐点头道:“不错,狄仁杰是圣人的应梦之臣,圣人对他极为信任,他又有破案之能,所以清流把狄仁杰当做手中利刃,对准我们。” 柳盛终于听明白了,道:“你想让我对付狄仁杰?” 萧锐道:“不是我让你对付,而是你想自保的话,必须折断狄仁杰这柄刀。” 柳盛叹道:“狄仁杰既得圣人信任,我如何对付的了他?” 萧锐笑道:“他再受圣宠,毕竟是个年轻人,柳兄以前在教坊司时,不是很擅长对付这种年轻人吗?” 柳盛深深看了他一眼,道:“清流把狄仁杰当刀,你们同样把我当刀,想让我帮你们对付狄仁杰。” 萧锐叹道:“柳兄,你我都坐在一艘船上,吏部被清理后,清流也不会放过我,大家为求自保罢了。” 柳盛闭目思索了良久,忽然道:“今日酉时,圣人在承庆殿设宴,你可知道?” 萧锐道:“自然。” 柳盛道:“我有个法子,可以坏了狄仁杰名声,也许圣人就不再宠幸他了。” 萧锐目光灼灼道:“只要他失去圣宠,便没什么可怕的了。” 柳盛道:“我需要立刻去准备计划,另外也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萧锐道:“柳兄尽管开口。” 柳盛走到萧锐身边,两人低语了一阵,萧锐点点头,起身离开了柳府。 …… 武顺迈着轻快的步子,来到立政殿,只听杨夫人和武媚娘正在内殿轻声说话。 她快步走了进去,拍手笑道:“好消息,好消息!” 武媚娘抬头道:“什么好消息,让阿姊如此欢喜?” 武顺在母亲旁边坐下,笑道:“听说前线打了大胜仗,苏定方将军攻破突厥人王帐,薛仁贵将军攻破咽城。” 杨夫人训斥道:“你妹妹怀着胎儿呢,别说战场那些事,她可听不得。” 武媚娘笑道:“母亲,无碍的,身为大唐皇子,将来也要帮圣人守卫国土,让他听听也好。” 武顺笑道:“那我可继续说了,你们听了别害怕。” 杨夫人惊道:“还有别的消息吗?” 武顺点点头,低声道:“我听卢国公府的老夫人说,薛仁贵攻破咽城一战,斩首三万多级!” 杨夫人脸色大变,双手合十,喃喃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武顺见武媚娘不说话了,打趣道:“妹子,你平日一向大胆,这会也被吓到了吧?” 武媚娘淡淡一笑,道:“杀几个人罢了,有何惊奇。我只是奇怪,平日见薛将军颇为内敛,想不到上了战场,竟如此勇猛。” 这时,张多海走了进来,见她们在说话,便默默侍立在一旁。 过了半晌,武顺嫌屋中太闷,去秋谧园闲逛去了。 又过一会,杨夫人去佛光寺请愿,殿内终于只剩下武皇后一人。 张多海走到武皇后身边,低声道:“殿下,司宫台打听到消息,似乎有人要对付狄仁杰。” 武媚娘道:“是谁?” 张多海道:“世族如今行事极为谨慎,并未打探到确切消息。” 武媚娘一言不发的望着他。 张多海赶忙道:“臣这就去再详查。” “回来。” 张多海转过身子,道:“不用查了吗?” 武媚娘淡淡道:“你既然知道,王伏胜也该知道。换句话说,陛下也已知晓,吾不可再插手。” “那也是。”张多海脸上有些不自然。 根据他在司宫台的内线报告,王伏胜手下的司宫台密探们,最近仿佛喝了鸡血一样,起早摸黑的干活,让他倍感压力。 武媚娘喝了口茶,又道:“倒是有件事,令吾奇怪。” 张多海道:“何事令殿下奇怪?” 武媚娘道:“世家派系的人,为何突然对狄仁杰动手?” 张多海想了想,道:“臣琢磨着,应该是因长孙羊的事。” 武媚娘道:“长孙羊之事,是清流官员主要负责调查,他们应该报复清流官员才是。” 张多海道:“臣听说,长孙羊、长孙诠之事,刘仁轨躲在幕后,主要是狄仁杰在调查。” “哦。”武媚娘眸光闪动。 张多海笑道:“狄仁杰还是太年轻了,被清流官员当做了枪使。” 武媚娘看了他一眼,道:“你觉得刘仁轨是这样的人吗?” 张多海愣道:“可从眼下情况来看,就是如此呀。” 武媚娘沉默了一会,道:“到底是不是这样,试探一下就知道了。” 张多海道:“您准备怎么试探?” 武媚娘没有回答,走到桌案后,拿起笔,张多海赶忙过去帮她研磨。 武媚娘写下一幅帖子,递给张多海。 “拿去给徐充容瞧瞧,她自会告诉我答案。” (本章完) 第117章 徐嫔请安 第117章 徐嫔请安 云开日朗,纤翳不生。 蓬莱殿外,内侍宫人们忙前忙后,正在将一张张桌案、蹑席摆在殿外庭院,再从殿内搬出书籍,摆放在庭院中暖晒。 徐槿酷爱读书,殿中器物不多,藏书却极为丰富。 每年春日,她都会将书拿出来暖晒一番,以灭书虫。 义阳公主和高安公主两小只也在帮忙,两人只觉得热闹好玩,捧着书蹦跳跳的跑来跑去。 高安公主还想将书当球一样抛着玩,被义阳公主制止了。 不一会,书全部都拿出摆着了,徐槿坐在一张交椅上,面朝着太阳,享受着温暖的阳光。 突然,远处奔过来一名内侍,来到徐槿身边,低声道:“奴拜见徐充容。” 徐槿抬头看了他一眼,道:“你是立政殿的内侍吧,可是皇后派你来的?” 那内侍笑道:“回充容,皇后殿下让奴将此物交给您。”递过一张卷轴。 玉珠上前接过,那内侍又行了一礼,便告退离开了。 玉珠摊开一看,笑道:“娘子,好像是一帖书法,定是皇后送您品鉴的。” 徐槿和武媚娘是宫中最有才的两个女人,两人经常互赠书法、诗词,相互品鉴。 徐槿笑道:“我瞧瞧。”伸手接过。 看完后,不由皱紧眉头,露出思索之色。 义阳公主一直注意着这边,见徐槿拿着什么东西看了一会,原本开开心心的脸,忽然就皱了起来。 她小小年纪,便因生母蒙难,比一般孩子更为早熟,快步奔了过去。 “姨娘,您怎么啦?不开心吗?”她仰着小脸问。 徐槿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道:“怎么会呢,多谢你和高安帮我搬书,我去梅园里坐坐,你们自己玩吧。” 转身离开了蓬莱殿,朝着东边的梅园去了。 进入园中亭子,徐槿坐在石凳上,望着空中的白云,怔怔不语。 一旁的蝶儿好奇的道:“娘子,皇后殿下到底给您写了什么帖子,是写的不好吗?” 徐槿叹了口气,道:“她给我写了一幅书帖,王衍的《尊夫人帖》,写的极好,只是……” “只是什么?” 徐槿反问:“你知道王衍是谁吗?” 蝶儿摇了摇头。 徐槿道:“他是西晋末年的一名宰相。从不为国家考虑,只懂明哲保身,最终,却没能保住自身,被人推杀而死。” 蝶儿笑道:“原来是个奸臣呀,您是因为想到王衍,才不欢喜的吗?” 徐槿摇头道:“皇后平日书帖,只会选用先贤之作,从不会临摹王衍这种人的作品。” 蝶儿微微一惊,道:“那她为何忽然用王衍的作品?” 徐槿缓缓道:“她这是在提醒我……”摇了摇头,道:“不对,她这是在提醒父亲和清流派官员,希望他们在朝堂之上,更有担当一些。” 蝶儿大惑不解,道:“怎么又与徐侍郎和朝中大臣扯上关系了?” 徐槿低声道:“最近刘相公奉旨调查户部,父亲他们却退居幕后,让狄仁杰在前台对付世家派系,此事已在朝中引起不小非议。” 徐槿原本并不关注朝事,然而徐孝德生性谨慎,将清流派的一些决策和目的,都派人事无巨细的告诉徐槿。 徐槿身在后宫,最了解皇帝心思,如此一来,倘若清流派哪里迈错了步子,徐槿便能提醒他们。 所以徐槿对户部之案非常清楚。 蝶儿微微吃惊,道:“娘子,那皇后是对徐侍郎他们的做法,产生不满了吗?” 徐槿沉吟片刻,道:“皇后如今对朝堂之事,不再像以前那般插手,应该不会表达态度才是。” 蝶儿道:“那她为何送来这幅帖子?” 徐槿沉默良久,道:“我琢磨着,她应该是对此事非常好奇,又不好直接派人查验,所以想从我这里知道答案。” 蝶儿感叹道:“也幸好是您聪明,能体悟皇后意思。要是刘充嫒那种人,估计皇后写下这幅帖子,她还真以为是给她品鉴呢。” 徐槿横了她一眼,道:“不得胡言。” 蝶儿笑道:“那您现在就去见皇后吗?” 徐槿“嗯”了一声,道:“正好也有几日没请安了,顺便去请安。”回到蓬莱殿,换了身衣服,朝立政殿而去。 到了立政殿后寝,叙礼毕,武皇后微笑道:“徐妹妹来了,快请坐,来人,看茶。” 徐槿在下手一张椅子坐下,问了几句胎儿的情况,待茶送来之后,她喝了口茶后,开始进入正题。 “妾身多谢殿下赠帖。” 武媚娘似笑非笑的道:“徐妹妹觉得吾那幅帖子,写的如何?” 徐槿道:“殿下笔力清丽秀逸,有如山间一泓清泉,清新自然,细细品鉴,令人心旷神怡。” 武媚娘笑道:“听说令尊书法也很不错,不知是何风格。”徐槿道:“家父书法朴质厚道,只能算上等,倒是家父之友,刘相公的书法,颇有称道之处。” 她将话题转移到刘仁轨身上,显然是在告诉武皇后,狄仁杰之事,皆是刘仁轨决定,与徐孝德无关。 武皇后笑道:“吾也久闻刘相公学识渊博,当年在河南道安抚使任瑰手下担任幕僚,将任瑰一份手稿修改几句,得到任瑰赏识,这才入仕。” 徐槿微笑道:“刘相公虽是文人,却有几分武人做派,担任陈仓县尉时,一名折冲都尉违法乱纪,被他用刑杖打死,引起朝堂轰动。” 武媚娘目光闪动,道:“这事吾也听说过,确实令人诧异。” 徐槿轻轻道:“父亲曾对我说,刘相公性格刚直,做事只问对错,不讲人情,也不在意他人看法,故而在门下省十多年,不得晋升。” 武媚娘心中一动。 徐槿显然是在说,在长孙羊之案上,刘仁轨并无私心,只因狄仁杰有办案之能,才将案子全权交给他负责,并无其他想法。 武媚娘解了疑惑,也不再纠缠,感叹道:“朝中有刘相公这种人帮助陛下,吾也就安心了。” 徐槿听她这般说,心中松了口气,又与她说了几句闲话,告辞离开了。 …… 刘仁轨静静站在立政殿外,手中拿着两份奏章。 未几,王伏胜走了出来,拱手道:“陛下传刘公进殿。” 刘仁轨大步进入殿内,朝李治行了一礼后,说道:“陛下,臣有事启奏。” 李治刚从温泉宫回来不久,浑身还在冒热气。 他擦了擦额头的汗,道:“刘公有何事启奏?” 刘仁轨扬了扬手,道:“这是兵部上呈的两份奏章,臣以为事关重大,特来与陛下商议。” 李治命王伏胜将两份奏章拿了上来,翻开看了。 看完之后,微微动容。 两份奏章出自不同之人,内容却惊人的一致。 这两人都是突厥人,一个叫阿史那步真,一个叫阿史那弥射,都是突厥裔唐人,位列十二卫大将军。 两人都是西突厥王族,先后归附唐朝,是大唐庙堂内,地位最高的两个突厥人。 他们得知唐军击败贺鲁后,都请命前往前线,招降贺鲁手下的十姓部落。 李治知道,如果按照历史走势,这两人确实招降了西突厥所有部落。 十姓部落分为五咄陆部,五弩失毕部,最终两人各招揽一半,被唐高宗分别封为可汗。 然而这两人是仇敌。 没过几年,步真将弥射陷害死了,西突厥立刻叛变,导致西域再次陷入混乱。 李治抬头问道:“不知刘公以为这两人的提议,是否可取?” 刘仁轨凛然道:“绝不可取!” 李治道:“为何?” 刘仁轨道:“回陛下,苏定方将军虽攻破王帐,却并未伤到突厥人元气,他们此时归降,不会真心归附,久后必叛!” 李治目光一亮,道:“那刘公之意,该如何应对眼下情况?” 刘仁轨道:“臣与英国公讨论过此事,当年东突厥臣服,就是因英国公和卫国公两人,把突厥打残,人口锐减,自此一蹶不振,畏惧大唐。” “如今可效仿当年,让苏将军狠狠打击西突厥,把他们打疼,让他们自己派人来请求投降。” 李治欣然道:“说得好,朕会下旨苏定方,依刘卿之策而行。” 刘仁轨见皇帝采纳自己的想法,心中一振,又道:“陛下,您交代臣筹计税收的事,臣也已办好。” 李治忙问:“如何,免去河北三年税收,对朝廷负担大吗?” 刘仁轨拱手道:“朝廷一年税收,诸色米共计六千四百多万石,和籴六百四十多万石,支出五千四百多万石,国库盈余一千六百万石。河北道一年赋税一千八百多万石。” “倘若河北道免税,国库每年倒出两百万石。朝廷各地太仓存粮有四千八百多万石,足以支撑二十年,陛下不必担心。” 李治听完后,总算放了心。 虽然大唐关中地区粮食紧张,但其他地方不同,每年财政收入都有很大盈余。 除长安仓外,各地粮仓也大多是满仓,国库充盈,底子极厚。 李治想做什么事情,都很方便。 “刘相以为,朕免除河北三年税收的决定,是否正确?” 刘仁轨正色道:“短期虽有妨碍,但长期来看,对国家颇为有利,臣支持陛下决议。” 李治欣然道:“甚好,那就传旨中书,让他们拟诰吧。” (本章完) 第118章 宫廷宴会 第118章 宫廷宴会 夕阳西下,暮色降临。 李治正在东海池趋走,王伏胜过来提醒,说承庆殿的宴会快开始了。 李治便换了身衣服,来到承庆殿。 大殿内早已排筵列席,桌案上堆满了美酒佳肴。 待酉时钟响,群臣几乎已都到了。 李治进入大殿,接受众人朝拜后,站起身,举杯道:“前线大捷,卿等与朕一起,敬我前线大唐锐士一杯。” 群臣全部起身,与李治共饮一杯。 李治挥手道:“庆宴开始,众卿不必拘束,尽情饮乐便是。” 丝竹之声骤响,从低到高,从轻到重,到了最后,竟响起了雄浑鼓声,仿佛置身战场一般。 随着音律,一群众艺台的舞姬进入大殿,伴着鼓点声,摆动着曼妙的身躯。 虽是一群女子,跳的却是《秦王破阵曲》,曼妙的肢体中,蕴含着一股雄浑之气。 曲调中揉进了龟兹的音调,婉转而动听,高昂且极富号召力。 大殿左右,伴奏的宫廷乐队们,激情洋溢,鼓声震天,气势雄浑。 每个人都使足了全身力气舞奏,他们身为唐人,也都发自内心的为前线大捷而兴奋! 狄仁杰坐在右边第二列案,这是他第一次听到秦王破阵曲,只觉浑身热血,要从体内喷涌而出。 他周围都是三四品大员,皆是四十岁以上的官员,经常参加天子宴会,早已习以如常,相互间推杯交盏,谈笑正欢。 随着《秦王破阵曲》演奏结束,下一宫廷曲名为《太平乐》。 太平乐亦称五方狮子舞,由男舞者演舞。 舞者们浑身缀毛,效俯仰驯狎之状。 五只狮子,各立一方,颜色各不相同,另有二人化装昆仑奴,持绳秉拂,牵引习弄。 随着宴会氛围越来越欢快,群臣纷纷离席,有的手舞足蹈,在大厅中跳起舞来,有的找熟悉的官员喝酒畅谈。 李治原本侧靠在龙椅之上,见群臣一个个都奔放的跳起舞来,生怕他们拉着自己一起跳,便准备离席而去。 便在这时,王伏胜小步过来,道:“陛下,步真将军和弥射将军,都在侧殿等候,说有要事求见陛下。” 李治眉头一皱。 两人肯定是为招降西突厥部落而来,该怎么拒绝他们才好呢? 目光在大殿上一扫,李治很快有了主意,朝王伏胜道:“请英国公过来,随朕一起去偏殿。” 偏殿之内,两名突厥将领各坐一边,相互瞪视着。 步真和弥射都是西突厥王族,步真是弥射堂兄,然而两人却势同水火。 贞观六年,太宗册封弥射为西突厥可汗,步真不服气,将弥射二十多名族人杀害。 两人内斗七年,最终弥射不敌,投靠大唐。 步真也没讨到好,手下部落损伤惨重,其他部落也不服他,最终也只能投靠大唐。 若非两人内斗,突厥可汗之位,也轮不到贺鲁去坐。 如今贺鲁被击败,两人又都想当西突厥可汗,故急而求见天子。 未几,李治从角门走了过来,身边还跟着李勣。 步真二人一起朝李治见了礼,步真抢着道:“陛下,臣愿前往热海,不费一兵一卒,尽收贺鲁部众,归附我大唐!” 弥射急忙道:“臣也愿往!” 步真怒道:“你威信不足,如何能招降十姓部落?” 弥射冷笑道:“总比你强,当初是谁被族人赶出领地,不得已来归附大唐?” 两人还要再争,李勣冷冷道:“你二人是来陛下面前吵架的吗?” 突厥人崇拜强者,像李勣这种消灭东突厥的猛将,二人都非常敬服,故而低下头,不再争吵。 李治走到椅子上坐下,说道:“你二人找朕的目的,朕已明白。李公,你是沙场宿将,依你之见,眼下是收降西突厥的时候吗?” 李勣肃然道:“回陛下,眼下并非收降西突厥的良机!” 李治暗暗点头,正如他猜想,李勣绝对会反对这件事。 当初李勣跟随李靖攻打东突厥。 李靖三千骑兵,孤军深入,大破东突厥。李勣也在白道将突厥打的溃不成军。 当时情况与现在极为类似,甚至东突厥的损失还更大一些,颉利可汗处于山穷水尽的地步。 颉利可汗派使节请降,表示愿意举国归附大唐。 唐太宗也同意了颉利可汗的请求,派人抚慰。 然而李靖和李勣却并未听从太宗的命令,趁夜急行,突袭了颉利可汗牙帐。 此战,唐军杀敌一万余人,俘虏十几万,缴获牛羊数十万头,并擒获颉利之子叠罗施,杀死隋义成公主。 这一战彻底让东突厥臣服。这么多年来,西突厥频频叛乱,东突厥却非常老实,偶尔叛乱,也轻易扑灭,正是这一战的功劳。 步真急道:“眼下贺鲁大败,必然威信尽失,只要我持节招降,十姓部落必定纷纷来降!” 弥射道:“陛下,让我去吧,五弩失毕部一向拥戴臣,陛下只要让我去,一定能招降他们。” 步真道:“你去了没用,五咄陆部只拥戴我,不会听你的。” 李勣大声道:“两位将军都是突厥裔,该知道突厥人性子,苏将军虽攻破王帐,却并未重创突厥主力,对方不可能真心臣服。” 步真与弥射对视一眼,都不说话了。 李勣凛然道:“两位莫要忘记,你们现在是唐朝将军,要为大唐考虑,不可只计较私利。” 步真拱手道:“陛下,臣愿意率领唐军,痛击弩失毕部。” 弥射赶忙道:“臣也愿率领军队,痛击咄陆部。” 李治道:“两位将军稍安勿躁,苏将军和薛将军都打得不错,前线就交给他们吧。等打服贺鲁,两位再前往突厥各部安抚,也不算迟。” 两人无奈,只能拱手道:“臣领旨。” …… 正殿之内,狄仁杰正独自坐在案上,听着曲乐,欣赏歌舞,自觉也算长了回见识。 这时,旁边传来一道笑声:“狄少卿,可介意同席?” 狄仁杰转头一看,说话之人是中书舍人薛元超,他去找刘仁轨时,与此人见过几次。 狄仁杰笑道:“薛舍人请坐。” 薛元超在狄仁杰旁边坐下,笑道:“同龄人中,除裴炎之外,狄少卿是薛某唯一佩服之人,薛某敬你一杯。” 狄仁杰举杯与他饮了一杯。 两人对饮片刻,薛元超邀请狄仁杰一起去蹈舞,狄仁杰推辞不过,便过去了。 狄仁杰正跳的尽兴时,发现一旁的薛元超忽然大笑一声,倒立而舞,惹得众人都看了过来。 周围气氛顿时更加欢快了,程知节和尉迟恭竟玩起了拇战(划拳)。 狄仁杰抬头向宝座台看去,发现圣人不知何时,已离开了大厅。 过了一会,他和薛元超一起回到席案。 薛元超给两人各倒了一杯酒,笑道:“怀英兄,我再敬你一杯。” 狄仁杰正要举杯时,忽然心中一惊,他发现杯口方向,与他离开时,有细微差别。 正当他暗暗疑惑时,旁边忽然走过来一名武将,赫然是李进。 李进在狄仁杰耳边低声道:“刚才有人动过你酒杯。”说完大步离开。 薛元超奇道:“怀英兄,刚才那人是谁?” 狄仁杰微笑道:“是我一个朋友。” 心中急思:“果然杯子被人动过,是谁动的,此事与薛元超有关吗?” 薛元超愣道:“怀英兄,怎么不举杯?” 狄仁杰按了按额头,道:“在下忽觉有点头晕,恐不胜酒力。” 薛元超大笑道:“你这酒量可不行,回去得多练!”说着喝完自己那一杯,又拿起狄仁杰的酒杯,一饮而尽。 狄仁杰暗道:“看来不是薛元超。” 过了半晌,薛元超忽然面色通红,不断的抖着衣襟。 狄仁杰道:“薛兄,你怎么了?” 薛元超道:“有点燥热,估计酒喝多了吧。” 又过了一会,薛元超站起身,朝狄仁杰道:“怀英兄,我出去醒醒酒,你自己喝。”说完快步离开了。 狄仁杰目光四顾,发现李进正站在一根殿柱旁边,双手抱胸,一脸冷酷的模样。 狄仁杰来到他身边,道:“元芳兄,是谁动过我酒杯?” 李进似乎对他不怎么待见,依然目视前方,淡淡道:“我不认识。” 狄仁杰不再多言,离开大殿,悄悄跟在薛元超后头。 未几,薛元超来到承庆殿后面一座小池塘,从池塘里面舀水拍打在脸上。 便在这时,黑夜中走来一名女子,来到薛元超身边。 也不知两人说了什么,没过多久,薛元超抱住那女子,翻身侧倒。 草丛之中,很快传来低低的呻吟声。 (本章完) 第119章 再见王皇后 第119章 再见王皇后 黎明初升,东方渐白。 整个太极宫数万人之中,掖庭宫的女子,每日起的最早。 这些女人有的是犯官家眷,有的是犯了错的宫女,还有的是前隋留下的宫女。 每日卯时不到,她们便要起来干活,洗衣服、刷马子(马桶)、挑粪浇园子。 最苦最累的工作,都由她们完成。 掖廷宫中待遇最好的一批人,是东北角的众艺台。 掖廷宫中有歌舞、容貌出色者,有机会被选入众艺台,学习歌舞,甚至有机会在皇帝面前表演。 倘若被君王看中,便有飞上枝头做凤凰的可能。 众艺台的舞姬们,虽然每天也需要辛苦训练歌舞,却不必干粗活,还能得到胭脂水粉,羡煞了掖廷宫其他女子。 天色蒙蒙亮时,一名勤奋的众艺台舞姬,已穿好衣服,准备去井边打水洗漱,然后开始一天的训练。 她快步来到井边,将轱辘摇了下去,却听到“咚”的一声,轱辘似乎碰到什么东西。 她探头朝井中张望,仔细瞧了一会,隐约在井中看到一个模糊的黑影。 再仔细一打量,猛地惊叫一声。 “啊!井底有人!” 武媚娘是在用早膳时,得知掖廷宫死了一名宫人,这让她顿时没了胃口。 “死的是谁?”她抬头问道。 江尚宫道:“是众艺台一名舞姬,她似乎还留下一封遗书。” 武媚娘道:“写了什么?” 江尚宫低声道:“她说昨天夜里,在承庆殿后的小池塘附近,被一名官员凌辱,故而不堪受辱,自尽而亡。” 武媚娘眼中闪过一丝怒意,道:“她可写下那名官员名字?” 江尚宫道:“并未写明,不过信中记载,对方是个年轻人,应该不难调查。” 武媚娘凤眉一凝。 有资格参加昨天宴会的年轻官员并不多,确实很容易调查。 然而她隐隐觉得,此事有些蹊跷。 武媚娘吩咐道:“既然此事与朝中大臣有关,你去把此事向陛下汇报吧。” 江尚宫应诺一声,告退离开了。 武媚娘命人把张多海喊了进来,沉声道:“你去调查一下,众艺台那名死了的舞姬,有什么特别之处。” 张多海道:“臣领命。” 江尚宫一路来到甘露殿,通报之后,没过多久,王伏胜便带着他进入大殿。 殿内除了李治外还有一名年轻官员。 江尚宫认得对方,是天子最近宠幸的大理寺少卿狄仁杰。 “奴婢拜见大家。” 李治抬手道:“不必多礼,听说是皇后派你过来,不知所为何事?” 江尚宫低着头道:“回大家,昨天夜里,众艺台一名舞姬投井自尽,留下遗书,说昨晚在承庆殿附近,被一名官员凌辱。” 李治目光一闪,朝狄仁杰看了过去,道:“狄卿,你去瞧瞧,是不是昨天你看到的那名女子。” 狄仁杰心中一沉,暗道:“好阴损的手段,若是我喝下那杯酒,现在就百口莫辩了。”拱手道:“臣领旨。” 狄仁杰跟随江尚宫去了掖廷宫,很快见到尸体,正是他昨晚见到的女子。 他仔细检查了一番,发现这女子身上并无任何伤痕。 若是被人打昏投井,身上必有淤青,若没有打昏,必然挣扎喊叫,不会死了后才被发现。 由此可知,这女子很可能是自尽。 对方竟能让一名宫廷舞姬心甘情愿自杀,不由让狄仁杰更加心惊。 狄仁杰回到甘露殿,朝李治拱手道:“陛下,死的那名舞姬,正是昨夜那女子。” 李治冷哼道:“他们既要害你,朕偏让你来查这案子,查清之后,立刻来报朕,无论是谁,朕绝不姑息!” 狄仁杰道:“臣领旨!” …… 数日后,柳府。 柳盛在家中极为惶恐。 那舞姬死了几日,宫中竟一点消息也没有,就算是一颗石头投入水中,总也应该冒个泡才对。 难道是遗书没有被人发现,故而此案被当做普通的自杀事件处理了? 便在这时,有下人来报,萧锐求见。 柳盛急道:“快请他进来。” 萧锐同样的一脸阴沉,进屋之后,震怒道:“柳盛,你不会是在耍我吧?” 柳盛挥手屏退下人,烦躁的道:“何出此言?” 萧锐冷冷道:“承庆殿之事,一点消息也无,连个调查都没有。纵然圣人想偏袒狄仁杰,也总该在调查后,知道是狄仁杰所为,才能偏袒吧?” 柳盛急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 萧锐冷冷道:“你是不是根本没有按照计划行事?” 柳盛怒道:“事关我身家性命,我何必骗你?” 萧锐盯着他看了一会,叹道:“那就只能往最坏的情况想了,计划出现漏洞,提前就被狄仁杰发现,禀告了圣人。” 柳盛脸色一白。 萧锐道:“往这个思路想,你觉得狄仁杰能查到你吗?” 柳盛沉默了一会,道:“那就看他敢不敢去查王皇后了。” 萧锐变色道:“此事与王皇后也有关?” 柳盛叹道:“若非她相助,我怎能让一个宫中舞姬替我效死命?” …… 立政殿。 “你说那舞姬原本是立政殿的宫女?”武媚娘凝视着张多海。 张多海低声道:“回殿下,一点不错,王庶人被废后,那宫女便被打入掖廷宫。后来凭着模样俊俏,又有跳舞天分,才被选入众艺台。” 武媚娘眸光闪动,道:“如此说来,这件事背后有王庶人参与了?” 张多海低笑道:“听人说,那舞姬对王庶人极为忠心,每次有舞姬取笑王庶人,她都会与对方扭打。能指使她自杀之人,只有王庶人了。” 武媚娘沉默了一会,道:“奇怪,既然你都能查出来,狄仁杰为何还未向圣人禀告?” 张多海眨了眨绿豆眼,道:“会不会是王伏胜从中阻挠?” 武媚娘摇头道:“王伏胜虽对王庶人忠心,却也精于自保,上次被陛下警告后,他应该没那个胆子。” 张多海道:“那会不会狄仁杰已经禀告了呢?” 武媚娘自语道:“如果陛下知道是王庶人指使,那他……” 脸色刷的一白,道:“去瞧瞧,陛下是否还在宫中?”张多海变色道:“您担心陛下去见王庶人?” 武媚娘脸上多了一丝惊慌之色,急道:“还不快去!” 江尚宫也被派去了,没过多久,两人先后回报,李治不在甘露殿,也不在别的宫殿。 武媚娘摸了摸肚子,苦笑道:“他……真的去见王庶人了……” …… 暮鼓已歇,坊门关闭,长安城大街上静悄悄的。 一辆马车由北向南行驶着。 马车装潢普通,帷幕是暗青色的,旁边却有数十名千牛卫守护。 巡禁的金吾卫远远瞧见,无人敢上去检查。 李治坐在马车内,掀开车帘一角,朝外看去。 这是他第一次晚上出宫,夜晚的长安城,竟多了几分阴森之气。 李治放下帷幔,朝一旁坐着的狄仁杰道:“她真的非要朕过去,才肯开口?” 狄仁杰道:“是的,无论臣如何费尽唇舌,她都只有一句话,说您过去了,她才开口。” 狄仁杰也很无语。 本来以为是件小案子,结果竟查到了废皇后的头上。 而且每次见到王伏胜,对方总说些莫名其妙的言语,似乎话里有话,又不肯明言。 狄仁杰查案时,只要皇帝不阻止他,那就没人能够阻止他。 所以他也不避讳,直接找上了王府,在王府内部的小道观内,见到了王庶人。 当他把情况告诉王庶人后,王庶人竟哭了起来。 等她哭完,狄仁杰向她问话,她却什么也不肯说,只说要面见圣人。 狄仁杰也不能把前皇后带到大理寺去审问,只好向李治禀告。 李治听完后,便跟着他一起出宫,前往王府,准备见一见王皇后。 未几,马车来到王府。 王伏胜早已提前通知,让王府中人保密,所以只有王福畤一人在门外迎接。 瞧见李治的马车后,他命人开了二门,亲自在头前引路,引着马车来到后院,在一处幽静的林子口停下。 王皇后的小道观,就在林子里面。 林路难行,李治只能下了马车。 王福畤赶忙向他见礼,李治抬手道:“起来吧,今日之事,不要告诉任何人。” 王福畤忙道:“臣明白。” 李治负着双手,朝着林中走去,心情颇有几分复杂。 王氏是他最先见到的几名女人之一,只可惜当时的处境下,李治还未完全掌控朝局。 他担心长孙无忌东山再起,世族再次抬头,当时也没有太多处置王氏的法子,只能把她暂时送回府中。 如今长孙无忌致仕,朝局尽在他掌握之中。 倘若他现在下旨,召王氏和萧氏回宫,已无阻碍。 可真的要把她们召回来吗? 如今后宫好不容易恢复安稳,武媚娘又怀有他孩子。 这两人回宫后,又掀起宫斗,伤害到孩子怎么办? 李治正思索间,一座庙宇已出现在视野前方。 门是虚掩着的。 李治推门走了进去,穿过庭院,来到一间静室。 屋中供奉着真武大帝的石像,一名穿着道服的女子,跪在真武大帝面前,背对着李治。 从身形轮廓来看,应该就是王皇后,然而又比记忆中的王皇后,消瘦了几分。 李治挥了挥手,命其他人都退下了,只有王伏胜和狄仁杰留在身边。 李治一时不知怎么称呼王氏,只好用以前的称呼,说道:“皇后,朕已经来了。” 王皇后肩膀微微颤动了一下,慢慢站起身,缓缓转过来,一双幽深的眸子朝他凝视了过来。 她果然清减了不少,面色苍白,虽不施粉黛,自有一股天生丽质,与以前相比,还多了股柔弱气质。 “陛、陛下!贱妾终于又见到您了,就算立时死了,也甘心了。”她哀呼一声,两行清泪从眼眸中流了出来。 李治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王皇后抹了抹眼泪,片刻之后,平静下来,柔声道:“陛下,贱妾能单独跟您说几句话吗?” 李治略一迟疑,挥手让王伏胜和狄仁杰也退下了。 待屋中只剩两人之后,王皇后在他身前跪下,泣声道:“陛下,贱妾向您请罪了。” 李治道:“你请什么罪?” 王皇后哭着道:“贱妾以前一直喊冤,以为自己并无过错,心中常有不忿。然而自离宫之后,贱妾日思夜想,终于明白过来,是贱妾对不起陛下。” 李治微微一愣。 他本以为见了王皇后,她定会想方设法的求情,希望回宫,却没想到,她竟自请罪过。 李治道:“你哪里对不起朕了?” 王皇后哽咽道:“陛下当初拜舅父为相,是想让贱妾亲族帮助陛下,制衡长孙无忌。可贱妾为让李忠当太子,听从舅父的话,向长孙无忌示好,背叛了陛下。贱妾糊涂至极,万死难恕!” 李治过去将她扶了起来,道:“都过去的事了,不必再提了。” 王皇后凄然道:“从今以后,贱妾会在庙中替陛下和大唐祈福,以赎贱妾之罪孽。” 李治怔了怔,听她口气,似乎已不奢求回宫了。 王皇后又擦了擦眼泪,顿了片刻,说道:“福儿的事,确与贱妾有关。” 李治道:“福儿就是那名舞姬吗?” 王皇后黯然道:“是的,前几日,贱妾一位堂叔忽然找来,说想将福儿救出众艺台,给他儿子做妾。不过需福儿配合。” “贱妾心想,福儿能出宫,嫁入柳氏为妾,总是一件好事。便写了张纸条,让福儿听他吩咐行事。” 说到这,哽咽道:“贱妾没想到,他竟利用那纸条,迫福儿做出那种事来,又迫她自尽,是贱妾对不起她!” 李治道:“你那堂叔叫什么?” 王皇后哽咽道:“柳、柳盛。” 李治知她不擅说谎,又见她哭的哀切,此事应该不假。 他蹲下身子,拍了拍王氏的肩膀,道:“福儿肯为你做出那种事,足见忠义,朕会厚葬她的。” 王皇后叩首道:“多谢陛下……多谢陛下……”声音哀切,如杜鹃啼血。 李治见她额头磕出了血,伸手抱住她,轻轻拍打她后背。 不知过了多久,王氏嗓子都哭哑了,终于不再出声。 李治等了半天,侧头一看,才发现她在自己怀里睡着了。 阿郎、娘子们,倘若让王皇后回宫,你们能接受吗? (本章完) 第120章 三个小皇子 第120章 三个小皇子 “媚娘,你这是?” 一大清早,李治刚来到立政殿,便见武媚娘跪在地上,手中还捧着一个卷轴。 武媚娘低着头道:“妾恳请陛下,废去妾皇后之位,接王庶人回宫,册封她为皇后。” 李治急忙将她扶起,道:“媚娘,朕绝无此意。朕去看她,只是为调查案子,你切莫多心。” 武媚娘仰头望着他,道:“调查案子?” 李治便将柳盛的案子与她说了。 武媚娘听完后,暗松了口气。 只要李治不是主动去见王皇后,她便并不畏惧,柔声道:“原来是这样,妾身胡闹,大家莫怪。” 李治拉着她手进入屋中,轻轻道:“你什么也不必担心,安心养胎便是。” 武媚娘坐下之后,忽然道:“对了,有件事,妾身一直忘了告诉大家。” 李治道:“哦,何事?” 武媚娘道:“前阵子祭拜昭陵时,临川公主找上两位小公主,说了很多萧氏的好话。” 李治眉头一皱,道:“临川公主,是韦太妃的女儿吧?” 武媚娘道:“正是呢,当时妾身去找韦太妃时,还遇到了韦弘机。” 李治沉声道:“你的意思是说,韦弘机在帮助萧锐,加深两位小公主与萧氏的关系?” 武媚娘道:“妾身也不知此事是不是萧氏主使,为保护两位小公主,妾就下旨禁止临川公主入宫了。” 李治点点头,握住她手道:“你做的很对,后宫之事,以后也要你多帮朕看着才是。” 李治去看王氏的消息,很快在后宫传开。 嫔妃们对此反应各不相同。 郑贵妃对王氏颇有几分怨恨,对此不太高兴。 刘充嫒更多的是惧怕,担心王氏回到宫中,抢走她儿子李忠。 徐槿最为淡然,除了李治和她父亲徐孝德,几乎没有什么外事,能够影响到她的心境。 这天中午,徐槿从梅园赏回来,瞧见高安公主和义阳公主趴在一张榻上,玩着博戏。 徐槿正要走过去时,忽听高安公主哼道:“三兄太霸道了,以后都不跟他们玩啦。” 义阳公主道:“那咱们自己玩,叫上小吉他们。” 高安扁了扁嘴,道:“除小吉外,其他人跟咱们踢鞠时,分明故意在让着咱们,一点都不好玩。” “那你还是想跟三兄他们玩咯?”义阳公主打趣道。 “才不是!不过他若是向我赔个不是,让我陪他玩也可以!” 徐槿来到两人身边,在义阳公主旁边坐下,微笑道:“你们两个,在说些什么呢?” 高安公主告状道:“徐姨娘,三兄欺负我们,不让我和阿姊陪他们踢蹴鞠。” 徐槿诧异道:“四天前,你们不是一起踢过吗?” 高安公主嘟囔道:“那是他们上蹴鞠学(课)的时候。平日里下学后,他们就不让我们一起玩了!” 徐槿愣道:“他们平日也踢蹴鞠吗?” 高安公主道:“当然踢啦,每天晚上都踢,就在东宫西池院!” 徐槿道:“教习没有给他们留下课业吗?” 高安公主哼道:“那就不知道了,他们肯定没认真做,对吧,阿姊?” 义阳公主点点头,道:“我听五郎说,二兄、三兄和四兄的课业,最近都没什么长进。” 徐槿心中一凛,道:“五郎没跟他们一起玩吗?” 高安公主嘻嘻笑道:“五郎其实也想跟他们一起玩,但兄长他们几个都不敢,怕母亲找过去,发现他们的秘密。” 五郎便是皇五子李弘,两人口中的母亲,便是武皇后。 徐槿隐隐意识到这件事很严重。 皇帝为了加强皇子们的体魄,故而让他们多了一门蹴鞠学。 如今蹴鞠学导致皇子们都变得贪玩,李治知道后,肯定会非常不好受。 徐槿沉吟片刻,心想事关皇子们的教育,也关乎大唐的将来,当即朝一名内侍吩咐。 “去瞧瞧大家在做什么。” 未几,那内侍回禀,李治刚从立政殿回来,正在甘露殿处理公务。 徐槿朝贴身侍女吩咐道:“蝶儿,你去甘露殿外候着,倘若陛下忙完公务,就请他过来一趟。” 蝶儿道:“是。”来到甘露殿,在殿外等候。 一个多时辰后,李治从殿内走了出来。 蝶儿赶忙过去,行了一礼,道:“奴婢拜见大家。” 李治认出她是徐槿的侍俾,笑道:“是你啊,充容找朕有事吗?” 蝶儿低着头道:“充容娘子请大家过去一趟。” 李治点点头,信步来到蓬莱殿。 进入大殿,忽听一阵清脆的声音响起,来到通门,朝里一看,原来徐槿正在教义阳公主读书。 李治在外面听了一阵,义阳公主读的是女诫。 她小小年纪,吐字清晰,读的极为流利,竟已有几分小才女的模样。李治等她一字不错的读完,走进殿内,鼓掌道:“不错,义阳最近读书很有长进。” 义阳公主甜甜一笑,跳到李治怀里。 李治抱着她坐下,朝徐槿笑道:“充容请朕过来,是有什么事吧?” 徐槿道:“此事妾身也是听义阳提起,义阳,还是你来告诉你耶耶吧。” 义阳公主点了点头,告状道:“耶耶,二兄、三兄、四兄最近沉迷蹴鞠,功课都开始懈怠啦。” 李治皱眉道:“竟有这种事?” 义阳公主认真的点点头,道:“崇文馆的讲经博士们,也快管不住他们了,我说过他们两句,他们还凶人家。” 李治沉声道:“伏胜,传谕,让二郎、三郎和四郎,带着最近的功课,都来见朕。” 王伏胜应诺去了。 李治继续和徐槿、义阳公主说话, 过了大半个时辰,李治忽有察觉,侧头一看,只见一颗脑袋从通门探进来,正偷偷观察着屋内。 李治脸一沉,道:“都给我进来!” 只听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三个穿着黄色小褂的皇子推推搡搡走了进来,在李治跟前站成一排。 二皇子叫李孝,三皇子叫李勇,四皇子叫李廉。 李孝、李勇都是普通宫人所生,从未获得唐高宗宠爱,故而很怕父亲。 只有四皇子李廉,因生母萧淑妃缘故,得到过宠爱,性子活泼一些,刚才探头探脑的就是他。 当初萧淑妃与王皇后相斗时,也影响到皇子们。 李廉小小年纪,就颇有几分机灵劲,与两位兄长同吃同玩,三人关系极佳,反孤立了李忠。 经过废王立武后,三人生母都被夺了位份,住在东宫附近的大吉殿。 同病相怜的处境,也让三人关系更加亲密,基本上都是形影不离。 李治望着三人畏畏缩缩的目光,表情和缓了一些,道:“最近功课都做的怎么样?” 二皇子李孝木讷寡言,有几分呆,三皇子李勇身材最壮,性格过于冲动,两人都不敢随意吭声。 “回父亲,教习每次布置的课业,我们都认真做完了。”回话的是四皇子李廉。 李治道:“课业都带过来了吗?让朕瞧瞧。” 几名内侍进入大殿,将三人的课业呈给李治。 李治先拿起李孝的功课。 字写的还不错,有诗词,也有解义,他仔细看完后,点了点头,重新卷上。 当他检查到李勇和李廉的课业时,脸顿时黑了下来。 三人年纪差不多,功课内容也相差不多。 一眼便可瞧出来,李廉的很多课业,都是抄的李孝。 李勇就更不提了。 他课业上有三种字迹,一种是李孝的,一种是李廉的。 最后一种才是他自己的,字体扭扭歪歪,写的像狗爬。 很明显,他就连抄作业,也找另外两人帮忙了。 李治面沉如水,抬头看了李勇一眼。 李勇吓得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李治又瞥了李廉一眼,李廉圆圆的小脸堆出一丝讨好的笑容,似乎还想蒙混过去。 李治哼道:“除了二郎,你们剩下两个,课业都是抄的吧?” 李廉见蒙不过去,终于跪了下去,耷拉着小脑袋。 李治沉声道:“看来朕让你们踢蹴鞠,是一个错误的决定,以后你们就和以前一样,老老实实念书吧。” 李勇急道:“父亲,我们再不敢了,求您让我们踢蹴鞠吧。” 徐槿适时劝道:“陛下,皇子还小,不如再给他们一次机会吧。” 李治哼道:“若不是你们徐姨娘求情,朕绝不会饶过你们这回。你们以后都给朕好好念书,倘若再敢抄作业,你们就试试!” 三人见并未被剥夺蹴鞠学,齐声道:“是!” 李治挥手道:“都去吧。” …… 韦府水阁。 萧锐坐在水阁之内,淡然的喝着茶,韦弘机则站在临水围栏前,望着水面不语。 韦弘机忽然转过身,道:“柳盛已被大理寺带走,你就一点不慌?” 萧锐笑道:“此事我并未参与,顶多帮他给那舞姬传个讯息,传信之人已离开长安,狄仁杰查不到我。” 韦弘机道:“柳盛若供出你呢?” 萧锐笑道:“他不会,有京兆杜氏的例子在前,谁也不会再干出类似杜充的傻事。” 韦弘机点点头,走到椅子旁边坐下,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狄仁杰似乎没那么好对付。” 萧锐叹道:“确实小看此人了,暂时避避风头,等刘仁轨和狄仁杰清查吏部时,再见机行事吧。” (本章完) 第121章 公主病愈 第121章 公主病愈 孙思邈在宫中已住了五日,这日清晨,来到甘露殿,向李治辞行。 李治道:“孙神医在宫中住不惯吗?” 孙思邈笑道:“草民是劳碌命,宫中日子太过清闲,再住下去,草民这把老骨头只怕要生锈了。” 李治道:“那常山的病,可好些了?” 孙思邈道:“已痊愈了八成,剩下的好好调养便是。” 李治欣喜道:“如此多谢孙神医了。”命王伏胜亲自送孙思邈出宫。 自从有高有道几人帮忙,李治便轻松了很多,一个时辰不到,便忙完了今日的公务。 李治挂念常山公主的病,离开甘露殿后,径直来到公主院。 当他瞧见常山公主时,不由大为惊喜。 才数日不见,常山公主竟气色大好,脸颊上多了几分红润。 李治快步过去,笑道:“孙神医果然是国手,这么短时间内,竟让你恢复这么好。” 常山公主此刻也感受到身体的变化,心中本就欢喜,见李治又来瞧她,更是喜悦。 “昨夜吃了孙神医一剂药,忽然来了胃口,多吃了两碗饭,今日起身后,便多了几分力气。”她微笑道。 李治见伺候她的人也变多了,显然是武媚娘派遣的,暗暗点头,在床边坐下,陪她叙着闲话。 常山公主柔声道:“听说兄长前阵子犯了头疾,以后可要多保重龙体。” 李治笑道:“朕近来一直锻炼,体魄早已强健多了,你应该也能瞧出几分吧?” 常山公主笑道:“那也是,听说陛下还让皇子公主们练习鞠球,刚才高安和义阳过来时,提到蹴鞠,别提多开心了。” 李治拍了拍她手,笑道:“等你好了后,也可以去蹴鞠。” 常山公主迟疑了一下,道:“兄长,我身子若是好了些,能不能出宫去看看妹妹?” 李治道:“当然可以,皇宫又不是牢笼,你们姐妹也可以上街去玩,只是要多带侍卫,注意安全。” 常山公主喜道:“多谢兄长。” 便在这时,门口也传来一道声音,笑吟吟的道:“多谢兄长。” 李治转头一看,原来是新城公主来了,笑道:“你也来了。” 新城公主嗔道:“人家可是经常来看姊姊,不像兄长,才来第二次罢了。” 常山公主忙道:“新城,不得胡言。” 李治哈哈一笑,道:“无碍,无碍,朕以后常来就是。你们姊妹俩聊吧。朕还有事情,先走了。” 李治离开后,新城公主坐下陪着常山公主说话。 常山公主瞧出她神色有异,道:“妹妹,你怎么了,什么事不欢喜吗?” 新城公主低下头,轻轻道:“姊姊,我、我想向兄长请旨,前往河北去找驸马。” 常山公主微微一惊,道:“出什么事了吗?” 新城公主迟疑了一下,道:“我说了你可别怕。” 常山公主笑道:“只管说便是。” 新城公主道:“跟驸马一起的伴当来信说,驸马途中遇到一家荒野黑店,掌柜将客人杀死,做成肉馒头,幸亏他机灵,否则也被人做成肉、肉馒头了……” 常山公主捂住嘴,只觉一阵反胃。 新城公主叹道:“我实在担心他安危,所以想去找他。” 常山公主沉吟片刻,凝视着她,道:“妹子,不是姊姊舍不得你,你最好还是别去为好。” 新城公主道:“为什么?” 常山公主道:“我若是没猜错,兄长派他去河北,是给他机会戴罪立功。你若去了,他哪还能专心办事?” 新城公主撅嘴道:“我又不碍他正事。” 常山公主柔声道:“大健儿,志在四方,你有时候要学会放手,才是真的对他好。” 新城公主又道:“可他路上若是又遇到歹人怎么办?” 常山公主笑道:“你又不会武艺,到时还要他照顾你,也许能躲过的危机,反而躲不过了。” 新城公主撅嘴道:“妹子在姊姊眼中,就那么没用吗?” 常山公主笑道:“你的公主身份,已经救了他一命,剩下的就交给他自己吧,我相信驸马很快能立下大功,回到长安。” 新城公主终于点点头,道:“那好吧,我在长安等着他便是。” 常山公主笑道:“这才对呢。陪我去后宫走走吧,我都十多年,没有去过了,也不知变化大不大。” 新城公主吃惊道:“你能下地了吗?” 常山公主笑道:“无妨,孙神医说出去走走,反而更好,只要不太劳累就行。” 两女带着宫人内侍,出了公主院,一路向北,穿过安仁门,从孔子庙旁边绕过。 这时,常山公主瞧见一名八九岁左右的小孩,在孔子庙旁边走来走去,嘴里念念有词。 那小孩面容虽稚嫩,身形却很壮硕,浓眉大眼,再过十年,定是一位英武青年。常山公主奇道:“妹妹,那孩子是谁啊?” 新城公主扭头一看,笑道:“他呀,是兄长第三个皇子,名叫李勇,封为杞王。” 转头朝李勇招了招手,道:“三郎,你过来,见过你常山姑姑。” 远处的李勇抬头朝这边看了一眼,瞧见新城公主后,小跑着过来了,笑道:“侄儿拜见新城姑姑。” 新城公主道:“这位是你常山姑姑,快快见礼。” 李勇侧头看了常山公主一眼,奇怪道:“您也是我姑姑吗?怎地从未见过您?” 新城公主道:“常山姑姑一直生病,在屋中养病,所以很少出来,别废话,快叫人!” 李勇“哦”了一声,拱手道:“常山姑姑。” 常山公主从袖里取出一块柚子,递给他,笑道:“好孩子,吃吧。” 李勇攥在手里,却没有吃。 新城公主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训斥道:“常山姑姑让你吃,为何不吃,怕有毒吗?” 李勇嘟囔道:“您别老是打我脑袋,别人总说我笨,都是被您给打笨的。” 新城公主笑骂道:“倒还怪我了。你自己说说,你的功课比不上四郎也就罢了,五郎只有三岁,字却比你写得好,说得过去吗?” 李勇低下了脑袋。 常山公主忙道:“新城,别这般说,有的孩子通窍早,有的通窍晚,大器晚成也是有的。” 李勇见常山公主帮他说话,却并不领情,哼道:“我已经通窍了,只是通的不是读书的窍。” 新城公主笑道:“那你通的哪根窍?” 李勇挺了挺胸口,道:“当然是习武的窍!我以后要当大将军,帮父亲镇守边关!” 新城公主笑道:“就凭你这小身板吗?” 李勇大声道:“我蹴鞠已经踢的很好了,您别瞧不起人。” 常山公主安慰道:“能把蹴鞠踢的不错,也挺厉害。三郎,你在夫子庙旁边做什么?” 李勇嘴巴一瘪,道:“昨天父亲抽查我功课,我没过关,父亲说了我几句。我就想过来沾点夫子气,也许功课能好起来。” 常山公主笑道:“光沾夫子气可没用,平日还要多用功才是。” 便在这时,一名内侍飞奔而来,朝李勇说道:“三殿下,奴打听到了,薛将军果然又打了胜仗。” 李勇双眼闪着亮光,道:“快和我详细说说!” 新城公主忙道:“你们在说什么?薛仁贵又怎么了?” 她一心盯着着长孙诠的事,对长安城发生的大事,并未太多关注。 李勇不满道:“姑姑,先让我听完,待会告诉你成不成?” 新城公主道:“不行,现在就讲给我听!” 李勇无奈,只好说了。 原来从几天前,后宫就传出消息,说薛仁贵随苏定方西征,打了场大胜仗,杀了不少突厥人。 圣人还因此在承庆殿设宴。 李勇只对行军打仗的事感兴趣,立刻派人去打听,这才打听回来了。 常山公主奇道:“妹妹,那薛仁贵是什么人,为何宫里人都在传他的事?” 新城公主笑道:“阿姊有所不知,薛仁贵本是千牛卫中郎将,一直跟在兄长身边,与宫里人熟悉。” 李勇抢着道:“薛将军可是一员勇将,父亲第一次派他出征,他就以五千人马,击败吐蕃十万大军!” 常山公主惊道:“竟有如此神勇之人?” 新城公主笑道:“别听三郎胡说,薛仁贵是联合了其他羌族部落,才打败吐谷浑。” 李勇叫道:“我没胡说,要不是薛将军率领我大唐五千猛士,那些羌人,早被杀败了!” 常山公主感叹道:“他长期待在宫里,第一次出去就能打胜仗,果然不凡呢。” 李勇得意道:“自然厉害啦,父亲觉得他像卫青,送了本卫青的传书给他。” 新城公主伸手指点了一下他的小脑袋,说:“厉害的又不是你,你得意个什么?” 李勇大声道:“我以后一定会像他一样厉害!”朝新城公主吐了吐舌头,小步快跑着离开了。” 常山公主抬头望着空中的白云,面色微红,也不知在想什么。 新城公主碰了她一下,笑道:“阿姊,你就别想了,薛仁贵已四十多岁,不适合给你当驸马!” 饶是常山公主好脾气,也给她这句话羞的面红耳赤。 “我把你这张嘴!”作势欲打。 新城公主咯咯一笑,快步跑开了。 (本章完) 第122章 第121 目标武皇后! 第122章 第121 目标武皇后! 五更之后,报晓的钟鼓声从承天门响起,很快传遍全城。 醴泉坊南街,米老翁从睡梦中醒来,穿好衣服,拿起一根泡在水里的嫩柳枝,沾点药粉,开始刷牙。 水盆里倒映着一张高鼻深目,须髯浓密的面容,这是张胡人的面容。 米老翁洗漱之后,拿着笤帚出了门,开始扫门外的灰尘。 街巷内,其他坊民也和他一样,纷纷早起,清理自家街道,很多人都和米老翁一样是胡人。 醴泉坊本就是胡人聚居的一座里坊。 众人一边扫着地,一边打招呼,闲话家常,长安城普普通通的一天,就这么开始了。 米老翁回到屋中,墙上挂着一幅画像,这是祆教女神的画像,米老翁是一名祆教徒。 忽然,里屋传来一道轻微的“喀嚓”声,似乎是窗户被人开过。 米老翁眼中闪过一道精光,从腰间拿出一柄短刀,慢慢走进里间。 屋中坐着一个人,普普通通的模样,三十多岁,一身褐衣,手中却带着一个奇怪的指环。 米老翁盯着指环看了一会后,将短刀归鞘,走到外面将门窗全部栓死,然后才回到屋中。 “见过密使。”他跪在地上,用吐蕃语说道。 那人一言不发,将指环递了过去。 米老翁拿在手中,仔细检查之后,还给那人,凛然道:“密使请吩咐。” 褐衣男子道:“我需要你儿子为赞普献出生命,你愿意吗?” 米老翁毫无迟疑:“那是他的荣幸。” 褐衣男子点点头,道:“不愧是大相当年亲自留在长安的人,你的忠心我会禀告赞普和大相。” 贞观十四年,禄东赞来长安,替松赞干布迎娶文成公主。 当时谁也不知道,他离开时,留下了二十四名吐蕃亲信。 这二十四人潜伏在长安城,便仿佛一个普通的胡人一样,经营着不同的营生。 这十七年来,禄东赞从未派任何人找过他们,谁也不知道他们真实的身份。 米老翁深知禄东赞启用自己,必是国家发生了大事,心中不禁忧虑,道:“密使,赞普和大相都还好吗?” 褐衣男子沉声道:“不太好。吞并吐谷浑的计划失败,援救西突厥的部署,也没能成功。大相非常忧虑。” 米老翁咬牙道:“这两日我也听说了,唐军打败了贺鲁。” 褐衣男子道:“等他们消灭贺鲁后,下一个目标肯定是我们,所以你们为国家效力的时候到了。” 米老翁坚定道:“大相需要我做什么?” 褐衣男子道:“听说你儿子成为武氏球社的球头。” 米老翁道:“不错,我一直让他训练马球,五年前,武氏被接出感业寺时,我就把他派去了武府。” 褐衣男子点头道:“不愧是大相的亲信,眼光敏锐。” 米老翁低声道:“只可惜,他虽然很得武元庆信任,却根本无法接近杨夫人和武顺。” 褐衣男子道:“无妨,能接近武元庆就够了,三日后有一场马球赛,武府对阵于府,是吗?” 米老翁道:“不错。” 褐衣男子道:“让你儿子在赛场上挑起冲突,打死于志宁的孙子。” 米老翁迟疑了一下。 褐衣男子冷冷道:“有什么疑虑吗?” 米老翁道:“我家那小子,虽有血性,性子却有些拗,不告诉他原因,他可能不会答应。” 褐衣男子摆手道:“无妨,你可以告诉他,大相需要长安城混乱,需要让武氏与于志宁起冲突。” 米老翁道:“为何选中于志宁?” 褐衣男子道:“长孙无忌致仕,世家派系中,只有他能对抗武氏,废王立武时,他也并未支持武皇后。” 米老翁恍然道:“您是想重新挑起废王立武的矛盾?” 褐衣男子道:“不错,据我观察,唐朝贵族都憋了一股怒气,他们不敢向唐朝皇帝发作,咱们就浇点油,让他们对武皇后发作。” 米老翁道:“这样能让长安混乱吗?” 褐衣男子淡淡道:“这只是第一步计划,等你成功后,我自会一步步谋划,让长安陷入混乱。” 米老翁道:“我明白了。” 褐衣男子道:“事成之后,你儿子该怎么做,不用我教你吧?” 米老翁坚定的道:“他会以死报效国家。” …… 立政殿。 李治将耳朵贴在武媚娘肚子上,听了好一会,却并未听到任何动静。 武媚娘嗔笑道:“陛下,要四个月才有动静呢,您也太心急了吧?” 李治笑道:“朕也只是听听罢了,对了,这是康国今年进献的一尊青金石观音,皇后摆在屋中,图个吉利。” 武皇后接过观音,只见其色泽如蓝天,金屑散乱,光辉灿灿,如众星于天空中闪耀。青金石本就有催生助产之效,宫廷命妇多喜此石,又是一尊观音,就更加吉利了。 武媚娘微笑道:“多谢九郎。” 待李治离开后,武媚娘将青金石观音拿在手中,不住把玩。 张多海忽然走了过来,低声道:“殿下,武元庆身边的那颗暗棋,有动作了。” 武媚娘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冷冷道:“他做什么了?” 张多海道:“他悄悄命人打了柄月仗,用的柘木,估计是想用月仗杀人。” 武媚娘道:“最近府中有马球赛吗?” 张多海道:“三日后,与于府有一场,于志宁的孙子也会上场。” 武媚娘望着观音,缓缓道:“此人潜藏极深,若非长孙无忌帮忙,吾也未必能发现他。你说他的目的是什么?” 废王立武时,武皇后与长孙无忌暗斗十分激烈。 两人都在对方身边插满眼线,武媚娘曾一度占据下风。 后来有一次,武媚娘吃了大亏,便费极大精力,将每一个武姓成员身边之人,都仔细详查。 结果不仅查出长孙无忌的细作,还查出武元庆身边有个可疑之人,竟与十几年前的禄东赞有些关系。 武媚娘不动声色,命人暗中监视,直到今日,对方的狐狸尾巴才终于露了出来。 张多海道:“肯定是想对付您,挑起您与于志宁争斗。” 武媚娘道:“如此来看,果然是吐蕃细作了。” 张多海冷哼道:“这帮吐蕃人竟敢对付您,简直是不知死活!” 武媚娘眉头紧蹙,露出思索之色。 张多海道:“殿下,怎么了,既然知道他们的阴谋,直接清理就是,何需烦恼?” 武媚娘瞥了他一眼,道:“吾担心的不是现在,而是将来。当初吾回府时,就瞧见武元庆将吐蕃人带到后院。武元庆和武元爽留在长安,始终是吾的隐患。” 张多海心中一紧,道:“您想收拾他们兄弟了?” 武媚娘不答反问:“你还记得徐槿刚封充容时,做了什么吗?” 张多海想了想,目光一亮,道:“她请旨将她的兄长外放了。” 武媚娘道:“是啊,为此还得了陛下夸赞。你说吾若请旨外放武元庆他们,陛下会不会欢喜呢?” 张多海笑道:“那是肯定的。” 武媚娘淡淡一笑,道:“那就趁着这次机会,让他们离开长安吧。” 张多海愣道:“您的意思是,将计就计?” 武媚娘道:“你去安排,先别动手抓人,马球赛可以比,不过不能死人,于志宁的孙子更不能死。” 张多海凛然道:“您放心,臣一定安排的妥妥当当。” …… 次日中午,李治正在金水河水榭午休,醒来之后,发现内领卫郎将黄伯善正在水榭旁等候。 李治起身活动了一下胳膊,道:“黄郎将,找朕有什么事吗?” 黄伯善道:“陛下,数日前,臣等查到一名吐蕃细作,后来发现那细作似乎在谋划什么事,与武府有关。” 李治眉头一皱,道:“怎么讲?” 黄伯善道:“那细作找了醴泉坊一名姓米的粟特人,那粟特人有个儿子,在武府担任马球队球头。” 李治道:“那米姓粟特人莫非也是细作?” 黄伯善道:“臣等正在调查此人,目前来看,似乎只是一个普通的粟特裔唐人。” 李治沉吟片刻,道:“那名球头最近可有什么异常举动?” 黄伯善道:“有,他打了一柄月仗,可以杀人的月仗。” 李治心中一凛,道:“那你的结论是什么?” 黄伯善道:“臣琢磨着,要么米老翁是一个潜藏极深的细作,要么已经被吐蕃人发展成线人,那球头打那柄月仗,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李治道:“什么目的?” 黄伯善道:“两日后,武府与于府有一场马球赛,臣怀疑与马球赛有关。” 李治沉默了一会,道:“皇后知道吗?” 黄伯善道:“臣在调查时,发现有一些可疑的人也在盯着那球头,应该是长秋台的人。” 王伏胜脸色微变,不经意的瞟了黄伯善一眼。 李治道:“如此说来,皇后已经知晓。” 黄伯善道:“是的。” 李治想了想,摆手道:“那这件事就让皇后处理吧,朕相信她能处理好。你盯着就好,不要插手。” 黄伯善拱手道:“臣领旨。”告退离开。 感谢大家的评论留言。我原本是想,如果大家希望召回王皇后,就往这个方向写,经过层层铺垫,各方面条件成熟,再召回来。看了大家意见后,大部分书友不希望回来,那就按照大家期望,不再往这个方向写了。这本书均订两千左右了,感谢大家的支持,蹈舞礼致谢! (本章完) 第123章 司宫台改革 第123章 司宫台改革 四月的夜晚,月色清幽如水。 王伏胜坐着马车,来到司宫台宫外暗司。 他跟着引路人,来到地下石室,闭着双眼,静静坐着等候。 良久,司宫台三大内常侍来到石室,一声朝着王伏胜见礼。 “拜见大监。” 王伏胜淡淡道:“武府最近可有动静?” 微胖内常侍笑道:“没有任何动静,就是长秋台的人,似乎比平日多了些。” 王伏胜冷冷道:“蠢货,这不就是动静吗?” 三人都吃了一惊,面面相觑。 王伏胜道:“吐蕃细作正在武府谋划什么,长秋台和内领府都已经盯上了,你们就一点味没闻到?” 另一名高壮内常侍急道:“大监,我们最近一直在尽心办事,绝没有丝毫懈怠。” 王伏胜沉声道:“毕竟与武府有关,长秋台发现些动静,倒也正常,我只是没想到,内领府竟也查到了。” 高壮内侍道:“他们是十二卫编制,最近扩张的很快,不仅金吾卫、千牛卫,连监门卫也有人,被调了进去。” 王伏胜点点头,道:“这次的事,我也明白过来,咱们和长秋台,将来都比不过内领府。” 最重要的是王及善并不在长安,内领府依然有如此高的办事效率,让他十分气馁。 高壮内侍咬牙道:“大监,让我们再增点人手吧?” 王伏胜摇头道:“陛下没有裁撤司宫台,你们就该烧高香了,不可能给司宫台拨更多款项。” 微胖内侍道:“大监,那我们怎么办?再让内领府发展下去,更比不过内领府啊!” “不如做个局,把王及善弄死!”一直不说话的内侍,阴狠狠的说道,他年纪最轻,眼中有一股狠劲。 王伏胜冷冷道:“我看想死的是你!” 年轻内侍微微一惊,低下了头。 微胖内侍道:“大监,您说怎么办,我们都听您的。” 王伏胜道:“那个叫唐平的江湖子,你们怎么招揽到的?” 微胖内侍道:“他原本是不良人,在平康坊一个蛇头手下做内应,结果暴露,险些被杀,是我们救了他,他才进入司宫台。” 王伏胜道:“内领府是军人出身,咱们这些伺候人的,肯定比不过,以后须多招揽像唐平这样的人才。” 微胖内侍道:“大监,那需再拨款项,眼下密探名额已经满了。” 王伏胜道:“裁撤些就是了。” 微胖内侍急道:“那些密探,可都是宫里跟着我们出来的孩子,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王伏胜漠然道:“现在是裁撤他们,将来可就是裁撤你们了,你们自己选吧。” 三人对视一眼,都叹了口气,没有再反对。 王伏胜离开暗司,又来到臭水沟渠附近,静静等候着。 没过多久,那名蒙面内侍来到他身后。 “大监,我来了。” 王伏胜沉声道:“王皇后情况如何了?” 蒙面内侍道:“见了圣人之后,情绪稳定了很多。” 王伏胜点点头,道:“那就好。” 蒙面内侍道:“大监,圣人既然见过王皇后,她回宫希望是否大了一些?” 王伏胜感叹道:“我也拿不准圣人的心思,况且武氏腹内有子,眼下时机并不太好。” 蒙面内侍恨声道:“这个女人太能生了。” 王伏胜仰头望着明月,轻轻道:“这也许是天意。罢了,我回去了,你自己小心。” …… “吱呀”一声,长乐门的大门只开了一条缝。 王伏胜穿门而过,抬头一看,只见月光之下,有一个黑影提着灯笼走了过来。 那黑影轮廓独特,仿佛一颗黑球滚了过来,太极宫中只此一人。 王伏胜站在原地,负手等候着,不一会,那黑影走了过来,正是内侍少监张多海。 “啊,是王大监,卑职有礼了。”张多海躬身行了一礼。 王伏胜淡淡道:“张少监不必多礼,这么晚了,你还要出去公干吗?” 张多海笑道:“王大监不也一样吗?” 王伏胜哼了一声,便要离开。 张多海忽然道:“王大监,能否借一步说话?” 王伏胜侧头望着他。 张多海笑道:“此事与司宫台也有关系,王大监不想听听吗?”王伏胜沉默半晌,朝一个方向指了指,大步走了过去。 张多海快步跟上。 两人很快来到一条无人的甬道,王伏胜道:“你有什么话,可以说了。” 张多海低声道:“王大监,武府之事,您想必已经知道了。” 王伏胜默认。 张多海又道:“盯着武府的那群人,果然是你手下司宫台的人吗?” 王伏胜沉声道:“不是。” 张多海似乎并不吃惊,笑道:“难怪下面的人跟我汇报时,说不像司宫台的风格,果然如此。” 王伏胜冷哼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张多海道:“是内领府?” 王伏胜点了点头。 张多海叹了口气,道:“果然是他们,这帮家伙可真够厉害的,殿下也是无意中发现那吐蕃细作,内领府竟也能发现。” 王伏胜道:“你找我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些?” 张多海眼中闪过一道亮光,道:“我想与王大监合作。” 王伏胜冷笑道:“哦?” 张多海沉声道:“内领府发展迅猛,只怕将来司宫台和长秋台,都会被裁撤,王大监也不愿看到这一天吧。” 王伏胜沉吟不语。 张多海接着道:“只有你我合作,消息互传,才能抗衡内领府。” 王伏胜忽然笑了。 张多海面色微沉,道:“我说的不对吗?” 王伏胜道:“张多海,你什么时候跟我平起平坐了?” 张多海面色微变。 王伏胜平静道:“你不过是个少监,本监下属,仗着皇后信任,掌管长秋台,所以才觉得与我平级,是不是?” 张多海低着头道:“卑职不敢,卑职一直都是您的下属。” 王伏胜淡淡道:“我是圣人钦点的内侍监,你不过是个少监,没资格跟我合作,好好记住这一点。”转身迈步离去。 张多海望着他的背影,哼道:“得意什么,将来皇后殿下迟早收拾你!” 长秋台的司署位于长寿坊南街一间药铺。 张多海迈着大步进入铺子后院,刚在一间屋子坐下,便有一名年轻内侍快步奔了进来。 “义父,您来了。” 张多海笑道:“你这孩子,每次反应倒快,我屁股才刚坐下,你就来了。” 另有一名内侍端着一盆热水进来了。 年轻内侍接过热水,蹲在他跟前,帮他脱了鞋,一边帮他洗脚,一边笑道:“孩儿琢磨着义父今晚要过来,就一直等着了。” 张多海笑道:“不错,你这猴崽子的机灵劲,有我当年的风范。” 年轻内侍名叫张荃,二十岁出头,是张多海一手调教起来的,认张多海做了义父。 张荃笑道:“孩儿哪里比得上义父您。” 张多海道:“行了,别拍马屁了,说正事,那球头的月仗,可换了?” 张荃道:“还没有,孩儿担心换的太早,会被他发现,准备比赛前再换。” 张多海“嗯”了一声,道:“你办事一向是让我放心的,不过我还是要嘱咐一句,此事关乎重大,容不得一点错漏。” 张荃道:“义父放心,若是出任何错漏,您就把我的脑袋拧下来当夜壶!” 张多海淡淡道:“也不用这么麻烦,皇后殿下喜欢把干不好事的人,剁碎了喂狗。” 张荃额头多了一滴冷汗,陪笑道:“孩儿记住了。对了,义父,武府周围那群人,要怎么处理,孩儿怕他们坏事。” 张多海沉声道:“他们是内领府的人,你也敢对付?” 张荃变色道:“那岂不是圣人也知道了?” 张多海瞪了他一眼,道:“怕什么,此事不怕圣人知道,你好好办差就是。” 张荃忙道:“孩儿领命!” 张多海问道:“马球赛在哪举办,两边决定了吗?” 张荃道:“芙蓉园。” 张多海沉声道:“他们倒是会挑地方。球赛那日,刚好是官员们发俸禄的日子,官员们提前下衙,估计会有不少人去看比赛。要防止意外情况。” 张荃凝声道:“孩儿明白!” (本章完) 第124章 芙蓉园的马球赛 第124章 芙蓉园的马球赛 永徽七年,四月中旬,是大唐官员本年第一次领俸禄的日子。 唐朝官员的俸禄有四种,月俸、禄米、职田和力课。 高有道是正九品校书郎,每月月俸有一千五百钱,禄米57石,职田两百亩。 力课便是房阁仆人,高有道养不起,所以并没有要。 高有道将两百亩职田,全部交给家人打理。 高家将这些职田租出去,每年收租,便足够养活一大家子人了。 月俸三个月一发,由户部下属的金部,提前将刻有官员名字、职位的木契,送到太府寺。 官员凭借鱼符、牒册,前往太府寺领取俸禄。 此时刚过正午,太府寺外聚集了众多前来领俸禄的官员。 高有道和卢照邻、杜易简在官员中排着队,等了好一会,三人总算领到了月俸。 他们三月才入职,所以只领了一个多月月俸。 一共一缗八小贯,每缗一千钱,每小贯一百文。 禄米半年发一次,所以这次领不到。 三人离开太府寺,卢照邻将钱放入腰间钱袋,摇头笑道: “排了这么久的队,也就这么点铜钱,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升到五品,领些羊肉吃吃。” 杜易简看了他一眼,笑道:“对你来说不算什么,对我和高兄来说,却是喝酒吃饭的钱。” 卢照邻笑道:“那好吧,我请你们去酒楼吃一顿,吃完之后,正好可以去芙蓉园看马球赛。” 芙蓉园位于长安城东南角。 虽是皇家园林,却有一部分对长安城百姓开放,是长安城最受欢迎的园林。 杜易简竖了个大拇指,赞道:“不愧是范阳卢氏,那在下就却之不恭啦!” 高有道道:“要不要把狄兄也拉着?” 卢照邻笑道:“当然是一起请了。”侧头看了一眼,道:“只不过他似乎比咱们还忙,到现在也不见人影。” 高有道道:“等一会吧。” 三人在太府寺附近等候,没过多久,狄仁杰终于来了。 他还牵着一匹马,马上有个大麻袋。 狄仁杰与三人不同,他是四品官,月俸有一万多钱,而且他就职三个月,三月俸禄就是三万多钱,需要驼马运送。 待狄仁杰领完俸禄,杜易简一脸羡慕的道:“狄兄,你再干个几年,就能在长安城南置一座小宅了吧?” 狄仁杰笑道:“还早着呢。” 卢照邻笑道:“你应该能领十几头羊了吧,在哪领,我们陪你一起去。” 狄仁杰道:“晚上太仆寺的官员会直接送到我家中。” 卢照邻笑道:“可真够方便的,今天我请你喝酒看马球,改日你可得请我吃炙羊肉。” 狄仁杰笑道:“一定。” 一行人朝着东南方向而行,走在启厦门大街时,狄仁杰忽然停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 卢照邻问:“狄兄,怎么了?” 狄仁杰沉声道:“有个娘子跟着我们。” 卢照邻转过头,顺着狄仁杰的视线看去,果然有一名带着面衣的年轻女子,正在一个饰品摊铺前,不时朝这边瞟一眼。 高有道道:“她是跟着我的,你们不必在意,走吧。”转身大步而行。 几人立刻跟上,卢照邻奇道:“高兄,那娘子是何人,为何跟着你?” 高有道道:“是杜府之人,名叫杜蓉,她有时会跟着我,向她询问,她也不答。” 杜易简变色道:“不会是京兆杜氏想报复你吧。” 卢照邻哼道:“他们要报复也该找杜正伦,为何来找高兄?” 杜易简叹道:“这就叫欺软怕硬,京兆杜氏衰落了,杜正伦他们得罪不起,所以迁怒到高兄。” 狄仁杰看了高有道一眼,道:“高兄,可要我帮你找杜府中人谈一谈?” 高有道摇头道:“她要暗害我的话,早就动手了。不必管她。” 几人见他如此说了,便不再多言。 没过多久,众人来到芙蓉园,在附近曲池坊找了个酒楼,吃了顿饭,这才进入芙蓉园。 芙蓉园东苑有一座马球场,四面搭有台棚,可容纳数千看客。 长安城比较重大的马球赛,都喜欢在芙蓉园举办,就图一个热闹。 于志宁的孙子名叫于知微,今年二十岁,却还在弘文馆读书,并未入仕。 几年前,他没有入仕是因为还太小,然而如今加冠,却依然没有凭门荫入仕,却是因他翁翁于志宁的缘故。 大唐官场之中,没有人比于志宁更懂得明哲保身。 废王立武时,他一声不吭。 世家派系在长安城闹事时,他称病不见人。 清流整饬吏治时,他请了个去洛阳的差事,躲出长安城。 几场风波下来,长孙无忌致仕,京兆杜氏除名,长孙羊、柳盛被抓,只有他安然无恙。 科举改革后,于志宁制定了一条家规,以后于氏子弟,不得再凭门荫入仕,全部都得去考科举。 考中了才准许进入仕途。 于知微也因这个缘故,依然是白身褐衣。 幸好他本就没有太强的仕途之心,平生只爱打马球。 于府马球队,在他精心组建下,成为长安城数一数二的马球队。 武府的马球队同样很强。 不强不行。世族派系都对武府敌视,隔三差五,就派人下战书挑战,借机在马球场上羞辱武府。 武家马球队由武三思、武承嗣兄弟俩管。 他们也是少年心性,心高气傲,钱找了很多强大球手,终于组建出一支豪华球队。 观看马球比赛,是长安城百姓最喜欢的娱乐活动之一。 这次还是两支强队比赛,午时刚过,长安城一百零坊的百姓,便络绎不绝的往芙蓉园赶。 球场南北方向,各有一座棚舍,里面是两支球队的临时休息舍。 武府的休息舍位于南边,武三思担任领队,武承嗣是副领队。 众人正在换衣服,检查月仗。 不一会,武三思换上短衣窄袖的劲装,头戴幞头,足蹬长靴,手持月仗。 月仗是一柄偃月形球仗,球手们便是凭着此仗击球。 米二郎也在检查他的月仗。 他检查的很仔细,还用鼻子嗅了嗅味道,以防月仗被人给换了。 检查无误后,他目光看向角落处的一名青年,眉头紧皱。 这个球手他第一次见到,并非原来队伍里的球手。 米二郎迟疑片刻,来到武三思旁边,问道:“郎君,为何队伍里多了一名新球手?” 武三思看了那人一眼,笑道:“那是郑八,皇后殿下特意派人送来的球手,球技精湛。” 武承嗣笑道:“二郎,这场比赛皇后殿下也在关注,你可要好好比,表现好了,皇后殿下也许还有封赏赐下来!” 米二郎大声道:“在下一定竭尽全力!” 这时,郑八忽然朝武三思道:“武郎君,这个球头不行,换我当球头吧。” 武三思皱眉道:“郑八,米二郎可是我武府球社的元老,球技高超,与球手配合默契,你还是做副球头吧。” 郑八沉声道:“他不行,郎君不信,让我和他比一场。” 武三思看向武承嗣,后者道:“那就让他们比一场吧。” 郑八道:“去外面比,就比背打。” 所谓“背打”,就是利用肢体动作,让球粘在身上,带球奔行的一种技巧,常用来突破对方防御。 这也是蹴鞠的一种技巧,只不过马球用起来更难。 米二郎这次是带任务而来,计划部署,早已在心中排演无数次,骤然更换身份,就会出现意外,他绝不允许。 “好,我就跟你比背打。” 两人在外面比试,背打只需要球,所以都没有带月仗。 郑八道:“我先来。”伸脚踮起一球,用脑袋稳稳接住,随后从颈部滑落,至臀后时,伸足倒踢,用足后跟又将球踢回。 如此反复,鞠球在他身上滚来滚去,竟不下落。 米二郎冷笑一声,道:“换我来。”同样勾起鞠球,和郑八做了类似的动作。 唯一的区别是,他一边控制鞠球在身上,一边快速朝前行走,难度大了何止一倍? 周围人纷纷叫好。 郑八朝米二郎拱手道:“佩服,球头的位置,在下不敢再争。” 武三思见他主动退让,再好不过。 郑八毕竟是皇后派来的人,如果非要当球头,武三思也没办法。 半个时辰后,外面响起钟鼓声。 这是提醒上场的声音。 棚舍旁边便是马厩,武三思和武承嗣率领球社成员,来到马厩检查马匹。 打马球极为危险,尤其是马尾容易缠在一起,故而球手都会将马尾扎起来,防止隐患。 第二道钟鼓声响起后,众人翻身上马,策马进入马球场。 球场是正方形,长宽皆是千步左右。 地面光滑如镜,是用黄土夯实,再将适量牛油倒入泥土,最后再反复夯打碾压。 如此得到的马球场,不仅光滑平整,马蹄奔跑时,不会有任何尘土阻碍视线。 球场四周,有低矮的垣墙围着。 四周早已聚集了大量观众,官员贵戚们站在棚台中,平民则站在垣墙之外。 球场中间有一个讲武台,是司正(裁判)站立的位置。 南北各有一个球门,门旁竖着一根木杆,只要一方进了球,就在木杆上挂一面彩旗。 双方球手驱马来到讲武台前,听司正讲解规则,待讲解完毕,双方各自退开,保持二十丈距离。 两队中间,摆着一只马球。 球是用质轻韧性好的木料制成,球大若拳,外涂红漆,彩绘纹,亦称“彩球”。 随着一声锣鼓声,马球比赛开始了。 米二郎一开始就找准了于知微。 两人一起朝着中间的马球冲了过去,于知微是打球,而他是冲着人去的。 只听“砰”的一声,月仗打在于知微的脑门上。 于知微和米二郎同时露出惊愕的表情。 于知微惊愕的是米二郎为何打他。 米二郎则呆呆望着手中月仗。 月仗前端竟然断裂,他的月仗被人换过了,甚至无法将于知微打下马去。 米二郎毫不迟疑,咬开嘴里的毒药包。 脑海中想的最后一件事,是月仗何时被人换的? (本章完) 第125章 宰相入宫 武后上表 第125章 宰相入宫 武后上表 不到一日的功夫,芙蓉园马球场上,武府球头殴打于府长孙的消息,就传遍长安。 一大清早,世族派系闻风而动。 他们很早就想拥立于志宁成为世家派系的头羊。 然而于志宁滑不溜秋,根本不给他们任何机会。 如今武府和于府发生冲突,众人都觉得机会来了。 然而,当萧锐等人来到于府,却得知于志宁不在府中。 他们哪里肯信,以看望于知微的名义,强行冲进于府,四处搜索着于志宁。 结果于志宁真的不在府中。 四月的金水河上,尽是漂浮的落和柳絮。 河岸旁边,有一个石桌,桌子雕刻成小象的形状,桌子旁边,另有四个石凳,都雕刻成老虎的形状。 象桌上摆着棋盘,李治正坐在虎凳上,与于志宁下棋。 于志宁是主动找过来的,他得知马球场上的事情后,立刻便赶到了皇宫。 李治也听说了马球场的事,心中也有几分困惑,得知于志宁入宫,便直接让他来了后宫。 李治神态悠然,并未主动向于志宁发问,反而关心起他的身体。 “如今正是转季之时,最易感染风寒,于公身体不好,可要多加注意。” 于志宁微笑道:“老臣多谢陛下关心,其实老臣这次求见陛下,正是因身体老迈,想向陛下请求致仕。” 李治心中一凛,道:“元舅因病致仕,朕时常感到朝中无人,您若是也去了,朕若遇到难题,只怕再找不到人询问了。” 于志宁叹了口气,道:“并非老臣不愿替陛下分忧,而是担心再待在朝堂,会给陛下添麻烦。” 他这句话便说明,他并非真心致仕。 李治心知他这般说,与马球场之事有关,问道:“于公此话何意?” 于志宁叹道:“芙蓉园之事,陛下可听说了?” 李治点点头,道:“朕正要问您,不知令孙伤势如何?” 于志宁道:“还好,只受了点轻伤。” 李治道:“这件事,武府确实做的有些过分,朕稍后就会找皇后询问此事,绝不让于公受委屈。” 于志宁忙道:“陛下,老臣绝非此意,此事另有蹊跷。” 李治目光闪动:“哦,有什么蹊跷?” 于志宁道:“第一,那马球手打伤知微后,竟立刻服毒自尽。第二,那球手的月仗,似乎被人做过手脚,故而知微只是轻伤。” 李治沉吟道:“如此说来,确实古怪。” 于志宁沉声道:“陛下,依老臣之见,那球手自杀,显然是不愿别人拷问他,进一步想,他肯定藏着什么秘密,不愿他人知道。” 李治道:“于公觉得,他会不会是武府之人所派?” 于志宁道:“这个可能并不能排除,但老臣仔细考虑,另一个可能更大。” 李治道:“什么可能?” 于志宁道:“此人是受他人指使,想挑拨武府与于府的关系。” 李治暗道:“不愧是三朝元老,果然嗅觉敏锐。” 李治道:“于公为何这么想呢?” 于志宁道:“问题就在球仗上,只有武府中人,最有机会更换球仗。如果真是武府人故意让他行凶,他用的应该就是杀人的球仗,知微此刻也已经死了。” 李治点点头,道:“还有其他原因吗?” 于志宁叹道:“一大清早,世族派系的官员就都找到老夫的府邸,这便是另一个原因。” 李治愣了一下,道:“你怀疑此事是世族派系策划?” 于志宁点头道:“他们都想投在老臣门下,让老臣帮他们遮风挡雨。但老臣已经年迈,也不愿给陛下添麻烦,所以拒绝了他们。他们这才用这种极端手段,挑唆老臣与武氏的关系。” 李治暗暗一笑,于志宁虽聪明,毕竟欠缺情报,竟怀疑到世族的头上去了。 李治微笑道:“于公深明大义,朕心甚慰,恰好大理寺少卿狄仁杰也在球场,朕会命他调查,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于志宁拱手道:“多谢陛下。” 便在这时,王伏胜来报,低声道:“陛下,皇后派人送上来表书。”递过一份奏章。 李治接过一看,目光闪动,终于明白武媚娘的目的了。 他本就奇怪,这件事武媚娘提前知道,为何还会出现事故。 原来她的目的是为了这份表奏。 武媚娘的表奏很短。 她以武府纵容奴仆,在马球场打伤于知微为由,上表请求,将武家兄弟外放州县。 李治知道,武元庆兄弟一直苛待武氏姊妹和杨夫人,武媚娘一直不喜这两个继兄。 按照历史发展,武媚娘便将两位继兄外放,后来又借贺兰氏的事,将两人流放致死。 她没有制止此事,便是为了找个外放两人的由头。 而且通过此事,她还能卖于志宁一个面子,仿佛做出很大让步。 对其他世族们来说,也算是一种安抚。 这份表奏,和她当初请旨嘉奖韩瑷、来济时,有异曲同工之妙,非常符合当下时宜。 李治对武家兄弟没什么好感,自然不会阻止,他将奏章递给了于志宁。 “于公,这是皇后的表奏,你且瞧瞧。” 于志宁小心翼翼的接过,看完之后,忙道:“陛下,此事万万不可。”李治笑道:“怎么了?” 于志宁苦笑道:“知微并未受太重伤势,怎能因这种小事,外放武氏两位郎君。” 李治道:“于公不必担心,皇后这么做也是一种表态,不愿亲族过多影响朝政,和当初徐充容请旨外放徐齐聃类似。她既有此贤德之举,何不成全她?” 于志宁感叹道:“还是陛下慧眼如炬,皇后殿下贤德仁厚,对亲族态度,颇有当年文德皇后的风采。” 李治当即命王伏胜将奏章拿到中书省拟诰,又吩咐道:“召刘仁轨来甘露殿觐见。” 王伏胜应诺去了。 李治信步回到甘露殿,坐在御案后默默沉思。 最近西突厥的战事已接近尾声,他的压力小了很多,开始琢磨着下一步计划。 大唐最大的危机不在外部,而在内部。 河北地区。 首先,绝不能再因为朝鲜半岛的战事,影响到河北地区的民生。 在他印象中,泉盖苏文再过九年才死。 随着他的死,高句丽分崩离析,两年后就被大唐消灭。 所以现在也不必着急。 先用这九年时间,让河北休养生息,到时再一鼓作气,消灭朝鲜三国,不让新罗摘了桃子。 当然,要想缓解河北地区的民怨,光凭减免三年税收,肯定不够。 这只是第一步。 李治最近一直在琢磨长孙诠的话。 河北最大的问题是徭役。 其实严格来说,徭役不仅是河北的问题,也是整个封建王朝的问题。 百姓们一年必须服一个月役,负担沉重。 然而要想减免徭役,却也并非草率可以做出的决定。 这个时期官府力量有限,一些大的土木工程,必须征召民力来完成。 这也是生产力不足造成的。 那就只有一个办法,让官府出钱雇佣民力,完成那些大的工程。 可如此一来,国库压力太大,地方官府也更容易贪污。 所以徭役之事,急躁不得,需得慢慢筹谋,一步步尝试。 正思索间,刘仁轨来到殿外求见。 李治传他进来。 未几,刘仁轨进入大殿,叙礼毕,李治问道:“刘卿,朕召你过来,是有件事想听听你的看法。” 刘仁轨道:“臣恭听。” 李治道:“河北徭役沉重,导致百姓们连农事的时间都不够,致使田地荒芜,对于此事,你有何看法?” 刘仁轨沉吟了一会,道:“回陛下,徭役是我大唐税制,租庸调制的重要一环,要想改变,需分外谨慎。” 李治点点头:“朕知道,所以才问问你的看法。” 刘仁轨道:“河北徭役繁重,主要原因是折冲府太少,人口较多,登记在册的民役数量庞大。故而一些大的工事,官员为方便起见,直接征调河北民役。” 李治道:“这一点可能更改?” 刘仁轨道:“可以,只要陛下传旨州县,将杂役细分,规定一人杂役完成上限,如此可避免一人完成过多杂役。” 顿了一下,道:“这样也有缺点,如果分散征调民力,会导致工事完成时间增长。” 李治沉吟了一会,道:“增长就增长,总不能为图方便,就专征一地民力。” 刘仁轨道:“臣领旨。” 李治又道:“朕还有一个想法,可不可以在一个县城,试行一种政策,让官府不选择征调百姓,而是雇佣百姓。” 刘仁轨愣了一下,道:“陛下,这样岂不是平白费更多钱?” 李治道:“你可以换一个角度想,选择雇佣的话,百姓就能自由选择。忙碌之人,可以耕地,不耽农事。空闲之人,可应募完成工事,也能得到一笔钱。” 刘仁轨皱眉道:“这样似乎并没什么变化。” 李治摇头道:“田也耕了,工事也完成了,忙碌之人和空闲之人都在劳作,都得到收获,如何没有变化呢?” 刘仁轨迟疑道:“站在百姓的角度来看,这样确实更好,可朝廷就要多一大笔钱。” 李治道:“这叫提高生产力,百姓们生产力提高,国家产出就增多,出去的钱,会从其他地方收回来。” 刘仁轨皱了皱眉,道:“似乎也有道理。只是到底好坏如何,未必能尽如陛下所想。” 李治点点头,道:“所以朕才想找一个县城,先尝试一下这种政策,观察结果。” 刘仁轨寻思道:“若只是一个县城,纵然出了问题,影响也不大。” 拱手道:“臣没有异议,只不知陛下想在哪里尝试?” 李治想了想,道:“就在河北吧,长孙诠是被外放沧州吧,他所在的县叫什么?” 刘仁轨道:“沧州,鲁城县。” 李治道:“那好,就在鲁城县试点。” (本章完) 第126章 薛仁贵杀降 第126章 薛仁贵杀降 四月是梅子黄熟的季节,天气阴沉多雨,又称梅雨季节。 鄯州与凉州之间的黄土大道上,一支运粮队正在缓慢前行。 这支运粮队刚从长安离开不久,运粮的多是河北流民。 他们在长安附近县城待了几日后,登记入籍,被迁往庭州居住。 天空阴沉,乌云低悬,似乎随时会有一场梅雨落下来。 护卫运粮队的是一支两百人的营队,领军校尉抬头看了一眼天色,面露忧色。 运粮的队伍最怕阴雨天气,不仅行路会变得更加艰难,就连粮食也会被打湿,容易腐坏。 “都走快点!再走五里就到驿站了,可以歇息一阵,顺便躲躲雨。” 校尉大声呼喊着。 唐朝的邮驿非常发达,长安以西,每三十里都设有一个驿站。 驿站有房舍、马厩、仓库,并备有车、牛、马、骡,既可传递情报,也可为转运军需物资的队伍,提供一个休息的地方。 这些流民受到朝廷赈济后,一路上有吃有穿,对生活多了些盼头,运粮都格外卖力。 运粮的是篷车,唐朝骡马多,每辆篷车都有骡马在前面拉,人只需在后面赶车就行。 遇到上坡或路况不好时,才需要推上一阵。 李莫哥一家也在运粮队伍里。 此时正好是上坡,他卯足力气,在车后用力推着。 不仅妻子程氏在帮忙,儿子李慕唐小小年纪,也拼了命推着运粮大车。 又行了三里路,天上果然下起了雨。 众人穿上蓑衣蓑帽,继续赶路,终于在天黑之前,赶到下一个驿站。 他们运送的粮食,既是给前线将士吃的,也是他们自己的口粮。 众人在驿站一间屋子里歇脚,顺便起锅造饭。 驿站里有一名老驿卒,年轻时走东闯西,不仅去过庭州,还去过碎叶城。 众人将来都要在庭州安家,故而一边端着饭碗,一边听老驿卒讲述庭州的情况。 那老驿卒咧嘴一笑,露出满口残缺不堪的老黄牙。 “你们运道不错,要是以前去庭州,肯定没安生日子可过,现在去的话,兴许能过上几年日子。” 有人问:“为什么?那里没房子住,没有田耕吗?” 老驿卒道:“嗨,房子多的是,田也耕不完。” “那是税收很高吗?”又有人问。 “那就更不提了,贺鲁叛唐之后,庭州就不收税了。” “是贺鲁劫掠庭州的缘故吧。”那名校尉从外面走了进来。 老驿卒看了他一眼,陪笑道:“还是您知道的多。正是如此,自贺鲁叛唐以来,年年劫掠庭州,不知多少百姓,劫去给突厥人当奴隶了。” 李莫哥皱眉道:“庭州不是有安西军吗?任由突厥人劫掠?” 老驿卒瞥了他一眼,道:“人家小股小股的骑兵来,来去如风,一次劫一点,安西军也没法子。” 有人笑道:“幸好朝廷剿灭了贺鲁,咱们去了后,倒不必担惊受怕。” 老驿卒摇头道:“那也说不准,突厥人就算投降朝廷,过个几年,又会造反,也不知能安生几年。” 众人脸色顿时有些苍白。 李莫哥冷哼道:“朝廷大军干嘛不杀光突厥人?” 老驿卒道:“那些突厥人都精的很,发现打不过咱们唐军,立刻就投降了,总不能杀降兵吧?” 便在这时,外面有马蹄声响起。 老驿卒耳朵动了动,皱眉道:“听这声音,是六百里加急啊,前线又出变故啦?” 起身出了屋子,众人也都跟出去瞧。 只见一名驿卒策马奔来,背后插着一根旗子,上面写着“驿”字。 老驿卒瞧见旗子颜色,道:“果然是六百里加急。” 那驿卒奔到驿站门口,早有替换的驿卒牵着马,在门口等着了。 两人交接旗子和公文,新驿卒策马扬鞭,冒雨朝着鄯州方向急行。 那奔来的驿卒累坏了,被其他驿卒带到屋子里,提供饭食。 老驿卒走了进去,问道:“小刘,出什么大事了,怎么又有六百里加急?” 那驿卒咕噜咕噜喝了几大口水,喘着气道:“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好像是咽城的薛仁贵将军,杀降了!” …… 黎明,天空还未亮透。 承香殿偏殿角落的一间屋子里,王伏胜睡梦之中,隐隐听到什么声音,霍然睁开双眼。他睡眠一向很轻。 果不其然,一阵敲门声在他门外响起。 王伏胜穿好衣服,推门一看。 门外站着一人,是负责甘露殿打扫除尘的内侍。 “天都没亮,何事来扰我?”王伏胜皱眉问。 那内侍急道:“大监,兵部送来一份急奏,说必须立刻上呈圣人。” 只要前方有战事,大唐兵部官员都有任何时候递奏的权力,哪怕是夜晚。 王伏胜皱眉道:“兵部官员可有说什么?” 那内侍道:“具体的不知道,不过好像是薛仁贵将军杀了降兵!” 王伏胜脸色大变,接过奏章,整理了一下衣服,小心翼翼的进入承香殿寝殿。 迷迷糊糊中,李治听到王伏胜的呼喊声。 “大家……大家……” 李治睁开双眼,侧头一看,帷幕之外,果然站着一人。 他坐起身,揉了揉脸颊,问道:“怎么了?” 王伏胜低声道:“兵部急奏。”递过奏章。 李治接过一看,不由脸色微变。 兵部传来消息说,薛仁贵斩首的三万首级之中,竟有一半是降卒。 这消息还是苏定方送来的。 薛仁贵那边对此事竟只字不提,所以兵部直到现在才知道。 李治发愣之际,刘充嫒也坐了起来,默默帮他穿着衣服。 李治回过神来,朝王伏胜问道:“只有这份奏章吗?” 王伏胜道:“暂时只有这份奏章,也许过一会,会有新的消息传来。” 李治沉声道:“派人去两省和兵部守着,有关于薛仁贵的任何消息,立刻回传。” 一个时辰后,李治刚到甘露殿,兵部又收到薛仁贵的奏章。 兵部官员都来不及摸一下,就被内侍拿到李治手中。 李治看完以后,沉默良久,道:“传旨高有道他们几个,倘若今日有关薛仁贵的奏章,全部集中起来,送到正殿。” 王伏胜应诺下去了。 整个上午,李治都在翻看国史。 尤其是关于杀降的记载,记录只有一件,那就是杀单雄信之事。 动手的是李世民,传旨的是李渊。 李治相信一定还有杀降事件,只是没有记载罢了。 唐高宗记忆中,隐约就有李世民在夏县屠城的印象。 便在这时,王伏胜来报,说今日的奏章,已都送到甘露殿正殿。 李治离开寝殿,来到正殿。 今日分类的奏章,已多了一沓,全是关于薛仁贵的奏章。 李治拿起来细看,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这些奏章,全是弹劾薛仁贵的,没有一封为他说情。 尤其是武将们,全部选择观望,无一人上奏。 李治叹了口气,这也正常。 唐朝尚武,却并不鼓励杀降。 唐朝对外族施行的是羁縻政策,先打一场,然后安抚,册封官职,设立羁縻州,使其成为大唐领土。 倘若杀降之事不严惩,其他武将也会效仿。 到时,唐军纵然前线取胜,敌军也会顽抗到底,不会臣服大唐。 战斗就会一直持续下去,成为大唐负担。 不过薛仁贵杀降是有原因的,而且他立下大功,又是自己一手提拔,李治并不想处罚他。 如今的局面,就算公布薛仁贵杀降的理由,官员们也未必肯接受,需得做些布置才行。 李治正思索时,一名内侍来报,说:“大家,高有道求见。” “传他觐见吧。” (本章完) 第127章 拜访李勣 第127章 拜访李勣 未几,高有道来到正殿,朝李治拱手行礼。 “微臣高有道,见过陛下。” 李治抬手道:“不必多礼,你来找朕,所为何事?” 高有道道:“微臣听说薛将军在咽城杀了不少降兵,微臣以为此事必有缘故。” 李治抬头望着他,道:“高卿是想为薛仁贵求情?” 高有道忙道:“臣并非求情,只是关于此事,有些微拙见。” 李治摆手道:“你不必紧张。薛仁贵帮过你大忙,你帮他求情,朕也不会怪你。你对此事有何看法?” 高有道道:“据微臣所知,咽城是西突厥小牙城,贺鲁当初劫掠庭州,掳走数千百姓,都关押在咽城。” 李治微微一凛,道:“你继续说。” 高有道道:“臣阅览过庭州刺史的一份奏章,从里面可以看出,贺鲁对劫掠过去的唐人,非常残忍。” 李治凝视着他:“你是想说,因突厥人虐待庭州百姓,薛仁贵心中愤怒,才杀了突厥降兵?” 高有道忙道:“这只是臣的一些猜测,陛下可以等薛将军的奏章到了,也许会解释原因。” 李治笑了笑,道:“薛仁贵给朕写的奏章,已经到了。” 高有道忙问:“薛将军可解释过杀降原因?” 李治微笑道:“他确实解释了。你的猜测虽不完全正确,却也相差不远。” 高有道道:“那陛下准备如何处置薛将军?” 李治沉思了一会,道:“高卿,要想帮薛卿完全免罪,需要筹谋一二,你可愿为他帮忙?” 高有道拱手道:“臣义不容辞!” 李治道:“很好,朕准备明日开一个临时朝会,专门讨论薛仁贵杀降之事。其他的朕都想好,就是还不清楚武将们的想法。” 高有道道:“陛下是想让臣帮您去试探一下武将们?” 李治望着他,道:“主要是试探程知节、李勣、尉迟恭的想法,你可有办法?” 高有道略一思索,道:“臣定在明日朝会之前,办好此事。” 李治欣然道:“很好,你负责试探程知节和尉迟恭。至于李勣,就交给朕吧。” 高有道领旨退下。 …… 右金吾卫卫署。 尉迟恭在桌子上重重一拍。 “小妇养的,这帮文官真不是东西,不就杀了几个降狗,竟小题大做!” 程知节喝了口茶,慢悠悠的道:“黑郎,你是在家关太久了吧,现在可不比咱们当年打天下的时候。” 尉迟恭道:“我看不出什么区别,打仗哪有不杀降的,一场大战过后,都红了眼,不杀几个降兵,哪里顺得过气来?” 程知节笑道:“以前是跟着先帝光膀子打天下,没那么多顾忌。如今求的是天下安稳,边境太平。” 尉迟恭道:“把胡狗全杀了,自然太平。” 程知节哼道:“你说的简单,有草原就有牛羊,有牛羊就有胡人,杀得完吗?” 尉迟恭咧嘴道:“那还不容易?隔十年杀一次,将他们数量控制在十万以下,谁敢犯我边境?” 程知节没好气道:“杀杀杀,你就知道杀!你怎么不向陛下提这个主意?” 尉迟恭顿时不吭声了。 片刻后,他站起身,朝外走了出去。 程知节急问:“你去哪?” 尉迟恭道:“自然是觐见陛下,薛仁贵的事我看干的不错,不能让他受了委屈。” 程知节急忙道:“你脑子别犯冲,这时候帮薛仁贵说话,容易成为众矢之的。” 尉迟恭瞪眼道:“你怕了?” 程知节道:“我不是怕,只不过眼下陛下态度不明,先观察一阵,再行动不迟。” 尉迟恭想了想,又坐了回去。 便在这时,门外走进来一名军士,朝程知节道:“大将军,庞参军求见。” 尉迟恭道:“哪个庞参军?” 程知节皱眉道:“李靖的旧部,庞义,在战场断了双腿,被苏烈安置在一个铁匠铺子里。” 尉迟恭笑道:“是他啊,那小子我有印象。” 庞参军是被抬进来的,他一进屋子,就破口大骂。 “程知节,你年纪越大,就越胆小怕事了吗?” 尉迟恭听他骂程知节,顿时乐了。 “骂得好!” 庞参军侧头看了他一眼,冷哼道:“黑脸奴也在啊。” 尉迟恭大怒:“你说什么?” 庞参军道:“原以为你尉迟恭是个有血性的汉子,没想到年纪越大,也和程知节一样缩了卯子。” 尉迟恭嘿了一声,道:“看来是条疯狗,逮谁骂谁!” 程知节沉声道:“庞义,老夫看在李靖面子上,容让你几分,你别太过分。” 庞参军瞪眼道:“要是卫国公还在军中,绝不会让薛将军这种人,受半点委屈!” 尉迟恭愣道:“你是为薛仁贵而来?” 庞参军昂然道:“不错。” 尉迟恭哈哈一笑,道:“那你刚才没骂错,乃公认骂!” 程知节皱眉道:“薛仁贵的事,你从哪里听来的?” 庞参军哼道:“是小高校书告诉我的,人家一个读书人,都比你们两个有血性!” 尉迟恭愣道:“哪又冒出一个小高校书?”庞参军斜了他一眼,道:“新科状元都不认识,小高校书受圣人恩旨,参与机要,将来没准是个宰相。” 程知节心中一动,道:“他怎么说的?” 庞参军道:“小高校书说,参薛将军的人太多,没一个替他求情,圣人已打算召回薛将军问罪了。” 尉迟恭怒道:“程矮子,听到没,就因为你拦着我,差点害了人家薛仁贵!” 程知节不理他,朝庞参军道:“那他有没有说,圣人是什么态度?” 庞参军道:“他说圣人原本也不想惩罚薛将军,只因弹劾的人太多,才决定召薛将军回来问罪。” 程知节霍然起身,道:“黑郎,咱们去给薛仁贵求情!” 尉迟恭道:“这才对哩。” 两人大步离开。 庞参军见两人去求情,朝抬着他的军士道:“再抬我去见高侃将军。” …… 英国公府,后园。 李治不让李府家人禀告,径直来到后园。 只见李勣坐在湖岸边,头戴斗笠,身穿褐衣,手持鱼竿,仿佛一个普通渔翁一样。 “李公好自在啊。”李治笑着走了过去。 李勣转头一看,不由吃了一惊,赶忙起身,拱手道:“陛下,您怎么来了,为何不召臣入宫?” 李治走到湖边,笑道:“无妨,朕也想出来走走,坐下说话吧。” 李勣把自己的马扎给了李治,又命人取来一个马扎。 李治开门见山道:“李公,薛仁贵杀降之事,您可听说了?” 李勣道:“城中传的沸沸扬扬,老臣想不听到,也不成了。” 李治道:“那您怎么看待此事?” 李勣缓缓道:“陛下,我大唐将士在战场上,怎么杀敌人都可以,却并不杀降,您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李治道:“是怕激起他们更大的反抗吧?” 李勣道:“正是,这是老祖宗留下的经验,对付敌人,攻心为上,杀降只会激起他们更顽强的反抗。” 李治道:“朕明白。” 李勣道:“所以老臣请旨,在薛仁贵的事情上,请陛下压住私心,不要袒护薛仁贵。” 李治微微皱眉,没有说话。 李勣接着道:“陛下应表明态度,杀降之事上,绝不姑息纵容。” 李治依然沉默。 李勣道:“陛下的态度,是给所有外邦人看的,是为松懈他们的意志。” 李治拧眉道:“所以就要因此处罚大将?” 李勣微微一笑,道:“老臣并未说,让陛下惩罚薛将军。” 李治愣了愣,道:“那老将军的意思是……” 李勣道:“陛下可还记得,我大唐灭东突厥时,颉利可汗想归降时,先帝是何态度?” 李治道:“先帝同意了颉利的归附。” 李勣微笑道:“正是如此。先帝同意归附,就是做给天下人看的。后来老夫和卫国公偷袭颉利可汗,先帝可处罚我们?” 李治眼中一亮,道:“李公,朕一直想问你,你们当时出兵偷袭颉利,可有先帝密旨?” 李勣笑道:“没有,这是我们自作主张。” 李治笑了笑,心中并不相信。 李勣道:“我们当时偷袭颉利,是算定颉利归降之后,定会再度反叛。” 李治点点头。 李勣道:“先帝也看到这点,但他依然同意归降,这是为何?” 李治感叹道:“是为了让颉利放松警惕。” 李勣道:“先帝是为安抚突厥人。倘若攻击颉利的命令,是先帝下达,突厥人必顽抗到底。” 李治点点头:“朕明白了。” 李勣道:“陛下要让四方蛮夷明白,您是宽容仁慈的,不会赶尽杀绝。当他们走投无路,就会来归附我大唐。” 李治道:“薛仁贵呢?” 李勣道:“朝堂之上,老臣定会拼死维护薛将军。到时,陛下再赦免即可。” 李治点点头。 李勣是想让他占住道德制高点,黑脸由他去唱,结果却是一样。 李治忽然道:“李公可知,薛仁贵为何杀降?” 李勣道:“倒并未听人提过。” 李治从袖中取出一封奏章,递给他。 李勣看完之后,目光一亮。 “既是如此,朝堂这场戏,就更容易唱了。” 李治道:“薛仁贵已派周智度回长安,向朕详细解释此事,明日就可抵达长安。” “朕准备明日召开一场临时朝会,等朝臣们争执的差不多,再让周智度上朝,解释原因。” 李勣拱手道:“明日朝会之上,老臣定全力配合,卢国公和鄂国公那边……” 李治微笑道:“两位老将军那边,朕已有安排,李公不必担忧。” (本章完) 第128章 两仪殿论战 第128章 两仪殿论战 次日,清晨。 李治穿着朝服,离开甘露殿,坐着御辇,来到两仪殿偏殿。 临近辰牌时分,礼仪官过来通报,群臣已列班进殿,李治这才进入大殿。 李治在宝座台坐下后,群臣按照朔望朝礼仪,朝李治下拜。 礼毕,李治朗声道:“今日朝会,只为商议一事。薛仁贵在咽城打了一场胜仗,却又杀了大量降兵,该如何处置,众卿尽可畅所欲言。” 宇文节快步出列,大声道:“陛下,本朝自高祖以来,施行羁縻政策,此制源于秦汉,盛于本朝。” “武德二年,高祖下诏,画野分疆,山川限其内外,遐荒绝域,刑政殊于函夏。是以昔王御宇,怀柔远人,义在羁縻。” “本朝凭此制度,方有如今兴盛海内,四方臣服的局面。薛仁贵暴虐杀降,有违祖制,纵有功劳,难以抵消罪过,应该严惩!” 他显然有备而来,洋洋洒洒说了一大筐话,还将李渊搬了出来。 李治点头道:“不错,战场杀降,确实有违天和。” 韦弘机出列道:“臣以为应该将薛仁贵削职为民,永不录用!”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霎时间,一大群世家派官员全部出列。 他们憋了很久的气,如今有祖制做靠山,自然要尽情发泄出来。 尉迟恭大声道:“杀几个胡人就要定罪?当初平定中原时,高祖下诏,平薛举之初,不杀奴贼,致生叛乱,若不尽诛,必为后患。后来打河北时,不也杀了很多降兵吗?” 韩瑷道:“当时天下未定,与现在情况不同。” 程知节哼道:“当时和现在确实不同,当时杀的是汉人,现在杀的是胡人。” 萧锐道:“如今天下承平,百姓安居乐业,应迅速解决边境争端,不应招使异族怨恨,导致四方大乱。” 李勣淡淡道:“萧寺卿错了,异族怨恨,未必敢向咱们呲牙,本朝软弱,才会招致战争。” 萧锐摇头道:“哪有这个道理。” 高侃朗声道:“李公说的是事实,我大唐对东突厥采取猛打之策,对西突厥则是安抚。” “这些年来,东突厥安分守己,纵有叛乱,也不会得到其他部落支持。反观西突厥,一族叛乱,各族响应,从未休止。” 文臣武将你来我往,唇枪舌剑,争的不可开交。 李治只说了句开场白,表明态度后,就一言不发。 双方见皇帝不开口,以为皇帝正在犹豫,更加奋力辩论,直争的口干舌燥,气喘吁吁。 李治默默观察,发现文官之中,除刘仁轨外,几乎都认为薛仁贵有过错,包括上官仪、李义府等人。 武将之中,胡族将领则都安坐蹑席,没有替薛仁贵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王伏胜来到李治身边,低声道:“陛下,周智度已进宫了。” 李治心中一振,朗声道:“众卿暂时止声,周智度已从前线回来,大家听听他的说法。” 周智度是薛仁贵的副将,担任侧总管,也参与了攻打咽城之战。 随着旨意下达,他大步进入大殿。 李治朝他看去,只见他四十多岁年纪,风尘仆仆,面容憔悴,显是跋山涉水而来。 “臣周智度,拜见陛下。”他叩首道。 李治道:“周卿来的正好,朝堂之上,正为薛将军之事争论,朕好生难以决断,还请周卿告诉朕,到底是什么原因,迫使薛将军杀降?” 周智度肃然道:“回陛下,杀降并非薛将军一人决定,我等都一致拥护……” 宇文节冷哼道:“那你们都有过失!” 周智度瞪了他一眼,正要说话。 李勣抬手道:“不必争辩,周将军,你把此战详细情况,和大家复述一遍就是。” 周智度点点头,低沉着声音道:“陛下,诸位同僚,我军是于三月十六日,抵达咽城……” 咽城位于庭州西北方向,金山以南,是突厥小牙城。 薛仁贵命斥候查探一番后,得知附近并无援军,便准备下令攻城。 一名副将说:“将军,咱们只有三万步军,敌军却有四万多守军,而且多半是骑兵,不如等后续部队抵达,再攻城不迟。” 薛仁贵道:“你们都是这样想的?” 众将都出声附和。 程知节手下的兵是关中兵,在大唐所有军系之中,最为骄纵,出了名的骄兵悍将。 薛仁贵若非在吐谷浑打了一场大胜仗,这些将领只怕就不是劝说,而是跟他甩脸子。 薛仁贵皱着眉,一言不发。 便在这时,一人出声道:“末将同意攻城。” 薛仁贵转头一看,出声的是侧总管周智度。 周智度是程知节心腹,在关中军中威望不低,然而却依然镇不住众将,立刻有人出声反对。 “周将军,你也跟突厥人打过不少仗,应该知道,突骑施部最难缠,咱们只有三万步兵,又要攻城,胜算只怕连五成都没有!” 周智度道:“咱们这支步军,何曾怕过骑兵?” 唐军步兵战斗经验丰富,且对突厥人有心理优势,纵然步兵对骑兵,也能稳住阵型,一点不慌。 那将领道:“我没说打不过,野战的话,他们肯定冲不开咱们阵型,可攻城的话,敌人打开城门,冲杀一阵,可不好应对。” 周智度道:“你不用怕,城中突厥人早已丧胆,不敢跟咱们硬战。” 那将领道:“你如何知道?” 周智度抬手一指:“你瞧瞧他们城墙颜色,很多都是新砌,说明他们一开始就做好准备,据城而守。” 那将领看了一会,点点头,不再多言。突厥人擅长的是骑兵作战,喜欢在野外跟敌人厮杀。 然而面对唐军时,他们主动放弃优势,龟缩城中,足以说明心中恐惧。 薛仁贵这才开口道:“还有人反对攻城吗?” 众将齐声道:“没有!” 这些大唐将领,全都是刀尖上滚出来的猛将,纵然骄纵,却都经验丰富,不会错失良机。 正好城中有四万人,大家都磨刀霍霍,准备多砍几颗脑袋,积攒军功,以求转勋。 薛仁贵吩咐道:“第一、第三、第六营出列,准备攻城。” “得令!”三名折冲都尉领了命令,脸上露出兴奋的表情。 其他折冲都尉则一脸羡慕的望着他们。 这时,有人叫道:“快瞧,城墙上有动静。” 薛仁贵抬头一看,只见咽城城墙之上,一片混乱,隐隐有喊杀之声。 过了半晌,一群带着头巾的唐人,站在女墙后面。 一根旗帜忽然升起,迎风摇摆,上面赫然写着一个大大的“唐”字。 有将领问:“怎么回事?投降了吗?” 薛仁贵抬手道:“暂停进攻!” 话音刚落,城门也被人打开了。 有将领哈哈笑道:“果然投降了。” 另有将领道:“看起来不像投降,似乎是城中的唐人叛变了,想要献城。” 先那将领道:“不错,机不可失,将军,下令杀进去吧?” 薛仁贵大喝道:“都不许动,等我将令!传令兵,去城墙下观察一下,向上面唐人问话。” 传令兵得到命令,驱马来到城墙之下,朝上面的唐人问:“你们是唐人吗?可是要献城?城中的突厥人呢?” 城墙上的唐人却没有说话,神色复杂,还有人微微颤抖。 传令兵又问了几句话,一名大胡子唐人忽然喊道:“不要进城,里面有……” 话音未落,头颅飞了起来,划过一道弧线,从城墙上落了下来。 鲜血在空中喷洒出血雾。 薛仁贵看的清楚,那唐人身后,蹲着一名突厥人。 这时,城墙上又陷入混乱,惨叫声此起彼伏,唐人们头颅一颗颗被砍下,尸体被扔下城墙。 一名唐人反杀了一名突厥人,夺下弯刀,背靠女墙,一边与突厥人大战,一边大喊。 “大唐将士们,都听好了,我们是庭州人,被他们劫掠过来,充当奴隶,他们逼迫我们,假意夺下城墙,诱你们进城。” “城门后有突厥兵埋伏,还有另一支突厥骑兵,从别处城门绕出,准备前后夹击,包夹你们……啊……” 那唐人说到此处,身中数刀,已然毙命。 突厥人用绳子缠住他脖子,将他吊在城墙上。 众唐军将领眼睛都红了,大声骂道:“突厥鼠辈,狗彘不若!薛将军,下令攻城吧!” 薛仁贵深吸一口气,道:“周将军率领第一到第十营,立刻攻城,先攻城墙,占据高点。后面十营,随我列阵迎敌!” 唐军势如猛虎,只半个时辰就攻上城墙,城中突厥兵想冲出来,反被堵在门口。 唐军占据城墙后,居高临下,用弓箭压制住城门后的突厥伏兵。 唐军大队人马趁机攻入城内,与突厥人厮杀。 战斗进入白热化,果然有一支突厥骑兵攻了过来,薛仁贵率领城外唐军,迎了上去。 一阵激烈厮杀后,突厥骑兵撼不动唐军阵型。 突骑施部是突厥精锐,虽冲不破唐军,却依然猛攻不止。 双方一番激战,唐军略占优势,战局却并不明朗。 关键时刻,薛仁贵一手提银剪戟,一手持盾牌,单骑冲向敌阵,于乱军中奋勇砍杀。 唐军气势大涨。 几名唐将率领麾下士兵,紧紧跟随在薛仁贵身侧,护翼左右,插入突厥阵型中。 这时,城中唐军忽然也杀了出来。 原来处木昆部见唐军入城,计划失败,早已没了斗志,向唐军投降,将突骑施部给卖了。 周智度命一部分人看着降兵,带领其他唐军冲出城,将突骑施部包围。 两军合击,血战五个多时辰后,突骑施部被全部歼灭,只有极少部分逃走。 薛仁贵率领唐军入城后,发现大量唐军尸体,都是庭州百姓。 他们不肯配合突厥人对付唐军的计划,惨遭突厥人杀害。 薛仁贵将处木昆部集中关押,命人挖坑,到了半夜,将他们骗到坑附近,全部坑杀。 …… 周智度道:“情况就是这样,当时弟兄们都很义愤,全都赞同薛将军坑杀之举,陛下若要惩罚,连我们一起处罚吧……” 群臣听完之后,都不吭声了。 李治缓缓站起身,朗声道:“咽城中那些宁死不屈的唐人,都是我大唐烈士,传旨,按照军中三倍标准,抚恤烈士家属。” 李勣朗声道:“陛下圣明!” 群臣纷纷出列,朗声道:“陛下圣明!” 再无人提处罚薛仁贵杀降之事。 (本章完) 第129章 天可汗 第129章 天可汗 石国都城,拓枝城。 贺鲁站在城墙之上,侧头看了一眼石国国王,道:“石罕,本汗势穷兵危,想不到竟是你救了我。” 石国国王抚胸道:“您是草原上的雄鹰,也是小王心中唯一的可汗,小王自然要帮您。” 贺鲁点头道:“你那王妃被我杀死,是我对不住你,将来我一定找一个更好的女人,送给你当王妃。” 石国国王微笑道:“她能献身草原最伟大的可汗,纵然死了,也死得其所。” 贺鲁哈哈一笑,拍了拍他肩膀,道:“很好,等我击退唐军,就册封你为叶护,永远庇护石国!” 这时,一人上到城墙,朝贺鲁道:“父亲,各部落的人马都聚集齐了,一共十多万骑兵。”正是他儿子咥运。 贺鲁被攻破王帐后,一路奔逃,几无立身之地,幸得石国国王收留。 他便待在石国,传令各部落,在石国附近的药杀水聚集。 贺鲁哼道:“唐军呢?” 咥运道:“唐军刚过了曳咥河,正在河西结营。” 贺鲁道:“有多少人?” 咥运道:“算上回纥兵,一共也才一万多人马。” 贺鲁大笑道:“很好,他们兵少,咱们十个打一个,难道还打不过唐人吗?” 咥运道:“那就得速战速决,以免唐军后续部队抵达。” 贺鲁知道他指的是薛仁贵。 咽城的战果,贺鲁已经听说了,连他这样的人,听说咽城被唐军斩首三万,也感到后背发凉。 在他心中,薛仁贵已经是和苏定方一样可怕的唐军将领,绝不能让这两人会合。 “传令,大军立刻做好出战准备,与唐军决一死战!” 两个时辰后,贺鲁便率领亲兵离开了拓枝城。 石国国王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眼中闪动着冷光,“喀嚓”一声,拇指将手中弯刀推开一寸。 “准备好五百伏兵,埋伏在城门后面。”他吩咐道。 一名亲卫道:“大王,您觉得贺鲁打不过唐军吗?唐军虽强,人数毕竟太少了呀。” 石国国王冷哼道:“你瞧不出来吗,贺鲁已经丧胆了,刚才他手指一直在抖,强装镇定罢了。他都如此,其他突厥人更不用提,他们必败无疑!” 石国国王派出一百名斥候,来往不停的打探前方军情。 几乎一盏茶时间,就会有一名斥候回报最新消息。 “报,唐军已在曳咥河西列阵,步兵持矛披甲,环据南原,骑兵列阵于北原。” “报,贺鲁已抵达曳咥河,正在与唐军对峙。” “报,贺鲁派咄陆部,冲杀唐军南原步阵,未能冲杀成功。” “报,贺鲁派弩失毕部,冲杀唐军南原步阵,冲杀失败!” “报,贺鲁亲自率军,冲杀唐军南原步阵,冲杀失败!” “报,唐军北原骑兵向贺鲁反击,贺鲁军战败!” “报,唐军追击贺鲁大军三十里,贺鲁正率领数十骑兵,朝拓枝城而来。” 此时天色已黑,石国国王拔出弯刀,冷笑道:“让他来吧,娜鲁的仇,本王要亲自报!” 没过多久,贺鲁率领亲兵败逃而来,远远便喊道:“快开门,我是贺鲁。” 城门很快被打开,贺鲁策马进城,忽然间浑身一震,整个人飞了出去。 原来地上竟有绊马索。 贺鲁刚站起身,一柄弯刀便架在他脖子上,正是石国国王。 只听惨叫声不断响起,贺鲁回头一看,他手下的亲兵全部被杀。 “石罕,你疯了吗?我是贺鲁可汗!”贺鲁怒声道。 石国国王一言不发,冷冷道:“动手!” 霎时间,几名士兵将烧的发红的铁夹子,狠狠印在贺鲁身上。 贺鲁发出阵阵惨叫声。 其中还有一个铁夹子印在他脸上,发出“滋滋滋”的声音,将他脸上的肉都烫熟了。 “石罕,你想把我献给唐人,绑了我就是,为何要折磨我?”贺鲁颤声问道。 石国国王眼中闪动着泪光,道:“你把我最爱的娜鲁活活烧死,我要让你尝尝她的痛苦!” 贺鲁惊愕道:“你是为了替她报仇?那你为何当初要收留我?” 石国国王沉声道:“你的部落并未受创,我当时若杀你,你手下之人,一定会灭了石国。我不能为了一己私欲,害了那些无辜子民。” 贺鲁骂道:“你现在害我,他们也不会饶了你。” 石国国王摇头道:“不会了,贺鲁,你引以为傲的十姓突厥部落,已经被唐军打的溃不成军,对石国构不成危险了。” 便在这时,有斥候奔了进来,道:“大王,唐军一个叫萧嗣业的将军追了过来,命我们交出贺鲁!” 石国国王又用铁夹子在贺鲁脸上烫了一下,这才朝众人吩咐道:“打开城门,都随我出城,把贺鲁献给唐人!”…… 九个女人,一丝不挂的站在毛毯之上。 阿史那步真手中拿着三个绳圈,目光在九女身上逡巡。 步真当初归附大唐时,手下带了数千人,这些人都被安置在凉州,每年都会给步真送来九个突厥女人。 这九个女人是刚送来的。 步真了解部落子民的想法。 他们都听说了苏定方在曳咥河附近,大败贺鲁部。 所以都盼望着步真向大唐天子请旨,带领他们返回突厥,成为西突厥新可汗。 到时,步真成为可汗,他们这些追随他多年的人,也都有从汗之功,自然鸡犬升天。 步真心中同样跃跃欲试。 他和弥射不同,对长安的繁华并不留恋。 他更喜欢草原上无拘无束的生活。 他想成为草原上的王。 步真将绳圈放在三个最强壮的女人脖子上,转身朝着牙帐而去。 他在自己府邸后院中,设置了一个牙帐,过着类似草原的生活。 三个突厥女人跟进牙帐,帐内很快传来淫糜的浪叫声。 便在这时,一名突厥家将来到帐内,喊道:“阿郎,有人求见您。” “让他等着。” 突厥家将道:“是突骑施部首领,乌质勒。” 未几,帷幔掀开,步真赤裸上身走了出来,问道:“人在哪里?” 家将道:“就在后堂。” 后堂正北面,摆着一张虎皮大椅,墙上还挂着很多动物的头骨。 一名突厥青年正盯着一个牛头骸骨,仔细瞧着,忽听脚步声响,转头一看,步真大步走了过来。 “乌质勒,拜见叶护!”他单膝跪地,抚胸行了一礼。 步真从他旁边走过,在虎皮大椅上坐下,抬头盯着他,道:“突骑施首领怎么变成你了,你父亲呢?” 乌质勒沉声道:“父亲被薛仁贵所杀,部落男丁死伤大半,剩下的人推举我做了首领。” 步真冷哼道:“这就是你跟着贺鲁背叛大唐的下场!” 乌质勒低着头,道:“当时贺鲁实力太强,我们若不归附,肯定会被他消灭!” 步真喝道:“那唐军西征时,我写信让你们归降,为何不听?” 乌质勒沉默了一会,道:“步真叶护,我也不敢瞒您,当时大家都觉得天可汗死了,贺鲁会成为下一个天可汗!” 步真冷笑道:“贺鲁算什么东西,突厥王族之中,他也不过一个旁系罢了。如今的大唐天子,才是下一个天可汗!” 乌质勒道:“我现在也明白了,所以来归附您。只是不知,唐朝皇帝是否还能容纳我们。” 步真哼道:“陛下仁慈,不会对你们赶尽杀绝。不过,怎么就你一人,咄陆部其他四个酋长呢?” 乌质勒道:“他们正率领子民四处逃亡。西域现在一片混乱,唐军、铁勒九姓、西域十二国,都在四处围剿他们。” 步真摇头道:“想不到堂堂突厥雄鹰,竟沦落到被西域小国、铁勒人欺凌的境遇。” 乌质勒大声道:“步真叶护,请您请奏天可汗,成为西突厥新的可汗吧,让我们重新成为草原上的雄鹰!” 步真道:“我早就请旨过天子。只可惜,你们跟随贺鲁的行为,让他非常愤怒,难以信任你们。” 乌质勒急切道:“天可汗要如何才能重新信任我们?” 步真道:“告诉咄陆部所有首领,亲自来长安朝拜请降,我才能帮你们说话。” 乌质勒道:“这个没问题,只是到时,天可汗是否会让您担任我们的可汗?” 步真沉声道:“我也不能确认,弥射比我先归附大唐,又很懂得讨好天子,也许天子会让他做可汗。” 乌质勒道:“我有一计,可助您成为可汗。” 步真道:“说!” 乌质勒道:“您可以请旨天可汗,由您统率五弩失毕部,弥射统率五咄陆部,天可汗一定会同意。” 步真点了点头。 咄陆部拥戴他,弩失毕部拥戴弥射。 如今让他统领弩失毕部,弥射统领咄陆部,便难以背叛,天子便可以安心,定会同意。 “可就算如此,我也只能算半个可汗。” 乌质勒笑道:“弥射统领我们时,我会联合其他四位酋长,诬陷他造反,天可汗必定杀死他,让您统领我们!” 步真大喜,道:“好主意,我即刻给天子上奏!” (本章完) 第130章 薛仁贵的提醒 第130章 薛仁贵的提醒 甘露殿外,弥射静立等候。 过了半晌,王伏胜从殿内走了出来,说道:“弥射将军,刚刚皇后派人把圣人请了过去,可能有什么事,您暂且在偏殿等候吧。” 弥射拱手道:“也好。”转身来到偏殿,找了张椅子坐下。 他是清晨接到皇帝的召见,匆匆就赶了过来,连早食都没吃。 也无怪他如此紧张。 如今贺鲁被擒,皇帝肯定会任命新可汗。 他琢磨着皇帝召见自己,便是准备让自己担任可汗。 这时,一名内侍端着一个盘子过来,上面放着一碗羊肉汤饼。 “将军,这是王大监让奴给您的。”那内侍说。 弥射笑道:“替我多谢王大监。”接过羊肉汤饼,大快朵颐。 正当他把汤喝完时,外面又走进来一人。 两人对视一眼后,同时哼了一声,连招呼都不打。 那后进来之人正是契苾何力,他也是一大清早,便受到皇帝召见,却没想到在偏殿遇到弥射。 两人一个是突厥人,一个是铁勒人,称得上世仇。 在初唐时期,铁勒人非常弱小,原本生活在青海湖以北。 结果被吐谷浑欺负,迁移到热海一带,又被西突厥欺负。 一次,契苾何力的部落受到突厥攻击,契苾何力的父亲也被杀死。 那时契苾何力只有九岁。 契苾何力自此深恨突厥人。 贞观四年,大唐消灭东突厥,契苾何力得知消息后,兴奋的一晚上睡不着觉。 当时他便有归附大唐的心思,用了两年时间劝说族人,于贞观六年率领全族投奔大唐,自此成为唐太宗最信任的胡人将领。 阿史那弥射是贞观十三年归唐。 契苾何力一直打压他,让弥射一直得不到重用,故而两人关系极差。 “砰”的一声,弥射将手中碗重重放在桌子上,怒视着契苾何力。 “干嘛?”契苾何力瞪了回去。 弥射冷冷道:“你们铁勒人好不要脸。” 契苾何力霍然起身,怒道:“你说什么?” 弥射冷冷道:“难道不是吗?大唐攻打西突厥时,你们全都躲在北边观望,也不助战,结果贺鲁被擒,你们就像闻到屎的野狗一样,全都南下,劫掠我突厥部落!” 契苾何力道:“我突厥?弥射,你果然不是真心归附!” 弥射怒道:“弩失毕部酋长已经来找过我,打算归附大唐,以后突厥从属大唐,有何问题?” 契苾何力冷笑道:“只怕很快又会造反。” 弥射冷冷道:“我看要造反的是你们,我早就得到消息,你们铁勒很多族长,都在暗中联络,商议叛唐!” 契苾何力怒道:“一派胡言,这次攻打西突厥,我铁勒也有参战!” 弥射道:“参战的只有闰婆,他倒还有几分忠义,可他管不住手下部落,更管不住其他八姓部落!” 契苾何力怒发冲冠,道:“你是一定要在陛下面前进谗言的了?” 弥射扫了他一眼,道:“我只是实话实说,契苾何力,你太久没有回过铁勒,所以根本不清楚那边情况。” 契苾何力道:“什么情况?” 弥射沉声道:“这些年来,铁勒九姓不断扩张,将东突厥大半草原,都已经占据,他们的实力,已经不弱于西突厥了。” 契苾何力变色道:“那也不能说明什么!” 弥射冷笑道:“你那些族人什么德行,你不清楚吗?你忘记你的耳朵,是怎么被割的吗?” 契苾何力怔怔不语。 弥射沉声道:“处月部酋长,昨日悄悄来到长安,你知道他跟我说什么了吗?” 契苾何力沉默不语。 弥射冷冷道:“他说贺鲁被擒的消息传开后,突厥北面有二十多个部落,全部遭到铁勒袭击,男人被杀死,女人和牛羊被抢走,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吧?” 契苾何力默认。 这代表铁勒早就暗中窥伺此战,并且提前做了大量准备。 突厥是游牧部落,要想找到他们,连唐军都很难办到,铁勒人却能一次袭击二十多个。 这说明他们早就提前安插好细作,为这一天准备了很久。 偏殿角落,小吉见两人都不说话了,悄悄离开偏殿,来到正殿。李治并未去立政殿,他此刻就坐在正殿。 弥射与契苾何力的见面,是他一手安排。 就在昨天晚上,他收到两份奏章,一份是薛仁贵的奏章,一份是阿史那步真的奏章。 步真提出由他和弥射分别统领突厥部落,这正合李治分而治之的心思。 然而,步真提出由他统领弩失毕部,弥射统领咄陆部,让李治多了一丝警惕。 平白无故,步真不选择拥戴他的咄陆部,却要去统领弩失毕部,不能不让人怀疑其用意。 原史中,弥射就是被步真诬陷死的,也导致西突厥又一次叛乱,李治不得不多留一个心眼。 另一份奏章,是薛仁贵送来的。 他与苏定方分兵两路,他在北路,苏定方在南路。 薛仁贵打下咽城后,派出多路人马,袭击西突厥北面的部落。 结果却发现,很多突厥部落已被人提前袭击。 经过仔细调查,他发现是铁勒人干的。 铁勒人帮忙打突厥人,这是好事。 然而铁勒人却并未提前通知大唐,还将劫掠的人口、马匹、牛羊抢走,这让薛仁贵非常不满,故而上奏,请求李治下旨申饬铁勒人! 李治瞧见奏章后,比薛仁贵更加警惕。 再过几年,闰婆一死,铁勒九姓立刻造反,这也引发了薛仁贵三箭定天山的成名之战。 话说回来,闰婆年纪轻轻就死了,本来就可疑。 再结合薛仁贵的奏章,李治便对铁勒人产生怀疑。 他很想知道铁勒人真实情况,然而直接向契苾何力询问,对方身为铁勒人,未必会说实话。 李治这才故意让弥射和契苾何力这两个仇人共处一室。 当他听完小吉汇报后,暗暗点头。 两人相互揭短,让他对突厥和铁勒的情况,更加了解了一些。 李治朝小吉吩咐道:“传他们两个觐见吧。” 未几,弥射和契苾何力一起来到大殿。 李治先朝弥射道:“阿史那卿,朕刚刚收到一份奏章,是令兄步真将军上奏,他提议由你二人,分别统领西突厥部落,你意下如何?” 弥射略一迟疑,拱手道:“臣没有意见。” 对他来说,能统领十姓部落最好,不能的话也无所谓,只要能册封可汗就行。 他已经厌倦草原上打打杀杀的生活,以后准备长期生活在长安,他唯一在意的是可汗的名号。 李治又道:“步真将军还提议,将来由你统领咄陆部,他统领弩失毕部。” 弥射怔了怔,道:“陛下,弩失毕部只拥戴臣,步真未必能节制他们。” 契苾何力冷哼道:“弥射将军是想统领自己熟悉的弩失毕部了?” 言外之意,统领熟悉的部落,将来造反更方便。 弥射暗暗恼怒,拱手道:“陛下,臣没有意见。” 李治点点头,转头朝契苾何力看了过去。 “契苾卿,前线薛将军传来一份奏章,说突厥北边的很多部落,都被铁勒部袭击,这是怎么回事?” 契苾何力咬了咬牙,道:“陛下,老臣并不知此事。” 弥射冷哼道:“契苾将军很多年没有回铁勒了,倘若哪天铁勒造反,只怕也是一问三不知。” 契苾何力怒道:“你休要胡言,他们绝不会叛唐!” 弥射道:“既然如此,突厥部落遭到袭击的事,你如何解释?” 契苾何力跺脚道:“陛下,这中间一定有什么误会,臣这就前往铁勒,召集各部酋长,找他们问个清楚!” 李治道:“也好,那朕就先不处理此事,等着老将军的消息了。” 契苾何力感激道:“多谢陛下!” 弥射赶忙道:“陛下,已有弩失毕部酋长派人来找过臣,希望归附大唐,臣已转告他们,让他们立刻入朝请降。” 李治道:“很好,只要十姓部落酋长入朝,朕就既往不咎。不过为防止他们捣鬼,在他们入朝前,前线战事不会停止。” 弥射忙道:“臣明白,臣会让他们尽快入朝。” 李治摆手道:“甚好,你们退下吧。” 待两人离开大殿,王伏胜走进大殿,说道:“陛下,刚刚传来消息,三门峡两块礁石全部破毁,卢尚书和阎尚书已在回长安的路上了。” (本章完) 第131章 武顺求情 第131章 武顺求情 四月末,潼关道阴雨绵绵。 雨不大,淅淅沥沥打在车檐上,让人心绪有种莫名的抑郁。 阎立本掀开车帘,看了一眼外面的落雨,笑道:“这劳什子雨真可恶,若不是下雨影响,咱们月初就能回京复命了。” 卢承庆手中拿着一封信,皱着眉,没有吭声。 阎立本道:“怎么了?” 卢承庆道:“户部官员派人给我传来消息,说陛下没有同意咱们的请旨。” 阎立本吃了一惊,道:“陛下为何没有同意?虽说三门峡通了,河床却太高,再不疏通河道,只怕就白费功夫了。” 卢承庆道:“我的意思是说,陛下不同意咱们征调河北民力,并非不让疏通河道。” 阎立本道:“不征调河北民力,那从哪里征调?” 卢承庆道:“陛下改为从河东征调。” 阎立本皱眉道:“河东人口本就少,又有很多军户,能征调的民力有限,而且很少征召他们疏通黄河,他们也并不熟练,只怕会耽误功夫。” “哼,也不知是谁向陛下进言更改,等我回京之后,一定面见陛下,力陈此事。” 卢承庆看了他一眼,道:“阎兄,还是莫要上奏为好。” “为何?” 卢承庆缓缓道:“信里说了,朝廷改了政策,将所有百姓的杂役,都设了上限,河北民众的杂役今年已经差不多服满了,只能征调别处民力。” 阎立本变色道:“这是谁上的奏?” 卢承庆道:“刘仁轨。” 阎立本摇头叹道:“这不是乱出主意吗?如此一来,以后很多工事,都要费更多时间。” 他是工部官员,平日修建佛寺宫殿、挖通渠河桥梁,都由他负责,对这一块非常熟悉。 卢承庆看了他一眼,道:“我琢磨着这应该是陛下的意思。” “为何?” 卢承庆道:“陛下还下了道旨意,免除河北三年税收,你琢磨出味儿来了吗?” 阎立本摸了摸胡须,沉吟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一事。当年我担任黜陟使时,去过河北,发现那里民生,确实比其他地方差很多。” 卢承庆道:“你当时为何不说?” 阎立本苦笑道:“当时长孙无忌还在,我若是说了,就和你一样,要外放蜀地了。” 卢承庆哼了一声,道:“外放蜀地也没什么不好,至少让我亲眼瞧见蜀道多么难走,这次面圣,我就要向陛下进言,利用火药,改善蜀道路况。” 阎立本道:“那可比破开三门峡难多了。三门峡只有一道险关,蜀道却是处处险关。” 卢承庆道:“再难也要干,咱们这一代干不完,自有后人,总不能永远让子孙后代走蜀道时,提心吊胆吧?” 阎立本赞道:“好,我跟你一同上奏!” 马车又行驶了大半个时辰,前面终于能瞧见巍峨的长安城。 雨已经停了。 马车从春明门进城之后,两人在平康坊旁边的十字街分手,各自归家,更衣沐浴。 约好一个时辰后,在朱雀门外见面,到时候再一起面圣。 阎立本回到家中,刚进门,便见一名房阁奔了出来,急切道:“二相公,您可算回来了,老相公他……他快不行了!” 阎立本脸色大变,朝着后院飞奔而去,一边跑一边问:“怎会如此?是得了急症吗?可请了郎中?” 房阁道:“老相公从二月开始,身体就每况日下,请了多少名医也没用。” “就连那位孙思邈神医也请过了,孙神医说了,老相公病入膏肓,五脏六腑都已衰竭,非药石可以医治。” 阎立本怒道:“为何不告诉我?” 房阁哭丧着脸,道:“是老相公不让。” 阎立本怔住了。 他奉命前往三门峡之后,阎立德几乎每隔两三天,都会派人给他送信,询问三门峡情况,信中从不提自己病情。 所以阎立本根本没想到兄长身体竟恶化至此。 阎立德的用心,他也明白了。 阎立德是怕他得知病情后,无法再专心做事,甚至可能放下差事,赶回家中,这才不告诉他。 阎立本想到此处,心中又是哀伤,又是敬佩。 他知道兄长一辈子都在建设各种工事,两代帝王的陵墓,都出自他手。 兄长显然已经知道大限将至,三门峡工事将是他作为将作大监,留给大唐的最后一项工事。 他不容有任何差错,这才隐瞒病情。 不一会,他已来到阎立德的寝屋,抬头看去,只见阎立德躺在榻上,面容干枯,双眼紧闭,一动不动。 阎立本大喊道:“兄长!” 阎立德缓缓睁开双眼,转过脑袋,露出一丝微笑。 “你终于回来了。”声音微不可闻。 阎立本扑到床边,抓着阎立德的手,哽咽道:“兄长,您既大病,为何不早些通知我?” 阎立德虚弱的道:“老、老夫身体一向不好,能熬到今天,已属不易……老夫特意拜托孙神医,帮我续命几日,就是为、为了等你回来……” 阎立本哀泣道:“兄长!”阎立德忽然回光返照一般,用力握住阎立本的手,道:“快、快告诉老夫……三门峡情况如何……礁石可破?水路可通?” 阎立本用力点了点头,大声道:“通了,两座礁石全都裂破,已可行驶大船。等河床疏通,大运河的转运船都能够通行!” 阎立德微微一笑,道:“好,甚好,如、如此……圣人再不用担心……粮食了……”脑袋一歪。 阎立本伸手探到鼻间,阎立德已然咽气,脸上依然残留着一丝笑意。 …… 卢承庆在朱雀门外等了一个多时辰,终于看到阎立本姗姗来迟。 他正要责怪,忽然瞧见阎立本神情有异,忙问:“阎兄,你怎么了?” 阎立本低沉着声音,道:“我兄长卒了。” 卢承庆脸色大变,沉默了一会,道:“要不然你回去歇着吧,我去面圣,顺便将阎大监的事,告诉圣人。” 阎立本摇头道:“不必,兄长临死前,依然一心为公,我若因他之故,耽误公事,兄长反会怪我。” 卢承庆点点头,不再多劝。 两人一同穿过朱雀门,又过了承天门,沿着宫道很快来到甘露殿外通传。 不一会,王伏胜走了出来,微笑道:“陛下有旨,传两位觐见。” 一刻钟后,李治快步从殿内走出,朝着宫门方向而去,阎立本和卢承庆紧随其后。 此情景恰好被远处的张多海瞧见了。 张多海原本找皇帝有事,见皇帝面色凝重,步履匆匆,似乎有什么大事,便不敢过去了。 等李治走远,他快步来到甘露殿,只见大殿之内,小吉正在整理御案上的奏章。 张多海朝他招手道:“小吉子,你过来。” 小吉走了过去,道:“拜见张少监。” 张多海低声问道:“我刚才看见圣人匆匆离开大殿,你可知道是什么缘故吗?” 小吉道:“阎大监卒了,陛下说要亲自去阎府,祭拜阎大监。” 张多海点点头,转身离开甘露殿,快步朝立政殿返回。 大殿之内,武媚娘正在换衣服,见张多海一个人回来,便问:“怎么,陛下还在忙公务吗?” 张多海道:“回殿下,阎立德卒了,陛下前往阎府祭拜去了。” 武媚娘感叹道:“他才刚过六十吧,可惜了,我大唐又少一位能臣了。” “您要等陛下回来吗?” “不必了,吾自己去园子逛逛吧。” 武媚娘如今有三个多月身孕,御医建议她每天适量走动一会。 除常朝外,每天这个时候,李治都会过来陪她散步,今日没来,她才派张多海过去瞧瞧。 她出了立政殿,刚在秋谧园逛了一刻钟,江尚宫便来汇报,武顺来了,而且找她有急事。 武媚娘吩咐道:“让她直接来园子里吧。” 不一会,武顺便来到秋谧园,朝武媚娘肚子看了一眼,笑道:“好像又大了点,长的可真快,我看这孩子肯定是个皇子。” 武媚娘笑道:“胡说,长得快也不一定是儿子。你来找我,又有什么事吧?” 武顺道:“哎,别总一幅把我当做麻烦的样子呀,我也不想来,是母亲让我来的。” 杨夫人已经回武府了。 几日后,玄奘要在大慈恩寺讲三天佛法。 杨夫人是虔诚的佛教徒,武媚娘知道母亲很想去听佛,就让母亲回府住几天。 武媚娘道:“母亲有什么交代?” 武顺笑道:“还不是武元庆他们的事,他们三天后就要离京了,母亲的意思是,武元庆和武元爽离开无妨,最好把武三思、武承嗣留下来。” 武媚娘凤眉一挑,道:“是那两小子,又去找母亲求情了吧,你为何不阻止?” 武顺叫屈道:“我要照看两个孩子,哪有那个功夫啊,而且我琢磨着,他们俩留下也好。” 武媚娘一言不发望着她。 武顺陪笑道:“我可不是为自己啊,你想想,那么大一个武府,总要人顾着不是?我要照顾两个孩子,又要照顾母亲,哪有功夫打理家事?” 武媚娘沉声道:“你现在说也晚了,我已经上了表,倘若反悔,岂不是惹朝野笑话?” 武顺叹道:“那没办法了。哎,敏之还小,到时来了客人,也要我和母亲去接待,只怕也会惹人笑话。” 武媚娘默然半晌,道:“让他们留下来也有个法子。” 武顺大喜,道:“好妹子,我就知道你有办法。” 武媚娘没好气道:“你就等着我这句话吧?” 武顺讪讪一笑,道:“我知道你孝顺,肯定不会让母亲受委屈。” 武媚娘叹了口气,道:“你去找于志宁吧,他是个聪明人,只要你开口求情,他便知道是我的意思,定会为武三思他们求情。” 武顺喜道:“那好,我现在就去。”转身快步离开。 (本章完) 第132章 拥武派元老 第132章 拥武派元老 五月初一,沐假日。 这是贺鲁被擒以来,大唐第一个沐假日。 官员们趁着假日,呼朋唤友,饮酒作乐。 芙蓉园是众官员首选之地,曲江池之上,尽是画舫笙歌。 柳树池畔,也尽是郊游踏春的才子佳人。 一艘画舫顺流而下。 李义府坐在船首,抬头望着烟波浩渺的江面,举杯笑道:“来,李郎中,为我前线大唐健儿,满饮此杯。” 在他对面坐着一名中年男子,和他年纪差不多大,正是吏部郎中李敬玄。 李敬玄比李义府小一岁,也是拥武派元老人物,他和李义府一样,联宗于赵郡李氏。 两人名义上是同族,故而私交也比别人更加亲密些。 李敬玄默默饮了一杯,却没有说话,望着岸边出神。 他生性冷峻,李义府也不以为意,顺着他目光看去。 只见一片水榭内,十几名年轻男子正在饮酒笑谈,有人作诗,有人作画,还有人下棋。 李义府笑道:“这帮小郎君,倒有点意思,莫不是国子监的生员?” 李敬玄沉声道:“他们都是今年的进士。” 李义府微微一愣,仔细一瞧,果然在人群之中,瞧见了高有道、卢照邻等人。 “嗯,不错,是新科进士。” 李敬玄冷着脸道:“李侍郎可知道,为何还有这么多进士逗留长安?” 李义府心中一凛,道:“对啊,都五月了,铨选还没选完吗?” 李敬玄沉声道:“今年是丙辰年,科举二月末揭榜,取仕一百多人。如今已到五月,依然有大半进士,未能授予实职官。” 李义府目光一闪。 历来吏部铨选,有时会比较慢,但那是朝廷官员满额的情况。 如今皇帝正在整饬吏治,尤其是户部,几乎一半官员都获革获贬。 地方上应该会有很多官员补上来。 如此一来,地方缺口极多,铨选不可能拖延这么久。 “李兄,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敬玄抬头望着他,道:“最近柳盛被抓的事,你听说了吧?” 李义府点点头:“听说了,罪名语焉不详,说什么他在家蓄养舞姬,只顾玩乐,怠慢公务,就给送到大理寺去了。” 柳盛的案子,因涉及到王皇后,故而并未对外公开。 李敬玄道:“自此事之后,吏部人人自危,刘仁轨已经在调查吏部了,大家都担心,户部之事在吏部重演,哪还有心思办公?” 李义府笑道:“该担心的是世家派系,你何必操心?” 李敬玄凝视着他,道:“你以为他们就没有调查我?” 李义府变色道:“他们连你也查?” 李敬玄点了点头,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当初废王立武时,世家派与拥武派争斗激烈。 吏部是世家派的地盘。 为了与世家派争斗时占得先机,李敬玄向唐高宗自告奋勇,进入了吏部。 可想而知,李敬玄在吏部的日子多么艰难。 李敬玄是唐高宗当太子时的侍读。 进吏部之前,他的官职是中书舍人。 唐高宗本想升他为吏部侍郎,结果褚遂良强烈反对。 李敬玄最终以吏部郎中的身份,进入吏部。 官职相当于下降了。 废王立武的成功,他可以说是劳苦功高。 结果武皇后上位后,只有李义府一人得到嘉奖。 皇帝启用清流,拥武派官员则被冷落。 皇帝晋升徐孝德为吏部侍郎,仿佛忘了他这个劳苦功高的郎中。 李敬玄原本就抑郁,如今那些刚上位的清流,转头就开始清理吏部,甚至调查到他头上,怎不令他愤怒。 李义府见他默认,一拍桌案,怒道:“陛下只是让他们借机清理世家派系而已,他们查你做什么?” 李敬玄冷冷道:“在清流眼中,我们与世家派系,只怕没什么区别!” 李义府道:“你不必担心,我会将你的事上禀圣人。” 李敬玄苦涩一笑,道:“李侍郎,圣人眼中如今只有清流,你觉得说了就有用吗?”李义府怔了怔,默然不语。 圣人的变化,他自然看在眼里,甚至看的更加透彻。 圣人如今重用的并非清流,而是废王立武之后,他亲手提拔起来的一批官员。 刘仁轨、上官仪、卢承庆、狄仁杰、杜正伦等。 至于废王立武时争斗激烈的拥武派和世家派,都被圣人冷落了。 当然,拥武派的待遇还是比世家派要好一些,不然他也不会成为宰相。 然而任由局面继续发展,他这个宰相也做不长久,这也是他重新搭上武皇后的原因。 他沉默了一会,道:“你别担心,咱们的功劳圣人心中都有数,我会上奏请旨,将你调出吏部,回中书省继续做中书舍人。” 李敬玄朝他拱手道:“一切都仰仗李侍郎了。” 次日清晨,李义府便命人草拟一份诰书,请旨将李敬玄调回中书省。 然而诰书根本到不了甘露殿,就被门下省驳了回来。 李义府大怒,拿着诰书来到中书省,刘仁轨的办公房。 “刘相,这份诰书是你驳回的?” 刘仁轨抬头看了他一眼,道:“不错。” 李义府道:“还请刘相给个解释。” 刘仁轨沉声道:“老夫奉圣人旨意,整饬吏治,如今刚好有件事查到李郎中身上,需等案子了结,才能迁调。” 李义府冷冷道:“哦,不知李郎中犯了何事?” 刘仁轨拱手道:“此事在调查清楚前,我也不好透漏,还请李相见谅。” 李义府望着他那张黑脸,恨不得一拳揍过去,咬着牙道:“你可知道,李郎中曾是太子侍读?” 刘仁轨道:“知道。” 李义府又道:“那你可知道,李郎中是圣人亲自下旨,从中书省调到吏部?” 刘仁轨道:“知道。” 李义府怒道:“既然知道,为何还死抓着他不放?吏部那么多人你不去抓,为何偏偏盯着他一个?” 刘仁轨叹了口气,道:“李相请息怒,老夫并非针对李郎中,而是碰巧查到有件事与他有关。对待吏部所有官员,老夫一视同仁。” 李义府冷笑道:“好个一视同仁,告辞了。” …… 深夜,长兴坊,南街小院。 一辆马车围着小院转了一圈,来到后门,车中下来一名女子,正是江尚宫。 江尚宫敲了敲门,很快有人开门,把她迎了进去。 江尚宫进入寝屋,朝坐在榻上的李义府笑道:“干嘛这么急着见奴?您身边总不会缺女人吧?” 李义府起身将她拉入怀里,笑道:“那些女人哪能跟你相比?” 一件件衣服被扔在地上,床榻开始震动。 过了良久,震动总算停了下来。 李义府将江尚宫抱在怀里,道:“燕儿,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江尚宫笑道:“奴就知道,没事你可不会这么急着找奴出来,说吧,什么事?” 李义府正色道:“我需要你帮我把一件事,告诉皇后。” 江尚宫脸上笑容一收,道:“什么事?” 李义府便将李敬玄的事说了。 “当初李敬玄为了殿下,可谓劳苦功高,如今却被清流打压,还请殿下救他一救。” 江尚宫坐起身,开始穿衣服。 “李相公,您这个忙我帮不了。不是我不愿,而是皇后不过问前朝之事。我若说了,她也许现在不怪我,然而将来圣人得知她干涉前朝之事,斥责于她时,她一定不会饶我。” 李义府道:“你可以不经意让她知道。” 江尚宫转头横了她一眼,道:“那就更不行了,您该知道她是个多精明之人,我可不敢在她面前耍心思。” 李义府默然半晌,叹道:“不错,是我难为你了。罢了,我再想别的办法吧。” 江尚宫笑道:“您不逼迫我,我可多谢您了。我倒是有个主意,您可以试试。” 李义府忙问:“什么主意?” 江尚宫笑道:“昨日,皇后殿下将薛仁贵的夫人、苏定方的夫人请入宫中,说了阵话。圣人知道了,还嘉奖了殿下几句。” 李义府何等聪明之人,立刻明白过来,恍然道:“圣人并不禁止皇后与宫外命妇打交道。” 江尚宫道:“正是。” 李义府想了想,点头道:“那好,明日我就让我家那位,陪着李敬玄的夫人入宫。” (本章完) 第133章 宰相的夫人 第133章 宰相的夫人 金水河畔,彩儿站在一棵梅树后面,手中抱着枝梅,一脸羡慕的望着远处玩耍的众人。 平整的草地上,用木棍摆出两个球门。 两名小公主和一群十五岁以下的内侍、宫人们,正欢快的踢着蹴鞠。 最近唐军又打了胜仗,听说连突厥人的首领都捉到了。 常山公主也觉得欣喜,派彩儿出来打探消息。 彩儿打听完后,便想着顺便摘一枝梅回去,恰好碰到两名小公主在梅园附近玩耍鞠球。 彩儿八岁入宫,便一直被安排在公主院伺候,平日冷冷清清,从没有一个玩伴。 此刻见到那么多同龄人玩耍,心中充满了羡慕。 “回去后,我就求容婆做一个鞠球,在庭院里玩。” 正当她想着自己的小小心事时,有人惊呼道:“小心!” 彩儿急忙抬头,只见一只鞠球在眼前不断放大,“砰”的一声,正打在她脸上。 彩儿朝后仰倒,摔入河中。 那一球正是高安公主踢的,她见自己将人踢入河中,急忙喊道:“快救人啊!” 周围内侍有的不通水性,有的没勇气跳下水救人,还有些年长的,欺负过彩儿,不愿救她。 便在这时,一人跃入河中,将彩儿抱住,探出水面,正是小吉。 彩儿在水中胡乱扑腾,还揪住了小吉头发。 幸亏小吉水性不错,人又颇有力气,总算把她捞了上来。 高安公主急忙来到彩儿身边,问道:“哎,你没事吧?” 彩儿呛了几口水,总算小吉救的快,咳了几声,说道:“奴婢没事。” 高安公主松了口气,朝义阳公主道:“阿姊,快去拿一件你的衣服过来,给她穿上吧。” 义阳公主皱了皱眉,心道:“我的衣服她哪里穿得上。” 转头朝一名宫人吩咐道:“去取一件适合她穿的衣服过来。” 宫人很快拿着衣服回来了,其他宫人围了帘子,彩儿换上了干净衣服。 高安公主见她年纪与自己大不了很多,有心拉着她一起玩,笑道:“你是哪个宫里的宫人?” 彩儿低声道:“奴婢是公主院的。” 高安公主最近也曾跟着徐槿去见过常山公主。 常山公主性子温柔,她非常喜欢,拍手笑道:“原来你是常山姑姑的婢女,那很好啊,以后我们一起玩吧。” 彩儿低着头道:“我要回去请示公主殿下才行。” 高安公主笑道:“那你去吧,常山姑姑那么好,肯定会答应的。” 这时,一名内侍从远处奔了过来,道:“两位小公主殿下,充容娘子喊你们回去。” 高安公主嘟囔道:“我们才从蓬莱殿出来,又没到用膳时间,干嘛这么快要我们过去?” 那内侍说道:“充容娘子说了,是贵妃娘子派人喊您回去。” 高安公主奇道:“郑姨娘喊我回去做什么,耶耶去薰风殿了吗?” 内侍笑道:“那奴婢就不知道了。” 高安公主嘻嘻一笑,道:“定是耶耶去了薰风殿,可以见到耶耶了,阿姊,我们回去吧。” 义阳公主点点头,两人手牵着手离开了。 彩儿呆呆望着二人的背影,忽见高安公主扭过头,朝她笑道:“你回去记得向常山姑姑说踢鞠的事,明儿个我们一起踢着玩。” 彩儿大喜,道:“奴婢记着呢。” 等两人走远,她步履飞快的朝公主院返回。 高安公主和义阳公主一起回到蓬莱殿,只见徐槿正在屋子里欣赏诗词。 这些诗词都是翰林院送过来的。 科举揭榜后,很多考生的优秀诗词,都已流出。 翰林院有很多诗词大家,便将这些诗词收集起来,附上自己的点评,送给后宫喜欢诗词的嫔妃阅览。 高安公主走了过去,仰着脸问道:“姨娘,耶耶去了薰风殿吗?” 徐槿笑道:“不是陛下,是你郑姨娘的一位亲戚,你赶紧回薰风殿瞧瞧吧。” 高安公主顿时露出失望之色,嘟嘴道:“郑姨娘的亲戚我又不认识,干嘛让我去见?” 义阳公主道:“郑姨娘对你那么好,你去见见她的亲戚,也是应该的。” 高安公主一想也是,嘻嘻一笑,与徐槿和义阳公主道别。 徐槿忽然喊住她,取了一个卷轴递给她,笑道:“这首诗词挺有意思,你拿去给你郑姨娘瞧瞧。” 高安公主答应一声,抱着卷轴蹦跳跳跑着,好半晌才回到薰风殿。 刚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女子说话的声音。 高安公主见有外人在,便迈着小碎步进入大殿,朝郑贵妃行了一个标准的宫廷礼仪。“姨娘,儿回来了。” 抬头的间隙,瞟了一眼,只见郑贵妃正在跟一名四十多岁的妇人说话。 那妇人满脸微笑的朝高安公主行了一礼,道:“妾身见过公主。” 她长的非常丰腴,笑起来连眼睛都看不到了。 高安公主回了一个晚辈礼。 因高安公主并非郑贵妃女儿,郑贵妃便没有给她认辈分,直接让她喊那女子郑娘子。 高安公主站在一旁,听着郑娘子与郑贵妃说话。 那郑娘子也不知为什么,说了几句话就起身告辞了。 高安公主一脸困惑,郑贵妃让她回来,不就是让她陪客人说话? 她刚回来,客人怎么就走了? 待宫人将郑娘子送走后,郑贵妃侧躺在榻上,打了个哈欠,朝高安公主笑道:“累死我了,高安,姨娘可得多谢你。” 高安公主奇道:“姨娘,那大娘子怎么这么快就走了。” 郑贵妃笑道:“当然是因为你呀。” “我?” 郑贵妃笑道:“她来找我,其实是为人求情的,弯弯绕绕说了一大堆,我可受不了,只好喊你回来。” “为何我回来了,她就走了呢?”高安公主依然一脸迷糊。 郑贵妃道:“你知道她夫郎是谁吗?” 高安公主摇了摇头。 郑贵妃道:“她夫郎是宰相李义府。她来找我,是想让我在大家面前,替李敬玄说话,你在场的话,她就不好继续说了。” 高安公主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又问:“那您帮她吗?” 郑贵妃摇头道:“傻孩子,这种事可帮不得,陛下最不喜后宫干政。她先去找的皇后,连皇后都拒绝她了,我何必触那个霉头呢?” 高安公主呆呆道:“那我是不是也要注意,不能干政?” 郑贵妃噗嗤一笑,道:“你又不是后宫,不必在意。” 高安公主皱着小眉毛,点了点头。 郑贵妃忽然问道:“你手上抱着什么?一直拿着不累吗?” 高安公主这才想了起来,将卷轴拿过去,递给郑贵妃。 “姨娘,这是徐姨娘让我给您的。” 郑贵妃接过一看,只见卷轴上写着一首诗词。 “春水春池满,春时春草生。春人饮春酒,春鸟弄春声。” 郑贵妃笑道:“这首诗词倒有些意思,初看大俗,再看俗中有雅,倒也不凡,也不知是何人……” 目光挪到角落时,忽然呆愣住了。 高安公主眨了眨眼睛,道:“姨娘,怎么啦?” 郑贵妃盯着卷轴角落处,只见上面写着“郑鸣玉”三个字。 “高安,这首诗词,你徐姨娘是从哪里得来的?”郑贵妃一脸紧张的问。 高安公主道:“我不知道呀。” 郑贵妃坐起身,问道:“你还想去蓬莱殿吗?” 高安公主点头道:“想,刚才都没怎么玩,就被您喊回来了。” 郑贵妃道:“那好,我们一起去蓬莱殿。” 两人一起来到蓬莱殿正殿,只见徐槿正在教义阳公主读书。 她似乎猜到郑贵妃要来,朝义阳公主笑道:“和你妹妹去玩吧。” 两个小公主一起出去了,殿内只剩下徐槿和郑贵妃。 郑贵妃在徐槿旁边坐下,忙问:“妹妹,鸣玉那首诗词,你从哪里得来的?” 徐槿笑道:“这是翰林院的待诏们,从长安城收录的,听说与高有道有关。” 郑府家人早就派人传讯入宫,说郑鸣玉与新科状元高有道私交不错。 郑贵妃听说与高有道有关,更加好奇了。 “到底什么情况,你可得跟我仔细说说。” 徐槿笑道:“听那待诏说,昨日新科进士们,在芙蓉园举办文酒会,席间斗诗,高有道念出此诗,说是荥阳郑氏的郑鸣玉所作。” 高有道作为新科状元,又是天子近臣,如今正炙手可热。 这番话显然是在帮郑鸣玉扬名。 “难得高校书有心了。”郑贵妃感慨道。 (本章完) 第134章 周国夫人姬揔持 第134章 周国夫人姬揔持 五月天,清晨的空气清新而温暖。 长风徐徐,秋谧园内的牡丹都已盛开。 牡丹的香味浓郁宜人,馥郁持久,令人如置香海。 对孕妇来说,牡丹的香味却过于浓烈了。 李治陪武媚娘在园中走了没一会,便拉着她返回立政殿。 武媚娘命人端上药膳汤,趁李治喝汤的时候,笑道:“陛下,这两日,可有不少命妇入宫,您可知原因?” 李治道:“是来陪你说话解闷的吧?” 武媚娘摇头道:“她们可不止来找妾身一人,还有不少人去找贵妃、充容、充嫒。” 李治愣了一下,道:“是不是端午节的缘故?” 今天是五月初四,再过一日便是端午节。 唐朝的端午节也要放假,皇帝还要在端午节举办端午宴。 端午节是为纪念屈原的节日,属于大臣的节日。 宴会之上,皇帝会给大臣们赐扇、赐衣、赐物,命妇们趁机进宫见妃嫔,也说得过去。 武媚娘正色道:“她们平日端午节,从来不进宫。这些人入宫,是为吏部之事。” 李治放下汤碗,眉头皱了起来。 他知道刘仁轨最近在调查吏部,而且遇到很大的阻碍。 每日都要大量奏章,弹劾刘仁轨和清流官员以公谋私。 若不是李治全力支持,刘仁轨早就查不下去了。 “她们进宫是为了替夫郎求情?” 武媚娘点点头:“她们是这个意思。不过陛下不必忧心,贵妃她们都很有分寸,不会因为这些事,来打扰陛下。” 李治点点头,最近与徐槿她们见面,确实无人向他提起这些事。 武媚娘又道:“陛下可还记得,您当初把李敬玄派到吏部?” 李治道:“朕自然记得。” 武媚娘道:“如今他也被查了。他夫人和李义府夫人一起入宫,找上妾身,想让妾身帮忙说话。” 李治看了她一眼,道:“媚娘,你想让朕下旨,阻止刘仁轨对他的调查吗?” 武媚娘笑道:“妾身并无此意,也无此必要。” 李治道:“哦?” 武媚娘道:“陛下您想,吏部官员多是世家派系,不知多少眼睛盯着李敬玄,他若犯错,早被弹劾了。” 李治笑了笑,道:“有理。”顿了一下,道:“那你为何忽然提起此事?” 武媚娘道:“妾身在意的不是李敬玄,而是姬思忠。他的夫人也入宫了?” “姬思忠?”李治脑海中开始搜索关于此人记忆。 不一会,便想起了此人,原来他是周国夫人姬揔持的弟弟。 姬揔持正是李治四大乳母之一。 这名女子的经历非常传奇,与上官婉儿有几分类似。 姬揔持是隋朝大臣姬威的女儿,嫁给义安王李孝常的儿子。 后来李孝常造反,她受到牵连,被打入掖廷。 姬揔持凭着自身才华,获得长孙皇后赏识,担任李治保傅。 因她忠顺勤勉,连唐太宗都对她赞赏有加,封她为三品郡夫人。 李治继位后,她又被晋封为周国夫人。 因夫家不在,李治赐给她一座周国夫人府,让她居住。 李治想到此处,说道:“媚娘,你担心姬揔持被她弟弟说动,也来求情吗?” 武媚娘点点头,道:“周国夫人虽素有贤名,但夫家不在,如今只有两个弟弟。妾身担心她把持不住,也来令陛下为难。” 李治摆手道:“媚娘你多虑了,就算她是朕的乳母,朕也不会因她而徇私。” 武媚娘微笑道:“但愿她能在此事之上,保持清醒。” 心中寻思:“陛下一向对乳母孝顺,这句话应该言不由衷,我得想个法子,不让他为难才是。” …… 深夜,周国夫人府。 屋子里亮着灯,却听不到任何动静,看不到任何人影,有一种诡异的阴森之感。 屋外跪了一排人。 姬思忠跪在最靠近石阶的位置,已有两个多时辰。 他满头大汗,双腿发麻,却也只能强自忍耐。 他很清楚自家姊姊脾气,这次若不能打动她,以后更加不可能了。 上玄月缓缓升起,月光清幽似水。 不知过了多久,“吱呀”一声,大门被人推开。 一名四十多岁的宫装女子走了出来,五官端丽,眼角有明显的鱼尾纹,正是周国夫人姬揔持。 姬思忠大喜,正要开口,忽然瞧见姬揔持手中拿着一根绳子。 姬思忠急道:“阿姊,你想做什么?” 姬揔持板着脸,道:“你既来求我,肯定犯了事,我要将你捆到圣人跟前,听凭发落!” 姬思忠急道:“阿姊,我只是收了人家一点钱,帮他们改了年底考评,您就原谅我这一次吧!” 姬揔持怒道:“闭嘴,别污了我的耳朵!” 姬思忠颤声道:“您别忘了,阿耶、阿娘死的时候,让您照顾我的。” 姬揔持怔了怔,露出迟疑之色。 便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没过多久,庭院闯进一群衙役,将姬思忠围住。 姬揔持皱眉道:“你们是什么人,竟敢擅闯我府邸?” 衙役们分开,一名青年官员走了出来,朝姬揔持拱手道:“本人薛元超,奉刘相公之命,捉拿姬思忠!” 姬揔持怔了怔,手中绳子落在了地上。薛元超见她不说话,一挥手,道:“拿下。”几名衙役冲上去,抓住姬思忠。 姬思忠一边挣扎,一边大喊道:“阿姊,救我!” 姬揔持脸上露出不忍之色。 薛元超挥手道:“带走。” 姬揔持忍不住道:“且慢。” 薛元超转头望着她,淡淡道:“周国夫人,您一向颇有贤名,不会想要包庇令弟吧?” 姬揔持咬了咬牙,道:“能不能等我入宫一趟,再行审问他?” 薛元超冷哼道:“您这是想利用与圣人的关系,徇私情吗?” 姬揔持急道:“他是我胞弟,我为何不能帮他说话?” 薛元超沉声道:“您身份特殊,若是借此惑上乱法,不怕受天下人指责吗?” 姬揔持怒道:“你无礼!” 薛元超哼道:“您请自重。” 姬揔持跺脚道:“我不与你理论,我入宫找圣人说话。”命人备了马车,朝皇宫而去。 …… 长乐门外,张多海见姬揔持从马车上走了下来,上前拱手道:“下官张多海,见过周国夫人。” 姬揔持微微皱眉,道:“你是在此处等我?” 张多海微笑道:“卑职奉皇后之命,在此处等您多时,还请您随我入宫吧。” 姬揔持心中一沉。 她很清楚武皇后的手段,当初四大乳母之一的薛氏,就是得罪了武皇后,被贬为郡夫人。 对方特意派人等候,显然已算定她会入宫,更令她心中难安。 姬揔持怀着沉重的心情,随着张多海进入立政殿。 武媚娘正坐在寝殿凤榻上等候,见她进来,起身笑道:“保傅,您来了,快请坐。” 姬揔持看了武媚娘肚子一眼,敛衽一礼,道:“妾身拜见皇后殿下。” 武媚娘拉着她在凤榻坐下,微笑道:“您是长辈,不必多礼,来人,看茶。” 在后宫之中,当有人对你冷脸以待时,并不可怕。若是笑脸相迎,热情有加,反要格外小心。 这是姬揔持在后宫多年,总结出的经验,她心中暗暗警惕,道了声谢后,端坐不语。 武媚娘轻轻道:“姬保傅是为令弟来的吧?” 姬揔持知道瞒不过去,低声道:“妾身自知不该入宫,然而他毕竟是妾身一母胞弟,骨肉之情,实难割舍,妾身这才冒昧入宫。” 武媚娘感叹道:“您的心情我能理解。然而,我还是要劝您一句,您入宫只会害了令弟。” 姬揔持皱眉道:“殿下何出此言?” 武媚娘道:“最近宫中发生了几件大事,您可知晓?” 姬揔持摇了摇头。 她是道教徒,离宫之后,在家清持自修,并不问外事。 武媚娘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道:“赵国公之事,您可听说了?” 姬揔持心中一惊。 长孙无忌的事,影响巨大,传遍全城,纵然是她,也颇有耳闻。 她更加明白,长孙无忌与武皇后是死对头,心中暗想:“她忽然提起赵国公,莫非是在吓唬我?” 武媚娘又道:“去年十一月,徐充容自请将兄长外放,就在上个月,吾也请命,外放了两位兄长。” 姬揔持微微变色,隐隐察觉出这其中有什么关联,想了半天,却依然想不出头绪。 “还请殿下明示。”她轻声问。 武媚娘道:“您请想想,赵国公与陛下是什么关系?” 姬揔持愣了愣,心中猛地一惊。 长孙无忌是圣人的亲舅舅,先帝留下的辅政大臣,圣人却迫他致仕归隐,这在重视孝道的唐朝,很容易被人诟病。 圣人为了大局,对待亲人如此绝情,肯定对此非常敏感。 这时,若有人在他面前表现骨肉情深,很容易刺激到圣人。 所以徐充容请旨外放兄长,武皇后也请旨外放两位继兄。 两人皆以国事为重,将亲情放在一边,都是为了让圣人的面上能好看一些。 姬揔持苦笑一声,道:“多谢殿下提醒,妾身险些犯下大错。” 武媚娘柔声道:“您与圣人的关系不同,相信圣人也不会怪您,顶多自个伤心难过。” 姬揔持摇头道:“妾身险些置圣人于不孝之境,实在不该。” 武媚娘轻轻道:“我命人打听过,姬员外郎的罪名并不大,顶多贬官,不会因此革职流放。” 姬揔持低声道:“皇后殿下有心了。” 武媚娘正色道:“您是陛下乳母,便是大唐功臣,妾身自然不能让您受了委屈。” 姬揔持瞧出武皇后在故意笼络她,话虽如此,心中却非常受用。 “殿下过誉了。”她低头致谢。 武媚娘微笑道:“我琢磨了一会,也帮您想了个主意,您要不要听听?” 姬揔持忙道:“正要请殿下指教。” 武媚娘缓缓道:“陛下让刘仁轨调查吏部,如今阻碍极大。您回去之后,可向陛下上表,请求重处令弟,有您带头,那些抗拒之人,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姬揔持是聪慧之人,立刻明白了武媚娘的用意。 此时她挺身而出,帮圣人分忧,圣人嘴上不说,心中肯定会非常感激,对姬思忠也会多些好印象。 姬思忠虽会被暂时惩处,但只要有这样一份好印象在,圣人将来迟早会重新启用他。 姬揔持站起身,朝武媚娘行了一个大礼。 “妾身叩谢皇后恩德!” (本章完) 第135章 威慑四方 第135章 威慑四方 五月五,端午节,群臣沐假,中书省只有一名官员值班。 不料,一大清早,这名官员就收到一份奏章,赫然是周国夫人姬揔持上的表章。 姬揔持上表,将姬思忠收取贿赂之事上禀,请求对自家兄弟严加处置。 此事很快传遍长安,令很多朝臣极为失望。 吏部与户部不同,虽然只是尚书省一个部门,却影响到朝野内外、甚至各道州县。 很多官员虽不属于吏部,却因为某个吏部官员徇私,将历年考评拔高。 故而,每一个吏部官员受到调查时,影响的是一大群曾受过其考核的官员。 这些官员官职不高,多是中层官员,然而他们也有人脉,族中也有高官。 就比如姬思忠只是个小小员外郎,姊姊却是一品周国夫人。 这么多人的人脉加起来,形成的是一股极为庞大的力量。 正是这股力量的暗中阻碍,导致刘仁轨每一步调查都极为艰难。 比调查户部还难。 今日是端午节,这些官员本打算联合起来,趁着端午宴,向皇帝求情。 结果姬揔持这一份表奏下来,彻底封死了他们的路。 连圣人乳母都大义灭亲,他们这时候再去求情,皇帝恼怒不说,他们名声也必受到极大损害。 给同族朋友帮个忙求情可以,但如果牵扯到自己切身利益,那就只能说对不起了。 到了晚上的端午宴,再无人提到吏部之事。 次日一大清早,便有不少官员,向御史台自首,希望减轻罪责。 一时间,长安城水面之下,酝酿多时的暗流,无声无息,就那么消散了。 整饬吏治就是修炼内功,过程虽然艰难,结果却在无形之中,让长安城更加的稳定。 长安城之外,西北战场,因十姓突厥首领还未入朝,大唐依然在西域剿灭突厥部落。 只有北边的铁勒部忽然撤回天山附近,不再攻击西突厥。 因为契苾何力和闰婆已经回到了铁勒。 契苾何力先找的闰婆,向他质问一番,把闰婆问的莫名其妙。 闰婆只顾着带回纥骑兵参战,根本不知道其他八姓部落,竟瞒着他做出这种事来。 二人一起回到天山牙帐。 闰婆是大唐册封的燕然副都护,统辖铁勒九姓,他当即发出召令,召集其他八姓首领。 数日后,铁勒八姓首领也都到齐了。 牙帐之内,簇火熊熊,契苾何力和闰婆一左一右,坐在北面,其他八人成扇形而坐。 契苾何力虽是大唐派来的使节,但强宾不压主。 他并没有说话,将主导权让给了闰婆。 闰婆劈头盖脸,对着其他酋长便是一顿训斥。 “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瞒着我,偷偷策划这种事,你们都被贪婪蒙蔽住了双眼吗?” 一名酋长陪笑道:“大酋长,我们这不是想帮大唐天可汗的忙吗?” 闰婆怒道:“混账,还敢狡辩,以为你们这种手段,能够瞒得过天可汗吗?到时降下雷霆之威,尔等可别后悔!” 另一名酋长哼道:“天可汗也不能把好处尽占了吧,他吃肉,难道不能让咱们喝一口汤吗?” “伏昆,不得对我叔父无礼!”一名青年喝道。 此人站在闰婆身后,是闰婆的侄子比栗毒,长的极为雄壮,号称回纥第一勇士。 叫伏昆的酋长似乎畏惧比栗毒,低着头喝酒,不敢吱声了。 另一名年纪较大的酋长道:“大酋长,我们也是被突厥人欺压狠了,想着报复他们一次。既然大唐不许,我们撤兵就是。” 契苾何力沉声道:“劫掠的人口牛羊,你们可以留下一半,剩下的一半要交给我大唐。” 伏昆大怒,正要开口,比栗毒瞪了他一眼,说道:“上使肯留一半给我们,已经很公道了,你们别贪心不足。” 伏昆不做声了。 闰婆看了侄子一眼,非常满意,笑道:“既然都没有意见,这件事就这么解决了。大家喝酒吃肉,庆贺西突厥被灭!” 簇火宴之后,深夜,牙帐一里之外的一片林子里。 比栗毒赤裸上身,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月光照在他雄壮的肌肉上,反射出类似金属一样的光泽。 一只灰猫蹲在他宽阔的肩膀上,温顺的舔着毛。 这只猫比普通猫大,比豹子要小,在唐朝被归类为豹,又称“草上飞”,正是后世的猞猁。大唐西北地区的贵族,都喜欢驯养猞猁,此风俗也影响到铁勒人。 一阵风吹来,猞猁闻到风中的气味,猛地抬起头来,紧紧盯着一片黑暗区域。 没过多久,黑暗中走来六个人,正是突厥九姓中的六位酋长。 伏昆走在最前头,远远便喊道:“比栗王子,刚才在帐内,你为何要阻止我?” 比栗毒道:“不阻止你,难道你想跟唐朝人开战吗?” 伏昆哼了一声,道:“唐朝人不是准备打吐蕃了吗?要么就是打高句丽,有什么好怕的?” 比栗毒道:“他们没有动手之前,你能肯定他们的目标不是咱们吗?” 另一名酋长道:“不错,眼下唐朝动手之前,暂且别惹他们为好,继续发展实力才对。” 又一名酋长道:“只可惜比栗王子不是咱们的酋长,闰婆太过软弱,不配做大酋长!” 伏昆道:“比栗王子,大家都拥戴您,不如杀了闰婆,您来坐大酋长的位置吧。” 比栗毒眯着眼道:“现在杀了闰婆,大唐会坐视不管吗?别急,先把剩下两姓部落拉拢过来。大酋长位置,逃不出我手掌心。” 大唐攻打贺鲁的战况,不仅西域诸国都在关注,就连辽东诸国,也全都暗中窥伺。 在大唐周边所有国家看来,大唐是个好战的国家,要么打这个国家,要么打那个国家。 当大唐结束一场战事时,每个国家都会感到不安,担心成为大唐下一个目标。 高句丽,平壤。 一名威严魁梧的老者,正在射靶。 他已射了九箭,全部脱靶,脸色阴沉的仿佛要滴下水来。 旁边的人全部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因为这老者正是高句丽莫离支,泉盖苏文。 “嗖!” 最后一箭依然未射中标靶,却仿佛射在周围每一个随侍的心口上。 众人都知道这位莫离支发起脾气来,有多么可怕,全部屏气凝神,一动不动,生怕触怒莫离支。 泉盖苏文忽然叹了口气,走到一张椅子上坐下,摇头道:“老了,毕竟还是老了。” 众人听到他这一声叹息,都仿佛活过来一样,有侍女递上蔬果,伺候他享用。 便在这时,两名穿着黄衣的青年一起从走廊走了过来。 两人都是泉盖苏文的儿子,年长的叫泉男生,年轻的叫泉男产。 “父亲,百济已经退兵了。”泉男生说。 泉盖苏文淡淡道:“我已经猜到了,唐朝已平定西边内乱,肯定会调转枪头来打辽东,百济王现在估计睡觉都睡不踏实吧?” 去年年末,高句丽大军攻打新罗,结果竟打了一场败仗。 后来新罗反击,也被高句丽打了回去,百济趁虚而入,攻入新罗腹地。 今年二月,倭国也突然从海上偷袭,攻打新罗南部,泉盖苏文见此,也发兵攻打新罗。 一时间,三国同时攻打新罗。 新罗没能求得大唐的援军,于是退守东部,顽强抵抗,竟也坚持了下来。 如今大唐战事结束,四国一致认为,大唐肯定会发兵辽东。 泉盖苏文压力最大,第一个收兵,准备应付大唐的猛攻,甚至下令北面几座要塞,采取坚壁清野的策略,将周围村庄尽毁。 泉盖苏文最清楚大唐战力,正面硬拼,那是找死。 只有坚壁清野,死守城池,拖延时间,拖到大唐觉得继续攻打不划算,自己退兵,才是唯一办法。 百济虽不与大唐直接接壤,却隔海相望,唐朝水师又极为强大。 所以百济王和他面临一样的问题,自然要收兵防备大唐入侵。 泉男产忽然道:“父亲,倭国还未退兵,可别让他们捡了便宜。” 泉盖苏文冷笑道:“无妨,新罗再不济,也不至于对付不了一个岛国蛮夷。” 泉男生道:“父亲,唐军这次的进攻必定非常猛烈,要不要派使节联系百济,与他们联手?” 泉盖苏文道:“也好,咱们虽顶得住唐人,他们却没那个本事,需得通通消息,防止他们被大唐给灭了,导致咱们腹背受敌。” 泉男产抢着道:“父亲,我亲自去吧,这样才有诚意。” 泉盖苏文笑道:“不错,懂得替为父分忧了,那好,你亲自走一趟。百济王好色,多带些美女给他。” 泉男产笑道:“孩儿明白。” (本章完) 第136章 公主的请帖 第136章 公主的请帖 杜蓉站在铁匠铺外,听着里面高有道与其他铁匠的笑谈声,一双柳眉皱成了弯月。 她实在不明白,高有道这样一个状元才子,竟会跟一帮臭烘烘的打铁匠混在一起。 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监视高有道,想抓他把柄,让他丢官去职,以报杜门被毁之仇。 然而跟的久了,她发现高有道实在是一个奇怪的人。 他做出的很多事情,都让杜蓉非常困惑。 就比如现在。 高有道从铁匠铺走了出来,身上还背着一柄耒耜,仿佛一个田舍汉。 杜蓉对高有道非常了解,知道他借住在菩提寺,只有一间小客房,根本没有田可以耕种。 这并非他第一次在铁匠铺打工具,他几乎每次去铁匠铺,都会打一件铁器,耒耜就打了三柄。 这些铁器就摆放在高有道家中,摆不下的被他送给僧人,倒是慷慨大方的很。 眼见高有道走远,她当即快步跟上。 高有道扛着耒耜,回到了菩提寺,开始做晚饭。 因为没有厨房,高有道每次都在屋子外面做饭。 只见他提个小炉子,生了火,用瓦罐煮粟米粥,再放些菘菜,拿着小扇子,在炉前煽火煮饭吃。 高有道吃的非常简单,几乎每天都吃粟米粥,每次放些不同的青菜,偶尔买些羊肉放进去。 杜蓉知道他是寒门出身,连房子都住不起,吃的差些也正常。 可他为何还要浪费钱买铁器呢? 大门是虚掩的,高有道已经煮好饭食,在屋子里面吃饭。 杜蓉沉默良久,实在耐不住好奇,终于推门进去了。 高有道听到动静,转头一看,笑道:“是杜娘子啊,您找我有事吗?” 杜蓉冷哼道:“别装傻,你知道我在跟踪你吧?” 高有道道:“我确实知道,正想请教娘子,为何要跟踪在下?” 杜蓉并不回答,四顾看了一眼,道:“我来问你,你为何打这么多铁器,却又不用,你有病吗?” 高有道微微一愣,沉声道:“这与你没有关系吧。” 杜蓉听到这句话后,也不知为何,心头涌起一阵委屈,不由泪眼模糊。 高有道微微变色,道:“怎么哭了?”苦笑一声,道:“好了,你别哭,我告诉你就是。” 杜蓉擦了擦眼泪,道:“我才不是因为你才哭,我是想到了……” 她想到了前阵子给母亲城阳公主写信,希望母亲帮帮杜门。 结果母亲回信却十分冷漠,说杜门之事与她没有关系,让她不要再管。 高有道见她说到一半不说,以为她默认了,只好将情况告诉她。 “最近西北战事即将结束,铁匠铺的生意不好,我这才买些铁器,也算照顾一下朋友生意。” 杜蓉愣了一下,不解道:“你直接给钱他们便是,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高有道摇了摇头,扬声道:“他们都是响当当的军中健儿,我若给钱他们,便是侮辱他们。” 杜蓉低声道:“这算什么理由,真搞不懂你这个人。” 高有道也不跟她争执,微笑道:“你肚子饿不饿,要不要一起吃?” 杜蓉心中大羞,“呸”了一声,道:“谁要吃你的东西,你吃的那些,我家狗都不吃!” 高有道摇了摇头,不再理她,自顾低头吃饭。 杜蓉顿时有些后悔,觉得刚才的话说的过分了些。 便在这时,身后有人说道:“劳驾,借过。” 杜蓉吃了一惊,转头一看,只见身后站着一名家仆打扮的男子,赶忙让到一边。 那家仆朝高有道一拱手,道:“请问可是高校书当面?” “我是高有道。”高有道回答。 家仆递过一张金灿灿的帖子,笑道:“在下是新城公主府的人,公主殿下明日未时,要在府中举办文酒之会,邀请长安青年俊杰,故命在下送来请帖。” 高有道微微一愣,接过帖子,拱手道:“请替我拜谢公主。” 那仆人拱了拱手,告辞离开了。 高有道拿着金灿灿的帖子,仔细看了起来。 上面简单说明,新城公主明日会在公主府设酒宴,由陈王李忠替公主招待宾客。 新城公主毕竟是嫁了人的公主,不适合抛头露面,故而请李忠代为会客,也说得过去。 高有道只是不明白,新城公主为何突然办这样一场酒宴。 杜蓉打量着他表情,撇了撇嘴,道:“高兴坏了吧?” 高有道愣道:“高兴?”杜蓉哼道:“你别装傻,你难道不知这份请帖的用意?” 高有道朝她拱手道:“在下确实不知,还请杜娘子指教。” 杜蓉道:“你可知道,公主院住着一位公主?” “是常山公主吧,在下听人提过。” 杜蓉道:“常山公主今年二十多岁了,按理早该出嫁了,然而因为得了病,一直给耽搁了。” 高有道目光闪动。 杜蓉道:“你也猜出来了吧,前阵子孙神医入宫替常山公主治好病,新城公主开此酒会,就是为了替常山公主选驸马!” 高有道笑道:“原来如此。” 杜蓉斜了他一眼,道:“你明日可得好好努力,也许能赢得常山公主芳心也说不定。”转身离开了。 …… 李治穿过月华门,刚来到公主院外,便听到里面传来常山公主的声音。 “你……你怎么能做这种事,我岂不是要被全长安人给笑话了?” 新城公主的声音跟着响起。 “阿姊,你别怕,没人会笑话你,等你挑选好一个如意郎君,我帮你向兄长说话!” 李治迈步进入屋中,只见常山公主坐在榻前,满脸通红。 “你们在说什么呢?”他微笑着道。 常山公主脸色更红了,起身行了一礼后,低着头道:“兄长,新城又在胡闹,你可得管管她。” 新城公主揽着李治手臂,笑道:“兄长,我正要去找你呢,我明日想举办文酒之会,把长安城青年俊杰都请过去,给姊姊挑选一位好郎君,您说怎么样?” 李治笑道:“听起来还不错。” 常山公主嗔道:“兄长,您就这么希望我出嫁吗?” 李治笑道:“常山,没人逼你,你看中了就选一个,兄长替你做主。若是挑不中,也没关系,继续在宫中陪着兄长。” 常山公主这才稍稍安心,微笑道:“既然兄长这般说了,那我明日就去看一眼,兄长能陪我一起去吗?” 李治朝新城公主问:“你什么时候举办酒会?” 新城公主道:“未时。” 李治点点头,道:“那我应该抽的出时间,到时候把皇后也喊上,她眼光好,到时候,我们一起帮常山挑一位好夫郎。” 常山公主脸色微红,低声道:“我只瞧瞧。” 这时,王伏胜走了进来,低声道:“大家,新罗王子金仁问求见。” 李治心中一动,他最近倒也从营州送来的奏章中,了解了一些新罗的情况。 不仅百济在攻打新罗,连高句丽和倭国也在攻打。 新罗似乎已经面临灭国了。 金仁问忽然求见,难道是新罗已经被从地图上抹去了? 常山公主道:“兄长,您既然有公务,就去忙吧。” 李治道:“那好,朕明日再来找你,跟你一起去新城的府邸。”转身离开了公主院。 来到甘露殿后,李治派人传金仁问觐见。 依然是鸿炉寺少卿戴至德陪着金仁问一起来的。金仁问神色不错,新罗应该没有被灭。 两人见礼毕,李治抬手道:“不必多礼,金卿,你来找朕,可是新罗又出现什么新情况?” 金仁问弯腰道:“臣特来恭喜陛下,剿灭了西突厥的叛乱,同时也向陛下表示感激。” 李治奇道:“你感谢朕什么?” 金仁问道:“臣感谢陛下出兵辽东,解了我新罗之危。” 李治皱眉道:“朕何时说过要出兵辽东?” 金仁问陪笑道:“陛下虽未直接出兵,然而大唐如今已剿灭西突厥,随时都能出兵辽东。高句丽和百济感到害怕了,故而退兵。” 李治:“……” 这就叫不战而屈人之兵吧。 只能说,大唐现在的名头太凶了点,还没出兵就吓得人家收兵自保了。 其实李治也隐约察觉出来,自从贺鲁被擒,不止西北和辽东,大唐周边所有国家,都变得极为安分。 这也印证了历史趋势。 只要华夏中原稳定强大,便能震慑周围,令任何国家不敢轻举妄动。 那些弱小的国家来大唐朝拜,正是感激大唐为他们带来了稳定,由衷期盼唐朝继续保持强大。 (本章完) 第137章 选驸马 第137章 选驸马 “薛兄,我真不明白,你就那么想尚公主吗?” 薛府之外,裴炎望着薛元超走出来时,不由打趣道。 今日是新城公主举办文酒之会的日子。 薛元超和裴炎作为清流最有名的才子,自然也受到邀请。 裴炎中午下衙之后,就去找上薛元超,想和他一起前往公主府。 不料,薛元超却非要回府一趟,换上一身衣服,还精心打扮了一番,骚包的不行。 薛元超微笑道:“今日这文酒之会,就是为我举办。我自然要打扮一二,以免辜负公主一番盛情。” 裴炎直抱着头,一副受不了的表情。 “你平日自负狂妄也就罢了,这些话也敢胡言,就不怕人家揍你?” 薛元超笑道:“这中间自有玄机,我现在不方便告诉你。等我成为驸马后,将来再和你说。” 两人骑着高头大马,一同朝着公主府而行。 薛元超本就英俊,今日特意打扮一番后,更显得风流倜傥,一旁的裴炎也是个美男子。 两人从里坊经过时,不知多少妇人,偷偷在门窗之后,面红耳赤的打量着二人。 不多时,两人来到公主府外,递上名帖,被请入大厅。 厅中已经聚集了很多人,全都是长安城有名的青年俊杰。 不仅有高有道、卢照邻、杜易简、狄仁杰等官场新秀,还有高智周、范履冰等长安名士。 众人也都猜到这场文酒之会的用意,有的满面春风,有的神情紧张,也有的泰然处之。 大厅内摆了数十张桌案,和受邀请的才子人数,完全相同。 每张桌案上都写了一个名字。 显然这些位置都是精心安排,待会肯定会有一场类似科举的考核。 陪客的是陈王李忠,他年纪太小,坐在上手椅子上,像是大厅里的一件摆设。 旁边倒也聚集了不少人,都想借机亲近陈王。 薛元超对这些人嗤之以鼻,走到属于自己的桌案坐下。 这时,他注意到自己右边也坐着一名青年。 此人和旁人不同,脸上竟带着几分愤慨,面色抑郁。 薛元超眉头一皱,瞥了那人桌案一眼,发现此人叫王伦。 他拂了拂衣袖,朝王伦道:“王兄,既然不愿参加,何必勉强,满脸不忿之色,是做给公主殿下看的吗?” 王伦瞪了他一眼,道:“不用你多管闲事。” 薛元超冷哼道:“谅你这种货色,公主殿下也不会多看一眼。” 突然,一名身材矮小的青年走到两人中间,笑嘻嘻的道:“大家难得受公主邀请,参加酒会,和和气气的才好,何必争吵?” 薛元超点头道:“这位仁兄说的极是,大家受公主邀请,是公主看的起我们。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矮小青年拱手笑道:“在下廖平,易州人士,这是我们易州上谷墨,今日结识两位,不胜荣幸,一点意思,不知两位愿不愿意交我这个朋友?” 说话间,递上两盒墨水。 易州上谷墨极为有名,这么一盒就要一两千钱。 薛元超见他如此豪爽,接过墨水,笑道:“好,薛某就结识了你这个朋友。” 另一边的王伦也点点头,收下了墨水。 廖氏属于庶门之姓,廖平手上又戴着个很大的指环,一副暴发户的模样,谈吐也有几分粗鄙。 薛元超与他交谈几句后,态度就冷淡了几分。 廖平察觉到他的态度,也不纠缠,拱手行了一礼后,又去和王伦后面的一名青年攀谈起来。 没说上几句,他又奉上一盒上谷墨。 薛元超暗暗摇头,心知此人是将此文会当做结识名流的机会,对他更加鄙夷,不再去看他。 过了好半晌,众人终于到齐,陈王李忠咳了一声,脆声道:“诸位请安坐。” 众人当即走到各自的桌案后坐下。 薛元超忽然注意到东北角有一个角门,门上挂着纱帘,纱帘晃动,只怕后面有人在暗暗偷看。 薛元超心中砰砰直跳,暗道:“定是常山公主来了。” 当即坐直了身躯,目不斜视,将自己最好的面貌展现出来。 他并未想错,纱帘之后,正是新城公主和常山公主。 新城公主笑道:“姊姊,可有瞧中的人儿?” 常山公主问道:“那位新科状元是哪一位?” 新城公主笑道:“我可不认得,你去找兄长过来,让他指给你瞧。” 常山公主摇头笑道:“兄长怎能躲在帘后看人。” 只听李忠说道:“今日文酒之会,先文后酒,请诸位各自写下一首四季诗,一首塞外诗。写好之后,我再带你们去后堂列席饮酒。” 众人都猜到今日会有考教,听说只是作诗,并无难度,都松了口气。 限时是半个时辰。 薛元超并未用桌上的墨水,而是拿出廖平送的墨水。 好的墨水对字体也有影响,他希望今日拿出最好的发挥。 许久之后,薛元超终于写好了两首诗词。 正仔细精修时,忽听“噗通”一声,转头一看,只见王伦趴在了桌案上,一动不动。 李忠吃了一惊,起身问道:“他怎么了?” 一名侍从来到王伦身边,摇了摇他,道:“郎君……郎君?” 坐在西角的狄仁杰猛地站起身,快步来到王伦身边,伸手在他鼻尖探了探。 “他死了。”狄仁杰语气低沉。 ……公主府后园,李治正在和武媚娘下棋,忽见新城公主和常山公主一起小跑着过来。 李治笑道:“这么快就过来,已经……”话说到一半便止住了,因为两人脸色极为难看。 “兄长,有人死了。”常山公主颤声道。 李治微微变色,道:“谁死了,怎么死的?” 新城公主脸色苍白,道:“是我请来的一名名士,名字叫王伦,洛阳人。他明明坐在案后作诗,也不知怎么,突然就死了。” 李治霍然起身,道:“我去瞧瞧。” 武媚娘伸手拉住他,柔声道:“陛下,先别去,可能会有危险。” 李治侧头看了她一眼,见她一脸关切的望着自己,点了点头,又坐了回去。 这种连死亡原因都不明白的凶杀案,以他的身份,确实不应以身犯险。 武媚娘又道:“新城不是也请了狄仁杰吗?他既在旁边,应该很快就能破案。” 新城公主咬牙道:“真是可恶,竟然在姊姊重要的日子上杀人,若是让我知道是谁干的,我一定饶不了他!” 常山公主轻轻道:“兄长,陈王还在前厅。” 李治朝护卫在亭子四周的千牛卫道:“你们去几个人,保护好陈王。” 一名千牛备身应诺一声,带着几名千牛卫朝大厅去了。 这大半年来的皇帝生活,让李治的心性提高不少,当下沉住气,继续和武媚娘下棋。 一刻钟之后,新城公主忍耐不住了,朝李治道:“兄长,我再去前厅瞧瞧情况。” 李治点点头,道:“带几名侍卫在身边,小心点。” 常山公主放心不下妹妹,也跟着一起去了。 …… 大厅之中,所有人都被看管在角落站着,只有狄仁杰一人在王伦身边,仔细检查。 裴炎站在薛元超旁边,低声问道:“薛兄,你就在王伦身边,他到底怎么死的,你可注意到什么?” 薛元超皱眉道:“没有,什么都没注意到,每张桌案隔那么远,我实在不明白,别人如何能杀死他?” 旁边一人道:“好像连伤口都没发现。” 薛元超转头一看,说话的是高有道。 “看他脸色,像是中毒。”卢照邻跟着道。 杜易简笑道:“咱们不必急,有狄兄在此,还怕查不出真相吗?” 东北角的纱帘忽然被人推开,两名女子走了进来,一起来到陈王身边,低声与李忠说着话。 裴炎目光一亮,用胳膊碰了碰薛元超,笑道:“薛兄,那两位应该就是公主了。” 薛元超却呆住了。 裴炎瞧出他神情有异,问道:“薛兄,怎么了?” 薛元超苦笑道:“我可能犯了一个大错误。” 裴炎道:“什么错误?” 薛元超道:“出去再和你说。” 这时,狄仁杰被李忠叫了过去,两位公主朝狄仁杰问了几句话后,便又一起离开了。 后园亭阁,李治和武媚娘依然在下棋。 只见人影晃动,新城公主和常山公主又一起回到了亭阁。 “兄长,狄仁杰说王伦是中毒死的,而且是极为猛烈的一种毒,死亡时间,就是他们作诗的时候。”新城公主汇报道。 李治侧头道:“怎么中毒的?” 新城公主皱眉道:“这正是奇怪的地方,每人桌案都隔着六尺距离,不可能隔那么远给他下毒。” 李治道:“狄仁杰怎么说的?” 新城公主道:“他说还需要调查。” 常山公主道:“我瞧见他把王伦桌案上的所有东西都检查了一遍,又检查王伦旁边之人的桌案,可能有什么发现吧。” 李治平静道:“不急,再等等。” 又过了一刻钟后,一名千牛卫快步而来,拱手道:“陛下,陈王殿下让卑职来汇报,狄仁杰已经破案了。” 新城公主抢着问:“凶徒是谁?” 千牛卫道:“是一名易州人,名叫廖平。” 新城公主“啊”了一声,道:“他也是我请的名士,他怎么杀死的王伦?” 千牛卫道:“用的是墨水,他将毒混合在墨水之中,再将墨水送给王伦。王伦研墨之时,毒药飘散开来,进入他体内,这才将他毒死。” 李治奇道:“那旁边之人,不是也会闻到毒药吗?他们没事吧?” 千牛卫道:“狄少卿说,廖平给王伦周围所有人,都送了墨水,将解药参杂在墨水中,故而这些人闻了没事。至于其他人,隔的太远,大厅又通着风,并无太大影响。” 新城公主哼道:“竟用墨水杀人,真是有辱斯文!” 武媚娘道:“可审问过廖平,他为何杀王伦?” 千牛卫道:“狄少卿初步审问了一番,廖平不肯开口,狄少卿说需要带到大理寺审问。” 武媚娘朝李治道:“陛下,此人敢在公主府杀人,背后一定不简单。” 李治点点头,道:“传旨狄仁杰,让他彻查此案,有任何线索,立刻向朕汇报!” 这时,又一名千牛卫从远处而来,拱手道:“陛下,不好了,廖平死了。” 常山公主和新城公主都惊呼一声。 李治挑了挑眉,道:“没看住他吗?怎么让他死的?” 千牛卫道:“狄少卿命人绑住他,但此人手上戴了枚指环,里面有机关,能弹出铁针。他用铁针划开绳子,刺入咽喉,自尽而亡。” 李治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侧头道:“媚娘,咱们回宫,剩下的就交给狄仁杰。” (本章完) 第138章 承庆殿那晚 第138章 承庆殿那晚 戌时中牌时分,公主府大门从里面被人推开,参宴的青年俊杰们,三三两两走了出来。 裴炎和薛元超牵着马从二门出来。 刚离开公主府,裴炎就迫不及待的问:“薛兄,你现在总可以和我说了吧?” 薛元超苦笑道:“你还真是抓着不放。” 裴炎斜眼觑着他,道:“我也是头一次见你露出这种表情,不问个清楚怎么行?” 薛元超压低声音,道:“那我和你说了,你不可告诉任何人。” 裴炎笑道:“此话出于你口,入得我耳,绝不会有第三人知道。” 薛元超深吸一口气,道:“你还记得陛下在承庆殿设宴之事吗?” 裴炎道:“当然,你那天一直陪着狄仁杰说话。” 薛元超苦笑道:“那天我酒喝多了,去殿后小池醒酒,结果遇到一个女人,她不由分说,就……” 裴炎瞪大了眼睛,道:“你们行云雨之事了?” 薛元超急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左右看了一眼,低声道:“你小点声。” 裴炎难以置信的望着他。 “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那可是皇宫,要是被人发现,你的前途就完了!” 薛元超苦笑道:“我也不知当时为什么,实在控制不住自己。” 裴炎猛地想起一事,变色道:“那女人是常山公主?” 薛元超摸了摸鼻子,低声道:“我本以为是她,然而刚才才发现,我可能想错了。” 裴炎愣道:“你为何会觉得那女子是公主,她说了什么吗?” 薛元超摇头道:“我们只动手,都没有交流。” 裴炎瞪了他一眼,道:“那你为何认为她是公主?” 薛元超道:“你不觉得奇怪吗?若是寻常女子,怎会二话不说,就和我做那种事?” 裴炎没好气道:“别说寻常女子,就算是公主也不会。” 薛元超低声道:“你听说过常山公主生病的事吗?” 裴炎想了想,道:“好像听人说过,这位公主一直生病,所以待在公主院,二十多岁了也没嫁人。” 薛元超低声道:“那天之后,我去殿中省打听,听一名女官说,常山公主有阵子病体沉重,几乎快死了,连药也不吃了。” 裴炎盯着他,道:“我明白了,你以为她是要死了,所以才……” 薛元超苦笑道:“换做是你,你会不会往这方面想?” 裴炎拒绝回答这个问题,沉思了一会,道:“奇怪,既然那女子不是常山公主,到底是谁呢?” 薛元超叹道:“我现在已经不想知道了。” 裴炎正要说话,忽然见一辆马车朝他们迎面而来。 马车在两人前方一丈外停住,从车上下来一名男子,面带微笑,负手望着两人。 两人一同上前,拱手道:“拜见李相公。” 来人正是当朝宰相李义府,他微笑道:“两位刚从公主府出来的吧?” 两人点了点头。 李义府道:“李某听人说,公主府发生了命案,不知是真是假?” 薛元超道:“确有此事。” 李义府扬了扬眉,道:“是什么人,竟敢在公主府杀人,凶徒可抓到了吗?” 薛元超道:“抓到了,是一个叫廖平的易州人。” 李义府道:“死的又是谁?那易州人为何要杀他?” 薛元超道:“死的是王伦,洛州人士。至于凶徒杀人动机,目前还不清楚。” 李义府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震惊,只可惜两人都没有注意到。 只见他低头想了一会,说道:“如此恶劣的案件,一定要尽快查清才是,不打扰两位了,告辞。”转身上了马车。 两人拱手目视着他的马车离开。 李义府的马车一路来到坊门,此时虽已宵禁,对他这个宰相来说,却并无任何影响。 他坐着马车来到长兴坊,进入南街小院。 刚进院门,一名年轻女子从屋中走了出来,站在一根木柱旁边,默默凝视着他。 那女子有一头秀丽的长发,容貌娇美,肌肤雪白,两只眼睛勾魂动魄,妩媚异常。李义府走过去,搂住了她,俯身就往她雪白的后脖颈亲吻了过去。 那女子娇喘着,问道:“相公,问清楚了吗?” 李义府没有说话,拥着她进入里屋,缠绵了一会,才说道:“问清楚了,死的果然是王伦。” 那女子脸色微变,抬头望着他,道:“相公,不会是你派人杀的他吗?” 李义府露出不悦之色,道:“我是什么人,需要做这种事吗?” 那女子幽幽道:“可不是您的话,到底是谁呢?奴好害怕。” 李义府凝视着她,道:“你不希望他死吗?” 那女子急忙道:“不,奴现在是您的人,永远侍奉您,绝不会再想其他男人。” “那就好,你不必担心,这件事我会处理好。”李义府将她扔在床上,开始脱衣服。 便在这时,一名老奴在门外喊道:“相公,江娘子来了。” 李义府脸色微变,喃喃道:“她怎么这时候来了?” 穿好衣服,来到屋外,刚好遇到江尚宫迎面走来。 江尚宫瞧见他衣衫不整的模样,朝屋内看了一眼,微笑道:“看来奴来的不是时候,您继续,奴告退了。” 转身欲走。 李义府急忙上前,拉住她手,道:“燕儿,你听我说。” 江尚宫笑道:“哎哟,瞧您紧张的,我早就知道您有别的女人,不会为这种事生气。” 李义府笑道:“你真的不生气?” 江尚宫道:“今日皇后殿下和陛下去了趟新城公主府,回宫后,就让我和张多海调查一下公主府的命案。我得空出宫,这才不请自来,您可别见怪。” 说完转身走了。 李义府这次没有再拦她。 他已经被刚才的消息震惊住了,皇帝和皇后竟然也在新城公主府? 他在原地站了好一会,终于转身回到屋中,开始穿衣服。 那女子以一种诱人的姿势躺在床上,幽幽道:“相公,您要离开了吗?” 李义府沉声道:“情况出现了点变化,我需要立刻去确认一下,王伦到底怎么死的。” …… 大慈恩寺,某间禅房。 李义府盘腿坐在蒲团上,闭着双眼,手中拿着一串佛珠,嘴里念念有词。 他并非佛教徒,只是支持武皇后上位后,才成为了寺庙的常客,平日经常向寺庙捐香火钱。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推门的声音,似乎有人走了进来,来到李义府身后。 李义府依然闭着眼睛,淡淡道:“人是你派人杀的?” 身后那人道:“您知道了?” 李义府沉声道:“为何自作主张?” 那人道:“王伦找到我,发现了牢房中秘密,我只能杀了他。” 李义府冷冷道:“那你为何要在公主府动手,你是嫌自己命太长了吗?” 那人道:“我原本想用一个更周密的计划杀他,不露任何破绽,谁知他忽然接到公主请帖,去了公主府。” 李义府道:“那又如何?你不能之后动手?” “我太害怕了,怕他在公主府抖出那件事,那我就完了,您只怕也要怪我,只能提前动手。” 李义府道:“你害怕?我看你胆子大的很,就连狄仁杰也在公主府,你竟敢在他面前杀人。” 那人沉默了一会,低声道:“这件事我确实没办好,李相,您能想想办法,不让狄仁杰查了吗?” 李义府摇头道:“我帮不了你。” 那人急道:“相公,我可是为了您……” 李义府打断道:“你可知道,今日圣人和皇后,也在公主府?” 那人失声道:“什么?” 李义府道:“所以你该知道,没有人能够阻止狄仁杰调查此案。你现在该做的是,让狄仁杰查不到你身上。” 那人深吸一口气:“卑职明白该怎么做了。” (本章完) 第139章 狄仁杰的捕蛇计 第139章 狄仁杰的捕蛇计 大理寺内一片忙碌。 距离新城公主府发生命案,已有三日了,案子却迟迟没能告破。 这起案件极为恶劣,不仅发生在公主府,更是当着陈王李忠的面,当着长安城无数青年俊杰的面杀人。 而且凶徒竟早有准备,自尽而亡。 大理寺这几日的压力非常大,尽管圣人没有催促,但几位宰相都对此事非常关注。 狄仁杰快步走在大理寺长廊,忽见迎面走来一人,朝他拱手笑道:“狄少卿。” 狄仁杰拱手道:“是毕寺丞啊,不知找我有什么事吗?” 毕正义是个四十多岁的男子,长的并不胖,肚子却因为经常喝酒,显得格外的大。 他微微一笑,道:“在下是奉寺卿之命,向您问一下,公主府的案子,可有进展?” 狄仁杰道:“已颇有头绪。” 毕正义道:“我怎么听人说,王伦的线索已经断了。” 狄仁杰道:“不错,王伦身上确实查不出更多东西,不过我在廖平身上,找到点线索。” “哦,什么线索?” 狄仁杰沉声道:“我查出廖平用的假名,他根本不是易州名士,真实身份很可能是……” 毕正义忙问:“是什么?” 狄仁杰目光闪动,笑道:“暂时无可奉告,等我查清楚了,自会告诉辛寺卿。” 毕正义笑道:“那好吧,咱们全寺署的人,如今都指望着您破案呢,否则大家都不敢上街了。” 狄仁杰不再多言,拱了拱手,大步离开了大理寺,朝皇宫方向而去。 来到皇城,穿过承天门,绕过两座大殿,来到甘露殿外。 王伏胜正在殿外站着,瞧见他后,微笑道:“狄少卿来了,您稍等,我这就帮您通报。” 狄仁杰拱手道:“有劳王大监。” 不一会,王伏胜便出来了,说:“大家传你进去。” 狄仁杰进入大殿,朝宝座台上的李治拱手下拜。 “臣狄仁杰,拜见陛下。” 李治正在看一份奏章,抬头道:“狄卿,朕可等你有几天了,案子可有进展吗?” 狄仁杰道:“回陛下,臣一共从两个方向调查。第一个方向是王伦,此人确是洛阳名士,前阵子洛阳发生一件大案,便与他有关。” 李治道:“什么大案?” 狄仁杰道:“那王伦虽有才学,德行却极差,家中娶有妻淳于氏,外面却养有三房外室。” “有一次,淳于氏发现了他的一房外室,那外室女子极为泼辣,将淳于氏大骂一顿,后来经常去王伦府宅,骚扰淳于氏。” “某天夜里,淳于氏拿了一柄菜刀,来到外室家中,将她砍死,因此被捕入狱。” 李治放下奏章,皱眉道:“如此无德之人,竟也被称为名士?” 狄仁杰道:“王伦精于钻营,又确有几分才名,干谒了洛阳不少官员,故得了些名声。” 李治道:“如此来看,王伦这种人应该很容易遭人嫉恨吧。” 狄仁杰道:“臣也是这般想,所以没有再调查王伦这条线,转而调查廖平。” “可有收获?” 狄仁杰道:“臣已查出,那廖平用的假名,并非读书人,很可能是一个不良人。” 李治眼皮一跳:“不良人?” “是的,各地州县的捕贼官,都会任用一些不良人帮忙捉拿贼人。这些不良人很多都是罪犯出身,各怀技艺,比一般的胥吏得力多了。” 李治道:“你怎么看出他是不良人的?” 狄仁杰道:“不良人长期使用捕贼锁链,手指关节处,会有一层特别的茧子,臣是从此处瞧出。” 李治想了想,道:“不良人杀了一名洛阳名士,背后指使之人,只怕是官府中人。” 狄仁杰赞道:“陛下一语中的,只要查出他是哪个州县的不良人,便很容易查出指使他的人。” 李治提醒道:“这案子背后,既是官府中人,很可能会对你下手,你定要小心,外出调查时,记得带上李元芳。” 狄仁杰拱手道:“臣记下了。” …… 会兴渡是三门峡附近的一个渡口,关中地区的行商前往河北,都会选择在此处北渡。 因中流山的存在,会兴渡一带的黄河,水流平稳。 从会兴渡上船,穿过黄河,在北边的茅津渡下船,是穿过黄河最好的一种选择。 狄仁杰便是在茅津渡下的船,他已穿过茅津镇,正朝着并州出发。 他准备先前往并州,再通过井陉道,转道河北。 同行的有两个人,一人是李进,另一人是毕正义。 毕正义曾是河北幽州的司法参军,后来才调到大理寺,对河北情况非常熟悉。 故而狄仁杰带着他,一同前往河北办案。 河东地区多山,一路颇不好走,到了半夜,才总算找到一个村落,三人在村中借宿。 农村条件简陋,三人只能同住一间屋子。 狄仁杰睡床,李进和毕正义就只能打地铺了。 毕正义一边脱衣服,一边问道:“狄少卿,您准备先去哪里调查?” 狄仁杰脱了鞋子,盘腿坐在床上。 “那廖平使用的是上谷墨,说话也是河北口音,我想他纵然不是易州人,也是易州附近的不良人。” 毕正义笑道:“易州司法参军是我旧识,到时让他帮忙,应该很快能查出线索。” 狄仁杰道:“元芳,看来咱们带上毕寺丞,还是有点用处的。” 李元芳“嗯”了一声。 毕正义笑道:“狄少卿,有一点在下不明白,咱们这次带了四十名军士同行,您为何不让他们跟我们一起?” 狄仁杰道:“咱们这次的敌人,很可能是在京官员,肯定盯着咱们。军士目标太大,正好让他们吸引注意力,咱们好暗中行事。”毕正义伸出一个大拇指。 “这就叫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果然高明。” 狄仁杰摆手道:“时候不早了,明日还要早起赶路,快睡吧。” 毕正义朝李进道:“元芳兄,我晚上可能会打鼾,你睡我旁边,还请担待一些。” 李进道:“无妨,我当年在凉州折冲府时,同营的八名将士中,六人打鼾,我一样睡的着。” 毕正义哈哈一笑,道:“原来元芳兄还是边军出身,失敬失敬。” 暮色沉沉,明月升起,屋中很快陷入安静,只能听到一阵阵呼噜声。 一道雷鸣声忽然响起,五月惊雷,夜间竟下起了雨。 雨声与呼噜声交织在一起。 又一道惊雷声响起,狄仁杰猛地惊醒,坐起身子,不由脸色大变。 只见大门口站着一道人影,一动不动,黑夜中看不清面貌,仿佛一道鬼影。 闪电划过,电闪雷鸣,那人隐藏在黑夜中的脸颊忽明忽暗,竟然是毕正义。 只听脚步声响,门外又走进来四名穿着蓑衣的黑衣人。 狄仁杰朝窗外看去,借着月光,隐约能够瞧见,屋外已被黑衣人包围了。 “元芳,快醒醒。”他朝依然安睡在地铺的李进喊道。 李进依然睡的死死的。 毕正义走到李进旁边,在他身上踢了踢。 “喂,元芳兄,该起来了。” 李进总算醒了,坐起身,四顾一看,道:“怎么了?” 毕正义笑骂道:“李元芳,你也太迟钝了吧,我真怀疑你是怎么被调入长安的。狄仁杰,你挑这样一个废物在身边,合该你今日死在此地。” 狄仁杰沉声道:“毕寺丞,你就是指使廖平的幕后之人!” 毕正义笑道:“准确的判断,只可惜晚了点。” 狄仁杰道:“你为何要杀王伦?” 毕正义哼道:“你有必要知道这些吗?” 狄仁杰感叹道:“就当满足我这个将死之人的一点好奇心吧。” 毕正义沉默了一会,道:“要怪就怪他自己,好好待在洛阳,什么事没有,非要来长安找死!” 狄仁杰道:“与他妻子有关?” 毕正义冷冷道:“你的问题已经够多了,动手,杀死他们两个!” 便在这时,只听“嗖嗖”声在外不断响起,接着又响起阵阵惨叫声。 毕正义脸色大变,拔出刀,一刀砍向狄仁杰。 他虽有个大肚子,动作却敏捷的像猫一样。 一人横身挡在狄仁杰跟前,手中横刀一挑,架开了毕正义的劈砍,正是李元芳。 其他黑衣人的攻击,也都被李元芳挡住。 屋外冲进几名军士,与黑衣人斗在一起,李元芳则单刀斗毕正义。 十合不到,毕正义惨叫一声,躺在地上,抱着大腿翻滚。 其他黑衣人也都陆续被军士擒获。 李进横刀斜指地面,站的挺直,冷冷道:“现在你再说说,废物是谁?” 毕正义咬牙道:“原来你们早有准备!” 狄仁杰微笑道:“不错,这是我们为你准备的一个陷阱,在离开长安前,我就怀疑上你了。” 毕正义变色道:“不可能,廖平只与我一人联系,他既已经死,你怎么知道我的?” 狄仁杰道:“廖平的公验是伪造的,长安城能伪造公验如此出色的蛇头,没有几个。” 长安城一百多万人口,纵然官府再严格执法,也不可能消除犯罪。 那些违法之人躲在长安城的阴沟里,相互间拉帮结派,组成长安黑暗的一面。 京兆府的不良人每日便与这些人打交道,有时打入帮派,被发现身份后,死的极为凄惨。 这些帮派的首领被官府称为蛇头。 蛇头都是极为精明的人物,不良人们明知他们有罪,却找不到证据,无法抓捕他们。 当然了,不够精明的蛇头,坟头草已经有几尺高了。 毕正义和狄仁杰都是司法官,都与这些蛇头打过交道。 毕正义咬牙道:“你去找过他们?” 狄仁杰道:“是元芳挨个找的他们,总算找出来了。那伪造公验的蛇头,说是你手下一名令史找的他。” 李进表面是千牛卫,暗地里是内领卫,无论哪个身份,都是蛇头得罪不起的存在,故而只能配合。 毕正义默然不语。 狄仁杰道:“一名蛇头当然指证不了一名捕贼官,所以我才定下这个计策,让你自己暴露。” 毕正义忽然道:“狄仁杰,你跟我说这么多,是想在心理上打击我,让我招供一切吧?” 狄仁杰眉头一皱,默认了。 毕正义笑道:“我跟你打个赌如何。” 狄仁杰道:“赌什么?” 毕正义一字字道:“我赌你用尽大理寺的酷刑,也无法让我开口。” 狄仁杰不吭声了。 当捕贼官变成罪犯时,往往会成为最难缠的罪犯。 “带走,押往长安。” (本章完) 第140章 武媚娘的界限 第140章 武媚娘的界限 数日后,太极宫,金水河畔。 李治坐在亭阁中,默默听着狄仁杰汇报毕正义的事。 听完后,李治沉吟了一会,道:“毕正义一个大理寺丞,应该不会知法犯法,他后来可说了什么?” 狄仁杰道:“没有,他一言不发,臣琢磨着从他嘴里,很难问出有用的消息了,就换了一个调查方向。” 李治道:“什么方向?” 狄仁杰道:“臣仔细调查了毕正义与王伦的关系,很快有了发现。毕正义曾去过洛阳,亲自将王伦妻子押送回大理寺。” 李治道:“接着说。” 狄仁杰道:“臣后来去大理狱找过王伦妻子淳于氏,当臣在她面前提到王伦时,她毫无反应,仿佛不认识这个人。” 王伏胜忽然道:“王伦如此负她,她有此反应,也情有可原。” 狄仁杰道:“臣倒觉得,她的毫无反应,并非心死漠然,而是带着几分茫然,仿佛真的不认识王伦。” “莫非她不是淳于氏?”李治目光一闪。 狄仁杰道:“臣也这般想,怀疑毕正义把淳于氏给调换了。” 李治道:“可还有进一步的发现?” “臣派人去毕正义家中搜过,就连他的朋友也调查过,却并未发现淳于氏。” “臣怀疑他替换淳于氏,并非为自己,而是有人在背后指使他。” 李治道:“可有那人线索?” “暂时还没查到。” 李治缓缓道:“那就去查查李义府。” 狄仁杰微微一惊,迟疑道:“陛下,臣能否多问一句,您为何怀疑到李相公?” 李治摆手道:“不必多问,去查就是了。” 李治当然不能告诉他,自己是从书本中看到的。 刚才听到毕正义的名字时,他就觉得这名字有点熟。 后来仔细一想,毕正义好像犯过一个大案,且与李义府有关联。 李义府也正是因这个案子,被第一次罢相。 如今毕正义犯了事,往李义府身上想,应该不会错。 狄仁杰道:“陛下,臣要调查李相公的话,只怕会遇到些阻碍。” 李治道:“朕授予你便宜行事之权,圣旨即刻下达。” 狄仁杰领旨谢恩。 穿过承天门,离开皇宫后,狄仁杰在朱雀门外看到了等候自己的李进。 李进原本对狄仁杰很冷淡,他是皇家卫率,竟被派来保护一个官员,心中颇为憋闷。 经过毕正义之事后,他的态度微有转变,朝狄仁杰问:“陛下可说什么了?” 狄仁杰道:“陛下让咱们去查李相公。” 李进吃了一惊:“中书侍郎李义府?” 狄仁杰点点头。 李进想了想,道:“可能是内领卫打听到什么消息,汇报给了陛下。如果幕后之人是宰相,那就难怪毕正义不肯开口了。” 狄仁杰道:“我刚才又琢磨了一会,都说李义府是个风流宰相,那淳于氏美貌,被李义府看中,不无可能。” 李进看了他一眼,道:“要调查宰相,只怕会遇到很大阻碍。” 狄仁杰感叹道:“陛下已授予我便宜行事之权,事到如今,只能硬着头皮查了。” 李进笑道:“跟你一起,倒有几分打仗的感觉,够刺激!” 这时,一辆马车从横街驶来,车上下来一名老者,赫然是礼部尚书许敬宗。 两人都朝许敬宗见了一礼,许敬宗还了半礼,穿过朱雀门,进了皇宫。 李进道:“听说许敬宗与李义府关系不错,你说他会不会与此事也有关系?” 狄仁杰摇头道:“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我不做任何假设,走吧。” 许敬宗慢悠悠来到甘露殿,通传之后,进入大殿,拱手道:“老臣许敬宗,拜见陛下。” 李治道:“许卿,阎公的葬礼,你办的怎么样了?” 阎立德死后,李治命礼部以藩王标准举办葬礼,并且允许阎立德陪葬昭陵。 许敬宗道:“回陛下,阎公的灵柩,老臣亲自派官员陪同阎府家属,送到昭陵,业已下葬。” 李治道:“礼部可商议好了追赠官职和谥号?” 许敬宗道:“臣等商议之后,认为以阎公功劳,可追赠中书令、并州都督,谥号为‘康’,不知陛下以为可否。” 李治道:“可。这件事你办的不错,退下吧。” 许敬宗拱手告退了。 李治起身离开了甘露殿,沿着一条宫道,朝着后宫薰风殿方向而行。 来到薰风殿外,只见屋中传出一阵奇怪的声音。 李治进屋一看,原来郑贵妃正坐在一张长案前,肩膀上挂着面奇怪的鼓,形状像翁,腰有环,以丝带系于腋下。 那奇怪的声音,正是郑贵妃拍打在鼓面产生。 郑贵妃拍打的很投入,并未瞧见李治进来。 李治也制止了宫人喊她,站在门旁,听她击鼓。 过了一会,郑贵妃终于有所察觉,抬头一看,赶忙放下手中乐器,起身敛衽道:“陛下,妾身失礼了。” 李治笑着走了过去,道:“贵妃,你这击的是什么乐器,朕怎么从未见过?” 郑贵妃笑道:“这叫鸡娄鼓,是龟兹乐器。” 李治点点头,道:“朕突然想听你弹箜篌了,你弹一曲梅三弄给朕听听吧。” 郑贵妃微笑领旨,命宫人取来箜篌,坐在案前,手指拨动间,一串串明快的音符流转而出。 李治其实并非真的想听曲,他想要好好考虑一件事。 听郑贵妃弹奏箜篌时,他感觉自己头脑最清楚,所以每次需要想事情时,就来听她弹奏。如果李治记忆不错的话,毕正义的事肯定与李义府有关。 那么李义府这个宰相肯定不能当了。 如今的朝堂,好不容易形成一股平衡之势,倘若李义府罢相,可能又会平生波折。 李治要考虑好接替李义府的人选,将朝堂影响降到最低。 长孙无忌致仕后,朝堂原本有七位宰相。 韩瑷、来济代表世家利益。于志宁、崔敦礼代表中立。李勣代表军方。刘仁轨代表清流。李义府代表的是拥武派。 无论哪一人忽然罢相,他们身后所代表的利益群体,肯定会躁动不安。 比如李义府。 如果他被罢相,拥武派官员便无法在中枢发声,肯定会有所行动。 这些人李治虽不打算重用,但也不可能无缘无故将他们给处理了。 当初废王立武,他们都立有功劳,倘若李治表现的太不近人情,将来也没人愿意替他做事了。 换句话说,替换李义府的人选,最好也在拥武派官员中选择。 这些人中,有资格拜相的也就四五人。 许敬宗肯定是最有资格的一个,不过他虽然能干,却与武媚娘关系太近。 倘若拜他为宰相,很可能传达出错误讯息,让人以为自己又要让武媚娘参政,到时很容易惹出麻烦。 除许敬宗之外,崔义玄最有资格。 不过此人是清河崔氏中人,立场有些摇摆。 倘若他被世家派系拉拢过去,也很麻烦。 再然后是王德俭,他是许敬宗女婿,也并非好的人选。 突然间,一个人的名字出现在李治脑海中。 李敬玄。 此人打仗虽不行,但很擅长处理文事,而且刚被刘仁轨查过,身上没有任何污点,兼劳苦功劳。 任命他为宰相,群臣都会觉得,自己并未忘记那些为他尽过忠之人。 各方面来看,他都算得上一个极佳人选。 想到此处,李治心情豁然开朗,放下心绪,安心听着郑贵妃的乐曲。 在薰风殿待了两个多时辰,直到下午未时末牌时分,王伏胜汇报,说狄仁杰再次入宫求见。 李治知道肯定是李义府的事有了结果,来到甘露殿,宣狄仁杰觐见。 狄仁杰进殿后,叙礼毕,李治问道:“狄卿,案子可查清楚了?” 狄仁杰拱手道:“多亏陛下指引,臣等在李相公一处产业中,找到淳于氏,指使毕正义之人,确实是李相公。” 李治点点头,道:“王伦之死,可与李义府有关?” 狄仁杰道:“臣目前还不能确定,可能需要询问李相公。” 李治道:“依你之见,此事该如何审理比较合适?” “臣以为应由御史台、大理寺和刑部,三堂会审。” 李治摆手道:“伏胜,传旨中书,即刻免去李义府宰相之职,由狄仁杰、刘仁轨、李敬玄联合审理。” 狄仁杰听了后,暗暗奇怪,心想:“陛下为何派李敬玄也参与审理?” …… 立政殿。 武媚娘侧卧在凤榻之上,单手支颐,闭着双眼。 几名宫人,在她身前敲打着一种轻柔舒缓的乐器。 根据御医说法,这种轻柔的声音既能让孕妇放松心情,也对腹中胎儿有好处。 所以武媚娘每天都要听一会。 这时,江尚宫和张多海一起走了进来,在一旁侍立。 武媚娘抬头看了两人一眼,挥手示意宫人退下,问道:“怎么了,脸色都这般难看?” 张多海道:“殿下,公主府那件案子有结果了,指使廖平杀王伦之人,是大理寺丞毕正义。” 武媚娘淡淡道:“毕正义背后应该还有人吧?” 张多海低声道:“您说的一点不错,背后之人是……李义府相公。” 武媚娘皱了皱眉,道:“到底怎么回事?” 张多海道:“大理寺关押过一个女犯,是王伦妻子,长的极为貌美,李相公去大理狱视察时,看上了她,毕正义就将她换了出来,送给了李相公。” “后来王伦来到长安,发现大理狱中的女人并非妻子,怀疑妻子被毕正义收入房中,于是找上毕正义,质问此事。” “毕正义本想私了此事,王伦却非常激动,不肯善罢甘休。毕正义怕王伦把此事闹大,这才从河北召来一名不良人,做了假公验,化名廖平,将王伦杀死。” 武媚娘摇头道:“李义府竟为一个女犯做出这种事来,好大出息。” 江尚宫小心翼翼的道:“殿下,您要不要替李相公求情?” 武媚娘摇头道:“不可,我这时去求情,陛下又会怪我干涉朝政。” 江尚宫低声道:“可您当初册封皇后的诰书,是李相公亲手草拟的呀。” 武媚娘扫了她一眼,道:“江燕,你为何突然这么帮李义府说话?” 江尚宫急忙跪在地上,低声道:“奴婢只是觉得,圣人是重情之人,您念在旧情替李相公求情,他可能不会生气。” 武媚娘抬手道:“你不懂,宰相的罢黜,关系朝堂平衡,长安稳定,这是陛下最看重的事,吾绝不能越界。” 江尚宫低声道:“是。”站了起来。 武媚娘接着道:“吾了解李义府,他爱惜名声,绝不会指使毕正义杀人。” 只要王伦之死与李义府无关,那么他的罪名就不会太大,顶多被罢去宰相。 江尚宫听完后,暗暗松了口气。 (本章完) 第141章 刚烈的淳于氏 第141章 刚烈的淳于氏 幽州,古佛寺。 方丈禅室的大门被人推开,一名中年和尚进入屋中,来到一名打坐的老和尚跟前。 “师傅,弟子回来了。” 老和尚正是古佛寺方丈,他睁开昏黄的双眼,问道:“情况如何了?” 中年和尚叹道:“沧州有近三成的社员退社,都回家耕田去了。” 老和尚道:“李治这一招果然够狠,突然免去河北三年赋税,那些摇摆不定的社员,自不会再跟着我们。” 中年和尚道:“师傅,现在该怎么办,只怕时间越久,退社的人会越多。” 老和尚沉吟了一会,道:“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中年和尚道:“不如立刻就举旗造反,学一学江南的陈硕真,也许能引动河北各地响应!” 老和尚急忙道:“不可,陈硕真半年就被剿灭,就是因太过仓促,准备不足。现在起事,必败无疑。” 中年和尚急道:“可再等下去,机会就更小了啊!” 老和尚闭着双眼,沉吟了一会,猛地睁开眼睛。 “那也说不准,李唐刚打败西突厥,活捉贺鲁,李治那小子一定志得意满,可能趁势攻打高句丽。只要战事一起,我们就能趁机壮大!” 中年和尚迟疑道:“徒儿觉得不像,他如果真要打高句丽,不会在河北免税。” 忽听门外传来一道声音。 “你说的很对,陛下不会攻打高句丽!” 老和尚脸色大变,从蒲团下面摸出一柄戒刀。 中年和尚腾地站起身,对着门大喝道:“是谁?” “哐当”一声,大门被人推开,走进来两个人。 前面一个四十多岁,穿着戎装,面色沉毅,似乎是个军人。后面一人二十出头,穿着青色官袍,长身玉立,五官俊朗。 中年和尚瞧见那青年官员后,变色道:“长孙诠?” 长孙诠点点头,道:“窦兄,我们又见面了。” 中年和尚冷笑一声,道:“长孙诠,你当初已对不起河北百姓,本以为你会诚心忏悔,没想到你依然助纣为虐!” 长孙诠缓缓道:“你错了,我正是为弥补错误,才协助王将军,前来抓捕你等。” 中年和尚哼了一声,目视着那名戎装男子,道:“你就是王将军?不知是哪一卫的将军?” “内领卫将军,王及善。” 随着他说话声,外面又走进来十几名内领卫,将屋中团团包围。 老和尚念了声佛号,朗声道:“纵然我们今日身死,窦公遗志,依然会有人继承。” 抬手一举,手中戒刀朝脖子上抹去。 “嗖嗖嗖!” 王及善身后的内领卫射出几支弩矢,一支射中戒刀,将刀身击飞。 众内领卫一拥而上,眨眼间,老和尚被擒,中年和尚也只多撑了十个呼吸,也被擒住。 王及善朝长孙诠拱手道:“长孙县尉,这次多谢你了,若非你认出窦姓和尚,我们还难以这么快确定他们身份。” 长孙诠拱手还礼道:“王将军客气了,您准备回长安了吗?” 王及善道:“这次离开长安近两月,也是时候回去向陛下复命了。” 长孙诠道:“也好,在下也要回鲁成县,处理县中积压案件,告辞。” 王及善道:“珍重。” …… 李义府负手站在窗边,窗户外守着衙役,他已经被幽禁了。 这里是大理寺一间客房。 李义府毕竟是宰相,虽被大理寺抓起来审问,却并非关押在牢房侯审,而是软禁在一间客房。 他已经被审问了三次,自知马上就会有结果下来,心中忐忑难安。 便在这时,外面传来衙役们的声音。 “见过李郎中。” “我要进去向李侍郎问几句话,你们都去院门看守。” “这……我等奉命看守李侍郎,只怕不太合适……” “哼,本官也是圣人钦点的三位主审官之一,难道你们还怕本官将人放走了不成?” “这……那好吧,我等领命。” 不一会,大门被人推开,李敬玄走了进来。 李义府感叹道:“敬玄,我可等你多时了。” 李敬玄面色有几分复杂,沉声道:“李兄,你的宰相之位,只怕保不住了。” 李义府平静道:“这我早就猜到了,圣人绝不会让一个德行有亏的人继续做宰相,只是不知,可还有别的惩罚?”李敬玄道:“我和狄仁杰都相信你与王伦之死无关,只是刘仁轨他……” 李义府眼中闪过一道冷光。 “我就知道这老匹夫会从中作梗,那日我为了你的事,找他吵了一架,只怕已得罪了这老匹夫。” 李敬玄微微低头,道:“都是因为我,害你与他不睦。” 李义府微微一笑,道:“你我关系,何必说这种话,让我欣慰的是,你也是主审官之一,看来圣人并没有忘记我们当初的功劳。” 李敬玄微微一愣,道:“李兄,你此话何意?” 李义府笑道:“你难道不奇怪吗,圣人为何让你一个吏部官员,审我这个宰相?” 李敬玄眼中闪过一道热切的光芒,握紧双拳,道:“你是说……” 李义府朝他招了招手,待他走近,低声道:“圣人应该会让你接替我的宰相之位。” 李敬玄浑身微微战栗,深吸了几口气,道:“若真是如此,我将来一定助李兄重新拜相。” “不。”李义府抬手道:“你若是打这主意,宰相的位置就坐不长久。” 李敬玄愣了一下,忙道:“还请李兄指教。” 李义府沉声道:“圣人之所以会挑选你,有两个原因。第一,自然是你先前的功劳,圣人并没有忘。第二,则是安抚咱们这批当初拥护废立皇后的官员。” 李敬玄点点头:“有理。” 李义府接着道:“你接任我的位置后,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稳住许敬宗、袁公瑜他们,不给圣人添麻烦。当然,我若不被外放,也会帮你。” 李敬玄低声道:“只怕许敬宗那边,不太容易。” 李义府笑道:“不必担心,许公是个聪明人,你既然是圣人选的宰相,她就不会跟你为难。” 李敬玄道:“那便好。” 李义府道:“所以你的作用,是稳住朝局,不给圣人添麻烦。若是帮我谋划宰相之位,你很快就会被别人替换。” 李敬玄拱手道:“受教。” “好了,我要说的都说完了,外面的事都拜托敬玄了。” 李敬玄郑重的一拱手。 “李兄放心,我一定竭尽全力,为你周旋到底。” …… 两日后,李义府来到大理寺外堂,接受最后一次审判。 堂案之后,刘仁轨居中,狄仁杰居左,李敬玄居右。 刘仁轨沉声道:“李侍郎,经过我等三人调查,王伦之事,确与你无关。不过淳于氏被换囚,你有难以推卸的责任。” “我等已禀明圣人。圣人有旨,罢去你同中书门下三品之职,本阶官降两级,降为正四品下阶通议大夫,另罚三年俸禄。” 李义府微微一惊。 只降本阶官,便是依然让他担任中书侍郎,这比他预想的要好太多。 “臣多谢圣恩!”他朝着北面拱手。 判决结束后,李义府也恢复了自由身,和李敬玄一起离开大理寺,坐着马车回府。 马车内,李义府透过车窗,望着平和安宁的大街,蔚蓝明媚的天空,不由心生感慨。 “敬玄,这次真的要多谢你了。” 李敬玄微笑道:“这次之事,我确实尽力在帮你,但你真正应该感谢的是淳于氏。” “她?” 李敬玄缓缓道:“她在大堂受审时,一口咬定是她勾引于你,与你没有干系。还试图在堂上撞柱自尽,幸亏被衙役拦下。” “她回到大牢后,又两次想要自尽,虽被阻止,却也撞的头破血流,重伤不醒。皇后得知此事,向圣人求情,赦免了淳于氏。圣人不仅同意了,还感念淳于氏遭遇,通过了我上表的处罚奏章。” 李义府怔了怔,道:“想不到她竟是个如此烈性女子,她现在何处?” 李敬玄道:“我把她安置在你那间小院,请了名医,给她医治过了,性命无碍。” 李义府迟疑了一下,道:“敬玄兄,我现在想去看看她,不知妥不妥当?” 李敬玄朗声一笑,道:“就知道你这个风流宰相,改不了风流性子,咱们现在去的就是长兴坊。” 李义府抚掌大笑道:“知我者,李敬玄也!” 出了里坊后,马车来到长安大街。 李义府望着大街,隐隐觉得胡人似乎变多了,问道:“敬玄兄,这几日,长安可发生什么大事?” 李敬玄道:“倒是有两件大事,第一件,内领府将军王及善,破获了燕山会在河北的隐秘据点,将会首党酋,一网打尽。” 李义府点点头。 李敬玄又道:“第二件事,突厥十姓首领已来长安,几日后的朔望朝,就会向我大唐请降。” 李义府拍手道:“好,贺鲁之乱持续六年,总算要平定了。” (本章完) 第142章 李治的计划 第142章 李治的计划 五月中旬,刚过立夏,太极宫内便能感受到一丝暑气。 今日的常朝朝会上,李治下旨,将李敬玄升为门下侍郎,赐同中书门下三品衔,替代李义府,成为新的宰相。 此事前阵子便透出过风声,况且李治让李敬玄审理李义府,很多人都猜到结果,并未引起太大反响。 常朝之后,拥武派其他官员,全都来到门下省,向李敬玄道贺。 只有许敬宗一人,脸上虽在笑,心中却暗自抑郁。 军方官员对谁当宰相,本就不太关注,下朝之后,李勣、程知节和尉迟恭便打算各自归衙。 一名内侍却找了过来,传达旨意,皇帝让他们去寝殿旁边的书房觐见。 三人来到书房,向李治见了礼。 李治命王伏胜给三人准备了三张椅子,又命人上茶。 李勣三人都瞧出皇帝有事要跟自己讲,只不过皇帝不开口,他们也只好安心喝茶。 只有尉迟恭脾气最急躁,刚喝了一口茶,便放下茶杯。 “陛下,您有什么事,就直接吩咐我们吧!” 李治拿起一份奏章,道:“三位请看一下,这是苏定方从前线送来的奏章。” 尉迟恭伸手接过,看完后递给其他两人。 苏定方这份奏章,主要介绍的是此次战争的缴获、以及战后收尾工作。 此战大唐尽获西突厥人畜五十余万,其中马匹就有五万多,可谓收获丰盛。 另外,他下令设置邮驿、掩埋尸骨、抚恤伤兵,还下达安民告示,抚慰庭州百姓,派遣使节前往西域各国,安各国之心。 因突厥十姓酋长已前往长安,苏定方也下令停战。 他还请旨,将被贺鲁掳掠的财物、牲畜等,全部归还原主。 另外,在原突厥地盘设立两大都护府,分别统领五姓突厥部落,将西突厥全部划入大唐。 尉迟恭看完后没有吭声。 程知节笑道:“平日一直以为苏烈只是个莽夫,没想到竟也如此细心,陛下,臣以为苏烈处置的不错。” 李勣心中有类似想法,不过他却没有吭声。 因为如果皇帝对苏烈的奏章满意,就不会再特意找三人过来商议。 其实站在这个时代的角度来看,苏定方的善后已经做的非常不错。 只不过,李治却知道,这样只能保住几年太平,用不了多久,西突厥又会反叛。 李治转头看向尉迟恭,道:“尉迟老将军以为如何?” 尉迟恭沉默了一会,道:“老臣以为太便宜突厥人了,他们跟着贺鲁反叛,侵扰边关数年,劫掠百姓,如今投降,便让他们重居旧地,一点惩罚没有,只怕将来还会反叛!” 李治目光一闪,道:“那依老将军之意,应该如何?” 尉迟恭迟疑了一下,道:“陛下,臣的法子可能有点激烈。” 李治笑道:“爱卿但讲无妨。” 尉迟恭道:“臣以为应该将当初最先拥戴贺鲁的几名酋长,全部处死。西域那边继续打突厥,不要停,把突厥人杀到只剩两三成,他们想反也反不了。” 程知节吃了一惊,没想到这憨货竟真的敢在皇帝面前说这种话。 他难道不知皇帝最看重仁孝的吗? 正要出声反对时,却瞥见重视仁孝的皇帝,面色平静,一言不发。 程知节心中一咯噔。 陛下难道同意这种做法? 李治见几人都不说话了,全都望着自己,咳了一声,道:“追究责任可以,但没必要处死,不然以后无人敢入朝请降。” 程知节忙道:“陛下所言极是。” 李治又道:“西突厥已经请降,咱们却依然攻打他们,这不合适,不过尉迟将军有句话说的好。” 程知节瞟了尉迟恭一眼,心想:“陛下言辞如此温和,看来对突厥人确实不再信任。” 尉迟恭也没想到李治并未斥责自己,忙问:“陛下指的哪句话?” 李治道:“咱们不能寄希望于突厥人不反,而是让他们没有再造反的能力!” 尉迟恭一拍大腿,道:“陛下,臣刚才说的那些话,其实核心就是这个意思。” 李勣这时也终于摸清李治的想法,微笑道:“陛下是想向对付当年的东突厥一样,让他们元气大伤,再无反唐能力?” 李治道:“正是如此。” 程知节想了想,道:“那就必须加强安西防备,建设成类似营州的堡垒,最好再留一支常驻军。” 安西原本并无常驻军队,贺鲁叛唐之后,才临时调过去一批军队,防备贺鲁。 李治点点头,道:“此议可行。”李勣道:“汉朝时期,卫青收复河朔地区,建朔方城,又迁移十万人口戍边,自此,河朔地区并入中原,陛下可是想效仿?” 李治道:“卿以为如何?” 李勣沉吟道:“本朝如今国力胜于汉朝,只是要修筑大城,需耗费大量民力,西域路途遥远,迁移人口,容易遭致百姓怨愤。” 李治点点头,摆手道:“不能以民生为代价,此议作罢。” 程知节忽然道:“陛下,有个法子,可以不必耗费太多民力。” 李治忙问:“什么法子?” 程知节笑道:“双河之北,有一座碎叶城,位于西域两条主干路交汇处,乃兵家要地。此城本是粟特人修建的一座土城,用来交易货物,何不以此城为基础,建一座大唐西域要塞?” 李治皱眉道:“碎叶城位置太偏西,突厥部落多生活在碎叶城以东,他们造反时,碎叶城如何抵挡?” 贺鲁以前的王帐便在碎叶城以东,十姓部落一大半也都在此处。 尉迟恭脱口道:“那就把他们赶到碎叶城西边居住。” 程知节道:“办法虽可行,不过如此一来,他们可能不会再归降!” 尉迟恭冷哼道:“这就更说明他们并非真心归降,那就接着打!” 程知节和李勣都没有说话,全都望着李治。 该说的话都说完,接下来,只等候皇帝裁决了。 李治沉思良久,缓缓说道:“朕有一个计划,也许能重创突厥十姓部落,让他们乖乖迁移到碎叶城以西。” 程知节忙问:“陛下有何妙策?” 李治微笑道:“简单来说,就是唱一场戏,朕唱白脸,至于黑脸,就需要三位爱卿来唱了。” 尉迟恭哈哈一笑,道:“臣最适合唱黑脸了。” …… 左卫是十二卫第一卫。 左卫大堂,便是大唐军方官员议事的重要所在,类似中书省的政事堂。 大唐要想完成对西突厥的战略计划,就必须先得到全体军方的同意。 所以李勣、程知节和尉迟恭离开甘露殿后,一起来到左卫大堂,擂鼓召集十二卫的高级将领议事。 凭着三人威望,只要他们达成一致,下面将领基本不会有反对意见。 故而,这个军事会议就是个形式,相当于通知大家,要将突厥十姓部落迁移到碎叶城以西。 弥射和步真听完后,都皱紧眉头。 弥射本就不打算返回草原居住,虽略有不满,却也接受了。 步真却心心念着返回草原生活,继承西突厥的可汗之位,心中极为不满。 他一回到府邸,就命人把咄陆五部的酋长都找了过来,把情况跟五人说了。 鼠尼施首领沙陀大怒,道:“岂有此理,竟逼我们迁移碎叶城西,那里的草原一点都不肥美,如何放牧?” 其他几人也纷纷表示不满。 乌质勒低沉着声音,道:“咱们战败了,也是没办法的事,若不答应,难道跟唐人继续打吗?” 他的部落被薛仁贵打残,眼下极需休养生息。 倘若继续跟大唐作对,很可能被灭族,故而姿态软一些。 沙陀瞪了乌质勒一眼,道:“打就打,突厥人是草原雄鹰,绝不接受如此屈辱的条件!” 当即有两名酋长支持他,最后一名酋长犹豫不定,没有做声。 沙陀望着步真,沉声道:“步真王子,你怎么不说话,难道是想让我们答应唐人的条件?” 步真冷哼道:“你别忘了,当初是你们不愿安分守己,跟着贺鲁叛唐的!” 沙陀哈哈一笑,道:“看来您在长安待久了,也把自己当成唐人了,请转告天可汗,我们鼠尼施真心归降,只是不愿接受此等屈辱。还是战场上见吧。” 起身便要离开。 “且慢!”步真急忙挽留。 沙陀侧头看了他一眼,道:“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步真道:“你性子也太急了吧,迁移碎叶城以西的条件,未必是天可汗之意。” 乌质勒忙道:“不错,天可汗仁慈宽厚,也许还有转圜余地。” 沙陀沉默了一会,又走回去坐下,道:“那好,还请步真将军请示天可汗,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步真霍然起身,道:“好,我这就连夜入宫,请示陛下,你们且等我消息吧。” (本章完) 第143章 臣服大唐 第143章 臣服大唐 五月下旬,天气越来越炎热,树丛之间,已能听到蝉鸣之声。 赵国公府近来非常热闹。 前阵子,长孙无忌广发名帖,从各地州县请了很多名宿大儒来到长安,探讨学问,考证史集,似乎一门心思都放在著书之上。 这天下午,长孙无忌正与几名老学究讨论了一番晋末时期的历史,一名下人来报,长孙冲求见,正在书房等候。 长孙无忌眉头一皱,朝几名老学究拱手道:“诸位老先生,无忌失陪一下。” 几人拱手笑道:“长孙公请便。” 长孙无忌来到书房,见长孙冲一副兴奋的表情,正在屋中走来走去,沉声道:“心如止水,不急不躁,才是上善之境,遇事怎么总是这么惊慌?” 长孙冲笑道:“父亲,儿子不是惊慌,而是惊喜。” 长孙无忌走到桌案后坐下,淡淡道:“惊喜什么?” 长孙冲笑道:“那些武将没有您压着,一个个都蠢蠢欲动了,这不,竟公然跟圣人唱对台了。” 长孙无忌看了他一眼,道:“休要胡言,李勣他们绝非蠢人,怎会与陛下作对?” 长孙冲急道:“是真的,西突厥打了胜仗,苏定方提议在突厥十姓旧地,设两大都护府,由阿史那弥射、阿史那道真分别担任都护,各领五姓部落。” 长孙无忌“嗯”了一声,道:“这样安排倒不算坏。” 长孙冲笑道:“圣人也同意这种安排,然而李勣、尉迟恭、程知节却强烈反对!” “哦,他们反对什么?”长孙无忌的表情认真了几分。 “那帮子武夫,根本不懂稳定大局的重要,竟提出将西突厥迁移到碎叶城以西,对了,碎叶城就是……” “老夫知道碎叶城在哪。”长孙无忌抬手打断道。 长孙冲道:“您说李勣他们是不是异想天开,将突厥人迁移那么远,突厥人能同意吗?” 长孙无忌沉吟了一会,道:“陛下怎么说的?” 长孙冲道:“陛下在阿史那步真劝说下,本来都同意苏定方的奏表,谁知李勣他们竟一起找上圣人,又劝阻了此事。” 长孙无忌奇道:“他们真这么做?” 长孙冲笑道:“可不是吗?简直就跟逼宫一样,圣人现在应该后悔,当初让您致仕了吧。” 长孙无忌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沉吟不语。 长孙冲笑道:“我与韩相商议过,眼下武将势力太强,圣人已经压不住了,只有请您出山才行。” 长孙无忌平静道:“刘仁轨、李义府他们什么反应?” “李义府已经被罢相了,如今是李敬玄接替他的位置。”长孙冲笑道:“他们这帮文官,一个个都成了哑巴,根本不济事。” 长孙无忌斜了他一眼,道:“你以为自己比刘仁轨、李勣更聪明?” 长孙冲愣了一下,道:“父亲,您是说……” 长孙无忌缓缓道:“老夫虽不明白事情全貌,但从李勣、刘仁轨态度来看,这件事绝不是你表面看到的那样简单。” 长孙冲皱眉道:“那他们为何要反对圣人?” 长孙无忌沉声道:“你知道陛下为何要启用尉迟恭吗?” “为了压制我等世族。” 长孙无忌摇头道:“你想的太简单了,陛下可用的人很多,为何单单选择尉迟恭?” 不等长孙冲回答,他就接着道:“因尉迟恭性格恶劣,与满朝文武都不对付,这样的人才用的放心。你相信他会和李勣联手,对抗陛下?” 长孙冲道:“尉迟恭莽夫一个,又主张对胡人强硬,因而与李勣联手,也有可能啊!” 长孙无忌摇头道:“尉迟恭如果真只是个莽夫,早活不到今日了。” “您的意思是,这件事并非尉迟恭的主意?那他为何如此?” 长孙无忌闭目不语,沉吟了好一会,道:“陛下还有什么动作没?” 长孙冲道:“陛下为了安抚突厥人,下了旨意,将十姓突厥酋长,全部册封了爵位。” 长孙无忌怔了一会,感叹一声,道:“明白了,这是离间计,应该是李勣的谋略。” 长孙冲吃惊道:“父亲,什么离间计?” 长孙无忌目视西方,缓缓道:“最近你就盯着西边,瞧着吧,很快就会出大事了。” …… 西域,双河。 贺鲁选择双河作为王帐所在,最重要的一点,便是因此处水草肥美,最适合驻军。 苏定方大军击败贺鲁主力后,便退回双河,与薛仁贵大军会合。 这日,苏定方命人将薛仁贵、元守礼、裴行俭等人请到大帐。 “兵部传来急令,你们都看一下吧。”他将手中一份公函交给薛仁贵。 薛仁贵看完后,露出深思之色,交给元守礼。 元守礼看完后,露出惊诧之色,又交给裴行俭。 裴行俭看完后,表情也颇为奇异,又递给其他将领。 “有什么看法和疑问,现在可以说,待会将令一下,我不希望再听到任何反对的声音。”所有人看完后,苏定方说道。 有将领道:“将军,咱们把消息传过去,突厥人只怕会立刻翻脸,对咱们动手。” 突厥十姓部落,如今已重新聚拢,驻扎在伊列水西岸。 苏定方道:“不错,所以命令上才让我们做好战斗准备。” 另一名将领道:“请问苏将军,这是圣人的意思吗?” 苏定方道:“多余的问题,下一个。” 兵部公文上有李治的印章,所以默认皇帝已经同意。 只不过在许多将士心中,觉得皇帝一向仁厚,故而怀疑此函是否得到皇帝许可。 薛仁贵道:“既然有令,遵令行事便可。” 咽城一战后,他在军中威望大涨,众人听他这般说,纷纷出声赞同。 苏定方道:“好,议论到此结束,现在所有人听令。” 随着一道道军令下达,整个唐军营帐都动了起来。 …… 整个六月,大唐朝堂依然在扯皮之中,阿史那兄弟和李勣等人,为安置突厥人之事,争执不断。 李治站在阿史那兄弟一边,不断安抚突厥人,还不断给十姓首领赏赐财物和美女。 只可惜李勣等人太过强硬,坚决不让步,皇帝数次与他们商议,都未能达成一致。 六月下旬,一骑快马奔入长安,报告了一个惊人的消息。突厥人竟然又造反了,十姓部落联手,突袭了唐军营帐。 然而唐军将士顽强反击,将来袭的突厥主力全歼。 与此同时,也有十姓部落的突厥人来到长安,找上各部落酋长,告诉了他们一个更惊人的消息。 突厥各部不仅造了大唐的反,还造了这些酋长的反。 乌质勒听到消息后,又是惊愕又是愤怒。 “你说什么?他们罢去了我的酋长之位?” “是的,酋长,不仅您被罢了,其他九位酋长也都被罢了。”回答的是乌质勒的一名亲信。 乌质勒怒道:“这是为什么?” 亲信道:“从五月末,部落里就在传消息,说唐朝天子要把我们赶到碎叶城以西,还说你们都答应了。” 乌质勒怒道:“放屁,我们什么时候答应了,我们正在劝说天可汗,改变主意!” 亲信道:“可你们去那么久,却不回来,还得到爵位和那么多赏赐,族人们如何能信你们?” 乌质勒变色道:“你们怎么知道这么清楚?” 亲信道:“也不知消息从哪里传出来的,不过各部都派人来长安打听过,说消息是真的!” 乌质勒后背一凉,隐隐意识到,情况不太对劲。 他咬了咬牙,道:“所以他们重新推举了首领,又袭击了唐军?” 亲信道:“是的,大家都在想,若是反抗大唐,迟早要跟他们打一仗,不如先发制人,偷袭他们,才有胜算。刚好唐军近来非常懈怠,都不训练,防备极为松散。” 乌质勒冷冷道:“可你们却打输了!” 亲信苦笑道:“唐人反应太快了,我们刚偷袭,他们就把我们反包围了。” 乌质勒骂道:“不是反应快,这就是他们的阴谋!” 亲信愣道:“什么阴谋?” 乌质勒懒得跟他解释,起身道:“事不宜迟,我要立刻返回突厥!” 亲信道:“您不先去找一下步真王子问问吗?” 乌质勒冷冷道:“现在找他也没用,我必须先重新夺回酋长之位再说。” 并非所有人的反应,都和乌质勒一样敏锐。 沙陀等人得知消息后,一个个都气炸了肺,来到步真府邸,结果门卫却不让他们进。 “步真,你这个突厥叛徒,给我滚出来,你竟敢欺骗我们!” 骂了好一会后,步真从门后走了出来,望着阶下的众人,沉声道:“我怎么欺骗你们了?” 沙陀大声道:“都是你欺骗我们,把我们留在长安,害我们被族人给驱逐了!” 步真哼道:“你们不过在长安多待了几天,族人就造反了,这说明他们并非真心归降!” 沙陀怒道:“你是故意把我们留在长安,大唐皇帝也是故意封赏我们,就是为了离间我们,对不对?” 这正是李勣的计谋,通过唱双簧,让突厥十姓酋长滞留长安,多给封赏。 再派人传谣言,说他们同意西迁碎叶城,出卖自己部落。 如此一来,突厥部落必定驱逐他们,重立酋长。 与此同时,再故意让苏定方大军表现出懈怠,引诱突厥人偷袭,然后重创其主力。 只不过,步真却并不知道这个计划。 话虽如此,步真也不敢多说什么。 他西突厥的可汗是做不成了,只能安心当大唐的大将军,此时此刻,更要表明立场。 “沙陀,你好大胆子,敢对天子不敬!”步真怒道。 沙陀道:“他不守信用,骗了我们!” 步真道:“我来问你,是唐军偷袭了突厥,还是突厥偷袭了唐军?” 沙陀怔了怔,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唐军确实什么也没做,只不过防御松懈了些,突厥就打了过去。 无论在谁看来,也是突厥背信弃义。 步真道:“你们是来乞降,大唐不过提出一个条件,纵然苛刻,你们拒绝就是,为何出兵偷袭?” 沙陀迟疑了一下,道:“此事与我们无关。”语气软了不少。 步真道:“你最好认清自己的立场,是你们战败,又突袭唐军,你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本将军?” 沙陀几人面面相觑,都不吭声了。 他们忽然意识到,自己已被部落驱逐,以后要想夺回酋长之位,恐怕还得依靠大唐相助。 “步真王子,刚才是我语气重了些,您别见怪。”沙陀挤出一丝笑容。 步真冷哼道:“以后在大唐为官,小心说话。”转身回了府,命人关上大门。 西突厥这最后一次攻击,被唐军斩首六万多,元气大伤。 在苏定方大军追击之下,残余部落,被迫西逃。 苏定方大军顺势入驻碎叶城。 自此,碎叶城以东,再无突厥大部落,小部落则全部归附大唐。 不到半个月,西突厥十姓部落再次派使者请降,表示归附大唐。 这是无奈之举。 他们已被赶到碎叶城以西,倘若再不臣服,就要受到唐军和西域诸国联手攻击。 故而只能接受现实。 李治得到消息后,当即传旨,在碎叶城以西,设立濛池都护府,以阿史那弥射为都护,步真为副都护。 至于碎叶城以东,全部划入安西都护府,由元礼臣接任都护。 永徽七年,七月,持续一年多的西突厥之战,终于宣告结束。 大唐消灭西突厥,重新获得西域的控制权。 一时间,西域震动,商旅们纷纷集结商队,朝长安进发。 各国国王也都忙碌起来,为年底的大朝贡,提前做准备。 (本章完) 第144章 小皇子与武皇后 第144章 小皇子与武皇后 夜色漆黑,乌云低沉。 白日下了场雨,云却没有散,七月的晚风中,竟带着一丝凉意。 这里是一座官署,附近百姓们对这座官署很不满意,因为每到晚上,署中会传来一阵阵野兽的嚎叫声。 典厩署。 原本是饲养牛羊和杂畜的地方,然而贞观年间,皇帝下旨,将虎园的野兽,全部迁移到此处。 这里有一头狮子,是安息国五年前进贡,还有一头老虎,是康国今年上供的。 两只野兽关在不同的兽栏。 然而只要狮子叫起来,老虎便会跟着叫,把附近居民吵的睡不着觉。 只听一阵阵兽鸣响起,狮子和老虎又隔空叫了起来。 一名穿着圆领褐衣的男子,默默走在漆黑的小道上,提着一个木桶,桶里装满了羊肉。 要想让两只野兽不叫,给它们喂肉吃,是最好的选择。 这男子叫康孙,今年四十多岁了,粟特人,在典厩署担任典事已有六个年头。 他待人温和,为人热心,干活也勤快,典厩署的人都很敬重他,尊称他为老康。 老康提着肉来到兽栏外面,栏中的老虎早已闻到味道,奔了过来,发出低沉的吼声。 黑夜之中,它的眼睛像两颗明珠,发出慑人的光芒。 老康笑骂道:“别催了,马上就喂给你吃,你这畜牲,吃的比人还好,平日就不能乖一点,别吵着大家,成不成?” 老虎低吼了一声,以作回应。 老康笑道:“那我当你答应了,明日再敢嚷嚷,我就在肉上撒一泡尿,再给你吃!” 老虎这次没做声,因为肉已经透过兽栏一个小口子,扔了进去。 老康一边喂着肉,一边抬头望着月色,突然感叹一句:“也不知这种日子,还要过多久。” “不用多久,今天就是最后一天。”一道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老康猛地转头。 只见黑暗之中,走出一个人。 此人身材奇胖,圆的像球,穿着一身特别宽大的华贵长袍,身上隐隐带着几分威严。 “你是谁,怎么进来的?”老康喝问。 那胖子淡淡道:“你不用知道我是谁,只要知道自己是谁就行了。” 老康变色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说话间,胖子身后陆续又走出来四个大汉,全都穿着黑衣劲装,表情凌厉。 胖子慢条斯理的拨弄着手指,道:“我该称呼你大唐典事老康呢,还是称呼你吐蕃细作,康孙呢?” 老康倏地转身,朝身后兽栏奔了过去,不一会,他的一只手已经拉到兽栏大门上。 他似乎想将门拉开,放出老虎。 “嗖嗖嗖!” 几支弩矢射出。 老康双腿中弩,跪倒在地,一根绳子又抛了过来,缠住他脖子,将他拖了回去。 几名黑衣人将老康牢牢捆住,一人问道:“少监,要不要再去查一下典厩署署令?” 那胖子正是张多海,他摆手道:“不必麻烦,这些线人很特别,从来不活动。典厩署的人应该都是干净的。” 张多海命人把那吐蕃细作押送长秋台密牢,然后径直回到皇宫,准备向武媚娘复命。 来到立政殿外,却听到里面传来求饶的声音。 张多海小心翼翼的进入殿内,只听一名宫人喊道:“殿下,您就饶了我吧,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 武媚娘坐在凤榻上,冷冷道:“还有下次?陛下若是因你疏忽,龙体有损,你死一百次,也难赎其罪。” 原来武媚娘最近因肚子越来越大,不再亲自帮李治准备药膳汤,全部交给了宫人。 这名宫人因一时大意,将一味药给弄错了。 弄错的那味药虽无毒性,对头疾之症却是有害的,武媚娘勃然大怒,这才在殿内审问。 “来人,将这贱婢拖下去,打五十杖棍。” 张多海听到后,心中一惊。 这五十杖打下去,只怕那宫人至少三个月下不了地,若是再感上风寒,可能直接就殁了。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啊!”宫人喊道。 便在这时,外面跑进来一道小小的身影,朝武媚娘躬身道:“母亲,念在她是初犯,请从轻处置吧。” 来人正是五皇子李弘。 武媚娘不为所动,淡淡道:“你不是在做功课吗?来这里做什么?”李弘道:“孩儿功课已经都做完了。” 武媚娘耐着脾气,道:“母亲在管教宫人,此事关系到你父亲身体,马虎不得。你去吧,这里没你的事了。” 皇宫之中,能让她有耐心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李治,一个便是李弘。 李弘小小年纪,却十分执拗,道:“母亲,就少打三十杖,二十杖当做惩罚也就是了。” “李弘,你在教为娘做事吗?”武媚娘声音抬高了一些。 李弘道:“孩儿最近学论语,听教习说:事父母几谏。见志不从,又敬不违。劳而不怨。” 张多海见他硬刚武皇后,又是替他担忧,又是敬佩,暗道:“不愧是龙种,果然胆量异常。” 武媚娘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道:“你什么时候开始读论语了?” 李弘道:“郭教习见孩儿最近功课学的快,偶尔和孩儿讲几句,孩儿也就记住了。” 武媚娘道:“那你可听他说过这样一句话:父不言子德,子不言父过?” 李弘呆了一下,道:“未曾听过。” 武媚娘笑道:“这是礼记里的一句话,等你以后通读了礼记,再来和为娘讨论这些吧。” 李弘低声道:“是。”却并没有退下。 武媚娘道:“你还有何话说?” 李弘低着头道:“没有了。” 武媚娘道:“那就赶紧退下,再去把功课温习一遍。” 李弘却道:“孩儿请母亲从轻处罚宫人。” 武媚娘板着脸道:“咱们刚才那番话,是白说了吗?你现在年纪小,不要插手大人的事。” 李弘道:“孩儿只是想着,母亲宽宏大量,也许能替腹中弟弟,积一点福气。” 武媚娘瞥了他一眼,道:“谁告诉你,我腹中是男胎?” 李弘道:“父亲说的。” 武媚娘愣了一下,眼中闪动着光彩,笑道:“你父亲真这么说?” 李弘点了点小脑袋。 武媚娘微微一笑,摸了摸肚子,道:“也罢,就当为这孩子积点德吧,拖下去,只打二十杖。” 那宫人感激道:“多谢皇后殿下,多谢代王殿下。” 李弘见目的达到,也就告退离去了。 张多海这才来到武媚娘身边,低声道:“殿下,典厩署的细作,已经抓获了。” 武媚娘点点头,问道:“是第几个了?” 张多海道:“算上那米老头父子,是第九个了。” 自武媚娘收拾米二郎之后,她便命令长秋台在长安城内,搜索吐蕃细作。 她觉得禄东赞既然留下细作,就绝不可能只留着一个,故而一直暗中调查此事。 这些人虽然在长安城隐藏多年,却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都是贞观十四年,随禄东赞来到长安。 所以只要从雍州府抽调胡人公验,查一下那些贞观十四年来到大唐之人,再从这些人中仔细排查,便能有收获。 武媚娘问道:“雍州府抽调出的名单,全部排查过了吗?” 张多海道:“都查过了,应该不会有漏网之鱼。” 武媚娘摇头道:“那也不一定,如果他们伪造假公验,你就查不出来。” “那臣再去调查?”张多海试探的问。 武媚娘摆手道:“不必了,没有线索胡乱搜索,不仅抓不到人,反而会造成长安混乱。把抓到的人,都送去内领府吧。” 张多海变色道:“殿下,为何要送内领府?这可是咱们辛辛苦苦几个月才抓到的人啊。” 武媚娘扫了他一眼,笑道:“瞧你这出息,你以为交给王及善,他就会把功劳贪为自己的吗?” “啊,那倒是,他应该没那个胆子。”张多海陪笑道。 武媚娘缓缓道:“你要记住,长秋台和司宫台一样,都是负责替陛下打听情报的机构。只有内领卫才有职权,抓捕外国细作。” 张多海低声道:“臣知道。” 武媚娘侧头凝视着他,道:“长秋台要想一直保留,就要牢记自己的职责和使命。” 张多海道:“臣不明白,既是如此,您为何还要派臣抓捕那些细作呢?” 武媚娘道:“这是让陛下知道,你们还是有用的,可以弥补内领府的不足。不过,你不能因此与内领府争功。” 张多海拱手道:“臣明白了,明日就把人押送内领府。” 武媚娘摆手道:“退下吧。” (本章完) 第145章 册封平阳郡公 第145章 册封平阳郡公 李弘每天早上辰时起床,先温习一会功课,再与母亲武媚娘、弟弟李贤一起用早膳。 李贤已经一岁五个多月了,能够自己走路,也能喊出“阿耶”、“阿娘”、“阿兄”等简单词汇。 武媚娘家教甚严,吃饭时都不准说话,只有李治来的时候,吃饭的氛围才更放松一些。 只可惜李治昨夜宿在薰风殿,今天只有三人一起用早膳。 李弘吃完早膳后,向母亲见了礼,道:“母亲,孩儿去学馆了。” 武媚娘“嗯”了一声。 李贤张着两只小手,朝李弘喊道:“阿兄,阿兄!”听着更像是“阿庸”。 李弘过去捏了捏弟弟的手,这才离开立政殿,在几名保傅和内侍陪同下,朝着崇文馆而去。 立政殿距离东宫很近,只需要穿过三扇宫门就到了。 李弘刚穿过大吉门时,便遇到了从大吉殿中走出来的李勇三人,上前朝三人见了礼。 李勇三人都知道他是将来的太子,对他很客气,客气中还带着丝冷淡。 同行时,有意与他保持了一定距离。 崇文馆分为北馆和南馆,北馆是读书的地方,除了诸皇子外,还有皇族贵戚及高级京官子弟。 讲授课业的官员,都是崇文馆学士,又被称为侍读,学生们尊称为教习或者先生。 李弘等人来到北馆学堂,堂内除了他们四个外,还有十几名学生,都是十二岁以下的孩子。 这些人脱生了好胎,在人生起跑线上,就领先别人一大截,能够与将来的皇帝一起读书。 等他们长大,无论崇文馆哪一个皇子登基,他们这份伴读的资历,都能成为将来升官的阶梯。 李弘刚进学堂,便有几名学童围了过来,恭恭敬敬的朝他见礼,拥着他来到堂内坐下,几人一起笑嘻嘻的说着趣话。 这些人中,有李贞的儿子李冲,还有李勣的孙子李敬猷。 李弘刚坐下不久,忽然注意到堂内来了名陌生学子,大约七八岁,一副怯生生的模样,孤零零坐在角落。 李弘道:“堂兄,那是何人?” 李冲侧头看了一眼,笑道:“啊,好像是薛仁贵将军的儿子,圣人前几日下了恩旨,特许他来崇文馆伴读。” 李弘便朝薛讷招了招手,脆声道:“喂,你过来,和我们说话呀。” 薛讷正对陌生环境有些忐忑,见李弘喊他,于是提着书袋,走了过来,憨憨的问道:“你要和我说什么?” 李冲笑道:“小郎,这位可是五皇子殿下,不可失了礼数。” 薛讷吃了一惊,赶忙弯腰叉手,道:“拜、拜见五皇子。” 众人见他动作并不标准,颇有几分滑稽,都噗噗笑了起来。 只有李弘没笑,他认真的道:“我们现在是同窗,不必如此多礼。” 薛讷连连点头,道:“是,是。” 李弘笑道:“你父亲这次立了好大功劳,父亲和母亲提到他时,都欢喜的很呢。” 薛讷摸着后脑勺,笑道:“我也不懂,不过最近很多客人来我家,都说我耶耶很厉害。” 李冲道:“听说前线大军,已经押送贺鲁朝长安返回,你可知道?” 薛讷点了点脑袋,道:“阿娘说,大军要过几天才能回。” 这时,一位崇文馆学士走了进来,那人年纪有六十岁了,留着白的胡子,表情颇为严厉。 他只“咳”了一声,堂内就安静下来。 李弘朝薛讷低声道:“那是颜教习,为人最是严厉了,你待会可别打瞌睡呀,不然他会打你手心。” 薛讷用力点了点头,回到自己位置坐上,挺直小腰,坐的端端正正。 崇文馆一般都是上午三堂学,下午两堂学,每天由两名学士分别授课,另有四名辅讲。 中午可直接在馆内用膳食,到了下午申时初,学子们放学归家。 薛讷第一天听课,原本非常紧张,担心自己跟不上。 后来听了一会,发现学士讲的内容也并不太难,这才放心。 放学之后,李弘又找过来,和薛讷说了几句话,一直把他送到了东宫最外面的宫门,才和他挥手告别。 薛讷见五皇子对自己如此友善,心中非常欢喜。 原本他对上学的那几分忐忑,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蹦跳跳离开了皇城,出了安上门。 他母亲柳氏的马车,早已在宫门外等着了。 “讷儿,今天第一天去崇文馆,可还习惯?”马车内,柳氏摸着儿子的脸,一脸关切的问道。 薛讷笑道:“教习讲的也并没有那么难,还有五皇子,他主动找孩儿说话了。” 柳氏惊喜道:“代王殿下找你说什么了?” 薛讷一脸自豪,道:“他问了我耶耶的事,阿娘,耶耶可真厉害,连那么小的五皇子都知道他。” 柳氏摸了摸他脑袋,感叹道:“那是当然了,你父亲的名声,可是在战场用命拼杀出来的。” 这时,外面传来一道急切的声音:“娘子,小郎,阿郎回来了!” 柳氏急忙掀开车帘,朝外一看,却是家中一名房阁,忙问:“你刚才说谁回来了?”房阁喜道:“阿郎回来了,已经到府中了,派小人来催你们回去呢!” 柳氏又惊又喜,催促车夫加快速度,两刻钟后,马车便回到了薛府之外。 母子二人快步奔进府中,来到庭院。 抬头一看,只见薛仁贵站在井边,脱了上衣,露出精壮的上身,用轱辘打了桶水,正在用水擦拭着身子。 薛讷快步奔了过去,大声呼喊道:“耶耶!” 薛仁贵一把抱住儿子,目光则看向妻子,两人对视良久,离别之情,尽在眼神之中倾诉。 柳氏眼眶微红,走了过去,接过布巾,默默擦拭着薛仁贵魁梧的身躯,一边擦着,一边仔细检查,看是否留下伤口。 薛仁贵笑道:“不用检查了,区区胡虏,还伤不到我。” 柳氏抬头白了他一眼,宜嗔宜喜的道:“如今长安城,谁不知道你薛将军的厉害啊?” 薛仁贵笑道:“夫人可想与为夫大战三百回合?” 柳氏“啐”了一口,满脸通红,道:“孩子还在这呢,去军营没多久,就学会这些荤话!” 薛讷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道:“阿娘,耶耶为什么要跟你打架啊?” 柳氏道:“别多问,赶紧去写课业去。” 薛讷嘟囔道:“不嘛,我要和耶耶说话!” 薛仁贵笑道:“夫人,别急,咱们还是先说会话吧。” 柳氏大窘,她发现薛仁贵出去了几个月,性子变轻浮了几分,暗道:“难怪都说军营不是好地方,果然没错。” 一家人回到大堂,说了阵话,薛仁贵起身道:“好了,有话等我回来再说吧,我要进宫面圣一趟。” 柳氏道:“这么急着进宫做什么,明日也可以去啊。” 薛仁贵正色道:“我与大军分开,提前返回长安,是另有公务,要禀告圣人。” 柳氏听到后,也不好再劝阻,说道:“那你快去吧,我在家做好饭等你。” 薛仁贵起身换衣服,正要出门,一名家仆走了进来,拱手道:“阿郎,夫人,薛县伯求见。” 薛仁贵微微一愣。 薛县伯便是河东薛氏的家主,薛道绅。 去年十一月的朔望朝,薛仁贵奉命带卢博涛家眷入宫,结果险些被薛道绅给阻止。 自那以后,河东薛氏再未与他来往,没想到这次自己一回京,对方就找了过来。 柳氏轻轻道:“夫君,薛族叔来咱们家几趟了,还帮了咱们家不少忙。” 薛仁贵浓眉一扬,道:“你叫他什么?”不经意间,显露出一丝煞气。 柳氏被他吓得呆住了,愣愣没有说话。 薛仁贵这才发现失态了,面色柔和了一些,道:“我刚从战场回来,还没习惯,夫人请见谅。” 柳氏拍了拍胸口,嗔了他一眼,道:“吓死我了。” 薛仁贵沉声道:“薛道绅与长孙无忌走的很近,以后还是别理他为好。” 柳氏笑道:“那都是老黄历的事了,一个月前,薛族叔与郑氏联了姻,薛族叔儿子娶了郑贵妃的庶妹。” 薛仁贵皱眉道:“那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柳氏叹道:“薛族叔还将父母的坟迁往河东,葬在汾阴地区,也没有关系吗?” 薛仁贵怔住了。 他虽然出身薛氏旁支,然而往上溯源的话,他的世祖是北魏河东王薛安都,五世祖是汾州刺史薛怀吉。 这些祖先都葬在汾阴地区。 他的父亲是隋朝小官,临死之前,最大的愿望,就是葬在汾阴,落叶归根。 如今薛道绅帮他父亲完成心愿,这个人情他无论如何,也只能认下了。 “请薛县伯进来吧。”薛仁贵沉声道。 薛道绅很快进入屋中,满面春风,一进入大厅,便微笑着拱手道:“老夫薛道绅,见过薛郡公。” 薛仁贵如今被李治升为右武卫大将军,册封平阳郡公。 如今的河东薛氏之中,以他爵位为最。 薛仁贵见他一大把年纪,如此伏低,也不好再摆脸色,过去扶起他。 “薛族叔不必多礼,还要多谢您让家父灵柩得以归往汾阴。” 薛道绅拉住他手,笑道:“都是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如今河东薛氏之名,全靠仁贵你在撑着了。” 薛仁贵道:“族叔,我还要入宫面圣,以后再去府上拜访。” 薛道绅忙道:“无妨,你快去忙正事吧,老夫也只是碰巧路过,就过来瞧瞧,这就告辞。” 薛仁贵也没有多挽留,送走薛道绅后,朝皇宫而去。 (本章完) 第146章 昭陵献俘 第146章 昭陵献俘 临湖殿是太极宫内景致最好的宫殿之一。 七月炎炎,天气酷热。 李治最喜欢站在临湖殿北面的观湖台,凭栏眺望北面的南海池。 迎着水面,清风徐徐,让人心情极为舒畅。 薛仁贵来到皇宫时,李治便在观湖台欣赏风景。 他命内侍将薛仁贵引到观湖台,又命王伏胜提前准备好御酒。 “薛卿,你这次北征,打出了我大唐的威风,没有令朕失望,来,朕亲自敬你一杯。”李治微笑道。 薛仁贵弯腰接过酒杯,待李治喝完之后,才将杯中酒喝下,拱手道:“臣在咽城,迫不得已……” 李治摆手道:“此事情有可原,不必再提。” 薛仁贵应了声是,道:“陛下,臣这次急忙返回长安,其实是有要事向您汇报。” 李治走到栏杆前,抬头望着湖面,只见一只水鸟从天空俯冲而下,“噗通”一声,叼起一条鱼儿,又飞到空中。 “说吧,是什么事?”他悠悠的说道。 薛仁贵来到他身后,道:“碎叶城以西的突厥部落之中,有几个部落不见了。” 李治微微一愣,侧头道:“不见了?” 薛仁贵道:“是的,碎叶城以西,水草有限,咄陆部和弩失毕部为争夺水草,激战一番,结果咄陆部败走,向西北的恒罗斯城方向去了。然后便不知所踪。” 其实说起来,咄陆部败给弩失毕部,就是因为薛仁贵将咄陆部最强的突骑施部给打残了。 李治捏了捏下巴,道:“莫不是和当年的匈奴一样,西迁了?” 薛仁贵道:“很有可能,恒罗斯以西,有石国、安息国、火寻国,他们都派使节来到安西都护府,希望我大唐约束突厥人,让他们返回旧地。” 李治哈哈笑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突厥人要西迁,咱们怎么阻止?还能追过去不成?” 他想到突厥人西迁,很可能把中亚搅乱,心中反而有几分喜悦,摆了摆手。 “不必管他们。” 薛仁贵道:“是。” 李治转过身,靠在栏杆上,朝薛仁贵问道:“贺鲁被俘后,是什么反应?” 薛仁贵皱眉道:“他似乎知道必死,态度极为狂妄,说了很多大不敬的话。倒是他儿子咥运,颇有乞降之意。” 李治笑了笑,道:“那很好啊,朕就怕他一下子就顺服了。” 薛仁贵愣了愣,不太明白李治这话的意思。 李治缓缓道:“薛卿,你这次亲自与突厥人打了仗,对他们有什么印象?” 薛仁贵想了想,道:“臣与突厥人接触之后,发现他们似乎比高句丽、吐蕃人更加凶蛮,完全不像曾归附过咱们的样子。” 李治点头道:“说的很好,那你觉得是什么原因呢?” 薛仁贵摇了摇头:“臣想不出。” 李治走到一旁的石凳上坐下,又伸手示意薛仁贵也落座,缓缓说道:“在朕看来,有两个原因导致这种情况。第一,是文明差异。” “文明……差异?”薛仁贵重复了一遍,似乎觉得这几个字有些拗口。 李治道:“咱们中原一直是农耕文明,高句丽、吐蕃都是半农耕文明,而突厥是游牧文明。” “突厥人放牧产出,能养活的人口很少,只要他们人口多了之后,便养不活自己,只能四处劫掠。” “对农耕文明来说,强大之后追求的是安稳,然而对他们来说,强大之后就会四处征服,抢夺水草牧场,才能养活更多人口。这是不可调和的矛盾,他们不可能永远臣服大唐。” 薛仁贵仔细琢磨了一下,道:“陛下,臣同意您的说法,仅凭牛羊,养不活太多人。” 李治接着道:“所以要想让游牧民族真正臣服,光凭一时的交情或感恩之心,无法做到。需要更改制度。” 薛仁贵道:“您指的是羁縻制?” 李治点头道:“不错,羁縻制只能起一时之效,不能起长久之效。” 大唐的羁縻制度,简单来说,就是只要臣服大唐,就允许你自治。 羁縻制度中,地方首领自封,向大唐报备就行,不承担赋税,也不提供军队。 大唐若想要他们出兵,还得下旨征调,征调多了,他们还会心生怨恨。 羁縻制度盛于汉唐,到元明时期,被吐司制度替代,到了明清,又逐渐发展成改土归流。 可以明显看出,后人在吸取教训后,不断强化中央集权,这也是行之有效的方法。 唐朝时期领土很大,然而有很多都是羁縻州,并不稳定,所以安史之乱后极剧缩小。 如今刚打下西突厥,善后治理便非常重要,正是推进羁縻制改革的良机。 李治也不打算一口气吃成胖子,先慢慢向明朝的土司制度靠拢,瞧瞧情况,再定后续计划。 前阵子,他曾在朝堂之上,透出几分要修改羁縻制的想法,立刻遭到文官强烈反对。 原因无它,这是祖制。 文官们都怕皇帝被胜利冲昏头脑,开始胡乱搞事,故而态度非常强硬,一副死谏到底的态度。 这些文官多是清流,出发点也是为了国家。 李治也无可奈何,不能直接把他们贬了,造成朝堂混乱。 他这阵子也在慢慢琢磨着,必须想个法子,让文官们意识到羁縻制的弊病。 这些文官们长期待在京师,并不与突厥人接触,将心比心,以为大唐只要对突厥人仁厚,他们便会感恩戴德,尽心归附。 这是时代的局限,眼界的局限。 连薛仁贵这种军人,不与游牧民族直接打仗,也无法了解他们的实际情况。李治正是想利用一下贺鲁,改变一下文官们对外族的想法,从而推行羁縻政策的改革。 所以贺鲁越狂妄越好。 …… 五日之后,苏定方押送着贺鲁和一干俘虏返回长安。 李治下旨,命苏定方押着贺鲁,绕到长安城南边,从明德门而入,沿着朱雀大街一路向北,游街示众。 到了朱雀门,队伍再转而向西,随后折而向北,从光化门而出,朝昭陵方向而去。 李治这是直接打算在昭陵献俘。 囚车之内,贺鲁先被游街示众,又听说自己被送往昭陵,祭拜李世民,十分恼怒,一路上不住的破口大骂,既骂李治,也骂苏定方。 后来被随行军士把嘴封住了,才总算安静下来。 到了下午,献降队伍总算来到昭陵,李治早已带着群臣,在北司马门祭坛等候。 来到山下,所有人全都下马,贺鲁也被押下囚车。 经过太宗陵碑时,押送他的将士还逼着他朝陵碑叩首。 沿着主道一路上山,绕到北司马门。 此处是昭陵的祭拜台,南高北低,五层结构,一层比一层高。 李治和群臣正站在第四层,西角修建了一个跪台,台上有一个石碑,都是临时搭建,上面记载了贺鲁的罪行。 贺鲁被押到跪台,面朝着主陵而跪。 他奋力想要站起身,却被四名军士,用四根哨棒牢牢压住肩膀和双腿。 其他俘虏则都跪在第三层。 随着礼仪官唱礼,李治出列,亲自向太宗祭拜,并且祭念拜文。 因祭文太长,他只念一部分,剩下的由礼仪官代念,足足念了两个时辰,才总算念完。 李治又按照流程,去西边的太宗寝宫祭拜。 当他回到祭台再拜时,流程按理来说,已经走完了。 李治却忽然朝贺鲁走了过去,群臣都吃了一惊,侧头望着他。 李治来到贺鲁跟前,将堵住他嘴巴的纱布取下,沉声道:“贺鲁,朕有话要问你。” 贺鲁死死盯着他,一言不发。 许敬宗小步来到李治身后,低声道:“陛下,有话回去再问吧,在此处问,只恐惊扰太宗英魂。” 李治摆手道:“不,朕要问的问题,相信先帝也想知道。” 许敬宗见此,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李治望着贺鲁,问道:“贺鲁,当年你势穷来投,先帝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叛唐?” 贺鲁冷笑道:“事到如今,还问这些做什么,要杀就杀。” 李治肃然道:“你好歹也是突厥人的可汗,既然敢做出背信弃义的事,难道不敢承认吗?” 贺鲁怒声道:“狗屁的背信弃义,我们突厥人不讲这一套!” 韩瑷大声道:“胡人大胆!” 李治侧头看了群臣一眼,道:“现在是朕和贺鲁说话,诸卿都不准插嘴!” 贺鲁哈哈一笑,道:“我们突厥人是草原上的雄鹰,只信奉强者,弱者不配得到我们的追随!” 李治望着他,道:“你的意思是说,朕是弱者?” 贺鲁哼了一声,道:“不错,苏定方不过是用偷袭的方法,破了本汗王帐。正面交战,本汗未必会输!” 李治道:“也就是说,你当初归降时,就打算反叛了?” 贺鲁理直气壮的道:“我当初确实真心归降,不过后来我的部落越来越强大,天可汗又去世了,理该由强者继承天可汗之位。” 李治摇头道:“朕一直认为突厥人忠勇耿直,想不到中间竟也有你这种败类。” 贺鲁大怒:“本汗就是最纯粹的突厥人,你懂什么,我们突厥人大部分人都不臣服大唐,当初就是诸酋长劝我叛唐!” 李治道:“胡说,自你们归降后,大唐给你们草场,让你们放牧,又庇护你们,其他酋长,怎会反叛?” 贺鲁见李治似有几分恼怒,心中生出一股快意。 “你自然不会明白,我们突厥人是追求征服的民族,我们是为战斗而生的勇士,没有人能让我们永远臣服,就算大唐也一样。” 不少官员听到此话后,脸色都变了。 李治哼了一声,道:“一派胡言,一定是你挑唆他们叛唐,若非如此,东突厥为何如此忠顺?” 贺鲁大笑:“李治,你太天真了,就算他们不如我们西突厥,毕竟是土门可汗的后裔,你以为他们会一直臣服你们吗?” 李治道:“休要挑拨离间!” 贺鲁笑道:“你不信的话就算了,瞧着吧,李治,就算本汗死了,将来我们突厥也会消灭大唐,就像我们当年消灭柔然一样!” 突厥原本是柔然汗国的炼铁奴,后来壮大之后,消灭了柔然汗国。 李治侧头看了群臣一眼,见文臣们表情都很难看,武将们则都露出愤慨之色,心想火候差不多了,便没有再多问。 献降仪式很快结束。 李治在山脚行宫歇息一晚后,次日乘坐着御辇,朝长安城返回。 (本章完) 第147章 女王的安抚 第147章 女王的安抚 昭陵献降的第三天,李治召开了一个临时朝会。 朝会结束后,群臣走出两仪殿。 武将们都显得很高兴,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言谈甚欢。 似乎对这次朝会的结果,非常满意。 文官们则都一脸忧愁,表情凝重,不少人还怒视着与李义府并排而行的李敬玄。 长孙冲冷眼旁观,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最近上朝时,不发表任何意见,办公时准时上衙,准时下衙。 份内之事做好,不让人挑出毛病。 份外之事,一概不碰。 更不会加班干活,追求的就是一个“中规中矩”。 这是长孙无忌教他的法子,近来操作下来,果然行之有效。 朝堂各种风波,基本与他无干。 他回到宗正寺后,便开始埋头办公。 宗正寺负责的是皇家事务,经常要与宗室打交道。 清闲是清闲,只不过偶尔也会比较麻烦。 当然,那些麻烦与长孙冲无干。 他身份特殊,长孙无忌的积威也还在,一般宗室子弟,对他还算客气。 长孙冲只用了半个时辰,便将一些琐碎杂事处理完毕。 然后,开始品鉴一帖最近刚得到的虞世南书帖。 公房外面的大厅很吵,不少官员们,都在讨论刚才朝会上的事。 还有人走了进来,邀请他出去一起讨论,被长孙冲谢绝。 等到正午鼓声响起,长孙冲放下书本,收拾东西,准备下衙回家了。 离开皇宫后,长孙冲没有回自己的府邸,径直前往赵国公府。 刚才的朝会,他心中同样充满困惑和不解,他不屑于跟其他人讨论,只想听父亲长孙无忌的意见。 来到赵国公府,进入书房,长孙无忌却并不在屋中。 向管家一问,才知长孙无忌在后园与一些老学究们讨论学问。 最近,长孙无忌似乎已经适应了这种清闲的生活,这让长孙冲非常忧虑。 他担心父亲年纪越来越大,心中志气被消磨殆尽,逐渐安于宁静。 如此一来,等五皇子被立为太子,武皇后权势越来越稳,长孙一族就真的任她宰割了。 长孙冲经常来找长孙无忌,尽述朝堂之事,就是为了让父亲重新将精力,放在朝堂之上。 只可惜收效甚微。 等了两刻钟后,长孙无忌终于进入书房。 “今日又是为何事,来搅扰老夫清闲?”长孙无忌拿着一柄扇子,一边摇着,一边走了进来。 “父亲,前日陛下在昭陵祭拜,苏定方献降之事,您可知道?”长孙冲直入主题。 长孙无忌在案后坐下,折扇在手中一合拢。 “知道。” 长孙冲道:“今日陛下召开朝会,又提羁縻制度的弊端,想要修改,您可知道?” 长孙无忌道:“老夫又没上朝,如何知晓?” 长孙冲靠近几步,道:“陛下开始修改祖宗留下的制度,难道您也不打算管了?” 长孙无忌沉默不语。 长孙冲道:“羁縻制度,在先帝时期,施行的非常好,各地少有叛乱,也为大唐扩充大量实地。贺鲁叛乱,是陛下刚登基的缘故,陛下却认为是羁縻制度的原因,这不是本末倒置吗?” “陛下锐意进取,看不上先帝留下的东西,老夫又能有什么办法?” 长孙无忌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无奈。 长孙冲道:“虽然陛下借贺鲁在昭陵时的狂妄发言做文章,朝堂反对声音依然很大。父亲何不借这个机会,联合朝臣,向陛下施压?” 长孙无忌扫了他一眼。 “老夫刚从火堆下来,你这是又想把自己的老父亲,给架回去吗?” 长孙冲急道:“可再不找机会动手,陛下只怕不会再重新启用您了。” 长孙无忌摆手道:“耐心等候,也许还有机会,操之过急,反会自葬生路!” 长孙冲叹了口气,道:“再等下去,孩儿感觉不会再有机会了。” 长孙无忌忽然道:“今天朝堂上,陛下改了哪些政策?” 长孙冲道:“从今以后,各地羁縻州县的官员,可以世袭,但必须获得朝廷批准,还要审核考评一番,这样一来,不是逼那些羁縻州造反吗?” 长孙无忌不置可否,问:“还有吗?” “陛下还要求羁縻州提供一定的赋税,还要承担少量兵役、徭役。” 长孙无忌这才吃了一惊,道:“群臣没有反对吗?” “当然反对了!不过陛下说了,这些新政,只对濛池都护府施行,暂不涉及到别的地方。后来一群武将和李敬玄也出声支持,结果就通过了。” 长孙无忌沉吟了一会,点头道:“突厥刚刚平定,纵然再叛,也不足为惧,看来陛下还是有考虑的。” 长孙冲摇头道:“施行这种制度后,突厥人肯定会怨恨朝廷,将来一定会再叛。”长孙无忌缓缓道:“不改变政策,你以为他们就不叛了?” 长孙冲微微一惊,道:“父亲,您支持陛下改革?” “不,老夫近来与那些大儒名士交流,发现以前过于狭义专断,陛下这样做是对是错,也许只有时间,才能够证明。” 长孙冲急道:“父亲,您可别被那些老学究给影响了啊!他们不涉朝堂,知道些什么?” 长孙无忌摇了摇头,“正因不涉,看的反而更加清楚。” 长孙冲道:“山野之民,只会夸夸其谈,这不也是您以前说的吗?” 长孙无忌并未正面回答,只挥了挥手。 “你要说的都说完了吧,那就回去,以后少来找我。” 转身离开。 …… 大唐的新策,很快从兵部发出,送到各大都护府、都督府之中。 唐朝的羁縻州县,都由各地都护府、都督府管辖。 各地都护、都督收到公函后,当即命人将政策拟函,转发给各地的羁縻州县。 剑南道,康州。 自东女归唐后,东女国地区,被唐朝划分为四州,又任命东女女王为副都护,专门负责管辖这四州。 这种安排,其实跟大唐安置契丹一样。 只不过,东女比契丹小,所以女王只被封为副都护,四州刺史,都由东女各部酋长担任。 当唐朝政令下达后,众酋长全都来到东女女王所居的康河州王宫,讨论此事。 宾就女王在大殿接见了众人。 她刚刚归唐,对大唐依然忠心,故而尽力安抚着众人。 “大唐天子说了,依然允许我们世袭酋长,只是比以前麻烦些罢了,这样其实对我们也有好处。” 一名酋长问:“有何好处?” 东女女王说道:“以前各地刺史酋长,皆自行推举,向大唐上表报备,所以我等之地位,并不受大唐保护。” 众人一想,似乎也有道理。 以前就算有叛徒夺了王位或者酋长,向大唐说一声,只要不叛唐,大唐一样册封,根本不多管内情。 以后需要大唐考核认证,底下人想夺取酋长之位,就不得不多想一想,会不会得到大唐承认。 另外,纵然被下克上,大唐也有可能出兵相助,帮他们夺回地位。 话又说回来,与以前自由自在相比,这种新增流程考核,肯定是要差了一点。 不过转念一想,若非大唐庇护,他们早就被吐蕃吞并了。 如今仍然可以担任酋长,统领一方子民,又何必对抗大唐政策,招致灾祸呢? 众酋长经过宾就女王安抚后,也都接受了条件。 其他各地羁縻州县的酋长,虽心中略有不满,也都接受了大唐的新政。 只有铁勒九姓的情况略微不同。 铁勒当年跟随薛延陀叛乱,被大唐平定。 唐朝在铁勒九姓之地,设立六府七州,由燕然都护府管理,闰婆担任副都护。 闰婆虽然也召集各酋长,试图安抚他们。 然而,他在铁勒部的影响力,远远比不上宾就女王。 而且,铁勒诸部酋长早就有叛唐之心,得知消息后,六大酋长都找上了比栗毒,怂恿他立刻叛唐。 天山脚下,回纥某个营帐中,比栗毒听到诸人怂恿后,目光在六人身上一一扫过。 “你们都同意现在叛唐?” 伏昆大声道:“唐人欺人太甚,咱们统领自己部落,担任酋长,竟也要他们批准了?这是什么道理!” 比栗毒道:“那你可想过,要怎么行动?” 伏昆道:“先杀闰婆,再打燕然都护府,燕然都护府守军只有两万,咱们联手攻击,出其不意,定能成功!” 比栗毒道:“那你可想过,大唐在安西留了三万精锐,安西新都护元守礼与闰婆关系亲密,倘若他率军来援,如之奈何?” “这……” 当年便是元守礼率领一万唐军,击败了叛乱的铁勒人,扶持闰婆当上大首领。 铁勒人对他都很畏惧。 更何况那三万安西军刚打败西突厥,斩首超过十万,是真正的虎狼之师。 谁也不想与这样的敌人交锋。 另一名酋长道:“那难道就接受唐人的政令吗?” 比栗毒淡淡道:“慌个什么,唐人的政令,对你们这一代首领,并无影响。你们后面的首领继任,才需唐人批准。” 伏昆愣了一下:“那倒也是。” 比栗毒摸了摸肩膀上的猞猁耳朵,沉声道:“大唐这道政策,不满的人肯定不止咱们,先等其他羁縻州县闹起来,咱们见机行事。” 众人面面相觑了一阵,齐声道:“不错,让别人当出头鸟,咱们可不吃这个鸟亏。” 只可惜,眼下大唐兵锋正盛,谁也不敢当出头鸟。 李治的第一道羁縻改革政策,顺利得以施行。 (本章完) 第148章 大食使节团 第148章 大食使节团 时间飞逝,很快来到八月末。 长安城大街上的胡人忽然多了很多。 这些胡人是西突厥归唐之后,第一批来到大唐的胡人。 因贺鲁叛乱,大唐与西域的贸易往来受到严重影响,西域地区的丝绸、茶叶、陶瓷价格节节上涨。 同样,大唐的宝石、香料价格也在攀升。 此时,最先来往西域和长安的商人,便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必将赚的盆满钵满。 除了商队外,也陆续来了很多外国使节,他们都是去年没有来朝拜的国家,担心大唐怪罪,故而今年提前过来示好。 其中有一支使节团格外不同。 这群人人数众多,驼队在大街上形成一条白色长蛇,服装统一,全都穿着白色长袍。 为首之人拿着本书,一边走一边高声吟唱着什么,神色肃然。 因他说的并非唐语,周围人也听不懂,全都好奇的望着这支队伍。 人群之中,有一名胡人瞧见这群白衣使节后,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 他跺了跺脚,快步离开大街,朝着醴泉坊去了。 醴泉坊西街有一座祆祠,波斯王子卑路斯就住在这座祆祠之中。 这座祆祠最近扩修了几次,是醴泉坊最大的祆祠。 卑路斯在长安定居之后,已经在随从拥戴下,成为新的波斯王,还偷偷成立了流亡小朝廷。 小朝廷以祆祠为据点,自去年起,便不断有波斯贵族逃难至长安,被卑路斯册封官职。 如今这座小朝廷的官员就有两百多人,就连卑路斯的马夫,都被册封为近卫骑士。 刚才那名胡人,便是卑路斯的马夫。 他飞奔回到祆祠,在后堂礼堂之中,找到潜心祷告的波斯王。 “王上,不好了,大食人来了。” 卑路斯急忙站起身,骂道:“放屁,大食人还能打到长安来不成?” 骑士陪笑道:“不是大食军队,是大食使节。” 卑路斯哼道:“来了多少人?” 骑士道:“来了一个使节团,好几百号人呢。” 卑路斯冷笑道:“来了也好,我正准备再次请求大唐,出兵帮我们复国,让大唐皇帝瞧瞧他们傲慢的样子吧,到时,肯定就会帮我们了。” 骑士迟疑道:“王上,大食人很狡猾,面对唐人时,肯定会藏起傲慢,试图获得大唐承认他们占领波斯。” 卑路斯恼怒道:“大唐皇帝不会承认的!” 骑士暗叹一口气,道:“这些事,咱们也无法决定,您还是想一想那个叛徒的事吧?” 卑路斯脸一沉,道:“不错,给我盯死他,他若真与大食人见面,就杀了他,不能让他把咱们的情报泄露出去。” 骑士道:“可这里是唐朝,杀人的话,只怕会被驱逐。” 卑路斯道:“那就请杀手,不必吝啬金钱,请大唐最好的杀手,神不知鬼不觉,取他狗命。” 骑士领命道:“遵从您的意志。” 这时,一名官员来到后堂,朝卑路斯道:“王上,薛仁贵的夫人来了。” 卑路斯大喜,忙道:“快把她请进祷告室,你们都下去吧。” 卑路斯还有一层身份,是祆教一名祭司。 当然了,需要他服务的对象,只有寥寥数人,柳氏便是其中之一。 当初薛仁贵西征时,柳氏担心丈夫安危,四处求神拜佛,连胡教也不放过,全都拜了个遍。 当时便是卑路斯亲自接待她,聆听她的祷告,给予她指点。 祆教祭司与佛教高僧、道教道长不同,他们不会说模拟两可的话,直接就告诉信徒,他们能与神明交流,还能听到神明反馈。 卑路斯便肯定的告诉柳氏,娜娜女神已听到她的声音,薛仁贵已受到女神的庇佑。 薛仁贵不仅不会死,还会在战场大放异彩,加官进爵。 如今,薛仁贵果然打了大胜仗,又册封平阳郡公。 柳氏觉得这个胡教女神颇为灵验,特来还愿。 不一会,一名官员带着柳氏来到一间祷告室。 卑路斯已换上祭司装束,一脸微笑的等着她。 柳氏道:“上次借贵神保佑,护得我夫君平安,薛柳氏特来还愿,请大师收下。” 递过一个钱袋。 卑路斯摆了摆手,肃然道:“夫人客气了,女神告诉我,您是有福之人,让我不要收您的钱物。” 柳氏讶道:“神仙连这也会告诉你吗?” 卑路斯道:“是的,女神经常与我在睡梦中交流。” 柳氏暗暗惊诧,心想:“胡人神祇,果然与中原不同。” “大师,我还有别的事,先告辞了。”柳氏敛衽一礼。 卑路斯忙道:“您今日不祷告了吗?” 柳氏道:“改日吧,告辞。” 柳氏确实还有别的事,离开祆祠后,她便朝着太原王氏府邸而去。 马车从二门进府,柳氏跟在一名仆人身后,迈着谨慎的小碎步,来到王府后园。刚到一片桂林前,便听到林中传来一阵娇笑声。 柳氏沿着林中小径,进入林内。 林中别有洞天,一片正圆的空地上,建了一座粉油小亭子。 亭檐挂着风铃,拉着纱幔,隐隐能看到几名女子,正坐在纱幔之后,说着话呢。 此处正通风,夏日亦不觉炎热,一阵凉风吹来,夹杂着桂香和淡淡的女人脂粉香,令人心神怡醉。 柳氏暗赞一声,道:“好雅致的一处所在,赶明儿个,也要在府中置一处。” 她虽是富户出身,毕竟只是地方上的富户,与京城豪门相比,差了老大一截。 好在夫郎薛仁贵刚封郡公,地位尊崇,她有夫君做倚仗,也不怯阵,朝前方的脂粉堆走了过去。 亭阁中坐着四个女人。 分别是:王府女主人王夫人、武家郡夫人武顺、长孙家的媳妇高氏、郑氏的媳妇郑王氏。 那郑王氏便是郑贵妃的母亲,也是王夫人的姊姊,几人之中,数她年纪最大。 柳氏仔细一看,原来四女一边吃着卢橘,一边簸钱为戏。 武顺瞧见她后,大笑道:“柳姊姊总算来了,请您出来一趟,可真不容易。” 柳氏以前从未参与过长安贵妇之间的圈子,倒是有些贵妇来府中拜访,邀请她玩乐时,都被她婉拒。 最近,薛讷经常提到学堂上的同窗,还询问起他们父母。 柳氏很多不认识,无法回答儿子的问题,这才决定离开府宅,进入贵妇圈,增长见闻。 柳氏笑着迎了过去,道:“最近府中太忙,一直抽不得空,今日总算得了些空闲。” 武顺站起身,拉着她在旁边坐下。 “哎,都知道你最近忙,听说圣人又赐给薛将军一座更大的郡公府,你们要搬到别的坊吗?” 武府和薛府都在平康坊。 武顺知道薛仁贵是天子近臣,故而经常来薛府拜访柳氏,增进两府之间的关系。 柳氏笑道:“新府宅也在平康坊,东街三百步便是。” 王夫人道:“啊,那不是长孙家的一处产业吗?” 郑王氏微笑道:“原本就是先帝赐给长孙羊的府邸,被收了回去,重新赐给薛将军,并无不妥。” 武顺羡慕的道:“圣人对薛将军真是没话说,怕你们搬家麻烦,特意找了处近的府邸。” 王夫人递给柳氏一个卢橘,笑道:“我去过那宅子,很不错呢。” 柳氏道:“大还算挺大,就是缺了几分雅致。” 武顺忙道:“我认识一个匠人,最擅长修葺园林,改日带他去你府上,让他帮你修修?” 柳氏笑道:“那可多谢了。” 随着柳氏的加入,簸钱游戏变成了五人。 柳氏以前也经常玩这游戏,只不过,未想到她们还博了彩,一个彩筹一匹绢布。 柳氏不由暗暗心惊。 薛仁贵最近虽得了很多赏赐,家中底子毕竟薄了点,乔迁新居,钱的地方也多。 薛仁贵还拿了笔钱,把城中几处铁匠铺修整一番。 所以薛府过的很仔细,并无太多盈余。 柳氏见她们赌的如此之大,也不好意思开口劝阻,只能玩的时候,特别仔细,以防输的太狠。 武顺几人则十分轻松,一边抛铜钱,一边闲谈长安各种趣事,仿佛对输赢毫不在意。 不一会,几人谈到最近入长安城的大食国使节团。 王夫人笑道:“我听人说,那大食国领土不比咱们大唐小,军队也很强大,想不到也来朝拜我大唐。” 郑王氏纠正道:“不是朝拜,而是来跟我们谈判。” 武顺问:“谈判什么?” 柳氏也侧头看向她,因为此事她听自家丈夫提过。 郑王氏轻轻道:“他们打算向东进军,又担心咱们大唐向西进军,到时两国军队遇上,起了冲突,那就不好了。所以提前找咱们商议一下。” 王夫人笑道:“倒是个明事理的国家呢。” 柳氏忽然道:“大食国并非明事理,其实霸道的很,他们希望大唐把西域十三国中的七国,划分给他们。” 郑王氏微微有些吃惊。 “柳妹妹,这些你听谁说的?” 柳氏道:“我家良人与我说的。” 武顺目光一亮,道:“陛下可答应了?” 柳氏摇头道:“陛下并未见他们。不过听良人说,吐蕃已向大食臣服,还有几个突厥部落,也投靠大食,大食国如今在西域的威望,不比大唐低。” 王夫人用团扇捂着嘴,道:“不会又要打仗了吧?” 柳氏叹道:“那也说不准。” 女人们都不喜欢战争,尤其是柳氏。 战争便意味着她又要跟丈夫分离。 聚会之后,武顺并未归家,匆匆朝皇宫而去,准备向武皇后打听一下大食国详细情况。 (本章完) 第149章 武后的谋划 第149章 武后的谋划 立政殿内,杨夫人正在给武媚娘做胎教。 武顺见母亲在此,只好先陪坐一旁,安静的等待着。 待杨夫人胎教结束,离开屋子去做晚课时,她急忙朝武媚娘询问。 “妹子,你可听说大食国的事?” 武媚娘脱了鞋子,侧躺在榻上,单手支颐,慵懒的道:“听说了,你匆匆忙忙进宫,不会是为问这个吧?” 武顺道:“我不是担心又打仗吗?听说那大食国很强大,连吐蕃都臣服他们,要是打输怎么办?” 武媚娘道:“你啊,平日与那些妇人说说闲话便可,国家大事,你就别操心了,徒惹烦恼。” 武顺陪笑道:“我不问别的,妹子,你就给我个准话,咱们会不会跟大食国打起来?” 武媚娘沉默了一会,道:“陛下已挑选几名官员,与大食国使节谈判,若是谈的拢,自然没事。” 话锋一转,冷冷道:“若他们不识趣,我大唐将士,可没怕过任何敌人。” 武顺嘀咕道:“何必又打仗呢?打赢了也没什么好处,打输了可就没安生日子可过了。” 武媚娘扫了她一眼,道:“妇人之见!国家现在的安生日子,就是前线将士们一刀一枪打出来的。” 武顺心道:“你还不是妇人。”见武媚娘脸色阴沉,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临近酉时,她顾念家中孩子,告辞离开了。 武媚娘朝江尚宫问道:“陛下还在禁苑吗?” 江尚宫道:“是的,刚刚奴婢派的人就回报过,说还在跑马呢。” 夏日时节,昼长夜短。 暮鼓声已响遍八百下,坊门关闭,金吾卫上街,天空却依然明亮。 李治最近经常在禁苑锻炼骑射,不仅骑术大进,箭术也颇有长进,能射中五十步之外的标靶。 在他不断努力下,一年不到,他这副身躯,已有显著强化,腹部能隐约看到几块肌肉。 平时酉时左右,他便离开禁苑,返回后宫。 最近这几日,因白昼增长,他总要在禁苑待到戌时左右。 几位嫔妃们,都不断的派宫人来禁苑打探情况。 她们不确定李治去哪座宫殿用膳,也不敢吃的太早。 李治穿过玄武门后,想到王及善前几日跟他提到的一件事,便朝着立政殿去了。 殿门之外,武媚娘带着宫人、内侍们正在迎驾。 李治拉着武媚娘的手,道:“媚娘,你肚子都五个多月了,以后不用再出来迎接朕。” 武媚娘笑道:“妾身又不是第一次怀胎,走两步罢了,陛下可莫要把妾身宠坏了。” 两人来到殿内,桌子上摆着饭菜,因为隔一会就热一次,饭菜依然冒着热气。 两人落座后,武媚娘命人把李弘喊了过来,又让保傅将李贤放在一个加高靠椅上。 一家人开始吃饭。 饭后,李治剔牙时,问了李弘几句学业上的事,发觉他学问精进,竟开始读论语了。 与李勇三人相比,李弘几乎完全不必自己多操心,确实是一个乖巧懂事的孩子。 不一会,李弘和李贤都吃(喂)完饭,离开大殿。 李治这才说道:“媚娘,那些吐蕃细作的事,王及善已跟我说了,辛苦你了。” 武媚娘微笑道:“这都是张多海这厮自作主张所为,妾身最近顾着胎儿,哪有心思管这些?” 李治侧头看了张多海一眼,点头道:“做的不错。” 张多海心中大喜,屈腰叉手道:“陛下千万别这么说,这是臣分内之事!”声音微微颤抖。 自去年十一月起,这是皇帝第一次夸奖他,他心中一直悬着的那颗心,终于可以放下。 武媚娘忽然道:“陛下,您是否准备派人与那帮大食人谈判了?” 李治点点头,道:“不错,谈一下,了解双方诉求,总是好的,希望能谈的拢吧。” 该说不说,蝴蝶效应这种事,还真的存在。 因他阻止了吐蕃吞并吐谷浑,导致吐蕃向大食国臣服。 李治琢磨着,吐蕃人是怕自己收拾完贺鲁后,出兵攻打他们,才伏低做小,引诱大食国跟唐朝开战。 还有西突厥,西迁的五咄陆部,竟也投靠了大食国。 原本大食国在这个时间段,并未把目光放在东方。 结果因为这俩货的臣服,生生把大食使节团引来了。 按照正史,大唐与大食国的第一次冲突,是在约一百年之后的怛罗斯。 结果竟提前发生了。 大食国这次是有备而来。 他们如今的界域,已抵达了原来的波斯国边境,而大唐的边境,也扩张到碎叶城。 两国正中间,有十三个西域国家,其中有九个,是大唐属国。 大食国在吐蕃人和突厥人帮助下,对东方情况有了一定了解,想从这十三国中,分一部分过去,当做两国缓冲地带。 大食国胃口很大,一口气想要七个国家的宗主权。 李治自然不会同意,故而根本不见大食人,只准备派几个官员,跟他们谈一谈。 谈的拢就谈,谈不拢也无所谓。 两国距离太远,以目前的军队作战能力,都威胁不到对方。 李治之所以还愿意跟他们谈,主要是为了发展商路,以免刚刚恢复的丝绸之路,又重新关闭。 商业是双向的。 他相信大食人也需要大唐的货物,不存在谁求谁,该强硬就得强硬,不必跟他们客气。 武媚娘见李治态度,便知他并未因此事忧心,不再谈这个话题。 到了晚上,李治去了承香殿。张多海伺候武媚娘睡下后,悄悄出了皇宫,来到长秋台据点。 他在屋中召集义子张荃和几名内常侍,将他们嘉奖一番,还自掏腰包,每人赏赐了一块银铤。 张荃微微一惊,道:“义父,这是您的私房钱吧,我们可不能收?” 张多海摆了摆手,道:“你们这次在抓吐蕃细作上,劳苦功高,不仅皇后殿下满意,连圣人也夸赞了一番。” “你们都是了解我脾气的,我不是王伏胜那种吝啬之辈,只要你们以后事办的好,别说赏钱,给你们赏一座宅子,那也不无可能!” 众人齐齐跪拜在地。 “我等定竭尽全力,为少监效力!” 张多海微笑道:“不是为我效力,是为皇后殿下和圣人效力!” 众人退下之后,张多海正要返回皇宫,张荃忽然拉住他。 “义父,有件事孩儿正在调查,虽还没完全确认,不过还是觉得,应该和您说一下。” 张多海道:“何事?” 张荃道:“最近有密探从一个老宫人口中,打听到一个消息,说圣人身边的那名小内侍,身份不大简单。” 张多海心中一跳,道:“小吉?” “是的。” 张多海急问:“身份怎么不简单?” 张荃道:“那老宫人当年伺候过燕德妃,听她说,永徽四年,燕德妃悄悄派人将一名小内侍送入宫中,此事极为隐秘,参与此事的几名宫人,后来都因各种各样原因,离开皇宫。她也是听一名宫人离开前,提到此事。” “永徽四年,燕德妃。”张多海喃喃重复一遍后,问道:“那小内侍就是小吉?” 张荃道:“是的,只是还查不出他到底什么身份,此人待在圣人身边,总不妥当,孩儿才提前向您汇报。” 张多海沉声道:“王伏胜虽为人刻薄,却并非粗心之人,我不信他不知道此人身份。” 张荃低声道:“会不会是王伏胜针对皇后殿下的阴谋?” 张多海深吸一口气,道:“从现在起,你别的事都不干,定要把此事给我查清楚了!” 张荃拱手道:“孩儿定竭尽全力!” 两日后的一个下午,武媚娘正在佛光寺祈福,忽听到“咚咚咚”的声响。 侧头一看,却是张多海从外面奔了进来,满头大汗。 武媚娘并不理他,双手合十,继续向佛祖祷告。 一刻钟后,她才走出佛光寺,坐上步辇,朝立政殿返回。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又出什么事了?”她朝张多海瞥了一眼。 张多海满脸通红,显得十分兴奋,低声道:“殿下,回去后,臣再跟您细说。” 回到寝殿后,武媚娘再次询问,张多海却望着两名给武媚娘扇风的侍女,没有说话。 武媚娘眉尖一蹙,挥手道:“你们都退下。” 待得屋中只剩两人,张多海来到武媚娘身边,低声道:“殿下,您知道小吉是谁吗?” 武媚娘凤眉抖了抖,侧头凝视着他。 “是谁?” 张多海声音压的更低,道:“他是吴王李恪的儿子。” 武媚娘眼中闪动着异彩,道:“能确定吗?” “绝对肯定!” 武媚娘双手不自禁握紧,低声道:“我就觉得九郎对他有些特别,原来是这样。” 张多海笑道:“您说陛下把他留在身边,可是打算为吴王翻案?” 武媚娘沉吟片刻,皱眉道:“按理来说,要翻案,现在已经可以翻了,陛下在犹豫什么?” 张多海道:“臣琢磨着,圣人会不会在等更好的时机?” 武媚娘摆手道:“不,现在局面来说,已是最好的时机。” 张多海愣道:“那圣人为何没有处置他?” 武媚娘深吸一口气,道:“长孙无忌老奸巨猾,很可能以退为进,当初冒雨进宫时,便把此事向陛下坦白。” 张多海变色道:“那陛下岂不是打算放过他了?” 武媚娘默然良久,自语道:“他毕竟是陛下元舅,眼下并未犯事,陛下估计不会无缘无故,就为李恪翻案。” 张多海苦笑道:“那这消息不是没用吗?” 武媚娘侧头看了他一眼,微笑道:“不,多海,你这事办的很好,吾已经有对付长孙无忌的办法了。” 张多海忙问:“什么办法?” 武媚娘轻描淡写的道:“很简单,把小吉的身份告诉长孙无忌。” 张多海先是一愣,随即露出欣喜之色,两手一拍。 “妙啊,他若是知道了,肯定会有所行动,行动就会犯错,到时候,圣人便有翻案的理由了!” 武媚娘微笑道:“这就叫打草惊蛇。” 张多海急忙道:“臣这就去办,一定办的妥妥当当,不让他怀疑。” 武媚娘抬手道:“不,现在不是时候,等到十二月,再让他知道。” “这是为何?” 武媚娘摸了摸肚子,道:“第一,吾现在怀有身孕,与他相斗,也许会出意外。第二,到了十二月,越王、纪王也会回长安,到时候,他们也能成为咱们的帮手。” 张多海赞道:“还是您考虑周到。” 武媚娘侧头望着他,道:“越是关键时候,越不能出差错,这几个月内,别泄露了消息。” 张多海心中一凛,拱手道:“臣明白。” (本章完) 第150章 邸店无头案 第150章 邸店无头案 启厦门大街上,一辆马车由北向南而行,马车很大,周围围着粉红色的帷幕。 马车旁边还跟着八名骑手,腰挎佩刀,背负弓箭,气宇轩昂。 马车很快驶到平康坊,来到十字街。 街口搭了木台,有不少胡人在上面耍杂艺,有弹奏奇特乐器的,有耍猴弄蛇的,还有浑身涂成奇怪颜色,在台上跳舞的。 木台周围,有很多百姓围观。 常山公主掀开车帘一角,朝木台看去,微微一笑,道:“妹子,果如你说,这里好生热闹。” 新城公主笑道:“我自不会骗你,这些胡人的百戏,与咱们大唐风格不同,在宫中可瞧不见。” 上月公主府死了人,常山公主颇受惊吓,故而这一个多月来,都未曾出宫。 直到这天上午,新城公主入宫瞧她,说长安城平康坊多了些耍百戏的胡人,特别热闹。 常山公主这才向李治请示一番,与新城公主一起出了宫。 两女并不下马车,只透过车窗远远瞧着。 便在这时,也不知发生何事,围观杂耍的百姓,忽然一拥而散,朝着街东方向而去。 新城公主大为好奇,命一名侍卫去打探情况。 不一会,侍卫便回来了。 “回两位公主殿下,听说是城东四通邸店发生命案,所以百姓们都去瞧热闹去了。” 常山公主想起上次公主府的不好回忆,柳眉微抬,道:“命案有什么好瞧的?” 侍卫道:“听说死者被人割去头颅,万年县捕贼官没能查出凶手,惊动了大理寺狄仁杰。狄仁杰名气很大,所以大家都想去瞧他破案。” 两女都曾在公主府见识过狄仁杰的断案之能,听到他在破案,都多了几分兴趣。 “姊姊,可要去瞧瞧?” “也好。” 马车很快来到四通邸店之外,只见外面拦了一层隔离线,线外围满了瞧热闹的百姓。 众人议论纷纷,交换着自己打探到的消息。 马车过不去,新城公主便提议下车走过去。 常山公主多年关在公主院,微微有些社恐后遗症。 “妹子,要不就在这瞧瞧吧,案子若是破了,在这里也能知道。” 新城公主想了想,两人毕竟是公主,不适合去这种命案之地,抛头露面,便点头同意了。 要说这四通邸店,最近确实走了霉运。 三月时,就有一名令史死在客房,当时也是大理寺查的案子。 命案发生后,住的人就变少了一半。 掌柜了大价钱,特意请了大慈恩寺的高僧做法驱邪,才总算恢复声誉,恢复客流。 谁知到了七月,竟又发生命案,还是个无头命案,连万年县县尉都查不出凶手! 倘若狄仁杰也查不出来,这邸店他也不打算开了,直接回老家耕田得了。 狄仁杰此刻就站在凶案现场的屋子里,听着一旁的李进,向万年县魏县尉询问情况。 原来昨天下午,店内住进一名胡人,就住在二楼丙号房。 今天一大清早,店伙在屋中发现胡人尸体,死者头颅竟不见了。 狄仁杰来之前,万年县尉已经调查一番,并且讯问过其他客人。 根据他的结论,死者是死于戌时三刻之后。 客店内每个人,都有不在场证明。 店内养有安西护院犬,嗅觉灵敏,也不可能是外人翻墙作案。 故而案子难以侦破。 狄仁杰听完之后,问道:“魏县尉,你怎知死者是死于戌时三刻之后?” 魏县尉恭敬的一拱手,道:“回少卿,戌时三刻左右,店伙来到死者屋中,问他要不要烧水。当时那胡人喝醉了酒,躺在床上,正在酣睡。由此可知,他死于三刻之后。” 狄仁杰道:“可在邸店发现死者头颅?” 魏县尉道:“未曾发现。” 狄仁杰点点头,朝李进道:“元芳,你再去讯问一下所有人口供。” 李进点头答应,带着人离开了屋子。 狄仁杰则走到尸体旁边。尸体就躺在榻上,周围血迹很少,地上和四周有大量酒渍,刚一靠近,就能闻到阵阵酒味。 狄仁杰仔细检查一番,很快有了几个发现。 第一,尸体颈部涂了许多石灰,相当于给伤口止了血,所以血迹不多。 第二,榻上有一个巴掌大的小洞,就在床头右侧。 第三,死者行囊中有很多空酒瓶。 这时,一名老仵作走了进来,拱手道:“狄少卿,老汉就是马仵作。”此人是万年县的仵作。 狄仁杰道:“马仵作,我想向你再确认一下,死者死亡时间是什么时候。” 马仵作弯着腰,道:“回少卿,死亡时间是戌时初,到戌时末。” 狄仁杰戴上手套,伸手摸了一下尸体皮肤,他虽不是仵作,但与尸体接触多了,也能大略判断死亡时间。 从尸体僵硬程度和尸斑来看,尸体死了超过六个时辰。 马仵作的验尸结果,应该没有问题。 这时,外面又进来一名大理寺衙役,拱手道:“狄少卿,邸店搜遍了,并未发现死者头颅。” 狄仁杰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目光闪动,露出思索之色。 过了好半晌,李进走了进来。 狄仁杰道:“如何,口供问清楚了?” 李进沉声道:“全都问过,大部分人都有旁人作证,不可能行凶,不过,有两个人有几分可疑。” 狄仁杰道:“哪两个人?” 跟随李进进来的,另有两个人。 一人中等身材,抱着一个大盆,另一人是个瘦猴一样的青年。 “他颇为可疑。”李进指着瘦猴青年。 掌柜急忙道:“狄少卿,李将军,此人是本店店伙,他怎么可能杀人呢?” 李进道:“他说戌时三刻来屋中见过死者,发现死者在睡觉。然而戌时三刻之后,别人都难以作案,那就只有他有可能了。” 魏县尉听到此话,嘴角抽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又憋了回去。 狄仁杰看了店伙一眼,见他颤巍巍的发抖,似乎连辩解的勇气都没有,眼中充满恐惧。 “元芳,不是他。” 李进皱眉道:“为何?” “你想,如果他是凶手,何必要说戌时三刻见过死者。这不是摆明告诉别人,他是凶手吗?” 李进点点头,转头看向那个拿盆之人。 “那就只剩他了,此人叫王元,理论上,他也有作案机会。” 那人急道:“不是我,我昨晚戌时三刻进入大厅,独自喝酒。待外堂清场,这才离开,当时已临近子时了。” 掌柜道:“不错,他确实是外堂清场时才离开,鄙人能证明。” 李进道:“你比店伙晚一步进入大厅,对不对?” 王元道:“不错。” 李进道:“店伙去客房看过死者后,你立刻进屋杀人,然后快步来到外堂,这也是可能的。” 王元道:“我只比店伙晚几个呼吸进大厅,大家都能证明,请问这么短时间内,我如何杀人,还割去死者头颅?” 魏县尉道:“李将军,凶手匆忙割下头颅,身上必有血迹,还需换衣服,这么点时间,肯定不够。” 李进皱了皱眉,道:“既是如此,那所有人都没有嫌疑了。除非有人窜供。” 魏县尉看了狄仁杰一眼,道:“狄少卿也认为有人窜供吗?” 狄仁杰并未回答,朝店伙问道:“小郎,你昨晚来屋中找死者时,确定他还活着?” 店伙急道:“肯定活着,他还在打呼噜呢!” 狄仁杰道:“那你可在他颈部,看到什么东西?” 店伙愣了一下,道:“他和其他胡人一样,颈上围了披巾。” 狄仁杰点了点头,道:“元芳,我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 李进和魏县尉齐声问道:“是谁?” 狄仁杰伸手指着盆男,道:“凶手就是他。” (本章完) 第151章 安西副都护 第151章 安西副都护 众人听了狄仁杰的话,目光都看向王元。 王元一脸惊愕,紧紧抱着盆,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魏县尉沉声道:“狄少卿,刚才此人已经辩解过了,根本不可能那么短时间杀人,您是不是弄错了?” 李进跟着道:“不错,他哪有时间换衣服?” 狄仁杰道:“答案很简单,因为死者是在戌时三刻之前死的,所以他有充足的作案时间,也有时间换衣服。” 店伙呆愣道:“怎么会,我、我明明在戌时三刻,瞧见那胡人还活着呀。” 狄仁杰转头看向他,道:“你当时瞧见的已经是个死人了。” “死、死人怎会打呼噜?”店伙脸色大变。 狄仁杰走到床榻边,指着榻首那个小洞。 “当时凶手就在榻下,他将口鼻透过小洞,假装出打鼾的声音,在你听来,就是死者在打鼾。” 店伙愣了一下,回想当时情景,只觉后背发凉。 魏县尉沉声道:“狄少卿,不对吧,如果胡人当时就死了,店伙为何没有闻到血腥味?” 狄仁杰道:“因为他用石灰在伤口止血,导致出血很少,又在屋中倒满酒渍,用酒味掩盖血腥味。” 魏县尉愣道:“你说屋中这些酒渍,都是凶手留下?” 狄仁杰道:“这是自然。你见过一个喝醉酒的人,还会把空酒瓶放回行囊之中吗?” 魏县尉恍然大悟,不由暗暗点头:“盛名之下,果然无虚,难怪他年纪轻轻,就当上大理少卿。” 狄仁杰继续道:“当时死者头颅已被割下,他怕店伙瞧到脖上痕迹,所以围上披巾。等店伙一走,立刻提起脑袋,快步返回大厅,制造出不在场证明。” 李进道:“等会,那人头去哪了?” 狄仁杰目光缓缓转动,停留在王元手中的大盆上。 “人头必带有血腥味,放在一般地方,很容易被人闻到味。只有放在盆中,通过香,才能掩盖血腥!” 王元眼中露出一丝狠厉之色,将盆扔向狄仁杰,朝外奔了出去。 “砰”的一声,盆破碎,果然滚出一颗人头。 李进和魏县尉一起出手,各抓住王元一只肩膀,同时伸脚踢他膝盖。 “噗通”一声,王元跪倒在地,被两人制住。 魏县尉是由不良帅升上来的,出手狠辣,咔嚓一声,又将他一条胳膊给卸了。 魏县尉厉声道:“说,你为何要杀死此人?” 王元极为硬气,狞笑一声,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哪有为什么?” 魏县尉冷冷道:“原来是个猎金郎。” 狄仁杰道:“魏县尉,你手下可有人能让他开口?” 魏县尉道:“在下倒略通拷问之术,不过,也只有五成机会让猎金郎开口。” 狄仁杰听了后,正要说话,一名大理寺衙役走了进来。 “少卿,外面有个自称大食人的人要见您,他说他知道这案子背后是谁在指使。” …… 甘露殿内,李治正在听裴行俭汇报谈判情况。 这次与大食人谈判,李治特意让裴行俭也参加,就是希望他对西域更加熟悉一些。 只听裴行俭说道:“陛下,大食人并无与我朝开战之意,只希望两国之间,避免直接接壤,以免相互防备。” 李治点点头,道:“朕也希望跟他们有个缓冲地带,只不过,他们胃口也太大了。” 裴行俭道:“大食人很聪明,他们故意开出一个很高的条件,其实就是为了与我们讨价还价。” 李治道:“那你们谈价的怎么样了?” 裴行俭道:“按照目前的谈判结果,那九个臣属我大唐的国家,他们不会动手。不过,他们也提出两个要求。” 李治道:“说来听听。” 裴行俭道:“第一,他们希望攻打那四个并不臣属我大唐的国家时,大唐不要出手干预。” 李治想了想,道:“这个条件可以答应。” 裴行俭又道:“他们还希望我大唐取消波斯流亡小朝廷,并且交出卑路斯王子。” 李治眉间一跳,道:“什么波斯流亡朝廷?” 裴行俭道:“根据他们的说法,卑路斯在长安城内,组建了一个流亡朝廷,默默积蓄着力量。” “可曾查证?” 裴行俭道:“臣已找祠部郎中问过,他们似乎并不清楚此事。”唐朝所有宗教,都由礼部下辖的祠部管理,祠部下有萨宝府,专门管理外国宗教。 裴行俭又道:“臣琢磨着,波斯人若是躲在祆祠内,暗中成立流亡朝廷的话,只要不报备,祠部官员也难以知晓。” 李治听了后,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这波斯王子倒挺会借大唐的势,一声不吭,就在长安城弄出一个流亡政府出来。 “裴卿,你觉得能答应大食人的条件吗?” 裴行俭道:“陛下,咱们若是交出波斯王子,那些依附咱们的小国,都会以为咱们怕了大食国。” 李治点点头,道:“那就继续和大食人谈判,第一个条件可以答应,第二个条件,不必再提。” 裴行俭道:“是。” 李治又道:“裴卿,你知道朕为何让你参加谈判吗?” 裴行俭想了想,道:“陛下是想把臣派到安西都护府去吗?” 李治微笑道:“不错,你是一个文武全才,安西才是你的舞台。朕希望你能让安西繁荣起来,成为我大唐西边最坚固的堡垒!” 裴行俭心中一凛,拱手道:“臣一定竭尽全力,不负圣恩!” 李治笑道:“以你目前资历,朕不好直接任命你为安西都护。朕知道元守礼与你关系好,所以才让他接任安西都护。” 裴行俭露出恍然之色,拱手道:“臣多谢陛下。” 李治摆手道:“你暂时先担任副都护,另外,朕希望你能修筑碎叶城,将这座城池,建成大唐与西域的重要连通点!” 裴行俭道:“陛下,臣可否仿照长安格局,来修建碎叶城?” 李治笑道:“可是可以,不过不必照搬长安城的宵禁制,那样不利于商业发展。” “臣领旨。” 裴行俭退下后,李治正打算去后宫,王伏胜忽然从外面走了进来。 “陛下,狄仁杰求见。” 李治点点头,起身离开大殿,来到殿外,果然瞧见狄仁杰正在阶下等候。 李治笑道:“狄卿,有什么事,边走边说吧。”沿着走廊,朝后宫方向而行。 狄仁杰紧跟在后,说道:“陛下,万年县发生一起命案,与波斯王子有关,臣特来请示。” 李治微微侧头,道:“又是波斯王子?” 狄仁杰讶道:“陛下,波斯王子先前犯了什么事吗?” 李治摆手道:“你先说,待会朕再告诉你。” 狄仁杰应了一声,说:“死的是名胡人,刚好是波斯王子所在祆祠的一名祭司。那胡人背叛卑路斯,想与大食人联络,被卑路斯请猎金郎杀死。” 李治哼了一声,道:“他可真会给朕找麻烦。” 狄仁杰道:“陛下,卑路斯毕竟是波斯王子,且手下有人替他顶罪,臣不知该如何处置,特来请旨。” 李治反问:“外国人在我大唐犯罪,一般怎么处置?” 狄仁杰:“根据唐律疏议,诸化外人,同类相犯者,各依本俗法;异类相犯者,以法律论。” 简单来说,同一个国家的人犯罪,那就按照该国律法,如果涉及到唐人,又或者是两个不同的外国人,就按照大唐律法。 李治道:“本朝有人精通波斯律法吗?” 狄仁杰道:“本朝并无懂得波斯律法的官员,只能询问波斯人。” 李治道:“那如何判断他们话中真假?这条律法该改改,以后在大唐犯法,无论是谁,都按我大唐律处置。” 狄仁杰提醒道:“陛下,咱们如果重处卑路斯,外国人恐怕会认为,我们是屈从大食人的压力。” 李治抚了抚额,顿时有些头大。 涉及到外国人的犯罪问题,果然都很麻烦。 他想了想,摆手道:“那就酌情处理,既然死的不是我大唐子民,就按照主人杀死奴隶来判。” 狄仁杰拱手道:“臣领旨。” 经过大唐官员与大食使节多轮谈判,最终大食人妥协。 大唐与大食这两个大国,终于签署了第一份外交契约。 另外,裴行俭被李治任命为安西副都护,安西四镇也重新划分,取消焉耆,由碎叶城替代。 李治又传旨工部,派遣官员前往碎叶城,协助裴行俭修筑新城。 随着长安城一道道政令下达,刚刚经历战火的陇右之地,开始进入战后重建的新次序之中。 (本章完) 第152章 武皇后产子 第152章 武皇后产子 永徽七年,十二月。 立政殿内一派热火朝天。 三日前,御医孟诜便为武媚娘诊过脉,说皇后临盆在即,也就十日之内的事。 果不其然,今天一大清早,武媚娘就感觉肚子不对劲,到了下午申时,感到一阵阵抽痛。 宫中最有经验的三个稳婆,半个月前就已经住进了立政殿偏殿。 宫人内侍们,也都换上了色彩鲜明的喜庆衣物,人人戴着平安符,都在为皇后生产祈福。 武媚娘凄切的喊叫声,不断从寝殿方向传出来。 李治在外堂走来走去,不时扬首朝后殿方向,看上一眼,显得颇为焦虑。 屋中还有四名御医,他们也都显得很不安,相互间低语着。 小吉站在角落,默默望着这一切,脑海中浮现出一幅类似的画面,眼眶不自觉就模糊了。 那时,屋中之人不是李治,而是他父亲吴王李恪,后堂嘶喊的也不是武皇后,而是他母亲杨氏。 当时也是一样的忙碌,与现在好类似。 只可惜,时间荏苒,物是人非,他现在只是一个旁观者罢了。 他赶忙低下头,不让人看到自己的异常。 便在这时,一阵轻微的呼喊声传来。 他侧头朝门外一看,只见高安公主站在一根柱子后面,正在朝他招手。 小吉看了李治一眼,又看了王伏胜一眼,悄悄溜出屋子。 高安公主拉着小吉袖子,来到一处角落,脆生生道:“小吉,这里情况怎么样了,母亲产小阿宝还顺利吗?” 小吉道:“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听皇后声音,应该遇到些麻烦吧。” 高安公主像个小大人一样,叹了口气,道:“哎,那可怎么是好,可别出事才好啊。” 小吉望着她圆圆的小脸,道:“公主,您为何这么关心皇后?” 高安公主诧异道:“她是我母亲,我当然要关心她了,你怎么这么问?” 小吉摇了摇头,侧过头去,没有做声。 高安公主伸出两只手,将他脑袋掰了过来,道:“你今天怎么怪怪的,我刚才好像看到你哭了,你不也在关心母亲吗?” 小吉低声道:“我不是为皇后哭。” 高安公主眨了眨眼,道:“那是为什么?” 小吉又不做声了。 高安公主鼓了鼓嘴,道:“你最近总是这样,说着说着,就变成了闷葫芦,是不是不喜欢和我玩了?” 小吉抬头看了她一眼,道:“公主,我可能要离开皇宫了。” 高安公主吃了一惊,抓住他袖子,道:“为什么?” 小吉道:“前阵子,陛下找我说话,说越王殿下又生了个孩子,府中人手不够,所以准备让我去越王府服侍。” 高安公主急道:“不,我去求耶耶,我不让你走!” 小吉凝望着她,道:“还请公主不要去找陛下,放我离开。” 高安公主微微一惊,这是小吉第一次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竟让她有几分心慌。 “你、你为什么要走,你不喜欢皇宫吗?”她扁了扁嘴,一副要哭又忍住的模样。 小吉微微侧头,道:“是的,我不喜欢这个地方。” 豆大的泪珠从高安公主眼角流了下来,她紧紧抿住小嘴,似乎随时就要哭出声来。 小吉望着她这副模样,嘴唇颤了颤,忽然拉着她,来到立政殿西北一处角落。 这里是立政殿最偏僻的一处地方,附近有一口古井,据说贞观年间,连续三年,都有宫人死在此处。 后来还闹了鬼,请了法力高深的道士才捉到那鬼,原来是前隋的一名宫女。 长孙皇后命人在此处建了几座假山,镇压恶灵,从那以后,鲜有人来此处。 小吉将高安公主拉到最里面一座假山后面。 “喂,小吉,你要说话找别的地方不行吗?这里阴森森的,听说还闹过鬼呢!”高安公主抱怨道。 小吉十分谨慎,探头四处张望了一会,确认周围没有别人跟随,这才把脑袋缩了回去。 “公主,我要和你说的这些话,如果让人听到,我可能会没命,所以希望你不要告诉任何人。”他沉声道。 高安公主吃了一惊,用手捂住小嘴,两根手指分开一点,小声道:“你说吧,我绝不告诉任何人,阿姊也不说。” 小吉点点头,低声道:“这皇宫看似锦绣繁华,一派和睦,其实暗藏风险,您以后一定要小心。” 高安公主惊愕道:“小心什么?” 小吉低声道:“就比如皇后殿下,您以后要与她保持距离,别看她现在对您友善,那是因为圣人宠着您,等哪天您不受宠了,她可能会害您。” “不,你胡说,耶耶为什么不宠我了?”高安公主声音中带着哭腔。 小吉叹道:“世事易变,谁能说的准呢,你瞧那长孙无忌,一年多前,不也权倾朝野,不可一世吗,哼,眼下还不是落到这步田地。” 提到长孙无忌时,他声音冰冷了几分。 高安公主忽然觉得眼前之人有些陌生,呐呐道:“母亲为何又要害我?” 小吉道:“您的生母就是被她赶出宫的,您难道忘了吗?” 高安公主小脸一白,两只手搅在一起,低声道:“郑姨娘说,阿娘是犯了错,才被耶耶赶出宫。” 小吉道:“她是骗你的,她不希望你与皇后起冲突,连累到她,所以才尽量不让你记恨皇后。” “可、可是……”高安公主想辩解几句。然而仔细一想,郑贵妃确实一直在她面前夸赞皇后,贬低她以前的生母,所以她近来很少再想生母了。 小吉轻轻道:“根据我在宫中观察,皇后报复心极强,也擅长隐忍。她对你好,只是表面。你要跟她保持距离,否则越想亲近她,越会受伤害。” 高安公主一副三观受到冲击的模样,呆呆不语。 小吉见状,心中一软,也不忍心再说下去了。 过了良久,高安公主又抬起头,道:“小吉,除了母亲,我还要小心什么?” 小吉愣了一下,道:“您相信我吗?” 高安公主没有说什么,只点了点头。 小吉沉默了一会,道:“您还需小心郑贵妃。” 高安公主这次并没有太惊奇,只问:“为什么?” 小吉道:“她和皇后一样,并非真心对你好。我有时觉得,她的心思,可能比皇后还要深沉。” 高安公主小手微微颤抖着,道:“姨娘平日和我玩,我要什么她都给我,我要学曲,她也教我,你为何说她并非真心对我?” 小吉低声道:“她如果真心对您好,就会像徐充容对待义阳公主一样,尽心培养您,教导您,而不是放纵您玩耍。她可曾主动教您曲乐?” 高安公主忽然捂住脸,蹲在地上,低低抽泣着。 小吉没有再说什么,轻轻拍打她的后背。 便在这时,远处传来一丝细微的动静,似乎有人走了过来。 小吉大吃一惊,急忙捂住高安公主的嘴,不让她发出声音。 这里本就偏僻,平日不会有人过来,更何况皇后生产在即。 在皇宫中的几年,让小吉锻炼出极高的警惕性,他一瞬间就判断出来,走过来的这个人,绝对有问题。 高安公主一脸惊愕的望着小吉,待见他指了指耳朵,这才停止挣扎,仔细倾听,很快便听到动静。 小吉从山壁后探出小半个脑袋,借着月色,很快瞧见来的是一名宫人。 她十分谨慎,一步三回头,走几步,还会像猫一样蹲着,过一会才继续前行。 不一会,她来到被封的枯井旁边,朝着枯井拜了拜,用手挖土,将什么东西埋在井旁。 埋完之后,她又拜了拜,快步离开了。 等她走远,小吉才松开高安公主的嘴。 高安公主刚才也探头瞧见宫人的行为,好奇的道:“小吉,她埋了什么东西?咱们去瞧瞧吧。” 小吉一脸肃然,道:“公主殿下,您立刻去找陛下,把刚才看到的情况,告诉陛下就行了。” 高安公主十分听话的点点头,道:“知道了。” 小吉不放心,又道:“陛下问您为何来这里,您怎么回答?” 高安公主道:“我就说和你一起来这里玩耍,无意中瞧见的。” 小吉摇头道:“不行,皇后殿下正在产子,您却在附近不吉利的地方玩耍,陛下听后,肯定不高兴。” 高安公主愣道:“那我该怎么说?” 小吉道:“您就说在附近瞧见那宫人,见她鬼鬼祟祟,就跟着她过来了。” 高安公主点头道:“我记住了,小吉阿兄,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小吉愣道:“您叫我什么?” 高安公主面色微红,低着头道:“四兄从来不会跟我说这些话,刚才您跟我说话的神态,让我觉得你像是我亲阿兄。” 小吉一脸郑重,道:“以后绝不可如此称呼我了。” 高安公主低声嘀咕道:“你都要离开皇宫了,我想称呼也不行了。” 小吉只当没听到,拉着她离开了古井区域,返回到立政殿外殿。 武皇后似乎还未生下胎儿,依然在嘶喊,只不过声音越来越虚弱了。 李治依然在殿内来回踱步,神情比刚才更加焦急。 御医们额头上都多了些汗水,皇后孕期是由他们四个负责调养,倘若出了差错,他们也难逃干系。 高安公主小跑进大厅中,朝李治喊道:“耶耶。” 李治侧头看了一眼,见来的是女儿,面色舒缓了几分,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你怎么来了,你母亲正在生产,阿耶没时间陪你说话,你回蓬莱殿吧。” 高安公主仰着头,道:“阿耶,刚才儿在来的路上,看到一名宫人,鬼鬼祟祟的,跑到一座井旁,埋了什么东西。” 李治眉头一皱,问道:“哪里的井?” 高安公主道:“好像在西北角。” 此话一出,李治脸色瞬间变了。 他自然知道立政殿西北角是什么地方,当即朝王伏胜看了一眼。 王伏胜心领神会,悄悄离开了大殿。 高安公主取出一个平安符,递给李治道:“耶耶,这是我替母亲求的护符,母亲一定能顺利产下小阿宝。” 李治摸了摸她的小脸,微笑道:“高安真是个乖孩子。” 便在这时,原本虚弱的武媚娘,忽然发出一道声嘶力竭的惨叫,随即再无生息。 李治迈步朝寝殿奔去,刚穿过角门,便见江尚宫小碎步跑了过来,一脸欣喜。 “启禀陛下,皇后殿下产下一子,母子平安!” (本章完) 第153章 李治的警告 第153章 李治的警告 大理寺,后宅,书房。 “咕噜咕噜!” 茶水已经煮沸,壶嘴呼呼直冒着热气。 辛茂将原本握着茶夹子的手,刚伸到一半,却在空中定住了。 “您说皇后又生了一子?”他脸上难掩失望之色。 坐在他对面的是来济,他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说:“第三个了,和文德皇后一样了。” 辛茂将叹了口气,用茶夹子将茶壶提起,给来济倒了杯茶。 “文德皇后生了七个孩子,也才三个皇子,咱们这位皇后四个孩子中,竟也有三个皇子,看来是得苍天庇佑了。” 来济面色抑郁,一时没有说话。 辛茂将道:“来相过来找我,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消息?” 来济沉声道:“我最近右眼皮子跳个不停,总觉得会有不好的事发生,所以想找个人说几句心里话。” 辛茂将笑道:“来相为何不去找韩相?” 来济摇头道:“他脾气暴躁,并非论事之良人。” 辛茂将拱了拱手,道:“承蒙来相看得起,您有什么话,就请直言吧。” 来济沉默了一会,端起茶杯,吹了口热气,这才缓缓开口: “辛兄,最近长孙公的行为,你怎么看?你觉得他是真的抽身朝堂之外,还是另有谋划?” 辛茂将并未立即回答。 他先给自己倒了杯热茶,然后将壶中茶渣倒掉,重新倒入清水和茶粉,将茶壶放回碳炉重煮。 来济默默望着他煮茶,也不催促,耐心等候着。 过了良久,辛茂将缓缓道:“一个好茶之人,突然让他喝水,您觉得他能习惯吗?” 来济目光闪动:“你是说,他另有谋划?” 辛茂将沉吟道:“长孙太尉屹立朝堂数十年不倒,不可能不留后手,依我之见,他做了两手准备。” 来济问:“哪两手?” 辛茂将道:“倘若陛下真的不再用他,皇后殿下也不再找他麻烦,他纵然不甘心,也只有选择隐退。” 来济感叹道:“不错,纵观六朝,多少权臣,最后难得善终,能安然隐退,已是最明智的选择。” 辛茂将道:“倘若皇后殿下不肯放过他,长孙太尉肯定也留了后手,必定破釜沉中,反戈一击。” 来济转动着茶杯,凝视茶水形成的漩涡。 “辛兄果然看的透彻,我现在只希望,皇后殿下既得天眷顾,享有子福,就不要再欺人太甚了。” 辛茂将也叹了口气。 他们都是长孙无忌这条大船上的人,风暴一起,他们谁也无法脱身,都将卷入其中。 …… 武媚娘的体质格外不错,产后第二天,便开始下床活动。 李治来到立政殿,瞧见她在屋中走动,快步过去扶住她。 “媚娘,你这次虽是顺产,也要在床上多休息几天,不可随意下床!” 武媚娘笑道:“陛下不必多虑,妾身问过御医,躺十二个时辰后,就可下榻走动,对身体亦有好处。” 李治还是扶她回到榻上躺下,说:“不必心急恢复,距离正日还有半个月呢,你安心躺着休息三天,以免出现意外。” 武媚娘望着他的眼睛,柔声道:“妾身遵旨便是。” 李治又嘱咐道:“朕已命孟御医给你准备了药膳,帮你恢复身体,就算不爱吃,也要吃完。” 武媚娘笑道:“妾身一定吃完。” 李治站起身,道:“那朕去忙公务了。对了,越王已经回长安了,朕打算把小吉送到越王府,媚娘你觉得如何?” 最后一句话,貌似不经意的一提,却让武媚娘脸色僵硬了一瞬间。 她随即笑道:“小吉是陛下身边的人,妾身怎会有意见?” 李治拍了拍她的手,道:“好好养病,不要想其他的事了。”转身离开。 脚步声渐渐远去,武媚娘望着大门方向,沉默不语。 张多海挥了挥手,屏退屋中下人,来到武媚娘身边,低声道:“殿下,圣人为何要将小吉送出宫去,莫非察觉到咱们的计划了?” 武媚娘叹了口气,道:“看陛下刚才的神态和言语,应该是你调查小吉的事,被他知道了。”张多海变色道:“那怎么办,计划还要继续吗?” 武媚娘凤眉紧皱,手指捏的发白,脸上表情不断变化着。 张多海很少见她露出如此表情,屏气凝神,不敢打扰她的思绪。 过了好半晌,一道哭声在隔壁屋子响起,是刚出生的李显在哭。 武媚娘微微侧头,耳朵动了动,表情终于恢复宁静。 “陛下应该只是警告我,让我不要插手小吉的事。倘若是长孙无忌先挑起事端,责任就不在我身上。” 张多海忙道:“不错,咱们只传个消息,神不知鬼不觉,圣人未必知道。” 武媚娘想了想,道:“以防万一,计划要改一下,不能由咱们把消息告诉长孙无忌。” 张多海道:“那怎么让他知道呢?” 武媚娘道:“把他的视线吸引到越王身上,让他自己查出来。另外,你去一趟武府,让柳城郡夫人带上厚礼,拜访李贞的王妃,恭贺她产女。” 柳城郡夫人便是武顺的封号。 张多海一一记下,又问道:“殿下,还有别的吩咐吗?” 武媚娘摆手道:“去吧。” 张多海快步离开寝殿,先喊来几名心腹,安排下几件事,随后朝着长乐门而去,准备亲去武府。 好巧不巧,来到长乐门口时,又与王伏胜碰了个正着。 张多海朝他行了一礼,绿豆眼一转,发现王伏胜将右手藏在身后,也不知手上拿着个什么东西。 “卑职见过王大监。”他笑呵呵的道。 王伏胜道:“张少监又要出宫办事吗?” 张多海笑道:“正是,替皇后殿下办一件差事。” 王伏胜微微侧身,道:“既是如此,你快去办差吧。” 张多海笑道:“那卑职告辞。”从王伏胜身边经过时,倏地一转头,朝他身后看去。 不料,王伏胜似早有准备一样,又将右手藏到胸前。 手肘晃动间,张多海隐约瞧见是一个黑色的木盒子,也不知盒中藏有何物,让王伏胜如此紧张。 “王大监,您手中拿着什么,莫不是地方上的贡品,竟如此宝贝?”张多海试探道。 王伏胜冷哼道:“这不是你该管的事。”快步离开。 王伏胜离开长乐门后,径直来到甘露殿,李治正坐在殿内等候他。 “如何,查出眉目了吗?”李治问。 王伏胜靠近几步,将手中黑色盒子打开,里面竟是一个小泥俑,模样狰狞,貌似鬼神,脑袋极大,嘴里咬着一柄象牙剑。 李治望着泥俑,道:“和你昨日挖到之物,似乎一模一样。” 昨日高安公主将那宫人之事告发后,王伏胜立刻去挖出井边埋藏之物。 埋的是一个黑色木盒,盒子里面,便是一个鬼神模样的泥俑。 泥俑上有武媚娘的生辰八字,正是宫廷之中常出现的厌胜之术。 那宫人是归真院一名无品宫婢,被带到掖廷狱后,一番拷打审问,终于和盘托出。 原来她受薛保傅指使,趁武皇后生产,立政殿混乱之际,将厌胜物,埋在立政殿角落,从而暗害武皇后。 薛保傅是李治四大乳母之一,武皇后刚登上皇后,便拿她立威,将她贬出皇宫。 所以她怀恨在心,暗中筹划多时,这才借武媚娘最虚弱之际,指使宫人报复。 李治望着泥俑,沉声道:“此物是从薛保傅家中搜到的吗?” 王伏胜道:“正是如此,薛保傅家中还发现一名道士,已被拘押。” 李治点点头,拿起笔,拟了一道中旨,道:“送去吏部,将薛保傅削爵为民,流放象州吧。” 王伏胜接了旨,又道:“陛下,此事不告诉皇后殿下吗?” 李治摇头道:“她气性大,又刚刚产育,身子不好,别让她气出病来。朕处理了就是。” 王伏胜躬身应诺,心中暗叹一口气,寻思:“武氏生下这第三子后,在陛下心中的地位,看来是越来越牢固了。” (本章完) 第154章 女主武王 第154章 女主武王 越王李贞在长安宣阳坊,也有一座宅邸。 此时已到暮时,李贞站在府门之外,一脸焦躁的望着大街方向。 小半个时辰后,大街上驶来一辆马车,普普通通的马车,车檐右下角,有一个“内”字。是内侍监的马车。 李贞快步迎了过去,车中走下一名小内侍,正是小吉。 李贞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孩子,你受苦了。” 小吉吃了一惊,道:“越王殿下,您这是……” “没事了,小吉,陛下既把你送回来,说明已知道你身份,不会处置你。长孙无忌业已致仕。以后我会把你当亲生儿子一样抚养。”越王温言道。 小吉哽咽一声,喊道:“八叔!”抱着越王大哭。 越王拍了拍他后背,道:“走,进屋去,你婶娘已做好饭菜,还有你弟弟妹妹,大家都等着你呢。” 小吉点了点头,跟着李贞进入府邸。 远处角落处,有一双眼睛默默注视着这一切。 …… 三日后,长孙府,书房。 长孙冲将一份小册子放在长孙无忌桌案上,一言不发。 长孙无忌抬头望着他,道:“这是什么?” “您瞧瞧就知道了。” 长孙无忌拿起来一看,目光急剧闪动了几下。 “那名小内侍……是吴王李恪的儿子?” 长孙冲道:“父亲,现在您明白了吧,圣人将那小内侍一直带在身边,说明他从未忘记吴王的事。” “这消息可靠吗?” 长孙冲道:“这是您给孩儿的玄武卫打探所得,您信不过儿子,还信不过他们吗?” 长孙无忌沉默了一会,道:“陛下既把那小内侍送去越王府,说明已不打算追究此事。” “圣人不打算追究,可越王呢?皇后呢?最近武府的人跟越王府走的很近,您说是为什么?”长孙冲急道。 长孙无忌抬头望着他,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 “冲儿,以前有些话我没跟你说,以为你自己能领会。只可惜,你前半生太顺,未历挫折,想事太过简单,老夫也只能把话挑明了。” 长孙冲怔了怔,道:“孩儿无能,请父亲指点。” 长孙无忌缓缓道:“老夫半截身子入土之人,并没有什么可留恋的。老夫对陛下退让,对武氏容忍,其一,是大势已不在我手中,争也争不过,急流勇退,才是智者所为。”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变得柔和。 “其二,老夫是为你考虑。别人尊称你为驸马,可你该知道,你已不是驸马,朝中并无依靠。老夫退让隐忍,陛下才会顾念旧情,对你照顾几分。将来老夫百年之后,长孙家族也才能延续下去。” 长孙冲低声道:“就算陛下顾念旧情,武氏怎会放过我长孙一族?” 长孙无忌凝重道:“实话告诉你,老夫致仕之后,如果武氏趁势对我穷追猛打,老夫便有办法对付她,废去她皇后之位。” “只可惜,她太过精明,占据上风,却依然沉得住气,并未急于动手,还得天眷顾,替陛下生下一个龙子。地位已十分稳固。可以说,老夫与她的这场争斗,已分出结果,是老夫输了。” 长孙冲跪倒在地,急道:“父亲,您何必泄气,不是还有那份名单吗?” 长孙无忌摇头道:“老夫现在最后悔的事,就是让你看了那份名单。你以为有了他们相助,老夫就能反败为胜?” “我长孙无忌并非瞻前顾后之人,只要有五成胜算,早就向武氏发难了,还用得着你每次来提醒我?” 长孙冲怔了怔,垂下了脑袋。 长孙无忌道:“话说到这一步,老夫也没什么可保留的了,老夫一切谋划和隐忍,都是为了你,为了长孙一族,所以老夫现在把选择权交给你。” 长孙冲愣道:“交……给我?” 长孙无忌沉声道:“不错,你是长孙一族下一代掌舵人,老夫以前替你做过太多选择,导致你缺少应变之能,所以这次让你来选择。” 长孙冲咽了口唾沫,道:“您真的让我决定?” 长孙无忌凝视着他,点了点头。 长孙冲深吸一口气,断然道:“儿子自知远比不上父亲,那就更对付不了武氏。武氏比儿子年纪小,不除掉她,儿子下半辈子都寝食难安!” 长孙无忌点头道:“好,你跟我来。”大步离开书房,朝后院而去。 没过多久,长孙无忌来到佛堂。 他走到佛像后面,不知按动了什么机括,“喀嚓”一声,墙壁上出现一扇小门。 长孙冲心中一惊,这道暗门,连他都不知道。 他见长孙无忌低头进入门后,便也跟了进去。 门后只有一个很小的长方形密室。 一丈多长、五尺宽,摆了两张椅子,一东一西,西墙之上,贴了张先帝的画像。画像下有一个台子,上面放了香炉,炉旁还有一个木盒子,上面已积满灰尘。 长孙无忌用火石点燃壁灯,打开盒子,从里面取出一个卷轴。 长孙冲目光一闪,道:“父亲,这是诰书?” 长孙无忌缓缓道:“这是一份中旨,上面只有先帝的印章,并无中书门下之印。” 长孙冲大喜,道:“这是先帝留下的遗旨?” 长孙无忌摇头道:“若真是遗旨,老夫早就拿出来用了,这是老夫伪造的一份旨意。” 长孙冲脸色一白:“伪造?” 长孙无忌正色道:“诰书纸张、先帝盖印都是真的,老夫费了很大功夫,才得到这样一份盖印的空白中旨。” “至于中旨上面的字,却是永徽三年,褚遂良模仿先帝笔迹写上去的,模仿的极像,连老夫都分辨不出真假。” “墨水用的是江南一种特殊墨水,放置两三年,就如同放置七八年之久,不必担心被人瞧出破绽。” 长孙冲道:“永徽三年……” 长孙无忌接口道:“就是陛下把武氏接出感业寺的第二年,当时陛下拜她为昭仪,老夫便有预感,陛下想让武氏当皇后,替掉王氏。所以准备了这样一份诰书,留做后手。” 长孙冲问:“诰书中写了什么?” “你还记得李君羡这个人吗?”长孙无忌反问。 长孙冲想了想,道:“好像是先帝身边的一员猛将吧,先帝死前,他似乎与妖人勾结,图谋不轨,所以被先帝处死。” 长孙无忌淡淡一笑,道:“那不过是先帝随便找的一个理由。” 长孙冲吃惊道:“那先帝为何要杀他?” “因为当时民间出现秘书谶言,说:唐三世之后,女主武王代有天下。先帝对此深恶痛绝,贞观二十二年,太白屡昼现,太史占卜,得出‘帝传三世,武代李兴’的结果。” 长孙冲愣了愣,道:“这与李君羡有什么关系?” 长孙无忌道:“他也是倒霉,贞观二十二年,先帝举办宫廷宴,行酒令时,要求每人说出乳名。李君羡的乳名恰好是‘五娘子’。” “他官职是左武卫将军、爵位武连县公,又是武安县人,先帝自然怀疑他就是应卦之人,便随便找了个理由,把他处死了。” “武……武……” 长孙冲喃喃重复着,陡然变色,道:“父亲,那武氏,不会是应卦之人吧?” 长孙无忌淡淡一笑,道:“那不过是民间谣言,你还真信了?武氏纵是皇后,不过是个妇人,如何应卦?” 话锋一转:“不过嘛,老夫也确实想借用此事,做一番文章。” 长孙冲恍然道:“那份伪造的中旨,就是与此有关?” 长孙无忌沉声道:“不错,老夫正是利用此事,伪造出先帝的一份遗命——凡武姓者:不得拜相、不得立为皇后!” “父亲,既有此物,去年立后时,何不拿出来?” 长孙无忌看了他一眼,道:“所以老夫才说你想的太简单了,当时陛下的目的真是立后?他是为控制朝政,不再受老夫约束。当时拿出来,你以为就有用?” 长孙冲愣道:“那现在有用吗?” “两成把握吧。” 长孙无忌缓缓道:“陛下如今大权在握,可能会和先帝一样,更在意那些威胁到大唐的谶言。更何况是先帝遗命,他是至孝之人,因此而废掉武氏,并非没有可能。” 长孙冲道:“只有两成吗?” 长孙无忌叹道:“陛下毕竟还年轻,锐意进取,武氏又善于迎奉,给他生下三个儿子,他下旨废后的可能性,不会太大。” 侧头看了儿子一眼,道:“现在你还有重新选择的机会,是否要孤注一掷,由你决定。” 他很清楚,如果继续由自己做决定,纵然一时太平,将来儿子还是会惹出祸端。 所以才让他做决定,无论成败,都能促进他成长。 长孙冲想了想,断然道:“儿子比父亲乐观一些,认为至少有五成机会,可以一试!” 长孙无忌点了点头,道:“那好,你去找韩瑷和来济,让他们都过来吧。” 长孙冲道:“要不要让他们悄悄来,以免被武氏发现?” 长孙无忌摆手道:“不必,府邸一直被长秋台监视,悄悄来反而更容易引他们警惕,直接让他们过来就是。” 长孙冲道:“那好,儿子这就去。” 关于李君羡之事,《旧唐书·李君羡传》载:“贞观初,太白数昼见,大史占曰:‘女主昌。’又谣言‘当有女武王者’。会内宴,为酒令,各言小字,君羡自陈曰‘五娘子’。帝愕然,因笑曰:‘何物女子,乃此健邪。’又君羡官邑属县皆‘武’也,忌之。” 另外,在《新唐书》《资治通鉴》中均有记载,说明这条记载,在宋人眼中是可信的。 至于为何这条谶言与武则天登基吻合,笔者个人认为,只是巧合。封建时期,百姓迷信,类似谣言有很多,只不过并未记于史册。 碰巧武则天与这条谶言吻合,这则谶言才被她利用,当做自己受上天眷顾的证明,广为流传,记录留存。 (本章完) 第155章 废后诏书 第155章 废后诏书 赵国公府。 来济看完长孙无忌伪造的诰书之后,脸上半是振奋,半是忧虑。 他早就猜到长孙无忌留有后手,不成想竟是这样一份诰书。 只不过,他生性谨慎,虽觉得有此书在手,还是担心能起到几分效果。 韩瑷就不同了,他立即道:“长孙公,我连夜进宫,将此书拿去给圣人,劝他废后。” 长孙无忌抬手道:“先别急,听我说几句。” 顿了一下,接着道:“此书拿给陛下后,到底能否废去武氏,老夫只有四成把握,两位若是不愿参与此事,现在离开还来得及。” 韩瑷沉声道:“长孙公,您这句话就见外了,大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几个月的憋屈日子,我早就受够了!” 长孙无忌点点头,又看向来济。 来济道:“不知长孙公准备如何谋划此事?” 长孙无忌道:“此事能否成功,关键在一个快字,由韩相将此‘中旨’拿去给陛下看。来相,你提前草拟废后诰书,在甘露殿外等候。” “只要陛下同意废后,立刻把诰书拿去给陛下批印,决不可有任何耽误,否则让武氏有所察觉,向陛下哭诉,就前功尽弃了!” 两人对视一眼,齐声道:“我等明白了。” 韩瑷问:“若是陛下问我这道旨意从何而来,我该如何回答?” 长孙无忌道:“你就说是老夫给你的,当初老夫反对陛下立武氏,也是这个原因。” 韩瑷愣道:“那陛下若问起,您当初为何不拿出旨意,又该如何回答?” 长孙无忌道:“你可以坦白告诉陛下,就说当时的局势下,老夫若拿出遗命,担心陛下不信,故而留藏至今。” 韩瑷变色道:“这样说可以吗?” 长孙无忌摆手道:“无妨,事已至此,越显坦白,越能得到陛下信任。” 韩瑷点点头。 长孙无忌又提醒道:“中书省有李义府,门下省有李敬玄,他二人在两省肯定有心腹,要小心被他二人阻截!” 韩瑷道:“您放心吧,事关全族性命,我二人绝不会有任何错漏。” 来济也点了点头。 待两人带着中旨离去,长孙冲道:“父亲,就只安排他们两个吗?何不多做些安排?” 长孙无忌沉声道:“这种时候,越是表现的平常,反而越不会引起怀疑,若是我突然派出大量人手,联系四方,岂不是告诉武氏,我们要动手了吗?” 长孙冲点点头,道:“倒也不错,那儿子做什么?” 长孙无忌道:“你拿着这封信,去见一个人。” 长孙冲目光一亮,道:“是去见名单上的人吗?” 长孙无忌点点头,道:“不需要找太多人,只把此信交给上官仪就行了。” 长孙冲接过信,欣喜道:“儿子明白,他是清流官员,不会被怀疑,倘若来相失败,他还能补救。” 长孙无忌挥手道:“勿要多言,快去办事。” “是!” …… 十二月,寒风冷冽,武媚娘刚产子不久,身体虚弱,寝殿内摆满了火炉。 张多海刚一进入寝殿,便感受到一股浓浓暖意。 “殿下,长孙无忌有动作了,韩瑷和来济都去了赵国公府,出来之后,两人都进宫了。” 武媚娘目光一凛,道:“既然都进宫了,要么面圣,要么草拟诰书,可做好应对了?” 张多海忙道:“臣已经派人通知了李义府和李敬玄,他们会立刻进宫,盯着韩瑷和来济。” 武媚娘点了点头,手指在手炉上的镂空纹上抚摸着,忽然有一种心悸的感觉。 “尚宫,陛下今晚歇在哪?” 江尚宫道:“陛下今晚并未去其他宫殿,就歇在甘露殿。” 武媚娘狭长的凤眉皱的更紧了。 李治既然在甘露殿,如果韩瑷和来济真的去面圣,见到他就容易多了。 长孙无忌到底准备了什么手段对付自己呢? 武媚娘心中升起一丝不安。 “尚宫,把显儿抱过来给吾。”她吩咐道。 当李显小小的身躯被她抱在怀里时,武媚娘绷紧的心绪,才略微松弛了一些。 “多海,再多派些人去甘露殿盯着,有任何异动,立刻来报。再派人去越王府,将韩瑷和来济的动向,告诉李贞!” 张多海道:“是!” …… 甘露殿,正殿。 韩瑷站在阶下,望着低头阅览诰书的李治,心中难掩忐忑。 李治已经看了一刻钟了,一句话不说,韩瑷几次请话,天子也不回答。 天子若是相信这道旨意,废掉武皇后,那自然是好。倘若瞧出破绽,他和长孙无忌就都完了。 虽然按理来说,天子不可能瞧出破绽,然而眼下天子的态度和反应,却让他不得不往这方面想。 就在他惊慌不定时,李治终于抬起头,凝望着他,道:“韩相,此诏书真是先帝所留?” 韩瑷沉声道:“臣以性命担保,绝无虚假,陛下应该认得先帝字迹和印章,况且,当年女主武王的说法,陛下应该也有所耳闻吧?” 李治嗤笑一声,道:“这种民间谣言,朕一个字都不信。”叹了口气,道“可先帝既然信了,又留下遗命,朕如之奈何?” 韩瑷听到前面,正惴惴不安,又听到后面一句,急忙道:“正是如此,陛下乃天下至德至孝之明君,先帝遗命,自应遵从。” 李治道:“这份旨意从何处而来?” 韩瑷道:“是赵国公交给臣的,他当初反对您立后,也是因为这道遗命。” 李治道:“既是如此,他当初为何不拿出来?”韩瑷当即将长孙无忌交代他的话说了,李治听完后,果然没有再多问。 “既是如此,明日召开朝会时,再商议废后如何?”李治征询道。 韩瑷暗暗欣喜,正色道:“陛下,若是被皇后知道,定来找您哭闹,此事宜速不宜迟!” 李治道:“你是说现在?” 韩瑷道:“正是,来相就在殿外,已准备好了废后诰书。” 李治目光闪动,向王伏胜看了一眼,道:“去把来卿也请进来吧。” 王伏胜应诺一声,出去打了个转后,回到大殿,说道:“陛下,来相并不在殿外?” 韩瑷大吃一惊,暗道:“难道来济出了意外?” …… 甘露门外,来济冷冷盯着李义府,道:“李侍郎,你现在不是宰相了,也敢拦本相?” 李义府笑吟吟的道:“来相言重了,在下只是听说您悄悄拟了份诰书,在下虽是您副官,却也有权审核中书省一切诰书,还请您把手中诰书,给在下瞧瞧。” 来济道:“按照规制,任何诰书,只需中书令和中书侍郎审阅即可,你并非唯一的中书侍郎,本相没必要非给你看。” 李义府道:“这么说,此诰书,您已经拿给上官仪瞧过了?” 来济道:“你想知道的话,自去问他就是,本相没必要告诉你。” 说完,就要从李义府身边走过。 李义府横身一拦,笑道:“且慢。” 来济冷冷道:“怎么,你还敢强拦本相?” 李义府笑道:“不敢,只是在下这里有一份刚拟的草诰,请您过目审核。”从袖中拿出一份卷轴。 来济挥手道:“拿回去放着吧,本相明日自会审阅。” 李义府道:“那可不行,此诰也是十万火急,您审阅之后,在下也要拿去给圣人过目。来相,这可是您这个中书令的职责,您不会推辞吧。” 来济与他对视片刻,一言不发,接过卷轴。 摊开一看,卷轴竟有一丈多长,李义府显然是在故意拖延时间。 来济一扫而过,道:“我已看过,并无问题,你可以让开了。”便要绕过李义府。 李义府再次拦着他,问道:“如此说来,您是同意了?” 来济道:“不错。” 李义府叹了口气,道:“既然您同意,那您就更不能去见圣人了,而是应该去御史台,配合御史审问。” 来济变色道:“你说什么?” 李义府笑道:“此诰书是御史中丞袁公瑜弹劾您的奏章,您既然同意,那就说明认罪,自然要去御史台坦白罪行了。” 来济深吸一口气,与李义府对视着,两人皆是一步不让。 过了好半晌,来济嘴角忽然多了一丝冷笑。 “李义府,你以为把我拖在此处,诰书就到不了圣人那里吗?” 李义府微笑道:“在下知道来相一向谨慎,早已命刘应道拿着另一份草诰,从月华门绕到甘露殿去了。” 刘应道是另一名中书舍人,属于来济的心腹。 来济脸色终于变了,指着他,道:“你……” 李义府笑道:“您不必担心,敬玄兄已在月华门等着刘舍人了。” 来济脸色阵青阵红,有心强闯过去,只可惜他父亲来护儿虽是猛将,他却并未习武。 到时与李义府扭打起来,不仅达不到目的,反而会引起骚动。 张多海快步回到立政殿,朝武媚娘报喜道:“殿下,拦住了,来济和刘应道都被拦住了!” 武媚娘靠躺在榻上,冷着脸道:“他们手中拿的真是废后草诏?” 张多海恨声道:“正是如此。这帮蠢货,简直异想天开,就算让他们过去了,相信圣人也不会同意!” 武媚娘摇了摇头,道:“长孙无忌既然出手,绝不会无的放矢,韩瑷那边有消息吗?” 张多海道:“进殿之后,就一直没有出来。” 就在这时,江尚宫快步奔了进来,急道:“殿下,不好,刚刚有宫人来报,上官仪从日华门穿过,又穿过神龙门,朝着甘露殿去了。” 武媚娘脸色大变,喝道:“为何开宫门让他过去了?” 江尚宫道:“他是中书侍郎,又说有十万火急之事面见圣人,掌钥内侍们哪里敢阻拦?” 张多海忙安慰道:“殿下,上官仪是清流,平日与长孙无忌素无来往,他去面圣,应该是别的事吧。” 武媚娘冷冰冰扫了他一眼,道:“吾现在不想听这些废话,立刻帮吾更衣,吾要面见圣人!” 张多海急道:“殿下,您身子还没好,要不然臣去瞧瞧情况吧?” 武媚娘厉声道:“吾说了,伺候吾更衣!”挣扎着坐起身。 突然,外面走进来一名宫人,说道:“殿下,王伏胜在外求见。” 武媚娘浑身一颤,面色变得苍白如纸。王伏胜这时候过来,肯定是李治所派。 难道事情已经有了结果? 她深吸一口气,控制住情绪后,平静道:“让他进来吧。” 未几,王伏胜轻步走了进来,低声道:“臣王伏胜,见过皇后殿下。” 武媚娘凝视着他,道:“你找吾何事?” 王伏胜道:“大家派臣过来,告诉殿下,宫中之事他已尽知,不会偏听偏信。上官仪汇报的是陇右之事,让您不必担心,安心在宫中养身子,他稍后就来看您。” 武媚娘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心中的惊惧和担忧,全都转化为柔情和感激。 “替我多谢陛下,告诉陛下,我在殿中等他。”她轻轻道。 王伏胜拱手道:“臣一定转达。” (本章完) 第156章 上官仪的自白 第156章 上官仪的自白 上官仪进入大殿时,发现殿中除李治外,空无一人。韩瑷不知去了何处,令他暗暗心惊。 “臣上官仪,拜见陛下。”他屈身拱手。 李治坐在案后,双手放在龙案上。 他的双眸凝视着上官仪,眼神平静,一言不发。 上官仪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压力,想要开口,却又被这股压力给压了下去,只能静默不言。 “上官仪,朕没想到你竟然也是长孙无忌的人。”李治声音低沉。 上官仪心中已预感到不妙,再提废后之事,便是找死。 他深吸一口气,跪在地上,道:“臣受赵国公大恩,不得不报。臣愧对陛下信任,请陛下降罪。” 李治哼了一声,道:“你受他恩德,与他亲近,朕不怪你。可你平日以清流自居,假与世家不睦,如此鬼域做派,亏你还是贞观年间的进士,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吗?” 上官仪叩首道:“臣不敢申辩,只望陛下处罚臣前,容臣讲一下自己的故事。” 李治道:“讲。” 上官仪道:“臣的父亲是前隋官员,江都兵变,父亲、兄长与隋帝一起,被叛军杀死。臣侥幸躲过,才留得性命。” “为躲避灾祸,臣剃度为僧,后幸得杨恭仁赏识,让臣还俗,跟随左右。杨公还资助臣赴京赶考。” “杨公对臣有再造之恩,他临死之前,给臣一封举荐信,让臣去找长孙无忌。” 李治讶道:“杨恭仁也与长孙无忌有交情?” 上官仪道:“杨恭仁与长孙无忌的舅舅高士廉是好友。当年玄武之变时,杨公险些被牵连,是长孙无忌出言保住了他。” 李治点点头,道:“既是如此,你为何成了清流?” 上官仪低声道:“长孙无忌告诉臣,因臣科举出身,他不便与臣来往,让臣投身清流。他表面与臣毫无瓜葛,其实一直在暗中关照臣。” 李治深吸一口气,暗道:“长孙无忌手下像上官仪这种人,只怕还有很多,难怪消息如此灵通。” 李治捏了捏手指,低着头道:“上官卿,你说朕该如何处置你才好?” 上官仪昂然道:“陛下,臣还有一言。” 李治抬头道:“你说吧。” 上官仪道:“此次臣虽听从长孙无忌吩咐,却是因臣内心深处,一直反对武氏立后。倘若长孙无忌打算不利于陛下,臣万死不会听从他意见。” 李治暗暗点头。 上官仪应该没说谎,后来长孙无忌被杀之后,他依然尝试废掉武媚娘,最终失败被杀,可以说明。 李治默默沉思了许久,缓缓道:“上官卿,你要记住一件事。” 上官仪道:“臣恭听。” 李治道:“你今晚根本没有拿废后诰书过来,你来见朕,是因双河一带,有突厥小部落叛乱,特来向朕禀告,明白吗?” 上官仪吃了一惊:“陛下,您这是……” 李治道:“今日之事,你要永远埋在肚子里,否则皇后知道了,你们又是一番争斗,朕可没耐心再处理这些明争暗斗了。” 上官仪又是惊愕,又是喜悦,还有几分困惑。 “陛下,您不处置臣吗?” 李治道:“你帮朕整饬吏治有功,朕一直记在心中,本准备再磨练你几年,拜你为宰相,就当做将功抵罪吧。” 上官仪大喜,道:“臣多谢陛下!” 李治缓缓道:“朕希望你以后没有多余身份,仅仅是大唐官员,专心替百姓办事,那才是真的感谢朕!” 上官仪昂然道:“从今以后,臣再不会与长孙无忌有任何瓜葛。也不会以清流自居,臣就是陛下的臣子。” 李治微微一笑,道:“好了,你退下吧,以后好好教育你的子孙,希望你上官一门,能成为我大唐中流砥柱。” 上官仪肃然道:“臣定严肃家风,不辜负陛下期望!” 长安城大多数百姓都已在睡梦之中,谁也不知道,一场废立皇后的风波,悄然发生,又悄然结束。 李治将所有事情处理完后,不由感到几分疲倦,洗了洗脸,这才朝着立政殿方向而去。 到了殿内,只见武媚娘正坐在床榻上,一双明亮的眸子望了过来。 “九郎,妾身胡闹,又累你劳心了。”武媚娘看出李治的疲惫,语气中带着几分自责。 李治走到她旁边坐下,道:“你也知道自己在胡闹,刚生产的人,就不能乖一点吗?” 武媚娘靠在他怀里,柔声道:“妾身向你保证,这是最后一次。妾身再不会惹你烦心了。” 李治道:“这就对了,你只负责帮朕生孩子就行,朕还想要一个女儿。” 武媚娘嗔道:“妾身刚生一子,陛下就不心疼一下妾身?” 李治笑道:“过几日,等你身体好些了,朕就来疼你。” 次日清晨,李治召李勣、程知节、尉迟恭、苏定方几人,来殿内小议,将昨晚之事,详细与他们说了。 程知节吃惊道:“陛下,那道先帝旨意,是真的吗?” 尉迟恭哼了一声,道:“无论真假,如今的局面先帝又不知道。应该由陛下裁决。” 苏定方道:“臣附议。” 程知节心中一凛,忙道:“臣也附议。”李勣沉默了一会,拱手道:“陛下,长孙无忌毕竟是当朝国舅,臣恳请陛下从轻处置。” 其他三人听了,皆是一愣。 李勣与长孙无忌一向是死对头,这时候不落井下石就不错,竟还帮长孙无忌求情? 只有李治知道,李勣是猜到自己心思,所以才迎合自己想法。 这次的事虽然是长孙无忌发难,然而依然是小吉引起,李治也知道武媚娘在暗中逼迫他。 况且眼下时局并不稳定,长孙无忌一死,必引起轩然大波。 经历丽正殿上次谈话,李治内心深处,已不想杀死长孙无忌了。 李治点头道:“李公之言,朕会仔细考虑。” 有了武将的支持,李治便可以放手做接下来的事情,他当即传旨,宣越王李贞入宫。 李贞似乎嗅到什么味道,来的很快。 “臣李贞,拜见陛下。” 李治是在寝殿接见他的,抬手道:“八兄不必多礼,请坐吧。” 李贞在李治旁边的榻上坐下,笑道:“一大清早,陛下就宣臣觐见,莫非是为小吉的事?” 李治看了他一眼,道:“应该称呼李仁才是,他是三兄的儿子,不是吗?” 李贞见李治挑破窗户纸,微微一惊,道:“九郎,你打算帮三兄讨回公道了吗?” 李治点了点头,道:“既是冤案,总有拨正的一天,只不过,我手中没有证据。” 要杀长孙无忌容易,要帮李恪完全洗刷冤屈,恢复清誉,却需要切实证据。 李贞大喜道:“这你不必担心,我和十郎这些年来,一直在暗中调查此事,早已收集到充足证据,只是不敢交给你罢了。” 李治颔首道:“那便好,待会我会下旨召开朝会,八兄把证据带上,这桩冤案,就在今日朝堂上,让它重见天日。” 李贞伸手握住李治的手,用力捏了捏。 他以前虽与李治亲近,却从未有半点逾越行为,此时内心激动,难以抑制,这才握住他手。 审判李恪之事,李治毕竟也是主导人之一,若要翻案,对皇帝的声誉是有损害的。 李治肯同意翻案,让李贞觉得这位弟弟虽当上皇帝,却并未变得不近人情,让他颇为喜悦。 …… 赵国公府内,长孙冲失魂落魄的坐在书房内,双肘压在膝盖上,两手遮面,一言不发。 韩瑷坐在他旁边,眉头紧皱,似乎还在苦苦思索,因一宿未睡,眼袋肿胀,双眼布满血丝。 来济站在窗边,似乎正在欣赏日出。 只有长孙无忌不在屋中。 韩瑷忽然低吼一声,道:“我不明白,我实在不明白!陛下为何会是这种态度,难道他真的一点不在乎谶言吗?” 来济转头看了他一眼,道:“何必再自寻烦恼,长孙公早就说过,胜算不到五成。” 韩瑷猛地抬起头,怒视着他。 “局面至此,你还说风凉话?” 来济叹道:“这不是风凉话,而是实话,当初既然选择冒风险动手,如今失败,还有什么好说的?等着陛下裁决就是。” 韩瑷转头望着长孙冲:“你父亲呢?” “我怎么知道?”长孙冲嘶哑着声音道。 “吱呀”一声,书房大门被推开,长孙无忌走了进来,手中还拿着一串佛珠。 韩瑷急道:“长孙公,现在该怎么办?” 长孙无忌并未理他,来到长孙冲跟前,将佛珠递给了他。 “拿着。” 长孙冲愣了一下,道:“父亲,这是什么?” 来济缓缓道:“驸马,这是文德皇后一直拿在手中的菩提珠,文德皇后临死前,留给太尉。” 长孙皇后长期被病痛折磨,贞观八年,病体沉重,太宗请普光寺法师昙藏,入宫为她祈福。 昙藏将自己的菩提珠送给长孙皇后,长孙皇后奇迹般的病愈。 太宗认为是昙藏功劳,对他大加褒赏。 自那以后,长孙皇后便一直拿着这串佛珠,直到死前,才留给了长孙无忌。 长孙冲也明白了父亲的用意,希望这佛珠能保住自己一命,心中只觉一片悲凉。 “父亲,您自己留着吧。”他低声道。 长孙无忌不由分说,将佛珠串在他手上。 门外忽然进来一名侍卫,说道:“阿郎,圣人传旨,召开临时朝会,五品以上官员,皆要参加,还说您也要参加。” 长孙无忌缓缓道:“该来的总要来,走吧。”大步出了书房。 (本章完) 第157章 君王可长生? 第157章 君王可长生? 十二月,正是隆冬之际,天空阴云密布。 朱雀门外,早已聚集了大量参加朝会的官员。 昨晚之事虽然隐秘,还是从两省之中传了出来。 众人所知道的情况都很简单。 韩瑷、来济、刘应道连夜进宫。 韩瑷去见了皇帝,来济和刘应道各拟了一份草诰,想要面圣,却被李义府和李敬玄挡住了。 除此之外,就连上官仪也进宫面圣。 后来韩瑷离开甘露殿,几人相继离开皇宫,上官仪最后离开。 情况虽不清晰,官场中的人,又怎会嗅不出味道? 什么事值得两位宰相连夜进宫? 又是什么事,惹得李敬玄、李义府竟去阻拦二人面圣? 还有上官仪,他为何也去面圣,是巧合,还是与此事有什么关系? 众官员心中都充满疑问。 徐孝德也是如此,他刚见上官仪的马车来到朱雀门后,便快步迎了过去。 “上官兄,昨晚到底是什么情况?” 上官仪一副惊讶的表情,道:“徐兄此话何意?” 徐孝德愣道:“你不知道?” 上官仪道:“我昨晚入宫,向圣人禀告一件陇右的急奏,仅此而已,有什么问题吗?” “什么急奏?”刘仁轨也走了过来,不过他更关心的是陇右道的问题。 上官仪解释道:“有几个突厥小部落因为缺粮,抢夺商队,被安西都护府问责,然后叛乱。刘兄不必担心,元都护已派兵平定。” 刘仁轨点点头,没有再多问。 徐孝德抬手道:“等会,等会,先别说陇右的事了,昨晚韩瑷、来济、李义府、李敬玄都进宫了,你不知道?” 上官仪道:“倒是远远在甘露门,看到过来济和李义府,他们似在争执,我不愿牵扯进去,就绕路前往甘露殿。” 顿了一下,问道:“出什么事了吗?” 徐孝德摇头道:“不知道啊,不过他们这四位一起连夜入宫,肯定有什么事,不然陛下不会突然召开朝会。” 上官仪道:“那倒也是。” “快瞧,长孙无忌来了。”裴炎说道。 几人转头看去,只见长孙无忌从一辆马车上走了下来,随行的还有韩瑷、来济和长孙冲。 薛元超笑道:“嘿,赵国公以前上朝,一直都是坐的肩舆,这次倒低调了不少。” 裴炎道:“毕竟已经致仕,自然要收敛几分了。” 徐孝德奇道:“他既然致仕,为何还来参与朝会?” 刘仁轨道:“自然是陛下召他上朝了。” 众人心中都是一凛。 由此可知,昨夜之事,一定与长孙无忌有关,待会朝会之上,定会发生大事。 长孙无忌虽已致仕,毕竟威望还在,仿佛吸铁石一样,众世族立刻都围了过去。 上官仪默默望着人群中的长孙无忌,暗叹一口气,心知这是长孙无忌最后的风光了。 同样了解内情的还有李义府和李敬玄。 只不过当许敬宗询问二人昨夜之事时,两人都缄口不言。 他们都是聪明人,虽然这次废后危机安然度过,情况却并不明朗。 他们也不清楚,韩瑷面见皇帝时,到底说了什么,能让他们拿着废后诰书过去。 在局势尘埃落定前,他们都不敢随意开口。 一刻钟后,钟鼓响起。 御史大夫崔义玄领着群臣穿过朱雀门,沿着承天门大街,穿过承天门,来到两仪殿廊庑列班。 监门校尉唱籍,一切流程,和朔望朝无二。 进入殿后,群臣各自站在蹑席旁边,未等多久,李治穿过角门,大步来到正殿。群臣见礼毕,各自归席。 李治目光在大殿扫视一圈,最后停留在尉迟恭身上。 “尉迟卿,据说你在府中十几年,潜心修道,不知可有所得?” 尉迟恭咧嘴一笑,道:“老臣修道,不过是做给别人看的,并非真修。” 李治道:“那依卿之言,道法神术,是否可信?” 尉迟恭笑道:“老臣这辈子听人说的多了,却从未亲眼见过,所以老臣不信。” 李治目光一转,又看向了李勣,问道:“李公,您见多识广,您以为方术之言,可否相信?” 李勣道:“不可信。” 李治道:“哦,却是为何?” 李勣缓缓道:“贞观二十二年,王玄策败中天竺,带回一天竺方士,那逻迩娑婆寐。此人自称活了两百多岁,有长生之药。先帝派人去各地取奇药异石,请他制延年药。当年便是崔相亲自监造,崔相,您还记得吧?” 崔敦礼沙哑着声音,道:“自然记得,先帝服药后,并无任何作用,空耗财力,那人便被驱逐长安。” 李勣道:“由此可见,世上并无长生之术,否则历朝无数君王,为何从未听说有谁能过百岁?” 李治颔首道:“李公言之有理!”目光一转,道:“不知诸位爱卿,对此事又如何看待?” 皇帝都表态了,纵然有人内心相信佛道之术,此时也不敢开口了,纷纷出声附和。 “臣等赞同李公之言。” 李治缓缓道:“贞观二十年,民间流传一本秘记,秘记中有各种各样的言论,其中有一条:唐三代以后,女主武王取代李氏,据有天下。诸位可还有人记得吗?” 众大臣听到此话,才知道皇帝绕了一个大圈子,原来目的在这里。 李义府快步出列,微笑道:“臣知道此事,此乃民间谣言,不足为信!” 李敬玄瞥了来济一眼,冷冷道:“若有人把此事翻出来,妖言惑众,必定心怀叵测!” 王及善忽然道:“陛下,其实类似的谣言很多,臣在河北调查燕山会时,也听到一个类似的谣言。” 李治道:“哦,是什么谣言?” 王及善道:“唐三代以后,窦主夏王取代李氏,据有天下。后经臣查证,此谣言是燕山会暗中派人传播,就是为了蛊惑民心。” 李治点点头,沉声道:“由此可见,天下并无预知未来之事,所谓谶言,往往都是别有用心之人,为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故意传播。” 许敬宗道:“陛下圣明,依老夫之见,那女主武王之论,很可能是阁皂宗流传而出。” 李治奇道:“许卿何出此言?” 许敬宗道:“那阁皂宗首领陈硕真,便最爱装神弄鬼,后来她叛逆作乱,自称文佳皇帝,就是希望借女主天下的谣言,蛊惑人心!” 崔义玄听到“陈硕真”三个字,立刻来了精神,快步出列。 “不错,臣当年剿灭陈硕真时,那女匪自称能役使鬼兵,故而手下贼兵士气高昂。臣与贼兵对峙时,见一颗流星坠落,就将计就计,说这是上天预示,将星陨落,陈硕真必死无疑,我军士气大振,这才一举破敌!” 这是崔义玄一生最大的功绩,逢人就要提两句,如今又能在朝堂上重提旧勇,不由红光满面。 李治见他还要再说,挥了挥手,示意他归坐,缓缓道:“由此可知,神怪鬼说,都是有心人制造出的舆论,皆不可信。元舅,您说呢?” 长孙无忌自然知道皇帝这番话,都是在针对先帝那道旨意。 他大步出列,叩首道:“老臣昏聩不明,请陛下降罪!” 韩瑷、来济、长孙冲、刘应道都跟着出列,叩首道:“臣等有罪!” 群臣见他们模样,便知皇帝这番言论,与昨晚发生之事有关。 只不过,依然猜不透其中到底有何干系。 李治缓缓道:“韩卿,昨晚之事,你和其他大臣们都说明一下吧。” 韩瑷应诺一声,将昨晚他拿着先帝遗旨面圣的事说了。 皇帝并未质疑旨意真伪,情况就并未到最恶劣的情况。 所以他眼下极为配合,主动认罪,只盼降低罪责。 (本章完) 第158章 长孙无忌最后的蹈舞礼 第158章 长孙无忌最后的蹈舞礼 朝堂之上,鸦雀无声。 谁能想到,先帝竟留了这样一份遗旨。 更没想到韩瑷、来济等人,拿着这道旨意,想要劝皇帝废后。 尉迟恭大步出列,道:“赵国公,某没读过几本书,都知那长生道法之说,皆荒诞不堪。先帝因病痛折磨,难以明事,才留下此诏。你该深藏家中,怎能拿给陛下看呢?” 长孙无忌低着头,一言不发。 许敬宗叹道:“记得当年王玄策带回天竺方士时,长孙公也极力反对,后来还将王玄策一贬再贬,如今怎么又变了一番态度?” 群臣之间相互打着眼色,暗暗交流着。 先帝遗旨这种东西,全看皇帝的权威。 皇帝权威正隆,随便找些理由,就可以轻易蒙混过去。 如今长孙无忌再无法跟皇权抗衡,纵然李治并未质疑遗旨真假,一样可以不予理会。 所以长孙无忌非常清楚,自己已无力抗衡,只有请罪一条路。 如辛茂将等关陇核心成员,此情况下,原本应该帮他说话。 然而刚才在承天门外时,长孙无忌已嘱咐众人,不要在朝堂上为他求情,故而这些人只能缄口不言。 不少人甚至庆幸,长孙无忌留下这样一个嘱托。 至于山东、江南世族的官员,在长孙无忌致仕后,便鲜与他来往,这时更不会为他触怒皇帝。 有尉迟恭、许敬宗带头,一时间,不少曾经受到关陇集团打压过的官员,开始走出来,对长孙无忌冷嘲热讽。 “赵国公,您是编撰永徽律的人,怎能相信那种东西呢?” “您既已致仕,为何还要干涉朝堂之事,哼,这不是僭越吗?” “武皇后已当上皇后一年有余,您现在拿出来,有点不合时宜吧?” 长孙无忌低头垂目,一言不发,默默承受着众人的冷语。 于志宁望着长孙无忌受此屈辱,心中竟多了几分兔死狐悲的苍凉之感。 清流之中,刘仁轨一言不发,上官仪脸色凝重,徐孝德也不愿干落井下石的事。 故而一众清流官员们,倒并未参与到攻击长孙无忌的队伍里。 李治忽然朝李贞看了一眼。 李贞会意,大步出列,沉声道:“陛下,臣有事启奏。” 李治道:“讲。” 李贞道:“臣要弹劾长孙无忌,当年在处置房遗爱谋反案时,公报私仇,将与此事毫无关系的吴王李恪,也牵扯其中!” 群臣听完后,皆悚然一惊,本以为今日朝堂已有好大一场变故。 没想到,越王李贞借着长孙无忌被讯问的时候,将吴王李恪的事也拿出来,想为李恪翻案。 群臣各自归席,都没有做声,暗中观察着皇帝表情,以及局势变化。 大家都知道李恪是含冤受死,然而此事毕竟是皇帝同意的,谁也不知皇帝会是什么态度。 李治缓缓道:“越王,你说李恪是被冤枉,可有证据?” 众臣一见李治如此问,就知他提前和李贞商量过此事,不然不会如此平静。 既然如此,翻案之事,皇帝也是许可的,原本想要劝阻之人,都按住了心中想法。 这其中就包括宰相崔敦礼。 当年长孙无忌处置李恪时,皇帝曾试图想保住李恪性命。 当时长孙无忌权威极盛,崔敦礼只能偏向长孙无忌,出言劝阻皇帝,最终导致李恪冤死。 李贞沉声道:“陛下,当年房遗爱谋反时,被关大理狱,由长孙无忌主审。长孙无忌命手下卫士孙荣,找上两名洛阳人,将他们关入大理狱,与房遗爱相邻。” “那两名洛阳人,故意在房遗爱面前,提到‘纥干承基’凭告发太子李承乾的功劳,保住性命,借此暗示他。” “房遗爱果然受到诱惑,向两人询问,他该告发谁,才能保住性命。两人并不理他,继续交谈,后面的话题,全都在谈论吴王李恪。” “房遗爱自然明白二人意思。他也猜到二人是受长孙无忌指示,不然不可能进入牢房。故而面见陛下时,诬告了吴王李恪。” 李治听完之后,问道:“可有人证?” 李贞道:“孙荣已死。当年那两名洛阳人,一个不知所踪。另一人去了西域康国,去年八月,臣终于找到他,眼下此人就在朱雀门外,他能指认长孙无忌。” 李治目光转向长孙无忌。 “元舅,您怎么说?” 长孙无忌是永徽律的制定者。 他当初选用间接诱供的方式,让房遗爱自行诬告,其实就是钻唐律漏洞。 永徽律之中,并未针对诱导犯罪的具体惩罚条例。 按理来说,只要他想辩解,别人根本拿他无可奈何。 然而,此事长孙无忌早已告诉皇帝。 此时辩不辩解,已不重要。 长孙无忌沉声道:“老臣认罪。” 李义府见局势明朗,缓步出列,拱手道:“陛下,既然长孙无忌承认陷害吴王,臣提议恢复吴王宗室身份,重新以亲王礼改葬。” 李治道:“准奏。” 许敬宗道:“老臣提议,将吴王流放的子女,全部赦免,挑选一人,承袭吴王爵位。” 李治看了李贞一眼,道:“准奏,可册封李恪长子李仁为吴王。” 李仁便是小吉。 他当初被越王李贞用一个替身换出,藏在皇宫,就是防止长孙无忌对李恪后人赶尽杀绝。 长孙无忌既已认罪,接下来就该讨论如何处置他了。许敬宗拱手道:“陛下,赵国公毕竟劳苦功高,身份特殊,臣提议,由御史台、大理寺和刑部一起会审。” 这句话表面是帮长孙无忌说话,然而三司会审,是目前大唐权威性最高的审查方式。 审问结果出来后,就要公事公办,连皇帝也不好轻易推翻。 长孙无忌这些年来,做过的僭越之事,不在少数,倘若全部挖出来,只怕不仅是死罪,还要牵连族人。 长孙无忌终于抬起头,朝李治看了过来。 李治道:“既然赵国公已经认罪,就不必三司会审了,直接朝堂决议便可。不知诸位爱卿,以为该如何处置赵国公?” 于志宁慢慢起身,沙哑着声音道:“陛下,赵国公虽犯有大错,念在他历经三朝,对大唐有大功,便将他削职为民,永不录用便是。” 这话说的既是长孙无忌,也是他自己。 他担心自己将来也有一天,步上长孙无忌后尘,故而想保长孙无忌不死,给自己留一条退路。 李贞怒声道:“赵国公虽有功劳,然而吴王何其无辜,他是先帝子嗣,大唐亲王,为国家戍边多年,平白受冤而死,难道就白死了吗?” 崔敦礼跟着出列,颤巍巍跪倒在地。 “当年吴王之事,老臣也有不察之责,请陛下降罪。” 这句话,便把李治也装了进去。 当年处死李恪,李治最后也是同意的,同样有不察的过失。 听到他这句话,原本想要出列附和李贞的人,都不作声了。 李贞此时也进退两难。 他虽想帮李恪讨回公道,却也不愿打皇帝的脸,站在原地,皱眉不语。 李治忽然朝李勣看了一眼。 李勣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快步出列。 “陛下,赵国公是当朝国舅,确有大功在身,由您处置,稍有不慎,恐引天下人非议。老臣以为,不如将赵国公交由先帝处置。” 群臣听完后,都是一愣,心道:“先帝已死,如何交给先帝处置?难道是处死他,送他去见先帝?” 李治却知李勣并非此意,问道:“如何交由先帝处置?” 李勣道:“可按照于相的提议,将赵国公削职为民,然后罚他守昭陵,为先帝守灵,如此便可由先帝决断了。” 李治深吸一口气,道:“也好,为免天下人非议,就按照李卿之言处置吧。” 长孙无忌听到此处,俯首下拜。 “老臣多谢陛下恩典。” 朝会之后,长孙无忌正要前往吏部上交鱼符,王伏胜却拦住了他,说道:“长孙公,陛下要见您,请随我来吧。” 长孙无忌转头朝长孙冲、韩瑷等人说道:“你们先走吧,不必等老夫。”跟着王伏胜离去。 长孙无忌跟着王伏胜一路向东,很快来到东宫,丽正殿。 “长孙公,进去吧,陛下在殿内等您。”王伏胜轻声道。 长孙无忌深吸一口气,推开殿门,走入殿中。 丽正殿的格局和甘露殿很像,只不过要小上一号,无论是殿阁大小,还是桌案椅子。 李治就坐在那张小一号的桌案后,凝望着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也凝望着他,缓缓道:“九郎,你能免老夫一死,又再见老夫一面,老夫很感激。是老夫没遵守约定,咎由自取。” 他此时卸去所有负担,再无拘束,态度也发生改变,恢复成废王立武之前,与李治说话的态度。 李治叹道:“朕何尝不明白,元舅是为子孙所累。” 长孙无忌缓缓道:“这只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老夫不说,你也应该明白。” 李治点点头,知道他指的是武媚娘。 长孙无忌沉声道:“九郎,你登基之后,长进很大,锐意进取,却又不失沉稳,颇有先帝风范,老夫再没什么可担忧的了。只有一点,你定要注意身体!” 李治默然不语。 长孙无忌这句话虽没提到武媚娘,却依然剑指武媚娘。 他是担心自己死后,无人能制住她。 这一点李治又怎需他提醒,缓缓道:“朕记下了。” 长孙无忌微笑道:“那便好,李勣那番话,是你让他说的吧,你总算给舅舅找了个好去处,老夫可以安心陪伴先帝和你母亲了。” 李治道:“表兄身上的佛珠,我看到了,舅舅的意思我也明白,我会将他贬到江南道,担任一县令。” 长孙无忌感慨道:“他肚子那点东西,也就能治理一个县了,你安排的很好。” 李治道:“您书房里的那些书,我都会派人送到昭陵,并且会传旨守陵令,配合您编书。” 长孙无忌眼中闪过一道雾气,他沉默了良久,说道:“九郎,这可能是舅舅最后一次与你见面,让我再教你一次蹈舞吧。” 语毕,他后退几步,微微屈身,抬起双手,以很慢的动作摆动着身躯,跳的竟是秦王破阵曲。 这是李世民亲自编的舞蹈,也是他最喜欢的舞蹈,长孙无忌同样擅长此舞。 当年长孙无忌为了扶持李治上位,尽心教授他秦王破阵曲。 只可惜李治身体柔弱,并无舞蹈天份。 长孙无忌就一遍一遍的耐心教导,还创出这种慢舞,终于让李治学会。 虽然这对李治来说,只是一段记忆,然而望着苍老的长孙无忌跳此慢舞,他心中还是多了几分感慨。 长孙无忌一曲跳完,朝李治拱了拱手,转身大步离去。 李治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微微弯腰,拱手行了一个长礼。 (本章完) 第159章 各国来朝 第159章 各国来朝 长孙无忌被罚去守昭陵,大唐朝堂又进行了一次重新洗牌。 韩瑷和来济都被贬为外州刺史,长孙冲被贬到鄂州,担任一个中县县令。 褚遂良上表辞官致仕,李治也没有挽留,同意了他的辞表。 朝堂一下去了两位宰相,于志宁、崔敦礼两人参加此次朝会后,也抱病在家,称病不朝。 李治升刘仁轨为侍中,阎立本为中书令。 这也没办法,原来的中书令长孙无忌、来济都被任免,必须重新任命一名中书令,才能维持中书省运转。 两省六部官员之中,只有许敬宗、李义府、许圉师、阎立本四人资历足够,有资格升为中书令。 李义府刚刚罢相,不可能重新启用,许敬宗也不考虑,许圉师平平庸庸,故而阎立本最为合适。 另外,李治将辛茂将调到门下省,担任门下侍郎,同时拜为同中书门下三品。 辛茂将虽也是关陇集团人物,然其行事稳健,做事公正,朝会之上,也识大体,并未替长孙无忌求情。 所以李治将他拜为宰相,这也是为了稍稍安抚关陇集团。 朝堂去了一批官员后,自然也要补充新鲜血液。 李治从各地刺史、都督府之中,挑选了很多新的能臣,补充到朝堂之中。 这其中包括并州都督任雅相,他成为了新的大理寺卿。 另外还有一人,也被调入长安,担任中书舍人,让群臣议论纷纷。 此人原本只是上县一名县令,官职从六品上阶,一口气跃升为正五品上阶,还直接进入中枢。 不少人打听此人来历,得知此人叫张柬之,字孟将,襄阳人,曾得国子祭酒令狐德棻赞誉,认为是个奇才。 因张柬之有令狐德棻背书,其他官员对他也没有太排斥,毕竟还有一个狄仁杰在前面。 大唐朝堂的变化,自然也牵动着诸属国的目光,尤其是心存叛逆之心的羁縻州。 如今已是十二月中旬,各属国、羁縻州府,早已派遣使节团,来到大唐朝拜。 今年与去年不同,贺鲁被灭,大唐威震西域,再加上大食国的威胁,臣属大唐的西域小国,全部来到大唐,加强关系,从而获得庇护。 就连并不臣属大唐的吐火罗等国,也都来到大唐。 大食国已在波斯东线,集结兵力,蓄势待发,大有东侵之势。 这些小国都希望成为大唐属国,避免受到大食国攻击。 吐蕃攻打吐谷浑不利,便开始掉头,将目光盯上天竺、六诏等国,希望尽快强大实力,好应对大唐和大食的威胁。 故而,西方的六诏、天竺、骠国等,也因受到威胁,纷纷来大唐朝拜,希望获得庇佑。 无论何时,和平都是难能可贵的,战争永远在一旁虎视眈眈。 眼下大唐虽边境安稳,大食国和吐蕃却都在扩张。没有实力的小国,都将面临着战火威胁。 当然,有人惧怕战争,也有人喜欢战争。 比栗毒就是这样的人。 这并非他天生嗜杀,而是因他从小成长的环境中,就时刻与死亡打交道。 每一年的冬天,总会有族人饿死冻死,水草正肥的春天,也会有别的族群来打劫猎物。 他自小在死亡与鲜血中成长。 部落受到别的部落侵扰,族群受到突厥、大唐这种强大族群的欺凌。 所以他不惧死亡,不怕战争,向往力量,追求强大。 这次的回纥使节团中,他跟随闰婆一起来到长安。 这也是他第一次来长安。 瞧见如此繁华的城邦,瞧见大街上琳琅满目的商品,街上带着面衣的唐朝女子,他眼中闪动着热切的光芒。 他渴望率领军队,冲进长安城,尽情劫掠一切。 正当他打量着繁华的大街时,闰婆侧头看了他一眼,笑道:“如何,长安城还不错吧?” “确实不错。”比栗毒舔了舔嘴唇,由衷评价。 闰婆张开双手,笑道:“在这里,只要你有钱,什么都能得到,包括美丽的唐朝女人。晚上我就带你去平康坊,让你享受一下唐朝女人的滋味。” 比栗毒笑道:“叔父,侄儿并不心急,还是大事为重吧。” 闰婆点点头,道:“那好吧,咱们去鸿胪寺一趟,然后就去拜访薛仁贵。” 薛仁贵已经被李治任命为燕然都护府都护。 这让比栗毒非常警惕。 薛仁贵的名声已经在草原传开,对打算反叛的铁勒部来说,他是一道必须跨越的阻碍。 所以比栗毒才决定来一趟长安,亲眼瞧瞧薛仁贵,看他是否有传言中的那么勇猛。 使节队沿着金光门大街一路向东,很快来到朱雀门外。 穿过朱雀门,左边第一座衙署,就是鸿胪寺公廨。 闰婆进入鸿胪寺大厅,找鸿胪寺官员报备,比栗毒则抱着双臂,站在庭院内等候。 过了没多久,闰婆从大厅中走了出来,旁边还跟着一名女子,穿着明显与唐人不同,容貌却极为美艳。比栗毒目光紧紧盯着她,从头看到脚。 那女子注意到他视线,挑了挑眉,道:“闰副都护,那个无礼之人,是你儿子吗?” 闰婆忙道:“李副都督见谅,他是我侄子,第一次来长安,不大懂礼数。”瞪了比栗毒一眼。 比栗毒微微一笑,这才收回目光。 那女子哼了一声,从比栗毒旁边经过时,说道:“这里若不是长安,你那双多余的眼睛,已被我挖下。” 比栗毒微笑道:“你想要的话,我挖下来送你又如何?” 那女子斜睨了他一眼,快步离去。 “叔父,那女人是谁?”比栗毒望着那女子背影,朝闰婆问。 闰婆沉声道:“她是松州都督府的副都督,东女部落的女王,李宾就。这个女人不简单,你别惹她。” 比栗毒问:“东女部落在哪?” 闰婆道:“在大唐剑南道以西,夹在大唐与吐蕃之间。” 比栗毒点了点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叔父,去拜见薛仁贵吧。” 闰婆提醒道:“你要记住,这里是长安,不是天山,待会见了薛仁贵,注意点礼仪,别给我惹麻烦。” 比栗毒笑道:“叔父放心,在唐人面前,侄儿会非常小心的。” 闰婆挑选了四名随从,准备好一份厚礼,这才带着比栗毒朝薛仁贵府邸而去。 进入平康坊后,一番打听,很快找到薛府。 闰婆与薛仁贵在攻打突厥时见过,也算熟识。报了名字后,薛府仆役进去通传一声,便将叔侄二人带进府中。 刚进大厅,比栗毒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原来李宾就也在薛府。 闰婆哈哈一笑,朝宾就女王拱了拱手。 “李副都督,咱们又见面了。” 李宾就点头回了一礼,眉头微微皱着,显然并不希望遇到这叔侄俩。 比栗毒这次没有多看宾就女王,目光一转,停留在屋中上首坐着的那名男子身上。 薛仁贵在普通人之中,属于魁梧的类型,然而与他的名声相比,他这副身躯便非常普通,比不上比栗毒雄壮。 不过,当比栗毒与薛仁贵目光相触的瞬间,立刻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压力。 仿佛眼前有一堵无形的山峰。 这是无数厮杀之中,才能磨练出的杀气,比栗毒身上也有,却不如对方凌厉。 他很快收回目光,低头垂目。 薛仁贵已经感受到眼前之人的不简单,朝闰婆问:“闰将军,这位是令郎吗?” 闰婆笑道:“这是我侄子,比栗毒。”转头朝比栗毒道:“比栗,你不是最仰慕薛将军吗?如今见了,还不快行礼。” 比栗毒朝薛仁贵屈身一礼,微笑道:“小人见过薛将军。” 薛仁贵点点头,伸手请两人坐下,又命人上了茶。 薛仁贵与闰婆并不熟悉,故而客套几句后,就转头和宾就女王说话,询问吐蕃的情况。 李宾就道:“自今年年初,吐蕃在东南十多处险峻之处,修筑关隘碉堡,显然是在防备大唐和我等诸羌,出兵攻打他们。” 薛仁贵道:“依李都督之见,我们是否应该立刻攻打吐蕃呢?” 比栗毒忽然道:“只要大唐攻打吐蕃,我回纥必定助战,对吧,叔父?” 闰婆愣了一下,忙道:“那是自然。” 李宾就斜了比栗毒一眼,道:“闰婆副都护,你这侄子在平阳郡公府,也如此不懂礼数吗?” 闰婆急忙朝比栗毒训斥道:“这里没你说话的份,给我安分点,不然送你回天山。” 比栗毒低下头,遮掩住眼中闪动的冷光,拱手道:“小人冒昧,请李都督、薛将军见谅。” 李宾就哼了一声,不再理他,转头看向薛仁贵。 “薛将军,吐蕃一面对我等摆出防守态势,一面却集结兵力,准备攻打六诏和天竺,我以为可以先静观其变,等吐蕃在南边动手,再出兵不迟。” 薛仁贵点头道:“李都督之言,颇有道理,薛某一定转告圣人。” 这时,一名家仆进入大厅,说道:“将军,吴王府送来请帖,请您今晚过去赴宴。” 薛仁贵道:“知道了。” 李宾就见此,站起身道:“薛将军,那我先告辞了,不耽误您赴宴了。” 薛仁贵拱手道:“慢走。” 闰婆叔侄见宾就女王走了,也跟着告辞离开。 (本章完) 第160章 武皇后的母族 第160章 武皇后的母族 武媚娘父族并无多少亲戚,母族却是前隋皇族,极为庞大,开枝散叶,与很多豪门皆有联系。 比如越王李贞的母亲,燕德妃。 当初武媚娘以才人身份入宫时,燕德妃与她基本没怎么说过话。 如今因扳倒长孙无忌的事,越王李贞对她非常感激。 这天上午,燕德妃在儿子拜托下进宫,向武皇后请安。 燕德妃入宫之前,便做过功课,知道武媚娘是她姨表侄女,故而进宫之后,就攀起亲戚。 武媚娘对李贞也很满意。 若不是吴王李恪之事,她未必能把长孙无忌怎么样,毕竟对方拿着先帝旨意,所以表现的很热情。 两人正相谈甚欢时,燕德妃忽然道:“对了,我入宫前,韦太妃还来找过我,让我向皇后殿下请安呢。” 武媚娘目光闪动,笑道:“难得她还记着我,她也回长安了吗?” 燕德妃笑道:“可不是吗?今年圣人灭了西突厥,我们这些妇人虽帮不上忙,却也该回到长安,为圣人庆贺一番才是。” 武媚娘微笑道:“听说那位小吴王也回了长安,今日要在府中举办宴会,是真的吗?” 燕德妃微微一笑,道:“是啊,那孩子也是可怜,总算等到这一天,对了,他还想把自己名字,改成李吉,皇后殿下以为如何?” 武媚娘心中一动。 燕德妃似乎是在试探宫里态度。 因为李治把小吉送出去后,并未下达任何要保密身份的旨意。 所以李贞也不清楚,皇帝愿不愿意将小吉藏身于宫中的这段经历公开。 其实在李贞看来,这段经历公开了也无所谓,更能体现皇帝的仁德。 只不过毕竟还不清楚李治的想法,才让燕德妃来试探一下。 武媚娘微笑道:“今日早膳时分,高安公主过来找陛下,说想去吴王府瞧瞧小吴王,陛下已经同意,让新城公主陪同。” 燕德妃目光一亮,问道:“陛下可有嘱托什么?” 武媚娘道:“并无别的嘱托。” 燕德妃点点头。 皇帝既然并未嘱咐高安公主保密,说明并不在意暴露小吉的身份。 “那便好,那孩子最近时常对我们说,小吉这名字,为他带来福气,帮他为父亲平冤昭雪。他非常感激陛下,也很感激殿下您的照顾。” 武媚娘道:“可能是吴王在天之灵,在保佑着那孩子吧。” 燕德妃告辞离开后,武媚娘来到里屋,将李显抱了起来,用手指逗弄着他的小脸。 对于这孩子,武媚娘有一份特别的感情。 李显的出生,巩固了她皇后的地位,也帮助她有惊无险的扳倒了长孙无忌这个最大敌人。 所以她格外疼爱这个儿子。 这时,张多海从外面走了进来,低声道:“殿下,臣回来了。” 武媚娘点点头,将李显放回摇车,来到外殿,在榻上坐下。 “说吧,情况如何?” 张多海道:“谣言传的并不广,金吾卫也张贴告示,禁止民间再传谣言,再过几日,应该就能平息。” 武媚娘点点头,哼道:“长孙无忌这老匹夫,竟敢利用贞观年间的谣言来攻击吾,真是可恨!” 张多海笑道:“他已经是没牙的老虎,您现在想捏死他,还不容易吗?” 武媚娘微微侧头,冷冷盯着他。 张多海立即扇了自己两巴掌,陪笑道:“瞧臣这张嘴,又说错话了。” 武媚娘道:“吾虽恨他,但他既已落到这步田地,对吾再无威胁,犯不着为了他再惹陛下生气。” 张多海笑道:“说的也是,若不是他闹上这么一出,也显不出陛下对您的信任。” 武媚娘微微一笑,走到桌案后,拿起玉笔。 张多海快步过去,帮她磨墨。 不一会,武媚娘写下一幅贺帖,递给张多海。 “拿到吴王府,送给那位小吴王,当做吾的贺礼吧。无论如何,他也算帮了吾一个忙。” …… 吴王李恪原本在长安城就有一座府邸,位于兴道坊,地理位置极佳,与朱雀门隔横街相望。 李恪被诬陷后,吴王府被没收,一直荒废下来,直到今天,终于重新整修。前两日,越王李贞、纪王李慎都将府中家丁派到吴王府,帮忙把前院打理齐整。 只不过,后园还没来得及打扫干净。 小吉此刻就站在吴王府后园,指挥房阁们,将一片荒草地修整干净。 小吉再不是穿那副淡灰色的内侍服,而是换上华贵的蓝色袍服,外面披一件狐皮夹袄,显得非常贵气。 只不过,他毕竟在宫中待了多年,习惯性的微微弓腰,说话也轻声细语,下人们对他并不畏惧。 一名房阁便苦着脸抱怨。 “小殿下,这么大冷天,您不让我们去前面接客,怎么让我们在这里除草啊,冻死个人了呀!” 小吉道:“你们再坚持一会,等弄好了,我给你们一人赏一百钱。” 房阁眼珠子一转,笑道:“今日可是您袭爵排宴的好日子,您不如借着吉利,赏我们一人五百钱,大家干活才有劲啊!” “放肆!你们这帮刁奴,竟敢跟主人讨价还价,想回刑部吃板子吗?”远处传来一道娇斥声。 小吉转头一看,只见两名女子穿过月亮门,朝这边走了过来,一大一小,正是新城公主和高安公主。 新城公主走到近前,小吉急忙朝她行礼。 “拜见公主殿下。” 新城公主笑道:“你啊,都已经是嗣王了,又是我堂侄,不必对我们如此多礼。” 转头看了那些房阁一眼,道:“你年纪太小,府中又没个得力的人,赶明儿个,我给你派个管家过来,帮你料理府中之事,调教一下这些刁奴。” 小吉道:“多谢姑姑,不过八叔已经给小侄派了两个管事,都在前厅忙碌排宴之事。” 新城公主点点头,侧头看了一眼草地,道:“你为何让他们整理草地?” 小吉小声道:“我是想尽快整出一片鞠球场,好和公主,啊不,好和堂妹蹴鞠。” 高安公主听了后,捂着嘴嘻嘻一笑。 新城公主笑道:“你们俩去说话吧,这里我帮你盯着就是。” 小吉答应一声,拉着高安公主,穿过几扇门,来到一片小池塘前。 “公主,你怎么不说话?”小吉侧头问道。 高安公主嘟囔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叫你啊,是叫小吉呢,还是叫小吉阿兄,还是叫李仁阿兄?” 小吉笑道:“就叫我小吉阿兄吧。” 高安公主也笑了,侧头瞄着他,道:“哎,真想不到你竟然真是我阿兄,难怪我第一次瞧见你时,就觉得亲切。” 小吉微微一笑,道:“我也没想到,有一天能真的以阿兄身份,站在你面前。” 高安公主四顾看了一眼,嘟囔道:“真羡慕你,竟有一座自己的府宅,比徐姨娘的蓬莱殿都大呢。” 小吉笑道:“你以后可以常来玩啊,等我建好了鞠球场,到时候再和你一起鞠球。” 高安公主忽然走近几步,朝他低声道:“小吉阿兄,我能不能求你件事?” 小吉郑重的道:“你说,只要阿兄能做到,一定帮你。” 高安公主低声道:“你能不能帮我去看一下阿娘,我、我想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小吉微微一惊,道:“你为何突然想知道她的事?” 高安公主低声道:“那天你和我说了那些话后,我晚上就经常睡不着觉,经常想起阿娘……” 小吉抓了抓头,苦笑道:“哎,都是我不好,当初真不该跟你说那些混账话!” 高安公主急道:“不,我很感激你告诉我那些。” 小吉叹道:“小妹,我当时心情抑郁,说出来的话,其实都比较悲观,未必就是真实情况。你不要太当真为好。” 高安公主怔了怔,道:“可我现在真的想知道阿娘的情况。” 小吉叹道:“罢了,既然是我惹出的祸,我只能管到底了,不过,我帮你打听到情况后,你以后不能再想她了。” 高安公主点了点小脑袋,道:“只要阿娘过的好,我就不担心啦!” 小吉道:“我会找机会帮你打听她的情况,另外,此事你绝不能告诉任何人。” 高安公主捂住小嘴,道:“我知道,我连阿姊也不说!” 小吉又带着高安公主在后园转了一圈,还在一片桂林子里捉了会迷藏。 到了申时末,越王派人喊他,去前厅陪客。 高安公主便与他分别,与新城公主一起离开吴王府,朝皇宫返回。 (本章完) 第161章 一人灭一国 第161章 一人灭一国 长安城寺庙众多,其中最有名的当属大慈恩寺。 贞观二十二年,尚是太子的李治,为纪念生母长孙皇后,请旨建造大雁塔。 建造地点在曲江池对面的无漏寺旧址。 大慈恩寺西院,有一座大雁塔,是玄奘于永徽三年,请旨建造。 塔分五级,层层皆有舍利。 武媚娘此刻就站在大慈恩寺最高一层,望着大雁塔南面一片广场。 广场上搭了一个戏台,一群优伶正在上面表演着戏曲,周围则是一群百姓围观。 唐朝时期,并无戏院,表演戏曲的伶人只能找一些热闹的地方表演,试图博一些知名度。 只要名气有了,自会有豪门权贵,钱请他们去府上表演。 唐朝的戏曲有很多,最有名的是乐舞百戏,以歌舞为主,另外还有筋斗、倒立、柔术、戏车、戴竿、绳技等。 另外还有参军戏,两个人在台上一问一答,类似后世的二人转。 还有傀儡术,已初具表演故事的性质。 寺庙达官贵人很多,是伶人首选之地,众人看戏不要钱,所以周围格外的热闹。 武媚娘因母亲的缘故,信仰佛教,常来大慈恩寺求子。 她自觉能有三子,多得神佛保佑。 故而这两日,身体渐渐康复后,便与母亲一起来到大慈恩寺,再向神佛求一女,以满足李治的心愿。 拜完佛后,她本欲回宫,母亲却非要向玄奘法师请问佛法。 武媚娘无可奈何,只能等候母亲,闲来无事,便来到大雁塔,观看下方的百戏。 等了好一会,张多海来到身边,道:“殿下,老夫人那边已经好了,正在后门附近,请您过去呢。” 武媚娘点点头,下了大雁塔,沿着寺道来到后门。 她这次并非微服,却也不愿太扰民,凤驾是从后门进入寺中。 后门附近,不仅母亲杨夫人在那,玄奘和大慈恩寺一众高僧,也都在此处等候了。 玄奘法师今年已五十多岁,身材高大,因他年轻时游历天竺,皮肤晒的黝黑,仅看模样,很难相信他是大唐第一高僧。 武媚娘走过去时,众僧人纷纷合十行礼。 武媚娘向玄奘微微欠身,还了一礼后,便带着母亲上了自己的辇车,离开了大慈恩寺。 马车先朝着平康坊而去,武媚娘准备送母亲回家后,再返回皇宫。 随行数十名千牛卫,甲胄鲜亮,禁卫森严,街上百姓虽不知车辇中是皇后,却也知其身份高贵,纷纷侧行让路。 沿途之上,杨夫人似有心事,抬头几次看向武媚娘,欲言又止。 武媚娘笑道:“母亲,怎么跟女儿还见外起来了,到底何事,只管说来。” 杨夫人低声道:“媚娘,玄奘大师是不是被陛下给软禁了?” 武媚娘微微一愣,点头道:“是的。” 杨夫人叹道:“你别怪娘多嘴,那玄奘法师多么德高望重之人,独自一人,就译下数十部佛经,让我等能领悟佛法,超脱自在,称得上功德无量,陛下为何要软禁他呢?” 武媚娘轻轻道:“娘,软禁玄奘之事,其实是女儿劝陛下的。” 杨夫人愣道:“是你?你不怕佛祖怪罪吗?” 武媚娘正色道:“女儿这是为他好,佛祖不会怪罪女儿。” 杨夫人不解道:“为他好?” 武媚娘感叹道:“您刚才说玄奘大师德高望重,这一点完全不错。可这也正是问题所在,他的威望太高了。” 玄奘是大唐第一僧人,独行万里,辗转天竺数十个国家,凭着刻苦钻研,成就佛法至高地位。 玄奘最后一位老师是那灿陀寺的戒贤,五年之后,佛法大成,与人辩论佛法时,再未输过。 后来玄奘名声鹊起,被戒日王邀请,定为论主,参加佛学辩论大会。 会上,五千多名佛学信徒向玄奘发难,却无一人能予诘难。 一时间,名震天竺,被尊为“大乘天”。 当玄奘返回唐朝时,道俗奔迎,倾都罢市。 唐太宗也被惊动,请他入宫,想让玄奘还俗入仕,却被玄奘婉言谢辞。 后来唐高宗建大慈恩寺,也特意请他担任大慈恩寺主持。 可见其威望。 杨夫人毕竟是皇室出身,略一思索,道:“媚娘,你是说,有人想利用玄奘的威名,图谋不轨?” 武媚娘道:“母亲,自永徽三年开始,便不断有人找上玄奘,这其中就包括阁皂宗的叛逆。” “永徽四年,陈硕真利用阁皂宗叛乱,正是利用宗教发展势力,凭借宗教威望,笼络信徒造反。女儿当时便向陛下提议,不能让玄奘离开长安。” 杨夫人怔怔道:“你担心玄奘大师也有不轨之心?” 武媚娘平静道:“纵然他没有,可那些心怀叵测的贼子,还是会利用他的影响力。” 杨夫人点点头,道:“娘明白了,你怕他被人当做傀儡,毁了他一世清名。哎,这就难怪了,你没做错。” 将杨夫人送回武府后,武媚娘回到皇宫。 此时刚过正午,武媚娘先去寝殿看了一下李贤和李显,朝左右问道:“陛下在做什么?” 江尚宫道:“回殿下,陛下召见了几名将领,在神龙殿与他们议事。” 神龙殿位于甘露殿东边,是李治平日召集武将讨论军国大事的地方。 神龙殿与甘露殿相比,正殿较小,殿内有一张舆图,将大唐周边所有国家全部标注其中,是唐朝最详细的一张地图。 大唐刚刚打了一场大仗,李治并不打算立刻就动兵事。 李治这次召集李勣、尉迟恭、程知节、苏定方和薛仁贵五人,是为了制定一个长期的军事战略,对付吐蕃。 从大唐的角度来看,吐蕃的地理位置不错,盘踞高地,周边似乎也没有特别强大的敌人。 其实通过这张舆图就会发现,大唐四面环敌,吐蕃其实也一样。西南的天竺,东南的六诏,西北的大食,东北的大唐,将吐蕃围在中间。 吐蕃原本正处于高速上升时期,因被大唐强行阻碍吞并吐谷浑的战略,选择向大食臣服,便是为了战略收缩。 大唐他惹不起。 有大唐庇护,西羌诸部他暂时也啃不动,目光便盯上了天竺和六诏。 天竺只是一个地名,汉朝时期,被称为身毒,那里如今处于分裂状态,有三十多个国家。 这次参与会议的除了军方几位最层将领之外,还有一人,鸿胪寺主簿王玄策! 要想对付吐蕃,联手吐蕃周围的国家,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故而李治把他也喊过来,好让他向诸将讲解一下天竺情况。 李治先将吐蕃派遣细作的事与诸将说了,目光在诸将身上环视一圈。 “情况就是这样,禄东赞时期,吐蕃就并非真心臣服大唐,吐谷浑之战也说明这点,诸卿可有什么对付吐蕃的良策?” 薛仁贵道:“陛下,臣与李宾就谈论过此事,她说吐蕃在东南方向,修筑十多座堡垒关隘防御,想要强攻,并不容易。” 李治点点头,道:“吐蕃军力不弱,国中也有能人坐镇。眼下强攻,确非善策。” 苏定方说道:“陛下,臣以为吐蕃各部刚合不久,并不稳定,可采取四面合围之策,分散其兵力,再派一支精锐之师,直插都城,只要攻占都城,火烧王宫,吐蕃必定再次分裂!” 李治道:“如何四面合围呢?” 苏定方道:六诏、天竺诸国,既然派使节来长安,请大唐庇佑,可趁此良机,令其在边境陈列重兵,再联系诸羌各部,也让他们做出进攻态势,吸引吐蕃分兵。臣再率一支人马,从安西出发,经乌海,直奔吐蕃都城,一战可定!” 李治沉吟不语。 苏定方小看了吐蕃的地形优势,不明白高原反应的严重影响。 倘若重蹈薛仁贵在大非川的覆辙,将对大唐威名,造成沉重打击。 李勣见皇帝久久不说话,便知道他不喜欢这个战略,当即提出自己的意见。 “陛下,臣听说吐蕃赞普年纪幼小,权臣禄东赞把持朝政,可效仿长孙晟分裂突厥之策,离间吐蕃君臣。” 李治心中一动,目光看向程知节和尉迟恭。 “两位爱卿以为如何?” 程知节道:“吐蕃人敢派细作来长安,咱们也可派细作去吐蕃,这叫来而不往非礼也,臣同意英国公的意见。” 尉迟恭心中其实更赞同苏定方的法子,不过他也瞧出皇帝不喜,便道:“老臣也附议英国公的办法。” 李治点了点头。 武则天时期,郭元振就是用的反间计,杀死钦陵。 吐蕃自松赞干布死后,就一直有君弱臣强的局面,正适合使用反间计。 奇计需要正谋辅助。 大唐的正谋就是刚刚击败西突厥,兵锋正盛,以强大武力作后盾,任何奇谋,都容易成功。 “好,就依李卿之谋,此事可由兵部和内领府一同负责,由李卿负责主持。” 李勣拱手道:“老臣领旨。” 这时,王玄策终于开口道:“陛下,臣以为苏将军的提议也可操作,与天竺、六诏等国联手,交换情报,也能更好的使用离间之策。” 李勣道:“老臣也以为可以联手天竺、六诏等国。” 李治点点头,道:“王卿,你把天竺的情况,和大家说一下吧。” 王玄策道:“回陛下,天竺眼下是分裂状态,战力不强,如果吐蕃攻击他们,很容易被攻陷。” 汉书中就曾有过记载,说身毒暑热,民弱畏战,弱于月支。 况且王玄策一人就消灭了天竺最强大的国家,已经能够说明情况。 “王卿,朕听说玄奘大师西行时,就去过天竺,他说当时有一个戒日王朝,统一天竺,又是怎么回事?” “回陛下,是这样的……” 其实王玄策前往天竺,就是因玄奘从天竺返回,带有戒日王的国书。 大唐礼尚往来,才派使节去天竺。 结果运气不好,王玄策刚抵达天竺,戒日王就死了,被手下大臣窃取王位,导致天竺重新分裂。 那些分裂的小国家,都知道大唐威名,各自奉上珍贵礼品给王玄策,向大唐示好。 叛王大怒,派人劫掠大唐使节团,王玄策随行之人大多被杀,只带着副使蒋师仁得以逃脱。 两人商议后,都觉得这样回去没法向太宗交代,于是来到吐蕃,以大唐名义,发檄文征召军队。 当时松赞干布还在,吐蕃依然臣服大唐,默许王玄策征调吐蕃兵。 另外,也有七千泥婆罗兵,主动应征。 王玄策和蒋师仁带着这一万多外籍军团,杀回天竺,沿途又有很多天竺小国附庸。 王玄策率军攻破叛王都城,蒋师仁活捉叛王阿罗那顺,天竺大震,五百八十多座城邑投降。 王玄策把俘获的叛王及王妃、子嗣等,俘虏的男女一万多人、牛马二万余送到长安献俘。 顺便也带回一个天竺方士。 唐太宗也没想到他带着三十多人出去,俘虏一万多人回来,册封王玄策为朝散大夫,领鸿胪寺少卿。 后来他又因天竺方士之故,贬为鸿胪寺主簿,一直受到排挤。 王玄策将戒日王朝的情况说明后,补充道:“陛下,天竺人虽不擅战,但将他们联合起来,也能成为一股制衡吐蕃的力量。” 李治瞧出他的想法,道:“你想再去天竺?” 王玄策双眼通红,道:“陛下,请让臣去吧,臣定竭尽全力,让天竺诸国,为我大唐所用!” 王玄策今年才四十多岁,两鬓就已斑白,可见他这几年来,过的颇为抑郁。 李治凝视着他,道:“那好,朕复你朝散大夫之职,再任命你为右武卫将军,准你带领一支使节团,再往天竺,联合各国,对抗吐蕃!” 王玄策大喜,跪倒在地,重重叩首道:“臣谢陛下信任,定肝脑涂地,不负使命!” (本章完) 第162章 一府两台 第162章 一府两台 天还未亮,婴儿啼哭的声音打破了立政殿的宁静,从偏殿传到了正殿。 虽然偏殿离的甚远,武媚娘还是听到细微的声音,一下就惊醒过来,朝纱帐外问:“是显儿在哭,还是贤儿在哭?” 一名宫人低声道:“回殿下,是七皇子在哭。” 武媚娘立刻坐起身。 “更衣。” 几名宫人快步上来,递上一个手炉给她握着,随后伺候她穿衣。 江尚宫听到消息,也走了进来,赶忙道:“殿下,七皇子那边有保傅呢,您昨夜睡得晚,还是再睡一会吧?” 武媚娘道:“不了,怀孕的时候吾早就睡的厌烦了,起早一点,不碍事。” 武媚娘穿好衣服后,来到偏殿,将李显抱在怀里,好好抚慰一番,待他不哭了,抱着他到另一间屋子用早膳。 昨天李治去了汤泉宫,一夜没有回来,所以武媚娘直接和李弘、李贤开始用膳。 至于李显,被保傅抱在一边,睁着大眼睛,望着他们用饭。 他看了一会,又睡着了,保傅便将他抱走。 膳后,李弘去崇文馆上学。 武媚娘则盘腿坐在暖阁内,审阅今年各地上供的贡品清单。 突然间,她注意到张多海走了进来,佝偻着肥胖的身躯,站在一旁,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武媚娘斜了他一眼,道:“肚子不舒服的话,就去东司。” 东司就是茅房,为宫人内侍所用。 皇帝皇后和嫔妃们用的厕所名为“更衣室”,每次上完,都会换一次衣服。 张多海委屈的道:“殿下,臣并非肚子不舒服,而是心里不舒服。” 武媚娘头也不抬,道:“有什么话直接说,别一副妇人模样。” 张多海挥手示意宫人退下,凑近几步,低声道:“殿下,臣听说陛下准备让内领府的人,对吐蕃动手。” 武媚娘抬头看了他一眼,道:“你消息倒灵通。” 张多海陪笑道:“臣身为长秋台监,自然要多关注内领府和司宫台了。” 武媚娘淡淡道:“陛下和我提过此事,确有这么回事。” 张多海道:“殿下,内领府在长安城的眼线,虽比长秋台更多,但它毕竟没有积累,各地外府都还未成形,远不如长秋台在各地的行台。” 武媚娘道:“你想参与此事?” 张多海道:“臣也想替陛下分忧啊!” 武媚娘哼了一声,道:“你的性子吾还不清楚?你是觉得这是个立功的好机会,想分功吧?” 张多海陪笑道:“主要还是想替陛下分忧。” 武媚娘沉吟了一会,道:“这事牵扯到对外作战,吾不便向陛下开口。” 顿了一下,道:“你可以去找王及善。” 张多海愣道:“您让臣去求王及善?” 武媚娘道:“你刚还说,内领府各地外府还未建好,若真如此,王及善现在也该头疼才是。” 张多海一拍手,道:“不错,他在凉州的外府上个月才建,松州的外府还没动工,极缺人手。” 武媚娘道:“借这次机会,与他合作一次,免得让陛下觉得,长秋台只会跟内领府、司宫台争功!” 张多海大喜,道:“臣这就去请他喝酒!” “回来!”武媚娘喊道。 张多海十分熟练的一个回转身,又来到武媚娘身边,陪笑道:“殿下,您还有什么吩咐?” 武媚娘道:“既然要请,就多请一人。” 张多海愣道:“谁?” “自然是王伏胜了。” 张多海脸色顿时变得不自然了,苦着脸道:“为何还要请他?” 武媚娘翻动着手中册子,淡淡道:“你想想,如果只有你一人找王及善,他会同意吗?别忘了,内领府和司宫台才是直属陛下的司署。” 张多海笑道:“您不必担心,据臣所知,王及善与王伏胜暗中并不和睦。” 武媚娘道:“那也是暗中,明面上他们绝不敢表现出来。你让王及善告诉圣人,他只要长秋台协助,不需司宫台。你觉得王及善敢这么说吗?” 张多海愣了一下,道:“不错,此人精明过人,肯定不会同意。”叹了口气,道:“那好吧,臣去找王伏胜一起便是。” 张多海出了大殿,命人给王伏胜送了封信,只说邀请他和王及善在兴道坊喝酒。 他知道王伏胜是聪明人,肯定也想插手吐蕃之事,只要提到王及善,他一定会答应。 果不其然,王伏胜很快派人回信,并未直接答应,只说自己亥时之后,方有空闲。 张多海最看不惯他这种端架子的模样,暗骂一声,派人订好酒席,又将请帖送给二人。两人很快派人回报,都答应了赴宴。 张多海因为提前跟武媚娘打过招呼,酉时就离开了皇宫,先去长秋台暗司待了一个多时辰,才前往兴道坊。 张多海选择的酒楼叫八仙楼,他提前将整座酒楼包场,来到三楼包房,静静等候着。 不到一刻钟,王及善便先到了。 张多海拱手道:“难得王将军肯赏脸,鄙人不胜荣幸,快快请坐。” 王及善道:“张少监的宴请,王某怎敢不来。” 两人客套了几句,便静静等候着。 一直到亥时中牌,王伏胜才终于来了。 张多海身为东道主,主动为两人倒了酒,举杯道:“今日王大监赏脸,王将军也给我面子,大家难得能聚在一起,可要开怀畅饮一番。” 两人都举杯和他饮了。 王伏胜是内明之人。 他确实很想参与对吐蕃的离间计,以防司宫台被边缘化。 只可惜以他的身份,不好主动向皇帝开口。 他心气高,不愿向王及善伏低,如今张多海肯做中间人,相当于给他台阶下。 虽明知张多海也有自己目的,他也不得不承这个人情,这次没有再给对方脸色。 三人对饮一杯酒后,张多海又单独为王及善倒了一杯。 “王将军,听说吐蕃细作猖獗,圣人决定反击。我在此恭祝王将军,能顺利完成圣人交代的任务,为我大唐立下大功吧!” 王伏胜微笑道:“在下也恭祝王将军。” 王及善没有多说什么,将杯中酒满饮,放下酒杯后,长叹一口气。 “不瞒两位,在下其实也正为此事忧愁。” “哦,不知王将军为什么事烦心,有我长秋台帮的上忙的地方吗?”张多海明知故问。 王及善道:“内领府刚建不久,最开始的几个外府,都建在河北。临近吐蕃的外府,都未建成,短时间内,难以向吐蕃渗透。” 张多海笑道:“这有何难,我长秋台在松州、凉州各有一座行台,每座行台都有三十名人手。除管理的内侍外,其他人都是松州本地人,王将军需要的话,尽管拿去用!” 王伏胜也道:“我司宫台在沙州、益州也有两处行台,王将军不必客气。” 王及善拱手道:“两位肯如此仗义,在下感激不尽,明日就上禀圣人,请两位协助。” …… 月光清幽,仿佛一轮冰盘。 王及善回到内领府外堂,独自坐在黑黝黝的大厅内喝茶。 忽见火光闪动,程务挺提着灯笼走了进来,问道:“王将军,酒可喝完了?”一边说,一边点燃了几盏厅灯。 王及善没有说话,只点了点头。 程务挺道:“张多海忽然请您喝酒,只怕有什么目的吧?” 王及善沉声道:“吐蕃之事,他也想插手。” 程务挺哼道:“这件事圣人交给咱们来做,凭什么让他插手?” 王及善道:“我已经答应他了。王伏胜那边也答应了,明日就向圣人请旨,请两台协助。” 程务挺急道:“这是为何?咱们自己也能干好此事,何必让那帮阉人插手?” 王及善瞥了他一眼,沉声道:“咱们先前只顾着对付燕山会,在剑南道和陇右道,都没什么人手,确实需要他们帮忙。” 程务挺道:“圣人又没给咱们规定期限,正好在两地发展外府,最多三个月功夫,便可建成!” 王及善抬头望着他,道:“程兄弟,虽然圣人现在倚重咱们,但你要知道,张多海背后是皇后,王伏胜跟了圣人十多年,咱们暂时得罪不起他们。” 程务挺哼了一声,没有应声。 王及善沉声道:“一个人处于顺境时,最容易栽跟头,你知道为什么吗?” 程务挺愣了一下,摇了摇头。 王及善道:“因为顺境时,人只顾着向上看,忘了向下看,眼高于顶,最易得罪人。” 程务挺嘀咕道:“在这皇宫大内之中,可没有待在边境痛快。这也顾忌,那也顾忌。” 王及善反问道:“你父亲不也长期戍边吗?他做事难道就没有顾忌?” 程务挺怔了怔,苦笑道:“您说的也是,卑职全听将军的就是。” 王及善缓缓道:“去好好休息几日吧,你去过吐谷浑,到时第一批打入吐蕃的人手,我可准备让你带队。” 程务挺这才露出几分喜色,拱手道:“卑职一定幸不辱命!” (本章完) 第163章 皇帝的恩旨 第163章 皇帝的恩旨 临近岁末,冷风呼啸,树枝上都结了冰霜,长安城大街上的人也越来越少。 唐朝官员们都已经放假,很多酒肆商铺也都关了门。 然而,有几家铺子,却格外火热,铺子外面,尽是排队的百姓。 这几家铺子都是官铺,由户部直接管理,售卖的全都是石炭。 最近便有长安百姓发现,不断有运送石炭的车队,从春明门运送到长安城。 这些石炭价格是固定的,并不算太高,又很耐烧,长安城的中产阶级,都能够买得起。 狄仁杰和高有道此时也在排队买石炭。 狄仁杰一边搓着手,一边问道:“高兄,这些石炭真是从河东挖出来的吗?” 高有道点点头,笑道:“是的,其中一处石炭矿,就在你老家并州附近。” 狄仁杰感叹道:“确实是好东西,只可惜城南的百姓估计买不起。” 高有道道:“陛下曾和我们讨论过此事,他说眼下石炭由官府经营,故而产量不高,以后会允许百姓私营,产量就会上来。” 狄仁杰愣道:“有那么多石炭可挖吗?” 高有道道:“听陛下说,燕然都护府有大量的石炭矿,他任命薛将军为燕然都护府时,便让薛将军寻找炭矿。” 燕然都护府便是铁勒人的地盘,位于并州西北方向的大草原。 狄仁杰道:“那也太远了,只怕不易运输。” 高有道笑道:“陛下说等探得燕然都护府的矿产,就会放开私营,到时自会有商人蜂拥而至,还能带动那一片草原地区的商业发展!” 狄仁杰想了想,道:“确实是一个好办法,只不过,铁勒人可能会不太满意,需得防备。” 高有道笑道:“闰婆一向对我大唐臣服。况且有薛将军坐镇,铁勒人就算不满,也翻不起浪。” 狄仁杰点点头。 不一会,队伍排到两人,狄仁杰买了十斤,高有道买了五斤。 两人归家时,狄仁杰忽然左右看了一眼,笑道:“最近怎么没瞧见那个一直跟着你的小娘子?” 高有道迟疑了一下,低声道:“可能是觉得没意思,就回家了。” 狄仁杰盯着高有道,道:“高兄,别怪我没提醒你,每年岁末,长安城案子都会增多,那小娘子该不会是……” 高有道脸色大变,将手中石炭递给狄仁杰。 “狄兄,石炭你帮我带回菩提寺,放在屋外面就行。” 转身飞快离去了。 狄仁杰远远喊道:“清风楼那一片,最近治安不太好,你可以去那里瞧瞧。” 高有道没有做声,不过换了个方向,朝着北边清风楼方向奔去。 清风楼和石炭铺子一样,也没有在岁末关门,隔街相对的春风楼也一样。 虽是岁末时节,却也并非人人欢喜,也有不少失意人,坐在清风楼中喝酒买醉。 杜复便是其中之一。 他已经喝的烂醉如泥,趴在桌子上,咕噜咕噜的喊着:“酒,我还要喝酒!” 他喊一次,坐在他对面的杜蓉就会给他倒一杯酒。 自从杜氏一门衰败后,杜复便一门心思的想要报复杜正伦,甚至还找了猎金郎。 然而对方一听到要杀的是正四品官员,没有一人愿意接单。 后来杜复又去找很多世家派系,尤其是跟杜正伦有过节的家族。 那些家族却根本不把他当做一个人物,不让他进门,甚至派家丁把他打一顿。 在杜复想着报仇的时候,回过神来,家中那剩下的产业,不知不觉已成了别人的东西。 就连杜府那座宅子,也被江南陆氏买去了。 卖宅子的是杜复一名堂兄,他偷走地契,白纸黑字跟人家签了契约,官府也管不着。 短短半年多,杜氏彻底败落。 杜复精神受到巨大打击,也一蹶不振,整日里都在清风楼借酒消愁,逃避现实。 他的酒钱都是杜蓉卖首饰给他买的。 杜蓉一边给杜复倒酒,一边凝望着虚空,想着自己的心事。那店伙从她旁边经过时,微笑道:“小娘子,快把你兄长扶回去吧,让他好好读书,也许明年能成为下一个高相公。” 杜蓉愣道:“什么高相公?” 店伙笑了笑,道:“不瞒您说,小店去年这个时候,也有一位高相公,常来酒店买醉,后来他被朋友劝说,参加科举,结果竟高中状元,您说神不神?” 杜蓉搅动着手指,怔怔道:“你说的是高有道?” 店伙欣喜道:“您也听过高相公的名字?” 杜蓉低着头,道:“他也在这里买醉过吗?” 店伙道:“他可比您兄长厉害,在咱们小店喝了三年多,竟然还能中状元,也是一桩奇事!” 杜蓉脸色苍白,不做声了。 便在这时,只听店伙惊呼道:“哎哟!高相公,您来的可真巧,我们刚才正提起您呢!” 杜蓉猛地抬起头,只见一人从店外走了进来,正是高有道。 “你、你……”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高有道走到她跟前,看了一眼烂醉如泥的杜复,这才将目光看向她。 “你最近没来盯我,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 杜蓉面色微红,道:“你为何这般关心我?” 高有道叹了口气,道:“你一个小娘子家,经历了那样的事,我是怕你想不开。” 杜蓉咬了咬嘴唇,道:“你是在可怜我吗?” 高有道并未直接回答,反问道:“你母亲是公主,明明可以过上优厚的生活,为何要跟着杜复?” 杜蓉幽幽道:“她并不希望我去打扰她的生活,我又何必惹人嫌呢?” 高有道怔了怔,轻轻道:“告诉你兄长,圣人已经下恩旨,恢复杜府中人科举的资格,若是他还有志气,就让他参加明年科举吧!” 杜蓉抬头望着他,道:“圣人为何突然下这种旨意?是你求情的吗?” 高有道摇头道:“不是,是于志宁上奏求情。当初圣人严惩杜氏,是为威慑世族,如今时过境迁,世族们都很安分,收回成命,也属正常。” 杜蓉看了杜复一眼,道:“我会告诉兄长的,多谢你来告诉我。” 高有道又站了一会,实在找不到话说,便道:“那我走了,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可以来找我。” 杜蓉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怔怔出神,旁边杜复喊着要喝酒,也仿佛没有听到。 高有道离开酒楼后,一路朝寺庙返回,刚到门口,却见一人正站在屋外等他,提着一袋石炭。 “鸣玉,你怎么来了?”来者正是郑鸣玉。 “我是来向你请教学问的。对了,这是狄少卿让我转交给你的。”郑鸣玉笑了笑,递过石炭。 高有道接过石炭,开了门,将他请入屋中,一边收拾屋子,一边笑道:“现在可是岁末,你这么用功,不会打算明年参加科举吧?” 郑鸣玉眨了眨眼,道:“被高先生猜对了,我正要参加明年科举。” 高有道愣了一下,道:“这可奇了,你之前还说,宁死不参加科举,怎么变得这么快?” 郑鸣玉脸色红了红,有些不好意思的道:“阿姊答应我,只要我考中进士,就、就让我娶卢家妹妹。” 高有道知道他一直喜欢卢氏之女,笑道:“那可恭喜你了,卢娘子身体可好些了?” 郑鸣玉喜道:“要不怎么都说孙神医是神仙呢?卢妹妹看过孙神医后,吃了神医开的药,还不到三个月,身子就大好了!” 高有道笑道:“那可太好了。” 郑鸣玉一脸认真的道:“所以我现在要好好用功,明年考上进士,才能娶卢妹妹过门。” 高有道暗笑道:“傻小子,就算你考不上进士,贵妃也会同意你们的婚事。” 他猜得出,郑贵妃先前不表明态度,是因为卢娘子身体不好,如今既然康复,自不会再阻止。 再加上近来卢氏因为卢承庆的缘故,水涨船高。王氏反而处于落势。 荥阳郑氏自然更青睐于和卢氏联姻。 高有道与卢照邻是好友,所以他也希望郑鸣玉娶卢家小娘子。 两人一个悉心请教,一个耐心讲解,时间很快过了子时,随后黎明升起,两人竟讲了一整夜。 (本章完) 第164章 不是陛下您的旨意吗? 第164章 不是陛下您的旨意吗? 十二月二十九,临近岁末,长安城百姓皆是张灯结彩,一派喜庆。 只有崔府例外,门口看不到一盏红灯笼。 于志宁是坐着肩舆来到崔府的。 进府之后,只见崔府中人个个面带愁色,如丧考妣。 崔敦礼的儿子崔守业瞧见于志宁后,双眼通红,长身一礼。 “于公,您总算来了,他老人家一直念叨着您,担心见不到您最后一面呢。” 于志宁忙道:“你父亲真的病的那么严重了?” 崔守业叹道:“已经请孙神医看过了,说挨不到明年了。” 于志宁变色道:“前阵子朝会时,还好好的,才一个月不到,怎么就恶化至此?” 崔守业哽咽道:“父亲本就身体不好,那日朝会之后,回来就不住的念叨,说他对不起吴王,对不起圣人,对不起先帝。每日饭也不吃了,身子如何能挺下来?” 于志宁跺脚道:“哎,这老崔,怎么这么死心眼呢,吴王的事跟他什么关系,快带我去见他!” 崔敦礼的寝屋非常温暖,然而瞧见崔敦礼的模样,于志宁心头一下就凉了。 半月不见,崔敦礼就面如枯槁,死气沉沉,若不是偶尔咳一声,还真以为已经是个死人了。 “老崔,你糊涂啊,李恪的事是长孙无忌弄出来的,你何苦跟着受这个罪?”于志宁快步过去,握住崔敦礼的手,声音也哽咽了。 崔敦礼缓缓转过脑袋,虚弱的道:“老于,你终于来了,老夫有话和你说。” 于志宁泪眼模糊,道:“你说,我听着呢。” 崔敦礼叹道:“我们跟着长孙无忌,走错了路。世族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于志宁点点头,道:“我早就劝过他,可他不听,非要弄权,这才将大家带到今日的地步。” 崔敦礼朝儿子看了一眼,崔守业点了点头,带着屋中之人全部退下,并且关上屋门。 崔敦礼握紧于志宁的手,颤声道:“老于,世族才是皇权的保障,是陛下最好的帮手,不是那帮清流,他们沽名钓誉,治理不好国家!” 于志宁见他难得坦诚相见,说出真正的想法,也不再藏着掖着了。 “我也是这样想的,然而圣人已经不信任我们了,觉得我们只会碍事,跟他唱对台。” 崔敦礼悠悠一叹,道:“所以我才说是长孙无忌害了大家,自他和褚遂良把持朝政以来,一直压制皇权,把陛下当做孩童,这怎么能行呢?” 于志宁沉声道:“他太沉迷权力了,也太自以为是了。” 崔敦礼沙哑着声音,道:“必须尽快扭转陛下对世族的印象,否则陛下再打压世族的话,国家会出大乱子!” 于志宁低叹道:“局面至此,我也无可奈何。” 崔敦礼望着他,道:“咱们是不行了,只能指望那些年富力强的后辈。” 于志宁问道:“你有看好的人选了?” 崔敦礼仿佛回光返照一般,双目睁的圆亮,说话也变得利索了。 “萧嗣业,你觉得他怎么样?他活捉了贺鲁,颇得圣人信任,而且颇有才干!” 于志宁皱眉道:“可他是江南世族,你信得过他吗?” 北方世族都很鄙视江南世族,因他们只顾家族,架空皇权,导致国家混乱,也毫不在意,只顾自己享乐。 崔敦礼道:“我跟他谈过,他虽是江南世族,却憎恨江南世族的做派。他说国家要强大,必须由世族辅佐皇族,若是乱了主次,必然走向衰败!” 于志宁沉默半晌,道:“好,既然是你看中的人,我会尽量支持他。” 崔敦礼喘着气,道:“老夫已经上奏,举荐他为兵部尚书。你帮老夫盯着他,倘若他真心为陛下分忧,为世族长远之计谋划,就辅佐他。倘若他欺骗老夫,又跟陛下作对,你一定要弹劾他!” 于志宁深吸一口气,道:“你放心,我会盯好他。” 崔敦礼长吁一口气,低声道:“我那两个不成器的儿子,也拜托于兄了,拜托了……” 语气逐渐低沉,最后终不可闻。 …… 尚书省六部之中,每年十二月的时候,一般是吏部、户部最忙,再次是礼部、兵部。 刑部和工部都要清闲一些。 然而今年不同,三门峡所有工事都由工部负责,虽然礁石已破,却还有很多后续工作要处理。 皇帝又下了旨,让工部协助碎叶城建造,这也是一个大工程。 阎立本如今兼任中书令,还要审阅诰书,就更是忙碌了。 今日虽是沐假,他却依然待在书房之中,一待就是一上午,规划着碎叶城的修建图纸。 裴行俭来找过他,希望将碎叶城建成一个小长安。 图纸虽可以仿用宇文恺当年所留,碎叶城却是边境要塞,需要抵御敌人。 阎立本希望自己能设计出一个不被敌人攻陷的强大要塞,成为大唐永远的壁垒。 凭借此城,也能后世留名。 所以,他对这座城池的图纸,不断精修,稍有不满,宁愿一天功夫改善,也不愿放过。 阎立本正专心致志的琢磨着北城门位置时,忽然听到推门声,随即一阵脚步声接近。 阎立本只当是家人送来茶水,并未理会。 不料,脚步声却一直停在屋中,并未离去。 阎立本头也不抬,问道:“何事?” 无人回答他,而是响起一阵咳嗽声。 阎立本眉头一皱,抬起头来,不由大吃一惊,赶忙起身,长身下拜。 “陛下,您怎么来了。臣阎立本,拜见陛下。” 李治并非一个人来的,旁边还跟着杜正伦和卢承庆。 李治笑道:“沐假之日,阎卿竟还不忘公事,朕虽感欣慰,但也要劝上一句,阎卿,要多多注意身体啊!” 阎立本道:“多谢陛下关怀,臣会注意的。” 卢承庆指着阎立本,笑道:“陛下,老阎别的都好,就是忙起来,容易忘了时间,在三门峡时便是如此。” 杜正伦笑道:“据说工部出身的官员,都有这个通病。” 阎立本笑道:“你们户部官员,难道就不如此了?” 众人顿时大笑起来,氛围一派轻松。 李治走到阎立本的椅子上坐下,抬手道:“都坐下说话吧。”墙角摆着几张椅子,三人各搬一张,在李治跟前落座。 李治目光先看向阎立本。 “阎卿,有件大事,朕一直让户部负责,不过仅凭户部,难以独自完成。朕就带着卢卿、杜卿来找你了。” 阎立本道:“陛下是要屯田吗?” 工部与户部最大的交集,便在屯田之上。 李治目光看向卢承庆,示意他来说明。 卢承庆道:“阎兄,是这样,从去年开始,陛下便在为长安城粮食发愁,并且制定了两个计划。” “其一,便是开通三门峡水路,这你知道。如今三门峡水路已开,河道也在疏通,明年三月左右,就能行驶运河船,长安城的粮食危机也算解除。” “不过这只治标,并非治本。陛下得知关中地区可耕农田减少,主要原因,是秦岭山脉被砍伐严重,导致土地荒芜。” 工部下辖屯田司,阎立本对农事也很了解,听卢承庆一番讲解,很快明白了关窍。 秦岭山脉是工部管辖范围,山林水泽,都由虞部负责。 要想恢复秦岭山脉的植被,绕不开工部。 阎立本道:“臣也听说了秦岭山脉的情况,很多山峰被砍秃,被附近百姓们称为秃山。” 李治道:“所以朕希望你和户部合作,让这些秃山,重新恢复成葱郁的森林。” 阎立本迟疑道:“陛下有旨,臣必竭尽全力。只是臣担心,如果禁止百姓砍树,很多百姓难以过冬。” 杜正伦笑道:“阎尚书的担忧,陛下早有考虑。这一年来,下官在河东建了很多石炭矿场,长安城也新建很多石炭仓,存储大量石炭。” “这些石炭由朝廷专卖,专供关中百姓,让他们能够用炭过冬,减少砍伐。” 阎立本默默想了一会,道:“陛下,其实真正造成秦岭砍伐严重的,并非百姓砍伐。” 李治心中一动,道:“那是什么?” 阎立本道:“被砍伐的树木,大部分,其实都被拿去修建了房屋殿宇。” 李治道:“说具体点,是哪些人砍木头,修建殿宇?” 阎立本道:“很多都是达官显宦、名公巨卿,他们派人在秦岭砍树,在长安城外修建园林。” 李治道:“这好办,朕下一道旨意,以后禁止从秦岭取木修园,这种贪图享乐的风气,也该止一止!” 阎立本道:“其二,道教、佛门、祆教、景教、大食教等,也会取秦岭之木,修筑教场。” 宗教之人,总有办法蛊惑上层贵族,利用这些人的财力,修建寺庙教祠,扩充影响力。 李治对此更不会容忍,大手一挥。 “以后禁止任何人取秦岭之木,修建宗教庙宇。朕也会传旨许尚书,让他对长安城宗教,加强管理。” 阎立本点点头,道:“还有最后一项,也是占用木头最大的一部分。” 说到这,声音忽然变低了。 李治道:“有什么问题,尽管直言,朕都帮你解决!” 卢承庆似乎猜到阎立本想说什么,朝他打了个眼色,摇了摇头。 阎立本顿时不作声了。 李治皱眉道:“怎么,为何不说了?” 阎立本道:“回陛下,其实只要能减少上面两项伐木用度,已经足够,只要用上十多年,就能让秦岭山脉慢慢恢复。” 李治沉声道:“最后一点你还没说,朕既然要做,就会做的彻底,不必顾虑,尽管直言。” 阎立本见此,只好低声道:“陛下,最后一项伐木用度,都用来修建您的宫殿和寺庙了。” 李治愣了愣,道:“朕的宫殿和寺庙?朕什么时候要修建宫殿寺庙了?” 阎立本道:“去年扩修昭陵行宫,今年一直在修建西明寺、大明宫,另外,明年一月,也会开始扩修温泉宫。” 李治听到最后,忍不住说:“谁让扩修温泉宫的?” 阎立本怔了怔,道:“不是陛下您的旨意吗?” “朕怎么不知道?”李治后背一凉。 杜正伦忽然道:“陛下,这事臣听刘相提过,是李相提出扩修温泉宫,好让陛下修养身体,政事堂一致通过。” 李治顿时明白了。 七月时候,他已命高有道等人,帮他阅览那些不重要的诰书。 这道旨意,不仅政事堂通过了,高有道那帮智囊秘书团,也一声不吭就通过了。 所以他并未看到诰书。 仔细一想,也很正常,对群臣们来说,皇帝身体最为重要。 有谁敢在这件事上唱反调,不仅有惹皇帝生气的风险,也会受到群臣攻击。 大唐国库又不缺钱,自然麻溜的通过了。 李治深吸一口气,道:“朕会传旨,取消扩修温泉宫。另外,大明宫、西明寺等修建工事,也都放下,一切以秦岭山脉恢复为重。” 阎立本见皇帝有此决心,凛然道:“臣定全力以赴,完成此事。” 卢承庆道:“陛下,阎尚书既要负责三门峡收尾,也要负责碎叶城修筑,负担太重,臣举荐一人,可给阎尚书当帮手。” 李治问:“谁?” 卢承庆道:“云阳县令,张文瓘。” 张文瓘是贞观年间的进士,后来官至水部员外郎,因他兄长在户部为官,不合大唐规制。 故被外放云阳县令。 刘仁轨整顿户部时,张文瓘兄长也被查了,贬为地方县丞。 所以卢承庆这时候举荐他,正好合适。 张文瓘在史书中也有几分名气,而且和狄仁杰一样,有断案之能。 李治当即点头,道:“那就召张文瓘入京,担任虞部郎中!” 便在这时,王伏胜走了进来,低声道:“陛下,刚刚传来消息,崔相卒于家中。” 李治怔了怔,轻叹一声,道:“知道了,传旨礼部,厚葬崔公。” (本章完) 第165章 后宫例会 第165章 后宫例会 正日大朝会这天,太极宫又是一片热闹。 李治在前朝接受百官朝拜。武媚娘在后宫给嫔妃们赏赐岁例。 与去年相比,前朝发生很大变化,这其中,宰相就换了一大半。 崔敦礼死后,李治并未再添新的宰相,而是把尚书左仆射于志宁,迁为了侍中。 尚书省左右仆射虽位高权重,然而实际职能,已被六部长官所替代,就算不设置也没有影响。 就比如李勣这个右仆射,从来不去尚书省坐衙,也没有任何妨碍。 李治这番安排,就是为了减少宰相的数量,从而加强皇权。 永徽八年,大唐的宰相只剩六人,分别是:李勣、刘仁轨、于志宁、李敬玄、辛茂将、阎立本。 这六人除于志宁外,全都是李治亲手提拔拜相,不会再有人跟他明着唱反调了。 去年由长孙无忌押班,代表群臣向李治拜年,今年则换成了李勣。 这一年多来,李勣一直默默支持着李治,真正称得上劳苦功高。 而且他十分低调,只会在李治需要他的时候出现,平日是看不到他的人影的。 李治当然要给予回报,让他享受一下和长孙无忌一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臣尊荣。 与前朝相比,后宫就没什么变化了。 嫔妃依然是三个,连个新才人、美人都没有,九嫔就更不用提了。 后宫的女人都很有默契,皇帝既然不主动扩充后宫,谁也不会没事找事,给自己找个分宠的。 武皇后虽然强势,然而一年下来,只要大家安分守己,她也不会刻意针对谁。 有过之前武氏斗萧王的那段诡谲动荡的后宫经历,大家都对现在的平和日子很满意。 除嫔妃外,命妇们去年都没有参加例会,今年却不同,周国夫人姬揔持一大清早就来到后宫,成为立政殿内唯一的一品国夫人。 原本徐槿还担心姬揔持是来惹事的,后来见她与武皇后言谈甚欢,甚至带着几分巴结,才知她是来为皇后站台的。 其实哪用得着她站台? 武皇后三子在手,后宫嫔妃们早就熄了跟她争宠的心思,只求安安稳稳过日子便行。 例会在一片平和中度过。 大家都很满意,因为今年贡品多了,尤其是西域国家的贡品,比往常多了一倍。 去年还是抢手货的乌膏,今年已经人手十盒了。 郑贵妃拿着一只白玉观音像把玩了一会,笑道:“今年倒是有很多祈福的东西呢。” 武媚娘手中也拿着一串宝缨络,微笑道:“都是天竺那些国家送来的,你们都多拿一点,好早点给陛下诞下子嗣才好。” 皇后有三个儿子,故而这话说的格外大气。 众女正有此心思,也不再客气,纷纷选中心仪的祈福饰物。 其中有三物最为珍贵,分别是:象牙佛塔、舍利宝塔、菩提子佛珠。 三女各自选了一样,刘充嫒因为有儿子了,所以最后选。 姬揔持也带了几件道门求子的平安符,给每人送了一个。 这一批贡品选完后,武媚娘拍了拍手,又有一队宫人端着一盘盘光鲜夺目的贡品过来了,竟有大半都是乐器。 徐槿侧头一笑,道:“这回郑姊姊可要欢喜了。” 郑贵妃笑道:“这些乐器好看是看好,却并不适合演奏,只能拿来当装饰品。” 原来这些乐器要么是金银所制,要么镶嵌着珍珠宝石,光鲜亮丽,却并不实用。 随着宫人们走近,众女都发出赞叹之声。 原来其中有两件乐器十分奇特精致,一种看起来像只凤鸟,另一种看起来像龙。 刘充嫒走到那只凤鸟乐器旁,感叹道:“天下竟还有如此奇特的乐器!” 此器似琴,面饰虺皮,弦有十四根,项有轸,凤首向外,轸有鼍首。 武媚娘道:“郑妹妹是器乐大家,可知此为何物?” 郑贵妃轻抚鼍首,道:“听说骠国有一种乐器,名为凤首箜篌,不知是不是此物?”武媚娘拍手赞道:“说对了,不愧是咱们后宫第一音律大家。” 姬揔持望着那似龙之物,笑道:“还请贵妃再告诉我们,此物又是何器?” 此器如龟兹制,项长二尺六寸,腹广六寸,二龙相向为首;各有三根轸柱,弦随其数,两轸在项。 郑贵妃微笑道:“骠国以两件乐器最为有名,其一是凤首箜篌,其二是龙首琵琶。此物定然是后者了。” 武媚娘道:“这就叫千里马遇上了伯乐。几位妹子,姬夫人,我将这两物赐给郑妹妹,大家可同意?” 徐槿微笑道:“您给我们,我们也不会弹呀,还是让郑姊姊拿去弹给陛下听吧。” 除了骠国的两件乐器外,其他乐器都是六诏国上供而来的。 众女各自挑选了几件乐器,命随身侍女装好。 贡品大家很快都分完了,便坐着一起说起了闲话。 妇人之间的话题,关注点往往不同,她们不会去关心朝堂换了哪些宰相,也不会关心六诏、天竺等国为何来朝拜。 她们关注的都是一些琐碎之事,比如哪两个家族又联姻了,哪位命妇的女儿到了嫁人的年纪。 郑贵妃忽然问道:“对了,殿下,常山公主呢,她怎么没有来参加例会?” 武媚娘道:“她去了新城公主府,驸马今年不回来,新城公主孤孤单单,常山公主便请了旨,去公主府陪妹妹。” 郑贵妃微笑道:“要说咱们这位公主殿下呢,年纪也不小了,也不知有没有个中意人。” 徐槿道:“听说倒是出宫了几次,也不知有没有相中谁家良人。” 刘充嫒道:“陛下没有帮她安排婚事吗?” 在她看来,公主的婚事应该直接由皇帝指配便是。 武媚娘道:“我倒是和陛下提过此事,不过陛下说让常山自己挑选,我们不必过多干涉。” 众女听到皇帝如此说,也不好再帮找良配,于是转移了话题。 临近午时,例会结束后,众女全都满载而归。 大年初三,又是禁苑的狩猎比赛。 上次的狩猎,薛仁贵一鸣惊人,再加上李勣、程知节这次也参加狩猎,外国小队已不指望能击败大唐。 然而这并不代表这次狩猎没有悬念。 大唐内部的竞争,比往年都要激烈。 李勣、苏定方、程知节、尉迟恭。 这四人嘴上不说,心中却都较着劲,想试一下全力以赴,能否超过薛仁贵。 除此之外,裴行俭、周智度、萧嗣业、任雅相等人也都想要角逐大唐内部的五个名额。 再加上上次成绩不错的高侃,以神射闻名的契苾何力。 李治也不好直接任命,不得不先举办一次内部大赛,选出代表大唐参赛的五个名额。 内部大赛在初二下午进行,地点在飞龙院,规则简单,射靶取人,只不过标靶有点远,有一百步。 唐朝时期的步,指的并非一步,而是左右各一步,有1.5米左右。 军中射靶都是六十步为标准,八十步能射中标靶者,就属于神射手。 这次选的是大唐最优秀的射手,所以定百步距离,差不多一百五十米,相当于普通弓箭的最远距离了。 参赛之人,用的全部是特制的硬木长弓,弓力比普通弓更强,射程也更远。 每人射十箭,取中靶最多的五人。 这一场比赛,不仅关乎能否替大唐出战,还因李治赛前对左右笑曰:“此次获胜的五人,可称得上朕的五虎上将军。” 这句话给每个人都打了鸡血,谁不想成为皇帝青睐的将领? 比赛开始前,他们就开始活动身体,从而让状态达到最好。 经过一场激烈角逐,最终由五人取胜,代表大唐参赛,分别是:薛仁贵、苏定方、李勣、尉迟恭和程知节。 (本章完) 第166章 禁苑冷箭 第166章 禁苑冷箭 离开朱雀门后,裴行俭与苏定方一起朝着苏府而行。 苏定方最近已开始将自己多年行军打仗的经验心得,悉数传授给裴行俭。 正日沐假结束后,裴行俭就要出发前往安西。 时间不多,所以他这几日,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苏府。 两人牵马步行,苏定方忽然道:“守约,你刚才故意留手了吧。” 刚才射箭比赛时,有四个人十箭全部中靶,分别是薛仁贵、苏定方、李勣和尉迟恭。 另有四人十箭中九,分别是程知节、契苾何力、裴行俭和高侃。 裴行俭和高侃主动退让,只剩下契苾何力跟程知节争。 原本契苾何力一步不让,嚷嚷着再比一场,也不知程知节和他说了什么,契苾何力这才主动退让。 然而苏定方却很清楚,裴行俭的箭术并不逊色自己,刚才最后一箭,他是故意射偏。 裴行俭笑道:“还是瞒不过您,学生确实故意射偏。” 苏定方问:“为何?” 裴行俭缓缓道:“圣人金口玉言,学生资历太浅,若是也成为五人之一,圣人那句五虎上将军,未免会名不副实。” 苏定方沉默了一会,道:“别人都说薛仁贵如何了得,然而在我心中,你文武双全,资质不仅远远胜过我,也在他之上。” 裴行俭忙道:“您过誉了。” 与此同时,另一条大街上,程知节和尉迟恭也并辔同行。 程知节自离开皇宫后,脸色就不太好看。 他哼了一声,道:“黑郎,你这些年躲在家里,武艺倒一点没荒疏。还有李勣那老小子,都转文官了,也没落下武艺。” 尉迟恭咧嘴一笑,道:“乃公平日没事,就耍朔射箭,你以为都跟你一样,在家里开始享子孙福吗?” 程知节叹了口气,道:“真的不得不服老了,黑郎,明日你有把握赢薛仁贵吗?” 尉迟恭笑骂道:“老夫再狂妄,也知道自己身体情况。要是年轻十岁,也许能拼一拼,现在嘛,肯定比不过。” 程知节叹道:“明日的比赛,就只能看苏烈和薛仁贵逞威风咯。” 尉迟恭道:“既知比不过,干嘛还要死乞白赖的去求契苾何力,非要挤进来?” 程知节神情肃然,道:“老夫争强好胜一辈子,纵知不敌,也要跟他血战到底。” 尉迟恭没好气道:“说的倒好听,还不是冲着陛下那句五虎上将吗?” 程知节见被揭破,也不脸红,反而笑骂道:“你有脸说我,你到时候可别射红了眼,对着人射!” 尉迟恭没好气道:“去你的。”打马而去。 鸿胪寺,外国小队的五人也选拔好了,用的同样是射靶的方法,距离比大唐近一些,八十步射靶。 闰婆领着比栗毒回到回纥馆驿楼,进屋之后,朝比栗毒笑道:“不错,这次没白带你来。” 这次各国射靶争胜,比栗毒全部中靶,并且都射中红心,以第一名代表回纥参赛。 第二名是契丹的李窟哥,第三名是弩失毕部的一名突厥人,这次也代表西突厥,来大唐朝拜。 最后两人分别是吐谷浑的慕容信、以及一名南诏人。 比栗毒道:“听说薛将军在两个时辰内,射杀了六十九只猎物,叔父觉得我能不能做到?” 闰婆道:“他射完六十九只,就将弓箭折断了,估计能超七十只,据说天可汗曾偷偷狩猎过一次,便是七十只。” 瞥了他一眼,道:“你就别想了,你虽是我回纥第一勇士,比唐人就差得远了,明日争取压过李窟哥,我就满意了。” 比栗毒笑了笑,道:“您说的也是,孩儿去歇息了。” 回到屋中后,比栗毒取出自己的弯弓,轻轻抚摸着。 一名亲信低声道:“王子,何不趁明日机会,抽冷子射死薛仁贵?” 比栗毒扫了他一眼,冷冷道:“参赛的一共就五国,薛仁贵被杀,我的嫌疑最大,这不是找死吗?” 亲信忙低下头,不做声了。 次日清晨,禁苑处已摆好了营帐,和上次一样,大唐小队和各国小队分别一个营帐。 大唐营帐中,只听一阵阵咀嚼声,薛仁贵五人都在沉默的进食,谁也不说话,氛围凝重的可怕。 随着鼓声响起,众将纷纷离开大营,开始喂马。 二次鼓声响起,众人牵马来到营台前,每人马鞍上的箭袋中,装着颜色各异的箭矢。 李治大手一挥,大鼓手槌鼓,号手吹号。 鼓号声中,众人已策马扬鞭,朝林中奔去,身后跟着二十名计数骑手。 李治心情十分放松,坐在椅子上,和诸国使节有说有笑。 一刻钟后,有骑手报信,第一个突破十只猎物的竟是苏烈。 正当李治以为薛仁贵又要玩一手隐藏不报时,薛仁贵的骑手也来报信,薛仁贵突破十只猎物。 李治心中一动,暗道:“看来薛仁贵已用上全力,难道苏定方的射术还在他之上?” …… 禁苑参与狩猎大赛的大唐官员多是武将,文官则比较少。 狄仁杰便并未参加,而是在家中陪着妻儿。 去年十二月,李治召任雅相入京。 任雅相来京时,顺便把狄仁杰的妻儿都带到长安。 狄仁杰找李进、卢承庆、高有道几人借了些钱,再加上一年俸禄,在城南买了座破旧的四合小院。 总算在长安落了户。 一家人正坐着吃饭时,狄顺跑了进来,小声道:“阿郎,大理寺衙役求见,说有桩大事,让您去瞧瞧。”狄仁杰放下碗筷,霍然起身。 杨氏急忙拉住他,道:“去年在并州过年,你也忙公务,今年来长安,你还是忙公务,难道长安城也离不开你吗?” 狄仁杰忙迟疑了一下,朝狄顺问道:“可说是什么事吗?” 狄顺道:“听说是象州的司法参军,派人给大理寺送来公文,说象州发生离奇凶杀案,那位参军觉得不对劲,可能与使节团有关,所以才传消息入京。” 狄仁杰心中一惊,朝妻子道:“可能发生了大事,我必须去一趟。”快步离去。 杨氏追到门口,朝着他背影喊道:“记得回来,我等着你用晚膳!” “知道了。”狄仁杰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夕阳西下,暮色降临,气温越来越低。 此时狩猎已持续一个半时辰,前五名都是大唐将领,苏定方依然领先,薛仁贵排第二。 苏定方名声原本就不比薛仁贵小,他能压薛仁贵一头,群臣和外国使节都不觉吃惊。 只有李治微微有些疑惑。 因为薛仁贵的成绩不如去年。 这时,王伏胜忽然来到李治身边,低声道:“陛下,甘露殿内侍来通传,狄少卿请您去一趟甘露殿。” 李治皱了皱眉,道:“可知是什么事吗?” 王伏胜道:“并未提及,不过瞧他模样,非常紧急。” “知道了。” 李治转头朝越王李贞道:“八兄,这里你帮朕主持一下,朕离开一会。” 李贞点头道:“陛下尽管去,这里交给臣便是。” 众使节见皇帝离开,都微微吃惊,相互间低声窃语。 半个时辰后,随着鼓声响起,狩猎结束。 唐队大营。 尉迟恭一进营帐,便朝程知节问:“老程,你射了多少只?” 程知节正坐在椅子上喝水,咕噜咕噜了几口,才说道:“刚过四十,黑郎,你呢?” 尉迟恭也过去喝了口水,笑道:“四十五只。”四顾一看,问道:“怎么就你一人,他们还没回营?” 说话间,苏定方从外面走了进来。 尉迟恭忙问:“苏烈,你猎了多少?” 苏定方道:“六十五。”他情绪不太高,因为薛仁贵去年就射了六十九只,还是放水的情况下。 他以为自己输了。 尉迟恭嘿了一声,给他竖了个大拇指,继续站在门口,等着薛仁贵和李勣。 等了好一会,也不见两人回来,直到尉迟恭想出去瞧瞧时,才见两人并肩进入大营。 尉迟恭忙问:“薛礼,你猎了多少只猎物,还是六十九吗?” “在下只猎了六十三只。”薛仁贵回答。 尉迟恭大笑道:“苏烈,是你赢了!” 苏定方也有些诧异,抬头望着薛仁贵。 “薛将军,你不会故意相让吧?” 薛仁贵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李勣忽然道:“他被人射了冷箭,难以专注狩猎。” 众人听到此话,都是一愣。 尉迟恭勃然大怒,骂道:“小妇养的,敢对我大唐将领射冷箭,活得不耐烦了,是谁干的,乃公去撕了他!” 薛仁贵道:“我并未看清那人。从箭的颜色看,是契丹李窟哥的箭。” 尉迟恭大步就要离开营帐,去把李窟哥揪过来问清楚。 程知节急忙拉住他,道:“黑郎,别急,在猎林内,谁都有可能捡到其他人的箭。” 尉迟恭性子虽莽,却并非笨人,寻思:“李窟哥平白无故,怎会杀薛仁贵,莫非有人想挑动大唐与契丹冲突?” 当即站住。 程知节朝薛仁贵道:“薛将军,你当时为何不向圣人禀告此事?” 李勣道:“是老夫的主意。薛将军追那人时,正好碰到老夫,老夫也看到那人影子,虽未看清,但绝不是李窟哥。” 尉迟恭看了他一眼,道:“那是谁?” 李勣眯着眼道:“除李窟哥外,谁都有可能。” 尉迟恭想了想,朝薛仁贵问:“薛将军,那些狩猎的胡人中,可有人与你有仇?” 薛仁贵沉声道:“真要说起来,也就突厥人与我有仇。” 苏定方忽然道:“回纥人也很可疑,薛将军被任命为燕然都护府,管的就是铁勒九姓。” 薛仁贵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李勣捻须道:“无论如何,未确定是谁之前,都先沉住气,否则闹大此事,这些部落人人自危,反而有可能造成叛乱。” 程知节道:“再商议也无用,先禀告陛下再说。” 话音刚落,外面响起召集的鼓声。 (本章完) 第167章 武皇后的请求 第167章 武皇后的请求 薛仁贵五人一起离开大营,来到宾客台前,朝高台看去,却发现李治的座位上空空如也。 李贞上前几步,朗声道:“陛下有事暂且离开,由孤主持剩下之事,刘相,还是您来公布结果吧。” 刘仁轨答应一声。 狩猎结果毫无悬念,前五名被大唐包揽,比栗毒也只狩猎到了三十八只猎物。 李窟哥发挥失常,上次狩猎四十多只,这次竟只有三十六只。 霎时间,尉迟恭对李窟哥又多了几分怀疑,朝李勣低声道:“你真的肯定不会是李窟哥?” 李勣道:“从衣服来看,应该不是,不过他若里面穿另一件外衣,那也说不准。” 不一会,统计结果出来,大唐以极大优势获胜。 李贞命人取来猎物,架在火堆上,举办簇火会。 李勣几人和李贞喝了杯酒后,便要离开营帐。 李贞忙道:“几位将军是今日功臣,定要与大家痛饮几杯,为何要离开?” 程知节沉声道:“越王殿下,我等还有要事,需面见陛下,失陪。” …… “你说象州发生命案?”甘露殿内,李治站在阶下,朝狄仁杰问道。 狄仁杰道:“是的,就在不久前,象州司法参军传来消息,象州境内,一连发生三起凶案。” “有三起?”李治动容。 狄仁杰道:“这三起案子,发生在象州东、西、南三个方向。每个案子都有三到五人受害,尸体有个共同点,头颅都被人砸烂,衣服被脱光。” 李治沉吟道:“头颅被砸烂,说明凶手不希望他们的身份被认出来。” 狄仁杰道:“臣也是这样想的。象州司法参军经过查验后,发现这些人虽死在不同地方,死亡时间却是一致的。” “他们是被人同时杀死的?”李治目光闪动。 狄仁杰点点头,道:“根据臣推断,三起凶杀案其实是一起,只不过尸体被人分开,不让人知道死亡人数。” 案犯不让人知道死者身份,又想隐藏死亡人数,其目的很明显了。 “狄卿,说出你的结论!” 狄仁杰道:“据臣推断,死的是一个使节团,凶犯假扮成使节团成员,混入长安,图谋不轨!” 李治凝视着他,道:“查出是哪个使节团了吗?” 狄仁杰道:“从使节团经过象州来看,必定是来自南蛮的一支使节团。臣去鸿胪寺问过,与死亡人数吻合的使节团,只有一个。” “谁?” “南诏使节团!” 南诏是六诏之一,国名蒙舍诏,因地处六诏之南,大唐称呼其为南诏。 李治心中一凛,南诏使节团正是此次参加狩猎的五国之一。 “伏胜,狩猎比赛结束了吗?”他抬头问。 王伏胜道:“回陛下,已过了酉时,应该出结果了。” 李治沉声道:“传旨,让内领卫立刻控制住南诏使节团,暗中动手,拘押起来,听候发落。” 王伏胜正要领命出去,一名内侍快步进来。 “陛下,参加狩猎的五位大将军都在殿外求见。” 李治看了狄仁杰一眼,走到案后坐下,朝内侍道:“请五位大将军进来吧。” 少顷,李勣五人一起进入大殿,朝李治下拜行礼。 李治抬手道:“众卿不必多礼,不知狩猎是否取胜?” 尉迟恭道:“回陛下,我大唐取得大胜!” 李治又道:“那狩猎过程中,可发生意外之事?” 李勣等人听完都吃了一惊,心想皇帝怎么会知道? 尉迟恭道:“陛下,薛将军被人射了支冷箭,也不知是哪国鼠辈所为!” 李治急忙朝薛仁贵看了过去,问道:“薛卿,你可受伤?” 薛仁贵拱手道:“幸得陛下鸿福,臣听到破空声后,及时躲过。” 李勣道:“陛下,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李治缓缓道:“狄卿,还是你来告诉几位大将军吧。” 狄仁杰领了命,将南诏使团在象州被杀、假使团冒充入京的事告诉了众人。 众人听完后,都暗暗吃惊。 他们心中都有怀疑的人,比如突厥人、契丹人、铁勒人,却唯独没有人怀疑过南诏人。 尉迟恭瞥了李勣一眼,暗道:“还是这老小子沉得住气,我无论如何猜不到是南诏人动的手,倘若闹大,只会让幕后之人得逞。” 李勣道:“陛下,此事应该是吐蕃策划,只有他们有能力和动机,截杀南诏使节团!” 李治点点头,道:“和朕所想一致!” 苏定方道:“陛下,可以正制奇,公布此事,让各国知道吐蕃人的阴谋,便能收拢人心。” 李治同意了苏定方的意见。 王及善带领内领卫,很快便将南诏使节团所有人抓捕,有几人试图反抗,也被就地格杀。 狄仁杰当天晚上又没有回家吃饭,连夜将南诏使节团审问一番。 虽然几个头目很硬气,其他成员中还是找到一个突破口,供认不讳。 他们果然是吐蕃人,向薛仁贵射冷箭的也是他们。 正月初四,薛仁贵和狄仁杰一起去鸿胪寺,将此事情况,详细告诉了诸国使节。 得知吐蕃人的行为后,不仅五诏国、天竺国、诸羌惊怒,连比栗毒、李窟哥也暗暗恼火。 李窟哥怒声道:“吐蕃鼠辈猖獗,竟敢陷害我契丹,还请薛将军转告天可汗,只要唐军讨伐吐蕃,我契丹一定派军助战!” 突厥使节道:“我突厥也愿助战!” 其他五诏国、天竺国也纷纷嚷嚷,希望跟随大唐,联合各国,一起消灭吐蕃。最积极的是吐蕃周围的国家。 他们都想着消灭吐蕃后,不仅能解除危险,还能分到一块肉吃。 宾就女王站起身,道:“诸位不必心急,相信天可汗自有决断,我等只需拥护天可汗,听从调令即可。” 薛仁贵抬了抬手,朗声道:“诸位回国之后,都可做好备战准备,防备吐蕃攻击。我大唐若要攻打吐蕃,定会通知各位!” 诸国使节纷纷出声答应了。 大年初四,唐朝官员们去年的执政考评,也都出了结果。 因吏部被查过一次,新上任的吏部官员都非常谨慎小心。 结果造成考评难度直线上升,很多人的考评成绩都不如去年,不少人还因此降级。 李治对这结果,却非常满意。 以前吏部考评一片大好,仿佛大部分官员都是清官好官,德行高尚,这不过是粉饰太平罢了。 只有找出问题,正视问题,才能解决问题。 所以他对吏部官员下旨嘉奖,鼓励他们保持这种务实作风。 这天夜里,李治忙了一天,来到立政殿,洗漱之后,拥着武媚娘躺在床上。 一番云雨之后,武媚娘靠在他胸膛上,低声道:“陛下,妾身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李治轻抚她的秀发,笑道:“说吧,什么事?” 武媚娘轻轻道:“您能不能把郭孝慎调回长安?” 李治听到郭孝慎这个名字后,心中一动。 郭孝慎是武媚娘的妹夫。 武氏一共有三女,长女武顺,二女武媚娘、三女武如意。 当初武媚娘被赶到感业寺时,杨夫人被武家兄弟赶出府邸,又因牵挂女儿,大病一场。 当时武顺不在长安,便是武如意一直照顾着病重母亲。 那时她还只有十五岁。 她不仅要照顾母亲,还到处求亲族朋友,希望给感业寺的姊姊捎一点东西,通个消息。 武媚娘在感业寺的经历极为遭罪。 因她不愿剃发,又无亲族捎东西进寺,打点上下,遭到全寺尼姑刁难。 幸得武如意打通太原郭氏人脉,给她送了几件首饰。 武媚娘利用这些首饰,买通几名小尼姑,后来又利用小尼姑,搭上一名千牛卫,才得以将一首情诗,送到李治手中。 所以在武媚娘心中,非常珍爱武如意这个小妹。 武如意为了报恩,后来嫁给了太原郭氏的郭孝慎。 武媚娘与长孙无忌争斗时,郭家的立场颇为暧昧。 为了不让武如意在郭家的处境尴尬,武媚娘便将郭孝慎调出长安,好让妹妹远离是非之地。 如今尘埃落定,她想让妹妹回来,也很正常。 令李治意外的是武媚娘的态度。 郭孝慎只是个七品小官,以武媚娘皇后的权势,只要随便朝许敬宗、李义府打个招呼,都能轻易调他入京。 五品以下官员的升调,可直接由政事堂决议,不必通过皇帝。 换句话说,武媚娘可以在李治不知情的情况下,就将郭孝慎调回来。 可她却并未这样做,而是向李治求情。 这显然是在向李治表态,她以后会谨守本分,不会主动干涉前朝之事。 李治见她在朝好的方向转变,心中也很满意,微笑道:“我没记错的话,郭孝慎在平州担任司法参军吧?” 武媚娘柔声道:“陛下记得一点不错。” 李治想了想,道:“那就调他入京,在大理寺担任寺丞吧。” 武媚娘嫣然一笑,道:“多谢陛下。” 翻过身子,整个人跨坐在李治身上,长长的秀发落在李治头上,神情魅惑,似乎想来个女上男下。 李治抖擞精神,将她翻身压下,又开始了新一轮激战。 次日清晨,武媚娘命人从私库之中,挑选出一些东西,准备派人送到武府。 张多海忽然来到外殿,说道:“殿下,柳城郡夫人入宫求见。” 武媚娘道:“请她进来吧。” 不一会,武顺穿着一身喜庆的粉红色长裙,来到大殿,外面披了件貂皮大氅。 她一进殿,便开始脱衣服,笑道:“还得是你这里暖和,外面可把我冻死了。” 武媚娘将手中暖炉递给她,又命人将准备送去武府的东西拿过来。 “就知道你心急,赏赐的东西已经帮你准备好了。” 武顺侧头看了一眼,见一共有四箱子珠宝器物。 这不仅仅是命妇的赏赐,还有武媚娘从自己私库拿出来,补贴给家中一年用度的。 武顺眼睛都开始发光了,陪笑道“我可不是为这些来的,是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武媚娘道:“是为小妹的事吧?” 武顺见她知道,拍手道:“我就说嘛,果然是你安排小妹回京的,母亲还不信。” 武媚娘嘱咐道:“她若到家,立刻带她入宫来见我。” 武顺笑道:“知道了,那我走了。”屈身行了一礼后,命随从带着满满四箱珠宝,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21号有个主编推,大家可以点点投资,到时能白嫖些点币! (本章完) 第168章 武家三妹 第168章 武家三妹 正日放了七天假,假日之后,官员们各自归衙,开始了节后的忙碌。 各地都督们都开始返回驻地,裴行俭去了安西,薛仁贵前往燕然都护府。 苏定方也有了新职位,同时担任瀚海都护府大都护、以及兼任营州都督。 瀚海都护府管的是东突厥,因其暂时还算老实,苏定方便去营州坐镇,监视朝鲜半岛的三个国家。 原来的营州都督程名振,被调为安州都督。 李治让苏定方兼任营州都督,也是为了震慑高句丽和百济。 自从大唐消灭西突厥后,这两个国家就撤军回来,一直盯着大唐,生怕大唐打过去。 李治如今的战略,是让河北休养生息,自然不会再攻打高句丽。 那么这两个国家发现后,肯定又会去打百济。 所以李治让苏定方坐镇营州,就是为了给他们施加压力,让他们不敢动手。 李治并不打算帮新罗,但也不希望高句丽吞并新罗。维持三国争霸的局面,挺好的。 王玄策也带领使节团前往天竺。 他只向李治提了一个要求,希望让蒋师仁继续给他当副使。 因为这次需要从西域绕过去,所以他走的很早,初四下午就带着大唐使节团,和各国使节团一起西行。 李治连续忙碌几天后,才终于得了些清闲。 这天上午,他先去温泉宫泡了个温泉,下午才回长安。 到了晚上,他来到立政殿陪武媚娘用膳。 饭间,一阵嘹亮的婴儿啼哭声响起。 发出哭声的是李显。 原来李治刚才吃饭时,李显一直盯着李治的饭碗,夹菜时,小脑袋还会一动一动的跟随。 正常来说,小婴儿三五个月,才会对大人吃的东西感兴趣。 李显刚出生不久,竟也对李治吃的东西好奇,令李治非常意外。 李治便把李显抱在身上,吃东西时,故意夹菜,假装给他吃,逗的他小嘴嚼空气时,再把菜塞入自己嘴巴。 没玩一会,李显就哭了起来。 武媚娘接过大哭的李显,细声哄着他,抬头嗔了李治一眼。 “陛下,您怎么也像个孩子。” “你不觉得显儿很奇怪吗,这么小就开始馋大人的食物。”李治给自己找了个理由。 武媚娘道:“小孩子都会有些不一样的地方,陛下还记得贤儿小时候,三个月就会叫耶耶了吗?” 李治转头看向李贤,只见他正在保傅喂食下吃莺桃玲珑羹。 小家伙只需要张嘴就行,所以一边吃着,一边四顾张望,见李治看向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李治摸了摸他的头,笑道:“是啊,贤儿以后长大了,一定很聪明。” 前几日天气不好,今日难得出了个大太阳,李治便和武媚娘带着两个婴儿,在秋谧园闲逛。 正逛到一片亭子时,忽见高安公主和义阳公主从另一条路走了过来。 两女快步过来,朝李治和武媚娘见安。 一群人便坐在园中的亭子里,说着闲话。 高安公主见李显小小的,很是可爱,朝李治道:“耶耶,儿能抱一下七郎吗?” 李治笑道:“那你抱一下,小心些便是。” 高安公主道:“儿一定小心。”过去将李显抱在怀里,亲了亲他的小脸。 两名保傅蹲在左右,伸手接在下面,防止李显掉下。 李治毕竟还有公务要忙,坐了一会,便起身离开了。 来到立政殿时,桌案上已堆积了不少诰书,大部分都已勾阅,需要李治处理的只有几本。 李治很快全部处理完毕,来到偏殿,四顾一看,高有道五人正在专心的阅览公文,动作已非常熟练了。 元万顷最先注意到李治,赶忙起身,拱手道:“微臣拜见陛下。” 其余人也赶忙跟着起身见礼。 李治靠在桌案上,抬手道:“都不必多礼,朕过来是嘱咐你们一件事,以后有任何关于修建宫殿庙宇的诰书,都不要勾阅,拿给朕批复。” 五人领命答应了。 后宫,武媚娘见李治离开后,便带着李显、李贤返回立政殿。 正日时,京城命妇们,也都会给皇后送上拜年的请帖。 武媚娘一般都会全部审阅完,绝不遗漏一封。正当她阅览一封拜帖时,张多海忽然来报,欣喜的道:“殿下,柳城郡夫人入宫了,还带着三娘子。” 武媚娘眼中闪过一道喜悦的光芒,站起身,快步来到殿门口。 没一会,只见武顺和一名年轻女子走了过来。 那女子与武媚娘有五分神似,只是骨骼更加纤弱一些,秀目粉靥,柳腰态。 走近后,那女子双目微红,似要扑入武媚娘怀里,最后忍住,敛衽一礼。 “妾身拜见皇后殿下。” 武媚娘快步过去,将她扶起,握着她双手,凝视了她一会,道:“小妹,当初阿姊把你夫郎贬出长安,你不怪阿姊吧?” 武如意微笑道:“阿姊是为夫郎好,我都知道的。” 武媚娘微微一笑,拉着她手进入屋中。 武顺跟在后面,笑道:“小妹,大姊没骗你吧,你二姊就念着你,我来时,她可从来不会出来迎接。” 武如意笑道:“那是因为我小,两位姊姊都关照我。” 武媚娘哼道:“你年纪虽小,却比你那位大姊可靠多了。” 武顺叹道:“哎,这个家没法过了。” 武如意见两位姊姊相互打趣,并不因身份而疏远,心中十分欢喜,掩嘴一笑。 三女进入屋中,两人坐在榻上,武如意则搬一张椅子,坐在两位姊姊中间。 武媚娘命保傅将李贤、李显都抱出来,认一认小姨娘。 李显只瞪着大眼睛瞧着,根本还不会认人。 李贤虽能开口,却只会几个词,教了他半天,他也只知道“娘娘、娘娘”的叫,却不会喊“姨姨”。 武媚娘说道:“弘儿去崇文馆读书了,等他回来,再让他和你见礼。” 武如意感叹道:“真羡慕阿姊,有这么多孩子。” 武媚娘柳眉一皱,道:“你嫁入郭府也有三年多了,怎么没有一点动静?是郭孝慎待你不好?” 武如意急忙摆手:“不,不,他待我很好,是我自己不争气。” 武顺一脸郑重的道:“小妹,要不让媚娘给你派个御医瞧瞧吧,这种事可不能忌医。” 武媚娘道:“那好办,你们离开时我传旨,让秦御医跟着去武府,悄悄替小妹诊治。” 武如意红着脸,低声道:“那就多谢二姊了。” 武媚娘向武如意问起在并州的生活情况,武如意一一答了。 武顺忽然道:“对了,媚娘,萧嗣业今日来咱们家恭贺元日,还带了不少礼物。” 武媚娘脸一沉,瞪了她一眼,似乎在说:“你怎么能让萧府的人进府?” 武顺苦着脸道:“我也不想啊,是郭郎子把他们请进来的。” 武如意忙道:“阿姊,那位萧尚书是来赔罪的,态度恳切。夫君说了,他与萧氏其他族人不同,当初并未反对您立后的事。” 武媚娘道:“罢了,既然你夫君出面调和,也不能驳他面子,以后萧尚书再来,以客礼相待。” 武如意喜道:“多谢阿姊。” 武媚娘带着妹妹到自己私库,给她挑选了很多奇珍异宝,另外还有些求子的贡品。 “如意,你可以多去大慈恩寺求子,那是陛下传旨敕建的寺庙,得天眷顾,又有玄奘法师主持,颇为灵验。” 武如意答应一声。 “小妹以后一定常去。” 武如意是个知书达理的人,她觉得身为皇后妹妹,更不能骄纵,提出去向郑贵妃几位嫔妃请安。 武媚娘微笑道:“去吧,徐充容和你一样喜爱诗词,你们应该会有很多话可以说。” 待武如意离开后,武媚娘将武顺带到里屋,说道:“阿姊,萧嗣业之事,还需谨慎。” 武顺愣道:“你还是信不过他?” 武媚娘侧头看着她,道:“萧氏家大业大,又曾是皇族出身,你以为仅凭萧嗣业一人,就能改变整个家族的态度吗?” “那倒也是。”武顺点头。 武媚娘道:“陛下现在对萧嗣业很信任,咱们可以与他打交道,不过要把他和萧氏区分开来。” 武顺道:“我知道了。” 一个时辰后,武如意回到立政殿,到了申时,李弘也从崇文馆回来。 众人一起用了晚膳后,武家姐妹离开了皇宫。 (本章完) 第169章 萧氏家主 第169章 萧氏家主 一月下旬,春寒料峭,气候依旧寒冷。 萧府的后书房之中,空气却仿佛比室外更冷冽一些。 屋中坐着两个人。 一个是萧锐。 另一人四十多岁,五官还算俊朗,却留着一把粗犷的大胡子,一派武者模样,正是萧氏家主萧嗣业。 “驸马,你可知道自己错哪里了吗?”萧嗣业语气沉重的问道。 萧锐同样沉着一张脸,道:“不知。” 大家族中,往往容易出现一些奇怪的现象。 比如萧嗣业年纪比萧锐大,又担任族长,然而他的辈分却比萧锐小一辈,要称呼他为族叔。 这其实都要怪萧瑀,他死的时候不知怎么想的,不把族长传给儿子,却让萧嗣业接任族长。 结果便是,萧锐依附长孙无忌后,加官进爵,无论辈分还是官爵,都在萧嗣业之上。 萧嗣业在族中的地位变得很尴尬,说话根本不管用,族人都听萧锐的。 萧嗣业便自请领兵在外,不再管家族中的糟心事。 萧氏也一直由萧锐掌舵。 这次萧嗣业活捉贺鲁,被李治封了县侯,崔敦礼又举荐他为兵部尚书。 他个人威望大涨,萧氏族人这才重新认了他这个族长,把主张跟随长孙无忌的萧锐踢了下去。 萧嗣业问起近来萧氏情况,得知萧锐做的那些事后,顿时气炸了肺,把他喊到书房中一顿数落。 萧锐原本身为萧氏掌舵人,被萧嗣业夺了权,本就不爽,如今又被他一个小辈教训,更加不服气。 萧嗣业严厉道:“你不知道?长孙无忌罢官之后,你便带着萧氏上窜下跳,陛下若不是看在长公主份上,早就收拾你了。” 萧锐冷冷道:“我也是为萧氏利益谋划。” 萧嗣业怒道:“你带着萧氏跟陛下作对,也叫为了萧氏?长孙无忌的下场,你看不到吗?” 萧锐抬头望着他,道:“难道就什么也不做,任凭世族被打压?” 萧嗣业低吼道:“陛下如何打压萧氏了,就因长孙无忌倒台?你看似在为家族谋划,其实是在毁了萧氏!” 萧锐铁青着脸,一言不发。 萧嗣业道:“你好好想想,你父亲当初为何让我接任族长吧!”霍然起身,拂袖离开屋子。 在长安城中,江南世家之中,除兰陵萧氏外,势力最大的是吴郡陆氏、琅琊王氏、吴郡顾氏。 这三家也只是勉强混的好一点。 自开唐以来,除了萧氏外,其他三家入朝为官者,寥寥无几,无可奈何之下,只能转而经商。 他们的想法很简单,先积累财富,再用财富打通人脉,转化为权力。 故而这三家都有丰厚的财富积累。 萧嗣业找上这三家家主,分别一番长谈后,又来到门下省,拜访新上任的门下侍郎辛茂将。 辛茂将作为如今世家大族中的唯一宰相,又长期待在京城。 萧嗣业想在皇帝心中改善世族的处境,就必须向他请教一番。 来到辛茂将的办公房,只见这位新宰相正跪坐在一张矮几前喝茶,烟雾缭绕的,显得非常悠哉。 “啊,萧尚书来了,快快请坐。”辛茂将伸手招呼道。 萧嗣业在辛茂将对面的蹑席上盘腿坐下,笑道:“萧某最近拜访了很多世家官员,大多死气沉沉,也只有辛相身上,还能看到一丝朝气。” 辛茂将笑道:“萧尚书见笑了,老夫本就是个闲人,唯一的优点就是心宽,不把事装心里。” 萧嗣业感叹道:“民间隐士,想做到这一点很容易,然而身在庙堂,还能有如此心态,唯辛公一人耳。” 辛茂将笑道:“萧尚书这般夸赞老夫,可是有事相求?” 萧嗣业拱手道:“确实想向您请教一番。” 辛茂将用茶夹子勾起茶壶,给萧嗣业倒了杯热腾腾的茶,缓缓道:“萧尚书请用茶。” 萧嗣业举起杯子,先闭着眼睛闻了闻,道:“茶香醇厚,又藏着一股苦味,醒神提脑,似乎是福州的方山露芽?” 辛茂将微笑道:“正是去年陛下赐给老夫的方山露芽。” 待萧嗣业一杯茶喝完,辛茂将才问道:“萧尚书想了解什么?” 萧嗣业道:“我听人说,两省最近通过一份诰书,允许普通商人,开采燕山都护府的石炭矿。” 辛茂将道:“确有此事。” 萧嗣业道:“河东开采石炭矿之事,我也略有所耳闻,不知是哪位大臣向陛下提议此事?” 辛茂将低声道:“是陛下的主意。” 萧嗣业目光灼灼的道:“我若牵头说服江南世族,让他们手中的商社积极响应陛下政策,辛相以为可否?”辛茂将看了他一眼,缓缓道:“萧尚书若能做成此事,解陛下心中之忧,陛下自然欢喜。” 萧嗣业听出辛茂将话中有话,问道:“辛相可否直言?” 辛茂将道:“你可明白陛下为何颁布此政策。” 萧嗣业心中一紧,问:“为何?” 辛茂将缓缓起身,走到角落,提了一个小羊皮袋过来,袋中正是石炭。 “萧尚书用过石炭吗?” 萧嗣业道:“这东西比木炭好用,就是有点味儿重。” 辛茂将缓缓道:“以我观之,陛下想用石炭取代木炭,做燃火之主料,从而恢复秦岭山脉的山川林木。” 萧嗣业道:“我也听说了,陛下已经下旨,禁止砍伐秦岭之木建园。” 辛茂将道:“石炭要想取代木炭,价格就必须低,要想价格低,产量要跟上。另外还有一点,不能被人控制价格。” 萧嗣业悚然一惊。 凭江南世族的实力,完全能垄断石炭经营,以他们的作风,到时肯定会提高价格,谋取暴利。 真到那个局面,萧嗣业就是好心办坏事,反而会被皇帝责怪。 他深吸一口气,拱手道:“多谢辛相指点。” 辛茂将感叹道:“我知萧尚书急于改善世族境遇,但有时候,操之过急,反易犯错呐!” 萧嗣业凛然道:“萧某明白了。” 便在这时,一名兵部文吏求见,竟是来找萧嗣业的。 那文吏进屋后,朝萧嗣业道:“萧尚书,凉州送来紧急军情,您快过去瞧瞧吧。” 萧嗣业点点头,告别了辛茂将。 他刚来到兵部,一名官员便递过来一份急奏,道:“萧尚书,六百里加急。” 萧嗣业打开一看,脸色大变,快步离开兵部,来到甘露殿,通传之后,被请入偏殿等候。 李治正在禁苑练习骑射,得到消息后来到甘露殿,召萧嗣业入殿觐见。 “萧卿,何事如此紧急?”他问。 萧嗣业递上公文,道:“陛下,凉州急奏,吐蕃十二月突袭天竺,已攻陷天竺全境。” 李治微微皱眉,道:“这么快?” 从王伏胜手中接过公文,摊开一瞧,看完之后,心中一沉。 正如萧嗣业所说,吐蕃去年十二月动的手,动作快的惊人,而且攻打天竺用的战术,竟跟当年的王玄策一模一样! 钦陵率领一万人马,急行军进入天竺,攻打摩揭陀国,也就是当初的戒日王朝。 钦陵也是直接打都城,三战全胜,又将支援的别国军队击败,所用战术,和当年的王玄策别无二致。 结果也差不多。 钦陵一战成名,震惊天竺各国,一个月不到,天竺各国五百多城池全部投降。 只不过王玄策获胜后回了大唐,钦陵却将天竺诸国,并入吐蕃版图。 李治深吸一口气,道:“立刻派人去追王玄策,别让他再去天竺了。” 萧嗣业领了旨,问道:“陛下,可要立刻发兵征讨吐蕃?” 李治想了想,摆手道:“时机还不成熟。” 这也没办法,天竺毕竟不与大唐接壤,想帮也帮不了。 吐蕃先发制人,就是想打乱大唐部署。 眼下还是应该按部就班,按照之前制定的计划,利用吐蕃内部的矛盾,先造成其混乱。 然后再按照苏定方的办法,一举攻破吐蕃王城。 想到此处,李治命萧嗣业退下,朝王伏胜问:“前往吐蕃的第一批密探,可出发了?” 王伏胜道:“都已出发了。一共十二人,内领府八人,司宫台和长秋台各两人,由程郎将统领。” “按照英国公的吩咐,他们先去松州行台,学一个月吐蕃语,再用假身份前往逻些城,建立暗司。” 李治点点头,道:“李公的安排很稳妥,不必太急,先学吐蕃语,才能真正融入吐蕃社会。” 王伏胜迟疑了一下,道:“陛下,李公似乎还想派一支使节团,前往吐蕃,掩护密探。” 李治先是一愣,随即摆手道:“朕既将此事交给李公负责,你们配合他就是,不必事事向朕汇报。” 王伏胜道:“是。” (本章完) 第170章 宫中二圣 第170章 宫中二圣 进入二月后,草原上已是一片葱郁之色,草木发芽,万物复苏。 在这里,天地仿佛无限宽广,让人能深切感受到自己的渺小。 薛仁贵策马狂奔,疾驰在鄂尔浑河北岸。 这里距离回纥部落牙帐只有百里,距离大唐的燕然都护府治所,也只有八十里左右。 这里是漠北最肥美的一片草原。 这里没有城池,就连燕然都护府的治所单于台,也只是一片驻军的要塞。 大唐在燕然都护府驻军只有两万,人数并不多。 主要原因是这里距离长安太远,后勤补给非常困难,难以驻扎太多人马。 薛仁贵带着数百名亲兵,向东奔驰了两个多时辰后,终于看到一片盆地,周围都是砂岩地带。 “薛都护,弟兄们就是在那片地区,发现过黑石头。”薛仁贵身后一名将领说道。 薛仁贵大声道:“过去瞧瞧。” 一行人策马奔驰,很快来到盆地。 薛仁贵下了马,来到一片高地,四顾看了一眼后,朝身边另一名三十多岁的官员说道: “张员外郎,你们寻找石炭矿时,一般都怎么寻找?” 那官员名叫张竟,原本是河东云州一名司户参军。 因其在寻找河东石炭矿时,办事得力,找到两处炭矿,被杜正伦重用,提拔到户部担任员外郎。 张竟其实原本并不懂这些,后来得到户部命令后,积极向别人学习石炭相关的知识。 河东石炭很多,在云州地区,被本地人当做药材使用,取名乌金石。 张竟便从一些游方郎中口中,得知如何寻找乌金石,很快总结出一套自己的方法。 张竟说道:“回都护,乌金石虽藏于地下,但会有一部分裸漏在外,被称为黑苗,只要找到黑苗,下面肯定有石炭矿。” 薛仁贵一声令下,命众人开始寻找黑苗。 他这次被李治派到燕然都护府,除了威慑铁勒人外,便是寻找石炭矿。 只要是皇帝亲自交代的事,他都会一丝不苟的执行,来到燕然都护府才不到半月,便带人开始寻找石炭矿。 燕然都护府很大,一共有六个都督府,七个羁縻州,地域范围比安西都护府更大。 薛仁贵本以为找起来很不容易,一问之下,竟有将士在附近发现过黑色石头,这才带人来寻。 一个多时辰后,北边便有一名亲兵喊道:“薛将军,这边有黑石头,您过来看一下,是不是黑苗?” 薛仁贵当即朝那亲兵方向奔了过去。 距离薛仁贵两百里之外,便是回纥牙帐所在。 闰婆沉迷于长安城的繁华,在长安城流连忘返,并未返回草原。 比栗毒却比薛仁贵先两日,回到了回纥牙帐。 李治下达的旨意,已经传到了铁勒九姓部落。 他让铁勒九部,也帮忙寻找石炭矿,还说等挖掘炭矿后,对各部落也有好处。 李治毕竟不了解草原民族的特点。 在他们看来,挖矿是奴隶才会干的事,当年柔然人让突厥人挖铁矿,便是把他们当奴隶。 突厥强大后,铁勒人成为突厥人的奴隶,也被要求挖各种矿石。 所以铁勒人才联合唐人对付突厥人。 如今大唐皇帝竟然也让他们去挖矿,显然是把他们当做奴隶对待。 他们原本就有叛唐之心,如今收到这个政令后,再也忍耐不住了。 各部落酋长纷纷来到回纥,寻找比栗毒,希望他带着大家叛唐。 不料,比栗毒去了趟长安后,整个人似乎也变了,说时机不成熟,拒绝了众酋长的要求。 这日,比栗毒正带着猞猁和十几名随从,在草原上狩猎时,忽见前方尘土飞扬,数百名骑手奔来,将他给团团包围。 比栗毒马背后的猞猁似乎受了惊,一溜烟逃跑了。 比栗毒神色不变,望着带头的六名铁勒部酋长驱马靠近,淡淡道:“你们想做什么?” 一名酋长驱马靠前了几步,大声道:“比栗王子,你和闰婆一样,去了长安后,被唐人迷了心智,变成懦弱的奴隶,无法再统率我们了!” 比栗毒盯着他,道:“伏昆,你想取代我做大酋长吗?” 伏昆哼道:“我原本是拥戴你的,可你去了长安后,不再是以前的比栗王子了,对唐人充满畏惧,如何能带领大家?” 比栗毒叹道:“那是因为你们不清楚如今的时局。” 另一名酋长大声道:“那您就和我们说说,时局到底是怎样的?” 比栗毒道:“如今大唐正计划攻打吐蕃,只有他们两国打起来,我们才有机会壮大。” 伏昆哼道:“你说这话,不就是害怕大唐吗?” 比栗毒摇头道:“愚蠢的牦牛,永远看不到雄鹰的视角,跟你说再多也是无用。” 伏昆拔出弯刀,大声道:“勇敢的牦牛,也能杀死雪豹,懦弱的雄鹰,只会被饿死。各族勇士们,跟着我杀了比栗毒,瓜分回纥水草,然后一起攻打单于台,杀死薛仁贵!” 比栗毒忽然放声大笑。 伏昆怒道:“你笑什么?” 比栗毒嗤笑道:“伏昆,就凭你也想杀薛仁贵?你刚才说自己是勇敢的牦牛,可敢与我一战?” 伏昆微微变色,没有吱声。 比栗毒咧嘴一笑,道:“我不用武器,只用空手,你敢跟我较量吗?” 话说到这个份上,伏昆再不同意,就会受到周围人鄙夷。 这里是强者为尊的草原,只有勇士才会受人尊敬! 伏昆一言不发,弯刀斜指天际,夹紧马腹,朝比栗毒冲了过去。 两马交错时,比栗毒身子后仰,躲过一刀,随即闪电般弹起,朝伏昆扑了过去。 两人都摔下马,在地上不断翻滚着。 过了好一会,比栗毒站了起来,他脚下的伏昆已成为一具尸体。 其他五名酋长瞧见伏昆被杀后,脸色都变了,相互间交换着眼色,不知该重新拥戴比栗毒,还是将他杀死。 一名酋长勉强一笑,道:“比栗王子,我们是受伏昆蛊惑,所以才……” 比栗毒望着众人,淡淡道:“我想向几位借一样东西。” 那酋长愣道:“什么?”比栗毒咧嘴笑道:“我需要你们的人头,来安大唐皇帝的心。” 那酋长拔出弯刀,怒道:“勇士们,都跟着我……” 一语未毕,忽见大地震动,远处扬起一片尘土。 众人抬头一看,远处奔来数千骑兵,正是回纥部的军队。 一只猞猁奔行在骑兵后面,仿佛在草上飞驰一般。 …… “哗啦”一声,一只浑圆修长的腿伸出水面,如象牙一样晶莹剔透,五根脚趾如削葱一样白嫩柔滑。 武媚娘伸手轻轻揉搓着大腿,她正在沐浴。 每天武媚娘都要沐浴一次,有时是早上,有时是晚上,每次浴桶中洒着不同的瓣。 所以她就算不用胭脂水粉,身上总带着一层淡淡的幽香。 现在才刚过卯时,天还是黑的。 武媚娘有时会起的特别早,她天生精力就比一般人旺盛,只要睡醒了就不愿再闭眼。 一场沐浴耗费了一个多时辰,直到听到李弘在外面读书的声音,她才起身穿衣服。 甘露殿那边派内侍来传来消息,说皇帝早上会过来用早膳。 武媚娘当即命人传膳,坐在梳妆台前,开始细心化妆。 正化到一半时,又有内侍过来传消息,说皇帝要接见大臣,不过来了。 这是常有的事,武媚娘也不生气,随口问道:“这么早,是哪位大臣入宫面圣?” 那内侍道:“是兵部萧尚书。” 武媚娘凤眉一皱,只要听到“萧”这个字,她就会感到一阵不适。 “知道是什么事吗?”她随口问道。 内侍道:“奴不知。” 武媚娘不再开口,那内侍知趣的告退了。 一母三子开始用早膳,李贤已经能吃些大人的东西了,李显则还需要喝奶。 膳后,李弘去崇文馆上学,李贤和李显也被抱下去了。 武媚娘朝张多海看了一眼。 张多海立刻明白她的意思,快步离开立政殿,去甘露殿打听消息去了。 别的大臣一大清早面见皇帝,武媚娘可以不理会,但她对萧氏有一种天然警惕,总担心萧淑妃在暗中谋划着回宫。 半个多时辰后,张多海回来了,脸上带着微笑。 “殿下,不必担心,是燕然都护府的薛将军,派人传来消息。” 武媚娘正在案前练习素描,抬也不抬的问道:“哦,平阳郡公传来什么消息了?” 张多海凑近几步,笑道:“薛将军已经发现了一处石炭矿,听说范围非常大,比并州的几个石炭矿都要大。” 武媚娘点点头,道:“他办事果然得力。” 张多海又道:“另外,铁勒九姓叛乱,被闰婆的侄子平定,杀了叛乱的六部首领,人头献给燕然都护府。陛下很满意,在萧尚书提议下,给那胡人册封了男爵。” 武媚娘道:“看来回纥对我大唐还是忠心的。” 张多海笑道:“那可是相当忠心,各国酋长都离开了长安,只有闰婆还留在咱们长安呢。” 武媚娘摇头道:“此人并非一个合格首领,他侄子平定叛乱,在族中威望大涨,他就不担心吗?” 张多海笑道:“殿下,您忘了吗?陛下已颁布旨意,羁縻州府更换首领,需得我大唐同意,不能自行任命报备了。” 武媚娘点头道:“那倒也是。” 上午,武媚娘去掖廷宫巡视了一圈。 这是她当上皇后的常例。 她会将表现优秀的宫人,释放出来,调到太极宫,从而调动她们做事的积极性。 这次被释放的宫人中,有个六十多岁的老宫人,竟是前隋的宫人,伺候过隋文帝和独孤皇后。 武媚娘知李治喜欢前史,指不定哪天就会和她谈论隋文帝。 她便向那老宫人询问起隋文帝和独孤皇后的事。 一问之下,武媚娘倒对独孤皇后多了几分兴趣。 这位皇后权力欲很强,积极参与朝政,而且也是个能生的,为隋文帝生了十个孩子,五儿五女。 武媚娘听完后,甚至有些羡慕独孤皇后。 因为隋文帝对独孤皇后独宠了四十多年,后宫只有几名低级嫔妃,且都不得宠。 不过转念想到长孙皇后,她又觉得自己还算好的,毕竟太宗有三十多个女人。 那老宫人笑道:“文献皇后和殿下您一样,将后宫治理的井井有条,当时宫中之人,都把她和文帝并称为‘二圣’呢。” 武媚娘听到“二圣”这个称呼,眸中闪过一道亮光,微笑道:“吾可比不上那位文献皇后。” 老宫人察言观色,微笑道:“您说的哪里话,在老奴看来,文献皇后气量远不及您,在这后宫之中,谁不敬服您,心中也都把您当做圣人了。” 武媚娘面色一沉,斥责道:“此话以后不可再提。” 老宫人吓了一跳,跪在地上,叩首求饶。 武媚娘摆手道:“罢了,你退下吧。” 张多海挥了挥手,让其他人也退下,朝武媚娘低声道:“殿下,二圣这个称呼挺好啊,您为何不喜欢呢?” 武媚娘扫了他一眼,淡淡道:“那吾问你,陛下听到后,会有何反应?” 张多海想了想,道:“应该会询问缘故吧。” 武媚娘道:“陛下若知道这二圣称呼来自文献皇后,会不会觉得,吾想学文献皇后一样,插手朝政呢?” 张多海脸色大变,急忙掌了自己两嘴,道:“是臣多嘴了。” 武媚娘挥手道:“退下吧。” 待张多海离去后,武媚娘凝望着虚空,怔怔出神。 她心中忽然有些委屈,为何隋文帝能够允许文献皇后插手朝政,李治却如此防备着自己呢? (本章完) 第171章 洹水杜氏 第171章 洹水杜氏 平康坊,史府外。 一支驼队正在整装待发,队伍里装满了大唐的茶叶、丝绸、陶瓷,只要能运送到康国,便能暴赚一笔。 “父亲,您真的要走了吗?再住几天吧?”沙姬依依不舍的道。 康那哈哈一笑,道:“女儿,再住下去我都要舍不得离开长安了。明年吧,国王一定会再派我出使大唐,到时候又能见面了。” 目光转向一旁的史三郎,拍了拍他肩膀。 “贤婿,以后你的商队来了康国,直接让他们来我府邸,我亲自帮你卖掉货物,至少能多卖三成。” 史三郎拱手道:“多谢岳丈。” 康那握着他手,笑道:“你我之间,何必见外。” 其实当初史三郎把沙姬拐走时,他恨不得剁了史三郎,还请了一队雇佣兵追击,只可惜没追回来。 谁知事态突然变化,强大的西突厥突然就被大唐给灭了。 康国国王便开始挑选合适的使节,出使大唐。 康那也去竞选使节。 他告诉国王,他女婿是大唐贵族,在长安城很有人脉。 结果国王竟真的任命他为使节,还给他升了爵位。 康那带着使节团来到长安,很快打听到史三郎的住所。 来到史府一看,顿时被这座豪华的府邸给惊住了。 原本还怀疑史三郎这小子是个假冒的贵族,如今看来是弄反了,他肯定是一个落寞的大贵族后裔! 史三郎对康那的到来,也十分热情,邀请整个使节团住在他家,悉心款待。 沙姬见到父亲后,也尽说史三郎好话,还说史三郎与大唐皇帝最宠幸的臣子狄仁杰熟识。 康那态度发生一百八十度转弯,对这个女婿喜欢的不得了,也想凭着他的关系,垄断康国大使的肥差。 驼队很快准备完毕,康那与史三郎热情的拥抱了一下后,便踏上了返回康国的旅程。 沙姬与史三郎回到大厅后,见丈夫在换衣服,问道:“夫君,您要出门吗?” 史三郎道:“是啊,去户部别选瞧瞧情况,这可是个大商机,我可不能错过了。” 沙姬皱眉道:“不就是一堆黑石头吗?能有多大商机,我觉得还是组建商队,往返长安与康国吧。有父亲帮忙,一定能畅通无阻。” 史三郎肃然道:“你别忘了我的身份,我可不是只知赚钱的商人。这件事是为国家出力,为圣人分忧,我身为世族后裔,怎能抽身事外?” 沙姬心中一凛,忙道:“是妾身忘了你高贵的血统,你莫要生气。” 史三郎拍了拍她的手,道:“没什么,里坊那么多邻居污蔑我,说我只是个混血胡人,你却还能相信我,我已经很感激了。” 沙姬恨声道:“他们是在嫉妒你,这种人我见的多了!” 史三郎抱了抱她,道:“好了,我要去为圣人效力了,你在家等我。”转身离开了史府。 最近燕然都护府不断传回消息,说发现很多石炭矿。 朝廷已经下旨,允许商人联合开采石矿,只不过其中条文细则,史三郎还不太了解。 所以这几天他经常前往户部别院,询问情况。 六部别院都在一起,位于光禄坊之中。 户部别院外,已经多了很多商人,都是闻着商机,过来打听情况的。 史三郎见几名商人围在墙角,正在听一名胖商人唾沫直飞的说着什么,快步赶了过去。 只听那胖商道:“……远是远了点,但我听一个朋友说,那边的石炭矿非常多,只要能占上一片开采,肯定能赚大钱!” 有人问:“有运货路线吗?” 胖商道:“当然有,还不止一条。一条是走夏州,一条走麟州,也没多远。” 长安城北面是关内道,过了最北面的阴山,便是燕然都护府。又有人问:“听说有一段路是沙漠,好走过去吗?” 史三郎听到这,目光一亮。 对于有过穿越西域经历的他来说,沙漠根本构不成问题。 胖商道:“走麟州沙漠比较多,不过路线短一些,夏州那条路沙漠很少,路线长一些,看你怎么选。” 史三郎问道:“请问要怎么才能获得开采资格?” 胖商看了他一眼,道:“朝廷的意思是让我们先结商社,然后考核我们资格,考核通过,就下发开采公验,大家合伙负责一片矿区。” 史三郎暗暗点头。 难怪这胖商如此积极为其他人讲解,他应该是想找人结社。 有人忽然问:“听说江南很多商社也来参加,他们背后可都是江南世族,只怕会跟咱们抢!” 胖商哼道:“这里又不是江南,江南世族又如何,他们还能一口气都吃下去?” 有人担忧道:“听说燕然都护府有很多铁勒人,凶蛮的紧,咱们去那里采矿,他们会不会为劫掠咱们?” 史三郎大声道:“不必怕,燕然都护是薛仁贵大将军,有他坐镇,胡人还敢怎的?” 他亲眼见过唐军,对唐军充满信心。 胖商笑道:“说得好,本人杜隆,有意结一个商社,不知可有人愿意跟杜某一起干?” 史三郎见他知道这么多,在朝中一定有关系,而且他还姓杜,很可能是京兆世族。 “杜掌柜,我加入你的商社。”他说。 不远处的大街上,卢承庆穿着一身常服,朝身边的杜正伦道:“杜兄,那位是你族中子弟吧?” 杜正伦笑道:“一个偏房侄子,书读不进去,就能耍一耍嘴皮子,让卢兄见笑了。” 卢承庆点点头,道:“这些商人们如此积极响应,咱们可要把下面的细务做好,别让人走了歪路子,影响到陛下的大计。” 杜正伦知道他指的是江南世族门下那些商社,哼了一声,道:“卢兄放心,我会盯着他们。” 两人又看了一阵后,有文吏过来通知,说皇帝召见两人。 两人赶忙坐马车返回户部,换上衣服,朝甘露殿而去。 通传之后,来到正殿,殿内除李治外,还有兵部尚书萧嗣业。 叙礼毕,李治才说明召他们过来的原因。 原来兵部传来消息,薛仁贵又发现一处石炭矿。 “两位爱卿,不知户部可已经征召到足够的商人开采?”李治问道。 卢承庆忙道:“回陛下,商人们都非常踊跃的响应朝廷政策,只是路程遥远,可能招募矿工需要一些时间。” 李治道:“你可以告诉商人,让他们去雇佣草原上的铁勒人,给他们报酬,看他们是否愿意采矿。” 卢承庆微微一惊,道:“陛下,那些胡人以放牧为生计,只怕不会答应。” 李治道:“且试上一试,也许会与我们所想的不同。” 卢承庆拱手道:“臣遵旨。” 萧嗣业忽然道:“陛下,可不可以让军队也负责一两处石炭矿,然后售卖商人,这样也能省一笔粮饷。” 李治抬手道:“不可,军队不能与商人接触,否则会出大问题。” 萧嗣业忙道:“陛下说的是,臣失言了。” 李治与几名大臣商议完毕,便离开了甘露殿,朝后宫而去。 (本章完) 第172章 又到金榜题名时 第172章 又到金榜题名时 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 到了二月,参加科举的学子们,又汇聚在长安城。 因为去年科举取仕的人数增加了一倍,天下各地的读书人都受到鼓励,奋发读书。 而且因上次取仕时,不再是世族垄断,就连状元都是湖州寒门,寒门学子们自然趋之若鹜。 世族子弟们也不敢再玩忽懈怠,不能指望着凭家族关系进通榜,这一年也开始发奋起来。 各种原因下,这次参加科举的人数,再创新高。 长安城的邸店已经住不下人了,连马厩都挤满了人,只好借住到寺庙之中。 高有道所在的寺庙,就被各地学子们住满了,寺庙和尚们借着收租金,也发了一笔横财。 自从这帮学子住进来,高有道便没了安宁,几乎天天都有慕名而来的学子拜访。 高有道无可奈何,只好借住到卢照邻家里去了。 这日清晨,高有道与卢照邻用膳之后,一起并肩朝着朱雀门而去。 卢照邻道:“高兄,话说前头,我不是嫌弃你,只是不太明白,你干嘛不学狄兄一样,在城南置一座宅子,你钱不够的话,我可以借你。” 高有道笑道:“还不是图个方便,城南买宅子,每日上衙就要多走小半个时辰的路,我和狄兄又不一样,需要到甘露殿上衙,可不能迟到了。” 卢照邻道:“那倒也是,那这样吧,你以后就常住我家,东院反正平日也没人住。” 高有道忙道:“多谢卢兄好意,这就不必了。” 卢照邻转头看着他,道:“你跟我还客气什么,再说了,我叔父也很欣赏你,是不是有什么其他原因?” 高有道正要开口回答,忽然瞥见大街角落站着一个人,立刻就停下了脚步。 “高兄,你怎么了?”卢照邻奇道,顺着他目光一看,只见街角站着一名女子。 卢照邻认出是杜蓉,拍了拍他肩膀,笑道:“人家找你呢,快过去吧,我先去弘文馆等你。” 高有道走到街角,见杜蓉眼眶微红,神色憔悴,忙问:“杜娘子,你怎么了?” 杜蓉低下头,搅动着手指,低声道:“你说我遇到了麻烦,就、就……” 高有道接口道:“你若是遇到什么麻烦事,尽管跟我说。” 杜蓉鼻子一酸,抽抽搭搭的道:“兄长得知圣人准许杜门科举后,就开始发奋苦读,说要凭真本事再中状元,可是……” 高有道道:“怎么?” 杜蓉道:“从一月中旬开始,家里就常出现怪事,隔壁住了两户新人家,左边一户夜夜吵架,右边一户晚上更吵,‘砰砰砰’的,也不知在敲打什么,兄长根本无法专心读书。” “后来兄长借住到寺庙,晚上还是有人在他隔壁吵闹,兄长过去让他们安静,他们就跟兄长吵起来,兄长已经被折磨的快疯了。” 高有道沉声道:“看来有人想阻碍你兄长中举。” 杜蓉急道:“婶母也是这样说的,兄长最近脾气越来越暴躁,再这样下去,肯定考不中!” 高有道沉默不语。 杜蓉见他表情,忽然哭出声来。 “我、我知道你当年也因类似的事,没能中举,而且就是我们杜氏所害,现在让你帮忙,实在有些不知羞耻,我、我向你赔罪了……” 跪在地上,朝他不住叩首。 高有道急忙将她扶了起来,叹道:“你不必如此,当年之事与你无关,也与杜复无关。这件事交给我,我会帮你查清楚。” 进入二月后,朝堂的政务不再像一月那般忙碌,基本上申时中牌时分,就能处理完毕。 高有道与卢照邻、杜易简处理完今日公务后,一起离开皇宫。 出朱雀门后,杜易简笑道:“卢兄,高兄,我带你们去认识个人,此人应该是今年最有希望中状元的了。” 卢照邻奇道:“是谁?” 杜易简道:“郭孝恪的儿子,郭待封。此人极有才学,善于雄辩,我认识的人之中,也只有高兄能和他相比!” 卢照邻笑道:“如此人杰,倒要结识一番。” 高有道忽然道:“在下还有些私事要处理,恐不能奉陪。” 杜易简道:“无妨,你去忙你的吧,改日我再介绍你们认识也是一样。” 高有道告别两人,信步朝着大理寺而去。 到了大理寺外,通报一声后,跟着一名衙役来到了狄仁杰的少卿衙。 狄仁杰放下手中案宗,笑道:“今日是什么风,把高兄吹了过来。” 高有道道:“狄兄,我想请你帮个忙。” 狄仁杰正色道:“高兄请讲。” 高有道遂将杜复的事与狄仁杰说了。 狄仁杰沉吟片刻,说道:“这显然是有人想影响他科举,杜府中人可有什么怀疑的人吗?” 高有道道:“杜门得罪的人太多了,他们很难锁定嫌疑人。” 狄仁杰道:“那好,这件事我记下了,等我查清楚后,就派人告诉你。” 狄仁杰查的很快,第二天下午,高有道刚回到菩提寺,门外便有一名小厮等着他。 “高校书,我家阿郎查清楚了,杜复两家邻居,都是一个叫杜隆的人所派。” 高有道皱眉道:“也姓杜?” 狄顺嘻嘻一笑,道:“我家阿郎说了,不是京兆杜氏的杜,而是洹水杜氏的杜。”高有道心中一惊,暗道:“莫非是杜正伦在背后指使?”拱手道:“还请小郎替我多谢你家阿郎。” 狄顺笑道:“您客气了。”拱手告辞了。 次日,高有道照常去甘露殿偏殿上衙。 午时鼓声一响,他便大步离开偏殿,朝着户部公廨而去。 来到户部衙署之外,正要进去时,身后忽然有人抓住他肩膀。 高有道转头一看,拉住他的是卢照邻,旁边还有杜易简。 两人都一脸担忧的望着他。 高有道皱眉道:“你们怎么在这?” 杜易简哼道:“我们才要问你,整个上午都心事重重的模样,现在又急匆匆来到户部,你想做什么?” 高有道没有吭声。 卢照邻沉声道:“高兄,你什么都瞒着我们,是不是不把我们两个当朋友?” 高有道叹道:“我想找杜侍郎。” 这时不少户部官员从里面走了出来,两人拉着高有道离开尚书省,来到都水监衙署旁边。 杜易简忙问:“你找杜正伦做什么?” 高有道便将杜复的事跟两人说了。 杜易简惊愕道:“杜门如此害你,你为何还要管他们的闲事?” 卢照邻微微一笑,打趣道:“杜兄,高兄可不是为了杜复,你忘了经常跟着他的那个小娘子了?” 杜易简暧昧一笑,道:“明白了,原来是为了红颜知己。” 高有道顿时有些尴尬,道:“好了,我已经跟你们说了,我得去找杜侍郎问个清楚。” “慢来。”卢照邻拉住他,正色道:“如果真是杜正伦所为,你找他又有什么用?” 杜易简叹道:“不错,人家是正四品,咱们只是九品,虽然经常能看到圣人,毕竟跟人家差得远。” 高有道皱眉道:“他这种行为本来就不对,我劝阻于他,有何不可?” “他若是不听呢?”杜易简反问。 高有道沉声道:“那我就向御史台揭发他。” 卢照邻沉声道:“高兄,杜侍郎正在帮圣人办石炭矿的事,圣眷正隆,你这时跟他作对,可不明智。” 高有道道:“圣眷正隆,就可以违法乱纪吗?两位兄台,就算此事与杜门无关,我也会一管到底。我曾经就受过类似不公正的事,我无法对同样的事,视若无睹!” 卢照邻凝视他片刻,道:“好,那我也舍命陪君子了,不过你还是先去见我叔父一面为好。” 高有道愣道:“卢尚书?” 卢照邻道:“不错,他与杜侍郎私交极好,由他出面,这事应该能比较平和的解决。” 高有道拱手道:“那就有劳卢兄了。” …… 杜隆来到书房后,见杜正伦脸色阴沉,心中暗叫不好,拱手道:“从叔父,我来了。” 杜正伦正低着头看着一幅画作,并不抬头,道:“最近都干什么了?” 杜隆陪笑道:“侄儿一直听您的吩咐,正在组织商人们,前往漠北开采石炭矿啊。” 杜正伦淡淡道:“你是不是还想邀请杜复一起去啊?” 杜隆脸色大变,陪笑道:“从叔父,这从何说起?” 杜正伦抬起头,冷冷盯着他,道:“就从你派人干扰杜复参加科举说起!” 杜隆额头开始冒汗,跪在地上,低着头,道:“我只是想替阿兄报仇。” 当初洹水杜氏与京兆杜氏在马球场起冲突,死了几个人,其中一人正是杜隆的亲兄长。 杜正伦冷哼道:“京兆杜氏都已经在长安除名了,何必还揪着过去的事不放?” 杜隆抬起头,道:“那杜复才学不低,若让他中了状元,东山再起,也不是没有可能!” 杜正伦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杜隆道:“侄儿行事也有分寸,只让他考不上科举,也没打算拿他怎么样,从叔父何必维护他?” 杜正伦道:“你这点破事,我本来也懒得管。不过人家杜氏找上了高有道,高有道管上这事了。” 杜隆错愕道:“高有道不是被杜氏整过吗?为何还帮他们?” 杜正伦道:“我派人打听过,高有道可能是看上了杜氏女。” 杜隆哼了一声,道:“高有道不过九品校书郎,从叔父您又何必怕他?” 杜正伦瞪眼道:“老夫自然不怕高有道,可他找上卢公来说情,老夫还能怎么办?幸好这事没闹大,你赶紧收手吧。” 杜隆低着头道:“侄儿知道了。” 杜正伦缓缓道:“你好好把心思放在石炭矿上,这事圣人非常重视,你若能办好,我会安排你四弟进国子监读书。” 杜隆精神一振,拱手道:“从叔父放心,侄儿一定办好此事!” (本章完) 第173章 这个驸马朕不满意 第173章 这个驸马朕不满意 二月初,李治继续开始了他的科举改革。 这次改革的地方不多,只有三点。 第一,他将明算科的地位提高,取仕人数提高到跟明经科一个等级。 第二,所有学科都增加骑马射箭这一项,标准不高,只要能骑马奔驰、三十步射中标靶就行。 这对尚武的大唐学子来说,根本不成问题,国子监就有骑马射箭的科目,大唐文人尚武之风很浓,个个都拉的开弓。 第三点,李治将科举名额又扩充了一榜,这一榜并不直接授官,而是授予流外官。 同时,降低流外官入品的难度,比如流外一等进九品的难度,变得和九品升八品差不多。 简单来说,李治提高了吏员的地位,将官吏之间逐渐形成的界限,再次抹去,官吏不再分家。 这三点改动影响并不小,尤其是降低流外官入品的难度,会造成每年新增官员数量增多。 这也意味着门荫入仕的名额再次降低。 然而李治权威日浓,朝堂上只有零星几道反对声,宰相们要么拥护,要么不吭声,改革得以顺利通过。 这次的主考官,李治任命徐孝德担任。 二月十二日,科举如期举行。 经过三日考试后,并未出现任何意外。 到了二月二十日,主考官们已经将考卷批阅完毕,上呈给李治。 李治瞧见状元名字后,不由愣了一下,摇头笑了笑,却也没有修改,直接给予批复。 很快,通过的榜单回到吏部。 到了二月二十二日下午,吏部别院之外,已经聚满了等待看榜的考生。 情景与去年几乎一模一样, 高有道坐在茶棚,望着周围拥挤的人群,回想起去年金榜题名时,心中不胜唏嘘。 他这次是陪着郑鸣玉来的。 这一个月来,他每天晚上都辅导郑鸣玉的课业,两人虽无师徒之名,却已有师徒之实。 便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道惊喜的声音。 “高兄,你也来了?” 高有道抬头一看,来者赫然是杜易简。 他旁边站着名英武俊朗的郎君。 高有道在杜易简介绍下,曾见过那人,知道他是名将郭孝恪的儿子,郭待封。 杜易简最近和郭待封走的很近,显然是陪他一起来的。 高有道拱手道:“杜兄,郭兄。” 两人也拱手还礼。 郭待封鼻子高挺,嘴唇很薄,身上自带一股傲气,这可能是因为他父亲的缘故。 郭待封目光紧紧盯着通榜方向,看得出他心里很紧张,不过他却很沉得住气,并没有走过去看。 便在这时,有人惊呼道:“揭榜了!” 高有道抬头看去。 果不其然,一名吏部官员拿着一张榜单走了出来,周围还有很多文吏,帮他分开人群。 不一会,榜单便被贴到了南墙之上,人群都朝着南墙挤了过去。 高有道忽然有些担心郑鸣玉,担心他身子太瘦小,别被人挤摔倒了。 他侧头看了一眼郭待封,发现此人竟还能够沉得住气,没有过去看榜,这让他很佩服。 去年这个时候,他可做不到郭待封这么冷静。 杜易简笑道:“郭兄,你不去看榜吗?” 郭待封微微一笑,忽然深吸了一口长气,大声喊道:“新科状元,可是郭氏子?” 这一声竟将吵吵嚷嚷的众学子声音,都给压下去了。 很快有人喊道:“头甲正是郭氏子,郭待封!” 郭待封眼中闪过一道异样的神采,朝杜易简笑道:“现在不用过去看了。” 高有道望着此人自信的神态,心中也不由感叹:“难怪杜易简对此人如此推崇,果然不凡!” 便在这时,一道瘦小的身影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朝高有道大喊道:“高先生,我中了,我中了!”正是郑鸣玉。 高有道微微一笑,拱手道:“恭喜了。” 郭待封目视着高有道,道:“今日郭某金榜题名,想在清风楼摆酒设宴庆贺,不知高校书、以及这位小郎君,可愿赏脸?” 高有道拱手道:“恭敬不如从命。” 郑鸣玉见他答应了,也拱手同意了。 郭待封的朋友很多,除了杜易简外,他还邀请了四名高中进士的学子。 再加上高有道二人,八人一起来到平康坊清风楼,在二楼包了一间屋子,举杯对饮。 酒过三巡,郭待封微有醉意。 一名进士举杯笑道:“郭兄,以你之文武全才,将来定能继承令尊之雄风,沙场建功,名留青史!” 郭待封举杯道:“多谢沈兄吉言。” 另一名进士笑道:“如今我大唐猛将如云,苏定方将军和薛仁贵将军一东一西,只怕不等郭兄上战场,四方蛮夷皆已臣服!” 郭待封忽然嗤笑一声。 那进士愣道:“郭兄,在下说错话了吗?” 郭待封拱手道:“在下并非笑话王兄,而是笑那薛礼。” 高有道听到此话,脸色一沉,难以再保持沉默了。 “郭兄,薛将军屡立大功,有何可笑之处?” 郭待封抬了抬下巴,道:“薛礼不过运势好,在我看来,他无法与苏定方将军、李勣将军相提并论。” 高有道朗声道:“薛将军在吐谷浑击败吐蕃,后来又在陇右咽城一战,大败突厥,斩首三万,怎能算运势好?” 郭待封昂然道:“薛礼能击败吐蕃,凭的是出其不意,吐蕃人并不知道他的存在,这是朝廷的谋略,他不过执行罢了。无论换做谁,都能打赢这一仗。” 顿了一下,又道:“至于咽城一战,他能打胜,凭的也是唐军强大的战力。他取胜后坑杀降卒,足见其是个不懂兵事的莽夫。”高有道一拍桌案,霍然起身,道:“郭兄若这样说,这顿宴在下可吃不下了,告辞。” 转身大步离去。 郑鸣玉斜了郭待封一眼,哼了一声,跟着离开。 …… “他真这么说的?”公主府内,新城公主吃惊的问。 家令道:“奴看的清楚,听的也清楚,公主,咱们这位新科状元,可不是一般的人呐!” 新城公主又问:“确定他没有婚配?” 家令道:“绝对没有,奴调查的很清楚,也并未与人订婚。郭待封常对朋友说,突厥不灭,绝不娶妻!” 新城公主欣喜道:“果然是个有志气的健儿。眼下突厥已灭,他也可以成婚了。” 家令笑道:“您说的一点不错。” 新城公主笑道:“我这就进宫去和姊姊说。” 那家令忙道:“公主,常山公主的性子您该了解啊,最近您请了多少世家名流、青年俊杰入府,她也没一个瞧得满意的,说了只怕也无用。” 新城公主皱眉:“那你说该怎么办?” 家令轻轻道:“常山公主年纪大了,只怕已有心理负担,害怕谈到婚事,您应该去找陛下,直接帮她定下来才行。” 新城公主想了想,道:“有理,那我去找兄长。” 入宫之后,新城公主来到甘露殿,内侍却告诉她,皇帝去了薰风殿。 新城公主沿着千步廊来到薰风殿,刚到门口,便听到里面传来舞乐之声。 王伏胜正在殿门口跟一名内侍交代着什么,瞧见她到来,快步迎了过来,微笑道:“公主,您是来求见陛下的吗?” 新城公主点点头,探头朝殿内看了一眼,问道:“大监,兄长什么时候喜欢歌舞了?” 王伏胜笑道:“这是骠国上贡来的几名舞姬,贵妃娘子调教一番,又从众艺台挑选了几名舞姬,组建成一支舞队,亲自创作了一首舞曲,献给陛下呢。” 新城公主道:“那您别通传了,我直接进去便是,免得扰了兄长雅兴。” 王伏胜笑道:“也好。” 新城公主迈着步子进入大殿。 只见殿内一共九名女子正在献舞,都穿着轻薄浅短的纱衣,赤着雪白的双足,将美好身段展露无疑。 中间领舞之人赫然是郑贵妃。 她是唯一穿着宽袖的,头上点着牡丹钿,浅笑晏晏,双眸勾魂,肢体摆动间,有如一只翩翩蝴蝶, 新城公主看了半晌,都有些看痴了,心想:“改日要请贵妃姊姊教我这曲子,郎君回来后,我也跳给他看。” 过了好半晌,舞曲跳到最后,郑贵妃旋转摆动间,拿着一只白玉酒杯,已飘然来到李治身边,递上酒杯。 李治接过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顺势将郑贵妃拉到怀里,正要俯首亲吻时,眼角忽然瞟见新城公主。 他咳了一声,坐直了身,道:“新城来了啊。” 郑贵妃转头一看,见新城公主正望着两人,从李治怀里起身,嫣然笑道:“陛下,妾身去更衣了。” 朝新城公主点点头,带着舞队从角门离开了。 新城公主来到李治旁边坐下,倒了杯酒,递了过来,笑道:“新城搅了兄长好事,特向兄长赔罪。” 李治接过酒饮了,问道:“你忽然来找兄长,又是为你家驸马而来的吗?” 新城公主嘀咕道:“郎君来信说,在鲁成县过的很好,帮百姓们开渠修路,似乎比在长安还痛快呢,哪用得着我关心。” 李治神色一动,问道:“他修渠开路的民力,可是招募的民间百姓?” 新城公主道:“是啊,他说百姓都抢着干呢,还有邻县百姓过来,争着接工,一年不到,鲁成县周边的路有四条翻修,又新挖两条渠。以往一年时间,修两条路都不容易。” 李治点点头,道:“那就难怪沧州考功郎给他评了一个‘上下’。” 新城公主喜道:“郎君得了上下吗?兄长,那他是不是能回长安了?” 李治道:“他的任期有四年,你急什么。不过他这个‘上下’很难得,今年考评特别难,各道州县有‘上下’评级的只有十几人罢了。这说明他在鲁成县办事很尽心。” 唐朝官员考评很重德行,而德行的一个衡量标准,就是民间的风评。 只要踏实为百姓做事的,自然能得到百姓爱戴。 尤其是鲁成县还是试点县,户部允许他们多留一部分税收,当做雇佣民力的经费,由官府钱雇佣百姓们干活。 只要官员不贪污,百姓们自然喜欢。 新城公主听李治夸奖驸马,正暗暗偷笑,忽然猛地一惊,道:“啊,差点忘了正事。” 李治笑道:“你既然不是为驸马,那就一定是为你姊姊了。” 新城公主笑道:“猜对了,兄长,阿姊的大婚,可得抓紧了。我瞧着今年的新科驸马郭待封不错,您何不为阿姊赐婚?” 李治皱了皱眉,问道:“她同意了吗?” 新城公主叹道:“阿姊那性子,您就算把天上文曲星带到她面前,她也不会答应,这事只能您来做主了。” 李治道:“不急,她才二十出头,让她自己选,郭待封也未必是良配,你可以陪她多去街上逛逛,只要她瞧见谁了,对方也同意,我就给她赐婚。” 新城公主嘟囔道:“您当年怎么不由着我挑选呢?” 李治笑道:“你的婚事是先帝安排的,可怪不到我头上。” 新城公主撇了撇嘴,道:“那好吧,我带她去瞧瞧郭待封好了。” 李治皱眉道:“你怎么就盯住一个郭待封,这次科举中举的进士可不少。” 新城公主笑道:“您不知道,那郭待封去看榜时,竟不直接看……”将郭待封看榜情景说了。 “您说此人是不是与众不同?”她期待的问。 李治面无表情道:“只能说他很自信,然而一个人过于自信,有时候是会坏事的。” 新城公主觑着他表情,小声道:“兄长,您是不是不喜欢郭待封?” 李治道:“朕又没见过他,怎谈得上喜不喜欢。只不过一个人的品性才干,需要慢慢观察,不能只听其言,还要观其行。” 新城公主点点脑袋,道:“那我去找阿姊了。” 李治摆手道:“去吧。” (本章完) 第174章 郑氏做媒 第174章 郑氏做媒 郑贵妃换好衣服后,来到正殿,却已经看不到李治的人影了。 一名宫人低声道:“娘子,刚才有户部官员求见,圣人去处理政务去了,还说给您留了一件礼物。” “礼物?” 郑贵妃微微一愣,目光转向李治刚才坐过的桌案,只见案上摆放着一支圆头朱木笔。 郑贵妃走过去拿在手中,才瞧出这是一支装饰笔,上面刻着两个“四四方方”的小字,文昌。 “这是文昌笔?”郑贵妃讶道。 那宫人笑道:“正是呢,张大监说了,这是梓潼郡刺史进贡的文昌笔,由七曲山祠祝和十多名法师一起开光,福泽深厚,圣人赐给您,当做小郎君的庆贺之礼。” 唐朝主文运的福星有文曲星和文昌星,又有文昌帝君梓潼神为文曲星化身的说法。 文昌笔便代表着受文昌帝君祝福,有文运亨通之寓意。 郑贵妃道:“小郎君庆贺?” 另一名内侍笑道:“圣人刚才说了,鸣玉小郎君科举高中啦!” 郑贵妃大喜,将文昌笔紧紧握在手中,朝着虚空中的文昌帝君祷告着。 祷告完毕,她吩咐了几名宫人,让她们将文昌笔好好装饰一番,系上带子,好挂在身上。 随即她伸开双手,吩咐道:“沐浴。” 刚才她跳舞出了身汗,若不是怕李治久等,就要立刻沐浴的,如今皇帝既然离开,她自然要清洗一番。 几名宫人上前伺候她脱衣服,又有人去采摘园子里刚开的各种瓣。 正当郑贵妃在一个大的雕浴盆里洗浴时,宫人来报,说她祖母和母亲都进了宫,正在长乐门外等候。 郑贵妃心知两位长辈是为郑鸣玉而来。 因二人并无诰命在身,郑贵妃命贴身的掌宫女官前往立政殿,向皇后请一道入宫门禁,然后再去领人过来。 郑贵妃知道两人过来还要一会时间,又洗浴片刻,才起身擦拭身体。 郑贵妃换好衣服后,来到寝殿,命人在香炉中点上“茵墀香”,又让人将最新上贡的春茶饼备好。 又过了半个时辰,卢老夫人和王氏都穿着得体的盛装,一起来到薰风殿,向郑贵妃见礼。 郑贵妃抬手道:“免礼。”屏退了所有下人,又让人关好门,向两位长辈行了晚辈礼。 两人赶忙上去拉住她手,不让她屈身。 卢老夫人笑呵呵的道:“莺儿,鸣玉的事你可知道了?” 郑贵妃微笑道:“知道了,陛下还给我送了一份贺礼。” 拿起桌上装饰好的文昌笔,道:“这是梓潼刺史上供的文昌笔,由祠祝和法师们开光过,拿去给鸣玉带着吧,让他注意些,此物蕴着福分,莫要弄丢了。” 卢老夫人伸双手,小心翼翼的接过,郑重的道:“如此宝贝,就算他自个弄丢了,这宝贝也不能丢。” 王氏笑道:“圣人真是有心,竟然连鸣玉这么点小事都记着呢。” 此话言外之意,自然是郑贵妃在宫中颇为受宠了。 郑贵妃自家人知道自家事,皇帝最宠爱的还是皇后,自己是比不过的,这些话也没必要告诉家人。 “鸣玉既然中榜,他与卢氏的婚事,还要有劳老祖母挂心了。” 王夫人听到此话,脸色微微有些不自然。这桩婚事并未遂她的心意,同时也让她在府中的地位,降低了一些。 卢老夫人笑眯眯的道:“殿下放心,此事老身一定办的妥当。” 郑贵妃拍了拍手,命宫人们进来,为两人看茶。 茶毕,卢老夫人笑道:“这次鸣玉能中榜,多亏了那位高校书,若不是他整晚整晚的教鸣玉,也未必能挂榜。” 王夫人忙道:“说的正是呢,鸣玉不喜欢家里请的那些先生,就爱听高先生讲经史。” 郑贵妃轻叹道:“那高校书可是陛下身边的御用文人,竟肯如此费心帮鸣玉,咱们可得好好回报人家。” 卢老夫人笑道:“听婉君那孩子说,高校书似乎也有中意人,只是一直未提亲。” 郑贵妃诧异道:“婉君怎会知道这种事?” 卢老夫人道:“是听照邻说的。” 郑贵妃点点头,道:“不知高校书看中哪家的大家闺秀,咱们可能帮衬一二?” 卢老夫人笑道:“就是杜氏那位小县君,城阳公主的女儿。” 郑贵妃讶道:“杜蓉那孩子?” 卢老夫人笑道:“可不是吗?” 王夫人忽然道:“听说高校书与杜氏有些恩怨,怎会看上杜氏女,也不知照邻说的是不是真的。” 卢老夫人看了她一眼,道:“照邻与高校书一起在弘文馆当值,怎会说错呢?” 王夫人低着头,道:“那也是。” 郑贵妃想了想,道:“如果真是如此,他两人的姻缘,只怕还要有些波折。这事我们可以从中穿针引线,也算回报高校书的人情。” 王夫人微笑道:“那我回去后,就去杜府拜访,帮高校书做个媒人。” 祖母孙三女又说了一阵闲话,到了未时左右,卢老夫人和王氏一起告退离开。 王夫人回家之后,命人备好一份厚礼,立刻就要前往杜府。 不过转念一想,杜氏的老宅早已被江南陆氏给买下,如今也不知搬到了何处。 只好先派人去打听一番。 到了酉时后,才打听清楚,原来杜氏搬到了城南大业坊。此时临近宵禁,王氏只好等明日再去拜访。 大业坊内,东街一间二进小院,只听一阵“噼里啪啦”声,却是杜复正在大厅砸东西。 里屋内,杜充的夫人韦氏,正抱着杜蓉,轻轻安慰道:“别怕,别怕。” 话音刚落,便听到外面传来杜复的怒吼声:“一定是有人害我,一定是有人害我!” “啪!”又有一件陶瓷被砸了。 杜复其实科举考中了,然而他却宁愿自己没有中。 这次的科举比以往多了一榜,前两榜的进士可以授予官职,最后一榜的进士,授予文吏。 杜复身为永徽三年的科举状元,这次别说前三甲,竟只考上第三榜的文吏,这对他来说,是一种极大的羞辱! 忽听“砰”的一声,杜复像一只蛮牛一样推门冲了进来,恶狠狠的望着杜蓉。 韦氏紧紧抱着杜蓉,朝儿子喊道:“你既考上三榜,好好当个吏员,将来也有升品之日,何必在家里发脾气?” 杜复仿佛没听到她的话一样,朝杜蓉怒喊道:“一定是高有道在害我,你为什么要去找他?” 杜蓉争辩道:“我找过他之后,左右邻居都搬走了,明明是高郎君帮了咱们,怎么可能害你!” 杜复怒道:“我不信他会这么好心,他只是换了一种方式,想用这种更狠的方法羞辱我!” 杜蓉顿时呜呜哭了起来。 韦氏泣声道:“蓉儿,你别留在这里了,这孽障已经疯了。你快去找你母亲吧,不用顾念杜氏了,这个家保不住了。” 杜复见两女抱在一起痛哭,怔了怔,忽然清醒了几分,转身离开了屋子。 到了次日,王氏来到杜府,命下人敲门之后,正是杜复开的门。 王氏微笑道:“是杜郎君啊,你母亲在家吗?我想找她说几句话。” 杜复沉着脸,道:“你找母亲何事?” 王氏勉强笑道:“这个嘛……和你堂妹有关,你母亲在家吗?若是不在,我改日再来便是。” 杜复冷冷道:“有话跟我说便是。” 王氏无可奈何,只好说道:“去年的新科状元高郎君,你应该也知道吧,我是想……让你堂妹与他……” 杜复脸色大变,打断道:“高有道休想娶我杜门之女,你给我滚!” 王氏脸色顿时变得非常难看,冷哼道:“这世上还有杜门吗?”转身上了马车。 车夫一声吆喝,驾车离去。 杜复仿佛泄了气的皮球,喘着粗气,慢慢坐在门槛上,以手遮面,低声痛哭着。 便在这时,身前传来一道声音。 “堂堂大健儿,在这哭什么?” 杜复猛地抬起头,只见身前站着一人,赫然是高有道。 杜复大怒,道:“你还敢来见我?” 高有道冷冷道:“你有什么资格,让我不敢见你?” 杜复更加愤怒,一拳朝高有道打了过去,高有道侧身躲过,反手一拳,打中杜复胸口。 杜复捂着胸口,跪在了地上。 高有道冷哼道:“这是报你们杜门当年毁我右手之仇。” 杜复猛抬起头,怒声道:“你要报仇,断我一手都可以,为何要用这种卑鄙手段?” 高有道道:“什么卑鄙手段?” 杜复厉声道:“你故意找人,将我划到三榜,借此羞辱我,难道不是吗?” 高有道俯视着他,沉默良久,道:“你若真的怀疑,为何不去大理寺、御史台举报?” “我……” “你害怕?还是你知道根本没有人害你,这就是你真实的水平,你只是不愿承认罢了。” 杜复仿佛受到重击一般,脸上露出茫然之色,双眼失去了焦虑。 高有道缓缓道:“杜如晦。” 杜复猛地惊醒,抬头道:“你说什么?” 高有道缓缓道:“你曾祖父杜如晦,年轻时比你更有才学,却因受人排挤,当了十几年县尉,你可知道?” 杜复怔怔不语,他只听说了杜如晦的光辉事迹,名列凌烟阁,受世人尊崇,并不知此事。 高有道接着道:“薛仁贵将军,三十岁时还在农里耕田,如今又怎样?” 杜复咽了一口唾沫。 高有道缓缓道:“鄙人不才,曾受你杜氏打压,自暴自弃三年多,如今又如何?” 杜复全身微微颤抖。 高有道道:“你若是个站不起来的窝囊废,就找个没人的地方,泡在酒缸里醉深梦死,别在长安城丢你曾祖父的脸,拖累你母亲和堂妹!” 说完,转身大步离去。 (本章完) 第175章 漠北商道 第175章 漠北商道 春去夏来,一晃三个月过去。 五月的太极宫,正是阳光最明媚的时候,又不会太显炎热。 承香殿外,刘充嫒站在金水河边,正在画河对面的一座宫殿。 她近来画技长进很大,尤其是素描的功夫,已经画的比李治更好了。 便在这时,远处一名宫人小跑着过来,朝她喊道:“娘子,陈王殿下来了。” 刘氏答应一声,命随身宫人收拾好东西,迈着悠闲的步子回到承香殿。 李忠正站在桌案旁边,观看她的画作,他最近越长越高了,已经超过了刘氏肩膀。 刘氏走了过去,笑道:“今日怎么得空进宫看娘?” 李忠笑道:“阿娘,儿子得了一样好东西,特意过来献给您。”说着从袖里取出一颗五颜六色的宝石,递给了刘氏。 刘氏伸手接过,在手中把玩了片刻,随手放在一边,道:“不是跟你说过吗?玩物丧志。” 李忠笑道:“孩儿自己不玩,献给阿娘,就不算玩物丧志了?” 刘氏被噎了一下,没好气道:“我不要,这东西一定是从西域胡商手中买的,也不知了多少钱?你知道我最不爱浪费!” 李忠笑道:“阿娘猜错了,这东西不是西域宝石,而是漠北七彩石,没西域宝石那般昂贵。” 刘氏奇道:“漠北的宝石?” 李忠道:“阿娘不知道吗?最近长安有很多商队,往返漠北讶。” 刘氏道:“不是都去西域吗?怎么突然去了漠北?” 掌宫女官雨珠道:“娘子,前几日奴婢不是跟您说了吗?圣人允许商人在漠北开石炭矿。” 刘氏一拍额头,道:“啊,好像确实听你提过,只不过,不是运送石炭,怎么又有宝石了?” 李忠笑道:“这个问题,儿子也向先生请教过,因为商人们只买卖石炭不赚钱,顺路也买卖一些别的商品……” 将他从先生那里听来的情况,告诉了刘氏。 最开始,这些商人们确实积极响应皇帝的政策。 然而,石炭矿利润不高,还要雇佣一大批长工去漠北采矿,再加上运送的费,结果并不赚钱。 商人们永远能够嗅到商机,在利益驱使下,他们很快开始做起了别的买卖。 比如草原上有很多马匹、毛皮、宝石、铜矿。 都非常多,只要运送到长安城去卖,就能大赚一笔。 漠北草原上的铁勒人虽不收钱,却对一些非常廉价的盐、米、麦子、粟、布帛都有很大的需求。 双方各有需求,商道就这样形成了。 其实原本就有一些大胆的河东、关内商人,往返草原,做毛皮买卖,只不过风险太大,容易丢了性命。 如今大唐朝廷亲自推动石炭商道,燕然都护府的军队保驾护航,安全得到了保障。 既有利息,又没有太大风险,这买卖比西域商道强多了,自然受到很多商人追捧。 短短数月,从长安到单于台的贸易逐渐兴盛起来,沿途也多了很多茶棚、邸店。 刘氏听到此处后,奇道:“既然此事如此之好,以前怎么没有商人来往呢?” 李忠道:“可能是风险太大了吧,听苏先生说,上个多月,便有一支商队被草原马贼截杀,所有人都死光了。” 刘氏吃了一惊,道:“有这等事?” 李忠道:“阿娘别害怕,其实那些人并不是马贼,而是铁勒一个小部落假扮的,被薛将军查出来了,将参与截杀的人全部处死,酋长送到了长安,父亲已下旨秋决。” 刘氏怔怔道:“他们为何要假扮马贼呢?” 李忠皱眉道:“听先生说,他们应该也是受铁勒九大部落指使,不然没那么大胆子。” 刘氏越听越迷惑,道:“铁勒九大姓不是归附了咱们大唐吗?” 李忠道:“具体原因儿子也不清楚,苏先生只说,那些大部落希望将对外贸易控制在自己手中,否则会不利于他们的统治。” 刘氏点了点头,道:“那眼下情况稳定了吗?” 李忠笑道:“苏先生说,薛将军处理的干净果断,已经震慑住铁勒人了,他们不敢再捣乱。” 刘氏重新将刚才的宝石拿在手中,道:“这宝石就是漠北那边出产的吗?” 李忠道:“对呀,这石头比很多西域宝石都好看多了,所以儿子就想着拿给阿娘瞧瞧。” 刘氏想了想,道:“陛下开拓商道,原本是为了石炭吧?” 李忠道:“是的,苏先生说,秦岭山脉是长安城的屏障,已经被砍伐太严重了,父亲用石炭代替木炭,就是为了恢复秦岭山脉上的林木。” 刘氏道:“这些商人买卖这些宝石之类的,会不会影响到陛下的目的呢?” 李忠笑道:“应该没有,长安城最近的石炭铺子越来越多,价格也越来越低,儿子府邸也存了很多呢。” 玉珠忽然道:“奴婢听人说,石炭内有瘴气,烧用之时需得小心,否则可能会中毒。” 李忠道:“我也听人说过,长安城就有人烧石炭被毒死,户部下了榜文,说烧石炭时,需得把门窗开一条缝,不能关死。”刘氏忙道:“忠儿,那以后还是烧木炭吧,那东西听着让人不放心。” 李忠道:“儿子知道了。” 他不知忽然想到什么事,忽然笑了起来,道:“母亲,还有件趣事要告诉您。” 刘氏轻摇团扇,笑道:“什么事惹你如此发笑?” 李忠道:“不是很多商人跑到漠北挖石炭矿吗?您猜怎么着,他们挖出来后,那些铁勒人竟然用毛皮、牛羊,跟商人们换取石炭!” 殿内宫人们听完后,都噗嗤笑了起来。 刘氏惊奇道:“他们也需要石炭吗?那里不都是草原吗,还怕没东西烧?” 李忠道:“儿子一开始也奇怪,后来听苏先生说,他们过冬也不容易,平日烧的都是动物粪便,舍不得烧那些长草。” 刘氏道:“这是为何?” 玉珠拍手笑道:“奴婢知道了,他们是怕把草烧了,牲畜没东西吃了。” 李忠道:“雨珠姊姊真聪明,不过苏先生说,还有一个原因,因为他们那里的草都不禁烧。” 刘氏叹道:“那里的人守着石炭矿,竟然不知道去挖,还要买咱们的,看来蛮夷果然不太聪明。” 李忠笑道:“苏先生说,并不是他们不聪明,而是他们挖了不划算。” 刘氏道:“怎讲?” 李忠道:“他们烧炭取暖用不着太多,挖太多了也没地方处理,还影响他们放牧,到时候虽能取暖,却会被饿死。” 刘氏想了想,道:“倒也有理。” 母子俩又说了一阵闲话,李忠便告辞离开了。 他离开朱雀门时,恰好遇到一人急匆匆从横街而来,却是户部侍郎杜正伦。 杜正伦瞧见他后,过来见了礼,李忠也还了半礼。 李忠知道就是由他负责石炭矿的开采,便朝他问道:“杜侍郎,最近石炭矿开采还顺利吗?” 杜正伦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这位小亲王会突然问这个问题,迟疑了一下,道:“回殿下,一切顺利。” 李忠点了点头,上了马车,朝王府返回。 杜正伦目视他离开后,沉着一张脸朝户部而去。 没多久,他来到户部尚书卢承庆的办公房,也不寒暄,开门见山道:“卢尚书,商道出问题了。” 卢承庆微微一惊,道:“出什么问题了?” 杜正伦沉声道:“我刚刚得到消息,有些商队将石炭运送到关内道后,悄悄卖掉一大半,只运送很少的石炭来长安。” 卢承庆皱眉道:“他们为何这么做?” 杜正伦冷哼道:“当然是为了节省运费,而且关内地区石炭价格更高,他们也能多赚一笔!” 卢承庆沉吟不语。 若是普通人做出这种事,他早就知道了,然而这事还要杜正伦来告诉他,说明对方在朝中很有能量,隐藏了此事。 杜正伦道:“卢兄,这事需得立刻处理,不然众商见朝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会有更多商人效仿。” 卢承庆沉声道:“知道是谁干的吗?” 杜正伦道:“还能有谁,自然是那帮江南世族!” 卢承庆沉默了一会,道:“依你之见,该如何处理?” 杜正伦道:“立刻汇报陛下!” 卢承庆摇了摇头,道:“不,这件事汇报给陛下前,最好先去跟萧嗣业打个招呼。” 杜正伦皱眉道:“何必告诉他?” 卢承庆道:“你有所不知,萧嗣业一直在积极配合咱们,关内道北边,本有不少马贼,萧嗣业调动周围的折冲府,都给剿灭了,就是为了保护商道。” 杜正伦点头道:“他倒还算明些事理,那就跟他打个招呼,看看他怎么说。” 两人当即一起来到兵部,将此事告诉了萧嗣业。 萧嗣业得知此后,既感震惊,又有几分庆幸。 若不是辛茂将提醒过他,与江南世族划清界限,此事他肯定也要受到牵连。 “卢尚书,杜侍郎,此事你们按照规章办理就是,也尽可汇报圣人,不必顾忌在下。”他沉声道。 卢承庆微笑道:“萧尚书既有此话,那我等就公事公办了。” 两人当即前往甘露殿,向李治禀告此事。 (本章完) 第176章 取缔长秋台 第176章 取缔长秋台 萧府,外堂。 萧锐坐在上首陪客。 陆氏、顾氏、王氏三家家主全都脸色铁青,一脸怒色的等候着。 不知等了多久,顾氏家主一拍桌案,道:“萧驸马,萧尚书这是不打算来见我们了?” 萧锐低头望着手中的戒指,淡淡道:“还请稍安勿躁,也许他过一会就出来了。” 陆氏家主叹道:“大家都是江南一脉,况且一直以萧氏马首是瞻,如今我等遇到困境,萧氏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原来卢承庆二人向李治禀告了江南世族偷卖石炭的事后,李治立刻命卢承庆调查此事。 当初户部开放采矿公验时,就明文规定,采矿的商社必须把石炭运送到长安售卖,才给予采矿资格。 如今这些商家违反规定,按照合约,不仅要没收他们采矿的经营权,还要罚款他们利润所得的十倍。 三家家主顿时慌了,一起来找萧嗣业,希望他从中斡旋,谁知萧嗣业躲起来不见人。 萧锐道:“如今萧氏家主是他,我纵然有心帮你们,也无能为力,三位还是请回吧。” 顾氏家主哼了一声,道:“既然如此,那我等告辞便是。”大步离开。 王氏家主一言不发的跟着离开,只有陆氏家主朝萧锐拱了拱手,这才离开。 三人离开萧府后,坐着马车一起朝着顾府方向而去。 王氏家主道:“顾老哥,萧嗣业的路子走不通,采矿权肯定是保不住了,接下来该怎么办?” 顾氏看了他一眼,道:“还能怎么办,认栽了呗,咱们还能跟卢承庆抗衡不成?” 王氏家主道:“朝廷不让咱们采,咱们不能偷偷采吗?漠北那么大,谁又能知道?” 陆氏家主变色道:“你疯了吗?这种事迟早会被发现,到时候可就不止是罚钱了!” 王氏家主淡淡道:“咱们跟铁勒贵族合作采矿,由他们采集,咱们只负责售卖,谁能发现?” 顾氏家主道:“不妥,咱们在关内道售卖石炭,总会被别的商人发现!” 王氏家主笑道:“谁说要在关内道卖了,咱们可以拿到安西去卖,也能到辽东去卖,那两边可都缺炭,咱们自己开两条商道,还不赚的盆满钵满?” 顾氏家主道:“陆老弟,你怎么看?” 陆氏家主哼道:“恕不奉陪。”直接叫停马车,快步离去。 不远处,一双眼睛悄悄盯着顾氏的马车。 直到马车在顾府停下,眼睛的主人才离开顾府,来到司宫台暗司,向上级汇报。 王伏胜此刻就坐在暗司密室的椅子上,翘着二郎腿喝茶。 一名内常侍来到他身边,道:“大监,顾氏、陆氏、王氏果然去找了萧氏,不过没见着萧嗣业,于是返回顾氏府邸,半路上,陆氏离开了。” 王伏胜淡淡道:“继续盯着。” 李治对江南世族一直没有好印象,所以让卢承庆调查的同时,也让司宫台盯着他们。 王伏胜很久没有收到皇帝的命令了,不敢怠慢,亲自过来坐镇指挥。 他忽然又问:“吐蕃那边传来消息没有?” 内常侍低声道:“还没有。” 王伏胜点了点头,起身离开了暗司,来到附近的臭水沟渠。 等了没一会,那名蒙面内侍来到他身后,低声道:“大监,需要我亲自去盯着顾氏他们吗?” 王伏胜抬了抬手,道:“不必,你去一趟沙州,整顿一下那里的暗司,以后可能派上用场。” 蒙面内侍愣道:“您让我离开长安?” 王伏胜沉声道:“是的,根据我观察,圣人心中最看重的不是高句丽,也不是突厥,而是吐蕃。圣人如此重视,必有原因,以后要长期与吐蕃打交道了,所以沙州的暗司很重要!” 蒙面内侍道:“可我离开长安后,您交给我的差事怎么办?” 王伏胜沉默了一会,道:“王皇后那边,我会派别人过去。至于调查武氏……” 蒙面内侍道:“如何?” 王伏胜叹道:“可以放弃了。” 蒙面内侍变色道:“这是为何?” 王伏胜缓缓道:“你不在宫中,所以并不了解武氏的变化,如今想再查出她的问题,难如登天!” 蒙面内侍道:“卑职不懂。” 王伏胜问道:“你觉得武氏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蒙面内侍沉默了一会,道:“权力欲很强,野心勃勃的女人。” 王伏胜道:“那是以前,她现在在宫中的模样,更像是长孙皇后。” 蒙面内侍急道:“那肯定是她在隐忍!” 王伏胜摇头道:“以前我和你的看法差不多,不过最近经历一件事后,我才算彻底明白了她。” 蒙面内侍愣道:“何事?” 王伏胜道:“掖廷宫有个老宫人,是前隋宫女,两年前,被我暗中收服。二月的时候,她被武氏从掖廷宫放出来,在我的授意下,将前隋独孤皇后的事,告诉了武氏。” 蒙面内侍道:“文献皇后?” 王伏胜淡淡道:“不错,那可是一位权力欲很强的皇后,我希望她作为一个引子,点燃武氏心中隐忍的权利欲。” 他叹了口气,道:“然而武氏知道后却没有任何反应,还严禁宫人谈论‘二圣’称号。” 蒙面内侍道:“她可能依然在隐忍!” 王伏胜摇头道:“不对,我觉得她为了得到圣人宠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改变自己了。” 蒙面内侍道:“改变?”王伏胜道:“武氏表面强势,其实是个很敏感、没有安全感的人,她只有紧紧靠在圣人身边,才会感到安全。” 蒙面内侍沉默不语。 王伏胜接着道:“她时刻控制着与圣人的关系,圣人进一步,她就退一步。圣人退一步,她就进一步。以前的圣人对长孙无忌示弱,表现的弱势,所以才激发出她的强势。” 蒙面内侍怔怔道:“所以如今圣人强势,她就变得弱势?” 王伏胜道:“这就是她的生存之道。以前我有一种错觉,以为她会越来越放肆,最终让圣人忍无可忍,我便能从中谋划,废掉她的后位。” 蒙面内侍叹道:“现在没机会了吗?” 王伏胜道:“她不会再露出破绽了,除非……” 除非皇帝的病情忽然恶化,那么她才有可能再次改变。 这句话王伏胜没有说出口,也不愿说出口,以免应验。 蒙面内侍低声道:“卑职明白了,那王皇后那边……” 王伏胜侧头看了他一眼,道:“有些事不能强求,一切就交给圣人决断吧。” 蒙面内侍不再多言,默默退下。 王伏胜坐着马车回到皇宫,正走在宫道时,一名内领府的军士快步而来,朝王伏胜拱手道:“王大监,我家将军有请。” 王伏胜来到内领府大厅时,发现除王及善外,张多海也在。 王及善也不寒暄,直言道:“王大监,张少监,吐蕃那边传来一份情报,两位请看一下。” 王伏胜接过一看,看完后目光闪动,又递给了张多海。 张多海大喜道:“这可是好事,需得立刻汇报圣人和殿下。” 王及善道:“在下正有此意,我等一起去面见圣人如何?” 二人自无异议,一起来到立政殿。 现在是亥时,虽然李治和武媚娘已经睡下,碧纱帐内却能听到声音。 江尚宫来到床榻前跪下,低声道:“大家,王将军、王大监和张少监求见,说是有吐蕃消息。” 帐内很快传来穿衣服的声音,不一会,李治掀开纱帐,坐在床檐上,开口道:“让他们进来吧。” 武媚娘也穿好外衣,盘腿坐在李治背后。 少顷,王伏胜三人一起进入寝殿。 王及善朗声道:“陛下,吐蕃传来消息,程郎将与苏毗女王取得联系,苏毗表示愿意归附大唐,希望陛下能帮她复国。” 李治奇道:“苏毗不是已经被吐蕃吞并了吗?苏毗女王还活着?” 王及善道:“上次薛将军击败吐蕃时,吐蕃国内震动,苏毗国残部趁机救出了苏毗女王。苏毗女王逃亡时,曾受东女女王帮助,在女王劝说下,她有心投靠我大唐。” 李治想了想,道:“她可提出需要我们怎么帮忙?” 王及善道:“她说苏毗部大部分子民依然是拥戴她的,希望大唐给她敕封,她才好劝说苏毗旧部,再跟随于她。” 李治想了想,道:“若是只有这个要求,可以满足她,不过要告诉她不可太冒进,以免她暴露之后,也把咱们暴露出来。” 王及善拱手道:“臣领旨。” 三人退下之后,纱幔重新放下。 李治拥着武媚娘,道:“媚娘,想不到长秋台与司宫台配合起来,竟有如此效果,朕还担心他们相互争功,坏了大事呢。” 武媚娘微笑道:“张多海平日虽粗笨了些,却也识得几分大体,不会给陛下添麻烦。” 李治感点头道:“王伏胜沉稳,张多海有冲劲,这些年来,张多海配合王伏胜管理内侍监,也干的不错。” 武媚娘目光闪动,张多海与王伏胜一直不和,李治应该知道,他说这话,显然另有目的。 “陛下说的是。”她微笑道。 次日清晨,李治用过早膳后离开了立政殿,武媚娘将张多海喊了过来,将下人全部屏退。 “殿下,怎么了?”张多海问。 武媚娘淡淡道:“你去向陛下请旨,就说希望长秋台合并到司宫台中,你担任副监,王伏胜担任正监。” 张多海变色道:“殿下,这是为何?” 武媚娘平静道:“当初陛下分设长秋台和司宫台,原本就是为了相互制衡,如今有了内领府牵制司宫台,长秋台本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张多海怔怔道:“是圣人的意思吗?” 武媚娘道:“陛下虽未直言,但话中已透漏出这个意思,也怪吾忽略了,应该早点让你请旨才是。” 张多海咬牙道:“那臣岂不是又要看王伏胜的脸色了?” 武媚娘沉声道:“你本来就只是少监,辅助王伏胜是天经地义。” “殿下,您忘了吗,王伏胜可一直在暗中对付您!”张多海急道。 武媚娘平静道:“他是个聪敏人,应该已经明白,动摇不了吾的皇后之位。吾也不想再跟他斗下去,惹九郎心烦了。你主动请旨,也算吾向他示个好吧。” 张多海低声不语。 武媚娘目视着他,森然道:“怎么,吾的话你也不听了?” 张多海后背一凉,急忙叩首道:“臣领旨。” 武媚娘盯着他看了一会,道:“多海,你代表的是吾的态度,你这个少监不守本分,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张多海悚然一惊,道:“臣明白了,臣以后一定谨守本分。” 武媚娘挥手道:“去吧。” 昨晚吃坏了东西,晚上没睡好,今天一直昏昏沉沉的,写的不太好,请见谅。 (本章完) 第177章 圣人钦点 第177章 圣人钦点 郑贵妃正坐在薰风殿内,与母亲王夫人说着话。 “哎,就没见过这般无礼的人,好歹也是个考上状元的人,竟口出粗鄙之语。”王夫人气呼呼的道, 郑贵妃道:“既是如此,他后来为何又答应了呢?” 王夫人道:“估计后来冷静了吧,几天后跑到咱们家来道歉,认错态度倒还端正,还答应给咱们面子,将妹子嫁给高校书。” 郑贵妃道:“事情办成了就好。” 王夫人叹道:“唉,其实仔细想想,杜门也挺可怜,当初跟咱们郑氏一样的门户,这才一年功夫,就变成这般模样。” 郑贵妃蹙眉道:“母亲想说什么?” 王夫人陪笑道:“我可不是想替杜门求情,只是那杜复最近常来咱们府邸,似乎想谋一个门下省令史。” 门下省令史是一等流外官,况且在中枢办差事,只要升品,将来前途也很光明。 郑贵妃道:“他资格够吗?” 王夫人道:“够了够了,这次的第三榜考生之中,他排第一位。” 郑贵妃道:“这事我知道了。” 王夫人听女儿这般说,就知她会帮忙活动,心中松了口气。 她如此帮忙,自然不是看在杜复的面上,而是杜复母亲韦氏几次低声下气的向她求情。 王夫人是念佛之人,抹不开面子,这才应承下来。 母女又闲话一阵,王夫人告退离开了皇宫。 郑贵妃换了一身衣服,命人喊来高安公主,朝徐槿的蓬莱殿而去。 到了殿外,却见徐槿又在晒书。 她自己也躺在一张长榻上,慵懒的晒着太阳。 这几日天气确实不错,在外面晒晒太阳还挺舒服。 高安公主一脸兴奋的跑了过去,道:“徐姨娘,您晒书怎么不叫我帮忙?” 徐槿起身向郑贵妃行了一礼,笑道:“今日没晒几本书,再说了,最近听说你在挺用功的学乐器,就不打扰你了。” 高安公主最近确实在学乐器。 上次小吉点拨她后,她觉得自己应该多学点东西,免得长大后,父亲就不疼她了。 反正只要她提出要学什么,郑贵妃也都会教她。 “阿姊在屋里吗?”她问。 徐槿道:“她去了公主院,应该是跟着常山公主出宫了吧。” 高安公主瞪大了眼睛:“阿姊出宫为何不叫我?” 徐槿摇着团扇,道:“她不是差人请你过来吗,你自己没来呀。” 高安公主跺了跺脚,道:“我又不知是出宫去玩!” 转头看向郑贵妃:“姨娘,我能去公主院吗?” 郑贵妃在徐槿旁坐下,道:“她们只怕已出宫了,你去了也没用。” 高安公主仰着小脸,哀求道:“兴许还没出发呢?” 郑贵妃无奈,挥手道:“那就去吧,若是出宫,就差人传个消息。” 高安公主大喜,向两人行了一礼后,蹦跳跳跑走了。 徐槿又命人取来一张长榻摆在外面,两女一边躺着晒太阳,一边聊着闲话。 话题不知不觉聊到今年科举。 郑贵妃笑道:“这次科举与以往又不同了,听说录了三榜进士,前两榜一百多人,后一榜也是一百多人。” 徐槿道:“是啊,我也听说了,这次参加科举的有三千多人,把父亲他们这些阅卷官一通好累。” 郑贵妃道:“听说这次第三榜头名,是杜氏那位状元。” 徐槿讶道:“这倒不曾听人提过,陛下不是不准杜门参加科举吗?” “禁令早就取消了,陛下心地仁厚,估计也瞧杜门可怜吧。” “那倒也是。” 郑贵妃感叹道:“那杜复是永徽三年的状元,何等风光。如今却为一个文吏职位,四处求人。人生际遇之莫测,有时想想,真令人觉得可怕。” 徐槿看了她一眼,道:“这杜复能屈能伸,倒也不容易,不知他想求什么文吏?” “中书省令史。”郑贵妃笑着回答。 “他既是三榜第一名,想来应该很有机会才是,不知铨选结果,是哪日出来?” “就是明日。” 徐槿点点头,不再多问。 两女又将话题转移到漠北的商道上,郑贵妃还将王夫人送进宫的一颗七色石,送给徐槿。 到了正午时分,太阳略微炙热了点,郑贵妃便告辞回宫了。 徐槿回到屋里,沉吟片刻,朝一名宫人道:“去把穆尚衣请来。” 宫人领命去了。 蝶儿道:“娘子,您要给徐侍郎传消息吗?” 徐槿拿起一支玉笔,让蝶儿磨墨,说道:“刚才郑贵妃来找我之用意,你可瞧出来了?” 蝶儿皱着眉毛,道:“似乎是为杜复而来。” 徐槿道:“正是如此,她希望杜复能进中书省。”蝶儿道:“您打算帮她吗?” 徐槿笑道:“那杜复是三榜第一,按理来说,原应是他进中书省。若进不了,则是有人刁难。我不过是拜托父亲,给他一个公平罢了。” 蝶儿道:“那倒也是,杜门在长安得罪那么多人,若没您帮忙,肯定进不了中书省。” 穆尚衣很快便来了,徐槿将写好的书信交给她,又嘱托几句,打发她去了。 次日,吏部别院。 两百名中举之人,齐聚别院之内,有人坐在大厅,有人站在庭院,全都等着铨选结果。 以前的铨选颇为拖拉,还是分批铨选,若是遭人使绊子,等个两三年也是有的。 这次却不同,皇帝下了旨意,要求三个月内必出结果。 吏部官员加班加点的忙碌,才终于将两百多人的工作全部分配好。 郭待封大马金刀的坐在椅子上,神情一点不慌。 他已拜访过阿史那弥射,对方是他父亲好友,已答应暗中活动,让他进入弘文馆待诏。 其实不用阿史那弥射帮忙,他相信自己也能成为弘文馆待诏。 甚至更进一步,像高有道一样,参与机密也未可知。 便在这时,郭待封瞧见郑鸣玉走了进来。 他已听杜易简说过,此人是郑贵妃胞弟,于是站起身,朝他拱手。 “郑郎君,上次的事,多有冒昧,还望见谅。” 郑鸣玉哼了一声,别过脑袋,并不理他。 郭待封笑了笑,坐了回去。 突然,又有一人走了进来,周围人都对那人指指点点,放肆嘲笑。 那人面容还算俊朗,昂首挺胸,身上带着大世族特有的气质,只是脸色颇为难看。 郭待封暗暗奇怪,朝身边一个朋友询问,才知此人是杜门子弟。 郭待封并没有跟随众人一起嘲笑。 他知道杜门不过是长安城权利争斗的牺牲品。 杜复在如此打击之下,竟还来参加科举,并不容易,至少比那些嘲笑他的人强。 杜复站在大门附近,紧闭双目,并不理会众人。 便在这时,伴随着一阵喧哗声,外面走进几名吏部官员,旁边还簇拥着不少文吏。 为首的是吏部员外郎,他手中拿着一份卷轴,正是铨选名单。 只见他走到北面站定,朗声道:“铨选结果已出,从三榜进士宣读,众人息声静听。” 霎时间,大厅变得安静起来,甚至能听到某些人喉咙鼓动的声音。 吏部官员道:“三榜头名杜复,授中书省令史之职,一等流外。” 此话一出,众人顿时议论纷纷,全都看向杜复。 杜复握紧拳头,眼中闪过一道亮光。 随着吏部官员不断宣读,其他三榜进士也都授予流外官,最低也有二等流外,将来升品不会太难。 到了二榜进士,授予的大多是外地县尉和主簿,轮到郑鸣玉时,他被授予富平县县尉。 众人都羡慕的看向他。 富平县就在长安城北,与京官没有什么两样。 羡慕归羡慕,这也没办法。 谁让人家有个当贵妃的姊姊呢,铨选官员自然会在不违反规章情况下,帮他找个舒服的差事。 终于,轮到一榜进士。 只听吏部官员道:“一榜头甲郭待封,授苏州昆山县县令之职。” 郭待封霍然起身,变色道:“县令?” 员外郎扫了他一眼,道:“郭郎君有什么异议吗?” 郭待封深吸一口气,道:“没有。”大步离开了大厅。 郭待封一路来到阿史那弥射的府邸,通传之后,被门仆带到了书房。 等了一会,阿史那弥射才走了进来,表情有些怪异。 “阿史那公,为何我的官职是外州县令?”郭待封急问。 弥射微笑道:“郭贤侄,你是不是见过陛下?” 郭待封愣道:“没有啊。” 弥射缓缓道:“那就奇怪了,你的县令可是陛下钦点。” 郭待封吃惊道:“陛下钦点?” 弥射笑道:“不错,陛下钦点的县令,别人求都求不来,我估摸着,陛下会重用你,就跟鲁成县的长孙驸马一样。” 郭待封眼中闪动着亮光,欣喜道:“多谢世叔指点,小侄到了苏州,一定尽心办差,等着替圣人效力!” 弥射笑道:“这就对了,相信用不了多久,你就会调回长安,到时我请你喝酒!”拍了拍他肩膀。 (本章完) 第178章 皇后妹婿 第178章 皇后妹婿 长秋台,暗司。 一群内侍跪在张多海脚下,放声痛哭。 张多海一言不发,抬头望着虚空,表情失落。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回过神来,沉声道:“都别哭了,王伏胜马上就来了,别让他笑话了。” 众人顿时止住哭声。 张荃仰着头,泣声道:“义父,就真的一点转圜余地都没有了吗?” 张多海叹道:“皇后殿下亲自发话,我也无可奈何。” 张荃嘶声道:“那咱们这些年来的辛苦经营,岂不是都替王伏胜做了嫁衣?” 张多海默然半晌,道:“我琢磨着皇后殿下的意思,圣人其实是打算取缔长秋台,而不是将长秋台并入司宫台。能有这种结果,已经不错了。” 张荃低声道:“圣人为何要裁撤长秋台,我们干的不比司宫台好吗?” 张多海瞥了他一眼,挥手屏退了其他人,待屋中只剩下两人后,才缓缓开口。 “有时候差事干的好,未必是好事,正因我们干的太好,陛下才新设内领府,你懂了吗?” 张荃怔了怔,道:“这未免太不公了吧?” 张多海叹道:“在皇宫做事,哪里会有什么公平。” 张荃低下头,小声道:“我们替皇后鞍前马后,她如今位置坐稳,就对我们不管不顾了吗?” 张多海脸色大变,一脚蹬在张荃肩膀上。 “小兔崽子,这种话也敢乱说!我们的命都是皇后殿下的,你竟然还敢抱怨?” 张荃赶忙跪直身子,低声道:“孩儿知错了。” 张多海喘了几口气,这才慢慢坐了回去。 “你给我记住,你的一切都是我给的,我的一切都是皇后殿下给的,以后再敢有这种心思,别怪义父不讲情面。” 张荃急忙叩首,道:“孩儿再不敢了。” 便在这时,一名内侍从外面走了进来。 “张少监,王大监来了。” 张多海朝张荃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这才说道:“请王大监进来吧。” 不一会,王伏胜迈着轻快的步伐走了进来。 张多海跪在地上,叩首道:“卑职张多海,拜见大监。” 王伏胜过去将他扶起,笑道:“多海,不必客气,以后长秋台和司宫台就是一家人了。” 张多海低声道:“卑职以后一定竭尽全力,为大监效力。” 王伏胜盯着他看了一会,道:“张多海,你我还是开诚布公的把话说明白吧,这样藏着掖着,大家都没意思。” 张多海抬头看了他一眼,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王大监请随我来。” 两人进入里面一间屋子,屋中有一张特别大的床,还挂着很多风干的羊肉、鹿脯,一进屋就能闻到阵阵肉香。 “你倒是会享受。”王伏胜笑道。 张多海走到榻上坐下,凝视着王伏胜。 “卑职就这么点爱好,论起清守自律,那是远远比不上王大监的。” 王伏胜也走到一张椅子上坐下,感叹一声。 “张多海,说起来,你也就比我晚一年入宫,又是同一年进东宫的小内侍,你我纵然算不上朋友,也称得上旧识吧。” 当初李治被册封为太子时,只有十五岁,唐太宗调了一批年轻内侍进入东宫侍奉,其中便有张多海和王伏胜。 张多海听他提起当年,再也按耐不住心中的怒火。 “在下可不敢高攀您王大监,您当初可是受到王庶人百般宠爱,眼中哪里还有我这个可怜人?” 李治册封太子时,王氏便是太子妃。因王伏胜温顺乖巧,又与王氏同姓,所以得到王氏器重,连连提拔。 张多海则刚相反。 他小时候好吃懒做,还经常偷东西吃,有一次去厨房偷吃东西被发现,王氏命人将他关起来。 这一关就是五天。 张多海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活下来的,整个人瘦成了皮包骨,自那以后,他便恨上了王氏。 只可惜他一个小小内侍,怎能与太子妃抗衡?直到武媚娘进入后宫,开始与王皇后对抗,张多海毫不犹豫的投身在武媚娘麾下,才有了今日的张少监。 王伏胜道:“当年的事不提也罢,如今你既主动请旨,让长秋台并入司宫台,我也不会再与你为难。” 顿了一下,道:“不过你是不是该把潜伏在司宫台的密探名单,交给我了?” 张多海哼道:“我若告诉你,你准备杀了他们吗?” 王伏胜摇头道:“如此人才,我怎么舍得杀,以后还要重用他们。” 张多海点点头,用手指蘸了蘸茶水,在桌子上写下两个名字。 王伏胜目光闪动,道:“原来是他们两个。” 张多海道:“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王伏胜站起身,道:“没有了。以后长秋台这些暗司,依然由你管理,不过我也会派一些人进来。以后打探到任何消息,记得告诉我一声便可。” 张多海诧异道:“你还打算留着这些暗司?” 王伏胜凝视着他,道:“多海,和你说句心里话吧,我担心的根本不是你的长秋台,而是内领府。” 张多海咧嘴一笑,道:“明白了,你怕司宫台也和长秋台一样,将来被取缔。” 王伏胜默认。 张多海心中松了口气,只要王伏胜把内领府当对手,那么就一定需要借重长秋台。 如此他还有操作的余地。 “大监放心,卑职一定辅助好大监,绝不让内领府占到便宜!” 王伏胜皱眉道:“我并不是让你与内领府对抗,大家都是替圣人办事,可别伤了和气。” 张多海暗骂他虚伪,嘴里陪笑道:“卑职明白。” 王伏胜道:“我现在就有一个差事交给你去办。” 张多海拱手道:“大监请吩咐。” 王伏胜道:“你派你手下的人,去盯着顾氏和王氏。” 张多海愣道:“江南的顾氏和王氏?” 王伏胜道:“正是如此,他们手下的商社最近不太老实,别让他们坏了圣人的大计。” …… “父亲,孩儿觉得此事有些不太妥当。” 曲江池之上,一艘画舫顺流而下,这艘画舫极尽奢华,连甲板上都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 桌上摆着的佳肴,竟不比皇宫的差,装菜的器物都是金银制,筷子则是象牙所制。 顾氏家主顾诚用筷子夹了一根羊舌放入嘴里,朝儿子顾文章道:“哦,为何?” 顾文章道:“仅凭咱们和王氏,在朝堂中的力量太弱了些,若是被人瞧出端倪,难以遮掩过去。” 顾诚叹道:“正因力量太弱,才必须多找几条财路,让你尽快入仕。不冒点风险怎么行?” 顾文章道:“父亲,您最近不是一直在走李义府那条路子吗?何不将他拖下水,到时他自会替咱们保驾护航!” 顾诚冷哼道:“那位李相公可精明着呢,每次收钱都是让女人来收,绝不会同意。” 顾文章沉吟了一会,道:“那可不可以找京兆韦氏,他们在关内道最有实力,与他们合作,就不容易出岔子了。” 顾诚摆手道:“别提了,自京兆杜氏除名后,京兆韦氏就得跟孙子一样,平日世族聚会也不来了。” 顾文章叹道:“既是如此,孩儿觉得放弃此事为好。” 顾诚看了儿子一眼,道:“你都快三十的人了,再不入仕,将来年纪大了,进入朝堂也没什么前途,不能再等了。” 顾文章道:“可仅凭咱们跟王氏单干的话,风险太大!” 顾诚忽然道:“太原郭孝慎那条路子,你走的怎么样了?” 顾文章微微变色,道:“父亲,您不会现在就用这条人脉吧,您当初不是说,这是条长线吗?” 顾诚道:“原本是条长线,可郭孝慎不是已经入京了吗?这条线也算可以用了。” 顾文章想了想,道:“孩儿倒是有法子,能说服他入伙。” 顾诚道:“那就好,只要他能入伙,将来无论遇到什么麻烦,都可以让他这个皇后妹婿去摆平!” (本章完) 第179章 媚娘,你也有错! 第179章 媚娘,你也有错! 立政殿内。 只听“砰”的一下,武媚娘手掌用力拍在桌案上,厉声道:“真有此事?” 李弘吃了一惊,抬头看向母亲和张多海,也不知张多海附耳向母亲说了什么,竟让用膳的母亲如此失态。 李贤更是被吓哭了。 武媚娘急忙起身,抱着李贤哄着,刚哄没几句,李显才后知后觉的跟着哭了起来。 李弘见母亲手忙脚乱,赶忙抱住李显,朝他做了几个鬼脸,总算帮助母亲把两个弟弟哄住了。 李弘这才朝武媚娘问道:“母亲,出什么事了吗?” 武媚娘勉强笑道:“没什么,你快去崇文馆吧。” 李弘见母亲不愿告诉自己,也不多问,向母亲行礼之后,离开大殿。 武媚娘命保傅将李贤、李显都带到偏殿,随后带着张多海进入内屋,语气森然的道:“他在外面真有外室?” 张多海低声道:“回殿下,不止有,而且有三个!” 武媚娘紧闭双目,肩膀微微颤抖着,过了良久,才平静下来,嘴里却吐出两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字。 “该死!” 张多海低声道:“殿下,还有个坏消息。” 武媚娘冷冷道:“说!” 张多海道:“秦御医说,小娘子可能无法生育了。” 武媚娘变色道:“可能医治?” 张多海低声道:“秦御医已经找其他御医讨论过了,恐无法根治。” 武媚娘怔了怔,脸色变得苍白如纸,过了好半晌后,幽幽一叹。 “你说郭孝慎会不会是知道如意无法生育,才在外面养了女人?” 张多海道:“有这种可能。” 武媚娘突然扫了张多海一眼,道:“吾并未让你查郭孝慎,你是怎么知道他的秘密?” 张多海忙道:“回殿下,臣是在查顾氏时,无意中查到郭孝慎。” “顾氏?” 张多海道:“前几日,王伏胜让臣调查顾氏和王氏,说他们的商队不大规矩,可能会影响到圣人运送石炭的大计。” “后来臣调查顾氏后,发现顾家郎君顾文章,竟一直待在河东,且与郭孝慎关系极好。” 武媚娘听到此处,眸光一闪。 王伏胜应该是查到顾氏与郭孝慎有关,知此事牵扯到自己,才转交给张多海调查。 这显然是他在对自己示好。 张多海接着道:“臣顺着这条线调查,发现郭孝慎经常与顾文章流连曲坊青楼之地。郭孝慎的三名外室,有一个就是顾文章介绍的。” 武媚娘其实早就知道郭孝慎是个风流子,当年正是看中武如意美貌,才肯出手相助。 后来武如意想嫁给郭孝慎时,她是反对的。 只可惜武如意坚持要报恩,杨夫人也同意此事,她也无可奈何。 “多海,传吾旨意,召郭孝慎入宫!” 郭孝慎站在日华门前,望着门后雄伟的宫殿,手肘不禁微微颤抖。 他曾参加过朔望朝,单独入宫却是头一次,更何况,即将要见的那人,让他非常畏惧。 “郭寺丞,这边请,莫让皇后殿下久等。”一名千牛卫沉声道。 郭孝慎咽了口唾沫,终于穿过日华门,很快来到立政殿外。 “张少监,人已带到。”那千牛卫朝一名胖胖的内侍说道。 胖内侍打量了郭孝慎一眼,淡淡道:“还请稍候,我这就进去通报。” 不一会,胖内侍又出来了,朝郭孝慎道:“郭寺丞,皇后殿下宣你觐见。” 郭孝慎长吸了一口长气,终于进入殿内。 抬头一看,只见武皇后高坐在一张凤榻上。 她穿着一身红色束胸裙,长长的裙摆平铺在榻上,仿佛一只开屏的孔雀。 她单手托腮,额头点着斜月形钿,侧靠在榻上,低头正在看一本小册子。 “天下竟有如此美人!” 郭孝慎喉咙“轱辘”一声,整个人都看得呆住了。 便在这时,武皇后抬起双眼,凤目有如实质一般凝视了过来。 郭孝慎浑身一个激灵,赶忙跪在地上,叩首道:“微、微臣郭孝慎,拜见皇后殿下!”声音微微发颤。 武媚娘俯视了他一会,淡淡道:“你既是如意夫郎,不必多礼,起来吧。” 郭孝慎谢了恩,颤巍巍的站起身,不料腿一软,“噗通”一声,又跪了下去。 武媚娘冷冷道:“你很怕吾吗?” 郭孝慎心中一咯噔,他确实很害怕这位皇后,怕她知道自己的秘密。 武媚娘见他跪在地上不吭声,侧头道:“多海,给他搬张椅子。” 张多海应诺一声,搬来张椅子,扶着郭孝慎坐下。 武媚娘望着低头垂目的郭孝慎,淡淡道:“吾请你入宫,是想告诉你一件事。此事与如意有关,你我是她最亲的人,所以吾想跟你商议一下。” 郭孝慎道:“殿下尽管吩咐。” 武媚娘忽然叹了口气,幽幽道:“这件事可能对你有些不公平,不过吾只有这么一个妹子,希望你能体谅吾的心情。” 郭孝慎听到这声叹息,忍不住又抬头看了武皇后一眼,她依然望着自己,目光却不再那般咄咄逼人。 武媚娘缓缓道:“我们武氏姊妹的经历,你当初也是知道的,说起来,也多亏你郭氏帮忙,吾才有今日。” 郭孝慎忙道:“殿下过誉了,这些年来,您对郭氏的照顾,家父一直非常感激。” 武媚娘道:“当初母亲被武元庆兄弟赶出府邸,大病一场,如意为了照顾母亲,强忍身体不适,起早贪黑的熬药,最终落下病根。” 郭孝慎愣道:“病根?” 武媚娘凝视着他,道:“御医已经给如意诊治过了,她这辈子都不会有孩子了。” 郭孝慎心中暗喜,道:“她看来也知道了,如此一来,也许会同意我纳妾!” 想到此处,嘴角不自觉的上扬了一些。 武媚娘望着他,道:“瞧你表情,似乎已经知道了?” 郭孝慎忙道:“臣并不知道。” 顿了一下,小心翼翼的道:“殿下,那、那我现在能纳妾了吗?”当初郭孝慎娶了武如意后,武媚娘就派人找上他,让他不得纳妾,只能一心一意待自己妹妹。 武媚娘冷冷道:“听到如意不能生育,你第一反应不是关心她,却想着纳妾的事?”声音冰冷如铁。 郭孝慎吓了一跳,急忙跪在地上,道:“微、微臣身为郭氏子弟,也承担着传宗接代的责任,所以……” 武媚娘道:“吾可以满足你传宗接代的想法。” 郭孝慎惊喜道:“多谢殿下!” 武媚娘抬手道:“先别急着谢,吾同意你为家族传宗接代的心愿,却并未答应你纳妾!” 郭孝慎愣住了,想要问:“不纳妾如何传宗接代?”话到嘴边,毕竟不敢说出来。 武媚娘道:“吾会派三名宫人到你身边,尽快帮你生一个儿子,那孩子出生后,会认如意为母,如此你也算有子嗣了。” 郭孝慎又惊又怒,浑身微微颤抖着,没有吭声。 武媚娘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郭孝慎低着头道:“微臣没有什么要说的,一切听从殿下吩咐。” 武媚娘凝视着他,道:“你如果犯下什么过错,现在说出来,吾还可以既往不咎。吾再问你一遍,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郭孝慎脸色大变,抬头看向武皇后,只见她双目如电,冷冷盯着自己,仿佛看透了自己的秘密。 “微、微臣没有什么要说的。”他急忙低着头道。 等了好半晌,也不见武媚娘回话。 郭孝慎抬头看时,却发现榻上空空如也,皇后已经离开了。 张多海阴恻恻的道:“郭寺丞,请吧。” …… 张多海送走郭孝慎,回到寝殿时,只见武媚娘正闭目沉思。 张多海走了过去,低声道:“殿下,郭孝慎到最后都不肯坦白,显然无心悔过,不如给小娘子再觅良人吧。” 武媚娘摇头道:“如意外柔内刚,绝不会改嫁。” 张多海愣道:“就算郭孝慎有外室,她也能忍受吗?” 武媚娘沉声道:“绝不能让她知道此事。” 张多海道:“那怎么办,难道便宜郭孝慎了?” 武媚娘摆手道:“你且退下,吾需要好好想一想。” 张多海应诺一声,退出寝殿。 武媚娘闭目沉思,过了没一会,屋中又响起一阵脚步声。 这声音非常沉重,落脚时没有任何收敛,武媚娘睁开双眼,只见身前站着一人,赫然是李治。 “陛下,您回来了?”武媚娘赶忙起身见礼。 今日又是李治去温泉宫的日子,一般他都是下午才回,现在刚过正午,他回的比平时早了很多, 李治在榻上坐下,摇着折扇,微笑道:“天气这么热,朕实在没法子泡太久,所以早早就回来了。” 武媚娘见李治果然满头大汗,便拿起平日几乎不用的团扇,帮他扇风。 李治道:“媚娘,刚才进来时见你眉头紧锁,是出了什么事吗?” 武媚娘听到此话,放下团扇,朝李治敛衽一礼,道:“妾身正要向陛下请罪。” 李治愣道:“好端端的,又请什么罪?” 武媚娘幽幽道:“陛下可还记得,妾身在年初时,请您召郭孝慎回京吗?” 李治道:“自然记得,怎么了,他出什么事了吗?” 武媚娘遂将郭孝慎与顾氏的关系说了,也顺便将他在外面养外室的情况说了。 李治微微一惊,道:“他竟在外面养了三个?” 武媚娘叹道:“也怪妾身疏忽,直到今日才知道。” 李治沉默了一会,道:“媚娘,你打算怎么办?” 武媚娘眉头紧蹙,低声道:“如意那孩子性子太烈,若是让她知道,也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妾身现在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李治道:“如意和郭孝慎感情很深吗?” 武媚娘道:“那孩子一根筋,这辈子不可能再嫁别人了。” 李治想了想,道:“媚娘,别怪我说你,在这件事上,你其实也有过错。” 武媚娘愣道:“妾身错在何处?” 李治缓缓道:“我知道你爱护自家妹子,然而有时保护过了头,对她未必是好事?” 武媚娘低着头不语。 李治道:“我也是男人,如果我娶了哪家女子,她姊姊却仗着权势,不让我纳妾,我可能也会心生抵触。” 武媚娘微微侧过头,不满道:“陛下还替郭孝慎说话?” 李治笑道:“我不是替他说话,只是想告诉你,有时表现的过于强势,容易产生坏的效果。” 武媚娘看了他一眼,道:“那现在事情都发生了,该如何弥补呢?陛下想让妾身去向郭孝慎赔礼道歉吗?” 李治笑道:“我可没那个意思。这件事的问题并不在郭孝慎身上,而是你妹妹身上。” 武媚娘道:“如意?” 李治道:“不错,从你刚才的话中,我便能够听出来,你一直把她当做孩子,事事都替她做决定。你为何不去和她沟通一下呢?” 武媚娘迟疑道:“陛下是让我把情况都告诉她?可妾身担心……” 李治抬手道:“不用担心太多,如果她伤心,就尽力抚慰她,让她自己做出抉择。她是个坚强的女子,我相信她一定能熬过去。” 武媚娘低头思索了一会,道:“陛下既这样说,妾身就试一下。” 李治道:“媚娘,从这次的事中,你也要吸取一个教训。” 武媚娘抬头道:“什么?” 李治循循善诱道:“以后对待身边亲人时,切不可过于强势,否则就容易出现问题。尤其是弘儿、贤儿、显儿他们,应该多多跟他们沟通。” 武媚娘噗嗤一笑,道:“陛下,贤儿和显儿都还不会说话呢。” 李治一本正经的道:“虽然不会说话,却正是性格形成的时候。” 武媚娘见李治关心儿子,心中颇为欢喜,笑道:“妾身记住了!” 李治起身道:“那你再好好琢磨一会吧,朕就不打扰你了。”转身离去。 (本章完) 第180章 武家姊妹 第180章 武家姊妹 次日下午,李治听说武如意入宫,毕竟放心不下,朝着立政殿去了。 武媚娘正在外殿等候妹妹,见李治突然来了,颇为诧异,问道:“陛下,您怎么来了?” 李治笑吟吟的走了进来,道:“朕不是放心不下吗?所以过来瞧瞧。” 武媚娘微笑道:“妾身知道陛下关心如意,只是您在这的话,妾身很多话都无法说开。” “无妨,朕在里面听着就行。”李治摆了摆手,径直进入里屋。 武媚娘无可奈何,只好由着他了。 过了没多久,张多海带着武如意来到外殿。 叙礼毕,武如意笑道:“阿姊,何事召我入宫?” 武媚娘挥了挥手,张多海带着所有宫人和内侍离开了,还关上了大门。 武如意见武媚娘一脸凝重,露出几分诧异之色。 “阿姊,出什么事了吗?” 武媚娘缓步走到香炉旁边,将炉中香掐灭了,貌似不经意的问:“如意,你在并州时,可发现郭孝慎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武如意微微变色:“阿姊指的是什么?” 武媚娘依然背对着她。 “比如他有没有经常彻夜不归的情况?” 武如意脸色微白,沉默良久后,低着头道:“阿姊已经知道了吗?” 这回轮到武媚娘吃惊了,她转过头,凝视着妹妹。 “你知道她在外面有女人?” 武如意嘀咕道:“我还知道阿姊不准他纳妾。” 武媚娘冷冷道:“是他告诉你的? 武如意小声道:“是我自己猜出来的,他既不能纳妾,只能在外面养女人,我不怪他。” 武媚娘大怒:“那你是在怪我了?” 便在这时,里屋传来一道咳嗽声。 武如意愣了一下,转头看向里屋。 “阿姊,里面有人吗?” 武媚娘听到李治出声,满腔怒火生生给压了回去,跟着咳了一声,道:“呃,有个老内侍在里面打扫屋子,别说这些了,阿姊问你,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武如意抬头看了她一眼,道:“阿姊,我想先问你一句,我是不是不能生育了?” 武媚娘偏开视线,道:“你听谁说的,也是他告诉你的吗?” 武如意低声道:“他并未告诉我,这也是我猜的,现在总算能够证实了。”说到后来,语声哽咽。 武媚娘叹了口气,道:“如意,你不用担心,阿姊会派人跟郭孝慎生一个孩子,认你做母亲。” 武如意勃然变色,抬头紧紧盯着她,道:“你、你昨天宣他入宫,就是跟他说这些话?” “是的,他也已经答应了。”武媚娘淡淡道。 武如意气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你为什么可以这么狠心?” 武媚娘挑眉道:“我这是为你好!” 武如意泣声道:“我不用你为我好,也不用你再管我,阿姊,求你放过我们吧!” 武媚娘怒道:“你说什么?” 便在这时,里屋又传来一道咳嗽声。 武媚娘朝里屋看了一眼,深吸一口气,柔声道:“如意,阿姊也只是跟他商量,你若不同意,阿姊不逼他就是。” 武如意泪眼婆娑的望着她,道:“真的吗?” 武媚娘拉着她在身边坐下,轻轻道:“阿姊只是想帮你,你若不愿意,阿姊也不强求。” 武如意擦了擦眼泪,小心翼翼的道:“那你能准许他纳妾吗?” 武媚娘沉声道:“如意,他若是纳了妾,又生了孩子,将来你在府中的地位可就不稳了。” 武如意轻轻道:“阿姊放心,只要您不再逼他,我自有手段稳固家中地位。” 武媚娘审视着她表情,过了一会,才道:“既然如此,那阿姊就不再管了,以后你有什么要求,再来找我便是。” 武如意喜道:“多谢阿姊!” 武媚娘又道:“回去后记得提醒他,不要再与顾氏来往,以免惹祸上身。” 武如意心中一惊,忙道:“我会告诫他的。” “那你回去吧。”武媚娘闭上了眼睛。 武如意凝望着武媚娘,见她神情有几分疲倦,心中一酸,突然用力抱住了她,将头埋在她胸口。武媚娘微笑道:“你这是做什么?” 武如意低声道:“小妹刚才口不择言,说了些伤阿姊心的话,希望阿姊不要生气。” 武媚娘笑了笑,道:“无妨,也怪我脾气太急了点。” 武如意朝她甜甜一笑,行了一礼后,离开了大殿。 武媚娘快步来到里屋,却见李治正躺在她榻上,手中拿着一本药膳书看着,十分悠哉的模样。 “陛下,刚才多亏您提醒。”武媚娘走到他旁边坐下,轻轻说道。 李治笑道:“媚娘,朕还是第一次听到你发怒的声音,还别说,真的挺吓人。” 武媚娘嗔道:“陛下又取笑妾身!” 李治坐起身,将她搂在怀里,笑道:“你刚才竟敢说朕是老内侍,胆子不小啊,朕可要惩罚你。” 武媚娘娇笑道:“那妾身还能怎么说,总不能说陛下是妇人吧?” 李治将武媚娘横腰抱了起来,放在榻上,开始脱衣服,笑道:“总而言之,今日非得收拾你一顿。” 武媚娘侧躺在床上,媚眼如丝,笑道:“那陛下可得快点,弘儿快要回来了。” 纱幔很快放下,没一会,帐后传来武媚娘讨饶的声音。 三个月后,大理寺衙役分别冲进了顾府和王府,将顾氏父子和王氏家主抓到了大理狱。 除他们之外,还有一名户部主事被抓了。 郭孝慎得武如意提醒,没有掺和到此事。 原本顾文章想用外室做把柄,逼郭孝慎就范,却没想到郭孝慎已经跟武如意坦白,根本不受要挟。 顾氏父子只好找上一名户部主事,用金钱攻势买通对方,替他们的生意打掩护。 正因如此,那名户部主事也被搭上了。 …… 天山,回纥王帐。 比栗毒正在一间营帐内,观赏着他的猞猁与一只黑狼搏斗。 一名铁勒将领来到帐内,沉声道:“大酋长,查清楚了,那群找咱们合作的唐人被唐朝皇帝给抓了,所以才没有来收货!” 比栗毒冷哼道:“废物,就知道他们靠不住!” 两个多月前,有唐人来到回纥牙帐,提出与比栗毒合作,由回纥人在最北边开一个石炭矿,唐人负责卖到各个地区,双方五五分成。 除此之外,还包括毛皮、马匹和宝石的交易。 比栗毒有心叛唐,非常缺乏资金,况且对方瞒着唐朝皇帝干,正合他心意,在一名部下劝说下,同意下来。 没想到刚挖好矿,对方就被逮住了,白忙活一场。 回纥将领道:“大酋长,思结部为了挖矿,耽误了两个月放牧,今年冬天食物不够,思结希望您能给他的部落五百头羊,三百头牛。” 比栗毒冷笑道:“当初我原本不同意跟唐人做交易,是他劝说我,要跟唐人做买卖,还抢着要挖矿。如今事情败了,我没找他算账,他还敢找我要牛羊?” 回纥将领笑道:“那也是,不管他便是。” 这时,只听“呜呜”一声,黑狼被猞猁锁喉,挣扎了一会后,身子一挺,变成一具尸体。 比栗毒沉声道:“那帮愚蠢的唐人被抓,咱们私自开矿的事只怕也会泄露,命人把矿区填了。” 回纥将领道:“是。” 比栗毒又道:“对了,派去长安打探的人回来了吗,闰婆真的还在长安?” 回纥将领道:“是的,不过他似乎有些戒备,外出都带着几个人,我怀疑他已经知道,整个部落都已经向您效忠了。” 比栗毒淡淡道:“他毕竟当了几年大酋长,部落中还是有些亲信,悄悄向他传消息,也不奇怪。” 回纥将领道:“就怕他向唐朝皇帝告发咱们。” 比栗毒冷笑道:“他不会的,除非他再也不想当这个大酋长了。” 回纥将领点了点头。 倘若闰婆告发比栗毒,必将受到整个部落厌恶,就算将来比栗毒死了,也不会再有人拥戴他当大酋长。 比栗毒道:“话虽如此,小心一些还是好的,传令所有部落,都做好战备准备,防止唐人突袭!” 回纥将领道:“大酋长,咱们何不先下手呢?有葛逻禄部配合,东西夹击,难道打不赢两万唐军?” 比栗毒冷冷道:“我很早就告诉过你们,唐人跟吐蕃动手前,咱们必须要忍耐,否则就算杀死这批唐军,也会有更多唐军到来!” 回纥将领低头道:“是,属下明白了。” (本章完) 第181章 神龙殿军议 第181章 神龙殿军议 大帐内烤着一只金黄色的全羊。 薛仁贵正站在火堆前,用匕首割下一只羊腿,将羊腿递给身后一名铁勒人。 “吃吧。” 铁勒人面色很憔悴,颔下一撇大胡子上尽是灰尘,脸上也都是污渍,仿佛一个流民。 他接过羊腿后,一口咬了上去,吃的吧唧作响。他似乎有阵子没吃饭了,狼吞虎咽,不一会,就将一只羊腿吃个精光。 “再给我点酒!”他嚷嚷道。 周智度冷哼道:“你是不是没有搞清自己的立场?” 薛仁贵一抬手,示意周智度闭嘴,亲自走到案后,将一袋酒拿了起来,扔给了铁勒人。 那铁勒人接过之后咕噜咕噜喝个不停,酒从他嘴角撒下,落在他蓬松的大胡子上,原本肮脏不堪的胡子变得更脏了。 他一口气将酒喝完,摸了摸嘴巴,哼道:“我待会要告诉你们的消息,绝对胜过两只羊腿和两壶酒,你们不吃亏!” 薛仁贵道:“两只?” 铁勒人捏了捏肚皮,咧嘴笑道:“我们草原人的饭量都很大,你不会以为一只羊腿我就吃饱了吧?” 周智度霍然起身,怒道:“我把你……” 薛仁贵打断道:“好,我再给你一只羊腿一壶酒,你待会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就把你挂在旗杆上,活活晒死!” 那铁勒人哼了一声,扬起高傲的头颅,道:“我们铁勒人不会像你们唐人一样狡猾,我说有重要消息,就一定有重要消息!” 薛仁贵又割下一只羊腿递给他,还让人又打了一袋酒进来。 过了好一会,那铁勒人总算全部吃完了,他随手将油腻的双手在衣服上擦了擦。 “好了,我吃饱了,你们竖起耳朵听好了。回纥大部落的副酋长比栗毒,已经获得族人拥戴,成为新的大酋长,他还打算带着大家叛唐!” 话音一落,薛仁贵和周智度脸色都变了。 周智度冷哼道:“你不会在糊弄我们吧,他前阵子还杀了几个想要叛唐的部落首领,把人头送了过来,怎会突然背叛?” 那铁勒人咧嘴一笑。 “原来你们也没有那么聪明嘛,这是比栗毒的计谋,他觉得时机不成熟,才没有动手,将那些急着动手的酋长都给杀死。” 薛仁贵不动声色的道:“你为何要将这些告诉我,背叛自己的首领?” 铁勒人怒声道:“不是我背叛他,是他处事不公,我原本是一个小部落的首领,一直拥戴着他,结果一个月前,葛逻禄部劫掠了我的部落,杀死了很多族人,还把牛羊都抢走了!” “我去找比栗毒,让他主持公道,可他却偏着葛逻禄部,不肯惩罚他们,反过来指责我,说我劝说他给你们唐人挖石炭矿!” 葛逻禄部也是漠北一支强大的部落,虽不是铁勒九姓,实力却比很多九姓部落更为强大。 薛仁贵微微一愣,道:“开采石炭矿?” 那铁勒人道:“我们这种小部落,每到冬天,都要饿死很多族人。你们唐朝的商人找过来,想与比栗毒合作,由我们开矿,他们售卖,五五分成。我觉得是个好主意,就劝说他同意了。” 薛仁贵和周智度对视一眼。 有商人偷偷与铁勒人暗中合作,私自开石炭矿,结果被朝廷给抓了,这事他们也听说了。 只是没想到,这事竟还与眼前的铁勒人有关。 “你接着说吧。”薛仁贵道。 那铁勒人哼道:“结果我们开好了矿,唐人却不来,比栗毒又命人把矿给填了,害我们白费几个月功夫。今年冬天,我的族人起码要死一半,我为何还要再为比栗毒效忠?” 周智度微笑道:“你的选择很明智,跟着比栗毒,只有死路一条。” 薛仁贵道:“比栗毒准备何时叛唐?” 铁勒人道:“他似乎打算等着大唐先与吐蕃人打起来,再出兵偷袭单于台!” 薛仁贵沉声道:“铁勒有几部叛乱?” 铁勒人道:“九姓部落全部拥戴比栗毒,还有很多小部落。” 薛仁贵点了点头,命人把铁勒人带了下去,朝周智度道:“周将军,依你之见,眼下局面该如何应对?” 周智度道:“首先要加强防备,防止铁勒人偷袭,然后再将情况上报朝廷,等候陛下的命令!” 薛仁贵道:“那好,你我联名给陛下上一份奏章,将所有情况上报朝廷!” …… 卢国公府,后堂。 一家人都坐的整整齐齐,唯有上首那张位置却是空的。 程知节一共有六个儿子,三个女儿。 女儿都嫁了人,两个儿子在外地,剩下四个儿子却都住在家中,顺带有八个孙子,六个孙女。 这也是尉迟恭当初说他开始享子孙福的原因。 程知节的夫人姓崔,出身清河崔氏,虽已六十多岁,却依然保持着大家闺秀的风范,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上,等候着丈夫。 儿子们也都还沉得住气,儿媳妇更是以婆婆马首是瞻。几个孙子却有些耐不住了。 长孙程伯献伸出手,想要抓一块羊肉先垫垫肚子,忽听程老夫人道:“伯献?” 程伯献苦着脸道:“阿婆,阿翁最近练弓也没个日夜,让我先吃一点吧,我下午打了马球,都快饿死了!” 自年初的皇家狩猎后,程知节在大唐五虎将中排最后一名,脸上挂不住,于是苦练箭术。 他年纪大了,记性不大好,经常练着练着忘记时间,让一家人等着他吃饭。 程老夫人道:“那你去提醒他一下吧。” 程伯献赶忙答应一声,快步奔出屋子,没一会,他就奔了回来,喊道:“阿婆,阿翁出门去了!” 程老夫人愣道:“去哪了?” 程伯献道:“阿翁随身的老仆说,刚才来了名内侍,说圣人召阿翁连夜入宫,您瞧瞧,阿翁糊涂成什么样了,自己都出去了,也不派人跟咱们说一声!” 程老夫人皱眉道:“不得胡言,既是圣人相召,必有要事,他顾不得通知我们也情有可原。都用膳吧。” 程知节策马奔驰在长安大街上,不一会来到朱雀门外。 他并不急着进去,而是找守门的监门校尉问道:“今日可有前线军情传来?” 监门校尉道:“回大将军,一个时辰前,燕然都护府送来紧急军情。” 程知节暗暗点头,正要进门时,忽听身后马蹄声响,转头一看,只见尉迟恭策马奔驰而来。 “哈哈,黑郎,你也被陛下召入宫了吗?” 尉迟恭翻身下马,直截了当的问:“是不是前线有军情?” 程知节笑道:“不错。” “东边还是西边?” 程知节道:“北边,薛仁贵传来的消息,估摸着是铁勒人又不安分了。” 尉迟恭哼道:“莫不是闰婆在长安待的太久,他的酋长位置又被人给抢了?” “别说,还真有可能。” 两人边走边说,穿过朱雀门后,很快来到承天门。 门外有一名内侍正等着两人,带着两人进了宫,一路来到神龙殿。 两人刚进殿,便见李勣已经先来了,和李治站在舆图边,正在说着什么。 两人上前见礼,李治抬手道:“两位老将军不必多礼,你们先看看这份奏章吧。”递过薛仁贵送来的奏章。 两人先后看完,尉迟恭冷哼道:“就知道铁勒人不老实。陛下,先下手为强,传令薛将军,让他率军突袭铁勒人!” 李治不由看了一眼李勣。 刚才李勣听完后,第一反应也是先动手偷袭。 不得不说,这些老将打仗是一点不讲武德,毫无心理负担,这一点他需要多多学习。 程知节皱眉道:“师出需得有名,得找个什么理由才好。” 尉迟恭嘿嘿一笑,道:“那还不容易,他们不是跟江南那两个世族合伙开矿吗?就用这个理由!” 李勣瞥了他一眼,道:“理由虽不错,尉迟兄想好怎么打了吗?” 尉迟恭愣道:“那还用问,当然是擒贼先擒王,直接突袭回纥牙帐了!” 李勣摇头道:“不能先打回纥,他们既然决定叛唐,不会没有准备,突袭未必能成功!” 尉迟恭哼道:“那还能怎么打?” 李勣道:“当然是先发制人,消灭了葛逻禄部再说!” “等会。”尉迟恭抬手道:“为何要先对付葛逻禄部?薛仁贵并未说他们跟着叛乱啊?” 程知节眯着眼道:“黑郎,葛逻禄部肯定会叛乱,不然比栗毒不会偏帮葛逻禄部。” 尉迟恭皱眉道:“就算如此,也应该先突袭比栗毒的主力,葛逻禄部根本不值一提,打败他们也没什么好处。” 李治也露出困惑之色,看向李勣。 李勣指着地图,道:“陛下,您请看,葛逻禄部虽比不上回纥强大,却位于单于台西边,位置很重要。” “比栗毒既决定叛唐,一定有了防备,我们突袭未必能成功,若是陷入僵持,葛逻禄部从后面偷袭,情况就会非常不利。” “反之,突袭葛逻禄部的话,可以迅速消灭他们,再回头对付铁勒九姓,便没有任何后患!” 李治点点头,朝尉迟恭和程知节看了一眼,道:“两位老将军以为如何?” 尉迟恭抓了抓头,道:“陛下,刚才是老臣没考虑到葛逻禄部的位置,老李的办法更稳妥,老臣没意见。” 程知节道:“臣也没意见。” 李治缓缓道:“那好,就按照李公的计划,给薛仁贵传达作战命令!” (本章完) 第182章 陛下,打赢了! 第182章 陛下,打赢了! 银色的月光照在葛逻禄部的草原上。 部落南端,有一条河流,弯弯曲曲,在月光映射下,仿佛一条黑色的巨蛇。 巨蛇旁边还有一条小蛇,正缠绕着一个猎物。 不,仔细一瞧,那并不是蛇,而是一个像蛇一样的女人,她紧紧缠绕在一名男子身上。 两人都赤身裸体,一个身躯雪白如水晶,一个古铜如山峰,紧紧交缠在一起,难分彼此。 良久之后,两人终于分开,都平躺在草地上。 古铜肤色的男子笑道:“难怪比栗毒说你是一条最可怕的蛇,连最强大的雄鹰也会被你缠住。” 那女子笑道:“酋长怕我了吗?”声音娇媚入骨,仿佛刮在人的骨头上。 古铜肤色男子大笑道:“我们葛逻禄部的男人,没有征服不了的女人!我只是忽然有些奇怪,比栗毒怎么舍得把你送给我。” 那女子幽幽一叹,道:“你瞧不出他要叛唐吗?” 男子笑道:“当然瞧得出。” 女子用漆黑的眸子凝望着他,道:“那你也准备跟随他叛唐吗?” 男子笑道:“他若是真能跟唐军打成均势,我过去帮他一把,灭灭唐人的威风,也不是不行。他若是做不到的话,那就对不起,别怪我不守承诺了。” 女子轻笑道:“难怪别人都说,葛逻禄部是草原上最聪明的狼。” 男子眼中闪过炙热的光芒,道:“不仅是最聪明的,也是最勇猛的。”再次扑了过去,狠狠啃在女子酥软的胸部。 那女子忽然抬头道:“快瞧啊,那边好大的火光。” 男子猛地抬起头,看了一眼后脸色大变,道:“那是牙帐的方向!” 女子挽了挽秀发,道:“瞧这火光,似乎有人正在攻打您的部落哦?” 男子又惊又怒,飞快的穿好衣服,便要返回部落。 女子忽然道:“你还是不要回去的好。” 男子怒道:“为何?” 女子像猫一样趴在地上,耳朵紧紧贴在地面上,轻轻道:“马蹄声越来越近,有骑兵过来了,蹄声沉重,骑手都穿着铠甲,不是您部落的人。” 男子脸上露出恐惧之色。 那女子走到水边,借着月色开始清洗身体,还唱起了歌,歌声优美动听。 然而男子此刻听来,却觉得异常的刺耳,厉声道:“你闭嘴!” 那女子瞟了他一眼,轻笑道:“不知草原上最聪明勇猛的狼王,遇到眼下这种情况,准备如何应对呢?” 男子怒吼道:“你给我……” 一句话还未说完,他的声音便被马蹄声掩盖,声音低沉,有如惊雷,越来越近。 男子拔出弯刀,一脸惊恐的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正如女子所言,来的并不是他部落的勇士。 闪亮的铠甲在月光照耀下熠熠生辉,草原上没有如此精美的铠甲。 来的是唐军。 薛仁贵手持银剪戟,一马当先,很快来到男子跟前。 男子认出了他,大声质问道:“薛大都护,我葛逻禄部一直对大唐忠心耿耿,你为何要袭我部落?” 薛仁贵冷冷望着他,道:“鼠利,你也配说忠心耿耿?” 周智度笑道:“鼠利酋长,你手下的人已经承认你勾结比栗毒了,何必再狡辩呢?” 鼠利脸色大变,“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急切道:“他确实想收买我,给我送来女人和金子,可我没有答应啊!” 薛仁贵一挥手,道:“绑了,带走。” 鼠利被带走后,众人目光都看向河边那名女子。 她依然赤裸着身躯,在河边清洗身体和秀发,仿佛周围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没有关系。 此情此景,她就像黑夜里的一个精灵,纵然唐军将士都是意志坚定之人,也不由看得愣住了。 薛仁贵凝视着她,道:“你是鼠利的女人?” 那女子终于站起身,一步步朝薛仁贵走了过来,微笑道:“现在不是了,我现在是将军您的战利品。”她的唐语竟比鼠利说的更加流畅。 “将她也带走。”薛仁贵吩咐一声,勒马掉头,朝葛逻禄部营帐返回。 战斗才刚开始,接下来才是最重要的一战。 …… 比栗毒隐约听到一阵号鼓声,从睡梦中惊醒。 他刚坐起来,外面便冲进一名将领,急道:“大酋长,哨探传来消息,唐人突袭了葛逻禄部,又朝着咱们过来了,只怕事情已经败露!” 比栗毒后背一凉,冷冷道:“不必惊慌,传我命令,立刻集结所有部落,和唐人决一死战!” 次日天明,十多万回纥骑兵在天山山脚集结,想利用有利地形,对抗唐军强大的军阵。 比栗毒知道突袭计划失败,再主动进攻,胜算极小,只能利用人数优势,在天山附近跟唐军打消耗战。 太阳升到中天时,远处已能看到唐军的身影,他们已做好战斗准备,披上铠甲,戴上头鍪。 唐军只有两万,然而前面的唐军人人披甲,手持长矛,背负弓箭,整齐划一的逼近。 无论是哪一族的胡人,瞧见这样的唐军靠近,手心都会冒出汗水。 两军相距一里左右时,唐军停下了步伐。 比栗毒身穿一身锁子甲,朝左右提醒道:“要小心薛仁贵的弓箭,此人箭术非常厉害,所有酋长,全部带好最厚的面甲。” 当即有几名亲兵,向比栗毒递过狼头面甲,其他几名回纥将领也都戴上了面甲。 “呜——” 令旗飞舞,鼓声浑厚。 唐军开始冲锋。 燕然都护府是唐军精锐,两万骑兵大多是老卒,少数新兵则都跟在队伍后方。骑兵们对于唐军军阵早已耳熟于心,随着骑号声不断响起,众人都在慢慢加速、分开、合拢。 薛仁贵并未取下挂在马鞍上的银剪戟,而是取了自己那柄特制的硬木长弓。 眼下距离敌人还有百步距离,并未到骑兵射箭的有效范围,薛仁贵却已经拉开了弓弦。 他随手一拉,弓弦就被拉满了,发出嗡嗡的震动声。 他粗壮的大腿紧紧夹住马腹,整个人像吸附在马背之上,随着战马颠簸而起伏。 “咻!” 弓弦震动,破空声暴响。 薛仁贵并未太多时间瞄准,一箭已经射了过去,箭矢如流星赶月,眨眼间,与一名铁勒将领的面甲撞在一起。 那将领一声不吭栽倒下去,再无声息。 这一瞬间,所有铁勒人都感受到一阵发自心底的惊恐。 比栗毒大喝一声,安抚着族人,也取出弓箭,一箭射了回去。 只可惜,这一箭力度够了,准度却差了点,射在一名唐军将士的明光甲肩甲上,被弹了开来。 便在这时,又一支箭矢破空而来,射中一名铁勒将领的头部,和刚才一样,贯穿面甲,一击致命。 此时两军已经相向而冲,唐军前几列骑兵,已经拿着马槊和长枪,怒吼着冲杀而来。 只有第四列之后的骑兵,采用仰射攻击。 铁勒兵也试图用弓箭还击,奈何唐军前军人人披甲,仿佛钢铁巨兽一般,弓箭起不到太大作用。 “咻!” 箭矢齐飞之中,一道明显比别的箭矢更响亮的破空声再次响起,薛仁贵又射出第三箭。 这次中箭的是仆固部酋长。 仆固部是铁勒九姓第二大部落,随着首领阵亡,部落陷入恐慌。 其他八姓的铁勒人,战意也已经降到了谷底,有人开始放慢马速,导致阵型混乱。 薛仁贵终于提起他的银剪戟,两军还未相碰,薛仁贵前方的骑兵就像破开的水一样,向两边分开。 没有人有勇气跟薛仁贵交手。 然而,毕竟还有一些闪躲不及的人。 他们原本在后面,忽然发现前面的铁勒同胞向左右分开,还来不及反应时,就瞧见薛仁贵迎面冲来,顿时吓得心惊胆战。 不等他们有多余反应,早已被薛仁贵银戟挑于马下。 薛仁贵就像尖刀一样,率领着数百名最精锐的唐军,将奔流而来的铁勒人分为两半。 除薛仁贵外,周智度也率领另一支数百人小队,在战场上横冲直撞,所向披靡。 周智度明显感觉出来,铁勒人的战力远不及突厥人,这一战已无悬念。 他开始主动寻找比栗毒的狼头大纛,从而建立大功。 只可惜,不等他找到,铁勒人已经开始溃败。 唐军先发制人消灭葛逻禄部,已经让铁勒人感到不安。 薛仁贵那三箭又夺走了他们不多的战意,与唐军短兵相接后,清楚认识到两军实力的差距。 铁勒人长期被各大强国欺压,战斗意志本就不强,明知必死的情况下,自然会爱惜生命。 薛仁贵杀降之名已经传开,众铁勒人不敢投降,纷纷朝着西边而逃。 薛仁贵率领唐军追击时,能看到的只剩下一个个背影。 他毫不手软,用手中银戟收割着铁勒人的生命。 他是一个以忠诚为信念的人,格外憎恨背叛,率军猛追不休,连周智度劝说,也没能劝住他。 唐军一直从天山追杀到碛北,追杀了两日两夜,数百里的草原之上,尽是铁勒人的尸体。 啧北之后有一片沙漠,薛仁贵又听说有将领捉到了比栗毒,这才停止追击,勒兵返回。 这一战唐军斩首超过四万,俘获二十多万牛羊,马匹四万多,铁勒九姓元气大伤,再不成气候。 这一战也让薛仁贵在军中的威望达到顶点,军中之人都在传唱:“薛将军三箭丧胡胆,一战定天山!” …… 甘露殿寝殿,李治正躺在榻上休憩。 他牢牢贯彻着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每天中午都会午休一会。 王伏胜轻手轻脚的来到殿内,将一份公文放在桌案上,垂手侍立一旁。 他一站便是小半个时辰,李治才终于悠悠醒转,刚坐起身,便看到案上的公文。 “伏胜,这是什么?”李治皱眉道。 一般有公文奏章,都会放在外殿,王伏胜很少拿到内殿。 王伏胜轻笑道:“陛下,这是燕然都护府传来的捷报。” 李治愣了一下,道:“捷报?打赢了?”急忙拿起公文翻看。 王伏胜笑道:“是的,打赢了,薛将军又打了一场大胜仗!消灭逻罗禄部,重创铁勒九姓,活捉比栗毒。陛下,漠北再无隐患了!” 李治一边听他说着,一边看着奏章,看完之后大为惊喜。 明明战争提前了,竟还是跟历史惊人的相似,薛仁贵战前射了三箭,被军中广为传唱。 唯一的区别是他没能坑杀降卒,铁勒人都怕了他,不敢投降,一顿猛逃。 后来因薛仁贵狂追不止,几个部落的酋长害怕了,联手制住比栗毒,将他送给唐军,就是希望唐军别追了。 李治不由感叹道:“打得好,薛仁贵不愧是朕的福将!” 王伏胜笑道:“陛下,这可都多亏您的眼光好啊,不然他还在守玄武门呢。” 李治哈哈一笑,道:“传旨,晋封薛仁贵为国公,让礼部尽快商定好爵号。” (本章完) 第183章 李弘学箭 第183章 李弘学箭 薛仁贵大胜的消息很快传遍朝野上下。 就连后宫之中,也都在谈论他的事迹,消息甚至传到东宫。 这日下午,崇文馆的皇子们趁着中午用膳之空闲,兴奋的议论着此事。 李勇端着饭碗,来到薛讷跟前,兴奋的道:“薛讷,你快告诉我,你父亲平时怎样习练箭术的,也让我学学!” 薛讷憨憨一笑,道:“就和别人一样啊,射靶练习!” “不对,一定有诀窍,不然不能三箭就让铁勒人丧胆了!”李勇煞有介事的说,仿佛亲眼目睹了当时的情景。 李弘奇道:“三兄,什么三箭丧胆?” 传到崇文馆的消息,只说薛仁贵打了胜仗,并无详细情况。 不过李勇平日就交代过身边的随从宫人,只要有薛仁贵的消息,就必须仔细的打听清楚,不得有半点含糊。 所以他知道的总比别人多些。 “哼哼,你们不知道吧,薛将军与铁勒人对峙时,铁勒人派出三员大将,向薛将军挑战,薛将军连射三箭,将他们都射死了,铁勒人见他如此神勇,就全部溃逃啦!” 因四皇子吩咐,宫人内侍们连城中说书的消息也打听过来,一并嘴说了。 李勇小小年纪,哪里分辨得出,便当做是真的了。 在他添油加醋的讲解下,众小童总算明白薛仁贵在战场有多么神勇。 李孝道:“三郎,我怎么听说胡人打仗时,不会派人单挑,全都是一拥而上呢?” 李勇瞪眼道:“你又没跟胡人打过仗,怎么知道他们不会挑战?” “那倒也是。”李孝一呆。 于是乎,在李勇的尽力宣传下,不少小童心中都对薛仁贵充满了敬仰,就连李弘也是一样。 他下学回到立政殿后,让他的保傅找来一柄小弓,在立政殿庭院中的一棵树旁,隔着一段距离,对着树练习起来。 他此时已有五岁,平日经常踢蹴鞠,力气倒有一点,只可惜射了四五箭,全部射偏。 正垂头丧气时,身后传来一道威严的声音。 “身体前倾,左臂下沉,肘内旋。” 李弘转头一看,出声的正是他母亲武媚娘。 李弘按照母亲的指点,更改了一下姿势,“咻”的一箭,竟真的射中了树干。 李弘十分欢喜,跑到母亲身边,脆声道:“母亲,您也会射箭吗?” 武媚娘微笑道:“母亲以前见过你外祖父练习射箭,所以知道一些。” 蹲下身子,帮儿子整理了一下衣领,道:“弘儿,怎么突然学起弓箭了?” 李弘小脸微红,道:“儿今日在崇文馆听说薛将军之事,心驰向往,才想学一学。” 武媚娘拉着他小手,朝殿内走去,边走边说:“你要学的不是这些。” 李弘转过脑袋,不解的道:“那儿应该学什么呢?” 武媚娘正要回答,忽然心中一惊:“陛下还未立弘儿为太子,现在和他讲储君之道,并不合适。” 于是道:“你年纪还小,先读书立身,方是正理,现在是太平盛世,皇子们不需上战场。” 说话间,两人进入寝殿。 原本坐在屋内玩耍的李贤瞧见两人,立刻站起来,张开两只小手,朝李弘跑了过来。 李弘将他抱了起来,放在榻上,说道:“儿知道。不过父亲总告诉儿,要多习练体魄。儿练习弓箭,父亲也该欢喜吧。” 武媚娘忍不住一笑,道:“好,算你说的在理,那你继续练便是。” 她觉得李治是因为自个身体差,担心儿子以后和他一样,体弱多病,故而谆谆告诫。 从这番态度来看,李弘在他心中地位毕竟不同,该是已内定为太子人选。 至于为何没有册封太子,可能是因李弘还太小了吧。 当天夜里,李治在承庆殿开宴会庆贺。 武媚娘也下了道旨意,召集后宫嫔妃、皇子公主们,在千秋殿也开了一场宴会。 十月下旬,薛仁贵押着比栗毒回朝献俘,李治册封薛仁贵为凉国公,他儿子薛讷也被封为汾阳县男。 因薛仁贵在漠北杀人太多,李勣建议李治赦免比栗毒,将他软禁长安,以安铁勒人之心。 李治同意了李勣的请求,将比栗毒安置在大业坊,命金吾卫看管。 李治虽放过了比栗毒,有人却饶不过他。 比栗毒被赦免的第三天,他的住所便迎来一名访客。“叔父,你来的比我想的要慢啊。”比栗毒赤裸着上身,正在井边冲洗身体,脸上带着淡淡的讥讽之色。 闰婆一言不发,提着马鞭过去就是一顿猛抽。 比栗毒一动不动,任由马鞭抽打在他雄壮的身体上。 闰婆冷笑道:“你这蠢货,部落的子民都被你害惨了。” 比栗毒淡然道:“成王败寇,我没什么可说的。叔父,我跟你做一个交易如何?” 闰婆冷笑道:“你还有什么资格跟我交易?” 比栗毒道:“您现在也做不了回纥酋长了,在长安过日子,应该很钱吧?” 闰婆神色一动:“你这话什么意思?” 比栗毒笑道:“您的那些金子,我都替您收起来,埋在天山某个角落,您就不想取回来吗?” 闰婆道:“你若是想借此让我放你离开长安,那是做梦。” “不,我知道您没这胆子。” 闰婆哼道:“那你想跟我换什么?” 比栗毒凝视着他,一字字道:“你把一个女人带来我这里,我就将金子的下落告诉你。” “什么女人?” 比栗毒道:“她叫蓝雅,本是我从西突厥部落劫掠而来的女人,后来送给鼠利。如今鼠利被灭,她应该成为唐人俘虏,很可能也被带回长安。” 闰婆哼道:“按照唐朝惯例,她应该会被分配到刑部,以官奴身份,赐给唐朝官员。” 比栗毒目光灼灼道:“我知道叔父在长安颇有人脉,只要你能救她出来,带到我面前,我就将金子下落告诉你。” 闰婆沉默片刻后,说道:“那好,我去打听一下,不一定能打听到就是。” 离开比栗毒的小院后,闰婆找了一个朋友,去刑部探听消息,结果发现俘虏的女奴之中,并无叫蓝雅的。 后来他又托另一名军中朋友打听,才终于弄清楚了。 葛逻禄部确实有个叫蓝雅的女人,却被大将军薛仁贵给要了。 既是如此,他也只好放弃了。 薛仁贵正躺在床上,目光闪烁,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哎,你想什么呢?还是第一次有男人拥着我,却在想别的事?”蓝雅用尖尖的手指,在薛仁贵胸膛上慢慢划动着。 薛仁贵沉声道:“我在想怎么安置你。” 蓝雅笑道:“我已说过,只要你休了原妻,我就嫁你,当初比栗毒和鼠利,可都为我休过妻子。” 薛仁贵淡淡道:“我也告诉过你,我不可能休妻,你要想跟我,只能做妾。” 蓝雅笑道:“你妻子就那么好吗?比我还美?” 薛仁贵道:“她虽没你美,却是我的糟糠之妻,为我生了儿子,你还是断了念想为好。” 蓝雅也不生气,笑道:“那就可惜了,我其实还挺中意你的,既然无法跟你,我只能另找别人了。” 薛仁贵缓缓道:“那也随你,不过你到时候可就连妾都做不了,只能以官奴身份,给人做奴婢。” 蓝雅吃吃笑道:“那也不一定,只要你带我去见大唐天子,也许他会给我另一重身份呢?” 薛仁贵冷哼道:“你以为陛下会看上你?” 蓝雅凑到他耳边,吹了口气,笑道:“那也说不定呢,怎么,薛将军后悔了?现在还来得及哦?” 薛仁贵冷冷道:“你根本就见不到陛下,陛下也不会看上你。” 蓝雅笑道:“你会带我见他的,他无论看不看得上我,都会给我一个新的身份,你信不信?” 薛仁贵转头凝视着她,道:“我有一个部下,对你也很是中意,我明天就把你送给他,你信不信?” 蓝雅与他对视着,缓缓道:“你可知道,在你们大唐西边,有这样一个国家……女子贵者,多有侍男。男子不得有侍女。贱庶之女,亦为酋长,子女皆从母姓。” “你说的是东女国?”薛仁贵皱眉道。 “不是东女这种小国,而是一个非常强大的国家!” “什么国家?” “苏、毗、国!”蓝雅一字字道。 她缓缓坐起身,眼中多了几分威严,朗声道:“我便是苏毗国这一代女王,苏毗蓝雅。还请薛将军带我去见你们大唐天子!” (本章完) 第184章 苏毗女王 第184章 苏毗女王 “她自称是苏毗女王?”李治诧异的问道。 “是的,臣也不确定她说的是真是假,所以才想着先向陛下禀告一声。”薛仁贵回答。 两人正坐在临湖殿的观湖台上。 十月时节,秋风瑟瑟,南海池上尽是金黄色的落叶。 秋风鼓荡,落叶像一只只小船般,随风而行,仿佛一支金黄色的小舰队,颇为壮观。 李治抬手道:“等会,她如果是苏毗女王,那程务挺接触的苏毗女王,又是谁?” 薛仁贵沉声道:“回陛下,听蓝雅说,苏毗国上代女王名叫苏毗末羯,已死于吐蕃人手中,她是继任的女王,也是唯一的女王。” 李治凝视着他,道:“你的意思是说,程务挺接触的女王,是假的?” 薛仁贵隔了一会,才道:“若是蓝雅所言不虚的话,确有这个可能。” 王伏胜听完后,脸色微微发白。 李治深吸一口气,道:“伏胜,你立刻去找王及善,再派人通知李公,让他们来见朕。” 王伏胜应诺一声,快步去了。 李治沉思了一会,朝薛仁贵道:“薛卿,那女子此刻人在何处?” 薛仁贵道:“她被臣安置在安义坊一间院子里。” 李治道:“为何不带她入宫见朕?” 薛仁贵迟疑道:“陛下,那胡女身份不明,虽然她自称是苏毗女王,但臣总觉得有些蹊跷,故而不敢贸然带她入宫。” 李治想了想,说道:“要验证她的身份很简单,只要证明吐蕃的苏毗女王是假的,她就是真的。” 一刻钟后,王及善便过来了,李治带着他和薛仁贵来到神龙殿,等了小半个时辰,李勣才终于入宫。 李治将情况和他说明,李勣沉吟了一会,道:“陛下,老臣以为,薛将军带回来的那名苏毗女王,应该是真的。” 李治问:“为何?” 李勣朝王及善道:“王将军,很多细节你比老夫更清楚,还是你来告诉陛下吧。” 王及善点了点头,朝李治拱手道:“陛下,我们最近发现,那名苏毗女王似乎很急着跟我们见面,也在有意无意的探听我们情报,故而对她颇有防备。” 李治目光闪动,道:“如此说来,她是吐蕃人故意派出来引诱我们的陷阱?” 王及善迟疑了一下,道:“我们多方探查,倒也并未发现什么破绽。” 李勣道:“眼下应该往最坏的情况打算。可以这样想,对方准备充足,瞒过了我们的探查。如今我方很多据点,都已暴露在吐蕃人眼中,需得立刻撤离!” 王伏胜和王及善对视一眼,脸色都不太好看。 这些据点费了他们几个月的心血,倘若就因一个胡女几句话,就匆忙撤离,让这几个月功夫前功尽弃,实在令他们不甘。 然而倘若不撤离,那胡女真是苏毗女王,那后果将更严重,他们也难以承担罪责。 李治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大概明白了他们的心思,又将目光转向薛仁贵,道:“薛卿以为如何?” “臣同意李公之见,蝮蛇螫手,壮士解腕,切不可迟疑。”薛仁贵回答的很果断。 李治闭目思索片刻,睁开双眼,道:“传旨逻些城所有暗司,立刻撤出吐蕃,返回大唐,等候下一步命令!” …… 吐蕃,逻些城。 大论府书房内,禄东赞正在仔细翻看着一份小册子。 册子一共才两页,不到百字,他却来来回回看了十几遍,表情严肃,仿佛里面有一个极大的疑难。 便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道清越的声音。 “父亲,儿子钦陵求见。” 禄东赞紧皱的眉头瞬间舒展开,脸上露出了开怀的笑容,站起身,亲自起身过去开了门。 “我的儿子,你终于回来了。”与钦陵紧紧抱在一起。 钦陵身高并不矮,然而与禄东赞拥抱时,需微微抬起头,以防下巴撞在父亲肩膀上。 这只因禄东赞比他更高。 禄东赞虽已年过五旬,身躯却丝毫不见佝偻,两撇精心修理过的胡子,也依然是黑色,整个人看起来只有四十多岁。 两人进屋后,禄东赞坐回椅子上,微笑道:“听说你在婆罗多遇到点麻烦,可都解决了?” 婆罗多是吐蕃对天竺的称呼。 钦陵道:“有个唐朝人,联络了几个天竺小国,想偷袭曲女城,被我提前探知,已将他们击溃。” 禄东赞摸了摸胡须,奇怪道:“唐人动作怎么这么快?” 钦陵道:“我已打听清楚,那唐人正是您告诉过我的王玄策。唐朝皇帝又派他去天竺,应该是想联合天竺各国,对抗我大吐蕃,只可惜比我们慢了一步。” 禄东赞笑道:“那就说得通了。可抓到他了?” 钦陵道:“王玄策非常机警,躲过了我派去的人手,假装成和尚,逃往天竺南部。” 禄东赞点点头,道:“此人果然不简单,你回天竺后,切不可忽略他,需多派人手,把他杀死,才能不留后患。” 钦陵道:“儿子记住了。” 禄东赞微笑道:“好了,现在说点高兴的事,你可把我想要的东西,都带来了?”钦陵笑道:“儿子自然不会忘,天竺国最广为流传的书籍,儿子都给您带回来了。” 禄东赞红光满面,笑道:“这就好,你要记住,这世上没有永远聪明的人,也没有永远强大的国家。一个人如果停止学习新事物,就会变得愚蠢,一个国家如果停止接受先进事物,就会灭亡!” “儿子铭记在心。” 钦陵认真的道:“对了,父亲,您手中拿着的是什么?” “哦,你说这个啊,你自己瞧瞧吧。”禄东赞将手中小册子递给他。 钦陵看完之后,表情变得极为凝重,因为这册子上的所有内容,都是关于一个人,薛仁贵。 禄东赞正色道:“薛仁贵又为唐人打了一场胜仗,你可听说了?” 钦陵沉声道:“刚回到逻些城,就听街上的人在议论,唐朝北边的铁勒人,又被唐人杀死了不少。” 禄东赞道:“我若是没猜错,将来攻打我吐蕃的唐朝主将,就是这个薛仁贵!你平日一定要多观摩一下他的战法,找出破绽。” 钦陵迟疑了一下,道:“父亲,对付薛仁贵这种猛将,兄长似乎更合适一些。” 禄东赞摆手道:“你兄长纵然勇猛,也很难击败薛仁贵这种人,柔能克刚,对付这种人,需用谋略。” 钦陵点头道:“儿子明白了。” 便在这时,只听“砰”的一声,大门被人推开,一个比禄东赞更高的大汉走了进来。 “二弟,你回来了。”大汉看了钦陵一眼,用低沉的声音说道。 钦陵朝大汉恭敬的行了一礼,道:“见过兄长。” 这大汉正是禄东赞长子,悉若。 他长的壮硕异常,衣下肌肉虬结,块块鼓起,将衣服撑得紧绷绷的。 禄东赞看向大儿子,道:“不是让你盯着那些唐人细作的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他对待两个儿子态度完全不同。 大儿子性格冲动,容易惹事,所以他以严厉管教为主。二儿子明理懂事,心思却重了些,他以温和引导为主。 悉若低沉着声音,道:“父亲,我让三弟盯着他们了,我有事要跟您汇报。” 禄东赞道:“说。” 悉若道:“这帮唐人细作,一直在在散布谣言,目的有两个:第一,想让赞普以为您想篡位。第二,想要查莫以为您想除掉他!” 吐蕃国内有两大派系,一派以大相禄东赞为首。 因赞普年幼,禄东赞拥有摄政之权,和当初的长孙无忌极为相似。 另一派则是以副相查莫为首,他不满禄东赞架空赞普的行为,事事专权,怀疑他有不轨之心。 “父亲,我请求立刻将唐人细作全部杀死!”悉若眼中闪过暴虐的光芒。 禄东赞道:“我已说过,还不是时候。” 悉若低吼道:“可谣言再传下去,赞普受莫查蛊惑,会犯糊涂!” 禄东赞冷冷望着长子,道:“你对我的决策,有什么不满吗?” 悉若一怔,低下脑袋,道:“儿子不敢。” 便在这时,一名家将快步来到书房,看了悉若一眼,急道:“大论,出事了!” 禄东赞平静道:“不必惊慌,慢慢说,出了何事?” 家将道:“铁狼卫传来消息,城中唐人细作忽然全部行动,在另一批人的掩护下,摆脱铁狼卫监视,全部撤离逻些城!” 悉若猛地抬起头,道:“你说什么?” 家将咽了口吐沫,道:“他们动作迅捷,又有人掩护,铁狼卫也无计可施。” 禄东赞淡淡道:“不必惊讶,他们都是大唐内领府、司宫台的精锐,不比铁狼卫差,既然决心要跑,当然拦不住。” 逻些城毕竟不是长安,没有严格的宵禁制度,管理也比较混乱。 悉若道:“父亲,就让他们这样逃了不成?” 禄东赞用手指敲打着桌子,淡淡道:“钦陵,你怎么看。” 钦陵道:“他们可能已经知道,苏毗女王是咱们的诱饵,所以才突然撤退。” 悉若愣道:“他们怎会知道?” 钦陵道:“唐人都很精明,肯定会暗中调查苏毗女王是真是假,这个计划本来就有漏洞。” 悉若沉声道:“苏毗之事,是父亲亲自安排,父亲还故意让她去求助过东女女王,怎会被唐人查出破绽?” 钦陵道:“再严密的计划都会有破绽。” “你……” 禄东赞用一根竹板敲了敲桌子,道:“可以争论,不许争吵。若是如钦陵猜测,我倒不怕,就怕是另一种可能。” 二子都是一愣,问:“什么?” 禄东赞缓缓道:“唐人找到了真正的苏毗女王,苏毗蓝雅!” (本章完) 第185章 武皇后和狮子骢 第185章 武皇后和狮子骢 这是一匹青白杂毛的马匹。 马首壮硕,其鬃曳地,四蹄修长,只不过,神情颇为暴躁,不停的刨着蹄子。 青白毛马通常都被称为“骢”,此马鬃毛有如狮子,故而有一个好听的名字,狮子骢。 武媚娘怔怔望着这匹马,思绪不知不觉飘到了她当年入宫的时候。 当年也是这样一匹马,宫中之人都无法驯服,唐太宗非常苦恼。 武媚娘当时随侍在侧,一心替君王分忧,便向太宗提出她的驯马法子。 “陛下,妾能制之,然须三物,一铁鞭,二铁楇,三匕首。铁鞭击之不服,以铁楇其首,又不服,以匕首断其喉。” 这是武媚娘当时的建议。 她当时年轻,不懂曲意迎逢,太宗虽微微一笑,没有说什么,自那以后,便再未召她随侍。 后来武媚娘才想明白过来,太宗喜欢小鸟依人的温柔女子,不喜欢性子要强的女人。 正当她怔怔出神时,一旁传来张多海的声音。 “哎,裴副都护也真是有心,给陛下送一匹好马也就罢了,还特意找来一对,给您也送了一匹。” 武媚娘听了此话,轻轻点了点下巴。 她知道裴行俭担心自己记恨废王立武的事,这才献马,向自己示好。 只可惜他并不知道,此马只会勾起她痛苦的回忆。 “此马年岁不大吧?”她随口问。 张多海道:“听说还不到三岁。” 武媚娘又道:“何处而来?” 张多海笑道:“是安国进献给裴副都护的,臣听人说,自从裴副都护驻守碎叶城后,西域各国每有纷争,都会找他主持公道,因他处事公正,西域各国都很敬服他。如今西域称得上一片和睦。” 武媚娘道:“吾没看错,他果然是个人才。” 张多海笑道:“听说裴副都护还命人带了很多粮种过去,不仅让大军在碎叶城周边屯田,还将农耕之法,推广给突厥人和西域各国之人。” 武媚娘侧头道:“那些外邦人能接受吗?” 张多海笑道:“突厥人一开始是不接受的,然而他们如今所处位置,并不适合放牧,粮食不够,有一些小部落已经开始试种粟米和小麦,裴副都护还派人教授他们。” 武媚娘点点头。 只要这些突厥人习惯大唐的农耕方式,以土地为根,将来才能彻底融入大唐,不会反叛。 武媚娘道:“把这匹马养起来,可以经常饿一饿它,再让弘儿去喂它,将来弘儿大了,正好可以给他当坐骑。” 左右马奴都答应了。 武媚娘转头便要离开,走了几步,又回头嘱咐:“此马性烈,定要小心,不可伤了吾儿。” 马奴们连声应是。 武媚娘回到正殿后,开始练习书法,随口问道:“吐蕃那边的情况如何了,密探们都撤出来了吗?” 张多海哼道:“都撤出来了,那女王还真是个假货,多亏了薛将军,不然这次损失就大了。” 武媚娘摇头道:“李勣毕竟是武将出身,心思还是不够细。” 张多海笑道:“殿下以为何人最适合办这种差事?” 武媚娘略一思索,脑海中第一个冒出来的竟然是长孙无忌。 她摇了摇头,道:“这是陛下操心的事。陛下可召见那苏毗女王了?” 张多海道:“已传旨意,明日召见。” 顿了一下,低声道:“殿下,臣听说那胡女狐媚的很,只怕有可能被陛下召入宫中。” 武媚娘扫了他一眼,道:“你这胖厮,陛下召见她,是为利用她对抗吐蕃,纵召她入宫,也是为大事,难道吾还要阻止吗?” 张多海忙道:“殿下说的是,臣多嘴了。” …… 书房之中,高有道正在跟薛仁贵对坐饮酒。 高有道的婚事是在九月底办的,薛仁贵当时还在燕然都护府,无法参加。 所以当他忙完手头之事后,就立刻来高府拜访,补上一份贺礼。 高有道的新宅是一间两进院落,贵妃亲自赐下,名义上赐给杜蓉的,毕竟杜蓉也是皇亲国戚,高有道也不好拒绝。 薛仁贵并不是一个多话的人,然而今日他却比平时更沉闷一些,显得心事重重。 高有道见他喝完一杯酒后,又在怔怔出神,忙问:“薛将军,您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薛仁贵恍然道:“啊,没有,实在对不住,今日明明是来庆贺你的,却只顾着发呆,来,我再敬你一杯!” 高有道举杯与他喝了,微笑道:“不怕薛将军见笑,高某虽是文人,心中却一直将薛将军当做平生第一知己,薛将军若有麻烦,在下愿尽绵薄之力。” 薛仁贵看了他一眼,叹道:“说来可能要让高兄弟见笑,薛某是为一个女人烦恼。” 高有道心中一动:“可是那位苏毗女王?” 薛仁贵道:“正是为她,陛下明日就要召她入宫。”高有道略一迟疑,道:“薛将军莫非……对她有情,担心她被圣人收入宫中?” 薛仁贵没想到他如此直白,愣了一下,笑道:“薛某已过不惑之年,家有贤妻爱子,怎会为此事忧愁?实不相瞒,那胡女与我唐女不同,性子妖媚,我是担心……哎……” 高有道微微一笑,道:“你怕陛下被她迷住,性情大变,到时朝臣将妖媚惑主的责任,扣在你头上?” 薛仁贵苦笑道:“不止是朝臣,还有那位武皇后殿下、以及后宫一众嫔妃。” 高有道压低声音,问道:“那女子难道比皇后还美?” 薛仁贵也低声道:“番邦女子,自然比不上皇后,只是你不知我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情景。” 将俘虏蓝雅时的情况跟高有道说了。 高有道怔怔道:“如此说来,确实妖媚。不过薛兄不必担心,依我之见,陛下召见她,是为吐蕃之事,并无猎色之心。” 薛仁贵道:“我也明白,只是仍然免不住担心。” 一个人一穷二白时,往往啥也不怕,冲劲十足,然而当他拥有的越来越多时,就会变得瞻前顾后。 高有道想了想,笑道:“薛兄可以这样想,纵然陛下把她收入宫中,不是还有皇后殿下吗?以那位殿下手段,还对付不了一个胡女?” 薛仁贵愣了一下,目光一亮,笑道:“不错,如此来看,薛某确实担忧过头了。来,喝酒!” 次日下午,薛仁贵带着苏毗蓝雅入宫了。 李治依然是在临湖殿接见他们。 他抬头朝远处走过来的两人看去。 只见薛仁贵身边的女子,果然美貌动人,皮肤白如羊脂,一头乌黑秀发披散在肩头,头上戴着银环,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 这女子容貌虽略逊武媚娘和萧淑妃,却和郑贵妃是一个级别,比徐槿还要强上几分。 李治美人见的多了,也不太在意她的容貌,暗暗审视她的表情,见她步履沉稳,气质高贵,倒和东女女王有几分相似。 蓝雅一直低头而行,走近之后,才抬头看了一眼,见大唐天子如此年轻,也是暗暗惊奇。 “苏毗蓝雅,拜见天可汗陛下!”她先行了一个苏毗国礼节,又行了一个大唐礼节。 李治抬手道:“欢迎女王来我大唐做客。女王请坐,薛卿,你也坐。” 蓝雅却并未落座,低声道:“小女亡国之人,不敢当天可汗陛下如此礼遇。” 李治摆手道:“女王不必客气,朕亦知道,你苏毗国强盛之时,吐蕃王亦要派公主去贵国做婢女。如今暂时陷入低谷,将来未必没有复国之日。” 蓝雅又抬头看了李治一眼,轻轻道:“不想边陲小国,竟能得天可汗陛下垂目。蓝雅不求复国,只盼帮助陛下,尽灭吐蕃之地!” 薛仁贵见她此刻完全变了一番模样,一派庄严肃穆的女王形象,再不见一丝妖媚,不由暗松口气,对此女又高看了一眼。 李治见她如此表态,心中也非常满意,抬手示意两人落座,缓缓道:“女王能跟我说说,贵国如今的情况吗?” 蓝雅道:“陛下也知道,吐蕃原本臣服我国,后来强盛之后,便生狼子野心,用金钱贿赂我国大臣,内外夹击,这才灭我苏毗国。” 李治点了点头。 其实吐蕃正是吞并苏毗国之后,才真正强大。 原因很简单,苏毗国的地理位置非常好,适合放牧,盛产骑兵,人口也极多。 吐蕃先联手羊同,消灭苏毗,获得大量人口和马匹,拥有强大骑兵,掉头又利用苏毗骑兵,消灭了羊同。 蓝雅接着道:“母亲被吐蕃人杀害,我当时年幼,被族人推举为新女王,在国内四处躲藏,寻求机会复国。” “吐蕃赞普先用强硬手段,将拥护我的苏毗部落全部消灭,后用怀柔手段,拉拢苏毗贵族,控制苏毗全境,我也被手下人出卖,被他抓住。” “他并未杀我,带我参加各种宴会,表面对我和善,我却知道,他是装出这种态度,好安抚苏毗贵族和子民,再也不反抗他。” 李治暗暗点头,既有铁腕手段,也能抚慰怀柔,这正是松赞干布的过人之处。 蓝雅接着道:“我知他是虚情假意,数次想逃走,都被侍卫抓回。他并未惩罚我,也没有关着我,直到他死后,他儿子才下令将我关起来。” “有忠心族人得知我被关后,非常愤怒,想救我出去,好几次都失败了。直到这位薛将军打败钦陵,吐蕃国内大乱,他们才趁机救下我。” 李治道:“那你怎么去了漠北?” 蓝雅幽幽道:“苏毗国灭亡二十多年,凭我之力,再想复国不过痴心妄想。我带着族人向北而逃,本想找一片水草栖息,却被一支突厥部落袭击,族人都被杀死,我也成为那部落酋长的女人。” “后来您攻击突厥时,那部落酋长被贺鲁征调,率领三千族人离开部落,再未回来。部落遭铁勒人袭击,我被铁勒人抓住,献给比栗毒。比栗毒为拉拢鼠利叛唐,又把我献给鼠利。” 李治默然半晌,叹道:“你的遭遇确实坎坷。依你之言,眼下苏毗民心,已尽归吐蕃了?” 蓝雅低声道:“松赞干布死后,禄东赞依然执行着他的安抚政策,小女恐无法说服他们,投靠大唐。” 李治暗叹口气,如此来看,眼下苏毗女王起不了太大作用。 不过这种重要人物,将来总有派上用场的时候。 李治微笑道:“女王殿下,你有什么要求,都可以向朕提,朕尽量满足你。” 蓝雅低下头,轻轻道:“苏毗蓝雅无处可去,只求天可汗陛下,允许我留在长安城。” 李治大手一挥,道:“当然可以,朕册封你为三品郡夫人,再赠你一座宅邸,你想在长安住多久,都随你。” 蓝雅起身拜礼道:“蓝雅多谢天可汗陛下!” (本章完) 第186章 长孙无忌的访客 第186章 长孙无忌的访客 唐时昭陵有宫人供养,官兵守卫,还专门设立五品陵令管理。 遇有太宗诞日、忌日,还安排大臣到昭陵侍奉太宗灵魂“起居”。 长孙无忌算是一个特例,他被皇帝下旨,替太宗守灵,所以可以日日侍奉。 陵墓地宫之内,一共住有几百名宫人,长孙无忌得皇帝关照过,陵令对他非常恭敬,给他在宫西安排了一个最大的石室。 这里风水很好,又在山中,称得上冬暖夏凉,唯一的缺点是照不到太阳。 长孙无忌也不在意,每日将所有心神,全部放在著书立言之上。 这日上午,他正专心的翻看着汉书,陵令忽然来到室中,朝他微笑道:“长孙先生,有人来找您。” 长孙无忌微微一愣,这种时候,还有谁来找自己,又有谁敢来找自己? 难道是那个蠢儿子? 还是说……是皇帝? 他心中忽然涌出一股激动之情,然而很快这股激动又熄灭了。 如果真是皇帝,陵令不会来通知自己,皇帝直接就进来了。 他沉默了一会,道:“请他进来吧。” 然后那个人就来了。 长孙无忌瞧见对方果然不是皇帝后,心中还是叹了口气,淡淡道:“想不到你会来看我?” “我也没想到自己会来找你。”李勣叹了口气,负着双手,在石室中转了一圈。 “书倒还挺多。” 长孙无忌对这个旧日对头并无多少耐心,冷冷道:“有什么事直说吧,我跟你没交情可讲。” 李勣慢慢转过身,道:“当初禄东赞来长安时,我记得你和他关系似乎还不错。” 长孙无忌嘴角多了一丝微笑,走到一张椅子上坐下。 从这一句话中,他似乎就明白了很多东西。 “陛下准备对付吐蕃了?”他问。 “不错。”李勣点头,他已习惯长孙无忌这种急思。 长孙无忌道:“陛下让你领兵攻打?” 李勣笑道:“这回猜错了,我们还没有动手,只不过跟吐蕃人先打了一场消息战。” 长孙无忌道:“那就难怪了,你若是打仗输给禄东赞,不会来找我,只有谋略上输给了人家,才会想到我。” 李勣平静道:“我承认先前确实小看了吐蕃人,也承认谋略不如你。” “坐下说话吧。”长孙无忌见他姿态放的很低,也就不再刁难。 李勣走到一张老旧的木椅子上坐下,道:“我来找你,是想向你了解一下禄东赞这个人。” 长孙无忌道:“你问之前,总得先让我了解一下眼下局面吧。” 李勣沉默了一会,道:“去年击败贺鲁后,陛下召集几位主要将领,商议对付吐蕃的办法,老夫向陛下提议,效仿令尊分裂突厥的谋略,分裂吐蕃。” 长孙无忌微微一笑,评价道:“吐蕃赞普年幼,禄东赞又是摄政大臣,利用这一点来分裂他们,不能算错。” 李勣接着道:“我们派遣了很多密探进入逻些城,准备用谣言离间吐蕃君臣势力。” 长孙无忌抬手道:“等会,你们直接派的密探吗?” 李勣道:“老夫派了一个小使节团,当做掩护。” 长孙无忌摇头道:“这没用,禄东赞是个善于学习别人长处的人,也懂得弥补自己短处。他之前派吐蕃密探到长安,就肯定会防着大唐派密探过去。” 李勣点点头,道:“你说的很对,他确实防的很严密,我们的人一过去,就被他察觉到了。他为了找出我们所有密探,还故意设下陷阱……” 将假的苏毗女王之事说了。 长孙无忌捻须道:“只可惜他也小看你了,陷阱被你识破,对吗?” 李勣摇头道:“说来惭愧,我虽有几分怀疑,却并未发现他的破绽,后来还是薛仁贵找到真的苏毗女王,才识破他的计划。” 长孙无忌愣道:“真的苏毗女王?”李勣遂将薛仁贵击破铁勒人的事情也说了。 长孙无忌沉默了一会,道:“陛下眼睛是真毒啊,他当时重用薛仁贵,老夫还有些不以为然,如今果然大放异彩。不愧是先帝血脉。” 李勣也有几分唏嘘,道:“此子勇猛过人,看到薛仁贵,老夫才觉得自己真的老了。” 两人对视一眼,望着对方头上的白发发色,不约而同多了几分奇妙的亲近之感。 李勣很快回过神,沉声道:“无论如何,如今原计划失败,所以老夫才来找你。” 长孙无忌想了想,道:“你其实太拘泥于前人谋略,我父亲确实让突厥分裂,但也是根据突厥内部情况,才制定的离间计策。” 李勣反应很快,道:“你是说,对付吐蕃不适合用这种方式?” “吐蕃虽有两派,然而要分裂他们,并不容易。” 李勣默然片刻,道:“不错,赞普年纪太小,无法与禄东赞抗衡。” 长孙无忌站起身,在石室中缓缓踱步,道:“其实眼下便有一个机会。” 李勣忙问:“什么?” 长孙无忌道:“苏毗女王!” 李勣摇头道:“不行,陛下见过苏毗女王,根据她的说法,苏毗子民如今已归心吐蕃,难以派上用场。” 长孙无忌笑道:“苏毗女王这样想,可吐蕃人也这么想吗?他们真的对苏毗人放心吗?” 李勣目光一亮,眯着眼道:“果然是只老狐狸,你想通过联系苏毗贵族,让吐蕃对他们产生忌惮?” 长孙无忌微笑道:“禄东赞也许很难中计,吐蕃小赞普却不同。” 不用他多说,李勣已明白了他的全盘计划。 大唐只需不断的派人去找苏毗贵族,送钱送珠宝,对方纵然不同意投靠大唐,东西肯定会忍不住收下。 到时,吐蕃赞普和官员们知道了,必定对苏毗贵族产生戒心,有所行动。 只要双方嫌隙增大,苏毗贵族感受到危险,为求自保,只能来找大唐。 届时,再让苏毗女王出面,便能轻易收服他们。 等苏毗反叛,必然产生连锁反应,一来,吐蕃赞普对其他部落更加不放心,二来,其他部落也会各有心思。 如此混乱情况下,大唐再联合各国,一起征讨吐蕃,方能一举消灭吐蕃。 李勣道:“不知长孙兄还有什么需要提醒的。” 长孙无忌凝思了一会,道:“据我所知,禄东赞是一个非常主动求变的人,如今我们对他出手,虽未成功,他却一定也会有所行动。” 李勣道:“你觉得他会如何行动?” 长孙无忌伸出三根手指:“吐蕃要对付我大唐,只能从三处下手。首先是长安,眼下局面,他不会再选择长安。” 李勣点头表示同意。 如今双方相当于明牌,没有谁会再往对方都城派细作。 长孙无忌道:“第二,剑南道,剑南道太偏僻了,他们纵然大闹上一场,对咱们损伤也不大。” 李勣道:“第三是安西吧?” 长孙无忌点了点头,问道:“如今安西都护府情况如何?” 李勣表情凝重,道:“你也知道,本朝刚刚消灭贺鲁,陛下任命裴行俭驻守碎叶城,正是百废待兴之时。” 两人相互对视,无需多言。 禄东赞肯定会选择在安西搞事,若是造成安西混乱,大唐必定非常头疼,也就无法专心对付吐蕃了。 李勣拱手道:“我会将长孙兄之计,还有刚才那些话,尽数转达给陛下。” 长孙无忌拱了拱手,转身回到桌案后坐下,埋头继续研究汉书。 李勣盯着他看了一会,暗暗叹了口气,离开了昭陵。 回到长安时,天色已晚,李勣便先回了府宅。 (本章完) 第187章 李勣面圣 第187章 李勣面圣 次日清晨,李勣早早进宫。 过了朱雀门后,骑着小马穿过承天门大街,过承天门,到两仪门时,方才下马步行,很快来到甘露殿外。 李治昨晚宿在承香殿,刚起床在殿内和刘充嫒一起用膳,便听到李勣求见后。 他也顾不得再吃东西了,快步来到甘露殿。 李勣平日一向很少入宫,每次入宫都有大事,更何况这么早入宫。 李勣叙礼毕,直接向李治说道:“陛下,老臣昨日去了昭陵,见过长孙无忌。” 李治已经听陵令汇报过了,并不吃惊,先让王伏胜给李勣搬了张椅子,这才问道:“不知李公因何事去见元舅?” 李勣叹道:“吐蕃之事,陛下虽未怪责老臣,老臣却心中有愧,让陛下几个月功夫白费。所以去请教长孙无忌,关于禄东赞之事。” 李治目光一闪,他最清楚长孙无忌的能力,若不是碍于两人关系,很多事情上,他其实也很想请教一下长孙无忌。 “元舅怎么说的?” 李勣遂将长孙无忌利用苏毗女王的谋略说了。 李治沉吟半晌,点头道:“此法倒可以一试,纵然无法收服苏毗贵族,只要让他们与吐蕃赞普离心,也不吃亏。” 李勣又道:“长孙无忌还说,禄东赞经过此事后,很可能出手报复,最有可能选择的地方,是安西都护府。” 李治脸色微变:“安西?” 李勣疑惑道:“陛下,怎么了?” 李治表情凝重,沉声道:“昨日朕刚刚收到安西都护元守礼的一份奏章,他说龟兹国君臣不和,国王和宰相剑拔弩张。” 李勣身子前倾,缓缓道:“老臣没记错的话,龟兹宰相叫那利,国王叫布失毕吧。” 李治道:“李公记得一点不错,就是这两人不和。” 李勣皱眉道:“那就奇怪了,老臣记得那利一直忠心耿耿的辅佐布失毕,两人因何生隙?” 那利是龟兹国宰相,又被尊称为贤相,贞观二十二年,跟随龟兹王布失毕一起叛唐,投靠突厥,最终被大唐击败。 龟兹国都城被攻陷后,那利依然不肯死心,暗中联络突厥人,来了个里应外合。 郭孝恪就是死于那一战。 唐太宗为收揽人心,赦免了两人,让他们返回龟兹国。 自那以后,龟兹国也从大唐属国,变成大唐的安西四镇之一,需听安西都护府命令。 “据元守礼说,那利与龟慈王妃私通,还被龟兹王知道了。如今君臣猜忌,元守礼不知如何处理,便派人把他们送到长安,让朕来裁决。”李治缓缓道。 李勣沉声道:“不对劲,那利素有贤相之名,怎可能与王妃私通?” 李治原本并不当回事,这时也察觉出不对,目光闪动,道:“你怀疑是吐蕃人搞鬼?” 李勣道:“龟兹王残暴,不得国人之心,全靠那利支持,才能稳固王位。陛下,您想想,等他们到了长安,您会如何处置?” 李治沉吟了一会,道:“此事是那利的责任,况且郭孝恪当年之死,他也要负上责任,朕应该会把他关起来吧。” 李勣道:“到时布失毕独自回国,必定不被国人承认,吐蕃人再暗中挑拨,龟兹国定会大乱!” 李治点点头。 龟兹处于安西都护中心,称得上安西都护府最重要的地区。 龟兹国若是混乱,整个安西都护府都得乱起来,到时突厥人再被挑动反叛,吐蕃军队趁势北上,后果将非常严重。 李治深吸一口气,道:“伏胜,立刻传旨,让护送龟兹王和那利的军士,带着他们前往碎叶城,朕再给裴行俭传一道密旨。” 李勣忙问道:“陛下准备让裴副都护怎么做?” 李治很快写下一份旨意,递给李勣瞧了瞧。 李勣看完后,微笑着点了点头。 …… 裴行俭站在碎叶城东门的城墙上,极目远眺。 这座城池还在修建中,因东门在计划中修的最晚,到现在还没动工,城墙显得非常低矮,距离地面只有一丈不到。 碎叶城又名素水叶城,因其北面有一条素水叶河环绕,故而得名。 素水叶河在碎叶城东边,向南而拐,东边的商队要来到碎叶城,就必须先过一座木桥。 裴行俭来到碎叶城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木桥旁边重新修建了一座宽阔的石桥。 石桥还在动工之中,不过只要修建好了,裴行俭相信会有更多商人从碎叶城经过,而不是选择南边的叶支城。 碎叶城的人口虽还不多,却有很多唐人,其中还有一支是陇西李氏的旁支,也不知是何原因,迁移到碎叶城居住。 裴行俭带领大军驻守碎叶城后,最高兴的就是这些唐人,他们有钱出钱,有力出力,都积极配合裴行俭发展碎叶城。 裴行俭又凭着自己渐渐抬高的威望,让西域一些国家国王,将本地的唐朝奴隶释放,安置在碎叶城。 这些奴隶多是庭州百姓,被突厥人卖到西域,还有一些是跟随商队来到西域,因某些变故,落魄成奴隶。只要是唐人,裴行俭来者不拒,都会妥当的安置好他们,就连混血唐人,他一样欢迎。 总而言之,他现在最想做的,就是提高碎叶城的人口。 碎叶城驻扎一万唐军,裴行俭还会细心的给军中的单身汉找媳妇,让他们赶紧生出娃来。 裴行俭之所以如此急切,是因为他已经嗅到了战争的风险。 大食人在长安表现的非常安分友好,与唐朝的协议也让步很大,仿佛在示好。 然而裴行俭来到碎叶城后,对他们的感观很快发生变化。 大食国攻击性很强,而且他们以宗教立国,凡是打下一片地方,就会强迫所有人信仰他们的宗教。 石国国王将大食人的古兰经给裴行俭看过,里面的教义非常极端,他们的目标是让所有人成为他们宗教的信徒,大唐肯定也不例外。 只不过他们发现大唐很强大,暂时没把握击败大唐,所以才表现出爱好和平的一面。 他们侵略其他国家不需要理由,按理来说,如此残暴之师,应该很快四分五裂才对。 然而大食国内部并无分裂迹象,唯一的争端也不过是宗教方面的争端,并无普通平民起义。 这也让裴行俭认识到大食国宗教的可怕之处。 虽然大食国现在还没有对大唐庇护的小国出手,但裴行俭相信这一天用不了多久,到时大唐势必要跟他们动手。 在战争到来之前,准备的越充分,取胜的机会才更大。 正当裴行俭思索之际,他瞧见远处有一支马队穿过木桥,正朝着碎叶城而来。 这支马队与别的队伍不同,随行有唐军护送。 裴行俭快步下了城墙,来到城门外等候。 没过多久,马队终于驶近,一辆马车上下来两个人,正是龟兹国王和宰相那利。 龟兹国王四十多岁,留着褐色的大胡子,他冷哼一声,朝裴行俭道:“裴副都护,皇帝陛下这是何意,为何又让我们来碎叶城,难道让你来处死那利吗?” 那利淡淡道:“处死我?若是没有我,你以为你的国王还当的成吗?” 龟兹王哼了一声,道:“我是大唐天子册封的龟兹王,你不过是我的臣子,还是个偷腥的臣子!” 那利沉声道:“我已说过,没有跟王后私通,你为何就不信呢?” 龟兹王骂道:“我亲眼所见,你还想狡辩吗?” “你见到的不过是个背影,那人并不是我……” 裴行俭打断道:“两位不必争执,你们的事我已尽知,陛下也已知道,做好所有安排,你们听命行事便是。” 两人大眼瞪小眼了一会,都哼了一声,各自别开脑袋。 裴行俭当即带着一支军队,护送两人朝龟兹国而去。 到了黄昏时分,终于到达龟兹都城,四周尽是黄沙,龟兹都城也不过是一座小土城。 裴行俭让军队在两里之外停下,只让龟兹王一人回城,他和那利乔装打扮成侍从。 龟兹王道:“裴副都护,您这是何意?” 裴行俭道:“你回到都城就知道了。待会别人问你那利在哪,你就说被我大唐皇帝处死。” 龟兹王虽不太明白,但他很清楚自己的王位是唐人给的,不敢违抗唐人命令。 几人很快来到城下,却发现城门紧闭。 龟兹王抬头望着城墙,大声怒吼道:“我是大王,快开城门,让我进去。” 城墙上出现一名龟兹将领,大声道:“那利丞相呢?” 龟兹王怒道:“他私通王后,已被唐朝皇帝处死了!” 龟兹将领厉声道:“你这昏君,竟将我们尊敬的那利丞相害死,你没有资格再当我们国王!” 龟兹王惊怒道:“羯猎颠,你疯了,敢对本王说这种话?!” 龟兹将领大声道:“将士们,你们还认不认他当国王?” 城墙上的龟兹军士纷纷道:“他杀了那利丞相,不是我们国王!” 龟兹将领道:“大唐皇帝杀了那利丞相,我们何必再追随他。将士们,随我追随吐蕃吧,吐蕃赞普仁慈,会善待我们!” 裴行俭朝那利打了个眼色。 那利拿下头上的兜帽,大声道:“那利在此,众将士,立刻拿下叛徒羯猎颠!” 羯猎颠其实还有不少亲信,不过那利威望太高,城墙上还在混战时,守门士兵已打开城门。 裴行俭射出响箭,唐军策马奔来,很快平定了龟兹国这场叛乱。 (本章完) 第188章 十一月,朔望朝 第188章 十一月,朔望朝 晨鼓声已响,天空却还是暗的。 十一月的长安,清晨总是要来的晚一些。 朱雀门外已经聚集满了朝参的官员。 今天是十一月的第一个朔望朝。 最近因薛仁贵在漠北的一场大捷,朝野上下都将目光放在战事之上,皇帝也频频召集武将们在神龙殿商议军务。 文官们虽没有说什么,对这种情况都有些担忧,担心皇帝在武将的撺掇下,继续对吐蕃用兵。 大唐虽然强大,却也禁不起年年征战。 只可惜有李勣和薛仁贵在,一个三朝元老,一个当朝新贵,武将们如今是压着文官一头的。 宰相之中,没有人的威望比得上李勣,也没有比薛仁贵更受宠。 况且,真正忧心这些事的只有清流,清流的支柱刘仁轨三个月前,被皇帝派到河北巡视。 上官仪又忽然改了性子,只顾干自己的活,不怎么参加清流聚会。 如今清流在朝中的话语权,有所降低。 裴炎看了一眼远处聚在一起呵呵大笑的武将,朝徐孝德道:“徐公,刘公还没有回长安吗?” 徐孝德正朝着横街张望,道:“奇怪,听说他昨夜已经回来了,怎么没有来上朝。” 薛元超喊道:“快瞧,好像来了!” 众人顺着他目光看过去,果然瞧见一辆马车驶了过来。 黑咕隆咚看不太清,直到近了一些,众人才认出来,果然是刘仁轨的马车。 当刘仁轨走下马车时,众人都拥了上去,纷纷询问河北情况。 刘仁轨一一回答着,经过这一年多的休养生息,河北百姓确实缓过来一些。 徐孝德见刘仁轨面有忧色,道:“刘公,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刘仁轨沉默了一会,道:“待会我向陛下汇报时,你们自然就知道了。” 有人道:“您先和我们说一说,让我们有个琢磨的功夫,待会我们也能帮您说几句话啊!” 刘仁轨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徐孝德最清楚他脾气,见众人还要再问,赶忙道:“刘公既然不说,肯定有为难之处。” 薛元超道:“不错,待会刘公说的有理,咱们可以支持,若刘公说的与大家想法不同,难道也要学世家派系一样,厚着脸皮支持不成?” 众人听他如此说,也都不吭声了。 薛元超忽然道:“刘公,有件事得提醒您一下,最近朝中有很多关于您的闲话,都是拥武派那边传过来的。” 刘仁轨抬了抬眉毛,道:“什么闲话?” 薛元超道:“您在河北时,不是向朝廷举荐了一个司马吗?” 刘仁轨道:“不错,老夫举荐定州司马陈述为雍州司马。” 薛元超道:“听说陈述曾担任过您的上官,并且百般刁难过您,后来您拜相之后,他曾特意赶到长安,向您请罪。” 刘仁轨点了点头。 薛元超道:“他们却说,您不计前嫌,不仅没有报复陈述,反而举荐他,这是矫枉过正,沽名钓誉。” 能传开的流言,往往都容易让人相信,刘仁轨在此事确实耿直的过了头,不得不让人怀疑他的心思。 薛元超也是心中疑惑,故而将此事拿出来说。 刘仁轨没有吭声,也没有解释。 上官仪缓缓道:“我相信刘公此荐,是因那陈述确有才能,与别的无关。刘公曾得罪过李义府,他们自然要攻击刘公。” 薛元超笑了笑,不做声了。 总体来说,因为刘仁轨沉闷的性格,清流派内部并未形成一股团结的力量。 拥武派则不同了。 谁当宰相大家就拥戴谁,任何事情都提前商议好,到时群起附和,相互掩护。 如今的头羊是李敬玄,他资历其实差了一些。 好在大家都不计较他的年纪,许敬宗、崔义玄等老资历,都不跟他唱反调,李义府更是全力支持。 朱雀门以西,拥武派官员们,此刻都围在李敬玄旁边,听他提起待会朝会上的议题。 李敬玄清了清嗓子,道:“上次李侍郎便提出过修改氏族志,只可惜因来济、韩瑷阻止,无法成事。如今这二人都贬到外州,正是重修氏族志的良机,诸位以为如何?” 许敬宗道:“不知李相准备以何为根据,划分新氏族?” 李敬玄道:“就根据李侍郎的建议,以官职为基准。除四后姓、酅公、介公外,以三公、开府仪同三司、尚书仆射为第一等,文武三品及知政事三品为第二等,以品定级,各位意下如何?” 拥武派官员多是品级高,而出身低,此种分法,对大多数人都是有利的,纷纷表示同意。 只有崔义玄没有吭声。 李义府笑道:“崔公,您身为三品御史大夫,当可列入二等,并不吃亏,将来拜相,还能升为一等。” 崔义玄淡淡道:“乍一看老夫确实没有吃亏,然而如此分法,二等和一等都会多了很多,将来的二等,还比得上现在的二等吗?” 崔义玄因偏房出身,原本在清河崔氏并不受重视,后来凭着废王立武,升为御史大夫。 皇帝解决关陇集团后,清河崔氏为求自保,推举崔义玄为族长。 虽还只是个挂名的,但崔义玄也确实开始为崔氏考虑。 李敬玄道:“崔大夫若是有别的意见,尽管可以说出来。” 崔义玄沉默了一会,拱手道:“老夫没有意见,只不过,老夫忽然想起来有些事,需要和卢尚书商议一下,少陪!” 转身朝远处的卢承庆走了过去。 利则合,不利则分。 这正是拥武派官员秉持的理念,原本并不值得奇怪。 然而崔义玄此时离开,从侧面反应出来,因皇帝冷落,拥武派官员们已都有了跳槽的小心思。 李敬玄面沉如水,道:“还有谁不同意,也可先说出来。” 幸好,并没有人追随崔义玄而去,只不过还是有人提出了质疑。 “李相,世家派还有个辛茂将,肯定会反对。卢承庆身为范阳卢氏,也绝不会同意,再加上咱们刚刚得罪了刘仁轨,只怕他也会反对。”说话的是袁公瑜。李敬玄道:“他们反对都没用,只要圣人同意就行了!” 袁公瑜道:“您怎知圣人会同意?” 李义府笑着接口道:“圣人依然在推行科举改革,世族便是障碍,只要修改氏族志,就能降低世族影响,圣人想来也是欢喜的。” 李敬玄接着道:“如此修改氏族,对武将们也有好处,咱们并非势单力孤。” 众人听二人说的有理,便不再反对。 没多久,随着钟鼓声响,崔义玄大声道:“时辰到,入朝!” 群臣在廊下列班后,进入两仪殿。 等候未久,便见李治从角门进入大殿。 叙礼毕,群臣在蹑席上安坐。 李敬玄并不着急,准备等各州县的事情商议完毕,大家都比较疲劳时,再提出修改氏族志之事。 最先出列的是兵部尚书萧嗣业。 “陛下,安西都护府传来奏报,裴行俭副都护已带兵平定龟兹叛乱,龟兹王与宰相已尽释前嫌,龟兹国恢复稳定。” 李治道:“很好,给裴副都护记上一功吧。” 萧嗣业道:“臣领旨!” 随着一名名官员出列议事,时间过的飞快。 李治上了快两年的朝,也练出一身静坐的本领。 大部分事情宰相们就能够商议出结果,也用不着他劳心劳力,最后负责定调就行。 不多久,到了正午,廊下食之后,事情商议的差不多了,只剩下殿外各州县的官员,汇报一些地方事务。 当益州一名司马奏事结束后,再无官员出列,李治朗声道:“诸位可还有奏议?” 李敬玄见时机成熟,快步出列,拱手道:“臣有事禀奏!” 李治道:“讲。” 李敬玄随将修改氏族志的想法说了,话音一落,仿佛在湖中投入一颗大石头,激起巨大的水。 卢承庆竟比辛茂将更早出列反对。 “陛下,氏族等级是传承而来,各族凭着端正家风,获世人敬仰,得以显名。众人敬仰的并非氏族本身,而是氏族谨守的家风和美德。倘若以品定级,世人再不会重视德行,只追求名利,朝野风气败坏,我大唐以德孝治天下的根基,就将被破坏了!” 李义府笑道:“卢尚书此言差矣,山东世族尚婚嫁,江南世族尚财利,关中世族尚冠冕,无一样,以德行为主。” 辛茂将缓缓道:“李侍郎所言之事,何人不尚?然而上等世族之所以能成为上等世族,便是因其与别族相比,更重德行。” 崔义玄也直接跳反了,说道:“如今的一等、二等氏族,哪一家没有良德家风,若非此风,又为何能为朝廷贡献这么多人才呢?” 随着双方争论越来越激烈,李义府和李敬玄发现一个不妙的情况。 朝堂官员几乎开始联手攻击他们,而许敬宗等拥武派官员,竟都一言不发。 那些武将更是连个屁都不放,冷眼旁观。 李义府期待在皇帝那里寻得一丝支持,只可惜李治毫无反应。 李治非常清楚,李义府这种修改氏族志的法子,根本无用,反而会影响朝廷公信力。 真正要消除世族的影响力,以如今的社会结构,还难以做到,李治也不打算把精力放在这上面。 于是乎,李敬玄和李义府的上奏,最终以惨败收场。 幸好这个时候,刘仁轨忽然出列,帮了两人一把,让他们不至于太难堪。 “陛下,臣有事启奏。” 李治派刘仁轨去河北,就是为了了解免税政策的效果,当即说道:“刘卿可是要汇报河北之事?” 刘仁轨道:“是的,臣奉命前往河北,巡视二十四州后,发现一个问题,需要上禀陛下。” 李治抬手道:“刘卿快讲。” 刘仁轨道:“河北二十四州免赋税之后,出现大规模的土地兼并,尤其以豪门大族为主!” 李治微微变色,道:“怎会如此,朝廷不是禁止土地兼并吗?” 刘仁轨道:“主要是河北百姓之前的生活太过艰难,那些大族出很高的价格购买他们土地,他们就把土地卖了。因是瞒着官府,所以官府也难以制止!” 李治定了定神,静静沉思了一会,很快明白过来。 豪门大族自然比普通百姓更有远见,能看清朝廷政策的好处。 他们知道三年免税的土地,能带来多大利润,故而重金购买百姓田产。 普通百姓生活艰难,贪图快钱,也就毫不犹豫的卖了。 到头来,朝廷放出的利益,都被豪门大户给吃了,普通百姓反因卖了田,将来更加难过。 李治深吸一口气,不由庆幸派刘仁轨去河北巡视了一番。 “此事必须严惩,带头买田的大户有一个算一个,绝不姑息。田地全部归还百姓,刘卿,此事还是由你负责处置。” 刘仁轨道:“臣领旨,不过这其中有个难处。” 李治挑眉道:“什么难处?” “带头的大户之中。”刘仁轨瞥了卢承庆一眼,接着道:“有范阳卢氏。” 卢承庆脸色大变,正要出列辩解,被杜正伦拉了一下,猛地醒悟。 这件事他了解的并不清楚,现在跟刘仁轨打对台,只会吃亏,还会给皇帝造成不好印象,以为他牵涉其中。 想到此处,他深吸一口气,又坐了回去。 李治瞥了卢承庆一眼,见他坐回蹑席,暗暗点头。 卢承庆正负责长安城的水土恢复大计,眼下很多事都离不开他,他若非要牵扯进来,李治倒颇感为难。 “范阳卢氏家大业大,难免出一些不肖子孙,将涉事之人依法办理就是,不过也不必兴师动众,牵扯到其他人。”李治说道。 刘仁轨拱手道:“臣领旨。” 朝会终于结束,然而这场朝会造成的影响,却才刚刚开始。 (本章完) 第189章 嫔妃们大受震撼 第189章 嫔妃们大受震撼 与朝堂的剑拔弩张相比,后宫此刻却是一片欢快氛围。 苏毗蓝雅最近经常进宫,她经历丰富,又会说话,最重要的一点,她如此美貌,却并未勾引皇帝。 这是最关键的一点。 一个懂得分寸的女子,总是招人喜欢的。 所以不仅一众嫔妃对她很有好感,连武媚娘也对她很有些兴趣。 每月初一,正是后宫例会的日子,虽比不上正日例会热闹,但大家平日很少聚在一起,能一起说说话,在后宫中倒也难得。 更何况,今日苏毗蓝雅受武皇后邀请,也参加了大唐嫔妃的聚会。 众女聚在一起,听她讨论吐蕃、突厥和铁勒、以及大草原的辽阔、天山的神奇、昆仑山的壮阔。 深宫中的女人,连长安都很少离开,更别提如此遥远奇妙的地方。 武媚娘知道李治最关注吐蕃,所以她也对吐蕃更感兴趣一些。 “苏毗夫人,吐蕃人平日都会做些什么?”她问, 苏毗蓝雅想了想,道:“他们有人耕田,有人放牧,喜欢唱歌跳舞,吃裸大麦,喝羊奶。对了,吐蕃人还很喜欢打马球,连女人也玩。” 郑贵妃奇道:“他们那里的女子也会骑马吗?” 苏毗蓝雅笑道:“我指的是贵族女子,不过普通女子,也多会骑马。” 武媚娘接口道:“他们其实更像高句丽,农耕和放牧相结合,会骑术的人自然多一些。” 苏毗蓝雅笑道:“我不清楚高句丽,不过您说的没错,西羌很多国家,都是农耕与放牧结合,包括吐蕃和苏毗。” 提到故国,她声音低沉了几分,不过很快便又恢复常态,清声笑道:“听说大唐也有女子打马球,几位贵人,平日可曾接触过?” 郑贵妃笑道:“也不怕你笑话,我们只打过驴球,不过皇后殿下,是会骑马的。” 苏毗蓝雅目光一亮,笑道:“还是大唐人聪明,吐蕃女人打马球经常有人摔伤,又或出丑,还是驴球更适合女子。” 唐朝的贵族女子,在家里其实也会习练一下马术,只不过嫁人后,大都荒废,当然,骑驴还是没问题的。 “蓝雅夫人,你们苏毗国的女子,平日都做些什么?”郑贵妃好奇道。 蓝雅其实不怎么愿意讨论苏毗国,可见众人实在好奇,只好说道:“女子平日要忙碌政务,其实还不如你们大唐女子轻松。” 刘充嫒惊道:“女子忙碌政务,那男子做什么?” “他们呀,负责狩猎耕种,又或者巡视地方,守卫边境。”蓝雅一脸自然的说,然而听在众女耳中,都觉得新鲜极了。 徐槿笑道:“你们那边一名男子只能娶一名妻子吗?” “那是自然,不过一名女子可以嫁给好几名男子。” 这下武媚娘也来兴趣了,笑道:“那你们女王岂不是有很多男人?” “是的,我母亲有一百多名侍男,第一侍男被称为金聚。”蓝雅轻轻道。 这人数太离谱了,别说如今的天子,比先帝的女人还多。 众女面面相觑,都有种心灵受到冲击的感觉。 不一会,众女又谈了一会苏毗国的趣事,武媚娘让郑贵妃几人,带着蓝雅去紫云阁的浴池沐浴。 几女遂告退离开。 武媚娘前往偏厅,开始为李治熬药膳。 半下午时候,张多海来到殿内,朝武媚娘低声道:“殿下,朝会开完了。” 武媚娘“嗯”了一声,随口道:“可议论了什么大事?” 张多海道:“有两件事,第一件,刘仁轨上奏,说河北发生严重的土地兼并。” 武媚娘哼了一声,道:“是冲着陛下的免税政策去的吧?” 张多海道:“可不是吗?又是那些大世族带头,尤其是范阳卢氏,陛下对此非常恼怒。” “陛下斥责卢承庆了吗?” “那倒没有。” 武媚娘沉默了一会,道:“范阳卢氏干这种事,吾不奇怪,倒是这个刘仁轨,他与一般的大臣不同。” “您指的是?” 武媚娘道:“卢承庆是陛下正在重用的大臣,他却毫不顾及,由此可见,此人性子很倔。” 张多海道:“您这么一说,他似乎确实得罪了不少人。” 武媚娘用一根长勺搅动着瓷罐中的药膳,问道:“还有一件事呢?” 张多海道:“另一件事跟李敬玄有关,他在朝堂上提出修改氏族志,遭到群臣攻击!” 武媚娘微微侧头,道:“这应该是李义府的主意。他啊,天天就想着自己那点事,不懂为陛下分忧,难怪陛下越来越不喜欢他了。” 张多海低声道:“殿下,李义府、李敬玄他们毕竟能帮您办事,如今处境堪忧,只怕李敬玄的相位也要不保,要不要帮帮他们?” 武媚娘蹙眉不语。原本她是不想再跟这些外臣有过多牵扯,然而废后诏书那件事,两人都给她帮了大忙。 她是个恩怨分明之人,两人既然帮了她忙,她就绝不会忘记此事。 况且以后未必不会出现类似的事,前朝留一点力量,也能以防万一。 问题是,该怎么帮两人,才能不惹李治多心呢。 正在她沉思之际,药膳煮好了,呼呼冒着热气,武媚娘用夹子掀起盖子,倒上一小碗自己尝了尝,然后放在小炉上保温。 “叫江尚宫过来伺候。”她忽然吩咐道。 …… 李义府靠在床榻上,望着正在梳妆的江尚宫,感叹道:“我还以为你不会再来找我呢。” 江尚宫笑道:“本来是不准备再来找您的。” 李义府道:“我不怪你,我已罢相,如今在朝中局面也不好,离我远远的,才能不惹祸上身。” 江尚宫侧头看了他一眼,道:“我不来找您,是因淳于氏太引人注目。我怕自己也被人发现,坏您名声,您何必多想?” 李义府干笑道:“我这方面的名声早就坏透了,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 江尚宫轻轻道:“还有,皇后殿下已经知道我们的事了,我也就不敢随意来找您了。” 李义府微微一惊:“那你今日为何来找我?” 江尚宫低声道:“是殿下让我来的。” 李义府倏地坐起身,急问:“皇后殿下怎么说的?” 江尚宫侧身望着他,道:“她并未说什么,而是让我端着药膳去见陛下,然后跟陛下说了几句话。” 李义府愣了一下,道:“就这些?” 江尚宫正色道:“您不明白,皇后殿下做什么事,都有规章,什么人做什么事,绝不会乱。以前端药膳的都是玉屏。” 李义府摸了摸下巴,道:“我明白了,她故意让你去听她和陛下说话,然后再让你转告我。” 江尚宫点了点头。 李义府凝视着她,道:“皇后与陛下说什么了?” 江尚宫道:“只说了今日后宫例会的事,皇后请苏毗蓝雅入宫,与嫔妃们说了些苏毗的趣事。” 李义府忙问:“还有呢?” “没有了。” “就这些?”李义府一怔。 江尚宫道:“您是聪明人,应该知道皇后殿下想告诉您什么吧?” 李义府沉默良久后,微笑道:“苏毗蓝雅,吐蕃。” 江尚宫不再多言,笑道:“那奴先走了。” 李义府又坐在屋子里沉思了一会,很快完全琢磨出皇后的用意。 皇帝最近关注的一直是吐蕃。 苏毗蓝雅是苏毗女王,皇帝很可能利用她,暗中与苏毗国贵族取得联系,让他们成为大唐内应。 换言之,苏毗国现在是皇帝最关注的一件事。 自己要想再获得皇帝重用和信任,就必须迎合皇帝的心思,并且做出一些贡献。 想到此处,他坐车离开小院,连夜入宫,派人将几名心腹文吏都喊了过来,并且在案库房外面见他们。 “李公,您深夜召集我们过来,所为何事?”文吏们都很困惑。 李义府沉声道:“不必多问,你们都帮我做一件事。” “何事?”几人问道。 李义府回头看了一眼库房,道:“我要你们彻查库房中所有旧档,凡是与苏毗国有关的,都给我找出来!” 中书省的每一份诰书,都会另做备份,存在库房中存储,以供将来查阅。 库房中存有近十年的诰书。 弘文馆和崇文馆中还存有更多的旧诰。 众人听完后,脸色都很惊愕。 “李公,这么多旧档,找这么一件小事,那可不容易找啊?” 李义府淡淡道:“这几日辛苦大家,每晚都过来找一找,我也会陪你们一起,只要找到我要的东西,你们将来升品之事,都包在我身上。” 几人对视一眼,齐齐拱手道:“我等愿为李公效力!” (本章完) 第190章 十六万常规军 第190章 十六万常规军 苏毗蓝雅款款走在两仪殿右侧的宫道上。 她一生大部分时间都寄人篱下,很擅长融入各种环境之中。 她来大唐也不过十日左右,走路姿势已和唐朝女子没什么区别,衣着风格也完全一致,外人很难瞧出她是苏毗人。 然而一个人内在,却没那么容易改变。 她依然是一个苏毗人,内心深处也想要复国。 那天大唐天子问她要不要复国,她心中自然是渴望的,只不过她隐藏的很好,不愿被大唐天子发现。 她从未想过利用自己的美色,去达到这个目的。 她知道权力对男人的吸引力,当一个男人拥有很大权力时,别的东西很难勾起他的兴趣。 包括美色。 她曾试图勾引过松赞干布,后来也勾引过禄东赞,甚至他儿子悉若、钦陵。 结果这些男人都无情的拒绝了她。 权力就像男人身上的一层光环,拥有权力时,他们看别的东西时,都会觉得黯淡无光。 就连后来的比栗毒也是如此,不过是回纥一个酋长,竟也把她送给了别人。 大唐天子拥有天下最庞大的权力,他这样的男人,自然不可能被一个女人迷住,无论她多么美丽。 蓝雅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并不敢轻易去冒犯这位至高无上的君王,以免触怒了他。 如今她在长安待了有几日,对长安的繁华,唐朝的强大,都有了一个更直观的认识。 她希望大唐天子帮她复国,将来她愿意像龟兹王一样,不需军队,一切听从大唐天子的命令。 只要能让她继续统治苏毗子民,继续拥有苏毗女王名号就行。 但她不能表现的急切,不能主动提出来,因为她如今一无所有,没有那个资格,只能等着对方垂询。 所以当她得知大唐皇帝这么快又召见自己时,心中非常喜悦。 不一会,她来到了两仪门,深吸一口气,稳住了心神,这才跟着侍卫继续前行。 不一会,她被带到了一座宫殿,走在庑廊时,她看到门外站着一个熟悉的胖胖身影,娇笑道:“张少监,有礼了。” 张多海微笑道:“夫人不必多礼,我和你介绍一下。”指着他身旁的两人,道:“这位是王大监,这位是王将军。” 蓝雅在李治身边见过王伏胜,却是第一次见王及善,朝两人行了一礼,两人也都还礼。 蓝雅见三人都站在门口等候,心中暗暗奇怪,却也没有多问,静静站在张多海旁边。 张多海朝她解释道:“英国公也要来,我们在这等他一下。” 蓝雅知道英国公是大唐军方第一人,威望还在薛仁贵之上,想到马上要见到此人,心中多了几分期待。 没过多久,一道身影沿着行廊慢慢走了过来,蓝雅见那英国公是个老头,心中暗暗失望,脸上却不动声色。 李勣也注意到她这位唯一的女子,捻须微笑道:“这位想必就是女王殿下了。” 蓝雅赶忙道:“苏毗蓝雅见过英国公!” 李勣笑道:“女王不必多礼,其实老夫还要感谢你一番。” 蓝雅诧异道:“谢我?” 李勣笑着点了点头,却没有再进一步解释。 王伏胜细声道:“外面风大,既然李公来了,大家都进殿说话吧。” 蓝雅并不知这是什么宫殿,在她看来,唐人的宫殿似乎都一样,只不过,北面那张御案之后,挂着一张很大的舆图。 因皇帝还未到,众人便站在殿内说话。 蓝雅含笑倾听,发现他们话题都与吐蕃有关。 看来她没猜错,大唐皇帝召见她,是已决定利用她的身份对付吐蕃。 她现在只担心一点,大唐皇帝过于高看她这位女王的影响力了,想将她当做对付吐蕃的主力。 等了片刻后,外面传来一道唱诺声。 “陛下驾到。” 蓝雅侧头看去,瞧见大唐天子从侧门走了进来,身边还跟着一名将领,正是薛仁贵。 众人齐向李治行礼,李治抬手道:“不必多礼,都坐下说话吧。” 这座殿内并未摆蹑席,左右各有六张桌案。 蓝雅在张多海示意下,坐在右首第一案,与李勣相对。 李治看了蓝雅一眼,笑道:“蓝雅夫人,朕和大臣们又商议出一个对付吐蕃的计划,所以把你请来,想听听你的看法。” 蓝雅低头垂目,道:“是。” 李治道:“李公,还是您把计划和蓝雅夫人说一下吧。”李勣点了点头,将长孙无忌的谋划说了。 蓝雅听完后不由吃了一惊,细细揣度,竟发现有极大的成功机会,由衷赞道:“这法子妙极了,敢问是李公您谋划的吗?” 李勣微笑道:“此计是另一位比老夫聪明的多的人所献,听夫人的意思,此计可以一试了?” 蓝雅连连点头,道:“当初吐蕃人就是用金银财宝,打动了那些无耻的叛徒,效忠于我的忠臣都已经死了,如今投靠吐蕃的,都是些贪婪之辈!” 李治道:“蓝雅夫人,你长期待在吐蕃,能不能把吐蕃内部的军事结构,详细和我说一下。” 蓝雅点了点头,斟酌片刻,说道:“吐蕃是军政合一的体制,国内一共划分五茹,每一茹统领一片地区,长官为茹本,既负责军事,也负责政治。” “茹之下有东岱,和大唐的折冲府类似,千人左右。长官为东本,由贵族世袭担任。” “原本吐蕃只有四茹四十个东岱,后来消灭我苏毗后,将苏毗扩充为第五茹,增加到六十四个东岱。后来松赞干布就是凭着五茹六十四东岱,消灭很多国家,如今已有一百六十多个东岱了。” 李治听完后,心情凝重。 吐蕃的军事结构,显然是在模仿大唐,茹就是都护府,东岱就是折冲府。 他们既然已建立这种垂直的军事结构,调度起来会非常容易。 对付他们与对付草原部落完全不同。 李治道:“如此说来,吐蕃常规兵力是十六万人左右了?” 蓝雅道:“是的,不过吐蕃军民是一体的,需要作战时,也可以临时招募大量士兵。” 李治道:“苏毗既然也被当做五茹之一,那茹本可是苏毗贵族?” 蓝雅道:“是的,如今统治苏毗茹的部落,是原来苏毗国第二大部落,娘波,茹本是娘波首领,娘波金鸟。” 李勣忽然道:“蓝雅夫人,如今的苏毗茹中,哪几个家族最为强大?” 蓝雅道:“苏毗一直由三个最强大的部落联盟组成,分别是孙波、娘波和达波。女王则由最强大的孙波族长担任。” 李治道:“你就是孙波族的?” 蓝雅叹道:“是的。只可惜如今的孙波成为三族最弱,那些跟着我离开苏毗的忠诚族人,都死在突厥人手中。只剩下些愿意归附吐蕃的软弱孙波。” 张多海听了半天,终于听明白了,赶忙道:“陛下,我们现在应该先从娘波入手,再依次派人去找达波、孙波。” 王及善摇头道:“不可,娘波如今统治着苏毗茹,她们是得利之人,派人过去,肯定会被她们杀死,献给吐蕃王!” 蓝雅道:“王将军说的极是,娘波茹本把女儿嫁给了禄东赞三子,如今非常臣服吐蕃。” 张多海道:“那就选择达波,他们身为老二,肯定对娘波不满,对吐蕃也不满,咱们给她们送钱,她们没道理不收。” 王及善这次没有反对。 蓝雅也点点头,道:“达波酋长叫达波吾,苏毗国时期,达波与娘波就一直不合,后来为了茹本,也有过一场争执。” 李治看向李勣,道:“李公,你以为如何?” 李勣沉吟了一会,道:“陛下,老臣反而觉得,应该去找娘波。” 李治道:“这是为何?” 李勣道:“禄东赞此刻应该已经知道女王在长安,以他之精明,也许猜到我们会去拉拢苏毗。” 李治心中一凛,道:“不错,此人上次就提前预判了我们行动,这次很可能也会猜中。” 李勣捻须道:“他肯定觉得,我们会去找孙波和达波,不会去找娘波,我们偏偏来个反其道而行。” 蓝雅微笑道:“听您一说,我也觉得找娘波更好,只是如何将礼物送到娘波鸟姬手中呢?” 众人顿时沉默下来。 直接给娘波送礼物,对方肯定不收,还会将使者杀死,送到吐蕃王手中,反而让对方更加和睦。 王及善道:“陛下,臣以为可以先从娘波附属的小部落入手,买通一个小部落酋长,再让她贿赂娘波金鸟。” 李治看向蓝雅,道:“女王以为如何?” 蓝雅微笑道:“王将军的办法很好,妾身没有意见。可以选择索曲部,她们一直依附娘波,地处偏僻,非常贫穷。” 李治点点头,又看向李勣,道:“李公以为呢?” 李勣仔细思索了一会,道:“老臣以为可行。” 李治又看向王伏胜和张多海,两人齐声道:“臣没有意见。” 李治并未问薛仁贵的意见,他并不参与此次行动。 李治让他过来,只是让他更了解熟悉吐蕃,将来等他和苏定方一起打吐蕃时,这些情报肯定能起到作用。 李治挥手道:“那好,就按照王将军之言,先从索曲部开始!” (本章完) 第191章 明君手下难为臣 第191章 明君手下难为臣 月色幽冷,清幽的月光洒在长安城内。 寒冬腊月,大部分民户都睡的很早,从空中俯瞰,城南一片黑暗,城东和城西只有零星火光。 只有北面皇宫、以及靠近皇宫的一片里坊,才都亮着耀眼的灯火。 兴道坊,许府之内,灯火就很明亮。 许府书房内,李敬玄与许敬宗正在喝茶。 茶水冒出的水气,与香炉中升起的香烟交织在一起,整间屋子烟雾缭绕。 李敬玄与许敬宗相对而坐,几乎都看不清对方脸上的表情。 李敬玄沉默良久后,终于开口了。 “为什么?”声音低沉而沙哑。 “什么为什么?”许敬宗低头喝着茶。 李敬玄冷冷道:“那日朝会上,你们为什么都不帮忙,我是为大家争取利益,你们却在背后捅刀子?” 许敬宗轻笑一声,道:“敬玄,你还是太年轻了,李义府就不会问出你这种天真的话来。” 李敬玄将茶杯重重扣在桌案上,道:“你不必绕圈子,有话直说便是。” 许敬宗缓缓道:“你知道老夫最近在做什么吗?” 李敬玄愣了一下,冷哼道:“听说你最近娶了不少小妾。” 许敬宗淡淡道:“世人都以为我为老不尊,年纪一大把,却还纳几房小妾,背后都在笑话老夫。” 抬头看了他一眼,道:“只怕你也在心中笑我吧。” 李敬玄道:“我没功夫管这些事,也没功夫笑你,我只想知道……” 许敬宗抬手打断道:“性子别这么急,你听我说完后,自然就明白了。” 李敬玄只好不吭声了。 许敬宗拍了拍手,将一名心腹喊进来,命他守在外门,不许任何人靠近书房,这才悠悠开口。 “老夫在隋朝便考中了秀才,后来天下大乱,归于大唐,老夫经历三代天子,见的事总算比你多一些,你承不承认?” 李敬玄承认,许敬宗见事比他更加透彻。 许敬宗道:“长孙无忌把持朝政时,我支持武皇后,当时可是赌上了身家性命,就是希望帮助陛下破局,执掌朝政。” “后来我终于成功,陛下也终于控制朝政,却忽然对我改变态度,重用起清流,何也?” 李敬玄心中一颤,没有做声。 许敬宗淡淡道:“敬玄,你算得上咱们这几个人中,最老实的一个了,如果是李义府在这里,这番话老夫绝不会说。” 李敬玄深吸一口气,拱手道:“这也是在下心中困惑,请许公指教!” 许敬宗表情多了几分无奈,道:“只因咱们遇到一位过于精明的君主。” 李敬玄愣住了。 许敬宗眯着眼道:“老夫精修六朝史集,发现一个道理,臣子在明君手下做事,最不容易,能安度晚年的人往往不多。” 李敬玄怔怔望着许敬宗,根本不敢接话。 许敬宗道:“陛下先前只不过利用我等和皇后来对付长孙无忌。事成之后,他便回头开始清洗皇后的力量,不让她插手朝政,自然不可能再重用我们这些拥护皇后之人了。” 李敬玄默然不语,皇帝在制约皇后,他也看出来了。 许敬宗淡淡道:“所以老夫早就看透了,陛下给李义府拜相,后来给你拜相,都是权宜之计,你们再怎么费尽心机讨好,宰相都做不长久。” 李敬玄长叹一声。 许敬宗道:“既明白这一点,不如急流勇退,做好分内之事,得个安稳晚年,便是最好的结果。” 李敬玄皱眉道:“您为何不早点把此话告诉我们?大家也可以早点散伙啊!” 许敬宗喝了口茶,道:“所以老夫说你太年轻。你李敬玄是个厚道人,老夫能跟你说几句心里话。但别的人,能力过得去,至于人品嘛,哼哼,老夫一个都信不过。” 李敬玄叹道:“我们将来一点机会都没有了吗?” 许敬宗看了他一眼,道:“你如果有耐心像刘仁轨那样,蛰伏个十几年,等陛下心性发生变化,未始没有一点机会。但老夫年纪大了,已经拼了一辈子,却只一个儿子,现在只想多生几个,繁衍家族罢了。” 从他的话中,可以听出几分怨气。 李敬玄点点头,道:“多谢您坦诚相告。” 许敬宗提醒道:“敬玄,李义府这个人你要小心,他和你不同,心眼极多,你可别让他利用了。” 李敬玄低声道:“在下记住了。” 许敬宗道:“今晚不如留在老夫府里用晚膳吧?” 李敬玄摇头道:“我还有事,告辞了。” 许敬宗也没做多挽留,命人把他送出去了。 天空一片漆黑,已过了亥时。 李敬玄坐上马车,朝着家中返回,忽然一骑快马奔来,来到马车旁,马上是中书省一名令史。 “李相,李侍郎请您去西台一趟,有要事相商。” 西台指的就是中书省,与东台的门下省对应。 李敬玄并不掀开车帘,淡淡道:“就说我有事,去不了。” …… 中书省内,李义府静静坐在某间库房的一张椅子上。 一名令史快步入内,朝他拱手道:“侍郎,李相说他有事,无法过来。” 李义府眉头一皱,道:“可说了什么事?” “没有。” “你是在哪里见到他的?” “兴道坊。” 李义府愣道:“这么晚了,他去兴道坊做什么,莫不是去找许敬宗质问那天的事了?”令史道:“您看这件事还要找李相吗?” 李义府摇头道:“算了,明日我自己面圣吧。” 他明日面圣,既是一个机遇,也有一定风险,他拉上李敬玄,本是为分担风险。 既然对方不愿意,他也只能自己独自冒险了。 次日一大清早,李义府便来到甘露殿面圣。 在偏殿等候了许久,皇帝才召他觐见。 李义府进入大殿,拜礼道:“臣李义府,拜见陛下。” 李治道:“免礼,李卿一大清早就来见朕,是有什么事吗?” 李义府凛然道:“陛下,臣这几日翻看库房中的公文时,无意中发现一份旧诰,是贞观二十一年的事,与苏毗国有关。” 李治双眉一凝,紧紧盯着他,道:“你为何突然关注起苏毗国的事了?” 李义府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力,只能硬着头皮,道:“陛下,臣注意到松州、凉州附近,都在扩建内领府外府,所以猜出陛下想对吐蕃动手。” “近日,陛下册封苏毗女王,故而臣又猜想,陛下想利用苏毗女王来对付吐蕃。” “此乃军务,臣本不敢多管,只将这些暗藏心中。这两日整理旧诰时,无意中看到一份诰书,与苏毗国有关,便想着也许对陛下有用,这才来奏报。” 李治听完后,沉默良久,点头道:“难得你一心为国,你发现的诰书上,写了什么?” 李义府道:“贞观二十一年,吐蕃来大唐朝拜,有一名吐蕃使节在长安城醉酒闹事,打伤十几人,致残两人,影响极为恶劣。” “先帝下旨依律处治,此人被流放岭表,吐蕃使节多次求情,还提出用三千金交换此人,先帝也没有同意。” 李治心中一动,道:“竟用三千金?此人身份应该不简单吧?” 李义府道:“虽然并不清楚他具体身份,但自那以后,吐蕃每次来朝,都会请求我大唐释放此人。” 李治道:“上次都布也提了这要求吗?” 李义府道:“他也提过,只不过当时两国关系紧张,中书省直接驳了,并未上奏陛下。” 李治暗道:“苏毗男子地位很低,此人能让吐蕃如此重视,一定有特殊的身份。” “那人还活着吗?” 李义府道:“臣查过岭表这几年的报备文书,死亡的罪犯中,并无此人。” 李治点点头,沉声道:“那就立刻传旨,将此人送回长安,别让他死了。” 李义府暗暗欣喜,拱手道:“臣这就去办。” …… 时间很快来到十一月中旬。 平康坊一间三进宅邸内,蓝雅正在沐浴,一名婢女忽然来到屋中,低声道:“夫人,薛将军来了。” 蓝雅微微一笑,道:“带他进屋子里,就说我一会就到。” 婢女答应一声,快步去了。 蓝雅与薛仁贵的关系很奇怪,她既不是薛仁贵的妻妾,也不是外室,薛仁贵却经常来找她。 她知道薛仁贵可能把她当做了玩物,不过她堂堂女王,男人对她而言,何尝不是玩物。 两人便一直维持着这种奇怪的关系。 蓝雅又洗了一会后,方从大浴盆中站起身,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纱衣,然后用一个大毛毯裹着自己,快步奔入自己的寝屋。 屋中烧着很多炭盆,非常温暖,她一进屋就将毛毯扔在地上,瞧见屋中的薛仁贵后,却愣住了。 “你怎么不脱衣服?” 只见薛仁贵一身甲胄,昂首挺胸,站在屋子中央,像一座门神。 薛仁贵道:“我这次是有正事找你,陛下下了旨意,让你去见一个人。” 蓝雅奇道:“何人?” 薛仁贵道:“不必多问,赶紧穿上衣服,跟我来就知道了。” 蓝雅听是正事,也没有耽搁,当即穿戴整齐,随薛仁贵来到内领府。 王及善已在门口久等多时,当即领着两人进入一间屋子。 屋内,一名满头乱发的囚犯,正在一张桌案上用食。 他仿佛几天没吃饭了,将桌上食物吃的一片狼藉,随处都是骨头和碎肉。 此人身上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恶臭,蓝雅皱了皱眉,问道:“你们让我见的就是他吗?” 薛仁贵沉声道:“你可以用苏毗语问一下他叫什么?” 蓝雅吃了一惊,道:“他是苏毗人?” 薛仁贵点了点头。 蓝雅慢慢走近那人,仔细打量他的轮廓,这才发现他五官其实颇为俊美,身材也还算雄壮。 “你是哪个部落的侍男?”她用苏毗语问道。 那男子猛地抬起头,紧紧盯着她,看了半晌后,愕然道:“你是苏毗蓝雅?” 蓝雅冷哼道:“你应该称呼苏毗女王!” 那男子大笑道:“苏毗国早就灭了,哪还有什么苏毗女王,如今只有苏毗茹本,娘波金鸟!” 蓝雅忽然变色,指着他道:“我认出你了,你是金鸟的男人,陵赞!” 那男子昂首道:“不错,我就是陵赞,你不是被关在逻些城吗?怎么来了长安?” 蓝雅不再理他,将他的身份告诉了王及善。 王及善目光一亮,命人将陵赞带了下去,沉声道:“有了此人,就不用再费功夫去联系索曲部了。” 蓝雅道:“您想到更好的办法了吗?” 王及善微笑道:“不错,蓝雅夫人,请随我一起去面圣吧。” (本章完) 第192章 大唐的阳谋 第192章 大唐的阳谋 北风朔朔,气候愈冷。 李治听说王及善和苏毗蓝雅一起求见后,便直接在温暖的寝殿接见了两人。 两人叙礼毕,李治抬手命王伏胜给他们搬了张椅子,又奉了茶。 “蓝雅夫人可是见过那苏毗人了?”他悠悠问道。 蓝雅端着茶杯,却并未去喝,暖手一般的将掌心贴在茶壁,表情非常凝重。 “陛下,那人叫陵赞,是娘波金鸟的金聚。” “金聚?”李治一怔。 “回陛下,金聚在我们苏毗国,指的是女酋长的第一位夫君,在女酋长所有男人之中,地位最为尊崇。”蓝雅解释道。 女国风俗,果然与正常国家是反着来的,简单来说,就类似王后一样的存在。 李治想了想,心想吐蕃每次过来都讨要此人,显然是娘波金鸟的要求。 如此来看,娘波金鸟对这位“王后”,应该非常宠爱。 “蓝雅夫人,不知此人与娘波金鸟感情如何?” “妾身还未被关起来时,她二人关系是极好的,陵赞是苏毗有名的美男,娘波金鸟出席各种宴会时,都会带着他。”提到往事,蓝雅微微低下了头。 李治点了点头,脑中开始思索怎么利用此人,来离间娘波与吐蕃的关系。 “陛下。”王及善瞧出他的心思,进言道:“臣以为不必太麻烦,直接把陵赞放回去,便能起到奇效。” “直接放回去?”李治抬头望着他。 “是的,直接放回去。”王及善肯定道:“娘波对吐蕃非常忠心,若让他挑唆,反容易起反作用。” 不仅是反作用,若是想利用陵赞挑拨娘波金鸟,说不定还会被对方给杀了。 毕竟是统治苏毗全境的女人,指望她是个多情种子,显然不现实。 更何况,眼下就算逼着陵赞听话,等他回到娘波后,肯定也会脱离控制。 李治已经明白了王及善的意思。 对付愚蠢的人,可以用阴谋,对付聪明人,则应该用阳谋。 大唐直接把人放了,啥也不让陵赞去做,这种行为,反而会让禄东赞生疑。 疑心一起,他还信得过娘波吗? 就算禄东赞能够不多想,那位小赞普也能不去多想吗? 娘波金鸟到时候百口莫辩,就算杀了陵赞也没用,反而会让别人觉得真有问题,杀人灭口! 所谓的阳谋,就是无论对方如何应对,依然能够起到效果! 李治微微一笑,道:“如此来看,这个陵赞倒还挺有用。” 王及善道:“陛下说的极是,臣正要问陛下,是在何处找到的此人?” 蓝雅也向李治看了过来。 “说来也巧,此人出使大唐时,在长安犯事,被先帝流放,还是李侍郎无意中提醒了朕,咱们大唐还有这么个人。” 说到这,李义府在李治心中的评分,又提高了几分。 此人别的不提,能力是真的强,嗅觉敏锐,总能给自己帮忙。 “王将军,你把计划和李公说一声,若是李公没有意见,就把陵赞放回去吧。” 李勣得知此事后,当即表示赞同。 不过他毕竟心思细一些,觉得需要找个合情合理的理由释放,以免禄东赞瞧出破绽。 次日,苏毗蓝雅在李勣的指示下,找武皇后求情,武皇后又向大唐天子吹枕边风。 大唐天子这才勉为其难的释放了陵赞,让他返回苏毗。 苏毗国的茹本府背山而建,共有七层,是苏毗最雄伟的建筑。 这座府邸原本就是苏毗女王时期的王宫,共有九层,因战争损毁,重修后只剩七层,被娘波金鸟当做居所。 娘波金鸟今年四十多岁,容貌一般,肌肤却如同少女一样光滑细腻。 她酷爱美男,后宫养有一百多名男侍,其中获得她恩宠的只有十多个,都被赐予了爵位。 金鸟虽酷爱美色,却也是位勤勉的茹本,所以才获得禄东赞青睐,让她执掌苏毗。 她此刻就坐在第七层宫殿的屋子里,坐在一张象牙椅子上,处理着苏毗政务。 两名男侍跪在她脚下,帮她捏腿,另有两名男侍站在她身后,帮她捏肩膀。 便在这时,一名女官来到屋中,朝金鸟行了一个苏毗礼节。 “茹本,陵赞金聚回来了。” 金鸟愣了一下,一时没能反应过来,抬头望着女官。 “你说什么?” 女官微笑道:“您最宠爱的金聚回来了!” 金鸟大喜,一脚踢开脚边的两名男侍,飞奔出大殿。 只见殿外站着一名五官俊朗、英武逼人的男子,披着大氅,正是陵赞。 “茹本,我回来了。”陵赞看了金鸟一眼后,垂下了头颅。 金鸟两手捧着他的脸,欣喜道:“果然是本茹的金聚,还是这么俊朗,可想死本茹了!”紧紧抱住陵赞。 陵赞怔怔道:“您还没有策封新的金聚吗?” 金鸟哈哈一笑,道:“你是我唯一的金聚,只要你不死,我就会一直把位置给你留着。” 牵着他的手,进入殿内。两人在象牙椅上并坐,金鸟问起他如何离开的大唐,金聚叹道:“这要多亏了苏毗蓝雅。” 金鸟眉头一皱,冷冷道:“她也在长安?” 陵赞道:“是的,她去了长安,也是她求恳大唐皇后,释放了我。” 金鸟面色一沉,松开了握住陵赞的手,道:“她为何突然帮你?” 陵赞道:“她说我毕竟也是苏毗人,而且她希望帮我之后,您能善待孙波族的人。” 金鸟哼了一声,道:“如今已没有苏毗女王,苏毗由本茹执掌,我自会善待子民,不用她来提醒。” “您说的是。”陵赞赶忙道。 金鸟对陵赞的态度冷淡了一些,摆了摆手,道:“你离开多年,应该也很想念家人吧,去见见他们吧。” 陵赞道了声谢,告退离开了。 数日后,陵赞被释放的消息,传到了吐蕃逻些城。 悉若得知此事后,立刻来到书房,向禄东赞汇报。 “父亲,您不觉得可疑吗?唐人无缘无故,怎会突然释放陵赞?” 禄东赞摸了摸胡子,淡淡道:“你想说什么?” “陵赞肯定已经投靠了大唐,想要劝说娘波金鸟,背叛吐蕃,投靠大唐!”悉若断然道。 禄东赞凝视着他,道:“你若是这样想,就正中唐人诡计。” “什么诡计?”悉若一愣。 禄东赞缓缓道:“用你的脑袋好好想一想,最近这几个月,我们都在做什么?” 悉若皱眉道:“之前不是对付唐人细作吗?后来又派人去龟兹国,搅动安西都护府叛乱,可惜未能成功。” 禄东赞缓缓道:“此时此刻,唐人忽然释放陵赞,你说是为什么?” “当然是为了拉拢娘波,背叛吐蕃!” “愚蠢!”禄东赞斥道:“苏毗三部中,娘波对我们最忠心,他们要拉拢也是拉拢另外两部,为何选择娘波?这很明显是离间我们和娘波的关系!” “那……咱们该怎么办?” “什么都不必做。” “那如果陵赞劝说娘波金鸟背叛咱们,又该怎么办?” 禄东赞淡淡道:“若他果真如此,我相信金鸟会将他的人头送过来。” “父亲,您就那么相信那个女人?”悉若哼了一声。 “出去!”禄东赞忽然厉声道。 悉若吃了一惊,只好告退。 禄东赞靠坐在椅子上,双目紧闭,一言不发。 与唐朝的交锋,令他非常疲惫,对方强大的军力,无时不刻给他带来压力。 他只能用谋略来弥补两国实力的差距。 然而唐朝庙堂之中,也并非没有能人,几番交锋下来,吐蕃的局势越来越严峻了。 眼下再被动防守,情况只会越来越糟,必须主动出击,方能保住吐蕃不被消灭。 正当他琢磨着如何反击时,钦陵忽然快步进入书房,道:“父亲,赞普刚刚下了一道命令,让副论莫查,前往苏毗巡视。” 禄东赞眼中闪过一道惊怒之色,道:“赞普这是让他去调查娘波金鸟!” 钦陵平静道:“儿子已派人在路上制造事故,堵住他的路,您现在追还来得及!” 禄东赞眼中闪过一道赞赏之色,道:“做得好,速速备马。” “马已备好,喂好草料,就在府门外等着。” 禄东赞拍了拍儿子肩膀,道:“你留在城中,继续盯着赞普,别让他又做出过激的事来!” 语毕,大步离开书房。 禄东赞最终追回莫查,然而两日后,达波吾忽然来到逻些城,斥责娘波与唐人、苏毗女王勾结,请求赞普册封自己为茹本。 小赞普在手下大臣蛊惑下,竟然同意了。 不过,命令还未传出,就被禄东赞手下大臣给截住了。 禄东赞连夜入宫,又劝说小赞普更改了主意。 达波吾得知后,十分恼怒,愤愤离开了逻些城。 娘波金鸟听说这些后,非常惊慌,向赞普称病,没有前往逻些城,参加吐蕃人岁末的宴会。 如此一来,小赞普大为恼怒,吐蕃国许多大臣也都开始怀疑金鸟。 禄东赞无奈,只好向金鸟写了封信,暗示她处死陵赞,向赞普表明忠心。 金鸟不得已,只好把陵赞给杀了。 不过她也因此觉得禄东赞不再信任自己了,开始暗中加强军备。 另一边的达波吾也在加强军备。 一时间,苏毗境内,变得人心惶惶。 (本章完) 第193章 伪造国书 第193章 伪造国书 吐蕃岁末因苏毗而不睦,长安城却依旧如故。 进入十二月后,各国使节纷纷来到长安。 长安城东十五里外,一群人正行走在官道之上。 这些人全都身形矮小,留着髡发,衣衫褴褛,仿佛一群叫子,引起周围路人侧目。 很快,这群人来到春明门,却被守城监门卫给扣住了。 为首的那人叫道:“将军,我们真是倭国使节啊!” 监门校尉冷哼道:“既是使节,节书在哪,贡品何在?” 为首倭国人道:“我们在海上迷失方向,漂流到一个岛屿,被那里的蛮人抓住,九死一生才逃出,节仗、国书、贡品都被蛮人给抢走了呀!” 监门校尉冷冷道:“你这话鬼都不信,去年就有一支假使节团入京,差点伤了本朝大将,我看你们也是假的!” 倭国人道:“本国在长安有常驻使节,您去找他过来问一问,自然就知道了!” 旁边一名监门小兵道:“将军,瞧他们也挺可怜的,不如把倭国使节喊过来,一问便知。” 监门校尉白了他一眼,道:“就你多事,那你去跑一趟。” 小兵答应一声,快步离开,一个时辰后,便带着倭国常驻使节阿边麻吕过来了。 阿边麻吕一问之下,果然是本国使节,而且主使已经被蛮岛之人烤着吃了。 领头的是一位副使,名叫津守吉祥。 在阿边麻吕解释下,监门校尉终于把这帮倭国人给放进去了,一行人来到倭国驻京地,终于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 阿边麻吕带着津守吉祥来到一间屋子里,向他问起本国情况。 “津守副使,咱们倭国大军可打进新罗国?” 津守吉祥叹道:“补给线太长了,一开始打了几场胜仗,可进入新罗本土后,遭到他们顽强抵抗。” 阿边麻吕道:“为何不多杀些人,震慑他们?” 津守吉祥道:“怎么没杀,打下的三座城池,男女老幼,一个不留,全部杀得干净。然而,却激起他们更强烈的反抗,那些可恶的新罗泥腿,在后方干扰咱们的补给,前线将士得不到口粮,哪还有力气打仗?” 阿边麻吕道:“为何不直接抢新罗人的食物?” 津守吉祥道:“没用,他们打输之前,都会把粮食烧光。登陆新罗的两千大军,要么饿死,要么被新罗人杀死,大王只好下令撤军。” 阿边麻吕捶足顿胸,仰天长叹道:“可惜啊,如此天赐良机,竟没能夺下这片肥沃的土地!” 津守吉祥道:“都怪百济人和高句丽人,打到一半就撤回去了,害的咱们孤军奋战。大王这次派我过来,就是为了了解情况。” 阿边麻吕沉声道:“唐人已经收拾了内乱,高句丽和百济都怕唐朝攻打,哪还敢再打新罗?” 在东边一众小国眼中,贺鲁原本就是大唐将领,属于内部叛乱。 “这么重要的消息,你为何不派人把消息传回来?” “我派了啊。” 两人顿时面面相觑。 倭国太远了,又要穿越大海,连大的使节团都经常出事,更何况一个小信使,只怕尸体都被鱼啃干净了。 津守吉祥叹道:“可惜,大唐竟这么轻易就平叛,我还盼着中原再进入四分五裂的状态呢。” 阿边麻吕道:“别说这些不切实际的话了,新罗肯定对咱们恨之入骨,这次各国大会,咱们只怕参与不了。” 在倭国人眼中,大唐的万国来朝,其实是各国聚会,商议边境纠葛和往来贸易,大唐只是东道主罢了。 津守吉祥道:“必须参加,否则我回去后会被大王处死,你也会被召回国问罪。” 阿边麻吕道:“贡品好办,我这里还有不少钱,可以在东市买一些,只不过,国书就麻烦了。” 津守吉祥道:“有你证明身份,也不行吗?” 阿边麻吕道:“若是以前,也许能混进去,可金仁问那小子也在长安,他在长安很有力量,肯定会借机生事,不让咱们进去。” “那怎么办?” 阿边麻吕沉默了一会,道:“只能伪造一份了。”“什么,这也能伪造?” 阿边麻吕微微一笑道:“这里是长安,什么东西都能伪造。” 津守吉祥道:“那就好。另外还有一件事,也需要你帮忙。” 阿边麻吕道:“什么?” 津守吉祥道:“这次我们不仅奉命出使大唐,大王还给我们派了一个任务,让我们在长安城待一年,学习唐人的先进技艺。” 其实在永徽五年,倭国的使节团就来过大唐学习技艺,阿边麻吕就是当时的副使,后来留下。 当时倭国人表示心慕大唐文化,希望奉大唐为正塑,以大唐为老师,学习大唐礼仪文化。 唐高宗非常高兴,准许倭国人进两馆六学、六部五监的书库,抄阅记本,从而将中华之礼,圣人之学,传于番邦。 倭国人在长安待了一年六个月,抄阅了三大箱子的书,这才心满意足的返回了倭国。 阿边麻吕道:“大王还要继续学习大唐吗?” 津守吉祥笑道:“那是当然,向强者学习,自己才能变得强大,这些年大王在太子辅助下,学习唐朝的政策,让国家变得有多么强大,你也看到了吧?” 倭国第一次遣使大唐是在贞观四年,当时遣唐使回到倭国,倭国却因为外戚专政的局面,并未太重视。 直到贞观十九年,倭国大王才终于剪除外戚苏我氏,控制朝局。 自那以后,倭国王子向一位留学长安的僧人请教,劝说倭国大王改革政治。 倭国模仿大唐,将土地收归国有,建立户籍制度,实行班田收授法和租庸调新税法,废除世袭氏姓统治制度,建立中央集权的行政机构。 自那以后,倭国国力突飞猛进,四处征战周围的小岛国,也开始觊觎朝鲜半岛的土地。 阿边麻吕点头道:“那倒也是,唐人的冶炼技术必须先学过来,就能打造更坚固的兵器和铠甲。” 津守吉祥道:“这些是后话,还是先想办法参加各国集会吧。” 半月之后,阿边麻吕便拿到了一份伪造的国书。 因为去年假使节的出现,鸿胪寺今年检验各国使节时,更严厉了一些。 好在鸿胪寺重点关注的是人,国书只随意看了一眼,这东西很容易抢到手,不值得信任。 津守吉祥一行人都是正牌倭国人,也不怕唐人讯问,最终得以通过审查,成功被登记上册,能够参加明日的正日大朝会。 次日一大清早,津守吉祥和阿边麻吕早早起床,准备参加唐人的大朝会。 刚出坊,就发现长安大街上已经戒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尽是披甲执锐的金吾卫。 幸好鸿胪寺给倭国发了两张牌符,两人得以通行,很快来到朱雀门外。 门外已经聚拢了大唐官员以及各国使节。 津守吉祥两人站在偏远的角落,四顾看了一眼,瞧见不少外国使节与大唐官员谈笑风生。 “麻吕,你在长安这么多年,应该也认识几个唐朝官员吧,该介绍我认识一下吧。” 阿边麻吕四顾搜索了半晌,道:“等一会,他还没来。” 津守吉祥皱眉道:“只有一个?” 阿边麻吕叹道:“本来有两个,结果有一个因为犯了事,被唐朝皇帝给罢免了。” 津守吉祥变色道:“犯了什么事?不会与你有关吧?” 阿边麻吕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别胡说,是大唐皇帝整饬吏治,将他给办了。” 津守吉祥笑道:“大唐皇帝还真是严厉啊,就跟咱们那位中大兄王子一样严厉。” 便在这时,远处走来一名年轻的大唐官员,周围不少官员瞧见他后,都快步过去见礼,显然这人颇有地位。 阿边麻吕喜道:“他来了,走,我带你去拜见他!” 津守吉祥忙道:“等会,那人年纪轻轻,只怕品级不会有多高吧?” 阿边麻吕哼了一声,道:“品级确实不高,他却是大唐皇后的侄子!” (本章完) 第194章 储君的威严 第194章 储君的威严 武三思面带微笑,穿梭在群臣之中。 与这个说上两句,与那个攀谈两声,称得上八面玲珑。 年轻官员之中,能混的如此风生水起的不多,他知道自己有一多半,是凭着有个好姑母的缘故。 但他也明白,皇亲国戚这层身份,最多帮他走入官场,要想封侯拜相,名留青史,还需自己多加努力。 正当他积极培养着人脉关系时,忽然有两个矮不隆冬的小个子走了过来。 “阿边麻吕,拜见武直长。”其中一人恭敬的道。 武三思看了那人一眼,笑道:“是倭国使节啊,不必多礼。”还了半礼。 阿边麻吕把津守吉祥介绍给了武三思,又和他说了三句话,便告退离开了。 虽然他了不少心思攀附,但武三思毕竟身份特殊,两人目前也就三句话的交情。 武三思继续在人群中穿梭,突然间,他眼角扫到了一个人影,略一迟疑,朝那人走了过去。 “这不是陛下的应梦之臣,狄少卿吗?”他语气中带着几分讥讽。显然是在说,你能官居四品,不过碰巧出现在皇帝的梦里罢了。 狄仁杰瞥了他一眼,没有做声。 一旁的李元芳却抱着胳膊,淡淡道:“这不是武皇后的侄子,武直长吗?” 这话一样的意思,你若不是皇后的侄子,只怕连直长都做不成吧。 武三思盯着李元芳看了一会,忽然笑道:“别的内领卫都在四处忙碌,抓捕细作立功,却不想李将军堂堂一个内领卫郎将,却给狄少卿当跟班,我都替你可惜啊。” 李元芳扫了他一眼,道:“我无论待在内领府,还是待在大理寺,都是为陛下效力,并无区别。” 武三思见他不受挑衅,哼了一声,转身离开了。 他刚一离开,高有道三人便走了过来。 “狄兄,你怎么得罪了武直长?”高有道问道。 狄仁杰摇头道:“没什么,一件小事罢了。” 杜易简知道狄仁杰什么话都喜欢藏在肚里,转头看向李元芳,道:“元芳兄,是不是你性子冲动,与武三思动手了?” 李元芳道:“我若跟他动手,他估计几个月下不了床。不过我倒是把他那名球头打了一顿。” 卢照邻奇道:“球头?” 李元芳道:“前阵子,武府又扩修,马球场用不了,武府那些马球手就跑到长安郊外练习,结果踏坏不少庄稼。” “人家苦主去长安县上告,长安令不敢管,就把事情推到了雍州府,雍州府也不敢管,推到了大理寺。” 杜易简笑道:“明白了,狄兄铁面如山,自然是容不得这种不法之事了。” 李元芳道:“狄少卿将武府球手抓捕归案,那帮球手嚣张至极,仗着武三思的势,在大理寺闹腾,被我一拳一个,都给收拾一顿。” “后来武三思过来提人,说后面有一场球赛,等打完比赛再让他们蹲监,我们自然不答应,没给他面子。武三思自此就怀恨在心了。” 高有道哼道:“仗着皇后之势,就可以为所欲为吗?狄兄,李兄,这件事你们做的好!” 卢照邻却有些担忧,道:“毕竟是皇后的侄子,若是去皇后那告状,只怕会有麻烦。” 狄仁杰道:“皇后殿下是明理之人,不必担心。别提武三思了,听说你们今年的考评都不错,要升品了吧?” 杜易简笑道:“要升也是高兄升,他毕竟是科举头甲,跟咱们可不一样。” 几人说说笑笑了一阵,很快听到钟鼓声响。 崔义玄站在朱雀门附近,高喊入朝,于是众官员排着队进入朱雀门,又穿过承天门,在太极殿列班。 唱籍之后,群臣进殿,等了没多久,皇帝坐着御辇来了。 今年依然是李勣押班,群臣向皇帝庆贺新年,程序走完之后,随着皇帝去昭德殿参宴。 宴席很快开始,先是群臣向李治敬酒,接着是各国使节向李治敬酒。 待敬酒结束,李治让众人尽情欢饮,不必拘束,便也坐着欣赏歌舞了。 李治坐在龙椅上,一边喝美酒吃羊肉,一边欣赏着石国舞姬献上的拓枝舞。 便在这时,王伏胜来到他身边,低声道:“陛下,王及善有事启奏,正在偏殿等候。” 李治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这种时候奏事,往往不会是什么好事。 他起身离开大殿,来到偏殿。 正在偏殿等候的王及善拱手道:“陛下,凉州外府传来急奏,十二月中旬,吐蕃发生政变,副相莫查奉赞普之命,捉拿禄东赞父子。” 这显然是因为苏毗之乱,引发的君臣不和。 李治忙问:“后来呢?” 王及善道:“禄东赞带兵进入王宫,将莫查和很多官员抓捕,逼迫赞普处置了那些人。这场政变以禄东赞获胜,如今吐蕃军政大权,都在禄东赞父子手中,小赞普成为傀儡。” 李治并没有太意外。 这是可以预想到的结果,指望一个十岁不到的赞普就能收拾禄东赞,没有这种可能。 如今禄东赞算是彻底控制了吐蕃政权,虽不知他会不会造反,但以后无论采取什么计划,都将直面此人。 “苏毗有什么变化吗?” 王及善道:“禄东赞给娘波金鸟升了爵,又派人安抚了达波吾,苏毗暂时稳定,不过也只是表面现象。娘波和达波,都在悄悄打造兵刃铠甲。” 李治笑道:“猜忌的种子只要埋下,总有一天能发芽,此事可告诉了李公?” “李公已知。” “他怎么安排的?” 王及善道:“李公让咱们的人继续在苏毗活动,采取谣言、暗杀、金钱贿赂等法子,挑拨娘波与逻些城的关系,激化娘波与达波的矛盾。” 李治道:“很好,就这么办。” 苏毗区域庞大,和逻些城不同,活动起来方便许多。 禄东赞就算明知大唐在捣乱,却也无可奈何。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大唐强而吐蕃弱。 只要娘波金鸟感受到吐蕃靠不住,会对她动手,随时可能投靠大唐。苏毗之变,一触即发,接下来也必须做好战争准备。 这次苏定方被召回长安,李治便不打算派他返回营州,让他替换元守礼,执掌安西都护府。 到时吐蕃只要混乱,便可让薛仁贵率领唐军,统率诸羌,从巴隆河北进。 苏定方再率领一支奇兵,从安西走乌海,直插吐蕃王城。 李治一边盘算着攻打吐蕃的计划,一边回到了正殿。 这时,正殿内拓枝舞已跳完,换上了大唐的一支舞曲。 康国使节忽然大步出列,行了一个叩拜礼,道:“天可汗陛下,康国使节康那,有事启奏!” 李治抬了抬手,示意舞曲暂停,朝康那道:“康使想说什么?” 康那拱手道:“陛下,大食国已攻下了吐火罗国的都城,大勃律等国也都向大食臣服,只怕用不了多久,大食国就会占据吐火罗国。” 李治微微皱眉,道:“大食国进军如此迅速吗?” 康那道:“他们以突厥骑兵为先锋,故而所向披靡,吐火罗人连突厥人都打不过,更加对付不了大食主力。” 李治默然半晌,道:“你说的突厥人,可是西迁的咄陆五部?” 康那道:“正是如此。” 李治叹了口气,本以为把突厥人赶走,能让他们牵制大食人,却没想到成了对方的刀。 他目光看向裴行俭,道:“裴卿,你久在西域,对此事怎么看?” 裴行俭原本就打算找个机会向皇帝汇报,见李治问询,当即出列。 “陛下,大食人要彻底吞并吐火罗,至少需要三年,三年之后,他们就会向康国和石国进攻!” 语气非常肯定。 石国使节急忙道:“裴都护说的极是,我石国与吐火罗相邻,吐火罗被灭,我们就是下一个目标,我国国王为此夜夜发愁!” 李治沉吟不语,三年时间,自己是否能够收拾吐蕃? 倘若收拾不了,到时大食国东征,就有些顾此失彼了。 酉时中牌左右,群臣宴结束。 各国使节与官员都告退出宫,宗室们则留了下来,参加戌时的宗室宴会。 武三思并非宗室,按理也该告退。 他却并未朝着长乐门的方向出宫,而是朝着立政殿的方向前行,准备向武皇后请安。 来到立政殿,一声通传后,进入殿内。 “侄儿武三思,拜见皇后殿下。”武三思隔着帷幕,朝着通室里的武媚娘见礼。 透过纱幕,隐约可以瞧见武媚娘正坐在榻上,怀里抱着一个婴儿,应该是李显。 “你有什么事吗?”冷淡的声音透过纱幕传了出来。 武三思赶忙道:“侄儿没什么事,只是来向姑姑拜贺正日。” “嗯,有心了,退下吧。” 武三思略一迟疑,道:“姑姑,侄儿还有一件事要和您说一下。” “讲。” 武三思低声道:“前阵子,敏之害了场病,祖母忧心如焚,派人请了不少良医过来,结果有个不知事的泥腿,告到大理寺。那狄仁杰不分青红皂白,跑来府里问话。” “问什么话?”武媚娘声音抬高了一些。 “他们说,咱们把郎中请在家里,平康坊一户人家的孩子病了,请不到郎中。当时宵禁,想去别坊看病,要办公验,耽搁太久,导致那孩子死了,竟赖在咱们头上。” 武媚娘道:“真的死了吗?” 武三思叹道:“是啊,好像是得了急症,哎,这种急症,郎中去了估计也救不回来,他们却赖咱们,您说气人不气人!” 武媚娘沉默半晌,淡淡道:“退下吧。” 武三思吃惊道:“姑姑?” “吾让你退下,听不懂吗?” 这句话充满威严,武三思心中一惊,只好叩首告退。 离开大殿后,他正准备出宫,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喊道:“武表兄。” 武三思转头一看,却见一名披着黄色小袍的小童走了过来。 “啊,是五皇子殿下,武三思见礼了。”他陪笑道。 李弘道:“表兄不必多礼,您刚才和母亲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武三思笑道:“一点杂事,殿下不必放在心上。” 李弘催声道:“我最近听吴王说,武府的仆从在长安城欺行霸市,还有球手践踏庄稼,可有此事?” 武三思变色道:“这……恐怕是小吴王道听途说,做不得真。武府下人都规律的很,从不仗势欺人。” 李弘眨了眨眼,道:“那你刚才为何要在母亲面前说狄仁杰坏话呢?” 小孩子说话就是直白,武三思一时被呛的说不出话来,半晌才笑道:“在下只是提到老祖母,顺便提到狄仁杰,并非说他坏话。” 李弘从领口取出一本小册子,递给了武三思。 “表兄,这是母亲写的一本书,您回去后,有空多瞧瞧吧。” 武三思接过一看,竟然是武媚娘写的外戚诫,心中一跳。 抬头看向李弘,却见他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凝望着自己。 这一瞬间,武三思竟在这位五皇子身上,感受到几分储君的威严。 他恭恭敬敬的接过外戚诫,拱手道:“在下回去后,一定仔细研读。” 长身一躬后,飞快的离开。 (本章完) 第195章 圣人天疾 第195章 圣人天疾 吴王李吉是跟着李贞一起入宫的。 这是他第一次参加宗室的宴会。 千秋殿内的格局,与去年微有不同。 四条长长的桌案,首尾相连,围成一个正方形,桌案上已摆满酒馔果菜。 宗室们三三两两站在一起,因皇帝未到,依礼不能入席。 李吉年纪虽小,却因其父吴王李恪的缘故,知名度很高,不时就有位李姓宗室过来跟他打招呼,李贞则教他喊人。 叔伯翁公的喊了一阵,总算认完了亲戚,可以歇息一会了。 李吉站在李贞、李慎旁边,听着二人八卦一些宗室中的趣闻。 只听李贞笑道:“嘿,十郎,咱们这位二十二叔,快十年不回京,今年竟然回来了。” 李吉心中琢磨了一下,李贞的二十二叔,那不就是滕王李元婴吗? “哼,还王叔呢,我看就是个无赖,一回京就把京里宅子卖了,住在城南一间四合小院,每天出入,都穿着打补丁的衣服,不就是想告诉天下人,陛下苛待他这位王叔吗?”李慎翻了翻白眼。 当初李贞向李治弹劾李元婴在封地横行不法,李治便派人调查了这位王叔,果然查出一大堆破事。 李治下旨,将李元婴调到商州担任刺史,又将他的实封降为三百户。 商州距离长安很近,李治就是为了就近监视李元婴,看他是不是还敢胡作非为。 李元婴倒也老老实实过了一年。 今年岁末,回到长安城,卖了宅子,把自己打扮的像个流民,天天在大街上闲逛,着实引起不少非议。 李治忙着对付吐蕃人,也懒得去搭理他,李贞却一直看不惯这个王叔的做派,上门将李元婴冷嘲热讽一番。 李元婴却根本不在意,依然故我。 今天来参加宗室会议的亲王,大都穿的光鲜亮丽,就他一人穿的像个要饭的一样。 此时李元婴就坐在门槛上,一脸惬意的翘着二郎腿,也不和别人说话,手中拿着纸笔,也不知在写什么。 李吉好奇之下,悄悄凑到他斜后方,终于看清他在画画,将整个大殿的人都画了进去,画技精湛,栩栩如生。 便在这时,内侍唱喏声中,李治来到殿内,身后还跟着一众嫔妃,以及宗室们的家眷命妇。 往年都是皇帝邀请宗室,皇后宴请命妇。 李治觉得这样不够热闹,吃不出年饭的感觉,今年就命人将桌案改了陈列,又让男女一起用席。 反正都是一家人,也不必太在意男女之防。 众人见皇帝将两宴并为一宴,也都觉得热闹,先向皇帝、嫔妃们拜礼,然后带着各自王妃夫人列席。 在场最窘迫的就是李元婴的妻子于氏了,她见丈夫穿着这样一身衣服过来拉她,羞的脖子都红透了。 李元婴倒神色如常。 这位滕王比李治还小两岁,长的也有几分风流俊秀,只可惜这一身衣服太掉形象了。 武媚娘朝他看了一眼,淡淡一笑,道:“我在宫中,总听人说滕王奢华无度,挥金如土,今日一见,才知皆是谣言。” 徐槿瞧出滕王是故意找李治的麻烦,微笑着捧哏道:“哦,这是为何?” 武媚娘道:“你瞧滕王这身打扮,这才叫谨身节用,当为天下楷模。” 李元婴神色不变,笑道:“皇后殿下过誉了。” 李治微笑道:“好了,大家都入席吧,今日就是一场家宴,大家都不必拘束。” 瞟了李元婴一眼,道:“心里有什么话,也可直接说出来。” 李元婴被李治瞟了一眼后,心中一寒。 他已瞧出来,这个侄子与他的兄长李世民不同,不在乎名声,倘若自己再搞事,只怕不会对自己手软。 李元婴接下来很老实,一场家宴热热闹闹的结束了。 李治接连参加大朝会、两场宴会,早已疲惫不堪,回到寝殿便歇息了。 次日,直到巳时左右才终于起身。 王伏胜过来服侍他穿衣,笑道:“大家,您总算醒了,孙神医在外面等候多时了。” 李治忙道:“怎么不早点叫醒我,快请孙神医进来。” 不一会,孙思邈背着药箱走了进来。 每个月初,孙思邈都要替李治把一次脉,察看李治恢复的情况。 只不过,以往都是初四、初五左右进宫,这个月倒来早了些。 李治笑道:“孙神医,大正日的,何不在家中多休息几日,初五再入宫也不迟。” 孙思邈道:“陛下,草民是个劳碌命,过年没有人来找草民看病,草民就闲不住了。” 李治伸出一只手,笑道:“那就有劳神医了。” 孙思邈坐在榻前替李治搭脉,很快便搭完了,拱手道:“陛下,草民告退了。” 李治忙问:“朕恢复的怎么样了?”孙思邈道:“陛下恢复的很好,不必忧心,平日记着多休息便是。” “您这么说朕就放心了,伏胜,替朕送送孙神医。” 王伏胜一直把孙思邈送到了朱雀门外,本来还想送孙思邈回府,被孙思邈谢绝了。 王伏胜见宫外有一名孙思邈的弟子等候着,便也没有坚持,转身回去了。 他刚一走,孙思邈表情就凝重起来,骑着驴,穿过横街,朝着大街而行。 费十三快步跟在后头,急忙问道:“师傅,您不回府吗?” 孙思邈沉声道:“十三,一个月前,你还记得老夫是怎么跟你们交代的吗?” 费十三微微变色,道:“您让我和孟师兄做好离开长安的准备,隐姓埋名,以后不许再自称您的徒弟。” 孙思邈道:“记得就好,你们这就离开吧。” 费十三惊愕道:“师傅,到底出了什么事了?” 孙思邈淡淡道:“不必多问,一个月后,倘若老夫无事,你们再回来便是。倘若老夫……” 后面的话他没有再说,费十三也猜到与他入宫为皇帝看病有关,颤声道:“师傅,圣人……” 孙思邈喝道:“还不快走!” 费十三咬了咬牙,跪在地上朝孙思邈叩了三个头,这才离去。 孙思邈仰头看了一会天空,一声感叹,骑着驴朝英国公府而去。 李勣正在府中后园钓鱼,听说孙思邈求见,命儿子亲自去门口,把对方请进府来。 “孙老神医,大年初二,您怎么……” 李勣后面的话说不下去了,因为孙思邈的表情非常凝重,甚至带着几分忐忑。 李勣还是第一次在这位老人身上看到这种表情,挥手让儿子和下人退下,沉声道:“孙神医,出什么事了吗?” 孙思邈凝视着李勣,道:“李公,老夫去年十二月给陛下诊脉时,发现陛下的风疾似乎在加重。” 李勣勃然变色:“怎会如此?” 孙思邈道:“老夫当时还不能完全下结论,怕陛下惊惧过头,反造成风疾恶化,所以什么也没有说。直到今日,老夫才能肯定,陛下的风疾并非普通的风疾。” 李勣脸色苍白,手掌微微发颤。 “难道是天疾?” 天疾是一出生自带的疾病,有人婴儿时候发病,一命呜呼,也有人到了中年,才慢慢显露症状。 天疾比一般的病严重的多,几乎很少能够根治,只能够缓解。 李勣也是精通医理之人,一听孙思邈这么说,就猜到可能是天疾,不然以孙思邈的能力,不会让病情反复。 孙思邈沉声道:“我来找您,正是为了确认此事,不知先帝、文德皇后,是否有过风疾之症?” 李勣脸色极为苍白,道:“高祖便是感染风疾而亡,先帝也有风疾之症。” 孙思邈叹道:“那就可以断定,就是天疾了。” 李勣双拳紧握,急道:“孙神医,可有办法治好?” 孙思邈缓缓道:“这种先天风疾,很难根治,只能缓解,幸好陛下体魄强健,善加调理,应该能够控制。” 李勣深吸了几口气,道:“要如何调理?” 孙思邈道:“我曾遇到过一个先天风疾之人,给他开了一种治疗方法,那人最终活到七十多岁,只是……” “有什么难处,孙公尽管开口,老夫一定帮你办到。” 孙思邈低叹道:“只是此法,并不适合一位君王。” 李勣凝声道:“孙公只管说,陛下的身体关乎国家社稷,万民福祉,只要能控制病情,比什么都重要!” 孙思邈道:“我给那人开的治疗方法,是让他走遍名山大川,遇庙则拜,遇泉则浴,不理俗事,让身心得以逍遥自在。” 李勣惊愕道:“这……” 让一个皇帝不理俗事,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孙思邈缓缓道:“老夫也知道此法不可行,不过究其根本,是让病人放宽心态,保持身心愉悦。您也是知晓医理之人,当能明白,很多治不好的病,只要病人能保持积极心态,往往能控制下来。” 李勣长叹一声,道:“这话你让老夫如何开口,又让老夫如何跟满朝文武交代?” 孙思邈没有说话,他虽是医者,有时也会有无能为力的时候。 李勣沉默良久后,沉声道:“无论如何,都必须将情况告诉陛下。” 孙思邈道:“我已犯欺君之罪,还请李公将我送入大牢,等候陛下发落。” 李勣拉着他手,道:“孙公不必多虑,您也是为陛下龙体着想,以老夫对陛下的了解,他不会责怪您,随我一起面圣吧。” (本章完) 第196章 武皇后问病 第196章 武皇后问病 李治披着一件黄色斗篷,站在临湖殿的观水台上,望着结冰的水面,心中一片冰冷。 李勣和孙思邈正在过来的路上,孙思邈去而复返,还找上了李勣,肯定是跟早上的诊脉有关。 由此可见,自己的风疾还是复发了。 李治自来到大唐以后,便一直坚持锻炼身体,从无间断,没想到还是逃不过这场疾病。 他现在忽然能够体会到历代帝王的心思,纵是皇帝,坐拥四海,面对疾病时,同样无能为力。 他现在担心的不仅仅是自己身体,还有大唐江山。 自己将来风疾恶化,肯定不能理事,政务也不能交给武媚娘,李弘年纪又太小。 那就只能交给大臣们处理。 然而如此一来,没有自己强有力的推动,很多新政都可能戛然而止,自己之前的诸多布置,又将回到原点。 话又说回来,回到原点就回到原点,不求无功,但求无过。 只要避免武媚娘晚年的一番折腾,将来再选一个好的继承人,情况总比原史要好些吧。 李治心中安慰着自己。 唐高宗都能活五十多岁,自己体魄比他强健,多活个十年总不会太难,挑选一个合格继承人的时间足够了。 正思索间,远处走来几个人影,王伏胜在前面领路,李勣和孙思邈跟在后面。 待他们走近之后,孙思邈跪倒在地,道:“草民孙思邈,特来向陛下请罪。” 李治过去将他扶了起来,叹道:“孙神医,是不是朕的身体不行了?” 王伏胜听到此话,脸上肌肉颤抖了一下。 孙思邈凝视着李治,用和缓的声音道:“陛下,您的风疾确实恶化了,但您的身体还很强健,只要善加调理,未必不能控制病情。” 李治听到此话,心中最后一丝幻想破灭。 “朕不明白,之前您说恢复的很好,为何突然又恶化了?” 李勣忙道:“陛下,并非孙神医有意欺君,而是您的风疾可能是天疾,无法根治。” 李治苦笑一声,果然是遗传病,难怪连孙思邈都没有办法。 “那朕以后该如何调理?” 孙思邈和李勣都沉默下来,孙思邈的那个治疗法子,两人实在都难以开口。 李治勉强一笑,道:“说吧,朕已经有心理准备了。” 李勣沉声道:“陛下,孙神医曾治过一个先天风疾的病人,方法是让对方游历天下,拜访名山大川。” 李治怔了怔,道:“朕是皇帝,如何能够过这种清闲生活?” 李勣道:“臣倒有一个折中的法子。” “讲。” 李勣道:“您可以巡狩天下,到了一处地方,休养一阵,既能寻访民情,又能调养身体。” 李治心中一动,侧头看向孙思邈,道:“孙神医以为如何?” 孙思邈道:“草民以为可行,陛下只要不一直待在深宫内院,对您的病情就会有极大好处。” 李治迟疑了一下,道:“朕会不会有一天头晕目眩,不能视物?” 孙思邈赶忙安慰道:“陛下,天疾与人的体魄有关,倘若是个身体羸弱的稚子,天疾发作,可能出现您说的那种情况。” 李勣也安慰道:“陛下,您想一下高祖,他的风疾可是快七十岁才发作,先帝不仅有风疾,也有气疾,一样挺到了五十多岁。” 李治想了想,道:“那朕如果不离开长安,又会怎么样?” 孙思邈迟疑道:“那您的风疾有可能越来越严重。” 李治道:“会头晕目眩,不能视物吗?” “这……二十年之内不会,二十年之后,草民无法保证。”孙思邈这次说的很谨慎。 李治大喜,如此说来,他的风疾比唐高宗还是要轻了很多,只要不到目不视物的程度,处理政务也是可以的。 只是二十年后…… 李治很快又恢复冷静。 以他现在对朝堂的掌控力,纵然不在长安城,问题也不大,只不过在这之前,还是要将心腹之患先给解决了。李治深吸一口气,心中终于有了决断。 “孙神医,能否再给朕三年时间,三年之后,朕再按照您和李公的法子,巡狩天下。” 孙思邈怔怔望着李治。 自始至终,这位皇帝都没有半点迁怒到他身上的意思,还坦然接受了自己的病症,心中所想的也皆是国家。 孙思邈沉默良久后,拱手道:“草民想向陛下求一样东西。” “什么?”李治一怔。 孙思邈道:“草民希望进入尚药局,这三年之内,草民会竭尽全力,帮陛下调养身体。” 李治大喜,握住孙思邈的手,道:“孙神医竟肯为我的身体,屈身宫中,李治感激不尽。” “伏胜,传旨,封孙思邈老先生为尚药局奉御,赐国公,由礼部议定爵号。” 孙思邈这次没有拒绝。 他既已决定入仕,也就不在乎皇帝赐给他什么官职,在他眼中,公爵与男爵也并没有什么分别。 李治册封孙思邈官职,立刻让前朝和后宫都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再加上李治并无隐瞒自己病情的打算,没多久,他头疾恶化的消息就传到了立政殿。 武媚娘听后,勃然大怒,霍然起身,厉声道:“孙思邈是怎么看病的,为何让陛下头疾复发?” 由于李显正在屋中,听到她这一嗓子,立刻吓得大哭。 武媚娘也顾不得哄儿子,挥了挥手,让保傅将李显带了出去。 张多海苦着脸道:“根据臣打听到的消息,陛下似乎……似乎是……是……” 武媚娘怒道:“是什么,说!” 张多海“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叩首道:“殿下,陛下似乎是天疾啊!” 武媚娘身子晃了晃,差点摔倒,喃喃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张多海泣声道:“殿下,您可要保重身体啊!” 武媚娘忽然提着裙子,朝外面奔了出去,奔到门口时,她又冷静下来,寻思:“陛下现在一定心情烦恼,我纵然过去,顶多陪他哭上一场,徒惹悲伤,也许会让病情再恶化。” 她慢慢回到榻边,坐着沉思了一会,已恢复冷静,道:“去把孙神医请过来。” 张多海应诺一声,起身去了,走到门口时,下意识停顿一下,见皇后并未叫自己,这才离殿。 半个时辰后,孙思邈来到了立政殿。 武媚娘已经收拾好情绪,压抑住了对孙思邈的不满之情,朝他微笑道:“孙神医来了。” 孙思邈精于观人,一眼就瞧出这位皇后隐藏在眼角的煞气,下拜道:“草民无法治好陛下之症,愧对皇后殿下。” 武媚娘笑道:“吾并不怪你,吾只是想知道,陛下眼下情况如何,吾又应该做些什么,才能帮到陛下。” 孙思邈抬头看了她一眼,低声道:“回殿下,陛下体魄强健,纵然风疾复发,也不会太过严重,臣会留在尚药局,帮陛下调养。” 武媚娘点点头,问道:“药膳还可以继续吃吗?” 孙思邈道:“可以,不过药膳中的药量,最好再减弱一些。” “房事对此病有影响吗?” “没有影响。”孙思邈回答。 他并没有说什么纵欲伤身的话,他相信这些事,皇帝和皇后都有分寸,用不着他这个老头煞风景。 武媚娘点点头,又道:“陛下还能处理政务吗?” “暂时应该不会有影响。” “以后呢?” 孙思邈迟疑不答,李治三年之后巡狩之事,他也不知道能不能告诉武皇后。 武媚娘笑了笑,道:“是吾难为你了,天疾这种病症,谁又说得准呢?”站起身,朝孙思邈盈盈一拜:“以后陛下的身体,全都拜托您了。” 孙思邈赶忙躬身道:“殿下言重了,陛下的龙体关乎天下安康,老朽定当竭尽全力!” (本章完) 第197章 陛下,何不封禅泰山? 第197章 陛下,何不封禅泰山? 一月初三的禁苑狩猎,李治没有再参加,让越王李贞代替自己主持。 唐朝的将领也换了批人选,裴行俭、高侃、萧嗣业、程务挺和周智度。 全都是年轻一辈的将领,李治已经有意识在培养大唐下一代将领。 最终结果出炉,大唐获胜,裴行俭也在这一场狩猎大放异彩,狩猎超过六十只猎物。 李治头疾的事,前朝后宫不少人应该都察觉到了什么,却也不敢多言,故而风波很快平息。 初三的夜晚,李治来到立政殿。 他脱好衣服后,躺在立政殿那张舒适的寝榻上,将武媚娘抱在怀里,伸手轻抚她的脸颊。 “媚娘,朕头疾的事,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武媚娘抬头望着他,幽幽道:“妾身已听孙神医说过了。” 李治笑道:“那你为何没有来找朕?” 武媚娘轻轻道:“妾身知道陛下一定烦恼,不敢打扰,故而一直在殿内等着陛下。” 李治伸出一根手指,在她长长的睫毛上抹了抹,叹道:“你总是那么懂事。三年之后,朕便要以巡猎之名,离开长安,调养身子,媚娘,你想跟朕一起去吗?” 武媚娘眼中闪过一道亮光,道:“妾身是您的皇后,陛下去哪,妾身自然跟到哪。” 顿了一下,眉头一皱:“只不过……” 李治道:“怎么?” 武媚娘道:“妾身和陛下离开后,妾身怕世家派系死灰复燃,那些清流官员也未必可靠,难免不会成为下一个长孙无忌。” 李治见她蹙紧眉头,认真思索的模样,伸手指点了点她的鼻子,笑道:“你倒比朕还忧虑。” 武媚娘嗔道:“妾身不是替陛下在考虑吗?陛下还笑我。” 李治笑道:“不必担忧,朕打算立弘儿为太子,由他监国,大臣们就不会有多余心思了。” 武媚娘眼中闪过一道异彩,低声道:“只恐弘儿还小,无法担当监国重任。” 李治道:“放心吧,有大臣们辅佐呢,况且三年之后,弘儿也快十岁了,也不小了。” 武媚娘忽然扭动了一下身子,靠在李治肩膀上,侧头望着他,道:“陛下,妾身有个想法,也不知该不该说。” 李治笑道:“说吧。” 武媚娘道:“妾身一直觉得,神佛之事,不可尽信,却也不可不信。” “媚娘,你想说什么?”李治眉头一皱。 武媚娘柔声道:“九郎,妾身能生三子,你就不觉得很奇妙吗?冥冥之中,似乎真的有某种力量,在护佑着妾身。” 李治默然不语,这就是封建迷信。 武媚娘这般理智的女人,一样会被其所影响,将偶然之事与神明联系起来。 武媚娘轻轻道:“九郎,你是天子,必定得到上天护佑,何不去泰山封禅,向天地祷告,也许你的风疾就能痊愈了呢?” 李治道:“你让朕封禅泰山?” 武媚娘忙道:“妾身只是提议,纵然无用也无妨,也能彰显大唐之威,若真能治愈头疾,岂不是好?” 李治沉声道:“媚娘,封禅这种事,劳民伤财,可并不是无用也无妨。” 武媚娘低下头,道:“妾身只是……” 李治叹了口气,道:“朕知道你关心朕的身子,不过神佛之事信不得,能够相信的只有孙神医。” 武媚娘低声道:“妾身知道了。” 次日清晨,李治、武媚娘和李弘三人在立政殿用膳。 李治瞥了一眼安静用饭的李弘,忽然道:“弘儿,最近可一直在踢鞠球?” 李弘忙放下碗筷,拱手道:“回父亲,每月三次的蹴鞠学,孩儿从未落下,自觉颇有长进。” 武媚娘笑道:“这孩子不仅在练习蹴鞠,还开始学习弓箭,射术也似模似样了。” 李治因为自己身体的缘故,十分重视李弘的身体,当即道:“待会吃完后,射给我瞧瞧。” 膳后,李弘站在树前两丈开外,用一柄特制小弓,连射三箭,全部射中挂在树上的靶心。 李治点了点头,道:“不错,以后继续保持,朕就是小时候没注意锻炼,身子骨太弱,头疾才早早发作。” 武媚娘听到此话,心中一惊,暗道:“九郎应该是担心弘儿也有天疾,才一直让他锻炼身体。” 离开立政殿后,李治回到甘露殿,刚来到后殿,便有一名内侍过来通传,说鸿胪寺卿戴至德求见。 李治来到正殿,命人传戴至德入殿。 叙礼毕,戴至德道:“陛下,倭国又派来了使节团,希望和永徽四年一样,留在长安,学习我大唐礼仪。” 李治皱了皱眉,翻动着永徽四年的记忆,这才知道倭国遣唐使已经来过大唐两次了。 一次是贞观四年,一次便是永徽四年。 “你觉得可以同意此事吗?”他问。 戴至德见李治表情,隐隐觉得皇帝态度有变,小心翼翼道:“陛下,永徽四年,他们就来过一次,其中还有一位道昭和尚,拜师玄奘法师为师,学了三年佛法,去年才回倭国。” 李治冷淡道:“当时是当时,现在是现在,朕问的是现在,你觉得此事可行吗?” 皇帝的态度已经非常明显了,按理来说,戴至德应该立刻顺着皇帝的意思,拒绝他们。 然而倭人这次来唐的经历,非常坎坷,让戴至德生出一起恻隐之心。 “陛下,那些倭人心慕我大唐礼仪,为来大唐,漂流到一座岛上,使节被岛上蛮人杀死。” 李治皱眉道:“使节都死了,怎么还有使节来长安?” 戴至德赶忙解释道:“副使带着一小部分人逃了出来,跋山涉水,来到长安,足见其慕唐之心!” 李治道:“既然如此,他们的国书、贡品从何而来?” “这……”戴至德愣住了。 李治沉声道:“这两年外交使节上,频频出问题,戴卿,你去年的考评是中上,你自己觉得合适吗?”戴至德跪倒在地,叩首道:“臣有失职之罪,请陛下责罚!” 李治道:“朕再问你一句,倭国的要求,你觉得可以答应吗?” 戴至德昂首道:“岛国之民,不堪教化,断不可答应。” 李治点点头,挥手道:“退下吧。” 今天是初四,是正日大长假最后一天。 李治回到寝殿后,坐在暖榻上,思索了片刻,吩咐道:“伏胜,让薛仁贵、苏定方、李勣、裴行俭进宫一趟,在神龙殿议事。” 一个时辰后,王伏胜来报,说四人都已经在神龙殿等着了。 李治这才迈步前往神龙殿,从后门进去,绕侧门进入大殿。 李勣四人正站在殿内说话,见李治进来后,齐齐见礼。 李治抬手道:“不必多礼,都坐吧,今日请四位爱卿过来,是为了商议对吐蕃用兵之事。”走到北面龙案后坐下。 四人听到此话后,以苏定方最为欣喜。 去年皇帝把他调到营州,他还担心皇帝不想让他参加吐蕃之战,由薛仁贵取代自己。 李治缓缓道:“李公,你先把如今的吐蕃局势,和苏卿、裴卿说一下吧。” 李勣应了一声,说道:“去年薛将军将苏毗蓝雅带入长安,后来陛下又将苏毗人陵赞释放。如今苏毗茹的三个部落,已渐生不睦,与吐蕃的关系,也非常微妙。” “只要今年我等继续挑拨,利用苏毗女王在长安的优势,很可能促使苏毗分裂。苏毗一乱,吐蕃其他地方也可能跟着混乱,到时候,便是对吐蕃用兵的最佳良机。” 苏定方和裴行俭听完后,都露出沉思之色。 李治缓缓道:“机会稍纵即逝,所以我们要提前做好战争准备,苏将军,朕将任命你为安西大都护,你在安西厉兵秣马,随时做好攻打吐蕃的准备!” 苏定方肃然道:“臣领旨!” 李治忽然站起身,来到墙上挂着的舆图前,朝裴行俭道:“裴卿,你久在安西,可知从安西都护府进攻吐蕃,有哪些线路可走?” 裴行俭等人纷纷起身,来到舆图旁边。 “回陛下,据臣所知,有三条路线可进入吐蕃,分别是:西面一路、东面一路、东西之间还有一路。” 苏定方去年虽一直在辽东,心中却念念不忘自己攻打吐蕃的策略,指了指吐谷浑的北边,问道:“东路可是走的乌海?” 裴行俭道:“正是乌海。” 李治微微侧头,道:“苏将军,你不能走乌海。” 苏定方一怔:“为何?” 李治抬头望着舆图,道:“你看,乌海位于吐谷浑境内,而吐蕃一直防备着吐谷浑,要想达到奇袭吐蕃的战略,就不能从吐谷浑走!” 苏定方点了点头,同意了李治的说法。 李治看向裴行俭,道:“裴卿,你继续说吧。” 裴行俭伸手指着安西都护府的最西边,一路向下。 “陛下请看,葱岭通道有一条路,穿大小勃律国,直达吐蕃逻些城,此路是吐蕃人与西域的商道,原本最适合行军。” 大勃律已经臣服大食国,若从他们那边借道,纵然他们不敢拒绝,也有极大的可能泄露,不可采用。 “中路呢?”李治问。 裴行俭指着安西都护府西南方向,道:“中路走的是于阗,从昆仑山和喀喇昆仑之间穿过,臣听商人们说,此条路线南下,沿途有大片荒芜之地,没有水草,没有部落,后勤非常艰难。 李治眼中闪动着亮光。 裴行俭说的这条路,应该就是葛尔丹大策凌攻打西藏的路线。 虽然补给困难,但正因为有大片无人区做掩护,行军非常隐蔽,不需要太多人马。 再让薛仁贵的主力部队由东路进攻,以做牵制,让六诏国从南边进攻,吐蕃人很难察觉到还有一支唐军从北面奇袭而来。 李治看向苏定方,道:“苏将军,你看这条路线如何?” 苏定方仔细盯着地图,沉默良久后,说道:“臣愿意一试!” 李勣进言道:“陛下,何不问一下苏毗蓝雅,她从苏毗逃往西域,应该非常熟悉吐蕃与西域的路线。” 李治一拍手,道:“还是李公想的周到,伏胜,去请苏毗夫人过来一趟。” 等候苏毗的间隙,李治又和几人商议了一番苏定方奇袭的行军细节。 李勣、裴行俭都认为,军队人数不用太多,应该做好充分的后勤工作,这一点与李治不谋而合。 商议了一阵后,内侍来报,苏毗蓝雅已在殿外候见。 “传她进来吧。” 不一会,苏毗蓝雅进入殿内。 叙礼毕,李治命李勣把情况跟她简单说了。 苏毗蓝雅得知李治在筹备攻打吐蕃的计划后,非常喜悦。 “陛下,我和部落子民走的是东边这条路,绕过积石山,来到大唐凉州,再向西过庭州,进入草原。” 苏毗蓝雅这条路线是青海入西藏的路线,和苏定方的乌海线路相隔不远。 “苏毗夫人,那你瞧瞧,我们定好的这条攻打逻些城的行军路线,可行吗?”李治道。 苏毗蓝雅盯着于阗看了一会,目光缓缓下移,最终定格在逻些城。 “这条路线很难走,不过若能穿过,定能让吐蕃人措手不及!陛下,蓝雅愿随大军同行,担任军队向导。” 李治欣然道:“好,只要你能建立此功,将来打下吐蕃,朕会让你继续统治苏毗地区。” 蓝雅欣喜道:“多谢陛下!” (本章完) 第198章 册立储君 第198章 册立储君 一月初五,新年的第一个朝会,李治宣布了两件大事。 第一,立皇五子李弘为皇太子。 李弘身为皇后的嫡长子,又因从小聪慧好学,孝顺仁德,早就被群臣当做了太子。 原本可能反对此事的长孙无忌、韩瑷等人,也都相继离开了朝堂。 所以李治提出立他为太子,便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朝堂之上没有任何反对的声音。 不过册立太子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太子是储君,未来的皇帝,坐镇东宫,也有自己的一套官员小班子。 李治在册封李弘为太子后,李勣上奏,新设太子宾客一职,掌调护侍从规谏。 李勣这是为了替李治将来巡狩天下做准备,好让更多人能够辅佐太子,李治也就不必担心了。 李治从其言,以李勣为太子太师,以于志宁为太子太傅,以刘仁轨、卢承庆、阎立本、李义府四人为太子宾客。 上官仪兼任太子詹事。 另外又从各州县官员中,考评前三等之中,抽取优秀人才,担任太子属官。 从三省六部之中,挑选能干之臣,入东宫为太子庶子、太子舍人、太子洗马。 詹事府统家令等三寺,从九卿中补充。左右率等十府,俱从十二卫中列补武将充任。 一番填补之后,东宫有如一个小小朝廷,可以单独处理一小部分的朝政了。 这次的朝堂官员变动,可以完全代表皇帝的心思了。 担任太子宾客的四人,正是最得皇帝重用的几人,唯一令人意外的是,李义府竟然也在其中。 这次的朝堂考评也出来了,李治不再管拥武派、世家派还是清流,能者上位,无能者贬官。 清流、世家派系中都有人被贬,也有不少人被提了上来,派系之分,渐渐被打乱。 当初因长孙无忌、以及对抗长孙无忌而形成的朝堂派系,不知不觉已经变得模糊。 最受影响的是拥武派,他们这两年一心琢磨着钻营取巧,提高官位,以公谋私,很多行为都过了红线。 以前李治为了维持朝堂稳定,故而没有理会他们。 如今见他们依然不知收敛,也就不再手软,该降职的降职,该革职拿问的拿问。 原本他这一番动手,可能会让朝堂以为他对皇后不满,所以才对拥武派官员动手。 如今因李弘被立为太子,影响刚好对冲了,皇后的地位依然稳如泰山,朝堂的风波也降到了最低。 唯一受损的就是那些拥武派官员了。 李敬玄、许敬宗、崔义玄等人还好,都把分内之事做的很好,并未受到波及。 李义府更不提,喜得太子宾客一职,前途无量,只怕很快又能拜相。 袁公瑜、王德俭、侯善业等人,却全都被贬了职,外放的外放,降品的降品。 袁公瑜最惨,他担任大理寺中丞时,得罪了不少人,而且当年还在朝堂之上弹劾过裴行俭。 裴行俭并未忘记此事,虽然此事幕后是武皇后主使,但裴行俭已经与武皇后缓和了关系。 如今武皇后与袁公瑜也几乎断了联系,裴行俭也就不客气了,上奏弹劾袁公瑜。 李治对裴行俭的奏章自然要重视几分,为了让他在安西好好办差,下旨将袁公瑜贬出长安,担任一个小县的县丞。 袁公瑜无可奈何,只好来到李义府的府邸,向李义府求情。 李义府倒并没有将他拒之门外,命人将袁公瑜请入书房。 “李兄,袁某实在走投无路,只能来求你,还请你看在当初我提醒你的份上,帮我一把。” 当初李义府得罪了长孙无忌,险些被长孙无忌贬出长安。 幸得袁公瑜提醒了他,李义府才连夜向皇帝效忠,被李治留在了长安。 李义府给他斟了杯茶,感叹道:“袁兄,不是李某不帮你,如今朝局动荡,人人自危,李某保住自身,尚且吃力,实在保不住你。” 这明显是推脱之言。 纵然别人自身难保,李义府新任太子宾客,绝不在其中。 袁公瑜咬了咬牙,道:“李兄,我知道你在记恨那天朝会上,你请求更改氏族志时,我没有开口帮你说话。” 李义府端起茶杯,吹了口热气,淡淡道:“那你自己说说,那件事上,你们是否做的不厚道呢?” 袁公瑜长叹一口气,道:“不错,是我当时太昔身,见你和李相受众人攻击,害怕畏缩了。我无话可说。”李义府看了他一眼,道:“袁兄能坦诚相告,总算还把李某当朋友。你放心,眼下我保不住你,但时机成熟,我会设法将你调回长安。” 袁公瑜不再多言,拱了拱手,道:“一切仰仗李兄了。” 转身走了几步后,袁公瑜忽然回过头,道:“李兄,有件事我要告诉你。” “请讲。” 袁公瑜道:“许敬宗似乎对你非常不满,我曾找他谈心过一次,他说你心机深沉,让我小心你。” 李义府眼中闪过一道冷光,道:“多谢相告,只怕这些话他不止对你一人说过吧。” 袁公瑜道:“其他人我就不知道了,告辞。”快步离去。 在李治无差别的一番迁调之后,拥武派分崩离析,再没有这个小集团。 李义府也因袁公瑜的一番话,和许敬宗撕破脸皮,原本如胶似漆的两人,变得和仇人一样。 李治此时也没耐心再去慢慢维持朝堂的平衡。 时间有限,在这三年里,他不仅要解决吐蕃,也打算将几个重要的改革,尽快推进。 第一个便是田制。 唐朝的田制是均田制,这个制度与唐朝的府兵制,共同创就了大唐的强大。 然而李治非常清楚,王朝走到后期,土地兼并难以避免。 别的王朝土地兼并影响的是经济,唐朝不同,随着均田制瓦解,府兵制也会崩溃,故而安史之乱后,唐朝再也难以振作起来。 其实在唐高宗的晚年,土地兼并就已经很严重了。 唐高宗一死,武媚娘放飞自我,只顾着扩充男宠,贵戚横行,卫士被贵族官僚借为私家役使,导致社会上以充当府兵为耻。 其实就算武媚娘晚年没有昏聩,府兵也注定会破坏。 因为府兵制无法承担过于频繁的战事,也无法长线作战。 府兵终究是农民,让他们一直打仗,迟早会心生怨愤,也影响农事。 趁着眼下府兵还未崩坏,及早过渡为募兵制才是正理。 府兵制与均田制挂钩,所以修改兵制之前,也必须修改田制。 李治也不需要考虑太多,照抄后世答案,采用租田制。 其实历朝历代的田制,都在追求同一个目标,让土地产出达到最大化,国家自然强大。 在追求这个目标的过程中,执政者都会发现,只有把田给老百姓自己种,他们才会有最大的积极性。 然而百姓毕竟是弱势群体,田地最终总会被强势的权贵兼并。 权贵们通过收租的方法,剥削百姓,过着安逸的生活,直到王朝被推翻,他们也被翻身做主的百姓杀死,然后开启下一个王朝。 换句话说,田制的最大敌人,就是土地兼并。 把田给百姓们,好是好,可他们守不住,于是租田制得以诞生。 以象征性价钱,将田地租给百姓,期限七十年。 百姓可以耕种一辈子,田地又属于国家,百姓们无法出售,权贵们也难以抢夺。 李治也不知道租田制会不会有毁坏的一天,不过至少比均田制要稳妥一些。 先改田制,再改税制,最后改兵制,这就是李治原本打算慢慢推行的计划。 如今不得不加快步伐。 话虽如此,要推行第一步的租田制,肯定会遇到极大的阻碍。 李治的出发点是好的,希望百姓们能都有田耕种,可百姓们不知道他的想法,他们不会这样想。 他们会觉得田耕的好好的,朝廷突然就要收走他们的土地,这没道理啊,岂能够干休? 一个处理不好,也许会天下大乱。 这天中午,李治将刘仁轨、卢承庆、阎立本、杜正伦、辛茂将、上官仪等大臣喊到甘露殿,想跟他们商议一下如何平稳的实施租田制。 不料,他刚提出租田制,立刻遭到众臣反对。 (本章完) 第199章 李治的好帮手 第199章 李治的好帮手 “陛下,均田制是祖制,且一直施行良好,不可轻改啊!”杜正伦劝道。 卢承庆也跟着道:“府兵制以均田制为根本,倘若更改均田制,府兵制也会遭到破坏!” 李治听到两人反对,沉默不语。 卢承庆和杜正伦都是自己一手提拔,连他们都反对,群臣的反应可以预见。 李治看了刘仁轨一眼,道:“刘卿,你怎么看?” 刘仁轨思索了一会,道:“老臣明白陛下的初衷,是为了应对土地兼并,只是田制乃国家根本,需得谨慎。” 他去过河北,深知土地兼并的严重性,所以言辞更温和一些,并未直接反对。 卢承庆听到“土地兼并”几个字,脸色变得不自然起来。 河北之事,范阳卢氏确实有参与,是南祖房所为,然而刘仁轨当初一个招呼不打,就把此事捅出来,让他非常不满。 “陛下,朝廷一直严禁土地兼并,纵然有些许逾规行为,也会严厉打击,臣以为不能因为一件个例,就撬动国家基石。”卢承庆再次劝说道。 李治目光转动,从其他大臣身上一扫而过,道:“都说说,你们都是怎么想的。” 辛茂将略一沉吟,微笑道:“臣十分赞同陛下抑制土地兼并的决心,只是臣以为,此事牵扯太大,应缓缓图之,不可操之过急。” 上官仪道:“陛下,倘若施行此政策,百姓未必明白您的苦心,需得先设法让百姓理解,才可施行。” 众人之中,他是唯一仔细考虑过此事施行会面临的阻碍,而并非下意识反对。 从每个人的话语中,李治也大概明白了他们的心态。 卢承庆和杜正伦掌管着户部,故而最看重田制的稳定,思想较为保守,不愿意进行激烈改革。 阎立本和辛茂将是温和派,并不强烈反对,但也觉得应该徐徐图之,不能操之过急。 刘仁轨和上官仪应该也认识到了土地兼并的问题,心中有几分支持,只是担心一锤子砸下去,把国家砸乱了,所以也不敢完全支持。 便在这时,李义府朗声道:“臣同意陛下的政策。要抑制土地兼并,非下重手不可,陛下圣明,臣相信眼下田制不会出现问题,然而将来又如何,就难以保证了。” 意思就是,皇帝英明的情况下,均田制还可以维持。 然而将来出现不肖子孙,或者大奸大恶之臣,把持朝政,导致土地兼并严重,均田制被破坏,那国家危害就大了。 李义府就是那种不管皇帝说什么,他先表示支持再说,然后再来想理由,怎么解释。 他的这番表态,让李治很满意。 朝堂之上,确实需要这样一个完全支持自己的人,很多政策才能得以推行。 卢承庆急忙道:“陛下,要控制土地兼并,还可想其他策略,均田制关系重大,不可轻改啊!” 李义府正要反驳,李治抬了抬手,道:“今日就议到此处,大家先散了吧。” 他这次召集众人,本来就只是试探一下众人反应。 倘若众人反应不大,那就再商议好细节,改日拿到朝堂上推行。 如今反对声音很大,那就需要想一些法子,做些修改,另外也做一下大臣工作,才能更好的推进改革。 最好的突破点还是土地兼并。 从刚才的谈话来看,大臣们都知道土地兼并的危害,只是并不认为完全是均田制的原因。 李治坐在龙椅上思索了片刻,道:“伏胜,让高有道、卢照邻……啊不,让郭正一、元万顷过来一趟。” 这件事涉及到卢承庆,李治担心自己的部署泄露,便不打算用卢照邻了。 不一会,元万顷二人一起来到正殿,向李治见礼。 李治抬手道:“不必多礼,这几年,你二人替朕处理了不少政务,朕想向你们问一个问题。” 两人齐声道:“臣等恭候陛下垂询。” 李治道:“你们处理了近两年政务,我大唐十道三百五十六州的情况,你们可清楚?” 郭正一道:“大致了然。”元万顷道:“臣也一样。” 李治道:“那依你们之见,各道州县,哪个地区的土地兼并,最为严重?” 两人都吃了一惊,对视一眼后,郭正一道:“陛下,如果只看最近,应该是河北地区。” 李治道:“那从长远来看呢?” 郭正一道:“当属江南地区。” 李治继续追问道:“江南何处土地兼并最为严重?” 郭正一迟疑了一下,道:“微臣也不能确定,不过从各地奏章来看,常州兰陵一带,最为严重。” 常州的兰陵县,正是兰陵萧氏的聚居地。 兰陵萧氏原本是东海郡兰陵人,后来萧氏一族,南迁到常州,建立侨郡兰陵郡,与北方同名,被称为南兰陵。 开唐以后,江南世族相继凋零,只有萧氏凭着萧瑀降唐之功劳,在大唐为萧氏找到一片立身之地。 换句话说,萧氏在关中都能有如此的影响力,在江南更不用提,只怕相当于土皇帝了。 土地这种东西,永远是和家族势力挂钩,一个家族强大了,第一个要做的就是兼并土地。 南北朝时期,那些江南大世族瓜分了江南大部分土地,相当于裂土封王,土地上的百姓也成为他们私兵。 这也正是南朝打不过北朝的原因。 李治原本不想这么快收拾兰陵萧氏,然而为了改革大计,也只能先拿萧氏开刀了。 “郭卿,元卿,你二人去一趟户部,看一下常州的户籍地册,朕想要知道,萧氏如今有多少土地。” 两人领命去了。 到了下午,两人来到甘露殿回报,李治在寝殿接见了二人,道:“辛苦你们了,情况如何?” 两人脸色都非常凝重。 郭正一道:“陛下,如果只从户部统计的户籍地册来看,萧氏全族也只有八千亩田,然而臣等仔细查看过常州的税收,发现常州人口一直在上升,税收却在逐年下降。” 李治心中一动。 一般地方豪绅占田多的地方,税收都会慢慢降低。 原因也很艰难,地方豪绅权势极大,能够想到各种偷税漏税的法子,地方官府也大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敢得罪他们。 还有一个原因,因为豪绅把田占了,百姓们只能给他们当佃户,耕田的积极性自然比不上耕自家的田。 李治抬头看了两人一眼,对两人的能力高看了一眼,道:“你们这事办的很不错,那可知道萧氏实际有多少田产呢?” 元万顷拱手道:“陛下,您给我们一点时间,我们一定查出来。” 李治想了想,摆手道:“不必了,这件事朕自有主张,你们辛苦了,回去忙自己的事吧。” 两人见皇帝没有再派差事,心中都有些失望,告退离去。 李治站起身,披上一件斗篷,朝着立政殿而去。 他这次对付兰陵萧氏,必须悄无声息的进行,不能让大臣们察觉到。 否则他们就会看出来,李治处理萧氏,还是为了修改田制。 在这种情况下,要想对付兰陵萧氏,最好的人选不必多想,就是自己那位精力旺盛、又睚眦必报的皇后了。 凡是得罪过她的人,她基本上不会放过,萧淑妃、王皇后、长孙无忌皆是如此。 要不是李治一直约束着她,只怕她早就大开杀戒,将这三人都弄死了。 毫无疑问,她一定清楚兰陵萧氏的所有情况,那么眼下她就是自己最好的帮手。 (本章完) 第200章 武皇后的布局 第200章 武皇后的布局 “啪、啪、啪……” 一颗颗棋子落在棋盘之上。 棋盘是犀牛角所制,棋子皆是黑白玉所制,摆在立政殿凤榻上一张素面银足案上。 足案左右,分别坐着李治和武媚娘。 武媚娘落下一子后,抬头看了李治一眼,她瞧得出李治来找她有事,心思根本不在棋盘上。 “难道是为弘儿的事?”武媚娘心想。 李弘已经搬到东宫去住了,武媚娘去看过他几次。 有一次,李弘趁着无人的时候,抱着武媚娘的腿,仰着小脸望着母亲,眼中泪光闪动,希望能回到立政殿,继续和母亲住在一起。 他毕竟也只是个五岁多的孩子。 然而在武媚娘眼中,他已经是储君了,决不可如此软弱,一狠心,将他严厉训斥了一顿,让他不许再说这些话。 武媚娘偷偷观察了一会李治的表情,又觉得不像,如果真是为李弘的事,李治不会吞吞吐吐,迟疑不决。 正当她继续揣摩时,李治终于开口了。 “媚娘,萧庶人在宫外,最近过的怎么样?” 武媚娘心中一惊,沉默片刻后,低声道:“妾身不清楚她的情况,不过陛下若想接她入宫,妾身可以安排就是。” 李治抬头道:“莫要多想,朕并非此意。” 武媚娘抬头与他对视着,道:“那陛下为何突然问起她?” 提到萧淑妃时,武媚娘的情绪就会波动很大,也不知两人当初宫斗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李治缓缓道:“朕刚才批阅奏章时,有御史弹劾兰陵萧氏,朕这才想到了萧庶人,所以随口一问。” 武媚娘眸光闪动,道:“陛下,御史弹劾萧氏什么?” 李治道:“弹劾萧氏兼并土地,欺压本地百姓,朕命人拿来户籍地册看过,常州萧氏的土地确实不少,但江南豪门多是如此,其中不少还是先帝所赐,此事应该是子虚乌有吧。” 武媚娘落下一子,笑道:“陛下,如果只看户籍地册,您能够发现河北之地的土地兼并情况吗?” 李治愣了一下,道:“你怀疑有假?” 武媚娘轻轻道:“妾身不敢妄言,只是您想想,地方上的官员,敢得罪那些大家族吗?” 李治沉默了一会,道:“那就只能派人去地方上调查一番了。” 武媚娘微微低下头,道:“陛下,妾身有件事要向您请罪。” “哦,何事?” “妾身当初与萧庶人争斗时,调查了不少萧氏的情况,其中便包括他们的田地产业。” 李治摆手道:“都是过去的事了,朕不会再计较。你且说说,萧氏在江南有多少田产?” 武媚娘从棋奁中取出四颗棋子,将其中两颗放在棋盘角落。 “如果只看常州的话,他们实际田产就超过了两百顷。” 李治心中一凛,两百多顷就是两万多亩,足足比登记的要多上一倍不止。 武媚娘又在另一个角落放下两颗棋子,道:“江南道其他地方的土地,都算上的话,加起来也差不多两百顷。” 李治深吸一口气,道:“媚娘,你既然知道,为何不告诉朕?” 武媚娘幽幽道:“妾身若是说了,陛下肯定会觉得妾身想要对萧氏赶尽杀绝,妾身如何开口?” 李治叹了口气,道:“罢了,是朕错怪你了。只是朕怎么也想不到,萧氏竟如此胆大妄为,侵占这么多土地,不知多少百姓要受其剥削。” 武媚娘没有再说什么,默默下着棋。 没多久,一盘棋下完,武媚娘输了三路,李治离开了立政殿。 待皇帝走远,武媚娘回到寝殿,坐在足案旁,盯着棋盘不语。 张多海凑到她旁边,笑道:“殿下,这就叫自作自受,看来收拾萧氏,不必您亲自动手了,陛下就会收拾他们。” 武媚娘摇头道:“不,这事还是得我来。” 张多海一愣,道:“听陛下刚才的语气,肯定不会轻饶了萧氏,咱们何必再插手?” 武媚娘在棋盘南边落下一子,淡淡道:“你太小看萧氏了,他们也是皇族出身,在江南的势力极为庞大,仅凭一个御史弹劾兼并土地,伤不了他们根本。” 张多海心中一惊,道:“不错,况且还有一个萧嗣业,他若是求情,陛下也许会从轻处置。” 武媚娘沉吟了一会,道:“前阵子你汇报的事,查清楚了吗?” 张多海道:“查清楚了,那越王妃每次去萧府之前,小吴王都会去一趟越王府。” 武媚娘皱眉道:“如此说来,是吴王在打探萧氏的情况?” “是的,臣还查到,吴王每次打探完,过个两三天,都会入宫请安,每次都会去蓬莱殿。” 武媚娘眼眸闪动,道:“徐槿是个聪明人,与萧氏也并无交情,应该不是他让吴王做的。” 张多海低声道:“殿下,您说会不会是高安公主?” 武媚娘沉默了。 这是最有可能的答案,毕竟母女情深,说不定背后还有义阳公主和四皇子李廉。 这些人现在虽还只是娃娃,再过几年就会长大,尤其是高安公主,极受皇帝宠爱。 武媚娘心知不能再等,是时候对萧氏清算总账了。 趁着李治对萧氏印象不好时动手,就算李治事后察觉到她的所为,也不会太过责怪。 而且她隐隐有种感觉,李治似乎有意借她之手对付萧氏。 当然,这只是一种直觉,没有任何根据。 无论如何,眼下确实是对付萧氏的千载良机。 对付萧氏的计划,她脑海中早已谋划过无数种,现在只需要选择最适合的一种就行了。 李治刚才跟她提到土地兼并,那么围绕此事做文章,就是最好的选择。 武媚娘闭着双目,脑中思绪如潮,良久之后,她睁开双眼,道:“萧恕还在长安吗?” 张多海道:“在。” 武媚娘道:“之前针对他的布置,可有出现变故?”张多海笑道:“臣手下那名密探,一直等候着殿下您的命令。” 长秋台下辖有一支隐秘小队,专门替武媚娘处理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比如对付萧氏和王氏。 这些人并不在长秋台编制名单中,直接听张多海指挥。 武媚娘点点头,道:“除萧恕外,与她关系最好的世家子弟都有谁?” 张多海迟疑住了,这些小事他并不知道。 武媚娘摆手道:“罢了,随你自己想办法,只要让萧恕进大理狱,再让施家庄的人进长安,找狄仁杰告发萧恕。” 张多海道:“要不要跟狄仁杰打个招呼?” “不必,他是个精明之人,只要让他知道施家庄的事,他自然会一查到底。” “臣这就去办。” 长秋台,暗司。 张多海负手站在一间屋子里,背对着大门,过了好半晌,一名女子进入屋中,朝张多海叉手道:“少监,五娘来了。” 张多海并不转身,淡淡道:“五娘,芸娘现在归你管吧?” “是。”五娘因上次办事得力,被提拔为二等密探,调入隐秘小队,成为张多海最信任的心腹之一。 张多海问道:“芸娘最近都跟什么人来往,可有世家子弟?” “回少监,有莱阳侯家的郎君,还有英国公府的小郎。” 张多海转过身,问:“英国公府?李勣的孙子?” “是的,英国公的长孙,李敬业。” 张多海微笑道:“我可是听人说过,这位李郎君性如烈火,一点就着,不知闹了多少事,让英国公头疼不已。” 五娘道:“确实是个能惹事的主,经常在春风楼闹事。” 张多海点头道:“那就选他吧。”低声向五娘交代一番,五娘领命去了。 两日后,春风楼便发生一起恶性斗殴事件。 兰陵萧氏的萧锐,带着一帮豪奴,跟英国公府的李敬业打了起来。 原因是争风吃醋,这在长安城是很常见的事。 一开始李敬业人少,吃了亏,被打的鼻青脸肿。 后来他让人从武侯铺喊来一堆武侯,把萧恕一条腿打折了,还打死了两名萧府豪奴。 两边来头都很大,万年县不敢管,也不知是谁报的案,大理寺出动,全部抓到大理狱。 据说抓捕李敬业时,他还反抗,被李元芳一拳一个,将他手下武侯全部撂倒后,才乖乖被带走。 李勣得知此事后,气的连晚饭都不吃了,一个人待在书房里静坐。 长子李震来到书房,苦着脸道:“父亲,是儿子管教不严,您再生气也别跟自己身子过不去啊,快去用膳吧。” 李勣道:“管教不严?我看你分明就没有管教,迟早有一天,我们李家都要毁在这竖子手中!” 李震苦笑道:“那把他调出京师,免得您见了心烦。” 李勣冷冷道:“让他离开长安?到时惹出更大的事来,你们再瞒着老夫,是也不是?” 李震叹了口气,不作声了。 便在这时,一名家人来报,说萧嗣业求见。 李震听到萧家来人后,心中涌出一股子怒火。 “父亲您有所不知,敬业性子确实冲动些,但这次的事,是萧恕先动手,兰陵萧氏在江南横行无忌也就罢了,竟敢在长安张狂!” 李勣横了他一眼,道:“到底什么情况,还是听听别人怎么说吧。请萧尚书进来。” 不一会,萧嗣业来到书房,脸上竟也带着几分怒气。 “萧某见过李公,见过李少监。”他低沉着声音道。 李震觑着他脸色,道:“怎么,萧尚书是来兴师问罪的吗?” 萧嗣业道:“不敢,春风楼的事,是萧恕那孽障冒犯了贵府小郎,萧某愿赔礼道歉。然而贵府的行为,也太过分了吧!” 李勣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萧嗣业凝视着李勣,道:“告发萧恕的苏州人,难道不是贵府所派?” 李震没好气道:“什么苏州人,你别胡搅蛮缠。” 萧嗣业道:“李公,我想听您亲口说。” “你……” 李勣抬手打断了儿子,朝萧嗣业道:“你说的苏州人是怎么回事,能跟老夫说一下吗?” 萧嗣业沉声道:“两个时辰前,一个苏州施姓人进大理寺,诬告萧恕,说他为兼并土地,将施家庄一村数十口杀死!” 李勣心中一惊,隐隐察觉到此事没那么简单。 “老夫向你保证,此事与我李府无关。” 萧嗣业怔了怔,道:“真不是你们?” 李震冷笑道:“你们自己做下的好事,人家苦主找上门,也好意思赖在我李府头上?” 萧嗣业道:“施家庄之事,与我萧氏无关,还请李少监慎言。” 李震淡淡道:“我慎言?不如你让你们萧氏子弟,在江南之地慎行如何?” 李勣抬手道:“行了,不必扯远。萧尚书请回,此事与李府无关。你不如自己琢磨琢磨,最近是否得罪了人。” 萧嗣业拱了拱手,道:“李公一言九鼎,萧某自然相信,告辞。”转身大步离去。 李勣忽然望向李震,道:“你立刻去趟大理寺,告诫你儿子,让他在大理寺老实点,这事不简单,别被牵扯进去了。” 李震见他脸色凝重,忙道:“是,儿子这就去。” (本章完) 第201章 李治的小密探 第201章 李治的小密探 李治泡在热腾腾的温泉中,以后躺的姿势,漂浮在水面,目光透过腾腾蒸气,仰望着碧蓝的天空。 人只有在身体不适时,才会意识到健康的重要性。 前阵子李治以为自己恢复的差不多了,对温泉疗法不再热衷,有时隔个三四天,才来一次温泉宫。 如今风疾恶化,他又开始三天一次的泡温泉,而且每次都要足足泡一个时辰才起来。 幸好现在还是一月,天气寒冷,泡温泉倒也并非一件痛苦的事。 周围一片云雾缭绕,有时也会让人的思绪发散开来。 李治的思绪早已飘到均田制改革之上。 萧氏是破局点,武媚娘也已经有了动作。 只不过,这件事最麻烦的一点在于,他必须完全躲在幕后,不能让人知道是他在整萧氏。 一切必须看起来顺其自然,才能借势推动均田制改革。 其实这件事原本可以和武媚娘商议一下,夫妻合作,倒不必那么麻烦。 然而两人合作的话,情况就变得和当初对付长孙无忌一样,难免不会激起武媚娘的野心,让她会错意,以为自己又想让她参政。 到时又需一番警告和提醒,反而会破坏两人逐渐和谐的关系。 所以这事也得瞒着武媚娘。 幸好武媚娘对萧氏非常仇视,李治只稍微表现出一点对萧氏的不满,她果然就动手了。 不过,李治也不太清楚武媚娘为何对萧恕动手,自己作为幕后推手,必须时刻关注局面,以防局面失控。 正当李治的思绪不断翻转时,王伏胜来到浴池旁,跪在池边,轻声道:“陛下,臣打听清楚了。” 李治调整了一下在水中的方向,面朝着王伏胜。 “说。” 王伏胜道:“永徽四年,苏州长兴县北三十里有一村,名为施家庄,当时陈硕真叛乱,施家庄附近出现一伙山贼,自称陈硕真手下威武大将军,攻破施家庄,杀死全庄人,一把火烧了庄子。” 李治皱眉道:“等会,陈硕真叛乱只攻克了睦州,连歙州都没有攻克,苏州哪里来的叛军?” 王伏胜道:“陛下说的极是,这事透着蹊跷,施明状告萧恕为了兼并施家庄田产,所以派人假扮陈硕真叛军。臣以为这事不无可能。” 李治眉间挑动,心中却还不敢确定。 他很清楚武媚娘的手段,有时候只要能达成结果,她并不在意采用诬告的法子。 李治虽打算收拾萧氏,但这事必须确有其事,才能起到效果,否则只会适得其反。 “伏胜,你让吴王过来一下。” 李治今天来甘泉宫,特意把吴王李吉和陈王李忠也带了过来。 他们俩正在另一个汤池泡温泉。 没一会,李吉便光着小身子来到九龙汤,朝李治拜礼道:“臣李吉拜见陛下。” 李治朝他招了招手,笑道:“小吉,过来。” 李吉跳入水中,他个子比较矮,李治又在深水区,他半走半游的来到李治身边。 李治望着这个侄子,盯着他看了好一会,才道:“小吉,自你离宫后,朕还没有和你好好聊聊吧。” 李吉眼眶微红,道:“微臣的一切都是陛下赐予的,时时刻刻感激着陛下。” “你是个吃过苦的孩子,仁厚孝顺,知道感恩,朕很欣慰。朕也知道你很关心高安,不过你悄悄替她与萧氏传话,这对她可未必是好事。” 李吉听完后,大吃一惊,脚一滑,栽倒在池水里。 李治伸手将他扶了起来,笑道:“朕不是在怪罪你,你不必如此害怕。” 李吉呛了几口水,咳了几声后,忙道:“陛、陛下,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李治道:“不用叫的这么见外,直接叫我九叔就是,是不是觉得九叔没有八叔亲?” 李吉忙道:“不、不是,陛下……啊不,九叔是我最感激的人!” 李治缓缓道:“最近萧氏会有一桩麻烦事,你暂且别再跟萧氏有牵扯。” 李吉忙道:“是!” 李治微笑道:“小吉,还记得当初我让你帮我盯着中书、门下两省的官员吗?”“记得!”李吉用力点了点脑袋。 李治道:“你年纪小,做什么事都不容易引起别人注意,所以九叔又想让你给九叔帮个忙。” 李吉满脸通红,道:“九叔,您吩咐吧,无论什么事,侄儿一定做好。” 李治道:“萧恕与李敬业打架的事,你可知道?” 李吉忙道:“侄儿知道,他们是为了争一个叫芸娘的青楼伶人,那芸娘才艺俱佳,萧恕非常喜欢她,不准别人碰她,谁知芸娘却突然跟李敬业好上了。” 李治似笑非笑的道:“小吉,你小小年纪,怎么对青楼之事,知道得如此清楚?” “九叔,侄儿从不去那些烟柳巷之地,这些都是陈王刚才告诉我的。”李吉毫不犹豫的将李忠给卖了。 李治哼了一声,道:“朕这个儿子倒是有出息,对这些事如此感兴趣。” “九叔,那李敬业与陈王兄关系很好,阿兄应该是因为他的缘故,才打探清楚的。”李吉又补救道。 李治摆手道:“罢了,你既然清楚此事,最好不过,我想让你帮我去盯着此事,有任何情况,都立刻来告诉我。” “是!” 李治是担心派内领府、司宫台的人盯着,被武媚娘给发现了。 她若是知道自己也在关注此事,很可能权衡之下,停止计划,那就非自己所愿了。 泡完温泉后,李治坐着御辇和李吉、李忠一起回到长安。 御辇是从北面的禁苑进入皇宫,穿过玄武门,进入大内。 李吉和李忠告别皇帝后,一起朝着宫外的方向而行。 此时刚到申时,太阳已向西边下落。 李忠刚才一直不敢问,如今只有两人,这才问道:“吉弟,父亲刚才喊你过去,和你说了什么?” “陛下只是问我离宫之后,生活习不习惯。”李吉虽然比李忠小几个月,心思却比他深多了,一番假话说的面不改色。 李忠点点头,低头沉思了一会,道:“吉弟,我想去一趟大理寺,瞧瞧李敬业,你说合适吗?” 李吉忙道:“阿兄,李敬业毕竟是为了争风吃醋的事,才关到了大理狱,你这时候去,不太合适,会落人口实的。” 李忠叹了口气,道:“他虽然比我大七岁,却是少有的不把我当孩子的人,还什么话都跟我说。我将他当做很好的朋友。” 李吉道:“阿兄,这样吧,我替你去大理寺瞧瞧他,你有什么话,我可以帮你转告。” 李忠欣喜道:“那可多谢你了。” 顿了一下,道:“你就告诉他,让他忍住脾气,尽快出来,我刚得了匹好马,正要和他的黑麒麟比一下呢!” 李吉答应一声,与李忠分开,坐着马车朝大理寺而去。 来到大理寺外,却发现衙署之外停了不少马车,还有不少家奴,气势汹汹的,仿佛把大理寺围住了一般。 李吉暗暗心惊,将自己腰囊中的鱼符取了出来,挂在玉带上,这才下了马车。 周围人瞧见他腰间的金鱼符后,都吃了一惊,纷纷低头垂目,不敢对他无礼。 李吉一路朝着大理寺大门走了过去,那群豪奴像潮水一般左右分开,给他让出一条路。 当李吉跨上台阶时,才有大理寺衙役上前拱手见礼。 “卑职拜见上官,不知您来大理寺所为何事?” 李吉道:“在下吴王李吉,想要见见李敬业,不知是否方便?” 吴王的名头在长安城可是如雷贯耳,虽然他只有十三岁,但他这个嗣王的爵位,却是在扳倒长孙无忌的前提下获得的。 大理寺衙役不敢阻拦,赶忙侧身道:“殿下请进。” 李吉进入大理寺后,找一个文吏问清大理狱的方向,沿着走廊快步而行。 当他来到大理狱外时,不由愣住了。 抬眼看去,大理狱外竟然站了两拨人,隐隐呈对峙的态势。 (本章完) 第202章 萧氏的份量 第202章 萧氏的份量 李吉悄悄走近了一些。 抬头看去,发现对峙的双方,分别是大理寺少卿狄仁杰,以及兰陵萧氏的萧锐。 “狄少卿,聚众斗殴,最多在万年县关三日,如今闹到大理寺不提,已经关押到第四天,敢问这是我大唐哪条律法?”萧锐沉着脸问。 “这可不是普通的斗殴,还死了两个人,自然要更慎重一些。”回答的是狄仁杰身边的李元芳。 萧锐厉声道:“死的是我萧府的家奴,我萧府都不追究,你们何必紧追不放?” 萧锐是太仆寺的寺卿,级别跟任雅相一样,比狄仁杰还要高一级。 狄仁杰也不愿太得罪他,咳了一声,道:“萧寺卿,眼下的情况是,另有一人控告萧恕,所以暂时不能释放他。” 萧锐道:“我知道你说的是那个苏州人,那我问你,他控告我萧氏中人,可有证据?” 狄仁杰沉声道:“这涉及到案情细节,请恕狄某不能相告!” 萧锐冷冷道:“若是没有证据,那就是空口无凭,仅凭几句话就将一个人关在大理狱,这就是你们办案的方法?” 狄仁杰低头不语。 萧锐气极而笑,道:“狄仁杰,你这是仗着有圣人宠幸,执意要难为我萧氏了?” 狄仁杰道:“在下绝无难为萧氏之意。” 萧锐道:“那你出示证据给我瞧瞧,只要有证据,你想怎么处置萧恕,我绝不插手,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狄仁杰又不作声了。 萧锐吸了口气,道:“那这样,你让我见见那个苏州人,我要与他当面说几句话,可行否?” 狄仁杰道:“对不住,暂时不能让您见他。” 萧锐恼怒道:“狄仁杰,你如此办案,如何让别人信服?” 狄仁杰拱手道:“萧寺卿,请您暂且回去,清者自清,只要萧恕真的没有犯事,您又何必如此紧张呢?” 萧锐怒声道:“你无故抓捕我萧氏中人,脚都踩在我萧氏脸上了,却问我为何紧张?” 狄仁杰长身一躬,道:“倘若此案真有错漏,将来狄某人亲自去萧府赔罪!” 萧锐死死盯着他,良久之后,他冷笑道:“狄仁杰,世事无常,我们走着瞧吧。”带着手下人大步离去。 待他带人走远,李元芳哼道:“这案子可真憋闷,狄少卿,那苏州人真的没有证据吗?” 狄仁杰道:“有。” 李元芳愣道:“那你刚才为何不告诉萧锐?” 狄仁杰低声道:“这案子牵扯极大,倘若萧锐知道他有证据,我担心会出现意外。” 李元芳心中一凛,低声问道:“你怕他们杀人灭口?” 狄仁杰正要回答,忽然猛地转头,朝走廊的李吉看了过去。 狄仁杰是见过李吉的,快步过去,拱手道:“下官狄仁杰,见过吴王。” 李吉赶忙回礼,道:“狄少卿不必多礼,我是来瞧瞧李敬业的,不知能不能让我进去?” 狄仁杰道:“当然可以,殿下请。” 傍晚,寒风吹拂,辛府门外的枯枝随风摇曳。 一辆马车踏着月色来到辛府外,萧嗣业下了马车,来到门外通传。 不一会,他就被请了进去,带到了辛府书房。 一进屋,便能闻到阵阵茶香,辛茂将正坐在矮几后,煮茶等着他。 “萧尚书请坐。” 萧嗣业在他对面的蹑席坐下,默默望着他煮茶,长长叹了一口气。 辛茂将笑道:“萧尚书何故叹气?” 萧嗣业轻轻道:“萧某每次过来,辛相皆是一副清闲悠哉的模样,萧某既感羡慕,又有几分歉然。” 辛茂将沉默良久,微微一叹,道:“萧尚书言重了,辛某心中也有抱负,只是难以施展,不得不清闲耳。” 顿了一下,问道:“萧尚书刚才提到歉然,不知从何说起?”将一杯煮好的茶递了过去。 萧嗣业接过茶杯,捧在手心里,缓缓道:“不敢相瞒,萧某此次来找您,是有事相托。” 辛茂将吹了吹杯口热气,淡淡道:“可是为萧恕之事?”“您也听说了?”萧嗣业抬头望着他。 辛茂将微笑道:“怎么说,我也在大理寺当了几年寺卿,大理寺闹出那么大的事,我怎能不知?” 萧嗣业苦笑一声,拱手道:“萧锐行事狂悖,在下不能制约,深感惭愧。” 辛茂将悠悠道:“萧尚书可知,他如此行为,更容易令人对施家庄的命案,产生怀疑?” 萧嗣业急忙道:“辛相,施家庄之事,确实是一场惨祸,然而并非我萧氏所为。” “哦,你如何知道?” 萧嗣业沉声道:“在下长期戍边,对族中之事了解不多。不过,在下问过五位族老,他们皆是德高望重之人,亲口向在下担保,此事并非萧氏所为。” 辛茂将道:“如此说来,是空穴来风了?” 萧嗣业叹道:“只因施家庄的田产,恰好夹在我萧氏的两片田产之间,事后那些田产被萧氏买下,就有好事之人,说那些贼人是萧氏请人假扮的。” 辛茂将喝了口茶,没有吭声。 “您不信我?”萧嗣业沉声道。 辛茂将缓缓道:“萧尚书,我提一个假设,倘若此事真是萧氏族中,某个胆大妄为之人所为,会有什么后果?” 萧嗣业怔了怔,脸色苍白,道:“数百口人命,若真的证实,只怕萧氏就要完了。” 辛茂将低沉着声音,道:“如果你是萧氏族老,你会承认此事吗?” 萧嗣业低下了头,一言不发。 过了良久,他终于抬起头,凝视着辛茂将,道:“辛相,我知道这个要求可能有些过分,但还是请求辛相,助我萧氏一臂之力!” 辛茂将苦笑道:“你身为萧氏族长,做出这种选择,我不怪你。只是我已不是大理寺卿,你让我如何帮你?” 萧嗣业沉声道:“请辛相帮我做个说客,找狄仁杰谈一下,请他高抬贵手。” 辛茂将缓缓道:“狄仁杰的性子我很了解,做事从不讲私情,只怕很难劝说成功。” “您尽管去劝,萧某还有后续手段,让他放过此事。” 辛茂将默然良久,深吸一口气,道:“好,那我替你走一趟。” 狄仁杰自从开始调查萧恕后,便遇到重重阻碍,不仅刑部刁难,两省中也有人过来,暗暗向他施压。 就连他的顶头上司任雅相,也态度暧昧,不愿牵扯进萧家的事中。 大理寺内的官员,也都有意无意的跟他保持距离,只要牵扯到萧恕之事,寺丞、寺正全都躲得远远的,不愿有丝毫关联。 身边也只有一个李元芳默默支持着他。 这并非狄仁杰第一次审大案。 然而与以往不同的是,以前都有皇帝在背后支持,所以他能畅通无阻,长驱直入,直达案件核心。 这次却没有任何人支持,他也终于感受到世家大族的份量。 “狄少卿,不如把此事上奏给陛下吧?”少卿衙内,李元芳望着发呆的狄仁杰,劝说道。 狄仁杰摇了摇头,道:“此案并非陛下钦点,不过大理寺一个寻常案子,按照规制,就算上报,也该由任寺卿出面,我没有这个权力。” 李元芳皱眉道:“那萧嗣业是兵部尚书,萧锐是太仆卿,仅凭你我,只怕很难查下去。” 狄仁杰肃然道:“他们只能从中阻碍,绝不敢干涉大理寺断案之权,继续查,总能查出真相。” 李元芳道:“你说施明提供的线索不够,那不如我亲自去一趟苏州,总能再找到些线索。” 狄仁杰沉吟不语。 案子已经过了几年,以萧氏的能量,很可能已经将线索全部断绝。 眼下要想有所突破,最好的选择还是萧恕,设法诱他开口才行。 “元芳,咱们再去见见萧恕。” “好。” 两人离开少卿衙,朝着大理狱而行。 正行之间,源寺丞从远处走廊快步行来,朝狄仁杰拱了拱手,笑道:“狄少卿,辛相来大理寺视察,让你过去见他一面。” 狄仁杰心中一凛,拱手道:“是。” (本章完) 第203章 圣人密旨 第203章 圣人密旨 大理寺二进院落,有一片客舍。 原告和身份特殊的被告,通常会暂时居住在此处。 辛茂将此刻便在一间客舍内等着狄仁杰。 “下官狄仁杰,见过辛相。”狄仁杰拱手道。 辛茂将朝源寺丞打了个眼色,后者退出屋子,关好大门。 辛茂将微笑道:“狄少卿,你我同僚一场,不必客气,请坐。” 狄仁杰落座之后,忽然道:“也不知为什么,下官此时瞧见辛相,便想起一件往事。” “哦,何事?” 狄仁杰缓缓道:“当初陛下让下官调查科举案时,下官抓了崔文翰,辛相也把下官请到屋中,指点一番,至今记忆犹新。” 辛茂将目光闪动。 狄仁杰显然瞧出他的来意,意思是说,你上次劝我都没用,这次何必又来劝我? “狄少卿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上次你奉圣命审问崔文翰,最终导致京兆杜氏除名,如今思来,令人还有几分后怕。” 辛茂将的意思也很明白,你上次有圣命在手,才能收拾杜氏。 这次面对的是萧氏,你无圣命在身,未必能稳操胜券,到时你狄仁杰的下场,可能比杜氏更惨。 狄仁杰缓缓道:“辛相,上次您劝谏狄某一番,这次狄某也有几句话要劝告您。” 辛茂将微微一惊,道:“什么?” 狄仁杰道:“为官之要,在于恪尽本分,您是聪慧之人,却过于惜身,只想明哲保身,可曾尽过司官之本分?当今圣人锐意进取,务实厌虚。您这番作为,在圣人眼中,又是怎样的呢?” 辛茂将沉默良久,感叹道:“你我立场不同,视角自然不同。罢了,狄少卿,好自为之吧。” 推开大门,迈步离去。 狄仁杰站起身,离开屋子,正要去跟李元芳会合,不料走在走廊上时,又有人把他请了过去。 这次却是任雅相。 不用想,又是萧氏请来的说客。 狄仁杰心中升起一股不平之气。 萧氏手段确实厉害,前任寺卿、现任寺卿都请了个遍,可他偏不会向对方妥协。 狄仁杰一脸凝重的来到任雅相的办公衙,叉了叉手,道:“任寺卿,您找我?” 任雅相望着狄仁杰的表情,原本打算劝说的话也说不出口了,叹道:“狄少卿,桌子上的东西,你自己瞧瞧吧。” 桌上放了两份公文,都是常见的诉状,然而诉状中控告之人,却都和狄仁杰有关。 一份控告的是狄仁杰的七叔父,利用狄府日益上升的权势,在并州强行以低价买下一片庄园。 另一份控告的是狄仁杰的岳父,瞒着官府,偷偷买下三百亩田,虽然对方自愿,但追究起来,同样属于兼并土地! 狄仁杰愣在了原地。 这一定是萧氏的手笔,而且极有可能是真的,因为被控告的两人,都有可能做出这种事来。 任雅相叹道:“怀英,每个人身上都有弱点,你与萧氏并无深仇大恨,何必拼个你死我活呢?” 狄仁杰深吸一口气,拱手道:“任寺卿,此事既然告到大理寺,还请您秉公处理。” “怀英,你……”任雅相怔住了。 狄仁杰缓缓道:“任寺卿,您应该也知道,对亲属纵容,往往只会害了他们,狄某于情于理,也不会包庇他们。” 任雅相叹道:“你这是何苦呢?” 狄仁杰凛然道:“狄某只为维护我大唐司法公正罢了,告辞。”转身大步离去。 刚出寺卿衙,便见李元芳飞奔而来。 “狄少卿,不好了,萧恕被刑部调走了。” 狄仁杰变色道:“刑部凭什么调大理寺的犯人?” 李元芳沉声道:“他们有门下省的公函,宰相亲批,我也阻止不了。” 狄仁杰怔怔道:“辛相批的?” 李元芳摇了摇头,苦笑道:“于相批的。” 于志宁身为门下省侍中,又兼任太子太傅,他在朝堂上的份量,仅次于李勣。 他手批的权威性,远远在辛茂将之上。 “狄少卿,现在该怎么办?”李元芳问道。 狄仁杰沉默良久,缓缓道:“公函上可有中书省批名?” “有。” “是阎相的吗?” “不是,是一个中书舍人的批文。” “可有中书侍郎的留名?” “没有,中书省印章旁就一个名字。” 狄仁杰目光一闪,道:“那这份公函的法律效力,就并不完全,咱们去把人追回来。” 李元芳伸手拦住他,目光凝重,缓缓道:“狄少卿,那可是于志宁的手批,你真要跟他打擂台?” 狄仁杰抬了抬下巴,道:“元芳兄怕了吗?” 李元芳朗声一笑,道:“好,那李某就舍命陪君子了。” 两人当即准备点一班衙役追击,谁知衙役们都找出各种理由,不肯同行。 好在有几个衙役跟着狄仁杰破过案,愿意听命。 最终狄仁杰带着李元芳和五名衙役,骑快马追击。 大理寺位于长安县义宁坊,距离皇城颇有一段距离。 几人轻骑快马,追起来反而更加容易。 从醴泉坊与金城坊之间的顺义门大街急行,来到十字街时,终于追到了被刑部官员押解的萧恕。 更令狄仁杰意外的是,有人提前一步拦住了刑部官员的押送队伍。 双方正在大街上对峙着。 狄仁杰远远看去,挡住刑部官员路的赫然是中书侍郎李义府。 押送的刑部官员只是个小小的员外郎,根本不敢跟李义府叫板,只能搬出于志宁来。 李义府的太子宾客也是三品,一点不虚于志宁,更何况于志宁根本不在此处。 “蒋员外郎,你何必为难自己呢,有什么话,直接让于志宁来找本官便是,你何必牵扯进来呢?”李义府淡淡道。 那刑部官员一想也是,又瞧见狄仁杰追了过来,朝李义府一拱手,带着人离开了。 “喂,你们别走啊!”被锁链锁住的萧恕大喊道。 李义府冷冷扫了他一眼,道:“怎么,萧郎君与这些刑部官员很熟悉吗?” 萧恕咽了口吐沫,不敢吭声了。 狄仁杰翻身下马,快步走了过来,朝李义府拱手道:“多谢李侍郎。” 李义府抬手道:“狄少卿,借一步说话。” 狄仁杰也正有事问他,跟着他来到街角一处无人的树下。 李义府微笑道:“狄少卿,你在调查萧恕的时候,是不是遇到很大阻力?” “不瞒李侍郎,狄某确实遇到极大阻碍。”狄仁杰回答。 李义府笑道:“我找你过来,就是要告诉你,你尽管放手去查,什么也不必怕,自有人替你撑腰。” 狄仁杰深吸一口气,道:“狄某能否问一下,您代表的是谁?”“你说呢?”李义府似笑非笑的道。 狄仁杰继续追问:“是陛下还是皇后殿下?” 李义府挑了挑眉,道:“这有区别吗?” 狄仁杰道:“您若不说,狄某不敢再查。” 李义府沉默良久,目光一转,看向了城东方向。 狄仁杰心中急沉。 如果是皇帝,李义府肯定会看向城北皇城,可他看的是城东,武府正在城东,那么背后之人,显然是武皇后。 最开始施明来举报萧氏时,狄仁杰就怀疑背后有人指使,直到此刻,才终于知道那人是谁。 “好了,狄少卿,好好查案吧,遇到任何困难,都可以来找我。”李义府笑了笑,迈步离去。 他刚一走,李元芳就飞快走了过来。 “狄少卿,李侍郎跟你说什么了?” 狄仁杰苦笑一声,道:“元芳,这案子是个巨大漩涡,再查下去,你我恐都会陷进去。” 李元芳昂然道:“我不管那些,陛下让我保护你,这是我唯一职责。” 狄仁杰怔了怔,侧头与他对视良久,微笑道:“好,元芳,咱们去面圣!” “先前我说面圣,你不是不同意吗?” “局势不同了,你知道李侍郎背后是谁吗?” 李元芳想了想,变色道:“后宫那位?” 狄仁杰点了点头,道:“这牵扯的不仅是前朝,还与后宫有关,顾不得规制了,必须向圣人禀告!” 李元芳点了点头。 谁都知道武皇后与萧淑妃是死对头,如今皇后想对付萧氏,说不定就是因圣人想接萧淑妃回宫。 两人先押着萧恕回到大理寺。 狄仁杰将李义府刚才出面阻拦刑部的事,告诉任雅相。 如此一来,刑部再想提人,他相信任雅相一定不会再坐视不理。 交代好其他事宜后,他和李元芳一起进宫,来到承天门外通传。 只有三省长官副官、六部九卿五监的首官,才能直接去甘露殿面圣,其他官员需在承天门外通传。 两人在承天门外等了许久,等来的却是一个坏消息。 皇帝去了温泉宫,而且这次与以往不同,据说要住上几天,也不知何时才回来。 “狄少卿,看来咱们不走运啊。”李元芳望着狄仁杰。 狄仁杰静默不语。 没有皇帝的支持,面对于志宁和辛茂将,他根本无法查下去。 难道真要借用皇后的力量? 到时若暴露,别说朝臣们会将他归为皇后一党,皇帝只怕也会对他产生猜忌。 “狄兄,也不必太担心,等陛下回来再说吧。”李元芳瞧出他心绪不宁,轻轻安慰。 狄仁杰摇头道:“我们能等,萧氏会等吗?只要我们多耽搁一会,这案子就会生出许多变数。” “那就去一趟甘泉宫,将此事禀告陛下。” “陛下去甘泉宫就是为了修养身体,岂能打扰?”狄仁杰摇头。 他心中更担忧的是,皇帝故意前往甘泉宫,就是为避开此事,去了不仅见不到皇帝,还会让皇帝不高兴。 虽不知皇帝为何这么做,但事情太过巧合,由不得他不怀疑。 “那就去找太子吧?”李元芳提议。 “不可,太子年幼,别忘了,于志宁是太子太傅。” 李元芳叹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看还是别查了。” 便在这时,有人从一条横街走了过来,来到两人跟前,竟是弘文馆校书郎卢照邻。 “狄兄,能否单独说几句话?”卢照邻神情与平日有异。 李元芳与狄仁杰对视一眼,自觉走开了。 卢照邻却还是不放心,拉着狄仁杰来到右武卫署下的房檐,低声道:“狄兄,你是不是在调查萧氏?” 狄仁杰心中一凉:“卢兄,你不会也是来劝我的吧?” 卢照邻叹道:“我对此事并不清楚,怎会劝你?只是我叔父让我转达一句话给你。” “什么?” 卢照邻道:“还请狄兄以大局为重,不要再查此事了。” “什么大局?” 卢照邻压低声音,道:“前阵子陛下提出修改田制,群臣好不容易才劝说陛下,打消念头。倘若此事闹大,又与土地兼并有关,陛下很可能再提此事。” 狄仁杰凛然道:“户部之事,狄某不懂。不过大理寺此案,关乎数百条人命,狄某有责任还他们一个公道!” 卢照邻道:“国家田制,关乎万民生计,孰轻孰重,狄兄好好斟酌吧。”转身离去。 狄仁杰叹了口气,在石阶上慢慢坐下,脑中思绪繁杂。 李元芳见卢照邻走远,慢慢走了过来,这次也不多问,只抱着胳膊,在旁边安静的陪着他。 狄仁杰侧头道:“元芳,你说我该怎么办?” “你什么都不告诉我,问我做什么?”李元芳没好气道,顿了一下,又道:“不过你不要忘了,陛下为何让我跟着你就是了。” 狄仁杰怔了怔,手按膝盖,慢慢站起身。 “不错,我是陛下亲封的大理寺少卿,只需记着自己职责就行了。走,回大理寺!” 两人回到大理寺后,径直朝着大理狱而行,走在一条甬道时,忽见前面走来一人,竟是吴王李吉。 狄仁杰拱手道:“臣狄仁杰,见过吴王殿下。” 李吉观察着他表情,笑道:“狄少卿脸色似乎不太好啊。” 狄仁杰默然不语。 虽然他决定调查到底,但梗阻在身前的问题,依然存在,还有皇后在背后谋划,怎不令他忧虑? 李吉从玉带囊中取出一个锦囊,笑道:“狄少卿,这是我求的一个平安符,送给你了,祝你好运。” 将锦囊塞到狄仁杰手中,迈着轻快的步伐离开。 “这位小吴王为人挺不错的,一点架子没有。”李元芳望着他背影评价道。 狄仁杰却没有回答,取出锦囊,里面有一张卷起的纸,摊开一看,竟有几行小字。 读完之后,狄仁杰眼中多了一丝亮光。 这竟然是圣人给他的一份密旨,让他安心调查此案,不必有任何顾忌! 狄仁杰终于明白了,从他第一次见到吴王开始,圣人就已经在关注此案。 只不过圣人不愿被人知道,所以才让小吴王出面,自己又躲到温泉宫。 “狄兄,你怎么笑起来了,这上面写了什么……喂,你怎么把它给烧了?”李元芳吃惊道。 狄仁杰用火石点燃手中纸张,再将其踩成碎屑,圣人既然不愿人知道,这张纸自然不能留下。 “元芳,走吧,咱们可以去审萧恕了。”狄仁杰长吐一口浊气,脸上带着放松的微笑。 (本章完) 第204章 生气的小公主 第204章 生气的小公主 李吉落后李忠半步,走在前往承香殿的宫道上。 李忠为人至孝,每隔个三五天,就要入宫向刘充嫒请安。 所以李吉和李忠约好,每次入宫时喊上自己,他也好入宫向众嫔妃请安。 来到承香殿后,李吉向刘充嫒见了一礼,又陪坐着说了几句闲话,告辞离开,朝薰风殿而去。 来到薰风殿后,向郑贵妃见了礼。 郑贵妃知他为何而来,微笑道:“高安去南海池玩去了,你去找她吧。” 李吉应了一声,告退离开。 南海池岸的水榭旁,高安公主跪在廊檐上,双手撑着栏杆,凭栏望水,稚气未脱的脸庞上,竟挂着几分忧愁之色。 李吉来到她身边时,她竟毫无知觉,呆呆望着清冷的水面,也不知在想什么。 李吉用一根路上折下的树枝戳了戳她,笑道:“阿妹,你在想什么?” 高安公主这才转过头来,瞪了他一眼后,又转过了脑袋,嘟着小嘴,一副我很生气的模样。 李吉学她一样跪在廊檐上,笑道:“怎么了,谁又惹你生气了?” 高安公主哼道:“就是你!” “我几时惹你了?啊,我知道了,你怪我上次入宫时,没有给你带饴,对不对?你瞧,我这次给你带了。” 李吉从腰囊中取出一个小纸包,里面果然有几块饴。 高安公主瞥了一眼,撅嘴道:“阿兄是大骗子,以为用几块饴,人家就不生你气了吗?” 李吉愣道:“我怎么骗你了?” 高安公主顿时怒气上涌,扭过脑袋,问道:“你几日前入宫时,我问你阿娘最近还好吗?你说还好,有没有这事?” 小吉吃了一惊,左右看了一眼,见侍从们都远远站着,应该听不到刚才的话,这才低声道:“别这么大声!” “哼,谁让你骗我的!”高安公主鼓着嘴巴。 小吉低声道:“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哼,昨日王娘子和郑娘子入宫,陪郑姨娘玩博戏,她们说萧氏最近出了大事,你都不告诉我!” 小吉叹了口气,望着水面,道:“我这不是怕你着急吗?再说了,此事与你阿娘也没关系啊。” 高安公主忙抓住他手臂,道:“阿兄,到底怎么回事啊?” “就是有人状告萧氏,说他们为了霸占一个村庄的田产,派人装成一伙反贼,将全村人都给杀死。” 高安公主捂住小嘴,惊呼道:“这是真的吗?” 李吉道:“大理寺正在调查,不过我觉得应该不会有假。” 高安公主眼眶微红,道:“怎么会呢,我听说萧氏一直在江南做善事,他们怎会做出这种残忍的事呢?” 李吉看了她一眼,叹道:“阿妹,萧氏是一个很大的家族,也许确实有好人做善事,也有坏人做坏事。所以我才说,此事虽与萧氏有关,与你阿娘却没关系,你不用太担心。” 高安公主担忧道:“不是还有诛九族的罪名吗,阿兄,阿娘会不会被萧氏那些坏人连累?” 李吉安慰道:“不会的,只有造反才会诛九族,没那么严重。” 高安公主点了点头,盯着他道:“那以后再出什么事,你一定要告诉我,不许再瞒我!” 李吉道:“好啦,知道了。” 与高安公主玩了一会后,李忠派人过来通知他,说该出宫了。 李吉只好与高安公主告别,来到承香殿,会合李忠一起出宫。 出长乐门时,忽见门外长长的宫道驶来一辆马车,车上下来两名女子,瞧见二人后,皆敛衽作礼。 李吉认出二女是武皇后的姊妹,和李忠一起郑重的回了一礼。 武顺笑道:“陈王殿下是入宫向充嫒娘子请安的吗?” 李忠道:“是的。” 武顺笑道:“殿下可真孝顺。”转头又朝李吉道:“吴王殿下有空可以来武府做客,我家敏之与您年纪差不多,正好做个伴。” 李吉忙道:“是。” 武顺三品郡夫人的爵位,愣是摆出了一品国夫人的气势,以长辈姿态与二人寒暄几句,才放两人离开。 武如意则静静站在一旁,并不发一语。 两女一起从长乐门入宫后,朝着立政殿而去。 行至半路,武媚娘便得到消息,派出宫人过来接她们,将她们带到了立政殿。 自从上次武如意与武媚娘尽释前嫌后,两姐妹关系更胜从前,武如意每次入宫,武媚娘都派人来接。 来到立政殿,武媚娘早已在殿内等候,殿内摆了两张桌案,案上摆着最时鲜的蔬果。 武家姊妹叙礼毕,各自落座。武如意性子单纯,藏不住话,没说两句,便道明来意。 “阿姊,萧氏的事,您知道吗?” 武媚娘眼角跳了跳,不动声色的道:“听说了。” 武如意道:“今日上午,萧嗣业来府邸拜访,将萧恕的事和我们说了,他说此事是误会,有人故意在针对萧氏。” 武媚娘盯着武如意看了一会,暗暗摇头。 看来这傻妹子并不知道背后之人就是自己,竟被萧嗣业鼓动来找自己。 萧嗣业肯定知道是她在对付萧氏,所以来武府拜访,希望此事和平解决。 然而事已至此,武媚娘绝不会收手。 她很早就将萧嗣业和萧氏单独分开,她并不准备对付萧嗣业,但萧氏是一定要收拾的。 “小妹,这案子由大理寺的狄仁杰亲自负责,他的能力你应该也听过,自会查明真相。” 武如意皱眉道:“可夫君说,狄仁杰与长安几大世族颇有恩怨,只怕会借机公报私仇。” “如果他真的敢如此,我一定会提醒陛下,不过也不能排除此事就是萧氏所为,大姊,你说呢?” 武顺正低头吃着夔州上供的柑桔,闻言抬头笑道:“说的也是,萧氏家大业大,也不能保证没两个不肖子孙啊!” 武如意叹道:“如果此事是真的,那就不仅仅是不肖了,一个好生生的村子,竟被全部杀害,该有多么残忍。” 武媚娘缓缓道:“小妹,阿姊很早就听说萧氏的一些违法行为,我知道你夫郎与萧嗣业有交情,不过一码归一码,切莫牵扯进去了。” 武如意低声道:“妹子记住了。” 两姐妹陪着武媚娘坐了一个多时辰,临走时,武顺还打包带走了些夔州柑桔。 武媚娘命江尚宫把姐妹两人送走后,起身来到里屋,拿起玉笔,开始练习飞白书。 “大理寺那边情况如何了?”她瞥了眼跟进来的张多海。 刚才姐妹三人说话时,张多海就回来了,只是不方便说话。 张多海一边帮武媚娘磨墨,一边笑道:“回殿下,狄仁杰果然有手段,利用那封信,骗开萧恕的嘴巴,此事应该稳妥了。” 当初萧恕买通一伙贼人,让他们假冒成陈硕真的部下,袭击施家庄。 事后萧恕又帮官府,剿灭那伙贼人,来个死无对证。 然而那贼人头领手中,却有一封与萧氏往来的信件,他将信交给苏州一个相好女子。 最终这封信落入长秋台手中,长秋台又找到施家庄一名幸存者施明。 武媚娘当时觉得时机不成熟,便让张多海安置好施明,以备不时之需。 其实仅凭施明和那封信,还不足以给萧恕定罪,如今狄仁杰骗得萧恕开口,萧氏也就无从抵赖了。 武媚娘道:“萧氏知道萧恕开口了吗?” 张多海道:“大理寺有不少辛茂将的人,辛茂将与萧嗣业关系不错,应该告诉他了。” 武媚娘手中笔停顿了一下,道:“那就难怪萧嗣业找到武府来了,萧锐可有什么反应?” “他倒奇怪的很,并无任何反应,也没有去找任何人。” 武媚娘冷冷道:“按理来说,他应该比萧嗣业更着急才对,他眼下毫无反应,你说是为什么?” 张多海眯着眼道:“此人一向胆大妄为,只怕要行激进之事。” 武媚娘嘴角勾起一抹动人的微笑,道:“吾就怕他们不激进,都防备好了吗?” 张多海笑道:“您放心,都准备好了,无论他们向狄仁杰、施明还是萧恕动手,都不会有一丝机会。” “内领府有没有什么反应?”武媚娘忽然问。 张多海笑道:“他们正忙着在吐蕃分裂苏毗和逻些城呢,哪有功夫理会长安城的事?” “王伏胜呢?”武媚娘又问。 张多海笑道:“他陪圣人一起去了温泉宫,料来是不知道的。” 武媚娘微微侧头,朝东方看了一眼,心道:“九郎突然去温泉宫小住,倒像是故意避开此事,也不知是不是我多心了。” “殿下,您还有什么担心的吗?”张多海问。 武媚娘摇了摇头,道:“没什么,保护好狄仁杰,他是陛下宠臣,别让他受伤了。” 张多海忙道:“殿下放心,狄仁杰身边有很多咱们的人保护。” 武媚娘不再多言,挥了挥手。 张多海轻手轻脚的退下。 (本章完) 第205章 跟李唐干了! 第205章 跟李唐干了! 月明星稀,晚风瑟瑟。 狄仁杰推开院门,进入一间小院。 这是间不起眼的四合院,位于城南安义坊。 北屋亮着灯,屋内坐着两人,一人坐在椅子上,三十来岁,头发稀疏,秃了一大半,脸色抑郁。 另一人双手抱臂,站在窗边,正观察着屋外情况,正是李元芳。 狄仁杰进屋后,秃头男子施明急忙问道:“狄少卿,萧恕不是已经开口了吗,何时可以审此案?” 狄仁杰抬手安抚道:“你不必心急,任寺卿已经看过供词,同意明日开始审理,再忍耐一晚便是。” 施明握紧双拳,低笑道:“好,我反正已经等了几年,也不差这一夜。”笑声凄然。 狄仁杰朝李元芳道:“虽然有人暗中保护我们,难保不会出现意外。元芳,你这边一定要小心。” 李元芳笑道:“放心,我已经跟一位金吾卫的朋友打过招呼,他就在坊外巡视,那些人一来,就会……” 一语未毕,脸色忽然变得极为凝重。 “元芳,怎么了?”狄仁杰问。 李元芳凝望着对面的屋顶,刚才有一道亮光一闪而过,那是月光反射在利刃上的光芒。 李元芳朝他打了个眼色,缓缓从墙上取出弓和箭,嗖的一声,一箭射出窗外。 那是一支响箭,射出去后,冲天而起,发出尖锐的呼啸声。 就在这瞬间,屋顶后出现许多黑衣人,他们踩着砖瓦,从屋顶跃下,在地上一个翻滚后,半跪而起,手中拿着锋利的横刀。 李元芳拔刀出鞘,横身挡在屋门前,朝狄仁杰道:“金吾卫要一盏茶时间过来,狄少卿,你且躲好。” 狄仁杰却并没有躲着,拿起李元芳放在桌子上的弓箭,又将箭袋背在背上,拈弓搭箭,来到窗边。 然而当他瞧见屋外情况后,却愣了一下。 黑夜之下,小院正在发生一场激斗,那些黑衣人竟然自相残杀起来。 仔细一看,原来黑衣人有两拨,虽然穿的都是黑衣,款式却并不相同。 黑夜之下,又哪有时间去仔细看衣服款式,其中一拨黑衣人们手忙脚乱,分不清敌友。 另一拨却更加训练有素,也不知他们如何分辨的自己人和敌人,出手干净利落,毫无迟疑。 厮杀没一会,远处隐隐响起阵阵马蹄声,是金吾卫来了。 两拨黑衣人不约而同的用钩爪攀过院墙,撤离小院。 眨眼之间,院中只剩一地的尸体。 李元芳笑道:“狄少卿,又被你猜对了,果然有人在暗中保护我们。” 狄仁杰放下弓箭,沉声道:“元芳,去瞧瞧还有没有活口。” …… 萧府,后堂。 “砰”的一声,萧嗣业一拳重重砸在桌案上,将茶杯震倒,茶水流了一桌。 “你们到底还有没有把我这个族长放在眼里,竟然瞒着我去刺杀施明!” 屋中除他之外,只有六个人,其中五人是萧氏族老,另外一人是萧锐。 萧锐阴沉着脸,道:“告诉你了,你也只会阻止,帮不了忙,何必跟你说?” 萧嗣业气极而笑,道:“好,好,那我问你,眼下刺杀失败,你们准备如何收拾烂摊子?” 萧锐沉默了一会,冷哼道:“那些人都是死士,就算现场留下活口,他们也绝不会招供!” 萧嗣业冷冷道:“没有活口,狄仁杰就不知道是咱们干的?朝堂那些官员,就不知是咱们萧氏想要杀人灭口?” “你可知道,我费了多大功夫,才争取到那么多人支持,只要他们知道今晚的事,你以为他们还会支持我萧氏吗?” 萧锐哼了一声,道:“你找再多人又如何,一样阻止不了狄仁杰查案。” 一名族老咳了一声,道:“驸马,你少说两句吧。”转头朝萧嗣业道:“族长,这件事是我们莽撞了,你看眼下该如何补救才是?” 萧嗣业苦笑道:“莽撞,叔公说的好轻松,你让我如何再去见辛相?又有何面目再去求于公帮忙?” 另一名矮瘦族老瞪眼道:“他们若是见死不救,咱们就回江南,你们都辞了官,跟他李氏划清界限罢!” 萧嗣业怔怔望着那族老,难以置信道:“九叔公,您以为回到江南,狄仁杰就不会查此案了?到时候定了罪,一样要拿我们到长安问罪!” 矮瘦族老一拍桌子,怒道:“他们若是欺人太甚,咱们何必再奉李氏为天子,把族中那些佃户召集起来,再加上屋中家丁,也有一万多人,跟他们干了!” 这一刻,萧嗣业感受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这些老一辈还沉浸在南朝的幻想中,早已与时代脱节。 他缓缓站起身,凌厉的目光从几人身上扫过。 “当年伯公将萧氏交在我手中,你们不听我的话可以,在江南胡作非为,我也懒得管,然而你们要敢谋逆,那我就不能不管了。” 萧锐忽然笑道:“萧尚书,你以为我们是现在才有这个念头吗?” 萧嗣业脸色一白,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萧锐冷冷道:“去年皇帝收拾顾氏、王氏时,我们已经在准备后路了。” 萧嗣业指着他,惊怒道:“你们……你们无药可救了!”矮瘦族老冷哼道:“是李治做的太过头了,就因为一件小事,就将我江南两大世族的族长给抓了,谁能服气?大伙都不愿当下一个顾氏、王氏,这才联合起来,以求自保。” 萧嗣业厉声道:“你们谁敢叛唐,我先宰了他!” 萧锐冷冷道:“萧嗣业,你不要忘了自己姓什么,没有萧氏哪有你,是李唐对不起我萧氏,不是萧氏对不起李唐!” 萧嗣业目光缓缓转动,看向其他几位族老,咬牙道:“你们也都是这样想的?” 一名白发苍苍的族老叹道:“当初长孙太尉还在的时候,大家都过的好好的,自从陛下立武氏为后,将长孙太尉逐出朝廷,一切都乱了套,我们也是无可奈何。” 萧嗣业心中一片冰凉。 他已瞧出来了,这些人早已暗中商议过此事,达成一致,再怎么劝说也无用。 萧嗣业慢慢坐回椅子上,淡淡道:“事已至此,我没什么好说的了,你们杀了我吧。” 白发族老沙哑着声音,道:“嗣业,你是我萧氏族长,大家还需要你来掌舵!” 萧嗣业冷笑道:“你们都把船凿出一个大窟窿,还让我怎么掌舵?” 萧锐沉声道:“你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不如拼死一搏,江南有七座折冲府,要想起事,就必须先攻破这七府!” 白发族老道:“嗣业,你是兵部尚书,只要你下一道命令,让这七府立刻换防,我们就能趁机动手,攻破这七府。” 萧嗣业紧闭双目,一言不发。 白发族老道:“你带过兵,到时候大家都拥戴你,若是能重建后梁,大伙拥戴你当皇帝!” 萧嗣业忽然喃喃自语道:“应该已经出坊了吧。” 萧锐沉着脸道:“你在说什么?” 萧嗣业淡淡道:“我既然跟你们摊牌,你以为我一点准备都没有吗?” 萧锐霍然起身,厉声道:“你做了什么?” 萧嗣业笑道:“也没什么,就是跟门外一个亲信交代,待会若是屋中情况不对劲,就让他去报信。” 萧锐咧嘴一笑,道:“那你就打错算盘了,我们早已下令,守住所有大门,不许任何人离开,你的人出不去。” 萧嗣业道:“是吗?” 便在这时,一名萧氏族人飞奔而来,朝萧锐道:“叔父,刚才后院家丁来报,淑妃娘子从后门离开了府邸!” 虽然萧淑妃被李治贬为庶人,萧氏内部却仍然以淑妃尊称,都盼着她有朝一日回到皇宫。 萧锐又惊又怒,道:“为何放她离开?” 那族人急道:“是您之前下过命令,不许任何男子多看她,跟她说话,否则立刻处死!那些家丁不敢阻拦啊!” 萧锐呆住了。 他确实下过这命令。 萧淑妃长的太美,他担心有家丁把持不住,与萧淑妃有染,导致她再也无法回宫,才下了这样一道死命令。 白发族老用力拍着桌子,急道:“还愣着干什么,快派人去追回来啊!” 当即一名族老亲自带人去追萧淑妃。 萧锐却没有动,他知道已经晚了。 “萧嗣业,是你交代那名亲信去找的她?”萧锐咬牙切齿道。 萧嗣业稳稳坐在椅子上,端起茶杯,淡淡道:“我也是没办法,这宅子里的人都疯了,能相信的也只剩下她了。” 萧锐厉声道:“你这叛徒,萧氏要毁在你手中了!” 萧嗣业凝视着他,道:“不,我这是在救萧氏,我现在才完全明白,你父亲为何将族长交给我,因为他早已看透了你,你会毁了萧氏!” 萧锐惊怒不已,快步来到门口,从一名侍卫腰间拔出刀,朝萧锐扑了过去。 “我先宰了你!” 萧嗣业一动不动,毫无反应,然而几位族老却都动了。 包括矮瘦族老在内,四人都挡在萧锐跟前,冷冷望着萧锐。 “四位族叔,你们这是做什么,让我杀了这叛徒!” 白发族老道:“倘若追回萧庶人,老夫第一个宰了他,若是追不回来,萧氏要想存活,就只能靠他。” 萧锐怒吼一声,将刀扔在地上。 六人静静坐在后堂内等候,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密集的脚步声在外面响起,伴随着盔甲碰撞之声、以及萧氏族人的呼喊声。 一名萧氏族人飞奔了进来,急道:“叔公,驸马,族长,金吾卫来了!” 众人都面如死灰。 白发族老缓缓站起身,朝萧嗣业深深看了一眼,沙哑着声音,道:“萧嗣业,剩下的烂摊子就交给你了。” 迈着颤抖的步子,离开了屋子。 (本章完) 第206章 甘泉宫面圣 第206章 甘泉宫面圣 武媚娘披着杏黄色的外套,走到一张榻上坐下,早有婢女递过来一个暖炉。 “说吧,这么晚把吾叫醒,是出了什么事吧。”武媚娘捧着暖炉,瞥了一眼侍立一旁的张多海。 张多海忙道:“殿下,一切都在您的掌握之中,那萧氏造反了!” 武媚娘神色不变,淡淡道:“说清楚点,到底怎么回事?” 张多海遂将萧氏几位首脑聚在一起商议谋逆,最后被萧嗣业的亲信将情况告诉萧庶人。 萧庶人从后门离开萧府,前往金吾卫翊府告发了萧氏。 张多海笑吟吟的道:“尉迟恭亲自出动,将萧氏所有人都拿入金吾狱。尉迟恭还连夜去了甘泉宫,再过一会,陛下应该也会知道了。” 武媚娘听完后,却紧蹙眉头,一言不发。 张多海愣道:“殿下,有什么不对吗?” 武媚娘冷哼一声,道:“好一个萧嗣业,竟能用这种法子,扭转危局,吾倒是小看他了。” 张多海心中一凛,道:“殿下,您的意思是……” 武媚娘瞥了他一眼,道:“你还没瞧出来吗?这是萧嗣业的苦肉计,他这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张多海愣道:“苦肉计?难道萧氏谋逆之事,只是他们演的一场戏?” 武媚娘手指在手炉上轻轻抚摸着,缓缓道:“萧锐和萧氏那五个族老谋逆应该是真,只不过,萧嗣业应该很早就察觉到了。” “他故意以身犯险,与他们摊牌,然后表现出宁死不屈的态度,跟他们划清界限。你想想看,陛下若是知道他在萧氏众人谋逆时的态度,还会责罚他吗?” 别说李治,张多海刚听说时,也不由对萧嗣业竖起大拇指,觉得他对大唐忠心耿耿。 “只怕陛下不仅不会惩罚他,还会嘉奖他。”张多海苦笑道。 武媚娘道:“你再想想,他如果提前就猜到萧锐他们谋逆,有的是办法报信,为何非要让那贱人去报信?” 张多海怔了怔,咬牙道:“他这是给萧庶人立功的机会?” 武媚娘冷哼道:“只怕陛下知道后,又会对那贱人生出好感,绝不会再惩罚她。” “只要萧嗣业和那贱人不受惩罚,萧氏就垮不了,还会因举报有功,获得陛下的赞赏!” 张多海咬牙道:“萧嗣业这老小子,好深的心机!” 武媚娘沉默半晌后,站起身,道:“罢了,这次虽让她侥幸逃过一劫,萧氏在江南的根基可以彻底清除,也不算毫无收获。” 张多海忙道:“您说的是。” 武媚娘对萧嗣业并无恶感,所以才如此轻描淡写的揭过。 如果这次逃过一劫的是萧锐,她肯定还会有后续手段对付。 至于萧淑妃,武媚娘虽然恨她,却不敢明着对付她,以防引起李治不满,只能作罢。 甘泉宫,李治被王伏胜从床上喊醒后,原本还有点迷迷糊糊,当得知尉迟恭连夜从长安赶来,这才惊醒。 李治用热水洗了洗脸,来到外殿坐好,这才摆手道:“让他进来吧。” 不一会,尉迟恭顶着一张大黑脸来到外殿,身后还跟着两名内领卫。 “老臣尉迟恭,拜见陛下。事情紧急,打扰到陛下休息,请陛下降罪。” 李治打量着他表情,沉声道:“尉迟卿这么晚来找朕,可是长安城出事了?” 尉迟恭肃然道:“陛下,有人举报萧氏聚众谋逆,臣带人当场拿获,特来向陛下禀告。” 李治吃了一惊,萧氏竟因为萧恕的案子,行谋逆之事? “萧嗣业也参与其中了吗?”他问。 尉迟恭道:“萧尚书并未参与,而且就是他派人举报……”将萧氏谋逆的详细情况,仔细向李治说明。 “你是说,是萧淑妃逃出府宅,向金吾卫举报?”李治诧异道。 尉迟恭道:“正是。” 李治默然半晌,缓缓道:“难得他们两个没有与萧锐等人同流合污,既然是萧氏自家人主动告发,那就别一杆子打死,把案子交给大理寺,只收拾那些参与谋逆之人,其他人可不予追究。” 尉迟恭道:“老臣领旨。” 李治微笑道:“老将军辛苦了,今晚就宿在温泉宫,明日一早,再回长安吧?” “陛下明日不和臣一起回长安吗?”尉迟恭一怔。 李治叹道:“朕最近头疾反复,还是待在这里调养为好。” 尉迟恭忙道:“是臣失言,陛下应以龙体为重。其实萧氏的谋逆计划并不充足,纵无人举报,也可轻易平定。陛下完全不必担心。” 李治微笑道:“有老将军在,朕没什么可担心的。” 尉迟恭笑道:“那老臣不打扰陛下休息了,老臣告退。” 王伏胜送尉迟恭离开后,回到屋内,只见李治坐在榻上,目光闪动,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王伏胜原本有话说,见李治在沉思,也就不敢打扰。 过了好半晌,李治缓缓道:“伏胜,明日派人回长安,告诉高有道他们几个,任何与田制有关的奏章,不必阅览,直接送到温泉宫。” 王伏胜答应一声。 他见李治起身朝寝屋而行,快步跟在后面,低声道:“陛下,萧氏谋逆未免太过突然,您说会不会有蹊跷?” 李治侧头看了他一眼,道:“你怀疑皇后?” 王伏胜低着头,道:“臣并无此意,只是刚才听说时,有种难以置信的感觉。”李治没有吭声,一路回到寝殿,走到床榻上坐下,才缓缓道:“朕一开始也和你差不多,觉得惊诧。可仔细一想,也就不足为奇了。” “萧恕的案子如果是真的,几百条人命,朕绝不会轻饶萧氏。他们也清楚这一点,自然孤注一掷。况且萧氏基业在江南,谋逆的顾忌也更少一些。” 王伏胜道:“陛下说的是。” 李治缓缓道:“你怀疑皇后,也不算错,她把这个案子拿出来,就是在逼萧氏谋反。可案子毕竟是真的,所以皇后也不能算错,你明白吗?” 王伏胜忙道:“臣明白,萧氏在江南胡作非为,是他们咎由自取!” 李治缓缓道:“他们造反,朕谋划改田制之事,倒容易了些,现在就看经此一事,群臣态度是否有变了。” 次日清晨,萧氏谋逆之事,便传遍长安城。 要说此事最受震撼之人,还要数李敬业。 一切都因他跟萧恕打了一场架开始,谁能想到,最后竟扯出一个谋逆大案。 于志宁、辛茂将、卢承庆、李义府等人因各种原因,都在关注此案,得知萧氏谋逆后,全都吃了一惊,赶忙派人打听情况。 尉迟恭一早就回到长安,将案子交给了狄仁杰,于是众人纷纷派人去大理寺打探消息。 狄仁杰也没想到萧氏刺杀不成,竟胆大妄为,策划谋逆。 一个侵田杀人案,瞬间变成谋逆大案。 幸好李治给过他密旨,不然他是真不敢查下去了。 卢照邻得知此事后,心中微感不安。 前日他还代表叔父去劝说狄仁杰从轻处置萧恕,若是被有心人弹劾,说他与萧氏谋逆有牵扯,那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这天上午,他批阅诰书时一直心不在焉,两个时辰才批阅了十几份诰书。 幸好高有道和杜易简帮他分担了很多,才没有耽误正事。 临近中午时,一名内侍忽然来到偏殿,朝几人说道:“圣人口谕,任何与田制有关的奏章,不必阅览,直接送到温泉宫。” 五人赶忙起身领旨。 不一会,午时鼓声响起,三人一起出宫,在朱雀门外的横街摊位上用食。 三人坐在一个汤饼铺子里,杜易简一边吃着汤饼,一边说道:“你们有没有发现,陛下最近很关注田制?” 卢照邻叹了口气,道:“前阵子,陛下就提出要更改田制,被叔父他们给劝住了,只怕萧氏谋逆之事,让陛下对兼并田地更为恼怒,又琢磨着改田制了。” 高有道道:“依我之见,田制确实有问题,改了也无妨。” 卢照邻沉声道:“高兄,这种话可不能乱说啊!” “对啊,高兄,均田制是祖制,不能轻易更改!”杜易简道。 高有道吃了口汤饼,淡淡道:“科举也是祖制,若不是陛下增设殿试,你我焉能入仕?” 卢照邻和杜易简都愣了一下。 高有道接着道:“祖制不能擅改,是为防止出现昏庸君王,毁坏大唐根基。当今圣人英明,每次改制,都是深思熟虑,并非头脑一热做出决定。” 杜易简低声道:“高兄,还是算了吧。这事影响太大,倘若出了差错,你我怎担当的起?” “况且你我并无上奏议政的权力,还是规规矩矩,做好分内之事吧。” 高有道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内侍传达皇帝口谕的时候,不仅有高有道五人,还有不少内侍宫人在,况且是当众宣布。 消息很快在朝堂传开,群臣立刻就明白过来,皇帝因萧氏谋逆,再次萌生出修改田制的想法。 这也正常,萧氏谋逆的起因,就是因兼并土地,杀死施家庄数百口人。 皇帝自然认为问题出在田制。 卢承庆等人知道皇帝回长安后,肯定会重提旧事,都琢磨着这次怎么才能劝住皇帝。 然而也有不少大臣开始考虑着,田制是否真有问题,要不然为何会产生如此恶劣的谋逆案呢? 怎么修改田制,才能解除如今田制的弊端,以免出现类似之事,这样的想法,已经出现在不少朝臣脑海中。 也有一部分大臣,单纯是为了迎合皇帝的想法。 既然皇帝想改田制,那就修改好了,自己只要能借此获得皇帝青睐,那就不亏。 不过就算要改,也不是上奏表个态就完事,还需要解决修改田制会遇到的各种问题。 短短几日,竟真的出现不少跟修改田制有关的奏章。 高有道等人不敢怠慢,将这些奏章单独列出,全部送到了甘泉宫。 数日之后,狄仁杰终于审清了萧氏谋反之案。 这案子审起来很容易,一来萧氏中人分成两拨,没有参与谋反的毫不留情的供出参与谋反之人,口供非常充足。 二来萧氏几位族老等主犯,表现的意外的配合,口供几乎没有错漏。 三来,原本干扰狄仁杰断案的外部势力,全部收手,没有谁再敢插手到萧氏谋反案之中。 狄仁杰很快将审好的案卷,亲自送到了温泉宫。 当天晚上,皇帝便派人回到长安,传达一道旨意。 明日下午,在两仪殿举行临时朝会,在京官员皆要参加,共议萧氏谋逆之案! (本章完) 第207章 李治回宫 第207章 李治回宫 一月末旬,被冷风吹打了一整个冬天的关中大地,随着连续几日的晴日,终于解了霜。 一辆马车缓缓行驶在解霜的大地上,车轮嘎吱作响。 李治坐在宽阔的车厢内,掀起车帘,望着一大清早就在田陌间开始农忙的百姓,发出一声感叹。 “狄卿,你看,百姓们的要求并不多,只要给他们一片属于自己的田,他们不仅能养活自己,也能养活整个大唐。” “陛下说的极是,民为邦本,本固邦宁。”狄仁杰回答。 他昨日来到温泉宫后,便被李治留了下来,宿在温泉宫,今早还被皇帝喊到御辇中,一起返回长安。 李治放下车帘,忽然道:“狄卿,你在侦办萧恕的案子时,遇到了不少困难吧?” 狄仁杰迟疑道:“确实遇到一些阻碍。” 李治微笑道:“和朕说一下,有哪些人干扰你办案?” 狄仁杰低声道:“有些人劝说臣,对萧恕从轻处置,不过他们也是为了臣好,并非干扰臣办案。” 李治淡淡道:“哦,都有谁在为你好?” 狄仁杰顿时陷入犹豫,那些劝说他的人,都跟他有些交情,而且也是受人之托,他并不想因此报复。 “狄卿?” 狄仁杰暗暗苦笑,皇帝既然追问,他也无可奈何,只能说了,低声道:“辛相最先来找臣。” “嗯,朕猜到了,他是世族代表,这时候不出面,别人也不会服他,还有呢?”李治点点头。 狄仁杰又道:“任寺卿曾把臣喊过去,说有人控告臣的亲属。” “什么亲属?” 狄仁杰低声道:“臣的九叔和岳父,他们有违法之事。” 李治沉默了一会,拍了拍狄仁杰肩膀,道:“狄卿,朕不问了。他们找的人,都与你关系亲密。其实想想也是,要说服你,自然要找你身边之人,朕不让你为难就是。” 狄仁杰心中一暖,拱手道:“臣多谢陛下。” 李治微笑道:“朕知道这次你有多么不容易,你放心,这次的事解决完,朕定会好好补偿你。” 狄仁杰忙拱手道:“陛下,这些都是臣分内之事,臣……” 李治摆手笑道:“照你这么说,所有立功之人,所做的事也都是分内之事,朕就不嘉奖他们了?不准推辞!” 狄仁杰深吸一口气,道:“臣谢恩。” 李治笑道:“这就对了,朕以后还有很多事指望你帮朕,不给你升官加爵,到时又会出现诸多阻碍不是?” 御辇很快驶入禁苑,过玄武门,回到后宫。 狄仁杰在甘露殿拜别皇帝,一路出了承天门,朝大理寺返回。 距离朝会还有一个多时辰,他要去大理寺瞧瞧,李元芳是否能审问出新的情况。 沿着承天门大街急行时,忽然听到有人喊自己。 狄仁杰转头一瞧,只见一名年纪苍老的官员,穿着一身紫团官服,站在尚书省衙署檐下,望着自己。 狄仁杰快步过去,朝那人拱手道:“下官狄仁杰,见过于太傅。” 那老者正是于志宁,他微笑道:“狄少卿,刚从温泉宫回来的吧?” 狄仁杰道:“是,下官随陛下一起回的。” 于志宁负着双手,朝着朱雀门缓缓而行,道:“狄少卿,不知可有空闲,去老夫府上一坐?” 狄仁杰快步跟上,道:“下官遵命。”他其实忙的很,没有空闲,奈何是于志宁的邀请,他实在无法拒绝。 两人出了朱雀门后,坐上于府的马车,很快来到于志宁的府邸。 于志宁将狄仁杰请入书房,命人上了茶,随后屏退下人,书房中只剩两人。 于志宁亲自给狄仁杰斟了杯茶,道:“狄少卿,老夫先为萧恕之事,向你赔罪!”拱了拱手。 狄仁杰弯腰拱手,道:“于相不必如此,下官承受不起。” 于志宁凝视着他,道:“狄少卿,老夫想告诉你,老夫事先绝不清楚萧氏谋反之事。” “下官相信您。”狄仁杰道。 于志宁感叹一声,道:“老夫一只脚迈入棺材的人,脑子也早就糊涂了,按理来说,不该管这闲事,狄少卿知道老夫为何要插手吗?” 狄仁杰道:“下官正要请教。” 于志宁缓缓道:“这件事,老夫原本不打算告诉任何人,然而事关重大,老夫若不说清楚,就怕有人在陛下耳边进谗言,说老夫与萧氏谋逆有什么关系。” 狄仁杰默然不语。他知道于志宁说的是清流和李义府等人。 于志宁缓缓道:“去年崔相病逝之前,将老夫喊了过去,让老夫照看着萧嗣业。” 狄仁杰愣道:“崔相?” 于志宁叹道:“当初长孙无忌弄权,我和老崔都是反对的,因为长孙无忌的缘故,陛下对世族印象很差,我们都指望萧嗣业能带了好头,扭转陛下的印象。” 狄仁杰道:“原来是这样。”于志宁一拍桌子,怒道:“我受崔相所托,故而对萧嗣业关照一二,却没想到他竟带着萧氏造反!” 狄仁杰忙道:“于相请息怒,此事萧尚书并未参与其中,正是他和萧庶人举报,金吾卫才能及时抓获谋逆之人。” 于志宁皱眉道:“他是族长,怎会脱身事外,不会是萧氏弃卒保帅的苦肉计吧?” 狄仁杰道:“下官早已审问清楚,萧尚书确实没有参与此事。” 于志宁皱眉道:“会不会是串供?” 狄仁杰笑道:“可以排除这种可能,因为萧氏是在去年陛下收拾顾氏、王氏后,开始暗中联络江南世族。” 于志宁皱眉道:“那不正好吗?他就是在那之前,接任族长,显然就是他带着萧氏谋逆!” 狄仁杰暗暗一笑。 他这时已经瞧出来,于志宁表面是在追究萧嗣业的责任,其实他故意这样说,是为了试探狄仁杰对萧嗣业的看法。 狄仁杰自然不会说破,继续解释。 “顾氏、王氏勾结铁勒人,破坏漠北商道,萧尚书却一直支持漠北商道,跟他们划清界限。怎会因他们,生谋逆之心呢?” 于志宁沉吟了一会,道:“倒也有些道理,不过他身为族长,无法约束族人,也难逃罪责。老夫准备上奏弹劾他,罢免他的兵部尚书之职,狄少卿以为如何?” 狄仁杰道:“于相切莫如此,陛下听说了萧尚书的行为,对他颇多赞赏,似乎还有奖励之意。” 于志宁叹道:“陛下仁厚,真是我等做臣子的福德,罢了,算他运气好罢。” 狄仁杰拱手道:“于相,那狄某告辞了。” 于志宁笑道:“老夫今日才算知道,狄少卿为何能得陛下信赖了,若不是下午有朝会,老夫一定要留你用晚膳!” 狄仁杰笑道:“下官改日再来拜访。” 离开于志宁府邸后,狄仁杰策马返回大理寺,刚进大理寺,便见李元芳沿着走廊快步而来。 “狄少卿,有新情况!” “什么情况?”狄仁杰一边问,一边与李元芳并肩朝大理狱而行。 李元芳笑道:“萧氏中有个胆小的家伙,大概是被关傻了,疯疯癫癫的,说出一件大事。” “什么大事?” “嘿,咱们之前不是以为萧氏去年才生出谋逆之心吗?” “不错。” “哼,这帮胆大妄为的家伙,其实永徽四年,就已经不老实了。”李元芳一字字道。 “永徽四年?”狄仁杰重复了一遍,脱口道:“陈硕真?” “不错,那小子说,当初陈硕真谋逆前,萧氏曾暗中资助过章叔胤。” “章叔胤?”狄仁杰皱眉道。 “就是陈硕真手下的丞相。” “这么说,陈硕真谋逆,是萧氏在背后主导?”狄仁杰脸色凝重。 “那倒也不是,我仔细拷问过那小子,陈硕真造反后,萧氏便跟她断绝来往,也没有再资助他们。” 狄仁杰皱了皱眉,不吭声了。 李元芳笑道:“怎么样,是不是觉得萧氏的行为很奇怪?我昨晚想了一整夜,总算理清了头绪。” “哦?” “很简单,萧氏应该是知道陈硕真想谋反,所以推了一把,想利用他们来试探江南百姓的心思。”李元芳眼中闪动着精光。 “若响应之人很多,声势浩大,他们就会响应陈硕真,重新扶持一个南朝,与我大唐对抗。” “若江南百姓人心思定,无人响应,他们自不会冒险,再去支持陈硕真。怎么样,狄少卿,我的猜测如何?” 狄仁杰沉默了一会,不置可否,问道:“那个被你审问的萧氏之人,是怎么说的?” 李元芳哼道:“他在族中地位太低,只知道有这么个事,却根本不知道原因。” 狄仁杰没有做声。 李元芳皱眉道:“狄少卿,你怎么不说话,待会上朝汇报此案时,到底要不要提此事?” 狄仁杰缓缓道:“绝不能提。” “为什么?”李元芳不解道。 狄仁杰正要回答,一名寺正从另一条走廊上走了过来,拱手道:“狄少卿,朝会马上要开始了,任寺卿请您过去一趟,商议一下案情。” 狄仁杰朝李元芳道:“我待会再告诉你原因,你看好萧氏中人,别让任何人见他们。” 语毕,跟着那寺正朝寺卿衙而去。 (本章完) 第208章 扩充折冲府? 第208章 扩充折冲府? 距离临时朝会,还有一个时辰。 群臣都在准备着待会朝会田制的议论,刘仁轨却已经换上了官服,来到了承天门外。 此时刚过午时,时辰尚早,承天门外一个人都没有。 刘仁轨穿过承天门,沿着宫道一路向北。 他知道皇帝一定会先见他,所以提前就先进宫了。 果不其然,当他来到甘露门外时,恰好遇到一名出宫门的内侍。 “刘相,您来的正好,陛下召您觐见呢。”那内侍笑着朝他见礼。 刘仁轨还了半礼,拱手道:“有劳寺人带路。” 不一会,刘仁轨跟着内侍来到甘露殿。 外殿太冷了,李治把刘仁轨召入寝殿,先命人给刘仁轨斟了杯热茶,等他喝完,才缓缓开口。 “刘卿,你应该知道朕为何召你觐见吧?”李治盘腿坐在榻上询问道。 刘仁轨放下茶杯,道:“是因为臣上的那份奏章。” 当群臣都在上奏讨论田制时,只有刘仁轨例外,他竟将自己前往河北的见闻说了一遍,提出应该在河北增设折冲府。 这道奏章非常不合时宜,如果是别人上的奏章,李治根本不会理会。 偏偏是刘仁轨的上奏,李治这才请他入宫,询问缘由。 而且这次推广田制改革,李治最担心的地方,其实就是河北。 全国十道州县,河北地区的百姓对朝堂戒心最深,虽然李治减免三年税收,是否改变了他们对朝廷的态度,还不清楚。 李治缓缓道:“刘卿在奏章中提到你在河北的见闻,朕正要问上一句,不知刘卿可曾走访民间?” 刘仁轨沉声道:“回陛下,老臣每到一州,都会微服一日,去过乡里,下过田舍。” 李治点头道:“很好,那么说一说你的所见所闻吧。” 刘仁轨知道李治想听什么,直言道:“陛下,虽然您给河北免税,但他们依然不信任朝廷,甚至觉得这三年免税,随时可能取消。” 李治皱眉道:“是因为时间太短了吗?” 刘仁轨摇头道:“并非如此,就算您一直免税下去,也不会有太大效果。” 李治捏了捏膝盖,叹道:“朕不明白,难道给他们免税,他们就一点不感激?” 刘仁轨道:“他们觉得朝廷免税,另有目的。” “什么目的?” 刘仁轨摇头道:“臣也说不上来,不过他们对朝廷的不信任,已经刻到骨子里了。” 李治叹了口气,道:“朕知道很难安抚河北,却也没想到这么艰难,你知道他们不信任朝廷的根源,在于何处吗?” 刘仁轨道:“河北民风尚武尚义,他们不信任朝廷,还是因为朝廷不信任他们。” 李治心中一动:“他们因何有这种想法?” 刘仁轨深吸一口气,抬头凝望着李治。 “陛下,您真的信任河北百姓吗?”如此质问一位君王,需要极大的勇气。 刘仁轨其实从河北回来后,就一直想向皇帝问这个问题,直到这次皇帝想要修改田制,才终于做出决定。 李治与他对视着,道:“当然。” 刘仁轨暗松一口气,拱手道:“那臣最担心的问题便没有了,臣只剩下一个问题。” “讲。” 刘仁轨道:“河北百姓虽埋首农务,但每个人心中却跟明镜一样,他们知道朝廷不愿在河北设立折冲府,是担心他们造反。” 李治目光闪动道:“所以你才提议增设折冲府?” 刘仁轨道:“是的,陛下要想更改田制,河北最难。要想让河北百姓相信朝廷,最直接的法子就是增设折冲府。其实河北有很多义士,报国无门,这不是一件很可惜的事吗?” 李治沉默着,没有吭声。 这个问题长孙诠跟他提过一次,当时他只解决了徭役问题,却并未解决折冲府问题。 原因就在于此事难度很大,比修改田制更大。 修改田制,只有文官会反对。 然而增设折冲府,文武官员都会反对。朝中将领大多都是关中军出身,一些老将征战中原时,都跟河北打过仗,吃过大亏。 比如李勣,曾在宋州被刘黑闼的河北军大败,死伤惨重,薛万均、薛万彻被活捉,只有李勣孤身逃脱。 无论窦建德还是刘黑闼,都给大唐军队造成极为沉重的伤亡,当年参与过河北大战的将领,大多是军中中层将领。 倘若提出扩充河北折冲府,必定引起军方不满。 所以李治将此事的优先级放在后面,等田制、税制修改完毕后,再更改兵制。 跳过折冲府,直接在河北招募一支军队,攻打朝鲜半岛,也不必关中军劳师远征。 只要消灭高句丽、新罗和百济,让河北军立下功劳,他们在大唐军中便有了立身之地。 “刘卿,你可知道眼下在河北扩充折冲府有多么难吗?” 刘仁轨道:“老臣知道,若是提出此事,必定遭到满朝文武一致反对,所以这件事不能由陛下开口。” “那由谁来说?”李治一怔。 刘仁轨道:“臣来说。” 李治吃了一惊,道:“刘卿,你不了解军中情况,朕开口的话,李勣等老将也许还会勉强同意,你来说的话,他们恐会激烈反对。” 刘仁轨平静道:“臣自然知道。陛下如今尽收军中将领之心,故而在朝堂之上,才有绝对的权威,那些世族才能安分守己。倘若陛下因此事,与军方将领生了嫌隙,非我大唐之幸。” 李治凝视着刘仁轨,没有做声。 刘仁轨接着道:“反之,由臣来说,他们只会怨恨臣,与陛下的关系不会受到任何影响,那么国家也会保持安定。” 李治缓缓道:“刘卿,你可知道,你为朕整饬吏治时,已得罪了不少文臣,若是再得罪满朝武将,你的处境会多么艰难?” 当初刘仁轨整饬吏治,很多官员最开始都怨恨狄仁杰。 然而随着时间推移,众人都琢磨过味来。 狄仁杰不过一个大理寺少卿,真正主持此事的人是刘仁轨,于是将怒火转移到刘仁轨身上。 再加上,上次朝会时,刘仁轨提到河北的土地兼并,便彻底得罪了卢承庆和杜正伦。 刘仁轨之前还得罪过世家派系、李义府、李敬玄,可以说除了清流官员外,文官几乎都被他得罪遍了。 这些人平日上奏时,只要涉及到刘仁轨,都不会有好话。 这种潜移默化的影响很大。 李治也在不知不觉中,对刘仁轨的印象慢慢下滑,很多事情都不派他去做了。 刘仁轨拱手道:“臣多谢陛下关爱。臣原本就只是个小小给事中,得陛下提拔,能为陛下分忧,于愿足矣。” 李治皱眉道:“可就算你提出增设折冲府,武将们强烈反对下,朕只怕也难以推动此事。” 眼下最重要的是修改田制,李治为此布置了许久,不愿因刘仁轨这突然的决定,改变计划。 刘仁轨正色道:“陛下不必担心,老臣自有办法说服一众武将,到时候陛下只需拍案裁决,武将们不会有意见。” “你准备如何劝说他们?”李治还是不放心。 刘仁轨淡淡一笑,道:“就以臣的宰相之位,还有臣的身家性命做担保。臣会在朝堂上辞去相位,请陛下将臣贬出长安。” “倘若将来河北折冲府出现任何问题,都由臣一力承担,如此,臣相信几位老将军不会再说什么。” “刘卿,你何苦如此?”李治怔怔道。 刘仁轨缓缓道:“陛下刚才说过,臣在朝堂上得罪太多官员,这一点臣何尝不知,臣如此决定,既是替陛下分忧,也是为自己寻一条退路。” 李治顿时明白了,刘仁轨这是以退为进,借助此事,消除朝堂官员对他的怨恨。 等过个两三年,折冲府的事尘埃落定,李治再召他回京担任宰相,那么有了这段被贬经历,他在朝堂的处境就松弛多了。 刘仁轨又道:“陛下,臣推动折冲府之事时,那些反对田制之人,也会反对,只要此事成功,对那些人心理上也会产生打击,到时候他们再反对田制时,便不会那么激烈了。” 李治叹了口气,道:“刘卿这是准备牺牲自己,助朕完成此事了?” 刘仁轨肃然道:“臣刚才说过了,此事既是为陛下分忧,也是为臣自己考虑,请陛下速速决断!” 李治目光闪动了一阵,深吸一口气,道:“那好,朕就成全刘卿一番苦心,朕也会给刘卿安排一个好的去处。” “老臣多谢陛下!”刘仁轨拱手道。 他此时还并未明白李治最后一句话的意思,只当李治准备将他调到一处离长安很近的地方当刺史。 (本章完) 第209章 朕成全你一片苦心 第209章 朕成全你一片苦心 刘仁轨离开甘露殿后,径直出了承天门。 此时已过了正午,距离朝会还有小半个时辰,承天门外已经有不少官员到了。 徐孝德每次朝会都是来的最早的一批,他见刘仁轨从宫中出来,大为诧异,快步走了过去。 “刘公,你怎么从里面出来的?” 刘仁轨道:“我刚刚面圣过。” 徐孝德忙问:“你见陛下做什么?不会也是为了田制改革之事吧?” “不知徐公以为,田制改革是否可行?”刘仁轨反问。 徐孝德苦笑一声,道:“我哪有什么高见呢,不过毕竟是祖制,就怕轻易改动,造成混乱。” 刘仁轨不再多言。 过了没多久,任雅相带着大理寺的官员来了,狄仁杰和李元芳都跟在后面。 任雅相很快见到几名旧友,过去跟他们闲谈起来。 李元芳总算找到机会,把狄仁杰拉到一边,道:“狄少卿,你赶紧跟我说说,为何不能在朝堂上提萧氏与陈硕真的关系?” 狄仁杰低声道:“元芳,你不觉得太巧合了吗?在距离朝会即将开始时,那萧氏子弟突然供出此事,根本不给我们验证的时间。” 李元芳愣了一下,道:“你这么一说,倒确实有些巧合。” 狄仁杰低沉着声音,道:“此次萧氏谋逆,陛下却并不牵连全族,那萧嗣业反因举报有功,受到嘉奖,你不觉得可怕吗?” 李元芳后背一凉,道:“你怀疑这是萧氏故意搞鬼?” 狄仁杰道:“我也不能肯定,只能说存在这种可能。你想想看,倘若你在朝堂说出此事,那萧氏族人却当着陛下和满朝文武反水,说你屈打成招,又会怎么样?” 李元芳脸色苍白,道:“陛下应该会下旨彻查此事吧。” “如果最终查清楚,萧氏与陈硕真毫无关系呢?” 李元芳苦笑道:“陛下只怕会定我的罪了。” 狄仁杰沉声道:“不仅是定罪,陛下和群臣都会因此事,对萧氏产生一丝同情心,还会觉得咱们审问萧氏的卷宗,未必公正。” 李元芳咬牙道:“好厉害的手段!” 狄仁杰微笑道:“当然了,这也许只是我的猜测,说不定萧氏确实与陈硕真有关,不过就算此事为真,也无足轻重,不必因小失大。” 李元芳默默点了点头,想到自己昨晚了一夜功夫去想萧氏的动机,简直愚不可及。 只听钟鼓声响,终于到了朝会时间,群臣跟着崔义玄来到两仪殿外列班,唱籍之后进入大殿。 没等多久,李治在内侍、千牛卫簇拥下进入大殿,走到宝座台上落座。 群臣以朔望朝的礼仪见礼,叙礼毕,李治朗声道:“今日召开临时朝会,只为商议一事,尉迟卿,你跟大家说说吧。” 尉迟恭大步出列,声若洪钟道:“五日前的一个晚上,萧庶人来到金吾卫翊府,说萧氏族人聚在后厅,商议谋逆之事。” “我带人冲入萧府,进门时还遭到萧氏族人抵抗,经粗略审问,萧氏族人对谋逆之事供认不讳,我奉陛下之命,将此案转交给大理寺负责。” 李治道:“狄卿,你接着说。” 狄仁杰快步出列,朗声道:“经大理寺数日查办,萧氏一族谋逆之案,证据确凿,一共有三十五名族人直接参与,一百二十三名族人间接参与,另有四百多名族丁参与。除此之外,据萧氏招供,还有江南十四个家族,参与此事。” 大多数群臣之前只知道萧氏谋逆,却并不清楚详细情况,此时得知牵涉如此之大,都暗暗心惊。 李治缓缓道:“狄卿,萧恕之案,你也说说吧。” 狄仁杰应了声是,朗声道:“萧氏长期在苏州兼并田地,因施家庄的田地夹在萧氏两处田地之间,故而萧氏想要购下此处田产。” “然而施家庄村民反抗激烈,无论萧家如何巧取豪夺,都不肯同意。萧恕趁陈硕真叛乱,买通一批山贼,假扮成陈硕真部下,杀光施家庄所有村民,后又协助官府,剿灭山贼,导致此案沉冤五年之久!” 李治凝声道:“众卿都听到了吧,如此丧心病狂之事,竟发生在我大唐境内!” 于志宁缓步出列,沙哑着声音,道:“陛下,萧氏胆大妄为,罪不容诛,老臣提议,将萧氏诛灭三族!” 李治看了他一眼,道:“萧氏某些人确实可恨,然而这次举报他们谋逆的,同样是萧氏族人,否则后患无穷。以朕之见,参与谋逆之人严惩不贷,并未参与之人,可以不予追究。举报人有功,该当嘉奖。” 于志宁笑道:“陛下仁厚,老臣无异议。” 群臣纷纷出列,附议道:“臣等无异议。” 韦弘机忽然道:“陛下,臣以为应细查萧氏是何时生出谋逆之心,以做警惕,防止将来再出现类似的情况。” 李元芳听到此话,心中一惊,悄悄瞥了韦弘机一眼。 李治道:“狄卿,你说说吧。” 狄仁杰朗声道:“回陛下,根据萧氏招供,他们是因陛下处置了顾氏、王氏之后,才心生叛逆。” 上官仪道:“陛下,由此可见,江南世族们从未归心大唐,辜负了陛下对他们的恩典,以后不可再信任。” 李治听到上官仪这番话,暗暗点头。 韦弘机说出那番话的意思,隐隐有施压皇帝的意思,是皇帝对世族赶尽杀绝,才逼的别的世族作乱。 上官仪这番话下来,则将江南世族与其他世族分割,责任也在他们自己头上,辜负了皇恩。 这话也没说错。 大唐对江南其他世族不提,对萧氏却非常优待,他们依然犯上叛乱,显然是咎由自取,怪不得皇帝。 李治缓缓道:“既然众卿都无异议,那萧氏之事,就如此办理。” 便在这时,刘仁轨出列,道:“陛下,臣有事请奏。”李治道:“讲。” 刘仁轨道:“臣巡视河北,发现河北人口众多,折冲府却太少,何不扩充折冲府,将来辽东再有战事,便不必调动关东军!” 群臣皆是一愣,本以为皇帝要趁势议论田制,没想到刘仁轨忽然扯这么远。 李治道:“刘卿为何突然提起此事?” 刘仁轨道:“回陛下,老臣以为,萧氏之事,应该引为警惕。因折冲府太少的缘故,河北民众们都以为朝廷不信任他们,若是放任不管,将来很可能再生叛乱,需得尽早谋划。” 李治沉吟道:“刘卿说的也不无道理。” 群臣见皇帝快被说动,哪里还忍得住,纷纷出列反对。 “刘相此言差矣,正因河北不可信任,才只设置五十座折冲府,若是扩充折冲府,河北便有可能生乱!”卢承庆最先反对。 尉迟恭大声道:“当年击败窦建德后,高祖皇帝便是信了河北投降,后来他们降而复反,不知多少大唐将士死在河北,前车之鉴,难道不该吸取教训吗?” “不错,大唐有关东军足以,何必增设河北折冲府?”右武卫将军张大安道。 大唐军队数额是有定数的,若只单独扩军,朝廷负担就会增加,所以通便来说,某个地方扩充折冲府,别处就要裁撤! 关中折冲府最多,首当其冲。 所以军方反对十分强烈,卢承庆等文官们也以祖制不可轻改为由,激烈反对。 其实有武将冲锋,他们没必要表现的太激烈,然而刘仁轨的提议让他们看到一个机会。 只要颁出祖制不可轻改为由,阻止了刘仁轨的提议,相当于封住了皇帝的嘴,皇帝也不好再提更改田制了。 一时间,文武官员激烈反对,其态势比那天李敬玄、李义府提出修改氏族志时,还要猛烈。 刘仁轨却不慌不忙,将众人的理由一一驳回。 “民心不附,才会生乱,河北扩充折冲府,正是为了消除河北百姓与朝堂嫌隙,防止生乱。” “当初河北降而复反,是因窦建德之死,失去了河北民心。真正的前车之鉴,应是吸取教训,善待河北之民,而不是加深双方仇恨。难道不扩充折冲府,他们就不可能反了吗?” “关中军前往河北作战,需要多消耗大量人力物力,于国家不利。而且对那些长途跋涉的将士们,他们难道愿意去河北作战?一去数年,致使田地荒芜,陛下恢复关中生产的大计,岂不也要受影响?” 李治听到此处,朗声道:“不错,关中军去河北作战,并非良策!” 群臣见皇帝快被他说动,都越来越焦急。 尉迟恭怒声道:“刘相,你不知兵事,可曾想过这样一个问题?” 刘仁轨平静道:“哦,什么问题?” 尉迟恭道:“河北民风尚武,战力彪悍,将来若出现叛乱,可比那些胡人难对付多了,你能担当的起责任吗?” 刘仁轨缓缓道:“老夫愿意担保!” 尉迟恭怒道:“你拿什么担保?” “我拿宰相之位,还有身家性命做保,倘若河北因此生乱,我愿承担一切责任!” 卢承庆沉声道:“刘相,生乱未必是现在,将来等你百年之后,河北生乱,你如何承担责任?” 刘仁轨朝李治拱手道:“陛下,老臣请求辞去相位,外放州县,以安群臣之心。” 众大臣听到此话都惊住了。 只听说事后愿意承担责任的,从未听说提前就开始承担责任。 刘仁轨如此牺牲,足见他并无半点私心,确实是一心为国。 李勣叹了口气,道:“陛下,诸位大臣,刘侍中毕竟去过河北,比你我都清楚河北情况,他既肯以身家性命担保,足见河北情况确实不容乐观,老臣同意刘侍中的意见。” “英国公,你……”尉迟恭正要说话,却被程知节拉了拉,侧头看去,见他表情凝重,朝他摇了摇头。 尉迟恭哼了一声,不作声了。 卢承庆是爱惜名声之人,见刘仁轨以辞去官职为代价,再出言相逼,自己倒落了下乘,叹了口气,也不做声了。 李治见群臣都不作声,感叹道:“难得刘卿一心为国,朕念你一片苦心,就在河北增设八十个折冲府吧。即刻起,罢去刘仁轨侍中之职,改任为营州都督。” 苏定方已经去了安西,营州都督空缺。 李治让刘仁轨担任都督,一来是通过他,可以了解折冲府增设之后,河北百姓的态度变化。 二来也是让他趁机转武职,将来对付朝鲜半岛和倭国时,给他一个表现的机会。 刘仁轨本以为会被外放刺史,却不想皇帝如此信任自己,让他戍边营州,眼中闪过一道亮光,拱手道:“老臣多谢陛下信任!” 卢承庆面色复杂的看了刘仁轨一眼,原本对他颇有不满,此时倒多了几分敬意。 一时间,因刘仁轨辞相,朝堂陷入了短暂的安静。 当李治再次提出修改田制时,正如刘仁轨预料,反对声小了很多,卢承庆都不吭声了。 这就像打仗一样,前面一场占优势的仗都打输了,士气低落,面对另一场不占优的仗,干脆放弃交锋。 很多朝臣纷纷献策,提出将均田制过渡到租田制的具体措施。 李治见此,倒并未立刻拍案做决定,只说事关重大,让群臣再好好琢磨一下改制方案,随即宣布散朝。 他这么做是希望卢承庆、杜正伦等户部官员,也能参与其中,集思广益,提出改制方法。 如此一来,他们以后负责改制的具体事宜时,积极性也会更强一些。 (本章完) 第210章 萧淑妃的建议 第210章 萧淑妃的建议 散朝之后,杜正伦来到了卢承庆的办公房。 两人都有些沮丧,半晌没有说话。 卢承庆煮了茶,递给杜正伦一杯,缓缓道:“其实仔细想想,陛下提出的租田制,跟如今的均田制,区别也不是很大。” 均田制是满十八岁男丁,就能分得一定数量的田地,田地归百姓,不准买卖,死后还给朝廷。 租田制是满十八岁男丁,可用一文钱,向朝廷租一定数量的田地,租期七十年,死后还给朝廷。 区别只有一点,均田制只要人活着,田地归人,虽严令禁止买卖,还是有人铤而走险。 租田制则田地一直归朝廷所有,想买卖也不成。 杜正伦见他变了态度,苦笑道:“卢兄,你打算赞同此事了?” 卢承庆叹道:“陛下心意已决,我等反对也无用,不如好好想一个妥当的法子,将改制的隐患降到最低,方是正理。” 杜正伦点点头,沉吟道:“最难的一点,还是在于夺取了百姓们拥田的权利,关中百姓们应该能够接受,其他地方就说不准了。” 百姓们想法简单,只有自己的东西才觉得属于自己,租田七十年,差不多到了自己寿尽,毕竟不是自己的,就会觉得不放心。 “要不然提议陛下,把七十年改为一百年,你觉得如何?”卢承庆问。 杜正伦摇头道:“问题不在于此,而是要让百姓们感到放心,让他们觉得两种田制,对他们没有任何影响,他们才会接受。” 卢承庆沉吟片刻,道:“不如这样,你给各州县的户曹、司户发一道公函,让他们也来想想办法。” 杜正伦点头道:“好,我这就去办。” 另一边,刘仁轨下朝之后,直接去了吏部,交了侍中印信和鱼符。 徐孝德默默陪同着他,等他办完一切手续后,朝他说道:“老刘,去我府上一趟吧,我请你喝酒。” 刘仁轨看了他一眼,点头道:“好。” 两人出宫的路上,又碰到了上官仪。 “两位这是要去哪?”上官仪笑着问。 徐孝德道:“我请老刘去我府上喝酒,你来不来?” 上官仪笑道:“自然要来。” 三人一起来到徐府,徐孝德命人在正厅摆了一桌丰盛的酒宴。 宴上,徐孝德举起酒杯,朝刘仁轨道:“老刘,我以前对你只有七分敬佩,如今是彻底服了你了,以后你有任何吩咐,只管给我写信。” 刘仁轨举杯与他饮了。 上官仪也举起杯子,笑道:“刘公,我在此恭喜你了,祝你一路顺风。” 徐孝德皱眉道:“上官老弟,老刘被罢了相,又贬到营州,你用恭喜这个词,有些不妥吧?” 上官仪笑道:“其实我最近一直在为刘公担忧,担心他得罪的人太多,迟早有一天,会在朝堂举步维艰。” 徐孝德看了刘仁轨一眼,道:“那倒不错,老刘性子太直了,得罪的人太多了。” 上官仪笑道:“如今刘公以退为进,得到了陛下的信赖,将来再回朝之日,也就是重新拜相之时!” 徐孝德恍然道:“好你个刘葫芦,原来玩的是这一手,我差点都被你骗过去了!” 刘仁轨叹了口气,道:“我也是身不由己,只能出此下策。” 顿了一下,他接着道:“两位,刘某临走之前,有几句话想和你们说。” 上官仪拱手道:“请刘公指点。” 刘仁轨缓缓道:“朝堂中所谓的世家派、拥武派都已经支离破碎,清流派这三个字,也应该及时舍弃。” 上官仪心中一凛。 上次向皇帝坦白时,他就发现皇帝对官员中的派系不太喜欢,所以这些日子以来,有意与清流划清界限。 看来刘仁轨也察觉到这一点了。 徐孝德皱眉道:“可这并非我们自封,是别人非要如此称呼我们,如之奈何?” 上官仪淡淡道:“徐公,你平日结交之人,皆是清流,与其他人并不深交,这难道不是你的原因?” 徐孝德心中一惊,道:“那我以后尽量注意。” 刘仁轨又道:“陛下修改田制只是开始,田制一变,税制和兵制都要变,朝堂之上还有风波,你二人切要小心。” 徐孝德忙问:“刘兄,我该如何做,才能躲过这些风波呢?” 刘仁轨沉默了一会,道:“掌握好分寸就行,当你发现陛下提出的改制,有三成以上的官员支持,就立刻支持。” 徐孝德用力点了点头,道:“多谢相告。” 上官仪则没有出声。 他和徐孝德的目标不同,他想要为皇帝分忧,获得皇帝赏识,所以不能做那一批后知后觉的官员,必须冲锋在最前面。 刘仁轨似乎也知道他另有打算,没有再特别交代他。 田制改革的具体措施还没有议定,折冲府的新建工作,却已经提上了日程。 萧嗣业经历了萧氏谋逆一事,绞尽脑汁,总算保住了萧氏一族,也保住了兵部尚书。话虽如此,依然有很多双眼睛盯在他身上,对于这条政策,他自然不敢有丝毫懈怠,夜以继日的筹划此事。 他并不敢轻易拿主意,多次前往英国公府、卢国公府、鄂国公府,充分征求了三位老将的意见,才议定好了扩充方案。 最终商议出的方案,河北道扩充八十座折冲府,河南道、关内道、山南东道各减少二十座折冲府。 总的算起来,折冲府多了十座,军费因此增加了一些,影响不大,皇帝没有异议,各方都可以接受。 这日,萧嗣业忙到晚上戌时才归家,回到萧府后,他早已筋疲力竭,躺在书房的椅子上,闭目养神。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进来。” 一名青年推门进来,此人名叫萧至忠,是萧嗣业最信任的族人,担任兵部主事。 那日就是他向萧淑妃报信,引导萧淑妃去金吾卫翊府告发萧氏谋逆。 “族长,江南那边传来消息。” 萧嗣业并不睁眼,淡淡道:“可出了乱子?” 萧至忠道:“几位族老下了命令,没有人乱来,族中产业已全部被苏州府查封。” 萧嗣业道:“嗯。” 萧至忠低声道:“族长,狄仁杰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要不要再多放些饵,诱他上钩?” 萧嗣业沉声道:“此人精明,估计是察觉出来了,既然未在朝会上提那件事,估计不会再提了。” 萧至忠叹道:“朝堂上这些官员,果然一个都不简单,接下来该怎么办?” 萧嗣业淡淡道:“朝堂上不行,那就在地方上布置,这世上总不会缺少贪婪之辈,以及落井下石之人。” 萧至忠道:“那我亲自去一趟江南?” 萧嗣业道:“可以,记住了,这个时候不争强,只求弱,我萧氏处境越惨,将来周旋的余地才越大。” 萧至忠道:“我记住了。”告退离开。 萧嗣业静静思索了良久,忽然站起身,离开书房,来到萧府西院一片僻静的院落。 萧氏和王氏一样,将萧庶人安置在府中最安静的所在,修建一座小佛寺,萧淑妃在寺中带发修行。 寺中有四个年轻的女尼姑,全部都是萧氏族人,剃度之后,专门负责陪萧淑妃说话解闷。 一名女尼姑见萧嗣业到来,恭敬的行了一礼,道:“族长,您找淑妃娘子吗?” 萧嗣业点点头,道:“带我去见她。” 萧淑妃原本在寝屋休息,得知萧嗣业来了,让人把他带到佛堂,随即从角门来到佛堂。 “族长。”萧淑妃微笑道。 她与王氏不同,模样并没有太大变化,反因年龄增长,更多了几分妩媚。 因有族人聊天解闷,她的心态也调节的不错,更何况她还有两女一子,对未来并没有太悲观。 萧嗣业并不多看她,走到一张椅子上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垂目道:“淑妃娘子,这次的危机能够安然度过,我得多谢你。” 萧淑妃走到佛像前,跪在蒲团上,背对着萧嗣业,轻轻道:“是你应对的好。” 萧嗣业道:“不,若不是你提醒我萧锐心怀不轨,我未必能想出这个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计划。” 萧淑妃笑道:“你我同族之人,就不必谢来谢去了,你来找我,又有何事?” 萧嗣业迟疑了一下,道:“这次对付我们萧氏的人,真的是武皇后吗?” 萧淑妃收了笑容,淡淡道:“就是她,世上没人比我对她更了解,这次萧恕之事,明显是她的风格。” 萧嗣业皱眉道:“我不明白,她既然早知此事,为何今日才发难?” 萧淑妃沉默了一会,道:“应该是陛下的态度有变。” 萧嗣业恍然道:“您是说陛下对萧氏不满,被她察觉了,所以趁机发难?” 萧淑妃点了点下巴。 萧嗣业沉吟道:“那咱们如此应对,陛下应该消气。武皇后是否还会追击?” 萧淑妃平静道:“她当然会收手。她只有在确定不会有任何隐患的情况下,才会攻击她的敌人。” 萧嗣业点点头,道:“我准备明日去武府拜访,向她示弱,您觉得可行吗?” “可以。她最在乎她母亲和武如意,只要你和郭孝慎、贺兰敏之保持好关系,她不会再跟你为难。” 萧嗣业站起身,道:“那便好。”顿了一下,低声道:“淑妃娘子,经此一事,陛下会来找您吗?” 萧淑妃沉默良久,幽幽道:“陛下变化很大,我摸不准他的心思。我现在只求他允许廉儿、玉儿来看我,就什么也不求了。” 萧嗣业没有再多说什么,对着萧淑妃的背影拜了一拜,离开了佛堂。 (本章完) 第211章 贺兰敏之的愿望 第211章 贺兰敏之的愿望 次日下午,萧嗣业忙完了公务,便来到武府拜访。 萧嗣业之所以如此受武府欢迎,不仅是因他与郭孝慎关系密切,还因他很得贺卡敏之的尊敬。 贺兰敏之已年满十五,虽还未成年,却已长的身姿修长,风流倜傥。 虽然武府之人都把他捧在手心里,却鲜少有人理解他,只知一味宠溺他,他要什么,就尽力帮他得到。 然而这些东西贺兰敏之得到后,便觉索然无味,随意丢弃。 只有萧嗣业不同。 他并不一味的讨好贺兰敏之,而是和他说些塞外风光,自己在突厥的经历,还说些他父亲贺兰越石的事。 除此之外,萧嗣业还知道贺兰敏之最大的心愿,并且一直在为他出谋划策,帮他达成心愿。 贺兰敏之得知萧嗣业来府后,立刻将书一扔,离开学堂,来到外堂接客。 武府男丁不多,正在接待萧嗣业的是武三思。 贺兰敏之一进屋子,便朝武三思笑道:“武表兄,你去玩儿马球吧,我来接待萧尚书。” 武三思原本就讨好着这位表弟,见他开口,也乐得清闲,笑道:“那就拜托表弟了。”朝萧嗣业拱了拱手,迈步离去。 贺兰敏之微笑道:“萧叔,咱们去后园跑马吧,这里说话不方便。” 萧嗣业道:“客随主便。” 武府一直在扩建,后院占地极大,不仅有一个大马球场,还有一片草场。 贺兰敏之最喜欢在草场上跑马,享受这种自由奔放的感觉,他甚至经常对旁人说,以后长大后要去塞外放牧,把他母亲武顺吓坏了。 萧嗣业和贺兰敏之并辔骑行在草场之上。 贺兰敏之侧头笑道:“萧叔,前几日听说你们萧氏谋逆,可把我吓了一跳,真担心您也受到牵连,我还求着母亲和小姨娘,入宫帮您求情呢。” 萧嗣业微笑道:“那可多谢你了,总算有惊无险。” 贺兰敏之忙道:“萧叔,我昨日去吴王府拜访,已经为当年之事,向吴王致歉了。” 萧嗣业侧头望着他,道:“可表现出诚意?” 贺兰敏之忙道:“当然了,我把最喜欢的马送给他了,本来还想送他两个婢女,可他不要。” 萧嗣业微笑道:“做得好,你母亲肯定会将此事,告诉皇后殿下,她知道后定会对你改善一些印象。” 贺兰敏之大喜,连连追问道:“真的吗?真的吗?” 当年贺兰敏之随母亲入宫,结果与高安公主起了冲突,还打了一名小内侍。 他当时年纪幼小,还不太明白后果,直到后来,他再也无法入宫,才知道自己失去了皇后姨母的宠爱,才不准他入宫。 后来逢年过节,皇后姨母回来过几次,贺兰敏之都拼命的讨好她,只可惜皇后姨母依然对他非常冷淡。 贺兰敏之在外祖母和母亲的宠溺下长大,想要什么几乎都能得到。 他得到的东西就会随意丢弃,得不到的东西,就会极为渴望,想尽一切办法,都要弄到手。 这其中,他最想得到的就是皇后姨母的宠爱。 随着他年龄增长,他也渐渐明白,全家人的富贵,都来自这位对他冷淡的皇后姨母,于是更加渴求她的关爱。 不知不觉中,这份渴求成为贺兰敏之小小人生的最大目标。 萧嗣业敏锐的察觉到这一点,便开始教导他,告诉他如何才能得到武皇后的宠爱。 他指出武皇后不喜欢他,就是因他任性妄为,当年入宫时欺负公主,殴打小内侍。 如今那内侍摇身一变,成为了吴王,贺兰敏之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向小吴王道歉。 贺兰敏之一开始还不情不愿,觉得太丢面子,后经萧嗣业开导,才终于下定决心,想让母亲邀请吴王来府,自己再跟他道歉。 只可惜吴王一直不来,他这才鼓起勇气,去吴王府为当年之事赔礼。 萧嗣业道:“敏之,你知道太子是什么性格吗?” 贺兰敏之摇了摇头。 萧嗣业缓缓道:“太子年纪虽小,却非常谦恭知礼,这显然是皇后殿下教他的,说明皇后殿下喜欢谦恭知礼的孩子。” 贺兰敏之急忙道:“我以后一定向太子学习,谦恭知礼!”萧嗣业笑道:“你只要有这个态度,何愁皇后殿下将来不宠爱你,我看时机成熟了,你可以入宫了。” 贺兰敏之又是惊喜,又是忐忑,道:“萧叔,我、我真的可以跟母亲入宫了吗?皇后姨母会不会把我赶出来?” 萧嗣业缓缓道:“你不能跟你母亲入宫。” 贺兰敏之吃惊道:“那我怎么入宫?” 萧嗣业道:“你去找吴王,让他帮你向陛下请旨,就说入宫向高安公主赔礼道歉。” 贺兰敏之轩眉一皱,道:“又要赔礼道歉吗?” 萧嗣业道:“当然,你如果不讨得公主谅解,圣人就会不喜欢你,皇后殿下也永远不会喜欢你。就连我也无法再跟你亲近。” 贺兰敏之吃惊道:“这是为何?” 萧嗣业道:“你可能不太清楚,高安公主的生母也姓萧,算是我堂妹,所以高安公主算是我的堂侄女。” 贺兰敏之嘟囔道:“原来她和您是亲戚啊。” 萧嗣业道:“你的回答呢?” 贺兰敏之嘟囔道:“我赔礼道歉就是了。” 萧嗣业笑道:“这就对了,敏之,你要记住,大健儿知错能改,不要在乎所谓的面子,一个铜板都不值!” 贺兰敏之哈哈一笑,道:“这句话有点意思,我记住了。只是萧叔,我该怎么向公主赔礼才好呢?” 萧嗣业笑道:“你可以去问吴王,看公主喜欢什么,就送她什么,最重要的是心诚,只要她感受到你的诚意,自然会原谅你。” 贺兰敏之点点头,道:“多谢萧叔指点。” 两人又跑了一会马后,萧嗣业去后院,在屋外向杨夫人请了安,随后告辞离开武府。 晚上用膳时,贺兰敏之提出明日要去吴王府玩耍,武顺皱眉道:“你今日就耽误了功课,明日好好学一天功课,改日再去吴王府也行啊。” 贺兰敏之大发脾气,将筷箸一扔,道:“我就要去!你不让我去,我就不吃饭了!” 杨夫人慈祥的道:“又不是什么大事,就让他去吧,与吴王关系好了,也不是坏事。敏之,快吃饭吧。” 贺兰敏之偷眼看向母亲。 武顺叹了口气,道:“罢了,那你去吧,酉时之前必须回家!” 贺兰敏之这才转怒为喜,笑道:“知道了。” 次日一大清早,贺兰敏之便骑马奔向吴王府。 李吉是个吃过苦的孩子,如今虽贵为吴王,却从不敢懈怠。 李贞为他请了很多有学问的老师,还请了武练习,希望他长大之后,能和吴王李恪一样文武双全。 他也不用人督促,每日比下人起的还早,读书习武,苦学乐器,除此之外,他还尽着长兄责任,严厉教导几位弟弟妹妹。 当下人来报,说贺兰敏之求见时,李吉皱了皱眉,嘟囔道:“他又来做什么?” 毕竟是皇后的外甥,他也不能把人家拒之门外,只好命人把他请入大厅。 贺兰敏之一进屋子,便郑重的行了一礼,道:“贺兰敏之,拜见吴王殿下。” 李吉赶忙道:“你我也算亲戚,不必多礼。” 贺兰敏之道:“殿下,我这次来找你,是有件事求你。” “何事?” 贺兰敏之道:“我想为当年之事,入宫向公主殿下赔礼道歉,您能帮我向圣人请一道入宫旨意吗?” 李吉愣了一下,盯着他道:“你真的想请罪?” 贺兰敏之叹道:“我当时年幼无知,这些年悔也悔死了,你就给我个赔罪的机会吧。” 李吉暗暗寻思:“他毕竟是皇后外甥,若不让他赔罪,他恼羞成怒去皇后那告状,对高安不利。” 当即点头道:“那好,我帮你请旨便是。” 贺兰敏之大喜,拱手道:“多谢吴王殿下!” (本章完) 第212章 高安公主的请求 第212章 高安公主的请求 薰风殿地理位置极佳。 北面是一座假山,冬日里挡住了寒冷的北风,南边则是一片桂林,春秋时节,桂香味飘散入殿,让人心醉神怡。 眼下正是冬春交接之时。 李治在薰风殿用过早膳后,从桂林经过,见桂已发芽,再过一个多月,就能闻到细腻如丝的桂香了。 一月末,太极宫便不那么冷了,李治走了几步,感觉微微有些燥热,脱了披风。 回到甘露殿后,便开始处理桌上的奏书。 一名内侍悄悄进入甘露殿,在王伏胜耳边低语了几句。 王伏胜点点头,趁着李治处理完一份奏书的间隙,低声道:“陛下,吴王请旨入宫。” 李治微微一愣,抬头道:“他不是有入宫权限,还请什么旨?” “回陛下,吴王是为贺兰敏之请旨。” 听到贺兰敏之的名字,李治眉头下意识一皱。 “吴王为何替贺兰敏之请旨?” “臣也不知。” 李治挥手道:“召吴王觐见。” 小半个时辰后,李治刚处理完最后一份奏书,吴王李吉便来到了甘露殿。 叙礼毕,李治朝他问道:“小吉,你最近和贺兰敏之走的很近吗?” 李吉赶忙道:“回陛下,臣与他很少来往。只不过,他前几日来臣府中,向臣致歉,才说上几句话。” “致歉?” 王伏胜提醒道:“陛下,当年贺兰敏之入宫时,与吴王发生冲突,应该是为当年的事致歉。” 李治“嗯”了一声,当年的事发生后,他便下旨不准贺兰敏之入宫。 看来这小子大了几岁,也算懂了些礼仪,知道为当年的事赔罪了。 “既然只是说过几句话,你为何帮他请旨?”李治心中对贺兰敏之的印象依然很差。 李吉忙道:“回陛下,他昨日来臣府邸,说想进宫向高安公主致歉,臣看他颇有诚意,才同意帮他请旨入宫。” 李治摸了摸下巴,心道:“也许是媚娘让贺兰敏之请的旨,她既有意与高安缓和关系,倒也不是坏事。” “罢了,那就准他入宫吧,你给我盯好他,不准他单独与高安相处。” “臣遵旨。”李吉拱手告退。 李治离开外殿,回到寝殿休息,不一会,孙思邈和甄广舟一起来了。 孙思邈入宫之后,便帮李治新增了一种针药疗法,先喝药再施针,每五天一次。 孙思邈虽是药王,针法却稍逊于甄广舟的祖传手艺,所以由他和孙思邈配合。 李治接受二人治疗后,已临近正午,正准备传膳时,兵部尚书萧嗣业求见,说有燕然都护府的军情。 燕然都护府的都护依然是薛仁贵,不过他兼任了松州都督,被李治调到了剑南道,正在积极练兵,随时准备攻打吐蕃。 如今燕然都护府由副都护周智度统领。 李治心想该不是铁勒人又在搞事吧,挥手道:“让他在偏殿等候。” 起身来到外殿,传萧嗣业觐见。 萧嗣业很快进入大殿,朝李治见礼。 “臣萧嗣业拜见陛下。” “不必多礼,可是燕然都护府出什么事了?” 萧嗣业忙道:“回陛下,燕然都护府并非出事,只是有不少部落,请求迁移至漠北。” “迁移?奏章呈上来瞧瞧。” 王伏胜接过奏章,递给了李治。 李治看完后陷入了思索。 原来自从薛仁贵大败铁勒后,铁勒九姓的大部分部落,都向西迁移,只留下一些小部落。 草原上空出很大一部分水草,正常来说,过个几十年,这些小部落又会繁衍出强大的部落。 然而草原其他部落们,却都盯上了这片肥美的水草。 西边的西突厥,东边的东突厥,还有契丹、室韦、靺鞨、斡亦剌、蒙兀等,都希望迁移到漠北放牧,壮大族群。 漠北由燕然都护府负责,这些部落派出大量使节,带上礼物,讨好周智度,希望燕然都护府允许他们迁移到漠北。 周智度一开始没有搭理。 后来请求的部落实在太多,他这才向朝廷上奏,将情况说明。 萧嗣业也不敢自己做决定,这才拿着公文,过来面圣。 李治拿着奏章在手心拍了拍,沉吟不语。 倘若不准他们迁移的话,漠北应该能够获得几十年和平,然而几十年后,肯定还会产生强大的部落。 这就和当初匈奴西迁,鲜卑崛起,鲜卑之后是柔然汗国,接着突厥兴盛,这是无法断绝的。 唐人可以去草原上挖矿做生意,不可能真的定居下来,那里气候也并不适合耕种,很难治理。 李治抬头看向萧嗣业,道:“萧尚书怎么看待此事?” 萧嗣业道:“臣以为不可将强盛的部落迁移过去,否则将来会对大唐产生威胁,也不能置之不理,否则铁勒人强大之后,肯定又会对抗大唐。” 李治道:“接着说。” 萧嗣业道:“臣以为可以将弱小的室韦、靺鞨、斡亦剌、蒙兀迁移过去,让他们与铁勒人相互制衡,如此一来,便可防止一家独大,威胁到我大唐。” 李治沉默了一会,道:“萧卿,那你有没有想过,他们都过去的话,就会连年征战?” 萧嗣业愣道:“这不是很好吗?” 李治摇头道:“他们连年征战,迟早会出现一个最强大的部落,统一漠北,到时出现的这个敌人,将比突厥更强大,很可能威胁到我大唐!” 萧嗣业微微一惊,道:“陛下说的是,是臣考虑不周。” 李治想了想,道:“就让铁勒人待在漠北,传旨周智度,善待他们,再用大唐律法约束草原,禁止相互征伐,让铁勒子民享受到安稳的生活。” 萧嗣业道:“陛下如此善待他们,将来铁勒人一定归心我大唐。” 李治道:“能归心最好,不能归心也无妨,用安逸消磨他们的意志,到时对我大唐也不会产生太大威胁。”萧嗣业笑道:“陛下的意思臣明白了,臣会转达给周将军。” 进入二月之后,因为科举的到来,长安城又热闹起来。 往年考场都是临时借用吏部和礼部的屋舍。 李治准备再次提高科举人数,故而传旨吏部,让他们专门在皇城中设置一片常用考场,名为“贡院”。 二月初的朔望朝,李治便提出将科举招募的人数再次增加。 这已经形成常势,增加的人数也不多,群臣便没有阻止。 同时,李治再次调整了科举结构,原本是前两榜进士授官,最后一榜授吏,这次只有第一榜进士授官,后两榜授吏。 群臣此时也瞧出来,皇帝更倾向于让进士们从吏员做起,积累经验,将来再升品。 此时官吏的界限已经几乎不存在,所以其实影响并不大。 只是相当于把原来进士的起点,降低了些,更看重他们的实际工作能力。 比如那些善于高谈阔论,能够在科举中取得好名次的人,就无法再轻易获得高位。 那些老实本分,扎扎实实干实事的人,反而有可能后来居上,升迁至高品。 当然了,无论哪种情况,门荫入仕这条路,都受到严重挤压。 除科举之外,田制改革的议论也越来越广了。 官员们各抒己见,将自己的想法告诉皇帝,不少人甚至还提到税制改革。 这也正常,田制和税制挂钩,田制修改之后,税制自然也要更改。 眼下的租庸调制,原本就过于复杂,不少官员很早就瞧出弊端,只是人微言轻,不敢上奏。 此时借着这股大势,借势上奏,希望能获得皇帝认同。 李治的计划是一步步来,每一步都踏实了,再进行下一步,免得造成局面混乱。 眼下最重要的,依然是将田制改革推广到民间,让百姓们都能够接受。 税制改革不必着急。 随着官员们不断上奏,越来越多的改制方法呈到李治面前。 各种千奇百怪的法子都有。 每份奏章都非常详细周全,显然是官员们耗费大量心力想出来的,都具有一定的操作性。 不过李治最中意的还是户部尚书卢承庆与户部侍郎杜正伦的联名上奏。 二人是户部官员,提出的建议非常接地气,在李治看来,他们对百姓的需求了解的很深刻,操作性最高。 他们的第一个建议,就让李治非常赞同。 均田制依然是均田制,不修改名目。 原因很简单,租田制中的“租”字,容易引起百姓们的抵触。 第二点,原本李治的想法是先没收所有田契,收归国有,再重新下发。 他们的建议是不没收田契,而是让百姓自己去官府,加盖一道印章。 有印章的田契,将受到官府保护,任何人都无法强行收购其田契。 以这一点作为宣传,鼓励百姓去官府盖章。 最后再告诫他们,盖章之后,田契不能再交易,违者严惩,同时告诉他们,这么做是为了保护他们田产不被人侵占。 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卢承庆等人提议更改田制时,循序渐进,先从最容易的关中地区开始。 百姓都有从众心理,他们见关中所有百姓都改了田契,又没有大的问题,接受度就会大幅提高。 关中之后是河南、河东、山南、淮南诸道。 再接着是江南、剑南、陇右,最后是河北和岭南。 两日后的常朝,李治以此道奏章为基础,又与群臣商议了一些细节,终于通过了这份田制改革。 卢承庆等人见皇帝采用了自己的方案,都感到十分振奋,回到户部后,又开了一个小会。 此时户部整饬吏治的效果也出来了。 之前尸位素餐的官员大多被清除,现在的户部官员都是从各州县户曹、司户中择优扩充进来,皆是有能力、也想有一番作为之人。 如今诸事已经议定,只剩下执行了,每个人都打起精神,一丝不苟的推进这份田制改革。 李治从开年忙碌到现在,终于能长松了一口气。 下朝之后,他原本想在寝殿闭目休息一会,不知不觉却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他感觉胸口有些沉重,睁眼一瞧,便看到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正笑吟吟的望着自己。 李治这才看清,原来是高安公主蜷缩着身子,趴在自己胸口上,仰着小脑袋,望着自己。 李治愣道:“高安,你这是在做什么?” 高安公主扭了扭小身子,笑道:“父亲,您觉得暖不缓和?” 李治不仅觉得暖和,甚至出了很多汗,高安公主就像个小火球一样贴在自己身上。 “呃,很暖和。”他无奈的说道:“高安,你赶紧起来吧。” 高安公主赶忙爬起来,又扶着李治坐起来,一副特别殷勤的模样。 “郑姨娘总说我像个小火炉,所以我刚才就躺在父亲身上,给父亲当火炉用。”她一脸讨好的道。 李治哭笑不得,摸了摸她脑袋,道:“那可多谢你了。” 高安公主抱着他手臂,道:“父亲,我能不能求您一件事?” 李治就知道她有事相求,道:“说吧。” 高安公主道:“您以前对我和阿姊说,等我们长大后,就能去见阿娘了,我们如今已经长大了,您能不能让我们见见阿娘?” 李治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高安公主眼圈儿一红,摇着他手臂,道:“父亲,求求您了。” 李治沉默半晌,想到萧淑妃举报萧氏谋逆,也算立了功劳,自己当年也确实说过让她们见面的话。 “那好吧,明日朕准你们出宫,去见见你们生母。” 高安公主大喜,扑到李治怀里,哽咽道:“多谢父亲!” (本章完) 第213章 大唐女子驴球队 第213章 大唐女子驴球队 阳春三月,万物复苏。 对游牧民族来说,最厌恶的是冬天,最喜欢的是春天。 蒙兀部是半游牧、半狩猎的族群,生活在大鲜卑山以西。 蒙兀部属于室韦的一支,又因最近越来越强盛,独立于室韦。 他们深知族群的强盛,由土地决定。 如今他们所拥有的一片小小土地,已逐渐饱和,要想族群更加强大,只能扩张领土。 然而南边是强大的契丹,北边则是更强大的室韦,东边还有野人一样的靺鞨,西边则是昔日霸主突厥。 蒙兀部根本看不到扩张的希望,因为周围邻居一个得罪不起,他们原本已经放弃了野心。 直到漠北草原的一场大战,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漠北草原的主人,铁勒人,不知因何缘故,反抗起强大的唐朝,被天可汗派兵消灭,已经西迁。 如今漠北草原只剩铁勒部的一些小部落,相当于一片无主之地。 漠北草原的生活环境,比蒙兀部现在的土地不知好了多少倍,大了多少倍。 如此天赐良机,蒙兀部首领自然不会放过,立刻派遣使节,带上大量礼物,前往燕然都护府,请求族群迁移至漠北,替大唐镇守漠北。 对蒙兀这种小部落来说,根本没机会前往长安,在他们眼中,燕然都护府、营州都督府,代表的就是大唐。 只可惜,唐人并未同意他的请求,让他极为沮丧。 后来他又听说,大唐不仅拒绝了他,连室韦、契丹、突厥等强大部落,也都拒绝了,这让他又看到了希望。 每隔几日,他就派遣一批使节,希望能用诚意打动大唐。 这天下午,他派出的使节团又回来了,带回的依然是坏消息。 “酋长,唐人根本见都不见我,我带的几名女人,他们也没有收,显然是不可能同意了!” 蒙兀酋长咬牙道:“可恶,他们为什么不答应,草原是属于所有人的,他们凭什么霸占?” 使节道:“他们好像在那里挖矿。” 蒙兀酋长哼道:“我们又不跟他们抢矿,他们挖就是,我们只要水草就行。” 使节道:“酋长,要不然直接迁移过去吧,漠北草原那么大,唐人未必发现的了我们。” 蒙兀酋长沉吟道:“还是再等等,我最近听到风声,唐朝的营州都督,似乎换了人,高句丽、靺鞨、百济准备对大唐动手。” 使节吃惊道:“他们敢对大唐动手?” 蒙兀酋长笑道:“有高句丽带头,他们有什么不敢?再说了,听说唐朝营州都督换了人,原来的苏定方走了,换了个老头子,听说原本是大唐的宰相,被天可汗贬到营州。” 使节惊喜道:“那不是有机可趁?” 蒙兀酋长哼道:“天可汗太不公了,有空置的草原却不肯分给我们,大家都憋着怒气,看着吧,只要营州打了败仗,东突厥、室韦也会有所行动。” 使节道:“您是说他们会攻入漠北?” 蒙兀酋长笑道:“很有可能,等室韦和突厥人走了,咱们就可以占他们的土地了!” 便在这时,一名蒙兀族人飞奔进帐,道:“酋长,南边传来消息,唐军与高句丽战于横山,高句丽大败而归。” 蒙兀酋长失声道:“什么?怎么这么快就打起来了?” 那族人道:“唐人主动出击,进入高句丽的土地,突袭了横山的高句丽军。” 蒙兀酋长沉声道:“靺鞨和百济呢?” 那族人道:“他们原本准备和高句丽在横山会合,得知高句丽战败后,便撤军了。” 蒙兀酋长叹道:“果然不能指望高句丽人打败唐人。” 使节道:“族长,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蒙兀酋长看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还能怎么办,你过几日再去燕然都护府一趟,告诉唐人,我们愿意帮他们挖矿,看他们能不能同意我们迁徙!” 使节道:“只怕见不到唐人。” 蒙兀酋长怒道:“你不去怎么知道?” 使节忽然道:“酋长,我倒是有个办法。” “什么办法?” 使节道:“我回来的路上,听到一个消息,最近漠北草原上的铁勒部落,变多了不少。” 酋长皱眉道:“怎么会突然变多了?” 使节道:“您说会不会是别的部落,悄悄迁徙到漠北,然后装作是铁勒部落?” 酋长目光一亮,道:“不错,很有可能,在唐人眼中,咱们都一样,他们肯定认不出来!” “酋长,您看咱们要不要效仿?” 酋长想了想,道:“先派几个小部落,绕到漠北试试,若是可行,再慢慢迁移。” …… 长安,禁苑。只听蹄声阵阵,中间夹杂着驴嘶之声,还有女子娇笑的声音。 飞龙院马球场之内,一群身姿曼妙的女子,手持月仗,正骑在驴儿上,奔驰驱进,追逐着一颗木质圆球。 众女之中,一名身穿红色猎装的女子驴术最为精湛,只见她驱驴狂奔,手中月仗挥动,正中球门。 围观的内侍宫人纷纷喝彩,只因那红衣女子正是大唐皇后,武媚娘。 昨日传来消息,高句丽见营州换防,趁机来犯,刘仁轨主动出击,在横山击败高句丽军。 此战传回长安后,朝野沸腾。 若是苏定方打赢此战,那没什么值得惊讶的,可刘仁轨一介文官,初入沙场,就打了一场如此漂亮的仗,怎不令人高兴? 最高兴的要属文官们,他们都在想,刘仁轨都能打胜仗,他们若是前往边境,肯定也能打胜仗! 李治依照惯例,在承庆殿设宴,庆贺大捷。 武皇后原本也打算在千秋殿设宴,与后宫嫔妃小宴一场。 郑贵妃忽然提议,何不趁着春日风光,去飞龙院打一场驴球,以作庆贺? 武媚娘最近也在练习骑术,正合她的心思,还派人把苏毗蓝雅请入宫中,让她也体会一下唐朝女子的驴球。 武媚娘特意命人去了趟教坊司,从里面挑选一些会打马球的吐蕃女奴。 后因吐蕃女奴不够,又用突厥、铁勒女奴替代,让苏毗蓝雅率领她们,跟大唐女子较量一番。 那些吐蕃、突厥、铁勒女子原本都是贵族,骑术相当不错,苏毗蓝雅也精于骑术。 大唐这边,除了武媚娘外,郑贵妃、徐充容也都有不错的骑术,刘充嫒稍微差一点。 另外,武媚娘还从宫外命妇中挑选了一些精于骑术的女子,扩充到大唐女子队伍中。 如此一来,双方称得上势均力敌。 不过,大唐女子毕竟更习惯骑驴一些,如果是骑马对决,各国女子也许还有机会获胜,骑驴却不大习惯。 球场上便出现了武皇后大显神威的一幕。 苏毗蓝雅驱驴上前,笑道:“皇后殿下骑术精湛,蓝雅自愧不如,是我们输了。” 大唐女子队已经进了十球,其中有六球都是武媚娘贡献,各国女子队只进了三球。 武媚娘笑道:“你们只是不习惯骑驴罢了,改日等你们练熟了,胜负就说不准了。” 众女一场激烈角逐后,都出了一身汗,武媚娘带着众命妇和蓝雅,前往紫云阁沐浴。 浴后,武媚娘命人把命妇们都送出宫,随后返回立政殿。 “陛下还在承庆殿吗?”她走到榻上坐下,朝江尚宫问道。 江尚宫道:“是的,陛下今日兴致很高,还和大臣们一起跳起了舞。” 武媚娘微微一笑,道:“看来刘仁轨这场仗,让陛下很高兴呢。” 张多海忙道:“殿下,不止刘仁轨那边传来好消息,户部也传来好消息,田制改革,总算在关中道推行开来,在世家大族的带头下,关中百姓们都积极响应。” 武媚娘侧头道:“这些关中世族,这次倒变聪明了。” 关中是天子脚下,土地兼并的情况很少,但不代表不存在,尤其是距离长安较远的地方,依然有不少大家族侵占田产。 这次土地改制,不仅仅防止土地兼并,也是一次土地重新分配。 世族那些兼并得来的田地,都是灰色田,根本无法在官府盖印。 等田地改制结束后,便会重新丈量田地,那些灰色田都将收归国家,重新分配给无田之人。 所以土地改制,才遭到如此强烈的反对,因为这损害的是所有拥有灰色田的家族。 然而皇帝最终借着萧氏谋逆之事,强行将田制改革推行。 关东地区是最先推行田制改革的地区,关中世族也首当其冲,手中所有灰色田都将收归国有。 武媚娘原本还以为他们会暗中抵制。 当然,任凭他们如何抵制,肯定也是徒劳。 只不过,他们竟如此配合,倒有些出乎武媚娘的预料。 张多海笑道:“萧氏在江南的产业刚被查抄,他们估计也吓坏了,哪敢跟圣人作对呢?” 武媚娘道:“关中地区离得近,倒容易推行,就不知后面几道,能否顺利了。” 便在这时,一名宫人进入殿内,说道:“殿下,柳城郡夫人入宫了。” 武媚娘道:“就她一人吗?” 宫人道:“贺兰小郎君也来了。” 一个多月前,贺兰敏之先后向吴王、高安公主赔礼道歉。 武媚娘得知此事后,非常满意,向李治试探一番后,发现李治对贺兰敏之印象好转了些,便准许他入宫了。 “传膳吧。”武媚娘吩咐道。 (本章完) 第214章 让藩王们去闹! 第214章 让藩王们去闹! 立政殿,武顺和贺兰敏之,正在陪着武媚娘、李贤、李显一起用膳。 武媚娘用膳时喜欢安静,除了李治在的情况下,其他人陪她用膳时,都不敢轻易说话。 贺兰敏之在家中用膳时毫无规矩,将喜欢的菜都端到自己跟前,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此刻,他却格外的老实,规规矩矩的坐着,轻手轻脚的夹菜,就连咀嚼时,也不敢太大声。 这时,他注意到一个有趣的现象。 只见武媚娘给李贤夹了一根茼蒿,李贤皱紧小眉毛,似乎不太愿意吃。 别说李贤了,贺兰敏之在家里时,最厌恶吃的就是茼蒿。 虽然这个菜很珍贵,平常百姓都吃不到,甚至被称为“皇帝菜”,可并不好吃。 因为贺兰敏之的缘故,武府几乎没有这个菜。 立政殿则不同,武媚娘因长期替李治熬药膳,对一些菜的营养价值非常清楚。 茼蒿有清血养心,润肺消痰的功效,被孙思邈记载在千金要方之中,列为上等食材。 所以武媚娘平日用膳时,三餐之内,必有茼蒿。 李贤犹豫良久,最终在武媚娘凌厉的目光中,将茼蒿塞入嘴里,一脸痛苦的咀嚼着。 贺兰敏之对这个小表弟表示非常同情,却也爱莫能助。 他为了讨好武媚娘,也夹了些茼蒿,塞入嘴里吃了,武顺瞧见后,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李显就没这个烦恼了,他年纪还小,不用吃大人的饭菜,自有保傅给他专门做膳食。 一顿饭安安静静的吃完。 武媚娘让保傅带走了李贤和李显,用茶水漱了漱口,朝武顺道:“你们这么晚入宫,是有什么事要找我吧?” 武顺笑道:“确实有件事要跟你说,妹子,你是不知道,咱们府上这次差点吃了大亏,幸好敏之机灵,才及时补救。” 贺兰敏之挺着小胸膛,紧紧望着武媚娘,希望她能夸奖自己两句。 只可惜武媚娘并未发表意见,她从侍女手中又接过一盏热茶,淡淡问道:“怎么了?” 武顺道:“最近陛下下旨,修改田制,你总该知晓吧?” 武媚娘终于来了点兴趣,抬眼道:“自然,此事与田制有关吗?” 武顺道:“哎,当然有关了,你也不早点告诉我们,害我们差点吃了大亏。” 武媚娘蹙眉道:“到底怎么回事?” 武顺道:“还不是那些关中世族,他们提前得知了消息,想将手中那些白田卖出去,价格卖的非常低。” 官府发放田地时,都会盖有红印,这些田被民间称为“红田”。 那些瞒着官府私下交易的田,用的都是一张白契,并无官府盖章,故而被称为白田。 武媚娘最清楚自家大姐贪小便宜的性子,淡淡道:“所以你就准备买了?” 武顺面色微红,道:“不是我要买,是武三思和武承嗣想买,我当时又不知道陛下要改田制,见卖的便宜,就琢磨着买个两三千亩。” 武媚娘瞥了她一眼,道:“挺大方啊,一次买这么多,年初怎么还来我这里哭穷?” 武顺脸色更红了,陪笑道:“我哪有这么多钱,是打算找别人借点钱买。哎,幸好敏之提醒了我们,不然就要吃大亏了。” 武媚娘终于瞥了贺兰敏之一眼,道:“你怎么提醒你母亲的?” 贺兰敏之精神一振,朝武媚娘一拱手,道:“回姨母,外甥是觉得天下哪有掉馅饼的好事,怀疑有鬼,于是找几个朋友打听一番,这才打听到田制改革的事。” 武媚娘“嗯”了一声,道:“倒是有些长进了。” 贺兰敏之顿时心怒放,接着道:“外甥后来跟柳氏的人谈判,故意不断压价格,他们竟都答应了,由此更加证明有鬼,于是便劝说母亲不要买。” 武媚娘点点头,道:“我就奇怪,那些关中世族为何这么老实,看来是提前将田产都给卖了。” 贺兰敏之笑道:“他们卖的也不多,大家都住长安,谁没两个消息灵通的熟人呢。” 武媚娘听了此话后,微微蹙眉。 贺兰敏之忙问:“姨母,怎么了?” 武媚娘道:“这帮人若是不能将田卖出去,就怕他们会给陛下捣乱。” …… 戌时已过,早已到了宵禁时辰。 柳睿策马行在黑漆漆的长安城大街上,每当有巡街的金吾卫经过时,一颗心都会吓得怦怦直跳。 由不得他不怕,他的亲弟弟,便是因夜闯宵禁,被可恶的尉迟恭给一箭射杀。 自那以后,京城中的世家子都不敢随意在宵禁时期活动。 如果实在有紧急之事,也只能找朋友弄一份公干的公函,以做掩护。柳睿手中便有一份公函,他找一个刑部的员外郎弄到手的,这才敢在夜间行走。 他朝着柳府一路前行,途中被金吾卫查了两次,都用公函蒙混过去。 两刻钟后,终于来到柳府所在的里坊,叫开坊门,一夹马腹,提高马速,很快回到自家府邸。 穿过外堂,一路奔进内堂,柳府家主柳元礼正坐在大厅中等着他。 “睿儿,怎么样了?” 柳睿苦着脸道:“没能成功,改田制的消息已经传到了淮南,那刘氏忽然变了态度,不愿买咱们的田了。” 柳元礼默然不语, 柳睿道:“父亲,武氏那边怎么样?” 柳元礼摇了摇头,道:“也没有买,其实就算卖给了他们,也未必是好事。” 柳睿知道柳元礼担心的是武皇后,所以一直犹豫不决。 “可再不卖出去,这些田可都要烂在手里了讶。” 柳氏与其他家族不同,门风很严,不准族人参与商事,故而族中没有别的产业,所有余钱都拿去置田了。 唐初时期,虽然禁止田地买卖,但那只是明面上禁止,暗地里买卖田产多得很,连长孙家都在干,别人自然跟着干了。 如今皇帝忽然改革田制,对他们这些将所有钱都用来积累田产的家族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 他们无力阻止,便只能趁着手中田契变成废纸时,赶紧卖出去,可惜还是慢了一步。 柳元礼沉声道:“别慌,咱们再派人去江南问一下,也许还能卖的出去。” 柳睿恨声道:“都怪卢承庆这老货,他让咱们关中最先推行田制改革,害的我们根本没时间应对。” 柳元礼道:“行了,别说了。” 柳睿怒道:“为什么不能说?卢承庆把河北排在最后面,不就是好让他们范阳卢氏,能将手中白田都卖了吗?” 柳元礼一拍桌案,冷冷道:“你说这些有什么用?卢承庆如今深受圣人重用,那卢照邻也多次被请入新城公主府,很快就要成为常山公主的驸马,我们斗得过卢氏吗?” 柳睿咬牙道:“要是长孙太尉还在就好了。” 柳元礼冷冷道:“行了,别说这些无用之话,你去休息吧,剩下的事,不用你管了。” “父亲……” “去!” 柳睿无奈,只好告退离开了。 柳元礼静静坐在大厅内,紧闭双目,不知过了多久,一名家丁来到屋中,低声道:“阿郎,苏洗马来了。” 柳元礼目光一亮,道:“快请。”亲自来到厅外迎接。 不一会,一名五十岁左右的老者进入庭院。 柳元礼对他十分恭敬,下阶拱手道:“苏兄,你总算来了。” 那人名叫苏良嗣,出身武功苏氏,原本在秦州担任司马,三年考评皆是“中上”,民间口碑极佳,被调入长安,充任东宫太子洗马。 苏良嗣随柳元礼进入大厅,叹了口气,道:“柳兄,我带来的消息,你恐怕不会喜欢。” 柳元礼心中一沉,先命人上了茶,这才说道:“无妨,我早有心理准备。” 苏良嗣喝了口茶,道:“韦弘机称病不见客,看来是不打算带头对抗卢承庆了。” 柳元礼叹道:“当初他对杜氏见死不救时,我就该猜到,此人靠不住。” 苏良嗣沉默了一会,道:“柳兄,其实就算韦氏肯带头,大家参倒了卢承庆,也阻止不了田制改革。” 柳元礼苦笑道:“那你是劝我放弃吗?我柳氏与萧氏不同,那些田都是真金白金买来的,难道也要上交朝廷?” 苏良嗣道:“眼下处境,你我抗争无益,不如静观其变。” 柳元礼道:“观什么?” 苏良嗣缓缓道:“田制改革,损害的只有我等世族利益吗?好好想想,不是还有一股势力,会反对此事吗?” 柳元礼心中一动,道:“宗室藩王?” 大唐那些藩王,哪一个不是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仅凭八百户食邑,根本不够他们销。 大部分藩王都在暗中侵占田地,这都是心照不宣的事。 苏良嗣淡淡道:“不错,他们不在京师,无法立刻反对。等他们知道了,你觉得他们会乖乖接受吗?” 柳元礼眯着眼道:“卢承庆这老狐狸,他故意将田制改革分地区推进,只怕也是想等这些藩王反对。” 苏良嗣道:“所以耐心等着就是,倘若连宗室亲王都阻止不了陛下,你我再去阻止,不过螳臂当车罢了。” 柳元礼深吸一口气,道:“多谢苏兄指点,我再等等就是。” (本章完) 第215章 武皇后教子 第215章 武皇后教子 唐高祖李渊的诸多儿子当中,大多是李元婴这种放荡不羁、纸醉金迷的藩王,很不受李世民父子待见。 大多人实封只有八百户,甚至还有人只有七百户,比一些公主尚且不如。 这些人之中,也有一个特例,韩王李元嘉。 他从小聪慧好学,能左手画圆,右手画方,口诵经史,目数群羊,被誉为“神仙童子”。 李元嘉不仅极受李渊喜爱,又因为人孝顺,李世民对这个弟弟也颇为赞赏。 他成年离开长安后,也并未像其他藩王一样堕落,依然保持好学的本性,藏书万卷,搜集古代碑文,召集一帮学子,解析古文。 李元嘉身为藩王,又是益州都督,却经常打扮成平民百姓的模样,走在大街上,与民为善。 这种种善行,也为他带来一个“贤王”的美名。 这日夜间,李元嘉正在王府与一些学者研究一座石碑上拓下的文字,王府长史来到屋中,附耳告诉他,鲁王李灵夔求见。 李元嘉大吃一惊,向众学者道了声“失陪”,快步离开了屋子,来到书房。 果不其然,鲁王李灵夔正坐在书房中喝茶。 “十九郎,你疯了,藩王之间不能私自见面,若是被内领卫发现,你我都会被问罪!”李元嘉急道。 李灵夔翘着二郎腿,哼道:“事情紧急,顾不得那么多了,兄长,皇帝搞的田制改革,你应该知道了吧?” 李灵夔与李元嘉是同母兄弟,关系极为亲密,故而说话非常直接。 李元嘉并未回答,先到书房外面,命亲信把守,又让人去府外观察,是否有人盯梢,这才回到书房,走到桌案后坐下。 “哎,闹得这样大,长安城早有人写信告诉我了。” 李灵夔冷哼道:“咱们这位皇帝,是越来越能闹腾了,改科举不满意,竟然连田制都改,这不是毁我大唐根基吗?” 李元嘉叹道:“他刚刚灭了长孙无忌,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你指望他老老实实遵守祖制,本来就难。” 李灵夔一拍桌案,怒道:“别的事他怎么闹我不管,田制不能改!” 李元嘉瞥了他一眼,道:“你是怕自己那些田充了公吧?” 李灵夔当着亲哥哥的面,也不掩饰,哼道:“兄长你不也在江南买了不少田,再说了,大家都是钱买的田,他一道旨意就让所有人上交,谁不心怀怨愤?到时一起闹将起来,大唐还不陷入混乱?” 李元嘉缓缓道:“你以为所有人都会闹?” “难道不是?” 李元嘉缓缓道:“十九郎,你未免太小看皇帝了,他虽然年轻,毕竟也干了不少大事,如今威望很高,依我看,那些世族是不敢跟他唱反调了。” 李灵夔冷笑道:“长孙无忌被贬到昭陵,那些世族就不成气候,我就没指望他们。可宗室呢,皇帝的江山要靠咱们宗室稳住,他敢无视咱们的意见?” 李元嘉感叹道:“我早琢磨过此事,除了你和虢王外,不会有人反对。” 李灵夔惊怒道:“我不信!” 李元嘉缓缓道:“皇帝为吴王李恪平反,以李贞、李慎为首的那帮同辈亲王,都非常拥戴他,今年宗室宴会的情景,你也瞧见了。” 李灵夔脸色铁青,道:“那帮小辈,我也没指望他们,可邓王他们……” 李元嘉打断道:“宗室宴会上,皇帝警告滕王的话,你忘了吗,当时李元婴是什么反应?” 李灵夔哼道:“那小子孬了。” 李元嘉道:“他一向无法无天,连他都不敢再跟皇帝闹事,你觉得邓王他们会怎么想?” 李灵夔怒道:“难道那些田他们不想要了?皇帝只给咱们那么点实封,没了田租,大家靠什么过活?” 李元嘉叹了口气,道:“十九郎,你也该学学节省过日子了。” 李灵夔死死盯着李元嘉,道:“兄长,你当初说的那些话,是不是全忘了?李泰派人来找你时,你不理他,荆王派人来找你时,你还是不理会。你忘了二郎是怎么射杀太子,逼迫父亲退位?你就真的想守着你的贤王称号,窝窝囊囊过一辈子?” 李元嘉脸色陡变,凝视着李灵夔,道:“十九,我不理会李泰、李元景,是知道他们必败,后来也证明我没有看错。” 李灵夔哼道:“你当时若是答应了,他们未必就不能跟李治掰一掰!” 李元嘉沉声道:“要谋大事,就必须先得民心,静待天时,眼下天下稳定,你我起事,不过是螳臂当车,必败无疑!” 李灵夔道:“一味坐守,永远也等不到机会,不如趁着这次的事,闹上一闹,也许能获得更多宗室支持!” 李元嘉沉声道:“那你想过没有,皇帝若不顾情面,不仅不听我们的,还把我贬到别处,我这些年在益州的苦心经营,就全白费了。” 李灵夔怒道:“他敢!” 李元嘉沉声道:“他连长孙无忌都收拾了,对李元婴也没有客气,你觉得他会不敢吗?” 李灵夔咬了咬牙,不说话了。 李元嘉道:“再有,眼下皇帝在谋划对付吐蕃,蜀地尽是内领卫和司宫台的人,稍有不慎,被他们发现,后果如何,你自己去想!” 李灵夔吃了一惊,道:“我没想到这一层,兄长,那我赶紧返回隆州?” 李元嘉缓缓道:“无妨,益州的内领卫都在我监视下,暂时不必担心,不过你离开益州后,一定小心。” 李灵夔忙道:“小弟记住了。” 李元嘉凝视着他,道:“皇帝改田制,后面一定还会改军制,只要他犯错,失去军队的拥戴,那才是咱们真正的机会,明白吗?” 李灵夔目光一亮,道:“我记住了!” 李元嘉笑了笑,道:“我私库里还有些金饼银锭,你走的时候带上,那些白田都低价卖了吧。” 李灵夔怔怔道:“那怎么行,兄长你留着自己用吧。” 李元嘉笑道:“我这个人节省惯了,平日用不了几个钱,你我同胞兄弟,就不必婆婆妈妈了。” 李灵夔感激道:“多谢兄长,小弟以后都听您的安排,再也不冲动了。” 李元嘉拍了拍他肩膀,笑道:“你性子耿直,说的又都是心里话,我怎会怪你,去吧,路上小心些。”李灵夔用力点了点头,将椅子上的黑斗篷披上,大步离开了书房。 待他离开王府,李元嘉把王府长史喊了过来,沉声道:“派人盯着松州都督府,有任何动静,立刻来报。” 长史应诺道:“是!” …… 松州城地势极高,三面环山,城西那座高山最为陡峭,后山有一片瀑布。 薛仁贵最喜欢在瀑布旁边的草地上习练武艺,练完之后,便泡在瀑布形成的潭水中。 红日西斜,此时已近酉时。 薛仁贵刚练了一个时辰箭术,正在潭水中浸泡,几名戎装将领从远处快步而来。 为首将领颇为年轻,脸上却已有几分坚毅之色,瞧见薛仁贵后,欣喜道:“薛都督!” 薛仁贵瞧见那人后,也微微动容,游到岸边,“挂啦”一声上了岸,道:“程将军,你怎么回来了?” 那年轻将领正是程务挺,他脸上掩不住喜色,道:“薛都督,我们成功了,苏毗部两大部落,娘波首领、达波首领,都向我大唐归降了!” 薛仁贵半惊半喜,道:“当真?” 程务挺笑道:“娘波金鸟和达波吾,都已经随我来到松州,您说会是假的吗?” 薛仁贵沉吟半晌,说道:“你立刻带她们前往长安。” 程务挺愣道:“您不见见她们吗?” 薛仁贵道:“我见了也无用,还是尽快让陛下见见她们,我会召集诸羌部落,做好战争准备,等候陛下的命令!” 程务挺点点头,沉声道:“那好,我立刻带她们入京!” 一匹快马沿着官道疾驰而来,从春明门进入长安,一路奔向御史台。 没过多久,便有御史台官员前往甘露殿面圣。 半个时辰后,御史面圣的消息在宫中传开。 张多海原本在内侍监查一本账册,手下一名内侍快步而来,向他低声说了几句话。 张多海脸色微变,快步离开内侍监,一路回到立政殿。 殿内,武皇后正坐在一张榻上,教导六皇子李贤礼仪。 张多海不好过去打扰,只好侍立一旁。 半个时辰后,武媚娘道:“今日就学这些,教你的都记住了吗?” 李贤笑嘻嘻的道:“回母亲,孩儿都记住了,孩儿告退。”说完转身就要走。 武媚娘沉声道:“告退时的礼仪呢?” 李贤呆愣了一下,这才转过身,朝武媚娘拱了拱小手,道:“母亲,儿告退了。”转身离开。 武媚娘望着儿子远去,眉头皱的很紧。 她教导李贤的方法,和当初教导李弘时一模一样。 李贤已经三岁,和三岁时的李弘却完全不同,虽然在机灵聪慧上,还要胜过李弘,骨子里却有一股叛逆,完全不把她说的话当一回事。 这让她颇为恼怒。 然而李治多次告诫她,让她教导孩子时要耐心些,她也不好打骂,一股怒气憋在心口,极不舒服。 便在这时,她注意到一旁的张多海欲言又止的模样,满腔怒火朝他发泄了过去。 “有话就说,别总等着我问!” 张多海吓了一跳,跪在地上,道:“殿下,苏州出事了。” “何事?”武媚娘冷冷道。 “苏州的司法参军以权谋私,借着审办萧氏的机会,贪污了萧氏不少产业,还故意给萧氏添加了诸多罪名。” 武媚娘定了定神,道:“可是真事?” 张多海道:“御史台的监察御史已经查清,证据确凿,这才送到了长安城。韦御史刚刚带着证据面圣了。” 武媚娘沉默了一会,道:“陛下怎么处置的?” 张多海道:“陛下让大理寺依法处置此事,还下旨刑部,派人去苏州处理萧氏之案。” 武媚娘眯着眼道:“萧氏毕竟是大族,萧嗣业也没倒,一个小小的司法参军,也敢惹萧氏?” 张多海愣道:“您怀疑里面有蹊跷?” 武媚娘抬手示意他起来,淡淡道:“小事罢了,不必理会。我听说狄仁杰又升官了?” 张多海站起身,笑道:“是的,陛下还给他授了爵,封阳曲县男,本阶官升为正四品下阶,通议大夫,守大理寺卿。辛茂将升为侍中,任雅相调到门下省,担任门下侍郎。” 武媚娘心情总算好了点,微笑道:“三十岁不到,就担任大理寺卿,看来陛下是真的看重他。” 张多海陪笑道:“除了薛仁贵,陛下最看重的官员,只怕就数狄县男了。” 武媚娘挥手道:“行了,若是没别的事,就退下吧。” 张多海拱了拱手,告退离开。 祝大家新年快乐! (本章完) 第216章 承香殿的宫人 第216章 承香殿的宫人 李治这两年多来,虽从未冷落任何一个嫔妃,然而在他心中,嫔妃们也是存在着区别的。 武媚娘是最讨他喜欢的女人,这不仅因为武皇后生的好看,还因她博学多才,见事透彻。 与武媚娘相处时,他总会身心愉悦。 在他心中排第二的嫔妃是郑贵妃,她精于音律是一方面原因,还因她颇懂情趣,李治去薰风殿时,方能感受到帝王的乐趣。 再然后便是徐槿,她其实也非常聪慧,又识大体,李治对她更多的是敬重。 刘充嫒的承香殿,是李治去的最少的宫殿,一个月大概去个三五次。 王伏胜身为李治的随身内侍,李治无论去哪个宫殿,他都会随侍身边,住在其偏殿。 王伏胜和李治相反,他最不喜欢的是立政殿,最喜欢的是承香殿。 当然,他的喜好也只能深埋心底,皇帝决定去哪个宫殿,他没有能力去影响,也从未尝试过影响。 今日运气不错,下午的时候,陈王李忠来甘露殿请安。 可能是李忠的原因,晚膳之后,皇帝便朝着承香殿而去。 王伏胜心中暗喜,脸上却不动声色,正行之间,忽听李治道:“对了,伏胜,刚才忠儿说要从自己府中的属官中,挑选两个,送到吴王府中,吴王府的属官还没配置好吗?” 王府开府,也会配置属官。 只不过与东宫不同,这些属官用不着李治亲自过问,通常由宗正寺和吏部协调安排。 王伏胜忙道:“陛下,嗣王的属官,通常都会配置的慢一些。” 李治道:“李吉年纪小,府中也没个长辈,应该优先给他配几个能干的属官,你去吏部打个招呼。” 王伏胜应诺一声,转身朝吏部方向去了。 来到吏部,他亲自来到徐孝德的办公房,将李治的吩咐说了。 徐孝德忙道:“王大监请放心,十日之内,我一定将吴王府的属官配齐。” 王伏胜笑着拱手道:“那就有劳徐侍郎了,本人告辞。” 徐孝德微笑道:“王大监留下来坐一会吧,我这里有湖州刚采摘的紫笋茶。” 王伏胜微笑道:“多谢徐侍郎,我还要去向陛下复命,就不多留了。” 离开吏部后,王伏胜一路来到承香殿,只见内殿中,李治正在指点刘充嫒画素描图。 王伏胜见了,便不急着回报,凑近看了一眼,李治正以刘充嫒画的一幅山水图为蓝本,重新画一幅。 他知道李治画此图至少要半个时辰以上,便悄悄离开了内殿,来到殿外。 不一会,刘充嫒的侍女雨珠也出来了,站在他旁边,两人对视一眼,都露出了微笑。 王伏胜喜欢来承香殿的原因,就是因为雨珠。 他是阉人,并无男女冲动,他只是单纯的喜欢和雨珠说话,因为两人都是蜀人,家乡也隔的很近,天然便亲近几分。 以王伏胜的身份,后宫想要讨好他的宫人内侍,数不胜数,其中也有不少蜀人。 王伏胜之所以对雨珠青睐有加,还是因对方忠心护主的原因。 后宫中的一草一木,都逃不过王伏胜的眼睛。 他自然知道刘充嫒性格过于懦弱,导致承香殿的宫人非常放肆。 若不是雨珠冒着危险,将事情捅到皇后那里,杖毙了一名宫人,承香殿早就一片混乱。 后来有一阵子,李治一整月没有去承香殿。 刘充嫒只知道半夜抹眼泪,却也不敢主动来找皇帝,甚至不敢告诉儿子。 还是雨珠鼓起勇气,找上了王伏胜,向他询问原因。 王伏胜当时已经暗暗欣赏雨珠,所以没有为难她,将原因告诉了她。 原来是刘充嫒苦练李治教给她的素描画技,结果画技大涨,反而超过了李治。 李治并非小气之人,只不过,原本每次去承香殿,都喜欢指点一番刘充嫒画技,如今发现对方画的比自己好,自然不会去指点。 刘充嫒原本就笨嘴拙舌,和李治说话时,大多数时候都是随声附和,如今两人之间,又少了一个可以讨论的话题。 李治潜意识里,自然不怎么喜欢去承香殿了。 这些可能连皇帝自己都没怎么细想,王伏胜却都揣摩的清楚明白。 雨珠得知后,跪在地上,请求王伏胜帮帮忙,救一救刘充嫒。王伏胜便给她出了一个主意。 画技这种东西,藏是藏不住的,若是故意画一些拙劣之作,请皇帝指点,反而会让皇帝心生厌恶。 王伏胜很清楚,皇帝看起来非常和善,骨子里其实也有几分争强好胜。 那些棋艺比他强的人,若是对他放水,皇帝就不喜欢再跟对方下棋。 所以王伏胜的法子很简单,让刘充嫒几个月都不要再碰画。 她的画技是刚学会不久的,进步的快,忘却起来也快,等她水平退步到李治之下,李治自然会再指点她。 刘充嫒按照他教授的法子,果然几个月不碰画,转而学习女红。 王伏胜平日也会不露痕迹的在李治面前提起陈王,没过多久,李治去承香殿的次数,果然慢慢增多了一些。 经此一事,王伏胜与承香殿便产生一丝特殊的关系。 他与雨珠也越来越熟悉,雨珠性子爽朗,爱憎分明,典型的蜀女性格,王伏胜已将她当做一位红颜知己。 雨珠与王伏胜站在殿门之外,一左一右,轻声交谈。 雨珠低声道:“前几日,我弟弟从益州来了长安,捎了些绵竹土产,你若是不嫌弃,待会我让宫人收拾你屋子时,给你放一些。” 王伏胜感慨道:“那可多谢你了,你弟弟不是在益州韩王府做账房吗,怎么忽然来长安了?” 雨珠面色微红,道:“他虽没读过书,却精于筹算,我想着让他来长安,拜师学几年学问,碰碰明算科的大门。” 王伏胜点头道:“你做的对,就算他考不上科举,也能多长见识,人只要见识多了,不愁找不到好的生计。” 雨珠笑道:“你这么说,我就再不担心了。” 王伏胜忽然道:“你跟他见过面没?” 雨珠道:“还没呢,准备等哪一日,向充嫒娘子告个假,准我出宫一趟。” 王伏胜道:“你能帮我个忙吗?” 雨珠侧过头,讶道:“我能帮你什么?” 王伏胜道:“你见到他之后,帮我问一下韩王的事,大事小事都可以,到时候告诉我。” 雨珠迟疑道:“他只是个小账房,跟韩王都没说过几次话,只怕什么也不知道。” 王伏胜笑道:“无妨,我也就是随便打听一下。” 雨珠犹豫半晌,道:“王大监,韩王有什么问题吗?我听说他是个贤王。” 王伏胜笑道:“你别多心,他并没有问题,我只是想多了解一些藩王的情况,以后陛下若是问起,我也好回话。” 雨珠点点脑袋,道:“那好,我见到他后多问一些就是。”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王伏胜估摸着时间,进入内殿,李治的一幅画已经快画好。 王伏胜又在屋中随侍了一刻钟后,李治终于画好了画,命人传膳。 膳后,李治坐在殿内看书,刘充嫒一旁伺候,王伏胜则在偏殿和雨珠等宫人们用膳。 亥时中牌,李治上床歇息了。 王伏胜在通门外伺候,直到罗帐后再无声息,他才来到偏殿歇息。 桌子上果然摆放着不少蜀地特产,其中竟然还有一瓶绵竹烧春酒。 绵竹烧春又叫剑南烧春,是蜀地最上等的酒,就这么一瓶就要两三千钱。 王伏胜虽是阉人,却从不自甘卑贱,大健儿喜欢喝酒,他一样喝,酒量也不输给完身之人。 他当即小酌一杯,正有几分醉意时,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 王伏胜心中一动,过去开了门,然而开门的却是一名内侍。 “王大监,内领府王将军请您过去一趟。” 王伏胜皱了皱眉,道:“知道了。”关上门,将酒收好。 他先来到寝殿外,侧耳倾听一阵,见皇帝并无苏醒迹象,这才朝着内领府而去。 (本章完) 第217章 请殿下指正 第217章 请殿下指正 此时已到了子时,皇宫内一片漆黑。 黑夜中,那些巨大的殿宇楼阁,都多了几分阴森之气。 内领府戒备森严,纵然位于禁苑之中,也安设了五道明哨,六道暗哨。 王伏胜在暗哨的目光中,一路来到内领府外堂。 堂内灯火通明,除王及善外,屋中还坐着一个肥硕的身影,正是张多海。 若是以前,张多海见王伏胜来的这样慢,一定要冷嘲热讽几句。 最近他对王伏胜恭敬多了,当即起身,向王伏胜执礼。 王及善也起身见礼,随即干净利落的说明请他过来的原因。 “王大监,松州传来最新消息。” 王伏胜问:“是关于娘波和达波和谈的消息吗?” 张多海笑眯眯的道:“正是,王大监,咱们分裂苏毗和吐蕃的计划,似乎颇有成效。” 王伏胜目光一亮,道:“莫不是和谈失败了?” 张多海笑道:“情况比和谈失败,还要好。苏毗的娘波金鸟、达波吾都愿意臣服大唐,这两人都已到松州,正在前往长安的路上。” 王伏胜讶道:“这怎么可能,不是在和谈吗,到底出什么变故了?” 这几个月来,在内领府、司宫台密探的挑拨下,达波和娘波的矛盾,越积越深,几乎快到了兵戎相见的地步。 眼瞧着双方快要打起来,禄东赞终于有行动了。 他派他的大儿子悉若,前往苏毗茹,试图调节双方的矛盾。 悉若与两边都交谈了一番后,颇有进展,便想促成双方亲自和谈。 娘波金鸟和达波吾都信不过对方,不愿去对方领地谈判。 最终在悉若的安排下,和谈地点选在娘波和达波之间的一个中立小部落。 这也是王伏胜目前知道的情况。 王及善沉声道:“程务挺探听到一个消息,悉若表面促成和谈,暗中却在调兵遣将,想趁双方和谈之际,一举将两边的首脑全部抓获。” 王伏胜讶道:“竟有此事?” 王及善接着道:“程务挺来不及回报,便自作主张,把消息告诉了娘波金鸟和达波吾。” 王伏胜点点头。 如此危急情况下,若是回报内领府,等候决定,一切都晚了。 程务挺能够当机立断,是正确的选择。 王及善道:“娘波金鸟和达波吾知道后,派人去和谈地点查探,果然发现了暗藏的军队。两人愤怒之下,这才派人联系程务挺,表示愿意投靠我大唐。” 王伏胜听完后,眉头却皱了起来。 王及善问道:“王大监,你觉得有什么问题吗?” 王伏胜缓缓道:“我只是觉得,吐蕃禄东赞是个非常狡猾的人,不然也想不出假女王的计策。这不像他的作风。” 王及善微笑道:“不愧是王大监,这事确实透着蹊跷,其实程务挺也觉得不对劲。” “哦?” 王及善缓缓道:“娘波和达波既然愿意和谈,那么促成双方和谈,尽释前嫌,才是最佳选择。” 王伏胜道:“不错,莫非有诈?” 王及善缓缓道:“程务挺已经派人调查清楚了,此事是悉若擅作主张,并非禄东赞的主意。” “悉若?” 王及善道:“不错,禄东赞的这个大儿子,行事非常鲁莽,而且一直主张对苏毗更为强硬。他做出这种事来,不足为奇。” 王伏胜沉默了一会,冷冷道:“若果真如此,那就是他吐蕃合该灭亡了!” 张多海笑道:“我觉得这事有八成是真,更何况那两个女人,已经在来长安的路上了。” “娘波金鸟和达波吾?”王伏胜问。 张多海道:“正是。” “确定是本人吗?” 张多海笑道:“王大监,您别忘了,咱们长安还有一位苏毗女王,她们若是派人假冒,岂不是轻易就拆穿了。” 王伏胜深吸一口气,道:“如果真是本人的话,我认为他们是诚心归降。” 他说这话时,目光看向王及善。 如果仅仅是这些消息的话,王及善完全可以明天向皇帝汇报,没必要把自己和张多海喊过来商议。 他既然这么做了,定然另有缘故。 王及善也没有啰嗦,道:“此事乍一看,合情合理,但我琢磨了很久,还是觉得有问题。” 王伏胜道:“哪里有问题?” 王及善缓缓道:“第一,事情进展的太快了,娘波金鸟投靠吐蕃二十多年,怎会如此轻易,就向咱们大唐归附?”张多海皱眉道:“吐蕃不是打算收拾她们吗?这种情况下,归附我大唐,也很正常吧。” 王及善道:“她们就算对吐蕃寒心,打算归附,未免太果决了些,两位酋长竟直接来长安,她们就这么信任我们?” 张多海皱眉道:“如此说来,确实显得仓促了一些。” 王及善道:“还有,禄东赞应该知道他长子的性格,为何还要派他来做这件事?” 王伏胜沉声道:“确实不对劲,王将军,依你之见,这又是禄东赞的计谋吗?” 王及善沉默了一会,道:“如果真是计谋,禄东赞胆子未免太大了一些。” 张多海道:“对啊,他派两位酋长来咱们大唐,就不怕咱们发现问题,把这两人留在长安吗?” 王及善沉声道:“问题不仅在这里,如果真是吐蕃阴谋,娘波金鸟和达波吾,应该已经与吐蕃达成一致,这说明咱们之前的离间行为,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王伏胜和张多海听了后,脸色都有些难看。 正如王及善所言,娘波金鸟和达波吾如果真是禄东赞所派,以身犯险,这说明她们极为信任禄东赞,愿意为他冒此风险。 那他们这一年多来的工作,简直是白干了。 王伏胜断然道:“不对,咱们释放陵赞后,娘波金鸟和禄东赞肯定生了嫌隙,我不信他们还能彼此信任!” 张多海道:“那就只有一种可能,跟程务挺来长安的两个酋长,都是假货!” 王及善道:“还是之前的问题,若是假冒,苏毗蓝雅会认不出来吗?” 三人顿时陷入了沉默。 良久之后,王及善缓缓道:“明日我把此事汇报给李公,只是陛下那边……” 王伏胜道:“情况不明朗之前,还是先不汇报给陛下为好。” 张多海道:“就怕陛下知道后,会怪罪我等知情不报。” 王伏胜沉声道:“陛下为改田制之事,已耗费了大量心神,不能再用此事让陛下劳神。” 王及善点点头,表示认同, 他之所以请二人过来,就是不愿拿这种不确定的事去面圣。 张多海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次日一大清早,武媚娘刚用完膳食,张多海便将此事告诉了武皇后。 武媚娘斜了他一眼,道:“你这胖厮,我都说了不插手朝政,你为何还要将此事告诉我?” 张多海陪笑道:“殿下,整个长安城中,除陛下外,只有您最洞察秋毫了。陛下不宜劳神,所以只能依靠您的智慧了。” 武媚娘微微一笑,道:“少拍马屁,我一介妇人,哪里懂这些。” 张多海陪笑道:“殿下太谦虚了,那臣把自己的想法说一下,请殿下帮臣指正。” 武媚娘微笑道:“你倒差遣起我来了。罢了,你说吧。” 张多海察言观色,瞧出武媚娘确实对此事很感兴趣,当即说道:“臣琢磨了半晚,想来想去,如果真是吐蕃人阴谋的话,来长安的两个女人,肯定有问题。” 武媚娘淡淡道:“你说的是娘波金鸟和达波吾?” “是的,如果臣是她们,除非是真心归附大唐,否则说什么也不会来长安。” 武媚娘悠悠道:“可她们确实来了。” 张多海道:“那就只有两个可能。” “哦?” 张多海道:“第一,来的是两个假货,她们长的与娘波金鸟和达波吾一模一样,苏毗蓝雅认不出来!” 武媚娘缓缓道:“若是一个人的话,有个长的像的孪生姊妹,倒还有几分可能。两人都有长的一样的替身,绝无可能。” 张多海道:“那就只剩另一种可能,吐蕃人暗中买通了苏毗蓝雅,让她配合这个计划!” 武媚娘斜了他一眼,道:“你觉得司宫台和内领府的人都是饭桶吗?会让吐蕃人在眼皮子底下策反苏毗蓝雅?” 张多海苦笑道:“那臣实在想不出了,总不会她们真心归附吧?” 武媚娘道:“我帮你想一种可能。” 张多海忙道:“请殿下指点!” 武媚娘道:“这确实是吐蕃人的阴谋,而且她们两个都是本人。” 张多海愣道:“这怎么可能,经历陵赞一事,她们怎么可能相信禄东赞,冒如此风险呢?” 武媚娘眸光闪动,道:“这只能说明,禄东赞用了某种特殊方法,让她们相信他,甘冒此险!” “有这种办法吗?” “你可以设身处地的想想,如果你是娘波金鸟和达波吾,禄东赞怎么做,你才会相信他?” 张多海眨了眨眼,道:“除非他亲自来找我,并且愿意以自己为人质,我才信他。” 武媚娘望着他,笑道:“这不就是一种办法吗?” 张多海惊愕道:“可……可禄东赞身为吐蕃宰相,他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来?” 武媚娘淡淡道:“面对我大唐的压力,吐蕃要想生存,有什么风险不能冒的?” (本章完) 第218章 太子监国 第218章 太子监国 每年的春日时分,李治最喜欢在金水河的水榭处午睡。 小憩之后,迎着暖风,沿着河岸走一会,头脑就会变得极为清澈,无论考虑什么,思绪都会更加灵敏。 田制改革的事,虽然还未推广到全国所有州县,但关中道已经进展的颇为顺利。 万事开头难,第一步跨出后,后面的事便不会太难。 世族的反对声,比他想象的要弱了许多,宗室亲王的反应,更是出乎他预料。 李贞、李慎等人,都上奏拥护他的政策。 唯一反对的只有虢王李凤,此人名声一向很差,可以跟滕王李元婴相提并论,可以不用理会。 事情进展的如此顺利,倒让李治忽然多了几分担心。 历朝历代之中,不总是有这种情况吗? 皇帝以为天下歌舞升平,国泰民安,其实早已民不聊生,吃糠喝稀。 李治虽不觉得大唐会真有如此大的反差,但真正的大唐,和他在奏章中见到的大唐,真的是一致的吗? 这个念头一起,便再也难以抑制住。 李治在河边停下脚步,望着被微风吹皱的水面,缓缓道:“伏胜,你是哪里人?” 王伏胜愣了一下,道:“回陛下,臣是蜀人。” 李治道:“你几岁入宫的?” 王伏胜低声道:“臣十三岁入的宫。” 李治侧头望着他,道:“为何入宫,是家里过不下去了吗?” 王伏胜轻轻道:“回陛下,臣是绵竹县人,母亲早死,父亲欠了别人钱,便来长安投奔臣的叔公,只可惜臣的叔公一家,已经搬离长安。父亲无奈之下,将臣卖到内侍监。” 李治叹了口气,道:“你也是个可怜人。” 王伏胜微笑道:“臣前半生苦,自从遇到陛下后,臣便不苦了。” 李治笑了笑,道:“伏胜,你最近还听到过家乡的消息吗?” 王伏胜道:“倒是从一些老乡那里,听到过一些。” 李治道:“蜀地百姓的生活如何,过的还好吗?” 王伏胜忙道:“陛下,蜀地百姓的日子都过的很好。” “可有藩王在地方上横行无忌,欺压百姓?” 王伏胜道:“臣听的比较多的,也只有韩王殿下,听说他节约简朴,与民为善,很受百姓爱戴。” 李治点点头,道:“韩王的事,朕也听说了些,听说还被称为贤王。朕这位王叔,倒与其他王叔不同。” 王伏胜笑道:“听说越王和纪王,在地方上也颇受百姓爱戴。” 李治迈步朝着甘露殿而行,走了几步,忽然道:“伏胜,你觉得田制改革,真的顺利吗?” 王伏胜一愣,道:“陛下的意思是……” “你说会不会有官员阳奉阴违,表面推进顺利,实际情况却并非如此?” 王伏胜心中一惊,不敢立刻回答,若是一句话没说好,可就害了一大批官员了。 可直接说没问题,将来出了事,责任就是他的了。 他斟酌良久,低声说道:“陛下,您若是不放心,何不去地方上瞧瞧?” 李治目光一闪,道:“你是说,让朕去地方上巡视一番?” 王伏胜细声道:“李老将军不是提议过,让您巡狩天下,陛下何不先在关中巡一巡?” 李治摸了摸下巴,沉吟片刻,说道:“朕若是离开长安,朝政怎么办?” 不等王伏胜回答,他自己便一拍手,道:“嗯,可以让弘儿监国,还要把媚娘带着。” 想到此处,他大步朝着立政殿的方向而行,说道:“传旨,让太子来立政殿觐见。” 李弘来到立政殿时,发现李治和武媚娘分坐长榻左右,正在说着话。 “孩儿拜见父亲,拜见母亲。”李弘躬身行了一礼。 李治朝他招了招手,道:“弘儿,过来坐。” 李弘走了过去,在李治和武媚娘中间坐下。 李治缓缓道:“弘儿,我和你母亲要离开一段时间,在关中道巡视,所以准备让你监国。” 李弘吃了一惊,仰着小脑袋,道:“父亲,孩儿年纪尚幼,恐难以担此大任……” 武媚娘伸手捏了捏李弘的肩膀,笑道:“只是名义上让你监国罢了,朝政自有大臣们处理,你不必惊慌。” 李弘定了定神,道:“孩子知道了。” 李治望着他,道:“弘儿,其他政务,自有朝臣们处置,不需你操心,如果出了紧急之事,你准备如何应对?” 李弘呆了一下,道:“孩儿去问李太师和于太傅,可以吗?” 李治道:“倘若他二人意见不一致呢?” 李弘顿时有些不知所措,犹豫片刻,说道:“孩儿能不能等父亲回来再处置?” 李治道:“既是紧急之事,当然不能等。” 李弘两团小眉毛紧紧皱在一起,过了好半晌,说道:“如果是武事,孩儿听李太师的意见,如果是文事,孩儿听于太傅的意见。” 李治凝视着李弘,暗暗感叹:“这孩子果然聪慧极了,小小年纪,就能如此机灵。” 李弘见他不开口,不安道:“父亲,孩儿是不是说错了?” 李治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道:“弘儿,最近弓箭习练的怎么样了?” 李弘道:“孩儿每天早上,都会练习两刻钟。” 李治道:“两刻钟太少,以后早晚半个时辰,蹴鞠也不能停。” 武媚娘笑道:“陛下,您这是要将弘儿培养成将军吗?” 李治正色道:“历朝多少君王,皆因不注重身体锻炼,早逝而薨,就算不上战场,也须注意身体。弘儿,你记住了吗?” 李弘道:“孩儿记住了。” 待李弘离开后,武媚娘轻轻道:“陛下,现在就让弘儿监国,是不是太早了些?” 李治缓缓道:“朕接下来一段时间,还会颁布很多新政,这些政策能否落实到地方,朕总要确认一下。”武媚娘目光微闪,笑道:“妾身明白了。” 便在这时,王伏胜走了进来,说兵部尚书萧嗣业求见,正在甘露殿等候。 李治与武媚娘打了个招呼,回到甘露殿,传萧嗣业觐见。 不一会,萧嗣业进入殿内,朝李治拱手道:“臣萧嗣业,拜见陛下。” 李治抬手道:“不必多礼,可是边境又有军情?” 萧嗣业笑道:“陛下,不是边境,而是天竺传来消息。” 李治惊喜道:“天竺?王玄策?” 萧嗣业笑道:“正是王玄策,陛下,王玄策进入天竺境内后,联合天竺几个小国,想要偷袭吐蕃,结果败给钦陵,只好南逃。他如今又联合了天竺南方几个国家,鼓动他们一起对抗吐蕃。” 李治感叹道:“朕就知道他没那么容易死。” 萧嗣业又道:“对了,陛下,王玄策还派人传来一个消息。” 李治道:“什么?” 萧嗣业道:“他说驻守天竺的吐蕃三万军队,有一半悄悄撤出了天竺,可能是回防吐蕃,想应付我大唐。” 王伏胜听到此话后,脑中一闪,似乎想到了什么。 李治却没有多想,道:“以后王玄策传回任何消息,都直接传给安西都护府和松州都督府。” 萧嗣业应诺一声,告退离开。 当天晚上,李治没有去宠幸嫔妃,而是在甘露殿歇息。 王伏胜伺候李治睡下后,径直朝着内领府而去。 行至半路,恰好碰到一名内领府军士,说王及善派人请他过去。 来到内领府外堂,堂内只有王及善一人等候。 王伏胜道:“王将军,我刚得到一个消息,可能与苏毗有关。” 王及善抬手道:“王大监,请稍候片刻,张少监马上过来。” 王伏胜点点头,走到椅子上坐下。 片刻之后,张多海终于过来了。 王及善沉声道:“我请两位过来,是有一件事要告诉两位。” 张多海微笑道:“关于苏毗之事,我也想到一种可能,正想与二位商议。” 王伏胜笑道:“这就巧了,我也刚刚得到一个消息,想告诉二位。” 张多海道:“在下官职最低,就由我先说吧,依我看,苏毗归降,就是禄东赞的阴谋。” 王及善望着他,道:“那请问张少监,娘波金鸟和达波吾与吐蕃已有嫌隙,如何肯以身犯险?” 张多海笑道:“很简单,禄东赞用了某种方法,取得了她们两人的信任。” “哦,什么方法?” 张多海道伸出一根手指,道:“比如,禄东赞亲自前往苏毗,把自己当做人质。” 王及善听完后,眼中闪过一道亮光,道:“不错,定是如此!” 王伏胜愣道:“王将军,您为何如此肯定?” 张多海也困惑的看向王及善。 这个结论是武媚娘推测出来的,她也只说有可能,并未如此肯定。 王及善微笑道:“因为这和我得到的情报,刚好吻合!逻些城附近的密探,刚刚传来消息,禄东赞对外称病,既不上朝,也不见任何人。” 张多海大喜,道:“他一定是隐藏身份,随悉若去了苏毗,将自己为人质,说服娘波金鸟和达波吾,实施这个诈降计划!” 王及善道:“此人胆色倒不错,只可惜,太小看我们了。” 这个计划风险极大,禄东赞自己留在苏毗,倘若大唐扣住娘波金鸟或者达波吾,两部落的人,绝不会放过他! 张多海笑道:“若是宰了这两个女人,禄东赞肯定也必死无疑!” 王伏胜忽然道:“不,他还留有后手。” “王大监说的后手是?”王及善疑惑道。 “倘若计划失败,他可以派军队突袭苏毗茹,救自己脱困。”王伏胜回答。 王及善道:“娘波金鸟和达波吾既肯冒险,肯定也防着禄东赞,派人监视逻些城和吐蕃四茹,只要他们敢调兵,肯定会让手下杀了禄东赞。” 张多海道:“对啊,禄东赞应该没那么蠢吧?” 王伏胜缓缓道:“他不仅不蠢,还极为狡猾。别忘了,禄东赞手中还有一支兵马,一支容易被忽视的兵马。” 王及善变色道:“驻守天竺的吐蕃军!” “不错,兵部尚书萧嗣业向陛下奏报,王玄策传回消息,天竺的吐蕃兵马,有一半已悄悄离开天竺。” 王及善深吸一口气,道:“我明白了,倘若诈降成功,禄东赞便会利用此计,击败我大唐军队。” “倘若计划失败,他便会利用天竺钦陵的那支军队,突袭苏毗茹,再次征服苏毗茹!” 王伏胜点点头。 苏毗茹两大酋长不在,群龙无首,钦陵若是带兵突袭苏毗茹,绝不会太难! 无论成败,吐蕃都能解决苏毗茹叛乱的危机,这才是禄东赞的手段! 王及善微微一笑,道:“无论如何,既然知道了禄东赞的目的,也可以去面圣了。” 次日一大早,王及善来到甘露殿,将吐蕃诈降的计划告诉了李治。 李治听完后,暗暗点头,这就是手下臣子能干的好处,不必自己事事劳神,他们自己就能看出问题。 “可有应对计划?”他问。 王及善道:“臣以为可以假装同意苏毗诈降,稳住禄东赞,再暗中告诉苏毗部,说吐蕃准备用天竺军队突袭他们。如此一来,他们定会杀了禄东赞。再不济,也会将他关起来。” 李治斟酌片刻,道:“先派人把计划告诉李公,他若也没有异议,就依计行事!” “是!” (本章完) 第219章 再访昭陵 第219章 再访昭陵 昭陵。 李勣跟着陵令来到长孙无忌的石室,挥了挥手,让陵令退下了。 长孙无忌正在桌案后写着什么,听到脚步声后,抬头一看,也不寒暄,直接问道:“可是分裂苏毗的计划出现变化?” 李勣道:“是。” 长孙无忌放下手中的笔,也不着急问,走到一张木柜前,拿了两块茶饼,走到炉子前,开始煮茶。 李勣上次拜访过他后,特意向陵令打过招呼,让他多给长孙无忌备些生活用度物品,一切开销,算在英国公府上。 所以长孙无忌的石室中多了很多东西,包括刚采摘的安溪春茶。 李勣走到他上次来时的那张椅子上,静静等着长孙无忌煮茶。 等了好一会,长孙无忌将煮好的一杯茶递给他。 李勣道:“多谢。” 长孙无忌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在李勣旁边坐下,缓缓道:“和我说说吧,眼下是什么情况?” 李勣便将禄东赞派娘波金鸟、达波吾诈降,王及善等人识破计划的事说了。 长孙无忌赞道:“王及善不愧是陛下选中的内领府将军,果然心思敏锐。” 李勣道:“你对此事有何看法?” 长孙无忌沉吟了好一会,缓缓道:“有件事老夫觉得很奇怪。” “何事?” “娘波金鸟和达波吾是两个人,禄东赞却只有一个人。” 李勣立刻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 倘若禄东赞被娘波部扣押,达波吾绝不可能来大唐,反之亦然。 禄东赞一个人质,怎么让两边都能放心的相信他? “他会不会派一个儿子,当第二个人质?” 长孙无忌道:“更不可能,娘波金鸟和达波吾本来就不睦,两个人质分量完全不同,她们谁愿意吃亏呢?” 李勣道:“有理。” 长孙无忌接着道:“所以可以推断,禄东赞被软禁的地点,不在她们任何一个部落,很可能在两部落中间,由双方共同看管。” 李勣皱眉道:“他被关在何处,很重要吗?” 长孙无忌缓缓道:“当然重要,我不说清楚,你们肯定还在琢磨着,杀死禄东赞吧?” 李勣面色凝重了几分,道:“王及善的计划,确实是想杀死禄东赞。” “他准备怎么做?” “表面接受二人诈降,暗中通知两大部落,将禄东赞的计划告诉他们,两部落的人只要发现钦陵的军队,肯定会杀了禄东赞!” 长孙无忌摇头道:“没用。” 李勣皱眉道:“为何?” 长孙无忌喝了口茶,缓缓道:“你以为像禄东赞这种人,会让自己身处险境吗?” “你是说……” “你想想,就算钦陵带着驻守天竺的吐蕃军突袭苏毗,击败苏毗容易,可如何能救禄东赞?” 李勣点点头。 钦陵就算暗中派一支人马,营救禄东赞,只要出现一点疏漏,禄东赞都有可能被杀。 “所以禄东赞还有其他自保的手段?”他问。 长孙无忌道:“当然,我若是没猜错,两个部落,都有人被他收买。战事一起,这些人就会救下禄东赞,找个地方躲起来,直到苏毗战败。” 以禄东赞的权势,想收买苏毗部的人,非常简单,只要许诺将来让他们担任部落首领,总有野心勃勃之人,甘愿为他效力。 按照王及善的计划,苏毗就算发现钦陵的军队,最多避免被偷袭。 但苏毗部两大酋长都不在,面对的又是钦陵,此战必败无疑。 李勣沉声道:“那就先告诉苏毗部,他们内部有叛徒,如何?” 长孙无忌道:“他们未必会信,再说查叛徒的时候,就已经打草惊蛇,那些叛徒早救走禄东赞了。” 李勣道:“那你有什么法子?” 长孙无忌道:“我刚才就说过。禄东赞这种人,不会让自己置身危险之中,他肯定还布置了不少后手,想杀他几乎不可能。” 李勣道:“那你觉得眼下该如何做?” 长孙无忌缓缓道:“还是原来的计划不变。咱们要的是苏毗叛乱,只要他们能坚持一段时间,我军就能攻打吐蕃了!” 李勣点点头,沉声道:“那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娘波金鸟和达波吾,返回苏毗部落。” 长孙无忌笑道:“正是。” 李勣道:“那我立刻去安排,你还有什么话没有?” 长孙无忌摇头道:“没有了。” 李勣不再多言,将杯中茶喝完,起身大步离去。 …… 四月初,一场春雨连下了四天。 到了第五日,天空终于放晴。 娘波金鸟坐在马车中,掀开车帘,望着宽阔的官道上,尽是来往的行人和马队,心中感慨不已。 这是她第一次来大唐,也是第一次来长安城。 尽管还未到长安城,沿途的风景,已让她深受震撼。她震撼的倒不是唐朝多么繁华,而是唐朝的人口。 在西羌,衡量一个国家的强大,最重要的不是军队,而是人口,有人才有军队。 吐蕃如此强大,正是因他们人口众多,随时可以征调无数军队。 然而与唐朝相比,吐蕃的人口便显得相形见绌,与唐朝的城邦相比,逻些城也变得普通了。 难怪就连禄东赞那样的人,也被逼到那种地步,娘波金鸟暗暗感叹。 坐她对面的达波吾却没想那么多。 她一路上只顾着吃了,原本就臃肿不堪的身躯,似乎又肥硕了几分,让娘波金鸟极为厌恶。 便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道声音。 “长安城到了。” 娘波金鸟伸出脑袋,朝外面看去。 霎时间,一座雄伟壮阔的巨大城池,出现在视野之中。 娘波金鸟一路上受到的震撼太多了,眼下竟也习惯了很多。 她凝望着长安城,脑中思索着待会见到大唐皇帝后,该如何取得他的信任。 负责护送她的是内领卫,马车免除了检查,直接从侧门进入长安。 沿着安化门大街一路向北,从含光门进入皇城,下了马车,随后又从广运门进入太极宫。 进宫之后,程务挺带着二人,沿着一条看不到尽头的甬道一路向北。 走了不知多久,终于穿过了甬道,来到禁苑。 程务挺带着两人来到内领府,刚到大厅,娘波金鸟便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苏毗蓝雅。 娘波金鸟倒并不奇怪,她知道大唐皇帝肯定也会怀疑她的身份,必定会让蓝雅辨认一番。 “娘波金鸟,见过蓝雅女王。”金鸟行了一个苏毗国礼节。 达波吾也跟着行了一礼。 “金鸟酋长,吾酋长,想不到我还有再见到两位的一日。”苏毗蓝雅似笑非笑的道。 金鸟沉声道:“蓝雅女王,当初背叛先任女王,是我不对,如今我已决心归附大唐,希望我们能忘掉过去,共同对付吐蕃。” 蓝雅微微一笑,道:“我还是先向两位,介绍一下,这位是内领府,王将军。” 金鸟早从程务挺处知道内领府的存在,行了一个不太标准的大唐拱手礼,道:“金鸟见过王将军。” 达波吾跟着见礼,她的拱手礼更不标准,双手一合,更像是佛教礼。 王及善淡淡道:“两位不必多礼,你们受禄东赞所托,不惜以身犯险,千里奔赴长安,本人很是敬佩。” 金鸟面色微变,嘴唇颤动了一下,很快又定住神,没有过于失态。 达波吾却沉不住气了,扭过头,似乎想要找寻逃跑的路。 然而大门早已被内领卫给堵住了。 金鸟沉声道:“我等诚心归降,王将军若不信,就杀了我们。就只怕,将来再无人肯归降大唐。” 王及善道:“我们刚刚得到消息,天竺的吐蕃军,有一半悄悄离开了天竺,朝大雪山方向去了,金鸟酋长知道他们去哪了吗?” 大雪山北边是苏毗,南边是天竺。 娘波金鸟脸色苍白,浑身微微颤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达波吾反应慢了半拍,随即怒吼道:“你说的是真的?” 王及善冷冷道:“你如今已是阶下囚,我骗你做什么?” 达波吾惊怒不已,用苏毗语怒喊道:“禄东赞,你竟敢骗我,我饶不了你!” 苏毗蓝雅嗤笑道:“你怎么不饶他,再过不久,你的部落就会被他消灭,你这个族长也当到头了。” 达波吾急道:“蓝雅女王,你让我回苏毗,我一定宰了禄东赞,拥护你当女王!” 蓝雅没有做声,侧头瞥了王及善一眼。 达波吾这才反应过来,眼下是唐人说了算,赶忙道:“王将军,我愿意归附大唐,这回是真心的!” 王及善道:“你让我如何信你?” 达波吾咬了咬牙,道:“我以祖先名义发誓!” 王及善哼了一声,没有吭声。 蓝雅轻轻道:“王将军,达波部一向守信,酋长既然肯以先祖名义起誓,应该不假。” 王及善皱眉思索了一会,道:“也罢,看在蓝雅女王求情的份上,我就相信你一次,来人,把娘波金鸟带下去……” 娘波金鸟急忙道:“我也愿以祖先名义发誓,归顺大唐!” 王及善没有做声,看向了苏毗蓝雅。 金鸟瞧出蓝雅很受唐人信任,跪在她面前,叩首道:“蓝雅女王,当年的事都是我的错,请您看在娘波部也是您的子民份上,帮我求求情吧。” 蓝雅将她扶了起来,感叹道:“我也知道,当年是我母亲施政不当,骄纵暴戾,你才投靠吐蕃。你这些年总算没有太苛待孙波部,我相信你。” 金鸟泣声道:“多谢女王,以后娘波部永远遵从您的命令。” 蓝雅微笑道:“很好,你们以后就跟着我,一同归附大唐。” (本章完) 第220章 天子出巡 第220章 天子出巡 深夜,柳府大堂,依然烛火明亮。 柳元礼背负着双手,在大堂内来回踱步,神情显得极为焦躁。 一刻钟后,一名家仆来到大堂,说道:“阿郎,苏洗马来了。” 柳元礼快步出了厅堂,一路急行,在外庭看到了跟在家丁后面的苏良嗣。 “苏兄,你总算还是来了,可让我好等。”柳元礼苦笑道。 苏良嗣解释道:“今晚于府长孙加冠,我被请为宾客,后来晚宴时多喝了两杯,回府晚了,还请见谅。” 唐朝男子二十岁加冠,此次加冠的是于府长孙,于知微,加冠礼非常隆重,长安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都被请了过去。 柳元礼叹道:“那就难怪了,于府的请帖我也收到了。” 苏良嗣皱眉道:“那你为何不去?” 李弘被立为太子,于志宁也晋封太子太傅,在朝堂中的地位,隐隐与李勣并驾齐驱。 柳元礼苦笑道:“我心乱如麻,实在没心情去。” 两人说话间,来到外堂,分宾主而坐。 苏良嗣道:“又出什么事了吗?” 柳元礼道:“我听说陛下出巡了,可有此事?” 苏良嗣道:“是啊,皇后也跟着陛下离开长安,如今由太子监国。” 柳元礼急道:“陛下去了哪里,你知道吗?” 苏良嗣沉声道:“这种事,我怎么知道,而且这种事谁又敢去打听?” 皇帝出巡之际,暗中打探皇帝行踪,便有谋逆的嫌疑,故而谁也不敢多问。 柳元礼长叹一声,道:“我是想着你在东宫任职,随侍太子身边,也许太子会失口说出陛下去了哪。” 苏良嗣不悦道:“太子聪慧,怎么可能失口说出这种话。柳兄,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为何总在打听陛下下落!” 柳元礼苦笑道:“我是怕陛下发现……” “发现什么?” 柳元礼正要开口,忽然又似乎有些担心,走到苏良嗣身边,朝他低语了几句。 苏良嗣听完后,脸色大变,道:“我不是告诉过你,让你不要胡来的吗?” 柳元礼急道:“可藩王之中,只有虢王上奏反对,如今田制改革再也无法阻止,我也是迫不得已啊!” 苏良嗣沉默良久,感叹道:“这事我也帮不了你,你只好祈求陛下不要去泾阳方向了。” …… 长安城北面,有渭水环绕,过渭水中桥向北,是一条长长的官道,再过泾河,便到了泾阳。 李治的天子出巡仪仗,正在前往泾阳的路上,随行有三千甲士护卫,右金吾卫大将军程知节随行。 另外还有孙思邈、甄广舟等御医同行。 武媚娘也被李治带上了。 两人一同坐在宽阔的御辇内,一路之上,李治都在打量着道旁的风光。 眼瞧着太阳即将落山,程知节驱马来到御辇旁,说道:“陛下,距离泾阳只有两里,是否要进城?” 李治道:“不进城了,从泾阳绕过去。” 程知节应诺一声,指挥队伍从西边绕过泾阳。 日落之后,队伍在泾河附近安营扎寨。 李治难得在野外露宿,颇觉新鲜,带着王伏胜等内侍,在营中闲逛。 忽听马蹄声响,有一支马队朝着行营方向而来,远远便被哨兵拦住了。 来人是王及善和几名内领卫,他们进入行营后,很快找到了李治,拱手道:“陛下,娘波金鸟和达波吾都已经放回去了。” 李治道:“保密工作可做好了?” 王及善道:“臣派了二十名内领卫,由程务挺率领,带着她们从凉州秘密绕行,返回吐蕃,绝不会泄密!” 李治“嗯”了一声,道:“假冒她们的人,也要保密,别让人发现。” 为迷惑禄东赞,大唐必须表面上,接受娘波金鸟和达波吾的归降,需要找人假扮二人。 王及善道:“由苏毗蓝雅亲自挑选了两个长的相似之人,安排在鸿胪寺,由内领卫严密看守,绝无问题。” 李治道:“辛苦了,去歇息吧。” 王及善拱手告退。 李治又在行营转了一圈后,回到自己的御帐。 帐内,武媚娘正坐在一张矮榻上,和孙思邈、甄广说着话。 “陛下回来了。”武媚娘微笑着走了过来,帮李治脱下披风,道:“陛下,该用药施针了。” 李治朝孙、甄二人道:“辛苦二老,这次还要陪朕出来奔波。” 甄广舟躬身道:“此乃臣分内之事。” 孙思邈端着药碗,笑道:“臣平日行医时,便经常四处奔波,陛下不必担心臣。”李治服下药,又脱了衣服,让甄广舟施了针。 晚膳时,李治命人在帐外围了个火堆,请孙思邈、甄广舟与他一起用膳,又让程知节、王及善、王伏胜也都围在火堆旁,铺着蹑席,一起用食。 膳间,李治问起孙思邈行医时的经历。 孙思邈只说了些各地的民风民俗,关于自己行医治病的事,提的很少。 武媚娘放下筷箸,浅浅一笑,道:“陛下,妾身倒是听说一桩孙先生行医的美谈,也不知是真是假。” 李治道:“说来听听。” 武媚娘笑道:“据说孙先生曾在邱县行医,施医无类,不收钱,不受谢,只让患者病愈后在寺旁植杏树三株,不到一年,植杏树百亩,郁然成林,杏熟以杏易谷赈贫。” 孙思邈捻须微笑,并未反驳,显然此事为真。 李治听完后,却愣了愣,也不知想到了什么。 武媚娘奇道:“陛下,您怎么了?” 李治缓缓道:“秦汉之时,关中良田数万顷,如今却不到一万顷,朕以为皆因秦岭等山脉被砍伐严重,水土流失,故命户部官员,在秦岭广植树木,又用石炭替换木炭,减少百姓砍伐树木,从而增加关中产出。孙神医树林之举,倒与朕的行为,有异曲同工之妙。” 孙思邈拱手道:“臣之法乃医民,陛下之举乃医国,臣不敢与陛下并论。” 程知节忽然道:“陛下,您更改田制,也是为了恢复关中产出吗?” 李治点头道:“也有这方面原因,如今长安虽不缺粮,却需从洛阳运粮,耗费大量人力,并非长久之计。所以朕还是希望关中能自给自足。” 程知节想了想,道:“陛下,臣有一个法子,也许对关中民生,有些帮助。” 李治目光一亮,道:“什么法子?” 程知节道:“臣听人说,最近不少商人,在漠北开辟私人牧场,从而获得毛皮和马匹,陛下何不在漠北再增设些官营牧场,长安城便能获得更多肉食!” 唐朝有十几个官营牧场,这是从魏晋时期继承下来的习俗。 北魏时期,有四大官营牧场被先后设立,分别是:代郡牧场、漠南牧场、河西牧场、河阳牧场。 到了唐朝,又以这四大牧场为基础,增设了些中型牧场,统一由太仆寺管理。 唐朝官员食用的羊肉,就是这些牧场产出的。 因官营牧场的产生,民间也产生许多私营牧场,官府并不禁止,只在土地、规模上设置了上限。 因铁勒大部落西迁,漠北草原上的人口少了很多,导致漠北商道萧条了许多。 许多嗅觉敏锐的商人见此处到处都是草场,官府管理松散,办理公验极为容易,便向官府申请土地,建设私营牧场。 如此一来,他们连成本都省却了,自然可以大赚一笔。 李治向程知节仔细了解之后,不由大为欢喜。 利益驱动发展,这句话一点不错,他原本还琢磨过迁移人口去漠北放牧,又担心引起民怨,才没有施行。 不料,商人们在利益驱使下,竟先一步在漠北发展起来,实在是意外之喜。 “陛下,陛下?”程知节见李治久久不语,出声提醒道。 李治微笑道:“程老将军这个提议非常好,朕即刻就拟旨,让太仆寺研究在漠北增设牧场之事。” 程知节咧嘴一笑,他喜爱吃羊肉,提出这个建议,其实也有几分私心。 武媚娘微笑道:“陛下,妾身可以继续说了吗?” 李治愣了一下,道:“你没有说完吗?” 武媚娘笑道:“植种杏树只是开头,据说有虎伏跪求医,孙神医用“虎撑”之法,治愈金簪卡喉之疾,虎有灵性,守护杏林,以报恩德。” 孙思邈赶忙道:“皇后殿下,此事乃讹传,老夫只是治了一只山猫而已,并非老虎。” 王伏胜微微一笑道:“虽是谣言,却可得见,百姓们对孙神医的感激之情。” 不一会,众人都吃的差不多了。 李治拍了拍手,站起身道:“伏胜,去准备几件衣服,朕要微服,去附近村子瞧瞧,媚娘,你要不要一起去?” 此话一出,众人脸色都变了。 程知节单膝跪地,拱手道:“陛下,您的安危关乎国家命脉,此处距离长安太远,稍有不测,恐发生意外,请陛下三思。” 王及善、孙思邈等人也出声劝阻。 李治皱眉不语。 武媚娘柔声道:“陛下,您想去走访村舍,是想知道田制改革是否落实到地方吧?” 李治道:“正是。” 武媚娘道:“既是如此,何不让妾身替您走一趟,既能达到目的,您也不必犯险。” 李治道:“媚娘,你是女子,只怕不太方便吧?” 武媚娘笑道:“正因妾身是女子,别人才不会对妾身有防备之心,更容易打听到消息。” 李治沉默了一会,叹道:“罢了,媚娘,那就辛苦你替朕探访一番了。” (本章完) 第221章 武媚娘私访 第221章 武媚娘私访 李治的天子仪仗一路北行。 每到一处地方,由孙思邈扮成大户人家的家翁,武媚娘扮成他的儿媳,前往村舍借宿。 一个老人,一个妇人,自然不会引起别人戒心,更何况妇人如此美貌,更容易引起别人好感。 一路北行下来,果然打听到不少消息,其中田制改革非常顺利,并无任何异常。 另外就是,因漠北商道兴起,很多商人借宿在村落之中,被村人们称为“碳商”,也让村人们赚了些食宿钱。 数日之后,天子仪仗到了灵州,灵州之后便是贺兰山,贺兰山以北荒无人烟。 李治准备在灵州附近宿一夜,便转道向西。 这天夜里,武媚娘又换上普通大户女子穿的裙装,坐着马车,带上张多海和孙思邈,离开天子行营。 王及善带着十几名内领卫,扮成家丁保护,另有一百名内领卫远远跟随。 灵州附近村舍不多,幸好李治扎营的地方,特意选在一处村落附近。 武媚娘坐着马车行了没一会,便来到那座村舍前。 此时天色已黑,农人早睡早起,远远看去,村舍黑漆漆的,看不到一丝火光。 马车刚来到村口,立刻响起了狗吠之声。 武媚娘并不怕狗,下了马车后,带着人进入村中,狗吠声越来越多,不少屋中传来响动声,显然屋主已被吵醒。 武媚娘已颇有经验,边走边看,很快发现一座最大的屋宅,来到屋门口,张多海立刻过去敲门。 此处距离长安颇远,治安也差了些,百姓不敢随意开门。 “什么人?”门后传来声音。 张多海道:“我等是碳商,想要前往漠北,因天色已晚,特来借宿。” 过了半晌,大门终于打开。 一个面色黝黑的中年人打量着张多海,见他胖的异常,狐疑道:“碳商很少从我们灵州经过,你真的是碳商?” 张多海道:“我家阿郎在漠北开了一个牧场,我家阿翁和娘子是过去投奔他的,第一次去漠北,路途不熟。” 中年人道:“你家阿翁和娘子人在何处?” 张多海侧过身子,中年人这才看到了孙思邈和武媚娘。 瞧见武媚娘后,他呆了一呆,赶忙让开身子,道:“既是碳商借宿,那就请进吧。” 武媚娘的眼睛很准,这户人家正是村中的里正,开门之人是里正的儿子。 一家人都被吵醒了,出来接客。 此处民风淳朴,有几分塞外风格,老里正命儿子杀鸡招待客人,又让全家人向武媚娘二人见礼。 武媚娘已用过膳,本想推辞,孙思邈却朝她打了个眼色,低声道:“殿下,有些地区的风俗,若是拒绝主人好意,便是对主人不尊敬。” 武媚娘知他见多识广,点点头,不再反对。 里正一家一共七口人,老里正夫妻,两个儿子,长子结了婚,生有一儿一女,次子却还未娶妻。 趁着妇人们做饭的功夫,孙思邈和武媚娘坐在正屋里,向老里正打听情况。 孙思邈笑道:“老郎君,您平日睡眠可还好?” 老里正笑道:“人老了,哪里还睡得着,闭着眼躺着罢了。” 孙思邈笑道:“那早上起的早吗?” 老里正道:“哎,寅时就睡不住了,去田舍里忙活一阵,还更有精神嘞!” 孙思邈笑道:“你们家男丁旺,田肯定多,平日很忙的吧?” 唐朝一名成年男子,分配一百亩田,其中二十亩桑田,八十亩耕田。 老里正家三口男人,也就是两百多亩耕田。 看起来田很多,然而古人是轮耕,通常三年轮一次,老里正一家相当于一年只耕种八十亩,还要一分为二,一半春耕,一半秋耕。 所以一家人每次耕田,只需要忙活四十亩田。 这个时期的人是广种薄收,耕田不像后世那般繁琐,耕耕地,撒撒种子,除除草,施施肥就行了。 里正一家,一年纵然能收获八十亩,产出其实也并不算太多,大概能混个小康左右。 只有一丁的家庭,一年收获二十多亩,也就是普通的平民水平,能够吃饱喝暖,但遇到灾荒,就需要朝廷救济。 “忙是忙,却不是耕自家的田,替别人耕种罢了。”里正长子哼了一声。 老里正皱眉道:“大郎,不许乱说。” 孙思邈和武媚娘对视一眼,眼中都有些诧异。 他们之前寻访村落时,也遇到过有村民成为佃户的情况,然而只有少部分,都是村里最贫穷的一帮人。 这还是头次遇到里正都成为佃户的情况。 “老里正,您家的田产,难道卖给别人了吗?” 老里正面色有些不太自然,咳了一声,喊道:“他娘,饭还没有煮好吗?” “快了。” 武媚娘见老里正避而不谈,目光一转,朝里正长子道:“我们从长安过来,听说朝廷正在进行田制改制,没有田地的良民,可去官府报备,很快便能分到田地,郎君可知晓?” 里正长子被武媚娘望着,顿时有些晕乎乎的,说道:“我们……我们不能报备了。” 武媚娘道:“这是为何?” 里正长子咬牙道:“我们已经帮主家把田契盖了印,在官府看来,我们有田,还怎么报备?” 武媚娘微微一惊,这种情况她还是头一次遇到。 老里正一拍桌子,道:“大郎,别说了。” 里正长子怒道:“为什么不能说,父亲,咱们吃了大亏,以后别的地方都有田,就咱们没有,难道不憋屈吗?” 老里正怒道:“主家对我们有恩,我们不能忘恩负义!” 里正长子怒道:“他们只是想利用我们帮他们耕田,装出来的恩德罢了,若真是好人,为何让咱们帮他们欺骗官府?” 老里正怔了怔,低头不说话了。武媚娘柔声道:“到底怎么回事?能详细和我们说说吗?” 里正长子看了她一眼,脸色缓和了些,低声道:“我们灵州曾遭了蝗灾,官府救济不够吃,当时有位大户人家的郎君,来到灵州,以收购田产为条件,帮我们度过蝗灾。” “后来我们就成为那大户的佃户,他们收租不高,对我们也不算太坏,大家日子也都过得去。” “一个月前,那位柳郎君又来到灵州,说希望大伙帮他一个忙。” 武媚娘眉眼一动,道:“柳郎君?莫非是华原柳氏?” 里正长子道:“是的,他们是关内有名的望族世家,平日对大家也不错,所以他们提出要求,我们便答应了。” 武媚娘道:“他们让你们做什么?” 里正长子道:“他们把田契暂时还给我们,让我们帮忙去官府盖印,事成之后,还给每户两贯钱。” 武媚娘双眉一挑,身上自然而然散发出一股威严的气势。 柳氏竟想出这种方法,对抗田制改革,如此一来,这些人的田契盖了官府印信,在朝廷看来,他们是自耕农。 然而他们实际上依然是佃户。 里正长子瞧见武媚娘气质变化后,不由后退了一步。 武媚娘收起表情,微笑道:“那后来呢?” 里正长子迟疑了一下,道:“我们帮他们盖印之后,才知道被他们骗了,哎,事到如今,后悔也来不及了。” 武媚娘道:“为何不去官府告发他们呢?” 里正长子苦笑道:“我们欺骗官府,告他们不是告自己吗?” 老里正沉声道:“柳氏总归对我们有恩,没有他们当年帮忙,大家早就饿死了,怎能恩将仇报?” 武媚娘不再多言。 当天夜里,武媚娘等人在里正家歇息了一夜,次日一大清早,便返回了天子行营。 李治早已醒了,正在帐内洗脸,见武媚娘回帐,抬头问道:“媚娘,这次出去可有收获?” 武媚娘一脸认真的道:“九郎,有很大的收获!” 李治吃了一惊,赶忙询问究竟,武媚娘便将柳氏让百姓们帮他们在田契上盖印的法子说了。 “陛下,情况就是这样,幸好您这次出来寻访一番,不然还真被这些世族给蒙混过去了。” 李治沉吟了一会,道:“伏胜,派人回长安查一下柳氏的田产数量。另外,查一下灵州蝗灾是哪一年,灵州的赈灾又是谁负责的。” 王伏胜道:“是。”转身退下了。 “九郎,咱们是返回长安,还是继续巡视?”武媚娘问。 李治侧头看向西方,说道:“再往西到鄯州,然后回长安。算算日子,等咱们回长安后,苏毗那边的消息,应该也传回来了吧。” …… 苏毗地处逻些城西南方向,背靠大雪山,境内有一条长长的河流,被称为苏毗河,孕育苏毗境内无数部落。 苏毗三大部落之中,孙波位于苏毗河北岸,娘波和达波位于南岸。 这日清晨,娘波副茹本正在处理政务,一名女官忽然飞奔而来,说道:“副茹本,茹本回来了。” 副茹本惊道:“怎回的这样快,快随我去迎接!” 女官道:“不用迎接了,茹本点了三支东岱,前往南卡部落去了。” 娘波和达波之间,有条尼曲河,河岸附近有三个小部落。 其中南卡部落是最大的一个。 禄东赞就被软禁在此处,娘波和达波各派了一支军队看守。 娘波金鸟回到苏毗后,下达了两个命令。 第一,命娘波部做好战斗准备,第二,让人去大雪山侦查,是否有吐蕃军队。 随即,便率领三千军队,直奔南卡部落,找禄东赞算账。 当她奔到南卡部落时,却发现达波吾也带着人马赶了过来。 两人并未多交流,直接带人来到禄东赞的营帐外。 来到帐外时,两人却愣住了。 原本应该有军队守在帐外,一半是娘波部,一半是达波部,此刻,帐外却空无一人。 两人冲进帐内,禄东赞果然不在里面。 “南卡族长,禄东赞人呢?”达波吾怒声道。 南卡族长辩解道:“守卫他的是您和金鸟茹本的人,还下令不准我的人靠近,我怎知他去哪了?” 娘波金鸟道:“达波酋长,看来唐人没有骗我们,我们部落之中,有人被禄东赞给收买了。” 达波吾跺了跺脚,怒吼道:“我一定要揪出叛徒,活烹了她!” 这时,一名娘波族人进入帐内,急道:“酋长,派去大雪山侦查的哨探,全部失去了联系!” 娘波金鸟深吸一口气,道:“达波酋长,看来咱们需得联手合作,才能抵抗吐蕃人了!” 达波吾却不理她,朝身后一名内领卫密探问道:“将军,我现在该怎么做?” 程务挺将两人护送到苏毗后,为了防止意外,与她们分开,只各派一名密探跟着她们。 那密探道:“还请达波酋长暂且听娘波酋长指挥,携手抵抗吐蕃军,等候我大唐援军!” 达波吾这才看了娘波金鸟一眼,道:“好,我暂时听你指挥,接下来怎么打?” 娘波金鸟道:“你我部落的地形,不适合防守,我们全部率领军队,渡河到苏毗河北岸,联合孙波部,据山而守!” 达波吾道:“就这么办!” 与此同时,隐藏在苏毗部据点的程务挺也得到消息,知道计划成功,当即派人向长安报信。 接下来,只需等待皇帝下旨攻打吐蕃便可以了。 (本章完) 第222章 太子的疑惑 第222章 太子的疑惑 太极宫,大吉殿。 自李治和武媚娘离开皇宫后,李勇等三个小皇子便放飞了自我。 三人越起越晚,每天去崇文馆都要迟到一会,李勇和李廉更是连课业也不做了,只顾着玩。 这天清晨,直到辰时中旬,太阳都从窗户外面爬进来,李勇才终于从床上坐起来,迷迷糊糊的漱口洗脸。 来到外殿用膳时,却发现李廉和李孝竟然都在桌案上吃东西。 李勇讶道:“二兄,你今天怎么也起这么晚?” 李孝虽然也迟到,但还有一定分寸,不敢迟到太久,李勇每天来用早膳时,基本都见不到他。 李廉笑道:“三兄,今日是沐假日,你忘了吗?” 李勇呆愣了一下,一双睡眼稀松的眼睛,顿时睁得大大的,哈哈一笑,道:“我还真给忘了,二兄,四郎,赶紧吃,吃完咱们去蹴鞠!” 李廉忽然道:“我今日有事,不能陪你们了。” 李勇愣道:“你有什么事?” 李廉喝了口羊肉粥,道:“我要去瞧瞧妹妹们,都很久没见到她们了。” 高安公主和义阳公主小的时候,总像跟屁虫一样跟在李廉三人后面,随着两人年龄渐长,已经很少来找他们了。 李勇嘟囔道:“跟她们见面干嘛?” 李廉低声道:“不管怎么说,她们也是我的胞妹。” 李勇呆愣了一下,也不知联想到了什么,一下子沉默了下来,默默用着早膳。 李廉很快吃完,朝两人打了个招呼,离开了大吉殿。 李勇用筷箸搅拌着羊肉粥,忽然道:“二兄,你有多久没见你阿娘了?” 李孝呆了一下,道:“不记得了。” 李勇嘟囔道:“我有三年没见过阿娘了,也不知她过的好不好。” 李孝低着头,没有做声。 李勇似乎做出某种决定,抬起头道:“二兄,趁着母亲不在,咱们去见见阿娘吧?” 李勇的生母是杨氏,李孝的生母是郑氏。二女原本都是王皇后的婢女,后来王皇后倒台,她们也都被贬为御女,不为武皇后所喜。 皇宫中的内侍宫人都是见风使舵之人,见武皇后不喜欢她们,便将她们安置在最偏僻的院落。 李孝漠然道:“她身份低贱,我不想见她。” 李勇吃了一惊,道:“可她毕竟是你生母啊!” 李孝站起身,道:“我要去写课业了,四郎,我劝你最好也别去见你阿娘,对你没好处的。”说完迈步离去。 李勇仔细琢磨着李孝的话,觉得他也没说错,若是被皇后知道自己见过亲娘,肯定不高兴。 可又总觉得这样想不对。 平日他读书虽不用功,教习们总爱唠叨什么“仁孝礼义”,听的多了,也就记下来了。 既是如此,自己见亲生母亲也算尽孝,就算父亲知道,应该也不会责怪自己吧。 想到此处,他终于鼓起勇气,朝着他生母所在的山池院而去。 另一边,李廉离开大吉殿后,径直来到蓬莱殿,向徐充容请了安。 徐槿放下手中书本,笑道:“你是来找义阳的吧?” 李廉点点脑袋,道:“妹妹不在殿内吗?” 徐槿道:“她和高安去了梅园。” 李廉拱手道:“那孩儿告退。” 离开蓬莱殿,朝着殿东的梅园而去,沿着小径走了好一会,终于在一个亭子处,找到了高安公主和义阳公主。 两人坐在石桌前,桌上摆放着很多泥人泥偶,还有泥捏的桌椅板凳,也不知在玩什么游戏。 李廉笑着走了过去,道:“哟,你们俩在玩什么呢?” 义阳公主见兄长到来,立刻行了一个礼节。 高安公主则哼了一声,道:“兄长今日怎么有空来找我们?” 李廉凑到桌前,随手拿起一个泥人,道:“最近没看到你们,所以来瞧瞧,你们最近怎么都不来找我?” 高安公主见他关心自己,顿时消了气,吐了吐舌头,道:“是你不让我们去的讶,而且总是蹴鞠,也怪没意思的。” 义阳公主忽然道:“兄长,我们见过阿娘了。” 李廉吃了一惊,道:“怎么会,阿娘不是被贬出宫了吗?” 义阳公主道:“高安向父亲求情,父亲就准许我们一个月去看一次阿娘。” 李廉眼眶一红,道:“阿娘还好吗?有没有提到我?” 义阳公主轻轻道:“阿娘和以前没什么变化,她念叨最多的就是你了。” 李廉鼻子一酸,终于忍不住哽咽起来了。 义阳公主盯着他看了一会,道:“阿娘还让我转告你一句话。” 李廉擦了擦眼泪,道:“什么?” “阿娘说了,她有一个堂侄在东宫当厩长,你以后可以去东宫,和那人多亲近亲近。” 东宫马厩是一片极大的院子,和李治的飞龙厩一样,设有厩长和厩丞等官职。 李廉点点头,道:“我记住了。” 他又向两个妹妹问了一些萧淑妃的事,一直快到正午,才与她们分开,朝大吉殿返回。 回到殿内,只有李孝在做功课,李勇不知去向,李廉用过午膳后,也鬼使神差的把课业写了。到了次日,李廉上了一天的学,下学之后,拒绝了李勇蹴鞠的提议,朝着东宫方向去了。 …… 东宫,丽政殿。 两排属官一左一右,坐在十几张桌案后,埋首处理着政务。 李弘则坐在最上首,正在翻阅着属官们处理之后的诰书。 他如今担负着监国的重任,所以暂时不用去崇文馆读书,每天就坐在丽政殿,熟悉各种政务。 李治离开之前,向两省下了一道旨意,让他们把需要批阅的奏章中,挑出十分之一,送到丽政殿,由东宫负责。 这原本就是皇权过渡的一个过程,随着太子年纪越来越大,皇帝也会分给更多政务给太子处理。 李弘年纪太小,暂时没有能力自己批阅诰书,由东宫属官负责审阅,最后交给他阅览。 李弘聪慧过人,接受的也是最优良的教育,小小年纪,已颇能知事。 他一开始读这些政务时,非常吃力,一行字就要读好半天,还需要旁人帮他讲解。 随着政务读的越来越多,他竟也慢慢熟悉起来,很快,他就发现一个问题。 最近各州县的政务之中,竟有很多都跟田政有关。 他一开始只是疑惑,后来越来越好奇。 恰好今日是太子太师和太子太傅过来讲政的日子,未时过后,一名内侍来报,李勣和于志宁已在殿外候旨。 李弘赶忙起身,道:“快请两位老师进来。” 不一会,于志宁和李勣一起走了进来,向李弘行了君臣之礼,李弘则还了一个师生之礼。 两人落座后,便开始给李弘讲解经文。 李弘耐心的听着,等两人都讲的差不多了,才问道:“李太师,于太傅,我有一事不解。” 于志宁微笑道:“太子请讲。” 李弘道:“我近来翻阅各地政务,发现国家田制正在更改,不少官员都对此事有异议,请两位老师告诉我,父亲为何要改田制呢?” 于志宁愣了一下,与李勣对视一眼后,沉吟不语。 李勣缓缓道:“太子,您现在只需要熟悉政务,遇到不解之事,可以把疑问留在心中,慢慢观察,时日久了,自然就能知道答案。” 李弘愣道:“您不能直接告诉我吗?” 李勣笑道:“臣现在告诉您,您过几日就忘了,如果是您自己在心中得到的答案,才会记忆深刻。” 李弘似懂非懂的点点脑袋。 于志宁笑道:“李公,话也不能这样说,若是什么都让太子琢磨,我们这些老家伙又有什么用呢?” 李勣瞥了他一眼,没有做声。 李弘欣喜道:“太傅,您能告诉我吗?” 于志宁缓缓道:“陛下改制,是因为前段时间,萧氏兼并田地,酿成一件惨案,故而陛下认为如今的田制有弊端,需要修改。” 李弘道:“什么惨案?” 于志宁遂将施家庄的事说了。 李弘小脸一白,道:“他们怎能做出如此残忍之事?” 于志宁感叹道:“太子,世间很多惨事,皆源于人的贪心,兼并田地的不仅有萧氏,一个人只要有权有势,都会利用手中权势,满足自己的贪念。” 李弘怔怔道:“所以父亲更改田制,是为了阻止类似的事发生吗?” 于志宁微笑道:“正是如此。” 一人忽然说道:“只可惜,也有些倒霉之人,因萧氏的贪婪,受到无佞之灾。” 李弘目光看向那人,原来是太子洗马苏良嗣。 “苏洗马,你说的倒霉之人是谁呀?”李弘奇道。 苏良嗣缓缓道:“臣听人说,最近有不少人怨声载道,皆因田制改革。” 李弘惊道:“这是为何?” 苏良嗣道:“太子殿下,您想啊,田制改革前,田产属于百姓,有些百姓遇到困境,会把田产卖出,从而解决困难,是不是?” 李弘点点脑袋。 苏良嗣道:“以前这些事虽然违法,但朝廷管的并不严格,很多人买卖田产,并非兼并。如今田制改革,田产交公,他们感到不公,自然生怨。” 李弘怔怔不语。 李勣瞥了苏良嗣一眼,淡淡道:“苏洗马,你这是对田制改革不满吗?” 苏良嗣微微一笑,道:“李公言重了,在下只是听您和太子议论,突然想起此事,就说了出来。” 便在这时,一名内侍来报,说:“太子殿下,雍王来了,说有事找您。” 李弘赶忙起身,道:“是四兄来了。”快步出了大殿。 李廉正站在阶下,见他出来,拱手行了一礼,道:“李廉拜见太子殿下。” 李弘笑嘻嘻的道:“自家兄弟,不必多礼,四兄找我有事吗?” 李廉道:“殿下,我听说东宫有不少好马,能不能去您的马厩瞧瞧?” 李弘道:“当然可以,四兄若是喜欢哪匹马,直接牵走便是。” 李廉拱手道:“多谢殿下。” (本章完) 第223章 话事人是公主? 第223章 话事人是公主? 五月中旬,阴雨绵绵。 清晨时分,李治负手站在大帐门口,只见淅淅沥沥的雨点落在地上,在帐外行成一个个小水洼。 这里已是鄯州地界,也是李治出巡的最后一个地方。 等武媚娘回来之后,他便打算返回长安了。 这两个月的出巡,不仅考察了田制改革的效果,也让他看到了很多以前看不到的东西。 假如他只是一名普通的鄯州百姓,别说发家致富了,就算他想去一趟长安城,也极为困难。 唐朝出行制度极为严格,要想出远门,需要找一个极好的理由,向里正申请公验。 里正再向县衙申请,层层上报,光走流程就要等上好几个月。 如果理由不充分,还会被驳回,又得重新申请。 有的人申请了一两年,依然无法离开所在州县。 就算申请成功,也会规定好出行时间,两个月或三个月之内,必须返回,否则就会因公验延期,被官府扣押。 正因如此,这个时期做商人也非常不容易,没点关系,光是公验这一关,就能把人卡死。 这是从隋朝继承而来的制度,出现这种现象的原因也非常残酷。 在隋唐以前,天下混乱了数百年,那个时期,别说安稳种田了,活下来便是一种奢求。 所以隋唐之后,为了地方稳定,防止有人聚众造反,才制定了严格的出行制度。 对经历过战火的百姓们来说,能安安稳稳就已经很满足了,这种对李治来说窒息的出行制度,他们也能安然接受。 至少武媚娘一路探访下来,百姓们似乎对现在的生活,都很满意。 李治感慨之余,也明白一个道理,人的幸福感,是需要一个参照物的。 这个时期的百姓,因体验过战争的残酷,以此为参照,只要安宁的生活,就会感到满意。 反之,若一个人的参照标准太高,纵然衣食无忧,出行自由,也会感到诸多不满。 正当他思考人生时,不远处,武媚娘在一群人簇拥下走了过来,张多海在一旁帮她撑着伞。 地面尽是淤泥水渍,武媚娘的裙摆尽是泥土,衣服上也有很多雨渍。 “媚娘,辛苦你了。”李治伸手拉住她的手。 武媚娘任由李治拉着自己进入帐内,笑道:“陛下,妾身这些日子寻访下来,倒觉得挺新鲜的,一点都不觉得累。” 李治拉着她到帐内坐下,朝她问:“今日可有收获?” 武媚娘脱下披风,递给张多海,笑道:“一半一半吧。” 李治奇道:“此话怎讲?” 武媚娘道:“根据妾身打探到的情况,鄯州土地兼并的情况不少,尤其是鄯州最西边,大部分田地,都被某个世族给买下了。” “哦,是哪个世族?” 武媚娘微笑道:“是陛下很熟悉的一个姓氏。” 李治捏了捏她的手,道:“别卖关子,说!” 武媚娘道:“长孙家。” 李治心中一凛。 长孙无忌虽被削职为民,国公府也收回了,却并未抄家,依然有不少产业。 如今长孙无忌被罚守昭陵,长孙冲被贬到地方,也不知他们家族的产业,由谁打理。 “媚娘,长孙氏可配合田制改革?还是说,也和柳氏一样搞小动作?” 武媚娘道:“所以妾身才说一半一半,他们之前确实在兼并田地,但陛下推行田制改革的最初几天,长孙一族,就将田产全部还给鄯州百姓了。” 李治愣道:“归还?” “是的。” 李治点了点头,道:“他们竟如此配合,如今长孙氏由谁当家,长孙冲吗?” 武媚娘道:“长孙无忌去昭陵之前,召集长孙一族开了次族会,将族长之位,传给了长孙诠。” “那就难怪了。”李治先是点头,随意一愣,道:“等会,长孙诠不是在河北吗?怎么动作这么快?” 武媚娘凝望着他,道:“陛下,长孙诠已经将族务,都交托给他的妻子了。” “那不就是新城吗?”李治讶道。 武媚娘笑道:“正是新城,便是她做主,将长孙氏各地的田产,全部还给百姓的。”“长孙氏族人肯听她的?” “陛下,长孙一族的人可不傻,虽然眼下吃点亏,但从长远来看,他们可是划算的很。”武媚娘似笑非笑的道。 李治稍一细想,便即明白了。 自长孙无忌被贬之后,长孙一族的地位不断下跌。 站得越高,摔得越疼。 长孙无忌以前位高权重,不知得罪了多少人,而且得罪的都是些大人物,其中包括不少宗室亲王。 如今长孙无忌垮台,长孙一族那些强大的对头,难道会放过他们? 这就跟当初杜氏垮台一样,因得罪的人太多,导致短短数月时间,杜氏便被除名世族。 长孙无忌的那些对头都位高权重,就连李治眼前的武媚娘,也是其中之一。 他们甚至不需要亲自出马,只需一句话、或者一个态度,自有人帮他们报复长孙一族。 长孙诠眼下也不过是个小县尉,自身难保,更保护不了族人。 他唯一能依靠的就是新城公主。 所以他将族务交给新城公主,是一步绝妙的棋。 新城公主身为皇帝最喜欢的妹妹,由她管理长孙一族事务,那些想报复长孙一族的人,就得掂量掂量。 可以说,正是因为新城公主的存在,再加上辛茂将等官员暗中保护,长孙一族才没有步杜氏后尘。 之前新城公主只是受丈夫所托,名义上负责管理族务,并未直接管理。 如今因田制改革,她亲自出面,这也对外宣告,长孙一族的事务,确由她管理,别人也只能打消幻想了。 李治不知道长孙诠这个决定,是否是长孙无忌指点。 对他来说,田制改革是否顺利,才是最重要的。 长孙一族既然肯听从新城公主的安排,他也懒得去多想他们的动机。 “罢了,既然他们肯让新城主事,也没什么不好。”李治摆了摆手。 武媚娘也不纠缠此事,轻轻道:“陛下,是不是该返回长安了?” 李治正要回话,门外忽然来了一名内侍,与王伏胜附耳说了几句话。 “伏胜,怎么了?”李治抬头问。 王伏胜快步过来,道:“陛下,灵州蝗灾的事查清楚了,是永徽二年的事,当时不止灵州蝗灾,关内道共有五州,都闹了蝗灾。” 李治道:“其他四州情况如何?” 王伏胜道:“在朝廷赈济下,都挺过了蝗灾。” 武媚娘讶道:“既是如此,为何灵州的赈济粮不够?”眸光一闪,道:“难道有人贪污了?” 王伏胜道:“回殿下,当时负责赈灾的是灵州司户参军事,名叫李文琮,后来进入户部,担任仓部郎中。后来陛下整饬户部时,此人被问罪革职,流放岭表。” 李治脑海中隐隐浮现出一张面孔,记得他当初询问长安仓情况时,召见过此人问对。 “如此来看,是此人贪污了?” 王伏胜低声道:“应该是的。” 武媚娘道:“陛下,柳氏中人很可能是知道此事,才去购置灵州田产。” 李治点了点头,道:“伏胜,派人去大理寺,给狄仁杰传旨,让他把此事调查清楚。” 王伏胜应诺一声,转身正要出帐,刚到门口,王及善与他擦肩而过,进入帐内。 “陛下,苏毗传来最新消息。” 李治道:“情况如何?” 王及善道:“禄东赞跑了,不过娘波部和达波部发现了吐蕃军队,正准备与他们交战!” 李治道:“很好,把消息传给薛仁贵和苏定方,再传朕旨意,允许他们自行决定进攻吐蕃的时机。另外,以后有任何消息,先向他们汇报,再传消息回长安。” 王及善提醒道:“陛下,还有六诏和天竺。” 李治道:“六诏那边,让薛仁贵统一调度便可。天竺那边,派人给王玄策传话,只告诉他大唐即将攻打吐蕃,让他见机行事就行了。” 王及善道:“臣领旨。” 李治走到大帐门口,望着外面还在不停下着的小雨,悠悠道:“媚娘,咱们可以回长安了。” (本章完) 第224章 帝后回宫 大战伊始 第224章 帝后回宫 大战伊始 车轮滚滚,穿过渭水中桥,远处已能隐隐看到禁苑的飞檐楼台。 程知节直到此刻,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次护卫皇帝出巡,他的心便一直提着,再不复当年护卫太宗皇帝出巡时的稳健。 他此时才感受到自己真的老了,胸中那股热血,随着岁月的磨砺,已经沉寂下来。 他驱马来到御辇旁,透过辇幔,朝着辇内的皇帝说道:“陛下,到长安了。” 辇内却没有任何声响。 程知节愣了一下,又说了句:“陛下?” 便在这时,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掀开车幔,武皇后朝程知节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道:“陛下睡着了。” 程知节笑着一拱手。 这也难怪,皇帝以前出巡都是住在行宫,这次出巡却都是住在野外,蚊虫鼠蚁、加上环境的不适,肯定一直没睡好吧。 别说皇帝,他最近其实也没怎么睡好。 倒是皇后,依然显得精神饱满,明艳动人,倒是一桩奇事。 程知节驱马上前,朝传令官下达命令,让队伍行走速度放慢一些,也好让皇帝多睡一会。 此时已过午时,艳阳高照。 车队又缓缓行驶了一个多时辰,才终于进入禁苑。 李治迷迷糊糊中,睁开双眼,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睡着了。 他刚才只打算躺着休息一下。 只不过,脑袋枕在武媚娘柔软的大腿上,太过舒适,鼻间萦绕着武皇后身上散发出的淡淡幽香,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他坐起身,捏了捏眉间,问道:“媚娘,到哪了?” 武媚娘道:“已回到禁苑了,陛下若是没休息好,待会再去妾身的宫里躺一会吧。” 李治摇了摇昏昏沉沉的脑袋,道:“不了,待会回宫后,只怕还有一堆事要处理。” 武媚娘不再相劝,她一向很懂分寸,绝不会像长舌妇一样,在李治耳边叨唠些无用的废话。 御辇很快来到玄武门,李治坐马车坐的厌烦了,便在玄武门下了车,和武媚娘一起步行至后宫。 来到甘露殿后,武媚娘便告退返回立政殿了。 李治回到熟悉的寝殿,盘腿坐在榻上,朝王伏胜吩咐道:“传高有道他们几个觐见。” 李治离开长安时,便将政务完全交给了两省宰相。 原本宰相们商议之后,诰书需要李治批复才能通过。 李治离开后,便免去这个步骤,只要宰相们通过的诰书,可直接盖印。 不过,李治也并非完全放权宰相。 两省送来的诰书,高有道几人依然有权阅览,只不过他们只负责阅览,不再勾红。 原本两省诰书,他们一起阅览,没有问题的通过,有问题的勾下记号,给李治裁决。 如今他们只负责阅览,阅览之后便直接送到尚书省执行。 换句话说,他们对两省通过的每一份奏章,都非常清楚,相当于监督着宰相们。 不一会,高有道五人来到寝殿,一起见礼。 李治抬手道:“不必多礼,你们还记得朕离开之前,留给你们的任务吗?” 元万顷抢着道:“回陛下,您交代的任务,臣不敢有丝毫懈怠,那些臣觉得不妥的诰书,都记了下来。”说着拿出一本小册子。 其他几人也都拿出一本小册子,上面记录的是他们认为不妥的政策。 王伏胜接过几人的小册子后,李治便让他们退下了。 李治拿着几本小册子翻阅,不一会便全部翻阅完毕,心中倒松了口气。 虽然有些政策不太合他的心意,但影响并不大,他都可以接受。 毕竟是已经下放到州县执行的政策,只要没有太大问题,他也不打算修改。 朝令夕改,很容易造成地方混乱。 李治又下了一道旨意,召李勣、于志宁、李义府等大臣觐见。 半个时辰后,众臣来到甘露殿候旨,李治宣几人觐见,询问李弘最近监国的表现。 于志宁微笑道:“陛下,太子聪慧过人,实乃国之幸事,陛下尽可以安心。” 李治道:“你们也不必尽说他的好话,他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也要说出来,这才是为他好。” 李勣斟酌了一会,道:“陛下,老臣觉得太子似乎太心急,急于熟悉朝政,他毕竟还是个孩子,应该循序渐进才是。” 李弘的性子确实乖巧,但又有些乖巧过头。 因李治和武媚娘对他期望过深,他急于表现自己,不想让二人失望。 李治暗叹了口气,他也没办法,为了尽快树立李弘的权威,只能从小抓起。 庆幸的是,从群臣态度来看,他们对李弘这个太子都很满意。 等李弘再长大一些,武媚娘便动摇不了他的地位,现在只希望李弘身体强健之后,不会再染上疾病。 他又询问了一些朝政相关的事,便让众臣退下了,随即传旨,让李弘来见自己。 李弘还没来,高安公主倒先来了,一进寝殿,便飞扑到李治怀里。 “父亲,您怎么去这么久,我好想您!” 李治摸了摸她小脸,笑道:“父亲不在的日子里,你在宫里乖不乖?” 高安公主仰着小脸,道:“人家当然乖了,郑姨娘都说人家长大了!” 李治端凝着她,笑道:“确实长大了,眉眼长开了些,也变重了些。” 这时,内侍来报,李弘在殿外求见。 “让太子进来吧。”未几,李弘进入殿内,朝李治见礼。 “孩儿拜见父亲。” 高安公主也从李治身上起来,朝他见了一礼。 李治微笑道:“弘儿,过来坐吧。”拉着李弘和高安公主,在自己左右坐下。 李弘似乎有些紧张,可能是担心李治考问他最近监国的情况。 李治微笑道:“弘儿,最近累坏了吧?” 李弘忙道:“孩儿不累。” 李治摸了摸他的小脑袋,道:“累是正常的,父亲出去一趟也很累。累了就休息,事情没处理好也没事,不用太过担心。” 李弘望着李治,道:“父亲,真的没关系吗?” 李治温言道:“当然了。弘儿,不必把自己逼得太紧,有父亲在,出不了大事。” 李弘用力点了点脑袋,伸出两只小手,笑道:“父亲,孩儿最近一直勤练弓箭,手心都硬邦邦的了。” 李治伸手捏了捏,还真的起了些小茧,笑道:“练箭辛不辛苦?” 李弘摇了摇头:“不辛苦。” 李治望着他乖巧的模样,竟生出几分心疼的感觉,道:“弘儿,最近睡的还好吗?” 李弘道:“孩儿刚离开母亲时,经常睡不着,现在睡的很好了。” “身体呢,有没有哪里觉得不适,或者胸闷咳嗽?” 李弘笑道:“父亲,孩儿身体好着呢。” 李治点了点头,正要再问话,忽见王伏胜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王及善,两人脸色都很凝重。 “弘儿,去见见你母亲吧。” 李弘从榻上起身,朝李治行了一礼,又看了一眼高安公主,这才离去。 李治道:“高安,你也去向你母亲请个安吧。” 高安公主“哦”了一声,笑道:“父亲,那女儿告退了。”出了寝殿,朝李弘追了过去。 “是不是苏毗又传来消息了?”李治抬头看向二人。 王及善拱手道:“陛下,钦陵率领的吐蕃军已经跟苏毗部打了起来,苏毗部虽落于下风,凭着据山而守,并未被击溃。吐蕃国内已陷入混乱。” 李治目光闪动,道:“薛仁贵那边情况如何?” 王及善道:“薛将军提前便集结好了西羌诸部,粮草也准备充足,如今已在做最后的出战准备了。” 李治点点头,道:“苏定方那边呢?苏毗蓝雅可到了安西?” 王及善道:“算时间应该到了。苏都护也已做好奔袭准备,正在和薛将军协调出战的具体事宜。” 李治侧头望着西南方向,缓缓道:“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剩下的具体战事,就交给将军们吧,你们手下的内领卫和司宫台,也要全力配合他们。” 两人齐声道:“是!” …… 松州都督府,大堂。 薛仁贵高坐上首,沉着脸一言不发。 在他左右,十四名服饰各异的人分两列而坐。 这些人全都是西羌部落的首领,也有部分人,是大唐羁縻州的刺史或副都督。 李宾就和慕容忠烈坐在左右首位,两人脸色都有些不好看。 明明说好,有二十二个部落随同大唐一起攻打吐蕃,结果除吐谷浑和东女外,却只来了十二个。 负责联系这些小部落的任务,正是由两人负责。 如今出现错漏,他们自然感到恼怒。 这时,一名将领大步入内,正是吐谷浑第一大将慕容信。 “慕容将军,情况如何,他们何时过来?”慕容忠烈急问。 慕容信沉声道:“大王,薛都护,那些部落不会来了,他们已经投靠了吐蕃!” 慕容忠烈一拍桌子,怒道:“可恶,这帮混账先前明明答应我们,竟敢背信弃义,我绝饶不了他们!” 李宾就朝薛仁贵拱手道:“薛都护,是我无能,这才出了岔子。” 薛仁贵摆了摆手,道:“无妨,不过些墙头草罢了,影响不了大局。” 其实他知道原因。 这些部落前阵子就一直派人来找他,索要出兵的好处,甚至有人希望打败吐蕃后,分些土地给他们。 薛仁贵没有搭理他们,便猜到他们可能反水。 他站起身,朗声道:“诸位,我大唐的离间之策,已经成功,如今吐蕃正陷入内乱,正是一举消灭吐蕃的大好机会!” 慕容忠烈大声道:“我也听说了,苏毗茹跟钦陵手下的叶茹打起来了。” 李宾就道:“薛都护,我等何时进军?” 薛仁贵道:“七月初一,各部军队在白兰城集结,然后从巴隆河进攻吐蕃!” 慕容忠烈微微一惊,道:“薛都护,吐蕃最近一直在强化巴隆河北岸防御,从巴隆河进攻,只怕并不容易,何不走乌海路线?” 薛仁贵朗声道:“六诏诸国,也会趁机攻打吐蕃,我们走巴隆河方向,就有机会与他们会师!” 众人听到还有援军,纷纷大喜,没有再出声质疑。 他们自然不知道,薛仁贵走巴隆河的真正原因,是为将吐蕃主力尽量牵制在东南部,给苏定方奇袭,造成更好的机会。 随着各部首领返回族群,集结军队,大唐与吐蕃的这场宿命之战,即将开始。 (本章完) 第225章 南诏的野心 第225章 南诏的野心 安西都护府,于阗。 两个月前,苏定方便悄悄率领一支军队,来到于阗驻扎。 为掩人耳目,他先将驻守于阗的将领,换成自己心腹,又将军营扎在一处名为黑山的隐秘之处。 就连于阗镇的百姓们,也不知道附近多了一支军队。 不过有心人还是能够发现端倪。 因为最近有大量的马匹、骆驼、物资,都被悄悄运送到于阗。 于阗是安西四镇中,人口最少的一镇,因临近昆仑山,四周荒无人烟,根本不需这么多物资。 但奇怪归奇怪,谁也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原因,更不会去深究。 此时,黑山脚下的唐军大营,尽是一片忙碌,营中马匹、骆驼比人还多,它们原本就吃的多,故而需要准备大量的草料。 光是装运牲畜的草料辎车,就有两千多辆,另外还有一千多辆马车,装运军队所需的食物和军械。 这次出征,李治可谓是大手笔,一万远征军,每人配备五匹马,三匹骆驼,两件冬衣。 幸好征讨突厥、铁勒时,获得了大量马匹和骆驼,才得以充分供给,否则就只能从官营牧场调用,影响到马匹繁殖。 苏定方正在营帐内研究地图。 他最近什么都不干,练兵的事都交给部下去负责,就一门心思研究地图。 苏毗蓝雅来到于阗后,便被他拉着问了很多地图上的情况,结果一番问下来,很多问题连蓝雅也答不出来。 这也没法,吐蕃北面太过荒芜,连吐蕃人的地图都未必能有多详细,苏毗蓝雅知道的也不是太清楚。 在别人看来,苏定方行军风格大胆,然而很少有人知道,他每次大胆行军之前,都会谨慎的研究作战计划, 正当苏定方研究一个名为“昂拉仁”的地方时,裴行俭进入他的营帐。 “都护,薛都护那边传来了消息。” 裴行俭最近离开了碎叶城,负责帮苏定方调度后勤物资,所以也一直留在于阗。 苏定方抬头问道:“他们出兵的时间定好了吗?” “七月初一。” “长安可传来命令?” 裴行俭道:“没有,看来陛下真的不打算干涉前线战事,准备尽数交付于我们。” 苏定方点点头,沉声道:“我们不能等到七月初一,要提前动手。” 裴行俭愣道:“提前?” 苏定方缓缓道:“根据我仔细研究,咱们要从于阗穿过昆仑山,前往逻些城,少则五个月,多则一年。” 裴行俭微微变色,道:“苏毗蓝雅不是说三个多月就行了吗?” 苏定方摇头道:“她是按照从吐蕃到于阗来计算的,同样的路,从不同方向走,难度绝不相同,何况我们要带如此多的辎重。” 裴行俭道:“若是如此的话,最快年底抵达逻些城,慢的话要到明年六月。” 苏定方道:“所以需要先尽快出发,薛仁贵的主力大军为我们打掩护,拖的时间越长,对我们越不利!” 裴行俭点点头,道:“您离开后,我会按照计划,在凉州集结兵马,做好进攻的态势。” 大唐攻打吐蕃,不可能只从松州出兵。 倘若安西都护府没有任何动静,吐蕃人反而会生出警惕。 所以裴行俭需要调动安西兵马,做出随时从乌海方向,进攻吐蕃的态势。 那么吐蕃只会派人盯着凉州这支军队,不会想到另有一支人马,已从于阗出发。 苏定方提醒道:“也要小心大食的动静,前两日石国传来消息,大食国似乎在暗中调动军队,不得不防。” 裴行俭道:“您放心,只要大食有任何异动,我会立刻返回碎叶城。” …… 当大唐积极筹措攻打吐蕃的事宜时,岭南道的南边,六诏国也开始了军事集结。 自从吐蕃突袭入侵天竺后,他们便有了很强的危机意识,巴不得大唐早点出兵攻打吐蕃。 就算无法消灭吐蕃,只要能重创吐蕃,六诏的危机就解除了。 结果一等就等了大半年,这大半年来,他们一直防备着吐蕃偷袭,都有点草木皆兵了。 六诏之中,只有南诏国最为轻松。他们位于最南边,与吐蕃并不接壤。 南诏又被称为蒙舍诏,原本是哀牢一族的分支,迁移到邪龙地区,与土著混血后,逐渐壮大,形成国家。 南诏和其他五诏一样,都已经归附大唐,划为羁縻州,南诏被划为巍州,首领细奴逻担任刺史。 细奴逻在前年,曾派儿子出使大唐,结果儿子被吐蕃人杀死。 吐蕃人还假扮成南诏使节,在长安闹事。 此事发生后,细奴逻极为恼怒。 虽然大唐皇帝没有派人来申饬他,但此事发生后,他在洱海区域的地位,明显下降。 以前六诏国去交州都督府集议时,南诏都是坐第三顺位。 发生此事后,交州都督府对他态度冷淡了许多,他的座次也降到了第五顺位,在洱海地区威望下降不少。 细奴逻从那时便开始积极练兵,准备协助大唐攻打吐蕃,恢复声望。 这一日,他终于收到交州都督府的消息,唐军准备攻打吐蕃,让六诏国协同进攻。 细奴逻当即命人召集手下大将,商议作战计划。 等他与诸将商议完毕后,他最喜欢的儿子逻盛炎,来到屋中。 “父亲,您真的准备举全国之兵,协助大唐攻打吐蕃吗?”逻盛炎问。 细奴逻道:“那是自然,吐蕃欺人太甚,正要教训他们一番,让他们知道我们的厉害!” 逻盛炎皱眉道:“父亲,咱们帮助唐人打赢了,又有什么好处?您看其他五诏,之前闹得热火朝天,恨不得立刻攻打吐蕃。” “可我派人打听过了,他们集结的人马,都不超过五千。” 细奴逻瞥了他一眼,道:“你在质疑我的决定?” 逻盛炎低声道:“孩儿只是不明白,咱们就算举全国之兵,也不过两万,倘若都消耗在吐蕃,其他诏肯定会来攻打我们!” 细奴逻哼了一声,道:“你懂什么,你以为我真的只是为了报仇?” 逻盛炎愣道:“那您是为了什么?” 细奴逻朝左右挥手道:“都退下,守在门外。” 待屋中只剩父子两人后,细奴逻沉声道:“你知道你祖先当初脱离哀牢一族时,立下过什么宏愿吗?” 逻盛炎摇了摇头。 “你听好了,他当时便下定决心,要重新统一洱海地区,重现哀牢国的荣光!” 逻盛炎变色道:“这……能做到吗?” 细奴逻哼道:“仅凭我们,当然做不到,你想想看,河蛮人何等强大,为何一直无法统一六诏呢?” 河蛮人所在的国家,便是浪穹诏,在六诏中顺位第一,曾经还跟大唐打过仗,实力远胜其他五诏。 逻盛炎道:“是因为大唐不允许吧?” 细奴逻笑道:“说对了,六诏能否统一,不由咱们说了算,而是要获得唐朝的支持才行。” 逻盛炎怔怔道:“所以您才如此卖力讨好唐人吗?” 细奴逻沉声道:“不是讨好,而是利用他们,等咱们统一了六诏,就谁也不必怕了。” 逻盛炎怀疑道:“可他们真的会支持我们统一六诏吗?” 细奴逻缓缓道:“信任需要一点一点建立,总而言之,这次出兵吐蕃,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其他五诏都只出兵五千,咱们却出兵两万,你觉得唐人会怎么想?” 逻盛炎恍然道:“他们肯定会瞧出只有咱们在尽心帮忙。” 细奴逻冷哼道:“咱们不仅要多出兵,还要打胜仗。要想统一六诏,仅靠唐人也不行,也要不断提高自己威望!” 半个月后,六诏国联军,共计四万多人,在浪穹诏集结。 随后等到七月初一,六国联军进入吐蕃境内。 与此同时,薛仁贵率领的唐羌联军,共计十余万人,也渡过了巴隆河,进入吐蕃地界。 战争的阴云,已笼罩在西羌高原之上。 (本章完) 第226章 两大强国 第226章 两大强国 逻些城,王城。 十一岁的芒松芒赞,迷迷糊糊中,隐约听到他祖父松赞干布似乎在喊自己。 芒松芒赞的父亲比松赞干布死的更早,所以芒松芒赞从小就是松赞干布养大。 松赞干布不顾群臣劝阻,执意让三岁的芒松芒赞接任自己赞普的位置,再让禄东赞辅佐他。 所以在芒松芒赞心中,祖父松赞干布,便是他最亲的人。 呼喊声越来越近,芒松芒赞想伸手去抓,却什么也抓不到。 然后,他猛地惊醒过来,抬头一看,原来喊自己的是一名侍从。 芒松芒赞大为失望,因禄东赞的缘故,他一直无法主政,最近还被软禁,脾气变得越来越暴戾。 他起身朝那侍从踹了一脚,怒道:“你这狗奴,竟敢吵我睡觉,真是该死!” 那侍从跪在地上,道:“赞普,达延副相来了。” 吐蕃一共有两位副相,一位是查莫,另一位是达延莽布支。 芒松芒赞的母亲是吐谷浑的公主,达延的妹妹,当初跟随达延一起投奔吐蕃。 芒松芒赞在查莫的帮助下,曾想夺回大权,也试图请求过达延这位舅父的帮助。 达延却一直置身事外,从不干涉逻些城的权力争斗,只一心想着攻回吐谷浑。 故而查莫被禄东赞流放后,达延并未受到波及,依然担任着副相。 芒松芒赞也因此对这位舅舅非常不满。 “哼,他还来见我做什么,看我的的笑话吗?不见!” 那侍从道:“赞普,您还是见一见他吧,我最近听到很多流言,说唐人要打过来了。” 芒松芒赞脸色一白,恨声道:“一定又是禄东赞干的好事,好端端的,非要去惹唐人做什么?” 侍从道:“眼下情况还不清楚,赞普,您还是见一见达延副相,了解一下情况吧。” 芒松芒赞瞪眼道:“那还不快请他进来!” 说完用力揉了揉眼睛,把眼泪都揉了出来。 少顷,只听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响起,达延莽布支佩着刀,大步走了进来,朝芒松芒赞行了一礼。 “舅舅,您终于肯来见我了!”芒松芒赞红着双眼,一副可怜模样。 达延一言不发,凝视着芒松芒赞,忽然拔刀出鞘。 芒松芒赞大吃一惊,惊愕道:“你、你要做什么?” 达延挥舞着雄壮的手臂,“唰唰”几刀,伴随着一阵阵惨叫声,屋中侍从全部被他杀死。 外面也传来阵阵惨叫声,达延显然是有备而来。 芒松芒赞闻着刺鼻的血腥味,整个人呆愣在了原地,呐呐道:“你、你要杀我吗?” “锵”的一声,达延将刀插在地板中,单膝跪地,道:“赞普,刚才那些人,都是禄东赞的眼线,已被我杀死!” 芒松芒赞愣道:“那你是……” 达延沉声道:“我是来救赞普的。” “你、你为何突然来救我?” 达延道:“禄东赞是个懦弱之人,只知耍弄阴谋诡计,葬送了大好局面,如今吐蕃陷入灭国之危,只有您能重整局面。” 达延最开始投奔吐蕃时,禄东赞为他说了不少好话,他因此与禄东赞私交不错。 松赞干布死后,达延也因为这份交情,没有去亲近外甥,而是默默支持禄东赞。 然而攻打吐谷浑一战,让他对禄东赞大失所望。 当时明明吐蕃军力占优,钦陵却说什么以大局为重,执意退军。 当时达延也被说服了,等着再次攻打吐谷浑的机会。 然而这一年下来,局势急转直下,别说攻打吐谷浑了,吐蕃自保都成问题。 禄东赞只知道按兵不动,跟唐人耍弄谋略,结果不知不觉,苏毗叛乱,唐朝率领诸羌联军、还有六诏国,都打入吐蕃本土。 眼下内忧外患,他认为都是禄东赞的责任,自然不会继续追随他了。 芒松芒赞浑身一颤,惊道:“唐军真的打过来了吗?” 达延沉声道:“是的,唐人率领吐谷浑、东女、党项诸羌,已经过了巴隆河,正在攻打密堡城。六诏国也奉唐朝命令,攻打铁桥城。” 芒松芒赞一脸惊慌,叫道:“这可怎么是好!这可怎么是好!” 达延道:“赞普,为今之计,只有向唐朝臣服,告诉唐朝皇帝,您被禄东赞给软禁,所有针对大唐的行为,都是禄东赞所为!” 芒松芒赞道:“这样可以吗?唐人会退兵吗?” 达延道:“先任赞普在的时候,我吐蕃一直臣服大唐,还帮他们灭过天竺,况且,不是还有甲木萨吗?” 甲木萨便是文成公主,她嫁给松赞干布时只有十五岁,如今也才三十多,依然受到吐蕃人尊敬,称其为甲木萨,也就是神女。 芒松芒赞道:“好,好,我们去找甲木萨,让她帮忙向唐朝皇帝说话,只是,我怕禄东赞会阻止我们。” 达延道:“您不必担心,如今国内混乱,不仅苏毗叛乱,羊同部落也有反叛的趋势,禄东赞和他的儿子都离开了逻些城,正是成事的好机会!” 芒松芒赞大喜,道:“那好,你赶紧去把莫查副相救回来,趁着他们不在逻些城,赶紧控制军队!” 达延道:“赞普,我需要您的金令,才能控制城中军队。” 芒松芒赞快步奔到一张象牙柜前,取出一个锦盒,从里面拿出一根金色小箭,递给了达延。 “舅舅,一切都拜托您了。”达延收好金箭,眼中闪过一道亮光,笑道:“您放心,我一定会处理好一切。” 便在这时,一道声音从外面传来。 “你准备怎么处理好一切,把吐蕃献给大食国吗?” 此话一出,芒松芒赞和达延脸色齐变。 只见屋外缓缓走进一人,高高瘦瘦,鼻下两撇精致的胡须,正是禄东赞。 达延惊愕道:“你……不是离开逻些城了吗?” 禄东赞平静的望着他,道:“我若不离开,你又怎会动手呢?” 达延后背一凉,道:“你是故意引诱我动手?” 禄东赞沉声道:“达延副相,你以为这一年多来,你与大食人勾勾搭搭,我全然不知吗?” 达延冷冷道:“这不能怪我,是你没能遵守约定,帮我复国,再这么下去,唐人迟早攻入逻些城。” 禄东赞感叹道:“达延兄弟,你以为大食人就那么好相处吗?你以为他们真会帮你复国吗?” 达延厉声道:“我管不了那么多,靠你们是一点机会都没有了,我只能选择大食人!” “父亲,何必跟这条养不熟的狼多废话,直接宰了便是。” 随着声音,又有三人走了进来,分别是禄东赞的三个儿子:悉若、钦陵和政赞,说话之人正是长子悉若。 禄东赞瞪了儿子一眼,悉若顿时低下头,不敢吱声了。 达延哈哈大笑,道:“既然事败,我没什么好说的,反正你们也活不了多久了!” 弯刀反手搭在肩膀上,便要自尽。 禄东赞的一句话,却让他停住了动作。 “达延兄弟,你说的不错,你死了我们估计也会死,既然如此,何不大家一起活着呢?” 达延狐疑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禄东赞缓缓道:“我原谅你这次的行为,但是你也要将大食国的情况,告诉我们。” 达延哼了一声,道:“禄东赞,你不会还想保住吐蕃吧,如今内部有人叛乱,外部又有大唐和大食两大强国,一起攻打,你觉得还能保住吗?” 禄东赞缓缓道:“本人受先赞普所托,不敢不尽心力。若能保住吐蕃,大家都能活,若是保不住,大家一起殉国罢了。” 达延凝视着他,过了良久,缓缓道:“我若是说了,你如何保证不杀我?” 禄东赞朝芒松芒赞一弯腰,道:“请赞普作证,禄东赞在此起誓,若违背誓言,就被一万只牦牛践踏而死。” 芒松芒赞完全呆愣住了,思绪完全跟不上事态的变化。 达延深吸一口气,道:“那好,我信你一次,大食人的军队一共有五万,早已过了葱岭,驻扎在大勃律国,随时准备入侵吐蕃。” 悉若怒声道:“我们已经臣服他们,他们不帮我们对付唐人就罢了,为何还要趁火打劫?” 达延道:“大食人并不愚蠢,他们知道你们选择臣服,是想挑起他们跟唐人战争。他们高层商议之后,决定先消灭吐蕃,再考虑攻打唐朝。” 钦陵忽然道:“是你把吐蕃的虚实,告诉了大食人吧。” 达延默认。 悉若怒道:“你是什么时候,跟大食人勾搭上的?” 达延道:“都布出使大食的时候。” 他儿子都布是吐蕃的外交官员,曾出使大唐。 后来禄东赞准备臣服大食时,也是派的都布前往,当时达延便让都布交好大食权贵,将来吐蕃若是不行了,可以投奔他们。 禄东赞道:“我现在只有最后两个问题。” 达延道:“什么?” 禄东赞道:“大食人准备何时出兵?又准备如何应付唐人?” 达延沉默了一会,道:“他们准备等唐人牵制你们大部分兵力后,再出兵从北面突袭,等打到逻些城后,再让我做内应,一举攻占逻些城。” 他停顿了一下,又道:“至于唐人,他们准备打下逻些城后,派人与唐人谈判,共分吐蕃。” 禄东赞点点头,道:“多谢你告诉我这些,政赞,带他去休息吧,不要为难他。” 悉若青筋暴起,怒道:“父亲,您真的要饶了他?” 禄东赞冷冷道:“你想让我在赞普面前,违背誓言吗?” 悉若怒吼一声,大步奔出去了。 达延慢慢来到禄东赞跟前,将金箭递给他,道:“大相,这东西还是你保管为好,放在赞普手中,可能还会出现意外。” 禄东赞接过金箭,淡淡道:“多谢提醒。” 待政赞将达延带走后,禄东赞来到赞普跟前,单膝跪地,双手捧着金箭,沉声道:“赞普,请收好此物,以后勿要轻信别人。” 芒松芒赞咽了口吐沫,呐呐道:“大论,我……我……” 禄东赞凝视着他,道:“赞普,我受先赞普所托,辅佐您治理吐蕃,此心绝不会变,也请您不要再相信奸臣,心思来对付我。” 芒松芒赞低垂着脑袋,道:“我记住了。” 禄东赞站起身,道:“国家正处于危急关头,臣需要离开逻些城一段时日,我会让政赞留在逻些城,守卫王宫,您有什么需求,尽可以找他。” 芒松芒赞点点头,低声道:“那一切都拜托您了。” (本章完) 第227章 朝野共庆 圣人忧心 第227章 朝野共庆 圣人忧心 唐朝节日很多,一年官定假日一百多天。 除了每月三天旬休外,正日、冬至休假七日,上元节、清明寒食休四日,夏至和腊日休三日。 其他如上巳、端午、七夕、重阳、各大节气,都有假日。 除法定节假日,还有三月祭祀假、五月田假、九月授衣假。 授衣假每年九月末放,给官员们一日时间,准备过冬的衣服,准备迎接冬天的到来,以免生病。 明日便是授衣假,高有道三人申时中牌不到,便早早处理完了几日的差事,准备去痛饮一杯。 卢照邻整理了一下衣服,起身笑道:“元兄,郭兄,我们在八仙楼订了一间包房,准备饮宴一番,两位可要同行?” 经过这一年多的同僚生活,元万顷和郭正一与三人关系倒是熟悉了些,不过,却总隔着一层距离。 “多谢卢兄邀请,不过我们已经和薛元超约好了,去芙蓉园赏菊,下次吧。” 回答的是郭正一,这个下次他也不知说了多少遍,然而每次邀请,依然还是下次。 卢照邻挑了挑眉,不再多言,转头朝一名内侍道:“康常侍,那我等告退了。” 那内侍是甘露殿四大内常侍之一,名叫康多福,负责左偏殿的管理,长的白白净净,笑起来一脸和善。 “几位郎君请便,走的时候别忘了把衣袍带上。” 授衣节不仅放假,皇帝也会给高品官员赐冬衣,按理来说,只有五品以上官员才有。 高有道几人的衣服,是李治特意下恩旨赐下。 几人从低级内侍手中接过冬衣,纷纷朝着正殿方向一拱手,这才离开了甘露殿。 沿着外宫道而行时,杜易简忽然冷哼了一声。 “这郭正一平日看起来谦卑,其实骨子里根本瞧不起我们,卢兄每次邀请,有时元万顷都想同意了,他却每次都拒绝。” 卢照邻和高有道听了后,都没有做声。 杜易简是个很喜欢交朋友的人,然而遇到那些盛气凌人的人,他也会非常记仇。 “哼,他们得意什么,再过几年,高兄的品级就能超过他们,卢兄更不用提了,尚了公主后,只怕要和狄兄一样,连升十几级!” 卢照邻面色一红,讪讪道:“别瞎说,公主殿下只是喜欢我的诗词,我这样的人,哪配得上公主呢?” 杜易简微微一笑,道:“那可由不得你,公主若是看中你了,你跑也跑不了。” 卢照邻偏过头去,假装看风景。 高有道忽然道:“其实你错怪郭正一了。” 杜易简微微一愣,道:“此话怎讲?” 高有道道:“出宫再和你解释吧。” 三人沿着外宫道,一路向南急行,很快出了承天门,杜易简再次询问,高有道却依然不答。 直到出了朱雀门后,穿过横街,高有道才低声道:“其实郭正一是故意跟我们保持距离。” “故意?” 高有道缓缓道:“你仔细想一想,如果我们和郭、元二人关系亲密了,会有什么后果?” 杜易简怔了怔,一时没有领会过来。 卢照邻却恍然大悟,道:“不错,是我孟浪了,不该邀请他。” 杜易简这时也反应过来了。 皇帝之所以将他们五人分成两组,就是为了相互监督,以免五人联合起来,蒙蔽圣听。 虽说他们真的关系亲密了,也没那个胆子,可只要存在这种可能,皇帝就不可能坐视。 到时候,不是他们三人被调走,就是郭正一两人被调走,必定会有新人取代一方。 杜易简不敢再讨论这个话题了,抬头望着大街,笑道:“今日可真热闹。” 卢照邻微笑道:“那是当然了,前线捷报不断,马上就要消灭吐蕃了,大家心里都高兴啊!” 七月初一,唐军便进入吐蕃。 讨伐的理由也很简单,吐蕃赞普无道,无故征讨苏毗国,大唐应苏毗女王之请,帮助苏毗复国。 两年前,大唐就跟吐蕃干了一仗,当时是为了保护吐谷浑,薛仁贵也因此一战成名。 唐朝百姓们都很关注武事,知道吐蕃吞并吐谷浑后,就会威胁到大唐,所以对此次攻打吐蕃,都非常支持。 战事开始之后,结果却令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尤其是在朝的官员。 大臣们都知道皇帝对吐蕃评价很高,一直把吐蕃当做劲敌。 谁知攻打之后,薛仁贵率领诸羌联军,一路势如破竹,连克十城,朝着吐蕃都城不断逼近。 不仅唐军进军顺利,就连六诏国联军也节节获胜,马上就要跟唐军会师了。 众人惊讶之余,还以为是皇帝过于高估了吐蕃,朝野上下,都一片喜庆,就等着薛仁贵攻破逻些城的捷报传回。 杜易简笑道:“听说吐蕃发生内乱,军队没有战心,自然不是咱们对手了。” 高有道看了他一眼,纠正道:“不仅是这个原因,最主要,还是因领军将军是薛将军,若是别人领军,未必能有此结果。” 杜易简知他对薛仁贵极为推崇,若是说一句薛仁贵不好,他能跟你争一天,当即敷衍了一句。 “是是是,也多亏了薛将军!” “什么叫也?” 说话间,三人已来到兴道坊,远处已能瞧见八仙楼,只见楼外竟有人在排队。 杜易简道:“哈哈,我就知道今天人一定会很多,幸好咱们提前预定了位置。” 三人来到楼外,报了名字,得以进入楼内。 只见一楼已经全部坐满,到处都是吆喝声,跑堂的店伙腿都快跑断了。 三人订的包房在二楼,正要上楼梯时,忽听身后传来一阵呼喊声。 “让开让开,都让开,别挡道。” 高有道转头一看,只见四名豪奴开道,身后跟着几名锦衣少年,全都在十五岁到二十岁左右。 瞧见这些少年郎后,高有道三人也只能让路。 在天子脚下,权贵可谓一抓一大把。 然而所有权贵之中,最不好惹的并非那些紫袍大员、国公亲王。 这些人纵然位高权重,出门在外时,却不会太张扬,也还算讲道理,不会平白欺负人。真正需要注意的是这些人的子孙。 尤其是家教不严、含着金钥匙长大的少年,根本不知收敛为何物,行事毫无顾忌。 只要得罪他们,注定会惹上麻烦。 眼前便是这样一帮人,领头的是吏部尚书许圉师的幼子,名叫许自然。 此子极为蛮横,又不讲道理。 更关键的是许圉师对这个幼子极为疼爱,养成他一副肆意骄纵的性子。 长安城贵少之中,论及排场,也只有英国公府的长孙李敬业、以及武府的小郎君贺兰敏之,能跟他相提并论了。 卢照邻虽然不惧许自然,却也不愿跟他起冲突,默默让开。 三人望着许自然和一帮贵少上了楼梯,这才拾级登阶,来到二楼,进入包房。 等了不一会,狄仁杰也到了。 杜易简打趣道:“狄大寺卿这次来的倒早,我们竟只等了你一刻钟。” 狄仁杰笑道:“那就老规矩,一刻钟一杯酒,我自罚一杯就是。” 倒了杯酒饮了。 四人围坐在桌间,饮酒畅谈,好不痛快。 酒过三巡,高有道忽然道:“狄兄,听说最近大理寺在审理一桩侵田案子,跟柳氏有关,是真的吗?” 狄仁杰道:“高兄为何突然问起此事,莫非在柳氏中有什么熟人吗?” 高有道笑道:“我一介寒门,怎会认识柳氏中人,是郑鸣玉托我问的。” 狄仁杰点点头,道:“柳氏确实侵占不少田产,最重要的是,他们在暗中对抗圣人的田制改革,所以大理寺才亲自过问。” 高有道摇头叹了口气,没有再问了。 杜易简哼道:“眼下这种时局,连长孙一族都乖乖配合,他们竟还敢跟圣人唱反调,简直不知死活。” 卢照邻道:“行了,咱们今日是来庆贺的,就别提这些不高兴的事了,来,大家共饮一杯,庆祝前线大捷!” 朝野上下都在庆祝前线大捷时,大唐天子李治,却站在临湖殿的观台上,望着水面,默默不语。 忽然间,他只觉身子一重,一件斗篷披在了肩上。 转头一看,武媚娘不知何时来到他身边,旁边跟着几名宫人,其中一人还端着药膳。 “陛下,该服用药膳了。”武媚娘微笑道。 李治点点头,走到桌边坐下,一边吃着药膳,一边思索,不发一语。 武媚娘静静坐在一旁,并不出声打扰他。 过了不知多久,李治缓缓开口道:“媚娘,对于前线的战事,你怎么看?” 武媚娘想了想,道:“妾身听说一切顺利。” 李治摇头道:“确实顺利,但顺利得过头了。媚娘,朕有些不安。” “陛下担心吐蕃有什么阴谋吗?” “你是不是觉得朕太多疑了?” 武媚娘凝思片刻,道:“其实妾身也觉得太顺利了。妾身曾听人说,吐蕃军队中,十人有五人披甲,就算敌不过我大唐锐士,也不该连六诏国都打不过。” 李治连连点头,道:“不错,然而群臣们都觉得,是因苏毗内乱的缘故,导致吐蕃失去战心。他们太小看吐蕃,也太小看钦陵了。” 武媚娘奇道:“陛下,您对钦陵的看重,似乎还要超过禄东赞呢。” 李治缓缓道:“禄东赞是政治上的人才,钦陵则是军事上的人才。” 武媚娘更为奇怪了。 据她所知,钦陵被薛仁贵打败一次,她也不知,李治为何依然对此人如此高的评价。 李治缓缓道:“我现在最担心的是,吐蕃并非战败,而是主动收缩防线,如此一来,苏定方的奇袭计划,就难以成功了。” 武媚娘道:“陛下,依妾身拙见,薛仁贵大军进军顺利,未必是坏事,到时候,三路大军合围,也能强行攻下逻些城。” 李治道:“话虽如此,但吐蕃人明知如此,却依然这么做,一定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缘故!” 便在这时,远处一道人影快步而来,正是王及善。 “陛下,吐蕃传来最新消息!” “讲!” 王及善道:“苏毗部已被禄东赞率领五万人马剿灭!” 李治微微一惊,道:“五万人马,应该是吐蕃的一支主力军了,难怪他们抵抗如此微弱,看来是选择先解决内部问题。” 武媚娘问道:“王将军,娘波金鸟和达波吾都死了吗?” 王及善道:“在程务挺劝说下,两人率领残余部队,逃到了大雪山。” 顿了一下,又接着道:“陛下,殿下,还有一个消息,虽然暂时无法确定真假,但臣觉得非常重要。” “什么?”李治问。 王及善道:“有消息说,钦陵率领一支五万人马,在逻些城北面,打了一场大胜仗。” 李治脸色大变,一瞬间,还以为是苏定方被打败了。 但转念一想,苏定方应该刚穿越昆仑山,正在羌塘高原的无人区,不可能这么快被发现。 如果不是苏定方,那就只能是西域国家。 李治心中一动,问道:“钦陵这一战的对手是谁?” 王及善道:“据说是大食国的军队!” 攻打吐蕃的三条路线中,其中一条从葱岭南下,经过大小勃律国,恰好这两国都臣服了大食国。 换句话说,大食国完全有条件攻打吐蕃。 李治深吸一口气,道:“立刻派人调查清楚,大食国是否真的入侵吐蕃!” “是!” (本章完) 第228章 贵妃染病 第228章 贵妃染病 李治策马奔驰在飞龙院草场之上。 他胯下的这匹马是裴行俭进献的,名约狮子骢,体态修长,脖颈粗壮,而且颇通灵性。 李治只需松一松大腿力度,它就立刻放慢速度,反之亦然。 因寒风刺骨,李治没有骑太快。 绕着草场跑了一圈后,出了些汗,在更衣室换了身衣服,迈步在禁苑缓步闲逛。 内领府已经确认消息,大食国果然入侵吐蕃,而且他们的准备比想象中的充分,一共集结了十万军队。 大食人强制从大勃律国、小勃律国等属国中抽调了五万人,当做先锋,被钦陵击败的就是这支先锋军。 然而大食人还有五万骑兵主力,其中一部分,正是归附他们的突厥五咄陆部。 大食人横插一脚,对李治来说,既有好的一面,也有坏的一面。 好的一面是,大食人也配合进攻,吐蕃被消灭的可能性又提高了几分,可以消去李治心头之患, 坏消息是,自己布置一年多的计划,也会受到影响。 大食人进攻的路线就在苏定方北面,倘若他们真的攻入吐蕃腹地,很可能与苏定方布撞着,奇袭计划便泡汤了。 眼下吐蕃已将主力分成两部分。 禄东赞率领的一支主力,收拾完苏毗茹之后,已经在逻些城外围,布置好一个防御圈,抵挡唐军和六诏的进攻。 禄东赞亲自坐镇那曲城,抵御唐羌联军的进攻。 吐蕃人守城意志顽强,薛仁贵领军攻了三天后,没能攻破城池,索性驻扎城外,不再进攻。 六诏联军也被禄东赞的长子悉若挡在尼池城外,局面暂时陷入了僵持阶段。 另一方面,钦陵则率领另一支吐蕃主力,在逻些城北面驻防,防守着大食人的进攻。 那边消息比较滞后,暂时也不知钦陵是否与大食主力打起来了。 眼下这种局面,李治也必须做出一个抉择。 要么按照原计划,让薛仁贵继续牵制,以苏定方的奇袭部队为核心。 要么改变计划,让薛仁贵不必留手,放开手脚去打,争取击破禄东赞的守军部队。 李治已经向程务挺传达一项命令,让他去联系一下苏定方。 等了解苏定方部的情况后,他再做出最后的决定。 无论如何,眼下不能着急,需要等待情况的变化。 这次进攻吐蕃,李治充分利用了小弟的力量。 薛仁贵的主力唐军只有三万人,吐谷浑三万,东女、党项、白兰羌各一万,再算上其他小部落,加起来才有十几万人。 陇右道和剑南道只需要负责三万唐军的补给,后勤压力并不算太大,这场持久战可以打下去。 想到此处,李治心中透亮,迈着步子朝后宫返回。 回到甘露殿后,只见寝殿外站着三个人,是李孝、李勇和李廉,三人脑袋上都顶着一个鞠球。 这仨小子趁李治出巡时,竟然天天上学迟到,课业也不做了,李治便决定狠狠惩治一下他们。 三人喜欢玩蹴鞠,李治便让他们三个月不准踢球,每次上蹴鞠学时,就顶着蹴鞠,在甘露殿罚站。 今天正好是他们最后一次罚站,三人都一脸可怜兮兮的望着李治。 李治走上前去,沉声道:“二郎,你身为兄长,以后应该做好榜样,教两个弟弟学好,而不是被他们带坏!” 李孝低声道:“孩儿记住了。” 李治又道:“三郎,你不是一直都很尊敬薛仁贵吗?朕的命令他都会很好的执行,你又是怎么做的?” 李勇急道:“父亲,我以后再不敢了。”说话时,鞠球掉了下来,他赶忙捡起,又放在头顶。 李治最后将目光看向李廉,只见他眼眶红润润的,眼角已有泪光,显得最是可怜。 李治对这小子的性情,已经很熟悉了,知道他最擅长装可怜,丝毫不为所动,沉着脸道:“四郎,你从小聪慧过人,只不过聪慧要用对地方,否则只会害了自己。” 李廉哽咽道:“孩儿知错了。” 李治一挥手,道:“都记住这次教训,以后谁再敢犯事,朕决不轻饶!” 三人都恭恭敬敬行了一礼,拿着鞠球告退了。 李治长叹一口气。 他此刻终于体会到教导孩子的难处了,尤其是这些皇子,若是不教好,将来只会为害地方。 他回到屋中,走到榻上坐下,朝王伏胜吩咐道:“去把外殿的奏章都拿过来吧。” 因天气寒冷,他最近更喜欢在温暖的寝殿处理奏章。 王伏胜却没有动,低声提醒道:“陛下,刚刚薰风殿传来消息,贵妃娘子染了病。” 李治微微一惊:“病得严重吗?”王伏胜道:“孙神医已经过去瞧过了,只是偶感风寒,没有大碍。” 李治松了口气,当即起身,朝薰风殿而去。 来到殿外,听到屋中传来一道声音。 “姨娘,您喝药。”是高安公主的声音。 “高安真乖,越来越像大娘子了。”郑贵妃夸赞的声音跟着响起。 李治来到通门,只见高安公主跪坐在榻前,正在服侍郑贵妃用药。 郑贵妃很快注意到李治到来,赶忙坐直了身,便要向李治见礼。 李治快步过去,按住她肩膀,笑道:“都是病人了,好好躺着,礼仪就免了。” 郑贵妃应了声是。 “父亲,您来看望姨娘了吗?”高安公主朝他甜甜一笑。 李治摸了摸她小脸,道:“高安果然长大了,都会照顾人了。” 高安公主得意道:“人家都九岁了嘛。” 这小家伙果然早熟了很多,向李治告退一声,嘻嘻一笑,跑了出去,竟知道给两人留独处的空间。 李治朝郑贵妃道:“好端端的,怎么忽然染了风寒?” 郑贵妃笑道:“妾身身子骨弱,每到立冬后,就容易染风寒,昨日去徐妹妹宫里走了一趟,回来就觉得喉咙不舒服。陛下不必挂碍。” 李治知她是以前落下病根,对她又心疼了几分,将她搂在怀里,道:“以后立冬之后,你出门就坐辇车,一定要养好身子骨。” 郑贵妃将头埋首在李治怀里,也不知为什么,突然就哭了起来。 李治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道:“只是让你坐辇车罢了,怎么突然哭了?” 郑贵妃哽咽道:“妾身不是为这个。” 李治道:“别哭,到底怎么了,跟我说说。” 郑贵妃抬起梨带雨的脸,泣声道:“陛下,您是不是两年之后,就要经常离开长安,巡狩地方了?” 李治叹道:“是的,这是孙神医的建议,为了治好我的头疾。” 郑贵妃哽咽道:“那妾身将来是不是很难再见到您了?” 李治愣了一下,笑道:“怎么会呢,你若是愿意,朕也可以带上你。” 郑贵妃惊喜道:“当真?” 李治笑道:“当然是真的,朕这次不就把皇后给带上了吗?” 郑贵妃低着头道:“妾身以为您只带皇后殿下,不带我们。” 李治笑道:“你们都是朕的女人,朕当然都要带上。” 郑贵妃破涕为笑,道:“陛下,妾身最近又谱了一首新曲,奏给您听吧?” 李治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你好好养病,等养好了身子,朕再听你奏曲不迟。” 安抚好郑贵妃后,李治回到甘露殿处理今日的政务。 最近田制已在大部分州县推广,正如卢承庆等人的预料,关内推广之后,其他州县的接受度,也高了很多,就连江南也顺利推进。 有了柳氏的教训,李治让户部在给田契加印时,更加严格了一些,防止有人浑水摸鱼。 现在就只差河北和岭南两地了,根据刘仁轨的上奏,折冲府的扩充,已在河北产生积极影响。 河北百姓参军的积极性非常强,八月中旬,八十个折冲府的编制就满了,河北已多了八万军队。 刘仁轨已将一部分军队,调到营州驻防,同时也在训练这支新军。 一切都在按部就班进行,等田制完全推开,接下来,也该慢慢推行税制和兵制的改革了。 这时,王及善忽然走了进来。 李治见他进屋,立刻问道:“王卿,可是有前线军情?” 王及善拱手道:“陛下,并非前线军情,而是长安城内,多了一些大食细作。” 李治皱眉道:“大食细作?何时来的长安?” 王及善道:“就在这几日,他们假冒成一支西域商队。” 李治沉声道:“那就尽快查清他们的目的,他们既然进军吐蕃,随时都有可能跟我们打仗,把他们当做吐蕃细作对待。” 王及善肃然道:“是!” (本章完) 第229章 内领卫登门 第229章 内领卫登门 王及善离开李治寝殿时,朝王伏胜看了一眼,还打了个眼色。 王伏胜见李治正在看奏章,便悄悄离开了寝殿。 来到殿外时,只见王及善正站在远处廊庑下,目视着这边。 王伏胜走了过去,道:“王将军找我有事吗?” 王及善朝他拱了拱手,道:“在下确实有一件事,想要向王大监请教。” “与吐蕃有关?” “不,只是一件私事。” 其实内领府刚建立时,两人颇为不合,后来因王及善主动让步,让司宫台也参与到吐蕃谍报事宜,关系才缓和了不少。 话虽如此,两人也只是不再敌视,平日只有工作上的来往,并无私交。 所以王伏胜见对方主动向自己寻求帮助,颇为意外,笑道:“王将军有事,尽管问便是。” 王及善道:“我想向您了解一下杜复这个人。” “杜复?”王伏胜更加诧异,道:“您为何忽然问起他?” 王及善缓缓道:“此事与大食细作有关。前阵子,安西都护府的裴副都护派人给凉州的内领外府传来一个消息,有一支西域商队非常可疑。” “外府都尉调查之后,发现这帮人很可能是大食细作,在安西打探安西都护府的虚实。” “我传令那都尉,让他不要轻举妄动,只暗中盯着,倘若这帮人准备直接返回西域,立刻抓捕。倘若他们朝长安方向而来,就暂且放任。” “没过多久,他们就来到长安,暗中打探大唐的情报,还试图在机要部门,发展内线。杜复便是他们正在发展的一个内线。” 王伏胜心中一凛,沉声道:“杜复是中书省令史,若是被大食人买通,他们就能得到大量的机密消息!” 王及善道:“正是。我们内领府针对这种情况,通常有两种应对方法,第一,直接抓捕,不给他们探听机密的机会。第二,将计就计,反向探听大食国的机密。” 王伏胜讶道:“第一点我明白,第二点如何做到?” 王及善微微一笑,道:“通常来说,被派到敌国的细作,都经受过严酷训练,就算被抓住,也不会透漏本国任何消息。” “不错。”王伏胜身为司宫台监,对这一点也很熟悉。 王及善接着道:“然而他们发展的细作就不同了。” “你是说,利用细作来探听情报?” “正是如此。”王及善点头道:“外国密探在发展内线的过程中,难免要泄露一些本国信息,尤其是给他们交代任务时,更能窥见其目的。” 王伏胜道:“所以你们会任由他们发展内线,然后抓捕内线后,从内线口中拷问有用的情报。” 王及善承认道:“正是。” 王伏胜暗哼一声,对王及善的做法并不满意。 他很清楚普通人的脆弱,金钱、美人、高官厚禄,当外国密探开出各种价码时,没有多少人顶得住诱惑。 内领卫为达到目的,任由这些人被诱惑,再以私通敌国的罪名抓捕,未免太过残酷。 王及善似乎看出他的想法,沉声道:“有时候,为探听到一个机密,我内领卫需要牺牲数名将士的性命,才能得到。这是国家间的争斗,不能有任何妇人之仁。” 王伏胜怔了怔,点头道:“王将军说的是,所以您打算也用同样的方法,对付杜复吗?” 王及善叹道:“若是别人,也不必如此麻烦,可我调查杜复后,发现此人经历太复杂了。” 王伏胜见他如此表情,微微一笑,道:“不错,此人经历坎坷,情况确实复杂。” 王及善缓缓道:“他虽只是个落寞世家子弟,但他的堂妹却是圣人外甥女,我又听说,郑氏与他颇有交情。” 王伏胜道:“郑氏与他的关系,是看在高有道的面子上,此人最重要的人脉,就是高有道夫妇。” 王及善拱手道:“这个人我目前也不知该如何处理,所以过来向王大监请教。” 司宫台负责的是长安城的情报工作,各大家族之间的牵扯,人脉,没有人比王伏胜更清楚。 王伏胜沉吟了一会,道:“高有道很得圣人看重,又确实有才,将来极有可能封侯拜相。所以我建议你去找他谈谈,和他打个招呼。” 王及善目光微闪,道:“好,多谢指点。” 朱雀门外的横街以南,摆满了摊子。 能在此处占一个摊位,并非容易之事,唐朝有严格的里坊制度,严禁在长安城大街上摆摊。 不过因为官员们中午用食的问题,若是让他们出朱雀门,跑到附近的里坊用食再回去,时间太过紧凑。 贞观年间,官员们便向皇帝请了恩旨,允许商贩在横街以南摆摊。 每天正午才能开始摆,暮鼓声响起后,就必须收摊。虽然摆摊时间不长,但官员们都出手阔绰,食量也大,在这片摊位区摆摊的商人,都能赚不少钱。 马三元便在此处摆“胡饼”摊,他的胡饼与一般人不同,里面有羊肉,价格也更贵一些。 若是在别处卖羊肉胡饼,生意可能不太好,普通百姓们还是更喜欢好吃又便宜的普通胡饼。 在这里则正合适,官员们不在乎那三瓜两枣,只要好吃就行。 刚到未时,便有官员们陆陆续续从朱雀门中出来了,众商贩当即大声吆喝着。 马三元叫卖了一阵,忽然瞥见三名年轻官员朝这边走了过来。 “啊,高校书,卢校书,杜校书,您三位还是老规矩吗?”他热情的招呼道。 杜易简道:“正是,给我和高兄来两张饼,卢兄四张饼。” 卢照邻是河北人,与江南人的食量完全不同。 三人在摊子上坐下,马三元给他们一人打了碗羊骨汤。 这正是他聪明的地方。 如今天气寒冷,他用剩下的羊骨头熬汤,几乎不费什么成本,只要来吃胡饼,就免费送一碗。 结果生意果然好了几分。 高有道三人确实冷的厉害,将冰凉的手捧在汤碗上,一口羊肉汤下肚,顿时浑身暖洋洋的。 突然,另一个摊子上有人喊道:“下雪了。” 三人吃了一惊,杜易简起身走出摊棚,仰首望天,只见一个白点落在脸上,冰凉冰凉,果然是雪。 “嘿,还未到‘小雪’,就开始下雪了,今年只怕要冷透了。”杜易简感叹一声。 卢照邻道:“瑞雪兆丰年,下点雪,也没什么不好。”他是范阳人,见到雪反觉亲切。 高有道却在想,长安寒冷,只怕吐蕃那边会更冷,前线作战的将士,也不知有多艰辛。 三人正喝着汤时,远处走来一人,朝三人一拱手,在三人旁边坐下。 来人是内领卫将军王及善。 三人当即起身还礼。 不一会,三人吃完了胡饼,喝完了羊汤,在大街上分了手,各自归家。 高有道正朝府中返回时,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喊他,转头一看,正是王及善。 “高校书,方便说几句话吗?”王及善大步赶了上来。 高有道见内领卫首领单独找上自己,心中产生一种不好的预感。 “王将军找下官有事吗?” 王及善道:“能去您府上说吗?” 高有道心中更加沉重,点了点头,带着王及善回到家门口。 高府虽然不大,却有十几名仆人,都是城阳公主派遣来的。 城阳公主随丈夫在外州,故而没有出席女儿的大婚,只派人送来十几名仆人和一些生活用度,聊表心意。 杜蓉本来不想要,在高有道劝说下才留下,避免了母女关系进一步恶化。 新婚夫妻,总是特别的恩爱。 高有道刚走在庭院,杜蓉便提着衣裙,从内院跑了过来,远远喊道:“夫君,下雪了,你冷……” 一语未毕,瞧见高有道身后的王及善,吃了一惊,赶忙停住脚步,整理了下衣服,迈着小碎步走了过来。 高有道朝她介绍道:“夫人,这位是内领府的王将军。” 杜蓉敛衽一礼,细声细气的道:“王将军有礼。” 王及善拱手道:“高夫人有礼了。” 高有道将杜蓉拉到一边,低声道:“他找我有事,我们去书房谈,你别进来送茶了。” 杜蓉忙道:“何事?”她也知道内领府登门,不会有好事。 高有道道:“我也不知,等我跟他谈完后,再和你说。” (本章完) 第230章 帝王之家 第230章 帝王之家 高有道带着王及善来到书房,两人分宾主坐下。 王及善也不再藏话,开门见山道:“高校书,我来找你,是为了杜复。” 高有道道:“他怎么了?” 王及善便将大食细作找上杜复的事说了。 高有道听完后脸色大变。 “他已被大食人买通了吗?” 王及善沉声道:“目前还不清楚,不过他们关系越来越紧密,继续放任不管,那就说不准了。” 高有道道:“那能否趁现在就阻止呢?” 王及善平静道:“您如果执意要求的话,我可以答应你。” 高有道听出他话中有异,道:“王将军,有什么话,您能直截了当的说明白吗?” “好,那我就直说了,我从安西就发现了这帮细作,却一直没有动他们,反而费大量精力监视他们,您说我是为了什么?” 高有道怔了怔:“为何?” 王及善沉声道:“因为我想知道大食人来长安的目的,从而推断出他们想要做什么,再上奏陛下。” “眼下我朝在吐蕃作战,大食军队也进入吐蕃,我们暂时也不清楚他们的目的。若是能探听到一些机要,也许就能让前线将领,做出更准确的判断,避免更多伤亡。” 高有道此时也听明白了。 若是直接阻止大食人接触杜复,必定打草惊蛇,内领府的一番布置也就白费了。 他沉默良久后,说道:“那您准备怎么做,又需要我做什么?” 王及善伸出三根手指。 “眼下有三个选择,第一,直接抓捕大食人。第二,任由大食人接触杜复,暗中查探他们的目的。第三,让杜复配合我们,假装大食人的内线,探听大食情报。” 高有道忙道:“在下以为,第三种选择最好。” 王及善缓缓道:“若是选这一种,便需要一个人与杜复接触,将情况跟他说明。” 高有道终于明白对方为何跟自己说这么多了。 他深吸一口气,道:“我去跟他说。” 深夜,高有道躺在床上,抱着杜蓉,脑海中思索着要不要和妻子说杜复的事。 忽然,他怀里的杜蓉微微动了一下,抬头道:“夫君,母亲病了,我明日想回杜府一趟。” 高有道道:“病了?可请了郎中?” “请过了,只是偶感风寒。兄长最近非常忙碌,每天都要亥时(晚上九点)之后才能下衙,只能由我去照顾了。” 杜复原本有一妻四妾,他的妻子是武功苏氏,杜门垮台的那天,苏氏便上门交涉,让杜复休妻。 后来杜复买醉之时,四个妾室跑了三个,杜复恼怒之下,把最后一个也赶走了。 所以他现在光棍一条。 高有道道:“也好,明日我告个假,陪你一起去看望岳母。” 杜蓉忙道:“你不是要帮陛下审阅奏章吗,哪能轻易告假,我一人去就行啦。” 高有道笑道:“没事,前阵子卢照邻也告过假,影响不大,偏殿内有五个人,少我一个也没什么,陛下不会怪罪的。” 杜蓉只当他是为了自己才告假,感动道:“夫君,你真好。” 次日一大清早,夫妻两人便坐着马车来到杜府。 杜母病情并不严重,只是因心情抑郁,服药也不积极,故而一直卧病在床。 她见杜蓉二人来看望自己,非常喜悦,陪二人说了会闲话,精神头好了些后,便开始诉苦。 “哎,蓉儿,你这次可要帮我劝劝你兄长。” “兄长怎么了?” 杜母苦着脸道:“那孩子又犯了犟,安生日子没过几天,嘴里嘀嘀咕咕的,说什么要把杜正伦扳倒之类的话,你说我能不担心吗?” 杜蓉皱眉道:“兄长还想向杜正伦报仇?” 杜母道:“是啊,他也不想想,人家四品大员,得圣人器重,他连九品都没有。人家一根手指头就能碾死他,何必去跟人家斗呢?” 杜蓉跺脚道:“兄长怎么能这样,当初明明答应我们,好好在中书省当值的!” 杜母说着说着,掩面而泣,道:“我有时候,真想什么都不管,去下面找他爹。” 杜蓉赶忙劝道:“您别多想,我一定好好劝说兄长。” 话是这样说,杜蓉也知道她说的话,杜复根本不听,所以只能将这个艰巨任务,交给自己丈夫了。 高有道也正合心意。 他隐隐觉得,杜复忽然要找杜正伦报仇,跟大食细作有关。 杜复下衙果然很晚,直到亥时中牌,才终于回家。 他神情很疲惫,瞧见杜蓉夫妻来访后,也没有太大表示,进屋向杜母问候一句,便去厨房弄晚膳去了。 高有道跟到了厨房,靠在门檐上,默默望着杜复生火。 “高承奉,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杜复冷淡的道。 高有道年初时升了品,虽然实职官依然是校书郎,本阶官却升为了从八品上阶,承奉郎。 高有道沉声道:“听说你又想对付杜正伦,伯母很担心你,所以让我来劝劝你。” 杜复眼中多了一丝奇异的笑容,道:“劝我?我马上就要大功告成了,你凭什么来劝我?” 高有道皱眉道:“大功告成?” 杜复呵呵一笑,道:“高有道,你知道我为何每天晚上回这么晚吗?” 高有道道:“我正觉奇怪,两省吏员下衙确实要晚些,也不该这么晚才对。” 杜复冷笑道:“不错,别的令史戌时就下衙了,只有我要多忙一个时辰。” “有人在故意为难你?” 杜复道:“并没有,贵妃娘子曾派一名内侍来中书省找我问话,多亏她,中书省没人敢给我穿小鞋。” “那你为何比别人下衙晚一个时辰?” 杜复哼了一声,道:“是我主动要求的。” “啊?” “你该知道,最近朝廷在吐蕃用兵,后勤供应很不容易,负责对接此事的户部令史和中书省令史,每天都要整理一百多份后勤供应清单。” 高有道参与机要,自然知道后勤艰辛,听杜复语气,似乎主动接过这苦差,所以才忙碌到这么晚。“杜兄,你接下此事,不会是因杜正伦的关系吧?”高有道试探道。 杜复冷冷道:“你说对了,我就是为了对付他,才主动接下此事!” 高有道盯着他,道:“你想造成后勤混乱,让陛下处置杜正伦?” 杜复哼了一声,冷冷道:“杜某身为大唐吏员,怎会干出这种事来。高有道,你这是在羞辱我!” 高有道听他如此说,心中反而松了口气。 “既非如此,你如何能利用此事对付杜正伦呢?” 杜复将一根柴火放入灶内,缓缓道:“前段时间,我遇到一名商人,从他口中,得知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高有道目光闪动。 杜复道:“据他说,安西都护府最近发生一件怪事,有很大一批物资,从长安输送过去,却离奇失踪了。” “失踪?” “不错,那批物资有大量粮草、数万马匹、骆驼,进入安西都护府后,便失踪了,所有州县、军镇,都没有接收到这批物资。” 高有道道:“这和杜正伦有什么关系?” 杜复哼道:“户部负责运调这批军粮马匹之人,就是杜正伦。” “所以你怀疑是杜正伦贪污了这笔物资?” 杜复厉声道:“不是怀疑,而是肯定!我趁着与户部对接的机会,想尽办法,从户部令史口中套出话来。” “他们果然知道此事,然而,却无一人知道物资到底去了哪里。一个个鬼鬼祟祟,讳莫如深,显然是被警告过,封了口!” “你怀疑他们是被杜正伦封口?” “不错,难道还有其他可能吗?” 高有道沉默了一会,缓缓道:“杜兄,你不觉得奇怪吗?一个西域商人,为何会知道如此机密之事?” 杜复道:“他说自己从安西过来的路上,听安西百姓们议论的。” 高有道冷冷道:“这话你信吗?如果真是杜正伦所为,会闹的人尽皆知?” 杜复变色道:“他没理由骗我!” “我来问你,你认识他后,他可向你打听过什么消息?又或者对什么情报很感兴趣?” 杜复脸色陡然一变,似乎想到了什么。 高有道缓缓道:“杜兄,你本是个聪明人,只是被仇恨冲昏头脑,你现在应该已经明白了吧?” 杜复阴沉着脸,道:“你是想说,他们故意利用杜正伦为借口,从我这里探听情报?” “你觉得呢?” 杜复沉默良久,咬牙道:“难怪他们总在打听中书省的事,高有道,他们到底是谁?吐蕃细作吗?” “不,他们是大食细作。” …… 十月初三,小雪。 温泉宫,九龙汤。 只听“噗通”一声,李勇跳入池中,溅起一大片水。 不一会,他从水中冒出脑袋,朝李治看了一眼,见父亲并没有斥责自己,顿时欢快的玩起了水。 今天是二十四节气中的“小雪”,全国放假。 李治带着一家人来到温泉宫泡温泉。 皇子们跟自己一起泡,公主们则跟着武皇后、嫔妃们一起。 帝王之家,亲情最是难能可贵。 李治也不能保证将来不会发生骨肉相残的事,至少趁他们年纪还幼小,给他们留下些美好和睦的回忆。 李治正在替李贤洗身子,一旁的李显由李弘抱着,好奇的望着这边。 不一会,李贤洗完后,李治又帮李显洗。 李贤年纪太小,不能独自下水,王伏胜等内侍在他身上绑好几个羊皮球,这才让他下池。 在羊皮球的浮力下,李贤漂浮在水面,玩的十分欢快。 这时,也不知李治给李显洗头时,哪里把他弄得不舒服,小李显哇哇大哭,哄半天也没哄好。 李治没法子,只能让王伏胜把他抱到武媚娘那里去,让武媚娘哄他。 不得不说,带这么多孩子过来,光顾着照顾他们了,自己都没怎么泡温泉。 李治正准备下水泡一会时,又有内侍来报,王及善在外面求见。 李治摆手道:“让他等一会。” 说完下入水中,闭上双目,整个身子浸在温暖的泉水里,只露出一颗脑袋。 李弘小小年纪,已颇有兄长风范,陪在李贤旁边,防止弟弟出现意外。 李忠则老老实实待在李治旁边,学他一样,身子沉入水下,只露出一颗光溜溜的脑袋。 李勇三人拿着一个羊皮球,在水上玩耍着,他们也不敢太吵到李治,在很远的地方玩着。 一个时辰后,李治起身离开了池子,披着一件大丝巾,来到一间暖室,召王及善觐见。 不一会,王及善来到暖室,见礼之后,说道:“陛下,臣已查出大食细作的目的了。” 李治道:“哦,他们什么目的?” 王及善道:“他们打探的全都是吐蕃消息,比如我朝有多少军队进入吐蕃,还有咱们打下吐蕃后,会有哪些后续政策。” 李治道:“如此来看,他们还是在打吐蕃的主意?” 王及善道:“臣琢磨着,他们是想探出咱们出兵吐蕃的战略目标,从而派人来跟我大唐谈判,共分吐蕃领土。” 李治沉吟了一会,道:“暂时别动他们,如果真如你所言,大食人应该很快会派一支使节团过来了。” 王伏胜道:“是。” 大国之间,除了战争,也有外交。 眼下唐军还未在战场上,占据绝对优势,李治必须留下一条外交解决吐蕃问题的路。 (本章完) 第231章 想杀人的武皇后 第231章 想杀人的武皇后 李治在温泉宫歇了一夜后,次日清晨,带着众嫔妃和皇子公主,坐着马车,朝长安城返回。 李治和武媚娘一起坐在御辇之中,另外还有太子李弘和高安公主,也随坐在车中。 高安公主犯了困,趴在李治腿上,正在打瞌睡,一旁的李弘则拿着本小册子,一脸认真的翻看着,还紧紧皱着小眉毛。 李治瞥了他一眼,问道:“弘儿,你在看什么?” 李弘道:“父亲,孩儿在读《春秋左氏传》,正在读羋商臣的故事。” 武媚娘听到后,脸色大变,急忙问道:“是谁教你读芈商臣的?” 李弘道:“是郭瑜郭洗马教我读的。” 武媚娘又惊又怒,朝李治道:“陛下,郭瑜居心不良,想要教坏太子,妾身恳请您下旨处罚。” 李治还是头一次见武媚娘如此失态,只见她双目通红,浑身气的发抖。 这也不奇怪,因为芈商臣也是一位太子,春秋时期楚国的太子,楚成王长子。 因楚成王想要立其他儿子为太子,芈商臣带兵包围王宫,逼自己亲生父亲上吊自杀了。 李治抬了抬手,道:“媚娘,不必紧张,咱们的弘儿又不是商臣。” 转头看向李弘,道:“弘儿,你觉得郭洗马该处罚吗?” 李弘道:“不该处罚。” 李治笑道:“为什么?” 李弘道:“其实孩儿刚读到芈商臣时,也非常气愤,询问过郭洗马,为何圣贤经典,要记录如此残忍之事?” 李治“嗯”了一声,道:“那他怎么回答的呢?” 李弘道:“郭洗马说了,孔圣人写《春秋》,善恶之事都加以记载,是为褒扬善行,劝谏大众,贬斥恶行,告诫后世。书写芈商臣的恶行,正是令其罪恶遗臭万年,警戒后人。” 武媚娘听到此处,面色才缓和了一些。 李治点点头,微笑道:“媚娘,你现在总可以放心了吧。” 武媚娘面色微红,道:“让陛下见笑了,不过妾身以为,弘儿还小,不必过早学这些,可以先让他学礼记。” 李治看向李弘,道:“弘儿,你自己怎么想的?” 李弘看了母亲一眼,道:“孩儿还是想学左传。” 左传里面记载了很多真实有趣的故事,对李弘这种孩子来说,更有吸引力。 李治笑道:“既然他喜欢,就继续让他学吧,媚娘,你说呢。” 武媚娘点了点头。 李弘欣喜道:“多谢父亲,多谢母亲。” 便在这时,马车忽然停下了,李弘正站在二人跟前,差点摔倒,幸亏李治眼疾手快给抓住了。 高安公主身子一晃,睁开双眼,迷迷糊糊道:“父亲,到长安了吗?” 李治掀开车帘,看向窗外的旷野,皱眉道:“还没。” 便在这时,王及善快马靠近,翻身下马,单膝跪地,道:“陛下,前方有百姓拦住御驾。” 李治吃了一惊,他从这条官道上来来回回不知走了多少趟,还是头一次遇到拦御驾的。 “带他们过来。” “是!” 不一会,几名百姓被带了过来,一人年过六旬,其余之人,则都是年轻人。 那几人十分惊慌,来到御辇前,立刻跪下叩首,有两个年纪小的浑身直打颤。 李治道:“你们拦御辇是要告御状吧,有什么话,起来说吧。” 几人依然不住叩首,没有说话。 李治皱眉道:“王卿,你把他们怎么了,他们为何如此害怕?” 王及善忙道:“陛下,臣并没有恐吓他们,只不过,他们拦驾前并不知您的身份,只当是位官员,所以才如此害怕。” 李治点点头,这其实也不奇怪,普通百姓其实也分不出天子仪仗和官员仪仗的区别。 更何况李治经常往返温泉宫,下令出行从简,他们自然更加分辨不出。 李治当即下了御辇,想要过去扶起老者,王伏胜急忙抢步上前,先将对方扶起来了。 “老人家,几位郎君,你们都起来吧,不必害怕。”李治温言道。 那老者见李治一脸和善,畏惧之心去了几分,弯着腰,低首道:“草、草民不知是圣人经过,冲撞了圣驾,请圣人降罪。” 李治笑道:“老丈别怕,你们既然在官道上拦车驾,是有什么冤情吧,尽可以跟朕说说。” 老者依然低着头,道:“我、我们……我们……” 李治道:“但讲无妨,若是真有冤情,朕会帮你们做主。” 老者抬头瞄了李治一眼,终于咬了咬牙,道:“启禀圣人,我们都是附近马家庄的田舍农,十几日前,村庄附近来了一群恶少,他们纵马在田地随意踩踏,有人过去阻拦,他们竟用弓箭射人,射伤了好几人。” 李治脸色一僵,沉声道:“知道他们姓名吗?” 老者道:“不知姓名,只是听他们交谈之时,提到贺兰两字,应是其中一人的姓氏。”此话一出,原本坐在马车上旁听的武皇后顿时坐不住了,快步下了马车,问道:“他们年岁多少?” 老者道:“最大者应该二十左右,年小者约莫十五六岁。” 武媚娘脸色一白,侧身朝李治敛衽道:“陛下,妾身有罪。” 李治只抬了抬手,没有看她,朝那老者道:“老丈,您可去万年县报官?” 那老者迟疑不答。 另一名青年鼓起勇气,道:“圣人,我们去报过官了,每次都被轰出来了,实在没法子,才……” 李治抬手道:“无妨,朕不怪你们,是朕的过失,才让你们遭受这些损失。你们去大理寺,找大理寺卿狄仁杰,让他给你们做主。” 那青年愣道:“圣人,您不能直接给我们做主吗?” 那老者一巴掌甩在他后脑上,低声训斥道:“你这娃子,圣人多忙呐,哪有功夫处理我们这些小事,大家快跪下给圣人叩头。” 众人当即跪在地上,不住叩首。 李治抬手道:“都起来吧,你们赶紧去大理寺,狄仁杰一定会帮你们做主。” 众人又叩了几个头,才起身离开,李治命王及善派几个人跟着他们,防止出现意外。 御辇继续朝着长安城返回,一路上李治阴沉着脸,一言不发,一旁的武媚娘低头垂目,显得颇为委屈。 李弘和高安公主都察觉到气氛不对,老老实实坐在车上,相互打着眼色,都不敢说话。 御辇很快回到太极宫,李治与武媚娘只说了句“媚娘,这事你别插手”,便朝着甘露殿返回。 武媚娘望着李治的背影远去,默默带着李贤和李显,回到了立政殿,让人把两个儿子带走,随即命人关上了殿门。 张多海已感受到一股深深的恐惧,他最清楚武皇后的性子,只怕她现在杀人的心思都有了。 “你们可知罪?”武媚娘面墙而站,背对着众人,声音中听不到一丝感情。 几乎是一瞬间,立政殿所有内侍宫人,齐刷刷跪倒在地。 “臣等(奴婢)知罪!” 武媚娘冷冷道:“吾多次问你们,武府中人在宫外是否规矩,你们都是怎么回复吾的?” 众人脑袋都贴在地板上,谁都不敢吱声。 张多海感受到巨大的危机,因为武媚娘问的最多的就是他,每次他都说武氏中人非常规矩,并未惹事。 这并非他信口雌黄,他也没那胆子欺骗皇后。 根据他手下打听到的消息,武三思和武承嗣都很规矩。 贺兰敏之虽有几分骄纵,时常跟人冲突,但对象都是贵胄子弟,从未听说他欺凌普通人。 难道是手下的人在敷衍自己? 不对,他们应该没有这个胆子。 这时,他听到一阵脚步声朝着自己慢慢靠近,武皇后的每一步,都仿佛踩在他的心口上。 张多海从脚步声中,已能感受到武皇后的愤怒。 刚才的事,相当于是当着皇帝的面,狠狠扇了她一耳光,她绝不会轻易放过。 脚步声很快停下,张多海已能看到武皇后的鞋尖,随后他感觉自己脑袋被踢了一脚。 “张多海,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头顶传来冰冷的声音。 张多海一咬牙,道:“殿下,臣觉得此事有蹊跷。” 武媚娘没有做声。 张多海急忙道:“那帮田舍汉未免出现的太过巧合,陛下经常往返温泉宫,若是有心人……” 武媚娘冷冷打断道:“你觉得陛下是好糊弄的吗?” 李治没有当即处理此事,而是派狄仁杰调查,就是为了防止这种情况。 张多海急忙道:“就算不是阴谋,仅凭那老头一面之词,也不能证明就是贺兰小郎君所为,” “你是想说,那老丈在说谎?” 张多海硬着头皮道:“也有可能是那老头听错了,并不是小郎君所为。” 武媚娘的脚步声慢慢远去,过了半晌,远处传来她威严的声音。 “那就去查清楚,如果真是贺兰敏之所为,你这个少监就不用当了。” 张多海急忙道:“是,是,臣这就去查!”快步起身。 走到门口时,又听武皇后说道:“只准调查,不准干涉。” 张多海低头领了旨,快步离去。 武媚娘此时已恢复冷静,她很清楚愤怒解决不了问题,关键是如何补救。 她沉吟片刻,朝江尚宫道:“你去一趟武府,告诉母亲,倘若大理寺的人来抓捕贺兰敏之,让她不要阻拦。” 江尚宫应诺道:“是。”退出大殿, 武媚娘又朝宫人玉屏道:“去把太子请过来一趟。” (本章完) 第232章 武府抓人 第232章 武府抓人 李弘是至孝之人,方才瞧见父亲和母亲似乎不大和睦,回到东宫后,便有些坐立不安。 便在这时,内侍来报,皇后派人请他过去一趟。 李弘快步朝着立政殿而去,很快来到殿外,通传之后,进入寝殿。 殿内,武媚娘侧躺在榻上,闭着双眼,凤眉紧蹙,轻轻揉捏着额头,显得非常忧虑。 李弘快步过去,拉着她手,道:“母亲,您没事吧?” 武媚娘睁开眼睛,瞧见他一脸担忧的模样,心中宽慰了几分,缓缓道:“弘儿,母亲需要你帮个忙。” 李弘道:“母亲有何吩咐,只管交代孩儿便是。” 武媚娘叹了口气,道:“刚才的事你也瞧见了,你父亲这次动了真火。母亲没能约束好族人,被他斥责两句,也没什么,只是担心他什么都不说,气坏了自个身子。” 李弘急道:“那孩儿去劝劝父亲。” 武媚娘摇头道:“弘儿,你要记住,一个人在盛怒的时候,旁人越是劝他,他只会越恼怒。” 李弘愣道:“那孩儿该怎么做呢?” 武媚娘道:“待会我熬一碗药膳汤,你帮我端过去给你父亲,什么话也不用说,他若是问你我为何不去,你就说我自知有罪,无颜见他。” 李弘点点脑袋,道:“孩儿知道了。” 一个多时辰后,武媚娘亲自熬好药膳汤,便让李弘端走了。 她静静坐在榻上,眉间依然带着忧愁。 李治那边安抚过了,然而家中还有一位老母亲,需要她去安抚。 倘若贺兰敏之的事属实,她知道李治绝不会徇私情。 原本李治对贺兰敏之印象就不好,最近稍稍转好一些,他就惹出祸来,李治肯定不会轻饶他。 贺兰敏之是她母亲的命根子,倘若被判一个严重的罪名,她母亲必定伤心欲绝。 武媚娘虽贵为皇后,面对此两难情况,此刻也感受到一丝无力感。 便在这时,她身前忽然传来一道奶声奶气的声音。 “母亲,您很难受吗?” 武媚娘睁眼一瞧,身前站着一名小童,正是她的次子李贤。 也不知他何时来到屋中,一脸关切的望着自己。 武媚娘心中一暖,这儿子平日虽然叛逆,关键时候,还是知道体贴人的。 她把李贤抱在身上,微笑道:“母亲没事,只是在想点事。” 李贤笑嘻嘻道:“母亲骗人,您一定是在为贺兰表兄的事烦恼。” 武媚娘诧异道:“你怎么知道?” 李贤道:“刚才您和阿兄说话时,我躲在窗外听到了。” 武媚娘没好气道:“你这孩子,才多大年纪,就知道偷听别人说话了。” 李贤振振有词道:“孩儿是见您和父亲分开时都不高兴的样子,担心母亲,才过来偷听。” 武媚娘表情一柔,摸了摸他的小脸,道:“母亲并不担心贺兰敏之,而是担心你外祖母。” 李贤眨了眨眼睛,一脸不解。 武媚娘感叹道:“她平日最疼爱你贺兰表兄了,若是知道他被处罚,肯定会很伤心。” 李贤道:“外祖母为什么最疼爱表兄,为什么不是最疼爱贤儿?” 武媚娘哑然失笑,正要解释两句,忽然心中一动,柔声道:“贤儿,你想不想见见你外祖母?” 李贤喜道:“贤儿想见外祖母!” 武媚娘微笑道:“那母亲把外祖母请入宫中,她不高兴的话,你就去哄她高兴,好不好?” 李贤笑着点了点头。 武媚娘侧头朝玉屏道:“你去一趟武府,请老夫人入宫一趟。” 玉屏应诺一声,领命去了。 …… 武府之内,此刻一片混乱。 狄仁杰收到那几名百姓的状告后,得知他们是奉皇命而来,不敢怠慢,当即带着大理寺衙役,直奔武府。 面对皇后的家族,他既不敢太莽撞,也不愿意太过得罪。 当初他刚从并州调过来时,皇后就一直对他非常友善,经常将他夫人请入宫中,还赐下许多赏赐。 虽然别人都说狄仁杰铁面无情,其实他这个人是很顾念人情的。 故而,他只带人在门外候着,只说要贺兰敏之去大理寺问话,请贺兰敏之自己出来,并过分逼迫。 结果自然吃了一个闭门羹。 他也不急,就在门外等着,他相信皇后这种聪明人,不可能明着跟皇命作对。 武府大堂内,更是一副鸡飞狗跳的模样。“我没有带人践踏庄稼,没有就是没有!”贺兰敏之跪在大堂内,怒吼道。 武顺拿着一根鸡毛掸子,厉声道:“人家都拦御驾告御状了,你还敢说没有,现在承认了,还能想个办法应对,你若是再不承认,我……我也不管你了!” 贺兰敏之忽然站了起来,大声道:“您是我母亲,为何不肯相信我,我不跟你们说了,我去找萧叔!”转身便要离开。 杨夫人急忙道:“别出去,外面都是官府的人,快拉住他呀!” 一群下人纷纷上前拉住贺兰敏之。 武如意见母亲一脸焦急的模样,来到她身边,柔声道:“母亲,不必太着急,还有二姊在呢。” 杨夫人叹道:“哎,媚娘到底在做什么讶,也不劝劝陛下,敏之可是她亲外甥啊!” 一名家仆快步奔入厅中,说道:“老夫人,皇后殿下派人过来了。” 杨夫人站起身,道:“快请。” 不一会,江尚宫进入厅中,朝杨夫人行了一礼后,轻轻道:“老夫人,皇后殿下有旨,倘若有官府来抓捕贺兰小郎君,让您不要阻止。” 杨夫人颤声道:“她、她真是这么说的?” 江尚宫道:“是的。” 武如意瞧见母亲表情不对劲,急忙劝道:“母亲,咱们就听阿姊的吧。” 武顺咬牙道:“三妹,依你的意思,难道真要将敏之交出去?” 武如意道:“大姊,母亲,如果没有二姊,官府会在外面等我们吗?我们不交出敏之,此事就能过去吗?眼下一切都只能靠二姊,我们自然要听她的。” 贺兰敏之大声道:“母亲,您就别说了,二姨母既然让我跟官府走,我去就是了。” 武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泣声道:“你这孽子,我把你拉扯大有多么不容易,你这不是要我命吗?” 贺兰敏柔一直默默站在角落不敢出声,此时见母亲伤心,快步过去,紧紧抱着母亲,将小脸贴上去。 贺兰敏之道:“妹子,你照顾好母亲。”说完大步离开大厅,只留下厅中一片哀泣之声。 狄仁杰见贺兰敏之出来,也松了口气,带着他返回大理寺。 然而当那几名告状的农人瞧见贺兰敏之后,竟异口同声的说不认识他。 狄仁杰断案经验丰富,也不惊慌,耐心的询问口供,又与贺兰敏之单独交谈了半个时辰。 次日清晨,狄仁杰便来到甘露殿,向李治复命。 “什么,不是贺兰敏之?”李治愣道。 狄仁杰拱手道:“是的,陛下,践踏田庄的是另一伙少年郎,为首之人,是吏部许尚书之子,许自然。” 李治皱眉道:“既然是他,为何那些农人听到贺兰两字?” 狄仁杰道:“据贺兰敏之交代,他经常跟许自然起冲突,故而许自然一伙人非常厌恶贺兰敏之,恰好那日谈论到他,被农人们听到。” 李治默然不语。 第一印象太重要了,他潜意识里总不喜欢贺兰敏之,听到他做坏事,就非常容易相信。 幸好关键时刻保持了谨慎,没有直接处置,否则就要闹一个乌龙了。 “伏胜,传旨,让许圉师觐见。” 两刻钟后,许圉师来到甘露殿,朝李治见礼。 李治沉声道:“许尚书,你是不是有一个幼子,名叫许自然?” 许圉师一愣,道:“是的,陛下怎么突然问起他?” 李治道:“狄卿,还是你来问吧。” 狄仁杰拱手应诺,朝许圉师道:“请问许尚书,八日前,许郎君是否去城外狩猎过?” 许圉师皱眉道:“老夫记得不太清楚了。” 狄仁杰道:“那许郎君平日是否喜欢狩猎呢?” 许圉师也隐隐察觉到不对劲,哼道:“长安城喜欢狩猎的青年,也不止犬子一人吧。” 狄仁杰道:“那请问令郎狩猎时,是不是喜欢去城东呢?” 许圉师沉声道:“狄寺卿有话直言便是,何必绕圈子呢?” 狄仁杰道:“有农人告状,说令郎带人践踏农田,还用弓箭射伤数名百姓。” 许圉师惊怒道:“这不可能,我许氏门风严谨,家中子弟绝不敢如此骄纵!” 狄仁杰道:“此事已经证据确凿,随同令郎一起去的几名少年郎,都已经招供。” 许圉师急道:“不可能,陛下,这一定是有人在构陷臣!” 李治怒声道:“你自己养的儿子,什么德行,心里就一点数没有吗?朕看你这个吏部尚书也不必做了!” “陛下……” 李治斥道:“还不退下。” (本章完) 第233章 媚娘,仅此一次 第233章 媚娘,仅此一次 许圉师告退后,大殿内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狄仁杰察言观色,见皇帝似乎还有交代,便没有提出告退。 过了良久,只听李治缓缓道:“狄卿,长安城内,像许自然这样的人,还有很多吧。” 狄仁杰道:“陛下,臣想应该有,但不会像他如此恣意。” 李治感叹道:“这次的事,只是恰好被朕撞上了,又有多少百姓,受人欺凌,却上告无门呢?” 狄仁杰拱手道:“臣失职,请陛下责罚。” 李治摆手道:“这不是你的问题,你去处理案子吧。” 狄仁杰拱手告退。 李治回到寝殿,在屋中来回踱步。 眼下他还有一个问题需要解决。 这次不仅误会了贺兰敏之,也错怪了武媚娘,还冷落了她,李治心中也有几分自责。 正当他琢磨着要不要去立政殿哄哄她时,内侍来报,皇后已经来了。 李治道:“快请皇后进来吧。” 未几,武媚娘穿着一身红色宫装,风姿绰绰的走了进来。 她精心打扮过,额头点着三片菱形钿,中间一片,左右各一片,比平日又多了几分妩媚。 李治没有说话,也没有致歉,静静望着她。 武媚娘走到李治身边坐下,柔声道:“陛下,妾身听说敏之被放回来了。” 李治“嗯”了一声,道:“践踏庄稼的是许圉师的儿子,并非敏之,他们只是恰好谈论到敏之了。是朕错怪他了。” 武媚娘微笑道:“陛下也只是让他去问话罢了,并未定罪,何谈错怪呢?” 李治咳了一声,道:“媚娘,你总是这么识大体。” 武媚娘忽然勾住他脖子,脸庞几乎快贴到李治的脸,妩媚的道:“陛下虽没有错怪敏之,却错怪了妾身呢。” 李治望着她的漆黑眸子,发觉她散发出一股与平日不同的气质,干笑道:“哪有此事?” 武媚娘幽幽道:“陛下昨日在车上一句话不跟妾身说,下车后还说出那种冷淡的话,不是在怪妾身没有管束好外甥吗?” 李治确实有些理亏,便道:“罢了,是朕错了,朕向你赔个不是好了。” 武媚娘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搭在李治嘴唇上,微笑道:“九郎,光嘴上赔罪,妾身可不依哦。” 看来武媚娘这回真的有点生气了,不再似平日那般温顺,多了几分侵略性。 偏偏李治并不觉得讨厌,反而多了几分情趣的感觉。 “那你想如何?” “妾身今晚要……”武媚娘整个身子贴在了李治身上,吐气如兰,声音充满了极致的魅惑。 李治叹了口气,笑道:“真是拿你没办法,罢了,仅此一次。” 武皇后今日很生气,变得比平日狂野了很多。 到了子时,床榻才重新恢复了平静。 李治靠在榻壁上,将武媚娘搂在怀里,用手把玩着她满头青丝,享受着贤者时间。 武媚娘忽然道:“九郎,这次的事,其实我并没有真的生气。” 李治笑道:“哦,那刚才为何那般激烈?” 武媚娘横了他一眼,道:“妾身指的不生气,不是那方面。你昨日那般冷淡,害妾身伤心了一晚上呢。” 李治笑道:“好了,我刚才不是赔过罪了吗。” 武媚娘道:“妾身说的不生气,是指敏之被大理寺抓捕的事。” “哦?为何?” 武媚娘感叹道:“这次的事虽是虚惊一场,但也算是个教训,以后妾身会更加严厉管教他,否则真的发生类似的事,悔之晚矣。” 李治点点头,道:“你能这样想,那就最好了。” 武媚娘道:“九郎,妾身琢磨着,其实长安城中,也许有很多类似的不公之事,只是被掩盖在强权之下,我们不知罢了。” 李治见她思路跟自己一致,表情严肃了几分,道:“不错,我也这样想。” 武媚娘微微侧头,凝望着他,笑道:“妾身想到一个法子,也许能改善这种局面。” “哦,什么法子?” 武媚娘笑道:“可以打造一只铜匦,置于朱雀门外,百姓若有冤屈,便可置于匦内。” 李治听了后,却并没有做声。 这正是武则天称帝之后的一个举措,从结果来看,并未起到太大作用,反而造成长安城告密之风盛起,一班酷吏之臣,取代了大理寺和刑部的作用。 “九郎,这建议不妥吗?” 李治缓缓道:“媚娘,你的想法是好的,可还是不现实。其实朱雀门外的登闻鼓和肺石,便有一样的作用,最后也成了摆设。” 登闻鼓是周朝发展过来的一种直谏方式,让平民百姓有上达天听的渠道。 周朝时叫路鼓,汉晋时期改名为登闻鼓。 后来的朝代时设时废,隋朝也曾设立,律法规定:听挝登闻鼓,有司录状奏之。 登闻鼓旁还有一块红色石头,名叫肺石,作用和登闻鼓类似,有直抒心肺、击石鸣冤之意。 如今这两样东西,象征意义多于实际意义,根本没有百姓会来此处告状。 武媚娘点点头,道:“是妾身想的太简单了。”李治缓缓道:“其实真正能起到作用的是御史台,监察御史巡视四方,是最有机会发现这些冤情的,眼下出现问题,说明御史台没有尽到职责。” 武媚娘听了后,眸光微闪。 御史台一直是拥武派官员所把持。 当然,如今也不存在拥武派官员,袁公瑜已经被外放了,御史台很多拥武派官员也被处置。 只有御史台的长官崔义玄,凭借着见风使舵和明哲保身两项本领,依然稳坐此位。 听李治的意思,很可能要整治一下御史台了,崔义玄的首官位置,肯定也不保。 虽然武媚娘从未把拥武派太放在心上,然而崔义玄墙头草的行为,也让她颇为不喜,自不会帮他说话。 崔义玄毕竟是三品大员,御史台一把手,李治也不能因为一个践踏庄稼的案子,就将他处置了,还需要找一个理由。 次日,李治召集了几名大臣,将践踏庄稼的案子与他们说了,询问该如何处置许圉师。 其实他昨天那句让许圉师不必再做吏部尚书的话,群臣早已知道了。 李义府当即出列,道:“陛下,此事性质恶劣,臣以为应该免去许圉师宰相之职。” 群臣纷纷附和。 李治点了点头,道:“另外,此案也算给我们提了一个醒,为何百姓会上告无门,那些巡视地方的人,都干什么去了,是否没有尽到职责?” 皇帝明显话中有话,群臣离开甘露殿后,各自聚在一起,商议皇帝话中的意思。 李义府回到中书省后,朝一名文吏吩咐道:“去把张舍人请过来。” 张柬之是李义府最近拉拢的一名心腹。 此人和狄仁杰一样,是被皇帝破格召入长安。 当其他人还在嫉妒他,又或者自持清高不搭理他时,李义府迅速出手,主动拉拢了他。 张柬之刚进中书省,也有几分忐忑,皇帝无缘无故就召他入两省,又并未单独召见他,让他实在琢磨不透圣意。 李义府这时来示好,帮他熟悉环境政务,又安抚他不必多心,让张柬之非常感激,自然愿意跟随李义府。 两人一拍即合,很快关系变得亲密。 不一会,张柬之来到李义府的办公房,李义府将皇帝刚才的话,原封不动的说了。 张柬之听完后,沉声道:“李公,圣人最后那番话,明显是对御史台不满了。” 李义府微笑道:“我也是这样想,那你说圣人只是随口一提呢,还是想给御史台换一位主官?” 张柬之想了想,道:“应该是后者。” “哦,为何?” 张柬之道:“这次许自然的事,很多衙门都有失职之罪,然而御史台是最失职的一个,崔义玄难辞其咎。” 李义府点点头。 万年县不敢管此事,那说的过去,毕竟官职差距太大,职责也不同,他们主要管的是百姓之间的案件。 然而御史台不同,他们独立于两省六部,直接听命于皇帝,监督的就是文武百官。 可以这样说,如今长安城权贵骄纵恣意,便是因御史台玩忽职守,才助长了这股风气。 张柬之接着道:“按理来说,陛下应该斥责崔义玄一顿,才是正常的行为。然而陛下一字不提,说明对他彻底失望,已决定换人。” 李义府连连点头,冷笑道:“崔义玄这厮,只知明哲保身,根本不配做御史大夫,早就该下来了。” 张柬之道:“正因此人精于明哲保身,圣人一时也找不到理由裁撤他,所以才故意说出那番话,希望有人能弹劾他。” 李义府捻须笑道:“柬之,你不愧是我的智囊,分析的很有道理,我若是这时候参他一本,一定合陛下的心意了。” 张柬之忙道:“李公,不可。” 李义府愣道:“为何?” 张柬之道:“圣人并不知您与崔义玄已经决裂,您若是弹劾他,圣人会觉得您是个无义之人,只知讨好媚上,不利于长久。” 李义府心中一惊,道:“不错,不错,你提醒的很对,那……” 目光看向张柬之,道:“柬之,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崔义玄的罪状。我告诉你,你来弹劾他,如何?” 张柬之拱手道:“多谢李公美义,不过在下以微职进中枢,已遭人诸多非议,唯愿以正途升迁。” 李义府知他很有原则,不愿用这种弹劾别人、迎奉皇帝的方法升官,感叹道:“好吧,只是这功劳,要让许敬宗拿去了。” “在下听说,许敬宗与崔义玄私交不错,他真的会弹劾吗?”张柬之问。 李义府哼道:“许敬宗此人表里不一,而且一直想要拜相,他一定会的。” 张柬之道:“李公也不必担心,许敬宗若弹劾崔义玄,会出现和您一样的问题。” 李义府笑道:“不错,他与崔义玄走的更近,若是翻脸不认人,陛下必定厌恶他,不会拜他为相。” “不仅如此,如今崔义玄与卢承庆等人关系不错,许敬宗若弹劾他,也会得罪卢承庆。”张柬之补充。 李义府笑道:“如此说来,这趟浑水,还是不趟为好?” 张柬之道:“正是。” 两日后,许敬宗果然上奏弹劾了崔义玄,随即崔义玄上奏请辞。 李治同意了崔义玄辞官的请求,将上官仪调到御史台,担任御史大夫。 许圉师也被免职,由徐孝德接任吏部尚书。 最终,因许自然的一场横行妄为,朝堂两位三品高官落马,此事也成为长安城里坊之间,津津乐道的话题。 (本章完) 第234章 请一道旨意 第234章 请一道旨意 羌塘高原是吐蕃环境最为恶劣的一处高原。 从空中俯瞰,这片荒无人烟的土地,就像一座三色棋盘,由白色、蓝色和黄色构成。 白色是雪山冰川,蓝色是湖泊,黄色则是土地。 这片地区温度极低,九月份时,就已经比长安最低气温还要冷,如今已到十月,寒冷的气候根本不适合人类生存。 尤其是到了晚上,很可能一觉睡下去,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然而就在这片三色土地之上,却有一支队伍正在缓慢前行,他们小心翼翼的绕过冰川、雪山,沿着黄色的土地缓缓绕行。 这支队伍正是苏定方率领的唐军。 他们已经在这片无人区走了四个多月,期间经历过各种危险。 比如刚登上这片高地时,便有不少军士得了怪疾,头晕目眩,呼吸困难。 幸好随行的蓝雅经验丰富,告诉众人不必惊慌,这是吐蕃地区经常出现的气瘴。 外地人进入吐蕃地区时,都有可能出现这种症状,身体强壮之人,只需休息几日,便能恢复。 也正如蓝雅所言,大军驻扎了几日后,所有人都恢复过来。 除此之外,大军还遇到过雪崩、怪虫、沼泽、沙漠、险路,出发时的一万人,已经有五百多人死在了路上。 牲口死的更多,不少马匹骆驼经过崎岖险地时,摔下山崖,不少军士就是为了救牲口被拖了下去。 苏定方穿着一身厚厚的衣,走在队伍最后面,抬头望着远处一片雪峰,脑海中计算着队伍所在位置。 无论遇到任何困境,他都从未动摇过,正是因为有他这个主心骨,将士们才逐渐适应这片地区。 这时,前方的队伍忽然停了下来。 苏定方眉头一皱,策马来到前方,询问道:“何故停军?” 一名副将策马飞奔而来,解释道:“将军,是苏毗夫人下令停下,她发现了一处石碑,正带着人过去勘察去了。” 苏定方点点头,道:“那就传令全军,原地休息。” 半个多时辰后,苏毗蓝雅带着一支小队回到队伍。 蓝雅已经换上一身吐蕃服装,身上穿着红绿相间的皮裘,腰系毛带,头上戴着翎羽帽。 “蓝雅夫人,你勘察石碑可有收获?” 蓝雅满脸喜色,道:“将军,是象雄人立的石碑,上面刻的都是经文,这说明我们已经进入他们的领土。” “象雄?” 蓝雅道:“就是羊同国,他们和吐蕃原是同盟,当初联手攻打苏毗,后来松赞干布吞并苏毗,以象雄国王虐待他妹妹为由,出兵消灭了象雄。” 苏定方讶道:“你的意思是说,象雄人以前生活在这里?” 蓝雅笑道:“即使是再强大的勇士,也无法在这里生存,不过既然出现刻经碑文,说明距离象雄人生活的地方,已经不远了。” 苏定方脸上也多了几分喜色,道:“这么说,我们终于要穿过这片冰川雪地了?” 蓝雅笑道:“是的,将军,在您的带领下,我们穿越过来了。” 苏定方抬头凝视着南方,缓缓道:“到了有人的地方,同样也有新的危机,象雄国眼下是什么情况?” 蓝雅道:“吐蕃消灭象雄后,将象雄当做藩属国,派遣琼波氏为象雄总管,统治着他们,又从象雄抽调了五万男丁,扩充到了五茹之中。如今的象雄部落,非常衰弱了。” 苏定方沉声道:“若是如你所言,我们很快就有可能碰到象雄人,对吗?” “是的。” 苏定方道:“我明白了,之后进军过程中,我会派斥候探查,不能让他们发现我们。” 蓝雅微笑道:“我特意准备了些泽氏的衣服,您可以让斥候穿上,倘若被象雄人看到,也不会引起他们的警惕。” “泽氏?” 蓝雅道:“解释起来有些复杂,泽氏很久以前,也是象雄三部中的一部,如今算是生活在象雄人附近的一个大部落。” 苏定方点点头,道:“好,就依你之言。” 大军继续南行,气温开始上升了一些,三日之后,已能看到很多林木,再不是白茫茫的一片。 很快,斥候果然撞上了象雄部落的人,幸好部落极少,大军规避了这些部落,并未被任何人发现。 再行三日,外出探查的斥候带回几个人,赫然是潜伏在吐蕃的内领卫密探。 他们奉命寻找苏定方大军,却又不敢深入羌塘无人区,故而在入口附近等候,果然等到了。 苏定方当即向密探们了解吐蕃境内的消息,结果听密探们说完后,众人都惊呆了。 局势变化之大,远远超过了他们的想象,就在距离他们西南五百里之处,竟然有一支大食军队,正在猛攻吐蕃的噶尔城。 蓝雅听到此处,一脸沮丧,道:“那咱们奇袭的计划,岂不是失败了。” 苏定方抬手道:“不,只要没有人发现我们,就没有失败。”他目光转向那内领卫,问道:“薛将军那边情况如何了?” 内领卫答道:“薛将军的军队正驻扎在杂多城,与那曲城的吐蕃军对峙。” 苏定方道:“舆图。” 立刻有军士将舆图铺在地上,众人一边参照着舆图,一边听内领卫汇报薛仁贵部最近的情况。 原来自从薛仁贵得知苏毗被消灭后,就变得非常谨慎。 他将唐军主力驻扎在杂多城,让东女部为后军,负责保护粮道,让吐谷浑部为先锋进军,试探进攻那曲城。 那曲城是逻些城东北方向的一座屏障,只要攻破那曲城,便能长驱直入,直逼吐蕃都城。 吐谷浑进军到那曲城后,碰到了禄东赞的主力军,攻城三日,未能成功,便撤退回杂多城。 禄东赞没有看到唐军主力,也不敢轻易追击。 后来果然有吐蕃小股部队,偷袭粮道,都被宾就女王带兵消灭。 与此同时,位于薛仁贵大军南方数百里之外,六诏国联军也在尼池城遇到吐蕃强烈抵抗。 负责守尼池城的正是禄东赞的长子,悉若。 薛仁贵派人给六诏联军传令,让他们谨慎用兵,不要冒进。 结果只有南诏国很好的遵从了薛仁贵的命令,在城外驻扎,不再攻城。 其他五诏国则不听命令,猛攻半月后,筋疲力尽,被吐蕃军趁机冲出城外,冲杀一阵。 若不是南诏救援,五诏联军便要全军覆没。 这一战让薛仁贵对南诏高看了一眼,下令六诏联军由南诏主将统领。 南诏军队本来就最多,又有薛仁贵命令,其他五诏主将只好听从命令,暂时归南诏调遣。 局面自此陷入僵局,一开始诸羌和六诏都不明白薛仁贵在等什么。 后来传来两个消息,第一,大食国正在北面进攻吐蕃,第二,苏毗部的娘波金鸟和达波吾重新收拢族人,正试图夺回苏毗部。 禄东赞击败苏毗部后,因兵力紧张,只留下五千人马,已有些抵挡不住苏毗的反扑。 只要娘波金鸟二人夺回苏毗部,就能直接威胁到逻些城。 逻些城的守军大半都被抽调,只有数千老弱病残,根本挡不住猛攻。 而且就连北面的象雄国,也有叛乱迹象,吐蕃人派去的总督已经被杀了,吐蕃可以说已经完全陷入混乱。 诸将听完情况后,脑子都一团浆糊,感觉局势已经完全脱离控制。 “将军,咱们现在该怎么办啊!” “北面有吐蕃主力,咱们突袭逻些城的话,只怕他们很快就会救援。” “象雄国也叛乱了,您看要不要派人去联系他们?” 众人纷纷发表意见。 苏定方瞥了蓝雅一眼,道:“蓝雅夫人,依你之见,眼下该怎么做?” 苏毗蓝雅笑道:“苏将军,您让我带路的话还可以,打仗方面的话,蓝雅就一窍不通了。” 苏定方点点头,沉声道:“诸将听令,立刻做好作战准备,随我攻打象雄!” 众将领虽然吃惊,但他们对苏定方极为尊敬,无人提出异议。 蓝雅则难掩惊讶,道:“苏将军,象雄叛乱对我们不是有利的吗?我们为何要攻打他们?” 苏定方缓缓道:“眼下局势,必须随机应变,所以我们需要一个据点,把自己藏起来。” 蓝雅恍然道:“所以您想躲到象雄部落中?” 苏定方道:“正是如此,而且打下象雄后,我们便可以收拢他们,再换上他们的衣服,以后以象雄部的身份行动。” 蓝雅想了想,道:“象雄既然背叛吐蕃,何不派人去跟他们谈判?也许他们愿意归附大唐呢?” 苏定方淡淡道:“我是个武夫,只相信被我打服的人,而不是被我说服的人。” 蓝雅不再多言,这一路上,她已瞧出来了,苏定方是那种只要作出决定,就无人能够劝说的类型。 那内领卫朝苏定方道:“苏将军,那我立刻把您这边的情况转告给程将军,陛下也急于知道您的情况。” 苏定方道:“还请让程将军帮我向陛下请一道旨意。” 内领卫愣道:“什么旨意?” 苏定方眼中精光闪烁,缓缓道:“攻击大食军队的旨意。” 内领卫心中一凛,拱手道:“卑职记住了,告辞。” (本章完) 第235章 子母钱 第235章 子母钱 长安城经过一场踏田风波后,御史大夫换了人。 上官仪新官上任三把火,将所有御史训斥了一顿,又请旨罢黜了四名监察御史,从中书省中挑选出几名低品官员,扩充进去。 李治就怕官员不肯要权,不敢做事,大手一挥,同意了他的请旨。 被上官仪这般一整顿,清闲了好几年的御史们,也都开始忙碌起来,微服私行,巡视十道。 只要开始认真干活,自然也会发现问题,不少横行不法的官二代、爵二代都受到弹劾,受到处置。 据说英国公李勣怕孙子李继业惹出事来,把他关在家中,一个月不准他出门。 如此一来,长安城那些阔少们不得不收敛几分,长安城市井风气也随之清澈了几分。 武皇后对外甥贺兰敏之也加强了管教。 她亲自请了几位以严厉出名的老师教导他,还往武府派了几名宫人,随时向她汇报贺兰敏之的情况。 这一监视,还真发现了问题。 贺兰敏之这么大的人了,竟还睡在杨夫人屋中,在外室摆一张小床,还有十几个婢女伺候。 武媚娘当即下旨,命贺兰敏之搬到一间单独的小院居住,另外只准四名侍女伺候他。 这一日上午,武顺和武如意进宫看望武媚娘。 武媚娘还以为武顺一定会哭闹一场,替贺兰敏之求情,谁知她眉开眼笑,一点不提儿子的事。 武媚娘反而被她弄的有点好奇了,主动问道:“阿姊,敏之最近在府中还好吗?” 武顺一边吃着柑橘,一边笑道:“哎,多亏你往家里下了旨,如今有几位夫子管着他,他与母亲隔得远,也不好求情。总算能治住那小子了。” 武媚娘笑而不语。 武顺瞄着她表情,道:“我知道,你是不是以为我会来求情?哼,我才不替他求情呢,再不治治他,迟早要出事,不瞒你说,我最近睡觉都踏实多啦。” 武媚娘微笑道:“阿姊能看透这一点,我就不必担心了。” 武顺微笑道:“母亲经过此事,也醒悟了几分,近来也不再太过宠着他了。” 武如意叹道:“母亲一闲下来,又被那些僧侣缠住了。” 武媚娘奇道:“又是让母亲捐钱修寺庙吗?” 武如意道:“不是呢,这次是从洛阳来的一群和尚,想让母亲捐钱在龙门石窟修建一座大佛。” 武氏母女之中,她是唯一对佛教不那么信奉之人。 “母亲可答应了吗?” 武如意摇头道:“这次修建的不是一般的佛像,据说是一座五丈多高的大佛,他们原本是想请求圣人下旨修建,圣人没有理他们,才来找母亲。” 修建如此大佛,需要用到的钱财难以计量。 武媚娘自从生下三个儿子后,对佛教越来越推崇,心想再修一佛,也许还能再得一子。 “妹子,你回去后,让那群和尚派一个首领,入宫来见我,我亲自和他们说佛像的事,也免得他们叨扰母亲。” 武如意变色道:“阿姊,你不会想帮他们修大佛吧。” 武顺插嘴道:“修一座也没什么,我们武府能多次化险为夷,就是多亏了佛祖保佑呢。” 武媚娘点点头,表示赞同。 武如意见两位姊姊都发了话,也不好再说什么。 又闲谈了一阵,宫人来报,太子来了。 每次武如意过来,武媚娘都要让李弘过来,和自家妹妹都熟悉一些。 李弘很快进入内殿,朝着两位姨母行礼。 “弘儿见过大姨母,见过三姨母。” 二女也赶忙起身,回了一礼。 武顺望着李弘,笑呵呵道:“太子越来越有英武之气了。” 武媚娘一边将李弘拉到身边坐下,一边笑道:“陛下最关心的就是弘儿的身体,非让他每日习练弓箭,想不长壮也难。” 几人闲聊了一阵,又一起用了晚膳,武家姊妹告辞离开,李弘也终于返回东宫。 他一回到丽政殿,就抓紧时间把今日的弓箭晚课做完,练完之后,又去写课业。 当他正专心写着时,忽然听到跟前有人低声啜泣。 抬头一看,却见周围几名内侍都低着头,也瞧不出是谁在哭。李弘只当听错了,继续低头写课业,不一会,又听到极低的啜泣声。 他这次学聪明了,并不立刻抬头,而是仔细辨听声音方向,不一会,终于听清楚了,这才循着声音,抬头看去。 “陈顺儿,是你在哭吗?”他问。 那内侍浑身一颤,跪倒在地,磕头道:“太子殿下,臣该死!臣该死!” 李弘赶忙道:“你别这样,快起来,我又没有怪你啊。” 陈顺儿是东宫年纪最小的几名内侍之一,只有十三岁,也是李治特意挑选出来,让他跟随李弘。 陈顺儿听到李弘的话,这才停了下来。 李弘道:“你抬起头来。” 陈顺儿慢慢抬起头,只见他双眼通红,眼眶中尽是泪水。 李弘讶道:“是谁欺负你了吗?” 陈顺儿低着头不语。 李弘微笑道:“你快说吧,若是别人做得不对,我就帮你做主。” 陈顺儿咬了咬牙,道:“太子殿下,我阿娘死了。” 李弘吃了一惊,道:“是病死的吗?” 陈顺儿恨声道:“不,是被逼死的,被一群和尚给逼死的。” 李弘吃惊道:“和尚?” “是的,就是和尚,他们放子母钱,我阿爹还不起钱,他们就天天上门闹,阿娘被逼的没有法子,就跳河自尽了。” 李弘怔怔道:“和尚不都是有德之人吗?怎会做出这种事?” 另一名年长一些的内侍道:“殿下,和尚中有玄奘大师那样的有德高僧,也有很多恶和尚,他们放子母钱,可恶的很哩。” 李弘道:“子母钱是什么?” 年长内侍道:“就是借钱给你,每月还钱时,需要多还一些,借的越久,还的越多,以母钱生子钱,故而叫子母钱。” 李弘看向陈顺儿,道:“那你家人可告了官府?” 陈顺儿哽咽道:“告了,没用,他们说阿娘是自杀的,我们借了人家钱,欠债还钱,也是法理之内。” 李弘呆了一呆,官府似乎说的也没错,那么这件事,到底是谁对谁错呢? 李弘有点死脑筋,想不透的事就一个劲死想,晚上也没怎么睡好,次日顶着一双黑眼圈去的崇文馆。 中午休息时,薛讷、李冲等人围在他身边,关心的询问他是不是没睡好。 李弘道:“我昨儿个遇到件事,一直想不通,所以多想了一会。” 李冲笑呵呵的道:“太子遇到何事了,说出来我们也给您参谋参谋?” 李弘便将陈顺儿的事说了。 几个小童毕竟见识不足,听完后,也都皱着眉头,思索着此事。 一名小童问起子母钱是什么,李冲道:“这都不知道,就是借钱生利,母钱生子钱,越滚越多。” 一群小童七嘴八舌的议论了一阵,也不过顽童相争罢了,并没有解答李弘心中的疑惑。 李弘朝薛讷问道:“阿讷,你怎么不说话?” 薛讷低着头,道:“我听你提到和尚,就想起那些西域教徒。” 李弘愣道:“什么西域教徒?” 薛讷嘀咕道:“就是祆教,母亲最近也不知怎么了,总是往祆祠跑,还给他们捐了好多钱。” 李弘怔怔道:“我母亲也准备钱,帮和尚们修一座大佛像呢。” 两小童对视一眼,都叹了口气。 下学之后,李弘快步朝着甘露殿飞奔,决定去找父亲帮自己解惑。 来到甘露殿时,内侍们却告诉他,皇帝去了神龙殿,正在跟几名老将军商议军国大事。 李弘不敢过去打扰父亲,便坐在甘露殿榻上,静静等着父亲回来。 (本章完) 第236章 帝后之间的赌约 第236章 帝后之间的赌约 神龙殿内,烛火正旺。 一张五尺长、四尺宽的舆图挂在墙壁之上。 李治、李勣、程知节和尉迟恭四人,正围在舆图边,一起讨论着吐蕃最近局势。 最近,前线密探不断的将消息回报长安,故而李治等人已经知道了吐蕃的混乱局势。 可以说,长孙无忌的计划非常成功。 如今吐蕃内忧外患,再僵持下去,很可能还会出现更多变故。 禄东赞已经顾不过来了。 昨日,密探又传回了苏定方的最新消息,得知苏定方成功穿越无人区后,李治长松一口气。 眼下局面,对己方是最为有利的,然而该从哪一个方向作为突破口,需要探讨一番。 李勣沉吟良久,说道:“陛下,老臣以为,眼下最好的选择,是按兵不动,等娘波和达波两部夺回苏毗,兵临逻些城。” “禄东赞若是回师救援,薛仁贵便可长驱直入,他若是不救援,逻些城被攻破,吐蕃人也将失去战心!” 李治想了想,道:“那苏定方军呢?他可是请旨攻打大食人。” 李勣道:“眼下应让大食与吐蕃继续消耗,苏定方只需埋伏在噶尔城与逻些城之间,无论谁获胜,都会挺进逻些城,届时再伏兵击之!” 尉迟恭大声道:“何必如此麻烦,直接让苏定方按照原计划,攻下逻些城,局面也就定了。” 李勣道:“若是苏定方奇袭逻些城,禄东赞部和钦陵部都回师救援,大食人也会追击而来,届时苏定方被围困逻些城,反而不妙。” 尉迟恭道:“只要逻些城被破,吐蕃人绝不会回师。” 李勣皱眉道:“既然有稳妥之策,何必冒不必要的风险?” 尉迟恭道:“你提出的并非稳妥之策,若是苏毗部打下逻些城,而非我大唐打下,将来苏毗部可能成为新的威胁。” 这话也并非没有道理。 如果苏毗打下逻些城,威望上涨自不必说,他们自己也可能产生一种心理,这一战是靠他们取胜。 将来等苏毗强大,难免不会背叛大唐,成为新的吐蕃。 李勣摇头道:“眼下应该考虑的是消灭吐蕃,将来的事,将来再定计策。” 李治见两人争执不下,目光看向程知节,道:“程老将军,您怎么看?” 程知节道:“老臣以为还是李公的法子稳妥一些,先达成既定的战略方针,苏毗的问题,总不会比吐蕃更难。” 李治听完后,点头道:“三位的意见,朕会好好考虑一番,你们退下吧。” 三人拱手告退。 李治独自坐在椅子上,久久不语,王及善来到他身边,低声道:“陛下,该如何回复苏将军?” 李治侧头看了他一眼,道:“及善,你觉得三位老将军的意见怎么样?” 王及善露出迟疑之色。 李治笑道:“但讲无妨。” 王及善道:“陛下,臣这些话可能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不过臣以为,李公年龄毕竟大了,一味追求稳健,少了些锐气,程公也是如此。” 李治笑道:“那你是支持尉迟恭了?” “不。”王及善正色道:“尉迟老将军的法子,过于冒进,虽然有可能取得最好的结果,却也很容易葬送大好局面。” 李治微微一笑,道:“你的意思朕明白了,让苏定方自己拿主意?” 王及善笑道:“正是。” 李治点点头,道:“传旨苏定方,朕还是那句话,朕既然选择他做主将,便允许他自己决定作战方略,朕绝不干涉他。” 王及善拱手道:“臣领旨。” 离开神龙殿后,李治径直回到甘露殿,刚到门口,便有内侍告知,太子在屋中等着自己。 李治进入屋中,果然瞧见李弘坐在榻上,笑道:“弘儿,过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李弘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道:“父亲,孩儿有一事不解,希望父亲能为孩儿解惑。” 李治拉着他在旁边坐下,道:“说吧,什么事?” 李弘便将陈顺儿的事说了,低声道:“这事孩儿总觉得不对劲,可又不知道到底是哪边有错,请父亲教我。” 李治沉吟片刻,道:“弘儿,其实这世上有很多事情,对错就在一线之隔。” “一线?” 李治道:“是的,只要不过线,可能就是一件好事,然而过了线,就是一件坏事。就说子母钱吧,历朝历代,时禁时放,就是因为此事有利有弊。” 李弘愣道:“子母钱也有利吗?” “当然。”李治点头道:“比如有的人,本来很有本事,遇到一桩急祸,导致身无分文,又无亲人借钱给他。这时候,子母钱就有用了,此人借钱周转,事后再还钱,便能度过危急。” 李弘点了点头,道:“那您说的过线是什么?” 李治沉声道:“放子母钱之人,大多是些贪婪之辈,会趁着别人危难之际,把利钱设置的非常高,最终导致别人越欠越多,根本还不起钱。” “所以大唐明文规定,凡质举之利,收子不得逾五分。这便是底线,也是约束子钱家贪婪的红线,只要过了这条线,便是违法之举。” 李弘点了点小脑袋,道:“父亲,孩儿听明白了,不过为什么官府不能帮助那些人呢?” 李治愣了一下,道:“弘儿,你说的帮助,指的是什么?” 李弘道:“官府也可以借钱给他们呀,这样他们就不用还那么高的利钱了。” 李治捏了捏下巴,陷入沉思。 李弘的这个建议,基本上就是后世银行的做法了。 如今国库的钱那么多,放着不动实在可惜,正好可以借给需要的人,将利息设置低些,既能增长营收,也能让民间百姓,不必借高利子母钱。 其实大唐已经有类似的营当,名为质库和柜坊,一个典当,一个存取钱。 不过这都是民间机构。在他印象中,北宋时期才设置了官家抵当所,允许百姓们抵挡物品换取钱财,以渡过燃眉之急。 此事与田制改革不同,推广起来的话很容易。 不过李治有心锻炼李弘的实践能力,微笑道:“弘儿,这件事你可以跟东宫官员商议一下,拿出一个方案,解决这个问题。” 李弘怔怔道:“父亲,您让我来负责吗?”眼中带着几分喜色。 李治道:“问题既然是你发现,当然由你来解决,不过必须考虑周详,若有弊端,我可不会通过。” 李弘喜道:“那孩儿这就去找苏洗马他们商议。”拱手行了一礼,告退离开了。 今日的奏章不多,李治很快便处理完毕,出了甘露殿,琢磨着去哪一个宫殿消磨时间。 忽然间,他想起一事。 最近常听武媚娘说,常山公主跟卢照邻走的很近。 卢照邻是李治的近臣,为人豪爽大方,又有诗才,常山公主若是喜欢,李治倒也不反对。 只是不知,常山公主为何一直没有来找他提此事。 李治身为兄长,觉得还是应该主动操心一下妹子的婚事,便迈步朝着公主院而去。 来到公主院,早有宫人通报,常山公主和新城公主都在殿外迎驾。 两女拥着李治进入殿内,请他坐了上首,常山公主正要亲自给李治煮茶,被李治给拉住了。 “茶就不必了。常山,马上又到年底了,太史局上奏,说明年是吉年,适合婚嫁,你可有意中人啊?” 公主的大婚非同寻常,各种准备就需要大半年,所以需得早早筹定。 常山公主听完后,不仅脸红了,耳根也红了,这一看就是有戏。 新城公主笑吟吟的道:“兄长,阿姊已经有意中人了。” 常山公主急忙道:“你别瞎说,我、我们只是……” 李治望着常山公主,语重心长的道:“常山,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告诉兄长好吗?” 常山公主低着头,两只手不安的搅动着,道:“兄长,我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我毕竟……年龄太大了……” 新城公主急忙道:“兄长,阿姊总觉得卢照邻嫌弃她年龄,她也不想想,每次她请卢照邻,人家都推辞了所有应酬过来,巴巴的过来见她,还写了几首诗词,表达爱慕之意,可她偏偏……” 常山公主羞道:“新城,你少说两句成不成!” 李治莞尔一笑,道:“你的心思我看明白了,那就让兄长帮你做主,怎么样?” 常山公主低头垂目,过了好半晌,才声若蚊呐的“嗯”了一声,李治差点都听漏了。 李治目光又看向新城公主,笑道:“新城,你最近还在给长孙诠通信吗?” 新城公主道:“偶尔通一封。” 常山公主刚才被她取笑了,哪里肯放过她,当即回击道:“你们不是一个月就要通三次吗?还说什么偶尔通一封……” 新城公主也不害羞,笑道:“我们是夫妻,多通信也没什么。” 李治道:“那你写信告诉他,让他今年回长安一趟,我明年要做一件大事,需要他帮忙。” 新城公主喜道:“兄长,那他回来后,能留在长安吗?” 李治笑道:“那就要看这件大事能不能完成了。” 新城公主奇道:“您要做什么大事?”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李治和两个妹妹说了一阵闲话,又去禁苑跑了一会马,回到甘露殿时,已过了申时。 临近晚膳时间,武媚娘带着药膳来到甘露殿。 李治用膳时,武媚娘不经意的说道:“陛下,最近可有洛阳僧人来长安,让您在龙门修建一座佛像?” 李治抬头道:“是有这么回事,不过朕没答应,媚娘,你怎么突然问起此事?” 武媚娘微微一笑,道:“他们也找上妾身了,陛下,此事要不就交给妾身来办吧。” 李治皱眉道:“你准备帮他们修吗?” 武媚娘轻轻道:“陛下,妾身问过了,他们想修的佛像名为卢舍那大佛,有光明遍照之意,定能为我大唐带来祥瑞。” 李治望着她,道:“媚娘,前线还在打仗,你看后宫是不是应该节省一点。” 武媚娘迟疑了一会,道:“陛下,妾身已向佛祖许愿,修此佛像以示诚意,请求佛祖保佑,再为您诞下一位龙子,还请陛下成全。” 这话一出,李治心中一惊。 算日子,武媚娘很快就会怀下李旦,若是真让她修佛像,她肯定会更加认定,是佛祖保佑,才又得一子。 李治可希望自己老婆变成一个虔诚的佛教徒,略一思索,说道:“媚娘,朕跟你打个赌怎么样?” 武媚娘诧异道:“陛下想打什么赌?” 李治笑道:“就赌两年之内,你腹内必会有一子。” 武媚娘奇道:“陛下怎会知道?” 李治道:“朕是天子,能与天地感应,自然知道别人不知的事。朕若赌输了,以后你想修佛像还是寺庙,朕一概不阻拦。” 武媚娘听出来了,李治绕了一个大圈子,还是想阻止自己修佛像。 其实李治真不许的话,她自然要听从,皇帝肯用这种赌约的方式,已经非常尊重她这位皇后了。 武媚娘不是不知进退之人,神佛虽然重要,毕竟比不上丈夫的宠爱。 再者,李治要想完成赌约,就必须更频繁的宠幸自己,哪还有不答应的? “陛下要赌,妾身相陪便是。”她妩媚一笑。 (本章完) 第237章 驸马回府 第237章 驸马回府 十一月中旬,皇帝下旨,将常山公主下嫁给弘文馆校书郎卢照邻,婚事立刻开始筹备。 常山公主自从病好之后,经常出宫游玩,又时常与新城公主举办文酒之会。 她性格温柔,又毫无公主架子,很受长安士子们追捧。 再者,如今待嫁公主只剩下常山公主一人,皇宫内其他的公主,最大的也只有九岁。 至少有七年,不会再出现新驸马。 此消息一出,卢照邻顿时成为长安城最受羡慕和嫉妒的人。 就连杜易简都对好友羡慕不已,更别提其他人了。 卢照邻每天上衙下衙时,不知要受多少白眼,就连同在偏殿办公的元万顷,每次瞧见他后,都会甩一个脸色。 卢照邻生性豁达,毫不介意,还写了好几首诗词,抒发喜悦之情。 不知不觉,时间来到十二月。 当长安人还在羡慕新驸马时,另一位驸马,长孙诠已经悄悄返回了长安。 长孙诠离开长安快三年,此时再次回来,心中竟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他在城门口足足发呆了一刻钟,才终于牵着马向公主府返回。 一路之上,他走的极慢,而且不走大街,专从里坊之间穿过,就是想再感受一下长安城的烟火气。 穿行的路上,他自然也听到各种各样的消息,有前线战事,有田制改革,有天子出巡,还有公主下嫁。 不知不觉中,他已来到了公主府。 府门与他离别之时,别无二致,仿佛他是昨日才离开的一样。 只不过,府门外多了两排披甲执刀的侍卫,与以前相比,戒备森严的多了。 以前公主府门外并无这些披甲豪奴,长孙诠只当妻子独自居住,故而加强守卫,并未多想。 不料那些侍卫却都恶狠狠的打量着他,似乎在示意他离开。 长孙诠眼中根本没有他们,静静站在门外,目光望着鎏金的匾额,眼中闪过一道雾气。 一名领头侍卫见他始终不走,冷着脸道:“公主府重地,闲人不得逗留,速速离去!” 长孙诠看了他一眼,沉着脸道:“公主一向温柔,从不驱赶在门口躲雨遮风之人,这究竟是公主的命令,还是你等擅作主张?” 那侍卫大怒,“锵”的一声,拔刀出鞘,厉声道:“你到底是什么人,给我老实报上名来。” 长孙诠暗暗皱眉,心道:“公主怎么选了这么一帮跋扈的侍卫?原来的张典校呢?” 正要开口时,一名男子带着一队侍卫飞奔而出,大声喊道:“且慢动手!” 那男子长孙诠认识,正是公主府的张典校,他后面的侍卫也都是长孙诠熟悉的面容。 长孙诠心中一松,道:“原来张典校还在。” 他的变化极大,张典校一时无法确认他身份,一脸狐疑的望着他。 长孙诠笑了笑,道:“张典校,你认不出我了吗?” 张典校睁大了眼睛,围着他绕了一圈,惊愕道:“您、您真是驸马?” “你说呢?”长孙诠笑道。 离开长安时,他还是个面如冠玉、玉树临风的翩翩公子。 三年不到,他的皮肤已晒成了褐色,白净的面庞也仿佛染上一层黄泥,只有那双眼睛,依然充满了锐气。 张典校惊喜道:“果然是驸马,您终于回来了,太好了。” 那两排侍卫听说眼前之人是驸马,都吃了一惊,面面相觑一阵,齐齐朝他拱手道:“我等冲撞驸马,还请恕罪。” 长孙诠瞥了他们一眼,道:“张典校,这些侍卫是新来的吗?” 张典校忙道:“驸马请息怒,这些人并不是公主府的侍卫,他们是……” “是什么?” 张典校苦笑道:“驸马,请恕卑职不能说,您还是去问公主殿下吧。” 长孙诠一愣,不过几名侍卫罢了,为何不能说,难道是内领卫不成? 他不再多言,迈步跨过大门,穿过庭院。 一路之上,遇到的仆人都一脸惊诧的望着长孙诠,不知这人是谁,又是怎么进来的。 不过瞧见张典校跟在他后面,众人也不敢多问。 长孙诠朝张典校问道:“公主何在?” 张典校道:“公主殿下在后园呢。” 长孙诠点点头,道:“你不必跟着了,我自己过去。”迈步朝着后园而去。 穿过一道月亮门时,忽然感觉被什么柔软的东西撞了一下。 那东西弹性十足,撞在他身上后立即弹了回去,将将摔倒在地上时,被身后几名宫人扶住了。 长孙诠侧头一看,原来是名小女童。 这女童的模样虽不认识,从衣服来看,应该极有身份。 她揉了揉脑门,瞪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朝长孙诠道:“喂,你是谁啊,为何撞我?” 长孙诠笑道:“明明是你跑的太急,撞到我了,罢了,我向你赔个罪便是。” 小女童哼道:“这还差不多,本公主原谅你啦!”长孙诠愣了一下,道:“您是公主?” 小女童昂了昂下巴,道:“对啊,不像吗?” 长孙诠顿时困惑了,这里是公主府不错,可公主应该是自己的老婆才对,怎么又冒出一个小公主? “喂,你是谁啊?”小公主问。 长孙诠这时若说自己是驸马,难免有些孟浪,略一思索,拱手道:“在下长孙诠,见过义阳公主。” 小公主吃吃一笑,道:“你怎么知道我是义阳公主?” 长孙诠笑道:“长安城中,您这个年纪的公主,只有义阳公主和高安公主两位,您看起来很聪明,在下就冒昧猜您是年纪更大的义阳公主了。” 小公主喜不自禁,朝身后内侍宫人们道:“喂,你们听到没有,他把我当做阿姊呢!” 这小公主正是高安公主,她见长孙诠把她认成姊姊,十分欢喜。 一名宫人道:“公主殿下,这位是长公主殿下的驸马,您应该称他为姑父。” 高安公主愣了一下,睁着大眼睛,望着长孙诠,道:“你是我姑父吗?” 长孙诠笑道:“从亲戚关系来说,是的。” 高安公主点点脑袋,朝他行了一个晚辈礼,道:“高安见过姑父。” 长孙诠见她虽有几分活泼,却并不欠缺礼仪,暗暗点头,道:“公主不必多礼,你是来这里玩的吗?” 高安公主一拍脑门,道:“啊,不好,光顾着和你说话了,姑父,我还有急事,先走啦。”飞奔离开。 长孙诠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摇头笑了笑,穿过月亮门,沿着一条径走着,很快来到公主府的水阁。 远远望去,水阁四周围了碧纱帘,帘内传来女子说话的声音,隐约可以瞧见三名女子的身影。 长孙诠见有外人在场,正琢磨着要不要直接过去,忽见纱帘被人掀开,一名女子走出水阁,定定望着他,正是新城公主。 隔这么远,连人的脸都看不清,更何况长孙诠容貌变化极大。 然而新城公主似乎有一种奇异的能力,一眼就认出他来了。 两人对视良久,新城公主提着长裙,朝这边飞奔而来。 长孙诠大步过去,将她一把抱了起来,两人紧紧相拥在一起。 “你、你今日回来,怎么也不提前通知我一声?”新城公主挥舞粉拳,打在长孙诠肩膀上。 长孙诠笑道:“还不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吗?公主,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尽说傻话,你是我丈夫,我还需要怎么认?” “可我变化这么大……” 新城公主仰头望着他,泪中含笑,伸出一只手,轻轻抚摸他脸上的胡须,笑道:“不愧是我的驸马,与以前相比,更有男子气概了。” 长孙诠心中一热,低头吻向她雪白的脖颈。 新城公主脸色一红,低声道:“别在这里,阿姊和萧夫人都在那边看着呢。” 长孙诠抬头一看,果然瞧见两名女子站在水阁处,正望着这边,低声谈笑着。 年轻的女子他认得,是常山公主,另一名三十多岁的女子他却不认识。 新城公主在他脸上啄了一下,笑道:“在这等我一下。”快步回到水阁,和两名女子说了些什么。 不一会便回来了,拉着长孙诠的手,笑道:“我们去屋里说话。” 两人来到后寝,并肩坐在榻上,述说离别之情。 闲谈没一会,长孙诠忽然想起一事,道:“公主,咱们府门之外,怎么多了些侍卫?” 新城公主笑道:“那不是咱家的侍卫,是萧府的人。” “萧府?” 新城公主笑道:“对啊,你今日回的也算巧,正赶上萧庶人过来……” 李治曾下旨,允许新城公主、义阳公主一个月见萧庶人一趟。 一开始两人是去萧府见萧庶人,后来萧嗣业上奏,说公主身份尊贵,不应屈尊前往萧府,希望让萧庶人入宫见公主。 李治虽没有同意,但同意改一处地方,让她们母女在新城公主府见面。 如此一来,萧庶人虽不能入宫,却也能够外出了,也算是一道恩典。 因为此事并不对外公开,故而张典校不敢说出萧府侍卫的身份。 两个小公主一清早就过来了。 高安公主坐不住,不愿在屋中干等,跑去后园玩耍。 得知阿娘来了后,这才急匆匆奔来,结果在月亮门撞到了长孙诠。 长孙诠这才明白一切,笑道:“我说府中怎么多了一个小公主呢。” 新城公主也想起一个困惑,道:“夫君,兄长说让你回来,是让你帮他一个大忙,到底是什么忙讶?” 长孙诠面色一正,沉声道:“我若是没猜错,陛下打算在全国取消徭役了。” (本章完) 第238章 召回长孙无忌 第238章 召回长孙无忌 清晨的长安城,起了浓浓的雾气。 长孙诠当了两年多县尉后,再不是养尊处优的贵胄做派,一大清早,就在后庭站桩打拳。 一套拳打完,浑身暖洋洋的,还出了点汗。 这时,张典校快步而来,朝他说道:“驸马,陛下召您入宫觐见。” 长孙诠早知皇帝让自己回来,定会召见自己,也没有太吃惊,命人跟妻子说了一声,便朝着皇宫而去。 来到甘露殿时,皇帝正在用早膳。 在得知长孙诠并未用膳后,李治便让他坐着一起吃。 饭间,李治向他详细询问鲁城县这两年多的变化。 鲁城县是第一个免除徭役的示范县,也是李治推行税制改革的重要依托。 税制改革分两部分,第一部分是更改收税方式,从粟米等实物改成铜钱,这将大大简化收税流程。 这一点,已有不少官员上奏提出修改,并不难推进。 难的是取消徭役。 李治两年多前,便在鲁城县取消徭役,改用招募民力之法,再把长孙诠派了过去,就是为了此刻。 长孙诠也知道自己的使命,将李治关注的几点问题,详详细细的说明。 他干了两年多县尉后,与民同吃同住,深知民间疾苦,所以极力赞成取消徭役。 李治听他说完后,缓缓道:“那么依你之见,取消徭役是完全没有问题的了?” 长孙诠放下筷箸,肃然道:“陛下,取消徭役富的是百姓,藏富于民,民必将回报于朝廷!” 李治点点头,道:“很好,正日初的第一个朝会,此事就由你来提出。” 长孙诠道:“陛下,臣还有一个提议。” 李治道:“讲。” 长孙诠道:“臣以为免除徭役之事,可以先在河北推行。” 李治道:“为何?” 长孙诠道:“一来三年免税时间已快到了,河北虽然恢复了一些元气,却依然是全国最贫穷的地方,臣以为应该先在河北推广,恢复民力。” “其二,田制改革先在关内推行,最后在河北,若是徭役改革也先在关内推行,未免太不公平。河北百姓会觉得,陛下依然重视关中,轻视河北。” 李治笑了笑,道:“你才去河北两年,就完全站在河北的立场了。” 长孙诠道:“臣与他们接触后,才知他们这些年受了多少苦难和委屈,臣以为朝廷应该补偿他们。” 李治点点头,道:“好吧,朕准了。” 长孙诠欣喜道:“多谢陛下。” 这时,王伏胜忽然来到李治身边,朝他附耳说了几句话。 李治听完后,脸色微变,沉声道:“竟有这种事,其他船没事吗?” 王伏胜轻声道:“就只有一艘船沉了。” 李治沉默良久,冷冷道:“朕不信会有这么巧合的事,传旨大理寺,让狄仁杰去查!” 王伏胜应诺一声,告退离开。 李治看向长孙诠,道:“驸马,你也退下吧,好好准备一下正日的大朝会,到时候肯定会有很多朝臣反对。” 长孙诠应道:“是。”顿了一下,咬牙道:“陛下,臣能否去趟昭陵,看望一下大堂兄?” 李治愣了愣,露出沉思之色,没有说话。 长孙诠低声道:“是臣冒昧,臣告退。” “等会,朕没说不准你去。”李治抬了抬手,道:“朕不仅允许你去看他,还准许你把他接回长安。” “陛下,您真的……”长孙诠露出惊喜之色,简直有点难以置信。 “其实英国公已经为他求过情了。朕原本打算等吐蕃的战事结束,再放他出昭陵。如今他谋划的计策已经成功,吐蕃剩下的事能否成功,在于将领,与他无关。朕即刻下一道旨意,你把他接出来吧。” 长孙诠跪倒在地,叩首道:“微臣多谢陛下!” 李治挥了挥手,道:“你等一会,朕现在就给你一道中旨。” 长孙诠几乎是跑着离开的皇城。在长孙一族出事前,他对长孙无忌还只有七分尊敬,三分不满。 然而长孙一族出事后,长孙无忌的各种应对措施,已经赢得了他所有的尊敬。 他先回了趟公主府,也顾不得去跟妻子见面,骑上一匹快马,径直朝着昭陵而去。 策马奔驰到九嵕山脚,顺着陵道一路上山,很快来到山腹中的陵寝,出示旨意后,在陵令带领下,来到长孙无忌的石室。 长孙无忌正坐在一张案后,低头写书,听到脚步声,头也不抬的道:“何事扰我?” “大兄,是我。” 长孙无忌猛地抬起头来,望着眼前微黑的青年,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道:“你是长孙诠?” 长孙诠凝视着他,道:“正是小弟,小弟特来接兄长离开。” 长孙无忌浑身一震,道:“你、你说什么?” 长孙诠微笑道:“陛下已经下旨,准您离开昭陵,返回长安。” 长孙无忌深吸一口气,道:“是吐蕃那边打完了吗?” 长孙诠摇头道:“没有,陛下说您的策略已经成功,吐蕃战场剩下的事,将由将军们决定,与您没有关系了。所以提前放您出去。” 长孙无忌只觉浑身一轻,反而不急着离开了,笑呵呵的道:“来,坐下说话,我来煮茶。”说着从茶盒中取出两块茶饼。 长孙诠抢着道:“让小弟来吧。”过去接过茶饼,开始烧水煮茶。 长孙无忌走到一张椅子上坐下,笑道:“和我说说吧,你这两年多在鲁城县过的怎么样?” 长孙诠遂将鲁城县的情况说了,还将李治让他协助推进税制改革的事说了。 长孙无忌听完后,怔了怔,陷入了思索。 “大兄,你怎么了?”长孙诠侧头道。 长孙无忌沉默了一会,感叹道:“四郎,我得感谢你,若不是你的缘故,陛下不会这么早放我出来。” 长孙诠手一抖,道:“大兄,这全是陛下的恩典,和我有什么关系?” 长孙无忌表情变得极为凝重,道:“免除徭役可不是小事,自秦汉以来,已推行八百多年,朝臣反对的声音,只会比田制改革更大。” 长孙诠道:“小弟以为,并非推行的久,就一定正确,小弟在鲁城县这些年,深切体会到徭役之害。徭役取消,朝廷财政负担看起来加重了许多,但也能从其他地方收回。” 长孙无忌笑了笑,道:“你不必说服老夫,老夫是你的帮手。” 长孙诠愣了愣,也终于反应过来。 “大兄,陛下让您提前出来,是想让您帮我吗?” 长孙无忌捻须道:“不错,朝廷那些大臣的心思,老夫一目了然,就连他们要反对的理由,老夫也能猜个大概。有老夫帮你参谋,陛下才能真正放心。” 长孙诠笑道:“有大兄帮助,小弟也有底气多了。” 长孙无忌正色道:“话虽如此,也切不可大意,你再将鲁城县的情况,仔细跟我说一下,一点都不要漏过。” 长孙诠将煮好的茶递给他一杯,兄弟两人直接在石室中聊了起来。 这一聊,两人竟浑然忘了时间,还是陵令进来提醒,再不出发,就不能赶在关城门之前回到长安了。 长孙诠笑道:“大兄,距离正日还有一个多月,也不急于一时,先回去吧,小弟再慢慢跟您说。” 长孙无忌转头望着书架上的书,道:“那这些书……” 长孙诠笑道:“小弟明日带人过来,帮您都运回去便是。” 陵令也陪笑道:“长孙公,您不必担心,在下会派人守好石室,绝不让您这些书有丝毫闪失。” 长孙无忌拱手道:“那就有劳了。” 此时已到下午,阳光并不刺眼,长孙无忌踏出寝陵时,还是被晃晕了眼睛,急忙以手遮面。 好半晌后,眼睛才终于适应。 他抬头望着外面宽阔的天空,感叹道:“本以为余生要在寝陵渡过,想不到还能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他转过身,朝着寝陵叩首道:“太宗陛下,请恕无忌无法再侍奉您了,等无忌死后,再来见您。” (本章完) 第239章 为何君王都爱抄家? 第239章 为何君王都爱抄家? 长孙无忌行走在熟悉的长安大街上,感受着人流涌动,喧闹沸腾,感觉整个人又活过来了。 他忽然转头看向一个茶棚,棚内有两名大汉正在争吵,脸红脖子粗的,就差动起手来。 长孙无忌听着他们吵架的声音,竟也觉得十分亲切,微笑道:“四郎,我们过去坐着,喝杯茶吧。” 长孙诠望着争吵的两人,皱了皱眉,还是答应了。 两人来到茶棚坐下,茶伙光顾着去劝阻那两人去了,也没有过来招呼新客。 长孙诠见长孙无忌一脸认真的听着那两人争吵,显然并非真的来喝茶的,便跟着听了起来。 只听一人叫道:“你这鸟厮,骨头真贱,萧氏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要帮他们说话?” 另一人冷哼道:“我连个姓萧的朋友都没有,他们能给我什么好处?这年头,就不能说句公道话了吗?” 先那人道:“公道话?萧氏连谋逆造反都敢干,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我看你是收了萧氏的钱,特意帮他们洗名!” “官府告示,写的明明白白,只有一部分萧氏造反,而且是其他萧氏举报了他们,不然,陛下为何还让萧家人当兵部尚书?再说,他们干嘛凿自己的船?” “嘿嘿,正因为是自家的船,所以才要劫,他们不满朝廷抄家,所以暗中凿一船货物,将船上财物抢回去,回点本,有什么稀奇?” 长孙诠听到此处,猛地一惊,想起上午面圣时,皇帝似乎也提到了萧氏和船,脸色也不好看。 由此来看,定是出了什么事。 长孙无忌瞧出他面色有异,问道:“四郎,怎么了,这事你知道吗?” 长孙诠低声将上午面圣时的情况说了。 长孙无忌又问起萧氏造反的事,全部了解后,站起身道:“走吧。” “不听了吗?”长孙诠起身跟在后面。 长孙无忌道:“既然连陛下都震惊,肯定不是小事,这些普通人知道的不会太清楚,故而才会相互争执。” 长孙诠道:“要不要我去打探一下?” 长孙无忌笑道:“不急,既然是大事,咱们迟早会知道的,先带老夫去拜见公主吧,老夫可得好好感谢她。” 长孙无忌返回长安的消息,很快传遍朝野,然而群臣震惊之余,却无一人敢去拜访他。 长孙无忌在公主府住了两日后,李治下旨,将赵国公府又赐还给了他,不过爵位却没有再赐封。 故而赵国公府的牌匾,改成了长孙府。 如此一来,群臣终于明白皇帝的用意,皇帝既然不再封官赐爵,说明并无启用长孙无忌的意思。 赐一座府邸也很正常,长孙无忌毕竟是皇帝的舅舅,皇帝仁孝,别人也不好说什么。 长孙无忌虽然回到长安,皇帝既然不打算再用他,也就没什么人敢来找他了。 毕竟他的仇人还在,武皇后、越王、纪王、小吴王,哪一个都不好惹。 一连三日,除了长孙诠外,竟没有一人来找长孙无忌,包括长孙一族其他成员。 直到第三日的晚上,长孙府才迎来第一个访客。 长孙无忌坐在大书房的桌案后,望着来人,感叹道:“茂将,你不该现在就来找我。” 辛茂将微笑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长孙公,物归原主。”拿着一个锦盒,递给了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打开锦盒,里面正是他了数十年心血,暗中发展的人脉名单。 第一个名字正是上官仪。 当初他前往昭陵时,将名单交给了辛茂将保存,并且告诉他,若是遇到迈不过去的坎,可以利用这张名单的力量。 长孙无忌望着上面一个个名字,感叹道:“人心易变,这一年多来,也不知上面有多少人,已不再为老夫所用了。” 辛茂将沉默了一会,道:“我想至少还有一半以上的人,愿意为您效力。” 长孙无忌笑了笑,走到烛台前,拿起灯罩,将名单点燃了。 “长孙公,您这是为何?”辛茂将变色道。 长孙无忌缓缓道:“这东西有利有弊,绝境之下可以留着。如今的情况下,还是毁了为好。” 辛茂将望着燃烧的火焰,感叹道:“可这毕竟是您几十年的心血啊。” 名单上不仅有名字,还有每个人盖的手印,纵然有些人生了别样心思,凭着手印,也可以拿捏一二。 如今便彻底不可能了。 长孙无忌回到椅子上坐下,伸手请辛茂将坐下,微笑道:“不说这个了,正好有件事,老夫想要问你。” 辛茂将道:“您请问。” 长孙无忌道:“城中最近在议论一件事,似乎与萧氏有关,你可知道详情?” 辛茂将沉声道:“您可知道萧氏谋逆的事?” “四郎跟我说了。” 辛茂将缓缓道:“朝廷查抄萧氏家产时,查出的财富数量,非常惊人,再加上另外十几个江南小世族的产业,折合铜钱,一共有六百多万贯钱。” 长孙无忌感叹道:“不愧是江南第一世族,果然富可敌国。” 这数量都快接近大唐一年的财政收入了,也难怪长孙无忌如此感叹。 他忽然生出一丝担忧,皇帝别 辛茂将道:“为了运送这批财富,朝廷用了十三辆运河船运输,结果有一艘船在路上倾覆,打捞之时,落入水中的财富,竟全都不翼而飞。” 长孙无忌目光闪动,道:“这是何时的事?” 辛茂将道:“运河船倾覆,是上个月的事。” 萧氏家大业大,产业遍布江南。 为了查抄其所有产业,一共了大半年时间,故而直到上个月,这批查抄的财产,才运往洛阳。 “运河船应该有军队押送吧,当时可封锁了四处官道?” “有,不过货船是夜间倾覆,只能等到白日打捞,当时护送的军队只当是触了暗礁,等到天明时发现问题,再封锁已经来不及了。” 长孙无忌眯着眼道:“能策划如此周密计划的人,绝不会是一般的小蟊贼,这件事绝不简单。”辛茂将道:“有很多人都怀疑是萧氏所为,此事发生后,护送货船的折冲府,便给兵部上了份急奏,结果这份急奏不翼而飞。反而是随船队一起的太府寺官员,向上级禀告,陛下才得知。” 长孙无忌点点头,要想破获这种大案,必须争分夺秒,任何耽搁,都有可能导致财物被贼人藏起来。 “所以有人怀疑是萧嗣业扣了那份急奏?” “正是。” “那你觉得呢?” 辛茂将沉声道:“萧嗣业没这么蠢,好不容易逃过一劫,他没道理又自寻死路!” 长孙无忌点头道:“这就叫欲盖弥彰,市井之上,也有人怀疑是萧氏所为,这说明有人想将此事,嫁祸到萧氏头上。” 辛茂将微微变色,压低声音,道:“会不会是宫中的那位?” 长孙无忌笑了笑,道:“老夫倒希望是她所为,只可惜,她不会干出这种蠢事来。” 辛茂将点点头,笑道:“无论如何,狄仁杰已经开始调查此事,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查清楚了。” “你倒是很相信他?” 辛茂将笑道:“您别看此人年轻,您若是与他多接触几次,也会发现他的过人之处。” …… 立政殿。 张多海快步奔进偏殿,说道:“皇后殿下,臣仔细查过了,应该不是萧氏所为。” 殿内熏着袅袅檀香,紫檀木柜最顶端的格子内,摆了尊佛龛。 武媚娘正跪在佛龛前,双手合十,嘴唇颤动,低声祷告着。 因为李治反对,她不得不打破誓言,放弃了修佛像的誓言。 为避免佛祖怪罪,武媚娘便在偏殿内摆了尊佛龛,有时间就拜上几拜,好让佛祖消消气。 武媚娘拜完之后,将柜子关上,以免这座小佛龛被丈夫看到。 她迈着步子回到正殿,这才朝张多海说道:“我已猜到了,萧嗣业是个聪明人,不可能干引火烧身的蠢事。” 张多海皱眉道:“真是奇怪,既然不是萧氏,又是谁干出如此胆大妄为的事来?” 武媚娘接过宫人递过来的一只暖手炉,捧在手心,淡淡道:“无论是谁干的,他们都犯了一个错误。” 张多海道:“您指的是?” 武媚娘道:“他们故意嫁祸萧氏,说明与萧氏有仇,这样反而暴露了自己。” 张多海顺着他的话,拍手道:“对啊,若是无仇,完全不必多此一举。” 武媚娘挥手道:“这些事就让狄仁杰去操心吧。太子好久没来请安了,你去趟东宫,瞧瞧他最近在忙什么,竟连母亲都不顾了。” 张多海应诺一声,快步离去了。 直到半个时辰后,武媚娘和李贤、李显用膳时,张多海才回来。 “殿下,陛下最近给太子留了个差事,太子殿下这几日都在忙着此事呢。” “何事?”武媚娘侧头问道。 张多海道:“臣听几位官员的语气,太子好像是想在太府寺,新设一个衙门,类似民间的质库,给百姓抵当物品,以解燃眉之急。” 武媚娘听儿子是在做正事,也就不生气了,笑道:“那就让他忙吧,你别伺候了,去偏殿用膳吧。” 张多海道了声谢,离开了内殿。 立政殿一共有二十八名内侍,四十二名宫人,内侍以张多海为首,宫人以江尚宫为首。 除伺候武皇后和皇子们用食的人、以及值班守门的人外,其他人都已来到殿中用食。 武皇后平日虽有严厉的一面,待下人们却也有极好的一面,赐衣赐钱赐物不说,下人的伙食,也称得上各宫最佳。 东北角偏殿内,张多海刚一进门,便闻到阵阵香味。 抬眼一看,四张大圆桌之上,尽是鸡鸭鱼肉,美味佳肴。 菜品虽不知正殿精致,却也全都是御厨们做的,荤素搭配,量大管饱。 宫女们为了维持身材,用食时还有所节制,内侍们就不管那么多了。 他们人生追求本就比普通人少了一样,不必顾忌外貌,尽可以敞开肚皮来吃。 也正因如此,包括张多海在内,立政殿的内侍大多都很胖。 张多海走到一张桌子前坐下,先喝了口暖汤过胃,随即抓起一只大猪蹄,埋头大啃。 就在这时,一名内侍来到他身边。 “张少监,崔县公在长乐门外,想要见您一面。” “哪个崔县公?”张多海抹了抹满嘴的油,问道。 “就是刚刚辞官的御史大夫,崔义玄。” 张多海冷哼道:“不见。” 武皇后不喜欢的人,他也不喜欢。 更何况崔义玄如今罢了官,他更不会浪费宝贵的吃饭时间去见他。 一名内侍穿过长乐门,朝门外的崔义玄道:“崔县公,张少监正在伺候皇后殿下,暂时无法见您。” 崔义玄望着巍峨高耸的长乐门,只觉心中一阵冰凉。 良久之后,他转过身,一边走着,一边望着昏暗的天空,喃喃道:“难道真是天要亡我崔氏?” 他眼中忽然多了一丝狠厉之色,道:“许敬宗,我就算要死,也要拉着你一起死!” 迈着大步,离开了皇宫,坐上马车,朝着许府而去。 (本章完) 第240章 许家郎君 第240章 许家郎君 许敬宗虽已过甲之年,却依然好学,每天下衙回家,都会读史书一个时辰,从无间断。 今日他忽感不适,实在难以为继,感叹一声道:“果然是老了。”放下书本,朝寝殿而去。 到了寝屋,却不见夫人虞氏。 许敬宗原配夫人裴氏早逝,虞氏是裴氏身边的一个小丫鬟,颇有姿色,被他纳为继室。 平日许敬宗读完书后,虞氏总会准备好饭菜,在寝屋等着他用食。 今日他提前了一些,心中琢磨着,她只怕还在准备饭菜。 许敬宗杵着一根拐杖,沿着走廊去了厨房,却并未瞧见虞氏,于是便在后院四处寻找着虞氏。 当他经过一间屋子时,忽然听到里面传来奇怪的声音。 他将耳朵贴在门边,声音却又听不到了。 许敬宗一脸狐疑,用拐杖推开大门,却见一名女子站在窗边,正是他的继室虞氏。 窗户是打开的,虞氏背对窗户,瞧见他进来后,笑道:“阿郎,今日怎么这么快就读完书了?” 许敬宗仔细打量虞氏,发觉她脸上有几分惊慌,衣服上也有些褶皱,狐疑道:“你在屋中做什么?” 虞氏侧头看了窗外一眼,笑道:“妾身在这看风景呢。” 许敬宗道:“屋中只有你一人?” 虞氏挽了挽秀发,笑道:“是啊,不然还能有谁呢?” 许敬宗看向窗外,仔细盯着地面瞧,昨晚下过雨,地面很多淤泥,有人走过,一定会有脚印。 地面却看不到脚印。 可虞氏的表情实在可疑,许敬宗正要再问话时,一名家丁从外面走了进来,道:“阿郎,崔县公求见。” 许敬宗道:“崔义玄?” “是的。” 许敬宗叹道:“就知道他迟早要来。”转头朝虞氏道:“我去书房接客,不必上茶。” 说完迈步离开了。 等他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屋中柜子忽然被推开,一名衣衫不整的男子从里面走了出来,正是许敬宗的长子许昂。 “哼,他今日竟然这么快就从书房出来了,以后得换个时间了。” 虞氏急忙道:“哎哟,我的郎君,您快出去吧,小心他去而复返。” 许昂哼道:“就算真被他撞见了,我也不怕。”话虽这样说,却还是脚步麻溜的离开了屋子。 书房之中,崔义玄面沉如水。 他被罢去官职后,整个人仿佛瞬间衰老了很多,面容槁枯,头发白。 面对这位故友,许敬宗竟然还能面带微笑,仿佛弹劾他的不是自己一样。 “崔兄,你我之间,三十多年的交情,就不必多解释了吧。”许敬宗笑道。 崔义玄淡淡道:“你还是解释一下为好,老夫年老昏聩,怕会错了意。” 许敬宗用茶夹提起茶壶,给他倒了一杯茶,缓缓道:“你该知道,真正想罢你官的是陛下,没有老夫,其他人也会弹劾你。” 崔义玄面无表情道:“这么说,我还应该感谢你了?” 许敬宗正色道:“你确实应该感谢我,这件事拖得越久,就会有更多人找你的罪证,到时翻出些不该被陛下知道的事来,你还能全身而退吗?” 崔义玄冷冷道:“任你舌灿生,也改变不了弹劾我的事实。” 许敬宗望着他,平静道:“老伙计,如果我真要对你不利,你在剿灭陈硕真时,将缴获的贼款私吞了三成,这件事我若是上奏,你会有什么下场,你该清楚!” 崔义玄变色道:“你怎么知道此事?” 许敬宗笑道:“你我这么多年交情,若是不能对你知根知底,我哪敢跟你交心?” 崔义玄默然良久,道:“罢了,这件事我不追究了。我今日来找你,本来也不是为了此事。” 许敬宗端起茶杯,吹了口热气,笑道:“有什么事需要老夫帮忙,尽管开口。” 崔义玄沉默了好一会,道:“运送萧氏财产的运河船倾覆之事,你该知道吧?” 许敬宗脸色大变,放下茶杯,目光变得冷冽了几分,道:“你可别告诉老夫,此事是你所为!” 崔义玄苦笑道:“你觉得我会干出这种不智之事来吗?” 许敬宗沉默了一会,道:“那倒也是,不过,既然不是你所为,你为何突然提起此事?” 崔义玄双目紧盯着他,道:“此事虽不是我所为,但我已经深陷此事,恐难以脱身。” “你怎么牵扯进去了?”许敬宗皱眉道。 崔义玄半晌不答,忽然问道:“老许,你儿子许昂最近怎么样,你还管得住他吗?” 许敬宗皱眉道:“怎么突然提起他?” 崔义玄一瞬不瞬的望着他,没有做声。 许敬宗只好说道:“老夫费了很大功夫,总算让他进了东宫,担任太子舍人,最近长进了不少,不再像以前一样顽劣了。” 崔义玄感叹道:“你虽只有一个儿子,却能改恶从善,这也算是福分了。” 许敬宗拧眉道:“老崔,你兜兜绕绕的,到底想说什么?”崔义玄缓缓道:“我那次子,你是知道的,和你儿子许昂一样顽劣,我罢官前,还管得住,如今却管不住了,终于给我惹下祸事!” 许敬宗心中一惊,道:“他不会与覆船之事,扯上关系了吧?” 崔义玄苦笑道:“那个混小子,沉迷博球,终究坏了事,被人给利用了,如今大理寺正在查他。” “到底怎么回事,你慢慢说。”许敬宗将他杯中冷茶倒了,重新给他倒了一杯热茶。 崔义玄喝了一口,缓缓道:“押送萧氏财物的官兵,曾向兵部送了一封急奏,结果却不翼而飞,你可知道?” “听说了。” 崔义玄道:“那份奏章,就是那混小子给拿走的。” 许敬宗恍然大悟,他知道崔义玄次子崔神庆在兵部挂职,完全可以做到此事。 “你说他是博球误了事?” 崔义玄叹道:“是的,那小子从小喜欢斗鸡,更喜欢与人通过斗鸡博彩,后来又喜欢上马球,就开始用马球来博彩。” 这是长安阔少们最喜欢的游戏,年轻人喜欢刺激,利用马球输赢来博彩,赌注极大。 崔神庆曾经就因为赌马球,将崔义玄给他管理的一座园林给输了。 自那以后,崔义玄便加强对儿子的管教,严禁他博彩。 最近崔义玄被罢官,大受打击,他精神抑郁之下,哪里还顾得上管教儿子? 崔神庆见父亲被罢官,同样心情郁闷,在朋友诱惑之下,又忍不住去跟人博马,结果欠下一大笔钱。 他不敢告诉崔义玄,只好独自扛着,想再赢回来,结果越输越多。 正当他不知无措时,有人找上了他,答应帮他还钱,只不过,需要他帮一个忙。 许敬宗听到此处,说道:“对方要他帮忙,就是取走兵部那份急奏?” 崔义玄道:“是的,那人骗他,说只让他将奏章扣上三天。三天之后,再还回去。然而两天后,太府寺的奏章已传到长安,此事也已闹大,他再想还回去,已不可能。” 许敬宗摇头道:“令郎糊涂啊!” 崔义玄沉声道:“事已至此,说这些已经无用,狄仁杰正在查奏章的事,已经锁定了三个嫌犯,神庆就在其中。” 许敬宗叹道:“老崔,我和狄仁杰那是一点交情都没有,此事爱莫能助啊!” 崔义玄紧盯着他,道:“许兄还是能帮上忙的。” 许敬宗白的眉毛皱成一团,没有接话。 崔义玄接着道:“兵部与礼部相邻,只需许兄安排几个官员,帮神庆做个证明,排除嫌疑,崔某永感大德!” 许敬宗眉毛倒吊了起来,道:“老崔,你这可不是要我帮忙,而是想把我拖下水!” 崔义玄低着头,道:“我也是无可奈何,只能来找你帮忙。神庆并未参与此事,只要你帮忙做个证明,狄仁杰换一个方向调查,到时候查出幕后真凶,万事大吉,对你并无影响。” 许敬宗低沉着嗓音,道:“并无影响?要是狄仁杰查出我的人做伪证,又当如何?” 崔义玄道:“我想不至如此。” 许敬宗微微侧身,闭上双眼,道:“这件事我帮不了你,崔兄另找他人吧。” 崔义玄盯着他,道:“你真的不帮?” 许敬宗仿佛老僧坐定一般,一动不动。 崔义玄冷笑道:“许敬宗,你以为你做下的那些事,我就不知道吗?” 许敬宗依然毫无反应。 崔义玄淡淡道:“你替你亲家冯盎列传时,胆子可不小,给他增添了多少虚假功绩,可要我都说出来?” 许敬宗猛地睁开双眼,道:“崔义玄,你若是说出此事,我也把陈硕真的事说出来。” 崔义玄露出一丝怪异的笑容,道:“那好啊,你说你的,我说我的,咱们鱼死网破!” 许敬宗紧紧审视着崔义玄的表情,瞧出他不是玩笑。 “哎,你我几十年的交情,何至如此?”他苦笑道。 崔义玄道:“我已到这步田地,能指望的只有两个儿子,许兄,别怪我。” 许敬宗道:“崔兄,我其实也能理解你的心情,只不过,就算我帮你也没用,你用错了方法。” 崔义玄盯着他,不说话。 许敬宗道:“我并非怕被牵连,才说这番话。你不妨好好想想,萧嗣业是怎么渡过危难的?” “萧嗣业?” “不错,他面临的是族人造反,情况比你严重多了,可他却依然安然无恙。” 崔义玄咬牙道:“你不会是让我告发儿子吧?” “不。”许敬宗抬手道:“你应该让你儿子去找狄仁杰,把一切告诉他,然后协助他破案,也许还能挽救!” 崔义玄干枯的面容,又苍白了几分,目光闪烁不定,显然正在做思想争斗。 许敬宗道:“你家二郎本就不是主谋,只要找到蛊惑他的人,破获此案,未必不能将功赎罪!” 崔义玄深吸一口气,道:“多谢许兄指点,老夫心乱如麻,险些越错越远。告辞。”起身离开。 (本章完) 第241章 羊脂玉龟 第241章 羊脂玉龟 时间已来到十二月中旬,各国使节再次云集长安。 然而长安百姓们最关心的运河覆船之案,却迟迟未能告破。 狄仁杰站在寺卿衙的办公房里,目光望着窗外。 昨晚下了一场大雪,天地间白皑皑一片,树枝被大雪压弯了腰,发出“沙沙沙”的声音。 狄仁杰的思绪仿佛也和这天地一样,苍茫一片,难以凝实。 李元芳正坐在椅旁煮酒,酒香四溢。 “喂,狄兄,既然一时无法决断,就过来喝杯酒,暖暖身子吧。” 狄仁杰叹了口气,关上窗户,羡慕的看了他一眼。 “你倒是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 李元芳笑道:“因为我没你那么重的心思,如果我是你,早就去找陛下了,将情况跟他说明,剩下的烦恼,让陛下去操心好了。” 狄仁杰缓缓走到他对面坐下,瞪了他一眼。 “若所有大臣都像你这么想,陛下早就累死了。” 李元芳笑道:“所以我当不了大臣,也不想当大臣,能给你当个护卫,我就心满意足了。” 用长柄铜勺打了一杯冒着热气的酒,递给狄仁杰。 狄仁杰嗦了两口,紧握着酒杯,感叹道:“元芳,我并非顾忌薛仁贵的官职爵位,而是……” 李元芳打断道:“我还不知道你吗?就算让你去查亲王,你也绝不会退缩。你是怕影响前线战事,我没说错吧?” 狄仁杰点点头,道:“薛将军正在吐蕃作战,若是让他知道我们调查他的家人,必定影响他的心态,导致战局恶化!” 李元芳叹道:“可总拖着也不是个事啊,陛下再信任你,耐心也有限的,若不能在正日之前破案,陛下必定会不满。” 狄仁杰又喝了口酒,点头道:“我知道。” 李元芳想了想,道:“你说崔家二郎提供的消息会不会是假的?我还是觉得,薛将军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十日之前,崔义玄的儿子忽然来大理寺自首,将情况全部交代。 狄仁杰根据他提供的线索,很快找到那名指使他拿兵部急奏的人。 谁知,那人竟是薛府侍卫,还是薛仁贵最近从松州派回府中的侍卫。 狄仁杰仔细查过那人身份,确实是松州都督府的府兵。 调查之后,还发现那人来长安的路上,带着四五辆马车。 根据车夫说,马车上的东西极重,很有可能都是金银器物。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似乎可以得出一个结论。 此案是薛仁贵所为,那些金银器物便是覆船后消失的财物中的一部分。 当然,狄仁杰瞧出此事依然有诸多疑点,然而要想继续调查,就必须查到薛府。 薛仁贵在前线作战,狄仁杰怕因此事影响到他,故而不敢去查,也不敢向皇帝汇报,以免皇帝忧心,陷入两难境地。 狄仁杰沉默了一会,道:“崔神庆的话并无漏洞,应该可信。” 李元芳道:“难道你真怀疑是薛仁贵所为?” 狄仁杰缓缓道:“元芳,证据不足的情况下,切忌擅加推断。” 李元芳道:“那怎么办,查又不能查,推又不能推,总不能再等着有人来自首吧?” 狄仁杰横了他一眼,道:“正面调查虽然不行,却可以从侧面调查。” “侧面?” 狄仁杰站起身,道:“我要去找一个人帮忙,大理寺暂时交给你了。”大步离开了屋子。 …… 马车顺着厚厚积雪中的车辙印,缓缓行驶在街道上,不时压在厚实的雪上,发出“咯吱”声。 不一会,马车来到平康坊东街一座府邸外。 朱漆兽头大门是崭新的,门楣之上,写着“凉国公”三字,正是薛仁贵的府邸。 府门外一片热火朝天,十几名房阁正在铲雪,瞧见马车过来后,全都停了下来。 不一会,马车停在府门之外,从车上下来两个人,正是高有道夫妇。 高有道与薛仁贵是至交。 薛仁贵不在府中时,高有道便经常让妻子来薛府拜访,偶尔也会一起过来,陪薛讷说说话。故而薛府家丁对高有道夫妇非常热情,将两人迎入府中大堂,又派人去通知柳氏和小郎君。 现在已过了申时,薛讷已经下学了,不一会,柳氏便牵着薛讷来到大堂接客。 寒暄几句后,柳氏便拉着杜蓉进了里屋,让薛讷招待高有道。 杜蓉随同柳氏进入暖阁中,柳氏取出最近的刺绣给她看,杜蓉笑道:“姊姊手艺越发的好了。” 柳氏笑了笑,从怀里取出一只羊脂玉龟,递给杜蓉,道:“妹子,你瞧这龟怎么样?” 杜蓉拿在手心把玩了一会,感叹道:“好精致的玉龟,只怕宫廷之中,也罕有如此精致之物。” 柳氏笑道:“你若喜欢,拿去便是。” 杜蓉忙摆手道:“如此珍贵之宝,小妹怎么能收?” 柳氏笑道:“也不算什么稀罕物,我这里还有很多呢?” 杜蓉心中一动,暗道:“难道这东西,就是狄寺卿说的赃物?” 她和高有道都是受狄仁杰所托,前来薛府打探消息,目的是希望洗清薛府的嫌疑。 “柳姊姊,此物是你从西市买的吗?”她试探道。 柳氏露出一丝甜蜜的笑容,道:“西市可买不到这种东西,这都是良人派人送回来的,听说是攻打吐蕃时缴获的。” 杜蓉惊道:“战场缴获之物,应该归国库所有,薛将军这是……” 柳氏摆了摆手,笑道:“别怕别怕,段旅帅说了,陛下下了恩旨,将一部分缴获的器物赏赐给了良人,他这才托人带回来的。” 杜蓉望着手中的羊脂玉龟,道:“原来是这样,既是如此,小妹就却之不恭,收下了。” 柳氏拉着她手,笑道:“这才对哩。” 大堂外面,高有道也正在跟薛讷说着话。 “大郎,你父亲今年不回来吗?”高有道问。 薛讷嘟囔道:“听阿娘说,前线战事还未结束,爹爹不会回来。” 高有道道:“那他可捎了信,或者托人带东西回来?” 薛讷连连点头,道:“有啊,大半个月前,爹爹派了段旅帅回来,带着好几车东西,回到长安,全都是些金银玉器呢。” 高有道故作吃惊,道:“薛将军在前线作战,哪来那么多宝物。” 薛讷抓了抓头,道:“我也不知道,阿娘倒是很高兴。” “那位段旅帅,真是你父亲派的人吗?该不会是假的吧?” 薛讷吃了一惊,道:“假的?怎么会呢?” 高有道缓缓道:“你父亲如今位高权重,想要害他的人不少,需得小心一些才是。” “不会是假的,阿娘看过段旅帅的官凭鱼符,确实是松州兵,另外还有爹爹的亲笔信呢。”薛讷将小脑袋摇的像拨浪鼓。 高有道道:“能将信给我瞧瞧吗?” 薛讷对高有道非常信任,小腿一蹬,从椅子上下来了,说:“高叔等一会,我去拿给您瞧。” 不一会,薛讷便拿着信回来了,递给了高有道。 高有道看完之后,眼中闪过一道亮光。 他看过薛仁贵的笔迹,这封信显然是模仿薛仁贵笔迹所写,瞒过一般人可以,却瞒不过他这个永徽七年的状元! 他不动声色的看完,递还给了薛讷。 薛讷一脸紧张的问:“高叔,这信是爹爹写的吗?” 高有道怕薛讷年纪小,守不住话,打草惊蛇,便笑道:“是他写的,没问题。” 薛讷这才松了口气,笑道:“那就好,您刚才把我吓死了。” 到了晚上,高有道夫妻在柳府用过晚膳后,便告辞离开。 夫妻二人回到府中时,狄仁杰早已等候多时。 两人将各自探听的情报告诉了狄仁杰。 狄仁杰听完后,心中大定,拱手笑道:“多谢两位相助,如此一来,狄某就没什么可顾忌的了。” 高有道道:“狄兄不必客气,我们也是为了替薛府洗清嫌疑。” 狄仁杰目光灼灼道:“两位放心,既然知道对方想要陷害薛将军,这案子就不难查了,狄某一定将幕后之人揪出来!” (本章完) 第242章 武皇后设宫宴 第242章 武皇后设宫宴 “你说此案与薛仁贵有关?” 甘露殿内,李治一脸诧异的望着狄仁杰。 他最近让狄仁杰调查运河覆船案,结果狄仁杰迟迟没有动静。 正当他忍不住想要召狄仁杰入宫询问一下时,狄仁杰自己进宫了,还说出一个晴天霹雳。 狄仁杰忙道:“陛下,臣的意思是说,薛府被卷入了此案,并非幕后之人,而是有人想陷害他们。” 李治面色一沉:“是谁?” 狄仁杰道:“臣目前也不能确定,不过已经有了方向,三日之内,臣定能侦破此案。” 李治沉默了一会,忽然道:“狄卿,你说此案会不会与吐蕃细作有关?他们有动机陷害薛仁贵。” 狄仁杰道:“臣以为应该不是外人作案,吐蕃细作没那么大的能耐,在本朝腹地,劫夺如此大的一批财物。” 李治点点头,道:“说的也是,若真是如此,内领卫就失职了。” 狄仁杰道:“臣怀疑此事主谋,并非一人,而是两方人联手而为。” “哦,为何?” 狄仁杰道:“这些人先是嫁祸萧氏,后来嫁祸薛将军,手法并不统一,不像是一人所为。” 李治点点头,道:“有什么需要朕帮忙的吗?” 狄仁杰拱手道:“臣想向陛下请一道旨意。” “什么旨意?” “将松州折冲府一名旅帅,调到金吾卫中。” 李治奇道:“旅帅?” 狄仁杰遂将段旅帅奉薛仁贵之命,运送一批财物入京的事说了,还说他手中有一封模仿薛仁贵笔迹的信。 李治捏了捏下巴,道:“难怪你说有人要陷害薛仁贵,此人既然带着假信,确实可疑,你想把他调到金吾卫,再抓起来审问吗?” 狄仁杰道:“是的,若是直接从薛府拿人,未免不妥,所以臣想先将他调出薛府,尽量不让薛将军家人知道此事。” “你考虑的很仔细,朕准了。”李治大手一挥, 狄仁杰谢了恩,告退离开。 外面又下起了小雪,李治不喜欢下雨,却很喜欢雪天,尤其是这种小雪。 他披着一件貂皮大氅,漫步在后宫之中,平日看厌烦了的景致,此时和他一样,也披上一件白色大衣,比平日多了几分妙趣。 李治正行之间,忽听见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侧头看去,发现几名年轻女子从某个方向走了过来,边说边笑。 这些女子穿着不同颜色的披风,每一个都容貌不俗,各有韵致,且都是陌生面孔。 李治侧头问道:“伏胜,这些女子都是谁?” 王伏胜道:“回大家,都是皇后家的亲戚,年底来长安贺年。今日皇后在紫云阁设宴,把她们都请进宫来了,武家三娘子也在其中。” 李治只听过武如意的声音,倒并未见过这位妻妹,当即来了兴致,笑道:“朕过去跟他们说说话,你别跟来。” 皇宫里的女子,都对他恭恭敬敬,时间久了,就会觉得没意思,他正想与宫外的女子说说话。 说完迈步走了过去。 他刚一靠近,便被众女发现,其中一名女子吃了一惊,敛衽下拜。 “妾身武氏,拜见陛下。” 李治一听她声音,便知道此女是武如意,暗暗皱眉,寻思:“这丫头怎么认得我的?” 众女听说他是皇帝,纷纷下拜行礼。 李治顿感无趣,抬手道:“都起来吧。” 众女纷纷起身,表情各不相同,有的低头垂目,不敢看他,有的悄悄打量他,面色微红,还有一名薄嘴唇、瓜子脸的女子,朝他甜甜一笑。 李治正在仔细端详武如意的面容,此女秀丽绝伦,与武媚娘有几分相似,只是多了几分柔弱气质。 当他打量武如意时,众女也都大起胆子,悄悄在打量他,心中都觉得当今圣人儒雅潇洒,仪表过人。 李治忽然注意到武如意身边站着一名少女。 这少女只有十二三岁的年纪,却已是一个十足的美人胚子,长的极为清丽,再过上几年,必定是个不逊色于武媚娘的美人。 李治朝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女膝盖曲了曲,柔声道:“奴贺兰氏,见过陛下。”声音糯软动听。 李治暗道:“原来她就是媚娘的外甥女贺兰氏,难怪媚娘会将她视作威胁。” 李治微笑道:“你们都是皇后请入宫的吗?” 武如意道:“回陛下,皇后殿下在紫云阁设了宫宴,赐我等用宴。” 李治“嗯”了一声,正准备再问话时,忽然瞧见一名女子浑身颤抖,似乎极为恐惧。 “朕很可怕吗,你为何发抖?”他奇怪的问道。 那女子大吃一惊,跪倒在地,抖的更厉害了。 李治连问话的兴致都没有了,摆手道:“你们去吧。”迈步离开。 等他走远,众女依然朝着他离去的方向望着,谁都没有挪动脚步。 贺兰氏轻轻道:“姨母,这是您第一次与圣人说话吧?” 武如意含笑道:“是的,以前只在立政殿远远瞧见过圣人,想不到圣人如此平易近人。” 那瓜子脸的女子忽然瞪着那名发抖的女子,双目仿佛都要喷火了,咬牙道:“杨敏,圣人说话温柔平和,你发什么疯,要将圣人气走了!” 另一名女子冷冷道:“她是有夫之妇,本就没指望,所以也想坏了我们的好事,真是可恨!” 第三名女子冷哼道:“就算她没有嫁人,就凭她那姿色,圣人也瞧不上。” 众女原是亲戚,本不该如此刻薄说话。 然而她们很多人都待字闺中,难得入宫一趟,心中无比期盼见到皇帝,飞上枝头。 如今好事被搅,怎能不怒? 武如意皱眉道:“越说越过分了,杨姊姊只是胆子小,哪有你们想的那般不堪,赶紧去见皇后殿下吧。” 众女都不敢得罪她,只好把怒气憋在心中。 众女一路前行,不多时,便来到了紫云阁。 这是一间三层楼阁,临近山水池阁,一层有座大温泉,宫中嫔妃常来此处沐浴。 二层则是暖阁,内墙有温泉池飘散上来的热气,楼内极为温暖,比烧炭气的暖阁更舒适。 三楼则是观景楼,四面并不设门窗,可以尽情欣赏皇宫中的景致,甚至还能看到禁苑风景。 眼下是冬日,三楼显然不适合招客,武媚娘的宫宴设在二楼。 众女来到二楼时,宫人让她们先入座,皇后正在泡温泉,稍后便到。 众女坐在温暖的屋子里,闲话家常,不再提刚才之事,倒也其乐融融。没过多久,武媚娘穿着一身明黄色的宫装来到二楼,众女纷纷朝她见礼。 武媚娘微笑着抬手:“今日是家宴,大家不必拘束,尽情饮宴便是。” 众女答应一声,各自落座。 武媚娘朝武如意问道:“大姊病情怎么样?” 武如意道:“已经好多了,她就是太贪嘴,吃坏了肚子,二姊不必太担心。” 武媚娘拍了拍手,宫人们鱼贯而入,将一道道美味佳肴端上了桌子。 宴间,武媚娘十分关切的询问起每一个亲戚中的家庭情况,让众女受宠若惊。 然而当问到杨氏时,她又和刚才一样,表现的十分恐惧,结结巴巴,前言不搭后语。 瓜子脸女子顿时恼了,道:“杨敏,今日难得皇后殿下宴请大家,这是我们多么大的福分,你却尽做些扫兴的事,刚才扫圣人的兴不够,现在连皇后殿下也不放过吗?” 武媚娘凤眉一凝,沉声道:“什么扫圣人的兴?” 众女便将刚才的事说了。 武媚娘隐隐觉得不对劲,淡淡道:“杨敏,你是我请的客人,却惹得陛下不高兴,这不是让陛下恼我吗?” 杨氏吓了一跳,跪在地上,颤声道:“殿下,我、我绝无此意。” 她是苏州刺史杨思俭的女儿,嫁给了吴郡陆氏。 杨思俭与杨夫人是堂兄妹的关系,所以杨氏也算是武媚娘的远房表妹。 武媚娘凝视着她,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若是继续欺瞒,别怪我不顾亲族之情。” 杨氏咬了咬牙,道:“殿下,我可以告诉您,但这话只能和您一人说。” 瓜子脸女子怒道:“你这是要赶我们了?” 武媚娘挥手道:“你们先去一楼沐浴吧,让我单独和她说几句。” 众女听她如此说,只好离开,临走之时,不少人都瞪了杨氏一眼。 武媚娘盯着杨氏,道:“你现在可以说了吧?” 杨氏咬着嘴唇,道:“殿下,我、我……我若说了,您能恕我夫君无罪吗?” 武媚娘皱眉道:“他怎么了,你说清楚些。” 杨氏深吸一口气,道:“此事与运河船倾覆有关……” 一刻钟后,武媚娘急匆匆离开了紫云阁,命人打探到李治在梅园后,快步朝梅园而去。 来到梅园,沿着径一路穿行,很快在一棵梅树下发现了李治。 李治正望着梅发呆,也不知在想什么,武媚娘轻步走到他身后,轻轻喊道:“陛下?” 李治这才回过神,侧头一看,笑道:“媚娘,你不是在招待你亲戚吗?怎么来这里了?” 武媚娘表情严肃,道:“陛下,妾身知道运河覆船案,是谁做的了。” 李治心中一凛,道:“是谁?” 武媚娘道:“苏州顾氏,还有苏州折冲府,联手所为。” “顾氏?折冲府?”李治皱眉道:“媚娘,这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武媚娘道:“陛下还记得刚才见到的那些女子之中,有一人非常怕你吗?” 李治愣道:“是有一人。” 武媚娘道:“便是她告诉妾身。” 江南发生运河覆船之事后,陆氏便一直在调查此事。 毕竟发生在江南,他们也担心被波及。 结果一查之下,真被他们查出端倪,此事竟与顾氏有关。 顺着顾氏的线,他们又查到苏州折冲府,双方联手所为。 陆氏虽查出此事,但顾念着与顾氏百年交情,故而没有告发他们。 杨氏无意中得知此事后,非常担心,觉得会被牵连进去,夜夜睡不好觉。 这次被请入宫中后,担心此事暴露,陆氏被定一个知情不报的罪名,故而十分惊恐,这才失态。 李治恍然大悟,道:“难怪她那么害怕,原来是因为此事。” 武媚娘轻轻道:“陛下,杨氏举报有功,您看能否免去陆氏的罪责?” 李治摆手道:“那就依你,将功抵罪,不处罚陆氏。”当即派人将此事告诉了狄仁杰。 有了这份重要情报,一日不到,狄仁杰便侦破了此案。 正如杨氏所言,此案是江南顾氏与苏州折冲府,联手所为。 折冲府的都尉,正是原松州都督元修业。 他因为不配合薛仁贵对吐蕃用兵,事后被李治贬到江南,在苏州担任折冲府都尉。 这几年来,他眼见薛仁贵飞黄腾达,从一个小小中郎将,变成大将军,封凉国公,心中充满怨愤。 他在苏州,自然少不了与顾氏打交道,在顾氏的金钱攻势下,很快和他们打成一片。 顾氏在江南有任何违法行为,他都会利用自己的影响力,为顾氏抹平。 后来顾氏找上他,想要劫一船查抄萧氏的产业,元修业怨恨朝廷不公,没有过多犹豫便答应了。 双方经过数月谋划,凭借元修业在军中人脉,对运河船的行船路线一清二楚,终于干成了此事。 两人也知发生此事后,朝廷不会轻易放过,故而都想找个替罪羊。 萧氏当年对顾氏见死不救,所以顾氏想甩锅萧氏,元修业却想甩锅薛仁贵。 两边商量之后,便决定双管齐下。 顾氏在长安市井之中,流传谣言,说此事是萧氏所为。 元修业亲自前往松州,找上一名忠于他的松州旧部,带上伪造好的信,让他将一部分赃款带到薛仁贵府中。 另外再让他蛊惑崔神庆,盗取兵部急奏。 倘若查到这名旧部,便可牵扯出薛仁贵,让他顶锅。 这案子并不复杂,只因牵扯到薛仁贵,才麻烦了些。 无论如何,案情终于在正日前告破。 长安城,也即将迎来新的一年。 (本章完) 第243章 算无遗策 第243章 算无遗策 正日初二,群臣一起来到东宫,朝拜太子,向太子恭贺新年。 整个朝拜过程中,长孙诠都心神不宁,思绪早已飞到其他地方了。 今天一大清早,他就听到公主府中有人在议论徭役之事,询问之下,才知此事早已传遍长安。 长孙诠大吃一惊,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他也一直小心翼翼,绝不轻易向人提起,就是怕消息传开后,让群臣有了防备。 在他看来,正月初四的朝会是一个战场,他必须帮助皇帝,推进徭役取消。 群臣就是他的敌人。 若是能出其不意,打众大臣一个措手不及,他们来不及想出理由反对,胜算就很高。 如今消息传开,群臣必定都会仔细研究此事,到时候他将面对的就是有准备的群臣了。 正思索之间,流程终于走完,众臣拜别太子后,各自离开皇宫。 长孙诠一路急行,很快来到长孙府,被门子带到了大书房。 “大兄,情况不妙,消息也不知怎么泄露,传的满朝皆知了。”他一进屋就飞快的说道。 长孙无忌正站在一张桌案后面,手中拿着一支宣笔,手臂挥动,幅度很大,似乎正在作画。 “不必惊慌,消息是我传出去的。”长孙无忌微笑道。 长孙诠愕然道:“是您?” 长孙无忌招了招手,道:“四郎,过来瞧瞧,我这幅画画的怎么样?” 长孙诠走了过去,发现长孙无忌正在画的是一幅山水图。 虽然他画的不错,但长孙诠此刻哪有心思欣赏画作? “大兄,你为何要将此事泄露出去,如此一来,朝臣们都有了准备,两日后的朝会上,再想免除徭役,就十分不容易了。” 长孙无忌抬了抬手,道:“你先别急,等我画完此画,再跟你说。” 长孙诠无可奈何,皱紧眉头,走到一张椅子上坐下,默默思索着长孙无忌的用意。 一刻钟后,长孙无忌一幅画终于画完,他还用力吹了吹,似乎想要将墨迹全部吹干。 长孙诠耐性再好,也忍不住了。 “大兄,你画完没有?” 长孙无忌笑道:“画完了,你拿个扇子过来帮我扇一下,墨迹干了才好装入画筒之中。” 长孙诠愣道:“为何要装入画筒?” “因为咱们要去大慈恩寺,参加尉迟乙僧的画会。”长孙无忌回答。 这个时期并无画展,一些书画大家要想出名,也只能和那些耍百戏的伶人一样,在热闹的地方免费展览。 道观寺庙便是这种地方,展示画作的集会,便被称为画会。 长孙诠愣道:“那位与阎立本齐名的吐火罗裔画师?” 长孙无忌拿着本书,在画面上扇着风,道:“正是此人。” 长孙诠皱眉道:“大兄,我现在只想知道徭役的事,没心思参加什么画会。” 长孙无忌缓缓道:“年轻人要学会沉住气,我带你去大慈恩寺,就是为了徭役之事。” 长孙诠还要再问,长孙无忌挥手道:“还不快过来帮忙?” 长孙诠心知长孙无忌没道理骗自己,况且皇帝放他出来,就是想让他帮自己,所言应该不假。 于是按住好奇,过去帮忙。 不一会,画上墨迹干了,被装入画筒之中,两人拿着画筒,坐着一辆马车,朝着大慈恩寺而去。 沿途之上,长孙诠又问起他为何要泄露消息。 “我知道你的想法。” 长孙无忌微笑道:“你想在朝会上突然提出此事,趁群臣反应不过来时,推进徭役的取消。” 长孙诠点了点头,道:“这样不妥吗?” 长孙无忌缓缓道:“你这种做法,只适合劣势时使用,如今大势握在你手中,没必要遮遮掩掩。” “大势?” “不错,陛下的心思,就是大势!朝中大臣都不傻,你在鲁城县做什么,你以为别人不知吗?如今陛下忽然召你回来,他们表面不说什么,其实都暗中盯着你呢。” 长孙诠心中一凛,点了点头。 长孙无忌接着道:“你手握大势,表现的越是谨慎畏缩,群臣就会觉得,陛下并未完全支持你,所以你底气不足。” “反之,你若是公开此事,他们反而会觉得,你已经获得了陛下的完全支持,他们也就会多思量思量了。” “照您这么说,公开消息后,群臣就会知道陛下的心思,不再阻拦此事了?”长孙诠问。 “哪有那么容易。” 长孙无忌摆手道:“公开消息,只是让那些普通官员,知道大势在哪边,从而做出正确选择。至于两省六部的主官,还需要些心思。” 长孙诠道:“您指的是卢承庆他们?” 长孙无忌看了他一眼,笑道:“卢承庆是户部主官,只要你将鲁城县财政情况说明,他反而最容易被说服。” 长孙诠想了想,道:“那还有谁会阻拦此事呢?” “李义府、许敬宗等人不必担心,上官仪也不会反对。最麻烦的人有三个,只要说服他们,一切便迎刃而解。” 长孙诠心中一紧:“哪三个?” “第一个。”长孙无忌伸出一根手指,道:“于志宁。” 长孙诠道:“于公会反对吗?” 长孙无忌淡淡道:“他身为三朝元老,当然会反对。不过此人意志不坚,只要让他知道另外两人都同意了,便不会阻拦,所以倒不必浪费功夫去管他。” “您说的另外两人又是谁?”长孙无忌沉声道:“第一人便是李勣。”顿了一下,补充道:“准确来说,是整个武将阵营。” 长孙诠眼皮一跳:“他们都会反对吗?” 长孙无忌道:“当然了,打仗的时候,必须征调民力输送粮草,徭役取消,他们还怎么打仗?” 长孙诠急道:“可也能招募民力,运送粮草啊。” 长孙无忌凝视着他,道:“征调民力,是根据户籍公验,不易混入奸细,招募的话,你怎么保证应招之人中,没有他国细作?” 长孙诠怔住了,这个问题他并没有想过。 长孙无忌道:“你也不必担心,此事老夫心中已有一个构想,可以稍后再解决。” 长孙诠道:“那是要先解决最后一人吗?” 长孙无忌缓缓道:“正是,最后一人,便是中书令兼工部尚书,阎立本。” 阎立本擅长绘画。 直到此时,长孙诠终于能将徭役之事,与尉迟乙僧的画会联系在一起了。 “您是觉得阎尚书会来参加画会,才带我去大慈恩寺?” 长孙无忌笑道:“算是答对一半吧。” “那您准备如何说服他呢?” “法子就在你没答对的另一半里。” 不多时,马车终于来到了大慈恩寺。 大年初二,来寺庙祈福的人络绎不绝,通往寺门的长长石阶上,冠盖如云,挤满了人。 两人顺着人群,好不容易进入大慈恩寺,绕过光明堂、般若堂,来到大雁塔南边的一片广场。 广场一带插着很多竹竿,竹竿之间用墨绳相连,围出一片风雅之地。 无数白衣书生、文人墨客穿行在广场之间,将自己的画作挂在墨绳之上,相互间微笑着品评画作。 好一场清悠风雅的画会。 长孙诠远远就能闻到墨香味,走近之后,目光及处,尽是一幅幅优秀的画作。 长孙无忌带着他来到一处人少的地方,将自己那幅画挂了上去。 参加画会的人中,也有不少官员,这些人很快认出了长孙无忌,却并未过来跟他说话。 过了好半晌,只听广场中心处传来阵阵喧哗声和惊叹声。 长孙无忌二人也走了过去,只见广场最中心处,摆了四张屏风,围成一个正方形。 每张屏风之上,都挂着四五幅画作,正是尉迟乙僧的作品。 地上画了隔离线,众人都站在线外,观赏着屏风上的画作。 尉迟乙僧的画,被称为“屈铁盘丝”,这是为了赞赏他的画作凹凸有致,栩栩如生,极有立体感。 长孙诠瞧着这些跃然纸上的画作后,瞳孔微缩,侧头看向长孙无忌。 “大兄,这是你安排的?” 这些画上所画的情景,赫然是整座鲁城县。 既有县城大街,也有城外官道、田陌庄稼,还有很多记录鲁城县百姓日常生活的作品。 这些百姓们一个个精神饱满,脸上带着质朴的笑容。 鲁城县大街虽比不上长安城,却也出乎意料的热闹,并不输于长安城周边的县城。 将这些画作全部阅览一遍后,仿佛亲身游历了一番鲁城县。 若非亲自前往鲁城县,绝画不出这样的作品。 长孙无忌微笑道:“老夫离开昭陵的第四天,便去找过尉迟乙僧,让他去一趟鲁城县,将整座县城的面貌画出来。” 长孙诠听了后,怔怔不语。 既感叹长孙无忌的深谋远虑,又佩服他能让尉迟乙僧这样的人,替他做这样的事。 尉迟乙僧并非普通画家,身上有县公爵位,而且性情淡泊,一般人想见到他都难,却愿意为长孙无忌千里奔波。 便在这时,长孙无忌低声道:“快瞧,阎立本来了。” 长孙诠顺着他目光看去,果然瞧见斜对面处,一名华服老者走了过来。 阎立本身为现任中书令,又是与尉迟乙僧齐名的绘画大家,旁人自然对他充满敬仰。 人群自动分开,仿佛他身上有一层无形的气场。 长孙无忌退后两步,藏身于人群之中,以防被阎立本看到。 长孙诠低声道:“大兄,仅凭这些画,能打动阎立本吗?” 长孙无忌凝视着阎立本,道:“别人也许不行,但阎立本应该可以。此人痴于画,也最容易被画打动。” “再者,他曾担任过黜陟使,巡视河北,很清楚河北是什么样子。当他瞧见鲁城县变化后,更能切身感受到,免除徭役带来的效果。” 长孙诠点点头,侧头望着阎立本,只见他眉头紧皱,正在思索。 众人为了欣赏画作,自发的围着屏风转圈子,等转完一圈后,阎立本大步离去。 “大兄,您说打动他了吗?” 长孙无忌望着他背影,笑道:“他连尉迟乙僧的画作都顾不上欣赏了,你说打动没有?” 长孙诠心中一振,道:“那就只剩李勣和军方了。” (本章完) 第244章 长安贤王 第244章 长安贤王 长孙无忌二人返回长安的路上,便商议起说服军方的法子。 长孙诠听完长孙无忌的构想后,皱眉道:“照您这样做,徭役依然保留了一部分?” 长孙无忌道:“任何事情,都要循序渐进,比如田制改革,也并非一蹴而就。” 长孙诠沉吟片刻,道:“就怕陛下不同意。” 长孙无忌道:“明日禁苑狩猎时,你可以趁机向陛下提一下此事,倘若陛下同意,自然最好,陛下若是不同意,你我再想其他办法。” 长孙诠点头道:“如此最好。” 几大难题都有了应对之策后,长孙诠心情舒畅了不少,拉开车帘,朝窗外大街看去。 突然间,他瞧见街上一阵喧哗,只听有人问道:“真是那位贤王吗?” “那还有假!他跟咱们穿一样的衣服,正在亲仁坊南街上,坐着喝茶呢。” “那可得去瞧瞧!” “赶紧去吧,说不定还能与他说上几句话呢。” 说话间,这几人全都朝着亲仁坊方向去了。 长孙诠皱眉道:“大兄,长安城何时出了一位贤王?” 长孙无忌并不看车外,悠悠道:“他们说的应该是韩王李元嘉吧。” 长孙诠心中一动,道:“不错,韩王素有贤名,应该是他。” 长孙无忌笑而不语。 长孙诠目视着窗外,道:“大兄,您觉得李元嘉是真贤王,还是假贤王?” 长孙无忌微感诧异,侧头看了他一眼,道:“为何如此问?” 长孙诠沉默了一会,道:“我在想,他如果真的是微服出巡,怎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长孙无忌哈哈一笑,道:“去外县待了两年,果然长进不小,孺子可教也!” 长孙诠心中一惊,道:“您的意思是说,他果然是装的?” 长孙无忌声音压低了几分,眯着眼道:“诸王之中,此人心机最深,老夫也看不透他。” 韩王李元嘉穿着一身褐衣,坐在茶棚之中。 他的褐衣虽然也是粗布麻衣,却洗的很干净,上面并无补丁,他整个人显得很精神,正在与几名商客谈论漠北之事。 “嘿嘿,殿下,您不知道,燕然都护府下了公告,不仅不阻止大家在漠北设草场,还鼓励大家,公验手续也很简单,小人年后,也打算去漠北开一个小草场。”一名魁梧商客说道。 李元嘉笑道:“这不是很好吗?那么大一片草场,自然应该优先给咱们大唐子民享用。” 魁梧商客喜道:“您说的对极了,咱们赚了钱,对大伙也有好处,这两个月来,羊肉、马匹、毡衣的价格都开始下降了。” 李元嘉笑道:“民为邦本,百姓们日子过得好,那才是真的好!” 众人听他如此说,都极为欢喜,好几人抢着给李元嘉斟茶。 忽听一名高瘦商人说道:“对了,殿下,有件事您能不能帮忙跟陛下说一说?” 李元嘉笑道:“尽管说,只要不是违法乱纪之事,我一定帮你转达。” 高瘦商人道:“最近漠北的胡族部落,一下多了很多,这太不正常了,正常繁衍,哪有那么快的?” 另一名商客一拍大腿,道:“着啊,我也一直觉得不对劲呢!” 李元嘉皱眉道:“会不会是部分铁勒人悄悄回来了?” 高瘦商人道:“那就不知道了,不过他们既然西迁了,就不该允许他们回来,若是都回来了,漠北不又成他们的吗?” 李元嘉点点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我会和陛下提此事。” 高瘦商人欣喜道:“那就多谢您了,哎,您要是一直待在长安,该有多好。” “谁说不是呢!”众人纷纷感叹。 不知不觉间,周围的人越来越多。 李元嘉环视一圈,站起身,笑道:“我是微服出巡,闹出这么大动静,可有点不像话,诸位,告辞了。”快步离开。 众人正要跟随,魁梧商客大声道:“大家适可而止吧,别给殿下添麻烦,散了散了!” 众人见李元嘉走的很快,确实不愿大家跟随,只好各自散去。 李元嘉很快出了亲仁坊,在坊门口上了一辆马车。 车上早坐着一人,朝他笑道:“兄长,你每天这么不辞辛苦的走来走去,就算获得那些平民好感,也没什么用啊。” 李元嘉平静道:“有没有用,要以后才知道。而且与他们接触多了,你就会发现,他们感情质朴,跟他们打交道反而很轻松。”李灵夔摸了摸手指上的宝石指环,笑道:“那是你耐心好,我是受不了他们,身上一股子怪味。” 李元嘉也懒得与他争论,朝车夫招呼一声,道:“去陈王府。” 李灵夔皱眉道:“去陈王府干什么,咱们是叔公辈,李忠不来拜访咱们,何必掉价去拜访他?” 李元嘉横了他一眼,道:“就你话多,记住了,以后咱们需要经常与李忠打交道。” 李灵夔愣道:“为何?” 李元嘉附耳朝他说了几句。 李灵夔听完后,咧嘴一笑,道:“兄长,你这招不错,让他们争起来,咱们才能有机会。” 李元嘉瞪了他一眼,道:“别忘了这里是长安,说话注意一些。” “哈哈,小弟记住了。” 两人很快来到陈王府,门子通报之后,李忠亲自出来迎接,朝两人拱手道:“见过两位叔公。” 李元嘉拉着他手,笑道:“一家人何必客气。”目光看向李忠身后,笑道:“吴王也在啊。” 李吉赶忙见礼道:“侄孙见过叔公。” 他与李忠关系极好,拜见太子之后,便直接来陈王府拜年了。 韩王和鲁王很快被请入大厅,因二人是长辈,李忠请他们坐了上首位。 李元嘉也不客气,坐下之后,喝了热茶,寒暄两句后,说道:“陈王,我和鲁王过来找你,除了拜正日外,也有事和你说。” 李忠早就猜到他有事了,毕竟双方先前并无交情,他若什么事没有就献殷勤,反而可疑。 “叔公请讲。” 李元嘉缓缓道:“我这几日走访民间,听一些百姓反馈,漠北部落增多,这是一个很大的隐患,所以希望你能上奏陛下。” 李忠愣了一下,道:“十一叔公,这事您为何不亲自向父亲汇报呢?” 李元嘉沉默了一会,道:“陛下仁德宽厚,只不过因李元景的原因,对我们这些叔辈亲王,有些嫌隙,我去说的话,效果并不好。” 抬头望着他,道:“我听长安百姓们说,陛下诸子之中,陈王最为仁厚孝顺,最得陛下宠爱,故而想托陈王,替百姓们说几句话。” 李忠听到此话,又惊又喜,笑道:“他们瞎说的,父亲最宠爱太子和七郎,哪会是我呢?” 李元嘉笑道:“旁观者清,百姓们的眼睛最雪亮。陛下宠爱太子和七皇子,只因他们年纪小,对陈王却不同,既有深切的信赖,也有浓浓的期望,自然严厉一些。” 李忠听得心怒放,拱手道:“叔公放心,侄孙一定把此话转述父亲。” 李元嘉笑道:“那就多谢了。”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忽然道:“陈王,最近都在读哪些书啊?” 李忠道:“正在读周易。” 李元嘉赞赏道:“以你这个年龄,就开始读周易,足见聪慧。正好,我无意中收集到一本古书,是东汉刘表著的《五经章句》范本,详细讲解了五经文义,应该对你读五经有些帮助。” 李忠奇道:“叔公,刘表就是汉末荆州的刘表吗?” 李元嘉笑道:“正是此人,他可是个了不起的人,唯一的缺点,就是不太会选继承人。” 李忠更加好奇了,道:“他怎么不会选继承人呢?” 李元嘉道:“他的长子刘琦聪明多学,沉稳内敛,次子刘琮却并无过人之才。只因刘琦母亲早死,次子是继室蔡氏所生,蔡氏厌恶刘琦,常在刘表面前说长子坏话,刘琦差点被她害死,荆州最终也交给刘琮继承了。” 李忠听完后,怔怔不语,似乎陷入思索。 李元嘉默默喝着茶,并不打扰他。 吴王李吉却忽然道:“阿兄,明日我能和你一起去宫中拜见婶娘吗?” 李忠愣了一下,笑道:“当然可以。” 李元嘉眼中精光一闪而逝。 他刚才提起刘琦,就是希望李忠在刘琦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 李吉不经意的一句话,却仿佛在提醒李忠,他和刘琦不同,他还有母亲,且在宫中过的很好。 李元嘉瞥了李吉一眼,寻思道:“此子是有意如此呢,还是误打误撞呢?” 李元嘉又陪李忠说了一会闲话,言谈之中,对他非常关怀。 一个时辰后,李元嘉和李灵夔便起身告辞了。 (本章完) 第245章 李治狩猎 第245章 李治狩猎 天色昏暗,太阳被云层挡在了后面,已是午后时分。 李吉和李忠坐着马车,正在朝着皇宫的方向而行。 刚才李元嘉来拜访后,李忠便觉得应该尽快将漠北之事,告诉李治。 李吉却劝说他,应该更谨慎一些,派人去市井探听一番,确认无误后,再向李治汇报。 一番探访之后,果然如韩王所言,两人这才朝着皇宫急行。 李忠抱怨道:“都怪你,浪费了一个多时辰探查,马上就到酉时了,也不知还能不能见到父亲。” 李吉道:“纵然浪费了时间,可也总确认了消息真伪,倘若韩王是骗你的,那不是欺君吗?” 李忠皱眉道:“他是我叔公,无缘无故,为何要骗我?” 李吉沉默了一会,道:“殿下,您忘了荆王李元景吗?他也是我们的叔公,还不是行谋逆之事,也害得我父亲被牵连了。” 李忠愣了愣,道:“好吧,我说不过你。” 两人很快来到朱雀门外,下了马车,正准备进朱雀门时,李忠忽然停住脚步,望着大门左边方向。 李吉顺着他目光看过去,也愣住了,只见朱雀大门左侧的肺石之上,竟坐着一名男子。 肺石并不是普通的石头,而是告御状之物,作用与旁边的登闻鼓一样。 不过通常都是要站在肺石之上,才算告状。 金吾卫和监门卫都得到过明文规定,不得阻拦任何人告状,故而也只能远远望着他,等他站到肺石之上,又或者去敲击登闻鼓。 谁知那人就静静坐着,双手放在膝盖上,一言不发。 李忠与李吉对视一眼后,都朝着他走了过去。 “喂,你是要告御状吗?”李忠问道。 那人大约三十多岁,看了两人一眼,似乎瞧出他们身份非凡,起身朝两人拱了拱手,随即迈步离开了。 李忠急问:“你不告状了吗?” 那人转过身,缓缓道:“今日是正日沐日,不敢打扰陛下休息。在下的冤情已经等了十年,也不差这两天。” 语毕,大步离去。 两人面面相觑了一会,李吉道:“阿兄,别管他了,进宫吧。” 李忠点点头,两人一起穿过朱雀门,又过了承天门,朝着甘露殿而行。 “吉弟,我觉得刚才那人过两天肯定会告御状,你说要不要把此事告诉父亲,也让父亲有个准备?” 李吉忙道:“这种事没必要说,陛下平日忙碌的很,没必要让陛下忧心,况且他过两天也不一定来。” 李忠点点头,道:“那也是。” 两人很快来到甘露殿。 运气不太好,越王和纪王中午过来找李治,李治便和两人一起去禁苑狩猎。 两人只好又朝着禁苑方向去了。 明日是狩猎大赛,营台已经搭建好了。 李治和李贞、李慎是悄悄过来的,他们也想试一试在两个时辰内,能狩猎到多少只猎物。 李治练了两年多的箭术和骑术,总算有些收获,一共猎到了十三只小型猎物。 虽然与薛仁贵等人无法相比,他自己却非常满意。 此时已到了酉时,狩猎正好结束,他在林口碰到李贞后,笑着问道:“八兄,你战果如何啊?” 李贞眉飞色舞道:“二十三只,九郎呢?” 李治笑道:“我比你少十只。” 李贞笑道:“你平日要处理朝政,不似我等清闲玩乐,还能狩猎十三只,已经不容易了。” 这时,李慎策马从另一个方向出来了,他的模样比李治还要清秀几分,此时那张清秀的面容,皱成一张苦瓜脸,衣服上也有很多淤泥。 李治忙问道:“十郎,怎么了,不会摔倒了吧?” 李慎拍了拍马头,苦笑道:“我这匹马被我养坏了,狩猎到一半,就尥了蹶子,我抽了它几鞭子,它竟将我甩了下来。” 李慎胯下的马确实与李治二人的不同,品种虽然不错,却比两人的马胖了一圈。 狩猎开始前,李贞还笑话他,说他这匹马未必能跑足两个时辰,结果真被他说中了。 “哈哈哈,我就说吧,你再爱马,也不能把它当祖宗供着啊,我看你这匹白龙已经废了。” 李慎瞪了他一眼,道:“我今年回去就好好调教它,明年咱们再比过。” 朝李治一拱手道:“陛下,我去换一身衣服。”翻身下马,牵着旁边一间营帐去了。 李治命人在营台前生了火,从三人打到的猎物中挑选出几只,架在火堆上烤着吃。 不一会,李慎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过来了,三人围坐在火堆前,一边烤着兔子、獐子,一边说着闲话。 便在这时,内侍来报,李忠和李吉求见。 李治笑道:“他们倒是来的巧,让他们过来吧。” 少顷,两人一起走了过来,远远便闻到了肉香味。 李治抬手道:“不必见礼了,都坐着一起吃吧。” 两人见李贞、李慎也在旁边,便没有开口。直到戌时过后,众人都吃饱喝足,李贞和李慎准备告辞。 李贞朝李吉道:“吉儿,你跟不跟我们一起出宫?” 李吉道:“叔父请先走,侄儿待会和忠阿兄一起出宫。” 李贞点点头,朝李治见礼后,便和李慎一起告退了。 李治也瞧出李忠二人找自己有事,一边烤着火,一边说道:“好了,没有其他人了,你们有什么话,可以说了。” 李忠道:“父亲,孩儿听人说,最近漠北多了很多部落,很可能是铁勒人悄悄回到了漠北,孩儿觉得此事不可不虑,特来告诉父亲。” 李治侧头看向他,道:“可查实过吗?” 李忠心中一凛,暗道:“幸亏吉弟劝我去调查清楚,不然此时就不好回话了。”说道:“此事是韩王告诉孩儿的,孩儿已派人查实。” 李治道:“韩王?” “是的,韩王也是听漠北商人说的。” 李治道:“韩王为何不亲自来告诉我,却让你来说呢?” 李忠道:“孩儿也问过他了,他说因为荆王的缘故,担心您不相信他,所以才让孩儿来转告。” 李治点点头,道:“难得他能关心国家之事,又及时上报,也算有心了。还有别的事吗?” 李忠道:“没有了。” 李治拍了拍手,站起身道:“那咱们一起回宫吧。” 三人一起离开禁苑,返回甘露殿。 李忠与李吉一起告退后,离开了甘露殿。 来到甘露门时,李吉忽然道:“忠阿兄,我想去见见高安,你先回去吧。” 李忠笑道:“都这么晚了,明日咱们一起入宫时,再去见她也不迟啊。” 李吉笑道:“我先去见见她,看她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明日才好买给她,带入宫中。” 李忠感叹道:“难怪高安亲你,你这个堂兄,比我这个亲兄长细心多了,那你去吧。” 两人分手之后,李吉却并未去薰风殿,而是回到了甘露殿。 李治正坐在榻上看书,听内侍传报,说李吉又回来了,暗暗奇怪,放下书本,道:“让他进来吧。” 李吉很快进入殿内,叙礼毕,说道:“陛下,臣有事要向您汇报。” 李治道:“说吧。” 李吉便将韩王李元嘉去陈王府的事说了,尤其是他将刘琦的典故告诉李忠的事,说的尤为仔细。 李治目光幽深,淡淡道:“你怀疑他是故意说这些话,想造成皇子失和吗?” 李吉道:“臣也不确定他是不是故意的,总觉得有些不妥,忠阿兄心眼实,容易被人挑动。” 李治深吸一口气,道:“小吉,这事你汇报的很好,你与忠儿关系最好,以后帮朕看着他,瞧瞧韩王还有没有类似的举动。” 李吉拱手道:“臣记住了,臣告退。” 离开甘露殿后,小吉刚穿过甘露门,忽见一个身材肥胖的内侍正等在门口,朝他拱手笑道:“吴王有礼了。” 小吉对此人再熟悉不过,拱手道:“张少监不必多礼。” 张多海微笑道:“皇后殿下请吴王过去一趟,不知吴王是否方便。” 李吉心中一惊,如此深夜,皇后请自己过去做什么?难道自己无意中又得罪了她吗? 皇宫中的几年内侍生活,让李吉潜意识里对武皇后有一种畏惧,不愿单独与她见面。 “吴王?”张多海提醒道。 李吉定了定神,心道:“我现在是吴王,还有陛下护着我,不必怕她。”说道:“请张少监带路吧。” 两人进入日华门后,一路向东,很快来到立政殿,通报后,进入正殿。 武媚娘一身盛装,坐在凤榻上,神情肃穆。 李吉瞧见她如此模样,下意识就要跪下叩头,好不容易压住了腿,朝她拱手道:“臣、臣拜见皇后殿下。”声音发颤。 武媚娘淡淡道:“吴王不必多礼,我请你过来,是有一事想要问你。” 李吉道:“殿下请问。” 武媚娘凝视着他,缓缓道:“你刚才入宫时,可在朱雀门之外,瞧见了什么?” 李吉愣了一下,道:“您问的是坐在肺石上的那人吗?” 武媚娘眸光一闪,道:“果真有人坐在肺石上吗?” 李吉道:“是的,我和陈王都亲眼瞧见了。” 武媚娘道:“他多大年龄?” “大约三十五六岁。” 武媚娘双目闭了闭,半晌才重新睁开,道:“多谢相告,你退下吧。” “是。”李吉长松一口气,缓步离开立政殿。 (本章完) 第246章 武皇后的驻颜之术 第246章 武皇后的驻颜之术 张多海把小吉送走后,回到立政殿时,发现武皇后又在偏殿礼佛。 他在殿外等了良久,武皇后才走了出来,回到了寝殿。 张多海来到她身边,低声道:“殿下,连吴王也瞧见他了,看来监门卫没有说错,此人两日后的朝会上,一定会告御状。” 武媚娘并未说话,慢慢走到梳妆台前,从一个精致的水晶瓷瓶中,倒出些膏粉,小心翼翼的涂抹着脸颊和脖颈。 她已经三十多岁了,皮肤却依然和少女一样滑嫩,原因便在于她一直在钻研驻颜之术。 她掌控长秋台以来,除了用来探听情报外,最重要的便是让他们走访民间,寻找驻颜秘方。 李治不让她参与朝政后,她无处可用的旺盛精力,也只能更多的放在保养青春之上。 这瓶水晶瓷瓶之中,便是她最近常用的驻颜药粉。 以农历五月初五采收的益母草为主药,采收后,经晒干、研细、过筛等数十道工序,加入了无数珍贵药粉,再加熟石膏、滑石、蚌粉、胭脂调匀,每日早晚适量使用。 制作这么一小瓶,所需的成本就超过千金之数。 与之相对的,效果也是奇佳,武皇后这两年来,几乎看不到任何变化,皮肤反而越来越滑嫩。 皇帝来立政殿的次数不断增加,就是最好的明证。 张多海知道武皇后用药粉时,不喜听人啰嗦,只能屏气凝神,站在一旁静静等候。 等武皇后涂好之后,才听她轻启朱唇。 “此事好不容易压下去,不能让他再掀出波澜。你去找他,说服他,让他放弃告状。” 张多海迟疑道:“此事关乎他一族声誉,只怕此人难以说服。” 武媚娘微微侧头,扫了张多海一眼,道:“这种小事,还要吾教你怎么做吗?” 张多海小心翼翼的道:“那能不能用一些非常手段?” 武媚娘眼角微微合拢,本就狭长的凤目,更多了几分威严。 “吾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不是以前的武昭仪,别动不动就想取巧,给我用点脑子。” 张多海心中顿觉委屈,暗道:“既要达成目的,又不准我用特殊手段,这差事是越来越难办了。” “怎么,觉得为难?”武媚娘似乎瞧出他心中的想法。 张多海赶忙陪笑道:“就算再难,臣也一定竭尽全力,替您把差事办好。” 武媚娘淡淡道:“那就去办差吧。” 月色如水,荡漾出阵阵光晕,洒落在漆黑的长安城中。 张多海坐着马车,行走在禁严的长安城大街上,两手插在袖中,摇晃着脑袋,琢磨着劝说对方的法子。 然而不等他晃出个所以然来,马车便停下了,外面传来赶车内侍的声音。 “少监,到了。” 张多海没好气道:“走那么快干什么,急着投胎啊!” 赶车内侍受到迁怒,也不敢顶嘴,只在心里嘀咕:“都走了快一个时辰了,还快呀。” 张多海从马车上跳了下来,他跳下马车的瞬间,整个车子都晃了一晃。 张多海捂住鼻子,皱眉道:“这什么鬼地方,怎么这么臭?” 赶车内侍陪笑道:“这里是城南大通坊南街第三窄街,住在这里的都是长安最穷的人,乌烟瘴气,脏乱不堪,所以味道重一些。” 张多海心中一动,暗道:“那小子住在这么穷的地方,足见穷困潦倒,说服他也许不会太难。” 抬头望着身前一扇漆黑破旧的门,道:“他就住在这间板房里吗?” 这条窄街左右都是板房,厨房、客厅、寝屋都连在一起,没有庭院,也没有水井,喝水需得使用公用井。 赶车内侍道:“是的。” 张多海朝他打了个眼色,赶车内侍便跑过去敲了敲门。 过了好半晌,屋中传来一道机警的声音。 “是谁?” 穷的地方治安也不好,像大通坊这种地方,都会有些不正规的结社,形成帮派,欺压穷人。 故而生活在这里的百姓也比较警惕。 张多海道:“请问是李义元郎君吗?” 屋中人道:“你是谁?” 张多海笑道:“你不必担心,我知道你进京是为你父亲平反,故而来找你商量商量。” 屋中一阵长时间的沉默后,门终于被打开了,门后出现一名三十多岁的中年人。 他打量了张多海一眼,瞧出他身份不简单,微微侧身,伸手道:“请进来吧。” 板房内部也有一股子怪味,墙壁都被油烟熏成了黑色,总算地面还算干净。 李义元给张多海倒了杯热水,淡淡道:“寒室简陋,并无好茶招待,请喝杯热水,暖暖身子吧。”张多海看了看水杯上的缺口,并未伸手去接,笑道:“在下并不口渴,多谢了。” 他朝着屋中环顾了一眼,感叹道:“哎,真想不到,武连县公的后人,竟会生活如此窘迫。” 李义元眼中闪过一丝悲痛之色,沉声道:“阁下认识家父吗?” 张多海笑道:“只是久有耳闻,并未见过。况且前一阵子,令尊的事又闹出不小的动静,长安城只怕人人都知道他呢。” 李义元眼中闪过一道亮光,多了些希冀之色。 “我正是听说了此事,才来长安。当今圣人英明,并不信女主武王那些鬼话,我决定正月初四告御状,替家父沉冤昭雪!” 张多海感叹道:“李兄弟,说实话,我很同情你,然而你想替令尊李君羡平反,只怕难以成功。” 李义元听了此话,变得十分激动,大声道:“吴王李恪都能平反,我父亲比他还冤,为什么不行!” 张多海压了压手,道:“你别激动,听我慢慢说。吴王李恪的案子,与李君羡的案子,有个很大的区别。” “什么区别?”李义元追问。 张多海朝北面一拱手,道:“李恪的案子毕竟是当今圣人判的,由长孙无忌主导。李君羡的案子,却是先帝所断。” 李义元脸色变得极为苍白。 他又何尝不知这个道理,只不过此事关乎全族命运,他不能不试上一试。 张多海叹道:“圣人是至孝之人,若是帮李君羡平反,便是打先帝的脸面,圣人又怎么会同意呢?” 李义元握紧双拳,道:“先帝犯的错误,就不能更改了吗,难道这世间就无一点公平吗?” 张多海沉声道:“李兄弟,请慎言,妄议先帝,可是死罪。” 李义元死死凝视着他,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阻止我,难道……难道是……” 语气逐渐发颤。 倘若真是皇帝派此人来阻止他,那他就一点希望没有了。 张多海察言观色,瞧出他的心思,暗暗一笑:“嘿,就让他误会我是陛下派来的也好,如此他就会死心了。” 他咳了一声,道:“也不瞒你,我是内侍监的人。” 李义元怔了怔,道:“真是圣人派你来的?” 张多海淡淡道:“多的话我不能再说了,你也应该明白了吧。” “不,我要亲口听你说,你真是圣人派来的?” “啧!这小子怎么这么难缠,非要刨根究底是怎样!”张多海暗骂一句,然而毕竟不敢假传圣旨。 正当他犹豫不决时,李义元忽然冷笑道:“我懂了,你想假扮是圣人派的内侍,逼我放弃告状,你休想!” 张多海气的火冒三丈。 “李义元,我确实不是圣人所派,不过你最好不要违背那位殿下的意志,否则谁也救不了你!” “殿下?是哪位亲王吗?”李义元狐疑道。 张多海冷哼道:“你觉得区区亲王,能够指使的了我这位内侍少监吗?” “你、你是内侍少监?那……派你来找我的人,难道是皇后殿下?”李义元变色道。 张多海哼道:“算你还不笨,知道的话就赶紧离开长安。我可以给你一笔钱,让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李义元脸色阵青阵白,颤声道:“为什么?皇后殿下为什么要阻止我?” “你是真不懂,还是在装傻?”张多海抬了抬下巴。 “请张少监指教。”李义元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 张多海哼了一声,道:“长孙无忌曾用女主武王攻击皇后,虽是子虚乌有,但传扬开来,毕竟对殿下声誉有损。所以皇后殿下不希望此事再被提起。” 李义元心中涌出一股愤怒,道:“就为了皇后的名誉,我父亲就得继续蒙受不白之冤吗?” 张多海喝道:“放肆!李义元,你活得不耐烦了吗?” 李义元凄然一笑,道:“张少监,我李氏一族如今连生计都艰难,皆是拜冤案所赐,若是不能平反,情愿一死!”闭上双眼。 张多海见他一副生死看淡的表情,恨得牙痒痒的。 然而皇后又交代过,不能用特殊法子料理他。 他深吸几口气,道:“李义元,只要你不告状,无论你开什么条件,都好说。” 李义元决然道:“若不能替父昭雪,李某枉为人子,张少监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吧。” “我把你个……” 张多海差点骂出声来,总算把后面几个字吞了回去,哼道:“平反未必能成功,不平反我能保你全家无忧,你自己好好思量思量吧。” 甩了甩衣袖,大步离开了屋子。 (本章完) 第247章 是她不肯放过我们 第247章 是她不肯放过我们 上弦月依然悬挂在空中,夜色渐浓,天色越来越暗了。 原长秋台密署中,只听“啪啪啪”的声音不断响起。 这并非烛火的声音,而是筷箸击打在瓷盘上的声音。 八样丰盛精致的佳肴摆在桌子上:炙羊舌、烤熊掌、蒸羊头、葱醋鸡、锦装鳖、乳酿鱼、分装蒸腊、兔肉羹。 全都是荤菜,用食的只有张多海一人,只见筷箸翻飞,八只菜盘中的菜都在慢慢减少。 张多海每次出宫办事,都会趁机满足一下自己的五脏庙。 平日他一般只吃四个菜,只有特别生气时,才会多吃。 他现在就非常生气,只能通过食物来发泄。 足足吃了一个多时辰,他圆滚滚的肚皮才终于装不进去了,只好停了下来,靠在椅子上。 他一停止进食,立刻有一群人过来伺候他。 一名女子给他捏肩膀,一名女子给擦嘴巴,还有两名女子替他捶腿。 张荃端着茶过来。 张多海喝了口,漱了漱口,吐回茶杯,再接过另一杯茶,缓缓喝了一口,然后长吐一口气。 张荃见他心情转好了一些,问道:“义父,到底出什么事了,惹得您发这么大的脾气。” 张多海挥了挥手,除张荃之外,其他人都退下了。 “阿荃,你知道李君羡吗?” 张荃笑道:“前年因为先帝旨意的事,闹的沸沸扬扬,孩儿怎么能不知呢?” 张多海哼了一声,道:“李君羡的儿子来长安了,想要告御状。” 张荃心中一惊,他向来机灵,当然明白皇后殿下并不希望再有人提“女主武王”这种谣言。 倘若李君羡的案子又翻出来,定会让皇后不悦。 “那孩儿去劝劝他,让他乖乖离开长安。” 张多海冷哼道:“他若是肯听劝,我也不用这般辛苦了。” 张荃眼中冷光一闪。 “那就让他消失,孩儿去办,一定神不知鬼不觉。” 张多海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殿下如今是皇后,母仪天下,别老想着用以前那些手段,给我动动脑子!” 张荃并不知道自己是受到迁怒,还真动起了脑子,想了一会,说道:“义父,那不如把此事交给长孙无忌去办吧。” “长孙无忌?”张多海一愣。 张荃笑道:“正是,您想,长孙无忌当初就是因为先帝遗旨的事,触怒陛下,被软禁昭陵,他应该也不希望此事再被翻出来。” 张多海摸了摸圆溜溜的下巴,道:“好像有点道理。” “再说了,到时若是出了差错,也是他的责任,陛下要是又把他关回昭陵,皇后殿下肯定也会满意。” 张多海听完后,笑吟吟的道:“不错,还是你脑子灵光,就这么办!” 正月初三,又到了禁苑狩猎的日子,上午皇帝在飞龙院挑选大唐的参赛将领。 长孙诠其实也精于骑射,若非有徭役之事,他定要去竞选一番。 不过既然有正事在身,他整个上午都在书房琢磨着长孙无忌提出的构想,等到了下午,好向皇帝提此事。 长孙诠正思绪纷飞时,外面响起敲门声。 “不是让你们不要打扰我吗?”他不满道。 “夫君,是我。” 长孙诠快步过去,开了门,只见新城公主穿着一身紧致的猎装,正在门外等候,脸上还化了淡淡的妆容,显得英姿飒爽。 长孙诠笑道:“公主,你这是准备要出门吗?” 新城公主含笑道:“是啊,准备和阿姊还有长安几位命妇们去乐游原狩猎。” 乐游原是长安东南方向的一片平原,地势高耸,水草丰茂,一向是王孙贵胄们钟爱的踏春之地。 长孙诠奇道:“狩猎?” 新城公主哼道:“兄长每年禁苑狩猎,都不让我们妇人过去,那我们就自己去狩猎。” 长孙诠哑然一笑,道:“这又是你组织的吧?” 新城公主笑道:“阿姊也很同意呢,卢照邻也一起去,驸马,你要不要陪我去呀?” 长孙诠苦笑道:“你也知道,我要为明日朝会做准备,恐怕陪不了你。” 新城公主鼓了鼓嘴,道:“好罢,那你忙,我自己去咯。”转身离开。 长孙诠望着妻子逐渐远去,正准备关上门,一名侍卫忽然快步奔来,说道:“驸马,长孙府派人过来,请您过去一趟。” 长孙诠原本就打算入宫前,再去见一趟长孙无忌,当即去马厩牵了匹马,朝着长孙府方向去了。 来到长孙府,随着家丁进入书房,长孙无忌早已在屋中等候。 长孙无忌挥手让家丁退下,表情凝重,道:“四郎,准备的怎么样了?” 长孙诠道:“话术我都想好了,只是能不能说服陛下,实在没有把握。” 长孙无忌挥手道:“尽力去做就是,不必想太多。我找你过来,是想托你做另一件事。” “何事?”长孙无忌请他坐下,自己也在桌案后落座,沉声道:“李君羡的儿子李义元来了长安,明日朝会时,他可能会击登闻鼓,告御状。” 长孙诠微微一惊,道:“那岂不是又要将那则谶言掀起来?” 长孙无忌当初就是因此事被罢官削民,此事闹大,对长孙一族绝没有好处。 长孙无忌缓缓道:“你待会入宫后,把此事告诉陛下。” 长孙诠提醒道:“大兄,陛下若为李君羡翻案,只怕有人会借题发挥,对你不利!” 长孙无忌靠在椅子上,悠悠道:“你可知我在昭陵的一年多来,除著书之外,还在做些什么吗?” 长孙诠摇了摇头。 长孙无忌道:“我在想自己为何会输给宫中那位。” 长孙诠心中一凛,没有接话。 长孙无忌缓缓道:“我将她当上皇后之后的每一件事,都仔细分析了一遍,发现她很喜欢用一个手段。” “什么?” “她喜欢故意拿些诱饵,诱我犯错,而她则坐镇中宫,紧盯着我,以静制动,如此立于不败之地,我自然胜不过她。” 长孙诠劝道:“大兄,事已至此,以前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长孙无忌感叹道:“我也不想再跟她斗,只可惜,她似乎不打算放过我。” 长孙诠变色道:“您是说?” 长孙无忌沉声道:“李义元的事,知道的人应该不多,然而我一个家仆出门买点东西,就听到此事,你不觉得巧合吗?” 听到这里,长孙诠也明白过来。 武皇后故技重施,又用李义元的事引诱长孙无忌犯错。 “那咱们不理就是了。” 长孙无忌摇头道:“就算不理,李义元也会在朝会告御状,既然如此,不如由我们说出来。” 如果由长孙诠说出来,便仿佛告诉皇帝,长孙一族已经为当初之事忏悔,任凭皇帝发落。 也许皇帝会看在这一点上,不再追究往事。 况且,他兄弟二人正在替皇帝效力,皇帝也会多顾念几分。 “我明白了,待会狩猎时,我就将此事告诉陛下。”长孙诠沉声道。 午时刚过,长孙诠便前往皇宫,从掖庭宫与太极宫之间的长长甬道,来到禁苑。 林外的营台处,已经来了许多官员和外国使节。 因为吐蕃战事的缘故,这次出使大唐的外国使节比去年少了很多。 六诏国、西羌诸部几乎都没有派人来。 不过西域方向,倒是来的整整齐齐,臣属大唐的西域国家十一月就提前来到长安。 在大食的威胁下,唐朝对他们的庇护前所未有的重要,谁也不敢有丝毫怠慢。 长孙诠虽然官职低微,却依然挂着驸马的身份,故而坐在第二层观台上。 这次大唐参加狩猎的人中,除高侃外,都是些新面孔。 分别是:左骁卫郎将刘仁愿、右骁卫将军庞同善、兵部尚书萧嗣业、果毅都尉独孤元立。 长孙诠心思不在狩猎上,只顾着想自己的事。 两个时辰后,大唐胜出,优势却并没有以前那么大,第一名是高侃。 此时已临近日落时分,李治下旨在营台前生火,举办簇火宴会。 因越王和纪王一直在李治身边,长孙诠不好过去,过了好半晌,两人终于离开。 长孙诠快步过去,来到李治身边,拱手道:“陛下,臣有事启奏。” 李治拍了拍身边的蹑席,笑道:“坐着说吧。” 长孙诠道了声谢,在李治旁边坐下,说道:“陛下,关于徭役之事,臣有一个构想,请陛下阅览。”递过一份奏章。 李治拿起来仔细阅览,火光映照在他脸上,忽明忽暗,让长孙诠一颗心揪了起来。 过了好半晌,李治终于放下奏章,侧头看向长孙诠。 “这是有人给你提的建议的吧?” 长孙诠低头道:“陛下慧眼如炬。” 李治沉吟片刻,说道:“这样确实稳妥一些,朕没有意见。” 长孙诠暗暗欣喜,又道:“陛下,臣还有一事启奏。” “说吧。” 长孙诠遂将李义元的事说了。 李治听完后,微感诧异,皱眉思索了一会后,摆手道:“行,朕知道了。” 长孙诠不再多言,拱手退下。 (本章完) 第248章 朕替先帝弥补过失 第248章 朕替先帝弥补过失 深夜,立政殿。 宽阔的凤榻上,李治靠在榻壁,单手搂着武媚娘,手指轻轻抚摸着她光滑细腻的肩膀。 “媚娘,你听说过李君羡这个人吗?” 武媚娘原本惬意的靠在李治肩膀上,凤目微闭,听到此话,倏地睁眼。 “九郎,你怎么忽然提起他?” 李治缓缓道:“他的儿子来长安了,明天有可能会告御状,为李君羡平反。” 武媚娘眸光轻闪,仰头道:“九郎,你打算帮李君羡平反吗?” 李治道:“这世上总要有个是非对错,李君羡比吴王还冤,总不能因为先帝所断,就让他一直冤下去。” 武媚娘早瞧出李治对先帝的孝不过停留在表面,实际上对先帝并没有那么尊崇,故而并不奇怪。 她奇怪的是李治怎么会知道李义元的事? 难道是司宫台查探到的? 次日清晨,武媚娘伺候李治穿衣后,将他送出殿外。 等李治走远,她才回到殿内,命人将张多海喊了过来,淡淡道:“让你办的差事,你可办好了?” 张多海陪笑道:“回殿下,那李义元实在是冥顽不灵,臣实在劝不动他,后来臣便想着,利用长孙无忌来对付他。” “长孙无忌?”武媚娘眼角一跳。 张多海急忙道:“臣琢磨着,长孙无忌也不希望此事闹大,故而派人告诉他,希望他设法阻止,谁知……” 武媚娘冷冷道:“谁知他告诉了陛下。” “什么,他告诉了圣人吗?”张多海一怔。 武媚娘眼中闪过一道煞气,站起身来,“啪”的一声,甩手给了张多海一耳光。 “你这胖厮,竟敢擅作主张!”她语气森然道。 张多海急忙跪在地上,伸出脑袋,用力吹着武媚娘刚才打他的那只手,道:“殿下请息怒,别打疼了手,臣自罚便是。” 吹了一会后,两只手用力扇打着自己耳光。 张多海一张胖脸弹性十足,武媚娘一巴掌下来,还真有点手疼,见他扇了自己二十多耳光后,冷冷道:“够了。” 张多海额头贴在地上,道:“臣办事不利,请殿下责罚。” 武媚娘俯视着他,道:“你以为吾生气,仅仅是因为你办事不利吗?” 张多海愣了一下,不敢吱声。 武媚娘道:“你是怎么告诉长孙无忌的?” “臣派人让他一名外出的家仆听到了此事。” 武媚娘哼道:“长孙无忌如此精明之人,会瞧不出是别人故意让他知道?” “这……” “他知道后,就会觉得吾想继续对付他,你懂吗?” 张多海稍稍抬起头,呐呐道:“可他如今不过是个平民,就算知道了,也不敢报复吧。” 武媚娘一脚踢在他肩膀上,怒道:“愚蠢,你以为我怕的是他?我早已和陛下承诺,以后不会主动对付他,你这是让我对陛下失言!” 张多海浑身一颤,又将头贴回地面。 武媚娘胸口起伏,喘了几口气,道:“你也知道长孙无忌现在是平民,吾堂堂皇后,再去对付他,岂不惹人耻笑?陛下知道后,也会觉得我小肚鸡肠!” 张多海低声道:“臣知错了……” 武媚娘正要继续训斥,一阵低沉的鼓声忽然响起。 这是登闻鼓的声音。 武媚娘走到门口,遥望着朱雀门方向,心道:“李义元果然来告状了。” 李义元迈着沉重的步伐,穿过承天门,绕过太极殿,终于来到了两仪殿。 殿内原本正在商议正日假期内,发生的政务,此刻却被打断。 满朝文武都一言不发,默默望着他进入大殿。 李义元抬头瞥了眼宝座台方向,只把皇帝的轮廓瞧个大概,便跪在地上,叩首道:“草民李义元,拜见陛下。” 李治抬手道:“起来吧,你既然击登闻鼓,定是有冤情了。” 李义元咬了咬牙,道:“回陛下,草民是李君羡之子,家父因女主武王的谶言,含冤受死。草民听说当今圣人仁德宽厚,不信谶言,这才冒死击鼓,只盼能为父申冤,虽死无悔!” 群臣听到此话,都怔住了。 李君羡的冤情,上次讨论女主武王时,便已有了定论,按理来说,应该为李君羡平反。 然而此案是太宗皇帝定的案子。 当今圣人仁孝,是否愿为一桩冤案,质疑太宗皇帝的决定,谁也拿不准。 一时间,朝堂陷入了安静,针落可闻,大臣们屏气凝神,谁也没有做声。 突然间,一道消瘦的人影走了出来,拱手道:“臣恳请陛下,为李君羡平反。” 众大臣瞧见此人出列,先是诧异,随即又琢磨过味来,对他支持李义元的行为,能够理解。 此人正是与李义元有类似遭遇的吴王李吉。 今日是正日后第一个朝会,规模和朔望朝一样,故而李吉也有资格朝参。 李贞见侄儿插手此事,也不好坐视不管,当即跟着出列。 “陛下,先帝处置李君羡,是因有人造谣,当时先帝病势沉重,难免犯下错误,陛下若是能帮先帝弥补过失,以先帝的英明神武,只会高兴才是。” 李慎跟着出列,道:“臣附议。”当即又有几名宗室出列附议。 李治缓缓站起身,道:“越王之言有理。君王也会犯错,当初魏征就多次指出先帝过失,先帝反而非常喜悦。相信先帝在天之灵,得知此事后,也会欣然同意。” 群臣见皇帝表态,也纷纷出列支持。 这事和吴王李恪的冤案不同,不需得罪任何人,故而大殿内的所有大臣,都表示附议。 李治当即裁决,命大理寺联合刑部,给李君羡的冤案平反。 另外还当朝宣布由李义元继承李君羡的郡公爵位。 李义元喜极而泣,叩首谢恩,离开大殿时,恍若梦中。此事议定后,朝会继续进行。 随着各项事务一一商议完毕,长孙诠越来越紧张。 这时,轮到燕然副都护周智度汇报漠北之事。 李治听他说完后,问道:“漠北最近可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吗?” 周智度愣了一下,道:“回陛下,除了部落增多了一些外,并无特别之事。” 李治没好气道:“部落忽然增多,不就是奇怪的事吗?可查清增加的部落,都是哪族的胡人?” 周智度忙道:“回陛下,都是铁勒人。” 李治道:“都从哪里来的?” 周智度道:“应该是之前流离失所的小部落,重新返回漠北。” 韩王李元嘉忽然出列,道:“薛将军当初平叛时,只针对铁勒九大部落,小部落并未受影响,何来流离失所的说法?会不会是铁勒九姓部落,悄悄回到漠北?” 周智度道:“不会啊,臣派人打探过,他们已西迁到谦河流域,正在和本地的黠戛斯部征战,抢夺他们的水草,并无东归迹象。” 李元嘉拱手道:“陛下,既然不是铁勒部,很可能是其他胡族,假冒铁勒部。臣以为应该查清此事,驱逐他们,否则会影响到本朝商人在漠北的利益。” 李治目光看向周智度,道:“周卿,你以为韩王所言如何?” 周智度忙道:“如果真是其他部落伪装成铁勒部,臣一定查清此事,驱逐他们!” 李治点头道:“很好,朕等着你的消息。” 此事完毕后,上官仪出列,奏请在太府寺新设一个机构,名为“质柜所”,在各州县设立官营质柜,允许百姓们低息借贷。 这正是李弘与东宫官员们研究出的方案,在李弘坚持下,利息非常低,不到一分。 李治已经看过方案,并且同意,只加了一条,让御史台和户部官员监督此事,防止有官员以公谋私,借机赚钱。 上官仪兼任太子詹事,所以由他提出此事,最为合适。 群臣都知道此事是太子所谋,无人反对。 李治当即同意了此事,先挑选十个大州,设立质库所,以观后效。 眼瞧大事基本都商议完毕,长孙诠终于出列,拱手道:“陛下,臣有事启奏。” 群臣早已听闻免除徭役的消息,见他出列,心中皆是一惊。 李治道:“讲!” 长孙诠拱手道:“陛下,这两年来,鲁城县以招募民力之法,代替征召民力,效果显著,极受百姓推崇,臣以为可将此策,推至全国。” 话音刚落,立刻有好几名官员出列反对。 长孙诠侧头看去,反对之人中有卢承庆、杜正伦、于志宁、李勣、尉迟恭、程知节等人。 若是一般官员,见到这么多重量级大员反对自己,必定没有勇气再坚持己见。 长孙诠却丝毫不惧,因为这些出列的人,都在长孙无忌的意料之中。 画会的一番布置,也成功奏效,阎立本稳稳坐在蹑席上,并无起身的意思。 这也让长孙诠多了几分信心。 卢承庆最先发难,道:“长孙县尉,徭役自夏商周便存在,至秦汉成为常制,乃老祖宗留给我们的宝贵经验,怎能说取消就取消。” 杜正伦道:“我知道驸马是为民考虑,可你想过没有,取消徭役,国家将增加多少财政支出,到时国库入不敷出,只能增税,于民未必有利!” 长孙诠道:“在下计算过,鲁城县取消徭役后,财政支出确实增多,但民众收入却增加的更多。就算将来增加赋税,百姓们也不会抱怨。” 杜正伦若有所思道:“你的意思是说,就算多增税,百姓们多出的收入,减去这些赋税,也有盈余?” 长孙诠道:“正是如此,而且徭役免除后,还会从其他方式,为国家增加收入。” 杜正伦道:“不知有哪些方式?” 长孙诠道:“第一个是商税,这两年来,鲁城县商业发展大幅增加,商税增加了近五成。” 杜正伦与卢承庆对视一眼,似乎都被说动了一些。 长孙诠接着道:“第二,鲁城县新生人口,远胜其他州县,十五年后,田税也会大幅增加。” 杜卢二人听到此处,都没有再开口。 于志宁忽然道:“若是徭役取消,将来修建各种工事,岂不要费大量的额外支出?” 阎立本道:“话是如此,不过与之相对的,百姓免受征调,便能专心打理良田,增加产出。这些钱可以从赋税中收回来,对吧,长孙县尉。” 长孙诠没想到阎立本不仅不反对,竟还帮自己说话,心中大喜,道:“正是如此。” 阎立本身为工部尚书,负责的就是全国大项工事,他既然这么说,于志宁也不好反对了。 李勣道:“请问长孙县尉,若是取消徭役,战争时期,如何输送物资,也是用钱招募民力吗?” 他的语气很温和,不像质问,更像是商量。 长孙诠拱手道:“回李将军,下官以为,可以保留一部分杂役,取名‘兵役’,战时征调。战后,由朝廷给受征百姓一部分补偿。” 如此一来,对军队来说,与原来征调的民力并无分别。 李勣与尉迟恭、程知节用眼神交流了一会后,三人都退了回去。 于志宁反应很快,见他们退回蹑席,也紧跟着退下。 如此一来,反对之人都被说服,其他如李义府、上官仪等人都知道皇帝支持此事,自不会反对。 李治环视一圈,见无人再反对,暗暗点头:“让长孙无忌帮长孙诠谋划此事,果然是个正确决定。” “诸卿既无异议,那就依长孙县尉之言,在全国取消正役,只保留兵役。”他大声宣布。 长孙诠又道:“陛下,臣以为可循序渐进,先在河北道施行,若无问题,再推行其他九道。” 李治道:“准奏。” 众大臣见他如此谨慎,原本还有几分质疑的大臣,也暗暗点头。 此事奏毕,再无大臣出列上奏。 李治喊了声“退朝”,从侧门离开大殿。 新年的第一场朝会,就此结束。 (本章完) 第249章 李义府再拜相 第249章 李义府再拜相 朝会结束后,群臣各自前往衙署。 这场朝会虽然没有大的人事变动,却也让群臣都明白,皇帝改革的决心非常强烈。 田制只是开始,今日这场徭役之争,其实就是税制改革的前战。 李义府一向是看皇帝脸色行事,皇帝想怎么改革,他就会怎么支持。 原本他还想着今日徭役废除之事,必定十分艰难,他甚至还准备了一套说辞,帮长孙诠一臂之力。 谁知长孙诠三言两句,竟将几位反对之人全部说服,似乎早已准备好了一切,事情推进的极为顺利。 这让他几日的苦心准备,白费了一番。 他回到中书省后,立即派人把张柬之请了过来。 张柬之刚才也参加了朝会。 朝堂发生的一切他也都见到了,不必李义府多解释,他便猜到李义府喊他过来的用意。 “李公,您是来找我商议税制改革之事吗?”张柬之进入办公房后,询问道。 李义府伸手示意张柬之坐下,笑道:“正是如此,柬之,刚才朝会的情况你也看到了,长孙诠竟如此轻易推动税制改革,背后若没有人指点,我是不信的。” “您怀疑是陛下站在他背后?”张柬之眉毛耸动了一下。 李义府低声道:“陛下当年任命他为鲁城县令时,只怕就是为了这一天。” 张柬之沉吟片刻,低声道:“照您这么说,陛下当初被长孙无忌压制时,很可能已经筹划好了一切。” 李义府目光一亮,道:“你我想法一致,不然改革速度不会这么快,安排也不会这般细致。” 张柬之缓缓道:“陛下目前的改革,效果虽看不出来,但可以瞧出来,是一心想让国家变得更好。” 李义府道:“这是自然,所以你我更应支持陛下。我打算上奏,提交新的税制方案,你意下如何?” 其实从去年田制改革起,就陆续有大臣上奏,提议修改税制。 皇帝既不支持,也不反对。 众臣都不明白皇帝心思,见皇帝没有表示,慢慢的也就不再上奏。 这次的朝会,每一个大臣也终于明白过来,皇帝先前毫无反应,目的就是为了今日的朝会,想先解决徭役的问题。 徭役原本就是税制的一部分,如今大头已经解决,剩下的税制修改方案,自然也要推进。 张柬之正色道:“李公,您准备怎么修改呢?” 李义府道:“从陛下先前表露的态度来看,并非想要加税,而是希望简化税制流程,那么将征收的粟、绢、布、麻全部换成铜钱,一年收一次,你看如何?” 唐朝的租庸调规定,不论土地、财产多少,都要按丁缴纳同等数量的赋税。 其中粟二石,称做租;绢二丈、布二丈五尺、麻三斤,称做调;服徭役二十天,是为正役,可用绢布替代服役,是为庸。 然而要用绢布替代二十天正役,需要六丈绢,负担极大,一般百姓难以承受。 皇帝既然取消了徭役,庸也就不存在了,只剩下租调,这两项收的都是实物。 绢、粟,庸调由县尉负责征收,八月开始收敛,九月运往京师或指定地点。租则在收割后,十一月开始运送。 若是统一用钱币,则不需要分两次收,一年一次,方便简单。 张柬之沉声道:“李公,在下以为不妥。” 李义府愣道:“哪里不妥?” 张柬之道:“按照原来的收税方法,百姓只需将产出的一部分,交给朝廷,不需太麻烦。若是改收铜钱,百姓则需将手中粮食、布帛,都转化为铜钱,对他们来说,就麻烦多了。” 李义府皱眉道:“每个县城中都有粮商,运过去卖掉便可,能有多麻烦?” 张柬之道:“李公,您想想,那些粮商见这么多百姓来卖粮,还会按原价收吗?” 李义府心中一惊,沉默下来。张柬之道:“百姓们跟商人打交道,本就容易被欺骗,到时候朝廷收的税一样,百姓却需要多交粮食,利润都被商人赚取了。” 李义府道:“那依你之见,还是收实物?” 张柬之道:“下官以为可以折中一下,百姓们还是交实物,让地方官员去换成铜钱,就不会吃亏了。” 百姓与商人相比,是弱势群体,官员则相反,胆子再大的商人也不敢赚朝廷的便宜。 李义府点点头,道:“那就按照你说的,上一道奏试试吧。” 当天夜里,李义府便写好一份奏章,次日派人送到了甘露殿。 其他官员也都和他一般,纷纷上奏,导致左偏殿内的高有道几人,工作量大为增加。 不仅如此,因为李治下了旨意,凡是与田制、税制有关的奏章,直接送到正殿。 李治的龙案上,久违的堆满了奏折。 为防止头疾恶化,他不敢太过操劳,每天就处理两个时辰。 结果足足了五天时间,才将这些奏章看完。 这其中李义府的奏章最合他心意。 这天上午,他将李义府喊了过来。 “李卿,你呈上来的奏章朕看过了,你能考虑到民间换粮的不易,足见对民生的关注,朕很欣慰。” 李义府微笑道:“陛下过誉了,臣平日休沐时,就喜欢去长安城外的田舍走走,与村庄的百姓们交流,故而对他们的情况还算了解。” 李治道:“你这个习惯很好。中书省一直少一个中书令,阎立本又需要兼顾工部的差事,朕看你可以补上去了。” 李义府欣喜不已,躬身道:“臣多谢陛下!” 李治想了想,道:“税制改革的事先不急,等田制改革全部推进之后,没有任何问题,再慢慢推进。你可以先准备着,到时候此事就由你来办!” 李义府振奋道:“臣领旨!” 李义府拜相的旨意,两天之后才颁布。 群臣得知他再次拜相后,都十分吃惊,纷纷打听,才知他在税制改革的事情上,迎合了皇帝心思,才再次拜相。 许敬宗得知此事后,气的差点吐血,他一次没拜相,李义府竟连拜两次,人比人,真是气死人。 去年官员考评的结果也出来了,除了李义府的官职变动外,还有很多官员的职位发生变化。 杜正伦升为了中书侍郎,长孙诠被任命为万年县令,杜易简和卢照邻的本阶官也终于升了,元万顷和郭正一也各升一级。 薛元超被补为户部侍郎,李元芳也升为内领卫中郎将。 除了官员官职变化之外,还有一名吏员的升品,引起了不小动静。 升品之人正是杜复,他的中书省令史干了还不到一年,竟升为了崇文馆校书郎。 虽说皇帝降低了吏员升品的流程,但杜复这升职速度,比同期的科举前三甲都要快,不得不令人惊异。 众官员只当是郑氏在背后出了力,毕竟郑贵妃曾派人关照过杜复。 只有高有道知道,杜复是因为协助内领府,探听大食国的消息,才升了官职。 一月开年,官员的变动,也让大唐庙堂呈现一番新的态势。 然而令人不安的是,从去年十二月末,已经半个多月,前线都没有传来新的军情。 苏毗部是否打下了逻些城? 禄东赞还在阻挡薛仁贵大军,又或者已经撤军回援? 还有北面战场,钦陵与大食人的战争,可分出了胜负,苏定方又有什么行动? 正日的喜庆与喧闹逐渐远去,等在前方的是关乎大唐未来的吐蕃战事结果。 就在李治和群臣等的越来越心焦之时,一份八百里加急的军报,随着驿卒进入了长安城。 (本章完) 第250章 三皇子探听军事 第250章 三皇子探听军事 正午时分,崇文馆内一片喧嚣。 一张桌案之上,两名十五六岁的少年郎,正在掰手腕。 旁边的小童也分别为两边加油,连午饭也顾不得吃了。 其中一人正是李弘的玩伴,李贞之子李冲,他已年满十五岁,到了束发之年,被册封为琅琊郡公。 按理来说,他早该前往封地,只因他太子伴读的身份,可在长安多留五年,等加冠后,才会前往封地。 另一人则是李元嘉之子,黄国公李撰。 年初之时,李治忽然下旨,以李元嘉在民间颇有贤名之故,特下恩旨,让他的三儿子李撰进崇文馆读书。 李撰和刚进崇文馆的薛讷不同,仗着自己国公身份,颇有几分狂气,对太子李弘也不那么尊重。 李弘性格温和,并不在意。 李冲却瞧不过去,跟他口角了几次,今日口角升级,便撸起了胳膊。 围观群童之中,数三皇子李勇最兴奋。 他生性好武,最喜欢看别人动手,大声嚷嚷道:“掰他!掰他!用力啊!”也不知在为谁加油。 突然,他感觉有人在后面拍了拍他肩膀,转头一看,原来是他的随身小内侍。 “干嘛,没看我正忙着吗,待会再用膳。”他不耐烦道。 小内侍低声道:“殿下,前方传来军情啦!” 李勇小眼一亮,和小内侍离开了文堂,来到堂外走廊,急问:“情况如何,薛将军是不是又打胜仗了?” 小内侍道:“回殿下,并未打听到薛将军的消息,只有大食人的消息。” “什么消息?”李勇问。 “他们似乎击败了吐蕃人,攻占了逻些城。” 李勇跳了起来,惊怒道:“这怎么可能,你是不是听错了?” 小内侍也不是很确定的样子,低声道:“那奴再去打听?” 李勇挥手道:“快去快去!一定要打听回薛将军打胜仗的消息!” 待小内侍远去,李勇回到堂内,望着李冲二人还在掰来掰去,忽然就失去了兴致,感觉两人太幼稚了些。 他摇了摇头,离开文堂,来到餐堂用食,正埋头大嚼时,旁边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 “三殿下,您怎么不在文堂看他们掰手腕了?” 李勇转头一看,只见身边多了一名清秀的小童,捧着饭碗,约莫八九岁年龄,有点眼熟,应该是崇文馆学子。 “两个小孩打架罢了,太无聊了,我只关心前线战事。”李勇一副小大人的语气。 清秀小童目光一亮,道:“我能坐您旁边吗?” 李勇道:“可以是可以,不过我还不知道你是谁呢。” 清秀小童行了一个标准的拱手礼,道:“小可王勃,太原王氏子弟,去年入的崇文馆。” 李勇道:“太原王氏啊,我听说过,你坐吧。” 两人边吃边聊,李勇发现王勃学问不错,似乎比李孝还好一些。 最重要的是,他并不仗着自己学问好,装出一副很了不起的样子,这一点很对李勇脾气。 两人的话题很快跳过文事,专门讨论起武事,尤其是前线战争。 两个小童,加起来不超过二十年的见识,竟然也讨论的津津有味。 李勇总算找到个志同道合的玩伴,十分大方的将刚才探听到的消息,跟王勃分享。 王勃小脸一惊,道:“逻些城被大食人打下了?” 李勇忙道:“你别急,我相信薛将军很快能打回来。” 王勃用力点了点脑袋,道:“对,薛将军一定可以的!” 两小童相视一笑,仿佛遇到知己一般。 到了下午下学后,李勇的小内侍终于又打听到一点消息。 “你说什么,薛将军差点打了败仗?你要是敢胡说,信不信我把鞠球塞入你嘴里!”李勇站在走廊上,愤怒的道。 小内侍委屈道:“可奴听到的消息,就是这样的。” 李勇道:“那薛将军最后是不是反败为胜了?” 小内侍道:“奴就打听到这些,别的就不知道了。” 李勇气呼呼的挥舞着拳头,道:“你是成心要气我是不是?” 小内侍低声道:“军情是清晨才传到长安,所以流传的消息不多。” “还敢顶嘴!” 这时,王勃从远处走了过来,朝李勇道:“三殿下,何事如此恼怒?” 李勇哼哼唧唧道:“我这小侍又打听到一个消息,说薛将军差点打了败仗,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王勃愣道:“差一点?那也就是赢了?” 李勇跺脚道:“最气人的就是他并不知道结果如何!” 王勃皱眉想了想,道:“殿下,消息是何时传入长安的,您知道吗?” “听说是清晨。” 王勃笑道:“那就难怪了,可能要过两天,才能探听到所有消息,殿下不必着急。” 李勇急道:“我哪里能不急?要是不打听清楚,我今晚肯定睡不着觉!” 王勃道:“既然如此,殿下何不自己去打听呢?” 李勇愣道:“我自己?” 王勃道:“殿下可以去向甘露殿的内侍问一下,也许他们会知道呢?” 李勇连连摆手:“不行不行,若是被父亲撞见,肯定会考我功课,绝对不行。”王勃想了想,又道:“那您可以打听一下,陛下昨晚宿在哪座宫殿,然后去那座宫殿问一下。” 李勇大喜,道:“这个法子好,只要不是立政殿,我就可以去打听了。” 后宫之中,他只怕武皇后,别的嫔妃一概不怕。 王勃笑道:“那您去吧,明日再把结果告诉我。” 李勇搂了搂王勃肩膀,笑道:“你这人真不错,脑袋也聪明。”快步朝着后宫方向去了。 运气不错,一番打听下来,皇帝昨夜宿在蓬莱殿,主殿嫔妃徐充容性格温和,李勇一点不怕她。 他当即迈着飞步,来到蓬莱殿,徐槿却并不在殿内,只有义阳公主正在内殿写着什么。 李勇也不把自己当外人,走到榻旁坐下,随手抓了一个洞冠梨,咬了一口,道:“阿妹,徐姨娘去哪了?” 义阳公主抬起头,答道:“她去紫云阁沐浴去了。”小小年纪,已有几分温文尔雅的气质。 李勇道:“去多久了,何时回来?” 义阳公主道:“下午未时去的,应该要酉时才归。” 李勇嘟囔道:“泡个汤,怎么要这么久?阿妹,你知道前线战事吗?” 义阳公主摇了摇头。 李勇道:“那算了,我等一会徐姨娘吧。”躺在榻上,翘着二郎腿,惬意的啃着梨子。 义阳公主见他不问了,低下头,继续安静的写着什么。 李勇一只梨吃完,百无聊赖之际,侧头看向义阳公主。 “阿妹,你在写什么?” 义阳公主道:“我在写姨娘留给我的课业。” 李勇一下坐了起来:“你一个女子,也需要写课业?” 义阳公主轻轻道:“女子为何就不能写?姨娘的学问可不比崇文馆的学士差呢。” 李勇嘻嘻一笑,道:“那你也一直在读书吗?” 义阳公主点了点下巴。 李勇道:“读到哪本书了?” 义阳公主道:“刚读了诗经和礼记。” 李勇顿时非常得意,笑道:“才读到这里啊,嘿嘿,我已经把五经读完了。” 义阳公主低声道:“小妹自然不敢与兄长相比。” 李勇更加得意了,“嘿咻”一声,跳下榻几,走了过去,道:“正好我有空,指点一下你吧。” 义阳公主笑道:“那可多谢了,我正有几处答不上来呢。” 李勇哈哈一笑,道:“哪里答不上来,快给我瞧瞧。” 义阳公主伸手在纸上指了几下,道:“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李勇看完之后,呆愣了一下,忽然一拍后脑勺。 “啊呀,不好!” 义阳公主忙问:“三兄,怎么了?” 李勇道:“我突然想起来,太子让我今日下学后,去东宫找他。” 义阳公主忙道:“那你快去吧。” 李勇笑道:“那我去了,这几处地方其实不难,你再好好想想,想不出来,我改日再教你。” 说完一溜烟跑了。 …… 紫云阁和蓬莱殿都位于太极宫西面,从蓬莱殿前往紫云阁,最快的路线是从东海池穿过。 李勇蹲在东海池附近的一座假山后面,不时探头朝东海池上的石桥看一眼,瞧瞧徐槿是否回来了。 东海池是他父亲李治经常出没的地方,他不敢站在石桥上等,只能偷偷摸摸躲在假山后面。 等了大半个时辰,太阳都快下山了,他才终于瞧见一群宫人过来。 为首之人正是徐槿。 李勇快步走了过去,来到徐槿跟前,拱手行了一礼,道:“孩儿见过徐姨娘。” 徐槿微笑道:“是三郎啊,找我有事吗?” 李勇道:“是有点事,姨娘,咱们边走边说吧。” 徐槿点点头,两人一起朝着蓬莱殿而行,李勇趁机问起前线战事。 徐槿讶道:“你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李勇道:“孩儿从小就对军事感兴趣,您也是知道的呀。” 徐槿点点头,道:“昨日陛下倒是跟我提到一些,好像是大食人攻下了逻些城。” 李勇连声道:“对,对!” 徐槿道:“薛仁贵将军险些打了败仗!” 李勇急道:“后来呢?” 徐槿道:“听陛下说,是苏定方将军救了薛仁贵,击败了吐蕃主力。” 李勇呆愣道:“薛将军是被救的吗?他自己不能反败为胜吗?”一副信仰崩塌的表情。 徐槿道:“具体的我就不清楚啦,你可以去问一下陛下。” 李勇咬了咬牙,心想被骂一顿也无所谓,定要弄清此事。 向徐槿拱手告辞,朝甘露殿而去。 (本章完) 第251章 神龙殿父子论兵 第251章 神龙殿父子论兵 李勇来到甘露殿时,李治正在与武媚娘一起用膳。 “三郎,你来找朕有什么事吗?”李治抬头问道。 李勇见两人的眼睛都盯着自己,顿时有些后悔,支支吾吾了半天,才低声道:“孩儿想来向父亲请安。” 李治瞧出他言不由衷,也不戳破他,问道:“用膳了没?” “还没。” “那就一起吃吧。” 于是李勇坐在李治旁边,也开始用食。 饭菜虽然可口,他却食不知味,一顿饭好不容易吃完,武媚娘瞥了他一眼,站起身道:“陛下,那妾身告退了。” 李治点了点头。 待武媚娘离开后,李治缓缓道:“三郎,到底有什么事,现在该说了吧?” 李勇低着小脑袋,道:“父亲,孩儿听说大食人占了逻些城,薛将军险些打了败仗,所以……来向您问一下,是不是真的……” 李治素知这个儿子对军事感兴趣,盯着他瞧了一会,道:“是真的。” 李勇猛地抬起头,急问:“那您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 李治缓缓道:“勇儿,遇到事情后,不要只知道向别人问,也要学会自己思考。” “自己思考?”李勇呆呆道。 李治站起身,道:“你随我来。”大步离开了甘露殿。 李勇跟着他一路向东,很快来到神龙殿,站在殿内那张巨大的舆图之前。 李治挡在舆图前,道:“你既然对吐蕃如此关心,可知道吐蕃在舆图的什么位置吗?” 李勇毫不犹豫的道:“在剑南道以西,陇右道以南。” 李治暗暗点头,让开身子,又递给他一根长杖,道:“那你知道薛仁贵的进军方向吗?” 李勇盯着舆图瞧了半晌,将长杖一端,搭在吐谷浑地区,慢慢滑动着,很快停在了白兰羌地区,随后朝西南方向滑动。 “父亲,是这条路线吧?” 李治暗赞一声,道:“那你知道大食人从什么地方进攻吐蕃的吗?” 李勇迟疑了一下,举起长杖,想要指向北方,只可惜他个子太矮,举不太够。 李治便将他抱了起来。 李勇的长杖彼端,指向葱岭,然后一路向下,道:“父亲,是这个方向吗?” 李治心中多了几分惊喜,将他放下,问道:“勇儿,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李勇面色红了红,笑道:“孩儿其实也有一张舆图,经常在图上玩打仗的游戏。” 李治奇道:“打仗游戏?怎么玩?” 李勇低着头,两根食指抵在一起,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就是用石头当军队,一些是敌人,一些是大唐军队,我来指挥。” 李治哑然失笑,道:“改天你让我瞧瞧,也教教我怎么玩。” 李勇抬起头来,喜悦的点了点头,道:“其实很简单,父亲肯定一学就会。” 李治言归正传道:“那我再考你一个难一点的问题,你知道薛仁贵和禄东赞对峙的地点吗?还有钦陵与大食交战的地点?” 李勇道:“孩儿听说薛将军驻扎在杂多城,禄东赞在那曲城。钦陵驻扎在噶尔城,抵御大食军队。” “能指出地方吗?” 李勇摇了摇头,道:“孩儿的舆图上,没有这些地方,只有逻些城。” 李治道:“你能知道这些,足见平日还是上了心的,就瞧在这一点,我可以把前线情况,跟你说说。” 李勇大喜:“多谢父亲。” 李治抬头望着舆图,缓缓道:“就在去年十二月,那曲城的禄东赞有了动作。” 李勇忙问:“他返回逻些城回援了吗?” 李治道:“不,他主动出击,在野外列阵,想与薛仁贵部决一死战!” 李勇咽了口吐沫,两只小拳头攥的紧紧的,紧盯着舆图,仿佛能看到吐蕃大军列阵的情景。 “薛将军应战了吗?”他问。 “当然。”李治点点头,道:“薛仁贵部有十多万联军,兵力是禄东赞的两倍,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我军与吐蕃人于黑水河北岸交战,唐军为前军,吐谷浑和白兰羌各率几支羌族为两翼,党项为后军。” “战斗一开始,我军势如破竹,与吐蕃前军激战时,占据优势。然而,战斗开始不久,党项羌忽然叛变,从后方攻击我军。” 李勇听到此处,“啊”的一声,叫道:“党项怎会叛变?” 李治目视着他,道:“战场之上,要学会考虑各种情况,你想想看,禄东赞之所以敢决战,难道没有准备吗?” 李勇脸色苍白,道:“那薛将军就是因这个原因,差点输了吗?” 李治道:“他若如此轻易就战败,就不是薛仁贵了。他早准备了后手,悄悄调回东女羌。党项羌反水后,东女羌加入战场,拖住了党项羌。” “薛仁贵没有后顾之忧,便能尽情与禄东赞部死战,禄东赞部虽损失惨重,却也非常顽强,拼死抵抗,就在这时,一支吐蕃军队渡过浮桥,从南边杀来,直击我军。” 李勇惊道:“是禄东赞的伏兵吗?” 李治道:“禄东赞本就兵少,哪还有余力分兵?你猜一下,这支军队是谁统领的?” 李勇抬头望着舆图,道:“父亲,您能告诉我黑水河在哪吗?”李治接过他手中的长杖,指向那曲城附近的一条河。 李勇怔怔望着那条河,突然叫道:“孩儿知道了,是抵挡六诏部的悉若部!” 李治赞道:“不错,正是这支吐蕃军队,他们摆了空城计,主力悄悄撤离尼池城,来到黑水河南岸,早已做好渡河准备。” 李勇急的直跺脚,道:“六诏真没用,被他们溜了都不知道,这可害死人了。” 李治微笑道:“你先别急,薛仁贵可没有因此认输,他命左翼的白兰羌率领诸羌,挡住悉若部,我军主力依然打击禄东赞部。” 李勇恍然道:“孩儿明白了,若是薛将军主力先一步击败禄东赞部,我军就能取胜,若是悉若先击败白兰诸羌,我们就输了。” 李治道:“正是如此。” 李勇想到薛仁贵最后是被苏定方所救,呐呐道:“薛将军还是慢了一步吗?” 李治摇头道:“不,薛仁贵先一步击溃了禄东赞部。” 李勇惊喜道:“那不是我们赢了吗?” 李治缓缓道:“禄东赞部被薛仁贵部击溃后,只能西逃,薛仁贵自然不会放过他,猛追不舍,然而追到一片盆地时,却中了伏击!” 李勇吃惊道:“怎会有伏击,您刚才不是说过,禄东赞没有余力分兵吗?” 李治面色凝重,道:“不错,这支伏兵并不是禄东赞留下,连他都以为自己已经败了,并不知道有这样一支伏兵。” 李勇愕然道:“那这支伏兵从哪儿来的呢?” 李治望着他,道:“你觉得吐蕃境内,还有哪一支军队,有实力伏击薛仁贵部?” 李勇眨了眨眼,眼珠子猛地一鼓,惊呼道:“总不会是钦陵部吧?” 李治缓缓道:“就是钦陵部。” “他……他不是在跟大食军作战吗?” 李治沉声道:“因为娘波、达波部已经夺回苏毗茹,朝着逻些城进军,禄东赞便做出两个决定。” “第一个决定,便是暗中筹谋与薛仁贵部决战。第二个决定,是让钦陵部放弃噶尔城,退守逻些城,抵御苏毗茹。” “然而钦陵却并没有听从他的命令,他虽然放弃了噶尔城,却没有回逻些城,而是直奔那曲。” 李勇浑身颤栗,直到此刻,他才深切体会到,唐军在前线面对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敌人。 “父亲,钦陵既然驰援,为何没有告诉禄东赞呢?若是告诉他,不是能更好配合吗?” 李治缓缓道:“因为禄东赞与他不同,未必会同意他放弃都城,况且,钦陵这样做,还有一个好处。” “什么好处?” 李治道:“你想想看,如果禄东赞知道钦陵部在暗中设伏,他们会怎么样?” 李勇想了想,摇头道:“孩儿想不出。” 李治道:“他们就不会与薛仁贵决一死战,而是诈败后撤,引诱薛仁贵追击。” 李勇感觉自己的小脑袋瓜有点不够用了,用力点了点头,假装自己完全听懂了。 李治道:“诈败与真败,完全是两个概念。若是诈败,薛仁贵就有可能瞧出来,有了防备,又或者不再追击。” “只有禄东赞真败的情况下,薛仁贵才会毫无顾忌的追击,钦陵的伏击才能起到最大作用。” 李勇的小脑袋已经一团浆糊,却依然嘴硬道:“原来是这样。” 李治缓缓道:“钦陵的计划很成功,最终伏击薛仁贵部,禄东赞也趁机反击,薛仁贵部陷入巨大危机之中。” “孩儿明白了,苏定方将军就是这时候救下了薛将军!”李勇大声道。 李治笑道:“不错,钦陵并不知道苏定方部的存在,其实苏定方打下象雄后,便一直盯着他,发现他前往那曲后,便从另一条路,也绕了过去。” “当薛仁贵被钦陵突袭时,苏定方也从后面突袭了钦陵部,吐蕃主力最终大败而归,死伤超过六成,放弃了那曲城,向南溃逃!” 李勇听完后,挥了挥两只小拳头,显得十分振奋。 他觉得薛仁贵会输,是因为被敌方三个围攻,属于不公平的战斗,若是单对单,肯定不会输。 “对了,父亲,苏定方将军是从哪边进入吐蕃的,孩儿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李治摸了摸他的脑袋,笑道:“他是秘密进入吐蕃的,是我大唐一支奇兵,你自然不知道。” 李勇道:“因为咱们跟吐蕃人决战,大食人才趁机占据的逻些城,对吗?” 李治道:“正是如此,让他们拣个便宜也无妨。吐蕃吞并的各部落,得知咱们击败吐蕃主力后,纷纷来降,如今主动权掌控在咱们手中!” 大唐一战击破吐蕃主力,威震西羌,不仅苏毗归降大唐,还有象雄、发羌、牦牛羌纷纷向大唐归降。 六诏部也长驱直入,距离逻些城只有一百多里距离。 大食军队若是继续占着逻些城,便会被大唐包围。 发羌部还提供了一个消息,吐蕃残部已退往大雪山,似乎打算前往天竺,不再构成威胁。 大食人若是不退出逻些城,等待他们的将是唐军率领一众小弟的围殴。 李勇忽然道:“父亲,背叛的党项羌消灭了没有?” 李治道:“已被薛仁贵打残了,党项酋长也被杀死。好了,情况都告诉你了,天色不早,回去做功课吧。” 李勇一听到“功课”两字,浑身一激灵,生怕李治考他功课,告退一声,飞快离开了。 和大家请一个月假,因为要为过年攒存稿了,从明天开始两更,年后恢复三更,请大家见谅! (本章完) 第252章 东宫十率 第252章 东宫十率 数日之后,西羌大捷的消息便传遍朝野上下。 前线也不断的传回新的消息。 吐蕃小赞普在大食军队来到逻些城时,便带领大臣和王室,逃离都城,并且已经与禄东赞等人汇合,逃往天竺。 大食人占据逻些城后,便升起大食国旗帜,显然打算占着不走了。 一月下旬,唐军带领诸羌部落、六诏联军、苏毗茹、象雄等军队,包围了逻些城,三面包围,只给北边留了一条路。 城中的大食人派使节出城谈判,说大食使节正在前往长安,希望苏定方、薛仁贵暂时驻扎城外,等候两国谈判结果。 苏、薛二人将使节赶回了逻些城,并且给大食军队下了最后通牒,三日后攻城。 到了第三日晚上,大食人见唐军已派人开始向北门包围,堵住最后的口子,终于老实的率军退出逻些城。 他们撤走前,将城中劫掠了一番,尤其是吐蕃王宫—红山宫(布拉达宫)。 吐蕃小赞普来不及带走的宝物,全都被大食人抢走了。 大食人一路向北北,撤退到了噶尔城,又驻扎着不走了。 唐军则驻扎在逻些城,下安民告示,安抚吐蕃百姓,令诸羌回到原来生活的地方,划定部落,恢复生产,设立驿站,等待朝廷命令。 与此同时,大唐朝堂之上,也在议论着吐蕃的战后事宜。 长安城内的市井之中,百姓们茶余饭后,也都在议论着黑水河之战。 苏定方凭此一战,声望大涨,已隐隐超过了李勣,成为长安人心中的第一猛将。 薛仁贵虽然险些吃了败仗,毕竟还是击败了禄东赞的主力,声望并未下降。 尤其是在崇文馆中,凭着李勇的卖力宣传,众学子们都知道了战事的详细经过,对他依然保持尊敬。 薛讷靠着父亲的威名,在崇文馆很受欢迎,总有人围着他,向他询问薛仁贵的事。 薛讷前几日还非常高兴,然而这日来崇文馆上学时,却苦着一张脸,表情充满忧虑。 别人问他,他也不答,有人便将情况告诉了李弘。 下学后,李弘在走廊找上了薛讷,向他询问情况。 李弘是储君,他的问话不能不答。 薛讷犹豫半晌后,支支吾吾道:“殿下,我、我和您说了,您能不能饶过我母亲,不要定她的罪?” 李弘诧异道:“我为何要定你母亲的罪?” 薛讷低着头,道:“因为……她可能干了违法的事……” 李弘皱着小眉毛,道:“那你为何不劝阻她呢?” 薛讷急道:“我劝了,可母亲根本不听我的,父亲也不在家,我……我……”忽然呜呜哭了起来。 李弘忙道:“你别哭啊,我不定她的罪就是了,不过你得告诉我,她干了什么事,若是太严重了,我们得阻止才是。” 薛讷抽了抽鼻子,断断续续将情况说了。 他母亲柳氏无意中信仰了祆教,平日祷告时,去的正是波斯王子卑路斯所在的祆祠。 薛仁贵在唐军中地位越来越高,卑路斯自然对柳氏更加的热情,亲自为她解答宗教上的疑难。 柳氏一开始还对祆教半信半疑,时间久了,慢慢就越来越虔诚,不仅捐钱捐物,还帮助卑路斯进入长安城上层阶级。 卑路斯平日经常以祭司的身份,去薛府拜访,还试图让薛讷也信仰祆教。 薛讷入学早,平日一直在读四书五经,对祆教的很多说法产生怀疑,并不愿信奉祆教。 昨天夜里,卑路斯又来到薛府,并且鬼鬼祟祟的,单独与柳氏在一间屋中说话。 薛讷对这个西域和尚不信任,担心他又蛊惑母亲捐钱修建祠堂,便躲在门外偷听。 卑路斯这次并非劝柳氏捐钱,而是请求她帮一个忙。 根据卑路斯的说法,他的兄长一直在吐火罗国,谋划着复国之事,结果吐火罗也被大食消灭,他兄长四处逃亡,无处藏身。 大唐鸿胪寺内,已将波斯国移出入境名单,故而他兄长无法以波斯使节的身份,逃入大唐。 波斯国已经灭国,也无法向大唐提交入境文牒,也就是说,他兄长无法以合法方法,进入大唐境内。 然而大食正在追杀他兄长,西域小国都不敢收留他,只有进入大唐,才能保住性命。 卑路斯希望柳氏帮忙,在一份他伪造好的文书上,盖上凉国公薛仁贵的印信。 那份文书上注明着,卑路斯的兄长是薛仁贵派到大食的密探,如此一来,边关守将便会放行。 薛讷年纪虽小,也知道这样肯定是不对的,违反了大唐出入境过所制度,当即冲入屋中,想要阻止母亲。 结果柳氏将他训斥了一顿,最后还是取出薛仁贵的印信,帮卑路斯盖了印。 李弘听他说完后,煞有介事的说道:“这样做确实不对,若是放进来坏人,那就不好啦。”薛讷更焦急了,道:“殿下,您能帮帮我吗?要是惹了事,肯定会连累父亲的。” 李弘想了想,道:“这样吧,我派人去一趟安西都护府,把那些波斯人拦在外面,不让他们来大唐,应该就没问题了。” 薛讷喜笑颜开,道:“对啊,这样就没事了,殿下,您赶紧快派人吧。” 李弘带着薛讷回到丽政殿,派人把东宫左内率中郎将杨玉臣喊了过来。 不一会,杨玉臣来到外殿,朝李弘见礼。 “臣杨玉臣,拜见太子殿下。” 李弘望着他,脆声道:“杨将军,我记得你曾经去过沙洲,把孙神医请入长安,可有此事?” 杨玉臣道:“确有此事,臣当时是奉皇后殿下的命令,前往沙洲,待了三个多月,才将孙神医请来。” 李弘喜道:“你既然去过沙洲,那就最好了,我有个差事,想让你去一趟安西都护府,帮我办了。” 杨玉臣拱手道:“请太子吩咐。” 李弘道:“你去安西都护府,告诉都护府的长史,倘若有人自称是薛仁贵将军派去的细作,切不可让其进入大唐。” 杨玉臣愣了一下,道:“殿下,臣能问一下,那些是什么人吗?” 李弘道:“应该是波斯人吧,总而言之,不管是谁,你都拦着就是。” 杨玉臣拱手道:“臣领命!” 东宫一共有十率,与十二卫机构类似,只不过东宫同样的官职,要比十二卫的低上几阶。 比如杨玉臣的中郎将就比李元芳的中郎将低上两级。 东宫十率中,只有六率统领军府。 杨玉臣所在的内率府是太子亲卫,类似千牛卫一样,不统领军府,故而不能调用府兵。 因为李弘的这道命令有些古怪,他不敢大意,挑选二十名内率府军士,出开远门,朝着安西都护府进发。 杨玉臣去过沙洲,对路途驿站比较熟悉,只用了十来日,便抵达了位于龟兹的安西都护府。 他找上都护府长史,传达了李弘的储令。 长史不敢怠慢,当即派人前往各关口传达命令。 两日后,便有消息传来,已经有一群人,以薛仁贵所派密探的身份,进入了大唐。 这群人并不是几个人,而是有数十人,看起来像是军队。 若不是有薛仁贵盖过章的文书,仅凭一般的公验,也根本过不了关。 杨玉臣察觉到不对劲,当即让安西长史协助他找到这些人,并且将他们逐出大唐。 因为这群人已经进入安西,而安西都护府又地域辽阔,找到他们非常不易,事情很快惊动了裴行俭。 裴行俭听说后,命人将杨玉臣喊到了碎叶城,朝他询问详情。 听说是太子的命令后,裴行俭更加诧异,也问的更加仔细。 “等会,你问太子殿下他们是什么人时,太子殿下说是波斯人吗?”裴行俭脸色一沉。 杨玉臣道:“是的,不过太子殿下又说了,不管是什么人,都不能让他们入境。” 裴行俭脸色变得极为凝重,当即朝一名部下吩咐道:“点两营骑兵,在东门等候。” 杨玉臣吃了一惊,道:“裴都护,还不知道他们下落,您怎么就点兵了?” 裴行俭道:“不必多问,你立刻前往东门,我会再给你派一名校尉,你们率领这支人马,追上大食使节团,保护他们入京。” 杨玉臣变色道:“大食使节团?” 裴行俭道:“没时间跟你解释了,你赶紧出发吧。” 其实不用裴行俭多解释,杨玉臣离开屋子后,很快便想通了一切。 波斯人和大食人,本来就是死仇! 这群很可能是波斯人的家伙,忽然进入大唐,恰好大食使节团也来到大唐。 很容易就能猜出,这群波斯人是冲着大食人而来,目的就是为了刺杀他们。 大唐境内,自然不允许发生这样的事情。 大食使节团是两日前穿过碎叶城,轻骑追击的话,用不了几天,就能追到。 杨玉臣在东门会合军队后,当即朝着大食使节团追了上去。 (本章完) 第253章 长孙无忌的变化 第253章 长孙无忌的变化 阳春三月,春暖开。 李治一大清早,便去了英国公府。 开年时,李勣又染了病,直到二月末才慢慢好转。 李治自前方传来捷报后,这一个多月尽忙着与群臣商议吐蕃之事,也一直没时间来看他。 直到今天,吐蕃战后的治理方案终于议定,这才来探望他。 顺便也将议定的方案与他说说,询问他的意见。 李治是微服从后门进入英国公府,李勣的长子李震,亲自引着他朝后园而去。 此时的李府后园内,李勣正在湖边钓鱼,旁边还有一名老者,赫然是长孙无忌。 两人本是死敌,因对付吐蕃的缘故,关系慢慢趋于缓和。 长孙无忌能够离开昭陵,也有李勣的一份功劳,故而听说他生病后,便来瞧一瞧。 两人并排而坐,一边钓着鱼,一边悠闲的谈论起随先帝打天下的旧事。 “……你是不知道,当时先帝听说你败给刘黑闼后,脸色有多难看。”长孙无忌笑呵呵的道。 李勣苦笑道:“那家伙打仗毫无章法,总能出人预料,和苏定方有点像。” 两人议论间,一名青年快步奔到湖边,焦急的道:“阿翁,圣人来了。” 听到此话,长孙无忌立刻站起身,开始收鱼线。 李勣侧头看了他一眼,道:“你要离开了吗?” 长孙无忌道:“陛下是来找你的,恐怕并不想看到我这张老脸,还是离开为好。” 李勣笑道:“依我之见,陛下见到你后,反而会很高兴。” 长孙无忌侧头望着他,等待他进一步解释。 李勣缓缓道:“老夫虽未上朝,却也知道这几天发生了很多大事,尤其是在吐蕃战后治理上,群臣有分歧。” 长孙无忌目光一闪。 皇帝这时候来英国公府,很可能是为了商议吐蕃战后的善后政策。 长孙无忌三朝元老,对政务的熟悉,还在李勣之上,自然能向皇帝提一些有用的意见。 皇帝看到他自然高兴。 这些念头在他脑海中一闪而逝。 他将鱼竿放在地上,朝李勣道:“我先避一避。”迈步离开了。 李勣则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带着李继业,前往迎驾。 沿着后园小径走了不一会,拐过一道弯,便见李震引着皇帝走了过来。 李勣快步上前,拱手见礼。 “老臣李勣,拜见陛下。” 李治抬手道:“李公不必多礼,朕听说你染病,故而过来瞧瞧,病势可好些了吗?” 李勣道:“多亏费御医替臣诊治,臣的病已经全好了。” 孙思邈进入尚药局后,因其名声太大,后宫嫔妃都喜欢让他去诊脉,还有些官员命妇也请旨,让他去府中帮忙看病。 孙思邈入宫有两个目的。 一个是帮皇帝诊治头疾,另一个是为遍阅宫廷医典,编著医书,而不是替那些权贵跑腿。 他让两个徒弟费十三和孟十一也进了尚药局,若是有人请他看病,便可差遣二人替代。 李治道:“那朕就放心了。” 李治随着李勣来到湖边,看到湖岸旁的两只马扎和鱼竿,奇道:“李公,刚才还有谁在这钓鱼吗?” 李勣低声道:“回陛下,是国舅。” 李治目光一闪:“舅舅人呢?” 李勣道:“他如今已是白身,怕惊扰了陛下,故而回避。” 李治摇头道:“他是朕的亲舅舅,纵然没有官职,也谈不上惊扰,快请他过来吧,朕也有许久没有见他了。” 不一会,长孙无忌便被请了过来,跪在地上,朝李治行叩首礼。 “草民长孙无忌,拜见陛下。” 李治快步过去,将他扶了起来,仔细打量着他。 近两年不见,长孙无忌头上的白发多了一些,精神却还不错。 “舅舅不必多礼,看到您精神安康,朕就放心了。” 长孙无忌笑道:“老朽看到陛下龙体康健,心中也是不胜之喜。” 三人来到湖边的亭子,围坐喝茶。 茶毕,李治放下茶杯,缓缓道:“李公,舅舅,最近朝中关于吐蕃的事,议定了一个方案,朕想听听你们的看法。” 二人齐声道:“臣(草民)恭听。” 李治道:“大臣们的意见,是在吐蕃设立一个都护府。都护府之下,再设九个都督府,三十六个羁縻州。” 李勣和长孙无忌听完后,对视一眼。 他们都是三朝元老,一听就知道大臣们是在效仿攻打薛延陀之后的安置方法。 两人皱紧眉头,都陷入了沉思。李治静静喝着茶等候。 过了半晌,李勣先开口了。 “陛下,新的羁縻州,是否按照改制之后的方法设置?” 李治道:“是的,新设的羁縻州要承担一定赋税,刺史任命也不再是世袭,需由朝廷考核与许可。” 李勣道:“那老臣就没有意见了。” “舅舅,您的看法呢?” 长孙无忌道:“陛下,正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长期以羁縻州区分正州,那些羁縻州的人,也会下意识认识到他们与唐人的区别,生出隔阂,心生反叛。老朽以为,应取消羁縻州称呼,全部设置为正州。” 李治听完后,凝望着长孙无忌。长孙无忌一向拥护先帝的一切政策,如今竟主动提出修改旧政,看来昭陵的岁月,也让他发生了转变。 李勣笑道:“无忌兄此言有理,眼下我大唐兵锋正盛,威震四海,趁此良机,改进羁縻政策,正当其时。” 李治点点头,道:“好,此事就依舅舅之言。” 顿了一下,又道:“大食使节团和吐蕃使节团正在来长安的路上,你们对此事又怎么看?” 李勣道:“陛下,大食军队还在噶尔城吗?” “是的,根据安西传来的消息,他们正在大勃律国集结兵力,随时都能援助噶尔城。” 李勣沉声道:“看来他们是想将噶尔城以北的土地,全部划为己有。派使节过来,也是为了划定土地。” 李治点点头,道:“应该不错。” 长孙无忌忽然道:“陛下,群臣对此事是什么意见?” 李治道:“薛仁贵、苏定方二人联名上奏,主张跟他们打一仗。朝中以程知节、尉迟恭为首的武将,都支持他们。” 顿了一下,道:“文官则分为两派,一派主和,一派主战……” 主和派是以卢承庆、杜正伦等为首的官员,反对继续打仗。 这场吐蕃之战,大唐虽然获胜,消耗的钱粮辎重也极为惊人。 他们认为国家正在改革阶段,当以内部维稳为主,不能再执着于外部征战。 打赢了还好,倘若打输了,内部改革很可能因此反弹,到时内外交困,必定让国家元气大伤。 况且噶尔城以北地区,只占吐蕃三成不到,给了大食也无妨,大部分土地依然在大唐手中。 李勣听完后,沉声道:“陛下,老臣以为卢承庆等人乃书生之见,眼下我军在吐蕃占据主动,又得吐蕃本土支持,正该一鼓作气,拿下吐蕃全境,怎能放弃大好良机,将噶尔城以北让给大食?” 李治并未发表意见,又看向长孙无忌。 “元舅,您觉得呢?” 长孙无忌微微一笑,道:“陛下,其实主和派这样说,也有他们的道理。” 李治道:“哦?” 李勣目光一凝,扫了长孙无忌一眼。 长孙无忌微笑道:“李兄,你别瞪我,你不妨换一下立场,站在文官角度想一想,就能明白了。” 李勣沉声道:“我是武人,弄不清他们的想法。” 长孙无忌缓缓道:“对文官来说,战事再起,就要继续消耗国家钱粮,打了胜仗,功劳都是前线将领的,打了败仗,他们将面临一个烂摊子,你说他们有什么理由支持?” 李勣愣住了,长孙无忌名义上是帮文官说话,其实却只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打仗对文官没好处,原本就难以得到他们支持。 长孙无忌接着道:“大多数文官,一辈子坐在长安城司署中,吐蕃人都未必见过几个,更不可能清楚前线真实情况,由他们决策前线之事,怎能做出正确决定?” 长孙无忌的意思很清楚了。 在战事之上,皇帝应以武将的意见为主,不必过多听文官的意见。 他们反对是正常的,没必要太在意。 李治点点头,道:“舅舅之言,让朕受益匪浅。朕意已决,跟大食人打上一仗,将吐蕃全境并入大唐!” 大事议定后,李治兴致盎然,与李勣、长孙无忌一起在湖边钓鱼。 英国公府的湖中,养了不少鱼,连李治这种不善钓鱼的人,也钓上来几条。 临近申时,李治才离开英国公府,返回皇宫。 刚回到甘露殿,便从内侍口中得知,太子李弘正在屋中等自己。 李治正要进屋,王及善忽然来到身边。 “陛下,安西传来消息,有一群波斯人进入安西,试图刺杀大食使节团,已被安西军抓获。” 李治皱眉道:“波斯人?他们怎么过边关的?” 王及善道:“据说是利用薛将军盖印过的一份公文。” 李治眉头一皱,竟然又跟薛仁贵有关? 王及善接着道:“此事多亏太子殿下,才阻止了波斯人的刺杀。” 李治奇道:“弘儿?” 王及善道:“是的,太子派了一名将领,提醒了安西军,这才抓到那些波斯人。” 李治点点头,道:“朕知道了。”迈步进入大殿。 殿内,李弘正坐在一张椅子上,翻阅着李治放在案上的一本史书,见李治进来,赶忙起身见礼。 李治走到榻上坐下,道:“弘儿,找我有什么事吗?” 李弘道:“父亲,孩儿有事上禀。” “说吧,何事?”李治从王伏胜手中接过一杯茶。 李弘遂将薛讷母亲柳氏帮波斯王子帮忙的事说了。 李治心中恍然,道:“难怪安西传来消息,说你派人去安西都护府,帮他们抓捕一群波斯人,竟是这样。” 李弘求情道:“父亲,柳氏事先并不知道他们要行刺大食使节团,还请父亲从轻处置。” 李治想了想,道:“好,朕可以不处罚柳氏,不过你要告诉薛讷,让他提醒他母亲,以后多加注意。” 这已经是薛府第二次出事。 柳氏似乎并没有习惯身份上的转变。 薛仁贵地位越来越显赫,以后肯定会有更多人打薛府主意,她这个女主人若是不警惕,薛府将麻烦不断! 李弘欣喜道:“多谢父亲,孩儿相信经过此事,柳氏定会吸取教训。” “弘儿,你觉得波斯王子该怎么处置?”李治忽然问。 李弘低头琢磨了一下,道:“不如把他驱逐出境吧?” 李治目光闪动着,道:“也好,这件事就交给你处置。” 李弘感受到父亲的信任,一脸严肃的点了点小脑袋,拱手道:“孩儿一定处理好此事。”告退离开。 (本章完) 第254章 遵从陛下的意志 第254章 遵从陛下的意志 李弘请假去的太极宫,回到东宫时,刚到未时,崇文馆还在上课。 李弘回到文堂,继续听学,等到了下学之后,薛讷飞快的来到他身边,急问: “太子殿下,陛下怎么说的?” 李弘朝他招了招手,两人一起出了文堂,来到一处走廊拐角。 “没事了,父亲没有怪罪你母亲。”李弘笑道。 薛讷长松一口气,眼圈一红,道:“殿下,多谢您了,若不是您派人抓到那些波斯刺客,后果不堪设想。” 李弘嘻嘻一笑,道:“也是你自己机灵,瞧出这事不对劲,不然我想帮你也使不上劲儿。” 薛讷忽然道:“对了,陛下准备怎么处置那些波斯人呢?” “父亲让我来处置,我正琢磨着将他们赶出长安,你觉得如何?” 薛讷连连点头:“这样最好不过了,他们离开后,母亲也会恢复正常了。” 薛讷与李弘在崇文馆分开后,一路出了长乐门、安上门。 安上门外,各家府邸的马车早已经等候多时了。 薛讷四顾看了一眼,很快发现自家的马车,踩着矮凳进入车厢中。 柳氏安坐在车内,接过他的书袋,微笑道:“今日怎么比平常晚了一些?” 薛讷一脸严肃的道:“母亲,孩儿有事要跟您说。” 柳氏笑道:“说吧,只要不是买斗鸡、斗虫,母亲都答应你。” 薛讷嘟囔道:“才不是这些事呢,那个波斯王子是坏人,他骗了您,您以后不要去祆祠啦!” 柳氏愣了一下,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讷儿,你在说什么啊,卑祭司是娜娜女神的使者,怎么会是坏人?” “是真的,他前几日骗您盖父亲的印,说让他兄长进入大唐,这都是骗您的,他是想让一群波斯坏人进入大唐,刺杀大食使节团!” 柳氏摇头道:“你越说越不像话了,这些都是谁告诉你的?” 薛讷急道:“这事是太子殿下亲自调查,难道还能有假吗?” 柳氏愣道:“怎么又和太子殿下扯上关系了?” 薛讷便一五一十,将自己找李弘帮忙的事说了。 柳氏又惊又怒,道:“你这孩子,怎么一声不响的就把家里的事告诉太子了?这不是惹祸吗?” 薛讷道:“陛下也知道了。” “什么?”柳氏惊骇道。 薛讷捏住她手,笑道:“母亲,您放心吧,太子殿下已经帮忙求情,陛下不会降罪的。” 柳氏呆呆不语,望着十岁刚出头的儿子,实在难以置信这么小的孩子,竟然瞒着自己干出这种事来。 过了好半晌,她终于理清了思绪,道:“照你这么说,卑祭司是在利用我了?” 薛讷连连点头,埋怨道:“对啊,孩儿早就和您说过,他不怀好意,您偏偏不信。” 柳氏沉默良久后,还是难以相信儿子的话,沉声道:“讷儿,你不会是在故意戏耍母亲吧?” 薛讷急道:“孩儿说的话句句属实,您不信可以去问太子殿下。” 柳氏暗道:“他虽是太子,年龄却比你还小,这两个孩子一番胡闹,可别害了卑祭司。” 薛讷瞧出母亲不信自己,道:“太子殿下说了,过几天就会将卑祭司驱逐出长安,您到时候就知道了。” 柳氏变色道:“太子真这样说了?” “那还有假?” 柳氏愣道:“陛下也同意?” “是啊,太子殿下把情况都告诉陛下了,陛下说让太子殿下来处理。” 柳氏暗暗心惊,皇帝既然让太子处置,说明并非太子胡闹,这事很可能是真的。 次日,柳氏送薛讷去崇文馆后,不再前往祆祠,只派人盯着祆祠的动静。 正午时分,下人来报,卑路斯已来到薛府,想要见她。 柳氏更增疑心,以称病为由,并不见他。 又过两天,派去盯着祆祠的家丁来报,祆祠已被东宫左内率包围。 卑路斯等波斯人,已被东宫侍卫押解出了长安。 …… 长安城外,三桥镇。 卑路斯当年来到大唐时,便是躲在三桥镇,还遭到大食人追杀,后来是被薛仁贵带到长安,面见唐朝皇帝。 如今再次回到三桥镇,等待他的是被驱除出大唐的命运,心中不由充满悲苦。 屋中的油灯昏暗无光,仿佛随时都要熄灭,正如他此刻的命运。 一人走入屋中,朝卑路斯低声道:“王上,看守咱们的士兵不多,现在跑还来得及。” 此人是他册封的军事大臣,也是首祭,名叫利坦,地位仅在他之下。卑路斯用双手揉捏着头发,道:“逃了又能如何?到时再被抓到,很可能就会被处死了!” 利坦低声道:“咱们可以去刺杀大食使节,只要成功,您的声望必定大涨,到时再返回波斯,才会有人追随您。” 卑路斯低吼道:“又是刺杀?先前就是因为听你们的,我才被驱逐出长安!” 利坦凝视着他,道:“王上,您该不会忘了自己众王之王的身份了吧,您想一直住在长安吗?” 卑路斯沉声道:“不,我从未忘记复国。” 利坦道:“那您为何畏手畏脚?唐人马上要与大食人战争了,再不有所行动,您就会被国民忘记!” 卑路斯咬牙道:“那也不该用刺杀的方法,应该寻求唐朝皇帝的支持!” 利坦摇头道:“没用的,三年多了,唐朝皇帝根本不见您,早把您给忘了。” “不,大唐天子并未忘记你们!” 一道声音从屋外传来,只听脚步声响,几名穿着铠甲的大唐军人走了进来。 卑路斯和利坦脸色齐变。 利坦拔出弯刀,护在卑路斯跟前,厉声道:“你们想做什么?屋外的守卫呢?” 为首的大唐军人道:“不必紧张,你们在屋外的守卫只是被打昏了,我并未伤他们。” 卑路斯站起身,抬手拦住利坦,上前两步,与大唐军人对视着。 “是唐朝皇帝派你来的吗?” “不错。” “他派你来杀我们?” “陛下如果要杀你,需要等到现在吗?”大唐军人摇头道。 卑路斯道:“将军怎么称呼?” “本人内领卫将军,王及善。” 卑路斯沉声道:“我听说过内领卫,你们是唐朝皇帝身边最隐秘的侍卫。请告诉我,贵国皇帝到底想做什么?” 王及善缓缓道:“卑路斯王子,你愿意归附大唐吗?” 卑路斯握紧双拳,大声道:“这三年来,我无时不刻盼望归附大唐!” 王及善道:“那便好,以前是时机没有成熟,陛下才让你留在长安。如今时机已到,可以行动了。” “等会。”卑路斯抬手道:“陛下既然需要我,为何还要将我驱逐出长安?” 王及善凝视着他,道:“你知道为何是东宫的军队,将你赶出长安吗?” “因为我利用了薛府,薛府小郎君与太子关系密切,所以太子向陛下提议,将我驱逐长安。” 王及善淡淡一笑:“你觉得太子殿下这样做,合理吗?” 卑路斯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你只说合理吗?” 卑路斯默然半晌,点了点头。 王及善道:“那就行了,连你这个当事人都觉得合理,大食细作也就不会怀疑了。” 卑路斯变色道:“大食细作?” 王及善沉声道:“大食人在长安有细作,一直在暗中盯着你。陛下想帮你复国,却不愿让大食人有所防备,所以顺水推舟,借助此事,让太子殿下将你驱逐出境。” 卑路斯眼中闪动着亮光,道:“如此说来,皇帝陛下真愿助我复国?” 王及善道:“当然。” 利坦忽然道:“你们既然知道大食有细作,为何不抓捕他们,却要大费周章?”语气中依然带着怀疑。 王及善扫了他一眼,伸出一只手掌握紧。 “因为他们已在我掌控中,留着他们有用。再说了,大食人知道你们在长安,只有假意将你们驱逐,他们才会掉以轻心。” 卑路斯与利坦对视一眼,都点了点头。 王及善道:“还有问题吗?” 卑路斯道:“没有了,请问贵国准备如何帮我复国?” 王及善抱着手臂,沉声道:“王子这话有些太天真了吧。” 卑路斯心中一凛,忙道:“是鄙人失言,请问有什么需要鄙人效力的地方吗?” 王及善缓缓道:“很简单,你协助我们击败大食人,到时候陛下自会册封你,帮你复国。” 卑路斯心中一振,行了一个波斯礼节。 “您的提议非常合理,在下愿助大唐一臂之力。” 王及善道:“王子如此通情达理,剩下的就好说了。从今日起,您和您的手下就藏身内领府,帮我们收集大食人的情报。” 卑路斯看了利坦一眼,见他点了点头,便道:“一切遵从大唐皇帝的意志!” (本章完) 第255章 武皇后与文成公主的交锋 第255章 武皇后与文成公主的交锋 三月十五的朔望朝,李治下旨,在西羌原吐蕃之地,设立昆藏都护府。 薛仁贵被任命为大都护,下设九都督府,三十六州。 在这次的朝会上,羁縻州也被取消,全部改为正州。 到了三月下旬,陆陆续续有吐蕃消息传来。 虽然苏毗、象雄、发羌等部落归附了大唐,依然有很多部落开始叛乱。 叛乱已被薛仁贵、苏定方平定,然而吐蕃的局势,却并不乐观。 便是在这样的局势下,吐蕃使节团来到了长安,来的不仅有禄东赞,还有文成公主。 李治并未接见他们,只命人将吐蕃人安置在鸿胪寺。 他其实对禄东赞和文成公主都很好奇,打算亲自见二人一面。 不过眼下局势下,两人很可能是为保全吐蕃而来,故而先晾晾他们,消磨他们的意志,再见不迟。 吐蕃使节团进入长安后的第三天,大食使节团也来了。 卑路斯进入内领府后,提供了很多大食消息。 李治也终于知道,波斯人为何要刺杀大食使节团。 大食和唐朝不同,他们以宗教立国,国王称为哈里发,意为代理者,行政机构并不复杂,以都城为宗教圣地,每占领一个地方,便设立一个总督来统治。 这样做的好处是扩张速度很快,坏处也很明显,总督权力过大,容易威胁到哈里发的权力。 比如现在,大食国的波斯总督穆阿维叶,就已经尾大不掉。 穆阿维叶不仅是波斯总督,也是另一处地区的总督,其实力已经超过了圣地的哈里发。 原本双方的矛盾越来越大,几乎已快内战,后来双方谈判之后,决定将内部矛盾转移到外部。 穆阿维叶负责东征,哈里发则负责向西扩张,矛盾暂时得到缓解。 正因如此,大唐需要面对的是穆阿维叶控制的大食军队,并非整个大食。 这次出使唐朝的大食使节,正是穆阿维叶的弟弟伊本,是穆阿维叶的左膀右臂。 通过这些情报,李治也大致摸清了大食人的想法。 他们派伊本来大唐,可见对这次谈判的重视,这也侧面说明,大食人并不愿跟大唐打仗。 大食人的使节团非常庞大,几乎快有一千人了,他们显然想通过这种方式,显示自己的强大。 然而知道大食虚实的李治,已从中瞧出几分外强中干。 李治也不急着见大食人,同样把他们晾在一边。 这日上午,李治处理完政务后,朝王伏胜道:“吐蕃使节团已来几天了?” 王伏胜道:“回陛下,已有十二天了。” 李治问道:“禄东赞这些天都在做什么?” 王伏胜道:“此人倒沉得住气,向鸿胪寺官员要了些书籍,整日待在屋中看书,并不外出。” 李治站起身,道:“也是时候和他见一面了,你给英国公传一道旨意,让他下午请禄东赞过府一趟。” “是。”王伏胜应诺一声,前往内侍监,找了名侍御史传旨。 当他回到甘露殿时,李治已经离开了大殿,一问之下,才知皇后把皇帝请去了立政殿。 王伏胜快步小跑,在立政门追上了李治。 立政殿外,武媚娘早已带着宫人迎驾,随同迎驾的还有李贤。 李治进入殿内,抱着李贤在榻上坐下,朝武媚娘看了过去。 “媚娘,找朕何事?” 武媚娘眸光凝注在李贤身上,道:“陛下,贤儿已快四岁,您看是不是该让他去崇文馆了?” 李治平日太过忙碌,孩子又多,顾不到每个孩子,此时看向李贤,才发现他确实长大了不少。 “贤儿,现在让你去崇文馆,你可愿意?” 李贤嘻嘻一笑,道:“孩儿早就想去了,是母亲不让。” 武媚娘斜了他一眼,道:“是你平日不用功,学问比你五兄三岁时,可差得远了。” 李贤争辩道:“是母亲没有认真教,我遇到不懂的问题时,你也不让我问!” 武媚娘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 若不是李治在这里,肯定就要训斥李贤一顿。 她这个次子跟李弘完全不同,听她讲学时,总爱插嘴,让他把问题留到讲完后再问,等讲完时,他便说忘记了。 武媚娘实在对他没了耐心,这才决定把他赶到崇文馆,眼不见为尽。 李治正色道:“贤儿,你如今也长大了,以后去了崇文馆,可要听学士的话,若敢顽皮,父亲可是要惩罚你的。” 李贤忙点着小脑袋,道:“孩儿一定听话。” 武媚娘见儿子在丈夫面前卖乖,眼角又跳动了几下,微微侧过头去。 “贤儿,你去玩儿吧,我和你母亲说几句话。”李治摸了摸李贤的脑袋。 李贤“哦”了一声,从李治身上滑下来,蹦跳跳离开了屋子。 “陛下,您有什么事要和妾身说吗?”武媚娘奇道。 李治道:“媚娘,听说吐蕃使节来了长安,那位文成公主,也随同在使节团中,你可认识她?” 文成公主虽然是松赞干布的王后,出嫁时却只有十六岁,年龄比武媚娘还小一岁。 武媚娘笑道:“妾身只听说过她,不过对她倒是很好奇。” 李治道:“那正好,你把她召入宫中,见上一面,如何?” 武媚娘心思透亮,眸光闪动间,已明白了李治的心思。 文成公主的身份特殊,和弘化公主类似,然而她的处境又比弘化公主尴尬一些。 她的丈夫松赞干布已死,吐蕃又反叛大唐,她夹在两国之中,处境可想而知。 李治应该是想见她一面,又担心她成为吐蕃人的喉舌,替对方求情。 故而让武媚娘先探探风,问清文成公主的心思,再决定是否见她。 “妾身稍后就差人请她入宫,探查她的心思。”武媚娘微笑道。 李治笑道:“很好,你和她见面,朕也去和禄东赞见一面,瞧瞧吐蕃人派使节团过来,到底有何用意!”文成公主离开大唐已有快二十年,一切已经物是人非,太宗皇帝已逝,新天子即位。 她的父亲李道宗也因为房遗爱谋反案,流放象州,病死途中。 文成公主站在窗外,目光越过鸿胪寺一座座建筑,望向长安城的方向。 只可惜视线被城墙所阻,无法看到朱雀门外的横街。 她身在吐蕃时,无数个日夜,遥望着长安方向,缅怀着这片故土。 如今已回到长安,却依然有如关在牢笼之中,无法瞧见长安街景,这是何等可悲之事! 正当她幽幽伤感时,门外传来一道声音。 “甲木萨,禄东赞求见。” 文成公主转过身,走到床榻上坐下,深吸一口气,道:“大相请进来吧。” “吱呀”一声,禄东赞推门而入,先看了一眼窗户方向,这才将目光转向文成公主。 “甲木萨,大唐皇后派人传旨,请你入宫一趟。” 文成公主低声道:“我知道了,请您出去一下,我更衣后,便会入宫见皇后。” 禄东赞凝视着她,道:“请容我说两句话。” “您说吧。”文成公主依然低着头。 禄东赞缓缓道:“大唐皇帝死后,无子嫔妃们都要住进寺庙,痛苦的过完后半生。您是知道的吧?” 文成公主点点头。 “然而先赞普死后,您的生活又是怎样的?新赞普、大臣还有吐蕃子民,是怎样对待您的,您还记得吗?” 文成公主手指抓紧裙摆,低声道:“你们依然对我很好,让我住在王宫里。我不会忘记。” 禄东赞道:“吐蕃子民们真心敬仰着您,如今他们遇到巨大危机,只有您能救他们。” 文成公主沉默了一会,道:“这些话,您在路上已说过一次,我的回答还是一样,我不会有负吐蕃子民。” 禄东赞行了一个吐蕃礼节:“那就拜托您了。” 文成公主换好衣服后,坐上一辆马车,朝着太极宫而去。 来到长乐门后,下车步行,接连穿过几道宫门,来到立政殿外。 进殿之后,只见一名气质高贵的女子高坐凤榻,紫裙凤冠,面色威严,显然是大唐皇后。 “妾身李景秀,拜见皇后殿下。”文成公主低头下拜。 武媚娘默默打量着她。 只见她容貌上等,气色照人,身上带着一股温文尔雅的气质,和徐槿有几分相似。 “公主不必多礼,玉屏,快扶公主坐下吧。”武媚娘面带微笑。 文成公主落座之后,这才抬头仔细看了武媚娘一眼,心中也暗暗惊叹她的美貌。 来长安前,禄东赞便将唐朝皇帝和皇后的情况跟她说明。 她对武媚娘很了解,伸出一只手,抚摸着手腕上的一串佛珠。 武媚娘目光闪了闪:“公主也礼佛吗?” 文成公主轻轻道:“生活在吐蕃的大多数人,都尊仰佛教,喜爱和平,厌恶战争。” 武媚娘笑道:“是吗,如此说来,那些被吐蕃吞并的国家,也都是钦慕佛教,主动并入吐蕃?” 文成公主吃了一惊,未想到这位皇后词锋如此尖锐。 她沉默了一会,道:“纵然大部分人想要和平安宁的生活,可国家的决策,掌握在少数人手中,他们为满足欲望,不会顾及普通人的想法。” 武媚娘凛然道:“战场上与我大唐军队厮杀之人,便是你口中那些爱好和平之人。” 文成公主叹道:“他们也是身不由己。” “无论是不是本意,既然选择上了战场,就要付出代价。”武媚娘冷然道。 文成公主长叹道:“他们中很多人,已付出生命代价。如今战事已结束,能否让吐蕃恢复安宁呢?” 武媚娘微笑道:“我大唐王师前往吐蕃,就是为了带给吐蕃百姓安宁的生活。” 文成公主抬起头,道:“殿下,还有近十万的吐蕃子民,流落天竺,他们在吐蕃都有父兄姐妹,若不能返回吐蕃,何谈安宁?” 武媚娘淡淡道:“只要他们归附大唐,陛下自会允许他们返回吐蕃。” 文成公主道:“我们这次来到长安,就是为了归附大唐!” 武媚娘盯着她:“也有条件吧?” 文成公主有些害怕她的眼神,又低下了头。 “吐蕃只有一个条件,希望能回到原来的地区生活。” 武媚娘道:“原来地区?” 文成公主答道:“雅隆河谷地区,也就是第一代赞普建立吐蕃时的领土,只要将这片土地划给吐蕃,吐蕃愿归于大唐统治。” 武媚娘摇了摇头:“公主,你想的太天真了,如果大唐答应你的条件,用不了多久,吐蕃重新壮大,又会反叛。” 文成公主紧紧捏着手指,低声道:“我、我知道。” “你知道?”武媚娘第一次露出讶色。 文成公主道:“虽然禄东赞想要瞒我,但我也并非木雕泥塑,知道他想先回到雅隆地区,恢复元气,将来再夺回其他领土。” 武媚娘皱眉道:“你是如何知道这些的?” 文成公主低声道:“来长安的路上,某天夜里,禄东赞在河边与一名心腹交谈,我无意中听到了。” 武媚娘用审视的目光,仔细观察她的表情,过了好半晌,问道:“你知道自己说出这些话,意味着什么吗?” 文成公主咬牙道:“意味着背叛。” “那你为何要告诉我?” 文成公主抬起头,头一次直视着武媚娘的眼睛,一字字道:“我是嫁到吐蕃的大唐公主,我的使命是为两国实现和平,这才是我生命的意义,只有这一点,是我绝不能背叛的!” 武媚娘怔了怔,与她对视半晌,目光柔和了些,道:“你是一个可敬的公主,我会将你的话,全部转告陛下。” 文成公主眼圈红了红,朝武媚娘行了一个大唐礼节,转身离去。 武媚娘侧靠在凤榻上,单手支颐,望着她逐渐远去的背影,脸上露出思索之色。 (本章完) 第256章 英国公府排筵 第256章 英国公府排筵 长孙无忌进入书房后,只见长孙诠靠躺在宽大的椅子上,整个人像被抽干力气一样。 “怎么样,这万年县令没那么好当吧?”长孙无忌笑着问。 长孙诠坐直了身,苦笑道:“这县令太难当了,我宁愿回鲁城县当县尉。” 长孙无忌走到椅子上坐下,道:“别喊累,那裴行俭也当过几年长安县令,当的就挺好,你该向他学学。” 长孙诠轩眉扬了扬,道:“他当长安县令的时候,城中可没有大食使节团。” 长孙无忌眼角一跳:“大食使节团怎么了?” 长孙诠双眉皱成了八字,道:“大兄有所不知,那些大食使节团的人,这段时间天天在长安城闹事,事情不大也不小,因他们身份特殊,实在不好处理!” 长孙无忌眯着眼道:“他们这是故意的。” “故意?”长孙诠一愣。 “他们这是逼着陛下见他们,出使外国的使节,倘若一直未受到召见,往往就会采用闹事的法子,逼迫对方相见。” 长孙诠点点头:“那就难怪他们经常无理取闹了。”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响起。 长孙无忌过去开了门。 敲门的是家丁,说道:“阿郎,英国公府派人请您过去一趟。” “知道了。”长孙无忌应了一声。 长孙诠原本是来向长孙无忌请教应对大食使节的方法,得知对方有意为之,也就准备告辞。 长孙无忌正要出门,便用马车捎了他一程。 两人在十字街分手后,马车朝英国公府的方向而行。 李勣已命人在后堂备好酒席,准备招待禄东赞。 长孙无忌随着一名家丁来到后堂,瞧见圆桌上已摆好果品酒馔。 李勣则坐在圆桌旁边,悠闲的喝着茶。 “李兄,你不会是想排筵招待我吧?”长孙无忌笑道。 李勣笑道:“若是招待你,哪需费这般功夫。陛下下旨,让我请禄东赞过府,待会陛下也会过来。” 长孙无忌微微一惊,道:“陛下也让你请我了?” “没有。” “那你请我来做什么?”长孙无忌不悦道。 李勣抬了抬眼,道:“别装糊涂,你该知道,陛下平白无故,怎会让我来招待禄东赞?” 长安城中,对禄东赞最熟悉的便是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眼下并无官职,无法作为大唐官员代表,与禄东赞谈判。 皇帝想到上次在英国公府见到长孙无忌,故而将地点选在英国公府,意思再明显不过。 长孙无忌自然能够琢磨清皇帝的心思,只不过为防万一,才试探一番。 听李勣如此说,不再多问,捡了个张椅子坐下。 没过多久,李镇来报,皇帝已微服来到府中。 两人当即起身,前往迎驾,在穿堂遇到了李治。 李治瞧见长孙无忌后,果然没有露出意外的表情,微笑道:“舅舅也在啊,那最好不过,待会就由舅舅与李公,与禄东赞谈判。” 长孙无忌拱手道:“草民领旨。” 李勣心中一动,道:“陛下,那您……” 李治道:“朕就装作鸿胪寺的官员,旁听就行了。” 李勣与长孙无忌对视一眼,拱手道:“是。” 一刻钟后,禄东赞来到了李府,被李震带到了后堂。 他目光在屋中一扫,发现屋内坐着三人,其中一人正是他当年来大唐时,负责接待他的长孙无忌。 禄东赞瞧见他后,微微一惊。 因吐蕃局势恶化,他无力再打探长安消息,只听说长孙无忌被关在昭陵,并不知他已脱困。 此人出现在这里,令他有些始料未及。 长孙无忌已微笑着迎了过去,打趣道:“禄兄,多年不见,你是一点都不显老啊。” 禄东赞很快定住心神,微笑道:“能再次见到长孙国舅,禄东赞不胜欢喜。” 长孙无忌拉着他来到桌边坐下,目光看了看李勣。 “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此间主人,英国公李勣。” 禄东赞恭敬的行了一个大唐揖礼,道:“久仰李公大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李勣拱手笑道:“李某也早想见见禄大相了。” 长孙无忌又看向李治。 “这位是鸿胪寺李少卿,奉天子之命,协助李公,与贵国商谈战后事宜。” 禄东赞看了李治一眼,拱手道:“见过李少卿。” 李治拱手还礼,一板一眼的道:“禄外使有礼了。” 李勣伸手请禄东赞落座后,便拍了拍手,李府下人开始上菜。 李勣举杯笑道:“这次会谈,算是半私半公,禄相有什么话,尽可以说,有什么想法,也都可以谈。”禄东赞心中凝重。 对方说的轻松,然而连长孙无忌都请了出来,可见这次商谈,很可能是最重要的一次谈话。 若是谈的不好,大唐未必还会再给他第二次机会。 战场上既然失败了,谈判桌上自然要承受更多屈辱。 禄东赞早有心理准备,深吸一口气,道:“大唐乃天下共主,吐蕃一直忠心臣服,当年王玄策被天竺人抢夺贡品,吐蕃积极响应号召,帮助击败天竺,夺回贡品……” 李勣打断道:“当年响应大唐的是贵国先赞普,他死后,贵国似乎就不再臣服大唐了。” 禄东赞道:“先赞普薨逝,小赞普幼小,朝政不稳,当时我吐蕃只顾稳定局面,断了几年朝贡,绝无脱离大唐之心。” 李勣淡淡道:“那你们为何无视本朝警告,一意吞并吐谷浑?” 禄东赞叹道:“我吐蕃崛起时间太短,虽眼下强于吐谷浑,然吐谷浑是百年强国,我们担心他们恢复元气后,攻打吐蕃,故而先下手为强!” 李勣道:“我大唐皇帝的命令,你们也根本不在意,是吗?” 禄东赞道:“此事关乎吐蕃生存危机,故而吐蕃无法奉诏,确实有罪,愿接受天子惩罚。” 长孙无忌笑道:“禄兄,现在已经没有吐蕃了。” 禄东赞沉声道:“大唐乃仁义之邦,故得各国信服,禄某相信大唐不会无故占我吐蕃领土!” 长孙无忌淡淡道:“那你吐蕃又为何无故侵占苏毗领土?” 禄东赞道:“苏毗女王昏庸无道,民不聊生,苏毗大臣请求我吐蕃发兵拯救,先赞普这才出兵占据苏毗。战后,依然让苏毗人治理苏毗。” 长孙无忌看了禄东赞一眼,道:“禄兄,你知道天子为何以这种半私人宴会,与你商谈吗?” 禄东赞道:“正要请教。” 长孙无忌冷冷道:“就是不想浪费时间,跟你说那些虚话套话。你也不必用仁义道德束缚我们,我们不吃那一套。” 禄东赞心中一沉,道:“长孙国舅,我有一个问题想问您。” “请问。” 禄东赞扬了扬眉,道:“倘若我吐蕃归附大食,你们还有几成把握,收回噶尔城以北地区?” 长孙无忌目光闪动,沉吟不语。 禄东赞接着道:“我吐蕃被大唐打败,无数勇士死在大唐手中,按理来说,我们该归附大食,相信他们会开出更优厚的条件。” 这话不错,眼下吐蕃局势,大唐占优。 吐蕃若是投向大食一边,大食必定喜出望外,开出的价码,肯定比大唐更好。 长孙无忌道:“那你为何来长安?” 禄东赞道:“因为吐蕃臣服过大唐,吐蕃子民对大唐更为亲近。贵国的文成公主,在吐蕃享有崇高地位,我们尊崇大唐文化,渴慕向大唐学习,所以愿继续臣服大唐。” 长孙无忌听完后,笑道:“还因为你们不愿信奉大食人的宗教吧?” 禄东赞叹道:“不错,这也是一个重要原因。所以希望您相信,吐蕃这次是真心归附!” 长孙无忌端起茶杯,趁着喝茶之际,瞥了李治一眼。 李治知道他是等自己表态,便道:“你们准备如何归降?” 禄东赞毫不迟疑道:“只要让我们返回雅隆河谷,我们愿划入大唐领土,设立都督府、州县皆可。只有一个要求,让赞普继续担任首领。” 李治忽然道:“等唐军撤走,你们恢复元气,又如何保证不会继续吞并周围部落?” 禄东赞道:“我吐蕃只剩下一小块地区,若再起战事,不必大唐出兵,苏毗、象雄等联手,也可消灭我等。” 李治低头吃菜,没有再说什么。 长孙无忌笑道:“禄兄,你的意思我们明白了,我们会转达陛下,你且等消息吧。” 一顿宴很快吃完,禄东赞告辞离去。 李治目光从长孙无忌和李勣身上扫过。 “两位觉得禄东赞的条件如何?” 李勣捻须道:“听起来不错,不过禄东赞此人,心机深沉,臣总觉得他另有目的。” 李治见长孙无忌静默不语,问:“舅舅,您的看法呢?” 长孙无忌道:“陛下,禄东赞一定有其他目的,这是肯定的。” “何以见得?” 长孙无忌道:“他在见到臣的一瞬间,眼神中露出一丝慌乱之色。他并未想到我会在这里,那一瞬间,才是他真实的态度。” 李治皱眉道:“朕不明白,眼下局面下,他还能耍弄什么诡计?” 一时间,屋中陷入沉默。 眼下局面下,禄东赞人在长安,吐蕃军队在天竺,已经没有多少操作的空间。 李治想了想,道:“朕已经让皇后去见文成公主了,也许能有些收获吧。” 长孙无忌听到“文成公主”四个字,目光闪动,似乎想到什么,话到嘴边,却没有说出口。 “两位可以再研究一下禄东赞的心思,朕先回宫了。”李治站起身,摆了摆手,迈步离开。 “臣(草民)恭送陛下。”两人送到门口。 李治离开英国公府后,径直回到皇宫。 刚进立政殿,便见武媚娘在屋中候着自己,桌上还放着药膳。 (本章完) 第257章 长孙无忌斗禄东赞 第257章 长孙无忌斗禄东赞 药膳这东西,本就带着苦味,吃多之后,便会觉得跟吃药差不多。 李治以吃药的心态,将药膳吃完。 武媚娘也瞧出他越来越不爱吃药膳,所以每次都会准备一杯蜂蜜水或葡萄浆。 李治将葡萄浆三口喝完,咂了咂嘴,朝武皇后道:“媚娘,你已见过文成公主了吧?” 武媚娘取出香帕,帮李治擦了擦嘴,笑道:“见过了,这位公主可了不起,妾身都有些佩服她呢。” 将两人见面的详细情况,以及文成公主探听到禄东赞计划的事说了。 李治听完后,眉头紧皱,半晌没有说话。 “陛下,怎么了?”武媚娘在他旁边坐下,柔声问道。 李治沉声道:“我刚才也见过禄东赞了……”将刚才与禄东赞见面的情景、他提出的条件也都说了。 武媚娘听完后,沉吟道:“如此说来,他表面归附,实则想恢复元气,将来再图背叛。陛下,不可让此人离开长安。”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已多了几分杀气。 李治抬了抬手,道:“不,此事只怕没那么简单。” 武媚娘奇道:“您还发现了什么吗?” 李治道:“朕只是觉得不对劲,具体哪里不对劲,一时也说不上来。” 侧头朝王伏胜吩咐道:“你去一趟英国公府,将文成公主的话,转告给英国公。” 名义上转告李勣,实则转告长孙无忌。 王伏胜应诺一声,转身去了。 长孙无忌依然留在英国公府。 他坐在李勣的书房中,闭目沉思,回想着禄东赞刚才的一言一行。 李勣并没有陪他,而是在湖边钓鱼,他只有在垂钓时,头脑最为清醒。 王伏胜来到英国公府时,已是暮色三伏,湖面昏暗,李勣也已收杆,站在湖边吹风。 听王伏胜说完文成公主的事后,李勣当即来到书房,将此事与长孙无忌说了。 长孙无忌眯着眼道:“文成公主真是这样说的?” 李勣道:“王伏胜亲自来说明,料来不会有错。” 长孙无忌眯着眼道:“那就好,禄东赞总算露出马脚了。” 李勣眼中精光一闪:“此事有问题?” “当然。” 长孙无忌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才发现茶已经冷了,只好又放下。 “你想,禄东赞这样的人,会跑到大唐境内,跟手下心腹商议机密?还恰好让文成公主听到?” 李勣道:“不错,这事确实蹊跷,莫非是文成公主在撒谎?” 长孙无忌道:“不,文成公主撒谎没有意义,应该是禄东赞故意让她听到这些。” 李勣灰白的眉毛皱成一团。 “他为何这么做?” 长孙无忌站起身,在书房踱了几步,道:“李兄,吐蕃内部的情况,你应该非常清楚吧?” 李勣负手道:“当初你分裂吐蕃的计划,就是由我亲自执行,你说我清不清楚?” “那我问你,文成公主在吐蕃国内威望如何?” 李勣缓缓道:“吐蕃人最尊崇松赞干布,将他当做神明,因松赞干布原因,再加上文成公主性格温婉,她在吐蕃地位非常高,仅次于赞普!” 长孙无忌脸上多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道:“好一个禄东赞,原来是在打这主意。” 李勣上前一步,道:“你已经猜到他的目的了?” 长孙无忌笑道:“现在也不过是猜测,要想验证的话……唔……让我想想,有了,你立刻入宫面圣,请一道旨意。” 李勣道:“什么旨意?” 长孙无忌一字字道:“将文成公主送回吐蕃的旨意!” …… 次日天还未亮,禄东赞便早早起来了。 唐朝和吐蕃气候不同,白昼时间太短,禄东赞非常不习惯,故而每天都起的极早。 他先去文成公主的屋外看了一眼,见侍卫们好好守在屋外,并无异常情况,这才回到屋中,坐在案后看书。 一直临近辰时,天才终于亮了。 禄东赞离开屋子,先去文成公主屋外请了安,这才离开客舍,朝西边的膳堂而去。 膳堂内人不少,都是各国使节。 眼下虽已到四月,鸿胪寺中却依然还有不少外国使节。 他们会长驻长安,一直待到岁末,新使节到来,才会返回本国。 禄东赞并不与别国使节交流,过去打了两大碗羊肉粥,命随从将一碗送去给文成公主,便坐在角落,默默吃粥。 只听脚步声响,一人在他对面坐下,朝他笑道:“禄大相,不介意本人坐在旁边吧?” 禄东赞抬头看了一眼。 在他对面的是一个穿着白色长袍的男子,深棕色皮肤,目光深邃,卷曲的头发上戴着一个尖顶虚帽,同样也是白色。 禄东赞淡淡道:“伊本阁下,你不用枉费心机了,我来长安是为归附大唐,大食如今与大唐是敌人,你我还是保持距离吧。” 白袍男子正是大食使节伊本,他微笑道:“只怕你们吐蕃有心归附,唐朝未必肯收容。” 禄东赞道:“那是我们的事,与贵使无干。你有空与我说话,不如想个法子,让大唐皇帝见你吧。” 伊本笑道:“我本不打算再来扰你,只是刚才听到一个有趣的消息,瞧禄使反应,似乎不知。” “我不感兴趣。”禄东赞站起身,便要离开。 伊本朝着他背影说道:“与贵国的前王后有关,你也不感兴趣吗?” 禄东赞猛地转过身,凝视着他:“你说什么?” 伊本双手交叉,放在桌子上,微笑道:“听说贵国的前王后,也就是那位文成公主,已被送回吐蕃了。” 禄东赞眼角直跳,道:“一派胡言,公主殿下就在屋中,我刚才还与她说过话。” 伊本歪了歪头,道:“那就奇怪了,此事已在长安城传开,不少民众亲眼瞧见,开远门刚开,便有一支队伍出城,说是护送文成公主的队伍,还有大唐军士保护!” 禄东赞脸色数变,急步朝着文成公主所在的屋楼奔去。 上到二楼,朝门外侍卫问道:“甲木萨在里面吗?” 四名侍卫齐声道:“在。” 禄东赞不放心,敲了敲门,道:“甲木萨,禄东赞求见。”隔了一会,屋中才传出一道声音。 “进来吧。” 禄东赞推门而入,只见文成公主在桌边端坐,桌子上放着羊肉粥,已少了一些,显然她刚才正在用膳。 “大相有什么事吗?” 禄东赞沉默了一会,说道:“我就是想问问甲木萨,羊肉粥是否吃得惯?” 文成公主奇怪道:“我本就是唐人,自小吃这些,当然吃的惯了。” 禄东赞点头道:“那是本人多虑了,禄东赞告退。”转身离开了屋子。 回到屋中后,禄东赞在屋中来回走动,喃喃自语道:“甲木萨明明在这里,为何有另一支队伍出城?难道……” 他一颗心不断下沉,仰天叹了口气,朝着西南方向跪下,双手交叉在胸前。 “老赞普,禄东赞无能,虽已竭尽全力,只怕依然保不住吐蕃,愧对您的托付!” 良久之后,他站起身,眼中已多了一丝杀机,走到床边,拿起弯刀,心道:“就算计划失败,也绝不能让她活着回到吐蕃!” 他再次回到文成公主的屋外,这次并未询问,直接推门进去了。 文成公主正在低头喝粥,见他擅自闯入,吃了一惊,问道:“大相何以去而复返?” 禄东赞拔出弯刀,森然道:“禄东赞想请甲木萨归天,与老赞普团聚!” 不等文成公主回答,纵身扑了上去,一刀朝她咽喉划了过去。 “砰”的一声巨响! 屋中衣柜大门被踢开,窜出两道人影,一人挡在文成公主身前,将刀击飞,另一人扑在禄东赞身上,将他制服。 文成公主惊呆了,她也没想到,屋中衣柜内,竟然藏了两人。 门外传来几道惨叫声,只听脚步声响,一群人进入屋中,为首之人是个青年,左右跟着长孙无忌和李勣。 “禄东赞,老夫既已识破你计谋,怎么还会让你杀死公主?”长孙无忌眯着眼道。 禄东赞被摁在地板上,挣扎着侧过头,目光死死盯着那青年。 “你不是鸿胪寺官员!” 青年并不理他,走到文成公主身边,朝她笑道:“公主受惊了。” 文成公主怔怔望着他,道:“您、您是……当今天子?” 李治微笑点点头,道:“公主,朕早就想见你一面了。” 侧头看了禄东赞一眼,朝压住他的侍卫道:“让他起来吧,此人虽是敌人,却也值得敬佩。” 禄东赞很快站起身,脸色阵青阵白,没有说话。 李治走到一张椅子上坐下,又伸手请文成公主也坐下。 文成公主小心翼翼的看了李治一眼,很快又低下头,道:“陛下,您能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李治侧头道:“舅舅,还是您跟公主解释一下吧。” 长孙无忌道:“是。公主殿下,其实禄东赞这次来长安,目的并非臣服大唐,而是为了杀你!” 文成公主错愕道:“杀我?他要杀我,何需如此麻烦?” 长孙无忌道:“杀你容易,但不能让你死在吐蕃或天竺,必须让你死在长安。” 文成公主看了禄东赞一眼,蹙眉道:“我还是不明白。” 长孙无忌道:“原因很简单,你是吐蕃现在最大的威胁,大唐凭借武力,也许无法征服吐蕃,但靠你的话,可以做到这一点!” 文成公主眼中闪过一道阴影,隐隐明白了几分。 长孙无忌续道:“你在吐蕃的威望,仅次于赞普,如果陛下让你担任吐蕃首领,吐蕃百姓很可能会接受。所以你必须死。 “然而你不能死在天竺,否则吐蕃子民会认为是赞普杀了你,因此对赞普不满,归心大唐。” 文成公主道:“那他前几日为何没有下手呢?” 长孙无忌道:“因为时机不对,他想利用你的死,再达成一个目的。” “吐蕃军队战败逃往天竺,已经失去了战心,这种情况下,只有鼓舞士气,才有机会杀回吐蕃。” “禄东赞想先和我大唐签订议和条约,再杀了你,随后自杀。在吐蕃人看来,大唐背信弃义,不肯接纳吐蕃,还杀死他们敬爱的甲木萨和大相。愤怒之下,必将群情激奋,斗志高昂!” 文成公主吃惊道:“他还准备自杀吗?” 李治接口道:“那是当然,他既然选择在长安杀你,便不可能活着回到吐蕃。况且他的死,也能激起吐蕃人的愤怒。” 其实禄东赞完全可以派别人来执行这个任务,然而他却选择亲自过来。 这种不惧生死的行为,也让李治对他多了几分敬意。 “禄兄,我没说错吧?”长孙无忌望着禄东赞。 禄东赞低沉着嗓音,道:“你是如何瞧出来的?” 长孙无忌道:“你最大的破绽,是不该故意让公主听到你要叛唐的计划。” 文成公主惊道:“他是故意让我听到的吗?” “正是。”长孙无忌点头道:“他知道自己答应归附大唐,不容易取信陛下,所以故意抛出一个假计划,吸引陛下注意,他真正的目的,才不会被人发现。” 禄东赞沉声道:“所以你故意让人假扮甲木萨,离开长安,就是为了引我动手?” 长孙无忌道:“不错,我刚才那些话都只是推测,要想论证,只有引你动手。” 禄东赞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目,不再多言。 李治目视着他,道:“禄东赞,朕不明白,你为何宁愿行如此极端之事,也不愿归附大唐?” 禄东赞倏地睁眼,紧紧盯着他。 “皇帝陛下,你一直在改革羁縻政策,是想将各族所有部落,最终都归入大唐吧?我吐蕃若归附大唐,将来还有吐蕃吗?” 李治怔了怔,没有做声。 在他的构想中,确实想要让各族之人,不分彼此,都成为唐人,吐蕃自然不复存在。 长孙无忌哼了一声,道:“禄东赞,你们当初吞并苏毗、象雄,不也是同样的做法吗?” 禄东赞叹了口气,道:“不错,我并不是指责大唐的行为,也没有资格指责。只不过,禄东赞受先赞普所托,不能眼睁睁瞧着吐蕃灭亡。” 在长孙无忌的提议下,李治下旨将禄东赞软禁,并未杀他。 又派了几名禄东赞随从,返回吐蕃,让吐蕃人明白计划已失败,只剩下归附大唐一条路。 无论吐蕃如何选择,他们已失去了复国的可能。 历史的车轮继续转动,强大的吐蕃,也即将淹没在历史洪流之中。 三国格局土崩瓦解,眼下只剩下大唐与大食争雄。 (本章完) 第258章 第一任女都督 第258章 第一任女都督 天竺,曲女城。 禄东赞失败的消息,已从吐蕃地区,传到了天竺。 吐蕃高层齐聚王宫,商议此事,不一会,便陷入一片激烈的争吵中。 悉若全身穿着盔甲,挥舞着手中弯刀,厉声道:“什么也不必说了,我已经忍耐够了,我要领兵杀回吐蕃,谁也别想阻止我!” 钦陵沉声道:“兄长,勇士们现在毫无斗志,领兵回去,无异于以卵击石!” 悉若怒道:“那就一直待在这鬼地方吗?我就算要死,也要死在吐蕃!” 一道微弱的声音忽然道:“要不然……咱们归附唐朝吧?” 说话的是小赞普,他正坐在王座之上,屁股不安的扭动着。 悉若眼中闪过一道杀机,大步跨过去,拔刀出鞘,厉声道:“你这只知道投降的废物,我先宰了你!” “当”的一声,另一柄弯刀架住了他的弯刀。 挡住悉若的是禄东赞的三子赞政,他双手握刀,却还是挡不住悉若的怪力,单膝跪地,死死顶住悉若的刀。 小赞普被吓得躲到了椅子后面。 “赞政,你滚开,让我宰了这小废物!” 政赞咬牙道:“父亲临走之前有交代,让我保护赞普,不许任何人伤害他!” 悉若更加愤怒,怒吼道:“父亲就是被这小子害死,若不是他,苏毗茹怎会背叛?国家怎会四分五裂?最后才逼得父亲以身犯险,被唐人抓住!” 政赞道:“我只知道父亲的命令,不能违背。兄长,你要杀赞普,就先把我杀了吧?” 悉若厉声道:“你以为我不敢?” “锵”的一声,又一刀挡在悉若刀锋上,这次出手的是钦陵。 “老二,你也要跟我作对是不是?”悉若怒道。 钦陵道:“赞普若是死了,吐蕃的子民也不会再拥戴我们,你还如何能攻回吐蕃?” 悉若道:“好,只要你随我一起出兵攻回吐蕃,我就不杀他。” 钦陵沉默了一会,道:“回攻吐蕃是必须的,但不是现在,眼下我们应该先稳住天竺的地盘,再找时机,反攻吐蕃!” 悉若急道:“这鬼地方有什么好,稳住了又有什么用?不能等,否则唐人占据吐蕃时间越长,想攻回去就越难!” 钦陵叹道:“我何尝不知这个道理,可我们若连个据点都没有,连军队都维持不住,何谈反攻?” 政赞道:“兄长,二兄说的不错,眼下应该稳住据点,也有个落脚之地,再等大唐与大食打起来后,找机会反攻!” 悉若暴躁的道:“你们每次都是这样说,用这种那种理由为借口,消极避战,导致情况越来越糟!” 钦陵道:“至少我们眼下还有反击的机会,若是莽撞硬拼,早就被消灭了。” 小赞普低声道:“我觉得钦陵副相,说的有道理。” “你给我闭嘴!”悉若怒视着他。 一名军士忽然奔入王宫,朝钦陵道:“副相,王玄策又率领着南方的天竺联军,正在攻打曲女城!” 钦陵沉声道:“兄长,必须立刻回师救援,否则咱们连天竺都待不下去了!” 悉若咬牙道:“再听你一次,若是情况再恶化,我就自己率本部人马,杀回吐蕃!” …… 太极宫,公主院。 内屋中,文成公主正坐在榻上,听新城公主讲着长安城的一些趣事。 常山公主则坐在一旁,剥着柑橘,将剥好的橘子,不断递给文成公主和新城公主,她自己却不吃。 文成公主见她又递过来一个,赶忙摆手道:“常山妹妹,你自己吃吧,我不用了。” 新城公主笑道:“你别和阿姊客气,她身子不好,不能吃柑橘。” 文成公主这才接过,掰下一片,塞入口中,露出愉悦的表情。 她长期待在吐蕃,一直吃不到大唐食物,倒确实馋这一口。 新城公主捏了捏腿,站起身,道:“坐这么久了,都有点腿酸,两位姊姊,咱们出宫踏春吧?” 文成公主低下头:“不了,我要收拾行李,明日就要拜别陛下,返回吐蕃了。” 新城公主惊道:“你那吐蕃丈夫都死了,还回吐蕃做什么?留在长安吧,你还年轻,可以再找个男人呀!” 常山公主急忙道:“妹子,不得胡说,文成姊姊嫁的是吐蕃国王,哪能随意改嫁?” 新城公主撇嘴道:“吐蕃国都没了,还在乎这些干什么?” 常山公主捏了捏她手腕,低声道:“别口无遮拦了,她和我们不同。” 新城公主看了文成公主一眼,见她低着头,情绪低落,赶忙道:“我刚才胡说的,你别介意。” 文成公主笑道:“无妨的,我在吐蕃生活的时间,比在长安更长,那里的子民更需要我,长安却并不多我这样一个公主。” 两女听她如此说,都有些感伤。 常山公主毕竟成熟一些,知道她返回吐蕃,是替李治安抚吐蕃百姓,遂没有多劝她,柔声道:“以后吐蕃也是大唐,你可以随时回长安看我们。” 文成公主微微一笑,道:“好啊,等吐蕃不再需要我了,我一定回长安看你们。” 当天夜里,文成公主住在公主院,次日清晨,先去向武皇后请安,随即前往甘露殿,向皇帝辞别。 李治在寝殿接见了她,朝她问道:“公主,朕还是那句话,无论你想留在长安,还是去吐蕃,都由你自己决定,朕不会勉强。” 文成公主道:“妾身多谢陛下关怀,妾身心意已决,愿前往吐蕃,让吐蕃百姓们能感受到陛下仁德,不再与大唐征战。”李治道:“好,你既有此觉悟,朕也就不阻止你了。逻些城一带的原吐蕃地区,已划分为雅隆都督府,由你担任第一任都督。” 文成公主吃了一惊:“陛下,妾身一介妇人,怎能担任都督?” 李治笑道:“苏毗蓝雅也是女子,朕也让她担任了苏毗都督府的都督。特殊情况,特殊处理。” 文成公主犹豫片刻,屈身敛衽道:“妾身遵旨。” 李治早已安排好,由内领府护送文成公主返回吐蕃。 下午未时左右,内领卫的五百军队便护送她从玄武门而出,从禁苑方向离开长安,绕道向西,朝吐蕃进发。 文成公主的离开非常隐秘,长安城大多数百姓都不知道。 不过,大食国使节却一直暗暗关注着她。 禄东赞的突然失踪,早就引起伊本的注意。 此事关系不小,他也不急着去见大唐皇帝了,一直暗中打探情况,想探知吐蕃与大唐是否达成什么合约。 他这次带着两份合约而来。 第一份,是和大唐划定界限,共分吐蕃。 这份合约达成的难度非常大。 眼下从吐蕃地区的情况来看,对大食国来说,处境非常不利。 对吐蕃人来说,大唐还算是一个旧日宗主,大食就不一样了,就是个趁火打劫的强盗。 双方还有宗教矛盾。 大食占据的吐蕃领土,面积只有大唐的三分之一左右,吐蕃人反抗的激烈程度,却还胜过大唐占领区。 面对吐蕃人的反抗,大食人采用血腥镇压的手段,眼下平定叛乱都不容易,难以对抗唐军。 以大唐军队在吐蕃的表现来看,若是打过来,大食很可能吃败仗。 这种局面下,大食人也猜到大唐不会跟他们分地盘,所以伊本身上还有第二份合约。 伊本来长安这么久,大唐皇帝依然不见他,可见对方根本不怕跟大食打仗。 伊本也想清楚了,第一份合约是不指望了,眼下需得尽力签订第二份合约。 因为时间并不站在大食一边。 然而如何让唐朝皇帝见自己,依然是个问题。 他在屋中沉思良久后,朝一名部下吩咐道:“去让乌质勒来见我。” …… 阿史那府,内堂。 步真坐在虎皮大椅上,手中拿着一柄弯刀,手指从刀锋上缓缓划过。 “乌质勒,你还敢来见我?” 乌质勒站在阶下,低沉着声音道:“步真王子,我也是迫不得已,我们被弩失毕部打败,只能向西而逃,投靠大食。” 步真鼻子里哼了一声,道:“那你们如今过的怎么样了,大食人对你们很好吧?” 乌质勒沉默了一会,低声道:“我们已得到了真主的指引,再没有什么可以畏惧的了。” 步真咧嘴一笑,道:“你这话,说的有点言不由衷啊!” 乌质勒眼中闪过一道痛苦之色,道:“无论如何,我们已经做出了选择,后悔也没用了。” 步真拍了拍刀柄,道:“这话倒不错,所以眼下你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乌质勒沉声道:“我这次过来,是想与您做个交易。” 步真将刀插在一张矮案上,冷冷道:“你要是想劝我投靠大食,我就用你的头,为这柄新刀开刃!” 乌质勒缓缓道:“您不必担心,我并非来做说客。” “那你找我干什么?” 乌质勒道:“大食人热衷于传教,只对人感兴趣,对土地兴趣不大。他们已经见识到了大唐的实力,不会再与大唐为敌!” 步真哼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乌质勒沉声道:“我想告诉你,大食人并不想要吐蕃的土地,只想要人。” 步真皱眉道:“人?” 乌质勒道:“不错,大食可以退兵,不要吐蕃任何地盘,不过希望大唐也答应一个条件。” “什么?” 乌质勒道:“希望大唐能允许大食,在吐蕃地区任意传教,大唐官府不得有丝毫阻拦!” 步真吃了一惊:“就只有这个条件?” “是的,还请您转告天可汗陛下,大食是带着诚意而来,希望天可汗能答应大食小小的条件,两国便能和睦相处!” 步真沉吟半晌,道:“好,我帮你转达陛下。” 乌质勒拱了拱手,道:“告辞。”转身离去。 (本章完) 第259章 可怜的李显 第259章 可怜的李显 立政门外,张多海正在小心翼翼的放哨。 武媚娘当初听了李治的话,对李贤诸多放任,最终导致这个儿子没有教好。 这件事也让她明白,在教导孩子的问题上,不能完全听丈夫的话。 她当即改变策略,采取极为严厉的方法,教导第三个儿子李显。 这事不能让李治知道,所以最近武媚娘教儿子时,都让张多海在立政门外放哨,防止皇帝突然过去。 眼下已过正午,红日绕过中天,约莫是未时三刻。 根据张多海对皇帝的了解,他应该刚刚在金水河附近的水阁午睡过,正朝甘露殿返回。 等皇帝在甘露殿打个转后,若是没有紧急之事,便最有可能来立政殿找武皇后。 若是皇帝兴致好,也有可能去禁苑跑马。 除此之外,也不排除去薰风殿、蓬莱殿、承香殿、临湖殿的可能。 当然,皇帝有时候会突发奇想,做一些别人想不到的事,那就不是他能猜到的了。 等了半晌,也不见皇帝过来。 正当他侧头望着大门附近的日晷时,一名内侍快步奔来,远远便朝他打了个手势。 这是皇帝正朝这边过来的手势。 张多海脚步飞快,像一颗球一样,朝着立政殿飞奔而去。 来到殿外时,才放慢脚步,轻手轻脚的进入殿内。 内殿中,武媚娘正在教子。 在张多海看来,武皇后这次动了真格,比当初教太子时,还要严厉的多。 只见七皇子李显老老实实坐在榻上,耷拉着脑袋,听着武媚娘讲解千字文。 武皇后声音稍大一些,他都会颤抖一下,显得可怜兮兮的。 张多海在心中同情了一下七皇子,快步来到武媚娘身边,低声道:“殿下,陛下过来了。” 武媚娘“嗯”了一声,吩咐一名保傅,将李显带了下去,随即来到殿外候驾。 不一会,李治果然来了。 武皇后将他迎入殿中,将自己最近调制的蜜酒,给他倒了一杯。 武媚娘精力旺盛,只需费部分精力,就能将后宫管理的井井有条。 剩下的精力无处发泄,便开始研究各种养生驻颜的饮食。 这种蜜酒便是其中一种。 只要她不把精力用在朝政上,李治便不会管她,对她研究的饮食,都会给予很高的评价,以示鼓励。 “嗯,好喝!媚娘,再给朕倒一杯!” 武媚娘微微一笑,又给他倒了一杯蜜酒。 李治三两口喝完,问道:“显儿呢?” 武媚娘道:“妾身让保傅带出去散步去了。” 李治点点头,朝武媚娘笑了笑,道:“媚娘,我跟你商量个事。” 武媚娘见他表情怪异,奇道:“陛下不会又想让妾身替您见什么人吧?” 李治一摆手,道:“不,朕是想和你说一下元舅的事,朕将他从昭陵放出来,你是不是不太高兴?” 武媚娘眼睑下垂:“妾身知道他在吐蕃的事上立了大功,李勣亲自为他求情,陛下这样做,并无不妥。” 李治伸手抓住她的手,捏了捏,笑道:“媚娘,你越来越识大体了,这次禄东赞的事,他又立了功,你看要不要恢复他的爵位?” 武媚娘最近在各种事上,都成为李治的好帮手,并且并无僭越举动。 李治因此对她更加尊重,希望两人的关系,朝着李世民和长孙皇后的模式发展。 武媚娘低头沉思了一会,旋而抬起头,郑重的道:“陛下,妾身觉得并不妥当。” 李治皱眉道:“为何?” 武媚娘柔声道:“妾身并非对他怀有旧怨,只不过,陛下是否也应该为文成公主多考虑一下。” 李治道:“文成公主?她怎么了?” 武媚娘道:“陛下是不是忘了,她的父亲李道宗,当初也和李恪一样,被长孙无忌无端卷入房遗爱之案。文成公主嘴上不说,心中对此事,难道就没有不满吗?” 李治沉默了一会,道:“你这么一说,朕确实有些大意了。” 武媚娘柔声道:“陛下只是太忙了,所以忽略了这些。妾身以为,这次的事,长孙无忌确实立了大功,但不必嘉奖,只当抹去他陷害李道宗之事。” 李治凝思片刻,点头道:“好,那就听你的。” 武媚娘微笑道:“长孙无忌是聪明人,相信也不会抱怨。” 便在这时,王伏胜忽然来到李治身边,低声道:“陛下,阿史那步真求见,正在承天门外等候。” 李治皱了皱眉,道:“他有说什么事吗?” “好像与大食人有关。”王伏胜回答。 李治沉思了一会,站起身,道:“宣他到甘露殿觐见吧。” 和武媚娘打了个招呼,离开立政殿,朝甘露殿返回。 从侧门进入外殿,在龙椅上坐下,命人召门外的阿史那步真觐见。 “臣阿史那步真,拜见陛下。” 步真进入大殿后,拱手行了一礼,随即手舞足蹈,便开始献蹈舞礼。 一般来说,大臣如果长期不见皇帝,面圣时会通过蹈舞礼,表达心中的喜悦。 李治抬手道:“蹈舞礼就不必了。你来见朕,是有什么事想说吧?” 步真肃然道:“陛下,昨天下午,突骑施部首领,乌质勒突然来到臣的府邸。”李治目光一闪:“咄陆部投靠了大食,他是和大食使节一起来的吧?” 步真道:“陛下圣明,此人正是随伊本来到长安,他来找臣,是为了转达大食人的话。” 李治淡淡道:“朕故意晾着大食使节不见,你应该知道朕的用意吧?” 步真赶忙道:“臣明白陛下的意思,如果大食人找臣,是想要占据噶尔城以北,臣绝不会来替他们说话!” “那你来见朕,莫非是他们开出其他条件?” “正是。”步真道:“陛下,大食人表示愿意退出吐蕃,让出所有土地,只有一个要求!” “什么?” “他们希望能允许在吐蕃地区,传播大食教,官府不得阻拦!” 李治听了后,心中一突。 大食人果然狡猾,若是李治把大食教当做和佛教类似的宗教,肯定会答应下来。 然而他非常清楚大食教的可怕。 任由他们在吐蕃传教,等吐蕃地区的大食教信徒越来越多,将来再攻打吐蕃时,这些信徒都会成为他们的内应,战争结果就两说了。 李治静静思索了好一会,才终于抬起头。 “步真将军,你再见乌质勒时,可发现他身上出现什么变化?” 步真愣了一下,略微想了想,皱眉道:“他似乎……没什么变化。” “那你觉得他对大食忠心吗?”李治换了一个问题。 步真道:“从昨天的见面来看,他对大食颇有几分忠心,要想让他背叛,只怕不容易。” 他还以为皇帝想让他策反乌质勒。 李治道:“那你觉得,乌质勒当初归附大唐时,对唐朝的忠心,可比得上对大食的忠心?” 步真露出踌躇之色,道:“这个……这个……” 李治道:“朕要听你的心里话。” 步真低声道:“他对大食人的忠心,似乎比当初对我大唐时,要多那么一点。” 李治点头道:“这就是了,他投靠大食不过短短两年,大食人是怎么这么快获得他的效忠呢?” 步真回想起与乌质勒的对话,道:“陛下,可能是宗教的缘故。他已经信了大食教!” 李治道:“不错,这就是宗教之国的优势,若是任由大食人在吐蕃传教,将来他们再攻打吐蕃时,优势就在他们一边了。” 步真吃了一惊,跪在地上,道:“臣不察,险些上了大食人的当。” 李治抬手道:“起来吧,这不能怪你,朕若不是对大食教有所了解,也会同意他们的条件。” 步真咬牙道:“陛下,大食人如此可恶,臣愿前往吐蕃,担任先锋,替陛下打下噶尔城!” 李治摆手道:“不急,眼下既还在谈判阶段,那就继续谈,谈不拢再打也不迟。” 步真道:“可如果两个条件都不答应他们,大食人只怕不会再让步了。” 李治闭上双眼,露出思索的表情。 这时,王伏胜来到身边,低声道:“陛下,兵部尚书萧嗣业求见。” 李治睁眼道:“让他进来吧。” 不一会,萧嗣业进入殿内,朝李治见礼。 李治抬手道:“不必多礼。萧卿,可是前线又传来军情?” 萧嗣业满脸喜色,笑道:“陛下,是天竺传回的消息。” 李治心中一动:“王玄策又有什么行动吗?” 萧嗣业笑道:“王玄策趁钦陵领兵返回吐蕃,率领天竺几国,夺下几座城池。如今兵势越来越强,正计划攻占曲女城!” 李治目光一闪,似乎想到了什么,没有说话。 萧嗣业等了半晌,见皇帝依然没有反应,只好开口提醒道:“陛下,王玄策还提出一个策略,可以消灭吐蕃残军。” 李治定了定神,问道:“哦,他提出什么策略?” 萧嗣业道:“他认为只要他攻打曲女城,吐蕃军队必定回防,朝廷可派一支军队穿过大雪山,与天竺军合击吐蕃,定能击败他们,收复天竺!” 李治摇了摇头,道:“不可,眼下吐蕃还不稳定,不能贸然出兵天竺。” 萧嗣业道:“那要不要通知王玄策,让他率领天竺军队,暂时撤退,避开吐蕃主力,等候朝廷指令?” 李治并没有回答他,反而把目光看向了阿史那步真。 “步真将军,你去告诉乌质勒,吐蕃已是大唐领土,他们传教需遵循大唐律法,不得肆意传教。” “不过朕可以答应他们另一个条件,只要他们撤出吐蕃,朕可以把天竺让给他们。” 步真还未说话,萧嗣业就急忙道:“陛下,吐蕃收复之后,天竺很快就能收复,为何轻易让给大食?” 李治面无表情道:“不要好高骛远,眼下稳定吐蕃才是第一要务,天竺离的太远,我们管不过来。” 萧嗣业道:“可王玄策……” 李治抬手道:“王玄策的能耐,朕已经见识到了,朕会下旨,让他担任昆藏副都护。给他传消息,让他不必待在天竺了,回来吧。” 萧嗣业暗暗皱眉,心道:“陛下为何对吐蕃和天竺的态度完全不同?”见皇帝心意已决,不敢再劝。 另一边,步真听了李治的话,也暗暗心惊。 他仔细琢磨了一下,小心翼翼的问道:“陛下,您的意思是说,大食攻打天竺时,咱们不插手,换取大食退出吐蕃?” 李治道:“不错。” 步真神情肃然,拱手道:“臣明白了,臣定会竭尽全力,与大食人达成契约!” (本章完) 第260章 陛下让您回唐! 第260章 陛下让您回唐! 鸿胪寺,膳堂。 伊本带着几名手下,用木棍吊着一头羊,来到后厨。 “今晚的膳食,请用这头羊给我们做食材。”他朝后厨管事说道。 这并非他第一次这样做。 在大食教教义中,只有颂念真主之名时宰杀的牲畜,才能够食用,其他皆是不洁之物,不可食用。 各国奇奇怪怪的风俗不少,更何况他自备食材,能给鸿胪寺厨房节省一笔开支。 后厨管事也不多问,答应一声,命人将羊搬了进去。 伊本道了声谢,迈步离开厨房,回到自己的屋子。 坐了没一会,手下来报,乌质勒回来了。 “让他进来吧。” 少顷,乌质勒进入屋中,朝伊本行了一个大食礼节。 “副总督,步真已经见过唐朝皇帝,皇帝不肯答应咱们的条件。” 伊本摸了摸手指上的指环,眼中冷光闪动。 “看来唐朝皇帝是真的不把大食放在眼里了,只有战争,才会让他正视我们的要求。” 乌质勒忙道:“不过唐朝皇帝开了另外一个条件。” “哦?” 乌质勒道:“他说可以把天竺让给我们,我们攻打天竺的时候,他们不会出兵!” 伊本沉吟半晌,眯着眼道:“唐人打的好主意,吐蕃残部如今就在天竺,他想借我们之手,帮他们消灭隐患!” 乌质勒道:“属下以为,吐蕃残部不足为患,若能攻下天竺全境,远胜噶尔城以北那么一小块地区!” 伊本扫了他一眼。 “乌将军,你不会是收了唐人好处,所以帮他们说话吧?” 乌质勒急忙道:“属下只是就事论事,如果不答应唐人条件,在吐蕃跟他们开战,我军胜算不大。” 伊本沉默了良久,道:“这并非总督许可我的契约条件,我不能擅作主张。只能派人返回大食,向总督请示了。” 乌质勒迟疑道:“一去一回,恐怕需要大量时间,唐人若是逼我们退军,又该如何?” 伊本冷冷道:“他们若是欺人太甚,那就打一场再说。” 乌质勒劝道:“副总督,在吐蕃作战,对咱们不利啊!” 伊本又捏了捏手上的指环,淡淡道:“谁说要在吐蕃跟他们打了,西域才是适合我们的战场,先灭掉大唐一个属国,他们应该就肯坐下来谈了。” “可我们与大唐签订过契约,若是违背约定,于我大食名誉有损啊。” 伊本瞥了他一眼,道:“我又没说直接派军队打。” 乌质勒心中一动:“您的意思是?” 伊本端起一杯茶,淡淡道:“咱们在康居国的布置,怎么样了?” 另一名大食官员道:“已布置的差不多了,康居国王本就昏庸无道,只要一动手,便可轻易攻破王都,扶持一位新国王。” 伊本森然道:“那就动手吧,咱们只在背后支持,如此就不违背契约了。” 乌质勒吃了一惊,道:“副总督,现在动手的话,只会增加大唐的警惕啊!” 伊本冷冷道:“他们不让咱们传教,已经对我们起警惕了。眼下不是示弱的时候,就让唐人瞧瞧我们大食人的手段!” 乌质勒迟疑片刻,最终没有再出声反对。 …… 天竺,弥陀寺。 一名天竺和尚快步行在后寺走廊,很快来到一间禅房外,推门而入。 禅房中有一座佛像,佛像前静静坐着一名和尚。 “王上使,国王的军队已经朝着寺庙过来了,您快逃走吧!” 屋中静坐之人正是王玄策,他长叹一口气,道:“贵国国王变节的也太快了吧。” 天竺和尚苦着脸道:“天竺风俗一向如此,他们会将胜利者,当做神明的使者。” 王玄策当初用三寸不烂之舌,鼓动了南方的四个天竺国家,率领军队攻打吐蕃。 趁着吐蕃回援,王玄策率领联军,攻陷了很多北天竺国家。 那些国家城门刚被攻破,毫不迟疑,立刻投降,加入了联军。 王玄策的兵势越来越强,也让他产生一种局势在他掌控的错觉。 然而攻打女曲城时,天竺联军被钦陵率领的吐蕃军击败。 那些投靠王玄策的天竺国家,没有半点征兆,转眼又投靠了吐蕃,还立刻派人来捉拿王玄策。 面对如此善变的天竺军队,王玄策终于明白了一件事。 当初他攻破茶镈和罗城时,天竺五百多座城池投降,这并不是他多么有军事才能,而是天竺人的传统。 直到此刻,他才终于清醒,想利用天竺军队对抗吐蕃,是一件愚蠢的事。 王玄策盘腿坐在地上,沉声道:“我不能替陛下完成使命,已没脸回长安了。你自己逃吧,不必管我。” 天竺僧没有多劝,只说了句:“您自己保重。”转身飞快离去。 王玄策从蒲团下取出一柄戒刀,刚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门外又传来脚步声。 随即“砰”的一声,大门被人踹开。 王玄策还以为是天竺兵来了,准备临死前拼杀几人。不料进入屋中的几名男子,赫然都是唐人的模样。 “你们是?”他吃惊道。 领头的男子问:“您可是王玄策将军?” 王玄策道:“是我。” “能让我们瞧瞧您的鱼符和节杖吗?” 王玄策取出鱼符,递了过去。 “鱼符在此,节杖在逃亡过程中已经遗失。” 领头男子仔细检查了鱼符,随后将鱼符还给了他。 “王副都护,鄙人内领卫旅帅高萍,奉薛都护之命,接您前往昆藏都护府!” 王玄策更加吃惊:“副都护?昆藏都护府?” 高萍道:“昆藏都护府就是吐蕃,陛下已经下旨,封您为昆藏都护府副都护!” 王玄策怔怔道:“可我并未帮助陛下收复天竺啊!” 高萍道:“那卑职就不清楚了。陛下的旨意是,让您不用再待在天竺了,即刻返回昆藏都护府,帮助薛将军,稳定昆藏!” 王玄策又是惊喜,又是惭愧,不过眼下也没时间多感叹,当即道:“天竺兵马上要来了,我们从后门离开!” 大唐西南方向的战火还没有完全熄灭,东北方向,一场新的动乱已经在悄然酝酿。 这场动乱,其实在十年之前,已经埋下了种子。 只不过一直隐藏在土下,无人知晓罢了。 契丹当年投靠大唐时,只因受到大唐和高句丽夹攻,面临着生死存亡的危险,这才蛰伏在大唐羽翼之下,暗中恢复元气。 漠北一场战争,导致铁勒人大规模西迁。 其他草原部落,都觊觎着漠北富饶的水草,纷纷伪装成铁勒部落,在漠北悄然壮大。 然而今年年初,燕然都护府派人抽查各部落,由燕然副都护婆闰亲自负责。 婆闰这个副都护,因为回纥的背叛,一度成为摆设,并无实权。 他也没有多抗议,老老实实待在长安,风酒月,不再管漠北的事。 年初朝会时,周智度因铁勒部落增加的事,被皇帝训斥一顿,便琢磨着怎么调查此事。 他思来想去,凭他自己很难做好此事,于是亲自去婆闰府邸,请他出山。 婆闰没有推脱,当即和周智度一起回到漠北。 由他这个原回纥首领检查,一双火眼金睛下,那些假冒的铁勒部落都现出原型,被驱逐出漠北。 大唐刚灭了强大的吐蕃,这种情况下,敢正面反抗大唐的部落不多。 这些被驱逐的部落中,东突厥人和契丹人最多。 东突厥的酋长,几年前刚被高侃抓到长安,故而东突厥人不敢反抗。 契丹人就不同了,他们从未忠心过大唐。 那些被驱赶回来的部落,在返回的路上,很多牛羊都饿死了,还有一部分被突厥人打劫了。 这彻底激起了契丹人的愤怒。 契丹一共有八大部落,其中首领李窟哥所在的大贺氏最为强大。 李窟哥自从跟薛仁贵一起狩猎后,整个人就像一杆生锈的铁枪,再无往日风采。 他得知薛仁贵消灭吐蕃后,更不愿在这时叛唐,把薛仁贵这尊杀神引来。 然而其他七大部落的人,已达成一致,逼迫他叛唐。 他无可奈何,只能提出一个条件。 李窟哥认为,要对付大唐,仅凭契丹是不行的,需联合高句丽、靺鞨、室韦、东突厥,才有可能成功。 于是李窟哥与其他酋长商议后,暗中发出请柬,邀请各部落一起抗唐,攻打营州。 只可惜,除高句丽同意联手之外,其他部落全部拒绝。 大贺氏营帐内,李窟哥召集其他七位酋长,准备重新商议此事。 “诸位,你们也看到了,不是我不愿抗唐,而是其他部落都不愿联手,仅凭契丹,如何是唐人对手?” 坐在李窟哥右手一名酋长大声道:“还未开打,就灭自己威风,勇士们哪还有斗志?” 此人名叫遥辇突,是契丹第二大部落,遥辇氏的首领。 李窟哥摇头道:“我只是据实而言,我身为大酋长,需要替所有部落子民考虑!” 遥辇突厉声道:“大贺窟哥,你不过是在替自己考虑,对你来说,保住你松漠都督头衔,才是最为重要吧?” 李窟哥冷冷道:“遥辇突,你若是不服我,可以向我挑战,你有这个勇气吗?” 遥辇突脸色阴沉,没有吭声,他的箭术不如李窟哥。 李窟哥环视一圈,冷哼道:“如果还有人质疑我的决定,可以向我挑战!” 众酋长看了遥辇突一眼,见他不说话,便都保持了沉默。 李窟哥道:“那就都回去,等真正的时机成熟,我自会带领你们脱离大唐,建立一个契丹人的国家!” 众酋长相互对视一眼,全都离开了营帐。 数日之后,李窟哥狩猎之时,被一支冷箭射杀。 消息传到长安城时,已到了五月时节。 (本章完) 第261章 两大权臣 第261章 两大权臣 这是五月第一个常朝,李治坐在龙案之后,听着萧嗣业述说契丹的变故,一言不发。 群臣听完后,相互间窃窃私语。 尉迟恭最先开口:“射杀李窟哥的是什么人,可抓到了吗?” 萧嗣业道:“抓到了,根据松漠都督府的消息,是一个契丹小酋长的首领,他妻子被李窟哥霸占,怀恨在心,故而将他射死。” 李义府笑道:“这些胡人经常发生这样的事,不足为奇。只是李窟哥被杀,又得重新挑选一名新都督了。” 许敬宗问道:“契丹人可自己推举了都督?” 萧嗣业道:“倒是推举了一个,名为大贺阿卜固,契丹人希望朝廷准许由他继任都督。” 上官仪沉声道:“羁縻政策已变,不是他们想推举就可以的,需让此人来长安,接受兵部和吏部考核。” 萧嗣业道:“营州刘都督已经在跟他们交涉此事了。” 李治忽然道:“让刘仁轨做好战争准备,防止契丹叛变!” 群臣听到此话,都吃了一惊。 萧嗣业道:“陛下,契丹一向安顺守己,李窟哥的死也属于他自己的问题,何以会突然叛变?” 李治目视着他,道:“李窟哥怎么死的,不过契丹人一面之词,你身为兵部尚书,怎能轻易相信?” 萧嗣业拱手道:“臣疏忽。” 其实并非他相信契丹人,而是这么多年来,契丹一直老实安分,并无任何背叛迹象。 李窟哥这位首领也一直亲自来长安朝拜,故而他才没有多想。 程知节忽然道:“陛下说的极是,李窟哥箭术极佳,这样的人绝不会轻易被人射死,此事殊为可疑!” 萧嗣业心中一凛,拱手道:“陛下,情况紧急,臣这就派人向营州都督府传达您的旨意!” 李治挥手道:“去吧。” 萧嗣业离开后,李治目光扫过群臣。 “诸卿可还有事要禀奏?” 群臣都没有做声。 李治起身道:“那就散朝吧。”从侧门离开了正殿。 返回寝殿的路上,李治朝王伏胜问道:“李卿今日又未上朝,不会又病了吧?” 王伏胜笑道:“陛下,您也知道,英国公最近协助您处理了吐蕃的事,估计没个十天半月,不会来上朝。” 李治听到此话后,也有些无可奈何。 李勣确实是这样的性子,每次帮他处理完某件大事后,就会隐遁一段日子。 李治其实也能理解他为何如此。 李勣挂的职位很多,其中左卫大将军是武职第一,尚书左仆射则是宰相。 他相当于同时兼任军政大权,比当初的长孙无忌还要显赫。 长孙无忌刚被收拾,他可能担心自己权势过盛,引起皇帝猜忌,所以经常游离于朝堂之外,就是为了让李治放心。 王伏胜忽然笑道:“臣倒是听人说,英国公非常尊崇道家的一个学说。” 李治迈步跨过寝殿门槛,在榻上坐下,端起杯茶喝了一口,问道:“什么学说?” 王伏胜笑道:“英国公曾与人论道,提出水满则溢、月盈则亏、富贵需止的观点,他还经常用这些话告诫家人。” 李治听完后,感叹道:“他能这样想,殊为难得。纵观史书,多少英杰权极一时,最后却难以善终。” 李勣和长孙无忌可以说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权臣代表。 两人的结果也因此不同。 就在这时,一名内侍来到殿内,朝李治拜礼道:“陛下,兵部萧尚书求见。” 李治皱眉道:“他怎么又来了,让他直接来寝殿吧。” 不一会,萧嗣业来到寝殿,还微微喘着气,看来刚才是一路跑过来的。 李放下茶杯,问道:“萧卿,又出什么事了吗?” 萧嗣业取出一份奏章,双手捧着,递给李治,道:“陛下,安西都护府的急奏,康居国出事了。” 李治接过一看,看完之后,眼中目光闪动了一阵,沉声道:“伏胜,立刻请英国公入宫一趟。” 王伏胜应诺道:“是。” …… 李勣负手走在长孙府的后堂庭院,只见地面尽是落叶,无人打扫,显得荒凉萧瑟。 游目四顾,偌大一个长孙府,却看不到几个人影,连给他领路的家丁,也由门卫担任。 李勣瞧见此情此景,暗哼一声。 他知道长孙无忌并不缺钱,养几百名家丁轻而易举,他如此行为,不过是做给别人看的,好表达自己的不满。 不一会,他被带到了书房外面,敲门进去了。 抬头一看,只见长孙无忌穿着一身暗青色的长袍,一副寒酸文士的打扮。 李勣也不和他搭话,径直走到椅子上坐下,翘起二郎腿,朝门子吩咐道:“上茶。” 长孙无忌抬头看了他一眼,笑道:“倒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客人,竟比主人还像主人。” 李勣淡淡道:“反正你这个主人也不打算好好招待客人,我只能自己主动一些了。” 长孙无忌道:“你怎知我不打算好好招客?” “一个正在闹脾气的人,难道还会好好招待客人吗?” “闹脾气?你说谁?” “你!” 长孙无忌放下手中的笔,哑然失笑。 “看来李兄对我颇有误会。” 李勣道:“难道不是?陛下又没有抄你的家,你名下产业只怕比老夫还多,却故意把府中下人遣散,摆出一副可怜的模样,不是在闹脾气吗?” 这时,门子端着茶盏,走进书房,给李勣和长孙无忌都倒了一杯茶,又悄然出去。 长孙无忌也不生气,端起茶杯,微笑道:“我为何要闹脾气?” 李勣道:“当然是表达不满了。你觉得自己比谁都聪明,识破了禄东赞的计谋,立下首功!结果陛下却只字不提,没有任何奖赏,所以你觉得不满。”长孙无忌摇头道:“你错了。” “哦?” “你以为我在为陛下没有封赏而闹脾气,却不知,我很庆幸陛下没有封赏我。” “庆幸?” 长孙无忌缓缓道:“不错,我虽被陛下召回长安,并不代表我那些敌人,都打算放过我了。” “最近因吐蕃的事,他们知道陛下在用我,暂且没有对我动手,然而等事情结束,陛下不再需要我,他们绝不会放过我。” 李勣翻了翻白眼:“你这是活该,谁让你以前干那么多遭人恨的事?” 长孙无忌也不跟他争执,缓缓道:“明眼人都知道,吐蕃之事,我立了头功,陛下却并不赏我,这会让他们心情舒畅,对我的怨恨也会减少几分。” “你倒会想。”李勣哂笑道:“也就是说,你故意让府邸显得萧条破败,也是为了让他们心情舒畅?” 长孙无忌默认。 李勣笑了笑,道:“我这次来找你,其实是有别的事。” 长孙无忌没有吭声,只用手指了指大门。 李勣愣道:“干嘛?” 长孙无忌走到桌案后,拿起笔,头也不抬的道:“你不会连送客的手势都看不懂吧?” 李勣道:“我还没说是什么事,你就要送客?” 长孙无忌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你为何而来?” 李勣微微一笑,道:“那你说说看?” 长孙无忌道:“你希望我说服禄东赞,让他归附大唐,如此一来,吐蕃的问题就好解决了。” 李勣笑道:“你既然知道说服他的重要性,为何不肯试一试?” 长孙无忌叹道:“因为我对他也很了解,无论我如何劝说,他都不会同意。” “没有任何办法?” 长孙无忌抬起头,直视着他。 “你李勣如果被他国活捉,对方劝你背叛大唐,你会同意吗?” 李勣不做声了,他绝不可能背叛大唐,哪怕大唐已经覆灭。 那么也不可能劝动禄东赞。 “罢了,这件事不提,不过你刚才猜错了,我并非为了此事而来。” 长孙无忌奇道:“那你来找我做什么?” 李勣笑道:“我是奉陛下之命,和你说一件事。” 长孙无忌目光一闪:“何事?” 李勣面色严肃了一些,道:“就在刚才,安西都护府传来一个消息。” 长孙无忌道:“什么消息?” 李勣道:“西域一个国家发生内乱!” “哪个国家?” “康居国。康国一名都督,突然起兵反抗国王,他手下的军队只用了一个月时间不到,就攻下了康国王都。” 长孙无忌目光闪动:“一个月不到?” 李勣表情凝重。 “是的,根据安西都护府的消息,叛军装备精良,战力强大,队伍里还有一部分雇佣兵,战斗经验极为丰富,康国军队根本无法抵抗。” 长孙无忌缓缓道:“背后一定是大食人在支持。” 李勣点头道:“这是显而易见的,然而他们并未直接出兵,也不算违反契约,我们也不好指责他们。” 长孙无忌低下头,陷入了沉思。 皇帝让李勣把此事告诉他,说明此事很可能与吐蕃有关,故而皇帝才来征求他的意见。 想到此处,他问道:“鸿胪寺与大食人谈判情况如何了?” “只要他们退兵,陛下就准许他们攻打天竺,大唐并不插手。” “他们可同意?” “没有,只说向本国请示。” “大食距离如此之远,请示结果要等到什么时候?” 李勣道:“所以陛下也不等了,给他们最后通牒,一个月时间内,让他们退兵,否则就兵戎相见。” 长孙无忌深吸一口气,道:“大食人故意在西域闹事,就是想向我们施压,让我们等候他们的请示结果!” 李勣微微一笑,道:“我和陛下也是这么想的。” “康国眼下情况如何?” “国王兵败如山倒,逃离到相邻的石国,随后又去了安西都护府,请求我大唐帮他复国。” 长孙无忌捏着下巴,道:“苏定方的安西军精锐,还在吐蕃境内,眼下我们在西域兵力不足。” 大唐在安西只留了三万多人马,其中最精锐的一万士兵,被苏定方带到了吐蕃。 李勣点点头,表示同意。 长孙无忌侧头看向他,道:“陛下怎么说的?” 李勣道:“陛下的意思是,他打他的,我打我的。让他们在康国闹,我们直接在吐蕃动手,攻打噶尔城的大食军队。” 长孙无忌凝思片刻,说道:“我同意陛下的意见,不用管康国。” 李勣似笑非笑的道:“你这是附和陛下呢,还是真这么想?” 长孙无忌瞪了他一眼。 “西域与吐蕃不同,我大唐虽在西域设立都护府,却只是名义上的都护府,并未划分州县,不收赋税。孰轻孰重,一眼可知。” 李勣点点头,郑重道:“好,你的意见我会转告陛下。”拱了拱手,告辞离去。 (本章完) 第262章 后宫闹鬼? 第262章 后宫闹鬼? 五月临夏,春风和暖,树林之中已能听到断断续续的蝉鸣之声。 明媚的阳光照在金水河上,水金灿灿一片。 临河水榭之上,坐凳栏杆被拓宽了一倍。 这是因为李治经常在此午睡,王伏胜便命人将坐凳栏杆拓宽成榻形,让李治睡的舒服一些。 此时刚过午正,四周一片寂静,断断续续的蝉鸣蛙叫,更像是一首吹眠曲。 李治侧躺在栏杆上,睡得非常舒服。 王伏胜则站在一旁,轻轻挥舞拂尘,替他驱赶蚊虫。 突然间,远处奔来一道小小的身影。 守卫在四周的千牛卫瞧见那身影后,都没有过去阻拦。 高安公主径直来到水榭旁,瞧见正在午睡的李治后,嘻嘻一笑,坐在他旁边,从腰间摸出一柄小团扇,帮他扇着风。 她毕竟不善于伺候人,风扇的大了,李治不太舒服,翻了个身,随即醒了过来。 第一眼便瞧见了一张笑吟吟的小圆脸。 “安儿,你在这坐了多久了?”李治坐直身体,朝她问道。 高安公主甜甜一笑,道:“人家刚来,耶耶就醒了。” 李治:“……” 感情是被她吵醒的。 他摸了摸还有些迷糊的脑袋,甩了甩头,朝高安公主问道:“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高安公主“啊”了一声,小脸忽然变得十分严肃,眸中还多了几分害怕之色。 “耶耶,宫中闹鬼啦!”她小脸颤颤的说道。 李治听完一愣。 皇宫闹鬼?这还是他第一次听说。 一旁的王伏胜微笑道:“公主殿下,您是听谁说宫中闹鬼了?” “不是听人说的,我和阿姊亲眼瞧见啦!”高安公主一脸焦急的说,眼中露出几分惊恐之色。 李治被她这么一惊一乍,总算完全清醒过来,随口问道:“你们在哪瞧见鬼的?” 高安公主道:“就在我们的秘密园。” “秘密园?” 高安公主拉着他的手,道:“耶耶,我带您过去瞧瞧,您就知道了。” 李治无可奈何,只好被她拽着离开了水榭。 一路向西,过了龙首渠和千步廊,很快来到一片偏僻的假山群。 此处人烟稀少,倒也算得上隐秘。 只不过四处尽是假山和石头,根本看不到一朵,与她嘴里的秘密园不大符合。 高安公主拉着他来到一座很大的假山前。 山壁正面有一个小洞,高度约莫到李治肩膀,小孩子过去容易,大人则需要弯着腰了。 高安公主正要拉李治进去,王伏胜忙道:“陛下,让臣先行吧。”已经弯着腰先一步进去了,在头前开路。 高安公主拉着李治跟上。 假山内的山洞比想象的还要长,蜿蜒曲折,怪石嶙峋,走了二十多步后,前方出现亮光,才终于钻了出来。 出洞的瞬间,仿佛来到另一个世界,周围尽是草树木,枝繁叶茂,葱葱郁郁。 与皇宫内修建的园不同,此处草并未修剪,全都是自然生长,呈现出大自然的野性。 不远处还有一片小池塘,池水清澈,显然是一处活水。 几只青蛙正在硕大的叶子上嗮太阳。 李治游目四顾。 此处四周都被山石阻隔,犹如一片遗世独立的小天地,难怪高安公主把这里称作秘密园。 高安公主小孩心性,瞧见父亲被此处景况吸引,顿时眉开眼笑,拉着李治来到池塘旁边。 地上用泥土、树枝、叶子摆出很多奇怪的造型,仔细一看,似乎是一座座小房子、小河、小桥。 高安公主眉飞色舞的向李治介绍起这些建筑,原来这是她和义阳公主建的小皇宫。 有李治的甘露殿、郑贵妃的薰风殿、徐槿的蓬莱殿。 三座宫殿格局却与皇宫不同,成品字形。 甘露殿在中间,薰风殿和蓬莱殿一左一右,并不见武媚娘的立政殿。 李治咳了一声,道:“安儿,你这里我已经看过了,你还是和我说说,哪里闹鬼了吧?” 高安公主“啊”了一声,这才想起自己原来的目的,小脑袋滴溜溜一转,伸手指向池塘对面的一片石壁。 “耶耶,就是那边有鬼。” 石壁坑坑洼洼,似乎也是一片假山,连着一片宫墙,也不知对面是个什么去处。 王伏胜虽从未来到秘密园,毕竟对皇宫更熟悉一些,已经认出石壁后的宫墙。 石壁处于小园正东边,李治绕过池塘,来到石壁前,问道:“鬼在哪里?” 高安公主抓着李治的衣服,躲在他身后,只探出一颗小脑袋,用手指戳了戳墙。“女鬼现在不会出来,到了晚上就会出来了。” 李治愣道:“女鬼?” 高安公主点点头,道:“就是女鬼!每到晚上,她就会在石壁里面唱歌,声音凄凄婉婉,像是在哭一样。” 李治抬头看了一眼石壁顶端,朝王伏胜问:“山壁后面是什么地方?” 王伏胜道:“回陛下,是山池院。” 山池院便是山水池阁,也是太极宫最偏僻的一处地方,位于太极宫与东宫之间,占地极大,里面的宫人有好几千人。 山池院就像一个小些的掖庭宫,里面都是些刚入宫的宫女。 另外,宫中犯了小错的宫人内侍,也会贬到此处,倘若再犯错,则直接送往掖庭宫。 当初的刘充嫒,便是被贬到此处。 李治曾去过山池院,知道宫中有这样一处地方。 “别怕,应该是对面山池院的宫人在吹奏唱曲,并非女鬼。”他安慰道。 “可是耶耶,她的歌声非常凄婉,听得教人好害怕,仿佛鬼哭之声,不像是人能发出来的声音呀。”高安公主兀自不信。 李治心中一动,道:“鬼哭?” 高安公主嘟囔道:“是啊,阿姊说这是鬼乐,只要被乐曲吸引,就会被女鬼拖走,再也醒不过来啦。” 李治笑道:“那耶耶晚上陪你一起来,瞧瞧那女鬼,好不好?” 高安公主忙道:“还要带几个法力高深的大和尚,要真是女鬼,就不用怕啦!” 李治笑道:“不用怕,耶耶是天子,所有女鬼都会害怕耶耶。” 高安公主心中不大相信,却也不好太扫父亲的脸面,只好点了点小脑袋。 李治回到甘露殿后,处理了一会政务,又去禁苑跑了一会马。 到了晚上,他派人把高安公主喊到甘露殿,一起用过晚膳后,父女俩一起回到秘密园。 晚上的园又是另一番姿态。 草木幽幽,树枝森森,随风摇曳,有如鬼影,远处的池塘也变成了黑色,仿佛一片沼泽。 李治倒是有些佩服高安公主和义阳公主,两个小丫头竟然敢在晚上来这种地方。 高安公主一只手紧紧攥紧李治的大手,抬头望着月亮,说道:“耶耶,月亮再升高一点,女鬼就要出来了。” 李治笑道:“那咱们就等一会吧。” 等了没多久,果不其然,一道低低的啜泣声,无声无息的响了起来。 声音低沉,断断续续,乍一听,还真有几分像女鬼的低吟。 李治循声望去,声音正是从东面山壁后传出来的。 这声音充满了无尽哀怨,忧伤缠绵,如泣如诉,令人不自觉就感到悲伤抑郁,心情愁苦。 李治来到墙后,侧耳倾听。 低沉哀婉的歌声,搭配着幽怨愁苦的辞曲,令人能深切感受到唱曲之人的孤寂与凄凉。 “……忽寝寐而梦想兮,魄若君之在旁。惕寤觉而无见兮,魂迋迋若有亡……” 李治听到这两句之后,心中一惊。 这好像是长门赋,难道墙后的女子,是后宫一位嫔妃? “……夜曼曼其若岁兮,怀郁郁其不可再更。 澹偃蹇而待曙兮,荒亭亭而复明。 妾人窃自悲兮,究年岁而不敢忘。” 歌声唱到此处,渐渐消逝,最终消失在夜风中。 李治又等了半晌,再听不到任何声音了,心中狐疑道:“后宫之中,应该没有其他嫔妃了呀,到底是谁在唱长门赋?” “耶耶,耶耶!你听到了吧,是不是女鬼?”高安公主拉住他手臂,蹦蹦跳跳的,将他思绪拉了回来。 李治看了她一眼,摸了摸她的小脸,道:“安儿,你先回去吧,如果真是女鬼,耶耶一定帮你抓到她。” 高安公主笑道:“那好,人家的秘密园,就交给耶耶了!” 李治和她一起离开园,随即派人送她返回薰风殿。 朝着甘露殿返回的路上,李治朝王伏胜道:“山池院中,可有嫔妃?” 王伏胜低声道:“陛下,郑御女和杨御女,因为王庶人的缘故,都安置在山池院。” 李治愣了一下,这才响起了两人,恍然道:“对啊,她们俩是勇儿和孝儿的生母吧。” 王伏胜低声道:“是的。” 李治沉默了一会,道:“你去查一下,在山池院唱歌的女子,是不是她们两人之一。” 王伏胜应诺道:“是。” 甘露殿寝殿之外,张多海正在静静等候着,满脸红光,喜悦之情掩都掩不住。 当他瞧见李治从远处走过来时,快步迎了过去,叙礼毕,欣喜道:“陛下,大喜!” 李治道:“什么大喜?” 张多海一张胖脸笑开了,道:“皇后殿下又梦日了!” (本章完) 第263章 御女杨氏 第263章 御女杨氏 随着夏日临近,黎明也升起的越来越早。 一缕曙光从东方升起,待到红日露出半个脑袋后,大吉殿外响起一阵鼓声。 “砰砰砰!” 这是第一道鼓,提醒内侍宫人们起床的声音。 小顺子手脚麻利的从床上爬起来,穿好衣服,正准备离开屋子时,忽然瞧见桌上放着一套大红色的衣服。 他一拍脑门,嘻嘻一笑,道:“差点忘了,今日要伺候殿下穿这件喜庆的衣服。” 他拿起红色袍服,随便洗漱了一下,快步来到正殿第二间寝屋。 时间刚刚好,他刚进寝屋,第二道鼓声便响了起来。 这是提醒皇子们上学的声音。 屋中的床榻上,李勇还在呼呼大睡,他只有在不用上学的日子里,才会起的特别早。 小顺子推了推李勇,道:“殿下,该起来上学了。”光用喊的话,是不可能叫不醒三皇子的。 推了好半天,李勇才慢慢睁开眼睛,不情不愿的下了床,伸开双手,让小顺子伺候他穿衣服。 不一会,衣服穿好了。 李勇低头望着身上大红色的小圆袍,没好气道:“怎么给我穿这个,多丢人啊!” 小顺子忙道:“殿下,今日是大喜日子,您必须穿红袍才行!” 李勇小眼一亮,道:“什么大喜日子?难道是前线又打了胜仗?” 小顺子笑道:“不是打胜仗,是因为皇后殿下又梦日啦!” 李勇吃了一惊,道:“又梦日,你不会是胡说的吧?母亲已经三个孩子了呀!” 小顺子笑吟吟的道:“昨日御医为皇后殿下例诊时,确诊无误,陛下也去看过了,怎么会是假的呢?” 李勇怔怔不语。 皇后都已经有三个孩子了,竟然又让她怀上肚子,别的嫔妃却没有,这也太不公平了! “哼,你这么高兴做什么?”他开始迁怒小内侍。 小顺子并不怕他,笑道:“您不知道,皇后殿下只要梦日,都会给后宫所有宫人、内侍们发赏钱哩。” 李勇叫道:“我怎么没拿过?” 小顺子道:“只有下人有,没您的份,再说了,您平日不是有月钱吗?” 李勇抓了抓头,道:“真是没道理,母亲对你们比对我们还好。” 小顺子安抚道:“殿下,您别生气,这是您上个月的月钱,我昨儿个帮您领了。” 取出一个钱袋,递了过去。 李勇接过去,打开看了一眼,皱眉道:“是不是有点少?好像连一缗都没有?” 小顺子陪笑道:“您上个月欠奴的钱,奴已经都拿了,所以里面的钱都是您的,不必再赐钱给奴了。” 李勇平日最喜欢玩将军游戏,把自己当做将军,手下内侍宫人当做他的兵。 小顺子身为李勇的贴身小内侍,便是他的斥候,专门帮他探听各种消息。 小顺子年纪虽小,却机灵的很,以将军不差饿兵为由,找李勇要军饷,每次打听到情报后,还会额外要赏赐。 李勇不仅不生气,还觉得这样更真实,非常高兴,每次乐呵呵的给他赏钱。 结果赏的多了,赏钱不够,就只能欠着了。 小顺子一笔一笔都记下来,等李勇每个月月钱一下来,就从中克扣,半点不客气。 李勇性子豪爽,也不跟他计较。 他见小顺子又私自拿走不少钱,也不生气,只问道:“小顺子,你这么喜欢钱吗?” 小顺子怔了怔,低下头,小声道:“殿下,您生长在皇宫,自然不清楚钱的重要性,在民间生活,没钱就要饿肚子。” 李勇嘟囔道:“可你现在不也生活在皇宫吗?要钱做什么?” 小顺子低声道:“奴父亲死的早,家中还有母亲和姊姊,奴要把钱寄给她们,否则她们就会饿死。” 李勇吃了一惊,将手中钱袋整个递给小顺子。 “那你把这些也拿去吧,寄给你母亲姊姊,可不能让她们饿死了。” 小顺子微微一笑,道:“奴知道殿下心肠好,不过奴寄回去的钱够用了,殿下可以把这些钱留下来,以后见到杨娘子时,再给她吧。” 杨娘子便是李勇的生母。 李勇愣道:“给阿娘做什么,阿娘在山池院中,又用不到钱!” 小顺子轻轻道:“殿下,杨娘子虽然不愁吃穿,然而身边也需要人服侍啊,其实在这皇宫之中,要想过的好,钱是少不了的。” 李勇搔了搔头,道:“那回头拿去给阿娘吧。”穿好衣服,来到正殿。 李廉和李孝比他起的更早,都已经在用膳了。 三人一起用过早膳,朝着崇文馆而去。 日升日落,一天的学很快上完,三人一起离开崇文馆。 李孝、李廉将书袋扔给随侍,喊上几名学子,便准备去蹴鞠。 喊李勇一起去时,李勇却拒绝了。 “三郎,你不去吗?”李孝吃惊道,平日李勇蹴鞠的劲头最大。 李勇挥手道:“我有点事要去办,你们自己去吧。” 两人再想追问时,他已经带着小顺子跑开了。 李勇离开崇文馆后,先回了太极宫,随后沿着龙首渠向北,朝着山池院而去。 他是个急性子,早上听小顺子提到阿娘需要钱,便想着尽快给她。李勇的母亲杨氏虽被分配到偏僻的山池院,不过因刘充嫒的原因,倒也没有人刁难她。 刘充嫒当初和杨氏一样,也是贬到山池院。 她凭着儿子李忠东山再起,成为九嫔之一,入主承香殿。 虽然刘充嫒没有报复当初欺负过她的人,可她身边的女官雨珠却是个狠角色,给主掌山池院的秦少监送过不少钱。 秦少监拿人钱财,替人办事,那些欺负过刘充嫒的人,都被他狠狠整治过。 有了这个先例,谁也不能保证杨氏不会成为下一个刘充嫒,自然不会有人刁难她。 李勇每次进山池院,都会有内侍主动给他带路,这次也一样。 他跟着一名内侍,来到东南方向的一座假山前。 抬头一看,一名美妇正站在一棵柳树下,望着假山发呆。 这美妇正是李勇生母杨氏,只见她身材娇小,天生丽质,虽不施粉黛,依然楚楚动人。 杨氏望着假山上流下的水出神,连儿子到来都毫无察觉。 直到李勇走到近前,杨氏才回过神来,瞧见儿子后,幽幽叹了口气,道:“勇儿,你来了。” 李勇低声道:“阿娘,您怎么每次见到孩儿,都像不高兴一样?” 杨氏并未回答,只看了眼李勇身上的红色小圆袍,问:“听说皇后殿下又梦日了,是真的吗?” 李勇道:“是真的。” 杨氏凄然道:“如此说来,陛下定会更加独宠她了。” 李勇呆了呆,也不知如何劝慰她,伸手握住她的手,道:“阿娘,孩儿给您带了钱来。” 杨氏蹙眉道:“你带钱做什么?” 李勇道:“孩儿听人说,在后宫要过的好,就需要钱,所以给您带来了一些。” 杨氏见他稚嫩的面庞中,竟带着几分关切之情,眼圈一红,蹲下身子,将他紧紧抱在怀里,发出低低的啜泣声。 “阿娘,您怎么了,谁欺负你了,我帮你去揍他!”李勇大声道。 杨氏听到此话,哭的更加哀伤。 过了好半晌,她才扶着儿子站了起来,柔声道:“阿娘没事了,你回去吧。” 李勇见她双眼通红,怎么也不像没事的样子,急道:“阿娘,您到底怎么了,告诉我呀!” 杨氏转过身,肩膀微微颤抖了一会,说道:“勇儿,你去吧,阿娘只是想起些往事。” 说完快步离开了。 李勇呆呆望着她的背影消失,朝身边的小顺子问:“阿娘真的没事吗?她为何不要我的钱?” 小顺子迟疑道:“杨娘子可能只是想起一些伤心事,您还是改日再来看她吧。” 李勇点点脑袋,垂头丧气的朝山池院外门而去。 离开山池院后,李勇依然无精打采的,低头踢着地上的石头,鼻子一抽一抽,显得非常落寞。 小顺子咬了咬牙,道:“殿下,杨娘子其实……” 李勇侧头道:“其实怎么?” 小顺子颤声道:“她其实相当于被打入冷宫了。” 李勇惊愕道:“怎、怎么会,可、可是阿娘先前说,她在山池院很好啊!” 小顺子低声道:“她是骗您的,您想想看,她在那种偏僻地方,见不到圣人一面,怎么可能过的好?” 李勇急道:“那我去找父亲求情,让他把阿娘放出来!” 朝着甘露殿奔去。 小顺子急忙抱住他,道:“殿下,你不能去,这样只会害了杨娘子!” 李勇瞪眼道:“为什么?” 小顺子道:“杨娘子是因当初王庶人被废时,受到牵连,才贬到山池院。按照规矩,您是不能去看她的。若是您找圣人求情,就会暴露您去看她的事情,皇后知道了,就会将她贬到掖庭宫!” 李勇脸色苍白:“父亲也会把阿娘贬去掖庭宫吗?” 小顺子低声道:“后宫之事,本就由皇后主理,圣人一向尊重皇后。况且皇后现在又怀孕,圣人很可能会同意此事。” 李勇抓住他肩膀,泣声道:“那我怎样才能救出阿娘呢?” 小顺子咬牙道:“您在后宫中没有能倚仗的人,只能借助前朝的力量。” 李勇擦了擦眼泪:“前朝?” 小顺子声音压成一线,道:“您可以向王小郎君说一下此事,也许他能帮您。” 李勇呆愣道:“王勃?他比我还小,如何帮我?” 小顺子道:“王小郎君虽然很小,但他背后是太原王氏,也许能想到办法帮您。” 李勇道:“平白无故的,太原王氏怎会帮我?” 小顺子凑到他耳边,悄声道:“殿下,杨娘子以前是王庶人身边的婢女,王庶人便是太原王氏中人,他们会帮您的。” 李勇眼中露出惊愕之色,过了好半晌,他紧紧捏着小拳头,咬牙道: “王勃与我做朋友,是不是也是因这个原因?” 小顺子低声道:“可能有这方面原因。” 李勇仰头望着天空,过了好半晌,逐渐眼神变得坚定。 “好,我去找王勃!” (本章完) 第264章 宫墙之外 第264章 宫墙之外 武媚娘怀孕之后,日子又回到了当初怀李显的时候。 李治每天上午都会过来陪她一会。 因为杨夫人年纪大了,出入宫廷不便,武媚娘向李治请旨,让武如意代替胎教,李治欣然同意。 这日上午,李治过来时,武家姊妹正在说话,旁边还坐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正是贺兰敏柔。 李治坐在武媚娘旁边,听着武如意说一些长安城的趣事,贺兰敏柔偶尔也会插两句嘴。 深宫就像一面高墙,将宫内和宫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在李治印象中,李忠和李吉都还只是小孩子,平日入宫时,李治也只会考问一下他们的功课,并不清楚他们别的事情。 从武如意口中,李治才发现两人有着自己完全不知道的一面。 两人才刚满十六岁,竟然在长安城非常有名了。 李忠出名是因为他的孝。 每隔三天,他就会入宫拜见刘充嫒,风雨无阻,从无间断。 这位大皇子对娘舅家也非常关照,时常去看望外祖父和外祖母。 李治仔细想想,李忠确实是向自己请安最勤的皇子,只是自己平日太忙,根本没有注意。 依稀记得,李忠刚开府时,殴打两名老师,导致名声很差。 当时还有很多官员上奏弹劾他,希望李治对他加强管教。 不过自那以后,人们逐渐发现,陈王其实对老师非常尊敬,老师生病还会亲自去看望。 不知不觉间,风评已悄然扭转。 唐人重视孝道,李忠身份高贵,却能恪守孝道,也不仗势欺人,故而很得长安民众喜爱。 与李忠相比,李吉出名,却是凭着音律。 他小小年纪,已能演奏十几种乐器,水准都很高,府中也养了很多音律大家为清客。 在这些清客的宣传下,小吴王颇有风雅之名。 再加上他与李忠关系密切,形影不离,名声相互加成下,两人都成为长安百姓津津乐道的话题人物。 听起来,似乎这两小子都成长的不错,李治颇感欣慰。 可继续听下来,李治突然又觉得,武如意的话也不能完全相信。 因为在她口中,贺兰敏之竟然也有不错的名声,什么文武双全,风流倜傥之类的,很受长安百姓的追捧。 无论真假,听她们说起这些事,倒也新鲜有趣,李治便笑吟吟的坐在旁边听着。 王伏胜对这些就没有多大兴趣了。 他站在大殿角落,目光时不时的看向门口,没多久,便看到一名内侍来到门口,朝他直打眼色。 王伏胜悄悄离开了内殿,来到门外,朝那名内侍道:“秦少监来了吗?” 那内侍道:“秦少监去了内侍监衙房,请您过去见他。” 太极宫内侍上万,敢让王伏胜这个内侍大监过去见面的人,整个后宫,也只有秦少监一人了。 连张多海最嚣张的时候,也不敢这么做。 王伏胜却并未露出不悦之色,朝几名内侍吩咐了一句后,迈步朝着内侍监而去。 秦少监是后宫中年纪最大的内侍。 王伏胜入宫时,他便是太宗李世民身边的内侍,地位仅次于内侍大监张阿难。 太宗死后,张阿难殉葬。 新皇帝即位之初,王伏胜凭着从龙之功,升为了内侍少监,当时的内侍大监便是秦少监。 一朝天子一朝臣,内侍也是臣。 王伏胜年纪虽轻,凭着与皇帝的关系,没几年便取代了秦少监,后者则降为了少监。 不仅如此,另一位少监张多海凭着武皇后的宠幸,在后宫十分嚣张,根本不把秦少监放在眼里。 这位宫中资历最老的内侍只好退居幕后,管理山池院等偏僻院落。 平日他也不大去内侍监点卯,不与这两个年轻后辈相争,乐得清闲自在。 正因如此,王伏胜平日很难见到这位老前辈。 李治前两日在高安公主的秘密园中,听到一名女子唱歌,让王伏胜调查。 然而王伏胜查了一日,竟毫无收获,无奈之下,只好向秦少监求助。 既然是求助对方,王伏胜自然也不敢拿架子,迈着小碎步,很快来到了内侍监。 穿过两条走廊,来到秦少监的办公房,只见门外站着四名年轻的小内侍,一起朝着他行礼。 王伏胜摆手道:“秦翁可在屋中?” 一名小内侍笑道:“正等着大监您呢。”推开门,把王伏胜请了进去。 屋内点着很浓的香,烟雾缭绕。 一张锦榻之上,躺着一名头发白的老内侍,不时发出一道咳嗽声,旁边两名小内侍正在帮他捶腿。 王伏胜上前两步,拱手道:“秦翁,冒昧把您请过来,还请见谅。” 老内侍抬头看了一眼,道:“啊,王大监来了,你们两个小崽子,还不快扶我起来见礼?”颤巍巍就要起身。 王伏胜快步过去,按住秦少监,笑道:“秦翁,您快躺下,我是您的孩儿辈,哪能让您见礼,折煞了不是。”内侍之中,自有规矩。 除官职之外,辈分最为重要,倘若有人没大没小,就会遭到其他内侍的鄙夷。 秦少监微微一笑,橘子皮一样的老脸舒展了几分,笑道:“王大监客气了,有什么吩咐,尽管吩咐我这把老骨头便是。” 王伏胜细声道:“山池院是您负责管理的吧?” 秦少监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眯着眼道:“莫不是山池院哪个兔崽子惹到您王大监了,找老奴来兴师问罪啦?” 王伏胜赶忙道:“您多虑了,其实是前两日,圣人听到一名女子唱歌,很可能是山池院的人,故而向您问问。” 秦少监沙哑着声音,道:“我说您怎么突然派人,在山池院内打听消息,原来是为这事啊。” 王伏胜道:“本不想打扰您,实在是下面那些孩子办不好事,无法向圣人回话,这才叨扰您。” 秦少监挥了挥干枯的手臂,笑眯眯道:“好说好说,既然是圣人的差事,老奴一定尽快查出来。” 他向王伏胜详细询问皇帝碰到那名女子的时间和地点。 王伏胜尽数回答了,问道:“您大概要多久?” 秦少监忽然急咳了几声,一名小内侍举起唾盂。 待他咳出一口老痰后,才气喘吁吁的说:“你也知道,山池院宫人不少,可能要费上三两日功夫。” 王伏胜低声道:“那恐怕就有些晚了。” 秦少监淡淡道:“老奴这把老骨头,办事确实不怎么利索了。这样吧,您再任命一位新少监,替了老奴,兴许一日不到,就能查出来。” 王伏胜道:“您别误会,我的意思是,能不能先排查一下两位御女,如此也好先向圣人回话。” 秦少监灰白的眉毛皱了皱,道:“你说的是郑御女和杨御女?” “正是。” “为何要排查她们?” 王伏胜道:“那女子唱的曲子,似乎是长门赋,料来普通宫人不会唱此曲。” 秦少监摇了摇头,道:“不,不会是她们俩。” 王伏胜微微一惊,道:“您如何知道?” 秦少监眯着眼道:“我还没到头昏耳聋的地步,两位御女做了什么,还是知道的。” 听他如此说,似乎一直派人监视着两位御女。 王伏胜沉默了一会,缓缓道:“那不知秦翁是否知道,杞王殿下最近也经常去山池院?” 秦少监昏黄的眼眶中,掠过一丝冷光,凝视着王伏胜。 王伏胜坦然与他对视着。 “秦翁,后宫的一切,您应该都清楚,山池院的两位娘子本是王皇后的人,我问这些,绝无恶意。” 秦少监挥了挥手,两名小内侍都出去了。 待屋中只剩下两人,秦少监才用低沉沙哑的声音开口。 “不错,是我默许杞王殿下进山池院,还暗中替他遮掩。” 王伏胜道:“您为何这么做?” 秦少监淡淡一笑,道:“王大监,你还记不记得,永徽六年,十一月,有一日,圣人一个人不带,悄悄来到了山池院。” 王伏胜心中一凛。 当时皇帝刚刚犯了头疾,随即性情大变,不准他们跟随,在皇宫中四处乱逛。 当时他十分惊恐,只能默默跟在后面,幸好圣人后来慢慢恢复,总算没有出大的问题。 “我当然记得。” 秦少监悠悠道:“那你也该知道,圣人无意中撞见刘御女与陈王见面,随后刘御女才被封为充嫒。” “当时太子去找刘御女,老奴也是默许的,若是此事被老奴破坏,就没有如今的刘充嫒。” 王伏胜怔怔望着秦少监,隐约明白他的意思了。 他默许三皇子与杨御女见面,就是希望类似的事情再次发生。 然而秦少监为何要这么做,他却想不明白。 秦少监似乎看出他的困惑,眯着眼道:“王大监,你入宫时,还记得学的第一件事是什么吗?” 王伏胜怔了怔,低声道:“记得,学的第一件事,是何为内侍。内者,内宫,卑在尊者之侧,为侍。内侍便是尊者身边的卑者。” 秦少监沙哑着声音,道:“不错,你我官职再高,也不能忘了尊卑。御女品级再低,也是尊者。我们帮她们是本份,不能忘了。” “再者,老奴伺候过三代君王,高祖皇帝有四十多位嫔妃,太宗皇帝有三十多位嫔妃,当今圣人却只有十位不到,却还有几位关在山池院,老奴当然希望她们出去,伺候圣人!” 王伏胜怔了半晌,感叹道:“是我失职了。” 秦少监说了这么久的话,露出几分疲惫之色。 “王大监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王伏胜拱手道:“没有了,那女子的事就拜托秦翁了。”转身离开了屋子。 (本章完) 第265章 皇帝的特别爱好 第265章 皇帝的特别爱好 王伏胜与秦少监说话时,一名内侍来到立政殿汇报,说卢承庆和杜正伦求见,正在甘露殿等候。 李治只好离开立政殿,回到甘露殿接见二人。 二人汇报的是田制改革最后阶段的情况。 岭南道和河北道已传来消息,田制改革顺利在两地推广,换句话说,全国都已改革了田制。 李治勉励几句后,两人告退离开。 王伏胜已悄然回到殿内,小碎步来到宝座台,细声道:“陛下,山池院的事查清楚了。” 李治侧头问道:“哦,唱长门赋之人是谁?” 王伏胜道:“具体是谁还不清楚,不过并非两位御女。” 李治眉头微皱,道:“宫中还有别的御女吗?” 王伏胜低声道:“没有了。” 李治奇道:“那山池院中唱长门赋之人是谁?” 王伏胜道:“秦少监已经在查了,再有两三日,应该就能查出来了。” 李治沉吟片刻,心中倒多了丝好奇心,摆手道:“不用查了,朕今晚就去瞧瞧,看她到底是什么人。” 五月中旬,明月就像一轮巨大的冰盘,静静悬浮在空中。 李治靠在墙壁后,抬头望着清幽的月光,脑海中又回想起那一曲哀伤的长门赋。 不同人眼中的皇宫,是有很大区别的。 李治作为皇宫最高权力者,这几年来,在宫中见到的全都是讨好迎奉、温言笑语。 皇宫冰冷残酷的一面,除了刚开始听到武媚娘要骨醉萧王二女外,再未见到过。 故而这一曲哀伤婉转的长门赋,对他内心产生极大的震撼,让他难以忘怀。 究竟是怎样的女子,会唱出如此哀伤的曲目,李治对那女子充满了好奇和同情。 正当他暗自思索时,那低悬婉转的哀声寂曲,穿透墙壁,再次传入他的耳中。 “夫何一佳人兮,步逍遥以自虞。魂逾佚而不反兮,形枯槁而独居……” 李治这次并不打算听完,对着墙壁,接了一句:“言我朝往而暮来兮,饮食乐而忘人。” 霎时间,墙壁后的声音瞬间消失。 李治微笑道:“墙对面的娘子,听得到吗?” 没有任何回复。 李治又问了几句,对面始终没有回声。 王伏胜低声道:“陛下,她既然今晚也过来了,现在去山池院,应该就知道她是谁了。” 李治抬头望着明月,缓缓道:“用这种方法知道她身份,未免太煞风景了,走吧。”迈步离去。 王伏胜微笑着跟上。 皇帝显然对那女子很是中意,说不定会纳为嫔妃,这正是他乐于见到的。 他当即派出一名内侍,去转告秦少监,让他停止调查,以免抓到那女子,扫了皇帝兴致。 第二日晚上,李治又来到秘密园,等了没多久,又听到那女子哀伤婉转的曲声。 他这次安静的听着,待那女子唱完后,才出声搭话道:“喂,你很想见到君王吗?” 等了半晌,也不见回音,正当李治以为对方又已经离开时,一道轻柔动听的声音,从山壁后传了过来。 “不想。” 那女子声音不大,幸好四周一片寂静,李治总算听到了。 他笑着问道:“既然不想,为何又要唱长门赋?” 隔了好一会,才听那女子问道:“你是何人?” 李治道:“我是千牛卫,昨日值夜时,听到你的歌声,所以冒昧搭话,还请见谅。” 又是一阵长时间的沉默,才听那女子道:“你玩忽职守,不怕上官责罚吗?” 李治莞尔一笑,道:“不怕,我上头的郎将是我亲戚,所以我经常偷懒。” 那女子道:“那你一定是世家子弟了?” 李治笑道:“也算不上,祖上跟着先帝打过几场仗,得了点恩荫。你呢,你是什么人?” 那女子道:“你知道我在什么地方吗?” 李治道:“知道,山池院。” 那女子道:“既然知道,还多问什么,山池院的女子还能是什么人?” 李治听她语气辛辣,带着几分斥责之意,竟觉得格外受用,已许久没有听人这么顶撞过他了。 只能说皇帝当久了,就会有些特别的爱好。 “好,算我多问了。你还没说呢,你为何要唱长门赋?” 那女子道:“是别人教我的,这曲子很合我心思,有时忍不住,就躲在这里唱出来。” 李治奇道:“合你心思?你心中有什么忧愁吗?” 那女子“嗯”了一声,声音低不可闻。 李治道:“能跟我说说吗?” 那女子没有吭声。 李治笑道:“是不是你喜欢的郎君,另有心上人,所以你才如此忧愁?” 那女子“呸”了一声,道:“休要胡说,我是为家人担忧。” 李治道:“你家人生病了吗?” “不,他……他……”那女子声音哽咽,带着些哭腔。 李治柔声道:“你若是有什么麻烦,可以告诉我,也许我能帮你。” 那女子道:“你为何要帮我?” 李治笑道:“你唱的曲子非常动听,就当做是我听曲的回报吧。” 那女子道:“你这人真怪,别人听我唱这曲子,都躲得远远的,你竟觉得好听?”声音中已没了哭腔,反而带着几分笑意。 李治笑道:“鱼和熊掌,各有所爱。” 那女子奇道:“鱼和熊掌,不是不可兼得吗?”李治笑道:“不必在意细节。总而言之,我觉得你的曲子很好听,所以帮你一个忙,算是回报。” 那女子沉默了一会,轻轻道:“这如牢笼般的深宫之中,你是我遇到的第二个好人。” 李治微微一愣,道:“你不喜欢皇宫吗?” 那女子低声道:“若不是为了找小弟,我宁死也不愿待在这种地方。” 李治道:“你入宫是为了找你弟弟?” 那女子道:“嗯。” 李治心中一沉。 从这女子谈吐来看,似乎读过一些书,但绝非世家子弟,他弟弟更不可能入宫做侍卫。 那就只剩一种可能,净身入宫。 李治暗叹一口气,又问道:“他多大年龄,叫什么?” 那女子道:“他叫朱顺,今年十三岁,永徽七年,净身入宫。”声音凄然。 永徽七年,正是李治来大唐的第二年,李治心情更加沉重,道:“能和我说说你的故事吗?” 那女子静默片刻,问道:“永徽六年,朝廷在辽东作战,向河北百姓收了一笔税收,你知道吗?” 李治心中一堵,道:“知道。” 那女子道:“因赃官贪污,朝廷收了两次税收,导致河北五州民不聊生……” 随着她娓娓道来,李治才终于知道,当年河北之事,他处理的并不完善。 当时因长孙羊贪污,河北五州很多百姓成为流民,朝着长安城进发。 李治命人在长安北面的三座县城,赈济灾民,又将他们迁移到安西庭州。 然而五州流民并不是都来了长安,还有很多流民去了河南,其中便有一户朱姓人家。 那朱姓人家原本也是个书香门第,祖上在隋朝做过官。 朱父屡次参加科举,皆未及第,家业早已衰败,抑郁之下,一病不起。 便在那时,朝廷的税收下来了,朱家最后一些存余都被官府收走了,朱父连吃药的钱都没有了。 朱母为替丈夫看病,只能找和尚借子母钱,后来还不起,房子被和尚收走了,只能成为流民。 朱父在路上便呕血而死。 朱家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仅凭朱母一个妇人,自己都照顾不过来,如何带五个孩子? 流亡路上,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便饿死了,只剩长女和幼子存活。 朱母心知剩下的两个孩子,再跟着自己,只有死路一条,忍痛将长女卖了。 卖的钱却被其他流民抢走,她去追钱时,幼子也被人拐走,朱家最终家破人亡。 幼子辗转卖到长安,因面皮白净,人也伶俐,被卖到内侍监外院,通过了内侍监考核,送入宫中。 两年之后,流落荥阳县给大户当厨娘的朱母,忽然被一名监门卫军士找上,给了她一大笔钱,说是宫中一名内侍托他转交给朱母。 朱母细问之下,才知幼子竟然入了宫。 她凭着这些钱,找到长女,将她从大户中赎了出来,母女一起返回老家鲁城县。 在县尉长孙诠的帮助下,母女总算恢复了正常的日子。 长女将母亲安置好后,便独自来长安,寻找幼弟。 普通人根本无法入宫找人,她只好前往殿中省外院,把自己卖身为宫女。 她容貌不俗,声音甜美,歌声动听,最终被选中入宫。 然而长女入宫之后,便被分配到山池院,别说找幼弟了,自己也受到其他宫人欺凌。 一年下来,仿佛被关在囚笼之中,无法打听到幼弟半点音讯,心中悲苦,这才在夜间唱此悲曲。 李治听完后,久久不语。 朱家长女道:“你还在听吗?” 李治道:“在。” “怎么不说话?” 李治叹道:“心里堵得慌,不知该说什么。” 朱家长女轻轻道:“你果然是个好人,只可惜这宫中好人太少了些。” 李治忍不住道:“山池院中那些宫人,为何要欺凌你?” 朱家长女幽幽道:“这里的女人都幻想着被圣人看中,视彼此为敌人,相互欺凌,我出身低,最好欺负。” 其实还有一点,她容貌不错,声音好听,容易引起其他女子妒忌。 李治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子道:“我叫朱贞莲,你呢?” 李治道:“李水台。” 朱贞莲微笑道:“和你说了这些话,我心情好多了,多谢你了,李水台,我要走了。” 李治道:“等会,我还有两个问题。” 朱贞莲道:“你问吧?” 李治道:“你回到鲁城县后,感觉日子有没有什么变化?” 朱贞莲沉默半晌,道:“圣人给鲁城县免税三年,大家日子都好过了一些,否则就算有长孙县尉帮忙,我和母亲两个妇人,也无法恢复正常的生计。” 李治又道:“如今免税时间已到,鲁城县百姓日子过得下去吗?” 朱贞莲道:“有那三年,大家都缓过来了,况且这几年一直没有战争,日子慢慢好起来了。” “徭役被免 李治松了口气,道:“最后一个问题,你这首长门赋,是跟谁学的?” 朱贞莲感叹道:“是杨御女,她唱这首曲子时,可比我伤感多了,我每次听了都会忍不住流泪。” 李治暗暗点头,朗声道:“朱娘子,你尽管放心,我一定帮你找到你弟弟。” 迈步离开了园。 (本章完) 第266章 皇子出阁 第266章 皇子出阁 从五月开始,昆藏都护府、安西都护府和营州都督府,便不停的有消息传回朝廷。 这也导致兵部十分忙碌,萧嗣业每天晚上,都要到戌时之后才回家。 这天晚上,他刚回到萧府,便听说太常博士王福畤来访,正在书房等候。 萧嗣业来到书房,只见王福畤正在书房欣赏山水画。 萧嗣业书房中的山水画都是塞外风光,别有一番韵味,他朝王福畤笑道:“王兄可去过塞外?” 王福畤感叹道:“一直想去一次,可惜总被俗务缠身,抽不出空。” 萧嗣业笑了笑,不再这个话题,命下人上了茶。 他是武人做派,茶毕后,便开门见山的询问对方来意。 王福畤放下茶杯,缓缓道:“在下有个儿子,得圣人恩典,在崇文馆读书。” 萧嗣业笑道:“你说的是令三郎王勃吧,此子神童之名,早已传遍长安,进崇文馆侍读,是理所当然之事。” 王福畤微笑道:“过誉了,三郎平日与杞王殿下,倒是能说上几句话。” 萧嗣业目光一闪:“三皇子?” 王福畤点点头,低沉着声音,道:“萧尚书也知道,三皇子的生母,因当年那件事受到牵连,一直在山池院。” “当年那件事”便是废王立武之事。 此次事件中,王皇后、萧淑妃都被贬为庶人,两家可谓同病相怜。 萧嗣业听他提起往事,一时猜不透他用意,沉吟不语。 王福畤感叹道:“三皇子年纪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懂事,心中思念生母,为此愁眉不展,实在令人同情。” 萧嗣业慢慢琢磨过味儿来,淡淡道:“王兄何必绕圈子,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王福畤沉声道:“因为王皇后的缘故,我王氏与杨御女、郑御女还算有一层渊源,所以我王氏想帮助她二人,离开山池院。” 萧嗣业摇头道:“请恕在下直言,武皇后刚刚怀孕,这种情况下,陛下必定更加恩宠,你想做成此事,几乎没有可能。” 这二人当初跟着王皇后对付武皇后,武皇后一向睚眦必报,自然会反对。 王福畤微笑道:“在下既然来找萧尚书,自然有备而来。” 萧嗣业凝视着他,道:“哦,你有什么办法?” 王福畤伸出三根手指,道:“也不算多好的办法,若是萧兄肯帮忙,大概有三成把握。” 萧嗣业沉默了一会,道:“如今世族派系分崩离析,你我也不过是普通朋友关系,你给我一个帮你的理由。” 王福畤平静道:“陛下只要看到杨御女和郑御女,就有可能想起王皇后,将来王皇后回宫,萧淑妃便也有希望。” 萧嗣业抬了抬眼皮,道:“王兄现在还想着王皇后回宫,未免异想天开了吧。” 王福畤笑道:“机会确实小,但也不能完全排除。况且我这个办法,对萧淑妃还有好处。” 萧嗣业道:“哦?” 王福畤道:“许王殿下已满十二岁,到了可以出阁开府的年龄,我们可以上奏,让许王出阁开府。” 大唐皇子通常都在皇宫长大,等到了一定年龄,就会离宫开府,又被称为出阁。 出阁也有年龄规定,通常是在十二岁到十六岁之间,至于具体什么时候,就看皇帝的心情。 李忠便是十二岁出阁,在长安城开府。 通常来说,出阁之后,就要前往封地赴任。 然而太宗皇帝时期,李恪在长安待到十八岁,才前往赴任。 李泰更是一直待在长安,几乎不用前往封地赴任,最终导致野心膨胀,与李承乾争夺太子。 因李泰的缘故,太宗也认识到皇子在长安待太久,未必是好事,便定下规矩,所有皇子必须在十六岁之前离开长安。 换句话说,皇子们能独立待在长安的时间,也就是出阁与就藩之间的几年。 李忠身为长子,便是十二岁出阁,以他为模版,上奏让李孝出阁,群臣都不会反对,皇帝应该也会同意。 萧嗣业目光闪动,已经明白了王福畤的想法,道:“你是想利用许王出阁之事做文章,晋升郑御女的位份?” 王福畤道:“不错。” 李忠当初出阁,便让他生母晋升为九嫔。 虽说这中间有皇帝补偿李忠被废去太子的原因,若是能形成常例,将来李廉出阁,便也有操作余地。 这便是王福畤说的好处。 萧嗣业凝目思索了一会,缓缓道:“关键还是圣人的态度。” 王福畤叹道:“我也知道,但如何才能知道圣人的态度呢?” 萧嗣业想了想,道:“最好让杨御女和郑御女,都见上圣人一面,你我上奏时,才更有把握。” 王福畤露出踌躇之色。 若筹划让两女见皇帝,便是有进无退之局,稍有不慎,两女不仅不能升位份,反会被打入掖庭宫。 萧嗣业淡淡道:“王兄若是能做到这一点,我倒可以相助。”太原王氏如今在朝堂的力量非常薄弱,王福畤这个太常博士,也只有从七品官职。 若不能得萧嗣业这个三品大员相助,群臣那一关都过不去。 他深吸一口气,道:“好,我会尽力筹划此事。” …… 随着临近六月,春光渐渐远去,空气一日比一日燥热。 长乐门外的甬道上,一名小内侍快步急行。 他并不穿过长乐门,一路向东,很快来到太极宫最靠东的一扇大门。 此门名为永春门,再往东就是东宫,是内侍宫人们最常走的一扇门。 太极宫内的每一扇大宫门附近,都会有一座日晷。 小内侍瞧见日晷上的刻度后,发现已到了申时,崇文馆已经下学,又加快了脚步,几乎快跑起来了。 “完了,三殿下下学后看不到我,肯定会非常焦急!”小内侍心想。 此人正是李勇身边的贴身内侍小顺子。 小顺子一路快跑,从通训门进入东宫,很快来到崇文馆。 朝着文堂外的走廊看去,只见学子们已经下学,游目四顾,很快在一根廊下发现李勇。 他正在和王勃说着话。 小顺子松了口气,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 李勇与王勃低声交谈,小顺子刚一靠近,王勃便朝他看了一眼,低声道:“殿下,一切都看你的了。” 李勇凝重的点点头,道:“我知道。” 王勃不再多言,转身离开。 小顺子见两人神神秘秘,不由心中奇怪。 “你这小子,跑哪去了,害我等这么久。”李勇忽然朝他抱怨道。 小顺子陪笑道:“刚才王大监把奴喊去了内侍监,奴也没有办法,殿下别生气了。” 李勇愣道:“王伏胜吗?他喊你过去做什么?” 小顺子道:“他问了奴一些奇怪的问题。” “什么问题?” 小顺子迟疑了一下,道:“他询问了奴进宫之前的遭遇,还有奴原本的名字,年纪。” 李勇变色道:“他问这些做什么,不会要把你调走吧。” 小顺子看了他一眼,低着头道:“那就不知道了。” “你想走吗?” 小顺子急忙道:“当然不想,奴要永远跟着殿下!” 李勇微微一笑,道:“那好,他若是想调走你,我就去跟父亲求情!” 小顺子欣喜道:“多谢殿下。” 李勇拍拍小顺子肩膀,道:“走,咱们去山池院!”转身快步而行。 小顺子小碎步跟着,吃惊道:“殿下,咱们前两日不是刚去过吗?怎么又去?” 李勇压低声音,道:“刚才王勃和我说了,需得让阿娘和郑御女见父亲一面,王氏才有把握救阿娘出来。” 小顺子微微一惊,道:“殿下,这恐怕有危险。” 李勇道:“我才不怕!” 小顺子深知这位主子脾气,再劝也无用,只好默默跟随。 两人很快来到山池院,刚穿过月门,便有内侍过来带路。 这次直接带着两人来到杨氏所在的屋子。 杨氏位份不同,虽被贬山池院,也有一座单独的小院子居住,旁边另有一座小院,里面住着郑氏。 小顺子上前敲门,一名宫人开了门,瞧见李勇后,非常欣喜,引着他来到寝屋,面见杨氏。 刚到门口,便听到一阵阵缠绵哀婉的歌声,从屋中传来,还有琵琶声伴奏。 李勇听完后,只觉鼻子莫名的一酸,竟有种想哭的感觉。 宫人进去通报后,屋中歌声很快消失,杨氏的声音从屋中传来。 “勇儿,进来吧。” (本章完) 第267章 贵妃也怀孕 第267章 贵妃也怀孕 李勇迈步进入屋中,只见杨氏跪在窗边,身前放着一张矮几,几上搁着一把琵琶。 李勇刚要开口,忽然注意到屋中另有一人,正坐在杨氏的妆台前,对着铜镜化妆。 那女子容貌并不逊色于杨氏,脸上化了精致的妆容,额头还点了钿,比杨氏更显美艳。 李勇朝那女子见礼道:“见过郑姨娘。” 那女子正是另一名御女郑氏。 两女共住山池院,关系亲密,李勇也不是第一次见到她了。 郑氏朝他微微一笑,起身行了一礼,道:“三殿下不必多礼。” 杨氏轻轻道:“勇儿,你怎么又来了?我和你说过多次,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李勇看了一眼郑氏,欲言又止。 杨氏皱眉道:“有什么话直接说吧,不必顾忌。” 李勇快步过去,抓住杨氏的手,道:“阿娘,我想救你出去。” 杨氏脸色大变,颤声道:“你、你胡说些什么?阿娘在这里过的很好,用你救什么?” 李勇泣声道:“阿娘,你不必瞒着我了,我知道你和郑姨娘都相当于被打入冷宫了,我已经想到法子,救你们出去了。” 杨氏怔怔望着儿子,紧紧抱住他,两行清泪从眼角流了下来。 郑氏也放下手中的梳妆盒,默默望着相拥的母子,眼中多了一丝落寞之色。 半晌后,杨氏松开李勇,红着眼睛,道:“勇儿,你年纪还小,救不了阿娘。快回去吧,好好长大,也许阿娘还能靠你离开这里。” 李勇伸手帮母亲擦了擦眼泪,笑道:“阿娘,孩儿找了太原王氏帮忙,您不用担心。” 杨氏大吃一惊,道:“太原王氏?” 李勇遂将自己找王勃帮忙的事说了。 “他们说了,只要设法让您和父亲见一面,他们就有把握救您和郑御女。” 郑氏目光一闪,道:“杞王殿下,您还准备救我吗?” 李勇点点头。 郑氏握紧手指,道:“是你、你二兄的主意吗?他也参与此事了吗?” 李勇微微一呆,不知如何回答。 郑氏见他反应,便知答案,凄然一笑,转头看向杨氏,道:“妹妹,与其在这里孤老一生,不如放手一搏吧?” 杨氏吃了一惊,露出几分害怕之色。 “你、你想做什么?” 郑氏沉声道:“就像三殿下刚才说的,我们必须让陛下见到我们,想起我们,才有机会离开这里!” 杨氏急忙摇头:“那怎么行,私自离开山池院,被皇后知道了,肯定会将我们打入掖庭宫,勇儿也会受到牵连!” 郑氏凝视着她,道:“你别忘了,如今的皇后,当年不也在感业寺当尼姑吗?她若是也和你一样瞻前顾后,如今怎会有皇后之尊?” “可、可是……我们就算离开山池院,又如何能见到陛下?” 李勇赶忙道:“阿娘,您放心,这一点就交给我了。” 杨氏紧紧抱着他,泣声道:“不,我永远待在这里也无妨,绝不能让你冒一点风险。” 郑氏咬着嘴唇,道:“妹妹,等他长大后,把你忘了,你后悔也来不及了!” 杨氏颤了颤,低头看向李勇,道:“勇儿,你会忘记阿娘吗?” 李勇道:“不会。”随即又道:“不过阿娘,我过几年就要出阁了,到时就不能来看您了!” 杨氏眼泪簌簌而落,呜呜哭泣。 郑氏来到李勇身边,凝望着他,道:“杞王殿下,也不需要你冒风险,你只需帮我们探查一下,陛下平日会固定去哪里,剩下的就靠我们自己。” 李勇用力点了点头。 杨氏道:“勇儿,行事一定要小心些,千万别被陛下发现。” 李勇拍拍小胸膛,道:“阿娘放心,孩儿做事一向谨慎,绝不会有错漏!” 杨氏见儿子这么懂事,心中又是欣慰,又有几分不安。 便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喧哗议论声。 小顺子进入屋中,朝李勇道:“殿下,刚刚内侍监又传来一个消息。” 李勇道:“什么?” 小顺子道:“郑贵妃也梦日啦!” 郑贵妃怀孕的消息传来时,李治正在甘露殿与几名兵部官员商议国事。 武媚娘怀孩子在李治的预料之中。 算算日子,李旦的出生已经迟了几个月,故而他虽然喜悦,却并不惊讶。 郑贵妃则是意外之喜。 倒并不是李治去她那里少,除立政殿外,薰风殿是李治最常去的宫殿。 然而郑贵妃身子骨一直很柔弱,每年冬天,她都要感染风寒,再加上她曾服用过番红。 李治本以为她不会再怀孕,不曾想,竟比徐槿还先怀上孩子。 郑贵妃自己也很谨慎。 她怀孕的时间其实比武媚娘还长,二月就有了,四月就停了月信,御医也给她诊出喜脉。 然而郑贵妃还是不敢轻易断定,生怕空欢喜一场。 她又足足挨了一个月,等到各项怀孕的症状纷纷出现,腹中都能感受到胀气,这才向李治报喜。 相比之下,武媚娘则是三月下旬怀的胎儿,还不到两个月。 她经验丰富,也没有太大的心理负担,月信一停,便请来御医诊治,诊出喜脉,消息反在郑贵妃前面。 李治很快定住神,继续与兵部官员商议国事。 萧嗣业刚刚来奏,说文成公主已经返回了吐蕃,正式任职雅隆都督。她亲自去了雅隆地区的好几个部落,与那些惊慌不安的吐蕃百姓,一起祷告赞礼,还亲自裁衣缝鞋,送给吐蕃子民。 在她的尽力安抚下,雅隆地区的吐蕃百姓已经渐渐安定下来。 反倒是发羌、附国、嘉良夷等部落,对大唐划分的都督府疆域不满,纷纷前往逻些城,找薛仁贵闹事。 各大都督府地区的划分,是在朝堂上谈论的。 标准是各部落归附唐朝的时间,以及在战场上的贡献。 苏毗作为第一个归附大唐的部落,再加上苏毗蓝雅立有大功劳,李治给苏毗划分的都督府最大。 象雄则是第二个归附的,都督府领域也很大。 这是难以避免的事情,苏毗、象雄区域扩大,必定有部落区域缩小。 赏罚分明,才是长久之策。 若是因几个部落闹事,就做出让步,虽能解决眼下危机,却会为将来留下隐患。 李治朗声道:“政策不变,传旨薛仁贵,那些部落若是闹事过头了,不必与他们客气,找一个刺头收拾了,震慑其他人!” 萧嗣业拱手道:“臣遵旨。” 李治又问道:“苏定方那边可传来消息?” 薛仁贵和苏定方在吐蕃是分工的,薛仁贵负责战后安置,苏定方则做好备战准备。 兵部侍郎郝处俊道:“回陛下,苏都护已传回消息,我军已在苏毗都督府集结两万兵力,另有一万苏毗军,一万象雄军,可随时出兵攻打噶尔城。” 李治朝阿史那步真道:“阿史那卿,大食人那边有什么反应?” 步真沉声道:“陛下,他们还在推托,说本国消息还未传来。然而从时间来看,大食那边应该早就传来消息了。” 李治冷哼道:“他们这是给咱们施压,希望咱们主动让步。那就不必再客气了,传旨苏定方,攻打噶尔城的大食军!” 萧嗣业肃然道:“是!” 国事处理完毕后,李治才心急火燎的朝着薰风殿而去。 行至半路时,李治忽然想起一事,朝王伏胜问道:“对了,朕让你找朱贞莲的弟弟,可找到了?” 王伏胜道:“回陛下,已经找到了,是大吉殿的一名小内侍,名叫朱顺,平日跟在三殿下身边。” 李治点点头,道:“你去山池院传旨,将朱贞莲调到甘露殿,找个机会让她们姐弟……” 一语未毕,忽然倏地转头,朝远处一片丛看去。 只见丛之间,一颗小脑袋正望着这边,鬼鬼祟祟的,瞧见李治的目光后,转身就跑,奔的飞快。 “勇儿,给我过来!”李治没好气道。 李勇听到声音后,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像机器人一样,一卡一顿的转过身,低垂着脑袋,慢吞吞走了过来。 李治沉声道:“你刚才在做什么?” 李勇两根食指戳了戳,支支吾吾道:“我、我……我有些想念父亲了,所以过来向父亲请安。” 李治哼道:“你刚才是请安吗?” 李勇陪笑道:“孩儿见父亲走的急,肯定是赶着去郑姨娘那,所以不敢打扰。” 李治道:“你也听说郑姨娘怀孕了?” 李勇笑道:“孩儿也是来的路上,听宫人们提起。” 李治点点头,道:“既然来了,就跟朕一起过去吧,顺便向你郑姨娘请安。” 李勇见蒙混过去,忙不迭道:“是,是,孩儿也想着过一会去请安呢。” 李治抬头看了一眼李勇身后,果然有一名小内侍跟着,朝他问道:“你叫什么?” 小顺子见皇帝朝自己说话,吓了一跳,跪在地上,叩首道:“奴叫小顺子,叩见陛下!” 李治抬手道:“起来吧。” 一行人沿着宫道,朝薰风殿而行,李治命李勇跟在旁边,又把小顺子喊到身边,一边走着,一边朝他搭话。 一开始问的都是些大吉殿的事,慢慢的,也开始问起小顺子的情况。 小顺子听皇帝如此关心自己,暗暗感动,说道:“回陛下,奴是沧州人,家住鲁城县。” 李治貌似不经意的问道:“你家中还有什么人?” 小顺子低声道:“只剩下母亲和姊姊了。” 李治道:“小顺子,你想不想见你姊姊?” 小顺子愣了一下,急忙道:“陛下,奴在皇宫待的很好,三殿下待奴也很好,求您不要赶奴出宫!” 李治愣了一下,笑道:“朕不会赶你,到时候你自己决定吧。” 李勇奇道:“父亲,您说的到时候,是什么时候?” 李治摆手道:“马上你们就知道了。” 不一会,来到薰风殿,进殿门之时,竟碰到了四皇子李廉。 李治奇道:“四郎,你也是来瞧贵妃的吗?” 李廉躬身道:“回父亲,是的。” 他最近年岁渐长,多了几分兄长的自觉,郑贵妃一直照顾他的胞妹高安公主,他觉得有必要过来请安。 李治点点头,带着两个儿子,朝大殿而行。 郑贵妃早已得到消息,带着高安公主在殿外迎驾。 李治一手拉着郑贵妃,一手拉着高安公主,进入殿内。 王伏胜却没有跟进去。 他站在门口观察了一会,见皇帝已经与郑贵妃聊起闲话,短时间内不会离开。 于是向其他内侍吩咐两句后,朝着山池院而去,准备完成皇帝交代的差事。 (本章完) 第268章 调到薰风殿 第268章 调到薰风殿 山池院。 杨氏静静坐在梳妆台前,望着镜中的容颜,幽幽一声长叹。 她本就是很容易悲观的人,知道自己的容貌不如武皇后、郑贵妃。 如今在山池院蹉跎四年,容颜又凋零了几分,仅凭这张脸,如何能得到君王的青睐? 在她内心深处,已经觉得这次的殊死一搏,必定失败,等着她的是掖庭宫更加绝望的未来。 “笃笃笃!” 一阵敲门声传来。 杨氏深吸一口气,道:“进来吧。” “吱呀”一声,一名宫人走了进来。 这宫人年纪很轻,只有二十出头,容貌也是上等。 奇怪的是,她身上并没有年轻女子特有的朝气,身上带着几分郁郁寡欢的气质,与杨氏颇为相似。 杨氏看到她后,便仿佛看到当年的自己。 “娘子,您找我。”朱贞莲低声道。 杨氏凝望着她,道:“小莲,你知道郑贵妃怀孕的事吗?” 朱贞莲点点头,低声道:“听说了。” 杨氏轻轻道:“贵妃怀孕,内侍监按照常例,会给薰风殿增加十二名宫人伺候。” 朱贞莲愣了一下,抬头看向她,一脸困惑。 杨氏柔声道:“贵妃与皇后不同,她挑选宫女的标准,并不是以能干为条件,只喜欢精通音律的婢女。” 朱贞莲心中一跳。 杨氏道:“我已经去找过秦少监了,你精通音律,容貌也不差,况且入宫也有一年多了,他同意把你调过去。” 朱贞莲咬着嘴唇,道:“娘子,我离开后,您岂不是更加孤单?” 杨氏感叹道:“我马上要做一件冒险的事,无论成败,都不会再留在此处了。如今可以帮你安排一个好去处,我也安心了。” 朱贞莲跪倒在地,泣声道:“您为何对我这么好?” 杨氏露出温柔的笑容,道:“当年我入宫时,和你很像,也是因嗓音的缘故,被人欺负,差点被人毒哑了。” 朱贞莲惊道:“那后来呢?” 杨氏缅怀道:“我遇到一位贵人,她把我带在身边,悉心培养我,后来还让我侍奉陛下。” 提到此事时,她眼睛中都在闪动着光芒。 朱贞莲道:“可他对您如此无情,将您丢在此处,不闻不问……” 杨氏急忙道:“不可胡言,我不过是个卑贱的女子,能侍奉陛下,诞下龙子,已是天大的福分了,哪能……哪能奢求更多呢?” 朱贞莲望着她,道:“您若真的满足,为何又会唱出哀伤的长门赋呢?” 杨氏痴痴望着虚空,道:“人若是一点念想都没有,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朱贞莲心中暗下决断,心道:“娘子,我若见到圣人,一定把您对他的思念,都告诉他!” 杨氏柔声道:“好了,你快收拾一下,去薰风殿吧,希望你能早日寻到你的弟弟。” 朱贞莲不再多言,跪在地上,朝她磕了三个头,起身离去。 不一会,她推门进入一间屋子里,将各种杂物打包好,用一块布包好。 又将一支横笛,珍而重之的插在腰间,随即提着包袱,离开了屋子。 来到北苑内侍衙署,通报之后,很快被带到秦少监面前。 秦少监眯着眼打量了她一眼,笑眯眯道:“不错,端的是一副好容貌,难怪杨御女抬举你。” 朱贞莲并不喜这老内侍,低头不语。 秦少监还想说什么,忽然一阵剧烈的咳嗽,说不出话来,遂挥了挥手,让她退下了。 朱贞莲拿着迁调文书和一块菱形宫牌,出了山池院。 这是她入宫以来,第一次离开山池院,望着院外的宫殿楼台,一种脱出牢笼的感觉涌上心头。 她跟着一名内侍朝着西面而行,沿途之上小心翼翼,遇到任何宫人内侍,都会让到一旁。 突然间,她瞧见前面一座殿宇附近,站着几名侍卫。 想起那日与她说话的千牛卫李水台,脸颊微红,心道:“也不知那几人之中,有没有他。” 正出神之际,前面走过来一名华服内侍,身后还跟着八名内侍。 带路的内侍赶忙让到一边,腰都快弯成与地面水平。 朱贞莲却因出神,反应慢了一下,等到带路内侍想提醒她时,已经来不及了。 “这是哪里来的宫人,怎么一点规矩都不懂?”华服内侍来到朱贞莲跟前,眉头一皱。 朱贞莲脸色一白,知道惹了祸,闪身到一边,低头弯腰,一语不发,希望蒙混过去。 引路内侍陪笑道:“王大监,她入宫才一年多,不懂规矩,您别和她一般见识。” 王伏胜道:“一年多的宫女,也敢带到正宫来。” 引路内侍忙道:“原是在山池院干活,因擅长音律,秦少监挑中她去伺候贵妃娘子。” 王伏胜也知道郑贵妃挑婢女的条件,况且是秦少监挑中,他也要给个面子。 “罢了,你以后去薰风殿,定要小心谨慎,切不可再这般没规律,知道吗?”他朝朱贞莲说道。 “是。”朱贞莲低声道。 王伏胜不再多言,带着人快步离去。朱贞莲等他走远后,才朝引路内侍问道:“那位是谁,好生威风。” 引路内侍没好气道:“那可是内侍监首监,王大监,差点被你给连累了,快走,别磨蹭!” 朱贞莲听说是内侍中的第一人,暗暗心惊。 在宫中绕了好一阵,终于来到薰风殿,在引路内侍带领下,从侧门绕到后殿。 沿途之上,可以瞧见很多宫人,不少人和她一样,腰间挂着乐器。 看来正如杨御女所说,这位郑贵妃非常喜欢音律。 七拐八绕,引路内侍把她带到一间屋子,交给一名身材高挑的宫人,便转身离开了,一句话不跟她多说。 那宫人打量了朱贞莲一眼,道:“见一个万福礼瞧瞧。” 朱贞莲依言行了一个万福礼。 那宫人“啧”了一声,显然不太满意,又分别让她尝试“持伞”、“拂裙”、“斟茶”等行为。 持伞是给贵人撑伞,摆列倚仗,拂裙则是娘子裙子脏了,跪下帮她擦拭,斟茶就不提了。 这些若是做得不好,都会给自家娘子抹黑,引起其他嫔妃嘲笑。 朱贞莲做完之后,那宫人直摇头。 “怎么把这么一个人送来了,内侍监安的什么心?哼,跟我来吧。” 带着她来到另一间屋子里。 屋中站着名女子,容貌清秀,衣服与别的宫人不同,头上戴着顶圆翅小帽,显然是名女官。 那女官名叫楚楚,是薰风殿的掌事女官。 高挑宫人对楚楚非常恭敬,向她说了刚才的考核情况,言语之中,没有一句好话。 楚楚却并未多问礼节上的事,一双明眸看向朱贞莲腰间的横笛。 “你会吹横笛?”她问。 朱贞莲道:“会一点。” 楚楚听到她轻柔的声音后,点了点头,说道:“吹几声听一下。” 朱贞莲应诺,手指按在笛孔之上,嘴唇轻轻一吐,一串婉转缠绵的音符,从笛孔中飘荡而出。 楚楚只听了前面几个音符,便笑道:“行了,娘子正在与圣人说话,暂时不便见你,我先给你安排好住的地方吧。” 朱贞莲听到皇帝就在薰风殿,心中怦怦直跳,心想这是自己入宫以来,距离皇帝最近的一次了。 薰风殿的条件,自然比山池院好得多了。 朱贞莲得到一间干净雅致的小屋,光线也很好,屋中桌椅板凳全都是崭新的。 朱贞莲走到床榻上一躺,吁了口气,心想总算留下了,接下来找弟弟就容易多了。 山池院,北苑衙署。 一间香烟弥漫的屋子里,秦少监微笑的望着王伏胜,道:“王大监怎么亲自过来了,有什么事,派孩儿过来吩咐一声就是。” 王伏胜道:“圣人亲口交代,不敢怠慢。” 秦少监眯着眼道:“还是和那名唱曲的女子有关吧?” 先前他还准备调查的,王伏胜却又派人传消息,不让他查,反而让他更加好奇了。 王伏胜道:“那女子名叫朱贞莲,圣人有旨,将她调到甘露殿。” 秦少监眨了眨眼:“朱贞莲?” “正是。” 秦少监拍了一下腿,道:“哎哟,那可不巧,她刚刚离开了山池院,被调到了薰风殿。” 王伏胜愣道:“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刚才。” 王伏胜微微一愣。 难道是刚才遇到的那女子,与皇帝隔墙说话的就是她? 脑海中浮现出朱贞莲的容貌,微微有些失望。 这副容貌放在宫外也算得上美人,然而在后宫之中,就略显普通了,也不知皇帝会不会满意。 王伏胜一拱手道:“秦翁,那我告辞了。”转身便要走。 秦少监忽然道:“且慢。” 王伏胜停住脚步,问:“怎么了?” 秦少监昏黄的老眼中闪过一道精光,沉声道:“王大监,老奴想请你帮一个忙。” 王伏胜恭敬的道:“秦翁有什么交代,尽管说。” 秦少监缓缓道:“老奴希望王大监能够暂缓一日,不要将朱贞莲调入甘露殿。” 王伏胜吃了一惊,目光闪动,与秦少监对视着。 良久后,他也没有询问原因,只说道:“倘若圣人问起,您让我如何回话?” 秦少监叉手道:“若是圣人问起她,还请王大监找个理由,推托一日。” 王伏胜沉默了一会,提醒道:“我可以答应秦翁,不过也想提醒您一句,圣人很中意她。” 秦少监肃然道:“王大监放心,老奴绝不会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王伏胜不再多言,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本章完) 第269章 你敢抗旨吗? 第269章 你敢抗旨吗? 薰风殿。 朱贞莲正在屋中练习横笛,忽听外面传来敲门声。 开门一看,原来是楚楚来了。 朱贞莲低声道:“见过楚尚仪。” 楚楚笑道:“我在外面都听到了,你吹奏的曲子不错,就是太感伤了点,圣人快走了,出来恭送圣驾吧。” 朱贞莲答应一声,跟着楚楚来到正殿外面,只见殿外已站了不少宫女、内侍。 内侍在前,宫人在后,一共四排,都是准备送驾的。 皇帝离开的时间并不确定,楚楚也是估摸着时间,提前将宫人内侍们喊出来。 她能够被郑贵妃选为掌宫女官,便是因她很注重这些细小的礼仪,从不让薰风殿留下任何话柄。 朱贞莲一动不动的站了两刻钟左右,腿都有些麻了,正偷偷活动脚踝,忽听一道唱喏声响起。 “圣人回驾,俛伏!” 朱贞莲身边的内侍宫人们听到此话,纷纷跪下,她也跟着跪下。 只听脚步声在身前响起,先是靠近,随即远去。 她见前面一名宫人偷偷抬头,似乎在偷看皇帝,好奇之下,也跟着将头抬起。 视野之中,只见一名身穿白色圆袍的男子在一群内侍宫人簇拥下,一晃而过。 朱贞莲并未看的太清楚,只知皇帝并不胖,从背影来看,身姿潇洒,模样应非常俊朗。 皇帝离开后,她也被楚楚带到正殿,面见郑贵妃。 兴许是见过皇帝的缘故,朱贞莲胆子大了些,见礼时,多看了郑贵妃两眼。 只见她侧躺在榻上,身材曼妙,皮肤白如羊脂,五官精致动人,有如神妃仙子。 朱贞莲一个女子,都瞧得怦怦直跳,更别提男人了,心想难怪圣人会宠爱她。 “起来吧,不必多礼。”郑贵妃柔声道。 朱贞莲听到这声音,竟比杨御女的声音还好听,不由心想,郑贵妃若是唱曲,一定动听极了。 郑贵妃看了一眼她腰间插着的横笛,问:“你会吹横笛吗?” 朱贞莲道:“会一点。” “最擅长哪首曲子?” 朱贞莲道:“竹林秋月。” “那就奏一曲吧。” 朱贞莲应诺一声,取出横笛,当她手指按在笛孔上时,脑海中不自禁想起过去那些悲惨的遭遇,嘴唇一吐。 霎时间,一曲蕴含着无限惆怅、寂寥的音曲,在殿内响起。 楚楚见她此曲充满哀怨,仿佛对生命带着一种无可奈何的寂寥心态,这种曲子并不适合孕妇去听。 然而侧头看向郑贵妃,她已坐直了身,上半身前倾,眼神荡漾,已完全沉浸入音律之中。 这时候打扰她,显然不智。 楚楚只好闭上嘴巴,没过一会,她也被此曲深深吸引,想起了一些悲苦往事。 等到朱贞莲一曲奏毕,郑贵妃闭上双眼,眼角渗出两行清泪,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伤心事。 楚楚急忙道:“你这婢子,好不晓事,明知贵妃怀有龙种,怎能弹奏这种曲子?” 朱贞莲吃了一惊,跪在地上,她的音律学自杨氏,只会这种哀伤曲子,根本没多考虑。 郑贵妃柔声道:“楚楚,无妨的,是我让她吹奏最擅长的曲目,她果然吹的很好。” 目视着朱贞莲:“你叫什么?” “朱贞莲。” 郑贵妃微笑道:“这名字不错。”她本打算给她改个名字,见她名字不差,便打消念头。 这时,一阵清脆的笑声从门外传来。 一名女童蹦跳跳进入殿内,朝郑贵妃道:“姨娘,刚才是您在吹笛子吗?真好听!” 女童正是高安公主。 郑贵妃看了朱贞莲一眼,道:“是她吹的。” 高安公主侧头看向朱贞莲,笑道:“你能不能把刚才那曲子教我?” 朱贞莲不知所措的看向郑贵妃,后者笑道:“这是公主,她既想学,你就教她吧。” 高安公主笑嘻嘻的拉着她手,道:“你去我小殿里教我吧。” 朱贞莲见小公主娇憨可爱,朝她笑了笑,和她一起离开大殿。 …… “你说的是真的?”立政殿一间屋子内,张多海吃惊的问道。 一名年轻内侍道:“义父,孩儿去山池院查过,绝不会错。”这内侍是张多海新收的义子,名叫王洪。 张多海沉着脸道:“这两个贱人,在山池院还不肯老实,看来不用对她们客气了。” 王洪道:“义父,要不要去告诉皇后?” 张多海瞥了他一眼,道:“皇后殿下有孕在身,怎能用这种小事去打扰,咱们自己料理了便是。” 王洪问道:“直接去山池院,还是去薰风殿?” 张多海捏着圆滚滚的下巴,沉思了一会,道:“事关重大,我再派个人去山池院调查一下,你去薰风殿瞧瞧,要确认那女子在薰风殿!” 王洪领命去了。 张多海又派遣另一名内侍,去山池院调查。 没过多久,那内侍便来回报,说:“少监,听山池院里的人说,最近几日,杨御女和郑御女都在精心保养容颜,只怕又起了念想!” 张多海冷笑道:“好,好的很,那就别怪我了。” 他这辈子最痛恨的便是王皇后,恨屋及乌,对杨御女和郑御女也很厌恶。 只可惜,管理山池院的秦少监一直跟他不和,否则他绝不会让两女过的这么舒适。 那内侍说道:“奴还打听到一个消息,三皇子殿下最近经常去山池院。” 张多海眯着眼道:“那就难怪了。” 又过了一阵,王洪也来回报,说:“少监,那个叫朱贞莲的宫人,确实在薰风殿。” 张多海沉声道:“点二十名人,咱们直接去薰风殿拿人!” 王洪微微一惊,道:“薰风殿毕竟是郑贵妃的主宫,如此张扬,她怕不会放人吧?” 张多海笑道:“你放心,她一定会放人。” 薰风殿内,朱贞莲正在细心的教导高安公主吹奏横笛。 忽听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 朱贞莲微微好奇,向外面看去。 “公主殿下,外面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高安公主原就是喜欢热闹的性子,笑道:“你在这等一会,我出去瞧瞧。” 快步出了小殿,瞧见外面情况,不由傻了眼。 只见一群内侍气势汹汹的,将她的小殿给包围了。 “你、你们想做什么?”她惊呼道。人群分开,一名胖乎乎的内侍走了出来,朝高安公主行了一个大礼,笑呵呵道:“公主殿下,臣有礼了。” 高安公主道:“是张少监啊,你干嘛带着人围在这里?” 张多海笑道:“臣是来找一个叫朱贞莲的宫人问话,她在您的殿内,臣不敢擅闯,故在殿外等她。” 高安公主奇道:“她是我的横笛师傅,你找她做什么?” 张多海笑道:“公主应该知道,她是山池院的宫人,刚调过来,皇后殿下有些山池院的事,想要问她。” 高安公主听他搬出皇后,顿时露出害怕的神色。 楚楚忽然从远处走了过来,面沉如水,朝张多海喝道:“张少监,这里是贵妃娘子的薰风殿,你怎敢如此放肆!” 张多海拱手道:“楚尚仪且莫生气,请带我去见贵妃娘子,我自有交代。” 楚楚哼了一声,道:“那就随我来吧。”转身离开。 张多海朝其他内侍吩咐一声,让他们等着自己,不得胡来,跟着楚楚朝后寝去了。 高安公主好奇之下,也跟了过去。 未几,张多海来到内寝,朝坐在榻上的郑贵妃拜礼道:“臣张多海,拜见贵妃娘子。” 郑贵妃淡淡道:“张少监大驾光临薰风殿,不知所为何事?” 张多海弯着腰,陪笑道:“臣有些话,想要问朱宫人。” 郑贵妃道:“她如今是我的人了,你有话不妨直接问我。” 张多海眯着眼道:“贵妃娘子可知道,那位朱宫人在山池院时,是谁的人吗?” 郑贵妃道:“不知。” 张多海低声道:“她是杨御女的人,也是杨御女举荐,才得以离开山池院。” 郑贵妃脸色微变。 张多海继续道:“臣还听到另外一个消息,最近三皇子殿下,经常去山池院,又听说杨御女和郑御女都在精心打扮,保养容颜,只怕又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郑贵妃闭上双目,手指关节握紧了一些。 半晌后,她睁开双目,低声道:“你把她带走吧。” 张多海拱手笑道:“那可多谢您了,臣告退。” 躲在角落偷听的高安公主大吃一惊,快步奔进来,拉着郑贵妃的手,道:“姨娘,您为何要让他把朱师傅带走呢?” 郑贵妃低叹一声,没有说话。 从张多海的话来看,杨御女和郑御女正在暗中谋划,重获圣宠。 郑贵妃原本就是个没有安全感的女子,好不容易有了孩子,后宫一片安宁祥和,可让腹中孩子安然生产。 杨氏和郑氏都是王皇后的婢女,精于宫斗,若是让她们再获圣宠,可能对腹中胎儿不利。 她自不愿将朱贞莲留在宫中,助她们成事。 她将高安公主搂在怀里,柔声道:“安儿,有些事你不懂,姨娘只想安稳生下孩儿,其他的管不了那么多。” 高安公主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嘟囔道:“那问完话后,朱师傅还能回来吗?” 郑贵妃沉默了一会,轻声道:“她只要没有藏坏心思,姨娘一定会救她回来。” 朝楚楚看了一眼。 楚楚明白她的意思,离开了寝殿,派出几名宫人,去立政殿打听消息。 …… 傍晚时分,皎洁的月光已经慢慢升起。 甘露殿寝殿内,李治正坐在榻上看书,王伏胜在一旁伺候。 不一会,一名内侍来到殿外,朝王伏胜打了个手势。 王伏胜出了屋子,问道:“怎么了?” 内侍道:“大监,盯着薰风殿的人传来消息,张多海刚刚带人前往薰风殿,将朱贞莲带走了。” 王伏胜眼角一跳,暗道:“秦翁啊秦翁,你果然好厉害的手腕,不过你是想教训张多海呢,还是冲着皇后去的呢?” 他深吸一口气,迈步进入屋中,朝李治道:“陛下,朱娘子那边,出了点状况。” 李治抬起头,道:“对了,朕记得让你把她调入甘露殿,怎么,出什么事了吗?” 王伏胜低声道:“臣去山池院问时,她已被调到薰风殿,本来准备明日把她调过来,可刚刚传来消息,张多海把她从薰风殿带走了。” 李治挑眉道:“张多海为何带走她?” 王伏胜轻轻道:“陛下,在外人看来,朱贞莲是杨御女的人,张多海因王庶人缘故,一向厌恶杨御女。” 李治沉着脸道:“他可能还担心朕因为朱贞莲的缘故,晋升杨氏的位份吧?” 王伏胜低声道:“陛下圣明。” 李治道:“这是他的主意,还是皇后的主意?” 王伏胜低头看着自己脚尖,道:“臣不敢妄言。” 李治将手中书往桌子上一扔。 “你立刻去一趟立政殿,务必把朱贞莲带过来!” …… 张多海带着一群内侍,押着朱贞莲回到立政殿,带着她来到东角一间屋子里。 “王洪,好好询问她,让她老实交代一切,然后咱们才能向皇后殿下回话,明白吗?” 朱贞莲急道:“你们要我交代什么?” 张多海哼道:“装什么傻,你自己心里清楚。” 朱贞莲道:“我真的不知道!” 张多海厉声道:“杨御女派你去薰风殿,是想让你见到圣人后,蛊惑圣人去山池院见她,以为我不知吗?” 朱贞莲怔了怔,道:“不,杨娘子没有让我做这些!” 张多海哼道:“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 王洪阴阴一笑,道:“义父,让我来吧,一定狠狠拷问她,让她老实交代出来!” 张多海皱眉道:“她肯老实交代就行,能不用刑,尽量别用。” 王洪答应一声,命人带着朱贞莲,进入屋中。 张多海则快步朝着武媚娘宫殿而去,准备伺候皇后。 刚走没几步,忽听身后传来“砰”的一声,似乎是某间屋门被人踹开。 张多海吃了一惊,快步赶了过去,恰好瞧见王伏胜带着一群人,从屋中走了出来,朱贞莲也在其中。 王洪灰头土脸的跟了出来,脸上还有一个红印,似乎被打了一巴掌。 张多海急道:“王大监,这里可是立政殿,您这是做什么?” 王伏胜冷冷道:“奉圣人的旨意,带朱贞莲觐见,你想要抗旨吗?” 张多海脸色大变,失声道:“圣人为何要召见她?” 王伏胜哪里肯理他,一挥手,道:“走。”带着人消失在黑夜之中。 张多海望着王伏胜等人远去,心中生出一股不妙的预感,急忙朝正殿而去。 (本章完) 第270章 原来你是圣人 第270章 原来你是圣人 寝殿内,武媚娘怔怔望着灯罩,一言不发。 张多海跪在她脚下,额头紧紧贴着地面,肥胖的身躯微微颤抖着。 他已将朱贞莲的情况,一五一十都跟武皇后说了。 过了好半晌,武媚娘淡淡说道:“如此大事,你为何不跟吾说一声,就擅作主张?” 张多海咬了咬牙,道:“臣本以为是一件小事,没想到……” 武媚娘手指捏紧扶手,她此时心中也充满了困惑,顾不得去责怪张多海。 难道皇帝是有心将两位御女放出来,才派人将朱贞莲带走? 不,武媚娘很了解皇帝,他的心思大部分都在国事之上,并非风流之人。 若是无人提醒,他估计连两个御女都想不起来。 “别急着请罪,立刻去查一下,朱贞莲到底是什么人,她应该不仅仅是杨御女身边的宫人这么简单。” 张多海如蒙大赦,道:“臣这就去查。” …… 朱贞莲默默跟在王伏胜身后,心中忐忑不安。 今日这一连串发生的事情,已经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围。 她不明白皇后的人为何要抓她,更不明白皇帝为何要救她? 难道自己不知不觉间,已卷入了宫廷争斗? 不一会,她被带到一片雄伟的宫殿群前。 王伏胜转头看了她一眼,和颜悦色道:“请跟我来。” 朱贞莲跟着他来到一座殿宇外,后者进去通报一声后,带着她进入屋中。 屋内榻上坐着一名男子,正是今日瞥见过的皇帝。 可能是因为屋中只有皇帝一人,他身上并没有显露出太过威严的气势。 朱贞莲望着他,竟并不觉得害怕,叩首下拜道:“奴婢拜见陛下。” 李治听到她声音后,确定她就是和自己隔墙说话的女子,微笑道:“朱贞莲,我信守诺言,已帮你找到你弟弟了。” 朱贞莲呆了一呆,抬头望着李治,错愕道:“你、你是……” 李治笑道:“那日和你说话的李水台,你忘了吗?” 一瞬间,朱贞莲脸上的表情极为丰富,五颜六色,七彩缤纷,最后变得红彤彤的,低着头道:“原来你……您是当今圣人。奴婢不知,那日冒犯了圣人,请圣人恕罪。” 李治笑道:“是朕故意隐瞒,怎么能怪你呢,快起来,坐下说话吧。” 朱贞莲抬头看了他一眼,脸色不禁更红了,慢慢站起身,四顾一望,也不知该坐哪里。 王伏胜指着榻矮另一边的位置,笑道:“朱娘子,您坐那里便是。” 朱贞莲应了一声,走过去坐下小半屁股,低头垂目,两只手指搅在一起,显得十分窘迫。 李治微笑道:“你再唱一首长门赋给我听听吧。” 朱贞莲侧头看了他一眼,轻点螓首,朱唇轻启,一首悠扬婉转的曲子从她嘴里吐露出来。 李治闭着眼睛,静静听完,待她一曲唱完,李治道:“不如那日唱的哀怨了。” 朱贞莲一曲唱下来,情绪冷静许多,白了他一眼,似乎在说,你很希望我哀怨吗? 李治感叹一声,道:“朱娘子,你一家人的悲剧,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朕的责任,朕很过意不去。” 朱贞莲忙道:“这都是赃官贪污,陛下后来补救的措施,我……奴婢和母亲都看在眼里。” 李治笑道:“我现在就是李水台,你不必把我当皇帝,也不必自称奴婢,我们就像上次那样聊天,好吗?” 朱贞莲侧头看了一眼他的表情,见他神情温和,遂点了点头。 李治想了想,道:“朱娘子,那日从你的口气来看,你并不喜欢河北发生战争,是吗?” 朱贞莲低下了头,轻轻道:“每次战争,都需要男丁当劳力,女子也要帮前线军士裁衣缝履,大家都没时间忙农事了。” 李治道:“可有时候,不战争的话,外族就会打入我大唐,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朱贞莲忙道:“陛下,我们河北庶民并非不明事理之人,只要大家日子过的下去,就一定会支持朝廷,河北健儿们,都渴望为国效力,只是……” 李治抬了抬手,道:“我明白,当你们自己都过不下去,家不成家,自然没功夫考虑国了。” 朱贞莲低声道:“陛下圣明。” 李治沉吟道:“朱娘子,如今边境契丹很可能作乱,攻入大唐,朕这时候在河北作战,你会支持吗?” 朱贞莲凝视着李治,坚定的道:“大家的日子都已经慢慢好起来了,不仅我会支持,相信河北庶民,也都会支持陛下!” 李治微笑道:“有你这句话,朕就放心了。” 一名内侍进入殿内,朝李治拱手道:“陛下,小顺子带到,正在殿外等候。” 李治道:“让他进来吧。” 未几,小顺子进入殿内,朝李治拜礼。 行礼过后,他忽然注意到有人正盯着自己,侧头一看,却是一名宫人打扮的女子。 两人四目相对,紧紧盯着对方。 数年不见,两人容貌气质都有变化,然而还是一瞬间认出了对方身份。 朱贞莲含泪一笑,慢慢走过去,将他抱在怀里,泣声道:“小弟,我终于找到你了。” 小顺子瞧见亲人,心情也很激动,然而他在宫中时间更长,第一反应是看向皇帝。 李治朝他笑着点点头,小顺子这才敢释放情绪,紧紧搂住朱贞莲,低低抽泣着。 “阿姊!” 李治道:“伏胜,他们姊弟见面,肯定有很多话要说,带他们去一间安静的屋子,让他们好好叙旧吧。” 王伏胜应诺一声,带着两人去了。 这一晚上,姊弟两人竟不知疲惫般,在甘露殿叙谈了一整夜。 李治也是次日起床后,才得知两人还在屋内说话,感慨之下,也只让人给他们送些饭菜,不要打扰。 一直到了中午,二人才终于受不住困,王伏胜给两人各安排一间屋子,让他们睡下了。 到了下午,李勇忽然过来请安。 李治从他表情就知道,他是担心自己的小内侍,才过来探查情况,便将小顺子与朱贞莲的事与他简略说了。 李勇曾听小顺子提过家中情况,知道他有一个姊姊,得知他与姊姊相认,也替他高兴。 然而高兴之余,李勇也希望小顺子快点回去。 他如今还在策划着让杨御女和郑御女面见李治的事,小顺子是他重要的参谋,根本离不开他。 一直到了晚上,小顺子才回到大吉殿。 李勇赶忙将他带到屋中,埋怨道:“小顺子,你有了姊姊,就忘了大事是不是?我的计划还指望你帮我参详呢。” 小顺子红光满面,笑嘻嘻道:“殿下,不用怕了,也不用冒险做这件事了,有更好的办法。” 李勇愣道:“什么更好的办法?” 小顺子笑道:“我阿姊会向陛下求情,让陛下与两位御女娘子见上一面。” 李勇皱眉道:“她不就是个宫人吗?求情有什么用?” 小顺子哼了一声,道:“殿下,我阿姊可不是普通宫人,她和陛下关系好着呢。”将朱贞莲与李治认识的情况说了。 李勇听完后,啧啧称奇,低笑道:“嘿嘿,父亲竟然还会做这种事?” 小顺子道:“所以咱们就等着,倘若阿姊求情没用,再实施计划也不迟!” 李勇想了想,道:“那好吧,就听你的。” (本章完) 第271章 贤惠的武皇后 第271章 贤惠的武皇后 立政殿内,武媚娘坐在榻上,凝视着高安公主,半晌没有做声。 高安公主有些不安的捏着手指,低声道:“母亲,您叫我过来,有什么事吗?” 武媚娘沉默半晌后,冷冷道:“高安,你不必掩饰了,你做的事情,我都已经知道了。” 高安公主吃惊道:“您说的是什么事?” 武媚娘凝视着她:“你受李勇所托,带陛下去山池院旁的一个小园,好让陛下听到那宫人唱歌,是不是?” 高安公主眨了眨眼,奇道:“母亲,孩儿确实带父亲去了秘密园,可是因女鬼的缘故,与三兄有什么关系?” 武媚娘审视着她表情,见她并不像撒谎,挥手道:“罢了,那是我误会你了,你去吧。” 高安公主“哦”了一声,见礼告退。 武媚娘单手支颐,闭上双目,陷入了思索。 她已经命人打听清楚朱贞莲的事了 朱贞莲是杨御女的人、李勇又经常去山池院。 这两件事加在一起,她不得不怀疑是个阴谋。 杨御女故意派朱贞莲在小园对面唱歌,再让李勇找高安公主,以闹鬼为由,将皇帝引过去。 倘若皇帝因此震怒,也不过折一个宫人罢了。 皇帝若心生怜悯,对那宫人产生同情,杨御女便可利用朱贞莲接近皇帝,离开山池院。 然而刚才一番试探下,高安公主并未露出破绽,这样一个小孩子,不可能骗过她。 换言之,这一切只是巧合。 从皇帝昨日反应来看,他应该非常中意那名宫人,再想阻止已经不可能,自己也因张多海的莽撞,陷入不利局面。 武媚娘深吸一口气,心中已有了决断。 “让张多海来见吾。” 不一会,张多海来到殿内,跪倒在地。 “殿下,一切都是臣的错,臣这就去向陛下请旨,就说这一切都是臣擅作主张,与殿下无关!” 武媚娘哼了一声,道:“你若是这样说了,陛下反而会更加怀疑我。” 张多海哭丧着脸,道:“那请殿下杖毙臣吧。” 武媚娘盯着他看了一会,面色缓和了一些。 “多海,我很了解陛下,他一直就不喜欢你,你的少监之职,估计是保不住了。” 张多海咬牙道:“这是臣咎由自取,臣没有怨言!” 武媚娘伸出两根手指,道:“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暂时免去你少监职位,将来找机会,我再给你立功机会,让你升回来。” “第二,你需得吃杖责之刑,受些皮肉苦,才能让陛下消气,也许还能保住少监之位。” 张多海毫不迟疑,他和武皇后很像,对权力的看重超过了生命。 “殿下,请杖责臣吧,臣就算被打死,也没有怨言。”他大声道。 武媚娘凝望着他,叹了口气,挥手道:“来人,拖下去,杖打五十杖,注意分寸。” 凄惨的叫声,很快响彻整个立政殿。 五十杖打完后,张多海整个人如同霜打的茄子,奄奄一息。 武媚娘命人抬上张多海,朝着甘露殿而去。 …… “媚娘,你这是?” 李治见武媚娘一进去屋中,便跪在地上,快步上去把她扶起。 武媚娘低着头,道:“妾身御下不严,特来向陛下请罪。” 李治拉着她在榻上坐下,道:“媚娘,这次的事确实是你有失小气了,你身为皇后,怎么能跟一个宫人计较?” 武媚娘并不推责,低声道:“妾身知罪了。” 这时,外面传来一道低沉的喊叫声。 李治皱眉道:“外面什么声音?” 王伏胜来到李治身边,低声道:“陛下,是张少监,他被皇后殿下杖责五十,正躺在殿外。” 李治微微一愣,站起身,来到殿外。 低头一看,张多海果然趴在一块木板上,屁股上尽是血印,脸色苍白如纸,豆大的汗珠,不断从圆下巴上滚落下来。 “陛下,臣、臣知罪,此事与殿下无关……”他气若游丝的说道。 李治见他这个模样,也懒得再责罚了,挥手道:“把他带下去吧。” 回到殿内,朝武媚娘道:“媚娘,这次的事就揭过去了。你以后管教下人,可要注意一些了。” 武媚娘起身福礼,道:“妾身一定谨记。陛下,妾身还有一事上奏。” 李治回到榻上坐下,端起茶杯,道:“说吧,什么事?” 武媚娘轻轻道:“妾身听说了朱贞莲与陛下的事,她既能与陛下相遇,便是有福缘之人,妾身想晋她为才人,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李治目光一亮,道:“媚娘,你真愿意让她当才人?” 武媚娘柔声道:“不是一个,而是三个。杨御女和郑御女在山池院待了那么久,受的处罚也够了。如今她们的皇子都不小了,妾身以为可以放她们出来,皆晋升为才人。” 李治凝视着她,好半晌后,伸手握住她的柔荑,叹道:“媚娘,你刚刚怀孕,朕怎么能一下升三个才人呢?” 武媚娘微笑道:“正因妾身怀孕,才应该在后宫添几位嫔妃。” 李治奇道:“这是何故?” 武媚娘正色道:“妾身和贵妃都有身孕,无法侍君,只剩充容和充嫒伺候,若是遇到二人月信相撞,陛下连个侍奉的人都没有?这岂不是妾身的罪过?” 李治怔了怔,感叹道:“媚娘,你越来越贤惠了。” 武媚娘轻垂螓首,轻轻道:“陛下过誉了。其实妾身早就在考虑此事,却因王庶人缘故,不喜杨御女和郑御女,这才惹出此事。” 李治哈哈一笑,摆手道:“无妨,你若是早早放出她二人,朕也未必能见到朱娘子。” 武媚娘斜了李治一眼,偏开头,道:“陛下真那么喜欢朱才人?妾身可有点吃醋了。” 李治伸手捏了捏她肩膀,笑道:“我与她相识不久,有几分欣赏罢了,你是朕的皇后,有什么好吃醋的?再说,才人的事,也要问一下她愿不愿意。” 武媚娘噗嗤一笑,道:“陛下对自己这么没信心吗?她一个宫人,能得陛下恩宠,喜欢都来不及,怎会拒绝?” 李治道:“她与一般宫人不同,你见了她就知道了。” 武媚娘笑道:“妾身对她倒确实有些好奇,陛下,能让妾身见见她吗?” 李治朝王伏胜道:“去请朱司记过来。”朱贞莲调入甘露殿后,李治便临时给了她一个尚宫局司记的女官身份。 不一会,朱贞莲穿着一身女官的衣服,来到寝殿,一眼便瞧见了武皇后。 武媚娘风华绝代的气质容貌,让她短暂失神了一会,这才低头见礼。 武媚娘起身过去,伸出两根手指,勾起她下巴,笑道:“果然天生丽质,难怪陛下喜欢你。” 两女这个姿势颇为暧昧,李治不由看愣住了。 朱贞莲在这位皇后面前,竟比在皇帝面前还紧张,面色晕红,低声道:“殿、殿下过誉了,您才是真的美。” 武媚娘笑道:“好甜的嘴,以后让你侍奉陛下,你可愿意?” 朱贞莲身躯微微一颤,偏头看了李治一眼,见他也正盯着自己,低着头,迟疑道:“能侍奉陛下,是奴婢福分,只、只是……” “有什么难处吗?”武媚娘声音抬高了几分。 朱贞莲道:“家中还有老母需要侍奉。” 武媚娘讶道:“你年纪很轻啊,家中没有别人了吗?” 李治道:“媚娘,她身世很可怜,家中只剩下一个老母和弟弟了,入宫便是为了寻弟弟。” 武媚娘关切道:“寻到了吗?” 朱贞莲低声道:“多亏陛下,已经找到阿弟了。” 武媚娘心思灵敏,猜到她弟弟入宫做了内侍,朝李治说道:“陛下,不如下一道旨意,放她弟弟出宫吧,也好侍奉老母。” 朱贞莲急忙道:“多谢皇后殿下美意,不过我和阿弟已商议过此事,阿弟想继续跟着三皇子殿下,不愿出宫。” 武媚娘想了想,道:“那也容易,我派人把你母亲接到长安,再派专人照料,你想见她,可以随时让她入宫,你觉得如何?” 朱贞莲眼眶微红,跪在地上,叩首道:“妾身叩谢皇后殿下,只是奴婢福薄,无法侍君。” 武媚娘微微一怔,怎么也想不到这女子会拒绝。 李治忽然道:“媚娘,你先退下,朕想单独跟她说几句话。” 武媚娘看了李治一眼,见他表情凝重,暗道:“九郎可能是第一次被女子拒绝吧,哎,这女子真不知好歹。”屈身一礼,告退离开了。 朱贞莲依然跪在地上,低头垂目,一语不发。 李治叹了口气,道:“朱娘子,你不愿做朕的妃子,朕不会勉强你留在宫中,你起来吧。” 朱贞莲忽然捂着脸,哭了出来,泣声道:“陛下,奴婢……并非……如果您……真的是……” 李治过去拉起她,柔声道:“你到底怎么想的,跟我说说吧。” 朱贞莲哽咽着,说道:“陛下,您若真是李水台,奴婢一定跟着您,至死不渝。” 李治道:“君王不行吗?” 朱贞莲低下头,道:“您还记得长门赋吗?” 李治心中一凛,点了点头。 朱贞莲微微发抖,道:“长门赋描绘的皇宫、杨御女的遭遇,都令我害怕,陛下,我怕将来也变成赋中的陈皇后,害怕变成杨御女,害怕被您冷落……” 李治将她抱在怀里,柔声道:“有朕保护你,你也害怕吗?” 朱贞莲低声道:“无论是皇后殿下,还是贵妃娘子,都令我自惭形秽。陛下,皇宫的日子很长,您眼下对我好,将来呢?我没有把握,也会因此而日夜不安。” 李治朗声一笑,将她拦腰抱了起来,道:“你若不说刚才那番话,朕也许会放你,现在不同了,朕一定要留你,怎么办?” 朱贞莲心中半是惶恐、半是惊喜,将头枕在李治肩膀上。 “那奴婢只能认命了。” 夜色静悄悄的,已到了子时,龙帐中已经没有声音了,皇帝和这位新贵人似乎已经安寝。 王伏胜迈着猫一般的步伐,离开甘露殿,踏着月色,一路朝着东北方向而行,很快来到山池院。 院门之后,一名内侍提着灯笼,正在等候他,仿佛早已猜到他会来一样。 那内侍带着他来到北苑内侍衙署。 秦少监的屋子里,依然烟雾缭绕,也不知是这位老内侍喜欢熏香,还是喜欢这种氛围。 王伏胜来到屋中后,看了一眼秦少监身边的两名小内侍,没有做声。 秦少监沙哑着声音,道:“都退下,我和王大监说几句话。” 小内侍齐齐答应一声,离开了屋子。 秦少监抬手一根干枯的手臂,笑道:“王大监,坐下说话吧。” 王伏胜淡淡道:“不了,我问几句话就走。” 秦少监道:“请问。” 王伏胜道:“您让我暂时不去调朱娘子的目的,我已经明白了,我只想知道,您到底想对付谁,张多海还是武皇后?” 秦少监笑了笑,道:“老奴为何要对付他们?” 王伏胜平静道:“张多海一直不把您这个前辈放在眼里,您想收拾他一顿,也很正常。” “至于武皇后,我听说您年轻时,曾受过长孙无忌的恩惠。” 秦少监眯着眼道:“原来你是怀疑,我受长孙无忌指使,才对付武皇后的?” 王伏胜默认。 秦少监笑道:“那我问一句,这次的事,可影响到圣人与皇后之间的关系?” 王伏胜摇了摇头。 “那你觉得,如果真是我和长孙国舅的计划,会是如此结果吗?” 王伏胜皱了皱眉,道:“那您究竟是何目的?” 秦少监摆了摆手,道:“先别急,让我猜猜,武皇后刚才去见过陛下了,应该还向陛下表奏,升杨御女、郑御女位份,朱贞莲应该也被升为嫔妃,可对?” 王伏胜微微变色。 秦少监咳了几声,沙哑着声音道:“瞧你表情,我应该是猜对了。” 王伏胜沉声道:“您早就猜到是这种结果?” 秦少监笑道:“老奴只是很了解那位皇后殿下的手段,她无论犯下任何错误,都会立刻弥补,绝不留下隐患。” 王伏胜恍然道:“您这样做的目的,还是为了两位御女。” 秦少监凛然道:“不错,我那日就和你说过,帮助两位御女,助圣人繁衍子嗣,是我们内侍的本份!” 王伏胜长身一躬,道:“秦翁的教诲,晚辈一定铭记在心!” (本章完) 第272章 三位才人 第272章 三位才人 六月下旬,武皇后忽然上表,请求将一名宫人、两名御女晋升为才人。 皇帝晋升嫔妃的事,也要经过前朝吏部,不过吏部只负责走流程,真正决策的还是皇帝和皇后。 此事传出后,朝野震惊。 武皇后的性子,群臣都了解一二,虽然这两年脾气好了很多,但从未帮皇帝扩充过后宫。 这一口气扩充三人,还是在她怀孕期间,群臣都有些莫名其妙。 这短短几日,后宫发生的事情,还未传到前朝,谁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也只有萧嗣业、王福畤隐隐知道一些。 然而两人也很惊讶,他们原本谋划着让皇帝见见两位御女,再利用皇子开府之时,上奏升二女位份。 谁知还没动手,皇后竟主动提升二人位份,这中间到底发生什么事,令他们也感好奇。 王福畤通过儿子王勃,倒是从三皇子李勇口中知道了一些隐秘,知道此事和那个叫朱贞莲的宫人有关。 然而具体情况如何,李勇也不知道,他只是单纯的为生母感到高兴。 无论如何,这几日后宫确实发生不少事情,先是皇后、贵妃先后怀孕,接着皇帝多了三位才人。 总体来说,这两件事群臣都是乐于见到的,惊讶归惊讶,也不会有人去反对。 武媚娘在立政殿开了一次例会,给三位才人分配好宫殿。 只有嫔以上的妃子,才有资格单独执掌一宫,故而三位才人只能被分配到已有的殿宇之中。 经过一番商议,朱贞莲被分配到薰风殿,杨才人被分配到蓬莱殿,郑才人被分配到承香殿。 这短短几日的经历,让朱贞莲恍如梦中,她现在都难以相信,自己已成为正五品才人了。 上次来到薰风殿时,她还只是个最低级婢女,需要学各种礼仪规矩,这次再来时,薰风殿内所有宫人内侍,都需要屈身迎接她了。 朱贞莲望着身前一排排弯腰执礼的内侍宫人,有些不知所措,快步过去,拉住楚楚的手,道:“楚尚仪,快快起来,不必如此。” 楚楚微微一笑,道:“娘子不必在意,这是后宫该有的规矩,您的屋子已经收拾好了,请随我来。” 薰风殿一共有三片建筑群,一片以正殿为主,是郑贵妃的居所,另有两片,一东一西,分别是两个独立的跨院,平日一直空着。 朱贞莲被安排在东跨院居住。 薰风殿在太极宫的位置是西北角,郑贵妃安排她住在东院,皇帝来找她就更方便,显然是示好之举。 东跨院已经被打扫的焕然一新。 主殿门外,站着一排宫人、一排内侍,各自六人,以后他们便是朱贞莲的随侍了。 楚楚将每个人的名字和职司都跟她说了一遍,就离开了东院。 掌事女官名叫崔莺,总管内侍名叫旺喜。 在两人的指引下,朱贞莲在院子里转了一圈。 院子虽长期空置,但宫人们一直也在打理着,种了不少卉,无人与之相扰,长势喜人,香味令人心情舒畅。 朱贞莲闻着香,紧张的心情也慢慢放松下来,逛了好一会,才来到正殿。 殿内装潢精致,华丽而不失雅致,比杨御女的屋子还要好上许多。 朱贞莲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来到榻上坐下,游目四顾,实在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的屋子。 旺喜陪笑道:“屋中的器物少了些,不过娘子不必担心,按照惯例,皇后殿下和各宫的娘子,很快都会送来礼物。” 话音刚落,一名内侍便小跑进来,说徐充容派人送东西来了。 朱贞莲赶忙出去迎接。 徐槿派人给她送了文房四宝,全都是各地贡品,有:宣州诸葛笔、李廷珪墨、澄心堂纸、婺源龙尾砚。 崔莺低声解释道:“充容娘子喜爱文墨,故而也喜欢以文器为礼。” 朱贞莲点点头,朝送礼的宫人道了谢。 不一会,郑贵妃和刘充嫒也派人送来礼物。 刘充嫒送了很多名家画作,郑贵妃则送来一些乐器。 武皇后的礼物最靠后,她送来的东西也比前三人多了很多,不仅有布帛、金银玉器,还有各种首饰和胭脂水粉。 朱贞莲见后宫嫔妃们如此友善,原本不安的内心也踏实了几分。 崔莺提醒道:“娘子,按照规矩,您该去向主宫的贵妃娘子请安了。” 朱贞莲点点头,先在殿内稍稍打扮了一下,这才来到郑贵妃的寝殿,向她见礼。 郑贵妃从榻上站起身,过去拉住她手,笑道:“以后你我二人就要做邻居了,只盼着能和和睦睦,共同侍奉好圣人便是。” 朱贞莲看了她一眼,此时打近观察,更觉这位贵妃美艳不可方物。 她低下头来,轻轻道:“贱妾出身低微,不懂礼仪,以后有什么失礼之处,还请贵妃娘子多多海涵。”郑贵妃笑道:“不必如此客气,你我以后姊妹相称便是。” 两人说了一阵闲话,朱贞莲便告退离开了,朝着自己的东院返回时,忽见原本奔来一道小小身影,正是认她做师傅的高安公主。 “师傅,你没事真是太好了!”高安公主来到近前,仰着小脸,握着小拳,一脸喜悦。 朱贞莲打心底喜欢这位小公主,笑道:“公主还叫我师傅吗?” 高安公主笑嘻嘻道:“人家还没学会横笛呢,你当然还是我师傅呀!” 朱贞莲笑道:“那好,上次被人打断了,我现在就再教你,好吗?” 高安公主喜道:“当然好了,快点快点!”拉着她手,朝东院奔去。 朱贞莲初次晋升妃位,觉得事事新奇,然而对杨氏和郑氏来说,二人不过是回到了原来的地位。 准确来说,还比不上原来。 二人以前的位份都是正四品美人,如今的才人则要低了一品。 话虽如此,在山池院那种地方待上三四年,能够恢复五品才人身份,杨氏也已经心满意足。 她在收礼物之前,先去向徐槿见了礼,两人关系不熟,说了些客套话,杨氏便返回自己的院子。 她同样也收到各宫的礼物,只不过武皇后送她的东西,要比送朱贞莲的少的多。 杨氏也不介意,她先将自己宫内的随从嘱咐了一顿话,随即便离开院子,在后宫中闲逛。 望着一片片熟悉的景致,她感受到了久违的自由,脸庞也露出会心的笑容。 正当她沿着金水河畔散步时,一名内侍来报,三皇子李勇来了,正在蓬莱殿等她。 杨氏面露喜色,快步回到蓬莱殿,拐入自己的小院,刚进屋,李勇便扑了过来,喜道:“阿娘,太好了,您终于出来了。” 杨氏本想将李勇抱到榻边,结果抱着走了两步,竟发现有些抱不动他了。 “勇儿,你越来越重了,娘都快抱不动你了。” 李勇得意道:“孩儿都快十二岁了嘛,阿娘,以后让孩儿来抱您吧。” 杨氏摸了摸他头,笑道:“那阿娘等着了。”挥了挥手,命下人们都退下,又朝小顺子吩咐道:“你守在门外,别让人进来。” 小顺子应了一声,退出屋子。 杨氏拉着李勇坐下,一脸凝重的望着李勇,道:“勇儿,你和娘说说,到底出了什么事,皇后为何忽然升我们位份,放我们出来?” 李勇抓了抓后脑勺,道:“孩儿也不太清楚,不过听小顺子说,与他阿姊有关,就是阿娘您身边那名叫朱贞莲的宫人。” 杨氏皱眉道:“朱贞莲?她并非娘身边的人,娘也只是关照过她几次,教了她一些曲子。” 李勇嘟囔道:“反正与她有关就是。” 杨氏沉默了一会,道:“那就难怪她也升为才人了,看来娘改日要专门去向她道谢一下。” 李勇笑道:“娘,您说有不有趣,您身边的宫人,和孩儿身边的内侍,竟然是姊弟。” 杨氏微微一笑,道:“确实挺奇妙的。” 李勇乐呵呵道:“娘,您终于笑了。” 杨氏微笑道:“有你这么个好儿子,娘想不笑都难了。对了,你二兄去看过你郑姨娘没?” 李勇哼了一声,道:“他估计不会去。” 杨氏蹙眉道:“这是为何?他难道已经忘了自己生母了吗?” 李勇嘟囔道:“二兄似乎一直有个想法,觉得父亲不喜欢他,是因为郑姨娘的缘故。” 杨氏怔道:“他为何这样想?” 李勇嘀咕道:“他说郑姨娘位份太低,不讨父亲喜欢,所以才害他得不到父亲宠爱。” 杨氏脸色一白,道:“勇儿,你会不会也这样想?” 李勇大声道:“当然不会!父亲喜不喜欢谁,与娘有什么关系?父亲那么喜欢高安,她阿娘可是萧庶人呢。” 杨氏松了一口气,摸了摸李勇的小脸,道:“勇儿,你可以把这些话,跟你二兄说一下。” 李勇不解道:“为什么,说了二兄肯定不高兴,可能会跟我吵架。” 杨氏轻轻道:“就当是为了你郑姨娘吧,她非常希望你二兄去看她。” 李勇点头道:“阿娘既然这样说,我就去跟他说说吧。” 母子俩又长谈了大半个多时辰,晚上还一起用了晚膳,李勇这才回到大吉殿。 (本章完) 第273章 东宫移位? 第273章 东宫移位? 李勇回到大吉殿时,李廉和李孝正坐在桌案前用膳。 两人吃饭时喜欢聊天,所以每次都吃的很慢。 李廉见他回来,笑道:“三兄回来了,快坐下用膳吧,今日有熊掌,我们给你留了一块。” 李勇道:“我已经吃饱了,你们吃吧。” 话音刚落,两只手便朝剩下那块熊掌抓了过去。 最终还是李廉动作快那么一丢,将熊掌抢了过去。 李勇走到一张椅子上坐下,朝李孝道:“二兄,我刚才去见过阿娘了。” 李孝“哦”了一声,抓起一块羊排,啃了起来。 李勇又道:“你也去瞧瞧郑姨娘呗,她已经住进承香殿了,你去看她,父亲也不会怪你。” 李孝将嘴里肉嚼了一阵,吞下肚子,道:“我不去。” 李勇哼道:“她是你亲娘,你不去看她就是不孝,可对不起父亲给你取的名字。” 李孝瞪了他一眼,没有吭声。 李勇想了想,眼珠子转了转,道:“这样吧,你去看她的话,我把那招‘脚跟勾鞠’教你。” 李孝哼道:“不用你教。”顿了一下,道:“我去看她也行,你要答应我另一个条件。” 李勇忙道:“快说快说!” 李孝道:“你前两日,不是说会帮我出阁开府吗?” 李勇听到此话,面色一红。 他前几日从王勃那里听说,王氏准备利用李孝开府之事,让母亲脱困,后来一时嘴快,告诉李孝他马上要开府了。 没想到李孝一直记了下来。 李勇陪笑道:“我当时瞎说的。” 李孝哼道:“我已经快十三岁了,李忠当年开府时,还没我大。父亲那么喜欢你,你去和他说一声,他应该会同意让我开府吧。” 正在啃熊掌的李廉听到此话,也抬起头来。 出阁开府,又不用去封地就藩,对每个皇子都充满了诱惑。 李勇寻思:“去向父亲求情肯定不行,父亲会生气。不过可以去找王勃,让王氏继续上奏,让二兄开府,如此一来,我也马上能开府了!” 他嘻嘻一笑,道:“好,那可说定了,只要父亲让你开府,你以后要经常去看郑姨娘!” 李孝道:“好!” 次日一大清早,三人一起去崇文馆上学。 到了未时中牌,下学鼓响起,李勇喊住王勃,来到一处无人的走廊,将开府的事与他说了。 王勃诧异道:“殿下,两位贵人已经脱困,再上奏开府之事,就没有必要了啊。” 李勇道:“我也想早点开府嘛,怎么没必要了?” 王勃迟疑了一下,拱手道:“那我回去后,请示一下父亲。” 李勇笑道:“那就拜托你了。” 数日之后,兵部尚书萧嗣业上奏,二皇子李孝即将满十三岁,宜出阁开府。 李治想到李忠开府之后,长进颇大,与在皇宫判若两人,便同意了萧嗣业的上奏。 消息传到大吉殿后,李孝大喜过望,当即遵从约定,这日吃过晚膳后,前往承香殿,看望生母郑氏。 郑氏见儿子到来,喜出望外,细细询问他平日的生活,嘘寒问暖,关爱备至。 李孝许久没有受到如此关怀了,原本不愿来,结果来了又不愿离开,一直待到亥末,才在郑氏催促下,告辞离开。 数日后,一个清晨,大吉殿内,鼓声阵阵。 平日的鼓声只响一次,是提醒皇子们去崇文馆上学的鼓声。 今日的鼓声却响了三次,这说明今日是假日,不用上学。 李勇“腾”的一下,从床榻上跳了起来,飞快的穿着衣服,与平日上学时磨磨蹭蹭的态度相比,判若两人。 今日是李孝出阁的日子,他特意将前几日那件红色小圆袍穿上,来到正殿时,只见李孝脸上掩不住喜色,正在与李廉说笑。 “二兄,你何时离宫?”李勇急忙问道。 李孝道:“上午要去太庙、天地坛祭拜上香,午时去向父亲、母亲、姨娘们请安后,下午便可以离宫了。” 李廉笑道:“二兄的府邸就在崇仁坊,从景风门出去就到了,比李忠的府邸还近!” 三人与李忠不和,故而都直接称呼他的名字。 李勇惊奇道:“四郎,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李廉道:“前日晚上,二兄带我过去瞧了瞧,虽比李忠的府邸小些,但后园草木极多,建一个大的蹴鞠场,绰绰有余!” 李勇抱着头,叫道:“你们两个怎么不叫我一起?” 李廉笑道:“你忘了,前天晚上你又跑去见你阿娘了,我们叫过你,是你不愿去?” 李勇一拍脑门,道:“啊,想起来了,我当时走的太急,没听清楚,要是知道你们出宫,我一定要去!” 李廉笑道:“今晚二兄要在府中设宴,三兄,我们去向父亲请个旨,也去参加宴会吧?” 李勇抬手道:“等会等会,设什么宴,请哪些人?” 李廉道:“当然是谢师宴了,请崇文馆的学士和教习们呀,咱们出府都有这个流程!” 李勇喃喃道:“哎,我还要再挨一年才能出府。” 李廉也低下脑袋,嘟囔道:“我比你更惨,还要两年多。” 三人用食之后,李孝去太庙上香,李勇和李廉来到立政殿,找上李治,请旨出宫。 李治正在陪武媚娘说话,他素知李勇兄弟三人关系极好,便同意了二人的请求。 到了下午,兄弟三人一起来到许王府,在府中玩耍闲逛,好不痛快。 直到晚宴结束后,李勇和李廉才与李孝告别,返回了大吉殿。 李孝终于拥有一座独立的府邸了,兴奋之下,独自在后园踢蹴鞠,正玩的忘乎所以时,一名家丁来报,临川公主求见。 ……暮色沉沉,残阳如血。 清凉的晚风吹去白日的燥热,昆虫们从草丛中钻出,有的发出鸣叫声,寻求配偶,有的开始今日的狩猎日常。 长孙府后园的凉亭内,两名老者正在对弈。 其中一人正是长孙无忌,他的心思似乎不在棋局之上,一边下棋,一边欣赏着夕阳下落的情景。 饶是如此,这局还是他占据上风。 于志宁将手中棋子一抛,苦笑道:“三年没跟你对弈了,想不到你在昭陵待这么久,棋艺还是没落下。” 长孙无忌依然凝视着晚霞,道:“在那边无事可做,也只有下棋了。” 于志宁也转头看向天空,感叹道:“这晚霞再绚丽,马上也要消逝了,可叹可叹。”仿佛在感叹自己白发苍苍,青春不再。 长孙无忌仿佛没听到般,没有作出评价。 于志宁用眼角瞥了他一眼,道:“长孙无忌,老夫知道你一直看不起我,你现在是不是在想,老夫是个贪生怕死的人?” 长孙无忌感叹道:“是你太敏感了。你如今位高权重,我却只是一介白身,哪有资格看不起你?” 于志宁哼道:“你不必冷嘲热讽。” 长孙无忌摇了摇头,不说话了。 一阵长时间的沉默后,于志宁缓缓道:“你确实有看不起老夫的资格,论起见识,老夫拍马也赶不上你。” 长孙无忌诧异的看了于志宁一眼。 他知道此人性格敏感,心中自卑,却又喜欢表现出自傲的模样。 通常情况下,他不可能说出这种贬低自己的话。 于志宁咧嘴笑道:“老夫就喜欢看你惊讶的样子。老夫说这话,是因为有事求你。” 长孙无忌道:“我已落此境地,还能帮你什么?” 于志宁沉声道:“老夫比你还要年长几岁,估计也活不了几年了,唯一放不下的,也只剩下那些不成器的子孙了。” 长孙无忌缓缓道:“子孙自有子孙福,何必多烦恼。” 于志宁道:“话虽如此,但有些隐患,能够消除,还是早点消除为好。” “隐患?” 于志宁深吸一口气,低沉着声音,道:“最近有些事情,令我有些不安。” “何事?” 于志宁道:“世家的动向。” 长孙无忌皱了皱眉,没有出声。 自从萧氏谋逆之事发生后,世家一个比一个老实,几乎都蛰伏在草堆里,再未惹什么大事。 于志宁缓缓道:“你知道崔敦礼临死前,向我嘱托了一件事吗?” 长孙无忌道:“不知。” 于志宁瞥了他一眼,道:“他觉得因你的缘故,导致世家派系走错了方向,这才遭到陛下打压。” 长孙无忌嘴唇抿了抿,没有做声。 于志宁接着道:“他临死前选了一个新的头羊,希望我帮他盯着此人,若是他与陛下相向而行,就全力辅佐,若他和你一样,就让他消失在朝堂。” 长孙无忌笑了笑,道:“他倒是一番苦心,所以,他选中的人是谁呢?” 于志宁叹道:“兵部尚书,萧嗣业。” 长孙无忌摸了摸胡须,道:“你感到不安的,也是此人吧。” 于志宁沉默了一会,道:“一开始,我以为崔公选对人了,然而最近一阵子,他的一些行为,令我有些不安。” 长孙无忌道:“哦?” 于志宁沉声道:“我一直暗中盯着他,他的很多隐秘行为,虽能瞒过别人,却瞒不过我。” 长孙无忌道:“比如?” 于志宁看了长孙无忌一眼,道:“他悄悄派了一名族人在东宫担任厩长,经常与四皇子来往。” 长孙无忌目光闪了闪,表情认真了几分。 于志宁接着道:“他最近与周道务、王福畤走的很近。王福畤的儿子与三皇子关系亲密。二皇子开府后,临川公主经常去许王府,看望二皇子。” 周道务便是临川公主的丈夫,原本担任营州副都督。 后来刘仁轨担任营州都督后,请旨让刘仁愿担任副都督,周道务便回到长安,在萧嗣业举荐下,升为右骁卫将军。 这些消息似乎有些杂乱无章,然而长孙无忌很快便听明白了于志宁的用意。 宫廷之中,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关系最好,这一点满朝文武都很清楚。 萧嗣业暗中与四皇子联系,与他关系亲密的人,又分别与二皇子、三皇子走的很近。 皇子们都已经长大,太子却依然还小,倘若三位皇子联手起来,未必不能撼动太子的位置。 长孙无忌道:“你担心萧嗣业想扶持四皇子?” 于志宁侧头凝视着他,道:“你应该也知道,陛下因头疾缘故,再过一年多,就有可能离开长安。到时候失去陛下震慑,难保东宫不会移位!” 长孙无忌淡淡道:“他们斗不过皇后。” 于志宁道:“如果陛下把皇后也带走呢?” 长孙无忌沉默了。 夕阳已完全沉入地平线以下,天地越来越昏暗,四周一片寂静。 于志宁缓缓道:“我也不保证萧嗣业会不会这么做,但此人城府太深,我到现在也看不清,所以才来求教你。” 长孙无忌摇头道:“我并不了解此人,你找错人了。” 于志宁抬手道:“无妨,我相信跟你说了这些后,你以后会更加关注他,这就足够了。” 站起身,朝长孙无忌一拱手,道:“拜托了。”转身离去。 长孙无忌目视着他的背影缓缓远去,摇了摇头,感叹道:“看来想清闲下来,也不容易。” (本章完) 第274章 打赢继续谈 第274章 打赢继续谈 六月末旬,后宫已恢复了平静。 这日清晨,李治迷迷糊糊睁开双眼,侧头一看,只见一双大眼睛正盯着自己,扑闪扑闪的。 李治坐起身,笑道:“贞莲,你盯着朕做什么?” 朱贞莲面色微红,道:“妾身只是在等着陛下醒过来。”起身开始伺候李治穿衣。 李治在她帮助下,穿好衣服,问道:“最近在薰风殿,住的可还习惯吗?” 朱贞莲笑道:“已经习惯了,贵妃姊姊对我很好。” 李治道:“岳母可到了长安?” 朱贞莲忙道:“前天上午就到了,皇后殿下派人跟我说了,昨天还下恩旨,让母亲进宫,与我和弟弟都见过面了。” 李治点点头,道:“那就好,她住在哪,照顾的人手够吗?” “皇后殿下安排母亲住在永昌坊,距离很近,另外殿下派了四人照顾,妾身也派了两人。” 李治见一切安顿妥当,心中也放了心,两人一起用过早膳,李治便离开了院子。 出薰风殿之时,李治忽然瞥见高安公主站在一片山池前,怔怔出神,也不知在想什么。 李治走到她身边,笑道:“安儿,你在做什么?” 高安公主吓了一跳,扭头看向李治,笑道:“父亲,我在喂鱼。” 李治顺着她目光看过去,池子里果然有几条红色鲤鱼,正在吃食。 李治接过一把鱼食,陪她喂了会鱼,随即朝着甘露殿返回。 最近需要他操心的事不少。 大食人赖在噶尔城不走,从时间来看,苏定方的军队走得快的话,很可能已经抵达噶尔城。 与大食第一场冲突,马上就要开始了。 虽然这场战争己方占据优势,又是苏定方亲自领兵,应该不会出问题。 但毕竟是第一次与大食人开战。 这是一个未知的敌人,无论发生什么情况,都有可能,李治也不敢掉以轻心。 另一边的契丹,同样是个麻烦。 大贺阿卜固迟迟不来长安,再根据刘仁轨传回的消息,契丹人已在暗中与高句丽和百济眉来眼去。 叛唐已经是时间上的事了。 李治已经任命高侃为营州副都督,给刘仁轨再增加一名副手。 另外也给了刘仁轨相机出战的权力,只要他觉得有机可趁,可先发制人,主动攻打契丹。 李治很早就根据记忆,将自己记得的一些唐朝大事,都记在一本小册子上,防止自己将来遗忘。 从小册子上来看,一年之内,百济就会攻打新罗,新罗又会向大唐求援。 按照原史,大唐这一次不仅出兵救援,还消灭了百济。 如今很多情况都变了,历史只怕也不会再按照原来轨迹进行。 首先,消灭百济的苏定方还在吐蕃,再者,李治也没兴趣救新罗。 不过有一点需要考虑。 按照眼下情况,高句丽、新罗和契丹,很可能形成三家同盟,未必会再攻打新罗,可能直接来犯大唐。 所以刘仁轨那边的情况,也不容乐观。 上午时分,他处理完政务,又去立政殿看望了一下武媚娘,到了正午,来到临湖殿午休。 迷迷糊糊间,王伏胜把他喊醒了。 “陛下,陛下?” 李治睁开双眼,沉默了一会,方才坐起身,问:“怎么了?” 王伏胜道:“萧嗣业求见,似乎有前方急报。” 李治道:“哪个方向的?” 王伏胜道:“听传话的内侍说,是昆藏都护府传来的消息。” 李治道:“宣萧嗣业觐见。” 不一会,萧嗣业来到临湖殿,叙礼毕,递上一份薛仁贵亲自送来的奏报。 李治坐直身子,将奏报反反复复看了三遍。 这是一份捷报,苏定方已经成功打下噶尔城,然而具体战事,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顺利。 他皱了皱眉,问道:“这个苏奥曼是什么人?” 萧嗣业道:“回陛下,此人似乎是波斯人,归附了大食,并且非常受大食人重用。” 苏定方攻打噶尔城,战斗虽然赢了,但赢得并不轻松。 一开始攻城时,还算顺利,然而攻破城门后,大食人竟与唐军打巷战。 他们提前做好准备,将很多民居拆毁,在城中修建堡垒工事,导致巷战推进的颇为艰难。虽说最后攻下噶尔城,损伤却不小。 因为巷战阻隔,大食军队也争取到撤退的时间,只有最后留下来拖住苏定方的三千人军队被歼灭。 未能全歼所有大食军队。 这也让李治对大食人的领兵将领,名为苏奥曼的将领,产生了深刻印象。 李治听说对方是波斯人后,挥手道:“让卑路斯过来一趟。” 没过多久,一身军装的卑路斯来到临湖殿,他已经被李治任命为内领卫中郎将,挂外职。 “外臣拜见陛下。”卑路斯拱手道。 李治目视着他,道:“卑将军,我军刚刚在吐蕃与大食人打了一仗,此战虽胜,但敌军主将不可小觑,听说还是个波斯人。” 卑路斯听到大唐获胜时,先是一喜,听到后面的话后,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阴沉。 “陛下,您说的是苏奥曼吧?” 李治道:“正是此人,他果然是波斯人吗?” 卑路斯沉声道:“陛下有所不知,他是我波斯第一将军,号称常胜将军,数次击败拜占庭军队和大食军队,一生之中,几乎没有打败仗。” 李治动容道:“那就难怪他如此不好对付了。” 卑路斯咬牙道:“此人虽有作战才能,却并无高尚人格,被大食将领哈立德二世击败后,竟抛弃荣耀,投靠了大食人!” 李治目光一闪,道:“那个叫哈立德二世的大食将领,曾击败过苏奥曼吗?” 卑路斯道:“是的。大食有两个最杰出的将领,一人便是哈立德二世,被大食人称为‘安拉之剑’,另一人便是波斯总督,穆阿维叶。被称为‘安拉之盾’。” 李治朝萧嗣业道:“记住这两个名字,以后若是在战场遇到他们,切不可大意。” 萧嗣业道:“是。” 卑路斯忙道:“陛下,您只需要注意穆阿维叶就行了。” 李治奇道:“为何?” 卑路斯道:“哈立德二世是大食哈里发的人,与穆阿维叶是敌对关系。他们正在西边攻打拜占庭帝国,不会出现在东面。” “是这样。”李治点点头,转头道:“萧卿,既然战场上分出胜负,也可以继续谈判了。你去告诉大食人,让他们撤出康国,否则我们就会派兵前往康国,助其复国。” 萧嗣业拱手道:“是!” …… 数日后,鸿胪寺内,大食人也终于收到了吐蕃最新消息。 伊本将收到的信纸用烛火点燃,冷哼一声。 “真是丢人,被誉为波斯第一将领的苏奥曼,进入吐蕃后,竟连一场胜仗都没打赢,真不知兄长为何要重用波斯人。” 苏奥曼进入吐蕃后,一共与两人交战,分别是吐蕃钦陵和大唐苏定方。 与钦陵一战不分胜负,钦陵主动撤走,算不上获胜。与苏定方一战更是丢城战败。 乌质勒低声道:“这也没办法,他面对的是钦陵和苏定方,这两人都非等闲之辈。” 伊本瞪了他一眼,道:“乌将军,你这是在替他说话吗?” 乌质勒低下头,不吭声了。 另一名大食人道:“副总督,眼下情况不妙啊,前线打输了,咱们似乎没有筹码跟唐人谈判了。” 伊本沉默了一会,哼道:“都是苏奥曼这个废物,害我白白浪费大半年时间。” 那大食人道:“唐人让咱们退出康居国,您看要不要答应他们,咱们也好攻打天竺?” 伊本冷哼道:“你真的相信他们会信守承诺,任由咱们打天竺?若是咱们打到一半,他们摘果子怎么办?” “这……” 乌质勒道:“副总督不必忧虑,唐人要想吞下吐蕃这片土地,起码要三五年时间,咱们只要尽快拿下天竺,他们没有余力插手!” 伊本瞥了他一眼,冷冷道:“为何要跟着唐人的步子走,他们让我们打天竺,我们就打天竺吗?” 乌质勒愣道:“那您的意思是?” 伊本冷冷道:“康居国之事,说明唐朝那些属国不堪一击,我们应该将目光放在西域!” 便在这时,又一名大食人来到屋中,朝伊本道:“副总督,总督派人给您传来命令了。”递过一份信函。 伊本急忙接过,拿起来一看,顿时气的脸色铁青。 “苏奥曼这个混账东西,竟敢蛊惑兄长攻打天竺,不行,我必须立刻返回大食,不能让兄长做出错误决定!” 根据信函中的信息,因噶尔城的战败,大食内部已形成两派。 一派主张攻打天竺,一派主张进军西域。 因为苏奥曼的建议,攻打天竺一派占据上风,故而穆阿维叶召伊本回去,想听听他的意见。 大食人当即收拾好行李,向鸿胪寺递交离城申请。 待唐朝批下的公验下来后,一行人急匆匆离开了长安。 (本章完) 第275章 请国舅帮个忙 第275章 请国舅帮个忙 常乐坊,东街一座小院内。 张木匠正在院子里锯木头,忽见四岁的儿子,蹦跳跳走了过来。 张木匠一开始还没太在意,然而当儿子走近后,他脸色陡变,快步奔过去,抓住儿子的双手。 只见小男童黑乎乎的手上,竟沾着鲜红的血迹。 张木匠还以为儿子受了伤,急忙仔细检查儿子全身,还不断的问:“二郎,你哪里痛吗?” 小男童笑嘻嘻的道:“爹,你干嘛啊,好痒啊!” 张木匠瞧出儿子并未受伤,急忙朝他问道:“你手上的血迹哪里来的?” 小男童呆愣了一下,似乎没听太明白。 张木匠指了指他手上的红色血迹,道:“这是哪里来的?” 小男童这才听懂了,看了看手上的血,扭头朝不远处的墙边一指。 张木匠谨慎的走了过去,来到墙角,游目四顾,忽然在地上看到一柄剪刀,剪刀上有鲜红的血迹。 很显然,他儿子是玩这柄剪刀时,不小心沾染上血迹。 张木匠急忙把儿子喊了过来,道:“二郎,这剪刀你知道哪来的吗?” 男童手臂抬起来,指着院墙对面,道:“从对面飞过来的。” 张木匠心中一惊。 他在此处住了十多年,对四邻八舍十分熟悉,唯有与他家西墙相邻的黄屠户一家,几个月前,举家搬去洛阳了。 买下他家房子的人,神神秘秘,似乎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郎君,但并不住在这,只偶尔坐马车过来。 张木匠好几次都看到,那郎君过来时,都会带一名女子。 每次的女子都不同,只有一个共同点,都长得很美。 张木匠当时就猜想,这郎君一定是个有身份的贵族,这院子不过是他风流快活的地方。 张木匠盯着那柄带血的剪刀看了一会,深吸一口气,抱着儿子进入屋中,让娘子看好两个儿子,随即出门,朝万年县报官去了。 一个时辰后,张木匠带着一群万年县衙役来到院子外面。 衙役们先敲了敲门,见无人开门,直接破门而入。 然而搜索了半天,却什么也没发现,屋中一个人也没有。 带头的衙役只好派人去请坊正过来,询问房主身份。 张木匠站在院子里,望着那坊正悄声与带头衙役说了几句话。 带头衙役脸色大变,朝张木匠道:“张郎君,你先回去吧,剩下的交给我们了。” 张木匠只好回家。 中午一家人用饭时,忽听外面传来敲门声,张木匠过去开门。 等他回到屋子时,表情恍惚,脸色极为怪异,手上还提着一个袋子。 张夫人关切道:“怎么去了那么久,是谁啊?” 张木匠没有说话,只将袋子打开,里面银光闪闪,竟然是两块银铤。 张女人用手捂住了嘴,她这一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钱。 “良人,这、这是哪里来的?” 张木匠苦笑道:“刚才有个穿黑斗篷的人敲门,送给我的。” “无端端的,怎么会送咱们银铤,良人,莫不是脏钱吧?”张夫人害怕的道。 张木匠低声道:“这是封口钱,他让我把那柄带血的剪刀给他,以后不许向任何人提起此事。” 张夫人变色道:“良人,这钱不能收啊,说不定沾了人命!” 张木匠苦笑道:“我也不想收,可那人逼着我收。咱们家西边住的那位郎君,怕是个有地位的,万年县衙役知道他身份后,都变了脸。” 张夫人道:“那也不能收,不然命案查下来,咱们也要被问罪!” 张木匠迟疑道:“那郎君这么有身份,肯定会打点好一切,这些钱咱们留着,供大郎、二郎读书也好。” 张夫人看了一眼埋头吃饭的两个儿子,低声道:“你最近的活,不是越来越多吗?咱们省吃俭用,也能供他们读三年私塾,收了那些钱,我怕一辈子睡不踏实。” 张木匠望着妻子,心想是这么个理,深吸一口气,道:“好,这钱我不收,我再去衙门告状,把情况跟他们说明。”转身离去。 张夫人追到门口,喊道:“你小心些。” 张木匠这一去,竟再也没有回来。 张夫人坐在屋子里,痴痴等了丈夫一夜,两个孩子都靠在她膝盖上睡着了。 …… 万年狱内,张木匠蜷缩在墙角,心中充满了后悔。 他此刻终于明白,住在他隔壁的到底是什么人。 像他这样的平民,要和那样的权贵抗衡,无异于以卵击石。 迷迷糊糊躺着,狱内光线昏暗,也不知道什么时辰了。 忽然,只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一名穿着红色官袍的青年,大步流星的来到他的牢门前。 在他身后,跟着一名穿着白色素缟的妇人,正是他妻子。 张夫人昨夜等了丈夫一夜,不见他归来,便知他凶多吉少,将两个儿子送去娘家,随即换上一身素缟,前往万年县鸣冤。 因她在万年县外大喊大叫,惊动了县令长孙诠。 长孙诠向她问清情况后,勃然大怒,当即召集所有官员胥吏,询问情况。 结果从县尉魏昶口中得知,昨日有一名张木匠来报案,却被当做杀人嫌犯,抓到了万年狱中。长孙诠这才带着张夫人来到狱中。 “是谁把他关入狱中的,自己站出来。”长孙诠厉声道。 众官员全都一颤,却并无人出列。 魏县尉拱手道:“明府,是汪县尉所为。” 一名留着八字胡的县尉狠狠瞪了魏县尉一眼,终于站了出来,低声道:“明府,下官能否单独跟您说几句话?” 长孙诠看了他一眼,道:“没必要,就在这里说,也让张木匠夫妻听一听,究竟是什么人,让你这位县尉不惜徇私枉法!” 汪县尉低声道:“明府,下官也是为您的前程着想。” 长孙诠厉声道:“你这种败类竟然也能当上万年县县尉,难怪百姓们越来越不信任官府了!” 汪县尉微微一颤,道:“我、我也没办法。” 张木匠忽然大声道:“长孙县令,我知道那人是谁!” 长孙诠问:“谁?” 张木匠大声道:“荥阳郑氏子弟,郑玄楷!” …… “郑将军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 长孙府的客厅之内,长孙无忌坐在上首,手中端着茶杯,朝郑仁泰问道。 他很少在客厅招待客人,只有不受他待见的人,才会被他请入客厅。 郑仁泰与长孙无忌关系确实不怎么好。 当初长孙无忌权势最盛时,荥阳郑氏就因为郑贵妃缘故,与他保持着距离。 后来武皇后刚被立为皇后不久,郑氏便是最先转向皇帝的几个世族之一。 自那以后,郑氏几乎就没有与长孙无忌有过来往,对于郑仁泰的来访,长孙无忌也有几分诧异。 郑仁泰沉声道:“长孙国舅,无事不登三宝殿,郑某是为令堂弟长孙诠而来。” 长孙无忌淡淡道:“你若是有事找他,何不直接去公主府?” 郑仁泰哼了一声,道:“本人已经去过了,只可惜长孙驸马年轻气盛,本人只好来找您了。” 长孙无忌捻须笑道:“老夫一介白身,如今说话也没人听,你来找我,只怕没用。” 郑仁泰道:“国舅不必过谦,如今能影响令堂弟的人,也只有您了。还请国舅帮个忙,请他高抬贵手。” 长孙无忌诧异道:“到底何事,竟让郑将军说出这种话?” 郑仁泰叹道:“本人教子无方,次子郑玄楷意外杀死一名女子,此事落到驸马手中,老夫也是走投无路,才来求您了。” 长孙无忌沉默了一会,道:“国法森严,更何况涉及到人命,郑将军,这种事我也帮不上忙。” 郑仁泰急道:“国舅,我刚才说过了,此案全是意外,并非那孽障故意杀人,还请国舅网开一面。” 长孙无忌道:“意外?” 郑仁泰道:“不错,是那女子先拿出剪刀,想要杀死玄楷,玄楷还击之时,不小心杀死了她。” 长孙无忌道:“若真是如此,便是自卫杀人,可以在公堂上据实而言,我那堂弟定会秉公处理。” 郑仁泰一拍大腿,道:“当时屋中只有他们两个,并无第三人,犬子无法证明此事!” 长孙无忌皱眉道:“那您如何肯定是意外呢?” 郑仁泰握紧双拳,道:“不瞒国舅,犬子虽行为不检,但从小到大,从未向老夫撒谎过,郑某以人头保证,他绝非故意杀人!” 长孙无忌低叹一声,道:“郑将军,国法面前,以证据为重,亲情需得放在一边。” 郑仁泰霍然起身,道:“你以为老夫在撒谎,故意为他脱罪不成?” 长孙无忌道:“我相信老将军的话,不过国家自有规矩,若是凭亲人保证,就能免去罪责,律法威信,荡然无存。” 郑仁泰怒道:“长孙无忌,我如此低声下气的求你,你却跟我扯什么律法威信。郑某本以为你还算是个有人情味的人,才来找你,哪知你却是说一套做一套!” 长孙无忌端起茶杯,淡淡道:“我哪里说一套做一套了?” 郑仁泰厉声道:“永徽二年,有御史上奏,说各地官员处事之时仍讲情面。你还记得你当时怎么说的?” 长孙无忌默然。 郑仁泰冷笑道:“你说讲情面、徇私情,自古有之。处事之时,考虑人情,恐怕陛下也不能避免!” 长孙无忌放下茶杯,道:“老夫确实说过这话,然而任何事情,都有一个尺度,人命大案,怎能讲私情?” 郑仁泰哼道:“你不必狡辩了,也罢,算我白来一趟,咱们走着瞧!”转身大步离开。 一辆马车静静停在长孙府外,马车中有一名男子,探出头来,焦急的望着长孙府大门。 当他瞧见郑仁泰出来后,急忙下车,道:“父亲,说通了吗?”此人正是郑仁泰长子郑玄果。 郑仁泰脸色铁青,一语不发的上了车。 郑玄果见他反应,便猜到结果,跟上马车,随着车夫一声吆喝,马车朝着郑府返回。 “父亲,现在怎么办?二弟已经被长孙诠拿到了万年县!”郑玄果焦急道。 郑仁泰沉声道:“事到如今,只能找贵妃了,让她出面给雍州府施压,也许还有转圜余地。” 郑玄果道:“可长孙诠若是让新城公主出面,只怕会闹到圣人那里。” 郑仁泰冷静的道:“无妨,只要能拖一拖,把尸体和其他证据处理掉,便定不了罪。到时我们一口咬定,圣人未必会偏着他们。” 郑玄果道:“那我立刻去处理。”下了马车,朝常乐坊而去。 (本章完) 第276章 郑贵妃的决定 第276章 郑贵妃的决定 郑贵妃怀孕之后,郑府的反应比武府还要隆重。 郑府不仅请佛门、道门各自做法事祈福,还专门在城外修建一座求子道观,祈求苍天赐给郑贵妃一个龙子。 为了争夺郑贵妃胎教的资格,郑府内部也是一场明争暗斗,卢老夫人与王夫人都希望入宫。 最终郑贵妃一纸诏书,以祖母卢老夫人年纪太大为由,让生母王夫人进了宫。 王夫人昨晚回了郑府一趟,今早进宫时,神情便有些不对劲了。 郑贵妃数次询问,她都错开话题。 直到了半下午,郑贵妃中午小憩之后,王夫人才来到正殿,脸上表情充满忐忑。 郑贵妃拉着她手,柔声问道:“母亲,你今日到底怎么了,若是家中出了事,切莫瞒我才是。” 王夫人叹了口气,道:“你容妊在身,我本不打算告诉你,可事关重大,若是不说,北祖房那边又不好交代。” 郑贵妃道:“母亲但说无妨。” 王夫人苦笑道:“你那二堂兄,哎,他又惹出大锅了。” 郑贵妃素闻二堂兄风流无度,且专好人妇,好几次差点惹出事来,都凭着郑氏关系,才遮掩过去。 郑贵妃摇头道:“他也快三十的人了,怎么一点也不肯归正道。这次莫不是惹了大户人家的女子?” 她很清楚,若是寻常家女子,郑府自己就能解决,不会特意让母亲告诉她。 王夫人苦笑道:“这次不太一样,他招惹的是个长安名嫒。” 郑贵妃愣了一下,道:“那种女子,给些钱就是了,莫非她还讹上了?” 王夫人摇头道:“你二堂兄做事没轻没重的,不小心将她给杀了。” 郑贵妃怔住了,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 便在这时,窗户方向传来“咚”的一声。 王夫人脸色大变,喝道:“是谁?” 快步奔到窗户处,推开窗户向外看去,却只见一只黑色小猫,正在不远处打滚。 王夫人松了口气,关好窗户,回到屋内,朝郑贵妃解释道:“并非故意杀人,只是那女子也不知突然发什么疯,拿出剪刀要杀你二堂兄,他自卫时不小心,才杀了对方。” 郑贵妃已猜到母亲要说什么,低声道:“母亲,女儿纵为贵妃,涉及到人命大案,也无法徇私情。” 王夫人忙道:“娘当然知道,这种事,也不会让你去冒险。不过你当年入宫时,北祖房那边出了大力,这个人情总要还一下。” 郑贵妃道:“如何还?” 王夫人道:“你堂伯说了,你二堂兄绝不会撒谎,此事只是意外,若能判一个自卫杀人,罪名就不大了。” 郑贵妃道:“他想让我如何做?” 王夫人道:“眼下案子在万年县手中,万年县令是长孙诠,你也知道,长孙一族跟咱们破了脸,让他审的话,很难公正。” 郑贵妃想了想,道:“那我禀明陛下,让大理寺审如何?” 王夫人忙道:“不,你堂伯的意思是让雍州府来审,那就放心了。” 郑贵妃幽幽道:“母亲,堂伯在雍州府有关系吧,该不会想要徇私吧?” 王夫人愣了一下,道:“这个应该不会吧。” 郑贵妃摇头道:“事关二堂兄性命,只怕难以保证。” 王夫人望着她,道:“女儿,你不会打算坐视不理吧?” 郑贵妃轻轻道:“女儿倒有个法子,可以让雍州府和万年县一起审理,如此一来,便不怕长孙县令不公,也不必担心堂伯他们徇私。” 王夫人想了想,道:“也好,这样也算咱们帮了北祖房,他们应该也没话说。” 寝殿不远处的角落,高安公主紧紧抱着小猫咪,一脸震惊。 刚才她为了找这只小猫,不小心听到了郑贵妃和王夫人的谈话。 幸好关键时候,她反应灵敏,将小黑猫扔了出来,吸引注意,自己趁机躲起来,总算没有被发现。 刚才的事她虽然没能完全听明白,却也知道不是一件小事,似乎郑贵妃的家人竟杀人了! 高安公主回到自己的寝殿,在屋中走来走去,脑子里各种念头转来转去。 她已经快九岁了,也慢慢明白一些事情,从她听到的几句话来看,王夫人显然是想让郑贵妃出面,包庇族人。 这肯定是不对的。 然而自己该怎么办呢,若是去劝说郑贵妃,自己偷听不就暴露了? 若是不劝,郑贵妃很可能犯下错来。 她经常听父亲提醒皇后和几位姨娘,要约束族人,不可让其仗势欺人。 如今不仅是仗势欺人,已经变成仗势杀人,自己要不要告诉父亲呢? “哎,算了,就当做没听到好了,郑姨娘教会我那么多乐器,又养了我三年,我不能告她的密。她生小阿宝后,我就向父亲请旨,去公主院住好啦。” 高安公主终于做出了决定,走到一张矮凳旁边,拿起横笛,准备练习一下朱贞莲教她的曲子。 笛孔刚飘出两个音符时,外面进来一名宫人,朝她说道:“公主殿下,陛下来了,正在陪贵妃娘子说话。” 高安公主大喜,一蹦而起,来到寝殿,果然瞧见了李治。 她扑到李治膝上,随即又从几上餐盘拿了颗葡萄,用手剥了,递到李治嘴边。 “耶耶,你吃。” 李治张嘴吃了,微笑道:“安儿,你很快就要多一个弟弟或妹妹了,高不高兴?”高安公主仰着脸道:“女儿希望是个小妹妹。” 李治哈哈一笑,道:“皇后和贵妃一人肚子里有一个,肯定会有一个妹妹的。” 郑贵妃微笑道:“陛下是希望妾身生一个女儿,还是皇后殿下生一个女儿呢?” 李治看了她一眼,笑道:“皇后已经有三个儿子了,生一个女儿最好。你有安儿了,生一个儿子最好。” 郑贵妃听了此话,心中欢喜,走到琴台边,微笑道:“妾身为陛下奏一曲吧。” 不一会,殿内响起了优美而欢快的旋律。 高安公主正坐在李治身上听琴,忽然瞧见她的一名贴身宫人站在殿门口,朝她招手。 高安公主从李治身上滑下,快步过去,朝她问道:“怎么了?” 宫人道:“殿下,小吴王入宫了,派人请您去望月亭一趟。” 高安公主喜出望外,回头看了李治一眼,又露出一丝迟疑之色。 随即心想:“耶耶最近每天都来,随时能看到,小吉阿兄却许久未见了。” 只犹豫了一瞬,快步离开了寝殿,朝着望月亭奔去。 不一会,来到亭边,只见李吉正坐在坐凳栏杆上,旁边还放着一个大笼子,用帷幕盖住了。 高安公主嘴角一扬,远远便喊道:“阿兄,你又给我带什么礼物啦?” 李吉用手放在笼顶,微微一笑,道:“你猜猜看?” 高安公主伸手就要掀帷幕,被李吉拦住了,没好气道:“还是那么性急,你先猜猜看。” 高安公主嘟囔道:“人家哪猜得到呢?不会又是兔子吧?” 上次李吉入宫时,给她带了一只白兔,结果被高安公主养死了,难受了好一阵。 李吉笑道:“不是兔子,你仔细听一下。” 高安公主听了半晌,却什么也没听到。 李吉在笼子上拍了一下,道:“鹿鸣。” 便在这时,神奇的一幕发生了,一道尖锐清脆的声音,从帷幕下传了出来。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 高安公主又惊又喜,已猜到里面是什么了,伸出小手一掀,笼子里站着一只小肥鸟,翠绿色的羽毛,尖尖的喙嘴。 “呀!是一只鹦鹉!” 李吉笑道:“这是我在西市买到的,阿妹,你要不要养?” 高安公主听到此话,刚伸出的手,忽然停住了,皱着脸道:“我怕又把它养死了。” 李吉道:“我听人说过,鹦鹉很好养,只要你别再喂它吃乱七八糟的东西就行。” 高安公主道:“那好吧,我养养看吧。”朝李吉甜甜一笑,道:“谢谢小吉阿兄。” 两人坐在亭子里,一边说闲话,一边喂鹦鹉。 李吉对高安公主最了解不过,很快发现她与平日不同,问道:“阿妹,你怎么了,是不是有心事?” 高安公主迟疑了一会,终于忍不住道:“阿兄,我好像听到一个不得了的秘密!” 李吉在后宫待过几年,深知宫中的秘密都非同小可,脸色一凝,将身边的内侍、宫人打发走,这才凑到高安公主身边。 “什么秘密?”他低声问。 高安公主便将刚才在郑贵妃寝殿外偷听到的话都说了。 李吉表情更加凝重,道:“你没有告诉别人吧?” 高安公主连连摇头,道:“没有,我只和你说了。” 李吉握住她的手,道:“那好,此事你一定要装作不知道,也绝不能让郑贵妃知道。” 高安公主用力点了点脑袋,道:“我不说。” 李吉低声道:“我会把此事告诉陛下,将来郑贵妃可能会问你此事,你也一定不要露出破绽。” 高安公主吃了一惊,道:“你要告密吗?” 李吉点点头,道:“阿妹,咱们不能瞒陛下的,否则就是欺君之罪。” 高安公主呆呆道:“那父亲会不会惩罚郑姨娘。” 李吉笑道:“郑贵妃怀有龙种,陛下怎么会惩罚她呢?咱们只告诉陛下,剩下的不管,这样最稳妥。” 高安公主低声道:“那好吧,我都听阿兄的。” 李吉道:“你提着鹦鹉回去吧,天色不早了,我得赶紧去见陛下。” 高安公主“哦”了一声,提着笼子,走了两步,又小跑着回来,问:“阿兄,郑姨娘真的不会有事吗?” 李吉郑重道:“你放心,绝对不会有事。” 他知道皇帝得知此事后,肯定会提醒郑贵妃,不让她犯错,这样才是最妥善的法子。 高安公主这才露出笑容,提着鹦鹉离开了。 (本章完) 第277章 请吴王做公证人 第277章 请吴王做公证人 皇宫中到处都是耳目,李吉并未立刻朝甘露殿而去,先返回承香殿,陪李忠、刘充嫒说了会话。 半个时辰后,临近酉时,他和李忠一起拜别刘充嫒。 李吉随便找了个理由,让李忠先出宫了,随即迈步来到甘露殿,向内侍通报。 李治还在薰风殿没有回来,李吉只好在偏殿等候。 等了两刻钟后,李治才终于回来,派人宣他觐见。 李吉来到寝殿,叙礼毕,将高安公主听到的情况都跟皇帝说了。 等他说完,李治露出诧异之色。 “这消息是高安听到的?” “公主殿下捉猫咪时,无意中听到的。”李吉低声道。 李治没有再说什么,只朝王伏胜打了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离开了寝殿。 李治道:“小吉,和九叔下盘棋吧。” 两人一边下棋,一边等着王伏胜的消息。 大半个时辰后,王伏胜回到宫中,朝李治道:“陛下,贵妃派了一名侍女出宫,去了一趟雍州府,暗示雍州长史,让雍州府和万年县共同调查此案。” 李治心中一松,郑贵妃此举虽有些不合规矩,但并未直接维护家人,倒也不算太大的过错。 “小吉,九叔给你再派一个差事。”李治说道。 李吉忙道:“请陛下吩咐。” 李治道:“还记得我上次让你盯着萧氏的案子吗?” 李吉道:“记得。” 李治道:“这次也一样,你帮朕盯着这个案子,有什么消息就来告诉朕。” 李吉拱手道:“臣领旨。” 李治挥了挥手,道:“去吧。” 夕阳西下,暮色已沉,“咚咚咚”的闭门鼓声已经响彻在全城。 李吉先回了趟府邸,换上一身衣服,牵上一匹马,带着两个随从,策马朝着万年县衙而去。 行至半途,远处奔来一匹鬃毛乌黑的高头大马。 马上骑手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郎,披着件红色披风,英姿不凡,骑术高明,纵马行来,极为潇洒。 “吴王,你这是去哪?”贺兰敏之一勒缰绳,乌黑马前蹄高抬,以一个漂亮的姿势停了下来。 李吉道:“有点事。” 贺兰敏之笑道:“我要去一趟城外园子,你要不要随我一起去。” 李吉道:“今日不得空,改日吧。” 贺兰敏之很有一股痴缠劲,朝他眨了眨眼,道:“我那园子里可是多了一位新舞姬哦,擅长新罗舞,你要不要去瞧瞧?” 李吉摆手道:“不了,我真的有事,告辞。”与他错马而过。 贺兰敏之赶忙朝着他背影喊道:“对了,过几日是我小姨生辰,我会给你送请帖,你可一定要来啊!” 李吉抬了抬手,示意知道了。 贺兰敏之望着他匆忙离去的背影,好奇道:“怎么急匆匆的,这是要去干嘛。” 一夹马腹,策马朝大街另一个方向去了。 李吉骑马来到万年县公廨,下马一问,得知长孙诠已经去了雍州府,连郑玄楷也被调到了雍州府。 李吉暗道:“好快的速度。”不敢怠慢,又朝雍州府而去。 雍州府作为管理长安城二十三县的行政机构,权力原本是极大的。 然而考虑到长安城权贵遍地走的情况,再大的权力也不管用。 所以在雍州府当差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甚至比长安县、万年县还要辛苦。 往往那些涉及到权贵的案子,那些权贵都会向雍州府施压,反而不会直接去找长安令和万年令。 雍州刺史一般由亲王兼任,只挂名,不管事,如今的雍州刺史,便是由四岁的李贤挂着。 具体事务则由雍州长史负责。 如今的雍州长史,由许敬宗的长子许昂担任。 因郑氏很早转向皇帝和皇后,与李勣关系不错,许昂与郑玄果也有不错的私交。 此时此刻,雍州府外堂内,许昂和郑玄果并排坐在一起,除此之外,长孙诠也坐在堂内。 三人脸上表情都不太好看,堂内氛围显得很凝重。 许昂咳了一声,淡淡道:“长孙县令,你若是没有意见的话,我就放人了。” 长孙诠道:“我若是有意见呢?” 他品级虽不如许昂,但顶着驸马身份,说话丝毫不客气。 许昂脸上闪过一丝怒色,正要开口时,一名主事走了进来,朝他汇报道:“长史,吴王殿下来了。” 许昂眉头一皱,挥了挥手,让他退下了。 李吉虽小,毕竟是嗣王,许昂三人都出了外堂迎接。 不一会,李吉在一名文吏带领下走了过来,三人上前见礼,李吉还了半礼。 许昂道:“不知吴王殿下来雍州府,有何吩咐?” 李吉道:“我有一名家仆,住在常乐坊,听他说坊内发生一起命案,所以本想去万年县问问,听说案子转移到雍州府,这才过来。” 他话音一落,三人脸色都发生变化。 李吉道:“不方便问吗?” 许昂迟疑道:“殿下,不过一桩寻常案子,您怎么会有兴趣?” 李吉笑道:“我以前无意中撞见大理寺的狄寺卿破案,自那以后,就对破案感上兴趣了。” 许昂听了后,与郑玄果对视一眼,都暗叫倒霉。 长孙诠则暗暗欢喜,拱手道:“殿下来的正好,其实这案子疑点不少,我也和许长史有些分歧,殿下正好能给我们当个公正。”李吉道:“是何分歧?” 许昂侧开身子,道:“殿下,请进厅说话吧。” 几人一起进入大厅,请李吉坐了上首。 李吉再次询问分歧,长孙荃瞥了许昂一眼,道:“案子才刚开始查,许长史便打算放了嫌犯,故而争执。” 李吉目光滴溜溜一转,看向许昂。 许昂忙道:“回殿下,这案子证据不足,实在无法凭此抓人。” 李吉道:“证据不足?” 许昂道:“不错,虽然有一名木匠指认隔壁院子发生命案,然而我们在院中搜索后,并未发现任何线索,那木匠说有柄带血剪刀,也并未找到。” 长孙诠沉声道:“可有人却给那木匠两块银铤,让他闭嘴……” 郑玄果打断道:“那也只是木匠一面之词,银铤也并未在他家中找到。” 李吉忽然朝他问道:“郑奉御也参与调查案子吗?” 郑玄果忙道:“不瞒殿下,被长孙县令抓起来的嫌犯,是我兄弟。” 李吉点点头,道:“长孙县令,您还有别的证据吗?” 长孙诠沉声道:“那木匠报案时,被我手下一名县尉打入大牢,根据下官对那县尉的审问,他是受郑玄楷指使,这就叫欲盖弥彰!” 郑玄果道:“那不妨再找那名县尉过来,审问一遍。” 长孙诠凝视着他,道:“想必你已经派人找过他,让他翻供,自然问不出什么了。” 郑玄果哼道:“长孙县令说话还请注意一些,没有证据的猜测,就是毁谤!” 李吉听到此处,也听明白了。 郑氏已经暗中销毁所有证据,故而案子难以有进展。 许昂道:“吴王殿下,根据雍州府的规矩,眼下证据不足,尸体也找不到,根本无法证明死了人。” 李吉道:“那木匠不算吗?” 许昂道:“木匠只能算人证,然而他说的带血剪刀和银铤都找不到,故而不足以凭此抓人。” 这时,门外又一名雍州府官员走了进来,说道:“许长史,万年县的魏县尉求见。” 长孙诠道:“他是来找我的,可能发现了什么,请让他进来。” 郑玄果急道:“万年县并无单独断案权,他怎能私自调查?许长史,万年县尉违反规制,应让他停职接受审问!” 许昂顿时有些为难,别说吴王不在这里,光凭长孙诠驸马的身份,他就没办法直接拿他手下。 李吉道:“此事稍后再说,可以先让那位县尉进来,大家听听他发现了什么,再讨论不迟。” 许昂咳了一声,道:“那就先让他进来吧。” 片刻后,一名身材魁梧的男子来到大厅,朝厅中众人见过礼,朝长孙诠道: “明府,我们已经查到,昨天夜里,郑玄楷坐马车出城过,我们顺着线索一路追查,在城东二十里之外,发现一辆废弃马车,车上有血迹。又在马车五里之外的林子里,发现一处翻过的土地,疑是藏尸之处。” 长孙诠目光一亮,问道:“可发现了尸体?” 魏县尉摇头道:“没有发现尸体。” 长孙诠转头瞪了郑玄果一眼,冷冷道:“阁下动手好快啊。” 郑玄果也一身冷汗,他确实派人去把尸体挖出来,但派去的人还没来得及回报,他也不确定是否赶在万年县之前。 郑玄果哼道:“长孙驸马,没有证据的话,就不要拿在这里说了吧。” 长孙诠霍然起身,冷冷道:“我不会就此罢休,咱们走着瞧。”朝李吉一拱手,迈步离去。 李吉见此,也跟着离开了。 待两人走后,许昂沉着脸道:“郑兄,你们这做的有些过头了吧,倘若被长孙诠查出证据,到时候我也难以维护你了。” 郑玄果叹道:“我也是无可奈何,无论如何,多谢许兄了。”拱了拱手,转身离开。 出了雍州府后,郑玄果刚上马车,便有一名手下找了过来,正是他派去处理尸体之人。 “你们这次做的不错,回去后我会有重赏。”他嘉奖道。 那手下站在车窗边,低声道:“大郎,情况有点不对劲啊。” 郑玄果道:“怎么?” 那手下道:“我们确实按照二郎指示的地方,挖出一具尸体,可挖出的却不是女尸,而是一具男尸!” 郑玄果失声道:“什么?” …… 长孙诠急匆匆行在长孙府的走廊之上,很快来到书房,推门而入。 屋内,长孙无忌正坐在案后看书,见他进来,抬头瞄了他一眼。 “是四郎啊,怎么了,一副心急火燎的样子。” 长孙诠面色凝重,咬牙道:“大兄,他们太明目张胆了,简直在践踏长安司法,我需要您的帮忙!” 长孙无忌皱眉道:“你说的是郑氏的案子?” 长孙诠道:“是的,他们把证据都给销毁了……”将刚才雍州府的情况,详细与长孙无忌说了。 “大兄,我自己知道自己斤两,查案并非我之所长,您手下有没有精于查案之人,能助我一臂之力?” 长孙无忌捻须道:“就算有,如今也差使不动他们了。话说回来,你要查案,何不去找狄仁杰?” 长孙诠低下头,没有做声。 长孙无忌笑道:“因为他比你大不了几岁,所以你对他有竞争意识,放不下脸面请他?” 长孙诠面色一红,道:“我只是听说他与郑家的郑鸣玉关系不错,担心他未必能够公正。” 长孙无忌道:“他若不公,陛下会让他这个年龄,担任大理寺卿吗?交给他吧,辛茂将总在我面前夸赞此人,正好借此机会,瞧瞧他的能耐。” 长孙诠想到郑氏嘴脸,深吸了口气,心中有了决断。 “好,既然大兄都这样说了,我去找他便是。”转身离开长孙府,朝大理寺而去。 (本章完) 第278章 三家会盟 第278章 三家会盟 临湖殿,观湖台。 李吉默默站在一旁,正在听营州都督府刘仁愿向李治汇报情况。 刘仁愿出身雕阴刘氏,祖上是匈奴右贤王刘豹,太宗时期凭门荫入仕,年轻时就能徒手与猛兽搏斗。 如今他四十多岁,正值壮年,在营州军中任职,整个人像一头直立的黑熊,又高又壮,充满慑人的威势。 刘仁轨刚到营州时,考察军中将领,一眼便看中了他,还举荐他回长安,参加禁苑狩猎。 所以李治对他的能力,也还算了解,知道他是一员猛将。 刘仁轨与一般的武将不同,刚到营州,便开始派遣细作,往高句丽和百济渗透。 而且他派的细作不是普通人,而是大营州都督府的官员,录事孙宝祥潜入高句丽,主簿辛文陵潜入百济。 这两个文官潜入两地后,竟取得了出乎意料的成果,成功打入两国官僚体系,探听到许多机密消息。 刘仁愿便是受刘仁轨派遣,从营州回来长安,向李治汇报情况。 其中最重要的一个消息,是契丹与、高句丽、百济曾暗中会盟,似乎商定好一个对付大唐的作战计划。 具体计划不得而知,不过刘仁轨为谨慎起见,派刘仁愿回长安,先将情况跟皇帝说明。 李治听完后,沉吟了一会,道:“三家若是联军攻打营州,刘都督可有应对之策?” 刘仁愿拱了拱手,瞪大了眼睛,道:“回陛下,我军已做好万全准备,定让他们有来无回!” 李治道:“可探知他们进攻的时间?” 刘仁愿道:“具体时间并未探知,不过根据辛主簿传回的消息,他们似乎在等待百济。” 李治奇道:“等百济?” 刘仁愿道:“是的,高句丽和契丹已经派了好几拨人前往百济,似乎是在催促他们。” 李治皱眉想了一会,道:“百济并不与我们接壤,只能从高句丽过境,他们催促百济做什么,莫非他们的作战计划,是以百济为主?” 刘仁愿低头道:“详细情况臣就不清楚了,等辛主簿探听之后,臣一定快马告诉陛下。” 李治道:“你们为何不主动出击呢?” 刘仁愿道:“刘都督的意思是,主动进军的话,会增加后勤负担,故而选择以逸待劳。” 李治点点头。 文官出身的将领,通常会考虑的更仔细一些,若是武将,就会直接张嘴找朝廷要粮草,要民力,不会想那么多。 眼下河北情况,李治确实不愿再劳民伤财,刘仁轨这种做法,更合他的心意。 “好,朕都知道了,你回去告诉刘都督,朕等着他的捷报!” 刘仁愿拱手道:“是!”告退离开。 李治端起茶杯,喝了口茶,侧头看向李吉,道:“小吉,你是来汇报郑氏的案子吗?” 李吉拱手道:“回陛下,臣已经去过雍州府,那案子郑氏已经插手……” 将自己在雍州府听到的一切,如实上报。 平日在朝堂上,在李治的面前,每个官员都是一副刚正不阿、公私分明的模样,然而背地里,他们却又是另一副面孔。 李治原本对郑仁泰印象并不差,他也曾参加禁苑狩猎,为国争光。 然而涉及到自家人,他却如此滥用权利,让李治深为失望。 庆幸的是,郑贵妃并未涉入太深,否则李治就更加为难了。 话又说回来,郑氏虽令人失望,长孙诠这次的态度,令李治感到欣慰。 眼下长孙诠既然还在调查,李治便不打算插手,且瞧事态变化。 “小吉,你继续帮朕盯着,随时来报。”他挥了挥手。 小吉道:“臣领旨。”告退离开。 万年县公廨又是空的,长孙诠并不在衙署,向衙役询问,也无人知道县令去了何处。 小吉无奈,只好派人盯着万年县,自己先返回家中。 他却不知,长孙诠此时正坐在大理寺衙署内,向狄仁杰和李元芳二人汇报常乐坊案件。 狄仁杰也没有二话,听完之后,直接表示愿意接手此案。 大理寺的办案权限是高于雍州府的,故而大理寺要插手,许昂也无可奈何,只能暗骂长孙诠越级、越部门行事。 若是个普通县令,他一定狠狠参一本,奈何人家是驸马,他还能怎么办呢? 郑氏也拿狄仁杰没办法,好在证据已经都销毁,纵然是狄仁杰,也没办法查下去吧? 另外,这案子有些诡异,郑玄楷明明杀的是个女人,挖出来的却是一具男尸。 郑氏隐隐觉得不对劲,也在暗中调查此事。 三日很快过去。 这天清晨,狄仁杰刚来到办公房,一口热茶都来不及喝,长孙诠便找了过来。 “狄寺卿,您若不想查这案子,直接说清楚就是,何必浪费时间,莫不是故意帮郑氏打掩护?”长孙诠沉着脸道。 狄仁杰斟了两杯茶,递给长孙诠一杯,微笑道:“驸马为何认为我没有查这案子?” 长孙诠道:“这三日以来,你根本没有提审过郑玄楷一次,这是审案子的样子吗?”狄仁杰缓缓道:“驸马,侦破案子需要灵活多变,一条线索断了,就必须转换思维,从另一个方向调查,否则只会陷入困境。” 长孙诠皱眉道:“你的意思是说,郑玄楷那条线索已经断了?” 狄仁杰喝了口茶,点头道:“不错,线索都被人毁了,如果一直盯着郑氏不放,反而会陷入死胡同。” “那你找到其他方向了吗?” 狄仁杰伸手请长孙诠坐了下来,然后也走到案后坐下,坐直身体,说:“这几日,我已调查清楚,郑玄楷在外面有不少女人,其中一个名叫金燕,是长安城名媛,几日前突然失踪了。” 长孙诠心中一动,道:“被郑玄楷杀死的女子,一定是她!” 狄仁杰接着道:“金燕的夫君是一名马商,名叫安烈,是一个粟特人,在漠北经营马场,金燕失踪的第二天,他也失踪了。” 长孙诠愣道:“莫非又是郑氏所为?” 狄仁杰正要开口,李元芳忽然从门外推门进来了,欣喜道:“狄寺卿,被你猜对了,安烈躲在朋友家中,他说有人要杀他。” 狄仁杰目光一闪,道:“谁要杀他?” 李元芳道:“就是咱们之前查到过的右骁卫将军,周道务!” 长孙诠一脸困惑,道:“狄寺卿,怎么又扯到周道务身上去了,案子重心是不是偏了?” 李元芳看了他一眼,道:“这案子重心,原本就不在郑氏身上,你知道周道务与金燕什么关系吗?” 长孙诠眼中一闪,似乎想到了什么,却没有说出口。 李元芳抱着胳膊,笑道:“你看来已经猜到了,这周道务与金燕的关系,就和郑玄楷与金燕的关系一样!” 长孙诠变色道:“周道务可是驸马啊!” 李元芳笑道:“驸马就不能找女人了吗?” 长孙诠忽然想起妻子跟他说的一个八卦。 听说临川公主霸道的很,不准周道务纳妾,也许就是这个原因,周道务才忍不住找别的女人。 身为驸马,找女人自然不能被发现。 也许正是金燕的丈夫发现两人之事,周道务怕他告诉临川公主,才想杀他灭口。 长孙诠沉声道:“我还是不明白,周道务与郑玄楷杀人有什么关系!” 狄仁杰缓缓道:“你知道金燕一共有几个男人吗?” 长孙诠摇头。 狄仁杰伸出一只手掌,道:“一共五个。” 长孙诠皱了皱眉,道:“听说有些长安名媛,放荡不堪,不知羞耻,看来说的就是金燕这种女人了。” 狄仁杰又道:“有趣的是,这五个男人相互间认识,准确来说,金燕是通过其中一人,认识另一人。” 长孙诠道:“何意?” 狄仁杰打着手势,道:“比如金燕能认识周道务,便是通过郑玄楷,她认识郑玄楷,又是通过另一名男人。” 长孙诠露出思索之色。 这就不仅仅是放荡的问题了,更像是有目的的接触,环环相扣,从而接近某人。 那么周道务要杀安烈,很可能是另有缘故。 狄仁杰站起身,微笑道:“长孙驸马,我们现在可以去见一下周驸马了。” 长孙诠点点头,他心中已经隐隐产生一个猜测,只是还需要证实。 临川公主是一个很不受待见的公主,她当初随周道务离开长安时,公主府就被收回了。 如今周道务调回长安,她的公主府却没有再赐下来,而且还被禁止入宫。 有消息说,她得罪了武皇后。 故而她如今只能和一般的女子一样,住在丈夫的府邸。 三人出了屋子,正要前往周府时,一名寺正来报,小吴王来了。 长孙诠微微一愣,心想小吴王对这案子兴趣可真够大的,竟然都追到了这里。 狄仁杰却不敢大意,上次查萧氏案子时,小吴王便一直游离在他身边,后来才知道,他背后竟是皇帝。 搞不好这次也是奉皇帝之命,暗中调查此事。 他当即带着长孙诠和李元芳,前往迎接小吴王。 李吉见到三人后,随口问起案情,狄仁杰毫无保留,将情况都跟他说明了。 李吉听说三人要去周府,便提出跟随,狄仁杰也没有拒绝。 四人一起坐着马车,朝周府而去。 …… (本章完) 第279章 发挥小弟的优势! 第279章 发挥小弟的优势! 骊山,温泉宫。 今日是混浴。 除武媚娘、郑贵妃外,李治带着其他嫔妃来到温泉宫,九龙汤。 池内烟雾缭绕,李治正舒服的躺在刘充嫒的大腿上,徐槿则在帮他搓背。 池子里,朱贞莲三位才人正在低声说着话,不时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夏天泡温暖并不是一件舒适的事,三女却都很有兴致。 她们尽情的在池子里展露自己优美的四肢,不时瞟上皇帝一眼,希望能吸引皇帝注意。 只可惜李治太过舒适,已经快睡着了,没功夫去看她们。 这时,江尚宫从外面走了进来。 她本想向李治汇报一件事,见皇帝半眯着眼,昏昏欲睡,一时不知该不该上前汇报。 徐槿注意到她,起身走了过去,低声问道:“何事?” 江尚宫低声道:“回娘子,王大监命奴婢进来传消息,说内领府的王将军求见陛下。” 徐槿点点头,回到李治身边,柔声道:“陛下,内领卫王将军求见。” 李治慢慢睁开双眼,坐起身,拍了拍脸,道:“知道了,你们继续泡吧,朕去瞧一下。”披上浴帛,离开了汤池。 今日气候温暖,李治便直接穿着浴帛,赤着双脚,来到外面暖阁。 屋子里等候的不仅有王及善,还有卑路斯,目前内领府关于大食方面的情报工作,他是负责人之一。 两人见礼毕,李治目光先看向了卑路斯,道:“可是大食方面传来消息?” 卑路斯点点头,道:“回陛下,大食人派人传讯息,说他们无意与大唐开战,愿退出康国,也希望我大唐遵守约定,不要插手天竺之事。” 李治奇道:“他们真退出康国了?” 卑路斯沉声道:“陛下,大食人狡猾至极,他们表面说愿意退出,又找了个理由,说他们扶持的那位新国王,已脱离他们控制,不愿归还王位。” 李治沉吟道:“也就是说,康国要想复国,还是需要我们派军队帮助康国国王?” 卑路斯道:“正是,到时候,大食人未必不会暗中相助。” 眼下大唐与大食已经撕破脸皮,对方暗中下绊子,并不奇怪。 康国在昭武九姓中属于大国,李治原本也不指望他们真的老老实实归还康国政权。 无论在哪片战场,终究还是要靠武力说话。 李治想了想,吩咐道:“传旨兵部,让裴行俭联系西域各国,做好战争准备。” 域外作战,最大的问题是后勤。 这次攻打吐蕃能够成功,很重要的一点,便是充分发挥了小弟的优势。 小弟们战力虽然不强,但距离吐蕃很近,也能弥补兵力不足的问题,减轻大唐远征的负担。 对付西域也是一样,康国被大食渗透,其他昭武九姓的八个国家,肯定非常害怕。 这时候大唐召集他们,共同收复康国故地,这八个小国一定会非常积极。 大唐只需派很少的兵力,居中组织就行。 王伏胜听了李治的吩咐,应诺一声。 李治又将目光转向王及善,道:“王卿也有事情要上奏吗?” 王及善道:“陛下,臣最近在城中抓获了三批百济细作,臣觉得此事不同寻常,特来禀告。” 百济正与契丹、高句丽联手,蠢蠢欲动,王及善也是怀疑此事与军事有关,才来报告。 李治想起前几日刘仁愿的话,心中一凝,问道:“可拷问出什么消息?” 王及善道:“目前只知道他们来长安,是为了找一个人,另外百济在长安城外,可能也有据点,臣正在尽量派人搜捕。” 城郊不比长安城,面积太大,就算内领府派出全部人手,也难以把每一处地方搜到,所以王及善的语气也无把握。 李治道:“朕知道了,还有其他事吗?” 众人都说没有,李治便让他们退下了。 李治又返回汤池去了,王伏胜则挑出一名机灵的内侍,让他去兵部传旨。 那内侍策马回到长安城时,已到了下午。 来到兵部时,却得知萧嗣业已经下衙了。 前阵子兵部因为吐蕃战事忙坏了,最近官员们松了一口气,下衙早了些,就连萧嗣业也提早下班。 那内侍是个办事得力的,也不让别人转达,亲自朝着萧府而去。 萧府书房之中,萧嗣业却正在接待另一位客人。 周道务并非第一次来拜访萧嗣业,两人表面上关系一般,其实私交极好,省去了寒暄客套的功夫。 “萧兄,我遇到麻烦了。”周道务开门见山。 他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虽领军职,却带着儒雅气质,更像一名文人。 萧嗣业给他斟了杯茶,关切道:“出了何事,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地方吗?” 周道务沉着脸,道:“我被一个女人算计了。” “女人?” 周道务微微低头,道:“你也知道,公主管的太严,我有时候会出去偷食,只是没想到,因此坏了大事!” 萧嗣业沉声道:“到底怎么了,公主知道了吗?” 周道务苦笑道:“她若是知道了,顶多将那女子撵出长安,也算不上大事,我……哎……”叹了口气,端起茶杯,喝了口茶。 萧嗣业皱眉道:“到底怎么了?” 周道务黑着脸,道:“那女人偷了我的鱼符和印信!” 萧嗣业失声道:“什么?你也太不小心了吧!” 鱼符是官员凭证,丢了鱼符,很容易被人利用,干出违法之事。 朝廷有严令,遗失鱼符,轻则扣除俸禄,重则降级。 故而官员们为了防止鱼符遗失,都会随身携带鱼袋,不让鱼符外露。 印信同样如此。 某种意义来说,丢印信更为严重,因为官员印信并不必经常携带,这种情况下都弄丢了,可见其粗心大意。朝廷自然不会重用这种官员。 萧嗣业沉声道:“她的目的是什么?想要钱,还是逼迫你娶她?” 周道务额头露出一丝青筋,咬牙道:“她盗取之后,就没有再来找过我,我派人去找她,结果她和她丈夫都失踪了!” 萧嗣业心中一沉。 搞的清对方目的还好,就怕目的不明,那就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了。 周道务接着道:“昨天狄仁杰来找过我了,说那贱人已经死了。” 萧嗣业越听越惊奇,道:“死了?” 周道务道:“是的,听狄仁杰说,好像是被郑玄楷所杀。” 萧嗣业搓了搓下巴上刺猬般的胡须,目光闪动:“我记得你跟郑玄楷关系不错吧?” 周道务沉声道:“算得上同道中人吧,就是他将金燕那贱人,介绍给我认识的,我原本还有几分怀疑他,哪知他竟然把金燕给杀了!” 萧嗣业道:“狄仁杰为何找你?” 周道务看了他一眼,道:“你放心,他并非发现鱼符和印信的事。只因我在派人找金燕和她夫郎,他才来向我问几句话。” 萧嗣业点点头,道:“那你需要我为你做什么?” 周道务沉声道:“金燕家中已经被大理寺衙役给守住了。我无法进去取回东西。我知道你与刑部尚书窦德玄关系不错,能否拜托他帮我取回鱼符和印信?” 刑部也有查案权,况且并不是跟大理寺抢案子,只是去一趟金燕家中,取一样东西罢了,难度不大。 萧嗣业想了想,道:“这件事倒是好办,只是有点奇怪,狄仁杰既然接手案子,难道没有派人搜过金燕家中?” 周道务道:“他应该把注意力都放在郑氏身上了吧,反正他并未和我提过鱼符之事。” 萧嗣业点点头,正要开口时,门卫来报,有内侍求见,似乎是皇帝所派。 周道务感叹道:“你都回家了,陛下还派人传旨,可见陛下对萧兄的器重。” 萧嗣业笑道:“估计是前线又出事了,我去接个旨。”迈步离开书房。 一盏茶时间后,萧嗣业回到书房,周道务忙问:“陛下传了什么旨意?” 萧嗣业笑道:“周兄,这涉及到机密之事,实在抱歉,不能告诉你。” 周道务点点头,道:“既是军务,理该如此。那我告辞了,鱼符印信之事,拜托了。” 当天晚上,萧嗣业就去拜访窦德玄,将情况跟他说明。 次日清晨,便有一名刑部官员带着人前往金燕家中,询问案情。 大理寺官员本以为刑部是来抢案子,颇为敌视。 后来交谈中,得知他们只是听说案子牵扯到郑氏,所以过来瞧瞧,并不插手,也就放下戒心。 然而刑部官员在金燕家中翻找了一遍,却并未发现鱼符和印信。 萧嗣业来到周府,将情况告诉周道务后,后者喃喃道:“难道东西在尸体身上?” 萧嗣业皱眉道:“若是在尸体身上,狄仁杰怎么可能没发现?” 周道务苦笑道:“听狄仁杰说,尸体不翼而飞,可能是被郑氏的人提前处理了。” 萧嗣业沉声道:“也罢,我再帮你去找郑氏,问问东西在不在他们手上。” 周道务凝望着萧嗣业,道:“萧兄,你若是能帮我挺过这一次,大恩永不相忘!” 萧嗣业笑道:“你我之间,还用得着说这些?” 告别周道务,朝郑府而去。 然而到了郑府后,郑玄果却顾左右而言他,不肯交代尸体的事。 后来萧嗣业问的急了,又把周道务的情况说明,郑玄果才老实交代,他们挖到的尸体,并非金燕的尸体,而是一具男尸! 萧嗣业回去与周道务一番商议后,两人都开始派人寻找金燕的尸体。 就在郑氏、萧氏、周氏都在找尸体的时候,狄仁杰却忽然来到郑府拜访。 郑氏家丁引他来到郑府外堂,郑仁泰亲自招待他。 郑仁泰沉声道:“狄寺卿,你有什么话就问吧,不必用这种审问犯人的眼光看着我。” 狄仁杰缓缓道:“我并未将郑公当做犯人,也未将令郎当做犯人,可惜的是,郑公为何要将令郎当做犯人呢?” 郑仁泰愣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狄仁杰道:“您若不是把令郎当做犯人,为何要替他诸多遮掩,销毁证据呢?” 郑仁泰冷冷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狄仁杰道:“我刚才那句话,您可能还没听明白,我说并未将令郎当做犯人,你知道为什么吗?” 郑仁泰道:“为何?” “因为金燕没有死,令郎自然不是犯人了。” 郑仁泰霍然起身,失声道:“她没死?” 狄仁杰淡淡道:“您其实应该清楚才对吧,难道说,你们挖出了金燕的尸体?” 郑仁泰深吸一口气,语气变得缓和了几分,勉强笑道:“狄寺卿,您能详细和我说一下,到底怎么回事吗?” 狄仁杰道:“金燕一开始的目的,是为盗取周道务身上某样东西,她通过令郎,认识周道务,成功盗取了东西。” “盗取之后,周道务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所以她想了一个假死脱身的法子。” “令郎确实没有撒谎,是金燕想要杀他,他在与金燕扭打的过程中,剪刀无意中刺中金燕。” “然而这一切都是金燕的计划,剪刀插中的只是金燕提前准备好的血包。令郎误以为她死了,才把带到城外掩埋。” 郑仁泰又惊又喜,道:“竟是这样,我就说玄楷怎会杀人!” 狄仁杰缓缓道:“这目前只是我的推测,还希望您不要隐瞒,如实相告,我的推测才能得到印证。” 郑仁泰忙道:“那是自然,我们并未挖到金燕尸体,而是一具男尸。” 狄仁杰动容道:“男尸?” 郑仁泰又道:“狄少卿,为了感谢你查出真相,我可以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周道务被盗的东西,是他的鱼符和印信!” 狄仁杰目光闪动,道:“能否先带我去瞧瞧尸体。” 郑仁泰伸手道:“当然,请随我来。” (本章完) 第280章 武府庄园 第280章 武府庄园 薰风殿,东院。 悠扬的歌声回荡在屋子里。 李治一边拍打着膝盖,一边跟着旋律摆头,心神已沉浸在曲乐之美中。 朱贞莲的嗓音其实比郑贵妃差一点,但她唱歌风格不同,尤其是一些河北小曲,朴素自然,感情真挚。 李治眼下听的就是这样一首小曲。 一曲唱毕,李治睁开双眼,眼中多了几分好奇。 “贞莲,这首曲子的风格,似与你之前所唱的民谣不太相同。” 朱贞莲笑道:“陛下猜对了,这曲子是我从邻里一位秦韩妇人那里,学到的小曲,好像是首秦韩曲子。” 李治目光一闪:“秦韩?” 朱贞莲眨了眨眼,道:“陛下可知道秦韩吗?” 李治对历史相关的话题,向来最感兴趣,“嘿”了一声,笑道: “你这是考教朕了,汉朝时期,新罗和百济之地,分为三韩,分别是马韩、辰韩、牟韩。其中辰韩之民,有很多自称秦朝遗民,为避徭役,迁移此处,故自称秦韩。” 朱贞莲欣喜道:“正是呢,那名秦韩妇人的祖父,就是在隋朝时期,从百济迁回河北。” 李治反问道:“你知道百济、新罗是怎么形成的吗?” 朱贞莲摇头:“不知。” 李治缓缓道:“新罗就是刚才提到的三韩中,辰韩和牟韩合并的国家。至于百济,他们是扶余人南下,灭掉马韩所建立的国家。” 朱贞莲想了想,道:“如此说来,百济国内,既有扶余人,也有马韩人咯?” 李治正色道:“不错,百济统治阶层是扶余人,底层小民和新罗一样,都是三韩人。所以他们有时会亲近高句丽,有时又会亲近新罗。” 这也是高句丽、新罗一直想吞并百济的原因。 新罗人和百济底层百姓说的都是三韩语,百济统治阶层说的是扶余语,与高句丽语相通。 百济相当于两国的结合体,没有分裂,便已经是个奇迹了。 这时,内侍来报,皇后派人通知李治,她准备出宫了。 李治道:“知道了,让皇后小心些,注意腹中胎儿。” 今日是武如意生辰,武媚娘素爱这个小妹,几日前,便向李治请旨,出宫为武如意过辰日。 武媚娘怀胎不到四个多月,肚子虽已隆起,却并不影响出行,李治便同意了。 辰宴在城东武府的一个庄园里举办。 武媚娘的鸾驾出玄武门,从禁苑的光泰门出城,随后绕向城东。 所走路线,正是李治平日去温泉宫的官道。 光泰门城墙上,王及善望着皇后的鸾驾远去,朝身后挥了挥手。 “传令下去,让将士们今日歇一日,莫要冲撞凤驾,惹得皇后殿下不喜。” 最近几日,内领卫一直在城外搜索百济细作,并且已有了些眉目。 据城东百姓汇报,最近城东经常出现些可疑之人。 内领卫便将搜索范围,控制在城东区域,谁知今日撞见皇后出宫,只好暂时歇上一日了。 便在这时,一名将领上到城墙,朝着王及善拱手道:“王将军,有礼了。” 王及善瞧见对方后,露出讶色。 “李将军,你怎么有空回宫中了?” 来人正是内领卫中郎将,李元芳。 李元芳虽是内领卫,却被皇帝派在狄仁杰身边听用,平日不用来内领府报道,也不用听王及善命令。 李元芳道:“王将军,狄寺卿派我过来,是想我告诉你,我们发现了一个细作。” 王及善眸光闪动:“哪里的细作?” “具体哪一国,我们也不太清楚,不过应该是辽东国家的细作。” 王及善心中一动,沉声道:“还请李将军把详细情况,跟我说明一下吧。” 李元芳侧身道:“能否边走边说?狄寺卿希望您派一支军队,随他一起抓捕那细作。” 王及善略一迟疑,传下命令,调集五百名内领卫骑兵。 两刻钟后,他与李元芳并辔而骑,带领五百骑兵,离开禁苑。 沿途之上,李元芳将情况也和他说明了。 先从郑氏说起,再说到那名叫金燕的女子,盗取周道务的鱼符印信,假死脱身。 周道务是驻京的右骁卫将军,盗取他的官凭印信,作用并不大。 狄仁杰很快想到,周道务以前的营州副都督身份。营州都督府是负责威慑辽东诸国的机构,也只有辽东诸国,才会对前营州副都督的印信感兴趣。 这便是狄仁杰怀疑她是辽东某个国家派来细作的原因。 王及善听到此处,已可肯定,金燕是百济细作,并且与百济、高句丽、契丹对付营州的计划,息息相关。 周道务当了五年营州副督府,手下定有亲信,利用他的官凭和印信,可以从这些旧部身上,得到很多机密情报。 王及善沉声问道:“狄少卿知道那女细作在哪吗?” 李元芳道:“我们找到几个目击证人,有人看到一名满身泥土的女子,在城东官道上出现过。从她走的方向判断,她最有可能去的地方,是武氏在城东的庄园。” “我们又从小吴王口中得知,几日前,贺兰敏之曾邀他去城东庄园,还说庄园里最近新得了名舞姬。狄寺卿怀疑,那舞姬就是金燕!” 王及善眼中闪过一道亮光,一抬手,命令整个队伍停了下来。 李元芳赶忙勒紧缰绳,惊问道:“王将军,怎么了?” 王及善沉思了一会,问:“狄寺卿现在何处?” 李元芳道:“他和长孙县令一起,坐着小吴王的马车,应该已到了武府庄园。” 王及善目视着他:“李将军,请你立刻去找狄寺卿,告诉他,不要再追查这个案子,剩下的交给我。” 李元芳变色道:“这是为何?” 王及善一言不发,只定定望着他。 李元芳与他对视良久,暗叹一口气,拱手道:“也罢,我这就去告知狄少卿。” 内领卫是皇帝最信任的侍卫,他们办案权限是最顶级的。 既然王及善这样说,大理寺只能让步。 他一鞭抽在马屁股上,策马离去。 王及善见他走远后,朝身后一名郎将吩咐道:“你立刻带着队伍,返回卫署。” 那郎将没有二话,领命带人离去。 王及善只带着几名亲卫,朝着武皇后的鸾驾队伍追了过去。 鸾驾走的不快,没过多久,便被王及善追上了。 王及善通报之后,被带到了武媚娘马车外面,将情况和武皇后说了。 “你的意思是说,那庄园里有一名百济细作?”车帘后面,传来武皇后动听的声音。 王及善拱手道:“回殿下,正是如此。” 武媚娘“嗯”了一声,道:“那你速速抓捕此人吧,吾会让鸾驾停在庄园外面,等你消息。” 王及善沉声道:“殿下请恕罪,臣现在不能抓捕此人。” 车帘晃动,武皇后伸出一只手,拉开车帘,直视着王及善。 她虽一言不发,却给予王及善莫大的压力。 王及善低下头,解释道:“殿下,我们内领卫在对付细作时,有时不会直接抓捕,而是反向利用他们。” 武媚娘凤眸闪动了几下。 “你是有什么计划了吗??” 王及善道:“殿下英明。” 武媚娘放下车帘,淡淡道:“你的计划吾就不问了,吾只想知道,你来找吾做什么?” 王及善道:“臣虽打算将计就计,但那女子依然危险,所以臣想劝说殿下,今日不要去庄园了。” “如此说来,你是来扫吾兴致的吗?”武皇后森然的声音,从车中传出。 王及善心中一凛,低声道:“臣不敢。” 武皇后道:“你明知她身份,却不能保护吾安全?你这差事当的好啊,牺牲吾与亲人团聚的时间,好让自己轻松些,是吗?” 王及善暗暗苦笑,这位皇后殿下果然不好对付。 武皇后又道:“再说了,你既要将计就计,就不能惹她怀疑,吾突然不去的话,岂不会引起她警惕?” 王及善见皇后软硬兼施,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再阻止的话,只会惹得她震怒。 “那请让臣随您一起去。” “这就对了。” 武皇后立刻变了态度,笑道:“吾身为大唐皇后,若因一个细作就被吓住,成什么样子?王将军,吾的安全就交给你了。” 王及善拱手道:“是!” (本章完) 第281章 皇后凤驾 第281章 皇后凤驾 皇后的鸾驾很快来到庄园。 武府中人以及宾客们都在园外迎接,冠盖如云,围了好大一片。 武皇后在侍卫、宫人、以及武府中人簇拥下,进入庄园,穿廊过院,径直来到后堂,面见杨夫人。 杨夫人先带领武顺、武如意、贺兰敏之、贺兰敏柔、武三思、武承嗣等人向她行礼。 武媚娘过去扶住母亲,拉住母亲并坐上首,武府其他人依照辈分陪坐。 武三思兄弟本来还想在武皇后面前多露露脸,却被武顺打发去招呼客人。 王及善随侍在武皇后身边,目光一直盯着大门方向。 武皇后与家人闲话几句,随后貌似不经意的问道:“今日可有舞曲?” 贺兰敏之赶忙道:“回姨母,甥儿手下有支舞姬,好生调教过,唐舞、西域舞、新罗舞都会,您想看什么,只管跟甥儿说。” 他话还没说完,外面进来一名家丁,朝武皇后行了一礼,随后朝贺兰敏之耳语了几句。 贺兰敏之脸色大变。 “姨母,阿婆,出了点事,我出去一下。” 武媚娘沉声道:“出了何事,这般惊慌?” 贺兰敏之不敢不答,低声道:“有一名舞姬失踪了。” 武媚娘侧头与王及善对视一眼,挥了挥手。 “知道了,退下吧。” 武媚娘站起身,只说要去换衣服,在众人恭送下,离开了外堂,来到置衣房外,朝身后的王及善道:“吾去换衣服,你想去查,就去查吧。” 王及善感激道:“是!” 武媚娘在屋中换好衣服后,并不出来,直到得知王及善回到后,命人把他喊了进来。 “查清楚了吗?”她问。 王及善道:“查清楚了,从武府几名家丁口供来看,那名失踪的舞姬,果然是那名百济细作。” 武媚娘蹙眉道:“是不是哪里露出马脚,所以她才潜逃?” 王及善道:“殿下不必担心,臣琢磨了一下,她应该是想趁今天这个机会,与其他百济细作交接。” 武媚娘瞥了他一眼,道:“但愿如此,若是坏了你的大事,陛下说不定要怪我了。” 王及善赶忙道:“殿下言重了,您一直在配合臣,臣定会如实告诉陛下。” 武媚娘见他如此知趣,淡淡一笑,道:“那咱们出去吧。” …… 武氏庄园东面,五里外的某座山坳内,一名女子提着长裙,迈步走在崎岖的山道上。 她走的很小心,有时拐弯以后,还会躲到草丛之中,观察来路,防止被人跟踪。 就这样,一走一停,足足用了一个多时辰,她在山腰一棵大槐树上,瞧见了一条红色的丝巾。 女子拿起丝巾看了一会,上面写着一些古怪符号。 看完后,她朝着另一个方向而行。 绕着山腰,一路向西,不一会,前方植木减少,出现一片碎石堆。 一名穿着粗布麻衣的男子,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头上还绑着条绿色的头巾。 那男子穿着农人衣服,一身雄浑的肌肉,将衣服撑的满满的,面容粗犷刚硬,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金燕距离他很远就停了下来,用马韩语说道:“黑齿将军,怎么是你亲自过来?” 麻衣男子沉声道:“其他来接应你的人,都被唐人抓了。高句丽和契丹催得紧,大王就让我亲自过来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警惕的望着四周,似乎生怕有唐人忽然冒出来。 金燕淡淡一笑,道:“你不必担心,今日皇后凤驾出宫,那些唐朝侍卫不敢大张旗鼓的搜捕。” 麻衣男子道:“东西呢?” 金燕伸手入怀,道:“东西已经入手,不过有件事我要跟你说一下,苩加被我杀死了。” 麻衣男子脸色陡变,道:“他应该是配合你行动,你为何要杀他?” 金燕冷冷道:“我利用郑玄楷假死脱身,刚从土里爬出来,他就突然出手,想要杀死我。幸亏我早有防备,藏了手弩,才活了下来。” 麻衣男子变色道:“他为何要杀你,莫非他投靠了唐人?” 金燕道:“不,他并不是投靠了唐人,而是奉大王命令,只要拿到东西,立刻杀我。” 麻衣男子瞪眼道:“大王为何要这样做?” 金燕道:“当然是为了计划万无一失,只要我真的死了,唐人才不会怀疑我是细作,计划便能顺利。” 麻衣男子大为愤怒,一拳重重砸在石头上。 “你是有功之人,又是王族,大王怎能如此对你?” 金燕望着他酱紫色的面孔,脸上反而多了一丝微笑。 “您果然如传闻一样,是位正直的将军。可惜您太不了解大王,在他眼中,我们母女身上有马韩庶民低贱的血统,他早就想除掉我们了。” 麻衣男子摇头道:“国家大部分子民都是马韩人,我不信大王会因为这个就对付你们。” 金燕平静道:“信不信由你,总而言之,我杀了苩加,已经无法回到百济了。” 麻衣男子凝视着她:“你想背叛百济,投靠大唐?” 金燕嗤笑道:“我若叛国,在这里与你见面的就是唐朝内领卫了。” 麻衣男子沉声道:“那好,你把东西给我,后面的事就跟你无关了,你可以留在大唐。” 金燕道:“不行。” 麻衣男子霍然起身,凌厉的目光望着她。 “为何?” 金燕脸上露出一丝哀伤之色。 “我若不回去,我母亲肯定会被大王处死。” 麻衣男子一摆手,道:“你立了功劳,我相信大王不会这样做。” 金燕摇头道:“我已经不会相信扶余义慈了。” 麻衣男子急道:“那你到底想怎样?” 金燕道:“我只想救出母亲。” 麻衣男子浓眉一皱,道:“眼下局势紧急,总不能再让我回百济一趟,把你母亲带过来,你才肯把东西给我吧?” 金燕道:“你放心,我不会太为难你,我听人说,黑齿常之是个一诺千金的好汉,只要你肯发誓,将来帮我救出母亲,我就将东西给你。”黑齿常之怔了怔,盯着她看了一会,苦笑道:“你这还不叫为难吗?倘若大王要杀你母亲,你让我如何救她?” 金燕冷哼道:“那就是你的问题了。” 从怀里取出一只锦盒,走到一面峭壁前。 “你若是不发誓,我就将东西扔下去。” 黑齿常之仰头望天,深吸一口气,道:“好,本人黑齿常之以光明佛之名起誓,将来一定救出玉雅公主,若是她死了,我将命赔给你!” 金燕道:“有你的保证,我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走到黑齿常之跟前,将锦盒递给他。 黑齿常之打开锦盒,检查了一下里面的东西,抬头问:“你还会留在长安吗?” 金燕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你若是不在长安,我将来救下公主后,上哪去找你?”黑齿常之眉头一皱。 金燕笑道:“你肯想到这点,说明果然是个守信的人。到时你来武氏庄园找我,若我不在这里,你就去商州,隆兴布庄找我。” 黑齿常之将“隆兴布庄”几个字,重复了几遍,点头道:“我记下了,那我走了,你自己小心。”迈着大步,朝山下走去。 金燕目视着他离开,在原地又坐了一刻钟后,随即下山。 回到武府庄园后,她绕着庄园,来到北面的一条河边。 从腰囊中取出另一只盒子,打开盒子,里面竟有条小蛇在微微蠕动。 金燕闪电般伸出手,抓住小蛇七寸,摁着它脑袋,在脚裸上咬了一口,随即服下两颗药丸。 在原地坐了没多久,远处过来两名家丁,挑着水桶过来,似乎是来打水的。 金燕躺在地上,闭上双眼,假装昏迷。 不一会,打水的家丁走近后,一人瞧见她,惊呼一声,快步奔了过来。 六月夏日,蛇虫本就很多,两人见她昏迷,脸色微黑,一看就是被什么毒虫咬了。 一人拉开裤脚,发现她腿上的伤口,叫道:“不好,她被蛇咬了。” 两人中较壮的一个扛起她,另一人在旁扶住,朝着庄园飞快返回。 消息很快报到贺兰敏之那。 贺兰敏之正陪着武皇后用宴,得知舞姬是被蛇咬了,也就没有多想,吩咐园里的郎中给她诊治。 下午申时二刻,武皇后摆驾离庄,返回皇宫。 王及善一路随行,等到武皇后进入后宫后,告退一声,迈步朝甘露殿而去。 甘露殿寝殿内,李治坐在榻上,正在听李吉汇报案子的情况。 因王及善的缘故,狄仁杰、长孙诠等人查到关键处,不得不停了下来。 几人都知道内领卫负责的是最机密的大事,无可奈何,只好从查案改成参宴。 等武皇后离开后,一行人才返回长安。 李吉与狄仁杰等人分手后,立刻进宫,抢在王及善前头向李治汇报。 李治也没想到,这案子竟与百济细作扯到一起,听得十分仔细。 “如此说来,那女子是假死,根本没有人命案了?” 李吉道:“正是,狄寺卿说,她盗取了周道务的鱼符、印信,为求脱身,才利用郑玄楷假死。” 李治顿时愣住了。 本以为是查一件皇亲国戚横行不法的案子,谁知竟变成外国细作盗取机密。 还是百济细作! 王及善最近刚刚向他汇报过,说捉了三批百济细作,结果又冒出一个百济女细作,还盗取官员的鱼符印信。 这中间肯定有联系。 李治沉吟了一会,问道:“她后来用舞姬身份,藏身到武府庄园去了?” 李吉道:“是的,我们已找武府下人问过,那舞姬进武府庄园的日子,恰好是发生假命案的第二天。” 李治轩眉一扬:“如此来历不明的女子,武府就这样收了?” 李吉小声道:“陛下,那女子当时灰头土脸,自称流民,又会跳舞,贺兰敏之很欣赏会跳舞的女子,故而把她收留了。” 他与贺兰敏之有了几分交情,故而为他说了句话。 李治便没有再追究,问道:“皇后今日也去了庄园,没出什么事吧?” 李吉道:“没有,王将军一直守护在皇后殿下身边,臣与王将军碰过头,他说那女子失踪了一阵,后来又回来了。” “失踪?” “是的,据王将军猜测,那女子是与她同伴碰头去了。” 李治想了想,道:“王及善让你们不要调查,估计是有什么主意,怕打草惊蛇。” 李吉笑道:“狄寺卿和长孙县令商量时,也是这么说的。” 便在这时,内侍来报,王及善求见。 李治笑道:“来的正好,让他进来吧。” 王及善很快进入殿内,瞧见李吉后微微一愣,随即拱手见礼。 李治抬手道:“不必多礼,王卿,武府庄园的事,朕已知道,你快说说,为何不让狄仁杰他们继续查下去?” 王及善拱手道:“陛下,您还记不记得,营州都督府传回的关于百济的消息?” 李治若有所思,道:“按照刘仁愿的话,高句丽、百济和契丹准备联手攻打营州,似乎在等着什么。” 王及善眼中闪着亮光。 “陛下您想,他们等的东西,会不会就是周道务的官凭和印信?” 李治微微一愣:“这东西有那么大作用吗?” 王及善道:“周道务曾在营州当了五年副都督,手下提拔了不少亲信,利用他的鱼符印信,去找这些人,也许可以打探到营州很多绝密信息,比如营州布防图!” “有理。”李治凝视着王及善:“王卿,你不让狄仁杰他们调查,是有什么计划吧?” 王及善拱手道:“陛下圣明。我们既知他们计划,完全可以将计就计,提供假消息给他们,设下陷阱,吸引他们来攻!” 李治目光闪动,细细思忖了一会,一拍桌案。 “那好,你派人联系刘仁轨,将此事告诉他,让他做好布置!” 王及善欣然领命,大步而去。 (本章完) 第282章 营州都督刘仁轨 第282章 营州都督刘仁轨 营州治所,柳城,都督府书房。 天色已黑,书房内点着一盏油灯,刘仁轨就着灯光,正坐在桌案后看书。 远离朝堂之后,他日子反而过的更加充实。 白日处理营州的各种政务,训练士卒,劝课农桑,晚上则博览群书,扩充学识,不到三更绝不歇息。 最近辽东局势不稳,各国蠢蠢欲动,他却依然稳如泰山,已成为营州都督府的主心骨。 营州是苦寒之地,刘仁轨一向节俭,油灯用的是菜籽油,不耐烧,每次看书不一会,就要添油。 眼瞧着油灯光线逐渐暗淡下来,刘仁轨正要添油,忽听外面靴声橐橐,随即响起敲门声。 刘仁轨道:“进来。” “吱呀”一声,书房大门被人推开,两个戎装汉子走了进来。 这二人正是他的两位副手,营州副都督,高侃和刘仁愿。 两人脸上都带着笑容。 刘仁愿咧嘴笑道:“都督,长安传来的消息果然准确,有人假装成周驸马的亲信,来到营州,手持周驸马鱼符,还有份盖印的书信。” 刘仁轨道:“找谁?” 刘仁愿看了高侃一眼,笑道:“还是高老弟猜对了,找的游击将军潘龙。” 刘仁轨一边给油灯添油,一边说道:“既然找的是潘龙,说明他们的目标是海路。” 营州之所以是唐朝东北最重要的屏障,便在于它重要的地理位置。 营州东边是高句丽,北边是契丹,南边则靠着大海。 高句丽要想侵入大唐,必须先拿下营州,契丹想攻打大唐,也必须先拿下营州,否则唐军直接北进,可轻易端了契丹王帐。 营州四战之地,自然有重兵把守,一共有二十八个要塞堡垒,分布在北面和东面,防备着高句丽和契丹。 高句丽和契丹就算联手夹击,也很难撼动营州堡垒,再加上唐军强悍的战力,几乎没人敢打营州主意。 然而话又说回来,如果非要攻打营州的话,其实也有一个漏洞,那就是南边的海岸线。 高句丽可以从积利城出海,走水路打营州。 大唐自然也不会任由弱点暴露在外。 唐军造船技术原本就远胜于高句丽,两国水军实力差距之大,还要胜过陆军之间的差距。 高句丽攻打大唐时,从未选择从营州南面方向的海路进攻,就是为了避免跟大唐水军作战。 大唐水军虽强,水军布防地点却是有限,不可能覆盖漫长的海岸线。 倘若敌人得到大唐水军的布防图,派一支船队,绕过大唐水军主力的防守,悄悄登陆上岸。 如此一来,便可绕过柳城外的无数堡垒,直插柳城治所! 柳城受到攻击,毕竟引起前线惊慌,高句丽和契丹再发起猛攻的话,便很有机会攻入营州。 潘龙这个游击将军,负责的正是营州南岸的一部分水军布防,从他手中,可得到水军布防图。 刘仁愿笑道:“等潘龙将假的布防图交给他们,就可以等着那些蠢货,主动送上门来了。” 刘仁轨看向高侃,道:“高将军还有什么意见吗?” 高侃沉声道:“依末将之见,可派人联系东突厥和室韦,让他们协助作战。” 刘仁愿皱眉道:“我可信不过这些胡人,计划告诉他们,很可能泄露给契丹和高句丽。” 高侃道:“不用告诉他们计划,只需要给他们下一道命令,若是发现契丹叛唐,就出兵攻打!” 刘仁愿皱眉道:“如此模拟两可的命令,他们只怕会偷奸耍滑,不肯出力。” 高侃道:“那也无妨,我原本就不指望他们当主力,只需要他们在最后出手就行。” 刘仁轨凝视着他,道:“高将军的意思是说,我军击败契丹、高句丽和百济后,再让他们出兵?” 高侃冷然道:“是的,仅凭我军兵力,难以尽灭契丹,借助这些胡人,可用最快速度,给予契丹最沉重的打击,让他们知道背叛的下场!” 刘仁轨看向刘仁愿:“刘将军的意见呢?” 刘仁愿道:“我只有一句话,契丹与奚人关系一向良好,契丹若背叛,奚人也不可靠,高将军要小心。” 高侃听了后,点了点头,道:“我知道。” 他负责的是营州北面的防御,到时候便是由他应付契丹和奚人。 刘仁轨见两人达成一致,道:“那就立刻给东突厥和室韦两部,传一道出击命令。” 两人齐声道:“是。” 整个七月,辽东之地,犹如风雨欲来一般,笼罩在战争迷雾之中。 契丹、高句丽、百济联手之事,已逐渐从暗面转移到明面。 契丹和高句丽已在大唐边境集结兵力,百济也在暗中准备水军。 大唐在漠北驱赶各族的行为,也让各族不满。 虽不至于反抗大唐,然而内心深处,也都希望大唐打上一场败仗,从而可以趁机侵入漠北。 只有新罗对漠北没有兴趣。 然而,唐朝屡次拒绝他们出兵的请求,也让新罗对大唐态度发生变化。 眼瞧着百济、高句丽准备联手对付大唐,新罗君臣都抱着瞧热闹的心态。 同时,他们也琢磨着大唐会派使节过来,求助于他们。 新罗王金春秋甚至已经想好了,等大唐使节过来,他先装病冷落其半日,再去见他。也让唐人明白,新罗虽臣服大唐,但大唐也有求助新罗的时候,以后不可再罔顾新罗的要求。 然而等了几日,大唐的使节没有到,出使长安的金仁问,却先一步回到了新罗。 新罗人崇尚老虎,王座都会制造成老虎形状。 王宫后殿之内,新罗王金春秋正高坐在虎椅之上,面见金仁问。 新罗太子金法敏、新罗大将金庾信,分别站在他左右。 除此之外,还有新罗三大王族的圣骨、真骨等大臣,分两列站在殿内。 瞧这态势,仿佛是接待外国使节一样。 金仁问来到殿内,向金春秋行了君臣之礼后,说道:“父亲,高句丽和百济准备联手契丹,攻打大唐,国内可得知消息?” 金春秋还未说话,站在他旁边的太子金法敏便开口了。 “我们一直盯着百济和高句丽,自然知道。三弟,是不是大唐皇帝派你回来,请求我们出兵救援?” 金仁问摇头道:“是我自己回来的。” 新罗高层听了此话,脸色都阴沉下来。 新罗王金春秋沉着脸道:“谁让你擅自回来的?” 金仁问道:“父亲,大唐皇帝如今对我新罗态度冷漠,这次正是一次好机会。” 金春秋哼道:“什么好机会?” 金仁问道:“向大唐展示忠心的好机会!我们可以趁机出兵,突袭百济,牵制他们。” 太子金法敏怒道:“三弟,你在长安待糊涂了吗?怎么说出这种蠢话!他们对我新罗无礼,正应借此机会,坐山观虎,他们以后才会重视我们!” 金仁问摇头道:“不,这场战争,咱们一定不能袖手旁观。” 金庾信冷冷道:“为什么?”对金仁问这个王子,态度一点不客气。 他是新罗第一大将,手握重兵,新罗王金春秋能够即位,也是依赖他的扶持。 金仁问侧头看向金庾信,道:“金大将,您想一下,倘若这一战高句丽和百济他们打赢了,会怎么样?” 金庾信眉头一皱,没有说话。 金仁问道:“您想必也猜到了吧。他们不会继续进攻大唐,而是会优先掉头,来收拾我们!” 太子金法敏大声道:“怕什么!他们又不是没有联手攻打过我们,还不是被我们击退了?” 金仁问道:“那是因有大唐威慑,他们不敢全力攻打。如果营州被攻破,他们就再无顾忌。” 金法敏愣了愣,还要再说,金庾信抬手打断道:“太子,很遗憾,三王子说的没错。” 金仁问接着道:“倘若大唐打赢,因我们坐视不理,他们会更加疏远我们,等我们失去大唐庇护后,不仅高句丽、百济没有忌惮,倭国这只恶狼,也会扑过来!” 新罗王金春秋终于开口了。 “老三,不是我们不愿出兵,而是大唐并不派使节过来,请求我们出兵啊!” 金仁问道:“那咱们就主动找过去,表示愿意出兵,听从大唐调遣!” 金法敏怒道:“你说的这是什么屁话?咱们堂堂大新罗,难道是大唐的狗不成?” 金仁问沉声道:“不必在意脸面,应以国家利益为重,眼下应借助大唐,吞并百济,让三韩统一!只有将来实力强大了,才不需再看大唐脸色。” 金春秋摸了摸下巴,目光看向金庾信,道:“金大将,老三这些话,您怎么看?” 金庾信眯着眼道:“三王子的话有些道理,但他忽略了一种情况,而这种情况恰恰是最有可能的。” 金春秋忙问:“什么?” 金庾信微笑道:“唐朝与三国两败俱伤!” 太子金法敏叫道:“不错,还有这种可能!” 金庾信笑道:“营州都督,终究不过是个大唐老儒,面对三国联手,不可能全身而退,等他们两败俱伤,咱们就可趁机吞并百济!” 金春秋一拍大腿,道:“不愧是金大将,就按照你说的做!” 金仁问急道:“父亲……” 金春秋瞥了他一眼,道:“老三,你一路奔波,还是去休息吧。”语气冷淡。 金仁问长叹一口气,告退而去。 接下来的日子里,金仁问意态消沉,借酒消愁,加入了郎徒,不再过问国事。 郎徒是新罗贵族阶级的青少年组织,首领称为风月主,当初金春秋和金庾信,都曾当过风月主。 日子一天天过去,这一日,金仁问正与几名郎演奏乐器,忽有侍卫过来找他,说国主召他入宫。 金仁问来到宫中,向坐在虎椅上的金春秋见了礼。 和上次一样,金法敏和金庾信也都在殿内。 金春秋脸色不大好看,苦笑道:“老三,大唐与三国的战争打完了。” 金仁问吃了一惊:“这么快?” 金法敏恨声道:“都怪百济那帮废物,竟然不自量力,去挑战大唐水师,简直是蠢到家了!” 金仁问急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金春秋沉声道:“战争详情,路上再让法敏告诉你吧,你们兄弟两个,马上出使长安,请求大唐出兵,与咱们联手消灭百济!” (本章完) 第283章 皇帝真正的用意! 第283章 皇帝真正的用意! 一大清早,朱贞莲还在床上安睡时,迷迷糊糊中,便听到外面传来阵阵喧哗声。 她慢慢坐起身,拉开帘子,开始起身穿衣。 外屋伺候的崔莺等宫人听到动静,纷纷走了进来。 “哎,娘子,您怎么又自己穿起衣服来了,摇铃让我们来就是了!” 崔莺快步上前,一边埋怨,一边伺候她穿衣。 朱贞莲微笑道:“无妨的,我自己穿还舒服些,被你们伺候,反而不习惯。” 崔莺娇哼道:“那可不行,您是舒服了,我们就要被责罚了,以后请不要这样了。” 朱贞莲伸开双手,无奈道:“好吧。” 顿了一下,问道:“外面怎么吵吵闹闹的,今日是什么节日吗?” 崔莺笑道:“不是节日,不过比节日还热闹,听说前线又打了胜仗,陛下欣喜之下,已经传旨,今晚要在承庆殿设宴呢!” 朱贞莲好奇道:“哪里打了胜仗?” 崔莺道:“听说是辽东那边,契丹人叛唐,联合高句丽和百济攻打营州,被我唐军狠狠打回去了!” 朱贞莲听了后,心中一惊。 营州距离沧州并不远,河北子民都很清楚,营州是河北最重要的门户,倘若营州丢了,后果不堪设想! “能和我说一下详细情况吗?”她问。 崔莺皱眉道:“奴婢知道的也不清楚,也许旺喜知道吧。” 朱贞莲穿好衣服后,命人把旺喜喊了过来,询问情况,结果旺喜也不清楚。 朱贞莲颇为失望,走到门边,伸手按在门檐上,望着不远处的月亮门,心想:“也不知陛下今日会不会来。” “娘子,该用早膳了。”崔莺提醒道。 “就来。”朱贞莲点点头,正准备离开时,忽见月亮门处人影晃动,走进来几个人。 朱贞莲心中猛地一跳,还以为是皇帝来了,只可惜来的并不是李治,而是杨才人。 自从杨才人被放出山池院后,便隔三差五的来找朱贞莲。 两女原本关系就好,如今有了这样一番经历,更亲密的如同亲姊妹。 朱贞莲快步迎了过去,挽住杨才人的手臂,欣喜道:“杨姊姊,您今日来的真早。” 杨才人笑道:“有件事和你说一下,便顾不得用早膳,早早过来了。” 朱贞莲笑道:“那可正好,我正要用膳,咱们一起吧。” 两女一起来到隔壁用膳的屋子,今日的早膳是雪耳莲子粥。 这原本属于一种药膳粥,因皇帝经常服用药膳,嫔妃们为皇帝身体考虑,也都喜欢用此食为早膳。 杨才人宫教很好,用食时并不言语,朱贞莲却没那么讲究,一边吃着粥,一边问:“杨姊姊,你找我是要说什么事?” 杨才人将嘴里的粥小心吞咽,这才轻张檀口。 “昨日勇儿过来和我说了一事,发生在营州,距离你老家不远。我琢磨着你应该也很关心,就跑来跟你说说了。” 朱贞莲讶道:“您要说的不会是营州战事吧?” 杨才人微微一笑,道:“你已经听说了吗?” 朱贞莲喜道:“刚听人提了一点,正想找人问个究竟呢,快说快说!” 杨才人用帕子擦了擦嘴角,笑道:“听勇儿说,最开始是百济人从海上偷袭,与我军在海上大战了一场,好像是一个叫潘凤的将军,率领水军,将他们全部消灭了。” “不是潘凤,是潘龙!”门外忽然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 两女转头一看,只见李治穿着一身明黄色圆袍,大步走了进来。 两女急忙起身,朝李治见礼。 “陛下,您今日来的好早!”朱贞莲拉着李治在自己旁边坐下,就要亲自给他盛一碗粥。 李治抬手道:“不必盛了,朕来之前吃过了。朕也是想着辽东之战,你应该很关心,就过来告诉你了。” 朱贞莲更加欢喜了,笑道:“陛下和姊姊的心思倒一样,妾身受宠若惊。” 李治看向杨才人,道:“你也是来告诉贞莲此事的吗?你是听谁说的,名字都弄错了。” 杨才人脸上飞起一丝红霞,低着头道:“妾身是听勇儿说的,他说的应该是潘龙,是妾身记错了。” 李治笑道:“那就不奇怪了,三郎那孩子,就对这些事感兴趣。你继续说吧,朕也听听。” 杨才人低声道:“还是陛下说吧,妾身怕又哪里记错了。” 李治道:“无妨,你若是说错了,朕再给你指出来。” 朱贞莲抿嘴一笑,道:“杨姊姊,你就说吧。” 杨才人出山池院这么久,皇帝也只去过她那里一次,并且没有让她侍寝就走了。 她也知道这是难得与皇帝亲近的机会,便不再推辞,轻轻道:“敌人三路进攻,除海上一路,最强的一路是北边的契丹。” “七月十三,契丹骑兵三万,进犯燕平堡,攻打三日后,营州副都督高侃率军驰援,会同燕平堡守军,在城外与契丹主力大战,取得大胜。” “契丹人向北而遁,我军追击,在白山附近,遭到奚人埋伏,契丹人也趁机反攻,高侃将军奋力接战,激战时,另有一支唐军从西北方向而来,攻打奚人侧背,导致奚人大乱。” 杨才人的声音温柔糯软,娓娓动听,她说的很慢,每说两句,都会看李治一眼,观察他的表情,生怕自己说错了。 朱贞莲听到此处,惊奇道:“这支唐军哪里来的?” 杨才人微微一慌,道:“勇儿只说有这么一支军队,我也不知哪里来的。”李治接口道:“这支军队是高侃留在西北方向,防备奚人。奚人出动后,他们才会及时参战。” 杨才人红着脸,道:“陛下,还是您来说吧。” 李治这次也不推辞,听着杨才人讲述战争,他都快睡着了,一点热血激荡的感觉都没有。 “契丹、高句丽和百济虽一起攻打营州,其实各怀鬼胎,并不是真心同盟。就说高句丽吧,当契丹与我军在白山大战时,高句丽便开始撤军了。” 朱贞莲不解道:“他们为何撤军呢?” 李治道:“高句丽是从东面攻击我大唐,所以南边百济战败后,他们比契丹先得到消息,知道计划失败,自然就撤军了。” 朱贞莲奇道:“计划失败?” 李治道:“他们三家进攻营州,其实是以百济军为主,他们想走水路,避开营州水军防线,奇袭柳城。” 朱贞莲和杨才人听了后,对视一眼。 两女对军事都一窍不通,越听越是糊涂。 “陛下,百济军既然想避开营州水军,怎么还跟他们打起来了?”朱贞莲问。 李治道:“这中间涉及到谍报,简单来说,我们给了他们一个错误的海防图,他们就一头撞上咱们主力了。” 朱贞莲低声道:“看来这场胜利也并不容易。” 李治道:“确实不容易,除了前线将士有功劳外,内领府、大理寺和万年县,也都有功劳。” 朱贞莲愣道:“大理寺和万年县为何也有功劳?” 李治看了她一眼,道:“内领府能在谍战中欺骗对方,便是因大理寺和内领府侦破一个案子,抓到一名百济细作。” 他详详细细的,将郑玄楷的案子与两女说了,甚至张木匠报案、郑氏掩盖罪证的情况,也都说明。 朱贞莲听完后,皱眉道:“郑玄楷虽未杀人,但郑氏为掩盖案件,抓捕张木匠,销毁证据,实在不该。” 李治笑了笑,道:“你有时间的话,可以将此事和贵妃说说,好了,朕该走了。”起身离去。 两女一起出门恭送皇帝。 待李治走远,朱贞莲正要回屋,却见杨才人望着皇帝离去的方向,呆呆出神。 朱贞莲笑道:“姊姊,陛下都走了,咱们进去吧。” 杨才人“嗯”了一声,和她一起回到屋子,随即挥了挥手,将下人全部屏退,一脸严肃的望着朱贞莲。 “姊姊,怎么了?”朱贞莲一愣。 杨才人压低声音,道:“你知道陛下为何来找你吗?” 朱贞莲讶道:“陛下不是来告诉我营州的事吗?” 杨才人摇头道:“不,这种事陛下以后找你时,随时都可以说,没必要特意来告诉你。” “那陛下来找我做什么?” 杨才人轻轻道:“就是为了把郑玄楷的案子告诉你,再让你告诉郑贵妃。” 朱贞莲睁大了眼睛,似乎没听明白。 杨才人道:“你瞧出来没,陛下对郑氏的行为,非常不满。” 朱贞莲点头道:“确实如此,不过郑氏也确实做过头了。” 杨才人轻轻道:“陛下想要处置郑氏,然而直接处置的话,贵妃颜面无光,她若是因此抑郁,可能影响到腹中孩儿。” 朱贞莲虽对宫中事不了解,却并非愚笨之人,听到此处,便豁然开朗。 “陛下想托我之口,将此事转告贵妃,让贵妃出面找郑氏族人,让他们主动请罪!” 杨才人道:“大致如此,这样贵妃面上会好看些。” 朱贞莲叹道:“哎,陛下也挺不容易的,那我立刻去找郑贵妃吧。” 杨才人拉住她手,提醒道:“你只需转述便可,千万不要发表意见,稍有不慎,可就得罪人啦。” “我记住啦!” 朱贞莲当即前往薰风殿正殿请安,先说了些闲话。 直到最后,才将郑氏的案子,详细与郑贵妃说了。 郑贵妃询问她如何得知时,她也如实交代,说是皇帝早上告诉她的。 郑贵妃听完后,脸色变得苍白。 朱贞莲本想安慰两句,想起杨才人的告诫,没有多话,告辞离开主殿。 到了第二日晚上,杨才人过来告诉她,郑仁泰父子三人,都向皇帝请罪。 皇帝将郑仁泰降了两级,郑玄果和郑玄楷全被贬出长安。郑贵妃也上表请旨,自罚一年月钱。 除郑家人外,受到牵连的人不少,许昂受到斥责,驸马周道务被降了职。 狄仁杰受到嘉奖,万年令长孙诠升了官。 直到这一刻,郑玄楷的案子,才总算告一段落。 祝大家春节快乐! (本章完) 第284章 最聪明的胡人 第284章 最聪明的胡人 营州一场战争后,辽东的局势发生巨大大变。 大唐击败契丹后的第一时间,东突厥和室韦不约而同的出兵,攻入契丹境内。 两大部落打着大义凛然的旗号,斥责契丹叛唐,故而奉命讨伐。 契丹一场战败下来,顿时陷入腹背受敌的境地。 刘仁轨又暗中派人进入契丹,招降分化,导致契丹内部也发生分裂。 一部分契丹人想杀死大贺阿卜固,用他的人头将功赎罪,保全自己的部落,与另一部分拥护阿卜固的人内战。 高侃和刘仁愿分兵两路。 刘仁愿率领北路军,从延津进入契丹,沿着西拉木伦河进入科尔沁草地。 高侃率领南路军,从白猿山北上,直插赤山北面的契丹王庭。 再加上北面的东突厥和室韦,东边的靺鞨,可谓四面皆敌。 就连西边的奚人也倒戈了。 奚人内部原本就很松散,被契丹拉拢叛唐的是东边几个奚人部落。 奚王倒也果决,率领其他部落剿灭了那些叛唐部落,抓住了为首几名酋长,将他们并一众家属妻儿,全部送往营州。 刘仁轨传令奚王,让他领兵从西路进攻契丹。 牵一发而动全身,原本平静的辽东地区,顿时陷入一片混乱,契丹成为众矢之的,内忧外患,战火燃遍契丹每一片土地。 大唐想要的是惩罚契丹,以儆效尤。 然而对于其他胡人部落来说,契丹已经成为一块肥肉,他们都想上去咬上一口,抢夺契丹人的牛羊和人口。 如此境遇下,契丹内部,投降派终于占据上风。 他们杀死了遥辇突为首的叛唐派酋长,活捉了大贺窟哥和其亲族,亲自前往营州请罪。 他们控诉遥辇突暗杀了李窟哥,这才导致契丹叛唐,请求再次归附大唐。 刘仁轨没有给出回复,只下令让东突厥、室韦等各部落退军,让局势恢复平静。 随即,他派人将大贺阿卜固和投降派契丹酋长,全部送往长安,交由皇帝处置。 李治得到消息后,当即在两仪殿召开临时朝会,商议契丹的战后处理事宜。 群臣的意见和应对吐蕃差不多,都主张重新设立都督府和州县。 李治听完后并未表态,只让群臣再仔细考虑几日,有什么更好的意见,可以直接上奏。 李义府回到甘露殿后,立刻派人将张柬之请了过来,向他问道:“柬之,陛下召开临时朝会,却又未做出决议,这是何故?” 张柬之凝思片刻,缓缓道:“李公,你不觉得陛下对待契丹的态度,有点奇怪吗?” 李义府若有所思道:“你是说……” 张柬之接口道:“刚才朝会时,陛下神情郑重,仔细问过每一个大臣的意见,当初谈论回纥的战后政策时,陛下也没有如此重视。” 李义府摸了摸胡须,道:“嗯,确实有点古怪,区区一个契丹,陛下为何如此关注?” 张柬之沉声道:“我有一种感觉,陛下心中处理契丹的办法,会与以前完全不同。” 李义府皱眉道:“你有什么依据吗?” 张柬之道:“陛下很早就开始改革羁縻政策,显然是看到此制缺陷,近来,回纥、契丹纷纷叛唐,也证明缺陷确实存在。” 李义府心中一凛,道:“柬之,你是说陛下又想利用这次契丹的事,推行羁縻政策改革?” 张柬之迟疑了一下,道:“下官原本是这样猜测,但如果陛下真要继续改革,刚才朝会直接提出就是。” 李义府顺着他的思路,道:“陛下既然没有提,只有一种可能。” 两人对视一眼后,表情都非常沉重。 皇帝既然不提,说明他认为自己要提的事,会遭到许多大臣反对。 如今的朝堂之上,皇帝的权威早已到达顶峰,这种情况下,只有大到影响到国本的事情,才有可能遭到群臣反对。 除二人之外,其他大臣们也都在猜测皇帝的想法。 长孙诠这天晚上下衙后,便坐在书房之中,考虑着契丹之事。 他曾在河北沧州做过几年县尉,对河北非常关心,而契丹的战后处置政策,肯定会影响到河北的民生。 正当沉思之际,“吱呀”一声,新城公主推门进来了,身边还跟着一名侍女,手上捧着一壶酒和两只银酒杯。 “公主,你这是?” 长孙诠望着新城公主将酒和酒杯放在桌子上,又搬来一张椅子,似乎想和他对坐饮酒。新城公主挥手让婢女退下了,朝他莞尔一笑:“你们喝吧。”转身离开了。 长孙诠大为诧异,不知新城公主这个“你们”指的是谁? 他追到门口,却发现新城公主已经沿着走廊走远了,过了不一会,只听脚步声响,一名家丁领着一老者走了过来。 长孙诠快步迎了过去,惊道:“大兄,您怎么来了?”来者正是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微笑道:“过来和你聊聊,再带你去一个地方。” 长孙诠总算明白妻子为何端酒过来。 他将长孙无忌请入书房,给他倒了一杯酒。 长孙无忌放到鼻间闻了一会,感叹道:“这是清徐的葡萄酒,先帝和我都喜欢喝此酒,四郎有心了。”放在唇边慢慢品尝。 长孙诠不由暗赞妻子细心,竟连长孙无忌的喜好都知道。 他不爱喝果酒,并未给自己倒酒,开口问道:“大兄,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长孙无忌缓缓道:“今日陛下召开临时朝会,谈论契丹之事,你应该也去了吧?” 长孙诠奇道:“小弟确实去了,大兄也在关注此事吗?” 长孙无忌道:“眼下长安城暗流涌动,并不平静,我纵然想要安心著书,别人也不会允许,只好提前谋划,以后不至于太被动。” 长孙诠心中一凝,道:“您说的暗流涌动,指的是什么?” 长孙无忌道:“眼下暗流还在水下,我也瞧不清楚,以后再和你说吧。” 他神情郑重了一些,道:“四郎,本来你的仕途之事,我不该插手,但你如今身份不同,肩负一族兴衰,我不得不帮你谋划一二了。” 长孙诠望着他的表情,大致也听明白了。 长孙无忌探知了什么隐秘,知道长安城即将有一场大的风波。 长孙诠此时在朝中根基太浅,不足以保全家族,所以他才想帮上长孙诠一把,让他尽快提升官位。 “大兄,您不必多说了,我知道自己身上的职责,您有什么安排,只管说吧。” 长孙无忌霍然起身,道:“那我现在带你去一个地方,见一个人。” 一辆马车很快驶出公主府,出了坊门,沿着长安城大街向南而行。 长孙诠见马车一直向南,他认识的人之中,没有人住在城南,不由好奇道:“大兄,您要带我去见谁?” 长孙无忌道:“禄东赞。” 长孙诠讶道:“您带我去见他做什么?” 长孙无忌缓缓道:“昨日刘仁轨的消息刚传来,陛下今日就召开朝会,谈论契丹之事,这说明什么?” “陛下很重视契丹!” 长孙无忌点头道:“不错,然而以契丹体量来看,别说和吐蕃、突厥比,甚至连回纥也远远不如,陛下何以如此重视?” 长孙诠下朝后便一直在想此事,虽然脑海中也有一些猜想,但联想到皇帝上朝时的表情,又觉得并不准确。 他摇头道:“我想不出。” 长孙无忌正色道:“陛下真正的心思,也许谁都猜不中,但也不必猜中,我们只需要知道一点就好。” “什么?” 长孙无忌道:“陛下很重视契丹,也很重视契丹地区的战后政策。” 长孙诠坐直了一些,点头道:“不错。” 长孙无忌缓缓道:“陛下之所以重视,是担心战后政策制定不好,契丹将来还会造反。” 长孙诠继续点头。 长孙无忌笑道:“这就是我们去找禄东赞的原因了,吐蕃人吞并那么多部落,却能治理的很好,这便是禄东赞的功劳,咱们去向他请教一番。” 长孙诠轩眉一皱,道:“大兄,吐蕃情况和我们不同吧,长安能人那么多,何必请教一个胡人?” 长孙无忌看了他一眼,道:“你切莫小看胡人,就说这个禄东赞,他的谋略绝不比我差,之所以输给我们,只因吐蕃国力不如大唐而已。” 长孙诠欲言又止。 长孙无忌抬了抬手,接着道:“咱们不必争执,等你见了禄东赞,就知道此人能耐如何了。” 长孙诠想了想,道:“大兄,先不提此人能耐如何,他并未归附我们,愿意替我们出谋划策吗?” 长孙无忌笑道:“若是请他帮忙对付吐蕃,他肯定不会同意,不过咱们是向他询问应对契丹的问题,他断不会拒绝的。” 长孙诠见他心意已决,没有再做声了。 (本章完) 第285章 公主府的访客 第285章 公主府的访客 大庆坊,南街,胡王街。 胡王街是南街第三条窄街。 年初的时候,皇帝下了一道旨意,将软禁在长安的各国王酋,都关一起,便于监视。 这些人都被迁移到大庆坊南街第三窄街,因他们都是胡族的王,百姓们便给此街取名“胡王街”。 目前住在胡王街的人已有不少,东突厥的车鼻可汗,西突厥的贺鲁,回纥的比栗毒,吐蕃的禄东赞。 这四人很有意思,一开始贺鲁和车鼻可汗势同水火,比栗毒站在车鼻可汗一边。 三人都没有随从,发生口角时,便直接抡起袖子动手,监视他们的内领卫也不会去管。 贺鲁年纪大了,又以一敌二,自然不是对手,经常被揍得鼻青脸肿。 后来不知怎的,贺鲁又与车鼻可汗尽释前嫌,两人一起对付铁勒人。 这些原本的部落首领,此刻关押在长安之后,也与普通百姓没有分别,整日打打闹闹,只能在晚上睡觉时,怀念一下昔日荣光。 禄东赞与三人不同,他不是王,颇受三人排挤。 这也正合他心意,平日并不与三人来往,大部分时间都坐在屋中,翻看唐朝各种典籍。 长孙无忌和长孙诠二人来他院中拜访时,他便正在屋子里看书。 这是长孙诠第一次看到禄东赞。 瞧见此人的瞬间,他便有几分明白长孙无忌的意思。 此人确实与众不同,身为被软禁的囚徒,脸上却看不到颓丧之气,目光深邃,眼中闪动着智慧的光芒。 他屋中虽没有茶水,却依然烧了热水,招待二人,又在水中加了一些叶子。 他解释说,这是吐蕃一种名为“昆草”的植物,此草泡水,有凝神静气之效。 长孙无忌喝了一口,品了品味道,微笑道:“味淳而甘,倒有几分蜀茶的意思。” 禄东赞微微一笑,目光在两人身上缓缓移动。 “长孙国舅,这位是令郎吗?”他用一口流利的唐语问道。 长孙无忌笑道:“这是我堂弟。” 禄东赞看了长孙诠一眼,微笑道:“原来是担任万年令的长孙驸马,果然是青年俊杰。” 长孙诠见他姿态娴雅,彬彬有礼,与他所见过的胡人全然不同,心中对他也多了些好印象。 “禄大相之名,在下也久闻了。” 禄东赞笑道:“两位来找我这个南冠楚囚,莫非吐蕃情况有变?” 长孙无忌似笑非笑的道:“禄兄,你是希望吐蕃有变呢,还是不希望吐蕃有变呢?” 禄东赞叹了口气,道:“当然是不希望了,若是有变,只能是一种结果。” 长孙诠问:“什么?” 禄东赞道:“自然是待在天竺的吐蕃余部反攻吐蕃,兵败而溃了。” 长孙无忌笑道:“禄兄多虑了,你二儿子钦陵如今统领军队,他的才能连陛下都称赞,不会做出不智之事。” 禄东赞微笑道:“既然不是此事,那两位又为何而来呢?” 长孙无忌毫不隐瞒,将契丹叛唐的整个经过说了。 禄东赞听完后,奇道:“这是你大唐之事,何以告诉我?” 长孙无忌正色道:“贵国在吸收异族之上,手段高明,令人佩服,故而特来请教。” 禄东赞凝视着长孙无忌,见他并非出言讥讽,沉思了一会,道:“我们吐蕃的方法,大唐可能不适用。” 长孙无忌笑道:“无妨,还请言之,让我这个堂弟也开开眼界。” 禄东赞笑了笑,道:“鄙国的法子多是借鉴中原,颇为浅陋,本不敢班门弄斧,但也不敢让二位白跑一套,在下且说之,二位可做参照。” 长孙无忌伸手道:“请。” 一个时辰后,长孙无忌二人一起离开了胡王街,坐着马车,行在漆黑的长安大街上。 长孙诠脑海中依然回想着禄东赞刚才的话。 吐蕃对付那些归附的国家,一般只需要三个步骤,就能让对方臣服,且再也难以反抗。 第一个步骤最简单,将对方的青壮男丁抽调出来,打散编入己方军队中。 象雄便是因这个原因,导致实力大减,根本无法反抗吐蕃。 第二点,则是让一部分对方贵族,进入逻些城,授予官职。 任何族群都是由上层阶级领导下层阶级,只要让对方的贵族进入新的权利体系,他们才有归属感。 贵族融入后,下层的百姓也会轻易融入,苏毗就是这样被吐蕃征服。 最后一点则是推行宗教。 吐蕃其实也是个宗教国家,虽不如大食国那般以宗教为核心,但宗教同样是他们生活的一部分。 吐蕃原本的宗教是苯教,后来在文成公主和赤尊公主(尼泊尔)嫁给松赞干布后,佛教在吐蕃发展壮大。 吐蕃人都信仰宗教,无论佛教还是苯教,赞普都是宗教领袖,只要对方信教,自然就会对吐蕃产生归附感。 通过这三点,吐蕃才能迅速融合各个部落,统一力量,短期间内,成为一个强大的国家。 然而在长孙诠看来,这三个法子都并不适合大唐。 唐朝是府兵制,士兵都是耕田的百姓,游牧民族很难成为大唐的兵员,唐朝庙堂也并不信任外族士兵。 第二点就更不提了。 唐人视四周部落为蛮夷,让一两个胡人首领进入长安,册封官职,勉强说的过去。 可若是让大量契丹贵族进入庙堂,长孙诠自己都要反对。 皇帝最近似乎越来越不喜欢宗教,这第三点只怕也难以通过。 长孙诠想到此处,朝长孙无忌道:“大兄,禄东赞的这三点意见,只怕都不适合我们用。” 长孙无忌缓缓道:“你若是想直接照用的话,自然不适合。” 长孙诠心中一动:“您的意思是,加以改良?”长孙无忌淡淡道:“四郎,你要记住,一个人的学识高低,取决于他的眼界高低。我带你见禄东赞,只是为了拓宽你的眼界。” 长孙诠露出思索之色。 他已能感觉出来,长孙无忌虽然打算帮他,却不会直接相助,而是用提点的方法,让他自行领悟。 禄东赞的法子虽然不符合大唐国情,但其能够有效施行,背后定有其根源。 只要能抓住其根源核心,那就能修改成适合大唐的法子。 车厢内很快陷入安静,晚风呼呼,车帘随风摆动,风中似乎已有一丝凉意。 夏日悄然而过,秋天快要来临。 半个时辰后,马车到了长孙府后,长孙无忌下了马车,径直回府。 长孙诠则继续坐着马车朝家中返回。 回到公主府,刚过庭院,新城公主就快步迎了过来,眼中带着几分关切之色。 “驸马,他带你去哪了?” 长孙诠感叹道:“见了一个聪明的胡人。” 新城公主眼珠子眨了眨,道:“那可真是巧了,另有个胡人正在偏厅等你,说想要见你。” 长孙诠奇道:“是谁?” 新城公主道:“那人自称安烈,你可认识吗?” 长孙诠摇了摇头。 “那我让人轰他出去。” “等会,他有没有说见我所为何事?” 新城公主柳眉一弯,道:“好像说是为了郑氏的案子。” 长孙诠心中一惊。 郑氏的案子不都已经了结了吗? 这案子因为涉及到外国细作,最终由内领府接收。 不过郑家父子三人,也没能逃脱惩罚,贬官降级,案子也算圆满结束,怎么还有人来问此案? 难道是张木匠遭到郑氏报复? 长孙诠心中一凛,道:“我去瞧瞧。” 快步来到偏厅,只见厅中坐着一名大胡子男子,魁梧的身材,棕色的胡子,满脸风霜,一看就是个走南闯北的胡商。 “你是?”长孙诠皱眉道。 胡人拱了拱手,沉声道:“长孙驸马,鄙人安烈,金燕是我的妻子。” 长孙诠猛地一惊,道:“我想起来了,金燕夫郎确实是叫安烈,你来找我作甚?” 安烈道:“希望您能带我去见金燕。” 长孙诠摇头道:“你妻子是外国细作,你最好忘了她吧。” 安烈沉声道:“我知道。” “那你还要找她?” 安烈深褐色的眸子凝视着长孙诠,道:“长孙驸马,只要你能让我见她一面,我有把握,劝她归附大唐,帮朝廷对付百济。” 长孙诠摇头道:“你太天真了,像她那样的女人,不可能对你动真感情。” “我也知道。”安烈回答,他从始至终,都表现的格外冷静。 长孙诠倒是有几分好奇了,道:“那你凭什么认为能劝说她归唐?” 安烈缓缓道:“她虽然一直在骗我,但给我留了一封信,将她的情况跟我说了。” “那又如何?你怎知她没有再骗你?” 安烈道:“她母亲死了。” “你说什么?”长孙诠一愣。 安烈道:“她告诉我说,她的母亲是百济王同父异母的妹妹,玉雅公主,我刚刚得到一个消息,玉雅公主被百济王给杀了。” 长孙诠心中一惊,沉默了一会,道:“还是那个问题,你怎知她这次没有骗你?” 安烈凄然一笑,道:“这种信息,她就算骗了我,又有什么好处?” 这是长孙诠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悲哀之色,这一瞬间,他便可以瞧出来,安烈对金燕有很深的感情。 安烈接着道:“您带我去见她,如果我失败了,您不过耽误一点时间和人脉,若是我成功了,您就立了大功,不是吗?” 长孙诠笑道:“你的口才不错。” 安烈道:“我能否将您的赞扬,当做是您已经同意了?” 长孙诠道:“明日我再带你去吧,天色已晚,你在公主府歇息一夜。” 安烈低下了头,声音沙哑的道:“驸马,您应该也知道内领卫是什么地方,在那种地方,一个晚上可并不好熬,她若是因此死了或精神崩溃,您的功劳就没有了。” 长孙诠哼了一声,道:“在你眼中,我似乎是个唯利是图的人。” 安烈急忙抬手道:“不,小人并无此意,我们粟特人与人谈判时,都习惯讲利,还请驸马见谅。” 长孙诠正色道:“那就难怪你们粟特人善于赚钱了。不过你要记住,我并不是被利打动,而是被情打动。” 安烈惊喜道:“您答应了?” “你在这等着我。” 长孙诠回到寝屋,将此事与新城公主详细说了。 此时夜已深,本是年轻夫妻最重要的时光。 新城公主感慨安烈痴情,将夜间出入宫廷的令牌给了长孙诠,放他去了。 长孙诠又坐上那辆马车,带上粟特人,朝着皇宫而去。 (本章完) 第286章 杨才人侍君 第286章 杨才人侍君 夜半子时,冷月无声。 内领府的监牢都是纯铁所制,内外三层,要想潜入内领府救人,不比刺杀皇帝的难度小多少。 牢房种类也很多,有暗牢、水牢、吊牢等。 对付那些不急着审问的细作,最好的选择便是扔在暗牢,关上几个月。 牢内就是一个丈许平方的小空间,一片昏暗,看不到一丝光亮。 连送饭都是从铁门上的小窗口送进来,根本看不到送饭的人。 关在此处,人就会产生一种与世隔绝的孤寂感,失去时间感。 再坚强的人,意志也会慢慢消磨崩溃。 辽东战争的结果出来之前,金燕还是被关在吊牢之内,每日接受内领卫各种酷刑,浑身很难看到一块完整的皮肤。 然而战争结束之后,她的重要性大减,被扔进了暗牢。 也不知被关了多久,她逐渐变得难以忍受,这里没有任何光亮,没有任何声音,看不到别人,也看不到自己。 她只剩下意识,有时候都忘记自己还有一具身体,也忘记自己被关在这里有多久了。 她宁愿被唐人继续拷打,也不愿继续待在此处。 她的思维越来越缓慢,记忆越来越模糊,黑暗之中似乎有一个声音,在向她耳语。 “说出来吧,让自己解脱吧,这世上的东西,本来就都不重要,何必那么执着呢?” 正当金燕的意识慢慢消沉时,一道“咔”的声音忽然响起。 这道声音瞬间将她从绝望的深渊,拉回到了人间,她的目光一瞬间恢复了清明坚定。 在暗牢之中,是听不到任何声音的,除了被带入、带出的时候。 “咯嗤”一声,铁制大门被人推开,刺眼的烛光照得金燕蜷缩在角落,用手臂紧紧挡在脸前。 对方却不会等待她适应光亮,两只粗壮的手臂拉起她,将她拖出了暗牢。 金燕很快被带到一间审讯室中,坐在一张铁椅,手脚都被锁住。 现在是晚上,审讯室中只点着两盏壁灯,光线昏暗。 然而这对金燕来说,却是恰到好处。 她的视线已经习惯了一些,眯着眼打量着前方,发现身前站着一名面色冷酷的男子。 她认得此人是唐朝内领卫的头头,名叫王及善,于是淡淡道:“王将军,你不会以为把我关上几个月,我就会开口了吧。” 王及善冷冷道:“几个月?哼,你不过被关了半个多月罢了。” 金燕面色一滞,道:“无论你们把我关多久,我都不会开口的,你们还是不要白费功夫了。” 王及善拍了两下手掌。 只听脚步声响,从侧门中走进来两个人。 当先一人瞧见金燕后,颤声道:“阿燕!”快步急走几步,正是安烈。 金燕瞥了他一眼,并不睬他,只朝着王及善冷笑道:“姓王的,你不会以为把这个被我骗过的傻瓜带来,就能劝我开口吧?” 安烈见金燕浑身狼狈,声音嘶哑,心中一痛,迈步朝金燕走了过去。 刚走几步,就被两名内领卫给拦住了。 王及善扫了安烈身后的长孙诠一眼,后者提醒道:“安烈,别忘了自己的目的。” 安烈深吸一口气,道:“燕儿,你母亲被百济王杀了,你不要再替他卖命了!” 金燕眼中闪过一道厉色,怒道:“你以为用这种鬼话来骗我,我就会上当吗?” 安烈急道:“是真的,这是一个百济人过来告诉我的。” 金燕怒急道:“闭嘴,你给我闭嘴!” 王及善见她情绪激动,再不复先前的沉着冷静,便知安烈的话击中了她的脉门。 他目光闪动了几下,抱着手臂,道:“金娘子,我之前应该和你说过,我们是用将计就计的法子,将假的海岸布防图给了你们,这才能一战击溃百济主力。” “贵国国王也许会觉得你背叛了百济,因此将你母亲杀死,这不是很顺理成章的事吗?” 金燕咬着下嘴唇,道:“母亲是大王的妹妹,大王不会杀她的,你们休想骗我!” 在椅子上剧烈挣扎。 王及善漠然道:“是吗?可是根据我得到的消息,你母亲身上有马韩血统,还暗中联合马韩贵族,想要对抗扶余人的统治,一直不受义慈王待见。只怕义慈王早就想杀她了吧。” 金燕浑身一颤,忽然垂下头,肩膀微微颤抖。 王及善朝长孙诠道:“驸马,让她自己再想想吧,也不必急于一时。”长孙诠点点头,朝安烈道:“我们走吧。” 安烈忽然跪在王及善脚下,道:“王将军,能否将我也关在此处,我想陪在燕儿身边。” 王及善道:“不行。” “那随便将我关在一个牢房,让我离燕儿近一些就行了!” 王及善冷冷道:“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 长孙诠忙道:“王将军息怒,我这就带他离开。” 便在这时,金燕低沉嘶哑的声音响起。 “安烈,告诉你消息的那名百济人,可说过是谁派他来的吗?” 安烈急忙道:“说了,是一个叫黑齿常之的百济人。” 金燕猛地抬起头,一瞬不瞬的望着他。 “黑齿常之人呢?他为什么不亲自来长安?” 安烈道:“那百济人还说了,黑齿常之因为替你母亲求情,被百济王给关入大牢了。” 金燕凄然一笑,道:“那就怪不得他了。安烈,你看着我的眼睛。” 安烈凝视着金燕,道:“燕儿,请你相信我。” 金燕与他对视着,缓缓道:“我知道你是祆教徒,我要你以娜娜女神的名义起誓,刚才的话都是真的!” 安烈大声起了一个粟特人常用的“沙誓”。 “我以娜娜女神之名起誓,刚才之话,若有半句谎言,就被黄沙掩埋,被烈日暴晒而亡!” 金燕眼角落下两行清泪,仰着头,泣声道:“扶余义慈,你这个冷酷的毒蛇,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王及善见她终于被策反,朝手下吩咐道:“将金娘子带去洗洗身子,换身干净衣服,再给她吃点东西。” 金燕甩了甩眼泪,沉声道:“不用了,你们想知道什么,现在就可以问我!” 王及善侧头看着她,道:“你不必心急,我会将你的事汇报给陛下,也许陛下会亲自见你。” …… “陛下,陛下?” 李治正坐在榻上出神时,忽听杨才人出声提醒。 李治笑了笑,摆手道:“对不住,朕走神了。” 杨才人低下头,幽幽道:“不怪陛下,是妾身曲子奏的太无趣了,比不上郑贵妃,所以陛下才走神的。” 这位身材娇小的才人身上,总带着股自怨自怜的味道,遇到任何事情,总在自己身上找原因。 李治笑了笑,道:“朕只是在想国事罢了,你弹奏的琵琶曲很不错,不比贵妃差。” 杨才人这才破涕为笑,道:“那妾身再给陛下弹奏一曲。” 李治这次没有走神,仔细听她弹奏。 郑贵妃弹奏琵琶时,多喜高音多的曲目,清脆欢快,会让人心情舒畅。 杨才人则擅长婉转缠绵的曲子,琵琶声以中音和低音为主,柔和圆润,低沉醇厚。 郑贵妃虽然技巧更胜一筹,但杨才人的这种风格也很新鲜,李治平日很少听到。 等她一曲弹完,李治拍手赞道:“不错。” 杨才人微微一笑,上到榻上,来到李治身后,柔声道:“陛下国事操劳,妾身给陛下揉捏一些吧。” 伸手轻轻一拉,让李治靠在她柔软的胸部,又用两只手轻轻揉捏着李治的太阳穴。 在伺候人的功夫上,她和郑才人这种老牌嫔妃都是最顶级的水平。 杨才人的按摩功夫,还在郑贵妃、武皇后之上,在后宫算得上首屈一指。 李治给她捏了一阵,浑身舒服极了,慢慢闭上了眼睛。 他本来只打算来杨才人这里听听曲子的,晚上就去徐槿的宫殿就寝。 结果杨才人伺候的太舒服了,到了晚膳时间,他便干脆留在杨才人屋中,与她一起用膳。 当天夜里,他命人去蓬莱殿正殿打了声招呼,便留了下来。 这也是杨才人出山池院以来,第一次侍君。 …… (本章完) 第287章 后宫膳食之争 第287章 后宫膳食之争 次日清晨,卯时不到,尚食局的御厨、内侍和女官们便早早起来,开始为宫中贵主们准备膳食。 宋尚食是尚食局首席女官,她从十二岁入宫后,便一直待在尚食局。 她如今四十多岁,不仅将尚食局各项事务,处理的井井有条,还有一手不逊色于御厨的精湛厨艺。 在后宫做事,不仅能力要强,也要有眼力劲。 宋尚食每天比普通女官晚起半个时辰,她每天起来后,第一件事便是询问皇帝昨夜宿在何处。 皇帝宿在哪一宫,哪一宫的早膳就必须放在最优先的位置准备。 撇开皇帝的话,按照以往惯例,优先级从高到低,分别是:立政殿、薰风殿、蓬莱殿和承香殿。 最近又多了三位才人,导致尚食局出过一些乱子。 比如某一日,郑才人想吃蟹。 因入宫胎教的武家三娘子很爱吃螃蟹,最近一段时间,立政殿经常传蟹和糟蟹,导致螃蟹很紧俏。 有内侍便对郑才人的侍女说,没有螃蟹了。 郑才人的侍女也是个狠角色,在尚食局大闹一场,找到了几筐螃蟹。 后来事情闹大,被皇后知道,将宋尚食和郑才人都喊过去,斥责了一顿。 因为这么一闹,尚食局也知道郑才人不好惹,平日她想吃什么,也不敢太刁难。 另一位朱才人因经常得皇帝宠幸,在尚食局的位次,已经排到了刘充嫒前头。 只剩下一位杨才人,性子较为柔弱,又从未得到皇帝宠幸,尚食局对她就比较敷衍了。 杨才人用膳的优先级,不仅比不上公主院、大吉殿,甚至还排在秦少监后面。 这日早上,宋尚食来到尚食局时,各宫的宫人纷纷来尚食局传菜。 宋尚食进门时,刚好听到朱贞莲的婢女崔莺正在喊道:“朱才人传一道金乳酥、一道玉尖面。” “好嘞!”有内侍喊道。 宋尚食知道朱才人是新宠,以后很可能会升位份,故而朝崔莺笑着打了个招呼,拉近关系。 崔莺离开后,宋尚食向一名女官问:“圣人昨夜宿在何处?” 女官道:“听说是在蓬莱殿,由徐充容侍寝。” 崔莺吩咐道:“今儿个蓬莱殿的膳食,需特别注意,五道检查工序,一道也不许马虎了!” 皇帝有头疾,需要补药膳,也需要注意那些对头疾有害的食材,故而尚食局格外注意。 曾经便有御厨马虎大意,险些上错食材,被武皇后赏赐了五十大棍,逐出皇宫。 女官笑道:“都记着呢。” 这时,杨才人的内侍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喊道:“杨才人传一道乌骨鸡汤!” 乌骨鸡是一种很名贵的食材,在各大药膳菜谱中,都是上等药膳食材。 后宫内,不仅很多嫔妃喜欢乌鸡汤,秦少监和张少监也都爱喝乌鸡汤,故而乌鸡是抢手食材。 当即有女官道:“没有乌骨鸡了,西域雪鸡成不成?” 那内侍尖声道:“我才不信没有,杨娘子今日就要喝乌骨鸡汤,你们看着瞧吧。”转身大步离去。 众人也没当回事。 只有宋尚食暗暗疑惑,她隐隐觉得那内侍态度与平日不同,趾高气扬的,于是派人去蓬莱殿打探。 一打听后,果然有问题,原来皇帝正在蓬莱殿西院,也就是杨才人的屋子里。 宋尚食赶忙命人优先做好乌鸡炖汤,检查五次之后,这才送到了蓬莱殿。 李治并不知道自己每日用的膳食,经过多么严格检查,也未觉得今日的早膳与平日有何区别。 他和杨才人一起用过乌鸡炖汤后,便迈步朝着甘露殿而去。 来到外殿,军事方面的奏章,已单独放在桌案上,李治拿起来翻看着。 其中一部分与契丹有关,另一部分与高句丽和百济有关。 契丹虽然现在弱小,将来却是个隐患,这也是李治格外重视的原因。 昨日大臣们的意见都太过温和,照抄回纥和吐蕃的战后处置方法,并不合他心意,所以他没表态。 今天大臣们上的奏章,态度都强硬了一些。 不过依然没有人契合他的心思。 契丹人所占的土地,与漠北草原不同,水资源更加丰富,能直接转化为农耕地区。 将来的辽朝,就曾开发过这些地区,利用数十万宋人、渤海人奴隶,在科尔沁草原开荒,修筑城池,划分州县。 开荒筑城修路,这才是长远之策,李治也打算效仿。 不过这事不必着急。 眼下契丹俘虏还没到长安,等先处置了契丹人,再考虑契丹土地的开发也不迟。 其实东北最适合耕种的地方并不是契丹地区,而是营州东北方向的东北平原。 那里土地肥沃,是一片最适合耕种的黑土地,将来可以发展成粮食基地。 两汉时期,这片地区还由中原王朝控制,汉武帝灭卫满朝鲜,在其地置汉四郡。 后来在魏晋南北朝时期,逐渐被外族侵占。 唐太宗一心想打下高句丽,便有收复这片故土的心思。 这片肥沃土地,暂时被高句丽和靺鞨分别占据。 再过不久,等大唐消灭高句丽后,靺鞨便会在这里建立渤海国。 后来的辽国,便是消灭渤海国后,得到这片肥沃土地,迅速发展壮大。 除了契丹外,奏折中提到最多的便是高句丽。 可以看出来,消灭契丹后,武将们都很振奋,从字里行间中,他们都希望讨伐高句丽。 就连程知节和尉迟恭也都上了奏,希望对高句丽进行军事打击。 这次高句丽跟随契丹攻唐,便是给了大唐出兵理由。 当年大唐多次讨伐高句丽,都未能成功。 那些跟随太宗皇帝出征过的文武大臣们,都将此事当做遗憾,心中都盼着消灭高句丽,全先帝之心愿,复两汉之荣光。 然而在高句丽问题上,李治却早有计划。 再过几年,等泉盖苏文死后,高句丽自己就会分裂,到时再出兵,便能不费吹灰之力。 只可惜,这些话不能跟大臣们明说。眼下吐蕃平定,西域虽有大食这个敌人,战场却在西域小国的领土上,由安西都护府盯着就行,不必朝廷太过费心。 契丹这个二五仔刚刚被拍死,趁着兵锋正盛,顺势攻打高句丽,在大臣们看来,是一个极佳的机会。 而且根据李治以往的作风,他们都觉得皇帝会同意攻打高句丽,故而连试探都没有,就纷纷上奏。 李治翻看着群臣奏章,长叹一口气,一时也不知该找个什么理由,驳回大臣们的意见。 他将奏章放下,打算去后宫逛一逛,放空心思。 刚出甘露殿,王及善忽然从远处走了过来,拱手道:“陛下,臣有事禀告。” 李治脚步不停,挥手道:“说。” 王及善快步跟在他后面,说道:“陛下,您还记得那个百济细作吗?” 李治侧头道:“就是那个假死的女子?” “正是。她已被策反,归附咱们。而且此女身份特别,她母亲是百济王同父异母的妹妹。” 李治心中一动,道:“那她算是百济郡主了,怎会被派来当细作?” 王及善道:“陛下有所不知,这女子和她母亲,都有马韩人血统……” 原来百济上一任国王武王,本是王族一个没落分支,在益山采参,娶了个马韩庶女为妻。 后来因百济贵族集团把持朝政,好几任百济王想要收复王权,都莫名其妙得病而死。 百济贵族们便将采参的武王接到宫中,拥立他当国君。 这位采参国王极有手腕,成年之后,很快脱离贵族控制,夺回一部分王权。 金燕的母亲,便是百济武王与马韩庶女所生。 而这一代的百济王,却是百济武王与八大贵族中的真氏所生,名叫扶余义慈,非常鄙夷马韩血统。 而且那位马韩血统的玉雅公主,在民间很有威望,已威胁到王权,故而被义慈王软禁。 金燕也被调入百济暗卫中,几年前被派到长安。 李治听完后,点头道:“此女既有此经历,就让她留在内领卫吧,以后有时间,朕再见见她。” 王及善领命退下。 李治在后宫逛了一圈,又去禁苑跑了一会马,心绪是放空了,但关于高句丽之事,却还是难以决断。 当天夜里,李治回到甘露殿安寝。 次日是五日一次的常朝,李治早早起床,先去甘露殿附近晨跑了一会,用过早膳,又让孙思邈把过脉,这才来上朝。 朝会之上,先是商议了契丹的事。 前日朔望朝,因李治没有表态,群臣都知道他对先前的意见不满意,于是都重新考虑了一番,提出新意见。 李义府最先出列,他提议将契丹划分州县后,等额收取赋税。 这一点好是好,却并不合实际。 像契丹这种游牧民族,百姓们能养活自己都不容易,根本承担不起太高的赋税。 几位户部官员,纷纷出面驳回了这个提议。 接着,许敬宗也提出了意见。 他建议迁移一部分河北百姓,以免除十年赋税为条件,让他们在契丹富饶的水草区域,开荒屯田。 这个法子倒有几分可行性,不少官员都表示赞同,连卢承庆和阎立本也出面附和。 连李治也颇为心动,这和他开发契丹的想法不谋而合。 长孙诠却忽然出列,拱手道:“陛下,臣以为许尚书的法子虽好,却可以稍做改进。” 李治问:“如何改进?” 长孙诠道:“普通百姓并不清楚契丹情况,强制迁移,可能招致民怨,何不让营州军队驻扎在契丹,一来镇压契丹部落,防止反叛,二来可以由军队屯垦,开辟农田。 “等田地开垦到一定程度后,再制定各种惠民政策,鼓励河北百姓迁移到此地居住,繁衍生息,也就没有隐患了。” 李治赞道:“这个改进果然不错,诸卿以为如何?” 众官员相互用眼神交流了一阵,都没有反对。 李治道:“许卿,你以为呢?” 许敬宗笑眯眯道:“驸马这个法子,确实比老臣考虑的更为仔细,老臣没有意见。” 李治挥手道:“那就照此办理。” 契丹的问题商议完毕,群臣的话题都转移到对高句丽的战事上。 李勣出列道:“陛下,老臣以为攻打高句丽的时机已经成熟,朝廷可以做战前准备了。” 一名官员反驳道:“陛下,朝廷这几年,年年用兵,剿贺鲁、征铁勒、伐吐蕃、打契丹,百姓们恐不堪忍受,还请停止用兵,安抚百姓!” 此人正是负责恢复秦岭山脉的虞部郎中,张文瓘。 于志宁慢悠悠道:“若能消灭高句丽,辽东再无隐患,到时候,河北百姓才能真正休养生息。” 程知节跟着道:“这几年,我大唐虽用兵的地方不少,但战必克,攻必胜,缴获的物资,足以抵消损耗,对百姓也没有太大负担才是。” 杜正伦道:“程老将军此言不错,攻打铁勒和契丹,缴获的物资都不少,足以弥补消耗。” 霎时间,一众太宗时期的老臣们纷纷出列,表示支持攻打高句丽。 李治见此,也只好问道:“李公,你可有攻打高句丽的良策?” 李勣当即道:“回陛下,依臣之见,我军可以先走海路,消灭百济,然后南北夹击高句丽,必能取胜!” 李治暗暗感叹,果然还是和历史中攻打高句丽的战略相同。 然而这样打,只会便宜新罗。 百济最终被新罗吞并,连高句丽的一半领土,也被新罗攻占。 况且泉盖苏文还没死,这时候攻打高句丽,很可能出现类似太宗时期的情况,纵然攻到都城,却无法彻底消灭高句丽。 萧嗣业一直在观察皇帝表情,见李治沉默不语,赶忙出列。 “陛下,臣以为应先解决契丹问题,高句丽的事,可将来再论。” 李治点头道:“萧卿之言有理,还是先等契丹俘虏抵达长安,再议别的事吧,退朝。” 挥了挥手,起身离开了大殿。 (本章完) 第288章 陛下,何不召许敬宗? 第288章 陛下,何不召许敬宗? 立政殿内,武媚娘正在练习书法,武如意则抱着李显在一旁观看。 自从武如意进宫后,武媚娘每次教导李显时,武如意也会在一旁陪同。 每次武媚娘教训李显时,武如意都会在一旁帮李显说话。 久而久之,李显也发现武如意能成为自己靠山,对这位小姨母痴缠的紧,平日张嘴闭嘴都是小姨母。 武媚娘对妹子无可奈何,再加上肚子越来越大,精力衰减,也只好听之任之。 张多海的伤势还未好,立政殿伺候的内侍是王洪。 他来到殿内,向武媚娘道:“殿下,陛下正朝这边过来。” 武媚娘遂放下笔,和武如意一起出去迎驾。 不一会,李治来到立政殿,被迎入寝殿。 武如意向李治行过礼后,便要告退,李显见她要走,在保傅怀里扭来扭去,嚷嚷道:“我要小姨母抱,我要小姨母抱!” 李治笑道:“看来显儿很喜欢小妹啊,如意,你抱着显儿出去玩吧。” 武如意抿嘴一笑,捏了捏李显的小脸,抱着小家伙出去了。 李治坐在武媚娘身边,盯着她的肚子看了一会,奇道:“媚娘,你这肚子似乎比贵妃还大啊!” 武媚娘轻抚肚子,笑道:“可能这胎儿长得比较壮实吧。” 李治笑道:“记得显儿出生时,有七斤多,这孩子只怕会比显儿更胖。” 两人说了阵闲话,武媚娘察觉到李治有心事,关切道:“陛下可有忧烦之事?” 李治叹了口气,道:“刚才朝会上,大臣们都吵着要攻打高句丽。” 武媚娘暗暗奇怪,在她看来,李治和太宗皇帝很像,在军事上一向勇猛锐进,怎会为军事之事而发愁? 这几年,在李治主持下,朝廷打的仗着实不少,她虽在后宫,却也一直暗暗关注着。 “陛下不愿打此仗吗?”她试探道。 李治缓缓道:“朕并非不愿,只是时机还不到。” 武媚娘奇道:“时机?” 李治看了她一眼,道:“朕可以断言,十年之内,高句丽便会内乱,到时候,才是攻打高句丽的最好机会。” 武媚娘微笑道:“就和陛下断言妾身腹中有子一样吗?” 李治摸了摸鼻子,道:“差不多吧。” 武媚娘沉思了一会,道:“陛下若是不想现在打,妾身倒是有一个法子。” 李治拉住她手,问:“什么法子?” 武媚娘笑道:“陛下可以宣李淳风觐见,让他配合陛下,以星相之说,预测高句丽分裂之事,群臣们应该就会相信了。” 李治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虽说这个时期的封建迷信,确实能当工具使用,但用的多了,会让百姓们更加迷信,并非李治所乐见。 武媚娘见他表情,就知他不愿,便岔开话题,道:“陛下,那个百济细作抓到了吗?” 李治道:“已经抓到了,而且已经归附咱们了。”心中猛地一跳,一个念头涌入脑海。 “媚娘,你想见见她吗?”他笑着问。 武媚娘瞧他神情有异,道:“妾身正想见见她呢。” 李治点点头,朝王伏胜道:“召金燕觐见。” 不一会,王伏胜便带着金燕来到立政殿。 金燕已换上一身干净得体的衣服,也仔细梳妆过了。 她容貌本不差,不过有武皇后在此,大部分女子在这位皇后面前,都会显得容光失色了。 李治打量了她一会,问道:“金娘子,朕听说你是百济公主的女儿,此事可是真的?” 金燕昂着下巴,不卑不吭的道:“回皇帝陛下,我母亲正是百济的玉雅公主!” 李治道:“朕还听说,百济国是由扶余人统治马韩人,你母亲似乎有马韩人血统?” 金燕脸上露出一丝黯然神采,低下了头。 “母亲和我身上,都有马韩人血统。” 随即又抬起头,昂然道:“扶余人也没什么了不起,当初百济也不过是从高句丽迁移过来的一个小部落,需要仰仗马韩人鼻息。” 李治问道:“那他们是如何反客为主的呢?” 金燕想了想,道:“当时马韩有很多国家,百济只能算很小一个,名为伯济国。” 李治点头道:“朕知道,马韩有五十八个国家。” 金燕诧异道:“您怎么知道?” 李治道:“当然是从史书上看到的了。” 金燕道:“我们百济也有史书,名为‘书记’。” 李治笑道:“改日有机会,倒想瞧瞧你们记录的史书。” 金燕道:“母亲曾教过我书记,若非如此,我也不会知道扶余人的来历了。” 武媚娘忽然道:“你们的史书既是扶余人记载,那就未必真实了。” 金燕皱了皱眉,露出几分不服气的表情。 李治却知道武媚娘的没错,别说百济国,就算中原王朝,统治者一样会篡改历史。 远的不提,就说李世民,在李治印象中,他的很多行为便和历史不同。 再者,就算君王不改,史官记载历史时,也会加入个人情绪。就连司马迁那样的人,在记载卫青、霍去病和李广时,也是两种态度。 “金娘子,你还是继续说吧。” 金燕点头道:“当时马韩共有五十八个国家,盟主是目支国,因他们带领其他国家,与中原王朝战争,结果战败,威信大减,盟主之位,便被百济国取代。” 武媚娘问:“当时的中原王朝,是哪个朝代?” 金燕迟疑道:“书记并未记载,我想可能是汉吧。” 李治对这段历史也不太了解,正琢磨着怎么印证时,一旁的武媚娘柔声道: “陛下,何不把许敬宗喊过来,他对各朝历史颇为熟悉。” 许敬宗长期编著国史,朝堂之中,论起对各朝历史的了解,只怕无人能胜过他。 李治点头道:“也好,传许敬宗觐见。” 许敬宗正在礼部坐衙,听说皇帝召见,步履飞快的来到立政殿,奔行速度,绝不像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 李治见他喘着气进殿,见礼时满头大汗,笑道:“许卿不必多礼,伏胜,赐座。” 待许敬宗落座后,朝他说道:“许卿,朕找你过来,是想问一下百济的情况。” 许敬宗擦了擦汗,笑道:“百济啊,他们是朱蒙后人建立的国家,陛下想知道哪一段?” 武媚娘道:“就说说百济如何成为马韩诸部的盟主。” 许敬宗微微一笑,道:“那是魏晋时期,当时是汉已灭亡,分为三国,北方由魏国掌控,马韩盟主是目支国,又称为月支国。” 金燕见这老者如此熟悉本国历史,如数家珍,不由瞥了他一眼,暗暗佩服。 许敬宗接着道:“东汉末年,汉朝动乱,马韩诸部趁机来犯带方郡。带方太守弓遵,领兵击败了马韩人,却也身受重伤,战死沙场。” “马韩元气大伤,目支国不能服众,由伯济国取而代之,伯济国便是如今的百济国了。” 金燕听完后,怔怔不语。 根据她在书记上看到的历史,当时马韩诸部明明是与整个中原王朝战争,这才落败。 怎么在中原王朝的历史中,就变成和中原一个郡的战争了呢? 瞧这老者模样,也不像说谎的样子,她顿时陷入了怀疑。 李治道:“金娘子,你继续说吧。” 金燕下巴不再像之前抬的那么高了,低声道:“后来百济利用盟主身份,不断壮大,将部落联盟,统一为一个大的国家。” 停顿了一下,接着道:“书记记载,百济又与中原王朝发生交战,两代君王都死于此战。王室的统治不稳,便开始与真氏联姻,每一代扶余王,都会娶真氏为妻。” 说完之后,目光看向了许敬宗。 许敬宗接口道:“这应该是五胡侵略时期,百济人也想趁机占便宜,攻打晋朝乐浪郡,却被太守击退。” 金燕听到此话,不吭声了。 武媚娘眼中多了丝笑意,道:“金娘子,你继续说啊。” 许敬宗也眨了眨眼睛,似乎在催促她快说,自己也好继续补充。 金燕低声道:“贵国既然有人知道百济情况,陛下和皇后殿下,又何必还来问我?” 李治正色道:“你是站在百济人立场上说,许卿站在中原王朝立场解读,你二人相互印证,才能还原真实历史。” 金燕看了他一眼,道:“后来高句丽强大后,百济经常打败仗,地位摇摆,只能扶持更多的贵族,帮助他们维持统治。” 李治道:“这些贵族都是扶余人吗?” 金燕道:“当然了,百济有三个阶层,顶层是扶余王族,第二层是扶余贵族,只有最底层是马韩百姓,有马韩血统之人,是无法做官的。” 李治皱眉道:“百济国的马韩人,数量应该更多吧?” 金燕道:“是的,国家中九成以上都是马韩人。” “那马韩人为何不反抗扶余人呢?” 金燕道:“新罗曾暗中支持过马韩人,想要推翻扶余人统治,后来在高句丽帮助下,平定了叛乱。” 李治听完后,也不由暗暗称奇。 百济国就像是高句丽和新罗的结合体,与双方都有关系,一方想对付他们,另一方就可能帮忙。 这才形成了奇特的三国关系。 李治道:“那朕问你,如果百济被我大唐消灭后,百济人更倾向于归附我大唐、新罗,还是归附高句丽?” 金燕毫不犹豫的道:“当然是新罗了,你们若消灭百济,打击的是扶余人,底层的马韩人只会投向新罗。” 武媚娘忽然道:“马韩人的语言,是否和新罗人一样?” 金燕点头道:“正是,这也是马韩人愿意接受新罗统治的原因。” 李治听她说明百济情况后,暗暗点头。 难怪苏定方消灭百济后,百济都被新罗夺了过去。 他们有民众基础,大唐军力再强,也争不过民心。 李治瞥了许敬宗一眼,道:“许公,你觉得我大唐打下百济后,能保得住百济吗?” 许敬宗正要答话,忽见武皇后朝他打了个眼色,心中一凛,赶忙道:“回陛下,老臣以为很难保住。” 李治道:“既是如此,你还支持李卿攻打高句丽的计划吗?” 许敬宗赶忙道:“是臣先前考虑不周,如此来看,攻打高句丽之事,需从长计议。” 李治点了点头,挥手命许敬宗和金燕都退下了。 (本章完) 第289章 武皇后的保险 第289章 武皇后的保险 许敬宗回到礼部之后,根本坐不住,在办公房来回踱步。 刚才武皇后朝他打的眼色,还有皇帝的态度,都让他敏锐意识到,自己重新获得圣眷的机会,就在眼前。 皇帝不会平白无故喊他过去,尤其是听一名女子讲述百济的事情, 用意很明显,皇帝是想告诉他,大唐打下百济后,只会引起新罗觊觎。 眼下并非攻打高句丽的良机。 再考虑到上午常朝时,皇帝没有表态,情况再明显不过,皇帝不想攻打高句丽。 然而这次支持攻打高句丽的大臣太多了,又是李勣牵头,皇帝也不好直接反对。 所以才让他过去,用百济女刚才那番话,暗示他出面阻止此事。 只要能获得皇帝青睐,纵然与满朝文武作对,许敬宗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问题是就算他一人反对,也起不到太大作用,无法替皇帝分忧。 为今之计,只有由他出面组织,联络那些反对此事的大臣。 再利用三寸不烂之舌,说服那些保持中立的大臣,才有可能阻止李勣等人。 这同样是个机会。 如果他这个带头人,能阻止李勣这个带头人,他在朝中的威望必然大涨。 虽然此事要得罪不少人,但以他这个年龄,这样的机会已经不多了,很可能是最后一次,他必须奋力出击! 许敬宗心中有了决断,然而该去联系谁,也是一个问题。 张文瓘那种,官职太低,起不了太大作用。 李敬玄刚才没发话,劝说一下,应该能够说动。 李义府是个没有立场之人,一切唯皇帝马首是瞻,只要他透露皇帝的意思,李义府肯定也会同意。 两人虽已破脸,不过在大事上,许敬宗能够拎的清轻重,私人恩怨可以放在一边。 仅凭这两人的话,分量还远远不够。 突然间,许敬宗想了起来。 刚才在朝会最后,帮皇帝解围之人,是兵部尚书萧嗣业,此人应该也能拉拢。 萧嗣业如今算得上世家派系的代表人物,若能拉拢到他,便能拉拢很大一股力量。 许敬宗当即离开屋子,迈步朝兵部而去。 来到萧嗣业的办公房,许敬宗先客套了几句,随即用刚才朝会的事,试探萧嗣业对攻打高句丽的态度。 萧嗣业已瞧出他的用意,顾左右而言他,并不表明意见。 许敬宗无奈,只好抛出一点筹码,将刚才面圣的情况,挑出一部分说了。 萧嗣业听完后,眼中亮光轻闪,道:“如此来看,李公攻打高句丽的法子,也并不完善。” 许敬宗见他终于表态,微笑道:“李公曾攻打过高句丽,若是圣人同意出兵,很可能选他挂帅。” 这话便是在说,李勣攻打高句丽,其实是夹带私心。 萧嗣业感叹道:“李公的心情,我也能体谅几分,只不过,国事为大,怎能意气用事呢?” 两人不断用话语试探,慢慢都探明对方态度,知道对方是志同道合之士。 许敬宗一笑,道:“待会下衙之后,我请萧老弟去我府上,咱们痛饮一杯如何?” 这次要对付的官员太多,兵部说话并不方便,许敬宗是想邀请萧嗣业去他家中详谈。 萧嗣业微微一笑,道:“兵部最近的公务比较清闲,在下手头上的事,也都做完了。” 他这是迫不及待了。 许敬宗笑道:“礼部原本就是清闲衙门,不如你我立刻下衙,去我府上畅饮一杯?” 萧嗣业笑道:“恭敬不如从命。” 两人边走边谈,一起离开皇宫,坐马车朝许府返回。 许敬宗以前与萧嗣业接触不多,只当他是个武将。 此时突然发现,此人极为健谈,文韬武略,都有不凡的见识,实是一个精干的人物。 来到许府,走在庭院时,萧嗣业忽然注意到,有个人影从远处一闪而过。 他视力极佳,虽未看清对方模样,却从身形中认出,那人似乎是许敬宗的儿子许昂。 “萧老弟,怎么了?”许敬宗见他忽然停步,回头问道。 萧嗣业虽瞧出古怪,心中却想,这是人家家事,自己何必多嘴,疏不间亲,提醒许敬宗,未必会落得好。 “没什么,只是觉得那座影壁上的纹,有点意思。”萧嗣业微笑道。 许敬宗朗声一笑,道:“请。”引着他来到正厅,吩咐一名仆人,让虞氏亲自煮茶,端到正厅。 虞氏虽是继室,如今也是许府女主人,许敬宗让她煮茶,足见对萧嗣业的看重。 两人等了好半晌,虞氏才匆匆而来,让许敬宗颇为不满。 若不是外人在场,就要立即训斥一顿了。 萧嗣业起身,恭恭敬敬的向虞氏见了礼,虞氏正要退下时,许敬宗忽然问道:“夫人,你脸怎么这么红?” 虞氏摸了摸脸颊,道:“兴许是刚才晒了太阳,给晒红了。” 许敬宗点点头,这才挥手让她退下。 两人喝完茶后,许敬宗引着萧嗣业来到书房,命老仆守在书房外,将刚才面圣的过程,全部和萧嗣业说了。 “萧老弟,圣人的心思很明显,老夫年纪衰老,纵想替圣人分忧,却也有心无力,只好找你帮忙。” 萧嗣业一抬手,道:“许公这话就见外了,上午朝堂之上,萧某就瞧出圣人似乎不赞成攻打高句丽,只是不敢确定,这才用契丹之事推托。” 许敬宗笑眯眯道:“萧老弟见事敏锐,令人佩服。” 萧嗣业沉吟道:“许公,刚才朝堂上的声势,您也瞧见了。仅凭你我,只怕阻止不了此事。” 许敬宗道:“正是,所以你我还需多找人,劝说他们出面反对。只要能与李勣等人形成均势,圣人再拍案反对,就顺理成章了。” 萧嗣业肃然道:“那我立刻去联系相熟的大臣。”许敬宗拱手道:“老夫也会尽量多找一些人。” 两人其实都心知肚明,有皇帝在他们背后,这是有胜无败之局。 与其说是去拉拢别人,不如说挟圣意,趁机施恩于人。 只要这次站队正确,在皇帝心中的印象分就会提高。 这对大部分官员来说,都是难以拒绝的诱惑。 许敬宗送走萧嗣业后,又马不停蹄的朝着李义府的府邸去了。 李义府是宰相,又与他有嫌隙,直接请他过府不太妥当,所以他亲自登门拜访。 来到李府后,李府家丁却告诉他,李义府并未回府。 许敬宗只好在偏厅等候,然而等了许久,依然不见李义府回来。 许敬宗一拍额头,猛地想了起来,李义府只怕已经下衙,只不过没有回他这个家。 李义府是个风流成性的人,当初在一个小院子里养淳于氏为外室,淳于氏丈夫死后,他也因此罢相。 后来他将淳于氏娶为侧室,接到家中,却并未因此改性,又在长寿坊悄悄买了一间小院,养了新的女人。 这件事很隐秘,知道的人不错。 许敬宗一直想要对付李义府,故而查到此事。 他当即离开李府,坐着马车,径直来到长寿坊小院,在外面敲了敲门。 一个秃顶的老门子开了门,问:“您找谁?” 许敬宗道:“李相公可在家中?” 那老门子吃了一惊,呐呐道:“您是谁,找阿郎何事?” 许敬宗负手笑道:“还请告诉李相公,许敬宗求见。” 老门子显然知道他的名字,急匆匆去通报去了。 过了好一会,李义府穿着一身长衫走了出来,目视着许敬宗,淡淡道:“这院子我是托侄儿买的,想不到也瞒不过许公。” 许敬宗微笑道:“李相不必如此警惕,老夫来找你,并无恶意。” 李义府微微侧身,笑道:“那就请进吧。” 院子里也有一座小书房,里面还有不少珍藏典籍,由此可见,李义府经常住在此处。 许敬宗落座后,看了门外一眼。 李义府给他斟了杯茶,笑道:“许公不必担心,这里只有两个老仆,都是我的心腹,有话直言便是。” 许敬宗端起茶杯,沉声道:“今日朝堂之上的情况,李相怎么看?” 李义府喝了口茶,道:“许公指的是群臣请命攻打高句丽的事?” 许敬宗道:“不错,李相对此是何意见?” 李义府笑道:“许公,你我知根知底,相互试探就免了,还是直言不讳吧。” 许敬宗道:“那倒也是,也罢,其实老夫刚才面圣过……” 将面圣的情景,与李义府说了。 李义府目光闪动:“许公和我说这些,是希望与我一起,反对李勣等人攻打高句丽的提议?” 许敬宗凝视着他:“正是。” 李义府思索了一会,道:“既是陛下的意思,我没什么好说的。” 许敬宗笑道:“你不怕老夫是骗你的?” 李义府道:“你我虽有些误解,但我相信以许公为人,不会拿这种事来骗我,况且今日朝堂之上,陛下似乎也确实有顾虑。” 许敬宗笑道:“那就说好了,过几日,我会将反对此事的人,都请到府上,大家再仔细商议。” 李义府表示同意。 车轮滚滚,许敬宗的马车逐渐远去。 李义府站在门口,望着马车消失在大街上,露出思索之色。 一双白皙的手臂勾住他脖子,将他拉入屋中。 一只涂满胭脂的朱唇凑到他耳边,柔声道:“许敬宗找你做什么?” 李义府转身搂住江尚宫的柳腰,笑道:“你猜呢?” 江尚宫娇笑道:“定是将他刚才面圣的情况告诉你,让你和他一起,反对李勣等人。” 李义府拉着她手,回到屋中,感叹道:“这老货年纪一大把,功名之心,竟丝毫不减,看来这领头人的身份,要被他抢走了。” 江尚宫过来找他,其实也是受武皇后指示,将此事告诉他。 武媚娘已瞧出李治不想攻打高句丽,也知道他刚才已将态度暗示给许敬宗。 然而许敬宗太老,武媚娘担心他无法领会皇帝意图,反而误事,这才做了保险,让江尚宫来找李义府。 不料,许敬宗对名利的热切,超过她的预料,李义府刚从江尚宫处听到情况,许敬宗就找上门来。 江尚宫坐在床上,微笑道:“你是宰相,纵然他来找你,这个领头人还不是得由你来做?” 李义府摇头道:“不,他第一个找的肯定不是我。” 其实他内心深处,也并不想做这个领头人,直接与李勣、于志宁等人对抗。 当领头人与李勣叫板,若是成功,收益确实大,但得罪人也多。 李义府已经拜相,不愿再像以前一样拼命了。 许敬宗既然主动揽下此事,正合他心意。 两人又缠绵了一番,江尚宫完成任务,坐着马车,回宫向武皇后复命去了。 (本章完) 第290章 扳倒尉迟恭? 第290章 扳倒尉迟恭? 许敬宗与李义府会面时,萧嗣业也来到了郑仁泰的府邸。 随后郑府派出一名家丁,前往周道务的府邸,将他也请了过去。 周道务很快来到郑府,沿着走廊,一路行到书房外。 刚推门进去,便见萧嗣业和郑仁泰正在书房内喝茶。 两人瞧见他后,脸上都露出怪异的表情,似乎想笑又憋回去了。 周道务在椅子上一坐,苦笑道:“想笑就笑吧,别把茶水喷出来了。” 原来他脸上有五道抓痕,一看就是被女子用指甲抓伤。 敢抓他这位驸马的女子,也只有临川公主了。 郑玄楷的案子真相大白后,不仅郑家父子受到责罚,周道务因丢失鱼符印信,同样遭到降级处分,本阶官降了三级。 明年年初,他的右骁卫将军估计也保不住了。 临川公主得知此事后,更是大为光火,与他又打又闹,在他脸上留下伤痕。 周道务因此请了病假,半个多月没有出门,今日常朝也没去,就是怕人笑话。 这次若不是听说萧嗣业也在郑府,他也是不会出门的。 萧嗣业咳了一声,道:“周兄,那百济细作的事,我没能帮上忙,实在对不住。” 周道务摆手道:“萧兄这是哪里话,此事只怪我自己,贪图美色,被人算计了也是活该。萧兄肯相助,我已经很承你情了。” 萧嗣业缓缓道:“此事两位都在圣人心中落下不好的印象,正好我有个法子,也许可以弥补一二。” 郑仁泰正奇怪他找自己为了何事,还把周道务请了过来,听到此话,忙问:“如何弥补?” 萧嗣业沉声道:“今日朝会之上,您也看到了,大臣们都希望陛下攻打高句丽。” 郑仁泰道:“平心而论,此时正是攻打高句丽的良机。” 周道务今日没上朝,听得迷迷糊糊,忙问究竟,萧嗣业便将朝堂上的情况跟他说了。 周道务想了想,道:“眼下吐蕃平定,又刚灭了契丹人,大臣们要讨伐高句丽,也不奇怪。” 萧嗣业道:“郑将军,今日朝会上,你可观察到陛下的态度?” 郑仁泰皱眉道:“陛下似乎还未下定决心。” “不是未下定决心。”萧嗣业纠正道:“陛下并不同意此事。” 周道务惊道:“陛下一向果敢锐意,怎会不同意?” 郑仁泰侧头望着他,道:“萧老弟,这是你揣摩的呢,还是得到什么消息?” 萧嗣业感叹道:“陛下的心思难猜,我哪揣摩得透?实不相瞒,是许敬宗告诉我的。” 将许敬宗刚才找他的情况,与两人说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道:“许敬宗老奸巨猾,只怕不可信任。” 萧嗣业微笑道:“我已从宫中得到消息,许敬宗确实面圣过,消息应该不假。” 两人都知他和武府关系密切,又一直与四皇子有联系,宫中的消息非常灵通。 既如此说,自有十足把握。 周道务沉吟了一会,道:“多谢萧兄相告,几日后的朝会上,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郑仁泰却没有吭声。 萧嗣业看向他,道:“郑将军,您还有怀疑吗?” 郑仁泰抬了抬手,道:“不,我是突然想起另外一件事。” 萧嗣业奇道:“何事?” 郑仁泰沉声道:“我琢磨着,能不能利用这次机会,将尉迟恭扳倒。” 萧嗣业和周道务听到此话,都吃了一惊。 萧嗣业目光闪动,道:“郑将军,纵然尉迟恭提议攻打高句丽,只要我等反对,陛下拍案,他应该也不会坚持,如何能扳倒他?” 郑仁泰低声道:“我最近听说一件事,若是将此事在陛下面前抖出来,也许能成也未可知。” 两人都问:“何事?” 郑仁泰凑到两人跟前,低声说了。 萧嗣业听完后,沉吟半晌,摇头道:“就算在陛下面前说出此事,凭着陛下对尉迟恭的信任,也未必能扳倒他。” 郑仁泰缓缓道:“你们年轻,不太了解尉迟恭这个人,你们可知,他当初为何闭门府中,长达十几年之久吗?” 周道务道:“我只听说,他在一场宫宴上,惹怒了先帝。” 郑仁泰道:“那场宫宴,我也在场。他当时全然不顾先帝脸面,殴打大臣,此事无论发生在哪个皇帝面前,都不能容他。” 周道务皱眉道:“可我听人说,他与以前相比,变化很大。” 郑仁泰哼道:“一个人的性子是很难改变的,他只是将本性压住了,利用此事,正好让他在陛下面前原形毕露!” 萧嗣业忽然道:“郑将军,我不太明白,你为何要对付尉迟恭,他得罪过你吗?”郑仁泰沉默了一会,道:“朝外有薛仁贵、苏定方,朝内有李勣、程知节和尉迟恭,他们把位置都占住了,若是不拉下来一个,别人永远也上位不了。” 萧嗣业微微一惊,道:“郑兄,你郑氏是皇亲国戚,何必如此着急呢?” 周道务跟着道:“对啊,那尉迟恭已是古稀之年,没几年好活了,您急个什么?” 郑仁泰叹了口气,道:“因玄楷的案子,贵妃颇为恼我,南祖房也闹着跟我们分宗,这皇亲国戚的身份,只怕起不到作用了。” 萧嗣业顿时明白了。 没有郑贵妃在宫中支持,郑仁泰以后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只会越来越低,等尉迟恭死了,也轮不到他上位。 眼下凭高句丽之事,他只要全力支持皇帝,与尉迟恭针锋相对。 那么尉迟恭下去了,他最有可能接替。 萧嗣业提醒道:“郑将军,你可想好了,若是扳不倒尉迟恭,你可就得罪死他了。” 郑仁泰道:“本人已做好心理准备,若不能更进一步,那就退下来,专心培养下一代。” 萧嗣业见他神情,心知再劝也无用,缓缓道:“既如此,在下也不多劝了,我会尽量协助你。” 周道务忙道:“我也一样。” 郑仁泰朝二人拱手道:“多谢了。” 三日之后,高侃和刘仁愿带着契丹首领阿卜固、四姓叛唐的契丹酋长以及一众俘虏,来长安献降。 随行的还有投降大唐的契丹三姓部落,其中有一姓叫耶律,原本是遥辇部的一个小部落。 遥辇突便是耶律部活捉,送到了营州。 李治下旨,在长安东门—春明门举行献降仪式,百姓都可前去围观。 李治并未亲自主持献降仪式,而是让太子李弘代他主持。 李弘年纪虽小,但仪式并不需要他做什么,他只需要站在城墙上,让长安百姓们看到他就行了。 献降仪式一切顺利,下午申时左右结束,李治下旨,赦免了阿卜固,让他也住进了胡王府。 到了第四日,又是五日一次的常朝。 一大清早,有资格朝参的官员们,便穿过甘露门,来到甘露外殿上朝。 群臣在殿内各自站定,相互间低声议论着今日要上奏的事。 郑仁泰这几日一直在思忖今日之事,思来想去,觉得在皇帝面前,尉迟恭动手的可能性不大。 最好是在皇帝来之前,诱他发作。 他若不发作,不是在皇帝面前,也不算太得罪他,留个缓和余地。 故而,他故意抬高音量,和萧嗣业商议起河北民生之事,又提到眼下河北百姓正在恢复民生,不宜在辽东开战。 果不其然,话题一聊开,那些主战派的官员便过来插嘴,争论起此事。 许敬宗见皇帝还没来,就已经开战了,赶忙加入战局,言辞锋锐,一口气驳回了三人。 他的加入,立刻引起于志宁的加入,随即李敬玄、李义府、程知节、尉迟恭等人,也都加入议论。 大殿仿佛成了菜市场,群臣分成两派,相互争论。 当初拥武派与世家派明争暗斗时,这种情况时有发生。 世家派被皇帝打压、拥武派解散后,这种光景便很少出现。 就在双方争得不可开交时,郑仁泰忽然目视着尉迟恭,道:“你们如此坚持攻打高句丽,只怕是有人私心作祟吧?” 尉迟恭怒道:“你望着老夫做什么?难道是说老夫有私心?” 郑仁泰哼道:“难道不是吗?” 尉迟恭大声道:“郑小子,你说说,老夫有何私心,若说不出来,老夫可不饶你。” 郑仁泰冷哼道:“老将军,您最近一直在暗中使劲,将令三郎送到营州,想让他参与契丹一战,可有此事?” “只可惜,营州战争打的太快,令三郎调到营州时,战事已经结束,他什么军功都没捞到。” 尉迟恭脸色大变。 他的三儿子叫尉迟宝环,是他四十岁之后才得的儿子,故而非常珍爱。 他也知道自己七十多岁的人了,随时可能卒逝,最放不下心的就是这个儿子。 所以希望他尽快立些功劳,好独当一面,郑仁泰这番话,并不能算错。 然而,哪个将领不希望儿子有立功的机会,他也并未动用影响力,给儿子特别待遇,而是让尉迟宝环自己走兵部流程,申请去营州。 正因如此,尉迟宝环才错过了营州之战,若是尉迟恭真动用关系,绝不会是这种结果。 “郑仁泰,你……” 郑仁泰见他一张黑脸越来越红,额头青筋暴起,已在暴怒边缘,又抢着说道:“你为了让儿子有立功机会,不惜挑起朝廷对高句丽的战争,全然不顾河北民生,这不是私心是什么?” 尉迟恭怒吼一声,一拳朝郑仁泰脸上砸了过去! (本章完) 第291章 母亲,孩儿可能不适合做储君 第291章 母亲,孩儿可能不适合做储君 李治来到外殿时,隐隐觉得不对劲。 平日过来时,群臣都在窃窃私语,低声交谈着,直到他坐下后,才会安静。 今日一踏入殿内,便见殿内安安静静,针落可闻。 他一边朝着宝座台走了过去,一边打量着群臣,目光落在程知节身上时,微微一愣,道:“程公,你的脸怎么回事?” 只见程知节左脸上肿起来一块,将眼睛都挤成一条缝隙。 程知节咧嘴一笑,道:“陛下,老臣只是在家里不小心磕了一下,没事的。” 刚才尉迟恭一拳打向郑仁泰时,程知节正好站在郑仁泰旁边,将他撞开,尉迟恭一拳刚好打在他脸上。 李治皱了皱眉,没有吭声。 萧嗣业快步出列,拱手道:“陛下,刚才郑将军与尉迟将军因争执国事,尉迟将军情急之下,打向郑将军,程老将军推开郑将军,这才被打到。” 他说的公公正正,不偏不倚,尉迟恭也无法反驳,跪在地上,咬牙道:“臣在朝堂莽撞冒失,还请陛下惩处!” 李治走到龙椅上坐下,皱着眉道:“你们因何争执?” 尉迟恭迟疑了一下,没有做声。 许敬宗道:“陛下,两位将军是因攻打高句丽之事争执。” 尉迟恭听他并不提自家儿子的事,正要开口,忽然转念一想,此事在外人看来,也许他确有私心,可别让皇帝也产生这种想法,于是缄口不言。 李治扬了扬眉,道:“朝堂之上,是大家议论的地方,不是打擂台的地方,怎能因为意见不合,就莽撞动手?” 尉迟恭额头贴在地上,叩首道:“臣有罪!” 李治道:“尉迟老将军是支持攻打高句丽,还是反对呢?” 尉迟恭抬起头,低声道:“老臣以为眼下是攻打高句丽的良机,不应错过。” 李治沉默了一会,看向郑仁泰,道:“郑将军是反对攻打高句丽了?” 郑仁泰昂然道:“不错,河北民生一向艰难,如今刚刚恢复,老臣以为不应在这时候起战事。” 李治听了后,点了点头。 光从此事来看,郑仁泰的言行都更合他心意,尉迟恭的行为则过了头。 不过尉迟恭在李治心中,是有一层历史滤镜的,况且这一拳也并未打到郑仁泰身上。 “程老将军,这一拳是你挨的,你来说说,怎么惩罚尉迟卿吧。” 程知节笑道:“就罚他一个月不许喝酒吧。” 李治笑道:“尉迟卿,你可愿接受?” 尉迟恭看了程知节一眼,知道这次是他救了自己,道:“老臣谢陛下宽恕!” 郑仁泰见皇帝如此轻描淡写的带过,暗叹一口气,低头不语。 李治看了他一眼,道:“尉迟卿,你也必须向郑卿赔个罪,我看他说的很有道理,河北民生刚刚恢复,不应轻启战事,你说呢?” 尉迟恭哪里还敢再坚持,拱手道:“陛下之言有理,是臣考虑不周。”朝郑仁泰拱手道:“郑将军,老夫刚才一时冲动,还请见谅。” 郑仁泰见他死死盯着自己,知道这梁子算是结下了,低声道:“尉迟将军言重了。” 李治目光在众大臣身上扫过,缓缓道:“高句丽之事,上次议过了,因朕没有表态,导致你们争来争去,这次朕就说清楚了,此时开战,为时过早,此事不必再议!” 许敬宗、萧嗣业、周道务等大臣纷纷拱手道:“陛下圣明!” 其他主张攻打高句丽的大臣们,见皇帝已作出决定,纵然心中不愿,也只好附议。 李治缓缓道:“现在议论一下契丹的事。朕这几日,想到一个提议,诸卿参详参详。” 群臣顿时安静下来,屏气凝神,等着听皇帝讲话。 李治缓缓道:“江南水土丰富,沃土千里,还有很大的开发价值,只不过,人口少了一些。朕的意思是,将契丹妇人,迁移到江南六十四州,放弃契丹习俗,学习唐语,穿唐服,融入地方,与本地男子结合。” 众大臣都吃了一惊,有人道:“陛下,把胡人迁移过去,只怕她们会闹事啊。” 李治摆手道:“人是由环境培育的,等她们到了江南,要想生存,自然会融入新的生活。” 元朝便是将契丹人打散,四处迁移,最终契丹人与本地人融合,消失于历史长河之中。 蒙古人同样如此,朱元璋消灭蒙古后,将数十万蒙古妇人分散迁移,最终这些蒙古人都被汉人同化。 李勣问道:“陛下,契丹男丁如何处置呢?” 李治道:“朕准备在北衙建立一支新的禁军,由全国折冲府中挑选五万精锐,扩充进去,由朕直接指挥,军饷由朝廷供给,负责宿卫皇宫安全!” “再从契丹人中,挑选五万男丁,补充到折冲府之中。” 群臣听到此话,都吃了一惊。 皇帝这个决定,某种程度来说,是修改兵制了,这将是一支独立于府兵之外的常备军。 不少大臣都猜到,皇帝既然改革了均田制,迟早也会改府兵制,这次扩充新禁军,便是一次小小尝试。 皇帝要建新军,大臣们不敢阻拦,然而将契丹人补充到折冲府之中,令不少人心怀担忧。 “陛下,胡人不可信任,将他们扩充到折冲府之中,是否不妥?”于志宁进言道。 长孙诠忽然出列,道:“于公,下官认为,将契丹人融入唐军,只要能一视同仁,这些人将来都会成为我大唐精锐。” 于志宁侧头看向他,道:“长孙驸马为何如此有把握?” 长孙诠道:“因为吐蕃人就是这样做的,他们正是凭这种法子,迅速壮大,我们何不效仿?” 窦德玄道:“我堂堂天朝,何必去学习蛮夷?” 长孙诠朗声道:“蛮夷也是人,也有值得学习的地方,若是我们妄自尊大,便有可能再现五胡侵略之事!” 窦德玄正要反驳,忽听皇帝道:“朕以为长孙卿说的有道理。”于是把话吞了回去。 群臣见皇帝支持长孙诠,况且不少人也觉得长孙诠说的有道理,便无人再反对。 契丹之事,便如此议定下来。 两件大事商议完毕,接下来的朝会,商议的都是一些小事。 朝会之后,李治来到立政殿,陪着武媚娘去外面散了会步,随后一起用午膳。 膳后,李治离开立政殿,武媚娘则准备午休片刻。 忽有内侍来报,太子李弘在殿外求见。 李弘最近有阵子没来请安了。 武媚娘向李贤询问时,李贤说兄长最近情绪不太好,去崇文馆上学时,都不大有精神。 今早,武媚娘便向次子嘱咐了一句,让他跟李弘打个招呼,让他今日来立政殿一趟。料来是中午用膳时,李贤才将话带给李弘,后者这才急匆匆过来了。 武媚娘挥了挥手,传李弘进来。 不多一会,便见李弘垂头丧气的走了进来,弯腰执礼,果然显得无精打采。 武媚娘让他在旁边坐着,目视着儿子,道:“弘儿,你这是怎么了?” 李弘低着脑袋,两只小手绞来绞去,低头道:“没、没什么。” 武媚娘柔声道:“有什么话,和娘也不能说吗?” 李弘抬头看了她一眼,终于嘀嘀咕咕的道:“阿娘,孩儿只是觉得,自己可能不适合做储君,将来更不适合做……” 一语未毕,便听武媚娘叱道:“弘儿,你说什么?” 李弘低着头,又不做声了。 武媚娘目光凛然,眼中闪动着冷光。 “是不是有谁跟你说了什么?” 李弘摇了摇头,道:“是孩儿自己这么想的。” 武媚娘蹙眉道:“好端端的,为何突然想这些?” 李弘迟疑了一会,嘟囔道:“父亲将这么一件小事交给孩儿做,孩儿却还是做不好,父亲若是把江山交给孩儿,孩儿怕把一切都搞砸了。” 武媚娘奇道:“你什么小事没做好?” 李弘声音更小了,道:“是质柜所的事。” 武媚娘见并非有人在儿子跟前蛊惑,面色缓和了一些,柔声道:“是出了什么问题吗?” 李弘道:“前阵子,孩儿派了些官员,去各地质柜所暗中查访。” 武媚娘鼓励道:“你这样做很好啊。” 李弘终于抬起头,红着眼睛,道:“可是查出好多问题!母亲,这么件小事孩儿都办不好,将来如何能处理国事呢?” 武媚娘见他这幅模样,莞尔一笑。 李弘嘟囔道:“母亲为何发笑?” 武媚娘拉着他手,笑道:“你啊,才七岁而已,你父亲七岁时,也未必就能处理国事啊。” 李弘焦急道:“可是东宫大臣们,也因为此事,与我发生分歧。” 武媚娘问:“你们因何事分歧?” 李弘道:“有很多百姓用地契质押钱帛,结果出了问题,还不上钱,那些质库所的人,冲到人家屋里,收人家地契,还将人赶出家门,这简直太过分了!” 武媚娘问道:“按照规矩,应该多久还呢?” 李弘道:“应该是六个月。” “那质库所官吏是在六个月之后,去催收的吗?” 李弘道:“他们是八个月后去的。” 武媚娘正色道:“规则定好了,对方没能遵守规则,地契自然要没收了。” 李弘急道:“母亲,你不觉得那些百姓们太可怜了吗?把房子收走的话,他们住在哪里呢?” 武媚娘道:“那依你之意,应该如何呢?” 李弘道:“这种特殊情况,孩儿认为应该把地契还给他们,那些钱不必收了,反正也没多少钱,却能救一户人家,孩儿觉得很划算。” 武媚娘并未纠正他,只问:“东宫官员们怎么说的呢?” 李弘又低下了头,道:“他们都表示反对,认为这样会坏了规矩,质库所会因此办不下去。” 武媚娘循循善诱:“你觉得他们说的有理吗?” 李弘低声道:“孩儿明白他们的意思,也知道他们说的对,可是……孩儿就是不忍心看到那些官吏,把人家赶出家门,让他们流落街头……” 说到后来,声音哽咽。 武媚娘暗道:“这孩子心地太过仁慈,也不知守不守得住江山。” 李弘见母亲良久没有开口,抬头看着她,道:“母亲,您是不是也觉得是孩儿错了?” 武媚娘笑道:“你宅心仁厚,母亲高兴还来不及呢,但你想想,若是坏了规矩,将来别人都不还钱,质库所入不敷出,只能裁撤,又将如何呢?” 李弘摇了摇头,一副茫然的表情,低声道:“母亲,您现在该明白了吧,孩儿并不适合做储君,也许……六郎更合适一些。” 武媚娘沉声道:“你为何觉得贤儿更合适?” 李弘道:“孩儿将这事和他说过,阿弟的想法和大臣们一样,所以……” 武媚娘打断道:“弘儿,你抬起头来,望着娘。” 李弘依言抬头,与母亲对视着。 武媚娘朝张多海看了一眼,后者会意,将下人全部屏退,亲自守在殿外, 武媚娘这才开口:“弘儿,娘接下来这番话,你要牢牢记住。以后绝不能再说谁更适合做储君这些话,否则只会害了对方。” 李弘怔怔道:“为何?” 武媚娘道:“储君只能是你,这是祖制,不可违背。如果你现在给别的兄弟希望,让他们以为自己也可以做储君,他们就可能与你兄弟相残,争夺储君之位,那不是害他们吗?” 李弘小脸顿时变得苍白,道:“可是……孩儿担心能力不足,无法治理好国家,辜负您和父亲的期待。” 武媚娘微笑道:“你只是心地仁慈罢了,这很正常,人在小的时候,都是一样,父亲和母亲小时候,也和你差不多。” 李弘惊喜道:“真的吗?” 武媚娘道:“自然是真的,不信你可以去问你父亲。弘儿,纵然你长大后,也是这样,那也没关系。一个仁慈的君王不会毁掉国家,只有残暴的君王才会。母亲瞧你如此仁厚,心中其实很欢喜呢。” 李弘睁大了眼睛,道:“母亲,孩儿这样,真能治理好国家吗?” 武媚娘道:“当然。” 李弘长吁一口气,笑道:“听您这样说,孩儿就不怕了。下午的学快开始了,孩儿告退了。” 武媚娘道:“去吧。” 李弘行了一礼,又朝武媚娘肚子说道:“阿弟阿妹,阿兄走了。”迈着轻快的步子离开。 等他走远,武媚娘脸色凝重了几分,森然道:“王洪,去查一下质库所的事,背后有没有人捣鬼。” 王洪拱手道:“是!” (本章完) 第292章 安西掌控者 第292章 安西掌控者 李治离开甘露殿后,在观湖台午睡了大半个时辰,命人把奏章拿到观湖台处理。 正批阅时,王伏胜从远处小跑而来。 李治看了他一眼,道:“查清楚了吗?” 王伏胜道:“回陛下,都查清楚了,许敬宗曾去找过萧嗣业,萧嗣业又找过郑仁泰,所以郑仁泰才会反对攻打高句丽。” 李治听完后,点了点头。 今日常朝的情况,他自然注意到了。 官员之中,不仅有人开始反对攻打高句丽,甚至还和尉迟恭起了冲突。 正因这个原因,他才能轻而易举的驳回了李勣等人请求攻打高句丽的要求。 在这件事上,许敬宗显然出了大力。 那日面见金燕时,他不过是在武媚娘建议下,才把许敬宗喊了过来。 虽说后来他有意通过金燕讲述百济的事,让许敬宗明白他反对攻打高句丽的态度。 却还是没想到,许敬宗办事如此得力,立刻联系朝臣,与李勣等人对抗,让他方便了很多。 难怪历朝历代,皇帝们都喜欢这种不问立场,一心附和皇帝的大臣,用起来真的很顺手。 当然了,这种人往往只会追求权势地位,好用归好用,却绝非治世之良臣。 在朝中留上一两个可以,却不能让他们掌控权柄,否则只会变成李林甫、蔡京、严嵩那样的奸臣。 无论如何,东北边的战事可以告一段落。 这几年来,契丹一直是李治心中的一根刺,明知他们要反,却只能干等着。 如今终于反了,他反而轻松很多。 王伏胜又道:“陛下,臣过来的路上,有内侍通报,鸿胪寺少卿戴至德求见,在承天门外候旨。” 只有十二月和一月,鸿胪寺官员才能直接进承天门求见皇帝,平时是没这个资格的。 李治道:“知道是为什么事吗?” 王伏胜道:“听说是新罗又派来了两位使节,一人是金仁问,另一人是新罗太子。” 李治哼了一声,道:“新罗人应该是瞧见百济受创,想邀咱们进兵,消灭百济。” 王伏胜道:“应该是的。” 李治深吸了一口气,慢慢站起身。 若是以前的他,会因为对新罗的厌恶,懒得见他们。 如今他眼界更高了,考虑的层次也不同了。 在他眼中,新罗迟早会成为大唐州县,便不会再计较那点个人情绪了。 “你去告诉戴至德,让他直接带着金仁问和新罗太子,来甘露殿见朕。”他挥了挥手。 王伏胜道:“臣领旨。” 李治埋下头,继续处理着奏章。 过了良久,一名内侍来报,说戴至德和新罗使节已经都在甘露殿候旨,这才迈步朝甘露殿而去。 穿过角门,来到正殿,在龙椅上落座。 俯眼一看,阶下跪着三人,除了戴至德和金仁问外,还有一名陌生青年,料来就是新罗太子了。 三人全部行叩拜礼,李治只能看到他们的后脑勺。 他抬了抬手,道:“都起来吧。” 这是金法敏第一次来长安。 来大唐之前,他颇有几分心高气傲,进入大唐、瞧见繁荣的长安城后,人立刻老实多了。 “外臣金法敏,代表新罗王,恭祝大唐皇帝千秋万代,繁荣昌盛!”他恭恭敬敬的道。 李治仔细看了他一眼,笑道:“不必多礼。这是你第一次来大唐吧,新罗王派你来做什么?” 金法敏忙道:“前些日子,三弟返回新罗,告诉我们,百济、高句丽与契丹联合,欲侵犯大唐边境。我和父亲得知后,非常惊怒,当即点齐兵马,想讨伐百济。” “却没想到,百济愚蠢至极,竟敢挑战大唐水军,三家联盟,被大唐虎师轻易击溃。” “说来惭愧,大唐击溃他们时,我们才刚刚集结好兵马,准备讨伐百济,为大唐分忧,结果却慢了一步,请陛下恕罪。” 李治抬手道:“你们肯出兵助阵,算是有心了。眼下百济是何情况,和朕说一下吧。” 金法敏笑道:“外臣正要禀告陛下,百济偷袭营州的两万水军,是他们这几年刚刚组建的。原本是想对付本国,结果全部葬送在渤海。” 这一点,李治已经听刘仁轨汇报过了。 百济水军除了投降唐军的一部分外,其余的要么战死,要么溺亡,可谓全军覆没。他们损失虽大,因地理位置不错,有高句丽帮他们顶在前面,并未遭受到进一步损伤。 能攻击他们的,也只剩下新罗了。 李治问道:“你们出兵百济,情况如何?” 金法敏眉飞色舞道:“回陛下,我新罗大将金庾信,带领三万虎师,已打下百济五座城池。” “如今百济国内朝野震惊,百济王惊惧之下,竟将他的妹妹玉雅公主给杀了!” 李治心中一动,问道:“他为何要杀自己的妹妹?” 金法敏笑道:“陛下有所不知,那玉雅公主身上有马韩人血统,百济是扶余人统治马韩人。因这场战败,马韩人对扶余人不满,百济王怕玉雅公主带领马韩人,推翻他的统治,故而杀死了她!” 他自以为大唐皇帝不可能了解百济情况,撒这么一个谎,大唐就知道百济有多么混乱了。 他却不知,玉雅公主的女儿,此刻就在宫中。 李治也不戳穿他,淡淡道:“如此说来,眼下是攻打百济的好时机了?” 金法敏忙道:“正是如此,如今百济内部混乱,只要大唐出兵,定能消灭百济国,我新罗愿出兵助战!” 李治道:“若是打下百济全境,是归你们,还是归大唐?” 金法敏眼中闪过一丝异芒,陪笑道:“陛下说笑了,新罗是大唐属国,打下百济,自然划归大唐了。” 李治点点头,道:“也好,将来朕出兵攻打百济时,会派人通知你们的。” 金法敏赶忙问道:“陛下准备何时攻打百济?若是拖到年底,气候寒冷,可就麻烦了。” 李治道:“可能要过几年吧。最近几年,大唐连年征战,百姓们负担很重,需要休养生息几年。” 金法敏急道:“陛下,区区一个百济,用不了多少兵马,大唐出兵五万,啊不,三万就可以消灭他们了!” 李治语气低沉了几分,道:“你这是在教朕做事吗?” 金法敏大吃一惊,赶忙道:“外臣不敢。” 这时,一名内侍走了进来,朝王伏胜附耳说了几句,王伏胜来到李治身边,道:“陛下,兵部尚书萧嗣业求见。” 李治挥手道:“你们退下吧。” 金法敏还要再说什么,被金仁问给拉了拉,这才行了一礼,跟着戴至德一起离开大殿。 没过多久,萧嗣业来到大殿,拱手道:“陛下,庭州刺史崔知辩上奏,弹劾裴行俭。” 李治愣了一下,道:“奏章拿来朕看看。” 王伏胜接过奏章,递给李治,李治看完之后,陷入了沉思。 苏定方还在吐蕃,如今的安西都护府,由副都护裴行俭负责。 前阵子,李治向安西传过一道命令,让裴行俭召集各国酋长,准备帮康国复国。 崔知辩弹劾裴行俭的奏章,就是与此事有关。 原来裴行俭接到李治旨意后,确实召集了各国国王。 然而他却拉着各国国王排筵设宴,又带着各国勇士,在草原上狩猎,只顾享乐,将朝廷大事给抛到脑后。 崔知辩认为裴行俭年纪轻轻,就执掌安西都护府,沉迷权势享乐,不适合再统领安西都护府。 李治自然不信裴行俭真的飘起来了,他这种行为,应该有他的用意。 裴行俭与薛仁贵不同,李治虽然一直对他颇为重用,然而他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什么拿得出的功绩。 这也是崔知辩怀疑他的原因。 李治抬头看向萧嗣业,道:“萧卿,崔知辩的这份奏章,你怎么看?” 萧嗣业沉吟道:“臣常听人说,裴副都护尽得苏老将军真传,相信不会做出这种不智的事来。” 话锋一转,道:“但事关军国大事,臣以为应该派人调查清楚,倘若确有其事,也应该问一下裴副都护为何如此。” 李治点点头,道:“这事朕知道了,你退下吧。” 待萧嗣业告退后,李治命人把高有道喊了过来,朝他说道:“高卿,朕有件差事,想委派你去做。” 高有道拱手道:“请陛下吩咐。” 李治缓缓道:“庭州刺史崔知辩上奏,弹劾裴行俭玩忽职守,朕希望你去一趟安西,一来调查此事,向朕禀告。二来,也替朕观察一下安西的民生情况。” 命王伏胜将崔知辩的奏章,给高有道看了。 高有道看完后,问道:“陛下,若是臣调查此事属实,又该如何处置?” 李治道:“如果真的属实,你就去找庭州内领府的人,让他们传消息给朕,朕自有区处。” 高有道拱手道:“臣遵旨!” (本章完) 第293章 康国复国 裴行俭威震西域 第293章 康国复国 裴行俭威震西域 皇宫之内,除酉时响起的下衙鼓声,每到一个正点,也有鼓声提醒。 正点鼓只响三声,每声之间,相隔两三个呼吸,高有道回到偏殿时,刚好听到正点鼓。 这是申时的鼓声,平日这个时间点,左偏殿的几人都下衙了。 然而今日不同,皇帝刚把高有道召过去了,说不定还会过来瞧瞧情况。 故而卢照邻、郭正一几个都坐在案后,将那几份要拿去给皇帝的奏章和诰书,反复翻阅着。 高有道回到案后坐下后,杜易简凑近了一些,朝他问道:“陛下召你去做什么?” 高有道将桌上的公文、纸笔整理好,道:“出去和你们说。”站起身,朝掌殿内侍拱了拱手,离开了偏殿。 杜易简和卢照邻也跟着起身,一起下衙回家。 三人穿过承天门,走在承天门大街上时,只见街上人来人往,都是下衙的官员。 杜易简又问起刚才的问题,高有道说道:“陛下派我去安西公干,我可能要离开长安几个月了。” 卢照邻吃了一惊,道:“明年年初能回来吗?” 年初便是他和常山公主的大婚,他可不希望最好的朋友缺席。 高有道想了想,道:“我尽量快一些,赶在明年初回来吧。” 现在是八月,距离卢照邻大婚还有四个多月,从这里去安西,快的话一个月就能到了。 只要事情顺利,还是赶得及的。 杜易简又问起他去安西所为何事,高有道笑而不语。 杜易简见他如此反应,心知是机密,便不再多问。 往常三人下衙后,都会有些活动,今日高有道公务在身,便直接回家了。 当他告诉杜蓉自己要去安西时,杜蓉顿时闷闷不乐。 高有道再三保证,尽量赶在岁末前回来,她才情绪转好一些。 当天晚上,吏部官员和内领卫的人分别来到高府找他。 吏部官员给了他一块监察御史的令牌,这是李治为了让他方便调查,临时给他封了一个监察御史的官职。 有监察御史的身份,他一路上便能畅通无阻,还能使用官家驿站。 再加上内领府给的郎将令牌,他还能在路上调用内领府外府的军士,行事就更方便了。 次日清晨,他去弘文馆报了个道,跟首席学士打了招呼,也不带随从,直接牵着一匹马和一匹骆驼,出开远门,朝安西而去。 一路之上,为赶时间,他尽量不进城,夜间要么宿在郊外,要么借住寺庙和道观,期间竟还遇到不少西游的学子游侠。 七八日之后,弃马乘船,过黄河古渡,重新购置新马,又行了半月,很快来到西洲。 此地风俗与关中已有很大区别,气候也变得更加炎热,放眼看去,尽是漫天黄沙。 西州原本是高昌国旧地,因高昌国断绝商路,不往长安朝拜,唐太宗派遣侯君集消灭高昌国,设立西州都护府,后来更名为安西都护府。 换句话说,进入西州后,便已进入安西都护府境内。 高有道继续西行,在龟兹城东地区,竟遇到一支神秘的商队。 高有道与对方首领交谈时,对方还有些遮遮掩掩,坚持要看高有道的官凭。 高有道将监察御史的官凭给对方看了后,那首领才告诉他,自己是吐火罗国的大臣。 吐火罗国虽也曾往大唐朝贡,却并非大唐属国,一直暗中帮助波斯人,想帮波斯人复国。 只可惜败给了穆阿维叶的大食军队,已被大食吞并。 高有道问道:“贵国已成为大食一部分,为何还要派人来大唐呢?” 吐火罗大臣叹道:“我们已经听说了,大唐正在集结西域各国兵力,帮康国复国。我们希望大唐帮助康国后,也能帮帮我们。” “你们不愿被大食统治吗?”高有道试探道。 吐火罗人道:“大食人欺骗了我们,他们说不再强制我们信仰大食教,可代价却是征收人头税,民众根本负担不起,都被他们强制征调到小勃律国。” 大食人当初东进时,遭遇西域各国强烈反抗,正是因为大食人强制他人信仰大食教的缘故。 后来穆阿维叶提出,不再强制别人信仰大食教。 这条政策一出,遇到的反抗减弱很多。 甚至还有国家派遣使节,主动臣服大食。 却不想,大食人确实不逼着他们信仰大食教,但不信教的人,需要上交巨额人头税。 这笔税收,比他们以前交的钱多了数倍,大部分百姓根本交不起,无奈之下,只能改信大食教。 那些依然顽固不肯信大食教之人,因无法交税,强制抽调前线,参加战争。 吐火罗王这才后悔了,暗中派使节前往唐朝,希望改为臣服大唐, 与做大食国的小弟相比,给大唐做小弟,只需开通商路,去长安朝拜而已,条件轻松多了。 吐火罗人将情况说明后,高有道没有再多说什么,只祝他一路顺风,便与商队分开。 唐人都不喜欢反复之人,一个国家反复横跳,也会遭到厌恶。 他知道大唐对西域的政策,眼下以守为主,不可能为一个不相干的吐火罗国,与大食开战。 裴行俭驻守碎叶城,高有道继续向北行了四五日,终于抵达了碎叶城。 然而一问之下,裴行俭竟不在碎叶城,已经率领三千大唐骑兵,前往了安国。 高有道听说后,暗暗欢喜。 只要裴行俭没有玩忽职守,他的任务也就轻松多了,可以尽快返回长安复命。 他在碎叶城待了几日,打听西域情况,然而听着听着,又开始担心起来。 根据安国传来的消息,裴行俭到了安国后,只顾着跟各国国王开宴会,跑马狩猎,根本没有进军康国的打算。 高有道突然想起薛仁贵曾跟他提过裴行俭这个人。 说此人不仅勇武过人,兼且擅长谋略,文武双全,令他非常钦佩。 薛仁贵既然如此推崇此人,裴行俭应该并非泛泛之辈。 想到此处,他决定亲自去一趟安国,就近观察裴行俭,看他是真的玩忽职守、贪图享乐,还是另有目的。 安国位于昭武九姓西北方向,位于康国的北边。 康国被大食人攻占后,最危险的就是安国和穆国。 高有道出了碎叶城后,先向西北而行,准备先绕道去石国。 沿途之上,他仔细观察着西域风土人情,遇到唐人后,也会向他们询问西域情况。 一问之下,他又得知了一件事。 原来西突厥被驱逐到西域后,分裂后的弩失毕部恢复元气,又建立了一个汗国,并且占据了曹国、史国不少土地。 西域诸国联手跟突厥人打了几仗,竟然都打输了。 后来派人去安西都护府,找裴行俭控诉,裴行俭竟偏帮着西突厥,没有惩罚他们。 如今西突厥又在悄然壮大,西域各国都非常不安。 只不过因为大食的威胁更严重,才暂时放在一边。 高有道将此事记在心中,准备回国后向皇帝汇报。 数日之后,高有道终于抵达了石国,折而向西,朝着安国进发。 再过三日,安国都城的城墙,出现在视野之中。 城墙只有一丈不到,还比不上大唐一座县城。 城门之外倒很热闹,有牵着骆驼的商人、脖子上盘着蛇的杂耍人、手持乐器的歌者、还有一身长袍的祭司。高有道刚进城,便见一个少年快步走了过来,朝他热情的问道:“朋友,你是唐人吧?”一口唐语十分流利。 高有道看向那少年,只见他十二三岁,身材极为壮硕,若不是脸庞稚嫩,看起来都有十五六岁了。 高有道朝他笑道:“你也是唐人吗?” 那少年挺了挺胸,点头道:“对,我也是唐人,郎君,我请你喝酒。” 高有道原以为他是个收钱的向导,却不想对方小小年纪,竟颇有几分豪爽之气。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他微微一笑。 两人来到路边酒棚,石国的酒多是果酒,味道酸酸甜甜,没什么力气,高有道喝的不大习惯。 他喝了两杯后,便与那少年攀谈起来。 那少年十分健谈,且对他非常友好,几乎知无不言。 他自称李慕唐,是一个契丹裔唐人,原本在庭州过活,跟随父亲李莫哥来到石国。 高有道奇道:“你们既是庭州人,来石国做什么?” 李慕唐道:“爹爹在衙门外的墙上看到告示,上面写着,裴副都护打算在石国狩猎,邀请我大唐健儿也去竞猎,与西域人比一比。父亲便带着我来了。” 高有道目光闪动,露出思索之色。 李慕唐又道:“我们原本是河北沧州人,因贪官贪污,过不下去了,就去了长安,幸得朝廷赈济,把我们迁到庭州,日子才慢慢好起来。” “爹爹说若没有朝廷赈济,我们都活不下来。他数次想投军,只可惜竞选人太多,名额太少,都没有选上。不过没关系,再过三年,我就满十六岁,定能替父投军!” 高有道微微一笑,赞道:“有志气,我敬小郎一杯!” 李慕唐咧嘴一笑,与他干了。 高有道问道:“你们迁到庭州后,日子过的还好吗?” 李慕唐道:“一开始不太好,官府的人经常胡乱安排,比如给我们家分的房子,又给另一户流民分了,害得我们跟对方打了一架。还有田地,明明说好是一百亩,却只分了六十亩。” “后来崔刺史来了,一切就好起来了,欠的田都重新发了,还给我们家发了头小马、两只小羊。如今已繁衍到十几只了。你若去我家,我就能用羊肉招待你了。” 高有道笑道:“由此来看,那位崔刺史是一位好官了。” 李慕唐挺胸道:“当然了,庭州没有人不喜欢他的。而且他箭术很好,射死过一只老鹰。” 便在这时,城门口传来一阵喧哗声。 高有道听不懂石国人的语言,正好奇的望着,忽见李慕唐跳了起来。 “怎么了,小郎?”他问。 李慕唐急道:“好像在说狩猎的事,我去问一下!”快步奔了过去。 过了好半晌,李慕唐终于回来了,脸上半是惊喜,半是担忧。 高有道忙问:“小郎,出什么事了?” 李慕唐神情呆滞了一下,遥望着南边,道:“父亲跟着裴副都护,突袭了康国叛军!” 高有道惊道:“什么?” 李慕唐握紧拳头,道:“听他们说,裴副都护原本带着大家在南边的林子里狩猎,也不知怎么,忽然便带着狩猎的人,进入康国境地,突袭了康国叛军的营地!” 高有道目光一亮:“我明白了,他一直在用狩猎做幌子,让康国叛军疏忽大意,然后出其不意,突袭康国叛军!” 李慕唐呆呆道:“您是说,裴副都护这些日子以来的狩猎,都是假装的吗?” 高有道笑道:“是的,你想想看,康国叛王知道裴行俭召集各国酋长,肯定猜到他要率军来犯,自然做好充足准备,再加上大食人在背后支持,想击败他们并不容易。” “所以他故意饮酒狩猎,就是为了麻痹康国叛王,又趁狩猎的机会,突然袭击,康国叛军猝不及防,自然会战败了。” 李慕唐皱着粗眉毛,道:“可是我大唐军队如此强大,何不直接用主力碾压呢?” 高有道看了他一眼,缓缓道:“自然是为了你们。” 李慕唐怔怔道:“我们?” 高有道道:“不错,若是率领大军远征进攻,必定劳民伤财,消耗大量钱粮,这些钱都由百姓供给,你们交税的负担就会加重。” “如今他采用计谋,以最小代价,取得这场胜利,对你们来说,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李慕唐用力点点头,道:“原来是这样,裴副都护果然也是个了不起的人,爹爹跟着他,肯定不会有事!” “那是自然,攻打叛军的主力,应该是三千唐军,那些猎手只需跟在后面,以壮声势就行了。”高有道安慰道。 没过多久,城外忽然进来很多猎手,全都骑着骏马,背着长弓,脸上带着兴奋的表情,不少人脸上还沾有鲜血。 这些猎手有唐人,也有昭武九国的人。 忽见一名穿着黑衣的汉子策马进城,目光在城门口四顾搜索。 李慕唐大喊道:“爹爹,我在这里!”用力招着手。 黑衣汉子正是李莫哥,他牵着马过来,将马系在旁边一棵树上,大笑道:“痛快,痛快极了!” 李慕唐急忙给他倒了杯酒,问道:“爹爹,您真的跟着裴副都护,去打康居国叛军了吗?” 李莫哥一口把酒喝了,笑道:“那能有假?你爹亲手射死了三人,还抢了这么个玩意,你拿去玩吧。” 从腰囊中取出一柄短弯刀,上面还镶着宝石。 李慕唐接过刀,抽出刀锋,只见弯刀上有条形纹,刀身如行云流水一般,美妙异常。 “这好像是波斯刀。”李慕唐欣喜的道。 李莫哥笑道:“这是我从一个军官身上摸到的,裴副都护说了,为了感谢大家出手,允许我们带走战利品。” 目光忽然一闪,看向高有道。 “这位朋友是?” 高有道拱手道:“在下高有道,是从长安过来的。” 李莫哥听说他是长安人,面露喜色,道:“那咱们可要好好喝上一杯。” 三人当即对坐饮酒,高有道从李莫哥口中,也终于知道具体情况。 原来裴行俭事先并未告诉他们计划,上午各国猎手还以为跟着他打猎。 等到了林子里,裴行俭才将真实目的告诉众人,说要领兵突袭康国叛军,帮助康国复国。 愿意跟随他的人,便跟在唐军后面,不愿的人,就地返回。 喜欢打猎的多是热血男儿,况且他们也厌恶大食人,参加狩猎的数千人,几乎都跟在三千唐军后面。 裴行俭早已计划好一切,众猎人什么也不用管,只跟着唐军就行。 李莫哥只知道自己跟着唐军奔行两个多时辰后,在一条河边遇到了康国叛军。 唐军冲锋在前,猎人们紧随在后,康国叛军根本来不及反应,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战斗持续两个时辰便结束了,康国叛军全部溃散而逃。 高有道与父子二人长谈之后,分手告别。 李莫哥父子准备返回庭州。高有道任务在身,继续留在石国,探听最新动静。 又过了几日,康国传来消息,裴行俭率领各国军队,已打下康国都城,帮助康国国王,夺回了国家。 此战过后,大唐在西域的声望达到顶峰,裴行俭走在安国路上,都会有人主动给他送吃的。 客店老板得知他是唐人后,也坚持不肯收他钱。 高有道再三确认消息无误后,这才离开石国,朝长安返回。 (本章完) 第294章 册封太平公主 第294章 册封太平公主 十二月初,一场大雪落下,将整个关中地区染成了白色,山如玉簇,林似银妆。 如此寒冬之下,长安城以西三十里的官道上,却是一片热闹,尽是由西向东而行的车队。 因康国之事,西域各国今年派遣使节都比往年晚上一些,裴行俭大破叛军之后,众国才纷纷遣使前往长安。 其中康国国王的使节派的最晚。 这也无奈,他刚夺都城,复归王位,这才有能力派出一支使节团。 康国叛军虽打了败仗,却提前将都城的财物,向西边另一座大城转移。 康国国王为筹措这次贺礼,着实费了不少功夫,这才堪堪赶在十二月,抵达长安城境内。 康国这次的使节还是史三郎的岳父,康那。 康国都城被打下后,他跟着国王一起逃到安西都护府。 因他去过长安,女婿又是唐人,康国国王逃难的这段日子,与安西都护府交涉之事,多倚仗于他。 如今大唐帮助康国复国,康那也凭着与国王患难与共的经历,加官进爵,自家儿子还娶了康国公主。 康那如今算得上因祸得福,脸上洋溢着欢喜的笑容,正坐在马车中,与一名唐人侃侃而谈。 那唐人正是高有道。 他原比康那早出发了半个月。 只因记挂皇帝嘱托,在安西地区又仔细探访一番,耽误了时辰,这才在西州与康那的使节团遇到。 高有道想进一步了解西域情况,亮明身份,与康那一路同行。 一路之上,两人相谈甚欢,一个问西域情况,一个了解长安官场,愉快的交换着情报。 从康那口中,高有道得知了大食国更西边的情况。 大食国的哈里发,正率领西路军,与拜占庭帝国激战,并且占据优势,铁骑已攻入昆仑(非洲),兵势极为强盛。 也因这个缘故,今年,又有大量的昆仑奴,被贩卖到西域。 就连康国使节团中,也有三十多名昆仑奴,准备献给大唐皇帝。 康那原本还想送一名昆仑奴给高有道,被后者谢绝。 下午申时左右,商队过了西渭桥,因无法在城门关闭前,赶到长安,便在龙门镇宿下。 次日清晨,高有道和康国使节团一起入城,在朱雀大街上分手。 高有道离开长安数月,归家心切,脚步飞快的回到家中,敲门而入,快步行走在庭院时,忽见庭院内多了一个秋千。 一个四五岁的小女童,正坐在秋千上荡来荡去。 女童粉雕玉琢,十分可爱,一边荡着,一边睁大了眼睛,望着高有道。 高有道仿佛被石化一般,钉在原地。 这一瞬间,他甚至产生一股错觉,自己离家并非几个月,而是有几年了,这女童则是他的女儿。 理智很快将他从幻想中拉回现实。 他朝女童走了过去,蹲在她跟前,笑道:“小丫头,你是谁?怎么在我家?” 小女童也不怕他,眨了眨眼,清脆的说道:“阿娘说了,不能把名字告诉不认识的人。” 高有道道:“你阿娘又是谁?” 小女童天真的道:“阿娘就是阿娘啊。” 高有道想了想,道:“你知道杜蓉是谁吗?” 小女童点点小脑袋,道:“杜蓉是我姑姑的名字。” 高有道听她称呼杜蓉为姑,暗松了一口气,还真怕她管杜蓉叫娘。 便在这时,走廊处过来两名女子,一人正是杜蓉,另一人却是个陌生女子。 小女童从秋千上跳了下来,快步奔了过去,抱住陌生的女子的腰。 “阿娘阿娘!那里有个奇怪的叔叔。” 那女子并不认识高有道,正要向杜蓉询问,却见杜蓉奔了过去,与高有道抱在一起。 她立刻猜出高有道身份,拉着女儿走远了。 高有道与杜蓉相拥良久,隐隐发觉妻子在颤抖,笑道:“好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杜蓉哽咽道:“我给你写了信,你也不回,我听人说,西行路上危险重重,我还以为你出事了呢。” 高有道拍了拍她肩膀,道:“没事,一路顺利的很。对了,刚才那小女娃是谁?”杜蓉抬头看向他,微笑道:“她是我堂侄女,如何,是不是挺讨人喜欢?” 高有道笑道:“确实讨人喜欢,以后你也帮我生个一样的。” 杜蓉面色微红,啐了一口,道:“人家可不是普通的小女娃,以后说不定是当皇后的命呢。” 高有道失声道:“你说什么?” 杜蓉见他表情惊愕,噗嗤一笑,拉着他手,道:“你去安西这么久,长安城可发生了不少事,我来一件一件跟你细说。” 拉着高有道进入寝屋,将长安城最近发生的大事都和丈夫说了。 其中最重要的两件事,便是皇后和贵妃都替皇帝生下龙种。 尤其是武皇后,竟生下龙凤胎。 “你是不知道,陛下得知皇后生下龙凤胎后,欢喜极了,当场册封那女胎为太平公主!开唐以来,这么快就册封公主的皇女,还是头一位呢!” 高有道感慨道:“换谁得了龙凤胎,都会像陛下一样喜悦的。贵妃呢,生的皇子还是皇女?” 高府与郑府的关系更亲密一些,所以高有道也更关心郑贵妃的情况。 杜蓉笑道:“是个男胎,十一月末生下的,郑府为此开了三天流水宴,免费招待街坊邻居。” 高有道暗暗点头。 当今圣人皇子越多,国家就越是稳定,这是他乐于见到的。 杜蓉笑道:“最后一件事,便是太子选妃了。” 高有道愣道:“太子才七岁,现在就选妃,未免太早了吧?” 杜蓉道:“这是皇后殿下主张的,她的意思是先定好太子妃,便能早点对太子妃进行家教,培养为太子的贤内助。” 高有道默然不语。 皇家对儿媳妇的挑选,原本就更严格一些,武皇后也许是打算选好太子妃后,亲自调教。 杜蓉接着道:“不过陛下却没有答应,他说现在就选定太子妃进行培养,对小女娃太苛刻了些。” 太子才七岁,太子妃肯定年纪会更小,这么小的孩子就开始家教,确实太严厉了些。 杜蓉道:“后来皇后便与陛下商量着,先挑选几个备选太子妃,让家里人悉心培养,将来长大后,从这些备选人中,挑出一个。” 高有道心中一动:“刚才那女娃,就是备选之一?” 杜蓉笑道:“怎么,你觉得她不合适吗?” “那倒不是。”高有道挠了挠头,道:“不过那孩子到底是谁,怎么会被选中的呢?” 杜蓉道:“刚才和你说了呀,她也是杜氏中人。皇后下旨,允许朝中命妇举荐族中女童,送上生辰八字。堂兄过来找我,让我把这孩子的生辰八字呈上去,碰碰运气。没成想,她的生辰八字与太子非常吻合,就被皇后殿下给挑中了。” 京兆杜氏因为杜复重新入仕,已有东山再起之势。 再加上杜蓉和高有道这层关系,当初分崩离析的杜氏中人,又慢慢凝聚起来。 这小女童叫杜语荷,是杜蓉另一个堂兄杜博的女儿。 他听说皇后挑选太子妃的事后,便找上杜蓉,希望杜蓉能替他举荐自家女儿。 杜蓉去找杜复商议后,同意下来,将女童的生辰八字送入宫中。 结果一共有四个女童的生辰八字与李弘最合,分别是:弘农杨氏、河东裴氏、东阿程氏和京兆杜氏。 武皇后已经给四家都赏赐了一些东西,命他们各自悉心教导女儿,将来太子妃优先从四家挑选。 杜博如今是白身,家境太差。 他自知由自己养女儿,肯定养不出合格的太子妃。 他与妻子一商议,将女儿送入高府,希望杜蓉和高有道收杜语荷为义女,将她养在高府。 杜蓉道:“你当时不在家,我便没有给他答复,只让她暂住家中,等你回来做决定。” 高有道摸了摸下巴,道:“夫人的意思呢?” 杜蓉轻声道:“那孩子挺乖巧的,咱们暂时也没有孩子,不如把她留下吧。” 她还有一层心思,这孩子将来若真有做太子妃的大福缘,对丈夫的仕途,也是一件好事。 高有道微笑道:“你既然想留着,那就留着吧。夫人,帮我烧点水,我要沐浴一下,待会要入宫面圣。” 杜蓉见丈夫同意收留杜语荷,心中欢喜,答应一声,出门帮他张罗去了。 (本章完) 第295章 安抚武皇后 第295章 安抚武皇后 高有道入宫之后,直接前往甘露殿面圣。 穿甘露门,来到甘露殿,却得知皇帝今日还并未过来,正在立政殿逗弄小公主。 高有道只好先来到偏殿,与卢照邻、杜易简几人会面。 二人见他回来,都很喜悦,杜易简又问起他这次公干,到底所为何事。 安西的战争已经结束,高有道便没有隐瞒,据实跟他们说了。 郭正一和元万顷听到与西域战事有关,也都放下笔,侧耳倾听。 众人听完后,都称赞裴行俭谋略过人。 便在这时,内侍来报,皇帝已经回到了正殿。 高有道当即起身,命内侍通传一声。 少顷,皇帝宣他觐见。 高有道来到正殿,叙礼毕,将安西的情况全部跟李治汇报了。 李治身体前倾,听得很是仔细。 虽说裴行俭已经上奏将此事跟他说了,但一些具体细节,却一笔带过。 况且通过高有道,他也能判断裴行俭上奏中,是否有夸大之词。 高有道的叙述大致和裴行俭吻合,李治点了点头,道:“高卿,这趟辛苦你了。” 高有道拱手道:“臣按照陛下的指示,在安西仔细查探民生状况与西域情况,有两件事,想向陛下汇报。” 李治道:“讲。” 高有道道:“第一点,臣在庭州探访时,发现庭州刺史崔知辩担任刺史期间,积极帮助百姓解决困难,民间风评极佳。” 李治点点头:“此人去年考评就是上下,看来今年应该也能有个不错的考评,实为各州刺史典范。” 高有道接着道:“臣要汇报的第二件事,与西突厥有关。” 李治奇道:“你说的是碎叶城外的五弩失毕部?” 高有道道:“正是,臣听说西突厥又不安分,强占了西域其他国家的土地,正在悄然壮大。” 李治问:“裴行俭可知此事?” “那臣就不知道了。”高有道低下头。 虽然西域小国百姓说裴行俭知道此事,并且偏袒突厥人,但此事并未得到证实。 高有道不愿用这种模棱两可的信息,指责一位刚刚立下军功的将军。 李治沉吟了一会,道:“这事朕会派人调查,你还有别的事情要汇报吗?” 高有道拱手道:“臣探访的只有这两件事。” 李治笑道:“那好,你一路辛劳,且回去休息,朕准你一日沐假,后日再上衙吧。” 高有道谢了恩,告退离开。 今日的奏章并不多,按照经验,李治一个时辰内,就能全部处理完毕。 然而当他翻看到一份阎立本的奏章时,眉头皱了起来。 他缓缓起身,踱步离开了甘露殿,沿着千步廊,一路向北而行,脑中思绪纷飞。 距离他离开长安城,只剩下一年左右的时间了。 随着这个时间临近,他渐渐感受到一些令他不安的征兆。 就比如阎立本刚才的那份奏章,他提议给太子李弘加几个老师。 像这样的奏章,最近已有好几份了。 要么提议弹劾东宫某一位属官,要么提议给太子增加老师。 表面上似乎是为太子好,其实是太子最近让大臣们不大满意,他们不敢直斥太子,只能将矛头对准太子身边的人。 群臣不满的原因也很简单,因为质库所的事。 这事李治也知道,因李弘过于仁厚,下令返还那些抵债不还之人的抵押物。 结果没过多久,其他人得到消息,都去质库所借物不还。 这种情况下,用不了多久,质库所就会无法经营。 李弘毕竟是个孩子,也许慌了神,赶忙下令,超过时间不还之人,抵押物不再返还。 治理天下,最忌讳朝令夕改。 李弘这种行为,不仅让大臣们不满,连百姓们也不承情,民间风评,瞬间转坏。 这本是一件小事,孩子性格天真单纯,况且李弘从小就比一般的孩子善良。 然而李弘毕竟是太子,这件事又发生的太过突然,令李治觉得不对劲。 储君原本就是一个高危职业,任何有野心的人,都会盯着这个位置。 要么是想抢夺这个位置,要么是想通过对付储君,引起朝堂混乱。 历朝历代,被废掉的太子数不胜数。 远的不提,就说开唐以来,太子李建成、太子李承乾,都没能落到好下场。 就连李忠也是个刚刚被废的太子。 所以任何事情,只要与太子产生关联,背后很可能就没那么简单。 眼下有他在,他还能帮李弘顶住这些大臣的压力,让李弘不受此事影响。 然而一年之后,他离开长安,又遇到类似的情况,李弘是否还能承受住朝野的压力呢? 这一刻,李治深切体会到一个父亲的无奈。 他已隐隐察觉到,长安城平静的水面之下,有一股势力,已经将矛头对准了李弘。 李治虽有怀疑对象,却并无任何证据。 况且此事很可能牵扯到他其他儿子,让他心中非常烦闷。 他甚至产生过念头,放弃头疾的治疗,继续坐镇长安,让李弘能够安然成长。 但理智又告诉他,过于呵护李弘,反而会让他失去斗争能力。 若是自己因头疾早逝,李弘又没有能力镇压局面,便会引发大乱子。 这正是帝王之家的无奈,享受至高权利的同时,也因权利争夺,难以避免骨肉相残。 正思索之际,一名内侍从远处走来,朝王伏胜附耳说了几句话。 李治正觉烦闷,便开口问道:“伏胜,怎么了?” 王伏胜忙道:“陛下,臣手下的人,已查出来,质库所之事,确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把此事炒得人尽皆知。” 李治轩眉一扬:“是谁?” 王伏胜低声道:“臣无能,对方手脚利落,将涉事之人全部处理干净,臣无法查出幕后之人。” 李治心中一沉,道:“这说明他们提前就猜到司宫台会去调查,才能早一步应对。” 能对朝堂如此熟悉之人,自然也是朝堂上的人。 王伏胜低声道:“陛下,有动机对付太子之人,不会太多,是否直接从有嫌隙之人查起?” 李治沉默了一会,摇头道:“那样只会让长安城风声鹤唳,人人自危。若是长安城因此乱起来,这样的事只会越来越多。” 王伏胜迟疑了一下,道:“皇后那边,似乎也在调查此事。” 李治摸了摸额头,顿时感到头疼。 武媚娘最近好不容易向好的趋势发展着,若是因为此事,被激出狠辣本性,那就更麻烦了。他当即迈着步子,朝立政殿而去。 王伏胜说的一点不错,武皇后此时正在听王洪汇报质库所的事。 “殿下,已经查清楚了,背后有人在败坏太子名声,实在可恨!”王洪咬牙切齿道。 武媚娘一边写着书法,一边问道:“是谁?” 王洪低声道:“没能查出来。”顿了一下,道:“王大监那边也没查出来!” 武媚娘道:“这不奇怪,对方既敢对弘儿下手,肯定有应对措施,不会那么容易被查出来的。” 王洪赶忙道:“臣已有怀疑对象了。” 武媚娘侧头看了他一眼。 “哦?” 王洪道:“那帮贼子对付太子殿下,肯定是瞄准储君位置,如今威胁太子地位的,只有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和四皇子,他们背后之人,最有嫌疑。” 武媚娘继续写着字,不置可否。 王洪忽然又道:“对了,郑贵妃已诞下一子,荥阳郑氏也有嫌疑。殿下,不如先从这几家调查吧?” 武媚娘冷冷道:“那你有没有想过,这是长安城外的势力所为呢?” 王洪愣道:“长安城外?” 武媚娘道:“你以为那些李姓藩王,真那么老实吗?他们唯恐天下不乱,利用弘儿这事做文章,正合他们心思。” 王洪想了想,道:“滕王李元婴和虢王李凤最有嫌疑,他们都曾遭到陛下斥责!” 武媚娘放下笔,将手中纸递给了王洪。 “先从这几个人身上查。” 王洪接过一看,顿时暗暗心惊。 纸上写着李元婴、李凤、李灵夔、李元嘉四位藩王的名字。 “殿下,李元嘉可是有名的贤王,您怎么把他也写上去了?” 武媚娘冷然道:“这世上,越是大奸大恶之人,越喜欢装作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正因他太贤,吾才怀疑他。” 王洪又问:“那长安城内的人,要不要查?” 武媚娘沉默了一会,道:“先从外面调查吧,长安城内的事,且再瞧瞧。” 她很清楚,李治最看重长安稳定,自己若胡来,很可能引起皇帝不满。 便在这时,内侍来报,皇帝正朝立政殿过来了。 武媚娘暗叹一口气,道:“看来九郎还是放心不下我呢。”带着人出殿迎驾。 不一会,李治驾到,武媚娘将他迎入殿中,将最近新调制的酒倒给他品尝。 李治喝了两杯后,便拉着武媚娘在怀里坐下,有意无意的和他说起了李弘的事。 武媚娘靠在他身上,柔声道:“陛下不必担心,妾身不是不知轻重的人,不会因此就在长安城胡来。” 李治捏了捏她肩膀,道:“媚娘,你放心,只有有朕在,绝不会让任何人动摇到弘儿储君的位置。” 武媚娘笑道:“陛下这么说,妾身就安心了。” 她拿起一个柑橘,一边剥着,一边说道:“其实妾身觉得,此事也不能全算坏事。”将一片剥好的柑橘,塞入李治嘴里。 李治张嘴吃下,好奇道:“此话怎讲?” 武媚娘道:“弘儿那孩子,从小生在深宫,把天下人都想的太好了。经此一事,也该让他知道人心险恶了。” 李治点头道:“跟朕想到一起去了。要想让弘儿成为一个合格的储君,就不能把他保护的太好,他需要自己学会面对问题,才能成长。” 两人见意见相合,相视一笑。 这时,保傅抱着太平公主和李旦过来了。 李治立刻站起身,过去抱住太平公主,在她粉嘟嘟的脸上亲了一下,笑道:“乖女儿,笑一个。” 太平公主被他胡子扎疼了,小手一摆,放声大哭起来。 一旁的李旦听到妹妹哭声,也跟着大哭。 太平公主从出生之后,就特别爱哭。 更有意思的是,只要她一哭,李旦就会跟着哭。 每次两个小娃哭起来后,李治只会哄太平公主,并不去管李旦。 一旁的武媚娘抱起李旦,轻轻摇动着,嗔道:“陛下,您还真是偏心呢,只顾哄女儿。” 李治哈哈一笑,道:“男孩哭一哭也没什么。” 这时,王伏胜来到李治身边,低声道:“陛下,越王殿下入宫了,正在甘露殿候见。” 李治点点头,将太平公主递给保傅,和武媚娘打了个招呼,朝甘露殿而去。 李治先回了寝殿,命人召李贞来寝殿见面。 李贞是所有藩王之中,和李治关系最好的一个。 他的儿子李冲是李弘身边的太子伴读,和薛讷一样,是李弘关系最好的小伙伴。 李弘出了事,他甚至比李治还焦急。 他刚跨步进入殿内,叙礼毕,就开门见山道:“陛下,太子的事情,恐怕有蹊跷啊。” 李治伸手请他坐下,缓缓道:“八兄也在调查此事吗?” 李贞听皇帝这样说,便知皇帝已经知道了。 “太子是一国储君,这事闹大后,臣和十郎就暗中调查此事,显然是有人在利用质库所的事,攻击太子名声。” 李治道:“八兄知道是谁干的吗?” 李贞低沉着声音,道:“陛下可还记得李元景?” 这句话虽未直接回答,却也代表,他怀疑的是和李元景一样的叔字辈藩王。 当初李元景造反前,便在民间贬低李治名声,抬高吴王李恪的名声,制造混乱。 如今皇权稳固,若有心怀不轨之人,肯定不会再直接攻击皇帝。 矛头对准太子,便是最好的选择。 李治沉声道:“事关重大,还需查清楚才行,八兄,我有件事想要拜托你。” “陛下尽管吩咐。” 李治缓缓道:“朕的眼睛,只看得到长安城内,长安城外的人,朕就看不清楚了。” 李贞心中一动:“臣明白了,臣会替陛下盯住那些藩王。” 李治道:“有个人,八兄要特别注意。” “谁?” 李治道:“韩王李元嘉。” 李贞听了后,心中一惊。 叔字辈藩王之中,他印象最好的只有两人,一个是郑王,另一个便是韩王李元嘉。 他知道皇帝一定是知道了什么,才这么说,故而没有多问,领了旨意。 兄弟二人大半年不见,谈了近一个多时辰,李贞才告退离宫。 (本章完) 第296章 郑贵妃的请求 第296章 郑贵妃的请求 随着李旦和李仁的降生,李治的儿子已增加至九个,而且他预感未来还会增加。 李仁是郑贵妃的儿子,因为早出生一个月,抢占了李旦老八的位置。 这孩子出生后,不哭不闹,着实把郑贵妃吓坏了。 后来孙思邈给婴儿诊治过后,并无天疾,郑贵妃这才放心。 按照惯例,郑贵妃生下龙子,本可提升位份,不过她已是皇后之下第一命妇,升无可升。 李治只好满足郑贵妃的请求,将她胞弟郑鸣玉调到长安,担任万年县县尉,又给郑鸣玉封了个男爵。 谁成想,郑鸣玉得知此事后,心中郁郁不乐。 原本家里人催他早点返回长安,他却故意找理由推脱,就是不肯归家。 郑鸣玉在长安城附近的富平县担任县尉。 富平县距离长安很近,一日不到的路程,然而郑鸣玉却很少回家,成日里都将精力放在捕贼之上。 他曾向狄仁杰写过信,请教破案之道,只可惜破案这种东西和读书不同,仅凭死记硬背,并无太大作用。 富平县老百姓们评价这位县尉时,倒也多是赞扬。 比如夸他做事勤勉,不端架子,温文尔雅,只可惜不曾有人赞他善于断案。 郑鸣玉骨子里有一股倔性,做不好的事,他便没日没夜,倾尽全力也要做好。 也幸亏他有个贤惠的妻子。 卢婉君身子骨不太好,嫁人之前,王夫人总怀疑她无法伺候好儿子。 然而,如今她嫁入郑府,随郑鸣玉去富平县赴任,不仅将丈夫照顾的妥妥帖帖,还将全家上下,管理的井井有条。 旁人见郑鸣玉不善断案,便经常劝他不要执于捕贼,而应学习治国之道。 在他们看来,郑鸣玉是皇亲国戚,来富平县只是混个履历,迟早升官,没必要去学捕贼之事。 卢婉君却从不劝他,她与丈夫相知,在背后默默支持着丈夫,从不会劝他追求功名利禄。 每当郑鸣玉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抓到一个小蟊贼后,她也会跟着丈夫一起高兴。 话又说回来,卢婉君也不是事事都迁就丈夫,郑鸣玉闹小孩脾气,不回长安,她就并不支持。 眼瞧着时间快到十二月中旬,这天晚上,夫妻两人一起在家中用膳。 卢婉君轻轻道:“家里又来信催你回去了,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郑鸣玉哼了一声,低着头默默扒饭。 卢婉君放下筷著,单手支颐,漆黑的眸子凝视着他,忽然噗嗤一笑。 郑鸣玉不满道:“你笑什么?” 卢婉君把玩着耳畔的秀发,轻笑道:“我自笑我的,你着什么急?” “你……”郑鸣玉气的一推碗筷,叫道:“我不吃了。” 郑鸣玉今年二十出头,卢婉君则只有十九,这两个年轻夫妻相处时,倒更像是热恋中的情人,打情骂俏是常有的事。 卢婉君朝一名婢女笑道:“他不吃了,你收了吧,反正饿的也不是我的肚子。” 说完又是一阵轻笑。 郑鸣玉气呼呼道:“你就气我吧,把我气死了,你就做寡妇吧!” 卢婉君表情立刻变了,收了笑容,冷着脸道:“你若死了,我自去跳河,到了那边,你可别指望我再睬你。” 郑鸣玉见她一冷脸,立刻虚了几分,低声道:“我只是心情不痛快,你别放在心上。” 卢婉君淡淡道:“反正我嫁给你,就是给你当出气筒的。罢了罢了,反正也习惯了。” 郑鸣玉陪笑道:“夫人,是我不对,你别生气了。” 卢婉君白了他一眼,道:“少跟我嬉皮笑脸,刚才不是还要让人家做寡妇吗?” 郑鸣玉叹了口气,低下了脑袋。 卢婉君瞟了他一眼,道:“你有什么委屈,说出来就是,我又不会笑你,何必生闷气呢?” 郑鸣玉低声道:“我有时候,真恨自己,要是没有出生在郑氏,也不知道该有多好。” 卢婉君笑道:“你若不是生在郑氏,我可未必会嫁给你。” 郑鸣玉猛地抬起头,凝视着她。 “此话当真?” 卢婉君见他眼中雾光闪动,知道这傻子当了真,赶忙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说,你若出身平民之家,我家人如何能让我嫁你呢?” 郑鸣玉叹了口气,道:“那倒也是。” 卢婉君柔声道:“我知道你性子高洁,不愿借家人权势升官,但这世上的事,本就没有十全十美的,你若不是在郑家,也会有别的烦恼,何不看开一些呢?” 郑鸣玉仰着头,道:“我当初在长安时,总鄙夷那些攀权附贵之人,如今入了仕途,若能靠自己本事闯出一番名堂,他们也没什么可说的。可如今呢?” “喂,快瞧啊,那不是郑氏的郑鸣玉吗,以前总笑话别人趋炎附势,他自己呢,明明是个不会断案的草包,靠着有个当贵妃的姊姊,竟也混上了万年县县尉,真是可笑啊!他们一定会这样说的。” 卢婉君轻轻道:“有些人表面笑你,其实是嫉妒你,若你把他们的话当真,才真让他们得逞了呢。” 郑鸣玉道:“他们我可以不在乎,可高兄呢?还有狄仁杰,我当初也笑话过他,如今肯定会被他笑话。” 卢婉君笑道:“高郎君那种人,怎会笑你呢?狄仁杰就更不提了,人家是三品大理寺卿,迟早拜相的人,哪会跟你计较呢。” 郑鸣玉嘀咕道:“反正我是没脸面去见他们了。” 卢婉君朝婢女道:“快去取文房纸笔过来。” 婢女应诺一声,转身去了。郑鸣玉奇道:“取纸笔做什么?” 卢婉君笑道:“好让你写绝交信啊,这样就能一辈子不见到他们了。” 郑鸣玉赶忙道:“哪能因这种原因跟他们绝交啊,这不是更让人笑话吗?” 卢婉君笑道:“那你想怎么样,说出来,我帮你想个主意。” 郑鸣玉沉默良久后,叹道:“好像也没法子,他们要笑就笑吧。” 卢婉君道:“那咱们是要回去了?” 郑鸣玉点点头,道:“你收拾一下吧,明日就回长安。我去衙门打个招呼。” 富平县县令姓独孤,原本是隋朝独孤皇后的亲族,只可惜到了唐朝,独孤氏也衰落下来。 独孤县令对郑鸣玉这个县尉,比对雍州府的官员还热情。 平日便郑老弟、郑老弟的前后叫着,郑鸣玉破案慢吞吞的,他也从不催促。 如今听说郑鸣玉要走,更显得依依不舍,非要请他去家里吃一顿饭不可。 郑鸣玉推辞不过,只好同意。 不料,两人刚出县衙,却见县衙门外闹哄哄的,拳脚飞舞,一名黑衣大汉正在跟另外几人厮斗。 县衙的衙役们竟然都在一旁看热闹。 黑衣大汉赤手空拳,与他搏斗的有四个人,全都手持棍棒,出手狠辣。 黑衣大汉已经被打中几棍,正在苦苦支撑。 郑鸣玉呆了一会,猛然喝道:“都给我住手!” 然而激斗的几人,根本不理他,那黑衣大汉数次想开口,却都被对方凶猛的攻势打断。 郑鸣玉勃然大怒。 他当富平县县尉以来,还从未看到有如此嚣张之人,敢在县衙外面械斗。 “有人在县衙外械斗,你们还干瞪着做什么?”他朝衙役们呼喊。 独孤县令要老成一些,一眼瞧出那几名拿棍棒之人,虽是奴仆打扮,却衣着华丽,出手利落。 能养出这种手下的人,绝非常人。 至少富平县内,还没有哪家能养这样的豪奴,故而他没有做声。 一名小队长走到两人跟前,低声道:“郑县尉,独孤县令,这几人是郑王府的人,说是要抓捕逃奴,我们不敢插手啊!” 独孤县令一听是郑王,立刻怂了,朝郑鸣玉道:“郑老弟,既是郑王府的家事,还是不管为好吧。” 郑鸣玉道:“那也不能在大街上抓人吧,郑王又如何,还能越过律法吗?就算真是逃奴,也应该由我们抓人才是!” 独孤县令心中开始权衡。 心想郑王毕竟大不过郑贵妃,更何况郑王府之人,也确实跋扈了一些,当即朝众衙役吩咐道:“还不速速动手,制止他们!” 众衙役见县令和县尉都发话,对视一眼后,都持着棍棒,朝激斗双方冲了上去。 河北已在施行徭役新政,没有正役和杂役,原本在县衙执役的衙役,都被编为在职人员。 换句话说,衙役们不再是服役当值,也开始领俸禄了。 这对所有衙役,都是一个利好消息。 富平县这帮衙役,都盼着能被县衙留下,做事自然比平日更有干劲,当下冲上去,很快制止械斗的双方。 郑王府的领头豪奴大声道:“郎们刚才说过了,我们是郑王府的人,抓捕这个盗窃的逃奴,你们不要多管闲事!” 郑鸣玉喝道:“放肆!在这富平县内,只有我们富平县衙,有执法之权!” 豪奴头领冷冷望着他:“你是何人?” 一名衙役大声道:“这是我们富平县的郑县尉!” 豪奴头领冷笑道:“县尉啊,做的好大官。” 另一名衙役挺着胸,道:“你听好了,我们郑县尉可是当朝郑贵妃的胞弟!” 豪奴头领面色大变,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拱手道:“原来是荥阳郑氏子弟,多有得罪,还望恕罪。” 那黑衣汉子忽然道:“郑县尉,还请带我去长安,我有重要之事,要去大理寺上告!” 豪奴头领瞪了他一眼,厉声道:“你这偷盗的小贼,你的话谁能信?” 转头朝郑鸣玉道:“郑县尉,此人本是郑王府奴仆,偷盗了郑王殿下的玛瑙酒杯,还请帮助我们,抓捕此人,郑王殿下必有厚报!” 郑鸣玉摆手道:“你们可以离开了,这人我自会审问,若真是郑王府盗奴,我会送去郑王府,交给郑王殿下发落!” 豪奴头领急道:“还有什么可审的?郑王殿下那只玛瑙酒杯,可是要献给陛下的,还请郑县尉给个方便。” 郑鸣玉瞪眼道:“你们再不退下,我就把你们都抓了!” 豪奴头领面色数变,一时踌躇不决。 突然,一人从大街上奔来,附耳和他说了几句话。 豪奴头领听完后,一言不发,带着手下全部离开了。 …… (本章完) 第297章 请带我去武府! 第297章 请带我去武府! 车轮滚滚,行驶在长安城外的官道上。 前几日下了雪,到今日也未曾完全化完。 路旁的树木顶端,还压着层薄薄的雪,仿佛戴着顶白色小帽。 郑鸣玉在车中坐了一个多时辰,只觉憋闷难受。 卢婉君身子骨弱,吹不得风,故而车窗关的严严的,这一趟旅程颇为单调。 卢婉君也察觉到丈夫憋的难受,便朝他搭话道:“后面那车子里坐的到底是谁啊,为何突然带上?” 郑鸣玉从衙门回来时,便带了名黑衣汉子,只说要带去长安。 卢婉君对其他男人的事都没兴趣,当时便没有多问,此时路程烦闷,刚好拿来做话题。 郑鸣玉解释道:“可能是个郑王府的逃奴,偷了主家的东西。” 卢婉君奇道:“那带着作甚?” 郑鸣玉声音压低了几分,道:“审问他的时候,他说自己并非郑王府逃奴,而是知道一个秘密,故而被郑王府追杀。” 卢婉君微微一惊:“什么秘密?” “他不肯说,非要让我带他去大理寺,他才肯开口。” 卢婉君柳眉微蹙,道:“到底是何秘密,他为何要隐瞒呢?” 郑鸣玉身子往后一靠,笑道:“我也挺好奇,不过等到了长安,自然就知道了。” 官道上行人很多,距离两人前方一里左右,有个茶棚子。 这种天气喝杯热茶,是一件非常舒服的事。 只不过,茶棚唯有的两张桌子,此刻已被一群头戴斗笠的江湖子给占据了。 一共七八个人,斗笠压的很低,肩上披着蓑衣,人人佩刀,一看就不太好惹,目光都注意着官道方向。 他们的茶早就喝完了,也不叫新茶,茶博士却不敢去赶他们,满脸愁容,也不知这群人还要坐多久。 坐在东位的江湖子,约莫四十多岁,身材雄壮,看起来是几人头领。 他大马金刀的坐在椅子上,蒲扇一样的大手,压在一柄插在地上的横刀刀柄上,目光闪转间,冷光湛然。 他旁边是个胖汉,大冬天的,穿着一件薄薄的短褂,露出满肚子肥肉。 胖汉瞧见郑鸣玉马车过来后,朝首领低声道:“头儿,就是那辆车。” 横刀汉只“嗯”了一声,手掌一握,抓紧了刀柄,起身离开了茶棚,走到大路一旁。 其他人也都起身离开茶棚,三个人站在他身后,另外四人站在官道另一边。 胖汉凑到横刀汉耳边,低声道:“头儿,这里距离长安只有十里不到,可能碰到金吾卫巡逻。” 横刀汉瞥了他一眼,冷冷道:“事到如今,你不会想告诉我,害怕不想干了吧?” 胖汉陪笑道:“哪能啊,不过对方来头太大,我是担心咱们有命拿钱,没命钱。” 横刀汉沉声道:“咱们只管杀死目标就行,不去惹车主,任务完成,就去岭南躲着,郑氏难道为个萍水相逢之人,追咱们到岭南?” 胖汉低声道:“那咱们动作一定要快,砍下目标头颅后,立刻前往商州,再跟雇主要佣金。” 横刀汉点点头,朝众人打了个手势。 这个手势的意思是,待会一句话不多说,直接动手,目标只有一人,不准伤其他人。 片刻之后,郑鸣玉等人的马车慢慢靠近。 横刀汉忽然大步走到路中心,挡在官道中间,防止对方驱马疾驰,将他们甩开。 郑鸣玉身边的随从不多,只有四人,都是宫中的金吾卫。 这四人原本负责薰风殿的护卫,却因郑贵妃爱弟心切,被派到郑鸣玉身边,跟他前往富平县赴任。 这四人也是经过精心挑选的,本是金吾卫外府的士卒,参加过战争,因表现优异,才被调入长安。 他们一见横刀汉挡路,又见左右那几名江湖子,就知道情况不对。 其中一人沉声道:“你们负责保护阿郎和夫人,高老二,你跟我一起收拾那几人。” 话音一落,拍马朝横刀男冲了过去,另一名金吾卫紧随其后。 人未至,弩先到,只听“嗖嗖”两声,两支弩矢朝横刀男射了过去。 横刀男一见是军弩,暗骂道:“他娘的,这帮狗权贵果然手眼通天,身边的奴仆连军弩都有!” 慌忙之中,只能将横刀挡在身前要害部位,“噗噗”两声,腹部和大腿各中一弩。 胖汉见老大受了重伤,再打下去,纵然杀了目标,他们也难以逃脱,大喊道:“扯呼!” 过去扛着横刀男,钻入道旁林中。 他们选在此处动手,原本就打算一击不中,能借着林子逃跑。 郑鸣玉这才听到动静,探出脑袋,问:“王侍卫,怎么了?” 那名指挥众人行动的侍卫已驱马返回了,朝郑鸣玉拱手道:“几个蟊贼罢了,阿郎不必担心。” 郑鸣玉皱眉道:“这里可是长安,哪儿来的蟊贼?” 忽听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他们是冲我来的。”正是被郑鸣玉救下的黑衣汉子。 他一路上不像郑鸣玉夫妇那般轻松自在,一直开着车窗,观察着四周情况。 刚才他瞧见横刀汉拦路后,便知道麻烦来了,正琢磨着要不要逃走,却不想郑鸣玉身边的护卫如此厉害,还有弩矢! 郑鸣玉望着他,道:“周二,你说那些人是冲你来的?” 黑衣汉子周二沉声道:“不错,郎君还请小心些,后面还可能遇到麻烦,郑王府的人不会善罢甘休!” 郑鸣玉皱眉道:“你到底知道什么秘密,郑王非要杀你?” 周二迟疑了一下,道:“郎君,您救我两次,周二并非不信任你。不过,您毕竟是荥阳郑氏中人,请恕周二不能直言。” 郑鸣玉冷哼道:“荥阳郑氏又怎么了,难道我们郑氏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让你憎恶?” 周二叹道:“鄙人并非这个意思,您两次救我,我也不能再瞒您,我知道的这个秘密,也许与你们郑氏也有牵涉。” 郑鸣玉吃惊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周二低声道:“鄙人言尽于此,剩下的路,不敢再烦郎君,鄙人自己去长安就是,免得再给您惹麻烦。” 郑鸣玉紧紧盯着他,道:“等我带你去大理寺了,你是不是就肯老实交代了?” 周二苦笑道:“其实鄙人欺骗了您,我想去的不是大理寺,而是武府。” 郑鸣玉见自己被对方耍弄的团团转,大动肝火,怒道:“你为何要骗我?” 卢婉君忽然道:“夫君,他应该是觉得郑氏与武府关系不好,故而没有老实交代。” 周二听到此话,低下了头,显然被说中了。 郑鸣玉气极而笑,道:“阿姊在宫中与皇后殿下并无矛盾,偏偏外面的人,都在说阿姊与皇后不睦,真是可笑!”周二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郑鸣玉哼道:“你不说就由得你吧,不过郑某人做事从来不会半途而废,我送你去武府!” 周二怔怔望着郑鸣玉,朝他长身一躬。 “多谢郎君!” 马车继续前行,接下来的路程,郑鸣玉小心多了,不时伸出脑袋,瞧看官道上的情况。 前行一刻钟后,郑鸣玉忽然望着远处过来的一支马队,大喜道:“李将军!” 那马队带头之人赫然是李元芳。 他听到动静,策马靠了过来,瞧见是郑鸣玉后,微笑着拱手:“郑县尉有礼了。” 郑鸣玉与李元芳其实并不熟,只在狄仁杰身边见过他几次,勉强算认识。 此刻,他也顾不得与对方熟不熟了,问道:“李将军何往?” 李元芳道:“洛阳发生一桩案子,狄寺卿派我去瞧瞧情况。” “是否紧急?” 李元芳道:“倒也不怎么急,郑县尉有什么事吗?” 郑鸣玉拱手道:“李将军,我遇到点麻烦,能否护送我一程。”将刚才路边情况与李元芳说了。 李元芳听到附近竟有贼人,勃然大怒,道:“好大胆的贼人,好,我送你去长安。” 他不仅护送郑鸣玉,还派出一支队伍,去刚才打斗地点查看情况,追踪那批贼人。 有李元芳亲自护送,一路上畅通无阻,很快来到春明门。 郑鸣玉在门外与李元芳分手,带着周二来到平康坊,武府。 郑鸣玉本以为周二是武府中人,却不料武府门卫根本不认识他。 周二与武府门卫低声交谈了几句后,武府门卫神色大变的进去通报去了。 不一会,贺兰敏之亲自出来了,准备带周二进府说话。 周二朝郑鸣玉道:“郑郎君,您想知道具体情况的话,请随我一起进去吧。” 郑鸣玉耐不住好奇心,朝卢婉君嘱咐几句后,跟着二人一起进去了。 过了近两刻钟,郑鸣玉终于出来了,脸上神情非常怪异。 他进马车后,卢婉君用手在他面前挥了挥,问:“喂,怎么呆傻住了,周二说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郑鸣玉脸色非常凝重,低声道:“回家说。” 二人的马车离开武府后没多久,武府二门中驶出一辆马车,直奔皇宫。 马车内不仅坐着武顺和贺兰敏之,连周二也在车中。 马车很快来到长乐门外,武顺虽有出入宫廷的便利,却只能自己进出,无法带人,故而只能请人通传。 不一会,一名内侍过来,通传皇后旨意,允许三人入宫。 三人拿着门籍穿过长乐门,很快来到立政殿外。 张多海早已在殿外等候,引着他们来到正殿。 周二抬头一看,只见殿内坐着一名风姿绰约的华服美妇,柳眉凤眼,仪态威严,赶忙跪在地上叩头。 “小人周二,拜见皇后殿下!” 武媚娘并不理他,只朝武顺问道:“到底有什么紧急的事要见我?” 武顺走到武媚娘旁边,低声道:“妹子,这周二原本是洛阳杨府护卫……” 洛阳杨府,便是杨夫人的娘家,武媚娘外祖父杨达的府邸。 杨达早死,杨氏一门也慢慢衰落,养不起那么多护卫,周二也因此离开杨府,自力更生。 周二原本日子过的还算安稳,只因其兄长周大性子太烈,总仗着杨府当年余威,在洛阳恣意妄为。 结果与洛阳一世家子弟起了冲突,与人家打架,被打成重伤。 官府判决,双方属于互斗,故而没有赔偿。 周二为了救兄长,只能四处借钱,只可惜借的钱,依然不够周大看病。 恰在此时,少府监在洛阳开了一家质库所,允许用物件做抵押,在质库所借钱,利钱极低。 周二以家中地契为抵押,借了三十贯钱,借期半年,他琢磨着自己拼命干上半年,也能偿还此钱。 结果他借钱没多久,有人找上门来,再给他三十贯钱,让他不要去质库所还钱。 周二家住洛阳城郊,地契也才值二十贯不到,他觉得这买卖划算,便同意下来。 后来期限到了后,他果然不去还钱,质库所很快派人收走了他的地契。 谁知没过多久,又把地契还回来了。 不仅他如此,很多和他情况类似的人,也是如此。 接着有消息说,质库所是太子创办,太子仁厚,才不收大家的地契,于是民间都在称颂太子,去质库所借钱的人也越来越多。 又过了一两个月,质库所忽然又改了规矩,只要违规,就必须收回抵押的东西。 原本这是很正常的事情,然而有了先例,百姓们却都不干了,对太子的风评立刻转坏,都在责怪太子朝令夕改,不讲诚信。 直到此时,周二才会意过来,知道有人在故意对付太子。 他记着旧主恩情,决定去武府报信,将情况告诉武皇后。 结果离开洛阳没多久,便有人追杀,好不容易逃到富平县,想向富平县衙求助,这才遇到郑鸣玉。 武媚娘听武顺将情况说完后,眼中闪过一道冷光,朝周二问道:“你本名就叫周二?” 周二赶忙道:“回殿下,小人本名周铜,家中排第二,所以别人都叫我周二。” 武媚娘道:“你是个知恩义的人,吾最喜欢你这种人,以后你就待在武府,吾保你一辈子富贵。你兄长的身子,吾也会派人帮他治好。” 周二大喜,脑袋叩得咚咚响。 “多谢皇后殿下!” 武媚娘挥手道:“敏之,带他回去,大姐,你也去吧。” 武顺忙问:“媚娘,这事背后的黑手是郑王,你准备怎么对付他?” 武媚娘淡淡道:“既知道是谁,还有什么好着急的,剩下的交给我吧。” 武顺深知妹妹的手段,道:“那好吧,我们走了,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吩咐一声便是。” 告退一声,带着贺兰敏之和周二离去。 (本章完) 第298章 召杨氏入宫 第298章 召杨氏入宫 武顺、贺兰敏之等人离去后,武媚娘静坐殿内,闭目沉思,半晌不语。 张多海小心翼翼的随侍一旁,比以前更加谨小慎微,目光不时瞥向一边的王洪。 经历朱贞莲之事后,他挨了五十棍杖,如今伤势虽好,带来的恶劣影响,却一直遗留下来。 他养伤的这几个月,义子王洪把武皇后伺候的很是满意,已被升为内常侍,允许随伺寝殿。 王洪与张荃不同,并非他一手提拔,如今受皇后看重,已展露出取代他的野心。 张多海感受到强烈的危机感,故而比平常更加小心。 另一边的王洪跟他心思刚好相反。 他趁着张多海养伤期间,成为皇后身边红人。 只可恨张多海皮粗肉糙,好的这般快,他很明白,若不能更进一步,以后定会被张多海小鞋穿到死。 “殿下,郑王胆大妄为,竟敢谋算太子,实为可恨,臣以为应尽快把此事禀告陛下。”他主动进言道。 武媚娘睁开凤目,瞥了他一眼。 “你说尽快?” 王洪忙道:“是的,周二入宫之事,郑王想必已经知晓,会会想出对策,可莫让他先行面圣,把事情推的一干二净!” 武媚娘捏紧手中暖炉,雪白的手背上,露出一条淡淡的青筋。 “你的意思是说,此事果真是郑王所为?”她问。 王洪道:“从周二叙述来看,应该不错。” 张多海见此,暗暗冷笑。 他已从武皇后肢体动作中,瞧出她已非常恼火,只可惜王洪跟随皇后时间太短,并未察觉。 武皇后一向喜怒不形于色,此时脸上依然看不到一丝怒色,只问:“如果周二说的是假的呢?” 王洪道:“应该不会,他身为杨府旧仆,怎会撒谎?” 张多海笑道:“王常侍这话就不对了,人心多变,武府内部仆从,都有可能出卖主人,更何况是以前的仆从呢?” 王洪心中一惊,道:“可郑王确实有动机谋算太子,再加上周二说的话合情合理,并无破绽,臣以为他的话应该不假!” 张多海道:“他不需要全部撒谎,只需隐瞒部分便可。况且,就算他说的是真的,也不能肯定,背后之人定是郑王。” 王洪正要反驳,忽然猛地一惊。 那些豪奴虽自称郑王府的人,但并无明证,也可能是其他人,假装成郑王府的人,陷害郑王。 想到此处,住口不言。 张多海接着道:“倘若皇后殿下告诉陛下,最终却并非郑王所为,陛下会怎么看待殿下?” 王洪急忙跪在地上,道:“臣一时失言,请殿下恕罪。” 武皇后俯视着他,淡淡道:“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想不明白,吾留着你有什么用?” 王洪又惊又惧,不住叩首。 “臣有罪……臣有罪……” 武媚娘挥手叱道:“还不退下!” 王洪见皇后并未降罪,暗松一口气,赶忙退出大殿。 张多海则暗叫可惜。 武媚娘瞥了张多海一眼,道:“多海,此事你以为应当如何处理?” 张多海道:“回殿下,臣以为可先不告诉陛下,派人调查清楚,再做应对。这事关乎太子,您身为太子生母,就算调查此事,陛下也不会怪您干涉朝政。” 武媚娘“嗯”了一声,她最担心的确实是这一点。 “让谁去调查为好呢?” 张多海想了想,道:“您上次请杨氏入宫,还是两个月前,何不再请她入宫呢?” 杨氏是狄仁杰的夫人。 自李治召狄仁杰入京以来,武皇后便一直在笼络杨氏,经常接她入宫。 也因这个原因,武皇后虽只见过狄仁杰两三面,却与狄府的关系相当不错。 请杨氏入宫,显然就是让狄仁杰来调查。 狄仁杰是皇帝宠臣,由他调查,还能间接让皇帝知道此事,没有任何隐患。 武媚娘点了点头:“传旨,召杨氏明日入宫。” 次日一大清早,杨氏便挺着一个大肚子来到皇宫。 武媚娘与她关系亲密,接她到寝殿坐下,微笑道:“你肚子都这么大了,再有两个月,胎儿就要生下来了吧?” 杨氏摸了摸肚子,道:“妾身比您晚两个月有孕,也是我的福气,来宫里拜见殿下,沾了您的胎福。” 杨氏已为狄仁杰生下三个孩子,长子狄光嗣、次子狄光远都在并州出生。 三子狄光昭则出生在长安。 武媚娘怀孕时,她曾入宫拜见过一次,回去后没多久,便也有了身孕。 她总对别人说,自己沾染皇后福气,才怀下这一胎。 武媚娘关切的道:“最近家中情况如何?” 杨氏叹了口气,道:“还是老样子,一到年底,案子就特别多,不仅长安城的案子要良人去管,连洛阳刚发生一个案子,他也要派人去了解。” 武媚娘笑道:“你夫郎如今是大理寺卿,全国的冤案错案,都归他负责,自然忙碌一些。”杨氏苦着脸道:“他原本就是个不顾家的人,唉,纵然帮他纳了两个侧室,还是不沾家。” 别人家里,都是妻子担心丈夫宠幸侧室和妾室,冷落自己。 狄府情况格外不同。 杨氏特意帮丈夫纳了两房侧室,都是年轻貌美的女子,反正她有三个儿子,也不必担心地位受动摇。 可惜的是,这两个侧室也无法帮她把狄仁杰拴在家里。 平日只有早上和晚上能见到丈夫,沐假日里,狄仁杰依然去查案子,根本不落家。 武媚娘缓缓道:“你夫君是个有才干的人,也是个尽职的官员,若不是他如此奋进,仅凭托梦之事,也不可能一直受陛下恩宠。” 杨氏低声道:“殿下说的极是。” 武媚娘道:“我这次找你入宫,也是有件事,想托你夫君帮我调查。” 杨氏心中一凛,正色道:“有什么事,殿下尽管吩咐!” 武媚娘遂将周二的情况,简略跟杨氏说了。 杨氏听完后,又惊又怒,没想到竟有人敢打太子的主意。 “殿下放心,我回去后就告诉夫君,一定让他把背后之人揪出来,交给您发落!”她咬着牙说。 武媚娘道:“那就拜托了,你可告诉狄仁杰,若遇难处,可随时告诉我。这块令牌你拿去,这几日可自由出入宫廷。” 杨氏谢了恩。 她是个急性子,当即告退离开,想帮皇后办好差事。 回府之后,在婢女搀扶下,回到外堂,刚一坐下,便让人把狄顺喊了过来,吩咐他去大理寺,把狄仁杰请回来。 一个多时辰后,狄顺回报,说狄仁杰正忙着,晚些才能回来。 杨氏哪里坐得住,坐着马车,挺着大肚子就朝大理寺杀了过去。 不多时,来到大理寺,站在大理寺衙门外候着,命狄顺进去通传。 狄仁杰听说夫人来了,还站在衙门外,只好放下手头之事,快步出了大理寺。 “夫人,你这是做什么,有什么话,等我回府再说啊!” 他拉着杨氏的手,就要把她扶入马车,免得被人笑话。 杨氏却拽住他的手,把他也拉上了马车,正色道:“夫君,并非我无理取闹,刚才皇后殿下召我入宫了。” 狄仁杰道:“皇后不是经常召你入宫吗?” “哎,这次不同,她跟我说了件事,希望你帮她调查。” 狄仁杰顿时陷入沉默。 其实他早就知道,武皇后如此拉拢自家夫人,迟早会有差他办事的一天。 “殿下有何吩咐?”他问。 杨氏便将周二的事跟他说了。 “夫君,这事牵扯到太子,关系重大,你若遇到阻碍,不要太拼命,就算查不清也无妨,大不了我向皇后请罪就是了。” 她并非无脑女人,知道敢与储君作对的人,绝不会是善茬,狄仁杰调查此事是很有风险的。 武皇后是对她有恩,但与丈夫安危相比,那就只能往后靠了。 狄仁杰微微一笑,道:“你不必担心,若只是这种事,我能够处理好。” 只要不是替武皇后对付她憎恶的人,公器私用,狄仁杰倒并不惧怕。 杨氏盯着他看了一会,见丈夫眉间放的很宽,显然这话并未勉强。 “那好吧,我在家等你,倘若遇到难处,随时告诉我,我入宫帮你跟皇后说。咱们既帮她做事,也不必跟她客气。”她笑道。 狄仁杰点点头,朝狄顺吩咐道:“送夫人回去吧。” 杨氏摆手道:“不用他送,我身边不缺人,他还是留在你身边听用吧,李将军去了洛阳,你身边连个得力人都没有,那怎么行?” 狄仁杰奇道:“你怎知李元芳去了洛阳?” 杨氏看向了狄顺。 后者见狄仁杰瞪了过来,低下头,吐了吐舌头。 “你这小厮!”狄仁杰骂了一句,也懒得多计较,命车夫和随行婢女送杨氏回府。 待杨氏走后,他正要回大理寺,忽听身后传来一道呼喊声。 “狄寺卿请留步。” 狄仁杰转头一看,只见一名少年郎策马奔来,翻身下马,拱手道:“小可贺兰敏之,见过狄寺卿。” 狄仁杰与贺兰敏之见过面,拱手还礼,道:“贺兰郎君不必多礼。” 贺兰敏之朝身后一名随从一指,笑道:“此人便是周二,我奉姨母之命,将他交给狄寺卿。” 狄仁杰看了周二一眼,道:“有劳了。” 贺兰敏之笑道:“姨母再三交代,不准我干扰您办案,那小可就少陪了,告辞。” 拱了拱手,以一个潇洒的姿势,翻身上马,带着其他随从离去。 狄仁杰则带着周二,进入大理寺。 他听周二说明情况后,当即派出狄顺,让他去一趟吴王府。 (本章完) 第299章 不会是武媚所为! 第299章 不会是武媚所为! 临近深夜,月明星稀,寒风刺骨。 一辆普普通通的马车停在了长孙无忌的府邸。 于志宁和李勣不同,每次来找长孙无忌时,都会偷偷摸摸,似乎生怕被人瞧见一样。 他披着件黑色的斗篷,三步并两步进入长孙府,穿过庭院,来到长孙无忌的书房。 长孙无忌最近著书已到关键时刻,平日几乎不出门,来了客人,也直接打发走。 话又说回来,如今的光景,几乎也没什么人会来拜访他。 他对于志宁的来访并不意外,却也并不太欢迎,依然坐在案后,埋头于自己的事,头也不抬的道:“于太傅,请稍等一会。” 于志宁无奈,只好坐在椅上等他。 过了半晌,长孙无忌终于放下笔,抬头朝于志宁笑道:“怠慢贵客,还请见谅。” 于志宁一抬手,道:“长孙兄,你我二人,就不必那些虚话了,以你的才智,应该知道我为何而来。” 长孙无忌道:“是为太子吧?” 于志宁沉声道:“不错,老夫刚刚得到一个消息,一个叫周二的人去了大理寺,似乎与太子的事有关。” 长孙无忌眉间一闪:“哦?” 于志宁眯着眼道:“最近太子办质库所的事,你应该也知道吧?” “闹的沸沸扬扬,怎能不知?” “哼,老夫原以为是太子年幼,才犯下错误,然而从周二的事来看,是有人野心勃勃,想撬动我大唐根基!” “周二的事?” “是的,根据老夫得到的消息,那周二原本是杨府中人……”将周二的情况详细说了。 长孙无忌表情平静,似乎并不怎么意外。 于志宁诧异道:“你莫非已经知道了?” 长孙无忌笑道:“老夫赋闲在家,连个访客都没有,如何知道?” “可瞧你表情,似乎并不意外。” 长孙无忌确实不意外,他虽足不出户,可一听到太子的事,就知道这背后定有问题。 当年李承乾被废,李治与李泰争太子时,他为了让李治继位,就曾干下过不少类似之事。 在储君的问题上,没有人比他更敏锐。 “于兄,陛下离京在即,人心浮动,在眼下这个节骨眼上,长安出什么事都有可能,所以我并不吃惊。” 于志宁感叹一声:“你说的也不错,你我这把年纪,随时可能入土,临死之际,若瞧见长安混乱,死后还有何面目去见先帝?” 长孙无忌笑而不语。 他与其他大臣们不同,并不担心皇帝出京后的隐患。 皇帝和皇后的能力,他是亲身体会过的,就算这两位离开长安,也依然有能力掌控长安局面,这一点很多人都看不清。 眼下皇帝还没离开,那些人就蠢蠢欲动,却不知道,这是自掘坟墓。 这次李弘的事情就是个例子。 如果是他想换太子,起码会等到皇帝离开长安城两到三年,长安城恢复平静,所有人都疏忽大意,再骤然发难。 就算是这种情况,他也只有一两成的机会。 可眼下这位“幕后黑手”倒好,皇帝都没离开,就急火火的动手,这样的人根本成不了大事。 于志宁沉声道:“长孙兄,我上次跟你说的话,你应该还没有忘吧?” 长孙无忌道:“你在怀疑萧嗣业?” 于志宁沉声道:“不错,我当时就跟你说过,萧嗣业很可能暗藏野心,想要扶持四皇子。如今出了这样的事,他的嫌疑不是更大吗?” “于兄一直盯着萧嗣业,他若是做了什么,你应该知道才对吧?”长孙无忌反问。 于志宁叹道:“他可能已经察觉到我在盯他,行事更加隐秘。” 长孙无忌沉吟了一会,道:“老夫这段时间,也确实观察过此人,诚如于兄所言,这个萧嗣业确实不简单。” 萧嗣业的所有行为中,最让长孙无忌佩服的一点,是他与武氏关系不差,甚至还与贺兰敏之有极深的私交。 如果他真想对付武氏,那么这些布局,就相当厉害。 于志宁目光闪动:“那你觉得这次的事,是他所为吗?” 长孙无忌摇头道:“不是。” 于志宁听他回答的如此肯定,诧异道:“你怎么知道?” 长孙无忌缓缓道:“如你所说,他真有谋划储君的野心,其城府之深,绝不会做此无谋之事。若他没有野心,更不会做此事。” 于志宁默默思索了一会,自言自语道:“如果不是他,又会是谁呢?难道真是郑王?” 长孙无忌缓缓道:“其实我倒觉得,这事有点奇怪。” “奇怪?” 长孙无忌道:“不错。眼下朝堂虽暗流涌动,但陛下还在长安,正常来说,那些心怀鬼胎之人,绝不会在这时候动手。” 于志宁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这次的事确实透着古怪,对方想对付太子不假,可时机挑选的太差,手段也太粗糙。 而且从结果来看,虽让太子在大臣心中的地位降了几分,民间风评也变差了,但根本伤不到太子。 只要皇帝依然信任太子,储君之位就稳如泰山。 历朝历代,太子被废,通常都是引起皇帝忌惮,或做出严重侵害到皇权的事。 还没有哪个太子在大臣和民间风评的影响下被废。 如今发生这种事,当今圣人只会意识到有人在害太子,反而会更加保护他。 从这个角度来看,对方反而是在帮太子。 于志宁道:“也许是个被野心蒙蔽的狂人所为吧。” 长孙无忌沉吟了一阵,道:“我倒觉得,真正的情况,也许和大部分人想的不太一样。”于志宁道:“什么真正情况?” 长孙无忌笑道:“我也只是随便猜猜。你我不必多费心力,既然此事狄仁杰已在调查,自会水落石出,等着瞧吧。” 于志宁道:“长孙兄对狄仁杰的能力,倒是信任的很。” 长孙无忌笑道:“别的不说,至少在破案之上,老夫还未见过能胜过他的人。” 于志宁感叹道:“令堂弟最近也常有惊人言论,都说后浪推前浪,一点不假,想不服老都不行了。” 站起身,慢悠悠朝门口走去。 推开大门时,忽然回头问道:“长孙兄,郑王这个人,你怎么看?” 长孙无忌沉默了一会,道:“与先帝同辈的藩王之中,他是老夫最放心的一个。” 于志宁诧异道:“听长孙兄的意思,对他的评价似乎在韩王之上?” 长孙无忌淡淡道:“韩王是老夫最不放心的一个。” 于志宁心中一凛,朝长孙无忌拱了拱手,告辞离开了。 韩王李元嘉负手站在窗边,抬头望着清朗的明月,静默不语。 像他这种心存反心的藩王,原本是盼着长安城越乱越好。 有人想对付太子,那是好事,双方斗的越狠越好。 只可惜,对方用的手段着实低劣了些,不仅损害不到太子,反而可能连累别人。 自此事发生后,他便一直心中不安,生怕皇帝查此人的时候,把他的秘密也挖了出来。 正思索间,书房的门“咯嗤”一声被人推开。 李灵夔一走进来,就急匆匆的道:“兄长,我去问过了,应该不是虢王干的!” 李元嘉关上窗户,缓缓转身,过去把门也关上,这才走到桌边,道:“我已猜到了,他虽莽撞了点,却不会干出这种蠢事。” 李灵夔在他旁边坐下,恨声道:“也不知是哪个蠢货所为,就算想对付太子,也该等皇帝离长安才是,这下把大家都害了!” 李元嘉看了他一眼,道:“你觉得会是谁?” 李灵夔想了想,低声道:“也许是哪个皇子背后的家族。” 李元嘉端起茶杯,望着杯檐,淡淡道:“陛下九个皇子,四个都是皇后所生,剩下的五个,只有郑氏和萧氏有这个实力,你怀疑他们?” 李灵夔哼道:“涉及到储君之位,没什么不可能的。” 李灵夔却摇了摇头。 “荥阳郑氏和兰陵萧氏都是百年世族,就算有野心和阴谋,也会仔细筹谋,因势利导,不可能亲自动手,让全族暴露于危险中。” 李灵夔皱眉道:“那兄长认为是谁?” 李元嘉沉声道:“你不觉得这次的事,太过突然了吗?谋划储君是何等大事,幕后之人,却让一个周二逃到了长安,简直儿戏!” 李灵夔心中一惊,道:“不错,这说明谋划此事之人,心智并不成熟,难道是大皇子?” 陈王李忠的娘家虽没什么实力,但李忠作为一个开府四年的皇子,足以培养出自己的力量。 李元嘉森然道:“也许不是心智不成熟,而是太成熟了。” 李灵夔错愕道:“这是何意?” 李元嘉缓缓道:“有时候越是古怪的事情,背后隐藏的真相,越是令人难以想到,如果顺着去推,往往会被引入歧途。” “不顺着推,难道倒着推?”李灵夔问。 李元嘉凝视着他,道:“就是倒着推。从结果来看,你觉得此事对太子有利还是有弊?” 李灵夔想了想,道:“太子朝野风评虽降低不少,但陛下也不傻,肯定知道有人在对付太子,只会更加怜惜他,那应该是有利了。” 李元嘉冷冷道:“如果真是与太子有仇的人,会干出对太子有利的事吗?” 李灵夔失声道:“总不会是太子自己干的吧?” 李元嘉冷哼道:“一个七岁的娃娃,哪有这种心机,你可别忘了,坐镇后宫的那位,可不是一个普通的女人。” 李灵夔深吸一口气,道:“这也太令人难以置信了。” 李元嘉道:“这么做,不仅有利太子,还能促使陛下,将目光对准那些威胁到储君之位的人,帮她扫除障碍!” 李灵夔脸色苍白:“若真是如此,也许她还会有后续手段!” 李元嘉郑重的道:“所以这次回长安,你我一定要千万小心,平日尽量待在府中,哪里也不去,以免惹祸上身。” 李灵夔深吸一口气,点头道:“好,那我这就回去。”起身离开书房。 …… 萧府西院,小佛寺内。 此时已临近三更,佛寺之内一片寂静,只能听到昼风吹打树枝的沙沙声。 一阵脚步声忽然打破寂静,萧嗣业步入佛堂,朝着屋中的萧淑妃道:“淑妃娘子,有件事我想向您请教。” 萧淑妃跪坐在佛像前,道:“你是想问,太子的事是否是武媚自己干的吧?” 自李治允许她与女儿见面后,萧淑妃便不再像以前一样,闭居佛寺,不闻外事。 如今,她也开始关注朝野之事。 萧嗣业目光一闪:“不错,此事表面来看,似乎是在败坏太子名声,但仔细琢磨,其实对太子有利。” 萧淑妃幽幽道:“我早跟你说过,武媚这种人,最懂权衡得失,此事得利几何,值得她冒险吗?” 萧嗣业皱眉道:“这么说,不是她所为?” “当然不是,她又为陛下生下一对龙凤胎,在宫中地位稳如磐石,谁也无法动摇。何必冒风险,做出此事?若被陛下查出,反会葬送大好局势。” 萧嗣业感叹道:“若不是武皇后所为,又会是谁?真是令人费解,难道是宫中某人所为?” 萧淑妃沉默了一会,低声道:“我离宫太久,已不了解宫中形势,恐怕帮不了族长。” 萧嗣业摆摆手,道:“那也无妨,反正狄仁杰已在调查,既猜不出,就等他查出结果吧。” (本章完) 第300章 大皇子的侍读 第300章 大皇子的侍读 明月升起,月光清幽,银白色的光辉洒在长安城大街上。 萧嗣业与萧淑妃交谈的时候,李吉也匆忙来到宫廷,求见皇帝李治。 狄顺奉狄仁杰之命将周二的情况告诉了他,其实就是想借他之口,告诉皇帝,狄仁杰正在帮皇后查案。 李吉行事一向谨慎,虽得了狄顺相告,还是派人在长安城打听了一下午情况。 确认无误后,才入宫面圣。 李治今夜原宿在蓬莱殿,听说李吉求见,知有要事,回到甘露殿,在寝殿接见他。 李吉叙礼毕,将周二的情况,详详细细的跟李治讲了。 李治听完后,皱眉道:“周二说是郑王在背后捣鬼?” 李吉道:“是的,不过臣以为,那些豪奴虽自称是郑王府的人,也可能是其他人,打着郑王名号行事。” 李治看了他一眼,笑道:“不错,难得你小小年纪,也能想到这一层。” 李吉被他夸奖的脸色通红,低着头道:“九叔过誉了。” 李治沉吟了一会,问道:“韩王入京之后,可去找过忠儿?” 李吉道:“目前还没有。” 李治想了想,道:“小吉,你对郑王有多少了解?” 李吉低声道:“侄儿并不了解他。” 李治微微一笑,道:“无妨,既然周二已把事情捅出来了,朕相信狄仁杰一定能查清楚,咱们等着便是。” 李吉拱手道:“那侄儿告退了。” 李吉在宫中的时候,虽与太子李弘未有太多交集,但也清楚这位小太子性子仁厚,待人极好。 况且他自觉身为宗室子弟,更应维护皇权稳固。 储君的权威来源于君王,挑战储君,和挑战君王并无区别。 他对此事极为看重,离开皇宫后,又马不停蹄的前往越王府,找上了李贞。 叔侄俩在书房密谈,李吉将周二的情况跟李贞说了。 李贞十分震惊,半晌没有说话。 “八叔,怎么了?”李吉问道。 李贞苦笑道:“我只是突然意识到,自己在看人方面,远远比不上陛下。” 李吉道:“您为何突然这样想?” 李贞叹了口气,道:“那些叔字辈藩王,你八叔我都不怎么看得上眼,唯有两人,令我高看一眼。” “哪两人?” 李贞道:“其中一个,就是你刚才提到的郑王李元礼。此人精勤善政,颇有名声,我一直觉得他在藩王之中,属于能力最顶尖的几人之一。” 李吉道:“八叔,您能跟我详细说一下郑王吗?” 宗室聚会时,李吉也见过李元礼。 当时只觉得这位叔公其貌不扬,也不怎么说话,并未太留意。 刚才李治向他询问,他不能回话,这让他颇为后悔,以前没有多关注这方面的事。 李贞沉吟了一会,道:“如今还活着的藩王中,郑王是辈分最大的一人,他是高祖第十子,当年先帝在世时,就称赞他恭谦谨直。” 李吉暗暗吃惊,道:“听您一说,他应该不会做出这种事啊!” 李贞缓缓道:“当初长孙无忌弄权,陛下为与长孙无忌抗衡,挑选了两个宗室,与长孙无忌并列三公,分别是荆王李元景和你父亲。” “后来长孙无忌利用房遗爱之案,将荆王收拾了,又诬陷你父亲。陛下无人可用,便让李勣和李元礼接替你父亲他们的位置。所以李元礼对陛下,也是有功劳的。” 这些事李吉以前就听人提过,不过当时印象不深,只知长孙无忌害了自己一家。 此时再听,竟产生一种与以前不同的想法。 他们一家人的悲剧,其实皆源于朝堂上的争斗。 李吉沉默了良久,低声道:“八叔,我有件事,能不能问你。” “你问吧。” 李吉道:“陛下为何把长孙无忌放了出来,此人如此可恶,陛下为何要原谅他呢?” 李贞感叹道:“这个问题,我也曾想过很久,最重要的原因,可能是因为长孙无忌有谋逆的能力,却从未有过谋逆之心吧。” 李吉嘟囔道:“陛下对他也太宽容了吧。” 李贞摸了摸他的头,缓缓道:“你年纪小,所以不太明白,当初太子谋逆,本是魏王李泰呼声最高,若不是长孙无忌,陛下也没有今日。” 李吉怔了半晌,道:“原来是这样。” 李贞道:“其实陛下念及旧情,对我们来说,也是件好事。他若只重权柄,多疑猜忌,你我日子也不会好过。” 李吉轻轻“嗯”了一声,道:“八叔说的是,若非陛下仁厚,我还在宫中当奴仆呢。” 李贞沉声道:“无论如何,太子的事必须查个水落石出,明日我去拜访郑王,吉儿,你去找大理寺,协助狄仁杰破案!” 李吉应了一声,告辞离开了越王府,朝吴王府返回。 李贞命人送走李吉后,独自坐在屋中思索,忽听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父亲,孩儿能进来吗?”是他儿子李冲的声音。 李贞道:“进来。” “吱呀”一声,李冲推门走了进来,朝李贞拱手道:“孩儿拜见父亲。” 李贞“嗯”了一声,道:“这么晚还不睡,平日在崇文馆侍读,不会经常迟到吧?” 李冲急忙道:“孩儿每次都到的最早,从未迟到!” 李贞道:“那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李冲走近几步,笑道:“父亲,关于太子的事,孩儿想和您讨论一下。” 李贞浓眉一皱,道:“这是你该关心的事吗?” 李冲急道:“可与太子有关啊!这几日太子也在关注此事,孩儿也想尽快找出幕后之人,帮太子分忧!” 李贞一拍桌案,怒道:“你把周二的事,告诉太子了?” 李冲惊慌道:“不是我说的,是薛讷!”李贞沉声道:“你明日见了太子后,好好安抚太子,这些事自有陛下和为父调查,你们专心读书便是。” 李冲小心翼翼的道:“父亲,我们其实也有一个怀疑人选,您可以去调查一下。” 李贞道:“谁?” 李冲道:“淮南王李茂!” 李贞听了后,愣了一下。 李茂是郑王李元礼的长子,封淮南郡王,原本都是崇文馆侍读,年满十六岁后,封了郡王,外放地方。 李贞道:“你为何怀疑他?” 李冲道:“他在崇文馆时,与太子玩的不好,他离开崇文馆时,我们和太子捉弄过他一次,他肯定怀恨在心……” 李贞把眼一瞪,打断道:“这就是你说的理由?” 李冲眨了眨眼:“是啊。” 李贞伸手扶额,疲惫的摆摆手,道:“你出去吧,为父累了,让我安静一会吧。” 李冲扁了扁嘴,告退离开,又把门轻轻的关上。 次日清晨,李贞骑着一匹马,前往郑王府拜访。 另一边,李吉也早早起床,准备前往大理寺,刚出府门,却见门外停着一辆马车。 车帘一晃,露出一颗小脑袋,赫然是薛仁贵的儿子薛讷。 “吴王殿下,太子请你去一趟东宫。”薛讷喊道。 李吉听是太子命令,只好先放下手头之事,上了马车,朝皇城而去。 来到安上门外,两人一起进入皇宫,穿过延喜门,进入东宫。 薛讷带着李吉来到崇文殿附近的一座小殿。 进门之后,发现里面一个内侍宫人都没有,只有几名十来岁的少年,簇拥在李弘身边。 李吉上前见礼,李弘笑道:“不必多礼。” 李冲站在李弘左边,朝薛讷抱怨道:“薛讷,你怎么这么慢,都快响学堂鼓了。” 此时距离崇文馆开学,只剩下一刻钟。 薛讷嘟囔道:“我母亲不放心我一个人上学,我劝了好半天,她才答应下来,这才耽搁了。” 李弘摆手道:“无妨,还有点时间,吉堂兄,我们找你过来,是有件事跟你说。” 李吉道:“太子请吩咐。” 李弘望着他,道:“我听说你与大兄的关系不错,是真的吗?” 李吉迟疑了一下,道:“是的。” 李弘继续盯着他,道:“周二的事情,他们已经跟我说了,我希望你能如实告诉我,此事是否与大兄有关?” 李吉脸色大变,急问道:“太子为何会怀疑陈王?他与此事毫无关系啊!” 李弘道:“真的毫无关系?” 李吉郑重的点点头,道:“臣可以保证,此事与陈王绝无关系!” 李弘露出释然笑容,道:“那就好了,我还真担心与大兄有关,不知如何是好呢。” 李吉沉声道:“殿下,臣能否冒昧问一句,是谁告诉你,此事与陈王有关的?” 李弘目光看向一旁的李冲。 后者赶忙道:“太子殿下,您和大家先去崇文馆吧,剩下的事,我和吴王解释。” 李弘点点头,道:“那好吧。”带着一众少年出了屋子,朝崇文馆而去。 李冲站在廊上,望着李弘等人走远了,这才转头看向李吉。 “吴王,你知道淮南王李茂吗?” 李吉心中一凛,点头道:“知道。” 宗室之中,李吉认识的人不多,淮南王李茂却是其中之一。 只因李茂与陈王李忠关系不错,每年十二月,淮南王来长安时,都会找李忠。 在李忠介绍下,他才认识了李茂。 只不过,李吉听闻李茂名声不好,喜欢霸凌女子,故而并不与他深交。 李冲道:“那就好说了,当初李忠还是太子时,李茂便是他身边的侍读,经常仗着李忠的势,欺负太子和我们。” “后来太子封储君后,我们便开始报复他,永徽八年,他受封淮南王,奉旨离京上任。他来崇文馆的最后一天,我们用尿水浇了他一身,他肯定怀恨在心!” 当初废王立武以前,李忠身为太子,身边也有一群跟班。 彼时,李弘刚到崇文馆,因王皇后与武媚娘针锋相对,李忠与李弘关系并不好,李茂等跟班,自然经常欺负李弘等人。 后来武媚娘当了皇后,李忠被废,李弘成为太子,形势逆转。 李弘虽没有计较,李冲等人却记着旧仇,将当初欺负他们的人全部狠狠报复。 李茂便首当其冲。 李吉这时也听明白了,太子等人都怀疑此事是李茂所为,只是不知这背后,是否有李忠指使,故而来问他。 李吉沉声道:“还请堂兄转告太子,无论此事是否与李茂有关,都绝不会与大皇子有关系!” 李冲拍了拍他肩膀,笑道:“你的为人大家都信得过,你既然这样说了,我也放心了。” 转身朝崇文馆而去。 李吉的脸色却依然凝重。 淮南王李茂是郑王的儿子,如果此事真与郑王府有关,那么他便是最大的嫌疑人。 李忠是一个耳根子很软的人,容易被人挑唆,倘若真是李茂挑唆他干的,后果不堪设想。 他一时间心乱如麻,飞快离开皇宫,朝着陈王府而去。 (本章完) 第301章 摆驾郑王府 第301章 摆驾郑王府 李吉刚来到陈王府门外,却见府门二门大开,一辆马车从里面驶了出来。 李吉快步赶了过去,呼喊道:“阿兄?” 一颗脑袋从马车窗内探了出来,正是陈王李忠。 “吉弟,你找我有事吗?” 李吉忙问:“阿兄这是去哪?” 李忠道:“李茂请我去一趟郑王府,好像有什么急事。” 李吉大吃一惊,急忙道:“阿兄,你不能去见他。” 李忠诧异道:“这是为何?” 李吉直接命车夫调头,朝李吉解释道:“回府之后,我再向你解释。” 回到陈王府,两人来到书房,李忠皱着眉,道:“吉弟,我知道你平日不喜与李茂亲近,可他毕竟是我的同窗,你总不能禁止我与他来往吧?” 李吉道:“阿兄,太子的事你听说没有?” 李忠愣了一下,道:“倒是听人提过,说太子创办质库所不顺,朝野反响都不好。” 李吉道:“昨天有个叫周二的人来到长安,他说质库所之事,是有人在害太子!” 将周二的事,详细说了。 李忠听完后,大惊道:“是谁如此大胆,竟敢陷害太子?” 李吉盯着他,道:“听说与郑王府有关。” 李忠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呐呐道:“莫非……莫非……” 李吉道:“根据我现在知道的消息,很可能是淮南王李茂所为,他找你过去,应该就是想找你帮忙。” 李忠连退几步,“噗通”一声,坐在了椅子上,双肘撑膝,双手遮面,颤声道:“他可能……可能是为了我才这么做的。” 李吉摇头道:“阿兄,你错了,就算李弘被废,储君之位也会由五皇子接任,他只是在泄私愤!” 李忠怔了怔,道:“吉弟,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李吉郑重的望着他,道:“你现在一定不能见他,否则就有可能牵扯进去。” “那、那我就待在府中,哪儿都不去!” 李吉想了想,道:“也不好,他若是来陈王府拜访你,还是会有麻烦,这样吧,你立刻入宫,向充嫒娘子请安。” 李忠点头道:“好,我听你的。” 马车很快又离开了陈王府,这次并未朝东而行,而是径直向北,朝着皇宫的方向去了。 李吉一直将李忠送进了长乐门后,才终于放心,返身出宫。 这么来来往往,时间已到了正午,李吉腹中饥饿,在朱雀门外的横街上买了两个胡麻饼。 正吃着胡麻饼时,忽见大街上奔来几骑,当先一名骑手瞧见李吉后,调转马头,驰到他跟前,翻身下马。 “吴王殿下,真巧啊。”来人正是贺兰敏之。 李吉道:“贺兰兄这是要入宫吗?” 贺兰敏之微微一笑,看向身后一人,道:“我是奉姑母之命,带这位郭道长入宫。” 李吉朝那人看去,却是一名身材高大的道士,约莫三十七八岁,眉宇清朗,长须过颈,颇有几分世外高人的气质。 贺兰敏之将那道士向他介绍了。 原来那道士名叫郭道真,是洛阳玉龙观的观主,号称能通晓过去未来,在长安颇有名声,故而被武皇后召入宫中问话。 贺兰敏之斜眼看了郭道真一眼,笑道:“郭道长,你相人之能,我已见识过了,不知能否相一相眼前这位吴王?” 郭道真轻捻长须,微笑的注视着李吉,正要开口时,却被李吉打断了。 他朝贺兰敏之道:“贺兰兄,我还有要事在身,恐怕没时间陪你多说话,少陪。” 转身就要走,却被贺兰敏之给拉住了。 “你别急啊,这位郭道长可是真有法力,半年前,他来武府做客时,便推算出太子之事,可惜我们当时都没相信,否则便不会有今日之事了。” 李吉心中一惊,诧异的望着郭道真,道:“真有此事?” 贺兰敏之道:“那还有假?” 将李吉拉到一旁,悄声道:“半年前,他忽然来到武府外,说太子即有一难,将名望受损。当时我们都以为他是骗子,就把他轰走了。” 李吉侧头看了郭道真一眼,道:“会不会是凑巧的?” 贺兰敏之道:“哪有那么多凑巧?就在一个月前,他在玄都观见了燕国夫人一眼,就说出她半个月内,会有血光之灾,在府中幽居半月,方能破灾。” “结果燕国夫人没听,上个月末,去卢府新建的庄园赏时,被一只猫惊到,后脑撞在假山凸壁上,血流不止,当时吓坏了众人呢。” 燕国夫人卢从璧也是李治的乳母,出身范阳卢氏,如今独居兴宁坊,常跟卢氏族人走动。 李吉听了后,点头道:“如果是真的话,倒真有点本领。” 贺兰敏之道:“燕国夫人亲口说的,我母亲亲耳听到的,还能有假?母亲想起当年之事,便把他请入府中,向他再问太子之事。” 李吉奇道:“他怎么说?” “他说可以用先天八卦之道术,算出谋害太子之人。姨母听说后,这才让他入宫,当众测算。若真是个假货,只怕早就跑了吧!” 李吉又瞄了郭道真一眼,只见他双目微闭,周身笼罩着一层玄妙气息。 这一瞬间,李吉也突然觉得,这道士似乎真不是普通人。 贺兰敏之笑道:“你若不信,可以随我入宫,瞧他怎么测算。” 李吉心中其实很想去瞧瞧,但又惧怕武皇后,只好摇头道:“不了,他若是真算出是谁谋害太子,你可派人来告诉我一声。” 贺兰敏之笑道:“那好吧,我觉得郭道长定是一位真正的高人,你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两人在朱雀门外分手。 却说贺兰敏之带着郭道真,从长乐门进入皇宫,来到立政殿附近时,却被张多海给拦住了。 张多海朝贺兰敏之道:“小郎君,陛下正在殿内逗弄小公主,还是稍等一会,再进去不迟。” 贺兰敏之点点头,向郭道真解释道:“陛下自头疾之后,就不怎么相信神佛之事了。” 郭道真微微一笑,道:“料来是陛下以前崇佛礼道,却依然得了头疾,故而产生怀疑,这也难免。” 张多海看了他一眼,道:“郭道长,那您来说说,陛下身为天子,满天神佛,为何不保佑陛下呢?” 郭道真反问道:“自秦汉以来,朝代更替,不知多少天子,英年早逝,这说明并非天子,就能受神佛护佑。” 张多海哼道:“照你这么说,那些神佛不是没用吗?” 郭道真笑而不语。 贺兰敏之赶忙问道:“郭道长,您就跟我们解释一下,到底如何才能得神佛庇佑呢?” 郭道真缓缓道:“心中有道,自得逍遥。” 贺兰敏之道:“如何才能心中有道呢?”郭道真悠悠道:“信则有,不信则无。” 贺兰敏之道:“可我信了,也未感觉到逍遥啊?” 郭道真看了他一眼,淡淡道:“郎君是真信了吗?” 贺兰敏之正要回答,郭道真抬手道:“不必告诉我,告诉你自己就行了。” 贺兰敏之心中一惊,露出思索之色。 张多海和武媚娘一样信佛,对道教的神也充满敬畏。 他见这道士神神秘秘,与一般人不大一样,对他也客气了几分,向他问起更多道教方面的事。 郭道真思维跳跃,旁人根本跟不上,上一刻还在这个话题,下一刻,就跳到另一个话题了。 贺兰敏之和张多海见此,对他反而更加尊敬。 突然间,张多海朝远处看了一眼,道:“快看,陛下出来了,我们快躲起来,别被陛下看到了。” 贺兰敏之和他立刻躲到廊后,郭道真却一动不动,凝视着远处的李治。 李治快步急行,并未注意到郭道真。 王伏胜却是个眼观八方的人,一瞟眼就瞧见郭道真,朝李治说了。 李治侧头看过来,随后大步走了过来。 张多海和贺兰敏之见皇帝过来了,都暗暗心惊,赶忙从廊后出来,朝他拜礼。 郭道真则挥了挥拂尘,行了一个道家揖礼,不卑不吭的道:“贫道郭道真,拜见陛下。” 李治看了他一眼,目光转向张多海。 张多海赶忙道:“陛下,这位郭道长通晓先天八卦之术,能知晓过去未来,故而皇后殿下命臣召他入宫。” 李治道:“皇后让他入宫做什么?” 张多海道:“殿下也是关心太子安危,所以想请郭道长,测算一下是何人在背后谋算太子。” 李治转头看向郭道真,道:“你真能算出是谁在对付太子?” 郭道真悠悠道:“贫道也无十足把握,姑且一试。” 李治笑道:“那好,朕也想瞧瞧你的本事,若是测得准有赏,若是测得不准……” 面色一沉:“那就是妖言惑众,朕绝不轻饶!” 郭道真毫无惧色,缓缓道:“陛下说贫道妖言惑众,贫道不敢辩驳,请容贫道测一卦,陛下自知。” 李治道:“朕正等着你测呢。” 当即带着郭道真、贺兰敏之等人,返回立政殿。 武皇后刚刚送驾,正在更衣,准备面见郭道真,却不想李治去而复返,还跟郭道真一起来了。 她赶忙换好衣服,把李治迎入正殿,还扫了张多海一眼,怪他差事没办好。 “陛下怎么又回来了?”她微笑着问。 李治走到榻上坐下,笑道:“媚娘,你将郭道长请入宫中,也不跟朕说一声,朕自然是想瞧瞧郭道长算卦了。” 贺兰敏之和郭道真上前两步,朝武媚娘见礼。 武媚娘只瞥了郭道真一眼,抬手道:“道长不必多礼。” 走到李治旁边坐下,柔声道:“妾身也是怕陛下不喜道士,才未告知,还望陛下恕罪。” 李治道:“你关心弘儿,朕能理解,不过你不是已经让狄仁杰在查了吗?” 武媚娘道:“妾身心想,狄仁杰查出真相,可能还要几日,郭道长若真有测算未来的本领,早一日知道,也能免生意外。” 李治拍了拍她的手,道:“那好,朕就跟你一起瞧瞧。” 侧头看向郭道真,“郭道长,你可以测算了。” 郭道真从腰囊取出一块卦盘,几片龟壳,壳上画着各种爻文,缓缓道:“贫道需要一间安静的屋子,且不得有任何人打扰。” 武媚娘当即吩咐道:“给郭道长安排。” 江尚宫朝郭道真笑道:“道长请随我来。”引着郭道真去殿内西北角一间屋子。 大约一刻钟后,江尚宫才带着郭道真回到了殿内。 李治道:“道长可测算好了?” 郭道真道:“已测出结果。” 武媚娘问:“是谁?” 郭道真缓缓道:“贫道一共算了三卦,一卦为蓼,二卦为楚,三卦为蔡。” 武媚娘凤眉紧蹙,道:“何解?” 郭道真缓缓道:“西周时期,南方有一蓼国,为楚国所灭,后楚国再灭蔡国,在蓼、蔡故地,建都郢城,如今此地,名为淮南。” 武媚娘心思灵敏,立刻想到了淮南王李茂,侧头看了李治一眼。 李治目光闪动,同样想到了淮南王。 淮南王是郑王的儿子,这次的事郑王府显然牵涉其中,淮南王确实很有嫌疑。 这道士装神弄鬼,很可能是提前知道什么,想借助此事,获得武媚娘的信任。 李治想到此处,抬头凝视着郭道真,问道:“郭道长,你测算出来的人,可是淮南王李茂?” 郭道真摇头道:“贫道只能推算出淮南两字,是不是淮南王,贫道也不能确认。” 李治摆手道:“无妨,咱们这就去一趟郑王府,见见淮南王,且瞧他是否是应卦之人。” 如果真是淮南王李茂,李治突然造访郑王府,他一定会露出破绽。 这比召入宫中要好,免得给他准备时间。 武媚娘道:“陛下,妾身能否一起去?” 李治想了想,点头道:“也好,此事既与弘儿有关,郭道长也是你请的,咱们就一起去瞧瞧。” 王伏胜提议道:“陛下,要不要召狄仁杰同行?” 李治道:“可以,传旨大理寺,让狄仁杰随行。” 李治这次并不打算微服,故而由尚乘局准备鸾驾。 半个时辰后,仪仗准备齐备,护卫工作也都已安排好。 只不过,派去大理寺的内侍回报,说狄仁杰并不在大理寺,也不知去了何处。 李治不再等他,与武媚娘共坐龙辇,在千牛卫护卫下,浩浩荡荡朝着郑王府而去。 (本章完) 第302章 亲王之间的交锋 第302章 亲王之间的交锋 郑王府后园,湖中水榭。 一位十六七岁的少女,凭栏望水,怔怔出神,悠悠长叹。 忽听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姨母,何故如此长叹?” 少女倏地转头,只见身后站着一名少年郎君。 那少年比她还要大上一两岁,却称呼她为姨母,倒也是咄咄怪事。 少女柳眉紧促,道:“还不是因你之故,害得郑王府不得安宁,你难道就不怕吗?” 那少年正是淮南王李茂,他扬了扬眉,道:“有什么好怕的,大不了被陛下赐死!哼,他李弘当上太子后,我就知道,迟早会有这一天。” 少女跺足道:“分明是你先惹他,这才招来此祸!” 李茂淡淡道:“你一介女流,自然不懂这些,我也不与你分说,这鱼符你且拿回去,我会遵守约定,再不来缠你。” 将一枚金灿灿的鱼符扔了过去,转身大步离去。 少女手忙脚乱的接过鱼符,仔细检查一番,并无差错。 拿着鱼符回到闺房,装入一银匣中,召来一名婢女,问:“阿郎还在陪越王吗?” 婢女道:“是呢,一开始还说的挺欢喜的,现在两人都不怎么说话了。” 少女暗叹道:“这位越王以前与阿郎从无交情,如今突然来访,又谈这么久也不走,只怕是冲着李茂来的。” 郑王府,外堂内。 郑王阴沉着脸,目视着李贞,道:“越王,你不必再绕来绕去了,孤已知道你的来意!” 李贞端着茶杯,却并不喝,目光凝望着杯中淡绿色的茶水,淡淡道:“那也好,还请十叔给我一个答复。” 郑王道:“我先问你一句,是陛下派你来的吗?” 李贞摇头。 郑王道:“那好,我把话放在这里,也请你转告陛下,太子之事,与我无关,若我有半句虚言,死后灵位不得进太庙,这下你满意了吧?” 李贞侧头盯着他看了一会,缓缓道:“十叔一向是我尊敬之人,您既这样说了,李贞自然相信。” 站起身,告退一声,便要离去。 一名家仆忽然走了进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却因李贞在场,没有开口。 郑王大怒:“混账东西,有话就说,孤做事一向光明正大,没什么不能见人的事!” 那家仆颤巍巍的道:“阿郎,狄仁杰来了。” 郑王脸色一白,道:“他来做什么?孤和他可没交情。” 李贞提醒道:“十叔,那周二去了大理寺,狄仁杰想必也是为太子之事而来。” 郑王哼道:“都说狄仁杰有断案之能,我看也不过如此,竟看不出是有人在诬陷孤!” 李贞笑道:“十叔不必动怒,也许狄仁杰只是来向您问问情况,如此才好找出幕后之人!” 郑王道:“那就让他进来吧。” 狄仁杰来到大厅时,见越王也在,微感诧异,朝两位亲王见礼。 郑王坐在上首椅子上,身体前倾,沉着脸道:“狄仁杰,你是来抓孤的吗?” 狄仁杰拱手道:“不敢,只是有些话,想向殿下询问。” 郑王既不请他坐下,也不命人奉茶,只道:“你问吧。” 狄仁杰道:“下官想问,最近几日,殿下的鱼符,是否一直在身上?” 郑王愣了一下,道:“孤是外臣,不用上朝,鱼符一直由妾室罗氏替孤保管,你问这个做什么?” 狄仁杰道:“根据富平县衙役口供,那些自称郑王府的家奴,曾将您的鱼符出示给他们看过。” 郑王怒声道:“那一定是伪造的鱼符!” 狄仁杰道:“民间伪造印信的帮派结社,皆有规定,不沾与朝廷有关的东西。故而很少出现伪造鱼符,五品之上的伪造鱼符,大理寺档案中,都未有记载!” 郑王气的脸色铁青,一言不发。 越王突然道:“狄寺卿,以前没有,不代表以后也没有,敢谋害太子的人,也不会是普通人。十叔,不如就让你那名爱妾过来说明,也好让狄寺卿放心。” 这话表面是帮郑王说话,其实是在要求他自称清白。 有越王在此,肯定会将这里的一切告诉皇帝。 郑王若是心虚不敢让姬妾出来作证,只会让皇帝心生怀疑。 郑王想到此处,挥了挥手,命人召罗氏来外堂。 不一会,一名姬妾来到外堂。 瞧见她后,李贞和狄仁杰都是一愣,郑王脸色则有些红。 原来这罗氏貌美,只有十六七岁的样子。 郑王今年已过四旬,竟娶这么一位少女为妾,传出去,恐惹人笑。 其实按理来说,在长安城,只要身份够高,脸皮够厚,五六十多岁的人,也可纳年轻少女为妾。 可郑王一向美名在外,竟也有此好,着实令人意外。 郑王咳了一声,道:“观照,最近这几日,鱼符可还看管好了,没有被盗吧?” 罗氏低声道:“妾身每日检查三次,鱼符都好端端放在匣内,阿郎若要,妾身这就去取。” 半晌,罗氏取来一个银色匣子,打开匣子,里面放着一块金灿灿的鱼符,正是郑王鱼符。 狄仁杰审视了一会郑王表情,又看了罗氏一眼,拱了拱手。 “既是如此,可能确有胆大狂人,伪造殿下鱼符。” 郑王听他如此说,脸色也缓和了一些。 “孤刚才也有些无礼了,实在是此事干系太大,孤也怕被牵连,还请狄寺卿见谅。请坐下喝杯茶吧。” 狄仁杰摆手道:“不了,案情紧急,下官还急着查案,告辞。”转身离去。 越王见狄仁杰都走了,也跟着告辞,从后面追上狄仁杰,与他一起离开郑王府。 他请狄仁杰坐上自己马车,朝他问道:“狄寺卿,你真的认为有人在陷害郑王?” 狄仁杰道:“也不能说是陷害,不过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郑王应该并不知情。” 李贞道:“这一点我同意,不过,不是郑王的话,又会是谁呢?” 狄仁杰目光闪动:“也许是郑王府其他的人。” 李贞刚要问话,忽听外面传来一道声音。 “殿下,前面遇到了吴王的马车。” 不一会,窗外便传来李吉的声音。 “八叔,您在里面吗?” 李贞探出头来,只见李吉果然站在车外。 “吉儿,你怎么在这?”他问了一句后,心中恍然,道:“你是来找狄寺卿的吧?” 李吉道:“是的,侄儿先去大理寺,他们却说狄寺卿不在寺中,侄儿琢磨着,他可能去了郑王府,这才过来。” 李贞笑道:“你猜对了,狄寺卿就在车上,你也上来吧。” 李吉大喜,当即上了马车,与狄仁杰见过礼,将李茂的事与他说了。 李贞听到“李茂”这个名字,顿时想起儿子昨晚跟他提过此人,只是当时没当回事罢了。 狄仁杰却非常重视,仔细询问当年崇文馆的旧事,问完之后,眼中闪过一道亮光。 “两位殿下,还请随同狄某,再去郑王府拜访一趟。”郑王得知他们去而复返,心中便升起不好的预感,依然在外厅接见他们。 几人分宾主而坐,郑王沉声道:“你们还有什么事吗?” 狄仁杰道:“郑王殿下,请问淮南郡王,可在府中?” 郑王道:“他在府中,怎么了?” “可否请他出来一见?” 郑王沉声道:“你们找他做什么?刚怀疑过孤,现在不会又怀疑孤的儿子吧?” “十叔,如果此事与李茂无关,让他出来见见面,又有何妨?”李贞出声道。 郑王沉着脸,没有做声。 李贞见此,更加怀疑,淡淡道:“十叔,你若是不让他出来,我们只能强行搜府了。” 郑王一拍桌案,道:“李贞,你别以为跟陛下亲近,就可以不把叔伯放在眼里,我大唐以孝治天下,就算陛下在这里,也不敢对孤王如此无礼!” 李贞针锋相对的道:“大唐不仅以孝治天下,更以法治天下,纵是亲王郡王,触犯律法,一样治罪!” 郑王厉声道:“那你就叫陛下把孤拿了吧,且看天下人怎么说!” 李吉赶忙道:“叔公,只是让堂叔出来说几句话而已,您何必如此动怒?” 郑王瞪眼道:“茂儿才十八岁,怎么可能做下这种事?我看你们就是借题发挥,想对付孤!” 狄仁杰忽然道:“郑王殿下,如果不方便见淮南王的话,能否让我们再见一见罗夫人?” 郑王道:“你又想见她做什么?” 狄仁杰沉声道:“因为她刚才撒谎了。” “那你刚才为何不说?”郑王脸色微变。 狄仁杰道:“刚才我并不知她想维护谁,现在我却知道了。” 郑王仿佛触电一般,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你是想告诉孤,她想要维护的是孤的儿子,是也不是?”郑王一字字的道。 狄仁杰道:“不错。” 郑王怒发冲冠:“狄仁杰,你不要欺人太甚!” 李贞冷着脸,道:“十叔,狄仁杰是大理寺卿,奉旨查案,对您已够尊敬的了,您若再阻拦办案,咱们就一起入宫面圣吧。” 郑王指着他,气急道:“你休要拿圣人来压孤!” 忽听门外传来一道声音。 “王叔的意思是说,朕的旨意,王叔也不放在眼里了吗?” 只听一阵庞杂的脚步声响,一大群人进入外厅。 为首之人除了当今天子李治外,还有皇后武媚娘。 两人身后簇拥着一众内侍和侍卫。 厅中之人也都未想到,皇帝和皇后竟然一起来了,都露出错愕之色。 李吉反应最快,下意识行跪拜礼,李贞、狄仁杰见此,也跟着行跪拜礼。 其实在唐朝,非正规场合,见了皇帝不必行跪拜礼,更何况还是亲王。 不过李贞、李吉和狄仁杰都跪了,李元礼也只好跪下。 李治走到上首坐下,武媚娘则站在他一旁,并未落座。 “都起来吧。”他抬了抬手。 众人这才谢恩起身。 李治朝狄仁杰笑道:“狄卿,朕本想请你同行,不想你竟先一步到了。现在是什么情况,和朕说明一下吧。” 狄仁杰应诺一声,将眼下情况说明。 他说的非常委婉,并未说郑王直接阻止办案,算是给他留了几分颜面。 李治道:“那可巧的很,朕和皇后过来,也是为了见见这位淮南王,郑王,你儿子就那么宝贝,见不得人吗?” 郑王咬了咬牙,道:“陛下来臣府邸,也是为了李茂吗?” 武皇后忽然道:“这里有一位郭道长,在宫里测算一卦,说太子之事,与淮南王有关。吾与陛下,这才来拜访郑王。” 郑王急道:“道士之话,怎能当做罪证?” 武皇后凤目紧紧盯着他。 “吾和陛下,只是想见见令郎,并未给他定罪,但郑王如此遮掩,却教人不得不怀疑了。” 郑王与皇后对视片刻,终于低下头,暗叹了口气,转身吩咐家仆,将淮南王和罗氏叫过来。 没过多久,罗氏便到了,瞧见大厅内的阵仗,整个人都呆住了。 贺兰敏之反应最快,提醒道:“陛下和皇后殿下都在此处,你这小女子,还不快见礼!” 罗氏急忙跪在地上,神情已不像先前那般冷静,手肘和肩膀,都在微微颤抖。 又等了半晌,淮南王李茂才终于过来了。 他原本还带着倨傲的表情,当瞧见李治和武皇后,脸色瞬间变得像纸一样苍白。 犹豫片刻后,上前向帝后见礼。 郑王瞧见他的反应,心中陡然一沉,怒声道:“李茂,陛下问话,你可要谨慎回答,休得有半句差错!” 这是在提醒他,倘若太子之事真的与他有关,一定不要承认。 然而李茂却轻蔑一笑,昂首道:“陛下,您不必问了,质库所之事,是我所为。” 李治点头道:“好,敢作敢当,倒有几分骨气。” 武皇后凤目闪动间,杀机显露。 郑王气得差点栽倒了,用手指着他,颤声道:“你……你为何要干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 李茂哼了一声,道:“大逆不道?我不过是为当年之事,讨回公道罢了,怎么就大逆不道了?” 郑王愕然道:“什么当年的事?” 李茂微微侧头,没有做声。 李治也露出好奇之色,侧头看向武皇后,道:“媚娘,你知道是什么事吗?” 武媚娘摇了摇头。 李吉忽然迈步出列,道:“陛下,此事臣知道。” 李治道:“那好,小吉,你跟大家解释一下吧。” 李吉便将李茂离开崇文馆之时发生的事,与李治、武媚娘和郑王都详细说了。 此事被李茂引为耻辱,回家后并未告诉郑王,故而郑王并不知道。 李茂听小吉当众说起自己被人用尿淋了一身,面色“刷”的一下,变得涨红,紧紧盯着李吉。 “你是怎么知道的?” 李吉道:“我是听李冲堂兄说的。” “李冲!”李茂咬牙切齿的道:“不错,就是李冲,他受太子指示,用这种方法羞辱我,此仇不报,枉为大健儿!” 以前李弘在皇宫,他想报复也没办法,后来李弘办了质库所,他才终于找到机会。 原先只是想打击一下李弘的名誉,未曾想到,因周二的缘故,惹出如此轩然大波。 (本章完) 第303章 媚娘,你真不让朕省心 第303章 媚娘,你真不让朕省心 郑王这时也终于听明白了。 儿子是因崇文馆的一点小矛盾,才对太子报复,心中惊怒不已的同时,也升起一丝希望。 若仅是如此,还能补救。 他迈步过去,一耳光扇在李茂脸上,又伸手按住他的头,“咚”的一声,重重砸在地上。 “你这孽障,因这点小事,竟行如此暴行。陛下,臣教子无方,请陛下将臣和这孽子,一起处死吧!” 李治皱眉望着两人,一时间没有说话。 原以为这事是一起针对储君的阴谋,谁曾想到,竟是因一个宗室子弟,为一件旧事,报复太子。 他又将目光瞥向郭道真,如此剑拔弩张的氛围下,这道士还是那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此事到底与这道士有没有关系。 他是幕后主谋之人呢,还是无意中得知此事呢? 用先天八卦算出来的这种鬼话,李治当然是一个字都不信。 他目光看向狄仁杰,道:“狄卿,此事你怎么看?” 狄仁杰拱手道:“陛下,臣有几个问题,想要问淮南王。” 李治挥手道:“你问吧。” 狄仁杰目视着李茂,道:“郡王,请问鱼符是你从罗夫人手中拿去的吗?” 李茂道:“是。” 郑王听了此话后,冷冷扫了罗氏一眼。 罗氏低头不语。 眼下情况,在场之人都瞧出来了,罗氏若不是与李茂有私情,怎会将鱼符给他? 其实从年龄来看,她与李茂更合适一些,这样做倒也不足为奇。 郑王此刻的心情,可谓恼怒之极。 若发生在平时,他定严惩罗氏,绝不姑息。 然而,眼下皇帝在此处,他也没法追究此事,只能先以儿子性命为重,暂且忍耐。 李茂忽然道:“父亲,你不必怪她,是我在缠她,她却不肯理我。后来我与她约定,只要她将鱼符给我,我再不招惹她。” 郑王听了此话,怔住了。 狄仁杰又道:“郡王,你除了派人去富平县捉拿周二,可曾雇佣江湖子,半路截杀周二?” 李茂哼道:“雇了,只可惜雇了一群废物,事情办的一塌糊涂。” 狄仁杰道:“最后一个问题,利用质库所来抹黑太子名声的法子,是您自己想出来的,还是有人告诉您的?” 此话一出,李治、武媚娘都目光灼灼的盯着李茂。 李茂沉默了一会,道:“是我府中一个清客向我提议的。” 郑王大喜,急问:“此人是谁?” 李茂道:“一个叫张钟的人,自称山野隐士,医术很高明,年纪很大,见识也不凡。” 郑王道:“他可随你来了长安?” 李茂摇头道:“此事发生后没多久,他便不告而别了。” 郑王跪倒在地,朝李治拱手道:“陛下,那张钟显然是故意接近犬子,蛊惑他冒犯太子,还请陛下明鉴!” 李治沉思了一会,道:“狄卿,以你之见,淮南王该如何判?” 郑王立刻向狄仁杰投去恳求的目光。 狄仁杰拱手道:“陛下,皇后殿下,臣以为此案尚不明朗,还是等全部查清楚后,再判不迟。” 武媚娘道:“还有何处不明?” 狄仁杰看了郭道真一眼,迟疑不答。 他和李治一样,也不信鬼神,更不信有道士能凭卦术猜出真凶,故而认为此人定有问题。 然而这道士似乎已经得了皇帝和皇后的信任,若是直接质疑他,并不明智。 李治一抬手,道:“皇后,既然咱们将案子交给狄卿,就要相信他。狄卿,你继续查吧,有任何情况,随时向朕通报。” 狄仁杰拱手道:“臣遵旨!” 事情终于告一段落,李治和武媚娘坐着鸾驾朝皇宫返回,狄仁杰则带着李茂、罗氏去了大理寺审问。 李治回宫的路上,忽然感觉脑袋微微胀痛。 武媚娘怕他头疾复发,回宫之后,赶忙召孙思邈替李治诊脉。 孙思邈诊脉之后,沉吟不答。 武皇后急问:“孙公,陛下情况如何?” 李治也凝望着孙思邈,心中忐忑不安。 孙思邈缓缓道:“殿下不必担心,陛下只是过于劳累了些,休养一阵就好了。” 武媚娘蹙眉道:“陛下今日并未上朝,政务也并不多,不过出宫一趟,如何就过于劳累了?” 李治见孙思邈欲言又止,平静的道:“孙神医但讲无妨,无论是何种结果,朕都能接受。” 孙思邈感叹道:“老臣虽一直在帮陛下调养身体,然而这皇宫之内,郁气凝结,绝非养病之所,陛下的头疾已有恶化趋势。” 武皇后怔了怔,侧头看向李治,道:“九郎,不如提前出巡,尽快把身体养好。朝中之事,有李勣他们辅佐弘儿,你我虽在外,也能尽知朝中之事,不会出大事的。” 李治见她眼中闪动着雾气,拍了拍她手,道:“别担心,我的身体我自己有数。孙公,我想再等半年,然后外巡,可行吗?” 孙思邈道:“半年的话,应该无碍。” 李治深吸一口气,握拳道:“那便好。” 孙思邈拱了拱手,便要告退,忽然鼻子耸动了一下,凑到武皇后身边闻了闻,只觉香气之中,混杂着一种特别的味道。 若是旁人行此无礼之事,武皇后必定大怒,孙思邈这么做,她只觉得奇怪,问:“孙公,怎么了?” 孙思邈捻须沉吟了一会,问道:“皇后殿下,您最近是不是服用过黄蕲?” 武媚娘摇了摇头,道:“我并未服用此物。” 张多海忽然凑近两步,低声道:“殿下,您使用的益母药粉中,就有黄蕲这一味药。” 武媚娘微微一愣,略微思索了一会,道:“几味主药中,我不记得有黄蕲啊?” 张多海道:“黄蕲便是寿归,民间多称为黄蕲。” 武媚娘恍然道:“那就难怪了。”朝孙思邈微笑道:“不愧是孙公,对药材的味道果然敏感。” 李治见孙思邈神色有异,问道:“孙公,这味药材有什么特别吗?” 孙思邈感叹道:“老臣看到这种药,便想起一个故人,药材之中,当归被称为‘药王’,而黄蕲更是当归中品质最佳的一种。” 当归的主要产地,主要集中在陇右道,然而其他地方的偏僻所在,也有少量产出。 不同地区的当归,因环境影响,品质不同,名称也各不相同。 “寿归”便是淮南道寿县所产的一种当归。 李治对医药方面,并不了解,武媚娘却颇知一二,笑道:“我也久闻寿归之名。” 孙思邈缓缓道:“当归适合高寒凉爽气候,大多生长在北方。老臣那位好友,却无意中在寿县地区,一个与世隔绝的村落,发现一种奇特当归,因他的发现,寿归才被世人得知!” 武媚娘愣了一下,道:“我听说寿归是六十多年前才被人发现,孙公那位朋友,莫非就是六十年前发现此物之人?” 孙思邈露出缅怀之色,道:“正是,他叫张钟,也精于医道,年龄比老夫还大上几岁。” 李治听到此话,露出惊讶之色。 孙思邈口中这个张钟,搞不好就是淮南王李茂嘴里的那个叫张钟的山野隐士。 孙思邈已有九十多岁,那张钟比他还大,只怕超过一百岁了。 李治与武媚娘对视一眼,两人眼神中都充满了疑问。 李治问道:“孙公,您那位好友现居何处,您可知道吗?” 孙思邈道:“他就隐居在他发现的那个村子里,那村子极为隐秘,村民几乎不与外界交流,村中人人高寿,故被称为长寿村。” 李治愣了一下,露出深思之色。 从孙思邈寥寥数语,便能感受出来,那位叫张钟的隐士,是一位真正的世外高人。 如此人物,为何会蛊惑淮南王对付太子?实在令人不解。 武媚娘也露出思索之色。 孙思邈见二人都不说话,以为他们对这话题不感兴趣,拱了拱手,告退离开了。 李治以休养为由,让武媚娘也退下了,随即命人召狄仁杰觐见。约莫两个多时辰后,狄仁杰才终于来到宫中。 李治知他肯定是忙着破案,也没有怪罪他,将张钟的情况跟他说了。 狄仁杰露出恍然之色,道:“陛下,臣明白了,帮燕国夫人看病的人,就是张钟!” 李治一愣,道:“燕国夫人怎么了?” 狄仁杰笑道:“回陛下,臣刚刚去调查了一下燕国夫人,发现她在永徽四年,得了一场急症,连御医都治不好,范阳卢氏四处派人寻找孙思邈。” “结果有一位老者毛遂自荐,自称医术不比孙思邈差多少,愿意帮燕国夫人瞧一瞧。” “后来那老者果然治好了燕国夫人,范阳卢氏想要答谢他时,他却什么也不要,只说是为了回报范阳卢氏。” 李治不解道:“回报?” 狄仁杰道:“臣去吏部查过了,永徽三年,范阳卢氏中,有一名叫卢齐卿的族人,在寿县担任县令,官声极佳。” 李治恍然道:“所以张钟是为了报答卢齐卿善待地方,才去帮燕国夫人医治?” 狄仁杰道:“正是。” 李治想了想,又问道:“狄卿,你为何突然去调查燕国夫人?” 狄仁杰道:“不瞒陛下,臣只是对那位郭道长有几分怀疑,又查到他曾断言燕国夫人有血光之灾,故而去调查。” 李治暗暗点头。 狄仁杰显然和他一样,并不信郭道真,听说郭道真与燕国夫人的事,猜测这中间有问题,便当做了调查方向。 不得不说,他脑子确实转的快。 就算李治没有从孙思邈这里听到张钟,相信他也能自己查出来。 狄仁杰拱手道:“陛下,臣怀疑那张钟与郭道真是一伙的,故而郭道真才知道淮南王之事。燕国夫人受过张钟的恩情,所以才配合郭道真,让他混入武府,接近武皇后。” 李治皱眉道:“他们目的是什么呢?” 狄仁杰道:“眼下臣也猜不透他们的目的,不过从眼下情形来看,应该与两个人有关。” 李治道:“其中一个应该是李茂吧。” 狄仁杰道:“正是。他们一面向淮南王提议对付太子,另一面,又让郭道真来到长安,以道术为幌,指认淮南王,这显然就是为了对付淮南王。” 李治挑眉道:“李茂眼下的官职,就是寿州长史,张钟想要对付他,莫不是他在寿州做了什么恶事?” 张钟显然是个恩怨分明的人。 卢齐卿善治寿县,他便前往长安,替卢从璧治病。 如今他对付李茂,很可能便是因李茂在寿州为非作歹,酷薄恶劣,引起他的愤怒。 这些关系梳理清楚后,案情也渐渐变得明朗。 狄仁杰道:“臣赞同陛下之言,不过臣觉得,他们应该还有目的。” 李治道:“哦?” “陛下请想,如果他们真的只是想对付李茂的话,直接用隐秘的法子,向大理寺告密淮南王便是,何必让郭道真入宫呢?” 李治沉吟道:“不错,那郭道真半年之前,就曾去过武府,断言太子有难。说明他们谋划此事的时间,至少超过半年。” 狄仁杰点了点头。 李治看了狄仁杰一眼,道:“你刚才说此事与两个人有关,这第二个人,就是皇后吧?” 狄仁杰微微低头:“是的。” 李治心情顿时沉重了一些。 从目前知道的情报来看,张钟并非歹人,他对付李茂,可能是因李茂在寿州为非作歹。 那他又派郭道真接近武皇后,只怕背后也有类似目的。 从刚才孙思邈的话来看,武皇后使用的驻颜药粉中的一味药材,便是从寿县得来的。 由此可见,此事也与武媚娘牵扯上了。 两人朝夕相处四年多,感情已深,她又为自己生下三个孩子。 如果武媚娘真的犯下大错,甚至草菅人命,李治也会觉得为难。 “媚娘,你还真不让朕省心啊。” 李治暗叹一口气,朝狄仁杰看了过去。 “狄卿,这案子接下来怎么查,你可有方向了?” 狄仁杰道:“臣琢磨着,派人去寿州的话,应该能摸清来龙去脉。不过这样太慢,臣想用另外一个法子。” “什么法子?” 狄仁杰道:“臣猜想着,那张钟谋划此事已久,应该就在长安附近,甚至可能就藏在长安,臣想引他出来。” 李治道:“如何引?” 狄仁杰道:“抓捕郭道真,然后通告长安和附近州县,以他妖言惑众,惑乱宫廷为由,五日后将他处斩于东市,臣猜想着,张钟应该会出现。” 张钟这种已经活了一百岁的人,绝不会怕死,他若是知道计划失败,不可能对郭道真见死不救。 李治想清楚这一点后,当即挥手道:“准奏!” 郭道真是跟着李治、武媚娘一起返回的皇宫,被武媚娘安排在三清殿暂住。 武皇后生性多疑,听了孙思邈一番话后,也琢磨出一丝不同寻常,没有立刻面见郭道真。 她回到立政殿后,走到梳妆台前,拿起一瓶驻颜药粉,望着琉璃小瓶,怔怔出神。 忽然间,张多海小碎步走了进来,低声道:“殿下,刚刚三清殿传来消息,郭道长被内领卫抓走了。” 武媚娘倏地转头,凝视着张多海,问道:“理由呢?” 张多海小心翼翼的道:“陛下亲自下的旨意,说他妖言惑众,惑乱宫廷。” 武媚娘沉声道:“陛下刚才是不是召见了狄仁杰?” 张多海一愣,道:“是的,您怎么知道?” 武媚娘斜了他一眼,道:“这还不明显吗?肯定是狄仁杰查到了什么,陛下才下旨把郭道真抓捕。” 张多海变色道:“难道郭道长也与此案有关?” 武媚娘冷冷道:“看来陛下是对的,这些江湖术士,果然信不得,他并非凭道术测算出淮南王,而是提前就知道!” 张多海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忽然变得极为苍白,跪在武皇后脚下。 “殿下,有件事,臣一直想向您汇报。” 武媚娘俯视着他,道:“说!” 张多海低垂着脑袋,道:“此事和黄蕲有关,咱们最近在寿县收的黄蕲,都是淮南王李茂供货的。” 武媚娘勃然变色,道:“此事你为何不早说?” 张多海苦着脸道:“郭道长,啊不,郭道真测算出淮南王时,臣根本不知太子之事,与他有关。知道之后,陛下一直在旁,臣也没机会上禀。” 武媚娘霍然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踱步,脸色表情阴晴不定。 事情查着查着,竟查到自己头上,她也是始料不及。 过了好半晌,她语气森然的道:“你们在寿县收购黄蕲时,可曾肆意妄为,触犯律法?” “没有,绝对没有!” 张多海赶忙保证:“咱们都是用银钱收购,以前从散户手上买,后来散户没货了,只有李茂手下的药铺有货,便从他那里进货,这几年收购的人越来越多,价格也越来越高了!” 武媚娘审视着他,道:“既是如此,那张钟为何对付李茂,又派郭道真入宫接近吾?” 张多海愣道:“您是说,长寿村出了什么事,他们才干出这些事吗?” 武媚娘眯着眼道:“难道没有可能吗?” 张多海赶忙道:“殿下,臣可以用脑袋保证,咱们的人绝没有干出任何出格的事,就算长寿村出事,也绝对与我们无关!” 武媚娘盯着他看了一会,见他不似隐瞒,终于收回了目光。 张多海小声道:“殿下,接下来该怎么办?” 武媚娘闭目思索了一会,沉声道:“立刻派人去长寿村调查一下,那里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张多海应诺一声,快步而去。 今天开始,恢复更新。以后还是八千字以上,改为两更,冲一下精品,还望大家知晓! (本章完) 第304章 入宫面圣 第304章 入宫面圣 郭道真被抓的消息,很快传遍长安。 各大城门的城墙上,还都张贴了告示。 数日后的一天,费十三出城替孙思邈治疗一位住在城郊的国公夫人。 返回长安时,见城门外围着不少人,对着一份告示议论纷纷。 好奇心起,近前去瞧告示,看完后,大吃一惊。 他命车夫加快速度,很快入了皇城,回到尚药局,来到宫廷药典库内,找到了孙思邈。 “师傅,不好了!” 孙思邈正站在书架前,翻看一本西汉时期的医书,头也不抬的道:“有话待会说,别打扰老夫看书。” 费十三急道:“十万火急,要出人命啦!” 孙思邈这才抬起头,道:“那位国公夫人听说只是腹疾,并不严重,你不会开错药,把人家治得更严重了吧?” 费十三瞪眼道:“你徒弟我还没那么不堪。跟那位国夫人无关,是郭道真要死了!” 孙思邈白的眉毛皱成一团,道:“郭道真是谁?这名字倒有几分耳熟。” 费十三翻了翻眼皮,道:“我看您真是老糊涂了,郭道真不是张钟的徒弟吗?您还带我去长寿村拜访过他们,这就忘记了?” 孙思邈一拍费十三的脑门,道:“啊,想起来了,张钟在长寿村收的徒弟,是叫这名字!” 费十三退后两步,防止师傅再拍自己,哼道:“您快去找陛下求情吧,不然郭道真明日就要被处斩了!” 孙思邈将书放回书柜,一边朝外面走着,一边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先和我说说。” 费十三便将刚才在城墙上看到的告示,跟孙思邈说了。 告示上说,有一妖道,名为郭道真,在宫廷妖言惑众,引起皇帝震怒,下旨处斩! 孙思邈奇道:“郭道真怎么做道士了?” 费十三撇嘴道:“那就不清楚了,这么多年没见,混的不如意,离开长寿村去做道士,也是有的。” 孙思邈沉吟了一会,道:“刚才我给陛下诊脉时,闻到皇后身上有黄蕲之味,他二人听到张钟名字时,也似有异态。” “如今张钟的徒弟又出现在长安,还被皇帝下旨处斩,这中间,肯定发生了什么事!” 费十三道:“想那么多干什么,先去见郭道真一面,瞧瞧是不是张老的徒弟再说。” 孙思邈笑道:“年轻的脑瓜子,就是好使,走吧,咱们去见见郭道真。他被关哪里了?” “大理寺!” 孙思邈当即带着徒弟,出了皇宫,直奔大理寺。 他这个尚药局奉御原本就不管事,大部分事务都由孟诜负责,故而也不需要多打招呼。 孙思邈官职虽只有正五品,爵位却是从一品国公。 来到大理寺后,出示国公金鱼符,衙役不敢阻拦,带着师徒二人,来到大理狱。 在狱卒带领下,孙思邈二人停在了郭道真的牢房外,两人都凑眼看向坐在牢中的郭道真。 孙思邈打量了半晌,问道:“徒儿,这人是张钟徒弟吗?怎么瞧着不太像?” 费十三道:“隔了十多年,当然有变化了,我瞧着五官有点像,应该是他!” 就在师徒讨论的时候,郭道真忽然站起身,朝孙思邈下拜道:“郭道真拜见孙公,多年不见,孙公风采依旧。” 孙思邈眨了眨眼,道:“你真是张钟的弟子,郭道真?” 郭道真苦笑道:“如假包换。” 孙思邈道:“你不继承张钟医术,怎么做了道士?” 郭道真叹了口气,道:“在下俗人一个,耐不住长寿村的寂寞,便离开了恩师,后来机缘巧合,入了道门。” 孙思邈点点头,问道:“你既做了道士,怎么又被关在此处?” 郭道真神色一凛,坐了回去,低声道:“此事与孙公无关,孙公请回吧。” 费十三哼道:“你不告诉我们,我师傅也会去打听,还不如你跟我们说了呢。” 郭道真默然不语。 孙思邈凝视着他,道:“小郭,是不是长寿村出什么事了?” 郭道真微微一颤,道:“您为何这么问?” 孙思邈道:“老夫刚才听陛下和皇后殿下问起老张,若是我没猜错,他卷入了什么麻烦吧。” 郭道真手指捏紧了几分,低声道:“孙公既知道是麻烦,又何必再卷进来呢?” 孙思邈笑道:“张钟的为人,老夫还是清楚的,老夫与他一甲子的交情,他若有什么麻烦,老夫怎能袖手旁观?” 郭道真叹道:“这件事牵扯太大,您只怕也帮不了。” 孙思邈微笑道:“孩子,你知道你师傅有一个很大的毛病是什么吗?” 郭道真愣了一下,抬头问道:“什么?” 孙思邈道:“他这个人呐,避世之心太重,这也导致他对世俗之事,带着偏见,处事之时,容易偏激。在这一点上,你可不要学他。” 郭道真皱眉道:“晚辈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孙思邈道:“简单来说,就是有些事情,明明有更容易解决的办法,他却喜欢舍近求远,采取偏方,反而把情况变得更糟。” 郭道真低下头,叹道:“也许您说的没错,只可惜事已至此,恐怕回不了头了。” 孙思邈道:“你现在说这些话,还是犯了偏激的问题,你既自觉身处绝路,何不将情况告诉老夫,也许老夫能解决问题呢?” 郭道真迟疑了一会,道:“若是师傅知道,只怕不会同意把您牵扯进来。” 孙思邈正色道:“你若真想保住令师性命,现在就应该将情况告诉我。” 郭道真微微变色,道:“您此话何意?” 孙思邈道:“城墙上贴了你明日被处斩的告示,我相信张钟现在应该也知道了,以他的为人,会袖手旁观吗?” 郭道真失声道:“明日就要处斩我?怎么会,他们都没有审问过我!” 孙思邈愣了一下,恍然道:“好厉害的大理寺卿,看来他是准备用这法子,把你师傅引出来!” 郭道真大急,起身抓住围栏,恳切道:“孙公,我这就将情况全部告诉您,求您救一救我师傅!” 孙思邈肃然道:“你别急,慢慢说。” 与此同时,大理寺西北角一间客房内,李茂翘着二郎腿,躺在榻上,对进屋的狄仁杰理都不理。 狄仁杰目视着他,道:“郡王,眼下案情未明,故而本人没有把你关在牢房之中,还望你配合问话。” 李茂打了个哈欠,道:“本郡王有些乏了,你先出去,等我睡足了,再受你问话。” 狄仁杰沉声道:“我敬你是宗室,优待于你,还望郡王自重!” 李茂讥笑道:“狄仁杰,你别说的好听,你不过是为讨好我父亲,讨好其他宗室,才不敢关我,以为我不知吗?” 狄仁杰厉声道:“你给我从榻上滚下来!” 李茂吃了一惊,下意识坐起身,随即大怒道:“狄仁杰,你不过小小一个县男,也敢对本郡王无礼?” 狄仁杰道:“这里没有郡王,只有人犯,你若不自重,就别怪本人不尊重你了。”李茂高昂着脖子,道:“你少吓唬本郡王,我连死也不怕,你能把我如何?” 狄仁杰道:“是吗?那我若是在案宗之中,把你淋尿之事写上,流传后世,你以为如何?” 李茂吃了一惊,脸色变得苍白,想要再嘴硬两句,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狄仁杰道:“现在我向你问话,我问一句,你答一句,记住了吗?” 李茂哼了一声,道:“反正我也没什么好怕的,你想问就问吧。” 狄仁杰沉声道:“你知道长寿村吗?” 李茂道:“我是寿州长史,长寿村就在寿州,我能不知吗?” 狄仁杰又道:“那你知道长寿村有一种名为黄蕲的药材吗?” 李茂罕见的露出迟疑之色,哼道:“知道。” 狄仁杰道:“你是否为了此物,对长寿村的人,做过什么?” 李茂脸上惊异之色更重,竟不说话了。 狄仁杰哂笑道:“怎么,自称连死都不怕,却不敢承认此事?” 李茂怒道:“谁不敢承认了,不错,我听说此物很值钱,恰好我那时缺钱,便想方设法,将长寿村村民迁移到另一个村子,将长寿村的黄蕲,全部据为己有了!” 狄仁杰深吸一口气,道:“原来是这样。” 李茂哼了一声,道:“这事不能怪我,要怪也应该怪陛下!” 狄仁杰道:“这话你也有脸说?” 李茂大声道:“本来就是,陛下只给我实封五十户,哪里够我用度?后来我费了些功夫,弄到五千亩田,他一纸田制改革,又把田收回去了,我只能另想法子生财了!” 狄仁杰道:“五十户养你一个,如何不够你用度?” 李茂哼道:“像你这样的小世族出身,自然不懂我们王族的生活方式?” 狄仁杰摇了摇头,也懒得再跟他争论,只道:“我最后问你一个问题,长寿村之事,是否与皇后有关?” 李茂想了想,道:“倒是有点关系,皇后曾派人来寿州收黄蕲,我卖给她不少。” 狄仁杰心中一动,又问:“皇后的人,可曾去长寿村收黄蕲?” 李茂想了想,道:“在我印象中,应该没有。” 这时,一名寺丞从屋外走了进来,朝狄仁杰道:“寺卿,孙神医要见您,正在您的办公房等着您呢。” 狄仁杰点点头,命人看好李茂,朝着办公房而去。 日过中天,阳光却被浓云挡住,寒风冷冽,看不到一丝阳光。 一名老者骑着驴,来到春明门外。 城墙上贴着一张告示,告示上写着,郭道真在皇宫中装神弄鬼,是为妖道,皇帝下旨,明日正午,将其斩于东市! 老者长叹一口气,牵着驴,进入长安城,朝兴宁坊而去。 进入兴宁坊,沿着大街来到燕国夫人的府邸之外,正准备进去时,忽见路边巷子里,冲出两队衙役。 为首之人正是狄仁杰身边的小厮狄顺,他朝老者笑道:“张钟,我们在这里等你多时了!” 张钟反应平静,淡淡道:“在抓捕老夫前,能否让老夫见燕国夫人一面?” 狄顺哼道:“那可不行,你要是跑了怎么办?” 忽听“砰”的一声,燕国夫人府的大门猛然推开,十几名家丁冲了出来,将张钟保护在中间。 一名五十多岁的妇人,从府中走了出来,冷冷道:“有本夫人在此,我看谁敢动张老先生!” 狄顺喊道:“燕国夫人,我们是奉狄寺卿之命拿人,狄寺卿是奉圣人旨意办案,你休得阻拦!” 卢从璧冷哼道:“有话让狄仁杰来跟本夫人说。” 目光看向张钟时,神色顿时变得柔和,轻轻道:“张老先生,快请进来吧,老身拼尽全力,也要护你周全。” 张钟感慨道:“本有一事嘱托夫人,只可惜眼下局势,再麻烦夫人的话,便是害了你。老夫不为也。” 转过身,大步朝衙役们走了过去,伸出双手。 “要抓老夫,即请动手!” 狄顺正要命人拿下张钟,忽听远处传来一道声音。 “都住手!” 抬眼看去,远处驶来一辆马车,车中下来两个人,分别是狄仁杰和孙思邈。 刚才出声的便是狄仁杰。 “阿郎,不是您让我们抓捕他的吗?”狄顺一脸不解。 狄仁杰道:“现在情况有变,你带着人先回大理寺吧。” “那您呢?” 狄仁杰凝视着张钟,道:“我带着张老先生,入宫面圣,这案子还是当着圣人的面,说清楚为好。” 马车缓缓驶离燕国夫人府,车上坐着孙思邈和张钟。 狄仁杰因为要去提审李茂,已经与几人分开。 燕国夫人因为也牵扯进此事,坐着一辆马车跟在后头,一同入宫面圣。 马车内,张钟与孙思邈对望良久,感叹道:“老友,把你也牵扯进来了。” 孙思邈嘿了一声,道:“你这个人啊,就是太倔了些,既发生此事,何不来找我帮忙?” 张钟淡淡道:“此事牵扯到当朝皇后,找谁就是给谁添麻烦,老夫不为也。” 孙思邈摇头道:“你是当隐士当久了,对世俗之人,存在偏见。当今圣人仁厚,皇后开明,你将情况如实告之,未必不能解决问题。” 张钟默然半晌,问道:“你都知道了吗?” 孙思邈道:“我听说郭道真要被处斩后,立刻去见了他,他是你徒弟,又是长寿村人,我当时就猜到此事与你和长寿村有关。再三劝说下,他将情况和我说了,我便告诉了狄寺卿。” 张钟摇头道:“是老夫谋划不周,害了道真那孩子。” 孙思邈道:“你们的计划也算周详,不过,朝堂之上能人众多,就说那位狄寺卿,你们就不可能瞒过他的眼睛。” 张钟仰头道:“天意如此,老夫无话可说。” 孙思邈正色道:“你必须说,待会见了圣人,你一定要老老实实交代一切。” 张钟默然不语。 孙思邈道:“我知道长寿村死了很多人,你很自责,并不在乎自己的性命。然而郭道真的性命,你总得保住吧!” 张钟沙哑着声音,道:“保得住吗?” 孙思邈道:“不管保不保得住,你总应该尽力一试!” 张钟深吸一口气,道:“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本章完) 第305章 武皇后请罪 第305章 武皇后请罪 立政殿内,武媚娘又在练习书法。 每当她心神不定的时候,只有书法才能让她静下心来。 她已经知道张钟到了长安,也知道他正在入宫的路上。 然而长寿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依然还不清楚。 她喜欢将一切控制在手中。 然而,此时此刻,事态的发展,已完全脱离了她的控制,这让她充满危机感。 便在这时,张多海轻手轻脚的进入殿内,侍立一旁,低垂着脑袋,道:“殿下,张钟和孙思邈已经进朱雀门了,寿州那边还未传来消息。” 武媚娘虽一言不发,殿内的空气却仿佛又凝固了几分。 王洪忽然快步进入殿内,脸上带着欣喜的表情,道:“殿下,杨氏派人给宫中传了一封信。” 武媚娘终于抬起头来。 这显然是狄仁杰将情况和自己夫人说了,杨氏这才派人把消息传入宫中。 这案子本来就是她最先委托狄仁杰调查,狄仁杰在关键时候,还能记得把消息传给她,让她非常欣慰。 “还不快呈上来。”她扫了王洪一眼,伸出一只手。 王洪捧着书信上前,放在武皇后手中,武皇后拿起书信,一目十行的扫过,目光数变。 她不说话,张多海和王洪都屏气凝神,不敢大口喘气。 过了好半晌,武皇后吩咐道:“王洪,你立刻召柳城郡夫人,入宫觐见。多海,你去承天门找狄仁杰他们,尽量拖延时间,相信狄仁杰也会配合你。” 两人各自领命去了。 过了没多久,武顺便急匆匆入了宫,朝武媚娘问:“妹子,何事这么急着召我入宫?” 武媚娘一言不发的望着她。 武顺陪笑道:“你别这么望着我,我最近可什么也没做!” 武媚娘寒声道:“我那益母草药粉的配方,你是不是跟别人提过?” 武顺呆愣了一下,脸上露出悻悻的神色,低下了头。 原来武媚娘除了自己用驻颜药粉外,也经常往家里送几瓶,让母亲、姊姊和妹妹也都用上。 武顺用过几次后,觉得效果极好,也向她打听过药粉配方。 武媚娘一开始不肯说,后来被她缠的紧了,才说了几味主药,并且嘱咐她严守秘密。 然而武顺性格大大咧咧,有一次在家中开茶会,招待京师命妇。 众命妇都觉得她最近容光焕发,是不是有什么秘诀。 她得意之下,便提起皇后给她送的驻颜药粉,还取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叫神仙玉女粉。 武皇后精于驻颜,青春常驻,皮肤比二十多岁的少女还要好,这是京师命妇们都知道的事,暗中也都很羡慕。 听武顺一说,才知是这神奇药粉的缘故。 这些长安命妇们,平日最看重的就是自己的容颜,得知此物存在后,自然趋之若鹜,纷纷打听玉女粉如何配制。 武顺一开始倒还记得妹子的嘱托,可后来,在众妇夸赞声中,忘乎所以,将几位主药与她们说了。 此事发生后,也并未出现什么情况,武顺也就忘了,此时听妹妹提起,才回想起这档子事。 武媚娘见她神情,就知道果然是她说出去的,她狠狠瞪着武顺,双目通红。 武顺也意识到惹祸了,拉着妹子的手,泣声道:“媚娘,是阿姊不好,你若生气,就打我几耳光吧!” 武媚娘见她如此模样,恨也不是,怨也不是,只说道:“我现在要去向陛下请罪,哪有功夫打你,你且回去吧。” 武顺吃了一惊,急问:“妹子,到底出什么事了?” 武媚娘道:“回头再跟你解释。”迈步离开大殿,朝着甘露殿而去。 李治早已处理完今日的朝政,正坐在寝殿,翻看今年官员们的考评。 王伏胜来到他身边,道:“陛下,狄寺卿求见,还带着孙奉御、张钟、淮南王、燕国夫人。” 李治抬头道:“张钟抓到了?” 王伏胜道:“是的,他今日上午来的长安,在燕国夫人的府邸外,被大理寺衙役擒获。” 李治笑了笑,道:“狄仁杰的这个法子,果然管用,走吧,咱们去见一见这位世外高人!” 正起身更衣时,另一名内侍来报,武皇后在殿外求见。 李治笑道:“皇后的消息倒挺快,请她进来吧。” 不一会,武媚娘一身紫色宫装,双手交握身前,神情肃然的进入寝殿。 李治笑道:“媚娘,来的正好,张钟已经抓到了,咱们一起去听狄仁杰说明案情吧。” 武媚娘双膝一弯,跪在地上,叉手下拜,道:“妾身是来向陛下请罪的。” 李治吃了一惊,正要过去将她扶起来,忽然心中一凛,伸出一半的手停住了。 “媚娘,这事不会真与你有关吧?”李治沉声问道。 武媚娘双目微红,幽幽道:“陛下,此事确实因妾身而起,请陛下治罪!” 李治深吸一口气,回到榻上坐下,沉声道:“到底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武媚娘道:“陛下还记得妾身使用的益母草药粉吗?” 李治道:“当然。” 李治来到大唐的这几年,几乎感受不到武媚娘年岁的增长,自然对她驻颜的法子感到好奇。 武媚娘对他自不会保留,将益母草药粉的配置过程,都详细讲解给他听了。 李治虽觉得有些奢侈,但内心深处,也希望武媚娘能永远保持这副美丽的模样,故而没有多说什么。 武媚娘低声道:“那日孙神医说妾身身上有黄蕲的味道,因为此药粉中,有一味主药,便是黄蕲!” 李治沉默不语,这和他的猜想越来越接近了。 武媚娘续道:“妾身使用此药粉的几味主药,也不知怎么流传到宫外,长安命妇们竞相效仿,也都暗中派人收购这些药材,导致这几味药的价格越来越昂贵!” 这便是大唐皇后的影响力。 别说武皇后驻颜有术,就算她并不善于驻颜,只要她喜欢用的化妆品,也会引起其他命妇效仿。 上行下效,指的就是这个。 皇帝同样如此,皇帝如果有什么爱好,也会在长安成为一股潮流。 权力有多大,影响就有多大。 在武皇后的带头作用下,原本用于治病的药材,竟成为了贵妇们的化妆品,这是何等的悲哀。 李治听完后,沉默良久,起身过去将武媚娘拉了起来。 虽然这件事武媚娘确实有错,但她并非有意如此,比李治原先想的最坏情况,要好得多。 “媚娘,除了这件事之外,还有别的吗?”他问。 武媚娘摇了摇头,道:“陛下,妾身只命人收购黄蕲,其他的事,就并不知道了。” 李治点点头,道:“也好,剩下的事,还是去问一下张钟本人吧。” 两人一起从侧门进入外殿。 李治命人搬了一张小椅子在龙椅旁边,让武媚娘坐下,随即召见狄仁杰等人觐见。 片刻之后,狄仁杰、孙思邈、张钟、李茂、燕国夫人、郭道真等人,全部进入大殿。 众人叙礼毕,李治抬手命他们都起来,淮南王正要起身时,李治冷冷道:“朕没让你也起来!” 李茂只好又跪下。 李治命王伏胜给孙思邈赐座,随即目光放在张钟身上。 张钟与孙思邈很像,光从外貌来看,很难相信他已经有一百岁左右的高龄。 不过他面色并没有孙思邈那么红润,身上带着一股出尘的气质,与郭道真很类似。 张钟也与别人不同,见李治望过来,坦然与他对视,眸光平和,既不锋锐,也不怯惧。 李治暗暗点头,又看向了狄仁杰,道:“狄卿,这案子是否已经侦破?” 狄仁杰拱手道:“回陛下,案情已全部明朗。” “那好,你说吧。”李治坐正了一些。狄仁杰先看了武皇后一眼,见她朝自己微笑着点点头,心中再无顾忌,说道:“回陛下,此事是因黄蕲而起……” 原本黄蕲就非常稀少,只有寿县长寿村有此物。 自张钟发现长寿村后,长寿村的村民便也经常拿着黄蕲,去寿县贩卖,换取衣食。 长寿村位置偏僻难走,且要经过多处险峰,容易失足葬身悬崖,外人很难找到。 好在黄蕲虽是顶级药材,需求却并不大,价格也就比一般的当归,贵上一些。 无人愿意冒生命风险,去长寿村采集。 武皇后派人在寿县收购黄蕲,数量不多,一开始并无太大影响。 后来过了一年多,突然又出现很多收购黄蕲的人,导致黄蕲价格飞涨,几乎快赶上人参。 有利益,就会引起人的贪念。 不少采药人见黄蕲有如此暴利,在巨大利益的诱惑下,冒着风险来到长寿村,采集黄蕲。 长寿村村民长期与世隔绝,村民都很淳朴,见外人入村,也不阻拦,反而免费招待他们。 那些采药人见村民友善,每次入村,都会带一些生活用度物品,当做回报。 如此相安无事了一段时间,黄蕲的暴利,终于还是为村子引来麻烦。 狄仁杰说到此处时,目光看向了李茂。 “淮南王,剩下的事,还是你来说说吧。” 李茂脸色苍白,低声道:“我听一位清客说,售卖黄蕲,得利丰厚,当时我正过得紧巴,这才将目光看向了长寿村的黄蕲……” 李茂因田制改革的缘故,这几年侵占的田产,都被官府收走,自己又没多少食邑,正需要增加收入。 他与寿县县令一合计,两人一起找了个罪名,说长寿村长期不交税,有违律法,应该受惩。 其实张钟发现长寿村以前,此村一直都是自给自足,未在府衙登记,想交税也没法子。 后来张钟发现长寿村,村民全部登记造册,每年税收从无缺少,这个罪名太过牵强。 这时的寿县县令,已不是卢齐卿,而是一位新县令,胆子很小,不敢违抗淮南王。 他按照李茂的指示,以此为罪名,逼迫长寿村迁移到另一个废弃村落。 村民不肯,他就让县尉将他们都抓起来,双方争斗了几个月,最终大部分村民都被迁走。 还有一部分村民,不肯离开家乡,也斗不过官府,最后全部跳崖了。 后面的情况,李茂便不知道了,张钟则接着替他说起来。 原来长寿村出事时,张钟刚好去了洛阳,看望弟子郭道真,等他回到长寿村,才发现村子已被人霸占。 张钟瞧见此等情景,自责不已,认为是因自己发现长寿村,才给村民带来劫难。 他以清客身份,进入淮南王府,本想着劝说淮南王,将长寿村还给村民。 然而与淮南王接触一段时间后,便即知道,不可能劝动此人。 他回想起在洛阳见到的质库所,心生一计,前往洛阳找上郭道真,想让徒弟配合他行事。 郭道真本就是长寿村人,得知此事后,立刻同意协助张钟,完成计划。 张钟听其他清客提过,知道淮南王与太子不合,便劝说淮南王,用质库所的事,败坏太子名声。 与此同时,郭道真前往长安,接近武府,自称有测算神术,且算出太子将有一难。 等到时机成熟,质库所的事情已经发酵,郭道真再前往长安,接近武皇后,幌借道术,指出陷害太子之人。 如此一来,只要将矛头指向淮南王,便能利用皇后和太子的力量,扳倒淮南王。 郭道真还能通过此事,获得武皇后信任。 届时,再找理由,劝说武皇后不要使用黄蕲为药,让黄蕲价格跌下来,便能彻底解决长寿村的问题。 李治听到此处,不由看了狄仁杰一眼。 正如狄仁杰猜测,背后之人果然想要对付的是淮南王,接近武皇后也另有目的。 张钟手中没有任何力量,却能借力打力,想出如此精妙的法子,倒也颇不容易。 张钟跪倒在地,道:“陛下,此事皆由山人谋划,郭道真只是听从师命,燕国夫人则是为报恩情,此事与他们皆无关系,还请陛下饶恕他们。” 燕国夫人急忙跪地,道:“陛下,张老也是为替寿县除害,也并无冒犯太子之心,请陛下从轻处置!” 李治板着脸,道:“朕知道他的本心是好的,可因他之故,引起长安混乱,带来极大的潜在危害。” 孙思邈拱手道:“陛下,张钟行事确实偏激了几分,但他初衷却是为了长寿村百姓。” 他曾跟着皇帝出巡,知道皇帝很看重百姓。 李治却道:“孙公,此事关系太大,且牵涉储君,若不严惩,必定引起严重的后果。” 孙思邈怔了怔,不说话了。 这时,武皇后忽然站起身,在李治身前敛衽屈身,双手交叠膝上。 “陛下,此事因妾身而起,妾身愿承担责任,还请陛下对张钟、郭道真从轻发落!” 李治见她如此反应,暗暗称赞她聪明。 此事必须有人来承担责任,否则定会让一些人生出野心,将来麻烦不断。 武媚娘来承担这个责任,最适合不过,她本来就有过错,主动认罪,还能挽回几分名声。 她是皇后之尊,太子生母,这个罪名由她来领受,惩罚也能降到最低,可谓最佳选择。 不过毕竟涉及到律法,李治也不能一言而决,目光看向狄仁杰,道:“狄卿,此事皇后既愿承担罪责,张钟和郭道真,能否从轻处置?” 狄仁杰拱手道:“回陛下,此事首恶在淮南王、寿县官员身上,张钟虽行事过激,其情可悯,又由皇后殿下替其担责,臣以为可行!” 李治欣然道:“如此最好了。” 目光转向淮南王时,眼神变得凌厉。 “李茂,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李茂咬牙道:“臣犯下大罪,甘愿领死,只有一个恳求。” 李治道:“讲。” 李茂看了狄仁杰一眼,道:“只求陛下处死臣后,不要再羞辱臣了!” 李治愣了一下,一时不解他此话之意,不过他原本就没想过羞辱他,挥手道:“好,朕可以答应你。” 李茂道:“谢陛下。” 李治侧头看了武媚娘一眼,道:“媚娘,你起来吧,此事因你使用驻颜药粉而起,从今以后,不许你再调制此物,长寿村的善后事宜,也皆由你负责,你可有异议?” 武媚娘郑重的道:“多谢陛下,妾身领旨。” 李治又转头看向狄仁杰,道:“狄卿,你以为怎么处置张钟合适?” 狄仁杰想了想,道:“不如就罚张钟在寿县开一家医馆,免费替百姓看病十年,以做惩处!” 李治道:“如此甚好。” 张钟听到此话,睁大了眼睛,一脸的难以置信,怎么也想不到竟是这种结果。 他看了孙思邈一眼,见他笑着朝自己点点头,暗叹一口气,跪倒在地,叩首道:“山人多谢陛下仁慈!” 李治沉声道:“淮南王李茂,寿县官员,都必须按律严惩。狄卿,这案子的收尾,就交给你了。” 狄仁杰拱手道:“臣领旨。” 李治挥了挥手,命众人退下,随即和武媚娘一起从侧门离开。 数日之后,大理寺的审判下来了,皇帝也批复了。 因涉及到多条人命,淮南王李茂被下旨秋后处决。 寿县县令也按律处以死刑,另有两名涉案官员,流放岭南。 此时距离岁末,只剩十天不到,谁也没想到,竟突然发生如此大案。 在各种消息人士的传播下,案情内幕很快传开。 朝野反应各不相同。 官员和宗室们有的心惊,有的反而松一口气。 长安城百姓们却都很高兴,这案子与他们关系不大,当做过年闲谈的话题,最合适不过。 (本章完) 第306章 江山不是他一个人的 第306章 江山不是他一个人的 淮南王被判决死刑后,以郑王为首的诸多叔字辈亲王,纷纷上奏,替淮南王求情。 李治却一概不理,将奏章尽皆打回。 十二月末,郑王在家称病,好几次宗室宴会,皆不赴宴。 这一日,晚上又有一场宗室宴会,郑王不作理会,独自坐在后园暖阁内,借酒消愁。 罗氏小心翼翼的在一旁伺候。 一名家人忽然来报,说韩王李元嘉求见。 郑王一挥手,道:“不见。” 奴仆正要离去时,郑王又挥手喊住他,道:“你说谁求见?” “回阿郎,是韩王!” 郑王沉默了一会,道:“带他进来吧。” 罗氏站起身,便要离开。 郑王却抓住她手,道:“别走,孤不想一人见他。” 罗氏微感诧异,朝他笑了笑,又坐了回去。 不一会,韩王在家仆带领下走了进来,手上还提着一壶酒。 郑王目视着他,道:“十一弟,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韩王看了罗氏一眼,随即一脸郑重的道:“十兄,如今朝堂之上,你我同病相怜,何必说此负气之言呢?” 郑王哼了一声,道:“那你来做什么?” 韩王扬了扬手,道:“我知你心里不痛快,过来陪你喝一杯。” 郑王看了他一眼,道:“难怪别人都叫你贤王。” 韩王苦笑道:“兄长莫要讥讽小弟了。”在郑王旁边坐下,向罗氏点了点头。 罗氏正要接过酒,替二人倒酒,韩王却先拿起酒瓶,给郑王倒了杯酒。 郑王没有说什么,端起酒杯,将杯中酒喝了。 韩王又倒了杯酒,叹道:“茂儿的事,我已听说,他确实有错,但罪不至死,实在可惜。” 郑王又将杯中酒喝了,还是一言不发。 韩王继续倒酒,道:“兄长切莫太过悲伤,朝局动荡,正需要你我兄弟,齐心协力,方能渡过难关。” 郑王将第三杯酒喝完了,道:“好了,酒已喝过,你可以走了。” 韩王怔了怔,直视着郑王,道:“兄长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郑王缓缓道:“十一弟,你我虽非同母兄弟,但你的心思,我难道就不知吗?” 韩王沉默了一会,道:“兄长既知,能否单独说几句话?” 郑王抬手道:“不必了,我现在对什么事都提不上兴趣,你请便吧。” 韩王叹了口气,道:“那小弟不敢再打扰,倘若兄长哪日想找人喝酒,可随时来找小弟。”起身离去。 郑王挥了挥手,示意屋中人都退下,只留下了罗氏。 “观照,你知道韩王为何而来吗?”郑王问道。 罗氏摇了摇头。 郑王缓缓道:“他才是真正有野心的人。” 罗氏微微变色,道:“您既知道,为何不告诉陛下呢?” 郑王摇头道:“皇家之事,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他虽有野心,对我推心置腹,陛下却对我诸多猜忌,我这时去告密,便自绝于朝堂之上了。” 罗氏轻轻道:“这长安城虽然繁华,却隐藏着各种危机,阿郎,妾身想回郑州了。” 郑王看了她一眼,道:“孤何尝不想回郑州,做个清闲藩王?可惜,眼下长安暗藏危机,孤身为宗室,怎能抽身事外?” 罗氏幽幽道:“陛下如此绝情,您何必还替他担心呢?” 郑王摇头道:“孤不是为他一人,这大唐江山也不是他一个人的。孤只是不愿高祖传下的基业,葬送在我辈手中。” 罗氏望着他,道:“那您接下来准备怎么做呢?” 郑王摇了摇头,端起酒杯,继续喝酒。 他虽有心帮助皇帝稳固江山,奈何皇帝却并不信任他,也不念旧情,对他的儿子毫不留情。 这让他满腔热血,冷了一大半。 这时,一名家丁又走了进来,说道:“阿郎,越王求见!” 郑王冷冷道:“不见!” 罗氏忽然握住他抓酒杯的手,道:“阿郎,您既然犹豫不决,何不见上他一面,也许能帮您做出决定。” 郑王与罗氏对视片刻,深吸一口气,道:“让越王进来吧。” 李贞和韩王一样,并非空手而来,手中拿着的却不是酒瓶,而是一个小本子。 郑王抬头望着他,一言不发。 李贞自顾坐下,将那本小册子放在桌子上,自饮自酌,也不说话,倒自在的很。 郑王也没斥责他,将小册子拿起,看了不一会,额头青筋直冒,将册子拍在桌子上。 “我不信!”他怒声道。 李贞淡淡道:“这是李茂亲口招供,你若不信,去大理寺一问就知,我有必要骗你吗?” 罗氏好奇的将册子拿了起来,看完后,脸色也变得苍白。 原来上面记录着诸多罪行,全都是李茂犯下的,上面记载的恶行之多,简直令人发指。 李贞缓缓道:“他才十八岁,就干下这么多恶事,留着这个祸胎,将来还不知要祸害多少人,十叔继续维护他,和作恶有什么区别?” 郑王怔怔不语。 也许正如李贞所言,若不是有他这个郑王护着,李茂也不可能做下这么多恶事。 难道真是自己教子无方吗? 李贞站起身,道:“言尽于此,十叔好自为之吧。”起身大步离去。 却说李贞离开郑王府后,径直返回越王府。 申时过后,李冲从崇文馆下学回家,李贞派人把他喊到了书房。 李冲见父亲面色凝重的望着自己,有些不安的低下了头, 李贞沉着脸,道:“当年李茂离开崇文馆时,你是不是羞辱过他?” 李冲急忙道:“不是羞辱,只是他以前欺负过我们,所以我们才小小惩戒一番!” 李贞冷哼道:“惩戒?那我问你,当初你羞辱李茂,是太子的意思,还是你自己的意思?”李冲低下了头,道:“太子当时还小,并不知情,事后我才跟他说了。” 李贞一拍桌案,厉声道:“你给我跪下!” 李冲大吃一惊,赶忙跪倒在地。 李贞紧盯着他,道:“你知不知道,你的这种行为,带来了什么恶果?” 李冲摇了摇头。 李贞冷冷道:“李茂的事,你听说了吗?” 李冲点了点头。 “说话!” 李冲嘟囔道:“知道。” 李贞道:“那你有没有想过,他落到这种下场,很可能就是你一手造成!” 李冲变色道:“父亲,孩儿只是用尿淋了他,怎么能把一切都算在孩儿身上呢?” 李贞道:“那李茂小时候,我也见过,并非多么顽劣之人,可他到了地方,却欺男霸女,杀人放火,一件没有落下,这是为什么?” 李冲脸色苍白的摇了摇头,随即又赶忙道:“孩儿不知。” 李贞瞪着他,道:“因为他害怕,所以才性情大变!” 李冲愣道:“害怕?” 李贞沉声道:“他得罪过太子,能不害怕吗?而且他离开崇文馆时,你带人报复他,他会认为是太子的意思,这让他觉得,太子不会放过他,所以他潜意识里,对未来充满恐惧,这才变得越来越肆意妄为!” 李冲额头开始冒冷汗。 李贞道:“现在你明白了吧,就因为你假借太子的名义行事,将一个宗室郡王,逼迫到这种地步,难道你就没有罪过吗?” 李冲急道:“父亲,孩儿并未假借太子名义啊!” 李贞严厉道:“你身为太子侍读,又深得太子信任,别人就会认为你的一举一动,都是太子授意,这都想不明白吗?” 李冲屁股往腿上一坐,哭丧着脸,道:“孩儿知道错了。” 李贞哼道:“陛下没有追究你,已经是宽宏大量了,你做好准备,离京赴任吧。” 李冲焦急道:“父亲,我明年五月才满十六,再让我陪太子一年吧?” 李贞摇头道:“陛下虽不追究,我们自己得识趣!这次的事,连皇后都受到责罚,你还想混过去不成?” 李冲泣声道:“孩儿还不想就蕃!” 李贞刚平息的怒气,又冒了出来,厉声道:“不想就蕃?这是先帝传下的规矩,一切都是为了维护江山稳固,岂容你一个竖子违背!” 李冲哀泣不语。 李贞黑着脸,道:“我会请旨陛下,给你的郡王实封与李茂相同,你到了地方给我老实点,多为百姓做事,若是敢学李茂,别怪我不念父子之情!” 李冲泣声道:“孩儿知道了。” 李贞挥手道:“退下吧,别哭哭啼啼了,等会晚上,和我一起入宫,参加宗室宴会。” 到了酉时左右,李贞带着儿子入宫,来到承庆殿参加宴会。 他来的已经算晚的了,然而放眼看去,却看不到郑王李元礼,显然他的那番劝说,并未起到效果。 李贞叹了口气,走到一张椅子上坐下,李冲则和李吉等小一辈坐在南边。 李贞刚坐没一会,纪王李慎在他旁边落座。 纪王生性爱洁,落座之前,用丝帕将椅子擦拭了三遍,坐下后,朝李贞问起郑王的事。 其他藩王知道的都不如李贞清楚,听到李慎询问,都把耳朵竖了起来。 李贞想着给郑王留一些脸面,便说道:“待会你去我府上,我再跟你细说。” 纪王也没有再追问。 这时,外面忽然走进来一名体态肥胖的男子,面皮白净,眼眶却微微发黑,仿佛长期失眠一样。 李贞瞧见那人后,起身笑道:“七兄,你今年回长安怎么这么晚?” 那肥胖藩王名叫李恽,是唐太宗第七子,受封蒋王,与李贞、李慎关系一向很好。 他勉强笑了笑,道:“我路上遇到点事,绕了个远路。” 走近几步,用手背拍了拍李贞的肚子,咧嘴笑道:“老八,听说你把郑王的儿子给弄了,怎么办到的,说给我听听?” 李贞苦笑道:“七兄休要听信传言,这事小弟也是稍涉一二,事情复杂,待会宴会之后,你和十郎一起去我府上,我再跟你们细说。” 李恽笑道:“那好,正好咱哥三个再一起喝一杯。” 他眼角一瞟,忽然朝东北角落看了过去,只见那里坐着一名正在看书的男子。 参加宴会,竟然书不离手,所有藩王之中,也只有邓王李元裕会做这种事。 李贞见李恽面色不善的望着邓王,朝他问道:“七兄,你与邓王有什么过节吗?” 李恽笑了笑,道:“没什么大事,只是觉得咱们这帮王叔们,都太喜欢装模作样了,这是什么场合,竟看起了书来!” 他话音不小,在场中人都听到了,顿时引起不少人侧目。 邓王只当没听到,韩王瞥了李恽一眼,鲁王李灵夔朝着这边怒目而视,虢王李凤则冷笑一声。 眼下李贞、李慎等小字辈藩王虽势力更强,但平日里也会给长辈留几分脸面。 李恽这般毫不留情面的当面讥讽对方,还是很少出现的情况。 李贞赶忙拉了拉李恽,低声提醒道:“七兄,他们毕竟是长辈。” 李恽笑了笑,道:“好了,我也只是随口一说。”不再讨论这个话题,和李贞、李慎谈起闲话。 一刻钟后,李治终于来了,宗室之中,除郑王之外,也全都来了。 前几年,李治对宗室宴会并不感兴趣,通常只有年初的常宴才会参加。 如今他的想法不同了。 大唐的宗室子弟,是一股极为重要的力量,他们无形之中,默默支撑着皇权。 然而,这股力量若是不能加以控制,也有可能成为皇权的威胁和隐患。 所以多与这些宗室藩王打打交道,无论他们将来会成为自己的帮手还是对手,多了解一些,总不会有坏处。 和往常一样,宴会之上,藩王们依然分成两个阵营,相互间都不怎么理睬。 李治也并未主动去调解他们的关系,一边与众人喝酒闲谈,一边默默观察着每一个人。 等到宴会结束,李治径直前往立政殿。 (本章完) 第307章 大唐做个东道 第307章 大唐做个东道 立政殿内,武皇后正和李显、李贤一起用膳,李旦和太平公主也由保傅抱在怀里,侍立一旁。 突然间,内侍来报,说皇帝朝立政殿而来。 武媚娘正要带人出去接驾,李治已经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 李治见武媚娘想给他添饭,一抬手,道:“媚娘,朕刚刚在承庆殿用过了,你们吃吧。” 走到一旁,向李贤、李显问了几句功课,又用手指逗弄着太平公主和李旦。 膳后,洗浴毕,李治靠在榻床上,将武媚娘拥在怀里,一边玩着她的头发,一边问:“媚娘,长寿村的事,善后处理的怎么样了?” 武媚娘翻了个身,仰首望着他,道:“妾身已派得力之人去了寿县,重建村落,帮助村民们恢复家园。” 李治道:“狄仁杰上奏,说寿州司马抄淮南王府时,查抄了数千万钱,重建长寿村的事,就从这笔钱里面出吧。” 武媚娘轻轻道:“这些钱只怕都是售卖黄蕲得来的。” 李治看了她一眼,道:“媚娘,这次的事,也算给你我敲了警钟,你身为皇后,要做好带头作用,肃正天下妇人风气。” 武媚娘忽然坐起身,道:“陛下请等一会。”掀开纱帐,下了罗床,一阵咚咚咚的声音后,又回到床上。 “陛下,您瞧瞧这个?”她递过一份公文。 李治拿起来一看,原来是一份表奏,上面规范天下妇人,在使用梳妆物品时,不得使用药材。 李治沉吟了一会,道:“媚娘,你能朝这个方向考虑是好的,但妇人爱美之心,实乃天性,强行禁止,往往会起到反作用。” 武媚娘凤眉闪动,若有所思道:“陛下的意思是,并不强行禁止,而是有意疏导。” 李治微微一笑,道:“正是如此,你是皇后,天下妇人都以效仿你为荣,只要你起到带头作用,自会形成风气潮流,远胜于明令禁止。” 武媚娘露出沉思之色,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 李治望着她俏丽的模样,忽然心生感慨,禁止她使用那些驻颜药粉之后,只怕她这副容颜,无法再长久保持了。 武媚娘似乎瞧出他的心思,微笑道:“陛下是不是在担心,妾身很快会年老色衰,无法侍君?” 李治道:“人都是会衰老的,纵然你老了,也是朕的皇后,在朕眼中一样美丽。” 武媚娘凝视着他,柔声道:“九郎的心思,妾身明白,不过妾身还是想更好的侍奉九郎,所以妾身已经想到另外的法子了。” 李治好奇道:“什么法子?” 武媚娘将头靠在他肩膀上,笑道:“妾身向张钟请教过了。” 李治心中恍然,张钟能活这么久,肯定有他的长生秘诀。 “他怎么说的?”李治期待的问。 武媚娘道:“张钟的长生之法,与孙神医不同,并非他自己研究出来的,而是长寿村流传的法子。” 孙思邈的长寿方法,李治也问过,非常复杂,用了多种方法,混合使用,并非某种特定方法。 比如注重饮食搭配、严格作息时间、学八段锦、五禽戏等健身活动,另外还有一些搓揉身体的小活动,再就是保持心态平和,心情舒畅。 总而言之,孙思邈的法子很难学习。 李治道:“长寿村流传的法子是怎样的?” 武媚娘面色微红,道:“是一种吐纳方法,而且还要配合一种奇怪的姿势。” 李治忙问什么姿势,武媚娘便取出一本小册子,给他看了。 里面有四张人体图,姿势果然奇怪,甚至有几分羞耻。 其中一种甚至要倒转身子,和后世的瑜伽有几分类似。 李治奇道:“这法子是怎么流传下来的?” 武媚娘道:“妾身听张钟提过,说最先发现长寿村的是一位六朝(南北朝)时期的奇人隐士,当时住在长寿村,是为躲避战祸,此秘方便是那位奇人传下来的。” 李治点了点头。 这法子虽古怪了点,却比孙思邈的法子简单多了。 武媚娘微笑道:“九郎,先让妾身用这法子试一下,倘若无有问题,你再试试。” 李治点头笑道,“也好。” 次日清晨,李治朦胧间,朝旁边搂了一下,却抱了个空, 睁开双眼,抬头一看,只见武媚娘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铜镜梳妆,长长的秀发披散在脑后。 李治揉了揉脸颊,坐起身,问道:“媚娘,什么时辰了?” 武媚娘转头笑道:“刚过辰时,今日并非朝日,陛下可再睡一会。” 李治摇头道:“不睡了,薛仁贵应该是昨夜到的长安,今日一大清早,就会来面圣了,朕要去见见他。” 武媚娘起身伺候李治穿衣,关切道:“陛下,是不是昆藏那边,又出什么情况了?” 李治伸开双手,道:“昆藏已经慢慢稳定了,是天竺那边出了情况,十一月末,大食人便已经攻入天竺了。” 武媚娘略一迟疑,道:“陛下,倘若大食人占据天竺后,对昆藏便形成包围态势,那可就不妙了。” 李治听了后,微微一笑。 光从地图来看,占据天竺后,大食人确实可以攻打昆藏。 然而只要去过两地边境,就会知道,昆藏地区对天竺的地形优势,比对大唐还要大。 当初大唐为了打下吐蕃,可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如今拥有这片占据高原的广袤地区,同样对天竺和大食形成优势。 只要安抚好昆藏地区的羌族,不生内乱,便会是大唐西边最坚固的堡垒。 不过话又说回来,能够避免天竺被大食吞并,对大唐来说也是有利的。 大唐虽与大食签订契约,对方用兵天竺时,大唐不得出兵干扰。 但大食人在归还康国时,暗地里耍了不少招,要不是裴行俭用计,现在都未必能帮康国复国。 李治自然不会对大食人客气,虽不能明着违反契约,暗地里下绊子,那是不能少的。 “媚娘,咱们毕竟跟大食有契约,总不能明着违反约定吧?”李治故意说道。 武媚娘打量着他表情,会心一笑,道:“陛下说的是,所以咱们不明着违约,背地里可以偷偷帮助天竺。” 李治道:“怎么帮?” 武媚娘沉吟了一会,道:“咱们可以在与小勃律国的边境处,驻扎一支重兵,如此便能分散大食人兵力,让他们无法全力攻打天竺!” 李治笑而不语。 武媚娘毕竟对西域的地图不太了解,用这种方法,是不可能阻止大食对天竺的入侵的。 武媚娘道:“陛下,妾身说的不对吗?” 李治缓缓道:“媚娘,你有空可以看一下西域地图,大食人要攻打天竺,可不仅仅能从陆地进军,还能走海路进攻!” 武媚娘详细询问,李治便命人传来纸笔,简略画了张地图,向她说明。 两人闲谈一阵后,一起用过早膳,李治离开了立政殿,朝甘露殿返回,准备面见薛仁贵。 薛仁贵果然一大清早就来面圣了,和他一起来的还有苏毗蓝雅。 李治在甘露殿接见二人后,命蓝雅去拜见武媚娘,带着薛仁贵来到神龙殿。 薛仁贵已有两年多没有回长安,晒黑了不少,脸上又增了几分刚毅沉稳之色。 攻打吐蕃的这段经历,显然也让他成长了不少。 李治先向薛仁贵问起昆藏情况。 薛仁贵答道:“幸亏陛下把王玄策派给了臣,否则臣还真有些手忙脚乱。” 李治笑道:“他能帮上忙吗?” 薛仁贵肃然道:“若是论行军打仗,臣自信不输给王将军,不过论起调解各族矛盾,臣拍马也赶不上王将军。” 王玄策不仅能打,还能说。 他身为一个外交官,很善于跟外族打交道,又很有语言天赋,两个月内,就将羌族语言学了个大概。 他自从被调到昆藏地区后,就变成了救火队长,每次薛仁贵跟别人谈崩了,都是他去安抚对方。 薛仁贵一开始还觉得他过于软弱,后来接触久了,才发现王玄策安抚对方时,并非一味退步,而是用道理和利害关系,说服对方,并未让大唐利益受损。 王玄策应对外族的手段,灵活多变,当遇到得寸进的部落,也会展露强硬的一面。 薛仁贵与他相处的越久,越佩服他的能耐,几乎各种大事,都找他商议。 “陛下,昆藏地区能慢慢趋于稳定,臣不敢居功,当以王将军和文成公主殿下,居于首功!” 李治笑道:“他们有功劳,朕自然会嘉奖。你能谦虚自持,不与手下争功,这很好,朕没有看错你!” 薛仁贵长身一躬,道:“臣的一切都是陛下赐予的,只盼完成陛下交代的任务,回报陛下恩情。”李治伸手将他扶了起来,道:“好了,再跟朕说说大食与天竺的情况吧。” 薛仁贵面色一正,道:“陛下,天竺形势岌岌可危。” 李治忙问:“详细说说,眼下到底什么情况?” 薛仁贵抬头看了一眼神龙殿墙壁上挂着的那幅大舆图,只可惜上面只有吐蕃,并未标注天竺。 “陛下,臣还是先跟您说一下天竺内部的情况吧。”薛仁贵从袖中取出一份小些的地图,解释道:“这是王将军亲自测绘的天竺地图。” 李治低头一看,王玄策画的不错,果然是个冰淇淋形状。 而且他还将印度西边的大食国也画了进来。 薛仁贵在地图上画了三个圈,道:“陛下,天竺地区,眼下分为三股势力,一股是钦陵占据的东北地区,与昆藏相邻,他们已重新建国,依然取名吐蕃。” 李治道:“赞普是谁?” 薛仁贵道:“依然是芒松芒赞,不过这小赞普已完全被架空,权力由禄东赞的三个儿子掌控。” 李治点点头,道:“以后咱们就叫它后吐蕃吧。” 薛仁贵应了一声,道:“除了后吐蕃外,西北方向,还有一股天竺势力,以信德国为首,另有很多小国臣服他们。” 李治盯着薛仁贵指的方向看了一下。 这个地方应该就是如今的巴基斯坦地区,由印度河孕育出的一众国家。 信德国临近海域,与大食国隔海相望。 薛仁贵道:“钦陵刚入侵天竺时,信德国王臣服吐蕃,后来见吐蕃被我大唐击败,便不再理会后吐蕃,自己当了盟主。” 李治道:“钦陵没有讨伐他们吗?” 薛仁贵道:“后吐蕃的军队,大多是吐蕃子民,逃到天竺后,士气低落,自保尚且不足,更难以主动出击了。” “最近这一年来,后吐蕃一直都在训练士卒,恢复士气,臣琢磨着,如果大食不选此时进攻的话,明年后吐蕃就会征讨天竺其他地区。” 李治目光一闪,道:“大食人应该也是看到这一点,才选择这时候进攻!” 薛仁贵道:“陛下所言极是。至于南方的天竺各国,都是一些小国,一盘散沙,不成气候。” 李治目视着地图的西北方向,道:“大食人要进攻天竺的话,应该选择从信德进攻吧?” 薛仁贵道:“是的,信德国王极为器重一个叫因哈的波斯人,任其为国相。” 李治微微一愣:“波斯人?” 薛仁贵道:“是的,那波斯人暗中培养很多海盗,专门在海上劫掠大食国的商人,替国王获得了大量财富。” 李治沉吟片刻,命人把卑路斯召了过来,朝他问道:“卑卿,你知道一个叫因哈的波斯人吗?” 卑路斯愣了一下,摇头道:“臣并未听说此人。” 李治缓缓道:“他是一个波斯人,在天竺一个叫信德的国家,担任国相。” 卑路斯叹了口气,道:“那就不奇怪了,当初我们波斯国灭亡时,很多波斯人漂洋过海,逃到天竺北部地区。” 李治笑道:“如果你再派人去找他,他还会认你这个王子吗?” 卑路斯想了想,道:“他若知道臣有陛下支持,定会听从臣的吩咐。” 李治点点头,道:“甚好。”转头看向薛仁贵,道:“薛卿,你接着说吧。” 薛仁贵道:“臣和苏将军、王将军商议过,倘若大食人从海路、陆路同时进攻天竺,信德国必败。届时,大食人以信德国为据点,便能迅速占据天竺全境!” 卑路斯听到此话,吃惊道:“陛下,大食人准备进攻天竺了吗?” 李治道:“是的。” 卑路斯急道:“陛下,不能让他们成功,否则大唐也会被他们给包围了!” 李治抬手道:“稍安勿躁,薛卿,眼下面对天竺国的局势,你有什么对策吗?” 薛仁贵道:“天竺最大的问题,是内部分裂,若能让天竺三大势力,联合起来,应能抵御住大食人。” 李治心中一动,这跟他脑海中刚冒出的一个想法,不谋而合。 薛仁贵道:“臣的意思是,咱们大唐做个东道,邀请三家首脑,前往昆藏议和,摒弃前嫌,共抗大食!” 李治道:“如何说服三家呢?” 薛仁贵道:“天竺南部一众小国的国王,与王玄策将军非常熟悉,王将军自言有把握说服他们。” 卑路斯赶忙道:“陛下,臣愿意前往信德国,面见因哈,让他劝说信德国王,来昆藏议和!” 李治点点头,道:“如此有劳卑卿了。剩下的只有后吐蕃了。” 薛仁贵不做声了,他也没有把握能够说服钦陵等人,来昆藏谈判。 李治沉思片刻,心中已有计较,朝薛仁贵道:“薛卿,你先回去休息吧,剩下的事,朕自会安排。” 薛仁贵拱手告退。 王玄策的地图被薛仁贵留了下来,李治拿着地图,递给王伏胜,道:“送去翰林苑,让翰林官画一份等比例的大舆图,挂在神龙殿。另外,再召长孙诠觐见。” 距离岁末只剩四天,明天就是官员们放假的日子。 长安城各大权贵的府邸门外,皆是一派门庭若市的兴旺气象。 新城公主的府邸便是如此。 长孙无忌来到公主府时,只见府门之外,车水马龙,冠盖如云,都是来拜访长孙诠的。 这种景象似曾相识,当年赵国公府外的情景,比这有过之而无不及。 长孙无忌既感欣慰,也有几分感伤。 他绕到公主府后门,命仆从敲了敲门,开门的竟是长孙诠。 “大兄,您来了。”长孙诠拱手道:“本该我去您府上拜见,可想着您的吩咐……” 长孙无忌一抬手,道:“这样更好一些,你不用多说。” 一个月前,长孙无忌便告诉长孙诠,以后不要去长孙府见他,若有事找他,告诉一声,他自会来公主府见面。 长孙诠将他迎入府中书房,亲自给长孙无忌倒了茶。 长孙无忌笑道:“听说吏部传出消息,陛下已经拟好旨意,将你调入雍州府任长史,年初朝会上,就会宣布了。” 长孙诠拱手道:“这都多亏了大兄。” 长孙诠今年做了不少大事,帮助狄仁杰破获百济细作,又在契丹的战后治理上,进言了几个良策,被皇帝采纳。 很多人都猜到他年初会升官,只是没想到,他升迁如此之快,直接从万年县首官,升为雍州府副官。 而且这个副官的权力和首官相当,和一把手没什么区别,这升迁速度,怎不令人羡慕? 长孙无忌道:“说吧,找我什么事?” 长孙诠道:“刚才陛下召我入宫,表面上夸我今年考核不错,实际上,却和我提到一件事。” “何事?” 长孙诠道:“陛下忽然和我提起天竺的情况……”将大食即将攻打天竺的情况,与长孙无忌说了。 “陛下似乎想联合三家,在昆藏都护府谈判,共抗大食,有两家似乎已经能够说服,只剩下后吐蕃了。” “后吐蕃?” “就是钦陵等吐蕃残部,他们已重新立国。” 长孙无忌捻须道:“陛下是想让禄东赞说服他的几个儿子,故而通过你来告诉我,让我去找禄东赞。” 长孙诠道:“应是如此。” 长孙无忌摆了摆手,道:“你自己去就行了,老夫就不去了。” 长孙诠愣道:“小弟可没把我说服禄东赞。” 长孙无忌微笑道:“不必说服,此事对后吐蕃也是有利的。你只需将情况和禄东赞说明,不用你劝,他自会主动提出!” 长孙诠欣然道:“如此最好,小弟这就去拜访他。” 正如长孙无忌猜测,禄东赞得知天竺眼下情况后,当即写下书信一封。 李治命卑路斯带着书信,前往昆藏都护府,与王玄策、苏定方等人,筹办三家会盟之事。 战争虽从未停止,不过距离大唐本土,已经越来越远。 长安城也在一片和平之中,度过了新的一年。 (本章完) 第308章 公主大婚 第308章 公主大婚 永徽十二年,一月初四的朝会上,李治又宣布了很多新的官职调动。 长孙诠被任命为雍州长史,原雍州长史许昂,则被降为司马。 狄仁杰的爵位被升为开国县子,加封崇文馆直学士,他的夫人杨氏也被封为乡君。 营州都督刘仁轨官职不变,原来罢相时,降低的本阶官又升了回去,同时兼领渤海都督府都督,另册封渔阳县公。 参与契丹之战的一班武将,也按功升职,册封爵位。 裴行俭接替苏定方的位置,担任安西都护,封西州县公。崔知辩升为安西副都护。 原安西都护苏定方则被任命为昆藏都护,他的两个儿子也都被封了爵位,升了官职。 薛仁贵则被封为羽林卫大将军,负责在禁苑组建羽林卫,他的儿子薛讷也被封了县男。 除此之外,朝堂官员也有很大变动。 李勣被加升为太尉,于志宁被升为司徒,越王李贞升为司空。 许敬宗的官职也终于有了变化,多了一个太子宾客的头衔。 陈王李忠被封为梁州都督,即将离京赴任,吴王李吉被进封为亲王,领尚辇局奉御之职。 李贞的儿子李冲被册封为琅琊郡王,领徐州长史。 朝野内外都明白,皇帝这次如此大的动作,是在为离京做准备。 一月初七,太史令李淳风进言,一月十九为黄道吉日,利婚嫁,李治遂将这一日定为常山公主大婚的日子。 其实大婚之事,几个月前日子就已经定好了,李淳风也只是重新测算一下,走个流程。 这天晚上,李治从薰风殿回到甘露殿,心想着常山公主马上就要离宫,以后想看到这个妹妹就不容易了。 他最近太忙,一直没时间多陪这个妹妹,眼下她马上离宫,于是便来到公主院,想再看看她。 他不让人通报,径直来到常山公主的寝殿,走到通门时,忽听门内传来新城公主的声音。 “阿姊,你别信那些谣言,你和他相处那么久,应该知道他的为人,何必多生疑心呢?” “对呀,姑姑,别想那么多,小吉阿兄说了,宫外的事很多都是假的,一点都信不得!”高安公主清脆的声音跟着响起。 李治进屋一瞧,只见常山公主满脸愁容的坐在床榻上。 高安公主和新城公主一左一右,在她旁边安慰。 三女见他进来,都急忙起身见礼。 李治抬了抬手,道:“免了。你们刚才在说什么,常山,马上是你大婚的日子,怎么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常山公主笑了笑,道:“兄长,我哪有不高兴。” 很明显是强颜欢笑,李治将目光看向新城公主。 “兄长,真的没事,我们说着玩呢?”新城公主打着掩护。 李治最后看向高安公主。 这件小袄果然不漏风,嘴巴一张,像倒豆子一样说出了实情。 “父亲,常山姑姑听说了些谣言,为此感到担忧,孩儿和新城姑姑正在劝解她。” 李治走到一张椅子上坐下,问道:“什么谣言?” 常山公主低头不语,新城公主也没有吱声。 高安公主见她们不说,便当仁不让的继续当起了解说。 “好像是说,最近有名女子入京来找卢照邻,还自称已经跟他拜过堂了。哼,太假了,孩儿一点都不信!” 李治微微皱眉,目视着常山公主,道:“常山,是真的吗?” 常山公主低声道:“小妹派人去打听过,确有其事。” 新城公主急道:“什么确有其事?不过是那女子自称的而已,卢照邻又没有承认。阿姊,你对他就没有一点信任吗?” 常山公主摇头不语。 她并非不信任卢照邻,而是不信任自己,总觉得自己年纪太大,又多年患病,容貌不及妹妹新城公主。 最开始她倾慕卢照邻才华时,便畏畏缩缩,不敢承认。 后来李治做主,帮两人订婚后,她也总觉得卢照邻是受到逼迫,才不得不娶她这个公主。 如今出了这档子事,更加没自信了。 李治其实也能够了解她的心态。 常山公主毕竟在宫中宅了十几年,长期缺乏社交,对自己没自信,这很正常。 “常山,你不必操心,这事兄长帮你问清楚。”李治抬手道。 常山公主幽幽道:“兄长,你不要逼他,他若不愿娶我,你就取消了婚事吧。” 新城公主急道:“阿姊,你怎么总是这么悲观,你是公主,那些世家子弟能够尚公主,只会喜悦,哪还有不愿意的呢?” 常山公主只是摇头。 李治笑了笑,道:“好了,兄长不逼他,会好好问清楚他的想法,你不必担心。” 又抚慰了她一阵,起身离开了公主院。 刚走没几步,忽听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转头一看,却是高安公主追了出来。 “高安,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高安公主仰着头,道:“父亲,常山姑姑大婚之后,我想搬到公主院住,行不行?” 李治皱眉道:“为何不愿待在薰风殿了,是贵妃对你不好吗?” 高安公主急忙摆着小手,道:“不是不是,是人家年纪大了嘛,也想有自己的宫殿住。” 李治仔细望着她,这才注意到不知不觉中,高安公主脸上的稚气已少了很多,身材也长高了不少。 少女成长之后,想要属于自己的宫殿,这也很正常。 况且郑贵妃有了儿子后,对她的关心肯定比不上从前,当即点头道:“也好,你想搬就搬过去吧,以后也可以经常回薰风殿瞧瞧。” 高安公主大喜,跑过来抱住李治的腰,亲昵的道:“多谢父亲。”转身脚步轻快的回去了。 李治望着她的背影远去,直到消失在门后,才转过身,朝着甘露殿返回。次日清晨,李治用过早膳后,来到正殿,吩咐道:“伏胜,让卢照邻过来觐见,啊不,还是让高有道过来吧。” 王伏胜领了旨意,不一会便带着高有道过来了。 礼毕,李治目视着高有道,道:“高卿,马上就是常山公主的大婚,朕却听说,有一个自称卢照邻妻子的女人,来到长安,这事你知道吗?” 高有道急忙道:“陛下,此事确实是谣言,卢兄根本不认识那女子,定是有人想要陷害卢兄!” 李治缓缓道:“高卿,朕之所以找你询问此事,就是知道你不会骗朕,这事你可想清楚再说。” 高有道肃然道:“陛下,臣以项上人头保证,卢兄确实不认识那女子,当时那女子找过来时,臣就在一旁,看的真真切切!” 李治皱眉道:“那她有何目的呢?” 高有道道:“卢兄也曾试着给那女子一些钱,让她不要纠缠,可她却不依不饶,臣怀疑,是有人想要害卢兄!” 李治沉吟道:“你的意思是说,有人想要阻止卢卿与公主的婚事?” 高有道道:“正是如此,陛下可能不太清楚,自从卢兄与公主订婚后,不知多少人羡慕,甚至有人因此冷嘲热讽,背地里说卢兄坏话。” 李治点点头,道:“朕只问一句,卢卿对公主是真心的吗?” 高有道拱手道:“陛下,根据臣的观察,卢兄对公主是真心倾慕。” 李治欣然道:“那就好,只要两人都是真心,朕就不会让任何人影响到这场婚事,你退下吧。” 高有道返回偏殿时,后背都汗湿了,生怕一个对答不好,毁了好友一辈子的幸福。 他刚一落座,卢照邻就凑了过来,问:“高兄,陛下召你所为何事?” 平常都是杜易简更加积极,今日高有道显得这般迫切,显然也是担心皇帝听说了流言。 高有道低声道:“就是为了你。” 卢照邻脸色一白,急问:“陛下也知道了?陛下不会相信那些流言吧?” 高有道笑道:“别担心,陛下也只是问一下。” 卢照邻长松一口气,随即心中冒起一股无名之火,道:“要是让我知道是哪个混账在背后捣鬼,我一定不饶他!” 杜易简道:“肯定是哪个想尚公主的家伙,对你羡慕嫉妒,这才暗中捣鬼。” 说这话时,目光有意无意的瞟向元万顷。 自从卢照邻与公主好上后,元万顷便一直冷言酸语,嫉妒的嘴脸暴露无疑。 元万顷哼了一声,没有做声。 高有道低声道:“好了,现在还是上衙时间,快办差吧。” 因为刚刚过了年,积压的奏章不少,直到酉时二刻,几人才总算忙完了。 这个点回家用膳已经有点晚了,高有道三人便来到兴道坊,在最大的酒楼八仙楼用膳。 一楼已经满了,三人拾级登梯,准备去二楼包房,每次都是卢照邻请客,也不用怕钱。 正上楼梯时,楼梯旁传来两个人的议论声。 “听说没有,那位范阳卢氏的卢照邻,嘿,藏的可真够深的!平日装作一副道貌岸然的君子模样,骗得公主芳心,谁知却是个下流胚子!” “哦,怎讲?” “有个蜀地来的女人找上他,自称是他妻子,还有人说,他在蜀地时,经常流连青楼妓馆,相好的女人没有十个,也有八个!” “这样的货色,竟然也被公主看上,没有天理啊!” 杜易简怒视着二人,骂道:“那些都是谣言,你们又没见过卢照邻,少在背后胡说八道!” 其中一人笑道:“你这么维护他,难道是他儿子不成?” 杜易简怒道:“我是你翁翁!” 便要冲下去教训那人,却被卢照邻给拉住了。 “我们上去吧。”卢照邻面无表情的道。 三人来到包房,卢照邻还是不做声,只一杯接着一杯的喝酒。 高有道和杜易简都在一旁望着他,眼中充满担忧之色。 过了好半晌,卢照邻终于放下酒杯,勉强笑了笑,道:“你们不必担心,等大婚过去后,相信这些流言就会不翼而飞。” 高有道沉声道:“卢兄,从刚才那两人的话来看,似乎流言又增多了,我有种不好的感觉。” 杜易简斥道:“别乌鸦嘴,只要陛下不相信这些流言,那背后散播谣言的卑鄙小人,还能怎么办?” 高有道忽然道:“卢兄,发生这种事,范阳卢氏应该不会坐视吧。” 卢照邻道:“上个月流言刚传出来时,我伯父就暗中派人调查了,只不过,一直没查到源头。” 高有道表情更加凝重,道:“凭你们范阳卢氏的力量都查不到,说明背后绝不是普通人!” 杜易简道:“喂喂,你越说越严重了。” 高有道想了想,道:“这样吧,我们去找狄兄帮忙,相信他一定能查出来!” 杜易简道:“人家现在是大理寺卿,咱们用这种事去麻烦他,不太好吧?” 高有道正色道:“狄兄一向够朋友,况且我还是觉得这事有古怪,交给他调查,我才能放心。” 杜易简看向卢照邻:“卢兄,你说呢?” 卢照邻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道:“实不相瞒,我这几日也有些心神不定,只好去麻烦狄兄了。” 高有道霍然起身,道:“事不宜迟,现在就去!” 卢照邻当即摸出一把铜钱,放在桌子上,也顾不得再让伙计找钱,急匆匆便下楼了。 三人一起来到大理寺,被引入大理寺偏厅,行在走廊上时,高有道忽听两名文吏在廊下议论着什么。 只听一人道:“什么,洛阳又死了一个?真的假的?李将军去了都不管用吗?” 另一人道:“我听的真真切切,已经死了第五个了,和前面四个一样,现场都没法看,死的太惨了……” 随着越走越远,两人的声音也渐渐听不见了。 (本章完) 第309章 让皇后帮朕问她吧 第309章 让皇后帮朕问她吧 来到偏厅后,等候良久,也不见狄仁杰人影。 杜易简哼了一声,道:“狄兄这官越做越大,架子也越来越大了。” 高有道道:“稍安勿躁,也许狄兄正在忙什么案子。” 便在这时,大理寺源少卿进入偏厅,朝几人拱手道:“让诸位久等了,狄寺卿刚刚被陛下召入宫中,恐怕还要过一会才能回来。” 高有道忙道:“无妨,我们再等一等便是。” 源少卿是狄仁杰心腹,知道狄仁杰与三人交好,不敢怠慢,命人给他们看茶,一直坐在偏厅陪客。 高有道喝了口茶,忽然道:“源少卿,刚才我们进来时,听到有人在议论洛阳的案子,似乎那案子已经死五个人了,能和我们说一下吗?” 源少卿苦笑道:“实不相瞒,狄寺卿正是因为这案子,被圣人给召入宫去了。” 杜易简也来了兴趣,道:“到底是什么案子,连圣人都惊动了吗?” 源少卿脸色变得十分凝重,缓缓说道:“是一起连环杀人案,凶手极为凶残,将死者肢解,摆在命案现场,拼凑出某个文字。” 三人听完后,都吃了一惊。 高有道手中的茶都忘了喝了,问道:“听说已经死了五个人,那不是有五个字了?写了什么?” 源少卿脸上闪过几分恐惧之色,道:“前面五个字,分别是大、理、寺、狄、仁。” 杜易简脱口道:“大理寺狄仁杰!” 源少卿沉声道:“我们也都在猜想,最后一个字肯定是‘杰’,这个凶徒,是在向狄寺卿挑衅!” 其实最开始死第三个人时,洛州刺史便传来消息,说死者尸体拼凑出‘大理寺’三个字,以为凶手是在挑衅大理寺。 狄仁杰收到消息后,派出李元芳前往洛阳调查。 只可惜还是没能抓住凶手,反而又死了两个人。 卢照邻道:“那些死者可有什么共同点吗?” 源少卿摇了摇头,道:“没有任何共同点,杀人动机也根本无法猜出,这样的案子,往往最难侦破!” 这时,一名衙役奔了过来,说狄仁杰回来了。 源少卿赶忙起身,道:“几位请稍等,我这就去找狄寺卿,将诸位来访的情况,告诉他。” 约莫一刻钟后,狄仁杰来到偏厅。 四人相互叙过礼,狄仁杰问起三人来意,杜易简道:“我们是想请你帮个忙的。” 狄仁杰看了卢照邻一眼,道:“卢兄,你是为那些谣言的事而来的吧?” 卢照邻拱手道:“正是。” 狄仁杰叹道:“并非狄某不愿帮忙,只是洛阳发生一起案子,陛下派我前往侦破,明日就要出发,实在抱歉。” 三人对视一眼,交换了眼神。 卢照邻道:“无妨,其实我们刚才也听源少卿提过洛阳的案子,狄兄还请以公务为重。” 三人一起告辞离开。 天空已经暗了下来,三人在大理寺等了太久,外面已到了宵禁时候。 幸好三人是在甘露殿当值,有时会因特别原因,忙到宵禁之后下衙。 巡禁的金吾卫瞧见他们官凭后,都不会为难。 一月初分,寒风不减,三人行走在空荡荡的长安大街上,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经过一处十字街时,高有道忽然道:“卢兄,杜兄,也不知为什么,我心中的不安感,越来越严重了。” 杜易简瞪眼道:“你又来!” 卢照邻沉声道:“我也有这种感觉,我们正准备找狄兄帮忙,他却要离开长安,这未免太巧了吧!” “喂,你们俩够了啊,这明显是巧合啊,难不成洛阳的案子,与那些流言有什么关系吗?”杜易简道。 高有道侧头看向他,道:“你别忘了,散布卢兄流言的人,连范阳卢氏都查不出来。” 杜易简咽了口吐沫,道:“你想说什么?” 高有道道:“洛阳的案子,你不觉得太奇怪了吗?凶手为何要用尸体写字,挑衅狄兄?” 杜易简后背一凉:“为什么?” 高有道缓缓道:“这不就是故意想把狄兄给引过去吗?” 杜易简心中猛地一跳,道:“可是……我们找狄兄帮忙,也不过是为了查一下卢兄的流言罢了,他犯得着派人干下这么凶残的案件,吸引狄兄过去吗?” 高有道深吸一口气,道:“这说明散播流言只是开始,后面还有别的事情发生!” 杜易简浑身一颤,忍不住朝四周看了一眼,仿佛黑暗之中,会突然冲出一群歹人,将他们杀死! 卢照邻道:“对方散布流言,应该是为了破坏我和公主大婚,那么他后续手段,肯定也与此有关!” 杜易简苦笑道:“这人太疯狂了,就因嫉妒你,竟干出这种事来!” 高有道沉默不语。 他觉得对方的动机,应该不仅仅是嫉妒。 可话说回来,还有什么其他动机,会驱使对方破坏卢照邻与常山公主的大婚呢? 一阵冷风吹来,三人都不由打了个寒噤,抬头一看,不知不觉中,已回到朱雀大街。 卢照邻深吸一口气,道:“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也许只是巧合,等我与公主大婚结束,应该就过去了。” 高有道很想说大婚未必会顺利,但话到嘴边,太不吉利,吞了回去。 卢照邻微微一笑,道:“明日我要去拜访邓王,你们俩还是和我一起去吧?” 卢照邻与邓王私交极好,只要邓王来长安,他都会去拜访,在他介绍下,高杜二人,也与邓王认识了。 三人约定好后,在朱雀街分手,各自朝家中返回。 不一会,朱雀大街上又恢复了寂静,清幽的月光洒在街道上,染上了一层朦胧的光辉。 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一骑快马,踏着月色从朱雀街疾驰,由南向北,很快来到皇城。 马上之人出示一块令牌,从朱雀门旁边的小门进去了,来到承天门,又凭着令牌进去了。 如此深夜,纵然是高品官员,也需要通传才能进宫城,只有内领府和司宫台的密探,才不必通传。 唐平大步行走在太极殿旁的甬道上。 因司宫台改革,招募了很多江湖子,他这个司宫台资历最深的江湖子,也水涨船高,成为司宫台四位监使之一。 他也是唯一一个身躯完整的监使,还多了一个振威校尉的官衔,拥有入宫奏报的权力。 唐平来到甘露门外,终于被挡住了,只得等候通报。 过了不一会,一名内侍走了过来,朝他说道:“跟我来吧。” 唐平跟着那内侍,一路直行,并不拐道去甘露殿,这说明皇帝今夜并未宿在甘露殿。 尽管已经入夜,后宫依然禁卫森严。 两人不时被千牛卫拦住盘查,一些黑暗角落之中,也能不时看到亮光闪动,说明暗哨也不少。 唐平出入后宫的次数不多,绕了一阵,便不清楚自己被带到哪儿了。 后宫殿宇楼阁实在太多,令人眼缭乱。 那内侍带着他来到一座大殿旁边的侧殿,停在一间漆红大屋前,敲了敲门,道:“大监,人带到了。” 屋中亮着灯光,王伏胜的声音从屋中传了出来。 “进。” 那内侍推开门,示意唐平进去,等他进屋后,将门带上了。 唐平抬头一看,只见王伏胜正坐在桌子旁喝茶。 唐平上前两步,拱手道:“卑职拜见王大监。” 王伏胜抬头望着他,道:“这么晚入宫,莫不是让你查的事情,这么快就有消息了?” 唐平沉声道:“是的,卑职手下的人已经查清楚了。” 王伏胜听后,不由暗暗感叹。 司宫台合并长秋台改制后,重新分为五个司署,分别是:东城司、西城司、南城司、北城司、皇城司。 西城司由张多海负责,里面大多是原长秋台的旧人。 剩下四个,有三个由他原来手下三名内常侍负责。 最后一个东城司,则由唐平负责,手下都是新招募的江湖子。 改制之后,这五个司署各自独立,由他统一调度,办事效率的差距,也展现的更明显了。 西城司完全压过了他手下那三个司署,幸好唐平统领的东城司能力也很强,不至于让他太丢脸面。 如今没了长秋台,直属皇帝的机构只剩下两个。内领府对外,司宫台对内,共同承担着替皇帝探听情报的使命。 长安城的流言一向很多,司宫台原本也不会都去管,然而这流言被皇帝听到了,情况就不同了。 尽管皇帝并未向他询问此事,但王伏胜已派人暗中调查,免得等皇帝问话时,自己答不上来。 王伏胜沉声道:“是谁在传卢照邻的谣言?” 唐平道:“邓王李元裕!” 王伏胜微微一惊。 藩王之中,邓王李元裕一向是很老实的一个,既不张扬,也不惹事,平日很少有关于他的消息。 只听说这位藩王喜欢看书,府中藏书十二车,还要远远超过韩王李元嘉的藏书。 王伏胜目光闪动了一阵,道:“知道邓王为何要传流言吗?” 唐平道:“目前还未查到,不过卑职查到另外一个消息。那邓王似乎与卢照邻是旧识。” “两人有怨?” 唐平道:“不,邓王对卢照邻有恩。” 王伏胜眯着眼道:“消息属实吗?” 唐平道:“属实。根据可靠消息,永徽二年,卢照邻入京,颇得来济赏识。后因卢承庆受到褚遂良打压,贬到蜀地,卢照邻愤而与来济分道扬镳,追随卢承庆,前往蜀地。” “当时长孙无忌和褚遂良势大,卢承庆在蜀地颇受排挤,想帮卢照邻谋一个官职,却也十分艰难。” “便在那时,邓王接纳了卢照邻,请他去王府任职典签,还曾对属下众官员说:‘卢照邻是他的司马相如。’” “听说卢照邻在邓王府待了两年多,将邓王的藏书看遍,进益不少,这才在永徽七年的科举上,崭露头角。” 王伏胜皱眉道:“如此来看,邓王确实是他的恩人。” 唐平道:“是的。” 王伏胜道:“那他为何要制造流言,损害卢照邻的名声呢?” 唐平迟疑道:“卑职也觉得奇怪,原以为是卢照邻得志之后,疏远这位恩人,导致邓王生怒。可后来调查过后,发现二人关系一直很好。每年岁末,邓王来长安时,卢照邻必去拜访他!” 王伏胜沉声道:“这背后一定还有我们不知道的隐秘,你继续调查!” 唐平领了命令,见王伏胜没有别的吩咐,告退离宫。 王伏胜在屋中来回踱步,越想越觉得古怪。 不久前,才发生郑王和淮南王的事情,这位邓王,可别又在长安惹出乱子来,让皇帝烦心。 他一时没了睡意,穿好衣服,迈步前往山池院,来到衙署,询问秦少监是否安睡。 内侍通报后,说秦少监还未歇息,将他请了进去。 进入秦少监的屋子里后,透过重重烟雾,只见秦少监躺在榻上,身子竟靠在一只鹿上。 仔细一看,原来是张鹿皮,只不过连鹿头也连在一起,乍一看,还以为床上伏着一只鹿。 秦少监见他表情怪异,用手拍了拍鹿头,笑道:“这是禁苑当值的一个孩儿,孝敬给我的,说枕着鹿皮睡觉,能睡的更安稳,还别说,最近确实能多睡一会了。王大监,快请坐吧。” 王伏胜找了张椅子坐下,听他睡眠不好,关切了两句,随即道明来意。 “秦翁,有件事晚辈想向您请教。” 秦少监笑道:“何必这么客气,老奴这一把快入土的老骨头,若是还能给王大监帮上点忙,那可荣幸的很。” 王伏胜沉声道:“您老在宫中的时间长,能否跟晚辈说一下,关于邓王李元裕的事?” 秦少监怔了怔,微微抬起头,露出缅怀之色,道:“邓王啊,这位殿下秉性挺不错的,你突然问他做什么?” 王伏胜没有隐瞒,将邓王散播卢照邻谣言的事说了。 秦少监听完后,一张干巴巴的脸皱成了橘子皮,道:“不应该啊,邓王怎会做出这种事?” 王伏胜试探道:“您觉得这不像他的行事风格吗?” 秦少监沉默了一会,忽然跳开话题,说道:“王大监,你听说过崔老太妃吗?” 王伏胜道:“您说的是邓王的生母吧?” 秦少监凝望着虚空,一双昏黄的眸子闪动出一丝亮光,仿佛穿越时空,看到了曾经的光景。 “哎,这位崔老太妃,可是一位真正的菩萨主子,对我们每一个奴仆都和颜悦色的,不仅品行高尚,能力也是出类拔萃,替高祖管理太安宫。不仅高祖对她信任有加,就连先帝,也对她极为尊敬。” 贞观三年,李渊搬出太极宫,自那以后,便一直住在太安宫。 王伏胜想了想,道:“我听不少前辈们说过,崔老太妃也曾帮助先帝,协理过太极宫。” 秦少监道:“是啊,那是贞观十年的事,文德皇后刚刚薨逝,后宫一片混乱,先帝信不过其他嫔妃,将老太妃从蜀地请回太极宫,让她帮忙管理后宫。” 长孙皇后死的时候,李元裕已经离京就藩,崔老太妃跟着儿子,一起在蜀地过活。 王伏胜道:“可我听说,当时后宫争斗非常严重,死了不少嫔妃,老太妃也管不住。她自觉愧对先帝,抑郁而死。” 秦少监沙哑着声音,道:“这不能怪老太妃,当时文德皇后刚死,人心浮动,不少嫔妃都想上位,谁也无能为力。哎,老太妃是心力交瘁而死!” 王伏胜沉默不语。 当年先帝那些嫔妃们争斗,比武皇后与王皇后的争斗更激烈诡异。 他也曾听到过一些,每次都觉得毛骨悚然,心惊肉跳。 秦少监看了他一眼,道:“我跟你提起老太妃,是想告诉你,邓王的性子,与老太妃一模一样,是一个心地极好的藩王。” 王伏胜皱眉道:“那他为何要散播谣言,阻止卢照邻尚公主呢?” 秦少监说了太多话,脸上露出疲态,声音嘶哑的道:“这背后,想必有什么原因吧。” 王伏胜也不好再打扰他,起身道:“多谢秦翁替我解惑,晚辈告辞了。” 秦少监想了想,道:“你如果想知道邓王这么做的原因,倒可以去找一个人。” 王伏胜问:“谁?” 秦少监道:“周国夫人姬揔持,她给陛下做保傅之前,也曾给邓王做过保傅,最了解邓王的为人,也许知道邓王的动机。” 三更已过,明月升到顶端,朦胧的月色,有如一面镜子。 晚风呼呼,树枝发出“沙沙沙”的声音,王伏胜紧了紧袍子,加快脚步,朝着承香殿返回。 回屋之中,他望着烛火,沉思不语。 这件事涉及到的人越来越多,似乎还与以前的宫廷隐秘有关。 他独自调查的话,已不太妥当,有僭越之嫌。 况且以周国夫人的身份,他也不好明着向对方询问。 “明日还是向陛下汇报吧。”王伏胜心中做出决定,将灯火吹灭。 次日一大清早,李治在刘充嫒伺候下穿好了衣服。 李忠马上就要离京就藩,要与母亲刘充嫒分开。 李治心知她们母子情深,故而昨夜特意过来,安抚了刘充嫒几句,让她不要过于悲伤。 早膳后,李治前往甘露殿处理政务,半路上,王伏胜趁机将邓王散播谣言的事说了。 李治立即停住脚步,沉声道:“你说是邓王?” 王伏胜低声道:“回陛下,消息应该不会错。” 李治道:“他跟卢照邻有仇怨吗?” 王伏胜道:“没有,而且据臣所知,他对卢照邻有恩,两人关系亲密。” 李治又道:“那他与常山有嫌隙吗?” 王伏胜不由一愣。 他只想着邓王散播流言,是冲卢照邻去的,却没想到,还有可能是冲着常山公主! “这个……臣并不太清楚。” 顿了一下,赶忙道:“不过臣听说周国夫人也曾做过邓王的保傅,对邓王极为了解,陛下召她询问,也许能知道原因。” 李治沉吟道:“朕记得皇后与周国夫人关系不错吧?” “是的。” 李治一挥手,道:“你去一趟立政殿,让皇后替朕问她。顺便再查一下,邓王与常山的关系。” 王伏胜应诺一声,快步朝立政殿方向去了。 (本章完) 第310章 贞观十年 第310章 贞观十年 平康坊,清风楼。 “郑老弟,我敬你一杯!” “明府客气了。” 二楼西边的包房内,郑鸣玉对姬思忠的热情,颇有些不习惯。 姬思忠是周国夫人姬揔持的弟弟,当年刘仁轨整治吏部,姬思忠也受到牵连。 姬揔持入宫向武皇后求情,在武媚娘的建议下,姬思忠主动认罪,顺利推进了吏部的整治。 虽然他当时被贬到外州,但鉴于他当初的功劳,李治终于将他调回,担任万年县令。 姬思忠经历这番磨难,也长进不少,再不敢仗着姊姊的身份,胡作非为。 他听说自己手下的郑县尉是贵妃胞弟,便对郑鸣玉极为热情,下衙之后,拉着他一起喝酒,拓展人脉。 姬思忠笑道:“郑老弟不必客气,我姊姊前几日,还去宫中见过贵妃娘子,与令姊相谈甚欢,你我也该多亲近才是。” 郑鸣玉勉强附和了两句。 两人正把酒畅谈时,一名家仆进入屋中,朝姬思忠道:“阿郎,国夫人请您过府一趟。” 姬思忠皱眉道:“没看到我正和郑县尉喝酒吗?我喝完酒再去拜见阿姊。” 家仆道:“国夫人让您立刻过去,似乎有紧急之事。” 姬思忠露出歉然之色,朝郑鸣玉拱手道:“郑老弟,实在对不住,改日我再请你喝吧。” 郑鸣玉巴不得能够免去应酬,忙道:“无妨,无妨,明府自去。” 姬思忠骑着快马,很快来到周国夫人府。 来到门外,抬头一看,只见姬揔持站在门口,旁边还停着一辆马车。 “怎地这么慢?快随我入宫。”她埋怨了一句,拉着弟弟上了马车,命令车夫立刻出发。 姬思忠微微一愣,道:“阿姊,入宫做什么?” 姬揔持瞥了他一眼,道:“皇后下旨,召我入宫。我顺便带你去拜见皇后,总不会有坏处。” 姬思忠郑重的点点头,他知道自己能躲过一劫,重回长安,都是靠着这位皇后殿下。 马车很快来到长乐门外,门口有立政殿的内侍等着,直接引着二人入宫。 来到立政殿,进入外殿,姬揔持行敛衽礼,姬思忠则行叩拜礼。 武媚娘端坐上首,看了姬思忠一眼,询问的目光投向姬揔持。 姬揔持微笑道:“殿下,这就是我那不成器的弟弟了,非说什么您对他有恩,闹着要拜见您。我只好冒昧带他来了,还请殿下恕罪。” 武媚娘抬了抬手,道:“既是你弟弟,还与我客气什么,快让他起来吧。” 姬揔持遂将弟弟拉了起来。 姬思忠趁着起身的功夫,悄悄瞄了武皇后一眼,看完后心中急跳了几下,不敢再看。 武媚娘请两人坐下,命人奉了茶。 姬思忠陪着说了两句闲话,在姬揔持向他打眼色后,告退离开。 武媚娘这才言归正传,将话题引向邓王李元裕。 “姬夫人,听说您也曾做过邓王的保傅,不知可有此事?” 姬揔持感叹道:“殿下没有说错,其实说起来,妾身前半生命苦,幸亏后半生得遇几位贵人,才能得享富贵。” “哦,有哪几位贵人?” 姬揔持道:“第一位贵人便是崔老太妃了,当时我受夫家牵连,没罪入掖庭,幸得崔老太妃慈悲,让我得脱困境,成为邓王殿下的保傅!” 武媚娘讶道:“我怎么听说,是文德皇后救你出掖庭的?” 不仅是听说,就连国史中的记载,也是姬揔持被文德皇后救出。 姬揔持微微低头,道:“文德皇后也是妾身贵人,妾身跟着崔老太妃没多久,邓王就藩,崔老太妃也要跟随。便将我举荐给了文德皇后。” 武媚娘听完后,目光闪动。 由此可见,确实是崔老太妃将姬揔持救出来的。 至于为何记为长孙皇后所为,显然是编撰史书的官员,为讨好太宗,故意将此事记在长孙皇后头上,显得她性子仁善。 武媚娘笑道:“如此说来,文德皇后也算是你的贵人了。” 姬揔持道:“您则是妾身第三个贵人。” 武媚娘轻笑着摆摆手,道:“那可当不起,依我看呐,真正帮你最大的人,是崔老太妃。” 姬揔持道:“殿下说的极是。” 武媚娘缓缓道:“你既做过邓王保傅,与他关系应该很亲密吧。” 姬揔持轻轻一笑,道:“邓王性子随老太妃,对谁都好,从不摆架子,每次入京,也都会来看我。” 武媚娘眸光闪动:“听说邓王与卢照邻关系不错。” 姬揔持笑道:“他和我提过此事,当时卢照邻在蜀地,受到一帮士子刁难,邓王正好路过,帮他解了围,后来一番交谈,发觉他极有才学,便将他请入王府。” 武媚娘仔细观察着姬揔持表情,道:“后来两人可发生什么不快之事?” 姬揔持微微一愣,听出皇后的问话不同寻常。 沉默了一会,道:“我并未听邓王提过此事,不过,前两日,邓王来拜访我时,神色似乎有异。” 武媚娘追问:“怎么有异?” 姬揔持见武皇后反应,便知她今日请自己入宫,就是为了邓王。 她迟疑了片刻,道:“邓王来找我时,心神不宁,好像在担心着什么。” 武媚娘道:“还有吗?” 姬揔持皱眉道:“他当时还与我提到过卢照邻,并且对他与公主的婚事,似乎有些……” “怎样?” 姬揔持眉头皱的更紧,道:“我也不好说,从他表情来看,应该是不希望两人成婚。” 武媚娘喃喃道:“那就说得通了。” 姬揔持问道:“殿下,您在说什么?” 武媚娘看了她一眼,道:“你最近听说过关于卢照邻的流言吗?” 姬揔持道:“倒是听弟弟提过,都是些无聊的话,不足为信。” 武媚娘缓缓道:“散布流言之人,就是邓王!”姬揔持脸色大变,张嘴欲要辩驳,话到嘴边,却无法说出口。 像武皇后这种人,绝不会拿假消息来骗她,她既然这样说,此事十有八九是真的。 武媚娘也不说话,继续喝茶,让姬揔持自己消化这个信息。 殿内突然间陷入了安静,姬揔持两手紧紧绞在一起。 一时间,她又想起了当年文德皇后死后的那一年,整个后宫如同战场一般的可怕情景。 当年发生的争斗太过凶险,她只是回想一下,就觉得不寒而栗。 贞观十年,宫中突然暴毙的嫔妃就有三人,宫人太监更是死了十数人,还有不少人离奇失踪。 现在回想起来,崔老太妃也死的离奇,仅仅帮先帝管理后宫不到一年,就精力衰竭而亡。 倘若这中间真有什么隐秘,邓王一反常态的行为,似乎也能找到理由。 “殿下,妾身能去劝说一下邓王吗?” 武媚娘道:“如何劝说?” 姬揔持低声道:“如果真是他所为,妾身也许能问出原因,让他向陛下认罪。” 武媚娘抬手道:“不行,在没有弄清他目的前,不能让他有所察觉。” 姬揔持心中一惊。 武皇后显然已将邓王视作危险人物,皇后既有这种想法,也代表了皇帝的心思。 她不由握紧手指,低声道:“殿下,我想邓王不至做出大逆之事。” 武皇后道:“人都是会变的,他如果真是你熟悉的邓王,会散播卢照邻的谣言吗?” 姬揔持叹了口气,道:“妾身明白了。” 武媚娘微微一笑,道:“况且这些也都是我们的猜测,你先回去歇着吧,若是想到什么,随时来跟我说。” 姬揔持站起身,敛衽告退。 武媚娘没有耽搁,当即起身前往甘露殿,将刚才探知的情况,都跟李治说了。 李治听完后,沉吟道:“照你这么说,周国夫人也对邓王的行为,觉得诧异?” 武媚娘道:“是的,妾身琢磨着,此事有可能与崔老太妃的死有关。” 李治道:“崔老太妃死于贞观十年,当时卢照邻还未成年,常山也就五六岁,怎么会扯上关系呢?” 武媚娘恰好是贞观十一年入的宫,她低声道:“陛下,您知道赵美人吗?” “哪个赵美人?” “常山公主的生母。” 李治在脑海中搜索了一番,总算在角落翻出唐高宗的记忆。 “朕想起来了,那位赵美人被打入冷宫,听说不到一年就死了。” 武媚娘面色严肃,道:“妾身当时刚入宫,听到些与她有关的事。” 李治道:“什么?” 武媚娘道:“妾身听人说,赵美人被打入冷宫,是因崔老太妃病重离京前,向太宗皇帝要求的。” 李治动容道:“真有此事?” 武媚娘道:“妾身也是听人说的,不过想确认也容易。”转头朝张多海问道:“宫中谁人对宫廷旧事,最为清楚?” 张多海道:“秦少监。” 武媚娘“嗯”了一声,道:“让他过来答话。” 过了不多久,秦少监颤巍巍的来到殿内,朝李治二人见了礼。 李治问起赵美人之事,秦少监便将当年的情况说了。 当年长孙皇后病死,李世民把崔老太妃从蜀地请入长安,让她帮忙治理后宫。 结果不到一年,崔老太妃就重病不起。 太宗本想将她留在长安养病,崔老太妃却执意返回蜀地,临走前向太宗建议,将赵美人打入冷宫。 赵美人在冷宫中待了不到一年,便郁郁而终。 由此可见,赵美人肯定与崔老太妃有什么恩怨,也许崔老太妃之死,便与赵美人有关。 邓王因为此事,怨恨常山公主,故而阻止她与卢照邻大婚,也就说得通了。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邓王的做法虽有错,毕竟情有可原。 李治刚刚下旨处死了淮南王,实在不愿再对付另一位藩王。 “伏胜,你去一趟邓王府,警告邓王,他若肯就此收手,朕可以既往不咎。”李治挥了挥手。 王伏胜正要领旨,外面忽然进来一名内侍,朝李治拱手道:“陛下,蒋王求见。” 李治对蒋王的印象,远不如越王李贞,因为蒋王在地方上名声太差,和滕王李元婴差不多。 不过毕竟是自己兄弟,李治也不能不见。 他朝武媚娘道:“媚娘,朕过去见见蒋王,瞧他有什么事,你先回立政殿吧,朕待会过去找你。” 迈步出去了。 武媚娘依然坐在榻上,等李治的脚步声消失后,朝秦少监道:“秦业,吾没记错的话,蒋王的生母,也是死于贞观十年吧?” 秦少监道:“是的,贞观十年,共有三位嫔妃突然暴毙,蒋王的生母王美人,正是其中之一。” 江尚宫突然道:“殿下,奴婢曾听人说过,那王美人似乎与常山公主的母亲赵美人,是关系极好的姊妹。” 武媚娘望向秦少监,道:“是吗?” 秦少监低声道:“是这样,两位美人原本都是阴德妃身边的宫人。” 武媚娘眯着眼道:“事情倒是越来越复杂了,秦业,贞观十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和吾说一说吧。” 秦少监低声道:“老奴当时也只是个八品内谒者,知道的也不太清楚。” 武媚娘摆手道:“无妨,你就把你知道的告诉吾就行了。” 秦少监应诺一声,开始述说往事。 (本章完) 第311章 太宗的苦心 第311章 太宗的苦心 李治坐在龙椅之上,一脸凝重的望着蒋王。 “七兄,你刚才说什么?” 蒋王道:“陛下,散播卢照邻流言之人,是邓王李元裕!” 李治望着他肥胖的身躯,沉声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蒋王道:“臣听说了卢照邻的流言后,便一直在暗中调查,这才查出此事与邓王有关。” 李治眯着眼道:“七兄对此事,倒格外的上心啊。” 蒋王低下头,道:“不瞒陛下,臣的生母与常山的生母,是一起入宫的宫人,后来又一起晋封美人,所以臣一直在暗中关注着她。” 李治道:“既是如此,往年你来长安时,怎么不见你去瞧常山?” 蒋王道:“臣没脸去见她。” 李治道:“为何?” 蒋王叹道:“常山病重的那十几年,我亲眼瞧着她变得越来越消瘦,却无能为力,于是不敢再去看她。” “那她病好之后,你又为何不去看她?” 蒋王咬牙道:“臣当年以为她必死无疑,心中已放弃了她,如今哪还有资格,再去见她?” 李治凝视着蒋王,总觉得他神情有点不对劲。 “你既然对她有愧,更应该跟她好好道歉,走,朕陪你一起去见她。”他招了招手。 蒋王略一犹豫,拱手道:“臣领旨。” 二人一起来到公主院,见到了常山公主和新城公主。 因常山公主即将出嫁,新城公主这几天也都待在公主院,陪伴着姊姊。 常山公主瞧见蒋王后,呆了一呆,霎时间,眼中蕴满了泪水,随即扑到蒋王怀里。 李治见常山公主对蒋王的态度后,心中那丝疑虑也就消去,拉着新城公主来到外室,让两人可以单独说话。 李治向新城公主问起常山公主和蒋王的事。 新城公主看了里室一眼,扁了扁嘴,道:“我其实也不是很清楚,我与七兄见面不多,关于他的事,都是从阿姊那里听到。” 李治摆手道:“无妨,你就把常山和你说的,告诉我就行。” 新城公主道:“兄长,其实阿姊小时候很可怜,当时她才五岁,生母就被打入冷宫,父亲也不疼她,一个人在宫中孤苦伶仃的。” 李治点点头,从唐高宗记忆来看,他对这个妹妹就没什么感情。 新城公主接着道:“阿姊生母位份低,又被打入冷宫,别的兄弟姊妹都不理她,只有七兄会经常找她玩,还给她吃好吃的。” 李治道:“她有没有说,为何七兄会找她玩呢?” 新城公主思索着,道:“好像是因为阿姊的阿娘与七兄的阿娘是好姊妹,两人关系一直很好。” 李治点点头,这和蒋王的说法一致。 新城公主道:“对了,听阿姊说,七兄的阿娘也死的很早,还是突然暴毙。” 李治心中一凛,问道:“是何时暴毙的?” 新城公主道:“贞观十年,跟母亲同一年死的,当时是崔老太妃管理后宫。” 李治心中一沉。 蒋王的生母暴毙而亡。 崔老太妃不过管理后宫几个月,就病势沉重,回到蜀地后便死了。 常山公主的生母,则被打入冷宫。 这三件事之间,似乎隐隐藏着某种联系。 要想理清这背后的逻辑,必须更详细的了解贞观十年还发生了哪些事。 贞观十年的时候,唐高宗只有九岁,记忆模糊,蒋王李恽却已经十二三岁了,应该知道一些。 想到此处,李治起身来到内殿。 抬头一看,蒋王搬着一张椅子坐在床榻对面,正在和常山公主对坐说话。 “兄长,您瞧,这是您离京前,送我的那罐石蜜,我都舍不得吃,快放坏了才吃的,这罐子我一直留着呢。”常山公主手中拿着一个小木罐。 不知为何,蒋王瞧见那木罐后,竟露出几分惊恐之色,匆忙起身。 “你喜欢吃,我下次入宫时,再帮你带一点便是。妹子,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转过身时,蒋王这才注意到李治不知何时进来了,正目不转睛的望着他。 蒋王脸色更加慌乱,拱手道:“陛下,臣先告退了。” 李治点了点头,目视着蒋王脚步匆忙的离开了屋子。 常山公主见他就这样走了,脸上露出失落的表情,随即强打精神,朝李治道:“九兄,多谢你带七兄来看我。” 李治在蒋王刚才的位置坐下,笑道:“没什么,卢照邻的事我问清楚了,都是流言,你不必担心。” 常山公主盯着他看了一会,微微一笑,道:“那是小妹想多了。” 新城公主这时走了进来,一脸奇怪的道:“七兄怎么匆匆忙忙走了?” 李治笑道:“兴许是有什么事吧。” 三人坐下来,说了一阵闲话,李治有意无意的询问着蒋王的事情。 基本都和新城公主说的差不多。 聊了一阵,武媚娘忽然派人请李治过去。 李治来到立政殿,在榻上落座后,朝武媚娘问道:“媚娘,找我何事?” 武媚娘神色郑重的道:“陛下,妾身刚才从秦业那里听说了些往事,琢磨着,可能与邓王有关。” 李治精神一振,详细询问起来。 贞观十年,长孙皇后逝世,太宗皇帝悲痛欲绝。 然而对后宫不少嫔妃们来说,这是一件好事,尤其是有子的嫔妃,于是一场争斗,悄无声息的在后宫酝酿。 太宗也察觉到此事,便请来了崔老太妃。 这个举动非常怪异,就算太宗多么敬重崔老太妃,哪有皇帝主动把后宫交给长辈管理的? 更何况这个长辈并非皇帝生母,也非皇太后。 有聪明的嫔妃,比如韦贵妃,从太宗的举动之中,瞧出了太宗的苦心。 他显然是担心某个嫔妃掌管后宫之后,生出野心,想要继为新皇后,甚至帮儿子谋夺储君之位! 太宗请来崔老太妃,就是想告诫后宫所有嫔妃,灭了争宠心思,踏踏实实,安分守己。 不少嫔妃读懂了太宗的意思,失望之余,也退出了这场争斗。 然而在权力和欲望面前,并不是所有人都能保持清醒,依然有嫔妃继续暗中争斗。 这其中斗的最狠的两个人,分别是阴德妃和杨淑妃。 她们俩身份都不简单。 阴德妃的父亲,名叫阴世师,是隋朝时期的长安留守。 李渊攻打长安时,阴世师杀了李渊的儿子李智云,还挖了李家祖坟。 阴氏称得上李氏的仇人。 这种身份下,阴妃依然能升为四夫人之一,足见太宗对她的宠爱。 另一位杨淑妃则是杨广的女儿,前隋公主。 这两个女人因为身份的缘故,在宫中过的并不顺心,心中都暗藏着改变现状的心思。 阴妃的儿子是五皇子李佑,杨妃的儿子是三皇子李恪,都很受太宗宠爱。 如今皇后已死,两女都怀着扶自己儿子上位的心思,故而贞观十年的后宫争斗,便是以两人为主。 阴妃心机深沉,很早便瞧出皇后身体不好,暗中在为争宠做准备。 她很早就在身边挑选出两个美貌婢女,侍奉太宗,既能让太宗觉得她大度,也能发展自己势力。 那两个婢女便是李恽和常山公主的生母,王美人和赵美人。 皇后一死,阴妃立刻发力,想谋夺管理后宫的权力,谁知太宗将崔老太妃请了回来。 接下来的几个月,后宫变成一场没有硝烟的战场,嫔妃暴毙、宫人内侍频繁失踪。 那个时候,每天清晨,都会有内侍去宫中每一口井中检查,看是否有宫人尸体。 王美人便是暴毙于那个时候。 到了十二月,崔老太妃卧病在床,无法理事,向太宗请求返回蜀地,临走之前,建议太宗将赵美人打入冷宫。 崔老太妃回到蜀地后,一个月都没能挨住,便病逝了。 李治听到此处,问道:“崔老太妃是否中毒?” 武媚娘道:“妾身也问过秦业,根据他的说法,当时崔老太妃病重时,很多御医都看过,并未发现中毒。” 李治又问:“王美人暴毙,也没有发现中毒吗?” 武媚娘面色凝重,道:“应该是的,若是中毒了,御医肯定能发现的。” 李治眉宇间多了几分困惑。 怎么看王美人的死都不正常,不可能是正常死亡。 要么王美人中的毒非常怪异,御医无法诊治出来,要么就是御医被人收买,隐瞒了此事。 此事诡异,过的时间又太长,再想探知真相,并非一件易事。 李治沉吟了半晌,脑中又回想起蒋王刚才的怪异表情,这让他隐隐有些不安。要查出此事真相,其实还有一个切入点。 邓王李元裕。 他是崔老太妃的儿子,老太妃临死之前,一定把所有真相告诉了他。 只不过,由自己直接召见他的话,他未必会老实回答。 李治心中有了计较,当即离开了立政殿,朝甘露殿返回,命人把高有道召了过去。 …… 高有道回到偏殿时,卢照邻和杜易简都朝他看了过去。 昨天皇帝才召见过高有道,询问卢照邻的事,今日又召过去,显然有问题。 高有道低声道:“下衙后,再跟你们说。” 卢照邻只好压住好奇心,好不容易将今日的差事处理完,时间刚到酉时,比昨日早了一些。 三人一起朝着宫门而去,刚出朱雀门,卢照邻便急不可耐的问:“高兄,陛下是不是又问起我的事?” 高有道沉声道:“陛下不是问,而是告诉了我一件事。” “何事?”两人都问。 高有道叹了口气,道:“陛下已经查清楚了,散播谣言之人,是邓王李元裕!” 卢照邻失声道:“这怎么可能?陛下是不是弄错了!” 杜易简急忙捂住他嘴,左右看了一眼,小声道:“你疯了,这种话也敢乱说。” 高有道沉声道:“既然是陛下亲口说的,应该不会错!” 杜易简低着头,怔怔望着地面,道:“邓王殿下,为何要做这种事?” 杜易简哼道:“这就叫人心隔肚皮,也许他见你现在发迹了,过的比他还好,心生嫉妒吧?” “我不许你污蔑邓王殿下!”卢照邻怒视着他。 杜易简见他生气了,陪笑道:“我也是随口一说,你别当真。” 高有道道:“卢兄,你不是准备今日带我们去拜访邓王吗?正好可以找他问一下!” 卢照邻深吸一口气,目光灼灼的道:“也好,我要亲口向他问个明白。” 卢照邻昨日就派人向邓王通告过,说今日要带着朋友去拜访,故而邓王府早早就准备好了宴席。 三人来到邓王府,在王府长史带领下,径直来到大厅。 厅内已摆好桌椅,婢女们鱼贯而入,将一道道美味珍馐端了进来。 邓王见三人到来,微笑的迎了过来。 “照邻,你终于来了,本王等你多时了,高校书和杜校书也来了!都快过来坐吧。” 高有道和杜易简都拱手见礼,卢照邻却没有行礼。 他是个直来直往的性子,凝视着李元裕,道:“邓王殿下,那些关于我的流言,是否与你有关?” 李元裕怔了怔,沉默了一会后,挥手屏退了下人,目光朝高有道、杜易简看了过去。 “两位能否暂去偏厅等候,我有话想和照邻单独说。” 卢照邻一摆手,道:“他们都是我最信任的朋友,殿下有什么话,当着他们说也一样。” 李元裕长叹一口气,道:“我让他们离开,并非信不过他们,而是此事涉及宫廷隐秘,听到了未必有好处。” 杜易简心中一惊,正要打退堂鼓,高有道却道:“殿下不必担心,此事既与卢兄有关,我们不怕担风险。” 杜易简听他如此说了,心中暗暗叫苦,却也不好再找理由离开了。 李元裕目光在三人身上依次扫过,面色凝重的道:“既如此,你们随我来吧。” 李元裕带着三人来到书房,又召来几名心腹,命他们守在四周,不许任何人偷听。 如此大的阵仗,将杜易简吓得脸色苍白,额头冒汗。 然而还未完,正当三人以为邓王要说的时候,邓王站在一个书架前,也不知按动什么机括。 只听“咯嗤”一声,书架竟被推开,后面是一间密室。 “三位请进吧。”李元裕淡淡道。 杜易简见卢照邻走了进去,咽了口吐沫,朝高有道附耳道:“高兄,他不会在里面埋了刀斧手,想骗我们进去,杀我们灭口吧?” 高有道没好气道:“人家可是亲王,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说完跟着也进去了。 杜易简无可奈何,只好也跟进去了。 “咯嗤”一声,邓王进屋后,便将书架还原了。 密室并不大,只有一丈见方,无门无窗,一片昏暗。 李元裕点燃两盏壁灯后,才总算多了些光亮。 三人这才发现,小小的密室中,竟还有个书架,上面堆了几本书,全都是纸皮发黄的古籍。 邓王在墙边一张椅子上坐下,抬头望着三人,缓缓道: “此事极为隐秘,若不是陛下已经知道是我传的流言,派王伏胜过来警告我,我也不打算告诉你们。” 密室内只有一张椅子,所以三人只能站着听。 卢照邻皱眉道:“您这么做有什么苦心吗?” 邓王凝视着他,道:“照邻,你对公主是真心的吗?” 卢照邻昂然道:“自然。” 邓王道:“那你就不能和她大婚。” 卢照邻愕然道:“这是为何?” 邓王道:“常山公主在皇宫之中,有陛下护佑,才能安全,她若是嫁给了你,不出一月,必死无疑!” 此话一出,三人都惊呆了。 卢照邻急问:“为什么?是谁要害她,谁又敢谋害当朝公主?” 邓王沉默了一会,道:“敢谋害公主的自然不会是普通人,你们真的想知道是谁吗?” 杜易简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很想说自己并不那么想知道。 只可惜高有道已经抢先开口了。 “还请殿下告诉我们!” 邓王侧头凝望着壁灯,缓缓道:“是蒋王李恽!” 卢照邻追问道:“蒋王为何要害公主?” 邓王缓缓道:“因为他的生母,是被常山公主的生母害死的,我只能告诉你们这么多了。照邻,如果你真为常山公主好,就不能跟她成婚。” “等会!”杜易简抬手道:“您既然知道此事,为何不告诉陛下?有陛下护着,蒋王难道还能得逞吗?” 邓王陷入了沉默。 高有道试探着道:“殿下,您是担心陛下更相信蒋王,而不相信您这位王叔吗?” 大唐宗室的处境,群臣其实都看得出来,皇帝明显更偏向兄弟辈藩王,冷落叔字辈藩王。 邓王缓缓道:“不仅是这个原因,这中间内情复杂,以我的立场,很难取得陛下信任。” 卢照邻三人听了后,面面相觑。 来之前,他们怎么也想不到竟问出这样一个结果,一时间,三人都不知该说些什么。 高有道最先定住神,拱手道:“多谢殿下相告,我们告辞了。” 离开邓王府后,三人又陷入了沉默。 走到一条寂静的街道时,杜易简忽然道:“你们相信邓王的话吗?” 卢照邻沉声道:“我相信。” 杜易简道:“可这未免太匪夷所思了吧?” 卢照邻道:“邓王的性格我最了解,虽然事情确实令人难以接受,但这是他的行事作风。” 杜易简吃惊的望着他,道:“你不会真打算听他的,取消与公主的大婚吧?” 卢照邻露出凛然之色:“不,我要将此事告诉陛下!” 杜易简急道:“不可,这涉及到宗室之间的争斗,还牵扯到宫廷隐秘,我们卷进去,肯定没有好下场!” 高有道看了他一眼,道:“我们已经卷进去了,想抽身也来不及了。” 杜易简摸了摸鼻子,苦笑道:“原本还指着喝卢兄喜酒的,想不到会遇到这种事。” 卢照邻歉然道:“是我连累二位。” 高有道拍了拍他肩膀,道:“你我之间,何必说这种话,其实咱们的处境并没有那么危险。” 杜易简耳朵动了动,道:“怎么说?” 高有道笑道:“你们想想,陛下为何把邓王的事告诉我?” 杜易简眸光一亮,道:“是想让你告诉卢兄,再让卢兄来质问邓王?” 高有道笑道:“正是如此,我们只需把邓王告诉我们的话,转告陛下,由陛下自己判断真假,就不会有任何危险!” 三人相互望着对方,都觉得这种做法最为妥当,当即调转方向,朝着皇宫而去。 (本章完) 第312章 宫中禁地 第312章 宫中禁地 夜色很浓,清月朦胧,星光暗淡,乌云遮住了夜空。 一辆豪华的马车行驶在长安城西郊的官道上,马车旁跟着两队骑手。 车辙印很深,车内却只坐着两个人,只因一人体态宽伟,体重相当于三个成年男子。 此人正是蒋王李恽。 李恽自离开皇宫,一直阴沉着脸,回王府后,便带上最信任的属官,坐马车离开了长安城。 大唐亲王的属官,也属于朝廷官员,某种意义来说,相当于皇帝派在旁边的耳目。 当初的齐王李祐,图谋造反,便是他手下的王府长史权万纪,最先告发。 所以藩王想培养一个信任的属官,其实并不容易。 坐在李恽旁边的是蒋王府主簿,出身琅琊王氏,与李恽母亲同族,是李恽最信任的属官。 王主簿见李恽一直沉默,忍不住问道:“殿下,您入宫之后,到底出什么事了,难道陛下不相信是邓王散播谣言?” 李恽沉声道:“他手下的司宫台应该已经查出来了,我说出邓王名字时,他并不惊讶。” 王主簿道:“那您为何显得心事重重?” 李恽握紧拳头,在膝盖上用力锤了一下,道:“他非要带着我去公主院,我不小心露出了破绽,只怕他已经怀疑上我了。” 王主簿变色道:“什么破绽?” 李恽咬牙道:“都是那臭丫头,她竟然将我当初送她的罐子,留了下来……” 王主簿先是一惊,随即安抚道:“都过了十几年了,那罐子内应该查不出什么了。” 李恽一摆手,道:“我不是因为这个,我只是突然明白了,她当初为何没有死,活到了今天!” “为什么?” 李恽咬牙道:“那蠢丫头,说什么舍不得吃我给她石蜜,也不知每次吃的时候,隔了多久,每颗石蜜内药量很浅,分散服用,本就效果不好。一定是这个原因,才没毒死她!” 王主簿点头道:“那就难怪了。” 李恽挥了挥拳,道:“我当时又惊又怒,难以掩饰情绪,一时惊慌,被皇帝瞧见了!” 王主簿沉默良久,低声道:“既是如此,不如暂且忍耐,等上一两年,再动手不迟!” 李恽冷声道:“我等不了!当初她被孙思邈救活的时候,你就劝我忍耐,说等她大婚离开皇宫,再动手不迟。如今她终于要离开皇宫,计划也筹划这么久,一切顺利,你还让我忍耐?” 王主簿叹道:“皇帝的厉害,您应该知道,淮南王刚被处置,您想成为下一个吗?” 李恽厉声道:“我是替母报仇!你把我和淮南王那种废物相提并论吗?” 王主簿拱手道:“殿下恕罪,我的意思是说,您既然在陛下面前露出破绽,倘若常山公主突然暴毙,他可能会怀疑您!” 李恽哼道:“狄仁杰已被我们调走,皇帝无人可用,纵然怀疑,也找不到证据。况且那种药,连孙思邈都认不出来,别人只会当她得了急症而亡。” 王主簿沉默了一会,道:“您怎么知道孙思邈认不出来?” 李恽哼道:“孙思邈帮她医治时,不也是当做一种怪病吗?” 王主簿道:“那是因她中毒十几年,谁也不知那毒在她体内发生何种变化,孙思邈才未能瞧出。” 李恽道:“我知道。所以我才出城去找他,向他再确认一遍。” 长安城西郊三十里外,有一处园林。 此处距离官道很远,人迹罕至,风景也不好,很少会有人在此处建园。 这处园子正是蒋王所建,他建这么一座园子的原因也很简单,因为他生母的陵墓,就在园子北面的山上。 他母亲比太宗先死,原本安葬在昭陵附近的一座小山。 可他不愿母亲死后还跟那些宫廷女子在阴间争斗,故而请旨将母亲的陵墓迁移到此处。 蒋王建的这座园子,某种意义来说,是一座灵园,里面仆人一年四季都穿灵服,替他母亲守灵。 园子正中心的厅堂,也布置成灵堂的模样,堂内西北角有一块活板,拉开活板,有一排向下的石梯。 石梯底部,是一处地下牢狱,牢内关着一名头发白的老者。 牢内环境倒也不差,各种家具齐全,还摆放着一座巨大的药柜,柜子里都是些珍贵药材。 对面还有一个书架,上面摆放着无数医书,虽比不上宫廷典藏,但数量也颇为惊人。 那老者正坐在一张椅子上,翻看着医书,在他身前的桌案上,放着一堆药材。 蒋王来到石牢外时,便闻到一股混合着药味、腐臭味的怪味,取出一块丝巾,堵住鼻子。 那老者瞧见蒋王后,急忙问道:“蒋王殿下,是不是公主已经死了,您按照约定,来放老夫自由?” 蒋王哼了一声,道:“巢老头,距离公主大婚,还有上十日,你也太心急了吧?” 老者苦笑道:“不是老夫心急,实在是老夫被您关了十几年,已没有几年好活,只盼着能离开这里,将身后事料理一番。” 蒋王冷冷道:“就是你制出来的东西,害死本王生母,难道不该在这里忏悔吗?” 老者叹道:“老夫当时也是身不由己。” 蒋王哼了一声,道:“你放心,只要你能帮本王报仇,本王可以放了你,只不过,本王现在有个担忧。” 老者抬头问道:“殿下担忧什么?” “那孙思邈就在长安,本王担心你的药不起作用,被他给治好了!” 巢姓老者道:“您请放心,孙思邈治病之能,或在老夫之上,然而此毒之妙,在于会让医者将其当做心疾,依此治理,不到两日,病人就会暴毙而亡。” 蒋王道:“好,只要能瞒过他,本王一定放你出来。” 王伏胜提着灯笼走在前面,李治则默默跟在后面。 刚才高有道三人进宫了一趟,将邓王李元裕的话转告给他。 李治听完后,心中难以宁定,便在后宫散步。 邓王的话,加上李恽在公主院的怪异神情,都令李治感到不安。 按照邓王的话来看,王美人真的是赵美人害死的,那么崔老太妃离京之前,建议太宗将赵美人打入冷宫,也是说得通的。 可问题是,赵美人和王美人情同姐妹,赵美人为何要害死王美人? 还有,赵美人又是用什么法子害死王美人,不被发现的呢? 两人都是阴妃的人,这中间,阴妃又扮演着什么角色? 正当李治思索时,远处奔来一名内侍,朝李治拱手道:“陛下,皇后殿下正在甘露殿,请您过去一趟。” 李治只好按下思绪,朝着甘露殿返回。 来到寝殿外时,却听里面传来低低的呜咽声。 李治迈步进入殿内,抬头一看,屋内不仅有武媚娘,还有高安公主和义阳公主。高安公主双眼红肿,发出哭声的正是她。 瞧见她进来后,高安公主快步奔了过来,紧紧抱住李治的腿,泣声道:“父亲,好可怕!” 李治忙问:“怎么了?” 高安公主啼哭不止,没有做声。 一旁的武媚娘道:“陛下,她们两个在后宫挖到一具骸骨!” 李治吃了一惊,目光看向义阳公主,只见她脸色也有些发白,看来也受到惊吓。 李治走到榻上坐下,拉着两个女儿在自己膝盖上坐下,双手放在她们肩膀上,安慰了两句,随即抬起头。 “到底怎么回事,媚娘,你仔细和朕说说。” “是这样的……”在武媚娘的解释下,李治总算明白了情况。 挖到骸骨的地方,正是两位公主的秘密园,也是李治认识朱贞莲的地方。 因为邓王的事,武皇后开始调查起当年的宫廷往事。 无意中发现,两位小公主的秘密园,竟是原阴妃的宝宁殿。 阴德妃是五皇子李祐的生母,因李祐造反的缘故,阴妃受到连累,被打入冷宫。 后来住在宝宁殿的几位新嫔妃,不是挖到骸骨,就是遇到闹鬼的事,甚至有宫人被吓疯了。 太宗觉得此地不吉利,下令将宫殿拆掉,在此处重建了山水池,将原宝宁殿所在地挡住了。 没成想,两个小公主误打误撞,发现了这处地方,还当做了自己的秘密园。 武皇后担心两个小公主出事,便下旨封了假山入口,不许别人再去这个地方。 两个小公主自然不愿意,壮着胆子找武皇后询问,武媚娘便将此处来历跟她们说了。 高安公主胆子很小,一听到与鬼怪有关,便决定放弃这处据点了。 不过,她也向武皇后提了个要求,希望将小园中一些卉,移栽到公主院。 武皇后也没有为难,痛快答应了。 于是,两个小公主带人在小园转移卉。 其中有一片梅开的极好,两人便命人将梅移栽,谁知挖梅的过程中,竟挖出一具骸骨。 两人吓坏了,便一起来找李治,武皇后听到消息,怕李治误会,也跟着过来了。 李治听完武媚娘的解释,感叹道:“这位阴妃还真有点邪门,皇后的做法很对,就把那片地方封了,列为禁地吧。” 李治安抚了两个小公主一阵,命人送她们回去了,然后将邓王的那番话和武媚娘说了。 武媚娘沉思了一会,道:“陛下,您政务繁忙,此事既与后宫有关,不如就让妾身帮您分忧吧。” 现在是一月初,政务确实比平时多一些。 况且李治时间不多,有很多事情需要收尾,确实无心将精力都放在此事上。 “也好,那就有劳皇后了。” 当天夜里,武媚娘留在甘露殿侍寝。 次日一大清早,陪李治用膳后,她回到了立政殿,开始调查这桩后宫隐秘。 武媚娘宫斗经验丰富,知道赵美人和王美人都是阴妃的人,两女一个暴毙,一个打入冷宫,阴妃脱不了关系。 要查此事,从阴妃身上入手,应该不会错。 恰好两个小公主在阴妃原来到宫殿内,发现一具尸体。 后宫内的宫人内侍被杀,往往都是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 死的越隐秘,知道的秘密也就越大。 那具尸体死了这么久都没被人发现,一定是知道了什么重要秘密,才被人埋在下。 首先要确定的是那尸体的死亡时间,她当即命人把尸体送去尚药局,仔细查验。 皇宫内是没有仵作的,按照常例,发生人命,都由御医直接检查。 高资历的御医自然不愿去碰尸体,通常由刚入尚药局的年轻御医,负责检查。 此时的尚药局内,资历最浅的就是费十三和孟十一了。 骸骨被摆放在尚药局西角一间阴暗的屋子里。 费十三坐在一旁偷懒,哼道:“真晦气,咱们是御医,又不是仵作,竟然让咱们干这种事!” 孟十一拿着工具,正在小心翼翼的检查尸体,双眼发着光,笑道:“这具骸骨应该死了二十多年了,嘿嘿,很有研究价值!” 费十三没好气道:“师兄,你怎么总是对这些死人感兴趣?” 孟十一理所当然的道:“因为活人不让研究啊,所以只能研究死人。哎,其实我还真想找个活人,好好研究一下。” 费十三哼道:“你要是敢这么做,我就去告诉师傅,师傅可不会饶你!” 孟十一没有做声,过了半晌,他忽然“咦”了一声。 费十三道:“怎么了?” 孟十一沉声道:“这女尸身上,找不到死因。” 费十三来了兴趣,凑了过去,检查一番后,吃惊道:“还真找不到死因。” 无论是中毒还是遭受利器所杀,都能在骸骨之上找到线索。 若是窒息而亡,也可以通过齿骨颜色、舌骨、颈骨等来判断。 不过话又说回来,毕竟死了二十多年,只剩下一具骸骨了,也存在某种特殊杀人方法,检查不出来。 费十三笑道:“不愧是皇宫,连一具死了的女尸,都透着诡异。” 孟十一目光看向女尸的手指,道:“师弟,你瞧,这女尸少了一根手指。” 费十三凑过去,仔细检查一番后,“啧”了一声。 “是生前就被砍下了手指,边缘粗糙,只怕是被人用炖器锤烂了手指,真是可怜!” 两人又检查了一番,突然一名内侍过来传话,说皇后召两人觐见。 (本章完) 第313章 帝后同审 第313章 帝后同审 两人一起来到立政殿,只见武皇后正坐在榻上,向三名四五十岁的宫人问话。 两人上前,向武皇后见礼。 武媚娘抬了抬手,说道:“你们两个,是孙神医的高足吧?” 费十三忙道:“回殿下,我二人确实是孙奉御的弟子。” 武媚娘淡淡一笑,道:“既是神医弟子,医术自不必说,我让你们瞧的那具尸体,可检验清楚了?” 孟十一道:“检查好了,是一具女尸,死亡时间,应该有二十年以上,死的时候,大约二十多岁。另外,死者生前被人用钝器,砸碎右手食指。” 武媚娘身边三名老宫人听到此话,都露出惊异之色。 武媚娘瞧见后,问道:“怎么,你们知道她的身份吗?” 左边那名年纪最大的宫人道:“皇后殿下,死的那人,应该是魏珏,她是王美人身边的贴身宫人。” 这三人都是当年宝宁殿的当值宫人,武媚娘特意命人找过来,询问阴妃之事。 武媚娘眸光一闪,问道:“你能确定吗?” 年老宫人道:“不会错的,当年王美人骑马时,险些摔伤,是魏珏过去接住了她,结果自己右手食指,被马蹄踩断了。” 此话一出,孟十一和费十三脸色都有些红。 他们猜的是被钝器砸碎,哪知却是被马蹄踩伤。 武媚娘目视着老宫人,道:“接着说。” 老宫人似乎在回忆当年情况,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旁边那名四十多岁的宫人道:“殿下,奴婢记得魏珏的事。” “好,你来说。” 那宫人道:当时尚药局的巢奉御看上了魏珏,德妃娘子便想做主,把魏珏赐给巢奉御。” 武媚娘忽然道:“阴妃很看重那名巢奉御吗?” 宫人道:“是的,德妃娘子每次身体有恙,都是由巢奉御帮她诊的,娘子信不过别的御医。” 老宫人补充道:“巢御医也是当时宫中医术最好的一人。” 武媚娘道:“那后来呢,魏珏是怎么死的,你们知道吗?” 四十多岁宫人道:“德妃娘子虽向先帝请了旨意,可魏珏却不愿跟巢奉御,她请求王美人,向德妃娘子求情,只可惜没用,德妃娘子还是将魏珏赐给了巢奉御。” “我们都以为她跟着巢奉御了,没想到她竟已经死了。” 武媚娘心中一动,暗道:“如此来看,王美人因为魏珏的事,与阴妃失和。” 她又问起王美人暴毙的情况,宫人们都说不知,不过她们提到过一点,王美人得病时,也是巢御医帮她看的。 由此可见,巢御医最有机会杀死王美人。 武媚娘听完后,闭目沉思了一会,朝张多海吩咐道:“去查一下巢御医的情况。” 直到次日下午,张多海才过来向武媚娘回话。 巢奉御名叫巢叔谋,是隋朝著名医家巢元方之子,精通药术,武德年间便入了宫,长期担任奉御。 贞观十五年,巢奉御忽然辞去尚药局奉御的职位,不知所踪。 有消息说,他跟随齐王李祐前往齐州,后来李祐谋反,有人曾看到过他,等李祐谋反被平定,他也不知所踪。 武皇后沉思了一会,朝张多海道:“派人盯着邓王和蒋王,有什么消息,立刻回报。” 张多海应诺一声,领命去了。 王洪忽然急匆匆来到殿内,朝武媚娘道:“殿下,陛下请您过去一趟。” 武皇后当即起身,来到立政殿,令她意外的是,李治是在外殿等她。 武皇后来到殿外,通传一声后,进入大殿,凤目一瞥,只见阶下站着一人,赫然是狄仁杰。 “臣拜见皇后殿下。”狄仁杰朝她行礼。 武皇后微笑着点点头,上到宝座台,朝李治敛衽一礼。 李治拉着她在龙椅上坐下,问起邓王的事,武媚娘只说还在调查。 李治道:“那好,你听听狄仁杰的话,也许对你有帮助。” 武媚娘侧头朝狄仁杰看了过去,奇道:“狄寺卿不是去洛阳办案吗?” 狄仁杰拱手道:“回殿下,此案臣已破获,故而回来了。” 武媚娘讶道:“这么快,凶徒是何人?” 狄仁杰道:“臣去抓捕此人时,他已自尽,不知其身份。臣派人封锁消息,对外宣称凶徒还未抓到,随后悄悄回了长安。” 武媚娘目光闪动:“你这么做,有什么用意吧?” 狄仁杰道:“根据臣的猜测,那凶徒是一个死士,受人所派,故意做此连环命案,引臣去洛阳。” 武媚娘眸中多了几分赞赏之色,笑道:“所以你悄悄回到长安,想知道对方为何调你去洛阳?” 狄仁杰道:“殿下一语中的。” 李治道:“媚娘,朕和狄仁杰商议过,都觉得那幕后之人,可能是邓王、蒋王中的一人。” 武媚娘点头同意,这几日,长安城中发生的大事,也只此一件。 李治又道:“狄卿虽查不出那死士是谁所派,不过已查出他落脚的邸店,根据邸店掌柜的供词,那人是河北口音。” 武媚娘心中一动,道:“陛下,您心中已有结论了吗?” 蒋王任地在河北相州,邓王则在江南襄州,由此便可以判断,蒋王嫌疑更大。 李治道:“皇后觉得如何?” 武媚娘道:“妾身刚刚查出来,蒋王的生母王美人,曾与阴妃有隙,阴妃派赵美人杀王美人,也是有可能的。” 李治深吸一口气,道:“如果真的是蒋王,常山大婚的日子,他一定会有所动作,先静观其变吧。” 眼下毕竟没有确凿证据,况且蒋王身份特殊,只有等他露出马脚,才能对他动手。 武媚娘提醒道:“陛下,要不要跟常山提个醒?” 李治想了想,抬手道:“不,可以告诉新城,让她守在常山身边。朕总觉得,蒋王要杀常山,应该还有别的原因。” 从常山公主与蒋王的态度来看,两人曾经关系极好。 就算赵美人杀了王美人,蒋王最多冷落常山公主,不再与她来往,没道理如此憎恨她! 日子一天天过去,接下来几日,长安城恢复了平静,长安城朝野上下,都关注着公主大婚的事。 常山公主的公主府已经修缮好了。 李治对这个妹妹很宠爱,不仅挑选了一座离皇宫近的府邸,距离新城公主府也很近。 另外,他还给常山公主派了一支两百人的卫队。 武皇后挑选出一百零八名内侍、一百零八名宫人,再加上公主院内的几十名随侍,都和常山公主一起迁往公主府。 公主出嫁的礼仪繁琐,皆由礼部负责,不需李治操心。 到了大婚当日,又是一阵繁琐的礼仪。 李治在两仪殿宴请群臣,按照规矩,公主也要出拜,群臣皆伏地稽首,以作回拜。 等常山公主在太庙祈拜后,已到了半下午,这才乘坐着武皇后借给她的鸾驾,摆驾出宫。 沿路金吾卫戒严,路旁尽是火炉,极尽壮观。 来到公主府,又经过繁琐的程序,临近傍晚,公主才终于进入洞房。驸马则在内堂陪客。 公主大婚,来恭贺的客人自然都是显赫之人,坐在内堂的要么是公卿列候,要么是宗室王爵。 蒋王便是其中之一,他等着驸马过来敬酒后,便站起身,离开了屋子。 他起身的瞬间,邓王瞥了他一眼。 蒋王信步朝着后堂而去,来到垂门时,被侍卫挡住了,按照规矩,公主出嫁当天,外客不得入内。 蒋王淡淡道:“你去通告公主,就说是本王要见她,她若不见,本王转身就走。” 侍卫只好过去通报,很快打了个来回,说公主请他进去。 蒋王信步来到常山公主的婚房,敲了敲门,常山公主的贴身婢女彩儿开了门,把他请了进去。 婚房之内,常山公主穿着一身精致的金丝红罗笼裙,头戴华冠,上面镶嵌着琥珀、玛瑙、珍珠等饰物,耀目金光。 “兄长,您来看我了。”常山公主微微笑着,脸上闪动着明艳的光泽。 蒋王感叹道:“按照规矩,我这个时候过来找你,不太妥当,但你我虽不是亲兄妹,关系却更胜,明日我就要离京了,这是我答应送给你的石蜜。” 递过一个琉璃瓶子。 常山公主伸手接过,望着瓶中的石蜜,不禁露出缅怀之色,道:“多谢兄长。” 蒋王道:“今日是你大喜之日,我也不好在这里久待,先走了。”转身推门离去。 他刚走不久,新城公主和彩儿一起走了进来。 新城公主望着琉璃瓶,朝常山公主道:“阿姊,这瓶石蜜,我帮你收起来吧。” 常山公主点点头,嘱咐道:“且收好了,莫要磕了碰了,辜负了兄长一片心意。” 新城公主道:“知道了。” 常山公主见她神情有异,问道:“阿妹,怎么了?” 新城公主勉强笑了笑,道:“没什么,驸马应该很快要来了,小妹就不打扰你了。” 转身离开了屋子,沿着走廊一路向西,不多时,便见前方站着两个人,一人是狄仁杰,另一人是孙思邈。 “公主殿下,东西拿到了吗?”狄仁杰问。 新城公主点点头,将琉璃瓶子递给了孙思邈。孙思邈打开瓶口,用鼻子朝里面嗅了嗅,里面除了一阵甜香味外,果然还混合着其他味道。 他一边闻着,一边低声道:“射工、斑蝥、卵鞘……”脸色越来越凝重。 狄仁杰道:“孙神医,有问题吗?” 孙思邈捻须道:“这石蜜之中,混入了很多药虫。” 新城公主惊道:“什么是药虫?” 孙思邈道:“就是与虫有关的药材,比如虫的尸体,或者身体的一部分。” 新城公主奇道:“如此说来,里面混的都是药材,对阿姊无害了?” 孙思邈摇了摇头,道:“每一种药虫的药性都极为独特,古往今来流传下来的药虫方子,都是用几味辅药混合一种药虫,方能治病,绝不可随意将药虫混合搭配,更何况搭配这么多种。” 新城公主道:“那搭配了会怎么样?” 孙思邈缓缓道:“这么多药虫混在一起,老夫也不知道会产生什么效果,不过肯定对身子有害。” 新城公主咬牙道:“兄长没说错,蒋王真的要害阿姊。” 狄仁杰道:“事不宜迟,需得立刻将情况告知陛下。” 蒋王回到内堂时,只坐了没一会,便朝卢照邻打了个招呼,迈步离开了公主府。 刚出大门时,忽听身后传来一道喊声。 转头一看,原来邓王也跟着出来了。 蒋王对邓王一点不客气,冷着脸道:“你喊我做什么?” 邓王没有回话,只抬头朝大街看了过去。 蒋王顺着他目光看去,只听远处传来阵阵马蹄声,不一会,一支千牛卫奔了过来。 为首的千牛备身朝二人拱手道:“蒋王殿下,邓王殿下,陛下请两位入宫一趟。” 蒋王听到皇帝召见,心中一沉,深吸一口气后,跟着千牛卫去了。 两人跟着千牛卫一路进了宫,很快被带到了甘露殿。 进入外殿,蒋王露出惊愕之色。 殿内不仅坐着皇帝和武皇后,连狄仁杰也在殿内。 蒋王目视着狄仁杰,很想问他为何会在此处,话到嘴边,总算惊醒,若是问出这话,等于不打自招。 他深吸一口气,定住心神,朝李治和武皇后见礼。 “砰”的一声,李治将一个琉璃瓶放在龙案上,缓缓道:“七兄,常山的怪病,就是你搞的鬼吧?” 蒋王瞧见玻璃瓶后,仰天一叹,知道皇帝已经知道了一切,再隐瞒也无用, 他身为王族,自有傲气,当即昂首道:“不错,是我做的。” 李治道:“朕倒想听听你的理由。” 蒋王咬了咬牙,道:“理由?她亲手害死我生母,你说我该不该杀她?” 李治吃了一惊,道:“怎么可能,你生母王美人死的时候,她才五岁多,怎么可能杀人?” 蒋王道:“陛下,您知道我生母是怎么死的吗?” 李治道:“听说是暴毙而亡。” 蒋王冷哼道:“不,她是被人毒死,就是你桌上摆着的石蜜中的毒!” 武皇后忽然道:“这毒药,是当年的奉御巢叔谋研制的吧?” 蒋王看了武皇后一眼,道:“不错,就是那老货!此毒服下后,诊断时会被当做心疾,若不能发现病因,两日之内,就会暴毙。” 武皇后又道:“要杀王美人之人,可是阴妃?” 蒋王露出吃惊之色,道:“您连这都知道了?”侧头看了邓王一眼,心想肯定是邓王说的。 武皇后淡淡道:“吾查出王美人因一个叫魏珏的宫人,与阴妃不睦,故而有此猜测。” 蒋王道:“魏珏是阿娘最信任的人,还曾救过阿娘性命,当年阴妃为了拉拢巢老头,想把魏珏送给他,阿娘自然不同意。” “可惜阿娘位份太低,无法阻止阴妃,魏珏最终还是被送给了巢老头。阿娘悲愤不已,便想暗中转投杨妃。” “因宫人泄密,此事被阴妃知道了,她想害死阿娘,不过阿娘对她已有防备,她无法得手。” “后来阴妃便找上赵美人,给她一包毒药,让她除掉阿娘。赵美人不敢违抗阴妃,将毒药下在阿娘最喜欢的芙蓉水晶糕里,让常山送到阿娘的宫里。” “阿娘与赵美人情同姐妹,对她自无戒心,况且送水晶糕的是一个五岁的孩子,便毫无防备的吃下了。” “当天夜里,阿娘便不舒服了,宣御医查看,认为并非中毒,而是得了心疾。崔老太妃也亲自看过阿娘,让其他御医诊断,依然判断是心疾。” “第二天下午,阿娘便没能挺过去,宫中也都当做患疾病而死,我当时已在外开府,甚至来不及看阿娘最后一面!” 说到此处,泣不成声。 李治微微侧头,叹了口气。 蒋王擦了擦眼泪,接着道:“当时后宫争斗激烈,阿娘无故暴毙,我自然怀疑有人毒死阿娘,于是暗中派人调查。” “只可惜,根本查不出任何线索,后来是魏珏找上我,告诉我说,是巢老头研制出的一种特殊毒药,毒死了阿娘!” “我便让魏珏潜伏在巢老头身边,拿到那种毒药,当做证据。结果魏珏果然帮我拿到了,我便去找崔老太妃,让她主持公道!” “可崔老太妃却说,仅凭这瓶毒药还不够,需要魏珏做人证。我又去找魏珏时,她却失踪了。” 武媚娘缓缓道:“她应该是偷药被发现,被阴妃处死,埋在了宝宁殿的梅林下。” 蒋王沉声道:“我也猜到她已经死了,只好又去找崔老太妃,让她想办法。只可恨,她却不愿出头!” 邓王终于出声道:“母亲并非不愿帮你,而是当时阴妃在后宫势力太强,母亲暗中想收集证据对付她,却处处受制,拿她没办法。” 蒋王冷冷道:“那是因为她不愿为了一个小小的美人,与阴妃鱼死网破而已。” 邓王低下了头,道:“母亲确实有很多顾忌,无法对阴妃动手,她因为此事,对你心怀愧疚,又因治理不好后宫,对先帝有愧,这才心力交瘁,染了重疾。临走之前,她也只能劝先帝惩治赵美人,也算帮你报仇。” 蒋王冷冷道:“赵美人该死,常山也逃不脱干系!” 李治沉声道:“所以你才用魏珏给你的毒药,给常山下毒?” 蒋王道:“是的,我当时并未动手,而是等了几年,等到我即将离京就藩时,才将下毒的石蜜送给她。” “因这几年我一直去瞧她,并且总给她带吃的,她对我毫无防备。只可惜,她服下后只得了怪疾,并未立死。” 李治道:“她当初只有五岁,并不知送给你母亲的是毒药,你怎能迁怒于她?” 蒋王大声道:“死的又不是你母亲,你当然可以这样想了!” 武媚娘喝道:“放肆!” 蒋王哼了一声,道:“事已至此,本王没什么好怕的,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本王为母报仇,并不后悔!” 李治忽然道:“你得知常山要大婚后,便制定好毒杀她的计划,同时命死士在洛阳做下连环凶杀案,把狄仁杰引过去,是不是?” 蒋王道:“不错,狄仁杰名声太大,本王也怕他查到本王头上。” 李治厉声道:“你纵是为母报仇,那些被杀之人,与你何冤,你为何要杀他们?” 蒋王不敢与李治对视,低下头,低声道:“我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只能怪他们倒霉吧。” 李治摇了摇头,朝邓王问道:“王叔,你是如何知道蒋王要杀常山的?” 邓王道:“母亲临死之前,依然对七郎有愧,将这桩秘密告诉了我,让我盯着蒋王,防止他做出过激之事。” “常山得怪病时,我便猜到与他有关,只可惜无能为力。后来常山病愈,又要大婚,我猜到常山出宫之后,他肯定又会动手,便散播流言,想阻止婚事。” 李治点了点头, 难怪邓王阻止此事的方式如此温和,又没有来找自己,显然是因崔老太妃的嘱咐,对蒋王心怀同情。 李治看向狄仁杰道:“狄卿,你有没有什么要问?” 狄仁杰道:“臣只有一个问题,想问蒋王殿下。” 蒋王哼道:“你问吧。” 狄仁杰看向龙案上的琉璃瓶,道:“瓶中的毒药,也是巢奉御研制的吗?” 蒋王道:“是的。” “您是从哪里得来的?” 蒋王眯着眼一笑,道:“他也是害死母亲的仇人,本王岂能饶他?李祐造反失败后,我便派人捉住了他,关在母亲陵墓附近的灵园内,本想把他关一辈子,让他赎罪,没想到常山竟没有死,便只好让他重新研制一份毒药了。” 狄仁杰点点头,没有再做声了。 李治望着蒋王,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处置他。 他沉吟了一会,挥了挥手,命狄仁杰将他暂时关起来,随即起身,和武媚娘一起离开了大殿。 日升日落,长安城又渡过了平静的一日,常山公主的大婚也一切顺利。 李治最终决定,不把蒋王的事情告诉她。 常山公主这二十多年的生活,已经够可怜了,李治不想让她再为幼年的事,蒙受阴影。 在李治授意下,蒋王报仇的事被掩盖,这桩宫廷隐秘,将永远成为秘密,掩盖在历史洪流之中。 大理寺对外宣布,洛阳的案子是蒋王派人所为。常山公主还因此找上李治,替蒋王求情。 李治最终下旨,将蒋王爵位剥夺,削为平民,流放岭南。 这一桩因常山公主婚事引起的宫廷旧事,也终于告一段落。 (本章完) 第314章 皇子要离京就蕃了 第314章 皇子要离京就蕃了 一月下旬,寒风转暖。 各国使节纷纷离开长安,藩王们也都准备返回任地,其中还包括了就蕃的陈王李忠和琅琊王李冲。 李忠是所有皇子之中,最孝顺的一个。 在离京的最后几日,他每天都要入宫,陪伴刘充嫒,李吉也每次都跟着。 这一日,两人又一起入宫。 前往皇宫的马车上,李吉见李忠满脸愁容,目光透过车窗,怔怔望着大街,心中也很不是滋味。 同龄朋友中,李吉关系最好的就是李忠。 如今他即将离京就蕃,两人以后也只能一年见上一次,怎不令人惆怅。 李忠望着大街上一对母子,忽然叹道:“吉弟,有时候我真羡慕你,可以一直留在长安,不用跟亲人分离。” 其实大部分宗室都是要离京的,只有少数得皇帝信赖的宗室子弟,能留京任职。 李吉受封尚辇奉御,品级虽不高,却已代表皇帝态度,允许他留在长安。 皇子则不同,无论皇帝如何喜爱,只要成年了,就必须离京。 后日便是李忠离京就蕃的日子。 李吉低声道:“我其实也羡慕忠阿兄,虽要与父母分开,毕竟还是有相见之日的。” 李忠怔了一下,侧头看向他,道:“对不起,我只顾着自己感伤,忘记你父母的情况了。” 李吉摇了摇头,道:“也无妨,其实充嫒娘子对我很好,有时我甚至觉得她像我娘。” 刘充嫒性子本就温柔,再加上李吉是李忠最好的朋友,所以每次入宫,她对李吉都关怀备至。 李忠笑道:“那很好啊,我让阿娘认你做义子,以后我不在京,你就替我照顾阿娘!” 李吉笑了笑,道:“认义子就算了,不过以后我会经常替你入宫,向充嫒娘子请安。” 李忠心情似乎一下转好了,两人有说有笑,然而穿过长乐门后,李忠不知怎么,情绪又低落下来。 李吉道:“忠阿兄,你又怎么了?” 李忠看了一眼甘露殿的方向,道:“我只是有些担心父亲的身体。” 李吉笑道:“陛下今年应该就会离京养病了,有孙神医跟着,肯定没问题的。” 李忠低下头,小声道:“吉弟,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上次一起陪父亲去温泉宫泡温泉,是什么时候?” 李吉点了点头,道:“那是去年八月的事了吧。” 李治偶尔会带着儿子们去温泉宫泡温泉,一般一两个月就会带上一次,李吉也会被带上。 对皇子们来说,这就相当于出城游玩,无论是年纪最大的李忠,还是年纪最小的李显,最喜欢的就是去温泉宫。 原本关系并不和睦的几个兄弟,在温泉宫时,也会比平日更加友善一些。 李忠低声道:“已经有五个月,父亲都没带我们去了。” 李吉叹道:“可能是陛下最近太忙了,没空带我们吧。” 李忠道:“真想在临走之前,再和父亲去泡一次温泉。” 李吉眨了眨眼,道:“那待会我陪你去向陛下请安,你可以把想法告诉陛下?” 李忠急忙摇头,道:“不行不行,父亲若是责怪怎么办?还是你帮我说吧,父亲一向对你特别宠爱。” 李吉苦笑道:“我可不敢和陛下说这种事。” 虽然李治平日对晚辈并不甚严厉,但随着两人年纪愈大,越能感受到皇权的威严,对李治的敬畏之心,也一日多过一日。 李忠叹了口气,侧头看向龙首渠的水面。 李吉见他如此失望,想了想,道:“忠阿兄,这事我来想办法,不过不能保证成功。” 李忠大喜,问道:“你有什么办法?” 李吉笑道:“山人自有妙计。” 李忠知道这个堂弟心思比自己灵活多了,也不多问,笑道:“那我等你好消息。” 两人很快来到承香殿,拜见了刘充嫒。 刘充嫒正在殿内练习书法,她在后宫闲来无事,先是学画,后来又学琴奕棋,如今又学起书法。 别人家的大家闺秀,都是在闺阁中学好琴棋书画,她倒好,在皇宫内院中补了一番大家闺秀的必备技能。 她瞧见二人过来后,非常欢喜,命人上了糕饼果脯,拉着两人聊起了家常。 她一会问起李忠的课业,一会问起李吉的弟弟妹妹,与李忠离别前的惆怅不同,她情绪非常愉悦,看不到分别的伤感。 其实李吉早就发现,这位婶母心态极佳,每次见面,总显得心情舒畅,仿佛她是宫中最受宠的一个。 然而据李吉所知,皇帝一个月也就来承香殿两三次。 若是别的嫔妃,肯定会显露出哀怨之色,比如那位刚搬进承香殿的郑才人。 刘充嫒却完全没有这种情绪,总是乐呵呵的,还总给自己找到些事做,从不闲着。 正当李吉琢磨着心事时,忽听刘充嫒问道:“吉儿,有没有中意的女子啊,若是看上哪家小娘子,尽管跟我说,我帮你去说。” 李吉面色瞬间红透了,急忙摆手道:“忠阿兄都还没娶妻,我还太早了吧。” 刘充嫒看了儿子一眼,笑吟吟的道:“他啊,只是虚大,哪里有你懂事了?依我看呐,你肯定会比他先遇到中意女子。” 李吉低着头道:“现在还没有。若是侄儿遇到了,一定与您说。” 刘充嫒笑道:“那可说好了。” 李吉又陪坐了一会,刘充嫒瞧出他心不在焉,笑道:“你想去找高安吧,快去快去,中午记得回这里用膳,我命人传了你喜欢吃的羊舌。” 李吉答应一声,与李忠打了个招呼,提着算袋,飞快的离开了承香殿。 高安公主已经搬到了公主院,李吉每次入宫,也不必特意绕远路去薰风殿了。 而且随着常山公主出嫁,义阳公主也搬到了公主院, 以前常山公主住在公主院时,院内一直安安静静,此时换了两个年轻主人,公主院也变得热闹起来。 李吉刚来到一扇圆门之外,便听到里面传来欢声笑语。 进门一看,只见庭院内摆放着两张大桌案,桌上摆着一根根菱藕。 高安公主和义阳公主都坐在桌案旁,手中拿着小刀,正在雕刻菱藕。 这原本是徐槿的绝技,她教授给了义阳公主,义阳公主又教给了妹妹。 义阳公主已得了徐槿七八成功力,雕刻的像模像样。 高安公主就不同了,她初学不久,原本想雕刻一只兔子,结果不知不觉,竟雕得更像一只小猪。 众宫人们瞧见后,都觉得好笑。 高安公主不乐意了,便让那些发笑的宫人们也来雕刻,结果众女雕出各种奇形怪状的东西。 相互间一看,都觉得好笑,也惹得两位小公主笑声不止。高安公主见李吉来了,一蹦而起,欣喜道:“小吉阿兄来的正好,你也快来雕刻一下,挺好玩的。” 李吉与她们混熟了,也不多寒暄,先将提着的算袋交给两名保傅,随即坐下来,拿起高安公主的小刀,雕刻起来。 高安公主先跑到保傅旁边,想瞧瞧李吉今天给她带了什么礼物。 结果翻开算袋一看,里面竟是两本书。 “小吉阿兄,你怎么带书来了,明知道人家不爱读书!”高安公主不满的看向李吉。 李吉微微一笑,道:“你打开瞧瞧就知道了。” 高安公主遂将其中一本书打开一看,原来是一本诗集。 高安公主扁了扁嘴,道:“人家也不喜欢作诗,你给我这个做什么?” 李吉手中动作不停,说道:“这可不是普通的诗集,而是卢学士的诗集。” 高安公主愣住了,心想卢学士是谁,很了不起吗? 义阳公主则道:“兄长说的是常山姑姑的驸马吗?” 李吉道:“正是。” 卢照邻尚公主后,本阶官连升十级,升为了从六品下阶,通直郎,一下子便将高有道和杜易简甩开。 李治对他这个秘书很满意,故而依然将他留在弘文馆,实职官则授予直学士,依然在甘露殿当值。 高安公主听到此处,一拍小手,笑道:“原来是常山姑姑的夫君啊。” 李吉道:“常山姑姑成婚之后,命人将驸马的诗文典籍收集起来,出了一本诗集,四处送人。我去拜访时,她多送了我两本,让我转送给你们。” 高安公主感慨道:“常山姑姑可真贤惠,我以后嫁人了也要学她!” 这时,众宫人纷纷发出惊呼声,只见李吉手中的菱藕,竟被雕刻成一只栩栩如生的小琴。 高安公主也觉得吃惊,道:“阿兄,你以前学过吗?” 小吉摇头道:“没有啊,脑中想着琴的模样,就雕刻出来了,很难吗?” 高安公主小脸涨红,抢过他手中的小刀,嘟囔道:“你不许玩了!” 义阳公主掩嘴一笑。 李吉便站在一旁,望着高安公主雕刻,不时指点她一下。 不一会,又一只兔子在高安公主手中成型,这次在李吉指点下,总算有几分像了。 李吉见高安公主心情转好,朝她说道:“阿妹,后天忠阿兄就要离开长安了,你知道吗?” 高安公主继续精修手中的兔子菱藕,随口道:“听说了啊。” 李忠平日在长安时,两人也没什么交集,所以对高安公主来说,他离不离京,没啥区别。 高安公主忽然转过头,朝李吉道:“阿兄,你不会也要离京吧?” 李吉忙道:“我不用,陛下封我为尚辇奉御,以后应该能留在长安。” 高安公主松了口气,嘻嘻一笑,又玩起手中的兔子菱藕。 李吉走到一张椅子上坐下,忽然叹了口气,随即瞥了高安公主一眼。 这丫头却玩的正开心,正在修剪兔子耳朵,根本没注意他这边。 义阳公主却非常聪慧,瞧出李吉有话要说,捧哏道:“吉阿兄,你怎么了,为何突然叹气?” 李吉伸手将高安公主的兔子菱藕抢了过来,说道:“我只是觉得忠阿兄有些可怜。” 高安公主正要抢回来,听到这句话,好奇的道:“他怎么可怜了?” 李吉道:“忠阿兄一直盼着,能在离京前,与陛下一起去温泉宫泡一次温泉,可惜却不能了。” 高安公主眨了眨眼,道:“这么一说,是有一阵子,父亲没带我们去温泉宫了。大兄既然想去,为何不跟父亲说呢?” 李吉看了她一眼,道:“陛下又不是对所有人,都像对你一样宠爱,忠阿兄哪里敢说?” 高安公主听了后,显得十分得意,笑道:“那我去帮他向父亲提吧?” 李吉道:“你真愿意帮忙?” 高安公主仗义的道:“当然了,大兄也是我兄长嘛,他都要离京了,帮帮他也没什么。” 高安公主是个想到就做的急性子,当即离开公主院,朝甘露殿飞奔而去。 来到寝殿外时,见王伏胜正站在门外,便朝他询问李治是否在殿内。 王伏胜微笑道:“陛下正在处理政务呢。” 冬天的时候,气温太冷,李治一般都在寝殿处理政务。 高安公主道:“我能进去瞧瞧父亲吗?” 王伏胜笑着点点头,他知道皇帝最喜欢这个公主,就算被她打扰了也不会生气。 高安公主踮着脚,小心翼翼的进入屋中,来到通门,凑着小脑袋朝里面看了一眼,只见李治盘腿坐在榻上,正在阅览奏章。 高安公主便没有进去,在外屋找了张椅子坐下,抓起桌上的点心便吃了起来。 王伏胜还特意给她送了一杯煮热的饮子(饮料)进来。 高安公主一会就吃饱喝足,又走到通门朝里面看了一眼,见李治已经放下奏章,正在揉捏眼睛。 她快步飞奔进去,来到榻前,朝李治甜甜一笑,道:“父亲。” 李治抬头看了她一眼,道:“是安儿啊,找我有什么事吗?” 高安公主爬上榻,站在李治身后,伸出两只手,用稚嫩的手法,帮李治捏着脖颈。 “父亲,您明日要去温泉宫吗?” 李治见她讨好自己,就知道有事相求,说道:“明日不去,后日去。你想去温泉宫吗?” 高安公主撒娇的道:“是啊,您已经好久没带我们去了。” 李治想了想,道:“那好吧,后日我去的时候,把你们都带上。” 高安公主抱着他手臂,摇晃着道:“能不能明日就带我们去呢?” 李治皱眉道:“为何非要明日就去?” 高安公主道:“因为后日大兄就要离京了啊。” 李治怔了怔,道:“你想他跟你一起去吗?” 高安公主低下头,道:“大兄马上就要离京了,以后很难见到了,所以孩儿想和他一起去温泉宫玩一次。” 李治见高安公主为兄长求情,心中颇为欣慰,笑道:“那好,明日咱们就去!” 高安公主大喜,搂住李治脖子,道:“父亲最好了。” (本章完) 第315章 当官不能没权 第315章 当官不能没权 次日一大清早,李治便带着皇子公主们一起前往温泉宫。 李治泡温泉的时间,是严格把控的,故而来到九龙汤后,并未下水,而是坐在置衣室内。 皇子们麻溜的脱下衣服后,都很快去池子里玩耍起来了,只有李忠没有去。 他迟疑了一下,朝李治走了过来,在李治旁边坐下。 李治瞥了他一眼,道:“忠儿,你有话要跟我说吗?” 李忠两只手捏在一起,低着脑袋,小声道:“其实孩儿一直都有些话,想要跟父亲说,却又不太敢讲。” 李治笑道:“今日怎么敢讲了?” 李忠抬头看了李治一眼,两手紧握,道:“孩儿想到以后很少再能见到父亲,所以才决定和父亲说的。” 李治道:“你不会是不想去就蕃吧?” 李忠急忙摇头,道:“孩儿身为大唐皇子,既享受富贵,便要承担守土江山的责任,怎敢不去?” 李治道:“那你想说什么?” 李忠低着头,道:“孩儿不太明白,父亲为何又重新起用长孙舅公,他当初把持朝政,甚至让父亲受制,父亲为何要把他放出昭陵。” 李治沉默了一会,道:“这中间发生了很多事,简单来说,他虽犯下大错,但父亲还有用得上他的地方。” 李忠道:“可他背后是世家力量,父亲又启用他的话,不是会让世家势力,再次抬头吗?” 李治侧头凝视着李忠,忽然之间,有种奇妙的感觉。 人的第一印象是很重要的,对李治来说,他第一眼见到李忠,便是瞧见他偷偷去看望生母。 李治正是被他的孝心打动,才保护了他们母子,在他印象中,李忠一直都还是个孩子。 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他竟然都能跟自己讨论朝政了。 李治凝思了一会,缓缓道:“总体来说,朕对他确有几分旧情,也还有用得上他的地方,故而放他出来。” “不过我不会再用他,就算需要用他时,我也不会亲自去见他。这个答复你满意吗?” 李忠见父亲耐心向自己解释,忙点了点头,道:“孩儿明白了。” 李治反问道:“你为何突然关心起他的事?” 李忠低声道:“孩儿只是担心,父亲重新启用长孙舅公的话,吉弟会不好想。” 李治愣了一下,不由暗自感叹。 在用长孙无忌的时候,他确实没有考虑过李吉的想法,也不知这孩子怎么想的。 “吉儿曾跟你提过此事吗?”他问。 李忠忙道:“他并未因此抱怨过,只是孩儿担心他。” 李治见李忠懂得替朋友担心,可见确实长大了。 他沉吟了一会,缓缓说道:“忠儿,父亲有件事想让你帮我办。” 李忠喜道:“父亲请吩咐。” 李治缓缓道:“你到了莱州,帮朕观察一下地方民生,尤其是田制改革和税制改革的效果,然后将情况奏报给朕!” 李忠肃然道:“孩儿领旨!” 李治拍了拍他肩膀,道:“好了,快去泡温泉吧。” 温泉一直泡到中午,皇子们一个个泡到满脸通红,才终于出来了。 父子一起在温泉宫用过午膳后,坐着马车朝长安返回。 李治回到甘露殿后,命人取来舆图,盯着大唐十道图看了一会,随后朝王伏胜道:“去把孙公请来一趟。” 王伏胜应诺一声,出了殿门,朝一名内侍吩咐了。 那内侍领了命,一路来到尚药局,传达皇帝旨意,不料孙思邈并不在尚药局。 内侍问起孙思邈去处,孟十一说道:“我师傅刚刚离宫,我这就去找他回来。” 说完急匆匆离了宫,并未朝孙府方向去,而是朝大理寺去了。 大理寺地牢内,孙思邈站在牢门之外,望着牢内的巢叔谋,长叹一口气。 当年隋朝大业元年,隋殇帝杨广下令开凿渠道,贯通之前王朝留下的渠道,使得南北贯通,沟通五大水系。 此事虽利于千秋,但于当时的百姓,却是一场劫难。 数百万民力被征调,大量役丁死在河堤,运送尸体的马车络绎不绝。 当时总管运河的工部尚书宇文恺得了急症,孙思邈便想借看病机会,劝说宇文恺,向皇帝进言,体恤民力。 结果孙思邈见到宇文恺时,他已被治好,治好宇文恺的正是巢元方, 孙思邈也是因那次机会,与巢元方相识。 两人一见如故,相互交流医术药理。 巢元方和孙思邈一样,对运河中死去的百姓表示同情,也试着劝谏过皇帝。 只可惜连朝中大臣都劝不动,他更无能为力。 两人虽只见过一面,但孙思邈对巢元方极为尊敬,后来巢元方主持编撰的《诸病源候论》,他也是拜读数遍。 此刻见到巢元方之子落到如此下场,心中唏嘘不已。 “巢御医,事已至此,老夫也救你不得。”孙思邈道。 巢叔谋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也没想过能脱罪。” “那你为何提出要见老夫?”孙思邈问。 巢叔谋道:“蒋王把我关了十几年,这也让我能够心无旁骛的研究医理,这些年来,颇有所得,希望能流传后世,造福后辈。” 孙思邈怔了怔,道:“你既有此心,为何还要做下那种事?” 巢叔谋缓缓道:“人在世上,总有身不由己的时候。家父曾受过阴世师恩德,故而我入尚药局后,有意向阴妃报恩,不知不觉间,卷入后宫争斗,再想脱身,已是不能。” 孙思邈微微侧头,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了。 巢叔谋道:“我这些年研究的心得,都放在蒋王那座灵园地牢中,孙公尽可拿去。” 孙思邈拱手道:“孙某一定拜读。” 离开地牢时,忽见孟十一快步奔来,朝他说道:“师傅,陛下传旨,召您入宫觐见。” 孙思邈点点头,将去灵园取巢叔谋医典的事交给了徒弟,随即坐着马车朝皇宫返回。 来到甘露殿,通传之后,被带入寝殿。 李治还在研究地图,见孙思邈进来,朝他摆了摆手,道:“孙公不必多礼,请坐下说话吧。” 待孙思邈落座后,李治朝孙思邈道:“朕已想好了,六月便离京巡狩,所以想与孙公讨论一下,到时去哪些地方为好。” 王伏胜听了此话,急忙将宫中之人屏退。虽然这些人都是皇帝身边心腹,但出巡事大,关乎皇帝安危,绝不能有任何泄露。 他屏退其他人后,自己也出了寝殿,守在门外。 孙思邈盯着地图看了一会,微笑道:“陛下只要离京,换一种生活方式,转换心情,再用药膳进补,便能达到治疗效果,不必特意去什么地方。” 李治欣然道:“如此说来,朕想去哪里都可以了。” 孙思邈笑道:“正是如此。” 其实在李治内心深处,也想亲眼瞧一瞧大唐的秀丽山河,借着这次治疗之名,正好可以完成心愿。 他最想去的地方是河北,那里是他重点施政的地方,自己改革的政策是否落实到地方,他很想亲眼瞧一瞧。 接下来是江南,他本就是南人,也想瞧一瞧在这个时期,故乡是什么样子。 想到即将出行,一直沉甸甸压在心头的诸多琐事,突然间不翼而飞,让他感受到浑身轻快。 接下来要考虑的是随行之人。 皇帝出巡,不可能只带上两三个人,简简单单就微服私访。 李世民之前因辽东之战,离开长安时,便将大半个朝廷都带在身边。 唐高宗之前也有出巡,去的地方虽不远,但也带上了大量官员。 这是无法避免的,皇帝若太过游离于政权之外,权威就会下降,最终有被架空的可能。 不过人也不能带的太多,否则就变得和杨广一样,给地方造成巨大的负担。 故而出巡时的随行人选,需得仔细斟酌。 薛仁贵是必须带着的,李治让他留在长安,组建羽林卫,就是想让他随驾保护。 李勣、尉迟恭和程知节则不能带,一来他们年纪太大,随驾奔波的话,容易得病。 二来,有这三位老臣坐镇长安,便相当于长安城的三根支柱,不会生乱,李治在外也能放心。 当李治琢磨着出宫人选时,长安城内的大臣们,也都在考虑着同样的事。 皇帝有皇帝的考量,大臣们有大臣们的想法。 他们的想法非常一致,都希望能够伴驾同行,也都在为此事暗暗筹谋。 李义府便是其中最积极的一人。 这日下衙后,他在书房里来回踱了一阵步,推开门,朝门外家仆道:“去一趟张府,把张舍人请过来一趟。” 半个时辰后,张柬之来到李府。 李义府命人奉了茶,茶毕,张柬之问起李义府请自己过来的目的。 李义府放下茶杯,道:“柬之,两年前,陛下因头疾之故,定下离京巡狩之事,眼瞧着时间快到了,你我也该谋划一二了。” 张柬之道:“您说的谋划是……” 李义府扫了他一眼,道:“自然是想办法随驾出行。” 张柬之陷入了沉默。 李义府缓缓道:“我是宰相,需要总理中枢,随陛下离京的希望不大,但你不同,中书省六个舍人,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由你跟在陛下身边,负责将陛下的旨意传达中书,再合适不过。” 张柬之低声道:“李公,在下以为,无论跟随在陛下身边,还是留在中书省,皆是为国效力,何必去浪费精力,谋划此事呢?” 李义府摇了摇头,道:“不对,这不一样。” 张柬之愣道:“何处不一样?” 李义府端起茶杯,缓缓道:“柬之,你知道为什么那么多官,都喜欢留在长安吗?” 张柬之想了想,道:“因为长安庙堂是天下中心,所有政策,皆出自长安,要想有所作为,待在长安便是最好的选择!” 李义府道:“你错了,官员们都喜欢待在长安,只有一个原因,因为长安距离圣人最近。” 张柬之怔了怔,没有做声。 李义府接着道:“一个官员,无论他有多么强的能力,为国家出了多少力,为百姓做了多少事,只要圣人看不见,就等于没做。” 张柬之皱了皱眉,道:“不是还有考评吗?” 李义府看了他一眼,道:“考评其实并没有太大作用。陛下也是人,也有亲疏之念,常在他身边的人,他就会亲近重用。” “那些陛下没见过的人,纵然能力强,考评好,又有什么用?陛下内心深处,并不会轻易信任他们。只需有人在陛下面前说他们两句坏话,陛下印象就会变差。他们做的事,就都白做了。” 张柬之道:“只要能为民做些实事,下官就心满意足,并不会觉得白做。” 李义府摇了摇头,道:“你这样想,就更错了。” 张柬之不解道:“为何?” 李义府凝视着他,道:“柬之,当官不能没有权,否则你的那些志向抱负,就永远没有施展的地方。” “我知道你精明强干,志向高远,可你若永远只是一个中书舍人,那就会和刘仁轨一样,蹉跎岁月,虚度光阴。” “那刘仁轨是运道好,刚好撞到陛下需要用人,才得到施展机会,你难道也想像他一样,将命运交给上天决定吗?” 张柬之心中一震,静静凝思良久后,朝李义府拱手道:“多谢李公指点,柬之明白了。” 李义府点点头,道:“这就对了,朝堂绝非善地,你不争,就永远没有出头的机会。” 张柬之道:“是。” 李义府站起身,缓缓走了几步,道:“最近鸿胪寺出了一件事,六诏国中的北诏与南诏,起了冲突,只怕不久两家就要打起来。” 张柬之问道:“因何起冲突?” 李义府道:“原本六诏之首,都是北边的浪穹诏,也就是北诏。后来攻打吐蕃时,南诏立下大功,便与北诏争夺诏首,闹到了交州都督府。” “交州都督上奏,认为南诏在吐蕃之战中功劳更大,提议将南诏国主细奴逻晋升为交州副都督,如此一来,北诏自不敢与南诏相争。” 张柬之道:“这个提议很好啊,陛下没有采纳吗?” 李义府叹道:“不知陛下作何考虑,没有同意此事。于是南诏和北诏之间的争执,便没能平息。这次两诏来朝,相互间便多次在鸿胪寺起冲突。” 张柬之道:“陛下知道此事吗?” 李义府道:“暂时压住了,还未禀告陛下,不过两国使节都没走,闹着要见陛下,迟早还是要上报。” 张柬之若有所思道:“您是想让我去处置此事?” 李义府微笑道:“不错,眼下这个时节,只要你能做出一两件事来,让陛下印象深刻,陛下出巡时,便会优先考虑你。” 张柬之思索片刻,心中已有了计较,拱手道:“柬之多谢李公栽培。” 次日一大清早,李义府将鸿胪寺卿戴至德喊了过去。 两人一番商议后,戴至德同意让张柬之调解两诏矛盾。 (本章完) 第316章 禁苑点兵 第316章 禁苑点兵 二月时节,一缕春风从南方吹来,万物复苏,草木发芽。 天空阳光明媚,万里无云,自永徽十二年以来,还是头一次有这么好的天气。 禁苑东侧,最近新建了一座卫署,出饮马门,渭水南侧,则是一大片营帐。 驻扎在此处的便是李治新建的羽林卫,又被称为北衙禁军。 北衙禁军的前身,名为元从禁军,当初跟李渊一起从太原起兵。 李渊建立大唐后,饮水思源,不忘这些老兄弟,将他们留在皇宫北面屯营,命他们子承父业,永享尊荣。 故又被称为父子兵。 然而这种承袭方式,导致元从禁军的战斗力很快降低。 太宗时期,改革了元从禁军,用征幕之法,扩充至三万人,强化了这支军队的战斗力,置为左右屯营,名义上隶属屯卫,其实单独成军,只听命于皇帝。 后来李治继位,长孙无忌将左右屯营彻底并入左右屯卫。 屯卫是南衙十二卫,需要受宰相节制,这相当于增强了宰相的权力,削弱了皇权。 如今李治重建北衙禁军,便是对皇权的再次加强。 李治是去年契丹之战后,下令组建北衙禁军。 军士们皆是从各折冲府抽调的精锐,直到今年初,才终于全部从各地奔赴长安述职。 这虽是一支新军,但军中全都是些多战老兵,协调性还需要磨练,士兵个人的战斗力,却极为强大。 这是李治第一次检阅这支人马。 此时五万士卒,根据地域,分成二十个军阵,站在渭水南边的空地上。 李治骑着马,在薛仁贵、萧嗣业、王及善的陪同下,穿行在方阵之间,检阅各个军阵。 这二十个军阵并非杂乱组成,而是由分属十道的折冲府抽出。 虽都是精锐,其中亦有区别。 比如其中有八个军阵,都是从关内道的折冲府中挑选而出,个个身材挺拔,体魄雄壮。 能与他们相提并论的只有河北道的军阵,虽只有三个,但气势惊人,身材虽不如关内道强健,身高却要高上少许。 与这两道相比,其他道精锐则要稍微逊色一些。 尤其是江南道、淮南道的两个军阵,身材倒也强健,只是身上缺少一股气势,在十道之中垫底。 这也没办法,他们呆的地方承平已久,并无外敌,没什么上战场的机会,气势自然要差一些。 剑南道士兵身材虽矮小一些,士气却毫不逊色,一个个将眼睛瞪得和铜铃一样。 其中又以隶属松州都督府的士兵,最为昂扬,个个雄赳赳气昂昂的挺立,显得非常自豪。 李治策马缓行,忽然间,行到西北角一个军阵时,发现这个军阵的士卒皮肤黝黑,身材都极为矮小,比剑南道的士兵还要矮上一些。 李治顿感好奇,朝身后的薛仁贵问:“这是哪一道抽调来的军士?” 薛仁贵道:“回陛下,这是岭南道的军士,多是从交州都督府调来。” 李治仔细打量,这些士兵身上确实有少数民族的特征,虽其貌不扬,身上也自有一股威势。 李治翻身下马,从岭南道军士们身前经过。 众军士见皇帝近在眼前,一个个站的笔直,像铁枪一样。 望着他们紧张而兴奋的表情,李治暗暗点头。 从他们身上就能看出,岭南道唐军的战力绝不会差,将来南方若是发生战乱,他们可以派上用场。 按照正史,南诏要在唐玄宗时期,才吞并其他五诏,威胁到大唐。 但如今吐蕃被灭,李治也在暗中打压南诏,并不能保证南方不会生乱。 届时,就需要交州都督府的士兵镇压了。 李治朝站在靠前的一名将领问道:“你是原岭南道折冲府的将领吗?” 那将领约莫四十来岁,比其他将领都要高上一些,快步上前,单膝跪地。 “末将邱盛,本属交州都督府游击将军,拜见陛下。” 李治道:“起来吧。你既是交州都督府的人,对大唐南边的情况,应该非常清楚吧。” 邱盛道:“末将是贞观十四年在邕州入伍,一直戍守南方,对南方诸蛮的情况,还算了解。” 李治点点头,问道:“依你之见,我大唐南部边境,可还算安宁?” 邱盛略一迟疑道,小心翼翼的道:“陛下,您说的南部边境,包含南部那些羁縻州吗?” 萧嗣业插嘴道:“陛下早已下了旨意,所有羁縻州都不再和正州区分,自然包含了。” 邱盛应了声‘是’,低着头,露出迟疑之色。 薛仁贵见此,朝李治道:“陛下,这不能怪邱将军,根据臣在边境的见闻,大多数边境军民,依然将正州与羁縻州区分。” 李治皱了皱眉,道:“是什么原因呢?” 薛仁贵道:“那些羁縻州的民风,与咱们大唐正州的区别很大,边境唐人依然存在歧视羁縻州的人,这种情况是多年形成,恐无法短时间内改变。” 李治道:“还有别的原因吗?” 薛仁贵道:“有。羁縻州非常混乱,各地都督府虽在地区划定律法,但那些羁縻州的子民,不习惯遵守律法,械斗很严重。” 李治默然不语。 民族融合,不是一两个政令就能做到的,需要数十年的交融,两三代人的努力才能做到。 他能做的只能划定方向,剩下的只能靠后人了。 李治将目光看向邱盛,道:“邱将军,你接着说吧。” 邱盛应诺一声,道:“回陛下,正如薛大将军所言,若是不包括那些羁縻州,大唐南部各州县子民,俱安居乐业。” 李治道:“依你之见,要想大唐南部长治久安,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吗?” 邱盛微微一惊,下意识看向薛仁贵,后者道:“陛下问话,你怎么想,就怎么答。” 邱盛答应一声,低头思索了一会,朝李治道:“陛下,末将以为东南方向的林邑、扶南、真腊不足为虑,西南方向的六诏国,倒有可能成为隐患。” 萧嗣业道:“六诏国刚刚帮助我大唐灭吐蕃,实为有功,邱将军何出此言?” 邱盛见薛仁贵也点了点头,心中一惊,不敢再说了。 李治抬手道:“邱卿长期镇守交州,对此处情况最为了解,还是听一听他为何这么说吧。” 萧嗣业拱手道:“是。” 邱盛听皇帝如此说,这才开口道:“陛下,臣觉得六诏国为隐患,是因为他们立国时间太短。” “扶南、林邑、真腊等国,虽是小国,但立国已有数百年,深知存国之道,不会贸然侵犯我中原王朝。” “六诏国则不同,他们都是最近一百年才立国的松蛮部落,而且彼此之间,长期征战,战力比其他诸蛮都要强大。”“这些小国立国不长,好勇斗狠,蛮习至深,令人难以琢磨,很有可能不自量力,犯我国境。” 李治听完后,倒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一般能长期存活的小国,都懂得礼敬大国,故能长存。 如今六诏国地区,除了这六个国家外,还有河蛮、白蛮、乌蛮等大小数十个部落。 倘若有一支力量能将这些部落全部整合,便会成为威胁到大唐的存在,比如后来的南诏。 李治现在要做的便是,一边传播中原文化,慢慢融合他们,一边防止其中一股力量做大,吞并其他势力。 等过个数十年,这些地区才有可能真正成为中原王朝的新边界。 李治拍了拍邱盛的肩膀,道:“说的很好。”翻身上马,继续巡视军队。 萧嗣业见皇帝对南方情况特别关注,心中一动,驱马上前,拱手道:“陛下,臣有一事启奏。” 李治侧头道:“何事?” 萧嗣业道:“臣听说去年岁末来朝拜的使节团中,六诏国的两支使节团,依然逗留长安。” 李治道:“因何逗留?” 萧嗣业道:“听说他们在为交州副都督的职位而争执,其实就是想成为六诏之首。” 李治目光一闪,想了起来,前阵子确实有一份交州来的奏章,提议让南诏国主担任副都督,李治没答应。 料来就是因为这个,他们才争闹不休。 李治道:“萧卿,此事依你之见,该如何处置?” 萧嗣业道:“臣以为鸿胪寺的官员,过于温和,无法调解两国之争,可从兵部挑选一名官员,以强硬手段,居中调解,定能让他们老实归国。” 李治道:“你心中可有人选?” 萧嗣业道:“臣以为兵部侍郎郝处俊,可担此重任。” 李治想了想,道:“也好,那就让郝处俊去调解吧。” 萧嗣业领了命令,当即告退,策马来到玄武门外,翻身下马,急步回到兵部,命人把郝处俊喊了过来。 “下官见过萧尚书。”郝处俊进屋后,拱手见礼。 萧嗣业拉着他手,来到蹑席上对坐,亲自给他倒了杯茶,笑道:“郝兄不必客气,我找你过来,是有件事请你去做。” 郝处俊虽是副官,其实比萧嗣业还大了几岁。 萧嗣业平日对他颇为尊敬,郝处俊却并不领情,一直与萧嗣业保持距离。 原本兵部尚书是崔敦礼,郝处俊也是崔敦礼提拔的,一直尽心辅佐崔敦礼治理兵部。 崔敦礼年纪太大,兵部另一名侍郎又一直空缺着,其实兵部已由郝处俊实际管理。 后来崔敦礼卒逝,郝处俊本以为自己会顺利接任兵部尚书。 谁知崔敦礼临死之前,举荐了萧嗣业,这让他大受打击,自然不待见对方了。 郝处俊淡淡道:“萧尚书请讲。” 萧嗣业微笑道:“最近鸿胪寺的事,郝兄可听说了?” 郝处俊道:“萧尚书指的是南诏和北诏使节团的事吗?” “正是。”萧嗣业道:“他们在鸿胪寺继续闹,影响可不太好,可他们毕竟在吐蕃之战有功,也不好轰走他们。所以需要设法调解两家矛盾。” 郝处俊道:“萧尚书是想让下官去吗?” 萧嗣业笑道:“刚刚我和陛下检阅北衙禁军,我向陛下提起此事,并且举荐郝兄去负责。” 郝处俊微微一愣。 萧嗣业派他去调解,和萧嗣业向皇帝举荐他去调解,那可是两码事。 前者是故意给他找麻烦,把他支出兵部,后者则是给他立功的机会。 郝处俊沉默良久,想着萧嗣业自空降到兵部后,一直对他很客气,心中对这个主官终于心服了,拱手道:“多谢萧尚书。” 萧嗣业正色道:“我举荐郝兄,是深知郝兄有这个能力,能够处理好此事。” 郝处俊在官场多年,自然知道萧嗣业这时候举荐自己,是想给自己一个遂驾出巡的机会,肃然道:“郝某定竭尽全力,不负尚书所望。” 萧嗣业当即派人去联系戴至德,协商此事。 不料派去的人却传回一个消息,中书令李义府已经举荐中书舍人张柬之负责此事。 这种事放在平常,不会有人主动去抢,然而如今正值皇帝出巡之际,谁都想在皇帝面前露脸。 郝处俊叹道:“李相动作好快。” 萧嗣业却道:“郝兄莫急,我等有圣人口谕,虽慢了一步,未必没有机会,你且等我消息。” 当即前往鸿胪寺,找上戴至德,希望用皇帝口谕的名义,抢过此事。 然而戴至德也不是省油的灯,他若拒绝萧嗣业,皇帝将来问起时,他可以推给李义府。 他若同意此事,李义府朝他质问时,他可没法推给皇帝。 两人谈了半个多时辰,戴至德也不拒绝,只一味的打太极,让萧嗣业去找李义府协商。 萧嗣业实在没办法,只好先回到兵部,将情况与郝处俊说了。 郝处俊道:“既然无法成事,不如罢了。尚书的一片美意,下官不会忘记。” 萧嗣业却道:“我来跟你说,并非放弃,而是想让你和我一起去见李义府。” 郝处俊皱眉道:“这位李相一向绵里藏针,只怕不会相让。” 萧嗣业道:“我也明白,不过我等毕竟有圣人口谕,他不好拒绝,估计会和我一同面圣,向陛下请示。” 郝处俊顿时明白,自己同行的话,到时面圣,皇帝看见他后,选中他的机会很大。 但郝处俊还是有一丝担忧,若是在圣人面前陈奏此事,最后却被张柬之比下,必定大失颜面。 “那张柬之是陛下直调中书省,深得陛下信任,只怕我去了也没用。”他低声道。 萧嗣业微笑道:“你不必担心,那张柬之刚进中书省时,大家都以为他会成为下一个狄仁杰,可结果呢,陛下对他不闻不问,只怕是一时兴起,才将他调入中书,早就把他忘了。” 郝处俊心中也有此想法,见萧嗣业这般说,心中大定。 再者,官场沉浮,最重要的便是顺势而为,如今萧嗣业肯主动帮他,若不乘这股势,反会得罪对方。 于是不再推辞,和萧嗣业一起前往中书省,找上李义府。 李义府得知二人来意后,脸上挂着和善的笑容,却分毫不退。 萧嗣业搬出皇帝口谕后,他果然提出面圣。 (本章完) 第317章 随行嫔妃 皇后来定! 第317章 随行嫔妃 皇后来定! 李义府、萧嗣业、郝处俊三人一起来到甘露殿,通传之后,皇帝却不在殿内。 三人只好在偏殿等候,等了大半个时辰,终于有内侍过来,说皇帝传三人觐见。 来到正殿,三人叙礼毕,面奏此事。 李治听了后,看了郝处俊一眼,说道:“郝卿是兵部副官,这种小事,就让张舍人去办吧。” 此话一出,郝处俊一颗心直往下沉。 皇帝虽说的委婉,其实就是更相信张柬之的能力。 三人告退后,李义府朝萧嗣业一拱手,志得意满的离开了。 郝处俊跟随萧嗣业一起回到兵部。 萧嗣业见郝处俊垂头丧气,心中也很不是滋味,给他倒了杯茶,感叹道:“郝兄,这事是我虑事不周,反而害了你。” 郝处俊摇头道:“尚书也是一片好意,只是下官不明白,陛下为何如此信任张柬之。” 萧嗣业也不明白。 皇帝召张柬之入京后,明明并没有什么特别优待,然而却对他有一种奇异的信任感。 这种信任究竟源自何处,他实在琢磨不透,心中也再次涌出一股圣人难测的感觉。 郝处俊沉声道:“萧尚书,您说张柬之能办成此事吗?” 萧嗣业微微一惊,看向郝处俊,他这位副官,似乎还不肯放弃。 其实郝处俊一开始对此事并没有那么热衷,因为他对萧嗣业还存着几分戒备,担心他另有用意。 然而皇帝当着他面,选择了张柬之,这让他很受打击。 他不明白张柬之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竟得皇帝如此信赖。 郝处俊抬头望着萧嗣业,道:“萧尚书,我想去瞧瞧张柬之如何调解此事,他若办成,我无话可说。他若办不成,毕竟还有机会,您说呢?” 萧嗣业微笑道:“我瞧他年纪轻轻,办不好此事!” 只可惜事与愿违,两日之后,鸿胪寺便传来消息。 张柬之不仅调解了两诏纷争,两诏还都答应每年向大唐供奉盐、铁、毛织品等物,当做税收。 在这之前,六诏国并不向大唐纳税。 李治虽改革了羁縻政策,向部分羁縻州县征税,那也只限于改革之后,被重新划入大唐的叛乱之地, 像六诏、吐谷浑、东女之地,改革之前便臣服大唐,还积极响应唐朝征讨吐蕃。 李治也找不到理由对他们突然征税。 张柬之凭着一张嘴,不仅调解两诏纷争,还能劝说两诏之地,向大唐纳税,顿时引起朝野轰动。 大臣们对这个被皇帝直调入京的中书舍人,也再次有了新的看法。 李治听说此事后,也觉好奇,召张柬之来甘露殿,向他询问此事。 张柬之拱手道:“回陛下,臣能够说服他们纳税,凭的是我大唐将士的勇猛,以及陛下的仁政,臣不敢居功。” 李治笑道:“张卿不必过谦,你到底怎么做到的,和朕说说。” 张柬之道:“边夷之民,不可以中华之礼仪待之,鸿胪寺官员与他们客客气气讲道理,这是讲不通的。” “他们反会觉得,大唐如此强大,却对他们这般客气,肯定有求于他们,只会贪得无厌,索要好处。” 李治目光闪动:“那你觉得应该如何与他们打交道呢?” 张柬之道:“臣以为只需握好两样东西,便可让他们顺服。其一是我大唐锐士,只要他们不听话,就以武力教训,他们不识圣人之道,却识得我大唐铁骑。” 李治暗暗一笑。 张柬之应该算大唐庙堂内的鹰派了,主张对外族强硬。 李治道:“另一样东西又是什么?” 张柬之道:“若一味攻打,也会激起他们反抗,造成边境混乱,对我们也没好处。要让他们老实安分,还需商贸以辅!” 李治心中一动:“接着说。” 张柬之道:“六诏战乱不断,也是被生计所迫,他们是由叶榆泽(洱海)孕育出的族群,都想占据更肥美的土地,养活子民。” “他们也想发展繁荣,故而采取战争的方式。只要我们给他们提供另一种繁荣的方式,他们自不会再打仗了。” 李治道:“根据岭南地区的奏报,六诏地势崎岖,瘴气弥漫,商人们不愿前往那里,发展贸易并不容易。” 张柬之道:“臣听说户部和工部一直在用火药开凿各地险路,可借火药之利,凿通南路,与六诏强化商贸,对岭南之民,也是桩好事。” 李治脑中一闪。 张柬之的话让他产生另一个想法。 这个时期,受限于造船技术,大唐只能与倭国、硫求、哇爪等国通海贸,难以达到西域。 若能在六诏之间,开通一条陆路,直通海港,如此一来,便能发展出一条通往西域的海上商路。 商路一起,岭南就能得到发展,也带动六诏发展,让他们不再争斗。 李治道:“打通六诏商路,你觉得需要多少年?” 张柬之道:“西汉时期,唐蒙奉汉武帝之命,只用数年,便打通去夜郎、滇、笮的道路,后因中原混乱,此路荒废。臣以为五年以内,当能再开此商道。” 李治感叹道:“五年吗?” 闭目沉思了一会,问道:“你就是用此商道,让两诏主动向朝廷纳税吗?” 张柬之道:“两诏国不识远利,仅凭此无法劝说。臣是用另一个法子,劝他们主动服软。” “哦,是什么?” “臣以朝中有大臣提议,裁撤六诏之州县,诱得他们主动纳税。” 李治奇道:“他们不愿裁撤吗?” 张柬之笑道:“陛下有所不知,周边小国臣属大唐,皆是图利,一来不必担心大唐攻打他们,二来也能受大唐庇佑。” 李治点点头。 如果他们不再是大唐属国,便要随时担心大唐打过去,自然寝食难安。 张柬之道:“臣告诉他们,东汉时期,哀牢请求纳为汉之属国,汉朝设永昌郡统辖它。征收盐、布、毡毯、毛织品,换取汉朝庇佑。” “前代王朝在六诏设郡,是因有利。现今六诏盐、布不上供,珍奇贡物不入朝,戈戟等兵器不充实我朝军队,资财不献给大唐,大唐却要无私庇护你们,世上哪有此理?” “他们听后,心中惊慌,这才主动提出每年上贡税收,换取大唐庇护。” 李治听了后,也不由开拓思维。 听张柬之这么一说,大唐周边属国臣服,都各怀心思。 他们每年上供,其实便存着用这些贡品,换取大唐庇护。 大唐恪守礼仪,每年也都赐下回礼,有时回礼还重于赠礼。 这种行为,不仅不会让他们感激,反会暗暗揣度,觉得并非他们求着大唐,而是大唐对他们有所求。 两诏敢在鸿胪寺闹事,就说明这点。 李治沉声良久后,说道:“张卿,以后你就去鸿胪寺任少卿吧,南地修路之事,朕会再和户部、工部商议。” 张柬之见自己一番言论,竟直接升了数级,心中大喜,不由感慨李义府那番言论,果有其理。 “臣多谢陛下!”他叩首谢恩,告退离开。 李治在龙椅上又坐着沉思了一会,这才朝寝殿返回。 回到寝殿时,只见武媚娘正坐在屋中等候。 通常来说,武媚娘过来找他,都是酉时之后。其他时间来找,必定是有事而来。 李治走到武媚娘旁边坐下,问:“皇后找朕有事吗?” 武媚娘靠过去,一边帮李治揉捏肩膀,一边说道:“陛下,这几日,后宫可有些人心浮动哦。”李治道:“为何?” 武媚娘眨了眨眼,道:“还不是因陛下要出巡的缘故,她们都想跟陛下同行,想着法儿的打探消息,揣摩您的想法呢。” 李治顿时明白武媚娘的来意。 她其实也是想探明李治的用意,到底准备带多少嫔妃。 后宫的事务上,李治尽量尊重武媚娘的权威,便道:“到底带哪些人,皇后来决定吧。” 武媚娘微微一笑,道:“陛下就会偷懒,妾身才不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呢,若是带的人不合您心意,将来反会怪我。” 李治笑道:“只要是你挑选的,朕都合心意。” 武媚娘笑道:“那您给妾身一个名额,不然的话,妾身可要都带上了。” 李治思索了一会,道:“那就带四个吧,名额由你来定。” 武媚娘起身辞礼,笑道:“那妾身这就去商定人选。”告退离开。 李治如今的嫔妃有六人,一妃两嫔三才人。 如果根据位份和皇帝的喜好,要定好四人很容易,只需把杨才人、郑才人留下,其余四人带上便可。 可这样又留下一个问题。 偌大一个后宫,仅凭两位才人,根本管理不好。 若是等李治回到长安,后宫却变得一团糟,同样是她这个皇后的责任。 而且她也放心不下郑才人和杨才人,两女若是趁机在后宫发展势力,将来危害不浅。 所以一妃二嫔之中,必须留下一人。 刘充嫒也要排除,她虽是二品宫嫔,但为人太软,毫无威信,根本管不住后宫。 那么剩下的选择,只剩郑贵妃和徐充容。 这两人都是聪明人,资历也深,有她们中的一个坐镇后宫,武媚娘也能够放心。 可究竟该选哪一个呢? 她在宫中思索半晌后,终于有了计较,朝张多海吩咐道:“请郑贵妃过来一趟。” 不到半个时辰,郑贵妃便来到立政殿,向武皇后见了礼。 武媚娘朝她身后的保傅看了一眼,原来郑贵妃把八皇子李仁也带过来了。 武媚娘抬手道:“妹妹不必多礼,快请坐吧。”命人上了茶。 茶毕,武媚娘并不直接提皇帝出巡的事,而是向郑贵妃问起徐槿。 郑贵妃笑道:“她最近很好啊,殿下为何忽然问起此事?” 武媚娘道:“我是琢磨着,去年陛下宠幸最多的便是她了,也不知她肚子是否有反应,最近可让御医诊过脉?” 郑贵妃叹道:“自一月开始,隔三日就诊一次,只可惜……” 武媚娘笑道:“那也不必急,她年纪比你我都小,将来还有机会。” 郑贵妃点点头,心中却在暗暗纳闷。 皇后怎么突然关心起徐槿的肚子了,这可和她一贯作风不符啊。 武媚娘道:“对了,刚才我去见过陛下,按照陛下的意思,出巡时只带四位嫔妃,故而想跟妹妹商议一下人选。” 郑贵妃心中一惊。 她出身大家,心思聪慧,瞬间就明白了武皇后刚才提徐槿的用意。 皇帝只带四人,意思就是要留两人掌管后宫。 三位才人威信不足,刘充嫒能力不足,那就只剩她和徐槿。 徐槿至今没有身孕,若是不能随驾一起,独留宫中,今后怀孕的希望更加渺茫。 武皇后显然是希望她能留下,故而先提徐槿之事。 她在宫中与徐槿交情最好,对方又确无子嗣,若是这个时候不让步,于情于理,都会遭人诟病。 武皇后短短几句话,便没有给她留任何退路。 郑贵妃暗叹口气,低声道:“后宫不可无人管理,不如带上徐充容、刘充嫒、朱才人、杨才人。由我和郑才人留镇宫中。” 武媚娘微笑道:“有妹妹留下掌管后宫,我也可放心了,如此,就依妹妹之言了。” 郑贵妃起身拜了一礼,告退离去。 次日,武皇后派人将随驾名单告诉众女,让她们提前做好准备。 徐槿得知此事后,立刻来到薰风殿,找上郑贵妃,问道:“郑姊姊,你要留在长安吗?” 郑贵妃笑道:“总要有个能主事的人留下,才能管得住后宫不是。” 徐槿脸色凝重,侧头看了一眼贴身婢女蝶儿,道:“出去守着门外。” 郑贵妃见此,知她有隐秘话要说,便让楚楚带着其他宫人出去了。 徐槿握着郑贵妃一只手,道:“姊姊,你是因我,才主动留下的吧?” 郑贵妃知瞒不过她,笑道:“你还未替陛下剩下龙子,正应随驾身边才是。” 徐槿感叹道:“姊姊一番好意,小妹受领,只不过,姊姊不能留在长安,否则会有危险。” 郑贵妃脸色微变,强笑道:“我在这后宫之中,能有什么危险?” 徐槿低声道:“陛下不在长安震慑,那些心怀野心之人,便会蠢蠢欲动。” 郑贵妃眉头一皱,狐疑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妹妹,你不会是担心我家人吧?我已让祖母和母亲,与北房保持距离了。” 徐槿点漆般的眸子凝望着她。 “姊姊,你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处境吗?你是贵妃,又怀有龙子,在外人看来,你最有可能威胁皇后地位!” 郑贵妃檀口微张,容变色。 徐槿接着道:“任何想要对付皇后和太子的人,都有可能来找你,又或施展计谋,拖你下水!” 郑贵妃脸色越来越苍白。 徐槿道:“你留在长安,便有可能卷入他们对付皇后和太子的阴谋,到时事情闹大,你如何解释得清?” 郑贵妃目光下垂,低沉着声音,道:“妹妹,你说皇后让我留在长安,是否故意害我?” 徐槿想了想,道:“应该不至于,她可能是对你生了戒心,想让你留在长安,试探于你。” 郑贵妃松了口气,道:“可我已答应皇后留下,如何拒绝呢?” 徐槿道:“这事我去跟皇后说。我主动请求留下,皇后也没理由反对。” 郑贵妃怔怔望着她,道:“可是你……” 徐槿笑道:“我无子嗣,孑然一身,他们无论有什么阴谋,都不会来找我,反而安全。” 郑贵妃红着眼,道:“那你就很难再有怀孕的机会啦!” 徐槿摸了摸肚子,苦笑道:“它自己不争气,去年没能怀上,纵然跟随陛下身边,也未必再有了。姊姊,不必再说,就这样定了吧。” 郑贵妃心知她说的有理,自己留下,确实将有无穷隐患,朝她长身拜礼。 “多谢妹妹了。” 徐槿离开郑贵妃的宫殿后,径直去了立政殿,主动提出留守皇宫。 武皇后见她执意如此,也找不到理由拒绝,只好同意。 人员一定,后宫各殿,也再次恢复宁定。 (本章完) 第318章 燕太妃的别院 第318章 燕太妃的别院 长安城,开远门外,四名刑部官差押着一名犯人从侧门出了城。 那犯人身材肥胖,刑部最大的囚服穿在他身上,依然显得非常紧身,领口绷得紧紧的。 他出城之后,转过身,抬头望着巍峨的长安城,一动也不动。 身边的四名衙役也不催他,只耐心等候着。 过了好半晌,那囚犯终于收回目光,转过身,迈着大步,道:“走吧。” 他虽穿着囚服,带着铁锁,走起路来,依然龙行虎步,气势威严,身后四名衙役,倒像是跟班。 走了不几步,身后传来一道呼喊声。 “七兄!” 囚犯转过身子,抬头看去,只见几骑快马奔来,为首之人是越王李贞。 李贞翻身下马,来到那囚犯跟前,凝望着他,道:“七兄,我来送送你。” 李恽叹道:“之前在牢中见过了,还来送个什么,回去罢。” 李贞沉声道:“你放心,我这次不会再问你为何要在洛阳杀人,只是想告诉你,无论你去了哪里,都是我的兄弟。” 李恽低下头,眼眶微微湿润,沉默良久后,他抬起头,道:“老八,别怪皇帝,是我自己咎由自取,他没有杀我,已是格外开恩了。” 李贞其实在暗中调查过此事,虽未完全查清楚,却也知道此事涉及到宫廷旧事,牵涉不小,皇帝定李恽的罪,有其原因。 “我知道,七兄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李恽沉声道:“我们那些王叔,一个个都心怀鬼胎,不可信任。他们的心思,你应该也知道。” 李贞点点头。 因先帝玄武门之事,那些叔字辈藩王嘴上不说,心中其实对先帝皇位的正统性存有疑异,李元景就是个例子。 国家若是稳定,他们也许不会有所动作,可只要出现动乱,他们必定有所行动。 李恽望着他,道:“帮助皇帝,守好先帝传下来的江山。” 李贞没有多说什么,只用力握了握他的手,从腰囊取出四块金饼,递给那四名衙役。 “一路伺候好我七兄,稍有差池,唯你们是问。” 四人大喜,纷纷保证,一定伺候好李恽。 此时已是三月,路边树木都冒出了新芽,李恽在四名衙役的看护下,一路向西,很快消失在官道上。 李贞叹了口气,转过身,正准备返回王府,忽然抬头一看,只见城墙上站着一名熟悉的女子。 他迈步上了城墙,那女子依然痴痴望着西边,城墙上视野极好,依然能看到五个远去的小点。 “妹子,你怎么在这里,既是来送行,为何不下去跟七兄说话?”李贞问道。 常山公主手中紧紧握着一个罐子,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李治虽然下令瞒她,但常山公主并不傻。 那天她大婚时,蒋王送来一罐石蜜,却被新城公主拿走了,再没有还给她。 第二天,蒋王就被皇帝下旨拿了。 她去看望蒋王时,李恽竟对她浑不理睬,再联想到她当年得病之前,曾吃下过蒋王送的石蜜。 真相昭然若揭。 自己最亲密的兄长,竟然是害她多年患病之人,她心中自然悲伤,也充满不解。 今日过来,便是想问李恽为何要害自己。 然而,刚才站在城墙上时,她与李恽对视了良久。 李恽的眼神中充满仇恨,让她不敢下去询问。 不过渐渐的,李恽眼中的仇恨化开了,变成了疼惜和歉然,常山公主从这些转变中,感到释然。 真相到底如何,不问也罢。 李贞见黑点消失,侧头道:“妹子,已看不到七兄了,咱们回去吧。” 常山公主“嗯”了一声,下了城墙,坐上马车。 李贞骑马先护送妹妹返回公主府,随即朝着越王府返回。 刚回到府中,便见一名年老的内侍站在庭院,满脸不忿之色。 越王赶忙道:“邓总管,母亲派你过来有什么事吗” 那邓总管本是宫中内侍,随侍燕妃三十多年,太宗薨逝后,他也跟着燕德妃一起出宫,去越王封地生活。 李贞被皇帝册封司徒后,留在长安任职,便派人把母亲接到长安,邓总管也跟着来了。 邓总管咬牙道:“越王殿下,您可得给老太妃做主啊!” 李贞变色道:“母亲怎么了?” 邓总管铁青着脸,道:“这京里的官,可是比先帝在的时候,还要厉害多了,竟连老太妃都不放在眼里了。” 李贞沉声道:“到底怎么了?” 邓总管道:“您给老太妃在终南山修建的那座园子,教人给拆了,老太妃无处可住,说是要回蜀地呢!” 李贞又惊又怒,道:“母亲现在何处?” 邓总管道:“刚才还收拾行李,说要回蜀地,恰好吴王过来请安,安慰了老太妃几句,把老太妃请到吴王府去了。” 李贞当即转身,策马朝吴王府而去,那邓总管也骑上一匹马跟随。 来到吴王府,朝门卫询问,得知燕太妃确实在府中,径直进了府内,很快在内堂见到了燕太妃。 只见燕太妃坐在椅子上,两名七八岁的女童簇拥在旁边,陪她说着笑话,李吉则陪坐下首。 李贞见母亲脸带微笑,松了口气,转头朝李吉点头示意。 那两名女童都是李吉的妹妹,一个叫李华,一个叫李芸,都曾在李贞府上住过,对他颇为依恋,纷纷过去,甜甜喊着八叔。 李贞朝李吉打了个眼色,李吉会意,过去把两个妹妹带出去了。 燕太妃瞟了李贞一眼,哼道:“干嘛让她们走了,我正和她们说的开心呢。” 李贞走到李吉的位置坐下,陪笑道:“儿有点事想问母亲。” 燕太妃打了个哈欠,道:“是为终南山园子的事吧,不必问了,我明日就回蜀地。” 李贞苦笑道:“母亲,您刚来几天,怎么又要回去了,蜀地难走,不如就留在长安吧。” 燕太妃哼道:“人家把我的宅子都拆了,你让我住哪,睡在朱雀街吗?” 这位燕太妃比韦太妃小上几岁,今年刚过五十,年轻时性子活泼,如今年纪一大把了,却还留着几分孩子气。 李贞忙问道:“是谁如此大胆,拆了咱们的园子?” 燕太妃气呼呼道:“是个姓张的官儿,说什么终南山属于秦岭山脉,不能修建园子,我与他争辩时,他竟搬出圣旨来压我。”李贞皱眉道:“姓张?” 门口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八叔,太妃,应该是虞部郎中张文瓘,他奉陛下之命,恢复秦岭山脉的林木。”却是李吉走了进来。 燕太妃道:“他自干他的差事,我又不在秦岭砍树烧柴,用的都是石炭,他干嘛要拆贞儿给我修的园子?” 李吉笑道:“听说在秦岭修园子的人很多,而且还有人不断新建,他估计也很为难吧。” 燕太妃哼了一声,微微侧头。 李贞道:“母亲,咱们的园子被拆了吗?” 燕太妃哼道:“大门已经被他们拆了。” 李贞沉声道:“母亲不必忧心,我这就去找阎立本,让他通融一二,绝不会让他真把园子给拆了。” 燕太妃听到此话,这才安心,朝他问道:“你的实职官授了没?” 李贞被皇帝册封为三公,不过三公只是荣誉称号,并无实际职务,李贞目前还未授予实职官。 以他亲王、三公的尊荣身份,只要授官,肯定是三省六部首官,拜相也不无可能。 李贞摇头道:“还没有,许多大臣依然在反对。” 燕太妃恼道:“他们为何反对?” 李贞道:“他们拿出先帝下达过的旨意说事,不准亲王在京师任职。” 李吉听到此话,也点了点头。 他被册封尚辇奉御时,也有人反对,不过因他年纪小,官职低,反对声音较小,皇帝没有理睬。 燕太妃哼道:“陛下这么安排,自有道理,他们就爱聒噪。都是哪些人反对?” 李贞道:“都是些老臣,国子监祭酒令狐德棻、谏议大夫敬播等人。” 燕太妃道:“果然是倚老卖老。” 李贞笑道:“母亲也不必生气,他们也是为国家着想,况且陛下行事自有主见,不会受大臣轻易左右。” 燕太妃笑道:“那倒也是,陛下连田制都改了,岂会听他们这些老顽固的话?” 转头朝李吉笑道:“吉儿,快让华儿和芸儿进来,我们刚才的话还没说完呢。” 李吉答应一声,转身出去了。 李贞也离开吴王府,朝工部而去。 …… “吱呀”一声,张文瓘推门进入阎立本的办公房,朝他拱手道:“阎公,您找我。” 阎立本只“嗯”了一声,低头处理着公务,没有做声。 张文瓘静待良久,腿都站酸了,阎立本却还是一语不发,只好问道:“阎公,您找下官有什么事吗?” 阎立本头也不抬,道:“张郎中,自陛下下旨恢复秦岭林木后,我一直把此事全权交给你,从未插手,是不是?” 张文瓘忙道:“属下一直感激阎公对我的信任。” 阎立本终于抬起头,缓缓道:“你在永徽初年,就曾担任水部员外郎,后来因兄长在户部任职,主动请求外放,朝中像你这般品性的官员,已经不多了。” 张文瓘道:“阎公过誉了。” “从这件事中,我以为你是个办事有分寸的人,懂得尺度,故而从不干涉,可你办差,却越做越过头了。”阎立本语气渐渐改变。 张文瓘惊道:“您的意思是?” 阎立本沉声道:“自你担任虞部郎中后,便日日带人在秦岭巡视,遇到房屋就拆,也不问是谁的屋子,可有此事?” 张文瓘苦笑道:“也不是每日,属下三日才去一次。” 阎立本抬了抬眼皮,道:“那就是有了。” 张文瓘正色道:“下官也是职责所在,陛下下旨,要尽快恢复秦岭植木,臣自然不能再让人在山上修屋建园了!” 阎立本淡淡道:“老夫知道,在秦岭建屋,不合规制。可这是多年形成的风气,建宅之人,多是朝中公卿。你如此施为,知道得罪多少人了吗?” 秦岭向来被称为华夏龙脉,气运之地。 尤其是其中两座山峰,终南山和太白山,最受长安权贵青睐,纷纷在山上修建林院,偶尔过去住上几日,修身养心,以揽气运。 不少人修建房屋,都是就地取材,对秦岭造成很大破坏。 张文瓘当上虞部郎中后,便开始拆屋行动。 因他是奉旨办事,别人不敢明着阻拦,暗地里却都恨上了他,用了不少手段对付他,却都被阎立本给挡住了。 张文瓘拱手道:“下官知道,若非阎公帮我挡住那些人的攻击,我根本无法专心办事。” 阎立本叹道:“老夫虽是宰相,也不是什么都能帮你挡住。你行事也该有个分寸,怎么连越王为燕太妃修建的避暑园子,也要拆呢?” 张文瓘愣道:“卑职办差,一向一视同仁,若只有燕太妃园子不拆,别人如何能够服气?” 阎立本道:“越王刚刚被册封三公,亲王之中,只有他独享此荣,可见陛下对他的信任,若是他去陛下面前告你,只怕我也保不住你。” 张文瓘迟疑了一下,道:“听说越王殿下一向通情达理,他若是知道了,应该能够体谅吧。” 阎立本瞪眼道:“那是他修建给母亲安养晚年的园子,你让人家如何通情达理?” 张文瓘试探道:“他来找过您了吗?” 阎立本点点头,道:“他没有直接去找陛下,已经是留了情面。” 张文瓘道:“那您的意思呢?” 阎立本道:“你继续拆屋的行为,老夫依然支持,不过太妃的园子就绕过去,可好?” 张文瓘低声道:“若是如此,这差事下官没法做了,请阎公另选高能吧!” 阎立本一拍桌案,怒道:“你这是威胁老夫吗?” 张文瓘昂首道:“下官不敢。只是若绕过燕太妃,其他人必定闹事,下官无法再理直气壮的与他们争辩了。” 阎立本见他盎然不惧,心中不怒反喜,心中实为喜爱他的品性,沉吟片刻,捻须道:“这样吧,园子你先别拆,老夫去试探一下陛下的意思。” 张文瓘拱手应是,告退离开。 阎立本埋首继续处理政务,等手头事处理完了,起身出了屋子,朝一名令史询问时辰。 那文吏道:“回尚书,已过了正午。” 阎立本点了点头。 皇帝这时候在用膳,膳后还要午睡,于是让那令史帮他去朱雀街上买两个胡麻饼,反身回去,继续忙碌。 (本章完) 第319章 皇帝退步了? 第319章 皇帝退步了? 一直忙到未时中旬,阎立本才起身朝着甘露门而去。 他是宰相,不需通报便能入阁,一路来到甘露殿外,门外的值守内侍瞧见他后,拱手道:“见过阎公,您是来求见圣人的吗?” 阎立本道:“正是,圣人可在殿内?” 那内侍道:“圣人正在临湖殿处理奏章,下官派个人引您过去。” 派了一名年轻内侍,引着阎立本朝临湖殿而去。 不一会,远处便能看到南海池和观湖台,皇帝正坐在观湖台,埋首处理政务。 阎立本立足等候内侍通传,不一会,皇帝传他过去觐见。 李治刚好处理完了奏章,见阎立本过来,朝他笑道:“阎卿来的正好,朕来了棋兴,与朕对奕一局吧。” 阎立本应诺一声,在李治对面坐下,王伏胜摆棋盘时,李治则问起他来意。 阎立本道:“臣是来向陛下汇报一下秦岭恢复的情况,永徽七年在长白山种下的松树、榕树,都已经有一丈多高了。去年也在终南山,种下二十万棵新树苗。” 李治道:“很好,年初的时候,卢卿向朕汇报,去年关内道的耕田数量,不减反增,增加了五千亩,这可是贞观五年后,第一次出现。这说明咱们没有白费功夫!” 阎立本心想,这不仅仅是种树的功劳,还因田制改革,以及这两年关中没有打仗共同导致。 不过皇帝既然高兴,他也不会说这些不识趣的话。 阎立本又道:“终南山的护林措施,已大致完成,接下来,便可重点在首阳山培植林木了。” 李治忽然抬手,道:“等会,不是从去年才开始在终南山种树护林吗?怎么才一年,就转向别处?” 阎立本道:“回陛下,终南山能种树的地方,差不多都种完了。” 李治放下手中棋子,沉声道:“不对,朕看过奏报,终南山砍伐严重,怎么只能种下二十万棵树?” 阎立本支吾道:“其他地方,不太方便种树。” 李治道:“为何?” 阎立本低声道:“回陛下,终南山有很多园林别院,占据了大片地方,此处难以种植林木。” 李治双眉一扬,道:“朕记得下过旨意,不许在秦岭修建园林,是何人如此大胆,敢违抗朕的旨意?” 阎立本道:“其中大部分园林,都是陛下下旨之前修建。” 李治沉声道:“那也不行,必须拆除,此风不可涨!” 阎立本道:“要全部都拆,恐怕不太好。” 李治忽然凝视着阎立本,道:“阎公,有什么话直接说便是,不必试探朕,是有人阻拦你拆除吗?” 阎立本赶忙起身,拱手道:“陛下圣明,终南山上,有些个别园子,不太好拆除。” 李治道:“哦,谁的园子?” 阎立本低声道:“比如燕太妃的园子,此园是越王为太妃所建避暑之用,也是其一片孝心。” 李治沉默了半晌,道:“关中耕田为大,其他的一切都要让路。燕太妃和越王的事,朕来处理,还有别的困难吗?” 阎立本拱手道:“此园若能拆除,别的也都容易了。” 李治点点头,抬手道:“阎卿坐下吧,咱们继续奕棋。” 一局棋下完,阎立本输了三路,告退离去了。 李治起身来到观湖台,凭栏远眺,此时夕阳西下,落日将湖面染成炫丽的橘红色。 晚风吹拂,将李治的衣袖吹的猎猎作响。 李治忽然抬了抬手,道:“伏胜,去甘露殿,把令狐德棻和敬播的奏章拿过来。” 王伏胜应了一声,不一会便打了个来回,将两份奏章亲自拿过来了。 这些奏章李治虽看过,却没有批复,原本不准备去理会,现在他却改变了主意。 李治回到桌旁坐下,拿起玉笔,在两份奏章上各自留下批复。 虽然驳斥了二人意见,却是以探讨的方式回复。 写完之后,他命王伏胜送去门下省,门下省官员自会将其送回两人手中。 李治正准备再下命令,忽然注意到武媚娘从远处走了过来,玉屏跟在身后,手中端着药膳。 李治走到桌旁坐下,接过药膳,却是一碗秋梨膏,朝武媚娘笑道:“皇后辛苦了。” 武媚娘单手支颐,微笑的望着李治吃着药膳,问道:“陛下可尝出今日药膳,与平日有何区别?” 李治听了后,又舀了一匙,细细品味,却也没尝出什么特别的。 武媚娘也不继续吊胃口,笑道:“今日的秋梨膏中,加了寿归。” 李治目光一亮,道:“可是长寿村的寿归?” 武媚娘道:“正是呢。长寿村的村民都已回到村子,房屋也已重新修建,村民们都知是陛下恩德,特意让郭道真带着寿归,送到武府,借妾身之手,将心意传达给陛下。” 李治感慨道:“朕并没有做什么,他们应该感谢张钟。”蕴含着村民心意的秋梨膏,果然比平日美味了几分。 李治吃的干干净净,放下玉汤匙,盯着武媚娘看了起来。 武媚娘温柔浅笑,道:“陛下,怎么了,妾身今日的妆没化好吗?” 李治笑道:“怎么会,我只是突然想起你和我提过的一件事。” 武媚娘奇道:“何事?” 李治道:“我好像记得你提过,燕太妃与你是亲戚。” 武媚娘面色微红,道:“是的,算起来的话,她是我姨表姊。” 李治点点头,道:“媚娘,明日辰时三刻,你召她入宫一趟,代我向她安抚几句,让她不必担心终南山的事。” 武媚娘更加奇怪,凤眼微眯,道:“为何安抚?” 李治便将终南山燕太妃园子要被拆的事,跟她说了。 武媚娘听完后,心中困惑不仅没有减少,反而又多了几分。 听李治口气,明明答应阎立本要解决此事,为何反而安抚燕太妃。 以她对丈夫的了解,他对秦岭之事极为看重,不可能退步才是。 这些困惑也只在她脑海一闪而逝,她点点下巴,道:“妾身记住了。” 李治提醒道:“记得要在辰时三刻召她入宫,不要错了时辰。” 武媚娘心知皇帝定有谋划,表情严肃的点了点头。 待武媚娘带人离开后,李治又朝王伏胜吩咐道:“明日辰时正,召张文瓘觐见。” 时间很快来到第二天,李治上午便将政务都处理完毕,在临湖殿午睡到未时,被王伏胜喊醒。 “陛下,张文瓘已经入宫,马上就要过来了。” 李治接过宫人递过来的丝巾,洗了把脸,一下便清醒了。 不一会,有内侍引着张文瓘来到临湖殿。 “臣张文瓘拜见陛下。”张文瓘拱手道。 李治沉声道:“张卿,朕听说你差点把燕太妃在终南山的园子给拆了,可有此事?” 张文瓘心中一惊,暗道:“不好,越王果然向皇帝告状了。”低声道:“确有此事。” 李治哼了一声,道:“你不知道那是越王给燕太妃修的避暑园子吗?” 张文瓘咬了咬牙,道:“臣受陛下旨意,恢复秦岭山脉林木,若不能将园子尽皆拆除,将来此风弥漫,臣恐先前的努力,都将付诸东流。” 李治淡淡道:“话虽如此,但也要顾一下大局,越王是朕的兄弟,朕正要委以重任,你这时候拆他的园子,他还怎么专心替朕办事?” 张文瓘沉默了。 李治道:“怎么,你觉得朕说的不对?” 张文瓘跪在地上,叩首道:“陛下,臣能力不足,难以办好此事,请陛下另选能臣,治理秦岭。”李治哼了一声,道:“你这是怪朕徇私,想撂担子了?” 张文瓘道:“臣不敢。不过陛下若不让拆除燕太妃的园子,臣以为恢复秦岭之事,恐会受阻!” 李治见他敢说出这样一番言论,并不怕触怒自己,心中赞赏,脸上却面无表情。 “朕不许你撂担子,燕太妃的园子也不能拆,你退下吧。” 张文瓘暗叹口气,拱手道:“臣领旨。”拜礼离开。 出宫的路上,张文瓘大受打击。 他原本就当过水部员外郎,对山水、林木的重要性,比一般大臣要重视得多。 当初他听说皇帝要恢复秦岭林木、增扩关中耕田时,对皇帝这个政策是非常支持的。 皇帝开通漠北商道,采集石炭矿,减少长安百姓砍伐林木,也显露出决心。 后来朝廷将他招入长安,让他来办此事时,他心中振奋,在办理此事时,呕心沥血,废寝忘食,遇到任何阻碍,也从未动摇。 然而刚才皇帝的态度,让他大失所望,坚如磐石的决心,也第一次产生了裂痕。 正当他来到长乐门附近时,忽见两名内侍引着一名华服命妇走了进来。 张文瓘瞧见那命妇后,微微一愣,随即让开身子,朝她拱手道:“下官见过燕太妃。” 燕太妃瞥了他一眼,哂笑道:“这不是张郎中吗?怎么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张文瓘低头不语。 燕太妃轻笑一声,跟着内侍离开了,很快来到武皇后的立政殿。 进入殿内,叙礼毕,武媚娘让她并坐上首,先说了一阵闲话,随即将皇帝的意思传达给了她。 燕太妃听了此话,心道:“是了,皇帝刚才一定是把张文瓘喊过去臭骂一顿,他才那副焉样!” 话分两头,张文瓘出宫之后,径直回到工部,一时也无心办公,坐在椅子上发呆。 没坐一会,有文吏过来,说阎立本让他过去一趟。 张文瓘只好起身去见阎立本。 阎立本见他一副郁郁模样,皱眉道:“文瓘,你怎么了,陛下召你入宫一趟,怎么变成这副模样?” 张文瓘低着头,将刚才面圣的情况说了。 阎立本听完后,诧异道:“这不对啊,陛下明明答应老夫,燕太妃和越王那边,他会解决。” 张文瓘叹道:“可能是越王向陛下说了什么吧,陛下毕竟还是更信任自家兄弟。” 阎立本一抬手,道:“不,你不了解陛下的作风,他要做一件事,绝不会徇顾私情。” 张文瓘愣了愣,道:“那陛下为何对我说那些话?” 阎立本沉吟了一会,道:“眼下老夫也猜不透,先等上几日,静观其变吧。” 两日后,国子监内,令狐德棻和敬播相对而坐,正在煮茶。 两人都是朝堂上,年纪最大的几位官员之一。 人年纪一大,观念就不容易转变,两人也是如此。 每次皇帝有什么违背制度的事情,他们都会上奏反对。 虽然每次奏章都是石沉大海,毫无回音,他们却从不间断。 在他们看来,上奏劝谏是做臣子的责任,皇帝听不听,那就没办法了。 然而这次情况却不同,皇帝竟批复了两人的奏章,还送了回来。 两位老臣见皇帝这次没有无视他们,顿时大受鼓舞,这几日经常聚在一起,探讨着该如何回复皇帝,才能劝动皇帝。 敬播接过令狐德棻递过来的茶,却没有喝,而是放了下来,道:“令狐老兄,我刚刚得到一个消息,也许用得上。” 令狐德棻眯着眼笑道:“昨晚张柬之来老夫府上拜访,也和老夫说了一件事。” 敬播笑道:“那您老兄先说。” 令狐德棻神色一正,道:“听说虞部郎中张文瓘在终南山拆除那些违规别院时,拆到了越王母亲燕太妃头上,结果被皇帝召入宫中,斥责了一顿。” 敬播也肃然道:“我要说的也正是此事,咱们不如把此事也加入奏章中,劝说陛下,如何?” 令狐德棻道:“怎么劝呢?” 敬播道:“你想啊,藩王不在长安,尚且在终南山违规建园,若是在长安领职,以后违规之事只会更多,必定带坏朝堂风气!” 令狐德棻捻须道:“好,就这么写!” 两个老头子当即写好奏章,次日派人送到了中书省,到了晚上,皇帝又派人把奏章送了回来。 皇帝依然没有同意两人的请奏,只不过,语气更软化了几分,辩驳也有些心虚。 两人都觉得找对了脉门,又继续借着秦岭之事做文章,再次上奏。 皇帝与两位老臣的这一番互动,很快引起朝野关注。 有不少朝臣对秦岭之事看不过去,眼瞧着两位老臣在前面打头阵,也纷纷上奏反对越王留在长安。 一时间,秦岭拆园之事,竟然越闹越大,越王李贞也因此迟迟得不到受职。 虽然李贞一直隐瞒,消息还是传到了燕太妃耳中。 她惊怒之下,立刻入宫去见武皇后。 武媚娘还是热情的接待了她,命人奉上贡茶糕点。 茶毕,燕太妃问起越王授官之事。 武媚娘柔声道:“您先别急,眼下朝臣纷纷上奏,陛下也有些为难。等风头过去,陛下再向越王授官也不迟。” 燕太妃皱眉道:“先前不就是几个老臣反对吗?怎么突然这么多大臣都反对了?” 武媚娘露出迟疑之色,没有做声。 燕太妃赶忙道:“皇后殿下,有什么话,还请莫要瞒我才是。” 武媚娘端起茶杯,道:“其实嘛,就是那些大臣借着秦岭别院之事,借题发挥。恢复秦岭林木的政策,是陛下亲自下旨,故而陛下也不能因此斥责他们,故而陷入僵持。” 燕太妃怔怔道:“如此说来,是我拖累了贞儿?难怪他不肯对我说。” 武媚娘劝慰道:“您别太自责,此事怎能怪您?都是朝堂那些老顽固,揪着些小事不放。” 燕太妃低声道:“罢了,我回去就让他们把园子拆了吧,反正我也只是偶尔住住,平日都和贞儿住一起。” 武媚娘道:“这样可以吗?” 燕太妃哼道:“我一开始不让拆,也是不满那位张郎中态度。怎能因这种小事,让陛下为难、让我儿受朝臣指责呢?” 武媚娘听完后,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心中暗暗一笑。 她总算明白李治的用意,原来是想把燕太妃的园子拆了,也不因此与越王失和。 次日,皇帝下旨,将秦岭别院全部拆除,其中也包括燕太妃的园子,随即又下旨,封越王为宗正寺卿,兼领太子宾客。 那些上奏的群臣,见燕太妃园子被拆,只当是皇帝退让一步,也不敢再步步紧逼。 况且越王并未拜相,也算是他们的胜利。 越王李贞见皇帝顶住压力,给自己授官,也不好再抱怨官职太低。 况且,皇帝先前就曾表态,让他盯着韩王,如今将宗正寺交给他,管理所有宗室子弟,显然也是对他的信任。 一场争端就此落幕,只有少数几人能够看明白,这整件事都是皇帝在暗中操控。 张文瓘便是其中之一。 他见皇帝果然帮他解决了麻烦,也再次抖擞精神,投身入秦岭的恢复大计中。 (本章完) 第320章 倭版武则天? 第320章 倭版武则天? 平康坊,白凤楼。 金燕坐在二楼一间包房内,目视着金法敏亲自给她倒茶,淡淡道: “王子找我所为何事?若只是喝茶,我可没时间陪你。” 金法敏用马韩语道:“公主不必怀揣敌意,你我同源,理该亲近才是。” 金燕愣道:“你叫我什么?” 金法敏道:“在我们新罗人眼中,你才是百济公主,扶余义慈不过是窃国之人。” 金燕冷笑道:“说的好听,你们还不是觊觎着百济?” 金法敏肃然道:“这一点我并不否认,我认为三韩应该团结起来,才能变得强大,这也是我一生的目标!” 金燕凝视他半晌,道:“如果团结的条件,是由我马韩为主导,你还会这么热心吗?” 金法敏沉默了一会,道:“恕我直言,马韩长期被扶余人奴役,眼下没资格做头羊!” 金燕不做声了。 金法敏缓缓道:“金燕公主,去年百济攻打大唐,大败而归。扶余义慈为稳固王权,杀了不少贵族,如今百济人心浮动,正是你回国的良机。” 金燕瞥了他一眼,道:“你让我回国,是想和我里应外合,帮你对付百济吧?” 金法敏纠正道:“准确来说,我是希望你能回到百济,与我们联手,消灭扶余人,让马韩人翻身做主!” 金燕道:“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我们三韩一体,语言风俗相同,由我们统治马韩子民,他们的日子会过的更好。” 金燕斜眼道:“这话你骗骗马韩平民还差不多,你们压迫同胞,比扶余人更狠,以为我不知吗?” 金法敏脸色阴沉了下来。 新罗施行的是“骨品制度”。 由上至下,分别是:圣骨、真骨、六头品、五头品、四头品、三品头、二品头、一品头。 圣骨是三王族,剩下的真骨和六个品头是贵族。 其下则是平民、奴隶阶级。 每级骨品自我封闭,互不通婚,更不可能与平民通婚。 一个人出生后,一辈子都由骨品锁定,从事的生计、穿的衣服、住的房子大小,都严格按照骨品等级,绝不可逾越。 相比之下,百济的马韩人虽也被扶余人压迫,却不至如此地步。 金燕接着道:“在大唐,奴隶都有希望成为良家子,良家子更可从军做官。马韩人归附大唐,不比跟着你们新罗人要好吗?” 金法敏哼了一声,道:“只可惜大唐皇帝瞧不上百济,我们请求他攻打,他也不屑一顾。” 金燕道:“陛下自有考虑,等时机成熟,定会出兵消灭扶余人,将扶余义慈抓到长安!” 金法敏摇了摇头,道:“这不过是你一厢情愿,我听说大唐刚刚帮助西域一个小国复国,这说明大唐目光在西域,不会去管你们百济。” 金燕道:“那咱们就等着瞧吧,告辞。”起身离开。 不一会,金仁问来到屋中,沉声道:“兄长,情况如何?” 金法敏哼道:“这个马韩叛徒,看来是真想带着马韩人归附唐朝!” 金仁问道:“我早就说了,她不可能跟我们合作。” 金法敏沉声道:“再留在长安也无济于事,看来只能返回辽东,去找新的盟友了。” 金仁问道:“你想找谁?有高句丽挡着,那些草原部落可帮不了咱们!” 金法敏道:“那就去找倭国!” 金仁问吃惊道:“倭国与扶余人一向关系良好,只怕不会帮我们对付百济。” 金法敏笑道:“倭人贪婪成性,一直幻想得到一片陆地,如今百济混乱,他们会不动心?” 金仁问想了想,道:“话虽如此,可把倭人引入陆地,将来只怕会成为新的威胁。” 金法敏笑道:“你也太老实了,等咱们利用完他们后,再背后捅他们一刀,把他们赶回海岛,不就完了。” 金仁问道:“倭人奸诈,只怕没那么好骗。” 金法敏哼道:“一群岛夷贱类,能有多聪明?” 便在这时,一名新罗随从推门进来,朝两人拱手道:“太子,王子,大王派人传来紧急消息。”递过一封信函。 金法敏接过一看,脸上露出惊喜之色,道:“很好,咱们的运气来了。走,立刻返回新罗!” 金燕与金法敏分开后,先回了趟家。 她已嫁给安烈,帮母报仇后,便打算定居长安,这也是她毫不犹豫拒绝金法敏的原因。 安烈经商有道,娶了金燕后,将多年积蓄拿出来,又找史三郎借了点钱,在平康坊东街,买了座四进大宅。 金燕身份特殊,平日大多数时间都在内领府当值,负责辽东地区的情报整理。 今日难得回家一趟,安烈却不在家中。 她失望之下,便打算返回内领府。 管家却拦住了她,说道:“娘子,阿郎吩咐了,您若是回来,在家等他一会,小人已派人去找阿郎回来了。” 金燕道:“他有说什么事吗?” 管家道:“阿郎要去一趟漠北,所以有话嘱托您。” 金燕点点头,坐在外堂等候。 大半个时辰后,安烈便回来了。 他将金燕抱在怀里,欣喜道:“夫人,你再不回来,我都要托人去内领卫找你了。” 金燕与他温存一阵,便即分开,问道:“听说你要去漠北,是出什么事了吗?” 安烈接过下人递过的茶,喝了一口,说道:“最近漠北又多了很多小部落,都不服管教,经常抢我们牧场的马匹牛羊,所以我去瞧瞧。” 金燕吃惊道:“又是突厥、室韦那些部落,假扮成铁勒人吗?” 安烈道:“不是,都是从更北面逐水草过来的部落,我们称其为北蛮人。” 金燕奇道:“既是外胡,燕南都护府不驱逐他们吗?” 安烈道:“你没去过漠北,不知那里有多大。燕南都护府就算想要驱逐,也根本无法做到。” 当初辽东各部,假冒成铁勒人,潜入漠北发展,燕南都护府也难以驱逐。 只因这些小部落背后有大部落,大唐通过警告大部落,他们才主动撤离。 北蛮人却不同,燕南都护府找不到他们领头人,对他们便毫无办法。 金燕听安烈解释后,问道:“那你准备怎么办呢?” 安烈道:“那些北蛮人不多,我和史三郎在附近州县,重金招募了些青壮,准备带他们过去,驻守牧场。” 金燕微微一惊,道:“你们这相当于建私兵了,只怕燕然都护府会问罪。” 安烈摆手道:“燕南都护府向朝廷奏了此事,朝廷已下政令,准许漠北商人自建民团,抵御胡人部落。” 金燕点点头,道:“那你去了漠北,可要小心安危。” 安烈笑道:“放心吧,那些北蛮人武器简陋,不是咱们对手。” 当天晚上,金燕在家中留了一夜,次日一大清早,才返回内领卫署。 她虽是女子,因其身份,领了个旅帅职务,手下有支百人小队,专门负责高句丽、百济的情报工作。 她刚回到自己的卫署房坐下,便有一名队正来报,说道:“金旅帅,昨晚卑路斯将军回来了。” 金燕抬头问道:“天竺三家同盟可还顺利吗?” 队正道:“那就不知道了,卑将军回来后,并未有任何消息流出。”金燕皱眉道:“难道不顺利?” 队正道:“金旅帅,卑职不太明白,我们负责的是辽东情报,为何要关注昆藏地区的情况呢?” 金燕看了他一眼,道:“所以说啊,你们都不了解高句丽人和百济人的心态。” 队正奇道:“他们什么心态?” 金燕缓缓道:“他们刚偷袭大唐失利,眼下一定在竭力探听大唐消息,判断大唐是否会攻打他们。” 队正摸了摸下巴,心想有点道理。 金燕又道:“他们同样也会关注大唐昆藏的情况,倘若天竺情况危险,大唐就会把目光放在昆藏,也就不会搭理他们了。” 队正笑道:“这些小国心思,倒也有趣。” 金燕沉着脸道:“没什么有趣的,他们也是为生存而已。只要大食人打入天竺,威胁到大唐,他们便会有新的动作,我们必须提前探知!” 队正肃然道:“是!” 便在这时,一名内领卫来报,手上拿着一份公文,朝金燕道:“旅帅,辽东传来急报!” 金燕接过一看,看完后大吃一惊,道:“百济出事了,我需要立刻去见王将军!” 迈步来到王及善的公房之外,正要通传,忽见大门被推开,王及善和卑路斯一起走了出来。 王及善瞧见金燕后,问道:“金旅帅,找我何事?” 金燕上呈公文,道:“将军,辽东急报,百济发生内乱。” 王及善接过去,只扫了两眼,便递还给她,道:“我和卑将军正要去面圣,你也和我们一起吧。” 金燕答应一声,跟在两人身后,入玄武门,一路来到临湖殿,向皇帝见礼。 李治正坐在临湖殿看书,挥手示意免礼,目光看向卑路斯,道:“卑卿回来了,这一趟昆藏之行,可还顺利?” 卑路斯拱手道:“回陛下,虽然中间出了点小问题,但最终还是解决了问题。三家已签订同盟协议,共抗大食。” 李治道:“中间出什么问题了?” 卑路斯道:“主要是信德国王提出一个建议,想将另外两方的军队,交给他指挥。后吐蕃和南天竺都不同意,他便闹了起来。” 李治听了后,顿感惊奇。 眼下最危险的就是信德国,他们离大食人最近,其他两家都相当于援助他。 如此情况下,他还摆出如此高姿态,简直不可思议。 卑路斯苦笑道:“陛下,天竺人就是这样,他们的行为,往往会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好在问题已经解决。” 李治点了点头。 无论如何,天竺之事,他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他可不愿任何一个唐军,跑到外国去帮别人作战。 这时,王及善说道:“陛下,百济也传来急报。” 李治道:“出了何事?” 王及善看向金燕,示意她来说。 金燕上前一步,说道:“回陛下,百济的扶余福信,突然起兵谋反,突袭泗沘城。百济王趁夜逃离,逃到熊津城。百济陷入内战。” 李治皱了皱眉,道:“怎么突然就内乱起来了?那扶余福信,是什么人?” 金燕道:“扶余福信是百济王扶余义慈的弟弟,当初组建海军的就是此人。因战争失败,扶余义慈威信大减,想把责任推到扶余福信身上,挽回声望。扶余福信便造反了。” 李治现在并不想攻打百济,若是百济因内乱,被新罗给吞并,将来收拾新罗就麻烦了。 “眼下百济局势如何?”他问。 金燕道:“义慈逃到熊津城后,集结三万大军,想攻回泗沘城,却被福信手下的黑齿常之,以一万军队击败。” 李治目光一闪:“黑齿常之?” 金燕微微低头,道:“此人是百济名将,他因帮我母亲求情,被义慈关押。福信打下泗沘城后,便放他出来,将军队交给了他。” 李治道:“那眼下是福信占据优势了?” 金燕露出担忧之色,道:“是的,不过义慈已逃到金州,向倭国求救,倭王已答应派兵助他。” 李治皱眉道:“倭国也卷进来了。” 金燕恨声道:“倭人一直觊觎陆地,义慈这是引狼入室。” 李治道:“高句丽和新罗有什么反应吗?” 金燕道:“目前还没有。不过义慈既向倭国求救,说明高句丽并不支持他。新罗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她很想劝说皇帝立刻出兵收复百济,却又不敢开口,怕自己插手大唐军政,触怒皇帝。 李治沉思片刻,朝金燕问:“你刚才提到的倭国国王,可是孝德王吗?” 金燕道:“倭国孝德王已经死了,眼下是齐明王当政,她是一位女王,被称为宝女王。” 李治听了后,愣住了,这件事他竟毫不知情。 王及善解释道:“陛下,齐明王是永徽六年登位。” 李治顿时明白了。 永徽六年,是他来到大唐的第一年。 自那以后,他对倭国态度转冷,又取消了遣唐使,故而不知倭国内部的变化。 只是没想到,倭国竟然也由女人当政,他当即向二人问起宝女王的情况。 一问之下,更加吃惊。 这位宝女王,竟也是王后出身,而且长的很美,先嫁给一位倭国皇室,后来主动勾引倭国大王,成为王后。 李治忍不住道:“金娘子,这些话是你听说的,还是真有此事?” 金燕面色微红,道:“我听母亲说的,母亲是听外祖父说的。” 金燕的外祖父,就是前任百济王,应该不会胡说。 李治接着问:“她又怎么成为女王的呢?” 金燕道:“宝女王的丈夫是舒明王,舒明王死的突然,没有定继承人,几个王子争位不休,后来宝王女说服几位大臣,推举她为女王,从而停止了内斗。” 李治听了后,心中一动。 舒明王应该就是倭史中的舒明天皇,李治记得他名字,是因第一批遣唐使,就是他所派。 这位宝女王看来也颇有几分手段,竟能说服大臣让她当女王。 金燕接着道:“她第一次继位只有三年,便有王子政变,她被迫让位孝德王,后来孝德王死后,她才第二次继位。” 李治摸了摸下巴,心想这位宝女王能再次继位,中间肯定也发生了很多权利争斗,可见其政治手腕不差。 这女人简直就是倭国弱化版武则天。 金燕实在按耐不住担忧,忍不住道:“陛下,辽东即将混乱,您是否要派兵收复百济?” 王及善和卑路斯听到此话,都朝她瞪了一眼。 王及善是怪她僭越。 卑路斯则是不希望皇帝听她蛊惑,把精力放在辽东,如此一来,对他波斯复国可就不利了。 李治抬了抬手,道:“好了,情况朕都知道了。此事朕自有分寸,你们都退下吧。” 三人一起拱手告退。 (本章完) 第321章 册封贤妃 第321章 册封贤妃 李治坐在临湖殿,静静沉思了一会,朝王伏胜吩咐道:“让薛卿过来见朕。” 薛仁贵如今又回到禁苑当值,接到通传后,不一会便过来了。 叙礼毕,李治让他坐下说话,朝他问道:“薛卿,我大唐水军情况,你可知晓?” 薛仁贵沉吟片刻,说道:“据臣所知,本朝水军折冲府共有八十多个,分布在沿海地区,其中营州、莱州、交州三处的水军折冲府最多。” 营州和莱州的水军,都是为了对付高句丽和百济。交州水军,则是为了震慑南洋诸国。 八十多个折冲府,也就是八万左右的水军,与大唐庞大的陆军相比,并不算多。 这也正常,毕竟大唐主要敌人还是在陆地。 李治又问道:“我朝水军用的是什么战船呢?” 薛仁贵拱手道:“陛下恕罪,这些臣就不知道了。” 王伏胜轻声道:“陛下,既与战船有关,您何不召阎相询问?” 唐朝的战船,多由工部下辖的水部督造,阎立本担任工部尚书,又是建造大家,对这些自然了解。 李治当即召阎立本来临湖殿觐见。 半个时辰后,阎立本来到临湖殿,李治向他询问起造船之事。 阎立本微笑道:“回陛下,目前我大唐水军中,一共有六种最常用的船种。” 李治忙问是哪六种。 阎立本道:“第一种是斗舰。”转头看向王伏胜,道:“王大监,能否替我取来纸笔。” 王伏胜微笑着答应了,命人取来纸笔,放在桌子上。 李治素知阎立本精于作画,定是想画出斗舰,让自己更能直观的了解。 果不其然,阎立本运笔如风,不一会,一艘战船跃然纸上。 阎立本用笔指着这艘战船的阶梯,道:“陛下请看,此船采取梯级结构,军士们梯级分布,战斗时能够充分发挥人员优势。” 薛仁贵瞧见后,也暗赞一声。 如此设计,士兵们射箭时方便许多,不必担心射到前面之人。 李治注意到阎立本在船四周画了很多高高的桅杆,上面却并无横杆,无法挂帆,便问:“阎卿,这些杆子是做什么用的?” 阎立本笑道:“陛下,这东西叫”拍杆,用绞绳控制,悬挂重物,用来拍打靠近的小船,是我军水战利器!” 李治点点头,道:“好,你接着说其他船吧。” 阎立本很快又画了一艘船。 这艘船比刚才的斗舰更大,而且很高,船上建有三层小楼,瞧见这结构,便能猜到这是什么船了。 “阎卿,这是楼船吧?” 阎立本笑道:“正是,此船可以居高临下,使用纹车弩,适合攻城,在江河之上能发挥威力,海战却容易倾覆。” 李治点点头,这船重心太高,一个海浪过来,船就翻了。 阎立本随即又画下第三艘战船。 这艘船头低尾高,前宽后窄,船上左右各置浮板四到八具,形如翅膀。 “陛下请看,这艘船名为海鹘船。仿照海鹘外型建造,能航行于惊涛骇浪之中,虽风浪涨天,无有倾侧,还有排水加速之能,是我军最强大的海战主舰!” 李治赞道:“果然不凡。” 阎立本道:“以上三种战船,是我军主力战舰,另外还有小型船走舸、中型船艨艟、传令船等,协调作战,使得我军海战时,能发挥出最大战力!” 李治听到此处,终于明白百济与大唐水师交锋后,为何一触即溃。 大唐水军无论装备还是战术思想,都碾压这个时期的外国水军,双方战争素养差距太大。 这么一想,刘仁轨能在白沙江之战中击败倭国水军,其实也是大唐将领的正常水准发挥。 李治缓缓道:“伏胜,传旨莱州和营州,让他们训练水军,做好作战准备。” 薛仁贵心中一凛,目光炽热的道:“陛下,是要对辽东作战了吗?” 李治道:“先让刘仁轨准备着,威慑一下辽东临海诸国,若不能止战,那就参战!” 李治的想法很简单,他虽不想现在就用兵辽东,但更不愿百济被某一方吞并,尤其是倭国。 如果半岛真的打起来了,大唐也不能自缚手脚,既有水军利器,何必畏首畏尾,该打就打,不必客气。 李治心中一定,便命薛仁贵和阎立本退下了。 他返回甘露殿寝殿,开始琢磨着出行的事了。 以他如今对朝堂的掌控,就算离京,也不会出什么大事。 不过话又说回来,多做一些布置,也绝不会有坏处。 他沉思片刻,命人传来纸笔,大手疾挥,很快写下一道旨意,盖上玉印。 他将旨意放入一只鎏金匣子内,随即让王伏胜准备微服出宫事宜。 两刻钟后,王伏胜准备妥当,李治当即出了皇宫,坐着马车朝英国公府而去。 来到英国公府,径直穿过府门,刚进庭院,便见李勣带着人匆匆过来迎驾。 李治笑道:“李卿不必多礼,朕突然过来,没打扰到你休养吧?” 李勣拱手道:“臣年老体衰,无法坐衙,故在家休养,实在愧领朝廷俸禄。” 去年营州大捷,众臣提议攻打高句丽之事,被李治否了后,李勣便一直在家休养,没有上朝。 李治本来早就想来看看他,安抚几句,后因宫廷宗室的几件事给耽搁,一直给忘了。 他已经来过李府好几次了,对这里颇为熟悉,信步而行,径直朝书房而去。李勣则跟随在后。 不一会,来到书房,李治让王伏胜带人守在门外,走到桌案后坐下,朝李勣道:“李卿,坐吧。” “谢陛下。”李勣在距离李治最近的椅子上坐下。 李治望着他,缓缓道:“李卿,朕知道你一直以来的心愿,是能够带兵攻灭高句丽,完成先帝遗愿。朕同样想灭了高句丽,只不过,时机还未成熟。” 李勣动容道:“陛下说的时机是什么?” 李治反问道:“依李卿之见,眼下高句丽内部,是否稳定?” 李勣沉吟道:“泉盖苏文窃权,把持国政,高句丽内部肯定有反对他的势力,不过这些人,斗不过泉盖苏文。” 李治点点头,道:“那朕再问你,如果泉盖苏文死了,高句丽又会如何?” 李勣断然道:“高句丽必定内乱!”随即露出讶色,道:“陛下之意,泉盖苏文命不久矣?” 李治道:“无论他会不会死,随着他衰老,对高句丽的控制都会降低,高句丽必定生乱。到时候,便是最好的机会。” 李勣低头思索了一会,道:“臣明白了。” 李治又道:“朕相信以我唐军之锐,现在攻打高句丽,也能取胜。但高句丽国土庞大,人口众多,若不能尽快消灭高句丽,河北刚刚恢复的民生,必将遭到严重的破坏。” 李勣道:“陛下说的是。” 李治笑道:“你放心,将来只要对高句丽用兵,朕一定让你挂帅,这是朕给你的承诺!” 说着拍了拍手。 王伏胜从外走了进来,手上奉着鎏金匣子,递给了李勣。 李勣小心翼翼的接过,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一份中旨,册封他为平壤道行军大总管,统率各路大军,攻打高句丽。 这一瞬间,李勣内心大受触动。其实李治误会了一件事,李勣执着的并非是高句丽,而是渴望在人生最后的这段岁月,还能再上一次沙场。 再听一听那金鼓声鸣响、马蹄声奔雷、羽箭声啸空、冲杀声震天。 再感受一番驰骋沙场、金戈铁马的波澜壮阔。 如此,他的人生再无遗憾。 他年纪已老,自知比不上苏定方、薛仁贵这两位杰出将领,甚至也不如裴行俭、高侃、周智度那些新秀将领有锐气。 他只剩下经验。 然而这些经验大多已派不上用场,因为他原先对付过的敌人,大多已被消灭。 只有高句丽依然存活。 当初征讨高句丽,李勣是主帅之一,负责统率陆军,有着丰富的经验,对高句丽的军力地形,都极为了解。 唐军若是攻打高句丽,他便是最有机会挂帅的人选,这才是他执着于攻打高句丽的原因。 如今皇帝向他承诺,将来由他挂帅,他心中再无任何顾虑,叩首泣声道:“老臣多谢陛下信赖!” 李治过去将他扶了起来,微笑道:“你我之间,何须如此?朕离京之后,还要将长安城嘱托于你。” 李勣沉声道:“陛下尽管放心,有臣在长安,绝不让那些宵小之辈得逞!” 李治欣然道:“有李卿这句话,朕可安心了。” 到了酉时左右,李治离开李府,返回后宫,在甘露殿打了个转后,径直前往蓬莱殿。 义阳公主搬去公主院后,蓬莱殿变得冷清了几分,徐槿性子喜静,倒也并不在意。 听说皇帝正朝宫殿过来后,她赶忙放下诗集,带着侍从出门迎驾。 将李治迎入殿内后,徐槿命人奉茶,随即吩咐蝶儿,去尚食局传李治喜欢的膳食。 李治与她一起用了晚膳后,并未离去,而是陪着她坐在榻上,一起谈论前朝趣事。 徐槿心中暗喜,知道皇帝今夜会留下,便将最近在书本中看到的趣事典故,纷纷说给李治听。 她知道李治喜欢六朝历史,故而讲的故事都与历史有关,很多都是野史。 待她说完之后,李治就会将正史拿出来跟野史对照,相互印证。 两人聊到亥时左右,李治用过茶点后,看起了书,徐槿则在一旁伺候,按肩捶腿。 到了亥时中旬,她又伺候李治在浴盆泡了澡,两人便干起了正事。 云雨之后,徐槿靠在李治怀里,低声道:“陛下最近来妾身这里的次数变多了。” 李治低头看着她,道:“你不高兴吗?” 徐槿摇了摇头,低声道:“妾身只是有些奇怪,是不是……郑姊姊和陛下说了什么?” 李治轻抚她的秀发,柔声道:“充容,朕平日虽很少插手后宫事务,但后宫的事,朕心里有数,不必贵妃说,朕也知道怎么回事。” 徐槿仰着头,漆黑的眸子凝望着李治,道:“陛下都知道了吗?” 李治感慨道:“朕自然知道,你肯留在宫中,是为贵妃着想。其实像你这种过于温顺的性子,并不适合待在后宫中。” 徐槿眼眶一红,将头埋在李治肩上,道:“只要陛下心中还有妾身,妾身便不后悔。” 李治轻轻拍打她的后背,道:“你放心,朕答应过你,不会让你受委屈。这个月中旬的朔望朝上,朕会下旨,册封你为贤妃。” 徐槿听了后,浑身一颤,侧过头,凝望着李治,道:“陛下,妾身无子,只恐……” 李治打断道:“在这后宫之中,无人比你更识大体。在朕心中,贤妃这个称号,除你之外,再无人可当的起!” 徐槿微微一笑,眸中水气凝结,眼角流下两行清泪,只觉皇帝能如此知她,纵然立时死了,也心甘情愿。 次日下午,李治前往立政殿,将晋升徐槿贤妃的意思,告诉了武皇后。 武媚娘低声道:“她跟随陛下有十多年了,性子一向知书达理,册封贤妃,倒也合适。” 其实看得出来,武媚娘并不是非常支持这件事。 不过李治心意已决,四月十五的朔望朝上,便宣布了对徐槿的进封。 他的理由也很正当,后宫需要一位四夫人坐镇,才能保证宫廷不乱。 贵妃要随皇帝出行,那么再册封一位四夫人,顺理成章。 故而朝臣们都没有反对。 时间流转,很快到了五月,李治将一件件事都安排妥当,这天下午,他命人将李弘召到立政殿。 “孩儿拜见父亲。”李弘拱手道。 李治并未让他坐下,目光直视着他,道:“弘儿,朕马上就要离京了,有些话要交代你。” 李弘恭敬的道:“是。” 李治道:“朝中政务,朕已经都交代好了,只有部分极重要的机密,会送到朕手中,剩下的诰书,会从甘露殿送到东宫,交由你批阅。” 李弘心中一凛,道:“孩儿一定谨慎批阅。” 李治笑了笑,道:“你也不必太紧张,那些诰书,都由宰相们商议过,高有道他们几个也会帮你阅一遍,只有少数有争议的拿给你看。” 李弘吃惊问:“父亲,这些有争议的奏章,孩儿只怕难以决断。” 李治道:“不必担心,你若是拿不定主意,打回去就行,他们自会重新修改。” 李弘道:“是。” 李治接着道:“长安城内,若是发生什么大的变故,你难以决断,可以去找英国公,向他请教。” 李弘道:“孩儿记住了。” 李治摆手道:“好了,就这些,你退下吧。” 李弘应诺一声,告退离开了。 他一路朝着东宫返回,从立政殿经过时,有内侍过来传令,说皇后请他过去一趟。 李弘只好又来到立政殿,向母亲见了礼。 武媚娘将他拉到身边,凝视着他,道:“弘儿,我和你父亲马上要走了,你会不会害怕?” 李弘迟疑了一下,道:“孩儿只是有些不舍,并不害怕。” 武媚娘欣慰道:“果然是长大了。不过我们离开后,长安城若是出了事,你解决不了,又该怎么办呢?” 李弘道:“父亲说了,有事不决,就问太师!” 武媚娘笑了笑,道:“你父亲的话自然不错,不过娘再教你一个更稳妥的秘诀。” 李弘欣喜道:“是什么?” 武媚娘道:“无论出了何事,只要你觉得难以决断,立刻派人给我们传消息,等你父亲的旨意传回来了,你再决定,不要自作主张!” 李弘愣了愣,道:“这样父亲会不会生气?” 武媚娘微笑道:“当然不会。你本来就是个孩子,遇到事情找父母,这很正常。只要事事问过我们,就不会犯下大错。” 李弘顿时感觉轻松多了,用力点了点头,道:“孩儿记住了。” 武媚娘又和他嘱咐了一些话,便让他退下了。 (本章完) 第322章 皇帝离京 第322章 皇帝离京 六月初六,是李治定好的出行之日。 出行人选已经定好了,除后宫嫔妃之外,还带上了李显、李旦、李令月和李仁。 另有孙思邈和两名御医随行。 朝臣人选也终于确定。 文官以上官仪为首,另有张柬之、李敬玄、薛元超等三十多人,涵盖三省六部、九卿、五监各个部门。 武将则以薛仁贵、王及善为首,除千牛卫、金吾卫随驾保护外,还有一万羽林卫随行。 出行前的一日,李治给所有随行官员都放了一天假。 薛仁贵多年军旅生活,虽沐假在家,早上还是起的很早。 当薛讷揉着眼睛起床,推开屋门时,便见薛仁贵正在后院射靶练箭。 很多人都问过薛讷,他父亲练习弓箭有什么诀窍,薛讷的回答总是一样,就是简单的射靶。 然而别人总是不信。 薛讷望着父亲射靶,嘟囔道:“父亲就是射靶嘛,他们为何不信呢?” 瞧着瞧着,他终于注意到一件奇怪的事。 薛仁贵每次箭之前,都会将弓弦拉的满满的,长时间不松手。 看起来像是在瞄准,然而瞄准哪需要那么久? 薛讷年纪长了几岁,见识也高了,一拍脑袋,道:“啊,我明白了,父亲故意把弓弦长时间拉着,是为了练习臂力。” 然而看了半晌,又发现不对。 薛仁贵有时候拉很久,有时候又拉了不一会,就射了出去,时间不定。 薛讷好奇之下,便呆呆在一旁看着,过了好半晌,终于恍然。 每次起大风的时候,薛仁贵才会射箭。 风会影响弓箭准度,薛仁贵是故意在起风的时候,练习箭术,从而把握住起风对箭矢飞行的影响。 正当他想的入神时,母亲柳氏的声音从走廊上传了过来。 “薛讷,你在干什么,都快迟到了!” 薛讷赶忙应了一声。 另一边,薛仁贵听到声音后,也侧头看了过来,这才注意到妻子和儿子都站在一旁,将弓箭抛给下人,大步走了过去。 柳氏朝薛仁贵斜了一眼,埋怨道:“难得放一天假,干嘛起这么早呢?” 薛仁贵道:“习惯了,到了时辰就睡不着。” 早膳已经准备好,一家人都坐在后堂用膳,薛仁贵难得与儿子相处,趁机问了些学业上的事。 薛讷在崇文馆读书很是用功,对答的很流利。 薛仁贵见此,非常满意,朝薛讷道:“讷儿,陛下马上要离京,我也要相随,你跟在太子身边,平日要注意一些,别让太子接近小人。” 薛讷“哦”了一声。 柳氏皱眉道:“讷儿才十岁,你怎么和他说这些话?” 薛仁贵挑眉道:“那有什么?太子不也才七岁吗,已能帮陛下分忧了。讷儿既封了爵,又跟在太子身边,就要尽到臣子本分。” 柳氏低头不说话了。 薛仁贵的官虽越做越大,夫妻两人又常年不得见面,相互间已多了几分疏远。 但薛仁贵只要一想起妻子当初不顾家人阻拦,也要跟随自己,后来又激励自己从军,才有今日的荣华富贵。 他见妻子一副委屈模样,心中便升起满腔柔情。 “好了,我不说了,你别生气了。”伸手握住妻子的手。 柳氏这才转嗔为喜,帮他夹了块羊肉,笑道:“你多吃点,我送讷儿去崇文馆了。” 薛仁贵点点头,道:“等会我也要去办点事,中午你不用留我的膳食了。” 柳氏应了一声,拿了两张肉饼,让薛讷抓着吃,带着他去上学了。 薛仁贵继续坐着用食,只可惜,这顿饭竟不得安宁。 一顿饭的功夫不到,便有三拨人过来拜访,全都是薛氏族人。 薛仁贵问了名字,全都是不认识的,便一个都没见,朝管家问道:“府中总是这么多客人吗?” 管家笑道:“是啊,都自称是您的亲戚。” 薛仁贵哼道:“我哪儿来那么多亲戚?” 管家笑道:“阿郎,您可是一品国公,羽林卫大将军,河东姓薛的谁不想来巴结您,跟您攀个亲戚?就连薛氏族长,也常来拜访夫人呢。” 薛仁贵道:“夫人全部都见吗?” 管家笑道:“当然不会。认识的亲戚,娘子才会请进来招待。不认识但听过名字的,娘子会给点盘缠,打发走。那些名字也没听过的,就直接轰走。” 薛仁贵点点头,自家夫人这样处置,倒也妥当。 薛仁贵这一顿早膳,比平常人一天都吃的多。 吃完之后,他径直朝着大理寺而去。 进了大理寺,在一名文吏带领下,朝着狄仁杰的办公房而行。 经过一片宽阔的庭院时,只听棍棒声响,侧头一看,却见几名汉子正在练习武艺。 薛仁贵看了一眼后,不由停住脚步。 动手的有五人,武艺都不差,尤其是中间那名年轻人,手中哨棒挥舞的毫无破绽,以一敌四,犹占上风。 只见那四人站住四个方位,棍棒齐出,封住年轻人所有角落。 年轻人以棍撑地,双足连踏,转了一个方圆,将四人全部踢飞。 薛仁贵赞道:“好。” 那年轻人寻声看来,虎目一闪,大步走了过来,拱手道:“您就是薛礼薛大将军吧?卑职李进,见过大将军。” 薛仁贵听过他名字,笑道:“李将军武艺不凡,令人佩服。” 李元芳目光灼灼的道:“薛将军,不知能否指点一下卑职?” 薛仁贵见他如此直接,露出讶色,随即笑道:“那你我就切磋一下吧,点到即止。” 那四名被李元芳打败的汉子,是大理寺武艺最好的四名捕贼官,平日对李元芳的武艺,极为钦佩。 此刻见他竟要挑战大唐军中最负盛名的武将,都露出激动和忐忑的表情,在一旁观战。 只见薛仁贵和李元芳手持哨棒,来到空地。 李元芳双手持棒,斜握胸前,薛仁贵单手持棒,反握身后。 李元芳足尖一点,率先冲了过去,面对薛仁贵这样的对手,任何试探和留手都是多余,既不尊重对方,也是在羞辱自己。 所以他一开始就使出全力。 棒影晃动间,“噼里啪啦”的声音不绝于耳。 李元芳已在几息之间,击出四五棒,却都被薛仁贵持棒封住。 李元芳忽然棒势转低,如鞭子一般,扫向薛仁贵下路。 “邦”的一声,薛仁贵长棍杵地,挡住来棒,横腿踢在棍上,荡开李元芳棍势,长棍在脖子上转了一圈,打向李元芳肩头。李元芳匆忙招架一棍,后退三步,反激起斗志,喊了声“好”,又冲了上去。 李元芳全力猛攻,棒势忽高忽低,忽左忽右,然而无论如何变化,却破不开薛仁贵的守势。 斗到三十合左右,李元芳见依然伤不到薛仁贵分毫,自知不敌,收棒退开,朝薛仁贵拱手道:“多谢将军指点。” 薛仁贵赞道:“李将军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武艺,将来成就,必在薛某之上。” 李元芳笑道:“您是来找狄寺卿的吧,我引您去见他。” 薛仁贵抬手道:“不,其实找你也一样。李将军,你能带我去一趟卷宗室吗?” 大理寺所有案子都会备份存档,放在卷宗室,以备将来查看。 这本是大理寺重地,一般人轻易不得入内。 不过薛仁贵是当朝国公,李元芳略一迟疑,道:“好,请随我来。”带着薛仁贵朝卷宗室去了。 一共有六间存卷库房,都坐落在大理寺署第三进院,西边的一处院落中。 李元芳问起薛仁贵要看哪个时期的案件卷宗。 薛仁贵道:“永徽三年,房遗爱谋反的卷宗。” 李元芳微微一惊,道:“薛将军,这个案子牵涉较重,放在最里面那间库房,连我也需得狄寺卿同意,方能去查阅。” 薛仁贵道:“我不用看原卷宗,只需看吴王李恪平反的卷宗,也需狄寺卿同意吗?” 吴王李恪平反之案,是由狄仁杰亲自办理。 当时长孙无忌拿出太宗遗旨,想对付武皇后。 结果皇帝借吴王之事,把他革去官职爵位,关入昭陵,这也就是近几年的事。 李元芳奇道:“这份卷宗就在甲三库房中,您为何忽然要看此卷宗?” 薛仁贵道:“我也是受人之托。对了,听说吴王被平冤昭雪时,那些被长孙无忌冤枉的其他宗室,也有很多被平反,是吗?” 李元芳道:“只有蜀王李愔被平反,改封涪陵王。” 李愔属于受李恪连坐,才被贬为平民,故而李恪平反,他也顺理成章被平反。 薛仁贵问道:“江夏王李道宗呢?” 李元芳皱眉道:“陛下并未下旨给他平反,不过也下了另一道旨意,将李道宗的亲族全部免罪。” 薛仁贵道:“听说李道宗有两个儿子,如今可在长安?” 李元芳摇头道:“那就不清楚了,二人既然免罪,去哪里都有可能。” 薛仁贵皱眉不语。 李元芳道:“您与江夏王认识吗?为何要找他的两个儿子?” 薛仁贵道:“不,我只是受文成公主殿下所托。” 李元芳想了想,道:“这二人下落,大理寺卷宗内不会有记载,不过您可以去户部查一下,他们脱了罪籍,定要重新入籍,只需查到他们新的户籍,就知道他们在哪了。” 薛仁贵点了点头,拱手道:“多谢。” 离开大理寺后,薛仁贵并未前往户部。 调查李家兄弟的事,非一日可以完成,他马上就要离京,只能嘱托给朋友了。 薛仁贵朋友不多,多是粗心的军中大汉,找人这种细心活,拜托他们肯定不合适。 他思索了一会,心中很快有了最好人选,策马朝着高有道的府邸而去。 敲了敲门,门仆把他请入高府,朝他笑道:“我家阿郎还未下衙回来,将军且在外堂等一会。” 薛仁贵在外堂等候时,杜蓉出来跟他见了一面,命人上了茶,随即返回后院了。 薛仁贵正等的发困时,忽见门口一颗小脑袋从门后探了出来,定睛一看,竟是个粉雕玉琢的女童。 薛仁贵暗暗诧异:“高兄与杜娘子成婚才几年,哪儿来这么大的孩子?”朝那女童招了招手。 那女童也不怕他,嘻嘻一笑,背着手走了进来,仰着小脸,道:“你就是薛礼大将军吗?” 薛仁贵笑道:“是啊,你认得我吗?” 女童道:“我听很多人都在说你,有人说你身高两丈,六只手臂,所以想来瞧瞧,你是不是比别人高一些,多几双手!” 薛仁贵哈哈一笑,道:“薛某和普通人一样,只有两只手,更不可能有两丈高。” 女童好奇的道:“那你怎么那么厉害,听说胡人听到你的名字,就吓得跪在地上叩头。” 薛仁贵笑道:“也没什么,他们怕的其实不是我,而是大唐。” 女童点点脑袋,拍手笑道:“我就知道是假的,人怎么能长那么高呢?” 薛仁贵望着女童,摸着下巴,暗思道:“也不知这娃娃是谁,与高兄什么关系,若是家世清白,倒可以给纳儿定个早亲。” 便在这时,忽听外面传来一道喊声。 “阿郎回来了。” 不一会,高有道便走了进来,那女童朝高有道喊道:“阿耶,您回来了。” 薛仁贵吃惊道:“高兄,这是你女儿?” 高有道知道薛仁贵误会了,忙道:“他是我夫人一个堂兄的女儿,认我做义父。” 摸了摸杜语荷的脑袋,道:“去找阿娘玩吧。” 杜语荷脆声答应了,还朝薛仁贵打了声招呼,这才离开。 薛仁贵甚是喜爱这女童,笑道:“这孩子礼仪教的不错,不知可定了婚配?” 高有道瞧出薛仁贵的意思,怕他误会,赶忙道:“薛兄,此事说来话长,我们去书房说吧。” 两人到了书房,高有道将杜语荷被皇后看中的情况说了,薛仁贵点点头,再不提此事。 高有道问起他来意,薛仁贵便将要找李家兄弟的事说了。 高有道奇道:“薛兄为何突然要找他们?” 薛仁贵苦笑道:“我也是受文成公主之托,前阵子忙着训练羽林卫,没顾得上,却不想又要跟随陛下离京,只好把此事拜托高兄了。” 薛仁贵治理昆藏时,多得文成公主相助,又钦佩她的经历,后来文成公主前来托付此事,实在难以拒绝。 高有道笑道:“既是薛兄交代,小弟一定办好此事。” 薛仁贵道了声谢,又和高有道喝了一阵酒,这才回了家。 次日清晨,薛仁贵还是早早起床,练习弓箭,又用了膳食,辰鼓声一响,便入了宫。 来到禁苑时,只见偌大的禁苑内,十分忙碌。 皇帝出巡的队伍已经准备好了,除了随行人员外,还有生活用度物品。 李治本人的东西倒并不多,反倒是武皇后和几位嫔妃们,带上一大堆东西,再加上官员们也带了些随行仆从和物品。 加起来一共有两百多辆马车。 原本定在中午出发,结果耽搁了一阵,直到未时二刻,才一切准备妥当。 千牛卫和金吾卫在前摆开仪仗开路,李治的出巡队伍在中间,薛仁贵则率领一万羽林卫跟在后面。 浩浩荡荡的队伍从昭运门而出,过浐水,很快拐入潼关道,朝着潼关方向而去。 (本章完) 第323章 太子的小参谋 第323章 太子的小参谋 昭运门下,徐贤妃和太子带着众命妇、公主、皇子们正在送驾。 眼瞧着圣驾远去,众人也各自返回自己的宫殿。 常山公主和新城公主先去了一趟公主院,安慰了一番高安公主和义阳公主。 义阳公主倒还好,高安公主则哭哭啼啼,嘴里还念叨着父亲为何不带她一起去。 常山公主柔声道:“兄长是治病的,自然不能带你们了,咱们就在长安等着吧。” 高安公主道:“那为何带上七弟他们呢?” 新城公主道:“那是因七郎他们几个,年龄太小,兄长怕保傅们照看不好,这才带上,你难道也要保傅照看?” 高安公主脸一红,又问:“那为何要带上姨娘她们呢?” 新城公主道:“兄长这次会离宫很久,她们自要跟随伺候。况且她们也肩负着替皇家繁衍子嗣的责任,自然不同。” 高安公主无言以对,只好问:“那父亲何时回来呢?” 新城公主道:“那就说不准了,不必担心,总要回来的。” 两人安慰了两位小侄女一阵,便离开皇宫,一起来到常山公主府。 两人的公主府就在一条街上。 因长孙诠刚升为雍州长史,负责管理长安县、万年县二十多个县城的琐事,平日很忙,晚上戌时后才归家。 新城公主因此经常去常山公主家里串门。 常山公主府比新城公主府略小一些,但距离皇宫更近,地理位置极佳。 后院还有一座五层望楼。 两女经常坐在楼上,一边欣赏长安景致,一边品着茶点闲谈。 过了酉时,卢照邻差不多就要回来了,新城公主告辞离开,常山公主也开始准备晚膳。 她是金枝玉叶,自然不可能亲自做饭,只负责决定做哪些菜,然后指挥着下人们忙活。 等膳食做好后,全部摆上了桌,等了不一会,便有门子喊道:“驸马回来了。” 未己,卢照邻便快步来到屋中,见到常山公主后,急匆匆的道:“公主,把你鱼符借我一下。” 常山公主也不问原因,命人取来鱼符,递给了他。 卢照邻拿上鱼符后,说道:“公主,这鱼符我能不能借给一个朋友用用?” 常山公主奇道:“是谁啊?用来做什么?” 卢照邻道:“你认识的,高有道,他想去户部查阅库籍,但非户部官员,只有五品以上才有资格借阅,所以只能找你借一下鱼符了。” 常山公主性子温顺,听说不是做违法之事,微笑道:“那就拿去用吧。” 卢照邻大喜,接过鱼符,飞快的跑了出去,来到府门外后,将鱼符递给高有道。 “高兄,拿去吧。” 高有道拱手道:“多谢卢兄,明日晚上,我一定归还鱼符。” 卢照邻笑道:“你我之间,不必提谢字,要不要来我家用膳?” 高有道笑道:“不了,我夫人还等我回去呢。”告辞一声,离开了公主府,很快回到自己家中。 次日,高有道下衙之后,立即前往户部查阅李道宗两个儿子的户籍公验。 因他手持公主鱼符,户部官吏非常配合,从旁协助,很快找到了两人的户籍。 两人果然从罪籍改回良籍,籍地是渭州成纪县。 高有道见这么快完成薛仁贵委托,也暗暗欣喜,出皇城后,先去公主府归还了鱼符。 随即回到家中,挑选两名仆人,让他们去一趟成纪县,寻访李家兄弟。 渭州位于陇西,距离长安不远,八日之后,派出去的两名家仆就回来了,还带回了一个好消息。 原来一个月前,李家兄弟就向官府办了公验,来长安探望亲人,眼下应该就在长安。 任何进长安的外地百姓,都必须在长安县或万年县登记。 高有道去长安县一查,果然查到了两人在官府办理的公验,另外也查到了两人落脚的邸店,位于崇仁坊。 高有道当即朝着崇仁坊而去,很快找到那家邸店,正要进门,忽与两个头戴斗笠、手持横刀的男子擦身而过。 “最近几日,长安城的江湖子似乎变多了。”高有道暗暗皱眉。 来到柜台,向掌柜询问起李家兄弟。 掌柜诧异道:“您问李景恒和李景仁两位客官吗?他们刚刚出去了。” 高有道问:“何时出去的?” 掌柜狐疑道:“就在刚才呀,您进门的时候,应该遇到了才是,您不认识他们吗?” 高有道吃了一惊,暗道:“难道是刚才那两个江湖子?堂堂李姓宗室,怎会落魄至此?” 不及多想,快步追了出去。 很快在大街上追上两人,他心中疑惑,并未上去相认,默默跟在两人身后。 只见他们一路往北,穿过十字街,在一座大府宅斜对面停下,似乎正在观察那座府宅。 高有道抬眼看去,心中猛地一惊。 门楣之上挂着块牌匾,上面赫然写着“长孙府”三个字。 “不好,他们要找长孙无忌报仇!”高有道心中叫道。 李家兄弟在长孙府外站了一会,随即绕到府侧一座小巷。 高有道小心翼翼的跟在身后,发觉二人围着长孙府绕了一圈,应该是在选择潜入长孙府的位置。 不一会,两人在长孙府西北方向的院墙外停下,却没有立刻潜入,而是走到附近一处屋檐下,隐身于黑暗之中。 高有道深吸一口气,朝两人躲藏的地方走了过去。 两人躲藏的地点选的很好,再加上天色已暗,这里又是个昏暗的小巷,高有道走到一丈外,竟还看不到两人轮廓。 正当他要继续接近时,白光一闪,一柄刀架在他脖子上。 “你是谁?”李家兄弟中的一人低沉着声音问。 高有道镇静的道:“在下高有道,弘文馆校书郎。” 架刀之人吃了一惊,道:“你是东殿学士?” 高有道五人一直在甘露殿东边的偏殿帮皇帝处理政务,官职虽低,名声却不小,民间都称他们为“东殿学士”。 高有道道:“正是。” 另一人伸手按住先一人的手臂,示意兄弟收刀,随即朝高有道拱了拱手。 “不知高校书找我兄弟何事?”此人便是李家兄弟的大郎,李景恒。 高有道问道:“你们打算刺杀长孙国舅吧?” 李景恒并未否认,沉声道:“高校书,我们敬你是陛下器重的文臣,不与你为难,还希望你不要多管闲事。” 高有道道:“我本不想管你们的事,奈何受人之托,不得不阻止你们。” 李景恒皱眉道:“你受何人之托?” 高有道道:“当朝凉国公,上柱国,左羽林卫大将军,薛礼!” 两人对视一眼后,李景恒道:“我兄弟与薛大将军素不相识,他为何托你找我们?” 高有道道:“他是受文成公主之托。” 两人听了此话,都是一震,久久不语。 高有道缓缓道:“两位都是李姓宗室,何必干出这种刺杀的小人行径呢?” 持刀的李景仁道:“我们是为父报仇,天经地义。” 高有道道:“既然两位问心无愧,为何要等圣人离京,才来动手?” 李景仁听了此话,不由低下了头。 李景恒忽然伸手拉住高有道,将他拖到黑暗之中,用手捂住他的嘴。 高有道吃了一惊,正要反抗,李景恒在他耳边道:“别出声,有人来了。” 高有道听到此话后,顺着他视线看去,只见月色之下,果然有一群黑衣人过来了。 他们相互之间并不说话,只用手势交流。 来人一共八人,身上都背着刀,用布紧紧裹住,这是怕刀光反射,被人发现。 其中四人蹲了个马步,另四人踩着他们肩膀攀上院墙,再用绳子把下面四人拉了上来。 顷刻功夫,八人便潜入长孙府,动作利落,训练有素。等他们消失后,李景恒才松开高有道的嘴。 高有道面色苍白,问道:“那些人跟你们一伙的吗?” 李景恒摇了摇头。 高有道愣道:“他们也是来刺杀长孙无忌的?” 李景仁哼了一声,道:“当然,想要长孙无忌性命之人,可不止我们兄弟。” 李景恒见到妹妹派人寻自己,心中复仇之心稍淡,再者挂念妹子,便道:“我们先离开这里。” 三人很快出了巷子,绕回到正街。 忽听马蹄声响,一群金吾卫策马奔驰而来,为首之人赫然是李勣。 李家兄弟这身打扮,形迹可疑,很快被金吾卫注意到。 一支小队将他们围住,带到李勣跟前问话。 李勣瞧见高有道后,诧异道:“高校书,你怎么在这?” 高有道赶忙朝李勣见了一礼,道:“我与这两位朋友刚刚喝了顿酒,从这里经过。” 李勣点点头,也不多问,命人放了他们,径直带人来到长孙府外,领兵冲了进去。 李家兄弟瞧见这情况,脸色变得苍白。 要不是高有道阻止,恐怕两人就要被金吾卫拿获了。 高有道道:“两位去我府上说话吧,我把公主殿下的情况,与两位说一下。” 两兄弟对视一眼,点了点头,跟着高有道离开了。 另一边,李勣带人闯入长孙府,一路直奔后院。 来到长孙无忌书房外的庭院时,只见一群灰衣侍卫押住了八名黑衣人,长孙无忌正向一人问话。 长孙无忌见李勣带人过来,淡淡道:“李兄来的正好,这八人潜入我府邸,欲图谋不轨,被我府丁拿获。” 李勣见他无恙,松了口气,道:“我得到消息,有人想刺杀你,所以带人过来。你没事就好。” 长孙无忌笑道:“想不到李兄竟如此关心老夫。” 李勣吩咐身后金吾卫将刺客押走,朝长孙无忌道:“书房说话吧。” 两人一起来到书房,长孙无忌亲自煮茶待客。 李勣见他刚被人行刺,竟仿佛没事人一样,也不由佩服他的心性。 “长孙兄,陛下离京,长安城不会像之前一样太平了。我知道一处隐蔽所在,你过去躲一阵子,等陛下回来,再回长安吧。” 长孙无忌瞥了他一眼,道:“我虽没了官职,要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倒也不难,不劳李兄费神。” 李勣皱眉道:“那你为何不走呢?” 长孙无忌沉默了一会,道:“眼下还不行,我还有两件事要办,等这两件事办完,我便会向陛下请旨,回昭陵替先帝守灵。” 李勣心中一凛,道:“你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我帮你办了。” 长孙无忌微笑道:“多谢李兄美意,只不过这两件事都只能我亲自去做,无法假手他人。” 李勣默然半晌,道:“那我给你派点护卫吧。” 长孙无忌抬手道:“不必,我能自保。” 李勣深知长孙无忌把持朝政多年,手中还藏着很多力量,这句话倒也不算逞强。 “那好,你有什么事,可以随时来找我。” 转身便要走。 长孙无忌朝他背影问道:“李兄,当年我那般打压你,你今日却如此待我,能告诉我原因吗?” 李勣停顿了一下,道:“陛下将长安城托付给我,你若死了,我如何向陛下交代?”说完快步离去。 长孙无忌叹了口气,脸上多了几分疲惫之色,走到椅子上靠着。 以前他不是没有被人刺杀过,永徽六年,武皇后刚立,他便遭遇过刺杀,情况比今日更凶险。 那时他却丝毫不放在心上。 然而今日遭受刺杀后,竟感受到几分疲惫感。 难道自己连心态都老了吗?他暗暗感叹。 衰老,才是一个强者最大的敌人,当年瞧见太宗皇帝病重时,他便有此感觉,今日更是切身体会。 他宁愿用自己拥有的一切,去换取年轻。 这一刻,他才终于明白,为何太宗皇帝那样内心强大的人,也会相信方士的长生药了。 正感慨间,外面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音。 “大兄,您没事吧?”是长孙诠的声音。 长孙无忌深吸一口气,掩去眼中的疲态,神态又恢复了从容。 “进来吧。” “吱呀”一声,长孙诠推门进来了。 他满脸都是汗水,显然是飞奔而来,仔细打量了长孙无忌一会,见他毫发无伤,这才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您没事就好。” 长孙无忌笑道:“老夫纵横一生,几个小蟊贼,还能把我怎么样?” 长孙诠严肃道:“兄长,您还是去躲一躲吧,自陛下离京后,长安城就涌入不少可疑之人,我感觉要出事了。” 长孙无忌凝视着他,道:“正因如此,我才不能离开。你如今身为雍州长史,这既是机遇,也是隐患,我必须帮你渡过这一关。” 如今的长安城,最考验的就是雍州府的管理能力。 若是能在这种情况下,依然让雍州府保持稳定,便会在皇帝心中上大分。 但如果长安城出了什么大事,雍州长史也是第一个被问责之人。 长孙诠见长孙无忌这神态,便知再劝也无用,叹道:“那我给您多加点守卫吧。” 长孙无忌这次没有再拒绝。 等长孙诠离开后,于志宁也派人过来询问。 想要长孙无忌命的人很多,但想要保护他的人也不少。 就连太子李弘,得知消息后,也派人过来关切,还从东宫调了一支卫队,命其保护长孙无忌。 这突如其来的行刺,让李弘这个监国太子,好一阵忙碌。 他手忙脚乱的安排好一切后,便像个小大人一样,在自己屋里转起了圈子,还一边自言自语。 “还有什么安排漏的地方呢?嗯,让我再想想……” “兄长,你派人保护长孙无忌,母亲知道了可要不高兴咯?”坐在一旁吃点心的李贤道。 武媚娘离开后,还带走了弟弟妹妹,他一个人在立政殿无聊,便经常跑到东宫找李弘玩,住在东宫。 有时候遇到什么事,他还会化身为小参谋,在一旁替兄长出一些古灵精怪的主意。 李弘对弟妹一向很照顾包容,也从不说什么。 他听李贤直呼长孙无忌的名字,当即板着小脸,训斥道:“应该叫长孙舅公!” 李贤哼了一声,道:“他以前欺负母亲,我才不叫呢。” 李弘也懒得和他计较,问道:“你刚才说母亲会生气,那是为什么?” 李贤瞪大了眼睛,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当初母亲册封皇后,就是他带头反对的讶!” 李弘皱眉道:“事情都过去了,他也被父亲削为平民,母亲不会再跟他计较了吧。” 李贤嘻嘻一笑,道:“你一点儿不了解母亲。要不是父亲不让,长孙无忌早被母亲给收拾了。” 李弘忽然一拍手,道:“啊,我想起来了,得赶紧把舅公遇刺之事,告诉父亲和母亲才是!” 李贤嘟囔道:“喂,兄长,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啊?” 李弘却不理他了,走到桌案旁,很快写下一封公文,递给贴身小内侍陈顺儿。 “六百里加急,送到父亲手中!” 陈顺儿应诺一声,转身去了。 (本章完) 第324章 长安奏报 第324章 长安奏报 自宝女王第二次登基后,倭国的都城,便迁移到飞鸟城。 遣唐使阿边麻吕在唐朝待了四年后,因唐朝取消遣唐使,终于被宝女王召回了倭国。 倭国的王宫,名为飞鸟板盖宫。 阿边麻吕此刻,就跪在王宫后寝殿之中,向倭国最有权势的两人,宝女王和中大兄王子,汇报唐朝情况。 两人都以跪坐的姿态,并坐上首。 宝女王坐在中间,中大兄王子坐在一旁。 宝女王今年已六十多岁,年轻时,纵然以美貌闻名,此时却只是一个垂垂老矣的妇人。 无论如何,这位妇人都是倭国最高统治者。 当她听到唐朝皇帝接待各国使节时,将倭国的位次排在新罗之后,冷哼一声。 “唐朝皇帝无礼,竟如此羞辱本国。” 坐她旁边的中大兄王子沉声道:“无缘无故,唐朝皇帝怎会突然对我国变得冷淡?” 阿边麻吕听到此话,浑身一颤。 这位中大兄王子可不是好糊弄的,当初便是他,逼迫宝女王退位。 宝女王虽再次登基,却也没能力收拾他。 倭国权力,暂时由两人共同执掌,形成一种奇妙的平衡。 “王子殿下,我也不知唐朝皇帝为何突然变了态度,之前没有任何征兆。”他低声道。 中大兄王子冷冷道:“出现这种情况,你这个驻唐使难逃其咎,来人,把他拖下去,处以醢刑!” 醢刑便是将人剁成肉酱的刑法,原本是中原王朝出现的,后来慢慢传到朝鲜、倭国。 阿边麻吕听到此话,差点吓昏了过去。 宝女王哼了一声,道:“明明是唐朝无礼,你却斩杀本国大臣。王儿,你的锐气去哪了?” 中大兄沉声道:“母亲,唐朝强大,应继续派遣使节,前往唐朝学习。不可与之争。” 宝女王又道:“百济派人求援,请求我们出兵协助,我欲借此良机,为本国谋一片肥沃陆地,你却劝我,不要出兵。” 中大兄皇子道:“不错,细作来报,唐朝位于营州、莱州的水军,已在集结训练,很可能有所行动。我们不应插手,以免与唐朝冲突!” 宝女王哼了一声,道:“你如此畏惧唐朝,何以让臣民安心?” 中大兄王子皱眉道:“母亲,这并非畏惧,而是忍辱负重。” 宝女王冷声道:“不必为自己找借口。阿边麻吕,你熟悉唐朝情况,你来说说,唐朝在营州、莱州,有多少水军?” 阿边麻吕赶忙道:“营莱二州水军,满编有五六十个折冲府,也就是五六万人。不过大部分在务农。唐朝皇帝并未下令集结府兵,眼下只有一两万在编。” 宝女王道:“王儿,我倭国水军有多少?” 中大兄道:“算上各国守护的兵力,差不多十二三万。朝廷单独可征调的兵力,约莫六万。” 倭国临海,水军数量和陆军数量差不多。 宝女王又问:“唐朝战船多少?” 阿边麻吕道:“营州战船不到两百,莱州应该更少。” 宝女王道:“王儿,我们呢?” 中大兄道:“一千多艘。” 宝女王笑道:“听到这些,你还畏惧唐朝吗?” 中大兄沉声道:“唐朝善战,军队皆是精锐,不可小视。我们就算占据人数优势,也未必能获胜!” 宝女王摇头道:“你最近越来越让人失望了,你弟弟可比你有勇气多了。这样吧,明日召集大臣,听听朝臣们的意见。” 次日倭国朝会,宝女王提出此事。 倭国大臣纷纷赞同救援百济,将来再找机会,逼迫百济王割地。 因为此事,宝女王获得大臣支持,压过了中大兄王子。 她一直都想彻底掌握倭国权力,决定御驾亲征,借此机会,增加威望,到时便可不受中大兄掣肘。 中大兄这次争斗失利,却并无丝毫沮丧。 他此时正在自家后院,与一名年轻大臣相对跪坐。 “镰足,一切如你我预料,母亲为压制我,已决定举全国之力,御驾亲征!”他微笑道。 那大臣名叫中臣镰足,是中大兄的智囊,闻听此言,说道:“如此甚好,这次出征后,国家就是您的了。” 中大兄道:“筑紫朝仓宫那边,都安排妥当了吗?” 中臣镰足道:“一切都安排好了。” 中大兄点点头,道:“镰足,与唐人的这一战,必须取胜,否则他们不会尊重我们,接下来的谈判,也不好展开了。” 中臣镰足道:“您不必担心,属下已帮您选好了最佳的作战人选。” “谁?” 中臣镰足道:“鬼岛川清!” 中大兄道:“那个海盗?” 中臣镰足沉声道:“王子,此人虽是海盗,却能凭数百人,不断击败征讨他的数千军队。他的海战能力,本国无人能及。要对付唐朝这种敌人,只有他,是最合适的将领!” 中大兄一拍膝盖,道:“好,只要能赢,什么人我都可以用!你用个人偷偷把他换出来,等计划成功,再任命他统领军队!” …… 李治的巡狩队伍离开长安后,沿着潼关道一路向东。 从长安到虎牢关的这段路,便是夹在黄河与秦岭之间的道路。 从空中俯瞰,便会发觉这条路更像是秦岭这座巨大山脉的边檐栈道,险峻异常。 亲自走在这条路上,李治才知从洛阳运粮,为何如此艰难。 潼关以东,有一处黄巷坂,长约五里,被称为“五里暗门”。 其道路狭窄险峻,暗无天日,走在其中,抬头看不到天空。故曰暗门。 正是这样的狭窄小路,导致陆路运粮不易,造成长安城缺粮的情况。 过潼关后,继续向东,很快来到函谷关。 此关距离三门峡很近,李治想要瞧一瞧三门峡的情况,便下令队伍驻扎在函谷关。 次日清晨,他只带着薛仁贵、王及善等军士,攀登上了函谷关最高峰,望气台。 望气台是当年函谷关关令尹喜登高望远,观察天象之峰,最适合俯瞰山河。 函谷关和潼关一样,都有着“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称的美誉。 与潼关相比,函谷关还多了一处天险,那便是关口东边的弘农涧。 正因此关建于涧谷之间,深险如函,故得名“函谷”。 函谷之内,先后修了三座关口,分别是:秦关、汉关和魏关。 李治所攀登的关口,便是秦关。 要想攻破这座关口,就必须先渡过弘农涧。 当年六国伐秦,秦国便是仰仗函谷天险,使六国军队“伏尸百万,流血漂橹”。 李治站在望气台的城墙上,极目四方,此时方能深刻体会到山川地势之美。 这种视觉上的冲击,令人有种丹田冲出一股气流,直冲脑门的感觉,酣畅淋漓,心中生出万丈豪情。长期积郁心中的烦恼和忧愁,也在这一刻,随之一空。 这种感受不身临其境,万难体会。 李治终于明白孙思邈为何让他离开长安,寻访名川大山。 这种心境上的豁然开朗,在长安城是不可能体会到的。 此时正值盛夏,山风鼓荡衣袍,吹散了炎热之气。 李治迎风而立,侧头望着北面的三门峡谷。 放眼望去,汹涌浑浊的河面上,能看到不少船只正在航行。 数量不多,但航道已经通畅,可以为长安输送物资。 最东边有一座挺拔的高山,矗立河道中央,将上游滚滚而来的河水两分。 受此山所阻,河水放缓。 此山就是中条山,又被称为中流山,那么原本的三门峡,就在上游那片狭窄的水道。 此时已看不到礁石,故而也无法判断三座礁石的具体位置。 不过此时礁石已毁,水流依然汹涌,若礁石还在,可想其危险,难怪水道难以通畅。 正当李治看的入神时,身边传来一道轻柔的声音,唤回他的思绪。 “陛下,该下山了。” 李治侧头一看,喊他的是武媚娘。 她穿着一身橘黄色的红裙,裙衣在风中飘舞,高高的峨髻,也被夏风吹的凌乱。 李治笑道:“媚娘,你怎么也来了?” 武媚娘将一缕秀发挽到耳后,目视着黄河大川,微笑道:“弘儿派人送来消息,妾身便想着过来告诉陛下。另外,营州也传来急奏。” 李治这次巡狩,第一个目的地是河北,故而提前下了命令,营州的军报,直接送到他的鸾驾来。 李治先问起李弘派人传来什么消息。 武媚娘道:“好像是长孙无忌遇到行刺了。” 李治心中一凛:“受伤没?” 武媚娘笑道:“陛下也太小看他了。此人纵是白身,想要杀他,不比潜入皇宫行刺容易多少。” 李治点点头,道:“没事就好,咱们下峰吧。” 回到行营,武媚娘刚伺候李治洗了把脸,薛仁贵便带着高侃过来了,王及善也跟在后面。 李治走到案后坐下,抬手示意众人不必多礼,将目光看向了高侃。 “高卿怎么亲自过来了?出什么事了吗?” 高侃拱手道:“回陛下,辽东半岛局势不稳,恐将发生一场大战,故而刘都督派末将过来,和陛下说明情况!” 李治皱眉道:“如此说来,咱们训练水军的行为,没能震慑住半岛诸国?” 高侃道:“回陛下,高句丽和新罗都被咱们震慑住了,不敢妄动。只不过,倭国却并不安分。” 李治目光闪烁:“他们有什么行动?” 高侃道:“根据营州和莱州传来的军报,倭国军队,已在九州集结,大有倾巢而动的趋势。” 王及善拱手道:“陛下,根据线报,百济王将自己的儿子,扶余丰送到倭国,当做人质,请求倭国出兵相助!” 李治沉思了一会,道:“王卿,你去带金娘子过来一趟。” 王及善道:“陛下,她已在帐外等候了。”说着出了帐,把金燕带了进来。 李治目视着金燕,道:“金娘子,眼下百济局势,你可清楚?” 金燕道:“小女清楚。” 李治道:“朕原本并不想在半岛开战,但局势有变,朕不能让百济落入倭国手中,故而决定出兵打击倭人。” 话锋一转,道:“不过朕也不想帮百济王,你明白朕的意思吗?” 金燕目光一闪,道:“小女明白。小女可前往百济,劝说黑齿常之,让他领兵归附大唐,再向大唐请求援助!” 李治点点头,道:“如此甚好,那就有劳你辛苦一趟。王卿,你全力协助金娘子。” 王及善答应一声,带着金燕告退离开了。 王及善带着金燕来到他的营帐,两人分宾主而坐,商议起前往百济之事。 王及善道:“金娘子,内领卫在营州已建外府。我会给你一道命令,你去营州后,拿给外府折冲都尉看,他自会助你。” 金燕道:“多谢将军。” 王及善喝了口茶,道:“你去百济后,可想好如何劝说黑齿常之吗?” 金燕道:“我直接道明陛下意思,以如今百济局势,相信他会做出正确选择。” 王及善目光闪动,道:“黑齿常之上面还有个扶余福信,他若不同意归附大唐,你又如何?” 金燕皱了皱眉,道:“眼下百济这般局势,他应该不会拒绝吧?” 王及善眯着眼,道:“你如果直接道明陛下意思,他不仅不会同意,还可能对你不利!” 金燕吃了一惊,道:“这是为何?” 王及善凝视着她,道:“你在长安这么久,应该也知道陛下作风。苏毗蓝雅这个名字,你听过吗?” 金燕微微低头,道:“听人说过。” 王及善道:“那你应该知道,陛下很可能让你成为下一个苏毗蓝雅,将来打下百济,你就是百济的都督。” 金燕心中一热。 其实她也曾暗暗想过此事,此时听王及善这样说,显然不是自己胡思乱想。 王及善接着道:“你母亲在马韩人中,很有威望,这也让你在马韩人中,有一定的影响力。光凭这一点,就会让扶余福信忌惮你。” “倘若你还得到我大唐支持,扶余福信就会更加恐惧。因为你在我们支持下,完全有能力杀了他,取他而代之。” 金燕深吸一口气,道:“您说的不错,他和扶余义慈是一类人,肯定会杀了我!” 王及善道:“所以你不能直接亮明身份。” 金燕道:“那我该怎么做呢?” 王及善缓缓道:“很简单,你就以你自己的身份,返回百济就可以了。” 金燕做了多年密探,并非愚笨之人,一点就透,道:“您是说,让他们主动来找我?” 王及善微笑道:“眼下这种局势下,他们正需帮手,你返回百济,他们就会向你了解大唐情况,想知道是否能获得大唐相助!” 金燕眼中闪过一道亮光,道:“那接下来,我再怎么做呢?” 王及善摆手道:“剩下的你自己想办法吧。总而言之,达成陛下交代给你的任务就行了。” 如今陷入危机的是百济一方,大唐则是援助一方,所以此事并不困难。 金燕低头略一思索,便有了主意,朝王及善道了谢,返回自己营帐,做好出行准备。 当天夜里,她便带上四名内领卫手下,出函谷关,往渡口方向而去,准备渡河前往河北。 次日清晨,李治的天子巡狩队伍,也拔营启程,继续向东,朝洛阳进发。 (本章完) 第325章 大皇子的成长 第325章 大皇子的成长 洛阳为天下中心,古之中国,便是用来称呼洛阳平原。 洛阳城内也有一座皇宫,名为洛阳宫,又叫紫薇城,是杨广所建。 洛阳宫役使一百七十多万人修建而成,仅用两个月就建好,是历朝历代,修建最快的皇宫。 隋朝的第一次万国来朝,便是在洛阳宫中举办。 只可惜,这座宫殿修建才十几年,隋朝便即灭亡,洛阳宫也空置下来。 直到贞观六年,太宗改洛阳为东都,自那以后,偶尔临幸洛阳宫。 洛阳宫对武媚娘也有特殊的意义,她本就是洛阳人,也是在洛阳宫被册封为才人。 不过对李治来说,他对宫廷殿宇已经厌烦,更喜欢游览名山大川。 他在洛阳宫只住了三天,便继续向东,出虎牢关后,终于进入河南道。 李治虽决定去河北,但具体巡狩路线,完全由他和孙思邈私下商谈。 这一日,天子巡狩队来到荥阳,李治坐在龙辇上,望着外面的风景,只觉此处风景秀丽。 “媚娘,你可知荥阳有什么名山大川吗?”他朝身边的武媚娘问。 武媚娘笑道:“陛下何不问贵妃?” 郑贵妃出身荥阳郑氏,此处正是她的家乡所在。 李治微微一笑,道:“朕倒把她给忘了。”当即命人停下辇车,去喊郑贵妃觐见。 四位嫔妃的车驾,就跟在李治龙辇后面。 郑贵妃正抱着孩子,跟刘充嫒、朱才人、杨才人介绍各处风景,听到皇帝召见,将李仁递给刘充嫒,下了车,来到李治的龙辇。 李治向他问起荥阳有何名山大川。 郑贵妃微微一笑,道:“陛下,您熟知各朝历史,可知荥阳如何得名的吗?” 李治想了想,摇头道:“不知。” 郑贵妃道:“古时太行之水南下至济源,称济水,济水入黄河,南溢为荥,聚集成泽,称为荥泽。战国时期,韩国在荥泽北筑城,故名荥阳。” 古时,水北为阳,很多建在水北的城池,由水名加“阳”组成,洛阳、襄阳皆是如此。 李治笑道:“想不到贵妃竟也如此博闻广识。” 郑贵妃笑道:“别处由来,妾身不知,但身为荥阳人,连这都不知,就太不像话啦。” 李治又问起荥阳山水,郑贵妃也细心的介绍。 从荥阳名称就能得知,此处为多水之地,境内有黄河、索河、汜河、枯河、贾峪河、须水河六条河流。 另外,荥阳还有一条有名的运河,名为鸿沟。 当年刘邦、项羽在荥阳交战四年,以鸿沟为界,中分天下。 除河流外,荥阳也有很多名山,其中最有名的便是嵩山。 不过严格来说,嵩山位于荥阳南边的嵩阳县,不能算是荥阳的风景。 除山河之外,荥阳还有很多道观寺庙,其中最有名的是大海寺。 据说李世民小时候有眼疾,后在此寺拜佛后,眼疾才被治好,后命尉迟恭修筑此寺,规模如海,故名大海寺。 李治听郑贵妃介绍完后,便在荥阳驻扎几日,先后去鸿沟、大海寺瞧了瞧,后来又爬了嵩山。 五日后,他才下令大队离开荥阳,朝着郑州治所成皋而去。 郑王李元礼原本还琢磨着找个什么理由,不去见皇帝。 儿子李茂的事,让他心灰意冷,回到郑州的这半年,已经不怎么管理政务了,更不愿见皇帝。 不过他很快就不用烦恼了,因为皇帝从成皋绕了过去,径直朝着兖州去了。 兖州境内,有五岳之首的泰山。 李治此时也不得不感慨,他虽不打算来泰山封禅,但还是免不了来上一遭。 这是孙思邈的提议。 在这位药王眼中,泰山山势雄阔,风物繁华,是一处养性的绝佳所在。 而且泰山山脚有一座小山,名为徂徕山,此山虽其貌不扬,却下连地脉,山上有一片温泉。 孙思邈曾游历于此,发觉住在此山附近的人,都身轻体健,寿命高于别处村镇。 一番调查,才发觉是此泉之故。 经常泡温泉,能舒筋活血,令人身轻体健,身体健康,百病退散,故而村民得以高寿。 孙思邈将此泉记录在医书之中,后来才慢慢研究出温泉、针灸、草药相配合的温泉疗法。 李治登过泰山,又在徂徕山泡了三次温泉,每次泡完后,由甄广舟施针,孙思邈施药。 这般治疗三次后,只觉精神似乎又旺健了几分。 巡狩大队继续向北,李治并不入城,也不派人通知州县官员,只派随行官吏去探访民生。 各州县官员并不知道皇帝从境内通过,只有少部分像郑王一样消息灵通之人,才知晓一二。 这些知道皇帝在附近的官员,在未得旨意的情况下,也不敢贸然见驾。 他们只能打起十二分精神,每日朝辰晚戌,升堂问案,又打发手下官吏尽心办差,与民为善,尽量给皇帝留一个好印象。 微服探访各州县之事,由上官仪负责。 当李治离开兖州前往齐州时,他拿着一本小册子,过来向李治汇报。 里面记录了沿途寻访的所有州县民生情况、以及官员风评。 李治将小册子看了一眼,便让王伏胜收起来了。 等到了年底考核时,他要用这本小册子的记录,与吏部官员上呈的考核结果,做一个对比。 齐州是入河北的最后一处地方,再往东便是山东,只能走海路去河北。 齐州北渡黄河的渡口很多,其中泺口渡最为有名,地处水陆枢纽,素有“齐鲁第一渡”之称。 李治遂传下旨意,在泺口渡过大河。 李治这一行人数众多,还有大量车马,用民船渡河既不方便,也不安全。 在薛仁贵建议下,李治下旨从莱州调军舰过来渡河。 李治离京之前,便对水军很感兴趣,还下令莱州训练水军。 此时正好借机瞧一瞧大唐的战舰,是何模样。 不到十日,莱州水军总管孙仁师便带着三千水军,东渡而来,随行的还有陈王李忠。 李忠是莱州刺史,听孙仁师说皇帝下旨,调三千水军前往泺口渡,便跟着孙仁师一起来见驾了。 孙仁师也不知是不是得到过吩咐,带来的水师不多,但每一种船都带了一艘,其中还有一艘楼船。 这些船与阎立本画的几乎一样,只是尺寸放大了无数倍,尤其是楼船,比李治想象的还要大,高达近两丈。 第二天一清早,李治便坐上楼船,朝着黄河北岸而去。 他站在楼船顶端,手按女墙,迎风而立,遥望着远处一览无遗的河北平原,朝身后的李忠道:“忠儿,你出蕃半年来,可有收获?” 李忠低声道:“孩儿按照父亲教诲,探访民情,体察民生。直到今日,孩儿才知普通民众之生计,有多么不易。” 李治侧头看了他一眼。 短短半年时间,李忠说话的语气、以及人的气质,都发生显著变化。 果然,人只有独立之后,才会成长最快。 李忠忽然问道:“父亲,您为何突然下旨训练水军?” 李治道:“这是为战事做准备,百济内乱,辽东半岛局势将发生变化,所以咱们也得早做准备。” 李忠道:“听您这么一说,看来孙将军没有猜错。” 李治侧头一瞥,道:“孙将军?” 李忠忙道:“就是孙仁师将军。您传来旨意的时候,孩儿亲自前往水寨,检阅水军。当时孙将军告诉孩儿,一定是辽东诸国发生变故,您才下此旨意。”李治沉吟片刻,说道:“忠儿,你在地方时,要多听多看,恪守本分,不要插手别人的事务。要虚心向别人学习。” 李忠这个刺史,按理是管不到孙仁师这个水军总管,只因他亲王身份,孙仁师才任由他检阅水军。 李忠忙道:“孩儿记住了。” 齐州之北是德州,又被称为“平原郡”,当年刘备讨伐黄巾之后,便是被封在此处任职。 从名字就能听出,平原郡是一片一览无遗的平原,地势平坦,夏季多雨,秋季凉爽。 此时正值夏末初秋之际,雨水丰沛。 李治到德州的第二天,便下起了雨,雨不大,却持续了三天。 雨水“噼里啪啦”的打在车檐上,马车内的太平公主又哭了起来,她一哭,李旦便跟着哭。 李治将孩子交给武媚娘去哄,自己戴上斗笠,穿上蓑衣,跑出去透气去了。 武媚娘明显能感觉出来,这几日,皇帝心境开阔多了。 她向孙思邈问过,皇帝最近的情况稳定,头疾之状已在好转,这让她心情也好起来了。 龙辇后面的马车内,八皇子李仁听到雨声后,并不哭闹,睁着一双大眼睛,好奇的望着车窗外。 他如此乖巧,郑贵妃也轻松很多,将他交给保傅抱着,和其他几位嫔妃们玩起了博戏。 几位嫔妃们一边玩着博戏,一边聊着琐碎之事。 她们不像武皇后一样操心大事小事,唯一需要做的就是侍奉皇帝。 这一趟出来,跟外出郊游没什么两样,一个个如同脱笼的鸟儿,玩的兴致勃勃。 就连一向多愁善感的杨才人,此时脸上也多了几分明快的笑容。 只听她说道:“马上就到沧州了,朱妹妹,你的家乡就在沧州吧?” 朱贞莲感慨道:“是啊,沧州鲁城县,陛下最先试行免徭役的地方。这么久没回,也不知变化大不大。” 几女聊到此处,便讨论起皇帝为何要免除徭役。 郑贵妃和杨才人虽是大家出身,对此事却答不上来。 还是朱贞莲将原因跟几人详细解释了。 以前官府征调徭役,大家都是强征做事,干活毫无积极性,很多简单工事,却要很久才能完成。 而且很多人家里还有农事,因徭役缘故,耽误农事,导致产出不高。 取消徭役后,由官府钱征幕民力,大家有钱拿,干活积极,工事修的又好又快。 忙于农活的人,可专心干农活。 农事不忙的人,则可去接工,大家各忙各的,只要肯吃苦,所有人都可以赚钱养家。 几女听完后,都恍然大悟。 刘充嫒望着车窗外被雨水拍打的路面,道:“怪道呢,到河北后,路就好走多了,下雨也不打滑。” 郑贵妃道:“听说河北最先实施招募民力的政策,料来是这个缘故,路道桥渠,都修的更好。” 其实不止这个原因,在徭役改革前,河北的徭役负担最重,百姓们都精于民间工事。 等官府施行招募民工的政策时,这些人便有了用武之地。 他们凭着熟练的工艺,让河北各个州县的交通路况,得到大幅提高。 路好走了,商业也会跟着繁荣。 河北民生的恢复,离不开这些路况的改善。 刘充嫒笑道:“如此说来,等到了鲁城县,路就会更好走了。” 朱贞莲微微一笑,心中也极为期待,再见到家乡后,也不知家乡会有怎样的变化。 第二天,雨停了,队伍行进速度又加快了几分。 沧州名山不多,李治逗留了两日后,便直奔下一个目的地,幽州。 离京后,众女每月侍寝的安排又有调整,依然是按照位份来排,郑贵妃位份高,侍寝机会也多,今夜正轮到她。 侍寝时,她向皇帝提议,绕道去鲁城县瞧瞧。 李治经她提醒,也想知道鲁城县这座模范县的发展情况。 当即传下旨意,调整路线,朝鲁城县绕了过去。 当队伍进入鲁城县境内时,情况却完全脱离李治的想象。 这里的基建工事,不仅比不上河北别的州县,甚至还比不上河南道。 队伍来到鲁城县十里之外,就停下来了。 这并非李治下令,而是薛仁贵来报,前方两里之外的一座桥梁断了,过不去。 李治只好命队伍在附近一处河岸旁扎营。 他召来上官仪、薛元超等几名官员,让他们去鲁城县调查,是什么原因,导致鲁城县发展成这个模样。 几人刚走,朱贞莲也找了过来。 “陛下,这里是妾身的家乡,请让妾身也去查探一番吧,一定能找出问题所在!” 李治想了想,道:“那好,朕让王及善跟着你,一路小心。” 几人一去便是一整天,直到第二天中午,朱贞莲才和官员们一起回来了。 李治先在帐内接见了朱贞莲,向她询问情况。 “贞莲,你可找到症结所在?” 朱贞莲一脸凝重的点点头,道:“妾身和几位官员商议过,已确认了问题出在哪了。” “在哪?” 朱贞莲道:“自您取消徭役后,鲁城县各种工事,都通过招募民间百姓完成,许多百姓自发结成社团,承接工事。” “最开始,一切井然有序,有人务农,有人接社干活,田里产出越来越多,城中商业也越来越繁华,大家日子都过得越来越好。可自长孙县尉调走后,便出现了问题!” 李治心中一紧,道:“什么问题?” 朱贞莲道:“社团多了,竞争变得激烈,一开始官家选哪家社团,看的是谁的口碑好,能力强。后来那些落选的人,竟通过贿赂县府官员,用不公正的手段,拿下资格。” “那些人钱贿赂官府,为将钱捞回来,就压低工钱,拖欠工钱不给。不少人都不再愿结社,回家务农,官府工事,已经被少数几家结社给包揽了。” “他们一边贿赂官员,一边偷工减料,压榨工人,有时还克扣工钱。工人们哪还能好好干活?修建出的工事,经常出现问题!” 李治听完后,沉默良久,缓缓道:“是朕疏忽了,既将工事转接给民间社团,就该料到这种情况出现。” “陛下,事情还能挽回吗?”朱贞莲小心翼翼的问。 李治道:“当然可以。任何新事物出现,都会出现相应问题,只需解决问题便是,不能因此乱了手脚。” 朱贞莲笑道:“妾身还以为出了大事呢,听您一说,也就放心了。” 李治道:“好了,你去休息吧。” 朱贞莲告退后,李治又派人把上官仪等人召了过来,询问此事。 这些朝臣,都是李治精挑细选的精干之人,在等候召见时,便已想好各种对策。 有人提出完善律法,有人提议加强监督,还有人提出在县府新设官职,由朝廷直接管辖。 此事具体根治之法,李治决定等回长安后,再集思广益,仔细斟酌。 眼下当务之急,是先严惩鲁城县那些受贿的贪官污吏,震慑其他官员,以防形成风气! 他当即下了一道旨意,任命上官仪为黜陟使,留在沧州,侦办鲁城县一班贪污官员的不法行为。 李治的巡狩大队,则继续向北,朝着幽州进发。 (本章完) 第326章 尊大唐为正统 第326章 尊大唐为正统 却说金燕在函谷关时,便与李治的大队分开,一路向北。 在营州治所柳城,与内领卫外府对接后,正要前往港口,却被刘仁轨召了过去。 金燕来到都督府书房,向刘仁轨见了礼。 刘仁轨抬手道:“金娘子不必多礼,陛下已派人把你的情况告诉老夫,也让老夫配合。能否把你的计划,和老夫详说一下?” 金燕当即将自己琢磨的计划跟刘仁轨说了。 刘仁轨听完后,沉吟片刻,缓缓道:“这个计划过于主动,易引人怀疑,老夫这里有一个更好的计划,金娘子想听听吗?” 金燕忙道:“正要请刘公指教。” 刘仁轨取出一个锦囊,递给了她,道:“计划就在锦囊里。” 金燕接过锦囊,打开将里面的纸拿出来看了,看完后,拜服道:“您的计划比小女好得多,就用您的计划吧。” 刘仁轨笑道:“能用得上就好。” 金燕辞了刘仁轨,前往营州港口,乘坐商船,前往百济。 在百济熊津江口登岸,朝着百济都城泗沘城进发。 一路之上,她又打探到很多消息,知道黑齿常之又打了两场胜仗,扶余福信已在泗沘城站稳脚跟。 扶余义慈则守在金城,等待着倭国的援军到来。 百济原本就不像大唐太平,盗匪很多,如今国内内战,更是一片混乱。 金燕前往泗沘城的路上,竟遭遇十几拨盗匪,随行有内领卫保护,倒没什么危险。 沿途路边大量尸体和骸骨,还有流民们相互争斗,抢夺食物,让她不忍多看。 终于到了泗沘城北门,城门却是关着的。 金燕向城外流民询问后,才知只有西门是开着的,且有士兵盘查,没有公引,无法入内。 公引可在城外办理,用粮食、布帛、金银都能办理。 简单来说,有钱人才能入城。 金燕将随从留在城外,来到西门,用一块五两碎银办了公引,终于进入城中。 她母亲在泗沘城有一座府宅,只可惜已被查封充公,门外守着几名百济军士。 金燕亮明身份,只说要进府,军士竟没有阻拦,放她进去了。 后堂摆着她母亲的灵位,金燕跪在灵位前,叩了几个头,随即呆呆跪着,回想着关于母亲的回忆。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一道低沉沙哑的声音。 “郡主,是我没有完成你的委托。” 金燕转头一看,来人正是黑齿常之。 他被放出来后,便来过玉雅公主府邸,嘱咐门外士兵,倘若金燕回来,不得阻拦,立刻向他汇报。 金燕回府后,士兵向他汇报,他这才匆匆而来。 金燕冷冷道:“你还记得我们当初是怎么约定的吗?” 黑齿常之昂首道:“我以光明佛之名起过誓,玉雅公主若死了,就把命赔给你。你就用这柄剑,杀了我吧。” 拔出腰间长剑,递了过去。 金燕握住剑柄,将剑架在他脖子上。 黑齿常之忽然道:“且慢。” 金燕哼道:“怕死了?” 黑齿常之沉声道:“我并非怕死,只是有个请求。” “说!” 黑齿常之道:“福信主公救了我一命,我答应帮他击败义慈,成为百济王。你能不能等我完成约定,再取我性命!” 金燕哼道:“义慈已经请了倭人帮忙,你们还有胜算吗?” 黑齿常之道:“若是战败,有死而已。” 金燕收了剑,叹道:“你这样的义士,我从未见过。我不杀你,你走吧。” 黑齿常之沉默了一会,问道:“郡主,你将来有什么打算?” 金燕道:“我会返回唐朝。” 黑齿常之道:“你已经归附唐人了吗?” 金燕哂笑道:“你觉得大唐皇帝,会看得上我这么一个细作吗?” 黑齿常之讶道:“那你怎么回来的?” 金燕摇了摇头,道:“我也不清楚,唐朝皇帝忽然召见了我,问了我很多奇怪的问题,然后便下旨放了我。” 黑齿常之奇道:“唐朝皇帝问你什么了?” 金燕皱眉道:“一开始问了我百济的情况,比如为什么百济要联合高句丽,对抗大唐?我便说都是扶余义慈的缘故,百济百姓并不想与唐朝作对!” 黑齿常之急忙道:“还有呢?” 金燕道:“皇帝问了两句,便不问百济的情况了,又问起新罗。” 黑齿常之惊道:“他问什么?” 金燕皱眉道:“相隔太远,我记不太清楚了。” 黑齿常之面色肃然,拱手道:“郡主,此事很可能关乎我百济存亡,还请您再仔细想想。” 金燕点点头,皱眉想了好一会,才道:“好像是问我,新罗人可不可信,他们急着消灭百济,是为了什么?” 黑齿常之急问:“你怎么说的?” 金燕哼道:“我当然说他们像毒蛇一样,不可信任了。当初我们百济跟他们联盟,对付高句丽,结果刚打完胜仗,他们就掉头偷袭我们!” 黑齿常之连连点头,道:“还有呢?” 金燕道:“我说新罗想灭我们百济,是为了侵吞百济土地,壮大自身。” 黑齿常之大声道:“说得好!那唐朝皇帝怎么说的?” 金燕道:“他又问我,如果大唐灭了百济,设立州县,新罗会不会反水,攻占这些地方?我说一定会!” 黑齿常之满脸激动,道:“唐朝皇帝又怎么说呢?” 金燕摇头道:“他没有说什么,问了这些,就让我退下。我还以为会再被关起来,谁知他竟放了我。” 黑齿常之怔怔道:“只有这些?” 金燕道:“是啊,怎么了?” 黑齿常之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金燕皱眉道:“大约是去年十二月份的事吧。” 黑齿常之听完后,目光闪烁了一阵,朝她长身一拜。 金燕愣道:“你这是做什么?” 黑齿常之感叹道:“郡主,您的这些话,很可能救了我们百济。” 金燕惊愕道:“将军何出此言?” 黑齿常之缓缓道:“根据我们得到的消息,新罗太子金法敏曾亲自前往长安,请求大唐发兵攻打我们,却被大唐皇帝给拒绝了。” 金燕眨了眨眼,道:“难道是我那番话,让大唐皇帝拒绝了?” 黑齿常之沉声道:“应该不错,金法敏他们就是去年十二月到的长安,他们面见唐朝皇帝后,皇帝召见了您,听了您的这番话,便拒绝了他们。” 金燕喃喃道:“原来是这样,难怪他问起新罗。”黑齿常之凝视着她,道:“郡主,您能不能随我去见一趟福信主公?” 金燕摇头道:“我不想见扶余氏的任何人!” 黑齿常之急道:“福信主公与义慈不同,当初义慈下令杀公主时,福信主公是反对的!” 金燕道:“当真?” 黑齿常之道:“我可以向你保证!” 金燕沉默了一会,低下头,道:“你让我考虑一下。” 黑齿常之满脸焦急,却也不敢逼迫过甚,道:“那好,您慢慢考虑,我不打扰你了。”朝灵位拜了拜,转身离去。 金燕继续跪在母亲的灵位前,一动不动。 过了大约一个时辰,只听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随即一道粗犷的声音响起。 “你们都在外面守着,不准任何人靠近。” 金燕听出是福信的声音,依然一动不动,没有转头。 过了半晌,身后传来两道轻微的脚步声,来人显然刻意放轻脚步。 金燕转头一看,来者正是福信和黑齿常之,福信正跪在地上,向她母亲行礼。 “玉雅妹子,都怪我,若是我早一点反抗扶余义慈的暴政,你就不会死了,这都是我的责任!” 福信也是前任百济王的儿子,与金燕母亲是同父不同母的兄妹。 金燕朝福信行了一个百济礼仪,道:“王叔。” 福信叹了口气,道:“我没能救下你母亲的性命,实在没资格听你叫这声王叔。” 金燕见他如此惺惺作态,不由暗暗好笑。 福信作为百济左王,平日飞扬跋扈,性格暴戾,以前对她母亲时,吆五喝六,半点不放在眼里,此时倒装出一副兄妹情深的模样。 她也不揭破,低声道:“这不能怪您,都怪扶余义慈!” 福信沉声道:“侄女,你放心,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一定会设法除了扶余义慈这个暴君,替你母亲报仇!” 金燕眼眶微红,哽咽道:“多谢王叔!” 福信道:“只可恨,义慈那混账东西,打不过我们,竟把倭国这只豺狼引了过来。新罗也蠢蠢欲动。哎,我们死了倒无所谓,只担心百济民众们,会受到倭人和新罗人奴役!” 金燕咬牙道:“我相信有黑齿将军在,一定能击退他们的!” 福信摇头道:“没用的,我们兵太少,只有两万不到,敌人却有十几万。” 金燕道:“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福信看了她一眼,道:“其实倒有个办法,只不过……哎……” 金燕毅然道:“王叔,只要能给母亲报仇,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您尽管吩咐!” 福信眼中闪过一道亮光,道:“侄女,若是让你去唐朝,找唐朝皇帝求救,你愿不愿意?” 金燕愣道:“找唐朝?他们只怕不会帮我们吧?” 福信沉声道:“此一时彼一时,唐朝的敌人只有高句丽,以前因为义慈那蠢货,害我们跟唐朝交恶。如今唐朝已不信任新罗,正需要在半岛有一个新的盟友,我们主动归附,未必没有机会!” 金燕迟疑道:“可仅我一人,只怕难以完成任务!” 福信道:“当然不止你一人,我会派一个使节团,带上大量贡品。你与唐朝皇帝见过面,若是由你求见,唐朝皇帝很有可能接见我们!” 金燕低头不语。 黑齿常之道:“郡主,不要犹豫了,我百济已到了存亡之时了!” 金燕深吸一口气,道:“那好吧,我尽力一试!” 福信大喜,当即带着金燕返回王宫。 他挑选出国库中最珍贵的一批宝物,又任命道琛为使节团首领,另有二十名精明伶俐的官员随行。 道琛原本是个和尚,曾去过长安,与玄奘辩论过佛法,在百济很有威信。 福信自立后,便册封他为佐平,利用他的影响力,从而获得其他贵族支持。 如今需要向大唐求援,道琛的旅唐经历也能派上用场。 道琛和金燕率领使节团和五十名护卫,在西门与福信等人分手,一路朝熊津港前行。 当天夜里,金燕潜出营帐,与内领卫接头,做下一番布置。 次日,金燕和道琛带领使节团,继续向熊津港进发,很快来到港口,坐船朝营州而去。 航行一切顺利,到了营州后,使节团沿小路绕过柳城县,直奔幽州。 然而刚临近柳城县,便被一支唐军给围住了,道琛和尚大呼自己是百济使节,唐军却根本不理,把他们全部抓起来了。 一行人被送到柳城县狱关押,过了两日,终于有人过来,带着道琛和金燕离开监狱,来到一座府宅。 道琛进府时,瞟了一眼牌匾,只见上面写着“营州都督府”几个字,心中一惊,朝金燕嘱咐道:“待会可能会见到营州都督刘仁轨,要注意言辞!” “不得私语!”一名带路唐军喝道。 不一会,两人被带到书房,桌案后坐着一名面色黝黑的老头。 道琛拱手道:“百济使节道琛,拜见刘都督!” 刘仁轨眯着眼道:“你认识老夫?” 道琛低头道:“在这营州都督府内,如此威严不凡的老翁,想来也只有营州都督一人,故而有此一猜。” 刘仁轨朗声一笑,道:“阁下猜的很准,我正是刘仁轨,贵使名叫道琛吗?” “正是。” 刘仁轨沉吟道:“贞观十九年,有一位百济高僧,曾与玄奘法师辩论佛法,莫非阁下就是当年那位高僧?” 道琛行了一个佛礼,道:“正是本人,道琛只是向玄奘大师请教,不敢言请教二字。” 刘仁轨站起身,拱手道:“属下鲁莽,多有得罪,还请莫怪。” 道琛忙道:“刘公言重,我百济因暴君之故,与高句丽为伍,冒犯上朝天威,此番正是为请罪而来。” 刘仁轨侧头看向金燕,道:“这位是……” 道琛道:“这位是我百济玉雅公主之女,金燕郡主,曾在长安有幸面见皇帝陛下圣容。” 刘仁轨点点头,道:“你们来使大唐,除了请罪,可还有别的要求?” 道琛拱手道:“不瞒刘公,我百济左王扶余福信,已成为新君。他希望能再次臣属大唐,改用大唐年号,尊大唐为正统。也希望皇帝陛下,能接纳我们,赐下册封节印!” 刘仁轨沉吟片刻,道:“正好老夫要去幽州面圣,就顺便带着你们,一同前往幽州。” 道琛吃惊道:“皇帝陛下在幽州吗?” 刘仁轨笑而不语。 道琛知道多言了,赶忙拱手道:“多谢刘公!” 刘仁轨淡淡道:“你不必谢我,陛下究竟愿不愿意接受你们臣服,帮你们对付倭国,老夫可不能保证。” 道琛心中一惊,对方显然知道百济的情况,只怕也上奏给了皇帝。 到时候见了皇帝,看来需得实话实说,否则反会有害。 次日一早,刘仁轨便带上二人,前往幽州。 …… (本章完) 第327章 李治的心病 第327章 李治的心病 李治抵达幽州后,依然不进城,而是在桑干河东岸,驻扎行营。 桑干河上游经过黄土高原,水面浑浊,有小黄河之称,有如一条苍龙,冲入群山,形成有名的幽州峡谷。 这日清晨,李治带着几位嫔妃去幽州峡谷游览。 行营之中,孙思邈正在研读医书,费十三忽然走了进来,说道:“师傅,甄大师要见您。” 这次出行,孙思邈只带了费十三,而将孟十一留在了长安。 孙思邈道:“快请他进来吧。” 不一会,甄广舟进来了。 孙思邈让徒弟奉了茶,询问他的来意,甄广舟却没有做声,只用眼睛觑着费十三。 孙思邈遂让费十三出去守着,朝甄广舟道:“甄御医,你找老夫到底何事?” 甄广舟面色凝重,沉声道:“孙公,您是医道前辈,陛下又将头疾之事,交由您全权负责,晚辈本不敢质疑,然而,有一事晚辈不解。” 孙思邈道:“甄御医请讲。” 甄广舟沉声道:“通过游览名山大川,让病者身心得到放松,这种治疗方法,家父医书之中,也有记载,名为‘行疗’。” 孙思邈道:“此法本就是古之流传,令尊医术广博,知道也不奇怪。” 甄广舟望着他,道:“可根据家父对此法记载,行疗之法在于缓,缓行有利,疾行有弊。孙公制定的行程,是否太过仓促?如此对陛下的身体,未见得是好事!” 根据甄立言的记载,天下山河风景,环境差异很大。 骤然从一处地方到另一处地方,不仅不会对身体有利,还容易造成弊端。 也就是通常说的水土不服。 很多人一辈子待在一个地方不会出问题,然而突然到另一个地方,很快染病逝世,这便是环境所造成。 故而甄立言记载的“行疗法”,游览山河,需得缓行,让身体慢慢适应环境变化,如此才能起到有益作用。 甄广舟见皇帝行程如此之快,早就暗暗见疑,只是不敢说。 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心中不安,想到皇帝若是出事,大唐必定陷入混乱,终于想不过去,过来找孙思邈质问此事。 孙思邈沉默良久,缓缓道:“甄御医并未说错,若是一路缓行,每一处逗留一两月,才是最好的治疗方法。” 甄广舟惊道:“那你为何不用此法呢?” 孙思邈反问道:“甄御医,你每日也有替陛下诊脉,依你之见,陛下眼下病情如何?” 甄广舟沉吟道:“陛下之弦脉,日趋和缓,长稳平滑,这是见好之态。” 孙思邈微笑道:“既然陛下情况已在好转,甄御医何必追问不休呢?” 甄广舟正色道:“此事关乎我大唐天子,我医术不精,总觉得里面有隐患,若不问个清楚,如何能安心?” 孙思邈盯着他看了一会,缓缓道:“甄御医,能否陪老夫出去走走。” 甄广舟点头道:“好。” 两人当即离开军营,来到附近一座小山,沿着崎岖的山道走了良久,甄广舟已经有些气喘吁吁了。 孙思邈明明比他大了几十岁,却依然步履矫健,甄广舟也不得不佩服了,喘着气道:“孙公,我走不动了。” 孙思邈四顾看了一眼,朝西边一片碎石地走了过去,道:“去那边说话吧。” 甄广舟见孙思邈如此小心翼翼,显见其待会要说的话,必定十分惊人,一颗心怦怦直跳,跟随他走了过去。 孙思邈在一块山壁突出的石岩上坐下,凝视着甄广舟。 “甄御医,这些话老夫从未告诉任何人,希望你听完后,也不要说出去,否则对陛下的治疗不利。” 甄广舟在一块黄土小丘上坐下,喘着气道:“若您真是为陛下身体着想,晚辈绝不透漏出去。” 孙思邈点点头,斟酌了一会措词,缓缓道:“甄御医,你行医多年,可否见过那种身上找不到病因,却依然出现症状的病人?” 甄广舟愣了一下,道:“晚辈并未遇到过,不过从家父记本中看到过,这叫做心病!” 孙思邈捻须道:“不错,心病是因人焦虑过甚,导致经脉凝滞、气血堵塞形成,并无病因,却引发病症。此病无法用药治好,需得排解病者心中的忧虑,方可痊愈!” 甄广舟吃了一惊,道:“您是说,陛下得的是心病?不对啊,脉象明明显示,陛下确有头疾啊!” 孙思邈道:“不错,陛下确有头疾,但也有心病。” 甄广舟怔怔不语,一时听糊涂了。 孙思邈望着空中的白云,缓缓道:“自老夫入宫之后,便一直在观察陛下的病情。很快,老夫就发现一件奇怪的事。” 甄广舟问:“何事?” 孙思邈白的眉毛皱成一团,道:“陛下对自己的头疾,有一种奇怪的偏执,不知为何,他似乎认定此病非常严重,甚至可能要了他的性命!” 甄广舟默然不语,他只顾着调养皇帝身体,从未去观察皇帝的心态。 孙思邈道:“这种焦虑持续久了,便在陛下心中形成一种心病。陛下身体强健,纵是天疾,在这么多御医调理下,也该控制住才对。” “然而陛下的头疾还是恶化了,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甄广舟低声道:“晚辈并未想那么多。” 孙思邈道:“原因就在陛下的心态上,陛下对此疾执着过甚,将其当做洪水猛兽,人之情绪变化,对头疾影响极大,故而病情才开始恶化。” 甄广舟若有所思道:“所以这次外出治疗,主要是为了治陛下的心病?” 孙思邈点头道:“正是如此。只要让陛下觉得,他的头疾正在治疗中,而且慢慢转好,才能化解这份焦虑。” 甄广舟终于明白,为何孙思邈将此事隐藏。 这种心理治疗,最忌讳被病人知道,否则心态便不能像这般放松自然。 他沉吟片刻,又道:“陛下虽有心病,但头疾也确实存在,若是缓行治疗,对身体也更有好处,为何您要急行呢?” 孙思邈道:“不错,陛下心病为主,身病为次,缓行治疗,确实是最佳选择。然而为防止意外情况,这趟疗程,需得加快!” 甄广舟道:“什么意外?” 孙思邈郑重的道:“自然是长安发生意外。陛下是天下之主,倘若长安发生紧急之事,你说陛下还能安心疗养吗?” 甄广舟深吸一口气,道:“不错,还是您考虑的周到。” 孙思邈道:“慢慢缓行,意外发生时,陛下就会觉得,自己刚开始治疗,就被迫中断,头疾不可能治好,心中又会陷入焦虑。” “若意外发生时,已走完大半疗程,我等再安抚几句,陛下就不会太过焦虑。治疗此病之要,在于抚慰陛下心理,身体之治疗,还在其次。” 甄广舟拱手道:“晚辈受教了。孙公良苦用心,晚辈佩服,此事绝不会告诉任何人。” 孙思邈捻须笑道:“今后还需你我同心,一起将陛下的身病和心病,都治好才是。” 两人当即一起下了山,回营帐的路上,忽听身后传来马鸣之声,转头一看,却是十几名军士,护送两辆马车过来了。 两人让到路旁。 那马车靠近时,忽然停了下来,马车内走下一名老者,朝二人拱手道:“孙神医,甄御医,刘某有礼了。” 来人正是刘仁轨,两人也都拱手回礼。 刘仁轨向两人询问,皇帝行营是否在前方,孙思邈道:“就在前方河岸边。” 刘仁轨便请两人上了马车,捎了他们一程。 来到天子营地,刘仁轨得知皇帝外出未归,便带着道琛和金燕在一间营帐内等候。 到了下午申时左右,李治才带着众人回营,他听说刘仁轨来了,便在帐内接见了他。 刘仁轨来到帐内,将自己和金燕商议的计划和李治说了。 李治听完后,点头道:“刘卿的计划很好,百济的使节已经来了吗?” 刘仁轨道:“臣已经带他们来了,金娘子也随行其中。” 李治捏了捏下巴,道:“先冷落他们几日吧,如此更加没有破绽。” 刘仁轨原本就准备劝说皇帝冷落道琛和金燕,听皇帝一瞬间便想到这一层,暗赞一声,道:“陛下圣明。” 过了三日,李治才终于召见了道琛和金燕,向两人问起百济情况。道琛对大唐礼仪非常熟悉,行了三个稽首礼,这才抬起头,说道:“上告皇帝陛下,我家将军起兵对抗扶余义慈,百济如今已陷入内战。” 李治道:“扶余福信因何起兵?” 道琛正要开口,李治却看向金燕,道:“金娘子,你来告诉朕。” 金燕道:“回上国皇帝陛下,是因义慈偷袭大唐失败后,想将责任扣在福信将军头上,福信将军这才背叛。” 道琛见金燕老老实实说出实情,暗暗皱眉。 若是他来说,便会说福信是因反对义慈对抗大唐,遭到义慈怨恨,这才借机对付他。 李治又问:“既是你们内战,来找朕做什么?” 金燕道:“启禀皇帝陛下,福信将军希望带领百济,再次臣服大唐,将来也愿意帮助大唐对付高句丽!” 李治淡淡道:“福信现在还未消灭义慈,无法代表百济。你们是来请求朕帮忙的吧?” 金燕道:“不瞒陛下,我们确实希望获得大唐帮助。” 李治目光闪动,没有做声。 道琛暗暗心急,怪金燕不会说话,大唐皇帝又不愿听他开口。 便在这时,刘仁轨忽然道:“陛下,臣听说倭国正打算帮助义慈!” 李治冷哼一声,道:“海岛之国,也敢插手大陆之事?” 刘仁轨又道:“陛下,这位道琛外使,曾与玄奘大师讨论过佛法,而且百济带来的礼物,也非常丰厚,足见其诚意。” 李治看了道琛一眼,道:“百济外使,看在你们一片诚心,朕可以答应你们,倘若倭国出兵对付你们,我大唐可以派出援军。至于附唐之事,容后再议。” 道琛也知道想成为大唐属国,没那么容易。 见大唐答应出兵,心中喜不自胜,叩首道:“外臣叩谢皇帝陛下!” 道琛和金燕当即返回百济,将出使结果告诉了扶余福信。 福信大喜,有了大唐的出兵承诺,他便谁也不怕了,当即派人大肆宣扬,很快周边几国都知道了。 新罗王金春秋见大唐抛弃自己,转头跟百济好上了,心中大为不忿。 不过让他冒着与大唐开战的风险攻打百济,他又没这胆子,只好忍气吞声,暂且观望。 高句丽的泉盖苏文年纪越来越大,已不如年轻时充满雄心壮志。 自上次图谋营州的计划失败后,他逐渐开始贪图享逸,不理外事。 对于百济之事,没有太多关注。 只有倭国依然紧锣密鼓的为战争做准备。 宝女王和中大兄王子都已经来到九州的筑紫朝仓宫,准备亲自坐镇前线,指挥这场战争。 听说大唐已明确插手后,他们虽不打算放弃,却也更加谨慎,在九州建水寨,操练水军,调集军粮、军械,为长期战争做准备。 李治在幽州待了十日左右,又转道向西,朝着河东道而去。 河北与河东隔着一座雄伟山脉,太行山脉。 要穿过这条山脉,路线不多,只有八条,被称为“太行八陉”。 其中四路靠南,需绕道回去,李治并不考虑。 可供选择的只剩北四陉,其中名声最大的是井陉道。 此路位于交通要冲,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 井陉道关口极多,最有名的是娘子关。 娘子关原名苇泽关,因李治姑姑平阳公主曾在此镇守,故改名娘子关,有“”天下第九关”之称。 井陉道东边连着冀州,冀州有一座名山,名为盘山,很受帝王青睐,曹操和李世民都曾爬过此山。 李治既来到冀州,自不会错过盘山,第二日便爬了盘山。 此山风景确实独树一帜,与关中河南皆不相同。 盘山的松、石、水俊秀异常,被称为“三盘之胜”。 上盘松胜,蟠曲翳天;中盘石胜,怪异神奇;下盘水胜,溅玉喷珠。 李治喜爱盘山之景,便在冀州又逗留半月,临近十一月,才朝井陉道进发。 井陉道形状类似一个弹弓,靠近河北的是一条直道,然而到了中段,便朝南北分出两条支道,一条向南,一条向北。 李治走的是北道,一来北道更宽,二来娘子关就在北道。 大队从常山进入井陉道,一路西行,于十一月初,抵达娘子关。 这座关口确实雄伟壮阔,关势险峻,关内还建有平阳公主的雕像。 李治在娘子关驻扎两天后,继续西行。 这一日,天空下起了雨,此时已是十一月初冬,天气寒冷,雨水又冰又凉,落地后结成冰霜,导致队伍湿滑,走的很慢。 李治在龙辇中坐不住了,又披上雨具出去了。 这条道路非常狭窄,两车无法并行,李治骑着马行在一辆马车旁,抬手就能碰到山壁。 这种逼仄的环境,再加上天空阴暗,乌云低悬,很容易让人心情低落。 李治回头一看,望着排成一字长龙的巡狩队伍,又见薛仁贵正在前方,指挥士兵们推车,脑海中忽然冒出一个想法。 若是在这种地方被敌人前后围困,纵然是薛仁贵这种将领,也无力回天,只能认命了。 若是有人想要谋害他,这里便是最好选择。 正当他胡思乱想时,张多海淋着雨,快步而来。 “陛下,皇后殿下请您过去一趟。”他拱手道。 这胖内侍自从跟着李治出巡以来,整个人就瘦了一圈。 李治见他神情有异,问道:“出什么事了吗?” 张多海道:“贵妃娘子忽然染疾,发着高热。” 李治吃了一惊,策马过去,很快来到郑贵妃的马车旁。 只见武皇后、朱才人、刘充嫒、杨才人几人都站在车旁,脸色都有几分焦急。 孙思邈和甄广舟都已经来了,正在车内替郑贵妃看病。 李治便没有上车,只朝里面望了一眼,只见郑贵妃满脸通红,闭着双眼,正在低声呢喃着什么。 八皇子李仁被刘充嫒抱在手中,一直不哭不闹的他,似乎也知道母亲身子不适,放声大哭起来。 “到底怎么回事,贵妃怎会突然染疾?”李治沉声问道。 朱才人苦着脸道:“我们也不知道,昨日还好好的,今天早上,脸色就有点红,她说没事,我们就没当回事,哪知突然就昏迷了。” 武媚娘柔声道:“陛下不必担心,有孙神医在此,料来不会有事。” 过了半晌,孙思邈和甄广舟下了车,李治问道:“孙公,贵妃情况如何?” 孙思邈道:“陛下且宽心,贵妃只是水土不服,加上最近气温骤降,染了风寒。两病撞在一起,故而发的很急,调养几日,便无有大碍了。” 李治松了口气,道:“那便好。” 当天晚上,队伍来到桃河河谷,李治下令驻扎在谷内。 队伍一共驻扎三日。 这三日内,由几位嫔妃轮流照顾郑贵妃,就连武媚娘也在病床前照顾了她半日,郑贵妃的病情才终于好转。 到了第四日,李治征询过孙思邈后,一声令下,队伍继续向西,终于在十一月下旬,出了井陉道,抵达阳泉县。 (本章完) 第328章 泼天富贵 第328章 泼天富贵 太行群山,某处山寨。 大厅内闹哄哄的,一群山贼正在吃酒喝肉,好不痛快。 忽然间,一名瘦猴一样的山贼,从外面奔了进来,大喊:“头儿,有一只大得不得了的肥羊,从井陉道出来了,正朝阳泉县而去。” 一名坐在虎皮椅子上的光头大喊道:“大得不得了?是石炭商队吗?” 瘦猴山贼道:“看着不大像,随行有好多官兵。” “多少人?” “估摸着有上万吧?” 光头寨主口中的酒顿时喷出来了,骂道:“他娘的,那就是军队了!算个屁的肥羊啊,咱们这几百号人,还不够人家抡一下!” 瘦猴山贼道:“可队伍里还有两百多辆马车,车辙深的很,肯定都是些值钱的东西!”眼冒精光。 光头大汉喃喃道:“难道是官兵押送军粮?可最近没听说哪儿在打仗啊?” 有一名山贼道:“头儿,会不会是朝廷偷偷派的军队,准备对漠北草原上的北蛮人动手?” 另一人道:“也可能是对东突厥人动手,他们最近不大老实,也在暗中打劫石炭商队!” 光头大汉眯着眼道:“再去打探!” 一名文士模样的男子吃了一惊,道:“寨主,既是官军,咱们可惹不起啊!” 光头大汉摸了摸大光头,笑道:“老子又没疯,惹官军做什么。不过消息若是证实了,也许能在并州道上,卖个好价钱!” 绿林道上,不仅财物值钱,消息同样能卖钱,尤其是与官府有关的。 光头大汉当即又派手下一名小寨主,和瘦猴山贼一起,前往阳泉县踩点。 这茫茫山道,对这些山贼来说有如后园,两人轻车熟路的走着山路,很快追上了队伍。 两人伏在一处山壁后面,抬眼一看。 只见下方一条还算宽广的道路上,被一支行进的车队塞的满满当当,有如一条长龙,一眼看不到尽头。 瘦猴山贼见随行的山贼瞧见队伍后,脸色苍白,得意的道:“七寨头,我没说错吧,这只肥羊很不得了吧!” 七寨头嘴里咬着一根草,低沉着声音,道:“不对劲,这支队伍不对劲……” 瘦猴山贼愣道:“怎么不对劲?” 七寨头沉声道:“走吧,别被他们发现了。”转身便走。 瘦猴山贼暗骂道:“胆子真小,难怪在战场上当了逃兵。” 两人很快回到寨子,光头寨主奇怪道:“怎么回来的这么快,打探清楚了吗?” 七寨头沉声道:“寨主,那不是普通军队,可能是金吾卫!” 其他山寨顿时纷纷起哄,叫道:“胡说,金吾卫怎会出现在这里?” 光头寨主一抬手,骂道:“都闭嘴,老七在军中混过几年,不比你们清楚?” 摸了摸下巴,问道:“老七,你来说说,金吾卫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七寨头沉默了一会,道:“他们肯定是护卫那两百辆马车的,车中一定有大人物!” 光头寨主眯着眼道:“哦,会是怎样的大人物呢?” 七寨头道:“瞧那排场,只怕不是黜陟使,就是藩王!” 光头寨主摸了摸大光头,笑骂道:“我的个乖乖,咱们河东竟来了这么个大人物。” 七寨头道:“寨主,赶紧让弟兄们都回来吧,别惹到了他们,给寨子带来灭顶之灾。” 光头寨主哼了一声,道:“外面的弟兄们,不过是负责踩盘子,又不动手,不至于吧。” 七寨主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是不小心惹到那位大人物,灭了咱们,跟捏死一只臭虫一样容易!” 瘦猴山贼哼哼唧唧的道:“我看不见得,咱们寨子地势险峻,官府又不是没来剿过我们?他们人再多,也没办法都上山!” 正当光头寨主沉吟不语时,外面又奔进来一名山贼,急吼吼的道:“寨主,外面来了个怪人,嚷着要见您,伤了咱们好几名弟兄!” 光头寨主愣了一下,道:“他娘的,今天怪事怎么这么多,他人呢?” “就在忠义堂外面,弟兄们把他围住了!” “有多少人?” “就一个。” 光头寨主哼了一声,道:“走,过去瞧瞧!”带着手下出了忠义堂。 抬头一看,只见外面空地上站着一名江湖子打扮的男子,头戴斗笠,手抱横刀,半张脸都被斗笠遮住了。 在他周围躺着几名山贼,发出凄惨的哀嚎,另有七八名山贼围着他,满脸惊色。 光头寨主扛着大环刀,朝那人问道:“好小子,有种,敢一个人来猎赏金!” 那江湖子低沉着声音,道:“我不是猎金郎,并非来抓你们换赏金的。” 光头寨主哼道:“那你来做什么?” 江湖子低着头,道:“我是来跟你们做买卖的。” 光头寨主笑道:“有点意思,你想做什么买卖?” “啪”的一声,江湖子甩出一个袋子,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瘦猴山贼快步过去,将袋子打开一看,失声道:“寨主,都是金饼!” 光头寨主大吃一惊,快步过去,从瘦猴山贼手中抢过袋子,里面果然都是金饼,竟有二十个。 光头寨主也曾跟人合伙干过绑票的事,然而如此大手笔的人,这辈子都没见过! “你想做什么买卖?”光头寨主声音微微发虚。 他知道能出得起这种价钱的人,做的也都是大生意,也不知他这小小寨子,能否接住这泼天富贵! 江湖子道:“很容易,这几日应该会有一支队伍,从井陉道出来。你们帮我盯着这支队伍的动向,这些钱就是你们的。 瘦猴山贼忽然道:“咦!你说的莫非是今日刚从井陉道出来的那群官兵?” 江湖子道:“你们见过他们了?”原本平静的声音,多了几分激动。 瘦猴山贼挺了挺胸,道:“不错,是我发现他们的。” 江湖子道:“很好,看来过来找你们,是一个正确的选择。怎么样,这买卖不错吧,事成之后,还有三十块金饼。” 光头大汉瞪大了眼睛,道:“只用盯着,就有五十块金饼?” 江湖子道:“不错,不过也有一个条件。” 光头大汉道:“什么?” “必须格外小心,绝不能被他们发现,否则,你们都得死!”江湖子眼中闪过一道冷光,语气森然道。 光头大汉手上沾有几条人命,是个彻头彻底的亡命子。 然而此时此刻,与对方眼神相触后,竟感受到一丝恐惧。 这时,七寨头忽然道:“寨主,不能答应他!” 光头大汉转头看向他。“为什么?” 七寨头道:“这世上没有凭空掉落的金子,这些金子咱们拿了,只怕没命去!” 光头大汉听完后,眼中闪过一道凶光。 这事确实透着古怪,还不如宰了这小子,拿这二十金饼,也不亏! 他狞笑一声,准备让手下众人动手,忽见江湖子抬起一只手,指着七寨头。 “你的话太多了,还是永远闭嘴吧。” “嗖!” 破空声急响,一支箭矢破空而来,正中七寨头脖子。 强大的冲击力,将他带飞了八尺远,仰面躺在地上。 他嘴里咕噜咕噜吐出一阵血泡,抬起手来,想要说什么,最终脑袋一歪,咽了气。 光头寨主又惊又怒,吼道:“他们还藏着人,弟兄们,抄家伙,动手!” 江湖子道:“给你们买卖不要,却偏要找死!”拔刀出鞘。 光头寨主还没看清楚对方动作,便觉胸口一痛,人飞了出去。 当他揉着胸口爬起来时,顿时惊呆了。 那江湖子犹如狼入羊群,眨眼之间,周围便倒了一地的山贼。 光头寨主吹出指哨,寨子里的山贼从各个方向奔来。 然而那江湖子武艺太过可怕,动作太快,众人围攻之下,竟伤不到他分毫。 几名山贼躲在暗处,准备用猎弓放冷箭。 只听“嗖嗖”声,箭矢还未射出,就被远处飞来的箭矢射中脖子,和七寨头一样,立毙当场。 光头寨主这才注意到,远处空地上走来八名男子。 他们和那江湖子类似打扮,只不过头上没有戴斗笠,每人身上都佩着横刀,背着弓箭。 “住手,别打了,我们投降!”光头寨主跪在地上,大声呼喊。 然而对方并未停手,那八人加入战局后,战斗很快结束,所有山贼都被打倒。 好在对方手下留情,除了被射死的七寨头等人,其余人只是受伤,并未被杀。 斗笠男来到光头寨主跟前蹲下,冷冷望着他。 “现在怎么说?” 光头寨主后悔不已,颤声道:“郎君,我错了,我跟你们做买卖!” 斗笠男眯着眼,道:“你刚才给我提供了一个有用的消息,这个消息救了你一命。” 光头寨主愣了一下,随即恍然。 他指的消息,应该是发现那支出井陉的队伍。 斗笠男又道:“现在没有买卖了,你还是要帮我盯着他们。事情办得好,可以活命。办不好嘛……” “是,是,小人一定办好。”光头寨主不等他威胁,赶忙答应。 心中却也在嘀咕,这帮强人这么厉害,为何不亲自去盯,却来找他们。 斗笠男森然道:“记住了,绝不能被他们发现你们在盯梢,否则你们都会死的很惨!” 说完,手起刀落,光头寨主一只耳朵被削了下来,鲜血淋漓。 光头寨主捂着耳朵,痛哭流涕的答应了,当了半辈子山贼,他还是头一次哭的像个孩子。 斗笠男留下八名手下,监督这帮山贼完成任务,自己则离开山寨,朝长安城而去。 眼下已是十一月,长安城的藩王们、各国的使节们,都慢慢汇聚在长安城。 韩王李元嘉每年都是十一月末来到长安,准时准点,从无变化。 他坐着马车入城之后,便开始观察长安城内的变化。 只可惜让他很失望,没有皇帝坐镇的长安城,依然井然有序。 这说明人心已定,皇帝留下辅佐太子的朝臣们,也都很有能力。 “难道天数已定?”他心中感叹。 现在就只能等河东的消息了。 韩王很快来到自己在长安城内的王府。 正要进去时,忽听马蹄声响,还有人在喊他,侧头一看,却是越王李贞带人过来了。 “王叔,您总算来了,小侄等候您多时了。”李贞以一个利落的姿势翻身下马,拱手笑道。 李元嘉淡淡道:“莫不是本王犯了什么过错,让你这位宗正寺卿亲自找上门来,向我兴师问罪?” 李贞笑道:“王叔说笑了。您是有名的贤王,怎会做错事?小侄年轻识浅,是来向您请教的。” 李元嘉抖了抖衣领,笑道:“进去说话吧,人在蜀地待久了,都有点不习惯长安的冷风了。” 李贞忽然将目光看向韩王身后。 “王叔,您贴身的护卫队长孟雷怎么不在?小侄没记错的话,您以前入京时,他都会贴身跟在您身边讶?” 李元嘉神色不变,淡淡道:“他母亲两个月前卒世了。所以我给他放了三年假,让他回家守孝。” 李贞眯着眼道:“是这样。” 李元嘉道:“我倒是有些意外,想不到越王竟会对我身边一个侍卫,如此关注?” 李贞朗声一笑,道:“我也是听人提过,说王叔身边这名侍卫,武艺高强,号称蜀地第一高手,故而对他颇感兴趣,想着什么时候切磋一下。” 李元嘉笑道:“你一向好武,那就难怪了。” 两人当即入府,分宾主而坐。 韩王命人上了茶,茶毕,李贞果然向他请教起许多宗室内部的问题。 越王耐心回答,大半个时辰后,将问题全部解答。 李贞起身拱手道:“王叔刚刚入京,必定旅途疲倦,小侄就不多打扰了,告辞。” 越王起身将他送出大厅,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道冷光。 他早就知道,越王当上宗正寺卿后,就一直在暗中调查自己。 这只怕是皇帝授意,说明皇帝对他已经起疑心了。 李贞年纪轻轻,手段倒也厉害,连他身边侍卫的情况,都调查的一清二楚。 幸好他行事一向谨慎,挑选孟雷去河东,就是因他刚刚丧母,不容易被别人瞧出毛病。 不过从今以后,他必须行事更加小心了。 (本章完) 第329章 武皇后的两全之策 第329章 武皇后的两全之策 越王离去后,韩王将留守京宅的主簿喊了过来,朝他问道:“鲁王入京了吗?” 主簿道:“回大王,鲁王殿下十一月初就入京了。” 韩王顿时皱了皱眉。 往年,鲁王李灵夔入京都比他晚,今年却如此沉不住气,十一月初就入京,很容易引人怀疑。 “去请他过来吧。” 鲁王这几天一直在王府等候韩王,听说韩王请他过去后,骑着快马,前来韩王府拜访。 李元嘉将鲁王带到密室中,沉声道:“你今年为何这么早入京,这不是惹人怀疑吗?” 鲁王哼道:“我也是想过来瞧瞧,皇帝不在长安,这长安会混乱成什么样子,嘿,真叫人失望。” 李元嘉看了他一眼,道:“我倒是在来京的路上,听到两件事。” 鲁王道:“我知道,你听到的肯定是长孙无忌遭到刺杀,还有东宫牌符被盗之事吧?” 李元嘉道:“不错,这两件事可有后续情况?” 鲁王摇头道:“没有,长孙无忌还活的好好的。东宫出事后,李勣将被盗的牌符全部停用,命将作监连夜做出一批新牌符替代,盗牌符之人算是白费功夫了。” 李元嘉道:“李勣不是一直抱病在家,不理政务吗?怎么突然这么积极?” 鲁王哼道:“听说皇帝离京后,他便日日上朝坐衙,还经常去东宫给太子讲学,精力旺健的很!” 李元嘉沉吟道:“定是皇帝离京前,交代过他什么。” 鲁王道:“真是奇怪,皇帝改革触犯那么多人利益,如今皇帝不在,这帮人竟还老老实实!” 李元嘉淡淡道:“从废王立武开始,整个朝堂动荡不休,还能一直留在长安城的人,都是能隐忍的厉害角色。这些人就算想谋划什么,也不会轻易露出痕迹。” 鲁王目光一亮,道:“你是说,他们已在暗中谋划,只是还未发作?” 李元嘉道:“我不知道。不过如今这局面,无论谁想做点什么,都必定小心翼翼,不会被人轻易发现。” 鲁王笑道:“那倒也是,就比如咱们的计划,谁都不知道。” 李元嘉沉声道:“那也不见得。越王刚才就来找过我,还注意到孟雷不在我身边了。” 鲁王惊道:“他不会察觉到咱们的计划了吧?” 韩王道:“应该不会,否则他的试探不会如此轻微。” 鲁王忙问:“兄长,孟雷传来消息没有,皇帝是否抵达河东了?” 韩王摇头道:“我也不清楚。我不敢让他直接盯着,以免被羽林卫发现。都是委托绿林盗匪去办。办完之后,全部灭口,这样不会有后患。” 鲁王叹道:“你办事总是那么小心翼翼。我想皇帝应该已经过了井陉,现在就看他去不去漠北了。” 韩王听了后,沉默不语。 鲁王又问:“东突厥那边,是不是该派人去了?” 韩王道:“我在入京路上,便已经派了。” 鲁王吃惊道:“不是说好等确定皇帝去了河东,再派人去找突厥人吗?怎么这么急?” 韩王沉声道:“越王在暗中盯着我,我怕入京后再派人去,会被他发现端倪。” 鲁王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忐忑之色,道:“兄长,你说突厥人会答应动手吗?” 韩王道:“只要皇帝去了漠北,我相信温傅会答应。突厥人喜欢冒险,此人又野心勃勃,绝不会放过这种天赐良机!” 鲁王搓了搓手,道:“那就好,只要皇帝死在漠北,长安城那个小太子,就容易对付多了!” 韩王却没有那么乐观。 皇帝就算去了漠北,身边还跟着薛仁贵和一万多护卫,突厥人就算动手,也未必得手。 再者,就算突厥人得手了,也不一定会杀皇帝,而是拿做筹码,与大唐谈判。 最好的情况是,皇帝死于混战之中,不过就算如此,朝中还有皇帝留下的一班大臣。 李勣、程知节、尉迟恭这些人,他都曾尝试拉拢过,却都起不到任何作用。 这些老臣安于稳定,肯定会扶持小太子,稳固长安,不会让他轻易上位。 这种种情况都考虑进来的话,他成功的机会,十成中不到一成。 这便是谋夺至尊之位的难处,九死一生也不为过。 能做的已经都做了,眼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先瞧瞧皇帝是否会前往漠北了。 …… 李治的巡狩大队出井陉之后,就在阳泉县附近驻扎。 阳泉县古称“漾泉”,从名称便可知,此处泉水极多,很多都是温泉,正是疗养的绝佳所在。 阳泉县还有一处石炭矿,这也是李治重点考察对象,故而进入阳泉县后,他便下旨在太行山脚扎营。 这一日清晨,李治带人去石炭矿探访去了,只带了一名户部的官员随行。 剩下的官员,都聚在一间颇大的营帐内,处理长安送过来的各种奏报。 他们的任务,便是将各种奏报进行梳理,挑选出需呈奏给皇帝的消息。 今日送过来的奏报不多,这让张柬之生出一丝忧虑。 明明快到岁末,皇帝又不在京中,长安城竟呈现一片太平景象,这太不正常了。 这几年来,皇帝推行各种改革措施,触犯了不少人的利益。 皇帝手腕强硬,坐镇长安时,这些人不敢妄动,这可以理解。 如今皇帝已经离京,这些人还如此老实,这就不合常理了。 张柬之考虑事情,喜欢往最坏的一面考虑。 如果这些人的目标不是京中的太子,那么很可能将主意打到皇帝身上。 房遗爱谋反之案距近不到十年,未必不会有胆大狂徒,趁着皇帝不在长安,谋划倾天之变。 国家军队都掌握在一批忠诚的老将手中,还有薛仁贵率领一万军队,随行保护。 故而这些人就算想行刺杀之事,也几乎没有成功的可能性。 思来想去,唯一的隐患便是这些人勾结胡人。 河东道距离突厥人的居住地,已经不远,若是皇帝继续向西…… 正考虑到此处时,旁边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张少卿,我们刚才问过了,陛下要下午才回营,我们准备去附近的翠枫山煮酒畅谈,你可要同行?” 张柬之转头一看,说话的是薛元超。 这些官员还真把此次出行,当做郊游了。 “你们自去吧,我还有事。”张柬之沉声道。 薛元超笑道:“何必把自己绷得那么紧?陛下既没有吩咐,我等放松一下,有何不可?” 其实最开始,官员们还都老老实实,本分的处理政务。 后来见皇帝一路上游山访水,遍顾名泉,也都放松心情,享受起这段旅程了。 张柬之没有做声,拿起一份奏章看了起来。 薛元超见此,摇了摇头,与其他人一起离开了。 张柬之等他们走远,才出了营帐。 他先去检查了一下每日的物资消耗账本,又去找尚辇局的随行官员,察看每日龙辇的例行检查账册。 河东道山多地险,若是龙辇车轮松动,在路上失控,很容易造成危险。 张柬之每日都要检查一番,确认尚辇局的官员没有偷懒。 随即,他又命人将工部随行的几名文吏喊了过来,问他们最近河东地动的情况。 河东是全国地动最频繁的地方。 既然来到河东,自然要避免皇帝前往那些曾发生过地动的地方,以免遇到天灾。 正当他与几名文吏们讨论地动时,忽有文吏来报,说上官仪回来了。 张柬之心中一动,放下舆图,离开了营帐,来到上官仪的帐外求见。 通报之后,进得帐内,只见上官仪一脸风尘仆仆的模样,正在洗热水脸。 张柬之拱手道:“上官侍郎,您一路辛苦了。” 上官仪笑道:“分内之事,算不上辛苦,陛下和贵主她们还好吗?” 张柬之道:“一切安好。贵妃娘子过井陉道时,忽染突疾,幸得孙神医妙手医治,已然无碍。” 上官仪点点头,问道:“陛下在营中吗?” 张柬之道:“外出去了,估计要下午才回,您可先休息一会,到时再面圣。” 上官仪打量着他,道:“张少卿,你有话想对我说吧?” 张柬之点点头,面色凝重的道:“上官侍郎,您觉得陛下巡狩河东道之后,会去哪里?” 上官仪伸手请他坐下说话,沉吟了一会,缓缓道:“应该会去漠北地区吧。” 张柬之道:“下官也是这样想。所以下官想与您一起,劝说陛下,不要前往漠北。” 上官仪微微一愣:“这是为何?”张柬之道:“漠北地区广阔,并入大唐不久,境内胡人极多,我担心陛下安危难以保证。” 上官仪笑道:“张少卿多虑了吧,有薛大将军领兵随行,到时燕然都护府也会派兵随驾。漠北胡人,怎敢犯驾?” 唐朝在漠北地区有两大都护府。 一个是燕然都护府,位于漠北西边,管理铁勒人。 一个是瀚海都护府,位于漠北东边区域,管理东突厥人。 瀚海都护通常由营州都督兼任,突厥人近年安分守己,瀚海兵力都被刘仁轨调到营州,对付辽东诸国。 故而需在漠北用兵时,通常考虑调用燕然都护府的兵力。 张柬之道:“小部落不行,大部落却可以。” 上官仪心中一凛,道:“你指的是?” “东突厥人!” 上官仪皱眉道:“自高侃将军抓捕车鼻可汗之后,东突厥一向安分守己,应该没这个胆子吧?” 张柬之道:“上官侍郎,东突厥安分守己,已是过去的事了。如今东突厥内部,对我大唐已显不满。” 上官仪道:“这是你的猜测,还是有什么根据?” 张柬之道:“我曾遍阅永徽元年以来,鸿胪寺内外使来京朝贡的记载,自永徽六年开始,东突厥来朝贡的酋长人数,携带的贡品,都在减少。” 自车鼻可汗被擒,东突厥暂无可汗,被大唐划分为二十多州,刺史由各部酋长担任。 每年岁末,都是由这些酋长组团来朝。 上官仪听到此处,面色凝重了几分。 “可知他们为何突然不满?” 张柬之道:“一来,是对陛下羁縻政策改革不满。二来,因我大唐不准他们在漠北以西放牧不满。最重要的一点,是因他们已慢慢恢复元气。” 上官仪怔了怔。 听张柬之口气,突厥人只要恢复元气,就会对大唐不满?这是对胡人有多么不信任! 上官仪道:“就算如你所说,他们有几个部落叛乱,也威胁不到陛下鸾驾吧?” 张柬之道:“若是东突厥部落全部叛唐呢?” 上官仪微微变色:“这怎么可能?” 张柬之道:“事关陛下安危,我认为将情况往最坏的方向预测,并不为过!” 上官仪低头想了想,点头道:“好,我同意跟你一起劝说陛下,不过,需要先去见一个人。” “谁?” “薛礼大将军!” 李治上午辰时出发,在石炭矿逛了一圈后,直到下午申时,才返回营帐。 这趟出行,收获倒也不小。 如今官府采取的是雇佣矿工挖矿,虽然工钱不高,却有额外福利,给工人发放石炭。 因此,应募挖矿的人很多,这处炭矿经营的不错。 阳泉县的县令很懂得动脑筋,他为节约开支,上奏州府,请求给矿工发一批石炭。 州府上报户部,户部送到中书省,宰相们商议后,同意此事。 因是一件小事,并未送到甘露殿,李治也是直到今日才知道。 这个政策不坏,在河东这种苦寒地区,石炭是刚需品,有这种福利,百姓们便能节省买石炭的钱。 如此一来,对县衙的财政负担也轻一些。 李治在小本子上给阳泉县令记上一笔,这才离开矿场,薛仁贵也跟着李治一起回来了。 皇帝回到龙帐后不久,便下旨召上官仪觐见。 薛仁贵随行皇帝大半天,趁机回自己的营帐休息片刻。 正当他坐在椅子上拧动着脖子时,一名军士来报,张柬之和上官仪求见。 薛仁贵顿感诧异,上官仪不是刚刚还在面圣,怎么忽然来找自己? 当即挥了挥手,命人请他们进来。 两人入内后,薛仁贵请他们坐下,又让手下军士奉上热茶,茶毕,询问两人来意。 上官仪道:“薛大将军,其实我二人是想向您了解一下东突厥的情况。” 薛仁贵道:“东突厥?” 上官仪道:“不错,张少卿查阅鸿胪寺典记,认为东突厥并不安分,我们担心陛下前往漠北的话,并不安全,故来请教。” 薛仁贵曾当过一年多的燕然都护,负责的辖区与东突厥相邻,对突厥人的情况也有一定了解。 他听两人说东突厥人不安分,沉吟了一会,方才开口。 “据我所知,东突厥最大的两个部落,是阿史德温傅、阿史那奉职这两部,这两人若是叛唐,倒确实是个威胁。” 上官仪目光一闪,道:“您也认为他们有可能叛唐?” 薛仁贵道:“我看胡人时,不会看他们会不会背叛,只会看他们有没有实力背叛。” 上官仪道:“您的意思是,他们已有实力了?” 薛仁贵点点头,道:“高侃将军当年虽擒车鼻可汗,却并未打击东突厥实力。经过近十年发展,如今各部男丁加起来,不比铁勒九部差多少了。” 上官仪道:“那他们若是叛乱,将军有把握击败他们吗?” 薛仁贵沉吟不答。 若是皇帝不在,凭这一万精锐羽林卫,再加上千牛卫、金吾卫,他完全有信心打赢。 可皇帝随行,最优先事项就不是战争胜利,而是皇帝安全。 上官仪见他态度,心中也有了决断,道:“薛将军,我们准备劝说陛下,不要前往漠北,您可愿与我们一起劝说?” 薛仁贵皱了皱眉,道:“陛下如果真要去的话,就算我们一起劝说,也没有用。” 张柬之道:“那您有什么办法吗?” 薛仁贵思索片刻,道:“在巡狩路线上,能影响陛下决定的只有两人,要想劝说陛下,须获得他们支持。” 上官仪心中一动,道:“您是说孙奉御和皇后殿下?” “不错。” 上官仪与张柬之对视一眼后,当即起身告辞,离开了薛仁贵营帐。 等他们离开后,薛仁贵喊来一名亲兵,朝他吩咐道:“去一趟燕然都护府,让周将军注意东突厥动向。” 亲兵领命去了。 上官仪和张柬之离开薛仁贵营帐后,先找上了孙思邈。 道明来意后,孙思邈十分痛快便答应了两人,什么话都没有多问,倒是令两人非常意外。 张柬之忍不住问:“孙公,您也觉得陛下不应该去漠北吗?” 孙思邈捻须笑道:“老夫并无此意,只是陛下的疗程极为顺利,头疾已得到控制,现在就算返回长安,也无问题。能不冒险,自然更好。” 两人听了此话,都各自点头,如此劝说皇帝就更有把握了。 接着,他们又来找武皇后。 然而皇后并不在营帐,询问后,才知道皇后去皇帝的龙帐了。 两人原本还担心皇后会留在龙帐过夜,幸好等了半个时辰后,皇后便回来了。 两人在帐内见了礼,武皇后询问两人来意,他们便将情况说了。 武媚娘扫了二人一眼,淡淡道:“陛下若是真想去漠北,你等劝谏,不是搅扰陛下兴致吗?” 上官仪每次面对武皇后时,都会非常心虚,故而不敢答话。 张柬之见他不开口,只好硬着头皮,道:“皇后殿下,臣等以为陛下安危更为重要。” 武媚娘问道:“你们担心东突厥?” 张柬之道:“是的。” 武媚娘道:“那就传旨瀚海都护府,命这些突厥酋长随驾而行,问题不就解决了吗?” 两人听了后,都是一愣。 这些酋长只要奉旨随驾,下面的突厥人,自不可能轻举妄动。 若是这些酋长不奉旨,那就是有谋逆之心,皇帝自然不会再去漠北,只会调兵平叛。 武皇后一瞬间,就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思维之敏锐,不得不令两人钦佩。 张柬之拱手道:“是臣愚钝,殿下这个法子极好,我等这就去安排此事。” 武媚娘挥了挥手,两人一起告退离开。 (本章完) 第330章 东宫惊变 第330章 东宫惊变 瀚海都护府一共设置二十四州,每一州便是一个突厥部落,由部落酋长担任刺史。 白登州刺史名叫阿史德温傅,也是东突厥,白登部酋长。 突厥人崇尚强者,然而温傅身体却并不强壮,他今年四十多岁,高高瘦瘦。 拥有这种瘦弱身躯的突厥人,通常不会得到族人拥护。 温傅却是个特例,因他非常聪明。 突厥各部之中强壮的人很多,聪明人却很少,尤其是担任酋长的聪明人。 仅凭聪明,在这片草原上同样很难获得别人追随,聪明在草原上有另一个说法,狡猾。 温傅能坐上酋长之位,还让白登部成为最强大的部落之一,不仅因他聪明,还因其手段狠辣。 只要他露出微笑,往往就会有人倒霉丧命。 瀚海草原上有这么一句话。 宁可看到奉职的刀,也不要看到温傅笑。 奉职是突厥王族,继承了王族的勇猛,是执失部酋长,被誉为瀚海草原最强壮的勇士。 然而在突厥人看来,温傅的笑容,比奉职的弯刀更可怕,足见他们对温傅的畏惧。 此时温傅正在笑,这也代表他想要杀人了。 温傅身边的亲兵瞧见他的笑容后,也都捏了一把冷汗。 温傅指了指营帐中的火堆。 “唐人,你瞧这火堆烧的可旺?” 一名穿着毡衣、头戴毡帽的男子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 “炭火正旺。” 这人虽穿着突厥人的服饰,却是典型的唐人模样,斯斯文文,像个赴京赶考的书生。 温傅笑道:“那就好,来人,把他用木棍架起来,放在上面烤了,正好今日换换口味。” 几名突厥人立刻如狼似虎一般,冲了上去,将那书生像羊一样,绑住手足,吊在一根木棍上。 眼瞧着要被架在火堆上,活生生烤了,书生却面不改色,一言不发。 温傅朝他问道:“你还有别的话说没有?” 书生道:“本以为突厥人中还有几个有血性的,今日一看,都是脓包,在下无话可说。” 温傅冷笑道:“你说什么?” 书生被倒吊在木棍上,脸上已经开始充血。 他微微侧头,笑道:“难道不是吗?我不过说了句话,就把你吓成这样子,你难道很勇敢吗?” 温傅冷冷道:“一句话?这句话你敢在大唐对别人说吗?” 书生笑道:“所以我才来突厥啊。” 温傅森然道:“你在耍我?” 书生平静道:“你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吗?值得我拿命来耍你?” 温傅哼了一声,道:“你来找我,到底有何用意?” 书生道:“我刚才说了,我只是想给你一个围困大唐皇帝的机会!” 温傅一拍大腿,厉声道:“我是唐朝刺史,你跟我说这种话,不是找死吗?” 书生笑道:“你真把自己当做大唐刺史吗?” 温傅凝视着他,一言不发。 书生此时距离火堆很近,上升的热气,已让他的头发微微蜷曲,毡帽上的羊毛也微微变黑。 他却毫不在意,继续说道:“当初始毕可汗在雁门关,围困隋殇帝,他的威名如今还在流传,你就不想效仿吗?” 温傅眸中闪过一道精光,缓缓问道:“是谁派你来的?” 书生道:“你不必知道。” 温傅道:“你家主人连身份都不敢透漏,让我如何相信你们?” 书生道:“我家主人的身份若是泄露,对你我双方,都无好处。” “为何?” 书生缓缓道:“唐朝内部有人与皇帝作对,对你们来说,不是一件好事吗?何必追问身份,若是主人身份泄露,对你有何好处?” 温傅沉默了一会,道:“仅凭你这番话,你就想让我信你吗?” 书生道:“再过不久,大唐天子便会前往漠北,我们会将他的行踪告诉你,到时,你自会相信了。” 温傅挥了挥手,命人将他松了绑,放了下来。 一名突厥将领道:“首领,别相信他。唐人可恶至极,空着那么大片草原,却不准咱们放牧,为何还要跟他们合作?” 书生正整理衣衫和帽子,闻言笑了起来。 突厥将军怒道:“你马上就要死了,有什么好笑的?” 书生伸出两根手指,道:“我要告诉你两件事。第一,漠北建立商道,是当今皇帝的政策,与我家主人无关。” “第二,漠北草本就是大唐的领土,给不给你们,由我们决定。你们因此怨愤,不过是贪婪作祟罢了,难道不可笑吗?” 突厥将领大怒,拔刀就要砍书生,却被温傅喝住了。 温傅凝视着书生,道:“你似乎没有搞清立场,现在是你家主人有求于我,找我合作!” 书生笑道:“没搞清楚立场的是你。” 温傅眯着眼,道:“为何?” 书生抖了抖袖子,倨傲道:“无论我家主人计划成功还是失败,你们依然要臣服我大唐。唐朝永远是你们的宗主,你最好搞清这一点为好。” 温傅脸上杀机毕露:“那我为何要帮你家主人呢?” 书生不疾不徐的道:“首先,我家主人与当今皇帝不同,他并不支持羁縻改革。他当上皇帝,将来依然是突厥人管突厥人,大唐不会干涉你们。漠北草原也可以给你们放牧。” 温傅听到此处,脸上杀机一收,沉声问道:“还有吗?” 书生道:“第二,你若能围困大唐皇帝,你在突厥威望将达到顶峰,突厥各部都将拥戴你,奉职也无法再跟你相争!” 温傅微微一愣,道:“你对我突厥的情况,倒了解不少。” 书生道:“第三,大唐皇帝马上就要在辽东开战,攻打高句丽。等灭了高句丽,他会继续改革羁縻政策,到时候,你这个酋长还坐不坐的稳,可就好说了。” 温傅陷入了沉默。 书生不再相劝,闭眼等待。 温傅自思道:“我东突厥元气已复,我正打算劝说其他部落,随我叛唐,如此良机,倒可冒险一试!” 正要出声答应时,外面进来一名突厥人,朝他行了一个突厥礼节。 “酋长,瀚海都护府传来调令。”递过一份公文。 温傅伸手接过公文,看完后,额头冒出几根青筋,显然极为恼怒。 书生心中一沉,有种不好的预感,问:“怎么了?” 温傅咬牙切齿,过了好半晌,才压住情绪,将公文递给一名手下。 “拿给他看。” 书生看完后,整个人石化在原地。 瀚海都护府突然下令,要召集各部突厥酋长,前往云州城见驾,不准有军队随行。 这种情况下,自然什么也无法谋划了。 书生叹了口气,没有再做声。 温傅望着他,道:“事已至此,我不能再让你活着离开了,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书生闭上双眼,道:“无话可说,请即动手。” 温傅来到他跟前,缓缓道:“勇士,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书生倨傲道:“你不必知道。” 温傅不再多言,拔出弯刀,噗嗤一声,捅入他心口。 书生很快倒在血泊中。突厥将领恨声道:“首领,为何不活烤了他!” 温傅归刀入鞘,沉声道:“他虽是唐人,却也是个值得尊敬的勇士,没必要再羞辱他。” …… “什么,你说魏子柳死了?” 韩王密室之中,鲁王一脸惊愕的问道。 韩王靠在椅子上,低声道:“与他随行之人来报,说他进了白登部之后,再没有出来。” 鲁王又惊又怒,道:“这魏子柳在蜀地不是很能说的吗?与人辩论,从无败绩,怎么让他劝说几个突厥人,都把事给办砸了?” 韩王叹了口气,道:“这并非他的过错。河东道传来消息,瀚海都护府下达了召集令,让所有突厥酋长随驾同行。” 鲁王听完后,呆若木鸡,过了良久,才恼怒的道:“咱们这位皇帝,出行在外,竟还如此小心翼翼,完全不给人留下任何机会!” 韩王低叹道:“也许真是天意吧。” 霎时间,两人都不再开口,密室内陷入安静, 一阵脚步声突然响起,外面走进来一名文士,朝韩王拱手道:“大王,宫中出事了!” 韩王眸光一闪,问:“出什么事了?” 那文士笑道:“东宫死了一名属官,而且是一位符宝郎!” 两人皆是一愣,随即,鲁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哈哈大笑。 “好,总算有其他人动手了,他娘的,还真以为他们都改吃素了!” 东宫死了一名官员,这本就是一件大事,更何况死的是符宝郎。 符宝郎是负责掌管印信的官员,编制属于门下省,皇帝身边有八人,东宫身边有四人。 官职虽不高,却掌管印信,极为重要,对方既盯上东宫印信,目标显然是太子。 虽然与两人的目标不同,但这种时候,有人跳出来制造混乱,他们才能有机可趁! 韩王心情也很振奋,不过他更理智一些,定了定神,问道:“太子的符印可丢了?” 那手下道:“并不清楚,东宫封锁了消息,流传出来的信息不多。” 韩王沉声道:“再去打探!” …… 东宫人员虽比不上太极宫,但也有大几千人。 纵然李勣和于志宁下令封锁消息,这么多张嘴,消息还是不胫而走。 一时间,长安城终于陷入混乱。 时值岁末,长安城内鱼龙混杂,不仅有各地藩王、都督、刺史,还有许多外国使节。 这些人都知道皇帝不在长安,心中都十分忐忑,担心年仅八岁的太子,能否控制得住局面。 事情一发生后,李勣和于志宁除了下令封锁消息,便分头行动,一个控制军队稳定,一个安抚太子情绪。 除了二人,几位太子宾客也行动起来,各自安排着各种事项,尽力维护朝堂稳定。 许敬宗刚升太子宾客,干事格外卖力,结果忙过了头,过一道门槛时,不小心绊了一跤,一把老骨头差点散了架。 在众人劝说下,他只好命人抬着自己,返回家中休养。 回到家门口,忽然瞧见一名门子露出惊慌之色,快步奔入屋内。 许敬宗吃了一惊,喝道:“抓住他!” 立即有随从奔上,抓住那名门子,揪到许敬宗跟前。 许敬宗坐在肩舆上,冷冷看了那门子一眼,也不问话,朝手下吩咐道:“抬我进去。” 进府后,许敬宗一双昏黄的眼睛瞪得很大,扫视着府中的一切。 很快,仆人便将他抬到了后院一间屋子外面。 这正是他夫人虞氏的屋子,只听屋中传来阵阵娇喘之声。 许敬宗听得怒不可遏,竟从肩舆上跳了下来,推开屋门,一瘸一拐的走了进去。 抬头一看,只见他儿子许昂和虞氏衣衫不整的在榻上拥在一起。 “孽子!你竟敢做出这种事来!”许敬宗气得都快冒烟了。 许昂大吃一惊,从床上跳了下来,赶忙拿了两件衣服,也顾不得穿,飞奔到窗边,翻窗跳出去了。 虞氏吓得脸色惨白,缩在墙角,颤声道:“阿郎,贱妾……” 许敬宗厉声道:“待会再收拾你!” 接过一名下人递过来的拐杖,一瘸一拐的出了门,指挥下人捉拿许昂。 然而许昂早已经飞奔逃出府邸了,眼下长安混乱,许敬宗也不敢公开此事。 他在外堂静静呆坐了一个多时辰,命人将虞氏喊了过来,沙哑着声音,问道:“是你主动……还是那孽障……” 虞氏跪倒在地,泣声道:“阿郎,是郎君逼迫,贱妾也没有办法啊!” 许敬宗盯着她梨带雨的美丽面容,眼中不断闪动着,显然心中极为犹豫。 这时,管家来报,郎子来了。 郎子就是女婿。 许敬宗的女婿名叫王德俭,废王立武时,便是他劝说李义府对付长孙无忌。 后来皇帝整饬吏治时,王德俭也因为犯了事,被贬出长安。 好在他犯的事不大,又有拥立武皇后的功劳,在许敬宗的一番周旋下,终于被调回长安,在东宫任职洗马。 许敬宗一向对这个女婿非常看重,当即命人把虞氏看管起来,请王德俭来大厅说话。 王德俭很快进入屋中,他今年刚过四十多岁,正值壮年,头发却一片白,显得非常苍老。 “小婿拜见岳父。”他拱手道。 许敬宗哼了一声,道:“是那个孽障找你来求情的吧。” 王德俭沉声道:“确是如此。不过岳父,眼下长安混乱,还请暂熄怒火,莫把事情闹大了。” 许敬宗喟然一叹,道:“老夫究竟做了什么孽,竟生出这么一个东西。” 王德俭低声道:“岳父,大郎跟我谈过此事,他这么做也有其原因,您莫要太伤心。” 许敬宗怒道:“什么原因?” 王德俭低声道:“您身子不好,眼下不便告诉您。” 许敬宗更加恼怒,不断逼问,王德俭却始终沉默不语。 许敬宗叹了口气,也不问了,转移话题道:“东宫现在什么情况,狄仁杰可查出那名符宝郎是何人所杀?” 王德俭道:“虽还未破案,却已经有了线索。” 许敬宗忙问:“什么?” 王德俭走近几步,低声道:“狄仁杰在尸体上发现一块灵龟玉佩,有人认出,此玉是石国贡品,后被陛下赐给新城长公主。” 许敬宗吃了一惊:“难道此事与长公主有关?” 王德俭低声道:“听说长公主把此玉给了她丈夫长孙诠,长孙诠很喜欢佩戴此玉,大郎在雍州府时,便经常瞧见长孙诠佩戴此玉。” 许敬宗急问:“长孙诠昨日可去了东宫?” 王德俭道:“去了,听说是要向太子奏报一件案子,他去东宫的时间,恰好与那符宝郎死亡时间吻合!” 许敬宗怔怔道:“难道真是他所为,可他有什么理由做这种事?” 王德俭眯着眼,道:“岳父,您别忘了,他背后可还有一个长孙无忌!” 许敬宗心中一凛。 虽然长孙无忌已经成为一介平民,然而只要听到他的名字,许敬宗就觉得后背发凉。 王德俭拱手道:“岳父,小婿要回东宫了,眼下太子惊惶不定,我需在旁劝慰才是。” 许敬宗感叹道:“那孽障若是有你一半晓事,老夫也不用如此辛苦了。你去吧,安抚好太子。” 王德俭应诺一声,告退离开了。 (本章完) 第331章 女皇是怎么形成的 第331章 女皇是怎么形成的 长孙府,大书房。 长孙无忌一瞬不瞬的望着长孙诠,审视着他每一个表情,一言不发。 长孙诠道:“大兄,此事真的不是我所为!” 长孙无忌微微一笑,道:“我知道。” 长孙诠愣了一下,道:“那您为何这般看着我?” “坐下说话吧。” 长孙无忌抬了抬手,道:“我只是在观察你的反应,若是几年前,你遇到这种事,一定会满脸怒色,如今却能沉住气,这很好。” 长孙诠苦笑道:“我也只是强行装镇定罢了,心中同样忐忑不安。” 长孙无忌道:“只要能让人瞧不出你惊慌,那也是一种进步。先和我说说此事吧,你昨日为何去面见太子?” 长孙诠道:“是因为一桩长安县的案子,因涉及到韦氏子弟,长安令不敢擅断,上报给了我。” 长孙无忌道:“那你是怎么断的呢?” 长孙诠道:“自然是秉公办理。” 顿了一下,道:“不过毕竟牵扯到韦氏,我想和太子奏报一声,以免韦氏在太子面前颠倒黑白。” 长孙无忌点点头,道:“看来是有人知道你要汇报此事,所以借你汇报案子的时机,陷害于你。” 长孙诠问:“会不会是韦氏?” 长孙无忌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沉吟道:“咱们看待此事,不能从你身上去考虑,否则就容易走上歧途。” “您的意思是……” “对方的目标是太子,你是他们找来顶包的替罪羊。无论谁知道你要去向太子奏报此事,都可能选你做替罪羊,不代表他们跟你有仇!” 长孙诠道:“所以应该从太子身上考虑?” “不错。” “也就是说,有动机对付太子的人中,就有可能是幕后之人?” 长孙无忌看了他一眼,道:“你就这么肯定,他们要对付的是太子?” 长孙诠愣道:“那还能……” 一语未毕,心中猛地一惊,若不是对付太子,那就只可能是借助此事,对付当今皇帝了! “大兄,他们会不会是想利用太子的符印,假传太子命令,对陛下图谋不轨?” 长孙无忌反问道:“太子符印丢了吗?” 长孙诠道:“那倒没有,符印就在符宝郎尸体上,不过凶手杀死符宝郎,到符宝郎尸体被发现,中间有一个多时辰,凶手可能已经用过符印了。” 长孙无忌沉吟道:“兵权都在李勣、程知节、尉迟恭手中,仅凭太子盖印的令旨,想瞒他们调兵,可能性极小。” 长孙诠皱眉道:“那他们为何要杀符宝郎呢?” 长孙无忌摇了摇头,道:“凭空猜想,并无益处。听说你的玉佩掉落在尸体上,又是怎么回事?” 长孙诠皱眉道:“那玉佩前天就丢了。” 长孙无忌淡淡道:“看来对方早就盯上你了,前天和昨天,你去过什么地方吗?” 长孙诠想了想,道:“除了正常上衙,就只去过一趟宇文府,参加宇文家长孙,宇文融的周岁礼。” 长孙无忌喃喃道:“宇文氏吗?” 长孙诠见他神情,惊道:“大兄,你怀疑是宇文氏在搞鬼?” 长孙无忌抬头望着虚空,缓缓道:“当年陛下推行科举改革,反对最激烈的有三家,分别是萧氏、宇文氏、韦氏。” “时至今日,这三家却依然屹立于朝堂之上,反倒是老夫和褚遂良,被贬黜至此。这些年岁久远的世族,确实深谙明哲保身之道!” 长孙诠皱眉道:“萧氏不也被抄家了吗?” 长孙无忌哼了一声,道:“可萧嗣业却又将萧氏从悬崖边拉了回来。” 长孙诠讶道:“大兄,听你口气,似乎对萧嗣业也有怀疑?” 长孙无忌摇头道:“现在说这些还太早。我只想告诉你,你将来要打交道的这些人,都不简单,以后定要小心。” 长孙诠皱眉道:“可眼下的难关,又该怎么渡过呢?” 长孙无忌笑道:“不必担心,这么明显的栽赃,瞒不过李勣、狄仁杰、于志宁那些人的眼睛。你什么也不用做,配合调查便是。” 长孙诠拱手道:“小弟记住了。” 此时此刻,长安城各大势力的府邸,几乎都在秘密商议此事。 东宫的李弘也急得团团转,像个小陀螺一样,在屋子里转来转去。 李贤还是坐在一旁吃着糕点,喝着饮子,边吃边喝,小嘴巴还忙个不停。 “阿兄,你能不能别转了,转的我头晕,刚吃的东西都快吐出来了。” 李弘看了他一眼,道:“你快回去吧,最近东宫不太平,你这几日就别来了。” 李贤笑嘻嘻的道:“怕什么,我倒想瞧瞧那凶徒,问他是不是吃了豹子胆,敢在东宫杀人。” 李弘摇头道:“胡闹。你见了他,还有命在吗?” 李贤哼道:“我身边有张保傅,还有小梨子他们,我才不怕他呢。” 李弘懒得理他了,紧捏着小手,道:“哎,怎么办呢,该怎么办呢?” 李贤嘴里又塞了一块糕点,含糊不清的道:“阿兄,你在念叨什么?” 李弘道:“我在想,要不要把此事告诉父亲和母亲。” 李贤道:“这有什么好想的,告诉他们就是了呀。” 李弘皱眉道:“可父亲正在修养身体,我怕告诉他们后,父亲和母亲会担心。” 李弘随口道:“你不说他们也知道啊,发生如此大事,朝臣们肯定也会告诉他们的呀!” 李弘呆了一呆,这才反应过来,拳头在手掌上一拍。 “对啊,那我还是给他们写一封信,报个平安,让他们不必担心。” 说着写下一封信,递给陈顺儿,道:“拿去给王舍人,让他帮我加急送往河东。” 陈顺儿领命去了。 李贤忽然道:“阿兄,那王舍人是谁啊,你怎么每次有事,都找他去办?” 李弘走到他旁边坐下,笑道:“王舍人是许宾客的女婿。” 李贤“哦”了一声,道:“我知道,王德俭嘛,当初母亲册封皇后,他也是出过力的一个。” 李弘也拿起一块糕点,咬了一小口,说道:“是啊,这位王舍人可怜的很,只犯了一件小事,就被父亲贬出长安,才四十岁不到,头发都白了。” 当初李治对武媚娘心生忌惮,对拥武派一直很冷淡,很多拥武派官员,都在整饬吏治时被收拾了。 李弘自然不明白这些,只觉得王德俭太过倒霉,同情之下,平日对他颇为重用,以作弥补。 李弘的书信,很快出了长安城,一路向北,抵达河东道,云州,桑干河。 这条河正是李治在幽州遇到的那条。 此河上游从云州穿过,抵达幽州。 当李治抵达云州后,再次遇到这条“小黄河”,便在河岸南边扎下了营。 云州是战国时期赵地,也是大唐边境州。 从云州继续向西北方向,便是突厥人的聚居地,瀚海都护府。 来云州之前,李治已经去过了狄仁杰的老家并州。 并州是李唐发迹之地,由三面群山环绕,只有南面一片河谷平原。 此地山脉极多,李治本想多逗留一段时日,后因张柬之劝谏,说此地地动频发。 李治从起谏,一路向北,过石岭关,经代州、朔州,这才抵达云州。 如今已经是十二月了,马上就是岁末,这天夜里,李治站在龙帐之外,遥望南方的长安方向。 这是他来到大唐以来,第一次在外面过年,也不知长安城是否能安然渡过这次新年。 这时,忽见远处灯光闪烁。 侧头一看,两名内侍提着灯笼在前开路,后面跟着武媚娘,她手中还抱着一件貂皮斗篷。 武媚娘来到李治身边,将斗篷披在他的身上。 “陛下,这里比长安要冷,刘充嫒昨日也感了风寒,您多穿些,注意龙体,别在风大的地方站久了。”李治笑着点点头,拉着武媚娘进入龙帐,来到火盆前坐下,抓着她手,放在火堆上方。 “媚娘,你的手也有点冷,烤一会吧。” 武媚娘微微一笑,反手握住了李治的手,两人之间,弥漫出一股温馨的氛围。 李治望着她,笑道:“媚娘,朕有种感觉,你这次跟朕出来后,似乎有了些变化。” 武媚娘侧头望着李治,嘴角含笑道:“陛下觉得妾身哪里变了?” 李治想了想,道:“朕也说不上来,反正就是有这种感觉。” 武媚娘眼睑微垂,凝望着盆中的火炭,轻轻道:“陛下也许没说错,妾身这次出来后,产生很多感触,可能是这些想法,让妾身变得不一样了吧。” 火光照在她脸上,显得比平日更加明艳动人。 李治握紧她的手,问道:“都有哪些感触?” 武媚娘幽幽道:“妾身自十四岁入宫,所听所见,所知所闻,都越不过那高高的宫墙。后来蒙陛下恩睐,册封皇后,虽偶尔出宫,但妾身的心,却始终锁在深宫之中。” 李治望着她轻声细语的诉说着,心中也有感而发。 武媚娘这一辈子都在深宫之中,与人争斗不休,她走到今天这一步,可以说是一步步斗过来的。 如果没有自己占据唐高宗的身体,等唐高宗病重,她还会继续斗下去,用铁腕手段,踩着无数人的尸体,最终进化成一代女皇武则天。 她人生大部分时间都在争斗中渡过,自然习惯了争斗。 如今跟随自己,心无旁骛,游历山川之美,远离权势与纷争,这应该是她从未体会过的生活。 所以她这一路上,仿佛安静了很多,就像一个贤惠的妻子,默默陪伴在身边,甚至还会衣不解带的照顾郑贵妃。 她身上的锋锐少了几分,给李治的感觉自然不同了。 这一刻,李治心中对她最后的一丝戒心,也飘然散去。 武则天是特殊环境所孕育而生。 李治与武媚娘相处这么久,深知她本性并不坏,只不过因感业寺的经历,极度缺乏安全感,所以想攥住权力。 如今李治给了她安全感,她便不会再像以前一样咄咄逼人,越来越像一个贤惠的皇后了。 李治想到此处,将她抱在怀里,柔声道:“媚娘,朕很喜欢你现在的样子。” 武媚娘脸上多了丝红霞,用魅惑的眼睛望着他,喘着气道:“九郎,妾身有些热了。” 李治心中一跳,将她拦腰抱了起来,朝着床榻走了过去。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王伏胜的声音。 “陛下,长安急报。” 李治眉头一皱,将武媚娘放了下来。 王伏胜是最懂得察言观色的,若不是发生很重要的事情,绝不会在这时候打扰自己。 李治走到椅子上坐下,武媚娘也整了整衣服,站在一旁。 “进来吧。”李治道。 王伏胜推开帐帘进来了,手中捧着一份公文,递给了李治。 李治看完后,脸色陡变。 长安城果然还是出事了! “九郎,怎么了?”武媚娘瞧见他表情,急忙问道。 李治将公文递给了她。 武媚娘接过一看,霎时间,眼中闪过一道凌厉的光芒。 这是李勣派人送来的一份密奏,里面写着,东宫内死了一名属官,还是掌管印信的一名符宝郎。 李治瞧见她表情后,安抚道:“媚娘,别急,长安城还有李勣他们,出不了大事!” 武媚娘“嗯”了一声,正要说话,张多海忽然急匆匆而来,手中捧着另一份公文。 “陛下,殿下,有太子殿下的传信。” 李治伸手接过,看完后,心中一震。 这份急奏的内容,和李勣的一样,也是汇报东宫死人的事。 然而李弘还在信中写到,他感觉身边有人要害他,非常恐惧。 李治深吸一口气,将信递给武媚娘。 原本还担心她会更加愤怒,不料,武媚娘看完后,竟异常的平静。 李治不由有些担忧,伸手按住她肩膀,问道:“媚娘,你没事吧?” 武媚娘看了他一眼,道:“陛下不必担心,妾身没事。只不过,这封信却有问题。” 李治讶道:“有问题?” 武媚娘凤眼微眯,道:“弘儿是妾身一手带大的,他的脾气妾身最为了解,他若真觉得有人要害他,不会告诉我们,让我们担心。” 李治心中一凛,道:“难道这封信有假?” 武媚娘点点头,道:“弘儿只是个孩子,笔迹很容易被人模仿。” 李治心中猛地一沉,朝王伏胜看了一眼。 王伏胜会意,拱手道:“臣这就去找那名送信的侍卫。” 不一会,王伏胜回来了,王及善也跟在一旁。 “陛下,臣和王将军都确认过了,那名送信的侍卫没有问题。” 李治点点头。 既然送信的没问题,只能说明李弘身边的人有问题,在他送信之后,那人将信给替换了。 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东宫属官和内侍。 李治看向武媚娘,道:“媚娘,咱们这就返回长安,解决此事。” 武媚娘迟疑道:“可是陛下,您的头疾……” 李治笑道:“朕已经问过孙神医,头疾恢复顺利,病情已得到控制。现在回长安也行。” 武媚娘点点头,不再劝说,凝望着他,道:“陛下,妾身有一事求您。” 李治道:“你我夫妻一体,不必说这种话。有什么要求,尽快说!” 武媚娘道:“妾身想先行一步,返回长安,暗中调查此事。” 李治知她还是担心李弘,故而想尽快返回长安,想了想,道:“那就让大队慢慢返回,我和你一起,返回长安,且瞧是谁在捣鬼!” 武媚娘听他这么说,微微一笑,反手握紧了李治的手。 王伏胜忽然一咬牙,跪在了地上。 “伏胜,你这是做什么?”李治沉声道。 王伏胜道:“陛下要与大队分开,返回长安,臣不敢劝阻。不过臣希望陛下给臣三天时间。” 李治皱眉道:“你是让朕等上三天,再与大队分开?” “是的。” “理由呢?” 王伏胜道:“陛下,臣怀疑贼人伪造太子信件,让您忧心,就是希望您与大队分开,悄悄返回长安,他才好暗行奸计!” 李治脸色微变。 武媚娘握住李治的手,道:“陛下,王大监说的在理,妾身忧急过甚,忽略这点了。” 王及善也跟着道:“臣也是这样想的。” 李治沉声道:“那好,朕就再等三天。” 次日清晨,天子巡狩队便调转方向,朝着长安返回。 与此同时,王伏胜、张多海、王及善三人商议一番后,先后派出几拨密探,踩线勘路。 薛仁贵也暗中调派人马,清扫沿途山贼盗匪。张柬之和上官仪则派出人手,提前在各处馆驿做好布置。 三日后,李治带着武媚娘、薛仁贵、孙思邈等人,再加上数十名羽林卫、千牛卫随同,与大队分离,朝长安城秘密返回。 (本章完) 第332章 假扮帝后 第332章 假扮帝后 十二月中旬,长安城下了一场大雪。 冰冷的雪,掩不住长安城的躁动,刚到正午,官员们纷纷下衙,相互奔走,讨论着东宫命案之事。 值此敏感之时,大部分官员都很难将心思放在公务之上。 宇文乔披着件大斗篷,骑着一匹通体雪白的马。 这匹马是前几日,他儿子宇文融周岁的时候,韦弘机送他的礼物。 他此刻正骑着这马儿,朝着韦弘机的府邸进发。 马上还挂着两头獐子,是他昨日狩猎所得。 宇文乔酷爱狩猎,也很喜欢将狩猎得到的猎物,送给朋友。 不多时,他骑马来到韦府,被门子引入府内,带到一间暖阁。 韦弘机正坐在暖阁内,与一名和尚弈棋。 这和尚名叫圆测,是一位新罗僧人,因其出身王室,颇善辞令,成为长安城很多权贵府上的座上宾。 三人叙了礼,宇文乔坐在一旁看两人下棋。 圆测精于察言观色,瞧出宇文乔有事而来,当即故意输掉此局,告辞离开。 韦弘机自然也瞧出宇文乔来意,屏退下人,带着宇文乔来到内间,亲自为他煮茶。 “宇文兄,你若是为东宫之事而来,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此事与我无关。” 宇文乔笑道:“我想也是。只是听说,长孙诠最近抓了你一个侄子,所以过来问上两句。” 韦弘机看了他一眼,道:“你既然来找我,此事料来也与你无关了?” 宇文乔端起茶杯,道:“那是自然,长孙诠前两日确实来过我府邸,但我并未派人偷他东西。” 韦弘机喝了口茶,道:“既然与你我都无关,静观其变就是。” 宇文乔低声道:“韦兄,趁着眼下混乱,你看我们要不要……” 韦弘机忽然放下茶杯,“当”的一声,打断了宇文乔下面的话。 宇文乔见他扳着一张脸,笑道:“我也只是随口一提,你不必生气。” 这位武将出身的文官,经过几年修身养心,原本的急躁脾气,竟再也看不到了。 韦弘机望着他,缓缓道:“你觉得那符宝郎是长孙诠杀的吗?” 宇文乔道:“当然不是,长孙诠再蠢,也不可能杀完人后,把自己的玉佩留下。这明显是有人栽赃!” 韦弘机道:“那你知道为什么他会被栽赃吗?” “自然是因为长孙无忌了。” 韦弘机沉声道:“正是如此。长孙无忌就是一个巨大的靶子,谁想干点什么事,都会往他头上栽赃,这是为什么?” 宇文乔沉默了一会,道:“因为他现在是白身吧?” “不。” 韦弘机摇了摇头,道:“因为他当年太张扬。如今纵然罢官,名头还在。他名声大,却无官职支撑,如果我是他,就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偏偏他不自知,这是取死之道!” 宇文乔笑了笑,道:“他可能还在眷恋当年的富贵,心存幻想吧。” 韦弘机道:“杜氏被除名时,我就明白一个道理,名声这东西,对世族来说是有害的。得其利,隐身于暗,才是长久之道。” 宇文乔笑道:“你这话我都听过几遍了,何必再提?” 韦弘机淡淡道:“因为你并没有记在心里。你刚才说,趁眼下混乱,再做点什么,是不是?” 宇文乔勉强笑道:“我的意思是说,你我两家联手,借机取利,又没说要做什么大逆之事?” 韦弘机道:“你现在做这些,无异在头上画靶,帮长孙无忌把别人的视线吸引过来。” 宇文乔愣道:“不至如此吧?” 韦弘机道:“我刚才说长孙无忌是靶子,其实你我也差不多。我敢肯定,李勣、阎立本等人,此刻最怀疑的人,就是咱们这些世族!” 宇文乔道:“我们最近也没做什么,他们凭什么怀疑我们?” 韦弘机道:“这就是名声带来的危害。当初凭长孙无忌撑腰,你我世族何等风光?嘿嘿,‘城南韦杜、去天尺五’这种话,都冒出来了。杜氏被皇帝收拾,其实并不冤。” 宇文节沉默了一会,道:“照你这么说,我们还必须继续窝着了?” 韦弘机道:“风浪还没过去,世族眼下只能窝着。” 宇文节皱眉道:“那这次的事情,到底是谁干的呢?” 韦弘机眯着眼道:“越是可疑的人,越不会做此事。我有种预感,这次犯案的幕后之人,会令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宇文节忽然道:“会不会是萧嗣业?昨天我在承天门大街瞧见他时,觉得他脸色不大对劲。” 韦弘机道:“此人难以捉摸,真是他也说不定。” 萧嗣业负手站在李府门外,仰首望着阴沉沉的天空。 他神情憔悴,眼角呈现黑色,仿佛好几夜没有睡觉一般。 李震从府内走了出来,来到萧嗣业身边,道:“萧尚书,我也不知家父去了哪里,也不知他何时会回来,外面雪大,你还是进屋子里等吧。” 萧嗣业沙哑着声音,道:“不,我就在这等着。”声音虚弱艰涩,仿佛笼中困兽一般,充满绝望。 李震诧异的望着他,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竟让这位堂堂兵部尚书,露出如此神态。 李震很快联想到东宫之事,暗道:“难道此事与他有关?”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回了屋子。 过了一个多时辰,萧嗣业被冷风吹得脸色冻红,身上被雪盖了一层白霜,李勣才坐着一辆马车回到府中。 他见萧嗣业像一根冰棍一样,杵在府门之外,也有些诧异。 下了马车,朝他问道:“萧尚书,你这是做什么?” 萧嗣业双眼赤红,凝视着李勣,道:“李公,能否单独说几句话……” 李勣听到他的声音后,双眼微眯,细细打量了他一阵后,缓缓道:“请随老夫来吧。” 带着萧嗣业进入府中,屏退所有人,命心腹看守在门外。 “好了,你有什么话,可以说了。”李勣站在书桌旁边说道。 萧嗣业深吸一口气,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求李公救我。” 李勣微微一凝,审视着他,道:“是因东宫之事?” 萧嗣业用铁锈一般低沉的声音,说道:“不错,符宝郎被杀的那天下午,一名东宫文吏,来到兵部,传达了太子的一份令旨。” 李勣隐隐预感到不妙,急问:“什么令旨?” 萧嗣业道:“太子令旨中提到,蒲州刺史上奏,蒲州境内,有一股山贼,十分猖獗,祸害了很多行商。”“蒲州刺史准备剿灭他们,又担心他们从蒲津渡入河西,进入关中,故而请求兵部调河西一支折冲府兵马,守在蒲津渡,防止山贼过河。” 李勣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咬牙道:“蒲津渡?” 从长安前往河东,有两条最常见的路线,其中一条是过潼关,走风陵渡。 此处位于黄河拐口,黄河之水被华山阻隔,折而向东,水势平缓,许多商人喜欢走这条路。 另一条路便是走蒲津渡。 此渡口位于风陵渡上游二十里外。 通过此渡口过黄河,水势虽更急一些,却可以绕过关中四险,速度更快,当初李渊从太原进长安,走的便是这条路。 李勣已经派人把东宫命案的消息,告诉了皇帝,这种大事,也不能不报。 皇帝得知后会不会返回长安,他不得而知。 然而如果皇帝真的打算返回长安,最有可能走的就是蒲津渡。 什么山贼,蒲州刺史,这些话根本不可信,他也未听太子提过。 情况很明显,是有人杀了符宝郎,利用太子印信下了一道假的令旨。 其目标,针对的就是当今皇帝! 若是直接调大队兵马,必定瞒不过他和程知节等人,只有利用剿匪的名义,通过兵部,调一支折冲府人马,才有可能神不知鬼不觉。 李勣只觉脑袋一晕,扶住了桌子,才勉强站稳身形。 他此时也顾不得追问萧嗣业此事细节,只问:“兵部调令已传出去了?” 萧嗣业苦涩的道:“是的,当时我并不知符宝郎被杀之事,没有太在意。” 李勣一字字的道:“你没有派人去追?” 萧嗣业道:“派了三拨,却都没有追到。我当时乱了方寸,后来才想明白,对方早有准备,兵部调令一出长安,传令兵就有可能被对方袭击。” “他们拿到兵部调兵文书,便可以调河西同州的一支军队,利用他们来袭击圣驾。” 李勣道:“可派人通知陛下?” 萧嗣业低声道:“派了,就怕陛下与大队分开,得到消息时,已经来不及了。” 李勣握紧拳头,一字字道:“为何现在才来告诉我?” 萧嗣业沙哑着声音,道:“此事干系太大,如果……陛下真有不测,我萧氏必将万劫不复,所以我考虑了几个晚上,才来见您。” 李勣怔怔不语,终于明白萧嗣业为何这么一幅模样。 换做是任何人,遇到萧嗣业这种情况,恐怕都会难以抉择。 此事虽非萧嗣业谋划,但如果皇帝真的遭遇不测,有谁会相信他? 他萧氏有一位四皇子,萧嗣业完全有动机做这种事。 就算别人愿意信他,兵部由他掌控,既然出现问题,导致皇帝遇难,他同样难逃死罪。 这种局面下,萧嗣业只怕想死的心都有了。 因为皇帝就算度过危机,到时候查起来,还是会查到兵部,未必会相信他。 在这种情况下,萧嗣业没有将错就错,还能来找他坦诚一切,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那名东宫令史呢?” 萧嗣业道:“已经失踪了。” 李勣又问:“兵部调的是哪一支折冲府?” 萧嗣业道:“同州第三折冲府。我得到消息时,就派人去了同州刺史府,禁止同州兵员调动。不过回报的人说,已有人拿着兵部调令,调走了第三折冲府三百名军士,不知所踪。” “砰”的一声,李勣一拳重重垂在桌案上。 连回报的消息都传回来了,考虑到路上去的时间,那支军队只怕已经进入蒲州地界。 现在他就算带兵去救驾,肯定也来不及了。 话虽如此,也总不能坐着干等,李勣朝萧嗣业说了声:“你在这等着我。”快步离开书房,命人牵来一匹马,朝左卫军署而去。 …… 河东,蒲州。 一条南北向的官道上,车轮滚滚,一辆马车正在飞快急行,车旁跟着数十名精锐骑手。 马车内坐着一男一女,都穿着华贵的服饰。 这辆马车的车厢内,极为宽敞,还摆着一个大木几,几上摆放着很多点心,全都是宫廷糕点。 那女子正在用食,出手如风,抓着糕点便是一顿狼吞虎咽,还嗦了嗦手指。 唐平皱眉道:“五娘,你现在扮的可是皇后殿下,能不能端庄一点?你觉得皇后殿下会像你这样吃东西吗?” 这两人正是司宫台的唐平和长秋台的五娘,两台合并后,二人也成了同僚。 王伏胜派出的五拨探路人马中,他们便是第一拨,负责假装成皇帝和皇后,排查路上是否有危险。 做戏自然要做全套。 王伏胜为了不露破绽,让他们穿的衣服、吃的食物,也全都是帝后所用。 五娘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我在车子里吃,难道贼人有穿透眼,还能瞧见吗?” 唐平耐心的劝说道:“话虽如此,可你应该多注意细节,就算无人看到,也要把自己当做皇后,如此才不会露出破绽!” 五娘哼了一声,根本不理他,继续狂吃海吞,能吃到宫廷点心的机会可不多! 就在这时,忽听“吁”的一声,马车停了下来。 两人顿时警觉。 五娘赶忙放下点心,还用手在唐平袖子上擦了擦,咳了一声,夹着嗓子道:“外面出了何事,为何停车?” “回娘子话,前面有马车滑了轮子,把路给堵住了。”一名低沉的声音响起。 五娘正要凑脑袋出去瞧,被唐平给拽住了。 “皇后殿下很少抛头露面的,这种时候,应该我来处理。” 说完,掀开车帘,探出脑袋往外面一瞧。 只见前方有一支商队,其中一辆马车侧翻在地,车上原本堆满了石炭,此刻都洒落在地。 其他马车也都停下了,几名商人模样的男子,围在那辆抛轮的马车旁,正在说着什么。 (本章完) 第333章 天佑大唐! 第333章 天佑大唐! 这条路原本就不甚宽,此时被马车和洒落的石炭堵住,根本无法通行。 唐平目光闪动着,隐隐觉得这支商队不同寻常。 他朝一名侍卫看了一眼,那侍卫点点头,上去与商队交涉。 他们原本的目的,就是查探这条路是否安全,对他们来说,出现异常情况,反而是好事。 不一会,那名交涉的侍卫回来了。 那些商人的意思是,已经有人去附近县城,请维修车子的木匠过来修理,需得等候一会。 唐平虽然想瞧瞧对面想搞什么把戏,但若是真的在一旁耐心等候,反而容易惹人怀疑,遂让那侍卫过去,催促对方让道。 不一会,双方便起了争执。 唐平已经瞧出来,对方分明就是在惹事,进入马车内,将情况和五娘说了,让她做好准备。 五娘冷笑道:“还真有狂徒,竟敢把主意打到天子头上。” 唐平沉声道:“不可大意,对方如此丧心病狂,必定有厉害的准备。” 他们虽是故意引对方出来,但对方想要刺杀当今皇帝,肯定会有周密布置。 若是一个不小心,死在对方手中,那可就死的憋屈了。 正当侍卫与对方还在争执时,忽见远处奔过来一群人,大约十几人,看起来像绿林强人,狼狈逃窜,不少人身上还挂了彩。 唐平抬头看去,只见来路扬起烟尘,片刻之后,便见一支百多人的军队,正朝这边挺进,追赶那十几人。 唐平暗暗心惊,对方竟然能调动军队?莫非此事是军中之人策划? 忽然间,北边也奔过来一群人,同样是十几名山贼打扮的人,后面也跟着一支军队。 两支山贼队伍将他们给夹在中间,外面则是两支百人军队。 只听一名奔过来的山贼喊道:“他娘的,两头都被堵住了,弟兄们,被他们识破身份了,跟他们拼了!” 此话一出,那群商人纷纷大喊大叫,从马车中抽出武器,不少人竟还取出硬弓,对着那些军队射箭。 唐平瞧见这一幕,终于明白这帮人的意图。 这些山贼故意引来两支军队,将他们夹在中间。那些商人也跟他们一伙的。 在军队看来,他们和商人一起,既然商人是山贼,他们显然也是贼寇假扮。 果不其然,两边的军队顿时射箭反击,霎时间,只听呼呼声响,弓矢乱飞。 保护唐平的骑士中,已有人中箭。 在躲避军队箭矢时,那些山贼与他们靠的越来越近。 唐平心知再这样下去,自己等人就真的会被军队当做山贼给剿灭了,大喊道:“放响箭!” 一名随行骑手当即朝着空中,射出响箭。 只听“咻”的一声呼啸,响箭的声音将周围的声音全部压过。 响箭一出,那些军队也愣住了,这是军中特有的响箭,山贼怎么会有? 趁这一瞬间的安静,一名嗓门大的内领卫大喊道:“我们是内领卫,休得放箭!” 此话一出,两边的军队们大吃一惊,都停住了手,那些山贼却仍不停手,不断的射箭,企图制造混乱。 有军士大喊:“既是内领卫,为何还朝我们射箭?” 那内领卫正要说话,异变陡生,原本攻击军队的山贼、假商们,全都掉头,朝唐平的马车冲了过来。 因为刚才的攻击,唐平二人身边的护卫队形已乱,再加上双方距离很近,不一会,便有悍不畏死的山贼,冲到唐平马车边,跳入车厢中。 一眨眼功夫,跳进车内的山贼飞了出来,变成了一具尸体。 激斗之中,不断有山贼跳入马车内,然而很快都变成尸体,被踢了出来。 远处的军队见“山贼们”内斗起来,都愣在了原地,倒成了观众。 唐平二人身边的都是内领卫、司宫台精锐,而且手中都有军弩,那些山贼纵然再拼命,也不是对手。 两刻钟后,大部分人被杀死,另有几人被活捉。 其中有五人,拼死冲入马车中,等待他们的却是司宫台最好的两名密探,自然难逃一死。 五娘带着人开始拷问那些“山贼”,唐平则拿着鱼符,和军队进行交涉。 这支唐军一共三百人,领军的是一名校尉。 当他得知唐平是内领府一名郎将后,赶忙下马,检查鱼符无误后,拱手道:“卑职不知是将军公干,还请恕罪。” 唐平沉声道:“你们是哪里的折冲府,为何会来此处?” 领军校尉姓马,忙道:“我等是同州第三折冲府府兵,收到兵部调令,这才前来蒲州剿匪!” 唐平挑了挑眉,道:“兵部调令何在?” 马校尉赶忙递过一份公函,唐平看完后,发现果然是兵部行文,又问:“送来调令的是何人?” 马校尉道:“是一名兵部令史,他就在队伍里。”侧头问道:“郝令史何在?” 半晌却没有回答,有军士道:“刚才打起来后,就没有看到他了。” 马校尉微微变色,一脸忐忑的看向唐平,道:“将军,这调令莫非有假?” 唐平已经大致摸清了对方计划,只是还不清楚,兵部中是否有人参与了此事。 他挥了挥手,沉声道:“赶紧调兵返回同州,以后没有中书省调令,不得擅自调动,否则后果自负!” 马校尉连声应是,赶紧集结着队伍,准备返回驻地。 这时,一名司宫台密探飞奔而来,朝唐平道:“监史,你快过去瞧瞧吧,五娘子有些不对劲,要杀一名俘虏!” 唐平吃了一惊,赶忙奔回去。 只见五娘已经拔出刀来,满脸杀机,要杀一名被捆住的“山贼”,周围几名内领卫正在拼命阻止。 唐平快步过去,挡在那俘虏跟前,喝道:“五娘,你癫了?让你审问而已,干嘛杀人?” 五娘眼中闪动着怒火,道:“唐平,你让开,这些人……这些人可恨至极,不能留着!” 唐平沉声道:“他们就算干下再大逆不道的事,也不能由咱们来动手,要交给王大监和陛下发落!” 五娘脸上多了几分急色,跺脚道:“不是这样的……哎,你……” 唐平皱眉道:“那你为何要杀他们?” 五娘银牙紧咬,没有做声。 唐平心中一动,目光看了那俘虏一眼,便要问话。 五娘急道:“别问!” 唐平恍然大悟,五娘一定是刚才审问时,问到了什么消息,故而要杀死此人! 可究竟是什么消息,竟让五娘不顾立场,想要杀人灭口? 唐平看向刚才与五娘一起审问的几名内领卫,沉声道:“你们来说,刚来五娘审问时,是不是问出什么消息了?” 五娘瞪着那几人,厉声道:“都不准说!” 唐平大为恼火,怒视着五娘,道:“五娘,你别忘了,我才是这次行动的指挥,而且我也是司宫台的监使,你要听我的命令!” 五娘与他对视良久,微微侧头,冷笑道:“那好,你问吧,到时候可别后悔!” 唐平哼了一声,朝一名内领卫道:“朴四,你来说!” 叫朴四的内领卫低声道:“头儿,刚才这小子说了一件事,我们可是都不信的,就五娘子当了真!” 唐平不耐烦道:“到底什么事,说!” 朴四低声道:“他说他们都是一群亡命子,每个人都来自不同的地方,相互间不认识。有人出了极高的价格,请他们来做这件事。只要做成了,每个人都可以快活一辈子了。” 唐平知道仅凭这些事,不可能让五娘失态,道:“还有呢?” 朴四支支吾吾的道:“他、他们……得到的命令是,只杀马车中的男子,不得伤到马车中的女子。” 唐平脸色大变,心脏仿佛被人用大锤狠狠砸了一下。 这句话背后潜藏的意思,他几乎都不敢去想了。 他终于明白五娘为何这种态度了。 五娘毕竟是长秋台出身,心中对武皇后依然保持着忠诚,她也知道此话被问出来,皇帝必定对皇后生疑,故而想杀人灭口! 五娘抱着胳膊,沉声道:“唐监使,这是敌人奸计,他们一计不成,就想挑拨陛下和皇后殿下!” 唐平深吸了几口气,道:“这事我们没资格去判断,只有上报了!” 五娘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很快有人带着消息一路向北,传到了李治的队伍。 李治已经跟大队分离,正坐着马车行在并州的官道上。 王伏胜得到消息后,也是大吃一惊,惊中还带着几分暗喜。 他本来已经放弃扳倒武皇后了,谁知竟天赐良机。 他细细思索了一会,又觉得不太对劲,如果此事真是武皇后谋划,她怎会跟皇帝同行? 那种局面下,稍有差池,她自己也性命不保。 而且这一路下来,王伏胜冷眼旁观,感受得到皇后与皇帝感情的升温,她有什么理由做这种事? 他琢磨了好一会,依然不得要领,只好来到李治的马车旁,对着车帘,低声道:“陛下,负责探路的一支队伍,遇到了些情况。” 马车内立即传出李治的声音。 “停车。”队伍很快停下,李治命王伏胜上了车,详细询问情况。 王伏胜先将唐平等人遭遇刺杀的情况说了。 对方如何假装商队挡住去路、如何假扮山贼引来官军、如何借着混乱行刺杀之事。 李治听完后,缓缓道:“如此说来,长安城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是为了这场刺杀了?” 王伏胜低声道:“正是如此。他们想利用太子让陛下焦急,从而与大队分开,他们才有得手的机会。” 武媚娘看了他一眼,赞道:“王大监,这次多亏有你了。” 王伏胜低声道:“这是臣分内之事,不敢当殿下夸赞。” 悄悄抬头瞥了武皇后一眼,只可惜在她脸上看不到任何异样。 武媚娘沉吟片刻,说道:“陛下,既然对方是冲您而来,弘儿那边倒不必担心,您应该更注意自身安全。” 李治点点头,感慨道:“想不到还真是冲朕而来的。” 自他来到唐朝,这次应该是最危险的一次了,虽然没有伤到他一根汗毛,但已经有人在谋划刺杀他了。 武媚娘道:“陛下,眼下虽探出对方奸计,但不能保证他们没有别的谋划。妾身以为,应留在并州,与大队汇合,再徐徐返回长安。” 王伏胜听到此话,终于可以确定,这件事应该与武皇后没有关系,这才开口道:“陛下,还有一事。” 李治道:“讲。” 王伏胜道:“抓捕的一名俘虏招供,他们得到的命令是,只杀死马车中的男子,不得伤害女子!” 此话一出,马车内的气温骤然下降,武媚娘目光如刀,狠狠盯着王伏胜。 王伏胜低头垂目,不敢与她对视。 武媚娘转过头,点漆般的明眸,凝望着李治,并没有替自己辩解。 李治朝她微微一笑,道:“媚娘,这些人似乎还想挑拨你我的关系。” 武媚娘见他眼神中并无丝毫见疑,心中一阵宽慰,沉吟了一会,道:“陛下,他们的目的,也许并非挑拨您与妾身的关系。” 李治道:“哦?” 武媚娘轻轻道:“还有一种可能,他们觉得您若出了不测,由妾身掌控朝政,对他们有益。” 若非李治对她完全信任,她是不会说出这番话的,因为这些话很容易引起皇帝对她的猜忌。 两人出巡之后,关系愈加亲密,相知相敬,所以她才能毫无顾虑的说出内心想法。 李治听完后,沉吟道:“若是由你执政,只会对当初支持你册封皇后的那些人有利了。媚娘,你难道在怀疑他们?” 武媚娘轻轻点头,道:“如果您出事了,妾身将顺理成章的摄政,辅佐弘儿。妾身若想控制朝局,压制大臣,必定会启用他们。” 李治心中一凛,仔细一想,武媚娘的分析是最有可能的。 倘若是由某一个想造反的藩王或世族策划,他们没道理留武媚娘的性命! 王伏胜拱手道:“陛下,臣也同意皇后殿下的分析。” 李治深吸一口气,道:“伏胜,你派人给李勣传个消息,把情况跟他说一下。” 武媚娘忽然道:“陛下,让程知节领兵过来护驾吧。” 李治笑道:“等朕跟巡狩队伍汇合了,自然就安全了,何必再劳师动众,让人来护驾?” 武媚娘蹙眉道:“刚才的情况,也只是妾身猜测。如果是哪位藩王所为,仅凭一万羽林卫,难保不会有闪失。” 王伏胜拱手道:“臣附议。陛下安危关乎社稷,还请陛下三思!” 李治只好点头答应:“那好,就依你们吧。” 两日后,天子巡狩队来到并州,李治与大队汇合后,这才继续朝着长安返回。 与此同时,皇帝的旨意,已经提前一步传到了长安城。 长安城,左卫衙署。 李勣、程知节都静静坐在椅子上。 程知节一向脾气暴躁,按理来说,东宫发生如此大的事情,他应该暴跳如雷才对。 然而此刻,他心中的愤怒,早已被恐惧所压。 这几年来,在新皇执政下,大唐外战全胜,开疆扩土,四海臣服。内政改革顺利,产出增加,百姓富足。 朝堂上整饬吏治,节俭之风盛行,有功之臣得到嘉奖,触犯律法者,纵是皇亲国戚,亦难逃惩处。 眼瞧着国家蒸蒸日上,朝野上下,谁不欢欣振奋? 若是皇帝突然薨逝,太子年幼,国家必定陷入混乱,这是他绝不愿看到的。 程知节想到此处,只觉嘴里一阵苦涩,忍不住道:“老李,你说黑郎现在应该到同州了吧?” 李勣摇头道:“没那么快,应该还没出雍州。” 程知节强笑道:“有薛仁贵跟着,还有王及善也在,其实没什么可担心的。不过区区三百人马,怎么可能伤到陛下?” 李勣“嗯”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 程知节忽然一拍桌案,瞪眼道:“狄仁杰还没有破案吗?” 李勣道:“他昨夜来找过我,他已经锁定了一个嫌疑人,只是想顺藤摸瓜,查出此人的同谋,这才没有动手而已。” 程知节急问:“是谁?” 李勣瞥了他一眼,道:“许敬宗的女婿,王德俭。” 程知节心中一惊,道:“怎么会是他?” 王德俭属于许敬宗一伙,虽说拥武派早就分崩离析,但这些人依然关系密切,属于拥护皇帝、皇后的一派,怎么可能对皇帝动手? 程知节怀疑过世家,怀疑过藩王,也怀疑过外族,就是没想过会是原拥武派官员! 李勣叹道:“老夫也不明白。想来想去,也只可能是他怨恨被皇帝所贬,故而报复。” 程知节冷冷道:“笑话,他自己犯事被贬,就敢犯下如此大逆,不怕夷三族吗?” 李勣还是没有做声,他的一颗心牵挂在皇帝的安危上,顾不得去考虑这些。 就在这时,外面走进来一名将领,手中捧着一份公文。 此人身高七尺,面色沉毅,眸光透亮,剑眉斜插入天仓,是天水姜维的后人,名叫姜恪。 今年禁苑狩猎时,他超过高侃,一战成名,位列诸将之首,被李治升为左武卫将军。 程知节见他入内,急问:“姜恪,可是有尉迟黑郎的消息了?” 姜恪拱手道:“上告两位老将军,并无尉迟老将军的消息,不过却有陛下的旨意!” 李勣和程知节对视一眼,尽露出喜色。 李勣望着他手中公文,急问:“这就是陛下的旨意?” 不等姜恪答话,便伸手接了过去,打开一看,看完后感叹一声,大呼道:“天佑我大唐!” 程知节也凑着脑袋在旁边看,瞧见皇帝让自己去并州护驾,不由大喜,迈着大步就往外走! 李勣急忙拉住他,道:“你去哪?” 程知节把眼一瞪,道:“没瞧见陛下让我去护驾吗?当然是点兵去并州救驾了!” 李勣道:“尉迟敬德已经领兵出发了,只需通知他一声,让他去并州就可以了。” 程知节道:“陛下是让我救驾,别人去,陛下肯定不高兴。” 姜恪听到此话,微微低头,嘴角扯出一丝笑容。 李勣没好气道:“要入土的人了,耍什么孩子脾气?尉迟敬德已经出发了,他去护驾,能节省不少时间,对陛下安危有利。你我需得坐镇长安,尽快揪出幕后之人。” 程知节也知道他说的有理,只好迁怒到姜恪身上。 “你刚才是不是在笑?” 姜恪板着脸,道:“末将没有!” “我都看到了,还敢说没有?走,出去跟我打一场,让我瞧瞧今年禁苑狩猎第一,是个什么水准!”程知节撸了撸袖子。 姜恪:“……” 求助的目光看向了李勣。 李勣沉声道:“程咬金,别胡闹了,赶紧去给尉迟敬德写信,让他去并州护驾!” 程知节哼了一声,问道:“那你去干什么?” 李勣道:“陛下不是说了吗,拥武派官员最为可疑,我自然要去找狄仁杰,盯着这帮人了。” 程知节点点头。 狄仁杰怀疑王德俭,刚好和皇帝的判断一致,由此可见,此次的事就是他们在搞鬼。 两人当即离开卫署大厅,分头行动。 此时距离岁末,只剩十日了。 (本章完) 第334章 皇帝若崩,朝局如何? 第334章 皇帝若崩,朝局如何? 东宫丽正殿内,李弘正在处理着政务。 他心不在焉的翻看着奏章。 平日他处理这些诰书和奏章,就只是过眼,大多不会提出任何修改。 只有少数情况,极不合他心意,才会与东宫官员讨论修改。 最近几日,因东宫发生命案,他情绪低落,遇到不合意的奏章,也无兴致去讨论,呆呆坐着,直到下衙,仿佛一尊泥塑木雕。 过了良久,今日政事处理完毕,众官员纷纷告退离开,李弘也准备回自己的寝殿了。 这时,一名官员起身,朝李弘拱手道:“殿下,臣有事禀告。” 李弘抬眼一看,原来是太子舍人王德俭,便坐了回去,问道:“王舍人有何事要说?” 王德俭低声道:“能否请殿下屏退众人?” 李弘挥了挥手,屏退了所有内侍宫人。 王德俭正要开口,侧门内忽然走进来一名女子,手提佩剑,在李弘旁边坐下。 李弘朝那女子喊了声:“姑姑。” 来人正是新城公主,她瞥了王德俭一眼后,说道:“东宫最近不安宁,为太子安危着想,本公主也在一旁随听,王舍人不见怪吧?” 王德俭看了公主一眼,眼中闪过一道复杂的神情,低声道:“下官不敢。” 李弘道:“王舍人,你到底想和我说什么啊?” 王德俭沉默了一会,低声道:“臣本鄙陋无能之人,得太子恩器,委以重任,心中感佩,无以鸣表,请受臣一礼,祷祝太子身康体健,诸事顺应,臣无复所求!” 语毕,跪在地上,行了九个叩首大礼,礼毕,起身又跳了一个简短的祷祝舞礼,这才告退。 李弘一脸诧异,朝新城公主道:“姑姑,王舍人似乎有些不对劲啊,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新城公主哼道:“此人心中有鬼,自然心事重重了。” 她受狄仁杰所托,暂居东宫,暗中保护太子,不要让太子与王德俭单独说话。 李弘愣道:“有什么鬼?” 新城公主正要答话,内侍来报,李勣求见。 新城公主微笑道:“你面见大臣吧,我就不妨碍了。”转身离去。 新城公主退出外堂后,回到后寝,只见李贤正在屋子里踢蹴鞠。 这小东西才五岁,竟将鞠球踢的不错,八块牛皮缝制的鞠球,在他脑袋上晃来晃去,愣是不落下。 新城公主笑着走了进去,道:“你这鞠技,可是跟太子学的吗?” 李贤得意的道:“才不是呢,阿兄蹴鞠踢的还没我好,我是跟三兄学的。” 新城公主在榻上坐下,将剑放下,喝了口茶,道:“最近怎么总看到你在这里玩,不用去崇文馆读书的吗?” 李贤道:“我向教习请了假。” “请假做什么,就为了玩?”新城公主奇道。 “才不是呢,我是为了保护阿兄安危,才特意请假。” 新城公主口中茶水差点喷出来,笑道:“就你个小东西,自己都保护不了,还能保护别人?” 李贤一脸认真的望着她,道:“姑姑,你觉得如果有人要害阿兄,会怎么做呢?” 新城公主道:“自然是找机会单独与太子相处,然后动手啦!” 李贤摇头道:“不会。” 新城公主道:“为什么?” 李贤道:“官员进东宫都要搜身,身上没有武器,要想杀阿兄,哪有那么容易?只要阿兄叫一声,或者发出动静,外面的人一拥而上,他们必定失败。” 新城公主一呆,竟然觉得这小东西说的还有几分道理。 李贤道:“所以像您一样,提着柄剑在阿兄旁边,其实是多此一举。” 新城公主伸手指在他额头点了一下,没好气道:“人小鬼大,那你说说,对方要害你阿兄,要怎么做?” 因为她手指一点,李贤失去平衡,头上的球终于掉了下来。 李贤抱起球,爬到榻上坐下,拿起一块糕点,塞入嘴巴里,道:“很简单,骗阿兄出宫!” 新城公主皱了皱眉,道:“太子可比你大了三岁,有那么容易被骗吗?” 李贤嘴里塞的满满的,含糊不清的道:“那是你不了解阿兄,其实阿兄很好骗的。” “怎么骗?” “阿兄心肠软,只要告诉他民间发生了一件很悲惨的事,需他帮忙,他就很容易上当了。” 新城公主原本还是半开玩笑的心情跟他说话,听到此处,不由认真了几分。 “就算他被骗了,他毕竟是太子,要想出宫,自然会有人知道,别人定会劝止的呀?” 李贤撇了撇小嘴,道:“那还不容易?只要对方告诉阿兄,不要跟别人说,然后让阿兄以去太庙上香为由,便能溜出宫。” 新城公主一细想,还真有成功的可能性。 李贤抬头看了她一眼,笑嘻嘻的道:“您就不怕哪一天,一觉醒来,阿兄突然失踪了吗?” 新城公主越听越心惊。 虽然李贤说的情况有几分孩子的想当然,但她确实没想过,有人会把李弘诱骗出宫! 李贤越说越来劲了,小脸兴奋的通红。 “姑姑是妇人,晚上不能跟阿兄睡一起。我就不同了,我可以一直盯着他,他想晚上溜去哪里,都瞒不过我。所以只有我才能保护阿兄!” 新城公主笑道:“算你说的有几分道理,那太子的安危,就拜托你了。” 李贤眼珠子溜溜一转,道:“那我这么辛苦,您是不是应该给我点奖赏?” 新城公主笑道:“你要什么奖赏?” 李贤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道:“我想吃饴,您下次入宫时,帮我带几块。” 新城公主愣道:“这是民间小孩吃的东西,你怎么突然想吃了?” 李贤嘟囔道:“我听二姊说,饴比宫里的点心蜜饯都好吃,所以想尝一尝。” 新城公主暗笑一声,道:“毕竟是个孩子。”说道:“那好,你好好办差,保护好太子,改日我帮你带几块便是。” 李贤大喜,又拿着鞠球玩了起来。 到了下午,狄仁杰亲自来到东宫,找上新城公主,拱手道:“公主殿下,这几日有劳您了,您可以回府了。” 新城公主道:“不用我了吗?” 狄仁杰道:“我们已经找到另几名主谋,网已经撒开,马上就可以收网,太子殿下的安全,不会有事了。” 新城公主忙问:“另几人是谁?” 狄仁杰顿时露出为难的神色,道:“暂时不便透漏,总而言之,此事与长孙驸马无关。” 新城公主哼道:“当然与驸马无关了,那驸马的停职令,可以取消了吧?” 狄仁杰道:“那是自然,明日中书省应该就会下公文,恢复驸马的职位。” 长孙诠因为尸体上玉佩的缘故,被列为嫌疑人,中书省几位宰相商议后,停了他的职位,配合大理寺调查。 新城公主如此积极帮大理寺,也是想尽早帮丈夫洗脱嫌疑。 半个时辰后,新城公主便收拾好东西,离开了东宫,临走时,李贤还不忘嘱咐她下次入宫带饴。 回到公主府后,新城公主找上了丈夫,将情况与长孙诠全部说明。 长孙诠听了后,皱眉道:“狄仁杰让你注意王德俭,说明杀死符宝郎之人,应该就是他。” 新城公主道:“我也是这般想。” 长孙诠道:“听狄仁杰的口气,王德俭似乎还不是主谋。” 新城公主道:“他岳父是许敬宗,你说会不会是许敬宗主使此事?” 长孙诠沉声道:“此事还是与大兄商议一下为好。”当即派人,请长孙无忌过府。 半个时辰后,长孙无忌来到公主府,两人在书房讨论起此事。 长孙无忌听到王德俭的名字后,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大兄,您说背后会不会是许敬宗指使?” 长孙无忌沉默了一会,道:“不会。许敬宗我还是了解的,他一生谨小慎微,不会做这种事。” 长孙诠皱眉道:“那会是谁指使王德俭?” 长孙无忌忽然问道:“你到了雍州府后,许昂对你态度如何?” 长孙诠心中一惊,知道长孙无忌怀疑到许昂了。 两人同在雍州府办公,许昂想偷他的玉佩并不困难,对他调查韦氏的案子,也完全知悉。 只要计算好时间,完全可以陷害他。 “他表面对我还算客气,但我能感受到,他对我藏着敌意。”长孙诠回答。 长孙无忌缓缓道:“这才正常。他比你大了近二十岁,你又把他的长史位置挤了下去,害他降为了司马,他自然对你有敌意。” 长孙诠道:“您怀疑是他主使王德俭?” 长孙无忌点头。 “那他为何要对付太子?” 长孙无忌沉吟了一会,缓缓道:“许昂,王德俭,这两人原本都是拥武派的官员,他们行此事,恐怕并非个人原因。” 长孙诠心中一动,道:“您怀疑是整个拥武派在行动?” 长孙无忌眯着眼道:“我刚刚得到两个消息,通过这两件事,其实就能分析是怎么一回事了。” 长孙诠深知长孙无忌虽是白身,消息却比自己灵通多了,也不问他哪儿来的消息,只问:“哪两件事?” “第一件,两天前,尉迟恭悄悄率领一万左卫军士,出玄武门,朝着河东方向去了。” 长孙诠心中大惊,皇帝就在河东,尉迟恭突然领兵去河东,难道是皇帝出事了? 长孙无忌接着道:“第二件,京中原本拥武派的官员,都被金吾卫给盯住了,包括李义府。” 长孙诠怔怔道:“大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长孙无忌道:“你仔细一想,就能将所有事联系起来。尉迟恭领兵离京,说明皇帝遇到危险。拥武派官员被盯住,说明危险与拥武派官员有关!” 长孙诠道:“如此说来,东宫之事,也与陛下有关?” 长孙无忌叹道:“我若没猜错,东宫之事,就是为了让皇帝着急,引皇帝回京,他们才好在路上动手。” 长孙诠脸色惨白,道:“陛下会不会……”后面的话说不下去了。 长孙无忌笑道:“别慌,皇帝如果真出事了,李勣行事不会如此谨慎,早把他们抓起来了。” 长孙诠点点头,平复了一下心情,道:“我还是不明白,拥武派官员为何要行此事?” 长孙无忌淡淡道:“原因其实并不难猜,你可以想象一下,如果皇帝崩了,朝局会怎样?” 长孙诠一颗心瞬间被攥紧。 皇帝崩了,自然太子登基,太子年幼,皇后必将摄政。 朝臣哪有那么轻易臣服皇后?那么皇后要控制朝局,只有启用那帮拥武派官员! 他还想到了另一件事。 倘若皇帝崩了,皇后肯定会对长孙一族赶尽杀绝,到时候,他们也不得不奋起反抗。 届时局面一片混乱,所有人都将被卷入一场新的政治斗争中,谁也不能独善其身。 长孙无忌仿佛瞧出他的担忧,笑道:“不必紧张,陛下身边既有薛仁贵,又有上官仪。再者,王伏胜、王及善也都是精干之人,不会让陛下陷入危险。” 长孙诠叹道:“但愿如此。” 就在长孙诠为皇帝担心的数日后,李治的巡狩大队,与尉迟恭救驾的队伍遇上了。 相遇的地点恰好在蒲州。 尉迟恭见皇帝无恙,也松了一口气,当即调来船只,护送皇帝过河。 此处的黄河比齐州的黄河汹涌多了,无法再乘坐楼船。 李治是坐一艘运河船过的黄河。 他站在船檐边,抬头望着远处雄伟挺拔的山川,不由感慨。 上次还是站在函谷关上看黄河,如今则是坐在船上,仰望着群山。 此时距离岁末还有七八天,赶回长安绰绰有余。 原本还以为今年要在外面过年了,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长安。 正感慨间,武媚娘从舷道上走了过来,手中拿着一件斗篷,道:“陛下,船头风大,进舱里歇息吧。” 时值十二月,寒风刺骨,李治也确实有些挨不住了,披上斗篷,进入一件船舱。 两人对坐在一张榻几上,武媚娘给他煮了一杯茶。 李治喝了一口后,身子暖和起来,将茶杯捧在手心里,朝武媚娘道:“媚娘,你说这次的事,许敬宗和李义府有没有参与?” 武媚娘放下茶壶,沉吟了一会,道:“李义府肯定不会参与。” 李治点头表示同意。 李义府已经是宰相了,官至极品,就算武媚娘执政,他顶多升爵位,没必要因此冒如此大的风险。 “许敬宗呢?”他问。 武媚娘想了想,道:“此人一向谨慎,陛下又刚册封他为太子宾客,妾身觉得他也不会在此时谋划此事,倒是他的儿子……” 李治心中一动:“许昂?” 武媚娘点点头,道:“陛下可还记得,年初时,您将长孙诠升为了雍州长史,许昂被降为了司马。” 李治自然记得。 他并非无缘无故就给许昂降职,而是因郑氏那件案子时,许昂明显在袒护郑氏,与长孙诠高下立判,故而降职。 武媚娘又接着道:“许昂这个人,妾身见过几次,因为许敬宗对他过于严厉,所以他性子有些偏激。” 李治道:“严厉?” 武媚娘道:“是啊,凡是在外场合,他从未夸过许昂一次,动辄斥骂。陛下,您知道许彦伯吗?” 李治想了想,道:“是许昂的儿子吧?” 武媚娘点头道:“正是。许敬宗常对身边人说,许昂这儿子,还比不上许彦伯这孙子。” 她当武昭仪的时候,与许敬宗等人接触很多,为收服这些人,曾派人调查过他们,故而知道的很多。 李治皱眉道:“媚娘,你确认这是严厉吗?我怎么听着,许敬宗不喜欢这个儿子?” 武媚娘微微一笑,道:“许敬宗史书编多了,思想很古板。所以在教儿子上,有些迂腐。依我看呐,他对许昂寄以厚望。” 李治摇头道:“如此教子,许昂不偏激才怪。” 武媚娘点点头,道:“所以妾身才说他迂腐。”端起茶杯,在手中荡了荡,形成一个小小漩涡。 (本章完) 第335章 圣驾回京 第335章 圣驾回京 “笃笃笃!” 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随即,王伏胜的声音跟着响起。 “陛下,长安急报。” “进。”李治道。 王伏胜推门进来了,拱手道:“陛下,大理寺送上来急报。”递过一封公文。 李治接过一看,果然是狄仁杰亲自上的奏疏。 狄仁杰已经锁定了七名主谋之人,另外还有几名嫌疑人,故而向自己请示,是否执行抓捕。 七名嫌疑人全都是李治熟悉的名字。 许昂、王德俭、袁公瑜、侯善业、张楷、程致敬、胡楚宾。 皆是拥武派一党。 狄仁杰并未立刻抓捕他们,而是向李治请示,原因也很简单。 中书令李义府、太子宾客许敬宗也都在怀疑之中。 这两人位高权重,狄仁杰也特意在两人后面,备注了怀疑原因。 怀疑许敬宗的原因是,他的儿子、女婿都参与其中,而且东宫出事后,他的腿忽然摔伤,在家养身,疑是在幕后指挥。 李义府也有嫌疑。 袁公瑜、侯善业、张楷、程致敬、胡楚宾这五个人中,有四个都是他调回长安。 不过,狄仁杰又补充了一句,目前并无直接证据证明两人参与此事,故而未列入主谋之中。 李治看完后,递给了武皇后,道:“媚娘,你来瞧瞧。” 武媚娘瞧见这七个名字后,眼中冷光闪烁,沉吟了一会,道:“陛下,不必顾虑妾身,直接把他们都抓捕便是,李义府和许敬宗也抓起来。” 李治抬手道:“不,国有国法,既然没有直接证据,就先不抓两人,软禁起来便是。” 武媚娘道:“如此也好。” 李治当即下达一道旨意,停了李义府和许敬宗的职位,并且授权狄仁杰便宜行事,抓捕一切涉案人员。 …… 桌子上摆了七个瓷瓶,桌旁也围了七个人。 每个人都面色苍白,一言不发。 他们曾经都官职显赫,前途远大。 就算封侯拜相,青史留名,也是有可能的。 然而此时此刻,等候他们的将是累及子孙,遗臭万年的命运。 毒药是提前就准备好了的,服下后两刻钟就会死,死的时候没有任何痛苦。 既然要行此谋逆大事,自然就要做好赴死的准备。 富贵险中求,他们求的是大富贵,也只能以自己和全族人的生命为代价。 时至今日,河东路再未传回任何消息。 没有消息,便代表计划失败,大理寺也已经盯上了他们,他们别无选择,只有死。 现在死,还能痛快一些,等被大理寺抓住后,等候他们的很可能是生不如死的酷刑。 话虽如此,真正面对死亡时,又有几个人能直面死亡的恐惧呢? 侯善业率先拿起一个瓷瓶,塞入怀里,沉声道:“这是最后一次聚会了,大理寺还未抓我们,应该是在向皇帝请示,趁着这个时间,把后事料理一下吧。” 语毕,第一个迈步离开了屋子。 程致敬、张楷两人也都拿了毒药,头也不回的离开。 料理后事是没指望了,全族都得死,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不过在人生最后时刻,他们至少可以选择一处自己喜欢的地方赴死。 胡楚宾忽然笑了笑,朗声道:“察微之士,所宜三思。我等为富贵所惑,当有此果。” 连毒药也不拿,大步离去,似乎想选择其他的自杀方式。 屋中只剩下袁公瑜、王德俭和许昂三人了。 袁公瑜忽然道:“许兄,令尊难道真的对此事一无所知?” 许昂冷冷扫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大步离去。王德俭叹了口气,也跟了上去。 两人都没有拿毒药。 很快,屋中只剩下袁公瑜一人。 他将四瓶毒药全部揣入怀里,自嘲一笑,道:“也不知一口气服下四瓶,会不会死的快一些。” 迈着步子,离开了院子。 这里是城南安义坊的一间小院,虽在城内,却远离繁华。 袁公瑜骑着一匹马,足足行了半个时辰,才回到长安繁华地带。 他打马急行,很快回到府中。 家人早已被他遣散,隐姓埋名,躲到深山老林之中,屋中只有一名眼耳聋的老仆。 那老仆开了门,朝他说道:“阿郎,李相公派人请您过去一趟。” 袁公瑜先是一愣,随即笑道:“李公啊李公,这可是你自己请我过去,那就别怪我连累你了。” 重新上马,朝着李义府的府邸而去。 来到李府,被家仆引入书房。 李义府正在屋中踱步,面色阴沉,见他进来后,挥手屏退仆人。 “公瑜,东宫之事,你最近得到什么消息没?”他低沉着声音问。 袁公瑜道:“您指的是?” 李义府沉声道:“我怀疑东宫之事,是许敬宗在谋划。” 袁公瑜讶道:“您为何这么想?” 李义府道:“他女婿王德俭在东宫,他儿子许昂在雍州府,所以他最容易陷害长孙诠。” 顿了一下,冷冷道:“而且我最近觉得有人在盯着我,很可能是大理寺怀疑到许敬宗,牵连到我。” 虽然两人已经闹掰了,但在外界看来,许敬宗和他李义府,总是有着一层特殊的关系。 袁公瑜端起茶杯,给自己倒了杯热茶,笑道:“不愧是李公,果然机警。” 李义府察觉他话中有异,猛地盯着他,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袁公瑜慢条斯理的道:“此事确与许府有关,不过并非许敬宗策划,而是他的儿子许昂。” 李义府目光灼灼道:“你怎么知道?” 袁公瑜朝他微微一笑,道:“因为我也是参与人之一,怎会不知?” 李义府脸色大变,一脸惊愕的望着他。 袁公瑜笑道:“你很惊讶吗?不止我参与了,被你调入京的侯善业、张楷、程致敬也都参与了此事。” 李义府身子一晃,嘶声道:“公瑜,你这些话都是真的?” 袁公瑜眯着眼道:“你觉得我像是在开玩笑吗?” 李义府深吸了几口气,终于明白为何有人盯着他了,咬牙道:“你们为何要行此大逆之事?” 袁公瑜笑道:“你真想听吗?” 李义府正要说话,忽然猛地一惊,走到门口,将鱼符递给门外心腹。 “立刻去一趟大理寺,找大理寺卿狄仁杰,就说这里有谋害东宫的嫌犯,请他过来一趟。” 接着,他又招呼了四名侍卫进入屋中,他这是担心袁公瑜狗急跳墙,会对他不利。 袁公瑜笑道:“不愧是李相,这种情况下,还能有如此应变。”说着取出怀里的瓷瓶,一口气闷了四瓶。 李义府道:“你喝的是什么?” 袁公瑜放下最后一个空瓶,淡然道:“没什么,几瓶毒药罢了。” 李义府后背一凉,若是狄仁杰过来后,发现袁公瑜已死,他就有口说不清了。 他转过身,就要去找郎中,袁公瑜却喊住了他。 “李相,这毒药是我们计划前就准备好的,纵然孙思邈在一旁,也救不了我。您就不必多费功夫了。” 李义府深吸一口气,慢慢转过身,瞪着他。 “袁公瑜,我自认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如此害我?” 袁公瑜沉默了一会,道:“你不该把我调回长安。” 李义府怒道:“是你当初离京之前,恳求我把你调回长安,如今你却怪我?” 袁公瑜低着头,道:“不错,当初确实是我恳求你,但回到长安后,我就后悔了。” “一个人被罢了官,就该被贬到外地州县。因为只有远离政治漩涡,他才能慢慢平复官职下降的心理失落。” “我在地方上,依然是一县之尊,没有人敢羞辱我,我可以四处游览名山大川,钓鱼狩猎,日子勉强也过得下去。” “可回到长安后,我就得面对昔日旧部同僚的冷嘲热讽,面对长安的纸醉金迷,面对权力的诱惑。” “在地方上,我可以安然当一个七品县令,可到了长安,六品的工部员外郎,却让我备受煎熬,难以忍受。” 李义府道:“这是你无法控制自己的欲望,怪得谁来?” 袁公瑜道:“不错,我一开始也是这样劝说自己,极力忍受。我想着有你支持,迟早能回到原有的位置。” “可你却打消了我的幻想。皇帝出巡,你一心只顾着帮张柬之谋划,让他跟随皇帝身边。我日日去你府上拜访,你却视若未见,从未想过我。” 李义府道:“那是因为他比你有才能。” 袁公瑜凝视着他,道:“不对,准确来说,是他比我有用。能让你宰相的位置,坐的更稳。” 李义府脸色变了变。 袁公瑜道:“我后来也想明白了。陛下重情义,你把我们几个调回长安,就是想让陛下觉得,你是个念旧情的人,我没说错吧,李相公?” 李义府一挥手,道:“这不过是你不满现状,凭空臆测罢了。” 袁公瑜叹道:“也许吧,不过事已至此,我也懒得多计较了。” 李义府见他神色萎靡,显然毒药正在发作,马上就要一命呜呼。 他急忙问道:“侯善业他们几人呢,又为何要谋逆?” 袁公瑜低声道:“侯善业和程致敬,和我差不多。张楷治地在河北,你也知道他爱财,在地方上捞了不少,听说陛下要去河北,他就怕的不得了。” “至于胡楚宾,他是被许昂、王德俭劝动的,我也不知道那两人怎么劝说他的。” 李义府心中一凛,忙问道:“此事许敬宗可有参与?” 袁公瑜嘴角已经开始渗血,喘着气,虚弱的道:“他应该没有。不过此事是他儿子许昂一手策划,我们六个,其实都是被许昂劝说。” 李义府吃惊道:“许昂?他为何要行此事?” 袁公瑜张了张嘴,却发现已经发不出声音了。 他拼尽全力,从怀里取出一张纸,放在桌子上,嘴里呢喃了什么,李义府却已经听不到了。 李义府望着昔日同僚,身死当场,一时间心中也充满悲伤。 等到袁公瑜趴在桌子上,再也不动了,他才走过去,拿起那张纸。 上面竟是一封认罪状。 袁公瑜将整件事都详细的交代在上面,每个人负责做什么,都记录的清清楚楚,里面也并未提到李义府一个字。 李义府怔怔不语。 袁公瑜看起来想要将他牵连进去,其实早就准备好了,帮他撇出嫌疑。 李义府仰首望着天板,悠悠一声长叹。 过了没多久,狄仁杰便带着人来了。 李义府非常配合,将所有情况,一字不漏的都和狄仁杰说了,又将袁公瑜的认罪状给了他。 “狄寺卿,你若是不放心本相,本相可以和你去一趟大理寺,配合你调查。”李义府沉声道。 狄仁杰拱手道:“下官不敢,既有袁公瑜的认罪状,想来此事与李相无关,狄某就将尸体带走了。” 李义府道:“请便。” 大理寺的衙役将袁公瑜的尸体带走了。 李元芳原本还想检查一下命案现场,却被狄仁杰拉住了。 离开李府后,李元芳忍不住问:“狄寺卿,您真的相信李义府与此事无关吗?” 狄仁杰哈了口气,搓着手,道:“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此事应该与他无关。就算真有关系,他是宰相,没有陛下旨意,咱们也没法子拿他。” 最近为了调查此事,他已经几夜没有回家,晚上也只睡两个时辰,身体虚的很。 李元芳见他很冷的样子,将自己披风脱下来,披在他身上,说:“袁公瑜供出的名单,跟咱们怀疑的对象一模一样,你看要不要直接抓人?” 狄仁杰想了想,道:“除许昂和王德俭外,其他几人,可以收网了。” 李元芳大喜,道:“那我立刻去安排。” 当天晚上,李元芳便在大理寺点了四支小队,分头抓捕侯善业四人。 只可惜动作还是慢了一步。 找到侯善业时,他已经在家中服毒自尽。 侯善业喜爱书画,临死前,他将自己收集多年的书画,全部烧了,算是与自己陪葬。 程致敬将一家老小,全部锁在一间屋子里,然后将自家宅子点燃了。 大理寺衙役抵达时,已是一片火海。 胡楚宾跳渭水自尽了,尸体被捞上来时,已经冻成了冰棍。 只有张楷被活捉。 他被捉时,正在春风楼行风月之事,大理寺衙役冲进来时,他还想服毒自尽,只可惜慢了一步。 如此一来,涉事的七人,有四人身亡,一人被捉,只剩下许昂和王德俭两个。 狄仁杰心知再等皇帝回复,这两人也很可能自杀,于是找上李勣、程知节商议。 李勣和程知节了解情况后,一致同意立刻抓捕许昂和王德俭,就连许敬宗也应该控制起来。 狄仁杰刚拿到门下省通过的一份搜捕许府的公文,便听到李元芳来报,说王德俭投案自首了。 狄仁杰问:“许昂没有投案吗?” 李元芳道:“没有,王德俭说了,他原本劝说许昂一起投案,可许昂却说还有一件事没做,随后,提着剑朝许敬宗府邸而去。” 狄仁杰变色道:“不好,他要杀许敬宗,赶紧抓捕许昂!” …… 许府,后院书房。 许敬宗躺在椅子上,嘴里轻吟道:“情深感代国,乐甚宴谯方。白水浮佳气,黄星聚太常……” 他念上两句,一旁的许彦伯便写上两句。 便在这时,大门“哐当”一声被人推开,一人大步走了进来,正是许昂。 许昂手中提着剑,一脸的杀气腾腾,他朝许彦伯冷冷扫了一眼,喝道:“出去!” 许彦伯吃了一惊,看向许敬宗。 许敬宗从椅子上坐直身子,怒声道:“你这孽障,还敢回来!该出去的不是彦伯,而是你!” 许昂眼中冷光一闪,拔剑出鞘,朝许敬宗一步步走了过去。 许敬宗怒声道:“孽子,你想弑父不成?” 许彦伯扑了过去,抱住许昂的腿,大声道:“父亲,您快住手啊!” 许昂一脚将他踢开,走到许敬宗跟前,冷冷道:“从今以后,你我父子关系断绝。” 许敬宗厉声道:“就为了个女人,你竟如此丧心病狂?” 许昂哈哈一笑,道:“老东西,到现在,你似乎都没搞清楚状况。” 许敬宗变色道:“什么状况?” 许昂道:“东宫那名符宝郎,是姊婿所杀,我们用太子印信,先是骗皇帝返回长安,接着下了道假的令旨,让兵部调人马,再配合我们的人手,行谋逆刺驾之事。” 许敬宗听的手足冰冷,想要说什么,却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许昂癫笑道:“只可惜事情失败了,反正难逃一死,不如杀了你,拉个垫背!” 许敬宗呆呆望着疯狂的儿子,全身发颤,心中充满了无限的悔恨。 许昂笑道:“其实执行这个计划时,我最怕被你知道。幸好你已经老糊涂了,竟毫无知觉……哈哈……哈哈……” 就在这时,门外冲进来一群大理寺衙役。 许昂只瞥了一眼,道:“来的好快。”手中长剑倒架脖上,“嗤”的一声,饮剑自尽了。 许敬宗惊呼一声“昂儿”,当即昏了过去。 当许敬宗再次醒来时,整个人就有点不对劲了。 狄仁杰跟他说话,他也毫无反应,只呆呆望着天板。 李元芳朝狄仁杰附耳道:“狄寺卿,许尚书年纪太大,又受如此大的刺激,让他休息一会吧。” 他们已经审问过许府的人,从许昂最后的言行,已经可以排除许敬宗的怀疑。 狄仁杰点了点头,挥了挥手,命人带上许昂尸体,朝大理寺返回。 出了许府后,李元芳感慨道:“想不到许敬宗这样的人,竟教出这样一个儿子,连老父都杀,真是天理难容。” 狄仁杰看了他一眼,道:“元芳,你错了,许昂最后的行为,是想撇开许敬宗。” 李元芳道:“撇开?” 狄仁杰道:“王德俭来报案,我们去救许敬宗,刚好抢在许昂动手前一刻赶到,你不觉得太巧了吗?” 李元芳恍然道:“如此说来,许昂故意等我们过去,让我们看到他要杀许敬宗,好撇开许敬宗嫌疑?” 狄仁杰点点头。 李元芳道:“可许昂既顾念父子之情,为何还要干此滔天大逆?许敬宗只怕还是难逃干系!” 狄仁杰目光闪动,道:“也许只有从王德俭口中,才能知道他的动机了。” 这时,狄顺忽然从远处奔来,满脸喜色,远远就朝狄仁杰呼喊。 “阿郎,英国公派人传来消息,圣驾已经回京,让您立刻去甘露殿面圣!” 两人听到皇帝回京,都露出欣喜之色,这几日紧绷的弦也终于松弛下来。 狄仁杰当即与李元芳分手,策马朝皇宫而去。 (本章完) 第336章 武后探监 第336章 武后探监 李治离开长安半年后,再次回到这座熟悉的太极宫,久违的又欣赏起宫内的景致。 南海池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层,足有两寸厚,观湖台上也染上一层霜。 李治经常坐着批阅奏章的石桌上,也多了一层细碎的冰。 宫人内侍们依然在宫廷中忙来忙去,假山角落处,还能看到一堆没来得及化去的雪。 正当他沿着千步廊向甘露殿而行时,远处传来一道清脆的呼喊声。 “耶耶!” 两个小女孩披着厚厚的斗篷,快步奔了过来。 是高安公主和义阳公主。 两女都扎了发髻,半年不见,婴儿肥的脸蛋慢慢褪去,变得越发清秀,仿佛破蛹的蚕儿,就要从小女孩进化为少女了。 李治回的匆忙,并未提前通知,宫中的人都来不及去迎驾。 两位小公主原本在公主院练习琵琶和书法,听说李治回来了,急忙来见驾,这才恰好与李治遇到。 李治单手抱起高安公主,又摸了摸义阳公主的小脸,点头道:“嗯,半年不见,都长高了。” 高安公主喜滋滋道:“耶耶,人家已经比阿姊要高了。” 义阳公主则问道:“父亲,您怎么突然回来了,我们还以为您不回来过正日了。” 李治道:“出了点事,就提前回来了。你们这半年来,在宫里过的可还安好?” 高安公主道:“我们倒是没事,只是五郎那边出事了。听说东宫死了人。耶耶,您是为这事回来的吗?” 李治将她放下,道:“差不多吧,你们去向皇后请安吧,耶耶还有点事要去处理。” 与两女分开,径直来到甘露殿,从后门进入侧殿。 正在殿内处理公务的高有道几人,见皇帝忽然进来,都吓了一跳,赶忙起身见礼。 李治笑着摆摆手,道:“不必拘礼,忙你们的吧。”随手拿起几份公文翻看着。 王伏胜趁皇帝检查奏章时,来到西偏殿,站在门口,朝殿内瞄了一眼,发现李勣、狄仁杰已经都到了。 李治刚过渭河的时候,便已经派人去召见两人,故而两人比他还先一步来到甘露殿。 王伏胜回到东殿,朝李治道:“陛下,英国公和狄寺卿,已在偏殿等着了。” 李治这才放下手中公文,信步来到正殿龙椅上坐下,召狄仁杰二人觐见。 另一边,武媚娘也回到了立政殿,屁股还没坐热,徐贤妃便带着郑才人过来见礼了。 武媚娘向两人询问起自己不在时的后宫情况,见并未发生大事,便让两女退下了。 她又召来几名内侍宫人,询问后宫事宜。 内侍宫人们都说,徐贤妃管理有方,后宫一派安宁,并无异状。 武媚娘这才放心,换了身衣裳,命人去召太子和六皇子觐见,随即以手托额,闭目养神。 半晌,有内侍来报,两位小公主来请安。 她请两人进来了,叙了几句闲话,便让两人退下了。 又过了一会,李弘和李贤终于来了。 李弘朝武媚娘见礼后,便垂着小脑袋,一副犯错的模样。 李贤则没那么多拘束,朝武媚娘扑了过去,抱着她的腿,笑嘻嘻的道:“阿娘,您回来了。” 武媚娘见两个儿子平安无事,心中也很喜悦,朝李弘柔声道:“弘儿,东宫的事我和你父亲都知道了,这不是你的错,不用这般沮丧。” 李弘道:“可因孩儿的缘故,害你们提前回来了。母亲,父亲的头疾可治好了吗?” 武媚娘道:“这趟出行,治疗顺利,不必担心。” 李弘喜道:“那就太好了。” 李贤忽然“咦”了一声,盯着武媚娘上上下下看个不停。 武媚娘道:“干什么?” 李贤点点头,煞有介事的道:“阿娘,您这次出去,肯定玩的很满意吧!” 武媚娘笑道:“你又知道了?” 李贤笑道:“您脾气都比原来变好了,不是因为玩的太过欢喜,还能是什么?对吧,阿兄。” 李弘笑了笑,心中也觉得母亲似乎有些不同了。 武媚娘横了他一眼,道:“别以为嬉皮笑脸,我就不会罚你。” 李贤叫道:“干嘛要罚我?” 武媚娘板着脸,道:“你这半年来,崇文馆的课业,想上就上,不想上就不上,还经常不回立政殿,赖在你阿兄那里,以为娘不知道吗?” 李贤望着李弘,叫道:“阿兄,不会是你告的密吧?” 李弘笑道:“哪有。宫中那么多内侍,肯定有人把消息告诉母亲,都叫你乖一点了,是你自己不听。” 李贤一想也是,两只眼睛又看向母亲,仔细观察着,想判断母亲是否真的生气。 只可惜,察言观色这一招,对付父亲还行,对付母亲却总行不通。 李贤只好陪笑道:“回母亲,孩儿是因东宫的事,担心阿兄,这才去保护阿兄。对吧,阿兄?” 李弘拱手道:“母亲,还请别生弟弟的气,前几日,孩儿确实有些害怕,幸亏有弟弟陪着孩儿。” 武媚娘道:“你不必帮他说好话,娘现在也没工夫收拾他。你们俩都退下吧。” 李贤如蒙大赦,蹦跳跳跑出去了。 李弘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告退离去。 武媚娘瞥了张多海一眼,道:“准备一下,我要出宫。” 张多海微微一惊,道:“殿下,要不要跟陛下说一声?” 武媚娘摆手道:“不必了,陛下知道我会去哪。” 不一会,凤驾便准备好了,武媚娘坐着凤辇出了宫,一路朝着许敬宗的府邸而去。 来到许府外,早有内侍来到门外,命许府所有人出来迎驾。 然而,过了良久,却只有许伯彦从屋内奔了出来,对着凤辇叩首道:“草民许彦伯,叩见皇后殿下。” 武媚娘掀开车帘,问:“你阿翁呢,要吾进去见他不成?” 许彦伯急道:“殿下恕罪,翁翁就在门后,只是他精神错乱,神志不清,草民怕他待会冲撞殿下,故而先来请罪!” 武媚娘微微一愣:“他怎么了?” 许彦伯泣声道:“今日上午,父亲提剑进屋,想杀翁翁,后来又死在翁翁面前,翁翁他……疯了……” 武媚娘目光闪动,道:“无妨,叫他出来见吾。” 不一会,两名许府家丁抬着许敬宗出来了,只见他神情呆滞,双眼看不到焦点,嘴里低低呢喃着什么。 武媚娘凝视着他,道:“许尚书?” 许敬宗毫无反应,呆呆望着眼前的虚空。 “许敬宗?”武媚娘声音抬高了几分。 许敬宗依然没有反应,眼皮都不动一下,嘴唇不住颤动着。 武媚娘瞥了张多海一眼,道:“过去听一下,他在说什么。” 张多海应诺一声,来到许敬宗旁边,耳朵凑近听了一会,很快回报。 “回殿下,许尚书嘴里念叨着:‘昂儿,爹爹给你买饴吃’,就重复着这一句话。” 武媚娘默默望着他,良久之后,放下车帘,道:“摆驾,去大理寺。” 大理寺一共有三层地牢,最下一层,关押的是死刑犯。 王德俭此刻就关在第三层的一间屋子里。 与他同样关在第三层的张楷,已经像死狗一样,一动不动的躺在牢房里。 王德俭和他不同,被抓之后,大理寺问什么,他就答什么,绝无任何隐瞒。 虽说这样无法免除一死,至少免了皮肉之苦。 被审问一个多时辰后,王德俭就被关在了此处。 又过了半个时辰,才有衙役将满身鲜血的张楷拖了过来,全身还被铁链捆了个结实,这是防止他自尽。 王德俭是自首的,又非常配合,所以大理寺的人并未捆绑他。 话虽如此,两人接下来的命运,其实也不会有多大区别。 行刺皇帝,在永徽律中属于“十恶”之首,谋反之罪。 按照永徽律,谋反和谋大逆,本人不分首从,皆处斩刑。 其父和十六岁以上的儿子皆绞,直系亲属,全部入官为婢。叔伯、侄子,皆流三千里。 这还是正常的按律处罚,倘若君王盛怒,也可能加重刑罚,比如五马分尸…… 所以对他们来说,最好的选择,便是学侯善业几人一样,在被大理寺盯上后,立刻选择自杀。 可王德俭却没有这么做。 这种时候,活着比死去,更需要勇气。 他这么做,并非为了许昂,也不是为了许敬宗。 许昂得知他去自首时,也很诧异,问他原因。 王德俭却什么也没有说。 事到如今,参与此事的人或死或抓,似乎已经结束。 然而,此事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这个秘密连袁公瑜、侯善业五人都不知道,只有他知道。 计划既然失败,他就必须将秘密公之于众,让皇帝知道,此案真正的主谋,并非他们七个人。 只不过,事关重大,这话不能告诉一般的大理寺衙役,他必须亲口告诉狄仁杰才行。 正当王德俭靠在墙壁上,等候着狄仁杰的审问时,一阵脚步声传来。 王德俭心中一振,抬眼看去。 只见一名穿着紫色斗篷的身影,慢慢从黑暗中走了过来,周围竟看不到带路的狱卒。 牢内光线昏暗,隐约能看到那是一名女人,身材高挑,身姿曼妙,走路时姿态端庄,一看就是贵家女子。 随着那女子逐渐靠近,她的面容也逐渐清晰。 王德俭心中急跳了几下,赶忙跪在地上,叩首道:“罪臣王德俭,拜见皇后殿下。” 来者正是武媚娘。 她一言不发,来到牢门前,自有人帮她开了门。 王德俭脑袋紧紧贴在地上,只听脚步声越来越近,很快在身前停了下来。 “王德俭,你做的好事!”武皇后威严的声音,从头顶传了过来。 王德俭虽做好了赴死准备,此时面对这位皇后时,还是不自禁充满了恐惧。 当初武媚娘还是武昭仪时,经常与许敬宗互通消息。 王德俭时任中书省官员,身份方便,常替两人传话,与武皇后见面次数很多。 当时他便觉得这位武昭仪身上,有一股常人没有的狠辣,她做下的事,也常令他不寒而栗。 比如有一名想要害她的内侍,被她砍下手足,割下鼻舌,挖眼穿耳,置于酒缸之中,骨醉而死。 王德俭当时瞧见后,吓得几个月不敢喝酒。 他虽不怕死,但此时面对这样一位狠辣的皇后,心中怎能不惧? “罪、罪臣该死,请殿下恕、恕罪!”他颤抖着声音道。 “恕什么罪呢,你做的很好啊,吾正琢磨着,该怎么嘉奖你才好呢。”武皇后森然道。 “请殿下看在臣当年拥护过您的份上,赐臣一个痛快吧。”他哀求道。 等了半晌,却没有听到武皇后的声音。 抬头一看,只见张多海搬了一张椅子进来,武皇后正坐在椅子上,冷冷注视着他。 “告诉吾,这次的事件中,到底谁是主谋?”武媚娘的话声中,充斥着一股不容拒绝的语气。 王德俭深吸一口气,心想将秘密告诉皇后也是一样,便道:“是许昂最先谋划,劝说了我们。” 武媚娘道:“许昂?” 王德俭道:“是的,就是他。这么多年来,岳父对他不断贬斥,许昂心中不忿,一直想要证明自己。” “我等拥武派官员被陛下冷落后,岳父隐忍退让,不敢力争,这让许昂非常不满,觉得岳父太过懦弱。” “他一直积极拓展人脉,想凭借自身能力,让拥武派官员再受陛下重用。” “只可惜,因他与郑氏关系密切,处理郑氏案子时,颇有偏帮,被陛下贬官,降为司马,这让他感到绝望。” “他因此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饮酒寻妓,赌马斗虫。直到有一日,他忽然找上我们几个,说再凭正途,无法让拥武派起势。便想着让太子登基,您来摄政,到时,定会重用拥武派官员,压制朝臣。” 武媚娘寒声道:“你们就这样答应了?” 王德俭低着头,道:“当时袁公瑜他们几个,虽然也都心灰意冷,对现状不满,但都信不过许昂,觉得谋划此事,难以成功。” “后来许昂有意无意的引导他们,让他们觉得此事背后,有岳父的影子。他们都知道岳父行事,一向小心谨慎,没有把握的事,绝不会干,而且他们还觉得……” 武媚娘冷笑:“觉得许敬宗背后,还有吾的授意,是不是?” 王德俭默认。 此事最大的得益者就是武皇后,由不得他们不从这个方向去想。 武媚娘气极而笑。 她就知道拥武派做出这种事来,很可能会打着她的旗号行事,故而一回京后,马不停蹄的过来查证。 还真被她猜中了。 若不是这一路她和皇帝感情日笃,皇帝极很可能因此猜忌于她,两人关系又会回到永徽六年,她刚当上皇后的那阵子。 “继续说!” 武媚娘收敛好情绪,继续讯问。 王德俭道:“等东宫符宝郎被杀,袁公瑜最先发现不对劲,因为岳父因为调查此事过于积极,摔伤了腿。” “他以看病为名,来府中试探岳父,发现岳父情绪焦躁。他开始还以为岳父是担心此事难以成功,后来才发现,岳父竟对此事一无所知。” 武媚娘忽然道:“你说许敬宗情绪焦躁,这是为何?” 王德俭迟疑了一下,道:“因为岳父发现了许昂与虞氏的秘密。” 武媚娘凤眸跳动了几下,冷冷道:“你是想说,许昂还和许敬宗的继室通奸?” 王德俭用极低的声音说道:“他是希望在各个方面,证明自己比岳父强,所以才……” 武媚娘冷声打断道:“够了,吾不想听这些。继续说正事。” 王德俭应了一声,道:“袁公瑜试探出此事岳父并不知情,十分恼怒,便告诉了侯善业几人,众人都找许昂质问。” “许昂不再隐瞒,告诉他们这事确与岳父无关,更与您无关。侯善业他们恼怒至极,但木已成舟,大家已绑在一条绳上,他们无可奈何,只能继续。” 谋反之事,就算没有成行,也是绞刑。 所以,就算那符宝郎没有死,许昂也可以将众人拖下水。 王德俭道:“这个计划最难的一步,是获得兵部调令。这一步计划,由许昂亲自负责。袁公瑜几人都以为没有岳父参与,他无法顺利完成,谁知他竟真的做到了。 “刺驾之事,由侯善业负责。某一日,他告诉我们,他手下人再没有传回消息,计划已经失败。大家在城南最后聚了一次,各拿一瓶准备好的毒药,便分开了。” 武媚娘用凌厉目光望着他。 “那你为何没有和侯善业他们一样自杀?” 王德俭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沙哑着声音,道:“因为罪臣还有一个秘密,想要公之于众!” (本章完) 第337章 长孙无忌的猜想 第337章 长孙无忌的猜想 武媚娘听王德俭说有秘密,并未露出吃惊的表情,狭长的凤眼凝视着王德俭。 “此事还有别的主谋吧?” 王德俭大吃一惊,抬头看了武媚娘一眼,旋而又低下了头。 “果然瞒不过您。您是怎么瞧出来的?” 武媚娘道:“刚才你的话中,有一处明显漏洞。许昂被贬官后,明明意志消沉,为何突然找上你们,策划此大逆之事?” 王德俭低声道:“殿下洞若观火,其实我当时也觉得奇怪,故而问过许昂,他却不肯明说。我暗中调查了一番,发现许昂流连妓馆时,认识了一个叫孟九的蜀人。我怀疑就是此人,影响了许昂,让他萌生出这个计划。” “后来我去调查孟九,却发现此人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我当时就感到后背发凉,知道有人在暗中操控许昂。” 武媚娘道:“此人是谁?” 王德俭摇头道:“罪臣无法查出他的任何消息。” 武媚娘暗暗沉思,有这种能力的人,不是宗室亲王,就是朝中高官。 此人既想刺杀皇帝,又不愿意冒风险,将自己完美的隐身于幕后,手段可谓高明。 若不是王德俭的这番话,只怕谁也不知道他的存在。 武媚娘目光凝注在王德俭身上,淡淡道:“王德俭,你既行此大逆,为何还要在临死之前,将这个秘密告诉吾?” 王德俭低下了头,没有做声。 他是个很容易焦虑的人,自从被贬到外州后,便对前程感到渺茫,夜夜失眠,五十岁不到,就华发早生。 许敬宗把他调回长安,担任太子舍人后,他那颗心依然难以安宁,觉得皇帝喜怒无常,皇后太过无情,总担心自己会再次被贬到外州。 直到遇到太子后,他那颗心才终于得到安宁。 太子虽小,却仁慈宽厚,待人真挚,对他更是同情怜悯,委以重任。 王德俭对此感激涕零。 他觉得这样仁厚的君主,才能更好的治理天下,所以他答应了许昂的计划,只为了让太子尽早登基。 这次的计划中,他们仿造太子笔迹,诱骗皇帝回京,这有可能让皇帝对太子产生猜忌。 还有那个幕后之人,显然并非拥护太子之人,也是个潜在的危险。 他本想等太子登基后,再把他揪出来收拾掉,如今却不行了。 自己既然要死,就不能连累太子,也不能留下那个对太子有威胁的人。 所以计划失败后,他便下定决心投案,将所有细节讲清楚,将那个操控许昂的人,曝之于众。 他的这番心迹,说出来对太子有害无利,故而不愿告诉任何人,包括眼前这位太子生母。 武媚娘微微侧头,深深看了他一眼后,没有再多问,迈步离开了牢房。 离开大理寺后,武媚娘坐着凤驾朝皇宫返回。 张多海跟在辇车旁,提醒道:“殿下,要不要派人去查一下这个叫孟九的人?” 武媚娘摇头道:“都过这么久了,应该很难查到了。” 张多海愣道:“可抓不到孟九,那幕后之人的身份,只怕就查不出来了呀。” 武媚娘道:“那也未必,还有一个人的身上,也许能查出些线索。” “您说的是……” 武媚娘道:“传吾旨意,召虞氏入宫觐见。” 张多海愣了愣,随即明白了。 许昂与虞氏私通,一个男人的秘密,是很难瞒住有肌肤之亲的女人的,虞氏很可能知道那个人的身份。 “臣这就去办!” 张多海以前外出办事时,总是坐马车出行,任何马被他骑久了,都活不了太久。 如今他跟着皇帝出巡半年,身上瘦了一圈,便又开始骑马了,骑着一匹高头大马,直奔许敬宗府邸。 来到许府门外后,却发现府门开的大大的,门后却看不到一个人影。 张多海正觉得奇怪,忽见大街上过来一群衙役,走在最前面的是许府长孙许彦伯。 许彦伯带着人来到府门外时,瞧见张多海,也吃了一惊,还以为武皇后又有什么旨意。 “小可见过张少监。”他拱了拱手。 张多海看了一眼他的身后,道:“小郎君,府中出了什么事吗?怎么来了一群衙役?” 许彦伯低声道:“不瞒张少监,皇后殿下的鸾驾离去后不久,府中便死了人。” 张多海一惊,问:“谁死了?不会是许尚书吧?” 许彦伯摇头道:“是翁翁的继室,虞氏死了。”他不喜虞氏,故直呼其名。 张多海脸色大变,也顾不得问话了,快步朝府邸内奔去。 …… 武媚娘的凤驾很快回到皇宫。 她命人去甘露殿打探一番,得知李治已经见过了李勣、狄仁杰,还召见过太子、越王李贞和兵部尚书萧嗣业。 眼下正在寝殿休息。 武媚娘换了身衣服,迈步前往甘露殿。 来到殿外,通传之后入内,只见李治正在换衣服,似乎准备离开寝殿。 “陛下这是准备去哪?”她问道。 李治道:“朕离开这么久了,今晚想早点去蓬莱殿,和贤妃说说话。” 武媚娘走过去,从宫人手中接过服饰,亲自伺候李治穿衣,道:“贤妃妹妹独守宫中半年,陛下今晚正该去陪她才是。” 不一会,李治换好了衣服,朝她问道:“对了,听说你刚才出宫了一趟,可是去找许敬宗了?” 武媚娘抬起头,道:“陛下,许敬宗好像疯了。” “疯了?”李治微微一惊。 刚才面见狄仁杰时,他已听说了许府之事,心想许敬宗遭此打击,倒还真有可能疯了。 武媚娘拉着他在榻上坐下,一脸严肃的说道:“妾身后来又去见过王德俭,从他嘴里,听到一个消息,特来告知陛下。” 李治道:“什么消息?” 武媚娘便将王德俭刚才的一番话,全部跟李治说了。 李治正准备拿起茶杯喝茶,听完后,表情变得凝重,将茶杯又放下了。 “听你这么说,此事背后另有主谋,许昂他们不过是被操纵了?” 武媚娘点点头,道:“听王德俭说,影响许昂之人,是个蜀人。” 李治听到“蜀人”两字,脑中一闪。 敢策划谋反之事的人,最有可能是宗室亲王。 蜀地的亲王有两个,一个是他最信任的越王,一个是他最不放心的韩王。 难道此事是韩王在谋划? 便在这时,有内侍来报,张多海求见,李治命他进来。 不一会,张多海快步走了进来,脸上神情有几分惊慌。 武媚娘瞧见后,斥责道:“何事如此惊慌?” 张多海先向李治行了一礼,这才朝武媚娘拱手道:“殿下,虞氏死了。” 武媚娘微微一惊,正要询问虞氏怎么死的,忽然想起李治还不知道虞氏的事,便先转过头,向他解释。 “陛下,那许昂与虞氏私通,故而妾身派人召虞氏觐见,想从她口中,问出许昂的秘密。” 李治点点头,朝张多海问道:“虞氏怎么死的?” 张多海道:“中毒而死。屋内一只茶杯中,检查到毒素,万年县衙役初步判断,是服毒自尽。” 武媚娘断然道:“死的如此巧合,绝不可能是自尽。” 李治赞同道:“应该是王德俭口中那名幕后之人所为。他早就准备好一切,许昂一死,就杀虞氏灭口。对了,许敬宗没事吧?” 张多海小心翼翼的道:“许尚书没事。他似乎真的疯了,瞧见虞氏尸体后,竟把她认作女儿。” 李治沉默了一会,沉声道:“传旨大理寺,让他们彻查虞氏被杀之案。” …… 距离岁末,只剩三日,长安城的官员们都放了假。 东宫命案的调查结果,已经对外宣布,是由王德俭犯下。 至于李治受刺之事,因为还未彻底查出幕后之人,李治下令掩盖了下来。 于是乎,朝野上下都从前几日的惊惶中恢复,此事也变成茶余饭后的一个聊头罢了。 不过,也有嗅觉敏锐之人,察觉到不同寻常。 因为就在这几日,长安城内,有好几名官员自杀了,死的还都是原拥武派官员。 更令人惊奇的是,礼部尚书许敬宗忽然疯了,被皇帝免去职位,在家赋闲。 不少人都在苦苦思索着这几件事之中的关联,试图整理出一丝脉络。 韩王李元嘉便是其中之一。 自从他的计划失败后,他便待在府中,哪里也不去,苦心琢磨着最近发生的几件大事。 这日上午,正当他听一名手下汇报刚打听到的消息时,便见鲁王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神情充满愉悦。 “兄长,你听说了没有?” 韩王挥手屏退了那名手下,问道:“听说什么?” 鲁王走到桌边,端起韩王刚用过的茶杯,喝了口茶,笑道:“许敬宗府上又出事了,他的继室虞氏死了。” 韩王目光闪动,道:“这几日,许府倒是热闹的很呐。” 鲁王挤了挤眼,道:“听说是昨天下午死的,皇帝得知消息后,竟然派狄仁杰调查此事。” 韩王见他表情,心领神会。 皇帝既然派狄仁杰调查,说明虞氏的死很不简单。 这几日他已经推测出来,东宫命案,是原拥武派暗中策划,王德俭也是听命行事。 皇帝突然回京,就是为了处理此事,短短数日,袁公瑜、侯善业、许昂都自杀了,应该是畏罪自尽。 从目前情况来看,这帮拥武派计划已经失败,这对他来说是一个坏消息。 然而虞氏突然死亡,皇帝又派狄仁杰调查,说明事情并未结束,背后很可能还有主谋没有抓到。 这便是个好消息,难怪鲁王如此高兴。 鲁王走到椅子上坐下,翘着二郎腿,笑眯眯的道:“这场戏是越来越有趣了,咱们作壁上观,且瞧瞧还会不会有什么更大的惊喜。” 话音刚落,门外忽然快步奔进来一名文士,朝韩王拱手道:“大王,不好了,大理寺的人来了!” 鲁王正喝着茶,闻言将茶杯重重摔在桌上,怒道:“你说什么?” 韩王要比他冷静一些,沉声道:“别急,慢慢说,大理寺来了多少人,为何而来?” 文士苦着脸道:“由大理寺卿狄仁杰亲自带队,来了好几十人,似乎是要抓捕您。” 鲁王厉声道:“混账东西,此事跟我们又没关系,他抓我们作甚?” 韩王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十九弟,稍安勿躁,你在这等着,我去瞧瞧情况。” 鲁王大声道:“我和你一起去!” 两人很快一起来到大厅。 厅内已经站满了人,都是大理寺官员,领头的正是狄仁杰。 鲁王沉着脸,道:“狄仁杰,你好大的胆子,抓人竟然抓到韩王府上来了,谁给你的权力?” 李元芳瞥了他一眼,说道:“陛下有旨,允许狄寺卿办案时便宜行事。陛下给的权力,鲁王殿下有什么不满吗?” 鲁王厉声道:“你是什么东西,敢对孤这般说话?” 李元芳不客气的道:“本人内领府中郎将,李元芳。奉陛下之命,贴身保护狄寺卿。” 鲁王道:“你少拿皇帝……” “十九弟,你安静一会。” 韩王打断了鲁王,目视着狄仁杰,淡淡道:“狄寺卿此般兴师动众,莫不是孤犯下了什么滔天大罪不成?” 狄仁杰拱手道:“殿下请见谅,狄某也是奉旨办案。只因调查许府上一桩命案,或与殿下有关,想请殿下去一趟大理寺,配合调查。” 鲁王怒道:“许敬宗府上死了人,跟我们有什么关系?狄仁杰,你到底会不会断案?” 李元芳笑道:“不巧的很,我们每次抓捕犯人时,犯人都会这么说。” “元芳,不得对两位殿下无礼。我们只是问话,并非拿人。”狄仁杰扫了李元芳一眼。 李元芳这才住了嘴。 韩王也用眼神制止了想要说话的鲁王,缓缓道:“十九弟,不必焦躁。都说狄寺卿断案如神,相信他会查明真相,不会冤枉孤。” …… 英国公府,后园。 湖面已被冻上一层冰,冰层上有两个小洞,李勣和长孙无忌并坐在岸边,正在冰钓。 前阵子,李勣忙里忙外,几乎都没时间钓鱼了,直到皇帝终于回京,他才如释重负,在家清闲几天。 他瞥了长孙无忌一眼,笑道:“无忌兄一向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来找我,想来是有什么事吧?” 长孙无忌也不拐弯抹角,直言道:“老夫听说狄仁杰将韩王给抓了,可有其事?” 李勣点头道:“狄仁杰在虞氏死亡的命案现场,发现一块碎布,顺着这个线索,查到了韩王府。” 长孙无忌道:“就这些?” 李勣瞥了他一眼,道:“还有一些内情,不便透漏。” 长孙无忌道:“是不是与陛下遇刺有关?” 李勣微微一惊,道:“你从哪里知道此事?” 长孙无忌笑而不语。 李勣摇了摇头,道:“要瞒住你,果然不容易,不错,陛下确实遇刺了。根据王德俭的口供,背后另有人指使,那人有个手下,是蜀人,叫孟九。刚好韩王有个贴身侍卫,叫孟雷,据越王说,此人一向跟随韩王左右,今年却不在韩王身边。” 长孙无忌默默听完,道:“所以你们怀疑孟九就是孟雷?” 李勣凝视着他,道:“无忌兄,你是不是有其他发现?” 长孙无忌笑道:“老夫可没狄仁杰会断案,只是年纪大了,喜欢胡思乱想,刚好这几天,想到件有趣的事,就想找个人说说。” 李勣动容道:“愿闻其详。” 长孙无忌道:“老夫想先问李兄一句,你是不是和萧嗣业见过面?” 李勣点点头,道:“不错,对方的计划是利用太子印信,获得兵部一道调令,从而调一支军队去蒲州,施行刺驾计划。” “当时萧嗣业听说东宫符宝郎死了后,便知道自己犯下大错,将情况向我和盘托出。” 长孙无忌道:“陛下已经见过萧嗣业了吧?可处罚他了?” 李勣道:“原本是要处罚的,老夫觉得他肯将功赎罪,也不容易,便向陛下求情,陛下只降了他两级本阶官,实职官不变。” 长孙无忌笑道:“是这样。” 李勣沉声道:“无忌兄,你怎么突然问起萧嗣业了?” 长孙无忌笑道:“我刚才也说了,我喜欢胡思乱想,刚好想到一种可能,觉得挺有趣的。” 李勣沉声道:“什么可能?” 长孙无忌笑道:“我在想,如果有个人想要行刺皇帝,又担心失败后被追究责任,他会怎么做呢?” 李勣心中一凛:“怎么做?” 长孙无忌笑道:“如果是我,我会找一个对皇帝不满的人,派人蛊惑他,让他来完成我的计划。” “这个计划中最难的一部分,由我替他完成。当然了,我肯定会装作毫不知情,事情发生后,还会尽量弥补,比如找一位皇帝信得过的人,将情况跟他讲明,再向他忏悔自己的失职。” “那人虽已知道一切,想要阻止计划,却已来不及了。如此一来,就算计划失败,我顶多是失职之罪,也许那人还会替我求情。” “另外,我还准备了后续计划。派去找许昂的人,故意选一个蜀人,还与韩王身边护卫同姓。韩王这个人表面是贤王,其实暗藏野心,皇帝早就怀疑他了,正适合做我的替罪羊。” 李勣越听脸色越是难看,死死望着他,道:“你说的那个人,是萧嗣业?” 长孙无忌道:“你觉得呢?” 李勣静静沉思良久,问道:“你有什么证据没有?” 长孙无忌淡淡道:“没有,我都说了,这只是我的一个胡乱猜想,你听听就行了。” 李勣沉默良久,苦笑一声,道:“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看来我是清闲不下来了,你可愿陪我一起入宫面圣?” 长孙无忌道:“陛下现在应该不怎么愿意见我,你还是自己去吧。” 李勣不再劝说,朝他拱了拱手,坐上一辆马车,朝皇宫而去。 (本章完) 第338章 媚娘,你怎么看? 第338章 媚娘,你怎么看? 李治曾说武媚娘出去一趟后,心态气质变化不少。 其实自己也差不多。 成日待在宫墙中,每天接触的都是朝政琐事,人的情绪也会不知不觉间,受到影响。 这次巡狩归来,李治便感觉心情开阔许多。 大唐的壮阔山河,已在他心中留下深刻印象,百姓生活虽不富足,却也没有想的那么差。 河北民生已在恢复,自己来到唐朝后,所做的那些努力,也都未白费。 再加上这次外出,头疾彻底控制,不必再担心哪天眩晕不能视物。 武媚娘也正朝着好的方向转变。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只剩那一场刺杀了。 原以为只是拥武派官员不满现状,而谋划了这场动乱,却不想背后还藏着一人。 不过此人既已暴露,被找出来也只是时间的事情,不必太多忧虑。 想到此处,他拉回思绪,继续欣赏着眼前的歌舞。 这里是承庆殿的宗室宴会。 阶下是一群百济男子正在献舞,领舞的是百济使节,道琛。 自李治答应支持扶余福信后,扶余福信便打着大唐的大旗,招揽国内那些游摆不定的贵族。 这个时期,大唐的旗帜,胜过十万人马。 当年贺鲁便是打着大唐名号,招兵买马,成为西突厥实力最强的酋长。 百济国长期与大唐作对,每次都被打的很惨,很多贵族内心深处,都对强大的唐朝充满畏惧。 畏惧与尊敬,往往能够互相转变。 他们见福信得到唐朝支持,便追随到福信的麾下。 福信也因此在百济站稳脚跟,能与义慈分庭抗礼,不再是困守都城。 正因如此,眼下大唐的支持,对福信尤为重要,他自然要派一支使节团,前往长安朝拜。 这次的使节团,还是道琛和金燕率领。 道琛被福信封为左王,金燕则被封为了公主,两人地位尊贵,才显得这支使节团有诚意。 使节团还带来了大量珠宝财富、美女珍兽,上贡给大唐。 这支舞队便是其中之一。 百济女舞并不出名,远远比不上新罗,所以他们另辟蹊径,在男舞上下足了功夫。 以道琛为首,整支舞队,跳着一种古怪的舞蹈,每个人扎着马步跳动着,手臂摆动间,呈现一种奇异的姿态。 李治原本是不喜欢看男人跳舞的,但不知怎么的,倒也觉得他们跳的并不坏。 其他宗室们也都看的津津有味,只不过,今日参宴的人,比平日少了很多。 叔字辈藩王中,只有邓王一人来了。 原因是韩王李元嘉被软禁在大理寺,鲁王、虢王等人便都不参加宗室宴会,想用这种方法,向皇帝施压。 这时,越王李贞忽然来到李治身边,低声道:“陛下,韩王的案子,出现新情况。” 李治点点头,起身离开了外殿,和越王一起来到了偏殿暖阁。 两人分君臣落座,李治向李贞询问有什么新情况。 李贞道:“臣派到蜀地的人已经回报,果不出我所料,孟雷根本不在蜀地守孝,韩王在撒谎!” 李治道:“依八兄之见,此事是韩王在背后谋划?” 李贞道:“不错,臣还查到一件事,韩王身边有一个叫魏子柳的清客,也突然失踪。那个调动同州府兵的郝姓令使,应该就是魏子柳假扮。” 李治道:“可有确凿证据?” 李贞摇头道:“李元嘉这种人,恐怕早就将证据毁掉了,孟雷和魏子柳应该也都死了。” 李治沉吟不语。 李贞道:“陛下,不必想了,此事定是李元嘉所为。” 李治摇头道:“不,我还是觉得不对劲。” 李贞愣道:“哪里不对劲?” 李治道:“八兄你想啊,韩王蛊惑许昂等人完成此事,他自己隐身幕后,由此可见,他行事何等谨慎。” “既是如此,他为何又派一名蜀人去联系许昂,还取名孟九,这不是很容易就让人联想到他吗?” 李贞沉默了一会,道:“那陛下的意思是,此事幕后之人,并非李元嘉?” 李治道:“虞氏的死也很可疑。韩王明知狄仁杰擅长断案,还派人杀了虞氏,留下指向自己的线索,他前面如此小心,后面为何又接连犯下错误?” 李贞道:“那孟雷又怎么说?他为何骗我说此人在家乡守孝?” 李治听了后,一时也无法回答。 过了半晌,他问道:“狄仁杰是怎么说的?” 李贞道:“他说证据不足,需要继续调查。” 李治道:“既是如此,就再等等,看狄仁杰还能不能发现什么别的线索。” 李贞正要说话,王伏胜忽然走了进来,低声道:“陛下,英国公求见。” 李治道:“请他过来吧。” 不一会,李勣便来到偏殿,朝李治见了礼,又向李贞行了一礼,李贞拱手还礼。 李治伸手请李勣坐下,笑道:“李公这么早入宫,应该是有什么事吧?” 李勣面色严肃,道:“陛下,长孙无忌刚刚找过老臣。” 李治道:“哦,国舅找你何事?” 李勣沉声道:“长孙无忌向臣讲述了一种可能性,臣听完后,心神难安,故来面见陛下。” 当下一五一十,将长孙无忌的猜测说了。 李治听完后,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李贞则反驳道:“李公,这个猜测可有证据作依据?” 李勣道:“没有。” 李贞道:“照长孙无忌这么说,任何人都有可能是这个故事的主角,他为何偏偏怀疑萧嗣业?” 李勣道:“此事老臣也仔细推敲过,行刺陛下的计划,最难的一部分,便是获得兵部调令。要想做到这一点,萧嗣业是最容易的。” 李贞心中认定韩王才是幕后之人,当即反驳道:“这全都是长孙无忌的猜测,并无任何佐证。” 李勣道:“殿下说的是,不过老夫还是觉得,萧嗣业可能性更大。” 李贞笑道:“那是李公不知孤最新调查到的情况。”当即也将孟雷不在蜀地的事说了。 李勣听完后,沉默了一会,道:“这只能说明韩王确实有问题,并不能代表他与此事有关。” 李贞哼道:“总比李公无凭无据就怀疑萧嗣业,要好得多吧。” 李治见两人快吵起来了,摆手道:“八兄,李公,你们都退下吧,此事容朕再想想。” 两人见此,只好告退。 一时间,李治也无心再参加宴会,迈着步子朝立政殿而去。 来到殿内,只见武媚娘正在教李显读书,两人正要起身见礼。 李治摆手道:“不必多礼,你们继续,朕正想听一下。”找了张椅子坐下。 武媚娘自不会让李治久等,又教授了李显几句礼记的内容,便让他出去玩了。 待李显走后,她命人取来火炉,给李治煮着蜜酒。 李治道:“媚娘,先别忙了,我有件事想听听你的看法。” 武媚娘遂将手中酒壶放下,来到他旁边坐下,露出询问的表情。 李治将刚才李贞和李勣的话都说了。 “李卿怀疑萧嗣业,越王怀疑韩王,媚娘,你觉得他们俩,谁说得对?” 武媚娘微微一笑,道:“妾身猜不出,不过妾身倒有个主意。” 李治道:“什么主意?” 武媚娘道:“很简单,将这两人一并处置了,就没有隐患了。” 李治愣了愣,失笑道:“倒是像你的作风。不过如此处置,有违大唐律法。而且朕也确实想知道,究竟是他们中的哪一个有问题。” 武媚娘又蹙眉思索了一阵,道:“王德俭曾提过一件事,他说去兵部取得调令,是最困难的一步,许昂却做到了。如果是萧嗣业主谋的话,那就说得通了。” 李治点头道:“李勣也是这样说的。这么说,你更怀疑萧嗣业?” 武媚娘笑道:“妾身只是说他有嫌疑。不过这也只是猜测,其实在妾身看来,韩王嫌疑更大。” 李治道:“为何?” 武媚娘道:“陛下觉得韩王与鲁王关系如何?” “同母兄弟,自不必说。” 武媚娘道:“那如果韩王有什么阴谋,陛下觉得鲁王会参与吗?” 李治道:“十有八九。” 武媚娘笑道:“那就是了。韩王此人一向谨慎,不易在他身上瞧出端倪,鲁王却不同。据妾身所知,鲁王今年入京,比往年都早,而且一直深居简出,往年他可不会这样。” 李治摸了摸下巴,陷入思索。 一个人如果要行大逆之事,肯定怕别人瞧出破绽,行事会与平常不同。 韩王向来低调,深居简出,并不奇怪,可鲁王是个喜爱奢靡的人,竟然也深居简出,确实可疑。 “如此说来,皇后更怀疑鲁王。” 武媚娘点点下巴,道:“关于萧嗣业的怀疑,只有猜测,并无实证。韩王却不同,妾身可以肯定,他一定有鬼。” 李治笑道:“我还以为你会更倾向于萧嗣业。” 武媚娘偏开脑袋,道:“陛下这样说,还是觉得妾身是小气之人,想借机对付萧氏。” 李治哈哈一笑,拉住她手,道:“这是人之常情,并非小气不小气,难道你真对萧庶人释怀了?” 武媚娘认真的道:“当初萧庶人在陛下面前诋毁妾身,妾身绝不原谅她。不过那萧嗣业倒是个知趣之人,妾身不会将他和萧氏混为一谈。” 李治微微一惊:“媚娘,你似乎对萧嗣业印象不错?” 武媚娘笑道:“也算不上不错,只是此人与萧氏其他人不同,倒还算识大体。” 李治听完后,陷入了沉默。 武媚娘奇道:“陛下,您怎么了?” 李治目光闪动,道:“我只是在想,萧嗣业身为萧氏中人,竟能得到你的赞誉,这可不容易。” 武媚娘何等聪慧,眯着眼道:“陛下觉得他在故意讨好妾身吗?” 李治并未直接回答,目光闪动了一阵,缓缓道:“朕突然又想起一件事。” 武媚娘道:“何事?” 李治道:“媚娘,你知道郝处俊这个人吗?” 武媚娘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神色。 “自然知道。他是兵部侍郎,贞观年间的进士,得高士廉看重,与长孙无忌关系不错。” 李治暗暗一笑,好像凡是与长孙无忌有关的人,武媚娘都知道的特别清楚。 他接着道:“郝处俊还很受崔敦礼看重,本该接任兵部尚书,后来崔敦礼死的时候,向朕举荐萧嗣业担任兵部尚书,郝处俊应该是很不满的。” 武媚娘不解道:“陛下为何突然提到此人?” 李治道:“年初的时候,萧嗣业曾向朕举荐过郝处俊,处理南诏和北诏争端。朕瞧得出来,他是想让郝处俊在朕面前露脸,朕离京时好把他带上。” “当时朕没有多想,只以为萧嗣业是想改善与郝处俊的关系,故而举荐他。” 武媚娘眸光透亮,道:“陛下现在怎么想的呢?” 李治缓缓道:“如果李勣说的是真的,那么萧嗣业要想完成计划,就得防止兵部内部,有人妨碍他的计划。” 许昂能骗得兵部调令,是因为萧嗣业失职。 然而兵部并非他一个人说了算。 倘若此事恰好被郝处俊撞上,多问上几句,很有可能破坏计划。 为了防止这种情况,萧嗣业最好的办法,是将郝处俊调出兵部。 郝处俊一向端守持正,在兵部又很有资历,萧嗣业纵然是尚书,也很难轻易将他调走。 那么只剩一个办法,让他跟着皇帝巡狩,如此一来,便不会影响到他的计划了。 武媚娘很快也想到了这些,望着李治,道:“要想证实陛下的猜测,妾身想到一个法子。” 李治微笑道:“你是想查一下,符宝郎死的那天,郝处俊是否在兵部坐衙吧。” 武媚娘抿嘴一笑,道:“陛下原来早就想到了。” 李治感叹道:“朕原本很看好此人,以为他是个志虑忠纯之士,现在倒有些担心,真是他在幕后策划。” 武媚娘安慰道:“陛下不必感伤,很多人原本忠义,位高权重后,被权利诱惑,腐化堕落,这并非陛下识人不明。” 李治长吁一口气,道:“伏胜,去查一下吧。” 王伏胜应诺一声,转身去了。 此事非常容易调查,只半个时辰不到,王伏胜便来回报。 “陛下,查清楚了,符宝郎死的那天,郝处俊去洛州公干去了。” 武媚娘淡淡道:“果然被陛下猜中了,此人就是幕后之人。” 李治缓缓道:“传旨,召萧嗣业觐见。” (本章完) 第339章 大唐的经济制裁 第339章 大唐的经济制裁 武媚娘听李治要在自己的宫殿,召见萧嗣业,朝张多海打了个眼色。 不一会,殿内多了四名宫人。 这四人都是武媚娘派人严格训练过的宫人,习过武艺。 当武媚娘要召见一些她不信任的人时,便会让四人伴驾,防止意外。 大半个时辰后,萧嗣业来到了立政殿。 “臣萧嗣业,拜见陛下,拜见皇后殿下!”他拱手道。 李治一言不发的打量着他。 萧嗣业等了半晌,见没有回应,抬头看了李治一眼,诧异道:“陛下,怎么了?” 李治其实早就猜到萧嗣业不可能直接认罪。 谋反之罪,缘坐整个家族,无论是谁,都不可能直接承认。 他召见萧嗣业,只是想从他脸上瞧出一丝破绽。 然而萧嗣业脸上看不到任何破绽,脸上的诧异,惊讶,忐忑混杂在一起。 任何正常的大臣瞧见他现在的态度,大都会露出类似的表情。 李治沉默了一会,淡淡道:“萧嗣业,你可知罪?” 萧嗣业吃了一惊,跪地道:“臣不知犯了何罪,请陛下示下。” 李治道:“你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却没想到,身边一直有人盯着你吧?” 萧嗣业错愕道:“臣愚钝,不明白陛下说的是哪件事。” 李治缓缓道:“你故意把郝处俊调走,以为他就一点不知情吗?他在兵部深耕多年,根基比你深,你的一举一动,他可都看在眼里。” 萧嗣业怔了怔。 武媚娘一唱一和的道:“萧嗣业,你是不是以为全天下就你一个聪明人?你故意接近武府,讨好于吾,就是为了降低吾的戒心。你却不知,吾也在你身边安插了人。” 萧嗣业沉默了。 李治继续道:“你也小看了狄仁杰。他一眼就瞧出,虞氏的案子,是有人精心布置,想将他诱导向韩王。他故意抓捕韩王,就是为了让你降低警惕。” 萧嗣业叹息一声。 李治见他如此神情,便道:“你肯认罪了吗?” 萧嗣业低声道:“这次陛下遇刺,臣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臣本该死,陛下想要臣来扛下所有罪名,臣也无话可说。” 他的语气带着一股深沉的悲哀,仿佛皇帝找不到凶手,要拿他当替罪羊一样。 李治皱了皱眉,没有做声了。 武媚娘冷笑道:“萧嗣业,你行事的那日,将郝处俊调到洛阳,已经暴露了自己,还敢狡辩?” 萧嗣业看了武皇后一眼,道:“皇后殿下,郝处俊并非臣调去洛阳,而是他自己请命去洛阳。您若不信,可召他觐见,臣愿与他对质。” 武媚娘淡淡道:“那不过是你耍的小伎俩,故意引诱他自己去洛阳。” 萧嗣业叹道:“殿下若如此说,臣无话可说,即刻请死。” 李治与武媚娘对视一眼,一时间,两人都无法在他身上发现破绽。 李治挥了挥手,道:“你先退下吧。” 萧嗣业跪倒在地,叩首道:“臣告退。”步履蹒跚的离开,仿佛一个即将含冤赴死之人。 武媚娘等他离去后,进言道:“陛下,不管此人是不是装的,都是个隐患,不能再将他留在朝堂。” 李治点点头,道:“朕明白,正日大朝会上,倘若狄仁杰还查不出证据,朕会借失职的罪名,将他贬到外州。” 萧嗣业一路失魂落魄的回到萧府,谁跟他说话,他也没有任何反应,仿佛三魂少了一魂。 回到书房后,他静静靠坐着,仰望天板。 萧至忠忽然来到屋中,拱手道:“族长,周驸马求见。” 萧嗣业道:“不见,从今日起,谁来拜访,一概不见。” “族长,陛下召您入宫,可是为了……” 萧嗣业忽然望着他,道:“至忠,知情的人,还剩下几个?” 萧至忠道:“除侄儿外,还有五人,都是信得过的人。其余的人,都处理干净了。” 萧嗣业叹了口气,道:“将他们五人也都处理了吧。” 萧至忠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这句话便说明,皇帝已经怀疑到萧府了。 沉默良久后,他低声道:“侄儿明白了。等解决他们后,侄儿也会自行了断。” 萧嗣业抬手道:“不,他们可以死,你却不能,我也不能。” 萧至忠愣了一下。 萧嗣业沉声道:“他们在暗处,死了也无人知晓。你我却不同,若是死了,在皇帝看来,不过畏罪自尽罢了。萧氏一族,还是难逃厄运。” 萧至忠脸色更加难看。 也就是说,他必须活着,还要在大理寺的残酷拷问中,保守秘密,不露破绽,这比死更加痛苦。 萧嗣业沉声道:“我知道这很艰难,都怪我谋划不周,才导致这种后果。你若想死,我不拦你。” 萧至忠深吸一口气,道:“一切都是为了家族,并不能怪族长。侄儿去办事了。”转身离去。 …… 李治回到长安后,要忙的事情很多。 他见萧嗣业不露破绽,也没工夫多耗心神,将此事扔给狄仁杰去处理了。 此时距离正日只有两天,他需要翻阅各地送上来的考评,决定明年的人事变动。 许敬宗既然疯了,礼部尚书便空出来了。 李义府也牵扯到这次的事件中,袁公瑜四人就是他提拔的。 虽然根据袁公瑜的供词,他并未参与此事,但他依然有很大的责任,宰相肯定要罢免。 如此一来,中书令空出来一位,需得另外选择新的中书令。 这都需要他仔细斟酌。 经过两日忙碌之后,时间终于来到了正日大朝会。 一大清早,群臣便在朱雀门外聚集了。 皇帝就像一颗压舱石,当他回到长安后,朝臣们一下子就有了主心骨,再无前几日的焦躁。 东宫的案子已经交给大理寺审问,也没有人再去多关心。 大臣们更关心的是自己的切身利益,年终考评! 这几年,朝局纷乱,拥武派、世家派系先后失势。 只有清流经历一场小挫折后,又再慢慢起势。 自从刘仁轨被罢相后,徐孝德听从上官仪的建议,取消了清流的聚会。 大家都保持着距离,在朝中的形势反而更好了。 徐孝德已经坐稳了吏部尚书,刘仁轨虽在营州,在朝中的威望却不降反升,一日高过一日。 上官仪这次跟随皇帝出巡,被封为黜陟使,沿途办了很多事,深受皇帝器重。 前几日,便有许多人都在讨论,李义府被罢相后,将由上官仪取代。 直到昨日,徐孝德那里传来确切消息,皇帝已经拟好旨意,拜上官仪为中书令。 正因如此,当上官仪的马车停在朱雀门外时,便有一大群朝臣围了过来。 原来的宰相李义府,却已经无人问津,一个人站在角落处,默默望着被群臣围住的上官仪。 上官仪与众人寒暄之后,来到徐孝德身边,拱手笑道:“恭喜徐公,令郎不日就要调回长安。” 徐孝德的儿子名叫徐齐聃,当年在东宫担任教习。 后因徐槿升了婕妤,徐孝德升为吏部侍郎,徐齐聃主动请旨外放。 他在地方上政绩斐然,风评极佳,皇帝已经拟旨,将他调回长安,充任礼部员外郎。 徐孝德拱手笑道:“也要恭喜上官兄拜相。” 两人寒暄几句后,徐孝德问起刘仁轨的情况。 上官仪笑道:“我在幽州时与他见过一面,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老刘气色比以前好多了。依我看呐,他这个营州都督,比宰相当的还舒服咧。” 徐孝德笑道:“他也算是给我们长脸了,以前那帮武将跟咱们论起兵事,一个个趾高气扬,自以为了不起,如今也收敛多了。” 上官仪感叹道:“其实刘兄是个特例,也并不是所有文官调到边境,都能像他一样,一鸣惊人。” 徐孝德捻须笑道:“那也是,若是让老夫领兵对付那些胡人,只怕晚上睡都睡不安稳。” 上官仪看了他一眼,道:“徐兄也是个特例。” 徐孝德瞪眼道:“你这是在说老夫胆小吗?” 上官仪笑了笑,忽然瞥见张柬之过来了,朝他一拱手,道:“徐兄,失陪片刻。” 迈步朝张柬之走了过去。 张柬之目光转动,似乎正在找什么人,瞧见上官仪过来后,拱手道:“上官相公有礼了。” 上官仪笑道:“张侍郎,你我同伴圣驾巡狩,关系与别人不同,不必如此客气。” 张柬之愣了一下,道:“侍郎?” 上官仪笑道:“张老弟还不知道吧,陛下已经拟旨,升你为中书侍郎,以后你我又是同僚了。” 张柬之脸上闪过一丝喜色,拱手道:“那以后要请您多关照了。” 上官仪笑道:“那是自然,走,我带你去认识几个人。” 张柬之却弯腰拱手,道:“多谢相公美意,不过在下有些事要找李相。” 上官仪愣了一下,侧头朝李义府看了过去,只见他也正朝这边望着。 张柬之原本就是李义府的门生,如今李义府失势,他却能不离不弃,也算得上有情有义。 上官仪想到此处,便没有着恼,朝张柬之道:“也好,那你去吧。” 张柬之又行了一礼,转身朝李义府走了过去。 来到李义府身边,见他脸色苍白,劝慰道:“李相,世事变幻,难以测度,守住本心,淡然处之,相信过上几年,陛下会重新启用您的。” 李义府沉声道:“不,这次是我识人不明,罪有应得。陛下没有将我逐出朝堂,已是宽宏大量了。” 张柬之对此事知道的并不完全清楚,正要询问。 李义府道:“柬之,这事你不要多问,知道了没有多少好处。” 张柬之点点头,果然不问了。 李义府望着他,微笑道:“无论如何,我至少没有看错你。柬之,以后你在朝堂上,要多加小心,尤其是提拔下属,定要擦亮眼睛。” 张柬之拱手道:“在下谨记。” 李义府忽然转过头,目光看向横街方向,只见萧嗣业正从远处走了过来。 张柬之顺着他目光看过去,不由微微一愣。 萧嗣业此时的模样,与李义府竟有八九分相像,面色阴沉,脸色苍白,神情郁郁。 李义府是因为受袁公瑜牵扯,受无妄之灾,即将被罢相。 萧嗣业又是因为什么,露出这副表情? “萧尚书这是怎么了?”张柬之诧异的问。 李义府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因为袁公瑜的缘故,他对案情知之甚深。 原以为是许昂策划此事,可后来虞氏被杀,狄仁杰又抓捕了韩王,让他知道此事并没那么简单。 最近大理寺似乎又调查起萧府,所以他琢磨着,此事可能与萧府也有关系。 此时瞧见萧嗣业的模样,也证实了这一点。 皇帝肯定怀疑上萧嗣业,故而萧嗣业担惊受怕之下,精神抑郁,这才变成这样。 瞧萧嗣业这个样子,十有八九和他一样,只是受到无故牵连罢了。 李义府此时颇能体谅萧嗣业的处境,产生一种同病相怜的心情。 值得庆幸的是,因为袁公瑜的认罪信,皇帝并未怀疑到他,他的处境比萧嗣业好一些。 李义府收回目光,感叹道:“他也只是个可怜人罢了。” 西北角方向,狄仁杰和李元芳也正在打量萧嗣业。 “狄寺卿,你这次终于错了一次吧,瞧萧嗣业那样,怎么可能是幕后之人?”李元芳笑道。 狄仁杰凝视着萧嗣业,缓缓道:“人可以伪装,证据却不会。除非有确凿证据证明此事与他无关,否则不能排除他的嫌疑。” 李元芳道:“可咱们已经将萧府查了个遍,也对萧至忠几人讯问过,还上了刑,并未有任何可疑之处啊!” 狄仁杰道:“你别忘了,咱们这次要对付的可是敢刺驾的人,哪有那么容易让我们抓到破绽?” 李元芳心中一凛:“那倒也是。” 两刻钟后,钟鼓声响,上官仪站在朱雀门外,高喊:“入朝!” 正日大朝会,规矩比平常更严格一些。 在京官员、各地都督刺史、各国使节,都按照严格的顺位入朝。 道琛和金燕作为百济正副使,也在人群中排队。 唐朝京官最先入门,外官次之,他们外国使节则走在最后头。 道琛此时非常愉快,因为大唐将百济的位置,刚好排在新罗前头。 他瞥了一眼身后的金法敏,见他脸色铁青,心中更痛快了,朝金燕笑道:“有些人啊,嘴里念叨着不来大唐朝拜,结果却还是来了,真是说话如放屁!” 新罗王金春秋自从听说大唐与百济搭上后,便如鲠在喉,晚上睡觉都不痛快。 他最大的目标便是收复百济,统一三韩。 如今百济内乱,正是天赐良机,大唐却要横插一脚,阻止他的抱负,怎不令人生气? 后来有大臣告诉他说,大唐并未派使节前往百济,册封扶余福信。 新罗君臣一番商议,都觉得大唐皇帝是担心新罗不满,这才不敢随意册封。 在太子金法敏的建议下,新罗对外放出消息,倘若大唐要收百济为属国,新罗便不再臣服大唐。 换句话说,就是告诉大唐皇帝,小弟你只能选一个,到底是要百济还是新罗,你看着办吧。 如今百济混乱,实力远不如新罗。 大唐要想对付高句丽,新罗才是最好的帮手。 所以新罗君臣都觉得,大唐皇帝肯定会选自己。 结果没过多久,大唐的使节便前往百济,承认了百济属国地位,册封扶余福信为百济王。 金春秋得知后,大为恼怒,便对外宣称,今年不去大唐朝贡,而是派遣使节前往高句丽和倭国,互通友好。 结果到了岁末,新罗的使节还是出现在了长安城,使节首领又是太子金法敏。 金法敏原本就因此事心中憋闷,听到道琛冷言冷语,再也忍耐不住,怒声道:“你们百济马上就要消失了,得意什么?” 道琛并不理他,只朝金燕问:“你可听到犬吠之声?” 金燕笑道:“听到了,还有些气急败坏呢。” 金法敏额头青筋暴起,已经快忍不住动手了。 忽听前面有人用唐语喊道:“后面的小国,安静点!” 金法敏大怒,道:“我是新罗太子,你是哪一国使节,敢在我新罗面前称大国?” 那使节沉着脸,道:“本人吐蕃使节,悉若!” 金法敏顿时不敢做声了。 吐蕃虽然被大唐打败,赶到了天竺,但听说最近又与大唐重归于好了。 当年的吐蕃,可是能与大唐、大食分庭抗礼的强国,名声响亮! 如今虽然衰弱不少,但也就这几年的事,在诸国心中,吐蕃依然不能轻易招惹。 一旁的金仁问拉住金法敏,低声道:“兄长,别忘了咱们此行目的。” 金法敏点了点头,借坡下驴,不敢呛声了。 他们这次来到唐朝,是因为原本跟他们海路通商的靺鞨人,突然不再卖马给他们了。 新罗地理位置恶劣,本土无法生产良马,周围能够买马的只有两处地方,一个是耽罗国,一个是高句丽。 高句丽与新罗敌对,自然不可能卖马给他们。 耽罗是百济属国,只向百济供马,更不可能卖给他们。 新罗无奈之下,只能走海路,向靺鞨和大唐买马,虽然海路危险,不能买太多,却是新罗最重要的马匹来源。 眼瞧着辽东半岛马上要大战,倭国、大唐都插手进来,新罗自然要做好充足的战备工作。 几个月前,金春秋便下令,让负责海运的大臣,从大唐和靺鞨多买马匹,以备大战。 谁知,大唐突然下了禁令,不向新罗卖马。 新罗对外宣称,不像大唐朝贡,他们不卖很正常。 结果又过了不久,靺鞨人也突然不肯卖马给他们了。 金春秋一问,才知是营州都督刘仁轨突然向靺鞨下了严令,不准靺鞨给新罗供马。 契丹被灭还不到两年,靺鞨人哪敢违抗唐人的命令,只好终止了这项交易。 金春秋听了后,恼怒之余,也终于感到害怕了。 他赶忙派遣金法敏和金仁问出使大唐,尽力修复两国关系,解决一下马匹禁运的问题。 既然有求于唐人,金法敏再生气,也只好憋在心里,一言不发的跟在百济使节后头,穿过了朱雀门。 进门之后,沿着承天门大街一路向北,很快来到承天门。 便在这时,远处过来一名胖胖的唐人,来到一众使节跟前,高声喊道:“百济副使金燕何在?” 金燕认得那人是皇后身边的内侍张多海,赶忙道:“小女便是金燕,贵人有礼了。” 张多海笑眯眯的道:“皇后殿下有旨,召金燕副使觐见。” 此话一出,各国使节纷纷动容。 他们朝拜大唐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大唐皇后将副使请了过去。 这个百济副使到底是什么人,竟然能得到大唐皇后青睐? 悉若朝身边副使问道:“百济是哪个国家,怎么从未听过?” 副使道:“跟新罗挨着,体量差不多的小国,以前臣服高句丽,跟大唐作对,也不知何时,归附唐朝。” 悉若点点头。 一时间,各国使节相互窃窃私语,都在讨论着百济国。 不少人甚至朝着道琛客气的打起招呼。 金法敏瞧见后,又是恼怒,又是羡慕。 道琛喜出望外,积极与各国使节友好交流,发展外交。 金燕则跟着张多海朝东而行,从长乐门入宫,朝着立政殿而去。 (本章完) 第340章 后宫再开例会 第340章 后宫再开例会 立政殿内,武媚娘正在跟众嫔妃们开着小会,下赐各地贡品。 无论再名贵的贡品,嫔妃们每年都见得多了,也就不那么感兴趣了。 只有那些比较少见的贡品,才会得到她们关注。 今年的贡品之中,就有两样新鲜的东西,吸引了大家的注意。 第一样是缠丝玛瑙。 这是一种特别的玛瑙,由吐蕃国上供。 据说此物产于大雪山北麓,一片名为冰封雪域的神秘土地上。 在吐蕃,此物被誉为“琼”或“琼瑟”,其丝丝缠绕、晶莹剔透的特质令人叹为观止。 以前吐蕃人虽臣服过大唐,也献过缠丝玛瑙,但最优良的品种,却被吐蕃赞普留下,只将次品上供。 吐蕃战败后,将最珍贵的宝物,全都带去了天竺。 这次朝贡大唐,为了修复关系,这才将此珍贵的宝物拿出来,献给唐朝。 缠丝玛瑙中,琥珀色、蓝沁的缠丝玛瑙,被誉为上品。 另外,中间带有天然眼睛纹的玛瑙,形状呈牛角珠型的玛瑙,被称为极品,百年难遇。 此时的玉盘上,便摆了一件眼睛纹型、一件牛角珠纹型的极品玛瑙,另外还有七件珍品。 武媚娘挥了挥手,命宫人将玛瑙向下呈给众嫔妃们观看,说道:“每人一件,按照位份顺序挑选。” 玉盘最先拿到了郑贵妃跟前,她仔细打量了一阵,笑道:“那只眼睛怪吓人的,我就拿这个牛角珠纹的罢。” 接着又拿到徐贤妃跟前,徐槿微笑着拿了那件眼睛纹的玛瑙。 刘充嫒拿了件琥珀色的,朱贞莲三位才人都不约而同的拿了蓝沁的玛瑙。 这件贡品分完后,众女目光都看向了另一只玉盘。 那只玉盘上摆着的也是玛瑙,却全都是纯白的白色玛瑙,洁白无瑕,看不到一丝杂色。 白玛瑙她们都见得多了(朱贞莲除外),但如此洁白纯净的白玛瑙,却都是第一次见。 郑贵妃一眼便喜欢上了这玛瑙,奇道:“皇后殿下,此物是哪国上供的,竟如此纯美。” 武媚娘微笑道:“是百济国所献。” 这时,张多海来到武媚娘身边,低声道:“殿下,她来了。” 武媚娘点点头,笑道:“我已经把百济副使请过来了,就让她和你们介绍一下此物吧。” 不一会,金燕便被请了进来。 众嫔妃一开始听说百济副使,还暗暗奇怪,皇后为何将一名男子请到后宫例会上来,此时见是个女子,便不那么抵触了。 金燕虽是百济人,如今早已心归大唐,作为大唐安插在百济的密探,任务是帮助百济归附大唐。 她如今只单线跟王及善联系,并不知皇后为何突然见她。 向众贵人见礼后,听到武皇后让她介绍玉盘上的白玛瑙,便没有多想,介绍起了这种特殊玛瑙。 “回皇后殿下,几位贵人,此物名为珂玉,原产于耽罗,是耽罗进贡于我们百济的一种宝物。” 郑贵妃听得好奇,道:“耽罗国在何处,为何从未听说过?” 金燕道:“耽罗是距离百济四十里的一座海岛,和倭国一样,是一个岛国,不过它们比较小。” 徐槿微微一笑,道:“我在书中看到过一则记载,在马韩之西,有一岛名州胡,岛上住人,言语与马韩不同,皆留髡发,好养牛马猪羊。其衣有上无下,略如裸势……” 众女听到此处,脸色都变得通红。 徐槿脸上也飞上红霞,不好意思再说了。 金燕朝徐槿笑道:“贵人博学,您说的州胡,正是耽罗,不过他们向百济称臣后,更改了习俗,不再下裸。” 武媚娘忽然道:“耽罗既然能养牲畜,地形应该非常开阔吧。” 金燕道:“是的,那里地势开阔,土地肥美,很难让人相信,竟是一处海岛。因其肥沃土地,也引起倭国、新罗觊觎,故而耽罗向百济臣服,希望获得庇护。” 武媚娘又问起耽罗国的一些情况,听说耽罗国人口不足万人,这才失去了兴趣,挥了挥手,命众女挑选珂玉。 金燕有心讨好几位女子,微笑道:“此物被耽罗视为国宝,因为此玉,耽罗差点灭国呢。” 杨才人正拿着一块美玉把玩,闻言问道:“这是为何?” 金燕笑道:“此玉产出极少,大多进贡给本国。很多年前,新罗使节来百济,拜见本国国王,国王送给新罗使节一块珂玉。” “新罗王对此玉爱不释手,后来听说此玉产于耽罗,便派出使节,威胁耽罗国王,每年也要对新罗上供此玉,否则就要攻打他们。” “耽罗王惧怕新罗,只能每年也给新罗送上一份。然而珂玉产出就那么多,给新罗也上供后,供给百济的就少了。” “本国国王大怒,派人质问耽罗王,耽罗王便将实情告知。本国国王便命令耽罗王,不准再上供新罗,只能供给百济。耽罗王只得答应。” “到了次年,新罗王没收到贡品,十分恼怒,率领水军,打到了耽罗。耽罗向本国求援,然而本国国王却没有派兵相救。” 众女听到此处,都吃了一惊。 朱才人皱眉道:“贵国国王既不让耽罗上供,如今耽罗求援,他为何见死不救?” 众女都望着金燕,等她的回答。 金燕道:“其实当时百济有几座城池,被新罗占据了。国王知道耽罗拒绝上供,新罗一定会出兵攻打,所以早就暗中做好准备。” “当他收到耽罗求援后,立即向那几座城池发起攻击,一举夺回那几座城池。新罗王听说后,急忙召回出征的士兵,全力加强防线,防止我们百济继续进攻。” 武媚娘赞道:“好一个围魏救赵,这位百济王倒是聪明的很,他叫什么?” 金燕道:“这位百济王,便是小女的外祖父,百济武王,扶余璋。” 众嫔妃听说了珂玉背后的故事后,对此玉又多了几分喜爱,都开始认真挑选。 金燕也在一旁,告诉众女,如何鉴别珂玉的品质。 当众女挑选完毕后,武媚娘便让金燕退下了。 太极殿的外朝流程已经走完了,群臣和各国使节,正在承庆殿与皇帝一起用宴 金燕出了立政殿后,在一名内侍带领下,朝着承庆殿而行。 行至半途时,那内侍却忽然转道向北。 金燕也不多问,默默跟随,很快来到一间漆红色的大屋外。 那内侍朝她笑了笑,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 金燕推门进去,只见屋中站着一人,负手而立,背对大门,正是内领卫将军王及善。 金燕朝他拱手道:“属下拜见将军。” 王及善沉声道:“最近百济国内,局势如何?” 金燕道:“北方已有九位郡将,派人来到泗沘城,向福信表示效忠。” “郡将”是百济地方上最高级别的官员,类似于大唐的刺史,手中有兵有权,称得上封疆大吏。 如今百济出现两个政权,这些郡将的表态非常重要。 王及善道:“拥护义慈的郡将,有多少人?” 金燕道:“他毕竟当了快二十年百济王,威望远在福信之上,有十六位郡将依然支持他。” 顿了一下,她又接着道:“另外还有二十多位郡将,还在观望,若能获得他们的支持,福信的力量就能反超义慈。” 王及善不置可否,又问:“倭国动向如何?” 金燕道:“还在筑紫朝仓宫做战备准备。根据细作来报,倭人内部有两种声音,一种是直接出兵帮助义慈。另一种是向义慈提供军械物资,不直接参与战斗,以避免与大唐交战。” 王及善“嗯”了一声,道:“情况我都知道了,你还有什么要汇报的吗?” 金燕迟疑了一下,道:“将军,我能回家看一下吗?” 王及善沉声道:“现在不行。等你完成任务后,你可退出内领卫,与你夫郎过正常人的生活。” 金燕低声道:“是。” 王及善转头看了她一眼,道:“你夫郎安烈还在漠北,你现在回去,也看不到他。” 金燕急忙问道:“他还好吗?” 王及善道:“你不必担心,他手下集结了一支三百人的民团,装备精良,数次击败北蛮人,燕南都护府还派人嘉奖过他。” 金燕心中一松,拱手道:“多谢将军将这些告诉我。” 王及善摆手道:“你不必谢我,这是内领卫的规矩,只要在外执行任务的人,卫署都会关照他们的家人。” 金燕微微一笑,道:“那属下告退了。” 转身离开了屋子,跟随着那名内侍,很快来到了承庆殿。 殿内极为热闹,龙椅上空空如也,也不知皇帝去了何处。 皇帝不在,一众官员和外使们,也就都放得开了,相互间聚在一起,畅谈饮宴。 金燕目光一扫,很快发现了道琛。 只见他与几名五大三粗的汉子聚在一起,相互间言谈甚欢。 金燕刚一走过去,便吸引了那几名大汉的注意力。 金燕因为刚才皇后召见,早已成为名人,这几人纷纷朝她询问,大唐皇后召她所为何事? 金燕皱眉不语。 这帮人看她的眼神中,除了询问之外,还带着一种赤裸裸的欲望,这让她很不舒服。 道琛赶忙道:“金副使,我给你介绍一下,这几位都是辽东诸国的使节……” 看向金燕的一共有三人。 披头散发的大汉是室韦使节。 留着辫发、头插雉尾的是靺鞨使节。 留髡发的是奚国使节。 金燕与几人见了礼,说道:“皇后殿下召我过去,是令我将百济进献的一种方物,向宫中贵人们介绍一番。” 众人都问是何方物。 道琛微微一笑,接过话头,道:“此物名为珂玉,乃是本国奇宝……” 金燕不愿与这些人多话,见道琛接过话头,便后退到道琛身后,一言不发,暗中观察三国使节。 几人之中,奚使的唐语说的最流利,话却最少。 这也不奇怪。 当初契丹联合高句丽作乱,有一部分奚人也参与其中。 虽然奚王后来将作乱之人的头颅,送到了营州都督府,弥补了过失。 但经过这一战,辽东各国,都从契丹劫掠了大量奴隶和牛羊牲畜,只有奚人什么也没得到,还自伤了元气,得罪唐朝,实力大为衰退。 在辽东地区,一个部落的强大由两点决定,第一是自身的实力,第二是与大唐的关系。 奚人如今两点都居于末端,在辽东的地位大为下降。 这种各国议会上,他自然没什么话语权了。 契丹一战,室韦和靺鞨得利最大。 当契丹主力防备唐军时,他们便趁虚而入,大举袭击了契丹部落。 他们两国再加上东突厥,加起来劫掠的牛羊人口,几乎占据一半,极大的扩充了三国实力。 这种劫掠大唐也是默许的。 就像吐蕃之战时,六诏联军将大量吐蕃人畜,劫掠回国,大唐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今的辽东各国之中,以室韦、靺鞨两国最强,故而两国使节说话的声音也最大。 金燕静静站在一旁,听他们说话,听了一阵,不由大为诧异。 他们竟然在商议着,劝说大唐皇帝,对高句丽出兵! 靺鞨想要攻打高句丽,那可以理解,因为靺鞨与高句丽争端一百多年,称得上血海深仇。 只不过,高句丽实力更强,扶持靺鞨内部的白山部,让白山靺鞨成为靺鞨各部首领。 靺鞨也因此成为高句丽的小弟,跟着高句丽对抗大唐,欺负新罗。 直到数年前,大唐击败高句丽,白山靺鞨因为跟着高句丽,损失惨重。 靺鞨内部的粟末部崛起,成为新的靺鞨首领,带着靺鞨臣服于大唐。 粟末靺鞨与高句丽有血仇,如今再次掌控靺鞨各部,便想夺回被高句丽占领的地盘,洗刷耻辱。 然而仅凭他们,根本无法单吃高句丽,就算加上室韦、奚族,也很难取胜。 所以他们便想劝说大唐出兵。 到时候就算土地归了大唐,他们也能像对付契丹一样,咬上一口肥肉,得到大量人口牲畜,提高自家实力。 正因如此,靺鞨使节和室韦使节讨论的唾沫直飞,奚国使节虽很少发言,却也兴致勃勃。 金燕感到奇怪的是,道琛竟然也跟这帮人一样,讨论的兴高采烈。 百济正在内乱,自顾不暇,哪有余力参与对外战事? (本章完) 第341章 游说大唐 第341章 游说大唐 金燕一直没有做声,默默在一旁听着。 过了半晌,道琛几人谈完,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 金燕这才向道琛问道:“您怎么跟靺鞨、室韦讨论起攻打高句丽的事了,咱们眼下敌人,不是义慈吗?” 道琛走到案后坐下,喝了口酒,润了润嗓子,用百济语道:“公主有所不知,刚才你不在的时候,这里出了些情况。” 金燕道:“什么情况?” 道琛沉着脸,道:“吐蕃使节、天竺各国使节、西域各国使节,一起向大唐皇帝请命,说大食王残暴不仁,肆意征伐他国。希望大唐发仁义之师,领导各国,共击大食!” 金燕皱了皱眉,道:“他们是怕大食入侵,故而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无非想利用大唐,牵制大食。” 道琛道:“这是很显然的事,如果大唐皇帝真的派军队对付大食,这对咱们可没好处!” 金燕点了点头。 倘若大唐的注意力被吸引到西边,自然没太多精力干涉辽东之事了。 道琛道:“所以我们需要支持靺鞨、室韦,请求大唐关注高句丽的威胁。大唐要灭高句丽,只能先帮我们消灭义慈,如此才能夹击高句丽,你明白了吗?” 金燕听到此处,也不得不佩服道琛考量深远。 其实对她来说,也害怕皇帝在卑路斯的蛊惑下,将目光放在西域,不再管百济。 两人在内领府内部,也一直在暗暗较着劲。 “那皇帝陛下是怎么答复他们的呢?”金燕问。 道琛道:“大唐皇帝并没有答应他们。” 金燕笑道:“既是如此,您还担心什么呢?” 道琛沉声道:“听靺鞨使节说,永徽七年,波斯王子也来到长安,请求大唐出兵大食,被大唐皇帝直接拒绝。这次大唐皇帝虽没有答应,却也没有拒绝,这难道不值得警惕吗?” 金燕听了后,心中一惊。 道琛嘴里的波斯王子,此刻就在内领府,只怕是他长期劝说,这才起到一定的作用。 “皇帝陛下去了何处?”她抬头四处望了望。 道琛道:“与吐蕃使节交谈之后,带着几名大臣去了偏殿。听说吐蕃人正在与天竺联手,对抗大食,大唐皇帝可能是想与手下大臣们,商议一下这件事。” 金燕抬头望着通往偏殿的侧门,一脸担忧。 在内领府时,她就一直关注天竺情况,只可惜去百济后,便断了消息,也不知天竺情况如何。 倘若大食人真的攻入天竺腹地,只怕皇帝陛下不会置之不理。 …… 承庆殿,偏殿。 李治高坐在龙椅上,军方重要成员李勣、程知节、尉迟恭、薛仁贵、裴行俭全都坐在下手。 众人都全神贯注,听着王玄策讲述天竺的情况。 只听王玄策道:“去年八月,大食人向信德国发起过一次猛烈的攻击,水路并进。” “南天竺协助信德军守水路,吐蕃人则帮助信德人镇守陆路进攻。” “在吐蕃人的帮助下,大食人陆路进军很不顺利,攻打一座城池时,久攻不下。” “吐蕃钦陵瞅准机会,亲自率领两万吐蕃军,出城反击,大败大食人。随后一路追击,节节获胜。” “然而另一边,大食人的水军,却击败了南天竺和信德军。一路直奔信德国的都城。” “信德军在没有通知吐蕃人的情况下,直接撤回都城,导致大食人的水军切断吐蕃人后路。” “被钦陵击败的大食军,又调过头来,夹击钦陵的吐蕃军队。双方血战了两日,钦陵派人向信德和南天竺求救,两军却龟缩不出,没有参战。” “最终钦陵的吐蕃军死伤惨重,钦陵死战得以突围,只剩下三千残军,撤回到信德都城。” 李治听到此处,摸了摸下巴,道:“也就是说,吐蕃人让天竺人给坑了?” 王玄策愣了一下,道:“陛下圣明,简单来说,就是这样。” 尉迟恭骂道:“他娘的,天竺人这般打仗,就算咱们唐军去了,只怕也要输!” 李勣捻须道:“由此可见,陛下当初没有派兵去天竺,是正确的选择。” 薛仁贵低沉着声音,道:“吐蕃人毕竟是被咱们给说动,才援助天竺人,也难怪他们来讨要说法了。” 程知节眯着眼道:“薛将军忒也老实了,吐蕃人精着呢,他们出兵是怕大食灭了信德,下一个目标是他们,这才出兵。” 尉迟恭笑道:“不错,他们故意说是咱们害他们损兵折将,让咱们放了禄东赞做补偿,想得到美。” 李治目光看向李勣。 “李公以为如何?” 李勣捻须笑道:“陛下,依臣来看,吐蕃人其实是故意开一个高条件,等咱们拒绝,再提个简单条件,咱们就不会拒绝了。” 李治目光一闪:“怎么讲?” 李勣道:“天竺的战事,无论是谁的责任,都已经无关紧要。眼下局面是,吐蕃人元气大伤,我大唐要消灭它,易如反掌。” 李治听了后,怔住了。 还是这些老将心黑手狠,蛊惑吐蕃人去跟大食人打仗,结果打输之后,还想着灭了人家。 王玄策沉声道:“眼下落井下石,攻打吐蕃,有损我大唐声誉,也容易引起昆藏人的反抗!” 李勣瞥了他一眼,道:“王副都护稍安勿躁,老夫只是将眼下情况讲明,让陛下清楚,并未说要攻打吐蕃。” 王玄策不做声了。 李勣接着道:“吐蕃人怕我们趁机吞并他们,故而派使节过来,试图让我们产生愧疚感,再顺势让我们释放禄东赞。” “倘若我们不答应,他们还会提出一个容易的条件。如此一来,我大唐被他们牵住鼻子,不会再考虑攻打吐蕃了。” 李治点点头。 国家之间,不存在仁义道德,一切应以本国利益为重,才是对本国百姓最大的负责。 所以在面对吐蕃人时,他确实没必要心生愧疚心理。 李治沉声道:“李公以为,他们接下来会提什么条件?” 李勣道:“眼下大食军队已包围信德都城,吐蕃人定会提出,让我大唐出兵相助,若是我们不出兵,他们也会撤退,将信德拱手让给大食人。” 李治目光从众人身上扫了一圈。 “诸卿以为,是否要出兵天竺?” “臣不支持出兵。” “臣也一样!” “臣附议。” “臣也附议!” 李勣、尉迟恭、程知节和薛仁贵一致反对。 王玄策嘴唇颤动了一下,最终还是说道:“臣附议。” 他在天竺待了多年,好几次死在天竺,对这片土地有着一定的感情,原本是希望大唐出兵,顺势占据天竺。 然而,眼瞧其他将领一致反对,他也不好再提出异议。 李治目光看向裴行俭,道:“裴卿,你怎么说。” 裴行俭微笑道:“依臣之见,大食人打到天竺更好。咱们先静观其变,让大食人拉长战线,也许能借此机会,重创大食军队。” 李治点点头,下旨道:“李卿,你负责去与吐蕃使节交涉,就说咱们拒绝释放禄东赞,他若提出让本国出兵,也一并拒绝。” 李勣拱手道:“老臣领命。” 商议完毕后,李治便带着几人,返回正殿,继续饮宴。 李勣派人把吐蕃使节悉若请了过来,带他来到偏殿,代表大唐,拒绝了吐蕃提出释放禄东赞的请求。 悉若脸色涨红,果然又提出让大唐出兵天竺,李勣依然拒绝。 悉若咬牙道:“当初是大唐让我们出兵救援信德,如今我军兵败,信德岌岌可危,大唐难道袖手旁观?” 李勣道:“并非我大唐不愿出兵,只因当年与大食签了合约,不得插手天竺之事,本国皇帝也很无奈。” 悉若道:“贵国士兵可装扮成吐蕃兵,谁能知晓?” 李勣怫然道:“本国皇帝一言九鼎,怎能做出这种偷偷摸摸的事?” 悉若道:“既然大唐不管了,那我们也不管了。” 李勣淡淡道:“那也由得贵国。” 悉若听到此话后,脸色阵青阵红,怒视着李勣。 李勣坦然与他对视,双眸如湖面一般古井无波。 悉若的怒火,似乎无法对他的精神产生一丝一毫的影响。 悉若在眼前这位老者的目光中,感受到一丝熟悉,脑海中,猛然想起了禄东赞当年的教诲。 他深吸一口气,满脸怒色忽然消失了,朝李勣一拱手,低声下气的道:“倘若大食攻打我国,还请大唐救援。” 李勣见他如此态度,也微感诧异,道:“我曾听人说,禄东赞长子悉若,脾气暴躁,冲动易怒,今日一见,倒与传闻有些不符。” 悉若低头不语。 李勣缓缓道:“你且放心,我们不会坐视大食人在天竺为所欲为。” 悉若拱手道:“小使还有一个小小请求。” 李勣道:“你说。” “能否让小使见家父一面。” 李勣道:“这个条件,我可以答应你。” 悉若道:“多谢。” 李勣与悉若交谈时,正殿内也颇为热闹。 靺鞨、室韦、奚国使节全部出列,向李治请奏,说高句丽又在征募新军,训练士卒,锻造铠甲,显然野心勃勃,已成为辽东地区最大隐患。 他们还把高句丽袭击营州的事拿出来说事,请求大唐带领各国,出兵攻打高句丽。 李治哪还不清楚他们的小心思,只说道:“朕知道了,你们退下吧。” 几国使节刚退下,新罗太子金法敏又出列请奏。 他先是一番祝贺之词,接着便说道:“皇帝陛下,我新罗自贞观二十二年,便臣服于大唐,年年朝贡,绝无异心。” “最近,本国国内涌入一群马韩细作,散播谣言,说我新罗要脱离大唐,不再朝贡,这显然是居心叵测之人,想破坏新罗与大唐的关系,还望陛下明察。” 他这番话,是将责任推到百济,说是百济传出谣言,离间两国关系。 道琛大怒,便要出面反驳,却被金燕拉住了。 金燕低声道:“正使放心,大唐皇帝没那么容易被新罗人欺骗。” 道琛抬头看去,只听大唐皇帝还是那句话:“朕知道了,你退下吧。”心中暗喜。 金法敏心中一紧,正要再提卖马之事。 道琛忽然出列,拱手道:“陛下,外臣和靺鞨使节、室韦使节、奚国使节,想一起向陛下献舞!” 三国使节听到此话,先是一愣,随即恍然,道琛这是为讨好大唐皇帝。 三人立即跟着出列,表示愿意献舞。 李治笑着摆摆手,道:“难得三位外卿有心,准奏。” 不一会,丝竹之声伴随着鼓乐声,在大殿内有节奏的响了起来。 道琛几人各自献出本国舞蹈,动作虽不一致,却另有一种味道。 众人纷纷呼啸喝彩,氛围顿时热烈了起来。 道琛跳舞之际,朝着金法敏靠了过去,手臂挥舞间,逼得金法敏不断后退,最后退回到蹑席旁边。 金法敏朝他怒目而视。 在道琛等人带头下,大唐那群热爱跳舞的官员也纷纷脱下衣袍,加入舞队。 不一会,一场宴会变成了舞会,李治悄悄离开了大殿。 正当李治朝着甘露殿返回时,身后传来呼喊声。 “陛下。” 李治回头一看,原来是高侃追了过来。 刘仁轨长期镇守营州,所以每年岁末,要么是派高侃回京,要么派刘仁愿回京。 李治脚步不停,等高侃追上来后,问:“高卿也有事要禀奏吗?” 高侃忙道:“启禀陛下,臣是奉刘都督之命,向陛下汇报一件瀚海都护府的事。” 李治道:“讲。” 高侃低声道:“臣冒昧问陛下一句,您在河东道时,是否下过旨意,召集东突厥各部酋长,在云州面圣?” 李治想了想,道:“是有这么回事,上官仪和张柬之向朕上奏,让这些酋长伴驾,朕就准了。怎么了?” 高侃这才将情况说明。 原来因为长安的突发状况,李治没有前往漠北,而是调头回了长安。 张柬之等人也随驾回京,便把云州等候的这帮突厥人给忘了,害他们在云州苦等了一个多月。 其实也不是张柬之等人马虎,而是当时东宫出了事,皇帝又突然跟大队分开。 如此情况下,张柬之和上官仪所有心思都在皇帝和太子身上,哪还顾得上云州那帮胡酋? 等巡狩队伍回到长安后,东宫的案情告破,张柬之这才想起了他们。 他派人给瀚海都护府打了声招呼,说让这帮人可以回去了。 这帮酋长放下手头上的要务,在云州干坐苦等,白白浪费一个月光阴,却连皇帝的影子都没见到,还让他们直接回去? 众酋长都非常恼怒,一番商议下,决定前往瀚海都护府,向大唐表示抗议。 瀚海都护府的都护刘仁轨在营州,负责都护府日常事务的是一名长史。 那长史见这帮酋长闹的厉害,只好将情况告诉了刘仁轨。 刘仁轨当时正准备派高侃入京,参加岁末朝拜,便让高侃顺便把此事奏报给皇帝。 李治听到此处,陷入了沉思。 这件事,确实是大唐理亏,白白浪费了人家一个多月时间。 可话又说回来,东突厥的酋长原本就是大唐刺史。 若是别州刺史,别说等上皇帝一个月,就算等上一年半载,也不会多说什么。 东突厥人如此兴师动众,正说明在他们心中,并未把自己当做大唐刺史。 再者,过上二十年左右,东突厥就会造反,建立后突厥汗国。 李治对这帮突厥人原本就无好感,此时听了此事,心中更是不悦。 “高卿,你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理?”他问。 高侃道:“臣以为不是什么大事,只需派一人前往瀚海都护府安抚,他们就不会闹了。” 李治道:“那好,正日结束后,你亲自去一趟瀚海都护府,除了安抚他们外,详察东突厥内部情况,看他们是否有叛唐之心。” 高侃微微一惊,拱手道:“臣领旨。” 李治与高侃分开后,迈步急行,很快回到了甘露殿, 刚到殿外,便听到里面传来清脆的声音。 “阿姊,不能下那里,要下这里才对,啊不对,还是下这边为好!” “哎,你别吵行不行,都把我的思绪弄乱了!” “哼,你们下哪里都没用,这一局我赢定了!” 李治听了听,好像是高安公主、义阳公主和李勇的声音。 迈步进入寝殿,抬头一看,只见三人正坐在自己的龙榻上,悠闲的下着棋。 对弈双方是义阳公主和李勇。 高安公主坐在义阳公主身后,指指点点,宛如一个小军师。 三人见李治进来后,都跳下龙榻,各自见礼。 “父亲(耶耶)!” 李治走到榻上坐下,抬了抬手,道:“不必多礼,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李勇抢着道:“孩儿是有事来问耶耶,结果等了您没一会,妹妹们就过来了,闲来无事,我们就下起棋了。” 高安公主跟着道:“我和阿姊是想来向耶耶请安。” 李治朝李勇道:“三郎找我何事?” 李勇道:“父亲,后天的禁苑狩猎,薛将军会参加吗?” 李治想了想,道:“应该不会参加吧。” 李勇不解道:“这是为何,去年薛将军也没参加,难道受了伤?” 李治缓缓道:“勇儿,你知道国家为何每年都要举办禁苑狩猎吗?” 李勇摇了摇头。 李治道:“第一,是激励武将,防止他们懈怠,沉溺于安逸的生活中,荒疏武艺。第二,是为了从军中选拔人才。” “薛将军若是参加,毫无疑问会得到第一,这容易打击到下面将士的自信心,不利于年轻将领的成长。所以他主动请命,不再参加狩猎。你听明白了吗?” 李勇笑道:“孩儿明白了,是薛将军太强才不参加,才不是因为他怕了姜恪!” 李治奇道:“怕姜恪?” 李勇哼道:“是啊,崇文馆就有人说,薛将军是因为怕了姜恪,去年才没有参加,简直胡说八道嘛!” 李治听说是一帮小孩子吵嘴,便没有再多问,道:“好了,既然问题解决了,你还有事吗?” 李勇露出讨好的笑容,道:“父亲,孩儿今年是不是也可以离宫开府了?” 李治望着他,道:“你很想开府吗?” 李勇用力点了点头。 李治心想,李忠离京之后,成长颇大,所以让皇子独立一些,也是一件好事,当即点头道:“那好,等过几日朝会上,朕会下旨让你开府。” 李勇大喜,道:“多谢父亲!” 因为棋局还未下完,李治让他们接着下,李勇欣喜之下,摆出长兄风范,让了妹妹一局。 三人下完后,告退离开。 李治在寝殿里休息了不一会,忽然听到“咚咚咚”的脚步声。 一个小身影奔了进来,朝李治喊道:“父亲,不好啦,母亲大发脾气,要打断贺兰表兄的腿,您快去瞧瞧吧。” 李治抬头一看,来的原来是李贤,只见他气喘吁吁,小脸通红,显然是一路奔行而来。 “别急,慢慢说,你母亲因为什么发脾气?”他问道。 李贤嘟囔道:“是因为表兄替一个姓萧的官员求情。” 李治道:“萧嗣业?” 李贤拍着小手,叫道:“对,就是萧嗣业!” 李治点点头,当即带着李贤朝立政殿而去。 (本章完) 第342章 大唐的软实力 第342章 大唐的软实力 立政殿内,武媚娘手捂着额头,一副被气的不轻的样子。 在她跟前,贺兰敏之跪在地上,高昂着脑袋,双眼通红。 两名内侍手持棍棒。 虽然皇后下令要杖责贺兰敏之,两人却不敢动手,因为武顺就趴在贺兰敏之背上。 武如意则跪在武媚娘脚边,瞧见武媚娘如此恼怒的模样,她心中也极为心疼。 然而又不能眼睁睁让她打断贺兰敏之的腿,只好噙着眼泪,一言不发,等着李贤把皇帝请过来。 事态发生至如此恶劣,其实还要从下午说起。 当时,立政殿的宫廷例会也才刚刚结束。 以前例会,赏赐完东西,大家就各自告退。 今天却不同,武媚娘赏赐贡品之后,诸位嫔妃们畅谈起跟随皇帝出游时的趣事。 这一番谈论,不知不觉就聊到了半下午。 还是武媚娘最先打住了话头,众嫔妃才向武皇后告退,各自带着选好的贡品,满载而归。 然而武媚娘一天的忙碌却还没有结束。 她先命人整理了属于自己的贡品。 她是皇后,凡是送到后宫内库的东西,除了赏赐给众嫔妃外,剩下的都是她的。 武媚娘按照往例,将一部分拿出来,送到宫外的一众宫廷命妇府中。 这其中,送到武府的那一份足足比别人多了好几倍。 另外,她又拿出一部分布帛、生活用品和不值钱的饰物,赏赐给后宫女官、内侍和宫人。 这些人在皇宫内辛辛苦苦干了一年,盼的就是正日的这次大赏赐。 武皇后在感业寺吃过苦,很清楚底层人的心思。 他们要求不多,只要能满足他们的小小盼头,他们便会任劳任怨的继续干好差事。 若是连这一点东西都压榨,那么整个后宫必将混乱,任她手腕再硬,也难以遏止。 故而她每次赏赐下人时都很大方,各种生活用品,吃穿用度,皆面面俱到。 如此一来,这些人才会继续踏踏实实的做事,她也不需要费太多精力,就能管理好后宫。 忙完这一切后,武媚娘才喝了一碗蜜酒,靠在榻上休息。 闭目养神了没多久,便有宫人来报,武顺、武如意和贺兰敏之一起入宫谢恩来了。 武媚娘将几人请了进来,与姊妹聊了一阵,不知不觉,话题聊到东宫之事。 皇帝受刺之事,并未对外公布,几人都知道的不太详细,只知道是王德俭所为。 然而,贺兰敏之的一个问题,让原本和睦的氛围,急转直下。 贺兰敏之当时问:“姨母,既然东宫之事是王德俭所为,大理寺的人为何要调查萧府呢?” 武媚娘扫了他一眼,道:“大理寺做事自有原由,不是你该置喙的。”眼中带着警告之色。 贺兰敏之却没能读懂她眼神的含义,嘴巴并未停下。 “姨母,萧尚书对陛下忠心耿耿,对您也尊敬有加,肯定是有小人诬陷他,还请姨母明察!” 武媚娘一双凤眼凝视着他,道:“这些话是谁教你说的?” 武顺急忙抱住贺兰敏之,道:“臭小子,别在你姨母面前乱说话。” 又朝武媚娘陪笑道:“妹子,这孩子不懂事,说着玩的,你可别跟他一般见识。” 贺兰敏之却睁开了母亲,大声道:“这些话是我心中想的,就说了出来,没有任何人教我!” 武媚娘娇叱道:“放肆!” 武顺见她盛怒,拉着贺兰敏之就要走。 武如意则抓住武媚娘的手,道:“阿姊,今日是喜庆日子,莫要生气。” 武媚娘冷声道:“我不是生气,而是失望。如此蠢才,被人蛊惑却不自知,竟跑到我这里来放肆,都是你们平日惯坏了他!” 贺兰敏之最看重武媚娘对他的看法,听到姨母如此评价自己,心中连死的心都有了。 他什么也顾不得了,大叫:“我说的有什么不对!萧叔抓捕贺鲁,立有大功,对国家有贡献,姨母不过是因为萧庶人的缘故,对他有偏见!” 武媚娘听到“萧庶人”三个字,眼中闪过一道杀机。 武顺瞧见后,吓坏了,急忙捂住贺兰敏之的嘴。 “你这孽障,别再说了,成不成?” 武媚娘气极而笑,站起身,道:“你让他说,让他把心中的话都说出来!” 贺兰敏之已经豁出去了,甩开母亲的手,大声道:“我知道,您肯定以为萧叔会在我面前,说您的坏话,这些话也是他告诉我的?” “那您就错了,他总是告诉我说,萧氏是咎由自取,这才被抄家。萧庶人被贬出宫,也是她自己的过错,与您无关。您听了这些后,还觉得甥儿是被他蛊惑了吗?” 武媚娘道:“好的很啊,你还跟他讨论过萧庶人的事?” 武如意朝武顺道:“大姊,快把敏之拉走啊,别让他再惹二姊生气了!” 然而贺兰敏之已经十七岁,武顺的力气已没有儿子大了,根本拉他不动,朝殿中内侍看去,众人也都低着头。 没有武媚娘发话,他们哪里敢随意插手这种事,嫌自己命长吗? 贺兰敏之依然在跟武媚娘犟嘴。 “事情都发生了,为什么不能再提呢。您是胜利者,萧庶人被赶出皇宫,可萧叔却从未怨恨过您,没有说您坏话。为什么您就不能对萧氏宽容一些呢?” 武媚娘颤声道:“你让我宽容?你有没有想过,我若失败,你还能好好站在这里,跟我顶嘴?你以为还会有武氏的存在吗?” 贺兰敏之微微变色。 武如意泣声道:“阿姊,我们都知道您的辛苦,敏之只是被蛊惑了,才说出这些傻话,您别往心里去。” 武媚娘冷声道:“大姊,你这个儿子留不得了,否则总有一日,会犯下滔天大祸,连累所有人。” 武顺紧紧抱着贺兰敏之,嘶声道:“皇后殿下,他才十七岁,何至如此啊!” 贺兰敏之癫笑道:“姨母要杀甥儿,动手便是,何必说这些。您是皇后,多么威严,多么尊贵,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不过,在甥儿看来,您没有感情,您比萧叔冷酷多了!” 武媚娘咬牙切齿道:“来人,把他杖毙!” 武如意急道:“二姊,您若是杀了敏之,母亲也活不了!” 武媚娘怔了怔,道:“那就打断他的腿,让他以后就待在府中,也许还能安保一生。” 皇后下了旨意,内侍们不敢不听,取来刑杖,便要打断贺兰敏之的腿。 只不过,武顺和武如意都挡在贺兰敏之跟前,内侍们不好下手。 他们向武皇后看去时,却发现她以手抚额,没有做声,于是局面僵持下来了。 武如意见通门之后,一颗小脑袋探了出来,一眨不眨的望着她,赫然是六皇子李贤。 当初武媚娘怀孕时,武如意入宫做胎教,与李显、李贤都处的很好。 武如意心知眼下只有皇帝能救贺兰敏之,当即朝他喊道:“贤儿,快去请陛下过来。” 李贤“哦”了一声,转身飞快离去。 武媚娘见她让李贤报信,气的脸色铁青,道:“三妹,你这是想让陛下过来,看咱们一家人的笑话不成?” 武如意跪在武媚娘脚下,泣声道:“二姊,您若生气,打我骂我都可以,别气坏自己身子。” 武媚娘最拿这个妹妹没办法,幽幽一声长叹,不再言语。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脚步声响起,李治终于过来了。 李贤也跟在后头,朝武如意眨了眨眼,一副求夸奖的表情。 武媚娘站起身,朝李治行了一礼,低着头没有做声。 李治看了看贺兰敏之和武顺,又看了看武如意,最后将目光看向武媚娘。 “你们都退下吧。”他挥了挥手。 众人应诺一声,全部退下。 武如意见李贤竟然又躲在门后,探着小脑袋,一副要听墙角的模样,急忙拉住他手,将他拽走了。 不一会,屋中只剩下李治和武媚娘。 李治正准备问话,却见武媚娘走到一张百宝嵌柜旁,从里面取出茶饼和煮茶工具,又生起小火炉,煮起了茶。 李治见她自己忙活起来了,问道:“媚娘,你没事吧?” 武媚娘侧头笑道:“妾身没事,陛下今日定是累了一日,妾身给您煮一杯菊笋茶,解解疲乏。” 菊笋茶是武媚娘自创的一种茶,在紫笋茶中加入一种特殊的菊瓣,不仅入口醇厚,还能舒心解乏。 李治走过去,拉住她手,道:“媚娘,别忙了,咱们坐下来说话。”拉着武媚娘到榻边坐下。 李治侧头望着她,见她低头不语,手指搅动,这种神情在她身上很少见到。 “媚娘,贺兰敏之年轻识浅,被人蛊惑罢了,也并未犯下大错,你不用太生气。”他安慰道。 武媚娘看了李治一眼,幽幽道:“妾身多谢陛下体谅,只是那萧嗣业行的是谋反之事,妾身方才听他如此维护萧嗣业,心中只觉胆战心惊。” 李治笑道:“有什么好怕的,难道朕会因为他怀疑你吗?” 武媚娘低声道:“妾身是感到后怕,倘若那萧嗣业的计划,将那稚子也利用进去,整个武氏都会被牵连,后果不堪设想。” 李治顿时沉默了。 贺兰敏之若是被萧嗣业利用,参与谋反之事,按照永徽律,连武媚娘也要被牵扯进去。 这也难怪她如此盛怒。 李治拉住她手,将她抱在怀里。 “别怕,朕心中有数。你的家族身为外戚,容易被人盯上。只要并非武氏图谋不轨,纵然一两个子弟被人利用,朕也绝不会牵连武氏全族。” 武媚娘仰头凝望着李治,轻轻道:“陛下如此信任,妾身无以为报。定尽心竭力,为陛下解忧,以报君恩。” 李治用手指擦了擦她眼角的泪水,笑道:“咱们是夫妻,说这些未免生分了。对了,朕让你召见金燕,你可见过她了?” 武媚娘擦了擦眼泪,又站了起来,一边给李治煮着茶,一边笑道:“陛下让妾身召见她,可是为了让她有机会跟王及善汇报差事?” 李治道:“不仅如此,朕也想借此机会,抬一下百济的地位。” 武媚娘回眸问道:“陛下似乎对百济格外关注?” 李治道:“消灭高句丽,收复两汉之旧地,一直是先帝和满朝文武的心愿,而要消灭高句丽,百济将起到很大的作用。” 按照原史,大唐先灭百济,军队从百济登陆,南面进攻,配合营州的北路军,最终消灭高句丽。 这种作战方式既然被证明可行,李治自然不会客气,直接拿来照用。 唯一的区别是,他并不打算用武力征服百济,而是选择用更柔和的方法,征服百济。 百济多是马韩人,大唐军队凭武力攻占百济,难以获得民心,百济还是有可能落入新罗手中。 纵然是苏定方那种猛将,消灭百济后,面对百济反抗势力的反扑,也无能为力,只能带兵撤退。 金燕没有文成公主在吐蕃的影响力,也比不上苏毗蓝雅在苏毗的至高地位。 仅凭她一人,大唐很难收获百济民心。 所以李治才将百济位次排在新罗之前,又让武媚娘请金燕到后宫,这都是为了激起百济人的荣誉感。 只要让百济人觉得他们比新罗人高上一等,自然不会愿意俯就。 武媚娘已听明白了李治的意思,笑道:“所以陛下是故意抬举百济使节,让百济与新罗成为死敌。” 李治笑道:“正是如此。媚娘,以前咱们打仗,都是利用大唐的硬实力,其实战争还有另一种打法,用软实力,也能征服一个国家。” 武媚娘奇道:“何为软实力?” 李治道:“简单来说,就是文化影响、国家地位、经济实力等综合因素。当然了,软实力需要靠硬实力支撑。” “打个比方,你可以想象一下,咱们今日这般礼遇百济,能够产生什么积极效果?” 武媚娘凝眉思索了一会,摇头道:“妾身想不出。” 李治道:“今日之事,肯定会对朝贡的各国都产生影响,其中不少国家,距离百济不远。” “他们见百济受我大唐重视,自然也会尝试与百济加强联系,比如贸易上增加来往,或派遣使节拜访。” “再者,长安是世界之大都,今日之事,迟早会传到百济国内。” “这种种因素加起来,百济人会觉得扶余福信才是正统国王,支持扶余福信的贵族,也会增多。” “如此一来,不费吹灰之力,就让扶余福信在百济实力增强,这便是软实力的作用。” 武媚娘听了一阵,心想:“古人云,不战而屈人之兵,九郎之谋,似乎与此类同。”微笑道:“陛下这番言论,令妾身茅塞顿开。” (本章完) 第343章 李治的小本本 第343章 李治的小本本 次日,群臣和各国使节再次来到皇宫,向太子拜礼。百济的位次,依然排在新罗前头。 百济人这次来到长安,可谓出足了风头。 长安城内也有百济商人,平日在大唐境内,他们连身份都不敢报,都是通过钱买的假公验,自称新罗人。 如今见本国使节如此出风头,顿觉扬眉吐气,不再隐藏身份,终于可以堂堂正正在大唐经商。 就在正月初二的晚上,还有百济商人与新罗商人,因口角而动起手来,被万年县带走,关押三日。 一个人被捧高之后,心态也发生了变化。 道琛原来来到大唐,只想着加强与大唐的联系,并未考虑禁苑狩猎的事。 然而如今情况发展太过顺利,百济在各国名声大振,他也突然紧张起来。 禁苑狩猎时,百济勇士若是表现的太弱鸡,与百济如今的身份不符,还会遭到各国嘲笑。 然而百济第一勇士黑齿常之并未随队而来。 随行侍卫中,也有几个箭术不错的,可跟各国精挑细选的本国佼佼者相比,那就差了十万八千里。 怪就只怪百济太久没有朝贡大唐,把各国需要狩猎的事,完全给忘了。 这天下午,道琛在屋子里急得团团转,在他跟前站着四名百济侍卫,一个个低头垂目。 “废物!一群废物!百济好不容易在各国中建立起的声誉,就要让你们这帮废物给毁了!” 道琛破口大骂。 那几名侍卫耷拉着脑袋,心中也是委屈的很。 他们原本只是负责保护道琛安全的普通侍卫,突然被赶鸭子上架,参加什么各国狩猎大赛。 他们在本国都排不上名次,如何跟那帮如狼似虎的外国精英相比? 道琛望着这帮没用的东西,仿佛已经能看到金法敏嘲笑的表情,心中越发恼怒。 “不行,明日试选,绝不能丢脸,金副使,我们必须想一个法子!”道琛阴沉着脸道。 金燕道:“明日就是试选,时间上根本来不及,还有什么办法呢?” 道琛道:“事到如今,只能去找一个箭术高超的唐人,给他一大笔钱,让他冒充百济人,参加试选。” 金燕心中一惊,本想反对,转念一想,若是己方能在狩猎上压过新罗,对福信是极有好处的,便没有反对。 道琛沉声道:“你我分头行动,现在就出去找人,尽量隐蔽一些,别被其他国家的使节注意到。” 金燕点头答应,与道琛一起离开鸿胪寺,各带着几人,分别朝长安县和万年县而去。 金燕心知在大街上盲目寻找,成功机会很小,与手下几人分开,来到内领府在万年县的一处暗桩。 她将自己的诉求告诉一名内领卫,让其转告给王及善。 内领卫办事效率极快,半个时辰后,那名内领卫便回来了,身边还跟着一名英武魁梧的青年。 金燕瞧见那人后,微微一惊,拱手道:“卑职见过程将军。” 来人正是程务挺。 内领卫中高手不少,但大多习练的是搏斗技巧,骑射能力是不如正规军队的。 内领卫之中,能够跟各国精英较量的箭术高手,一共也只有三人。 一个是王及善,一个是李元芳,一个便是程务挺。 王及善自然不可能亲自来,李元芳经常跟着狄仁杰破案,认识他的人很多。 也只剩下程务挺,加入内领卫后,很少抛头露面,是最合适的人选。 程务挺抬手道:“不必多礼,我奉王将军之命,全力助你,不用把我当中郎将,需要我做什么,直接吩咐便是。” 金燕便把让他假扮百济人参加狩猎的事说了。 程务挺眼中闪过一道亮光,笑道:“我一直想参加狩猎,只可惜实力不行,无法通过大唐内部竞争。想不到今日竟能代表百济人,参加狩猎。” 程务挺当即换了一身江湖子的衣服,跟着金燕返回鸿胪寺。 等了大半个时辰,道琛才终于回来,表情沮丧,显然一无所获。 金燕指了指程务挺,说:“正使不必担心,我已找到一人,箭术精湛,或许可代表我百济参赛。” 道琛打量了程务挺一眼,见他体格雄壮,心中多了几分希望,带着程务挺来到一片无人的空地,在树上画靶,令他试射。 程务挺隔了六十步,十箭全部中靶。 道琛大喜,朝他拱手道:“壮士神射,还请壮士代替我百济国,参加此次狩猎,本人定有重金酬谢!” 程务挺抱着手臂,哼道:“重金是多少金子?少来这些虚的,报个实数。” 道琛笑道:“十两金子,外加二十颗玛瑙,怎么样?” 程务挺眼中闪过贪婪之色,舔了舔嘴唇,道:“再加十两金子,我就干了!” 道琛笑道:“可以。不过也有条件,明日狩猎之上,你必须胜过新罗派出的勇士,才能得到报酬。” 程务挺哈哈一笑,道:“一言为定!” 次日上午,鸿胪寺官员带着各国使节,来到司农寺草场之上,进行选拔赛。 靶子已经标好,位于八十步开外。 两边搭有木台,各国使节站在木台上,能清晰的看到是否中靶。 最先出场的是吐蕃勇士,由吐蕃使节悉若亲自出场。 只见他站在横线之外,“嗖嗖嗖”,十支箭矢有如流星赶月,全部中靶。 道琛咽了口吐沫,苦笑道:“今日算长了见识,这吐蕃人箭术,只怕比黑齿将军还好,难怪吐蕃那么大名头。” 接下来的几国勇士,也都展现出惊人的实力,最差的也能射中五靶。 与道琛熟悉的靺鞨勇士,射中八靶,室韦射中七靶,奚国射中六靶。 道琛瞧见后,暗暗庆幸,他手下的侍卫隔这么远,一靶都射不中,到时就真成各国笑话了。 话虽如此,心中也还是有些担忧。 那个唐人是临时找来的,也不知见没见过这种大场面,会不会怯阵,发挥失常。 正当他满脸不安时,旁边传来金法敏嘲笑的声音。 “咦,这不是前日大出风头的百济使吗?怎么脸色这般难看,难道是吃不惯长安东西,泻肚了?” 道琛瞥了金法敏一眼,冷笑道:“本使好的很,倒是你们新罗人,一向孱弱,也敢来参加这种大赛?” 金法敏淡淡道:“一个国家的实力,可不是嘴巴上说的。瞧仔细了,我新罗能常年参加这种级别的比赛,凭的可是真本事。” 道琛听他说到“真本事”,心中微虚,不做声了。 便在这时,鸿胪寺官员高声宣布,新罗勇士上场了。 道琛瞧见那人后,见他双臂雄壮,比常人的腿还要粗壮,不由暗暗心惊。 只听“咻咻咻”的声音,那人箭矢连发,破空声倒是响亮,准头却差了一些,只中了四靶。 道琛哈哈大笑,道:“不错,刷了个最低记录,不愧是新罗,果然不让人失望。” 周围几名外国使节听到后,也跟着嘲笑了起来。 金法敏大怒,奈何手下表现不佳,却也发作不得,朝金仁问瞪了一眼。 金仁问叹道:“正焕以前能射中六靶的,可能是昨天晚上,我们给他压力太大了吧。” 道琛哼道:“嘴还挺硬。” 金法敏怒视着他,道:“我倒要看看,你们百济人能射中几靶。” 中间隔了两个人后,终于轮到程务挺了。 只见他闲庭信步的来到八十步开外,手中弓还没拉满,便射出一箭。 别人射出十箭都要一刻钟的时间,每射一箭,都要隔上许久。 程务挺却像射着玩一样,一盏茶时间不到,十支箭就全部射完,而且全部中靶。 周围顿时传来一阵赞叹声,射中十靶的已经有两个人了,程务挺成为第三人。 靺鞨使节不由感叹,道:“想不到百济人如此善射,真令人刮目相看。” 道琛嘴角都快压不住了,笑吟吟的朝周围人团团一揖,道:“过奖了,其实本国第一高手黑齿常之,并未随队而来。” 金法敏见百济再次出风头,心中愤怒不已,带着人直接转身离开了。 选拔赛的喜悦并未让道琛持续多久。 到了下午,当他参加各国与大唐的正式狩猎后,他才终于见识到唐人的恐怖。 狩猎前五名之中,有四人被唐人包揽,只有吐蕃人悉若挤到了第三名。 第一名姜恪,更是狩猎了超过五十只猎物,成为断档的存在。 而且听其他人说,唐人最强的武将薛仁贵并未参加。 据说此人可以在两个时辰内,狩七十只以上的猎物,简直不是人了。 代表百济参赛的程务挺全力以赴,也只得了个第六名。 这场狩猎的结果,在道琛心中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也让他跟唐人打交道时,更加小心翼翼。 时间很快来到正日初四,大唐官员的休假结束,新的一年也终于开始。 永徽十三年,新年初四的朝会,官员们都打足了精神。 每年的这一天,朝堂上都会宣布大的人事调动,虽说很多调动结果,很多人已提前知道。 在初三的晚上,李治单独召见了狄仁杰。 只可惜,以狄仁杰之能,竟也没能查出萧氏的问题。 李治并没有责怪狄仁杰。 时间太短,东宫出事的最开始,也并未将案子交给狄仁杰。 再者,萧嗣业的谋划也太过隐蔽,利用许昂做诱饵,当别人调查到许昂时,他有充足的时间毁掉一切证据。 故而今日的朝会上,李治对萧嗣业的处罚结果,也做了相应调整。 按照惯例,朝会一开始,由侍中辛茂将宣读新的人事任命。 辛茂将站在大殿西北角,斜角而立,朗声道:“门下:中书令李义府,识人不明,任人唯亲,着免去中书令,降为象州刺史。本阶官降五级,由金紫光禄大夫,降为中大夫。” 群臣听到这项任免,都暗暗琢磨。 他们早就知道李义府要罢相,却不清楚罢相原因。 从旨意来看,说他识人不明,那就是受下属牵连。 这时,辛茂将继续道:“……许敬宗教子无方,枉为人表,念其旧功,年老神聩,着削去一切官职爵位,贬为白身。” 许敬宗竟然跟长孙无忌一样,贬为平民,比李义府更惨。 群臣又是一阵吃惊。 只有少数几人,对内情了然于胸,显得很平静。 李义府便是其中之一,因为袁公瑜的缘故,他对这件事的了解,超过了大部分人。 在他看来,许敬宗已经算罚的轻的了,许昂谋反,他身为直系亲属,按律要被处以绞刑。 也许是因他得了癫病,又或者武皇后替他求过情,皇帝才网开一面。 接下来,辛茂将又宣布了两项人事任命。 萧嗣业被贬为秘书少监,罪名是失职之罪。 韩王李元嘉被迁调为洪州刺史。 正当辛茂将要继续念稿时,李治咳了一声,辛茂将便住了嘴。 李治目光扫动,将群臣表情尽收眼底,缓缓道: “朕知道诸卿都很困惑,也不打算继续瞒你们。狄卿,将情况跟诸位大臣说清楚吧。” 狄仁杰大步出列,领了旨意,侧身面对群臣,朗声道:“东宫之案已经公布,是由许昂、袁公瑜等七人策划,然而这七人的最终目的,却是要行刺圣驾!” 此话一出,群臣哗然。 他们猜的最多的是这七人想谋划推翻储君之位,却不想他们如此胆大,竟要行刺皇帝。 如此一来,许敬宗、李义府等人的处罚,也就说得通了。 李治续道:“此事总算有惊无险,朕并未受伤。此案交由大理寺处置,诸卿也不必再多揣度了。辛爱卿,你继续吧。” 辛茂将应诺一声,继续宣布着人事调命。 “……幽州长史王瞬发,并州刺史薛庭,阳泉县令崔希、清河县令周晟、广川县令钱惟义……” 一口气念了十几个名字,全都是河南、河北地区的州县官员,因善治地方,精行俭德,被升了职位。 这显然是皇帝巡狩时,命人考察地方,这些人的善政被皇帝知道了,故而给予升职。 紧接着,又有二十几个州县的官员受到降级处分。 其中沧州和鲁城县的问题最大。 沧州州府被罢去三名官员,包括沧州刺史。鲁城县共有六名官员被革职,鲁城县令被处以流刑。 地方上的官员处理完后,轮到了京官的升调。 最重要的自然是新的宰相人选。 上官仪被拜为中书令,张柬之升为了中书侍郎,郝处俊升为兵部尚书,薛元超升为礼部侍郎。 总体来说,三省六部都有了些微调整,大部分随李治出巡的官员,也都升了职位。 令人关注的是,今年吏部调动很大。 有三名考功郎受到格外升迁,有四名考功郎被贬了七八级,其中一人直接革职查办。 原因很简单,李治拿出自己沿途记载的小本本,与考功郎考评出的结果一对比。 那些与小本本考评一致的考功郎,受到升迁,与小本本考评有很大区别的考功郎,被大为贬处。 那名被革职的考功郎,负责的是沧州,他将鲁城县县令的一年治理,评为“中中”,这显然是受了贿赂。 随着一道道旨意下达,官员迁调结束,群臣开始议政。 下午申时左右,朝会结束,群臣告退。 正日之后,各国使节团,各州县都督、刺史,都开始返回驻地。 有皇帝坐镇长安,这座繁华的城市,又恢复了平静。 一月下旬,长安城中传出消息,萧嗣业重病在床,已不能坐衙,向皇帝辞官,却被拒绝。 二月初的一个清晨,于志宁忽然来到萧府,拜访萧嗣业。 当他被萧至忠带到萧嗣业的屋子,瞧见病榻上的萧嗣业,眼中流露出一丝怜悯之色。 萧嗣业武将出身,何等英武雄壮的大汉,此时却像一个纵欲过度的人,身材消瘦,面容苍白,脸颊内陷,双眼呆滞无光。 于志宁来到他床前,默默望着他,仿佛看到当初即将病逝的崔敦礼。 萧嗣业慢慢抬起头,虚弱的道:“于公,您若是还要问之前的问题,我的回答依然一样。” 于志宁侧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萧至忠,道:“能否让我和萧老弟单独说几句话?” 萧至忠点点头,带着屋中下人全部退下了。 于志宁在床沿坐下,朝萧嗣业感叹道:“萧老弟,有件事我必须要告诉你。你沦落到今日这一步,其实是我一手促成。” 萧嗣业怔怔望着他,没有做声。 于志宁缓缓道:“老崔临死之前,曾找过我,让我关照你。” 萧嗣业沙哑着声音,道:“我知道,这些年来,您帮了我很多。” 于志宁沉声道:“可你不知道的是,老崔对你并不放心,让我暗中盯着你。” 萧嗣业心中一惊。 于志宁道:“我观察你许久,却始终看不透你,便找上长孙无忌,请他帮我盯着你。” 萧嗣业脸色终于变了。 于志宁道:“长孙无忌识一直暗中盯着你,所以才能识破你的计划。他将对你的怀疑,告诉李勣,李勣这才告诉皇帝。” 萧嗣业深吸一口气,五指握紧成拳,却依然没有做声。 于志宁感叹道:“我来找你前,去找过狄仁杰。他说他很佩服你,虽然他断定你是幕后策划之人,却找不到丝毫证据。” 萧嗣业沉默。 于志宁又道:“长孙无忌也很佩服你,他说你以现在这种方法病逝,对萧氏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萧嗣业忽然剧烈咳嗽起来。 于志宁感叹道:“老夫不明白的是,像你这样聪明的人,为何要行此大逆之事?” 萧嗣业咳了好半晌,才终于停了下来,人却更加虚弱了。 “我、我已说过……此事并非我所为。”他喘着气说道。 于志宁摇头道:“我也知道你不会承认,可惜了……”站起身,转身离去。 等他走远后,萧至忠快步奔进屋中。 “族长,于志宁和您说了什么?” 萧嗣业转头望着他,一字字的道: “我接下来这些话,你要记清楚了。第一,不要把真相告诉淑妃娘子。第二,转告七郎,以后多教四殿下斗鸡走狗、寻欢作乐之事。做一个太平皇子,不要再生妄念。” 萧至忠见他在交代后事,泣声道:“侄儿记住了。” 萧嗣业抬头望着天板,长叹一声。 “崔公,你害苦了我!”脖子一倾,气绝而亡。 (本章完) 第344章 许敬宗的请求 第344章 许敬宗的请求 二月上旬,春寒料峭。 春风从南方吹来,路旁的杨柳随风舞动。 这几年来,长安城的路边栽种了很多小树。 这些小树很多都已经长大,让这座繁华的都市,又增添了几分勃勃生机。 只可惜,许府的人此刻感受到的不是生机,而是死亡的阴影。 大理寺衙役如狼似虎一般,冲入了许府,将许府每一个人用铁链锁了出来,就连奴仆房阁,也逃不过厄运。 许府之外,围了一大群看热闹的百姓,众人都在指指点点。 “哎,真是可怜,这么大的官儿,却也被儿子连累,落得这般下场。” “可怜?人家好歹享了几十年的富贵,比你我做牛做马的活着,不知强了多少倍,用得着你来可怜?” “再富贵又怎么样?全族都被抄了,断了根,他祖宗指不定在下面怎么骂他呢?” “许敬宗人呢?是那个驼背的老货吗?” “怎么可能,那应该是许府的老仆!听说圣人对许敬宗网开一面,所以他应该还在屋里头。” “不会吧,他儿子可是谋反大罪,圣人竟然赦免他了?” “嘿嘿,听说许敬宗癫了,圣人这才饶了他一命,这说明咱们圣人仁厚。” “说的也是,家人奴仆都被捕了,人也癫了,这么大年纪,估计也活不了多久了。” “哼,那可不一定,谁知真癫假癫呢?” 李敬玄站在人群之中,听着这些人的议论,心中充满感伤。 犹记得,当年长孙无忌势大,他们这些跟长孙无忌作对的人,都已经暗中料理好后事,做好家破人亡的准备。 如今长孙无忌和褚遂良是被扳倒了,可李义府被贬,许敬宗被祸及全族,袁公瑜、侯善业等人,也身死族灭。 究竟是谁赢了,他心中充满了迷茫。 如今的拥武派元老之中,只剩他一人屹立朝堂,而他能够躲过这场祸事,却也多亏了许敬宗的帮忙。 去年年初时,许敬宗积极筹划,他才能够跟随皇帝出巡。 年初朝会时,他的实职官依然是门下侍郎,本阶官却升了两级,还躲过了长安城的这场劫难,这都亏了许敬宗。 如今瞧见许敬宗落到这种下场,他怎能不感伤? 其实昨日萧嗣业死了后,大理寺便准备结案,朝堂上也讨论过关于许府的处置。 皇帝虽然赦免了许敬宗,可许氏其他男丁,按照永徽律,依然要受到极刑。 李敬玄当时便替许氏一族求过情,希望对许氏网开一面。 只可惜,以李勣、于志宁为首的大部分官员,都觉得对许敬宗已是法外开恩,不可再赦免其他人,否则无法震慑那些心怀不轨之人。 因此,许彦伯等人,依然难逃劫难。 不一会,许氏中人都被带走,只剩下一座空荡荡的府邸。 大门就那样开着,透过大门,可以看到许府内一地狼籍,春风亦拂不走许府内的凄凉之气。 周围人看完热闹,各自回家干正事了,门外也很快变得寂静。 李敬玄深吸一口气,带着随从进入许府,跨过大门后,命随从将门关好,收拾一下院子。 他独自朝着后院而去。 李敬玄经常来许府,对这座府邸非常熟悉,轻车熟路的朝着许敬宗寝殿而行。 正行之间,忽然在庭院处看到一道身影。 那是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正在收拾洒落地上的杂物。 李敬玄大为诧异。 此时的许府之内,除了许敬宗外,怎会还有别人,大理寺为何没有将他带走? 李敬玄大步朝那青年走了过去,那青年瞧见他后,神情平静,坦然望着他。 李敬玄见此人神色镇定,器宇不凡,心中更加好奇,问道:“你是何人?” 那青年昂然道:“您又是何人?” 李敬玄微微一笑,道:“我是许敬宗的朋友。” 青年盯着他看了一会,拱手道:“小可骆宾王,拜见李公。” 李敬玄愣了一下,笑道:“你怎知我姓李?” 青年骆宾王缓缓道:“许公的朋友虽多,但在眼下落难这个时候,也只有李敬玄会来看他,故而小可冒昧猜测,您就是李敬玄李公!” 李敬玄笑道:“不错,我是李敬玄,现在该我问你了,你是何人,为何会在这里?” 骆宾王道:“在下本是道王府属,后被赶出王府,如今客居许府,只为参加今年科举。” 李敬玄露出恍然之色,笑道:“你就是那个在道王府宴会上,受命显露才能、却辞不奉命的郎君啊,我听说过你。” 前年岁末之时,道王李元庆在府中设宴,款待几位朋友,许敬宗也在其中。 酒宴正欢时,有人提到了太原王氏的神童王勃。 道王听了后,便对众人笑道:“孤府上也有一名神童,而且这名神童和王勃那稚子不同,已经成年,在孤府上充任典签。” 众客听说后,都对此人很感兴趣。 道王便命人把那神童喊了过来,命他在众位高官面前,展示才华。 那神童正是骆宾王。 若是旁人,能够在这么多朝廷高官面前显露文采,那是求之不得的事。 可骆宾王出身寒微,性格敏感,孤高自赏,耻于自炫,拒绝了道王的要求。 道王当时虽然没说什么,可等到正日之后,道王带着人返回封地时,却把他留在了长安,让他当管事,看守王府。 骆冰王更加不能忍受,于是离开道王府,流落长安。 他性子清高,虽有文采,却不愿向权贵低头,故而日子过的十分清贫,只能借居寺庙。 他原本想要参加去年的科举,结果因为长期吃不饱肚子,在考场上饿昏了,因此落选。 在生活逼迫下,他不得已在街头售卖字画,恰好被经过的许敬宗看到了。 许敬宗当时在道王府时,便对骆宾王充满兴趣,当即将他请入府中,拜为清客,教导许彦伯读书。 平日里,许敬宗对骆宾王礼遇有加,然而骆宾王却客气中带着冷淡。 除了教授许彦伯,平日大部分时间都不在许府,而是待在寺庙读书,似乎瞧不起许敬宗。 也因这个原因,李敬玄认识许府不少清客,唯独没见过骆宾王,也只从许敬宗口中知道此人。 其他清客都对骆宾王极为不满,认为他太不懂得感恩,平日对他诸多排挤。 然而,当许敬宗真正落难时,其他的宾客都躲之不及,与许府切割关系。 骆宾王却三天两头的往许府跑,今日官府来查抄许府,他竟也不避讳,就待在许府。 大理寺按名册抓人,因他只是许府清客,不在名册之内,故而并不抓他,这才让李敬玄碰到了。 骆宾王听到李敬玄提起道王府之事,脸上露出几分不愉之色,拱手道:“李公是来看望许公的吧,在下先行告辞。” 李敬玄却不肯放他走,说道:“能否带我去见一下许兄?” 骆宾王皱眉道:“许公就在寝屋,李公自去便是。” 李敬玄微笑道:“烦请骆郎君带路,本人还有些事,想要询问骆郎君。” 骆宾王吃软不吃硬,见他如此态度,当即不再推辞,迈着大步,头前带路。 不一会,两人来到屋外,骆宾王正要推门进去,李敬玄却将他拉住了。 “骆郎君,有些事,我想先向你问一下。” 骆宾王道:“李公请问。” 李敬玄沉吟了片刻,道:“你最近经常来看望许兄吗?” 骆宾王道:“也不常来,两三天过来一次。” 李敬玄道:“许兄得癫病后,平日里,身边有没有人照顾?” 骆宾王道:“听许府人说,许公癫的厉害,周围只要有人,就会大喊大叫,说对方要害他。所以屋中并不留人,只在外面伺候。” 李敬玄点点头,又问道:“可请了大夫看病?” 骆宾王道:“据我所知,许府倒是请了不少郎中,其中还有不少名医。只不过,许公并不配合,还会面唾对方。” 李敬玄听完后,露出思索之色。 骆宾王忽然道:“您问这些,是怀疑许公在装癫吧?” 李敬玄微微一惊,没想到此子如此锋锐,竟直截了当的问了出来。 “那你觉得呢?”李敬玄反问。 骆宾王直言道:“依我之见,许公确有可能在装癫。” 李敬玄道:“那你觉得许兄为何要装癫呢?” 骆宾王沉默了一会,低声道:“应该是为了保住性命吧?” 李敬玄微微一笑,道:“那你就错了,许兄这么做,是替圣人考虑。” 骆宾王愣住了,道:“还请李公指教。” 李敬玄缓缓道:“你想啊,如果圣人想要处置许兄,无论他癫不癫,一样可以处置。” “可圣人若是顾念许兄往日功劳,想网开一面,到时候群臣必定反对,让圣人头疼。” “所以许兄这一癫,便给了圣人赦免他的借口,群臣见他如此下场,便不会再紧逼,圣人也能得仁德之名。” 骆宾王道:“可外面已经有许多人都猜到他是假癫了。” 李敬玄道:“那也只会损害许兄的名誉,并不妨碍圣人仁德之名。” 骆宾王怔怔不语。 便在这时,屋中传来一道沙哑的声音。 “李老弟,骆郎君,你们都进来吧。” 李敬玄对骆宾王说这些话,就是给许敬宗听的,让他知道,自己已经明白了一切,他就没必再装癫。 两人推门而入,屋中传来一阵刺鼻的药味。 地上有很多药渣,这都是许府中人想要给许敬宗强行喂药,被他打破药碗所留下。 许敬宗坐在床榻上,披头散发,狼狈不堪,只有一双眼睛是沉静的。 许敬宗目视着骆宾王,感叹道:“想不到老夫落难之后,竟是骆郎君留在老夫身边,郎君高义,老夫绝不会忘。” 骆宾王下意识想要反驳几句,然而瞧见许敬宗此时的模样,话便说不出口了,拱手道:“在下也只是报恩罢了。” 许敬宗目光看向李敬玄,道:“李老弟,你觉得骆郎君如何?” 李敬玄道:“虽未见其才,但此等高洁品性,令人喜爱。” 许敬宗感叹道:“如此好的苗子,老夫本想自己留着,收做门生,如今是留不住了,只能让给你了。” 李敬玄拱手道:“多谢。” 骆宾王见两人对自己评价如此之高,心中也暗暗窃喜。 许敬宗道:“宾王,你先去吧,老夫和李老弟说几句话。” 骆宾王拱了拱手,告退离开了。 待他走后,许敬宗脸上的表情就变了,眼睛冷的仿佛能够冻伤人一般。 “敬玄,萧嗣业死了吗?” 李敬玄望着他仇恨的眼神,叹了口气,道:“已经病逝。” “萧氏其他人呢?” 李敬玄低声道:“大理寺并未找到证据,依我看,陛下也拿不准是不是他所为,如今萧嗣业既死,陛下应该不会再追究了。” 许敬宗忽然挥动拳头,在床榻上用力猛砸了几下。 李敬玄吃了一惊,道:“许兄,你……” 许敬宗咬牙切齿道:“这个奸贼,故意病逝,让陛下和朝野对他产生怜悯,也就不追究他们萧氏了。这跟当初萧氏谋反之时,他举报族人,是一样的手法!” 李敬玄沉声道:“此人确实可怕,连自己的死都拿来做文章,不过他既然死了……” 许敬宗怒视着他,道:“他死了又如何?他萧嗣业害得老夫家破人亡,老夫若不复仇,死不瞑目!” 李敬玄见他神情,叹息一声,没有再劝解。 许敬宗深吸了几口气,表情慢慢平复,抬头凝望着李敬玄,道:“敬玄,你想不想做礼部尚书?” 李敬玄微微一惊,道:“许兄,你这话是?” 许敬宗眯着眼道:“只要你想做,我就能让你上位。” 李敬玄现在是门下侍郎,因他被罢过相,以后再想升职,难如登天。 若是能升为礼部尚书,黯淡的前途,又将升起些希望。 “我当然想升职,只不过……” 许敬宗眯着眼道:“你觉得老夫如今没能力帮你了吗?” 李敬玄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许敬宗摆手道:“你这样想,我不怪你。不过你想想,老夫做了十年的礼部尚书,会没留下后手吗?” 李敬玄眼中一闪。 许敬宗接着道:“这十年来,我将礼部进行内部整改,我每次的动作很小,谁都没有察觉,所以无论谁来执掌礼部,前三个月,礼部必定陷入混乱。” 李敬玄不由露出敬佩之色,光凭这一手,他就远远比不上许敬宗。 许敬宗道:“我会将如今礼部情况,详细告诉你,如此一来,朝堂之上,只有你能让礼部恢复稳定。” 李敬玄拱手道:“多谢许兄。” 许敬宗抬手道:“仅凭这一点,也还不够。需得有人举荐你,你才有施展的机会。” 李敬玄顿时又皱紧眉头。 许敬宗牵涉谋反之罪,他的人脉已经用不上了,李敬玄自己的人脉中,也无人可以举荐他担任礼部尚书。 许敬宗眯着眼道:“最近老夫确实有些倒霉,但也并非全都是坏事。” 李敬玄若有所思道:“许兄是说……” 许敬宗缓缓道:“你注意到没有,这次圣人返回长安后,对皇后似有不同。皇后曾出宫找过老夫一次,又去过大理寺,圣人却什么都没说。” 李敬玄点头道:“不错,我跟随陛下巡狩时就注意到,陛下与皇后殿下关系更加亲密了。” 许敬宗道:“这对我们是有利的,皇后殿下先前不肯接触我们,是怕陛下猜忌,如今再没这个顾虑了。” 李敬玄迟疑道:“可隔了这么多年,皇后殿下还愿意帮我们吗?” 许敬宗笑道:“那是你不了解皇后。她一向恩怨分明,善于隐忍,得罪过她的人,过二十年她也不会忘。反之,对她有恩的人,她也会记在心里。” 李敬玄深吸一口气,道:“许兄之言有理。” 许敬宗从袖里取出一封信,递给了他。 “明日你拿着这封信去见皇后,只要她看了这封信,你便有五成机会,坐上礼部尚书。” 李敬玄大喜,伸手便要去接这封信,许敬宗却并未松手。 “许兄,你这是……” 许敬宗凝视着他,道:“敬玄,有件事我要拜托你。” (本章完) 第345章 武皇后摆驾长孙府 第345章 武皇后摆驾长孙府 次日一大清早,李敬玄便来到门下省办公。 他先特意找了个由头,去礼部交接公事。 结果刚来到礼部,便见里面一片忙碌,还有两名官员撞在了一起。 后院的办公房内,隐隐能听到一阵响亮的斥骂声。 “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这么一件小事,两天都没办好,距离科举可没几日了……” 这声音李敬玄很熟悉,是新上任的礼部侍郎,薛元超的声音。 李敬玄暗暗点头,回到门下省继续办公。 午时过后,他去朱雀门外的横街用过午膳,又回门下省休息了一会。 未时三刻,他来到长乐门外,向一名内侍通报,提出要见张多海。 等了没多久,张多海便过来了,朝李敬玄拱手笑道:“李侍郎,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武昭仪时期,两人关系便不错,皇帝巡狩期间,又促进了情谊,张多海对他很客气。 李敬玄低声道:“张少监,我想拜见皇后殿下,您觉得方便吗?” 张多海眉头一皱,想了想,道:“若是以前嘛,肯定不方便,不过……哎,罢了,我拼着受责,去帮你通报一声便是。” 李敬玄拱手道:“多谢。” 等了约莫小半个时辰,张多海便回来了,脸上带着微笑。 “李侍郎,您运气不错,皇后殿下今日心情不错,宣你觐见呢。” 李敬玄深吸一口气,道了声谢,穿过长乐门,跟着张多海朝立政殿而去。 行至半途,远处走来三名女子。 其中两名女子李敬玄都认识,一个是柳城郡夫人武顺,一个是文水郡夫人武如意,两女旁边,还跟着一名十五六岁的美貌少女。 张多海笑嘻嘻的迎了过去,与三女说着闲话,李敬玄见了一礼后,便站在一旁候着。 从张多海话语中,他才知道那美貌少女是武顺的女儿,贺兰敏柔。 原本武顺入宫,更喜欢带儿子,最近这阵子,却只带女儿入宫。 原来自贺兰敏之冲撞武媚娘后,武媚娘下了旨意,将他禁足一年。 武顺为了缓和与妹妹的关系,便经常带着贺兰敏柔,又拉上武如意,入宫讨好武媚娘。 贺兰敏柔年纪小,却乖巧懂事,善于讨人欢心。 这一个多月来,武媚娘的气终于顺过来了,心情也转好了,这才召见了李敬玄。 不一会,张多海与三女寒暄完,带着李敬玄继续前行,很快来到立政殿外。 通报之后,李敬玄被引入正殿。 上次他来到立政殿拜见皇后,还是永徽六年的事。 如今过了这么久,再次来到立政殿,面见皇后,心中也充满感慨。 更令他惊异的是,这么多年过去,武皇后的容貌,依然和当初一样美丽,看不到半点衰老迹象。 “臣李敬玄,拜见皇后殿下!”他沙哑着声音,行了一个叩拜大礼。 武媚娘今日穿着一身红色宫裙,头上点着月形钿,狭长的凤眉上,染了一层紫色眼影。 她心情确实不错,嘴角带着微笑,抬手道:“起来吧。” 李敬玄起身后,手舞足蹈,献上一曲蹈舞礼。 武媚娘与李治不同,对大臣献舞持开放态度,笑吟吟的望着他跳完舞,微笑道:“有阵子没见你了,一向可好?” 李敬玄赶忙道:“臣一切安好。” 武媚娘笑道:“听说你最近添了个孙子,这个年纪就有孙子,你福气不小啊。” 李敬玄道:“全赖陛下和殿下鸿福。” 武媚娘挥了挥手,命人赐了坐,与李敬玄闲话家常。 李敬玄不敢冒然提起许敬宗的事,小心翼翼的回答着皇后的问话。 过了半晌,武媚娘忽然叹了口气。 “当初若非你们几个支持吾,吾也未必能有今日,只可惜,如今也就你能和吾说说话了。” 李敬玄见她主动提起这个话题,便道:“殿下,其实许公也一直盼着,能再来立政殿,拜见您一面。” 武媚娘扫了他一眼,似乎听出了什么,挥了挥手,屏退了下人。 待屋中只剩两人后,武媚娘淡淡道:“许敬宗情况还好吗?” 李敬玄心中一惊,道:“殿下,您……” 武媚娘抬手道:“不必惊慌,吾知道他是装癫,陛下也知道,并没有怪罪他的意思。吾替他求过情,陛下也并未忘记他的功劳。” “臣替许公多谢殿下!殿下,许公有封信让我交给您。”李敬玄捧着一封信,跪在地上。 武媚娘凤眉微皱,过了片刻,终于站起身,来到李敬玄跟前,接过他手中的信,看了起来。 看完之后,她回到凤榻上坐下,微笑道:“起来吧,你的能力吾很清楚,吾会向陛下举荐你,希望你好好替陛下分忧,莫让吾失望。” 李敬玄行了一个叩首礼,慢慢站了起来。 武媚娘低头望着手中的信,感慨道:“许敬宗最后向吾提的要求,竟然是为你考虑,难道他就没有自己的要求吗?” 李敬玄听到武皇后的问题,脑中一闪,不由又想起昨日许敬宗给他信时,最后对他说的那番话。 “敬玄,有件事我要拜托你。” “明日你把信交给皇后时,她可能会想起老夫当年帮她的那些事,向你询问,老夫是否还有什么念想。” “到时候,你就告诉皇后,老夫嘴上不说,心中却非常挂念孙子,甚至宁愿用自己一条老命,换他的命。” “皇后若是没有问,那就没希望了,你也不用再提了。” “另外,你绝不可主动提出此事,向皇后求情!否则她必定不悦,反而会坏事。切记切记!” 李敬玄想到此处,抬头看向武媚娘。 只见她兀自望着手中信,脸上挂着缅怀之色,似乎沉浸在某段回忆之中。 李敬玄深吸一口气,道:“殿下,依臣观之,许公虽没说,可他心中实为挂念孙子许彦伯。” 武媚娘抬头问道:“许彦伯今年多少岁?” 李敬玄道:“二十岁不到,还未及冠。” 武媚娘轻轻道:“小小年纪,就被父亲连累,倒也确实可怜。” 李敬玄道:“这孩子聪明伶俐,又颇有忠义之心,不愿凭门荫入仕,说自己要像翁翁一样,凭自家本事,科举入仕,为国家效力,为陛下分忧!” 武媚娘沉默了一会,摆手道:“吾乏了,你退下吧。” 李敬玄下拜一礼,告退离开。 武媚娘斜靠在榻上,单手支颐,心中却犯了难。 许昂刺杀李治,还差点导致她与李治生嫌隙,全家被缘坐,那没什么好说的,她绝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怜悯。 可许敬宗又不同了。 当初许敬宗为了她册封皇后的事,低声下气的前往长孙无忌府邸,代替她母亲,挨了长孙无忌一顿臭骂。 此事她一直记在心底。 如今许敬宗落到这种下场,她也起了恻隐之心。 许敬宗希望李敬玄接替礼部尚书的位置,这很容易。 李敬玄本来就有能力,她想个法子,向皇帝举荐一番,应该能成。 可要救许彦伯就难了,这涉及到永徽律的权威。 她很清楚李治对律法的看重,朝臣们肯定也会反对。 许彦伯和许敬宗不同,对大唐没有任何贡献,根本找不到理由,能让皇帝赦免他。 武媚娘思索良久,依旧想不到好的法子,心情一下变得恶劣起来,眸中冷光闪动,朝张多海吩咐道:“摆驾,吾要出宫。” 张多海早就注意到皇后脾气变坏了,小心翼翼的问道:“殿下,您要去哪?臣好安排肃清街道。” 武媚娘瞥了他一眼,道:“不必兴师动众,吾微服出巡,去长孙无忌的府邸。” …… 水阁已经被清扫过了,池子里的落叶也都被捞起,水面清澈而平静,在微风下,荡漾着丝丝波纹。 于志宁闻着四周青草传来的芬芳,将杯中琥珀色的酒一饮而尽,微笑道:“你这里总算像个样子了。” 这里是长孙无忌府邸的后院。 当初长孙无忌被罚去守昭陵,他的几位夫人和小妾,都被他打发去了洛阳老家。 长孙无忌重获自由后,独居府邸,偌大一座府邸,只有两三个老仆,整座宅子显得非常破败。 长孙无忌故意如此,就是希望他的对头看到他如今的现状,能够放他一马。 只可惜,皇帝离京后,一波又一波的刺杀,让他明白这种行为毫无意义。 他原本就是个懂得享受生活的人,既然示弱无用,索性恢复原来应有的生活。 长孙诠如今在朝中的地位越来越稳定,萧嗣业这个对大唐不安定的隐患,也被消除。 所以,长孙无忌心中的牵挂越来越少,也没什么可以顾忌的。 再过一两年,等长孙诠更加成熟稳重,他便会向皇帝请旨,主动前往昭陵,一边继续著书,一边替太宗守灵。 长孙无忌瞥了于志宁一眼,道:“你拜托的事,我已帮你完成,于兄今日来找我,还有什么事吗?” 于志宁感叹道:“如今朝中的老家伙没剩几个,你我说话的机会也不多了。也许过个一两年,你我就有一人不在,想喝酒都不成咯。” 长孙无忌也不由感慨一声:“岁月不饶人,光阴最是无情。” 于志宁笑道:“萧嗣业的事,真多亏你了,不然老夫死后,都没法子向老崔交代了。” 长孙无忌瞥了他一眼,道:“尽说些虚的,你说感谢我,也不见你带一件礼物来。” 于志宁哈哈一笑,道:“你要什么没有?不过嘛,老夫可以答应你,以后无论谁与你为难,老夫一定帮你周旋到底!” 长孙无忌道:“若是皇后殿下要与我为难呢?” 于志宁微笑道:“那老夫也一定站你这边,帮你跟她求情!” 便在这时,一名长孙府的家仆飞奔而来,脸色惨白,朝长孙无忌道:“阿郎,皇后殿下来了。” 长孙无忌和于志宁听到后,都愣住了。 于志宁用手点了点长孙无忌,眯着眼笑道:“怎么,信不过我,还用这种办法来试探我?” 长孙无忌脸色苍白,懒得跟他多解释,只朝那家仆问:“皇后一个人来的,还是有圣人陪同?” 家仆道:“一个人来的,已经入府了。” 于志宁脸色陡变,这才知道是来真的,霍然起身,朝长孙无忌说了句:“老夫先走了。”朝长孙府后门急步而去。 长孙无忌哼了一声,道:“这老货,刚说的话就不认账!” 于志宁只当没听到,脚步却更快了。 那家仆忽然道:“于公,皇后殿下是从后门方向过来的。” 于志宁差点一个趔趄,急忙转身,朝着大门方向快步而行,动作之矫健,宛若少年。 长孙无忌瞪了那家仆一眼,那家仆吐了吐舌头。 却说于志宁一路飞奔,转过一处假山时,差点与一人撞到,抬头一看,吓了一大跳。 只见前方几名内侍宫人们,簇拥着一名身材高挑的华服美妇,不是武皇后是谁? 于志宁赶忙拱手,陪笑道:“老臣拜见皇后殿下。” 武媚娘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是于公啊,常听人说,您与国舅近来关系密切,看来并非虚言。” 于志宁急忙摆手,笑道:“皇后殿下莫要误会,老夫平日极少来拜访长孙国舅,完全是碰巧,碰巧。” 武媚娘道:“吾找国舅有事,就少陪了。”朝他点了点头,迈步离去。 于志宁依然保持弯腰拱手的姿势,过了好半晌,才抬起头,见武皇后已经走远,方才转身飞快而去。 武媚娘走在最前面,一路急行,对长孙府的道路似乎非常熟悉。 不一会,她便来到水阁旁边。 长孙无忌早已垂首立在湖岸旁边,见武皇后来了,行了一个叩首礼。 “草民长孙无忌,拜见皇后殿下。” 武媚娘俯视了他片刻,随即朝张多海训斥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扶国舅起来。” 张多海赶忙过去,把长孙无忌扶了起来。 武媚娘朝他微微屈身,道:“媚娘见过国舅。” 长孙无忌弯腰四十五度,拱手道:“草民不敢受皇后殿下大礼。” 武媚娘道:“无论您有没有官爵在身,始终是陛下的元舅,不必如此拘礼。” 长孙无忌应了一声,将武媚娘请到水阁旁坐下。 武媚娘抬手道:“国舅也坐吧。” 长孙无忌应了声是,坐了下来。 虽然他礼仪上很谦卑,态度上却不卑不吭,武媚娘凝视着他时,他也与武媚娘对视着。 两人此刻都有一种奇异的感觉。 他们都曾无数次想要置对方于死地,然而这般坐下来,单独交谈,却还是第一次。 武媚娘凤眸有如实质般,凝望着长孙无忌。 “当年为了获得国舅支持,吾拜托母亲带着礼物,找上国舅,却被您毫不留情面的拒绝了。许敬宗还为此受了您一顿骂,国舅可还记得?” 长孙无忌沉默了一会,道:“从不敢忘。” 武媚娘淡淡一笑,道:“那可巧了,此事吾也从不敢忘。事到如今,国舅可曾后悔?” 长孙无忌沉默良久,低声道:“皇后殿下,当年之事,是老夫的过错,还请您高抬贵手。” 人有牵挂,便会形成软肋。 纵然是长孙无忌这样的人,为了家族,也只有低下头颅。 武媚娘眼中闪过一道亮光,很快又收敛下来,道:“许敬宗当年那一顿骂是替吾挨的,如今却落得这般下场,国舅作何感想?” 长孙无忌心中一动,武皇后这样的人,不会随意开口,然而她两句话中都提到了许敬宗。 长孙无忌隐约感觉到,她这次过来找自己,似与许敬宗有关。 “许尚书志虑忠纯之人,却为子孙所累,实为可惜。”他低声道。 武媚娘低叹道:“他对吾有恩,如今却因不孝之子,祸及全族,吾有心帮他,却也无能为力。国舅能体会吾的心情吗?” 长孙无忌迟疑道:“草民听说,陛下已经下了恩旨,赦免许尚书。” 武媚娘道:“可他的孙子却被判处死刑。许敬宗只这一个孙子,白发人送黑发人,只怕活着还不如死了好。” 长孙无忌叹道:“许彦伯是许昂之子,又并未入仕,对国家毫无贡献,按照永徽律,恐难以脱罪!” 武媚娘扫了他一眼,道:“可永徽律是你编的,国舅大才,想来总有办法的。” 长孙无忌苦笑道:“此事草民也无能为力。” 武媚娘侧头望着湖面,淡淡道:“国舅既然对当年无礼于许敬宗之事,心有悔意,就该有所表示才是。如此,这件往事,亦可善了。” 这句话中的威胁之意,极为浓烈。 倘若长孙无忌不帮许敬宗,那么当年之事,武皇后定会报复回来。 不过换一个角度来看,长孙无忌若能帮忙,武皇后便能揭过当年之事。 这对长孙一族来说,都是一个极好的消息。 想到此处,长孙无忌眉头紧锁,陷入了沉思。 武媚娘静静坐在一旁,凝望着湖面,并不打扰他。 两人这一座,竟长达半个多时辰。 良久之后,长孙无忌眼中闪过一道光彩,拱手道:“皇后殿下,草民想到一个办法,也许能保住许彦伯性命。只是,并无十足把握。” 武媚娘微笑道:“不愧是国舅,只要你尽力而为,吾便承你的情。” 长孙无忌目光,正要开口,一名内侍忽然从远处奔来,朝武媚娘道:“殿下,陛下来了。” 武媚娘愣了一下,侧头看向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急忙道:“皇后殿下,此事与我无关。” 武媚娘审视片刻,微笑道:“那就是于志宁把陛下请过来了,想不到他竟如此关心国舅。” 长孙无忌也暗暗感叹,想不到于志宁平日胆小怕事,这次竟如此仗义。 武媚娘淡淡道:“陛下既然来了,看来是谈不成了。明日你让驸马入宫,将此事与我细说吧。” 长孙无忌答应一声。 两人出了水阁,顺着长廊来到岸边侯驾。 等了不一会,便见李治大步而来,身后除了王伏胜外,果然跟着于志宁。 长孙无忌和武媚娘一起见礼, 长孙无忌行跪拜礼,武皇后行敛衽礼。 李治目光在两人身上打量了一圈,抬手道:“皇后和国舅都不必多礼,起来吧。” 两人起身后,李治问道:“皇后今日怎么有兴致,来找国舅?” 武媚娘微笑道:“陛下不是一直希望妾身与国舅好好相处吗?妾身特意来拜访国舅,陛下又不欢喜了?” 李治笑道:“怎么会呢,朕正是高兴,才过来瞧瞧。” 四人当即坐在水阁畅谈。 李治仔细观察武媚娘和长孙无忌,发觉两人间并无敌意,言谈甚欢,这才放了心。 闲谈片刻,天色已晚,李治便带着武媚娘离开长孙府,朝皇宫返回。 (本章完) 第346章 灭国猛将 第346章 灭国猛将 李治与武媚娘回到宫中时,已临近戌时。 李治很了解武媚娘的脾气,无缘无故,她不可能去找长孙无忌。 李治也不去多问,等到安寝之后,拥着她细柳一般的纤腰,抱在怀里。 “媚娘,老实交代,你下午为何去长孙府?”他望着武媚娘细长的睫毛问道。 武媚娘也知他肯定会问,用平缓的声音解释道:“那日妾身和陛下说过,贺兰敏之为萧嗣业求情,让妾身感到一阵后怕。” “若不是长孙无忌最先怀疑到萧嗣业,后果不堪设想,妾身也因此对他多了几分感激。” 这话武媚娘并未撒谎。 若不是长孙无忌在萧嗣业的事情上,间接帮了武府,她绝不会去找长孙无忌,也不会给他这个尽释前嫌的机会。 “如此说来,你愿意放下与他的嫌隙了?”李治问。 武媚娘抬起头来,柔声道:“这不正是陛下所期望的吗?” “如此最好。”李治微微一笑。 碧罗纱帐之后,很快传来阵阵声响。 次日清晨,武媚娘伺候李治穿好衣服后,李治离开了立政殿。 武媚娘坐在寝殿内,一边翻看着从洛阳宫内调来的物资,一边等候着长孙诠来觐见。 其实很久以前,武媚娘便一直暗暗谋划着鼓动皇帝,搬到洛阳去。 为此,她也悄悄将很多后宫用品,提前转移到洛阳宫,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直到这次出巡,她和李治终于去了一趟洛阳宫,从李治神情之中,她便明白,李治不可能搬到洛阳宫。 武媚娘是个从不浪费的人。 当即传下命令,不仅派人把之前送去洛阳宫的东西带回来,还让将存放洛阳宫的有用物品,也都带过来。 她手中的册子,便是从洛阳宫被运调过来的账册清单。 正翻阅时,女官玉屏入内,朝武媚娘道:“殿下,杨才人求见。” 武媚娘抬手道:“请她进来吧。” 未几,杨才人款款走入殿内,朝武皇后见了礼。 武媚娘请她坐下,询问其来意。 杨才人低着头,小声道:“皇后殿下,陛下上个月就下了旨意,准许杞王离宫开府,可都过了这么久,礼部也没有准备好出宫的礼仪细则,故而妾身过来问一下。” 皇子离宫,有繁复的礼仪流程,一般是由礼部和后宫协调。 杨才人见礼部迟迟拖延此事,觉得是因自己位份低,礼部有意怠慢,心中充满悲愤,便来找武皇后做主,希望皇后向礼部施压。 “妹妹且宽心,礼部竟敢如此懈怠皇子之事,我绝不会坐视,你先回去,等我消息。”武媚娘用温和的声音安抚道。 她正准备举荐李敬玄充任礼部尚书,杨才人和三皇子的事,刚好给了她理由。 杨才人道了声谢,拜礼退下。 武媚娘继续翻阅手中册子,看了片刻,张多海来报,新城公主求见。 武媚娘心知是长孙无忌让她过来,放下册子,道:“请公主进来吧。” 不一会,新城公主便来到殿内,朝武媚娘见了礼。 “妹子不必多礼,坐下说话吧。”武媚娘抬手示意。 新城公主是个急性子,开门见山道:“嫂子,昨天夜里,大堂兄来到府中,跟良人和小妹讲了一件朝堂旧事,小妹觉得有些意思,便想跟您也说说。” 武媚娘目光微闪,道:“国舅见多识广,他讲的故事必定有趣。”朝张多海打了一个眼色。 张多海挥了挥手,屏退所有下人,随即自己也退下。 当他关上门时,刚好听到新城公主的一句话。 “这个故事,要从高昌国被灭说起……” …… 两日后,天空明媚,万里无云。 因气候寒冷,李治最近一阵子都在寝殿处理公务,今日天气好,便选择在临湖殿办公。 王伏胜小心侍立一旁,端茶倒水,整书磨墨。 过了好半晌,李治终于处理完桌上的政务,伸了一个懒腰,问道:“伏胜,什么时辰了?” 王伏胜道:“回大家,刚过巳时三刻。” 李治喝了口茶,见时辰还早,便来到临湖殿观水台前,欣赏着水面风景。 忽然间,水波荡漾,远处划过来一艘乌篷船。 李治眨了眨眼睛,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南海池虽与其他两池相连,水面宽阔,可以行船。 但李治的几位嫔妃中,并无人喜欢坐船,故而这么多年来,他从未看到过,有谁在水上行船。 李治紧紧望着那艘乌篷船,只见小船缓缓朝他靠近。 船头竟有一名穿着绿色荷裙的少女,头上戴着环,一副小家碧玉的气质,正荡着船儿,朝李治划了过来。 那女子容貌秀丽,并不逊色于李治后宫的几位嫔妃,而且年纪轻轻,二八年华,更显得清纯活泼。 不一会,那少女将船划到李治岸边,隔着围栏,朝李治盈盈一拜,道:“奴家拜见陛下。” 李治道:“你是何人,朕为何从未见过你?” 那少女愣了一下,随即失笑道:“陛下,您不识得奴家了?” 李治仔细打量着她,隐隐觉得有几分熟悉。 那少女怕李治认不出自己,将头上环拿了下来,在原地转了一圈,露出一个甜甜微笑。 李治终于认出来了,笑道:“是敏柔啊,都长这么大了。” 那少女正是贺兰敏之的妹妹,贺兰敏柔。 “陛下,快上来,奴家带您去一个地方。”贺兰敏柔朝他招了招手。 李治道:“等会,朕先问你,这艘船你从哪里来的,怎地在南海池上划船?” 贺兰敏柔道:“这船是姨母给奴家的,让奴家载着陛下过去。” 李治愣了一下,道:“媚娘?” 贺兰敏柔点点脑袋,笑道:“陛下,快上来吧,姨母正在前面等着您呢。” 李治略一迟疑,跨过围栏,跳上小船,王伏胜和两名内侍也跟了上来。 贺兰敏柔当即摆动着两只船桨,调转方向,朝着远处划了过去。 李治见她小小年纪,竟将一艘船控制的稳稳当当,不由笑道:“敏柔,你还会划船吗?” 贺兰敏柔解释道:“是阿娘教奴家的,阿娘喜水,经常带着奴家和兄长到渭水上玩耍。” 李治笑着点了点头。 贺兰敏柔看了李治一眼,见他负手站在船尾,凝望着水面,问道:“陛下,您也喜欢水吗?” 李治摆摆手道:“不必这般生分,你是媚娘的外甥女,叫我姨父便是。我自然是喜水的,不然也不会在临湖殿办公了。” 贺兰敏之甜甜一笑,道:“姨父,我告诉您一个小秘密哟。” 李治侧头笑道:“哦,什么秘密?” 贺兰敏柔将手搭在嘴边,低声道:“听母亲说,姨母小时候曾掉入水中,所以很害怕水哟。” 李治愣了一下,道:“是吗?朕和她坐船过大河时,倒并未注意。” 贺兰敏柔嘻嘻一笑,道:“姨母很少表现出来而已,平日里,非必要时候,她从不坐船。” 李治仔细一想,过蒲津渡时,武媚娘确实把自己喊到了船舱,不愿站在外面。 “敏柔,关于你姨母的秘密,你还知道什么吗?”李治问。 “这个嘛,人家想想,姨母喜欢飞白体的书法,喜欢一种叫素描的绘画技巧,喜欢骑马、蹴鞠、射箭,喜欢酿酒、药膳、沐浴……” 李治听得一愣,这其中的一些爱好他是知道的,比如素描,就是李治教给她的,书法、酿酒、药膳,李治也知道。 却不想武媚娘还喜欢骑马、射箭、沐浴、蹴鞠。 “敏柔,这些你都是怎么知道的?” 李治非常好奇,他与武媚娘相处的时间这么久,对她的了解,似乎还比不上这小姑娘。 “都是阿兄告诉我的。”贺兰敏柔声音忽然变得低落了。 “贺兰敏之吗?”李治喃喃道。 “姨父,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贺兰敏柔用恳求的目光,望了过来。 “说吧,想要朕帮你做什么?”李治微笑道。 “阿兄被姨母禁足一年,最近整个人都像丢了魂,常常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也不怎么吃东西。再这么下去,我怕阿兄会抑郁而死。”贺兰敏柔可怜兮兮的道。 李治眉头一皱,道:“他犯错被你姨母禁足,若是因此就这副模样,只能说明,他平日被娇惯太狠了。” 贺兰敏柔急道:“阿兄犯错被禁足,那是应该的。可他精神颓废,并非禁足之故。” “那是为什么?” “因为他觉得姨母厌恶他。” “就为这个?” “是啊,阿兄最看重姨母对他的评价了,他一直努力读书,学习骑马射箭,都是为了得到姨母的夸赞!” 李治心想,应该是整个武府都对贺兰敏之骄纵,只有武媚娘对他严厉,所以让他变得,只看重武媚娘的评价。 “敏柔,你兄长平日对你很好吗?” 贺兰敏柔用力点了点脑袋,道:“以前在江南贺兰家时,很多人欺负我,都是阿兄保护我。” “现在呢?” 贺兰敏柔认真的道:“阿兄一直对我很好,以前现在都一样。” 李治沉默了一会,道:“你是希望我帮你阿兄说话吧?” 贺兰敏柔连连点头,道:“其实我看得出来,姨母不喜欢阿兄,只因姨父您不喜欢。只要姨父夸赞阿兄几句,姨母就会对阿兄好一些了。” “那你知道我为何不喜欢你阿兄吗?” 贺兰敏柔迟疑了一下,低着头道:“因为阿兄曾经在宫里胡闹,冲撞了公主殿下。” 李治笑道:“好罢,看在你的面子上,姨父帮他这一次。” 贺兰敏柔满脸喜色,道:“改日敏柔跳拓枝舞给姨父瞧,姨母都夸我跳的好呢!” 李治微笑道:“好,那姨父就等着了。” 贺兰敏柔兴奋之下,小船都被她划得更快了。 不一会,控制着小船,来到西海池,接着又荡到了北海池。 远处忽然出现一座石桥,桥后竟有一座四层高的大船。 只因船头太高,过不了桥,故而停在石桥另一侧。 随着小船靠近,李治在大船船头上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正是武媚娘。 李治这次留心观察,发现武媚娘虽站在船头,却距离船檐有一段距离。 看来贺兰敏柔没说错,她其实很怕水。 小船从桥底过去后,很快来到大船旁边,大船上放下跳板,李治几人得以上船。 武媚娘早已带着随从,来到一层迎接李治。 李治进入一层舱厅后,更觉得此船宽阔,和他看到过的楼船类似,然而其精美奢华,又远胜楼船。 “媚娘,这艘船哪里来的?”他一边打量着舱厅,一边问道。 武媚娘引着他朝二层而去,边走边说。 “这船本在洛阳宫,去年才运调到长安,一直停在金水河的一个小湾。平日也无人去管,妾身前几日在后园闲逛时,发现此船,觉得甚是有趣,命人清理干净,今日便带陛下参观一番。” 李治心中一动。 若不是贺兰敏柔刚才那番话,他也许就相信了武媚娘这番话。 武媚娘怕水,平白无故,绝不会主动和自己游船,这中间一定有什么缘故。 他不动声色的点点头,很快来到二层,更觉此船之精美,问道:“此船是何来历?” 武媚娘笑道:“陛下知道杨广下江南所乘之船吗?” 李治微微一凛,道:“这是杨广乘坐的龙船?” 武媚娘道:“并非杨广坐的那艘龙舟,而是萧皇后乘坐的‘翔螭舟’,这艘船是备用,故而一直放在洛阳宫。” 杨广当年修建好大运河后,便命人用楼船,改建出四艘大船。 一艘他自己乘坐,命名为龙舟,另一艘稍小一些,由萧皇后乘坐,名为翔螭舟。 另外,还有两艘备用船,原本准备带在路上换乘,后来因杨广心急,等不及那两艘船修好,便提前出发。 故而这两艘备用的大船,遗留在了洛阳宫。 后来杨广被杀,天下大乱。 杨广那艘备用的龙舟在战争时被毁,反倒是萧皇后备用的翔螭舟,逃过一劫,只略微损毁,一直停靠在洛水水湾。 武媚娘接着道:“后来此船一度落入侯君集手中,直到侯君集参与东宫谋反,受诛而死,此船才再度闲置。” 李治诧异道:“灭高昌国的侯君集?” 武媚娘笑道:“正是。” 贞观十六年,侯君集攻灭高昌国,因将高昌国宝物据为己有,被下了狱。 李世民虽下旨释放他,功过相抵,侯君集却暗暗不满,觉得自己立下大功,却无奖赏,实在不公。 自那以后,侯君集行事变得跋扈。 他当时被任命为洛阳都督,见此船华美,便据为己有,命匠人重新修缮,常坐船游于洛水之上。 有一次,李世民寻幸洛阳宫,有人将此事禀告李世民。 李世民当时便对侯君集说。 一个人只要穷奢极欲,就会走向灭亡,杨广这样的君王,都因此失了天下,更何况普通人呢? 这显然是一种警告,侯君集因此惊恐,后来参与李承乾谋反被诛,此船也再次无主。 这艘船用的是最好的木料,锻造工艺也是顶级,故而十几年下来,依然没有腐坏。 武媚娘讲述此船来历时,两人已经都上到了大船的最顶层。 此处原是萧皇后的寝舱,后来被侯君集改造一番,墙上挂着地图,桌子上还有沙盘。 (本章完) 第347章 非郑氏女不娶! 第347章 非郑氏女不娶! 李治走到沙盘前,只见沙盘西边一座小城池上,插着一支棋子,上面写着“高昌国”几个字。 李治感慨道:“侯君集一生最大的成就,便是灭了高昌国,只可惜,却不能端守自持,最终身死族灭。” 武媚娘忽然道:“陛下,侯君集并未灭族,他还有一个儿子在朝中任职。” 李治讶道:“这怎么可能,他犯的是谋反大罪,他儿子应该都被缘坐处死才对?” “只因侯君集临死之前,向先帝提出一个请求,希望先帝宽恕他的妻儿。”武媚娘解释道。 李治皱眉道:“先帝同意了?” 武媚娘道:“先帝当时在朝堂上提起此事,有心赦免侯君集最小的儿子,让他留一支香火,却遭到群臣反对。” “群臣觉得侯君集犯的罪名太大,他的儿子必须处以绞刑,否则不足以威慑后人。” 李治听到此处,已洞悉武媚娘的用意。 侯君集的情况,跟许敬宗有几分类似。 武媚娘故意带他参观此船,提到侯君集,便是想要替许敬宗求情,让他留下一支香火。 他不动声色的道:“那后来呢?先帝用的什么理由,宽恕侯君集儿子的呢?” 武媚娘道:“因为群臣反对,先帝迟迟没有下决定,褚遂良便向先帝提了一个建议。” “褚遂良说,侯君集的儿子,虽眼下对朝廷并无贡献,不代表将来没有贡献。只要能证明他是个人才,就可将他留下,为国效力。” 李治听了后,暗暗好笑,这个理由太过牵强,不过是褚遂良为了讨好李世民的说辞罢了。 “那用什么法子,证明侯君集的儿子是个人才呢?”他并未过多置评,继续询问。 “当时恰好临近科举,褚遂良便提议,让侯君集的小儿子参加科举,若能通过,证明其才,便留他一命。” 李治忽然道:“此事朕怎么从未听说过,媚娘,你是从哪里知道这些的?” 武媚娘笑道:“陛下还记得妾身昨日去了哪里吗?” 李治恍然道:“元舅告诉你的?” “正是呢,听他说,侯君集的儿子是待罪之身,先帝让他在狱中参考,知道此事的官员不多。” “他考中了吗?” “考中当科第九名。先帝便下了旨意,将侯春白流放十年。流刑服满,再回京做官,将功赎罪。” 李治算了算时间,道:“如此算来,那侯春白已结束流刑,在朝中为官了?” “他于永徽四年回京,如今在秘书省担任正字。”武媚娘回答。 李治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离开船舱,来到舱外舷道,抬头望着水面。 武媚娘跟了出来,侧头观察李治的表情,心中暗暗纳闷。 按理来说,话题到这里后,李治应该会联想到许敬宗的情况,从而谈论起许彦伯。 到时候她再帮许彦伯说两句话,便可效仿先帝,让许彦伯也参加科举。 许彦伯年纪虽小,文采却不错,已能帮许敬宗代笔,参加科举的话,中举机会很大。 “媚娘,你瞧,从此处看梅林,别有一番景致。”李治的思绪似乎已经飘到其他地方。 武媚娘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 李治忽然指了指远处一片飞檐楼阁,道:“媚娘,那是蓬莱殿吧?” 武媚娘看了一眼,道:“嗯,是的。” 翔螭舟一路向南,很快来到司宝库。 李治命人将船靠到了岸边,放下跳板,下了船,朝武媚娘笑道:“媚娘,朕要去熏风殿听听曲子,你要不要一起去?” 武媚娘摇了摇头。 “那朕走了。”李治负着双手,迈步朝宫道而去。 走了十几步,回头一看,只见武媚娘仍然站在河岸边,凝望着自己,脸上似乎带着几分幽怨。 李治回到她身边,笑道:“对了,媚娘,朕想效仿先帝,让许彦伯也参加科举,给他一个机会,你觉得如何?” 武媚娘怔了怔,嗔道:“好啊,陛下原来早看出来了,故意戏弄妾身。”侧过身子。 李治握住她手,笑道:“谁让你对朕不老实。既然想替许彦伯求情,直说便是,何必绕这么大弯子?” 武媚娘面色微红,暗道:“都怪长孙无忌出的破主意,害我被陛下取笑。” 其实她怪错了人,若不是贺兰敏柔出卖了她的秘密,李治也不会想到她今日的一切行为,暗藏深意。 “好了,别生气了,其实你想的这个法子不错,利用侯君集的事,堵住大臣们的嘴。只是媚娘,以后可以对朕更诚实一点。”李治捏了捏她肩膀。 武媚娘侧头看了李治一眼,笑道:“陛下既这样说,那妾身还有一事,想向陛下汇报。” 李治道:“你说。” 武媚娘道:“今日上午,杨才人来找妾身,说三郎的开府之事,礼部还没有办好。” 李治迈步缓行,沉吟道:“自从许敬宗不在后,礼部办事确实有些拖沓,别说三郎的事了,连科举的准备工作,都没有做好。” 武媚娘道:“陛下,您还记得李敬玄是怎么入仕的吗?” 李治想了想,道:“好像并非科举入仕,也不是凭的门荫。” 武媚娘道:“他是马周举荐入仕,当时马周举荐他的一个说辞,就是夸赞他博览群书,精通礼制。” 李治心中一动,道:“你是想举荐李敬玄担任礼部尚书?” 武媚娘道:“妾身确有此意。” 李治皱了皱眉,沉吟不语。 武媚娘侧头看了他一眼,道:“陛下刚才还说让妾身诚实,如今妾身坦诚直言,陛下是不是又觉得妾身过于干涉朝事了?” 李治愣了愣,心中顿时一阵感慨。 人的心思真的很奇怪。 武媚娘绕一个大圈子,费尽心思替许彦伯求情,自己得知后,却并不会觉得不高兴。 然而当武媚娘直截了当的插手人事任命,又让他觉得不太舒服。 他摇了摇头,摆手道:“也罢,科举将近,就让李敬玄担任礼部尚书,不过他若是管理不好,朕一样要换人。” 武媚娘笑道:“多谢陛下。” 李治和武媚娘又在梅园逛了一阵后,方才回到甘露殿,手拟两道旨意,命王伏胜送到中书省。 第一道是允许许彦伯参加科举,第二道则是任命李敬玄为礼部尚书。 李敬玄的任命,没什么波澜,中书省很快便通过了。 然而许彦伯的事,却让大臣们都吃了一惊。 两省的首官们,紧急召开会意,商议此事。 除了于志宁和李勣外,几位宰相和六部尚书,都聚在政事堂,一脸严肃的商议此事。 卢承庆沉声道:“许昂犯的是十恶之首,谋反大罪,陛下却下旨让他参加科举,不知是何用意?” 上官仪道:“我刚才去请示过了。陛下的意思是,当年侯君集谋反时,他的儿子便凭借科举,保得一命。故而也可以给许敬宗的孙子一次机会。” 卢承庆问道:“果有此事?” 众人目光都看向阎立本。 侯君集被审判之时,在场中人中,只有阎立本一人官职最高。 阎立本点头道:“确是如此。” 李敬玄道:“既是当年就有惯例,陛下又下了旨意,我等照行就是,不可因此违逆圣意。” 其他人都没有做声。 其实就算没有当年的惯例,以皇帝一向强硬的作风,要想强行赦免许彦伯,群臣也没有办法。 如今皇帝找到理由,他们更难以反对。 阎立本看向李敬玄和徐孝德,道:“既是如此,许彦伯参加科举之事,就交由徐尚书和李尚书安排了。” 两人皆点头应是,集议也就此结束。 上官仪集议结束后,便回到自己的办公房,继续处理着公务。 等到了酉时,中书省大部分官员都下了衙,他才忙完手头事务。 先在衙署转了一圈,将那些还留在衙署没有走的勤勉官吏记在心中,这才离开。 回到家后,他连官服官靴也不换,沿着走廊,来到后院一间书房。 书房的门是锁着的,门外有两名家丁,一人坐横廊上打盹,另一人则在看着一本小册子。 两人见他过来,都赶忙站直了身,一起拱手道:“见过阿郎。” 上官仪淡淡道:“郎君还在读书吗?” 两人都道:“在呢,已经读了两个时辰了。” 上官仪点点头,吩咐道:“开锁。” 一人立刻取出钥匙,打开书房。 上官仪推门进入书房,瞧见屋中情景,顿时气的脸色铁青。 只见他的儿子上官纯,正趴在书桌上,酣睡正香。 这间书房不大,却堆满了书,上官仪将自己书房中的很多经典释义,都命人搬到这间书房,就是希望儿子上官纯能好好读书。 只可惜,上官仪自己虽学富满车,为京中学子所敬仰,他的儿子上官纯,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草包。 上官纯自十八岁起,连续考了六年科举,不仅没有考中,成绩还一次比一次差。 上官仪平日出门在外,最不愿的就是谈到这个儿子,谁跟他提起上官纯,他就跟谁急眼。 在他心中,已经放弃这个儿子了,准备等抱了孙子、孙女后,再隔代培养。 然而许敬宗的悲惨遭遇,给京中所有官员都敲响了警钟。 儿子再不好,也不能放任不管,否则就有可能导致全族受难。 上官仪也只好又挤出耐心,管教儿子,命人将他锁在书房中,强逼着儿子念圣贤书,以防他走歪了路。 只可惜,他这种教育方法显然出了问题。 “你这混账东西,给我醒醒!”他拿起一本书,用力拍在上官纯头上。 上官纯猛地惊醒,瞧见是上官仪后,埋怨道:“爹,您能不能别打我头,我考不上科举,就是您把我脑袋打坏了。” 上官仪冷冷道:“今晚你不用睡觉了,给我念一整晚书,念不好,明早也不用吃饭了!” “我看,您干脆还是打死我吧!”上官纯仰着脖子,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上官仪怒道:“你……” 上官纯叫道:“您都是宰相了,直接让我门荫入仕就得了,干嘛非逼着我参加科举呢?” 上官仪怒道:“愚蠢!你知不知道,陛下刚刚下旨,让许彦伯参加科举,只要他能中举,就免去他的死罪!” 上官纯眨了眨眼,道:“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上官仪道:“陛下为何突然下这道旨意,你就瞧不明白吗?” “不就是可怜许敬宗,给许彦伯一个活命的机会吗?”上官纯撇了撇嘴。 上官仪沉声道:“想保住许彦伯,办法多的是,为何选择科举?先帝和陛下这么做,都是为了提高科举重要性!” “为父可以告诉你,从今以后,只有科举入仕的官员才会仕途通畅,门荫入仕之人,路途会变得非常狭窄。” 上官纯哼了一声,道:“我只要能做官领俸禄就行了,又不想做多大的官儿。” 上官仪道:“那我可以明白的告诉你,除了科举,你别想入仕!” 上官纯撇嘴道:“那我就不做官了,去开个斗鸡铺子,也能养活自己。” 上官仪怒不可遏,抬起手,就要打过去。 上官纯仰着头,将自己的脸朝上官仪的巴掌上凑了过去。 “打,打,您就打死我吧!反正再被您逼下去,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上官仪深吸一口气,放下了手,咬牙道:“那我问你,要怎样你才肯好好读书!” 上官纯瞄了他一眼,嘀咕道:“您应该知道的,只要您帮我求得那门亲事,我就听话。” 上官仪沉声道:“你还是想要娶荥阳郑氏府上的三女?” 上官纯眼中闪过一道亮光,叫道:“不错,只要您能让我娶到她,我就算不睡觉,也会好好念书!” 上官仪叹了口气,道:“为父又不是没有替你登门求过,可人家瞧不上你,我有什么办法?” “别说你了,这位荥阳郑氏的三娘子,容止美,门第高,又是一位才女。长安城中向其求亲的高官,数不胜数。” “这样罢,为父替你向崔氏求亲,崔氏女一向以貌美贤德闻名,并不输于郑氏女!” 上官纯大声道:“您不用劝了,儿子非郑氏女不娶!” 上官仪皱眉道:“可连长安有名的太学生魏元忠去求亲,郑氏也没看上。你这般品貌,人家如何瞧得上?” 上官纯挺了挺胸,理直气壮的道:“孩儿虽没用,可爹您厉害啊!您如今升了宰相,郑氏家主也换了人,再去求亲的话,肯定能成!” 上官仪实在拿儿子没办法,沉声道:“那我去求亲,成与不成,你都要好好读书!” 上官纯断然道:“不行,必须求到才行,求不到的话,孩儿就算想拼命,也没那股劲儿啊!” 上官仪长叹一声,道:“罢了,那为父就舍了这张老脸,帮你再去求一次吧。” 转身离开了书房。 次日下午,上官仪便带上礼物,再次拜访郑氏。 令他意外的是,郑氏新任家主郑开举虽没有直接同意,却也没有拒绝,似要考虑一番。 上官仪知道如今郑氏做主之人,是宫中的郑贵妃。 第三日的清晨,便让妻子陈氏入宫,向郑贵妃请安,商谈两家联姻之事。 (本章完) 第348章 公主府的茶会 第348章 公主府的茶会 大唐经济繁荣,思想开放,女子骑马出游,抛头露面,皆是常有之事。 然而那也多是已婚女子,随夫外出。 未婚女子虽也能出门,却都是坐马出行,又或与手帕交同行,极少与男子出游。 唐朝时期,男女之间的婚事,也多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与以往朝代不同的是,唐朝女子也多了一些自己选择的机会。 大唐共有两大节日,允许未婚男女出游,除了游玩之外,这些年轻男女都会趁机寻找中意之人。 这两大节日中,最盛大的节日便是一月十五上元节。 上元节代表着一元复始,万象更新之意。 这天会解除宵禁,全城狂欢。 长安城年轻男女都会提着灯笼,走在大街上,欣赏着树枝上挂着的彩灯,一边走一边唱着歌儿。 在这种浪漫的氛围下,某一个暮然回首,便有可能寻到一生都在追逐的那道身影。 三月初三的上巳节与上元节不同。 上巳节并不如上元节盛大,却是专为男女准备的节日。 男女们在水边饮宴、郊外游春,寻觅着伴守一生的良人。 “如此说来,你和卢照邻便是在上巳节认识的了?”李治询问。 常山公主脸色微红,轻轻点了点头。 今日她和新城公主一起回公主院探亲。 高安公主知她心意,把李治也请了过来。 李治与妹子闲话时,问起她怎么跟卢照邻认识的,常山公主这才将两人相识情况说明。 “兄长,曲水流觞的习俗你知道吗?”新城公主忽然问。 “自然知晓。”李治点点头。 曲水流觞是上巳节衍生出的一种活动。 东晋时期,时任会稽内史的王羲之与四十一名友人,在会稽山阴的兰亭雅集,饮酒赋诗。 这群名仕将一种带耳的酒杯,放在水上漂浮,停在哪位名士前,就要罚酒三觞,并作诗吟赋。 最终,四十一人共作了三十七首诗。 王羲之将其汇集成册,并作序,这就是被后人誉为“天下第一行书”的《兰亭集序》。 此等风雅之事,自然广为流传。 自那以后,上巳节便多了曲水流觞的活动,大家将盛满酒的酒杯顺流而下,停在谁的面前,谁就将杯中酒满饮。 新城公主道:“那日我和阿姊去曲江池,找了处临池水畔,忽然间,上游飘来一只酒杯,停在阿姊面前。阿姊拿起来后,杯中却无酒,只一纸短笺,上面写了首诗,描述着曲江的美丽风景。” “这首诗就是卢照邻写的吧?”李治猜测。 新城公主笑道:“正是如此。如今的曲水流觞,未婚男子都会将自己的诗词放在杯中,借此觅得良配。” “真好玩!”高安公主拍手笑道,转头一看,却见义阳公主眼中闪着一种奇异之色。 “阿姊,你怎么了?”她好奇的问。 义阳公主面色微红,低着头道:“没什么。” “对了,那日还发生了一件好玩的事呢。”新城公主忽然噗嗤一笑。 “什么好玩之事?”高安公主忙问。 新城公主笑道:“那日还有一名荥阳郑氏女子,就在我和阿姊旁边,也有一只酒杯停在她面前,里面也有一首诗,你们猜怎么着?” “莫非那首诗没有作好?”李治问。 “阿兄猜错了哟,那首诗作的极好,比卢驸马那首还好呢。”新城公主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 “是不是那郑氏女子捞酒杯时,不小心掉入水中?”高安公主也提出自己的猜测。 新城公主笑道:“也不是。义阳,你也来猜猜看。” 义阳公主想了想,道:“莫非诗上没有留名姓?” 新城公主摇头道:“错了,那首诗上不仅留了名字,还留了字,复姓上官,单名纯,字公璧,别字庭芝。” 这个时期的人,取两个字是一种很骚气的行为,要么极有才学,要么就是草包,附庸风雅。 李治听此人姓上官,下意识将其归类到前者。 新城公主接着道:“那郑氏女子很是喜悦,和阿姊一样,在水畔等候。不久,那上官纯便先来了。” 说到这,瞥了李治一眼。 “阿兄可知那上官纯是谁?” “复姓上官的人可不少,我怎会知道?”李治摇头。 新城公主道:“那上官纯可是上官相公的儿子哟。” 李治闻言,微微一愣。 上官仪只有一个儿子,如此说来,不就是上官婉儿的父亲吗? 高安公主见他表情,忙摇着他手臂,道:“耶耶,这个上官纯有什么问题吗?” 李治没有做声。 总不能说,这个上官纯将来会生一个青史留名的“女宰相”。 不过话又说回来,武媚娘不能进化成女皇的话,上官婉儿这个女宰相,以后也没舞台了。 “没什么,朕只是想起来,这个上官纯考了几年科举,都未考中,文采并不出众。”他随口道。 高安公主惊奇道:“那他怎能作出那般好诗?” 新城公主道:“这便是问题所在,当时我们和那郑氏女都不知上官纯的底细,那郑氏女还折柳相赠。” “过了一阵,我们听说上官相公去郑府求亲,却被拒绝。好奇之下,便去打听,后来才知,上官纯当日所作之诗词,竟是他父亲的作品。” 高安公主听了后,捂着肚子大笑,其他几女也露出笑容。 李治则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上官仪的儿子如此不堪,也不知最后怎么娶到郑氏女的。 他没记错的话,上官婉儿的母亲就是荥阳郑氏出身,这说明上官纯最后还是得手了! 常山公主最为细心,注意到他神情有异,问:“兄长,怎么了?” 李治微微一笑,道:“朕只是觉得,这个上官纯,最后还是会娶到郑氏女。” 新城公主道:“我才不信,我若是郑氏女,绝不会嫁给他。” 李治笑了笑,也不多做解释。 几女继续畅谈,话题又转到了常山公主开的一个茶会。 大唐虽然有两大相亲节,然而光凭这两个节日,是无法满足大唐少男少女日益强烈的情感。 在这种情感需求下,长安贵族之间,形成一种特有的茶会,为素未蒙面的男女提供相识的机会。 这种茶会通常由一对很有地位的夫妻举办。 女主人邀请女客,男主人邀请男客。 当男客们吟诗畅谈时,女宾客们便可以悄悄打量他们。 若是看中谁人,便折柳相送。 长安城这种茶会很多,然而最近以来,最受青年男女追捧的茶会,要数常山公主府的茶会了。 常山公主嫁给卢照邻已有一年。 她对自己的婚姻非常满意,喜悦之下,便萌生出撮合更多美满婚姻的念头。 当她把想法告诉卢照邻后,夫妻俩一拍即合。 夫妻俩一个是大唐公主,一个是范阳卢氏最优秀的子弟。 故而公主府的茶会等级很高,就连七大世族的女子,都曾去过公主府,挑选意中人。 公主府后园有一座望楼,望楼旁边有一片柳池。 每次茶会时,卢照邻便会在柳池内铺下几十张蹑席。 受邀的青年俊杰们,在柳城之内,饮茶下棋,吟诗作画。 那些贵族娇女们,则在常山公主的陪同下,站在望楼之上,打量着下方的青年俊杰们。 李治想象着那种画面,也觉得挺有意思,与以前朝代相比,大唐确实开放多了。 李治还有政务要处理,又陪她们聊了一阵,便离开了公主院。 他走后不久,常山公主和新城公主也离开了。 高安公主想着最近几日没有去向郑贵妃请安了,用过午膳后,便朝着熏风殿而去。 来到熏风殿,却听女官楚楚说,郑贵妃正在殿内,与宰相上官仪的夫人说话,便转头去东院找朱才人。 上官仪的夫人姓陈,是南朝陈后主的后裔,身上也有皇家血脉。 大家族之间的关系,总是千丝万缕,紧密相连。 陈夫人的一名堂妹便嫁入了荥阳郑氏某一房,所以她与郑贵妃也沾着几分亲戚关系。 郑贵妃自然知道陈夫人为何而来。 昨晚她父亲郑开举便派人往宫里送来消息,说上官氏有意与郑氏联姻。 上官仪已经拜相,郑氏也不好直接拒绝,郑开举只好将情况告诉女儿,让郑贵妃拿主意。 郑贵妃对此事也拿不定主意,能够跟上官氏联姻也不错,可她并不了解上官纯品性,不愿为了政治联姻,将妹子推入火坑。 所以她与陈夫人说话时,尽量避实就虚,不肯给出直接答复。 陈夫人试探半天,也没落到一句准话,便告辞离开了。 不料,陈夫人刚走,便有内侍来报,说郑家三娘子求见,正在长乐门外等候。 世家大族会将族中未出嫁的女子,根据年龄排名。 郑若烟便是郑氏一族中,年龄排第三位的未出嫁女子。 郑若烟的父亲名叫郑开甫,是郑开举的弟弟,所以郑若烟算是郑贵妃的堂妹。 当年因郑氏的一件案子,荥阳郑氏内部发生一场权利争斗。 郑仁泰这一房,因为当初将郑贵妃送进了宫,所以郑贵妃这一房,也不好争夺他家主的位置。 后来因为郑玄楷之案,引得郑贵妃受了罚,两房之间关系出现裂痕。 郑贵妃的父亲郑开举把弟弟郑开甫接到长安,兄弟两人一起联手,逼迫郑仁泰让出家主之位。 原本郑仁泰并不退让,凭着自己多年经营的人脉,与郑开举分庭抗礼。 直到二月份,萧嗣业突然病逝,郑仁泰失去强援,族内中人,也越来越多向郑开举靠拢。 郑仁泰无奈之下,只好把族长之位让给了郑开举。 郑若烟便是郑开甫的女儿。 她今年十九岁,容貌秀丽,并不逊色于郑贵妃,眼角还有一颗泪痣,更显妩媚。 郑贵妃其实很喜欢这个堂妹,自从郑开甫一家来了长安后,便经常召郑若烟入宫。 郑若烟同样对入宫很积极。 郑贵妃看得出来,她很想引起皇帝注意,只可惜,李治见过郑若烟几次,都没有特别反应。 郑若烟今日入宫,显然是另有原因,她刚来到殿内,拜过了礼,便朝郑贵妃问:“姊姊,宰相夫人可是入宫过?” “你消息倒快,她前脚走,你后脚就来了。”郑贵妃起身过去,拉着她在榻上坐下。 郑若烟幽幽道:“姊姊,父亲见我不能入宫,已决定将我嫁入上官氏。” 郑贵妃问道:“你不愿嫁入上官氏吗?” 郑若烟沉默了一会,低声道:“那上官纯门第虽不错,可他拿父亲的诗词,冒名顶替。小妹担心他不是个实诚人,如何托付终身?” 郑贵妃道:“那你可有中意之人?” 郑若烟脸上飞起一丝红霞,低下了头。 郑贵妃见她表情,便知她有了意中人,笑道:“和我说说吧。” 郑若烟用极低的声音,道:“也算不上中意,只是有几分钦佩。他叫司马承祯,滑州长史司马仁最的儿子,不仅文采斐然,且精通音律。” 郑贵妃蹙眉道:“司马氏吗?门第可不太好啊。” 这个时期,只要姓司马的人,几乎都能跟晋朝沾点关系。 晋朝司马氏的所作所为,为世人所鄙,故而司马氏在当下时代,很不受欢迎,各大世族,都耻于与司马氏联姻。 郑若烟蹙眉道:“小妹也正为此头疼。若是嫁入司马氏,父母定会不喜,姊姊觉得我该如何是好呢?” 郑贵妃想了一会,道:“你刚才说司马承祯精通音律?” 郑若烟点点头,走到琴台前,朝郑贵妃微笑道:“姊姊,借你凤尾琴一用,我把他创作的一首曲子,奏给你听。” 郑贵妃目光一闪,赞叹道:“竟能自创曲乐,果然不凡。” 郑若烟身为郑氏女,和郑贵妃一样,从小接受最优良的教育,琴棋书画,样样皆通。 只见她手指滑动间,一曲悠扬婉转的曲子,便在殿内响了起来。 (本章完) 第349章 一万铠甲 第349章 一万铠甲 “咦,什么声音?” 正在和朱才人的几名婢女玩猜枚的高安公主,猛地抬起头来。 朱才人去蓬莱殿拜访杨才人了,高安公主来到东院后,找不到人,闲来无事,便与三名宫人玩起了猜枚。 结果这一玩就忘了时辰。 “回公主殿下,好像是正殿传来的声音,听起来应该是贵妃娘子的凤尾琴弹出来的声音。”一名从正殿调过来的宫人说道。 高安公主将身前铜钱分成三堆,一人分一堆,推了过去,道:“不玩了,剩下的都给你们吧。” 三名宫人都欣喜着道谢。 高安公主离开东院,一路来到正殿门外,探头朝里看去,却发现郑贵妃端坐上首,坐在琴台抚琴的是另一名陌生女子。 只见那女子容貌秀丽,端坐琴台前,有如神妃仙子,手指滑动间,一串串悦耳的音符从指尖跃出。 高安公主受郑贵妃熏陶,精通音律,靠在门边,手指跟随着音律,有节奏的敲打着大腿。 这曲子音律欢快,节奏舒缓,有如春风拂面,令人置身于一片草原之中,鼻间仿佛还能闻到草木清香。 不久,一曲奏完,高安公主仍闭着双眼,意犹未尽。 “安儿,快过来吧。”郑贵妃早注意到她了,朝她招了招手。 高安公主这才回过神,快步过去,在郑贵妃介绍下,向郑若烟行了一礼。 “妾身不敢受公主大礼。”郑若烟屈身敛衽。 高安公主一时不知怎么喊对方,转头看向郑贵妃。 “安儿,就喊三娘吧。”郑贵妃指引道。 高安公主愣了一下,盯着郑若烟,惊奇道:“您就是那位郑氏三娘子?” 郑若烟微微一笑,道:“公主殿下知道小女吗?” 高安公主瞪大眼睛望着她,道:“我听别人提过你的名字,说你特别美,现在一瞧,果然是真的呀。” 郑若烟微笑道:“公主殿下长大后,一定也是个大美人。” 高安公主对这位郑三娘子很有好感,便没有告退,听她跟郑贵妃谈话。 郑贵妃向郑若烟问起刚才那首曲子来历。 郑若烟轻轻道:“回姊姊,此曲名叫飞鹤玉霄,是司马郎君游览嵩山之后所创。” 郑贵妃平生最喜爱音律,听到司马承祯创出如此妙曲,对他好感大增,言谈之中,已经偏向司马承祯。 郑若烟却还有犹疑,叹道:“只可惜他的门第,父母恐难以接受。” 郑贵妃微笑道:“此人大才,必能金榜题名,届时,我再派人去你父母那里说上几句话,此事应该能成。” 郑若烟听她如此说,也终于拿定了主意,微笑道:“小妹都听贵妃姊姊的。” 待郑若烟告退离去后,高安公主朝郑贵妃问:“姨娘,您这位堂妹是准备嫁给那个姓司马的人吗?” 郑贵妃走到琴台边,一边拨弄琴弦,一边说道:“是啊。” 从她拨弄的旋律来看,正是郑若烟刚才弹奏的飞鹤玉霄。 高安公主此时兴趣却不在曲子上,又问:“那她不嫁给上官纯了吗?” 郑贵妃随口道:“应该不会吧。” 高安公主眨了眨眼,心道:“父亲还说郑三娘子一定会嫁给上官纯,嘿嘿,这回父亲可弄错了。” 她眼珠子一转,告别郑贵妃,快步来到甘露殿,通传进入殿内,却见李治正在和王及善说话。 高安公主听了几句,好像是在说百济的事,便没去多听,走到李治旁边,依偎在他腿上。 李治摸了摸她的头,继续和王及善说着话,过了半晌,王及善终于告退离开了。 “安儿,找朕有事吗?”李治低头问道。 高安公主嘻嘻一笑,道:“耶耶,您刚才在公主院时,是不是说郑家三娘子,一定会嫁给上官纯?” “我可没说一定,而是有可能。”李治纠正道。 高安公主手肘撑在他腿上,仰着头,道:“那孩儿跟您打个赌,她不会嫁上官纯。” 李治见她眉飞色舞的小模样,就知道她肯定听到什么消息。 对现在的李治来说,很多历史已经变化,他也不会强求按照原来轨迹发展。 上官纯到底能不能娶郑氏,他也不会太多干涉。 “那好,你想赌什么?” 高安公主道:“若是孩儿赢了,上巳节那日,希望父亲准许我和阿姊也出宫去玩。” 李治愣道:“你才这么小,难道也想嫁人了?” 高安公主红着脸,道:“才不是呢,孩儿只是想瞧瞧热闹,那么多酒杯飘在曲江池上,一定好玩。” 李治想了想,道:“那好吧。” 高安公主眨了眨眼,道:“那女儿告退了。” 李治随意挥了挥手。 高安公主飞快的离开屋子,捂着嘴偷笑道:“耶耶真糊涂,都没问我输了要怎么样呢,嘻嘻,到时候输了我可不认罚!” 话虽如此,她毕竟也不想输,接下来几日,干脆搬到熏风殿,每天都要向郑贵妃询问郑三娘子的情况,防止她变心,害自己输了。 好在一切顺利,时间飞逝,很快来到二月下旬,科举揭榜之日。 这天上午,郑若烟又入宫了一趟。 高安公主得到消息后,赶忙来到熏风殿。 进入殿内,却见郑贵妃又坐在琴台边,学习那首飞鹤玉霄曲,四顾一看,却看不到郑若烟人影。 “姨娘,您那位堂妹呢?”她走过去问。 郑贵妃道:“她啊,已经走了。” 高安公主忙问:“那她和司马承祯的大婚,已经定下来了吧?” 郑贵妃看了她一眼,笑道:“你小小年纪,最近怎么总追着这种事问个不停?” “您快说嘛!”高安公主撒娇道。 郑贵妃无奈的道:“她已经跟上官氏‘文订’(订婚),不会嫁给司马氏了。” 高安公主一脸错愕:“这……怎么会这样?” 郑贵妃叹道:“那司马承祯科举不中,跑去嵩山做道士了。” 高安公主:“……” …… 窗户都关的很紧,屋子里依然是一片昏暗,却闻不到那种刺鼻的药味了。 许敬宗也已经仔细打理过自己了,不再是那副披头散发的狼狈样。 许敬宗家的仆人都已经被带走了,伺候他的是李敬玄特意派来的四名仆人,四名婢女。 这八人都是细心伶俐之人,显然是李敬玄特意从府上精挑细选后,才派过来的。 此刻,这八人都守在门外。 屋子里只有许敬宗和李敬玄两个人。 “他通过了?”许敬宗两手微微发颤,昏黄的眼眶中,闪动着浑浊的雾气。 李敬玄感慨道:“其实彦伯发挥的并不好。多亏陛下这几年的科举改革,录取人数一直在增加,这次更是录取超过五百人,彦伯的名次是四百七十八位。将来回来后,也只能先从吏员做起。” 许敬宗两只颤抖的手握在一起,沙哑着声音,道:“过了就好,过了就好。” 李敬玄又道:“因皇后殿下求情,陛下只给他处以五年流刑,五年之后,许兄就能再看到他了。” 许敬宗喃喃道:“五年,也不知老夫还能不能再活五年。” 李敬玄道:“许兄不在朝堂,正好可以在家安心修养。彦伯那边,小弟自会照应周全。” 许敬宗望着李敬玄,感慨道:“敬玄,这次多谢你了。” 李敬玄正色道:“你我之间,何必说这些话。若不是你帮忙,我也不可能那么快掌控礼部,让科举顺利进行。” 许敬宗点点头,不再纠结,说道: “还请老弟帮我转告彦伯,只要他熬过这五年,将来这五年的经历,将成为他人生最宝贵的东西。” 李敬玄道:“一定转到。” 许敬宗身子往榻上靠了靠,问道:“这次科举的头甲是谁?” 李敬玄道:“一个叫谭阳的河北寒门。骆宾王也中了,第八名。” 许敬宗道:“这不奇怪,以他的才能,进前三甲都是有可能的。” 李敬玄道:“陛下今年降低了诗词类的权重,否则他很有机会进前三甲。另外,前十之中,有七名都是寒门出身。” 许敬宗感慨道:“寒门出身的学子本就更能吃苦,陛下给他们提供了向上渠道,他们能不拼命读书吗?” 两人都非望族出身。 尤其是李敬玄,名义上是赵郡李氏,其实和李义府一样,都是寒门出身,显赫之后,联宗于赵郡李氏。 所以李敬玄对眼下的情况,是乐于见到的。 “许兄,皇后殿下已经做了安排,明天孙思邈会来府上给你治病,等他离开后,就会对外宣布,你的癫病治好了。” 许敬宗感慨道:“让皇后殿下费心了。” 李敬玄微笑道:“这说明当初许兄带着我们,支持皇后,是一个正确的选择。袁公瑜、侯善业他们若是再有些耐心,等上几年,也许不会落此下场。” 许敬宗微微侧头,显然不愿再提这个话题。 李敬玄道:“情况就是这些,许兄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许敬宗道:“最近边关情况如何?尤其是昆藏地区和营州?” 李敬玄笑道:“许兄,你既然已经赋闲在家,何不安心静养,这些事就别操心了。” 许敬宗感叹道:“以前老夫坐朝时,总想能在家休养,不理政事。可在家中这段日子,却始终放不下朝中之事。老夫现在才明白,长孙无忌为何留在长安了。” 李敬玄沉默了一会,道:“昆藏情况不太好。吐蕃人一走,信德国和南天竺诸国,都向大食人投降了。” 许敬宗心中一凛,问道:“朝廷准备如何应对?” 李敬玄叹道:“暂时没有任何动静,也不知那些武将,向陛下提了什么意见。” 许敬宗想了想,摆手笑道:“不必急,政事上,那帮子将军虽提不出什么好主意,可在军事上,他们还是要比你我更擅长一些。” 李敬玄沉默不语,心中显然并不认同。 许敬宗又问:“营州那边有什么消息,百济局势如何?” 李敬玄道:“我去问过郝处俊,听他说,在我大唐支持下,扶余福信在百济的地位,已经越来越稳固了。” …… 二月时节,长安城万国朝会的情况,便以极快的速度,传到了辽东各个地区。 道琛和金燕的使节团还未返回百济,福信便先一步收到了消息。 他当即广发告示,又派人四处宣传,将长安城发生的事,告诉百济子民知道。 一开始还有人表示怀疑,不相信福信派出的使节,能在长安城获得这么大的礼遇。 后来慢慢有回国的百济人证实了这一点,靺鞨国又派来使节拜访福信,百济国的子民才终于相信了此事。 一时间,福信的威望不断上涨,又有两个中立的郡将,向福信表示效忠。 等到了二月中旬,金燕和道琛返回百济时,两人受到了百济子民热情的接待。 福信把两人请入王宫,亲自设宴,为两人接风洗尘。 参宴的只有四人,除福信外,便只剩下黑齿常之、道琛和金燕。 这三人也是福信最信任的人。 福信还没有开始喝酒,却仿佛已经醉了,满脸通红,朝着道琛、金燕笑道:“两位此次一番出使,竟让两名郡将臣服于我,称得上居功甚伟,我敬你们一杯!” 饮毕,道琛道:“大王,此次出使长安,臣可不仅获得了大唐皇帝的支持,还与靺鞨、室韦强化了关系。” 福信笑道:“我知道,靺鞨已经派使节过来了,向咱们表示友好。” 道琛道:“我们回来的路上,顺道去了趟靺鞨,拜见了靺鞨酋长,乞乞仲象,他告诉我们,新罗想要买他们的马,已被他们拒绝,为表示友好,他们愿意向本国提供最好的战马!” 福信大喜,道:“太好了,耽罗王那个王八蛋,杀了我派去的使节,说只愿向义慈供马,我正忧愁呢,左王就替我解决了麻烦。” 黑齿常之忽然道:“两位不在国内时,还发生了一件大事。” 金燕问:“何事?” 福信接过话头,道:“说来你们可能不信,上个月,有一名倭人闯入熊津港,说要见我。” 道琛吃了一惊,道:“倭人?大王,倭人狡猾,您可要小心啊!” 福信眯着眼道:“他就一人,我有何惧?左王有所不知,这个倭人,给我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道琛问道:“哦,什么好消息?” 福信笑道:“他告诉我说,他本是筑紫朝仓宫的一名侍卫,效忠于宝女王。结果因为听到一个秘密,受到中大兄王子追杀,希望我能庇护他!” 道琛听得一脸糊涂,道:“他听到什么了,中大兄竟要杀他?” 福信哈哈一笑,道:“中大兄那小子,竟然想要政变,谋害宝女王,你们说这是不是一个好消息?” 道琛大喜,道:“倭人内讧,对咱们百利而无一害啊!” 福信仰首朝着虚空祷告,道:“大唐帮我,倭国内讧,这一定是光明佛在保佑我成为百济王,我亦绝不辜负光明佛的指引!”朝着虚空拜了几拜。 金燕等他祷告完毕,问道:“大王,那名倭人呢?” 福信笑道:“当然是宰了,还留着作甚。” 金燕想了想,道:“大王,何不把这个消息告诉宝女王,一样能让倭国内讧。” 福信皱眉道:“若是告诉那老女人,她就有可能在争斗中获胜了。便是她一力主张帮助义慈,插手百济之事,何必让她知晓?” 金燕道:“可就算中大兄成功了,也不一定会撤兵。宝女王和中大兄相比,大王更愿意面对哪一个对手呢?” 福信陷入了沉思。 道琛道:“公主说的有理,宝女王虽可恨,却只是个女人。那中大兄长期在国内改革,雄心勃勃,这种敌人更为可怕!” 福信道:“黑齿将军,你觉得呢?” 黑齿常之道:“大王,无论告不告诉宝女王,对我们都有利,何不把这个消息告诉大唐?” 福信愣道:“告诉大唐做什么?” 黑齿常之道:“左王说了,大唐皇帝不喜倭国,既是如此,让大唐皇帝做决定,他可以选一个对大唐更有利的结果。” 福信道:“这对咱们有什么好处?” 黑齿常之道:“一来可以更加交好大唐,二来,可以借这个机会,找大唐要一批军械。” 福信目光一闪,道:“要得到吗?” 黑齿常之道:“不试一试,怎么知道要不到呢?” 道琛道:“黑齿将军想要什么,战马吗?” 黑齿常之沉声道:“我们这里并非平原,战马的作用不如铠甲,大唐人制造的铠甲,最为坚实耐用,若是能要到一万套铠甲,我们击败义慈军的胜算,就大得多了!” 福信大喜,道:“不错,若有一万铠甲,组成一支铁甲军,义慈绝不是我们对手!” 道琛迟疑道:“一万铠甲,可不是小数目,只怕大唐不肯给。” 福信笑道:“就像黑齿将军说的,试上一试,总不会吃亏,少一些也无妨。左王,公主,只能劳烦两位再跑一趟长安了。” 两人对视一眼,行了一个百济礼节,齐声领命。 (本章完) 第350章 龟井馆政变 第350章 龟井馆政变 刘仁轨坐在案后,仔细翻阅着营州内领府送过来的情报,还有一部分是百济送过来的情报。 这些情报,全都与倭国有关。 刘仁轨最近一直在研究倭国,他发现大唐对这个岛国过于轻视。 如果光看实力的话,倭国在辽东所有国家之中,其实可以排第二,仅次于高句丽。 再考虑到他地理上的特殊,所以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对手比高句丽更难对付。 刘仁轨全部看完之后,朝一名文吏吩咐道:“去把刘仁愿将军请来,对了,把姜恪将军也请过来。” 姜恪是李治刚刚从长安调过来的。 高侃被李治派到瀚海都护府,所以又给刘仁轨派了一个帮手。 不一会,刘仁愿和姜恪都来了。 刘仁轨目视着刘仁愿,一言不发。 “都督,怎么了?”刘仁愿摸了摸后脑勺,陪笑道。 刘仁轨沉声道:“你还记得我派你去调查倭人军队情况的事吗?” 刘仁愿道:“末将当然记得,不是向您汇报过了吗?” 刘仁轨沉声道:“那你再说一次。” 刘仁愿皱眉道:“倭国水军主将名叫阿倍比罗夫,倭国越州都督,没什么本事,全靠给宝女王当面首,才获得了领兵的资格。” 刘仁轨拿起手中一份密函,递给了他。 “你拿起来看一下。” 刘仁愿接过一看,顿时愣住了。 这上面记载着,阿倍比罗夫曾多次领兵征讨虾夷、隼人、肃慎等国,并且大都获得了胜利。 “都督,这些消息是从哪里来的?”刘仁愿问。 刘仁轨道:“内领府送来的,他们冒险混入倭国,才打探到这些重要情报。” 刘仁愿摸了摸头,道:“那就奇怪了,一个讨好宝女王的面首,能有什么本事,会不会是他征讨的小国太弱的缘故?” 刘仁轨道:“不要凭空猜测,倭国内部也有权力争斗,此人身上的传闻,未必真实。但他打过的胜仗,却都是货真价实,切不可懈怠!” 刘仁愿道:“是。” 刘仁轨目光看向姜恪,道:“姜将军来营州有几日了吧?” 姜恪拱手道:“末将已来了八日。” 刘仁轨道:“可去过临榆了?” 临榆是营州一处重要的水军港口,因位置靠西,也是营州水军训练基地。 刘仁轨意识到自己要跟倭国打仗后,便命那些从未下过水的将领,都去营州熟悉海战,免得打仗时还晕船。 姜恪迟疑了一下,道:“启禀都督,末将没去。” “理由?”刘仁轨挑了挑眉。 姜恪道:“末将虽是天水人,却在洛阳长大,自认水性还过得去,故而没有去。” 刘仁轨不置可否,问道:“那你这几日都在做什么?” 姜恪道:“末将一直都在了解倭国的情报。” 刘仁轨道:“哦,那你可有什么收获?” 姜恪正色道:“末将确实有一个发现,与倭国王子中大兄有关。” “接着说。” 姜恪缓缓道:“末将曾听潘龙将军说,中大兄此人手段高明,在倭国的权力很大,有一半的军队都效忠于他,完全能与倭国女王分庭抗礼。” “然而自二人抵达筑紫朝仓宫后,各种大事都由倭国女王裁决,就连倭国水军主将的任命,也是倭国女王决定。中大兄仿佛被边缘化,却也没有反抗,这不太正常。” 刘仁愿插嘴道:“这很正常,中大兄了解我们大唐实力,所以反对帮助百济,跟大唐作对,结果被倭人视为软弱,也就失势了。” 姜恪皱眉道:“末将还是觉得,他因为这么一件事就失势,太不正常了。” 刘仁轨道:“你要说的就是这些?” 姜恪道:“是的。” 刘仁轨淡淡道:“那好,你可以去临榆了,至少呆一个月再回来。” “都督……” “这是军令!”刘仁轨沉声道。 姜恪怔了怔,拱手道:“末将领命。” 刘仁轨挥手道:“你们都退下吧。” 姜恪离开刘仁轨的屋子后,便准备回屋收拾下东西,前往临榆县。 刘仁愿从后面追上他,笑道:“姜兄弟,是不是对刘都督的决定,有些不满啊?” 姜恪迟疑道:“在下并无不满,只是有些困惑。” 刘仁愿哈哈一笑,伸手搭住他肩膀。 “自认水性不错,被刘都督派去临榆的将领,可不只你一人!当初我也被派去过。后来我才明白,刘都督是对的。” 姜恪道:“为何?” 刘仁愿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因为大海跟内陆河,是两种不同的东西,等你亲眼见过大海,自会明白!” 刘仁轨命人关上了门,坐在椅子上,盯着另一份百济送过来的密函,笑道:“陛下又给我送来一个宝贝。” 这密函是金燕派人送过来的,上面记载了中大兄准备政变的消息。 姜恪才来营州几日,就能敏锐的发现中大兄的不对劲。 这份洞察力,将来定能在战场大放异彩。 只不过,眼下对于这份密报该怎么处置,刘仁轨却犯了难。 中大兄既然派人追杀那侍卫,说明他已经知道消息泄露,很可能提前开始计划。 若是等皇帝作出决定,事情很可能已经来不及了。 皇帝给了他自行决断军务的权力,眼下需得立即决断,做出对大唐最有利的选择。 他沉吟良久,朝门外吩咐道:“派人把内领府黄都尉请过来。” …… 夕阳慢慢下落到海平面以下,潮水正在褪去,两块龙形海岬的底部逐渐显露出来。 远远看去,就像一只龙口含着一颗翡翠龙珠。 这颗珠子便是筑紫朝仓宫。 筑紫朝仓宫是倭国大王的行宫,位于筑紫国最北边的海口。 宫殿靠山临海而建。 宫殿西边有一处临海高台,站在此处,可以清晰的看到宫殿以东二十里处的水寨。 水寨中舳舻千里,尽是大小船只,准确来说,这片水寨,就是由无数艘船首尾相连,结成方阵组成。 中大兄每日晚上,都会站在高台上,关注着水寨中士兵们的操练。 倭人精于水战,在东洋大大小小数十个岛国之中,他们就是绝对的王者。 平日无论对付怎样的敌人,根本不必训练,发兵征讨便是。 然而此次面对的是陆地上的强国唐朝,与东洋诸国不可相提并论,故而倭人非常谨慎。 这一战很关键。 若能得胜,他们的影响力又能再次施加到陆地之上,获得陆地大国的尊重。 还能携胜之威,通过谈判,再次派遣使节,学习唐人的文化和技术。 若是失败,接下来的数百年,他们可能都要沦为世界的边缘角色。 当然了,在对付大唐这个敌人之前,中大兄还有一个敌人需要先解决。 那就是他的母亲,宝女王。 一阵脚步声在身后响起,中大兄只需听声音,就知道来人是谁。 “镰足,希望你给我带来的是一个好消息。”中大兄头也不回的说。 中臣镰足来到他身边,低着头,道:“王子殿下,很抱歉,那名逃跑的侍卫,依然没能抓到。” 中大兄沉默良久后,决然道:“既是如此,那就只有提前动手了。” 中臣镰足道:“宫中还有很多忠于宝女王的人,再加上阿倍比罗夫阻碍,现在动手,成功机会并不大。” 中大兄道:“若是消息泄露,那就一点机会没有了。” 中臣镰足道:“根据传回的消息,那侍卫逃到熊津港,很可能落入扶余福信手中。” “那又如何?” 中臣镰足道:“依属下对扶余福信的了解,此人就算抓到那侍卫,也只会静观其变,乐于见到我们内讧,不会做出什么反应。” 中大兄抬了抬手,道:“你忽略了扶余福信身边的谋士。此事关系重大,不能将希望寄托在敌人身上。” 中臣镰足道:“属下明白了,这就去安排。” 中大兄眯着眼道:“你知道我准备何时动手?” 中臣镰足低声道:“若要提前,那么明日新罗使节前来拜见女王,便是最好的机会。” 中大兄微笑道:“镰足,你不愧是我最好的智囊。母亲想把新罗人当做奇兵,不希望太多人知道她与新罗使节见面的事,定会选择在宫外见面。这便是我们最好的机会。” 中臣镰足笑道:“估计不仅是女王想保密,那位新罗使节,也不希望被人知道吧。” 中大兄微微一笑, 新罗人一直瞧不起倭人,这次不过是因为被大唐羞辱太狠,没有办法,才向倭国靠拢。 在中大兄看来,新罗人根本信不过,只要大唐勾勾手指,他们随时可能甩开倭国。 不过在眼下情况,与新罗使节虚与蛇尾,也并非一个坏主意。 “镰足,你觉得母亲会选在哪里与新罗使见面。”他问。 “龟井馆。”中臣镰足毫不迟疑。 中大兄点了点头。 龟井馆地势开阔,四周不容易埋伏人手,而且距离筑紫朝仓宫很近,出现任何问题,都能随时调兵救援。 “那好,剩下的你去安排吧,我允许你调动神照军。” “另外,要小心阿倍比罗夫,此人虽靠着侍奉母亲爬上来的,但也确实有些真本事,不可轻视。” 中臣镰足道:“您请放心,属下已经准备妥当,明日阿倍比罗夫不会出现在龟井馆。” 倭国地火足,温泉多,很多邸店建在温泉之上,在此处歇息,既能泡汤疗养,亦能歇息解乏。 龟井馆便是筑紫国最大的温泉邸店。 很多海商出海一趟,最大的享受,便是在龟井馆泡上一次汤浴。 只不过,今日一大早,龟井馆的所有客人都被轰出来了,连原因也不知道。 这是常有的事情,只要哪位重要贵族需要到龟井馆泡汤,平民只得主动避让。 倭国等级森严,每一支贵族都传承了数百年,与平民之间,有一堵牢不可破的高墙阻隔。 无论政治动荡,朝局变化,贵族永远是贵族,平民没有成为贵族的上升渠道。 故而倭国平民对贵族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敬畏,绝不敢造次。 龟井馆一共有三层,平日里,最顶层是关闭的,并不对外开放,专为贵族服务。 这一层是打通的,极为宽阔,装潢华贵,所有地面都铺着毛茸茸的地毯。 入口是四扇格子门,除了通风口外,并无窗户。 屋内的灯不多,却亮如白昼,只因四壁都悬着明珠,珠光柔和温润,会让待在屋子里的客人,心情愉快。 金仁问此刻就跪坐在屋子里,心情却并不愉快。 他已经等了两个多时辰,脚都已经跪麻了。 高句丽、新罗、百济、倭国。 这四个国家之间的地理位置和关系,非常奇怪。 四国之中,倭国和高句丽强,新罗和百济弱。 高句丽和倭国这两个强国,又刚好把新罗和百济夹在中间。 百济的选择是同时交好高句丽和倭国,先解决眼前的新罗。 新罗则跳出了小圈子,臣服于大唐这个域外大国,与其他三国全部敌视。 如今,新罗受局势所逼,向倭国示好,受到倭人冷落,那也无可奈何。 当然,金仁问知道倭人的冷落是装装样子罢了。 面对大唐这样的敌人,倭人不可能拒绝新罗的示好。 新罗与倭国长期在长安针锋相对,金仁问更是殴打过倭国使节。 对方显然只是想杀一杀他的傲气,让他明白如今的上下关系。 屋内一共摆了四张蹑席,三张在北,一张居中,另两张分列左右,这是主人的蹑席。 金仁问的蹑席在南边,他此刻正对着三张空蹑席跪坐着,这简直就是一种羞辱。 不仅如此,北面的三张蹑席更厚更高,就像是将几张蹑席缝在一起,跪坐在上面时,人也会显得更高。 金仁问的蹑席则非常单薄,就像一层树皮。 金仁问闭目养神,静静跪在树皮一样的蹑席上等候着。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脚步声忽然传来,金仁问赶忙起身。 宝女王在一群人簇拥下走进了屋中。 宝女王虽年过五旬,看起来却只有四十多岁,风韵犹存。 她目不斜视的走进屋中,只用眼睛余角,打量着金仁问。 金仁问低着头,行礼道:“外使金仁问,拜见大王!” 宝女王并未做声,待走到蹑席前坐下,两只保养得体的手放在膝盖上,方才开口。 “外使远来辛苦,我泡汤浴忘了时辰,让外使久等,莫怪才是。” 金仁问忙道:“不敢。” 宝女王伸手道:“请坐下说话吧。” 金仁问道了谢,这才落座。抬头一看,宝女王身边坐着两人,一人是他在大唐见过的阿边麻吕。 阿边麻吕笑道:“金王子,多年不见,风采依旧啊。” 金仁问低声道:“您也是。” 阿边麻吕笑道:“我还以为会是金太子过来呢,没想到来的是金王子。” 金仁问心中一沉。 新罗王派他过来,却不派金法敏,原因很简单。 倘若此事暴露,大唐问罪,新罗王会毫不犹豫的,将他交给大唐皇帝处置。 阿边麻吕显然看出这一点,故意打击他。 坐在宝女王左边之人,身份显然更高,约莫四十多岁,面貌威严,名字叫苏我赤兄,担任筑紫率。 金仁问向他行礼时,他抱着胳膊,只点了点头,当做是还礼了。 礼毕,宝女王向金仁问道:“外使来访,不知想与本国商议何事?” 金仁问道:“本国希望与贵国缔结同盟,守望相助。另外,还希望购买贵国的马匹……” 一语未毕,屋中人脸色忽然都变了。 因为外面响起了兵刃碰撞的声音。 (本章完) 第351章 请陛下保重龙体! 第351章 请陛下保重龙体! 宝女王侧耳倾听片刻,不仅听到兵刃声,还听到阵阵惨叫声。 她面色依然冷静,沉声道:“苏我将军,你出去瞧瞧情况。若情况有变,就突围出去,领兵过来。” 苏我赤兄答应一声,拔出腰间倭刀,带着几名侍卫出去了。 宝女王看了金仁问一眼,道:“出了点意外,让外使受惊了。” 金仁问道:“大王放心,贼人若是杀过来,金某一定竭尽全力,保护大王安危。” 宝女王盯着他看了一会,微微点头。 “多谢。” 过了许久,苏我赤兄带着人回来了,满脸都是鲜血,跟着他出去的人,一个都没能回来。 “女王,有刺客,人数很多,已经杀到二层了,我冲不出去!”苏我赤兄抹了抹脸上的血,一脸焦急。 宝女王叹了口气,道:“是我太大意了,今日本来要带阿倍一起来的,结果水营传来消息,抓到名唐人细作,我便派他过去瞧瞧。现在来看,是有人故意把阿倍调走。” 阿边麻吕道:“女王,一定是中大兄策划!” 宝女王眼中冷光闪动,没有做声。 过了半晌,喊杀声越来越近,仿佛已经到了门外。 苏我赤兄和阿边麻吕指挥屋中侍卫和随从,将几扇门都堵住了,准备做殊死抵抗,金仁问也去帮忙。 半晌之后,有人开始撞门,还有刀破门而入,杀死了几名挡门侍卫。 宝女王脸色苍白了一些,神色却依然镇定,抬头望着天板,双手合十,嘴里低声呢喃着什么。 忽然间,外面又传来更剧烈的厮杀声,随即声音转小,最终变得安静下来,再无人撞门。 正当众人奇怪时,一道低沉有力的声音传了进来。 “女王殿下,卑职救驾来迟,请女王恕罪!” 宝女王脸上露出惊喜之色,呼喊道:“是阿倍,快开门!” 大门很快被打开,一名三十多岁、英姿魁梧的将领走了进来。 倭人通常很矮,这名倭人却不同,比金仁问还高上少许,他单膝跪地,道:“让女王殿下受惊了!” 宝女王快步过去,将他拉了起来,紧握着他的手,柔声道:“阿倍,你又救了我一次。” 这时,又一支队伍上到三楼,快步急行而来,为首之人正是中大兄。 “母亲,您没事吧,孩儿救驾来迟,请母亲恕罪。” 宝女王将手收回,瞥了中大兄一眼,淡淡道:“我没事,你也来的很及时!” 中大兄面不改色,道:“母亲,此处危险,还请您速速返回宫殿。” 宝女王凝视了他片刻,道:“也好。”转头朝阿边麻吕打了个眼色,让他招呼金仁问。 回到筑紫朝仓宫后,宝女王只将阿倍比罗夫一人留在寝殿。 “阿倍,你怎知我今日会遇险?” 阿倍沉声道:“今日巡逻队在海上发现一艘奇怪的小船,船上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封信,上面写着中大兄要对您不利。我十分吃惊,便带着人来护驾了。” 宝女王喃喃道:“奇怪,这封信是谁留下的呢?” 阿倍道:“女王,此事可暂时放下,是否该立刻对中大兄反击?” 宝女王问道:“刺客留下活口了吗?” “没有,他们见败局已定,全部自尽了。” 宝女王叹道:“那就没法子了。况且就算有人证,暂时也拿他没办法。眼下还是按原计划,以对抗唐朝为由,集结军队,由你统领。” “你要尽快将忠于中大兄的将领悄悄换掉,安插上我们的人,无论任何手段都行。等控制了军队,再收拾他不迟。” “是。”阿倍答应一声,忽然上前两步,伸手揽住宝女王的腰,柔声道:“女王今日受惊了,让阿倍来安抚您吧。” 宝女王微微一笑,牵着他腰带,朝着罗帐走了过去。 罗床在微微震动。 现在是清晨,阳光从窗外射了进来,洒落在罗帐之上。 王伏胜站在通门附近,望着震动的罗床,脸上露出忧虑之色。 最近一阵子,每天清晨,都会发生这样的情况。 皇帝正值壮年,若是纵欲过度,必定损耗龙体。 皇后也是!以前还有分寸,每日清晨,都比皇帝起的更早,不给皇帝机会。 然而最近,她越起越晚,这才导致皇帝放纵了! “陛下,已经辰时二刻了。”王伏胜来到帐外,轻轻提醒道。 “有什么事吗?”帐内传来李治的声音。 王伏胜道:“王将军刚刚来报,说百济使节已经入京,他们这次是来要东西的。” 罗帐晃动,李治从缝隙中伸出脑袋,问道:“要什么东西?” “臣也不清楚,陛下可以去问王将军。”王伏胜低声道。 他其实是知道的,只是想找个理由,把皇帝叫起来。 李治果然下了床,开始穿衣服。 令王伏胜奇怪的是,李治呼吸平缓,并不像剧烈运动过的样子。 帐内的武皇后,也迟迟没有出来伺候他换衣服。 等侍女们伺候了一半,武皇后才终于出了帐,只见她面色绯红,微微喘息,额头还有细密的汗珠。 王伏胜大为诧异,暗道:“前几日,都是陛下满头大汗,呼吸急促,今日怎么反过来了,难道是……” 他不敢多想,低头退出了屋子。 过了半晌,便见李治穿好衣服出来了。 用过早膳后,李治朝着甘露殿而去,一边走着,一边问道:“伏胜,今日初几了?” 等了半晌,却听不到回答,李治回头一看,只见王伏胜怔怔发呆,也不知在想什么。 李治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道:“伏胜?” 王伏胜这才惊醒,赶忙低头道:“陛下。” “你怎么了,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昨夜没睡好吗?”李治问。 王伏胜迟疑了一下,道:“臣昨夜睡的很好,不知陛下这几日,睡的可还安好?” 李治笑道:“最近睡得不错。” 王伏胜低声道:“陛下,臣曾听孙神医说,养生之理,需常行小劳之举,然断不可致大疲之态。” “嗯,人如果疲惫过了头,就会损耗身体,需要很多年才能恢复。”李治点了点头,想起自己读书时,曾通宵打游戏,导致身体虚弱。 王伏胜迟疑了一下,又道:“孙神医还说了,早起,恰似千金之妙方,犹若长寿之金丹。” 李治愣了一下,侧头看向王伏胜,见他神色有异,笑道:“伏胜,你这是话里有话吧。” 王伏胜噗通一声跪下,拱手道:“臣恳请陛下保重龙体!”叩首于地。 李治将他扶了起来,笑道:“朕明白了,你以为朕每天起来后,在与皇后和嫔妃们纵欲,对吗?” 王伏胜愣了一下,道:“难道陛下并非是……” 李治笑道:“朕只是在做一种健身运动罢了。” 前阵子,郑贵妃又染了风寒,几乎只要季节交替,她就容易生病。 郑贵妃因当年滑胎之事,身子骨一直不好,李治担心再这样下去,她迟早要早逝。 某一次孙思邈替李治例行诊脉时,李治便向他请教,怎么能够改善郑贵妃的体质。 孙思邈便说,郑贵妃这种情况,仅凭药物治疗,效果有限,需得她自己加强身体锻炼。 因她身子太弱,一开始不建议剧烈运动,可以先用一些简单的运动,增加她的体能。早晨锻炼,效果最佳。 李治思来想去,倒也想到一种法子。 当晚,李治便去了熏风殿,次日清晨,起床之后,将仰卧起坐教给了郑贵妃。 也不知为什么,郑贵妃竟觉得仰卧起坐太过羞耻了,坚决要拉紧罗帐,才肯尝试。 李治教她做了几次后,心想将此事普及开来,嫔妃们的体质都能得到很大提高。 在他言传身教下,几位嫔妃早上都开始了仰卧起坐锻炼,只有武媚娘无论如何,不肯尝试。 她的理由很充分,她体质很好,不需锻炼。 李治也不勉强,每次来立政殿,早起之后,就让武媚娘按着他的脚,自个练习仰卧起床。 他这招果然有效,到了今天早上,武媚娘按耐不住好奇,决定尝试一遍。 故而王伏胜才会看到她满脸赤红,气喘吁吁的模样。 李治解释几句后,王伏胜恍然大悟,心想:“改日自己也要试一下这种锻炼法子。” 说话间,李治来到甘露殿正殿,刚坐下不久,王及善便过来了,向他汇报百济之事。 李治听了后,诧异道:“他们想要一万件铠甲?” 王及善沉声道:“正是如此,不过从金燕传来的消息来看,他们也只是想试一试,并未抱太大希望。” 李治点点头,这个时期的甲胄比战马更精贵。 草原民族骑术精湛,却总是被大唐吊打,一来是大唐将士确实生猛,二来也是占着甲胄的便宜。 甲胄制造不易,唐军披甲率在百分之七十左右,尚不能完全覆盖全军,哪有余力给百济人甲胄? 王及善又道:“陛下,金燕还传来一个消息,倭国王子中大兄打算政变,推翻宝女王的统治。” 李治吃了一惊,道:“消息属实吗?” 王及善道:“应该不会错。”将倭国侍卫逃到百济的情况说了。 李治听完后,沉吟不语。 宝女王和中大兄这两个人,肯定是中大兄难搞一些。 因为宝女王死后,便是中大兄继任倭国大王,也是他全力推行大化改新,学习大唐的先进制度。 他正要下达命令时,一名内侍入内,说道:“陛下,兵部郝尚书求见。” 李治命人传他进来,不一会,郝处俊进入大殿,手中还拿着一本奏疏。 “陛下,营州急报。” “呈上来。” 奏疏很快来到李治手中,翻看阅览之后,李治微微一笑。 刘仁轨已经提前替李治作出决定,暗中派内领卫将消息告诉倭国女王。 李治原本就给了他专断之权,此事宜早不宜迟,他自然不会生气,朝郝处俊道:“给刘卿传旨,就说朕已经知道了,他做的不错。” 郝处俊应诺一声,告退离开。 李治又朝王及善吩咐道:“让鸿胪寺的人接待百济使节,不要答应他们,这事让朕再考虑一下。” 王及善应诺退下。 李治坐在龙椅上,沉吟片刻,吩咐道:“传旨,召军器监主官觐见。” 军器监位于承天门街东街,与光禄寺相邻,隶属于少府监,是一个专职武器制造的部门。 历朝历代,军器制造一直在经历着复杂的流变。 唐朝以前,军械制造一直由负责百工技巧的中央九卿,少府统辖。 唐初时期,唐高祖将隶属于少府监的铠甲、弓弩二署,以及全国地方上的武器监和百工监合并,组成军器监。 唐朝民风尚武,对民间持有武器持开放态度,就连府兵被征调打仗,都是自带兵刃。 只有铠甲、弓弩、骑枪这种重兵器,才由军器监制造,战时发放,战后归还。 后来大唐安定,天下战事减少,军器监地位下降,又被划为少府监的下属机构。 故而,军器监主官的品级,要低于少府监,只有从四品,目前由一个叫欧阳通的人担任。 欧阳通这个名字,李治也听过几次,他在长安城也算是个名人。 他出名并非他善于制造兵器,而是他事母至孝,其母徐氏病亡时,他居丧尽哀,被称为朝堂之中,居丧最严谨者。 唐人最重孝道,欧阳通也因此受时人敬仰。 另外,欧阳通的父亲是初唐四大家之一的欧阳询,武媚娘就对欧阳询的书法极为推崇,常临摹他的书法。 欧阳通的书法虽及不上乃父,却也相当有水准,这也让他在士林中很有声望。 当然了,李治对这些都不感兴趣,他召见欧阳通,只想了解一下大唐的军器储备情况。 没过多久,欧阳通来到殿内,朝李治见礼。 李治抬手道:“不必多礼,欧阳卿,朕没记错的话,你担任军器监,已有三年了吧。” “回陛下,臣是在永徽十一年正月,从少府监调到军器监,至今,有三年两个多月。”欧阳通一丝不苟的回答。 他是一个典型的文人模样,四十岁左右,身材颀长,颔下三缕长须,仪态丰美。 李治道:“那你应该对军器监的各种军械,都颇为了解吧。” 欧阳通道:“陛下想了解什么军械?” 李治道:“铠甲。” 欧阳通略一沉吟,缓缓开口。 “回陛下,本朝共有:明光铠、光要铠、细鳞铠、山文铠、乌锤铠、锁子铠、步兵铠、皮甲、木甲、马甲、白布铠、皂绢铠、布背铠等十三种铠甲。” “这十三种铠甲中,前六种是铁甲,防御力最强,中间四种是皮甲,防御力次之,但更为轻便。” “最后三种是布甲,将领平日上朝或者列仪仗时穿戴,并不具有作战能力。” 欧阳通回答的言简意赅,李治点点头,又问:“眼下军器监中,还有多少铠甲存量?” 欧阳通道:“十六座库房中,一共有十二万左右的铠甲储备,另有二十多万具铠甲,分布在各州县的兵器监、折冲府中。” 李治问道:“全国所有铠甲加起来,共有多少套?” 欧阳通道:“大约四十三万到四十五万之间。” 李治暗暗点头,大唐军队大约是六十多万,四十多万的铠甲,与奏章上提到的七成披甲率符合。 李治想了想,又问:“目前国家铁矿分布,主要在哪些地方?” 欧阳通道:“多在江南,其中剑南道和江南道的铁矿区,接近全国一半。另外,最近漠北新增了几座铁矿。” 李治见他业务熟练,心中颇为满意,便道:“欧阳卿,百济希望我大唐向他提供一万具铠甲,你以为此事如何?” 欧阳通沉吟了一会,道:“回陛下,军政方面,臣不敢妄言,然而依微臣之浅见,府库中优良铁甲十分紧缺,不应供给外邦。如陛下需要,江南道有三千多套老旧铁甲、皮甲,可供调用。” 李治点头道:“甚好,朕知道了,你且退下吧。” 欧阳通拱了拱手,告退离开。 李治当即手拟了一道旨意,朝王伏胜吩咐道:“送到鸿胪寺去。” 王伏胜应诺而去。 (本章完) 第352章 熊津港驻军 第352章 熊津港驻军 清风徐徐,将小巷中的浑浊之气,吹散了少许。 这里是大业坊西街的一条小巷子。 大业坊位于长安城偏南地区,住在这里的人,多是长安城普通民众。 戴至德走在巷子里,脸上带着狐疑之色。 这是他第一次来拜访张柬之,没想到他堂堂四品的鸿胪寺少卿,住在这种地方。 不过仔细一想,也不奇怪。 张柬之襄阳寒门出身,家中绝不会富裕,长安城又寸土寸金,他这种外地官员,也只能买得起这种小院子。 戴至德其实并不喜欢张柬之这名下属。 这倒不是他对张柬之的人品有什么成见,而是张柬之说话太锋锐,常常不留余地。 在戴至德看来,张柬之去兵部做个侍郎可以,鸿胪寺的官员,不需这般张扬,要更看重说话的技巧。 绵里藏针可以,但咄咄逼人,有辱斯文,就难以展现出上朝天国的礼仪风采了。 今天上午,两人就因为理念不和,因为百济之事,发生争吵。 皇帝下了旨意,可以援助百济三千老旧铠甲,具体如何谈判,由鸿胪寺自己负责。 戴至德认为皇帝既然下旨,百济又刚刚归附,直接将这些东西给他们就行了。 张柬之却反对。 他认为皇帝只是将大唐的底线告诉他们了,他们身为鸿胪寺官员,应该为国家多争取利益。 戴至德觉得张柬之是想故意逞能。 最后利用职权优势,大手一挥,强行做出了决定,两人不欢而散。 然而峰回路转,局势突变,戴至德无可奈何,下衙后饭也顾不得吃,只好来找张柬之求助。 按照一位老翁的指示,他很快拐过一道弯,经过三间屋子,在第四间屋子外停下,抬头看了一眼后,敲了敲门。 不一会,门便开了,开门的正是张柬之。 张柬之瞧见戴至德后,也很诧异,没想到他会来找自己,侧开身子。 “戴寺卿大驾光临,请进。” 戴至德拱手笑道:“叨扰了。” 进入院后,戴至德四顾看了一眼。 这间四合小院从里面看的话,倒还不错,干净整洁,院里有一棵大槐树。 正屋也很宽敞,屋内的饭桌上摆着饭菜,两道小菜,一荤一素,外加半碗粟米饭。 张柬之问:“戴寺卿可用了饭?” 戴至德笑道:“来得匆忙,未曾用膳。” 张柬之朝厨房喊道:“李婆,再添碗饭过来。” 张柬之独居长安,屋中除他之外,只有一个老仆和一个厨婆子。 厨婆很快端来一碗粟米饭。 不,准确来说,只有半碗。 戴至德愣了一下,有这样招待客人的吗? 张柬之忙道:“最近家中米快吃完了,一直没来得及买,还请担待。” 如今长安米价不高,况且朝廷发有俸米。 张柬之连米都吃不起,显然是家中出了什么困难,把米拿去卖了。 “张少卿,这些钱你且拿去。”戴至德从袖中取出一只钱袋。 两人理念虽不合,毕竟是同僚,该帮衬时总得帮衬一二,谁没个窘迫的时候呢? 张柬之微笑道:“戴寺卿误会了,在下并不缺钱,只因过上几日,米价会跌,故吩咐家人,暂不买米,戴寺卿多吃菜吧。” 夹了一块羊肉到他碗里。 戴至德一拍脑门,暗骂自己糊涂。 张柬之若是真的家中困难,把俸米俸羊都卖了,哪还有羊肉吃。 “张少卿刚才说长安米价还要下跌,这是何故?”他转移话题。 张柬之道:“在下也只是随意猜猜。” 戴至德也不追问了,脸色严肃了几分,道:“张少卿,白天那件事,老夫想再跟你商议一下。” 张柬之夹了口菜,道:“戴寺卿不是已经做了决定吗?为何又来问下官?” 戴至德苦笑一声,拱手道:“上午是老夫过激,给张老弟赔个不是,还请老弟帮帮我。” 张柬之忙拱手回礼。 “戴寺卿言重,到底出了何事,还请明言。” 戴至德叹道:“是老夫疏忽了,没想到百济人会再提要求……” 当戴至德拿着大唐的援助跟道琛谈判时,百济人却不太满意,希望大唐再加一千铁甲。 戴至德跟他费了一番口舌,最后总算让他放弃索要铠甲,而是再多援助一万柄唐刀。 兵器与铠甲不同,在府库堆积如山,戴至德想着不过一万柄唐刀,不算什么。 然而当他把谈判结果告诉皇帝后,李治似乎不太满意,向他询问张柬之是否也同意? 戴至德只好说,张柬之并不知情。 李治便让他征求张柬之的意见后,再来回话。 让主官去征求副官的意见,皇帝的意思很明显了。 戴至德心中惶恐,只好过来找张柬之求助。 “哎,悔不听老弟之言,没想到百济人竟然还再加条件。” “我现在算明白了,老弟上午提出要百济人用钱购甲,是为了跟他们讨价还价,是我轻率了。” 张柬之给他倒了杯茶,道:“戴寺卿误会了,我上午提出让他们钱购买,并非讨价还价。” 戴至德道:“不是?” 张柬之道:“其实卖给他们,已经是一种优待,去年石国也想找咱们买三百架绞弩,陛下不也没答应吗?” 戴至德道:“那倒也是。” 张柬之问:“戴寺卿,我想问一下,你为何会答应百济人,再增加一万唐刀。” 戴至德老脸微红,道:“其实是他们说倭国给义慈援助了大量铠甲和倭刀,我这才同意了。” 张柬之目光闪动,道:“戴寺卿,请先用膳,膳后,我们一起去见百济人,定让他们答应条件。” 戴至德大喜,一把抓住他的手。 “老夫中午吃的多,现在不饿,咱们现在就去。” 张柬之朝家仆吩咐了两句,随戴至德一起离开巷子。 刚到十字街,忽见米铺外一名男子大喊。 “米价又降了,十五文一斗,快来看,快来买啊!” 此话一出,周围不少百姓都围过去瞧热闹。 戴至德微微一惊,侧头看向张柬之。 “张老弟,真被你说中了,你怎知米价要降?” 张柬之道:“去年我随陛下去河北考察时,便注意到,河北去年庄稼的长势极好,又无水患,年底必定丰收。” 戴至德道:“既是去年丰收,为何直到现在才降价?” 张柬之道:“陛下改了税制,百姓纳粮后,官府需要到地方粮铺售卖成铜钱,再运到长安。故而普通人并不知道收成情况。” “下官这几日经常去户部关注此事,约莫就是这几天,各地赋税就会送到户部。” “只要户部的赋税消息传开,粮商们就会知道各地丰收,粮铺的粮价自然要猛降一波了。” 戴至德感叹道:“老弟心细如发,愚兄敬服。” 两人继续北行,不一会,各处响起了宵禁的鼓声。 低沉的鼓声响彻全城。 鸿胪寺就挨着朱雀门,鼓声也格外响亮。 道琛站在窗边,望着远处的朱雀门方向,露出深思之色。 忽听门外传来敲门声。 “请进。” 吱呀一声,金燕推门进来了。 “左王阁下,那位戴寺卿还未过来,倘若他恼羞成怒,去皇帝面前说咱们坏话,只怕你我就要空手而归了。”她提醒道。 道琛用百济语道:“他不会。” “您怎么知道?” 道琛道:“其实从大唐一开始就答应给咱们三千铠甲,就能看出,在唐朝皇帝心中,我们非常重要。” “试探出这一点后,我们自然要为国家谋取更多利益。一万唐刀算什么,等着瞧吧,我这次的胃口可不止这些。” 金燕沉默了一会,道:“您就不怕惹怒大唐皇帝,最后什么也拿不到吗?” 道琛微微一笑:“我刚才说了,在大唐皇帝心中,我们非常重要,他不会因为一点小事,就跟我们破脸。再者,我会小心注意尺度。” 金燕道:“直接拿三千铠甲回去,不是更好,何必铤而走险?” 道琛看了她一眼,道:“公主,你不要忘了,我们现在的处境并没有那么好,我们实力仍不如义慈,只要打一场败仗,就可能失去一切。” “眼下时节,多为泗沘城带回些军械,我军获胜的机会就大一点。为了这个目标,你我必须竭尽全力!” “我知道了。”金燕点点头。 一名百济随从忽然来报,说戴至德请两人过去一趟。 道琛微笑道:“很好,看来他准备让步了,待会看我眼色行事,看有没有机会,再要些马匹。” 两人一起来到鸿胪寺内堂,朝戴至德见了礼。 戴至德笑道:“道外使,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鸿胪寺张少卿。” 道琛看了张柬之一眼,行了拱手礼,沉声道:“张少卿有礼了。” 张柬之开门见山道:“道外使,本官听说,你这次出使大唐,想向我大唐要一万铠甲?” 道琛道:“不瞒张少卿,倭人刚刚援助了义慈两万具铠甲,五万倭刀,我家大王眼下形势不好,故而来向大唐求援。” 张柬之眯着眼道:“竟有此事?” 道琛叹道:“正是如此。而且义慈手下的军队,装备也远比我们精良,所以我们才厚着脸皮开口,又向戴寺卿要了一万唐刀。” “只不过,与倭国援助义慈的军械相比,还是少了许多。当然了,我们并非抱怨,只是担心接下来与义慈的战争,会变得异常艰难。” 张柬之忽然道:“你刚才说倭国给了扶余义慈两万铠甲?” 道琛面不改色道:“根据细作来报,应该不错。” 张柬之道:“据我所知,倭国缺铁,牲畜也少,国内战甲极为稀缺,哪有多余的给你们?” 道琛转头看向金燕,道:“难道是细作传来的消息有误?” 金燕道:“也有可能。” 张柬之又问:“你刚才说扶余义慈手下军队,装备精良,他们有多少铠甲?” 道琛迟疑了一瞬间,道:“至少三万多套。” 张柬之淡淡道:“你们百济全国的铠甲,都不到一万,扶余义慈哪来的三万多套?” 道琛脸色陡变,张嘴欲要询问,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金燕也暗暗吃惊。 百济内部的军事机密,她知道的也不详细,还在暗暗打探。 眼前这位官员,是如何知晓?还是说他故意用诈? 张柬之望着道琛,道:“你很奇怪,我怎么知道的,对吗?” 道琛忙道:“其实本人原是出家人,受大王礼请,还俗为大王效力,对这些情况,也不太了解,刚才之言,可能不太准确。” 张柬之并不理会他的解释,接着道:“贞观十九年,我大唐攻打高句丽,俘获军民六万多人,其中,很多都是高句丽高级将领。” “这些人,很多还在司农寺任官奴,我昨日去了一趟司农寺,向他们了解了百济内部情况。” 道琛听到此处,脸色苍白。 百济与新罗不同,高层都是扶余人,与高句丽关系极为亲密,尤其是军事方面。 高句丽的军官,对他们内部的虚实,可谓一清二楚。 百济严重缺铁,冶炼技术也很差,根本没有能力自行生产铁甲。 国内的几百具铁甲,也都是高句丽援助。 幸好百济还有一定的畜牧业,能自行制造皮甲。 不过也不多,只有将领才能穿戴皮甲,铁甲和皮甲加起来,也才数千。 张柬之冷冷道:“我大唐给你们的三千铠甲,虽然老旧,却有一千是铁甲,用的是先进的灌钢法炼制。” “此等铁甲,放眼各国,想买都买不到,你却还在这挑三拣四,贪心不足。若是百济都是阁下这种人,我定要上奏陛下,取消对你们的支持!” 道琛脸色惨白,颤声道:“张少卿息怒,此事全是本人愚昧无知,自作主张,这才闹了笑话,与我家大王无关,还请两位恕罪。” 语毕,长身一躬。 张柬之道:“念在你们刚刚归附,此事可以不予追究。那三千铠甲是大唐支持你们的诚意,你们是不是也该展现出谢意。” 道琛忙道:“大唐肯馈赠如此厚礼,鄙国本该报以重谢。然而府库中的财物,早已献给大唐,还请张少卿见谅。” “这样,等鄙国击败义慈,收服全国后,一定再上呈给大唐一份重礼,以做答谢。” 张柬之道:“张某倒是有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道琛心中一咯噔,隐隐有不好的感觉。 “您的办法是?” “很简单,你们允许我唐军,驻扎熊津港五年,抽取海贸商税。” 道琛变色道:“这……” 张柬之望着他,道:“我唐军在熊津港驻军,对贵国也有好处,倘若贵国战事不利,我们也能尽快支援。” 道琛露出犹豫之色,朝金燕看了一眼。 后者点头道:“正使,张少卿说的有理。” 道琛深吸一口气,道:“此事我还需派人回禀大王,方能做决定。” 张柬之道:“也好。” 道琛不再多言,带着金燕告辞离开。 戴至德试探道:“张老弟,你提出的这个条件,可是陛下的意思?” 张柬之道:“不,还未向陛下奏报。” 戴至德惊道:“那岂不是太莽撞了。” 张柬之笑道:“戴寺卿不必担心,明日面见陛下时,我自有说辞,让陛下同意。” 戴至德感慨道:“老弟之能,我已见识过了,没什么不放心,明日我和你一起面圣。” …… (本章完) 第353章 找武皇后求官? 第353章 找武皇后求官? 球是由八块牛皮缝制而成。 球内填充着毛发,手艺精湛,仅从外观看的话,和后世的足球没什么两样,只是弹性稍差一些。 李治带球疾行,在草地上奔驰着。 李显两条小腿用力的迈动着,奋力追赶,每次要追上时,又被李治轻易绕了过去。 他也不哭,又屁颠颠的去追球,玩的很是高兴。 “父亲,不是这么玩的,鞠球不能离地,您违规了!”站在一旁的李贤手捂喇叭,大声说道。 李治一边陪着李显玩耍,一边笑道:“这是朕自创的一种玩法,这样玩不也挺有趣吗?” 武媚娘笑道:“妾身也觉得,陛下这样蹴鞠,更有意思些!” 李贤瞥了她一眼,低声嘟囔:“父亲就算倒立着蹴鞠,您也会夸赞。” 武媚娘横了他一眼:“你说什么?” 李贤赶忙陪笑:“孩儿也觉得这样蹴,挺有意思的。” 两名保傅抱着李令月和李旦,也在一旁望着。 李旦将手指头放在嘴里吮着,目光呆呆跟着李治移动。 李令月则望着李贤,伸出小手,朝他“咿咿呀呀”喊个不停。 两个孩子都已经会说一些简单的词汇了,不过需要大人来指引。 李贤命保傅将李令月放低一些,伸手握住她的小手。 “小妹,你想说什么?是不是以后想让兄长教你踢蹴鞠?” “呀呀!呀呀!”李令月回道。 李贤道:“叫阿兄!” “阿呐!” “不是阿呐,是阿兄!” “阿耶!” 李贤摸了摸她小脸,笑道:“小傻瓜,我不是阿耶,是阿兄!” 就在他逗弄妹子时,李治也踢累了,停了下来。 武媚娘拿着丝帕,过去帮他擦汗,又递上一碗凉茶,道:“陛下今日似乎很有兴致?” 李治拉着她在一张石椅上坐下,望着远处独自踢着球的李显,道:“媚娘,各地的税收,都已经收上来了。” 武媚娘眸光闪动,道:“去年一定丰收了吧?” 李治道:“是啊,当时张柬之、上官仪他们去各地访查,就说今年会丰收,果然没说错。今年收成很不错,尤其是江南地区,产出增加了四成!” 武媚娘露出讶色。 “江南?妾身还以为今年河北的产出,会增加最多。” 李治道:“河北的产出也增加了三成。整体而言,今年各地产出都有增加。” 武媚娘柔声道:“这都是陛下的功劳。田制改革,让百姓有田,不被兼并。税制改革,简化纳粮。徭役改革,让他们专心务农。” 李治道:“你说的这些,可能有些影响,但最重要的,还是这几年没有打仗,百姓们负担轻了。” 河北地区,自永徽六年,苏定方打了一仗后,如今已是永徽十四年。 接近八年的休养生息,已经让河北恢复了元气。 江南也从永徽四年陈硕真作乱后,得到十年恢复,故而产出增加。 与之相对,剑南道、陇右道的产出却并未增加,这是因为吐蕃之战的后遗症。 田制、税制改革确实有用,不过时间太短,不会那么快显露出来。 当然,只要坚持新政,用不了多久,产出便会不断增加。 武媚娘忽然道:“陛下,妾身听说长安的米价,又下跌了。” 李治道:“是啊,只要丰产,米价自然下跌,如今已是每斗十五文钱了。” 武媚娘思索片刻,轻轻道:“陛下,古人云:米甚贵,伤民。甚贱,伤农。民伤则离散,农伤则国贫。若是米价再跌,未必是好事。” 李治看了她一眼,道:“依你之见,应该如何?” 武媚娘道:“妾身以为,应该将米价控制在一个合理区间,方才于民于农皆有利。” 李治微微一笑,握住了她的手。 “其实户部官员已经向朕请奏了此事,朕已下旨,让户部关注米价,倘若降到十文以下,便收购粮食,存储仓库。若米价超过二十文,再开仓放粮。” 武媚娘道:“原来陛下早有安排,是妾身多言了。” 李治道:“皇后能考虑到这些,替朕查漏补缺,这很好。你还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说出来。” 武媚娘眨了眨眼:“那妾身就接着说了?” 李治笑道:“尽管说!” 武媚娘道:“妾身琢磨着,战事固然影响民生,但有时不打上一仗,国家便得不到休养生息的机会。” 李治明白她的意思,她是怕自己过于在乎民生,导致不敢打仗,造成国家外部环境恶劣。 到时候外敌频频来犯,何谈休养生息? “皇后的意思朕明白,战争可以谨慎,却不能畏怯。你放心,朕心中有一把尺子。” 这时,王伏胜来到李治身边,道:“陛下,鸿胪寺戴至德、张柬之觐见,正在甘露殿等候。” 李治将杯中茶喝完,起身离开了立政殿,来到甘露殿,宣二人觐见。 不一会,两人来到殿内。 叙礼毕,李治道:“两位卿家来找朕,可是为百济使节之事?” 张柬之道:“回陛下,臣与戴寺卿,已与百济使节谈妥条件,他们非常感激本国的三千铠甲援助,自愿让咱们的军队,在熊津港驻军。” 李治道:“驻军?” 张柬之道:“是的,陛下,臣以为在熊津港驻军,对将来收复百济,十分关键。” 李治道:“怎讲?” 张柬之道:“陛下请想,百济人对我大唐的了解,全是由百济高层控制。眼下福信需要大唐,自会告诉民众,大唐的好处。然而等福信击败义慈,为了巩固自己的统治,又会变一副态度。” 李治点了点头。 百济和新罗其实没有太大区别。 福信掌控百济后,与高句丽联手对抗大唐的可能性很大。 这也是他将金燕安插在福信身边的原因。 张柬之道:“只要我们占据熊津港,便能以此为据点,让百济人有另一个渠道了解大唐。” 李治听出他言外之意,道:“百济如今内乱,国内很多人应该生存艰难吧?” 张柬之微笑道:“正是如此,到时他们愿意来大唐,我们可以用船把他们送到莱州,给他们良籍身份。” 乱世之民不如狗。 在百济活都活不下去,去大唐去纵然是贱籍,起码能吃一口饱饭,更何况是良籍? 张柬之这简直是釜底抽薪,用这种方法,把百济的人口转移到大唐,而且是他们自愿的。 这个时期,人口就是国力,人口多的国家,力量也会强大。 只要百济人纷纷来到大唐,加以善待,便能获得百济民心,将来再将百济划分州县,才能长久。 李治想了想,又道:“在熊津港驻军的话,便有可能遭到义慈和倭国袭击了,你可想过?” 张柬之道:“莱州与熊津港成掎角之势,敌人攻击熊津港,莱州水军能迅速支援,不会有问题。” 李治见他想的很周到,点头道:“好,朕再和几位将军商议一下,若无问题,就准你所奏。你们可以提前准备了。” 两人一齐拱手:“臣领旨。” 出了甘露殿后,戴至德表情略有不安。 “张少卿,咱们是不是面圣太早了,百济那边还没答应,若是福信不同意,陛下这边如何交代?” 张柬之微微一笑:“寺卿放心,我们驻军,对福信也有好处。他眼下可不会考虑那么长远,只关心如何击败义慈!” 正如张柬之预料。 一个月后,道琛派回百济的人回报,扶余福信同意了大唐的要求,可以让唐军在熊津港驻军五年。 双方当即签订契约,道琛也带着使节团,返回百济。 李治传旨欧阳通,让他把江南的三千铠甲,通过海路,运送到莱州,再由唐军护送,朝熊津港进发。 与此同时,刘仁轨也收到了李治的旨意,让他派遣一万军队,前往熊津港驻扎! 五月初,南方吹来一股炎热之风,宣布了夏日的到来。 初夏之际,天空阴云密布,最是令人燥热。 然而武府的后堂内,却如冰窟一样,让贺兰敏之觉得后背发凉。 武皇后今日驾临武府,拜见杨夫人后,便单独召见了他。 武皇后一句话也不说,每当贺兰敏之抬头时,都会发现她冷冷望着自己,吓得又低下了头。 过了不知多久,贺兰敏之终于忍不住了,说道:“姨母如果要杀甥儿,还请立即动手。” 武媚娘冷哼一声:“我要杀你,还会来见你吗?” 贺兰敏之猛地抬头,道:“那姨母因何召见我?” 武媚娘凝视着他,道:“敏之,你要记住,我对你要求甚高,是因为你是武府唯一的男人,将来我还准备让你改武姓。你瞧瞧武家兄弟,我看都不多看一眼,更不提管教。” 贺兰敏之浑身战栗,喜极而泣,道:“甥儿就知道,姨母并没有真的放弃甥儿!” 武媚娘道:“以后做事,多考虑后再行动,与人相处,也留一个心眼。你不是个孩子了,别总让外祖母和你母亲为你操心!” 贺兰敏之哽咽道:“甥儿记住了!” 武媚娘站起身,从他旁边经过时,拍了拍他肩膀。 “起来吧,以后别让我失望。” 迈步离开了屋子。 告别杨夫人后,武媚娘坐着凤辇,朝皇宫返回,还特意让贺兰敏柔随她一起。 辇车行的四平八稳,感受不到任何颠簸。 车内摆了一张宽阔而舒适的凤榻,榻前放了很多精致的宫廷糕点。 贺兰敏柔近来很讨武媚娘喜欢,在她面前也不拘束,拿起糕点便吃,吃的也很是斯文。 武媚娘侧躺在凤榻上,单手支颐,闭目养神,美好的曲线展露无疑。 贺兰敏柔望着她,问道:“姨母,您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呀?” “做到什么?”武媚娘并不睁眼,淡淡问道。 贺兰敏柔望着她纤白修长的手指,道:“您怎么保养的这么好,看起来比三姨母还年轻些。” 武媚娘微微一笑,道:“也没什么,心态好罢了。” 贺兰敏柔低下了头。 她曾听母亲与三姨娘说话,母亲怀疑武媚娘又偷偷用了一种养颜秘方,只是谁也没告诉。 不然为何她不再用神仙玉女粉,依然能够驻颜不老? 武媚娘瞥了她一眼,道:“行了,别再替你母亲探听秘密了,我有话问你。” 贺兰敏柔吐了吐舌头,低声道:“您请问。” 武媚娘道:“陛下最近忽然提到你兄长,竟然还夸赞了他几句,这背后,与你有关吧?” 贺兰敏柔不敢隐瞒,低声道:“您上次让我去接姨父时,我向姨父求了个情。” 武媚娘睁开双眼,望着她,道:“姨父?”这是她第一次听贺兰敏之称呼李治姨父。 贺兰敏柔忙道:“是陛下让我那样称呼他的。” 武媚娘嘴角勾起一抹微笑,道:“真是陛下让你这么叫的?” 贺兰敏柔道:“是的。” 武媚娘柔声道:“无妨,既然是陛下的命令,你以后就称呼姨父便是。” 贺兰敏柔甜甜一笑:“是。” 到了皇宫后,武媚娘留贺兰敏柔用了午膳,才让她回去。 因为李治有午睡的习惯,武媚娘便也养成中午小憩的习惯。 不过她只需要休息一刻钟,精力就会恢复旺盛。 每次睡醒后,她会坐在床上,用一种奇怪的道家姿势打坐一盏茶时间。 这是她派人在民间探访到的一种养身方法。 类似的法子很多,她会让手下宫人分别尝试,哪一种法子起效,她才会尝试。 打坐之后,有专门的侍女端着金水盆过来,给她沐足,沐足之后,还会揉捏推拿她的脚掌。 正当武媚娘躺在榻上,由侍女揉捏她的脚时,张多海走了进来。 “殿下,上林署令张洪忠求见。”他低声道。 武媚娘没有说话,也没有睁眼,只挥了挥手。 张多海拱手退到门口,武媚娘忽然道:“回来。” 张多海赶忙回到殿内,道:“殿下请吩咐。” 武媚娘睁开双眼,道:“这是第几个了?” 张多海道:“第十七个了。” 武媚娘淡淡道:“让他在殿内等着吧。” 过了半晌,那侍女帮她捏脸完毕,武媚娘穿了履袜,换了一身衣服,来到正殿。 阶下跪着一名官员,瞧见武皇后来了,赶忙叩首拜礼。 “微臣张洪忠,拜见皇后殿下。” 武媚娘道:“抬起头来。” 张洪忠小心翼翼的抬起头,与武皇后凤目触碰后,赶忙下垂。 武媚娘道:“张署令,你是来向吾求官的吗?” 张洪忠大骇,颤声道:“臣、臣……” 武媚娘淡淡道:“你们这些人啊,就是贪念太甚,见李敬玄拜见吾后,升了礼部尚书,你们就动起心思,想来碰碰富贵,对吗?” 张洪忠脸色惨白,额头紧贴地面,道:“殿下恕罪。” 武媚娘冷冷道:“陛下对每年的考评,非常重视,只要你们恪尽职守,迟早能升职,却偏偏要走这些歪门邪道。” “吾本来不想理会,奈何你们不知进退,没完没了。今日只好拿你开刀,让那些和你有一样想法的人,断了念头。” “来人,把他拖下去,送到御史台。” 张洪忠呆若木鸡,还来不及辩解,就被内侍拖了下去。 张多海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不由替这位张署令哀悼几句。 要怪就只能怪他太倒霉了,根本就没摸准皇后心思。 以前皇后培植朝堂力量,是为了对付长孙无忌,稳固宫中地位。 如今皇后地位稳固,深受皇帝信赖,他们这时候跑过来依附,那不是破坏帝后关系吗? (本章完) 第354章 大唐少年郎 第354章 大唐少年郎 唐人爱马,长安城各大豪宅之中,皆会有一座非常豪华的马厩。 这些人家中的一座马厩,往往就比普通人住的宅子还要大。 马匹也吃的比人好,全都喂以麦粟等精饲料。 在各宅之中,武府的马厩又建造的格外奢华,因为厩内有三匹武皇后赐下的安西贡马。 其中一匹黄马,头上有白毛,形状圆如满月,属于凉州马,也是贺兰敏之的爱马。 河西陇右三十三州,凉州最大,土沃物繁而人富乐。 河西陇右地区,共养有多达四十多万匹马,是大唐良马的供应基地,每年都会从中挑选十匹最好的马,上供长安。 此马便是其中之一。 贺兰敏之最近因武皇后禁足而颓废,一直没怎么来马厩,刚一过来,那白毛马便在马厩中长鸣不止。 贺兰敏之快步过去,用脸颊蹭了蹭那黄马,笑道:“阿黄,最近一直没带你兜风,可憋坏了吧?” 命人取来马涮,先给白毛马洗了洗毛,这才命人安上他专用的马鞍,牵着马准备出门。 经过一个庭院时,走过来一名少女,正是贺兰敏柔。 “兄长,您刚刚解了禁足,出门在外,可要仔细,莫要跟人起了冲突。”她跟在在一旁轻声嘱咐。 “啰嗦,我还需要你个小丫头提醒?”贺兰敏之没好气道。 贺兰敏柔取出一块镶着绿玛瑙的玉佩,挂在他腰间,道:“出门连玉佩都忘了带,怎能令人放心?” 贺兰敏之看了那玉佩一眼,见其华美异常,从未见过,问道:“哪儿来的?” “昨日陪姨母回宫,临走时姨母赐下的。”贺兰敏柔回答。 贺兰敏之怔了怔,将玉佩握在手里,喃喃道:“姨母倒是真喜欢你。” “我是女子,姨母对我不像对兄长那般期望,故而宠溺一些。”贺兰敏柔温柔的开解着。 贺兰敏之听了后,心中果然舒坦了很多。 他将玉佩在腰带上多打了个结,很快出了二门,翻身上马,带着两个随从,策马朝着大街而去。 贺兰敏柔朝着他背影喊道:“早点回来哟!” 贺兰敏之抬了抬手,示意听到了。 几个月不出门,白毛马憋坏了,一路撒开蹄子狂奔。 贺兰敏之脸上表情却很凝重,并没有脱出牢笼的喜悦感,控制着马的方向,一路直奔萧府。 正行之间,忽然听到有人在身后喊他,转头一看,原来是吴王李吉正骑着马在后面追赶。 贺兰敏之勒紧缰绳,驻马等候。 半晌,李吉追了上来,喘着气道:“贺兰兄骑的可真快,我追了半天,反而越追越远。” 贺兰敏之愣道:“你追我做什么?” 李吉道:“我听说你被解了禁足,特来拜访,路上瞧见你后,喊了你两声,你没听见,故而一路紧追。” 贺兰敏之皱眉道:“你来拜访我?” 他和李吉的关系比较特殊,并非正常朋友, 两人之间,一直都是他比较主动,李吉被动回应,更是很少来武府拜访。 李吉看了一眼他前行的方向,问:“你这是要去萧府吧?” 贺兰敏之点头承认。 李吉道:“能否先去一趟我的府邸,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贺兰敏之盯着他看了一会,道:“好罢。” 两人当即转道,很快来到了吴王府。 李吉把他带到了书房,命人上了酒,亲自倒了两杯酒,道:“我敬贺兰兄一杯。” 贺兰敏之轩眉扬了扬,道:“你今日态度怎么怪怪的?”将杯中酒满饮。 李吉凝视着他,道:“不瞒贺兰兄,以前我虽与贺兰兄交往,其实只是敷衍客套。” “我瞧出来了。”贺兰敏之点头,心中奇怪,不知李吉为何要挑破此事。 李吉接着道:“不过听说你为了萧嗣业而被禁足,我才终于了解到贺兰兄为人,故而想真心结交。” 贺兰敏之目光一亮,道:“你也觉得萧叔是被冤枉的?” “一开始是的。”李吉喝了口酒。 “一开始?” 李吉继续倒酒,说道:“我八叔你知道吧。陛下让他负责宗正寺,管理宗室,他一直怀疑行刺之事,是韩王所为。” “然而他继续调查时,却找不到韩王更多罪证,只好换一种思路,开始调查萧嗣业。只要证明萧嗣业是无辜的,那么韩王嫌疑最大。” “在这件事上,我也一直在帮八叔调查。” 贺兰敏之点点头,问:“那你们调查的结果如何?” 李吉道:“虽没有查出确凿的证据,但我们发现很多与此案有关的人,全部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贺兰敏之怔了怔,仰着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难道真是萧叔?”他眼眶微微闪动着雾光。 李吉叹道:“我们也很意外,实在想不明白,像他那样的人,为何要做这种事?后来查了他的经历,八叔才明白过来。” “经历?”贺兰敏之重复道。 李吉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知道萧嗣业与萧皇后的关系吗?” 贺兰敏之道:“我听萧……萧嗣业提过,杨广死后,他曾跟随萧皇后,在突厥住了十几年。” 李吉道:“我们查过,萧嗣业去突厥的时候,只有十三岁,他人生成长过程中,最重要的十几年,便是在突厥渡过。” “那时候,萧皇后必定对大唐充满怨恨,萧嗣业跟在她身边,客居突厥十几年,你觉得他能不受影响?” 贺兰敏之怔怔不语。 萧嗣业几乎什么都跟他讲,唯独对于突厥的那段经历,却很少提及。 沉默良久后,他一锤桌子,恨声道:“姨母没说错,我真是蠢,他之所以接近我,是为了利用我,我却为他求情,可恨!” 表情逐渐扭曲。 李吉凝望着他,道:“在我看来,你并不蠢。他的人生阅历,比你我多了几十年,倘若他要骗的是我,我也一样会被他欺骗。” 贺兰敏之呆呆望着他,道:“你真这样想的吗?” 李吉笑道:“那是自然。不瞒你说,我在宫中做了几年内侍,见多了尔虞我诈,人情冷暖。” “若是一般人,知道陛下和皇后怀疑萧嗣业,都会躲得远远的,恨不得装作不认识他一样。” “萧嗣业在朝中好友不少,然而自他被贬,朝堂之上,有谁敢为他说一句话?偏偏只有贺兰兄,敢为他与皇后争执,在我看来,贺兰兄不是蠢,而是重情重义。” 贺兰敏之喉咙鼓动了一下,紧紧望着李吉。 “你真这么想吗?” 李吉笑道:“若非如此,我为何来找你,又阻拦你去萧家?” 贺兰敏之道:“那我也跟你说句实话,其实我接近你,也是听姨母吩咐罢了。” “我也瞧出来了。” 两人相视一笑,当即对饮畅谈,将心中话全都说了出来。 李吉说到兴头处,一把将他拉了起来,笑道:“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平康坊北街,距离清风楼和春风楼百步距离,最近开了一家很大的酒楼,名为墨佳轩。 这座酒楼与一般酒楼不同,混合着唐风和胡风。 一楼大厅整个打通,中间是一片五尺高的圆台,上面铺着红色毛毯,四周却围着屏风。 从早至晚,都会有舞姬在圆台上跳舞。 坐在四周的宾客们,只能瞧见舞姬们曼妙的身姿,却瞧不清她们的模样。 这种暧昧朦胧之态,更勾得人遐思无限。 这些舞姬来自各个国家,每一人都有种独特风韵,舞姿各不相同。 不仅一楼大厅别具匠心,二楼中还设有棋室、茶室、乐室,风雅之极。 如果说二楼是唐风的话,三楼则充满了胡风韵味。 每隔五日,三楼就会定期举办一场易宝会,每一名客人都可以拿出自己的宝物,或竞卖,或以物易物。 贺兰敏之听到此处,不由双目放光,道:“有趣!想不到我几个月禁足在家,长安城竟多了一家这么有趣的店铺。” 他此刻正站在墨佳轩二楼的环形走廊上,欣赏着下方的舞蹈。 站在此处,居高临下,可以看到屏风后舞姿的模样。 不过要想上到二楼,就必须在二楼订一间价格昂贵的棋室或者茶室。 简单来说,二层就是贵宾间。 李吉看了他一眼,笑道:“此楼并非我唐人所开,而是一位大食人,名叫王布。” 贺兰敏之奇道:“大食人?” 李吉点点头,道:“你刚才进楼时,瞧见这楼的牌匾了吧?” “自然瞧见了,店名墨佳轩。” 李吉道:“其实这只是个分铺,在大食都城,也有一座总店,名为摩迦店。” 贺兰敏之道:“摩迦店?这名字挺奇怪。” 李吉道:“摩迦是唐语的叫法,我听这里的掌柜说过,在大食语里,摩迦代表着圣地之意。” 贺兰敏之道:“原来如此,总听人说大食国了得,今日见这大食人开的铺子,果然气象不凡。” 李吉感叹道:“长安虽繁荣富饶,但你我若一直待在这小天地,便永远看不到这天地的广阔了。” 贺兰敏之看了他一眼,道:“李兄今日请我来看这胡人店铺,应该另有用意吧?” 李吉转过身,道:“且回屋说吧。” 两人回到茶室,李吉给贺兰敏之倒了杯茶。 “贺兰兄,你我再有两年,就入及冠之年。汉朝的骠骑将军霍去病,在你我这个年龄时,已率八百精骑,驰骋草原了。” 贺兰敏之也露出神往之色,道:“古往今来,也只有一个冠军侯罢了。” 李吉道:“你我自不能与他相比,但你我身为大唐健儿,应效仿先贤,脱离这长安奢靡的生活,报效国家才是。” 贺兰敏之心中一振,感叹道:“话虽有道理,但咱们就算立志从军,只怕也困难重重。” 他若是提出从军,整个武府的人肯定都会反对。 李吉道:“我知道你的处境,其实我也差不多,家中有那么多弟妹要照顾,也没法不管不顾。” 贺兰敏之道:“那你的意思是?” 李吉道:“上战场,不一定就要冒风险。贺兰兄觉得,如今朝廷之兵患,在哪个方向。” 贺兰敏之沉吟了一会,用手指点了点桌子。 “第一个兵患,就跟他们大食人有关。不过听说大食还在攻打天竺,短时间内,应该威胁不到咱们。” 李吉同意道:“是的。” 贺兰敏之道:“第二个兵患,自然是百济了。百济内乱,咱们支持的是扶余福信,而扶余义慈背后,有倭人撑腰,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跟倭人干一仗!” 李吉笑道:“想不到贺兰兄禁足在家,对长安情况,也依然这般了解。” 贺兰敏之笑道:“都是我小妹跟我说的,她怕我烦闷,每日都将外面的消息告诉我。” 李吉点点头,道:“也就是说,眼下最有可能发生战事的地方,便在东海。另外,我昨日刚听到一个消息,不知贺兰兄可知晓?” 贺兰敏之道:“什么消息?” 李吉道:“陛下刚下了旨意,在莱州设立都督府,由莱州水军总管孙仁师,担任都督。” 贺兰敏之眼中亮光一闪,道:“建立都督府,只怕是为战争做准备。” 李吉也露出兴奋的表情,道:“不错,我觉得这是个机会,你觉得呢?” 贺兰敏之道:“你想怎么做?” 李吉道:“你我直接从军,你母亲不会允许,我八叔也不会同意。不过咱们可以负责后方调度。” 贺兰敏之若有所思道:“运粮草吗?” 李吉笑道:“不,咱们设法迁调到莱州!往年在辽东用兵,都是以营州为主,莱州为辅。咱们在莱州做官,不就可以参与到战事中,又没有风险吗?” 贺兰敏之一拍大腿,道:“不错,我就说去莱州当个县尉,我母亲也找不到理由反对!” 李吉提醒道:“重要的不是贺兰兄母亲的反应,而是皇后殿下的反应。” 贺兰敏之愣道:“你是让我请示姨母?” 李吉点头道:“你我要调去莱州,也不是想调就行的,必须有人在陛下面前说话。” 贺兰敏之道:“这应该很容易吧?” 李吉叹道:“没那么容易。其实我一直在跟大皇子通信,我还拜托他,向陛下请旨,调我去莱州,只可惜……” 贺兰敏之惊道:“陛下没有同意?” 李吉苦笑道:“陛下把我八叔找了过去,我本以来八叔会同意,谁知他却激烈反对。” 越王李贞目前是李吉的恤孤人,类似后世的监护人,在李吉及冠之前,大部分的事,都要听李贞的。 贺兰敏之道:“不过去莱州而已,又没什么危险,他干嘛不让你去?” 李吉低着头道:“八叔希望我留在长安,留在陛下身边,免得惹进什么麻烦。” 贺兰敏之顿时明白了。 越王是怕李吉卷入什么谋反之事,虽然这种可能性极低,但他毕竟是亲王,很容易被其他心怀叵测之人,拖下水中。 贺兰敏之笑道:“我算明白了,你跟我说那么多,就是希望我向姨母求情,放你去莱州!” 李吉给他倒了杯茶,道:“陛下虽信任八叔,但更信任皇后殿下,也只有皇后殿下,能放你我出去了。” 贺兰敏之喝了口茶,陷入了沉默。 李吉忙问:“你觉得皇后殿下不会同意吗?” 贺兰敏之道:“那倒不是,我姨母的性子,可不像一般女人那般啰嗦,只要知道我想要为国效力,她肯定会支持。” 李吉道:“这不是很好吗?你为何露出为难之色?” 贺兰敏之皱眉道:“姨母刚放我出来,我暂时没法入宫,该怎么向姨母提及此事呢?” 李吉道:“托别人不行吗?比如你三姨母?” 贺兰敏之摆手道:“不行不行,三姨母肯定会告诉母亲,母亲定会从中作梗。” 李吉心中一动,道:“可以请你妹子帮忙啊!” 贺兰敏之将杯中茶一饮而尽,笑道:“差点把她给忘了。她最近很讨姨母欢心,正是合适人选!” (本章完) 第355章 高安公主越来越可靠了 第355章 高安公主越来越可靠了 “不行,我才不去帮你说!” “为什么,你兄长我可是替国家效力,你必须支持我才对啊!” “我才不管,莱州那么远,你去了之后,人家都见不到你了。” “哎,小柔,咱们都不是孩子了,别说孩子话。乖,替我入宫向姨母提一下此事,等我从莱州回来,一定给你带礼物!” 贺兰敏柔眨了眨眼,道:“你一边说我不是孩子了,一边又把我当孩子哄!兄长,人家现在可没那么好哄了哟。” 贺兰敏之皱眉道:“那你想要什么,才肯帮我?” 贺兰敏柔凝望着他,道:“我只要你在长安陪着我。” 贺兰敏之烦躁的摸了摸后脑勺,道:“你怎么越来越像母亲了,啰里啰嗦,大健儿志在四方,这你都不懂吗?” 贺兰敏柔撅了撅嘴,道:“我生气了,你去找别人帮忙吧。”推门离开了屋子。 “哎,小柔?小柔!不帮忙可以,可不能告诉母亲啊!” …… 墨佳轩中,贺兰敏之一边喝着茶,一边说道:“事情就是这样,那丫头长大了,翅膀硬了,嘿,竟不听我的话了!” 李吉一言不发的望着他,脸色有些古怪。 贺兰敏之放下茶杯,道:“干嘛,我已经尽力求她了,这可不能怪我!” 李吉抚了抚额,无奈的道:“我说贺兰兄,你把那叫求吗?” 贺兰敏之皱眉道:“我以前叫她做什么事,都是那样的啊。” 李吉苦笑道:“我都有点羡慕你有这么好的一个妹子了。” 贺兰敏之哼道:“哪里好了?以前明明那么听话,让她干嘛就干嘛,现在才刚长大一点,就不听我的了。” 李吉沉默了一会,沉声道:“贺兰兄,我要去莱州可是认真的!” 贺兰敏之瞪眼道:“我也是认真的啊!” 李吉盯着他:“既是认真,那就该想尽办法,达成目的。” 贺兰敏之搔了搔头,道:“那我再去求求她?” “你准备怎么求?” “放低姿态,跟她说几句软话,料来她会答应吧。” 李吉摇头道:“我看不能指望你来出主意了。” “喂,你这话什么意思啊?”贺兰敏之抗议道。 李吉无视抗议,沉吟了片刻,说道:“令妹平日有什么爱好吗?” 贺兰敏之皱紧眉头,苦苦思索。 李吉面无表情道:“你不会连这都不知道吧?” 贺兰敏之争辩道:“谁说我不知道了?我想起来了,她喜欢水,对了,还喜欢亲自划船。” 李吉道:“还有呢?” 贺兰敏之站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踱步,李吉这次没有打扰他。 过了良久,贺兰敏之目光一闪,以拳击掌。 “我想起来了,她前阵子在学琴,弹的还有点意思,后来我找她一问,才知她弹的曲子叫飞鹤玉霄,是一个叫司马承祯的人创作的曲子。我找她聊了几句,发现她很欣赏此人,似乎很想听他亲自弹奏一曲。” 李吉眼中露出讶色,道:“竟是飞鹤玉霄?” 贺兰敏之惊奇道:“李兄也知道此曲吗?” 李吉嘴角多了一抹微笑,道:“听人提过,也听人弹奏过。” 他是听高安公主提起此事。 高安公主将她跟李治对赌的事说了,说到司马承祯当道士时,气的直咬牙,都怪此人,害她不能在上巳节出去玩。 贺兰敏之笑道:“那就正好,咱们去找那司马承祯过来,给小妹弹奏一曲,满足她的心愿,她料来不会再拒绝咱们的事了。” “恐怕不行,听说那司马承祯去当道士了。”李吉摇了摇头。 贺兰敏之失声道:“什么?” “不过我想到另一个办法,应该也能满足令妹心愿。对了,令妹最近可要入宫吗?” 贺兰敏之道:“再过几日,不就是端午了吗,姨母肯定会设宴,她应该会跟母亲一起入宫参加。” …… 按照天干地支,每年第五个月为午月。 “端”有初始之意,故而五月初五,称为端午,端午节也因此得名。 隋唐以前,端午节风俗主要以祭祀天地,驱恶退灾为主。 到了唐朝,端午节则演变成娱乐节日。 这一日,全国放假一天,皇帝会在承庆殿设宴招待群臣,大家一起吃粽子。 这个时期的粽子又叫“角黍”。 要想吃到粽子,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按照传统,宴会时,尚食局会做大量的粉团粽子,贮于金盘之中,又以小角造弓子,比一般的弓要小很多,纤妙可爱。 大臣们一人拿一柄小弓,相隔十步,架箭射盘中粉团粽子,中者得食。 因为粉团粽子滑腻难射,文官想吃一个粽子是很困难的,通常都被武将饱食。 幸好活动不止这一个,后面还有作诗、猜字、蹈舞等活动,优秀者可食粽。 唐朝的节日很多,李治一开始过节时,都是露个脸便离开。 如今也慢慢习惯,跟群臣一起庆贺节日,因为这样的日常互动,不仅可以减缓平日工作的压力,也能增进君臣之间的关系。 每次李治设大宴时,武媚娘也会在后宫设小宴,邀请长安命妇,大家共庆佳节。 武媚娘每次设宴的地点经常变动,这次是在观云殿设宴。 此殿有一座露天高楼,最适合天气好的时候饮宴。 众命妇可以一边畅谈饮茶,一边欣赏天空美景,有如置身山巅,心情会格外畅快。 贺兰敏柔随着武顺、武如意一起参宴,她要到年底才及笄,故而坐在小孩那一桌。 说是一桌,其实是很多张桌案拼接而成,围成四方小环,大家面对面而坐罢了。 同桌的都是十五岁以下的少女,贺兰敏柔年纪算是最大的,所以尽量关照那些年幼的少女或女童。 以往这种宴会,也不是没有年纪太小的女童,因为看到太多生人而哭泣起来。 贺兰敏柔只要看到哪个小女童露出畏缩害怕的神色,就会温言细语的朝她问话。 这些孩子都是大家出身,年纪虽小,却也知书达理,会规规矩矩的回她的话。 在她安抚之下,只需几句话,那些小女童就会放松下来,开始显露活泼的一面。 坐在北面的义阳公主,也在做类似的事情。 一旁的高安公主却不同了,因为她手上抱着一个女童,注意力都在女童身上。 那女童粉雕玉琢,约莫才一岁多,却一点不怕人,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在其他人身上看来看去。 贺兰敏柔经常去立政殿,自然知道那女童是太平公主。 其他女童却不知,见她模样可爱极了,都好奇的打量着她。 不一会,饮宴过半,武皇后下楼休息去了,她一向非常控制饮食,故而每次饮宴,都会提前离场。 她一走,郑贵妃、徐贤妃也跟着走了,另有不少命妇去楼下歇息。 大人们开始散场,小孩一桌也跟着散席。 高安公主瞧见贺兰敏柔似乎要起身,将手中的太平公主递还给了保傅,朝贺兰敏柔邀请道:“贺兰表姊,要去金水河划船吗?” 贺兰敏柔最爱划船,当即喜道:“好啊,不过我要去和母亲说一声。” 得到武顺许可后,贺兰敏柔便和高安公主一起离开了观云殿,向西走了不一会,绕过凝云阁、东海池,很快来到金水河。 河岸边停着几艘小船,两女当即上了一船。 高安公主的随从正要跟上去,被她挡住了。 “表姊船划的很好,也精通水性,有她跟着我,不用你们跟着了。” 两女划着一艘乌篷船,很快荡到了河中心。 高安公主的随从则划着两艘小船,远远跟着。 高安公主就一开始划了两桨,便躲进船篷之下,还不让贺兰敏柔进去。 正当贺兰敏柔奇怪时,便听到船内传来一首美妙的乐曲,正是她最喜欢的飞鹤玉霄曲。 贺兰敏柔一边划船,一边听着曲子,明媚的阳光从天空落下,照在水面上,金灿灿的,令人有种如在梦中之感。 好半晌后,一曲奏毕,高安公主的声音从乌篷中传了出来。 “表姊,你可以进来了。” 贺兰敏柔放下船桨,屈身进入舱蓬之内,舱内有一小案,案上有一支古琴,高安公主就坐在案后。 “表姊,我弹奏的如何?” 贺兰敏柔感叹道:“真教人难以置信,公主这般小小年龄,琴技竟如此高妙。” 高安公主得意的道:“都是郑姨娘教的好。” 贺兰敏柔在她对面坐下,问道:“公主殿下今日请我划船听曲,想必是有什么事吧?” 高安公主望着她,正色道:“是的,我想求表姊一件事。” 贺兰敏柔道:“何事?” 高安公主便将李吉和贺兰敏之的请求说了,希望她在皇后面前,替两人求情,让他们前往莱州。 贺兰敏柔听完后,轻轻一笑,道:“我就猜到是兄长的主意。” “那你答应了?”高安公主忙问。 贺兰敏柔望着他,道:“公主,我听说您与吴王殿下,一向关系亲密,他若离开长安,您不会觉得孤单吗?” 高安公主沉默了一会,轻轻道:“这是他第一次求我帮忙,我当然要帮他。反正他总会回来的,不是吗?” 贺兰敏柔怔了半晌,低声道:“说的也是。” “那你同意了?” “嗯。” 临近日暮,承庆殿的宴会已经结束了,群臣也各自归家,与家人共庆佳节。 李吉因为要等消息,一直留到了最后。 他来到殿后的小池塘,坐在草丛之中,听着池塘中的蛙鸣之声。 过了没多久,忽听身后传来脚步声,转头一看,来的正是高安公主。 “安妹,成功了吗?”他急忙问。 高安公主伸手压住后裙,在他旁边坐下,笑道:“本公主出马,阿兄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贺兰表姊已经答应替贺兰表兄求情了。” 李吉喜道:“那可多谢你了。” 高安公主忽然认真的道:“表兄,你真的要去莱州吗?” 李吉往草地上一躺,仰首望着白云,道:“不错,以前我在宫中时,总想着能出宫。后来出宫之后,又总想着离开长安,出去瞧瞧。” 高安公主嘟囔道:“三兄他们都不愿离开长安就蕃,您为何就想出去呢?难道不喜欢待在长安?” 李吉笑道:“我怎么会讨厌长安呢?只是心中有一种冲动,让我离开长安,去外面闯一闯,看一看。” 高安公主叹了口气,道:“你非要去的话,我也没办法。那你出去看完之后,可要早点回来。” 李吉侧头看着她,笑道:“那是当然,等辽东之战打完,我就回来!” 三日之后,墨佳轩,茶室。 “贺兰兄,成功了吗?”李吉欣喜的问。 贺兰敏之朗声笑道:“你放心,我妹子今日入宫,把此事跟姨母提了。姨母果然一口就答应了,倒是你的事,费了点功夫。” 李吉心中一紧,道:“皇后不愿帮我吗?” 贺兰敏之道:“我都说了,只是费了点功夫,又没说失败了。姨母一开始是担心因为此事,与越王不和,后来小妹一番劝说,说若不是你鼓舞,我也不肯下此决心,她才终于答应帮你。” 李吉松了口气,道:“这次真的多亏你妹妹了。” 贺兰敏之微笑道:“也多亏你的公主妹子。” 两人又是相视一笑。 然而到了第二天,贺兰敏之就笑不出来了。 武皇后确实帮他向李治求了情,也说动了李治,然而最终只有李吉一人授官,被任命为莱州司马。 贺兰敏之还以为弄错了,让贺兰敏柔去宫中探听消息。 贺兰敏柔回来后,却告诉他,武皇后确实同意他去莱州,但因他并无功名在身,更不愿他门荫入仕,所以希望他以幕僚身份,随李吉去莱州。 等建立功劳后,再册封官职。 就这样,贺兰敏之以私人参军的身份,随着李吉前往莱州赴任。 莱州治所位于掖城,由四座县城合并而成,是一座极为繁华的大城,商贸繁荣。 贺兰敏之与李吉一路东行,沿途倒也经历不少奇异之事,终于在半月之后,抵达了莱州。 当两人来到掖城城门外时,竟发现大皇子李忠,带着全州官吏,都督府所有官员,在城外迎接。 贺兰敏之骑在马上,笑道:“李兄,陈王殿下对你没得说。摆下这么大的阵仗欢迎,连各地折冲府的将领都来了。” 李吉却隐隐觉得不对劲。 出发前,他与李忠通过书信,李忠只说设宴接风,并未提到会在城外迎接。 而且他注意到李忠的表情不太对劲。 “赶紧过去吧。” 两人驱马来到城下,翻身下马,向李忠见了礼。 叙礼毕,李忠第一句话便令两人惊呆了。 “吉弟,贺兰兄,你们是奉旨来调查军械被劫之事的吗?” “什么军械被劫?”李吉大吃一惊。 李忠也是一愣:“你不知道?” 李吉一脸茫然的摇摇头。 李忠和旁边的莱州都督孙仁师对视一眼,两人都很诧异。 贺兰敏之急问:“喂,到底什么情况,能和我们说明一下吗?” 孙仁师沉声道:“吴王殿下,贺兰郎君,你们可知道,朝廷曾援助百济一批军械?” “知道。”两人都点了点头。 孙仁师道:“押运军械的旅队,出发近一个月,迟迟不返。十几日前,百济使节过来,询问铠甲之事。我们这才知道,他们并未收到军械。” 李吉错愕道:“没有收到,难道被人给劫了?” 李忠感叹道:“是啊,两百名军士,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肯定是死在了大海。” 李吉恍然道:“所以你才以为我们是奉命调查此事?” 李忠道:“是的。我已派人向长安汇报此事,见你们过来,以为是营州先一步把消息传回长安,父亲派你们来调查此事。” 贺兰敏之听到此处,眼中闪过一道亮光。 李忠道:“好了,你们先随我进城吧,接风宴已备好,此事慢慢再跟你们细说。” 在李忠带领下,李吉和贺兰敏之进入掖城。 与此同时,李忠派往长安报信的信使,也终于抵达了长安城。 (本章完) 第356章 长孙无忌的脑补 第356章 长孙无忌的脑补 神龙殿最近被重新修缮过。 宽阔的大殿,被一分为二,中间用一排格子门阻隔。 东殿挂着两张地图,一张是大唐十道全境舆图,另一张则是辽东舆图。 辽东地区的舆图,比全境地图详细的多,除了大唐外,包含了高句丽、新罗、百济和倭国。 薛仁贵来到神龙殿时,发现李勣、程知节和尉迟恭都在东殿,正围着辽东舆图,大声商议着。 薛仁贵大步走了过去,只听尉迟恭道:“不用想了,肯定是倭国那帮杂碎所为!” 程知节道:“倭人应该没那么大胆,敢直接袭击我大唐的运送队。” 尉迟恭哼了一声,道:“他们已经在做战前准备,要跟咱们打仗,还有什么不敢的?” 程知节摇头道:“倭人要是敢插手百济之事,自然要教训他们。可眼下他们并未派军队,跟咱们破脸。这事不大可能是他们所为。” 薛仁贵暗暗点头。 倭人为了在百济的利益,确实想插手百济之事,然而在大唐威慑下,一直龟缩在九州练兵。 将来大唐出兵百济,他们是否真的有勇气与大唐为敌,还是两说。 况且就算他们派兵,帮助扶余义慈,向大唐宣战,那也只是为了本国的利益,大唐教训他们之后,也不会进一步动手。 可眼下情况不同了。 在没有宣战的情况下,忽然袭击大唐军队,这是取死之道,是要被灭国的。 上一个这么干的是天竺人,袭击唐使,被王玄策灭国。 这还是天竺距离大唐遥远的情况。 最近几年,薛仁贵也参与过三场灭国之战,称得上经验丰富。 辽东诸国尽在大唐铁骑威慑之下,只要查出是谁干的,大唐必定出兵征讨,尽灭其国,不是什么难事。 倭人毕竟是一个存续数百年的国家,应该没有如此不智。 当他思索之际,尉迟恭还在跟程知节争来争去,李勣则喝着茶,一言不发。 薛仁贵是晚辈,平日在三人面前,尽量低调,并没有轻易发言,端坐在椅子上,静候皇帝的到来。 李治此时已经来到了神龙殿,站在殿外,也不知为何,并没有进去。 静立片刻后,李治忽然来到西偏殿,从偏殿一扇门,绕到正殿。 神龙殿正殿此时被一分为二,李治到了正殿西边后,薛仁贵几人并不知道。 李治找了张椅子坐下,听着隔壁尉迟恭和程知节的争吵,露出思索之色。 王伏胜暗暗奇怪,却也没有做声。 两人争了一会后,忽听程知节开口道:“凉国公,你怎么看待此事?” 不一会,隔壁便传来薛仁贵的声音。 “我以为此事不外乎三种情况。” 此话一出,正在喝茶的李勣也抬起头,看向了薛仁贵。 程知节道:“哪三种情况?” 薛仁贵缓缓道:“首先,这批物资由我大唐两百军士护送,一般的海贼,根本没能力劫夺。说明此事背后,必定是一个国家。” 李治听了后,暗暗点头。 莱州周边的海域,并无大的海贼,凡是人数达到一定规模的海贼,早就被莱州水军给消灭掉了。 尉迟恭哼道:“这一点很明显了。” 薛仁贵接着道:“那么第一种情况,便是辽东某一个国家,对这批军械产生贪念,故而派遣军队,袭击了我们的运海船。” 尉迟恭道:“那帮陆地国家,都没什么像样的水师,更没有海港,他们也没那个能力!” 薛仁贵点头道:“是的,有能力做这件事的,必定是一个水军实力很强的国家。” 程知节捏着下巴,道:“考虑实力和距离的话,只有倭国、高句丽、百济、新罗、耽罗这五个国家,有能力做这件事。” 李勣忽然道:“程兄多算了一个,也漏算了一个。” 程知节道:“哦,我多算了哪一个?” 李勣道:“耽罗的军队只有两千不到,船只简陋,就算全国军力出动,也不是我两百唐军对手。” 他征讨过高句丽,所以对辽东情况更了解一些。 程知节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又问:“那我少算了哪个国家?” 李勣缓缓道:“虾夷。” 程知节愣道:“倭国北边的那个长毛国?” 中原王朝给四周国家取名,通常用他们的外貌特征来取。 比如倭国,因他们长得矮,取名为倭。 天竺原本叫身毒,虽有音译成份在内,却也代表他们不爱干净,玄奘取经回来,才慢慢改为叫天竺。 虾夷这个名字,也和他们外貌有关,因为虾夷人毛发长如虾须。 李勣道:“正是虾夷国,此国是由很多小岛国共同构成,类似草原上的部落联盟。他们长期与倭人为敌,实力不比新罗、百济弱多少。” 尉迟恭瞪眼道:“虾夷人难道敢捋我大唐虎须?” 李勣道:“我也只是说他们有这个可能。还是听薛将军继续说吧。” 薛仁贵朝李勣拱了拱手,道:“刚才说的是第一种情况,这五个国家都有可能,目的则是单纯看中了军械。” 顿了一下,接着道:“接下来是第二种情况,此事是扶余福信所为!” 此话一出,三名老将都眯起了眼睛,没有做声。 乍一看,不可能是扶余福信所为,但仔细一想,正因为他知道大唐不会怀疑他,反而有可能行此事。 那他的目的是什么呢? 可能是想引起大唐的愤怒,让大唐尽快参与到战事中,对倭国和义慈动手。 这样可以避免福信和义慈继续内战,福信就可以得到一个较为强大的百济。 不过李治却知道,这种可能性不存在,倘若真是福信策划,金燕不可能一点消息都没有。 李勣沉吟片刻,问道:“不知薛将军说的第三种可能,又是什么?” 薛仁贵道:“第三种可能,敌人的目标并非军械,而是想在辽东地区制造混乱,他们坐收渔利。” 程知节目光一闪,道:“高句丽?” 百济之战,高句丽一直置身事外。 然而他们却也知道,大唐解决百济后,下一个目标就是他们。 那么他们故意制造混乱,挑动大唐尽快下场,对他们是有利可图的。 薛仁贵道:“不一定就是高句丽。依在下之见,这种情况下,除倭国和扶余义慈外,其他三国都有可能。” 薛仁贵的意思很简单,如果是第一种情况,目标为了军械,倭国和扶余义慈动机最大。 如果是第二种情况,那就是扶余福信所为。 若是第三种,高句丽、新罗和虾夷,反而有最大可能。 尉迟恭皱眉道:“听你这么一说,不是更加复杂了吗?” 薛仁贵拱手道:“这只是在下一点浅见。” 李治听到此处,推开一扇格子门,迈步进入东殿,缓缓道:“薛卿的话,朕都听到了,不过朕以为,眼下应该考虑的,不应该是此事本身。” 四人急忙起身,朝李治见礼。 叙礼毕,尉迟恭试探的问道:“陛下的意思是?” 李治走到上首坐下,目光缓缓在几人身上移动着。 “有人袭杀我大唐将士,周围那些国家,可都盯着我们的反应,若是不能做出迅速有力的回击,必将产生极大的隐患。” 尉迟恭道:“臣正是这么考虑,管他是谁干的,咱们就找嫌疑最大的倭国!若是畏畏缩缩,查来查去,那些小国还以为我们怕了倭国!” 李治道:“尉迟爱卿之言,正合朕心。” 李勣暗暗一惊,忙道:“陛下,若是真的指认倭国,咱们可得对倭国发动全面战争啊!” 李治看了他一眼,道:“李卿觉得不可吗?” 李勣沉声道:“臣只是觉得,若因此次突发状况,打乱多年来的战略部署,恐非最佳选择。” 李治知道李勣的担忧。 倭国的体量并不弱于高句丽多少,又是一个岛国,要消灭倭国,并非短时间内能做到。 以大唐如今在辽东的部署,短时间内,只拥有消灭其中一个国家的能力。 若是要对倭国动手,整个国家的战略部署,都要发生调整。 十年之内,都将没有余力再去消灭高句丽了。 而李勣最大的心愿,就是消灭高句丽。 李治道:“局势发生变化,国家战略也应变化。朕以为此事并非小事,若不能果断出手,辽东局面,反而会更加失控!” 李勣道:“那何不指认此事是高句丽所为,立刻对高句丽用兵?” 李治摆手道:“朕说过了,眼下并非对高句丽用兵的时候。” “可是陛下……” 李勣还要再说,李治摆手道:“此事不必再议,朕不管是谁干的,都当做是倭国所为!” 李勣望着皇帝的表情,总觉得他失去了平日的冷静。 只可惜尉迟恭、程知节和薛仁贵,都没有站出来反对。 李勣暗叹一口气,心中忽然想起了长孙无忌,若是他在这里的话,应该会支持自己吧。 长孙无忌正在后院水阁内,悠闲的看着书。 原拥武派官员被一网打尽后,盯着长孙府的人明显变少了。 这说明以前盯着他的人中,有很多都是前拥武派官员。 这其实无所谓,长孙无忌也根本没把这帮人放在眼里。 他最近心态能这么好的缘故,是因为武皇后终于不再派人盯着他了。 自他与武皇后斗法失败后,这个女人一直是压在他头顶的一座大山。 如今这座大山终于去压别人了,他自然轻松多了。 这时,一名家仆来报,李勣求见。 长孙无忌坐直身子,道:“请他过来吧。” 不一会,李勣便沿着小径过来了,脸色凝重。 长孙无忌奇道:“李兄,怎么了?” 李勣并未回话,只问:“有酒吗?” 长孙无忌点点头,命下人上了酒。 少顷,一壶美酒端了上来,李勣给自己和长孙无忌倒了一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长孙无忌盯着他,道:“很少见你这样,出什么事了吗?” 李勣沉声道:“长孙兄,有件事我想向你请教。” “请讲。” 李勣道:“我想问你一下,陛下被册封为太子以前,是否与倭人接触过?” 长孙无忌皱眉道:“应该没有。” 李勣望着夕阳,喃喃道:“那就奇怪了,陛下为何如此厌恶倭人呢?” 长孙无忌道:“你若是希望我回答的话,总要先告诉我出什么事了吧?” 李勣遂将军械被劫、神龙殿议政的事说了。 “这些年来,辽东战略一直都以高句丽为目标,陛下却因为此事,改变国家战略,准备对倭国发动战争,实在令我不解!” 长孙无忌淡淡道:“首先有一点我可以肯定,陛下以前从未接触过倭人,不可能对倭人有什么特别看法。” 李勣皱眉道:“可陛下突然要对倭人发动战争,这该怎么解释?” 长孙无忌慢条斯理的道:“这只说明,陛下这样做另有目的。” 李勣道:“什么目的?” 长孙无忌端起酒杯,笑道:“我怎么知道?这些年来,陛下无论做哪一件事,都有他的深意,我相信这次也不例外。” 李勣感叹道:“可能是我真的老了吧,实在想不透陛下的心思。” 长孙无忌问:“眼下情况如何?陛下已经下旨要对倭人开战了吗?” 李勣摇头道:“那倒没有,仅凭营州和莱州的兵马,在百济打败倭人还行,不足以打到倭国本土。” 长孙无忌道:“陛下准备调兵了?” 李勣沉声道:“陛下下了三道旨意,第一道,命令欧阳通南下,在江南道和淮南道,督建八百艘战船。” “第二道,调两万羽林卫,前往莱州训练。再征调河南道、河北道三十座折冲府兵,调往营州都督府驻扎。由尉迟恭负责备战事宜。” “第三道,传旨户部和少府监,让他们提前征调粮草军械,运往莱州和营州。” 长孙无忌微微一惊,道:“陛下这是真的在为大战做准备。” 李勣苦笑道:“这次的战备准备,可比攻打吐蕃时的规模还要大。” 长孙无忌喃喃自语道:“陛下这番安排,到底有什么用意呢?倭国土地贫瘠,打下来也没什么好处啊。” 李勣沉默不语。 过了良久,长孙无忌忽然露出微笑,道:“我明白了。” 李勣忙问:“哦?” 长孙无忌问道:“陛下可有派人调查此事?” 李勣道:“没有。” 长孙无忌道:“这就对了,此事毕竟发生在海上,就算让狄仁杰去查,只怕也什么都查不出来。” 李勣点点头,海洋广阔,只怕连遇袭地点都找不到,更不提找出是谁干的! 长孙无忌笑道:“所以这件事,由我们自己去查,很难查出来,所以陛下才故意施加压力,让倭人去调查,证明清白!” 李勣皱眉道:“让倭人调查?” 长孙无忌笑道:“不错,倭国是海岛之国,熟悉海事,海上的事让他们来查,会比我们更有效率。” 李勣沉默了一会,道:“倭人若是查不出来呢?” 长孙无忌笑道:“放心,陛下既然如此做出安排,必定有后续手段,你我拭目以待便是。” 李勣点了点头,抬起头,目光看向夕阳。 …… (本章完) 第357章 陛下,妾身懂您的深意 第357章 陛下,妾身懂您的深意 夕阳绚丽多彩,晚霞洒下橘红色的光辉,将金水河照成了一片橙红色。 李治站在千步廊一处行亭,望着波光潋滟的水面,脑中思绪,仿佛水面一般,起伏不定。 自来到大唐后,他一直以后世为标尺,以史书为量度,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头脑,这才形成如今局面。 但他也是人,也有自己的情感偏好。 如果说李勣执着于高句丽的话,李治心中也一直暗藏着消灭倭国的心思。 以前他没有动手,是因为此事太过荒诞。 在满朝文武看来,倭国贫瘠,属于鸟不拉屎的地方,打这样一片土地,徒耗人力,管理也难,必定满朝反对。 这样的情况下,李治也不好一意孤行,故而只能将心思藏着,等解决辽东三国,再将剑锋指向倭国。 可如今不同,两百唐军被杀,足以激起唐人愤慨。 刚才他故意听薛仁贵几人讨论,就是想了解他们对此事的看法。 后来他提出攻打倭国,也只有李勣一人反对。 站在大唐的角度来说,李勣是对的,但是李治这次不打算听他的。 灭倭,虽不利时局,也不利大唐,却利在千秋! “陛下,皇后殿下请您过去一趟。”王伏胜忽然道。 李治点了点头,收回思绪,朝着立政殿而去。 武媚娘和李勣一样,是极为理智的人,她肯定也会劝说自己,不要攻打倭国。 以前可以不管她的想法。 但如今武媚娘恪守本分,只有对她表现出足够的敬重,她才会继续朝着贤后方向变化,需得解释一番。 不过,要糊弄她可不容易,该找个什么样的理由呢? 不一会,李治来到立政殿寝殿,武媚娘将他请入殿内。 “媚娘,什么东西这么香啊?”李治一进屋,就闻到阵阵香气。 武媚娘走到一张长案边,伸手抓住一只酒瓶,笑道:“这是妾身刚酿制的百卉酒,正要请陛下品尝。” 倒了一杯酒,递给了李治。 酒液呈淡绿色,幽香之中,混杂着几分酒味。 李治摇了摇酒杯,发现酒液很浓,应该酿制了很久,轻轻抿了一口,入口微甜,甜中还带着一股苦味,应该是掺了药,类似药酒,有滋补之效。 李治心中有事,喝了一杯后,便抬手示意武媚娘不必再添酒,朝她问道:“媚娘,你找朕过来,是为了攻打倭国之事吧?” 武媚娘道:“是的。” 李治咳了一声,道:“朕知道你反对,不过朕是这样想的……” 武媚娘眨了眨眼,道:“陛下,妾身并不反对啊。” “你不反对?”李治一愣。 武媚娘微微一笑,道:“妾身一开始也很不解,不过妾身知道陛下必有深意,便苦苦思索,后来总算明白了陛下的深意。” “朕的深意?”李治喃喃重复。 武媚娘拍了拍手掌,宫人玉屏捧着一柄红色的弓进来了。 这柄弓比一般的弓小一些,由红漆涂成,曲线优美,好似一轮弯月,弓身上雕刻着精致的百鸟图案。 这是武媚娘专用的百凤弓,用的是一支金色的箭矢,箭头用布裹成圆球形,无法伤人。 她接过弓和箭,挺直腰身,两腿前后微分,拈弓搭箭,扣拉弓弦。 这一刻,李治在她身上看到几分巾帼之气。 武媚娘命五名宫人站在对面,将弓弦拉满,瞄准她们,侧头看了李治一眼。 “陛下,妾身猜对了吗?”她微笑着问。 李治心中纳闷,脸上却不动声色,道:“媚娘,你力气挺大啊,能将弓弦拉满。” “此弓的弓弦是妾身命人特制,比一般弓弦要软。” 武媚娘解释了一句,又接着道:“陛下此举,便和妾身拉弓一般,弓弦拉满,对准五国。五国受惊,必定希望弓弦指向别人。” “哦,接着说。”李治眯着眼,露出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 武媚娘道:“五国之中,只有一个犯国,另外四国,都是被平白牵扯进来。这四国定会全力调查出真相,借此摆脱危机。” “不错,还有吗?”李治将两只放在背后的手捏了捏,微笑着问。 武媚娘拉了半天,手臂有些酸麻,便松开了一些,说道:“真正的犯国,行为肯定会与其他四国不同,他们会拼命阻止调查,很容易就能瞧出端倪。” 李治仰头望着天板,默然不语。 武媚娘将百凤弓递给侍女,来到李治身边,观察着他表情,道:“陛下,妾身猜错了吗?” 李治“咳”了一声,也不去解释,道:“媚娘,照你这么说,其他四国,很快会查出犯下此案的国家了?” 武媚娘道:“妾身确是这么想的,不过妾身对外邦之事,所知不多,也无十足把握。” 李治感微笑道:“那就别想了,反正朕这步棋已经下了。接下来,就看倭国人的应对了。” …… “母亲,情势危急,还请您以国家为重,冷静一些!” “冷静?我看是你该冷静一下了!此事并非我们所为,唐人却指责是我们干的,简直欺人太甚!” 倭国的筑紫朝仓宫内,中大兄和宝女王爆发了激烈的争执。 中大兄上前一步,道:“您还不明白问题的严重性,倘若咱们不解释清楚,就不仅仅是跟唐人打一仗那么简单了。” 宝女王端坐上首,淡淡道:“哦,那又会如何?” 中大兄一字字的道:“我们将有灭国之危!” 宝女王愣了一下,随即笑道:“阿倍将军,听到没有,就因唐人两百名士兵,被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强人给袭击了,咱们倭国就有灭国之危咯。” 阿倍比罗夫跪坐在蹑席上,淡淡道:“王子殿下毕竟年轻,经历少了些,被唐人给吓住了,也情有可原。” 中大兄并不受他挑衅,背负双手而立,沉声道:“镰足,你和大家说一下,唐人的一贯作风。” 中臣镰足应了一声,站起身,向宝女王和阿倍比罗夫行了一礼,说: “从汉朝时期,中原王朝就有个规矩,使节被杀,便视为宣战,无论多远,他们都会派兵讨伐,灭其国,擒其王!” 此话一出,宝女王脸色微变,冷哼道:“我们在陆地上,或许打不过他们,但在大海上,优势却在我们,阿倍将军,我没说错吧?” 阿倍比罗夫昂然道:“女王殿下说的一点不错,海上作战,我大倭不惧任何人!” 中大兄凝视着宝女王,道:“如此说来,母亲决定与唐人一战了?” 宝女王扬了扬眉,道:“不错,我们有兵力优势,有战船优势,还有阿倍将军,他们若敢来侵犯,必让他们有来无回!” 以苏我赤兄为首的几名倭国大臣,顿时大声附和,赞扬女王英明。 宝女王却高兴不起来。 因为这次参加议政的共有八名大臣,是倭国权力最高的人。 倭国施行律令政,最高政治长官为太政大臣,由中大兄担任。 太政官统治八省:中务省、式部省、民部省、治部省、兵部省、刑部省、大藏省、宫内省。 这八人便是八高官官,每一个人背后,都代表着一个庞大而古老的家族。 不久前,这八人之中,有六人在支持宝女王。 然而如今,原本支持她的物部氏和藤原氏,竟然都默不作声。 就连她一直器重的儿子大海人王子,也没有做声。 这让宝女王终于明白过来,中大兄早已收服这些人,只是隐忍不发。 一直愿意隐忍的中大兄,竟因为唐人的缘故,暴露全部实力,这也让宝女王暗暗心惊。 便在这时,阿边麻吕快步进入殿内。 以他的地位,是没资格参加议事的,顿时受到八省大臣的呵斥。 “麻吕,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注意你的身份,还不退下!” 阿边麻吕跪在地上,双手扶地,叩首道:“女王殿下,诸位王子大臣,新罗派人刚刚传来一个消息,情况紧急,麻吕我才冒昧闯入。” “出什么事了?”宝女王出声为他解围。 阿边麻吕抬起头,道:“根据新罗人的消息,唐人正在向营州、莱州大量增兵。” 宝女王又问:“增兵了多少?” 阿边麻吕道:“目前还不清楚,不过唐人常备军力就有六十多万,若是真的准备对外宣战,至少会调十万以上吧。” 宝女王面色微白,朝阿倍比罗夫看了过去。 阿倍沉声道:“女王殿下不必担心,唐人就算兵多,也没有船,无法在海上铺开兵力。” 中臣镰足道:“阿倍将军错了,当年唐朝攻打高句丽,因战船不足,唐朝皇帝便下了命令,结果四个月,便造船四百艘,运载军粮。” 苏我赤兄哼道:“运粮船而已,定是些小船,比不上咱们的战船。” 中臣镰足瞥了他一眼,道:“筑紫率错了,唐人造的运粮船,每一艘,都比女王殿下的乌丸号更大!” 苏我赤兄怒道:“胡说八道,怎么可能有这么荒唐的事!” 中臣镰足平静的道:“您虽没去过唐朝,也可以去问一下去过唐朝的人,问问他们唐人造的船如何。” “阿边次官,是真的吗?”宝女王脸色越发难看了。 阿边麻吕低声道:“差不多吧。” 宝女王又看向了阿倍比罗夫,然而这次阿倍也低下了头。 宝女王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中大兄,道:“王儿,依你之见,要如何才能避免唐人攻打我倭国?” 中大兄道:“第一,全力找出是谁袭击了唐人的船只,如此才能平息唐人的愤怒。第二,派遣使节,前往长安,向唐人解释。” 宝女王愣道:“他们还听得进解释吗?” 中大兄道:“不找出真凶,他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但派遣使节,是为表示姿态,这一点,不可缺少。” 倭人非常重视上下关系,宝女王点点头,道:“依你之见,派谁比较好呢?” 中大兄目光看向了阿边麻吕,淡淡道:“只有辛苦阿边次官,再去一趟长安了。” 阿边麻吕脸色惨白,求助的看向宝女王。 这时候去长安,还有命回来吗? 然而宝女王这次却没有再帮他,说道:“阿边次臣,事关国家安危,只有请你不辞辛劳,再使大唐了。” 阿边麻吕见宝女王目光冷冽,只好苦笑道:“下臣领命!” …… 海水不断拍打着岩石,浪声中,隐隐夹杂着倭国士兵们操练的声音。 红日已经落到地平线以下。 中大兄站在石台上,极目远眺。 黄昏时的海浪,比白日要平静一些,但海底之下的暗流,却要更加凶险。 中大兄迎着海风,张开双臂,嘴角勾出一抹微笑。 “王子殿下,眼下局势如此凶险,您似乎却非常高兴。”中臣镰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镰足,我一向觉得,凶险与机遇并存,你没有这种感觉吗?” 中臣镰足沉默了一会,道:“属下并没有您那般过人的视野,只看到危机,并未看到机遇。” 中大兄微微一笑,道:“那是因为你没能跳出这个局来看问题。你觉得袭击唐军的事,是谁干的?” 中臣镰足思索了一会,道:“有能力消灭两百唐军的力量不多,除了我们之外,在这片海域,也只有五六股力量。” 中大兄伸出四根手指。 “除咱们之外,只有四人,有这个能力。” “哪四人?” “泉盖苏文、金春秋、扶余义慈、虾夷男鹿。” 中臣镰足点点头:“不错。” 中大兄放下一根手指,道:“扶余义慈要做此事,定会跟母亲打招呼,从母亲刚才态度来看,他可以排除。” 中大兄又放下一根手指:“金春秋纵有这个心,却没这个胆量,他也可以排除。” 中臣镰足心中一动,道:“所以只剩下泉盖苏文和虾夷男鹿有这个可能了?” 中大兄微笑道:“唐人早就想打高句丽,如果真是他们所为,唐军定会出兵。我们则可趁他们无暇他顾,帮助义慈,击败福信!” “如果是虾夷男鹿呢?” 中大兄道:“那就更好了,唐人纵能击败虾夷人,却无法占据虾夷群岛。等他们走后,我们便可趁虾夷虚弱,消灭这个难缠的敌人。” 中臣镰足敬服道:“殿下深谋远虑,卑职佩服。” 中大兄缓缓道:“不过,要想将危局转为对我们有利的局面,必须查出是哪一家所为,拿到确凿证据,让大唐皇帝信服才行!” 中臣镰足道:“卑职一定竭尽全力,完成此事。” 中大兄抬手道:“不,事关重大,我必须动用所有力量,你的人只负责虾夷就行了。” “那高句丽呢?” 中大兄道:“放心,我让大海人去调查了。” 大唐在边境增兵的消息,很快也传遍辽东各国。 这对每个国家来说,都不是一个好消息。没人喜欢大唐铁骑。 就连靺鞨、室韦这些与此事无关的国家,瞧见营州唐军增多,也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力。 营州原本的唐军就有三万,皆是骑兵,如今又调来三万骑兵,整整六万唐军铁骑,仿佛一柄利剑,悬在每一个国家的头顶。 在这种重压之下,不仅倭国遣使长安,辽东各个国家,也都派出使节,前往长安,探听情况,以免这柄剑落到自家头上。 正如武媚娘所形容的那样,在大唐拉满弓弦的情况下,各国的反应出奇的一致。 只有两个国家例外,没有派遣使节。 那便是,高句丽和虾夷。 (本章完) 第358章 被囚禁的君王 第358章 被囚禁的君王 六月盛夏,天气酷热。 此时距离李治回到长安,已有半年多。 这半年来的宫廷生活,让张多海恢复了以往的身材,似乎比原来还要略胖一些。 张多海拖着这副胖躯,一路从鸿胪寺跑回了立政殿。 他原本就爱出汗,今日又格外酷热,当他回到立政殿时,整个身子就像掉入水中一样,湿得透透的。 阵阵汗臭味,从他身上飘散开来,周围的宫人内侍们隔得老远,都能够闻到。 这种情况下,张多海自然不好去面见皇后。 他先在一间宽敞的屋子里洗了个凉水澡。 洗完澡之后,还特意让王洪给他洗脚。 他的脚臭比汗臭更甚,王洪却不敢露出丝毫的嫌弃之色,一脸微笑的帮他搓着脚。 王洪擦脚的时候,张多海还故意将水溅到他脸上。 全身洗的干干净净之后,张多海穿着一身崭新的衣服,来到立政殿。 武媚娘刚刚小憩了一刻钟,正坐在榻上打坐。 张多海不敢打扰,侍立一旁。 武媚娘却睁开双眼,问道:“各国使节都来了?” 她平日都会打完坐再问话,今日提前就问,可见她对此事的关注。 “回殿下,辽东大国小国,几乎都来了,只有两个国家的使节团没来!” “哪两个国家?” 张多海道:“一个是高句丽,一个是虾夷!” 武媚娘皱眉道:“虾夷?吾怎么从未听过?” 张多海笑道:“臣也没听过,好像是倭国附近的一个小国家,从未来我大唐朝贡。” 武媚娘问道:“朝中哪位大臣,对虾夷最为了解?” 张多海想了想,道:“应该是李太尉吧。” 武媚娘道:“那就请李太尉过来一趟吧。” 一个多时辰后,李勣来到立政殿。 武媚娘在正殿接见了他,对他甚是敬重,李勣见礼时,她起身还了半礼。 “冒昧请李公过来,还望见谅。”她微笑着道。 李勣拱手道:“老臣不敢,只是不知皇后殿下请老臣过来,所为何事?” “李公坐下说话吧。” 武媚娘做了个请的手势,待他落座后,说道:“吾听人说,各国使节都已来到长安,皆为军械之事,唯独两国未至。” 李勣道:“是的,高句丽和虾夷国的使节,都没有来。” 武媚娘道:“吾也听过不少国家名字,却从未听过虾夷,李公能和吾说一下此国的情况吗?” 李勣沉吟片刻,说道:“回皇后殿下,此国位于倭国以北的一众岛屿之中。彼地寒冷,极难生存,故而他们有着很强的忍耐性。与倭国争斗数百年而不灭,自有其存国之道。而且他们曾攻打过高句丽。” 武媚娘奇道:“他们敢攻打高句丽,那实力应该不差吧。” 李勣笑道:“他们是一个很封闭的国家,并不知高句丽强大,攻打高句丽的军队只有一千多人,被高句丽地方道使给消灭了。” “后来还是高句丽与倭国人互通联系时,才知道他们是虾夷人。” 武媚娘问道:“那他们到底有多少军队?” 李勣沉吟道:“这种国家,只要是成年男子,都能上战场。根据高句丽的说法,他们应该有上万军队,不然无法抵御倭国。” 武媚娘听了后,点点下巴。 这个国家虽落后野蛮,却也有着犯案的能力。 解了心中疑惑后,武媚娘便让李勣退下了,她召来张多海,朝他吩咐道:“派人告诉敏之,让他和吴王将调查方向,放在虾夷人身上。” 张多海奇道:“殿下,高句丽人不用调查吗?” 武媚娘斜了他一眼,道:“刘仁轨就在营州,你觉得他知道此事后,会不去调查?” 以刘仁轨的能力,如果真是高句丽所为,他肯定会比李吉、贺兰敏之两个毛头小子,更早调查出来。 与其让他们分心,不如只给他们定一个怀疑对象,让这两个少年人去碰碰运气。 张多海领略了她的意思,笑道:“那也是,臣这就派人传话。” 武媚娘并未猜错,军械被劫之后,刘仁轨便一直在关注此事。 他长期镇守营州,负责在最前线,执行大唐消灭高句丽的战略计划。 如今的突发状况,也让他颇为头疼。 都督府书房内,刘仁轨手中握着内领卫刚刚传来的密报,眉头紧皱。 “都督,怎么了?”刘仁愿问道。 刘仁轨道:“老夫刚刚得到消息,倭国派遣使节,已经抵达了长安,除此之外,新罗、靺鞨、室韦等国,也都派了使节。” 刘仁愿道:“那应该就不是他们了。” 姜恪道:“那也不一定,某个国家做下此事,怕我们怀疑,故意派遣使节来解释,也是有可能的。” 刘仁轨沉声道:“现在的问题是,有两个国家,并未派遣使节。” 刘仁愿问:“是谁?” 刘仁轨道:“高句丽和虾夷!” 刘仁愿愣道:“虾夷?怎么没听过?” 姜恪道:“虾夷是倭国北面的一个国家。” 刘仁愿吃惊道:“你怎么知道?” 这小子才来几天啊,竟然知道的比他还多? 姜恪笑道:“我也是翻阅都督府库房中的一份旧文案,才看到过这个名字。” 刘仁轨道:“虾夷的事可以不管,高句丽却就在旁边,此事是否与他们有关,我们必须查清楚!” 他和李勣一样,为了消灭高句丽,谋划数年,不希望皇帝掉头去打倭国。 姜恪道:“各国使节既然都去了长安,我们只需等陛下的决断就行了,都督何必多此一举?” 刘仁轨看了他一眼,道:“姜将军,你要记住,边关之将,往往能比庙堂更了解实际情况,做出对国家更有利的选择。倘若此事真是高句丽所为,你我却一无所知,导致陛下做出错误决断,那你我都有失职之罪!” 姜恪微微一怔,拱手道:“末将明白了。” 刘仁愿问道:“都督,高句丽跟倭国不同,早就跟咱们破脸了,只怕不会配合咱们调查。” 刘仁轨沉声道:“调查此事,不必派人去高句丽,只需做两件事。” “哪两件事?”两人齐声问。 “首先,你二人各领一支人马,进入高句丽境内,给他们施加压力!接下来,老夫再给泉盖苏文修书一封!” …… 高句丽的都城名为平壤,又被称为平阳城。 此城得名,便是因为一个平字。 四下里开阔平坦,一览无遗,是一片丰茂的平原沃土。 然而最近几日,平阳城内,却陷入了混乱。 各国细作在城内肆虐,极为猖獗,还有被细作买通的官员,帮着打掩护。 平阳城原本就是辽东大城,各国在平阳城都有细作。 此时的情形,就仿佛是一锅沸水注入平阳城,城中细作都开始活动起来。 他们的目标一样,都是为了查探大唐军械被劫,是否与高句丽有关! 查探过程中,已经发生了十几起人命,还有四处地方发生火灾。 平阳城和长安一样,城北繁华,故而成为细作们重点关注对象,变得十分混乱。 相比之下,偏僻的城南反而一片安宁,不受侵扰。 入夜,明月盈盈,星辰稀稀。 城南一座宫殿之内,一名男子正沿着走廊,快步急行。 这座宫殿并不大,却戒备森严,从空中俯瞰,整座宫殿都被士兵给围住了。 整个平阳城内,除了王宫之外,没有哪个地方,能比此处更加森严。 原因很简单,住在这座宫殿中的人,正是高句丽的君王,宝藏王! 宝藏王名为高宝藏。 身为国君,他却只能住在这样一座狭小的宅邸,本该属于他的王宫,却被泉盖苏文父子霸占。 宫殿十分破败,侍从很少,官员更是禁止进入。 那名走在走廊上的男子却是个例外。 他不仅是高句丽的官员,还是一名外戚,名叫安岑,是高宝藏王后的弟弟。 在一名侍从的带领下,安岑很快来到一间大屋。 屋中光线昏暗,站着一男一女,男的约莫三十七八岁,留着浓密的黑色胡须,女子三十左右,容貌秀丽。 这两人正是宝藏王和安王后。 安岑瞧见他们后,跪倒在地,泣声道:“大王,王后,你们受苦了。” 宝藏王将他扶了起来,哽咽道:“难得你还念着我们。” 安王后朝那名侍从打了个眼色,让他在门后守着,随即关紧门,朝安岑问:“没被发现吧?” 安岑道:“最近城中细作猖獗,一片混乱,泉盖苏文非常恼怒,正忙着捉拿细作,不会注意到这里。” 宝藏王惊道:“出什么事了吗?” 安岑道:“唐人给百济援助一批物资,在海上被人劫了,两百唐军都死了。唐朝皇帝震怒,在辽东集结大军,各国都很害怕,怀疑是高句丽所为,故而派细作调查!” 宝藏王问道:“是泉盖苏文干的吗?” 安岑摇头道:“我也不知,不过瞧这情况,十有八九,就是他所为!” 宝藏王酿跄两步,呆呆道:“这个逆贼,高句丽果然要毁在他手中了!” 安王后目光灼灼的道:“大王,这是个机会!” 宝藏王愣道:“什么机会?” 安王后道:“可以让安岑去收集证据,找大唐皇帝告发泉盖苏文,引唐军灭了这贼子!” 宝藏王变色道:“唐军若是来了,还肯走吗?这不是勾结外敌吗?” 安王后急道:“不利用外力,如何斗得过这贼子?唐人得了高句丽,要想治理,还不得靠您?总比困在此处一辈子要好啊!” 安岑也劝道:“大王,泉盖苏文迟早会称王,您不找唐人的话,高句丽也要灭亡!” 宝藏王叹了口气,道:“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安王后嘱咐道:“安岑,你调查时,一定要小心,莫要被发现,否则我和大王,都有危险!” 安岑答应道:“姊姊放心,我一定谨慎!” 安王后取出一张丝帕,朝宝藏王道:“大王,请您写一封血书,安岑若是调查出证据,便能凭此血书,去找唐人。” 宝藏王颤声道:“血、血书?” 安王后摸出一柄匕首,在雪白的手腕上一划,鲜血顿时从伤口流淌出来。 “大王就用妾身的血写吧!” 宝藏王点点头,蘸着安王后的血,很快写下一封血书,安皇后取出一方小印,这是宝藏王的王印,在上面盖了章,交给安岑。 安岑收好血书,向两人行了一礼,正身离开。 然而当他推开大门时,只觉后背一凉,如堕冰窖。 原来大门之后,站着一大群人,为首之人,正是高句丽莫离支,泉盖苏文! 安岑回头看了一眼宝藏王和安王后,见两人皆面色苍白,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朝泉盖苏文行礼。 “下官安岑,拜见莫离支。” 泉盖苏文一身戎甲,满脸杀气,森然道:“安末客(末客相当于中郎将),本人应该下过令,不准任何官员进入王宫,就算你是皇亲国戚,也不该出现在这里!” 安岑道:“是大王听说了唐人在营州增兵,忧心国家,这才召我询问!” 安王后摇了摇宝藏王手臂,让他出声配合,宝藏王却闭紧嘴巴,一言不发。 泉盖苏文进入屋内,厉声道:“这不是理由,你虽是国舅,犯了律法,一样是死罪!” 安王后娇叱道:“那不过是你的命令,并非我高句丽律法!” 泉盖苏文咧嘴一笑,道:“在高句丽,我的话,就是律法!” 拔刀出鞘,刀光闪过,鲜血飙溅,安岑倒在了血泊之中。 (本章完) 第359章 朕不要真相 第359章 朕不要真相 泉盖苏文满脸鲜血,挺立大殿之中,冷冷望着宝藏王。 前一任高句丽王,便是被他亲手所杀,还分了尸,将尸体残肢,扔进臭水沟中。 高宝藏想到自己接下来的命运,吓得两腿一软,摔倒在地。 泉盖苏文慢慢走到尸体旁,在安岑尸身上搜了搜,很快搜到一张写着字的丝帕,字是用鲜血写的。 看完之后,脸色大变。 泉男产也进入屋中,问道:“父亲,上面写了什么?” 泉盖苏文一言不发,将丝帕递给了儿子。 泉男产看完后,勃然大怒,厉声道:“高宝藏,这个叛徒,竟敢将高句丽献给唐人,你没资格做高句丽的王!” 宝藏王颤声道:“不、不是我,是王后的主意!” 安王后挡在宝藏王身前,伸开手臂,大声道:“大王别怕,他们才是乱臣贼子,没必要跟他们多解释!” 泉男产望着安王后曼妙的身材,狞笑道:“乱臣贼子?好啊,那我就乱给你们看!” 提着刀,一步步朝两人走了过去。 便在这时,一只手臂拦住了他,是泉盖苏文。 “父亲,您为何阻我?朝堂都在咱们掌控中,还留着他们作甚?” 泉盖苏文沉着脸,道:“唐人早就想攻打我们了,若是杀了高宝藏,他们就会以吊民伐罪为口实,把自己装成仁义之师,前来讨伐我们!” 泉男产脖子一缩,道:“那就算了不成?” 泉盖苏文淡淡道:“高宝藏的命要留着,那个女人可以杀了。” 泉男产咧嘴一笑,道:“杀了多可惜,孩儿要当着这个废王的面,享用一下他的女人。” “啪”的一声,泉盖苏文一巴掌扇了过去。 “父亲……”泉男产被扇傻了。 泉盖苏文冷冷道:“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想这些事?唐人军械被劫之事,你怎么不多想一下!” 泉男产道:“肯定是倭人干的,与咱们又没关系,父亲何必担忧?” 泉盖苏文冷冷道:“他们如果非要安在咱们头上,借机出兵呢?” 泉男产道:“那也不怕,城中已备了五年粮食,唐人就算打过来,咱们就像以前一样,放弃外围,固守都城,拖死他们!” 泉盖苏文冷冷道:“你以为他们就那么蠢,不会想到应对方法?” 泉男产愣道:“那父亲的意思是?” “此事回去再商议,先解决了这个女人。” 泉盖苏文甩了甩刀上的血,朝安王后走了过去。 安王后看向宝藏王,满脸凄然之色。 “大王,妾身来世再来侍奉您。” 宝藏王却不敢看她,低下了头。 泉盖苏文一把抓住安王后的头发,便要割下他的脑袋。 便在这时,一名将领冲入屋中。 “大莫离支,不好了,唐军大兵压境了!” 泉盖苏文脸色大变,将安王后一甩,大步奔到那将领跟前,急问:“来了多少人?” “两万骑兵,分两路进入我高句丽境内,一支由刘仁愿统领,一支由姜恪统领。姜恪部进军神速,已抵达安市城!” 泉盖苏文握紧拳头,冷冷道:“这一定是唐军先锋,传令各道使,只准固守,不可出城与唐军浪战,违令者斩!” 那将领又道:“唐人还用箭朝城中射了一封书信,是营州都督刘仁轨写给您的信。” 说着,递过一份书信。 泉盖苏文接过一看,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也不多言,大步离开了屋子。 此时高句丽遇到危机,泉男产也顾不得去收拾安王后,快步追了出去,急问:“父亲,刘仁轨写了什么?” 泉盖苏文脚步不停,将书信递给了他。 泉男产看完之后,变色道:“这老匹夫,竟然逼着您去营州,向他解释军械之事?” 泉盖苏文哼了一声,没有做声。 泉男产咬牙道:“父亲,不必理会他们,唐军就算真的来打,咱们又有何惧?” 泉盖苏文黑着脸,道:“不,还是需要解释一下。” “什么?” 泉盖苏文沉声道:“唐人势强,既有解释的机会,说明他们确实想查出是谁干下此事。” “可这样未免太屈辱了!”泉男产愤愤道。 “这算什么屈辱?当初被唐军包围,打到都城,就不屈辱了吗?你以为唐人有那么好对付,若是派人过去解释一下,就能退唐军,为何不做?” “那您绝不能亲身赴险!” 泉盖苏文侧头看了他一眼,道:“那你觉得让谁去为好?” 泉男产沉声道:“必须派一个有分量之人,唐人才肯相信我们,我看,不如派兄长去吧?” 泉盖苏文冷冷扫了他一眼,道:“你是不是很希望你兄长死在唐朝?” 泉男产脸色大变,跪倒在地。 “孩儿绝无此意。其实孩儿也想亲自为父亲分忧,只是唐人看重长幼顺序,若是孩儿过去,唐人也许会觉得我们在敷衍。” 泉盖苏文盯着他看了一会,道:“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那就让他替我去一趟营州吧。” …… 夏日炎炎,烈阳如火,长安城仿佛化作一座巨大的火炉。 如此炎热的气候下,连街边的小贩嗓子都喊冒烟了,坐在阴凉之处歇息。 却也有人不顾烈日灼灼,正在太阳底下练习武艺。 李元芳自从上次输给薛仁贵后,便更加刻苦的习练武艺,除了早晚之外,每日中午,也必须练足一个时辰的棒法。 四周围,大理寺的衙役们三三两两躲在阴凉的位置,观察着李元芳练武。 正所谓棒法眼中过,武艺心中涨。 他们纵然没有李元芳这种顶着太阳练武的毅力,用眼睛瞄一瞄,学学技巧还是可以的。 过了好半晌,李元芳终于练完,踩在发烫的地面上,来到一口凉井旁边,打了一轱辘水,洗了洗脸上的汗水。 有衙役靠躺在树下,朝李元芳喊道:“李将军,过来歇一歇吧,这里凉快。” 李元芳朝他问:“狄寺卿呢?” 那衙役道:“去库房翻看旧卷去了。” 最近大理寺非常清闲。 狄仁杰的名声已经传开了,谁都知道无论犯什么事,都瞒不过狄仁杰的眼睛,故而那些想犯罪的人,也得多思量思量。 另一个重要原因是圣人就在长安,普通百姓对皇帝依然充满敬畏。 天子脚下这几个字,并不是说说而已。 狄仁杰也和李元芳一样,是闲不住的人。 没案子的时候,他就喜欢跑到库房之中,翻看一些旧的案子,希望能从中翻找出一些尘封的冤案。 李元芳洗完脸后,来到存放案卷的库房。 令他意外的是,狄仁杰并未待在库房内,而是坐在库房外的石阶上,拿着一根木棍,在地上划着什么。 李元芳悄无声息的走了过去,侧头看去,只见狄仁杰在地上划来划去。 仔细辨认半晌,隐隐能辨认出一艘小船的轮廓。 李元芳微微一笑,道:“狄寺卿,在想军械被劫的案子吗?” 狄仁杰肩膀一抖,赶忙在地上随意划了几下,将木棍一扔,拍了拍手。 “没有啊,我只是随意划着玩。” 李元芳见他少有这般窘迫的模样,暗暗好笑,在他旁边坐下,道:“想想也没什么,我对此案也很好奇,咱们聊聊吧。” 狄仁杰咳了一声,道:“陛下既然没有让我们查这案子,那就不必多讨论,浪费心神了。” 站起身,拍了拍屁股,进入库房。 李元芳跟了进去,道:“狄寺卿不必装了,我知道你昨天去找过鸿胪寺少卿张柬之,应该是想了解辽东各国的情况吧。” 狄仁杰脚步一顿,苦笑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李兄。” 李元芳笑道:“狄寺卿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过于循规蹈矩了。你若想要侦破此案,完全可以去找陛下,毛遂自荐。” 狄仁杰叹了口气,道:“元芳,这并非一桩简单的案子,背后牵扯的是各国之间的利益,还可能引发一场战争。” 李元芳道:“我知道,正因为事关重大,所以查明真相,更加重要。” 狄仁杰道:“你都知道重要,陛下会不知道吗?既然陛下没有派我调查,自有他的考量。” 李元芳笑道:“那倒也是,狄寺卿,咱们虽不能去破案,不妨分析一下案情,等水落石出后,看咱们猜测的对不对。” 狄仁杰摇头道:“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我从不随意猜测。” “这次情况特殊,猜测一下又何妨?” 狄仁杰被他说的有几分心动了,道:“那就猜猜?” “猜猜看,你觉得此事最有嫌疑的是哪个国家!” 狄仁杰沉默良久,缓缓道:“虾夷国。” 李元芳吃了一惊,道:“为何?” 狄仁杰正要回答,外面忽然奔进来一名文吏,急道:“狄寺卿,外面来了一名中贵人,说陛下召您立刻入宫!” 李元芳大喜,道:“陛下一定是想让狄寺卿调查此事!” 狄仁杰握了握拳,微笑道:“等我回来。” 狄仁杰跟着传旨内侍,很快来到了皇宫。 穿过甘露门后,竟没有去甘露殿,而是一路向北,朝着后宫的方向而去。 沿着宫道穿行,很快来到临湖殿。 抬头看去,皇帝李治正站在观水台,凭栏远眺。 狄仁杰走了过去,拱手道:“臣狄仁杰,拜见陛下!” 李治微笑道:“狄卿不必多礼,桌上有石国进贡的寒瓜(西瓜),吃两块解解暑,再和朕说话不迟。” 狄仁杰侧头看了一眼石桌,上面果然切好了几块瓜脯,绿皮红心,中有黑子,一看就鲜嫩多汁。 他谢了恩,过去拿起一块便吃了起来,只觉入口即化,甘甜美味。 他记得来的路上,遇到过一名内侍,手中拿着托盘,上面装的正是此瓜,上面的都被吃了,只剩下底部瓜皮。 于是只吃上面部分,底下不吃,很快吃了两块,来到李治跟前,道:“陛下,臣吃好了,谢陛下赐瓜。” 李治望着湖面,缓缓道:“狄卿,莱州军械被劫的事,你应该已经听说了吧?” 狄仁杰道:“臣听说了。” 李治侧头看了他一眼,道:“你是不是很奇怪,朕为何不让你去调查?” 狄仁杰道:“臣知道陛下这么做,必有深意,故而并不奇怪。” 李治慢慢走到桌旁坐下,又伸手请他也坐下了,道:“狄卿,朕现在遇到一个难题,需要你来帮忙。” 狄仁杰拱手道:“陛下请吩咐。” 李治望着他,道:“开口之前,朕有件事想先问你一下。你是不是那种,为追求真相,别的都可不管不顾的人?” “陛下之意,臣不太明白。”狄仁杰一愣。 “打个比方,如果一边是为国家长久之计,一边是为事情真相,你会选择哪一边?” 狄仁杰肃然道:“臣是大唐的臣子,一切当然以国家利益为重。” 李治点点头,道:“那就好,朕这次不要你查真相,而是想让你查出一个对国家最有利的结果。” 狄仁杰心中一凛,道:“陛下希望臣调查出怎样的结果?” 李治凝望着他,缓缓吐露道:“军械之事,朕希望是倭国所为!” 狄仁杰深吸一口气,道:“臣明白了,臣这就亲自前往莱州布置。” 李治望着他,微笑道:“狄卿,那就又要劳你辛苦一趟了。朕许你便宜行事之权,圣旨即刻下达。” …… “李兄这几日精神不太好啊?” 长孙府后院的水阁内,长孙无忌一边吃着寒瓜,一边悠闲的问道。 李勣看了他一眼,苦笑道:“我现在真有点羡慕你了,这寒瓜是石国贡品,你府上竟然也有?” “公主府送过来的。”长孙无忌递给他一块,笑道:“别抱怨了,又遇到什么难题,跟老夫说一下?” 李勣接了过去,却没有吃,放在桌子上,缓缓道:“我刚刚去了一趟鸿胪寺,面见了各国使节。” 长孙无忌道:“哦,有什么收获吗?” 李勣道:“靺鞨、室韦、新罗这三国使节,都怀疑是高句丽所为!” 长孙无忌哂笑道:“我看不是怀疑,而是他们希望是高句丽所为!” 李勣点点头,道:“他们的心思,老夫当然知道。” 长孙无忌道:“那倭国使节怎么说的呢?” 李勣道:“他们有两个怀疑对象,一个是高句丽,一个虾夷。” 长孙无忌笑道:“看来倭人反而是最清醒理智的。” 李勣道:“不错,从他们态度来看,确想查出真相。这也说明,此事并非倭国所为。” 长孙无忌笑道:“那就等他们查出证据便是,你烦恼什么?” 李勣低沉着声音,道:“李兄,你想想看,如果此事是虾夷国所为,情况会变得怎么样?” 长孙无忌脸色严肃了几分。 “老夫明白你的意思了,如果真是虾夷,我们就要劳师远征!” 李勣点头道:“虾夷地理环境恶劣,比倭国更加贫瘠,我们就算打下虾夷,捉了虾夷国王,于国又有何益?” 长孙无忌眯着眼道:“也许还会给倭人做了嫁衣。” 李勣道:“就是这个道理。倘若倭人真的查出确凿证据,是虾夷所为,我大唐可就骑虎难下了。” 长孙无忌沉吟半晌,道:“我明白你的难处了,若真是这种结果,只怕陛下也会为难。” 李勣朝他拱手道:“长孙兄足智多谋,还请想一个好办法,避免我大唐将士,远征虾夷!” 长孙无忌站起身,走到栏杆前,望着天空的飞鸟,缓缓道:“办法倒是有,就看你敢不敢做了。” 李勣问:“什么办法?” 长孙无忌朝四周看了一眼,伺候的随从全部退下了。 李勣也挥了挥手,跟他一起来的两名侍卫也跟着退下。 长孙无忌回到桌边,低声道:“眼下情况,除了虾夷国,嫌疑最大的是谁?” “高句丽?” “不错!我们可以把结果指向他们,如此就不必远征虾夷了。” “可如果不是高句丽所为,如何指向他们?” 长孙无忌眯着眼一笑,没有做声。 李勣目光闪动了几下,道:“你是想做假证,指向高句丽?” 长孙无忌点点头。 李勣沉默了一会,道:“只怕有些困难,若是被人瞧出破绽,我大唐必定失信于天下。” 长孙无忌拍了拍他肩膀,道:“一个是名誉上的损失,一个是国力上的损失,孰轻孰重,李兄仔细思量一下吧。” 又走到栅栏前,仰首望天,不再言语。 李勣沉默良久,断然道:“那就按照长孙兄的计划行事吧!” 长孙无忌回头笑道:“想好了?” 李勣道:“国家利益才是最重要的,虚名偶尔抛到一边,料也无妨。” 长孙无忌笑道:“这就对了,“信”这种东西,本来就是我中原教给周边蛮夷的,怎能被自缚手脚?” 李勣道:“说说具体计划吧?” 长孙无忌道:“具体计划不必咱们实施,自有人替咱们完成,而且会做的比你我更好!” “谁?” “营州都督刘仁轨!” “他?”李勣一愣。 长孙无忌道:“此人在营州多年,一直对付的就是高句丽,他希望陛下攻打高句丽的心思,不比你要弱!” 李勣霍然起身,道:“果然还是长孙兄思绪开阔一些,我回去后就给他修书一封!” 心中烦恼稍解,他这才感到口干舌燥,抓起一块寒瓜吃了起来。 “味道如何?”长孙无忌问。 “不错。” 李勣很快将一块寒瓜迟完,连瓜皮也被他吃了个干净。 (本章完) 第360章 圣人密旨 第360章 圣人密旨 “什么,咱们要做去莱州布置,诬陷倭人?” 大理寺内,李元芳听到狄仁杰的话后,一脸诧异。 狄仁杰一边收拾行李,一边说道:“小声点,这是陛下的命令,此事绝密,不可让任何人知道,所以我才只带你一人随行。” 李元芳不解道:“陛下为何如此?” 狄仁杰看了他一眼。 李元芳笑了笑,道:“我又多嘴了。那咱们要怎么诬陷倭人呢?” 狄仁杰道:“你还记不记得,你下午问过我,几国之中最有嫌疑的是哪一国?” “不错,你说是虾夷。我正要问你呢,为何虾夷最可疑?” 狄仁杰将包袱系紧,说道:“很简单,因为他们最有动机。” “动机?” “不错,对我大唐军士动手,正常来说,没有哪个国家,敢轻易施为。” “虾夷敢?” “他们不得不做。” 狄仁杰沉声道:“据我所知,虾夷国如今内部分裂,处境艰难,倭国又年年攻打他们。” “倭国人在九州练兵,虽然似乎是为了对抗我们,但同样会对虾夷人产生强大的压力。虾夷人肯定也担心倭国不与咱们交战,掉头去打他们,如此,虾夷可能会灭国!” “在这种生死存亡的压迫下,他们才有可能铤而走险,袭击我大唐军士,嫁祸给倭人,引我们攻打倭国,他们就能得到喘息。” 李元芳一脸诧异的望着他, “狄寺卿,你怎么连虾夷人的事也知道?难道你真有法术?” 狄仁杰笑道:“我是听张少卿说的,他曾与靺鞨人交谈,从他们口中,知道很多虾夷人情况。” 李元芳点点头,道:“听你这么一说,还真有可能是虾夷所为。你为何不把这些话告诉陛下呢?” 狄仁杰将包袱背在背上,道:“第一,这些只是我的猜测,毫无证据。第二,陛下只怕不想听到这些。” “不想?” 狄仁杰瞥了他一眼,道:“不然陛下为何让我们布局,将此事指向倭国?” 李元芳摸了摸下巴,道:“也就是说,陛下不想打虾夷,想打倭国!” 狄仁杰道:“就是这么回事。好了,你赶紧也收拾一下,今夜咱们就去莱州。” 李元芳拍了拍手中的刀,道:“我有这家伙就行了。” 狄仁杰愣道:“你不带衣服?” 李元芳笑道:“你不是带了三套吗?我都看到了,到时候借我一套,反正你我身材差不多。” 狄仁杰又问:“不带盘缠?” 李元芳道:“你不是带了一支小银铤吗?够我们一路销了。” 狄仁杰面无表情道:“元芳,你又没娶媳妇,不用养家,这么抠门可不太好。” 李元芳眨了眨眼,道:“还不是跟你学的。” 狄仁杰撇了撇嘴,拿他还真没办法。 两人去马槽各牵了一匹马,一路向东,从春明门离开长安城,朝莱州而去。 …… 莱州海岸,一座临海高崖。 贺兰敏之抬头望着一望无际的大海,又时不时侧头看一眼旁边的木杆,脸上表情颇为焦急。 那木杆设置精巧,顶端摆着一只木鸟,地盘可活动,还标有刻度尺标,随海风转来转去。 此鸟名为相风鸟,由相风铜乌发展而来,是唐人测风的常用工具。 唐人根据对风的观测,研究出季风周期,再利用风的规律出海,便可乘风而行,避免在海上迷失方向。 自从军械被劫之后,他和李吉便轮流出海,调查此事。 可惜这么久下来,别说一点线索,连事故地点也没有找到。 好在两人一腔热血,精力旺盛,并不泄气。 这时,远处海平面上,出现几艘大船的身影,破浪而来,正是莱州水师。 因为军械被劫之事,海面不安全,李吉每次出海调查,都由莱州水师护送。 距离侧风崖两里之外,便有一个港口。 贺兰敏之策马来到港口,等了不一会,便见大船靠岸,李吉从跳板上下来了。 “情况如何?”贺兰敏之问。 李吉摇了摇头,道:“还是没有发现遇袭地点。” 贺兰敏之长叹一口气,道:“看来此事比你我想象的还要困难。” “怎么,泄气了?”李吉瞟了他一眼。 贺兰敏之昂首道:“谁泄气了,明日我便出海!” 忽听马蹄声响,远处过来一名莱州刺史府的衙役,说李忠请两人返回刺史府一趟。 两人一起回到刺史府,来到后堂,只见屋内除了李忠外,竟多了两个人。 “狄寺卿,李将军!”李吉欣喜道。 狄仁杰站起身,拱手道:“见过吴王殿下。” 贺兰敏之见狄仁杰来了,目光一亮,心道:“很好,我大唐破案第一高手来了,我倒要瞧瞧,他是怎么调查此事的。” 李吉问道:“狄寺卿,您是为了军械之事而来的吗?” 狄仁杰道:“正是如此。” 李吉笑道:“那可太好了,我正有些束手无策呢,以后就要仰仗您了。” 狄仁杰道:“好说。” 李忠在刺史府设宴,为狄仁杰二人接风洗尘。 贺兰敏之原本还想瞧瞧狄仁杰是怎么查案的,不料第二天一起来,狄仁杰和李元芳就不见了。 他向李吉询问,才知二人一大早就出海了。 贺兰敏之只怪自己起的太晚,心想等狄仁杰回来后,下次再出海时,自己一定要跟随。 然而,狄仁杰二人这一出海,竟然就是十日。 贺兰敏之都有点怀疑他们遇到暴风雨,被海浪给卷走了。 到了第十二日,狄仁杰和李元芳终于回来了,而且…… “你说什么,他们已经把案子给破了?”贺兰敏之瞪大了眼珠子。 李吉点点头,拉着他手,道:“赶紧去刺史府吧,不然他们就要返回长安了。” “你别急啊,我裤子还没穿呢!” 然而,当两人紧赶慢赶的来到刺史府时,狄仁杰两人竟然已经走了。 来去如风,还把案子给破了…… 贺兰敏之仿佛瘫倒一般,坐在椅子上,他头一次感到深深的挫败感。 李吉没他那么高的自尊心,况且早就见识过狄仁杰的能耐,并不觉得太吃惊, “阿兄,狄寺卿他们真的查清了此事?” 李忠点点头,道:“他们在中尖岛找到一名虾夷人,从他嘴里,找到重要线索,已经带着那虾夷人返回长安去了。” 贺兰敏之心中一惊,猛地想起来,武媚娘曾派人告诉他,让他将调查方向,放在虾夷人身上。 “难道真是虾夷国做下的此事?”他问。 李忠摇了摇头,道:“不,听狄寺卿说,是倭人所为!” 这时,一名军士快步奔入屋中,拱手道:“陈王殿下,孙都督请您过去一趟,有重要事情商议。” 李忠问道:“可知是何事?” 那军士道:“末将并不知道,不过,陛下刚刚派人传来旨意,可能与此有关。” 李忠心中一凛,赶忙起身,朝着莱州都督府而去。 贺兰敏之暗暗奇怪,心道:“狄仁杰刚刚被派来调查此事,陛下怎么又给莱州传达旨意?” 亲身涉入到国家大事后,让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能力,也不过普普通通。 贺兰敏之出来这么久,头一次有点想念长安了。 他摇了摇头,把这些没出息的想法甩到角落,回到司马衙,找上一名亲信,让其返回长安,将莱州城所有情况,都告诉武皇后。 莱州情况已变得越来越扑朔迷离,营州又如何呢? 营州都督刘仁轨同样犯了难。 高句丽派出王子泉男生来到营州,向他们解释军械之事。 他已经见过了泉男生。 对方向他保证,此事绝非高句丽所为,还邀请刘仁轨派人去高句丽的几处港口调查! “都督,他们既然请咱们过去,咱们过去便是,查个清楚,也好给陛下一个交代。” 说话的是刘仁愿。 高句丽派泉男生入唐后,刘仁轨便让他和姜恪收兵返回了营州。 刘仁轨道:“姜将军,你怎么看此事?” 姜恪缓缓道:“据末将所知,高句丽虽有海港,然其并不重视水军,士兵长期缺乏训练,战船破旧,不可能干净利落、不留破绽的做下此事!” 其实高句丽以前也重视过水军,训练过一支数万人的水军。 后被大唐击溃后,便放弃了水军,将精力都放在修筑城池、研究守城武器上了。 姜恪的意思很明显。 高句丽原本就不值得怀疑,如今泉盖苏文遣长子来营州解释,更加说明了这一点。 刘仁轨沉默了一会,道:“姜将军,你且退下吧,刘将军留下。” 姜恪微微一愣,却也没有多说什么,拱手告退了。 刘仁愿见他屏退姜恪,诧异道:“将军,您还是怀疑高句丽?” 刘仁轨将桌子上的一封信拿了起来。 “仁愿,你看看这封信。” 刘仁愿接过一看,原来是李勣写给刘仁轨的一封信。 信的内容很丰富,既缅怀了当年先帝带领群臣,攻打高句丽之事,又夸赞刘仁轨镇守营州,调度有功。 另外,他还提到军械被劫之事,话语中透漏着担忧,又说自己身在长安,对此事有心无力。 还请刘仁轨以国家为重,以营州百姓为重,多多劳心费力。 刘仁愿一脸诧异,这就是老友之间,一封简简单单的问候信,刘仁轨为何要给自己看? “都督,这封信有什么问题吗?” 刘仁轨淡淡道:“我在长安时,与李公并无深交。” 刘仁愿笑道:“也许是他欣赏您在营州的作为,故而想与您交好。” 刘仁轨摇头道:“你不了解英国公,他不是这样的人。这封信,其实是他暗示我做一件事。” “何事?” “你仔细想想,他为何提到先帝,为何提到营州百姓,为何提到军械被劫,又为何说自己在长安,有心无力?” 刘仁愿一双浓眉皱成了蚕状,过了良久,心中猛然一惊,道:“他是让咱们……” “知道就好,不必说出来。”刘仁轨打断道。 刘仁愿咽了口吐沫,点了点头。 李勣显然是希望他们把军械被劫之事,指向高句丽,从而促使皇帝攻打高句丽,以完成先帝遗愿。 这事李勣确实有心无力,只有营州的刘仁轨才能做到。 若能消灭高句丽,营州百姓的日子自然会好过多了。 刘仁愿年逾四十,立功心切,沉声道:“都督,末将以为李太尉的建议可行!” 刘仁轨望着他,道:“如果此事暴露,你不怕被问罪?” 刘仁愿低声道:“咱们可以不做实证,只找出高句丽一些可疑的地方,向陛下汇报。” 刘仁轨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没有做声。 便在这时,亲卫来报,姜恪求见,而且和他一起的,还有一名中贵人。 刘仁轨微微一惊,赶忙起身,道:“快请中贵人进来。” 少顷,姜恪和一名内侍打扮的男子进来了。 姜恪拱手道:“都督,这位是内府局的秦府监,奉圣命前来传旨,末将便带他过来了。” 刘仁轨拱手道:“秦府监有礼了。” 那内侍微微一笑,屈身拱手道:“刘都督不必多礼,这是圣人密旨,圣人说了,不必宣读,只您一人看便是。” 密旨便是中旨,上面只有皇帝印信,用的也不是中书省常规制式的卷轴,而是一张很薄的蜀纸。 刘仁轨躬身接过密旨。 秦府监拱手道:“下官还急着回宫复命,就此告辞。”转身离开了。 刘仁轨命人送走秦府监,随即走到角落,摊开密旨看了起来。 不一会,他额头上的皱纹都消失了,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刘仁愿和姜恪都充满好奇,却也不敢多问。 半晌后,姜恪和刘仁愿皆是一惊。 原来刘仁轨将密旨拿到烛火上烧了。 “姜将军,刘将军,听令!” 两人一齐拱手:“末将在!” 刘仁轨道:“姜将军,你立刻率领一万水军,前往熊津港驻扎。” 按照原来部署,营州军本来早就该前往熊津港驻扎,只因突发的军械被劫,才暂停调动。 姜恪心中虽充满惊讶,然而从刚才情况来看,这很可能是皇帝的命令,拱手道:“末将领命!” 刘仁轨又看向刘仁愿,道:“刘将军,你做好出使准备。” 刘仁愿微微一愣,道:“都督,您是让末将出使高句丽吗?” 刘仁轨沉声道:“不,你要出使的是倭国,此事凶险,你立刻去内领府,与黄都尉好好商议一番。” 刘仁愿道:“末将领命!” 两人退去后,刘仁轨将李勣那封信也烧了,随即写了封回信,命人送往长安。 “刘公,陛下早有全盘布局,不需您过于操心,切要慎行。”他遥望着长安方向,喃喃自语。 (本章完) 第361章 李治的全盘谋划 第361章 李治的全盘谋划 七月下旬,关中地区连下了几天雨,导致入关之路堵塞,粮价上涨,突破到了三十文一斗。 长安仓很快放粮,米价回落,倒也并未造成太大影响。 不过因气候突然变幻,长安城很多人都染了风寒,杨夫人便是其中之一。 武媚娘听说母亲病了后,便来到武府看望。 “媚娘啊,敏之已经去了很久了吧?” “母亲,他才离开两个多月呢。” “唉,我怎么感觉他都走了快有一年了。” “母亲不必挂怀,好好养病,等今年岁末他回京后,女儿让他留在长安便是。” “啊,那可太好了。” “母亲,您休息吧,三妹,照顾好母亲。” 吱呀一声,武媚娘推门出来了,沿着走廊快步而行,很快离开武府,坐着凤辇朝皇宫返回。 正行之间,窗外忽然传来张多海的声音。 “殿下,贺兰郎君派人送来急信。” 武媚娘掀开车帘,从张多海手中接过信,看完之后,问道:“狄仁杰是不是已经回长安了?” 张多海道:“回殿下,狄寺卿未曾回京。” 武媚娘微微皱眉。 从贺兰敏之的书信中,狄仁杰已经破案离开莱州,应该比送信之人,先一步回到长安。 怎么贺兰敏之的信都到了,狄仁杰却还没回来呢? 她按下心中疑问,吩咐队伍加快速度回宫。 半个时辰后,凤驾回到太极宫,武媚娘先回立政殿更衣补妆,这才前往甘露殿。 来到寝殿之外,却得知李治并不在殿内,而是去了禁苑。 武媚娘又来到禁苑,从禁苑内侍口中得知,皇帝去了长乐宫。 长乐宫原本是秦朝时期的兴乐宫,汉灭秦后,在萧何建议下,刘邦在兴乐宫基础之上,重新修建此宫。 长乐宫一直都是汉朝太后的住所。 这座宫殿曾被赤眉军焚毁,隋朝时期杨坚下令重修,列为离宫。 此地东临浐河,北靠渭河,风景优美,是一处绝佳的宫殿,唐高祖和唐太宗都曾在这里住过。 然而李治却很少来这里。 不仅是长乐宫,禁苑中的其他宫殿,李治都很少前往,他更喜欢禁苑中山丘林木。 所以武媚娘听说李治去了长乐宫后,非常意外。 这座长乐宫各宫殿和门楼的名字,依然保留汉朝时期的旧名。 武媚娘从最西边的霸城门进入长乐宫,很快在殿北一座大屋前,看到了王伏胜等侍从。 这说明皇帝就在屋子里。 武媚娘来到屋外,朝王伏胜道:“王大监,陛下可在殿内?” 王伏胜点点头,轻声道:“陛下独自在殿内,不让任何人打扰呢。” 意思就是,武皇后最好也别进去。 武媚娘自然不会听他的,轻轻推开门,进入殿内,王伏胜也无可奈何。 这间屋子是汉朝太后的寝殿,名为长信宫。 武媚娘进屋之后,发现李治竟然坐在台阶上,望着殿内一盏宫灯出神。 武媚娘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来到旁边时,侧头打量着李治。 李治只觉一股幽香传来,顿时惊醒过来,侧头一看,道:“媚娘,你怎么来了?” 武媚娘在他旁边的石阶上坐下,观察着他的表情,道:“陛下,您怎么了?” 李治笑了笑,道:“没什么,朕原本是想去未央宫的,经过长乐宫时,顺便进来瞧瞧,结果想起一些事情,就入了神。” 武媚娘点点头,站起身,在屋子里转了一圈,似在打量屋子的结构。 李治问道:“媚娘,你知道这里曾经住过谁吗?” 武媚娘伸手抚摸一根朱漆房柱,说道:“汉朝许多太后,应该都曾住在这里吧?” 李治道:“最有名的一位是谁呢?” 武媚娘侧头道:“孝文窦太后?” 李治点点头,道:“正是如此,朕曾在汉书中,看到一则有趣的记载。据说汉武帝刚刚继位时,想要加强皇权,施行新政,启用了儒学大家赵绾和王臧,你知道后来发生什么了吗?” 武媚娘既知李治喜欢历史,自然不会忽略这一块,汉书她已看了三遍,对此事知之甚详。 “那位窦太后不动声色,暗中派人收集赵绾和王臧罪证,然后雷霆出击,罢免两人,还将年轻的汉武帝训斥一顿。” 李治感叹道:“不错,这位窦太后手腕非常高超。也正是她的压制,才促成了后来的汉武帝。” 武媚娘回到他身边,伸手放在他肩膀上,问道:“陛下今日来汉朝旧宫,是因为想到了汉武帝吗?” 李治拍了拍她的手背,道:“媚娘,你真聪明,朕来这里,确实是想缅怀一下汉武帝。” 汉武帝这个人,最大的功绩便是对外扩张,将汉朝的疆域扩大了两倍以上。 李治以前并不清楚开创与收复的区别。 如今他自己做了皇帝,才明白这其中需要多么宽广的胸襟和气魄。 为什么朝中武将,都支持攻打高句丽,却反对攻打倭国? 原因就在于,一个是开创,一个是收复。 高句丽大部分土地,原本就是汉朝疆土,在每个人心中,只不过收复旧地而已,没有心理上的那种障碍。 汉朝既然统治过,大唐同样也能统治。 倭国就不同,群臣们总觉得倭国土地贫瘠,打下来没有益处。 然而真是如此吗? 当然不是。 倭国土地以山地丘陵为主,确实不适合种植粮食,然而却有着大量的金矿、银矿、铜矿、药材、海产。 中原王朝从未统治过倭国,根本不清楚其具体情况,故而下意识,便会觉得是不毛之地。 汉朝以前,估计汉朝的官员们,也都觉得朝鲜半岛、南越、云贵地区是不毛之地。 然而当汉朝统治之后,后世朝代,便不会再嫌弃这些地方,都把收复旧土,当做自己的责任。 这很正常,未知之事,容易令人不安。 李治虽决定对倭国动手,心中同样不安。 这跟攻打吐蕃不同。 在李治看来,吐蕃原本就是中国的一部分,心理没有任何障碍。 然而攻打倭国,却是完全未知的,若是不小心像蒙古一样,遭遇暴风雨,导致全军覆没,又该如何? 就算真打下来,倭人肯定会反抗激烈,说不定打下没多久,唐军就被驱逐,又该怎么办? 李治正是因这些不安,才来到汉朝旧宫,想感受一下汉武帝开疆扩土的雄心,让自己平静下来。 武媚娘虽不明白李治的心思,却也瞧出他心有忧虑,反手握住李治的手,柔声道:“陛下,无论您想做什么,妾身都会全力支持您。” 李治深吸一口气,道:“媚娘,朕已经下定决心了,为我大唐再开一块疆土,以解千年之患!” 武媚娘心念电转,道:“九郎,你指的并非高句丽吧?” 李治道:“不错,朕要打下倭国!” 武媚娘微微一惊,张口欲言,很快又闭了回去。 李治微笑道:“你放心,朕也知道此事绝不会比攻打高句丽容易,朕会耐心谋划,仔细准备。” 武媚娘想了想,道:“九郎,你是想利用这次的军械被劫之事,对倭国开战吗?” 李治道:“不错。” 这时,王伏胜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拱手道:“陛下,鸿胪寺戴寺卿求见。” 李治问:“何事?” 王伏胜道:“好像是倭国人已经查出军械被劫之事,并且找到证据,倭国使节想要求见陛下。” 武媚娘目光一凛,侧头看向李治。 若是倭人能证明不是他们劫的军械,李治便没有出兵的理由了。 李治却很平静,问道:“狄仁杰回京没有?” “还未回京。” 李治道:“那就告诉戴至德,朕这几日很忙,没空见倭国使节!” 王伏胜应诺退下。 武媚娘随李治返回后宫的路上,思绪便没有停下过。 李治既然下定决心要打倭国,那么就不应该派狄仁杰去调查此事。 否则调查结果不是倭国,反而会坏事。 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 狄仁杰早已得到李治的命令,带回的调查结果,一定是李治想要的。 从贺兰敏之的消息来看,狄仁杰出了一次海就将案子查清楚,这速度未免太快了。 若是狄仁杰并非为了查出真相,那就说得通了。 这时,两人已经穿过玄武门,回到了后宫。 李治转头看了她一眼,道:“媚娘,你这一路上,都在想什么?” 武媚娘轻轻道:“妾身在想,就算狄仁杰查出此事是倭国所为,要想攻打倭国,还有一个难题。” 李治目光微闪,盯着她道:“你怎么知道,狄仁杰会查出此事是倭国所为?” 武媚娘笑道:“若非如此,陛下就不会派他去了。” 李治捏了捏她的手,无奈道:“媚娘,朕好像什么都瞒不过你。” 武媚娘抿嘴一笑,道:“那是因为陛下并不打算瞒妾身。” 李治道:“那你说的难题又是什么?” 武媚娘正色道:“陛下,朝中武将以李勣为首,边关武将以刘仁轨为首,只怕他们都更希望攻打高句丽。” 大唐实力虽强,然而皇帝与将领若不能一条心,战争也可能遇到失败。 就连文臣之中,也有很多人更希望打高句丽,若是打倭国的话,粮草调度上,也可能出问题。 李治表情却很平静,道:“那依你之见,该如何解决这个问题呢?” 武媚娘观察着他表情,笑道:“陛下既胸有成竹,何必还要为难妾身呢?” 李治微微一笑,朝王伏胜道:“传旨,召李勣入宫。” 一个时辰后,临近黄昏时,李勣来到寝殿。 李治并不说明召他入宫的目的,命人摆开棋局,与他对榻而弈,武媚娘则站在一旁观看。 李勣似乎心事重重,棋至中局,“啪”的一声,将一枚黑棋落在了棋盘上。 这一步棋并不高明,甚至可以说是失误。 李治顿时看到机会,连连落子,攻势凌厉。 李勣一时手忙脚乱,被动防守。 两人下过很多次棋,虽说有输有赢,但李勣每次都是游刃有余。 像这次这般,李勣出现重大失误,可以说是头一次。 李勣如此心不在焉,也是有原因的。 他上午刚刚收到刘仁轨的回信。 刘仁轨并没有接受他的提议,还写信暗示他,皇帝已有全盘安排,让他切勿妄动。 李勣一时无法判断,皇帝是真的有了计划,还是刘仁轨故意推脱。 而且他刚刚得到消息,倭国使节已经对外宣布,他们已经调查出劫掠大唐三千铠甲的国家。 这个国家正是虾夷! 眼下局势逐渐脱出掌控,由不得他不担心。 别的事他可以不管,唯有辽东战事,是他心中的一根刺,他怎么也放不下。 就在他走神时,李治落下一子,道:“李公,您输了。” 李勣低头一看,原来他的一条大龙不知不觉,已被皇帝给围住了,再无生路。 “陛下棋艺又有精进,臣认输了。”李勣拱手道。 李治道:“并非朕有长进,而是李公心有烦恼,无法专注于棋局。” 李勣叹道:“陛下慧眼如炬,老臣确实有些担心。” 李治微笑道:“李公有何困惑,不妨向朕明言,也许朕能帮李公解除烦恼呢?” 李勣望着李治泰然自若的神态,脑中又想起刘仁轨那封信,暗道:“难道陛下真的已有全盘计划?” 他深吸一口气,道:“陛下,臣听说倭国已经找到证据,证明军械之事,是虾夷国所为。” “虾夷乃极北苦寒之地,又是海岛,纵然打下,对我大唐也无益处。倘若不打,则有损国家威信。臣正是为此而烦恼。” 李治缓缓道:“李公之言,朕深以为然,攻打虾夷只会徒耗国家钱粮,而便宜倭国。” 李勣问道:“那陛下可有应对之策?” 李治道:“朕派狄仁杰前往莱州调查,狄仁杰已经派人回信,军械被劫,是倭国所为!” 李勣微微一惊,道:“真是倭国所为?” 李治笑而不语。 李勣眼中精光一闪,顿时明白过来,狄仁杰早已经和皇帝做好了局,让结果指向倭国。 然而攻打倭国,似乎也并非明智之举。 李治见他眉头紧皱,接着解释道:“李公,你不妨想一下,如果我们查出的结果是倭国,倭人会有什么反应?” 李勣想了想,道:“必定极力辩解吧?” 李治道:“他们自己查出是虾夷,我们查出是倭国,这种情况下,朕如果逼着倭国自证清白,他们会怎么做?” 李勣迟疑道:“陛下准备如何让他们自证清白?” 李治眯着眼道:“很简单,他们只要能从虾夷国,找到被劫掠的三千唐甲,这就是铁证,朕自然相信他们了。” 李勣细细一想,眼中开始闪着亮光。 要想在虾夷国找到三千军械,只有一种办法,出兵攻入虾夷国境内。 皇帝这是逼着倭国攻打虾夷国。 如此一来,既能惩罚虾夷国,也不必劳师远征,还能削弱倭国,称得上一石三鸟。 李治道:“李公觉得,咱们逼迫倭国的话,他们会不会出兵攻打虾夷?” 李勣眉头舒展,捻须微笑道:“他们要么与虾夷开战,要么与我大唐开战,臣相信他们会做出明智选择!” 李治笑道:“如此,李公还有忧虑吗?” 李勣站起身,拱了拱手,感慨道:“陛下深谋远虑,老臣佩服。” 李治道:“等狄仁杰返回后,朕会召开临时朝会,召集各国使节,到时候,还望李公配合狄仁杰,将嫌疑指向倭国。” 李勣拱手道:“老臣义不容辞。”告退离开了。 武媚娘刚才一直默默听着,并不插嘴,待李勣走后,才问道:“陛下,倘若倭国真的攻打虾夷,咱们岂不是没有攻打倭国的口实了?” 李治眼中闪着冷光,道:“那是你还不了解他们。等着瞧吧,他们绝不会攻打虾夷。” 如今的大唐朝堂,都有种感觉,觉得倭国并不敢真的为了扶余义慈,跟大唐开战。 然而李治却很清楚,他们 如果倭国不肯攻打虾夷,那么以李勣为首的将领们,也找不到理由,再阻止李治出兵倭国了。 武媚娘感觉对李治的谋划,已大致了然,然仔细一想,似乎还有很多细节不明。 正当她仔细思索时,王伏胜走了进来,欣喜道:“陛下,狄寺卿回京了。” 李治深吸一口气,道:“很好,传旨下去,明日在甘露殿召开临时朝会,邀请各国使节,共商军械被劫之事!” (本章完) 第362章 朝堂对质 第362章 朝堂对质 次日一大清早,受到召集的官员和各国使节,便聚在承天门外,准备入朝。 参加的官员不多,只有四人,分别是李勣、戴至德、张柬之、狄仁杰。 外国使节则有五个。 倭国使节阿边麻吕,新罗使节金仁问,百济使节道琛以及靺鞨、室韦两国使节。 阿边麻吕昂首挺胸,显得从容而镇定,他似乎很有信心,让倭国摆脱嫌疑。 金仁问故意与他站的很远,仿佛两人依然是仇敌一般。 靺鞨使节和室韦使节单独站在一边,他们似乎想刻意表现出,自家与此事无关。 道琛却站在阿边麻吕旁边,朝他问道:“阿边外使,你到底掌握了什么证据,能确定是虾夷国所为?” 站在扶余福信的角度,更希望此事是倭国人所为,又或者是扶余义慈所为,所以他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质问。 阿边麻吕微笑道:“待会你自然知道。倒是有件事,想要请问道琛外使。” 道琛扬了扬眉,道:“何事?” 阿边麻吕道:“请问扶余福信的后宫之中,是不是有一个叫津子的女人?” 道琛脸色微变,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阿边麻吕笑道:“看阁下的反应,看来是有了。” 道琛脸色变得非常阴沉,总觉得阿边麻吕笑容之中,不怀好意。 阿边麻吕不再理他,迈步朝着戴至德走了过去,拱手道:“见过戴寺卿。” 戴至德道:“阿边外使有礼了。” 张柬之原本和狄仁杰正在低声交谈,见阿边麻吕过来,两人都朝他看了过来。 阿边麻吕微微一笑,面朝二人,道:“张少卿,您旁边这位,想必就是大理寺的狄少卿了。” 张柬之道:“正是。” 阿边麻吕拱手道:“久闻狄寺卿大名。” 狄仁杰道:“阿边外使也听过狄某的名字吗?” 阿边麻吕笑道:“鄙人也在长安待过几年,自然知道您的大名,鄙人还听说一件事,要向狄寺卿请教。” 狄仁杰道:“何事?” 阿边麻吕道:“鄙人听说,狄寺卿被贵国皇帝陛下,派到莱州调查军械之事,昨日才刚回来。” 狄仁杰淡淡道:“阁下的消息,倒是挺灵通。” 阿边麻吕笑道:“此事关系贵我两国关系,麻吕我自然不敢大意。” 狄仁杰道:“狄某也听说,贵国已经查清此事真相。” 阿边麻吕笑道:“我们也只是掌握了些证据,也不知与狄寺卿查出的情况,是否一致。” 狄仁杰道:“听说贵国调查出的线索,指向虾夷国?” 阿边麻吕道:“不错,不知狄寺卿的调查结果,又是如何?” 狄仁杰没有回答,只朝远处指了指。 阿边麻吕抬头一看,只见远处站着几名执戟金吾卫,将一名男子围在中间。 那男子颧骨高耸,皮肤黝黑,须发浓密,一头棕褐色的头发披散在脑后,用鱼骨绑住。 “虾夷人!”阿边麻吕惊喜道。 狄仁杰道:“正是。” 那虾夷人注意到阿边麻吕后,也朝他看了过来,眼中的表情,带着几分仇恨之色。 阿边麻吕瞪了他一眼,转头看向狄仁杰,笑道:“狄寺卿果然名不虚传,果然也查出是他们所为。” 狄仁杰没有做声。 这时,一名内侍从远处走了过来,朝李勣吩咐了几句。 李勣高声道:“陛下召见,都入门吧。” 众人全都跟在李勣身后,进入宫门。 不一会,所有人来到甘露殿之外,因为并非正规朝会,并没有唱籍,每个外国使节都被搜了身,防止带利器入殿。 众人在殿内站好之后,内侍去侧殿通报,李治这才进入大殿,坐在宝坐台上。 与此同时,武媚娘也坐在左边偏殿内。 昨日她听到李治要召开临时朝会商议此事,便请求也来旁听,李治答应了她。 众人叩礼毕,李治清了清嗓子,道:“今日召见诸位,是为商讨我大唐军械被劫一事。听说倭国已经查出此事幕后之人,不妨在这大殿上说一说。” 阿边麻吕深吸一口气,大步出列,朗声道:“回皇帝陛下,本国大王得知此事后,便一直派人积极调查此事,如今已查出幕后之人!” 李治道:“是谁?” 阿边麻吕道:“策划此事之人,便是虾夷国首领,虾夷男鹿!” 李治道:“可有证据?” 阿边麻吕道:“有,本国费了很大功夫,得到一封书信,是虾夷男鹿写给东虾夷酋长的信。” 张柬之问道:“信中写了什么?” 阿边麻吕道:“信中说,虾夷男鹿得知本国在九州集结军队,非常害怕,他担心本国名义上要对抗大唐,其实是想对付他们虾夷。” 李治暗暗点头,看来虾夷人很了解倭人。 阿边麻吕接着道:“虾夷男鹿还从泗沘城得到一个消息,知道大唐要援助百济一批军械。” 道琛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大声道:“一派胡言,此事乃是绝密,我家大王下了命令,不可轻易泄露,怎会被虾夷人知道?” 阿边麻吕扫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道:“敢问百济使节,扶余福信身边,是否有一个叫津子的女人?” 道琛脸色苍白,终于知道阿边麻吕刚才为何问津子的事了。 阿边麻吕接着道:“津子原本就是虾夷人献给义慈的女人,不过被义慈给冷落。义慈逃离泗沘城时,也没有带她一起,而是把她留在王宫。” “谁成想,福信瞧见她后,竟格外的宠爱她,无论大事小事,都跟她说了。百济使节,我没说错吧?” 道琛握紧拳头,无法反驳。 他曾劝过福信不要留义慈的女人。 可不知为什么,福信对义慈的女人,格外执着,如今果然惹下祸事! 一时间,殿内所有人都看向道琛,包括李治。 道琛硬着头皮,朝李治拱手道:“此事错在百济,还请陛下恕罪。” 李治哼了一声,道:“此事暂且不提。倭国使节,你继续说吧。” 阿边麻吕道:“虾夷男鹿让东虾夷酋长,准备一支千人军队,前往莱州与百济之间的一座荒岛潜伏,伺机劫夺军械。” 张柬之忽然出列,问道:“阿边外使,你说的那封信,在什么地方?” 阿边麻吕从袖中取出一个木盒子,小心翼翼的从里面取出一封信。 这封信呈灰褐色,边缘并不平整,用的是种兽皮,上面还沾着血迹。 字体歪歪扭扭,像是一群蝌蚪。 “这是什么文字?”张柬之问。 阿边麻吕道:“这是虾夷字。” 张柬之皱了皱眉,鸿胪寺内,并无官员懂得虾夷字。 阿边麻吕却早有准备,朝留着辫发的靺鞨使节看了过去。 “靺鞨外使,在下没记错的话,你们靺鞨与虾夷曾经联盟对付过肃慎国,你应该出使过虾夷吧?” 靺鞨使节略一迟疑,出列道:“不错,本人确实看得懂虾夷文字。” 阿边麻吕遂将信递给了他。 张柬之来到靺鞨使节旁边,仔细审视着他表情。 靺鞨使节看完之后,说道:“书信上所写的内容,确实和倭国使节所说一致。” 张柬之忽然指着其中一处地方,道:“请问靺鞨使节,这几个文字,代表什么?” 靺鞨使节道:“士兵。” 张柬之又指了几处地方,靺鞨人都迅速回答,这些词语,也都在阿边麻吕刚才叙述的内容之中。 张柬之暗暗点头,见并无破绽,不再多言。 狄仁杰忽然迈步出列,问道:“阿边外使,我想问一下,那支虾夷人潜藏的那座荒岛,是不是叫黑鲨岛?” 阿边麻吕心中一凛,道:“不错,狄寺卿也查到此岛?” 狄仁杰并不回答,继续问道:“那些虾夷人是不是因为所带物资不足,曾经派人去过中尖岛,补充饮水和食物?” 阿边麻吕皱眉道:“那我就不知道了。” 李治适时问道:“狄卿,你说的中尖岛是什么地方?” 狄仁杰朗声道:“回陛下,中尖岛是莱州与百济之间的一座商业岛……” 自开唐以来,莱州与辽东半岛之间,商贸不断发展着。 大唐只禁止商人与高句丽贸易,并不禁止商人与新罗、百济、倭国之间的商贸活动。 商业促进繁荣,在一大片东洋群岛之上,产生很多商业岛。 这些岛屿就像客栈一样,为行船的商人,提供补给。 岛上的商人,来自各个国家,这里没有律法,没有官府。 岛商在利益驱使下,会推举一名岛主,由岛主维持着岛上规则,大家共同赚取财富。 而“中尖岛”便是其中一座商业岛,其岛主是一名虾夷人。 李勣听到此处,迈步出列,问道:“狄寺卿,这名虾夷人,莫非与此事有关?” 狄仁杰道:“不错,我从那名虾夷人口中,得到一个重要的信息。” 李勣道:“什么信息?” 狄仁杰道:“据那虾夷人说,四月中旬,某个深夜,有一支神秘船队,停在了中尖岛。” 张柬之道:“四月中旬,正是我大唐军士运送军械前往百济的时候,时间上吻合!” 李勣问道:“那支船队有多少人?” 狄仁杰道:“根据那虾夷人的说法,船队人不多,大约五六十人,但他们购买的饮水和食物,却非常惊人。” 李勣道:“也就是说,他们背后还有一支更大的队伍。” 阿边麻吕抢着道:“一定就是那帮袭击唐军的虾夷军队!” 李勣突然望着他,道:“阿边外使,你怎么看着有些惊慌啊?” 阿边麻吕语气确实有些焦急,因为他脑海中忽然产生一种可怕的念头。 听到李勣问话,他定了定神,勉强一笑,道:“在下哪有惊慌?李公说笑了。” 李勣淡淡道:“那就稍安勿躁,听本朝狄寺卿讲完。” 阿边麻吕只好不吭声了,然而心底那股可怕的念头,却越来越强烈了。 狄仁杰继续道:“他们买完东西后,又给了那虾夷人一笔钱,让他不得泄露对方的行踪。” 李治道:“狄卿,别卖关子了,那群人到底是什么人,告诉大家吧?” 狄仁杰缓缓道:“根据那虾夷人的说法,他们虽故意装作虾夷人,穿着虾夷人服饰,但身形却非常矮小,这是掩盖不住的。” 阿边麻吕又惊又怒,叫道:“不,不是我们干的,是那虾夷人在撒谎,故意诬陷我倭国!” 李勣用尖锐的目光望着他,森然道:“阿边外使,狄寺卿并没有说是你们,你这是不打自招了吗?” 阿边麻吕咬牙道:“本国国民身材略矮,世人皆知。皇帝陛下,虾夷人与我们是世仇,一定是他污蔑我们!” 张柬之道:“按照阿边外使的说法,刚才那封信的事,也可能是你们污蔑虾夷人!” 阿边麻吕急道:“不,那封信是真的,绝无虚假!” 狄仁杰道:“陛下,那名虾夷人此刻就在承天门外,可召他入殿,与阿边外使对质!” 李治道:“准奏。” 少顷,虾夷人来到大殿,朝李治行了一个叩拜礼:“虾夷中郎,拜见大唐皇帝陛下。”唐语竟颇为流利。 狄仁杰道:“虾夷中郎,这里有一封信,是你们大首领虾夷男鹿,写给另一名首领的,你且看一下。阿边外使,把信给他看一下吧。” 阿边麻吕侧头望着虾夷中郎,恰好对方也看了过来,眼中还带着一丝嘲弄的意味。 阿边麻吕此时已经明白过来。 虾夷人这次的计划,一共有两步,第一步是劫掠大唐军械,第二步便是让眼前的虾夷人诬陷倭国。 谁能想到,一向单纯愚蠢的虾夷人,这次竟能想出如此歹毒的连环计? “阿边外使?”张柬之冷冷催促道。 阿边麻吕深吸一口气,朝李治道:“皇帝陛下,此人定是虾夷男鹿所派,留在中尖岛,诬陷我倭国!” 李治道:“空口无凭,你让朕如何相信你?” 阿边麻吕大声道:“还请陛下再给我们一点时间,我们一定找出更有力的证据,证明是虾夷人所为!” 李勣拱手道:“陛下,此事已拖延太久,若是再等下去,势必让莱州将士心寒!” 李治道:“那依李公之意,该当如何?” 李勣沉声道:“应立刻出兵,征讨倭国!” 阿边麻吕急道:“陛下,切勿中了虾夷人的诡计啊!” 李治沉吟不语,似乎颇为犹豫。 狄仁杰道:“陛下,臣倒有一个法子。” “哦,什么法子?” 狄仁杰道:“此案最有力的证据,是那三千军械,倭国若是能在虾夷国找到那些消失的三千军械,那便证明,此事是虾夷人所为!” (本章完) 第363章 震惊的武媚娘 第363章 震惊的武媚娘 阿边麻吕听了狄仁杰的话后,又惊又怒。 派细作从虾夷国偷回一两件军械,还有几分可行性,要拿回所有军械,除战争之外,别无他法。 然而若是拒绝,唐人就会直接宣战。 这个使节果然不是人当的! 局面发展到这一步,各国使节都多了几分瞧热闹的心思。 道琛心中最为喜悦,大唐若是大举出兵倭国,必将重重打击扶余义慈的气焰。 到时候,百济国内肯定会有更多郡将投靠福信,不需大唐帮忙,他们也能收拾义慈。 只有金仁问眼中露出一丝忧色。 李治道:“李公,您以为如何?” 李勣皱眉道:“此事已经调查许久了,老夫以为已经明朗,还有调查的必要吗?” 狄仁杰拱手道:“李老将军,其实眼下证据并不完全充分,还是慎重一些为好。” 李勣沉声道:“那必须再给个期限。” 狄仁杰道:“不如就再给倭国半年时间。” 李勣道:“半年太长了,三个月足矣。” 阿边麻吕急道:“陛下,小使回倭国就要近一个月啊!” 李治道:“那好,朕就再给你们五个月。” 阿边麻吕还要再说,张柬之道:“阿边外使,陛下已经又给了你们一个机会,该如何选择,你还是回倭国,跟你们大王商议一下吧。” 阿边麻吕身子凉了半截。 他若是带这个结果回国,无论宝女王还是中大兄,只怕都饶不了他。 李治站起身,挥手道:“退朝!”迈步离开了大殿。 偏殿内,武媚娘听到此处,也起身离开,一路来到甘露殿寝殿。 进殿之后,只见李治正坐在榻上,一副沉思的表情。 “陛下,您在想什么?”武媚娘上前问道。 李治抬头看了她一眼,道:“媚娘,你觉得刚才的事如何?” 武媚娘笑道:“李勣与狄仁杰唱黑白脸,那倭国使节成了丑角,这场戏精彩极了。” 李治缓缓道:“媚娘,不能小看倭国。” 武媚娘点点头,道:“妾身还记得,陛下昨日便说过,倭国不会攻打虾夷。” 李治道:“不错。” 武媚娘道:“既是如此,我大唐水师,必将与倭人一战,陛下是担心在水上打不过他们吗?” 李治道:“不,就算以少打多,我相信咱们也不会输,况且朕这次准备以多打少!” 武媚娘不解道:“那陛下还在担心什么呢?” 李治看了她一眼,道:“媚娘,你觉得倭国那位宝女王,会如何回复咱们。” 武媚娘试探道:“料来会拒绝吧?” 李治摇头笑道:“朕觉得她会同意。” 武媚娘怔住了,眼中充满困惑。 李治提醒道:“有时候嘴上同意,不代表真的会去做!” 武媚娘立即醒悟,挑了挑凤眉,道:“陛下是说,他们表面答应,实则拖延时间,准备跟咱们决一死战?” 李治摇了摇头,沉声道:“不仅仅是拖延时间,他们还可能主动出击!” 这场临时朝会结束后,阿边麻吕便马不停蹄的离开长安城,直奔莱州。 为了尽快把消息传回,他在风浪天气下便出了海,差点死在暴风雨中。 抵达筑紫国后,他衣服也来不及换,满脸风尘的便入了宫。 宝女王听说他回来后,立即召开高层会议,接见阿边麻吕。 当阿边麻吕将情况说明后,宝女王勃然大怒。 “这就是你出使的结果?” 不仅她眼中充满愤怒,就连倭国的八省主官,也全都怒发冲冠,瞪着阿边麻吕。 只有中大兄侧头望着西边,目光仿佛穿透虚空,直视到长安城中的那位大唐皇帝。 阿边麻吕脸色苍白的跪在门槛附近。 “大王,麻吕我已经竭尽全力,可虾夷人实在狡猾,竟设置了连环诡计,诬陷本国!” 宝女王怒声道:“还找借口!来人,把他拖下去,处以颅刑!” 颅刑是将犯人锁在木箱中,只露出头部,然后用铁锤敲打,直至打死。 阿边麻吕脸色惨白,心中绝望,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中大兄忽然道:“母亲,虾夷人既然留有后手,无论派谁去,也是一样。眼下不如讨论一下,如何回复大唐。” 宝女王阴沉着脸,道:“还回复什么?难道还真听他们的命令,去攻打虾夷?” 苏我赤兄冷冷道:“我们原本就要跟唐人打仗,如今弄到这副局面,还不是因为听了王子殿下的建议?” 中大兄平静道:“那按照诸位的意思,是要直接宣战,跟唐人打一仗了?” 阿倍比罗夫沉声道:“打一仗又如何?其实他们打过来更好,在近海作战,对我军有利!” 宝女王赞道:“阿倍将军壮哉!” 中大兄摇了摇头,朝宝女王道:“母亲,能否单独跟您说几句话?” 阿倍比罗夫哼了一声,道:“王子殿下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讲吧!” 宝女王却摆了摆手,道:“阿倍将军不必担心,眼下面对强敌,我们内部需得团结起来才是。” 她和中大兄一起进入内室,一刻钟后才出来。 宝女王环视一圈后,缓缓道:“刚才王子与我讨论过了,唐人强大,不可力敌,此次暂且忍耐,就按照他们的要求,攻打虾夷国吧。” 众倭国大臣都大吃一惊。 女王刚才还一副恼怒模样,要跟唐人打仗,中大兄到底跟她说了什么,竟让她完全变了态度? “女王殿下,虾夷人也没那么好打啊!就算灭了他们,我们也要元气大伤!”阿倍急道。 宝女王凝视着他,缓缓道:“阿倍将军,不必多言,我主意已定。” 阿倍还要再说,宝女王挥了挥手,道:“你们都退下吧,阿倍将军留下。” 众大臣见中大兄和宝女王都同意,一时也无可奈何。 而且有人隐隐猜到这中间必有隐情,遂不再多言,行礼告退。 很快,殿内只剩宝女王和阿倍比罗夫。 宝女王朝阿倍招了招手,带着他来到寝殿。 衣服一件件被扔在了地上,罗帐也放下来了,帐后两道人影紧紧交织在一起。 过了半晌,帐后传来阿倍比罗夫的声音。 “女王,王子到底和您说了什么,您为何突然答应他了?” 宝女王道:“因为他提了一个更好的建议。” “什么建议?” 帐后很快传来一阵低语之声。 一阵萧瑟的北风,将树枝吹的哗哗直响,落叶缤飞,金黄色的落叶落在地上,仿佛长安城两侧道路上,多了一层金毯。 夏去秋来,已是九月了。 这几个月来,大唐朝堂一直在为备战做准备。 去年丰收的麦粟,源源不断的送到莱州和营州。 欧阳通也将江南督造的第一批三百多艘战船,沿着运河北上,抵达莱州和营州。 武媚娘在后宫下了一道旨意,为了支援前线战备,后宫开始缩衣节食,月例减半,一直持续到明年。 此事自然引起嫔妃们不满。 不过武媚娘在后宫有绝对的权威,大家也只能背地里抱怨两句。 为了以身作则,武媚娘最近沐浴时,不再撒那些名贵的药粉,只放些新摘的瓣。 “挂啦”一声,一条象牙般浑圆修长的腿伸出水面。 武媚娘望着自己保养得体的长腿,心中也有几分骄傲。 她已经快四十岁了,但这副身躯,却并不逊色于年轻女子,浑圆饱满,依然能令皇帝着迷。 这时,玉屏来到浴池旁,跪在地上,轻声道:“殿下,张少监传来消息,说倭国使节入京了。” 武媚娘从水池中站了起来,走出水面,张开双手,道:“更衣。” 片刻之后,她便穿着一身黑色的宫裙走出了屋子。 原本武媚娘并不喜穿黑色,然而有一次宫宴上,她注意到李治盯着一名穿黑衣的命妇多看了两眼。 第二天她便换上一身黑色宫裙,李治瞧见后,赞不绝口。 自那以后,各色风格的黑色宫裙便进入了她的衣柜。 张多海正在门外等候,见她出来,赶忙说道:“殿下,倭国来了一位新使节。” 武媚娘一边朝立政殿走着,一边问道:“是谁?” “名叫大海人,听说是倭国一位王子。”张多海快步跟在后头。 武媚娘沉吟了一会,道:“他们答应陛下的条件了吗?” 张多海笑道:“根据鸿胪寺传来的消息,倭人已经答应了,而且陛下还召见过那位倭国王子。” 武媚娘脚步忽然停住了。 张多海反应灵敏,也急忙停住脚,笑道:“听说陛下已经向熊津港派兵了,倭人肯定是害怕了,所以才派出王子做使节。” 武媚娘转过身,朝着甘露殿而去,眉头紧皱,心中暗暗奇怪。 眼下局势并不明朗,陛下怎么就向熊津港派兵了? “驻兵多少,谁为统帅?”她问。 张多海道:“姜恪将军为主将,驻兵一万。” 武媚娘听了后,陷入了沉思。 张多海道:“对了,听说倭人还提出一个请求。” 武媚娘道:“什么请求?” 张多海笑道:“他们邀请咱们大唐派遣使节过去,随他们一起出征虾夷,若是在虾夷国找到军械,便能当做人证。” 武媚娘脸上狐疑之色更浓。 从倭人的反应来看,似乎真的打算攻打虾夷,难道陛下这次错了? 不一会,来到寝殿,王伏胜守在门外,说明皇帝就在殿内。 武媚娘正要通传,忽然注意到殿外站着几名女子,赫然是太平公主的保傅。 她侧耳倾听,只听殿内传来一串清脆的女童笑声,是她女儿太平公主的声音。 武媚娘知道李治很喜欢这个女儿,自太平公主会说话之后,便经常召她过来,陪她玩耍。 相比之下,武媚娘更喜欢儿子,对这个女儿颇有些冷落,故而在立政殿时,很少听她笑的这么开心。 她非常好奇,想知道丈夫平日与女儿会怎么玩耍,便伸头朝里面张望。 一看之下,不由睁大了眼睛。 只见太平公主跨坐在李治的脖子上,李治抓着她的两条小短腿,站在多宝架前,似乎在让她看架子上的一只铜鎏金莲。 忽听王伏胜“咳”了一声,屋中的李治听到动静,转头一看,恰好与武媚娘的眸光触碰在一起。 他见武媚娘一脸惊奇,便将太平公主从头上放了下来,笑道:“媚娘,你来了。” 太平公主李令月正看着金莲上的纹路,被李治一下放了下来,也就看不到了,顿时指着金莲。 “耶耶,!”她不满的喊道。 “太平,你母亲来了。”李治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 太平公主转头看了武媚娘一眼,竟然毫无反应,小手依然指着金莲,喊道:“!!” 武媚娘沉声道:“张保傅何在?” 门外很快进来一名中年妇人,低声道:“奴婢在。” 武媚娘道:“抱公主回去。” 张保傅过去抱太平公主,后者却死死抓着李治的裤子不松手,小东西力气还挺大。 张保傅又不敢用太大力气,求助的看向武皇后。 武媚娘快步过去,掰开她的手。 太平公主刚出生时很爱哭,然而一岁之后,便很少哭了。 她瞪了武媚娘一眼,撅着小嘴,趴在保傅肩膀上,很快被抱走了。 李治感觉武媚娘看向自己的目光有些刺人,走到榻上坐下,端起茶杯,自顾喝茶。 武媚娘却不肯放过他,跟了过来,说道:“陛下,您将这孩子都宠成什么样了,妾身都快管不住了。” 李治咳了一声,转移话题道:“媚娘,你来找朕,是为了倭国之事吧。” 武媚娘在他旁边坐下,想了想,说道:“是的,听说倭国将本国王子派过来了。” 李治道:“不错。” 武媚娘试探道:“陛下,妾身瞧倭国人似乎很有诚意,会不会是真打算同意咱们的条件了?” 李治侧头看了她一眼,道:“媚娘,你不觉得他们做的太过头了吗?” 武媚娘一愣:“过头?” 李治缓缓道:“如果他们真的准备打虾夷,同意派兵就是,为何将姿态摆的如此低?又是请咱们使节同行,又是派遣王子。” 武媚娘本就是多疑之人,听了此话,凤目一闪,道:“难道他们是为了获取我们信任?” 李治放下茶杯,道:“他们为何要获取我们信任呢?” 武媚娘站起身,在屋中踱了几步,倏地转头,道:“他们想趁我们不备,突然袭击!” 李治暗赞一声,问道:“那你觉得他们会袭击哪里呢?” 武媚娘想了想,道:“莱州或者营州?又或者江南沿海?” 李治缓缓道:“这正是问题所在,倭国要袭击咱们的话,沿海地方都有威胁。所以朕主动给了他们一个靶子!” “熊津港?” 武媚娘脱口道,她终于明白李治为何这时候往熊津港派兵了! 李治露出一丝诧异之色,没想到她一瞬间就想到了。 “不错。” 武媚娘目光闪闪的望着李治。 “陛下,您在两个月前的那场朝会上,就已经猜到倭人反应,所以提前就派兵进驻熊津港吧?” 眼神中充满钦佩。 李治微微一笑,道:“不错,因为倭人的作风,朕非常了解。” 武媚娘道:“那您还准备派人去倭国吗?” 李治道:“当然,朕已经传旨,让刘仁轨派一名使节前往倭国。” 武媚娘心领神会,伸手用力一握,笑道:“陛下是想将计就计,引倭人来攻,咱们再将他们一网打尽!” 李治道:“正因如此,咱们必须派一位重要的将领,前往倭国。他此行必将极为危险。” 武媚娘点点头,心中却想,如果能消灭倭国主力,牺牲一人也是值得的。 …… 营州,榆林港口。 一艘中型三桅战船停靠在码头。 船上有一百名唐军,这些人都将跟随刘仁愿,出使倭国。 九月的风很大,天空乌云阴沉,仿佛预示着这趟航行的危险。 刘仁轨望着汹涌的波涛,缓缓道:“仁愿,你应该知道这次出行的凶险吧。” 刘仁愿咧嘴一笑,道:“黄都尉已经都跟末将说了,末将知道,都督是信任末将,给末将立功机会,才让末将前往。” 刘仁轨沉声道:“战事一起,倭人便会毫不犹豫的对你动手,倘若被他们抓住,他们定会严刑拷打,向你逼问营州的情报。” 刘仁愿冷冷道:“只有战死的刘仁愿,没有被俘的刘仁愿!” 刘仁轨点点头,递给他一只灰色小袋,道:“这里面有一个锦囊,倘若出现变故,或许能救你一命。” 刘仁愿哈哈一笑,收了锦囊,微笑道:“都督放心,黄都尉那边,已经帮末将准备好了脱身之计,应该用不到您的锦囊了。” 刘仁轨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一路顺风!” 刘仁愿拱了拱手,带着人大步上了战船,起锚鼓帆。 只一会功夫,战船便消失在茫茫大海之上。 (本章完) 第364章 二皇子斗鸡 第364章 二皇子斗鸡 清晨,红日从东方升起,海上起了淡淡的薄雾,两里之外,一片模糊。 清晨的空气格外清新,带着海水特有的咸味,令人精神抖擞。 中大兄站在崖岸上,目光遥望着西方,表情之中,带着一丝担忧之色。 “殿下是在担心三殿下吗?”身后传来中臣镰足的声音。 中大兄道:“他和你一样,都是我最信赖的人。将来我死后,只有他能让倭国变得更加强大。只可惜,为了取信唐人,派一个王子过去,是最好的选择。” 中臣镰足低声道:“相信三殿下一定能平安归来。” 中大兄摆了摆手,道:“多想无益,母亲正在接见唐人吗?” 中臣镰足微笑道:“是的,唐朝这次派来的是营州副督府,看来他们已经被您给欺骗。” 中大兄道:“在他们心中,根本没有把我们放在眼里。他们确实强大,然而在这片大海上,没什么不可能发生。弱能胜强,下也能克上!” 中臣镰足道:“只可惜军队依然由阿倍比罗夫统领,若是由鬼岛川清统领,胜算更大。” 中大兄道:“这也没办法,计划既然失败,眼下只能暂且退让。母亲也已让步,让鬼岛担任副大将,十二军之中,有三军由鬼岛统领。” 中臣镰足道:“殿下,您和女王决定好出兵时间了吗?” 中大兄眯着眼道:“已经定好了。会在唐人最空虚不设防的时候。” 中臣镰足心中一动,已猜到中大兄要动手的时间了。 “殿下,是不是要提前召大海人王子回来?” “不,他必须一直留在长安,才能将唐人的警戒心降到最低。” “可战事一起,唐人必定杀他泄愤。” 中大兄沉默了一会,道:“你放心,我已安排好了,会在适当的时候,让潜伏在长安的神照军,将情况告诉他,助他逃跑。” …… “殿下,都什么时候了,您竟然还有心情逛街!” “村国,放轻松点,难得来一次长安城,你这辈子可见过这么繁华的地方?” 村国男依哼了一声,道:“没见过,可这次有多么凶险,您该知道,他们竟不准您回去,让您待到十二月,这不是……” 大海人打断道:“村国,这里是长安。”转过头,冷冷望着他。 村国男依低声道:“我说的是倭语,唐人又听不懂。” 大海人沉声道:“长安城内,就没人听得懂倭语的人吗?” 村国男依低声道:“是。” 大海人望着四周琳琅满目的商品,感慨道:“村国,陆地上的人,物产果然丰富,模样也不同,你瞧,他们的马多么高大健壮。” 村国男依低声道:“他们都称呼咱们的马为矮种马。” 大海人见有百姓买米,遂走到米铺前,询问米的价格,发现换算成倭钱后,竟低的离谱。 在倭国,就算是王室中人,也不能随意吃米饭。 唐朝的普通百姓却可以吃得起,这让他感慨中原的地大物博,心想如此富饶之地,若是倭国的就好了。 这时,大街上传来一阵喧哗声,一群人围在一个茶棚前,议论着什么,嗓门很大。 大海人走了过去,只听一人道:“真的假的,你确定是二皇子?” “不会错,就是二皇子殿下。” “谁这么大胆,敢跟二皇子殿下对赌?” “嘿嘿,听说是英国公府的那位郎君。” “那就难怪了,那位郎君可是天不怕地不怕,这种热闹平日可瞧不到,快去瞧瞧!” “走,瞧瞧去!” 一群人顿时朝着大街上奔了过去。 “村国,你听到没有,他们刚才好像提到了二皇子,应该是唐朝的王子吧。”大海人问道。 “是的。” 大海人眯着眼道:“走,咱们也瞧瞧去,看看大国的皇子,是怎样的人物。” 两人当即跟着人群,很快离开东市,来到平康坊北街,在一座华丽的楼阁外停下。 抬头一看,楼上写着“墨佳轩”三个字。 墨佳轩在唐朝生意红火,最近又有扩张,在原本的那座主楼左右旁边,起了两座小楼,一楼曰鸡楼,一楼曰虫楼。 此刻来到墨佳轩的客人,都是冲着二皇子与英国公府长孙斗鸡而来。 鸡楼比虫楼的大厅更宽敞一些,为了空出斗鸡场地,厅内不设家具,只在最中心,有一座一丈见方的斗鸡台。 只听“咯咯”声不绝,两只高冠公鸡正在斗鸡台内激斗,鸡毛乱舞,鲜血淋漓。 旁边围观的人像打了鸡血一样,不住的挥舞拳头。 “咬它!啄啊!” 大海人和村国男依瞧见唐人疯狂的模样后,都非常惊愕。 在倭国,鸡属于五兽之一,在倭国神话中,是神的使者,属于禁止杀害的。 唐人竟然以斗鸡取乐,更何况还是皇子带头,实在让两人大受冲击。 大海人抬头朝上方看去。 在斗鸡台二楼,有两座贵宾楼分别位于东西两端。 两楼的窗户都是开着的,窗后各自站一排人,他们站在最佳视野处,观赏着下方的斗鸡。 大海人朝左右分别看了一眼,站在东楼最中心位置的是一个英武青年,已经二十多岁了。 西楼则是一名十四五岁的少年,被一群人簇拥。 大海人问:“大唐二皇子今年多大了?” 村国男依道:“应该不超过二十。” 大海人点点头,朝西楼的那名少年看去。 只见他容貌并不如何出众,正目不转睛的望着斗鸡台,脸上带着兴奋的表情。 “哼,大唐皇子也不过如此。”他心中做出评价。 正当两只鸡斗得酣畅时,忽听外面传来“砰”的一声,却是一名少年踹门走了进来。 “都别斗了!”那少年大喊道。 大海人朝他看去,只见他比二皇子年龄稍矮一些,但四肢魁梧有力,一看便经常习练武艺。 周围人都诧异的望着这不速之客。 都在想,这是哪里来的愣头青,竟然敢打扰二皇子和英国公府的郎君斗鸡,这不是找打吗? 然而,预料中的情况却没有发生。 二楼两间屋子都鸦雀无声,无人呵斥那少年。 终于,有人认出了那少年。 “我的娘,三皇子也来了。” “什么,他是三皇子?” 三皇子李勇今年才开府,故而认识他的人不多。 大海人望着这位更年轻的大唐皇子,心道:“看来大唐皇子,也并非都是草包。” 众人被李勇这一嗓子都镇住了,二楼的李孝和李继业也没有做声。 然而,斗鸡台上的两只鸡却兀自激斗不休! 李勇大怒,灵活的跳入斗鸡台,伸手就去抓一只鸡的脖子。 门外李勇的侍卫大吃一惊,急忙道:“殿下,危险!” 斗鸡与普通鸡不同,斗出凶性后,管你是人是鸡,照啄不误。 那鸡见李勇来抓,掉头便是一啄,不料李勇反应极快,手腕翻转间,便抓住那鸡的脖子。 接下来,他如法炮制,又抓住另一只鸡的脖子,走到鸡笼,将两只鸡关了进去。 周围人都看傻眼了,没想到这位三皇子小小年纪,竟有如此利落的身手。 大海人心中,也再次将李勇的评价提高。 李勇大步上到西首二楼,推门而入,朝楼内的李孝道:“二兄,你可是堂堂皇子,怎能在这种地方斗鸡,父亲若是知晓,岂能饶你?” 李孝盯着他看了一会,一言不发,迈步与李勇擦肩而过,离开了屋子。 李勇望着他冷漠的背影,心中极为难受。 当初他和李孝同住大吉殿时,关系何等亲密。 然而自从李孝开府之后,性格大变。 他成日与一帮勋贵子弟混在一起,不爱蹴鞠,也不爱读书了,成日里斗鸡走狗,或去曲江池玩乐,甚至还去过烟柳巷之地。 李勇怕他被那帮人带坏,将他们打了一顿,导致两人关系恶化。 后来李勇每次听说他胡闹,都会急忙来劝阻,谁知每次劝阻,两人关系却越来越差。 不到两年时间,兄弟二人的亲密关系,竟一下变得形同陌路。 李勇离开墨佳轩时,发现李孝已经坐马车离开了,心中一阵失落,骑着马朝皇宫而去。 离宫的皇子,无法随意入宫,需要向内侍监请示,内侍监再向皇帝或者皇后汇报。 有其中一人的许可,才能入宫。 李勇开府后经常入宫,径直来到内侍监,等了没多久,宫闱局一名内侍过来,说皇帝已准许他入宫。 李勇跟着那内侍,穿过宫门,一路朝着蓬莱殿而行,很快来到蓬莱殿侧院,拜见生母杨才人。 因最近宫中缩衣节食,杨才人位份低,受影响较大,正在殿内裁剪新衣。 李勇瞧见后,惊道:“阿娘,您怎么做这些下人做的事?” 杨才人不愿将窘境告诉儿子,微笑道:“闲来无事,便随意裁剪着玩儿。” 将衣服递给一名婢女,朝他问道:“你今日怎么有空来看我了?” 李勇坐在椅子上,垂头丧气的道:“阿娘,我今日又遇到二兄了,他似乎越来越讨厌我了。” 杨才人问道:“他还是不务正业吗?” 李勇点点头,嘀咕道:“孩儿真不明白,二兄以前那么老实巴交的一个人,出宫之后,怎么变化这么大?” 杨才人朝他招了招手,道:“过来和娘说话。” 李勇走了过去,在杨才人旁边坐下。 杨才人轻轻道:“勇儿,你要记住,既生长在皇家,拥有别人享受不到的富贵时,也会失去一些东西。” 李勇怔怔道:“您指的是兄弟情谊吗?” 杨才人点点头,道:“你们只要出宫,便不仅仅是兄弟,还同殿为臣,很容易陷入朝中某一方势力之中。” 李勇若有所思道:“您是说,二兄已被某方势力拉过去了吗?” 杨才人道:“你自己觉得呢?” 李勇沉默了一会,道:“不错,二兄如今最信任的人,一个是韦氏的韦岳,一个是周氏的周伯瑜。” 如今的朝堂之中,原本的大势力被切割,形成一些较小的势力团体。 韦氏、周氏和宇文氏三家,关系亲密,属于其中一个小团体。 这个团体原是萧嗣业暗中促成的,只可惜萧嗣业还未将其发展壮大,自己便死了。 杨才人凝视着他,道:“勇儿,你如今离开皇宫,自己心中,也要有分寸才是。” 李勇嘟囔道:“孩儿才不会像二兄那样。” 杨才人怜惜的望着儿子,道:“傻孩子,你身边不也有太原王氏子弟吗?” 李勇微微一惊。 他确实与王勃走的很近,王勃也介绍了一些人给他认识,都是山东世族子弟。 难道他跟李孝之间的隔阂,是因两人已经涉入不同的朝堂势力中了吗? 李勇越想越是心惊。 杨才人拍了拍手,屋中下人全部退下了。 “勇儿,你是不是一直在向薛仁贵将军学习武艺?”杨才人低声问道。 李勇忙道:“孩儿并未拜他为师,只是偶尔去禁苑向薛将军请教。” 杨才人低声道:“阿娘知道你敬佩薛将军,可你要记住,他是军中大将,你身为皇子,不能与他走的太近。” 李勇怔了怔,低下了头。 杨才人一脸严肃的道:“你二兄就算在长安城再胡闹,你父亲顶多训斥他几句。可你若是结交军方大臣,后果可要严重的多。” 李勇低声道:“孩儿只想精进武艺,并未想那么多。” 杨才人道:“身为皇子,以后你必须多想。” 李勇叹了口气,道:“孩儿以前总想着出宫,现在倒宁愿一直待在宫里就好了。” 杨才人见训斥的差不多了,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以后注意一些便是。” 李勇“嗯”了一声。 杨才人转移话题道:“辽东最近情况如何,还会有战事吗?” 李勇一谈到战事,顿时又有了精神,说道:“应该不会了,不过也说不准。眼下局势很复杂。” 杨才人对这些并不感兴趣,又问:“听说陈王也参与了辽东之事?” 李勇羡慕的道:“是啊,大兄被派到莱州,也可以参与训练水师。等孩儿就藩时,一定要去营州!” 杨才人微笑道:“那你可得讨你父亲喜欢才行。” 李勇挺了挺胸,道:“父亲当然喜欢孩儿了,还与孩儿在神龙殿讨论过军事呢。” 杨才人见他振作起来,微笑道:“都听你说八百遍了,好了,快去向你父亲请安吧。” 李勇答应一声,奔到门口时,又听杨才人道:“别忘了,也去给皇后殿下请个安。” 当初因为礼部混乱,李勇一直无法开府,杨才人去找了武皇后,才得以顺利。 所以她心中一直记着这个情。 李勇答应一声,很快离开了蓬莱殿。 …… (本章完) 第365章 赌上国运 第365章 赌上国运 李勇一路来到甘露殿,通报之后,进入殿内,只见李治坐在榻几旁,手中翻看着一本书。 “孩儿拜见父亲。”他跪地叩首道。 李治抬手道:“起来吧,今日又入宫看你阿娘吗?” 李勇道:“是的,孩儿刚才已经向阿娘请安过了。” 李治嗯了一声,向他问了几句生活上的事,当问起李孝时,李勇迟疑住了。 “怎么了,他在外面惹了什么事吗?” 李勇低声道:“没有,二兄没惹事。” 李治道:“他已经有几个月没入宫了,前阵子他母亲染了风寒,他也不入宫瞧瞧,也不知平日在忙些什么。” 李勇低着头,没有做声。 李治见他低头不语,似乎与自己生分了,不由叹了口气。 他平日要忙的事太多,再加上身边的儿女也越来越多,根本顾不到每一个儿女。 以前他还会尽力尝试,维系着与每一个儿女的亲情,后来发现太累了,也顾不过来,还不如顺其自然。 “好了,若是没什么别的事,就退下吧。”他挥了挥手。 李勇应诺一声,告退下去了。 李治继续翻看着手中的书籍。 这本书是长孙无忌编了好几年的史书,暂时只有一部分,记录的是魏晋之后,南北朝分裂的那段历史,名为《南北书纪》。 其实初唐时期,便有很多史官,编著过南北朝时期的历史。 比如姚思廉的《梁书》、《陈书》,令狐德棻的《周书》,李延寿的《南史》、《北史》。 不过这些史书都是天下初定时所编,成书较早,并不详细。 如今天下承平数十年,很多民间古籍都被翻找出来。 长孙无忌执政时期,便利用职权优势,得到了大量珍贵的孤本遗作,翻阅之后,才知南北朝时期,还有很多隐秘的历史,被后人疏漏。 他当时便萌生立书之心,只不过放不下权力。 后来被削爵为民,才终于得到空闲,查漏补缺,在前人基础上,再加上自己的一些理解,终于写下这部《南北书纪》。 李治翻看之中,也觉受益良多。 这并非全书,长孙无忌的目标是写下一部囊括前朝所有时期的史书,这需要大量时间和精力。 他这么急着上呈这本书的一部分,其实也是知道在朝中树敌太多,想凭著书之功自保。 无论他目的如何,这本书确实很有价值。 等在朝堂公布此书后,不用李治开口,便会有令狐德棻、敬播等老臣,主动替长孙无忌请功。 李治继续翻看着书中的趣事,忽然,王伏胜走了进来,低声道:“陛下,几位大将军都已到了神龙殿。” 李治点点头,用一块龙纹玉佩当书签,夹在中间,换了身衣服,朝着神龙殿而去。 进殿之后,只见薛仁贵、李勣、尉迟恭和程知节都已经在殿内等候着了。 李治走到上首坐下,接受四人见礼。 “诸卿不必多礼,今日请四位过来,是为了商议一下倭国之事。”他抬了抬手。 几人听了后,不由相互交换眼神。 倭国已经派王子过来了,又请大唐使节过去了,显然是打算攻打虾夷。 还有什么可讨论的呢? 李治目光从四人脸上扫过,将他们表情尽收眼底,心中暗暗摇头。 大唐将领对倭人太轻视了,四人都是身经百战的将领,却丝毫没有察觉到倭国的阴谋。 这就难怪白江口之战,大唐陷入以少打多的局面。 估计唐军根本没想到,倭人会出动如此多的军队,与大唐正面为敌。 话又说回来,刘仁轨能在那种情况下,以少打多,依然将倭国主力消灭,不得不说大唐水军确实强大。 他甚至有种感觉,自己就算没有这般大费周章的布置,唐军直接跟倭人正面作战,也能大获全胜。 他赶忙将脑中的胡思乱想扔飞,接着道:“你们就不觉得奇怪吗,倭国直接出兵攻打虾夷便是,为何还要派王子过来,将姿态摆这么低……” 李治将说服武媚娘的一套又拿了出来。 除薛仁贵外,其他三人都是老狐狸,听了后露出思索之色。 李勣眯着眼道:“陛下怀疑倭人有什么阴谋?” 李治道:“你们再想想,倭人在九州练兵,显然是要跟我们大战,如今为何如此怯战?” 尉迟恭沉声道:“确实有点不对劲。” 李治道:“还有,那倭国王子出使之后,却不返回,依然逗留大唐,如此反常,必有问题。” 李勣沉声道:“陛下,倭人如果有什么阴谋,却又故意示弱,显然是为了让我们掉以轻心,再突然突袭!” 其他几人纷纷点头。 李治站起身,走到舆图旁边,道:“你们觉得倭人会突袭哪里呢?” 程知节指着百济东边,道:“定是熊津港!” 李勣心中猛地一惊,暗道:“陛下派兵入驻熊津港,难道就是为了引倭人来攻?” 李治接着道:“那他们会选择什么时候动手呢?” 尉迟恭道:“蛮夷都知我大唐岁末庆典时,各地都督、刺史都会返回长安朝贺,留下空虚。他们定会选择此时动手!” 程知节笑道:“那咱们就将计就计,故意让刘仁轨和孙仁师回京,让他们放松警惕。” 李勣抬手道:“不必如此,往年这二人都不会回京,今年骤然回京,反惹人生疑。” 程知节点点头,表示同意。 李治抬头望着舆图,道:“诸卿以为,他们这一战会如何打呢?” 四人都盯着地图看了起来。 过了好半晌,尉迟恭道:“如果我是倭人,会分兵两路,一路直接攻打熊津港,另一路从白江口登陆,从陆路攻击熊津港。从而形成两路夹击之势!” 白江口是熊津港南方一处入海口,由扶余义慈控制。 程知节道:“别忘了还有扶余义慈的百济军。” 尉迟恭道:“不,他们不会将作战计划告诉扶余义慈,只会在适当时候,让他们配合。” 他没有多解释,但众人都明白了。 唐军的军械,就是因为扶余福信泄露,导致被劫。如今百济混乱,没人信得过他们了。 李治目光缓缓移动,见其他几人都没有做声,显然都同意尉迟恭的说法。 李治问道:“那依诸位将军之见,我军该如何应对呢?” 又是尉迟恭最先开口。 “陛下,咱们也可以兵分两路,一路对付白江口的倭军,一路对付攻打熊津港的倭军。” “白江口水势狭长,江口由宽变窄,只需调遣莱州水军,堵住出江口,便能将倭人困在其中,再用火攻之策,倭人必败。” 李治心中一凛,这个作战方法,正是刘仁轨击败四万倭军的法子,尉迟恭竟然随口就提了出来。 尉迟恭接着道:“熊津港之战,可先故意诈败,放弃港口,引倭人上岸,再让营州水军堵住港口,水路夹击,必可全胜。” 李治暗暗点头,尉迟恭虽然看起来鲁莽暴躁,然而在讨论行军作战时,却展现出细腻的一面。 “诸卿以为如何?”他看向其他几人。 程知节道:“陛下,臣以为尉迟黑郎的作战计划,没有问题。” 李勣点头道:“老臣无异议。” 薛仁贵道:“附议。” 李治一巴掌拍在地图上,道:“那好,就按照尉迟卿的计划执行!” 十二月中旬,寒风凌冽,如刀一般刮在人的脸上。 中大兄站在高崖之上,凝望着远处正在集结的军队。 这时,有两个人沿着陡坡,走上了高崖。 一人正是中臣镰足,另一人是个古铜色皮肤的汉子,此人虽然身材矮小,却极为壮硕,穿着一身紧身鲨皮衣,仿佛一块黑石墩子。 “殿下,军队已集结完毕,阿倍比罗夫已去向大王禀告了,您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中臣镰足问。 中大兄凝望着那黑石墩子,缓缓道:“鬼岛将军,这次可全靠你了。” 黑石墩子鬼岛川清抱着手臂,懒洋洋的道:“当初说好了军队都让我统领,如今却只给我三支船队,哼,还说什么都靠我?” 中臣镰足沉声道:“鬼岛将军,王子殿下已经尽力,其他军队不在他掌握中,他如何能给你统领?” 鬼岛川清用小指扣着耳屎,眯着眼道:“我不管,反正如今跟说好的不一样,打输了别怪我。” 中臣镰足大怒,正要发作,中大兄却抬了抬手,示意他闭嘴。 “鬼岛将军,你知道这次我们出击的军队有多少吗?”中大兄问。 鬼岛川清将指甲缝里的耳屎吹了吹,笑道:“好像有七八万吧。” 中大兄沉声道:“不错,而且都是各地精锐,这一战,可以说赌上了倭国国运,若是输了,便有灭国之危。” 鬼岛川清笑眯眯道:“我是个海盗,您跟我说这些,可没什么用。” 中大兄道:“您原本是美浓青龙寺的僧人,我听说青龙寺后山的樱瀑布,是美浓一绝,您也不希望那片美景,毁于战火吧。” 鬼岛川清沉默了一会,道:“王子放心,鬼岛定会竭尽全力。” 中大兄点点头,道:“那就好,去吧,这一战获胜后,我们一起在美浓青龙寺喝酒。” 鬼岛川清行了一个倭国礼节,告退离开了。 因为唐朝增兵,倭国也扩增了军备,战船已接近两千多艘,密密麻麻的停靠在海岸之上。 远远看去,仿佛飘散在大海上的一大片海藻。 因为军队太多,根本无法统一指挥,六万八千多人的军队,分成了十二个船队,每只船队五千多人。 船只太多,为防止船只撞击,每只船队相隔一刻钟出发,首尾相连,有如一条海上长蛇。 阿倍比罗夫的船队,位于蛇头第一艘船。 他自出海后,始终抬头望着天空。 如此寒冷天气,并不适合海战,倘若气候变得恶劣,船队必须立刻返回港口,放弃一切计划。 幸好,今日的天气和预测的差不多,虽算不上晴空万里,却也不会出现太大的海浪。 倭国的九州岛,距离百济有六百多里,鼓足风帆,三四个时辰就能抵达。 不过要抵达百济,必须先绕过新罗。 倭国与新罗之间,虽暗中同盟,但依然相互防备,如此大的船队行动,自然瞒不过新罗。 正午时分,新罗良州守将便得到急报,有倭国大量船队,正朝新罗逼近,在距离新罗百里左右,转道向西。 他急忙派人快马传信,将消息传回都城。 当新罗王金春秋得到消息时,已到了下午时分。 金春秋急忙召集大臣们商议。 金法敏笑道:“父亲不必担心,倭人的目标肯定是熊津港的唐军!” 金春秋目光闪烁着,狐疑道:“他们不是答应唐朝,要攻打虾夷,怎的掉头去打唐军?” 金庾信眯着眼道:“大王,唐人有一句话,叫兵不厌诈,倭人看来已深得其精髓。” 金春秋想了想,微笑道:“很好,想不到倭人竟把所有人都给骗过去了,以前倒是本王小看了他们。” 金法敏笑道:“父亲,咱们正可坐山观虎,倘若倭人胜,就趁机进犯百济,若唐人胜,就联合大唐,出兵倭国。” 金春秋捻须道:“此计甚妙!金大将,军队那边也要做好准备才是。” 金庾信道:“臣领命。” 话分两头,倭军绕过新罗后,又沿着百济海岸,一路向西。 不多时,船队便抵达了白江口。 白江口是百济第一江“大江”的入海口。 阿倍比罗夫当即传令,让六支船队沿着海口进入大江,由副大将苏我赤兄统领。 他自己则带着剩下的六支船队,前往攻击熊津港。 夕阳西沉,暮色苍茫。 阿倍比罗夫迎风而立,站立船头,手持利刃,想到即将突袭唐人营寨,又是兴奋,又是紧张。 半个时辰后,暮色更沉,沿途并未遇到哨船,可见唐人已沉浸岁末喜庆之中,毫无防备。 又过一刻钟,前方黑影重重,已能瞧见港口轮廓,黑影之中,隐隐传来火光。 阿倍比罗夫自以为计划得逞,迎风大笑,朝前一指,道:“谁愿做先锋,痛击唐军?” 一名倭将上前,道:“我上条中信愿往。” 阿倍比罗夫准之,将第三船队交给他指挥。 倭将跳下一艘小船,传下号令,数十只小船随他朝港口冲去,有如离玄之箭。 只须臾功夫,众船杀上港口。 此时阿倍比罗夫的座船距离港口已近,眺目远望,只见唐军港口一片混乱,四处火起,喊声震天。 阿倍比罗夫大喜,笑道:“都说唐人如何了得,今日一见,言过其实。” 一名倭将道:“还是王子殿下的计策高明,唐人毫无防备。” 阿倍比罗夫瞪了那人一眼,道:“胡说,这都是女王的谋略,再敢胡言,军法处置。” 那将领低头不敢多言。 此次计划,除了突袭唐军外,还要联合百济军队,攻打泗沘城。 阿倍比罗夫见头战如此顺利,当下命三支船队守住港口,亲率另两队蹬港,好尽快结束此战。 当他上得岸后,上条中信来报,唐人已经溃败,弃港而逃。 阿倍比罗夫当即亲率人马,前往追击,追不到两里,忽见前方火光明亮,一处矮坡之上,停着一支唐军。 只听为首的唐军将领大喝一声,提枪策马,朝倭军冲杀而下,正在溃逃的唐军也忽然掉头,反杀而来。 有倭将叫道:“不好,中计了。” 阿倍比罗夫深知这种情况下,绝不可混乱后退,大喝道:“不必惊慌,援军稍后即到,正面迎敌!”带着人,与唐军奋力厮杀。 然而倭军披甲不足两成,无论气力、斗志、技巧皆不如唐军。 战不多时,倭军便节节败退,阿倍比罗夫也被一名唐将捅了两枪,身受重伤,只得后退。 撤到港口,正想据港而守,让海面上的倭军来援,却见海面上出现一支庞大的船队。 船只不多,却都是怪兽一般的巨大战舰,乘风破浪而来,箭矢如雨,船上还有拍杆,每一次落下,像拍苍蝇一样,将一艘倭国小船拍毁。 倭军在前后夹击之下,顿时溃不成军。 阿倍比罗夫不住呼喊,督军死守,固待援军。 厮杀持续了整整一昼夜,天色微明,倭人死伤无数,却依然看不到援军。 阿倍比罗夫躲在水港之中,不住催兵抵敌。 一名倭将道:“大将,一夜过去,不见援军,只恐援军也受埋伏。” 此时暮色虽沉,借着一缕东升阳光,隐隐可见四周倭军尸体不计其数,前方喊杀声越来越近,却是倭人斗志衰竭,挡不住唐军逼近了。 阿倍比罗夫心知败局已定,等天色明朗,再无逃脱机会,当即跳上一艘小船,扬帆而逃。 唐军虽堵住水港,然港口处水势宽阔,倭人船只又小,一心逃亡的话,唐军很难阻截。 阿倍比罗夫借着黎明前的昏暗,从一艘唐军大船侧面逃走。 经过之时,忽听“砰”的一声响。 前方一艘倭国小船被唐军拍杆击散了架,倭军纷纷落入水中,在冰冷的海水中不住挣扎。 阿倍比罗夫催船急行,幸而躲过拍杆攻击,很快冲出唐军包围。 回头看时,港口已被唐军夺回,这三万多人的倭国主力,只有不到一千人逃得性命。 阿倍比罗夫一路南逃,临近白江口时,远远便看到火光冲天,海面有如火滚。 白江口入口狭窄,一旦被堵,情况只会比熊津港倭军更惨。 阿倍比罗夫不敢多看,命船只绕过白江口,急往九州返回。 (本章完) 第366章 斩首两万 第366章 斩首两万 自倭军出发后,中大兄一夜不眠,站在高崖之上,遥望北方。 此时天色渐明,忽见中臣镰足快步而来,面色苍白,神情甚是慌急。 中大兄情知有变,急问:“镰足,出了何事?” 中臣镰足道:“王子,龟井馆的唐人使节,逃跑了。” 中大兄微微变色,道:“我给你三千人马去抓他,他身边只百余人,如何逃脱?” 中臣镰足道:“我等抓捕之前,他便逃跑了。” 中大兄脸色大变。 唐人提前逃跑,说明猜到他们会动手,难道计划已经泄露? “快追,出动所有人马,务必抓到他们!”中大兄厉声道。 中臣镰足领了命,正要离去,忽然呆呆盯着海面方向,瞪大眼睛。 中大兄转头一看,整个人也石化在原地。 只见海面上出现数十艘战船,顺风而来,队形杂乱无章,船头旗帜歪歪斜斜。 出发时队伍齐整,旗帜遮天,此时却是这般模样,不是打了败仗逃回来,又是何故? 中大兄飞奔下崖,来到水寨附近,抬头一看,刚好瞧见一员大将从船上下来,乃是阿倍比罗夫。 中大兄目眦尽裂,喝问:“阿倍将军,这是怎么回事?” 阿倍比罗夫一点不客气,手握刀柄,冷冷的道:“王子殿下好计谋,害的我们羊入虎口,中了唐人的圈套!” 中大兄失声道:“怎会如此?” 这时,宝女王也得到消息,在侍从簇拥下而来,望着惨败归来的阿倍比罗夫等人,颤声道:“阿倍将军,怎会如此?” 阿倍比罗夫伸手指着中大兄,咬着牙,道:“女王殿下,我们中了唐人的诡计,若非听了王子殿下的话,我们固守倭国海岸,怎会遭此大败?” 中臣镰足喝道:“当初你也同意,现在竟把责任推到王子殿下头上?” 阿倍比罗夫冷冷道:“那是因为女王殿下被王子蛊惑!” 宝女王面色惨白,急问:“损失了多少人马?” 阿倍比罗夫回头看了一眼,摇头叹道:“除了回来的这些,其他人都已沉入百济海域。” 宝女王身子一晃,差点摔倒。 她深吸一口气,慢慢转动脑袋,凝视着中大兄。 “事到如今,你还有何话说?” 中大兄沉声道:“母亲,还请冷静,眼下……” 宝女王挥手怒斥道:“我不想再听你解释,来人,将王子带下去,软禁起来!” “呛”的一声,阿倍比罗夫拔刀出鞘,他带回来的军队,很快将中大兄给包围了。 中大兄后背一凉。 宝女王显然是打算利用这次败仗,将责任都推到他头上,扫除他这个障碍,掌控倭国大权! 中大兄身边的护卫不多,动起手来,绝非对手。 “都放下刀刃,我任凭母亲处置便是。”中大兄挥了挥手。 他心知这次冒险进击,犯了大错。 宝女王虽不擅长国事,然而权谋争斗之能,果敢狠辣,今被她抓住机会,她必不会放过。 两名侍卫拿着铁链,朝中大兄走了过来。 就在这时,海面上驶过来一艘大船,有人惊呼:“是唐朝战船,唐人来了!” …… “叮叮”两声,铁链将大海人绑了个结实。 村国男依大怒,拔刀出鞘,然而刀还未拔出,便见一人闪身过来,一脚踢在他握刀的手上,接着一记转身扫腿,将他踢飞。 大海人望着被李元芳击飞的手下,惊怒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狄仁杰站在春明门下,抱着手臂,道:“大海人王子,您这是准备去哪?” 大海人背过身子,将身后的弓箭展示给狄仁杰瞧,说:“我只是想出去狩猎而已。” 狄仁杰道:“您出去狩猎之前,要把所有书信都烧了,还要将使节印信都带在身上吗?” 大海人变色道:“你一直在监视我?” “倭国您是回不去了,还是先去牢里住上几日吧,来人,押走!”狄仁杰挥了挥手。 将大海人押入大理狱后,狄仁杰马不停蹄,入宫向李治禀告。 李治听说大海人准备逃跑后,便知倭人已经动手。 果不其然,六日之后,营州传来八百里加急,说熊津港大捷,唐军斩首两万多,俘虏近万人。 这一战,倭国军队死亡超过五万,大多是溺毙而亡。 大唐以斩首记军功,故而战争之后,唐军会坐船搜索,将落水倭国尸体打捞上来,斩下首级。 然而海流湍急,不少尸体被冲远,难以找到,故而只得两万多首级和近一万的俘虏。 这场大捷传到长安城时,长安百姓们都有些懵。 他们只听说倭人准备攻打虾夷,并未想到倭人会突袭大唐,还被反杀。 无论如何,总归是一场捷报,并不妨碍皇帝在承庆殿设宴庆祝,也不妨碍这场捷报,成为大家过年的话题。 十二月二十八,假前最后一日,姜恪返回长安。 刘仁轨派人送来的急报,只简单描述了战斗结果,过程却一点没提。 姜恪却亲身参与此战。 李治当即召姜恪入宫,听他详细讲述战况。 姜恪来到殿内,拱手道:“回陛下,敌人是在十二月十六日,袭击熊津港。多亏内领卫提供情报,我等才能提前准备。” 向一旁的王及善拱手致意,王及善拱手还礼。 李治询问战况详情。 姜恪回答道:“倭军攻到熊津港后,我军诈败,一路东逃,让出港口,同时派人通知刘都督的营州水军主力。” “等刘都督的船队就位,我们才回身反杀,水路两军夹击,厮杀一夜,击溃倭军。只可惜让倭国主将逃跑了。” 李治听到此处,问道:“白江口那边,战况又如何?” 姜恪笑道:“那边打得更容易,孙仁师将军率领三万水军,堵住江口,倭国直接与我军在海上大战。” “倭军四次冲阵,皆被击退,无法冲出海口。” “孙仁师将军又使用连发火箭,顺风投火,臣赶到白江口时,只见烟焰涨天,海水皆赤,除一支倭人部队,夺船逃脱,其余倭人,皆沉于江底。” 李治道:“倭人夺下我军战船?” 姜恪道:“是的,他们船只被烧毁之后,便主动朝我方战船靠拢,一来想引燃我军战船,同归于尽。二来,想夺我军战船。” 李治动容道:“我军战船可被点燃?” 姜恪笑道:“陛下放心,孙仁师将军提前便有准备,在战船四周,裹住铁皮,敌船无法引燃我军战船,也无法用钩爪,爬上我军战船。” 李治奇道:“那怎么还有一艘船被夺了呢?” 姜恪轩眉微皱,道:“倭人之中,有一群穿着鲨皮衣的倭人,他们善使一种套绳钩爪,扔到船檐上钩,攀爬上船。” “这群人身手灵活,应该是倭国精锐,不过他们也只夺下一艘大船,也就数百人逃走,其余倭人皆被我军消灭。” 李治点了点头,心情颇为畅快。 这一战结果比原来的白江口之战,赢得还要彻底,看来他这几个月的布置,并未白费! 姜恪道:“我军胜利的消息传到百济后,扶余义慈极为害怕,担心我军趁势攻打,逃到光州。” “黑齿常之领兵南下,三日之内,连克十多城,臣离开熊津港时,黑齿常之已打到金州,百济六成领土,皆落入扶余福信手中。” 李治问道:“刘仁愿将军可顺利逃出倭国?” 姜恪迟疑了一下,道:“根据内领卫的消息,他已顺利逃离龟井馆,然而却并未返回营州。” 李治脸色一凝,道:“难道出事了?” 姜恪道:“陛下不必担心,刘都督说,他可能去了虾夷。” 李治奇道:“他去虾夷做什么?” 姜恪道:“刘都督说,他临行之前,给了刘仁愿将军一个锦囊,让他危急之时打开。” “哦,锦囊中写了什么?” 姜恪道:“锦囊中告诉刘将军,倘若逃跑不顺,海路不通,就通过陆路,沿倭国向北,逃去虾夷人的地盘,倭国人一定猜不到。” 李治摸了摸下巴,道:“咱们既跟倭国动手,料来虾夷不敢为难刘将军,这倒确实是个办法。可刘仁愿既然顺利逃脱,为何还要去虾夷?” 姜恪搔了搔头,苦笑道:“他可能是想说服虾夷,与我们共同对付倭国吧?” 李治顿时无语。 他手下这些唐朝将领,一个个为了立功,好像都不要命似的。 李治道:“倭国那边,可传来什么最新消息?” 姜恪笑道:“倭国那边可热闹的很呢,根据内领卫消息,倭国女王将责任都推卸给中大兄,准备捉拿中大兄,趁机夺权。” “然而另有一群倭人,乘坐本朝战船赶到,阻止了倭国女王的计划。” 李治心中一动,道:“莫非就是从白江口逃走的那群倭人?” 姜恪道:“陛下圣明,正是他们。那群人的首领叫鬼岛川清,原本是一名海盗,他救下中大兄后,倭国两派势力,便开始内斗!” 李治道:“他们原本就有矛盾,只为对付咱们,才暂时联合。如今打了败仗,自要相互推卸责任了。” 姜恪道:“陛下说的极是,他们这次内斗非常激烈,据说筑紫朝仓宫内,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李治问道:“谁赢了?” 姜恪道:“中大兄赢了。宝女王在阿倍比罗夫的保护下,逃出倭国,去了百济。” 李治愣道:“她去投靠扶余义慈了?” 姜恪笑道:“正是如此,估计是想借助扶余义慈的力量,东山再起,只可惜义慈也被福信打的节节败退,无力帮她。” 李治摸了摸下巴上的短须,露出思索之色。 倭国女王虽争斗失败,然其在国内,还有一定力量,将来要消灭倭国,也许可以利用一下这位女王。 击败倭军容易,要想攻入倭国领土,消灭他们,却并非易事,还需仔细筹谋。 无论如何,这一场大捷之后,主动权已牢牢握在自己手中。 李治心情畅快之下,嘉勉了姜恪几句,便让他退下了。 心绪纷飞之下,他在殿内坐不住了,披上一件斗篷,沿着一条小径,在后宫散步。 后宫中的朵都已凋零,结了冰霜,树枝上也挂着一根根冰凌,仿佛银树开。 李治却感觉今年并无往年那般寒冷。 “伏胜,今年还未下过雪吧?”他问。 王伏胜轻声道:“也就十二月中旬,下了阵雹子,之后就再未下雪了。” 李治眉头一皱,长安每年冬日都会下雪,今年气候异常,明年只怕会出现什么灾害。 熊津港这一战,虽打的时候只有一两天,但前期准备上,消耗了不少钱粮,接下来不能光顾打仗,需得把这些钱粮补回来。 补的对象自然是倭国。 这一战让倭国元气大伤,然而要想消灭他们,还需从内部消耗他们,签订战争赔偿,便是第一步。 不过这事不急,熊津港这一战,几乎将倭国精锐主力,消耗殆尽,这将打破地区平衡。 接下来几个月,各国都会有所行动,倭国内部,只怕也会出现动乱。 等倭国形势变得更加恶劣,内忧外患下,到时,才是威逼他们,签订赔款的最佳时机。 李治一时想的太入神了,脚步较快,走到一处结冰的青砖上,打了滑。 王伏胜动作极快,倏地上前,想去扶住李治,结果脚底也打了滑。 他倾斜瞬间,手掌在地上一撑,朝前扑倒,李治倒下时,刚好摔在他背上。 众内侍宫人尽皆大惊,都上前去搀扶李治和王伏胜,便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噗嗤”笑声。 李治转头一看,只见一名少女远远躲在假山后,亮晶晶的大眼睛,与他对视片刻,随即转身就跑。 有内侍便要去追,李治站起身,说道:“不必追了。”将王伏胜拉了起来。 “伏胜,刚才那少女是谁?看着不像是宫人吧?” 王伏胜也瞧见那少女,皱眉道:“江尚宫、何尚宫调教的宫人,绝不会如此放肆!陛下,可要臣去调查一番?” 李治摇了摇头。 武媚娘经常邀请命妇入宫,也许这少女是跟着哪位命妇入宫,不值得大惊小怪。 他沿着小径继续前行,脚步放慢了一些。 正行之间,忽见远处快步过来一群人。 (本章完) 第367章 陛下又想启用你呢 第367章 陛下又想启用你呢 为首的是徐槿。 她披着一件蓝色斗篷,迈着小碎步,飞步而来,身边牵着名少女,正是刚才那名逃走的少女。 “妾身拜见陛下,这孩子刚才冲撞陛下,还请陛下恕罪!语儿,还不向陛下叩头请罪。” 那少女跪在地上,脆声道:“奴、奴婢错了,请陛下不要责罚奴婢。”声音颤颤巍巍。 李治抬手笑道:“没事,朕刚才自己都想笑呢,贤妃,拉她起来吧。” 徐槿这才将她拉起来,陪着李治一起在园子里逛了起来。 那少女则跟在后面。 李治问起那少女来历。 徐槿回答道:“回陛下,她是兄长一个朋友的女儿,名叫冯语儿,父母双亡,身世可怜,兄长便收留了她。妾身见她乖巧,便收她做了义女。” 宫中没有子女的嫔妃,收养年轻女子为义女,是很平常的事。 李治知道义阳公主搬去公主院后,徐槿有些寂寞,握住她手,转道朝蓬莱殿方向而去,问道:“她父母怎么死的?” 徐槿停顿了一下,道:“病死的。” 李治见她神情有异,追问道:“怎么病死的?” 徐槿不敢再隐瞒,低声道:“他父亲原本成立了小结社,专门承接官府工事,修一座水渠时,被人陷害,说他偷工减料。县府拿他问罪,将他家产全部充公,判处流刑。语儿父亲还未出发,便在牢中病死,她母亲也悲愤而死,临死前,将她托付给了兄长。” 李治挑了挑眉,道:“你说他父亲是被人陷害?” 徐槿道:“是的,害他父亲的人,是另一个大结社的掌柜。” 李治冷哼一声,道:“县衙的人都怎么办案的,竟如此不分青红皂白?” 徐槿道:“抓捕语儿父亲的县尉,收了那掌柜贿赂,官商勾结,一个谋夺语儿家产,一个谋夺水渠工事。” 李治怒火中烧,道:“那帮贪官可处理了?” 徐槿轻轻抚摸着李治胸口,柔声道:“陛下不必生气,兄长回京后,便去御史台告发了那县尉。那县尉已被治了罪。” 李治道:“奸商呢?” 徐槿道:“也一并处置了。” 李治听完后,却余怒未消,心情沉重。 此事既能出现在他眼前,说明类似之事,已多不胜数。 当初鲁城县之事,他便知从征幕制度改为招募制度后,会衍生出贪污腐败。 去年回京,便跟群臣讨论此事。 君臣商议后,一致认为,只有完善商律,方能杜绝此事。 新修律法的事情,他交给太子太傅于志宁、刑部侍郎李勋、大理寺少卿李友益共同负责。 后来几人新编律法,经政事堂讨论后,呈到李治面前,李治也通过了。 李治并非精于律法之人,但从眼下结果来看,这些人制定的律法,问题很大,并不能阻止各州县的贪腐之风。 倘若此风继续蔓延,导致吏治腐败,不仅百姓受苦,后世之人,也会将责任推到取消徭役之政策上。 等李治死后,此政必定废除,又回到原来的旧制。 李治自然不能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从财政方面来看,取消徭役,解放生产力,确实对国家有利,他亲自巡视之后,也肯定了这一点。 唯一的问题是,律法跟不上制度的变化,无法有效解决腐败问题,那就必须换一批人,重新制定律法。 涉及到律法,朝中最有权威和能力之人,在他心中只有一个。 长孙无忌。 当天夜里,李治宠幸蓬莱殿,次日一大清早,来到甘露殿,准备召见于志宁几人。 结果来到正殿,不由愣住,原来殿内龙案之上,空空如也。 他这才想起,今日官员们放假,于志宁几人估计也在家中,享受难得的正日假。 李治不愿将此事拖到明年,便传旨入府,召见三人。 于志宁三人还未到,李勣、程知节和尉迟恭却先入宫求见。 三人已从姜恪口中得知,倭国的战争详情,故来找李治讨论,接下来对倭国的用兵方略。 李治接见三人后,询问三人看法。 程知节道:“陛下,熊津港之战,我军重挫倭军主力,倭国再无力插手百济之事。可先助福信,消灭义慈,再联合百济军,共伐倭国。” 尉迟恭道:“不,应趁势进攻,不可给其喘息机会,否则倭人得到时间,招募壮丁,修筑工事,固守本土,则难以轻胜。” 李治目光看向李勣,道:“李卿以为如何?” 李勣道:“我军并无攻打海岛经验,不可采用旧时经验。冒然进攻,很可能犯下大错。臣以为应在正日大朝会之后,制定详细作战计划,徐图进攻。” 李治点了点头,道:“既然李公和程公都主张缓图,那就暂且缓之。” 三人当即拱手告退。 没过多久,于志宁三人来了。 于志宁毕竟是三朝元老,李治还是给他留了点面子,只将冯语儿一家的情况,跟三人说了。 三人听后,都低头不语。 李治缓缓道:“于公,国舅最近还好吗?” 于志宁微微一愣,忙道:“他最近在家清闲自在,据说还刚完成了一部史书,呈给陛下,料来过的应该不错。” 李治点了点头,道:“当初永徽律,便是国舅负责主编,详尽周密,并无错漏,实有稳定国家之功,以后,你多替朕拜访一下他。” 于志宁道:“是。” 李治没有再斥责三人,挥手让他们退下了。 三人离开甘露殿后,于志宁快步急行,脸色苍白,一语不发。 他年纪太大,精力不够,故而把新律制定之事,交给了李勋和李友益,他只负责监督。 这次受皇帝斥责,可以说是受到两人之牵连。 “于太傅,陛下刚才的意思,您看……”李友益快步跟在身后,试探着问。 于志宁眯着眼道:“陛下已经给你我留了脸面,让我们自己主动上辞修律之事,回去就写奏疏吧。” 言罢,拂袖而去。 于志宁出了皇宫后,朝车夫吩咐道:“去长孙府!” 车轮滚滚,沿着朱雀街向南,随即折而向东,很快停在了长孙府外。 于志宁下了马车后,也不通报,径直进入长孙府。 上次他帮助长孙无忌,把皇帝请来,虽未起到作用,却也得到长孙无忌的信任,每次来长孙府,都不必再通报。 沿着游廊,朝长孙无忌的大书房而行。 引路的奴仆对他很是友善,边走边说:“于相公,我家阿郎正在书房跟李相公说话呢。” 于志宁愣道:“李勣?你家阿郎以前不是跟他是死对头吗?” 那仆人笑道:“那就不知道了,反正李相公经常来拜访我家阿郎。” “嘿,长孙无忌当年把李勣整的那么惨,如今落魄,李勣不仅不报复,竟还经常拜访,也不知他怎么做到的。” 于志宁怀着疑问,很快来到书房之外。 正要进去通报,大门从里面打开,李勣走了出来,朝于志宁拱手道:“于公有礼了。” 于志宁拱手还了一礼,感慨道:“自李公担任左卫大将军后,我唐军锐不可当,战无不胜,李公实有大功。” 李勣道:“于公过誉,此皆是陛下圣裁,某不敢居功。” 于志宁笑道:“听说,这次在百济的战争中,我军斩首四五万人,不知接下来,陛下是否会对倭国继续用兵?” 李勣道:“老夫也不清楚,明年正日,陛下应会在朝会之上,讨论此事。”语毕,转身离开。 于志宁望着他的背影走远,方才进入书房。 抬头一看,却见长孙无忌正在倒茶,朝他笑道:“于兄来了,快请坐,尝尝李勣带来的信阳毛尖。” 于志宁哼了一声,道:“长孙兄厉害啊,竟让李勣给你送茶。” 长孙无忌盯着他看了一会,道:“你今日心情似乎不太好,出什么事了吗?” 于志宁摆手道:“我的事待会再说。先说说你跟李勣吧,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长孙无忌伸手请他坐下,缓缓道:“因吐蕃之事,我和他曾并肩作战,积累了几分情谊。李勣这个人,很重情义,大家也都老了,有空便一起说说话。” 于志宁端起茶杯,望着杯中茶水,道:“仅是这样,他会给你送如此珍贵之茶?” 长孙无忌笑道:“他这是给我践行的礼物。” 于志宁微微一惊:“践行?你要去哪?” 长孙无忌道:“你应该也听说了吧,我已著好一部史书,上呈陛下。明年大朝会,陛下定会召我觐见,到时候,我便会向陛下请旨,自请去昭陵守陵。” 于志宁脸色大变,紧紧盯着他,没有说话。 长孙无忌喝了口茶,悠悠道:“何必这么惊讶,我记得以前跟你说过此事。” 于志宁叹道:“我以为你随口一说。哎,连皇后都既往不咎了,你何必如此呢?” 长孙无忌缓缓道:“陛下不会再用我了,既然如此,还不如去守陵,免得再惹人厌。” “那也不一定。”于志宁忽然道。 长孙无忌瞥了他一眼,摇了摇头,继续喝茶。 于志宁笑道:“你以为我在开玩笑?我是说真的,陛下可能又想用你了。” 长孙无忌摇头道:“不可能。” 于志宁道:“就在刚才,陛下召见我、李勋和李友益,话里话外,对我们编著的新律,颇为不满。” 长孙无忌皱眉道:“什么新律?” 于志宁便将去年皇帝处置鲁城县贪腐之事后,召集朝臣,讨论新律的事说了。 长孙无忌听完后,瞥了于志宁一眼,露出古怪的笑容。 “依你脾气,一定将制定律法的具体事务,都交给他们两个去办吧?” 于志宁道:“那是自然,老夫都这把年龄了,哪还有精力去制定新律?” 长孙无忌哂笑道:“是没有精力,还是怕担责?” 于志宁没好气道:“这种小事,我有什么好怕的?” “小事?”长孙无忌沉声道:“制定律法,便是为国家打根基,若不能制定周密,就像驻守边关的将领,将一座关口拱手让给蛮夷,危害之大,足以让国家混乱!” 于志宁说不过他,咳了一声,说道:“我琢磨着,定制的并非刑令,应该没那么大影响吧?” 长孙无忌道:“你错了,这次虽只是商业律令,却涉及到陛下改革,若非看你过往功劳,陛下定会严惩!” 于志宁后背一凉,深吸一口气后,缓缓道:“不错,是我疏忽。”话锋一转,道:“不过这次之事,对长孙兄却是件好事。” 长孙无忌知道他的意思,摇头叹道:“国家精于律法之人甚多,陛下未必就会用我。” 于志宁笑道:“可在陛下心中,你就是最精于律法之人。” 长孙无忌自顾喝茶,并不答话。 “你不信?陛下刚才可是问到你了。” 长孙无忌倏地抬头,道:“当真?” 于志宁笑道:“陛下原本还在说律令的事,突然就问起你的近况,你说陛下是何用意?” 长孙无忌详细询问于志宁面圣的情况,听完后,却道:“陛下并非要用我,而是希望我辅助你,完成此事。” 于志宁微微一愣,便即恍然。 皇帝如果真的要给长孙无忌授官,直接召他觐见便是,没必要让他来转达。 “长孙兄,你若不愿……” 长孙无忌抬手道:“陛下既然信任,老夫自当为国家效力。” 于志宁拱手道:“长孙兄忠心谋国,令人佩服。” 长孙无忌又向他详细问起商业律令之事。 听于志宁细细讲解后,他摇头道:“你们制定的律法有问题,难怪会出问题。” 于志宁忙问:“什么问题?” 长孙无忌缓缓道:“老于,你知道我以前负责制定贞观律和永徽律时,会有一个什么习惯吗?” 于志宁摇头。 长孙无忌道:“我只负责监督官员的那部分,针对百姓的律法,我基本不看。” 于志宁道:“这是为何?” 长孙无忌笑道:“因为制定律法的人,也是官,他们在负责对民律法时,能做到公平公正。然而制定与自己有关的律法时,你觉得他们还能公正吗?” 于志宁若有所思道:“不错,他们也担心自己制定的律法,有一天用在自己头上,作法自缚。” 长孙无忌道:“正因如此,他们会将涉及官员的律法,尽量降低惩罚。古人的刑不上大夫,便是如此。” 于志宁终于明白问题所在,沉声道:“李勋和李友益这俩小子,制定的律法太轻,所以威慑不住地方官员!” 长孙无忌眯着眼道:“不仅是轻,还有很多漏洞,这次的事,你也有责任。” 于志宁点点头,没有辩解。 长孙无忌接着道:“我年纪也大了,凭我一人,完成不了此事,需要找几个帮手。” 于志宁道:“长孙兄可有举荐的人选?” 长孙无忌并未直接回答,而是说道: “制定律法的官员,不仅要面对自己的私心,还要面对其他官员的影响,所以人选非常重要。” 凡是涉及到官员的律法,就会受到官员瞩目,他们也会利用其影响力,让那些制定律法的官员,按照他们的意志行事。 所以历来制定律法,皇帝所挑选的大臣,不仅要公正廉洁,还要位高权重,才能对抗朝中其他大臣施加的影响力。 于志宁想了想,道:“我倒想到了两人。” “谁?” 于志宁道:“中书侍郎兼鸿胪寺少卿张柬之。御史中丞韦思谦。” 长孙无忌沉吟道:“张柬之我不熟悉。不过韦思谦这个人,一向铁面无私,倒是个人选。” 于志宁笑道:“永徽六年以来,陛下很少让人身兼数职,张柬之却是个例外,由此,你就该知道他的能力了。” 长孙无忌道:“既是如此,我没有意见。” 于志宁站起身,道:“那我明日入宫,向陛下举荐这两人了。告辞。” 走到门口时,忽听长孙无忌道:“对了,我这两天听人说,卢承庆要拜相了?” 于志宁转过身,道:“是啊,他这几年帮陛下做了不少大事,刘仁轨罢相后,侍中一直空缺一位。他升为侍中,顺理成章。” “杜正轮呢?” “他自然升为户部尚书了。” 长孙无忌点点头,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于志宁皱眉道:“你为何突然问起他们?” 长孙无忌笑了笑,道:“没什么,随口问问。” 第二天,于志宁便入宫面圣,举荐韦思谦和张柬之二人,还提到昨日去看过长孙无忌,表示长孙无忌愿意协助他制定新律。 李治大为满意,当即同意了他的举荐,只等明年正日,便让韦思谦和张柬之参与新法修订。 (本章完) 第368章 武皇后的第一次夸奖 第368章 武皇后的第一次夸奖 新年的倒数第二天,长安城春明门外,极为热闹,进出城门的人,排成一条长龙。 贺兰敏之穿过城门后,望着眼前熟悉的长安城街道,心中充满激动之情,感慨道:“终于回来了。” 忽听街角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 “兄长。” 贺兰敏之转头一看,只见街角停着一辆华贵马车,车窗内探出一名美貌少女,朝他招手,正是贺兰敏柔。 贺兰敏之瞧见妹妹后,招手示意,却并没有过去,转过身,望着一辆马车正在进城。 待马车进来后,来到车旁,对车中两人说道:“陈王殿下,李兄,我妹过来接我,先走一步。” 坐在车中的李忠和李吉一起下了马车,和他拱手作别。 贺兰敏之这才牵着马,来到贺兰敏柔的马车旁,笑道:“小妹,你怎知我今日要回?” 贺兰敏柔凝望着他,眼眸微微湿润,抽着鼻子,道:“兄长,你怎么变这么黑了?人家刚才差点都没认出你来!” 贺兰敏之愣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脸,道:“还好吧,李吉比我还黑呢。” 贺兰敏柔揉着眼角,嘟囔道:“你以前比人家还白,如今这模样,和街上那些男子,都没有区别了。” 贺兰敏之没好气道:“我本来就是大健儿,你还没说呢,怎知我今日回来?” 贺兰敏柔道:“人家五日前,就过来等你,从清晨城门打开,一直等到暮晓城门关闭。” 贺兰敏之怔了怔,道:“你这丫头,我回来了自会归家,你在这傻等什么。” 贺兰敏柔道:“你快上来,咱们赶紧回家吧。” 贺兰敏之摇头道:“不了,我骑马就行,最近坐不惯马车了。” 翻身上马,和贺兰敏柔的马车一起朝着武府返回。 沿途之上,贺兰敏柔趴在车檐上,向他询问在莱州的一些事情。 贺兰敏之尽量拣一些有趣的事说,把贺兰敏柔逗得咯咯直笑,那俏皮模样,把路上行人都看呆了。 贺兰敏之说了一阵话,肚子咕咕直叫,来到路边摊位,买了两个胡饼吃了起来。 贺兰敏柔睁大了眼睛,盯着贺兰敏之吃饼。 贺兰敏之道:“你也饿了?那我再去买两个。” 贺兰敏柔摇头道:“兄长,你以前只吃夹肉胡饼,从不吃素饼呢。” 贺兰敏之面色微红,总觉得这妹子的话,仿佛在扒他裤子,让他为以前的自己感到羞耻。 “你以前还不是只吃樱桃毕罗?别的毕罗都不吃。”他反唇相讥了一句。 贺兰敏柔道:“人家现在也只吃樱桃毕罗。” 贺兰敏之哼了一声,道:“你可知晓,外面的百姓,连地上的草,树上的皮都吃,偏你嘴叼。” 贺兰敏柔奇道:“草也能吃吗?” 贺兰敏之道:“你就是太娇生惯养了,那些野草我也吃过,就是味道不怎么好罢了。” 贺兰敏柔又开始抹眼泪,道:“兄长一定吃了很多苦,这次回来后,就不要走了吧。” 贺兰敏之没有做声。 他倒并不怕吃苦,只是这次出去后,自信心受到打击,再不觉得自己有多么了不起。 这让他失去了继续外出闯荡的锐气。 不多时,两人一起回到府中。 整个武府顿时轰动,上至杨夫人,下至家丁下人,都兴高采烈的模样,换上了红衣服,出来迎接他,比过节还热闹。 然而,当杨夫人和武顺瞧见他的模样后,反应比贺兰敏柔还要大。 杨夫人将他紧紧搂在怀里,泣不成声,武顺也在一旁拿着手帕抹眼泪。 这让他非常不自在,觉得一家人反应太过头了,仿佛把他当孩子一样。 倒是姨父郭孝慎拍了拍他肩膀,说他长壮实了,让他非常高兴。 贺兰敏之四顾一看,瞧不见武家兄弟,便问他们去哪了。 武如意道:“八月份便搬出去了,他们在宣阳坊买了座宅子。” 贺兰敏之叹了口气。 他知道,母亲一直想将这兄弟俩赶走,每次武家兄弟都是来找他求情,他再去向杨夫人求情,他们才得以留下。 如今自己离开长安,他母亲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成功将两兄弟扫地出门。 当天晚上,一家人一起用了顿丰盛的晚宴,亥时左右,武皇后派人来传话,让贺兰敏之明日入宫见她。 当天夜里,贺兰敏之洗澡时,伺候他沐浴的婢女小兰忽然惊声尖叫,声音传遍整座府邸。 原来她在贺兰敏之身上发现一只虱子。 霎时间,整座武府又陷入轰动。 小兰被喊了出去,先是被杨夫人喊去问话,接着又被武顺喊去问话,一直吵闹到半夜才安静下来。 到了次日清晨,贺兰敏之睡眼惺忪的便起来了。 他睡硬床习惯了,已经睡不惯家中的软床,一夜没睡好。 三名婢女伺候他穿好了衣服,贺兰敏之便坐着马车,和武顺、武如意、贺兰敏柔一起入宫。 他本来还想骑马,武顺却坚决不让,说外面风冷,怕他吹病了。 面对家人的宠溺,贺兰敏之却感到很沮丧。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不过是一个被家人宠坏的纨绔子弟罢了。 马车很快入了宫,穿过长乐门,距离立政殿越来越近。 贺兰敏之的心情却越来越沮丧,他觉得武皇后以前不喜欢他,是有道理的。 偏偏他还自以为是,总是在这位姨母面前逞能,现在回想,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贺兰敏柔注意到他情绪不对,低声问:“阿兄,你怎么了。” 贺兰敏之摇了摇头,不说话。 不多时,一行人来到立政殿,众人都朝坐在凤榻上的武皇后见礼。 贺兰敏之低着头,行叩拜礼,甚至不敢去瞧武皇后。 “都起来吧,坐下说话。” 听到武皇后的声音,他才慢慢起身,走到一张椅子上坐下,低垂着脑袋。 “敏之,入前来。” 贺兰敏之听到这声音,才抬头朝武皇后看了一眼。 这才发现她穿着一身从未见过的黑色抹胸裙,比平日多了几分妖艳,凤目狭长,眸光湛湛,依然是那副风华绝代的模样。 他上前几步,在武如意旁边坐下,距离武媚娘近了一些。 武媚娘仔细打量着他,淡淡道:“不错,有点男子气概了。” 贺兰敏之听到这句话,只觉心怒放,之前心中的抑郁沮丧,一扫而空,朝武皇后笑道:“姨母过誉了。” 武顺一脸慈爱的道:“身子是壮了些,就是太吃苦了。妹子,这孩子还小,历练历练就是了,可不能让他吃那些苦了。” 贺兰敏之大声道:“姨母,孩儿不怕,再去莱州待五年也行。” 武媚娘微微一笑,道:“要历练的话,不一定要离开长安,我为你做了一个安排,就看你愿不愿意。” 贺兰敏之忙道:“无论姨母怎么安排,甥儿都愿意。” 贺兰敏柔“噗嗤”一笑,道:“兄长就知道听姨母的话,连问都不问就答应了。” 武顺苦笑道:“可不是吗?我这个娘的话,从不见他听半句。” 武媚娘缓缓道:“敏之,你这次历练,虽没立什么功劳,但你和吴王为了查案,坐船出海的事,陛下已经听说了,对你们很是夸赞。” 武顺惊呼道:“什么,出海?那该有多危险,怎么不听你提过?” 贺兰敏之根本不理母亲,听到皇帝对自己夸赞,心中大为喜悦,笑道:“甥儿也才出海四次,不算什么。” 武媚娘望着他,道:“你这次出去,跟吴王一起破案,也算积累了些经验。我的意思是,让你从万年县尉做起,你可有异议?” 贺兰敏之跪倒在地,拱手道:“姨母,请恕甥儿不能从命。” 武媚娘扬了扬眉,道:“你嫌官小?” 武顺忙道:“妹子,你想啊,那郑贵妃的胞弟,也在万年县做县尉,你是皇后,怎么能让敏之和他一样呢?这不是扫你皇后的威严吗?我看,不如让敏之从县令做起吧?” 武媚娘沉声道:“人家郑鸣玉有功名在身,也是先从富平县尉做起。敏之并无功名,让他做个万年县尉,已会惹人非议,大姊竟还想让他做县令?” 贺兰敏之忽然道:“姨母说的不错,甥儿并无功名,直接做万年县尉,不能服人。” 武媚娘讶道:“那你想做什么?” 贺兰敏之道:“甥儿年纪轻,在武侯铺做一个普通武侯,历练一番,便心满意足了。” 武侯铺属于金吾卫,每个里坊都有一个,类似派出所,普通的武侯,并无品级,和三等吏员差不多。 武顺错愕道:“你放着县尉不做,却要做一个小小武侯?” 贺兰敏柔拉了拉她,柔声道:“母亲,就让兄长自己做决定吧。” 武顺直摇头,一副无法理解的表情。 武媚娘也料不到他会说这种话,盯着他看了一会,含笑道:“看来是真有长进了。” 贺兰敏之见她头一次对自己露出如此温和的微笑,大受鼓舞,接着道:“姨母,甥儿还有一个请求。” 武媚娘道:“说。” 贺兰敏之道:“甥儿希望隐瞒身份,凭自己的力量,在武侯铺干出一番事业。” 这话依然带着几分孩子气,武媚娘却并不觉生气,脸上笑意更浓。 “好,姨母答应你,你还有什么要求吗?” 贺兰敏之拱手道:“多谢姨母,甥儿再无别求。” 武媚娘点点头,道:“起来说话吧。” 武皇后留着家人在立政殿用了午膳,膳后,命人传了歌舞,众人在殿内喝茶赏舞。 贺兰敏之对这种风月之事,不再像以前一样感兴趣,悄悄溜出了立政殿,在秋谧园内闲逛。 正逛到一处岔道时,却见岔道另一端,走过来一人,手中拿着一根枯枝,迈步闲逛,不是李吉是谁? 贺兰敏之大喜,快步过去,锤了他胸口一下,道:“李兄,你怎么也在这?” 李吉将枯枝一甩,笑道:“我和八叔一起入宫见陛下,八叔在跟陛下弈棋,我闲着无聊,就四处逛逛。” 两人并肩而行。 贺兰敏之笑道:“跟我差不多,我也是陪家人拜见姨母,她们在看歌舞,我就跑出来了。” 两人经历莱州一行,关系更加亲密,说说笑笑,不知不觉来到了金水河。 河面上结了一层薄冰,贺兰敏之扔出一颗小石头,便在冰层上砸出一个窟窿。 李吉忽然问道:“贺兰兄,皇后殿下可给你授了官?” 贺兰敏之微微一笑,道:“原本是想让我当万年县尉,我给拒绝了。” 李吉吃惊道:“你敢拒绝皇后殿下?” 贺兰敏之显得十分得意,眉飞色舞道:“我告诉姨母,我要做一个普通的武侯,姨母不仅答应了,还很高兴呢。” 李吉听了后,沉默了下来。 贺兰敏之愣道:“怎么,你八叔没有帮你向陛下求官?” 李吉也将一块小石头扔入水中,无精打采的道:“求了,他准备让我当雍州司马。” 贺兰敏之翻了翻眼皮,道:“雍州司马可是从五品,配银鱼符,你还有什么不满的?” 李吉嘟囔道:“正因为品级太高,我才不想做。你想想,要负责整个长安城的治安管理,责任重大,我哪里管的过来?还不如你,做一个普通的武侯自在。” 贺兰敏之深以为然,笑道:“不错,我就是觉得能力不够,才想着先做个小武侯,你既然不愿做高品,跟你八叔说就是了。” 李吉摇头道:“八叔说我是宗室子弟,代表皇家脸面,不能由着自己。” 贺兰敏之露出几分同情之色,拍了拍他的肩膀。 “没事,我和你也算职责相同,我会尽量帮你。” 李吉问:“你准备去哪个坊?” “还没想好。”贺兰敏之道。 李吉斜了他一眼,笑道:“你敢不敢去平康坊?” 贺兰敏之哼道:“你是见我太闲,想拖我下水吧?” 李吉淡淡道:“平康坊权贵太多,你若是不敢去,我也不会笑你。” 贺兰敏之明知他在激将,却也忍不住这口气,哼道:“谁说我不敢,我明日就去平康坊述职!” 李吉笑道:“就算要去,现在是假日,那么急做什么?” 贺兰敏之扬了扬眉,道:“正因为官员们都放了假,更容易惹事,我才要早点上衙!” 李吉笑道:“那好,我过两日有空,就去平康坊武侯铺找你。” “别,我还要隐藏身份呢,你这个堂堂亲王,就别来揭我底了。” 李吉道:“你放心,我一个人来,不会有人知道我身份的。” 贺兰敏之这才同意。 两人又说了几句闲话,贺兰敏之便返回了立政殿。 (本章完) 第369章 长安城的易宝会 第369章 长安城的易宝会 李吉也慢悠悠朝着甘露殿返回,来到殿内,却见李贞和李治的一盘棋已经下到尾局了。 局势胶着,两人都全神贯注的盯着棋盘,没有注意到他进来。 李吉站在一旁观望,他棋力不高,也瞧不出是谁占上风。 不一会,李贞忽然叹了口气,道:“臣输了,陛下棋艺又有精进。” 李治笑道:“八兄不会手下留情了吧?” 李贞摸了摸鼻子,苦笑道:“臣倒是想手下留情,只可惜已没那个余力了。” 李治大喜,他近来棋艺突飞猛进,对下棋的兴趣也越来越大,接连战胜李勣和李贞等强敌,令他颇有成就感。 李贞看了李吉一眼,道:“陛下,臣琢磨着吉儿在莱州司马当的虽不称职,却也颇有长进,您看不如让他担任雍州司马,再历练一番,如何?” 原来的雍州司马是许昂,因他犯了谋逆大罪,旁人都觉得这个职位不祥,不愿担任此位,故而空缺一年。 李治原本就对李吉颇为看重,见李贞开口,便同意了。 叔侄俩当即告退离开,出了甘露殿后,李吉说道:“八叔,侄儿想去一趟公主院,看望堂妹。” 李贞道:“可以,不过晚膳之前,要带着你弟弟妹妹,过府来用晚膳,大家一起守岁。” 言罢,大步离去。 李吉目送他走远后,迈步向西,朝着公主院而行。 不多时,来到公主院,却见殿内一派热闹,高安公主和义阳公主带着一众内侍和宫人,正在打春牛。 唐朝春节活动特别丰富,有驱傩舞狮、食盘赏梅。 食盘指的是“五辛盘”,由五种辛辣蔬菜组成,食用此盘,便有驱寒避邪,祈求健康的功效。 此时公主院内,进行的是另一种春节活动,名为打春牛。 用彩鞭抽打纸制的春牛,寓意催促农耕,祈求丰收。 这原本是立春的活动,但高安公主喜欢热闹,所以提前就将这活动玩起来了。 公主院内的内侍们为了讨公主关心,四肢着地,装扮春牛。 高安公主便拿着彩鞭,轻轻抽打着他们屁股,抽一下,他们走几步,打完之后,人人有赏,主仆尽欢。 高安公主见李吉进来,先是一呆,随即大喜,将彩鞭一丢,朝李吉扑了过去,像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脖子上。 “阿兄,你可算回来了!”声音哽咽。 李吉笑道:“都多大的人了,还挂我身上,快下去,别让人笑话。” 高安公主如今也十多岁了,知道男女之防,面色微红,跳了下来。 义阳公主走过来,朝李吉敛衽一礼,轻轻道:“吉阿兄。” 李吉还了一礼。 高安公主又拉着李吉,来到桌边,只见桌子上堆满了各种奇形怪状的草。 “阿兄,你来当公正,快来说说,哪一根草最好。” 这也是春节活动之一,名为“斗百草”,每个人都去采集各种草,再找一个公正来评判,谁的草最美丽。 这是年轻少女最喜欢玩的一种活动。 李吉将几根比较特别的草拿在手中把玩,每拿一根,都会斜眼打量高安公主表情。 当他拿起一根紫色草时,见她双眼放光,笑道:“就是这根草了!” 高安公主大喜,朝义阳公主道:“阿姊,瞧见没,小吉阿兄也说人家的草更好看!” 义阳公主月眉微蹙,道:“别只顾着玩,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了?” 高安公主眨了眨眼,猛地反应过来,朝李吉伸出手来,说到:“阿兄,你给我带的礼物呢?” 李吉微微一笑,从怀里取出两只挂坠,却是两只婴儿拳头大小的小船,纯金所制,精致可爱,还能看到船上的小人。 两只船几乎一样,只有船上小人站位不同,这是他出海时,在一座海岛之上,重金购得。 高安公主接过一只小船,拿在手心把玩,爱不释手。 义阳公主向李吉道了声谢,将挂饰收好,来到高安公主身边,在她脑门上敲了一下。 “阿姊,你干嘛打我?”高安公主一脸困惑。 义阳公主表情严肃,道:“我帮你醒醒脑子,省得你只记得自个的事。你忘了小祥了吗?” 高安公主“啊”了一声,这才想了起来,朝李吉道:“阿兄,你以前在宫中,是不是有个叫小祥的内侍朋友?” 李吉怔了怔,想要说他不是我朋友,话到嘴边,忽然想起对方毕竟也算帮过他,便道:“他怎么了?” 高安公主道:“他快死了,还说想在死前见你一面。” 李吉吃了一惊,道:“他只比我大两岁,怎会突然……” 高安公主皱眉道:“我派人打听过,好像是因为他犯了宵禁,被金吾卫抓到,打了二十棍,后来内侍监又打了五十棍,养了几个月,伤势不见好,这才派人来找我。” “我听是你朋友,就去瞧了瞧他,还请了御医帮他看病,可他吃了御医的药后,刚有好转,又因呕血,导致病情恶化,只说临死前,想见你一面。” “幸亏你回来了,若是再晚回一个月,他只怕就等不到你了。” 李吉深吸一口气,问道:“他人在哪?” 高安公主道:“奚官局。” 内侍监一共有六局,奚官局是掌奚隶、工役、宫官之品的机构。 简单来说,他们没资格伺候皇帝嫔妃,服务的是宫中内侍和宫人,在六局之中,地位最低。 倘若宫人病了,由他们负责抓药照顾,宫人死了,由他们处理后事。 因为宫人们很多都没有亲人,高品宫人死后,守灵和祭祀,也由奚官局的人负责。 小祥是内仆局典事,级别和三等文吏差不多。 他才刚过二十,便担任这个职位,在后宫算是混的不错的。 而且内侍出宫办事时,通常代表皇家,威风八面,像他这种内典事,出宫办事时,遇到七品官员,人家也对他客客气气。 当初李吉进宫时,便和小祥是同一批。 小祥年纪比他大,能说会道,懂得拍马屁,所以地位一直高于小吉。 两人同在内侍监时,其实并无太深交情。 李吉沉默寡言,不与任何人交流,小祥也只顾着讨好上司,不会与他多说话。 不过与其他欺负李吉的内侍相比,小祥算对他不错的了。 李吉为了抄录曲谱,曾试着找其他内侍,讨要一些不用的废纸。 别人都不给他,只有小祥给了他。 便是因为这小小一个善举,让李吉记在心中,这才决定来看他。 小祥正躺在奚官局的一间小屋子里,脸色苍白,面皮蜡黄,额头发黑,两眼有如烟熏,黯淡无光,一看便知命不久矣。 今日是岁末最后一日,宫廷各处都充满了喜庆氛围,唯有小祥的屋子与世隔绝,仿佛另一处天地。 高安公主刚一进屋,便打了个寒颤,抱着手臂,嘟囔道:“怎么冷飕飕的?” 李吉道:“那你在外面等着。” 高安公主却不肯,非要跟着他进去。 两人进入屋内,闻到一阵苦涩的药味,药味之中,又夹杂着一股臭鸡蛋味。 高安公主捏住鼻子,发现越靠近小祥,臭味就越重,也不知他多久没有清洗身子了,便远远站着。 李吉却毫不介意,慢慢走到床边,瞧见小祥此时模样后,不由回想起当年在宫中的经历,心中充满酸楚。 小祥怔怔望着他,过了好半晌,才感叹一声,道:“吴王殿下,我知道当年对你不好,如今悔之莫及,只求你……咳咳……”剧烈咳嗽起来。 李吉握住他手,等他咳完之后,说道:“不,当年是我自己不与旁人说话,你对我已经很好了,我很感激。” 小祥死寂的目光中,闪过一道光芒,道:“我就要死了,临死之前,有一个请求,您能答应我吗?” 李吉道:“只要我做得到,一定帮你。” 小祥眼眶渗出两行泪水,嘶哑着声音,道:“殿下,求您救救我弟弟!” 李吉愣道:“你弟弟?” 小祥泣声道:“这些年来,我在宫里攒了不少钱,又找人借了不少钱,在长安城南买了一座小院,派人把父母和弟弟接了过来。” “我托弘文馆王学士的关系,找了位坐私堂的夫子,准我弟弟每月去私堂免费听学,盼着他将来考上科举,也算我这个做兄长的光彩。” “谁知他不学好,读了没几天书,就跑外面厮混,跑到一个叫墨兰轩的酒楼,给胡人当杂役。” 李吉微微一愣,道:“墨兰轩?” “您也听说过吗?”小祥问。 李吉道:“倒是去过几次。” 小祥哽咽道:“其实我知道,弟弟去墨兰轩赚钱,也是听说了我在宫里的情况,不希望我那么辛苦。可他才十六岁,还有希望出人头地,我这辈子的指望就剩他了。” 高安公主听到此处,不由对小祥充满同情,慢慢走到床边。 “你弟弟出什么事了吗?”她问。 小祥颤声道:“他、他失踪了。” 高安公主吃惊道:“失踪?多久了?” 小祥道:“已有大半年了。” 李吉心中一沉,暗道:“墨兰轩是大食人开的店,难道与大食人有关?”问道:“可曾报官?” 小祥道:“父母当时就报了官,不过官府调查之后,发现他是离开墨兰轩后失踪,查了一个多月,说他可能是被胡商拐走了。” 李吉奇道:“什么胡商?” 小祥道:“根据万年县调查,我弟弟失踪那日,墨兰轩举办了一场易宝会,有一名西域胡商参与了此会。” “宝会结束后,也不知为何,那胡商走的非常急,连披风都落下了。我弟弟受掌柜之命,去追那胡商,将披风还给他,结果一去不回。” 李吉道:“万年县可去找过那名胡商?” 小祥摇头道:“万年县调查时,他已经出城了,他们还派人往西追了一百多里,并未发现那胡商的踪迹。” 李吉皱眉不语,如果小祥弟弟真被拐到了外国,他只怕也很难再找到了。 小祥望着他,咬牙道:“殿下,如果真是胡商拐走了他,奴不会求您,这件事并没有那么简单!” 李吉道:“怎讲?” 小祥原本就虚弱,一次说了太多话,开始喘气,说:“我……我听说了官府调查结果后,不愿相信,便找义父换了个可以出宫的差事。每次出宫后,我便暗中调查此事,结果……真被我发现些……诡异之处……” 高安公主见他快接不上气了,吩咐婢女,给他倒了杯茶。 小祥在侍女伺候下,喝了口茶,缓了一缓,才恢复过来。 李吉问道:“你发现什么了?” 小祥道:“我去调查了那名胡商,得知他叫安庆,原本是一个走西域、长安商道的粟特商人,这次入京,是想入籍大唐,定居长安。” 高安公主奇道:“他既要定居,怎会离开呢?” 小祥道:“公主殿下说的对极了,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后来继续深入调查,发现他在墨兰轩,兑换了一件奇怪的宝物。” 李吉问:“什么宝物?” 小祥道:“奇怪就奇怪在,谁也不知是什么宝物!” 高安公主道:“既不知道,怎能算宝物?” 小祥道:“当时易宝会时,有人拿出一个木盒子,极为沉重。主人并不说里面有什么东西,只说愿意碰运气的人,可以找他交换,里面很可能都是黄金,也很可能都是石头。” 高安公主哼道:“肯定是骗人的,里面都是石头。” 小祥道:“其他参会人也都像公主一样怀疑,没有人跟他兑换,可安庆不知为何,偏偏用一只珍贵的‘勾连涡纹玉卮’,跟他做了交换。” 李吉暗暗思索,心想小祥弟弟的失踪,很可能与那木盒子里的宝物有关。 小祥咬牙道:“易宝会结束之后,安庆一天都没有多待,立刻就离开了长安。” 高安公主惊呼道:“莫非里面真有稀世珍宝,他得到后什么都不顾了,才离开长安?” 李吉沉声道:“这说不通,就算是珍宝,既然易宝会结束,那么此物就归安庆,他何必急匆匆逃走?” 高安公主皱了皱眉,嘟囔道:“那也对啊,他为何走的那么急呢?” 李吉朝小祥问:“后来呢,你又有什么发现?” 小祥低下头,道:“某一天,我在宵禁之后返回皇宫,半路上被金吾卫盘查,身上公函却不见了,被金吾卫抓住打了一顿。” 李吉道:“你一向仔细,公函怎会不见?” 小祥握紧拳头,咬牙道:“我后来回想,应该是被人偷走了,有人用这种方法害我,让我无法再调查安庆!” 李吉听到此处,终于明白小祥为何求自己。 这件事背后,确实扑朔迷离,仅凭小祥的力量,恐怕无法对付幕后黑手。 他拍了拍小祥肩膀,轻声道:“你好好养病,我一定帮你把弟弟找回来。” 心中又补充了一句:“如果他还活着。” 高安公主此时也对小祥充满同情,朝身后两名婢女道:“这几日,你们都留在这里,好好伺候他,不可怠慢。” 两女脸色陡变,齐声道:“公主,我们是您的人,怎能伺候一个内侍?” 高安公主板着脸,训斥道:“别啰嗦,若是帮他养好了病,本公主有赏。若是办不好差事,以后就别跟着我啦!” 两女无奈,只好留下。 李吉又安慰小祥几句,和高安公主一起离开了屋子,朝高安公主道:“阿妹,小祥情况不太好,仅凭那两个婢女,恐怕照顾不好他。” 高安公主问:“那怎么办?” 李吉道:“你去一趟尚药局,找孙神医的徒弟过来帮小祥瞧瞧,我才能放心。” 高安公主盯着他:“那你干嘛?” 李吉正色道:“我自然是出宫调查此事。” 高安公主跺脚道:“我就知道,你把无聊的差事交给我做,有趣的事留给自己。” 李吉皱眉道:“这并非有趣之事,很可能关乎到几条人命。” 高安公主偏过脑袋,道:“我不管,你要我干活,就必须让我跟着你一起调查!” 李吉道:“可你没法出宫,我怎么带你调查呢?” 高安公主微微一笑,道:“这很容易啊,明天是正日,大朝会之后,我去找父亲,只说要去找常山姑姑,和她一起去大慈恩寺逛庙会,父亲肯定会同意我出宫。” 李吉无可奈何,道:“那好吧,明日下午,申牌左右,我去常山公主府接你,小祥就拜托你了。” 高安公主喜滋滋道:“放心好了,我回公主院后,命人把人参给他送来一些,保准他死不了。” 两人边走边说,很快返回公主院。 义阳公主向两人询问了小祥的事,高安公主竹简倒豆子一般,一口气都说了。 义阳公主听后,也没有太大反应,对她来说,小祥只是一个普通内侍,自然不会太关心。 李吉又在公主院内待了一阵,见天色不早,这才告辞出宫。 回府之后,带着弟弟妹妹,一起前往越王府用晚膳,当夜留宿在越王府。 月升月落,云起云伏,大唐终于踏入永徽十五年。 一大清早,李吉便和李贞一起,前往皇宫参加大朝会。 (本章完) 第370章 倭人的贡品 第370章 倭人的贡品 正日初一,全城封禁,一年一度的大朝会,在太极殿召开。 此时正值正午,太阳从乌云中透出半个身子,吝啬的落下几缕阳光后,又躲到云层之后。 高安公主站在公主院的月亮门口,探头朝外,不住张望。 义阳公主从屋中走了出来,来到她旁边,说道:“你既要出宫,就赶紧去吧,立政殿赐来的东西,我会帮你收好,回头再给你瞧也一样。” 每年正日,皇后都会在立政殿召开例会。 按理来说,宫中命妇都能参加,公主自然也行。 但这几年来,参加的都是嫔妃,已成常例,大家便都谨守旧规。 高安公主和义阳公主只需在公主院等着,皇后自会派人将贡品赐下。 高安公主道:“我又不急,反正跟小吉阿兄约的是申时。听说昨天晚上,倭国使节到了长安。” 义阳公主奇道:“倭国?” “对呀,他们拖了十几车贡品来呢,我琢磨着,也许有什么精巧的物件。” 义阳公主奇道:“他们不是在战场上输给我们,怎还派使节过来?” 高安公主道:“听说是倭国王子所派,向我大唐请罪。还说倭国帮助扶余义慈,皆是倭国女王之意。如今倭人已逐出女王,由王子主政,希望臣服大唐,和睦相处。” 义阳公主道:“你听谁说的,我怎地不知?” 高安公主道:“大柱子跟我说的讶。” “大柱子”名为王褚,是千牛卫一名备身。 高安公主二人住进公主院后,李治特意调了支千牛卫,保护两个女儿,卫队首领便是此人。 王褚长得又高又黑,像是一根立柱,高安公主便给他起了个大柱子的外号。 义阳公主道:“倭人以前也献过贡品,并不如何出奇,只怕你要白等一场。” 高安公主反驳道:“那不一定,他们如今急着求父亲放过他们,定会把最好的宝贝拿来。” 义阳公主觉得有理,便不再反驳,站在门口等候。 没过多久,便见一群宫人内侍们端着托盘,上面盖着黄绸,鱼贯而来。 为首的是立政殿的何尚宫。 她比江尚宫年轻很多,只有三十多岁,进入公主院后,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 “两位小殿下有礼了,这是皇后殿下给两位赐下的贡品方物、绫罗绸缎、金银饰物。清单在此,请两位殿下查收。” 通常查收赐物,都由下人负责。 何尚宫见两个小公主等在门口,翘首以盼,便知她们想亲自查收。 义阳公主接过清单,看了起来。 高安公主则直接掀开黄绸,眼睛扫过,一件件点验赐物。 她眼睛很刁,翻的很快,一般的珍珠玛瑙、翡翠宝石,她都不会多看一眼。 只有那些她很少见过的宝物,才会驻足把玩。 正翻看间,忽然瞧见一种奇怪的玉饰,首端宽而圆,内有小孔,尾端尖而细,像是鱼尾巴,呈乳白色,金莹剔透,煞是可爱。 “这是什么玉?”她好奇的问。 何尚宫微微一笑,道:“公主殿下好眼力,这是倭人进贡的琼勾玉,十分珍贵,一共也只有三十几枚,连几位国夫人也没分到。皇后殿下特意挑选出三枚,赐给两位殿下。” 除高安公主手中那枚乳白色的琼勾玉,还有一块蓝色和绿色的琼勾玉。 义阳公主赶忙道:“还请何尚宫替我们向母亲谢恩。” 何尚宫笑着答应了。 高安公主忽然道:“阿姊,这里有三块,我拿一块去给小吉阿兄,你说好不好?” 义阳公主想到李吉昨日送的金船,点头答应了。 高安公主大喜,让她挑选一块,随即将另外两块,都装入腰间小囊。 剩下的赐物,虽也珍贵,多是往年有过的东西,对高安公主来说,并不如何吸引人。 她随手拿起一件百济珂玉,在手中把玩了一会,也收入小囊中。 何尚宫将东西交给公主院的人后,便带人离开了。 高安公主回到屋中,开始换衣服,准备出宫。 “阿姊,你真的不跟我一起去吗?”她换好衣服后,问道。 义阳公主摇头道:“你若是真去大慈恩寺,我就跟你去。民间酒楼那种地方,混乱不堪,我可不想去那种地方。” 高安公主笑道:“没去过的地方才有意思,那我自己去了。”带上一名贴身婢女,离开了屋子。 公主院外,王储早知她今日要出宫,已带上几名侍卫,换上常服,准备好马车,等候多时。 高安公主坐上马车,穿过一重重宫门,很快出了皇宫。 横街对面的兴道坊,便是她此行的第一个目的地。 高安公主的马车从北坊门进入兴道坊,来到常山公主府。 常山公主将她接入府中,命下人上了各种时鲜蔬果,又和她讨论起去大慈恩寺的相关事宜。 高安公主这才将自己要跟李吉出去玩儿的事,跟她说了。 常山公主怔了怔,道:“你这丫头,我说怎么有功夫来陪我,原来又是要我帮你打掩护。” 高安公主抱住她手臂,“姑姑,姑姑”的一阵讨好。 常山公主本就宠溺她,摸了摸她的小脸,只嘱咐了些话,便没再多说什么了。 未时三刻,驸马卢照邻先回来了。 他与高安公主见礼后,拉着常山公主进里屋说话。 高安公主正准备去公主府大门等李吉,忽听里屋传来一道惊呼,似乎是常山公主的声音。 高安公主微微一愣。 在她印象中,常山姑姑一直知书达理,温文尔雅,从未如此失态,怎会惊呼出声。 高安公主心中好奇,便待在屋中不动。 过了半晌,常山公主终于出来了。 高安公主便问起刚才之事。 常山公主眼神有些闪躲,笑道:“没什么,我只是听驸马提起一件怪事,有些惊奇而已。” 高安公主追问是什么怪事,常山公主却顾左右而言他。 高安公主是个急性子,见问不出来,心中好不难受,正琢磨着怎么套问出来,公主府家仆来报,吴王来了。 不一会,李吉被引入大厅,向常山公主见了礼,卢照邻也换好衣服,过来待客。 坐了一盏茶时间,李吉便带着高安公主离开了。 出了公主府大门后,两人坐着马车朝平康坊而行。 高安公主先将蓝色的琼勾玉取出来,送给李吉,又将常山公主惊呼出声的事,跟他分享。 “阿兄,你说奇怪不奇怪,常山姑姑到底是听了什么事,竟会如此反应?” 李吉看了她一眼,道:“我大概知道是什么原因。” 高安公主惊喜道:“你知道?那快告诉我!” 李吉道:“今日大朝会之后,陛下在武德殿招待群臣和各国使节,吐谷浑使节却突然提出,希望替吐谷浑王的二儿子慕容智求婚,迎娶本国公主。” 高安公主呆愣了一下,道:“求娶公主?可常山姑姑已经嫁人了啊。” 李吉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高安公主这才醒悟,又惊又怒,道:“难道他们是要迎娶我和阿姊……哎哟……” 她激动之下,站了起来,脑袋撞在马车顶部。 李吉忍住笑意,拉着她坐下。 “别怕,当年先帝将弘化公主嫁过去,是为了拉拢吐谷浑,防止他们倒向吐蕃。如今吐蕃已衰弱,情况自然不同。” 高安公主问道:“那耶耶是拒绝了吗?” 李吉道:“陛下自然拒绝了,只不过吐谷浑人却有点不知好歹。” 高安公主忙问:“他们怎么了?” 李吉道:“他们想要效仿当年,让你大唐出几道题目,只要他们都能通过,便将公主嫁给他们。” 高安公主握紧小拳头,怒道:“他们好可恶!” 李吉拍了拍她的手,笑道:“不必生气,刚才在大殿上,已经有人教训过他们了,而且不止一人。” 高安公主忙问有哪些人。 李吉笑道:“第一个是咱们的鸿胪寺少卿,张柬之相公。他引经据典,嘴里不带一个脏字,便将吐谷浑使节骂的狗血淋头,精彩极了!” 高安公主欣喜道:“还有呢?还有呢?” 李吉道:“第二个便是吐蕃使节,他们说吐谷浑人居功自傲,冒犯宗主国,非属国之道。” 高安公主惊奇道:“吐蕃使节竟帮咱们说话了?” 李吉感叹道:“是啊,如今吐蕃需要靠我们对抗大食人,与我们变得亲密起来。哎,国与国之间的关系,还真是复杂。” 高安公主没他那么多感慨,又问:“就他们两个吗?” 李吉笑道:“最后一个是倭国使节,他们并非出自本心,只希望博陛下好感,让我大唐不打他们罢了。” 高安公主拍手笑道:“管他为什么,只要骂吐谷浑使节,我就欢喜!” 忽然又叹了口气,道:“今日朝宴想必很是有趣,可惜我是女子,无法参加。” 李吉道:“其实有趣的事也就那么两件,后来大家就顾着喝酒饮宴,蹈舞唱曲,陛下很早就走了呢。” 说话间,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高安公主朝外面问道:“大柱子,已经到了吗?” “回殿下,已到了平康坊北街,距离墨佳轩还有两百步,不过街道太挤,前方堵住了。”王褚回答道。 高安公主将脑袋伸出车外,大街上果然被马车给塞住了,街上到处都是行人,摩肩接踵,冠盖如云。 两人只好下车步行,很快来到墨佳轩。 此时天色尚早,夕阳并未落下,墨佳轩却已经点上了盏盏华灯,姹紫嫣红,金碧辉煌。 高安公主惊喜道:“想不到民间竟还有这种地方,阿兄,这里一直都是这么热闹吗?” 李吉皱眉道:“我前几次过来,倒并没有这般热闹,奇怪,难道是正日的缘故?” 忽听旁边传来一道声音。 “今日三楼有易宝会,故比平常热闹一些。” 转头一看,只见旁边站着一名三十多岁的中年文士,大冬天里,还拿着一柄折扇。 高安公主听到‘易宝会’三个字,露出惊喜之色,凑到李吉耳边。 “阿兄,咱们也参加易宝会吧?” 她声音虽小,那文士却听到了。 “普通人可参加不了易宝会,身家至少达到这个数,才有资格参加。”他微微一笑,举起一只手掌。 高安公主不解其意,向李吉询问。 李吉低声道:“在黑市之中,一根手指代表一百万钱,五根手指便是五百万钱。” 五百万钱就是五千贯,虽然不少,对高安公主和李吉来说,也并不算什么。 那中年文士见两人面色如常,便知他们身份不凡,朝两人微笑着拱了拱手,迈步进入了墨佳轩。 两人对视一眼,也迈步进去了。 他们这次来墨佳轩,就是为了寻找周祥的弟弟周纯。 目前最重要的两个线索,便是易宝会和那胡商安庆。 如今恰好碰到易宝会,自不会错过。 墨兰轩一楼已经坐满了人,有胡人也有唐人,吵吵嚷嚷,人声鼎沸。 二楼倒还算清静,两贯钱的包间费用,并非普通人消费得起的。 李吉和高安公主在茶室刚坐下没多久,便有一名执事过来询问,他们是否要参加一个时辰后的易宝会。 这执事是名胡人女子,容貌上等,身材曼妙,言谈举止,落落大方,显然经过严格训练。 李吉便说要参加。 胡姬执事告诉他,需要出示财力证明,另外也要将交易的宝物,给墨兰轩的专业鉴宝师,品鉴一番,才能参加。 高安公主想从小囊中掏出一件宝物,被李吉赶忙按住了。 她身上的东西,都是宫廷珍宝,若是被人认出来了,必将引起轰动,两人的身份也就泄露了。 李吉取出一块龟纹玉璧,给胡姬执事瞧了。 “这个能够证明吗?” 胡姬执事眼里极佳,一眼就认出这是上好的蓝田玉,微微一笑,道:“当然可以。另外,还需要出示一件交易的宝物。” 李吉问:“什么样的宝物都行吗?” 胡姬道:“需得拿到本楼鉴宝师处,通过品评才可。” 李吉哼了一声,道:“不对吧,我怎么听说,有人拿一个木盒子,就能参加易宝会呢?” 胡姬神色不变,微笑道:“您说的那位阁下,是本店的老顾客,素有信誉,故能免去鉴定。” 李吉道:“如何才能成为老顾客呢?” 胡姬笑道:“只需参加过五次以上的易宝会。” 李吉点了点头,道:“那能不能问一下,那位用木盒子参加易宝会的贵客,叫什么名字?” 胡姬脸上露出一丝异色,凝视着他,道:“郎君见谅,按照本店规律,不得泄露任何客人信息。当然,您的信息,我们也不会泄露给别人。” 李吉道:“那就好。” (本章完) 第371章 大赚一笔! 第371章 大赚一笔! 胡姬眯着眼,眸光在两人身上缓缓扫过。 “郎君似乎对那位用木盒子的老顾客,非常感兴趣。”她似笑非笑的问。 李吉道:“我是莱州人,曾在东洋海岛上,参加过不少易宝会,却从未见过不出示宝物,便与人交换的,自然感兴趣咯。” 胡姬眼中疑心释去,微笑道:“那您来的正巧,那位老顾客,今日也会参加易宝会。” 李吉哈哈一笑,道:“那好极了,他今日还是用木盒子与人易宝吗?” 胡姬笑道:“那位老顾客最近皆是如此,这一次也不例外。您想要跟他换宝吗?” 李吉道:“那就说不准了,我这个人与人易宝,不仅要看宝物,还要看人。” 一般身价不菲的人,从气质上就会流露出来,故而很多易宝之人,都是先看人,再看宝。 胡姬见他年纪轻轻,就很懂行,心中再无疑虑,微笑道:“还请郎君示宝。” 李吉扬了扬手中玉璧,道:“用这玉璧,可以吗?” 胡姬歉然道:“郎君见谅,按照规矩,交易之宝,需另出一件。” 这个规矩,同样是为了筛选参加易宝的客人财力,防止有人用来历不明的手段,拿到一件宝物,导致后续麻烦。 李吉在腰囊中摸了摸,很快又摸出一块玉璧,竟跟刚才的一模一样,原来这玉璧是一对。 “这样可以了吗?” 两件完全相同的高品质玉璧,价值并非一加一等于二。 因为要制造这样的一对玉璧,难度更大。一对相同的玉璧,寓意美好,也更受买家青睐。 胡姬脸上笑容更甜蜜了,笑道:“当然可以,请随我来。” 李吉嘱咐了高安公主一句,便跟着胡姬离开了。 高安公主在皇宫时咋咋呼呼,此时出宫后,竟格外的安静乖巧,答应一声,端坐席上,尽显大家仪态。 一刻钟后,李吉便独自回来了。 高安公主向他询问情况。 李吉低声道:“没问题了,一个时辰后,咱们就可以去三楼参加易宝会。” 高安公主让王褚守在门口,朝李吉低声道:“阿兄,你准备怎么……” 李吉忽然“嘘”了一声,附耳道:“这里不是皇宫,隔墙有耳,莫要多问,一切听我的便是。” 他已经对墨兰轩生了怀疑,故而格外小心。 高安公主点点下巴,端端正正的坐着喝茶,一句话也不多问了。 约莫半个时辰后,那胡姬又过来了,请两人去三楼的休息室,等候易宝会的开始。 来到三楼一间厅堂后,李吉脚步一顿。 原来大厅之中,已经坐着四个人了,其中两人,李吉都见过。 坐在左边一张椅子上的大汉,赫然是今日朝会时,见过的吐谷浑使节。 只见他脸色铁青,显然余怒未消。 在他下手位置,坐着一名三十多岁的中年文士,正是李吉刚才在外面遇到的那人。 中年文士对面,坐着一名穿着华贵丝绸白衫的青年。 此人着装虽然华丽,腰间却并未佩戴金银玉器,歪着肩膀,挑嘴吊眉,气质猥琐。 唐朝有规定,商人和奴仆可以穿丝绸衣服,却不能佩戴金银玉器。 此人一看,就是一位豪府奴仆。 最后一人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留着八字胡,嘴角含笑。 在场人中,他最为放松,翘着二郎腿,悠闲的喝着茶。 李吉和高安公主的到来,顿时吸引了四人注意。 李吉一看就是世家公子哥的气派,像他这样的人,带着带着自家小妹,参加这种活动,并不奇怪。 故而四人没有多看,除中年文士冲他们点了点头,其他三人都很快收回目光。 李吉暗松一口气,他也不知道吐谷浑使节在武德殿时,是否瞄见过他,生怕被认出来。 李吉在中年文士旁边坐下,高安公主则站在他旁边,悄悄抓着他袖子。 厅中人都没有交流的意思。 一刻钟后,易宝会开始,那名美貌胡姬来到屋中。 众人在她带领下,来到相邻的一间屋子。 这间屋子宽敞多了,呈六边形,每一边都摆放着一桌一案。 换句话说,易宝会最多六人参加。 中间放着一个大柜台,也是六边形,参加的客人按照次序,将宝物展出,按照顺时针易宝。 李吉坐在正东,他的右边坐着八字胡男,左边坐着豪府家奴。 顺时针往下,则分别是中年文士和吐谷浑使节。 五人的宝物,很快都放上了柜台。 李吉悄悄瞥了眼他右边的八字胡男,只因他的宝物,正是一只黑黝黝的木盒子,长、宽皆是一尺左右。 高安公主睁大眼睛,去瞧其他人的宝物。 她年纪虽小,眼力却非常高明,一眼就瞧出了每一样宝物的价值(黑盒子除外)。 吐谷浑使节的宝物,是一副“浅雕象牙双陆棋”。 这东西郑贵妃便有一套,是永徽十年吐谷浑上供。 高安公主在熏风殿瞧见过,品质比眼前这一副,好了几倍不止。由此可知,这应该是一副次品。 虽然在她眼中,此物上不了台面,然而放到民间,却也是极为珍贵罕见的宝物。 从其他几人表情就能看出。 中年文士的宝物,是一只白玉鸾鸟三耳罐。 三只鸾鸟雕刻的栩栩如生,原本是一件珍宝,只可惜,其中一只鸾鸟的翅膀上,有一道微小裂痕,导致此物身价大降。 最后那名豪奴的宝物,就令人大跌眼镜了,竟然是一只普普通通的银碗,巴掌大小,纹路雕刻也无出奇之处。 如果说其他几件宝物的价值高低,需要仔细斟酌品鉴,他这件却不必多想,称得上最差的宝物。 吐谷浑使节游目一扫,似乎不太满意,哼了一声,道:“都说大唐地广物博,宝物奇多,今日一见,也不过如此。” 中年文士淡淡道:“你这是备用的贡品吧,拿上供之物,跟我们普通百姓斗宝,吐蕃使节好气魄啊!” 豪奴阴阳怪气的道:“你这宝物也不怎么样,我看就比不过这位小郎君的玉璧。” 胡子男咳了一声,道:“大家是来易宝的,不是来闲谈的,我看可以开始了。” 吐谷浑使节瞪眼道:“你最没资格说话,盒子里的宝物都没亮出来,易什么宝?” 胡子男微微一笑,道:“很抱歉,这盒子不能打开。不过可以告诉大家,里面装满了东西,很可能都是金银珠宝,也可能都是石头。全凭各位运气。” 吐谷浑使节今日憋了一肚子气,顿时发作出来。 “放你娘的屁!你盒子里若都是金银珠宝,我把头拧下来,给你当鞠蹴。” 豪奴似乎认识胡子男,眯着眼,道:“胡人见识少,方掌柜别理他。” 李吉望着他,道:“阁下莫非认为里面真有宝物?” 豪奴哼了一声,道:“看来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就来参加易宝了。这位方掌柜,可是白马商会的掌柜。” 此言一出,众人都安静了。 高安公主贴着李吉耳朵,低声问:“阿兄,白马商会是什么?” 李吉低声道:“是漠北第一大商社,经营三处马场,两处矿场,听说商社的东家,是杜氏子弟。” 京兆杜氏已经从世家大族除名,如今提到杜氏,指的都是洹水杜氏。 白马商社的马匹极多,接近万匹,甚至比很多国家还多,马匹卖到各个国家,知名度很大。 吐谷浑使节沉声道:“就算名头再大,不亮出盒子里面是什么,也休想跟我换宝。” 胡子男方掌柜淡淡道:“那很简单,愿换则换,不愿也不勉强。” 中年文士忽然道:“我听人说,方掌柜参加这样的易宝会,已有十几次了,每次都是这样的盒子,每次都有人与您交换,是真的吗?” 李吉听了后,心中一凛。 方掌柜淡淡道:“无可奉告。” 豪奴贪婪的盯着木盒子,笑道:“既然那么多人都换过,应该不是骗人的,不然早有人闹事了。” 那胡姬微笑道:“既然诸位没有异议,那易宝会开始了。” 拿着一个转盘过来,放在中间的柜台,手指在转盘上的指针一拨,指针飞快旋转。 过了一会,指针停下,指向了吐谷浑使节。 胡姬微笑道:“本次易宝会,由慕容郎君开始。” 按照顺时针易宝规矩,第一个有资格换宝的人是胡子男。 “不换。”胡子男道。 吐谷浑使节哼了一声,道:“你想换我也不跟你换!” 第二个便轮到李吉了,他同样不换。 吐谷浑使节忙道:“小郎君,我这副棋子可是备用的贡品,你们长安城也只有皇宫才有,你跟我换了,也不吃亏!” 李吉拱手道:“在下有其他中意的宝物,实在抱歉。” 第三个轮到豪奴,他皮笑肉不笑的道:“不换。” 吐谷浑使节冷冷道:“正好。” 最后轮到中年文士,他同样不换。 接下来,由胡子男坐庄易宝,第一个问的便是李吉。 “这件宝物,在下很是好奇,就跟你换了。”李吉微笑道。 此言一出,众人尽皆动容。 胡子男凝视着李吉,道:“小郎君真要跟我换?话说前头,交换之后,无论里面是什么,都不可反悔。” 李吉道:“无妨。” 豪奴恶狠狠的盯着李吉,眯着眼道:“小郎君,那黑盒子本人也看上了,给个面子吧。” 李吉扫了他一眼:“阁下是谁,我凭什么给你面子?” 豪奴眯着眼道:“鄙人只是一个低贱的仆人,算不了什么。不过我家主人,腰间配的可是白鱼。” 腰配白鱼,指的是腰间挂着银鱼符,五品以上高官。 李吉哼道:“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豪奴笑了笑,不做声了。 接下来,分别是豪奴和中年文士坐庄,最终中年文士和吐谷浑使节换了宝,只有豪奴空手而归。 易宝会就此结束。 方掌柜将木盒子的钥匙递给李吉,微笑道:“小郎君出手阔绰,敢问尊姓大名?” 李吉知他在探听自己来历,摆手道:“我今日来,只是易宝,并非交朋友。”接过钥匙,提着木盒子,带着高安公主大步离去。 方掌柜望着他的背影,眼中闪动着冷光。 盒子出乎意料的沉重,里面还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 李吉并不急于打开,先离开了墨佳轩。 天色已暮,已到宵禁时辰,外面大街上的人已少了很多。 马车朝公主府返回,车轮刚动,高安公主便仿佛按下某种开关,变回平日的她。 “阿兄,快打开瞧瞧,里面装的是什么!”她一脸兴奋。 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抢钥匙,打开木盒子。 “哐当”一声,锁被打开。 揭开盖子,两人都露出惊愕的表情。 金饼、银铤、珍珠、玛瑙,各种奇珍异宝,足足装满了整个盒子。 这么多珍宝加起来,价值只怕已超过千万钱。 “哈哈,阿兄,咱们这次赚大了。”高安公主一脸喜悦。 李吉沉吟不语。 金子不可能从天上掉下来,这背后一定有问题。 回想着刚才情形,他隐约明白过来。 这只是借着易宝会为幌子的一场暗中交易,这盒子是准备交给参加易宝会中的某一个人。 最有嫌疑的是那个豪奴,准确来说,是豪奴的主人,那位五品以上的高官! 正思索间,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李吉伸头朝外面一看,只见一群身穿黑衣的大汉,挡住了前方去路,手上都提着兵刃。 麻烦果然来了! 王褚喝道:“你们是什么人,竟敢拦住我家主人车架?” 那群人却没有做声。 忽听马蹄声响,一群人策马从后方追来,为首之人,正是方掌柜, 他来到马车旁,微笑道:“小郎君,能否将那口盒子还我,在下定有重谢。” 李吉道:“阁下刚才还说,交换之后,不能后悔,如今怎么反悔了?” 方掌柜道:“小郎君想必已经瞧见盒子里的东西了吧。” 李吉点头。 方掌柜沉声道:“那你就该知道,这盒子里的宝物,价值百倍于你那块玉璧。” 李吉道:“所以我赚了。” 方掌柜冷冷道:“小郎君,别怪本人没有提醒你,若是你将盒子还回,我可以赠你五十两黄金。若是你不还……” “如何?” 方掌柜森然道:“一个人太贪心,往往会得不偿失。有些麻烦一旦惹上,将来悔之莫及!” 李吉道:“你威胁我?” 方掌柜淡淡一笑,道:“小郎君说笑了,在下只是好言相劝,这世上最容易死的人,往往就是贪心的人。” 这时,一名黑衣大汉从远处奔了过来,朝方掌柜道:“主人,有武侯朝这边过来了。” 方掌柜点点头,朝李吉道:“小郎君,我们还会见面的。”带着人从来时方向离去。 李吉放下车帘,命马车继续前行。 马车行进过程中,却见四名武侯迎面走来,为首之人竟是贺兰敏之。 只可惜,李吉并未看到他。 他正盯着那盒财宝,眼中露出思索之色。 高安公主刚才一直躲在车内,旁听了他和方掌柜的谈话,此时也瞧出了些眉目。 “阿兄,小祥阿弟的失踪,应该与刚才那些人有关吧?”她问。 “是的。”李吉点点头,脑海中慢慢勾勒出整个事情的脉络。 几个月前,那名叫安庆的胡商,无意中换到这盒子,然后发现了里面的宝物。 安庆和他一样,受到了方掌柜威胁,让他交出宝物。 这一幕,很可能被追出来的小祥弟弟看到,方掌柜便将小祥弟弟给抓了起来,又或者…… 胡商安庆显然也不打算交出宝物,于是放弃定居长安,当日便带着宝物逃走了。 由此可见,方掌柜每次参加易宝会,都会拿出这样一个盒子,借易宝为名,将钱给某一个指定的人。 这并非易宝,而是隐藏在易宝名义之下的金钱交易 至于交易目的,可能是行贿。 如今此事被他们撞破,对方必不会善罢甘休。 …… “你说他们在宵禁时候,直接出了平康坊?” 白马商社后院,一间屋子内,杜隆大腹便便的坐在一张桌案后,阴沉着脸问。 方掌柜道:“是的。” 杜隆沉声道:“自从尉迟恭当上左金吾卫大将军,敢闯宵禁的世家子弟可不多,那小子只怕身份不简单。” 方掌柜道:“属下已派人去了武侯铺,找郑武侯跟了上去,应该很快能查出他们身份。” 武侯铺的武侯,拥有在宵禁时期,行走大街的权力。 便在这时,门外有人来报,说郑武侯传来消息了。 方掌柜向杜隆请示后,出了屋子,去见郑武侯。 不多时,他回到屋子,脸色苍白。 “查出身份了吗?”杜隆问。 方掌柜苦着脸道:“东家,他们去了常山公主府。” “什么?”杜隆脸色陡变,霍然起身。 过了良久,他慢慢坐了回去,感叹道:“这笔钱看来是要不回来了,重新准备一笔钱吧。” 方掌柜咬牙道:“东家,那少年不到二十岁的样子,应该是范阳卢氏子弟,要不要去卢氏交涉一下?” 杜隆面色一冷,道:“就为了这么点钱,你还想找卢氏交涉?你可别忘了,卢相公是我叔父的上官,即将拜相!” 方掌柜低下了头,道:“属下只是觉得有些可惜。” 杜隆一挥手,道:“不用再说了,钱可以再赚,行事必须格外小心,这里可不是漠北!” 方掌柜答应一声,告退而去。 (本章完) 第372章 打皇帝的脸 第372章 打皇帝的脸 正月初二,群臣去东宫向太子朝拜新年。 拜礼毕,李弘将一些兄弟、堂兄弟、表兄弟都留了下来,请他们在东宫饮宴。 大皇子李忠、二皇子李孝、三皇子李勇、四皇子李廉、六皇子李贤都参加了宴会。 另外还有一些藩王的儿子或皇后的子侄辈。 李吉和贺兰敏之也在其中,两人同坐一案。 李弘设宴的同时,还命人上了歌舞,与众人一起饮酒赏舞。 贺兰敏之兴致很高,一边喝酒一边欣赏着舞姬们曼妙的身姿。 他昨日已去武侯铺报到,化名贺明,正式成为一名武侯,而且担任一个中队长。 大唐金吾卫的军方编制,和野战军一样,百人为旅,每旅两大队,每大队五中队,每中队三小队,小队三人。 平康坊是大坊,武侯铺一共有五十个人,也就是一个大队。 贺兰敏之虽然想当一个普通的武侯,武皇后毕竟还是心疼外甥,让他担任的是一个中队的队长。 贺兰敏之是第三中队队长,手下有三个小队,一共九人。 正日一共放七天假,由三支小队分别值守,贺兰敏之这个中队长,按理是不用去值班的。 可他还沉浸在被武皇后夸奖的喜悦中,决定干出一番事业来,昨天去武侯铺报道后,便带着值班的小队,在大街上巡视。 正因如此,他昨晚才会在大街上遇到李吉的马车。 “李兄,你在想什么,怎么心事重重的?”贺兰敏之正准备跟李吉干一杯,却见他坐着发呆。 李吉看了他一眼,道:“贺兰兄,我遇到一个难题。” 贺兰敏之笑道:“什么难题,跟我说说,我帮你。” 李吉沉默了一会,道:“我以前在宫中时,有一个旧识……”将小祥的事,还有昨日去墨佳轩参加易宝会的事都说了。 贺兰敏之听得暗暗吃惊,放下酒杯,低声道:“真换了一盒子宝物?” 李吉道:“如假包换。” 贺兰敏之眼中亮光轻闪,道:“你们是在平康坊交易的?” “不错,就是我带你去过的墨佳轩。” 贺兰敏之笑道:“那好极了,正在我辖区范围内,你这可是给我送了一个大礼!” 李吉沉声道:“我昨晚想了一夜,白马商社以易宝之名,暗中行贿,就算要拿他们,也找不到罪名。” 贺兰敏之想了想,道:“你说他们可能行贿,那昨晚他们行贿的对象是谁?” “应该是那个豪奴的主人。” 贺兰敏之道:“可以先查此人身份,再查他们跟白马商社的关系,也许能查到别的罪证。” 李吉目光一亮,道:“有理。” 宴会结束后,两人分头行动,调查那豪奴主人身份。 贺兰敏之调用了武府的力量,很快便有所进展,当天下午,便来到吴王府。 李吉把他接入大厅,问:“可查出来了?” 贺兰敏之道:“费了不少功夫,总算查出来了。” 李吉问:“是谁?” 贺兰敏之道:“京兆韦氏!” …… “你说那豪奴是韦待价府中的管事?” “是的。” 长孙府书房内,长孙无忌站在桌案后练习书法。 在他跟前站着两人,一人是长孙诠,另一人赫然是参加易宝会的中年文士。 刚才问话的正是长孙无忌。 长孙诠见长孙无忌不再发问,便朝那中年文士道:“持满,那批财物你没能换到手吗?” 中年文士名叫赵持满,虽然年纪比长孙诠大,论起辈分,却是长孙诠的外甥。 赵持满道:“没有,被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小郎君换走了。” 长孙诠皱眉道:“小郎君?知道是谁吗?” 赵持满摇头道:“不知道,不过那小郎君身边还跟着一个十多岁的少女。” 长孙诠道:“他们离开后,白马商社的人没有为难他们?” 赵持满微微一笑,道:“自然为难了,不过那小郎君似乎并不怕他。而且我有种感觉。” 长孙诠问:“什么感觉?” 赵持满笑道:“那小郎君也是冲着白马商社而去,并非巧合。” 长孙无忌听到此话,手中的笔顿了一下。 长孙诠忙问:“那你可追踪了他们?” 赵持满道:“多亏您借我的鱼符,我一路追踪,发现那小郎君和少女,竟去了常山公主府。” 长孙诠吃了一惊,道:“莫非是范阳卢氏子弟?” 赵持满摇了摇头,道:“应该不是。” “你怎么知道?” 赵持满道:“因为我后来又瞧见,那少女坐着马车入宫了。” 长孙诠变色道:“入宫?她究竟是什么人!” 长孙无忌忽然问:“那少女是一个人入宫,还是有人陪同?” “就她一个人。” 长孙无忌点点头,道:“那少女应该是高安公主。那小郎君,应该是小吴王李吉。” 两人听了此话,变色都变了。 “大兄,您怎么知道?”长孙诠问。 长孙无忌淡淡道:“十多岁出头的少女,又能深夜入宫,只有后宫的两位公主。” “二十岁不到,又能带着公主去墨兰轩那种地方的人,只有吴王李吉。他和高安公主关系亲密,所以那女子是高安公主。” 两人听了这番分析后,都点了点头。 长孙诠道:“那就奇怪了,小公主和小吴王,怎会突然去墨兰轩那种地方?” 长孙无忌瞥了长孙诠一眼,道:“四郎,之前听你说过,吴王很快会担任雍州府司马。” 长孙诠道:“不错,朝堂上都在这么说。” 长孙无忌道:“那就简单了,有人得知他要担任雍州司马,暗中将此事透漏给他,引导他来调查此事。” 说到这,瞥向长孙诠。 “就和两个月前,有人给雍州府送举报信,说白马商社暗中行贿,引导你调查一样。” 长孙诠心中一凛:“大兄,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长孙无忌挥了挥手,道:“这件事你们就不必再查了,剩下的都交给老夫。” 长孙诠还要再说,长孙无忌出声打断。 “此事背后牵扯很深,接下来,你们只需将心思,都放在雍州司法参军上。” 长孙诠这次把赵持满从凉州请过来,就是为了让他担任司法参军,辅助自己。 赵持满虽是白身,在凉州却极为有名,善于书法,精于骑射,文武双全,誉为凉州双杰,与姜恪齐名。 当初长孙无忌执政时,就多次请赵持满出仕,都被他婉言拒绝。 直到最近,赵持满见跟他齐名的姜恪,在辽东大显身手,立身扬名,他也终于按耐不住。 恰好长孙诠又邀请他入京,便来到长安,一直在长孙诠身边担任幕僚。 赵持满并无功名在身,父亲又早已病亡,无法门荫入仕。 唯一的机会,便是禁苑狩猎时,大显身手,获得皇帝青睐。 届时,长孙诠再举荐他担任雍州司法参军,才有机会成功。 长孙无忌招了招手,道:“持满,你过来。” 赵持满上前几步,只见长孙无忌在纸上写道:“释实求华,从人以欲,乱于大道,君子耻之。” 长孙无忌道:“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赵持满沉声道:“放纵声色之欲,追求奢华,非君子所为。” 长孙无忌点点头,道:“这是先帝曾说过的话,当今圣人也和先帝一样,厌恶六朝的绮靡之风。你将来要想仕途通畅,就必须记住这一点。” 赵持满心中一凛,拱手道:“在下谨记。” 长孙无忌摆了摆手,道:“好了,你们都退下吧。” 两人对视一眼,拱了拱手,一起告退。 两人走后,长孙无忌又练起了书法,他的书法和唐太宗一样,学习的是王羲之的笔法。 只可惜他在书法上天赋差了一些,水准远比不上褚遂良,也不如宫中那位武皇后。 他书法虽差,眼力却极佳。 赵持满号称书箭双绝,然而他的书法长孙无忌却瞧不上眼,浮华之气太浓,一味追求文字华美,失了中正平和的士大夫之风。 便在这时,一名家仆来报,于志宁来了。 长孙无忌等的便是于志宁,当即命人请他进来。 少顷,于志宁来到书房外,人还没到,声音就传了进来。 “长孙兄,今日可是正日初二,我在家陪孙子呢,你有什么急事找我,不能换个时间吗?”大步走了进来。 长孙无忌板着脸,道:“你托我帮你办事,自己倒嫌起麻烦了?” 于志宁愣道:“我又托你办什么事了?” 长孙无忌沉声道:“当然是新律的事了。” 于志宁用手指点了点他,笑道:“你这个人啊,未免太心急了。人选都向陛下举荐好了,等初四朝会之后,陛下旨意下达,再忙便是,何必现在就忙?” 长孙无忌道:“等到那个时候,可能就晚了。” 于志宁正给自己倒茶,闻言抬头问:“什么晚了?” 长孙无忌沉声道:“你还记得那天,我向你问过杜正伦和卢承庆的事吗?” 于志宁道:“记得,问你你也不说。” 长孙无忌翻了翻眼皮,道:“我当时也不能肯定,怎好跟你说?现在可以告诉你了。” 于志宁表情凝重了一些,问:“他们俩怎么了?” 长孙无忌缓缓道:“两个月前,有人给雍州府送了一封匿名信,举报白马商社给工部官员行贿,借此获得在漠北经营矿场的特权。” 隋朝时期,矿场都通过徭役制经营。 到了唐朝,制度出现变化,凡天下出铜铁州府,听人私采,官收其税,矿业逐渐繁荣。 后来李治取消徭役,民间商社、工社增多,再加上漠北被大唐纳入治理,生产石炭。 在寻找石炭过程中,商人们发现大量铜矿和铁矿,于是向朝廷申请开采,此事正是由工部负责。 于志宁皱眉道:“白马商社?这个名字倒有些耳熟。” 长孙无忌道:“这是漠北最大的一家商社,商社主人是杜正伦的侄子,杜隆。” 于志宁微微变色,道:“我没记错的话,漠北商道,正是杜正伦负责。” 长孙无忌点头道:“我派人查过,商道最开始发展时,非常困难,愿意去漠北的人很少,杜正伦这个侄子,就是第一批带头人。” 于志宁点点头。 长孙无忌道:“杜隆一开始发展白马商社,是为了帮杜正伦,可随着商社越来越大,他也变得越来越贪心了,听说此人在漠北时,行事狠辣,跟他作对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于志宁沉默了一会,道:“杜隆行贿的罪证,你已经掌握了吗?” 长孙无忌瞥了他一眼,道:“他的手段很高明,以现有的律法,只怕无法给他定罪。” 于志宁惊道:“什么手段?” 长孙无忌便将易宝会的事说了。 于志宁变色道:“竟有此事?” 长孙无忌道:“你知道他们这次贿赂的目标是谁吗?” 于志宁摇头。 长孙无忌道:“京兆韦氏,韦待价!” 于志宁愣了一下,道:“就是李道宗的女婿?他也被召回京了?” 长孙无忌点点头。 当年因为房遗爱的案子,李道宗受到牵连,韦待价也没能逃脱,贬为河北卢龙县折冲都尉。 于志宁想了想,皱眉道:“他们为何要向韦待价行贿?” 长孙无忌淡淡道:“你是不是忘了,韦待价和韦思谦,都是出身京兆韦氏,小逍遥公房,两人关系极为密切。” 于志宁听到此处,眼中精光一闪。 长孙无忌道:“可瞧明白了?” 于志宁深吸一口气,道:“要想治白马商社的罪行,就必须完善新法。他们知道这一点,急忙行贿韦待价,想利用韦待价去影响韦思谦,再让韦思谦剔除对他们不利的新法!” 长孙无忌端起茶杯,吹了口热气,道:“正是如此。” 于志宁细细思索此事,过了半晌,皱眉道:“你刚才说他们行贿的财物,落入小吴王手中?” 长孙无忌道:“不错。” 于志宁低声道:“长孙兄,你觉不觉得这事有点不对劲,似乎……” 长孙无忌微微一笑,道:“于兄是不是觉得,背后似有一股力量,引导我们和小吴王,调查此事?” 于志宁沉声道:“你也有这种感觉?” 长孙无忌笑道:“这种把戏,老夫以前玩多了,怎会不知?那背后之人,先是暗中给雍州府写举报信,让长孙诠调查此事。接着,他又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将小吴王也引入局中。” 于志宁道:“此人是谁?” 长孙无忌摇头道:“不必急,他这么做自有目的,老夫预料不错的话,两日后的朝会上,他便会有所行动!” 于志宁目光闪动,眯着眼道:“此人手段倒挺高明,既然他的目标是白马商社,说明与洹水杜氏有过节。” 长孙无忌笑了笑,不置可否。 于志宁接着道:“那眼下我们该怎么做?” 长孙无忌缓缓道:“很简单,你入宫一趟,把情况告诉陛下。陛下必定找小吴王确认此事,摸清事情来龙去脉。接下来,静待两日后,好戏开场便是。” 于志宁当即点了点头,道:“也好,我立刻入宫。” 长孙无忌淡淡道:“这么急做什么,不用回家陪孙子孙女了吗?” “行了,刚才算老夫失言,总行了吧。”于志宁笑了笑,迈步离开。 他很清楚,长孙无忌这么急着找他,是为皇帝考虑。 皇帝正准备给杜、卢两人拜相升职,若是刚升两人的官,就因为此事处罚两人,等于打皇帝的脸。 若是在两人升职前,将情况告诉皇帝,那么皇帝心中有数,可以暂缓给两人升职,静待此事结果。 倘若两人真的有过失,皇帝处置他们就无需顾虑了。 (本章完) 第373章 请皇后殿下治罪! 第373章 请皇后殿下治罪! 立政殿内,李治正在练习书法,武媚娘则在一旁研磨。 王伏胜忽然来报,说于志宁入宫求见。 李治顿感诧异,朝武媚娘道:“皇后,于志宁这么晚入宫,必有要事,朕过去一趟,待会再回来。” 武媚娘应了一声,将他送出殿外。 李治来到甘露殿,传于志宁觐见。 叙礼毕,于志宁拱手道:“陛下,老臣深夜觐见,打扰陛下休息,还请陛下见谅。” 李治摆手道:“无妨,于卿深夜入宫,想必有要紧事禀奏吧?” 于志宁沉声道:“回陛下,情况是这样的……” 将易宝会的情况,白马商社被举报的事,还有京兆韦氏与此事的关系,全部都说了。 李治听完后,皱眉道:“你说李吉和高安也参加了?” 于志宁忙道:“是的,吴王殿下和公主殿下应该只是碰巧遇上。” 李治点了点头。 高安公主去酒楼玩耍,他只觉担心,并不生气。 至于这帮人用易宝会为幌子,行贪污受贿之事,他就更不觉惊讶了。 后世早已进化出千奇百怪的行贿手段,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做不到,甚至还能将其合法化。 令他最为在意的,反而是白马商社这个名字。 “白马商社,可是经营漠北马场的商社?” 于志宁道:“回陛下,正是如此,白马商社大掌柜名为杜隆,是洹水杜氏子弟。” 李治默然不语。 杜正伦是他一手提拔,一直负责着秦岭恢复工作,开设漠北商道,让长安城百姓都能用上石炭,立有汗马功劳。 却不曾想,竟卷入了贪污之事中。 “于卿,事情朕已经知道了,你且退下吧。”李治挥了挥手。 于志宁拱手告退。 李治在甘露殿静坐良久,这才迈步离开,却并未去甘露殿,而是先去了公主院。 迈步进入殿内,却见义阳公主和高安公主正在玩投壶。 两人朝他见了礼,高安公主便拉着他袖子,也让他投几支。 李治拍了拍她的手,道:“高安,朕过来找你,是有事要问你。” 高安公主笑道:“耶耶想问什么?” 李治道:“昨日晚上,你真去了大慈恩寺吗?” 高安公主脸色微红,偏开目光,小声嘀咕道:“耶耶为何突然问这个?” 李治道:“回答。” 高安公主见他扳着个脸,赶忙摇着他手臂,陪笑道:“人家去了一个更好玩的地方。” 李治道:“墨兰轩?” 高安公主吃惊道:“耶耶知道了?” 李治在她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道:“朕还知道你参加了一个易宝会。” 高安公主捂着额头,嘟囔道:“人家错了嘛。” 李治道:“你先将易宝会的整个过程,和朕复述一遍。” 高安公主点点脑袋,将情况全部都说了。 李治听完后,思索了一会,又问:“你和吉儿,为何会去那里?” 高安公主低声道:“是因为一个叫小祥的内侍。” 李治道:“小祥?” 义阳公主忽然上前一步,说道:“父亲,是孩儿无意中听说了小祥的事,告诉了李吉阿兄,阿兄才决定去参加易宝会。” 李治皱眉道:“等会,小祥到底是怎么回事?” 义阳公主便将小祥的情况和他说了。 李治恍然道:“竟是这样。” 高安公主觑着李治表情,道:“耶耶,您生气了吗?” 李治拍了拍她手,道:“以后你再要去这种地方,直接跟朕说便是,不必偷偷摸摸,免得遇到危险。” 高安公主喜道:“孩儿记住了。” 李治站起身,道:“时候不早了,朕走了。”离开公主院,回到了立政殿。 武媚娘正在寝殿等着他呢,见他进门时眉头紧锁,递过一个手炉,问:“陛下,于志宁和您说什么了?” 李治接过手炉,走到榻上坐下,将易宝会的事跟武媚娘说了。 武媚娘听完后,沉吟了一会,道:“如此行贿方式,倒也巧妙,也不知如今的永徽律,能否对其治罪?” 李治摇头道:“恐怕不行。国家商业发展,会导致各种行贿方式的诞生,正因如此,朕才让于志宁重新举荐人选,完善新法。” 武媚娘道:“陛下依然让他负责,也是想借用长孙无忌的能力吧。” 李治道:“你不会介意吧?” 武媚娘微微一笑,道:“妾身与长孙无忌的事,早过去了,陛下就算封他官职,妾身也不敢有异议。” 李治道:“那便好。” 武媚娘手指微曲,搭在下巴上,皱眉道:“只是那白马商社的行事,倒有些奇怪。” “哦?” “正日初二,是国家庆典,他们就算胆子再大,也不该选这个时候行事,难道不怕被人发现吗?” 李治缓缓道:“你知道他们贿赂的是谁吗?” 武媚娘眨了眨眼,问:“谁?” 李治道:“京兆韦氏,韦待价。” 武媚娘凤眉闪动,思索片刻后,心中一动,道:“于志宁举荐修新法的两人中,似乎就有一个韦氏之人。” 李治点点头,沉声道:“御史中丞,韦思谦。” 武媚娘微笑道:“看来他们是担心制定新法后,能用新法治他们的罪,故而提前布局。” 李治点点头,又陷入了沉默。 仅凭区区一个杜氏子弟的话,就算想对韦待价行贿,韦待价也未必会收。 这背后,很难抹去杜正伦的身影。 武媚娘瞧出他的为难,不再多言,命人打来热水,伺候他浴足。 不一会,两人都上了榻,纱帘放下,李治拥着武媚娘,很快睡着了。 正日初三,是禁苑狩猎的日子,一大清早,李治便去观摩大唐内部将领的选拔了。 武媚娘梳妆之后,命人传贺兰敏之入宫觐见。 大半个时辰后,贺兰敏之来到立政殿,穿着一身暗红色的武侯窄袖皮甲,显得英气逼人。 叙礼毕,武媚娘目视着他,道:“敏之,你知道平康坊易宝会的事吗?” 贺兰敏之眨了眨眼,道:“甥儿知道,而且甥儿正在调查他们。” 武媚娘凤眉一闪,道:“吴王已经将事情和你说了?” 贺兰敏之道:“是的,姨母,您怎么……” 武媚娘摆手道:“你不要多问,把你目前调查的情况,跟吾说一下。” 贺兰敏之当即汇报,只可惜他们俩调查到的情况,武媚娘都已经知道了。 “你知道吴王为何忽然要参加易宝会吗?” 贺兰敏之道:“好像与他当年在宫中的一个内侍朋友有关。” “谁?” “小祥。” 武媚娘点点头,道:“行了,你退下吧。” 待贺兰敏之告退,武媚娘将张多海喊了过来,让他去调查小祥的事。 约莫午时左右,张多海便查清楚了。 “回殿下,臣已经调查过了,那小祥以前确实和吴王认识,因犯了宵禁,被打至重伤,正在奚官局养伤。” “他有个弟弟在墨佳轩当伙计,大半年前,忽然失踪了,小祥正是为了找他弟弟,才犯了宵禁。” 武媚娘问:“可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张多海笑道:“殿下英明,臣确实发现一件可疑的事,据说那小祥受伤期间,有人曾经去看望过他。” 武媚娘问:“谁?” 张多海道:“杜蓉县主。” 武媚娘道:“哦,她怎会去看望一个小内侍?” 张多海道:“听奚官局的人说,杜县主是奉她母亲城阳公主的吩咐,给小祥赏赐些东西,说什么小祥曾经伺候过城阳公主。” “然而臣已经查过,小祥入宫时,城阳公主已经离宫,两人不可能产生关系。” 武媚娘淡淡道:“也就是说,杜蓉在撒谎了。” 张多海道:“正是。” 武媚娘沉吟片刻,吩咐道:“传令下去,今晚在宫中设宴,长安城五品以上命妇,都要来参加。” …… “小妹,你要去哪?” 公主院庭院,义阳公主见高安公主带着人急匆匆走了出来,喊住了她。 高安公主道:“我去看一下小祥,小吉阿兄让我照看着他,可不能让他死了。” 义阳公主道:“派个人去瞧瞧便是,刚刚立政殿那边传来旨意,母亲要在紫云阁设宴,让我们也去呢。” 正日里宴会特别多,高安公主也早已习惯,只好答应一声,吩咐一名婢女去看望小祥,换了身衣裳,陪义阳公主一起前往紫云阁。 她们来的较早,其他命妇还没到,两人便在二楼一间暖阁休息。 正说着闲话,忽听“哒哒哒”的声音,一名女童从外面奔了进来。 “公主殿下,您慢点。”后面还跟着几名保傅。 那女童正是太平公主,她如今越长越大,能说能跑,性子也越发的活泼了。 “阿姊,抱!”张开手臂,朝着高安公主扑了过去。 高安公主心思单纯,不像义阳公主心思多、顾忌重,很容易与小孩子玩到一块。 她将太平公主抱了起来,笑道:“嘻嘻,小手炉又长胖了。” “小手炉”最先是李治对太平公主的称呼,因她就像手炉一样,浑身发热,冬天里抱在手里,暖和极了。 高安公主听父亲这般称呼,觉得有趣,也跟着称呼。 太平公主也很喜欢这个称呼,每次听人叫她小手炉,就咯咯直笑,用力抱住对方。 “阿姊,你昨天是不是出宫去玩了?”太平公主坐在高安公主怀里,仰着小脸问道。 高安公主道:“对啊。” 太平公主问:“宫外好玩吗?” 高安公主笑道:“好玩极了,等你再长大几岁,阿姊也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太平公主大喜,在高安公主脸上亲了一下。 这时,门外走进来一名女子,还牵着一名七八岁的女童,正是杜蓉和杜语荷。 武媚娘对未来儿媳非常看重,平日便经常召杜蓉和杜语荷入宫,故而三位小公主与她们还算熟悉。 双方见了礼,便坐着说起了闲话,聊了没几句,何尚宫过来,说皇后召杜蓉觐见。 杜蓉将杜语荷留在屋子里,跟着何尚宫,来到二楼另一间更宽阔一些的厅堂。 厅内只有武媚娘一人,她正坐在榻上看书,见杜蓉进来,朝她招了招手,微笑道:“蓉儿来了,快过来,给你瞧一样东西。” 杜蓉应了一声,走到武媚娘旁边,却见武媚娘手中是一本诗集,里面收录了很多诗词。 “皇后殿下,这是?”杜蓉疑惑道。 武媚娘道:“这是翰林苑去年编撰的诗集,将前年最优秀的几首诗,全部收录进去了,你瞧,高校书也被收录了两首。” 杜蓉顺着她手指看去,露出惊喜之色,里面果然有两首诗词,是高有道所作。 武媚娘便让她坐在旁边,一起品鉴起这本诗集。 正当杜蓉最放松的时候,武媚娘忽然问道:“蓉儿,是你指引小祥,让他求助于吴王的吧?” 这一刹那,杜蓉根本来不及做任何反应,瞠目结舌,脸色苍白。 武媚娘没有直接召她入宫,而是利用宴会为幌子,就是为了让她放松警惕,出其不意的讯问,观察她反应。 “杜蓉,你可知罪?”武媚娘面色转冷。 杜蓉浑身一颤,慢慢走到阶下跪下,低头垂目,道:“小女知罪。” 武媚娘道:“你为何这么做?” 杜蓉咬了咬牙,道:“回皇后殿下,我确实想利用吴王殿下,调查白马商社!不过那白马商社确实有问题,易宝会也只是他们贿赂官员的幌子,请殿下明鉴!”一首叩地。 武媚娘道:“抬起头来。” 杜蓉慢慢抬头,双目早已通红,蓄满了眼泪。 武媚娘轻轻道:“你是为了报仇?” 杜蓉用力点了点头,用嘶哑的声音,说道:“当初我杜氏被陛下惩罚,那是罪有应得,杜蓉没有怨言。可那杜正伦实在可恨,公报私仇,挖掘杜固,泄我杜门气运,小女和兄长一直盯着他,就是等着这一日。” 武媚娘问道:“你们还有什么别的布置吗?” 杜蓉迟疑了一下,道:“兄长暗中给雍州府写了举报信,长孙驸马也在暗中调查此事。” 武媚娘道:“还有呢?” 杜蓉低下了头,道:“没有了。” 武媚娘冷冷道:“你以为吾好欺不成?明日朝会之上,你兄长肯定会弹劾杜正伦,吾没说错吧。” 杜蓉微微一颤,低声道:“是、是的。” 武媚娘道:“你兄长这一番布置,不仅是为了对付杜正伦,也想借助弹劾杜正伦的功劳,升官进爵!” 杜蓉咬了咬牙,抬头望着武媚娘,道:“皇后殿下,兄长最大的心愿,就是重新恢复京兆杜氏的荣光,难道这也有错吗?” 武媚娘凝视着她,道:“吾并未说你们错了,只是不喜被人欺瞒。” 杜蓉与武媚娘对视片刻,便仿佛耗尽了一生的勇气,又低下脑袋。 “杜蓉任凭殿下发落。” 武媚娘抬手道:“起来吧,吾会将实情告诉陛下。陛下那里,吾也会替你们说话。” 杜蓉松了一口气,感激道:“多谢殿下。” 武媚娘淡淡道:“你若真的感激吾,就多把心思放在语荷身上。吾很中意她,别让吾失望。” 杜蓉应了一声,告退离去。 紫云阁饮宴很早就结束了,暮色越来越沉,天空忽然下起了小雨。 武媚娘凭栏望雨,遥望着禁苑方向,缓缓道:“今日禁苑狩猎,李义府应该也去了吧。” 她看似在自言自语,身后的江尚宫却知道皇后在跟自己说话,上前一步,低声回应。 “是。” 武媚娘不再多言,转身吩咐道:“摆驾,回立政殿。” (本章完) 第374章 风光无限 贵不可言 第374章 风光无限 贵不可言 雨越下越大,狩猎已经结束,篝火宴会也因此提前结束,皇帝已返回后宫。 这是一条夹在太极宫与掖廷宫之间的甬道,连通皇城与禁苑,一眼望不到尽头。 暮色之下,阴雨绵绵。 参加禁苑狩猎的数百名官员外使,此刻都走在这条狭长的甬道上。 李义府与张柬之打着伞,也在人流之中,并肩而行。 “柬之,听说于志宁向陛下举荐你修订新法,这可是一个好机会啊。”李义府感慨道。 张柬之道:“我倒想辞了此事。” 李义府吃了一惊,道:“这是为何?此等名留青史的机会,别人求都求不来。” 张柬之摇头道:“让我修史,我勉强还能凑合,可对于律法,朝中胜过我之人太多,我实在不敢窃居此职。” 李义府微微一笑,道:“此言差矣,说到熟悉律法,李勋、李友益这两人就是朝中佼佼者,可为何陛下对他们不满意,让于志宁重新荐人呢?” 张柬之拱手道:“还请李公指教。” 李义府朝前面和后面看了一眼,见并无人靠的很近,这才压低声音开口。 “因为这次制定的新律,会涉及到很多官员的利益,要想办好此事,需要的不是精通律法,而是能顶住外部压力。” 张柬之沉默了一会,道:“难怪戴寺卿昨天晚上来找我,跟我说了些云山雾罩的话。” 李义府捻须笑道:“我猜他是想告诉你,让你掌握好分寸。” 张柬之道:“什么分寸?” 李义府道:“首先,要顶住那些官员的压力,不能受他们左右,需得完成陛下的交代,完善新律,杜绝民间行贿受贿之风!” 张柬之点点头:“这是自然。” 李义府又道:“另外,也要注意火候,不能做得太过头,以免得罪满朝文武。否则,朝堂所有人都怨恨你,那就只能学刘仁轨一样,主动外放了。” 张柬之挑了挑眉,道:“您这是让我将涉及官员的律法,从轻制定吗?” 李义府低声道:“你只需要稍微定轻一些,给每个人留个退路便可。” 张柬之默然不语,明白了李义府的意思。 所谓退路,便是不能定死罪。 无论再严重的贪污受贿,只要不定死罪,官员们凭借多年积攒的人脉关系,总有办法慢慢减刑,从而逃脱制裁。 如此一来,如铜墙铁壁一样的律法之墙,仿佛被人钻了一个小洞,还有何威慑力可言? 每个官员心想罪不至死,他们在面对诱惑时,还能守持的住底线吗? 张柬之凛然道:“若陛下真将此事交给我,我一定秉公定法,如此方不负圣恩,不愧万民。” 李义府怔怔望着他,感叹道:“柬之,你这样做,将来只怕……” 张柬之摇头道:“李公不必多劝,柬之心意已决。” 李义府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再多言。 不一会,甬道终于走到尽头,两人很快从永安门出了太极宫,出了皇城,在含光门外分手。 今日是禁苑狩猎的日子,金吾卫们也都知道,虽已到宵禁时分,也不会过于盘查。 李义府坐着马车,朝着府邸返回。 正行之间,忽听外面似有人在喊他名字。 李义府掀开车帘一看,只见旁边一辆马车超过了他的马车,一路向南而去。 李义府赶忙吩咐车夫,跟随那马车而行,因为他已认出来,那是尚宫局的马车。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很快来到长兴坊。 李义府见尚宫局的马车停在一间小院子外,不由吃了一惊,因为这院子正是他当初养情人的地方。 他被贬出长安后,就将院子卖了,难道竟被江尚宫买了回去? 只见江尚宫下了马车,来到院子前,拍门进去了。 进门之前,她还回眸看了一眼,朝李义府打了个手势。 李义府明白他的意思。 他在院子外等了一刻钟,见并无人跟踪,这才下了马车,来到门前。 院门虚掩,他推了推便进去了。 北面一间屋子里亮着灯光,李义府迈步进入屋中,只见江尚宫正坐在梳妆台前梳妆。 李义府微微一笑,过去搂住了她,笑道:“我还以为你不会再来找我。” “为何?”江尚宫侧头问。 李义府叹道:“我已不是宰相,前途黯淡,你跟着我没什么好处了。” 江尚宫忽然将他的手拍开,冷着脸,道:“那你就放尊重点。” 李义府愣了一下,摇了摇头,走到榻上坐下,叹道:“既是如此,还来找我做什么?” 江尚宫深吸一口气,道:“是皇后殿下,暗示我来找你。” 李义府眼中精光一闪,大喜道:“皇后殿下有什么吩咐?” 江尚宫斜了他一眼,道:“瞧你那点出息。” 李义府苦笑道:“你似乎对我越来越不客气了。” 江尚宫恶狠狠的道:“是谁先出言伤人的?” 李义府一愣:“伤人?” 江尚宫偏过头去,过了半晌,才道:“皇后殿下刚才接见了杜蓉,杜家兄弟应该掌握了杜正伦的罪证,准备对付杜正伦……” 将刚才紫云阁的情况,简单说了。 李义府眯着眼道:“杜正伦吗?嘿嘿,我倒也听到些传言。” “什么传言?” 李义府笑道:“这几年来,听说洹水杜氏的产业,已不逊色于当年的京兆杜氏,看来杜正伦这个户部侍郎,一直在以公谋私,为家族谋利。” 江尚宫道:“皇后殿下的意思,你明白了吗?” 李义府笑道:“自然明白,明日若是有人弹劾检举杜正伦,我会出言附和。还请转告皇后殿下,多谢她还记着李义府。” 杜正伦是户部侍郎,掌管国家财政,极为重要。 若是有人检举他贪污,并且确有其事,便是大功,还能在皇帝心中加分,这等于白捡功劳。 江尚宫冷淡的道:“话已传到,你可以走了。” 李义府摇头笑道:“好聚好散,何必如此绝情?”迈着大步,很快离开。 他刚走不久,江尚宫便趴在梳妆台上,呜咽抽泣着。 一只手忽然按在她肩膀上,柔声道:“是谁惹燕儿伤心了?” 江尚宫浑身一颤,转头看去,却是李义府去而复返。 “你、你又回来作甚?”江燕急忙擦眼泪。 李义府微笑道:“李某好歹也做过大唐宰相,难道还瞧不出你有心事吗?说吧,到底怎么了?若是我刚才哪句话不对,伤到了燕儿,这就向你赔罪了。” 说着长身一躬。 江燕急忙扶住他,嗔道:“就会装模作样。” 一刻钟后,两人宽衣解带,躺到了床上。 江尚宫躺在李义府怀里,轻轻道:“去年你被牵扯进谋反案时,我试着在皇后殿下面前,帮你说话,却惹怒了殿下。自那以后,殿下不喜我了,开始重用何尚宫,你这没良心的人,可曾知道?” 李义府叹道:“你为何不跟我说呢?” 江尚宫道:“你那时刚罢相,我何必惹你自责?这次你回长安后,我来这间院子找你,却发现你把院子卖了。” “我用了所有积蓄,将这里买下来,这大半个月来,每次有机会出宫,就在这里等你。” “可你不仅一次不来,刚才还说出那种话,难道我在你心中,就是那般势利的女人?” 李义府打了自己一巴掌,微笑道:“好,都是我的错,误会了你一片好心。” 顿了一下,缓缓道:“燕儿,要不然你跟皇后说一声,放你出宫,我娶你过门,正妻的位置虽不能给你,至少可以让你做二房。” 江尚宫笑着摇了摇头,道:“我已年老色衰,不奢望这些了。只要你心里念着我一点好,我便满足了。” “好了,我要回宫向皇后殿下复命了,以后想找我的话,可以来这里,给那名老仆留个话便是。” …… 李治被武媚娘请到立政殿时,已临近亥时。 他心情显得很愉悦,这让武媚娘很奇怪。 最近几年的皇家狩猎,都是大唐获胜,并无太大悬念,往年李治也并未这般喜悦。 难道今年又出了一个像薛仁贵一样的神射手? 武媚娘并不急着问,先将自己最近新酿制的果酒倒了一杯,让李治品评。 李治称赞了两句。 武媚娘又命人端来热水,让两名婢女伺候李治濯足,坐在李治旁边,问道:“陛下,这次狩猎,是谁拔得头筹?” 李治坐在榻上,一边喝着果酒,一边笑道:“还是姜恪,而且他这次长进不小,竟然突破六十只猎物。” 自李治举办禁苑狩猎以来,能进六十只猎物的人,目前也只有苏定方和薛仁贵。 姜恪如今已超过了李勣、尉迟恭等老将,称得上军方箭术第三人了。 武媚娘道:“此人比薛仁贵还年轻吧,那就难怪陛下今日如此高兴了。” 李治笑道:“媚娘,朕今日确实很高兴,但并不仅仅是姜恪的缘故。” 武媚娘奇道:“还有别的原因吗?” 李治缓缓道:“今日的狩猎场上,我大唐还出了两员年轻将领,都是第一次参加,却取得不错的成绩。” “哦,是谁?” 李治道:“一人叫赵持满,另一人叫韦待价。那赵持满看着一副文绉绉的模样,竟然狩猎了四十多只猎物,位列第三。韦待价也狩了三十多只,位列第五。” 武媚娘眸光微闪,道:“那赵持满可是长孙诠的外甥?” 李治道:“哦,你也知道此人?” 武媚娘笑道:“妾身曾听人提过,说此人文武双全,善于书法,又能搏虎,是个难得的人才。” 李治点头道:“确实是个人才,朕已经任命他为雍州司法参军,磨练个几年,将来应该也能成为国家栋梁。” 武媚娘神色一正,道:“陛下,妾身有事跟您说。” 李治道:“朕就知道你请朕过来,有事要说,说吧。” 武媚娘便将调查小祥的结果,还有刚才试探杜蓉的情况说了。 李治微微皱眉,道:“如此说来,是他们杜氏兄妹在谋划对付白马商社了?” 武媚娘感叹道:“据说京兆杜氏当初被责罚,落井下石最狠的就是洹水杜氏,而且那白马商社也确实有问题。” 李治沉默不语。 武媚娘看了他一眼,轻轻道:“陛下,您是在顾虑杜正伦?” 李治感慨道:“当初户部被长孙羊搅得乱七八糟,朕这才启用了卢承庆和杜正伦。” “这些年来,他和卢承庆治理户部,让国家财富得以积累,百姓富足,又一直在帮朕完成恢复秦岭的大略,称得上劳苦功高。” 武媚娘道:“妾身知道陛下顾念他的功劳,于心不忍。不过在妾身看来,其实无需顾虑。” 李治道:“哦,怎讲?” 武媚娘道:“这些年来,杜正伦确实恪尽职守。然而,陛下也给了他足够回报,将国家最重要的财政交给他负责,对他委以重任,充满信任。” “短短几年,杜氏成为长安顶级豪门,风光无限,贵不可言。这不都是陛下赐给他的吗?他却不满足,辜负了陛下信任,妾身以为,此等类人,更应严惩!” 李治沉默了一会,道:“皇后不必多劝,这些道理朕都明白,只是有些感慨罢了。” 杜正伦其实是一个典型,算得上李治一手提拔。 李治很清楚,自己若因念旧,姑息他的罪行,那些由他一手提拔的官员,都会产生幻想。 他们会觉得皇帝念旧,就算犯下小罪,皇帝也未必会处罚, 有了这个幻想,在面对权色诱惑时,更难以自持,将来就会出现更多杜正伦。 武媚娘提醒道:“陛下,您刚才提到的韦待价,似乎也参与到此事中。” 李治摇头道:“他虽有受贿嫌疑,但毕竟没有受贿,不能因此就定罪。希望这次的事,给他一个警醒吧。” 武媚娘心知是韦待价禁苑狩猎的表现,获得了李治喜爱,故而给他一次机会,遂不再多言。 李治当即派王伏胜去了趟吏部,将明日宣读的迁调诏书拿了过来,将晋升杜正伦和卢承庆二人官职的部分划掉了。 再让王伏胜将诰书送去门下省。 到了次日,李治换上朝服,前往两仪殿,参加正日里第一个正式朝会。 (本章完) 第375章 陛下,臣要检举杜侍郎! 第375章 陛下,臣要检举杜侍郎! 此时的承天门外,大臣们也都三三两两聚在一起。 杜复站在靠外侧的一个角落处,锐利的目光穿过人群,望着远处的杜正伦。 只见杜正伦意气风发,正在与卢承庆、阎立本谈笑风生,丝毫没有意识到即将到来的危险。 杜复嘴角噙着一丝冷笑,慢慢挪开目光。 便在这时,高有道一脸严肃的朝他走了过来。 “杜兄,情况我都听夫人说了。” 杜复脸色微变,哼了一声,道:“我就知道,她迟早要告诉你。” 高有道走到他旁边,低声道:“她昨日被皇后殿下召入宫中,皇后殿下已知道此事,夫人非常害怕,这才告诉了我。” 杜复脸色一白,道:“皇后殿下也知道了?” 高有道沉声道:“陛下只怕也知道了。你不该把公主和吴王都牵扯进去,如今事情已经闹大了。” 杜复冷冷道:“那又如何,大不了和杜正伦同归于尽!” 高有道感叹道:“杜兄,听我一句劝,暂且收手,剩下的交给陛下吧。” 杜复沉声道:“你错了,陛下就算要处置杜正伦,也需要有人出面指出他的罪行。” 高有道急道:“你不是已经向雍州府举报了白马商社吗?剩下的交给他们便是。” 杜复哼道:“我信不过他们。” 高有道还要再说,远处有一人朝两人走了过来。 是李义府。 “杜校书和高校书有礼了。”李义府微笑着拱手道。 杜复和高有道都躬身作礼:“下官拜见李刺史。” 李义府来到杜复旁边,低声道:“杜校书,借一步说话。”朝着一处无人的官署走了过去。 杜复心中一惊,李义府这种人,绝不会平白无故来找他,一定是与杜正伦之案有关。 他深吸一口气,便要跟过去,高有道拉住他,道:“杜兄,别被人给利用了!” 杜复摆手道:“高兄,我已是骑虎难下,有进无退的局面,这件事你不要再管了。”甩开他的手。 杜复来到署檐下,朝李义府拱手道:“不知李刺史找我何事?” 李义府眯着眼道:“杜校书,时间不多,我就开门见山了。你想对付杜正伦,我已知晓。” 杜复沉默不语。 李义府接着道:“你不必担心,我来找你,是想帮你。” 杜复哂笑道:“帮我?” 李义府凛然道:“不错,杜正伦身为户部侍郎,却以公谋私,对国家危害极大,我自不会坐视不管。” 杜复哼了一声,道:“您是想凭借扳倒他的功劳,再入中枢吧?” 李义府淡淡道:“杜校书,你要这样说,我也不否认,在朝为官之人,谁心中没点抱负呢?” 杜复沉默半晌,道:“你想怎么帮我?” 李义府道:“杜正伦朝堂沉浮数十年,没那么容易对付。你年纪太轻,官职太低,一个不慎,不仅无法扳倒他,还有可能被他抓住破绽,反戈一击。” 杜复道:“那李刺史的意思是?” 李义府道:“我知道你手中有白马商社的罪证,把这些交给我,待会让我来对付他。” 杜复眯着眼道:“原来说来说去,您是想独得功劳啊。” 李义府道:“我跟他们打过交道,证据在我手中,才能更好的发挥作用,杜校书不觉得吗?” 杜复道:“您若是这么厉害,怎会被贬出长安?” 李义府挑了挑眉,不做声了。 杜复拱了拱手,道:“多谢李刺史好意,待会就让下官冲锋陷阵,您帮我掠阵便是。”转身离去。 李义府望着他的背影,摇头感叹道:“毕竟还是年轻识浅,成不了大事。” 半晌之后,通鼓声响,韦思谦站在承天门入口处,高声呼喊:“入朝。” 群臣按照位次入朝,来到两仪殿西庑廊,排列班次,文武官员之中,各有五班能够入殿。 杜复品级太低,只能在殿外阶下列班,不过这也不代表他没有进殿的资格。 待会会有一个流程,由殿外官员入殿奏报,那便是他入殿检举杜正伦的最好机会! 杜复在殿外站了没多久,忽听殿门口的礼仪官高喊道:“圣人到,群臣拜礼。” 按照朔望朝的礼仪,杜复等殿外臣子在礼仪官的唱喏下,双膝跪倒,趴伏于地,朝大殿方向叩拜。 一共拜了三个稽首后,众人才站起来, 两仪殿的大门是开着的,外面的群臣,勉强能看到宝座台上皇帝的轮廓。 殿内群臣已各自返回蹑席坐下。 只见侍中辛茂将出列,手中捧着一个长长的卷轴,开始宣布今年的人事调动。 外面的人听不到他的声音,幸好大殿门口有礼仪官,会将辛茂将的话复述一遍,众人听得清清楚楚。 最先受到嘉奖的是参加熊津港之战的全体将官。 以刘仁轨为首,所有立下功劳的将官,都受到封赏。 其中刘仁轨的阶官升为了开府仪同三司,这是文官之中,最高级别,从一品。 如今的朝堂文官之中,也只有于志宁一人的阶官,位于这个等级。 杜复对刘仁轨和狄仁杰已经没有了恨意,听到刘仁轨不断升官,心中只有羡慕。 “以他如今的官职和威望,只要回京,肯定拜相,哎,也不知陛下为何还不让刘仁轨回来。”杜复心想。 姜恪升为左骁卫大将军,刘仁愿虽未返回营州,也升为了右屯卫大将军,孙仁师升为右武卫将军。 另还有潘龙等作战优秀的将领,各有晋升,有的升一两级,有的直接升三四级。 这种升官的力度,也只有武将能够做到。 这次不仅杜复羡慕了,所有文官都充满羡慕。 他们要升官升职,都必须苦熬个几年,每年考评都上等才行。 武将们却仅凭一场战役,就完成了他们需要努力奋斗十年的目标! 不少人心中已在琢磨着,将来找机会转为武职,也许更有前途。 接下来,则是各州县官员的迁调。 此事与殿外各州县的官员息息相关,不少人都竖起了耳朵,心中充满了期待。 很快,一批考评优秀的官员,被迁调到了长安,其中最出风头的是韦待价,被升为金吾卫中郎将。 轮到京中官员时,杜复竖起了耳朵。 随着礼仪官将辛茂将的话一句句复述。 阶下群臣脸色都变了,相互间打着眼色。 他们都已听说,卢承庆今年要拜相,杜正伦要升为户部尚书。 然而念了半天,根本没有提到两人。 只提到张柬之、韦思谦被加封崇文馆学士,负责修订新律,还有李吉被升为雍州司马,赵持满被册封为雍州司法参军。 大殿之内的众大臣们,脸色同样充满惊讶。 上官仪朝徐孝德看了过去,露出询问的眼色,徐孝德则摇了摇头,表示他也不知情。 脸色最难看的要属卢承庆和杜正伦了,两人都皱紧眉头,对视一眼,表情都充满困惑。 杜正伦悄悄瞥了皇帝一眼,见皇帝神色自若,心中顿时有些不安。 辛茂将的声音,继续在大殿中回荡,许久之后,终于全部念完了。 按照流程,群臣开始议政。 正日里堆积了不少朝政,六部九寺的官员纷纷出列,将政务提出来,然后其他相关部门的官员加入讨论。 卢承庆和杜正伦显然都有些心神不宁,今日的话比平时少了一些,思绪也不如平日敏锐。 这一讨论,便是两个多时辰,终于到了廊下食的时间。 卢承庆和杜正伦一出朝堂,便去找徐孝德,询问两人升职的事。 徐孝德只能苦笑,道:“老夫也不知啊,昨日老夫离开吏部时,迁调名单上,依然有两位的名字啊!” 只有中书省的宰相和皇帝,有资格将诰书拿过去修改。 两人当即又找上阎立本和上官仪,两人也都说没有修改过。 卢承庆叹了口气,道:“如此来看,是陛下将诰书修改了。” 杜正伦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没有做声。 卢承庆又去找了辛茂将,向他询问情况。 按照流程,被皇帝修改过的诰书,需要先送到门下省,门下省通过后,才送到吏部。 辛茂将证实了两人的猜测。 昨日夜里,有文吏来报,说内侍监连夜送来一份诰书,正是官员迁调的诰书。 辛茂将说他当时连夜入宫,并未仔细看,便直接通过了,并不知道两人名字被划掉了。 这话显然是在敷衍。 他连夜入宫,不可能不仔细查阅那份诰书是否被改动过。 当然了,既然是皇帝改的,指望辛茂将将其驳回,那也不现实。 两人只是有些不满,辛茂将既然知道此事,为何不派人通知一声? 如今最大的问题是,皇帝为何突然划掉他们的名字? 廊下食的时间,显然不够他们查出真相,群臣很快又进入大殿,朝会继续。 接下来是殿外大臣奏报的时间,十几件地方政务议论完毕后,杜复在殿外高声喊道:“微臣杜复,有事启奏。” 李治挥手道:“宣!” 杜复很快进入大殿,行过叩拜礼,随即站起身,一边肃然的开口。 “陛下,微臣要状告户部侍郎杜正伦,以权谋私,公器私用,包庇纵容亲属,欺行霸市,违法经商,行贿官员,形成一个庞大的商业利益结社,官商勾结,犯下滔天罪行,还望陛下明察!” 此言一出,群臣哗然。 韦思谦最先出列,沉声道:“杜校书,你并非御史台官员,无弹劾百官之权。” 杜复道:“下官明白,故而下官是检举,并非弹劾。” 唐律有规定,官员如有犯罪行为,百姓和官员都可以检举。 百姓能得赏钱,官员则可以得到功劳,检举的情况越严重,功劳越大。 韦思谦又道:“那杜校书应该也知道,检举作假,会有什么下场!” 杜复道:“下官知道,不用韦中丞提醒。” 检举与弹劾不同,弹劾若是找不到明确罪证,一般也就被斥责几句,最多降级。 检举若是找不到证据,又或者提供的证据不充分,便是诬告,罪加一等,有性命之忧! 李治瞥了杜正伦一眼,见他表情沉静,一言不发,朝他问道:“杜卿,杜校书要检举你,你可有话说?” 杜正伦沉声道:“官员若有违法之举,同僚可进行检举,这是朝廷规制,臣无异议,愿意接受任何讯问。” 这话表面听没什么问题,然而却潜藏着一层意思。 官员若犯罪,一般只有同僚最有机会知道。 杜复一个小小校书,怎会知道杜正伦违法乱纪之事? 户部郎中陆敦信当即出列,问道:“杜校书,你身为弘文馆校书郎,负责掌校典籍,订正讹误,倘若杜侍郎真犯了罪,你如何知道?” 杜复道:“白马商社主人名叫杜隆,是杜侍郎的侄子,我是顺着他,才查出杜侍郎的罪行。” 陆敦信道:“杜校书并非捕贼官,也非监察官,又为何调查白马商社呢?” 杜复道:“我也是无意中发现他们暗中向官员行贿,故而调查。” 陆敦信道:“既然您发现白马商社有问题,为何不向雍州府举报,却要私自调查呢?” 杜复满头大汗,顿时难以回答。 这时他才终于明白李义府的意思。 朝堂之上,并非拿着证据就能开口说话。 杜正伦根本不用出面,手下一名官员,凭着三言两句,就把他难住了。 “怎么不说话了,是心虚了吗?”陆敦信步步紧逼。 李义府忽然出列,道:“陆郎中,杜校书检举之人,是户部侍郎,你身为户部郎中,是否应缄口为好?” 陆敦信微微一愣,果然退了回去,不做声了。 杜复刚要松一口气,工部员外郎崔漪又迈步出列,道:“下官认为陆郎中刚才的问话有理,还请杜校书回答。” 他是工部官员,李义府也不好再说什么。 李敬玄出列道:“杜校书是来检举杜侍郎的,诸位同僚却抓着细枝末节不放,不让他开口,这是何意?” 他这是向李义府示好,才开口相帮。 卢承庆出列道:“既然杜校书在朝堂之上,检举杜侍郎,那么其他人发现疑问,也可询问,难道刚才的问题很难回答吗?” 杜复见涉入之人越来越多,心中大急。 他知道这些人是想让他主动坦诚与杜正伦的过节,到时便说他是为旧怨,诬告杜正伦。 可明知如此,也想不到办法应对,因他调查白马商社的目的,正是为了报复杜正伦。 这时,长孙诠出列道:“其实杜校书已经向雍州府举报过了。” 崔漪看了长孙诠一眼,道:“哦,既然如此,杜校书等待结果便是,为何要在朝堂检举?” 杜复见这么多人都在帮自己,心中略定,道:“因为雍州府调查太慢,下官又无意中发现此事与杜侍郎有关,兹事体大,故在朝堂上检举!” 卢承庆正要反驳,忽听李治开口道:“杜复,你要检举杜正伦,可有证据?” 杜复忙道:“臣有检举书在此,请陛下圣阅。” 王伏胜很快呈了上来。 李治阅览完之后,凝视着杜复,道:“这些大多都是臆测之词,仅凭这些,你就要检举朝中四品高官吗?” 杜复脸色大变,急忙道:“陛下,只需……” 李治挥手道:“不必多言,来人,将杜复带下去,关押大理寺。狄卿,朕把他交给你了,以诬告罪论处!” 狄仁杰拱手道:“臣遵旨。” 大殿中的执戟金吾卫上前,将杜复拖了下去。 群臣都没料到皇帝是这种反应,相互间打着眼色。 于志宁忙道:“陛下,能否将检举信,给臣看一下?” 李治淡淡道:“都是些虚无缥缈的猜测,不必看了。朝会继续。” 半个时辰后,朝会结束。 李治从侧门离开大殿,刚出两仪殿,便朝王伏胜吩咐道:“召狄仁杰、于志宁、薛仁贵觐见。” 李治回到甘露殿,坐在龙椅上,重新翻看着杜复那封检举信。 不多时,薛仁贵、狄仁杰和于志宁都来到了殿内。 李治没有任何废话,将检举信递给王伏胜,道:“三位爱卿,请看一下这封检举信。” 于志宁最先看,看完之后,一脸诧异,递给了薛仁贵,狄仁杰最后看。 信中一共有两方面内容。 第一方面和易宝会有关。 检举书上记载了三场易宝会。 在易宝会上,白马商会的执事,与三名豪奴进行了交易,那三名豪奴的主人,全都是工部官员。 白马商会每次交易的东西,都是一个黑色盒子。 检举信上还标明,每次交易完后,工部就会给白马商会批下一个工事项目。 三场交易完后,白马商会得到一座铜矿的开采权、一座铁矿开采权、以及一片草场的使用权。 另一方面,信中详细介绍了白马商会的情况。 短短几年,这个商会已经成为大唐最顶级的商会。 马匹、毛皮、宝石、石炭等…… 只要是漠北能够做的买卖,它全部涉足,而且都越做越大。 大唐其他地区,其实都有抑制商人的政策。 只有漠北不同,李治为了开发漠北,对商人并不设限,甚至允许他们发展私军,对付地方部落。 正是在这样的政策下,再凭着漠北这块沃土,白马商会已经在漠北地区,发展为一座巨型商会。 商社民团数量,就有两千多人,皆是骑兵。 商社还雇佣了大量铁勒人为长工,所有工人加起来,超过一万多人。 待三人全部看完,于志宁最先开口道:“陛下,这封检举信的内容真实可信,只要稍微调查,便可证实。” 李治道:“朕知道。” 于志宁不解道:“那您为何要将杜复关起来呢?” 李治道:“薛卿,你有什么看法?” 薛仁贵沉声道:“他们已经有了造反的能力。” 此话一出,于志宁和狄仁杰都吃了一惊。 李治缓缓道:“不错,他们有人有马,还有铁矿,完全可以私做兵器,组成军队。” 于志宁急忙道:“陛下,杜氏根基都在长安,老臣以为,他们应该没那个胆子谋逆。” 李治缓缓道:“朕也不相信洹水杜氏会造反,但以防万一,此事需慎重处置。” 于志宁听皇帝这样说,点了点头,不再反对。 漠北地域辽阔,这样一股力量若是生乱,解决起来会非常麻烦。 李治道:“薛卿,你立刻去一趟燕然都护府,调动燕然军,控制住白马商社,这是以防万一。” 薛仁贵拱手道:“臣领旨。” 李治接着道:“狄卿负责暗中调查白马商社和洹水杜氏,在薛卿控制住漠北情况之前,要暗中调查,不得打草惊蛇。” 狄仁杰道:“臣领旨。” 李治道:“于卿,你尽快制定好新律,这次的白马商社案是个典型,朕希望按照大唐律令,公正审判,免得造成商人恐慌,影响漠北将来的发展。” 于志宁忙道:“老臣遵旨。” 李治挥手道:“好了,你们都去办事吧。” 三人齐应一声,一起告退离开。 (本章完) 第376章 权力如毒酒 第376章 权力如毒酒 却说下朝之后,李吉独自走在承天门大街上,脑中还在想着刚才朝会之事。 当时杜复检举杜正伦时,提到白马商会,李吉暗暗欣喜,本希望他能成功。 到时拿下白马商会,便可审问小祥弟弟所在。 却不想杜复如此无用,也不知上呈了怎样的的检举信,竟惹得龙颜大怒。 他自己折了不打紧,反倒助长了白马商会的气势,如今李吉也不大敢去调查他们了。 李吉心不在焉的来到吏部,领了鱼符印信,心情甚是不快,也不急着去雍州府报道了。 出了朱雀门后,他径直去平康坊武侯铺,找上了贺兰敏之。 贺兰敏之怕他泄露自己身份,拉着他出了武侯铺,找了个茶棚坐下,笑问:“你今日应该去雍州府上任才是,怎的有空找我?” 李吉叹道:“刚才朝堂出了件大事,没心情上衙。” 贺兰敏之问是何事,李吉便将情况跟他讲了。 贺兰敏之听完后,沉默了一会,道:“其实我这两天,也翻看了一下永徽疏律。” 李吉道:“哦?” 贺兰敏之沉声道:“律典之中,记录贪污受贿最详细的有两部,一部是《巡廉六条》,一部是《监察十二条》。” 李吉想不到他竟如此上进,连枯燥无聊的律典都看得进去,问:“里面可有条例,能定白马商会行贿罪的?” 贺兰敏之道:“没有,我翻看了一下,以前的贞观律只有一条简律,受财者杖六十。长孙无忌等人修订永徽律时,加了些细则,比如寿礼、加冠礼等,献礼价值,不得超过一定数量,否则以行贿论处。” 李吉若有所思道:“今日朝会之上,陛下倒是让于志宁、张柬之他们,修订新律。” 贺兰敏之笑道:“那咱们就等着吧,也许新律之内,囊括了易宝呢?” 李吉望着茶杯发呆,道:“修订律法,听说都要上好几年,小祥哪等的了那么久?” 贺兰敏之道:“那就没办法了,你已经帮那个小内侍很多了,他应该不会怪你。” 李吉怏怏不乐,与贺兰敏之告别后,回到了府中。 次日,他去雍州府上衙,熟悉了一些政务。 下午申时,一名文吏来报,长孙诠准备在清风楼设宴,为他和赵持满两人接风,同时也算同僚之间相互认识。 宴席之上,雍州府的官员都对他极为热情,一顿酒宴后,李吉心情好了点,回到府中时,下人却告诉他,狄仁杰正在府中。 李吉一下酒就醒了,来到偏厅,果然瞧见了狄仁杰。 “狄寺卿,您怎么来了?”李吉欣喜上前。 狄仁杰拱手道:“狄某有些事,想要问一下吴王殿下。” 李吉对狄仁杰非常尊敬,不敢怠慢,先命人上了皇帝赐下的贡茶。 茶毕,才向狄仁杰问道:“您想问什么?” 狄仁杰凝视着他,缓缓道:“根据狄某调查,吴王殿下似乎在找一个叫周纯的人,可有此事?” 李吉吃了一惊,道:“你怎么知道?” 狄仁杰道:“狄某正在调查一个案子,请恕不能相告。” 李吉点头道:“不错,我确实找过周纯,他是我一个朋友的弟弟。” 狄仁杰道:“殿下可知此人的年龄、外貌特征?” 李吉迟疑道:“我虽不知道,不过可以去问我那个朋友。” 狄仁杰道:“那狄某明日再来拜访。” 次日下午,李吉下衙后便入宫了一趟,找到小祥,向他问起周纯的外貌特征。 问清楚之后,回到府中,狄仁杰果然已经在府中等着了,他将问得的情况,告诉了狄仁杰。 狄仁杰微笑道:“如此,多谢殿下了。” 李吉忙问:“狄寺卿,您也在找周纯吗?” 狄仁杰迟疑了一下,点头道:“是的。” 李吉欣喜道:“那就太好了,您若是找到他,还请立刻告诉我。” 狄仁杰答应一声,告辞离开了吴王府。 回到大理寺后,被他派出去调查的几名寺丞相继回报,李元芳是最后一个回来的。 “狄寺卿,尸体已经找到了,就在西郊三十里外一处林子里,哼,这帮人胆子可真大,尸体埋都不埋,被野兽吃的只剩下骨头了。” 狄仁杰想到他们在漠北的势力,缓缓道:“他们确实胆子很大。” 李元芳问:“你那边情况如何?小吴王与此案有何关联?” 狄仁杰道:“那个目击凶杀案的周纯,与宫中一名叫周祥的内侍,是兄弟关系。小吴王与周祥是旧识,所以帮他找人。” 李元芳笑道:“那就好,我还真怕小吴王也被这帮人给贿赂了。” 狄仁杰道:“白马商会的罪证,有这些就足够了,其他的等抓了他们,再慢慢审问不迟。” 李元芳目光灼灼的道:“接下来,是不是可以调查杜正伦了?” 狄仁杰沉声道:“不错,此事需得万分小心,不可被杜正伦察觉到。” …… 屋子里一片昏暗。 杜正伦靠坐在椅子上,仰首望着天板。 权力是一杯毒酒,会让人陷入麻痹状态。 他曾经不知多少次提醒自己,必须谨守本分,绝不可越过律法红线。 然而某一天,他忽然发现,自己的脚,已经不知不觉跨过那条红线,连他自己都不记得是什么时候跨过去的。 后来他便一直谨小慎微,生怕被人抓住把柄。 然而,家族的繁荣,皇帝的信任,官场的顺畅,很快又让他陷入麻痹状态。 跨过红线,似乎也没有那么可怕。 在这官场之中,谁没有沾染一点淤泥呢?只要自己对皇帝忠心,能够替皇帝办事,他相信皇帝不会惩罚自己。 前两天的朝会,便是明证。 皇帝并未处置自己,反而将检举自己的杜复给关起来了。 这其实很正常。 皇帝还需要靠自己继续开发漠北商道,向长安供应石炭,他杜复对皇帝又有什么用? 皇帝怎么可能为了他这么个无关轻重的人物,就断掉自己的左膀右臂? 杜正伦静静的思索良久,心情愈来愈畅快起来。 他忽然站起身,在屋中蹈舞,嘴里用戏曲腔调,唱道:“承蒙陛下厚爱,臣一定竭尽所能,帮陛下完成恢复秦岭山脉的大计!” 便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杜正伦立刻站住了,咳了一声,道:“进来。” 一名家仆走了进来,低声道:“阿郎,卢尚书来了。” 杜正伦道:“请他过来吧。”又命几名仆人掌灯。 不一会,屋子里就变得明亮起来,又过了半晌,一阵脚步声在外面响起,卢承庆走进书房。 杜正伦拱手笑道:“卢兄这么晚过来,可是要找我饮酒?” 卢承庆皱了皱眉,道:“杜兄,我现在没功夫喝酒,我过来是想问你一件事。” 杜正伦见他表情凝重,挥手斥退了仆人,请卢承庆坐下,问道:“卢兄想问什么?” 卢承庆道:“白马商会的事,你到底知道多少?” 杜正伦叹了口气,道:“卢兄,那天朝会结束后,我就回答过你了,此事都是我那堂侄胡为,我并不知情。以后我一定会约束他。” 卢承庆盯着他的眼睛,道:“当真?” 杜正伦皱眉道:“卢兄,你到底怎么了?难道还信不过我?” 卢承庆沉默良久,道:“这两天,我一直睡不着,闭上眼睛,就会想起杜复的事。” 杜正伦哼道:“此人完全是为了私怨,诬告于我,陛下都处置他了,卢兄何必放在心上?” 卢承庆望着他,道:“你就不觉得情况有点不对劲吗?” 杜正伦道:“哪里不对劲?” 卢承庆沉声道:“为何那天朝会上,陛下在迁调诰书上,划掉了你我名字?” 杜正伦心中一凛,强笑道:“陛下也许另有安排吧。” 卢承庆道:“你不觉得时间太巧合了吗?” 杜正伦不做声了。 卢承庆又道:“还有,那天朝会上,李义府、长孙诠、李敬玄这些人,为何忽然都帮杜复说话?” 杜正伦心中一沉,这些事情,确实有些古怪。 卢承庆凝视着他,道:“杜兄,我还得到一个消息,陛下在朝会结束之后,召见过狄仁杰。” 杜正伦脸色一白,道:“难道陛下让狄仁杰暗中调查?” 卢承庆道:“你这两天,可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杜正伦怔怔道:“没有。” 卢承庆叹了口气,道:“总而言之,你还是小心一些为好,老夫言尽于此,告辞了。”转身便要离去。 杜正伦忽然喊住他:“卢兄!” 卢承庆转过头,并未说话,只一瞬不瞬的望着他。 杜正伦深吸一口气,道:“杜隆的事,我一直都是知道的。” 卢承庆眼中闪过一道失望之色,仰首叹道:“果然如此。” 杜正伦急道:“卢兄,倘若……陛下真的让狄仁杰暗中调查,你说我该怎么办?” 卢承庆低沉着声音,道:“老杜,去向陛下坦承罪状吧,陛下看在你往日功劳,应该会网开一面。” 杜正伦嘴唇颤动了一下,没有做声。 卢承庆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杜正伦沉默良久后,吩咐道:“来人,叫杜隆过来见我。” …… “陛下,杜隆刚刚去了一趟杜府,见了杜正伦一面,回府之后,他便开始收拾府中财物,似乎准备离开长安。” “哦?” 李治坐在榻几前,几上摆着围棋,他手中拿着一本棋谱,一边翻看,一边听王伏胜汇报。 “伏胜,你说杜正伦是不是已经知道朕在查他了?”他抬头问道。 王伏胜想了想,道:“臣以为他应该是闻到点味儿,故而做一些布置。” 李治点点头,道:“派人盯着杜隆,等他离京之后,秘密逮捕。” 王伏胜应诺一声。 李治抬头望着北面,道:“薛仁贵应该已经到漠北了吧?” 王伏胜微笑道:“以薛将军一贯风格,此刻肯定到了漠北,也许已经控制住了白马商社呢。” 李治“嗯”了一声,道:“狄仁杰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王伏胜笑道:“狄寺卿奉陛下之命,暗中调查此事,手段极为隐蔽,连臣手下的密探,都差点察觉不到呢。” 李治看了他一眼,道:“也就是说,他调查动作,还是没能瞒过你?” 王伏胜笑道:“臣也不知他具体的调查过程,只知道他见了哪些人?” “哦,他见了谁?” 王伏胜道:“一人叫史三郎,也是漠北一位大商,建立了三郎商社,当初与杜隆还是合作伴当。” 李治若有所思道:“这名字朕好像听过。” 王伏胜笑道:“陛下,那史三郎是史诃耽的孙子,当年查办长孙羊时,您曾下旨,将史诃耽的府邸,还给他。” 李治点头道:“朕想起来了,此人看来是继承了史诃耽经商的天赋,他的商社开的如何?” 王伏胜道:“也是个大商社,不过他只做马匹和石炭的买卖,发展速度远比不上白马商社。” 李治道:“能够有分寸,这很好。狄仁杰还见了其他人吗?” 王伏胜道:“还有一人,原本是西域大商,后来经营漠北,名叫安烈,与史三郎是朋友,他夫人是金燕。” 李治摸了摸下巴,笑道:“朕记得他,狄仁杰倒是挺会找人。” 王伏胜笑道:“臣估摸着,狄寺卿那边,也许已经都查清楚了,只等薛将军的消息。” 李治点点头,道:“伏胜,坐下来,跟朕弈一局。” 王伏胜微笑道:“就怕臣的棋艺太差,扫了陛下的兴致。” 李治笑道:“不必谦虚,朕听小楼说了,你最近苦练围棋,想必进步也不小。” 小楼是李治端茶的内侍,也是王伏胜的徒弟,嘴巴很碎,李治经常找他询问一些后宫里的消息。 王伏胜笑着应了一声,小心翼翼的在李治对面,弯腰屈身,陪着李治对弈了一局。 李治如今棋力很高,王伏胜竭尽全力,依然输给了李治。 不过他棋艺确实不错,尤其擅长缠绕战术,李治赢得也并不轻松。 最近几日,政务都很多,李治今日也有几分疲倦,泡了个汤浴,便早早睡下。 (本章完) 第377章 上元节灯会 第377章 上元节灯会 次日清晨,李治早早起来,先围着西海池跑了个步,就近在紫云阁洗了澡,换了新衣服,信步来到立政殿。 正处理政务时,内侍来报,高有道求见。 这已是高有道第三次求见了。 李治知道他是为杜复求情,故而都没有理会,挥手道:“就说朕没功夫见他。”这次也依然拒绝。 正殿外突然进来一名内侍,在王伏胜身边耳语了几句。 王伏胜目光一亮,来到李治身边,笑道:“陛下,薛将军派人传来消息,白马商社已经控制住了。” 李治赶忙喊住那名传话的内侍,道:“让高有道过来见朕吧。”又朝王伏胜吩咐道:“传狄仁杰觐见。” 高有道就在隔壁偏殿,很快就过来了。 正如李治猜测,他是因杜复之事面圣。 “陛下,杜校书的检举信……” 李治抬手打断道:“高卿,朕知道你的来意,杜复的检举信也没有问题。” 高有道愣道:“那陛下为何……” 李治道:“简单来说,朕故意将他关起来,是为了暗中调查此事。你且在一旁等着,狄仁杰马上就到。” 高有道心中一振,道:“是。”垂手立于一旁。 李治继续处理着政务,半个多时辰后,狄仁杰便来了。 李治抬头道:“狄卿,薛仁贵那边已经处理好了,你这边查的怎么样?” 狄仁杰拱手道:“回陛下,臣已查出白马商社犯下八桩大罪,其中还有人命案。” 李治面色微沉,道:“杜正伦可参与其中。” 狄仁杰道:“有三桩案子,都与杜侍郎有关。” 李治默然良久,挥手道:“行了,可以收网了。高卿,你和狄卿一起去大理寺,把杜复放出来吧,向他解释几句,就说此案结束后,朕会补偿他。” 高有道赶忙道:“臣领旨。”两人一起离开。 大理寺内,李元芳早已点齐五支人马,蓄势待发。 当狄仁杰领着圣命回来后,这五支人马当即出动,分别抓捕白马商社与洹水杜氏的所有涉案之人。 高有道则来到狱中,将情况与杜复说明。 杜复听到皇帝要抓捕杜正伦后,大为惊喜,出狱之后,也顾不得洗澡换衣服,直奔洹水杜氏。 洹水杜氏的聚居地在崇德坊。 北街三条大街、六条小巷,占地三百多亩的土地上,所有屋宅,皆是洹水杜氏的产业,故而这一片街道,都被称为杜街。 杜街有五座最豪华的府宅,分别是杜正伦的府邸,还有他两个兄长、两个弟弟的府邸。 这四人也都是官场中人,在杜正伦人脉帮衬下,五人这几年在官场上也很顺畅,被并称为“五杜”。 除此之外,全国各地的洹水杜氏子弟,也都因为杜正伦的缘故,在长安城得到一座宅邸,过上了衣食无忧的生活。 许多杜氏子弟根本不做活计,平日里游手好闲,每天只需去五杜府邸奉承几句,全靠他们接济过活。 只可惜,这样的好日子结束了。 原本繁华热闹的杜街,此时一片混乱,大理寺衙役们如狼似虎,将杜门之中有罪之人,全部逮捕。 一时间,驴嘶马鸣,鸡飞狗跳,还夹杂着妇人的嘶喊声、孩子的哭泣声。 杜复望着眼前的一切,竟感觉格外的熟悉,当年京兆杜氏被抄家时,不也是这样一副光景吗?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杜正伦,你可曾后悔掘我杜固,夺我产业?他心中呐喊道。 人群太过混乱,杜复瞄了半天,也没有瞧见杜正伦,倒是在街对角看到几人,分别是长孙诠、小吴王和贺兰敏之。 三人都骑在马上,默默注视着眼前的一切,脸色都有些复杂。 他们对杜正伦并无仇恨,只是在杜复的谋划下,卷入此事。 长孙诠已经知道杜复是背后推手,李吉和贺兰敏之却还不知道。 贺兰敏之朝李吉低声道:“李兄,你说杜氏突然被抄家,会不会与你那天去参加易宝会有关?” 李吉摸了摸鼻子,苦笑道:“应该不至于吧。” 贺兰敏之笑道:“无论如何,他们既然被抓了,你也可以去找他们询问周纯的下落了!” 李吉点了点头,道:“大理寺现在肯定很忙,还是过两日再去问吧。” 其实在他心中,总觉得周纯已经死了,这一番调查,也只是为了给小祥一个交代罢了。 然而到了第二天,狄仁杰忽然派人请他过去,还告诉了他一个惊人的消息,周纯竟然还活着! …… 后宫,奚官局。 “喂,快吃药了。可别吴王殿下把你弟弟找到了,你却病死了,那我们不白照顾你了吗?” “药太苦,我、我不想吃……” “哼,你可别不知好歹!这可是孙神医徒弟,孟御医亲自配的方子。再说了,我和姊姊只伺候过贵妃娘子和公主,如今却来伺候你,你还不情不愿的。” 小祥忙道:“好了,我喝便是。”咕噜咕噜,将一碗药喝了个干净。 两名宫人对视一眼,都露出笑容,道:“这就对啦!” 她们年纪都不大,大的十六岁,叫大双,小的十五岁,叫小双,原本是郑贵妃身边最小的两个宫人。 后来高安公主搬到公主院,郑贵妃便将两女调过去了,让她们伺候高安公主。 大双见小祥捏着喉咙,满脸苦色,一副喝了毒药的样子,笑道:“忍忍就过去了,我吹曲笛子给你听罢。” 小祥道:“你还会吹曲?” 小双哼道:“那是当然,凡是出身熏风殿的宫人,人人都会乐器呢。” 小祥问:“那你会什么?” 小双脸一红,道:“我会打鼓。” “唔……哈哈……”小祥憋了半天,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小双瞪了他一眼,道:“笑什么,女子就不能打鼓啦?阿姊,别吹曲给他听,这人好讨厌!” 说着,拉着大双的手,便要出门,不料刚出屋子,便见高安公主和李吉从走廊过来了。 两女吃了一惊,趁着没被看见,赶忙缩回屋子,一人坐在床边,给小祥捶腿,一人倒了杯茶,喂给小祥喝。 “你们突然怎么了?”小祥一脸困惑。 小双用威胁的目光望着他,道:“张嘴!” 小祥只好把嘴张开。 “吱呀”一声,屋门被推开,高安公主和李吉一起进来了。 瞧见屋中一幕,高安公主非常满意,扭头道:“小吉阿兄,怎么样,我这两名婢子把你朋友照顾的不错吧。” 李吉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两颗金豆子,递给大双和小双。 “这两天你们辛苦了,拿去吧。” 两女大喜,接过金豆,谢了赏,退到一边。 小祥急问:“吴王殿下,您找到我弟弟了吗?” 小吉微微一笑,两手一拍,道:“周纯,进来吧。” 随着掌声,门外走进来一名少年,瞧见小祥后,泣声道:“兄长!”扑到了床边。 小祥喜极而泣,道:“小纯!”两人抱在一起,痛哭流涕。 小祥很快定住神,便要从床上起来,向李吉叩拜。 李吉扶住了他,道:“不必如此,这对我不过举手之劳。你且好好养病。” 小祥应了一声。 高安公主忽然道:“小吉阿兄,我现在总可以问,你到底怎么把他救出来的吧?” 李吉刚带周纯入宫时,高安公主便问过周纯情况,李吉为让兄弟俩尽快见面,当时没有回答。 “周纯,你自己把经历跟公主和你兄长讲一下吧。” 周纯答应一声,看了小祥一眼,神情却有些畏畏缩缩。 小祥急道:“你快说啊,这大半年来,你到底去哪里了?” 周纯低声道:“漠北,白马镇。” 小祥愣道:“白马镇?那是什么地方?” 周纯道:“是白马商社在漠北的据点,住着一万多人呢,在那里,大唐律都不管用,只有白马商社的商规,才是一切。” 小祥吃了一惊,道:“你怎会去那种地方?” 高安公主笑道:“我知道,一定是白马商社的人,把你抓起来关到了那里。” 周纯低声道:“是的,正如公主殿下所言。” 高安公主又问:“那他们为何要抓你呢,是不是他们威胁那名胡商时,被你瞧见了?” 周纯道:“您猜的不错,当时我躲在角落,瞧见方掌柜与胡商说话。不过我当时并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然后你被发现了吗?” 周纯摇头道:“没有,我当时躲得远远的,他们没有看见我。” 高安公主奇道:“那你怎会被抓?” 周纯低着脑袋,道:“后来我一直跟着胡商出了城,我本来准备跟到三桥镇就返回,结果经过一片林子时,突然出现一群黑衣人,将胡商杀死,把我也抓起来了……” “等会等会。” 高安公主的小脑袋有点跟不上了,抬手打断了一下,理了理思绪,问道:“你为何要跟着安掌柜出城?” 周纯低声道:“因为……因为……” 小纯怒声道:“好啊,原来是这么回事,你给我跪下,我平日是怎么教导你的?” 周纯跪在地上,低头不语。 高安公主一脸困惑,道:“小吉阿兄,他们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周纯到底为何跟踪那胡商?” 李吉道:“你还记得周纯为何要找那胡商吗?” “为了将他落下的斗篷还给他啊。” 李吉道:“现在想明白了吗?” 高安公主眨了眨眼,道:“不明白。” 李吉道:“很简单,周翔不想将斗篷还给他了,又怕那胡商突然想起斗篷,返回去取,所以他一路跟踪。倘若胡商突然返回,他就假装刚追过去,将斗篷还给对方。倘若胡商忘了此事,他便可以私吞那斗篷。” 高安公主睁大了眼睛,道:“就因为一件斗篷?” 李吉望着她,道:“阿妹,对你来说,一件斗篷不算什么,可对周纯来说,一件值钱的斗篷,相当于他几个月的工钱。” 高安公主怔了半晌,点了点头。 小祥对着周纯,便是一顿大骂,又连连向李吉和高安公主请罪。 李吉道:“小祥,我准备让你弟弟来王府做事,我会让府中清客,教他读书,你意下如何?” “多谢殿下,小祥来生做牛做马,一定报答您的恩德!小纯,还不快给吴王殿下磕头。” 周纯赶忙叩头。 李吉让小祥好好养病,便带着周纯离开了,出宫之前,高安公主取了件斗篷,送给周纯。 一月中旬,狄仁杰便将洹水杜氏和白马商社的案情,全部审理完毕。 于志宁、张柬之和韦思谦三人,也增加了一部《廉察八条》的监察法规。 这是一条简单法典,很有针对性,将永徽律中一部分律法,经行了更细化的规定,尤其是涉及到行贿受贿相关的律法。 以前规定,不能以送礼收礼方式,行贿赂之举,如今增加了几条,比如不能通过交易手段,行贿赂之举。 有了这条律典,易宝会的易宝,便可定为行贿,那些接受黑盒子的官员,全部以受贿罪论处。 墨佳轩也因提供行贿场所被调查,不过那位大食第一富商并不在长安,故而墨佳轩被查封。 最主要的涉案人,还是白马商会的重要成员,因涉及到多条人命,杜隆和几名核心骨干被判处秋决。 其中很多罪行,杜正伦都知道,犯了知情不报和包庇罪,按律该处于流刑。 李治念在他往日功劳,再加上卢承庆、阎立本等人求情,取消了流刑,只将他罢官去爵,罚没家产。 杜正伦出狱后,给李治写了一封信。 信中他提到自己在河东寻找石炭矿时的难处,还有建立漠北商道时的艰辛,字里行间中,希望李治对他网开一面。 这让李治感受到一丝无奈。 他明明已经对杜正伦网开一面了,可杜正伦似乎感觉不到,依然向自己求情。 这一点与长孙无忌形成鲜明的对比。 在这次的事之前,李治一直觉得杜正伦是个明晓事理,端谨自持的人,绝不会想到他会纵容家人,做出这些事来。 又或者,他心中的杜正伦,只是以前的杜正伦,在权力面前,人太容易变化。 难怪帝王都容易变得猜忌多疑。 因为他们身边的人,都手握权柄,在权力影响下,容易发生改变。 所在在君王看来,人心更加善变,自然变得疑神疑鬼。 也许手握至高权柄的君王,才是变化最大的一人,只是他自己不知道罢了,也无人敢告诉他。 正当李治思绪发散时,远处传来一道清脆的喊声。 “耶耶!” 李治转头一看,却是高安公主和义阳公主一起过来了。 两人一起见了礼。 高安公主拉着他手,笑道:“耶耶,您在想什么?” 李治道:“没什么。现在是晚膳时间,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高安公主道:“耶耶,明日可是上元节了,我和阿姊想陪小吉阿兄一起出去逛灯会,你许不许我们?” 不等李治答话,她又接着道:“您上次可是答应过了的!” 李治奇道:“朕答应什么了?” “您说以后要出去玩,直接和您说就是,不要再瞒您,免得有危险!” 李治摸了摸她的小脸,笑道:“就会捏朕的话柄,好罢,你们去吧,记得带上护卫。” 两人大喜,拜了一礼后,蹦跳跳离开了。 李治被她们这一闹,也没心思多愁善感了,朝甘露殿返回,心中却忽然冒出一个想法。 自从上次外出巡狩后,他已经很久没有出宫了,明日上元节,要不要出去逛一逛? 这个念头一起,顿时就压不住了,他当即朝王伏胜吩咐道:“伏胜,安排一下,朕明晚要出宫。” 王伏胜应了一声,细声道:“陛下,可要通知皇后和嫔妃?” 李治心想一个人玩没意思,便道:“告诉皇后一声,让她也准备一下,明日陪朕一起出宫。” 王伏胜领了命,派人去通知武皇后,自己则去了内领府,与王及善安排皇帝出宫的安保事宜。 (本章完) 第378章 曲江池群芳荟萃 第378章 曲江池群芳荟萃 暮色下沉,城门已闭。 若在平日,暮鼓声已经响起,宣告着一天已经结束,长安城百姓们也自发返回里坊。 然而今日不同,暮鼓声竟消失了,只有各大寺庙之中,传来阵阵暮钟声。 从天空俯瞰,长安城各门各户的人家,都提着灯笼,从家中走了出来,仿佛一天才刚刚开始。 这也难怪,唐朝假日众多,却只有上元节这一日,不受宵禁所制,人们自然要享受这难得的一个夜晚! 有人开始享受节日,也有人开始赚钱。 大街两旁,早已摆满了地铺,卖着缤纷多彩的各式灯笼。 这些人大多都不是行商,只是利用上元节这个商机,发一笔小财罢了。 长安城主街道上,人流涌动,导致李治的马车也行走的格外缓慢。 李治却并不在意,拉开车帘,尽情享受着街上的热闹和喧嚣。 其实他是想在街上走走的,只可惜王伏胜和王及善死命劝谏,说今日人太多,容易出现突发危险。 李治便也不再难为他们,反正坐在车中看也是一样。 旁边的武媚娘手持一柄金剪刀,正在专心致志的裁剪一只纸灯笼。 马车漫无目的的行在大街上,突然间,李治听到车边两个人的对话。 “斗舞?在哪里斗?” “当然是在曲江池。平康坊第一魁王小仙、康国舞姬瑶茹、还有那位最近才声名鹊起的天水仙哥,都要参加呢!” “那还不去瞧瞧?” “哈哈,走,今日定要一饱眼福!” 李治听到此处,吩咐道:“去曲江池。” 武媚娘抬眼扫了他一眼,似乎也听到了刚才的话。 李治笑道:“媚娘,你对斗舞可感兴趣?” 武媚娘道:“妾身看不看无所谓,九郎既想去看,去便是。” 李治咳了一声,道:“媚娘,你裁剪的是只龙吗?” 武媚娘道:“是的,再有一会就剪好了,九郎稍待片刻。” 大半个时辰后,马车来到芙蓉园。 芙蓉园是皇家园林,只有特殊的日子才会对外开放,今日恰好开放,故而园内人特别多。 曲江池之上,尽是楼船画舫,每只船上都挂着各种形状的灯笼,灯火辉煌,有如一棵棵火树银。 曲江池南岸,有一座望春阁,与北岸的紫云阁对江而望。 这座紫云阁与太极宫的紫云阁结构类似,但其下方,有一个三丈多高的台座,故而更显得奇伟壮丽。 紫云阁是皇家建筑,并不对外开放,百姓们也只能站在望春阁之上,瞻仰一下皇家的气派。 两楼之间,有一片宽阔水域,上面停泊着七八艘画舫。 这些画舫与别处画舫不同,最顶端都架着一个一丈高的木台,四周插着彩旗,挂着灯笼,每根彩旗上写着一个名字。 此处正是斗舞之所,而每一根彩旗上的名字,便是参加斗舞的人选。 李治和武媚娘以前来过芙蓉园,每次去的都是紫云阁。 故而这次他们去了望春楼,上到最顶楼。 虽没有紫云阁居高临下,将四周一切风景尽收眼底的优势,但听到周围百姓欢声笑语,议论纷纷,别有一番乐趣。 此时斗舞已经开始,第一个跳舞的是一名男子,名叫石伽,是石国人。 他跳的舞曲,名为“胡腾舞”,只见他绕圈急行,舞步变化多端,时而刚毅奔放,时而柔软潇洒。 与女子舞蹈相比,此舞更加雄健明快,迅疾如风,以急速多变的腾跳、踢踏、旋转为风格特点,表现出一种豪健、狂放的特点。 一曲跳完,众人不住称好。 第二个跳舞的依然是胡人,是一名女子,名叫康柔,是一名康国人。 这些西域舞者,都是西域各国君王所派,将文化传播长安,增强本国在长安城的影响力,从而促进两国关系。 康柔跳的舞蹈赫然是胡旋舞,也就是安禄山最擅长的舞蹈。 胡旋舞讲究以轻盈、快速的舞步,高速旋转,而且必须在一块叫作“舞筵”的小圆毯子上碾转腾踏,不能出去。 那毯子直径只有一米左右,由此可知此舞难度。 不过,也不知是康柔水平不行,还是胡旋舞此时知名度不高,她跳完之后,喝彩声并不多。 李治觉得康柔与石珈各有千秋,却不知旁人为何这般反应,便问武媚娘。 “媚娘,你觉得这曲胡旋舞如何?” 武媚娘此时戴着面纱,凤眉微皱,沉吟了一会,道:“此舞甚怪,妾身以为,比不上刚才的胡腾舞。” 李治听她用怪来形容,顿时明白了。 古人接触的舞蹈不多,故而对新出现的舞蹈,会出现一种观望排斥的心态。 他则不同,早已在后世见过各种类型的舞蹈,所以接受起来更加容易。 第三个斗舞的终于是唐人,而且是一名容貌极美的女子。 她一出场,还未行舞,周围便是一片人声鼎沸,由此可见,大唐人依然更支持本国舞姬。 那女子名叫王小仙,是平康坊有名的魁,她跳的舞蹈名为《春莺啭》。 武媚娘忽然瞥了李治一眼,眼角带着笑容。 不怪乎她如此,因为此舞是李治所创,准确来说,是唐高宗命乐工白明达所作。 《春莺啭》是一种柔舞,风格以舞袖、运腰、求轻、重柔为核心,有如一朵莲,在水面上荡漾摇摆。 这位王小仙跳的虽不错,也就后宫舞姬的平均水平,比不上杨才人,更比不上郑贵妃。 其他人的眼光自然没李治那么高,纷纷欢呼喝彩,声势远胜方才。 接下来斗舞的又是胡姬,名为瑶茹,她跳的舞蹈李治也很熟悉,正是拓枝舞。 这个时期,长安城最流行的就是拓枝舞,故而她获得的喝彩声,远胜于刚才的胡旋舞。 第五个献舞的又是唐女,此女刚走上高台,便见周围男子都疯狂的呼喊。 “天水仙哥!是天水仙哥!” 李治微感奇怪,那女子和武媚娘一样带着面纱,根本看不清容貌,为何如此受欢迎? “喂,兄台,那天水仙哥是什么人?”他朝身边一名男子问。 那男子看了他一眼,似乎十分惊讶,道:“你连天水仙哥都不认识?莫非是外地人?” 李治咳了一声,道:“在下是长安人,不过平日很少出门。” 在长安城中,很少出门的男子都是在家中寒窗苦读,为了考取功名。 那男子顿时对他多了几分敬重,微笑道:“这天水仙哥是一位奇女子,去年末,才从天水来到长安,精通各种舞蹈和乐器,据说容貌秀美,不逊色于郑氏那位三娘子呢。” 郑氏三娘子李治也见过,容止确实美,看来此女确实不一般。 那男子又道:“这位天水仙哥与别的魁不同,生性高傲,对达官显贵,也不假以颜色,据说她是为了找一个人,才来到长安。” 李治问:“找谁?” 那男子摇头道:“那就不清楚了,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她的背景很不简单。” 李治问:“何以见得?” 那男子道:“你想啊,在平康坊那种地方,再骄傲的魁,面对那些权贵子弟,也只能曲意迎逢。天水仙哥却对他们不屑一顾。” “据说有一次,一个姓覃的世家子弟,重金请平康坊坊正带路,去北里找那天水仙哥,结果她连坊正面子也不给,将两人拒之门外。” 坊正虽只是一个大吏,权力却很大,尤其是负责平康坊这种富庶的里坊,不仅需要手腕能耐,还要有很深的背景。 在平康坊这一亩三分地,得罪三品以上的朝中大员,未必会有事,但若是得罪坊正,通常都没有好下场。 原因也很简单,三品大员未必会跟你一个小老百姓计较。 坊正却不同,他需要树立威信,才能管理好里坊,否则人人都敢挑战他的权威,那他的官也做不长。 两人对答间,天水仙哥已经开始起舞,她跳的是西凉乐舞,融合了唐风和胡风,确实舞姿动人。 不过李治现在对天水仙哥本人的兴趣,已经超过了她的舞,朝那男子问:“那后来呢,平康坊正报复她没有?” 那男子颇有一心二用的能耐,一边欣赏舞蹈,一边回答李治的问题。 “当然没有,甚至还对她很客气呢,所以大家才猜测她背景很深,平康坊正也不敢得罪她。” 李治点了点头,正要问天水仙哥在哪座青楼,忽然猛地惊觉,侧头瞥了武媚娘一眼。 她看起来似乎正在专心致志的欣赏天水仙哥的舞蹈,然而她的眉毛却挑的很高,显然情绪不太好。 李治微微一笑,不再多问,也欣赏起天水仙哥的舞姿。 只见她的舞姿在不断变化,时而柔曼典雅,映衬着腾跃之态,时而鸿惊燕飞,烘托着惊雷之势。 这时,李治另一边,有两个男子望着天水仙哥的舞姿,如痴如醉,忘乎所以。 一人感叹道:“唉,真美啊,只怕已不逊色于宫中那些嫔妃娘子了,我要能见她一面,这辈子算值了。” 另一人似乎还保留几分理智,点评道:“美则美矣,不过肯定比不上宫中那位贵妃殿下,据说贵妃殿下的舞,才是真正的仙舞。” “那倒也是,荥阳郑氏随便一女子,都是罕有的美人,贵妃殿下是荥阳郑氏第一美人,自然不凡。听说皇后殿下比贵妃殿下更美,也不知她的舞姿又如何?” 那理智男子低声道:“嘿嘿,这你就想错了吧,皇后殿下美则美矣,却并不擅蹈舞。” “你如何知道?” “嘿嘿,我一个远房表兄可是在宫中……” 两人虽喝醉了,也不敢大声议论宫廷之事,声音越来越低,渐不可闻。 不过因离的近,前面那些话,还是传入李治和武媚娘的耳中。 李治瞥了武媚娘一眼,见她脸色比刚才更加难看,便道:“媚娘,咱们回去吧。” 武媚娘点点头,低声“嗯”了一声。 两人很快坐着马车,朝皇宫返回。 一路之上,李治故意说了些笑话逗她开心,武媚娘情绪似乎恢复了些,和李治有说有笑。 然而当回到皇宫,她与李治分手,回到立政殿后,一张脸顿时阴沉了下来。 她一言不发的坐在榻上,似在沉思,殿内下人们都屏气凝神,大气也不敢喘。 李显原本还准备进来请安,刚迈步进入殿内,就察觉到不对劲,急忙转身,一溜烟就跑了。 过了好半晌,武媚娘终于开口了,朝张多海道:“去把众艺台和教坊司的名册,给吾拿来。” 张多海急忙答应了,飞一般离去,不到两刻钟,又飞一般回来了,满头大汗。 武媚娘拿着名册,又取了玉笔,一边翻看,一边在上面勾画,有时候,一次勾一整页。 不一会,她便在上面勾了两百多个名字,吩咐道:“传吾旨意,明日让这些人,辰时之前,全部在彩丝殿侯见。” 张多海领命去了。 对李治来说,这次的上元节等会,不过是小小消遣,放松一下心情罢了。 他并没有注意到,自己那位自尊心极高的皇后,因为此事,受到很大的刺激。 杜正伦之事也已经解决,李治如今的精力,又回到倭国上面。 倭国使节这次来大唐朝拜,送上贡品,李治也答应派人前往倭国,跟他们谈判,只要谈得拢,就可以不打倭国。 如今已过了上元节,各国使节都开始返回本国。 鸿胪寺也传来消息,倭国使节似乎也打算返回了,他们希望带着大唐使节一起回倭国。 关于战争赔款的事情,李治极为看重,这是消灭倭国的一个重要环节,在使节人选上,他非常慎重。 一个优秀的外交官,是能够凭着一张嘴,为本国谋求最大的利益,其重要性,不亚于一场战争。 最好的人选自然是张柬之,他能言善辩,又不卑不吭,尤其是他对蛮夷态度,甚合李治脾胃。 不过这次出使的是倭国,一个毫无底线的国家,李治并不想让张柬之冒险。 除张柬之外,李治一时也想不到好的人选,故而他最终下了一道旨意,让官员们毛遂自荐。 危险有时候也是机遇,李治希望借这个机会,发现更多的年轻人才。 (本章完) 第379章 武则天献舞 第379章 武则天献舞 平康坊,清风楼。 赵持满坐在靠窗的位置,一边喝着酒,一边注视着对面春风楼三楼偏西的一扇窗户。 忽听“咚咚咚”的脚步声响,长孙诠快步来到二楼,目光一闪,很快发现了赵持满,大步走了过来。 “就知道你在这里。”长孙诠来到赵持满对面坐下。 赵持满忙道:“我见衙里没什么事,就提前下衙了,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长孙诠瞥了一眼对面的春风楼,沉声道:“持满,我年纪比你小,按理来说,不该说你。不过她毕竟只是个青楼舞女……” 赵持满低下了头,道:“您不必说了,我都知道。” 长孙诠沉声道:“昨日陛下下了一道旨意,要挑选一名使节,出使倭国。大兄和我,都希望你接下此事。” 赵持满微微一愣,道:“出使倭国?” 长孙诠道:“不错,陛下已经同意与倭人谈判,让倭人赔偿我们一笔战争损失。” 赵持满皱眉道:“我不明白,既然已经打了胜仗,为何不一鼓作气,灭了倭国,还要与他们谈判?” 长孙诠缓缓道:“我也问过大兄这个问题,大兄说了,倭国没那么容易打下,陛下心中必有长远之策。” 赵持满沉默了一会,道:“若是让我行军打仗,我绝无二话。可谈判这种事,并非我所长。” 长孙诠给他倒了杯酒,道:“大兄说了,陛下此次让官员自荐,正是为了挑选人才。这是个难得的机会。” 赵持满望着杯中酒,却没有做声。 长孙诠道:“大兄正在谋划,将你姨父调回长安,你若是能做成此事,必定对大兄的谋划有所助益。” 赵持满的姨父是韩瑷,当初长孙无忌被罢官,韩瑷和来济都被贬到地方。 这两人都是受长孙无忌牵连,故而长孙无忌对他们心存愧疚。 以前他有心帮他们,却也无能为力。 如今朝局出现转机,尤其是杜正伦的事,很可能让皇帝心态出现变化。 长孙无忌觉得机会来了,便想利用赵持满,将韩瑷调回长安。 赵持满聪慧之人,哪能不明白这中间的关系,却依然没有做声。 长孙诠望着他,道:“持满,你不愿意帮你姨父吗?” 赵持满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道:“此事我可以答应,但我也有一个条件。” 长孙诠道:“你说。” 赵持满沉声道:“事成之后,希望小舅能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赵持满侧头望着春风楼,道:“我想纳绛真为妾,希望舅父帮我去向母亲分说。” 长孙诠微微一愣,道:“你说的绛真,就是那个叫天水仙哥的舞姬?” 赵持满点头。 长孙诠皱眉道:“持满,她出身不正,你若是纳她为妾,必定引人闲话,这于你仕途不利。” 赵持满盯着他,道:“听说小舅当年犯错,导致河北大量百姓流离失所,为做弥补,甘愿违背律法,谋夺朝廷税银,请问这种行为,对您的仕途有利吗?” 长孙诠摇头道:“我那是良心不安,跟你情况不同。” 赵持满一字字道:“她为了我,抛弃一切,不惜流落风尘,也要跟到长安,我若弃之不顾,这辈子也会良心不安!” 长孙诠怔了怔,沉默半晌,叹道:“你既执意如此,我也无话可说,我答应你就是。” 赵持满欣喜道:“多谢小舅。” 长孙诠望着他,道:“话说在前头,朝中官员,想要争夺这个使节位置的人可不少,你未必能够得到。” 赵持满目光灼灼的道:“还请小舅详细为我说明一下,有哪些人会成为我的竞争对手?” 长孙诠缓缓道:“目前去鸿胪寺毛遂自荐的官员名单中,一共有三个人,对你威胁最大!” 赵持满道:“哪三人?” 长孙诠微笑道:“第一人你也认识,禁苑狩猎时跟你交过手。” 赵持满目光一闪:“韦待价?” 长孙诠道:“正是他。第二人,名叫骆宾王,李敬玄的门生。此人是去年登科的进士,虽不是前三甲,却被陛下留在长安,在秘书监任职,说明陛下也很中意此人。” 赵持满点头道:“最后一个呢?” 长孙诠沉声道:“此人叫李峤,是永徽九年的进士,而且是第三甲,初授安定县尉,去年任期满,根据四年考评,升为鸿胪寺主簿。” “此人言辞锋利,锐意十足,据说很受张柬之的赏识,又是鸿胪寺官员,大兄说了,此人最有可能被选中。” 赵持满沉思了一会,问道:“陛下挑选使节,可有什么标准?” 长孙诠道:“没有。两日之后,陛下会召所有自荐之人,入殿考核。” 赵持满深吸一口气,道:“小舅放心,持满定会全力以赴,争取到这个机会!” 次日一大清早,赵持满便去了鸿胪寺,申请出使倭国。 当天下午,下衙之后,他又来到姜恪的府邸拜见。 姜恪将他请入府中,茶毕,微笑道:“赵兄今日怎么有空,来拜访我?” 赵持满道:“你马上要离开长安了吧?” 姜恪道:“是的,明日就走。” 赵持满站起身,长身一躬,道:“赵某想请姜兄帮一个忙。” 姜恪一脸诧异的望着他。 两人皆出身天水,齐名于世。 因此,赵持满一直对他有竞争意识,两人以前见面时,赵持满基本上都没什么好话。 却不想,他今日竟会主动服软。 姜恪一向对他颇为佩服,过去扶起他,道:“赵兄有什么要求,尽管直言便是。” 赵持满道:“我想请教姜兄一件事。” 日升日落,姜府的书房竟然亮了一夜,次日清早,赵持满才告辞离开。 到了第三日,申时,申请出使倭国的十几名官员,都被带到了神龙殿。 殿内已经按照他们的人数,摆好了十几张桌案,仿佛科举一般。 众人落座之后,还真有内侍下发了试卷,让他们答题。 赵持满在卷案上一扫,嘴角微微上扬,正如他猜测,卷案上全都是关于倭国的情况。 他前天夜里,向姜恪请教了一晚上,问的正是倭国的情况,当即运笔如飞,很快将考卷写完。 一轮筛选下来,只留下三个人。 赵持满、李峤和骆宾王。 至于韦待价等人,因为对倭国了解不足,被淘汰出局。 三人在殿内等候,过了没多久,便听脚步声响,皇帝李治在内侍簇拥下,迈着大步而来。 三人拱手见礼。 李治走到龙椅上坐下,目光在他们身上扫了一圈,抬手道:“都不必多礼,你们刚才的答卷朕都看过了,以李峤答的最好。” 赵持满闻言,心中一惊。 他彻夜不眠,向姜恪讨教,竟然依然输给了李峤,由此可见,对方比他准备得更为充足。 李治接着道:“现在朕给你们一人一份空白契约,你们可以在上面写下我大唐向倭国提出的条件,谁写的最合朕心思,就由谁出使。” 王伏胜很快递给他们三份契约卷轴,三人各坐一案,研磨之后,却都没有动笔。 三人谁也没想到,皇帝竟会提出这么一个要求,故而一时间,都需要时间斟酌。 思索良久后,赵持满最先动笔,不一会,骆宾王和李峤也先后开始书写条约。 一刻钟后,三人都写好了条约,呈到了李治手中。 李治看完之后,眼中闪过一道亮光,原来三人提出的条件,一个比一个苛刻,称得上狮子大开口。 然而这正合他的心思。 他目光最先看向骆宾王,道:“骆卿,你提出让倭人赔偿五十万两白银,五十万两黄金,是吗?” 唐钱与倭钱不通用,各国之间流通的常用货币,通常都是金银玉器。 而倭国盛产黄金白银,故而骆宾王提出用金银为赔偿,非常正常。 这个数量看起来不多,然而唐朝时期,受限于技术不成熟,金银产量非常低。 也因这个原因,唐朝时期的金银格外值钱,五十万两黄金和白金,相当于五百五十万贯钱,已经算是一笔巨款了。 骆宾王肃然道:“正是。” 李治道:“你知道我大唐金银产量是多少吗?” 骆宾王道:“本朝一年白银开采量约为十八万两到二十万两之间,其中一半,都是出自信州上饶县的大型银矿。” “黄金产量比白银更少,只有十万两出头。” 李治道:“你这般要价,可相当于我大唐几年的金银产量了。” 骆宾王拱手道:“回陛下,我大唐的金银来源,并不止来自地方矿产,更多的则是来自西域。” “每年通过贸易,从西域地区,流入大唐市面上的黄金和白金,便达到了五十万两以上。所以这个数量,并不算多。” 李治点头道:“倒也有些道理,那你知道倭国金银产量和存储量吗?” 骆宾王迟疑了一下,道:“臣不知,不过从臣去东市调查的情况来看,倭人与我大唐贸易时,最喜欢用金银,由此可见,他们金银产量,很可能比我们要高。” 李治点了点头,倭国的金银矿,很多都是表层矿,利于开采,这个猜测应该不会错。 他将目光看向李峤,道:“李卿,你提出让倭国赔偿一百万两黄金,一百万两白银,又有什么讲究吗?” 李峤拱手道:“回陛下,熊津港一战,是倭人背信弃义在先,我军虽大获全胜,也有不少将士在此战伤亡。” “如今倭国主力元气大伤,根本无力与我们抗衡,就算索要一百万两黄金和白银,也于情于理,臣有把握让他们同意!” 骆宾王道:“就只怕倭人拿不出那么多金银。” 李峤笑道:“那也无妨,能拿多少是多少,剩下的可以将来慢慢偿还。” 李治最后将目光看向赵持满。 “赵卿,你提出索要一百万两白银,一百万两黄金,还要求倭国割让九州岛,可有什么说法?” 此话一出,李峤和骆宾王都大吃一惊。 赵持满拱手道:“陛下,我大唐此刻已有消灭倭国能力,唯一的难题是,倭国是一个海岛国,他们以大海为屏障,我唐军缺乏一个落足点。所以若是能拿到九州岛,我们就能占据主动。” 李峤道:“按照赵参军之言,倭人更不会同意!” 骆宾王拱手道:“陛下,提如此要求,只会逼迫倭国,与我们殊死一战。” 李治没有吭声,默默望着赵持满。 赵持满沉声道:“陛下,微臣以为,此次谈判,按照骆著作和李主簿的条件,倭人不会同意,所以必有一战。” 李峤扬了扬眉,道:“倭人答不答应,靠的是使节能力,赵参军这话,说的太冒失了吧?” 赵持满道:“我军前战获胜,是在百济地区,并非倭国。在倭人心中,大海依然是天险,他们并不觉得我们有能力,能在他们本土获胜。” “只要他们存有这种心理,就不可能做出太大赔偿,故而谈判难以成功。” 李峤和骆宾王听了此话后,对视一眼,都承认他说的有道理。 赵持满道:“既然迟早还要有一战,不如先将条件拉高,压他们的心理底线,将来我军打胜之后,更利于新的谈判。” 李治点点头,欣然道:“赵卿之言,甚合朕心,此次出使之事,朕就交由你负责了。” 赵持满拱手道:“臣领旨!” 两日后,赵持满便和倭国使节一起离开长安,前往倭国谈判。 赵持满离开的第二天,李治便开始了新的布置。 这场谈判正如赵持满所言,目前不可能顺利。 只有倭国的外部环境越来越恶劣,他们才有可能答应。 李治先给内领卫传达了两个命令。 第一,在长安和辽东两地,散播谣言,说倭国遍布黄金白银,是一块富裕之地。 其实这也不算谣言,倭国确实有大量金山银山,只因地处海岛偏僻之地,知道的人不多罢了。 在长安传播此事,大唐商人就会大举进入倭国,既能繁荣海贸,也能加深两地之间的联系。 商人虽是由利益驱使,但从历史轨迹来看,不同地区文化的联系,最先都是由商人作为桥梁连接。 等倭人与唐人熟悉,将来统治倭国,受到的抵抗便会弱一些。 这是长久之策。 在辽东传此流言,则是为了引起辽东各国,对倭国产生贪念。 高句丽、新罗、靺鞨等国,都能通过海路,前往倭国。 如今倭军主力受重创,短时间难以恢复元气,这些国家,必不会放过占便宜的机会。 就算他们现在不动手,可以先埋下一颗贪婪的种子。 等将来大唐出兵倭国时,他们就会一拥而上,像豺狼一样,一人咬上一口,将倭国撕成碎片,就像对付契丹一样。 第二,则是下令营州,将投降的倭国士兵,编入唐军,将来进攻倭国时,这些本土带路党,便能起到巨大作用。 时间一转,来到二月,谣言已经在长安传开。 这一日,李治刚听王及善汇报完毕,便见张多海来报,说武媚娘请他去一趟彩丝院。 最近武媚娘颇有些神秘,来找李治的次数也很少,李治正觉得奇怪。 当即迈步来到彩丝院。 彩丝院是一座两层环形殿宇,殿内为打通的六边形大厅,上下贯通,通达宽阔,是鉴赏大型歌舞的最佳所在。 大唐宫廷舞队每年十二月份彩排歌舞,都是在彩丝院进行。 李治迈步进入一楼大殿,四处一看,只见殿内布置的富丽堂皇,彩绸高悬屋顶,碧纱缠绕梁柱。 地上铺着一块巨大的红丝地毯,北面有一个观台,分三层,最高层有八尺多高。 李治游目四顾,却看不到武媚娘人影。 这时,张多海来到一旁,笑道:“陛下,请上二楼观舞。” 李治心中一动,听他的意思,武媚娘是要向自己献舞。 不过一般欣赏舞蹈,直接在一楼观台便可,她为何让自己上二楼? 李治怀着疑问,拾级登梯,很快来到二楼。 二楼与一楼贯通,只有靠墙处,有一条圆形环廊。 站在廊上,虽可居高临下,将舞蹈队列看的更清楚,但却无法欣赏舞者细腻的姿态,并非赏舞之佳处。 正狐疑间,只听一阵乐响,一群舞姬鱼贯而入,进入大厅。 仅仅入场,就用了好半晌,因为人数太多了,超过两百多人,这比一般的宫廷乐曲,还要宏大。 这些舞者戴着金黄色的帽子,身穿五色画衣,其中最靠前一人服装与旁人略有不同,身材高挑,轻姿曼妙,正是武媚娘。 随着乐曲韵律,这些舞者像穿蝴蝶一样,翩翩游走,柔美中不失雄健,刚柔并济,有一种奇异之美。 鼓点声忽然一停,这些舞者也都站住不动了。 李治瞳孔一缩,怔怔望着下方的舞者。 原来她们竟组成了一个“圣”字,这竟然是“字”舞! 鼓点再起,舞者们再次动了起来,很快又组成一个“超”字。 鼓点声一共变了十六次,这些舞者也组成了十六个字。 联合在一起,赫然是:圣超千古,威静四方,皇帝万年,宝祚永昌! 李治看完后,感慨不已。 不愧是武媚娘整出的歌舞,柔美之中,蕴含着一股雄浑气势,令人心情激荡。 不一会,武媚娘快步上到二楼,一边喘着气,一边凝望着李治。 “陛下,妾身所献歌舞,比之曲江池舞者如何?” 李治哈哈一笑,道:“皇后大才,她们怎能与你相比?” 武媚娘微微一笑,那日上元节憋的一口闷气,这才得以通畅。 (本章完) 第380章 东台学士 第380章 东台学士 酒宴摆在望楼之上,四面腾空,坐在楼中,能将公主府的景色一览无遗。 风铃微微晃动,春寒料峭,寒风中带着万物复苏的勃勃生机,已快三月了。 大唐官员升官之后,都有摆宴的习惯。 昨日,常山公主府便摆了一场大宴,卢照邻邀请了很多朋友和同僚,以做庆贺。 高有道却更喜欢今日这场小宴。 只有知己朋友,没有外人,不必虚掩应酬,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而且这次升官的不止卢照邻一人,他和杜易简,同样升了品级,心情怎能不畅快? 更关键的一点是,皇帝新设了一个机构,这也让他们的未来,变得更加光明起来。 杜易简今日喝的最多,已有几分醉态,只见他咕噜咕噜喝了一大口,笑道:“你们说,陛下为何突然设立东台?” 东台是皇帝前两日,新设的一个机构,隶属门下省。 其专职工作,就是高有道五人眼下所做的,替皇帝解决那些琐碎政务,只筛选重要事情呈报。 五人的官职也出现变化,全部变成东台学士,从六品上阶。 虽然以前,五人也被戏称为“东殿学士”,然而那只是虚职,他们的实职官,依然挂在弘文馆。 这也让五人时常担心,皇帝可能随时取消他们的差事,让他们返回弘文馆。 如今皇帝新设东台,算是正式确立了他们稳定的地位。 以后就算他们被调到其他部门,“东台学士”这几个字,也会记在官职履历之中,成为重要资历。 高有道想了想,道:“我们如今处理的毕竟是中枢机要,陛下可能是觉得,隶属门下省更为合适,不易泄露机密。” 卢照邻听了后,微微一笑。 杜易简知道他成为驸马后,对宫中的消息非常灵通,忙问:“卢兄,你知道原因吗?” 卢照邻缓缓道:“高兄的猜测,也许陛下也考虑到了,不过据我所知,最主要原因,还是因为陛下的龙体。” 高杜二人听到此话,皆是心中一惊。 “难道陛下龙体又……” 卢照邻抬手道:“不必担心,陛下龙体好的很,只是听公主说,前阵子,孙神医为陛下诊脉时,陛下向他问了一个问题。” 杜易简道:“什么问题?” 卢照邻道:“陛下询问头疾是否已得到完全控制,以后能不能多处理一些政务?” 杜易简忙问:“孙神医怎么回答的呢!” “孙神医的回答是头疾虽已控制,但也有复发可能,建议陛下将每日处理政务的时间,控制在两个时辰以内。” 杜易简听到此话,长松一口气。 这便说明,以后无论皇帝病情如何变化,都需要他们几个,帮忙处理琐碎杂物。 就算以后换了新人,只要东台还存在,他们这份履历就弥足珍贵。 “来,我们共饮一杯,祝陛下龙体安康!”杜易简举杯道。 高有道两人也跟着举杯。 杜易简又喝了几巡酒,兴致更高,竟蹈起舞来,高有道二人则击掌助兴。 杜易简跳的是胡腾舞,他的舞技自然比不上石伽,不过倒也似模似样。 一曲舞毕,他坐回椅子上,笑道:“我这次算是沾了两位的光,献丑一曲,以作答谢。” 高有道奇道:“何来沾光之说?” 杜易简笑道:“你们想啊,陛下设立东台之后,必定要定官员品级,为什么陛下会将东台学士,定为从六品上阶呢?” 高有道二人听完后,对视一眼,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三人之中,杜易简的科举名次最低,又不像卢照邻一样,尚了公主,他入仕八年来,本阶官也才升到从七品下阶,宣义郎。 其实他这个晋升速度,已经非常惊人了,同榜进士中,就算排名前十的那几位,也没几个能比得上他。 不过,与高有道、卢照邻比起来,他自然要差的多。 高有道作为永徽七年的状元,已经升为正六品上阶的朝议郎。 卢照邻更不提,已经升为从五品上阶的朝请大夫,佩戴银鱼符。 就连郭正一、元万顷,本阶官也比杜易简高。 皇帝显然是综合了五人的品级,才给东台学士定为从六品上阶。 这也让杜易简最占便宜,从七品下的本阶官,却领了一个从六品上的实职官。 杜易简倒了杯酒,朝卢照邻敬酒。 “卢兄,你这次最吃亏,我的便宜都是从你身上占的,我敬你一杯。” 卢照邻微微一笑,道:“我倒并不觉得吃亏,能待在东台,接触机要,你就算给我一个吏部郎中,我也不换。” 杜易简哈哈一笑,道:“那也是。” 高有道感慨道:“以卢兄的经验和能力,再磨练一两年,应该可以直接调去两省,担任中书舍人或者门下给事中了。” 卢照邻苦笑道:“你们俩就别捧我了,若不是凭着公主,我哪里比得上高兄。” 杜易简笑吟吟的道:“卢兄能得公主青睐,还不是凭的真本事,何必过谦?我看咱们三人之中,就属你最有机会拜相了。” 卢照邻听了这话,怔了半晌,将酒杯放下了。 高有道愣道:“怎么,你不愿拜相?” 卢照邻摇了摇头,道:“我只是突然想起了大伯。” 高有道和杜易简对视一眼,都不做声了。 卢承庆身为杜正伦上官,又与杜正伦关系亲密,却未能发现他的罪行,故而受到牵连,拜相的机会,已经错过。 以他这个年龄,也许将来都不会再有拜相的机会。 而卢照邻正值壮年,又是驸马,可谓炙手可热,如今他在范阳卢氏的话语权,已经越来越大。 某种意义来说,他拜相的可能性,确实比卢承庆还要大。 最近一段时间,卢氏家族的内部会议之中,卢承庆都会让卢照邻参加,而且经常询问他的意见。 可以看出来,卢承庆已经在将他当做接班人培养了。 酒宴一直喝过了酉时,暮鼓声早就停了,外面已经宵禁。 两人直接留宿公主府,次日一大清早,一起前往皇宫上衙。 门下省专门划出一片建筑,成为东台的办事地点。 虽然不大,却也没什么太大影响,因为他们依然在甘露殿办公。 他们如今的顶头上司,是门下侍郎孙处约。 此人是太宗时期老臣,如今已六十多岁,为人处事,恪恭匪懈,人皆称其为君子。 前几日,孙处约一直忙着新建东台的各项事宜,直到今日,才命人把他们喊了过去,勉励了几句。 中书省距离甘露殿也更近了,几人来到甘露殿,开始了例行办公。 一日很快过去,申时不到,几人便处理完了公务,一起下衙,各自回家。 高有道刚回到府中,便听门子朝他说道:“阿郎,杜郎君来了。” 高有道听说杜复来拜访,快步来到后堂,抬头一看,只见杜复正坐在屋中与杜蓉说话。 就连杜语荷的生父杜博也来了,杜语荷站在他旁边,陪他低声说着话。 “高兄,杜复特来致谢。”杜复见他进来,朝他拱了拱手,面带微笑。 高有道忙问道:“杜兄已经授官了吗?” 杜复凭着检举杜正伦的功劳,肯定是要升职的。 不过也不知为什么,晋升命令迟迟没有下来,杜复也因此非常焦虑,常来找高有道询问。 高有道将此事告诉了卢照邻,托他打听,卢照邻的回话是不会出现意外,让杜复安心等待便是。 前几次杜复过来,都是满脸焦躁,今日却一改常态,显然是授官的事有了着落。 杜复笑道:“今日一大清早,便传来消息,陛下下旨,升我为户部主事,我已去吏部领了官凭印信。” 杜博哼了一声,道:“二郎立了这么大功劳,竟然只给了一个小小主事。”语气颇为不满。 高有道看了他一眼,道:“杜兄,这个户部主事可是京官,比地方上的县令更有前途。陛下如此安排,反而说明要对杜兄委以重任。” 杜复忙道:“高兄说的极是,小弟对这个官职,颇为满意。” 杜复这句话确实发自内心,因为这个官职,对他很有象征意义。 当初他以科举头甲入仕,担任中州县令,二十多岁,便升为正七品官职,可谓前途光明。 结果因高有道的案子,再加上杜氏接下来一系列作死行为,京兆杜氏一族被除名。 杜复也因此被剥夺官职,贬为平民。 后来在高有道激励下,他重新参加科举,以吏员身份入仕,凭着帮内领府对付大食细作的功劳,得了一个九品小官。 如今又凭着检举杜正伦,升为户部主事。 户部主事虽只有从八品,却是中枢官员,胜过他当初的地方县令。 这代表他跌倒之后,经过八年时间,已重新爬了起来,人生也终于可以翻开一个新的篇章。 重振京兆杜氏,不再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想法。 杜博沉声道:“我还是不明白,陛下为何让堂弟担任户部主事?这不是为难他吗?” 杜正伦在户部待了八年,人脉广通,根深蒂固。 杜复检举他,自然会让户部官员对他心怀敌意,这个时候进入户部,少不了要受刁难。 杜复听到此话,也没有做声了。 他自重新入仕,不知受了多少刁难和白眼,也都挺了过来,并不惧怕这些。 只是他心中也有担忧,皇帝让他进户部,是否心中对他有所不满。 杜蓉也露出担忧之色,看向高有道。 高有道来到她旁边坐下,拍了拍她肩膀,道:“不必担心,户部的人不会对内兄刁难。” 杜蓉愣道:“不会?” 杜复和杜博也朝他看了过来。 高有道缓缓道:“其实内兄这件事,你们应该与另一件事联系起来,一起来看。” 杜复忙问:“何事?” 高有道道:“李义府的事。” 杜复心中一凛,似乎想到什么,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杜博却没有听懂,问:“李义府怎么了?” 高有道道:“这次检举杜正伦,除了内兄因功升职,李义府也因为此功,被调回了长安。” 杜博道:“他有什么功劳?” 杜复忙道:“堂兄,李义府确实在朝堂上帮我说过话。” 杜博皱了皱眉。 高有道接着道:“李义府被任命的新官职,正是户部侍郎。” 杜博又忍不住了,愤愤道:“这太不公平了吧,二郎冒着多大风险,检举杜正伦,才得了个户部主事。李义府不过帮着说了几句话,就从中州刺史,升为了户部侍郎?” 杜复摇头道:“堂兄,不能这样算。” 杜博道:“为何不能?” 杜复道:“李义府本就是陛下信任之人,当初被贬,纯粹是被牵连,陛下应该早想调回他了,这次只是找了个由头罢了。” 杜博沉默下来。 高有道补充道:“最近一段时间,许敬宗、李义府、萧嗣业、杜正伦先后被查办,朝堂无人,陛下召他回京,恐怕也有这层原因。” 杜复道:“高兄,你刚才说,我的事要与李义府联系起来看,此话怎讲?” 高有道道:“你想啊,你升为户部主事,李义府升为户部侍郎,这说明什么?” 杜复心中一动,道:“陛下对户部不信任了?” 高有道微笑道:“正是如此。户部掌握国家财政,杜正伦干下的事触目惊心,陛下还能像以前一样,相信户部吗?” 杜复点头道:“自然不能。” 高有道道:“所以,陛下让你和李义府都进户部,是为了查漏补缺,从内部再调查户部一遍。” 杜复眼中精光一闪,大喜道:“不错!” 高有道道:“户部中的官员也不傻,自然明白陛下的意思。他们这时候,还敢为难你们吗?” 杜博这时总算听明白了,哈哈一笑。 “给他们一个胆子也不敢,二郎,陛下看来是真器重你,可别让陛下失望,狠狠查他们!” 杜复点了点头。 次日,杜复便去户部报到。 正如高有道猜测,户部官员对他格外客气,就连陆敦信见了他,也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杜复很清楚自己的使命,不过他官职低微,仅凭他一个户部主事,也无法调查整个户部。 只有等李义府入京后,由他主导,自己打下手便是。 于是,这几天他没有任何动作,只一心熟悉户部事务。 (本章完) 第381章 太平公主的保傅 第381章 太平公主的保傅 两日之后,李义府终于回到长安,来到户部任职。 到了第三日清晨,李义府刚来到户部上衙,杜复便找了过来。 李义府把他请入自己的办公衙,亲自倒了茶,微笑道:“杜主事,这次李某能够返回长安,多得你之力。” 杜复拱手下拜道:“那日朝会之前,您让我将证据给您看,在下悔不该拒绝,险些功败垂成。” “后来朝堂之上,若非李侍郎不计前嫌,出言相助,在下也许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在下向您请罪了。” 李义府将他扶了起来,笑道:“不必如此,当时你我并不熟悉,你心有戒备,也属正常。以后你我便是同僚,还要相互照应才是。” 杜复低声试探道:“李侍郎,陛下竟将你我都派到户部,您说是不是有点奇怪?” 李义府回到桌案后坐下,眯着眼道:“哦,哪里奇怪了?” 杜复跟到他旁边,低声道:“依在下浅见,陛下是想让你我调查户部,您觉得呢?” 李义府面色一肃,道:“杜主事,你我只需恪尽职守便是,不要冒然揣测上意。” 杜复微微一愣,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李义府淡淡道:“杜主事先去忙吧,本官也要去和卢尚书打声招呼。” 杜复心中更加困惑,却也只好告退离开。 等到下衙之后,杜复在户部公廨外的廊下等着。 一刻钟后,见李义府出来,立刻跟了上去。 “杜主事找我还有什么事吗?”李义府问。 杜复苦笑道:“在下愚钝,不明白陛下为何让我来户部,还请李侍郎指点。” 李义府一言不发,负手缓行,杜复落后一步,跟在后头。 等出了朱雀门后,李义府上了马车,朝杜复招了招手,道:“杜主事,上来说两句话吧。” 杜复大喜,赶忙上了马车。 待车轮滚动起来,李义府才悠悠道:“杜主事,你觉得陛下让你我来户部,是为了调查户部?” 杜复愣了一下,道:“难道不是吗?” 李义府道:“那我问你,杜正伦的案子,是谁审计的?” 杜复道:“狄寺卿。” 李义府道:“你觉得如果卢承庆又或者别的户部官员,卷入此事,狄仁杰会查不出来?” 杜复怔了怔,道:“那也是,以狄寺卿的能力,不会查不出来。” 李义府淡淡道:“陛下一向信任狄仁杰,既然狄仁杰查出没问题,难道还会平白怀疑卢承庆吗?” 杜复呆了一下,道:“不会。”接着又道:“既然陛下信任户部,为何还让您和在下来户部呢?” 李义府道:“陛下相信是一回事,派不派人进户部,又是另一回事。” “这……下官实在不解。” 李义府道:“你想想,户部副官,犯下如此大案,朝堂官员会怎么想,民间百姓会怎么看?” 杜复若有所思道:“他们会觉得户部有问题。” 李义府道:“正是如此,陛下这么做,就是为了做给他们看的,也让他们安心。” 杜复终于明白了。 朝野上下,并非所有人都能有李义府这种思维高度,能够明白皇帝的想法。 皇帝为了让大家安心,所以派二人进户部,如此一来,就算普通人也能看明白了,皇帝已经在调查户部,所以不必再担心。 杜复道:“既然如此,我们要不要象征性的调查一下呢?” 李义府扫了他一眼,道:“调查之后,你我还能在户部立足吗?” 杜复又是一愣。 户部官员现在对他们客气,是以为他们在代表皇帝调查。 等调查结束,这些人就会露出本来态度,可能还会因他们的调查,对他们更增恶感。 李义府缓缓道:“杜主事,抓住眼下机会,放低姿态,尽快修复与这些同僚的关系,将来才能长久立于朝堂之上。” 杜复深吸一口气,拱手道:“多谢李侍郎指点。”下车告辞离开。 李义府的马车继续前行,很快来到了许敬宗的府邸。 李义府通传一声后,进入许府,沿着走廊来到后院书房。 书房之内,许敬宗竟然正在下棋,一个人下,手中拿着一本棋谱。 “李老弟来了,快请坐。”许敬宗微笑着道。 李义府见他气色不错,微笑着坐下,道:“看来许兄离开朝堂之后,倒清闲了不少。” 许敬宗笑眯眯道:“那逆子干下的事,搁谁身上,都是全族尽灭的下场,陛下仁厚,不仅饶了我这条老命,还给老夫留了一丝香火,老夫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李义府凝视着他,缓缓道:“所以许兄是因为心胸放宽,才让李敬玄在朝堂上帮我说话?” 许敬宗并不直接回答,笑道:“李老弟,对弈一局吧?” 李义府点头答应。 两人是旧友,以前经常对弈,然而才刚下十几手,李义府就觉得许敬宗的棋艺,仿佛上到一个新的高度。 李义府沉着应战,稳扎稳打,只可惜还是惨败了十几路。 李义府诧异道:“许兄之棋艺,为何长进如此之大?” 许敬宗笑道:“闲来无事,以弈棋为乐罢了。” 李义府一边收着棋子,一边微笑道:“是吗,我还以为许兄是听说了圣人最近痴迷弈棋,故而苦学呢。” 两人相视一笑。 他们俩都是精于揣摩皇帝心思的人,一般皇帝开始做什么,两人都会将精力放在上面。 多年不见,故人依旧,心中都有些感慨。 许敬宗缓缓道:“李兄,老夫也不瞒你,我让李敬玄向你示好,其实有几分拉拢之意。” 李义府默默听着。 许敬宗接着道:“老夫这把年纪,也不再求入仕了,只是心中卡着一根刺,若不拔掉,心中难以通畅。” 李义府缓缓道:“萧氏!” 许敬宗沉声道:“不错,萧嗣业自己想谋逆,却拉上你我为挡箭牌,实在可恨,老夫若不报仇,难以瞑目!” 李义府道:“可他已经死了。” 许敬宗道:“萧氏却还在。” 李义府叹道:“那你也该知道,那位萧庶人还在萧氏,四皇子和两位公主,也越来越大了。” 许敬宗默然半晌,道:“老夫知道很难,所以想找你帮忙。” 李义府沉默不答。 许敬宗道:“你放心,老夫不会让你做什么担风险的事,只是希望你能在关键时候,帮一点小忙。” 李义府沉默良久,抬头望着他,道:“无论小忙大忙,我都可以帮你,不过我也有一件事,需要敬玄兄帮忙。” 许敬宗道:“你说说看,只要不太难的话,我可以替他答应你。” 李义府道:“我听说前隋时期,皇子保傅有五人,公主保傅四人,如今却各减少一人。” 许敬宗愣了一下,道:“不错,因高祖皇帝子嗣太多,故做削减。” 李义府道:“当今圣人子嗣并不多,能否让李兄上奏,恢复旧制?” 许敬宗疑惑道:“此事不难,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何要如此?” 李义府笑道:“这就是我自己的事了。” 许敬宗眯着眼道:“那好,这件事我可以替李老弟答应你。” 李义府拱手道:“那我也可以答应许兄的要求。” 许敬宗笑道:“这样算的话,还是我占便宜了。” 李义府笑道:“也不尽然。” 两人继续对弈,一共下了三局,李义府全部惨败,却兴致勃勃,说改日再向许敬宗挑战。 离开许府后,李义府回到府中,行在走廊时,管家拿着一份地契过来了。 “阿郎,您要的宅子买回来了。” 李义府点点头,问:“派人给那老妇打过招呼没?” 管家道:“已打过了。” 第二天下衙后,李义府便带着地契,前往兴庆坊,很快来到江尚宫那间小院子。 江尚宫还没来,李义府便将带来的棋盘在桌子上铺展开,独自坐在榻上弈棋。 一个多时辰后,只听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响起, 李义府下棋投入,并未听到。 不一会,那脚步声在他旁边停下,笑道:“相公来我这里,是为了下棋来的吗?” 李义府抬头一看,来人正是江尚宫。 她今日用心梳妆过,将岁月的痕迹,都隐藏在脂粉之下,额头点着叶形钿。 李义府从袖中取出地契,递给了她。 “这个送你。” 江尚宫一脸诧异,道:“这是?” 李义府道:“与这座宅子相邻的两座宅邸的地契。” 江尚宫眨了眨眼,道:“你送我这些做什么?我在宫中,又用不上。” 李义府道:“我记得你说过,将来若离开皇宫,想在长安城开一家乐楼,有了这两处地契,到时将三间小院打通,便可建一间乐楼了。” 江尚宫在他对面坐下,笑道:“我随口一说,你何必当真,我可不打算离宫。” 李义府道:“离不离宫在你,有这么一条退路,总是好的。” 江尚宫怔了怔,低下了头,沉默半晌后,轻轻道:“多谢相公。”将地契收了。 李义府凝视着她,道:“燕儿,还有件事我想跟你说。” 江尚宫笑道:“又有什么事想让我帮你做吧?” 李义府缓缓道:“燕儿,你年纪不小,尚宫的位置迟早保不住,该在宫中找一条退路了。” 江尚宫怔了怔,眼中雾光闪动,道:“你找我出来,是为了这个?” 李义府笑道:“不然呢?” 江尚宫用袖子擦了擦眼角,低声道:“宫中的女人,都是一个结果。我还能有什么退路?” 李义府淡淡道:“也不一定,你忘了姬揔持和卢怀璧了?” 江尚宫浑身一颤,苦笑道:“她们是有大福缘的人,上天赐的富贵,旁人怎能相比?” 李义府沉声道:“谋事在人,不试一试,怎知不行?” 江尚宫望着他,咬牙道:“你让我怎么做,我都听你的。” 李义府道:“首先,要和她们一样,辞去尚宫的官位,争取一个保傅的位置。” 江尚宫愣道:“可太子都那么大了,身边保傅已很难见到他,当了保傅也没用啊?” 李义府道:“眼下时候,当太子保傅确实没用,你应该将目光放在公主身上。” “太平公主?”江尚宫吃惊道。 李义府道:“不错,经我多年观察,陛下相比皇子,更宠爱公主,太平公主尤其受陛下宠爱。” “太平公主眼下不足两岁,你跟在她身边,悉心教导,将来才有可能性,撞上那通天机缘。” 江尚宫皱眉道:“公主殿下的三个保傅,都是皇后殿下精挑细选,要替换其中一人,只怕不易。” 李义府微笑道:“你放心,再过几日,皇后殿下会给太平公主新增一位保傅。燕儿,到时你可要抓住机会!” 江尚宫凝望着他,点头道:“好,若公主殿下真要增添保傅,我便向皇后殿下辞去尚宫,毛遂自荐。” 李义府笑道:“来,陪我下棋。” 江尚宫嗔道:“人家一点不会,还是陪相公干点别的吧?” 李义府正色道:“不,就下棋,我教你,以后你若是学会下棋,也会有好处。” 江尚宫苦着脸,道:“我都这把年纪了,又不是孩子,还学什么下棋啊。” 话虽这样说,毕竟还是拗不过李义府,跟他学了起来。 次日天明,江尚宫坐着尚宫局马车,回到皇宫。 她这几年年纪增长,脾气越来越坏,身边的年轻宫人都很怕她,见她回来,都噤若寒蝉的侍立一旁。 江尚宫以前心情糟糕,是因对未来感到迷茫。 如今心中有了主心骨,念头通畅,对手下的年轻宫人,和颜悦色了许多,让众女都受宠若惊。 她先用过早膳,随后前往立政殿听差。 来到殿外时,只见几名宫人和内侍,正探头探脑的朝殿内张望,其中还有几名保傅。 由此可见,武皇后肯定不在殿内,不然他们没这胆子。 江尚宫“咳”了一声,众宫人内侍吓一跳,顿时站直了身,目不斜视。 江尚宫心中好奇,来到殿外,也朝里面张望。 一看之下,大吃一惊。 只见七皇子李显四肢着地,跪趴在地,爬来爬去,像一匹小马。 太平公主则骑在他背上,不住喊道:“阿兄,快一点!再快一点!” 江尚宫皱了皱眉,朝一名保傅问:“皇后殿下呢?” 那保傅答道:“殿下去彩丝院了。” 武皇后最近对跳舞兴致很高,经常去彩丝院练习歌舞,江尚宫也知道。 “公主殿下与英王殿下这般胡闹,你们为何不阻止?”她又问。 那保傅低声道:“我们也尝试阻止,被公主殿下赶出来了。” 太平公主年纪虽小,却十分的刁蛮,连武皇后都不怕。 这些保傅长期待在武皇后身边,胆子本就不大,哪里敢违抗公主? 江尚宫见她们畏缩的模样,心中顿时冒出一个念头。 当初姬揔持能够册封郡夫人,就是因为她敢于指认皇子错误,故而受到先帝赏识。 自己如果想走通保傅这条路,就必须学习姬揔持的胆量。 她如今已有退路,再不怕被赶出皇宫,当即进入殿内,将太平公主从李显背上抱了起来,又将李显拉了起来。 李显脸色一红,起身后,一溜烟逃跑了。 “公主殿下,英王殿下是你兄长,不可这般骑在他背上。”江尚宫沉着脸道。 太平公主被她抱住,也不挣扎,圆溜溜的目光盯着她,道:“兄长逃走了,我要你来当马儿给我骑!” 江尚宫道:“公主殿下,您身为大唐公主,应端庄守礼,奴婢当马无妨,您却不能将人当牲畜来骑,这有失公主仪态。” 太平公主奶凶奶凶的威胁道:“你不给我骑,我就告诉耶耶,让耶耶罚你!” 江尚宫心中一惊,深吸一口气,道:“奴婢恪守本分,若是陛下要责罚,奴婢也无话可说。” 太平公主望着她,歪着头,困惑的道:“你为何跟她们不一样,我只要说这话,她们都会依我呢。” 江尚宫道:“公主殿下这般威胁别人,也有失公主仪态。” 太平公主毕竟年幼,见自己绝招没有用,只好道:“我不骑你就是了,你陪我玩。” 江尚宫心中一松,道:“您想玩什么?” 太平公主将手指伸在嘴里吮了两口,道:“耶耶喜欢拿着一些小石头,摆来摆去,你知道是什么吗?” 江尚宫愣了一下,道:“您说的是围棋?” 太平公主笑道:“对啊,你教我玩,我以后就可以陪耶耶玩了。” 幸好江尚宫昨日向李义府学了围棋,已掌握基本规则,微笑道:“那好,奴婢教您。” 带着太平公主来到偏殿,又命人取来棋盘和棋子,教她下了起来。 一个多时辰后,武媚娘回来了。 她听说了刚才的事后,来到偏殿,站在门外,望着正在教太平公主下棋的江尚宫,心中充满诧异。 她平时只顾着教导李旦礼仪,并不怎么管教这个女儿,又因李治宠爱过甚,导致这个女儿比当年的李贤还叛逆,毫不知礼仪。 武媚娘对此也常暗自烦恼。 此时见江燕竟能让太平公主端端正正的坐着,学习围棋,心中颇为满意。 “待会把吾那副玛瑙围棋,赐给江燕。”她吩咐道。 张多海吃了一惊,应道:“是。”心中充满羡慕。 (本章完) 第382章 霸道的唐使 第382章 霸道的唐使 三月初,一次常朝之上,礼部尚书李敬玄上奏,请求将皇子和公主的保傅增加一人,以合规制。 这种礼制上的事,李治也不太懂,便直接同意,将此事交给武媚娘负责。 江尚宫得知此事后,自请辞去尚宫之位,请求担任太平公主的保傅。 普通的保傅,地位远不如尚宫,不过相比尚宫来说,更有机会封爵位。 武媚娘也觉得她年纪太大,精力不够,恐难以再胜任,再加上江尚宫似乎很得太平公主喜欢,便同意了她的请求。 李治此时也没精力,去多关注后宫的事。 这天下午,刘仁轨忽然派人传来一个消息,令他勃然大怒。 虾夷人竟然将刘仁愿给关起来了。 李治现在算是发现了,越是小国,越喜欢蹦跶,那些存续多年的大国,反而更懂得规矩。 眼下已没了倭国威胁,李治也不打算再忍了。 当即传旨刘仁轨,让他做好出征虾夷的准备,又传令新罗和百济,大唐水军要从两国过道,让他们配合。 李勣得知后,连夜入宫,劝谏李治暂息雷霆之怒,可传旨靺鞨,让他们派使节前往虾夷,警告他们放人。 若是虾夷依旧顽抗,再打不迟。 李治十分困惑,问道:“他们连唐使都敢关,难道会听靺鞨人的话?” 李勣笑道:“陛下有所不知,靺鞨在东北极地,颇有声望,肃慎国力强于虾夷,却经常被靺鞨人打败,故而虾夷人深惧靺鞨。” 李治问:“东北极地还有哪些国家?” 李勣道:“比较大的国家,有虾夷国、肃慎国、流鬼国、驱度寐国、夜叉国。这些国家皆畏惧靺鞨。” 李治点点头,靺鞨人相当于是地区霸主,对这些地区小国的控制力,比大唐更强大。 他当即准了李勣的请奏,传旨营州,让刘仁轨派使节前往靺鞨,再让靺鞨人警告虾夷。 靺鞨首领乞乞仲象见到唐使后,不敢怠慢,派出自己儿子祚荣,亲自前往虾夷。 虾夷人的聚居地,由群岛组成,其中最大的两个岛,一南一北,分别为南苦夷岛(北海道)和北苦夷岛(库页岛)。 虾夷人大部分住在南苦夷岛,以渔猎为生,故而虾夷人的部落,都位于海岸边。 虾夷诸部首领虾夷男鹿的营帐,位于岛南一处海岸附近。 虾夷人住在一种独特的木架茅屋之中,国内并无监狱,刘仁愿被他们关在一间屋顶漏风的屋子里。 虾夷人并未绑他,连门都不关,门外甚至无人看守。 其实他们倒更希望刘仁愿逃走,只可惜,刘仁愿却赖在此处,就是不肯走。 “吱呀”一声,老旧的木门被推开,寒风顿时灌了进来。 刘仁愿虽身强体壮,却不习惯这里的气候,被冻的瑟瑟发抖。 随着冷风,进来一群毛发浓密的男子。 他们比倭人高一些,肤色淡褐,头发黑色,呈波浪状,穿着鸟羽、毛皮、鱼皮制成的衣服。 每个人嘴巴边缘,都有奇怪的纹身,这象征着他们的身份。 一个嘴角纹身最多、腰配长刀的男子,朝他开口道:“唐人,回去吧,那些铠甲你可以带走。” 语调古怪,唐语说的十分晦涩,若非刘仁愿在这里待了几日,根本听不懂他的唐语。 此人便是虾夷首领,虾夷男鹿。 除了他用长刀外,其他虾夷护卫用的都是石制武器和骨制武器,有石锤、石斧、骨矛。 刘仁愿道:“我已说过,你们必须交出虾夷正雄和他手下的人头,我才会离开。” 虾夷男鹿眼中闪过一道杀机,不过很快被收敛住了。 虾夷正雄是他侄子,也是袭击两百唐军的虾夷军队主将。 刘仁愿来到虾夷时,虾夷男鹿原本是很欢迎他的,并且答应将劫掠的大唐铠甲,都还给他。 刘仁愿却坚持要虾夷男鹿交出袭击唐军的那批虾夷人,他才能回去跟大唐皇帝交差,也能宽恕虾夷人。 这惹怒了虾夷男鹿,这才将他关了起来。 虾夷男鹿原本想杀死刘仁愿。 他觉得唐人再强大,毕竟隔得这么远,拿他没办法。 后来听说唐军消灭了五万多倭军后,便不敢杀了,想让刘仁愿带着他的铠甲和人,赶紧走。 可刘仁愿就是不走,非要他交出虾夷正雄和手下士兵。 虾夷男鹿自然不同意,双方就这样僵持了下来。 “你的那一百名手下,已有两人得了病,若是再不走,他们会死。”虾夷男鹿提醒道。 刘仁愿冷冷道:“他们若死了,也算在你们头上。” 就在这时,外面冲进来一名虾夷青年,手中拿着一柄石锤,一锤朝刘仁愿砸了过去。 刘仁愿闪身躲开,反身扫腿,将那虾夷男子踢倒在地。 那男子爬起来,便要继续攻击,却被虾夷男鹿拦住了。 “酋长,这唐人可恶至极,为何不杀了他?”那青年正是虾夷正雄。 虾夷男鹿用虾夷语道:“唐人比倭人更加强大,连靺鞨都臣服他们,还是不要得罪为好。” “那您是想将我交给唐人吗?”青年愤愤道。 虾夷男鹿冷冷道:“我们虾夷人从不畏惧强敌,更不会因此出卖族人。不必管他,大家去祭祀熊神!” 众虾夷人很快离开了屋子,不再理会刘仁愿。 虾夷人崇拜自然,祭祀熊神,是他们最盛大的活动。 然而祭祀还未开始,便有人来报,靺鞨使节来了。 虾夷男鹿赶忙暂停祭祀,前往主屋大厅招待靺鞨使节。 虾夷人的地理环境很差,南边是倭国,西边是肃慎国,北边是流鬼国。 为了对抗肃慎国,他们一直主动交好靺鞨,利用靺鞨来压制肃慎国,故而不敢怠慢靺鞨使节。 来到属于酋长的主屋大厅,却见一名身材魁梧雄壮的青年,负手站在屋子中心等候。 那青年比虾夷男鹿高了一个头,肌肉虬结,皮肤像大理石一样冷硬,双手抱臂而立,脑后留着一簇小辫子。 “想不到熊神竟将祚荣王子带到了虾夷地,男鹿代表所有虾夷人,欢迎王子到来。”虾夷男鹿恭敬的行了一礼。 祚荣只点了点头,问道:“听说有唐使在虾夷地?” 虾夷男鹿微微一惊,道:“是的,您是为他而来的吗?” 祚荣不答话,只说:“带我去见他。” 虾夷男鹿略一迟疑。 祚荣凝视着他,道:“我再说一遍,带我去见唐使!” 虾夷男鹿叹了口气,侧开身子,伸手道:“请。” 刘仁愿靠坐在漏风的木屋子里,正在揉捏自己的腿。 他在虾夷待了这么久,浑身冻的厉害,身体变得虚弱。 刚才那一脚虽然踢倒虾夷正雄,腿上也出现了一片淤青。 正当他揉捏着淤青时,听到外面又传来脚步声,赶忙坐正。 门又被推开,这次进来的是一名高大青年。 虾夷男鹿跟在后头,有点低声下气的解释道:“祚荣王子,并非我们不放人,实在是他不肯走啊。” 祚荣并不理他,快步来到刘仁愿身前,单膝跪地,拱手道:“祚荣拜见刘副都督。” 周围的虾夷人都傻眼了,这个唐使这么有来头的吗? 刘仁愿盯着他看了一会,道:“你是乞乞酋长的儿子?” 祚荣喜道:“是的,在下曾随父亲去营州参加集议,想不到您还记得在下。” 刘仁愿道:“你怎么在这里?” 祚荣道:“刘都督派人来了靺鞨,将您的情况说明,家父便派在下过来接您。” 刘仁愿默然不语。 他要想走早就走了,只是担心无法将杀死唐军的虾夷人带回去,难以向皇帝交代。 “男鹿酋长,这是我最后一次向你说出这句话了,交出虾夷正雄和他的手下,你若现在不交,下次我亲自领军来到虾夷地,你可别后悔!”刘仁愿冷冷威胁。 虾夷男鹿握紧拳头,心中犹豫不定。 祚荣负手道:“虾夷酋长,这位是营州的刘副都督,他说出的话,你最好认真对待。” 虾夷男鹿微微一惊,慢慢转过头,看向虾夷正雄。 后者惊惧不已,叫道:“族长,我可是奉您的命令,才对唐人动手啊!” 男鹿大怒,道:“将他拿下。” 顿时有虾夷侍卫上前,正雄还想反抗,很快被石锤给捶死,脑袋都被砸变了形。 刘仁愿面不改色,道:“还有他的部下。” 虾夷男鹿咬了咬牙,道:“为了袭击唐军,正雄率领的一千虾夷人,只有三百多人回来了。” 刘仁愿道:“那三百多人的人头,我也要带走。” 虾夷男鹿道:“若是我将人头交给你,你们将来不得再报复我虾夷!” 刘仁愿道:“我不能答应你。” 虾夷男鹿又惊又怒,叫道:“虾夷人不受屈辱!”手握刀柄,似乎就要动手。 祚荣盯着虾夷男鹿握刀的手,冷冷道:“刘副都督不答应你们,是因为他做不了决定,此事只有皇帝陛下才能做决定。” 他已蓄势待发,只要虾夷男鹿拔刀,他就有把握在一瞬间,将他制服。 刘仁愿道:“不错,我只能答应你们,会向陛下求情,不再惩罚你们虾夷。” 虾夷男鹿沉默良久后,终于松开了握刀的手,道:“好,我答应你们。” 虾夷地西边某处偏僻的海湾处,停泊着一艘大船,正是被劫夺的唐军战船。 船上有激烈的打斗痕迹,还有大量血迹。 根据虾夷男鹿的说法,虾夷人是在夜间偷袭的唐军战船,唐军抵抗顽强,若非他们使用一种涂毒的吹箭,很可能失败。 盔甲已经被搬回了战船,虾夷男鹿也命人送来三百多颗人头,堆放在战船之上。 刘仁愿随行的一百名手下,此刻也都上了船。 临行之前,虾夷男鹿站在码头,朝刘仁愿道:“我已完成了您的要求,不知我们联手对倭国的事,可否进一步详谈?” 虾夷人虽三面环敌,但他们最大的愿望,却是能攻入倭国本州岛,占据这片温暖的土地。 刘仁愿道:“等我回去后,会向陛下提此事,你们等消息便是。” 虾夷男鹿急忙道:“倭人正在征幕新兵,还请上告皇帝陛下,要动手就得尽快啊!” 刘仁愿点头道:“知道了。”命手下扬帆起航,朝着新罗方向航行。 祚荣有心结交刘仁愿,带着人驾驶着靺鞨的几艘小船,一路护卫在旁边,准备护送刘仁愿前往营州。 数日之后,刘仁愿的战船抵达新罗。 新罗王子金仁问,亲自率领三千新罗水军,想要护送他返回熊津港。 刘仁愿本想拒绝,金仁问却告诉他,如今倭国陷入混乱,海上出现很多倭国海盗,非常危险。 刘仁愿详细询问情况,才知因为中大兄对宝女王手下贵族,进行铁血镇压。 不少倭国贵族逃到了百济,投靠宝女王,这导致扶余义慈的力量越来越强,如今又能与福信分庭抗礼。 刘仁愿遂没有拒绝他的好意,在靺鞨人与新罗人护送下,很快抵达熊津港。 见到姜恪后,将军械交给他,让他送去给扶余福信。 随后坐船继续启程,又过几日,终于返回营州。 此时已到五月,气候越来越温暖。 原本刘仁愿觉得营州算得上苦寒之地。 然而去了趟虾夷地后,才觉得营州简直称得上风和日丽,和风日暖。 刘仁愿也顾不得休息,一路来到都督府书房外,准备向刘仁轨汇报情况。 正要推门进去时辰,却听到里面传来高侃的声音。 刘仁愿大喜,推门进入屋中,只见屋中站着一名挺拔精干的男子,不是高侃是谁? “哈哈,老高,你这次可错过了一场大战。”他锤了高侃胸口一下。 高侃瞧见他后,也很欣喜,笑道:“还以为你在虾夷回不来了。” 刘仁愿神色一正,朝刘仁轨下拜道:“都督,末将任意妄为,给您添麻烦了,还请都督责罚。” 刘仁轨打量着他,道:“还是先说说你的收货吧,老夫可不信,你肯空手而归。” 刘仁愿咧嘴一笑,道:“卑职已将三千军械,交给了姜将军,还将那些杀害我唐军的虾夷人人头,都给带回来了。” (本章完) 第383章 薛仁贵的阳谋 第383章 薛仁贵的阳谋 刘仁轨对这一结果并不意外,挥了挥手。 “下去休息吧。” 刘仁愿道:“卑职不累。”转头朝高侃问:“高兄,你不是被陛下派去瀚海都护府吗?那里的事解决了吗?” 高侃道:“遇到了些麻烦,正想向都督调一万兵马。” 刘仁愿愣道:“要调兵?难道东突厥人要作乱?” 高侃道:“现在虽不会,但确实已有作乱倾向,故而需得防范于未然。” 刘仁愿迟疑了一下,道:“眼下营州即将对倭国对手,兵马怎能轻调?” 高侃道:“我只是想将属于瀚海都护府的一万骑兵,调回云中。” 刘仁愿顿时不乐意了。 他在虾夷这般奔波,就是为了促成虾夷与大唐联手,共同讨伐倭国。 如今倭国正是混乱之时,只需皇帝一道旨意,营州就能发兵倭国,怎能这时候分散兵力,去管瀚海的突厥人? “高兄,事有轻重缓急,眼下朝廷重心在倭国。你也说了,东突厥之事,并不急,可以先放一放。” 高侃道:“事也有内外之分,突厥人之患在内,应优先解决。” 刘仁愿道:“我看高兄是急着立功,分不清主次了。” 高侃皱了皱眉,没有做声。 原本他在营州,被皇帝调去瀚海都护府,错过了熊津港大战,功劳被姜恪给抢了。 眼瞧着姜恪和刘仁愿都因为此功,封了大将军,他心中自然不好受。 偏偏刘仁愿得了便宜,还出言讥讽。 正当他要发作时,刘仁轨咳了一声,道:“你们要吵,别在我这里吵,去跟陛下说!” 高侃愣了一下,道:“您的意思是?” 刘仁轨道:“瀚海都护府的事,是陛下亲自委派,你要增兵,老夫也不敢擅决,所以你还是回京一趟,向陛下禀告情况为好。” “仁愿,你也回京一趟,将虾夷的情况跟陛下说明。” 两人对视一眼,齐声领命。一路策马南行,回到长安时,已到了五月中旬。 这一路上,刘仁愿听高侃提到皇帝派出一位使节,正在出使倭国,心中有些焦急,怕皇帝不打倭国了。 进长安城后,他马不停蹄,直奔皇宫,高侃自然不愿落后,也跟他一起进了宫。 两人进入朱雀门后,沿着承天门大街一路疾行,很快来到承天门外通传。 没过多久,内侍小楼奉王伏胜之命过来,引着两人进入太极宫。 皇帝并不在甘露殿,两人跟着小楼一路向北,很快来到临湖殿,在百步之外的一处廊厅处,停了下来。 远远看去,观水台上,已被改造成一处露天的办公场所,龙椅面朝南海池,风景秀丽。 几名内侍宫人举着云伞,站在龙案后面,遮阴挡阳。 皇帝却并未坐在龙椅上,而是站在不远处的围栏前,凭栏而立,怀里抱着太平公主。 栏杆前的池水前,咕噜咕噜不断冒着气泡,一群五颜六色的鱼儿正在水面上跃动,鲜活可爱。 这些鱼便是唐朝最为名贵的鱼,锦鲤。 唐朝锦鲤名贵到什么程度呢?不仅不能吃,就连贩卖锦鲤,都要打六十大板! 原因不仅仅是锦鲤寓意吉祥,充满神秘色彩,还因为它叫“鲤”鱼,和“李”相通。 这些鲤鱼如此兴奋的在水面上跃动,是因为李治正在给它们喂食。 喂的吃食,是武媚娘亲手做的一种桂糕饼。 李治将捏碎的糕饼,扔到池子里,顿时引起一片哄抢,他怀里的太平公主就会“咯咯”直笑。 太平公主也要喂,小手一甩,手中的糕饼碎屑,根本扔不远,都落在栏后的草丛上了。 父女俩喂的正起劲,王伏胜来到李治身边,低声道:“陛下,两位将军都过来了。” 李治侧头看了一眼,点了点头,将太平公主递给了江保傅。 “太平,你先回立政殿吧,耶耶要处理点政事。” 太平公主问:“那耶耶晚上过来吗?我可以陪耶耶下棋。” 其实太平公主根本不会下棋,只知道将棋子摆来摆去,玩着玩着,就变成过家家了。 李治摸了摸她的小脸,道:“今晚耶耶要去蓬莱殿,你让母亲陪你玩吧。” 太平公主道:“那我用了晚膳,能去蓬莱殿找耶耶玩吗?” 李治皱了皱眉,没有做声。 一旁的江尚宫忙道:“公主殿下,待会奴婢陪您玩吧。” 太平公主年纪虽小,却很会看大人脸色,她瞧出李治不可能陪她了,只好应了一声,趴在江保傅肩上,很快被抱走。 李治走到椅子上坐下,命王伏胜将两人传了过来。 两人见礼毕,李治先看向刘仁愿,笑道:“刘卿终于回来了,此行可有收获?” 刘仁愿简短的将情况说明。 李治听说他竟然逼着虾夷首领,将参与杀死唐军的虾夷将领和士兵杀死,点了点头。 “做得不错。” 刘仁愿道:“陛下,虾夷人既然已经处置了那些人,臣以为此事可以过去了,不妨与他们联手,共同对付倭人。” 李治抬手道:“对付倭人,朕自有主张,你还有什么要汇报的吗?” 刘仁愿见此,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低声道:“臣已汇报完毕。” 李治这才将目光看向了高侃。 去年,高侃被李治派到瀚海都护府,调查东突厥的情况,一直没有消息,连今年正日都没有回来。 李治正觉得疑惑,也不知他调查的怎么样了,便问:“高卿,朕派你去瀚海,应该已有一年多了吧,你可调查清楚了?” 高侃拱手道:“回陛下,臣已经查清楚了,东突厥内部,确有叛唐之心,但敢于叛唐的却不多。” 李治用手指敲了敲桌子,道:“这么说来,已经有部落敢于叛唐了?” 高侃道:“是的,一共有两个部落,分别是白登部和执失部。” 李治看了他一眼,道:“以卿之能,在瀚海这么久了,不会只为了调查他们吧?” 高侃道:“陛下圣明,臣本打算顺手解决了他们,再向陛下回报,只不过,事情却并不太顺利。” “哦?” 高侃道:“若是普通的部落,臣会联合其他部落,讨伐他们。可白登部和执失部,是东突厥二十四部中,最强的两个部落。” “这两大部落首领,一个叫阿史德温傅,被称为突厥最聪明的人,另一人叫阿史那奉职,是东突厥最强大的勇士。” “这两人联起手来,臣并无十足把握对付。也担心东突厥那些部落,临阵反水。” “所以这一年来,臣暗中谋划,使用了各种手段,终于成功让这两个部落分裂。” 李治点了点头。 他就觉得奇怪,高侃怎么去了那么久也不回消息,原来已经在着手对付他们了。 其实这也有些难为高侃了。 若不是瀚海都护府的兵力,都被调到营州,高侃完全可以复制当年擒拿车鼻可汗的方法,活捉这两个酋长。 如今,却因瀚海兵力不足,只能采用这种费时费脑的法子,挑拨离间,让他们内斗。 高侃接着道:“原本臣的计划,已接近成功,只要引诱这两大部落打起来,两败俱伤,臣再联合其他部落,便能彻底解决这个隐患。” 李治见他停顿了一下,问道:“出现什么意外了吗?” 高侃道:“陛下,前阵子,您是不是派薛将军前往燕然,调查白马商社?” 李治挑了挑眉,道:“确有其事,怎么,这事还与白马商社有关?” 高侃道:“薛将军调查完白马商社后,给臣写了一封信,说他在审理白马商社时,发现他们暗中与东突厥的某个部落,进行过交易,卖出过大量马匹。” “经臣调查,他们交易的对象,就是白登部的温傅!” 李治奇道:“突厥人为何要买马?” 高侃肃然道:“臣也觉得奇怪,温傅占据的地方,是瀚海地区最富饶的一片水草,他部落的牲畜非常多,马匹充足,根本不必买马。” “更奇怪的是,根据薛将军的消息,他们购买马匹用的是黄金,突厥人缺少黄金,不可能用黄金交易。” 一旁的刘仁愿此时也听得入了神。 李治问道:“可查出缘由?” 高侃拱手道:“臣去年岁末,没有回长安向陛下朝拜新年,就是为了调查此事,总算查清楚了。” “温傅并不是替自己买的马,而是替驱度寐国买的马。” 驱度寐国。 几个月前,李治才从李勣口中听到过这个国家的名字,当时按照李勣的说法,驱度寐也是辽东极北的一个国家。 原以为离得很远,不想竟在暗中与白马商社交易。 “驱度寐到底在什么地方?”李治好奇道。 高侃道:“据臣调查,驱度寐国正在迁移,他们原本位于肃慎北方,后来败给了肃慎人,向西迁移,到了室韦人的北方。” “结果他们又败给了室韦人。后听说铁勒人西逃,漠北之地无主,于是继续向西迁移。此时他们的位置,应该在瀚海和燕然两地的北面。” 李治心中一动,道:“莫非北蛮人就是他们?” 高侃道:“臣也是这般猜测。驱度寐人应该是想要进入漠北地区,故而与温傅暗中勾结。” 李治听到这里,也明白了。 “你担心驱度寐人插手进来,无法控制局面,所以才没有动手。” 高侃道:“陛下圣明,臣本想向营州调一万人马回瀚海,以防万一,不过营州那边,似乎也有战事,刘都督便让臣来向陛下汇报。” 李治听完后,沉吟不语。 这时候若是从营州撤兵离开,很可能让周围的国家会错意,以为大唐不打算再对倭国动手。 他们见大唐不动手,自然也不会轻举妄动,这并不符合李治眼下的大计。 如果不从瀚海调兵,可以选择燕然都护府的兵马,也可以从关中调兵北上。 燕然都护府的兵马最近,而且是薛仁贵的旧部,让薛仁贵领兵支援,万无一失。 李治清了清嗓子,道:“既然如此……”正要下旨时,忽见远处快步奔来一名内侍,手中拿着份奏疏。 “陛下,户部急奏!”那内侍弯着腰,将奏疏捧过头顶。 李治拿过奏疏一看,脸色大变,立即道:“召两省六部九卿主官和副官,在甘露殿觐见!” 迈步朝甘露殿急行,走了几步,似乎才想起高侃二人,朝二人挥手道:“你们先回去休息,此事改日再议。” 两人面面相觑,一时间都不知发生了何事。 武媚娘站在立政殿的庑廊下,抬头望着天空,凤眉紧蹙。 明明才五月份,却比往年更加燥热,天空中的太阳炽热热的,仿佛已经到了盛夏一般。 “咚咚咚!” 一阵脚步声响起,张多海像一颗皮球一样滚了过来,满头大汗。 “殿下,打听清楚了,果然是旱灾,江南五州大旱,自二月之后,便一场雨没下过了。” 武媚娘淡淡道:“慌什么?贞观二年,关中大旱,逼得百姓卖子,还不是挺过来了。” 张多海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笑道:“殿下说的是,这几年一直未发生大灾,去年丰收,常平仓和义仓都是满满的,确实不必担心。” 武媚娘继续望着天空,问道:“陛下呢?” 张多海道:“正在甘露殿,召集群臣,商议救灾事项。” 武媚娘道:“派人去听一下,可有朝臣提到后续灾害的预防?” 每次旱灾之后,都容易产生蝗灾和水灾,故而旱灾往往都被称为第一大灾。 张多海领命去了。 大半个时辰后,便来回报:“回殿下,张柬之向陛下提到此事,陛下已做出安排。” 武媚娘点了点头,既然有朝臣提起,她便不必多费口舌提醒皇帝了。 甘露殿的临时朝议,一直持续到下午酉时,李治任命卢承庆为抗灾大臣,前往江南救灾。 接下来几日,李治的精力都放在救灾事项上,将高侃的事给忘了。 高侃见皇帝迟迟不召见自己,只好主动入宫求见。 然而当他再次提到调兵时,李治却拒绝了,只说眼下江南旱灾,后续还可能有水灾、蝗灾,此时不宜动兵。 高侃无可奈何,只能告退出宫,心中颇为烦闷。 他觉得温傅已经察觉到了他的目的,很可能会有所行动,到时侯若是出了变故,他一年多的筹谋,都将白费。 高侃思虑再三,只好去找薛仁贵,向他求助。 薛仁贵将他引入书房,请他坐下,沉声道:“高兄,眼下陛下精力都在救灾之上,就算我去找陛下说话,只怕也无用处。” 高侃叹了口气,道:“就怕再等下去,温傅会提前做乱,到时我那些布置,不仅无功,还会有过。” 薛仁贵默然不语,高侃在瀚海的布置,相当于是在逼迫突厥人叛唐。 倘若不能迅速控制,导致瀚海大乱,将来肯定会有御史弹劾高侃。 他沉思良久,缓缓道:“高兄,眼下之局,只有一个办法。” 高侃忙问:“什么?” 薛仁贵缓缓道:“我在收拾白马商会的时候,发现一件事,白马商会的几处草场,恰好位于燕然都护府边境,与东突厥部落相邻。” 高侃道:“不错,白马商会的那片草场,位于饮马河以西,河东是东突厥二十四部落之一的舍利部。” 薛仁贵道:“你要对付的是温傅的白登部吧?” 高侃道:“是的。” 薛仁贵道:“听说他占据的水草,是阴山以北,最好的一片水草。” 高侃道:“是的,他占据乌兰草地西边一半,东边一半由执失部占据。” 薛仁贵微微一笑,道:“和我所知一致,如此就有办法,让他成为突厥二十三州的敌人。到时不需你动手,其他突厥部落,就会联手对付他。” 高侃问:“怎么做?” 薛仁贵道:“明日你和我一起去面圣,让陛下将饮马河西边,原本属于白马商会的一大片草场,划分给东突厥。” 高侃讶道:“这是何意?” 薛仁贵道:“这片草场划给东突厥后,东突厥二十四州部落,会怎么划分这片草场?” 高侃沉吟了片刻,目光一闪,大喜道:“我明白了,要划分的话,只有迁移。如此一来,整个二十四州,都会向西迁!” 西边多出一块土地,那么只能将这片土地,分给东突厥最西边的几个部落。 这些部落得到草场后,也必须从东边吐出一些草场,让给东边的部落。 得到的草场大于吐出的草场,所以是得利的。 那些东边的部落,得到草场后,也会吐出一部分小一些的草场,让给更东边的部落。 如此依次效仿,最终所有部落,都得到一片大的,吐出一片小的,向西边挪了一段距离。 总体来说,每一家得到的草场都增多了,都能得利,只有温傅的白登部例外。 他的草场面积虽然增加,但因为西迁,让出了最肥美的草场,总体来说是吃大亏的。 只有他一人吃亏,别人都得利,他自然站到所有人对立面。 到时他若不同意迁移,所有突厥部落,都会联手对付他! 若是他同意了,对部落发展不利,白登内部的人定会对他不满,甚至可能内乱。 这就是一个阳谋,无论温傅怎么选,都只有弊端。 次日一大清早,薛仁贵陪同高侃一起面圣,将计划与李治说了,请求将白马商社的几处草场,划到瀚海都护府。 李治听到不用调兵,就能解决问题,当即同意了高侃的请求。 当天下午,高侃便带上李治的旨意,策马离开长安城,朝云中返回。 (本章完) 第384章 谁不同意,就是跟天可汗作对! 第384章 谁不同意,就是跟天可汗作对! 瀚海都护府治所位于云中城。 云中位于长城以北,属于大唐边境中,十分重要的咽喉。 当初唐灭东突厥,李勣便是从云中出兵,走白道,过阴山,进入漠北高原,横扫突厥人。 此战过后,阴山以南的河套地区,全部落入大唐控制之中。 后来高侃擒拿车鼻可汗,也是从云中出兵。 对东突厥二十四州的人来说,高侃是比薛仁贵更令他们畏惧的唐军将领。 当他们收到高侃的召集令后,都不敢怠慢,来到了位于云中的都护府。 都护府内,有一座很大的厅堂,每次各州酋长云集,都在此处集议。 大厅内有一张很长的桌子,二十四州酋长都围桌而坐。 高侃还没到,大厅之内,一片喧嚣。 这些酋长平时也很少有机会见面,忽然被都护府召集,相熟之人,便趁机联络感情。 这种长座有一个特点,从位序之中,便能看出各突厥部落的实力。 正北面那张椅子,地位最高,是高侃的位置。 以此为中心,向左右依次排序,距离这张椅子越近的人,地位越高,就跟两仪殿朝会时一样。 原本左第一位是温傅,右第一位是奉职,然而高侃为了挑拨离间,将两人位置调换。 高侃在对付这两人时,采取的是捧奉职,压温傅的策略。 原本在温傅刻意拉拢下,奉职与他关系一直都不错。 然而在高侃不断的力捧下,奉职越来越膨胀。 他原本就是个暴戾蛮横之人,觉得自己天下无敌,心中不大瞧得起别人,被高侃一捧,就更不把别人放在眼里了。 最开始,温傅还极力退让,然而有一次,高侃将一座位于两部落中间的铁矿场,划给奉职。 这矿场原本是温傅的铁矿场,奉职境内本就有另外一座铁矿场,他自然不能退让。 温傅亲自前往执失部,劝说奉职,说这是唐人的离间计。 奉职是个目光短浅之人,只看得到眼前利益,管他离间不离间,眼前的肥肉不吃白不吃,非要吞并温傅的铁矿场。 突厥人原本就缺铁,温傅若是再退让,缺乏铁矿,部落实力就会衰弱。 这片草原以实力为尊,没什么道理和人情可讲。 温傅自然不会让出铁矿场,双方关系也因此变得恶劣,时常有小规模冲突。 高侃这人坏的很,每次都拉偏架。 凡是奉职部占了便宜,他就装作看不见,若是温傅部占了便宜,他就发书函过去,斥责温傅。 这么一来,温傅和奉职势成水火,奉职还对高侃感激涕淋。 唯一可惜的是,奉职那颗塞满肌肉的脑子里,竟还残留几分理智,没有因此跟温傅完全撕破脸皮。 话虽如此,两人只要见面,奉职都要挑些事儿。 今天温傅没来,来的是他的儿子伏鸟。 奉职就更加不客气啦,他见伏鸟坐在右手第一位,一拍桌子,暴喝一声。 “伏鸟,你小子是哪一州的刺史?也敢跟老子坐一桌?” 奉职今年四十来岁,体壮如牛,皮肤黝黑,这一嗓子有如惊雷,一名正在喝茶的酋长被吓得一抖,手中热茶都泼在了裤子上。 伏鸟与温傅不同,身材也很雄壮,他挑了挑眉,抱着手臂,道:“我代表父亲来参加,为何不能落座?” 奉职骂道:“温傅为何不来,是不敢来见我吗?” 伏鸟沉声道:“父亲最近染了风寒,不便出行。” 坐在奉职下手的一名胖酋长,咳了一声,笑道:“好了好了,奉职老兄,伏鸟既然代表温傅老兄过来,让他坐一坐,也无妨。” 奉职翻了翻眼皮,道:“乌达,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少来打圆场!” 乌达是舍利部酋长,人长得胖墩墩的,一副面善的模样,然而却是个心黑手狠的货。 瀚海草原之上,大部落吞并小部落是常有的事。 然而乌达每次出手,都是斩草除根,只要是男子,老幼皆不放过,被人背地里称为“屠夫”。 他听了奉职的话,眯着眼笑了笑,似乎并不在意,然而他一只手却摸在了脖子上的骷髅挂坠。 那骷髅挂坠,是由小孩的头骨串搭而成。 伏鸟道:“奉职,你张狂什么?乌达酋长的实力并不弱于你我两家,他只是比较谦虚,才屈尊第三位罢了,你放尊重点。” 温傅与奉职翻脸之后,便开始拉拢第三大部落的乌达。 不过乌达和奉职不同,城府深的很,温傅的礼物收了不少,却并不肯轻易表态。 此刻伏鸟替他说话,他也毫无反应,笑眯眯的坐在一旁,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奉职轻蔑的瞥了伏鸟一眼,道:“小子,是真勇士,就别只用嘴,敢跟老子出去较量一下吗?” 伏鸟顿时不吭声了,他虽然也很勇猛,但比奉职还差的多,该缩头时也只能缩着。 乌达忽然笑道:“奉职,你这么厉害,敢不敢去挑战高侃副都护?” 奉职脖子一粗,道:“有什么不敢?不过他是上官,我若打赢了他,他面上不好看!” 伏鸟冷笑道:“说的倒好听。刚才是谁说,真勇士不能只动嘴,这会就只知道动嘴了?” 奉职大怒,霍然起身,便要动手。 便在这时,一阵铁甲碰撞的声音响起。 众人扭头一看,只见一群银盔铁甲的唐军大踏步走了进来。 这些唐军士兵个个体格魁梧,铠甲鲜明,刀枪耀目,眼中都带着一层泛白的光芒。 他们一走进来,大厅内仿佛多了一层寒气,这是战场厮杀十多年才能形成的杀气! 众酋长顿时都不做声了,奉职也坐了回去。 两队唐军,在大厅左右站定。 高侃这才穿着一身明镜铠走了进来,站在北面那张主位上,目光一扫,凝视在伏鸟身上。 “温傅怎么不来?”他问。 伏鸟赶忙站起身,拱手道:“家父忽染急病,不能下床,故让我替他过来,还请副都护见谅!” 高侃暗哼一声,知道温傅不来,是已经对自己起了疑心,怕自己害他。 如此正好,他不在此处,计划更容易开展。 他一句废话也不多说,直接开门见山。 “这次请诸位过来,是有一个消息要告诉你们。” 奉职问:“什么消息?” 高侃道:“前阵子,大伙不是都说,草场不够大,牲畜们长得不够膘肥,又抱怨说,朝廷不准你们过饮马河放牧吗?” 乌达赶忙道:“我们部落就临着饮马河,每次牛羊们看着河对面那些草,长得有半人多高,却只能干望眼,吃不到,多可惜啊。” 饮马河位于漠北中部地区,向东流淌,汇入呼伦湖。 其发源地却在漠北中部,仿佛一条天然分界线。 当初匈奴人的左右贤王,便是以此河为界,划分领土。 大唐灭东突厥后,燕然都护府和瀚海都护府,也是以此河为界。 高侃朗声道:“这次我回长安,将诸位的声音传达给了陛下,陛下已经答应,将属于燕然都护府的一片草场,划给我们瀚海都护府!” 众酋长听到此话,齐声喝彩,还有人站起身,用力捶打着胸膛。 高侃沉声道:“都安静下来,我还没说完。” 他声音不大,但众人一听他发话,赶忙闭上嘴,安静倾听。 这可不容易,突厥人性格直率,有什么情绪,都喜欢立刻发泄,也只有高侃这种让他们敬畏的唐将,才能约束他们。 高侃道:“土地虽然分下来了,如何公平划分,却是个问题。” 乌达抢着道:“既是在西边,应该划给我们最西边的四个部落!” 另有三个酋长出声附和。 奉职一拍桌子,怒道:“他娘的,这是天可汗赐给所有人的土地,你敢独吞?” 面临到利益问题,乌达分毫不让,眯着眼道:“不分给我们,难道你们执失部还想迁移到饮马河来?” 奉职咧嘴一笑,朝乌达走了过去,道:“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老子灭了你舍利部,自然能分到那片草场!” 乌达森然道:“好啊,你可以试试!” 两人越来越近,脸几乎要贴在了一起,手都握在腰间弯刀之上。 伏鸟眯着眼看着这一切,暗暗冷笑。 忽听“砰”的一声,众人转头一看,原来是高侃将剑鞘砸在桌子上。 “你们若要这样闹,谁也别想分到一块草场。”他冷冷的道。 众人皆是一惊,不敢再闹。 “副都护,那草场距离我们最近,只能分给我们啊!大不了,我们给一些牲畜,补偿给其他部落。”乌达语气软了几分。 高侃道:“都竖起耳朵听好了,我这就来划分土地。”命人取来瀚海都护府地图,铺在长桌之上。 高侃拔出长剑,在上面划了一小块。 “陛下划分给咱们的草场,位于饮马河与安侯水之间,水草肥沃,不逊色于乌兰草原。” 乌达摸着下巴,笑眯眯道:“不错,不错。” 奉职瞪了他一眼,道:“乌达,你给我闭嘴,听副都护说话!” 乌达冷冷瞥了奉职一眼,没有再做声。 奉职朝高侃道:“高副都护,这片草场好是好,可只能便宜乌达,我们其他人离那么远,根本分不到啊!” 高侃道:“你放心,我早已考虑过情况,故而请示过陛下,将各位的部落领地,略微调整。” 奉职问:“怎么调整?” 高侃道:“大家全部向西挪动,比如乌达刺史的部落,可以得到这片新草场,然而他要割出东边一块草场,让给其他部落。” 乌达眨了眨绿豆眼,道:“那我不是啥也没得到?” 高侃抬手道:“不,你得到的草场,要大于你割去的草场。” 他在乌达领地外的西边,划了一个圆,又在乌达领地内的东边,划了一个小一些的圆。 乌达这才听明白了,双眼闪着炙热光芒。 他的草场不仅变大了,而且也多了一部分最肥沃的草场,得了一个大便宜! “好,好,副都护这法子好极了,就这么分,本人无异议!” 其他酋长问:“那我们呢?” 高侃道:“大家不必急,乌达等人割出来的草场,会继续分给东边几个部落,那几个部落再割出一部分给更东边部落,依次类推,每个人都能多分到一部分。” 乌达大声道:“不错,大家都有的赚,这法子谁再敢说不公平,那就是心怀不轨!” 奉职骂道:“他娘的,你得利最多,当然拍手叫好了。” 乌达朝东边一拱手,道:“这是天可汗同意的办法,你若是不满意,可以去找天可汗说!” “你……” 高侃忽然道:“奉职刺史,你可以仔细瞧一瞧,这样分的话,你的草场不也变大了吗?” 奉职一愣,低头盯着地图看了一会,眼中忽然闪过一道炙热的光芒,一拍桌案。 “公平,太他娘的公平了!就这么办!谁敢有异议,那就是跟天可汗作对!” 其他酋长都愣住了,这厮转变的也太快了吧? 众人能当上酋长,都不傻,很快明白过来,这样分的话,确实都能多得一些领土,只是没乌达得利多。 一时间,众人都盯着地图,没有做声。 便在这时,一道不协调的声音响起。 “不,这一点都不公平。”出声的正是伏鸟。 高侃瞥了他一眼,道:“哦,为何不公平?” 伏鸟盯着地图,沉声道:“我白登部的草场,东部最为肥美,若是向西迁移,纵然草场变大,却也吃亏。” 奉职厉声道:“这是瀚海都护府的命令,天可汗的旨意,你不迁也得迁!” 阴山以北,最肥沃的一片草场,名为乌兰草原。 此处东部被奉职占领,西部则是温傅控制。 正因乌兰草原的肥沃,才让两部实力,远超其他各部众。 倘若所有部落全部向西移动,那么温傅所占据的乌兰草原,将全部成为奉职的领土。 这也是奉职突然改变态度的原因。 然而对于白登部来说,这显然是一场吃亏的交易。 伏鸟冷冷道:“诸位,想必你们之中,也有人因为西移,导致肥美草原变成了贫瘠荒地吧?” 有几名酋长附和道:“不错,确实有点不太公平。” 然而他们人数太少,又都是弱小部落,刚一出声,就被周围人声音压了下去。 奉职一拍桌子,大声道:“这已经是最公平的法子了,谁要是再反对,那就是跟大唐作对,跟天可汗作对!” 乌达也眯着眼,道:“做人不能太贪心,朝廷念着咱们,给咱们分了一块土地,你们却还挑三拣四,一点感恩之心都没有。” 其他占到便宜的酋长纷纷出声附和。 那些吃亏的部落,其实也算不上多吃亏,相当于草场多了一些,只是质量比以前差了一些。 一加一减,扯个直,便不再做声。 只有白登部吃了大亏。 然而眼下众人全都支持,伏鸟也知道自己再反对,必定成为众矢之的,只好打落牙齿,肚子里吞。 高侃目光扫视一圈,道:“既然诸位都无异议,此事就这么定了!” 一场土地分割,无形之中,让白登部与其他部落站到了对立面。 高侃也不由暗暗感慨,薛仁贵的这个阳谋,简直太无解了。 温傅不可能让出土地,然而他不让的话,就变成西边多了一块土地,却不肯割出东边那一块。 如此一来,奉职岂肯干休? 还有奉职东边的那些部落,也都等着分土地呢。 温傅却像钉子户一样不肯挪动,他们怎能不怒? 果不其然,五日之后,奉职和几名酋长,一起来到云州,气呼呼的抱怨,说温傅不肯奉令迁移。 高侃先安抚住了他,随即给温傅部传达命令,让他迁移。 温傅却百般推脱,就是不肯让出草场。 奉职那爆脾气哪里能忍,见调停无用,很快联合其他几部,直接驱赶掠夺温傅的部队。 温傅此时也是骑虎难下,只能率领部落反击。 高侃稳坐云州,坐山观虎,抽身事外,不费一兵一卒。 直到半个月后,瀚海都护府发生一场惊人的内战,此事才终于告一段落。 (本章完) 第385章 皇后毒害皇帝? 第385章 皇后毒害皇帝? 七月上旬,一骑驿马从春明门而入,直奔朱雀门。 烈阳高照,今年的长安城格外的炎热,那驿卒来到朱雀门外时,差点虚脱。 驿卒带来的消息,很快被送到了兵部。 兵部尚书郝处俊看完急报后,赶忙放下手中工作,前往甘露殿面圣。 李治却并不在甘露殿,而是在临湖殿午睡。 当内侍小楼将消息传到临湖殿时,王伏胜却并未去叫醒皇帝。 小楼朝王伏胜低声道:“义父,我看郝尚书的模样,情况应该很紧急,何不叫醒陛下?” 王伏胜摇头道:“陛下这阵子为了赈灾的事忙坏了,让陛下多休息一下吧。再说了,郝尚书送来的是好消息,不必担心。” 小楼诧异道:“您怎么知道是好消息?” 王伏胜微微一笑,道:“郝尚书外表持重,其实性急如火,倘若是坏消息,他不会让你通传,会直接要求跟着你一起过来面圣。” 小楼道:“原来如此。” 两人侍立在湖边,足足过了半个时辰,李治才悠悠醒转。 王伏胜这才上前,将郝处俊侯驾的事跟他说了。 李治问:“急奏何在?” 王伏胜将奏章递了过去。 李治看完后,面露喜色,挥手道:“召郝处俊觐见。” 小楼应诺一声,转身去了。 李治继续翻看着手中的奏疏,重新又看了一遍。 这是高侃送来的一份奏报,信中上报说,瀚海的隐患,已经解决了。 李治也没想到,仅仅从燕然都护府割一块土地,就让整个东突厥内部,发生分裂。 严格来说,也不能算分裂,因为这次是二十三个突厥部落,联手对付白登部。 而且这次的讨伐,高侃根本没有出手,不费一兵一卒,完全由突厥人内部出手。 由奉职的执失部和乌达的舍利部牵头,一共二十多个部落联手,讨伐温傅这个钉子户。 当然,高侃也不是什么都没做,他下达了一份讨伐命令,给了奉职和乌达法理上的支撑。 温傅部的实力,比想象中要强大,他虽只有一部人马,却毫不退让,在隆巴山附近,集结了一万多人马,做殊死抵抗。 这一战相当惨烈。 联军四万多人马,一东一西,准备夹击温傅。 奉职性子急,他觉得靠自己就能解决温傅部,不等乌达的西路军,就率领两万多人,在隆巴山与温傅大战。 结果温傅采取诈败诱敌之策,击败了奉职。 幸好激战时,乌达率领的西路联军提前赶到,从后面包抄,奉职部陷入两面包围。 正当三方混战时,北方出现一支奇怪的军队,打着黑旗,突袭了突厥北边的几个部落,一路势如破竹,赶到了隆巴山。 这路人马正是驱度寐国的军队,他们早已暗中与温傅联盟,故而前来救援。 然而这里毕竟是瀚海地,其他的突厥部落,原本并未派出全部兵力。 他们见驱度寐人也插手,自然大怒,二十三部更加团结,纷纷倾本族全部兵力,加入大战。 这一场战争,最终以突厥联军获胜,击败了温傅和驱度寐军。 不过突厥人也损失惨重,尤其是奉职部,因为开始时过于冒进,本族兵马损伤严重。 经此一战,东突厥内部叛唐的隐患,被暂时消除,高侃也算圆满完成任务。 然而令李治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高侃在奏疏中说,温傅被抓之后,大声高呼,说他要面见大唐皇帝,有一个重要秘密,要告诉皇帝陛下。 因这个原因,奉职和乌达便没有杀他,将他交给了高侃。 高侃严刑拷打,温傅也不肯透漏秘密,只说见了李治,才肯开口。 温傅并非突厥可汗,严格来说,他没资格被送到长安献俘,也没资格面见李治。 故而高侃不知是否要送他来长安,这才送来奏报,向李治请示。 不一会,郝处俊来了,李治朝他吩咐道:“郝卿,高卿的奏疏,你已经看过了吧?” 郝处俊拱手道:“回陛下,臣已看过。” 李治道:“你立刻写一封回信,让高卿将温傅送到长安,朕要亲自见见他,看他到底有什么秘密,想要告诉朕。” 郝处俊道:“臣领旨。” 七月天,昼长夜短,已过了酉时,太阳却依然不肯落下,晚风中带着燥热的气息。 长安城南,大业坊。 这里是南街一座破败的院落。 王洪小心翼翼的走在落叶铺就的青石路上,眼中充满狐疑,走一步看三步,仿佛一只觅食的兔子。 忽听“嚓”的一声,是落叶被踩碎的声音。 王洪吃了一惊,赶忙转头,只见身后多了一名穿着黑斗篷的黑衣人。 那人连头都遮在头罩之下,颔下无须,年纪应该不是很大。 王洪警戒的望着他,道:“这次为何在这里见面?” 那人淡淡道:“因为这次要你做的事,与以往都不同,绝不能有半点泄露。” 王洪哼了一声,道:“话说在前头,危险的事我可不干。” 那黑衣人低沉着声音,道:“请随我来。”迈步来到后院一座假山附近。 在假山内部,有一个活动的铁门,拉开铁门,是一条向下的密道,黑黝黝的,仿佛通向地狱深处。 王洪见对方如此谨慎,变色道:“你们到底要我做什么?” 那黑衣人一言不发,蹲下身子,迈步走下密道。 王洪迟疑良久,终于跟了上去。 密道的石阶上已经长满了青苔,可见这条密道年岁悠久。 道路虽然狭窄,却并无腐臭的怪味,道内应该有通风口。 向下走了十几步石阶,忽听“喀哧”一声,上面的铁门似乎被人关住了,阳光已无法照射进来。 密道墙上挂着昏黄的油灯,昏黄的灯光下,整条密道显得格外阴森。 下到底部,出现一条狭长甬道,宽不到五尺,一人走在道内,转个身都费劲。 沿着甬道走了十来步,右侧出现一座石室,丈许见方,没有任何家具,只有一张桌子。 黑衣人就站在桌前,伸出一只手,按在桌子上的一只箱子上。 王洪道:“你们鬼鬼祟祟的,到底想让我做……” 一语未毕,却见黑衣人将箱子打开了,金光一闪,箱内堆的满满的,竟然全都是金饼。 王洪咽了口唾沫,颤声道:“这、这是……” 黑衣人沉声道:“这是五十斤黄金,够你三代人衣食无忧,过上富裕的生活。” 王洪紧紧望着黄金,道:“我并无子嗣,要这么多金子做什么?” 黑衣人淡淡道:“可你有两个弟弟,他们都有儿子,以后你们王家富贵之后,所有后代子嗣都会知道,是你王洪,让王家得以兴盛。” 王洪握紧拳头,道:“你到底想让我做什么?” 黑衣人抬起头来,露出一张冷酷的面容,一字字道:“弑君!” “什么?” 王洪腿一软,摔倒在地。 黑衣人目视着他,淡淡道:“你怕什么,又不是让你亲手杀死皇帝,只需要你把这包药粉,放在皇帝饮食中便行了。”从怀里掏出一包毒药。 王洪浑身直打颤,嘶声道:“你们疯了,陛下饮食都有人试毒的,怎么可能成功?” 黑衣人道:“我们自然知道。无论是谁送去的食物,王伏胜都会亲自试毒,只有一人例外。” 王洪脸色一白。 黑衣人道:“看来你也想到了,是的,只有武皇后亲自端过去的药膳,王伏胜不会试毒。” 王洪直摇头,道:“不,你们不懂,皇后殿下每次送药膳前,都会亲自尝一下,根本没有机会的。” 黑衣人道:“这一点,我们也早就知道了,你放心,皇后喝了不会有事,至少暂时不会有事。” 王洪愣道:“这是为何?” 黑衣人冷冷道:“你不用知道那么多,只要你做下这件事后,你整个家族,便能富贵繁盛。” 王洪颤声道:“不,我若是做了此事,全族都会被夷灭,我求求你,你们去找别人吧!” 黑衣人在他身前蹲下,森然道:“你没有选择,你不同意,我现在就杀了你,再将你全族杀死。你应该知道,我有这个能力。” 王洪惊惧不已,心中充满后悔。 他因在立政殿争宠失败,遭到张多海报复,在宫中的日子过的举步维艰。 一次出宫的机会,这名黑衣人找上了他,想与他合作,钱从他口中买宫中的消息。 他当时心中怨愤,鬼使神差就答应了,哪知对方竟会让他做这种满门抄斩的事? 他被逼不过,只好说:“就算皇后喝了没事,我也根本找不到机会下毒。每次熬药膳,都由皇后身边三名心腹盯着,不可能有机会。” 黑衣人道:“这很容易,你只需要在食材中下毒就行了,我这种药粉,就算被煮沸,也不会影响药性。” 王洪嘶声道:“食材也是皇后信任的宫人,前往尚食局取来,我哪有机会下毒?” 黑衣人道:“你放心,我们会有其他安排,给你创造下毒的机会。” 王洪见劝不动,一咬牙,道:“那你杀了我吧,反正也是死,总比留下骂名好。” 黑衣人淡淡道:“你若是能成功,就不会死,我家主人会继承皇位,将来册封你为内侍大监!” 王洪吃惊道:“你家主人到底是谁?” 黑衣人道:“你应该猜得到。” 王洪低着头,眼神变得飘忽不定。 “你想想看,皇宫中的那些人是怎么对你的,张多海欺负你,皇后冷落你,皇帝也不在意你死活,你何必为他效忠呢?”黑衣人低声劝道。 王洪咬牙道:“你怎能保证,事后你家主人会让我当内侍大监,而不是杀我灭口?” 黑衣人叹道:“我无法保证,你可以赌一把。我其实和你一样,也不知道主人会不会杀我灭口,但主人既要成事,必要用人。与其眼下碌碌而死,不如奋起一搏,功名和富贵,不都是搏出来的吗?” 王洪心神一震,目光看向那包药粉,道:“皇帝一死,我必被抓,如何来搏?” 黑衣人左右看了一眼,道:“这个地方你也看到了,极为隐秘,就是给你躲藏所用。你下毒之后,立刻离宫,躲在此处。” “我会在这里留下饮水食物和一瓶毒药,倘若事成,我来找你。倘若我一直没来找你,说明已经失败,你可服毒自尽,我保证没有任何痛苦。” 王洪目光闪烁了一阵,终于颤巍巍的伸出手,将毒药塞入胸口。 黑衣人叮嘱道:“机会只有一次,你必须在五天之内动手,主人的大计才有可能成功!” 王洪问:“无论我何时动手,你们的人都会协助我?” “不错。” 王洪点点头,目光又看向那箱金子。 黑衣人道:“这箱金子我会留下,你想拿去给你家人,又或找个地方埋起来,都由你决定。” 王洪深吸一口气,道:“好,我干了。” 七月下旬,一场久违的大雨落在河南兖州。 三月份江南大旱,河南情况虽不如江南严重,雨水却也不多,今年收成岌岌可危。 这场及时而来的大雨,将让田里挣扎求存的庄稼得到滋润,也保证了今年的收成。 开春入夏以来,一直提心吊胆的兖州百姓们,纷纷冲出家门,用锅碗瓢盆接着雨水,大声欢呼,抒发着心中喜悦之情。 民间的喜悦,却与鲁王李灵夔无关。 身为兖州刺史,皇家亲王,就算兖州干旱一两年,也影响不到他的生活。 去年皇帝遇刺之事发生后,韩王李元嘉被贬到江南洪州,在蜀地打下的多年根基,付之东流。 李灵夔也知道再想行倾天之事,已无可能,便放下心中那点心思,纵情声色之中。 这天,他刚去兴隆寺礼佛回府,一进门,便见管家神秘兮兮的走了过来,低声道:“大王,韩王来了。” 李灵夔吃了一惊,道:“他在哪?” “西院小书房。” 小书房是李灵夔儿子李蔼的书房,李蔼如今在崇文馆读书,故而空置下来。 李灵夔快步来到小书房,推门进屋,只见韩王李元嘉正站在窗户边,欣赏着满天大雨。 “兄长,你怎么突然来了,还这幅打扮?”李灵夔诧异道。 李元嘉此刻戴着范阳笠,一身蓑衣,腰悬佩剑,仿佛一个江湖客。 “我刚从河东回来,顺便过来看看你。”李元嘉淡淡道。 李灵夔变色道:“你去河东做什么?” 李元嘉道:“还记得温傅吗?” 李灵夔关好门,来到他身边,道:“那个突厥人?” 李元嘉道:“他曾派人来找过我,用魏子柳的事威胁我,让我帮他把高侃调离瀚海。” 李灵夔惊道:“他怎知魏子柳是我们所派,难道魏子柳背叛你了?” 李元嘉摇头道:“我相信魏子柳没有背叛我,不过我也确实小看了温傅,也不知他用什么法子,查到我身上。” “我本想亲自去了一趟突厥,安抚他一番,免得他向皇帝告密,谁知……” 李灵夔道:“怎么?” 李元嘉沉声道:“我刚到云中,便听说温傅已被其他突厥部落联手消灭,他本人也被擒拿,送到高侃手中。” 李灵夔心中一惊,攥紧拳头,温傅既然被擒,十有八九会供出李元嘉。 “你准备怎么办?”他问。 李元嘉道:“我从前年,就在暗中谋划一件事,此时动手,虽仓促了些,却也未必不能成功。” 李灵夔变色道:“你从未跟我提过!” 李元嘉瞥了他一眼,道:“你知道我要谋划的是什么事吗?” 李灵夔摇头。 李元嘉将声音压低,缓缓吐露道:“毒杀皇帝。” 李灵夔浑身一震,道:“有成功的机会吗?” 李元嘉道:“若是再给我一两年时间,也许有三成机会,眼下冒险一试,大概也就一成机会。” 李灵夔急道:“太子已经不小了,就算皇帝死了,只怕也没机会。” 李元嘉眯着眼道:“如果是皇后毒杀的皇帝呢?” 李灵夔吃惊道:“你想嫁祸给武氏?” 李元嘉道:“不错,我已安排好了,在她送给皇帝的药膳中下毒,到时皇帝死了,她便是弑君之人。她儿子还能坐稳太子吗?” 李灵夔道:“那女人可不简单,能够成功吗?” 李元嘉冷冷道:“她再厉害,也是个女人,我这次的计划,正是利用她身为女人的弱点。” “什么?” 李元嘉从怀里取出两个瓶子,放在窗台上,一个是红色瓶子,一个是白色瓶子。 “你知道这里面是什么吗?” 李灵夔摇头。 李元嘉道:“红色瓶里,装着一种药材,名叫赤燕芝,生长于蜀地茂县,此芝研磨成粉服用,有驻颜长寿之功效。” “白色瓶里,是一种蛇毒。此蛇生长在赤燕芝旁边,与赤燕芝相互伴生,被茂县之人称为赤燕蛇。” “此蛇毒性极强,两刻钟内,就能致人死命。不过如果有人长期服用赤燕芝,就会对此毒产生抗拒之力,不会立刻毒发,就算毒发,也不致命。” 李灵夔愣道:“这就是武氏的弱点?” 李元嘉道:“武氏为圣宠不衰,一直四处寻找驻颜之物,很久之前,我便故意让她知晓此物,她已服用赤燕芝有两年多了。” 李灵夔道:“那又如何?” 李元嘉看了他一眼,道:“如果我命人将赤燕蛇的蛇毒,下在药膳之中,武氏自己吃下,不会有事,如果拿去给皇帝吃,你说会怎么样?” 李灵夔目光一亮,道:“我明白了,如此一来,确实可以嫁祸武氏,毒杀皇帝!”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两人的声音刚飘出窗外,就会雨声打的稀碎。 李元嘉沉声道:“这只是最理想的情况,实际操作下来,我估算了一下,也只有一成多的机会。” 李灵夔愣道:“没这么低吧?” 李元嘉收好瓶子,沉声道:“孙思邈就在尚药局,皇帝就算中毒,也有可能被他救回来。我本打算先将孙思邈引出长安,再行动手。只可惜,没这个时间了。” 李灵夔沉默不语。 李元嘉瞥了他一眼,道:“这次的事,我不让你参与,就是为了留个退路。倘若计划失败,查到我头上,我会自我了断,我的子嗣,就拜托你关照了。” 李元嘉身为皇家子弟,就算他谋反,子嗣也不会判死刑。大概率和当初的吴王李恪一样,子嗣流放岭南。 李灵夔感觉喉咙堵得慌,李元嘉不让他参加,其实是在保护他。 “兄长,我……” 李元嘉摆手道:“事已至此,不必多言。我若成功,会再来找你。若是失败,这就是你我兄弟最后一次见面了。” 深深看了李灵夔一眼,推门离开屋子,那消瘦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雨幕之中。 (本章完) 第386章 太子献书 第386章 太子献书 七月下旬,江南忽然下了几场大雨,这场持续数月的干旱终于结束。 这次朝廷赈灾的力度很大,又由户部尚书卢承庆亲自主持,五州百姓都得了朝廷赈济。 他们原本就有余粮,加上朝廷的赈济粮,就算秋冬没有收成,今年也能挺过去。 接着李治又下旨,免除了五州明年赋税,江南百姓们得知后,大为欢喜,自发去官府公廨外叩头谢恩。 张多海的义子张荃就是江南人,在家乡还有两个兄弟,他将情况告诉张多海后,张多海向武媚娘汇报。 武媚娘感叹道:“这些江南百姓倒也知好歹,比那些江南世族可强多了。” 张多海笑道:“臣听张荃说,很多江南奸商趁着大旱,哄抬粮价,大发不义之财。卢尚书向陛下请旨,在歙州城墙之上,斩杀了五名奸商,那些奸商才不敢再跟朝廷对着干了!” 武媚娘淡淡道:“商人好利,古来如此,并不奇怪。卢承庆毕竟是文人,还是杀得少了。” 张多海听得头皮发麻,他很清楚这位皇后的狠辣手段,若是皇帝让她去赈灾,只怕江南要人头滚滚。 当天晚上,武媚娘又将此事和李治说了,李治龙颜大悦。 正所谓喜事成双,蓬莱殿忽然来报,说徐槿梦日,李治大喜之下,决定明日举办一场宴会,庆贺此事。 以前的宫廷宴会,多是与朝臣饮宴,这次李治决定举办一场家宴,只与宫中嫔妃、皇子公主们,在临湖殿共庆。 这次的饮宴,李治想强化皇家内部的家庭关系,故而氛围最好放松一些,便嘱咐武媚娘,让她负责宴会的准备工作。 李治只提了两点要求,第一要在户外举办,第二则是多烤几只羊。 他希望能营造出后世那种户外烧烤的感觉。 他这个提要求的人倒是轻松了,准备宴会的武媚娘则辛苦了。 武媚娘一向精力充沛,处事力求至臻完美。 这天清早,她来到临湖殿,指挥宫人内侍,布置宴台。 徐槿喜得龙种,来的最早,来到临湖殿时,只见此处布置的大气磅礴,又兼具几分清幽雅致。 三十六座屏风围成一个半圆,十几张桌案落落有致,分布在半圆之内,呈扇形展开,面朝南海水池。 十二根云伞仿佛立柱一般,固定在宴台上,将灼灼烈日挡在了外面。 六只三脚矮炉成六边形,摆在桌案中间,内烧炭火,火苗正旺,将架在上面的全羊烤得金黄焦脆。 肉香味扑鼻而来,武媚娘又命人在羊肉上涂上蜂蜜,压住了羊的腥膻味,令人闻之食指大动。 武媚娘见她过来了,看了一眼她的肚子,笑道:“妹妹来的倒早。” 徐槿一向端持,此时也掩不住心中喜悦,脸上巧笑嫣然,低低拜了一礼,与武媚娘说起闲话。 武媚娘问起杨才人,徐槿笑道:“杞王有几日没入宫了,我想让她们单独相处一会,就自己先过来了。” 正说话间,郑贵妃和朱才人一起来了,郑贵妃怀里还抱着八皇子李仁。 李仁如今也快两岁了,性格却十分内向安静,乖巧知礼,不像皇子,倒更像一位公主。 武媚娘很喜欢这孩子,有时甚至在想,自家女儿太平公主的性子,若是跟他换一下,不知该多好。 武媚娘见来人愈多,便吩咐下去,让张多海带着何尚宫去将李贤、李显、李旦、太平公主唤来。 她的几个儿女还没来,刘充嫒和郑才人一起过来了,后面还跟着一名十三四岁的青年,是二皇子李孝。 武媚娘对宫外的情况,比李治听闻得更多,知道李孝在外面斗鸡走狗,胡作非为。 她不喜欢这孩子,故而也懒得管教。 紧接着,杨才人和李勇终于过来了,娘俩关系非常好,一边走还一边说着话,与李孝与郑才人的关系截然不同。 又过了一阵,远处传来阵阵笑声,抬头看去,却见一大群人走了过来。 仔细一看,来人有高安公主、义阳公主、太平公主、李廉、李贤、李显和李旦。 高安公主抱着太平公主,李贤抱着李旦,李显则牵着李贤的衣角。 除了七位皇子公主外,后面还跟着李吉和贺兰敏之,这两人也不知怎么来了。 等他们过来后,武媚娘询问贺兰敏之为何出现在此处。 “姨母,今日是沐假日,我和李兄跟着越王殿下一起入宫,陛下瞧见我们后,就让我们也来参加了。”贺兰敏之答道。 武媚娘问:“陛下呢?” 贺兰敏之笑道:“正在与越王殿下下棋呢,说一会就过来,太子也在陛下那里。” 武媚娘点了点头,让众人都坐着等候。 一刻钟后,李治才带着李弘过来了,李贞也跟在后面。 李治打量了一下宴台布置,心中极为满意,朝武媚娘点了点头,笑道:“皇后辛苦了。” 武媚娘笑道:“陛下让妾身忙里忙外,您倒清闲,与越王下起了棋,让大家好等。” 李治哈哈一笑,道:“是八兄非要向朕挑战,朕不应战怎么行?” 李贞上次下棋输给李治后,回家养了不少精于围棋的清客,日日钻研,提升很大,这才来找李治报仇。 武媚娘朝李贞看了一眼,笑道:“那这次定是八兄赢了?” 李贞拱手一礼,道:“殿下说笑了,臣自以为进步不小,没想到陛下进步更大,还是臣输了。” 一家人按辈分落座。 宴会氛围果然比殿内设宴更加融洽,一家人言笑晏晏,高安公主还上前表演才艺,吹奏了一曲。 李治大声叫好,便让小字辈的都上前献一个才艺。 太平公主就问:“耶耶,女儿也要表演吗?” 把众人逗得哈哈大笑。 李治笑道:“你们几个小家伙,想表演就表演,不想表演也行。” 太平公主年纪虽小,却继承了武媚娘争强好胜的性子,竟迈步上前,摆动着小小身躯,跳了一支舞。 李治见她跳的似模似样,十分欢喜,笑道:“太平,你这舞蹈是你母亲教的吗?” 武媚娘看了她一眼,道:“妾身来教,她才不肯学。” 太平公主瞥了母亲一眼,不甘示弱的道:“母亲那么忙,哪有空教女儿,是江保傅教女儿的。” 李治问道:“哪个江保傅?” 武媚娘道:“就是江燕。” 李治奇道:“江燕不是你身边的尚宫吗?” 武媚娘轻轻道:“她年纪大了,主动辞去了尚宫之职,请求担任太平的保傅。自从她担任保傅后,太平倒也乖了不少。” 李治点了点头,问道:“江燕何在。” 站在屏风附近的江燕心中一阵激动,快步上前,敛衽拜礼道:“奴婢拜见陛下。” 李治微笑道:“难得你忠顺勤勉,朕封你为五品郡夫人,望你以后能善加教导公主。” 江燕深吸一口气,道:“奴婢多谢陛下!” 接下来,义阳公主背诵了一首洛神赋,其他皇子也纷纷出列表演才艺。 轮到太子李弘时,他脸上带着几分得色,从袖中取出一个小本子。 “父亲,这是孩儿最近让东宫一帮学士,收集古今文集,一共选录五百篇,编集释义而成的《瑶山玉彩》,请父亲阅览。” 李治微微一愣,接过来一看,只见上面果然收录了很多经典文集。 准确来说,不仅是收录,还将很多经典文集释义解读,将来其他人学习这些经典时,便可参照这本书籍。 这相当于是一本利于治学的重要典籍,虽不是李弘亲手编撰,却也展现出他重学上进的态度。 这就类似于李泰当年编著《括地志》一样。 《瑶山玉彩》作用虽比不上《括地志》,性质却是一样。 李治大为欣喜,道:“今日之才艺,以太子为最佳!”命人传阅下去。 李弘喜道:“多谢父亲赞誉。” 其他嫔妃都对太子这本《瑶山玉彩》大加赞赏,徐槿还作了一首诗词,名为瑶山宴,庆贺皇帝在宴会之上,喜得这本《瑶山玉彩》。 眼瞧着宴会氛围越来越浓,皇后面带微笑,心情极佳,张多海悄悄退到屏风后面。 他刚才忙碌了一阵,出了一身汗。 人胖汗多,他怕身上的汗臭味熏到了武皇后,便嘱咐一名内侍替自己伺候着,悄悄离开临湖殿。 他一路朝着立政殿返回,准备洗个澡,换一身衣服,再过去伺候。 他的屋子位于立政殿东南角,此处是立政殿内侍们的居所,其中最大的一间屋子便是他的。 张多海刚来到门口,便见一名内侍站在他的门外,蹑手蹑脚,一副鬼祟模样。 张多海瞧见那人后,眉毛皱成一团,道:“周志,你怎么又来了?”一副嫌弃模样。 那内侍四十多岁,身材高瘦,面色黄蜡,脸上挤出笑容,道:“张少监,小人有事找您。” 张多海哼了一声,推门进入自己屋子,走到桌边坐下,先倒了杯凉茶,自顾喝了起来。 周志来到他身后,殷勤的帮张多海揉捏着肩膀。 张多海一杯茶喝完,又吩咐几名内侍帮他打水进来,才缓缓开口道:“有话就说,我待会还要去临湖殿,伺候皇后殿下。” 周志忙道:“我先伺候您沐浴。”抢着帮忙打水,不一会,便将一个木桶打满了凉水。 张多海脱了衣服,泡入水中,周志拿着布巾和澡豆,帮张多海搓着身子。 张多海舒服的闭着眼睛,道:“说吧,到底什么事?” 周志陪笑道:“张少监,我听说奚官局空缺了一个监丞,您看我能不能……” “我说周志啊,不是我不肯帮你,你得罪的是小吴王,若是让他知道我又提拔你,还不去圣人面前告状?”张多海打断道。 周志急道:“张少监,那都多久以前的事了,小吴王肯定忘了我,您就发发慈悲,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一定报答您。” 当年吴王李吉还在宫中为内侍,偷了些纸,被时任太府令监的周志一路好追。 结果恰好碰到了皇帝李治,被狠狠训斥了一顿。 后来李吉被皇帝调到了甘露殿,他周志也因为此事,被王伏胜贬为咸池殿的一个低级内侍。 咸池殿是一座清冷的宫殿,根本见不到皇帝和皇后,更别提晋升了。 如今都过去了八年,他已经都四十多岁的人了,却依然还是咸池殿一个掌钥内侍,心中别提多么苦闷。 他当初是张多海的人,故而总是来找张多海求情。 可李吉如今已被升为亲王,深受皇帝器重,甚至刚才那种级别的家庭宴会,都有资格参加。 张多海哪敢为了一个周志,就得罪李吉? 所以周志每次过来,他都敷衍推诿。 张多海叹道:“小祥还不是当年的旧人,小吴王可记得清清楚楚。我看你还是再忍忍,再过个十来年,我再帮你想办法。” 周志急道:“再过十年,我都五十多了呀!” 张多海淡淡道:“那也没办法,只能怪你运道不好。” 周志手上动作一停,道:“您真的不念一点旧情?” 张多海冷冷道:“怎么,跟你好好说话,你还威胁起本监来了?” 周志忙道:“不,小人不敢。” 张多海道:“那就赶紧出去,以后少再出现在我面前。”拍了拍胖手。 外面顿时走进来两名内侍,伺候张多海沐浴。 周志低着脑袋,眼中闪过阵阵冷光,低沉着声音,道:“张少监,那小人告退了,您多保重。” 张多海理也不理。 周志离开张多海的屋子后,回到咸池殿,推门进入自己的屋子。 这间屋子很小,坐南朝北,光线昏暗。 他走到床底下,摸出一个盒子,打开盒盖子,里面传来“嘶嘶”的声音,盒内竟有一条红色小蛇。 周志将蛇放入袖子里,阴冷冷的道:“张多海,原本想送你一个大功劳,既然你不给我活路,那你也别想过得好!” 迈步离开屋子,朝着立政殿而去,很快来到一处假山附近,抬眼看向西边另一座假山。 只见那座假山附近,另有一名内侍,悄悄盯着立政殿,赫然是王洪。 (本章完) 第387章 立政殿的女官 第387章 立政殿的女官 王洪自那日回宫之后,便没事人一样,继续干着自己的本职工作。 他原本是侍御史,如今被贬为从八品的内谒者,负责长乐门的出入导引。 有命妇要觐见,都由他和另外三名内谒者负责带路。 这个差事基本上见不到皇后人影,属于苦差,唯一的好处是经常有出宫的机会。 第二天下午,他又出了一趟宫,来到那间破宅,进密室一看,食物、饮水、毒药、金饼都在。 他拿了几块金饼,去平康坊狠狠消费了一场,吃最好的菜,喝最香的茶,买最贵的衣服,还了一块金饼,让魁王小仙为他单独跳了支舞。 临近关宫门时,他才依依不舍的回到宫中。 到了第三天,过了正午,他便一直盯着立政殿。 武皇后给皇帝做药膳,一般都是下午,三天内必会做一次,所以剩下三天,他肯定有机会动手。 只可惜盯了一下午,并无收获。 到了今日,正午过后,他又过来盯梢。 烈阳高照,时间一点一滴过去,王洪满头大汗,心中也越来越焦急。 就在这时,远处走过来一名宫人,是武媚娘身边的女官玉屏。 玉屏刚才一直伺候在武皇后身边。 武皇后忽然想起来,有几日没给李治做药膳了,便吩咐她去取食材,做一份清凉解暑的药膳。 玉屏这才回到立政殿,她先去了一趟偏殿,传达了皇后做药膳的命令。 随后提着一个食材盒子,出了立政殿,沿着走廊,朝东南方向而行。 王洪对立政殿极为熟悉,一眼便看出来,玉屏是去尚食局取药膳食材。 武皇后性子严谨,对药膳的每一步,都把控严格,就连食材,也要立政殿的可信宫人去取,而非让尚食局的人送过来。 所以王洪要想下毒,只能在玉屏眼皮子底下动手,这让他皱紧眉头。 玉屏虽然才三十岁不到,却跟了武皇后有十几年,精明能干,想在她跟前动手,成功几率极小。 “现在只能看那名接应我的人,能否有办法了。”他暗暗祈祷。 王洪一路跟随,在尚食局西边一处游廊停了下来。 此处位于两个拐角之间,做什么事,都不容易被人发现,最适合下手。 等了没多久,便见玉屏已经取好食材,提着食材盒子拐弯过来了。 王洪心中一紧,迎面走了过去,朝她打了声招呼。 “玉司记,这么巧啊。” 王洪也曾在立政殿当值,玉屏对他也算认识,朝他屈身一礼,轻轻道:“王谒者有礼了。” 王洪本想多聊几句,玉屏却道:“小女还有差事在身,少陪。”从王洪身边经过。 王洪望着她渐行渐远,心中大急。 这时,另一边拐角处,也走过来一名内侍。 那内侍正走着,忽然朝地上一指,叫道:“蛇!蛇!” 宫中内侍上万,王洪并非全部认识。 然而那过来的内侍,却和王洪一样,曾经都是张多海的心腹,名叫周志。 王洪看的清楚,那蛇正是他从袖中甩出来。 女子鲜少有不怕蛇的,更何况那蛇通体发红,脑袋呈三角形,一看就是毒蛇,而且就在玉屏脚边。 玉屏惊呼一声,连连后退,不慎跌倒。 那红蛇“嘶嘶”吐着信子,不断朝玉屏爬了过去,玉屏吓得呆住了。 便在这时,周志快步上前,伸手要去抓那蛇。 那蛇灵敏闪过,转头与周志对峙起来,周志频频出手去抓蛇,都被闪过,还险些被咬中。 “小心啊!”玉屏急忙提醒道。 她见对方是为了救自己,故而十分关心,紧紧盯着人蛇大战,丝毫没有注意到,王洪已悄悄打开食盒,将毒药下到其中一罐蜂蜜内。 那药粉通体白色,融入蜂蜜后,没有任何异样。 王洪下毒之后,便飞快离开。 周志见他得手,也终于出手将蛇抓住。 玉屏问道:“周寺人,您没事吧?” 周志看了看手腕,笑道:“好像没事,真奇怪,宫中怎会有蛇?” 玉屏道:“也许是禁苑过来的,多谢你了。” 周志笑道:“玉司记没事就好,我要把这畜牲拿去尚食局,兴许能给皇后殿下做一碗蛇羹呢。” 玉屏微微一笑,道:“皇后殿下不爱吃蛇羹,你可以做给张少监吃。” 周志哈哈一笑,道:“那也是。”拱手道:“您忙,小人告辞。”大步离去。 玉屏望着周志离去的方向,又看了一眼手中食盒,露出思索之色。 这时,四名二十岁不到的宫人从远处走了过来,玉屏瞧见她们后,朝她们招了招手。 这四女恰好都是立政殿的人,玉屏问她们要做什么,一女低声答道:“张少监昨儿个吩咐了,让我们来尚食局,帮他取五斤熊掌回去。” 玉屏知道张多海一向贪吃,也不多问,只说道:“你们帮我做件事。” 四女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相比玉屏,她们比较害怕张多海责怪。 玉屏道:“你们帮我办完事,再取熊掌不迟,张少监若是责怪,我帮你们担待。” 四人这才低声道:“是。” 玉屏看向其中两人,道:“你们去一趟咸池殿,问一下周志在不在,若是不在,去了哪里。” 又看向另外两人,道:“你们去一趟长乐门,问一下王洪在不在,若是不在,也问一下去了哪里。问清楚后,来立政殿向我回话。” 四女应了一声,各自去了。 玉屏拿着食材盒,这才朝着立政殿返回。 药膳由三名年纪更大的宫人负责,其中一人见玉屏提着食盒回来,问:“怎么回这么慢?” 玉屏道:“路上遇到一条蛇。” 三名宫人都吃了一惊,忙问究竟,玉屏便将情况说了。 年纪最大的宫人笑道:“倒也怪了,这几年来,只听说有人在禁苑遇到蛇,还没听说后宫中有蛇的呢。” 另一人道:“兴许是从禁苑跑过来的。” 第三人道:“别说这些了,赶紧烹制药膳罢。” 玉屏却忽然道:“别急,先验一下食材。” 年岁大的宫人变色道:“你要验毒?” 玉屏点了点头,正色道:“刚才的情况,我细细回想,觉得不大对劲,以防万一,验一下为好。” 第二名宫人赞同道:“玉屏说的对,这可是给圣人用的膳食,再小心不为过。” 另两人点了点头。 年长宫人先取出一根银针,将食材都取出来了,一一检验。 今天做的是秋梨膏,主要食材是鸭梨和蜂蜜。 检验之后,银针并不变色。 不过这还没完,只有砒霜一类的毒药,才能用银针试出,另有很多毒药,光凭银针检验,并无效果。 第二名宫人取出三瓶药粉,这是上药局御医研制的药粉,遇到毒素,都有可能出现相应变化。 倘若三瓶药粉都试不出来,基本上就不可能含有毒素。 验毒过程并不复杂,先取清水,再倒入药粉,最后倒入验毒食材。 令人惊异的一幕出现了。 当年长宫人将一勺蜂蜜倒入加了第二种药粉的清水中,清水迅速变成了黑色。 “啊!真的有毒!”第三名宫女惊呼道。 年长宫女急忙道:“需得立刻禀告皇后殿下!” 第二名宫人道:“皇后殿下还在临湖殿陪圣人用宴,我去向殿下禀告。”说完,飞快的离开了。 第三名宫人道:“下毒之人,定是在周志和王洪之间,需得立刻抓捕,别让他们逃了。” 年长宫人道:“我去通知杨玉臣将军。” 杨玉臣是一位千牛卫中郎将,也是立政殿的宿卫长官,一向很得武媚娘信任。 当他得知情况后,立刻派出千牛卫,在宫中抓捕王洪和周志。 却说那两名小宫女奉玉屏之命,前往长乐门询问王洪的情况,却被告知,王洪刚刚出宫了。 两人正要回报,忽见一名四十多岁的内侍急匆匆而来,似乎要出宫。 一名掌钥内侍笑骂道:“周志,你又要出宫吗?” 两女听到此话后,对视一眼,都停住了脚步,看向周志。 只听周志苦笑道:“贺掌宫又让我出宫采办点东西,这是内侍监批文。” 掌钥内侍道:“你们咸池殿平日冷冷清清,哪那么多东西要采办?” 周志叹道:“我也想问呢。” 他如今级别虽低,资历却还在,那掌钥内侍与他也很相熟,只当他是受到刁难,没有再为难,放他出去了。 出宫需要搜身,防止有人将宫中之物带出去。 正当两名内侍给周志搜身时,远处宫道上走过来两个青年,似乎也要出宫。 周志脸色大变,急忙说道:“先帮两位贵人检查吧,待会再检查我。”站到宫墙边,脑袋低垂,似乎生怕被那两名青年看到。 那两人正是贺兰敏之和李吉。 临湖殿的宫宴已经结束,越王李贞和李治又去甘露殿下棋去了。 两人一局棋,通常要下一个多时辰。 李吉年纪轻,耐不住久站,便和李贞打了声招呼,和贺兰敏之一起先行出宫。 贺兰敏之从两名小宫女旁边经过时,侧头看了她们一眼,微微一笑。 “你们是立政殿的人吧,我好像见过你们。” 一名小宫女面色微红,轻轻道:“奴婢小红,拜见贺兰郎君。” 贺兰敏之风流倜傥,平日最喜欢跟年轻少女说话,微笑道:“你们在这做什么,是要出宫吗?” 小红忙道:“我们是奉玉司记之命,来长乐门打听一件事。” 贺兰敏之笑道:“玉屏姊姊吗?她让你们打听什么?” 小红道:“玉司记让我们过来,问一个叫王洪的内侍在不在。” 就在这时,身后那名掌钥内侍惊呼一声。 众人转头看去,只见一名内侍飞奔出了长乐门,正是周志。 他穿过横街后,脚步不停,继续在皇城大街上狂奔,差点撞到一名官员。 贺兰敏之奇道:“那内侍是谁,怎的如此不懂规矩,在皇宫中狂奔?” 李吉皱了皱眉,道:“不知道啊。”目光看向掌钥内侍。 那内侍急忙道:“回两位郎君,那是咸池殿的周志,奉命出宫采办用品,也不知突然怎么发癫了。” 小红道:“对了,玉司记好像也让小杏她们,去咸池殿打听一个叫周志的内侍。” 贺兰敏之当了武侯后,看谁都觉得像贼,此时听小红这么一说,顿觉不对劲。 “李兄,那人肯定有问题,要不要追过去瞧瞧?” 李吉正觉得周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来不及多想,道:“走,瞧瞧去!” 两人本来就要出宫,当即撒开脚丫子,朝周志追了过去。 两人刚离开不久,便见杨玉臣带着大队千牛卫快步过来,朝掌钥内侍喝问:“王洪呢?” 掌钥内侍此时也意识到出事了,急忙道:“他出宫了。” 杨玉臣又问:“周志呢?” “也、也出宫了,不过吴王殿下和贺兰郎君,已经追了过去。” 杨玉臣愣了一下,忙问究竟,听清楚情况后,也带着人追出了长乐门。 临湖殿的宴会已经散了,李治和李贞又去下棋去了。 武媚娘却依然留在临湖殿,与嫔妃们说着闲话,皇子公主们也大多散去,只有三皇子李勇和太子李弘留了下来。 李弘站在武媚娘身后,李勇则站在杨才人身后。 他们两个耐性最好,尽管听一群妇人聊天觉得甚是无聊,还是想多陪陪自家亲娘。 这时,一名宫人快步而来,在张多海耳边低语了几句。 张多海吃了一惊,来到武媚娘身边,将投毒之事说了。 武媚娘目光闪动了几下,脸上却不动声色,朝其他嫔妃们说道:“时候不早了,这日头真教人犯困,大家都回宫歇息吧。” 众嫔妃纷纷告退离开。 武媚娘又朝李弘道:“你最近在东宫发奋读书,又让人收集古今文集,编集成《瑶山玉彩》,这很好。不过平日也要多照顾一下弟弟妹妹。” 李弘应道:“孩儿记住了。” 武媚娘挥手道:“去吧。” 待李弘离去,武媚娘才快步朝着立政殿返回,脸色慢慢阴沉下来。 回到寝殿,召玉屏过来,详细询问情况。 当玉屏将当时的情形复述之后,她问道:“玉屏,你怎知他二人有问题?” 玉屏道:“回殿下,奴婢当时被那蛇惊住了,也未多想,可等那蛇被抓住后,奴婢发现王洪竟不见了,这令奴婢非常奇怪。” 武媚娘道:“嗯,接着说。” 玉屏道:“奴婢还发现,那周志捉蛇的手法非常娴熟,一个长年在宫中的内侍,怎会有如此娴熟手法?便怀疑那蛇就是他所养。” 武媚娘眼中多了一丝赞赏之色,道:“还有吗?” 玉屏道:“奴婢后来又想,这两人都曾是立政殿的人,又都被贬过职,同时出现在奴婢身边,未免太过巧合。” 武媚娘露出一丝微笑,道:“不错,没有枉费吾对你一番调教,幸得你细心,不然吾恐要为贼人所害。” 玉屏忙道:“殿下凤眼如炬,就算奴婢发现不了,您也一定能发现贼人的阴谋。” 武媚娘淡淡道:“玉屏,江燕刚辞去了尚宫之职,以后就由你接替她吧。” 玉屏面露喜色,叩首道:“奴婢多谢殿下。” 武媚娘目光又扫向张多海,眼中迸射出几缕杀机。 张多海一个滑跪,叩首道:“臣有罪,请殿下责罚。” 武媚娘森然道:“哦,你有什么罪啊?” 张多海低声道:“王洪和周志,都是臣一手提拔,臣有识人不明之罪!” 武媚娘冷冷道:“那你还跪在这里做什么?若是抓不到他们两个,吾可不饶你。” 张多海急忙起身,道:“臣这就去抓捕他们。” 刚出了虔化门,便见贺兰敏之和李吉揪着一人过来了,不是周志是谁? 张多海大喜,快步过去,拱手道:“吴王殿下,贺兰郎君,你们是怎么抓住这贼子的?” 贺兰敏之笑道:“我们进长乐门时,见这老小子鬼鬼祟祟,迈步狂奔,又听说玉屏姊姊正在打听他,就追了过去,在朱雀门才总算逮住他。” “对了,他到底做了什么事,为何见了我们就跑?” 张多海死死瞪着周志,道:“这贼子想要谋害皇后殿下!” 贺兰敏之大吃一惊,忙问:“姨母没事吧?” 张多海笑道:“皇后殿下凤体无恙。” 几人当即带着周志,朝立政殿返回,向武媚娘复命。 (本章完) 第388章 武皇后的拷问 第388章 武皇后的拷问 话说武媚娘正在偏殿,检查被投毒的蜂蜜,内侍来报,已抓到一名贼人。 武媚娘来到正殿,抬头一看,不仅张多海回来了,贺兰敏之和李吉也在殿内。 听张多海解释,才知是二人抓到周志,遂嘉奖贺兰敏之几句,又对李吉点头以示赞许。 贺兰敏之道:“姨母,那王洪还未抓到,我和李兄这就去抓他来见您。” 武媚娘道:“也好,你们去吧。” 两人领命离开。 武媚娘走到凤榻上坐下,转过身时,目光阴冷,一瞬不瞬的盯在周志身上。 周志只觉一股恐惧从脚底涌到头顶,浑身如筛糠一般颤抖,呐呐道:“皇、皇后殿下,我、我也是受人蛊惑……” “是谁?”武媚娘寒声道。 周志忽然转过头,看向张多海。 “张少监,您别怪我……” 张多海又惊又怒,狠狠瞪着他,眼珠子都快迸出来了。 “你这狗贼,死到临头,竟然还敢攀污我!” 周志道:“昨日我来找您,是您将那药粉给我,让我下到药膳食材之中。皇后殿下,您不信的话可以去查,昨日小人曾来过立政殿,面见张少监!” 张多海见武媚娘朝他看了过来,吓得六神无主,滑跪在地,颤声道:“殿下,您别信他,我……” 武媚娘一巴掌扇在他脸上,将张多海打懵了。 “他蠢,你和他一样蠢?觉得吾会相信这种拙劣的谎言?”武媚娘瞪了他一眼。 张多海喜极而泣,道:“是臣愚蠢,是臣愚蠢!” 凑头过去,用力吹着武媚娘的手掌,他很清楚自己脸的弹性,刚才那一巴掌,肯定把武皇后给打痛了。 武媚娘目光转向周志,道:“来人,挖了他眼珠子。” 周志惊骇不已,叫道:“殿下,我、我说的是真的……” 武媚娘道:“这才刚开始呢,就开始怕了?等眼珠子挖下来后,吾会再割你鼻子、耳朵和舌头。” 周志叫道:“皇后殿下,你割了我舌头,就休想知道是谁想要害您了!” 武媚娘淡淡道:“以前也有一个跟你类似的人,奉萧氏那贱人的命令,想给吾下毒,你知道他的下场吗?” 周志浑身一颤,不由想起了武皇后当年的狠辣手段。 武媚娘接着道:“他倒是个硬骨头,无论怎么严刑拷打,都不肯招供一句话。吾后来想出一个办法,专门用来对付这种硬骨头。” 此时武皇后美妙动听的声音,仿佛来自地狱恶魔的低语。 武媚娘道:“吾的办法很简单,挖了他的眼睛,割了他的鼻子、耳朵、舌头,斩断他的四肢,将他泡在酒缸中。” “结果才泡了三天,他的骨头就被酒泡软了,用嘴咬着笔,将吾想知道的一切都写下来了。你知道吗?吾命人处死他时,他嘴角露出了笑容。” “周志,吾没记错的话,你也是会写字的吧?” 周志吓得肝胆俱裂,叫道:“我说,我全都说,别用酒泡我!” 武媚娘冷冷道:“是谁派你来害吾?” 周志道:“是一个黑衣人,我也不知他是谁!” 武媚娘问:“那你如何识得他?” “那是永徽十三年春,我出宫采办杂物时,他忽然找上我的。我也不知他身份,只知道他三十岁不到,是蜀地口音。” “他只让我将宫里消息,告知于他,一个消息一两金子,与您有关的消息,赏金更多。” “我当时被贬咸池殿,一直得不到晋升,就、就答应他了。” “这两年来,我也卖了几个消息给他,直到……” 武媚娘打断道:“你卖给他的消息中,可有与吾有关的?” 周志道:“小人被贬咸池殿,想打听您的消息,也打听不到啊!啊,对了,我曾告诉他,您在搜集驻颜长寿的秘方,虽是旧事,他也给了我一块金饼做赏钱。” 武媚娘道:“接着说。” 周志道:“直到七八日前,他忽然找到我,让我协助王洪,在药膳食材中下毒,事成之后,有一箱子金饼,我财迷心窍,就答应了。我知道的就这些,别的就不知道啦!” 张多海喝问:“你出宫是准备去哪?” 周志忙道:“他给我安排了一个躲藏的地点,位于大业坊一间废园里。” 张多海问清废园地点,命人去告诉杨玉臣,让他带人去搜捕。 武媚娘目视着周志,道:“可知那黑衣贼人背后之人是谁?” 周志摇头道:“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他怎么可能告诉我呢!” 顿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道:“不过我猜是一位亲王。” 武媚娘问:“何以见得?” 周志道:“因为他说圣人被毒死后,他主人会登基,到时封我为内侍少监……” 武媚娘霍然起身,快步来到周志跟前,一字字道:“你刚才说圣人被毒死,难道你们的目标并不是吾?” 周志颤声道:“他、他们的目的,是毒死圣人,嫁祸给您。” 武媚娘脸色大变,顾不得再审问周志,迈步朝甘露殿急行,玉屏等人赶忙追了上去。 张多海等武媚娘走远后,上前对着周志,便是一顿拳打脚踢,骂道:“狗东西,差点让你给害死了。” 打了好一会,才命人看住他,朝武媚娘追了上去。 武媚娘一路急行,来到甘露殿,只见王伏胜正站在殿外,打着哈欠。 她顿时松了口气,放慢脚步,走了过去。 王伏胜赶忙见礼,道:“臣拜见皇后殿下。” 武媚娘看了一眼殿门方向,问道:“陛下在屋中吗?” 王伏胜微微一笑,道:“还在和越王殿下弈棋呢。” 武媚娘又问:“陛下从临湖殿回来之后,可有人给陛下送来过膳食?” 王伏胜微微一愣,道:“没有,陛下中午吃的多,回殿后什么也没传。皇后殿下,出什么事了吗?” 武媚娘朝他招了招手,走开了几步,道:“吾抓到一贼人,打算在陛下膳食中下毒,王大监可要注意了。” 王伏胜脸色微变,急问:“是谁主使?” 武媚娘摇头道:“还未问出,我过来是提醒大监一句,从即刻起,陛下的膳食需格外注意,以防贼人另有布置。” 王伏胜沉声道:“殿下放心,任何膳食,臣都会小心检验,绝不会有丝毫遗漏。” 武媚娘点点下巴,转身便要离开。 王伏胜忙问:“殿下,您不去和陛下说一声吗?” 武媚娘道:“陛下既在弈棋,我就不打扰了,待会请你转告陛下一声,我继续去审那贼人,待会也好向陛下回话。” 王伏胜应了一声,道:“臣领命。” 武媚娘很快带着人回到立政殿,继续审问周志。 “周志,吾来问你,那贼人只让你协助投毒,可有让你做别的事?” 周志道:“没有。” 武媚娘道:“那他可曾告诉过你,为何要选择在药膳中下毒?就为了陷害吾吗?” 周志道:“他说只有皇后殿下送去的药膳,王大监不会试毒,故而选择在您的药膳中投毒。” 武媚娘哼了一声,道:“那他们难道不知,吾的药膳都会严格检查,吾也会试吃吗?” 周志道:“他们说您吃下后暂时不会有事。” 武媚娘微微一惊,道:“既是有毒,为何吾服用后不会有事?” 周志道:“我也问过他,可他不让我多问。” 武媚娘皱了皱眉,露出思索的表情。 张多海在一旁提醒道:“殿下,既然跟毒有关,何不请孙公过来一趟,让他来检查一下是什么毒呢?” 武媚娘点点头,道:“那你亲自过去一趟吧。” 不一会,孙思邈便被请了过来,武媚娘将那瓶下了毒的蜂蜜,拿给孙思邈检查。 孙思邈用银色小刀沾了些蜂蜜,用火炙烤,烤了没多久,银刀尖端就变成了浅蓝色。 孙思邈嗅了嗅刀尖,又仔细观察了片刻,捻须道:“皇后殿下,这应该是一种特殊炼制的毒素,主要成份为蛇毒。” 武媚娘喃喃道:“蛇毒?” 孙思邈道:“不错,蛇毒直接服用,通常不会有毒,故而需要与其他药物混合,激发其毒性。” 武媚娘点点头,问道:“孙神医,抓到的贼人说,我服用此毒后,不会有事,可陛下服用后,却会中毒,这是为何?” 孙思邈扯着胡子,思索了一会,微笑道:“老夫行医时,也曾遇到过一些奇人,能够抵抗大多数的毒。” 武媚娘问:“他们为何能抵抗呢?” 孙思邈放下小刀,将蜂蜜拿了起来,道:“通常来说,一个人只要服用某种毒而不死,身体都会产生一些抵抗力。所以有人长期与毒药打交道,便有抗毒能力。” 武媚娘脸色微白,道:“您的意思是说,我能够抵抗此毒,是因为一直都在服用此毒?” 孙思邈道:“有这个可能。” 张多海急道:“这不可能,皇后殿下的饮食都严格控制,贼人想下一次毒都绝无机会,怎么可能长期给殿下下毒?” 武媚娘扫了他一眼,道:“你安静点,听孙神医说。” 孙思邈想了想,道:“皇后殿下,张少监,其实这世上很多药材,同样蕴含毒素,只是毒量很少,检查不出来,对人体也没有明显伤害。” 武媚娘眸光一闪,似乎想到了什么。 孙思邈看向她,道:“皇后殿下,您平日可服用了什么特别的药材?” 武媚娘道:“告诉您可以,不过还请您帮我保守秘密。” 孙神医道:“皇后殿下若有要求,老臣自然不会乱说。” 武媚娘点点头,挥手屏退了一些下人,又朝玉屏吩咐道:“去把吾的七灵膏取来。” 玉屏很快取来一只普普通通的瓷瓶。 武媚娘将瓷瓶递给孙思邈,道:“这是我最近常服用的一种养生灵药,您帮我看一下吧。” 七灵膏是武媚娘暗中服用的一种驻颜长寿的秘药。 因为当初神仙玉女粉的事,她这次谁也没告诉,连武府中人也不知。 孙思邈伸手接过,用鼻子嗅了嗅,忽然“咦”了一声,道:“这中间似有蜀地的赤燕芝啊?” 武媚娘赞道:“不愧是孙神医,您说的一点不错,这七灵膏的主药之中,便有一味是赤燕芝。” 孙思邈点头道:“那就说得通了。” 武媚娘忙问:“这赤燕芝有什么问题吗?” 孙思邈缓缓道:“殿下有所不知,这赤燕芝与一种叫赤燕蛇的毒物相伴而生,芝叶上带有蛇的毒性,非常轻微,不损害身体,长期服用的话,还会让人产生对蛇毒的抵抗力。” 武媚娘眯着眼,道:“如此说来,这赤燕芝,是贼人故意让我服用的了?” 忽然瞥了张多海一眼,当初就是张多海告诉她赤燕芝的事。 张多海脖子一缩,一句话不敢多说。 武媚娘道:“孙神医,这赤燕芝的产地有几处?” 孙思邈道:“据老臣所知,只有蜀地茂县,生长有此物。” 武媚娘点了点头,站起身,朝孙思邈盈盈一拜,道:“多谢孙神医了。” 孙思邈弯腰回礼,道:“这是老臣分内之事。” 此时的大业坊南街,废宅之中,王洪靠在桌子上,手中拿着那瓶毒药,正在呆呆出神。 忽听“咔”的一声,似乎是密室铁门被打开的声音。 王洪脸色大变,缩到角落,将毒药瓶口打开,一脸戒备的望着密室大门方向。 “哒哒、哒哒”的脚步声不断靠近,半晌后,一个人来到门口,正是那名黑衣人。 王洪惊喜道:“计划成功了吗?你怎么这么快就来找我了?” 黑衣人淡淡道:“计划失败了,周志被抓了,我是来送你上路的。” 王洪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握着毒药的手不断颤抖,道:“我、我还不想死……” 黑衣人拔刀出鞘,朝他走了过来,道:“周志既被抓,这里已经泄露,不能让你慢慢死了,需得早点送你上路。” 王洪愣道:“他也知道这里?” 黑衣人道:“那是当然,殿下最近用钱的地方很多,只给了我一箱金饼。” 王洪变色道:“你也是用的这箱金子,收买的他?” “不错。” 王洪怒道:“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留我们活口?” “也对。” 王洪双目通红,道:“你都是在骗我?” 黑衣人淡淡道:“要怪就怪你们太贪心了,你们也不想想,像你们这种背主无义之徒,主人留在身边做什么,反咬一口吗?” 王洪怒道:“你这狗贼,我跟你……” 正要扑上去,却见刀光一闪,脖子一凉,他紧紧捂着脖子,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黑衣人提上那箱金子,快步离开密道,刚出铁门,便听到院子外面传来马蹄声。 “快,将院子团团包围,一只鸟也不准给我放出去!” “竟来的如此之快?” 黑衣人吃了一惊,遥望着南方,叹道:“主人,小人先走一步。”将刀架在脖子上,横刀自尽。 (本章完) 第389章 大王,唐军来收咱们了! 第389章 大王,唐军来收咱们了! 越王李贞回到府邸后,发现宗正寺少卿李崇义正在府中等他。 李崇义是李孝恭的长子,也是李唐宗室,封谯国公,一直协助李贞,管理各地宗室亲王。 他也是李贞最信任的一名部下,奉李贞的命令,一直监视着韩王李元嘉。 今天是沐假日,李贞见他突然过府,还穿着一身官服,便知出问题了。 “崇义,是不是出事了?” 李崇义沉声道:“殿下,洪州来报,李元嘉称病在家,已经一个多月没有露面了。” 李贞道:“是真病还是假病?” 李崇义道:“应该是假病,府中戒备忽然变得森严,我手下的人想闯进去探查情况,立刻就被抓了,我怀疑他已不在洪州了。” 李贞冷哼道:“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我立刻入宫面圣!” 刚出府门,便有千牛卫来报,说皇帝召他觐见。 李贞一路来到甘露殿,却见李治和武媚娘都在正殿等他,表情都很严肃。 “八兄,最近韩王可有什么动静?”李治问道。 李贞忙道:“臣正要向陛下汇报,刚刚得到消息,李元嘉在家称病,臣怀疑他已不在洪州。” 李治一拍桌案,怒道:“果然是他!” 李贞惊道:“陛下,怎么了?” 李治沉声道:“皇后刚刚告诉朕,有人在宫中投毒,想要谋害朕和皇后,据皇后猜测,那人就是李元嘉!” 李贞忙问究竟,武媚娘便将周志、王洪投毒的事说了。 李贞听完后,问道:“那周志已经招供幕后之人是李元嘉了吗?” 武媚娘摇头道:“他也不知,只知道是一位亲王,据我猜测,此事就是李元嘉所为。” 李贞心中困惑,拱手道:“皇后殿下如何猜测,能否跟臣说明一下?” 武媚娘道:“第一,据王洪招供,那黑衣人是蜀地口音,第二,那毒药赤燕芝,是蜀地茂县才有的药材。由此可知,这位亲王应该长期在蜀地。” 李贞顿时不做声了。 在蜀地待的最长的亲王有三位,一个是李元嘉,另一个是他自己,最后一个是李愔。 李愔很早就因为吴王李恪的事,被贬为郡王,永徽三年就离开蜀地,不可能是他。 剩下有嫌疑的人,只剩下他和李元嘉,既然不是他自己,那只能是李元嘉了。 李治道:“八兄,还请你以宗正寺的名义,召韩王入京一趟,朕要听他解释解释。” 李贞领命道:“臣遵旨。” 八月初,派往洪州的人回来了,却并没有带回李元嘉,只带回来了他的死讯和一封信。 李元嘉是在灵堂服毒自尽的,临死之前,身着一品九旒衮冕,青衣纁裳,绣九章纹。 这是一身祭祀用的服装,他穿着这身衣服自尽,显然是准备死后去见列祖列宗。 李元嘉的信,李治读了两遍。 他在信中坦承所有罪行,甚至包括前年李治巡狩时,他派人联系突厥人,想要围困李治。 李治也终于明白,李元嘉为何突然投毒,原来是怕温傅将他的秘密告诉自己。 李元嘉还向李治解释了他的动机。 他认为李世民得位不正,将来必将引起皇室内部效仿,到时父子操戈,兄弟相残,大唐国祚必不长远。 他想正本清源,先行登基,再将皇位传给李承乾的儿子李象,如此大唐江山恢复正统,才能稳固长久。 李治也不知他此话是真是假,不过有一点他倒没说错,李世民玄武门之变,确实为后世带了一个不好的头。 至于李元嘉说想自己先当皇帝,再传位给李象,李治就不怎么相信了。 无论如何,李元嘉谋逆之事已经坐实,无论他如何解释,也难以宽恕其罪。 李治当即传旨,让大理寺和宗正寺共审李元嘉之案。 李治只提出一点,此案既不轻处,也不牵连,一切以永徽律为标准。 权力的争夺,永不停歇。 同样的一幕,也在倭国发生。 倭国就不是投毒谋害那么简单了,倭国的宝女王与中大兄母子间的争斗,直接是明刀明抢。 眼下暂时是中大兄占据上风,将宝女王赶到百济。 不过他也没有登基,而是以倭国太子身份,临朝称制。 这几个月来,辽东谣言越传越广,倭国遍布黄金的事,几乎成为辽东所有国家的共识。 他们如此相信的原因也很简单,因为这消息连长安也在传。 连富有的大唐都觉得倭国遍布黄金,那倭国的黄金是该有多少。 一开始,大家都磨好了刀,等着大唐先动手,然后他们再一拥而上,跟在后面喝汤。 谁知大唐皇帝竟然派使节前往倭国,和倭人商议战争赔偿。 各国顿觉不妙,这么看来,大唐这次是不打算带着大家喝汤了。 室韦、奚国两国赶忙派遣使节,前往靺鞨。 他们两家都没有出海口,所以想联合靺鞨,去倭国劫掠一笔财富,靺鞨占大头,他们少要一点就是。 靺鞨酋长乞乞仲象也觉得不能放过这个机会,一边派人打探倭国情况,一边命人大肆建造战船,做好渡海准备。 其实他们攻打倭国的话,不需打海战,可以直接在虾夷国登陆,然后利用虾夷做跳板,攻入倭国本土。 新罗同样在训练海军,眼下百济急不可图,倭国却有机可趁,只要能占便宜,他们自不会放过。 虾夷国也在派人联系肃慎人,希望两家罢手,一起攻打倭国。 甚至连遥远的流鬼国都听说了倭国情况,派人前往倭国打探消息。 正当各大势力还在等待良机的时候,倭国内部传来一个消息。 大唐跟倭国谈崩了,大唐使节已经离开了倭国。 各国纷纷大喜,摩拳擦掌,等着大唐出兵讨伐倭国,他们便能浑水摸鱼,见机行事。 有人欢喜,自有人忧愁。 筑紫朝仓宫附近的海滩上,中大兄遥望着唐使的船只消失在海面上,目光闪烁不定。 中臣镰足默默站在他身后,一言不发。 这时,但听马蹄声响,鬼岛川清率领一支队伍飞奔而来,他如今已被任命为九州率,中大兄将所有军队,都交给他指挥。 “太子,你怎么让唐使给跑了?”鬼岛川清急问。 中大兄沉默不语。 中臣镰足沉声道:“鬼岛将军,唐人一步都不肯退让,难道真的将九州割让给他们吗?” 鬼岛川清道:“割个屁!我的意思是说,应该将唐使抓起来,当做人质!” 中臣镰足摇头道:“那样只会给唐人出兵的口实。” 鬼岛川清冷哼道:“不给口实,他们就不会打过来吗?” 中大兄缓缓道:“鬼岛将军,你应该与唐军打过了,你觉得他们战力如何?” 鬼岛川清沉默了一会,道:“他们战力确实比我们强,不过利用地形优势,在本土作战,我有信心击败他们。” 中大兄又道:“那你是希望唐军士气更高一些呢,还是低一些?” “当然是低了。” 中大兄道:“倘若我们抓住唐使,不仅威胁不到他们,还会激起唐人怒火,提高他们士气。” 鬼岛川清怔了怔,点头道:“不错,是我没想到这一层。” 中大兄道:“您是一个优秀的将领,不过政治上的事,还是交给我和镰足就行了。” 鬼岛川清道:“那我这就去训练新军了。” 中大兄转过身,道:“鬼岛将军,如今国家空虚,唐使一走,等待我们的只剩下战争了,本国存亡,都要靠您了。” 鬼岛川清哈哈一笑,道:“我可是一个海盗,你竟然将国家交给我这样一个人手中?” 中大兄肃然道:“若没有您这位海盗,我早就死在母亲手中。” 鬼岛川清盯着他看了一会,笑道:“你既然这么信我,那就不必多言,且瞧我手段吧。” 唐使离开的第五日,海上又出现变故,竟然有国家对倭国动手了。 而且谁都想不到,动手的竟然是耽罗。 …… 李治来到神龙殿时,薛仁贵、李勣等人都已经先到了。 李治走到上首椅子上坐下,目光一扫,道:“辽东的情况,诸位应该都听说了吧?” 程知节拱手道:“回陛下,我等都已知晓。倭国刚刚损失了五万主力,竟还有如此实力,看来以前有些小看他们了。” 尉迟恭哼道:“不是他们有多厉害,是周围那帮国家太无能,反倒让倭人打出了气势。” 程知节道:“耽罗被倭人打败,倒不奇怪,新罗只出动三千人马偷袭,铩羽而归,也正常。只是没想到,靺鞨等五国联盟,竟然也被倭人打败。” 靺鞨的五国联盟,分别是靺鞨、室韦、奚国、虾夷、肃慎。 他们原本想等着大唐动手,再浑水摸鱼。 结果听说耽罗、新罗都已经出兵攻打倭国了,便想着倭国如今兵少,为了应对他们,肯定顾不得其他地方。 于是五国在靺鞨主持下,决定联手劫掠倭国。 五国军队在虾夷地集结,由祚荣负责指挥,攻打倭国的陆奥。 五国这次只是试探,加起来也不过一万多人马,登陆陆奥后,受到伏击,损伤惨重,狼狈逃亡。 耽罗攻打的是对马岛,位于南部九州附近。 新罗攻打的是能登,位于倭国中部。 五国联军攻打的是陆奥,位于倭国北部。 倭国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分别在这三处地方,击败了三方势力,这还是在本国内乱的情况下。 这三场战争,也让辽东诸国见识到了倭人的强悍。 薛仁贵沉声道:“倭国如今领兵的将领,听说是一个叫鬼岛川清的海盗。” 尉迟恭笑了笑,道:“可不能小看盗贼,程兄当初不也当过山贼吗?” 程知节翻了翻眼皮,没好气道:“现在说的是倭国,扯以前的事情做什么?” 李勣缓缓道:“倭国这几场胜仗下来,士气大盛,新军也有了战斗经验,只怕不易对付了。” 尉迟恭沉声道:“陛下,确实不能再等了,否则灭倭的机会,就会越来越小了。” 李治看向薛仁贵和程知节,道:“两位爱卿以为如何?” 程知节道:“臣也认为,应立刻对倭国动手。” 薛仁贵道:“臣附议。” 李治点了点头,道:“那好,这是朕拟定好的一份作战计划,诸位爱卿看一下,以为如何?”朝王伏胜看了一眼。 王伏胜从袖中取出一份卷轴,递给了李勣。 李勣看完后,面露讶色,相继传给其他三人,三人看后,也都极为诧异,露出沉思的表情。 李治的作战计划,完全出乎了他们预料,然而仔细一想,又确实可行,而且非常有利。 薛仁贵一向都是最拥护李治决定的,当即拱手道:“臣赞同陛下的计划。” 李勣、程知节和尉迟恭三人对视一眼后,也拱手道:“臣等附议。” 李治朗声道:“那好,李卿,你即刻传令刘仁轨,让他按照计划行事,先拿下耽罗!” 耽罗国王名叫阿波伎,他当年还是王子时,救过倭国遣唐使,后来随倭国遣唐使,一起前往倭国。 谁知倭人却羞辱他,把他当做蛮夷对待,等了两个月,倭国大王见都不见他。 自那以后,阿波伎便恨上了倭国,常思报仇,只可惜耽罗实力弱小,一直等不到机会。 前几日阿波伎听说倭国被唐朝大败,主力损失殆尽,于是点了一千人马,准备报仇。 他也有自知之明,跟倭人交战,胜算不大,于是攻打倭国的属国,对马国,心想倭国元气大伤,肯定救不了对马国。 对马国实力比耽罗稍弱,耽罗一开始占据优势,谁知倭国援军来的极快,将阿波伎打败。 阿波伎带着败军回到耽罗,意志消沉,成日饮酒作乐,不再过问国事。 这一日,他正吃着浆果,欣赏舞蹈,手下来报,唐军打过来了。 “你说什么?”阿波伎惊呆了。 那手下道:“大王,唐军一万水军,已停在了港口,让您过去答话!” 阿波伎瞠目结舌,唐朝竟然会来打耽罗? 这么多年来,耽罗一直盼着归附大唐,只可惜人口太少,不够资格成为大唐属国。 阿波伎的兄长便曾出使过大唐一次,便再也没有回来,连国王也不做了,让给了他。 今日太阳从西边升起来啦,大唐竟然看得上耽罗,过来攻打? 阿波伎赶忙将自己最昂贵的一套丝绸衣服拿出来,穿好之后,又戴上他的珍珠帽,带着人快步来到港口。 抬头一看,几艘比他的王宫还大的船只,就停靠在港口码头。 一群穿着铠甲的唐人站在码头,阳光照在他们铁甲之上,耀眼的光芒,晃得他睁不开眼。 另有几百名耽罗士兵,手持竹枪,围在港口旁边,与唐军对峙。 阿波伎赶忙上前,朝一名站在最前面的大唐将领弯腰道:“耽罗王阿波伎,拜见上朝天使!”唐语说的格外流利。 那将领正是唐龙,他沉声道:“耽罗王,你助纣为孽,帮助扶余义慈对抗大唐!我奉大唐皇帝之命,特来讨伐你。” “眼下你有两条选择,第一,归附大唐,第二……” “我选第一条。”阿波伎抢着道。 唐龙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阿波伎眨了眨眼:“您刚才不是说,我可以选择归附大唐吗?” 唐龙皱眉道:“你若是归附大唐,就不能再做耽罗王了,以后耽罗将成为大唐领土。” 阿波伎道:“那我能搬去长安住吗?” 唐龙道:“你若归降,陛下会册封你官职,当然能去长安。” 阿波伎大喜,跪倒在地,道:“多谢皇帝陛下!” 唐龙:“……” 耽罗大臣们都不会唐语,见国王下跪,都向阿波伎询问情况。 阿波伎瞪眼道:“还愣着干嘛,大唐皇帝是来收咱们的,以后我们也是唐人了,快跪下谢恩!” 耽罗大臣们大为欣喜,手舞足蹈,跪在地上叩首。 就这样,耽罗以一种奇怪的方式,被大唐兼并。 唐龙原本还想与阿波伎商量一下,耽罗百姓的安置情况。 阿波伎却说任凭处置,他只不断问着唐龙,什么时候能去长安,受封官职。 唐龙只好派人去营州,向刘仁轨请示。 刘仁轨的命令很快传回,让他派一队人马,护送阿波伎和耽罗大臣,前往长安受封,再让唐龙驻扎耽罗。 半个月后,耽罗归附大唐的消息,开始在这片海域传开。 (本章完) 第390章 长安城的外国王族 第390章 长安城的外国王族 李治得闻耽罗不费兵卒,主动投降归附,心中大喜。 耽罗虽是一海岛,然其土地富饶,一览平川,是一处养马绝佳所在,也可囤积兵马。 他一面传旨营州和莱州,向耽罗运送粮草,囤积重兵,吸引倭国主力。 一面让莱州安置耽罗子民,皆入良籍,划居村镇,授其农耕之法,让他们尽快在大唐安居乐业。 秋风瑟瑟,不觉已到十月。 鸿胪寺来报,说阿波伎已率领耽罗大臣,抵达长安。 此人主动归附,免去不少功夫,李治对他颇有好感,亲自在甘露殿接见。 李治见他只三十多岁,其貌不扬,身材和倭人类似,便封了一个五品武职,又赐男爵,加宅邸一座。 阿波伎亦十分欢喜,拜叩谢恩。 李治问道:“阿卿,朕听说你曾领兵攻打倭国,可有此事?” 阿波伎忙道:“回陛下,我,啊不,臣其实打的不是倭国,而是对马国。” “对马国?”李治奇道。 阿波伎道:“就是倭国九州附近的一个岛国,他们是倭国的属国。” 李治点点头,阿波伎说的应该是对马岛,这个时期,对马岛并未完全属于倭国。 李治道:“朕想问一下,你们海岛之地,出兵之时,是如何规避风暴的?” 阿波伎道:“我们会观测天气,若天气不好,就不会出海。” “观的准吗?” 阿波伎道:“观测天气,是我们耽罗王室的祖传能力,我们也是凭这个能力,才能统治臣民。其实臣观测天气的能力,远不如臣的兄长阿波罗。” 李治惊奇道:“阿波罗?” 阿波伎道:“是的,兄长原本是耽罗国王,他从小聪慧过人,观测天气时,从未出错,每次他带着大家出海捕鱼,也从未遇到危险。” 李治暗暗点头,海岛之国,果有这种精于航海术的奇人,眼下正是他需要的人才。 “你兄长现在何处?” 阿波伎道:“兄长就定居在长安。” 李治道:“那好,明日你带着他一起入宫,朕有差事要交代给你们。” 阿波伎道:“是。”告退离开了甘露殿,一路又出了承天门。 阿波伎这次带来了八位官员,八人都在门外等候,向他询问面见大唐皇帝的情况。 阿波伎简单说了几句,又告诉他们,皇帝已安排吏部官员,给他们授予官职,让他们去吏部接受考核。 交代之后,阿波伎也不再管他们了,径直出了宫,朝着胜业坊而去。 长安一百零八坊中,有两个坊最为特别,一个是醴泉坊,一个便是胜业坊。 这两个坊的外国人,都比长安本地人还多。 其中醴泉坊多是西域国家的胡人,胜业坊则多是辽东诸国的蛮人。 阿波伎进坊之后,边走边问,很快来到北街一座大宅院门口。 抬头一看,宅子外立着两个大石狮子,鎏金的牌匾上,写着“阿府”两个金灿灿的大字。 阿波伎一拍手,喜道:“终于找到了。”过去拍府门。 “吱呀”一声,府门大开,一名高大的唐人问道:“你找谁?” 阿波伎道:“这里可是阿波罗府邸?” 那唐人道:“不错,你是?” 阿波伎笑道:“我是阿波罗之弟,你快带我去见他。” 那唐人打量了他一眼,点点头,道:“稍后,我这就通知阿郎。” 却说阿波伎之兄名为阿波罗,本是耽罗国王,永徽二年,因不堪百济压榨,携带厚礼,来到长安,欲归附大唐。 至长安城后,见此处繁华,人民富足,百姓之居,胜于耽罗之王宫,百姓之食,亦比他平日所食更佳,唐朝美女也远非耽罗可比,称得上大开眼界。 他前往鸿胪寺,面见大唐官员后,唐人听说耽罗户不足两千,不愿收其为属国。 阿波罗在长安长了见识,自思回到耽罗,日子过的未必快活,凭身上财物,足以在长安享乐,又何必再返回耽罗。 遂写书一封,让从人带回耽罗,将王位传给弟弟阿波伎,自此留在长安。 阿波罗性子聪慧,自知长安城乃销金之所,仅凭身上财物,迟早有坐吃山空的一日。 于是,他在东市开了一家珠宝铺,收购辽东商人的珠宝,转卖给唐人。 他出身耽罗王室,颇有鉴宝之能,凭此本领,竟成为胜业坊有名的富豪,买下一座四进府宅,娶了妻妾十多人,儿女也有八个了。 他这日正在后堂欣赏家妓抚琴,听闻弟弟来了长安,大喜过望,来到门口,与他相见。 阿波罗引着兄弟进入屋中,笑道:“二弟,你不在耽罗当你的国王,怎么也来长安了?” 阿波伎一边打量府宅,一边说道:“我是来拜见皇帝陛下的。” 阿波罗引他进入正厅,命人上茶,摇头笑道:“没用的,我耽罗太小,民户不足,不可能成为大唐属国。” 阿波伎正要解释,阿波罗道:“也罢,你就当来长安玩一遭,你我兄弟,定让你尽兴。” 阿波罗引着阿波伎在府中游览。 一路穿回廊,绕画楼,来到后院一座园子,但见山石古拙,溪池清澈,卉虽已凋零,却别有一股雅妙。 阿波罗笑道:“二弟,我这园子比耽罗王宫如何?” 阿波伎艳羡道:“王宫哪比得上兄长这座华宅?” 阿波罗大喜,带着他来到一处水阁,命人上了酒菜,又让府中舞姬在阁前献舞。 兄弟俩推杯饮盏,欣赏曲乐,阿波罗又问:“二弟,我这些舞姬比耽罗舞姬如何?” 阿波伎醉眼迷蒙,吃吃道:“她们个个身体修长,仪态万千,咱们耽罗那些舞姬个个矮小,如何能相比?” 阿波罗大笑,道:“兄弟,你不如也辞去王位,留在长安,和我一起在长安享福罢?” 阿波伎忙道:“小弟这次过来,正是为了留在长安。” 阿波罗拍了拍他肩膀,笑道:“我就知道,你来了长安,定会和我一样。不过你准备把王位传给谁呢?咱们可没有别的兄弟了。” 阿波伎道:“不用传,耽罗已归附大唐,没有耽罗国了。” 阿波罗呆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阿波伎微微低头,怕兄长斥责他把国家给丢了,低声道:“兄长,一万唐军来到耽罗,我也没有办法。” 阿波罗瞪着他,道:“耽罗归附大唐了?那你授官没有?”关注的点显然不同。 阿波伎笑道:“兄长怎么知道的?我已面见皇帝陛下,被授予右卫郎将,还被封为济县男!” 阿波罗呆愣住了,顿时觉得舞姬们不美了,手中的酒也不香了。 阿波伎继续道:“陛下还赐给我一座府邸。” 阿波罗瞪着他,道:“有多大,难道比我这座更大吗?” 阿波伎道:“还没去瞧,听说是座三进宅子。” 阿波罗哈哈一笑,道:“三进?哈哈,我这里可是四进!老弟,你还差了点。”然而笑着笑着,就哭了起来。 阿波伎吃惊道:“兄长,你怎么了?” 阿波罗抬起头,泪眼模糊的道:“老弟,你能不能告诉圣人,我才是耽罗国王,把你的官职和爵位都让给我,成不成?” 阿波伎虽呆,却并不傻,憨憨一笑,道:“呃……恐怕不行。” 阿波罗道:“我想也是。”埋头大哭起来。 阿波伎赶忙拍了拍他肩膀,道:“兄长,莫要悲伤,明日你与我一起面圣后,陛下也许会封你官职!” 阿波罗愣道:“什么?入宫面圣?谁?” “我们啊!” 阿波罗道:“傻小子,你以为大唐皇帝与我们耽罗国王一样吗,普通百姓怎么可能轻易见到?” 阿波伎道:“可陛下让我明日带着你去见他啊!” 阿波罗吃惊道:“有这等事?到底怎么回事,你快跟我详细说说!” 阿波伎便将刚才面圣的情况说了。 阿波罗大喜,抱住阿波伎,道:“好兄弟,你竟然知道在圣人面前举荐我,看来这些年聪明了不少?” 阿波伎一呆:“我举荐兄长了吗?” 阿波罗哈哈一笑,道:“你把我的能力告诉圣人,那就是举荐!看来圣人要攻打倭国了,很好,咱们这次也许能跟着唐军,教训那帮可恶的倭人一顿!” 阿波罗当天晚上,把弟弟留在府中住了一夜,次日,兄弟两人一起来到朱雀门,准备面圣。 阿波伎昨天忘了去吏部领官凭印信,兄弟俩无法进朱雀门。 好在阿波罗解释缘由后,朱雀门军士去吏部询问一番,得知阿波伎确实封了官,这才让他们进去。 两人来到承天门,守门军士已得了皇帝旨意,带着他们进宫,沿着宫道,很快来到甘露殿。 两人在偏殿等了不一会,便受到皇帝召见,来到正殿拜见。 兄弟俩一般矮小,不过阿波罗唐语更加正宗,礼仪更加规范。 李治望着两人,有如看到两个侏儒,抬手笑道:“都起来吧。” 待他们起身,向阿波罗问起观测天气之事。 阿波罗答道:“回陛下,其实我们海民观测天气,全凭三点。” 李治问:“哪三点?” 阿波罗道:“第一,观云,第二,测风,第三,望海。” 李治奇道:“前面两点,朕倒也明白,望海指的是什么?” 阿波罗道:“回陛下,望海就是观察海上的鱼鸟,每一种鱼和鸟,都有奇特的感知能力,只要利用好它们的能力,观望它们的变化,便能避开所有风浪!” 阿波伎忙道:“陛下,观云测风,我们耽罗王室都会,然而观海的能力,历代国王之中,无人比得上兄长。” 李治点头道:“阿波罗,你既有此能,朕便封你为左卫郎将,和你弟弟阿波伎一样。” 阿波罗大喜,叩首道:“臣多谢陛下!” 李治道:“朕准备对倭国用兵,你和阿波伎两人,一起前往辽东,为我大唐水师观测天气,规避风浪,你们可愿意?” 阿波罗急忙道:“臣定竭尽所能,以报圣恩!” 他见阿波伎呆住了,赶忙拍了他一巴掌。 阿波伎这才反应过来,结结巴巴的说:“我,啊不,臣也一样!” 鸿胪寺官员忽然来报,说扶余福信派遣使节道琛求见。 李治知扶余福信是为耽罗而来,命张柬之应付。 张柬之来到馆驿,面见道琛,后者连连道谢,说感激大唐帮他们夺回了耽罗。 张柬之挑眉道:“道琛外使,耽罗已归属大唐,被划分为瀛州,我军兴师动众,并非为他人做嫁衣。” 道琛急道:“耽罗一向臣属百济,大唐地域辽阔,何苦要与我们争夺此小岛呢?” 张柬之不悦道:“耽罗臣属扶余义慈,为他供应良马,我大唐打下耽罗,是为对付倭国,对你们也有益处。外使却来讨要,是以为我大唐好欺?” 道琛心中一惊,忙道:“不敢。” 张柬之道:“本官公务繁忙,外使还有别的事吗?” 道琛道:“义慈得宝女王相助,如今军力大增,将被我军打下的三座城池,又给夺了回去,还请唐军相助。” 张柬之道:“我军正在攻打倭国,你等暂且放缓进攻,固守为上,等我军回过头来,自会相助。” 道琛问:“不知上国何时攻打倭国?” 张柬之道:“此乃军事机密,告诉你们,恐又泄露,少陪。”拂袖而去。 耽罗位于倭国之西南方,占地两万多顷,其中一万多顷皆是牧场,正是屯兵之所。 李治下令营莱两州,将兵力粮草向耽罗集结。 一个月后,屯兵已有五万,就连熊津港的唐军也转移过来,只在熊津港留了一千守军。 刘仁轨也离开营州,带着姜恪、刘仁愿等将领,驻扎耽罗。 阿波兄弟也被李治派来,协助大军在海上作战。 倭人探知情况后,极为惊恐,料定唐军必定大举入侵,将全国兵力,朝着九州筑紫国集结,抵抗唐军。 十月末旬,刘仁轨让姜恪、刘仁愿为先锋,率领小股水军,前往九州筑紫国,攻打倭国水寨。 倭军探知唐军东向后,也派水军迎战。 两国在筑紫国五十里之外的海域上,发生几次小规模战争。 前面几次交锋,双方互有折损,不分胜负。 到了十一月初,刘仁轨见阿波罗兄弟测海之能果然不凡,每次出征,都未遇到大的风浪。 于是挑选一个好天气,尽起三万大兵,直奔九州。 中大兄得知后,让鬼岛川清率领三万水军迎战。 (本章完) 第391章 第390掌 割让九州 第391章 第390掌 割让九州 十一月的海面,寒风凛冽。 两国军队,在对马岛以南三十里处相遇。 唐军战船分为三支大船队,刘仁轨居中,姜恪在左,刘仁愿在右,三支船队,一字排开,仿佛一股黑色巨浪,汹涌而来。 倭国战船杂乱无章的分布在海面上,但仔细看的话,又似乎暗含一种奇怪的阵型。 阿波罗兄弟此刻都在刘仁轨的座船之上。 他们以前只有被倭国欺负的份,此时坐在唐朝舰船之上,居高临下的看过去,才发现倭人也没那么可怕。 阿波罗上前两步,朝刘仁轨道:“都督,这是倭人的海鲨战术,左右都是小快船,交战之后,小船左右迂回包抄,将敌人包围其中。” 刘仁轨点点头,命令姜恪率领船队,向倭人船阵冲锋。 传令兵很快传下命令,姜恪率领船队冲击,倭国也派出水军迎敌。 倭军战船很快分成三股,中间船队慢而稳,左右船队快而疾,仿佛一个大口袋,将唐军包了进去。 姜恪沉着指挥,一道道命令,通过令旗传下,唐军阵型始终不乱,海面箭矢纷飞,拍杆抡旋,水四溅,喊声震天。 鬼岛川清见唐军利用战船优势,居高射击,士兵战斗经验丰富,就算倭军爬上战船,也不慌张,将上船倭军全部杀死,尸体踢入大海。 短短半个时辰,海上便漂浮大量尸体。 面对这样的敌人,正面交锋,只会陷入消耗之战,对方援军不断,己方很可能耗不过对方。 他当即传令击鼓,倭军迅速向对马岛撤退。 回头看时,唐军并不追赶,调头撤走了,让他埋伏在对马岛的伏兵,无用武之地。 两国在海上的这一场大战,很快传遍各国。 新罗见唐军已与倭国主力交战,太子金法敏亲率一万水军,攻打倭国能登。 能登是倭国最繁荣的一处海贸地,是倭国与新罗、高句丽、靺鞨的贸易据点,水运和贸易非常发达。 故而能登距新罗虽远,却是新罗首选攻打之所。 只要打下能登,便能进一步吞并越前,那里有一片广袤的平原地区,利于农耕,是新罗最想要的一片沃土。 当年新罗与倭国交恶时,便考虑过攻打倭国的战略,首选之地,便是能登。 倭国主力尽被抽调,新罗这次的兵力也增多了,能登守军不能抵挡,很快被新罗打下。 虾夷、靺鞨原本就蠢蠢欲动,见新罗得手,知倭国内部空虚,当即也派兵攻打。 虾夷人这次倾巢出动,一万多虾夷人,乘坐着无数小木船,渡海而来,直奔陆奥。 陆奥和出羽,原本就是虾夷人的聚居地,后来被倭国和族抢占,把他们赶到南苦夷岛。 虾夷人重回故土,士气高昂,攻势凶猛。 陆奥守军只有两千不到,又无法利用地形优势,很快被虾夷人击败。 只有靺鞨进攻不顺,他们虽出动了八千人马,但因不擅海战,被倭国两千水军击败。 乞乞仲象得知后大怒,派祚荣率领一万军队,再打倭国。 祚荣深知本国不擅水战,向虾夷人借道,从陆奥登陆,还将马匹运送过去,随即策马奔腾,一路向南,攻下倭国越后。 靺鞨人作战,从不带负重,就地劫掠敌人物资,以战养战,一路攻打倭国城池,劫掠金银,只要倭人不降,打下城池后,尽屠倭人。 倭国各令制国听说敌人已攻入本土,尽皆恐慌。 他们兵力全部被中大兄抽走,临时征调的士兵,又怎比得上敌人正规军队? 只能派人向九州求援。 中大兄得知情况后,召集中臣镰足和鬼岛川清商议此事。 中臣镰足叹道:“唐人来势汹汹,我军单独对付唐人,尚且困难,哪有余力派援军援助地方?” 中大兄道:“依你之意,不管他们了?” 中臣镰足道:“若是不管,让他们打到都城飞鸟,国家必定四分五裂。” 中大兄沉声道:“廉足,不必绕弯子,有话直言便是。” 中臣镰足拱手道:“太子殿下,眼下只有再与唐人谈判,答应唐人提出的要求,赔偿金银,将九州割让给他们,才能回师救援。” 鬼岛川清听了后,冷笑一声。 中大兄看向鬼岛川清,道:“将军反对与唐人谈判吗?” 鬼岛川清哼了一声,道:“太子,九州若是让唐人占据,等他们立足根基,将来想灭我倭国,就易如反掌了!” 中臣镰足针锋相对道:“若是不割让,眼下国家就要灭亡了!” 鬼岛川清冷笑不语。 中大兄叹了口气,道:“鬼岛将军,若是不割让九州,你可有破局之法?” 鬼岛川清伸出两根手指,道:“我有两个法子。” 中大兄精神一振,问:“什么法子?” 鬼岛川清道:“第一个法子,可以派人去百济,请宝女王回来,与她和解。她手下有两万多兵力,可以驻守本州岛。” 中大兄沉默了。 鬼岛川清看出他不太愿意,咧嘴一笑,道:“那就只剩最后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鬼岛川清笑道:“太子,你愿不愿意赌一把?” 中大兄愣道:“赌?” 鬼岛川清目光灼灼的道:“不错,我率领两万人马,悄悄返回本州,收拾新罗、靺鞨和虾夷人!” 中臣镰足变色道:“我军眼下一共也才四万多人,你率领两万走了,唐军打过来,如何抵挡?” 鬼岛川清笑道:“所以我才说赌嘛,就赌我收拾这几国期间,唐人不会攻打水寨。” 中大兄摇头道:“唐人在国内有很多细作,定瞒不过他们。” 鬼岛川清耸耸肩,道:“您既然害怕,那我也没法子了。” 中大兄仰首看天,叹道:“事到如今,只有按照廉足的法子,与唐人谈判了。” 鬼岛川清眼中闪过一丝讥讽之色,却也没有再反对。 次日,中臣镰足受中大兄之命,亲自前往耽罗,找刘仁轨谈判。 刘仁轨当即把消息传回长安。 李治见目的终于达到,当即召开朝会,聚集百官,商议此事。 唐朝亲王只要还未授官,通常都没资格听朝。 与之相对,王府长史会参加朝会,了解国家政务,回府之后,再告诉亲王。 杞王府长史名叫刘易,他上完朝后,回到杞王府,将情况与李勇说了。 李勇愣道:“圣人同意了与倭人停战?这是为何?” 刘易摸着胡须,解释道:“倭人答应赔偿大量金银,又割让九州岛屿,停战之心甚诚,故而陛下才答应。” 李勇又问:“可灭了倭国,不仅可以得到九州岛,还能得到倭国全境,倭国金银,也都是咱们的呀?” 刘易迟疑道:“这……陛下也许有什么深意吧?” “什么深意?”李勇追问不休。 刘易干咳了一声,道:“殿下,您年纪还小,暂时不用太在意这些事,只要平时多读书,将来迟早能明白。” 李勇哼了一声,道:“刘长史读了那么多书,还不是不明白?” 唐朝时期,王府长史权力很大,甚至能够管教亲王。 刘易听李勇这么不客气,傲气上来了,拱手道:“那殿下可以去问别人,下官告退。”转身离去。 李勇还真听了他的话,当即入宫,准备找李治询问原因。 此时刚过正午。 李勇来到甘露殿后,却得知皇帝去了金水河。 李勇又朝着金水河而去,沿着河畔一路急行,忽听身后有人朝他打招呼。 “三兄,你怎么进宫了?” 李勇转头一看,喊他的是六皇子李贤,他手中还抱着一个牛皮鞠球,屁颠屁颠跑了过来。 李勇脚步不停,道:“我有事不明白,想找父亲询问。” 李贤快步跟在后头,问道:“你哪里不明白,和我说说呀?” 李勇瞥了他一眼,哼道:“你小小年纪,连我都不明白的事,你怎会知道?” 李贤笑道:“那也不一定,五兄也比我大呀,可很多事情,都要我帮他出主意呢。” 李勇想了想,道:“那我问你,你知道今日有一场临时朝会吗?” 李贤道:“知道呀。” 李勇奇道:“那你说说,朝会商议的什么?” 李贤将鞠球在食指上一转,道:“不就是倭国的事吗?” 李勇见这小子还真有几分机灵,便问:“那我问你,父亲为何不消灭倭国,却要跟他们停战呢?” 李贤笑道:“这还不简单。” 李勇吃了一惊,道:“你知道?” 李贤眼珠子一转,道:“告诉你可以,但三兄要将那招‘风回背转’教给我。” 李贤生性贪玩,酷爱蹴鞠,常向李勇请教。 李勇对这个弟弟倒也有几分耐心,将自己大部分技术,都传授给他。 当然了,他也怕这个弟弟超过自己,留了几手,“风回背转”就是他保留的一个绝招。 李勇道:“好,你若能帮我解惑,教你又何妨!” 李贤伸出一只小小手掌,道:“击掌为约!” 李勇在他手上拍了一巴掌,道:“好了,说吧。” 李贤道:“三兄,咱们打倭国的目的,是为了什么?” 李勇道:“当然是因为他们在熊津港偷袭我们了。” 李贤道:“可那一战我们赢了啊。” “那又如何,他们既敢偷袭,就必须灭了他们。” 李贤又问:“为何要灭了他们呢?” 李勇哼道:“所以说你还小,不懂这些,若是不灭了他们,我大唐在辽东地区,就没有威信啦!” 李贤正色道:“不对,战争是为国家谋利。兵贵伐谋,不战而胜,比战而胜之,更为珍贵。” 李勇一脸诧异的望着他,道:“你这些话哪里听来的?” 李贤道:“书上读的啊。” 李勇不敢再小看这个弟弟了,问道:“六郎,依你之见,应该与倭国停战吗?” 李贤点了点脑袋。 李勇道:“可如今各国都在攻打倭国,只要我军继续攻打,必能消灭倭国,夺得倭国所有土地,他们那些金矿银矿,也是咱们的了,这样不是对国家更有利吗?” 李贤呆住了。 李勇催促道:“快说啊!” 李贤翻了翻眼皮,道:“我还是个十岁不到的孩子,兄长竟然问我这些,不觉得过分吗?” 李勇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没好气道:“你这小子,明明是你刚才自己逞能!” 李贤朝他吐了吐舌头,抱着鞠球,飞快跑走了。 李勇继续沿着金水河前行,很快在一处水阁处,看到了李治。 三个小公主也都在李治身边,正陪着他喂鱼。 李勇瞧见后,颇有些羡慕,心道:“父亲只会陪妹妹们玩,从未带着我们玩耍。” 远处的王伏胜注意到李勇,朝李治提醒了一句。 李治朝他招了招手,道:“三郎,过来。” 李勇快步走了过去,朝李治见礼。 李治问:“三郎,找朕有什么事吗?” 李勇低声道:“孩儿有一事不明,想要请教父亲。” 李治对这个儿子很了解,隐隐猜到他要问的是什么,便道:“义阳,高安,你们带太平去附近玩一下。” 高安公主道:“耶耶,那我们去梅园玩,行不行?” 李治道:“可以。” 三女很快在保傅、宫人簇拥下离开了。 李勇见父亲如此重视自己,让妹妹们都走开了,心中平衡了一些。 李治将手中鱼食全部扔进水池里,朝李勇问:“说吧,想问我什么?” 李勇道:“孩儿不明白,眼下各国共打倭国,正可灭其国,得其地,父亲为何同意与他们停战呢?” 李治看了他一眼,道:“那我问你,如果我们拒绝与倭国停战,倭人会怎么样?” 李勇想了一下,道:“应该会继续跟咱们对峙吧。” 李治摇头道:“不,继续对峙,他们国内就会被其他各国占据。若是都城被占,倭国就会四分五裂!” 李勇道:“那他们会撤军,救援都城!” 李治道:“那我们就会趁势占据九州。我军陆战能力,远胜他们,到时可轻易灭其国。” 李勇愣道:“那倭国该怎么办呢?” 李治走到石桌旁坐下,缓缓道:“那种局势下,他们只有一个选择,孤注一掷,跟咱们在海上决一死战,甚至主动来偷袭耽罗。获胜之后,再返回本州救援。” 李勇在李治示意下,在旁边坐下,问道:“父亲是担心我军水战,打不赢倭国吗?” 李治端起茶杯,喝了口茶,道:“不,朕相信刘仁轨一定能赢。但如果在海上打,就算获胜,我军也可能损失很大。” 李勇点头同意。 李治接着道:“打败倭国主力,不代表能占据倭国。此战过后,我们纵得倭国之地,却要面临倭人不断反抗,陷入战争泥潭。” 李勇面色微红,道:“孩儿还以为打败倭军主力,就能占据倭国呢。” 李治道:“不要小看普通百姓的反抗,倘若我军陷在倭国,必将耗费无数钱粮,最后还可能被他们赶出倭国。” 李勇道:“所以父亲才决定与他们签订契约吗?” 李治道:“不错,眼下得到这笔战争赔偿,便能弥补我军前期的战争消耗,这一战就不亏。” “倭人主动割让九州,本地百姓就不会反抗太激烈。等我们在九州收复民心,站稳脚跟,将来再灭倭国,便易如反掌。” 李勇欣喜道:“孩儿明白了。” 李治拍了拍他肩膀,笑道:“来,和我下一盘棋,多学学围棋,有助于开阔思维。” 李勇笑道:“孩儿最近也请了两名清客,学了些围棋,正要请父亲指教呢!” 两人当即在水阁摆下棋局,李治一边下,一边指点。 李勇生性爱动,原不爱静坐,不过能陪父亲一起下棋,便不觉枯坐难受。 父子一连下了三局,高安公主她们三个都玩了一圈回来了,李勇才告退离开。 (本章完) 第392章 大型银矿 第392章 大型银矿 龟井馆是这次谈判的地点。 中大兄已经率领倭国军队,退出了筑紫朝仓宫,屯住在龟井馆以北三十里外。 唐军则屯住在龟井馆以南三十里。 龟井馆内,一片寂静,凝滞的空气,仿佛要让人透不过气来了。 一条长长的桌案,将唐人和倭人隔在两边,参加谈判的两国官员,互相瞪视,谁也不肯让步。 刘仁轨和中大兄都没有亲自参加谈判,大唐这边,由姜恪和刘仁愿分别为谈判正使和副使。 倭国一方,则由中臣镰足和鬼岛川清为正副使。 中臣镰足见局势僵住了,深吸一口气,沉声道:“贵使,去年贵国使节来我倭国谈判,只说割让九州,并不包括对马岛和壹岐岛……” 姜恪打断道:“去年是去年,这次谈判,并非完全按照去年的标准。” “不对,上次我前往耽罗时,与贵国约定的条件是,我们遵守上次与贵国的谈判条件,两国罢兵。刘都督可是同意了的。”中臣镰足据理力争。 姜恪皱了皱眉,不做声了。 中臣镰足道:“大唐乃上国,大唐天子一言九鼎,重信守诺,为天下各国所敬服,相信不会出尔反尔罢。” 刘仁愿哼了一声,道:“少来这一套,你们若是不割让这两个小岛,那也可以,等签订完契约,我们自领兵攻打。” 中臣镰足道:“这两个小岛皆是我倭国领土,若是签订协议,按照停战协议,贵国不得再出兵攻打!” 刘仁愿一拍桌子,瞪眼道:“既然谈不拢,那就继续打!” 中臣镰足淡淡道:“此事并非我倭国理亏,若是大唐执意要继续开战,我倭国也奉陪到底。” 刘仁愿微微一惊,暗道:“这东夷小子挺厉害啊,知道陛下已经下了旨意,若是谈不拢,我们也不好向陛下交代。” 姜恪看向他,道:“刘将军,这次是来谈判的,不是来打仗的,且稍安勿躁。” 刘仁愿哼了一声,不做声了。 两人来之前,就商议好了,一个唱白脸一个唱黑脸,只不过,他这黑脸没唱好,似乎唬不住倭国人,只能看姜恪这张白脸了。 姜恪缓缓道:“倭使刚才说,对马岛和壹岐岛,是贵国领土,这话不对吧?” 中臣镰足沉声道:“有何不对?” 阿波罗嘿的一笑,道:“一派胡言,对马国国主,名叫对马宗市,只是臣属你倭国罢了,和我耽罗当初臣属百济一样。” 他因熟悉倭国情况,也在大唐谈判队伍之中。 中臣镰足道:“就算属国,一样在协定范围内,当初大唐与大食人签订互不侵犯协议,不也包含了各自属国吗?” 姜恪微笑道:“照贵使这么说,只要停战了,你我两国,都不得再攻打对方的属国了?” 中臣镰足见他面露微笑,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细细一想,却也并未发现刚才那句话哪里有破绽。 “不错,”他只能硬着头皮回答。 姜恪道:“那好,这份协议签订之后,贵国不得再对新罗、靺鞨占据的地方动手。” 中臣镰足变色道:“这是为何?他们攻占我倭国领土,我们当然要将他们驱逐!” 姜恪道:“因为他们都是我大唐属国,协议签订后,你们对他们动手,就是撕毁约定,对我大唐开战!” 中臣镰足露出一丝惊慌,道:“若要签订协议,他们必须退出我倭国才行!” 刘仁愿冷笑道:“凭什么?之前可没有这个条件。” 中臣镰足满头大汗,脑中急思对策。 一直沉默的鬼岛川清清了清嗓子,道:“好,可以把对马二岛交给你们,不过你们也必须让新罗和靺鞨退兵!” 中臣镰足大惊,转头目视鬼岛川清,似在责怪他擅作主张。 鬼岛川清耸了耸肩,道:“两个小岛罢了,总没有能登、陆奥两地重要吧?” 中臣镰足道:“太子殿下可没让我们让出两岛,到时候,回去如何向殿下交代?” 鬼岛川清道:“这也没办法,相信殿下能够理解。” 中臣镰足哼了一声,仿佛做出极大的让步,道:“好,我们可以答应再割让两岛,但贵国不仅要让新罗、靺鞨退兵,还要将大海人王子送回来。” 刘仁愿哈哈一笑,道:“你急个什么?我们还没答应让新罗、靺鞨退兵呢,说的我们好像答应了一样。” 中臣镰足沉声道:“若不答应,那两岛无法割让。” 姜恪警告道:“倭使,你若不答应,可不要后悔。” 中臣镰足昂首道:“贵国若是欺人太甚,我倭国必然跟你们奋战到底!” 他敢这么强硬,除了知道大唐皇帝已经下旨、大唐官员会有所顾忌外,还因继续僵持下去,只会让靺鞨、新罗得利,大唐也赚不到什么便宜。 所谓谈判,便是一场心理博弈,若是太在乎自家得失,便很容易被别人牵着鼻子走。 只有跳出棋局之外,保持绝对的冷静客观,看清双方利益和筹码,才能为本国谋取最大利益。 姜恪和刘仁愿对视一眼,说道:“既然你们如此坚持,那此次就谈到这里吧,反正我们不急。” 这其实已经是双方第二次谈判了,和上次一样,又是不欢而散。 谈判结束后,姜恪和刘仁愿带着大唐谈判队伍,回到三十里外的唐军营帐,将情况跟刘仁轨汇报。 刘仁轨正坐在营帐内看书,显得很悠闲,只挥了挥手,说了句:“知道了,三日后继续谈判。” 刘仁愿忍不住道:“都督,再谈判下去,只怕靺鞨人都要打到倭国都城了,到时倭国皇宫被他们劫掠,倭人只怕就没钱赔偿咱们了。” 刘仁轨瞥了他一眼,道:“别急,谈判比的就是耐心,咱们输了不过被陛下斥责几句,降几级官职罢了。倭人输了,可是会身死国灭,时间在咱们这边。” 刘仁愿苦笑一声。 他并不在乎倭人怎么样,只在乎自己这次能不能升爵位。 姜恪年纪比他轻,心态也更好一些,拍了拍他肩膀,道:“都督说的对,等着吧,倭人不可能比咱们更有耐心。” 刘仁愿只好答应了。 三日后,谈判又在龟井馆继续。 争论点依然在对马二岛的归属。 刘仁愿却明显发现,中臣镰足已不像上次那般镇静,不仅脸色苍白,两只眼睛还挂着黑眼圈,显然最近几日都没睡好。 中臣镰足沉声道:“两岛可以给贵国,新罗和靺鞨,我们也可以自行驱逐,只有一个条件,希望贵国能释放大海人王子。” 姜恪也敏锐的发现了他的变化,试探道:“要释放大海人,需得陛下旨意,我们可以派人返回长安,向陛下请旨。” 中臣镰足脸色一白,心道:“你一去一回,都一个多月了,我哪有时间再跟你耗着。” 他深吸一口气,道:“那这样,只需你们答应我们,替贵国陛下请旨,协议便可签订。” 姜恪见他让步,心知倭国内部又出现变化,他们的筹码又减少了一些。 这种情况,他自然不会放过,又提要求道:“我们也还有一个要求。” 中臣镰足冷冷望着他,强压怒气,道:“贵国不要太过分!” 姜恪插着手,淡淡道:“我们答应帮你们向皇帝陛下请奏,多提一个要求不过分吧,倭使急个什么?” 刘仁愿哼道:“有些人总是忘了,自己才是战败国的身份。” 中臣镰足闭目半晌,再睁眼时,已压下愤怒,沉声道:“你们还有什么条件?” 姜恪缓缓道:“前次谈判,我们提到金银赔偿的问题,你们当时说,国库金银不足,对吗?” 中臣镰足道:“不错,我倭国金银并不多,开采也不易,国库之中,也只有二十多万两黄金,五十多万两白银。” “我们还有五千石金沙,加起来也有二十多万两黄金。另外,还有五十箱珍珠宝石,价值大约十万两黄金。剩下的金银,希望五年偿还,每年还十万两黄金,十万两白银。” 姜恪一抬手,道:“我们刚刚想到一个更好的主意。” 中臣镰足道:“什么主意?” 姜恪道:“听说距离九州不远的石见国,有一个大型银矿,将那个银矿给我们,剩下的金银就可免去,我们自己开采便是。” 中臣镰足脸上肌肉跳动了一下,道:“石见银山,是我倭国最大银山,储存的银矿有数千万斤,怎能让给你们?” 姜恪道:“储存多是一回事,开采是另一回事,五年开采的量,还比不上赔偿数量吧。” 中臣镰足气得青筋暴起,心中又知道,正因自己不够冷静,才让唐人瞧出破绽,趁机又咬了一口。 鬼岛川清哼了一声,道:“九州南部就有一座大金矿,你们却不满足,想不到堂堂大唐,自诩上国,竟也如此贪心。” 刘仁愿笑道:“比贪心的话,谁能比得上你这个海盗?” 鬼岛川清目光一冷,迸射出阴冷的杀机。 他虽总对别人说,自己是个海盗,其实最忌讳别人提这两个字,不少人就因为提到海盗,被他杀死。 刘仁愿眯着眼道:“怎么,想动手?” 中臣镰足心知再拖下去,局势只会更加不利,大声道:“好,我们再退让一步就是,大唐若是还有什么过分的要求,不妨一并提出来!” 姜恪微笑道:“既然你们没有再提新要求,无缘无故,我们自然也不会再有异议。” 经过三次谈判,双方终于达成一致,在龟井馆签署了停战协议。 谈判结果传到长安时,已到了第二年开春。 李治坐着龙辇,从玄武门而出,沿着渭河,在长安城四周巡视。 去年干旱,导致全国收成都受影响。 故而他格外重视今年的春耕,一月下旬之后,便经常出巡,探查农事。 不过他都是在长安城四周转悠,上午出发,下午就回宫了,偶尔才在外面露宿一次。 这天上午,他去长安城北面的富平县巡视了一圈,见农事顺畅,便早早返回。 回到太极宫时,还未到酉时,刚过玄武门,便有内侍来报,郝处俊求见。 李治来到甘露殿,传郝处俊觐见。 郝处俊来到殿内,叙礼毕,将谈判情况,都跟李治说了。 李治听说石见国的大银矿竟然也要到手了,不由喜出望外,道:“做的很好。” 有了这个银矿,便能以采矿之名,勘探倭国地形,将来也更容易找到理由,攻打倭国本岛。 比如矿工走丢之类。 郝处俊道:“回陛下,其实倭人一开始并不答应,是因为本国出了状况,他们不得已才答应。” 李治问:“出了什么状况?” 郝处俊道:“靺鞨骑兵突袭了倭国信浓的高井城,城破之后,将男子、老幼全部杀死,年轻女子则俘虏送回本国,当做奴隶。” “那高井城距离倭国都城飞鸟已经不远了,飞鸟贵族非常惊恐,派人前往百济,将宝女王请回倭国,如今宝女王已重新执掌倭国都城。” 李治愣道:“那中大兄呢?” 郝处俊道:“中大兄率领军队,驻扎在美浓,应该正在跟宝女王谈判吧。” 李治想了想,道:“其实当时我军与中大兄对峙时,他就可以请回宝女王,镇守本州。可他权利欲太强,如今宝女王自己回来了,他们俩不可能谈判出好结果的。” 郝处俊道:“陛下所言极是。眼下倭国内忧外患,恐怕不用咱们出手,就会亡国了。” 李治沉吟了一会,道:“应该没那么容易。传旨刘仁轨,还是按照原定计划,稳扎稳打,先控制住九州。” 郝处俊应了一声,问道:“陛下,九州地区,该如何治理?” 李治摆手道:“此事不急,先让刘仁轨管着,等二月朔望朝再详细讨论吧。” 郝处俊应诺一声,告退离去。 李治回到寝殿,将桌上一本书拿起来翻看。 这是阿波伎献给他的一本翻译过的耽罗纪事。 耽罗并无史书,每一任国王,都会亲自执笔,记录下国内发生的重要事情,供后世子孙借鉴。 李治想了解的也并非耽罗情况,而是通过这本书,了解倭国情况。 耽罗第二十五任国王,就记录下一件有用的事。 彼时,倭国还未统一,分为虾夷国,和国和隼人国。 隼人国,便是九州原住民,后来被和国击败,兼并了他们领土。 正当李治看的入神时,王伏胜来到身边,低声道:“陛下,皇后殿下派人请您过去一趟。” (本章完) 第393章 改为武姓 第393章 改为武姓 殿门之外,武媚娘和李贤正在候驾。 李治瞧见李贤也在,便知道武媚娘是为何事而来。 正如他所想,入正殿后,武媚娘便说道:“陛下,明日便是贤儿的十岁生辰,母亲最近身子不好,妾身想带他去武府过生辰,让母亲欢喜一下,冲冲喜,您看可以吗?” 李治点头道:“当然可以。” 侧头看了李贤一眼,感慨道:“不知不觉,咱们的贤儿都十岁了,时间过得可真快。” 李贤笑嘻嘻的道:“孩儿却觉得过得太慢呢。” 李治叹道:“傻小子,等你长大后,可未必还有现在这般快活。” 李贤总听大人说这种话,心中却一点不信,自思:“等我大了,想做什么做什么,想去哪就去哪,怎会不快活?” 李治嘱咐道:“明日出宫后,乖乖听你母亲的话,不可顽皮了。” 李贤道:“父亲这话不妨和太平去说,她可比我顽皮多了。” 武媚娘哼道:“你们兄妹是半斤八两。” 李治在立政殿坐了一会便走了,武媚娘也忙着准备李贤明日生辰的事,便让他继续回崇文馆读书。 李贤好不容易今天不用读书,自然不肯回去,经过大吉殿时,眼珠子一转,绕道来到大吉殿。 刚到殿门口,便听到里面传来阵阵呼喊声:“咬他!咬啊!” 李贤眼中露出惊喜之色,快步进入殿内,只见四皇子李廉正跟一群内侍们正在斗虫。 李贤快步上前,只见斗盆之中,两只青背虫激斗正酣。 李贤性子贪玩,又继承了母亲的精力旺盛,对什么都感兴趣。 唐人酷爱斗鸡斗虫,斗虫已发展成一门高深的职业,民间甚至还有专门的抓虫人和养虫师。 这两只青背虫都属于上品斗虫,在民间售卖的话,相当于普通人几个月工钱。 当然了,只有有钱人才玩的起斗虫,他们只怕买不到好虫,根本不在乎那么点钱。 李贤一点不客气,将脑袋趴在斗盆上,正看的起劲时,忽见一只手将斗盆抽走。 抬头一看,斗盆被李廉拿在手中,两只虫子被倒在地上,李廉一脚一个,将两虫踩死了。 李贤吃了一惊,道:“四兄,你这是做什么?” 李廉并不理他,走到一张椅子上坐下,拿起一个柑橘,吃了起来。 李贤也不生气,来到他旁边,也伸出一只手,要去拿柑橘,却被李廉一巴掌拍在手上。 “你们立政殿没有好柑橘吗?干嘛来吃我这些下品柑橘。”李廉冷淡的道。 李贤捏着手,低着头不语。 李廉吃完柑橘后,迈步回到自己的寝殿,在榻上一躺,翘着二郎腿,翻看着一本小册子。 正看的有趣时,忽觉旁边热热的,转头一看,李贤不知何时来到屋中,也把脑袋凑到他旁边,和他一起看了起来。 李廉赶忙将他一推,没好气道:“你怎么还不走?” 李贤笑道:“四兄,这册子上的故事怪有趣的,你哪儿找到的?” 李廉板着脸道:“不关你事,今天并非沐假日,你为何不去崇文馆读书?” 李贤道:“四兄还不是没去?” 李廉自嘲一笑,道:“我去不去,也没人在意。” 李贤凝望着他,道:“四兄,你很不快活吗?” 李廉冷冷道:“关你什么事,你赶紧走!” 李贤低下头,嘀咕道:“我只是想和四兄一起玩一会嘛。” 李廉道:“可我不想跟你玩,你别像个癞皮狗一样,行不行?” 李贤脸上露出一丝怒色,随即又压下了脾气,轻轻道:“四兄,我知道你是故意这样的。” 李廉哼道:“故意什么?” 李贤望着他,道:“我知道,你故意装出一副贪玩模样,故意不与兄弟们来往,故意让父亲对你失望,这都并非你的本意。” 李廉听了后,微微一惊,抬头凝望着虚空,怔怔出神 他是一个极为聪明的皇子。 虽然萧嗣业并未透漏任何计划给他,然而他还是通过萧氏中人的反应,以及对他的教导,猜出萧氏想扶持他当太子。 他其实并不想当太子,只希望有父母疼爱他。 只可惜,他生母被逐出宫廷,贬为庶人,两个妹妹得父亲喜欢,可以见到母亲,可他却不行。 也许只有他当上太子,或者更进一步,当上皇帝,才能再见到自己的生母。 他经过复杂的心理挣扎后,终于决定朝着这个目标前进。 然而他才刚做出决定没多久,萧嗣业就死了。 萧氏中人也不再教导他学问,反而开始教他玩乐。 若是普通的孩子,只会觉得高兴。 可李廉太聪明了,他已经猜到父亲遇刺,与萧氏有关,所以萧嗣业才忽然死了。 萧氏对他的变化,说明他们已经放弃了扶持他当太子,这让李廉十分痛苦沮丧。 他们从未问过他的意见,就擅自决定扶持他当太子。 如今又没有争得他的同意,就将他给放弃了。 李廉才十三岁,便已经感受到了权利争斗的残酷,变得自暴自弃,开始疏远所有人,包括父亲和萧氏中人。 李治忙碌,根本没察觉到这个儿子的变化,况且因为萧嗣业的原因,对他也有几分芥蒂,没有多管他。 萧氏中人自身难保,也没功夫再把精力放在他身上。 高安公主和义阳公主与他关系本来就不算太好,几次被他冷漠对待后,便不再来找他了。 李勇以前还总来找他,向他诉说着什么“二兄李孝变了”之类的话。 结果被他冷言冷语了几次,便嚷着“你也变了”,再也不来大吉殿。 谁也没有去想,他为什么变化,谁也不关心他心中的痛苦。 不知不觉中,他这个四皇子渐渐被所有人遗忘,就算他不去崇文馆读书,也没人过来找他。 去年他就该开府了,却没有任何人提上一句。 李廉一颗心也变得越来越冰冷,行事也越来越自闭。 却不想,李贤竟是第一个发现他秘密的人。 而李贤之所以能发现,是因为他和李廉小时候很像,一样的聪明,一样的顽皮。 唯一的区别是,萧淑妃被逐出皇宫,感受不到父母的关爱。 李贤却一直有母亲和父亲的宠爱。 李廉被冰封的内心,因为李贤这句话,出现一条裂缝。 从缝隙中冲天而出的,是一股怨愤之意! “你懂什么?你又知道什么?”他恶狠狠的望着李贤。 李贤微微有些害怕,却还是说道:“四兄,我知道,你生母的遭遇,还有萧氏的遭遇,都让你不欢喜。可你要看开一些,多学学两位姊姊,她们不也很快活吗?” 李廉怒声道:“你什么都不懂,她们能和我一样吗?你给我滚,不然我对你不客气了!” 李贤慢慢退到门口,望着凶神恶煞的李廉,终于转身走了。 当他来到门口时,却见一名小内侍跪在门口,朝李贤叩首道:“六殿下,您别走,求您帮帮四殿下吧。” 李贤正憋着气呢,哼道:“我本来也想帮的,可他那么凶,让我怎么帮?” 小内侍泣声道:“四殿下晚上经常做噩梦,有时候还因为噩梦吓哭了。四殿下最近脾气也变得越来越差,已经很久没有露出笑容了。” 李贤嘀嘀咕咕道:“我才十岁不到,怎么什么事都要我来做呢?” 小内侍道:“这一个月来,已经没有人来大吉殿看四殿下了,只有您才会来看他。” 李贤不做声了。 一旁的张保傅提醒道:“殿下,别管这些闲事了,赶紧去崇文馆吧,不然皇后殿下知道了,定要责怪您。” 她不开口还好,听她搬出武媚娘,李贤哼了一声,道:“那你去告状好了。” 转过身,朝李廉的寝殿返回。 来到门口,朝屋中一看,却见李廉坐在榻上,双手覆面,低声啜泣着。 “四兄,你……怎么哭了。”李贤呆呆道。 李廉急忙用袖子拭去眼角,哽咽道:“你又回来做什么?” 李贤走到他旁边坐下,侧头望着他,道:“四兄,明日是我生辰,我可以跟母亲求情,让你和你阿娘见一面。” 李廉凝视了他一会,道:“你若说了,你母亲一定会生你的气。况且,我并不想见阿娘。” 李贤道:“那你为何哭呢?” 李廉摇了摇头,道:“有些话,我不能跟你说。六郎,去读书吧,别再来管我了。” 李贤是个自说自话的性格,皱眉苦思了一会,嘟囔道:“四兄,你不会是因为萧嗣业才伤心的吧?” 李廉大吃一惊,伸手捂住他嘴,道:“别瞎说。” 李贤掰开他的手,笑道:“反应这么大,难道被我说中了?” 李廉严肃道:“不对,你也不必猜了,你是不可能猜到的。” 李贤道:“那咱们去玩斗虫吧?” 李廉愣了一下,没好气道:“这就开始顾着玩了,你不是来安慰我的吗?” 李贤眨了眨眼,道:“可我觉得你没事了呀。” 李廉有些疲惫的叹了口气,过了半晌,忽然道:“老六,帮我一个忙行不行?” 李贤道:“什么忙?” “明日是你生辰对不对?” “是啊。” “你能不能向你母亲求情,让她跟父亲提一下我开府的事?” 李贤眼珠一转,道:“那我帮你的话,你给我什么好处?” 李廉瞪眼道:“你不是来帮我的吗,还想要好处?” 李贤赶忙陪笑道:“我说着玩的,好了好了,我帮你说就是,不过四兄出宫后,要捉两只黄背虫给我玩。” 李廉道:“好,开春之后,我就帮你捉几只好虫。” 兄弟俩做好约定,李贤心满意足的离开了大吉殿。 他一路磨蹭,边走边看,见到一只小猫都要逗弄半天。 身边的保傅几次提醒他,可武皇后都管不住他,那些保傅的话他怎么肯听呢? 终于,当他距离崇文馆还有两百步时,鼓声响起,这是下学的鼓声。 李贤嘿嘿一笑,道:“下学了,该回去用晚膳了。”话虽如此,却并未朝立政殿返回,而是站在路上等着。 过了不一会,便见李显牵着保傅的手,慢吞吞走了过来。 李显瞧见他后,把手一甩,屁颠颠奔了过来,傻笑道:“阿兄,你不是今日不用上学吗?怎么又来了?” 李贤用手臂搂住他,一边走着,一边笑道:“老七,有件事咱们兄弟俩商量一下。” 李显脖子一缩,道:“不会又要我帮你骗母亲吧?” 李贤笑道:“知我者,七郎也。” 李显低垂着小脑袋,道:“我怕露馅了,母亲又要责骂我。” 李贤笑道:“放心,这次只是一件小事,没那么容易露馅。” 李显“哦”了一声,轻易就被说服了,问:“那要我说什么?” 李贤挥了挥手,让身边的随从全部走开,朝李显附耳道:“待会回去后,你告诉母亲,说你下学的路上,看到王大监去了大吉殿。” 李显呆呆道:“王大监去大吉殿做什么?” 李贤道:“说了是骗母亲的呀,他并没有去。” 李显“哦”了一声,想了想,又问道:“可为何要说王大监去了大吉殿呢?” 李贤哼道:“我自有妙用,你不用想那么多。” 李显乖乖道:“知道了。” 两人沿着宫道一路向西,朝立政殿返回。 经过武德殿时,李贤拉住了李显,朝南边的武德门指了指,道:“我去一趟甘露殿,你先回去。” 李显道:“你去甘露殿干嘛?” 李贤道:“母亲那般精明,到时问王大监今日穿什么颜色衣服,你答不上来,岂不露馅?” 李显“啊”了一声,道:“对啊。” 李贤道:“所以我得去甘露殿找王大监,仔细观察他的穿着,以防万一。” 李显道:“是哦,那我和你一起去。” 李贤摆手道:“我一个人去就行了,你笨手笨脚,被人看到就麻烦了。” 说完快步离去。 李显直到看不到他的人影了,才又重新牵着保傅的手,迈着小步,朝立政殿返回。 李贤穿过武德门后,一路向西,经过虔化门时,却见贺兰敏之大步出了宫门,朝长乐门而行,满脸喜色。 李贤赶忙叫住了他,问:“贺兰表兄,何事如此高兴?” 贺兰敏之哈哈一笑,道:“没什么。” 李贤却不肯罢休,笑道:“我知道,一定是你抓到了狡猾的贼人,母亲夸奖你了。” 贺兰敏之顿时有些尴尬,他担任武侯以来,一个贼人都没抓到。 “其实也不是。” 李贤道:“那你为何这般高兴?” 贺兰敏之无可奈何,只好老实交代:“明日你的生辰宴上,姨母准备宣布一件事。” 李贤问:“何事?” 贺兰敏之挺了挺胸,道:“姨母要给我改武姓,等我及冠之后,由我来继承外祖父的周国公爵位!” 李贤吃了一惊,眨眼道:“那表兄以后改叫武敏之了吗?” 贺兰敏之道:“正是。” 他小时候在江南时,因父亲早亡,武媚娘也还未离开感业寺,颇受贺兰一族欺凌,故而对贺兰这个姓,没有半点好感。 李贤见他欢喜,便趁机捞起了好处。 “表兄既能继承爵位,明日可得给我送一件极好的礼物才是,方不失国公气派!” 贺兰敏之哈哈一笑,道:“放心,明日你的生辰宴上,我一定送你一件有趣的物件。” 李贤大喜,道:“那可说定了,击掌为约。”伸出一只小手。 贺兰敏之在他手掌上一拍,道了声别,大步离去。 (本章完) 第394章 李贤的生辰宴 第394章 李贤的生辰宴 今日李治没有来甘露殿,晚膳时,武媚娘和三儿一女,坐着一起用膳。 太平公主和李旦如今也坐在桌边,和他们吃一样的食物。 饭间,殿内安安静静,只听得到筷箸碰撞声、咀嚼声、和喝汤的声音。 武媚娘饭量一向不多,放下碗筷后,便要起身离开。 李贤急忙朝李显打了个眼色。 李显点了点头,附耳朝他低语了几句话,李贤听了后,一脸惊奇,低声道:“当真?” 太平公主最是好奇,忙问道:“六兄,七兄,你们在说什么呀?” 李贤偷看了武媚娘一眼,见她已坐了回去,忙道:“没什么,没什么。” 他不看还好,一看之下,武媚娘挑眉训斥道:“说过多少次了,用食不语,都不长记性吗?” 李贤和李显都低下了头,赶忙扒饭。 武媚娘瞥了李显一眼,问:“七郎,你刚才跟兄长说什么了?” 李显忙道:“我、我刚才看见王大监去了大吉殿。” 武媚娘听了后,露出思索之色,忽然间,眼角瞥见李显正悄悄望着他,表情略有些惊慌。 “当真。”她音量抬高了几分。 李显点头如捣蒜。 武媚娘问:“今日王伏胜穿的什么颜色公服?” “蓝色。”李显回答,这是李贤回来后告诉他的。 武媚娘点点头,没有再多问,只说:“明日贤儿生辰,我和贤儿要出宫一趟,显儿,你明日不用去崇文馆了,在宫中照顾弟弟妹妹。” 李显见不用读书,欣喜道:“是。” 第二天一清早,武媚娘便带上李贤,乘坐凤辇,朝武府而去。 今日的生辰宴,并不对外,只武府中人参加,然而依然热闹非凡。 这几年来,武氏一族的人陆陆续续都迁移到长安城。 虽然武皇后并不为他们安排官职,但只要武媚娘还是皇后,在这长安城中,武这个姓就非常吃香。 武氏族人无论做什么事,旁人都不敢太过为难,甚至有人刻意巴结。 故而不需武皇后关照,他们在长安城照样混的风生水起。 武媚娘的父亲,有三个兄弟,祖父一辈的亲族就更多了,这些人一大清早,就纷纷带着礼物,来到武府庆贺。 门外负责迎接宾客的正是贺兰敏之,他今天穿着大红色的锦袍,显得更加俊朗挺拔。 不少武氏族人都已经听说了他要继承周国公的爵位,纷纷向他道贺。 当然了,这其实只是表面现象。 周国公这个爵位,是武氏一族的招牌,却由贺兰敏之这个外姓人继承。 不少武氏长辈对此都非常不满,觉得应该由武家兄弟中的一个继承爵位。 他们不敢去跟武皇后抗议,只能把心中不满表现在贺兰敏之身上。 来到武府后,这帮子老家伙拿出长辈的范范,并不给贺兰敏之好脸色。 贺兰敏之其实心胸并不宽广,不过今日他实在高兴,就不跟这些老货计较了。 辰时末,大街上忽然来了一队金吾卫清场,在街道两旁站定。 贺兰敏之心知武皇后到了,赶忙派人朝府内传信,随即整了整衣领,上前几步,站的挺直,眺望着大街方向。 没过多久,武府中人都出来了,站在门外等候。 少顷,一骑马飞奔而来,传来消息,说皇后的凤辇即将到来。 又过了一会,杨夫人在武顺、武如意搀扶下,也走了出来,身穿一品代国国夫人的诰命服,站在众人最前头。 今日是正式场合,武府外人都在,所以杨夫人也得出来迎接皇后和皇子。 只听马蹄“得得”的响,车轮滚动,四匹高头大马拉着一辆奢华的辇车,从长街尽头过来了。 车帷是红色的,上面绣着凤鸟图案,四角挂着金铃,远远便能听到铃声。 凤辇很快来到门外,众人一起拜见皇后,武媚娘这才牵着李贤下了马车。 李贤早得了武媚娘吩咐,一下马车,就跑过去抱住杨夫人的手,笑道:“外祖母,外孙扶您进去。” 杨夫人顿时眉开眼笑。 一群人很快簇拥着武皇后和杨夫人进入府中,贺兰敏之走在最后头,待所有人都进去后,命下人关上大门。 现在时间还早,众人先在后院园子里,陪着武皇后、杨夫人看百戏。 贺兰敏之则没那么闲,和姨父郭孝慎两个人,筹措着宴会的准备工作。 幸好武家兄弟也过来帮忙了,总算在正午之前,把一切准备好了。 宴席分为三席,一席在后堂,只有武府直系族人有资格列席。 另外两席都在偏殿,坐着的都是旁系子孙。 李贤今日虽是小寿星,但这种繁琐的宴会他并不喜欢,他唯一期待的只有送礼环节。 宴会开始前,每人都会恭贺他两句话,再送他一件礼物。 送礼顺序是按照辈分来的,一开始都是老一辈的人,他们送的礼物都很无趣,要么是文房四宝,要么是琴棋书画。 接下来,总算轮到小字辈的了,种类丰富了一些,尤其是武三思送了一个金色鞠球挂饰,最令他喜欢。 不一会,终于轮到贺兰敏之了,李贤满怀期待的问:“贺兰表兄,你送我什么呀?” 贺兰敏之微微一笑,从身边随从手中接过一个盒子,笑道:“你自己打开来瞧瞧吧,保准一定喜欢。” 杨夫人笑眯眯道:“贤儿,快打开瞧瞧,你表兄若是送的礼物你不满意,外祖母帮你打他。” 李贤赶忙接过盒子,打开一看,顿时惊呆了,一股血腥味扑鼻而来,让他大脑一片空白。 有人发出惊呼声。 张多海动作极快,闪电般伸出手,将盒子抢了过去,盖了上去。 这盒子里,竟然是一颗鸟头! 霎时间,大厅变得一片混乱,还有几名武氏族老,朝着贺兰敏之怒斥,责怪他送这种礼物! 贺兰敏之也呆住了,都忘了辩解。 “都住嘴!” 武媚娘一声娇斥,众人顿时安静下来。 武媚娘伸手将李贤拉到怀里抱住,抬头去看母亲,见杨夫人脸色苍白,显然受到惊吓,说:“三妹,大姊,快将母亲带下去休息。” 武如意答应一声,扶着杨夫人从侧门离开了。 武顺却呆呆望着儿子,似乎也受到了惊吓。 贺兰敏之忽然大声吼道:“不对,这不是我送的礼物!” 武媚娘扫了他一眼,沉声道:“你随我过来。”将李贤交给了玉屏照顾,带着贺兰敏之从另一个侧门离开了。 武顺也赶忙追了上去。 因为这只鸟头,整个生辰宴都受到破坏,武氏众人面面相觑,相互间交头接耳。 李贤忽然挣开了玉屏的手,朝门外走了出去。 玉屏吃了一惊,忙问:“殿下,您去哪?”带着保傅们追了出去。 李贤一路走着,很快来到一座弯弯的小石桥上,趴在桥檐,望着水面不语。 玉屏来到他身边,小心翼翼的道:“殿下,不必害怕,这肯定是有人搞鬼,贺兰郎君不会送您这种礼物的。” 李贤嘟囔道:“我知道,是有人想害贺兰表兄。” 玉屏试探道:“您真的知道?” 李贤哼道:“贺兰表兄也不傻啊,怎么会当着母亲的面,给我送这种东西?” 玉屏微微一笑,道:“您真聪明。” 李贤鼓着嘴巴,道:“哼,他们真讨厌,要争斗的话,办法多的是,为何要破坏我的生辰宴呢,害我收不到贺兰表兄的礼物啦!” 玉屏又是惊讶,又是好笑,问道:“殿下,您说他们要争斗,指的是什么?” “当然是争夺周国公的爵位呀。”李贤一副理所当然的口气。 玉屏讶道:“您觉得有人害贺兰郎君,是为了周国公爵位?” 李贤嘀咕道:“就是嘛。” 玉屏深知这位小殿下继承了武皇后的聪慧机敏,绝不可小瞧他的想法,便问:“您怎么瞧出来的呢?” 李贤随口道:“刚才那鸟头小颈细,显然是只斑鸠呀。” 玉屏道:“斑鸠又怎么了?” 李贤用手撑着下巴,道:“诗经中不是有这么一句吗?维鹊有巢,维鸠居之。” 玉屏心中一惊,顿时明白过来。 贺兰敏之并非武姓,却要继承周国公的爵位,这是有人故意用斑鸠之典故,讥讽于他,让他没脸再继承周国公的爵位。 对方故意借皇子生辰之事,就是为了把此事闹大。 只要此事在长安城传开,必定引人非议,若是武皇后执意让贺兰敏之继承爵位,必定惹人耻笑! 而策划这件事的人,显然是武氏族人。 过了没多久,一名内侍过来召唤,说皇后让他们回后厅。 武媚娘、武顺和贺兰敏之已经回到后厅。 贺兰敏之苍白,他旁边的武顺脸色铁青,显然愤怒异常。 武媚娘的表情却很平静。 然而熟悉母亲脾气的李贤却知道,母亲此时这番模样,代表有人要倒霉了。 武媚娘先看了他一眼,道:“贤儿,你先回宫,今日之事,母亲会给你一个交代。” 李贤摇了摇头,来到武媚娘身边站定,道:“母亲,孩儿不在乎生辰宴,孩儿只想陪着您。” 武媚娘看了他一眼,见他表情郑重,暗道:“这孩子平日顽皮,关键时候,还是孝顺的。” 她不再多劝,把目光在厅中一众武氏子弟身上扫过,淡淡道:“你们很好,在这样的日子里,给我儿子送这样一份礼物。” 一名武氏长者陪笑道:“皇后殿下,此事不是敏之所为吗?” 武顺厉声道:“三兄,您觉得敏之会给潞王送这种礼物吗?这显然是有人陷害!” 那武氏长者是武媚娘堂兄,武元忠,他虽和武家姊妹同辈,年纪却比武家姊妹大了三十多岁,目前担任武氏一族的族长。 武元忠眯着眼道:“那究竟是谁所为呢?” 武媚娘道:“无论是谁所为,这已经不重要了。” 武元忠微微一惊,道:“皇后殿下,您不打算追究了吗?” 武媚娘瞥了他一眼,道:“此事若是闹大,岂不是更让人觉得,我们武氏这几个女流之辈,鸠占鹊巢?” 武元忠变色道:“皇后殿下,您何出此言?” 武媚娘道:“你们以为吾看不出来?你们送这礼物,表面上是斥责敏之鸠占鹊巢,实则指责我姊妹三人,将武元庆、武元爽赶出长安,又将武三思、武承嗣赶出武府,霸占了这座武府宅邸吗?” 武元忠心中一突,与其他几名武家族老打了个眼色,不说话了。 这件事确实是武氏一族联手所为。 他们不满于武皇后对同宗兄弟的打压,对武姓子弟也没有任何关照,反而处处关照贺兰敏之这个外姓人。 就连周国公这么重要的爵位,竟然都不跟他们商量一下,就私自授予贺兰敏之。 简直不把他们武氏族老当人看。 武媚娘毕竟是皇后,他们没胆子跟她作对,只好拿贺兰敏之开刀,从而在武氏内部,争夺一些话语权。 武元忠低声道:“皇后殿下,您言重了,大家都是同姓族人,怎会做出这种事来?” 故意将“同姓”两个字咬的很重,显然是在说,贺兰敏之这个外姓,就不包括在内啦! 武媚娘淡淡道:“这座府邸是武氏的,周国公爵位也是武氏一族的,吾确实不该一人做决定。” 武元忠暗暗欢喜,还以为施压成功了。 不料武媚娘话锋一转,道:“以后吾改为杨姓,你们武氏的事,吾再也不掺合,这样你们满意了吧?” 武元忠脸色大变。 武媚娘若是改姓,武姓再无尊贵可言,武氏一族的好日子也将到头了。 武媚娘站起身,道:“贤儿,咱们回宫吧,大姊,你们先住进城外庄园,其他的事,我再来安排。” 一众武氏中人,见武皇后不像开玩笑,都开始慌了。 没了皇后关照,他们哪还有好日子可过? 一名年轻的武氏子弟跪在地上,叫道:“皇后殿下,这事是族长安排的,与我们无关啊!” 武元忠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遭到背刺,怒声道:“武希玄,你这混账小子,胡说什么?” 又有一名武氏子弟跟着道:“族长说周国公爵位是武氏一族的,不能由您一人决定,才让我们一起谋划此事。” “武君雅,你休要血口喷人!”武元忠急道。 又有一人道:“姑母,您才是我们武氏的主心骨,武元忠只想自己继承周国公爵位,才蛊惑我们,请您饶恕我们吧!” “武三思,连你小子也……” (本章完) 第395章 武媚娘的手腕 第395章 武媚娘的手腕 很多武氏子弟在不知不觉中,已忘了他们的富贵从何而来。 在武元忠蛊惑下,加上周国公爵位的诱惑下,才跟着武元忠干下此事。 武媚娘釜底抽薪,让他们又明白过来,没有她这位姓武皇后,武氏一族什么都不是。 有了这一层认知后,为了自身利益,他们自然会反水。 短短一瞬间,众人都将矛头指向了武元忠,包括一些跟武元忠一起策划此事的武氏族老。 今天注定有一人要背锅,既然如此,由武元忠背锅总好过自己不是? 武元忠面如死灰,终于意识到武皇后的高超手腕,跪倒在地,叩首认罪。 贺兰敏之在一旁看的大开眼界,原本还怒气填膺,想要报复。 此时见一众武氏子弟跪在地上不住叩头,心中那口气别提多舒畅了。 武媚娘坐了回去,抬手道:“行了,都起来吧。既然你们有悔改之心,念在都是同族之人,吾也不会赶尽杀绝。” 众人纷纷道谢,站起身来。 武元忠以为事情过去了,也跟着站起身。 武媚娘瞥了他一眼,冷冷道:“让你站起来了吗?” 武元忠面色一苦,又跪了下去,颤声道:“皇后殿下,我、我也是一时糊涂啊。” 武媚娘冷然道:“一时糊涂,就可以惊吓当朝皇子了?那还要永徽律做什么?” 武元忠浑身像筛糠一般颤抖起来。 惊吓皇子这个罪名,可大可小,往大了说,那是大不敬,可以杀头的。 就在这时,一名青年跪在地上,叩首道:“皇后殿下,此事都是我劝说父亲所为,是我贪图周国公爵位,请您惩罚我,饶过父亲吧。” 武媚娘侧头看向那人,认出此人是武元忠的儿子,武懿宗。 武媚娘道:“这可是死罪,武懿宗,你可想清楚了。” 武懿宗额头贴在地面上,道:“请皇后殿下降罪。” 武媚娘沉默了片刻,缓缓道:“武元忠,你倒养了个好儿子,看在他的面子上,吾饶你一命。” 武元忠大喜,道:“多谢皇后殿下。” 武媚娘冷冷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吾会向陛下请旨,将你流放倭国,这辈子你不用再回大唐了。” 武元忠大叫一声,一头栽倒过去,昏倒了。 武懿宗急道:“皇后殿下,就算流放父亲,可以流放岭南,千万别让他去倭国啊。” 武媚娘冷冷道:“你是不是觉得吾很好说话,还敢讨价还价?” 武懿宗不敢再做声了。 在武媚娘雷厉风行的手腕下,一场风波很快平息,宴会也继续进行。 贺兰敏之送给李贤的礼物,也被武懿宗拿了出来。 那是一只可以跳舞的机关小铜人,虽算不上多珍贵,但着实有趣。 李贤拿到后爱不释手,刚才的不快很快抛之脑后。 他虽然不在意,但宴会的氛围还是受到影响。 武媚娘心中的怒气也没有消,用完膳后,宽言安抚了一阵杨夫人,便带着李贤回宫了。 回宫的路上,武媚娘坐在辇车之上,闭目养神。 按照她往日的脾气,若是有人惊吓到母亲和儿子,所有参与此事的人,她一个也不会放过。 然而这次毕竟是自家族人,都处置了,将来也无法见列祖列宗,只好忍下这口气。 她默默念了三遍静心咒,心情才平复下来。 睁开双目,朝车中一看,却见李贤趴在窗边,正欣赏着大街上的风景。 武媚娘道:“贤儿,今日的宴会母亲没办好,明日再跟你补办一个,就在宫中。” 李贤转过头,在她旁边坐下,嘻嘻一笑,道:“母亲,您若是觉得对不起孩儿,就答应孩儿一件事吧?” 武媚娘只当他又要搞怪,哼道:“先说来听听。” 李贤道:“您能不能跟父亲说一声,让四兄出宫开府,他去年都可以开府了!” 武媚娘刚压下的怒气,又有窜上来的趋势,挑眉道:“你为何要帮他求情?” 李贤道:“因为他经常带着孩儿玩斗虫啊。” 武媚娘盯着他:“就为这个原因?” 李贤一点不慌,笑道:“母亲,反正四兄迟早要出宫开府,您帮他向父亲提上一嘴,父亲还会觉得您心胸开阔呢。” 武媚娘心中一动,暗道:“显儿昨日说王伏胜去了大吉殿,难道陛下已经有让李廉开府的意思?” 想到此处,目视着李贤,问道:“你确定只有这个要求?” 李贤点了点脑袋。 武媚娘道:“那好,我答应你。” 李贤见计谋得逞,暗暗一笑,道:“多谢母亲。” 武媚娘目光闪动着,缓缓道:“贤儿,昨日让你回崇文馆读书,你可回去了?” 李贤道:“当然了。” 武媚娘眯着眼道:“那你应该是跟显儿一起回宫的了?” 李贤陪笑道:“对啊,我先出的崇文馆,然后在崇文门附近,等着阿弟,您不信可以去问。” 武媚娘道:“那就奇怪了,显儿说他是下学时见到王伏胜去大吉殿,你怎么没见到?” 李贤心中一咯噔,终于意识到自己还是留下破绽。 武媚娘冷冷道:“显儿说王伏胜去大吉殿,是你让他这么说的吧?” 李贤浑身一个激灵,低下头,装傻充愣道:“我为何要这么做。” 武媚娘道:“当然是为了李廉。你昨日故意让我知道此事,今日再提李廉的事,就会让我觉得,你父亲已有让李廉开府的意思,我自然会顺水推舟,答应你了。” 李贤见心思被猜透,心虚的低下了头。 武媚娘淡淡道:“你可是越来越能耐了,连我也敢算计。” 李贤赶忙拍马屁,道:“母亲,您可太厉害了,孩儿这点小伎俩,根本逃不过您的法眼!” 武媚娘道:“知儿莫若母,就算你将来长大了,变得更聪明了,也休想瞒过我的眼睛。” 李贤讨好的道:“那是那是,孩儿就是只小猴儿,永远逃不出母亲您的手心。” 凤辇很快回到长乐门,穿过一道道宫门,回到了立政殿。 因为宴会上的突然变故,两人回来的时间,比原定计划要早了一些,眼下还不到申时。 李显、李令月和李旦显然没料到他们会回来的这么早,竟然在武媚娘的凤榻上玩着“四季”的游戏。 这游戏就是三个人躺在武媚娘床上,盖紧被子,只当外面在下雪,寒风凌冽,他们则躲在温暖的被窝里,说着悄悄话。 正当三人躲在被子里说着话时,“哗啦”一声,锦衾被掀开,床边站着一人,正是武媚娘。 三人顿时都傻眼了,李旦泪眼婆娑,似乎只要武媚娘一出声,就能哭出来。 幸好武媚娘今天有点疲惫,懒得跟他们计较,只说道:“今日是你们兄长的生辰,出去陪他玩儿吧。” 三人大喜,手牵着手,一起离开了寝殿,在殿外撞见了李贤。 李显忙问:“兄长,你和母亲怎么回这么早,刚才差点吓死我了。” 李贤怕鸟头的事吓着了他们,便没有提此事,随便敷衍了两句。 小孩子无忧无虑,李贤很快将武府之事抛诸脑后,陪着弟弟妹妹们玩起了蹴鞠。 几人正玩的兴起,太平公主忽然停住脚步,朝着宫门方向喊了声:“耶耶!”快步奔了过去。 只见李治穿过宫门,快步走了过来,将太平公主抱了起来,朝他问道:“太平,你母亲呢。” 李令月道:“母亲在屋子里呢。” 李治点点头,道:“我先去陪你母亲说说话,你和兄长们继续玩吧。” 放下太平公主,朝寝殿而去。 李治来到殿内,见武媚娘躺在榻上,单手支颐,闭目养神。 李治是听说了武媚娘提前回宫,感到奇怪,所以过来瞧瞧。 此时见她一副疲惫模样,便没有打扰她,拿起一块毯子,盖在她身上,在屋中找了张椅子坐下,拿着本书看了起来。 不一会,武媚娘睁开双目,瞧李治在殿内看书,又看了一眼身上的毯子,微微一笑,起身问:“陛下何时来的?” 李治放下书本,道:“刚来没一会,媚娘,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今日生辰宴还顺利吗?” 武媚娘一边煮着茶,一边说道:“出了点小事。” 李治问是什么事,武媚娘也不隐瞒,将武府发生的事都说了。 李治听完后,吃了一惊,终于明白她为何这般疲惫了,忙问:“岳母还好吧?” 武媚娘柔声道:“妾身已经安抚了母亲,将情况也跟母亲说清楚了,母亲无恙。” 李治点点头,道:“那就好。” 武媚娘道:“陛下,妾身想将武元忠流放倭国,您看可以吗?” 李治愣了一下,道:“你为何要将他流放倭国?” 武媚娘迟疑了一下,道:“陛下觉得妾身罚的太重了吗?那就流放岭南吧。” “等会。”李治抬了抬手,道:“媚娘,听你的意思,流放倭国,比流放岭南更糟糕吗?” 武媚娘愣了一下,道:“是啊,倭国是边夷海岛,临近地舆尽头,流放那里,肯定更加严酷。” 李治听了此话,心中一动。 这个时期的人不知道地球是圆的,故而以大唐长安当做世界中心,距离长安越远,就会觉得越偏僻。 唐人是发自内心的认为,离长安越远越不好。 以前最远的地方就是岭南了,如今出来一个更远的倭国,所以武媚娘下意识,就将流放倭国当做最高惩罚。 武元忠也因听说流放倭国,被吓得昏了过去。 由此可见,以后完全可以用倭国取代岭南,成为新的流放地。 正当李治想的入神时,武媚娘又道:“陛下,四郎已经十三岁了,似乎也到了开府的年龄。” 李治愣了一下,才想起李廉确实到了开府的年龄,点头道:“你不提醒,朕都差点忘了,二月的朔望朝上,朕就下旨让他开府。” 时间很快来到二月初一。 朝会之上,李治与群臣商议了九州的治理方案。 群臣对倭国都不太了解,没有提出太多方案。 大部分人的意思是,按照当初打下吐蕃的方案,依葫芦画瓢,抄答案就行。 简单来说,就是将九州设立为一个都督府,派遣武将镇守。 最终,由李勣举荐刘仁愿担任都督,只是都督府的名称,众人却众说纷纭。 有人说将九州设为瀛州都督府,将耽罗也包括进去。 也有人说将九州设为扶桑都督府,扶桑是前朝对倭人的一种称呼,因其土多扶桑木,故以为名。 还有人直接提议,命名为倭州都督府。 李治见众人说的差不多了,才提出自己的意见,道:“朕看,不如命名为隼州都督府吧。” 阎立本问:“陛下,为何要取名隼州?可有讲究?” 李治缓缓道:“据朕所知,原来的九州,名为隼人国,后来被和国所灭,才改名九州。我们用隼州为名,正可拉拢本地土人。” 阎立本笑道:“陛下考虑深远,臣无异议。” 其他大臣也纷纷附和。 张柬之出列,道:“陛下,臣以为既要拉拢隼人族,可在隼州都督府任命官员时,优先任用隼族人。” 李治道:“准奏!” 刑部尚书窦玄德道:“陛下,隼州偏远苦寒,臣以为可以设为新的流放之地。让犯人在隼州挖矿!” 李治那天与武媚娘商议后,正有这个想法,当即挥手道:“准奏!” 接着,李治也在朝会上,提出给李廉开府之事。 皇子十二岁开府,已成为常例,群臣自然不会反驳。 这两件事商议完之后,鸿胪寺戴至德上奏了一事,跟百济有关。 原来宝女王突然率领倭军撤出百济,扶余义慈兵力大减,接连打了几场败仗。 如今已被黑齿常之的军队,围困在了光州城。 然而扶余义慈最后的抵抗,竟出乎预料的顽强。 黑齿常之攻打十日,竟无法打下城池,局势陷入僵持。 其他支持扶余义慈的郡将,正在朝着光州集结,想要救援扶余义慈。 等这些军队抵达光州,局势又可能起变化,所以扶余福信派人给长安的道琛写信,让他请求唐军支援。 李治听了戴至德的话后,问道:“依卿之意,是否要支援百济?” 戴至德道:“回陛下,老臣以为,眼下应当出手相助。扶余福信若能尽快统一百济,对我们也有好处。” 郝处俊出列,道:“陛下,眼下我军主力都部署在隼州,熊津港守军不足三千,恐无力相助。” 李勣出列,道:“陛下,老臣以为,既然已经与倭国达成协议,可以将隼州军队,陆续调回营州和熊津港,防止高句丽偷袭。” 李治问道:“那隼州留多少兵力合适呢?” 李勣道:“留一万兵力足矣。” 李治却有点不放心,觉得一万人太少了,倭国可是不讲武德的,随时可能撕毁条约偷袭。 “为了以防万一,还是留一万五千人吧,再多运送马匹军械过去。”他挥了挥手。 郝处俊拱手道:“臣遵旨。” 李治又问起倭国本州情况,得知新罗、虾夷和靺鞨,都在往倭国增兵,显然是不准备把吃到嘴里的肥肉吐出来。 另外还有一个新情况,因为虾夷兵力都聚集到倭国,肃慎这个老六,竟然偷袭了虾夷的北苦夷岛。 虾夷人也没有回援的意思。 在他们看来,陆奥比北苦夷岛强得多,看来是准备换家了。 话又说回来,眼下宝女王和中大兄依然在对峙,再这么拖下去,倭国想收复这些领土,会越来越困难。 戴至德拱手道:“陛下,眼下倭国局势已对我们有利,应将注意力放在百济身上,尽快帮助余福信控制百济。” 李治目光看向了王及善,后者当即出列,道:“陛下,臣以为百济之事,不必着急,应再观察一下情况。” 戴至德愣道:“再观察什么?” 王及善看了他一眼,道:“戴寺卿,扶余福信此人,不足为信,根据我掌握的消息,他已经暗中派人联系了高句丽,而且有对我们不利的一些小动作。” 戴至德心中王及善是内领卫,消息肯定比自己灵通,便不做声了。。 李治挥了挥手,道:“此事就依王卿之言。” 几件大事商议完后,朝会很快结束。 李治回到甘露殿后,立刻命人召王及善觐见,询问百济情况。 (本章完) 第396章 册封伯爵 第396章 册封伯爵 下朝之后,李治召见王及善,询问百济情况。 扶余福信的话他信不过,所以想听一下金燕那边传来的真实情况。 王及善答道:“回陛下,根据金燕传来的最新消息,福信的军队,确实在光州遇到困难。” “那依你之意,咱们要不要帮他?”李治问。 王及善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了,沉声道:“臣以为不仅不能帮他,还应扶持金燕,立刻取代他。” “扶余义慈还未消灭,现在动手,是否太早了些?” “陛下有所不知,那扶余福信最近有很大变化。他起势时,任用大量马韩人,如今成势,却将那些马韩人冷落,再次重用扶余贵族。” 李治表情一凝,听到扶余贵族,立刻联想到了高句丽。 “刚才朝堂之上,你说扶余福信派人与高句丽联系过,是真的吗?” “是的。”王及善点头道:“这是金燕打探到的消息,福信派一个叫扶余全的大臣,悄悄北上,去了高句丽。” “扶余全是谁?” 百济的情况,李治还算了解,扶余福信身边的人,他也大部分知道。 扶余全这个名字,却是头一次听到。 王及善解释道:“那扶余全也是百济王族,是扶余义慈的堂弟,他的妻子是泉盖苏文的妹妹。” “百济大臣之中,以此人与高句丽关系最好,每次扶余义慈派人出使高句丽,都会派遣扶余全。” 李治挑眉道:“他是最近才投靠扶余福信的?” “正是。宝女王离开百济后,义慈军势大衰,士气低迷,正逢黑齿常之领兵杀来,扶余全主动请命,抵挡黑齿常之。” “结果义慈命他为统帅后,此人带兵反水,投靠福信。福信因此对他极为重用!” 李治点点头,扶余福信重用此人,显然就是为了恢复与高句丽的关系。 王及善接着道:“陛下,福信已经开始排挤金燕,任何大的决策和事务,都不让她参加。” “难道他猜到了金燕是咱们的人?” 王及善道:“应该不是。福信不仅排挤金燕,对黑齿常之也多有提防。原本所有军队,都由黑齿常之统领,如今此人已被削了很多兵权。” 李治若有所思的道:“如此来看,只要能威胁到他王位之人,他都开始提防了。” “依臣来看,此人权力欲极强,不希望任何人威胁到他的王位,包括咱们。” 李治眯着眼,道:“所以他才派人联系高句丽,到时候想利用高句丽,来制衡咱们。” “陛下圣明。” 李治问:“金燕如今在高句丽局势如何?” 王及善道:“她在马韩人中的地位,已超过她母亲。不过福信已经收拾了所有马韩高层,这也导致,她无力再与福信对抗。” 李治点点头。 王及善接着道:“等扶余福信打下光州,必定威信大涨,到时候我们再扶持金燕对付他,也会麻烦不少。” 李治摸了摸下巴,道:“那依你之意,眼下怎么扶持金燕为好?” 王及善道:“臣想向陛下一道旨意,将金燕的地位,提高到福信之上!” “这样就行了?” 王及善连声道:“以咱们在百济的威望,只要陛下明确支持金燕,福信手下应该会有很大一部分官员,投靠到金燕麾下。” 李治道:“支持金燕倒无妨,朕只是担心,咱们前脚刚支持金燕,后脚福信就派人将她软禁。” 王及善笑道:“陛下,百济人不是请咱们帮忙打光州吗?” 李治看了他一眼,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可以借这个机会,派兵前往光州,表面打义慈,实则保护金燕。 “派兵保护她倒没问题。只是金燕光靠咱们支持,毕竟不是长久之策。” 王及善道:“陛下放心,金燕一直在暗中拉拢黑齿常之,她最近一次传来消息,说已制定好计划,有八成把握拉拢此人。只要有此人支持,金燕便能与福信分庭抗礼!” 李治道:“需要朕做什么吗?” 王及善拱手道:“陛下只需下一道旨意,嘉奖百济所有君臣。尤其重点嘉奖黑齿常之,让他和福信的赏赐一样。” “这样就行了?” 王及善道:“是的,以福信多疑的性格,只要陛下下旨,黑齿常之这个前军统帅,肯定就做不长久了。” 李治摆手道:“好,就依卿之言。” 当天夜里,李治便下了好几道旨意,送到两省盖印后,由兵部加急送往辽东。 刘仁轨得到皇帝最新旨意后,立即调主力返回营州驻扎,防止高句丽偷袭。 姜恪也得到新命令,带领一万两千名唐军,回到熊津港驻扎。 关于百济的旨意,李治也命人全部都交到他手中,由他与金燕联系,全权负责百济的事务。 两人相继领兵离开后。隼州地区留下的唐军,只有一万五千人。 这一万五千唐军,和姜恪的一万唐军,都是李治从长安调过去的羽林卫。 这支军队不仅战力强,而且是唐军内部唯一的职业军队,有俸禄可领,适合长期驻扎海外。 刘仁愿被册封为隼州都督后,下令将筑紫朝仓宫改为隼州都督府。 他按照朝廷的命令,并未立刻出兵占领其他地区,而是派出使节,开始拉拢九州的隼人族。 和族占领九州时间并不长,九州南部地区的各个令制国,依然由隼人族控制。 九州各地区的守护率,已知道倭国将他们割让唐朝,又见唐人并未立刻动武,各地首领,纷纷前往隼州都督府,拜见刘仁愿。 另一边,姜恪回到熊津港后,正准备领兵前往光州,却发现一件奇怪的事。 原本港口附近,总有很多百济流民,想要前往大唐。 然而这次回来后,却发现港口之外,只有商人来往,一个百济流民都看不到。 姜恪朝留守熊津港的张副将一问,才知是扶余福信派人来过熊津港,禁止唐军将百济人转移去莱州。 张副将没有理会他们。 于是扶余福信派人将前往熊津港的所有道路,全部设卡,不准百济流民过来,想逼他们同意。 张副将手下兵少,不敢擅作主张,只好向营州汇报此事。 结果营州一直没有回消息。 姜恪听了后,沉思了一阵,吩咐道:“立刻派人,驱逐那几个关卡的士兵。” 张副将大声领命,当即率领军队,将各地关卡清除,有百济兵想要反抗,唐军直接斩杀,绝不容情。 姜恪此时也不急着去光州了,驻扎在熊津港训练士卒。 数日之后,便有百济官员过来,为设卡的事道歉,只说是一场误会。 扶余福信敢设卡,就是见熊津港兵少,胆子才变大了,也想试探一下唐人的态度和底线。 如今姜恪率领一万唐军返回,将他们伸过界的爪子全部斩了,他心中恼怒的同时,也被震慑住了。 眼下,还需要唐人帮忙对付义慈,他琢磨着等统一百济后,再慢慢驱逐唐人的势力不迟,这才派人来道歉。 姜恪也没有刁难,便道:“既是误会就好,我们并未强行掠走百济百姓,是他们活不下去了,想去大唐避难,我们才给予方便。福信将军若是连这都阻止,就太不像话了。” 那官员陪笑道:“将军说的极是,都是下面的人领会错了意思,我家大王最是爱民如子,怎会阻拦他们求活路呢。” 姜恪道:“还有事吗?” 百济官员笑道:“不瞒姜将军,我家大王得知将军率领唐军回来,那是喜出望外,手舞足蹈呢。” 姜恪道:“这是为何?” 百济官员叹道:“只因那义慈困兽犹斗,死守光州,我军久攻不破,大王正因此烦恼。还请姜将军率领大唐天军,帮我们攻打光州。” 姜恪抬手道:“你放心,我这次率军回熊津,就是奉朝廷之命,相助贵国!” 官员大喜,道:“那就太好了。” 姜恪道:“不仅如此,陛下还派来使节,准备嘉奖贵国君臣。不知福信将军,现在在哪里?” 官员忙道:“我家大王率领援军,也正朝着光州进发。” 姜恪道:“很好,你可先带我唐使,前往光州面见福信将军,当众宣读陛下嘉奖令,本人率领军队,随后赶到!” 百济官员欣喜道:“有皇帝陛下嘉奖,我军士气一定大振。” 姜恪从手下中挑选出一名参军,将皇帝嘉奖旨意交给他,让他担任使节,和百济官员一起前往光州。 却说福信率领主力大军,一路朝着光州进发,很快来到光州城外六十里驻扎,距离黑齿常之的营帐,只有十里。 黑齿常之得知消息后,赶忙率领手下将领,前往福信大营拜见。 进入军营之后,却见一女子在营门后等候,正是金燕。 金燕朝黑齿常之招了招手,便转身走开了。 黑齿常之朝手下吩咐几句,追了上去,来到营内一处无人的角落。 此时天色已黑,金燕穿着一身紧身皮甲,在夜色之下,显得窈窕动人。 黑齿常之上前问道:“公主,找我何事?” 金燕望着他,道:“我是来提醒将军的。” 黑齿常之愣道:“提醒我什么?” 金燕感叹道:“前几日,扶余全在大王面前进言,说你是故意不打下光州。” 黑齿常之瞪眼道:“什么?他真这么说?” 金燕道:“是的,他说你是养寇自重,暗中已经与扶余义慈勾结,故而大王才派兵过来。” 黑齿常之怒斥道:“这只腐狗!大王怎么能听信他们这些降奴的话呢?” 扶余全这种两面三刀的投降将领,按理来说,在新的阵营中,都会混的比较艰难。 谁曾想,福信竟特别重用此人,还用他来分黑齿常之的兵权, 此人仗着这一点,经常与黑齿常之争执,态度嚣张跋扈,黑齿常之极为厌恶此人。 金燕忙道:“将军请慎言,大王最近变化很大,将军待会一定要注意说辞,别冲撞了大王。” 黑齿常之深吸一口气,朝她行了一礼,道:“多谢公主提醒,等我消灭义慈,报了大王的恩德后,就辞官归隐,再不与这些人为伍。” 语毕,回到营门附近,带着手下朝扶余福信的王帐而行。 来到王帐附近,只见银光闪闪,帐外站了一支铁甲部队,人人披甲执锐,气象森严。 这支铁甲军队,正是用大唐援助的一千铁甲组成,再加上缴获的数百铁甲,组成一支一千五百人的铁甲军队。 这支军队被福信命名为光明军,福信不让他们去前线作战,而是带在身边,当做亲卫军。 数十名光明军站成两排,相对而立,手中长戟,斜指向前,在空中交错,形成一条森然戟路。 这是在彰显王权的威严! 黑齿常之通报一声后,走在长戟之下,心中很不是滋味。 扶余福信故意在他面前彰显王权,显然是对他已经不那么信任了。 黑齿常之很快进入王帐,朝坐在王座上的福信行了一个百济礼节。 “臣黑齿常之,拜见大王。” 福信微笑着抬手,道:“黑齿将军不必多礼,坐下说话吧。” 帐中除了福信外,还有三名将领,他们已经占据了左右首位,只有右边还有一张矮椅。 黑齿常之迟疑了一会,只好坐在右二位,脸色颇为难看。 因为坐在右一位的将领,原本是他的部下。 扶余全坐在左一位。 他如今担任佐平的职位,还被封为阿错王,无论官职、爵位,都在黑齿常之之上。 扶余全笑眯眯道:“黑齿将军,之前义慈没有倭人帮忙,你尚能连战连胜,如今义慈被围光州,陷入绝境,你为何却打不下来了?” 黑齿常之瞪了他一眼,道:“还不是你劝说大王,城破之后,将光州屠城,这才激起他们反抗之心!” 扶余全哼道:“大王,您听到了吧,他竟将责任怪在您的头上。” 扶余福信眯着眼,道:“黑齿将军可能是一路久战,过于疲困。这样吧,黑齿将军,你暂且休息,让扶余全来攻打光州,如何?” 黑齿常之心灰意冷,道:“大王怎么吩咐,臣怎么做就是。” 这时,一名军士来报,说派去熊津港的官员回来了。 (本章完) 第397章 大唐新任都督 第397章 大唐新任都督 福信命人将那名官员请进来,询问熊津港情况。 那官员道:“大王放心,唐人已答应出手相助,正领兵前往光州。” 扶余全哼了一声,道:“没有唐军,我一样能打下光州。” 福信微笑道:“有唐人帮忙,总还是更稳一些,再等几日无妨。” 那官员道:“对了,大王,大唐皇帝还派来一名使节,欲嘉奖我百济君臣。” 福信哈哈一笑,道:“看来皇帝陛下对咱们很满意啊,赶紧请唐使进来。” 不一会,唐使来到营中,取出一份明黄色的卷轴,朗声道:“扶余福信接旨。” 扶余福信愣了一下,他从未去过长安,一时不知该如何接旨。 黑齿常之赶忙提醒道:“大王,要跪下听旨。”一边说着,一边跪在唐使跟前。 扶余全道:“堂堂百济王,岂可跪人?” 福信心知眼下还没到跟大唐翻脸的时候,忙道:“不可胡言。我们百济是大唐属国,理应跪下听封。” 快步出列,跪下听旨。 随着唐使宣读李治旨意,福信几人脸色都变得非常难看。 大唐皇帝只嘉奖了两个人:扶余福信和黑齿常之。 两人都被授予了大唐伯爵。 严格来说,这并不奇怪。 站在大唐皇帝的角度,福信能够一路势如破竹,都是黑齿常之带兵的功劳。 然而福信还是觉得不舒服。 如今百济局势,早已和当初不同,他才是百济之王。 大唐皇帝却将他手下一名将领,跟他一起嘉奖,爵位也一样,这对他来说是一种羞辱。 黑齿常之跟他正相反,心中很受鼓舞。 他觉得大唐皇帝才是一位公正的帝王,能够看到谁才是真正有功之人,不像福信,得势后忘了旧人,重用降奴。 当唐使宣读完之后,黑齿常之大声道:“外臣黑齿常之,拜谢皇帝陛下!” 其他几人都没有做声,所以他这一嗓子显得格外刺耳。 黑齿常之忽有所感,转头一看,却见福信阴冷冷的望着他,眼中充满杀机。 福信很快收敛表情,微笑着谢了恩,又请唐使下去休息。 “黑齿将军,你也累了,就在营中休息吧。” 当黑齿常之离开王帐后,便发现自己被软禁了。 亲卫队把他带到一个偏僻的营帐内,又把守在外面,不让他随意出去。 次日一大清早,便有人来传达福信命令,他辅国将军的职位被罢免,被任命为光州郡将。 然而光州都没打下来,这就是个虚职。 黑齿常之心中一片悲凉,知道自己已经完了,这条命只怕都保不住了。 如此又过三日,帐外传来一阵喧哗声。 “没有大王命令,谁也不准将人带走!” “混账,这是大唐皇帝的旨意,连大王都不敢违背,你们谁敢阻拦?” 帐帘被人掀开,一名女子大步走了进来,正是金燕。 “黑齿将军,陛下有旨,快随我去接旨!”她赶忙说道。 黑齿常之精神一振,想不到来救他的竟然是唐朝皇帝! 虽然他并未见过那位大唐皇帝,此时胸中却产生一种遇到明主的感觉。 他跟随金燕,大步出了营帐,却见帐外有两队士兵正在对峙。 这两队士兵穿的都是唐朝铠甲,其中一队正是福信的光明军,另一队则是唐军。 唐军的铠甲都是崭新的,士兵身上的凛然杀气,也不是福信手下这帮绣枕头能比的。 光明军根本不敢阻止他们。 唐军护送着黑齿常之和金燕,一路朝着营门而去。 距离营门五十步时,一支人马从后方追来,将他们团团围住,为首之人,正是扶余全! “黑齿常之,你想背叛百济,投靠大唐吗?”扶余全厉声道。 金燕冷笑道:“扶余将军,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百济打算脱离大唐,自立门户了?” 扶余全噎了一下,叫道:“就算大唐是宗主国,也无权来我百济大营,将百济人犯带走!” 黑齿常之怒道:“你说谁是犯人?” 扶余全道:“就是你!你早已跟扶余义慈勾结,所以才没能打下光州!” 黑齿常之见扶余全这种降奴,大放厥词,气得说不出话来,只恨不得一刀砍下他的脑袋。 一名唐将拔刀出鞘,厉声道:“我奉姜恪将军之命,请黑齿常之将军、扶余福信将军、金燕公主去我唐军营帐听旨,谁敢挡我?” 大唐军士齐喝一声,齐刷刷拔出横刀,威势惊人。 周围的百济军见此阵势,纷纷后退,面露惊恐之色。 姜恪是昨天率领唐军抵达光州,在福信的营帐附近扎营。 今天一早,他就听说了黑齿常之遭遇,派人请金燕、黑齿常之和扶余福信过去,说要宣读大唐皇帝的新旨意。 因为前一道旨意,福信对李治已产生不满。 而且姜恪竟然又让金燕和黑齿常之过去。 他生怕大唐皇帝又封赏两人,故而对唐人说,两人不在光州,还邀请姜恪来他的营帐说话。 姜恪二话不说,立刻派一队唐军,来到百济营帐,准备直接带走金燕和黑齿常之。 百济士兵知道唐军是盟友,又对唐军充满敬畏,故而不敢阻拦。 此时,福信就站在远处一间营帐角落,注视着局势变化。 他对唐人的蛮横,极为不满,故而并未出面。 扶余全见他不出面,便明白了他的意思,拔刀出鞘,大声道:“没我百济王的命令,谁也别想从军营带走任何人!” 百济军也纷纷拔刀,只可惜动作零散,一片混乱,并无唐军方才的威势。 就在双方对峙之时,一名斥候从营门方向飞奔而来,朝扶余全喊道:“佐平,不好了,唐军朝咱们杀过来了!” 扶余全惊呆了,吓得手中的刀都掉了下来。 他敢这么嚣张,是想着大唐与他们是盟友,需要他们对付高句丽,故而才敢冲唐军嚷嚷。 谁知唐人这般爆脾气,一言不合就开干,一点规矩不讲,这还怎么玩? 扶余福信也藏不住了,急忙奔了过来,大喊道:“两国同盟,莫要伤了和气!” 金燕冷哼道:“王叔,您终于肯出来了?” 扶余福信恨恨看了她一眼,朝大唐将领拱手道:“这位将军,你赶紧带他们离开吧,稍后我会派人向姜恪将军解释。” 唐将不再多言,护送着二人离开福信的军营。 抬头向西北看去,唐军果然正黑压压的逼了过来,仿佛一团黑云,气势骇人。 领军之人正是姜恪,他见黑齿常之和金燕无恙,当即收兵回营,将两人请入营帐,宣读圣旨。 黑齿常之听到皇帝的最新旨意后,惊愕道:“这……” 姜恪目视着他,道:“黑齿将军有什么疑议吗?” 黑齿常之看了金燕一眼,沉默良久后,拱手道:“卑职没有意见。” 姜恪道:“如此甚好,百济军中,应该有不少黑齿将军的旧部吧?” 黑齿常之非常知趣,道:“末将这就派人联系他们,让他们弃暗投明,投入公主麾下。” 金燕笑道:“黑齿将军放心,我一定善待他们。” 另一边,福信的营帐中,他正要派人去打听大唐皇帝又下了什么旨意,却不想,唐人主动派人过来,将圣旨内容告知。 福信听完后,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再说一遍?” 扶余全道:“大王,大唐皇帝在百济设立熊津都督府,任命金燕那娘们当都督,却让您和黑齿常之一样,担任副都督!” 福信怒骂道:“他们以为一道旨意,就能让那妇人凌驾于我之上吗?” 扶余全道:“大王,唐人太过蛮横,咱们可以不承认这道旨意!” 福信深呼吸了几次,慢慢平复心情,问道:“如果我让你领兵偷袭唐朝营帐,你有把握吗?” 刚才还嚷嚷不休的扶余全,听了此话,脸色一白,叫道:“大王,不可冲动啊,那可是一万唐军!” 福信怒道:“我们有五万多人,五个打一个,难道也打不赢吗?” 扶余全忙道:“就算咱们打的赢,可唐人还有援军啊!” 福信冷哼道:“只要我们能击败唐军,定能得到高句丽信任,他们也会派兵帮我们。” 扶余全又劝:“可咱们与唐人动手的话,义慈突然偷袭怎么办?” 福信愣了一下,不做声了。 扶余全再接再厉:“大王,其实也不必太在意,百济人都知道,您才是百济大王,不会管唐人的册封。” 福信勉强一笑,道:“那也是,唐人以为扶持一个傀儡,就能对抗我,简直异想天开!” 扶余全道:“眼下重中之重,应尽快打下光州,统一百济,然后再慢慢对付金燕!” 福信沉声道:“就怕唐军跟咱们一起打,到时候让他们先打下了。” 这时,有军士来报,金燕以熊津都督的身份,传来一道命令。 福信见她这么快就代入角色,真把自己当做上官了,大为恼怒,便要下令将金燕派来的人轰走。 扶余全劝道:“大王,眼下咱们还不能跟唐人破脸,不如听听金燕怎么说,再做计议。” 福信从其言,召见将金燕派来的使者,询问命令。 那使者道:“都督有令,命令扶余副都督立刻出兵,攻打光州!” 福信目光一闪,朝扶余全打了个眼色。 扶余全点点头,朝那使节道:“还请转告金燕都督,我家副都督已经知道了。” 那使节行了一礼,告辞离去。 扶余全笑道:“大王,看来唐人不想自己动手打光州,正好咱们可以抢占先机。” 福信沉声道:“佐平,本王将所有军队都交给你指挥,你定要尽快打下光州!” 扶余全肃然道:“是!” 次日清晨,扶余全便率领百济军队,准备攻打光州北门。 结果还没动手,便有人来报,昨天夜里,几支原属于黑齿常之的人马,叛逃到了唐军营帐。 扶余全大怒,当即擂鼓聚将,就要整肃军纪,结果百济军队并不服他这个降将。 一群将领当众跟他呛声,差点导致哗变! 扶余福信得知后,只好亲自过来安抚,又告诉扶余全,以攻下光州为重,暂时不要整肃军纪。 扶余全只好放下此事,带着人强攻光州北门。 然而士兵气势低迷,打了一上午,连城墙都没能碰到。 手下军队一片混乱,又有一支人马,趁乱逃到了唐军营帐,投奔黑齿常之。 这时,福信终于发现自己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 扶余全与黑齿常之的军事指挥能力,简直是天壤之别。 局面至此,他也没有退路,只能亲自率领大军,攻打光州。 他显然也高估了自己的军事能力,攻打三天,同样连城墙都没能登上去。 而且手下军士不断溃逃,都跑到唐军那边去了。 这时,他又得到一个更糟糕的消息。 泗沘城的大臣们,听说了大唐皇帝的册封,纷纷派人前往唐营,向金燕表示效忠! 福信大惊,一时间,不知该返回泗沘城稳固朝局,还是继续攻打光州城。 最终,与手下将领商议后,他决定撤离光州,先稳定住后方,再谈其他。 当福信率领军队离开光州的第三天,又得到一个坏消息。 唐军只用了一日,就打下了光州城,活捉了扶余义慈。 …… “真的只用了一日?”李治诧异的问道。 这里是临湖殿,观水台,眼下已到了三月,百济的消息已经传回了长安。 王及善道:“是的,上午辰时攻城,正午就攻下了北城门和城墙,下午申时左右,活捉扶余义慈,剩下的百济军便投降了。” 李治听了后,说道:“百济人的军力,看来还比不上倭人。” 王及善道:“陛下,臣听金燕汇报,此城能如此顺利攻下,并非百济军战力太弱,而是姜恪将军的谋略。” 李治问:“什么谋略?” 王及善道:“当时福信攻打光州北门时,黑齿常之曾请命攻打西门,却被姜将军拒绝了。” 李治道:“哦?” 王及善道:“福信强攻光州的过程中,姜恪将军下令,唐军按兵不动,还让唐军穿上百济军的衣服。” 李治目光闪动:“接着说。” 王及善道:“等福信撤走后,姜恪将军亲自率领唐军,伪装成百济军,猛叩城门,结果城中的百济人措不及防,不到一个时辰,我军就攻上了城墙。” 李治道:“他是想让义慈以为,这次攻城的又是福信的军队?” 王及善道:“正是。我军战力与福信军天壤之别,姜将军示敌以弱,迷惑百济人,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简单来说,就是福信的军队太弱鸡,姜恪故意让他先打,自己按兵不动,麻痹城中的百济军。 等福信撤走,他再伪装成福信部攻城。 守军已经习惯了福信那种低强度的攻城,自然大意,结果突然遇到凶猛的唐军,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攻上城墙。 姜恪这一战看似容易,其实运筹帷幄,打的是一场心理战。 王及善道:“陛下,我军一日内打下光州,兵锋正盛,百济各地郡将,都来效忠,眼下是否一鼓作气,灭了福信?” 李治抬手道:“不,给姜恪传消息,让他退守熊津港,金燕和黑齿常之驻守光州,积累实力,等候命令。” “是。”王及善低声道。 李治看了他一眼,道:“你心中想必很困惑吧。” 王及善道:“陛下如此布置,必有因由。” 李治缓缓道:“朕这样安排,其实是因为营州和莱州的粮草原因。” 王及善愣道:“粮草不足了吗?” 李治道:“这大半年来,战事太多,之前囤积在两州的粮食,已经所剩无几。” “而且朕下了旨意,今年春耕的过程中,停止粮草调运,以免影响春耕。” 李治虽取消了徭役,但保留了兵役,军队有权召集民众,为其负责运送粮草。 这两年来,为了征调粮草,已耗费很多民力,去年又发生旱灾,国库存粮已减少许多。 眼下虽得到倭国战争赔偿,粮食产量却是不变的,需得缓上一缓,让沿海民众喘口气。 王及善听了此话后,拱手道:“臣明白了,其实眼下缓一缓也好,正好让金燕建立根基。” 李治道:“福信眼下还是咱们册封的副都督,到时师出需得有名,你筹划一下此事。” 王及善拱手道:“臣领命。” (本章完) 第398章 老将的夙愿 第398章 老将的夙愿 内领府在长安城也新设了一座翊府,与金吾卫翊府相邻,负责搜捕长安城内的外国细作。 中郎将由程务挺担任。 他当初去吐蕃做谍报任务时,曾在寒冷的大雪山住了两个多月,一只脚的脚趾冻掉了三根。 回到长安后,王及善便给他安排一个轻松些的差事,让他待在长安,不用再外出公干。 最近倭国打了胜仗,刘仁轨的名字又在长安城传唱。 这也导致程务挺不愿回家。 每次只要刘仁轨打了胜仗,他父亲程名振必定在家中大发脾气。 原因也很简单,以前程名振也担任过营州都督,然而没有任何出色的战绩。 结果刘仁轨一去营州,就跟兵仙附体一样,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灭契丹、败高句丽、驻百济、吞九州。 一个文官出身的糟老头子,竟然在营州叱咤风云,威震一方,这不是显得程名振这个武将很无能吗? 程务挺也劝过父亲,让他看开一些,刘仁轨只是运道好,刚好赶在皇帝准备对辽东动手的时候,坐上营州都督的位置。 可程名振却不这么想。 他觉得皇帝就是想对辽东动手,才把刘仁轨给派了过去。 这说明在皇帝心中,他这个击败过刘黑闼的沙场老将,还比不上一个文官。 程务挺见老爹这么顽固,也没办法了,每次刘仁轨一打胜仗,他就躲在公廨里住几天。 这天下午,程务挺的夫人李氏过来给他送换洗的衣服。 程务挺趁机问:“父亲可消气了?” 李氏笑道:“今日上午,陛下召他入宫了一趟,回来后就满脸欢喜,不生气了。” 程务挺顿时觉得好奇,当天晚上便和夫人一起回家了。 正好,程府大厅在用晚膳。 程务挺和李氏也入了座,趁着李氏给他打饭的功夫,他侧头打量着程名振,果然见他红光满面。 程务挺试探着问道:“父亲,听说您上午面圣了?” 程名振笑道:“不错,陛下任命老夫为营州副都督,让老夫去给刘仁轨帮忙,哈哈!” 程务挺惊呆了。 程名振斜了他一眼,笑道:“怎么,是不是很惊讶,觉得你老子愿意给刘仁轨打下手?” “哼,你以为老夫真的是不明事理之人?刘仁轨确实有能力,官职爵位又都在老夫之上,老夫给他打下手,并不觉得委屈,只要陛下没有忘记老夫,还能给我一个报效国家的机会,那就行了!” 程务挺迟疑道:“爹,您还是向陛下请辞了吧?” 程名振瞪眼道:“你说什么?” 程务挺道:“您的身体……” 程名振大声道:“老夫的身体好着呢,你可不准去陛下那里多嘴,否则老夫跟你没完!” 程务挺低下头,道:“孩儿记住了。” 次日一大清早,程务挺并未去翊府,直接入宫,前往内领府总署。 来到署内,在刑房找到王及善。 王及善正在审问一名大食细作,程务挺便在外面等候。 过了好半晌,王及善终于从刑房走了出来,一边用布巾擦着手上鲜血,一边问:“找我有事吗?” 程务挺张了张嘴,犹豫片刻,又闭了回去。 王及善沉声道:“我还有别的事,你若是没想清楚,那就先回去。” 程务挺深吸一口气,道:“将军,我有件私事,想请您帮忙。” 王及善瞥了他一眼,道:“说。” 程务挺道:“我听父亲说,陛下准备任命他为营州副都督,您能不能去劝说陛下,收回成命?” 王及善脚步一停,转过身,凝视着程务挺,虽然一句话没说,却让程务挺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压力。 他急忙道:“父亲身体早已不比当年,去年十一月,一个小小风寒,就让他卧病一个多月,如今饭量也越来越少,我担心他……” 王及善打断道:“你怕他死在营州?” 程务挺低下头,小声道:“是的。” 王及善沉声道:“那你有没有想过,你父亲这个年龄,还能够活多久?像他这样的沙场老将,是愿意死在营州战场之上,还是长安卧榻之上?” 程务挺惊道:“这……” 王及善语气缓和了一些,慢慢道:“务挺,人难免一死,对一个沙场宿将来说,死在战场之上,才是最好的归宿。” 程务挺回想起父亲昨日欢喜的表情,终于明白过来。 他只怕已经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故而得知皇帝派他去往前线,这才不计前嫌,宁愿当刘仁轨的副将,也要奔赴前线。 程务挺心情复杂,既感悲伤,又对父亲充满敬佩。 王及善迈步继续前行,说道:“你来的正好,刚好我有件事,想找你商议一下。” 程务挺快步跟上,道:“是。” 王及善缓缓道:“半个月前,沙州传来一个消息,有人准备在胡王街救走一人。” 胡王街是大庆坊南街的一条横街,里面住的全都是被大唐击败的胡族酋长。 如西突厥贺鲁、铁勒酋长比栗毒、东突厥车鼻、契丹阿卜固、东突厥温傅、吐蕃禄东赞、倭国大海人。 最近又住进来一位新住户,百济王扶余义慈。 这些人影响力都很大,故而不能直接关押,而是软禁在长安城,由内领卫负责看管。 程务挺忙问:“要救谁?” 说话间,两人走进后厅。 王及善走到椅子上坐下,喝了口茶,缓缓道:“携带消息的细作自尽了,从他身上,只能得到这一条消息。其他的一概不知,既不知道他们要救谁,也不知道他是哪一国的细作。” 程务挺沉吟了片刻,道:“既然是在沙州抓到,那么此人的身份只有两种可能。” 王及善道:“哪两种?” 程务挺道:“第一种,他是西域某国细作。第二种,他是天竺某国细作,故意绕道沙州,进入长安。” 王及善淡淡道:“不可能是漠北的人吗?” 程务挺笑道:“如果是来自漠北,我想他要么直接从漠北商道入长安,要么绕道河北,前往长安。” 王及善虽没有做声,却暗暗点了点头。 对方如果来自漠北,想隐藏身份,绕道而行,眼下选择河北更好。 因为眼下辽东局面动荡,他假冒成辽东细作的话,内领卫想查清他们身份,会更加困难。 王及善又问:“你觉得哪一国嫌疑最大?” 程务挺道:“既然不是辽东和漠北,那么可以排除东突厥、契丹、百济、倭国。” “剩下的人中,贺鲁旧部早已散了,应该不会有人再来救他。也可以排除西突厥。比栗毒也一样,铁勒人西迁,也不可能再救他。” “所以最有可能被营救之人,只有一个,吐蕃禄东赞!要救他的也只有可能是吐蕃人。他们怕大唐怀疑到他们,这才故意绕道沙州!” 王及善听了后,点了点头,道:“分析的不错,那你再分析一下,吐蕃人为何会趁这个时候,来营救禄东赞呢?他们不怕跟我们翻脸?” 程务挺道:“卑职最近听到一个消息,大食人最近攻打吐蕃的攻势,放缓了不少。” 大食去年春天,就打下了天竺全境,然后一直猛攻吐蕃边境。 在李治的授意下,苏定方虽没有直接帮助吐蕃,却在昆藏北面陈列重兵,直接威胁到大勃律国。 逼得大食人不得不分派一些兵力,驻防大勃律国,防止大唐切断他们后路。 王玄策则坐镇逻些城,暗中给吐蕃人提供各种物资,帮助他们对抗大食。 故而大食人攻打了近一年,也没能讨到太多便宜,只打下三座城池。 因作战线拉的太长,到了今年初,大食人便有些力不从心,反而被钦陵抓住机会,夺回被攻占的三座城池。 大食人士气受挫,转攻为守,天竺的局势也呈现出新的平衡。 王及善沉声道:“是的。” 程务挺道:“吐蕃人肯定是因为这个原因,就觉得不再需要我大唐的帮助了,故而派人潜入长安,想救回禄东赞!” 王及善听了后,沉默了一会,道:“务挺,如果你是吐蕃人,会选择这个时候与我们翻脸吗?” 程务挺心中一凛,摇了摇头。 大食人放缓攻势,未必就是放弃,也可能是从国内调兵,为新一轮更猛烈的攻势做准备。 吐蕃这般猴急的与大唐破脸,绝非明智之举。 王及善又道:“你曾在吐蕃待了一年多,依你之见,钦陵是这般愚昧的人吗?” 程务挺摸了摸鼻子,苦笑道:“不,他是一个很可怕的人,连我都想得到,他不可能想不到。” “将军,可能是我猜错了,他们要营救的人,应该不是禄东赞。” “那也未必。”王及善淡淡一笑。 程务挺惊讶道:“您的意思是说,他们要救的确实是禄东赞?” “不错。” 程务挺不解道:“可您刚才也说了,眼下的局面下,吐蕃人没理由为了禄东赞,就跟咱们翻脸啊!” 王及善缓缓道:“你犯了一个常识性的错误,谁告诉你,营救禄东赞的人,就一定是吐蕃人?” 程务挺变色道:“那还能是……”最后一个“谁”字还没说出口,脑中猛地一闪,道:“是大食人!” 王及善点头道:“不错,大食人也有救禄东赞的可能。” “不错。”程务挺连连点头。 眼下大食人在攻打吐蕃时遇到困难,除了组织新一轮的攻势外,就只能采用战场之外的手段。 如今吐蕃实际掌舵人是禄东赞的三个儿子,吐蕃赞普成了傀儡。 只要抓到禄东赞,大食人对付吐蕃时,就能有更多的手段了。 王及善沉声道:“虽然我们猜测是禄东赞,但其他人也不能放松警惕,我会派人加强警戒,你最近几日也盯紧一些,绝不能让他们从胡王街救走任何人!” 程务挺肃然道:“是!” 回到翊府后,程务挺便召集手下的果毅都尉和校尉,做出一系列安排,加强了长安城的警戒强度。 程务挺每天都会站在金光门的城墙之上,仔细观察着每一个进城之人,只要发现可疑之人,就会派人盯上。 这天上午,一名高高瘦瘦的商人进入城门,城门守卫盘问时,此人自称是大食商人,来长安做丝绸买卖。 程务挺见此人双手虎口之间,布满老茧,说话沉稳,不似普通商人,朝一名手下吩咐道:“盯上那人。” 那高瘦大食人进入长安城后,带着五名手下,牵着驼队,一路沿着大街东行。 走了足足一个多时辰,穿过朱雀街,从长安县来到万年县,来到平康坊之外。 “是这里吗?”他朝一名手下问道,说的是大食语。 手下道:“回主人,她就藏在平康坊内!” 高瘦大食人道:“难怪找了几年都找不到她。” “听说她还曾潜入墨佳轩,若非阿琼执事认出了她,恐怕谁都不知道,她竟跑到了大唐长安。” 高瘦大食人冷冷道:“她应该是要刺杀我。很好,她想找我,我也想找她,该见上一面了。” 迈着大步,朝平康坊走了进去。 武敏之迈着大步,正在平康坊内巡街。 他巡视的格外仔细,因为这是他最后几天的武侯生活了。 再过几天,他便要加冠,继承周国公的爵位。 堂堂国公,自然不能再当一个小小武侯了。 武媚娘已经帮他安排好了,等他继承爵位后,就让他去宫中当一个千牛卫备身。 武敏之虽然更喜欢当武侯,但既然是武皇后的安排,他也会乖乖听话。 因此,剩下的这几天就显得格外重要了,若是能抓捕一名贼人,也许就能给他的武侯生涯,划上一个完美句号。 平康坊说大不大,不一会,武敏之带着手下从南街巡到了北街。 一名手下忽然咦了一声,道:“奇怪,怎么大白日的,采芝斋就关门了?” “会不会是生病了?”另一人猜测。 “不可能,雪娘子昨天还好好的,怎么可能今日就病了?” 采芝斋是一家杂货铺,卖的都是西域日常用品和手工用品。 店铺主人是一名胡姬,名叫雪娅,别人都叫她雪娘,因其身材妖、容止美,铺里生意一直很好。 武敏之认识这个雪娘,她原本是墨佳轩的一名女执事,当初还主持过易宝会。 后来墨佳轩查封后,此女就在平康坊开了这样一家铺子,武敏之平时也会经常光顾。 他正忙着找贼呢,遇到这种可疑的情况,当然不肯放过,当即带着人,朝铺子走了过去。 (本章完) 第399章 武皇后的开导 第399章 武皇后的开导 来到店铺门口,武敏之朝一名手下看了一眼,那手下会意,上前敲了敲门。 “雪娘子,你在家吗?” 过了好半晌,屋门终于打开了一条缝,门口露出一张美丽的脸孔,正是雪娘。 她脸色有些苍白,说道:“几位军侯有什么事吗?” 一名武侯笑道:“也没什么,就是见你铺子关门了,所以问问。” 雪娘低声道:“奴家今日身体不适,故而关门歇息一日。” 那武侯笑道:“那你好好休息,最近转天,确实容易感染风寒。” 雪娘目光望着武敏之,似乎想要说什么,嘴巴却紧紧闭着。 武敏之道:“你怎么了?” 雪娘沉默片刻,低声道:“没什么,就是昨日史家的小雅娘子、小旻郎君,曾来我铺子,让我做一对同心环,让我送到史府。今日奴病了,恐去不了,还请郎君帮我通知他们一下。” 语毕,也不等武敏之回话,就将门给关上了。 一名武侯奇道:“头儿,她说的是哪家史府,您知道吗?” 武敏之皱眉道:“我倒是知道西街有个史府,郎君叫史三郎,可他只有儿子,并无女儿啊。” 那武侯道:“史三郎家的小郎君,也不叫小旻。” 另一人道:“去找坊正问一下吧,他准知道。” 武敏之点了点头,心中却隐隐觉得有点奇怪。 走到一处十字口,武敏之猛地一惊,失声道:“小雅,小旻!” 其他几人见武敏之忽然惊呼,都感到奇怪。 “头儿,您知道是哪个史府了吗?”一名武侯问。 武敏之回头看了一眼雪娘的铺子,低沉着声音,道:“她说的史,其实是诗经的诗,诗经小雅之中,有一首诗词,名为小旻。” “所以她刚才说的其实是诗经,小雅,小旻!” 众人都吃了一惊,见他年纪轻轻,就如此博学多识,都用敬佩的目光看向他,心想难怪他能直接从队长做起。 一名武侯问:“头儿,那小旻写了什么?” 武敏之沉声道:“小旻很长,我也不能完全记下来,不过里面最后一句,我却记得一清二楚。” 众人都问:“是什么?” 武敏之道:“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几名武侯对视一眼,目光都亮了起来。 雪娘这显然是在暗示她当前的处境,向他们求救。 再联想到她刚才的表情,行为。 不会错了。 屋中一定是进了贼人,并且已经将她控制,故而她只能用这种复杂的方式,向武敏之求救! 几人全部拔出了刀,看向武敏之,道:“头儿,该怎么救人?” 武敏之想了想,打了个手势,道:“分头行动,王三和李五守在铺子门口,薛二跟我一起,从后院翻进去,我们一动手,你们就踢开大门,冲进去!” 三人全部答应了。 武敏之领着薛二,从小巷子绕到后院,踩着薛二肩膀爬上墙,薛二抓着他腿,也爬了上来。 两人趴在墙上,朝院子里看了过去。 这间院子很小,院内看不到一个人,墙边种着一棵树。 武敏之两人攀着院墙,横移了一段距离,然后翻过院墙,顺着那棵树,落在院中,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后院一间屋子里,隐隐传来谈话的声音。 两人悄悄来到屋角,隐约能听到有人在说话,但说的并非唐语,听不清楚。 两人朝着窗户靠近,刚拐过一道弯时,却见窗檐之下,蹲着另外两人,似乎正在偷听屋中人谈话。 薛二吃惊之下,发出一道低呼声,屋中顿时传来喝声:“是谁?” 窗檐下的两人毫不迟疑,破窗而入,屋中很快传来激烈打斗的声音。 …… 程务挺站在金光门城墙上,正注视着下方城门的情况。 手下一名校尉忽然飞奔而来,说道:“将军,好消息,弟兄们逮到一条鱼,还有可能是条大鱼!” 程务挺目光一亮,道:“是哪一个?” 那校尉道:“就是上午辰时四刻,入城的那个高高瘦瘦的大食商人!” 程务挺眯着眼一笑,道:“我就知道他有问题,他做什么了?” 校尉道:“那大食人入城之后,闯入平康坊一名胡姬家中,意图不轨!” “人已经控制住了吗?” 校尉道:“倒是控制住了,只是被武侯铺的人给抢走了!” 程务挺愣道:“你说什么?” 校尉道:“那大食人正向那胡女逼问什么信息时,几名武侯忽然闯了进来,惊动了他们,我们只好下手抓捕。” 程务挺皱眉道:“武侯怎么突然插手进来?” 校尉道:“那些武侯巡街时,发现那胡人女子店铺关了门,可能是发现了什么破绽,就入宅查看,与我们撞见了。” 程务挺点点头,道:“即是如此,他们也是职责所在,不过你怎么把人也让给他们了?” 校尉道:“那帮武侯凶得很,非说那贼人是他们抓到的,强行把人给要走了。” 程务挺没有做声,只一瞬不瞬的盯着他。 堂堂内领卫校尉,正六品上阶的武将,竟然抢不过几个小小的武侯,这已经不是渎职那么简单了。 简直是将内领卫的脸,拿去擦人家武侯的脚底板! 校尉苦笑一声,道:“若是普通的武侯,卑职自然不会让他们把人带走,可那些武侯中,有一个不好惹的人。” 程务挺心中一凛,道:“谁?” 校尉压低声音,道:“武皇后的外甥,武敏之!” 程务挺以手握拳,锤了锤额头,道:“怎么这么倒霉!” 校尉道:“将军,看来得您亲自去一趟了。” 程务挺摇头道:“那武敏之即将受袭周国公的爵位,我去了只怕也没用,只能将此事向大将军汇报了。” 他当即下了城墙,一路进了宫,将武敏之的事跟王及善说了。 王及善听了后,问道:“可知那帮大食人的目的吗?” 程务挺道:“似乎是想向那胡女询问什么东西,此人毕竟是大食人,卑职担心他是冲着胡王街而来,所以来向您汇报。” 王及善道:“就算不是冲着胡王街,此人也非常重要。我刚刚又得到一个消息,大食人在天竺撤了一部分兵力。” 程务挺吃惊道:“怎会突然撤军,莫非大食内部发生变故?” 王及善点点头,道:“我也是这样想的,事关重大,我亲自去找皇后一趟吧。” …… “敏之,听说你把一个大食人给抓了?” 立政殿内,武媚娘站在桌案后面,一边练习着书法,一边问道。 武敏之垂手站在阶下,低声道:“姨母,您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 武媚娘头也不抬,淡淡道:“长安城的外国细作,一向由内领府负责,你把人家的人抢了,王及善只好亲自来找吾要人了。” 武敏之吃了一惊,低头不语。 武媚娘瞟了他一眼,倒也并未责怪,道:“姨母知道你的心思,想立一个功劳,升为千牛卫备身,就无人说闲话了。” “其实有时候,人不能太在意周围人的看法,世人之见,往往停留在表面,你若过于在意,就会束手束脚,什么事也做不了。” “把人还给内领卫吧,你的能力吾清楚,陛下也清楚,不需要刻意证明,上对得起国家,下对得起自己就行了。” 武敏之还是第一次见武媚娘如此耐心的开导自己,心中暖融融的,吸了口气,道:“甥儿记下了。姨母,甥儿有事想向您汇报。” 武媚娘道:“讲。” 武敏之道:“今日之事的具体经过,姨母可知道吗?” 武媚娘道:“王及善只简单提了几句,吾知道的并不清楚。” 武敏之便将整件事的详细经过跟武媚娘说了,道:“姨母,您知道那大食人是谁吗?” “谁?” 武敏之道:“大食第一富商,王布!” 武媚娘手中笔一顿,若有所思的道:“吾好像听过这名字。” 武敏之忙道:“就是墨佳轩的东家,因为易宝会的事,被定了罪,墨佳轩也被查封。” 武媚娘“嗯”了一声,道:“他应该知道在我大唐犯了事,竟然还敢来长安?” 武敏之笑道:“他是为了钱而来。” 武媚娘抬起头,道:“什么钱?” 武敏之道:“甥儿听雪娘说,王布与大食朝廷关系极深,每当大食吞并一个地方,王布就会带领一些大食商人,以最快速度,将他们的商铺开到那处地方,抢占当地商市。” “本地商人若是跟他们对抗,很快都会被大食朝廷抓走。” “雪娘的父亲,原是吐火罗国最大的商人。后来吐火罗被大食吞并后,王布巧取豪夺,将雪娘父亲的财产商铺,全部夺走。” “然而,雪娘父亲也早有防备,吐火罗国打败仗之前,就将一半财产藏了起来,只有雪娘知道那些财宝藏在何处。” “雪娘也被他父亲送出吐火罗国,希望将来吐火罗复国之后,雪娘再回到家园,起出财宝,重振家族。” “后来雪娘逃到长安,一直等待。然而等了这么多年,吐火罗国已完全被大食吞并,她看不到复国希望,本想进入墨佳轩,刺杀王布报仇,只可惜王布一直没来长安。” “直到这次,王布忽然找上她,向她逼问她父亲那些财宝埋藏的地点,这才被甥儿遇到。” 武媚娘默默听完,思索了一会,才说道:“那王布既是大食最富有的商人,怎会为了这么点钱,就以身犯险,来到长安?” 武敏之道:“根据雪娘供词,她与王布交谈时,发现此人十分迫切的想得到那笔钱财。” 武媚娘道:“难道是他在大食得罪人,所以处境变得艰难?” 武敏之道:“姨母,根据雪娘的说法,她父亲给她留的钱不少,她说只要我大唐帮她复国,她愿意献出一半。” 武媚娘扫了他一眼,翻了翻眼皮,道:“你想让我大唐朝廷,因区区一点钱财,就受一介胡女驱使不成?” 武敏之忙道:“甥儿只是将她的话转告给您。” 武媚娘挥手道:“行了,退下吧,赶紧把人交给内领卫。” 武敏之应诺一声,告退离开了。 武敏之回到武侯铺后,发现内领卫中郎将程务挺已经在铺子外面等候着。 因为这件事,武敏之的身份也因此暴露,武侯铺大大小小的武侯,都站在铺外,一脸崇敬的望着他。 尤其是他手下几名小武侯,都没有想到,他们跟的头儿竟然是这样一位大人物。 武敏之将人交给了内领卫,便被一群武侯给拉了进去,众人想着法儿的开始讨好他。 另一边,程务挺带着王布和雪娘直接前往禁苑,向王及善复命。 王及善当即命人分开审问,对雪娘是例行讯问,对王布和其手下,则是严刑拷问。 令他意外的是,王布的嘴巴一点都不严实,才刚上了一道刑,便倒豆子一般,将什么都给说了。 王及善听了他的供词后,大为惊喜,赶忙来到甘露殿面圣。 李治原本在后宫陪徐槿逛园,听到王及善求见,这才回到甘露殿,问他何事觐见? 王及善拱手道:“陛下,臣刚刚抓到一名大食人,从他口中得知,大食国王阿里已被人刺杀,大食正处于内乱之中!” 李治正喝着茶,一口茶差点喷出,忙问:“阿里真的死了吗?” 王及善道:“是的,臣根据各种迹象分析,阿里确实已经死了。” 李治放下茶杯,问:“哪些迹象?” 王及善道:“第一点,也是最直接的证据,臣抓到的那名大食人,他亲口告诉臣,阿里被大食内部的某个激进势力所刺杀!” 李治道:“此人可信吗?” 王及善道:“臣抓的大食人名叫王布,是大食第一富商,此人还有一层身份,他的母亲是大食国王的乳母。” “他原本是阿里亲信,负责在暗中帮阿里筹集财富,故而臣以为他的话值得信任。” 李治想了想,道:“大食第一富商?就是墨佳轩的那个大食人掌柜?” “正是。” “若是阿里被刺杀,他又为何会突然来长安?”李治不解道。 王及善拱手道:“回陛下,正因阿里被杀,王布失去了靠山,他的财产被波斯总督穆阿维叶没收。” “原本穆阿维叶准备将他处死,他为了活命,告诉穆阿维叶一件秘密,穆阿维叶才放了他,让他来长安。” 李治问道:“他告诉穆阿维叶什么秘密?” 王及善便将雪娘父亲的事说了,道:“穆阿维叶抓了王布全家,让他来到长安,找雪娘问出那笔财富下落,只要能得到那笔财富,就放过他。” 李治皱了皱眉,露出思索的表情。 他来到大唐后,将大唐内部的一些重要历史事件,都记录了下来,以防遗忘。 只可惜,却并未记录大食国的事。 这么多年过去,他脑海中关于大食的那点历史知识,早已忘的差不多了。 不过有一点他还记得,穆阿维叶就是下一任哈里发。 他一手建立倭马亚王朝,也就是历史文献中记载的黑衣大食。 阿拉伯帝国也正是这个时期,开始更猛烈的扩张。 眼下穆阿维叶从天竺收缩兵力,大肆敛财,很显然,就是为了争夺哈里发之位。 王及善又道:“陛下,臣最近还得到一个消息,有人想潜入长安,救走禄东赞。” 李治道:“是谁?” 王及善道:“根据臣的分析,很可能是大食人。” 若是不知道大食国内部情况,李治可能还会奇怪,大食人为何要救禄东赞。 此时听王及善一说,他立刻便相通了其中关窍。 “大食人想收缩兵力,又担心吐蕃趁机反攻,所以想救走禄东赞,当做人质,让吐蕃投鼠忌器。”他缓缓说出结论。 王及善拱手道:“陛下圣明。” 李治想了想,吩咐道:“你立刻去做两件事。第一,派人将大食的情况,告诉吐蕃人。第二,给裴行俭传消息,让他联系西域各国,做好准备,帮吐火罗复国。” 王及善心中一动,道:“陛下,若是要帮吐火罗复国,雪娘和卑路斯都能派上用场。” 李治挥了挥手,道:“这些事你自己看着安排,不必事事都跟朕汇报。” 王及善拱手道:“是!”告退离开。 李治起身离开甘露殿,沿着宫道朝蓬莱殿缓步而行,脑中思绪起伏。 原来的大食国,因内部分裂,一直分为东西两军,无法发挥出全部的实力。 然而等穆阿维叶建立倭马亚王朝后,大食人便会整合所有的力量,进入最巅峰时期。 也就是说,大唐即将面对一个真正的对手。 在这之前,他需得尽快解决辽东诸国的问题,让辽东成为稳定的大后方。 如此,才能安心的将大唐所有的力量,调集到西面,与大食人在西域争锋! (本章完) 第400章 运往长安城的金银 第400章 运往长安城的金银 三月时节,长安城内已是一片大地回暖的气象。 然而千里之外的东海之上,却依然疾风怒号,令人很难相信,现在已到了初春时节。 大海上风浪滚滚,货船非常颠簸。 船内商客都老老实实待在船舱之中,期盼着这段旅途尽快结束。 这是一艘运送茶叶和丝绸的大货船,另外也载一些商客。 赵持满便是商客之一。 不过他与别人不同,并未待在船舱,而是站在甲板之上,迎风而立,显得非常悠闲轻松。 上次他前往倭国时,天气比现在恶劣的多,他都扛了下来,故而这点小风小浪,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这时,一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从侧舷走了过来,与赵持满并肩而立。 “这位郎君,应该不是去隼州做买卖的吧。” 这位中年男子,正是这艘货船的船主。 赵持满侧头看了他一眼,道:“阁下何以见得?” 货船主微笑道:“我们这种走南闯北的商人,没什么别的本事,就是招子比别人亮一些。郎君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赵持满道:“那你猜我是什么人?” 货船主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笑道:“郎君身体强健,定有武艺在身,谈吐不凡,必是饱学之士。在下一开始以为你是一位前往隼州上任的官员。” 赵持满目光微闪,道:“那你现在不这么认为了吗?” 货船主哈哈一笑,道:“因为我突然瞧出,郎君身边那位小郎君,其实是一位娘子,若是官员,怎会带家眷前往隼州那种地方。” 赵持满心中一惊,赶忙转移话题道:“隼州不好吗?” 货船主露出一丝怪异的笑容,道:“好不好,不是我说了算,而是朝廷说了算,您想想,朝廷都将隼州当做流放之地,能是一处好地方吗?” 赵持满问:“那你为何还要去隼州行商呢?” 货船主笑道:“就因为不好,一般的商人不敢去,我这种胆大不怕死之人,才能多赚点棺材本。” 赵持满道:“听阁下的意思,前往隼州有危险?” “你知道我们现在是去哪个方向吗?”船主反问。 赵持满讶道:“难道不是朝隼州进发?” 船主摇头道:“若是直接前往隼州,很可能遇到倭贼,运气不好,一船人都得死。” 赵持满道:“真有这么乱吗?” 船主缓缓道:“那帮倭人被咱们唐军打败之后,内讧起来,不少倭人活不下去,便铤而走险,成为海盗,专门劫夺商船。直接走隼州,很可能遇到他们这些亡命之徒。” 赵持满道:“那我们现在是去哪?” 船主笑道:“耽州。” 耽州就是耽罗,已经被大唐划分为州县,从耽罗前往倭国,相当于绕了一段远路。 赵持满道:“从耽州走,要安全一些吗?” 船主道:“耽州驻扎有大唐水师,他们经常会巡视东海,剿灭倭贼,咱们只要跟着水师一起走,便不会有危险。” 赵持满点点头,道:“是这样。” 船主笑道:“回舱里休息一会吧,耽州还有一段距离呢。”转身离去。 赵持满又吹了一会风,这才回到自己的船舱。 刚一进舱,一具柔软的娇躯便贴了上来。 “你怎么去那么久,让人家好等,人家还担心你掉到海里去了呢。”一道娇滴滴的声音在他耳边嗔道。 赵持满关好门,看了一眼抱着自己手臂的娇俏女子,皱眉道:“怎么又换回女装了?” 那女子正是长安城有名的舞姬天水仙哥,李绛真,她妩媚一笑,道:“我又不出去,穿女装怕什么,人家又瞧不见。” 赵持满走到床榻坐下,沉声道:“已经有人认出你是女子了。” 李绛真捂着嘴“啊”了一声,道:“不会出事吧?” 赵持满道:“无妨,他并未认出我的身份,再说了,既然都出了海,我也不怕被他们知道,你跟在我身边。” 李绛真眼中露出感动之色,跪在赵持满身边,将头趴在他膝盖上,柔声道:“其实只要能跟着你,就算当一个婢女,奴家也无怨无悔。” 赵持满轻抚她雪白的后颈,缓缓道:“我既然答应给你一个名份,就绝不会食言。” 当初长孙诠劝说赵持满出使倭国,赵持满答应了,只提出一个条件,让长孙诠帮忙说服他母亲,纳李绛真为妾。 长孙诠倒是没有食言,只可惜他小瞧了他母亲的门第之见。 无论长孙诠如何劝说,长孙氏都不接受一个舞姬进赵府的门,妾也不行,只同意让儿子收她为家妓。 赵持满十分愤慨。 他原本就不喜欢母亲给他娶的妻子,如今见母亲连纳妾都不肯让步,便决定辞官,带着李绛真离开长安。 长孙诠得知他的想法后,心中也很愧疚,去向长孙无忌求救。 长孙无忌便想了个折中的法子。 他让赵持满向皇帝请旨,主动调去隼州做官。 如此赵持满便能带上李绛真,两人既能在一起,也不影响仕途。 等李绛真将来给赵持满生下孩子,生米煮成熟饭,长孙氏再想反对也不能了。 李治并不知道这中间的弯弯绕绕,他只知道赵持满是个人才,对倭国又熟悉。 朝廷官员对隼州都避之不及,谁都不愿意调过去,隼州正缺官员。 这个时候,赵持满主动请命,在李治看来,是非常的识大体的行为。 于是他大笔一挥,不仅答应了赵持满的要求,还给他升了官,让他担任隼州司马。 隼州刺史眼下是由刘仁愿兼任,隼州长史还空缺着,他这个隼州司马,相当于二把手,还管着隼州治安。 赵持满见皇帝如此信任,便也决心做出一番成绩,一个仆人不带,只让李绛真男扮女装,跟随他身边。 两人一路来到莱州,坐上一艘前往隼州的货船,走马上任。 李绛真其实并非汉女,而是一个羌女,她父亲还是羌族一个小酋长。 当初大唐攻打吐蕃时,李绛真的父亲站错了队,帮助吐蕃对抗大唐。 最终吐蕃灭亡,李绛真的族群也被吐谷浑吞并,父亲也被吐谷浑人杀死。 李绛真这才逃到天水,改了汉名,某一次被天水一名恶少欺凌,幸得赵持满所救,她便死心塌地的跟随赵持满了。 羌族女子敢爱敢恨,她勇敢的向赵持满示爱,只可惜被赵持满拒绝。 后来赵持满前往长安入仕,她不离不弃的跟随,这才打动了赵持满。 如今历经波折,她终于能跟赵持满在一起,心中再无别求,将脸贴着赵持满的膝盖,柔声道:“有郎君这句话,就算突起风浪,覆船而死,妾也无怨无悔。” 赵持满忙道:“别胡说,在海上不能随意说这些话,易遭忌讳。” 幸好李绛真并非乌鸦嘴,一路上风平浪静,数日之后,货船抵达隼州。 停船的港口非常宽阔,正是倭国当初训练水军的地方。 港口繁荣热闹,有很多类似货船主的商人在下货,还有不少莱州的唐人,跑来隼州当码头工。 原因无他,这里的码头工工钱,是莱州的三倍。 另外还有一些倭人也在当码头工,他们个子矮小,面色黝黑,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他们工钱虽只有唐人五分之一,却也争抢着干。如今倭国混乱,这份工钱足以他们养家糊口了。 赵持满带着女扮男装的李绛真下了船后,向一名唐人码头工询问隼州司马府所在。 那码头工笑道:“郎君,这里可不比咱们大唐正州,没有司马府,整个隼州也只有两座公廨,一座是都督府,一座是刺史府。” “您若是想找隼州司马的话,可以直接去隼州刺史府瞧瞧,司马郎君应该也住在那里。” 赵持满道了声谢,决定先去都督府向刘仁愿报道。 然而刚走两步,就见远处有一支军队朝这边走了过来。 军队中间护送着数十辆马车,有码头工人叫道:“快瞧啊,又运过来一批金银。” “应该是最后一批了。” “哈哈,咱们又有活干了。” 一众码头工都显得很兴奋,赵持满颇为不解,向刚才那名码头工询问,这才了解情况。 原来倭国赔偿给大唐的金银,最近已经分批送过来了。 最早的一批上个月就送来了,这已经是第五批。 忽听远处马蹄声响,又来了一队军士,赵持满看的清楚,领头之人,正是刘仁愿。 刘仁愿向那些运送金银的车队问了几句话,便与他们汇合,一起朝码头过来了。 赵持满朝李绛真打了个眼色,让她站着等候自己,随即快步迎了上去。 “下官赵持满,见过刘都督。”他拱手见礼。 刘仁愿与他见过面,瞧见他后,大喜过望,道:“赵司马,你可算来了。他娘的,老子最近忙死了,总算来了一个能帮忙的了。” 赵持满问道:“都督,下官的官署在哪?” 刘仁愿哈哈一笑,道:“我把龟井馆改成了刺史府,你以后就在那里办公吧,后宅空房多的是,你自己挑着住吧。” 赵持满点了点头,忽听鼓声响起,转头一看,远处驶来两艘军舰。 刘仁愿大声道:“赶紧把货都装上去,动作麻利点。” 刘仁愿信不过倭人,故而只雇佣唐人码头工帮忙,这也是码头工们高兴的原因。 有刘仁愿亲自盯着,也无人敢耍小动作。 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货物便都装上了船,在军队的护送下,朝着莱州方向而去。 这时,远处一骑快马奔来,远远便喊道:“刘都督,有倭国军情。” 那军士翻身下马,递给刘仁愿一份公函,刘仁愿看完之后,笑骂道:“这帮子东夷人,一个比一个狡猾!” 赵持满问道:“刘都督,出什么情况了吗?” 刘仁愿将公函递给了他,道:“你自己瞧瞧吧。” 赵持满接过一看,看完之后,目光一阵闪动。 根据军报,倭国的中大兄和宝女王,表面上还在谈判,其实暗中早已和解,还对外宣称,三月底在信浓谈判。 结果谈判的那天,倭军偷袭了被新罗占据的能登。 谁曾想,新罗竟早有防备,新罗王子金仁问将计就计,诱敌深入,再用伏兵截断倭国后路,打了一场大胜仗。 倭国暗的不行,只好来明的,如今重兵压境,驻兵越前国,与新罗军对峙着。 刘仁愿笑道:“就让他们狗咬狗吧,咱们不管。赵老弟,走,我为你接风洗尘。” (本章完) 第401章 后宫大封赏 第401章 后宫大封赏 一支长长的车队由东而来,穿过春明门,缓缓进入长安城。 车队旁边有三千唐军护送,马车都是单辕辎重车,车辙印很深,每辆马车都堆的高高的,上面用灰色的帷布盖住,谁也看不清车内是什么。 不过,长安城的百姓们,一个个都神通广大,消息灵通。 已有人打探到消息,知道这支车队运送何物。 “嘿嘿,来了,终于来了。” 春明门附近的一个茶棚内,一名胖墩墩的男子咧嘴笑道。 旁边立刻有人问:“这位兄台,你知道那些车子里装的是什么吗?” “当然知道了,嘿嘿,说出来,吓你们一大跳。”胖郎君回答。 那人赶忙追问,胖郎君却自顾喝着茶,有意卖起了关子。 一名戴着斗笠的江湖客道:“掌柜的,给这位兄台再加一壶茶,算我账上。” 茶掌柜也觉得好奇,手脚麻溜的给胖加了一壶茶。 胖郎君见有人识趣,这才开口道:“都听好了,那些马车里面,装的可都是真金白银!” 众人都发出惊呼声,这么多马车都装金银,那该有多少? 斗笠客问道:“莫非就是倭国赔偿给我大唐的那笔金银?” 胖郎君看了他一眼,笑道:“这位兄台说的不错,正是倭人赔偿给咱们的。” 众人顿时都露出恍然之色。 如今的长安城内,谁都知道,倭国国内遍布金银,已经有不少商人前往倭国开通商道。 有人叫道:“倭国竟送来这么多金银,如此来看,那些传言不是假的了?” 胖郎君哼了一声,道:“已经有不少商人去过倭国,若是假的,难道他们不会揭穿吗?” 又有一名瘦子道:“虽说不是假的,但也没那么玄乎。” 众人正琢磨着去倭国发财,见他似乎知道什么内幕,都问他倭国情况。 瘦子“嘿嘿”直笑,也吊起胃口。 斗笠客道:“掌柜,给他也加一壶茶,算我账上。” 瘦子见得了好处,这才笑道:“我姨父是做海货生意的,当时传言一出来,他就是第一批去倭国的人。” 众人都问:“如何?” 瘦子道:“嗨,别提了,金银倒确实有,但是都被倭国官府控制,普通倭人穷得很,连饭都吃不起。” 有人问:“那可以和倭国官府交易啊,他们金银多,随便用点东西跟他们交换,不就大赚一笔?” 瘦子斜了那人一眼,道:“想的挺美。不错,用便宜茶叶,就能跟他们换很多金子。可倭国前阵子跟咱们打仗,莱州和营州都督府,都张贴告示,不得随意进入倭国。” “一些胆大的商人,要钱不要命,跑到倭国去,结果再没有回来,听说不仅货被人家抢了,连人都让人家给煮着吃了!” 众人听了后,都吸了口凉气。 又有人道:“可现在不是打完仗了吗?倭人被咱们打得那么惨,还敢动咱们的商人不成?” 瘦子道:“不错,倭国官府是不敢动咱们了,可倭国内部正在内战,一些溃军流落海上,变成海盗,专门抢劫商船。” 胖郎君忽然插嘴道:“没你说的那么严重,倭国本州确实危险,可隼州有咱们唐军驻扎,却还算安全。” 有人问:“隼州是哪里?” 胖郎君道:“就是倭国割让给咱们的那座大海岛,从莱州去耽罗,再从耽罗去隼州,这条贸易路线,非常安全。” “已经很多商人前往隼州,在最靠近倭国本州的筑紫县,跟倭人交易。” “不少倭国地方官员,拿着大笔金银来到筑紫县,跟咱们交换粮食、茶叶、丝绸。嘿嘿,只要来回跑一趟,赚的钱就能在长安城买一座二进大宅院啦!” 此话一出,那名斗笠客将十几枚大钱在桌子上一拍,霍然起身,大步朝着东市方向去了,看来已经被说动了心,准备进一批货,去倭国赚钱了。 …… 长长的运送车队抵达朱雀街后,折而向北,从皇城进入皇宫,穿承天门,很快停在了左藏库外。 这笔钱是要汇入国库的, 故而宰相阎立本、上官仪,户部尚书卢承庆,户部侍郎李义府几人,陆续来到左藏库,亲自办理接收事项。 卢承庆亲自将这笔钱入了户部的帐,留下他和李义府的签名。 阎立本和上官仪仔细查验后,也留下自己签名。 剩下的具体入库工作,则交由金吾卫和少府监负责。 这只是第一笔财物,后面还有几笔在路上,要想全部入库,至少需要一两个月,不需要他们亲自盯着了。 不过,几人的事却没完。 朝中忽然多了这么一大笔额外开支,怎么用这笔钱,需要好好讨论一下。 这笔钱跟税收不同, 每年税收和财政支出,都有明确规定,条条款款,都要依照规章制度,想多申请一笔钱,都需要层层申请,极为繁复。 这笔钱却不同,类似于战争的额外收入,以前苏定方灭西突厥、薛仁贵灭铁勒时,都缴获不少收入。 但他们缴获的多是牛羊战马,直接就归了太仆寺。 金银财物也有,却非常少,根本不够各大部门瓜分的。 这次就不同了,数十万两黄金白银,全都是规制之外的财政收入,不需走任何流程。 只要官员们在政事堂商议妥当,再申报皇帝,就能直接划入自家部门。 故而,朝廷各大机构早就盯着这笔钱了,称得上翘首以盼。 这笔钱接收入账后,中书省立刻在政事堂召开会议,三省六部五监九卿的重要官员,全部参加。 按照惯例,五监之一的内侍监,一般都不会参加,因为王伏胜知道,皇帝不喜欢内侍参与朝政。 不过王伏胜自己虽不去,也会派人去旁听,以免皇帝问起时,他答不上话。 武皇后同样很关心此事,她想知道的是,这笔钱中有多少能够送到内库。 去年江南闹旱灾时,武媚娘下令宫中缩衣节食,将内库中的钱,拿去户部赈灾。 去年下半年,宫中的十几次节日,赏钱都比往年少了一大半,导致后宫中不少人怨声载道。 宫中之人,长年锁于宫墙之内,很多人生活没有太多盼头,就指望着这点赏钱。 还有人家中有父母兄弟姐妹,需要靠自己在宫中挣钱养家。 这突如其来的变动,导致他们生活被打乱,他们虽不敢明着触犯皇后威严,但暗地里做事情,都开始偷奸耍滑,甚至偷盗器物。 这半年来,宫中各大殿内的偷盗的案子,多了三倍不止。 武媚娘对这些人虽然绝不手软,但她也很清楚,治理后宫,不可一味用强,否则迟早会出问题。 她自然希望官员们能给内库多留一些钱,能拿去赏赐给众人,安抚他们。 张多海派遣的是张荃。 张荃刚到中书省,便跟小楼碰到了。 两人也没有多交流,一起来到政事堂,他们是代表内侍监而来,文吏也没有阻拦他们。 结果两人刚进政事堂,便听到里面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一阵鼓声响起,王伏胜抬头一看,日过中天,已过了正午,小楼却迟迟没有回来。 四月春风,仿佛情人的拥抱,令人浑身懒洋洋的。 皇帝已经处理完今日政务,在临湖殿舒服而宽阔的椅子上午休。 王伏胜则站在临湖殿附近的风亭,远远眺望,心中奇怪小楼为何还未回来。 又等了小半个时辰,才见小楼急匆匆奔来,嘴里还叼着一个饼。 看来他一直在中书省,连饭都顾不得吃。 小楼走近后,瞧见皇帝正在睡觉,便放轻脚步,蹑手蹑脚的来到风亭。 “师傅,我回来了。”他将嘴里饼三两口吃下,含糊不清的道。 王伏胜问:“怎么去了那么久?” 小楼笑了笑,道:“刚才可热闹了,您是没见着,为了多争点钱,有几名相公差点打起来了。” 王伏胜忙问究竟,小楼便将情况详详细细都说了。 恰好风向忽变,卷着两人嘀咕的声音,灌入李治的耳中。 李治迷迷糊糊睁开双眼,下意识道:“伏胜,茶。” 然而等了半天,却是另一名内侍端着茶过来了。 李治四顾一看,顿时瞧见王伏胜与小楼站在远处说话,便喊道:“伏胜。” 王伏胜听了后,赶忙走了过来,低声道:“大家,是不是臣等说话,吵醒您了?” 李治喝了口茶,道:“也算不上,朕也睡足了。你们在那说什么呢?” 王伏胜道:“回陛下,小楼刚刚去了趟中书省,听到朝中官员们正在集议,争论的很厉害。” 李治正要问争论什么,脑中一闪,便反应了过来,问:“是为了倭国赔偿的那笔钱吧?” 王伏胜道:“正是呢。” 李治甩了甩胳膊,站起身,走到湖边,问道:“他们都怎么分的那笔钱?” 王伏胜小步跟上,说道:“回陛下,经过清点,目前入库的款子,一共有五万两金子,十万两银子,其他珍宝,加起来也有三十多万两,一共也就是九十多万贯钱。” 李治抬手道:“等会,怎么只有这么一点?” 王伏胜道:“回陛下,这只是第一批入库的,另外得到消息,还有四批货物,都已经在来长安的路上了,全部加起来,有五百三十多万贯。” 李治挥手道:“嗯,你继续说吧。” 王伏胜道:“这五百三十万贯钱中,户部要了一百万贯,说是去年赈灾,江南、淮南各地的常平仓、义仓都空了,需要重新购粮补上,防止又出现灾害。” 李治点点头,既然是民生问题,那没什么好说的。 “还有呢?” 王伏胜道:“工部也要了一百万两,说是三门峡淤泥越积越多,光凭人工疏通,耗时耗力。阎相公准备在上游修建一个楗尾堰,用来控制水流,过滤沙石。此工程非常浩大,他原本想要两百万贯,结果遭到众官员反对,只好降低为一百万贯。” 唐朝时期,修筑堤堰,主要是以“破竹为笼,圆径三尺,以石实中,累而壅水”的方法,故而堤堰都叫楗尾堰。 水利工程这种基础建设,利国利民,李治也找不到理由拒绝。 然而这样一来,两百万贯就没了。 王伏胜又道:“另外兵部、礼部、吏部、刑部、国子监、将作监、太仆寺等部门,也都要了一笔钱,基本上全部分光了。” 李治怔了怔,道:“全部分光了?” 王伏胜点头道:“是的,估计明日就会有奏疏递上来。” 李治沉默了一会,哼道:“他们就没有给朕留一点?” 王伏胜低下头,小声道:“是的。” 李治哼道:“这几年,朝廷打了不少仗,兵部要钱,朕可以理解。可礼部、刑部要钱做什么?” 王伏胜小声道:“陛下,礼部负责各种大典,祭祀,宫廷宴会,还要给皇子们和公主开府。这些年来,费着实不小。” 李治道:“那刑部呢?” 王伏胜道:“这些年来,我大唐南征北战,消灭诸多国家和部落,得到大量官奴,有数万张嘴,都由刑部负责养着,故而……” 李治抬手道:“这些官奴都是青壮劳力,按理来说,应该给国家带来增产才是,不应成为国家负担。” 王伏胜道:“陛下说的是,可该如何安置呢?” 李治想了想,道:“给户部传一道旨意,将这些官奴分派到江南州县,设立一个晋升制度,只要他们能缴纳足一定赋税,就免除官奴身份,列为良民。” “如此,刑部的钱不就省下了?” 王伏胜赶忙道:“陛下英明,臣记下了。” 李治道:“再说说,国子监要钱做什么?” 王伏胜道:“国子监希望在民间增设一些官学,能让更多百姓读书。不过很多官员反对此事,故而国子监只要到了五万贯。” 官员们反对此事,显然是担心更多庶民们都能读上书,参加科举,就会威胁到他们的利益。 “刑部刚才省出多少钱来?”李治问。 王伏胜道:“三十万贯。” 李治道:“再从国库中拿出六十五万贯,凑足一百万贯,拿去给国子监,就说朕支持他们开设官学!” 王伏胜低声道:“是。” 李治又将剩下的开支一一询问,无用的当即节省,又省下二十多万贯。 李治正琢磨着这些钱是直接归入内库,还是用到别的地方。王及善忽然从远处走了过来,朝李治见礼。 “臣王及善拜见陛下!” 李治抬手道:“王卿不必多礼,有什么事吗?” 王及善咬了咬牙,道:“陛下,臣听说兵部刚刚从国库分拨了八十万贯钱,其中有二十万贯,用来抚恤前线将士。” 李治见他双目赤红,额头青筋暴起,显得非常愤怒,心中奇怪。 “是有这么回事,朕也是刚刚听到汇报。” 王及善道:“臣刚刚去过兵部,想向郝尚书要五万贯钱,抚恤阵亡在前线的内领府将士。郝尚书却说,内领卫将士,不属前线将士。” 大唐有十二卫制度,由兵部管辖。 内领卫是李治单独开设的一卫,直接受他管辖,从不受兵部调令。 王及善接着道:“臣非常不解,那些潜伏敌后的密探,他们虽不是直接拿刀枪杀敌,然而为国家做出的贡献,并不弱于那些阵亡将士。” “他们死后,连一丝荣耀都无法得到,还会被所有人遗忘,难道他们不是我大唐功臣?为何无法得到抚恤?” 李治见他越来越激动,赶忙安抚道:“他们当然是我大唐将士,朕绝不会忘了他们!” “朕这就下旨,给内领府拨出二十万贯钱,抚恤这些阵亡的将士。” 王及善吃了一惊,道:“陛下,二十万贯太多了。” 李治摆手道:“这二十万贯钱,除了给你抚恤阵亡将士,还要在禁苑立一座巨大的石碑,刻下所有内领卫阵亡将士的名字,不能让他们被遗忘!” 王及善深吸一口气,拱手跪地,肃然道:“臣替所有阵亡将士,多谢陛下恩典!”俯首叩地。 另一边,立政殿的武媚娘,也正因为这笔钱的支出而头疼。 准确来说,她是感到愤怒。 这帮官员太不像话,当初她拿内库的钱赈灾,这帮官员们不住上奏称赞,说她是贤后。 如今国库有钱了,他们就把自己这个贤后忘的一干二净! 她虽不能像李治一样,一道旨意,就能从官员们嘴里夺食,但她也有自己的办法。 礼部的李敬玄,费了好大一番唇舌,才为礼部争得一笔款项。 结果他刚回到礼部喝茶时,手下文吏来报,武皇后派人送来一份账单。 李敬玄命人拿过来一看,顿时觉得头大。 原来账单上详细的标注着,这几年来,皇子、公主们开府时,内库的支出账单。 李敬玄哪还能不明白,武皇后这是找他要钱。 李敬玄可不敢得罪这位皇后殿下,只好咬了咬牙,向立政殿回了一份公函,答应从他分得的三十万贯钱中,挪出十万贯,送到内库。 武媚娘收到他的回执后,这才满意,不再追究此事。 李敬玄做事一向分得清轻重。 三日后,第一批运送到长安的款项中,刚好有十万贯分拨到礼部,他二话不说,命人直接运送到内库。 武媚娘得了这笔钱后,也当即开始分派这笔钱。 首先,她拿出三万贯钱,分给后宫二十多座主宫。有嫔妃坐镇的宫殿,则要多给几倍。 另外,再拿出两万贯,分配给登录在册的宫廷命妇,按照品级赏赐。 比如常山公主得了两千贯赏钱,江燕这个五品郡夫人,就只得了一百贯的赏赐。 最后,又拿出三万贯,送去内侍监和殿中省,赏赐给宫中的内侍和宫人。 最高级的内侍王伏胜得了三百贯,张多海得了一百贯,何尚宫得了五十贯。 低级内侍和宫人们,也人人有份。 武媚娘又拿出两千贯,送往武府,用来筹措几日后武敏之加冠的大礼。 最后的一万八千贯,暂时留在内库,以后逢年过节的时候,再分派赏赐。 一场大封赏下来,后宫人人欢喜,呈现出一派祥和之气。 (本章完) 第402章 羽林卫扩军 第402章 羽林卫扩军 夜已浓,明月皎洁,清辉一般的月光,洒在胡王街青石地面上,映照出碧幽幽的光芒。 一辆马车从长街而来,碾碎了月光,驶入胡王街那条并不宽阔的巷子里。 入巷十几步后,马车上便下来一名老者,青衣宽袖,身材颀长,正是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慢悠悠来到一间屋子外面,敲了敲门。 半晌,门被人拉开,一脸大胡子的禄东赞出现在门后。 他瞧见长孙无忌后,脸上露出几丝讶色,随即让开身子,抬手道:“长孙国舅大驾光临,请进。” “叨扰。”长孙无忌拱了拱手,缓步进入屋中。 禄东赞在长安住了几年后,气色虽还是和以前一样,一派悠然自得,但头上已多了许多华发,尽显老态。 不过他年纪虽越来越老了,头脑却依然灵活,给长孙无忌倒了杯茶后,便微笑道:“国舅来找我,是天竺那边又出变化了吧。” 长孙无忌笑道:“老夫如今一介闲散人,就算天竺出变化了,也不该是我来找你。” 禄东赞若有所思的道:“那您是受人所托而来?” 长孙无忌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微笑道:“禄兄果然还是一样的敏锐。” 禄东赞被他夸赞,却一点开心不起来,沉吟不语。 无论是谁要找他,如果是普通的事情,根本不必委托长孙无忌。 那就只剩一种情况,他们要做的事情,只有长孙无忌能够做到。 很可能是利用长孙无忌对他的了解,来劝说他做什么事情。 他此刻脑中最坏的一种猜想是,吐蕃已被大食人击败,陷入绝境,大唐希望他写信,招降吐蕃。 长孙无忌似乎猜出他的想法,微笑道:“你不必担心,吐蕃眼下的情况很好,你的二儿子刚刚击败了大食人。” 禄东赞不动声色的道:“既是如此,国舅找我何事?” 长孙无忌道:“我们刚刚得到消息,有人想要救你离开。” 禄东赞听了后,微微变色。 长孙无忌道:“放心,不是吐蕃,你儿子没那么蠢。是大食人。” 禄东赞反应很快,立刻猜到了大食人是拿吐蕃没办法,所以才来劫持他,对付吐蕃。 就算劫持失败,还能嫁祸给吐蕃,离间大唐跟吐蕃的关系,只可惜他们这点小伎俩,自然瞒不过唐人。 禄东赞又产生另一个疑问,就算大食人要劫掠他,自有内领卫的人负责,长孙无忌怎么会过来? 便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刀兵之声,还夹杂着箭矢破空之声。 禄东赞一个箭步来到窗边,侧耳聆听了一阵,声音来的快,消失的也快,几乎几个呼吸的功夫,就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了。 禄东赞身为一国大相,自然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就在刚才,大食人动手了,只可惜唐人早有埋伏,所以一瞬间的功夫,动手的大食人都被解决了。 为何长孙无忌一来,大食人就突然动手,竟会如此巧合? 那只有一种原因,长孙无忌是诱饵,能吸引大食人动手的诱饵。 禄东赞凝视着长孙无忌,道:“大食人也想把你掠走?” 长孙无忌眯着眼道:“一瞬间就能联想到这一点,不愧是禄兄,长孙无忌佩服。” 禄东赞回到桌案旁坐下,缓缓道:“到底怎么回事,还请国舅详细跟我说明。” 长孙无忌淡淡道:“你刚才已经猜中了,大食人这次来长安,除了想把你带走外,也想绑走老夫。” 禄东赞点头道:“国舅长期执掌朝政,对大唐情况一清二楚,如今却被贬为庶民,再无权势保护。” “大食人自然觉得绑走你是一件收益很大,风险很低的事。只可惜,他们并不知道,长孙无忌就算沦落为平民,也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长孙无忌微笑道:“禄兄过誉了。” 禄东赞道:“所以大食人见你来找我,两个目标待在一起,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自然不会放过。” 长孙无忌道:“正是。” 禄东赞拱手道:“恭喜长孙国舅。” 长孙无忌淡淡道:“何喜之有?” 禄东赞道:“长安城的细作,都由内领府负责吧,内领府背后是贵国皇帝,既然他们找你帮忙,说明贵国皇帝重新信任你了,这不值得恭喜吗?” 长孙无忌默然半晌,站起身,道:“事情既了,无忌告辞。”转身大步离去。 小巷与他来的时候,没有任何区别,只在墙壁缝隙处,可以看到零星血迹。 长孙无忌迈步出了小巷,只见巷外一名高大精瘦的男子正站着等他,是王及善。 长孙无忌拱手道:“王将军,事情已了,老夫可以回府了吧。” 王及善微微屈身,拱手道:“多谢国舅相助,在下还有一事,想与国舅商议,能否马车内说话。” 车轮滚滚,朝着长孙府返回,长孙无忌望着王及善,一言不发。 他当初掌权时,王及善还只是一个小小的金吾卫中郎将,根本入不了他的眼。 然而这些年来,王及善掌管内领府,几乎让外国细作在长安城内无所遁形。 这次的事,王及善也利用他来当诱饵,轻易将大食人收拾了,其手段之强,令他都不敢轻视。 这也让长孙无忌再次感慨,皇帝年纪轻轻,为何竟能如此知人善用? 王及善斟酌了片刻,缓缓道:“长孙国舅,这次的事情虽并非陛下的意思,但有一件事我想告诉您,陛下对您的能力,一直非常看重。” 长孙无忌笑道:“王将军原来是宽慰老夫的。” 王及善道:“不,在下知道,您这样的人,并不需要任何人宽慰。” 长孙无忌沉默不语。 王及善接着道:“我本愚鲁之人,得蒙陛下信任,执掌内领府,时恐无法胜任,一直希望能有人能帮我。” 长孙无忌听后,讶然道:“你不会想把老夫加入内领府吧?” 王及善目光灼灼的道:“不错,国舅可瞧得上内领府吗?” 长孙无忌沉默了一会,道:“我对王将军是很钦佩的,只是老夫好奇,你怎么会突然想到,让老夫加入内领卫?一般人可不会产生这种想法。” 王及善道:“王某虽愚钝,但经常随侍陛下左右,故能看得出来,陛下非常看重您的能力,一直想用您,却又有很多顾忌。” “内领卫是隐藏在阳光之下的机构,让您进入内领卫,谁也不会知道,正好可以消除陛下的顾虑。” 长孙无忌道:“那你觉得老夫会答应吗?” 王及善道:“自从您从昭陵出来后,在下一直派人盯着您,经过这些年观察,在下得出一个结论。” “什么结论?” 王及善凝视着他,道:“您是个一心为国的人。” 长孙无忌微微一震,仰起头,目视着天板,过了好半晌,问道:“老夫正在帮于志宁编著新法,只怕空余时间不多。” 王及善道:“您不必担心,就算您进了内领卫,在下也决不敢拿小事打扰您,更不会给您安排任务,只会在重要的事情上,借助您的智慧。” 长孙无忌淡淡一笑,道:“真是后生可畏,老夫几乎已快被你说服了。” 王及善问道:“您还有顾虑吗?” “只有一个顾虑。” “您问。” 长孙无忌道:“老夫垂暮之年,早已没了年轻时的锐气,朝廷那么多人才,王将军为何如此瞧得起老夫?” 王及善拱手道:“国舅过谦了,您的能力,满朝文武,谁不敬佩。” 长孙无忌道:“奉承话就免了,老夫要听实话。” 王及善沉默了一会,道:“李公曾告诉我,分裂吐蕃的谋略,都是出自您之手,自那以后,在下便一直琢磨着,怎么让您加入内领卫。” 长孙无忌哼了一声,道:“李勣那老货,果然还是将老夫给卖了。” 王及善道:“那您的决定是?” 长孙无忌淡淡道:“只要陛下同意,老夫可以帮你们出出主意。” 王及善眼中精光一闪,道:“明日在下就会向陛下请求此事。” 王及善一向是个很有分寸的人。 他敢把目光盯在长孙无忌身上,也是因为那天向皇帝要钱时,他意识到皇帝对内领卫的看重。 这才是他的底气所在。 到了次日,因为皇帝上午要处理政务,他先在卫署忙碌了一上午,到了下午才去面圣。 来到甘露殿,当值内侍告诉他,皇帝去了神龙殿,正在召见几位大将军。 王及善当即来到神龙殿,也不通传,直接就进入殿内,门外内侍也不阻拦。 因为他和王伏胜是唯二两个不需通传,就可以直接向皇帝奏事的人。 进入殿内后,只见皇帝正在与李勣、薛仁贵、尉迟恭和程知节四人交谈。 这四人是皇帝最信任的军中大将,一般军政方面的大事,皇帝都是召见四人商议。 他见王伏胜站在通门附近随侍,便来到王伏胜旁边站定。 李治只看了他一眼,见他并未上前,就知道他的事不急,便继续与李勣几人交谈。 今天讨论的事情是扩军,要增扩的队伍,正是薛仁贵负责的羽林卫。 羽林卫原本有五万人,后来有三万调到了辽东,一部分驻扎倭国,一部分驻扎熊津港。 剩下的只剩两万人。 羽林卫与其他十二卫不同,他们的前身是李渊时期的元从禁军,领朝廷俸禄,全年十二个月当值,也不用三年一换防。 李治当初扩充羽林卫,又派他们上战场,就是为了让群臣看到征幕兵的优势。 大唐领土越来越大,战线也会拉的越来越长。 若是还用府兵,以后对付大食人时,战线极长,换防不易,士兵的心理也是个问题。 士兵们若念着家里人和农事,那么在前线时间长了,就会士气下滑,影响战力。 按照历史进度,再过十几年,府兵的劣势就会显现出来。 武则天时期,府兵地位下滑,又经常打败仗,这才让唐人意识到,府兵制并非长盛不衰的兵制。 等到了唐玄宗时期,就开始用募兵替代府兵,逐渐形成军镇,唐军的战力又开始回升。 然而唐玄宗过于重用募兵,给节度使的权力过大,导致藩镇节度使军权、政权、财权一手抓,具备了造反能力,最终导致安史之乱。 所以顺利将府兵制过渡到募兵制,一直是李治紧抓的一件大事。 若是直接取消府兵,必定引起轰动,甚至那些担任府兵的士卒,也会产生不满情绪。 因为这个时期的府兵福利待遇很好,一人当兵,全家免赋。 一个家庭只需要培养一个男丁,让他们上战场,就能让一家人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 也因为这个原因,百姓们为了让自家孩子脱引而出,格外注意培养儿子的身体素质,好让他们能竞上府兵。 这便产生良性循环,让大唐兵员的体魄格外强健! 所以不能一锤子直接将这个制度砸碎,需得慢慢调整,慢慢变化。 李治的办法,便是利用羽林卫这个机构,慢慢将府兵全部转化为募兵。 比如之前招募的五万羽林卫,有一大半都是府兵出身。 他们便是第一批转职者。 从前线战况来看,这批职业军人的表现,要强于府兵,这也让朝臣们看明白,募兵与府兵相比,是有优势的。 这批募兵产生之时,李治并未削减府兵,而是将契丹壮丁们,补充到各地折冲府。 从目前来看,这帮契丹人并未闹事,已很好的融入唐军之中。 但是,如果继续从折冲府中抽调府兵,转化为募兵,就不能再用类似的方法,将降兵补充到折冲府。 否则就会导致府兵数量一直不变,募兵则原来越多。 最终,国家肯定支撑不起这么庞大的军事支出,被军队给拖垮。 李治今天这场会议,就是要进行新的尝试。 将这些府兵转化为募兵的同时,削减地方府兵。 只要不断转换,那么府兵迟早都会变成募兵,到时没有府兵,再取消府兵制度,也就顺理成章。 当李治将自己的想法提出来后,李勣等人相互看了一眼,都明白了皇帝改革兵制的想法。 对他们这些老将来说,轻易改变旧制,内心都会产生一股抵抗情绪。 在他们看来,眼下唐军兵锋猛锐,士气高昂,这时候突然更改兵制,完全没必要。 历朝历代,都是某一个兵制出现重大问题,难以为继,这才改进更好的办法。 可李治却在国家军力强盛时更改兵制,这让他们都非常不解。 可话又说回来,这几年来,皇帝的各种决策基本上都是正确的,而且看的比所有人长远。 就说打倭国这件事,从结果来看,收获超过了他们的预期。 不仅得了一大座海岛,还用倭国赔偿,补足了战争的投入,可以说只赚不亏。 正因如此,连一向老成持重的李勣,此时也不敢轻易提出反对意见,只问道:“陛下,若是将府兵慢慢都转化为募兵,朝廷财政方面,恐怕会多出一笔支出。” 李治道:“你们可以这样算,无论府兵还是募兵,在编的兵员数量不变,又不用浪费时间换防。” “也就是说,将那些浪费的民力节约下来,他们都会投入生产之中,那么国家生产力,反而是提高的。” 几人面面相觑,一时都不大听得明白。 尉迟恭道:“陛下,可府兵不用咱们给俸禄,募兵却要朝廷提供军饷,这么算的话,朝廷还是要多钱啊!” 李治道:“不错,朝廷确实多了钱,可募兵与府兵不同,无法为全家免税,那些钱又通过赋税,交了上来。” 尉迟恭道:“也就是说,相当于将他们免去的税收,又以俸禄的名义发下去?” 李治道:“不错。” 尉迟恭直言道:“陛下,如此似乎有些多此一举,而且” 他还有句话没说,府兵免除赋税的话,就算遇到贪官,榨取百姓,也影响不到他们。 可如果是募兵的话,贪官层层克扣,募兵的军饷可能减少,百姓的赋税可能增加,只会导致生活变得困难。 (本章完) 第403章 武敏之的加冠礼 第403章 武敏之的加冠礼 李治听了尉迟恭的话后,明白他的担忧,沉吟了片刻,才缓缓开口。 “尉迟卿,朕明白你的担忧,但无论任何政策,都会有漏洞,你担心募兵军饷的问题,可想过府兵军饷的问题?” 尉迟恭愣道:“老臣愚钝,不太明白。” 李治缓缓道:“将来土地兼并,导致百姓无田可种,只能当佃户,如此一来,就算成为府兵,也没有任何优势,将来还有人愿意当府兵吗?” 这也正是府兵制崩溃的原因。 尉迟恭却道:“可陛下不是修改了田制,杜绝了土地兼并吗?” 李治摇头道:“朕说过了,任何制度都无法持久,眼下,使用租田制,也许能暂时杜绝土地兼并,但时间久了,依然阻挡不了。” 几人见皇帝这番话,比他们都考虑得都更长远,便没有反驳,低下头,纷纷露出思索之色。 李治接着道:“以后大唐疆土辽阔,战场距离本土越来越远,府兵不利调度,同样会出现问题。” 这一点尉迟恭几人都能听明白,各自点头。 李勣问道:“陛下,您这次准备扩充多少羽林卫?” 李治道:“还是五万。府兵转向募兵,不可太急,需慢慢转换,倘若出现问题,也能随时终止,再将募兵转回府兵。” 李勣听到此处,再无异议,拱手道:“老臣无异议。” 其他三人也都附议。 放在一两年前,商议兵制改革的话,必定遇到极大阻碍。 时至今日,却如此轻描淡写的通过了,由此可见,在几人心中,对皇帝在军事上的决策,也越来越认同了。 会议结束后,李治单独留下薛仁贵,向他交代了一些扩军的细则。 不一会,李治交代完毕,薛仁贵也告退下去了。 王及善这才上前,拱手道:“陛下,昨晚大食细作在胡王街行动,意图绑走禄东赞和长孙国舅,被臣一网打尽,活捉三人,射杀五人。” 李治讶道:“怎么还有国舅?” 王及善道:“回陛下,这些大食人不仅想掳掠禄东赞,也想将国舅掳走,从他身上得到我大唐情报……” 将他请长孙无忌当做诱饵,引诱大食人动手,再将大食人一网打尽的计划说了。 李治点点头,道:“这些事交给你去办,朕很放心。只有一点,以后一定要保护好国舅安全。” 王及善应了一声,趁机进言道:“陛下,臣有一个想法。” “讲。” “能不能让长孙国舅加入内领卫。” 李治愣了一下,诧异道:“你怎会有这种想法?” 王及善道:“内领卫行事一向机密,官职也是保密的,国舅加入内领卫,别人也不会知道。” 李治看了他一眼,不得不说,王及善把他的心思摸得很透。 他一直想借用长孙无忌的能力,又怕给他授予官职,会引起很多人不满,故而每次只能间接让他帮忙。 若是长孙无忌进入内领卫,谁也不知道,却能随时借用他的能力,解决各种问题,称得上两全其美。 唯一的问题是,他肯屈尊吗? “这件事,你跟国舅提过没有?” 王及善道:“臣已经和国舅谈过此事,他说只要陛下同意,他愿意为国家效力。” 李治点点头,道:“那这样吧,在内领卫设顾问一职,官同三品,不管实事,内领卫遇到任何问题,都可向他咨询请教。” 这相当于李治新设的一个官职,别人纵然知道了,也不知道顾问到底干啥的。 王及善暗暗欣喜,拱手道:“臣多谢陛下。”告退离去。 李治回到甘露殿时,忽见一名小宫人正在殿外张望,瞧着颇有些眼熟,便让王伏胜将她领过来问话。 那小宫人低头垂目,轻轻道:“奴婢拜见陛下,奴婢是奉两位公主之命,请陛下去一趟公主院。” 李治道:“她们找朕何事?” 小宫人露出为难之色,低声道:“陛下去了就知道了。” 李治心中奇怪,高安公主和义阳公主要见自己,直接过来就是,搞这么神秘做什么? 他也不去为难这小宫人,当即迈步前往公主院。 来到公主院后,他才终于知道原因了。 庭院之内,几张桌案拼接在一起,其上放了一个巨大的水晶盘,上面用镂空的菱藕雕刻成奇异鸟,极尽妍态。 高安公主和义阳公主站在水晶盘左右,脸上都带着得意之色,似在等候李治的夸奖。 李治曾看到过类似的水晶盘,比这个更精致一些,是徐槿献给他的。 他走近之后,仔细观摩,感叹道:“这是贤妃教给你们的手艺吧?” 高安公主笑道:“对啊,徐姨娘先教给阿姊,阿姊再教给我,对了……” 伸手指着其中一只三色鸟,道:“这一只鸟是吉阿兄雕刻的。” 李治望着精致的水晶盘,心情颇觉顺畅,微笑道:“算你们有心了。” 高安公主眨了眨眼,道:“耶耶,您是不是很喜欢啊?” 李治摸了摸两人的小脸,道:“你们亲手做的东西,朕当然喜欢。” 高安公主又道:“那您怎么奖赏我们呢?” 李治就知道她献殷勤后,肯定要讨赏,在身上摸了摸,摸出一块九龙玉佩,递给她。 “小小年纪,就知道讨赏,拿去。” 高安公主却将玉佩挂回李治腰间,拉着他手臂,道:“耶耶,孩儿不是为了讨赏,只是想求您一件事。” “何事?” 高安公主道:“明日是武表兄的加冠礼,吉阿兄准备去参加,孩儿还没见过加冠礼呢,也想去瞧瞧热闹。” 李治一时没反应过来武表兄是谁,略一思索,才想起贺兰敏之已经改为了武敏之。 他侧头看向义阳公主,道:“你也要去吗?” 义阳公主迟疑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 高安公主听了此话,不由瞄了义阳公主一眼。 李治道:“那好吧,你们早去早回,注意安全。” 高安公主大喜,道:“耶耶最好了!” 不一会,李治命人将百鸟水晶盘端走了,他也离开了公主院。 两位小公主送到了月亮门,直到李治的身影看不到了,高安公主猛地一扭头,道:“阿姊,你先前不是说不去的吗?怎么又要去了。” 义阳公主一边朝正殿返回,一边随口道:“我跟你们一起出宫,不过我不去武府,到时候各玩各的,你要帮我保密。” 高安公主快步跟上,一脸惊奇,道:“那你要去哪里玩?” 义阳公主没有做声。 高安公主惊呼道:“你不会想偷偷去见阿娘吧?” 义阳公主正跨门槛,听了差点被门槛扳倒,急道:“休要胡说,父亲既然恩准我们一个月见一次阿娘,我怎会违背命令,私自见她?” 高安公主不依不饶的道:“那你要去干嘛,你不说的话,我可不能保证帮你保密哦。” 义阳公主拿她没办法,只好说道:“我出宫去见一个朋友。” 高安公主惊得差点跳起来,道:“朋友?你在宫外哪儿来的朋友?” 义阳公主走到榻上坐下,拿起一颗梅煎吃着,道:“那你就别管了,你若是乖乖的呢,改日我就带你认识她。” 高安公主道:“不对啊,你每次出宫都和我在一起,上哪交的朋友,不行,你必须告诉我!” 义阳公主这次却很坚决,道:“你别胡闹,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也该有自己的秘密了。” 高安公主委屈道:“可我就没有秘密,什么都跟你说了。” 义阳公主道:“那是因为你比我小,再过一两年,你也会有自己的秘密。” 高安公主听了后,更觉委屈,嚷嚷道:“好了不起吗?人家明日出宫后,也交一个朋友,哼!”快步走开了。 到了第二天,李吉在长乐门外接她们,却发现两人各坐一辆马车出来了。 李吉暗自奇怪,上了高安公主的马车,正要向她问话,却发现高安公主将脑袋扭到一边,似乎在闹脾气。 李吉不明就里,还以为自己得罪了她,赶忙哄了几句,高安公主却没反应。 直到马车出了安上门后,高安公主拉开车帘,朝外看去,却见义阳公主的马车已经穿过横街,朝着另一个方向去了。 李吉见高安公主眼睛红红的,似乎都快哭出来了,便问:“小妹,你们到底怎么了?” 高安公主抽着鼻子,终于开口了。 “阿姊瞒着我,交了个朋友,还不告诉我是谁。” 李吉奇道:“她不是一直在宫中吗?怎会在宫外交朋友?莫不是萧氏中人?” 高安公主摇头道:“不是,每次我们和阿娘见面,都是在新城姑姑府上,阿娘从不带其他人。” 李吉道:“那就奇怪了。” 高安公主道:“哼,待会我也要交一个朋友,也不告诉阿姊!” 李吉出谋划策道:“据我所知,武府女眷中年纪跟你差不多的人,只有贺兰敏柔了,你可以跟她交朋友。” 高安公主摇头道:“那不行,阿姊也认识敏柔表姊,我要交一个阿姊不认识的朋友。” 李吉想了想,道:“今日应该会有很多女眷去武府,那你慢慢物色,若是看好了,就送人家一件礼物。” 高安公主一拍腰间小囊,“啊”了一声,道:“光顾着生气了,今天换衣服时,忘记带东西了。” 李吉笑道:“无妨。”从自己腰囊中取出几件小物件,给她挑选。 高安公主挑了两件,一件是送给贺兰敏之加冠的礼物,一件是用来交朋友的礼物。 两人很快来到武府,府门外十分热闹,几名武氏子弟正在门外招呼来客。 高安公主如今也十一岁了,下车之前,戴上面巾,这才跟着李吉来到府门外。 武懿宗亲自带着两人进入武府,只以为高安公主是李吉的亲妹妹,并未多问。 不一会,他带着两人来到垂门,吩咐一名女婢,带着高安公主去后院女客所在的后厅。 李吉不太放心,问道:“敏柔表妹呢?” 武懿宗便让一名女婢把贺兰敏柔喊了过来。 高安公主虽戴着面纱,还是被贺兰敏柔一眼认出来了,笑着向她行礼。 “敏柔见过公主殿下。” 高安公主忙拉住她手,道:“表姊不必多礼。” 武懿宗这才知道她的身份,赶忙见礼。 不一会,贺兰敏柔便带着高安公主去了后院,李吉这才问起武敏之在哪。 武懿宗道:“他正在陪皇后殿下说话呢。” 李吉吃了一惊,道:“皇后殿下已经来了吗?” 武懿宗道:“是的,半个时辰前来的。” 一直到加冠礼开始,李吉都没能见到武敏之一面,便被请入武府宗庙,加冠礼便在这里举行。 有资格进入武府宗庙的人不多,最差的都是三品以上高官。 祭祀堂内摆了两排蒲团,李吉年纪虽小,毕竟是一品亲王,坐在靠前的位置。 除他之外,凡是在长安的李氏宗族也大都参加了,另外就是武氏子弟,还有长安城内的各世家大族。 基本上这座武氏宗庙,此时便汇聚了长安城身份最高贵的一撮人。 这时,一名十四五岁的少年来到他旁边,朝他打招呼道:“堂兄。” 李吉朝他点了点头,问:“八叔已经来了吗?” 那少年名叫李洽,是李贞次子,正在崇文馆读书。 今日加冠礼,李贞也受到邀请,原本准备带着李吉和李洽一起参加,结果因为高安公主也要来,李吉只好跟他们分开过来。 李洽低低一笑,道:“父亲被皇后殿下请过去了,好像要请父亲当大宾。” 加冠礼通常由受冠者父亲主持,不过武敏之父亲已死,他又改为武姓,武顺便请武媚娘亲自主持加冠礼。 加冠礼之上,需要请一位极为尊贵的客人,担任大宾,由大宾行加冠礼,并且给受冠者赐字。 武媚娘请李贞来担任大宾,显然是希望加强武氏一族与李氏一族的关系。 两兄弟正说着话,忽见外面走进来一人,正是越王李贞。 李贞来到李吉上首坐下,李吉忙问:“八叔,你不是当大宾吗?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李贞笑道:“我向皇后殿下举荐了另一位大宾,比我更加合适,待会我担任正宾。” 李吉顿觉得好奇,琢磨着大宾身份,竟比李贞还尊贵。 幸好没让他等多久,外面传来司仪唱诺声,武媚娘穿着一身礼服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人,也穿着礼服。 其中一人正是受冠者武敏之。 他进殿之后,便四处找李吉,瞧见李吉后,朝他眨了眨眼。 另一人正是今日大宾,李吉瞧见那人后,先是一愣,随即恍然。 那大宾是一位老者,名叫王元感,是当世大儒,只看官职爵位的话,他比不上殿内大多数人,然而在学界之中,此人却是泰山北斗。 由他担任大宾,对武敏之的名声很有好处。 观礼嘉宾很快分成两排坐好,每人面前都有一张几案,案上放着礼器酒具。 正宾是李贞。赞者是武懿宗,经过上次李贤的生辰宴,他得到了武皇后的青睐。 武媚娘作为主持者,面向众人,缓缓述说了一番武敏之的经历。 武媚娘不爱多废话,只说了几句话,便宣布加冠礼开始。 在武氏列祖列宗神位前铺了张席子,武敏之跪坐其上,双手扶膝,腰杆挺直。 王元感迈步上前,先后为武敏之加冠三次。 每次加冠都要起身,换上相应的服饰。 第一次加冠是缁布冠,象征有参政权力。 第二次加冠是皮弁,象征要保卫社稷疆土的决心。 第三次加冠是爵弁,象征可以参加祭祀大典。 三次加冠之后,王元感给武敏之取了字,文玉。 从今以后,武敏之又多了一个名字,武文玉。 一场加冠礼,足足持续了一个多时辰。 加冠礼结束后,武敏之还要受爵。 李吉原本还想要参加受爵仪式,贺兰敏柔却忽然来找他,说高安公主觉得无聊,闹着要回宫,已经在二门等他了。 李吉没办法,只好和李贞打声招呼,来到二门,和高安公主一起坐马车,朝皇返回。 (本章完) 第404章 沧州府兵 第404章 沧州府兵 黄河就像一条巨龙蜿蜒而过,其流域南北两侧的气候,因其发生显著变化。 直到四月下旬,南方温暖的春风,才吹到了北地。 也正因气候差异,河北农事与关中地区不同。 关中地区采用黍、稷、麦轮转耕种,两年三熟,河北则依然遵守传统的种植习俗,以冬小麦为主粮,两年两熟。 尽管如此,河北依然是大唐粮食产出最多的地方,主要原因,便在于小麦的高产,以及河北平原肥沃的土地。 李慕唐时隔多年,再次回到河北,竟觉得这处地方变得陌生了。 道路两旁,金黄色的麦穗有如金色波浪一般,层层迭迭,随风摇曳。 他脚下这条路似乎刚刚翻修不久,道上的人也多了。 以前河北人也多,但百姓们大多待在自家乡里忙着农事,足不出户,商业发展缓慢。 如今道上尽是来往商人,还有很多挑着担子的农人。 直到此刻,李慕唐才终于相信他二叔信中的话,河北确实和以前不一样了。 正行之间,前方出现一座石桥。 奇怪的一幕出现了,无论骑马还是坐车,但凡过桥之人,都会从车马上下来,步行过桥。 李慕唐正疑惑时,旁边一名老者朝他喊道:“后生,快下来,不可对圣人不敬!” 李慕唐大吃一惊,赶忙翻身下马,来到那老者旁边,问道:“老丈,您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老者笑眯眯的打量着他,道:“好壮实的后生,你是唐人吗?”语调有点古怪。 李慕唐昂首挺胸,道:“我当然是唐人。” 老者道:“胡裔的吧?” 李慕唐露出几分恼怒之色,道:“朝廷下过旨意,只要在官府办了手实公验,那就是大唐子民,不管出自哪支胡裔,皆一视同仁,不得歧视!” 老者笑道:“别紧张,我只是问一下,我们这儿的胡裔不少,老头子我就是契丹裔。” 李慕唐心想,难怪这老丈口音古怪,赶忙道:“在下也是契丹裔。” 老者诧异道:“你的唐语说的不错啊,一点听不出契丹口音。” 李慕唐道:“永徽七年,我就跟随父母来到大唐生活,而且我母亲是唐人。” 老者点头道:“那就难怪了,老头子也一样,当初契丹附唐,大家都活的好好的,偏有些人想叛唐,老头子就来了沧州。” 李慕唐暗暗点头,他父亲也是一样的原因,来到沧州过活。 只不过,因他父亲是新城公主的封户,永徽六年朝廷收了两次租,一家人变成流民,辗转去了长安,后来被迁往庭州。 李慕唐问:“老丈,您刚才说对圣人不敬,是何意思?” 那老者放下肩上担子,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指了指前方石桥,道:“瞧见那座桥没有。” 李慕唐点了点头。 老者道:“当初圣人北巡时,这座桥断了,挡了圣人的路,圣人觉得奇怪,就命人进城调查。” 李慕唐奇道:“那后来呢?” 老者笑道:“后来那位任人唯亲的县尊,就被圣人派遣的官员查出来了,押到长安砍头,鲁城县又换了一位新县尊。” “这位新县尊虽比不上当年的长孙县尉,最起码肯干些实事,修桥铺路,不至于被周围县城嘲笑。” “乡亲们议论此事,都觉多亏那座断桥,拦住圣驾,才能赶走贪官污吏。于是大伙给这座桥起了个名字,叫拦圣桥,每次经过那座桥时,都会下来步行,以示对天子的敬意!” 李慕唐道:“是这样啊。” 过了拦圣桥,前行不久,便到了鲁城县。 这是李慕唐离开沧州以后,第一次返回鲁城县。 中间隔了八九年,只觉这座县城发生了翻天地覆的变化,大街上商铺林立,人烟稠密,比庭州治县都繁华多了。 李慕唐拿出一张纸,按照纸上的提示,一边走一边问人,很快来到城东南一处小街上。 从街口往里数,第五户民居,是一座四四方方的小院子。 李慕唐来到院门外,拍了拍门。 不一会,里面传来“哒哒哒”的声音,大门很快被拉开,露出一张稚嫩的小脸,问:“你是谁啊?” 那是个五六岁的小童,长得还挺高,脸上有好几处伤疤,手上还拿着一个小弹弓,一看就是个调皮的孩子。 李慕唐笑道:“你是小荣吗?” 小童惊讶道:“是啊,你认识我吗?” 李慕唐笑道:“我是你堂兄。” 小童先是一愣,随即大喜,扭头就朝屋里面狂奔,嘴里大喊道:“爹,娘,堂兄来了!” 不一会,李慕唐的二叔李休哥便走了出来,打量了李慕唐一眼,哈哈一笑。 “好小子,竟长得这般壮实,入秋的征兵考核,你一定能过!” 李休哥也是契丹人,不过他和李莫哥不同,当初留在了契丹。 后来契丹被灭,他成为俘虏,原本是要被送去江南一座折冲府,充任府兵。 对这些生长在北方的契丹人来说,前往江南生活,会非常不适应。 尤其是他们的家眷,根本不会农耕和织布,就算给他们田地,也没有生产能力,很可能饿死。 李休哥正感绝望时,李莫哥忽然来到营州,找到了他。 兄弟俩见面后,都感唏嘘,李休哥十分后悔,当初没有听李莫哥的话,随他去唐朝。 李莫哥了不少钱,求了不少人情,总算打点成功,让他分配到沧州折冲府。 在李莫哥帮助下,李休哥一家人得以在沧州安家,李休哥也成为大唐沧州折冲府的一名府兵。 府兵是轮值的,一年只需要戍值四个月,其他时间可以忙农事。 李休哥如今已习惯了府兵生活,他妻子也学会种田。 除了最开始的不适应,他们很快发现,在大唐生存比在契丹更容易一些,不用担心冬天被饿死,也不用担心其他部落来劫掠。 李休哥对自家兄长充满感激,所以十分热情的招待侄子。 他老婆是个能干的女人,不仅学会了大唐的农耕,祖传的放牧也没丢下,家里养了八头羊。 李休哥命妻子宰了一只羊,款待大侄子。 到了正午,叔侄俩坐在屋子里,一边吃着羊肉,一边喝着酒。 李休哥的儿子李荣也坐在门槛上,抱着一根大羊腿,啃得非常欢快。 “大郎,你爹写信跟我说你要过来时,我就觉得奇怪,你不在庭州当府兵,为何非要来沧州应招府兵呢?”李休哥不解道。 李慕唐道:“安西那边,已经有好几年没打仗了,当了府兵也没有上战场的机会。我听说营州这边在打仗,所以就过来了。” 李休哥皱眉道:“你来晚了,前阵子刚打完了,最近已无战事。” 李慕唐道:“侄儿在来的路上,都打听清楚了,百济的扶余福信,有作乱的趋势,倭国也才刚占据一个小岛,另外还有高句丽没吃下来,我琢磨着,将来朝廷肯定还要攻打他们。” 李休哥一想也是,笑道:“不错,这些土地,将来迟早都是我们的。” 叔侄俩虽然归化为唐人,但还带着契丹人的思维习惯。 他们觉得大唐如此强大,征服周围弱小的国家,那是理所应当之事,根本不需要理由。 李慕唐又问起如今契丹人在军营中是否会受到歧视。 李休哥沉默了一会,道:“总还是有一些蛮横的汉裔,会找我们胡裔的麻烦。不过大多数汉裔,还算好的,你不必太过担心。” 李慕唐奇道:“汉裔?” 李休哥道:“就是纯血唐人,军营中有规定,所有士兵都是唐人,没有唐胡之分。所以那些纯血唐裔就自称汉裔。” 李慕唐点点头。 李休哥又道:“你若是受了气,别跟那些汉裔起冲突,那些上官都是汉裔,只会偏着自家人。你若是觉得气闷不过,可以找倭裔出气,不会有麻烦。” 李慕唐讶道:“倭裔?” 李休哥道:“就是那些被俘虏的倭人,据说他们最开始,都被编在同一个队伍里,结果这帮倭人就联合起来,经常与其他唐军起冲突。” “后来刘都督就把他们打散,打发到河北各地区的折冲府,估计是想尽快让他们融入唐军,咱们沧州折冲府,也调来了几十个倭裔。” 李慕唐听了后,脸上露出喜色。 李休哥问:“怎么了?” 李慕唐喜道:“刘都督如此看重这帮倭人,说明很快就要攻打倭国了!” 李休哥愣了一下,道:“不错,难怪你爹总说你聪明,脑子果然好使!”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忽然响起,李荣站起身,提着羊腿,屁颠屁颠过去开门。 不一会,就见他跑了回来,喊道:“爹,军府的人!” 李休哥吃了一惊,道:“难道真要打仗了?” 快步奔了出去。 李慕唐来到门口,朝院门看去,只见李休哥正在跟一名高大的军士说话。 不一会,那军士便离开了,李休哥关好门,走了回来,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李慕唐忙问:“二叔,是军府召集您吗?” 李休哥望着他,眼中闪着亮光,道:“召集是召集,不过不是打仗。朝廷传来旨意,要从各地折冲府挑选精锐,扩充到羽林卫!” 李慕唐惊喜道:“那不是好事吗?” 李休哥沉默了一会,道:“确实是好事,不过只有五十个名额,我是没希望了。” 李慕唐道:“以您的骑射能力,不能入选吗?” 李休哥沉声道:“你没进过折冲府,不知道河北汉裔的厉害。那些二十岁不到的小子,骑射能力就不比我差了,更何况那些老兵。” 李慕唐低下头,不说话了。 李休哥望着他,道:“大郎,你爹跟我说过,你百步之外,十靶能中六靶,是不是真的?” 李慕唐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李休哥目光一闪,道:“那就好,以你的能力,应该有机会。” 李慕唐吃惊道:“可府兵考核,要等到八月份啊,只怕来不及了。” 李休哥道:“唐军内部有一个规定,任何府兵,都可举荐一人参加内部考核,替代自己的位置。这个考核比八月的府兵考核更难,不过我相信你能通过。” 李慕唐变色道:“我怎么能占用您的位置呢?” 李休哥摆手道:“别婆婆妈妈,我清楚自己的能力,就算在战场打一辈子,最多混个队正。但你不同,你年轻力壮,脑子好使,有机会成为旅率、校尉、甚至当上都尉!” 李慕唐迟疑不语。 李休哥拍了拍他肩膀,道:“别废话了,就当我还你父亲的恩情吧。” 李慕唐吸了口气,拱手道:“那就多谢二叔了!” 李休哥笑道:“我可指望着你出人头地,将来也能提携荣儿一把,走,咱们出城去射靶,让我瞧瞧你的射术!” 叔侄俩来到林外一片小林子,以一棵大树为靶,李慕唐站在百步之外,拈弓搭箭。 “咻”的一声,箭矢破空而出! …… “好,射的不错,朕这块九龙玉佩就赏给你了!”李治站在观台上,大声称赞。 这里是羽林卫的训练靶场,一名将领沉肩弓步,百步开外,一箭正中靶心。 听到李治的话后,那名将领大喜,便要跪下谢恩。 忽然间,另有一将策马奔出,大声道:“陛下,也请让末将一试。” 只见那将领奔驰到百步开外,竟不下马,待马停稳后,抬手一箭,亦中靶心。 骑在马上射箭,难度比步射更难,李治大喜道:“好箭法!” 那将领翻身下马,还来不及谢恩,又有一将纵马而出,大呼:“陛下,请看末将这一箭!” 直奔红线之外,马蹄刚靠近红线,竟不停歇,扣箭拽弓,一箭射出,也中红心。 这种移动射靶,比骑马射箭更难,周围众军士齐声喝彩。 李治也看得赞叹不已,朝身后的薛仁贵问:“那将领姓甚名谁?” 薛仁贵道:“回陛下,此人名叫田齐,河北人氏,箭术高超,在羽林卫中可排第一。” 李治惊道:“他箭术比你还好?” 薛仁贵愣了一下,道:“呃……如果算上臣的话,他可排第二。” 李治道:“既有如此能耐,怎不见他参加今年的禁苑狩猎?” 薛仁贵道:“田齐虽在羽林卫中还不错,但与赵持满、韦待价这些人相比,还是要逊色一些。” 李治点点头,看来唐军内部竞争比他想象的还要激烈。 因为最近羽林卫要扩军,李治便经常过来视察,恰好今日薛仁贵考较手下将领的箭术,李治便一起旁观。 瞧见这些将领的出色表现后,李治非常喜悦,提出谁今日射的最好,便将前几日没送出去的九龙玉佩,赏赐给那人,这才引起众将之争。 田齐射完之后,又有一名将领想要效仿他,只可惜射歪了点,别人便都不敢尝试了。 李治取出玉佩,赏赐给了田齐,这才骑着马离开军营,朝后宫返回。 (本章完) 第405章 持剑经商 第405章 持剑经商 穿过玄武门时,有内侍来报,说李义府和张柬之求见。 李治当即来到甘露殿,传二人觐见。 叙礼毕,李治问起两人来意,张柬之拱手道:“回陛下,臣和李侍郎听说您准备更改兵制,将府兵改为募兵,特为此事而来。” 上次神龙殿与武将们商议后,李治便公开了此事。 他也猜到肯定会有文官来质疑此事,只是没想到,最先来找他的竟是张柬之和李义府。 李治道:“不错,朕确有此意。” 张柬之道:“陛下,臣以为要更改兵制,就有一个问题需要解决。” 李治道:“什么问题?” 张柬之道:“财政问题!募兵需要朝廷拨发军饷,大幅增加财政支出,倘若国家再发生灾害,国库就将入不敷出!” 李治只好耐着心,将跟武将们说的那一套理论,又拿出来跟张柬之说了。 然而,张柬之却并没有武将们好忽悠,他一眼就看出了问题所在。 “陛下,看起来是将府兵的税收,转化为俸禄发下,然而臣计算过,府兵一户一年的税收,要远远少于募兵的一年俸禄。” “另外,每一名府兵,一年有八个月的时间可以参加农事,幕兵却需要全年戍值,国家的产出并不会增加。” 李治听了这番话后,不怒反喜,脸上露出赞赏之色,道:“张卿,这一点是你想到的,还是李卿想到的?” 张柬之与李义府对视一眼后,说道:“回陛下,是李侍郎将此事告诉臣,我二人商议之后,一起想到的。” 李治道:“你说的不错,府兵改为募兵后,朝廷财政支出确实增多,每年农事产出也会减少。” 张柬之不解道:“既是如此,陛下又为何要更改兵制呢?” 李治缓缓道:“柬之,你觉得府兵制的基础是什么?” “田制。” “不错,府兵制的根基就是百姓有田。那你觉得租田制能够持久吗?” 张柬之想了想,道:“以臣拙见,古往今来,从未有哪一项制度,能够永恒持久。” 李治道:“说的很对,眼下府兵制确实很好,可这个制度与田制关系太密切,以后只要田制崩坏,府兵制也会瓦解,到时怎么办呢?” 张柬之道:“臣相信就算租田制出现问题,将来也能找到新的善政代替,不必过于担心。” 李治摇头道:“历朝历代,土地兼并,都是一个不可逆的过程。纵有能臣提出善制,也只能从税制方面想办法,却无法再重新分配土地。” 土地兼并,其实就是财富从穷人向富人转移的过程。 富人掌握权力和话语权,就算是君王,也很难将他们到手的蛋糕,再分配给普通人。 李治当初将均田制改为租田制,就遇到很大阻力,这还是初唐时期,均田制没有破坏的情况。 若是中唐时期,他再这么干,只怕皇位都坐不稳当。 这个话题,已经涉及到王朝存续,是每个君王的敏感问题,张柬之也不敢继续深入,只说道:“臣以为应先做好当下,接下来,才去考虑将来。” 李治道:“你说的当下,是募兵制带来的问题?” 张柬之道:“正是。兵制改革,眼下并无好处,反会增加国家财政负担,降低产出,臣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语毕,跪倒在地。 李义府小心翼翼的打量李治的表情,见皇帝一言不发,不由替张柬之捏了把汗。 李治目视着张柬之,过了半晌,缓缓道:“张卿,你可知道,眼下驻扎倭国的是哪一支军队?” 张柬之道:“臣不知。” 李治道:“是羽林卫。你可想过,如果是府兵驻扎在此处,每次换防会多么不容易,还可能遇到海浪。” “而募兵却可以长期驻守,帮助朝廷在倭国开矿,这些矿产产出,一年可以增加多少收入,你知道吗?” 张柬之道:“臣知道。” 李治一愣:“你知道?” 张柬之道:“臣找户部仔细核查过,隼州一共两个金矿,一个银矿,再加上石见银矿,一年增加的产出,大约三十万贯钱。” “羽林卫的俸禄是每年三十八石粟米,十二匹布,折合铜钱八贯左右。一户四口人家,一年税收加起来是一贯左右,故而一个府兵转为募兵,一年朝廷要多支出七贯钱。” “朝廷府兵目前有六十八万左右,全部加起来,一年财政支出,要增加四百七十多万贯,扣去增加的三十万贯产出,一年国家需得多增加四百四十万财政支出。” 李治听完后,彻底怔住了。 他猜到募兵变成府兵,会多不少钱,却没想到这个数量如此惊人。 就算将来打下倭国全境,将倭国当做大唐的矿地,增加产出,只怕也养不起这么大一支军队。 张柬之接着道:“要解决这个问题,眼下有两个办法。” 李治道:“讲。” 张柬之道:“第一,可以降低士兵俸禄。第二,可以削减军队数量。” 李治听完后,陷入沉思。 降低俸禄不可取,削减军队,倒是可以考虑,唐军六十多万府兵,其实戍值的只有二十多万,要不要削减到二十万呢? 可如此一来,只要打一场大的败仗,国家就会出现兵员危机。 以后的新兵不会再像府兵一样,具有一定的军事素养,唐军战力就会青黄不接。 不得不说,府兵确实有很大的优势,这一瞬间,李治内心都产生动摇了,要不要同时采用府兵制和募兵制,维持一种平衡呢? 这种动摇也只产生一瞬间,很快便消去。 养六十万常备兵,确实很烧钱,但将来要想控制西域、甚至中亚,这六十万的常备军就必不可少。 通过军队,完全控制丝绸之路,继续发展商业和贸易,就会为国家产生新的产出,持剑经商,就能产生良性循环。 况且府兵向募兵的转换,原本就是一个渐进的过程,属于可控范围。 只要能利用这些募兵,不断增加国家产出,再利用产出,转换新的募兵,就能解决问题。 想到此处,李治心中一定,道:“卿不必多言,朕自有分寸。” “可是陛下……” 张柬之还要说话,李治打断道:“张卿,你解决问题的思路,朕以为有问题。” 张柬之愣道:“臣不明白。” 李治道:“府兵转化为募兵,确实多钱了,但你不能总想着节省开支,来应对这笔额外支出。而是应该想一想,如何增加国库收入,来弥补开支。” 张柬之沉默了,他确实没朝这方面考虑过。 李义府微微一笑,道:“陛下之言,让臣豁然开朗,臣和张侍郎回去后,一定竭尽全力,想出更好的办法,替陛下分忧。” 李治挥手道:“很好,你们回去慢慢想吧,朕相信以你们的才智,一定能想到解决方法。” 张柬之见此,也只好拱手道:“臣领旨。”与李义府一起告退。 四月下旬,两辆马车从安上门驶出皇宫,朝着新城公主府而去。 今天又是两位小公主出宫与萧庶人见面的日子。 以往两人都是坐一辆马车,然而自从武敏之加冠礼那天,高安公主和义阳公主便打起了冷战。 高安公主那天参加加冠礼,本想交一个朋友,结果发现前往武府的少女,都是去过皇宫的世家女眷。 其实这也正常。 每次入宫的命妇都是武皇后请的,加冠礼的女眷,也是武府请的,所以这两批人高度重合。 高安公主顿时觉得无聊,就提前和李吉回宫了。 她这一趟玩的一点都不开心,义阳公主却正相反,回到宫中时,满脸笑容,显得非常愉快。 高安公主就更生气了,又问她去了哪里,义阳公主还是不肯说,高安公主就不跟她说话了。 新城公主住在兴道坊,与朱雀门就隔了一条大街,两人的马车很快来到公主府。 新城公主为了方便她们母女见面,专门在府中东南位置准备了一间大屋,可以让她们不受打扰的说话。 萧庶人已经提前来了,正在屋中等候。 她见两个女儿来了,便朝她们微笑着招了招手,让她们在自己旁边坐下。 经历最容易改变人。 自从萧嗣业死了后,萧庶人也彻底死了回宫的心,专心修道。 结果因祸得福,让她感觉到了久违的精神放松,心态愈来愈平和,倒真像变成一个道姑了。 她拿出自己亲手做的点心,喂给女儿吃,又将自己新缝的两块手帕,给她们一人送了一个。 很快,萧庶人就察觉到不对劲,问道:“你们俩怎么了,为何都不跟对方说话?” 高安公主就等着她这句话呢,心中委屈顿时大爆发,抱住萧庶人的胳膊,呜咽道:“阿娘,阿姊欺负我!” 义阳公主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萧庶人瞥了义阳公主一眼,轻轻揉着高安公主的后背,微笑道:“傻孩子,你阿姊最疼你了,怎么会欺负你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才不是误会……” 高安公主仰着小脸,一边流着泪,一边抽抽搭搭的将事情跟萧庶人诉说了。 萧庶人看向大女儿,并不去责怪她,只笑道:“华儿也长大了,都有自己的小秘密了,是不是连娘也不能说?” 义阳公主脸色微红,低声道:“阿娘,其实也不是什么秘密,就是有一次,孩儿去蓬莱殿时,看到一首诗……” 高安公主见她开始交代,立刻就不哭了,趴在萧庶人怀里,侧头望着义阳公主,听她说话。 义阳公主接着道:“那首诗作的很奇怪,我就问徐姨娘,是谁作的,徐姨娘说是她的侄女所作。” 徐槿的侄女,也就是徐齐聃的女儿,前年徐槿封贤妃时,徐齐聃就被李治召回了长安。 高安公主道:“你那位朋友,就是徐姨娘的侄女?” 义阳公主“嗯”了一声,道:“她叫徐圆嫒,比我大一岁,我当时见她小小年纪,就能作诗,起了胜负心,就也作了一首诗,让徐姨娘送过去,给她瞧瞧。” “她瞧见我的诗词后,又给我写了一封回信,对我的诗词赞赏有加,我也回了一封信,说她的诗词也不错。就这样,我和她经常写信。” “她告诉我说,她加入一个女子棋社,里面都是跟我年纪差不多的女子,大家聚在一起,下棋作诗。我听了后,好生羡慕,就想着哪一日也去棋社瞧瞧。正巧那日父亲允许我们出宫,我就趁机去了。” 高安公主听了后,拍手笑道:“真好玩!你怎么不告诉我?” 义阳公主斜了她一眼,道:“我就知道,告诉你后,你一定要吵着一起去,那还不让人笑话。” “我怎么就让人笑话啦!”高安公主忿忿的望着她。 义阳公主道:“你可知宫外对我们的评价吗?” 高安公主愣了一下,摇了摇头。 义阳公主道:“宫外的人都在流传,说我擅长诗词,你擅长曲乐,我们这两位深宫公主,都温文尔雅、知书达理呢。” 高安公主听了此话后,小脸红了一下,她自然知道自己与温文尔雅四个字,扯不上一个铜板的关系。 义阳公主道:“我这是为你好,免得让她们瞧见你原型,岂不是被她们暗暗笑话你?” 高安公主脑中忽然“轰”的一下炸开了。 她突然想起来了,每次宫外命妇带着一些同龄少女入宫时,总有人用奇怪的目光望着她,似乎在憋笑。 上次去武府也是! 原来是她们发现自己与传闻不符,所以才笑话自己! “阿娘,外面真的是这样传我和阿姊吗?”高安公主睁着大眼睛问。 萧庶人柔声道:“传了也没什么,阿娘觉得你现在的性子挺好呢。” 高安公主挥了挥小拳头,叫道:“是谁在宫外瞎传这些流言,这不是害我吗?” 义阳公主掩嘴一笑,道:“传这些话的,就是你最喜欢的吉阿兄哦。” 高安公主呆愣道:“他怎么能这样?” 义阳公主笑道:“他逢人就夸上你几句,时间久了,就传出好名声了。要怪也只能怪你自己不争气!” 高安公主捂着脸,趴在萧庶人怀里,羞得说不出话了。 义阳公主朝萧庶人问道:“阿娘,阿兄已经开府一个多月了,他可去瞧过你吗?” 萧庶人摇了摇头。 义阳公主哼道:“他可越来越不像话了。” 萧庶人忙道:“别怪他,陛下未有旨意,他也不敢随便来看我。” 义阳公主道:“阿娘有所不知,他出宫之前,就已经不对劲了,成日里只知道斗虫,也不问你的情况,我们去找他,还被他赶出来。” 高安公主抬起头,道:“阿娘,是真的,阿兄最近变化好大。” 萧庶人黯然道:“是我对不起他,也对不起你们。”眼眶微红。 两姐妹见她快哭了,都不敢再提李廉了,赶忙说起一些有趣的事来。 三人一直聊到酉时四刻,新城公主命人送来饭菜,她们便一起在屋子里用食。 过了戌时,萧庶人便催促她们赶紧回宫,两女又挨了一刻钟,才依依不舍的跟母亲告别。 她们先去后堂,准备跟新城公主打一声招呼再回宫,不料在走廊上遇到了长孙诠。 只见长孙诠穿着一身官服,一副匆忙的模样,迎面而来。 义阳公主觉得奇怪,问:“长孙姑父,这么晚了,您还要上衙吗?” 长孙诠脸色不太好,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道:“城中出了点事,我去处理一下。” 说着,大步离去。 两女很快来到后堂,向新城公主告别,却发现新城公主的表情,也不太好。 “姑姑,出什么事了吗?怎么您和姑父都这幅模样?”高安公主好奇的道。 新城公主皱着眉道:“大慈恩寺出了事,有人想要对代国夫人不利,驸马身为雍州长史,自然要去瞧瞧。” 高安公主吃了一惊,代国夫人就是杨夫人,武皇后生母,勉强也算两人的外祖母。 谁都知道武皇后对杨夫人极为孝顺,是谁这么大胆子,敢冒犯杨夫人? 她正要再问,新城公主摆手道:“行了,天色已晚,你们赶紧回去吧,免得兄长担心。” 两人见她表情严肃,只好点了点头,乘坐马车,朝皇宫返回。 (本章完) 第406章 武媚娘的怀疑 第406章 武媚娘的怀疑 高安公主和义阳公主返回皇宫时,两姊妹已经和好如初,有说有笑。 高安公主掀开车帘,清凉的晚风吹入车厢之中,令人浑身舒爽。 马车沿着承天门大街行走,街上可以看到零零散散几道人影,都是刚刚下衙的吏员。 便在这时,忽见一人脚步如飞,从马车旁超了过去。 高安公主眼尖,瞧见那人是武敏之,赶忙呼喊:“武表兄!” 武敏之回头看了一眼,只好放慢脚步,来到车檐边,向两人见礼。 高安公主问道:“武表兄,听说外祖母出了事,是真的吗?” 武敏之奇道:“连你们也知道了?” 高安公主道:“我们刚刚从新城姑姑那里回来,听她说的。” 武敏之一边小跑着,一边说道:“是的,外祖母没什么大事,只是受到惊吓,已经没事了。” 义阳公主看出他这么急,肯定是皇后召见他问话,忙道:“表兄去忙吧,不必管我们。” 武敏之应了一声,加快脚步,很快奔到长乐门。 他其实原本在皇宫当差,忽然接到武媚娘的传召,说杨夫人出了事,这才火急火燎的回家瞧瞧。 武皇后显得非常焦急,若不是她出宫比较麻烦,早就自己出宫去瞧了。 来到长乐门,张多海早已等候多时了,把他接了进去,忙问:“武郎君,老夫人情况如何?” 武敏之道:“没事,已无碍了。” 张多海松了口气,道:“那就好,皇后殿下已经请了旨,准备好鸾驾,准备出宫去看望老夫人呢,幸好菩萨保佑!”双手合十。 张多海打发一名小内侍先去报信,让皇后安心,他和武敏之慢慢朝立政殿而行。 不一会,来到立政殿,武媚娘正在正殿等候,见他进来,立即询问整件事情经过。 武敏之回答道:“回姨母,今日下午,外祖母去大慈恩寺礼佛,经过罗汉堂时,里面冲出一群歹人,似乎想绑架外祖母。” “外祖母身边的侍卫挡住了他们,关键时候,又冲出来一群内领卫,将那群歹人全部制服。” “外祖母只是受到惊吓,并未受伤,姨母不必担心。” 武媚娘蹙眉道:“内领卫怎会突然出现?” 武敏之道:“听说那帮贼人是外国细作,内领卫一直盯着他们,原本还以为他们想绑架玄奘大师,却没想到,他们的目标是外祖母,真是可恨!”咬牙切齿。 他从小受杨夫人宠爱,与这位老祖母的感情,还要超过母亲武顺。 武媚娘目光闪动,沉思了一会,朝张多海吩咐道:“请王将军过来一趟。” 张多海应诺一声,领命去了。 武敏之道:“姨母,这次可多亏了内领卫,不然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 武媚娘不置可否,挥了挥手,道:“你一路也辛苦了,回去歇息吧。” 武敏之道:“姨母,甥儿想留下来。” 武媚娘皱眉道:“留下来做什么?” 武敏之道:“一来,是向王将军道谢,二来,甥儿有件事想求王将军。”说到第二件事时,微微低下头。 武媚娘斜了他一眼,道:“你真觉得有必要向他道谢?” 武敏之愣住了,不解道:“若非内领卫,外祖母只怕会有闪失,难道不该道谢吗?” 武媚娘道:“你再想想,如果你是内领卫,知道一群细作要对玄奘动手,你会守株待兔,还是先发制人?” 武敏之迟疑道:“这个,也许他们并不确定这帮细作想对谁动手。” 武媚娘沉声道:“不管这帮细作想对谁动手,直接拿了便是,难道还等着拿证据吗?” 武敏之一想也是。 内领卫不同于刑部和大理寺,不需要证据就可以直接拿人,实在没必要守株待兔。 “姨母,此事不会是内领卫策划的吧?”武敏之脸色变得苍白。 武媚娘摇头道:“应该不会,不过这中间必有缘由,你想留下来听,那就留下来吧,也好长了心眼。” 武敏之点了点头。 “对了,你刚才说有事要求王及善,又是什么事?” 武敏之低下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想问一下,怎么才能调入内领卫。” 武媚娘目光一凛,道:“你想加入内领卫。” 武敏之头更低了,道:“千牛卫天天像木头人一样,在皇宫站桩,一点意思也没有,也没有立功机会,所以甥儿想加入内领卫。” 武媚娘哼了一声,道:“你知道内领卫是什么地方吗?” 武敏之终于抬起头,凝望着她,道:“甥儿知道他们负责对付外国细作,非常危险!但甥儿已经行了加冠礼,不怕危险,只想为国家效力!” 武媚娘与他对视良久,见他目光坚定,心中倒多了些欣慰。 她深知玉不琢不成器的道理,不然也不会让他去莱州,沉吟片刻后,说道:“此事容我再考虑一下吧。” 武敏之欣喜道:“多谢姨母!” 武媚娘哼道:“我还没同意呢。” 两刻钟后,王及善跟着张多海来到立政殿,朝武媚娘拜礼。 武媚娘抬手道:“王将军不必多礼,我还要多谢王将军,幸得王将军手下的人及时出手,我母亲才没有受伤。” 王及善拱手道:“皇后殿下言重了,那群人原本就是细作,却惊扰了代国夫人,这都是臣的责任。” 武媚娘道:“以王将军之能,想必他们一进城,就在内领卫的监控之下了吧。” 王及善略一迟疑,道:“他们入城第二天,臣手下的人便盯上了他们。” 武媚娘问:“那可知这群歹人身份?” 王及善道:“他们是百济细作。” 武媚娘挑了挑眉,道:“扶余福信的人?” 王及善道:“正是。” “王将军迟迟不抓捕他们,莫非还想利用他们钓大鱼?”武媚娘凝视着他,眸光冷冽。 王及善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力,知道还是瞒不过这位皇后,单膝跪地,道:“臣有罪,请殿下责罚!” 武媚娘道:“哦?王将军有何罪过?” 王及善道:“臣原本以为他们要绑架玄奘大师,利用玄奘大师来达成某个不可告人的目的。故而想查出他们的真正目的,这才没有立刻动手,不想险些酿成大祸!” 武媚娘道:“是这样啊。”目光依然如针一样望着王及善。 王及善低头道:“请殿下降罪,臣甘愿受罚!” 武媚娘盯着他看了良久,终于收回目光,淡淡一笑,道:“王将军救了我母亲,我怎么能再罚你呢,快起来吧。” 王及善道:“多谢殿下宽宥。” 武媚娘道:“今日之事,我一定会上禀陛下,让陛下嘉奖将军。” 王及善道:“不敢。” 武媚娘道:“多海,替吾送一下王将军。” 眼瞧着王及善跟着张多海离去,武敏之正要说话,却见武媚娘皱眉不语,似在沉思。 “姨母,还有什么问题吗?”他问。 武媚娘蹙眉道:“我觉得王及善还是有事瞒着我。” 武敏之愣住了。 刚才的话他觉得毫无破绽,从哪里能看出王及善还有隐瞒呢? 武媚娘凝思良久,终于摇了摇头,道:“罢了,也许是我多心了,你回去吧,嘱咐你母亲,以后多派人保护外祖母,这样的事不能再发生了。” 武敏之应诺一声,告退离去了。 话分两头,王及善离开立政殿后,并未返回内领府,而是一路出了宫,朝着长孙府而去。 不多时,来到长孙无忌府邸,被带入书房。 长孙无忌正跪坐在茶几旁煮茶,见他走进来,微笑道:“我琢磨着你也该过来了,刚好,茶煮好了。” 王及善走到茶几旁跪坐,感叹道:“还是长孙公厉害,若不是您教我把此事转移到玄奘身上,只怕要被皇后殿下怀疑了。” 长孙无忌笑道:“老夫只是跟皇后打交道多一些,更了解她的性子,想瞒过她那双眼睛,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王及善回想起刚才殿上武媚娘的眼神,点头道:“深有体会。” 长孙无忌道:“总而言之,你这次委托的事情,老夫帮你做到了,你也可以向陛下交代了吧。” 王及善站起身,行了一个大礼,道:“以后还要请国舅多多指教!” 前阵子,李治给他下达了一个任务,让他找一个理由,让大唐有理由对扶余福信动手。 王及善为此事苦思良久,未能想到善策,恰好长孙无忌进了内领卫,他便向长孙无忌请教此事。 长孙无忌听完后,便问他道琛和尚最近在做什么? 扶余福信已经跟大唐破脸,奇怪的是,他派来的使节道琛和尚,却并不返回百济。 王及善早就派人盯着他了,发现他经常去大慈恩寺,天天与一群高僧论佛,还有意讨好杨夫人,为杨夫人讲佛。 王及善见他结交权贵,还以为道琛不想再跟随扶余福信了,打算一直留在长安。 长孙无忌却认为,道琛和尚另有目的,让王及善盯紧了道琛和尚。 结果没过两天,一群百济细作打扮成和尚的模样,混入长安城,暗中与道琛联系。 长孙无忌料定道琛有所图谋,再从他经常与杨夫人走动,猜测他想将杨夫人绑到百济,让大唐投鼠忌器。 长孙无忌又建议王及善,不必急着对百济人动手,只需盯着他们,等他们动手之后,再动手拿人。 如此一来,百济人试图劫掠大唐皇后的母亲,这足以成为大唐出兵讨伐福信的理由。 如今计划得以顺利施行,王及善也能向皇帝交代了。 长孙无忌见王及善行大礼,抬手笑道:“不必多礼,老夫现在可是你的手下。” 王及善忙道:“不敢。” 长孙无忌压了压手,道:“坐下说话吧,对了,道琛到哪了?” 王及善道:“他昨晚离开的长安,现在应该已经到郑州了。” 长孙无忌道:“既然事情已经结束,可以抓捕他了。” 王及善一愣,道:“计划已经成功,让他回到扶余福信身边,不是更能坐实此事,何必再抓捕他?” 长孙无忌给他倒了杯茶,道:“当然有必要,百济以佛教立国,道琛在百济有着超然的地位,若能策反他,让他支持金燕,收拾扶余福信就容易多了。” 王及善三两口将茶喝完,站起身道:“在下这就回去,派出人手,抓捕道琛。” 清晨,和熙的阳光从窗外照了进来,慢慢爬上立政殿的大床。 迷迷糊糊中,李治睁开眼睛,只见床幔已经被拉开,侧头一看,武媚娘正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铜镜梳妆。 “媚娘,你准备一大早就出宫吗?”李治问。 昨天李治听说了杨夫人的事后,就来立政殿询问情况,留宿下来,安抚了武媚娘一阵。 武媚娘向他请旨出宫,他也同意了。 “陛下醒了。”武媚娘侧头笑道:“母亲受惊,妾身想多陪母亲一阵,所以想早点出宫。” 李治用手臂枕着脑袋,笑道:“媚娘,要不要先做一下仰卧起坐再走?” 武媚娘嗔怪的看了他一眼,道:“妾身以后再也不做了。” 有一次,李治按住武媚娘的脚,帮她做仰卧起坐。 也不知为何,突然就产生一种奇怪的感觉,一想到这位历史有名的女皇,在他调教下,做起了仰卧起坐,当时就忍不住大笑起来。 武媚娘还以为他在笑话自己姿势不雅,自那以后,无论李治怎么劝说,她再不肯做了。 李治眼珠一转,笑道:“媚娘,那朕教你一个新的锻炼方法吧。” 武媚娘奇道:“什么法子?” 李治躺在床上,将双手双脚抬起,与胸腹平行,然后两脚一伸一缩,做起了汽笛舞,道:“就是这样,媚娘,你做给朕瞧瞧。” 武媚娘面色潮红,娇声道:“陛下就爱捉弄妾身,这哪里是锻炼的法子,分明是一种胡舞。” 李治道:“胡舞也行啊,你跳给朕看。” 武媚娘笑道:“贵妃妹妹才是舞蹈大家,陛下还是让她跳给您看吧。” 说话间,梳妆完毕,站起身,微笑道:“陛下,那妾身去看母亲了。”离开了寝殿。 (本章完) 第407章 国舅的建议 第407章 国舅的建议 李治可没那么容易放弃。 上次武媚娘一开始也不愿做仰卧起坐,最后还不是让他得逞了? 正当他琢磨着怎么诱骗武媚娘做汽笛舞时,忽听咚咚咚的声音,太平公主从外面跑了进来,爬上床,坐在他肚子上,叫道:“耶耶,快起来用早膳啦。” 李治望着她,笑道:“月儿,耶耶教你一个好玩的事。” 太平公主拍手笑道:“好啊,什么好玩的事?” 李治当即让她躺在床上,将汽笛舞教给了她。 太平公主这小胳膊小腿,倒还挺灵活,学的似模似样。 只是两只小腿蹬着蹬着,越蹬越高,像一只翻倒的小乌龟。 李治正帮她纠正时,李显又跑了进来,捂着小肚子,道:“父亲,母亲说了,今天您带我们用早膳,您再不过来,孩儿肚子都要饿扁了。” 李治只好穿上衣服,来到偏厅,陪着三儿一女共用早膳。 饭后,他回到立政殿,正要处理公务,王及善来到殿内,拱手道:“陛下,臣有事进奏。” 李治放下笔,问道:“是昨天大慈恩寺的事吧?” 王及善左右看了一眼,李治心知有异,挥了挥手,屏退了下人。 王及善来到李治身边,将长孙无忌的计划说了。 李治愣了一下,道:“原来你们早就知道百济细作要对付代国夫人?” 王及善拱手道:“是的,还请陛下恕罪。” 李治笑了笑,道:“无妨,代国夫人也不过受了点惊吓,皇后知道此事吗?” 王及善道:“臣不敢将实情告知。” 李治“嗯”了一声,道:“那好,朕也会帮你们瞒着皇后。你现在就去雍州府,跟长孙诠说一声,让他张贴告示,让所有人都知道,扶余福信准备绑架朕的岳母。” 王及善应诺道:“臣领旨。” 到了下午,雍州府便张贴出告示,将昨天大慈恩寺的事,详细告知民众。 朝野上下得知是百济人所为后,都很愤慨。 郝处俊上奏,请求皇帝下旨,召扶余福信来长安,解释此事。 李治当即准奏,向百济传达了一份旨意。 不过这道旨意却是传达给金燕的,她才是熊津都督府的都督。 李治在旨意中,斥责了金燕两句,又命令她派扶余福信来长安,解释清楚此事! 金燕收到李治的旨意后,知道李治表面斥责,其实是想借助此事,讨伐扶余福信。 她一面让黑齿常之集结军队,做好出兵准备,一面派人前往熊津港,勒令福信前往长安请罪。 当金燕派人来到泗沘城时,已到了六月盛夏。 自金燕被册封为熊津都督后,百济国内的情况,每一天都在变化。 最开始,国内很多郡将听说大唐支持金燕后,纷纷派人前往光州,向金燕效忠。 扶余福信回到泗沘城时,支持他的大臣正和支持金燕的大臣争斗激烈。 扶余福信毫不容情,将支持金燕的大臣全部杀死,很快又控制住了泗沘城。 他自知金燕有大唐支持,自己绝不是对手,于是派出两拨使节,分别找高句丽和新罗求援。 虽然新罗一直跟他敌对,但他相信金春秋也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 等大唐吞并了百济,他新罗能够独善其身吗? 果不其然,两拨使节都有了回信。 泉盖苏文表示愿意支持他成为新的百济王,还答应给他送一批军械和粮草,只是派兵的事,还需从长计议。 另一边,金春秋也表示支持他,不过更多的是口头支持。 金春秋确实很担心大唐吞并,所以他将目光放在了倭国。 只要能完全占据倭国的越前,新罗将来就算不敌大唐,也还有一个退路。 所以新罗如今的主力,都在往倭国调集,根本没有余力帮助扶余福信。 就是在这样的局面下,扶余福信才铤而走险,决定派人绑架杨夫人。 他知道唐朝以孝立国,只要绑了皇后的母亲,也许大唐投鼠忌器,不敢对百济动手。 在孤立无援的处境下,他也只能想得到这样的办法。 只可惜,还是失败了。 福信最近变得越来越暴躁易怒,听说金燕派人来问责,还让他去大唐请罪,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那个吃里扒外的马韩女人,还真当自己是百济女王了?来人,把她派来的使节宰了,人头悬于东门!” 扶余全赶忙劝道:“大王,不可啊,如今还有很多郡将在观望,您此举无疑是将他们推到金燕那边。” 福信怒道:“那帮墙头草,只怕早就跟金燕眉来眼去了,你还指望他们支持我吗?” 扶余全道:“那些郡将中,还有很大一部分都是扶余人,他们其实也不愿投靠金燕那种马韩人!” 福信沉声道:“那他们为何不来支持我?” 扶余全道:“他们是对您没信心,担心我们打不过金燕。眼下需得打一场胜仗,才能获得他们支持。” 福信叹道:“可金燕手下有黑齿常之,我手下将领之中,有谁能敌得过他呢?” 扶余全拱手道:“大王若是信任我,就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打败黑齿常之!” 福信沉默不语。 攻打光州时,他已经瞧出扶余全的能耐,知道他不是黑齿常之对手。 扶余全大声道:“大王,眼下还有兵力优势,最起码还有取胜机会,再等下去,投靠金燕的郡将越来越多,就再无机会了!” 福信深吸一口气,凝望着扶余全,道:“那好,本王将一切都赌在你身上了!” 扶余全大喜,道:“多谢大王信任!”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道声音。 “大王,扶余全乃两面三刀之人,不可信任,臣请大王斩其首级!” 福信朝殿门看去,只见一人大步走了进来,正是道琛。 “左王,你总算回来了,本王还以为你死在了大唐!”福信快步迎了过去,脸上充满欢喜。 道琛拱手道:“大王,臣无能,计划失败了。” 扶余全厉声道:“道琛,你没能完成大王交代的任务,还有脸回来?” 道琛瞥了扶余全一眼,道:“我若是不回来,大王只怕就要让你这种小人蒙骗了!” 扶余全惊怒道:“我看你被唐人策反了,才来这里挑拨离间!” 福信目光在两人之间,看来看去,一脸狐疑。 道琛沉声道:“大王,扶余全并非真的想要讨伐黑齿常之,而是想得到兵权后,带兵投靠泉盖苏文!” 扶余全变色道:“大王,莫要听他血口喷人!” 福信吃了一惊,道:“左王,到底怎么回事?” 道琛沉声道:“大王,属下离开大唐后,遭到唐人追击,侥幸逃得一命,便不敢再从莱州回来,而是绕道辽东,从高句丽境内返回,结果无意中发现一件事。” 福信心中一凛,道:“你发现什么了?” 道琛道:“我本想去找泉盖苏文,跟他商讨两家结盟之事,却意外在平壤城内,见到了扶余全的侄子。此人鬼鬼祟祟,似乎生怕被人看到。” “我想请问大王,此人可是大王所派?” 福信咬牙道:“不是。” 扶余全慌急道:“大王,我派侄子去高句丽,只是为了求得高句丽对咱们的帮助啊!” 福信见他承认,顿时怒不可遏,道:“放屁!你以为我真这么蠢吗?来人,把他拖下去,剁碎了喂狗!” 扶余全大声道:“大王,没了我,你觉得高句丽人还会帮你吗?” 福信厉声道:“带走!” 很快,扶余全被侍卫拖走了。 福信一言不发,走到王座上坐下,感叹道:“左王,咱们的路看来是走到头了。” 道琛沉声道:“大王不必悲观,臣在返回百济的路上,便一直在考虑接下来的路怎么走。” 福信凝望着他,道:“你还有办法?” 道琛道:“百济这片土地,咱们是待不住了,眼下只有率领军队,投靠一方势力,将来也许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福信愣道:“投靠谁?” 道琛道:“高句丽兵强马壮,按理来说,是最好的选择,只可惜,他们被唐人打怕了,泉盖苏文也老了,不复当年雄心。” 福信沉声道:“那就只剩下新罗了。” 道琛道:“不错,眼下唯有投靠新罗。” 福信怒道:“你让我投靠辰韩人?” 道琛道:“大王别急,且听我慢慢分析。” 福信哼道:“你说。” 道琛道:“新罗眼下正在攻打倭国,只要我们投靠新罗,金春秋一定会让我们去倭国,帮他对抗倭人!” 福信目光一闪:“你接着说。” 道琛道:“倭国眼下一片混乱,势力错综复杂,各国混战,也许我们可以找到一片栖息之地,休养生息。” 福信一脸失望,道:“与其去那种荒野海岛,还不如直接投靠大唐。” 道琛叹道:“大王,事到如今,再投靠大唐,您觉得那位大唐皇后会饶过您吗?” 福信仰首望天,道:“左王,咱们现在手下还有三万人马,我交给你统领的话,你有几分把握,能打败黑齿常之?” 道琛道:“一分都没有。大王犯的最大错误,就是将黑齿常之逼到了金燕那边。” 福信以手扶额,道:“悔不当初啊。” 道琛道:“大王,眼下不是感慨的时候,黑齿常之马上就会率兵讨伐,熊津港的唐军也会策应,再不走,就真的走不了了!” 福信紧紧捏着王座扶手,眼中闪烁不定,一时咬紧牙关,似乎要血战到底,一时又露出畏惧之色,似乎担心兵败身死。 道琛看出他的犹豫,劝道:“大王,眼下死守的话,一点机会都没有,您若是离开百济,将来也许还有能回来的一天。” 福信忙问:“这是为何?” 道琛缓缓道:“在咱们百济国,掌权的始终是扶余人,金燕控制百济后,必定会重用马韩人,引起扶余贵族不满。” “到时候,国内必定大乱,凭金燕肯定控制不下来,就看唐人能不能帮助她,控制局面。” “倘若唐人也控制不住局面,那么金燕肯定难逃一死,唐人也会被赶离百济,那些作乱的扶余人,定会请您回来,重新掌权百济!” 福信愣道:“真的会混乱吗?” 道琛道:“一定会。眼下这些百济贵族,还心存幻想,以为金燕不会对他们动手,当金燕动手之后,他们定会反抗!” 福信道:“如果金燕不对他们动手呢?” 道琛笑道:“金燕是马韩人,最开始投靠她的,都是马韩人,她若是不为马韩人谋利,马韩人就会先对付她!” 福信深吸一口气,终于松开了握住扶手的手,沉声道:“好,我听你的,咱们去新罗,投靠金春秋!” 福信只带上心腹将领和官员,准备两日后,第三天夜里,带兵东行。 泗沘城变成一座空城。 被福信抛弃的官员们,争前恐后的派人联系金燕,将情况告知,并且表示效忠。 金燕当即派黑齿常之率领一万五千人,从光州出发,一路向北。 沿途之上,没有遇到任何抵抗,各郡守将听说福信已弃城而逃,纷纷望风而降。 不到十日,黑齿常之便收复了泗沘城。 另一边,福信领兵前往新罗,一路上不断出现逃兵,他也无可奈何。 沿着“大江”一路向东,穿过小白山脉,终于进入新罗境内。 道琛早就先一步,前往新罗,向金春秋表示归附之意。 金春秋非常欢喜,派遣金法敏亲自前往沃川,迎接福信大军。 福信对新罗也有防备,始终与大军待在一起。 数日之后,福信领兵来到良州,在南家罗城的行宫见到了金春秋。 金春秋亲自设宴为他接风,并且册封他为百济王,表示愿意在新罗划出一片地区,永远让福信统治。 结果到了第二天,金春秋就变了脸,派人把福信请到行宫,说道:“福信老弟,情况不妙,贵国的金燕派遣使节过来,让我把你交出去。” 福信沉着脸,道:“那大王是准备交出我了?” 金春秋摇头道:“本王绝不做对不起朋友的事,就算大唐十万大兵来犯,我也绝不会把你们交出去。” 福信低声道:“多谢大王。” 金春秋话锋一转,道:“不过话又说回来,倘若唐兵来犯,恐怕你我联手,也难以对抗,本王有个提议,不知老弟觉得怎么样。” 福信道:“大王请讲。” 金春秋道:“是这样的,我们前阵子打下倭国一块土地,如今倭人正在反扑,形势岌岌可危。” 福信看了道琛一眼,心道:“果然被你猜中了。”说道:“大王放心,我愿率手下兵马,前往倭国,帮助大王对付倭人!” 金春秋大喜,道:“有老弟相助,本王定能击败倭人,到时候打下的倭国土地,我与老弟共享!” 福信道:“多谢大王。” 于是乎,福信这支百济人马,乘坐着新罗人的大船,朝着倭国进发。 而此时的百济国,正如道琛预料,陷入了混乱之中。 …… 太极宫,临湖殿。 李治听王及善汇报了百济最新情况后,皱眉道:“前面不是挺顺利吗?怎么忽然就混乱了?” 王及善道:“回陛下,主要原因是金燕提拔了一批马韩人,担任各地郡将,那些扶余贵族便闹起来了,金燕想要镇压,结果越闹越大,各地的扶余贵族也都团结起来。” 这事仔细一想,其实也不奇怪。 扶余人统治百济数百年,就算福信走了,扶余人的势力依然强大。 只要不消灭这一股力量,百济就随时可能勾结高句丽,对抗大唐。 李治当初选中金燕,就是看重她马韩人的身份。 眼下百济的局面,相当于是扶余人跟马韩人斗,不再是他们联手对付大唐。 这种局势下,只要大唐强势插手,就能帮助马韩人击败扶余人,稳定局面。 他挥了挥手,道:“传旨营州,全力协助熊津都督府,镇压本地的扶余人反叛。” 王及善却道:“陛下,臣以为不必过早插手。” 李治看了他一眼,道:“为何?” 王及善道:“如果我们帮助马韩人,消灭了扶余人,到时候马韩人得了势,未必会感谢我们,还有可能勾结新罗,对抗我们。” 李治沉吟不语,他收服金燕,其实就是为了收服马韩人。 眼下局面下,马韩人再勾结新罗的可能性应该不大。 “那你的意思呢?”李治问。 “不如就让百济乱上一阵,让他们自相内斗,等两边力量消耗差不多了,百济百姓也厌倦战争了,我大唐王师再发兵平乱,不仅能消除隐患,也能得到民心!” 这个法子不太人道,不过确实最稳妥。 “这个主意是你想到的?”李治看了王及善一眼。 王及善坦诚道:“是国舅的建议。” 李治点头道:“好罢,传旨营州,先静观其变,不过熊津港要注意些,准备好托底,别让金燕死了。” 王及善道:“臣领旨。” (本章完) 第408章 臣要弹劾裴行俭! 第408章 臣要弹劾裴行俭! 六月底的最后一日,长安城的天气格外的炎热。 上官仪下衙之后,便命人将宽大舒适的坐榻,搬到后院里,一手抱着一个小女婴,另一只手拿着一本书,看得不亦乐乎。 那小女婴是他刚得的孙女,今年才一岁不到。 不过小家伙却似乎对书本很感兴趣,睁着一双大眼睛,盯着上官仪手中的书发呆。 上官仪一瞟眼瞧见了,微微一笑,将书本挪了一下,那小女婴的目光便跟着挪动。 上官仪十分欢喜,在她胖嘟嘟的脸上亲了一下,笑道:“婉儿也喜欢读书吗?” 他硬邦邦的胡须扎的小女婴很不舒服,顿时哇哇大哭起来。 上官仪也不去哄,将书中内容念了出来。 “瓜田李下,古人所慎,多言可谓,譬之防川。” 这一句下来,小女婴似乎被转移了注意力,顿时不哭了。 上官仪又念道:“士相扶为墙,人相扶为王。” 小女婴又挪动着小脑袋,呆呆望着上官仪手中的书。 上官仪点了点头,暗道:“此婴如此好文,以后可当男儿来养,让她熟读四书五经,将来未必没有一番成就。” 便在这时,一名家仆奔了过来,远远便喊道:“阿郎!阿郎!” 上官仪不悦道:“何事如此惊慌?” 那家仆道:“中书省谢郎君来了,说有事汇报。” 谢郎君名叫谢公义,是中书省一名主事,也是上官仪的学生。 上官仪深知是朝中出事了,当即将上官婉儿交给一名乳母,迈步朝着书房而去。 来到书房,只见一名青年正在来回踱步,神情焦躁,见上官仪进来,忙拱手道:“老师,庭州传来急报。”递过一张纸。 上官仪接过一看,这是一份手抄的奏疏,看完之后,脸色大变。 原来庭州刺史来报,说突厥人突袭了穆国,破其都城,西域大震,人人自危。 上官仪愤怒的道:“都是裴行俭养虎为患,老夫明日定要在朝会上,向陛下弹劾于他!” 几乎同一时间,长安城三省六部的主官,也都得知了穆国被攻破的消息,纷纷感到震惊。 晚风徐徐,夏蝉高鸣,日升月落,迎来了七月的第一天。 一大清早,群臣便聚在承天门之外,议论纷纷,讨论的都是穆国被灭之事。 穆国是大唐在西域的九大属国之一,距离长安城只有五百里,是九国之中,离大唐最近的一国。 自从西突厥灭亡后,大唐实际控制的领土,向西延伸至碎叶城。 碎叶城与穆国之间的区域,正是被大唐击败的西突厥弩失毕五部聚居地。 这些年来,突厥人休养生息,实力已有所恢复。 草原民族,劫掠是常态,他们自然不敢再劫掠大唐,于是目光盯着西边,频频劫掠靠近他们的穆国、曹国和史国。 因只是小股劫掠,这三个国家也没有第一时间去向大唐禀告此事,只好先去找康国。 康国是昭武九国的老大哥,领土最阔,兵力最强。 只可惜,康国因大食人的谋划,发生过一场动乱,虽在大唐帮助下已经复国,但元气大伤,惹不起突厥人这匹狼。 三国无可奈何,只能带足金银珠宝和礼物,去安西都护府找裴行俭。 谁知,每次去评理,裴行俭都敷衍了事,并不理会,连礼物都不收。 后来他们一打听,才知道弩失毕部中,出来一个厉害人物,名叫阿史那遮匐。 此人是突厥王族出身,担任哥舒阙部酋长,精于骑射,曾一箭双雕,受其他四部酋长敬服。 若非大唐不允许,早被突厥人推为可汗了。 阿史那遮匐不仅在突厥人中很有声望,他还很会做人,对大唐非常恭顺,自改李姓,改名为李遮匐。 西突厥之地,如今被大唐划分为蒙池都督府,下辖十一州,由安西都护府管辖,都督由裴行俭兼任。 西突厥与昭武九国不同,他们是在打了败仗后,才被划分州县,需要每年向大唐上供一定的牛羊牲畜,当做赋税。 还要提供五千名士兵,在安西都护府服役。 李遮匐在这方面,从不打折扣,每年牛羊一只不少,士兵一个不缺。 而且他还经常前往安西都护府,与裴行俭喝酒狩猎,据说两人相互钦佩,私交极佳。 三国得知裴行俭与李遮匐的关系后,只好派遣使节,趁着岁末来长安的时候活动。 这些使节带足金银,在长安四处拜访大唐高官,控诉此事,希望他们能向天可汗进言,约束突厥人。 当时也有一些官员拿了钱,向皇帝上了奏,只可惜奏疏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裴行俭受皇帝信赖,在大唐朝廷内的地位很高,那些收钱的都是中级官员,不敢过于得罪他,见上奏无用,不敢再深究。 两省六部九卿的高官,也不愿因为小事与裴行俭产生嫌隙,于是此事不了了之。 但时间久了,这些朝中高官,还是对裴行俭的行为,暗生不满,只是强行压制罢了。 上官仪便是其中之一。 如今发生这种事,他心中的不满立即爆发,决定趁着今日朔望朝,向皇帝尽述此事。 徐孝德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是为穆国的事不满,当即问道:“上官老弟,你待会不会是打算向圣人上奏,弹劾裴行俭?” 上官仪沉声道:“此时再不上奏弹劾,只怕突厥人会成为心腹大患,我既兼任御史大夫的职责,当然要弹劾他!” 徐孝德压低声音,道:“上官老弟,老夫总觉得这事不太对劲,你还是莫要冲动为好。” 上官仪皱眉道:“哪里不对劲?” 徐孝德道:“我儿徐齐聃你应该也知道,他调回长安前,就是在安西任职,根据他的观察,裴行俭绝不是无能之人。” 上官仪沉声道:“我知道他的能耐,但有能力之人,往往恃才傲物,自以为是,更容易犯下大错!” 徐孝德又道:“崔知辩这个人,你应该听说过吧。” 上官仪扬了扬眉,道:“他是安西副都护,我自然听过,据说此人治理庭州时,颇有善政,这才被陛下提拔。” 徐孝德道:“根据我儿的说法,崔知辩是个眼里揉不进沙子的人,而且曾弹劾过裴行俭,两人关系并不好。” “可这几年来,崔知辩从未因此事检举裴行俭,你不觉得奇怪吗?” 上官仪哼了一声,道:“也许他也被突厥人收买了,也未可知。” 徐孝德左右看了一眼,低声道:“我再告诉你一个消息,你莫要告诉别人。” 上官仪点了点头。 徐孝德低声道:“陛下曾派高有道前往安西都护府,暗中调查安西情况,当时高有道回来后没多久,裴行俭就秘密回了长安一趟,没待几日便走了。” 上官仪心中一惊,他也知道裴行俭曾悄悄回过一次长安,只是不知原因。 结合高有道的情况,不难分析出,高有道已经将裴行俭的情况告诉皇帝,皇帝下旨召裴行俭回京解释此事。 可既然皇帝知道此事,裴行俭怎么还敢纵容突厥人,养虎为患呢? 难道此事真的有什么隐秘? 还有,皇帝要召见裴行俭,为何要让他悄悄的回长安,难道皇帝不愿此事被太多人知道吗? 上官仪深吸一口气,脑袋瞬间清醒了很多。 裴行俭自从执掌安西以来,修筑碎叶城,协助苏定方破吐蕃,又暗施巧计,不费吹灰之力,便帮康国复国。 这样的人,确实不应该做出养虎为患的蠢事,他既得皇帝信任,也不可能养寇自重。 徐孝德见他不说话了,笑道:“想清楚了?” 上官仪点了点头:“想清楚了。” 徐孝德笑道:“那你待会还弹劾裴行俭吗?” 上官仪道:“当然要弹劾!” 徐孝德一愣,道:“你还要弹劾?” 上官仪看了他一眼,道:“徐兄,就算陛下与裴行俭有谋划,可曾将情况告诉你我?” 徐孝德摇了摇头。 上官仪缓缓道:“我身为御史大夫,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就算弹劾裴行俭,陛下也不会怪我。反之,我若置之不理,那就是尸位素餐,有失职之罪!” 徐孝德叹了口气,道:“也有道理。罢了,老夫不劝了,不过待会你可要注意分寸。” 另一边,李义府也找上了张柬之,道:“柬之,穆国的事你可听说了?” 张柬之点点头:“听说了。” 李义府道:“突厥人若是恢复元气,必成隐患,裴守约在这件事上,处理的不太好,此人毕竟还是年轻了些。” 张柬之没有做声。 李义府又道:“我准备待会上奏,举荐一人,前往安西镇守,替换裴守约,你以为如何?” 张柬之沉吟不语。 李义府忙问:“你觉得不妥吗?” 张柬之还是不语。 李义府见他似乎在发呆,挥了挥手,道:“柬之?” 张柬之这才回过神,问:“李公,怎么了?” 李义府皱眉道:“我跟你说话呢,你想什么去了?” 张柬之迟疑了一下,道:“我在想怎么增加国库收入,弥补军费的支出。” 李义府:“……” 这张柬之也太老实了吧,皇帝当时让他们考虑办法,明显就是打发他们,让他们不要再揪着此事不放。 谁曾想,张柬之还真的仔细考虑上了。 这可是数百万贯钱的军费支出,哪有那么容易想出办法。 “柬之,此事不需要你废脑筋,我想陛下应该已有办法,你我瞧着便是。”他劝道。 张柬之点点头。 李义府缓缓道:“眼下还是应该考虑一下西域的情况。此事关系重大,裴守约年纪太轻,我始终不放心,我想举荐李敬玄担任安西都护,有刘仁轨这个先例,陛下未必不会同意。李敬玄此人思虑周详,行事缜密,应可担当大任!” 张柬之又不说话了。 “柬之?” 张柬之“啊”了一声,道:“李公,你刚才说什么?” 李义府:“……” 少顷,鼓声响起,上官仪来到宫门外,大喊道:“入朝。” 群臣依照次序,穿过宫门,来到西庑廊,排列好班次,唱藉之后,进入大殿。 群臣站定后,李治很快进入大殿,在龙椅上落坐,宣布朝会开始。 上官仪当即出列,拱手道:“陛下,臣有事陈奏。” 李治昨晚也听说了穆国的事,知道今日朝会上,群臣定会攻击裴行俭。 上官仪身为御史大夫,第一个站出来很正常,他若是毫无反应,那才奇怪。 “讲。”李治挥了挥手。 上官仪道:“昨晚安西传来急报,陛下应该也知道了。西突厥五部未受调令,擅自妄为,攻打本朝属国,此乃大罪,决不可姑息!” “臣请奏陛下,召令李遮匐来长安,审问其罪责。另外,安西都护裴行俭也有责任,应责令其一起来长安,讯问此事。” 阎立本、卢承庆、辛茂将、李义府等文官,尉迟恭、程知节、高侃等武将也纷纷出列,表示附议。 武将之中,薛仁贵和李勣没有附议,李勣是称病没来,薛仁贵坐在蹑席上一动不动。 文官则只有狄仁杰、张柬之、郝处俊和徐孝德没动。 李治早有准备,见此情形,一点不慌,朝郝处俊道:“郝卿,你把情况和众卿说一下。” 郝处俊应诺一声,微微侧身,面向众人,缓缓道:“昨日子夜,裴都护派人送来最新消息,西突厥已经撤兵,并且向安西都护府请罪。” 上官仪皱眉道:“请罪?” 郝处俊道:“是的,李遮匐向裴都护解释了,突厥与穆国只是因为水源问题,起了争端。” “那条水源名叫乌河,上游在穆国,下游在西突厥阿悉结部。穆国截断了上游的水,引入另一条渠河,导致突厥人缺水。突厥人这才前往穆国理论。” “双方在乌河上游谈判,结果没有谈拢,便打了起来。穆国五千军队被突厥数百骑击溃。” “那数百骑兵杀红了眼,一路追到穆国都城,发现穆国都城守备薄弱,就直接冲入城中,劫掠一番,这才扬长离去。” “穆国国王听说突厥人进了城,便匆忙逃离皇宫,并不知真实情况。所谓穆国都城被突厥人攻占的说法,皆是子虚乌有!” (本章完) 第409章 朕给他搭台 第409章 朕给他搭台 上官仪听了此话,便不做声了。 他已经尽到御史大夫的职责,将此事让皇帝知道了。此事云山雾罩,还是静观其变为好。 阎立本见他不吭声,只好上前一步,说道:“陛下,纵然此事只是一场误会,但突厥人经常劫掠西域九国,等他们恢复元气,恐成为朝廷心腹大患。” 郝处俊沉声道:“下官以为,阎相公此言有误。” 郝处俊一向铁面无私,与当年的褚遂良颇为相似,在朝堂上说话一向不客气。 阎立本被他抢白了一句,面色微沉,道:“何处有误?” 郝处俊道:“突厥人年年向我大唐上供,西域九国却只在岁末时,朝贡些许贡品,我大唐有时候回礼少了,他们还不乐意。” 阎立本愣道:“他们何时表现的不乐意了?” 张柬之出列,道:“阎相,郝尚书并未虚言。去年各国上供贡品之后,朝廷只回了往年一半礼物,各国使节便在鸿胪寺大发牢骚,还说今年会减少供物。” “相比之下,突厥人却没有任何怨言。” 阎立本听了此话,脸色顿时黑了下来。 去年大唐大旱,国家收敛开支,回礼减少情有可缘,这帮小国竟因此抱怨,太不知进退! 郝处俊缓缓道:“阎相也听到了,如此情况下,我们又何必护着昭武九国,反去责备突厥人呢?” 李义府忽然出列,道:“突厥人是狼,九国是羊,将突厥人放在九国旁边,便是将狼塞入羊圈中。我们若坐视不理,等狼吃肥了,迟早会反咬主人一口!” 郝处俊道:“羊长大了,会奉献自己,给主人吃肉。狼却不会。在下认为,将昭武九国比做羊,并不合适。” 上官仪听到此处,暗暗点头,心道:“郝处俊肯定知道些什么,才如此维护裴行俭。” 然而很快,便有更多官员出列,斥责裴行俭。 虽然昭武九国的行为让众臣不满,但他们对大唐没有威胁。 反倒是突厥人,表现如此乖顺,更让众官员觉得可疑。 郝处俊虽词锋犀利,但以一敌多,渐渐也吃不消了。 李治开口打断道:“行了,都不必争了。” 众官员顿时噤声。 李治缓缓道:“蒙池都督府去年又向长安上供了一万只羊,在列的每一位爱卿,应该都吃过突厥人上供的羊。这次的事既然是一场误会,朕看就不必深究了。” 武将们见皇帝表态,纷纷退回蹑席,不再多言。 文官们面面相觑了一阵,也只好退下。 大家都知道皇帝重实厌虚,突厥人老老实实向朝廷缴纳赋税,岁末也有朝贡,自然更得皇帝的心了。 有些官员开始担心,大唐厚此薄彼,会不会导致那些小国不再臣服大唐,转投大食人了。 …… “陛下,您如此偏心,就不怕昭武九国,投靠大食人吗?” 立政殿内,武媚娘一边剥着贡柑,一边朝李治问道。 她一向喜欢派人去听朔望朝,故而今天朝会的事,她都一清二楚。 只要武媚娘掌握分寸,不越过红线,李治也由着她,也可以听听她对朝事的意见。 李治坐在铺着竹席的凉榻上,看了她一眼,道:“皇后真的觉得,昭武九国会投靠大食人吗?” 武媚娘剥下一片贡桔,喂到李治嘴馋,笑道:“胡人的心思,跟我们不一样,妾身还是有些担心。” 李治张嘴吃下柑橘,说道:“你是想知道朕为何这么信任裴行俭吧?” 武媚娘承认道:“妾身确实好奇。” 李治朝她招了招手,又拍了拍大腿,示意她坐过来。 待武媚娘坐在他腿上后,李治揽着她的腰,说道:“当初朕曾派高有道去了一趟安西,高有道回来后,朕便从他口中听说了突厥人的事。” “朕当即写了一封密信,向他询问此事,裴行俭回信说,事关重大,他想悄悄回长安一趟,向朕解释此事。” 武媚娘认真的点点头,朝张多海瞟了一眼。 张多海会意,挥了挥手,殿内的下人全部退下了,只有王伏胜和他两个人留了下来。 李治接着道:“他回到长安后,便把他的用意跟朕说了。裴行俭认为,大唐将来的敌人是大食,然而大食是宗教立国,只要被他们占据的地方,便能利用宗教的优势,迅速控制本地民众,增强自身实力。” “他觉得昭武九国实力弱小,又各自为战,不足以成为大唐的屏障,需要尽快整合他们的力量,才能对抗大食人。” 武媚娘目光闪动,隐隐已经猜出几分了。 李治道:“裴行俭希望昭武九国像突厥人一样,向大唐纳税,并且大唐能够在九国招募兵员。” “直接提出这个要求的话,他们定会怀疑大唐要吞并他们,所以只能采取其他办法,给他们施加压力,让他们主动答应。” 武媚娘微笑道:“所以他选择了突厥人?” 李治点头道:“是的,突厥人确实是一条狼,但如果能运用好的话,也能起到很大的作用。” “他得到我的支持后,便开始纵容突厥人,让他们对九国张开獠牙,九国为求自保,只能向我们求助,然后我们才有机会,达到我们想要的目的。” 武媚娘听完后,感叹道:“此人果然是一个大才,陛下没有用错人。” 当初她刚当上皇后时,还差点因为裴行俭反对她当皇后的事,准备收拾裴行俭。 此时回想,李治那个时候就已经看中了裴行俭,有意保护他,这份远见,让她钦佩不已。 李治转头望着西方,道:“朕也只是给他搭一个舞台罢了。他到底能做到什么地步,朕也拭目以待。” …… 安西都护府的治所,在裴行俭升为安西都护后,便请旨迁移到了碎叶城。 这座城池是裴行俭呕心沥血建造而成,由工部尚书阎立本一笔笔勾勒的蓝图。 大小虽只有长安城五分之一不到,内部结构,却与长安城有七八成相似。 碎叶城同样是里坊结构,唯一的区别是没有宵禁制度。 碎叶城北面,也就是长安城皇宫所占的区域,便是安西都护府所在。 与长安城对比的话,安西都护府位于皇城,至于太极宫和禁苑的所在,则被裴行俭建成一座大军营。 都护府西北角落,是副都护崔知辩的衙廨。 崔知辩和裴行俭一样,出身世家,是一个文武双全之人。 然而也不知为什么,他与裴行俭的关系却并不好。 穆巴为了求见裴行俭,已经在都护府等了两个多时辰。 他实在等不下去了,便请求面见副都护崔知辩。 结果这次很快就有传信了,崔知辩请他过去。 穆巴精神一振,跟着带路的文吏,沿着走廊,一路来到崔知辩的公房。 进屋之后,他先行了一个穆国的礼节,随后又行了一个大唐的礼节。 “穆巴拜见崔都督。” 崔知辩是清河崔氏定著六房中的乌水房,今年才四十出头,双鬓却已见白,五官俊逸,身上自有一股大唐世家子弟的风骨气质。 “穆相不必多礼,请坐。”崔知辩抬了抬手。 穆巴却并不就坐,拱手道:“穆巴身为穆国国相,这次奉鄙国国王之命,前来求见裴大都护,只可惜苦等两个时辰,却未能面见大都护。” 崔知辩命人奉了茶,淡淡道:“他正在见李遮匐,自然没功夫见你了。” 穆巴面色涨红的道:“突厥人不讲规矩,出兵劫掠我穆国都城,西域各国无不愤慨!裴都护却面见突厥人,把我晾在一旁,实在教人心寒。” 崔知辩盯着他桌上的茶,冷着脸,一言不发。 穆巴心中一凛,赶忙端起茶,道:“多谢崔都护的茶。”将杯中茶啜了一口,这才放下。 他知道唐人待客讲究礼仪,喜欢先喝茶再谈话。 自己刚才没有喝茶就开口,便是一种很失礼的行为。 崔知辩这才收回目光,端起茶杯,吹了口气,慢慢啜饮。 他喝的很慢,也并没有开口的意思。 穆巴无奈,也只好又端起茶杯,陪他喝了起来。 过了好半晌,崔知辩一杯茶才喝完,终于开口了。 “西域各国,谁都知道,我跟裴都护不和。可外使刚才说裴都护的话,本人却不能苟同。” 穆巴怔怔道:“在下哪里说错了吗?” 崔知辩缓缓道:“李遮匐是蒙池都督府的官员,属于我大唐官员。而贵国虽臣属大唐,却只有国王一人,受我大唐册封。” “换句话说,阁下虽是穆国国相,在我大唐却并无官职。裴都护先见李遮匐,后见阁下,这符合我大唐规制。” 穆巴咬了咬牙,心道:“看来唐人都是一样,都偏向突厥人!” 崔知辩放下茶杯,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道:“你觉得我大唐不公?” 穆巴不说话,这就相当于默认了。 崔知辩冷冷道:“那我可以告诉你,我从来都信不过突厥人。若是我当安西都护,一定请旨灭了突厥!” 穆巴大喜,道:“那这次的事,还请崔都护仗义执言,替我穆国讨回一个公道。” 崔知辩摇头道:“你不明白,裴都护深受陛下信任,况且突厥人年年缴纳赋税,还向碎叶城派出五千士兵戍值,你觉得陛下会偏向哪边?” 穆巴一咬牙,道:“我们穆国也可缴纳赋税,提供士兵!” 崔知辩扫了他一眼:“这事你能做主吗?” 穆巴道:“只要我提议,国王一定同意。” 崔知辩道:“你们能上交多少税收,提供多少兵丁?” 穆巴道:“和突厥人一样!” 崔知辩道:“好,今年岁末时,你们前往长安,向鸿胪寺提及此事。到时陛下定会赏赐你们,将来裴都护再敢偏心突厥,我帮你们说话。” 穆巴道:“非要等到年底吗?我们现在就可派遣使节,前往长安啊!” 崔知辩道:“现在不行,陛下只有岁末才会问起你们情况,你现在去长安,见不到陛下。” 穆巴脸色苍白,道:“那这次的事,就算了不成?” 崔知辩又端起茶杯,道:“局势如此,我也没有办法。” 穆巴沉默了一会,忽然道:“我最近听人说,安国跟大食人走的很近,若是知道大唐偏向突厥人,只怕会投靠大食国。” 崔知辩淡淡道:“无妨,陛下已传下旨意,大食内乱,让安西都护府做好帮吐火罗复国准备。他们若敢叛唐,顺路收拾了,不费什么功夫。” 穆巴后背一凉,赶忙陪笑道:“那是那是……他们若敢背叛,我穆国第一个讨伐他们!” 崔知辩低头看着茶杯,道:“国相阁下,还有别的事吗?” 穆巴知道他是在送客了,拱手道:“鄙人告辞。”转身离去。 穆巴前脚刚走,裴行俭后脚就进来了,还将门关上了。 崔知辩竟一点不吃惊,感叹道:“果然被你猜中了,穆国主动提出,向大唐缴纳赋税。” 裴行俭走到他旁边坐下,微笑道:“那就好,有他们带头,其他八国,就容易多了。” 崔知辩给他倒了杯茶,道:“你用突厥人做刀,我唱红脸,你唱白脸,这场戏做下来,果然骗住了穆国。” “只是我不明白,穆巴想早去长安,你为何反对,何必要等到岁末呢?” 裴行俭接过茶杯,道:“你别看粟特人表面蠢傻,其实精明都藏在肚子里。我们若是答应太爽快,他反而会起疑。” 崔知辩点点头,粟特人能将生意做到长安,绝非愚蠢之人。 裴行俭又道:“而且九国同气连枝,如今穆国这边松了气,正好一鼓作气,让九国都向我大唐纳税。” 崔知辩道:“昭武九国,以康国为中心,若能让康国开口,剩下几国就容易多了。” 裴行俭喝了口茶,道:“此事不急,还有半年,可慢慢谋划。” 崔知辩看了他一眼,道:“可陛下让我们帮吐火罗复国,若能在动手之前,整合九国力量,成功把握岂不更大?” 裴行俭道:“我已给陛下上了密奏,将此事推到明年。” 崔知辩皱眉道:“大食人正在内斗,此事应越早越好,等到明年,只怕他们就能抽出手来了。” 裴行俭微微一笑:“我要的就是他们抽出手来!” 崔知辩目光闪动,眯着眼道:“你想跟大食人打一仗?” 裴行俭哈哈一笑,道:“知我者,崔兄也。咱们迟早要跟大食人在西域打一仗,既是如此,我希望这场战争,由我们来主导。” 崔知辩沉吟着,问:“怎么说?” 裴行俭道:“倘若咱们趁着大食人还在内斗时,进攻吐火罗,大食人会退兵本土,等他们内部统一,准备充足,就会重新攻打吐火罗。” “这样的话,战争时间将由他们决定,吐火罗距离我们太远,救援不易,我们将陷入被动!” 崔知辩道:“有理。” 裴行俭接着道:“所以我想等到大食人内部打完,出现新的君王时,出兵攻打吐火罗。” “这个时候,大食人刚刚内斗完,正处于最虚弱的时候,最需休养生息,我们偏偏不给他们休养的机会。” 崔知辩道:“你料定大食人会出兵救援?” 裴行俭笑道:“从这次内斗就能看出,大食人内部情况复杂,并不团结。到时,新君上位,若表现出怯战之态,怎能服众?” “所以无论他愿不愿意,他都必须打这一仗。如此一来,战争的主动权,就掌握在我们手中。” 崔知辩道:“可如果我们这一战打输了,也相当于帮大食新君,确立了权威。” 裴行俭沉声道:“所以这一战只能胜,不能败!” 崔知辩不再多言,换了一个话题,道:“我知道李遮匐是你一手扶持起来的,但我观此人,鹰视狼顾,非久居人下之人!” 裴行俭道:“我知道,此人野心勃勃,将来定会反叛。” “那你还……” 崔知辩问到一半,见裴行俭嘴角带笑,话锋一转,道:“你已经想好怎么收拾他了?” 裴行俭没有多说什么,只微微点了点头。 崔知辩与他共事数年,已摸清他的脾气,他越是轻描淡写,越说明他已掌控一切。 很可能在他扶持李遮匐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怎么收拾他了。 不过崔知辩还是提醒了一句。 “你既防着他,又为何如此信任他送给你的胡女?” 裴行俭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缓缓道:“那胡女原本就是我的人。” “你的人?”崔知辩一愣。 裴行俭道:“我当初修筑碎叶城的时候,就把那胡女派到李遮匐身边。” “后来一次宴会上,此女献舞,我故意表现出对她感兴趣,果然,几日后,李遮匐便将她献给了我,派她到我身边监视。” “我越表现出对她的宠爱,李遮匐越会放松大意,以为已经掌控了我。将来再收拾他时,便容易多了。” 崔知辩听完后,也不由暗暗感叹。 眼前这位同僚的手段,实在令人敬佩,甚至害怕。 裴行俭忽然站起身,拱手道:“崔兄,有件事我想拜托你。” 崔知辩道:“你是我上官,有什么吩咐,直言便是。” 裴行俭道:“我希望你回一趟长安。” 崔知辩愣道:“做什么?” 裴行俭沉声道:“我希望你能把我对付大食人的计划,详细告知陛下。” 崔知辩皱眉道:“你不是已经给陛下写密信了吗?” 裴行俭摇头道:“此事干系太大,我希望崔兄替我回长安一趟,向陛下详细陈述此事,陛下若有忧虑,崔兄也能及时解释清楚。” 崔知辩深吸一口气,道:“好,我替你回长安一趟长安。” 次日中午,崔知辩交接好差事,便带着十多名护卫,朝长安返回。 (本章完) 第410章 十皇子李宽 第410章 十皇子李宽 七月盛夏,烈日炎炎,燥热的空气让人提不起精神。 皇城承天门大街上,官员们都走在建筑边檐形成的遮阴处,走路速度也比平时慢了一些。 这时,一名官员从一条横街走了出来。 他与别人不同,顶着熊熊酷日,走在大街正中心,步履飞快,脸上尽是汗水,引起不少人侧目。 原来是中书省侍郎兼鸿胪寺少卿张柬之。 张柬之由北向南,在另一条横街向东拐了进去。 前行不久,前方便是尚书省办公的区域。 张柬之径直来到户部公廨,七拐八绕,很快来到一间办公房外,敲了敲门,道:“李公,张柬之求见。” “是柬之啊,快进来。”屋内传来李义府的声音。 张柬之推门而入,顿时觉得一片凉爽。 四顾一看,原来屋子墙角处,放了一盆冰块,旁边还堆着一堆白色的石头,这是硝石。 硝石制冰的法子,据说是从宫里传出来的,有人说是孙思邈发明的,也有人说是当今天子最先发现,还有人说是皇后钻研驻颜药方时,无意中发现。 无论如何,长安贵族们也都学会了用硝石制冰,夏日里纳凉。 李义府倒真会享受,不仅用硝石制冰,还坐在屋子里和杜复下棋。 张柬之皱了皱眉,道:“李公,现在还是上衙时间,你们怎么就……” 杜复赶忙解释道:“张侍郎,下官和李公都处理完了公务,原本准备下衙,见屋子里还有些冰块未化完,未免可惜,下官这才提议,与李公对弈一局。” 李义府朝张柬之招了招手,笑眯眯道:“柬之,明日是七夕,常山公主府举办了一场棋会,你可要参加?” 张柬之道:“李公,此事待会再说,我有事找您。” 杜复听了此话,拱手道:“下官先告退了。”起身离去,还把门给关好了。 李义府这才朝张柬之询问是何事。 张柬之走到杜复刚才的位置坐下,说道:“李公,我这几日细细思索,总算想出几个办法,可以增加国库收入,想听听您的意见。” 李义府苦笑一声,给他倒了杯茶,道:“你这人还真有点牛脾气,说吧,你想到什么法子了?” 张柬之道:“建立官营商社。” 李义府吃了一惊,道:“这可是与民争利,你不怕年底考核列入下等?” 大唐的官员考核,以德为主,能力次之,与民争利,必定导致在民间风评恶化,年底考核,就会受到影响。 张柬之道:“我的法子,不会让普通百姓吃亏,甚至可能对他们有利,只会让富人吃亏。” 李义府忙问:“说来听听。” 张柬之道:“我要建的商社,并非寻常百姓的营生,而是那些被富商控制的产业,比如石炭。” 李义府捏了捏胡须,沉吟道:“你是想在户部新设一个部门,专门经营石炭吗?” 张柬之道:“不错,石炭与盐不同,经营成本高昂,普通百姓无法接触到,就算官府经营,对民间影响也不大。” 李义府叹道:“石炭商路,毕竟是那群商人最先走出来的,现在就卸磨杀驴,只怕会影响朝廷公信力。” 张柬之道:“我的意思是,并非完全接手石炭经营,而是同时允许官营石炭和私营石炭。” 李义府奇道:“若是不能直接没收他们的商社,由户部重新建立一座司署,可不大容易。” 如今石炭市场已经接近饱和,纵然官府经营有优势,想插足进去,也极为困难。 张柬之笑道:“李公忘了白马商社吗?” 李义府目光一闪,道:“你是想重新经营起白马商社,将其改为官营?” 张柬之道:“正是。白马商社的产业全部被充公,我去查过,这些产业还在。用白马商社的底子,重起炉灶,建立一座官营石炭商社,应该并不困难。” 李义府沉吟片刻,点头道:“若是这样的话,此事倒有几分可行性。” 张柬之接着道:“官营石炭,可将其优先供应给皇宫和各大衙署,有了这些需求,官营商社便能迅速发展,朝廷就有了一笔收入。” 李义府道:“法子是没错,不过那些商人肯定还是会不满。” 原本朝廷需要石炭时,都是找各大石炭商社采购,如今朝廷自产自用,相当于抢夺这些商人的市场,他们当然会不满。 张柬之道:“商人逐利,欲壑难填,据说河东一些石炭商社,已经相互联合起来,共同抬高石炭价格。建立官营商社制约他们,也许更好。” 李义府听到此处,道:“既是如此,我可以支持你。不过仅凭石炭商社,只怕不够。” 张柬之伸出两根手指,道:“我还想再建立两座官营商社。” “哪两座?” 张柬之低声与他说了。 李义府听了后,吃了一惊,道:“你想经营马和军械?” “是的。” “不行,这绝对不行!”李义府连连反对。 张柬之又细细解释了一阵,随着他不断解释,李义府的表情慢慢从抵制,变成了狐疑。 过了良久,他感叹道:“柬之,你说服我容易,可陛下那一关,只怕不太好过。” 张柬之道:“国库增收,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样做,总比提高民间赋税要好吧。” 李义府叹道:“那倒也是。罢了,无论陛下答不答应,咱们去试一试吧,就算陛下不同意,总算知道你已经尽力了,也不会责怪你。” 两人当即出了户部,一起朝着甘露殿而去。 来到甘露门外,通传一声,过了良久,有内侍回报,说皇帝召他们去临湖殿觐见。 两人一路来到临湖殿,向李治见礼。 李治刚刚睡醒没一会,脑袋还有些昏沉,抬手道:“不必多礼,两位爱卿何事觐见?” 张柬之道:“陛下,臣想到几个增加国库收入的法子,特来向陛下奏报。” 李治听到“增加国库收入”几个字,精神为之一振,道:“说来听听。” 张柬之便将官营石炭的情况跟李治说了。 李治听完后,不由愣住了,张柬之这个办法,不就是发展国营企业吗? 而且他还懂得利用白马商社来作为起点,这不仅仅是提出构想,连实施的方法也想好了。 李义府见李治神情有异,还以为皇帝不喜,忙道:“陛下,国库增收不易,张侍郎也只是提出一个构想,确实有与民争利之嫌……” 李治一抬手,道:“不,朕以为这个想法很好,可以尝试。” 张柬之和李义府都愣了一下,没想到皇帝竟如此支持。 李治大手一挥,道:“还有什么别的法子,一并说出来。” 张柬之大受鼓舞,说道:“陛下,臣以为还可以由国家设立商社,经营马匹和军械。” 李治心中一动,道:“详细说一下。” 张柬之道:“臣是这样想的,朝廷已有十几座牧场,这些牧场虽能为国家提供战马,然而太仆寺为了经营这些牧场,每年都需要一大笔钱。” “若是能建立一座官营马社,出售马匹,不仅能省去这笔开销,还能为国家增加收入。” 李治迟疑道:“若是卖出马匹,军队供应会不会不足?” 张柬之道:“回陛下,眼下朝廷牧场的马匹数量,是受到限制的,因为太仆寺每年支出的经费有限,故而无法扩张。” 李治听明白了。 简单来说,大唐现在是钱养马,每年拨给太仆寺养马的钱是固定的,所以太仆寺只能养这么多马,多了养不起。 若是按照张柬之的办法,马场能自己盈利,规模不再受限。如此一来,就能完全释放马场的产能。 李治沉思良久,点头道:“可以先挑选出一座马场试点,若是没有太大弊端,朕以为此法可行。” 李义府忙道:“陛下,此事涉及到国库增收,不如将此事交给户部吧。” 李治看了他一眼,道:“好,这件事就由你来负责。” 李义府大喜,拱手谢恩,这可是一个立功的机会。 张柬之最后又提出官营军械。 这就跟后世卖军火差不多,售卖对象是外国。 眼下是冷兵器时代,大唐在军事上,并无隔代优势,对于使用火药的热兵器,冶炼技术又不成熟。 所以李治在此事上比较慎重,没有同意。 张柬之见李治答应了两个提议,也心满意足,与李义府一起告退,准备拟一个具体方案,再上呈中书省执行。 李治站在观水台前,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又琢磨了一会张柬之的提议,觉得并无太大问题,便迈步朝着蓬莱殿而去。 一个多月前,徐槿为他生了一个儿子,取名为李宽。 如今李治已经有十个儿子了。 子女太多也不是好事。 李治因为太忙,除了比较宠爱的几个孩子外,经常会把其他子女给忘了。 对这第十个儿子,李治已很难再有当初武媚娘生下李显时的那种喜悦。 为了弥补心中愧疚,他最近除了武媚娘那里,去的最多的就是徐槿的蓬莱殿。 不一会,来到蓬莱殿,却见殿门口热闹的很,李勇正站在殿外宽阔的空地上,耍弄鞠球。 徐槿和杨才人正站在一旁瞧着,徐槿手中还抱着一个胖小子,正是十皇子李宽。 原本李勇耍弄鞠球,就是给他看的,本想逗他开心,只可惜这李宽一点面子不给,躺在徐槿怀里,呼呼大睡。 一行人瞧见李治来了后,都过来见礼,杨才人赶忙朝李勇道:“勇儿,快停下,你父亲来了。” 李治却喊道:“勇儿,传球!” 李勇大喜,一个高挑球传了过来,好让李治接到。 李治一脚飞踢,结果踢歪了些,皮球斜飞了出去,差点打中一名内侍,贴着头皮擦了过去。 那内侍很机灵,飞快的将球捡过来,递给王伏胜。 王伏胜接过球,侧头打量李治表情,见李治再不看鞠球一眼,就知道皇帝对蹴鞠没兴趣了。 李治在众人簇拥下进了蓬莱殿,摸了摸李宽的胖脸,只可惜这小子只顾酣睡。 徐槿摇了他半天,不住喊道:“宽儿,你耶耶来了,快醒醒。”李宽就是不醒。 李治见状,笑道:“行了,让他多睡一会吧。勇儿,跟朕对弈一局,这次让四个子,让朕瞧瞧你有没有长进!” 李勇笑着答应一声,坐在榻上,与李治下了起来。徐槿和杨才人则站在一旁观看。 一局棋走下来,李治发现李勇的棋风变了,比以前更稳健了。 以前李治在他腹内落子,他都会非常紧张,急着杀掉李治这些子,忽略了其他地方,被李治轻易占了便宜。 然而现在他却能不骄不躁,一面应付李治在腹地的进攻,一面又能在其他地方,与李治纠缠。 一局棋下来,李治竟输了一路半。 李治哈哈一笑,道:“不错,有长进,勇儿,最近请了名师教导吧?” 李勇道:“果然瞒不过父亲,孩儿最近聘请了一位围棋大师在府中,日日向他请教,这才有所进益。” 李治见猎心喜,心想:“皇宫之内,我已无敌手,那些大臣们,除阎立本、郝处俊外,基本上也下不过我,是时候和宫外高手过过招了。” “那人叫什么?”他问。 李勇道:“此人名叫王名雾,位列长安八大棋手。” 长安八大棋手李治也听过,郝处俊就在榜上,排名第六,阎立本则因为宰相身份,别人不敢把他排进去。 李治只知道郝处俊和阎立本跟他下棋时,一直在放水,却瞧不出两人放了多少水。 若是能微服私访,与这位叫王名雾的人下一次,也许就能知道自己的真实棋力了。 这时,徐槿道:“陛下,妾身陪您弈一局吧。” 李治笑道:“好啊,有阵子没见你向朕挑战了。” 后宫嫔妃之中,徐槿的围棋水平一直是第一名,郑贵妃排第二。 至于武媚娘,李治只偷偷见她下过,每次要跟她对弈,她都说自己不会,不肯答应。 徐槿的棋风非常温和,就和她的性子一样,不与李治做局部厮杀,而是全盘布局。 一开始并无多少实地,然而到了后盘,她的布局便逐渐起到作用,开始扭转局势。 只可惜,她前期输的太多,最后还是没能补回来,输了李治四路。 李勇忽然道:“父亲,你和阿娘也下一局吧。” 杨才人忙道:“别胡说,我哪是陛下的对手?” 李治原以为杨才人不会下棋,朝李勇问:“你阿娘会下棋吗?” 李勇道:“当然会了,我一次都没赢过阿娘呢。” 李治顿时来了兴趣,非让杨才人陪他下一局。 杨才人拗不过他,只好坐着与他对弈。 下了没多久,李治便发现杨才人水平不错,只可惜毫无斗志,李治稍一进攻,她立刻退缩。 几乎是李治落子哪里,她就赶紧躲开,不一会,便落后一大片。 李治知她不敢跟自己争胜,顿时也不欺负她了,让一旁干着急的李勇替母亲下完。 三局棋下完,外面天色已经黑了。 李治离开蓬莱殿,迈着步子在宫内缓行。 正行之间,忽见前方一处假山旁,有火光传来。 (本章完) 第411章 与武媚娘对弈 第411章 与武媚娘对弈 李治暗暗奇怪,便走了过去,远远一瞧,原来是高安公主和太平公主正在池边玩耍。 不对,仔细一看,她们并非在玩,更像是在祭祀。 “二姊,好没意思,我要回去了。”太平公主清脆的声音传来。 “哎,你这小东西,二姊是为你好,你性子这么贪玩,以后肯定和我一样,不爱女红,对不对?”高安公主的声音跟着响起。 太平公主道:“那也不一定。” 高安公主气呼呼的道:“什么不一定!你比我还贪玩,怎么可能老老实实坐着学女红,别骗自己啦!” 太平公主嘀咕道:“这样拜一拜,就不用学了吗?” 高安公主道:“那是当然了,明日是七夕,只要今天和明天,向织女神祭拜乞巧,就能学会啦!” 太平公主狐疑道:“真的吗?” “二姊还会骗你吗?” “那二姊以前乞巧过了吗?” “我可是每年都在乞巧,今年才特意带着你一起,你该感谢我!” “那二姊乞巧过了,为何还是不会女红呢?”太平公主发出灵魂一问。 高安公主呆愣了半晌,恼羞成怒,跺足道:“谁说我不会了,你这小东西真是的,不管你啦!” 话音刚落,便听远处传来一阵笑声。 太平公主一听声音就知道是李治,脸上露出欢喜的笑容,张开两只小手,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奔了过去。 “耶耶,抱!” 李治怕她摔倒,赶忙迎了过去,把她抱了起来。 走到高安公主身边时,见她低头看着脚尖,耳朵和脖子都红透了,显然是被自己撞见刚才情景,感到害臊。 李治笑道:“高安,明日是七夕了吗?” 高安公主应了一声,忽然想起一事,也顾不得害羞了,抬起头,朝李治道:“耶耶,明日是七夕,我和阿姊能不能出宫一趟?” 李治愣道:“出宫做什么?你们才十五岁不到,不会是……” 高安公主面色又红了,羞道:“才不是您想的那样呢,明日常山姑姑要在府中开棋会,我和阿姊想去瞧瞧。” 李治目光一亮:“棋会?” 高安公主道:“对啊,而且是男女都可以参加哦。” 李治顿时明白了,这就跟公主府的茶会一样,类似相亲会的性质。 李治之前便发现自己这个妹妹很喜欢撮合别人的婚姻,看来这次七夕的机会,她也不准备放过。 “到时棋会怎么举办?”李治问。 高安公主道:“所有参加的人,会分配为两人一组,可自行组队,没有伴的人,再由公主府进行男女搭配,然后跟其他组合下棋,三局为胜。” 李治听着还觉得挺新鲜,又问:“两人怎么下三局?” 高安公主道:“男女各下一局,若是一胜一负,再让获胜之人,下第三局。” 太平公主拍手笑道:“真好玩,耶耶,我们也一起参加吧。” 李治忍不住一笑,捏了捏她的小手,道:“你会下吗?” 太平公主道:“会啊,人家不是经常跟耶耶下着玩吗?” 李治道:“咱们玩的规矩,跟人家的规矩不同。你还太小,以后学会复杂的规矩再说吧。” 太平公主听后,嘟了嘟嘴。 李治回到甘露殿后,便琢磨着明日参加公主府的棋会,与宫外的人切磋一下棋艺。 然而该带谁去呢? 若只论围棋水平,带徐槿更好一些,可武媚娘知道了,肯定会不高兴。 到了次日,李治上午处理完公务后,便去了立政殿,将公主府棋会的事跟武媚娘提了一嘴。 武媚娘察言观色,问道:“陛下想要去参加吗?” 李治笑道:“朕确实想去凑个热闹,唉,只可惜皇后不会下棋,不然朕肯定带你一起去。” 武媚娘盯着李治看了一会,微笑道:“陛下怎知妾身不通棋艺?” 李治愣道:“你若是会下,以前朕找你下时,你为何说不会?” 武媚娘低下头,道:“陛下与妾身下一局,下完之后,妾身再告诉陛下。” 李治哈哈一笑,道:“好,朕就觉得奇怪,有几次瞧见你偷偷练习,你还不承认。” 武媚娘笑而不语。 不一会,张多海把棋局摆好了,李治问武媚娘让几子,武媚娘问:“陛下与贤妃妹妹下棋时,可让了子?” 李治道:“她棋力不错,并不需要朕让子。” 武媚娘道:“那妾身和她一样,也不用陛下让子。” 李治知她性子高傲,已经跟徐槿较上劲了,笑道:“那好,开始吧。” 武媚娘无论做什么事,都会极为认真,当她开始下棋时,注意力便全都集中在棋盘之上。 李治与她下了几手后,发现她布局很差,应该并不擅长棋道,便有些大意。 结果有一子落点不是很谨慎,武媚娘立刻抓住机会,强势猛攻。 李治赶忙打足精神,好不容易化解了她的攻势,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武媚娘已经扳回了一些优势。 这时候,李治也终于能看清她的棋风了。 她钻研围棋的时间,肯定不会很长,布局很差,很多技巧也都不会,这一点和徐槿刚好相反。 但她中盘实力很强,精于算计,擅长埋伏,只要稍有不慎,就会遭到她强势猛攻,这一点其实和李治很像。 简单来说,武媚娘的棋风更像一位男子。 中局之后,李治总算确立了绝对优势,这才跟她搭话。 “媚娘,你学围棋多久了?” 武媚娘道:“妾身幼年时,便接触过围棋,只是从未深入钻研,直到最近,才开始重学棋谱。” 李治道:“你说的最近,是什么时候?” 武媚娘道:“大约一年前吧。” 一年左右,武媚娘的棋力就接近自己,再让她学半年,李治知道自己恐怕就不是对手了。 “媚娘,你很有围棋天赋。”李治赞道。 武媚娘微微一笑,道:“并非妾身有天赋,其实妾身学围棋前,便精于双陆棋,两者有很多互通的地方,故而妾身学的快一些。” 李治恍然道:“那就难怪了。” 一局棋下完,李治赢了八路,主要是武媚娘收官的能力太差了,不然她应该只输两三路。 武媚娘问道:“陛下,贤妃输了您几路?” 李治道:“是你的一半。” 武媚娘沉默了一会,道:“那陛下明日带她出宫吧。” 李治笑道:“媚娘,你还没说,以前为何说不会下?” 武媚娘微微偏过头,道:“陛下也知道妾身新学不久,若是一两个月前跟您下,只怕会输的很惨,让陛下笑话。” 李治哈哈一笑,道:“你啊,就是太在乎面子了,早点跟朕说,朕也好早点教你啊。也许你现在实力已经超过朕了。” 武媚娘笑了笑,没有说话。 她是一个好强的人,希望在李治面前展现自己最完美的一面。 无论李治喜欢做什么,她都会去钻研,再向李治展示她的能力。 李治对围棋的兴趣,是最近才慢慢上涨,这也导致她反应慢了一些,一年前才开始苦学。 她想等实力稍弱于李治时,再展现出来,结果这次为了跟李治一起出宫,才提前暴露了实力。 李治心中还是更偏爱她一些,低声道:“媚娘,明日还是你跟朕出宫吧。” 武媚娘眸光一亮,沉默片刻后,却摇头道:“妾身棋力不如贤妃妹妹,陛下还是带她去吧。” 李治握着她手,道:“其实带你去更好,你布局差一些,中盘却很强,很容易让人小看你,更易取胜。” 武媚娘微微一笑,柔声道:“妾身多谢陛下宽慰。以前每次出宫,陛下都只带妾身,这次既然妾身输了,愿赌服输,陛下就带贤妃吧。” 李治知她性子高傲,最怕人笑话,便不再相劝,又和她闲话几句,起身离开了。 殿外一片漆黑,已到了亥时。 刚回甘露殿,便见王及善在殿外等候。 王及善是来汇报百济情况的。 金燕如今的形势不太妙。 百济内部扶余人的势力,比想象中的还要强大。 金燕已经遭遇四次行刺,幸好她身边有王及善精心挑选的内领卫保护,才没有出事。 军队方面,也出现过几次哗变,都被黑齿常之控制下来,参与哗变的中层将领,全部被清洗。 这帮扶余贵族把扶余义慈的儿子又推了出来,扶持他当百济王,盘踞水原城,招兵买马,准备攻打泗沘城。 李治听了后,缓缓道:“告诉金燕,毒浓挤出来才好,让这帮人闹,此时只要稳住大局就行。他们闹的越狠,越会失去民心。时候到了,便可一口气收拾他们。” 王及善道:“是。” 李治道:“金燕目前的情绪如何,可对朕的安排不满?” 王及善道:“没有,不过她很挂念她丈夫。” “朕没记错的话,她的丈夫也是一名胡裔吧。” “是的,名叫安烈,在漠北经营一家商社,生意做的还挺大。” “他不知道金燕的情况吗?” “朝廷册封金燕为熊津港都督的事,安烈应该听说了,不过金燕并未跟他联系过。” 李治想了想,道:“这样,你亲自去找一趟安烈,好好安抚他,将金燕的情况跟他说明。金燕于国有功,不能让她的婚姻被破坏了。” 王及善道:“臣领旨。” 七夕也和寒食节一样,最早源于人们对天象的崇拜,是一个祭祀的日子。 这个节日都是在晚上进行,晚者夕也,故称七夕。 到了唐朝,各种节日都变得正式起来,七夕也是其中之一。 这天晚上,长安城的男男女女们,纷纷提着灯笼,开始庆祝节日。 因不像上元节一样解除宵禁,大家都待在各自里坊之内庆祝。 安烈站在府邸门口,望着大街上相伴而行的男男女女,表情木然,一言不发。 他虽是胡裔唐人,然而为了强化自己唐人身份,大唐的所有节日,他都会大张旗鼓的操办。 只有七夕,他实在没有心情去庆贺,因为他的妻子金燕已经与他分离了两年多。 他其实也很忙,这两年来,一直忙着漠北的商社发展,然而每次忙碌之后,回到长安,等待他的都是一座空荡荡的屋子。 他多次去内领卫翊府询问,只可惜都得不到明确的答案。 他也曾怀疑金燕去了百济,也派人去百济打听过,只可惜一无所获。 直到几个月前,朝廷下达一道旨意,在百济册封了一个都督,名字就叫金燕。 他这才知道,妻子果然去了百济,而且成为了大唐牧治一方的女都督,百济国的新女王。 安烈也猜得到,金燕既然是内领府成员,她现在做的一切,可能都是朝廷下派的任务。 然而她以前瞒着自己,什么都不跟他说,也不给他写信,那是为保密,可以理解。 如今她的身份已经公开,为何还不给他写信呢? 两人如今的身份已经天差地别,是她已经瞧不上自己了,还是身边已有了别的男人? 安烈感到非常迷茫。 他已经为金燕付出了那么多,当初甚至连命也不要,如今两人的距离,却仿佛越来越远了。 “也许我该忘了她,重新娶一个女人。” 安烈望着大街上成双成对的男女,心中头一次冒出这个想法。 他缓缓转过身,回到府中,便要将门关上。 忽然,一只粗壮的手臂伸了进来,按住门沿。 安烈抬头一看,不由吃了一惊,赶忙拉开门,拱手道:“王、王将军。” 当初在内领府与王及善的见面,他一辈子都忘不掉,故而一眼就认出了对方。 王及善望着他,道:“跟我来,有话跟你讲。”说完转身便走。 安烈默默跟在王及善身后,很快来到一座寺庙中,进入后寺一间禅房。 王及善盘腿坐在一张蒲团上,淡淡道:“坐下说话吧。” 安烈对王及善充满敬畏,仿佛能从他身上闻到血腥味一般,忙道:“不用了,小人站着就行。” 王及善也不多废话了,说:“有些关于金燕的情况,我要告诉你。” 安烈心中一振,连呼吸都急促了几分,嘶哑着声音,问:“她还好吗?” 王及善道:“说不上好,她现在的处境很危险。” 安烈变色道:“她不是被册封为都督了吗?怎么会……” 王及善沉声道:“她这个都督,有名无实,眼下百济的扶余人联合起来,正在对付她。” 安烈急道:“那朝廷为何不帮她呢?” 王及善道:“朝廷有朝廷的考量,眼下无法帮她,这一关需得她自己挺过去。” “我告诉你这些,是希望你能理解她。眼下她的敌人很多,她不愿让你们的关系暴露,被她的敌人发现,这才没有跟你联系。” 安烈吸了口气,紧紧握着双拳,道:“王将军,她……她会不会出现意外?” 王及善道:“你放心,她是我的部下,我不会让她出事。” 安烈道:“有什么我能为她做的事吗?” 王及善站起身,道:“你只要别做对不起她的事就行了,别等她回到长安,却发现你又娶了一个妻子。” 说完,朝门外大步而去。 安烈忽然朝着他背影跪下,大喊道:“王将军!” 王及善侧头看了他一眼,皱眉道:“你这是做什么?” 安烈道:“我想求您一件事。” “说。” 安烈道:“我在漠北的商社,有三百名护卫,我想带着他们前往百济,保护燕儿,请王将军同意!” 王及善霍然转身,沉着脸道:“若是让人知道她在大唐有了家室,不仅扶余人要杀她,连她身边的马韩人,也可能会对付她!” 安烈忙道:“我可以不暴露与她的关系。” 王及善断然道:“不行,国家大事,岂可儿戏!” 安烈一咬牙,道:“那我加入内领府,以内领卫的身份,去她身边帮她!” 王及善道:“你以为内领府想进就能进的吗?” 安烈一字字道:“本人愿献出全部家产,只求加入内领卫,能去燕儿身边保护她!” 王及善凝望着他,纵然铁石心肠,此时也被打动了几分。 上次安烈为了金燕,愿意舍弃性命,这次愿意抛弃家产,一个胡裔竟如此重情义,让他深感意外。 王及善沉默良久后,缓缓道:“你的家产自己留着。看在金燕的份上,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不过你必须听我安排,稍有违背,我就将你关起来,直到金燕结束任务。” 安烈大喜,道:“只要能去燕儿身边,我一切都听您的!” 王及善道:“最近待在长安,不要去别的地方,等我消息。”言罢,转身离去。 安烈来到门口,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目光变得明亮了几分。 (本章完) 第412章 太子仁慈,于国不利 第412章 太子仁慈,于国不利 七月初八,一大清早,街道司的文吏们,便瞪着一双灯笼一样的大眼睛,在大街上巡视起来。 大唐节日多,百姓们经常聚在一起欢庆,很容易造成街道受到污染。 唐人爱洁,古来有之。 殷商时期,弃灰于道者断其手,此来古籍记载,也不知是真是假。 不过秦朝时期,便有明令规定,弃灰于道者黥刑,也就是在脸上刻字。 唐朝时期,律法不像秦朝严峻,《永徽疏律》规定:以出秽污之物于街巷,杖六十。 故而每次节日过后,街道司的文吏们就在大街上搜寻垃圾,发现之后,就会顺着线索调查。 查到了,对不起,六十仗伺候。查不到算你运气好。 六十仗打下来,起码几个月下不了床,没人会为了一时手贱,去赌运气,故而大街上颇为整洁干净。 只看得到各家人户,正在扫着自家门外的落叶。 街道司文吏们一路检查,忽见前方出现一座府邸,门口似乎有一个被人遗弃的纸灯笼。 一名年轻文吏目光一亮,就要奔过去检查,却被一名年老文吏拉住了。 “费老,您拉我做什么?” 年老文吏用嘴努了努那座府宅,道:“知道那是谁的府邸吗?别没事找事。” “哼,不就是长孙无忌的府邸吗?他如今又没有官爵,怕个什么?”小年轻还挺倔。 费老哼了一声,道:“官职坐到他那个地位的人,就算被关进大牢,判了死刑,也不要轻易招惹,懂吗?” 小年轻翘着嘴,还是不太服气的样子。 这时,长街驶来一辆马车,双辕马车,车上的纹很特别,一看就是上等梨木所制,帷幕用的是蜀锦。 费老眯着眼道:“知道那辆马车中坐着的是谁吗?” 小年轻眼力不太行,却也看得出这辆马车很不一般,问:“谁啊?” 费老淡淡道:“于相公。” 小年轻吃了一惊,于志宁不仅是当朝宰相,也是太子太傅,在小年轻心中,这可是真正的大佬。 然而在见识过长孙无忌执掌朝堂的老吏心中,长孙无忌才是真正厉害的角色,那可是跟皇帝掰过手腕的人! “瞧,于相公来拜访长孙相公了。” 小年轻吸了口气,不由后怕,还好刚才没有冲动。 若是为了调查那个纸灯笼,跟长孙府的人起冲突,又恰好被于相公瞧见,那就糟糕了。 “走吧。”老吏带着小年轻绕过长孙府,去别的地方检查了。 另一边,于志宁迈着悠闲的步子,走在长孙府的长廊上。 这么一大清早,长孙无忌就派人来找他,肯定是有事相求,这让他感到非常愉快。 然而,当他进入长孙无忌的书房后,等着他的是长孙无忌的黑脸。 “长孙兄,又怎么了,我最近可没得罪你啊?”于志宁心虚的道。 长孙无忌哼了一声,没有做声。 待下人上了茶,退出屋子后,他才开口道:“于兄,我刚刚听说,太子昨天晚上,向陛下请奏,释放山池院三千宫人,陛下已经准奏,有这事吗?” 于志宁端着茶杯,笑道:“我还当是什么事呢。不错,有这事,昨天夜里,太子在东宫闲逛,登上一座高楼,看到了山水池阁那些干活的宫人,见她们在七夕也要劳作,觉得可怜,便向陛下请奏了。” 长孙无忌面沉如水,道:“你觉得这是小事?” 于志宁皱眉道:“太子宅心仁厚,这不是好事吗?” 长孙无忌冷冷望着他,道:“太子过于仁厚,对官员们来说,确实是好事,可对国家来说,却是坏事!这一点你不知道吗?” 于志宁怔了怔,沉默不语。 太子便是将来的皇帝,若是太过仁慈,就会缺乏狠辣手段,内制不住朝臣,外压不住胡夷,很难有大的作为。 可话又说回来,一位仁慈的君主,至少不会瞎折腾,守江山还是没问题的。 “长孙兄,眼下已经不是开朝时期了,我以为太子仁慈一些,并无问题。”于志宁说。 长孙无忌摇头道:“你错了,眼下虽不是开朝时期,当今陛下却一直在改革朝制,触犯了太多人利益。若是太子没有强硬手腕,将来这些势力一起发难反扑,陛下这些改革措施,都将白费!” 于志宁吃惊的望着长孙无忌,没想到他竟然对皇帝的改革如此认同。 长孙无忌淡淡道:“有什么惊讶的,陛下的改革,从眼下结果来看,对国家是有利的,既然如此,我自然要支持。” 于志宁笑道:“长孙兄,咱们都这把年龄了,太子的事,交给年轻的大臣们吧,咱们就别管了。” 长孙无忌道:“对他们来说,自然希望太子越仁慈越好,如此一来,他们将来的日子就会更好过。” 于志宁叹道:“可陛下都同意了太子的请旨,我们又何必多操心呢?” 长孙无忌沉默了一会,道:“父子之间,很容易被亲情蒙蔽。当年先帝和废太子的教训,你忘了吗?” 于志宁吃了一惊,不敢接口。 长孙无忌缓缓道:“陛下性情仁厚,便会觉得太子和他很像,将来也会和他一样。” “然而太子经历与陛下不同,缺乏储君之争的磨练,只有仁厚的一面,却不能在关键时候,展现出果决狠辣的一面。” 于志宁看了他一眼,低声道:“这些话,只怕也只有你敢说。” 长孙无忌瞟了他一眼,道:“那是因为你失职!” 于志宁愣道:“我怎么失职了?” 长孙无忌道:“你别忘了自己太子太傅的身份,这些年来,你教了太子什么?” 于志宁顿时不吭声了。 他也就偶尔去东宫打个转,太子趁机问几个问题,他顺带回答,也就了事了。 相比之下,长孙无忌当年担任太子太傅时,可是殚精竭虑,尽心尽力的培养储君。 “你也不能只怪我一人吧,李勣是太子太师,他不也什么没做吗?”于志宁争辩道。 长孙无忌瞪眼道:“李勣是武夫,你跟他比?” 于志宁盯着长孙无忌,表情忽然有点怪。 “怎么?”长孙无忌挑了挑眉。 于志宁道:“你最近怎么突然对朝事又关心起来了?” “老夫若是不关心朝事,当初又为何答应你对付萧嗣业?”长孙无忌哼道。 “不对,你当时比较被动,是我来找的你。现在你却主动起来了,中间一定发生了什么。” 长孙无忌怕他知道自己进内领府的秘密,沉声道:“别转移话题,太子的事不能再耽误了。” 于志宁也知长孙无忌说的有道理,慈不掌兵,太子如果真的过于仁慈,将来未必能守住新政。 他想了想,道:“那从明日开始,我每天都去东宫,慢慢引导太子。” 长孙无忌摇头道:“太子已经十二岁了,秉性已成,光凭言语,很难改变。” “那你想怎么做?” 长孙无忌道:“言教人难,事教人易,你需劝谏陛下,让太子离开东宫,多行历练。” 于志宁惊道:“若是太子出事了怎么办?” 长孙无忌闭目不语。 于志宁顿时有些脸红,他跟长孙无忌知根知底,都能猜得到对方想法。 他刚才问出那句话,其实就是怕承担责任,所以长孙无忌不屑于回答他。 于志宁自然也明白,一个人不经历一些挫折和危险,无法成长,若是怕太子遇到危险,锁在东宫,反而会害了太子。 “好,我这就入宫,向陛下请奏此事!” 长孙无忌睁开双眼,道:“这就对了,不过你先不要去找陛下,可以先去找皇后。” 于志宁愣道:“找皇后?” 长孙无忌缓缓道:“陛下和先帝一样,在对待子嗣时,过于宠溺,只怕不会接受劝谏。” 于志宁道:“那皇后就愿意帮我们劝陛下吗?” 长孙无忌感叹道:“撇开皇后妇人身份,其实她很多地方,都比陛下更为理智。就比如她对外甥武敏之的培养,就令老夫非常佩服。” 于志宁点点头,道:“那好吧,我去找皇后试试。不过太子是她权力的保障,我可不像你这么乐观。” 长孙无忌这次没有反驳,他也知道武氏对权力的看重,心中也没底。 到了于志宁这个级别,已经不需要像普通官员一样,每天去皇宫上衙。 他离开长孙府后,也不去尚书省,径直前往长乐门外通传。 不一会,张多海亲自过来迎接,引着他来到立政殿。 武媚娘对他非常尊敬,亲自在殿外迎接。 于志宁赶忙行礼,道:“老臣拜见皇后殿下。” 武媚娘道:“于公不必多礼。”引着于志宁进了正殿,命人上座端茶。 茶毕,武媚娘问起于志宁来意。 于志宁跟她说话,就不能像跟长孙无忌一样随意了,先提起太子昨晚向皇帝请旨释放宫人的事,直夸太子仁善。 武媚娘听了后,凤眉微皱,道:“太子仁孝是仁孝,就是分寸掌握的不好,以后还请太傅多多教导。” 于志宁听了这话,就知道武皇后对此事略有不满。 但他暂时还分不清武皇后不满的原因。 是因为太子插手后宫之事,让她不满,还是因为她也觉得太子仁厚过头,并非好事? 如果是后者,那就不必有太多顾忌了。 “那倒也是,如此大事,太子殿下应该先向皇后殿下禀告一声,这才合乎规矩。将来老臣一定劝导太子。”于志宁第二次试探。 武媚娘道:“他昨晚来请示过我了。我倒不是担心这个,而是怕太子太过心慈,容易被人欺骗。” 于志宁暗暗点头,看来武皇后对太子的性子,也有几分担心。 “是啊,庄子《列御寇》有言,人心险于山川,难于知天。太子仁厚是极好的,就是担心被小人欺骗。” 武媚娘瞥了张多海一眼,张多海一挥手,屋中伺候的下人全部退下。 武媚娘目视着于志宁,缓缓道:“于公今日便是为太子来找我吧,有话请尽管直言。” 于志宁忙道:“老臣只是想着,太子已是总角之年,长期待在东宫,不利于增广见闻,或对太子成长不利。” 武媚娘沉吟了一会,道:“太傅之言,正合吾心。其实我也曾劝过几次,只是陛下对弘儿关心过甚,不愿让他出宫,似乎怕他染病。” 于志宁一愣,心想皇帝担心的角度还挺古怪的,难道是因为皇帝自己有头疾,所以怕太子也染上? 可皇帝的头疾是天疾,就算不出宫,老天爷让太子得此病,那也挡不住啊! 武皇后缓缓道:“此事我是同意的,不过需从长计议,不知于公可有良策?” 于志宁想了想,实在想不出办法能劝说皇帝,便道:“容臣回府之后,仔细思量。” 武媚娘道:“那就有劳太傅了。”亲自把于志宁送出殿门。 于志宁出宫之后,又马不停蹄的来到长孙府,将情况告诉长孙无忌。 “长孙兄,陛下可能是被这头疾侵扰的怕了,这才对太子保护过甚。” 长孙无忌沉吟道:“那就只能想个办法,让陛下意识到,眼下对太子的培养并不适当。” 于志宁忙问:“你有办法吗?” 长孙无忌沉吟不答。 过了好半晌,他缓缓道:“需得选出一人,让其多经历练,跟太子形成对比。陛下看到这个人的变化后,就会意识到,培养太子的方式有问题。” 这个办法很麻烦,然而要劝君主改变想法,本来就是一件困难的事。 于志宁凝视着他,道:“普通人可没用,你不会是想选另一个皇子吧。” 长孙无忌道:“若是可以选择,我倒真想选一位皇子。只是如此一来,又会产生新的隐患。” 于志宁道:“那就选个宗室子弟吧,最好经常在陛下跟前露脸。” 长孙无忌听了后,沉默下来。 这样的人选倒有一个,小吴王李吉,只不过,两人间有着一段仇恨。 于志宁也想到了李吉,看了他一眼,道:“也不一定非要宗室,外戚也行,选武敏之如何?皇后既然答应支持我们,应该会松口。” 长孙无忌道:“就选吴王吧,可上奏陛下,向百济派遣一支使节团,带上一批援助百济的粮食,再举荐李吉为正使,我想陛下不会拒绝。” 于志宁道:“好,我明日就向陛下上奏。” 长孙无忌提醒道:“还是先去和皇后说一声。” “此事既然跟她提过,若是中途又绕过她,反会得罪她,倒不如跟她提一嘴,也许她还会主动揽下此事。” 于志宁笑道:“还是你想的周到。” (本章完) 第413章 贤妃谏君 第413章 贤妃谏君 次日清晨,于志宁又去立政殿面见武皇后,提起此事。 武媚娘听了后,果然应承了此事。 正午过后,武媚娘听说李治午休睡醒后,就命人把李治请了过来,摆好围棋,说是向李治请教棋艺。 李治一向好为人师,当即指点起武媚娘先手技巧。 李治读书时便学过围棋,虽说当时他的棋下的很臭,至少学会了后世的布局技巧。 后来李治对围棋逐渐感上兴趣后,才开始学古棋谱,棋力逐渐精进。 他发现古棋强在中盘,开局松散,压迫力并不强,李治读书时初学的开局技巧,对古人很有优势。 这也是他后来棋艺进步飞速的原因。 李治毫无保留,将自己的技巧传授给武媚娘,武媚娘听得很认真,专注于学棋。 直到棋至中局时,武媚娘才转移话题,问起七夕那天,李治和徐槿去公主府下棋的情况。 李治听她问起后,顿时来了兴致,笑道:“那天倒是遇到一个高手,我还输给他一局,幸好贤妃赢了,给我报仇的机会,最后总算赢过了他,夺得第一名。” 其实那天去的人中,还有几名官员,都认出了李治。他们看到皇帝微服,都很知趣,没有声张。 参加公主府棋会的人多是年轻人,李治三十多岁的年龄,都已经算大的了。 他的棋艺在同龄人之中,基本上很少有对手,徐槿更是横扫一众女流,两人一路晋级。 到了决赛时,遇到一名三十多岁的文士。 那文士是一位河北学子,屡试不第,却非常喜欢围棋,棋艺很是高明。 他已经娶妻,这次也是带着妻子来的,就是想借着公主府的棋会,广扬棋名,从而进入翰林院。 李治第一局输给了他,幸好徐槿赢了他夫人,第二局,李治抖擞精神,稳扎稳打,总算赢回来了。 武媚娘问:“陛下,第二局那文士发挥如何?” 李治看了她一眼,道:“你是怕他知道朕的身份,故意输给朕的,是不是?他发挥的不错,只不过朕第二局下的更好。有没有放水,朕还是瞧得出来的。” 武媚娘道:“那人既然围棋下的好,何不招他进翰林院,便可时常与陛下对弈了。” 李治沉默了一会,道:“不,朕不仅不会招他进翰林院,以后也不会跟大臣下棋了。” 武媚娘讶道:“这是为何?” 李治缓缓道:“朕这次出宫,发现长安城多了很多围棋社,朕感到很奇怪,贤妃便告诉朕,是因为朕喜欢下围棋,大臣们为了迎合朕,都开始苦练围棋。” “大臣们都开始下围棋了,下面那些想干谒他们的人,自然也要学习围棋了,上行下效,围棋之风便在长安城传开。” “朕喜欢围棋不假,却不愿人人都跑去下棋,如此谁还去读书习武?此风断不可涨,所以朕以后不会再跟大臣们下棋了。” 武媚娘听了后,默然不语。 她很了解徐槿,这位贤妃的聪明才智,并不在自己之下,而且只要觉得皇帝有什么行为不妥,就会设法劝谏。 这次李治出去,会遇到这么多围棋社,很可能就是徐槿有意安排,从而劝谏皇帝。 武媚娘就算明知此风不妥,却也绝不会扫李治的兴致去劝谏他。 因为就算劝谏成功,时间久了,皇帝也可能不愿再亲近那些经常劝谏他的人,这是人性。 徐槿明知如此,却依然劝谏,所以武媚娘内心深处,一直很敬重她。 “陛下圣明,妾身惭愧。”她低声道。 李治道:“你惭愧什么,是朕惭愧才是。” 武媚娘转移话题道:“陛下,最近百济那边情况如何?” 李治道:“扶余贵族们反扑的很厉害,金燕的处境并不太好。” 武媚娘道:“其实只要能收复民心,无论马韩贵族还是扶余贵族获胜,都是一样。” 李治抬头看了她一眼,道:“你有什么提议吗?” 武媚娘道:“眼下百济内战,民生凋敝,何不派遣一支使节团,给百济人送去一批粮食,让他们知道,陛下还记着他们。” 李治沉吟了一会,点头道:“现在派的话,倒也合适。” 武媚娘接着道:“使节团的主使,最好是一位宗室子弟,如此,更能让百济百姓感受到您的仁德。” 李治望着她,道:“媚娘,你心中已经有人选了吧?” 武媚娘微笑道:“陛下以为吴王如何?” “吉儿吗?”李治露出迟疑之色,百济可是凶险之地。 “吴王聪慧过人,当初又在莱州出过海,熟悉海事,妾身以为,宗室之中,他是最合适的人选!” “陛下若是怕他有危险,可以让他待在熊津港,再让敏之担任副使,前往泗沘城。” 李治愣道:“你想让敏之担任副使?” 武媚娘点头道:“那孩子一直想加入内领卫,所以妾身想让他亲身赴险一次,长长教训,也就老实一些了。” 李治听了此话,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心道:“玉不琢,不成器,媚娘培养后辈方面,倒比我更果断一些。” 想到此处,点头道:“也好,那就让吉儿和敏之去吧,皇后以为送多少粮食合适?” 武媚娘道:“小恩养贵,大恩养仇,不宜太多,千石足矣。让他们知道陛下念着他们就行。” 李治点头道:“好一个小恩养贵,大恩养仇!好,这件事朕会让户部和内领卫安排。” 离开立政殿后,李治当即将传旨户部,让他们准备一千石粮食。 数日之后,户部回报,说粮食已经准备好了,已从洛阳含嘉仓出发,调往莱州。 李治当即召王及善觐见,准备跟他商量一下具体出使事宜。 如今对百济情况最了解的是内领卫,由内领卫安排使节团,比鸿胪寺更安全。 王及善还没到,内侍来报,崔知辩求见,正在承天门外候旨。 李治愣了一下,心想他怎么回来了,不会安西又出事了吧,赶忙召崔知辩觐见。 王及善最近比较忙,内侍去内领府传达皇帝口谕时,他并不在内领府,而是去了平康坊。 当手下人告诉他皇帝召见时,他急匆匆来到甘露殿,行在庑廊时,忽见殿内走出一人,竟是安西副都护崔知辩。 王及善朝他一拱手道:“崔都护有礼了。” 崔知辩拱手还礼。 王及善问:“崔都护为何忽然返回长安,可是安西出了什么事吗?” 崔知辩淡淡道:“安西若出了事,王将军想必早就知道了吧。少陪。” 一挥衣袖,迈步离开。 王及善见此,眉头一皱。 他知道自己那帮手下们,在地方上办事时,经常会飞扬跋扈,导致很多地方大员对他怀有敌意。 从崔知辩态度来看,内领卫在安西肯定做了什么事,让这位副都护感到不满。 不过这也没办法,内领卫差事太重要,容易与地方官员产生冲突。 若不表现强势一些,地方上很多事情就不好办。 他宁愿得罪地方官员,也不希望手下养一帮酒囊饭袋,无法向皇帝交差。 王及善来到殿外,通报之后,进入甘露殿,向李治见了礼。 李治朝他招了招手,让他上宝座台说话,将派遣使节团去百济援助粮食的事说了。 王及善听了后,拱手道:“臣以为可行,眼下金燕处境不妙,朝廷对她表示支持,便能威慑那帮扶余人,缓解她的困境。” 李治又道:“咱们名义上援助百济,但也不能太老实,到时候,你将粮食送到熊津港,让吴王和武敏之在港口附近放粮。” “百济人愚昧,容易受到煽动,否则那些马韩贵族一鼓动,他们还以为粮食是马韩贵族给他们的,咱们就白费功夫了。” 王及善拱手道:“陛下圣明,臣无异议。” 李治挥手道:“行了,去安排吧。” 王及善迟疑了一下,想起刚才遇到的崔知辩,遂问:“陛下,帮吐火罗复国的事,可有新的安排?” 李治摆手道:“此事不必急,再等等,明年再说。” 王及善心中一凛。 之前皇帝的态度,可是希望趁着大食人内乱时,早点动手,怎么突然就改变了主意,要等到明年? 他与其他大臣最大的不同,便在于,纵然心中有困惑,也绝不表露出来,更不会多问,当即拱手告退。 回到内领府后,他命人将雪娘和卑路斯找了过来,将情况跟他们说了 雪娘和卑路斯听了王及善的话后,脸色都变了。 雪娘低着头,脸色苍白,没有做声。 卑路斯却已经按耐不住怒火。 “又要等?大将军,我已经等了多少年了?”他气急道。 卑路斯比金燕还要先加入内领府。 然而金燕已经成了熊津港都督,他这个波斯王子,却连复国的影子都看不到。 如此厚此薄彼,怎不令人寒心? 王及善看了卑路斯一眼,安抚道:“卑将军,我理解你的心情,但这件事并非我能决定,我也无可奈何。” 卑路斯急道:“那是谁决定的,难道是外朝大臣?” 王及善道:“应该与安西都护府有关。就在刚才,安西副都护崔知辩面圣,我想安西都护府,应该有新的计划!” 卑路斯听到此处,心中的气便全消了,既然是计划有变,那就没什么可说的。 他只怕圣人又只顾着东边,忘了西边。 王及善道:“眼下军事上虽还没有动手,但我们也应该提前为吐火罗复国之事,做些准备,你们随我来。” 两人跟着他出了皇宫,策马来到平康坊,在北街一座酒楼外,停了下来。 这座酒楼非常特别,不仅布置华丽,而且兼具胡风和唐风,酒楼外非常热闹,都是进出的客人。 门外挂着四只大红灯笼,右边一只灯笼下,摆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着:“今日重新开张,所有宾客免费就食一日!” 雪娘望着这座熟悉的酒楼,惊道:“这不是墨佳轩吗?怎么重新开张了?” 王及善没有说话,只朝他们招了招手,绕过正门,沿着一条窄巷,朝后门而去。 从后门进入后院后,来到一间屋子。 王及善命人关好门,这才说道:“这座酒楼,以后就是内领府新的暗桩,由卑路斯负责,雪娘辅助。” “以后你们以此为据点,与吐火罗、波斯的人联系,渗透策反,获取两地情报。要想复国,不能只指望我大唐帮你们,你们自己也要有所行动!” 卑路斯深吸一口气,拱手道:“大将军请放心,卑路斯知道好歹,只要陛下真心帮波斯复国,卑路斯一定竭尽全力。” 雪娘敛衽一礼,轻轻道:“将军有任何命令,雪娘都会遵从。” 王及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在雪娘身上多停留了一会,说道:“那就好,有什么新情况,我会再来找你们。”转身离开。 王及善依然是从后门离开的,就是不愿引人注目,不料刚回到大街上,便听到有人喊自己。 转头一看,只见武敏之和李吉骑着高头大马,在一众随从簇拥下过来了。 若是别人喊他,就算是认识的人,王及善也会装作没听到。 但这两人却不同,王及善正要跟他们商议出使百济的事,便驻足等候。 两人靠近后,武敏之表现的更热情一些,道:“王将军,您怎么在这里?莫非也是来墨佳轩的?” 王及善反问道:“你们是来墨佳轩的吗?” 武敏之笑道:“对啊,我们是这家铺子的老顾客,听说今日重新开张,便请假过来瞧瞧。” 李吉道:“王将军,不如一起进去喝杯茶吧。这里的茶室倒还雅致。” 王及善点头道:“也好。” 墨佳轩今日重新开张,铺子里的人都是内领卫,来不及请舞姬,一楼大厅内的木台上空空如也,让一向风流的周国公颇为失望。 三人上到二楼,来到一家茶室。 楼内内领卫都训练有素,瞧见王及善后,也没有露出半点异样,端茶的是一名打扮成小厮的内领卫。 武敏之一脸嫌弃,道:“以前都是胡姬上茶,如今怎么变成男子了,看来这位新东家,并非一位雅人。”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一阵轻笑。 众人转头看去,只见雪娘换了一身妖娆妩媚的纱裙,走了进来,微笑道:“武郎君责怪的是,奴家过几日就请些胡姬过来,招待贵客。” 武敏之哈哈一笑,道:“雪娘,你怎么在这,这间铺子难道被你盘下来了?” 雪娘看了王及善一眼,微笑道:“因为先前王布之事,这位王将军将王布身上携带的金子,都判给了奴家,奴家便买下了这座酒楼。” 武敏之笑道:“判得好,王将军,我敬你一杯。” 王及善见雪娘应付得体,不露破绽,暗暗点头,与武敏之喝了一杯。 武敏之又给他倒了杯酒,笑道:“王将军,我姨母可跟您提过,我进内领卫的事?” 王及善微微一愣,道:“并未听皇后殿下提过。” 武敏之顿时有些苦恼,道:“姨母考虑的也太久了吧。” 王及善道:“不过陛下刚刚下达旨意,想让两位完成一个任务。” 两人都问:“什么任务?” 王及善道:“陛下准备让内领卫安排一支使节团,前往百济,由吴王做正使,周国公任副使。” 两人对视一眼,脸上都露出狂喜之色。 “真的吗?”武敏之还有点不太相信,问:“我姨母同意了吗?” 王及善道:“陛下既然下了旨,想必已经跟皇后殿下通过气。” 武敏之喜道:“不错,不错。” 王及善道:“还请两位明日来一趟内领卫,你我再详细商议出使细则。” 两人连声答应。 离开墨佳轩后,武敏之便急不可耐的去皇宫,向武媚娘通报此事,得知武媚娘已经知道后,才放下心。 次日,三人在内领卫商议好出使细节,王及善向李治上奏,李治下旨同意。 到了七月中旬,两人便带着一支由内领卫组成的使节团,离开长安,朝着莱州而去。 随行人员之中,还有一名留着大胡子的粟特人,正是安烈。 (本章完) 第414章 大唐王师来了! 第414章 大唐王师来了! 泗沘城的宫廷会议,已经连续开了三日。 当初扶余人统治百济时,曾有八大扶余贵族。 这八大贵族都是扶余义慈最坚定的支持者,自然也受到最大的打击,如今已全部衰落。 巧合的是,如今泗沘城崛起的八大马韩贵族,原本都是那八大扶余贵族的下属。 他们最清楚老主人的产业和资源分布。 当黑齿常之打入泗沘城时,他们是第一批投降派,吞并了原主人的产业,成为新的八大贵族。 这八大贵族原本还准备跟着金燕,归降大唐,吃香喝辣。 这些人身上都有一副暴发户的嘴脸,觉得没有他们拥戴,金燕根本坐不稳百济女王的位置。 他们执掌百济朝堂后,天天只做两件事。 第一,便是血腥报复扶余人,将当初扶余人对他们的羞辱,百倍千倍的奉还。 第二,便是跑去金燕那里,讨要大唐的册封,态度非常强横。 谁知扶余人在他们报复下,突然内乱,国家又陷入动荡,而且其事态越来越猛。 更可气的是,大唐竟然不派兵支援,导致扶余贵族气焰嚣张,马韩贵族处境岌岌可危。 这些马韩贵族一开始还牛气冲冲的质问金燕,大唐为何不出兵帮助,甚至跑到熊津港找姜恪。 姜恪不像金燕那般惯着他们,根本不见他们,只要闹事,便乱棍打走。 几个月下来,扶余贵族的势力从最北边的角落,开始八面开,不断朝着泗沘城扩张。 黑齿常之每次镇压一处,又有三处暴乱,根本镇压不过来,只好镇守泗沘城。 于是乎,那些作乱的扶余势力越来越强,组成五路大军,朝着泗沘城包围而来。 马韩贵族们终于开始慌了,这几天不断找金燕商议对策,结果商来商去,还是只能找唐军帮忙! 经过这一番折腾,这些刚上位的马韩贵族,终于认清自己的地位,不再像之前一样,认为大唐帮他们是应该的。 “女王殿下……” “叫我大都督!” “是,大都督,您看,要不然您亲自去一趟长安,向皇帝陛下求求情,大唐再不发兵的话,咱们就顶不住了啊!” 金燕瞥了那名金姓贵族一眼,道:“你们要知道,陛下已经帮我们击败了扶余福信,若是我们连一帮叛贼都对付不了,陛下要我们何用?” “到时就算大唐出兵,你们也得不到册封,我这个都督的位置,也保不住了。” 金姓贵族急道:“可五路大军已经朝着泗沘城进发,大唐再不援手,我们连命也保不住了!” “对啊对啊!”其他马韩贵族纷纷附和。 金燕道:“黑齿将军,你以为呢?” 黑齿常之道:“一帮乌合之众罢了,正好让他们都聚在一起,卑职才好将其一网打尽!” 金燕赞道:“有将军这句话,我可安心了。” 另一名沙姓贵族急道:“女王别听他……” “叫我大都督!” “啊,是,大都督别听黑齿常之胡说,贼军五路大军加起来,有十多万人,泗沘城内却只有三万守军,如何抵挡的住?” 黑齿常之哼道:“他们号称十多万,其实只有七八万,而且大多都是流民,不必担心!” 沙姓贵族冷哼道:“你一个扶余人的话,谁能相信?只怕等他们打过来,你第一个开城投降吧!” 黑齿常之勃然大怒:“你……” 金燕娇斥道:“我早有言在先,谁再提黑齿将军扶余人身份,定斩不饶,来人……” 话还未说完,其他七姓贵族纷纷出声求情。 金姓贵族忙道:“女王,眼下局面危急,我等切不可自乱阵脚啊!” 便在这时。一名侍卫飞速来报,说有一支扶余人的叛军,已经抵达六十里开外了。 金燕赶忙看向黑齿常之,道:“黑齿将军,城防守务,就全靠将军了。” 黑齿常之沉声道:“都督放心,黑齿常之绝不会放一名贼人入城!” 数日之后,又有几支扶余叛军来到泗沘城,将整座城池的东、南、北三面都围起来了。 黑齿常之领兵出城厮杀了一阵,结果并未占到太大便宜。 最近一阵子,泗沘城内一片混乱。 那些上位的马韩贵族甚至还不如原来的百济官员,疯狂攫取财富,压榨百姓,尤其是打压扶余人。 黑齿常之手下这支军队,中上层军官都是扶余人,他们也受到打压和排挤,已经没有作战的斗志了。 又过两日,一支叛军将西门也围住了,叛军们开始攻城。 一场惨烈的攻城战,持续了足足半个月,黑齿常之带着手下将士,拼死防守,身上受伤三处。 金燕也上城墙慰劳士卒,险些被流矢射中。 整座泗沘城被鲜血染成了红色。 在黑齿常之和金燕的带领下,城中的百济军民,渐渐团结一心,共同守城。 至于那些马韩贵族,攻城的第三日,他们就带着手下私兵和家丁,从南门突围。 结果突围失败,镇守城门的扶余将领又下令关紧城门,不放他们进来。 结果这帮人全部被杀死,人头在南门外堆成了一座小山。 他们死了后,并未影响守军的斗志,反而提振了几分士气。 这天傍晚,夕阳像往常一样落下,残阳如血,泗沘城此时更像是一座浸泡在鲜血中的城市。 正在攻城的扶余叛军却忽然停止了进攻,比前几日撤退的时间早了一些。 城墙上,一名披着披风、穿着软甲的女子将一具尸体踢下城墙下,正是金燕。 她旁边一直有几名内领卫贴身保护着,甚至有一人为了帮她挡箭而死,故而她并未受伤。 不过局面至此,已不在内领卫的控制之下了。 金燕身边官职最高的内领卫是一名校尉,他既负责保护金燕安全,也暗中接到监视金燕的任务。 如今城破在即,熊津港却迟迟没有反应,他只好将金燕拉到角落,低声道:“都督,眼下再留在城中,实在危险,不如暂且突围出泗沘城,再做打算。” 金燕道:“这是王将军的命令吗?” “不是。” 金燕哼道:“那我就不走。” “可将军有命,绝不能让您有任何危险!” 金燕沉着脸,道:“那熊津港的唐军,为何不来帮我?”她此刻心中也有几分怨气。 局面都到这个地步了,大唐依然袖手旁观,陛下到底有什么打算? 那校尉正要开口,忽见黑齿常之从远处奔了过来,便闭了嘴。 黑齿常之满脸血污,脸上却带着欣喜之色,喜道:“都督,唐军来了!” 金燕精神一振,急问:“在哪?” 黑齿常之道:“西门外!” 泗沘城西边的一处山坡上,唐军铁骑成一字摆开,金戈铁马,银色的铠甲在夕阳下熠熠生辉,仿佛一片铁甲洪流。 西门外的扶余叛军瞧见唐军威势后,哪还有抵抗的意志,纷纷嚷着:“唐军来了,快跑啊!”四散而逃。 其他几路叛军听到唐军来了,也都撤到一百里外驻扎,他们也不知道唐军是来干嘛的,也不见向叛军动手啊! 所以先静观其变再说。 不一会,西门大开,金燕和黑齿常之率领城内守军迎了出来。 唐军很快来到城下。 军队两分,一队使节团从队伍里走了出来,领头的正是吴王李吉,身后跟着姜恪和武敏之。 李吉和武敏之都是第一次看到如此血腥的场景,面色苍白,城墙就像用刷子,蘸着血肉刷了一遍,血腥味扑鼻而来。 不过两人都是骄傲的大唐健儿,很快便定住心神,下马向金燕见礼,并说明来意。 其实他们来的也算凑巧。 姜恪早就知道泗沘城的情况,他得到过皇帝命令,不能让金燕出事,正准备出兵救援。 结果为了等他们两个,耽误了几天,这才救援迟了一些。 金燕听说是皇帝派他们过来,心中松一口气,正要感激几句,突然浑身一震,怔怔望着李吉身后一名随从。 那随从正是安烈,他运气不错,正好赶上李吉二人出使百济,王及善便派他随队而行。 安烈牢记王及善嘱咐,不敢露出丝毫破绽,低头不去看金燕。 金燕很快回过神来,双眼红红的,把李吉等人请入泗沘城。 进城的路上,姜恪仔细打量着百济街边,城中的百姓瞧见唐军进城后,一个个箪食壶浆,大声呼喊,显然都很欢喜唐军的到来。 姜恪长期驻扎百济,对百济人最了解。 他们从最开始对大唐军队的排斥,到后来的防备、熟悉、接受、以及现在的支持,民心是在不断变化的。 唐军从未参与百济内战,每次出现,都是以结束战争的姿态而来,这也难怪百济百姓欢迎他们。 一行人来到王宫后,金燕设宴款待了李吉等人。 李吉和武敏之这一路上算是涨了不少见识,染血的城池,流民一样的军队,乞儿一样的百姓,再加上这顿宫廷国宴,还比不上武府下人吃的东西。 两人突然都觉得庆幸,庆幸生在大唐。 国家的认同感,这一刻在他们体内又加深了几分,这也让他们想起了此次的任务。 宴会之后,他们便出了王宫,就在王宫外面,向百济百姓们宣传大唐向他们赈济粮食的事情。 旁边有通译,将他们的意思转达给百姓。 百姓们听说后,齐声欢呼,纷纷跪下磕头,不过当他们听说粮食要去熊津港领的时候,都露出为难之色。 有一名百济大汉高呼道:“上使阁下,您也看见了,扶余叛军包围了泗沘城,我们没办法去熊津港啊!” 另有人喊道:“请上使转告皇帝陛下,救救我们吧,我们永远效忠陛下!” 通译转述了民意。 武敏之听了后,说道:“李兄,我看他们说的也有道理,陛下也不知泗沘城真实情况,不如就在这里发放粮食吧。” 李吉又向姜恪问:“姜将军以为如何?” 姜恪微笑道:“陛下让我们在熊津港放粮,是怕百济百姓们,不知是我大唐赈济的粮食。” “如今泗沘城处于眼下情况,这些百姓也亲眼瞧见唐军入城,末将以为在城内放粮,并无不妥!” 李吉点点头,道:“那好,就依两位之言,不过还要和金都督说一声。” 金燕此时根本顾不上去管李吉他们想要做什么,只盼着尽快跟安烈见面。 听了李吉等人的要求,也不多问,一口答应。 到了傍晚时分,金燕在身边内领卫安排下,悄悄出了宫,来到城北一处废弃的宅子里。 来到宅子后院,进入一间屋中,安烈早已等候多时。 两人相见后,紧紧拥在一起,仿佛要融入彼此身体里。 过了良久,金燕才仰着头问:“你怎么来了?” 安烈笑道:“王将军找上了我,将你的情况跟我说了,我听说你处境危险后,哪里能放心,再三恳求,王将军这才安排我来见你。” 金燕没有再说什么,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张开嘴唇。 安烈哪还忍得住,狠狠啃了过去,两人很快滚倒在地上。 过了不一会,安烈先坐了起来,穿好衣服,说道:“燕儿,我答应过王将军,不能让你暴露身份,我们不能见面太久。” 金燕喘着气,道:“我明白,我会尽快完成任务,然后回长安找你,以后我再也不来百济了。” 安烈握住她手,正色道:“这次使节团带来的东西中,有两箱金银珠宝,是我私人的钱,这些钱你拿去,也许能派的上用场。” 金燕惊道:“你不会把商会卖了吧?” 安烈笑道:“放心,我还留了一笔养你的钱,不会让我的燕儿下半辈子过苦日子。” 金燕“婴咛”一声,又扑到他怀里,两人又滚作一团。 (本章完) 第415章 册封韩国夫人 第415章 册封韩国夫人 迷醉的深夜下,每个人都在忙碌。 黑齿常之来到姜恪住的馆驿,表达自己希望前往长安的愿望。 姜恪给他倒了杯茶,道:“你真的想要前往长安?” 黑齿常之叹了口气,道:“不瞒将军,鄙人此刻被扶余人骂做叛徒,被马韩人骂做内奸。我已经累了,只希望前往长安,当一个小小宿卫都行,只盼能报陛下知遇之恩!” 姜恪见他语气甚诚,便也坦然说道:“你想为陛下效力的话,最好留在百济。” 黑齿常之愣道:“为何?” 姜恪道:“陛下希望将百济归入治下,这需要你的帮忙。” 黑齿常之惊愕道:“陛下若有此心,为何不派您助我们对付扶余人呢?” 姜恪淡淡道:“陛下要的是一个稳定的百济归附,而不是归附后,不断叛乱,让陛下头疼,你明白吗?” 黑齿常之目光一闪,道:“原来如此。” 姜恪道:“刚才入城时,我已瞧见,泗沘城百姓应该是欢迎我大唐统治的。只是有那么多人附逆叛军,说明百济大部分人,依然愿意接受扶余人统治。” 黑齿常之沉声道:“那些流民,大多是被裹挟,只要击败扶余人,那些流民才会展现出真正的意愿。” 姜恪看了他一眼,道:“你希望我出兵帮你击溃城外叛军?” 黑齿常之道:“不劳姜将军,眼下那帮叛军已经丧胆,而城中守军士气有所提升,末将明日夜里,就领兵突袭,有把握击溃他们!” 姜恪微笑着举杯,道:“好,我为你掠阵!” …… “父亲,百济出大事了,您还有心思欣赏歌舞!你们都退下去!” 大殿内,泉盖苏文正在与两个儿子欣赏歌舞,泉男生突然冲了进来,冲到舞姬群中,大声说道。 泉男产冷哼道:“兄长,你还不是莫离支呢,这就开始耍威风,这是要篡位吗?” 泉男生怒视着他,道:“都什么时候了,我没功夫跟你争吵。” 泉男产冷哼道:“哦,听你的口气,国家就快灭亡了不成?” 泉男生道:“难说!” 泉男产大声道:“父亲,您听到了吧,兄长这话分明是不把您放在眼里……” 泉盖苏文一拍桌案,怒道:“别吵了,除了老大,你们其他人都退下!” 泉男产还要再说话,一旁的二兄泉难建拉了拉他,打了个眼色,两人这才退下。 不一会,大殿内只剩下泉盖苏文和泉男生了。 泉盖苏文瞪着长子,道:“你想要说什么,现在可以说了!” 泉男生道:“父亲可知百济变化?” 泉盖苏文道:“你是说唐军进入泗沘城的事?” 泉男生上前两步,急道:“不仅如此,唐军刚入驻,黑齿常之便率军夜袭扶余贵族的军队,一战之下,八万多军队土崩瓦解,那些流民一哄而散,黑齿常之正在向水原城进军!” 泉盖苏文淡淡道:“本就是乌合之众,这样的结果,我已经猜到了。” 泉男生急道:“那父亲可知道,如今百济国内的民众,越来越亲近大唐了,还有人打着唐朝名号,组建民团,朝着水原城进攻?” 泉盖苏文哼道:“唐人最擅长这种收买人心的小把戏,百济人多是蠢贱韩人,被他们骗了也正常。” 泉男生道:“百济位于我们南边,若是被唐朝并入,他们就能南北夹击我们,父亲准备如何抵挡?” 泉盖苏文漠然道:“那你想要我怎么做?” 泉男生道:“出兵救援水原城,必须帮助扶余人夺回百济,才能免除后患!” 泉盖苏文冷冷道:“愚蠢!你若这样做,就真的掉入唐人圈套!” 泉男生怔怔道:“孩儿不懂……” 泉盖苏文沉声道:“你没发现吗,这些年来,唐人不断在我们周边搞事情,收百济,打倭国,平契丹,灭耽罗,就是不来打我们,这是为什么?” 泉男生愣了一下,摇了摇头。 泉盖苏文冷冷道:“因为大唐皇帝怕我们!” 泉男生没有做声,表情显然不信。 泉盖苏文淡淡道:“我说的怕,不是指唐军怕我们高句丽军队。唐军战力,恐怕没有哪国比得上,这我也承认。” “那父亲的意思是?” 泉盖苏文道:“当初唐朝的李世民来攻打高句丽,铩羽而归,这对唐人打击很大。他们很崇拜那位太宗皇帝,如今的皇帝李治,虽然也不错,但他肯定明白,连李世民都拿不下高句丽,他更不行。” “这个李治打仗比不过他老子,但此人更为狡猾诡诈,这些年来,他一直在想方设法,引诱我军主力离开高句丽,跟他们硬碰硬!” 泉男生道:“何以见得?” 泉盖苏文哼道:“他的第一次计划,就是让刘仁轨这老儒担任营州都督,我当时大意了,险些中了诡计,幸好撤退及时,总算没有损兵折将。” 泉男生喃喃道:“所以您当初才对契丹见死不救,就撤军了?” 泉盖苏文道:“不错。唐人表面打契丹,其实醉翁之意不在酒,目标是咱们。” “后来你也看到了,唐人在我们周围不断挑起战争,就是想引诱我们出兵,他们才能消灭我军主力!” 泉男生道:“可如果百济被灭,他们两路夹击,只怕也难以阻挡。” 泉盖苏文沉声道:“这没办法,只有不出兵,死守高句丽,才有机会拖败唐人,从而再获得二十年喘息的机会!” 泉男生迟疑了一下,低声道:“父亲,既然如此,何不……” 泉盖苏文厉声打断道:“你想让我归降大唐?” 泉男生低着头不说话了。 泉盖苏文冷冷道:“你别忘了,咱们高句丽占据着汉人的汉四郡,中原皇帝有收复失地的传统,否则就会被后人耻笑,所以无论咱们如何卑躬屈膝,他也不会放过我们!” 泉男生叹了口气,道:“孩儿明白了。” 因为高句丽的袖手旁观,九月上旬,黑齿常之和很多打着大唐旗号的义军,便打下了水原城,活捉了扶余丰。 那群扶余贵族,尽被诛灭。 到了九月下旬,大唐皇帝册封的旨意到了,册封了一大批百济人,担任熊津都督府的官员和地方官。 这次册封,不再分马韩人还是扶余人。受封之人,都是亲唐人氏。 那些打大唐旗号起义之人,都得到嘉奖,百济各地划分为州县,不少人甚至被封为刺史。 其中有一人叫燕忠,原本只是个贩履的鞋匠,因他祖母是中原人,他从小就学会了唐语。 这次起义之人中,他打着大唐旗号,自称有唐人血统,聚拢的义军最多,故而被册封为光州刺史。 自这一日起,唐语代替了扶余语,成为百济地区贵族之间的通用语言。 经历过数年内战,百济人如今都厌恶战争,只求吃饱肚子,过上安稳日子,故而百济归入大唐后,没有激起任何反抗。 就在百济恢复稳定后,金燕向朝廷请旨,辞去了熊津都督的职位。 李治同意了她的请求,不过为了表彰她的功劳,给她封了一个韩国夫人的爵位,由姜恪代替她担任熊津都督。 当金燕回到长安城时,已到了永徽十六年十一月。 安烈早已在城门口等候多时,当两人坐上马车朝府邸返回时,马车不住震动,险些散了架。 回府之后,又是一番温存,到了次日清晨,金燕睁开眼后,瞧见身边熟睡的丈夫,感到格外安心。 她小心翼翼的穿好衣服,离开府邸,来到了内领府。 王及善原本正忙碌着,听说她来了后,赶忙放下手头上的事,命人把她请入自己的办公房。 “金燕,啊不对,现在该称呼你为韩国夫人了,这次你的任务完成的非常出色,按照约定,你可以离开内领府了。” 说着,递给她一个小锦盒。 金燕接过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枚金光闪闪的饰物,看起来像戒指,却没有指环。 “王将军,这是什么?” 王及善道:“这是陛下特意命人打造的徽章,说是一种荣誉象征,代表朝廷不会忘记你的功绩。” 金燕目光闪动,敛衽一礼,道:“还请将军替我感谢陛下。” 王及善表情一正,道:“你是一个出色的密探,但有些话我还是要提醒你一下,离开内领卫后,所有内领卫的秘密,你都不能泄露,泄露的后果会怎么样,你很清楚。” 金燕肃然道:“王将军放心,小女绝不会泄露一个字。若有违背,甘愿领罪!” 王及善点点头,道:“去吧,过一个女人该有的生活吧,你有个不错的良人,相信你会幸福。” 金燕微微一笑,朝他道了声谢,转身离开了。 行走在内领府走廊上时,金燕的步伐格外的缓慢。 她当初是以百济细作被抓进来的,后来在圣人的宽恕下,她才进入内领府。 以前她待在这里,只是为了赎罪,然后跟夫郎在长安城过上安稳的日子。 此时即将离开这座府邸时,竟产生一丝留恋。 正行之间,前方忽然走过来一人。 金燕露出讶色,道:“武郎君?” 来人正是武敏之,他微微一笑,道:“金娘子,想不到又见面了,以后我们就是同僚了,请多关照了,哈哈!”脸上难掩喜色。 金燕道:“恐怕我们做不了同僚。” 武敏之一愣。 金燕笑道:“我从今日起,就不是内领府的人了。” 武敏之拍了拍胸口,道:“是这个意思啊,吓我一跳,还以为姨母又改变主意了。” 金燕朝他行了一礼,迈步离去了。 武敏之迈着轻快的步伐,继续前行。 他上次出使百济后,内心受到不小的震撼,不过这也更加坚定了他为国效力的决心。 后来回到长安后,武媚娘问他是否还想要加入内领卫,武敏之毫不犹豫的回答是。 武媚娘见此,也不再说什么,只告诉他,只要他能劝说杨夫人同意,就帮他安排进入内领卫。 武敏之这几个月来,想尽各种办法,不断软磨硬泡,劝说杨夫人,就是无法让老人家松口。 后来还是贺兰敏柔给他支了个招,让他去找李贤帮忙。 随着武敏之长大,李贤又活泼可爱,擅长讨好人,杨夫人如今最疼爱的人,就是李贤这个小外孙。 李贤最近又迷上了骑马,听了武敏之的请求后,便提出要求,让武敏之把他那匹心爱的凉州黄马送给他,他就帮忙。 武敏之为了加入内领卫,也只好割爱了,后来也不知李贤用了什么法子,杨夫人竟真的答应他了。 武敏之感到喜悦的同时,也多了几分伤感。 以前他才是外祖母最疼的阿宝,如今却被李贤那小子抢走了地位。 无论如何,总算进了内领卫,昨天告诉李吉的时候,李吉可是羡慕的不得了,总算心理平衡了一些。 很快,他来到王及善的办公房,雄赳赳气昂昂的一拱手,道:“王将军,我来报道了,我姨母应该跟您把情况说明了吧?” 王及善对他不再像以前一样客气,淡淡道:“皇后殿下已经跟我说过了,我这里也有几句话,要告诉你。” 武敏之忙道:“王将军请讲!” 王及善沉声道:“进了内领卫后,就没有周国公,也没有皇后的外甥,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不要问为什么,也不准擅自抗命,否则军法处置,明白吗?” 武敏之道:“明白。” 王及善道:“这几个人的信息,你看一下,过几日,你就要开始盯着他们,暗中保护!”递过一本小册子。 武敏之欣喜道:“这么快就有新任务吗?” 王及善板着脸,道:“以后有任务是常态,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武敏之赶忙收了笑脸,接过小册子一看,发现上面记录的都是西域九国使节,顿时大为失望。 这九国都是大唐属国,有谁会对他们不利啊,一看就是个无聊的任务。 王及善挥手道:“先退下吧,过几日,我会派人将任务细则告诉你。” 武敏之答应一声,告退离开。 王及善继续处理手头上的公务,每到岁末,各国使节来京,他都会格外的忙碌。 一直忙到下午,门外一名手下来报,皇帝召他觐见。 王及善一路跟随着传召内侍,来到立政殿,只见皇帝正在与皇后下棋。 王及善不敢打扰,垂手在一旁等候。 一局棋下完后,李治才注意到他来了,说道:“伏胜,将安西送过来的奏疏,给王卿看一下。” 王伏胜应诺一声,从袖子里取出一份公函,递给了他。 王及善接过奏疏,翻看一看,表情顿时变得凝重了几分。 奏疏上写着,这几个月来,安西都护府暗中筹谋,总算让昭武九国一致同意,给大唐缴纳赋税,并派兵戍值。 然而就在十月份,也不知为何,康国国王忽然改变态度,反对此事。 康国是昭武九国之首,他们反对,立刻又有几国跟着反对。 裴行俭和崔知辩都觉得失职,一边调查康国反对原因,一边向皇帝上奏请罪。 “王卿,此事你怎么看?”李治抬头问道。 王及善沉声道:“回陛下,臣以为光等安西的消息太过被动,咱们可从九国使节身上,调查原因。” 李治道:“卿之言,正合朕的心思,朕准备让太子调查此事,你暗中协助一下太子。” 王及善微微一惊,暗道:“陛下怎么忽然让太子调查?”拱手道:“臣领旨。” 李治挥手道:“行了,你退下吧。” 王及善应诺告退。 刚才两人说话时,武媚娘一直低头复盘棋局,此时才问道:“陛下,您怎么突然想到让弘儿调查此事。” 李治反问道:“媚娘,敏之最近是不是长进很大?” 武媚娘想了想,答道:“倒也算不上长进,只是不像以前那般胡闹了。” 李治笑道:“你不必谦虚,他若是没长进,怎会主动提出去内领府?昨日朕跟八兄一起狩猎,八兄告诉朕,吉儿最近长进也很大。” “八兄觉得是吉儿加冠的缘故,朕却知道,是因为吉儿和敏之出使百济的经历,让他们产生改变。” 武媚娘点点头,道:“多经历一些,对人总是好的。” 李治道:“朕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弘儿马上十三岁了,也是时候让他离开东宫,多磨练一下了。” 武媚娘心中一凛,听李治的口气,以前不让李弘出宫,似乎并非出于溺爱。 “陛下,您以前不让弘儿出宫,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缘故?”她试探着问。 李治不想她如此敏锐,干笑一声,道:“没什么缘故,只是希望他能先专心读书,锻炼身体,打好基础。” 总不能说,自己是担心李弘出宫后,感染了肺结核吧。 李治曾找孙思邈问过,这个时期的肺结核叫“痨瘵”,连孙思邈都难以治好。 最重要的一点是,历史中并未记载李弘是怎么得此病的,也不知他是哪一年得的病。 李治只隐隐记得咸亨年间,李弘因疾病无法监国,距离现在还有五六年。 所以李治只能先让李弘锻炼身体,尽量少出宫,先保护起来。 眼下李弘已经快十三岁了,身体也十分康健,再染病的机率不高,李治这才权衡利弊,放他出宫。 武媚娘盯着李治看了一会,一时也想不出李治还能有什么动机,便也不再多问。 李治陪她复盘了这局棋后,便离开立政殿,将调查康国使节的旨意,传达到了东宫。 (本章完) 第416章 皇子的沐学日 第416章 皇子的沐学日 大唐习武之风甚浓,内侍之中,也有不少人精于骑射,其中代表便是王伏胜。 大唐是马上取天下,故而皇子们年纪幼小时,便会接触骑马,由精于骑术的内侍带骑。 李贤去年时,开始接触骑马,很喜欢策马迎风的感觉。 前阵子,他帮武敏之进入内领府后,武敏之便将自己心爱的西凉马送给了他。 李贤自得了此马后,如获至宝,经常在立政殿内骑玩。 立政殿一众内侍中,张多海的骑术最好,若不是他胖了一些,其实并不比王伏胜差。 李贤平时学马时,都是由张多海带骑。 不过因张多海体态肥硕,李贤怕他压坏宝马,便不再让他带骑,而是让张多海的义子张荃带骑。 那西凉马从安西送过来前,就被调教的很好,行的稳稳当当。 几位皇子公主都住在立政殿西边一座独立院落,距离立政殿三十步远。 李贤背靠张荃,围着小院慢慢骑行,牵着缰绳,动作已非常熟练,开始有意的提高速度。 张荃双手虚抱左右,全神贯注,只要发现任何意外,就会立刻抱住李贤,防止他受伤。 十一月的天,寒风刺骨,李贤骑了几圈后,小脸冻的通红。 回到寝殿外的庭院后,四顾一看,只见李旦一人站在阶上,手按廊柱,呆呆望着自己,却不见李显身影。 李贤朝身后的张荃道:“我要下马。” 张荃应了一声,一勒缰绳,停住了马,翻身下马,抱着他下来了。 李贤落地后,来到李旦身边,朝他问:“七郎呢?” 平时他骑马时,李显必定在一旁望着,满脸羡慕,大声叫好。 如今没了李显那羡慕的小眼神,李贤就有点不得劲。 李旦这小子每次虽然也喜欢看,但傻愣愣的,无法让李贤的虚荣心得到满足。 李旦老老实实的道:“刚才阿妹把阿兄叫过去了。” 李贤哼了一声,道:“估计又被令月那丫头喊过去下棋了,她怎么不喊你过去?” 李旦不知如何作答,便摇了摇头。 在这立政殿内,李显一直是李贤的小跟班,李旦则是太平公主的小跟班。 太平公主的性子随母亲,小小年纪就霸道的很,经常把李显喊过去使唤,这让李贤很不满。 李贤快步来到寝殿,只见西墙一处屏风旁,摆着一副榻几,太平公主和李显正对榻下棋。 李贤走过去,朝棋局一看,不由暗暗吃惊。 三个月前,太平公主才学会围棋真正的规矩,如今竟下的似模似样了! 太平公主上次被李治嫌弃,说她不懂真正的围棋规矩,回来后便发脾气,迁怒保傅。 江保傅便告诉她,并非众人不愿教她,是她自己每次喜欢耍赖,擅改规则,随便吃子,众人也无可奈何。 为了不再被李治嫌弃,太平公主只好收敛脾气,下了好大决心,规规矩矩的学围棋规则。 没多久,便学会了真正规则,然后缠着身边人陪她下。 她小小年纪,棋力太差,身边凡是会下围棋的宫人,她都下不过,这些人又故意输她,好没意思。 只有李显、李贤和她下时,不会相让。 所以她最近总缠着李显下。 李显也不拒绝,每次都毫不留情,将太平公主杀的大败而回。 这让他久违的感受到作为兄长的尊严! 只可惜,太平公主继承了武媚娘的聪慧,在不断失败中,棋力不断上涨。 今天这一局,李显就再也占不到便宜了,反而落入下风,只见他满头大汗,脑袋都快贴到棋盘上了。 若连围棋都输给妹妹,以后可就再也找不回兄长的尊严了。 李贤旁观片刻,见李显越来越慌,错手频出,出声道:“七郎,这一局我来帮你下完吧。” 李显抬头看向李令月,呐呐道:“小妹,可以吗?” 李令月瞥了李贤一眼,心想:“七兄已经不是我对手了,该让六兄当我下一个踏脚石了。等赢了六兄,再向母亲挑战!” “好啊,正要向六兄指教。”她嘻嘻一笑。 李贤见她还挺狂,笑道:“待会输了,可别哭鼻子。” 李令月哼道:“六兄赢了再说大话吧。” 李显的棋局呆板凝滞,基本上都是照着棋谱下的,没什么变化。 李贤却不同,东落一子,西落一子,飘忽不定,太平公主顿觉吃力,不知不觉中,局势开始逆转。 就在这时,一名内侍来到殿内,说道:“六殿下,陛下召您觐见。” “知道了。” 李贤站起身,拍了拍李显的肩膀,说道:“七郎,局势已经占优,剩下的就交给你了。可别再输了!” 李显大声道:“肯定不会输了!”坐下来跟太平公主继续下了起来。 李贤回到自己寝屋,在宫人伺候下,换了身衣服,又穿上一件貂皮小袄,这才离开立政殿,朝着甘露殿而去。 天气寒冷,李治已不去临湖殿办公了,在温暖的寝殿处理诰书。 通报之后,李贤来到寝殿,向李治见礼。 李治朝他招了招手,让他在旁边坐下,说:“贤儿,今天是沐学日吧,你在殿内做什么?” 李贤道:“孩儿练了一下骑术,又教弟弟妹妹们下棋。” 李治点了点头,道:“果然长大了,知道照顾弟弟妹妹了。既如此,朕也没什么好担心了。贤儿,朕想让你做一件事。” 李贤忙问:“父亲想让孩儿做什么?” 李治道:“尚药局的孙神医告诉朕,你五兄的肺不好,不能接触得了肺疾的人,否则容易得痨瘵。” 李贤吃了一惊,道:“平时未见兄长咳嗽啊。” 李治道:“这是隐病,发作之前,其症不显。” 李贤想了想,道:“所以父亲才不让阿兄出宫吗?” 李治道:“果然聪明。不过你阿兄是太子,不能总让他待在东宫里,朕昨日已下了旨,让他替朕办一件事,所以他以后会经常出宫。” “朕希望你能跟在他身边,若是遇到有肺疾之人,定要注意,不能让他靠近对方。” 李贤大喜过望,道:“父亲是让孩儿也跟着阿兄去办事吗?” 李治道:“是的,你要一面辅助你阿兄办事,一面盯着他,莫让他接近有肺疾之人。” 李贤大声道:“孩儿一定完成父亲交代的任务!” 李治又道:“此事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你母亲,免得她平白操心。” 李贤眨了眨眼,道:“那这是父亲与孩儿的秘密吗?” 李治微微一笑:“对,这是你我父子之间的秘密。” 出了甘露殿,拐过一道弯,李贤兴奋的蹦了起来,用力挥了挥小拳头,突然觉得自己已是大人了,连父亲都让他帮忙,还让他瞒着母亲。 他挺着小胸膛,大步朝东宫而去。 走到半路时,才猛地想起,都忘了问是什么任务了。 管他呢,有他这个小军师帮忙,不管什么任务,肯定都能迎刃而解! 然而,当他精神抖擞的来到东宫时,一名内常侍却告诉他,李弘半个时辰前已经出宫了。 李贤大急,问:“兄长怎么也不等等我,他去哪了?” 内常侍道:“回六殿下,太子殿下去了薛府,说是要找薛家小郎君帮忙。” …… 薛府,后院。 只听“嗖”的一声,一支箭矢破空而出,射在标靶之上,正中红心。 射箭的是一名十六岁的少年,身材不高,却长得十分魁梧,仿佛一座矮石墩子。 那少年正是薛仁贵的长子薛讷,他皱了皱眉,从箭篓中又取出一支箭矢,拈弓搭箭,一箭射出。 标靶挂在一棵树上,如果仔细看的话,在标靶前方三尺外,还用蚕丝挂着一枚铜钱。 这枚铜钱,刚好位于薛讷与标靶最中间的红心之间。 换句话说,要想射中铜钱,不仅要射中标靶红心,还要射在红心最中心的位置。 薛讷这一箭依然射中了红心,箭头却从铜钱旁边擦过,在箭羽带动下,铜钱在空中滴溜溜旋转。 铜钱中间的小孔极小,箭头根本穿不过去,只有箭尖一小截射入铜钱小孔,才能牵动铜钱,将其钉在标靶上。 其难度可想而知。 这是薛仁贵教给儿子的练习技巧。 薛仁贵可以在百步之外,射中铜钱,薛讷如今在五十步外,却难以做到,这让他很沮丧。 嗖嗖嗖! 箭矢不断射出,却没有一箭能射中铜钱。 不远处,柳氏牵着一名五岁多的小女童,正望着儿子,脸上露出担忧之色。 那小女童是她和薛仁贵的第二个孩子,名叫薛玉锦,她盯着薛讷看了一会,脆声道:“阿娘,阿兄今日似乎不大欢喜啊。” 柳氏瞥了女儿一眼,道:“连你也看出来了吗?” 薛玉锦撅着小嘴,道:“阿兄平日不会射这么快的,啊!” 她忽然捂着小嘴,惊呼出声,因为薛讷有一箭射脱了靶。 柳氏哼道:“都怪你父亲,非要在家里提那个契丹裔少年,这才把你兄长逼成这样。” 薛玉锦奇道:“什么契丹裔少年?” 柳氏道:“最近你父亲不是奉圣命,扩充羽林卫吗?结果从河北一个折冲府,调来一个契丹裔少年,年纪和你兄长差不多,箭术极为出色,能在五十步外,射中铜钱。” 薛玉锦嘻嘻一笑,道:“所以兄长觉得被人家比了下去,这才在家中苦练的呀!” 柳氏在她额头点了一下,哼道:“你高兴个什么劲,还不快过去,叫你阿兄歇息一下!” 薛玉锦道:“哎呀,阿娘真是的,兄长既然落后别人,自然要苦练了,人家也要去练箭了!” 甩开柳氏的手,蹦跳跳跑开了。 柳氏急道:“你是女孩,练什么弓箭,快回来!” 薛玉锦回头一笑,道:“母亲,孩儿可是父亲的女儿,怎么能和别的女孩一样呢!” 柳氏见女儿跑远了,苦笑道:“你们这一个个的,怎么都一点不随我。” 便在这时,一名家仆来报,说太子李弘来了。 柳氏大吃一惊,赶忙喊道:“讷儿,别练了,太子殿下来啦!” 薛府大堂的墙壁上,挂着一柄黑木硬弓。 薛讷一家人来到大堂时,李弘正站在那柄弓前,眼中闪动着奇异的光芒。 柳氏带着儿女,赶忙向李弘见礼。 李弘拱手回礼道:“李弘冒昧打扰,还望见谅。” 柳氏早听儿子说太子待人随和,谦恭有礼,今日一见,果不其然,微笑道:“讷儿,好好招待太子殿下。”说完,带着女儿从侧门离开了。 薛讷等她走远,才一脸惊喜的道:“太子殿下,您怎么突然出宫了?” 李弘笑道:“父亲给我派了一个差事,我想找你帮忙,就过来了。” 薛讷忙问:“什么差事?” 李弘道:“和外国使节有关。对了,这柄弓,是你父亲当年三箭定天山的那柄弓吧?” 薛讷道:“是的,此弓名为震天弓。” 李弘问:“薛将军不在府中吗?” 薛讷道:“父亲奉命训练羽林卫,一个月也才回来一次,平日沐假日,也不回来。” 李弘感慨道:“令尊辛苦了。” 薛讷道:“对了,殿下,您还没说呢,陛下这次到底让您做什么?” 李弘走到椅子上坐下,道:“是这样,听说昭武九国,原本准备向我大唐请旨,向朝廷缴纳赋税,供调士兵。然而也不知为何,康国突然改变主意,导致其他几国,也改变主意。父亲命我调查原因。” 薛讷想了想,道:“他们为何突然愿意向朝廷纳税呢?” 李弘道:“你还记得几个月前,穆国被突厥人攻占都城的事吗?” 薛讷道:“记得啊,当时闹的沸沸扬扬。” 李弘道:“当时穆国国相前往安西,讨要说法,裴都护却没有理他,原因是突厥向我大唐纳税,穆国却没有,所以裴都护偏着突厥。” 薛讷恍然道:“所以他们才提出纳税,希望朝廷在他们与突厥的争端中,不再偏帮突厥?” 李弘道:“大致如此。” 薛讷霍然起身,道:“他们先答应纳税,如今却又拒绝,简直是耍弄咱们,殿下,我这就陪您去质问康国使节!” 忽听门外传来一道稚嫩的声音:“不能去!” (本章完) 第417章 兄弟齐心,为君父分忧 第417章 兄弟齐心,为君父分忧 薛讷吃了一惊,抬头一看,只见六皇子李贤从门外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几名家仆。 李弘瞧见后,皱眉道:“六弟,怎么不通报一声就进来?” 李贤嘻嘻一笑,朝薛讷拱手道:“我来得急,就直接闯进来了,薛侍读莫怪。” 薛讷忙道:“不敢。” 李弘道:“六郎,你怎么也出宫了?” 李贤走到桌旁,一点也不客气的端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两口,才说道:“父亲让我来帮你。” 李弘听了后,也不去怀疑,只点了点头。 薛讷忽然道:“六殿下,您刚才说不能去找康国使节,那是为什么?” 李贤走到椅子上坐下,笑道:“咱们并未逼着他们纳税,如今他们不肯,咱们上门去问,岂不显得急切?” 薛讷听完后,也明白过来。 大唐越是急切,越容易让人起疑心,说不定他们还会觉得,突厥人攻打他们,是大唐在背后主使。 李弘一向知道这个弟弟脑子聪明,问:“六郎,你觉得应该怎么查呢?” 李贤道:“阿兄,你可以先让人调查一下康国使节团,咱们再慢慢跟他们玩儿。” 李弘正色道:“这是国家大事,可不是玩闹。” 顿了一下,道:“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只是让谁去查呢?” 薛讷进言道:“不如传令内领卫,让他们去调查,他们对外国人的情况最了解!” 李弘道:“也好。”当即派一名内侍前往内领府传令。 李贤准备在薛府一边玩耍,一边等候内领府消息,李弘却道:“六郎,你留在薛府玩吧,我去一趟鸿胪寺。” 李贤吃惊道:“不是说好了先让内领府去查吗?还去做什么?” 李弘道:“我只是想见见那些外国使节,顺便试探一下康国使节态度,不会打草惊蛇的。” 薛讷忙道:“我也去。” 李贤见此,也只好一起去,谁让他身肩重任呢? 鸿胪寺卿戴至德听说太子和六皇子都来了,赶忙出来迎接。 听说太子想见一见昭武九国的使节,当即做出安排。 两刻钟之后,李弘便在鸿胪寺后堂见到了九国使节。 李贤和李弘并坐上首,薛讷则站在李弘身后。 各国使节见大唐太子和皇子突然来见他们,都有些忐忑。 尤其是那位六皇子的眼睛,像刷子一样,在他们身上扫来扫去,谁咳嗽一声,他就要盯着瞧半天。 幸好李弘言辞温和,不拿架子,众使节很快放松下来,听他问起本国情况,都仔细作答。 这一聊就是一个多时辰。 李弘是一位很优秀的听客,听他们说起本国风俗,都会面带微笑的倾听,不时问上一两句话。 各国使节也就越来越放得开了。 一个个争先恐后,在大唐储君面前介绍本国情况,希望给李弘留下好印象。 李贤性子爱动,见无人有肺疾,李弘又跟他们说个没完,就有些坐不住了。 他朝李弘打了声招呼,便离开了后堂,在鸿胪寺闲逛起来。 戴至德派了一名姓郑的主事跟着他,给他做导游。 逛到一片馆舍时,突然瞧见一名胡人手持鞭子,正在抽打一名下人,嘴里骂骂喋喋。 李贤奇道:“那是谁啊,怎么在鸿胪寺如此放肆?” 郑主事道:“回殿下,那是康国副使,名叫康那,他只是心情不好罢了,打的也是康国人,殿下无需在意。” 李贤哼道:“那也不行,哪有客人在主人地盘上,如此嚣张跋扈?你过去抽他三鞭子,让他长个教训!” 郑主事赶忙道:“殿下,那康副使其实是个挺知趣的人,他女婿还是一名唐人,平时在鸿胪寺都很规矩,只是这次出了点事。” 李贤望着他,道:“你如此替他说话,不会是收了他贿赂吧!” 郑主事吓得脸色一白,差点给他跪下了,苦着脸道:“殿下这是哪里话,下官所言,句句属实啊!” 李贤道:“那你说说,他为何发这么大脾气?” 郑主事叹道:“他以前每次来长安时,都是以正使身份,唯独这次,却是副使,故而心中抑郁,这才大发脾气。” 李贤好奇的道:“他怎么突然变成副使了?” 郑主事道:“下官也不知。不过听穆国使节说,康那在康国的国相身份,也被这位正使给抢了!” 李贤吃惊道:“这位正使叫什么,他很厉害吗?” 郑主事道:“名字叫伊本,下官倒并未在他身上看到什么过人之处。” 李贤道:“莫非他是国王的儿子?” 郑主事摇头道:“应该不会,那伊本有四十多岁,康国国王也才五十多岁。” 李贤想了想,又问:“康那跟伊本关系如何?” 郑主事道:“不是很好,有一次我还瞧见两人在廊下争吵。” 李贤点了点头。 心想他既然与正使不和,也许能从他嘴里问出点什么,正要朝康那走过去,又转念一想。 “我是大唐皇子,突然接近他,肯定会引起他警戒,还是让薛讷去找他问话,不易打草惊蛇。” 想到此处,朝着鸿胪寺后堂返回。 来到后堂外时,刚好里面也聊完了,各国使节鱼贯从里面走了出来,瞧见他后,纷纷见礼。 李贤进入屋中,发现戴至德还在跟李弘说话,等戴至德也离开后,李贤才问:“兄长,你刚才跟他们聊那么多,可有收获?” 李弘道:“倒也并无太大收获,只是那康国使节伊本有点奇怪。” 李贤眨了眨眼,问:“哪里奇怪?” 李弘道:“他似乎对康国的情况,并不十分了解,唐语也说的很差,也不知康国国王,为何派这样一个人,出使我大唐。” 李贤忙道:“我也有一个发现。” 李弘奇怪道:“你刚才不是出去了吗?” 李贤笑道:“我就是在外面发现的呀。”将刚才瞧见康国副使的情况说了。 李弘沉吟片刻,说道:“那就难怪了,这个康国正使应该是康国国王临时指派的,原来的正使变成了副使。” 薛讷皱眉道:“康国国王为何突然换了一个正使呢?” 李弘道:“我瞧那康国使节虽不善唐语,身上却有一股傲气,也许他在康国身份很高。” 薛讷道:“出使我大唐的使节,无论在本国官职如何,也不应在殿下您面前托大,我瞧那人很是无礼!” 李贤道:“你们在这里猜一个时辰也没用,不如找人问一下吧。” 李弘道:“找谁?” 李贤道:“当然是康国副使了,他与伊本不和,也许能从他嘴里套出些有用的话来。” 李弘想了想,觉得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便道:“薛讷,我和六郎身份不便,就由你去试探一下。” 薛讷领了命。 然而当他来到馆舍找康那时,却扑了个空。 管理馆舍的文吏告诉他,康那刚刚离开了鸿胪寺。 平康坊西街,最繁华的地段,史三郎那座祖传的府邸,依然坐落此处。 这座占地广阔的豪宅,不再不像以前一样气势恢宏,金碧辉煌。 大门被涂成暗灰色,门口的两个大石狮子也被搬走,门外一名守卫也看不到,门口还有不少落叶。 这倒并不是史三郎最近混得不好。 相反,史三郎的生意越做越大,白马商社倒台后,漠北最大的三家商社之一,便有一家是史家商社。 史三郎只是慢慢明白过来,无论他多么有钱,在这长安城内,比他有权有势的人一抓一大把。 就说杜隆,不仅生意比他做得大,还背靠洹水杜氏,去年还不是被秋决了吗? 史三郎亲眼瞧见杜隆被处决的情景,自那以后,便低调许多。 康那一个胡人,自然不明白这些,他进入史府后,便问女儿:“三郎最近买卖遇到困难了吗?有什么难处,怎不跟我说?” 沙姬亲自给他奉了茶,道:“父亲多虑了,良人最近生意顺畅着呢。” 康那喝了口茶,道:“那门口的石狮子哪里去了?” 沙姬道:“良人说了,咱们是商户,在长安城占了这么大一处宅子,已经惹人眼红了,需得低调过活,免得招来麻烦。” 康那沉默了一会,道:“那也是。” 沙姬见他面色抑郁,便问:“父亲有什么烦恼吗?” 康那叹了口气,道:“你知道我这次来长安的身份吗?” 沙姬低声道:“我听夫君说了,您这次是副使。” 康那脸上露出一丝愤恨之色。 “不错,那老东西忘了当初逃亡安西都护府时,是谁帮他与大唐联系,最终帮他复国的!如今却兔死狗烹,不仅罢了我国相位置,还让我做副使!” 沙姬知道父亲口中的老东西便是康国国王,忙问道:“他为何如此?” 康那哼道:“这中间当然有个缘由。你夫君呢?” 沙姬道:“夫君去了安府,最近安烈的夫人封了一品韩国夫人,夫君道喜去了。” 安烈原本也是走西域商道的大商,康那也认识,听说他夫人封了一品国夫人,不由露出惊愕之色。 “安烈的夫人是谁,为何封此高爵?” 沙姬道:“是一位百济公主,名叫金燕,听说她曾被圣人册封为熊津港都督呢。” 康那对百济情况不甚清楚,当即详细询问,问清之后,道:“安烈这小子,运气倒不错。” 沙姬道:“父亲,您还没说呢,国王为何罢了您的相位?” 康那脸色又阴沉下来,道:“这中间有一个秘密,我告诉你后,你可别跟你夫君说。” 沙姬道:“为什么?” 康那沉声道:“若是传扬出去,你母亲和哥哥都可能被那昏王杀死。” 沙姬听了后容失色,忙点了点头。 康那朝她招了招手,用粟特语附耳将情况跟他说了。 沙姬听完后,失声道:“怎会有这种事,国王不是一个虔诚的祆教徒吗?” 康那哼道:“也不知伊本那混账东西,是怎么蛊惑他的,现在你该知道,大食教的可怕了吧?” 沙姬急忙道:“父亲,此事迟早瞒不过圣人,到时圣人出兵攻打康国,您如何自处?” 康那咬牙道:“我这次宁当副使,也要来长安,就是为了带着你母亲和兄长一起过来。再将此事告诉皇帝陛下。” “只可恨,那昏王竟有所察觉,不准我带家眷随行。” 沙姬一脸焦急,道:“要不然还是谁将此事告诉夫君,让他拿个主意吧?” 康那道:“不行,他是唐人,若告诉了皇帝陛下,大唐出兵攻打康国,你母亲、兄长还有活路吗?” 沙姬道:“那怎么办?” 康那道:“等我回康国之后,就设法带你母亲和兄长,逃离康国,前往安西都护府,再将此事告诉裴都护!” 沙姬担忧的道:“您有把握吗?” 康那道:“放心,你父亲好歹当了几年国相,手下还是有一些力量的。到时候,我们就来长安投靠你和贤婿。” 沙姬忙道:“父亲放心,夫君一定会安顿好你们。” 康那点点头,又陪女儿说了一阵闲话,离开了史府。 康那离开史府时,并未注意到,府门斜对街停着一辆马车,李弘、李贤和薛讷都在车中。 三人见他坐着马车离开后,薛讷朝李弘和李贤道:“太子殿下,六殿下,那我去了。” 李弘道:“去吧,我们等你消息。” 薛讷当即来到史府,亮明身份,表明自己要见史三郎。 沙姬听说薛仁贵的儿子亲自拜访,大吃一惊,带着六岁的儿子,亲自来到门口迎接,将他请入了大厅。 薛讷向沙姬问起史三郎,沙姬回道:“夫君并不在府中。” 薛讷皱了皱眉,道:“那我等他回来。” 沙姬自然不敢真让他久等,打发仆人,去安府找史三郎回来。 史三郎听说薛仁贵的儿子在自己府邸后,匆忙告别安烈,回到自家府邸,向薛讷拱手见礼。 薛讷命他屏退下人,随即一脸严肃的道:“史郎君,我这次过来,是奉太子殿下的命令来找你。” 史三郎心中大惊,跪在地上,拱手道:“不知太子殿下有何吩咐!” 薛讷便将康国原本答应给大唐纳税,后来又改变主意,不肯纳税的事说了。 “你说你岳父是康国副使,所以太子殿下让我来问你,可知康国改变主意的原因吗?” 史三郎急道:“岳父这次来长安后,还未来府邸,鄙人不知啊!” 薛讷道:“不,你岳父刚刚就来过。” 史三郎一惊,忙道:“那也许我家夫人知道,小郎君能否容我去问一下?” 薛讷道:“去吧。” 史三郎急忙来到后堂,向沙姬询问此事。 沙姬听了后,顿时露出犹豫之色,呐呐不说话。 史三郎急道:“太子殿下亲自来问,你不告诉我,是想害死我们一家人吗?” 沙姬见他语气如此之激烈,泣声道:“我说就是,你莫要生气。” 史三郎急问:“快说!” 沙姬附耳跟他说了,史三郎听了后,变色道:“什么,康国国王信了大食教,这怎么可能!” 沙姬啜泣着道:“这是父亲刚才亲口所言,他还让我不要告诉你,免得圣人震怒,攻打康国,我母亲和兄长就没命了。” 史三郎哼道:“妇人之见!你要记住,你如今嫁给了我史三郎,你就是唐人,以后什么都不准再瞒我了!” 沙姬低声道:“是。” 史三郎快步回到正殿,将情况跟薛讷说了。 薛讷听了后,欣喜道:“很好,史三郎,你这次立了大功,我会在太子面前,替你请赏!” 史三郎喜道:“多谢小郎君!” 薛讷回到马车,将结果告诉了李弘和李贤。 李贤吃惊道:“康国国王信奉大食教了?” 薛讷道:“史三郎是这么说的。” 李贤哼道:“他之前不是被大食人推翻了吗?还是我们帮他复的国,他竟然转头去信奉大食教,简直岂有此理!” 薛讷道:“听父亲说,胡人出尔反尔,也是常有的。” 李弘见完成了李治交代的任务,心中很是喜悦,道:“既然已经查清楚了,快去向父亲禀告吧。” 李贤得意道:“兄长,这次多亏我发现康那,才能如此顺利吧!” 李弘笑道:“确实多亏了你。以后只盼我们能兄弟齐心,一起为君父分忧!” 马车当即朝着皇宫返回。 他们刚走不久,武敏之带着一队内领卫来到史府外。 李弘派人让内领府调查此事,王及善便派出武敏之来调查。 武敏之也是一路查到史府,结果反而落在李弘几人后头。 武敏之翻身下马,命手下在外面等着,独自一人进去了。 两刻钟后,武敏之便出来了,一脸诧异。 有手下询问情况,武敏之笑道:“真是奇怪,我才刚一开口问,史三郎就噼里啪啦,什么都说了。” 那手下奇道:“他真知道康国国王改变主意的原因吗?” 武敏之道:“应该不错,无论如何,先回去向大将军复命吧。”带着手下人马,朝内领府返回。 (本章完) 第418章 三道旨意 第418章 三道旨意 李治坐在甘露殿龙椅上,闭目养神。 龙案上摆着一份兵部急报,这是裴行俭亲自上的奏疏,他已经查清楚了康国国王出尔反尔的原因。 康国国王竟然信了大食教! 不得不说,在这个科学不成熟的时代,宗教蛊惑人心的能力,非常强大。 既然知道原因,剩下的问题倒不难解决,昭武九国大部分信奉的依然是祆教,只要暴露此事,其他八国自己就会灭了康国。 不过裴行俭的奏疏中,提议由大唐出兵康国,活捉康国国王,这让李治陷入了沉思。 他这些年来,越来越理解仗打得太头,对普通百姓绝非好事,所以能不动兵,尽量不动兵。 但裴行俭在奏疏中说了,大唐出兵攻打,才能威慑其他几国,对接下来的吐火罗复国,也有帮助。 正当李治犹豫不定时,一名内侍来报,说武媚娘请他过去。 李治当即拿起那份奏疏,迈步来到立政殿。 裴行俭忙拱手道:“回陛上,此事确实是太子殿上自己查出来的,臣的人能调查出来,还少亏了太子殿上。” 康国点点头,道:“坏,他们的意见朕都知道了,他们也辛苦一天了,都上去休息吧。” 曲永望着王及善,道:“他是是也信过佛教吗?他可没注意到,两教的相似之处?” 另一边,因为倭国主力被新罗拖住,还没一部分主力驻扎在南边,防备小唐,导致北边总你。 众人听了此话,皆是一惊,都是吭声了。 信教且行善,才能退入天园,信教在后,行善在前。 一来,按照小食教理论,那一世死了前,人并是会死,不能再活一世,那对我很没吸引力。 石国使节突然道:“别顾着看这些东夷大国了,他们有发现吗,今天情况是太对劲。” 我本以为倭国军力是强,应该不能将新罗、靺鞨驱逐出去,是曾想,倭军竟被新罗给拖住了。 武媚娘微笑道:“陛下教妾身围棋,妾身便教陛下双陆,以作回报。” 伊本淡淡道:“是错,是你李弘带头赞许,那件事本来不是自愿,你们是愿纳税,小唐还逼你们是成?” “媚娘,你这是要和朕下双陆吗?”李治哑然失笑。 小殿西南角落,是西域各国使节的位置。 康国点点头,又问:“媚娘,他觉得呢?” 是一会,李治和李贤一起退来了,身前还跟着曲永思、薛讷。 根据武媚娘的调查,李弘国王突然改变主意,是因为我近年来纵欲过度,身体每况愈上,命是久矣。 除虾夷国里,其余八国的人,都跟靺鞨人很像,就像是一个族群的是同分支,只是过流鬼国的人更白一些,驱度寐人白一些。 曲永老老实实的在一旁听着,并是为自己主动邀功,只在最前,说道:“父亲,那次能查清此事,史八郎功是可有。” 那次少了几个国家的使节,分别是虾夷国、流鬼国、驱度寐国和肃慎国。 李治想了想,道:“孩儿以为应先查一上,我为何背弃小食教,查含糊再处置是迟。” 武媚娘已在殿外迎驾,将他请入寝殿,李治刚落座,便见榻几上摆了一局棋,却不是围棋,而是双陆棋。 康这忽然热笑一声,道:“伊本,小食人派他来李弘,蛊惑国王,不是为了离间你昭武四国与小唐的关系,将来小食人再吞并你们时,小唐就是会插手了,是是是?” 康国点头道:“我们应该是来回报了,让我们退来吧。” 倭国北地已陷入一片人间炼狱。 穆巴哼道:“谁让他们先后答应给小唐纳税,突然又变卦了!” 康这霍然起身,小步离席,来到小殿中央,小声道:“尊敬的皇帝陛上,李弘副使康这,没重要事情要禀告!” 其实就算夜叉使节有没被流鬼人杀死,康国也见是到我们。 曲永思看完前,眸光闪动。 而另一边,投靠新罗的扶余福信部,被调到倭国,导致新罗军力增弱,总你反击倭国本土,倭国渐渐陷入被动。 是一会,康国穿着一身白色小礼服,坐着御辇而入。 那个时期其实总你没象棋了,是过只没“将、马、车、卒”七个兵种,八十七个方格,知名度是低。 两国没一次为了争夺一座城池,还差点打起来。 倭国内部,宝男王与中小兄的矛盾依然存在,双方都是信任对方,都希望对方的人马打头阵,导致倭军并是总你。 曲永见我们查到的情况与武媚娘相同,点了点头,道:“是错,一天就查出来了,看来以前能替朕分忧了。史八郎的功劳,他自己看着赏赐便是。” 伊本眯着眼道:“就怕突厥人与小唐没勾结,那次的事不是我们联手策划,总你为了逼你们给我们纳税!” 七来,我自知平时做了是多恶事,从教义来看,信仰小食教前,那些恶事的影响比祆教更大,死前也能退入天园。 李贤便将我们调查的结果说了,还着重弱调了自己的功绩。 裴行俭沉吟道:“臣以为,要对付曲永国王,是需动武,只要揭穿我信仰小食教的事,其我四国自会对付我。” 夜叉人更加残忍,生吃活人,将倭人当做口粮给抓走了。 如此来看,就算小唐是出手,倭国也很可能被灭国,康国想把倭国当做矿地的计划,可能要受到一些影响了。 那个善恶,是仅仅指做坏事和好事,还包括信教的善果和是信教的恶果。 信教的善果,远远小于行善的善果。 伊本脸皮涨紫,气缓道:“康这,他胡说什么?” 那一声极为响亮,把周围的歌舞声、安谧声全部压了上去。 便在那时,王伏胜走了过来,细声道:“陛上,皇前殿上,太子殿上、八殿上和王将军求见。” 此话一处,各国使节的脸色都变了。 李弘国王原本信的是祆教,然而听了小食教理论前,我便信奉祆教,背弃小食教。 王及善道:“陛上可否注意到,小食国内乱前,昭武四国对你们态度就出现了变化。” 夜叉国长得像野人,以树皮当做衣服,牙齿里翘,以人为食,若是到了小唐,很可能会被小唐百姓当做野兽,直接打死。 漕国使节哼了一声,道:“确实是对劲,以后本国位次都排在八十少位,今年却把你们排在七十少位,岂没此理!” 流鬼国使节人数少一些,将夜叉国使节全部杀死,抢了我们的贡品,所以曲永是看是到夜叉人了。 第七道旨意给鸿胪寺,让我们将这几个在纳税下反复的国家,排在小朝会靠前的位次。 你迟疑了一会,说道:“佛教讲究的是轮回,人死前会根据生后善恶转世。” 康国笑道:“那其实是一样的,两教都利用了人对于死亡的惧怕,来引诱他信教。” 我们如今也都知道了,倭国落到如今地步,总你因为被小唐消灭了主力。 李贤忙道:“父亲,曲永国王是在你们帮助上才复国,如今却投入小食教,如此背信弃义之人,应狠狠奖励我才是!” 如今小食内乱,我们就觉得,那场内乱过前,小食国会因此而强健,再也威胁是到我们。 说着,将奏疏从袖中取出来,递给了王及善。 裴行俭是听了武敏之的汇报,本想过来向曲永下报,结果在甘露殿遇到了李治几人,便一起来立政殿觐见。 康这却是理我,正在默默灌酒。 薛讷小吃一惊,有想到皇帝会问到自己,支支吾吾的道:“臣、臣拒绝太子的意见。” 叙礼刚毕,李贤便缓是可耐的道:“父亲,您交代的任务,你和阿兄还没查含糊了。” 李治道:“是。” 离开立政殿前,康国静静沉思了一个少时辰,随即上了八道旨意。 刘仁轨的奏报传过来有少久,辽东各国使节也纷纷来到长安。 王及善道:“是的,另里这几个反复过的大国,也要没奖励。” 王及善也瞧出我兴致是小,便问起李治出宫调查李弘的情况。 在曲永思讲解上,康国很慢掌握了双陆棋的规则,是过因为投骰子的缘故,总想起了前世的飞行棋,提是起太小兴趣。 曲永思其实现在还在信佛教,只是从明信改成了暗信,瞒着康国罢了。 漕国使节道:“是李弘最先赞许的,伊本使节,您来说说?” “小食教没两世论,佛教没因果论。虽然我们宣扬善行,其实更核心的目的,还是拉人信教。小食教没信教善果,佛教没放上屠刀,立地成佛的说法。” 漕国使节道:“是错,你们距离突厥人这么远,有必要为了担心我们,就少拿出一笔钱来给小唐。” 康国道:“今日还有回报,估计有这么慢。对了,武媚娘又送来一份奏报,李弘的事情总你查含糊了。” 最前一道旨意则是给安西都护府的,允许武媚娘出兵讨伐李弘国王。 穆巴怒道:“你们穆国被突厥人灭前,他们漕国能独善其身吗?” 几人说的粟特语,故而是怕被人听到。 “王卿,我们八个能查的那么慢,都是他暗中引导的吧?”康国笑道。 王及善听完前,怔了怔,露出思索之色。 辰时钟声一响,众人便排成队列,鱼贯退入太极宫,列坏班次,退入小殿。 繁复的礼仪流程,了近两个时辰走完,康国和群臣里使全部转移到武德殿,丝竹管弦奏响,宴会总你。 也不是说,他只要是信教,有论做了少多坏事都有用,只要信教,就算做了一些错事也有妨,以前再做一些坏事就行了。 王及善接着道:“妾身以为,对付那些大国,需要准备蜂蜜和鞭子,听话的给蜜吃,是听话的抽一鞭子,我们才会老实。” 康国露出几分诧异之色,问道:“那么慢?这他说说。” 没一次我狩猎时,遇到一名叫伊本的小食教徒,我与对方交流之前,对小食教产生浓厚兴趣。 康国看向李治,道:“太子以为呢?” 清晨,正日,小街下已禁严。 流鬼人见女人就杀,大孩都是放过,只没年重妇人幸免于难,被你们劫掠走,繁殖前代。 “朕虽是了解祆教,但怀疑也没类似的理论。” 漕国使节笑道:“你才是信小唐会任由突厥人灭他们,我们是怕养虎为患吗?” 到了十七月份,营州都督刘仁轨传回一份奏报,详细说明了倭国的最新情况。 虽然康这只是副使,但其我几国使节,都跟我更陌生一点。 康国道:“他的意思是说,由你们出兵攻打李弘?” 那个结果是康国有想到的。 除此之里,流鬼国使节说,夜叉国也派人出使小唐,结果在靺鞨地区与流鬼国使节团遇到了,双方一言是合便打起来了。 随着一阵钟鼓声响起,永徽十八年成为历史,小唐又退入新的一年。 “世人皆惧死,君王尤甚。李弘国王正是出于对死的恐惧,那才被小食教蛊惑,全然忘了小食人先后还要推翻我的统治,那是是很可悲吗?” 康国沉吟良久,道:“坏,他们的意见朕都知道了,容朕再考虑一上。” 穆巴一边喝着酒,一边望着对面东南角落的几名使节,嗤笑道:“康兄,慢看,这些人体毛真长,像猴子一样,应该不是虾夷国吧?” 靺鞨和虾夷自然是会放过那个机会,小肆侵略倭国北方这些大令制国,且手段残忍,时没屠城之事发生,倭人纷纷南逃。 是料,某一次新罗与倭国的战役中,扶余福信突然是听调令,领军退入了倭国近江国,占据了坂田城,似没自立之势。 出于对弱者的尊敬,那才派遣使节来到小唐。 “既然查含糊了,接上来该怎么做,他们可没坏的提议?”康国没心再考考我们。 康国又看向薛讷:“薛讷,他没什么想法?” 倭国自突袭新罗占据的越后国总你前,便跟新罗打起了持久战。 小食教是两世论,活着时是一世,死了是另一世,死前根据活着的善恶功绩,分别退入天园和火狱。 李治望着榻几上的棋盘,这双陆棋跟象棋有点像,却需要掷骰子。 第一道的旨意是上达给内领府的,让我们策反康这,由康这在正日小朝会下,揭穿李弘国王背弃小食教的事。 正因如此,我们态度才发生微妙变化,李弘一赞许纳税,立刻没几国跟着蹦出来赞许,那总你明证。 是过康国还提了一个要求,一定要兵贵神速,以最慢的速度打完那一仗,若是能在一个月内攻破曲永都城,就算打胜,也是算功劳。 八人全部告进离开了。 康国只当我是谦虚,便道:“罢了,他来说说,李弘的事该怎么处理?” 除了两国之里,倭国北地偏东的沿海村落,出现了流鬼国和夜叉国的大规模船队。 昭武四国最惧怕的不是小食吞并,当初不是因此加弱了对小唐的依赖。 小唐官员们和各国使节们纷纷来到承天门里,等候小朝会的总你。 (本章完) 第419章 组建昭武军 第419章 组建昭武军 李治早听王及善汇报过,知道王及善已经策反了康那,便出声制止了歌舞声。 “康副使有何事要奏告?”他问。 康那伸手指着伊本,大声道:“回陛下,此人并非我康国人,而是一名大食人,他已经暗中蛊惑本国国王,信仰了大食教!” 此言一出,周围一片哗然。 不少大唐官员听到此话,都露出恍然之色,终于明白康国为何出尔反尔了。 伊本脸色惨白,想要辩解两句,话到嘴边,却又吞了回去。 王及善当即出列,问:“康副使,你说伊本正使是大食人,可有证据?” “要证明很容易。”康那从怀里取出一本小册子,朝王及善道:“将军,可否借刀一用?” 大殿内是不允许佩刀的,王及善向李治请示后,才从殿外拿进来一柄刀,递给了康那。 康那将那本小册子用刀刺穿,随即一脸挑衅的望着伊本,道:“伊本,你敢学我一样,在这本经书上刺一刀吗?” 伊本额头大汗涔涔,他当然不敢,那本小册子是大食教圣典,可兰经。 就连军队打仗时,对方若是拿出一本可兰经挡在胸前,另一方也不敢再攻击了,比盔甲还好用! 穆巴霍然起身,怒道:“好啊,我说你怎么突然反对纳税,原来你们康国已经投靠大食国了!” 其他几国使节也纷纷跳起来,厉声指责伊本。 他们不仅是站在国家的角度,痛骂伊本,更因他们都是祆教徒,对大食教深恶痛绝! 李治出声道:“康副使,你说贵国国王也信了大食教,这是真的吗?” 康那大声道:“千真万确,陛下请想,若非如此,国王怎会任命伊本为国相,又怎会派他担任正使?” 张柬之道:“陛下,康国得本朝之助复国,如今却叛唐降食,臣以为应该出兵讨伐,不可让大食教徒担任康国国王!” 李治目光看向八国使节,道:“你们以为如何?” 几人对视一眼,齐声道:“我等无异议。” 穆巴上前一步,道:“陛下,我穆国愿向大唐纳税,尽到属国之本分。” 其他几国见此,纷纷出列,道:“我等也愿纳税。” 李治欣然道:“难得诸位有心,此事以后再说。今日是喜庆之日,宴会继续。” 伊本被金吾卫带了下去,大殿中很快恢复了欢快的氛围。 次日,户部侍郎李义府亲自找上八国,详细商议了八国向大唐上供赋税之事。 李义府跟他们谈妥之后,上奏李治,并且提议李治给各国予以册封。 李治从其言,给九国重要官员册封官职,封的都是勋官,并无实职,只是一种身份象征。 那些跟着康国反复的国家,得到的官职要低一些。 康国之中,康那也受到册封,而且得到的勋官级别最高,为正四品上轻车都尉。 康那此时却顾不得欢喜。 他被王及善策反,属于无奈之举,因为大唐都知道了,他再瞒着也无用。 如今他虽得了官职,但他在康国的家人却处于危险之中。 他得到册封的第三天,便离开了长安城,朝着康国匆忙返回,希望能尽快救出家人。 他却并不知道,裴行俭早已收到李治攻打康国的命令,已经率领军队,悄无声息的来到康国。 为了出其不意,裴行俭只带了三千骑兵,走的路线也经过仔细挑选,途经穆国、石国,抵达安国,再从安国进入康国。 此时夜色已深,裴行俭率领军队,来到一条河边。 裴行俭命军士们在河边休息一个时辰,等到夜半过后,再长途奔袭,直抵康国都城。 夜色清冷,明月皎洁,裴行俭迈步来到河边。 一月天,河水冷的像冰,只见崔知辩站在水边,用水在脸上搓着,脸搓的通红,才感受到一丝温暖。 裴行俭来到他身边,笑道:“崔兄不听我劝,非要跟来,如今总算吃到苦头了吧?” 崔知辩扫了他一眼,道:“裴兄,你不会把我当成一介文人了吧?” 裴行俭道:“怎么会呢,只是这里气候恶劣,就算是一般的武将,只怕也受不住。” 崔知辩知他依然在小看自己,也不去辩解,道:“你为何选择在此处歇息?” 裴行俭望着河面,缓缓道:“你知这条河叫什么名字吗?” 崔知辩摇了摇头。 裴行俭道:“此河名为善河,正是康国当年叛军驻扎的所在,我当初击败叛军后,便是从善河出发,直奔康国都城。 崔知辩心中恍然。 裴行俭选择此处,正是因为对此地攻打都城的路线最为熟悉,才敢趁夜行军,不怕迷路。 不得不说,裴行俭各方面都考虑的很稳妥。 但崔知辩是个一丝不苟的人,有任何不安定因素,都必须设法排除。 “裴兄,我听说康国都城有两万守军,你我只有三千骑兵,你可有取胜把握?” 裴行俭道:“兵不在多,你我这三千精骑,运用得当,足可灭康居一国!” 崔知辩又道:“野战对敌,我亦不惧,只是此次我等要攻城灭国,若敌人据城而守,仅凭骑兵,如何破城?” 裴行俭道:“你放心,我自有入城之法。” 一个多时辰后,大军歇息完毕,也不再遮遮掩掩,朝着康国都城狂飙猛进。 卯时三刻,黎明初升,借着初升的一缕亮光,裴行俭已能隐隐看到前方不远处的康国都城。 康国都城名叫萨末建,是西域昭武九国中的第一大城。 这是一座商业之都,也是西域商道必经之路,城中人口繁密,店铺林立。 清晨,城门还未开时,门外便驻扎了很多帐篷,这些都是没能赶上入城的商队。 只听一阵金鼓声响起,城门终于开了,商队们赶紧收了帐篷,排好队伍,准备入城。 不料,城门刚开一半,便见远处奔过来一个小黑点,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只狂奔的鸵鸟! 西域鸵鸟很多,有时被当做和骆驼一样的运载工具,有时则当做牲畜养着吃。 另外,鸵鸟因其健步如飞,比马跑的更快,也被康国当做一种传讯工具。 城墙上的康国士兵瞧见鸵鸟奔来后,知道出了紧急情况,赶忙又将城门关了回去。 城墙上很快响起刺耳的鸣笛声,金鼓声响,狼烟滚滚,还在沉睡中的萨末建百姓们,一下就惊醒过来了。 城墙下的商人们也都看呆了,正不知所措时,有人喊道:“快看!好大的烟尘!” 众人朝着东边看去,此时红日已经冒出大半个头,借着日光,可以清楚的看到,一股烟尘冲天而起。 这些商人走南闯北,见识高超,一眼就瞧出是大批骑兵朝着这边奔了过来。 有人惊呼道:“哪里来的骑兵?” “会不会是大食人?” “放屁!大食人会从东边过来吗?” “还多问什么,马上要打仗了,快逃啊!” 霎时间,城外一片混乱。 一群走的慢的商人甚至把不值钱的货物都扔了,赶忙朝着南北两个方向逃命。 一刻钟后,一支银甲骑兵出现了,打着黄色的唐字旗。 城墙上的康国士兵都懵了,怎么会是唐军,难道是大食人要打过来了,他们过来支援的吗? 在康国士兵心中,都没有把唐军预想为敌人,毕竟这座城池,当初就是唐军帮忙夺回来的。 不一会,唐军来到城墙之下,一名大嗓子传令兵奔上前来,用粟特语大吼道:“快开城门,我们是安西军!” 一名康国将领在城墙上问:“不知大唐天军来我康国,所为何事?” 那传令军大声道:“别多问,立刻开城门,否则延续军机,你担待不起!” 那康国将领皱了皱眉,恰在这时,又一名将领来到城墙,喝问:“怎么回事?” 康国将领忙道:“康白将军,您来的正好,有一支唐军突然出现在城墙下面,让我们打开城门,末将不知如何是好!” 康白在城墙上探头向下一望,点头道:“瞧这阵势,确实是唐军,别国军队模仿不来,快开门!” 那将领吃惊道:“可是没有国王命令,擅自放他们进来,会不会被问罪?” 康白冷冷道:“国王都要听他们的,惹恼了他们,要砍你脑袋,你觉得国王保得住你吗?” 那将领脖子一凉,赶忙传下命令,让士兵们打开城门。 另一边,康国王宫,国王康呼缦正在床上酣睡,听说唐军来了,惊惧道:“快挡住他们,别让他们进城!” 随侍愣道:“可他们已经进来了啊。” “什么?”康呼缦怒声道:“是哪个混账东西,放他们进来的?” 随侍道:“是康白将军!” 康呼缦急道:“传我命令,让康伦将军率领禁卫军,守住王宫,不准唐军进来!再派人去杀了康白,杀他全家!还有康那,定是他泄露机密,可恶,派人把康那一家,全部诛杀!” 随侍听得呆住了,怀疑国王有点神经错乱了。 “还不快去!”康呼缦厉声道。 随侍赶忙答应一声,离开了屋子,却并未去传达命令,而是去找大王子康娑。 …… 裴行俭率领的三千唐军铁骑,如洪流一般奔驰在大街上,很快来到王宫之外。 康国禁军与守城兵毕竟不同,见唐军逼近,顿时摆出作战态势。 裴行俭一勒缰绳,战马一声嘶鸣,前蹄翻飞,停了下来。 身后的唐军骑兵也整齐划一的停了下来,动作干净利落,扬起一片尘土, 裴行俭高举马槊,直指前方,喝道:“我乃大唐安西都护裴行俭,奉皇命讨伐康呼缦,挡我唐军者,死!” 身后唐军齐声道:“挡我唐军者,死!” 康国士兵听不懂唐语,然而听到唐人齐声喝鸣,心中都充满恐惧,不由自主的看向自家将领。 负责镇守王宫大门的将领听得懂唐语,对抗大唐铁骑,他心中同样很恐惧。 但身为禁军将领,他并未忘记军人的职责,硬着头皮问:“不知我家王上犯了何罪,大唐因何讨伐?” 裴行俭并不答他的问题,他并不是来理论的,当即一夹马腹。 他胯下也是一匹神俊的大凉马,得到主人示意后,迈开四蹄,朝着前方奔驰而去。 所有唐军全都是伏鞍策马,紧紧跟随在裴行俭身后,一排五人,相互之间的距离几乎一样。 大唐骑兵之强,是因融入了游牧民族的高超骑射能力,以及农耕民族强大的纪律性。 此时唐军以军阵冲锋,排山倒海而来,对任何敌人来说,都会感受到恐怖的压力。 短短时间,战马便从小跑加速到高速,马蹄轰鸣。 在康国士兵眼中,唐军形成一排钢铁洪流,枪林刀墙,迎面冲来! 康国本是月氏后裔,精通骑射,在这西域之地,也算是地区小霸,被昭武九国推举为盟主。 如今面对唐军冲锋,士兵们虽心中畏惧,依然没有后退,握紧武器,等候命令,准备与唐军厮杀。 领军的是康国守将宫中清楚,在面对如此强敌时,他只要稍微表现出畏惧,手下士兵就会溃散。 所以他左手握着缰绳,右手握着弯刀,大喊一声:“冲啊!”朝裴行俭迎面冲了过去。 裴行俭手中马槊斜举,待与康国守将接近时,松开缰绳,双手持槊,向前一突一挑,康国守将便被挑落马下。 康国主将被杀,剩下士兵惊惧不已,如浪一般向左右分开,稍慢一步,便被裴行俭一槊戳死。 裴行俭引军杀入王宫,此次是为震慑西域,故而下手绝不容情,只要阻挡唐军去路者,格杀勿论! 康国王宫已陷入混乱,裴行俭分出几支小队,四处搜索康国国王下落。 忽见一人带着几名随从飞快奔来,为首的是一名青年,朝裴行俭问:“裴都护,何以带兵入我康国王宫?” 裴行俭认识此人,勒住马绳,道:“康娑王子,你父亲信奉大食教,你可知晓?” 康娑惊愕道:“怎么可能?” 裴行俭道:“你若不信,等我抓到康呼缦,自见分晓!” 康娑一咬牙,道:“裴都护能否给我两刻钟时间,我定带父亲过来,听您问话!” 裴行俭沉默了一会,道:“我只给你一刻钟!” 康娑拱了拱手,带着手下飞快离去了。 崔知辩驱马上前,问道:“裴兄,这个康娑,就是你准备扶持的新国王吗?” 裴行俭道:“不错,此人曾在长安待过三年,王妃也是一位唐女,让他当国王,应该不会再出问题。” 不到一刻钟,康娑便拽着康呼缦过来了,康呼缦不住的喊道:“逆子!你这逆子!”对康娑拳脚相加。 康娑并不还击,只死死拽住他衣领,把他拖了过来,康呼缦年老体衰,毕竟扯不过儿子。 待两人来到唐军面前,裴行俭伸出马槊,挑起康呼缦的下巴,喝道:“康呼缦,你还有何话可说?” 马槊上还滴着鲜血,冰凉的触感,瞬间让康呼缦老实下来。 他哆嗦着道:“我、我这就脱离大食教,求裴都护饶我一命!” 裴行俭看向康娑,道:“康王子,你也瞧见了,并非我大唐蛮横无理,而是我们帮你们从大食人手中复国,你父亲却勾结大食人,想对付大唐,这是取死之道!” 康娑跪在地上,泣声道:“康娑代表康国王氏,向裴都护请罪,向陛下请罪!”额头贴在地上。 裴行俭道:“你父亲我带走了,你把国内情况处理好之后,再来碎叶城一趟。” 康娑道:“是。” 裴行俭命人将康呼缦带上,一声令下,大唐军队撤退的一干二净。 康娑等他走后,慢慢站起身,脸上带着复杂的表情。 唐军刚走,一名白发苍苍的康国将领带着王宫禁卫过来了,正是康国大将军康伦。 康伦跪倒在地,泣声道:“王子殿下,我等无能,让王上被唐军带走,请殿下立刻下令,召集地方军队,夺回国王!” 康娑冷冷望着他,一言不发。 这时,又一名康国将领带着一支军队过来了,跪倒在地,叩首道:“末将康白,叩见王上!” 康娑脸上这才露出一丝笑容,过去将康白扶了起来。 “康白将军不必多礼,从今日起,你就是康国大将军了!” 康白大声道:“多谢殿下!” 康伦大吃一惊,抬起头来,脸色变得极为苍白。 半月之后,康国动乱得以平息。 康那也终于回来康国,因那名随侍的缘故,他的家人得以保全,他也被康娑封为国相。 康国这场动乱,就此结束。 此事过后,昭武九国对大唐的敬畏又加深了几分。 裴行俭在安西都护府召开集议,九国国王竟一个不缺,全都亲自过来了。 裴行俭向李治请旨后,将九国各派来的五千兵员,再加上五千突厥兵,整合为一军,命名为昭武军。 自此,大唐在安西都护府的兵力,又扩充了一倍有余! (本章完) 第420章 库狄氏 第420章 库狄氏 长安,万年县。 户司公廨内,万年县文吏怔怔望着眼前的一男一女,脸上充满了怀疑。 “你们真要登记成婚?” “是。”那男子道,脸上毫无波澜。 别的男女成婚,男的欢喜,女的羞涩,这两人却像两个木头人一样,仿佛成婚的不是他们。 这让万年县文吏更加怀疑,拿着两人的手实和公验,又重新看了一遍,随即朝两人问:“名字?” 男子道:“唐平。” 女子道:“五娘。” 文吏望着五娘,道:“姓什么?” 五娘道:“库狄氏,库狄五娘。” 文吏皱眉道:“你是庭州人士?” 五娘道:“是。” “唐裔还是胡裔?” 五娘沉默下来。 唐平挑了挑眉,道:“这位公人,手实上记载了,我家娘子已入唐籍,公验上也有庭州官府公文。永徽律规定,婚嫁之时,只需有州府公文,双方手实无误即可,您何必再多问?” 那文吏哼道:“最近城中细作很多,你娘子又是庭州人,说不定就是外国派在庭州的细作,我当然要仔细一些了。” 唐平眼中露出一丝怒火,伸手摸向腰囊。 五娘却伸手按住他手背,朝他摇了摇头。 唐平虽有官职,却是见不得光的司宫台密探,故而两人平时都很低调。 五娘制止住丈夫后,朝那文吏道:“我是唐裔,祖上有鲜卑血统。” 大唐李氏便有鲜卑血统,长安也有很多鲜卑贵族后裔,鲜卑在长安城之中,属于尊贵血脉。 那文吏顿时客气了几分,拱手道:“得罪了。” 两人登记婚姻后,便成了正式夫妻。 因两人都是司宫台密探出身,做什么事都不爱张扬,连一场婚礼都没有准备。 更奇特的是,唐平到目前为止,也只知道五娘姓库狄,不知她家中情况,也不知她父母是否健在。 两人默默朝着家中返回,一路上都没有说话。 两人住的地方也很安静,位于大业坊一间小院。 其实两人这些年来,都攒了不少钱,可以买更大的宅子,但两人都更喜欢这种清静的小院。 来到院子外面时,唐平眉毛一皱,只见一名戴着面纱的女子正站在门外,一双妙目,凝视着这边。 五娘倏地停住脚步,仿佛被人施了定身术,凝固在原地,怔怔望着那女子。 那女子微微一笑,揭开面纱,露出一张秀丽绝伦的面容。 “阿姊,你可让我好找!” …… “呼呼呼!” 茶水烧开,唐平熟练的将茶饼放入水中,不一会,泡好茶,端着茶盏来到正屋,将茶递给了那名女子。 端茶待客,原本是女主人干的事,然而唐家小院的女主人,此刻正坐在桌子旁边,低着头不说话。 那女子坐在她对面,目光正在打量这间屋子,眼中充满了好奇之色。 “多谢。”那女子接过唐平递过的茶,微微一笑。 唐平望了望妻子,见她还是不说话,以为自己在旁边,她不便开口,便准备出去转一圈。 五娘却忽然喊住了他。 “夫君,你留下,我有话说。” 唐平“哎”了一声,这间小院从无访客,屋中只有两张椅子,唐平便在门槛上坐下。 那女子瞧见后,噗嗤一笑,道:“阿姊,你这夫君有点傻傻的哦。” 唐平哭笑不语,他手中可沾了不少人命,还是第一次被人评价为傻。 不过这女子给他的感觉很不一般,身上有一股奔放的野性,眼神充满侵略性,打量别人时肆无忌惮,显然不是普通女子。 五娘深吸一口气,道:“九妹,是父亲得知我和夫君的事,派你来抓我回去的吗?” 库狄九娘笑吟吟的道:“如果我说是,你会怎么办?” 五娘道:“我当初离开库狄氏,便与氏族断绝关系。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他要逼迫,我只好把命还给他。” 唐平听到此话,心中一凛,不禁握紧了拳头。 他已经可以断定,他这位娘子是大家族出身了。 库狄九娘凝望着五娘,忽然放声大笑,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五娘冷冷望着她,道:“有何可笑?” 库狄九娘笑道:“我只是没有想到,一向对人冷漠的五姊,竟为了这么一个普通男人,连命都不要了。” 五娘眼中露出怒色,然而库狄九娘下一个动作,却让她所有的怒气全部消散。 “小妹恭祝阿姊,喜得良人。”她站起身,朝五娘行了一个祝福礼。 五娘皱眉道:“你这是……” 库狄九娘莞尔一笑,道:“阿姊,你还是那么老实,你以为我真是奉父亲的命来抓你吗?他现在忙死了,哪有空抓你?” 五娘道:“他忙什么?” 库狄九娘笑道:“当然是忙着抓我咯。” 五娘讶道:“抓你?” 库狄九娘端起茶杯,轻轻摇晃了一下,望着水中自己的倒影,道:“永徽十二年,我和你一样,不愿接受父亲安排的婚姻,逃离家族了。” 五娘凝望着她,过了半晌,轻轻点头,道:“像是你会做出来的事来。” 库狄九娘笑道:“你这是褒我还是贬我?” 五娘问道:“那你这些年来,都是怎么过活的?” 库狄九娘轻轻道:“我也遇到一个良人。只可惜,他无论身份还是官爵,都高我太多,我只好用特殊的法子接近他,如今在帮他做一件事。” 五娘道:“他是谁?” 九娘笑道:“现在不和你说,等我得到他后,再告诉阿姊。到时候,我将他介绍给阿姊和姊兄认识。” 五娘道:“你不说,我也不逼问你,既然你不是父亲派来,那就留下来,多住几日吧。” 九娘摇头道:“我这次是趁他回京之便,才来找阿姊的,他明日就要返回安西,我也要跟他一起回去了。” 五娘点头道:“既是如此,我也不强留你。以后遇到麻烦,可以来找阿姊。” 九娘凝视着五娘,轻轻“嗯”了一声,又看向唐平,笑道:“姊兄,可要好好对我阿姊哦。” 言罢,告别离开了小院。 夫妻两人站在院门口,当她的身影消失在大街后,唐平开口道:“五娘,她说的良人,很可能是安西都护裴行俭。” 五娘点点下巴,道:“我知道。” 库狄九娘虽没有直接说裴行俭的名字,但透漏了很多重要信息,尤其是对方官高爵厚,回京述职,明日又要返回安西。 夫妻俩都是搞情报的,自然轻易就能猜出,此人就是回京的裴行俭。 裴行俭刚刚在安西打了一场胜仗,活捉康国国王,组建了昭武军,回京应该是向皇帝详细汇报此事。 五娘看了丈夫一眼,道:“夫君,你没有话要问我吗?” 唐平道:“你若愿意告诉我,自然会说,不需我问。你若不愿告诉我,我问了也无用。” 五娘横了他一眼,道:“真是根木头。”转身回屋子里了。 唐平并不蠢,知道妻子是要告诉自己家世,赶忙关上门,回到屋中,坐在九娘刚才坐的位置。 五娘这才将她家中的情况说了。 库狄氏是鲜卑贵族,库狄五娘的爷爷,是当初跟着李渊一起打天下的元从禁军将领。 后来玄武门之变,李渊被逼退位,不少元从禁军对李世民不满,曾暗中策划政变,帮助李渊夺回权力。 结果事情败漏,他们本要被处死。 后来不知李渊跟李世民达成了什么协助,李世民放过了这些试图作乱的元从禁军将领。 库狄一族也因此被逐出长安,迁移到庭州居住,因为此事,库狄一族对朝廷产生怨恨。 到了库狄五娘父亲一代,恰好碰到贺鲁作乱,占据庭州,库狄一族依附贺鲁,库狄父想将五娘嫁给突厥贵族。 库狄五娘与父亲不同,以唐人自居,认为贺鲁是叛贼,不愿嫁给突厥人。 父女因此产生矛盾,五娘一怒之下,脱离家族,浪迹江湖,后来机缘巧合下进了长秋台。 唐平听完后,对妻子又多了几分敬意,抓住她手,道:“五娘,这些年苦了你了。” 五娘抬头凝望着他,道:“我倒要多谢父亲,若非他迫我,我也遇不到你……” 这是唐平第一次听她表明心迹,心中一柔,走过去,将她抱在怀里。 便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有节奏的敲门声,打破了屋中温馨的氛围。 唐平一听敲门声,就知道是司宫台有事,眉头一皱,道:“请假都不让人安生。” 两人为了去官府登记结婚,今日都请了天假。 五娘道:“去瞧瞧吧,也许出了什么事。” 唐平只好来到门口,开门一看,果然是手下一名密探在敲门。 “什么事?”他沉着脸问。 那密探气忿忿的道:“头儿,那帮内领卫越来越过分了,咱们盯了半个月的人,又被他们给抢了!” 唐平脸上顿时露出几分怒色。 司宫台和内领府都是皇帝身边的情报机构。 原本按照规矩,内领府职权确实更大,可向各国派遣密探,协助军队在战场上获得胜利。 司宫台原本的职权范围,已经被内领卫压缩到了长安城,只负责长安城的情报工作和细作侦查。 然而自去年开始,内领府手越伸越长,只要他们盯上的人,就算已经被司宫台先盯上,他们也会争抢。 双方时常冲突。 唐平曾向王伏胜汇报过此事。 可王伏胜也没办法,最近几年,内领府干下不少大事,越来越受到皇帝信任。 内领府的人也变得更加嚣张跋扈,根本不把司宫台的人放在眼里。 甚至还有不少司宫台的得力密探,被内领卫给挖了墙角,王伏胜对此一再妥协,唐平也无可奈何。 再这样下去,司宫台的职权迟早都会被内领卫抢走,那么等待司宫台的命运只有一个。 裁撤! 唐平回到屋中,将情况跟妻子说了。 五娘沉默了一会,道:“夫君,此事你我再恼怒,也无可奈何,只能将情况告诉王大监,让他去应对。” 唐平皱眉道:“我只是担心,王大监得知后,又是退让。” 五娘正色道:“他若选择退让,说明连他也无可奈何,你官职低微,如何能对抗内领府?” 唐平点点头,道:“我知道了,那我立刻入宫一趟。” 甘露殿,东北角一间屋子里。 王伏胜坐在椅子上,望着跟前的唐平,道:“何事这么急着见我?” 唐平道:“大监,最近内领府越来越过分了,随意抢夺我们司宫台盯着的人,再这么下去,属下担心……” 王伏胜打断道:“你怕陛下因此裁撤司宫台?” 唐平不说话,算是默认。 王伏胜端起茶杯,缓缓道:“坐下说话吧。” 唐平道了声谢,在他旁边坐下。 王伏胜啜了口茶,缓缓道:“唐平,你知道人为什么有两只耳朵吗?” 唐平一愣,摇了摇头。 王伏胜又道:“那人又为何有两只眼睛?” 唐平还是摇头。 王伏胜缓缓道:“因为只有一只耳朵的话,就只能听到一个声音,只有一只眼睛的话,就只能看到事情的一面。” “您是说……” “司宫台和内领府,就是圣人的两只眼睛,两只耳朵。你觉得以圣人之英明,会自毁一目一耳吗?” 唐平沉声道:“可咱们司宫台的职司都被内领府抢走,长期以往,就算圣人不裁撤司宫台,咱们这只眼睛也瞎了,耳朵也聋了。” 王伏胜看了他一眼,道:“我知道,你觉得圣人重用内领府,轻视司宫台,觉得心理不平衡。” “但你要记住,天道轮转,万事都在不断变化,有低谷也有高峰,若处于低谷就自暴自弃,处于高峰就得意忘形,必不能长久!” 唐平默默琢磨了一番王伏胜的话,深吸一口气,拱手道:“卑职记住了。” 王伏胜道:“不必跟内领府争夺那些外国细作,记住咱们的本分,只要你能打探到圣人想知道的消息,司宫台就不会被裁撤!” 唐平肃然道:“卑职明白了。” 王伏胜忽然问道:“对了,陈王最近有什么消息吗?” 唐平道:“陈王在莱州牧治有方,尤其是在安置耽罗、百济这些东夷裔时,安排妥当,嘘寒问暖,使得他们很快融入新生活。如今,莱州无论是大唐子民还是东夷裔,都称赞他为贤王!” 王伏胜听了后,面色却是一沉。 在别的朝代,被百姓称为贤王是一件好事,然而在如今的大唐,贤王这个称呼有害无益。 因为不久前,就有一位贤王试图谋逆! “派几个人去莱州,想个法子,把贤王这种称呼给压下去。以后我不希望再听到有人称呼陈王为贤王。”他吩咐道。 唐平道:“是。” (本章完) 第421章 提醒朕,今晚去承香殿 第421章 提醒朕,今晚去承香殿 尚药局,坐诊厅。 费十三正趴在桌子上打瞌睡,旁边传来一道低低的喊声。 “费御医?费御医?” 费十三揉着眼睛坐直身子,原来是一名文吏在喊他。 “什么事?” 那文吏道:“尚食局来了一位执事,送来了十几只鸡,说是您的吩咐,让您过去一趟。” 费十三精神一阵,兴奋的道:“不错,是我的吩咐,走,快带我去瞧瞧。” 尚药局外的一个小院子处,站着五名宫人,其中四名宫人各提着一个笼子,每只笼子里有两只鸡,全都是黑色的乌鸡。 为首的宫人见费十三过来了,便道:“费御医,这是您要的黑乌鸡,一共十六只,您请查看。” 费十三咽了口唾沫,笑道:“不错,是十六只,有这些鸡就够我师傅研究一阵了。都跟我来吧。” 尚药局西北面,有两排精舍,全都是宫中御医们住宿的地方。 费十三带着宫人们来到自己的屋子,让她们把鸡都留下,随即便打发她们走了。 待她们离开,费十三嘿嘿一笑,烧了热水,取了一只乌鸡杀死,用一张荷叶一裹,涂上泥巴,埋在后院土地,然后堆砌石头,在上面烤了一个火堆。 火足足烧了一个多时辰,破开土,一只“炮乌鸡”便做好了。 这种炮鸡,是根据周朝“八珍”之一的“炮豚”改进而来,江南也称为叫鸡。 将泥土敲开,鸡毛随泥土脱去,打开荷叶,霎时间,肉香扑鼻,一口咬下去,入口酥烂肥嫩,齿颊留香。 费十三最爱吃鸡,这乌鸡又是鸡中极品,顿时大快朵颐,差点连舌头都吃下去了。 正当他吃的欢快时,一只手拍在他后背上。 “好啊,又躲在这里偷鸡吃!” 费十三大吃一惊,转头看去,原来是师兄孟十一。 “师兄,你吓死我了!谁偷鸡吃了,这是尚食局送过来的。” 孟十一哼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打着师父名号,说研究这乌鸡,可以找到治疗陛下头疾的方法,胆子可不小啊!” 费十三赶忙递过一个鸡腿,陪笑道:“师兄,我分你八只鸡,你别告诉师父行不行?” 孟十一道:“我才不和你同流合污。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师父。” 费十三大喜:“多谢师兄。” 孟十一道:“不用谢我,反正这也是你最后一次骗鸡吃了。” 费十三吃惊道:“最后一次,为什么?” “因为师父要离开长安了。” “你怎么知道?”费十三更加惊讶。 孟十一道:“上个月,大师兄送来一封信,说河东地区出现一种怪病,大师兄也束手无策,师父收到信后,最近便经常去给陛下诊脉,这是为什么?” 费十三怔怔道:“师父是想确认陛下的头疾已经稳定,自己才好放心离开。” “不错。” “可师父如今挂着御医的职,陛下会让师父离开吗?” 孟十一道:“陛下一向对师父非常尊重,应该会同意吧,唉,其实我也想离开皇宫了。” 费十三愣道:“为何?” 孟十一在一块石头上坐下,说道:“我刚才去给郑才人例诊,发现她手腕上,有一些奇怪的刀伤。” 费十三道:“什么奇怪的刀伤?” 孟十一朝他招了招手,待他靠近后,低声道:“我怀疑是她自己弄的。” 费十三变色道:“自残?” 孟十一低叹道:“那郑才人的容貌你也见过,这般绝色的女子,却做出自伤行为,你说这是为什么?” 费十三变色道:“师兄,那可是圣人的女人,你可别做傻事啊!” 孟十一没好气道:“我只是觉得可惜罢了,也只有皇宫这种地方,才会出现这样的事。” 费十一哼道:“那也不一定,长安城中那些权贵家中,这样的事多得很。圣人只有六个嫔妃,可有的官员却有十几房妾室!” 孟十一怔了怔,叹道:“是啊,我等虽能替人治病,却治不了人心之贪念。” 费十三笑道:“你就别多愁善感了,来,吃一只鸡,心情就好了!” …… 王伏胜回到甘露殿时,李治正在接受孙思邈的例诊。 孙思邈诊完之后,捻须笑道:“陛下的头疾已越来越稳定,只要不出意外,以后该不会反复。” 李治欣然道:“这都多亏了孙公,这些年来,辛苦孙公了。” 孙思邈站起身,拱手道:“陛下,老臣有一事相求。” 李治道:“请讲。” 孙思邈道:“陛下既已无恙,老臣希望能离开长安,访山走水,继续钻研医道,编著医书。” 李治感慨道:“朕也知道,将您一直留在皇宫,并非您的心愿。朕可以答应您,只是朕也希望您答应一件事。” 孙思邈忙道:“陛下请吩咐。” 李治道:“朕希望保留您的俸禄和爵位,希望您不要推辞。” 孙思邈微微一笑,道:“老臣多谢陛下恩典。” 李治亲自将孙思邈送出了殿门。 对于这位治好了他头疾的国士,他其实非常不舍。 然而他也明白,像孙思邈这样立志于钻研医道、造福万世的奇人,将他一直困在长安,对大唐乃至后世,都是一种损失。 回到榻上后,李治依然有些怅然若失,道:“伏胜,陪朕弈一局吧。” 李治最近已经不和大臣们下棋了,能够找寻的对手,也只剩下宫中的内侍和嫔妃了。 王伏胜棋力和李治差距很大,所以李治下的很放松,一边和他下着棋,一边闲聊。 不知不觉中,话题被王伏胜引到了莱州,李治便问:“忠儿在莱州,最近可有什么消息?” 王伏胜道:“回陛下,陈王殿下颇有善治之名,不仅莱州百姓传颂,连那些百济、耽罗的置民,也对新生活非常满意。” 李治笑道:“伏胜,你不会故意说好话,哄朕开心吧?” 王伏胜道:“陛下不信的话,可以派一位黜陟使,去河南探访一番。” 李治点点头,感慨道:“看来当初升他母亲妃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想到此处,忽然道:“伏胜,朕有多久没去承香殿了?” 王伏胜轻轻道:“快一个月了。” 李治点点头,道:“今晚朕去承香殿,记得提醒朕。” 王伏胜答应一声。 申时过后,李治便把这件事给忘了。 武媚娘命人将太平公主今日刚写的一副书帖送过来,李治看完后,龙颜大悦,迈着大步,便朝着立政殿而去。 王伏胜只好提醒道:“陛下,您说今晚要去承香殿。” 李治一拍额头,道:“差点忘了,好吧,去承香殿。” 时间很快来到深夜,李治与刘充嫒安寝之后,王伏胜退出寝殿,迈步来到偏殿一间屋子。 屋内桌上又摆上了剑南烧春,还有熊掌、羊舌几样下酒小菜。 只要李治歇在承香殿,雨珠便会在王伏胜的屋子里摆上酒菜。 王伏胜平时都只小酌两杯,今日心中不痛快,便多饮了几杯。 当雨珠端着茶进来时,见王伏胜已经有几分醉态。 雨珠惊奇的望着王伏胜,在她印象中,王伏胜一向极为自律,这还是第一次见他喝醉酒。 “寺人,您今日怎么了?” 王伏胜瞥了她一眼,招了招手,笑道:“雨珠来了,过来陪我喝酒。” 雨珠来到王伏胜旁边坐下,想伺候他喝一杯茶,醒醒酒,王伏胜却推开了茶,笑道:“我今日不想喝茶,只想喝酒。” 雨珠无奈,只好陪着他喝酒。 不一会,王伏胜满脸都红了,醉醺醺的道:“雨珠,你觉不觉得我很可悲?” 雨珠吃了一惊,道:“寺人何出此言?” 王伏胜抬头望着天板,道:“以前,我以为一个人只要凭着努力,就能够对抗上天给予的不公,然而我现在明白了,很多东西永远改变不了!哈哈!”笑声中充满凄凉。 雨珠柔声道:“寺人心中有什么不痛快,能说给雨珠听听吗?” 王伏胜看了她一眼,缓缓道:“你知道的,我很小就进宫了,成为阉人,不再是一个真正的男人了。” “当时我便咬紧牙关,告诉自己,一个人可以身残,却不能志残,凭着自己努力,我可以克服身体残缺,成为一个真正的健儿!” “在雨珠心中,寺人就是大健儿!” 王伏胜摇了摇头,哂笑道:“不,我不是,无论我怎样努力,在陛下眼中,我始终都是个阉人!” 雨珠忙道:“寺人何出此言,陛下对您信任有加啊!” 王伏胜道:“不错,陛下确实对我信任有加,这皇宫之中,陛下最相信的可能就是我了,可那又如何?陛下依然不会对我委以重任。” 雨珠忙道:“不是这样的,陛下不是任命您为内侍监吗?连皇后殿下,都对您尊敬有加!” 王伏胜又喝了一杯酒,道:“你不懂,我说的委以重任,不是指的这个。” “那是什么?” 王伏胜似乎已经完全醉了,趴在桌子上,笑道:“你知道司宫台和内领府吗?” 雨珠道:“知道啊,司宫台不就是您掌管的吗?” 王伏胜笑道:“不错,是我掌管。正因为是我掌管,陛下对司宫台一直加以限制。” “王及善以前不过是个中郎将,如今掌管内领府后,却深得陛下信任。内领卫和司宫台是一样的机构,一样的职能,却可以参与各大战事。陛下甚至还专门设置一个官职,让长孙无忌都加了进去。” “陛下为何如此重用王及善?因为陛下信任他吗?不,因为他是一个男人,而我是一个阉人,陛下防着我,怕阉人干政,怕我祸害朝廷,哈哈,到头来,我这一辈子的努力,也不过是个笑话!” 雨珠大惊失色,王及善这些话若是被人听到,告诉皇帝,后果不堪设想。 她赶忙走到门口,推开门,朝外面望了一圈,确认并无人偷听,这才关紧门窗,来到王伏胜身边,将一杯茶倒入酒杯中。 “寺人,再饮一杯吧。” 王伏胜不疑有他,将茶当做酒喝了,嘴巴依然不停,道:“其实不怪陛下,我也知道,历朝历代,有很多阉人干预朝政,祸国殃民。” “最可恨的就是汉朝的十常侍,这帮狗鼠辈,只顾贪一时之权,葬送自己不提,在青史留下恶名,害得我们阉人再不能翻身……” “寺人,再饮一杯。” 雨珠又给他灌了杯茶,王伏胜喝完之后,便不再开口了,低声呢喃着什么。 雨珠服侍他在床上睡下,又帮他脱了袜履,帮他盖上丝衾,望着陷入昏睡的王伏胜,叹道:“寺人,我们娘子说了,人要学会看着自己拥有的东西,不能总追着无法获得的东西,希望您早点想开吧。” 言罢,收拾好屋子出去了。 次日,卯时三刻,天还未亮,王伏胜便从床上惊醒过来,刚坐起身,便觉头晕目眩。 他用力揉了揉脑袋,感觉脑袋像断片了一样,根本不记得昨晚发生了些什么事,只隐约有点印象,雨珠似乎来过。 他换上衣服,起身出了屋子。 晨曦未升,整个承香殿依然一片昏暗,已有很多早起的内侍和宫人,在院子里忙来忙去。 王伏胜拉住一名内侍,问:“雨司寝呢?” 那内侍躬身道:“回大监,雨司寝正在西二殿泡漱茶。” 皇帝嫔妃们起床后,都要饮用漱茶洗口,漱茶比一般的茶还要复杂,里面加入各种各样的药粉。 雨珠的官职是尚宫局司寝,负责的就是皇帝妃子起来后的洗漱和穿衣。 所以承香殿的漱茶水,她都是亲自准备的。 王伏胜来到西二殿,只见雨珠正拿着一柄精致的小秤,将几种药粉称量后,倒入一排已经准备好的茶水中。 “寺人,您起来了。”雨珠瞧见他后,微笑着打招呼。 王伏胜道:“雨珠,你出来一下,我有话问你。” 雨珠将小秤交给一名宫人,跟着王伏胜出了殿,来到一座无人的假山附近。 “雨珠,昨天晚上你来找过我吗?”他问。 雨珠笑道:“我给您送过茶呀,您忘了吗?” 王伏胜皱眉道:“那后来呢,我怎么记不得昨晚发生了什么?” 雨珠笑道:“您喝醉酒了啊,自然记不得了。” 王伏胜心中一惊,猛地想了起来,他因为司宫台的事心情抑郁,所以多喝了几杯。 “我喝醉后,可说了什么话没有?”王伏胜一脸忐忑。 雨珠道:“没有啊,您什么也没说,光顾着喝酒,不一会就喝醉了。” 王伏胜盯着她看了一会,轻轻道:“是这样,那你忙吧。” 不多时,李治起来了,在承香殿用早膳时,一名内侍来到王伏胜身边,低声道:“大监,吴王请求入宫,向刘充嫒请安。” 王伏胜点点头,来到李治身边,将吴王请求入宫的事说了。 李治听完后,诧异的道:“充嫒,吴王经常入宫向你请安吗?” 刘充嫒笑道:“那孩子很孝顺,他与忠儿关系好,就经常代替忠儿,入宫来看我。” 李治点点头,道:“那孩子在宫中吃过苦,比一般的孩子更懂事一些。”朝王伏胜道:“让吴王进宫吧。” 因为李吉要来,李治在承香殿多待了一会。 半个时辰后,李吉过来请安,李治问起雍州府最近是否有什么大案。 李吉道:“回九叔,年初的时候,万年县发生两桩大案,其中一件还是碎尸案,侄儿查了几日,没有头绪,就转交给大理寺处理,两日后,狄寺卿就查清楚了。” 李治问道:“凶手是什么人,为何碎尸?” 李吉道:“是一位住在死者隔壁的裁缝,是个很普通的老实人,看起来不像杀人犯,侄儿才忽略了他。” “后来才知道,是因死者每天夜里打鼓唱歌,吵得那裁缝睡不着觉,那裁缝忍了一年,某天夜里,翻墙过去,用裁布的大剪刀,把死者分了尸,用布裹住,送到一座寺庙,摆放在香案下,过了六天,才被人发现。” 李治听完后,感叹道:“老实人逼急了,往往可能会做一些普通人做不出的狠事,所以不能得罪老实人。” 李吉道:“九叔说的是。” 李治很快离开了承香殿,回甘露殿处理政务去了。 李吉陪着刘充嫒说了阵闲话,便也准备告退。 行在走廊上时,一名宫人喊住了他,说郑才人请他过去一趟。 (本章完) 第422章 郑才人割腕 第422章 郑才人割腕 斜月悄然落下,暮色笼罩着整座长安城。 黎明前的黑暗,并未持续太久,鸡鸣声之中,一缕晨曦缓缓升起。 英国公府的后院中,李勣早已起晨,正在院里习练棍棒。 国公府的人对此都感到很奇怪。 李勣今年快七十岁了,上朝的次数越来越少,然而练武的次数却越来越多。 他仿佛在锤炼自己日渐衰老的身体,正在等待君王的召唤。 就连程知节和尉迟恭来英国公府拜访后,也劝说他不要再折腾身体了。 朝廷年轻的将领这么多,皇帝不可能再用他们这些老将出征。 但李勣每次都只是笑而不语,从不改变。 今天清晨,他又比平常多练了一刻钟,直练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他刚一停歇,李震便拿着一块布巾过来了,一边帮老父擦汗,一边说: “父亲,儿子明白您的心思,您若是想去边关,儿子可以向陛下请旨。程名振那老货,都被陛下派去营州,您若是想去,料来陛下不会拒绝。” 李勣侧头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少管老夫的事,去上衙吧。” 李震无奈,只好换上朝服,去皇宫上衙。 李勣休息一会后,提着他的鱼竿,准备钓一会鱼。 他如今每天就做三件事:吃饭、钓鱼、习武。 朝中政务,他已经完全不管了,不过边关军事,他却依然关切。 尤其是辽东情况,只要有任何风吹草动,他都会派人去打听得一清二楚。书房中还挂着一张辽东地图。 鱼饵挂在钩上,正要抛出去时,一名下人飞奔来报,说皇帝来了。 李勣眼中露出一丝精光。 皇帝已经很久没来看他了,眼下突然过来,必定有因。 他将鱼竿一甩,迈着矫健的步伐,朝正门而去。 行至半路,便见家仆头前引路,身后跟着一名儒雅青年,正是皇帝李治。 李勣快步上前,拱手道:“老臣拜见陛下。” 李治打量了他一会,微笑道:“有阵子没见到李公了,见您身体依然安康,朕就放心了。” 李勣性子一向沉静,此时却有些按耐不住了,问:“陛下,可是高句丽传来什么消息?” “不,高句丽并无消息传来。”李治摇头。 李勣顿时露出失望之色。 李治接着道:“不过朕已决定,无论高句丽有没有变化,最迟明年,朕都要对高句丽用兵了!” 如今是永徽十七年,也就是公元665年,李治记载的小本本上,泉盖苏文便是今年翘辫子。 他一死,他的儿子们就会为了争夺权势而内斗,眼下百济已经打下来,局势比原本好得多。 只要让李勣挂帅,按照历史的打法,双面夹击,李治相信一定可以消灭高句丽。 不过话又说回来,因为他的到来,历史已发生很多偏离。 李治也不清楚泉盖苏文的死亡时间,是否会发生改变。 如果真的变了,他也不准备再等了。 原先等待,只是为了减少战争损耗,如今大势已成,箭在弦上,怎能不发? 无论泉盖苏文死不死,高句丽灭国之战,都将启动。 李勣听到此话,肃然道:“老臣一直都在等候陛下的召唤。” 李治微笑道:“老将军的情况,朕都听说了,请放心,朕既然答应你,就绝不会改变主意!” 李勣道:“多谢陛下。” 李治又道:“朕这次攻打高句丽,准备动用新招募的羽林卫,从明日开始,老将军便可以去熟悉这支军队了。” 李勣心中一凛,露出迟疑之色。 羽林卫一直是薛仁贵训练,皇帝准备用羽林卫,难道准备让薛仁贵挂帅,自己当副手? 李治看出他的疑惑,抬手道:“老将军不必担心,这次出征高句丽,您为主帅,薛仁贵为副手。” 李勣深吸一口气,道:“老臣定竭尽全力,为陛下拿下高句丽!” 李治原本还准备陪李勣钓一会鱼,然而刚在湖边坐下,王伏胜便来到他身边,低声道:“陛下,宫中出了点事。” 李治微感诧异,宫中出了事,王伏胜直接说是什么事就行了,为何遮遮掩掩? 再看王伏胜表情,一脸严肃,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宫中发生的事情,不便让李勣听到。 李治放下鱼竿,起身道:“李公,朕有些公务要处理,今日就不能陪你钓鱼了。” 李勣道:“国事为重,老臣恭送陛下。” 离开李府之后,李治又问起是什么事,王伏胜低声道:“陛下,郑才人割腕了。” 李治愣了一下,失声道:“她死了?” 王伏胜忙道:“陛下莫要担心,因为雨司寝发现及时,总算救了回来。” 李治长松一口气,脸色慢慢沉了下来,问:“她为何忽然寻短见,有人欺凌她不成?” 王伏胜低声道:“听消息说,好像与许王有关。” 李治皱眉道:“二郎?他怎么了?” 王伏胜道:“具体情况,臣也不清楚。” 半个时辰后,李治来到承香殿郑才人的西跨院。 院中站满了人,刘充嫒和吴王李吉都在。 李治正要询问情况,只听“砰”的一声,是茶杯被砸碎的声音,随即屋中传来郑才人的声音:“出去,不用你治,让我死!” 只见一名御医从屋中走了出来,显得有些狼狈。 刘充嫒脸上带着忧虑之色,道:“陛下,郑妹妹自从被救下后,情绪就不太好。” 李治看向李吉,道:“吉儿,你怎么也在这?” 李吉道:“回九叔话,前几日,郑才人把侄儿请过去,询问许王的事,侄儿当时就觉得她不对劲,担心她寻短见,就将情况告诉了刘姨娘。” 刘充嫒接口道:“吉儿告诉妾身后,妾身就让雨珠盯着西院。今日清晨,雨珠见院中下人都守在门口,一脸焦急,询问之下,才知屋门被反锁。” “她们不敢擅闯,只在外面呼喊郑妹妹。雨珠怀疑她出了事,便命人撞开门,进去一看,才发现郑妹妹割了手腕。” “幸好发现的快,妾身请来御医,总算及时救回郑妹妹一命。” 李治听了后,沉声道:“你们都在外面守着吧,朕进去瞧瞧她。” 李治迈步进入郑才人的屋中,刚一入内,便愣住了。 屋中地板上,尽是羊脂玉棋子,散落一地,还有很多被撕掉的画卷,捡起来一看,都是素描画,应该是郑才人所画。 由此可见,郑才人一直在苦练素描和围棋,借此讨好自己。 内室中,郑才人缩在床榻角落,面色苍白,披头散发,目光迟滞,呆呆望着虚空,手中拿着一块破碎的茶杯碎片。 李治慢慢走过去,刚一靠近,便听她尖声道:“别过来,都出去!” 李治慢慢道:“才人,是朕。” 郑才人这才慢慢抬起头来,看向李治,眼眶瞬间就红了,泣声道:“陛下,你好狠的心呐!” 李治见她如此模样,心中一阵内疚。 他知道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宠幸过郑才人了,冷落了她,这才导致她如此激烈。 这也没办法,李治公务繁忙,连刘充嫒都经常忘到脑后,更不提郑才人了。 三位才人中,他宠幸最多的也只有朱贞莲,那是因为两人有过一段经历,总能想起她。 郑才人一张脸有如梨带雨,继续控诉道:“陛下冷落妾身,也就罢了,为何连许王都冷落?难道您真的这么厌恶妾身?” 李治愣道:“朕何曾冷落许王?” 郑才人哭道:“陛下对他不闻不问,不管不教,这不是冷落是什么?” 李治温和的道:“你误会了,朕并未对他冷落,更不曾厌恶你,只是因为孝儿开了府,朕才管教的少了些。” 郑才人将手中瓷片一扔,捂着脸,泣声道:“陛下不必骗妾身了,妾身找吴王问过,这些年来,孝儿在外面不顾学业,只贪图玩乐,也不来宫中看我,早已学坏了!” 李治走到她身边,沉声道:“他从未来宫中看过你吗?” 郑才人呜咽道:“他那么恨我,怎会来看我?” 李治在床边坐下,问道:“他为何恨你?” 郑才人幽幽道:“陛下对他冷落,还不就是因为厌恶妾身,他自然憎恨妾身了!” 李治叹了口气,道:“朕刚才说过,朕从未厌恶过你。” 郑才人泣道:“那陛下为何从不来找妾身?” “朕应该来过吧?” “那都是八个月前的事了,八个月又九天!妾身被陛下嫌弃,被儿子憎恨,活着还有什么滋味?”郑才人大哭。 李治叹道:“有这么久了吗?唉,朕公务太忙,都给忘了,以后朕会多来看你。” 郑才人沉默了一会,低声道:“妾身不会侍君,陛下不爱来妾身也不敢怪陛下,只盼陛下能多管教一下孝儿,他难道不是陛下的子嗣吗?” 李治拉住她手,看了一眼她手上伤口,见血已经止住,沉声道:“孝儿的事情,朕实在不知,你放心,朕一定好好管教他!” 郑才人忙道:“陛下可莫要因此将他赶出长安。” 李治拍拍她肩膀,道:“朕自有分寸,你好好休息,朕让御医进来帮你调养,可不许再胡闹了。” 郑才人低下头,轻轻道:“是。” …… 承天门外,李孝、李勇、李廉三兄弟,久违的又碰到了一起。 原本关系要好的三人,此时见面后,却都有些尴尬。 三人穿过承天门,沿着太极殿左边的宫道,朝着甘露殿而行。 沉默良久后,李廉最先开口,问道:“你们最近都还好吗?” 李孝淡淡道:“还行吧。” 李勇哼道:“我好得很!” 李廉又道:“你们知道父亲为何忽然召见我们吗?” 李孝不吭声了。 李勇哼道:“当然是父亲听说了你们在外面胡闹的行为,要训斥你们!” 李孝瞥了他一眼,冷声道:“你没胡闹?那父亲为何把你也叫过来了?” 李勇大声道:“父亲是想向我询问你们的情况,哼,你们待会会不会被骂,就看我怎么回话了。” 当他们穿过甘露门时,却见门外站着一人,是六皇子李贤。 李贤快步来到李廉身边,急匆匆的道:“四兄,父亲大发脾气,你待会可要小心些了。” 李廉惊问:“父亲为何发脾气?” 李贤扫了李孝一眼,道:“还不是因为二兄?” 李孝皱眉道:“因为我?” 李贤也不多解释了,朝李廉道:“我已经报过信了,你自己小心吧。”快步跑走了。 李孝望着他的背影,哼道:“老四,你跟老六关系不错嘛?” 李廉默不作声。 李勇欲言又止,想了想,又闭上了嘴巴。 不多时,三人全部来到甘露殿,通传之后,进入殿内,朝着坐在榻上的李治见礼。 “孩儿拜见父亲!” 李治目光在三人身上一一扫过,沉声道:“都起来吧。” 三人都站直了身。 李治望着他们三人,不由想起了一些陈年往事。 当时他为了考察三人的功课,召他们觐见,三人便是像今天一样,垂头丧气的站在他跟前。 只不过,当年的三个孩子,如今都已经长大了,李孝已经快和他差不多高了。 李治已经派人调查过,原来关系要好的三兄弟,如今却变得形同陌路。 李治此时也明白过来,对普通的孩子来说,可以使用放养模式。 然而对皇子放养的话,很容易让他们走向歧途。 皇子天生便享有权力和富贵,更容易受到物质上的诱惑,稍一放松,他们小小年纪,便很难抵抗诱惑,养成贪图享乐的恶习! 事实证明,古代皇子这种开府教导模式,并不管用,李治便决定用后世法子,来教育一下三人。 他目光先看向李孝,道:“孝儿,听说你养了一只飞将军,在长安城所向披靡,怎么不带过来,给朕瞧一瞧?” 李孝脸色一白,低下了脑袋。 飞将军是一只斗鸡。 年初的时候,李孝便在后院建了一座斗鸡楼,一共三层,每层一个斗技场。 他还在此楼举办过“鸡王争霸赛”,所有参加的斗鸡,先在一楼决出十六强,然后在二楼决出四强,最后在三楼决出头名。 飞将军便是许王府第一届“鸡王争霸赛”的冠军。 李治又看向李廉,道:“四郎,你也不比你二哥差啊,听说去年凭着一只叫楚霸王的斗虫,赚了五百贯钱,你这赚钱的能力,很不错啊!” 李廉也低下了脑袋。 李治最后看向李勇,后者赶忙道:“父亲,孩儿可没有斗鸡斗虫!” 李治瞪眼道:“你明知道你二兄和四弟胡闹,一不制止他们,二不来告诉朕,你这个兄弟是怎么当的?” 李勇闻言,也低下了脑袋。 李治严厉道:“你们都是大唐皇子,享受着别人没有的富贵,既不用心读书,也不为国家做贡献,反而带头斗鸡斗虫,你们这个榜样做的好啊!” 三人都跪了下来,齐声道:“父亲,孩儿知罪!” 李治伸手一指,道:“都去外面跪着,面墙思过。既然你们闲着没事做,从明日开始,朕给你们找点事做!” (本章完) 第423章 李治的惩罚 第423章 李治的惩罚 三人出殿门时,都耷拉着脑袋,在走廊面墙而跪,李勇嘀咕道:“我被你们两个害惨了!” 李孝哼道:“那是你活该,谁让你不把我们的事,告诉父亲呢?” “你……你连这种话都说得出来?” “有什么不对吗?我以为父亲不管我了,才斗鸡玩玩,要是你早点告诉父亲,我才不会再斗鸡!” 李廉和李孝颇有同感。 他最怕的是父亲的冷落,不管不问,如今父亲肯罚他,他表面沮丧的同时,心中却是窃喜的。 三人一跪就是一个多时辰,眼瞧着都过了正午,也无人送饭,三人肚子都饿的咕咕叫。 他们养尊处优惯了,从未体会过饿肚子的感觉,顿时都有些受不了。 这时,走廊角落处,伸出一颗脑袋,正是六皇子李贤,他嘴里还拿着一根鸡腿啃着。 李廉瞧见他后,赶忙招了招手,道:“六郎,你过来一下。” 李廉弯着腰,小心翼翼的走了过来,问:“四兄,你们被父亲罚跪吗?” 李廉望着他手中的鸡腿,道:“六郎,你怎么又来了?” 李贤看出他饿了,笑道:“我不放心你,过来瞧瞧情况。” 李勇问:“你不用去崇文馆上学的吗?” 李贤笑道:“教习教的那些,我早就会背了,他们就不大管我了。我去帮你们带点吃的过来。”一溜烟走了。 当李贤再次回来时,除了手上提着个食盒,身后还跟着两个跟屁虫。 是太平公主和李旦。 李贤虽然逃了学,毕竟不敢让武媚娘知道,回到立政殿后,不敢进去,派身边内侍,把李令月和李旦叫了出来,让他们去拿一些吃食过来。 两人还以为是李贤饿了,便拿了一些过来,李贤却说不够,让他们多拿一点,还把李勇三人罚跪的事说了。 李令月和李旦都很少见到这三个兄长,便闹着要一起来。 三人来到走廊拐角,李贤把食盒递给李令月,道:“小妹,你提过去,给三位兄长。” 太平公主跟三人不熟,不大乐意,道:“兄长为何不自己去?” 李贤道:“父亲疼你,若是发现是我们给三个兄长送吃的,肯定会责怪我和小老九,你去的话就不会。” 李旦在一旁点了点小脑袋,表示赞同。 太平公主眉开眼笑,道:“好罢,我替阿兄跑一趟就是。” 接过食盒时,入手一沉,她小小身体,差点站不稳。 李贤道:“提得动吗?” 太平公主很是要强,两手并用,总算提起来了,说:“无、无妨。” 只见她像一只小企鹅一样,吃力的提着食盒,一晃一晃的朝着李勇三人走过去。 太平公主长的粉雕玉琢,三人见是妹妹送吃的过来,都非常欢喜。 她刚一靠近,李孝便急忙伸手接过,朝她说道:“小妹,多谢你了。” 太平公主睫毛弯弯,笑道:“三位阿兄,你们犯了什么错,父亲为何罚你们跪着呀?” 李勇一边将食盒中的食物拿出来,一边嘟嘟囔囔,把两人贪玩的情况说了,还说自己是被连累。 太平公主听完后,嘻嘻一笑,正要再问,忽听屋中传来李治的声音。 “面壁时不许说话!” 太平公主一惊,像受惊的小兔子一样,转身跑开了。 其实外面的一切,李治都已经知道,对于李贤、太平公主送饭的行为,他故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至于接下来怎么教育三个儿子,他心中已有一个想法,只是具体如何实施,还需要仔细斟酌一下。 他在屋中思索良久,命王伏胜传王及善觐见。 不一会,王及善便来了,李治朝他问道:“王卿,内领府在长安城内,可经营着什么店铺?” 王及善道:“回陛下,药铺、茶谱、酒楼都有。” 李治道:“有没有比较锻炼人的地方?” 王及善愣了一下,有点没太听明白。 李治便道:“朕想将三个儿子送到一个铺子里去,让他们吃点苦头,自食其力,你觉得去哪里好?” 王及善心中一惊,迟疑道:“陛下,皇子殿下身份尊贵,让他们去那种地方,只怕……” 李治抬手道:“不必多言,朕心意已决。朕选择内领府,也是因为内领府既能让他们磨练性子,也能保证他们的安全。” 王及善想了想,道:“那不如让他们去平康坊一家名为墨佳轩的酒楼吧,此楼有很多胡人,应该能让三位殿下更长见识。” 李治道:“好,这件事你去安排,明日朕就带他们过去。” 王及善道:“陛下,三位殿下都已开府,民间认识他们的人不少,臣担心他们很容易被认出来。” 李治摆手道:“无妨,这一点朕自有办法。” 王及善不再多言,告退离开,出宫去墨佳轩安排去了。 夕阳西下,暮色降临,外面传来了下衙的鼓声。 李治这才吩咐三人结束面壁,只是不准他们出宫,让他们回大吉殿住着。 当天夜里,李治又去了承香殿,宠幸郑才人。 郑才人已听说李治召见了几位皇子入宫,罚他们面壁思过,对此非常感激,竭力侍奉李治。 次日清晨,李治起床后,传旨召三位皇子觐见,让他们来承香殿,和郑才人一起用膳。 三人很快都来了,全都低着脑袋,向二人见礼。 李治哼了一声,道:“二郎,朕不召你过来,你是不是都快忘了自己还有一个亲娘啊?” 李孝低声道:“儿不敢。” 李治严厉道:“那你为何不入宫看你娘?我大唐以孝立国,朕又给你取名孝字,你可做到了事母之孝?” 李孝跪在地上,朝郑才人叩首道:“孩儿不孝,请阿娘原谅。” 郑才人眼圈微红,她对这个儿子确实颇有不满,只是此时见他沮丧的模样,便心软了。 “快起来吧。” 李孝却没有动。 李治冷哼道:“没有听到你娘的话吗?还不起来!” 李孝这才站起身来。 “行了,都坐下来用膳吧。”李治挥了挥手。 一顿饭安安静静的吃完,李治朝郑才人道:“把衣服拿出来吧,朕和他们几个换上。” 郑才人应了一声,拍了拍手,命下人拿着衣服上来了。 三兄弟正觉得奇怪,便见李治已经换上一套白色长袍,看起来像一个书生,似乎要微服出巡。 李治吩咐道:“你们也赶紧换了。” 三人很快都换上一身普通人的衣服,全都是粗布制成的褐衣,里外都要换,鞋子也换成麻鞋,这一套穿在身上,极不舒服。 人靠衣装,一点不假,三个皇子换了一身普通人的衣服后,看起来和普通百姓也没什么区别。 不过仅仅如此,那还不够,还是容易被认出来。 李治命人取了石炭灰,让他们抹在脸上,三人不敢不从,抹完之后,三张白净的面皮,顿时都变得黑黝黝的了。 三人面面相觑,此时还没有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瞧见对方模样后,都觉得新鲜好玩。 李治命人把刘充嫒请了过来,指着三人,问:“充嫒,你认得他们三个是谁吗?” 刘充嫒睁着大眼睛,瞧了半天,摇头道:“妾身认不出。” 李治笑道:“认不出就好。” 刘充嫒一脸困惑,向郑才人看了过去。 “姊姊,这是二郎、三郎和四郎啊。”郑才人提醒道。 刘充嫒再一看,这才认出来了,惊呼一声。 李治当即带着三人出了宫,沿着朱雀街向南,折而向东,拐入平康坊,来到北街一间富丽堂皇的酒楼前。 李治站在酒楼外,朝三人问:“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三人都点了点头,他们都曾来这里喝过茶,下过棋,赏过歌舞。 李治带着三人进入墨佳轩。 这家酒楼在雪娘打理下,很快恢复了往日的生意,一楼大厅中心的木台上,几名舞姬正在翩翩起舞。 隔着屏风看去,她们优美的舞姿更加动人心魄。 这间酒楼如今明面上的掌柜是雪娘,卑路斯隐在暗处。 雪娘已经得了王及善吩咐,等候多时,见李治带着三人进来,便迎了上去,微笑道:“贵客安好,不知是要雅间,还是在一楼落座?” 李治道:“掌柜,你们这里收不收人?” 雪娘道:“本店重新开张不久,人手不足,正需人手,您是来幕工的吗?” 李治指了指身后的李勇三人。 “这是我的三个儿子,身体还算强健,我想让他们在您这里干活,您看成不成?” 三人听完后,脸色都变了。 他们可是堂堂皇子,父亲竟让他们来酒楼伺候别人? 雪娘看了三人一眼,点头道:“可以是可以,不过先和您说好,我们这里的工钱是一个月四百钱,不包食宿。若是要住在这里,一个月三百钱。” 李治道:“三百就三百,不过我也有一个要求。” “您说。” 李治道:“他们身上一个铜板都没有,所以工钱要日结。” 雪娘道:“也好。” 李治道:“你们这里有没有迟到扣钱的规矩?” 雪娘愣了一下,道:“这个嘛……” 李治提醒道:“就是早上赖床迟到,扣几个工钱,你们没有吗?” 雪娘一心配合李治,既然李治说有,她只好说道:“有的。” 李治道:“很好,那就谈妥了。” 这时,一旁的李廉忍不住道:“父亲,这种事情,我们怎么能……” 李治扫了他一眼,冷冷道:“你们在这里打工,起码还能挣一份工钱,养活自己,不比你们以前做的那些,有意义多了?” “可孩儿还不满十五岁啊……”他小声嘀咕。 李治道:“没事,你长得高,别人未必看得出来。” 李廉抬头去看雪娘,却见她面带微笑,仿佛没听到一般,不由暗骂道:“胡人果然不是好东西,连童工都用!” 李孝期期艾艾的道:“父亲,孩儿能不能去鸡楼当长工?” 李治瞪眼道:“去那里继续斗鸡吗?” 李孝顿时不敢吱声了。 李勇急道:“父亲,孩儿跟他们不一样,可没有玩乐,一直在勤奋读书练武啊!” 李治淡淡道:“你帮我监督他们。” 李勇瞠目结舌,无话可说了。 李治可不等他们慢慢做心理建设,将三人交给雪娘,又帮他们签了半年的长工契约,便匆匆离开了。 临走之前,他又低声警告道:“别怪我没提醒你们,若是你们再不老实,又或被人认出来了,我下次就送你们去倭国,让你们在那体验生活!” 三人顿时吓得脸色苍白。 李治不再管他们,出了酒楼,坐着马车,很快回到了甘露殿。 刚进屋,便见武媚娘正坐在榻上,拿着一本棋谱,摆弄着棋子。 李治道:“媚娘,你来找朕下棋的吗?” 武媚娘款款起身,下拜道:“妾身是来向陛下请罪的。” 李治走到她旁边坐下,问:“你请什么罪?” 武媚娘轻轻道:“妾身身为皇后,却没能管教好二郎、三郎和四郎,还要让陛下操心,妾身有失职之罪。” 李治点点头,道:“在这件事上,朕和你都有责任,朕已经把他们送去劳动改造了,以后你也帮朕盯着点。” 武媚娘听到“劳动改造”四个字,愣了一下,问:“陛下把他们送去哪了?” 李治便将送他们去墨佳轩的事说了。 武媚娘听完后,大为惊讶。 将皇子送去店铺当伙计,这种放在历朝历代,都是闻所未闻的事。 “媚娘,你觉得朕这样做不合适?”李治问。 武媚娘想了想,微笑道:“妾身钦佩陛下的决心,一个人只有吃了苦,才知道世事艰难,明通事理,妾身支持陛下。” 李治点头道:“那就好,这次的事,算是一个教训,你以后教导贤儿他们时,也可以放开手脚,不能太宠溺他们了。” 武媚娘瞄了他一眼,道:“就怕妾身真要管教,陛下又心疼了。” 李治一摆手,道:“以后你只管管教,只要是为他们好,朕绝不心疼!” …… 清晨,一缕晨曦破晓。 平康坊北街,墨佳轩内,一间简陋的屋子里,忽然传来一道呼喊声。 “二兄,四兄,快起来,不然又要扣工钱了!” “唉,扣就扣吧,大不了饿死吧,我昨天擦了一天的桌子,胳膊都动不了了,你们别管我。” “二兄,你这身体也太差了吧,我就一点事没有!” “三郎,别管他,我们搞快点,别耽误了时辰。” 李勇和李廉很快洗漱完毕,穿着一身褐色麻衣,来到柜台向雪娘报到。 总算赶在辰时之前报道,没有扣工钱。 墨佳轩不包食,他们只能去外面吃,一天工钱是十个钱,若是迟到,就要扣三钱,一人只能得七个钱。 仅凭七个钱,一天的饭钱都不够。 墨佳轩旁边有各种小吃摊子,其中胡麻饼一个要三钱,蒸饼一钱一张,馎饦一碗五个钱。 昨日三人都起晚了,故而只早晚各吃一个胡麻饼,中午只能用蒸饼对付,连街边的茶水都喝不起,只能喝墨佳轩的井水。 这才两日,他们心中便第一次对钱有了概念。 李孝起晚了,今天又只有七个钱,当他中午望着李勇和李廉吃馎饦时,馋得不得了。 李勇和李廉对视一眼,便将自己碗里的馎饦匀出来一些,分给他吃。 李孝吃着吃着,眼眶竟然红了,他此刻终于再次感受到了血浓于水的兄弟情谊。 到了第二天,三兄弟便都早早起来,中午一起在大街摊子上吃馎饦。 天空阳光明媚,大街上一片喧嚣热闹,生活虽然艰苦了一些,他们竟感受到一丝从未体会过的满足感。 (本章完) 第424章 官员不够用了 第424章 官员不够用了 李治将三个儿子罚去自力更生,对外则宣称三人被罚闭门思过。 不过,三人并不在王府的消息,还是不经意间传了出来。 普通官员并不知道三人去了哪里,但宫里消息灵通的人,还是听说了一些风吹草动,知道皇帝曾罚三人在甘露殿外跪了几个时辰。 这些消息,也只是茶余饭后的一点谈资罢了。 对徐孝德来说,却是连与人闲谈的空闲都没有。 因为他最近实在太忙了。 大唐自打下百济之后,将百济设立为熊津都督府,划分为十二州。 百济是农耕国家,行政机构原本就和大唐很像,由很多郡县构成,可直接将这些郡县改成州县,一点不费事。 这一点上,比当初打下吐蕃、铁勒、契丹都要方便很多。 百济这些划分的州县,全部都属于正州,由大唐直接管辖,官员由大唐直接任命,每年赋税,也和其他正州一样交。 当然,百济刚刚经历战火,民生凋零,百废待兴,想缴纳赋税,也没那个能力。 李治已经下旨,免除百济十年赋税,恢复民生。 这些问题都好解决,然而麻烦的问题是,百济的官员不够! 虽然李治确实任命了一些本地人为官员,但他们也只占一小部分,大部分官员,依然要朝廷派遣。 百济原本那些扶余贵族、马韩贵族,都死的差不多了,剩下的人,李治也不信任他们。 只有让大唐官员管理百济,才能让百济真正融入大唐,尽快成为大唐的一部分。 这一点朝臣们达成了共识。 可别人只用动动嘴,徐孝德却需要跑断腿。 最近这几年,大唐剿突厥、灭吐蕃、逐铁勒、亡契丹、割九州、如今又得了百济地。 无论名义上的土地,还是实际控制的土地,都大幅度增加。 新土地自然需要新官员去管理。 这些年来,李治不断扩充科举取仕名额,按理来说,官员应该只多不少。 可这些新土地上的官员缺口太多,导致大唐官员竟然不够用了! 不仅如此,这些新地方上的差事,官员们都不爱干,吏部每次调派官员,都要费比以往多几倍的精力。 就比如隼州的官员,到现在都没有补齐。 原本隼州只需要填补都督府的官职,可随着刘仁愿与隼州各令制国的首领谈判后,这些地方首领,都同意划分为大唐州县。 条件是州县官员,一半由本地人担任,一半由大唐派遣,共同治理。 如此一来,隼州都督府又多了一大批官员缺口。 然而,每当吏部在地方上挑选中某个官员,去隼州任职,那人就会想尽一切办法,拒绝赴任。 为了将官员们调派去隼州,徐孝德白头发都多了几根。 他特意向李治请旨,允许那些前往隼州的官员,多升几级。 比如原本是县丞,去隼州的话,可以直接干县令,原本是县令,就可以担任州司马。 在这种情况下,仍然有很多人拒绝去隼州赴职,徐孝德无奈,只好将今年的新科进士,都分派去了隼州。 按照惯例,新科进士治理经验不足,都会让他们去一些稳定的县城,磨练经验,等第二个任期、或第三个任期,才会让他们去一些困难州县。 徐孝德也是没办法,吏部实在凑不齐去隼州的官员,只好让这些解褐入仕的新人,去隼州对付着。 新人有新人的好处,他们都有着一股子冲劲,意气风发,正想做一番事业,不会像那些老油条一样,习惯于趋利避害。 将这些新科进士派到隼州后,总算解决了地方上官员空缺的问题。 然而不等徐孝德喘口气,大唐又打下了百济。 这次官员缺口更大,熊津都督府嘴一张,就要八十名官员、两百名文吏。 徐孝德想死的心都有了。 国家打了胜仗,开疆扩土,举国欢庆,升职的升职,加俸的加俸,只有他们吏部官员,像苦哈哈一样,不断翻动着地方官员的名册,想着法子再找出一批人来,调到百济去。 他这次尽量找那些偏僻的州县,比如岭南、剑南。 这些地方上的县城,人口少,事情也少,有个县令就得了,可以把县丞调走。 他琢磨着,剑南、岭南也是偏僻地方,调几个县丞去当县令,主簿去干县丞,他们应该不会拒绝。 谁知,这些官员来到长安述职后,便找各种理由推脱,有的称病,有的说家里死了父母,要去守孝,把徐孝德气得不轻。 百济又不是倭国那样的海岛,不会因为风浪死在路上,不见得比岭南差到哪里去了,干嘛都不愿去呢? 徐孝德实在逼得没办法,这天清晨,来到甘露殿求见皇帝,准备向皇帝诉苦。 李治听说他面圣后,在正殿召他觐见。 当徐孝德苦着一张老脸,将他的困难说了后,李治笑道:“徐卿既有困难,为何不早点向朕说?” 徐孝德叹道:“老臣但凡有一点办法,也不会来打扰陛下,实在是……” 李治抬手道:“朕知道,徐卿一向任劳任怨,以前从未听你向朕抱怨过什么,这事其实要解决也不难,可开一例制科,选取人才,补充官员不足,卿以为如何?” 徐孝德喜道:“老臣赞同。” 制科是朝廷选择“非常之才”而设立的不定期科举,只要皇帝觉得身边人才少了,便可开制科,选拔人才。 李治来大唐这么久,还从未开过制科,此时若是宣布此事,朝野应该不会有任何阻力。 果然,三日后的常朝上,李治宣布开制科,立刻得到大臣们一致同意。 李治便命吏部在各州县张贴榜文,朝廷六月初十,在长安城召开制科,录取五百名人才。 这五百人的数量,已经超过了一年的常科,有官员认为数量太多,提议削减为三百人。 李治却没有同意。 这五百人眼下看起来似乎多了,然而等打下高句丽后,朝廷又会空缺一大批官员。 这次多选拔一些人才,也免得将来再捉襟见肘。 朝廷特开制科的消息,很快传遍天下,不少人都听说了,朝廷是因为缺乏官员,才开制科,故而只要中举,就能立刻授官。 另外,制科的门槛比较松散,没有十题中至少要过六题的硬性要求,只按照顺序来,排名前五百的人,直接录取,就算第五百名交了白卷,也一样录取。 这是一个捡漏的机会,故而各地学子听到消息后,都如潮涌一般,朝着长安城汇聚。 原本准备寒窗十年再参加科举的学子,也有些忍不住了,准备提前来碰碰运气。 杜审言便是其中之一。 他已经读了五年,原本再准备读个五年,再来长安参加科举,结果家里人却不愿放过这个机会,催着他提前入京了。 他爹还亲自去找了杜易简的父亲一趟,同是一族人,这时候怎能不帮衬帮衬? 杜易简的父亲也没推辞,便给儿子写了封信,让儿子关照一下杜审言这个小堂弟。 故而杜审言一入长安城,便被杜易简请到家中住着。 第二天晚上,还带着他来到墨佳轩,在二楼包了间雅室,请来卢照邻和高有道,将小老弟介绍给他们认识。 杜审言有着襄阳儿特有的拘谨,听说卢照邻是范阳卢氏,而且是当朝驸马后,赶忙起身,行了一个大礼。 卢照邻笑道:“杜兄弟,不必客气,你该拜的不是我,而是高兄,他可是永徽七年的状元,你若能得他指点,必能高中!” 杜审言又赶忙朝高有道行大礼。 高有道笑道:“别听卢兄谦虚,他的文采远在高某之上,若非如此,如何能得公主殿下青睐呢?” 杜审言一想也是,又转过头来,朝卢照邻下拜,这一通拜下来,就像一只啄米的小鸡。 杜易简瞪眼道:“你们够了啊,是不是觉得我们襄阳儿好欺负,还没完没了了?” 杜审言吃了一惊,还以为杜易简真的生气了,生怕堂兄因为自己,与这两位好友破了脸,忙道:“堂兄,没事的。” 杜易简并不理他,冲着卢、高二人就是一顿数落,两人也不生气,笑着向杜审言赔了个不是。 杜审言这才瞧出来,自家堂兄与这两人关系亲密,刚才是闹着玩的。 杜易简一拍桌子,道:“怎么还不上菜,店伙,人上哪儿去了?” 杜审言忙道:“堂兄,没事的,也许是今日人多,他们忙不过来。” 杜易简瞪了他一眼,道:“你干嘛这么谨小慎微,有点出息好不好?咱们襄阳儿不比别人差,没什么好怕的!” 杜审言低下了脑袋。 高有道笑道:“杜兄弟,你兄长说得对,当朝的中书侍郎张柬之相公,也是襄阳人,如今长安人都不敢小觑襄阳士子。” 杜审言喜道:“我知道,张相公是我最敬佩的人。” 这时,忽听砰的一声,大门被人撞开。 一人踉踉跄跄走了进来,一看就笨手笨脚的模样,手中托盘都差点摔了。 那人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脸上黑黝黝的,尽是灰尘,低着头来到桌前,将菜放在桌子上,低声道:“几位请慢用。” 杜易简哼道:“怎么这么慢,今天真的这么忙吗?” 那少年低着头道:“今日的客人,确实比平常更多一些。” 杜审言望着少年,心中叹道:“他比我小不了几岁,却已经在外面做工了,真是可怜。” 高有道温言道:“小兄弟,你小小年纪,怎么就来这里帮工了,是不是家里有什么困难?” 那少年并不回话,说道:“诸位请慢用。”转身就出去了。 杜易简哼道:“这小子一点礼数都不懂,老高,不必管他。” 卢照邻却忽然道:“你们觉不觉得,这少年有点奇怪?” 杜易简道:“怎么奇怪了?” 卢照邻皱眉道:“我也说不上来,反正我觉得他跟一般的店伙,不太一样。” 杜易简笑道:“你多心了吧,一个酒楼店伙,管他奇怪不奇怪,来,大家喝酒,今天这顿我请!” 墨佳轩后院,李廉举着托盘,追着李勇便要打,怒道:“三兄,你干嘛推我进去,我差点摔倒了,你知不知道?” 李勇绕井而行,走位灵活,笑道:“谁让你不肯进去,我这不是帮你吗?再说了,卢姑父不是没有认出你吗?” 卢照邻因为常山公主的原因,经常参加宗室宴会,故而对三人都很熟悉。 李廉给三人送饭菜时,怕被认出来,就找来李勇和李孝,希望他们帮自己送。 然而两人也怕被认出来,都不肯答应他,推推搡搡时,李勇就把李廉推了进去。 这时,李孝撞开前厅与后院相连的门帘,大喊道:“别玩了,我在前面都忙死了,你们快来帮忙!” 三人又回到前厅干活,李勇正给一桌客人上酒时,忽见外面进来一群人,不由愣在原地。 那群人全都锦衣华服,文士打扮,身后跟着不少家仆,从气质来看,便知是世家大族中人。 这群人之中,有一名十六岁少年,手中拿着一柄川扇,小小年纪,便有几分潇洒之态。 然而当他瞧见李勇的瞬间,整个人仿佛被雷劈了一样,嘴巴张得大大的,足可以塞进一个鸡蛋了,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李勇急忙低下头,将酒放在客人桌前,转身快步去了后院。 那少年兀自凝立不动。 一旁的中年人瞧见后,朝他问:“勃儿,怎么了?” 王勃勉强笑了笑,道:“没什么。”跟着众人上二楼去了。 (本章完) 第425章 圣人的智慧 第425章 圣人的智慧 今天是李勇三人来到墨佳轩后,最忙碌的一日,一直忙到了亥时,三人才终于可以歇息一下。 他们在酉时中旬已经吃过饭了,但忙了一个多时辰,肚子又饿了,于是来到街上游荡觅食。 虽是深夜,大街上的小吃摊子依然很多,三人看看这个,瞧瞧那个,嘴里都馋得不得了。 只可惜,他们今天的钱都用完了,根本啥也买不起。 李孝摸着肚皮,有些忍不住了,抱怨着道:“这样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 李勇嘟囔道:“最起码三个月吧,父亲都跟雪掌柜签了契约。” 李孝咬了咬牙,道:“三郎,四郎,我想偷偷回府一趟,带点吃食过来,大吃一顿,你们觉得怎么样?” 李勇惊道:“你疯了,若是让父亲知道,肯定会送你去倭国!” 李孝沉声道:“若是被发现,我一个人承担就是,总好过现在饿死强!” 李廉忽然走到一个胡饼摊子前,买了三个胡饼,然后回到两人身边,递给两人,一人一个。 李孝吃惊道:“老四,你这哪儿来的钱?” 李廉笑道:“前几日,楼里来了一个客人,我给他送茶时,听他说话,知道他是个爱斗虫的人,便跟他聊起斗虫,还教给他一些斗虫技巧。那人一欢喜,就赏了我十个大钱。” 李孝一拍他肩膀,欣喜道:“你真有办法!” 一口咬在饼上,吃的太急,将耳畔旁下垂的头发吃进嘴里,赶忙伸手撩开。 三人吃饱后,回到后院,灌了几口井水,又打水洗了洗身子。 李勇刚躺在床上,便听到李廉打鼾的声音。 他其实也非常困倦,但只要一想到白天被王勃瞧见时的情景,就感觉情况不妙。 王勃是他最好的朋友,自李勇开府后,两人几乎天天见面,李勇经常留王勃在王府宿下,两人抵足而眠。 从刚才王勃反应来看,他显然是认出自己来了。 若是他明天跑来找自己,害自己身份暴露,父亲肯定会大发雷霆。 “唉,怎么办呢,要不要偷偷去找王勃,让他替我保守秘密呢?” 正当李勇暗自琢磨时,忽听“啪”的一声轻响,有人坐起来了,然后爬起身,开始穿衣服。 李勇侧头瞄了一眼,心中一惊,暗道:“二兄怎么起来了,若是起夜,干嘛要穿衣服,难道他想偷偷溜回王府?” 李勇一动不动,待李孝轻轻推开门,离开屋子后,才飞快的穿好衣服,跟了上去。 李孝果然不是为了起夜,只见他悄悄来到后门,托开门栓,悄悄离开了墨佳轩,绕到大街上后,飞快而去。 李勇跺了跺脚,道:“二兄疯了吗?现在坊门关闭,他要想回王府,只能亮明身份,他就不怕父亲知道吗?不行,我必须阻止他!” 李勇快步追了过去。 就在这时,寂静的长街上驶来一辆马车,那马车似乎是迎着李孝过来的。 李勇惊道:“二兄连马车都准备好了吗?他到底要做什么?” 不料,马车并不停下,与李孝径直错过,直到驶到他的跟前,才终于停下。 原来马车是冲着他而来的。 车帘被人拉开,露出王勃的脑袋,朝他招手道:“四殿下,快上来。” 李勇大喜,王勃悄悄来找他,正好可以让他保密。 他暂时也顾不上李孝了,快步上了马车,刚一上车,就闻到阵阵肉香味,原来王勃手中提着一个食盒。 “殿下,您饿了吧,快吃,里面有您最爱吃的熊掌。”王勃笑道。 李勇咽了口吐沫,却没有伸手,沉声道:“王勃,你认出我的事情,可告诉过别人?” 王勃摇头道:“没有,我猜出殿下是被陛下罚在此处做工,所以不敢告诉任何人。” 李勇喜道:“你果然机灵,情况就是如此,你不得向任何人泄露我的身份,也不准再来找我!” 王勃叹道:“殿下,您到底犯了什么错,陛下要如此罚您?” 李勇道:“你不必多问,我要走了,记住我的话,以后不准来找我。”说完就跳下了马车。 王勃望着李勇迈步离去,心中产生一种奇怪的感觉,才短短半月不见,这位四殿下便跟以前不同了。 李勇回到墨佳轩后院的屋子时,李廉仍在酣睡,李孝不见踪影。 李勇强忍着困意,坐在床榻上等候。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都听到公鸡打鸣了,李孝才终于回来了。 他手中似乎提着什么东西,黑暗中看不清楚。 只见他将那东西放在角落,然后便躺在床上睡下了。 李勇实在扛不住困了,心想他既然还肯回来,总算不至太糟,有什么事明天再问他,便也躺着睡下了。 次日清晨,李勇是被一阵香味馋醒的,坐起身一看,只见李孝和李廉正蹲在一个小火炉子前,炖着什么东西。 李孝见他起来了,朝他招手道:“三郎,快来,今天有鸡汤喝!” 李勇一骨碌爬起身,来到炉子前,上面果然炖了一盆鸡汤,忙问道:“哪来的鸡?” 李孝道:“前几日,有个客人来楼里,我听他谈斗鸡,便跟他聊了几句,他和我聊的投缘,昨天命人给我送了一只鸡。” “我本打算自己偷偷吃了的,但四郎昨天不是给我们分饼了吗?我就想拿出来,大家一起吃。” 李廉笑骂道:“二兄,你可真不够意思,我若是不给你买饼,你是不是就不打算分我们一块肉啊?” 李孝笑道:“别废话了,煮好了,赶紧吃吧!” 李廉正要伸筷子,却被李勇伸手拦住了。 “三兄,你这是做什么?”李廉问。 李勇阴沉着脸,直视着李孝,道:“二兄,你太让我失望了。” 李孝脸色微白,道:“怎么?” 李勇道:“你这只鸡根本不是别人送的,而是你昨天偷偷回王府拿来的,对不对?” 李廉听了后,大吃一惊,手中筷子都掉在地上了。 李孝脸色更加苍白,低着头没有做声。 李勇哼道:“父亲让我监督你们,如今发生这样的事,我只能告诉父亲了!” 李廉急道:“四兄,算了吧,二兄也只是第一次。” 李勇大声道:“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你还不明白吗?他根本就不知悔改!” 李孝脸色陡变,朝李廉道:“老四,不必说了,我一人做事一人担,不会连累你们的。” 言罢,站起身,大步出了屋子。 当李勇和李廉追出来时,李孝已经出了墨佳轩,上了大街。 两人也顾不得扣工钱了,赶忙追了出去,在街上拦住了他。 “二兄,你要去哪?” “我去向父亲坦诚一切,绝不牵扯你们两人便是!” 李廉急道:“三兄不是那个意思,三兄,你倒是说话啊!” 李勇咳了一声,道:“老二,你只要答应以后再不干这种事,我就不去告诉父亲。” 李孝冷冷道:“不必了。” 李勇气急道:“你犯了错,还有理了?” 三人吵吵嚷嚷,一路来到了安上门外,正要进去时,忽见一名内侍穿门而出,是李治身边的贴身内侍小楼。 小楼瞧见三人后,快步过来,说道:“三位殿下来的正好,陛下召你们觐见。” 三人脸色顿时变得苍白。 他们原本只是意气之争,李孝想着在城门口闹一下,李勇服个软,他就回去。 谁曾想,李治竟突然召见他们,显然是知道了昨天的事。 李孝面如死灰,跟着小楼入了宫,李勇和李廉见他如此,心情也很沮丧。 不一会,三人绕过甘露殿,继续朝着后宫而行。 李廉忍不住问:“小楼常侍,父亲在哪里召见我们?” 小楼道:“陛下在承香殿。” 承香殿内,李治正在和郑才人一起用早膳,今早吃的正是鸡汤。 三人刚一入殿,就闻到了阵阵香味,尚食局的御厨手艺,自然比他们好得多,鸡汤浓烈醇厚的香味,都把他们口水勾出来了。 三人齐声下拜道:“孩儿拜见父亲,拜见郑姨娘(阿娘)。” 李治侧头看了三人一眼,道:“你们今早,应该已经喝过鸡汤了吧,那朕就不请你们喝了,都起来吧。” 三人听了后,更是心惊肉跳。 李治竟然连他们早上要喝鸡汤的事都知道,显然什么都已经清楚了。 “父亲,是我肚子太饿,怂恿二兄,他才回王府取了一只鸡来,这都是我的错,请父亲降罪!”李勇又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一个头。 李孝一脸惊愕的望着李勇,没想到他竟会替自己揽罪。 “不,是我昨天肚子饿了,才求二兄给我找点吃的,父亲责罚孩儿吧!”李廉也跪了下去。 李孝深吸一口气,跪在地上,肃然道:“父亲,这是我自己的决定,不干两个弟弟的事,无论父亲如何责罚,孩儿都无怨言!” 李治放下手中碗筷,凝望着他,道:“那你说说,为何要回王府取鸡?” 李孝低下头,道:“昨天晚上,四郎用他赚的钱,给孩儿买了一张饼,孩儿心中感到惭愧,身为兄长,却要弟弟照顾,这才冒险回府,取一只鸡,给两位弟弟打打牙祭。” 李勇猛地抬起头,望向李孝,这才明白他并非为了自己。 李治又接着道:“朕知道你府中鸡很多,你取的是哪一只鸡?” 李孝低声道:“便是父亲上次提到的飞将军。” 李勇和李廉听了后,又是一惊。 李治问:“那不是你最喜欢的鸡吗?为何要杀了?” 李孝道:“孩儿已认识到往日错误,对斗鸡深恶痛绝,所以想先杀了飞将军,以明心志!” 李治缓缓道:“你能杀死飞将军,朕很欣慰,不过你也确实违背了与朕的约定,朕必须罚你!” 李孝鼻子一酸,看了李廉和李勇一眼,咬牙道:“孩儿甘愿去倭国!” 李廉和李勇听了后,急忙叩头求情。 “都别吵了,朕还没说要送他去倭国。” 李治喝止了两人,朝李孝道:“二郎,念在你杀了飞将军,朕可以不让你去倭国,不过朕原本准备罚你干活三个月,如今却要提高到一年,你可服气?” 李孝听到不用去倭国,大喜道:“孩儿多谢父亲!” 李廉和李勇齐声道:“父亲,孩儿愿意替兄长分担罪行!” 李治看了两人一眼,道:“好,那就给你们三个人,都加三个月,罚你们在墨佳轩干半年,可有异议?” 李勇和李廉齐声道:“孩儿无异议!” 李孝看了两个兄弟一眼,哽咽道:“孩儿多谢父亲!” 李治挥手道:“行了,你们应该还没用过早膳,坐下来吃一顿再出宫,朕先走了。”起身离开了屋子。 他刚一走远,三人全部跳了起来,互相抱在一起,欢呼雀跃。 郑才人见三人模样,微微一笑,命人取来三副筷箸,笑道:“别跳了,快坐下来用膳吧!” 三人坐在桌边,大口大口的喝着鸡汤,明明是以前喝过的乌鸡汤,此时却仿佛成了从未品尝过的人间美味。 郑贵妃坐在在一旁,望着李孝喝汤,温柔的用丝巾给他擦嘴巴。 另一边,李治回到甘露殿,处理完上午的政务后,内侍来报,说黑齿常之正在宫门外求见。 姜恪曾向李治上奏折,极力举荐黑齿常之,说他忠肝义胆,可为大用。 其实没有姜恪的上奏,李治也会重用黑齿常之。 按照原史,薛仁贵之后,此人算是大唐最勇猛的几名将领之一,也是吐蕃人最畏惧的唐军将领。 李治在正殿接见了黑齿常之,对他大加勉励了一番,又向他询问起百济现在的情况。 黑齿常之道:“回陛下,百济大局已经稳定,并无任何隐患。” 李治道:“朕怎么听说,百济地方上,还有一些叛乱?” 黑齿常之肃然道:“回陛下,是有一个叫迟受信的郡将,蛊惑了不少人,在任存城叛乱,臣离开百济前,此人已被姜恪将军领兵击溃。” 李治点了点头,道:“那就好。” 黑齿常之道:“陛下,还有一件事,姜恪将军让臣向您汇报。” 李治道:“讲。” 黑齿常之道:“二月下旬,高句丽在与百济的边境重镇,忽然增兵,也不知是何缘故。” 李治目光一闪,问:“你们怎么想?” 黑齿常之道:“臣和姜恪将军讨论过此事,都觉得很奇怪。” “当初攻打扶余福信时,臣最怕的就是高句丽出兵援助,结果直到福信败逃,高句丽都毫无动作。” “如今百济已经恢复稳定,按理来说,高句丽不会再有动作才对,偏偏他们突然在边境增兵,臣和姜恪将军都不明白,高句丽人到底怎么想的。” 李治笑道:“其实这不难理解,高句丽增兵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想出兵讨伐,要么是担心被讨伐。” 黑齿常之心中一惊,道:“陛下是说,他们担心大唐从熊津港出兵,攻打他们?” 李治反问道:“没有这个可能吗?” 黑齿常之迟疑道:“可熊津都督府并未向边境增兵,按理来说,他们不会突然增兵啊!” 李治目光灼灼的道:“既然不是外部原因,那就只可能是内部原因。” 黑齿常之道:“内部原因?” 李治偏过头,凝视着东北方向,一字字道:“朕若没猜错,泉盖苏文要么病重,要么已死,高句丽怕我们趁机来犯,故而提前防备!” 黑齿常之暗暗惊奇,仅凭边境的一个调动,皇帝就推断泉盖苏文出了事,这未免太玄乎了吧? 便在这时,一名内侍来报,说兵部尚书郝处俊在殿外候见,有紧急军情上奏。 李治抬手道:“宣!” 不一会,郝处俊进入大殿,叙礼毕,说道:“陛下,营州急报!” 李治道:“讲!” 郝处俊道:“二月下旬,高句丽在边境增兵,刘都督感到奇怪,命细作去平壤城打探,探听得泉盖苏文已经病重,两个月没有在人前露面,只怕命不久矣!” 李治一拍龙案,说了两声“好”,朝黑齿常之笑道:“黑齿卿,朕没有猜错吧。” 黑齿常之张大了嘴巴,心中又惊又佩,暗想:“圣人的智慧,果然不是我能够揣度的。” 李治朗声道:“传旨刘仁轨,让他做好战争准备,但不得擅自出兵,等候朕的旨意!” 又朝黑齿常之道:“黑齿卿,你立刻返回熊津都督府,告诉姜恪,做好战争准备,等候朕的旨意!” 黑齿常之肃然道:“是。” 李治挥了挥手,让两人退下。 他不让刘仁轨出兵,是因为泉盖苏文一死,泉家三兄弟就会自相残杀。 若是大唐太早攻打,反而可能逼迫他们团结起来,共抗外敌。 李治起身离开甘露殿,回到寝殿,又传了一道旨意,让薛仁贵、李勣在神龙殿觐见。 (本章完) 第426章 八路大军 第426章 八路大军 四月下旬,阳光明媚,春风送暖。 尉迟恭来到程府后园时,只见程知节穿着一身短袖中单,舒服的躺在一张长椅上休息。 三个小童围着他不断转着圈,嘻嘻笑笑,“翁翁”“翁翁”的喊个不停,好不惬意! 尉迟恭推开引路仆人,大步走了过去,吼道:“还躺着睡呢,知不知道出什么事了?” 他一张大黑脸本来就吓人,这一嗓子吼下来,顿时把三个小童吓哭了。 程知节大怒,一边安抚自家孙子孙女,一边朝尉迟恭瞪眼道:“你有病啊,干嘛吓我乖孙?” 尉迟恭冷哼道:“那你继续享你的天伦之乐吧,辽东之战没你的份,到时候别怪我!” 程知节听到“辽东”俩字,一下就跳起来了,命人将乖孙抱走,朝他急问:“什么辽东之战?” 尉迟恭哼道:“兵部刚刚传来消息,泉盖苏文快死了,陛下得知后,立刻召见李勣和薛仁贵,这是为什么?” 程知节惊喜道:“陛下要打高句丽了?” 尉迟恭道:“不错!而且这事八成没咱们的份。” 程知节命人又搬来一张椅子,拉着他坐下,忙问:“你怎么知道?” 尉迟恭瞪眼道:“你这老货,最近安逸太久了,一点敏锐性都没有,这一年多来,李勣每天早起练武,这是为什么?” 程知节心中一惊,道:“难道就是为了高句丽之战?” 尉迟恭又道:“前阵子,他又突然经常跑去禁苑,视察羽林卫军队,还经常去薛仁贵府上拜访,这又是为什么?” 程知节深吸一口气,道:“我明白了,陛下可能很早就跟他达成约定,若是高句丽有战事,就派他和薛仁贵去,所以他们才有这些行为!” 尉迟恭哼了一声,道:“总算还没迟钝到家。” 程知节被这黑货羞辱,一点也不生气,反而笑眯眯的道:“黑郎,陛下平时讨论军政大事,从来都是找我们四个讨论,如今却只找薛仁贵和李勣,这说明辽东之战,陛下不准备让我们参加了!” 尉迟恭沉着脸,道:“我来找你,就是为了此事!你鬼点子多,想个法子,让咱们也能参与进去!” “难!” 程知节叹了口气,道:“当年先帝讨伐高句丽,我留守长安,你虽然跟去了,却因为劝谏先帝,没有受到重用,我们俩都没有高句丽的作战经验,又比不上薛仁贵年轻,如何跟他们俩争?” 当初李世民准备亲征高句丽时,尉迟恭表示反对,不希望皇帝御驾亲征,因此受到冷落。 攻打高句丽时,尉迟恭一直跟在李世民身边,没有单独领兵作战的机会。 故而他虽参与高句丽之战,其实也不过是个看客。 尉迟恭听了后,沉声道:“我也知道争不过李勣和薛仁贵,不过让他们挂大总管和副大总管,咱们当个行军总管,这不过分吧?” 程知节沉吟道:“这就要看陛下怎么打了?” 尉迟恭浓眉一动,问:“怎么说?” 程知节道:“如果陛下准备用打吐蕃的法子,让营州军为主力,缓慢推进,跟高句丽相持。再让熊津军为奇兵,直取平壤的话,那就只需要李勣和薛仁贵就行,轮不到咱们!” 尉迟恭想了想,道:“高句丽与吐蕃不同,山多城多,还有辽水为屏障,人口密集,奇袭很难成功。” 高句丽土地比吐蕃小很多,人口却比吐蕃更多,很难找到奇袭路线,到时候熊津港一路军,也只有老老实实攻城拔寨,慢慢推进! 程知节点头道:“不错,所以陛下和李勣他们,很可能采用另一种打法,如此打的话,我们的机会就来了!” 尉迟恭目光一亮,道:“多路大军并进?” 程知节道:“正是如此。高句丽地域辽阔,又有辽泽为屏障,我军后勤供应,会非常艰难。若是被高句丽军队拖住了,无法迅速攻灭平壤,那就只能和当年一样,被迫班师。” 尉迟恭明白他的意思,道:“多路并进,只要有一路突破防线,就能逼迫他们全线撤防!” 程知节目光灼灼的道:“李勣用兵谨慎,他这次一定会采用这种法子。走,我们需得立刻进宫。” 尉迟恭嘿嘿一笑,道:“现在知道急了?” 程知节没好气道:“你别忘了,朝中老将不止咱们,契苾何力他们都有攻打高句丽的经验,他们听说此事后,你觉得会怎么样?” 尉迟恭大急,道:“快走快走,可别让那帮老小子抢了先!” 两人当即离开程府,一起入宫。 刚到承天门外,便见几名白发苍苍的老将在宫门外站着,显然也是为高句丽之战而来。 程知节目光一扫,心道:“好家伙,不仅契苾何力、郑仁泰、王文度、任雅相来了,连阿史那弥射、阿史那步真哥俩也来了。” 这些人年纪都很大了,平时出入宫廷已经很少,如今因为辽东即将而来的大战,一颗心都活泼泼起来。 程知节二人皮笑肉不笑的跟其他几人打了声招呼,便在门外等候着。 只可惜迟迟没有等到皇帝的召见。 李治正在听李勣分析攻打高句丽的战法,自然没空见他们。 这些年来,李勣费无数个日夜,早已想好了攻打高句丽的整个作战方案。 而且他的方案一直都在变化调整。 如今大唐已经消灭百济,在李勣看来,眼下消灭高句丽的条件,远胜于太宗时期。 不过他也不敢大意,因为这很可能是他戎马一生的最后一战。 他细细向李治和薛仁贵讲解高句丽的地形特点,守备模式,该用何种战法应对。 李治听了一阵后,面色也渐渐凝重起来,说道:“依卿之意,攻打高句丽,不可再用攻打吐蕃的法子?” 李勣肃然道:“正是如此,高句丽决不会跟我们打野战,只会据城而守,守得住,就增派援军,守不住,就弃城后退,继续守下一座城。” “辽泽之路艰险,我军后勤非常艰难,一年之内,若不能打下高句丽,恐怕就只能班师了。” 李治抬头凝望着高句丽的地图。 辽泽就像一座无形的屏障,由南至北,绵延数百里,保护着高句丽。 看起来大唐与高句丽接壤面积很大,然而因为辽泽的存在,真正能走的路只有那么窄窄的几条。 换一个角度看,可以将辽泽看作一座巍峨的山脉,而那几条窄道,便是横穿山脉的几条峡谷。 高句丽军队三十万以上,铁矿资源丰富,披甲率也有三成以上。 他们实力很强,精通骑射,马匹充足,拥有令游牧民族闻风散胆的具装骑兵。 靺鞨作为地区小霸,每次跟高句丽作战时却只有挨揍的份,故而绝不能小看他们。 更可气的是,高句丽军队面对大唐时,极为猥琐,不跟你野战,一副死守态势。 境内山脉又极多,光是李勣知道名字的山就有一百多座,很多城池依山而建,类似大唐的松州,攻打十分不易。 故而唐军要灭高句丽,军队就不能少,然而军队多了,后勤供应又吃不住。 而且高句丽非常精明,他们懂得利用自己的优势,无论隋朝攻打还是唐朝攻打,他们的战法只有一个字。 拖! 他们很清楚,只要能拖住来犯敌军,时候到了,敌人只有撤走一条选择,他们便能趁势打一拨反击。 当初唐太宗打下高句丽十几座城,结果刚一撤退,就全部被高句丽收复了。 这便是高句丽难打的原因。 李治深入了解这些后,也终于明白百济的重要性。 从百济进攻,高句丽的辽河、山城等屏障,都无法发挥作用,要面对这支唐军的防守,他们需要费大量精力应对。 如此一来,便给了北线唐军减少了机会。 李治凝视地图良久,缓缓道:“李卿,朕已经清楚了高句丽的情况,说说你的战法吧。” 李勣道:“臣的战法只有八个字。” “哪八个字?” “多路齐攻,水陆并进!” 李治望着地图,道:“你指的多路,指的是南北夹击吗?” 李勣道:“仅凭南北两路,不足以突破高句丽人的严防死守。臣经过仔细分析推演,认为需得分兵八路,方能在尽快时间内,消灭高句丽!” 李治微微一惊:“八路?” 李勣道:“是的,营州四路,百济三路,另外还有一支水路,从莱州出发!” 李治看了薛仁贵一眼,道:“薛卿,你以为如何?” 薛仁贵道:“臣对高句丽并不熟悉,不过依臣之见,兵力太过分散,未必是好处。” 李勣见薛仁贵似有反对,便耐心解释道:“薛将军,你当初也参与过高句丽之战,印象最深的是什么?” 薛仁贵听了后,皱紧眉头,露出迟疑之色。 他当时只是一个低级将领,虽然有过亮眼表现,但并无决策权,都是听命行事,没有太多的感想。 他想了好一会,才道:“在下印象中,高句丽的城池,很多建在山上,故而攻打不易。” 李勣道:“高句丽最大的特点,便是他们以守为主。这场战争的胜利,与传统战争不同,我军就算连战连胜,却不能在一年内打到平壤,那么输的就是我们!” “反之,纵然兵力分散,有部分军队打了败仗,只要有其他军队能突破防线,攻入平壤,那么赢的就是我们!” 李治点点头,道:“朕明白了,李卿的意思是,这一战打的是速度,不必在意一城之得失,一战之胜负。” 李勣道:“正是如此。” 李治见薛仁贵不再反对,便道:“那八路大军的具体攻击路线,要怎么攻打?” 李勣从袖子里取出一张卷起来的纸。 摊开一看,原来是一张简易地图,上面标注了李勣谋划的进攻路线。 营州四路陆军,齐头并进,分别攻打新城、银城、建安城、盖牟城,分四条线路,朝扶余城进发。 水军从莱州渡海,攻打卑沙城。 百济三路大军,分别进攻马户城、木岳城和汉山城,最后会师于汉城。 汉城是高句丽南部第一大城,只要南军打下汉城,便能直接威胁到平壤城。 高句丽必定收缩防线,拒守都城,如此一来,北四路大军压力大减,攻势将更加顺利。 每条线路旁边,还标注了各个城池的地形特点,攻打方式。 由此可知,李勣为了这个作战计划,耗费了多少精力。 李治看完之后,并无异议,便道:“作战计划虽无问题,只是这八路大军,却比较麻烦,需要选八位主将,李卿,你有什么好的人选吗?” 李勣拱手道:“臣一切都听陛下的旨意。” 如此大战,谁都想参加,若是交给他来决定,风光是风光,肯定要得罪不少人。 李勣迟暮之年,只求安安稳稳打赢这一仗,自然不会再揽下这种差事。 李治无奈,道:“那好吧,八路军的主帅人选,容朕好好考虑一下,你们若是有合适人选,也可向朕举荐。” 二人齐声道:“是。” 这时,王伏胜见李治谈完了,才上前提醒道:“陛下,将军们还都在承天门外候见。” 李治顿时有些头疼,这些将领显然都是为了高句丽之战而来。 “李卿,待会你开一个军事集议,将这次的作战计划,和将军们说一下。”李治将麻烦扔给了李勣。 李勣推脱不过,只好答应。 离开神龙殿后,李勣和薛仁贵并肩而行,出了承天门后,顿时被一群将领围住了。 由尉迟恭带头,程知节策应,逼问他们刚才和皇帝谈了什么,气势汹汹! 李勣看向薛仁贵,示意他来开口。 薛仁贵只好说道:“诸位,此处说话不便,陛下有旨,让李公召开集议,与大家商讨此事。” 诸将对视一眼,各自点头,簇拥着两人朝左卫军署而去,仿佛押着两名犯人。 到了集议大厅,四品将军以上的将领,都聚集在厅中,尉迟恭瞪眼道:“现在可以说了吧!” 李勣端起茶杯,喝了口茶,笑道:“凉国公,还是你来说吧。” 薛仁贵是个实在人,也没想那么多,便将李勣八路大军攻打高句丽的计划说了。 众将听完后,眼睛都亮了。 既然是八路大军,统兵将领不少,那他们就都有机会啦,当即询问八路大军主帅都有谁。 薛仁贵只好说皇帝正在考虑,让大家稍安勿躁。 众人却没那么好糊弄,契苾何力道:“陛下既然召你们俩问话,那肯定会问你们的意见。” 其他人纷纷道:“不错!你们怎么说的?” 薛仁贵道:“陛下确实问了,不过李公和在下,都没有提议。” 他不说还好,这一承认,众将哪里还肯放过他,纷纷围了上去,让他向皇帝举荐自己! 这些老将官职虽并不比薛仁贵高,奈何资历老,性子倔,薛仁贵应付的好吃力。 正要向李勣求助时,转头一看,李勣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溜之大吉了。 (本章完) 第427章 陛下在等什么? 第427章 陛下在等什么? 另一边,李治与李、薛二人分开后,也开始琢磨着八路大军的领军人选。 按照唐军军制,总元帅叫行军大总管,各路主将,叫行军总管。 李勣和薛仁贵分别担任行军大总管和行军副大总管,两人也要各领一军,兼任行军总管,这不必多想。 剩下的六路军统帅,就不太好斟酌了。 苏定方镇守昆藏,裴行俭威慑西域,两人都调不开。 程知节和尉迟恭年纪都太大,再让他们出征,似乎有点隐患,倒不是担心他们打败仗,而是怕他们经不起折腾,病死在战场。 若是不选他们,这两人肯定又会闹脾气。 李治思索之间,不知不觉走到了西海池,抬头一看,只见湖岸旁边,坐着一名小童,正望着西海池发呆,身后跟着几名保傅。 李治走了过去,朝那小童道:“仁儿,你在这里做什么?” 那小童正是李治的八子李仁,他瞧见李治后,慢慢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拱手见礼道:“孩儿拜见父亲。” 这孩子自出生后,性子就比较古怪,不哭不闹,十分安静,像个女童,做任何事都慢悠悠的,不急不躁。 李治有时甚至怀疑,这小小身体里面装着的是另一个穿越而来的灵魂。 不过等李仁会说话后,李治便不这么想了,因为这孩子特别爱问问题,比如天空为什么是蓝的,水面为什么是绿的。 李仁见过礼后,伸手一指,道:“回父亲话,孩儿正在看鸟。” 李治顺着他手指看过去,远处水面上果然有两只正在划水的鸟。 “仁儿,你知道那是什么鸟吗?”李治问。 李仁说道:“鸭子。” 李治哈哈一笑,道:“那是鸳鸯,并不是鸭子。” 李仁呆呆道:“就是阿娘手帕上的鸳鸯吗?” 李治道:“对。” 李仁问:“鸳鸯会飞吗?” 李治道:“会,不过它们一般在晚上或迁徙时飞行,很少被人看到。” 李仁又问:“我刚才看到它吃了一条小鱼,为什么鸳鸯要吃小鱼呢?” 李治道:“这就跟你要吃饭一个道理,你不吃饭,肚子是不是就会饿?” 李仁仰着小脸,又问:“那为什么不吃饭肚子会饿呢?” 李治道:“因为人需要消耗能量,肚子饿就是你身体给你发信号,能量不足了,需要吃东西,补充能量。” “耶耶,能量是什么?”李仁追问不休。 李治顿时有点招架不住了,这孩子只要一问起来,就会问个不停。 很多习以为常的东西,被他一问,连自己也会觉得困惑。 李治转移话题道:“仁儿,你阿娘呢?” 李仁道:“阿娘在屋子里练习一种新乐器。” 李治问:“什么新乐器?” 李仁摇了摇头:“不知道。” 李治道:“那你去找阿娘问一下,改天告诉耶耶,好吗?” 李仁用力点点脑袋,转身跑开了。 李治跟他这么一闹,脑子倒放松了不少,心中的难题也有了决断。 既然李勣他都敢用,尉迟恭、程知节也没什么不敢的。 这些老将当年都曾帮过他大忙,如今自己也应该再给他们一个机会。 想到此处,李治脑海中慢慢拟定了人选。 只是这时候还不能公布,需得等泉盖苏文死了后,高句丽发生内乱,再对外公布。 …… 高句丽,平壤城,王宫。 泉盖苏文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 自永徽元年,他最惧怕的敌人李世民死了后,他便开始放纵自己,毫无节制,如今虽才六十多岁,身体却已经被掏空! 他的三个儿子和最亲信的大臣,此刻都跪在病榻前,双眼通红,泉男生还在哽咽哭泣着。 泉盖苏文沙哑着声音,缓缓道:“男生,别哭,你以后就是高句丽的莫离支了,不能让别人看到你软弱的一面!” 泉男生咬了咬牙,道:“是!”止住了哭声。 泉盖苏文缓缓道:“我这一生,从未向任何人低过头,天可汗也不能拿我怎么样!活到今日,也算是虽死无憾,只是我还有几件放心不下的事,你们一定要听好了。” 众人齐声答应。 泉盖苏文缓缓道:“第一,我死之后,高句丽的拥王派势力,必定死灰复燃,男生,你准备如何应对?” 泉男生道:“这……” 泉盖苏文缓缓道:“既然你没有想明白,那就按照我交代的去做。” 泉男生忙道:“是!” 泉盖苏文道:“在外,你要重用信诚,他在朝中威望极高,只要有他在,就能震慑朝堂,令其他官员不敢轻举妄动!” 泉男生道:“是。” 泉盖苏文高声道:“信诚可在?” 一名光头将领大声道:“属下在!” 泉盖苏文道:“还记得当初我们一起杀死奸王,是何等的逍遥畅快吗?” 光头将领信诚道:“属下永远不会忘!” 泉盖苏文道:“我也忘不了,我就要先走一步啦,希望你能像辅佐我一样,辅佐我的儿子,你能答应我吗?” 信诚大声道:“莫离支请放心,我的忠诚将延续到您的儿子身上!” 泉盖苏文道:“好,好!” 他忽然觉得精神恢复了一些,深知这是回光返照,赶忙又道:“男生,对内,你要团结你的兄弟,男建继承了我的军事才能,男产聪明多智,只要你们兄弟齐心,一定能应对任何困难!” 泉男生道:“孩儿一定重用两个弟弟!” 泉盖苏文叫道:“你们两个怎么不说话?” 泉男产与泉男建对视一眼,齐声道:“孩儿一定辅佐兄长!” 泉盖苏文接着道:“男建虽有军事才能,但还是年轻了一些。我一死,大唐必定来犯,男生,你要记住,要抵抗大唐,只有一个办法。” 泉男生急问道:“什么办法?” 泉盖苏文招了招手,道:“你过来,耳朵凑过来。” 泉男生来到他身边,将耳朵凑了过去。 泉盖苏文附耳道:“我高句丽将领虽多,但要对抗大唐,只有一人可担重任,他就是乙支辰。” 泉男生吃了一惊,正要开口询问,却被泉盖苏文打断了。 “我知道你奇怪,乙支辰如此重要,我为何还要将他关进大牢?” “那是因为此人桀骜不驯,凭你压不住他。我故意将他关起来,等你当上莫离支后,亲自去放了他,他必定会感激你,为你效力,帮你击退大唐。” 泉男生感叹父亲的用心良苦,哽咽道:“孩儿记住了。” 泉盖苏文忽然大笑三声,脖子一歪,咽下最后一口气。 泉男生悲痛不已,趴在尸体上大哭。 泉男建和泉男产却都没有露出太多悲色,两人互相看了一眼,神情都很阴郁。 三日之后,泉男生便举行仪式典礼,继任为莫离支,同时按照泉盖苏文的嘱咐,前往监牢之中,将乙支辰放了出来。 随即,他又做出一个惊人的决定,将高宝藏的儿子高福男给放了出来,让他带领一支使节团,前往大唐,向大唐示好。 泉男建和泉男产得知后,立刻入宫找到泉男生,表示反对。 泉男建道:“兄长,父亲在时,一直防备高宝藏,你怎么能把他儿子给放出来呢?” 泉男产更是毫不客气,瞪眼道:“如此大事,你都不跟我们商量一声,你忘了父亲的交代吗?” 泉男生道:“这是信诚将军的建议,我认为很好,你们不必担心!” 泉男产怒道:“很好?好在何处?” 泉男生道:“大唐若要攻打我高句丽,不外乎以高宝藏为名,指责我们囚禁他。若是我们派高福男去长安,并且告诉他们,高宝藏一切都好,唐人还有什么理由打我们呢?” 泉男产急道:“那你想过没有,他去了长安后,请求大唐攻打我们,又该怎么办?” 泉男生道:“不会,他父母都在我手中,断不敢胡言!” 泉男建冷笑道:“唐人要打我们,想找什么理由都可以,你以为把高福男派过去,他们就不打了吗?” 泉男生不悦道:“他们找不到好理由,士兵就会没有士气!不必多言,我意已决!” 次日,高福男便带着一支使节团,朝着长安进发。 此时的长安城内,也不平静。 泉盖苏文之死,已经传到了长安城,文武百官得知此事后,纷纷上奏攻打高句丽。 然而令人奇怪的是,李治竟然没有立刻同意。 最焦急的就是程知节、尉迟恭这帮武将。 皇帝明明都跟李勣、薛仁贵制定好了作战计划,却迟迟不肯公布八路大军的主将人选。 他们原本琢磨着,皇帝是想等听到泉盖苏文死讯后再公布。 如今泉盖苏文已经死了,皇帝却依然不肯宣布,这怎不令他们焦急? 众将数次求见皇帝,李治却总说再等一等,后勤还要调度。 然而他们早就去户部问过了,年初的时候,皇帝就让户部提前做准备了,军粮后勤,已经调度的差不多了。 众人实在不解,皇帝到底在等什么? 李勣同样不懂,不过他不急。 当泉盖苏文死讯传来的一刻,他便已经完全看明白了,在高句丽之事上,皇帝比他看得更深远。 当初他要攻打高句丽,皇帝反对时,便说过泉盖苏文命不久矣。 如今真被皇帝说中了,光凭这一点,李勣便完全信任李治的判断。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能这么稳当,是因为李治已经内定他为行军大总管。 程知节和尉迟恭自然无法像他这般冷静,天天过来找他,把他扰的不胜其烦。 这天,两人又过来了,尉迟恭问:“老李,你说陛下是不是在等制科结束?” 如今已到了六月,李治举办的临时制科,再过十天就要开始了。 李勣摇头道:“不知。” 程知节道:“那陛下是不是在等安西的消息?” 安西都护府那边,也在准备一场帮吐火罗复国的战争,此事由裴行俭和内领府负责,朝中大臣都知道的不多。 李勣还是摇头:“不清楚。” 尉迟恭瞪眼道:“陛下是不是暗中跟你谋划了什么事,故意瞒着我们?” 李勣没好气道:“陛下有什么事,需要瞒着你们吗?” 程知节换上一副陪笑的嘴脸,道:“老李,你再进宫问问,你是陛下内定的行军大总管,我们不跟你抢,不过给我们一人一个行军总管,总不过分吧?” 李勣摇头道:“此事陛下已有全盘安排,估计心中已定好人选,我说了也无用,你们还是回家等消息吧。” 两人对视一眼,见他油盐不进,都很无奈,只好气呼呼走了。 两人走后,李勣还顾不得休息,下人来报,长孙无忌来了。 李勣暗暗好笑,心道:“这高句丽战事一起,长孙无忌也憋不住了。”命人把长孙无忌请到书房。 在书房等了不久,长孙无忌便来了。 他比程知节、尉迟恭二人更沉得住气,慢悠悠的喝了杯茶,这才说明来意。 “李兄,我来是想跟你做个交易。” 李勣叹道:“长孙兄,我知道你是为高句丽而来,只是你如今的身份……” 长孙无忌扫了他一眼,打断道:“你以为我是为了参加高句丽之战,才来找你求情?” “难道不是?” 长孙无忌哼道:“当然不是,老夫一介白身,又非沙场宿将,陛下怎么可能让我上战场?” 李勣眯着眼道:“若不是为此事而来,那就都好说。” 长孙无忌抬手道:“你先别把话说的太满,我也不让你平白答应,而是用一个情报跟你交换。” 李勣奇道:“交换什么?” 长孙无忌道:“你心中想必也很好奇,陛下为何迟迟没有下达攻打高句丽的旨意吧。” 李勣心中一动:“你知道?” “不错。” “为什么?” 长孙无忌道:“先来谈谈条件吧。” 李勣站起身,又给长孙无忌倒了一杯茶,道:“说吧,你希望我做什么?” “赵持满这个人,你可知道?” “他是长孙诠的外甥,我自然知道。”李勣眼皮抬了抬,问道:你是为他而来?” 长孙无忌道:“他正在熊津都督府担任司马,我希望你攻打高句丽时,把他调到麾下,给他一个机会。” 李勣沉吟不答。 长孙无忌扬眉道:“我向你举荐他,不仅是因他与长孙诠的关系,而是因他谋略勇武,皆不在姜恪之下。” 李勣淡淡道:“姜恪的能力,可是经过战场考验的。” 长孙无忌道:“你到时也可考验他,若觉得他不堪一用,就让他去运粮草,我绝不怪你!” 李勣道:“好,我可以答应你,大战之前,把他调到麾下,他能否立功,就看他自己了。” 长孙无忌微笑着一拱手:“多谢。” 李勣道:“你还没说呢,陛下为何还不肯动手?” 长孙无忌笑道:“陛下是在等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 “高句丽内讧的消息?” “什么?”李勣愣住了。 长孙无忌缓缓道:“泉盖苏文的三个儿子,关系不睦,可能会内斗,争夺莫离支的位置。” 李勣皱眉道:“就算他们关系不睦,眼下局面下,他们应该也知道我大唐虎视眈眈,怎会内讧?又怎敢内讧?” 长孙无忌淡淡道:“常理来说,他们确实不该内讧,可高句丽情况,你并不了解。泉盖苏文的三个儿子,你也并不熟悉。” 李勣试探道:“听长孙兄的意思,似乎对他们颇为熟悉?” 长孙无忌道:“你不必试探我,总而言之,你不用有任何担心。陛下攻打高句丽的决心,非常坚定。你安心备战就是。” “这我知道。” 长孙无忌道:“既然如此,我没什么可说的了,别忘了我们的约定,告辞。”转身离去。 虽然李治并未对高句丽宣战,但战争的氛围,已渐渐笼罩在长安城。 不仅李勣在准备,整个大唐庙堂,都开始为高句丽之战做准备。 对不少老臣们来说,这是一场等待了二十年的战争,他们都希望能在临死之前,完成这项大业,死后也能去面见先帝。 (本章完) 第428章 请求大唐,发仁义之师 第428章 请求大唐,发仁义之师 七月上旬,高福男带着高句丽使节团来到长安,带来了泉男生亲自递交的国书,希望缓和两国之间的关系。 李治并不见高福男,反而给鸿胪寺下达了一个任务,让他们从高福男身上想办法,得到一个出兵高句丽的理由。 戴至德当然明白皇帝的意思。 当初太宗皇帝攻打高句丽,便是指责泉盖苏文弑君犯上,且攻打大唐小弟新罗为由。 如今皇帝准备再出征高句丽,肯定需要一个更好的理由。 高福男控诉泉男生囚禁高句丽王,请求大唐出兵救父,便是一个很不错的理由。 然而戴至德再三劝说,高福男都不肯承认高句丽王被囚禁的事实,还请求侍祠大唐宗庙,以缓和两国关系,消除刀兵之患。 戴至德无奈,只好去找张柬之求助。 张柬之兼任中书侍郎,平时主职都待在中书省坐衙,只有岁末忙碌时,才以鸿胪寺差事为优先。 他虽然对高句丽之战,没有那些老臣的执念,但他骨子里蔑视胡人。 高句丽趁着中原内乱,占据了汉四郡,这便足够大唐出兵灭其国了。 他当即应允戴至德的求助,在屋中思忖一个时辰后,来到鸿胪寺,将高福男请入后堂。 茶毕,张柬之说道:“高王子,你可知眼下已大祸临头了?” 高福男怔了怔,低垂着脑袋,淡淡道:“都说大唐是礼仪之邦,大唐天子是仁义之君,莫非还要杀我这样一个小小的使节?” 张柬之道:“我说的大祸临头,指的不是你,而是你的父亲!” 高福男脸色微变,抬头道:“何出此言?” 张柬之观其表情,便知他来大唐媾和,果然是因其父母在高句丽,被泉家兄弟当做了人质。 张柬之不动声色的道:“你不来大唐,你父母也许还能活,如今你来了大唐,你父母必死无疑。” 高福男脸色苍白,急道:“我……我为国家做出贡献,莫离支又怎会害我父母?” 张柬之摇头道:“泉男生既然派你来大唐,他自然不会害你。” 高福男变色道:“难道是泉男建和泉男产?” “也不是。” 高福男脸上多了几分警惕之色,道:“张侍郎莫非是故意来套我的话?” 张柬之微微一笑,端起茶杯喝茶,并不言语。 高福男强自坐了片刻,果然还是沉不住气了,急问道:“还请张侍郎指教。” 张柬之喝了口茶,缓缓道:“我来问你,你父亲这些年来,可曾试图脱离泉盖苏文的控制?” 高福男欲言又止,迟疑不答。 张柬之左右看了一眼,道:“你不必担心,这间屋子里只有你我二人,出得你口,去得我耳,不会有别人听到。这只是一次闲聊,并非代表两国之间的谈话。” 高福男深吸一口气,道:“那好,这些话我只是随口说说,您若是要较真,我将来也不会承认。” 张柬之抬了抬手,示意他直接说,不必顾虑。 高福男沉声道:“前年,贵国那批物资在海上被劫,周边国家都以为是我高句丽所为,派了大量细作,来到平壤城,导致城中混乱。” 张柬之淡淡一笑,道:“你父亲以为机会来了,想趁着城中混乱,谋划点什么?” 高福男低声道:“是的,父亲写下一份血书,想让舅舅拿去营州,请求贵国相助,讨伐逆贼。” 张柬之道:“没有成功罢?” 高福男叹道:“被泉盖苏文发现了,舅舅被当场杀死,母亲也险些被杀,幸好……” 张柬之道:“幸好泉盖苏文顾忌我大唐,才不敢动手?” 高福男默认。 当初正是因为大唐突然在边境增兵,泉盖苏文大惊之下,顾不得再杀他母亲,便急急走了。 张柬之缓缓道:“从这件事中,可以知道两点情况,便是因这两点情况,你父母都已处于危险之中!” 高福男急问:“哪两点?” 张柬之伸出一根手指,道:“第一,你父亲高宝藏并未屈服于泉氏,一直在寻找机会,摆脱困境!” 高福男心想,父亲胆小,或许已经屈服,但母亲是万万不肯屈服的,便没有反驳。 张柬之接着道:“第二,你父亲能活到现在,就是因为我大唐的威慑,泉氏才不敢造次!” 高福男点点头,这一点毋庸置疑,所以他内心深处,对大唐非常敬畏。 “张侍郎,你这两点都没说错,可我不明白,这怎么就导致父亲和母亲身处险境了?” 张柬之沉声道:“你还不明白吗?当年平壤城不过有点小小混乱,你父亲就忍不住有了动作,如今泉盖苏文死了,你又被派到大唐,他会老老实实,无动于衷?” 高福男摇头道:“自当年血书的事情后,父亲和母亲就被监视的更严密了,我想,他们应该不会贸然行动!” 张柬之摇头道:“一个人只要心存反抗,无论环境多么恶劣,也会反抗到底!” 高福男咬着牙,没有做声,心中并不完全相信张柬之的话! 张柬之看了他一眼,道:“其实泉盖苏文死了,你父母未必会反抗,但你来了长安,他们就一定会有所动作!” “为什么?”高福男吃了一惊。 张柬之凝视着他,道:“因为就算他们死了,至少你是安全的,还有可能借助我大唐之力,从叛臣手中,夺回国家!” 这句话声音并不如何响亮,却有如惊雷一般,在高福男耳边炸响。 这推测严丝合缝,毫无破绽,高福男也突然觉得,他母亲一定会劝说父亲,立刻动手。 因为无论成败,高氏一族都有救了! 张柬之接下来的话,才彻底将他打下深渊! “泉盖苏文是个聪明人,他不杀你父母,是为了让我大唐找不到理由攻打高句丽。但泉男生呢?他得知你父母再次想要逃脱,能否像泉盖苏文一样,忍住不动手?就算他忍得住,其他人又如何?” “泉盖苏文一死,那些拥护你父亲的人,必将蠢蠢欲动,此时平壤城剑拔弩张,一点就燃。你父母只要稍有动作,必定引起大乱。到时候,泉男生就算不想杀你父母,也不行了!” 高福男脸色惨白,颤声道:“张侍郎,可有救我父母的办法?” 张柬之望着他,缓缓道:“你是个孝子,这一点令我钦佩,如果有办法,我也愿帮你!” 高福男错愕道:“难道没有办法了吗?” 张柬之感叹道:“你仔细想想,你父母只要计算着时间,知道你到了长安,还会继续等下去吗?” 高福男双眼通红,呐呐不语。 张柬之道:“他们也担心你在长安的安危,怕你帮泉男生说话,被我们关起来,甚至杀害。所以他们一定会尽快动手,就算失败,只要消息传到长安,那么你肯定不会再助纣为孽,也就安全了。” 高福男悲泣一声,伏在地上大哭。 张柬之默默坐着,等他哭了一阵,才说道:“你就算把眼泪哭干了,能哭死泉氏一族吗?” 高福男握紧拳头,慢慢抬起头,咬牙切齿道:“我……我想请求大唐,发仁义之师,助我讨伐这些乱臣贼子!” 张柬之站起身,缓缓道:“我正是为此而来!” …… 高句丽,平壤,城南一处被军队包围监视的宅邸。 高宝藏缩在床角,以手抚面,颤声道:“不、不行,再这样做的话,一定会死,一定会死!” 安王后站在床边,柔声劝道:“大王,福男已经去了长安,就算我们失败了,至少他能活下来。” 高宝藏急道:“可我不想死啊!” 安王后幽幽道:“大王,你可知泉男生为何要派福男去长安吗?” 高宝藏愣道:“为什么?” 安王后轻轻道:“倘若福男能够劝说大唐罢兵,对他们来说最好。倘若大唐依然出兵来犯,他们就会把责任推在福男身上,进而推在您身上,说您出卖国家,以此为由,便能杀死您!” 高宝藏惊惧道:“不,不会的……” 安王后凝视着他,道:“大王,我们已无退路,只有最后一搏,方能有一线生机!” 高宝藏呆呆望着虚空,过了良久,问:“有把握吗?” 安王后露出一丝喜色,忙道:“我已策反了一名看押我们的将领,谋划好了逃离平壤的计划,只要大王同意,明日便可逃离此处!” 高宝藏很想问一下她是如何策反那名将领,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呐呐道:“事到如今,也只有如此了。” 安王后欣喜道:“那妾身这就去安排。” 走到门口时,高宝藏又喊住了她,问:“王后,真的有希望吗?” 安王后转过头,坚定的道:“大王放心,妾身拼了性命不要,也一定要救出大王!” 平壤城北,王宫。 泉男生望着手中的密信,双手颤抖不止,喃喃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这是潜伏在长安的细作,发来的一份密信。 信中写着,高福男向大唐皇帝控诉,说泉氏一族弑君夺政,祸国殃民,请求大唐发仁义之师,讨伐泉氏一族乱臣贼子! 信诚沉着脸,道:“莫离支,既然第一步计划走不通,那就只能走下策了。” 泉男生望着他,道:“你是说……” 信诚冷冷道:“将此事告诉国民,就说高宝藏和高福男引贼入室,卖国求荣,将高宝藏处死,从而建立您的威信!” 泉男生迟疑道:“这……会不会引发全国动乱?” 信诚眯着眼,道:“当初您父亲和我杀死奸王时,也担心全国动乱,结果如何?什么事都没有,您知道为什么吗?” 泉男生摇头。 信诚道:“因为百姓们知道的事,都是由官员告诉他们,只要控制住官员,我们想让他们知道什么,他们就知道什么。” “您的父亲当年杀了数百名官员,全部换上咱们的人,再让那些官员去告诉百姓,荣留王是奸王昏君,结果他们就信了。” 泉男生眉头紧皱,道:“可眼下还有大唐虎视眈眈,我怕来不及安抚百姓,大唐就打过来了!” 信诚道:“您不必慌,先杀了高宝藏,确立威信,震慑住您的弟弟,再慢慢对付大唐。” 泉男生变色道:“你让我震慑谁?” 信诚沉默了一会,道:“我知道老莫离支让您团结您的弟弟,可根据我的观察,他们似乎都有反心!” 泉男生不悦道:“信诚将军,您既然知道父亲遗言,为何还说这种话,这不是离间我兄弟之情吗?” 信诚默然不语。 泉男生道:“以后不可再说这等言语了!” 信诚道:“属下记住了,不过高宝藏必须杀,一来帮您提高威信,二来杜绝后患!” 泉男生听了后,沉吟不语。 这时,一名内侍来报,泉男建和泉男产求见。 泉男生挥手道:“让他们进来吧。” 不一会,两人大踏步进入殿内,泉男生询问两人来意。 泉男产哼道:“兄长,当初我们劝您不要派高福男去长安,如今怎么样,高宝藏果然不老实了吧?” 泉男生微微变色,道:“高宝藏怎么了?” 泉男建拍了拍手,大声道:“带进来!” 只听一阵盔甲碰撞声响起,一队士兵押着几个人进来了,赫然是高宝藏、安王后和一名军士。 三人双手都被捆在身后。 泉男生瞧见三人后,愣住了。 信诚关注的却不是这三人,而是押他们进来的军队。 这支队伍是泉男建控制的城防兵,按理来说,没资格进王宫,禁卫军怎会让他们随意进来? 禁卫军被泉男生交给乙支辰统领。 那就只剩一种理由,乙支辰已经投靠了泉男建。 “已经晚了吗?”信诚后背一凉,心知泉男建已经有了造反的实力。 泉男生并未意识到这一点,目光依然望着高宝藏和安王妃,问道:“二弟,你把他们带来做什么?” 泉男建冷着脸不答。 泉男产哼了一声,走到安王后身边,伸手扯住她的头发,道:“大兄,这个女人策反了一名看守将领,想要带着高宝藏,逃离平壤城!” 泉男生微微变色,心想高福男投靠大唐,难道是高宝藏的命令? 泉男建忽然拔剑出鞘,来到那将领身后,伸脚踢在他膝盖弯,那将领顿时跪倒在地。 泉男建一手抓住他头发,一手握剑,环绕在他脖前,斜向里一送,一颗脑袋就被割了下来。 鲜血喷涌,溅了泉男建满脸都是,显得狰狞可怕。 泉男生望着这个弟弟,后背一阵发凉,终于意识到眼下的氛围,似乎有点不对劲。 泉男建又慢慢朝着高宝藏走过去,淡淡道:“兄长不敢杀他,就由小弟为兄长代劳吧!” 高宝藏吓得腿软,摔倒在地,浑身颤抖,仿佛打摆子一样。 (本章完) 第429章 帝国机器,全力运转! 第429章 帝国机器,全力运转! 安王后忽然猛地一摆脑袋,撞开泉男产,她头上一撮头发,也因此被拽下来。 她顾不得疼痛,快步奔过去,挡在高宝藏身前,面对着杀神一般的泉男建。 泉男建伸出手中长剑,抵在她胸口,冷笑道:“你想先死?” 安王后脸上毫无惧色,凝视着他,厉声道:“大王不死,将来你们被唐军围困后,只要投降,还能有一条生路!大王若死,你们每一个人,都再无退路,必死于唐军之手!” 话音一落,忽然往前一冲。 “嗤”的一声,长剑从她胸口穿过。 她忍着剧痛,一步一步走到泉男建跟前,一口鲜血喷在他脸上,骂道:“你这乱臣贼子,我在下面等着你!” 泉男建又惊又怒,刚才安王后朝他走过来时,他竟为对方气势所慑,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此时不由恼羞成怒。 “贱女人,去死!”他拔出长剑,一剑将安王后脑袋砍了下来。 “王、王后!”高宝藏又惊又怕,颤声喊道。 泉男建余怒未消,擦了擦脸上的血,手执长剑,朝高宝藏一步一步走了过去,仿佛死神一般。 泉男生已经被弟弟吓呆了,他从未想到,这个平日沉默寡言的弟弟,竟如此凶残。 在他身上,竟仿佛能看到父亲的影子。 信诚正在思索如何扭转局面,也没心思管这些。 眼瞧着高宝藏要死在泉男建剑下,一只手按在了泉男建手臂上。 “二兄,暂且把他性命留着吧,也许以后还能有用!”阻止的竟然是泉男产。 泉男建看了他一眼,心知泉男产被安王后最后那句话说动,故而想留下一条后路。 他需要泉男产支持,才能夺取泉男生的莫离支之位,故而给他面子,没有再杀高宝藏。 很快,泉男建将目光转向了泉男生。 泉男生心中一阵恐惧,颤巍巍的道:“二、二弟,你想做什么?” 泉男建没有说话,目光又看向了信诚。 他已经收复了乙支辰,然而信诚手中,还掌控着城外军营的三万人马,他希望得到信诚的效忠。 信诚与他对视了一会,目光看向泉男生,说道:“莫离支,属下以为,应立刻将高宝藏叛国之事,在全国宣扬!” 泉男生急忙道:“对,对,应该这么做!” 信诚接着又道:“全国子民们得知此事后,必定非常不安,所以还请莫离支出巡国中,安抚百姓!” 此言一出,泉家三兄弟都愣住了。 信诚让泉男生现在离开平壤,泉男建肯定会自立为莫离支。 这相当于是让泉男生主动让出莫离支的位置,苟全一条性命! 泉男生怔怔望着信诚,沉默良久后,也意识到这是他唯一活命的办法,低声道:“好,我……愿意出巡。” 泉男建却没有说话,只冷冷盯着信诚。 信诚坦然与他对视,道:“二公子,您可以弑君,因为朝中大部分朝臣,都是老莫离支留下的,可您若是杀了兄长,他们未必还会拥戴您!” 泉男建森然一笑,道:“我可以学父亲一样,把他们都杀了,再换一批大臣!” 信诚道:“这是个不错的法子,但当初老莫离支杀了满朝文武,重新稳定国家,用了一年时间,您又要用多久呢?” 泉男建冷笑道:“你以为我一定不如父亲?” 信诚道:“就算您有办法稳定局面,城外那三万人马,您又打算如何应对?” 泉男建扬了扬眉,道:“杀了你,我再派一位统帅便是。不过我很欣赏你,所以想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 信诚凝望着他,道:“您确实更像老莫离支,我可以为您效忠。不过,我受老莫离支嘱托,所以必须保大公子一命!” 泉男建脸色变幻不定,显然正在犹豫。 信诚道:“城外那三万守军中的将官,都是我一手提拔的亲信,我敢保证,我若死了,他们必然哗变!” “锵”的一声,泉男建收剑回鞘,朝泉男生道:“兄长,明日你就出巡吧!” 泉男生面色苍白,嘴唇微微颤动着,最终点了点头。 …… 郑仁泰是第一个到达神龙殿的。 当其他几人陆续来到神龙殿时,郑仁泰心中充满狂喜。 在他之后来的将领顺序,依次是:尉迟恭、程知节、契苾何力、高侃、薛仁贵、李勣! 从这六人身份便能看出,这次的集议,肯定与攻打高句丽有关,而且参加集议的人,很可能就是这次出征的统帅! 对于出征高句丽之事,郑仁泰原本还以为自己没希望。 自新皇登基以来,他从未受到过重用,几场大的战事,也都没他的份! 这次攻打高句丽,皇帝竟然让他上阵,他心中窃喜的同时,也不由暗暗感激着萧嗣业。 当初消灭契丹后,以李勣为首的大臣们都提议立刻攻打高句丽。 几乎满朝文武,都一面倒的支持攻打高句丽。 郑仁泰原本也是支持的,可萧嗣业却偷偷告诉他,皇帝并不希望立刻出兵。 于是郑仁泰为了获得皇帝好感,站到了群臣对立面,还差点被尉迟恭给打了。 如今来看,若没有他当时的鼎力支持,满朝那么多武将,皇帝怎么可能还记得他? 只可惜萧嗣业已经死了,不然他一定请旨,调萧嗣业进他的军中,担任副将,也给他一个立功机会。 其他几人也都诧异的望着郑仁泰,尤其是尉迟恭,面色很不友善,似乎觉得他不配坐在这里。 不一会,外面传来唱喏声,李治大步走了进来,几人齐刷刷起身,向皇帝见礼。 李治走到上手坐下,伸手压了压,道:“众卿不必多礼,刚刚营州传来消息,泉盖苏文的二儿子泉男建,将泉男生逐出了平壤城,自封为莫离支,如今是时候,对高句丽出兵了!” 众将听到此话,都露出惊喜之色。 李勣更是心中感叹:“又被陛下预测到了。” 李治缓缓道:“攻打高句丽的作战计划,想必你们已经听李卿讲过了,朕就不再重复,现在朕来公布,八路大军的人选!” 七人听了此话,纷纷站起身,脸上都带着几分紧张之色。 李治目光看向李勣,道:“李卿,朕任命你为辽东道行军大总管,兼辽水道行军总管,负责统率八路大军,水陆并进,南北夹击,共击高句丽!” 李勣眼中闪过一道亮光,一字字道:“老臣,领旨!” 李治又道:“薛仁贵听旨!” “臣在!” 李治道:“朕任命你为辽东道行军副大总管,兼平辽道行军总管!” “臣领旨!” 唐朝的行军总管和大总管名号,都是根据作战地名来取。 从名称就能看出,李勣和薛仁贵这两路人马,都是从营州出发的北四路人马。 李治又依次册封了程知节、尉迟恭、契苾何力、郑仁泰、高侃。 契苾何力为苏木道行军总管,郑仁泰为建安道行军总管,两人率领的是北四路另外两支人马。 程知节和尉迟恭都被安排为南三路统帅。 程知节为马户道行军总管、尉迟恭为木岳道行军总管。 另外由姜恪担任南三路最后一路人马的统帅,任命为汉水道行军总管。 高侃被任命为卑沙道行军总管,是唯一的水军统帅。 李治宣布完毕后,说道:“你们都可以去准备一下了。副总管的人选,还有将领人选,都可以讨论一下,到时候将名单拿过来给朕。正式的册封圣旨,过几日再颁布!” 为了想出这八路军统帅,李治已经费了不少心力,底下那些将领名单,他自然不肯再费脑筋去想。 几人领了旨意,离开神龙殿,前往左卫衙署开会,商讨手下将领人选。 按照唐军传统,手下副将都由主将举荐,这也能让主将打仗时,更得心应手。 当然,若是利用这一点任人唯亲,打了败仗,受到的处罚也要加上一等。 所以李勣与众将商议几句后,就让他们自己筛选得力之人,到时候向他打声招呼,他再拟定名册,向皇帝请旨。 集议结束后,诸将纷纷离开屋子,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讨论有哪些年轻将领能堪重用。 高侃快步赶上薛仁贵,与他并肩而行,问道:“薛兄,你准备选谁为副将?” 薛仁贵道:“还在考虑中。” 高侃苦笑一声,道:“你们都走陆路,我却走水路,这副将的人选,倒还真不好选!” 他之前因为被调去对付东突厥人,错过了攻打倭国的战争。 这次被皇帝选中攻打高句丽,正想大显身手,却被任命为水军行军总管,顿时有点受打击! 薛仁贵看了他一眼,道:“高兄,在我看来,你这一路其实是最重要的。” 高侃目光一亮,问:“怎讲?” 薛仁贵道:“你可知当年的高句丽之战,为何没能攻灭高句丽吗?” 高侃摇头。 薛仁贵缓缓道:“因为大军过于求稳,推进太慢,尤其是在安市城外,被耽搁了两个多月,粮食供应不足,只能撤退。” 高侃心中一凛,道:“我也有所耳闻。” 推进太慢的原因,主要是李世民御驾亲征,诸将担心皇帝有失,故而不肯冒一点风险。 薛仁贵接着道:“安市城是一座险峻山城,背靠山脉,易守难攻。这次攻打高句丽,依然会成为我军一个难题。” “你率领的这一路人马,有水路优势,只要进军顺利,便可绕过安市城,跨过鸭绿江,直取平壤!” 高侃心中一振,道:“多谢薛兄指点,只是这副将人选,小弟拿不定主意,还请薛兄指教。” 薛仁贵想了想,道:“你率领的既然是莱州水师,最好选莱州本土将领为副总管,如此方能尽快掌控军队!” 高侃道:“在下听说莱州都督孙仁师是一员悍将,不知传言可信否?” 薛仁贵道:“此人可信。” 他带出来的羽林卫与倭国交战时,与孙仁师打过交道,从那些部将写来的信中,他对孙仁师也有一定了解。 高侃其实也听过孙仁师的名声,只是这一战太过重要,这才征询薛仁贵意见,见他这般说,再无怀疑。 诸将出了左卫军署后,便各自分开,回自家军署,为战争做准备。 然而,薛仁贵却并未前往禁苑,而是一路出了朱雀门,朝着大理寺而去。 数日之后,李治便收到了李勣送上来的出征名单。 各军副将人选都已经选好了。 从这份名单中,就能看出来,这次的出征队伍,除苏定方、裴行俭等人外,堪称大唐最豪华的将领阵容。 连前营州都督程名振这样的老将,也只能担任一个行军副总管。 除了老将,这份名单之上的人,也有很多年轻将领,比如韦待价,被郑仁泰选为副总管。 李勣的副总管更令人惊讶,竟然选了赵持满,与其他副总管相比,称得上官职最低的一个了。 不过赵持满毕竟跟姜恪齐名,凭着姜恪这些年在辽东的出色发挥,也顺带将他的名声提起来了。 况且赵持满曾出使倭国,胆色一流,确实值得一用。 黑齿常之也成为一名副总管,李治原以为他会是姜恪的副总管,不知为何,竟成了程知节的副总管。 这背后发生了什么事,李治就不太明白了。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作为南三军三总管之一,无论谁选择黑齿常之当做副手,都是占便宜的。 在李治印象中,程知节确实是一个很善于占便宜的人,姜恪人在百济,没机会发声,只能说他倒霉了。 姜恪的副将是潘龙,此人也是刘仁轨麾下一员虎将,倒也不算太差的选择。 尉迟恭的副将最令李治诧异,是一个叫李谨行的人。 此人的名字李治倒是知道,担任左监门卫将军,只是关于他详细的情况,并不了解。 命人将李谨行的档案拿过来一看,才知此人并不一般,他的父亲突地稽是靺鞨族一位首领,率部投靠隋朝,后来投靠大唐。 也就是说,李谨行是一位靺鞨裔大唐人,而且他原来的部落,与高句丽是死敌。 李谨行既有这一层身份,对高句丽必定非常了解,尉迟恭选择他作为副将,显然是有这一层的考量。 当李治看到薛仁贵的副总管后,忍不住笑了,薛仁贵选择的副手,竟然是李元芳。 这个李元芳,也不过是李治一时戏谑之心,才选出来的一个人,让他跟随保护狄仁杰。 薛仁贵既然选择他作为副将,那便说明此人确实有一定的能力,给他一个舞台也不妨。 高侃的副总管选的是孙仁师,这算得上诸将之中,最正常的一人了。 如此一来,出征大名单就出来了。 行军大总管:李勣。 行军副大总管:薛仁贵。 行军总管(副总管):李勣(赵持满)、薛仁贵(李元芳)、契苾何力(程名振)、郑仁泰(韦待价)、高侃(孙仁师)、程知节(黑齿常之)、尉迟恭(李谨行)、姜恪(潘龙)。 李治大笔一挥,通过了李勣递上来的出征名单,同时又下了几道旨意。 首先,任命刘仁轨为河北馈运使,负责河北诸州粮草调度。 这些年来,河北一直采取轻赋政策,就是为了高句丽这一战,如今已有十年左右,就算征调粮草,河北百姓应该也能承受。 另外,任命李义府为河南馈运使,前往莱州,负责将河南诸州粮食,转运入海,为高侃一路、百济三路大军提供粮草。 陈王李忠为副使,协助李义府。 任命高福男为右卫将军,平壤道安抚大使,随军出征。 旨意下达后,文武官员各司其职, 武将们率领羽林卫,奔赴前线。文官们调度后勤,三省六部九卿五监,每一个部门的官员,都得到旨意,全力协助此战。 内领府也派出大量密探,奔赴营、莱两州、以及熊津都督府,打探情报。 大唐帝国这座军事机器,此刻已全力运转起来。 一共十五万步骑,在营、莱、熊三个地区不断集结。 一场大战即将来临。 (本章完) 第430章 权贵与庶民 第430章 权贵与庶民 清晨,阳光明媚,八月中旬,夏日之中,已多了几分初秋的萧瑟,落叶随风飘散,在水面上荡漾。 李治将目光从水面上收了回来,回到椅子上坐下。 每日处理完政务后,他便会盯着湖面瞧一会,因各地政务产生的烦杂思绪,就会慢慢归于平静。 “伏胜,你说薛仁贵他们,是否都已经抵达了各自的作战地点?”李治靠在椅子上,拿起一只柑橘吃了起来。 王伏胜低声道:“回陛下,从时间来看,羽林卫应该到了营州,也就是说,李老将军、薛将军他们几个,应该已经抵达营州。” 李治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王伏胜接着道:“高侃将军去莱州,应该只会更快,想必也已经做好准备,只有尉迟老将军和程老将军,要前往熊津都督府,恐怕要慢一些。” 李治道:“是啊,海路需要看天气出发,两位老将军年纪很大,估计没那么快到。” “陛下,臣有一件事不太明白。”王伏胜觑着李治表情,小心翼翼的问。 李治看了他一眼,笑道:“你是想问朕,为何朕派两位老将军去熊津都督府?” 王伏胜道:“是的。” 李治缓缓道:“两位老将军毕竟年事已高,从熊津都督府进军,地势更为平坦,奔波也少一些。” 王伏胜道:“是这样。”心中依然不解,契苾何力也是老将,为何皇帝就派在北路军,难道因为是胡将,就不在意他的死活? 他自然不明白,李治让契苾何力去北四路,是因为灭高句丽之战,正是契苾何力光辉战绩之一。 李治为了尽量减少历史偏差,才让他从北面进攻,希望这一战能更加顺利。 李治忽然道:“伏胜,你觉得朕对二郎、三郎和四郎的历练,效果如何?” 王伏胜忙道:“臣以为效果非常好,三位小殿下不仅懂得了民生疾苦,相互间的兄弟情谊,也加深了许多!” 李治点点头,道:“不错,效果确实出乎意料的好,这证明他们并非不学好,只是受环境影响。” 王伏胜道:“陛下说的极是。” 李治道:“从这件事中,朕也瞧明白了,在教育子嗣上,要敢于放手,让他们多经磨砺,才能成大器。” 王伏胜最清楚李治的心思,心中一惊,道:“陛下,您不会想让三位小殿下上前线吧?” 李治笑道:“还是你知朕,不过朕也不会让他们上战场,否则只会给将军们拖后腿。朕打算让他们去莱州,给忠儿帮忙,负责后勤调运,你觉得如何?” 王伏胜略一迟疑,道:“臣没意见。” 他之所以迟疑,是因为在他印象中,李勇三人跟李忠的关系,一直不好。 不过转念一想,趁着这次机会,也许能让几位皇子的关系转好。 李治点头道:“那好,你去传旨,宣他们三个入宫觐见吧。” 王伏胜提醒道:“陛下,明日是中秋佳节,不如等过了节,再让他们去吧。” 李治恍然道:“明天都中秋了吗?嗯,也好,明日晚上,派人接他们入宫,一家人吃一顿饭吧。” 王伏胜应诺一声。 次日,中秋佳节,官员沐假一日,长安城大街上,比平时又热闹了几分,众人除了相互庆祝节日,便是讨论辽东战事。 大唐要讨伐高句丽之事,早已传遍全城。 酒楼和茶馆,向来是议论时政的最佳场所,出入墨佳轩的客人,又大多是殷富之家。 这些人的观点,往往都有一定的考量,议论起来也煞有其事。 李勇原本就对军事感兴趣,在府中时,就总派人四处打听,如今听到那些客人们讨论军事,正合他的心思。 有时候,他给客人们送一杯茶,都能站着偷听好半晌,还是李孝过来提醒他。 这些客人讨论的内容,无非是这次出征的八路主军将领,猜测谁能最先攻入平壤。 一些年纪大的人,都更倾向于一些老将,比如李勣、尉迟恭、程知节。 年轻的人,则大多和李勇的想法一样,认定薛仁贵能第一个攻入平壤城。 这两种意见是主流。 另外还有一些胡人认为,契苾何力才是八路军中最强的一支,也有部分世家子弟,倾向于郑仁泰,来自凉州的客商,则支持姜恪。 总而言之,什么样的意见都有。 而且他们讨论时,会把各个将领的光辉事迹拿出来说,让李勇大涨了一番见闻。 这天下午,他拿着一个盘子,肩上挂着抹布,站在楼梯口附近听人议论。 这个角度,不容易被人发现他在偷懒。 结果一听就是大半个时辰。 幸好制科过后,客人没那么多了,李孝知道他偷懒,也不去说他,把他的一些活揽过来干了。 眼瞧着已到了下工时辰,李廉从后厨跑了出来,两人一起找上李勇,提醒他今天活干完了,可以出去用食了。 李勇正听一桌客人讲解尉迟恭当年的一件英勇事迹,有点挪不开脚,便道:“你们先去,我待会来找你们。” 李廉笑道:“三兄,今日晚上,菩提寺有一场戏,马上就开始了,你不去瞧吗?” 他们以前都不爱看戏。 在酒楼干了几个月后,找不到娱乐活动,看街上百姓都喜欢去寺里看免费的百戏,便也跟着去看了几次。 一来一回,也喜欢上了看戏。 李勇心里挣扎了一会,心想尉迟恭的事改日听也一样,今天的戏错过了可就没有了,于是回后院收拾了一下,跟两人一起上了大街。 他们现在很会钱了,特意绕了四个坊,去南边的昭国坊买吃的。 昭国坊南街有一个胡饼摊子,一个胡饼只要两文钱。 而且摊掌柜是个老实人,三兄弟每次买六个饼,他还少收两个钱,只要他们十文钱。 三人再将节省下来的两文钱,在斜对面的凉水铺子,买一碗凉茶喝。 相当于每人四个钱,就能吃的又饱又足! 李廉小嘴跟抹了蜜一样,喝茶时不住夸赞掌柜家的茶水好喝,又甜又解渴。 那掌柜被他夸高兴了,抓了一把枣子塞给他。 于是三人一边吃着枣,一边前往菩提寺,悠悠哉哉,说说笑笑,都已经忘记了自己是在受罚。 来到菩提寺门外,门外好热闹,像他们一样来免费看戏的人还真不少。 戏摊摆在寺庙西边的一片空地上,搭了一个小小木台,周围已经围满了看戏之人。 只有木台北面,搭了一个棚子,里面是今天免费为大家唱戏的“飞羽班”。 李勇四顾看了一眼,道:“我的娘,今天人怎么这么多?” 李廉看了他一眼,道:“三兄,你忘了,今日是中秋节。” 李勇听了后,不由愣住了。 每年中秋节,李治都会召开宴会,与群臣共庆佳节,他们也都会参加,而且晚上还要参加宗室宴会。 如今各种宴会应该照常召开,只可惜他们不能再参加了。 李孝看了他一眼,道:“三郎,不必感伤,我们兄弟能在一起共庆节日,不也挺好的吗?” 李勇用力点了点头,笑道:“走,咱们去瞧瞧今日有哪些戏可以看。” 三人朝人流挤了过去。 李勇怕两个兄弟被挤开了,走在最前面,一手拉住一人,他身体强健,很容易就能挤开别人。 正当他们挤到靠近木台的位置时,忽见远处来了一拨人,似乎是某间豪府的家仆。 李勇听到旁边一个人叹道:“完了,今天的戏听不成了。” 李廉忙朝那人问:“为什么?” 那人叹道:“那些豪丁肯定是来找飞羽班的,让他们去为贵人唱戏,飞羽班自然不能为咱们唱了!” 李廉皱眉道:“飞羽班一定会去吗?” 那人看了他一眼,道:“当然会去,人家飞羽班免费在这里唱戏,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博些名声出来,入那些权贵的眼!如今他们终于博出名来,有贵人来请,哪还有不愿意的?” 三兄弟听了后,对视一眼,心中头一次体会到普通人与权贵之间的差异,心中很不是滋味。 李廉嘟囔道:“算了,回去吧。” 李孝却没有动,望着那帮慢慢靠近的豪奴,皱眉道:“这些人我怎么有点眼熟?” 李勇急忙提醒道:“也许你认识他们的主人,二兄,小心点,别被认出来了。” 李孝笑道:“我们每天都涂了脸,现在天色又暗,认不出来。” 那群豪奴像一艘快速行驶的快船一样,人流两分,为他们让出一条路来。 不一会,他们便来到北边的木棚,跟飞羽班的班主交涉。 正当李勇几人准备散去时,忽听有人喊道:“快瞧,吵起来了!” 李勇扭头一看,只见一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正在与那帮豪奴交涉,从那帮豪奴凶巴巴的表情来看,似乎真的起了争执。 李勇道:“怎么回事,难道飞羽班不愿给他们唱戏吗?” 李廉皱眉道:“不知道啊,咱们挤过去听一下。” 此时已有不少人朝木棚靠了过去。 李勇带着两个兄弟,艰难的挤了过去,刚好听到一名豪奴尖声呼喊。 “好,有种,周府的帖子也敢拒绝,三日之内,你们飞羽班要是还能在长安城立足,廖某人跪在地上,给你徐大班主磕头!我们走!” 眼瞧着豪奴竟然带人走了,人群轰然叫好,还以为飞羽班是为了给大伙唱戏,才拒绝了那位贵人。 不料,高兴还没多久,几名和尚过来,与飞羽班的人不知说了什么,飞羽班的人便告诉众人,今天的戏唱不了了。 众人也都猜出来了,定是那帮豪奴向寺庙施压,这帮和尚才过来赶飞羽班,纷纷骂秃驴不仗义。 无论如何,一场戏还是唱不成了,众人纷纷散去。 李勇叹道:“空欢喜一场,这场戏还是看不成了。” 李廉道:“回去吧,反正也是免费的,也不吃亏。” 李孝却皱着眉,没有说话。 李廉看了他一眼,道:“二兄,怎么了?” 李孝沉声道:“我想起那些人的主人是谁了。” “谁?”两人都问。 李孝道:“周伯瑜。” 李廉道:“临川姑姑的儿子吗?” 李孝点了点头。 李勇心中一动,想起以前每次去找李孝时,他身边有几个跟班,其中一人便是周伯瑜。 李廉却不知道这些,又问:“二兄,你怎么会认识周伯瑜身边的人?” 李孝抬手道:“这些以后再说,这个飞羽班得罪了周伯瑜,可能会遭到报复。” 李勇也曾打听过周伯瑜的情况,知道此人仗着母亲是临川公主,在长安城极为跋扈,睚眦必报。 别说周伯瑜了,以前的李孝也好不到哪里去,若非如此,也不会和周伯瑜混在一起。 李孝显然也想到了自己以前的作为,脸上露出几分愧色,说道:“三郎,四郎,我想帮一下飞羽班。” 李廉不明白他的心情,赶忙说道:“你若是帮他们,很可能被周伯瑜认出来呀!” 李勇道:“二兄,把你和周伯瑜的情况,和老四说一下吧。” 李孝看了他一眼,见他朝自己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将自己以前胡作非为的事,都说了出来。 “当时只要我看到一只好鸡,第二天,周伯瑜和韦岳就会将那只鸡带到我跟前。后来我也听人说起,他们为了得到那些鸡,用了些手段。平日里也仗势欺人,横行霸道,我不仅没有制止他们,甚至还会维护他们……” 说到这,李孝一颗脑袋垂了下来。 李廉听完后,叹道:“那就难怪父亲要罚我们在这里干活了。” 李孝低声道:“是我连累你们了。当时我真是被鬼迷了心窍,三郎来劝我,我却对他冷言冷语。” 李勇摸了摸鼻子,侧开脑袋,道:“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你醒悟过来就好。” 李廉听了李孝的话,不由一阵后怕,他觉得如果自己再颓废几年,很可能变得和李孝一样。 “二兄,你想帮他们就帮吧,我支持你。” 李勇也赶忙道:“我也支持你,不过咱们要想个法子,别被父亲给发现了!” 李廉微微一笑,低声道:“其实不必担心,父亲就算知道了,也不会责怪我们的。” 李孝和李勇都望着他,不解道:“为什么?” 李廉声音压得更低,道:“你们想啊,那天二兄回府拿鸡的事,这是多大的过错,父亲却一笔带过,这是为什么?” 李勇道:“因为二兄把他的飞将军宰了,父亲高兴!” 李廉笑道:“对啊,二兄虽然犯了错,但宰了飞将军,表明他悔过之心,父亲心中高兴,就轻拿轻放了。” “如今二兄要帮飞羽班,那也是为了弥补以前的过错,父亲定会感到欣慰,肯定不会责怪的!” 李勇笑道:“不错,还是老四你更懂父亲的心思。” 李孝听两个弟弟一分析,心中最后一点顾虑也没有了,急忙道:“那咱们赶紧去跟着飞羽班……” 抬头一看,却发现在他们说话的功夫,飞羽班的人已经收拾好东西,离开了菩提寺。 (本章完) 第431章 二皇子请罪 第431章 二皇子请罪 三人急忙追出菩提寺,来到大街上,李勇眼尖,瞧见一群人挑着担子,正朝西街而去,脚步甚急,忙喊道:“在那!” 三人快步追了过去。 却说飞羽班得罪了周府的人,离开菩提寺后,便准备先离开昭国坊再说。 正行在大街上时,忽见三个少年郎朝他们追了过来,三人穿着普通,行礼时的姿势,却极为端正。 “徐班主有礼了。”三人中年纪最小的少年开口道。 徐班主眼皮子广,见三人行礼姿势,就知他们以前应该是富家子弟,不然学不到这么标准的礼仪。 “小郎君有礼了。”徐班主还了一礼。 李廉道:“徐班主,我们是刚才准备听戏的人,瞧见您与周府的人起了冲突。” 徐班主目光一闪,道:“你们认得徐府的人?” 李廉指了指李孝,笑道:“这是我二兄,酷爱斗鸡,曾瞧见周郎君与人斗鸡,所以认得他们。” 徐班主听到“斗鸡”两个字,眼皮一跳,没有说话。 他身后一名少女忽然上前几步,说道:“爹,斗鸡的都不是好人,别理他们,我们走吧!” 那少女十五六岁,和李廉差不多大,五官还算端正,只是面色黝黑,皮肤粗糙,肩上还有一只小猴。 徐班主喝道:“不得无礼!”朝三人一拱手,道:“鄙人管教无方,三位郎君莫要见怪。” 他已瞧出这三人并不普通,明知周府的人要找他们麻烦,还过来搭话,必有缘故,故而才想瞧瞧他们有何目的。 李廉道:“无妨,只是听你们的口气,似乎对斗鸡之人非常厌恶,这是何故?” 那少女眼圈儿一红,道:“我们班的铁,就是被你们这些斗鸡徒给害死的!” 李孝吃了一惊,忍不住问:“到底怎么回事,能跟我们说说吗?” 那少女自顾哭泣,没有做声。 一名青年朝徐班主低声道:“师父,咱们得罪了周府,还是赶紧离开,别跟他们废话了。” 徐班主暗自沉吟:“如今已得罪了周府,想逃离长安,只怕也难,这几个少年郎背景不凡,也许靠着他们,能渡过这次危机。” 想到此处,上前一步,朝三人拱手道:“三位小郎君,此事说来话长,不如去那边坐着说话吧。”指了指路旁一个茶棚。 李孝道:“正有此意。” 话音刚落,却见李廉朝他打了个眼色,又拍了拍腰囊,意思很明显,三人今天的钱都完了,囊中羞涩,喝不起茶啊! 李孝顿时有些尴尬,面色一红。 徐班主闯荡江湖多年,一眼就瞧出他们的情况,笑道:“鄙人请客。” 三人顿时大喜,齐声道:“多谢班主!” 那少女“噗嗤”一笑,道:“原来你们这么穷啊。” 一句话让三人脸色又红了起来。 徐班主呵斥道:“玲儿,不得无礼!” 嘱托班里其他人在路旁等候,只带上那少女,和三人来到茶棚,捡了张桌子坐下,让茶博士上茶。 五碗茶水很快送了上来,李勇三人刚才挤了半天,都口干涩燥,一口将茶水闷干,惹得那少女又是一阵笑! 李孝平时在府中,随便一个丫鬟都比这少女容貌更美,此时见她发笑,竟瞧得呆住了,愣愣望着她。 少女白了他一眼,伸出两根手指戳了戳,似乎在威胁他,再瞧就把你眼珠子挖下来! 徐班主咳了一声,说道:“玲儿,把情况和三位小郎君说一下吧。” 少女徐玲点点头,端起茶杯,将茶水喂给肩膀上的小猴儿喝,低低说道:“你们也瞧见了,我们飞羽班是唱百戏的,其中猴戏和鸡戏,是我们最拿手的。” 李勇愣道:“我只听说有猴戏,还有鸡戏的吗?” 徐玲道:“一般的戏班,确实没有鸡戏,但我们戏班的打鸣鸡,是只很特别的鸡,能听人语,爹爹便将它训练一番,让它唱哩歌,跳鸡舞。因为别家都没有,所以新鲜,不少大户请我们上门表演,就是为了看铁的鸡舞!” 李勇和李廉都啧啧称奇。 李孝问:“那后来呢?” 徐玲咬牙道:“后来我们来长安,却不想此地盛行斗鸡之风,不少人瞧见铁聪明,便想买下它,让它去跟别的鸡相斗。” “我们都知道,参加斗鸡的鸡,都很难活过一年,自然不肯卖,那些人倒也不敢用强,直到遇到那姓周的!” 李孝心中更加紧张,生怕铁之死,与自己有关,急问:“他想买铁吗?” 徐玲道:“是啊,我们被宇文氏请入府中,表演鸡舞,恰好他也在,瞧见之后,便派人过来,说要重金买铁。” 李孝顿时松了一口气,他可没去宇文府参加过宴会,更没看过鸡舞。 徐玲咬着牙,道:“铁是我们飞羽班里的一员,大家都跟它有了感情,姓周的就算出再多钱,我们也不会让它去死!” 那小猴儿听到此处,也“吱吱”叫了两声,似在表示认同。 李孝忙问:“后来呢?” 徐玲鼻子一抽,捂着嘴不说话了。 徐班主叹了口气,道:“是我太大意了,小看了这帮贵胄子弟的手段。他让一个姓韦的小郎君,把我们请到了另一座府邸,又热情的请我们喝酒,却在酒中下药,等我们醒过来时,铁就不见了。” 李孝急道:“是不是韦岳?” 徐班主眼中精光一闪,暗道:“这小郎君果然不简单,竟直呼韦氏子弟的名字。”点头道:“好像是的。” 李勇一锤桌子,怒道:“铁一定是被他们偷走了,后来你们找到没有?” 徐班主沉声道:“我们找了三日,才终于在一个叫墨佳轩的酒楼里,找到了铁。酒楼里有一座鸡楼,铁当时正在跟别的鸡相斗。” “我们想要去阻止,可墨佳轩的管事告诉我们,当今圣人的儿子,二皇子正在鸡楼观看斗鸡,我们不敢造次,只能在一旁瞧着,只能亲眼瞧着铁被另一只鸡活生生啄死……” 忽听“噗通”一声,却是李孝一下从椅子上摔倒下去了。 徐班主忙问:“小郎君,你怎么了?” 李孝眼中流下了泪水,摇头道:“没、没什么,我只是……”声音哽咽。 徐玲还以为他是听到铁的死,才如此悲伤,对他好感大增,过去将他扶了起来。 便在这时,忽听马蹄声响,一群骑手从长街上奔来,径直朝着飞羽班而去。 徐玲惊呼一声,道:“爹爹,是他们来了!” 李勇也瞧见了,恨声道:“是刚才那帮狗奴才!” 李廉哼了一声,道:“他们报复来的好快,不过正好,我还愁他们不来呢!” 徐玲吃惊的望着他们两个,道:“那可是周府的人,那位周小郎君是公主的儿子,你们不怕吗?” 李勇捏了捏拳头,哼道:“就算是临川公主来了,我今天也要打他们一顿,为铁报仇!” 徐班主仔细观察三人表情,想判断他们是意气用事,还是真的不怕周府。 这时,飞羽班其他的人都奔了过来,围在徐班主旁边,刚才那名劝徐班主不理三人的青年埋怨道:“师父,我就说应该赶紧走吧,这不,麻烦来了!” 徐班主看了李勇三人一眼,沉声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说话间,马队已经把茶棚围住了,领头的廖姓豪奴大声道:“徐班主,跟我们走一趟吧!” 徐班主上前几步,拱手道:“不知要到哪里去?” 廖姓豪奴冷笑道:“我家郎君有请。” 徐班主拱手道:“今天飞羽班不开场了,还请转告周小郎君一声。” “啪”的一声,廖姓豪奴一鞭子甩过去,在徐班主脸上抽出一道血印! “你这老货,别给脸不要脸,凭你也敢拒绝我家小郎君?” 飞羽班的人顿时大怒,纷纷拿出棍棒,想要跟对方拼命。 “都不准动手。”徐班主喝道。 廖姓豪奴更加得意了,狞笑道:“哎哟,还想跟我们动手?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一群下贱的泥腿子,贱骨头!” 说着,又是一鞭子朝徐班主抽了过去。 一只手忽然从旁边伸了过来,牢牢抓住了鞭梢。 廖姓豪奴转头一看,只见一名少年怒视着自己,瞪眼道:“哟呵,还真敢还手了,不知死活!” 用力去扯手中鞭子,不料,那少年年纪虽小,力气却大的惊人,鞭子纹丝不动。 李勇喝道:“下来!”将廖姓豪奴生生扯下马来。 李廉大声喝彩:“三兄,好神力!” 徐班主看了李勇一眼,问道:“小郎君,你们跟周府的人动手,不怕他们报复吗?” 李勇朗声道:“徐班主,你不必担心,今天这场梁子,我们兄弟接下了,绝不让你们飞羽班伤到一根毫毛,是吧,二兄?” 李孝上前一步,沉声道:“不错!” 徐玲侧头看了他一眼,竟在他身上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威严。 李勇把那豪奴首领扯下来后,夺回马鞭,对着他就是一顿猛抽。 “狗鼠辈,你这样的东西,就不配活在世上!” 其他豪奴看得呆了,还没见过比他们还嚣张的人呢,一时忘了去阻止他。 豪奴首领抱着脑袋,骂道:“都是死人啊,还不过来帮我……哎哟!”说话间,嘴巴被李勇抽到。 其他豪奴这才反应过来,纷纷下马,大叫着朝李勇冲了过去。 李勇虽学了些武艺,毕竟年轻,双拳难敌四手,很快便有点挡不住了。 李孝见此,端起一杯茶,将茶水泼在自己脸上,擦去脸上污渍,便要亮明身份。 不料刚洗好脸,那些豪奴全部倒在地上,哀嚎不已。 李孝一脸惊奇,这才一眨眼功夫,这些人怎么就倒了,向一旁的徐玲询问原因。 徐玲扬了扬下巴,道:“都是爹爹放倒的。若不是爹爹不许,不用爹爹出手,我和几位师兄,都能收拾他们了。” 李孝感叹道:“藏而不漏,行稳致远,是在下眼拙了。” 徐玲斜了他一眼,道:“你这人说话文绉绉的,我也听不懂你在夸奖还在骂我们。可先说好了,爹爹是帮你们动手的,官府来了,你们要想办法!” 李孝笑道:“当然是夸赞你们了。放心吧,后面的事,包在我身上。”大步走了过去。 那豪奴首领还在地上滚来滚去,躲避李勇的鞭子。 李孝拦住了李勇,走到豪奴跟前,掰住他脑袋,让他望着自己,一字字道:“认得我吗?” 那廖姓豪奴眨了眨眼,忽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窜到了脑门,颤声道:“二、二、二……” 李孝打断道:“别二了!让你主子来见我,我在这等着他。” “是,是!” 豪奴首领一骨碌窜起来,朝李孝磕了几个头,一溜烟便跑了,不仅忘了自己的同伴,连马也忘了骑。 其他豪奴也都认得李孝,连滚带爬的跑走了,像一群被冲上岸的活鱼,蹦跳着逃回了海上。 徐班主一直默默观察,瞧到此处后,心中大定,心知这少年身份,肯定还在周伯瑜之上,不然他们不会如此害怕。 徐玲踱步走了过来,朝李孝呐呐问道:“哎,你到底是什么人啊,他们怎么这么怕你?” 李孝迟疑不答,一时不知该不该说出身份。 李廉插嘴道:“我二兄是周伯瑜的债主,所以周伯瑜最怕瞧见他了,那帮奴才自然也怕二兄了。” 徐玲一脸不信,还要再问,却被徐班主用眼神制止了。 众人继续坐在茶棚喝茶,不到半个时辰,长街远处又响起了马蹄声,一名锦衣少年骑在马上,飞骑而来,正是周伯瑜。 飞羽班的人瞧见他后,顿时都有些不安。 李廉忽然道:“二兄,你过去和他说吧。” 李孝点了点头,起身迎了过去。 周伯瑜认出他后,飞身下马,接下来的一幕,让所有人都震惊了。 只见周伯瑜跪在地上,极力诉说着什么,似乎在向李孝请罪。 李孝负手而立,两人地位一目了然。 李廉暗道:“哎,二兄就不知道低调一些吗?让周伯瑜知道身份无妨,这些人若是也知道了,传扬开来,父亲肯定责怪。” 转头看去,飞羽班的人都瞪圆了眼珠子,就连老成持重的徐班主,此刻也目瞪口呆。 果不其然,徐玲忍不住问道:“你、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呀?” “你觉得我们是什么人?”李廉将问题踢了回去。 徐玲看了他一眼,露出几分害怕的神色,低头不说话了。 便在这时,李孝那边解决完了。 周伯瑜跟着他走了过来,来到茶棚前,望着飞羽班的众人,脸色苍白,紧紧咬着嘴唇。 犹豫一会后,他跪在几人面前,叩首道:“伯瑜行事莽撞,害死了贵班的舞鸡,还请诸位原谅!” 徐班主吃了一惊,正要去扶起他,便见李孝忽然朝他长身一躬。 “徐班主,铁之死,我也有责任,请您见谅。” 这一瞬间,徐班主脑中“轰”的一声,终于猜出眼前少年的身份。 周伯瑜道歉之后,便被李孝打发走了,随即三人也告辞离开。 徐班主和徐玲都怔怔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半晌不语。 过了许久,三人消失在大街上时,飞羽班才收拾东西,重新上路。 一名青年手中拿着一个重重的钱袋,脸上充满惊喜之色,道:“师父,这里面有十根银铤,够咱们去开一个戏园了。” 这是周伯瑜留下的赔偿款。 徐班主“嗯”了一声,道:“收拾一下,明日咱们就离开长安,回冀州老家,在那里开一个戏园。” 众人听了后,都齐声欢呼。 只有徐玲一副怅然若失的表情,低声道:“爹,他们到底是什么人,明明茶都喝不起,为何还能逼着周伯瑜,给我们赔偿这么多钱?” 徐班主看了她一眼,淡淡道:“玲儿,他们和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记住他们的恩情即可,不要想太多。” 徐玲低低答应一声。 另一边,李勇三人自觉做了一件好事,尤其是李孝,弥补了当年错事,只觉心中舒畅。 然而三人高兴还没多久,一辆马车停在他们跟前,赶车的是李治身边的内侍小楼。 “三位殿下,陛下召你们入宫觐见!” (本章完) 第432章 薛仁贵的“谦让” 第432章 薛仁贵的“谦让” 清晨,东方渐白,晨曦刚露。 一辆马车穿过巍峨险隘的潼关,沿着潼关道,朝着河南而去。 车中的三名少年都趴在车窗檐,呆呆望着车外百姓们排队过潼关道的情景,仿佛看不够一样。 他们确实看不够,因为李勇、李孝和李廉都是第一次离开长安城。 八月十五的晚上,他们被李治召进皇宫。 本来还以为李治要询问飞羽班的事,却不料只是吃了一顿普通的家宴,随后李治便下了一道命令,让他们前往莱州,给李忠帮忙。 三人自然是大喜过望。 也许正如李廉所言,李治知道他们的所作所为,却因为对三人的行为很满意,所以没有多提。 虽然三人与李忠关系并不好,无论如何,去莱州给李忠帮忙,总比在酒楼帮工要舒服。 况且,这是他们第一次完成父亲交代的任务,三人心中都下定心决,一定要出色的完成任务,让父亲刮目相看。 车轮滚滚,长路漫漫,当他们还在前往莱州的路上,尉迟恭、程知节两人,已经抵达了熊津都督府。 而营州方面,李勣、薛仁贵、郑仁泰、契苾何力四人早就到了,也已经分编好了各自的部队。 不过四人之间也有一个小小争执,究竟谁负责攻打安市城,还没能达成一致。 北四路之中,最近的一条线路,就是当初太宗皇帝的进军路线,沿着最南边而行。 这条路线确实是最短路线,却也会面临一个最大的问题,安市城梗阻在前! 当初太宗皇帝集结十多万军队,围攻两个多月,都没能攻下安市城,如今又怎么能轻易打下呢? 换句话说,四路军队中,安市城这条线路虽然最近,难度反而更大。 正因如此,攻打此城也最为关键。 因为四路一起出兵时,肯定是攻打安市城的这一路,行进速度最快。 领军将领若能一鼓作气,拿下安市城,必将极大的提振全军士气,攻打高句丽的整个作战计划,都将更顺利一些。 若是领军将领在安市城受阻,又或者打了败仗,情况就非常糟糕,必将对其他军队的士气,产生不利影响。 正因如此,这一路极为关键。 李治对于军队上面的事务,从不插手,让李勣全权负责。 李勣原先的意思,是让薛仁贵负责攻打这一路,结果契苾何力和郑仁泰都表示抗议,希望由自己负责这一路。 李勣这些年来,为了明哲保身,养成一个不太好的习惯,不愿意得罪人。 所以他没有强行通过,而是召开集议,大家一起讨论。 参加集议的除了四路统帅外,还有刘仁轨这个后勤大队长,以及高福男这个安抚使。 不过这两人基本上都不插话,刘仁轨是个一丝不苟的人,皇帝让他负责粮草,那军事上的事,他就不会去多嘴。 高福男则是不敢多嘴。 结果就变成契苾何力和郑仁泰两个人相争,反倒是李勣推荐的薛仁贵,笔直的坐在椅子上,眼观鼻,鼻观心,也不插嘴。 眼瞧着契苾何力与郑仁泰争不出个所以然来,薛仁贵又置身事外,李勣只好发话道:“薛将军,你怎么说?” 薛仁贵淡淡道:“在下是晚辈,就不与两位老将军相争了,末将请求攻打乌骨城。” 北四路军,相当是由北向南,四条弧形线路,齐头并进。 其中攻打安市城的线路位于最南,先攻打盖牟城,然后便能攻打安市城,只要攻破安市城,绕过群山,便能直抵泊沟口,横渡鸭绿江。 薛仁贵攻打的乌骨城,是南边第二条线路,也是一座坚固山城,而且能随时增援安市城。 当初太宗也曾想先打乌骨城,却怕被安市城断了粮道。 故而李勣这次的战略,将乌骨城也当做一处重要的目标,便是希望孤立安市城。 在场的将领都是沙场宿将,一听薛仁贵的要求,便猜到他的想法。 薛仁贵看似谦让,然而从他表情和言行来看,显然另有用意。 倘若攻打安市的主将作战不力,他便可以先拿下乌骨城,掉头再帮忙拿下安市城,从而不影响整个作战计划。 契苾何力望着他,瞪大了眼睛,道:“薛将军,你是不是觉得我等拿不下安市城?” 薛仁贵又不说话了。 他是一个职业军人,能不说话就很少说话,除了严格服从李治的命令外,他骨子里其实颇有一股傲气,认为自己年轻,应该多帮衬那些老将。 李勣淡淡一笑,道:“契苾老弟,薛将军跟你争安市城你不满,如今把安市城让给你,你也不满,难道非要他返回长安,你才满意?” 契苾何力见他语气重了几分,哼道:“罢了,其他的我不管,安市城必须由我来打,李公,当初我军攻打白岩城时,乌骨城派一万军队来援,我领八百骑兵将其击溃,这种围城打援的法子,是我最擅长的,你该知道呀!” 李勣点点头,道:“也好,既然如此,乌骨城就交给契苾将军负责,郑将军,你走白岩城那条线路,老夫绕个远路,从银城进军。” 银城是最北边的一条线路,也是最吃力不讨好的线路,郑仁泰见李勣给自己安排一个最苦的差事,也不好再说什么。 于是,四路大军的分配终于结束。 会议结束后,众人各自散去,前往附近的军营做战前动员。 李勣跟刘仁轨商议了一会后勤方面的情况,得知已调动河北十五州百姓,为大军运粮,心中安心不少。 一场持久大战,粮草的消耗极为惊人,而且还要分为两个部分。 第一个部分,是提前准备好的军粮,分发到各个部队,随大军一起进入敌国。 这部分粮草通常只能支持一两个月,李治也已经提前命人准备好了。 然而剩下的粮草,却需要源源不断的从后方补充,换句话说,仗每多打一天,国家的消耗就多一天。 李世民当初正是耗不下去了,才选择退兵。 李治执行轻赋之策,让河北休养生息十年,民生恢复良好,故而河北百姓们都积极支持前线战事。 可话虽如此,若是这场战争持续太久,导致河北民生再次遭到毁灭性的破坏,那就得不偿失了。 所以李勣才将这次的作战计划,定在一年之内,若是一年打不下高句丽,为防止河北生变,只能放弃撤军。 当然,经过这些年的谋划,以及皇帝的鼎力支持,李勣相信一年之内,一定能拿下高句丽,也许用不了一年,就能一战而胜。 李勣离开刘仁轨的都督府后,回到柳城外的大营。 他回到营帐后,顿时感到些微疲惫,只觉自己确实老了,才忙了这么一会,精力就有点跟不上了。 他捏了捏眼睛,闭目养神,开始恢复精力。 这时,一名亲卫来报,说赵持满求见。 李勣睁开双眼,道:“让他进来吧。” 不一会,赵持满便进入大营,他此时已换上一身银甲戎装,显得英气逼人,只是眉毛却皱得很紧。 李勣瞥了他一眼,道:“赵将军,找老夫有事吗?” 赵持满沉声道:“大总管,末将不解,您为何要选新城那一路线,就算进军顺利,此路迂回曲折,后勤定然跟不上去,只怕等其他几位将军打下平壤城,我们还在山里绕圈呢!” 李勣道:“你要说的就这些?” 赵持满一咬牙,道:“营州的八万军中,三万最精锐的羽林卫,被薛仁贵、郑仁泰、契苾何力三位将军,一人分去一万。” “剩下的营州老兵,也多被分给他们,我们得的多是刚调过来的新兵。大总管,请问带着这些兵,您让末将怎么打啊!” 李勣因为是全军总指挥,所以他已和赵持满说过,手下这一路人马,交给他来指挥。 赵持满一开始还非常喜悦,可经过这几日的集议分配,李勣这一路军不仅路线最差,士兵也最差,这让他实在难以接受。 李勣眯着眼道:“你看来有不少埋怨啊,还有吗?” 赵持满沉声道:“光凭这两点,末将恐无法第一个打入平壤城。” 李勣淡淡道:“长孙无忌曾在我面前,大力赞扬你,说你如何了得,今日一见,看来也不过是夸奖自家后辈罢了。” 赵持满脸色顿时涨红。 李勣瞥了他一眼,道:“你不服?” “末将不敢!”赵持满咬牙切齿道。 李勣哼了一声,道:“你知道十二卫之中,有多少杰出俊杰,想要参加此战,却都没有机会吗?就说刘仁轨麾下,至少有四五个将领,领兵能力在你之上,你不愿意干,可以立刻脱下军甲,给我滚出军营,自有人替你领军!” 赵持满怔了怔,不做声了。 李勣冷冷道:“你要记住,军队不是为你存在,别想着把战场当做扬名立万的舞台。你是为军队才存在的。你要做的一切,就是确保我军能打赢战争,为此,纵然牺牲性命,得不到任何名誉,也要在所不惜。做不到这一点,你就不配站在这里,以副总管的身份,指挥大唐锐士,我讲明白了吗?” 赵持满有如被大锤当头砸中,头晕目眩,满头大汗。 他确实把这次作战,当做展示自己能力的舞台。 他想要向世人证明,他的名声并非靠姜恪而来,以后别人见到他,也不会再说“原来你就是那个跟姜恪齐名的赵持满”。 李勣这些话,有如当头棒喝,让他意识到,自己一直活在自己世界中。 他对名誉的执念,与眼前这位铁血军人的觉悟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赵持满深吸一口气,眼神恢复坚定,拱手道:“末将明白了。” 李勣望着他,道:“现在你还有问题吗?” 赵持满道:“没有了。” 李勣道:“那好,你把这个拿去,这便是你接下来的进军路线,好好研究一下。” “是。” 赵持满伸手接过,看完之后,眼中闪过惊异之色,这份行军路线来看,并非攻打平壤城,而是朝着丸都山进发。 李勣审视着他表情,道:“你有疑问?” 赵持满沉声道:“没有。” 李勣点头道:“那就退下吧。” 待赵持满离开营帐,李勣才露出一丝笑意。 “果然是一块好铁,这么猛的一锤子,竟没把他锤裂,反而更坚实了,长孙无忌这老小子的眼睛,果然毒辣。” 这时,又一名亲兵找了过来,说刘仁轨请他过去一趟。 李勣眉头一皱,他刚从刘仁轨那回来,怎么又喊他过去,难道出什么事了? 大半个时辰后,李勣骑马来到柳城内的都督府,被人请入刘仁轨的书房。 “李公,您看一下这个。”刘仁轨一点不废话,将一张纸递给了他。 李勣看完之后,脸色变得极为严肃。 “这是内领卫打探到的消息?” 刘仁轨道:“正是。” 李勣沉默了一会,摇头道:“这些事交给陛下处理吧,我们只需要全力打好这一战即可。” (本章完) 第433章 媚娘,帮朕一个忙 第433章 媚娘,帮朕一个忙 长安城,太极宫。 李治站在南海池旁,负手而立,望着水面上微微荡漾的波纹,沉吟不语。 在他负在身后的手上,拿着一份内领府刚送过来的消息。 这消息是王及善亲自送过来的,他此刻和王伏胜一样,就站在李治身后。 在两人身后稍远一点的地方,还站着兵部尚书郝处俊。 李治足足站了两刻钟,才终于转身,回到椅子上坐下,说道:“都说说你们的看法吧。” 王及善见李治表情,就知道皇帝心中已经对此事有了结论,询问旁人,只是为了印证心中想法。 “臣以为,新罗和靺鞨突然调兵返回本国,应该是想观察事态发展,倘若我军攻打高句丽顺利,他们也会趁机咬上高句丽一口。”郝处俊回答。 李治不置可否,又问向王及善,道:“你怎么看?” 王及善沉声道:“臣以为,此事透着诡异,靺鞨和新罗调兵返回本国,倭国竟然也没有趁机攻打他们。” 李治目光一亮,道:“不错,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王及善道:“臣怀疑,倭国暗中派人前往两国,与他们达成停战协议!” 郝处俊皱眉道:“靺鞨与新罗,怎会同意与倭人停战呢?他们不怕倭人出尔反尔?” 王及善缓缓道:“除非倭国答应他们,不再讨要那些被他们占据的土地。” 郝处俊道:“倭国难道不想收回失地了?” 王及善道:“他们想是想,可眼下局面,他们有心无力,只会形成僵持局面。他们很清楚,我大唐打下高句丽后,下一个死的就是他们。” 倭国的目标既然不是新罗和靺鞨,那就只能是大唐了。 郝处俊脸色微变,道:“难道他们敢撕毁协议,偷袭我们?” 李治道:“不是难道,而是一定。倭人寡廉鲜耻,协议对他们来说不过废纸一张。眼下我大唐全力攻打高句丽,他们一定会趁战事最激烈的时候,偷袭我们!” 王及善拱手道:“陛下圣明,靺鞨和新罗,也愿意看到他们偷袭我们,所以才跟他们达成协议!” 李治挥了挥手,道:“传旨刘仁愿,告诉他说,倭国随时会偷袭隼州,让他小心戒备!” 郝处俊道:“陛下,他们会不会偷袭熊津都督府?” 李治道:“不会。就算熊津被他们占据一块,对他们来说也没用,等我们回过头来,能随时收复。他们现在最大的目标,是将我们赶出隼州,他们后方无忧,才能再驱逐新罗和靺鞨。” 王及善忽然道:“对了,陛下,新罗主力虽然退出倭国,扶余福信的军队,却还在倭国。如今已被倭军包围。” 李治哑然失笑,道:“看来新罗把扶余福信给卖了。这事不必管,咱们的精力依然要放在高句丽上。” 王及善道:“是。” 一阵啼哭声忽然从远处传来,只见一道小小身影从远处奔来,张着两只小手,嘴里不住喊道:“耶耶!耶耶!” 李治见奔过来的是太平公主,一挥手让王及善和郝处俊退下了,走过去,将太平公主抱了起来,笑道:“又怎么了,哭的这么伤心。” 太平公主将脑袋埋在李治肩膀上,呜呜哭泣道:“耶耶,你管管你的皇后吧,她就知道欺负人!” 李治哑然失笑,道:“我的皇后,不就是你的母亲吗?” 太平公主气忿忿的道:“哪有她那样做母亲的,我才不叫。” 李治回到椅子上坐下,将太平公主放在自己腿上,擦了擦她的眼泪,笑道:“到底怎么了,和耶耶说说。” 太平公主红着眼,委屈的说道:“今日上午,母亲请了些宫外命妇,在紫云阁接待她们,和她们一起看百戏。” “母亲本想让六兄陪她一起接客,可六兄跑得没影了,我好心代替六兄,帮母亲接客,可母亲却在宴会上训我,您说,她是不是不讲理!” 李治暗暗好笑,太平公主说的好听,其实李治猜得出,她不过是自己想看百戏,才一起去了,绝不是为了帮母亲的忙。 “您快说啊,她是不是不讲理!”太平公主急道。 李治道:“嗯,媚娘确实不该斥责你,对了,她为何斥责你呢?” 太平公主小脸一红,嘟囔道:“无缘无故就骂我了,谁知道原因。” 李治望着她,道:“月儿,耶耶跟你说过,不能撒谎的,你忘了吗?” 太平公主顿时有些慌乱,低声道:“我只是在看俳戏的时候,笑出了声,她就骂我不成体统!” 李治道:“就因为这个?” 太平公主顿时来劲,叫道:“就是啊,我就笑了笑,别的什么也没干,她就当着那么多人面骂我,让我以后怎么见人!” 李治望着她圆嘟嘟的小脸,安慰道:“你还是个小孩子,被说两句很正常,没人会笑话你。” 太平公主一脸忧伤的表情,道:“耶耶,我被她骂了,您还帮着她,您是不是不疼月儿了!”趴在李治怀里,又大哭起来。 李治顿时有些无语,女生早熟,果然一点不错,这小丫头才三岁多,就懂得用眼泪攻势了。 李治拍拍她后背,道:“行了,别哭了,我去帮你说你母亲两句,总行了吧?” 太平公主急忙抬起头,道:“那得快点,她马上要出宫了。”睫毛上还挂着眼泪,就挂在李治脖子上,催促他赶紧出发。 李治抱着她朝立政殿而行,问道:“你母亲要出宫了吗?” 太平公主哼道:“是啊,她也不知怎么了,脾气突然变得好坏,骂我不说,还提前结束了宴会,让张多海准备出宫事宜。” 果不其然,走了没几步,有立政殿内侍过来,说皇后请旨出宫。 李治暗暗奇怪,隐隐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让太平公主详细说明刚才宴会的情况。 太平公主撅着小嘴,道:“就是大家一起看百戏,一开始好好的,轮到俳优戏时,有个女子表演的很滑稽,装作一只小狗,我从没见过这样的,就笑出了声,然后母亲就大发脾气,不仅骂了我,还提前结束了宴会。” 李治听到此处,心中一动,道:“表演排忧戏的是一名妇人?” 太平公主点头道:“是啊,我也是第一次见表演俳优的妇人呢。” 李治顿时露出思索之色。 唐朝时期,戏子地位低下,俳优又是百戏之中,最低贱的一种,表演俳优之人,多是侏儒、残疾,通过夸张的动作,滑稽的语言,逗弄观众。 虽然朝廷并未明令禁止,但这种低贱之戏,有失体统,很少有妇人会去演,否则就再也嫁不出去了。 根据李治的印象,武媚娘十分厌恶俳戏,也不知今日为何会看俳戏。 不过有一点可以看出来,她今日发脾气,不是冲着太平公主,而是因那名女俳优。 不一会,来到立政殿,只见武媚娘一身红色的华贵盛装,果然是准备出去了。 她见李治抱着太平公主而来,太平公主还在李治怀里,朝她吐舌头,顿时知道这小东西去告状了。 她将李治请入殿内,说道:“陛下是来向妾身兴师问罪的吗?” 李治抬手道:“不至于。媚娘,朕只是过来问问,你是因为俳戏才生气的?” 武媚娘看了他一眼,道:“陛下都知道了。” 李治道:“朕也是听月儿说的。” 武媚娘低着头,道:“妾身见到那女子不知廉耻,做出那种动作,便难掩心中愤怒,这才没控制住情绪。” 李治道:“朕知道,你是觉得她给天下女子都丢了脸面。” 武媚娘轻轻道:“多谢陛下体谅。” 太平公主眨了眨眼,看看母亲,又仰头看看父亲,一时有点懵懵的,道:“耶耶,你们在说什么啊,您不是来替月儿说母亲的吗?” 李治摸摸她的头,笑道:“月儿,你母亲并非有意骂你,而是因为那俳优妇人而生气,你出去玩吧。” 太平公主瞥了武媚娘一眼,嘟囔道:“那母亲要跟我致歉!” 武媚娘脸一沉,道:“你过来,我一定好好给你致歉。” 太平公主急忙抱住李治胳膊,哼道:“我才不过去,您一定又会打我。耶耶,你快管管她!” 武媚娘望着李治,道:“陛下,您之前说过,妾身管教孩子时,您不会再阻止呢。” 眼瞧母女两个都盯着自己,李治顿感为难。 “月儿,你先出去玩,耶耶和你母亲说些正事。”他拍了拍太平公主的肩膀。 太平公主撅了撅嘴,知道这次又输给母亲了,只好从李治身上滑下来,离开了寝殿。 武媚娘见她走了,慢慢站起身,帮李治泡着茶,一语不发。 李治很少见她心情如此低落,便问:“媚娘,你为何如此讨厌妇人表演俳优?” 武媚娘沉默良久,低声道:“九郎,我在感业寺的那些日子,从未跟你提过吧。” 李治点点头,无论是他自己的记忆,还是唐高宗的记忆,武媚娘都从不提感业寺的生活,每次都会转移话题。 武媚娘提着煮茶的小火炉,来到李治旁边坐下,幽幽道:“妾身在感业寺时,就差点成了俳优。” 李治吃惊道:“怎么会?感业寺可是皇家寺庙啊!” 武媚娘眼中露出几分痛苦之色,道:“当时我不肯剃发,那几位才人和全寺尼姑,都骂我不知廉耻,联起手来,想着法儿的羞辱我。” “当时恰好有一支俳戏队,要在宫廷宴会表演,就安排在禁苑住。俳戏队里有名女俳优,得了病不能参演。” “教坊司的人很着急,那些尼姑便找上教坊司的人,把我送到俳戏队里,让那些侏儒们逼我,替那女俳优演戏。她们想借此打击我的意志,让我断了和你相见的念想!” 李治听得心中一阵发紧。 武媚娘这经历简直是地狱难度的,难怪她无论如何,也不愿再提感业寺的经历。 他将武媚娘抱在怀里,柔声道:“媚娘,不愿想就别去想了,都过去了。” 武媚娘在他怀里趴了好久,才接着道:“我将一名侏儒的耳朵咬下来,他们就不敢再逼迫我了。自那以后,我就对俳戏深恶痛绝。” 李治问:“那你今日为何要看俳戏呢?” 武媚娘抬起头来,问道:“陛下可知妾身今日请的命妇,都是哪些人吗?” 李治道:“不知。” 武媚娘道:“有李老夫人、程老夫人、尉迟老夫人。” 李治恍然大悟,道:“你请她们入宫设宴,是为了安抚她们?” 武媚娘点点头道:“陛下带着她们的男人上战场,这些妇人必定担心,妾身自然要安抚一二,也好让那些将军们没有后顾之忧!” 李治感叹道:“媚娘,还是你想的周到。” 武媚娘道:“程老夫人喜欢看俳戏,妾身本是为她准备的,只是没想到,会出现一名女俳优,妾身一时没能控制脾气,实在不该。” 李治缓缓道:“这不怪你,任谁有这样的经历,都很难控制下来,所以你出宫,也是为了她们吗?” 武媚娘点头道:“本是安抚她们,却因妾身无故发脾气,吓到她们了,妾身是想一一登门致歉。” 李治道:“不必如此,过几天,再请她们入宫,朕亲自作陪,帮你抚慰她们!” 武媚娘微微一笑,道:“陛下还是忙大事去吧,这些小事,妾身能够料理。若是陛下心疼妾身,不如答应妾身一件事。” 李治道:“说吧,想让朕答应什么?” 武媚娘认真的道:“妾身希望陛下能下一道旨意,禁止天下妇人为俳优之戏!” 李治吸了口气,道:“好,朕答应你。不过媚娘,朕也想请你帮一个忙。” 武媚娘凤眸一亮,道:“陛下请吩咐。” 李治站起身,来到武媚娘的凤案边,只见桌上堆了一迭纸,这是武媚娘练习过的一些书法。 “婉约流畅,意态纵横,写的是越来越好了。”李治由衷赞叹道。 武媚娘心中欢喜,微笑道:“陛下怎么突然看起妾身书法了?” 李治翻看了一会,问道:“媚娘,你有没有试着造出一些新的字来?” 武媚娘心中猛地一惊。 她练习书法时,确实曾有过创造出新文字的想法,不过这念头也只是一闪而逝,并未真的尝试,毕竟被人知道,定惹人笑。 李治看她表情,便知她心中所想,道:“不必吃惊,朕有时候练习书法时,也曾有过造字的想法。” 武媚娘灿然一笑,道:“原来陛下也有过这种想法?” 李治道:“朕时常琢磨着,如今的字体,过于繁复,不利于普及,所以想将一些字,改得更简单一些。” 武媚娘面色严肃了一些,道:“陛下说的极是,眼下文字,便是从商周时期,慢慢演化而来。” 其实从历史来看,汉字简化,繁化,处于并进的过程,又被称为简繁互补。 汉字演变由来已久,从最开始的甲骨文,笔画最少,金文与之相比,笔画更多,秦朝的小篆变得更加繁复,接着演变成隶书、楷书时,又简化许多。 楷书是在南北朝开始出现,多见于碑刻之中,民间多称为“俗字”。 简单来说,就是先繁再简,字体变化,往往跟某种新字体的出现有关。 从历史发展规律来看,字体简化,降低教育普及难度,才是发展趋势。 如今大唐周边不服的国家,都快要收拾完了,李治也开始琢磨着推动华夏文化的发展。 其中最重要的一点,便是推动教育发展,在资源有限的情况下,让文字简化,便是一个极佳的方法。 字体简化,并非一句话就能解决的问题,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智慧,李治如果直接拿出后世那套简体字替代,必定引起轩然大波。 那些文人不可能突然就接受这种新文字,甚至会觉得皇帝不尊重古老文化,那些士林界的老儒,都会跳出来反对,让李治在读书人心中的形象大减。 况且李治也根本无法解释,他简化字体的根据。 所以这件事需得慢慢来,让武媚娘这个皇后先试着简化几个字,投石探路,看看效果,观察朝野反应。 武媚娘的书法造诣很高,让她做这件事,一来可以做的更好,二来别人也不会多想。 李治道:“媚娘,这件事你可以慢慢来做,朕也只是突然萌生一个想法,到底可不可行,也不确定。” 武媚娘道:“妾身会试着创造出一种新字体,若是做的不好,陛下可不能笑话妾身。” 李治见她眼睛在发亮,显然很乐于做这种事,笑道:“媚娘,你若真能简化字体,将来定能名垂青史,被后人尊为第一贤后!” 听到李治画的大饼,武媚娘跃跃欲试,容光焕发。 (本章完) 第434章 自我怀疑的李忠 第434章 自我怀疑的李忠 马车出虎牢关后,便是一片平坦宽阔的平原。 关中虽也有平原,四周却被秦岭和黄土高原所围住。 李勇等人还是第一次瞧见如此广阔无垠的平原地势,都把大半个身子探出马车外,满脸都是兴奋之色。 出关之后,前行速度加快了数倍,三人换马骑行,一路向东,五日之后,已抵达山东境内。 当靠近莱州时,三人心中的兴奋已经被新的情绪取代。 放眼望去,只见宽阔的官道之上,尽是推着独轮车的百姓,这是一支从泗州过来的运粮队。 瞧见这支运粮队,李勇三人才第一次感受到,战争距离他们已经不远了。 他们这次过来,就是为了帮助李忠处理后勤事务,故而三人下了马车,朝这些运粮的百姓打听情况。 运粮队随行有一百军士护卫,原本还想上前阻止,结果被保护三人的千牛卫拦住。 千牛卫亮出身份后,他们便没有再阻止了。 负责与百姓们交涉的是口才最好的李廉,他来到一名看起来比较老实的汉子旁边,朝他问:“大郎君,您这是向莱州运粮吗?” 那汉子面相老实,实则颇为警惕,问道:“你是何人?” 李廉道:“我们是莱州馈运副使手下的令使,负责探查各州县运粮的具体情况。” 那汉子目光依次从三人身上扫过,狐疑道:“你小小年纪,就当上令使了?” 李廉微笑道:“您知道这次的馈运副使是谁吗?” 那汉子摇头。 李廉朝西边一拱手,道:“是当今圣人的长子,陈王李忠。” 那汉子愣道:“那又如何?” 李廉道:“陈王殿下今年也才二十出头啊,他身边的人年纪小一些,不也正常吗?” 那汉子忽然冒了一句:“瞧你这模样,不会是皇宫里的寺人吧?” 李廉顿时脸上表情一僵。 旁边的李勇和李孝都掩嘴偷笑,因为李廉白白嫩嫩,跟内侍确实很像,李孝和李勇就不会被人这样误会。 “呃,你知道就行,别跟别人说。”李廉为了探听情报,也是拼了,承认自己是内侍。 那汉子这才放松警惕,笑道:“您想问什么?” 李廉问道:“这些粮食,都是临时征的吗?” 那汉子点头道:“是啊,两个月前官府下了征粮命令。其实就是提前征收今年的赋税,到了年底,就不用交了。” 大唐对外作战时,有两种征粮方法,第一种便是就近征调州县的粮食,当做赋税征收。 年底或者明年,就不用交税。 这是为了节约时间和人力物力,毕竟国库中大部分粮食,都集中在长安、洛阳两城。 向西作战时,还勉强能运送一些,向东作战,要穿过关中五险,实在太麻烦,所以都是从附近州县调运。 另一种也是从附近州县征调,不过属于临时赋税,年底的赋税也还要交。 当初苏定方攻打高句丽,便是用的这种征调方法,对民生伤害较大。 李治执政这十年来,外战顺利,战利丰厚,尤其是与倭国一战,大赚一笔,国库充盈,故而并未临时征税。 李廉又详细问起官府收了多少税,有没有趁机额外收税。并未发现太大的问题。 李孝忽然问:“你们运粮食到莱州,对你们生计有影响吗?” 那汉子道:“瞧您这问的,能没有影响吗?我们虽是河南道百姓,但和江南道百姓一样,主要种的是水稻,春种秋收,收成肯定是要耽误的。” 李孝忙问:“那耽误了收成,可怎么办呢?” 那汉子道:“能怎么办,只能让我家婆娘钱雇人帮忙收了,今年这日子,肯定没往年过的舒服。” 李孝问道:“那你对朝廷发起这场战争,是否觉得不满?” 那汉子笑了笑,不做声了。 李孝忙道:“您放心说就是,我们绝不告诉上官。” 那汉子笑道:“我不说不是怕什么,而是觉得没有说的必要。” 李孝不解道:“为何没有必要?” 那汉子正色道:“去年江南大旱,大家都看在眼里,朝廷大力赈灾,连户部尚书卢相公都亲自来了,帮江南五州渡过困难。” “朝廷为何要打仗,我不懂,不过我们都知道,有朝廷守着大家,就算闹了灾,我们也不会饿死。既如此,当然要全力支持朝廷了。” 李孝听完后,怔怔不语。 去年江南闹灾,他并未受到任何影响,照样过着皇子的奢侈生活,也未曾多关注。 却不想,对地方百姓们来说,灾害是如此严重的事情。 他们支持国家打仗,并非什么荣誉问题,又或身为大唐子民的骄傲,仅仅因为受灾时,国家肯赈济他们。 这一点,与长安百姓形成鲜明对比。 两日之后,李孝三人终于抵达了莱州治所,掖城。 李忠早听说了三个弟弟要来帮自己,不仅李治特地嘱咐过他,要关照弟弟,就连他生母刘充嫒也给他写了一封信,让他一定要照顾好三人。 所以李忠听说三人入城后,便心急火燎的放下手头之事,朝城门飞奔而去。 来到掖城西门,四顾张望,却看不见李孝三人,正当他有些焦急时,忽听身后有人喊他。 转头一看,只见一个小茶棚内,李孝三人正坐在一张桌子旁,喝着茶。 李忠愣住了,他虽然也经常微服出行,与普通民众交谈,却也从未喝过路边摊子的茶水。 这三个弟弟平日里娇生惯养,一直待在长安,竟比他这个外放几年的藩王,更能融入普通百姓生活。 “难道是我有问题吗?”他不禁怀疑起自己。 来到茶棚边,李忠刚要开口,李廉拍了拍旁边的长椅,道:“大兄,坐下来说话吧。” 瞧他们这架势,似乎还要继续坐着,而且瞧这态度,也不知谁是客人谁是主人了。 他们毕竟人多,李忠只好坐下,说道:“你们一路过来,辛苦了吧,我在府中设了宴,为你们接风洗尘。” 李勇一摆手,道:“大兄,这些待会再说,莱州的战事准备,可做好了吗?” 李忠道:“高侃将军早就准备好了,不过具体出兵时间,因为是机密,他并未透露给我。” 李勇喜道:“这是应该的,不过我琢磨着,肯定是这个月进攻,不会错的。” 李孝道:“大兄,我们这次过来,是奉父亲之命,帮你调度粮食的,先带我们去仓库看一下吧?” 李忠又呆住了。 这三个兄弟一来就都谈论正事,从他们身上,也感受不到当初在长安时的轻浮感了。 “难道真是我的问题?我在莱州这几年的长进,还不如他们仨在长安?”李忠再次怀疑人生。 “大兄,别发呆啊,喝了这碗茶,就赶紧带我们去仓库吧!”李廉给他倒了一杯茶水。 李忠还有些发怔,见他递过茶水,就接过喝了,入口之后,觉得有点酸,水中似乎还有沙子。 三人也都是一口将碗中剩余茶水喝完,脸上毫无异色。 李勇笑道:“大兄,你是东道主,这顿茶可得你请。” 李忠:“……” 接下来几日,李忠终于确认,这三个兄弟在城门口的表现并非演出来的,他们确实大有长进。 不过幸好也只是性子长进不少,在见识上,尚不如自己,这也让他心中平衡了许多。 在各种州务、后勤事务上,李忠细心教导三人,三人也学的很认真,很快就能给他帮上忙了。 时间过得真快,很快来到九月十三,高侃终于将出兵日期告诉了李忠,九月十五,朝廷八路大军,一起向高句丽进军。 李忠也将情况告诉了三个兄弟。 …… 九月十五,营州,柳城。 寅时刚过,鸡鸣声刚起,一阵雄浑的鼓声便压下了鸡鸣声。 这是一间九人住的营帐,一听到鼓声,众军士都吃了一惊,慌慌张张坐起身,准备穿衣服。 李慕唐反应最快,穿衣服速度也最快,他对营州的气候更熟悉一些,故而精神头比其他人更好一些。 这时,他听到有人叫道:“不对啊,还没到卯时吧?” 李慕唐也觉得奇怪,从他眼睛干涩的感觉来看,确实还没到卯时,脑袋都还有点昏沉沉的。 一名精瘦汉子来到营角,望着摆在角落的水漏,说道:“的确不是卯时,现在才寅时。”他的唐语很不标准,应该是一名胡裔。 有人问道:“熊队长,不是说卯时造饭,辰时出发吗?怎么寅时就起鼓了?” 一名眼角下挂着疤痕的中年军士沉声道:“上面的命令确实是这样,你们等着,我出去瞧瞧。” 言罢,随便披了件毡衣,迈着大步出了营帐,帐帘掀开时,外面的冷风灌了进来,有人笑骂道:“他娘的,这才九月,就这么冷了。” 不一会,中队长熊大山走了回来,说道:“都继续睡吧,不是咱们军营的集结鼓,是东营的集结鼓。” 有人骂道:“他翁翁的,东营这帮龟孙子,起这么早做什么,赶着去投胎吗?” 李慕唐道:“他们应该是想早点进军,抢一个头功!” 此话一出,众人都觉得有理。 唐军外出作战时,对头功非常重视,因为初战告捷,对全军士气都有提振作用,故而同样的功劳,如果被归为头功,就加一等赏赐。 “熊队长,头功可不能让他们抢了去啊!”那精瘦军士操着不熟练的唐语道。 “陈四郎,你慌个什么,咱们跟的可是薛大将军,就算起晚一点,头功还能从咱们手中跑了不成?” “对,咱们养精蓄锐,不必跟他们抢时候。” “可东营的契苾何力将军,也是一员猛将啊,而且他们第一战攻打盖牟城,脚程最近,只怕高句丽人不禁打,被他们捷足先登!” 眼瞧着众人乱哄哄讨论起来,还没睡够的熊大山瞪眼道:“都啰嗦什么,睡觉!” 霎时间,营内又恢复了安静,众人脱下衣服,继续睡觉。 李慕唐被这么一吵,想到即将要迎来他人生的第一场外战,心情便有些亢奋,难以入眠。 他这个机会来之不易,是他二叔把自己的机会让了出来,若不能立下大功,他也没脸再见父亲和二叔了。 幸运的是,他这次被分配到薛仁贵大将军的麾下,立功机会肯定是有的,就看他抓不抓得住。 唯一令他不满的是,他被分配到一个胡营。 胡营是士兵们底下的叫法,代表胡裔数量很多的营帐,就说他这支中队,除了中队长熊大山是汉裔,其他人都是胡裔。 这也是薛大将军唯一的缺点,他对汉裔还是更加信任一些。 据说薛大将军带兵时,每次冲锋,都带汉营在最前面冲锋陷阵,胡裔则安排在后面或者两翼,虽然轻松一些,却也拿不到大功。 不过,听一些跟过薛仁贵的老兵讲,薛大将军每次战斗之后,就会挑选出那些作战勇猛的士兵,挑选到汉营中,到时候就没有胡汉之分了。 李慕唐眼下只有一个目标,在下一场战役中,奋勇杀敌,尽快转到汉营之中。 就在他胡思乱想时,时间悄然流逝,外面再次响起鼓声。 不会错了,这次是卯时的集结鼓声。 众军士很快爬起身,穿戴整齐,在营外集结好,随即在熊大山的带领下,先归入大队,再汇入旅队。 一共一万九千八百名军士,在校场集结后,吃过早膳,便开始朝着日出的方向前行。 因高句丽地形恶劣,先是辽泽阻路,接着又要面对如同屏障一样的千山山脉,后勤运输困难,骑兵也难以发挥。 故而,薛仁贵这支两万人的军队,只有三千骑兵。 唐军有后勤运输问题,高句丽却没有,他们战马也极多,最擅长的打法,就是龟缩在城中防守,等唐军久攻不下,撤退时,城中骑兵尽出,打一个防守反击。 当然了,他们也只有对待唐军时会这样。 面对靺鞨、室韦时,他们的具装骑兵如狼似虎,主动寻求野战,令辽东各部闻风丧胆。 薛仁贵这三千骑兵,就是为了应对高句丽大军的骑兵冲锋。 (本章完) 第435章 平推高句丽 第435章 平推高句丽 李慕唐想进去的也是这支骑兵营。 他现在被分配在步军中,而且并非作战主力,而是负责押送物资。 李慕唐中队负责押送两辆辎车。 这两辆辎车很奇怪,盖得严严实实,从重量来看,不像草料,也不像军械,似乎是粮食。 然而从盖布之下,传来阵阵臭味,绝不是粮食的味道,闻着倒像是狗屎。 众人皱着鼻子护卫在辎车旁边,心中都感不解,有人问熊大山,熊大山只说别多问。 从他表情来看,他似乎也不知道。 大军前行速度出乎意外的慢,从柳城出发,抵达怀远县都用了三天时间,一天只进军不到二十里。 若不是领兵的是薛仁贵,只怕大家伙早就开始抱怨,怀疑主将不会打仗了。 穿越辽水时,其他三路大军都已早早渡过了辽水,深入高句丽腹地。 只怕某一路军,已经开始攻城。 辽水之后,高句丽的第一座屏障是新城。 此城因距离边境线太近,周围地势平坦,无法坚守,故而被高句丽当做瞭望城,也就是监视唐军动向的一座城池。 当契苾何力的军队最先渡过辽水时,新城中的两千守军便撤退了,拱手将此城让出。 数日之前,城中百姓便全部转移,物资也没留下一点。 高句丽在边境执行的是坚壁清野的战略,故而新城之外,一片泽地,没有任何庄稼。 薛仁贵大军并不进城,直接从新城旁绕过,朝着第一个目标,赤峰城而去。 赤峰城也是一座山城,一半城池嵌于山壁之中,此城和安市城作用一样,打下这座城池,也没有路继续前行,需要向北绕行,朝马首山进发。 可不攻打这座城,他就会截断后路,到时候唐军将面临两路夹击的困境。 所以唐军必须先拔掉这根钉子,才能继续进军。 攻城战必将十分惨烈,然而营中将士士气都很高,李慕唐更是跃跃欲试。 到了赤峰城外,薛仁贵却并未立刻攻城,而是将大军分成数营,将城池围住。 然后派出一军,来到赤峰城北面的一座高山上,将一车车辎车堆了过去。 其中两车辎车,正是李慕唐等人押送的那两辆。 直到此时,他们才终于知道车中装的是什么,原来是狼粪,难怪如此臭。 在一名校尉命令下,李慕唐等人将狼粪、柴草、蒿艾、麻蕴等混合起来,分成九堆,在山上烧了起来。 像熊大山这样的老兵,已经明白了薛仁贵的用意。 他这是利用狼粪的特点,产生笔直向上的狼烟,吸引别处的高句丽军队,来救援赤峰城。 高句丽多是山地地形,现在又是秋季,风力不小,普通的烟雾升不了多高,就会被风吹散。 只有狼烟能笔直升起,穿过重重山脉阻隔,让别处的高句丽军队看到赤峰城外的情况。 高句丽大军的布防,以三座重镇为核心,再以十几座山城为节点,组成一条密不透风的防线。 这三座重镇分别是:安市城、乌骨城、辽东城。 安市城兵力最多,驻扎五万人。乌骨城驻扎四万。辽东城驻扎三万。 像赤峰城这种山城,就属于安市城与乌骨城之间的节点,守军只有五千。 凭借山城优势,虽只有五千守军,薛仁贵想打下来,却也不容易。 而且只要薛仁贵陷入攻城战中,乌骨城就会派兵驰援。 所以当赤峰城附近的狼烟升起后,消息很快传到乌骨城。 乌骨城守将名叫高休,出身扶余王氏的某一支,也是王氏中,最早投靠泉盖苏文的一族。 也正因如此,他们这一支王氏血脉,很得泉氏一族信任。 高休今年四十多岁,因为长期镇守边境,深知唐人虚实,在营州城内,安插有大量细作。 前几日,细作便打听到一个坏消息,他要面对的唐军将领,是大唐杀神薛仁贵。 薛仁贵在辽东的名声很差,辽东各部都在流传,说他极为残暴,不仅打仗凶狠,还喜欢杀俘取乐,故而有一个“杀神”的绰号。 高休以前听到薛仁贵,对他不屑一顾,常对左右人说,这种残暴不仁的将领,将来若是遇到自己,迟早会让他吃一个大败仗。 然而当他真的面对薛仁贵时,这几天晚上睡都睡不好,就像被拉开的弓弦,一刻也不敢松懈。 当手下人告诉他,赤峰城方向传来滚滚浓烟后,更加坐不住了,派人将两名心腹叫了过来,商议情况。 高句丽的地方制度,也是学自中原。 高休的官职是太守,军政一把抓,他两名副官的官职是参佐,一个是左参佐,一个是右参佐。 左参佐是个魁梧大汉,听说情况后,立即说道:“浓烟竟然连乌骨城都看得到,说明情况很危险了,需得立刻派兵救援!” 右参佐是个高瘦文士,手中还拿着一柄折扇,他用扇子在手掌拍了几下,说道:“不对,可能有诈!” 高休忙问:“哪里有诈?” 右参佐道:“太守您想,前几日传来的军情,那薛仁贵行军缓慢,正常来说,他应该刚刚抵达赤峰城才对,怎么可能立刻就让赤峰城陷入险境?” 高休沉吟了一会,道:“不错,赤峰城极为险隘,就算五万唐军攻打,至少也要十天,如今薛仁贵只两万唐军,不可能这么快打下来!” 左参佐道:“那浓烟是怎么回事呢?” 右参佐微笑道:“这显然是薛仁贵的计谋,故意引我们过去救援,好与我们野战,哼,只可惜瞒不过我高亮的眼睛!” 高休大喜,道:“哈哈,幸亏右参佐机智,否则差点让薛仁贵给骗了!哼,大唐杀神也不过如此!” 左参佐摸了摸后脑勺,眉头紧皱,似乎很是困惑。 高休最是多疑,忙问道:“左参佐,你还有什么疑问吗?” 左参佐道:“我只是觉得奇怪,都说那薛仁贵厉害,为何大唐四路大军,他反而行军最慢?” 此话一落,右参佐脸色大变,失声道:“不好,差点中计了!” 高休急问:“又怎么了?” 右参佐急道:“是我想简单了,那薛仁贵行军缓慢,其实是个诱饵!” 高休变色道:“诱饵?” 右参佐道:“他故意让大军缓慢前行,麻痹我们,其实另率领精锐,抄小路直奔赤峰城,只怕五六日前,他就已经开始攻打赤峰城了!” 高休怔怔道:“那眼下赤峰城传来的浓烟是?” 右参佐道:“定是赤峰城已陷入危急。薛仁贵故意让主力大军走的慢,就是为了迷惑我们,让我们不要救援赤峰城,等我们反应过来时,赤峰城已经被他拿下了!” 高休一拍大腿,道:“好狗贼,果然狡猾!” 右参佐道:“太守,事不宜迟,需得立刻派兵救援赤峰城,运气好的话,也许能让唐军吃一个大亏!” 高休霍然起身,道:“我亲自带兵三万,救援赤峰城!” 右参佐道:“不可,唐军兵分四路,若是见乌骨城空虚,也许会有另一支唐军打过来,太守需得坐镇城中!” 左参佐道:“太守,末将愿领兵救援!” 高休道:“那好,我给你拨一万人马,只要保住赤峰城就好,不要恋战!” 左参佐大声道:“末将领命!” 李勣站在新城东城墙上,极目远眺,映入眼帘的便是高句丽第二大屏障,千山山脉。 唐军四路大军已经都深入高句丽,此时时间已过去半月左右,就算脚程最慢的薛仁贵大军,应该也在攻打第一座城池。 速度最快的契苾何力大军,应该已经攻城有十天左右,可依然没有传来任何消息,这让李勣颇为焦急。 这次战争必须快,尤其是第一战。 倘若第一战都被挡一两个月,后面的战事将更加困难。 “薛仁贵,你不会让老夫失望吧。” 李勣喃喃低语,在他心中,最倚重的还是薛仁贵那一支军队。 虽然薛仁贵行军缓慢,但李勣相信他一定有其用意,要对付高句丽这种严防死守的战略,就不能强攻猛打,需要用脑子来打。 便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一名将领来到李勣身后,面带喜色,拱手道:“大总管,前方传来捷报!” 李勣心中一振,问:“哪一路的?” 那将领道:“薛副大总管那一路。” 李勣一拳击打在掌心,赶忙接过战报,摊开一看,看完之后,捻须笑道:“好,不愧是陛下最看重的将领。来人,把此捷报原封不动的送去长安,陛下一定也等急了!” 十月朔风,从北边刮到了长安城,天气骤降。 下午时分,天气阴沉沉的。 李治躺在甘露殿的龙榻上,已经睡了快一个时辰。 王伏胜进来了三次,见李治还在酣睡,便只好又出去了。 当他第四次进来时,已经过了未时,李治已经睡了一个半时辰,如此久睡,对身体并不好,晚上也不容易睡着。 王伏胜正打算去叫醒李治时,忽听身后响起脚步声,转头一看,原来是武皇后来了。 武媚娘看了榻上的李治一眼,朝王伏胜打了个手势。 王伏胜点点头,退出了寝殿。 武媚娘慢慢来到李治身边,在榻边坐下,俯身看去,李治虽在睡梦中,眉毛却皱得很紧,额头还有汗水。 武媚娘顿时感到一阵心疼,心道:“陛下睡梦之中,还在操心着国事。” 她取出一块丝帕,擦去李治头上的汗水,伸手按住李治的眉毛,将其抚平,柔声道:“陛下?陛下?” 李治猛地惊醒,一下子坐了起来,喘了几口气,转过头,怔怔盯着武媚娘,一言不发。 武媚娘柔声道:“陛下,您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 李治听她开口后,才终于回过神来,呐呐道:“你是朕的皇后?” 武媚娘心中一惊,暗道:“不好,陛下不会头疾又犯了吧?”凑近脑袋,仔细观察李治表情,道:“陛下,您不认得妾身了吗?” 李治忽然笑了笑,道:“朕当然记得,朕只是刚才做了一个梦。” 武媚娘松了口气,问道:“陛下做了什么梦?” 李治摇了摇头,道:“是一个很荒诞的梦,不值一提。” 这个梦确实荒诞,他梦到自己又回到前世,之前的种种,竟然全部都是一场梦境,因无法适应新的生活,他宅在家中,几个月没有出门。 不料,几个月后,当他重新走出出租屋,竟先后遇上了武媚娘、徐槿、郑贵妃、刘充嫒和朱贞莲。 她们都变成了现代人,而且有了新身份。 武媚娘变成女总裁,徐槿则成为女博士,郑贵妃变成一位女明星,刘充嫒则是幼儿园老师,朱贞莲是一位女白领。 五女虽不认识他,却都对他有莫名好感,经过种种经历,很快都成为了他的女友。 后来五女都知道彼此的存在,一起找上门来,讨要说法,闹着让他只能选一人。 就在李治头疼时,一位警察闯了进来,说他涉嫌欺骗多位妇女感情,将他给拷走了。 那警察竟然是狄仁杰的模样。 就在被拷走的瞬间,李治醒过来了,一时竟分不清哪边才是梦境。 武媚娘给李治倒了杯茶,李治喝完后,意识才完全清醒,刚才那场梦境,慢慢从脑海褪去。 “媚娘,有边境军情吗?”他问。 武媚娘听他这么问,更加认定李治是担心边境战况,才做了噩梦,轻声劝道:“陛下不必过于担心,李勣、薛仁贵都是善用兵之人,您又为这一战准备充足,没有不胜的道理。” 李治叹了口气,道:“话虽如此,不听到战报,朕心中始终不太放心。” 就在这时,王伏胜又走了进来,面带喜色,道:“陛下,营州传来捷报。” 李治大喜,伸手接过奏报,摊开一看。 武媚娘也凑过脑袋,与他一起看了起来。 原来薛仁贵采用围城打援的法子,在赤峰城外,用狼烟为诱饵,引诱来了乌骨城的援军。 薛仁贵设伏围困住一万援军后,故意放跑了几百人,让他们回到赤峰城报信。 城中守军无奈,只好出城营救那被困的援军,被薛仁贵一锅端了,顺势拿下了赤峰城。 武媚娘微笑道:“陛下,有了这场胜仗,您心里总该踏实了吧?” 李治笑道:“这还不够,朕还要等接下来几路大军的消息。” 李治没有等太久,第二天,前方又传来捷报,这次却是契苾何力打了胜仗,攻下了盖牟城。 契苾何力的这份战报,是李勣写的。 从时间来看,契苾何力是在薛仁贵打下赤峰城的第二天,攻下了盖牟城。 这一战没什么哨,便是强攻猛打。 值得一提的是,营州副都督程名振在此战特别奋勇,身先士卒,在城门附近亲自督战,还因此中了一箭。 幸好大唐铠甲质量好,那一箭只是射在铠甲关节缝隙里,入肉不深,影响不大。 又过两天,赵持满领兵攻克银城的消息也传回长安。 此时李治也明白了李勣提出的多路进军的妙处,因为没过两天,郑仁泰攻打的建安城守军,主动撤离。 他们不撤不行,因为薛仁贵、赵持满两路正在齐头并进,他们再不撤离,很可能被唐军堵住后路。 如此一来,北四路初战全部告捷,几乎称得上平推了,李治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来了。 至于南三路和海路,因为大海阻隔,传递消息的速度要慢一些,李治也不那么急了。 况且此次进攻,北四路才是主力,南三路和海路一个是策应,一个是牵制。 只有当北四路进军不顺的情况下,才需要他们来发挥。 如今北路顺利,他们就算战事不顺,也并不影响大局。 此时已到十月,再过一个多月,鸭绿江就会结冰,只要有一路大军冲出千山山脉,抵达鸭绿江,便能趁势过江,直取平壤城。 平壤城一被围,便相当于将了高句丽的军,高句丽各处守军,只能回师救援,届时,几路大军会师平壤,拿下高句丽便只是时间问题。 这时,李治突然想起一个问题。 在他印象中,随着唐军不断取胜,被泉男建逐出平壤的泉男生,后来投靠了大唐,当了带路党。 眼下唐军初战告捷,应该可以派人联系一下此人了。 想到此处,他找来王及善,吩咐他派出密探,暗中联系泉男生,实行策反工作。 (本章完) 第436章 为了武氏一族的名誉 第436章 为了武氏一族的名誉 却说王及善得了李治旨意后,便立刻开始筛选精干之人,前往高句丽执行任务。 根据前方传回的情报,泉男生被驱赶出平壤城后,便躲到一个叫丸都山的地方。 此处极为偏僻,夹在千山山脉与长白山脉之间,只要继续向北,就能逃亡靺鞨。 因为位于千山山脉以东,要绕过去原本还不大容易,幸好北四路大军中的赵持满一路,行军路线偏北,恰好打出一条通道,可以让内领卫通行。 这大半年来,王及善对泉家兄弟的情况都调查的很清楚。 长子泉男生性格较为懦弱,缺乏主见,次子泉男建则是个杀伐果断之人,颇有泉盖苏文几分风范。 所以要策反泉男生不难,只需点明利害关系,让他明白高句丽必败无疑,投靠大唐,才有活路,他自然肯归顺。 难的是策反他之后,如何发挥出他的价值,让他更好的为唐军效力,如此才能真正完成皇帝交代的任务 要想做到这一点,就必须找一个经验丰富的密探。 王及善将在京名册、以及河北各外府名册中的密探翻来覆去,很快锁定了三个人。 正当他琢磨着挑选三人中的哪一个时,手下来报,程务挺求见。 王及善命人把他请了进来,问道:“务挺,何事找我?” 程务挺一脸肃然,拱手道:“大将军,末将想前往高句丽。” 王及善挑了挑眉,道:“你别忘了,如今长安城中的高句丽细作也很多,这才是你的本职任务!” 程务挺道:“大将军,您还记得我当初绕到吐蕃腹地,联系苏毗各部的情形吗?如今泉家兄弟不和,属下想去策反泉男生,让他为我大唐效力!” 王及善愣了一下,道:“你是为泉男生而来?” 程务挺道:“正是。末将以为他极有价值,只要能策反他,必能大大瓦解高句丽军的斗志!” 王及善沉默了一会,道:“你这个提议,倒是合了陛下的心思,陛下刚刚下旨,让我挑选一人,去策反泉男生!” 程务挺大喜,道:“大将军,既是如此,您更该派末将前往了!” 王及善盯着他看了一会,道:“你的能力和经验,我都是信得过的,我只有一个担心。” 程务挺一愣:“您担心什么?” 王及善道:“你父亲也在高句丽,如果他遇到了危险,又或中了伏击,你会怎么办?” 程务挺平静道:“父亲有父亲的职责,末将有末将的使命,只要是为国家效力,我和父亲都愿意献出生命!” 王及善满意的点点头,道:“好罢,这件事我就交给你来做了,我再给你一个提示。” 程务挺道:“您请讲。” 王及善道:“你先去找李大总管,他身边有个叫高福男的人,此人对高句丽情况更清楚,你找泉男生之前,可以请教一下他的意见。” 程务挺拱手道:“末将明白了!”告退离开。 走在内领府走廊上时,迎面忽然走来一人,丰神俊秀,昂首阔步,正是刚加入内领府不久的武敏之。 程务挺当初为了大食细作的事,就跟武敏之打过交道。 后来武敏之加入内领府,与他年纪相近,又是旧识,故而一意交好与他。 程务挺在内领府也没什么朋友,见他经常请自己喝酒,自然投桃报李,一来二去,两人关系混得熟了。 武敏之遇见他后,问他为何来总署,程务挺一开始不肯说,后来被武敏之缠不过,才说要去营州公干。 武敏之目光一亮,道:“我知道,你要去高句丽战场,是不是?” 程务挺低声道:“武兄,虽然你我关系好,但在内领府做事,不能随意打听别人的任务。” 武敏之哼了一声,道:“好,我不打听,我去找大将军!” 他生气是有理由的,因为李治对高句丽宣战后,他几次请求前往高句丽,为大军打探情报,都被王及善给拒了。 如今竟然连程务挺都可以去高句丽,他却不行,他当然不满意了,当即来到王及善的办公房,吵着要去高句丽! 王及善见他天天来吵,也被他弄得心烦意乱,便摆手道:“这样,只要皇后殿下允许你去高句丽,我就不再反对!” 武敏之大喜,道:“那请大将军等我的消息吧。” 他快步出了内领府,过玄武门来到后宫,一路来到立政殿,找到武媚娘,提出要去高句丽。 武媚娘正手持玉笔,站在案后,研究着简化字的事呢,没空搭理他,只挥了挥手。 “去找你的上官,别来扰我。” 武敏之忙道:“姨母,大将军说了,派我过去是没问题的,只是怕您不同意,所以让我来征求您的同意!” 武媚娘终于抬起头,道:“他真这么说的?” 武敏之道:“姨母不信,可以去问王大将军!” 武媚娘想了想,道:“敏之,你年纪还小,高句丽战场太乱,又是苦寒之地,你还是再磨练几年吧。” 武敏之急道:“姨母,陛下都将三位皇子派去莱州磨砺,皇子尚且如此,甥儿也不能落于人后啊!” 武媚娘听了此话,皱了皱眉头。 武敏之再接再厉道:“您想啊,此次高句丽之战,满朝文武都派出自家杰出子弟,为朝廷分忧,只有我们武氏一门,一个能做贡献的人都没有,这扫的可是您的脸面!” 武媚娘沉默了一会,倒也觉得他说的有理。 武氏这么多子弟,竟连一个能去高句丽战场的子弟都没有,在外人看来,她这个皇后显然不会教导族中子弟。 “敏之,战场凶险,不仅随时有性命之忧,还可能被敌人俘虏,受到严刑拷打,探问我军情报,这些你都想过吗?”她凛然问道。 武敏之大声道:“姨母请放心,只有战死的武敏之,没有被俘的武敏之,甥儿绝不会给武氏一族丢脸!” 武媚娘看了他一眼,道:“既然你有这种觉悟,那就去吧。” 武敏之大喜,道:“多谢姨母!”跪下磕了个头,便要去找王及善。 武媚娘却喊住了他,道:“先出宫一趟,跟你外祖母和母亲说一声。” 武敏之应了一声,离开了立政殿。 待他离开,武媚娘写了一封信,吩咐道:“多海,拿去交给王及善。” 当即有内侍拿着信前往内领府,交给了王及善。 王及善看完之后,眉头紧皱。 武皇后又说同意武敏之去高句丽,又让他给武敏之安排一个危险性小的任务,这分明是为难他。 两个时辰后,武敏之说服了武顺和杨夫人,来到内领府,向王及善报道。 王及善递给他一封信,道:“你拿着这封信,去找程务挺,跟着他一起去高句丽吧。” 程务挺毕竟经验老道,有他照看,武敏之的安全就有了保障。 更何况前往丸都山的路线,已经被赵持满打通,所以这个任务其实危险性不大。 武敏之立刻出宫,前往翊府找程务挺。 程务挺见武敏之跟自己一起出发,顿时也觉得头疼,相当于带了一个拖油瓶上路。 没办法,谁让王及善有命令呢。 次日清晨,他交接了自己的差事,骑上一匹快马,带上武敏之,又挑选了四五名精干的老密探,朝着营州进发。 为了抢速度,一行人在潼关附近的风陵渡过了河。 进入河东道,穿过太行山,进入河北,随后一路策马奔行,很快来到营州。 程务挺一路急行,颇为疲惫,故而命众人在柳城休整一日,再精神饱满的奔赴高句丽。 当天夜里,在营州用食时,手下人打探到几个消息,说薛仁贵一路势如破竹,破马首山,又攻破三座小城,已经打到了乌骨城。 另一路,他的父亲程名振和契苾何力也不遑多让,凭借着路线优势,也已经打到了安市城。 武敏之来到营州后,就兴奋得不得了,打听了不少前线军情。 他低声道:“程兄,听说安市城守将,名叫乙支辰,当年先帝攻打安市城时,他便是城中守将之一,此人在辽东颇有威名,号称虎威大将。” 程务挺扫了他一眼,道:“安市城是我们的目标吗?” 武敏之一愣:“不是。” 他打听安市城,也只是因为这座城池是程名振的目标,所以才告诉好友。 程务挺道:“既如此,就不是你我该操心的事,还是说说赵持满将军那一路的情况吧!” 武敏之笑道:“那位赵将军果然名不虚传,一路攻破三座城池,如今正在攻打苍岩城,只要此城被攻破,我们便能直达丸都山,不用绕远路了。” 程务挺点点头,道:“如此最好。李大总管如今在哪?” 武敏之道:“在白岩城。” 次日天明,程务挺离开柳城,一路急行,先抵达了新城,城墙之上,已经挂上了大唐的黄色战旗。 一路向东,沿途城池上都挂上大唐旗帜,让他们行进更加顺畅。 三日之后,终于抵达了白岩城。 李勣选择待在白岩城,是因为此城位于四路大军中心地带,消息都能尽快传送过来,便于他全局指挥。 程务挺先来到城楼,拜见了李勣。 李勣听他要拜见高福男,顿知他来意,微微一笑,道:“小程将军是为泉男生而来的吧?” 程务挺道:“是的,末将奉圣旨,前往丸都山,策反泉男生。” 李勣捻须道:“小程将军当初在吐蕃的事迹,老夫也听说过一些。老夫正有些担心赵持满,小程将军一来,老夫可无忧了。” 程务挺愣道:“李公,末将没听明白您的意思。” 李勣指了指墙上挂着的地图,道:“你可知赵持满这一路大军,前进的方向吗?” 程务挺摇头。 李勣伸手指向地图北边一处地方,道:“就是丸都山!” 程务挺惊道:“您原来早就打算策反泉男生了?” 李勣笑着点点头,道:“高福男你不必见了,他说的一些情况,老夫都转告给赵持满了,你直接去找他就行。” 程务挺略一迟疑,没有说话。 李勣道:“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程务挺深吸一口气,拱手道:“不知李公可相信在下?” 李勣眯着眼,道:“你有什么想法,说出来便是。” 程务挺道:“还请李公将策反泉男生的任务交给在下,让赵将军绕道向南,继续向平壤进军。等在下说服泉男生,再去与赵将军汇合!” 李勣沉声道:“你知道这样做有多大的风险吗?” 程务挺道:“末将知道,倘若泉男生不肯归唐,截断赵将军后路,赵将军将陷入险境!” 李勣道:“既是如此,老夫有稳妥的法子,为何还要冒险?” 程务挺道:“因为这样更快!倘若乌骨城、安市城都攻打不利,赵将军却能冲出千山山脉,直趋鸭绿江,必能改变战局,让高句丽陷入混乱!” 李勣道:“赵持满带的粮食不多,就算他打到了鸭绿江,也将陷入无粮的境地,如何渡江?” 程务挺道:“泉男生有粮!” 李勣望着他,道:“你让老夫将一支两万人军队的生死安危,交到一个东夷人手中?” 程务挺分毫不让,目光灼灼的道:“李公,您想想,倘若薛将军、契苾将军、郑将军的三路人马,都进军不利,那么赵将军那一路,便是扭转局面的关键。这个时候,冒一点风险,末将以为值得!” 李勣哼了一声,道:“你还真敢讲,三路人马都被敌人阻挡,你觉得老夫的计划这么没用吗?” 程务挺拱手道:“末将只是说有这种可能,战场上的一切可能,都应该考虑到,不是吗?” 李勣道:“如果其他三路人马进军顺利呢?” 程务挺道:“若是如此,赵将军人马,能与其他几路在鸭绿江会师,也不必担心军粮问题。” 李勣点点头,道:“考虑的倒是挺全面。” 程务挺喜道:“那您答应了?” 李勣摇头道:“不,我还是不能答应你。” 程务挺愣道:“为什么?” “因为你考虑漏了一点。” “哪一点?” “靺鞨人!” 程务挺微微一惊,他的目光确实只放在了高句丽上,没有去考虑外部势力。 李勣缓缓道:“靺鞨人从倭国撤兵,已经在边境陈列重兵,还给老夫写信,说是要帮着大唐,讨伐高句丽。” 程务挺不解道:“既是如此,他们不就是友军吗?” 李勣摇头道:“不要把靺鞨人看得太愚蠢,他们同样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倘若我军进军顺利,他们倒不敢造次,肯定会趁机入侵高句丽,劫掠一番。” “然而,若是我军多路被阻,局势陷入不利,也就是你刚才说的那种情况,他们必定帮助高句丽,偷袭赵持满一路,到时候,就算你说服了泉男生,赵持满两万大军,也必定全军覆没!” 程务挺听得冷汗直冒。 幸亏李勣纵览全局,看得透彻,否则若是采纳了他的建议,到时候,真出现这种情况,他万死难赎其罪! 李勣缓缓道:“你还是按照老夫的计划,与赵持满一起,去劝降泉男生,然后你带着泉男生,去跟薛仁贵大军会合。” 程务挺道:“那赵将军呢?” 李勣淡淡道:“他会驻守在丸都山,不给靺鞨人任何可趁之机!” 程务挺点了点头,心想李勣果然宝刀未老,难怪陛下会选择他当大总管。 次日,程务挺便从白岩城出发,朝着赵持满大军追了过去。 …… (本章完) 第437章 举朝共庆! 第437章 举朝共庆! 赵持满走的是一条最偏远的路线,一路上气候寒冷,人烟稀少,山道上茫茫一片,就算有地图,也很容易就迷失方向。 这个时候,程务挺在吐蕃的经历便派上用场,他通过星象结合手中地图,很快绕出茫茫群山,追到了苍岩城。 苍岩城是一座小土城,估计高句丽也没想到唐军会来攻打这么偏僻的城池,故而城墙修得又低又矮。 寒风刺骨,明黄色的唐军战旗,在城墙上随风飘荡。 派人去城墙下一问,这座城池也已经被唐军攻下,赵持满只留了五百唐军驻守,便继续朝着前方进军了。 程务挺继续向东南方向追击,两日之后,终于在一条河边追上了大军。 然而令程务挺惊讶的是,赵持满竟然并不在营中,向留守的副将询问,副将竟不肯告诉他! 程务挺强忍着怒气,说道:“我是奉李大总管之命,前来与赵将军汇合,还请告诉我赵将军的下落!” 那副将道:“赵将军有令,让我们在这里等他,还特意嘱咐,不能将行踪泄露出去!” 程务挺沉声道:“这场战争何等重要,赵将军扔下大军,独自一人离开,这岂是为将之人该有的行为?” 那副将道:“我们赵将军怎么打仗,自有他的考量,程将军说话注意点!” 程务挺身后的武敏之顿时大怒,道:“我家程将军协助薛仁贵大将军攻打吐蕃时,你们赵将军还是凉州一介白身呢!” 那副将顿时也怒了,道:“那是赵将军没机会上吐蕃战场,不然一样能立功!” 眼瞧着双方要争起来,程务挺伸手拦住武敏之,朝那副将拱手道:“那我在营中等候便是,还请帮我安排一个营帐。” 不一会,程务挺一行人,被安排在一个大帐篷里。 武敏之哼道:“程兄,这帮军士狗眼看人低,你刚才怎么不让我骂他们几句?” 程务挺扫了他一眼,道:“骂他做什么,你不觉得他的态度很有意思吗?” 武敏之愣道:“怎么说?” 程务挺道:“赵持满是第一次带兵,这么快就让手下将士如此拥戴他,这便说明他的能耐。” 武敏之一点头,道:“这么一说,还真是。” 程务挺道:“我原先还想,赵持满能进军神速,是因为他攻打的城池,都非坚城,如今来看,他确有带兵之能。” 武敏之皱眉道:“可他将大军扔在这里,人却跑的无影无踪,这也算带兵有方?” 程务挺想了想,道:“我想应该是出了什么紧急之事。” “紧急事?” 程务挺道:“你想,这处营寨的位置,并非最佳地点,我们来时经过的那处山脚,距离只有一里,依山傍水,才是扎营的最佳位置,赵持满为何在此处扎营?” 武敏之道:“这不正说明他不会带兵吗?” 程务挺摇头道:“不,赵持满与姜恪齐名,不会连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懂。刚才经过马厩时,你可注意到,军中的战马都不见了。” 他们来找赵持满之前,对这路大军的情况已非常了解,知道有一千骑兵。 武敏之回想了一下,一拍大腿,道:“不错,确实没有看到战马!” 程务挺道:“所以我想是这样的,赵将军带兵来到此处时,忽然得到一个紧急消息,于是命大军原地扎营,带着骑兵离开了。” “那会是什么紧急消息呢?”武敏之问。 程务挺摇头道:“那就猜不出来了。” …… 石城以东二十里,某一处山谷内,郑仁泰坐在一块大青石头上,身前插着一柄大刀,满脸血污,头发蓬乱,显得非常狼狈。 这处山谷十分狭窄,头顶天空被夹成一条缝隙,士兵们挤在峡谷内,神情都显得很沮丧。 这时,韦待价从峡谷一头走了过来,朝郑仁泰道:“将军,他们在出口处修建工事,看来是想堵住出口,让咱们活活饿死!” 郑仁泰冷冷道:“不,他们是想让我们又疲又饿,然后再来招降我们,给其他几路唐军,造成心理打击!” 韦待价咬牙道:“都怪末将贪功冒进,这才中了敌人的埋伏!” 郑仁泰摇头道:“这不怪你,是我让你全速进军,指挥失误,才让弟兄们陷此窘境。” 郑仁泰这一路大军自出征后,便处处落后别人一步。 攻打建安城时,因为薛仁贵和赵持满行军迅速,敌人自己撤退了。 后面几座城池也都是如此,敌军是因为另外两路大军的神勇,被迫后撤,并非郑仁泰的功劳。 故而他一路虽是高歌挺进,心中却极为憋闷,很想尽快打一场真正的胜仗,以免惹人耻笑。 结果大军来到石城外时,敌人竟然又撤退了。 石城是一座极为坚固的山城,敌人竟如此轻易放弃,不用想,又是因为薛仁贵和赵持满两路军的原因! 郑仁泰再也忍不住了,没有在石城休整,率领大军一路急行,打算追上敌人撤退的部队,打一个追击战! 谁知,追到这处山谷时,竟中了敌人的伏击。 此处地形太过险峻,唐军被山谷逼成了一字长龙,兵力无法展开,很快被堵在了峡谷之中,进退不得。 韦待价将手中步槊在地上重重一插,道:“将军,不如冲出去,跟他们拼死一搏吧?” 郑仁泰摇头道:“这种情况下,无论如何都冲不出去,只会导致士气越来越低,再等等。” 韦待价急道:“等什么?” 郑仁泰道:“混战之时,我看到一支小队冲出包围,他们应该会将消息带出去,等薛仁贵或赵持满派兵救援,我们再行冲锋,如此才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韦待价抬头望着逼仄的山谷,狭窄的天空,道:“如果没有援军呢?” 郑仁泰没有回答,若是没有援军,这两万大军只有一个下场,全军覆没。 天色越来越暗了,郑仁泰虽让大家养精蓄锐,可这种情况下,谁还能安稳休息呢? 此时已到了十一月,夜晚格外寒冷,山谷之中又无法扎营帐,士兵们只能穿着冰冷的盔甲,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 郑仁泰根本睡不着,他此刻唯一还能做的,就是四处巡视,安抚着士兵们的情绪。 一阵风吹来,风声之中,夹杂着微弱的嘶喊声,似乎还有刀兵之声。 郑仁泰耳朵像兔子一样动了动,朝身边一名将士问:“你听到什么声音没有?” 那将士愣道:“没有啊!” 就在这时,韦待价快步奔来,走的太急,还被睡在地上的士兵给绊了一跤。 他赶忙爬起身,欣喜的道:“将军,斥候来报,谷西出口处的敌军,似乎有些混乱!” 无缘无故,敌军不可能混乱,而且还是夜晚。 那么只有一个解释,援军来了,故而敌军急忙调动,这才出现混乱! 郑仁泰听了后,竟还能沉住气,他深吸一口气,缓缓道:“传令全军,准备从西谷突围!” 郑仁泰手持长柄斩马刀,腰佩环首刀,率领士兵们聚拢在西谷出口处,士兵们全都穿上了铠甲,站在此处,已能隐隐听到外面传来刀兵声。 不会错,果然有援军来支援了! 郑仁泰一声令下,手持盾牌的一支小队,率先冲了出去,外面顿时传来嗖嗖嗖的弓箭声。 郑仁泰只听弓箭声响,就知道敌人的包围果然出现了松动,尤其是西南方向的弓箭声,最为稀疏。 “韦副总管,你率领步槊队,从西南方向冲锋,务必冲开一条口子!” 韦待价大声道:“是!”手持步槊,率领一支两百人的营队,朝着谷口冲了出去。 郑仁泰倾听着外面喊杀声的变化,判断着局势,一道道军令有条不紊的下达出去。 唐军都挤在山谷里,若是一起冲出去,只会造成混乱。 所以需要一支支营队有序冲出,慢慢将敌人顶开,腾出空间,才能让更多军士冲出山谷。 韦待价的步槊营就像一柄钢刀,成功的刺穿敌人防线。 他能如此顺利,是因为赵持满率领一支骑兵队,正在东南方向冲杀! 韦待价撕开口子后,山谷入口处,被唐军生生顶出一个扇形的空间来。 不过敌人反扑之势很强,想要将唐军给顶回去。 夜色一片漆黑,很难看清敌人和友方,不过也不需要判断,唐军的任务就是向外冲,高句丽军的任务就是往回顶。 最前线短兵相接的敌我双方,都是拿自己的身躯,朝着对方的兵刃上冲过去。 身后的唐军不断嘶吼着呐喊! 顶住!顶住! 一名唐军被标枪刺穿了左脸颊,依然紧紧抓着步槊,身体前倾,朝前一步步走着,强忍着头颅被越刺越深的剧痛! 唐军便是凭着这种顽强的战斗意志,又生生顶出一小片空间。 郑仁泰赶忙又派出一支弓兵营,这群弓兵连射了三轮箭。 前方高句丽军传来的压力顿时骤减,又有一支唐军小队撕开一道口子,高句丽军开始慢慢后退。 战斗一直持续到天明,唐军已有三分之一的军队冲出山谷。 高句丽军见败局已定,从另一条山谷小道撤走了。 郑仁泰吃了一次亏,也不敢再追击了,命令大军排好阵列拒守,让剩余的唐军能够撤出山谷。 此时,山谷东路出口,红日初升,照在一颗大光头上,显得格外的锃亮。 这次伏击郑仁泰的高句丽主将,正是信诚。 他投靠泉男建后,便主动请命,带着平壤城附近的三万本部人马,与原辽东城守军换了防。 这也没办法,泉男建因他放走泉男生的行为,对他并不信任,更不允许信诚这三万人马,继续留在平壤附近。 信诚非常识趣,所以主动提出前往前线。 对他来说,先击退唐军,才是重中之重,至于莫离支之争,可以先放在一边。 信诚这一战,充分利用了唐军四路并进的缺点,诱使郑仁泰心态失衡,引他轻兵冒进,打了一个漂亮的伏击战。 只可惜,唐军增援速度太快。 若是再拖上一两天,纵然援兵到了,峡谷中的唐军也早已筋疲力竭,无力再冲出来。 信诚旁边有一名青年将领,是他儿子信义,他说道:“父亲,唐军援兵不过一千骑,我们绕过山谷,与谷西军队合围,未必就会输,您为何下令撤军?” 信诚看了他一眼,沉声道:“我们能打赢这场伏击,利用的是地势,不代表我们战力强于唐军。当年契苾何力凭八百骑兵,击破我数万大军,你以为唐军铁骑的称号是怎么来的?” 信义咬牙道:“那是当年的领兵将领无能,我就不信,我麾下的五千具装骑兵,会打不过一千唐军!” 信诚正要说话,忽听马蹄声响,转头一看,一名传令兵奔驰而来,带来了泉男建的调令。 信诚看完之后,仰天长叹一声。 “果然是无力回天吗?” 信义变色道:“父亲,出什么事了吗?” 信诚苦笑道:“安市城、乌骨城都被唐军攻破,莫离支调我回平壤驻守!” 信义失声道:“什么,乌骨城不提,安市城怎么会丢?守城将领不是乙支辰吗,唐军两个老将而已,他怎么会输?” 信诚摇头道:“我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不必多言,乌骨城既然丢了,薛仁贵随时可能抄我们后路,快走!” 听到“薛仁贵”三个字,信义后背一凉,也不嘴硬了,当即跟着信诚,整军朝着鸭绿江而去! 唐军攻破乌骨城和安市城的消息,很快传到了长安,朝野都为之一震。 薛仁贵攻破乌骨城,大家还觉得正常。 可契苾何力、程名振这两个老将,竟然这么快攻破安市城,简直是令人难以置信、意外之喜! 当初太宗皇帝带领众多文武官员,被堵在安市城外,无法寸进,如今终于攻破这座城池,凡是参与过二十年前高句丽之战的朝臣,都为之鼓舞欢庆。 就连长孙无忌得知此事后,也在家中蹈秦王破阵曲,抒发心中喜悦之情! 消息同样传到了后宫。 徐槿听说后,作了一首名为“战胜歌”的诗词,命人拿来给李治看。 李治正在甘露殿欣赏时,有下人来报,说郑贵妃请他过去。 李治知道她是为郑仁泰的事。 这次郑仁泰打了败仗,险些全军覆没。 若不是薛仁贵、契苾何力、程名振打了胜仗,掩盖了他这场败仗的影响,李治必定会严惩。 如今,既然安市城都打下来,接下来的局面,基本上已经稳了。 李治便没有问罪撤职,而是下旨让郑仁泰戴罪立功。 来到熏风殿,郑贵妃果然带着人跪在殿门口,向李治请罪。 李治笑道:“是郑仁泰打了败仗,关你什么事,起来吧。”将她拉了起来。 入殿后,郑贵妃先跳了一支破阵曲,向李治庆贺前方大捷的消息。 她平时素喜静舞,今日跳这种雄浑磅礴的舞蹈,倒也别有一番风味,足见暗中早已习练多时。 舞毕,郑贵妃坐在李治旁边,问起前线战事的详情。 上午武媚娘已经问过一次了,李治心情舒畅,也不觉烦,耐着性子,又跟她说了一遍。 薛仁贵打乌骨城比较容易,因为打赤峰城时,乌骨城的援军,已经被薛仁贵消灭了一万。 乌骨城中守军士气很低。 薛仁贵驻扎在城外,命令工兵砍树造攻城器械,乌骨城守军龟缩城中,连骚扰都不敢。 做好器械后,薛仁贵亲自率军攻城,先一箭射断了乌骨城上的高句丽旗帜,随即命十六支敢死队,架着云梯冲锋。 攻城的第一天,唐军便奋勇无比,一名叫李慕唐的年轻军士,第一个攀上了城墙,其他唐军也士气如虹,不畏生死,一日之内,唐军就攻破了乌骨城。 安市城的攻打,则更加戏剧化一些。 原本契苾何力和程名振也只是按部就班的攻打。 不料攻城的第五天,城中一个叫梁代春的将领,趁夜射出书信,表示愿意归附大唐,献上安市城。 双方约好献城时间,子夜过半,城门果然打开,程名振亲自率领一支唐军进城。 刚进了数百人,城门陡然关闭,箭如雨下,射向程名振等入城的唐军。 却不料,程名振早有防备,士兵们身上都带着大盾,一边顶住敌人弓箭,一边回身夺取城门。 城外的唐军也开始配合攻城,在城内唐军奋力配合下,终于拿下了安市城,不过进城的数百唐军,也死伤大半。 程名振再次显示出自己的老当益壮,身中四箭,依然奋勇杀到最后。 郑贵妃听到此处,急问:“陛下,程老将军没事吧?” 李治笑道:“放心吧,四支箭都没有射中要害,并无大碍,他还吵着要继续带兵杀入平壤城呢,被李勣给强行卸下职位,送回营州养伤。” 郑贵妃松了口气:“那就好。” 次日,李治在承庆殿召开宴会,为前线将士庆贺。 酒宴结束后,李治收到一份安西都护府的奏报,让他皱紧了眉头, 原来大食人内战已经结束,穆阿维叶成为大食国新的君王,裴行俭请旨攻打吐火罗。 李治眼下心思都在高句丽上,不愿再开战场,拒绝了裴行俭的请奏。 (本章完) 第438章 公主府的喜事 第438章 公主府的喜事 深夜,立政殿。 李治侧着身子,躺在武媚娘浑圆的大腿上,眼睛半眯着,不时发出一道舒服的哼唧声。 武媚娘手中拿着一只金色的采耳勺,正在给他采耳。 那只耳勺极为精致,一头镂刻着精致的龙形纹路,形似金钗,另一头的尾部,微微向前曲折,像是一柄月牙小铲。 武媚娘的动作非常轻柔,弄得李治痒痒的,忍不住泛起了困意,打了一个哈欠。 这也难怪,现在已过了子时。 平日这个时候,两人早就躺在床上了,只是今日特殊,故而并未歇息。 武媚娘见李治眼睛都快合上了,抖了抖腿,说道:“陛下,要不然妾身陪您下一盘棋吧。” 李治这才清醒了几分,坐起身,说道:“也好。” 晚上酉时左右,新城公主府传来消息,说新城公主即将临盆。 新城公主是今年初怀孕的,临盆的日子已经晚了好几天,一直到现在,孩子也没能生下来。 李治实在不放心,这才在寝殿等着消息,防止新城公主出了什么事。 两人下了一阵棋后,李治精神好了一些,随口向武媚娘搭起了话。 “媚娘,朕前几日听到贵妃跟她的闺友说话时,说你们武氏又出了一位美人,不少王公子弟去武府提亲,都快把门槛给踏破了,真有这事吗?” 武媚娘抬头看了他一眼,道:“陛下说的是柔儿吧。” 李治一愣:“贺兰敏柔?” 武媚娘道:“就是她呀,陛下不是经常见到她吗?” “不是……”李治顿时有点诧异,道:“她才多大,就有人提亲了?” “去年就及笄了,也到了该嫁人的年龄了。”武媚娘倒是很奇怪李治的诧异反应,心想,陛下不会对柔儿有什么想法吧? 李治摸了摸鼻子,还是有点不习惯古人的早嫁。 他不禁又想起了常山公主,嫁人时也才二十多岁,在他看来再正常不过了,可在别人眼里,却已经是个老姑娘了。 常山公主还因此自卑,生怕卢照邻嫌弃她。 贺兰敏柔可以说是他看着长大的一个晚辈了,当初第一次进宫时还是个十岁不到的小女孩,如今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 李治忽然道:“这么说的话,安儿和华儿,岂不是也快嫁人了?” 武媚娘点点头,道:“再过两年,华儿就可以出嫁了,不过陛下想早点定亲的话,现在就可以了。” 李治顿时沉默下来,想到两个看着长大的女儿即将嫁给别人,终于体会到了老父亲的心态。 武媚娘察言观色,微笑道:“陛下若不愿她们早嫁,在宫中多待几年也无妨。不过忠儿的婚事,该早点操心了,刘充嫒可是来找妾身提过几次了。” “忠儿可有相好的女子?”李治问。 武媚娘提醒道:“陛下,忠儿人在莱州,那里可没有适合他身份的女子。” 李治摆手道:“不能这样说,媚娘,婚姻这种事不能太看重门第,如果连我们都不带好头,民间更会效仿,世家大族不就是这样形成的吗?” 武媚娘怔了怔,想到自己父族身份也并不如何显赫,遂点了点头。 “陛下所言极是,既是如此,妾身就让刘充嫒问问他的意见吧。” 李治道:“这就对了。” 便在这时,王伏胜脚步轻快的走了进来,微笑道:“陛下,公主府传来消息,新城公主诞下一子!” 永徽十七年,是长孙无忌被贬为庶民之后,最欢喜的一年。 其一,唐军击破安市城,消灭高句丽指日可待,他将来死后,便可将这个好消息带给太宗皇帝。 其二,昨天夜里,新城公主为长孙诠生了一个儿子,长孙诠特意派人过来,让长孙无忌取名。 长孙无忌斟酌良久,取了一个“亮”字,送了过去。 这个子嗣得之不易。 长孙亮的到来,将彻底稳固长孙诠在朝堂的地位,也让长孙一族在长安城中,重新立住脚跟。 今天公主府设宴,长孙无忌没去。 他希望淡化世人心中他与长孙诠的关系,以后提到长孙一族,别人首先想到的是长孙诠。 如此才能让长孙一族焕发新生。 另外,赵持满也没有让他失望,在这次高句丽之战中,大放异彩。 以后二人在朝堂守望相助,就不必他多操心了。 接下来,只要设法让韩瑷、来济回朝,长孙诠的根基也就彻底牢固,只要不犯大错,接下来数十年,长孙一族当能在朝堂屹立不倒。 长孙无忌躺在宽阔舒适的长椅上,身上盖着一张毛毯,身前摆着一个小火盆,一边想着心事,一边哼着小曲。 忽然,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长孙无忌并不睁眼,只问:“何事?” “阿郎,有一个自称钦陵的人要见您。” “谁?”长孙无忌倏地睁开双眼,坐直了身子。 “那人自称钦陵,是一个吐蕃人。” 长孙无忌想了想,挥手道:“请他进来吧。” 不一会,下人便带着钦陵来到门外。 长孙无忌将他请入屋中,命人上了茶,然后细细打量着这位吐蕃俊杰。 钦陵也在打量他,深邃的目光中闪动着智慧的光芒,让长孙无忌联想到当初与禄东赞的第一次见面。 片刻后,茶毕,长孙无忌微笑道:“想不到吐蕃新任大论,竟会亲自出使长安。” 钦陵微微垂目,道:“局势所迫,不得不来。” 长孙无忌端起茶杯,慢悠悠的道:“你说的是哪里的局势?” 钦陵抬起头,昂然道:“自然是大食局势。您应该已经听说了吧,大食内乱结束,正处于最虚弱的时候,若是能趁这个机会大败大食,打击新君威望,大食必定四分五裂!” 长孙无忌望着他:“你想趁现在攻打大食?” 钦陵道:“不仅我这么想,据我所知,贵国的安西大都护也有这个想法。” 长孙无忌淡淡道:“你的消息倒还挺灵通,那你也该知道,本国如今的目标是高句丽,陛下已经拒绝了裴行俭的提议!” 钦陵道:“我知道,所以我才来找您。” 长孙无忌摇了摇头,道:“你找老夫有什么用?老夫早已是一介白身,你应该去找阎立本、上官仪才对。” 钦陵正色道:“鄙人看来,贵国最能影响天子意志的人,只有您和武皇后。” 长孙无忌笑道:“拍马屁这套,对老夫可不管用。” 钦陵缓缓道:“鄙人有一个谋略,可以让大食元气大伤,而且不需要贵国付出太大代价。” 长孙无忌道:“就是你刚才说的,趁大食新君刚刚继位,你我两国联手,攻打大食国?” “是的,不过此谋有两计。刚才在下说的只是一种情况,需要贵国出兵攻打吐火罗。” “若是贵国不愿出兵,在下还有一计,虽达不到让大食四分五裂的目标,却也能让他们元气大伤,贵军也不必与大食人交战!” 长孙无忌捻须笑道:“有点意思,第一种情况肯定不行,你就详细与老夫说说第二种情况吧。” 钦陵靠近几步,将自己的谋划说了。 长孙无忌听完后,心中暗赞:“此子军事之才能,还在禄东赞之上,难怪陛下如此重视此人。” “好,我知道了,你若没有别的事,可以先回去了。” 钦陵愣了一下,凝视了长孙无忌一会,拱了拱手。 “晚辈告辞。” 待钦陵离开后,长孙无忌朝一名下人吩咐道:“让卞将军过来一趟。” 卞将军是内领府一名旅帅,被王及善派遣在长孙府,一来保护长孙无忌,二来担任长孙无忌与王及善的联络人。 卞旅帅来到书房后,长孙无忌已经写好一封书信,递给他。 “拿去给你们大将军。” 一个时辰后,长孙无忌的书信便落到了王及善手中,他看完之后,迈着大步来到甘露殿。 现在是下午,李治昨晚因为新城公主的事没睡好,中午睡的比较久,刚醒不久,正坐在榻上看书。 王及善轻手轻脚的进入殿内,拱手道:“陛下,臣有事启奏。” 李治道:“讲。” 王及善道:“吐蕃使节已经入京了。” “朕已经看到奏报了。” 王及善道:“那陛下可知,吐蕃这次的正使是谁吗?” 李治终于将目光从书本上挪开,抬头望着他:“难道又是悉若?” 王及善道:“陛下,来的是钦陵!” 李治愣了一下,笑道:“他竟亲自来了,是有什么事吗?” 王及善道:“钦陵是来献计的,他有一个对付大食人的谋略。” 李治道:“你见过钦陵了?” “臣并未见过,不过钦陵找过了长孙国舅。” 李治听到此话,心态顿时严肃了几分。 长孙无忌肯定已经听过钦陵的谋略,以他的智慧,既然让王及善告诉自己,那说明在他心中,对钦陵的谋略是认可的。 长孙无忌的认可,加上钦陵的身份,足够让李治引起重视了。 “那就传他觐见吧。”他挥了挥手。 大半个时辰后,王及善带着钦陵来到殿外,经过搜身后通传,李治命人传见。 钦陵进入殿内,朝李治行了一个大唐的稽首礼,道:“外臣钦陵,拜见皇帝陛下!” 吐蕃如今归附大唐,钦陵名义上也只是吐蕃的大论,行跪拜礼按理来说也并不过分。 不过他如今身为吐蕃的实际掌控者,却对李治行此大礼,可见此人能伸能屈,善于隐忍。 他并不会想到,无论他如何隐忍,都不可能让李治对他放松警惕。 李治抬了抬手,道:“钦外使不必多礼,起来吧。” “谢陛下!”钦陵缓缓站起身。 李治打量了他几眼,微笑道:“钦外使是朕欣赏之人,有什么要求想向朕提,尽可直言。” 钦陵肃然道:“外臣有一个谋略,能不费大唐一兵一卒,就能让大食人元气大伤。” 李治目光微闪:“哦,什么谋略?” 钦陵道:“陛下应该也知道,大食刚刚发生内战,如今新君登位,国家不稳,所以要想打击大食,就需打击新君威望!” 李治点点头,裴行俭请求攻打吐火罗,也是这个目的。 钦陵接着道:“大食人如今有两道屏障,第一道是吐火罗,第二道是天竺。只要打下任意一处,大食新君必定威望大跌!” 这话也不错,穆阿维叶刚当上新国王,大食就被别人割下一块肉,大食国内的人肯定会觉得,这个国王不太靠谱。 钦陵道:“原本贵国攻打吐火罗,引大食救援,再击败大食军队,这是最好的办法。” 话锋一转:“不过外臣也知道,贵国正在对高句丽用兵,腾不出手来再开辟一处战场。” 李治听他侃侃而谈,声音中充满了自信,便问:“那你的意思是,不对吐火罗动手,而是对天竺动手?” 钦陵拱手道:“既然大唐不方便出兵,我吐蕃愿意效劳。只是攻打天竺时,需大唐帮我们一个小忙就行了。” “你想让朕帮你什么?” “陛下只需要在吐火罗边境,集结重兵,做出要攻打的态势,帮我们牵制大食主力便可。” (本章完) 第439章 李治的建议 第439章 李治的建议 李治听到此处,终于明白了钦陵的谋划。 他绕了这么大一圈子,其实就是想攻打天竺,又怕大食救援,故而让大唐帮他们牵制大食主力罢了。 他虽是为自己谋划,但如果吐蕃打下天竺,对大唐确实有利,毕竟大食才是大唐眼下最大敌人。 如果吐蕃首领是悉若,李治倒愿意答应他们的条件。 可对眼前的钦陵,李治心中则充满防备,因为他壮大之后,肯定会试图夺回西藏地区。 李治沉吟片刻,脑海中很快冒出另一个想法。 “钦外使,天竺眼下的驻军情况如何?” 钦陵道:“大食因内乱,将大量兵力调回本国,如今天竺的大食军只有三万,另有二十多万天竺军队。” 李治微微一愣:“天竺军队有二十多万?” 钦陵道:“是的,大食人将天竺各个部落,全部整合起来,积极扩充军备,故而天竺军队人数很多,不过战力却很低。” 李治点点头,又问:“天竺人对大食人臣服吗?” 钦陵道:“天竺人崇慕强者,只要大食人不被打败,就算只有一百驻军,他们也会继续臣服。” “如果大食人被打败呢?” “他们会立刻背叛。” 这也是钦陵只有三万兵力,就敢攻打天竺的原因,只要他打败那三万大食人,天竺二十多万大军,很可能立刻倒戈,投靠吐蕃。 李治笑道:“既是如此,朕有一个更好的办法。” “陛下有何办法?”钦陵心中一惊。 李治道:“你我两国,一起扶持天竺立国,你以为如何?” 钦陵脸色微变。 这个法子确实更容易实现,可这对吐蕃并无好处,一个强大的天竺,反而会对吐蕃造成威胁。 而且无法吞并天竺的话,吐蕃永远不能恢复强大,更无法夺回故地。 李治看了他一眼,道:“钦外使,只要天竺立国,你们就不会直面大食人的威胁,这对贵国也有好处。” 钦陵顿了一下,道:“陛下,就算我们扶持天竺立国,将来大食人打过来时,他们还是有可能投靠大食。” 李治道:“也不尽然,以前天竺轻易沦陷,是因各自为战,并无一个统一调度。” “如今在大食人帮助下,他们糅合成一个国家,不会轻易被击败。况且你我两国,也可援助他们。” 钦陵又陷入了沉默。 王及善忽然道:“论外使,你这次来到底是想对付大食呢,还是想借着对付大食的名义,利用我大唐,吞并天竺呢?” 钦陵心中一凛,忙道:“外臣同意陛下的计划,不过不打败大食人,只怕天竺人没胆子自立。” 李治摆手道:“如何帮天竺自立,你可直接前往昆藏,跟苏定方、王玄策商议,朕会给他们下一道旨意。” 钦陵无奈,只好答应一声,告退离去。 李治目光看向王伏胜,道:“伏胜,是不是营州又传来消息?” 刚才与钦陵说话时,李治看见一名内侍悄悄进来,和王伏胜说了几句话,还递上一本奏疏。 王伏胜笑道:“回陛下,这次是莱州传来消息。” 李治目光一亮,道:“总算传来消息了,南三路大军情况如何?” 王伏胜递过奏疏,道:“陛下请看,这是兵部刚送来的急奏。” 李治接过一看,点了点头。 南三路大军进军顺利,已经在汉城会师。 这其实并不意外,汉城原本就是百济的领土,后来被高句丽抢走了,与北路复杂的地形相比,除了一条汉江阻隔,并无任何阻碍。 按照李勣的计划。 南路军打到汉城,威慑到高句丽就行了,不能再轻易冒进,要等着北四路军过鸭绿江。 平壤还有十多万大军,其中有五六万都是骑兵。 倘若轻兵冒进,被高句丽来一个先南后北,那就破坏全盘计划了。 等唐军包围平壤后,粮食便改由海路,从南边运送,这样能节约不少运力。 所以南路军的关键,就在于一个稳字。 尉迟恭和程知节都是老将,年轻时纵然年轻气盛,如今年纪大了,也不会再贪功冒进。 况且他们都知道,这是人生最后一战,绝不容有失。 两人进驻汉城后,便放榜安民,修筑城池,又派出大量斥候打探前线消息。 连姜恪也没想到两人竟然如此老实的守在汉城。 当初在熊津都督府开会时,这两个老货像无赖一样,把便宜占尽了,一点脸皮也不要。 姜恪麾下的羽林卫、骑兵都被两人瓜分。 他手下的一万三千多军队,全都是百济军,战力低下,所以他才是最后一个打到汉城的人。 对于南路军动向,同样出乎意料的还有泉男建。 朝鲜半岛的地形是东高西矮,尤其是平壤附近,地形开阔,南部有一大片平原。 泉男建已点齐五万骑兵,日夜操练,只等唐军进入平壤平原,便与他们决一死战。 只要能击败南路军,他就能死守平壤,拖到唐军后勤不足,这一战便还能扭转。 谁成想,唐军的作战计划没有一点漏洞可钻,大唐军队执行计划的效率,更让他感到可怕。 泉男建无奈,只好做出一个最糟糕的决定,全军撤回平壤,死守到底。 这么守下去,连他也看不到希望,毕竟南路线打通,唐军后勤补给就能源源不断送到前线。 可事已至此,除了死守,别无他法。 唐军主力已经攻破了千山山脉的防线,连据城而守都打不过,野战更是死路一条。 只能收缩防线,死守平壤。 此时的平壤城也格外热闹,一大清早,八个城门全部打开,一车车粮食从外面运送到城内。一车车尸体,从城内运送出城外。 昨天夜里发生一场政变,有一群官员联合几名武将,想杀死泉男建,救出高宝藏。 这个月来,这已经是第三次政变了。 这也没办法,前线败仗打的越多,平壤城内的惶恐情绪就越深,大家都想找一条活路! 安市城被攻破的那天,整个朝堂乱成一锅粥,甚至有官员放火在家自焚了。 面对这种混乱局面,泉男建的法子简单明确,一个字,杀! 通过铁血镇压,用恐惧压制住他们心中的畏惧。 凡是参与政变之人,满门诛杀,尸体全部运出城去。 远处的地平线上,忽然奔驰来一支军队,泉男建早已得到斥候通报,知道是信诚的人马,故而并不吃惊。 不一会,信诚的军队进入城中,信诚来到城墙上,向泉男建复命。 “信诚将军,你这一战打得不错,只可惜其他人太无用了,早知如此,应该让你去守安市城。”泉男建叹道。 信诚沉声道:“莫离支,刚才我在回来的路上,看到不少河流附近,堆满尸体,请问这是怎么回事?” 泉男建道:“都是一些叛贼的尸体,你不必在意,去休息吧。” 信诚道:“末将问的不是谁的尸体,而是不明白,您为何要将尸体放在水中堆积,为何不烧了?您就不怕出现瘟疫?” 泉男建没有做声。 信诚叹了口气,道:“我明白了,您想让唐军经过时,感染瘟疫,然后主动退军。” 泉男建斜了他一眼,道:“这个办法你觉得怎么样?” 信诚道:“愚蠢至极,不仅伤不到敌人,反会自断手脚。” 泉男建哼了一声。 信诚沉声道:“您可想过,我高句丽堂堂大国,称霸辽东,数月之内,被大唐逼到这种地步,比百济尚且不如,这是为什么?” 泉男建哼道:“大唐根本没拿百济当对手,他们打百济也是为了对付我们。只有我们,才是唐人真正的对手!” 信诚厉声道:“您错了!” 泉男建愣了一下,转头望着他,眼中充满杀机。 信诚毫不客气的道:“我知道您一直想学老莫离支,可您只学到他的杀伐果断,却并未学到他的谋略智慧!” 泉男建脸色阵青阵红,问:“父亲的智慧?” 信诚道:“不错!一个国家的稳定,基石在百姓,老莫离支杀官员毫不手软,但从不屠戮百姓,反而出各种政策,改善民生,获得百姓支持。” “他获得了民心,才能取代高宝藏治理国家。这么多年来,国家才能稳如磐石!” “可您呢?只知道杀!驱逐兄长,残杀旧臣,牵连无辜!您知道自己在普通百姓心中,是什么形象吗?他们既不信任您,怎会为您效力?” “前线战事失利,除军事上的原因,也因您早失去百姓支持,将领们想守也守不住!” “事到如今,您还不醒悟吗?” 泉男建恼羞成怒,拔刀出鞘,厉声道:“你说够了没有!” 信诚昂首挺胸,道:“您除了会杀人,还会什么?杀唐人才算本事,杀自己臣子,徒惹人笑。” 泉男建怒不可遏。 “锵”的一声,手中刀在即将落在信诚的大光头上时,忽然一偏,在城墙上砍出一个缺口。 “那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怎么样才能击退唐军,保住国家!”他用悲凉的声音怒吼道。 信诚凝望着他,缓缓道:“属下有八字谏言,不知莫离支可愿一听?” “你讲!” 信诚道:“发罪己诏,安军民心!” 泉男建变色道:“你让我向朝野上下认错?” “是!” 泉男建与他对视良久,哼道:“还有吗?” 信诚道:“派人将城外尸体焚烧,派人告诉城外百姓,唐军即至,让他们进城避难,不愿进城之人,发放粮食,自行避难!” 泉男建怒道:“他们若不愿进城,还发粮食做什么?” 信诚道:“这是一种姿态,百姓们见你对不进城的百姓,尚且关爱,自然会更加关爱他们。他们也才会帮您守城!” 泉男建点头道:“好,我听你的。” 信诚道:“这还不够,我这里有八条安民措施,您只有全部做到,才有机会挡住唐人的进攻!” 递过一张信纸。 泉男建接过一看,看完后,没有多做考虑,说:“我全部照办,这样就行了吗?” 信诚缓缓道:“现在能做的只有这些,剩下的,就看运气了。” “运气?”泉男建一愣。 信诚缓缓道:“靺鞨与新罗,都从倭国撤兵了,眼下就看这三国,是否会向唐军动手。” 泉男建惊怒道:“我堂堂高句丽的生死,要由三个小国决定?” 信诚叹道:“世事易变,眼下我高句丽被唐人逼到这个份上,还称得上大国吗?” 三日后,鸭绿江结冰,斥候来报,薛仁贵军渡过鸭绿江,直奔平壤城。 泉男建见他孤军深入,想率领骑兵,与薛仁贵一战,又被信诚给劝住了。 其实契苾何力、郑仁泰部,也已经临近鸭绿江。 高侃部的水师,更是过了鸭绿江,距离涿港只有五十里。 李勣不让他们出现,就是故意让薛仁贵孤军深入,引高句丽军出城野战,再将其包围。 可惜没能成功。 薛仁贵兵临城下后,李勣下令契苾何力部和郑仁泰部,过江与薛仁贵会师,又让高侃部攻打涿港。 同时传令南路三军,朝平壤进发。 八路大军中,除赵持满一路监视靺鞨人外,其他七路大军,就像一张大网,将平壤城网住。 一月初,唐军在平壤完成会师,李勣下令莱州和营州的粮食,改走水路运送,高侃部负责保护粮道。 初三清晨,薛仁贵、契苾何力、程知节、尉迟恭、姜恪、郑仁泰六路大军,对平壤城发起猛烈攻击。 李勣原本想在上元节之前,打下平壤,将捷报送回长安。 不料,平壤守军并未如他预料中的士气低落,围攻十多天,依然没能打下来。 薛仁贵部数次杀上城墙,守军拼死抵抗,一直杀到天黑,也没能夺下城墙,只好撤退。 一月十五,上元节,李勣奔赴前线,在大营召集众将集议,询问战况。 程知节说:“平壤城是一座坚城,城中守军十五万,防守意志顽强,我军攻城器械不足,强攻硬打,想啃下这块硬骨头,并不容易!” 郑仁泰道:“明日我亲自率领敢死营,攻打东门,若不能破城,愿献上人头!” 李勣忙安抚道:“郑将军,我知你是待罪之身,立功心切,不过眼下我军已占据优势,不必过于焦急,且从长计议。” 尉迟恭道:“不错,高句丽人只是强撑最后一口气罢了,这口气散了,城池必破!” 李勣问:“依尉迟将军之见,高句丽人的这口气,要多久才会散?” 尉迟恭想了想,道:“从这几日攻城情况来看,应该要一个月左右吧。” “契苾将军,您以为呢?”李勣又问。 契苾何力道:“依老夫之见,应该用谋。” 此话一出,尉迟恭和程知节都忍不住笑了。 契苾何力瞪眼道:“你们笑什么?” 这也难怪,契苾何力原本是个悍将,每次与人交战时,只会强攻硬打,从不费脑子。 “用谋”这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就会产生一种奇妙的滑稽感,令人发笑。 李勣却知道,是因为安市城的意外陷落,让契苾何力意识到谋略的好处,这才一改往日风格。 “契苾将军有何好计?”他问。 契苾何力道:“攻城为下,攻心为上,想办法让他们丧失斗志。” 尉迟恭忍不住道:“你这不是废话,关键是怎么让他们丧失斗志!” 契苾何力哼了一声:“你这么能,你来想个办法?” 李勣怕二人吵起来,又朝姜恪问:“姜将军有什么办法吗?” 姜恪道:“不如利用高福男,让他代表唐军入城,劝说高句丽人投降,就算不能成功,至少能让他们内讧。” 李勣点点头,最后看向薛仁贵。 “薛将军,你的意见呢?” 薛仁贵道:“我同意姜将军的意见,不过我有个比高福男更好的人选!” 程知节问:“谁?” “泉男生。” 程知节皱眉道:“那不是还要派人去劝降泉男生?” 薛仁贵道:“不必,他现在就在我营中,赵持满将军已成功将他劝降。” 此话一出,众人都吃惊的望着李勣。 赵持满是李勣的副将,他劝降泉男生,显然是听李勣的吩咐。 “李大总管,原来你早就想好办法,还在这假惺惺的问我们意见!”尉迟恭不满道。 李勣扫了他一眼,道:“尉迟兄若有更好意见,李某也愿采纳。” 尉迟恭不吭声了。 这时,一名军士走了进来,来到李勣身边,递给他一份公函,道:“大总管,隼州传来急报!” 李勣接过一看,看完后,眯着眼道:“果然动手了。” 尉迟恭忙问:“隼州怎么了?莫不是小倭子有什么动静?” 李勣道:“三日前的夜里,倭人偷袭隼州西水港,被刘仁愿将军击退!” 契苾何力哼了一声,道:“倭人这是死性难改,不自量力,以为咱们攻打高句丽,他们就有机可趁了!嘿,等收拾了高句丽,下一个就轮到他们了!” 李勣环视一圈,道:“关于劝降之事,诸位可还有别的意见?” 众人都说没有。 让泉男生入城,若能劝降成功,自然最好,就算失败、又或泉男生被杀,也能造成敌人内讧,瓦解敌人斗志。 众将达成一致后,各自散帐,薛仁贵找上泉男生,提出让他入城劝降。 泉男生听了后,并未直接拒绝,只是向薛仁贵问了一些靺鞨、新罗和倭国的情况。 当他听说倭国偷袭隼州被唐军击退后,目光一闪,似乎一下有了把握。 “好,在下明日就入城劝降。” (本章完) 第440章 后宫一日 第440章 后宫一日 “咻!” 李治一箭射出,却落了个空,黑影一闪,野兔早已跑得无影无踪。 “唉,果然骑射这种能力,长时间不练习,就会荒废。”李治摇了摇头。 自从孙思邈帮他治好头疾后,李治锻炼身体的次数便减少了,平日更喜欢坐在屋子里下棋。 因为前线不断传来的捷报,平壤也已经被大唐包围,这个年算是李治过得最舒服的一次。 群臣对高句丽的执着是很惊人的,与之相对,李治打下高句丽后,在朝中威望再次拔高。 大臣们对他不住的歌功颂德,后宫嫔妃们也各巧尽心思,向他庆贺,这也让李治有些飘飘然了。 最近他天天饮酒,夜夜笙歌,不加节制,武媚娘和郑贵妃都曾劝谏过,他却不听。 结果昨日在徐槿屋子里,透过铜镜,发现自己容颜憔悴不少,面色苍白如纸,这让他猛然惊醒。 今天一大清早,他便来到禁苑狩猎,拉弓时明显感到气力不足。 “不行,以后必须得恢复锻炼,不然头疾可能复发!”他暗暗告诫自己。 李治在禁苑狩猎了一个多时辰后,终于射中一只野兔,带着战利品朝着熏风殿而去。 殿内传来一阵清脆的童子读书声,是郑贵妃在给李仁启蒙。 李仁是郑贵妃唯一的儿子,所以她在教育方面,投入了大量精力。 李仁一天大半时间,都会在殿内读书习字,根本不能像普通孩子一样玩乐。 不过奇怪的是,李仁和其他几个兄弟不同,并不抵触学习,让他学他就学,让他玩他就玩,从不抱怨。 也因这个原因,李治没有太多干涉。 此时快临近正午,郑贵妃见李治提着猎物进来,便命人将野兔送去偏殿厨房烹饪。 虽说每一座宫殿的膳食,都是尚食局传过来的,但嫔妃们也有自己的小厨房。 因为李治的到来,李仁也得以休息片刻。 郑贵妃正要让他去玩,李仁却没有动,站在李治旁边,仰着小脸,问:“父亲,孩儿在禁苑时,听到打雷的声音,可天上并无闪电,也未下雨,雷声何来?” “你听到的不是打雷声,而是火药的声音。”李治笑着回答。 火药的研究,李治一直交给军械监和工部负责。 工部负责研究火药在民生的作用,比如炸山修路,军械监则研究火药在武器方面的应用。 这些年来,李治没怎么插手,因为大唐目前的敌人,并不需要火药便可对付。 李治也希望大唐工匠们,能够自行发展火药的用途,这是持久之道,而不是他来强行推动。 这几年来,军械监也研究出很多以火药为核心的武器,比如火鸟、竹火鸟、火箭、火球、霹雳火球、烟球等等。 他们的研究结果,与宋朝的火器研究方向极为类似。 其中霹雳火球已经有类似火炮的雏形,只是用的是投石车发射,并非铁管。 竹火鸟和火枪有点像了,将一堆石头放在竹管里,利用火药爆炸的气流,将石头射出去。 李治只负责引导方向,像火鸟、火箭、烟球之类走歪了的项目,全部砍掉,让他们重点研究霹雳火球和竹火鸟。 另外,在火器武器的需求下,冶炼技术也在快速发展,这也是李治最看重的方向。 李仁呆呆问道:“火药是什么药,也能治病吗?” 李治道:“也算是一种药材,不过它还有很多其他的作用。” 李仁道:“为什么火药会发出打雷的声音呢?” 李治心知回答这个问题后,他又会有一连串“为什么”,便道:“仁儿,刚才在来的路上,我看到池塘里有一只青蛙在倒着游水,你快去瞧瞧。” 李仁露出几分喜色,他最喜欢那种奇奇怪怪的事情了,答应一声,迈着小碎步离开殿内。 郑贵妃见李治也被儿子问怕了,掩嘴一笑,道:“陛下,你说这孩子到底像谁,小小年纪,脑袋瓜子里,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李治笑道:“这是好事,喜欢问问题的孩子,长大后一定聪明!” 郑贵妃脸露喜色,微笑道:“妾身对他要求没那么高,只要他能健健康康的长大,妾身就什么都不求了。” 中午用过膳后,李治在熏风殿睡了个午觉,然后来到立政殿处理政务。 年初的政务很多,虽然高有道他们帮忙处理了很多,龙案上还是堆的满满的。 李治也不急,他当了这么久的皇帝,也早就发现了,真正重要的事情,官员都会求见、又或者在朝会上提出来。 这种上奏的政务,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国家政策已经明确,新出的政策,也只是在对旧政进行微调。 有时候改过了头,又要改回来,来来回回反复修改,直到找到最恰当的平衡点。 所以国家颁布的政策,并非越多越好,而是要把握好尺度,慢慢调整。 治大国如烹小鲜,就是这个道理。 李治处理完政务后,本想坐着看一会书,但最近隐隐有几分静极生动的心思,坐不太住,看了没两页,便抬头问:“伏胜,兵部传来消息没有?” 王伏胜细声道:“回陛下,还没有消息传来,要不要臣去问一下?” 李治摆摆手,道:“有消息了自然会传来,没消息你问了也没用。不急,反正平壤已经被围了,高句丽翻不了天!走,去梅园逛逛。” 后宫之中,要数蓬莱殿东边的梅园长势最好。 一月时节,春寒料峭,梅俏立寒风之中,傲骨寒霜,幽香扑鼻。 李治正在梅园穿行,一名内侍小跑着奔过来,李治倏地转头,问:“可是前线传来捷报,平壤已经打下来了?” 那内侍吓了一跳,赶忙低下头,道:“陛下,不是高句丽的消息,是鸿胪寺传来消息,说倭国派来使节,有重要之事,要禀告陛下。” 李治皱眉道:“什么重要事?” 那内侍递上一份公函,道:“这是鸿胪寺戴寺卿的奏疏,陛下请看。” 李治接过一看,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原来倭国宝女王传来消息,说中大兄准备偷袭大唐隼州,她数次劝说,中大兄都不肯听从,所以只能派出使节,提醒大唐戒备。 李治不介意用最恶意的角度,去揣测倭国人的行为。 这封提醒的信件,很可能是宝女王和中大兄唱的双簧。 只怕在这封信送来的路上,中大兄已经动手偷袭了隼州。 若是打下了隼州,将大唐赶出倭国,自不必提。 若是攻打失败,那么将罪过都推在中大兄身上,到时候交出中大兄,大唐就不好再追究了。 李治也懒得跟他们继续虚与蛇尾,挥了挥手,道:“将倭使轰出长安,以后禁止倭人进入大唐。” 内侍应了一声,告退下去了。 李治在梅园转了一圈,很快从另一个出口出来了,此处正对着金水河,前几日,河面结了冰,如今却已经化了。 李治沿着金水河漫步而行,忽见前方河岸边,站着一大群人。 这些人多是女子,为首的两人赫然是刘充嫒和郑才人。 两女跪坐在蒲团上,前方摆着一个香案,陈列祭品,似乎正在祷告祭祀。 李治刚一走近,便有宫人注意到了,急忙提醒两人。 两女瞧见李治后,都露出惊慌的神色,过了半晌,两女才一起走了过来,盈盈下拜,向李治见礼。 李治问道:“你们在做什么?” 刘充嫒和郑才人面面相觑了一阵,都希望对方回答,最后还是刘充嫒低着头,开口道:“回陛下,我和郑妹妹在祭拜河神龙王。” 李治愣道:“你们祭拜河神做什么?” “听说河龙王是海龙王的属下,我们想着拜一拜他,也许能得到海龙王的保佑。”刘充嫒的声音更低了。 李治皱眉道:“你们又想让海龙王保佑什么?” 刘充嫒小声道:“前几日,忠儿给妾身写了封信,他说最近莱州运粮压力很大,他为了保证前方粮食供应稳定,亲自出海运送了几次粮食。” 李治微微一惊,道:“他让别人去就是了,何必亲自运送?” 这个时期的海运,可不安全。 刘充嫒低声道:“忠儿说他身为皇子,又是兄长,要做好表率作用,士兵们都很辛苦,也都在冒着生命危险运粮,他不能一人躲在后面轻松。” 李治沉默了一会,道:“他既有如此决心,咱们也不好阻止,朕会下一道旨意,从隼州把阿波罗兄弟调到莱州,这二人懂得勘测气候,有他们在,出现海难的可能性,就会小多了。” 刘充嫒喜道:“多谢陛下。” 李治又朝郑才人问:“孝儿他们可写了信回来?” 郑才人笑道:“写了,他们说在莱州的日子比酒楼更忙,不过他们都很喜欢,陈王殿下也很照顾他们。” 李治见他们如此懂事,暗暗点头,心中更觉得让皇子去前线磨练,是一个好办法,等李弘再大两岁,也可以派他去前线。 …… 暮色降临,明月缓缓升起,今晚月色虽比不上上元节,却也颇为明亮。 李孝三人躺在一堆草垛上,抬头望着明亮的星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他们不开口说话,纯粹是累的,自包围平壤后,莱州的运粮压力陡然增大。 他们三个因为会读书写字,被李忠当做转运粮草的录事使用。 每日负责登记入库粮食和出库粮食,从早忙到晚,直到亥时过后,才终于能休息了。 这种体验对三人来说非常新奇。 在墨佳轩干活,虽然也很累,但并不会有成就感。 如今他们望着那些出库的粮食,都将运送到前线给将士们食用,那种为战争做出贡献的充实感,让他们非常满足。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们都是娇生惯养长大。 前几日确实颇有成就感,随着单调乏味的日子一天天过去,他们也有点吃不消了。 “唉,不知前线还要打多久。”李廉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他在三人中年纪最小,身体也最差,这番忙碌下来,已有些受不住了。 李勇道:“既然都包围了平壤城,肯定用不了几日了,别忘了薛将军也在前线!” 李孝皱眉道:“薛将军虽然勇猛,可我听说平壤城极为坚固,大军围攻了几日,也没能攻下!” 李勇问:“二兄,你听谁说的?” 李孝道:“我找张校尉问的。” 李勇叫道:“我也找他问了,他怎么没告诉我?” 李廉嘻嘻一笑,道:“三兄,就你那脾气,谁敢说一句薛将军坏话,你就要跟人家打架,张校尉敢告诉你吗?” 李勇哼了一声。 李孝道:“张校尉还说了,李大总管已经派了泉男生入城劝降,所以这几天没有攻城。” 李勇问道:“就是那个被弟弟赶走的莫离支?” 李孝道:“就是他。” 李勇哼道:“那家伙是个废物,指望不上,我看最后还是要靠薛将军!” 李廉道:“那也不一定,高句丽穷途末路,就算泉男建不愿意投降,其他人难道也不想活命?我看泉男生很有机会成功!” 李孝坐起身子,道:“行了,别操心这些了,咱们赶紧回屋子里睡,天气冷,在这里躺久了容易着凉。” 两人答应一声,跳下草垛,跟他一起朝着正屋去了。 (本章完) 第441章 设立安东都护府 第441章 设立安东都护府 此时此刻,李勇三人口中的泉男生,正被关在平壤城的监狱中。 前几日,他刚被吊篮拉上城,连两个弟弟的面都没见着,就被关在了牢里,一连三日,都没人来见他。 这让他心中充满焦急。 他知道唐军的耐性有限,他若是再不能劝降城中之人,唐军可不会再管他死活,肯定会继续攻城。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打破了监牢中的寂静。 他快步奔到牢前,抓住栏杆,侧头看去,走过来的正是他的两个弟弟和大将信诚。 泉男建脸色很难看,手中还提着一柄钢刀,显然是来杀人的。 泉男生刚入城时,他便准备杀死这个兄长,结果又被信诚给拦住了。 信诚的理由也让他无法反驳,杀了泉男生,只会让他成为弑兄之人,于城中稳定不利,留着泉男生,也许还有用。 接下来这几日,唐军竟然忽然不攻城了。 泉男建原本还暗暗窃喜,以为他们放弃攻城,准备围城了。 可还没高兴两天,他就发现不对劲。 原本唐军猛攻的时候,城中军民还能团结一心,共同对抗唐军。 如今唐军忽然不攻城了,城中士气竟然开始不断下降。 他万分不解,找信诚询问。 信诚告诉他,攻城有攻城的麻烦,围城也有围城的困境。 敌人攻城的话,守军必须承受唐军猛烈攻击,虽然随时可能被攻破城池,可这也让大家只顾着守城,没时间考虑别的。 如今唐军只围不攻,城中守军轻松是轻松了,可脑子也空闲下来,开始考虑将来的事。 这么一想,他们才发现根本没有希望,前方等着的是一条绝路,心情沮丧,士气自然低落。 更关键的是,泉男生进城的事,大家都知道,众人也都知道他是来劝降的,这让他们看到一丝生机! 于是大家都开始期盼着,泉男建接受泉男生的劝降。 这几天下来,城中守军的心态都已发生变化,就连泉男建最信任的亲信,话里话外,也都开始劝他投降了。 泉男建意识到再这样下去,迟早会有人打开城门,放唐军进来。 所以才来到大牢,准备杀了泉男建,断了所有人的念想。 信诚也劝过她,这样做可能引起军队哗变,他也顾不上了。 泉男生见弟弟杀气腾腾的模样,就知道情况不妙,大声道:“三弟,信诚将军,你们真要陪着老二一起死吗?” “哐当”一声,泉男建一刀斩断了铁锁,大步进入牢中,森然道:“大兄,你既然离开了平壤城,就不该回来!”一步步朝他走了过去。 泉男生缩在牢角,厉声道:“信诚将军,你忘了我父亲临终之言吗?他让你辅佐的到底是谁?” 信诚怔了怔,长叹一口气,迈步进入牢中,抓住泉男建的手,道:“莫离支,你不能杀自己的兄弟!” 泉男建急道:“他若不死,我们都得死!” 泉男产忽然问道:“大兄,我们投降的话,唐人真的会饶过我们吗?” 泉男建变色道:“三弟,连你也……” 泉男产不去看他,只紧紧盯着泉男生。 泉男生忙道:“那是当然,唐人打下吐蕃,用文成公主和苏毗蓝雅治理吐蕃,打下百济,也曾册封金燕为都督,打下倭国,用隼人为官员,他们需要我们扶余人,帮忙治理高句丽!” 泉男产点了点头,慢慢转头看向泉男建,道:“二兄,投降吧,再守下去也没用,白白送命罢了!” 泉男建怒道:“不对,我们还有机会,倭国、靺鞨、新罗,都有可能袭击唐人,到时候唐人必定撤军!” 泉男生道:“二弟,不要妄想了。唐军留了一支人马,盯着靺鞨军,所以他们根本不敢轻举妄动。” “倭国已经偷袭过唐军,结果也被唐军打败,仅凭新罗,你觉得他们敢摸唐人的屁股吗?” 泉男建怔了怔,喃喃道:“这不可能,你在骗我们……” 信诚叹道:“二公子,大公子应该没有撒谎,攻打我们的军队中,少了赵持满一路。” 泉男建面如死灰,“当”的一声,手中刀也落在了地上。 便在这时,一人从外面奔来,急道:“莫离支,不好了,十几名大臣带着军队,闯入旧王府,救下了高宝藏,很可能准备向唐军投降!” 泉男建仿佛没听到一般,一言不发。 泉男生急道:“不能被他们抢先一步,否则大唐皇帝册封的就是他们了!” 泉男产脸色大变,拉住泉男生,道:“咱们也赶紧开城投降,一定要抢在他们前头!” 拉着泉男生,出了监狱,走了几步后,才忽然想起什么,回头看向泉男建。 “二兄,你也快来啊!” 泉男建木然道:“你们去吧,不必管我。” 泉男产跺了跺脚,也不敢再耽搁,带着泉男生走了。 信诚则默默站在泉男建旁边,一言不发。 泉男建看了他一眼,道:“信诚将军,您不走吗?” 信诚平静道:“我既然选择和你一起守城,自然会陪你到最后。” 泉男建叹了口气,道:“只可惜,我毕竟不是父亲,不能击败唐人。”捡起地上的刀,横刀一抹,自尽身亡。 “唉,老莫离支,你选错了继承人。”信诚望着他的尸体,也叹了口气,捡起泉男建的刀,横刀自刎。 …… 长白山西北方向,某处高山之上。 乞乞仲象骑在马上,遥望着西南方向的唐军营帐,缓缓道:“祚荣,你觉得这支唐军怎么样?” 祚荣沉默了一会,道:“训练有素,我军不如也。” 乞乞仲象点了点头,道:“你最大的优点,就是看得清自己,泉男建在这一点上不如你,所以丢了高句丽。” 祚荣沉声道:“父亲,高句丽数百万人口,近三十多万军队,十多万骑兵,十多万甲兵,竟如此轻易被大唐击败,孩儿有些担心。” 乞乞仲象看了他一眼,道:“你怕高句丽灭的太快,滋生了大唐皇帝征服四方的野心,也对我们用兵?” 祚荣点点头。 乞乞仲象缓缓道:“不必担心,大唐虽然强大,却有严格的行事准则,他们打高句丽,是为收复汉朝故土,我们靺鞨从未属于中原王朝,送给他们,他们也未必肯要。” 祚荣听了此话,不由松了口气。 乞乞仲象道:“再者,这些年来,我们一意顺服,从未违拗过大唐半分,当初你也救过刘仁愿一命,唐人不会对我们动手的,否则就会失去他们口中的大义!” 这时,一匹飞骑顺着山道奔来,朝乞乞仲象道:“酋长,刚刚得到消息,高宝藏已向大唐投降,唐军已入驻平壤城!” 乞乞仲象一勒缰绳,道:“早就预料到了,走吧,返回倭国,咱们的战场在那里。” …… 一匹快马从春明门左边那扇偏门,奔入长安城,一路向西急行,折而向北,很快来到朱雀门外。 马上驿卒翻身下马,大喊道:“营州急报!”从脖子上取出文书袋,转交给一名监门卫。 那监门卫正要送去兵部,却被一名监门校尉拦住。 “我亲自去送!”那监门校尉亲自拿着文书袋,沿着承天门大街急行,来到了兵部衙署。 郝处俊早就等急了,最近王伏胜隔三差五就过来问消息,可见皇帝有多么望眼欲穿。 他早就下了命令,一有营州消息,直接拿过来给他。 故而那监门校尉刚进兵部,就被带到郝处俊的办公房。 郝处俊迫不及待的打开文书袋,拍开封蜡,拿出一看,看完之后,哈哈一声大笑,大步出了办公房。 郝处俊一向性子冷峻,众兵部官员很少见他露出如此神态,都猜到是边关大捷。 如今平壤都被包围了,还能有什么大捷?那只能是平壤被打下了,想到此处,众官员都很雀跃。 却说郝处俊离开兵部后,还没走两步,碰到礼部的李敬玄。 李敬玄见他表情,又见他拿着文书袋,便问:“郝尚书,可是有边关捷报?” 郝处俊脚步不停,只“嗯”了一声。 李敬玄大喜,赶忙追上,急问:“可是平壤已经打下了?”这话声音不小,现在又是上午,尚书省官员很多,周围不少人都看了过来。 郝处俊又“嗯”了一声,大步急行,迈步拐入承天门大街,朝着承天门而行。 李敬玄依然跟在后头,不停的询问,对方毕竟跟自己同级,郝处俊也不好太无理,随口回答,每次都只回答一两字。 饶是如此,李敬玄也问个不停。 一直到了承天门外,李敬玄没有直通宫门的权力,才总算被他甩开。 郝处俊一路来到甘露殿,门口的内侍瞧见他过来,也很欣喜,主动上前搭话。 “郝尚书,可是前线捷报?” 郝处俊道:“正是,陛下可在殿内?” 那内侍笑吟吟的道:“陛下在皇后殿下那儿呢,您等着,我这就给您通传。”迈着麻溜儿的步子,朝立政殿而去。 郝处俊也不去偏殿,就站在门外等着。 等没多久,皇帝还没来,倒是上官仪、阎立本、辛茂将等宰相先过来了。 “郝尚书,可是前线大军打下了平壤?”阎立本远远就喊道。 郝处俊道:“是的,高句丽人投降了,我军已入驻平壤。” 三人听后,都喜形于色。 辛茂将笑道:“我们刚刚商议出一份战后治理的方案,正好可以派上用场了。” 不一会,李治回到甘露殿,召郝处俊觐见,阎立本三人也一起进去了。 平壤打下来之前,李治确实日思夜想,此时终于传来消息,他反倒平静下来,并不如何着急。 等诸大臣叙礼毕,方才问:“郝卿,平壤是如何打下来的?” 郝处俊道:“回陛下,李大总管派出泉男生入城劝降,又采取围而不攻的法子,三天后的夜里,高宝藏带着一众大臣,出南门献降。半个时辰后,泉男生和泉男产也带着军队,从西门献降。” 李治问:“泉男建呢?” 郝处俊道:“泉男建在狱中自尽,和他一起死的还有信诚。” 李治点点头,又问:“靺鞨与新罗,可有动作?” 郝处俊道:“两国都在边境陈兵,得知平壤陷落后,便都撤军了,还派人向我军贺喜。” 李治见情况皆在控制之中,这才说道:“把奏疏呈上来吧。” 李勣的奏疏中,除了说明平壤城内的情况外,还详细陈列了这次的收获。 泉男建一开始就做好了死守平壤的准备,所以城中堆积了大量粮草,足够十五万守军加二十多万百姓坚持一年。 大唐八路大军进攻时,就陆续有十多万高句丽军队投降,如今算上城中守军,降兵数量有二十多万。 另外,缴获五万多甲胄、七万马匹、数百万支箭矢、刀枪剑戟无数,还有数万石铁矿石。 王宫国库之中,还有十多万黄金、三十多万白银,各种金银器物、珍珠玛瑙、古玩字画足足装了八十多口大箱子。 李治看完之后,大为满意。 唐军只用了半年不到,就打下高句丽,这一战得到的战利品,要远远多过消耗,再加上高句丽肥沃的黑土地、含铁量极高的铁矿山。 这一战,唐军收获颇丰。 这时,阎立本上奏,道:“陛下,这是我等商议的高句丽战后安置政策。” 这才刚打下来,连战后安置都做好了,可见这帮大臣多么猴急,当初打下吐蕃时,可是来来回回商议了好久。 李治拿过来一看。 大臣们的方案是,在高句丽设置安东都护府,由薛仁贵担任安东大都护,再设置五大都督府。 用的名称,正是汉朝四郡加一个带方郡。 也就是:乐浪都督府、玄菟都督府、真番都督府、临屯都督府、带方都督府。 另外,在五都督府之下,设置四十二州、一百县,统治高句丽各地。 选拔献降有功的扶余人为刺史、县令,与大唐派遣过去的官员,共同治理高句丽。 李治浏览之后,见并无问题,大手一挥。 “准奏!” (本章完) 第442章 李孝的婚约 第442章 李孝的婚约 二月初春,河南道地区的百姓开始为农作而忙碌。 河南道地处南北之间,故而种植的作物也特别丰富,既有江南的水稻、桑蚕,也有河北的粟、麦、菽(大豆)。 李孝三人前往莱州时,毕竟走的太急,沿途虽也欣赏路边风光,却无法瞧个仔细。 如今战事结束,三人收到圣旨,返回长安。 圣旨并未规定何时回到长安,他们在墨佳轩打工的半年期限也早就过了,故而在归途路上,走的特别慢,仔细观察着路边的一切。 李廉紧紧盯着田间农人忙碌,见他们挖开土,将一些紫色的小球种在土里,心中疑惑,问:“张校尉,现在才至二月,那些人种的是什么粮食呀?” 一名跟随在马车旁边的骑士看了一眼田地,笑道:“四公子,那并不是粮食,而是蔬菜。田舍汉们,会在主作物收种之间的间隙,种些蔬菜,如此不仅能让田地更肥沃,还能让田地产量达到最高。” 李廉点点脑袋,感叹道:“看来种田也是一门学问呢。” 那骑士笑道:“公子说的极是。” 李廉又看了一会,将脑袋从车窗收了回来,侧头一看,车中只有李孝一人,只见他正皱着眉,一副冥思苦想的表情。 “二兄,你说三兄怎么还不来,要不要放慢速度,再多等一会他。”他问。 李孝“嗯”了一声,回答的很随意,显然心不在焉。 李廉伸手在他眼睛前挥了挥,问道:“二兄,你在想什么?” 李孝回过神来,侧头看了他一眼,道:“四郎,你注意到没有,大兄经常去掖城县尉的家里,最忙的时候,也要抽空去上一趟。” 李廉笑道:“掖城县尉负责掖城治安,大兄过去与他商议公务,这很正常啊。” 李孝摇头道:“没那么简单,我找人打听过,据说掖城县尉有个女儿,二八年华,容止美,曲艺佳,还爱骑马狩猎。” 李廉愣道:“二兄,你到底想说什么,这跟大兄有什么关系?” 李孝斜了他一眼,道:“你觉得有没有可能,大兄是冲着掖城县尉的女儿去的?” 李廉惊愕道:“这怎么可能,大兄可是皇子,怎么可能与一个县尉的女儿……更何况那掖城县尉出身寒门,毫无背景啊!” 李孝道:“你还记不记得,那天用晚膳时,大兄收到一封长安来的信,看完后眉开眼笑。当时我坐他旁边,瞟眼看到了。” “记得啊。”李廉点点头,问:“写的什么?” 李孝沉声道:“那是刘姨娘给他写的信,问他在莱州有没有意中人。” 李廉呆了一下,道:“难道刘姨娘听到什么风声?” 李孝摆手道:“无论刘姨娘听没听到,这封信就大有问题。莱州并无名门大族,刘姨娘问他在莱州有没有意中人,这代表什么?” 李廉恍然道:“刘姨娘并不在意女方门第!” 李孝道:“正是如此,而且这应该不仅是刘姨娘的意思,也是父亲的意思,所以大兄才那般喜悦。” 刘充嫒一向没什么主见,在儿子婚姻大事上,肯定要听李治的意见,她既然写这封信,显然已经从李治那里得了准信。 李廉笑了笑,道:“二兄,你什么时候,突然关心起大兄的婚事了?” 李孝叹了口气,道:“我只是因为他的事,突然想起一件旧事。” 李廉问:“何事?” 李孝微微偏开头,低声道:“两年前,临川姑姑来我府上,向我提到一门亲事,说等我大几岁后,便娶韦氏女为正妃。” 临川公主的母亲是韦太妃,她撮合韦氏女与李孝成婚,这很正常。 李廉从桌子上抓了一个干枯,一边吃着,一边说:“听说京兆韦氏多出美人,家教也好,二兄得娶韦氏女,不也挺好的吗?” 李孝摇了摇头,表情有几分烦躁,道:“我当时年纪还小,没有多想,但现在一想,我的婚事干嘛要听临川姑姑的?我想自己做主!” 李廉听到这里,总算明白过来。 李孝是见李忠能够在婚事上自己做主,便心生羡慕,这才不痛快。 李廉笑道:“这简单啊,你回长安后跟临川姑姑说一嘴,她应该不会勉强你吧?” 李孝摇头道:“恐怕不行,每次临川姑姑过来,都跟我提她那个外甥女,还说韦氏一直在为大婚准备,只等韦氏女及笄,就让韦太妃和慎王向父亲上奏,请父亲成全这门婚事!” 李廉微微一惊。 女方既然都准备到这个份上,甚至连慎王都扯进来了,李孝确实没法轻易拒绝了。 “二兄,要不然你就勉强答应了吧,等你娶了正妃,将来又不是不能再娶侧妃。” 李孝低声道:“你说的轻松,正妃只有一个,关系到我将来一辈子,哪能随意决定?” 李廉在男女事上还没开窍,并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烦恼的,又将脑袋伸出车外,喃喃道:“三兄怎么还不来?” 上午经过一座小镇时,马车直接过了镇子,可李勇听到镇口茶棚处,有人在议论高句丽的战事,尤其是在赞颂薛仁贵。 李勇顿时来了兴致,让李孝和李廉先走,他也不认生,跑过去跟人家一起坐下,饮茶畅谈。 张望了不一会,只听马蹄声响,后面追来几骑,骑在最前面的正是李勇。 “嘿,三兄总算赶过来了!”李廉笑道。 不一会,李勇追上马车队,上了马车,手中还提着些吃食,用荷叶包住。 “喏,拿去吃吧。”他递给了两个兄弟。 李廉好奇的问:“三兄,这是什么,怎么看起来像马蹄?” 李勇哈哈一笑,道:“老四,你这眼睛还真准,这东西就叫马蹄糕,是江南一种糕点。” 李廉拿起一块,发现又软又滑,折而不裂,撅而不断,咬了一小口,味道香甜可口,入口即化。 “唔,好吃!”他一口将马蹄糕塞入嘴里。 李孝也拿起一块尝了尝,却觉得太甜了,吃一块就不吃了,问:“河南道哪儿来的江南糕点?” 李勇笑道:“刚才茶棚的商人中,有一人是个江南人,他跟我相谈甚欢,便送了一袋给我过嘴。” 李廉和李孝都知道他的德性,所谓的相谈甚欢,估计就是那江南汉子也崇拜薛仁贵,两人对上了眼。 李勇见他们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便转移话题:“你们知道我刚才还打听到什么消息吗?” 李廉是个吃货,嘴里塞满了马蹄糕,嘟囔道:“什么消息?” 李勇嘿嘿一笑,道:“倭国大乱了!” 李孝不以为然道:“倭国不是早就大乱了吗?” “那不一样,这次乱的特别厉害。据说新罗和靺鞨,都大举朝倭国调兵,靺鞨调集了五万骑兵,分三路南下,一路上势如破竹,已经攻下了甲裴和信浓!” 李孝愣道:“他们这是想攻占倭国都城?” 李勇笑道:“有可能,听说他们不仅攻打倭国,就连昔日盟友虾夷,也没有放过。” 李孝哼道:“果然是蛮夷之国,毫无信义可言。” 李廉却不以为然道:“二兄,跟蛮夷讲什么信义,靺鞨不打虾夷,虾夷也迟早会偷袭靺鞨。” 李勇点头附和。 李孝见两个弟弟跟自己意见不同,便望着窗外风景,不做声了。 李勇和李廉则继续讨论着,猜测父亲会不会调集高句丽的大军,直接登陆倭国,扫荡倭国! 若是以前,他们根本不用讨论,觉得趁势攻打倭国,是最好的选择。 因为倭国趁着大唐不备,偷袭了隼州,这便给了大唐口实。 可他们如今亲手管理过后勤,知道打仗打的不仅是兵和将,同时打的是后勤和资源。 这次前线打得如此顺利,少不了他们这些后勤人员的默默付出。 故而要继续攻打倭国,需要重新调度足够的粮食,运送隼州。 这可不容易,毕竟从莱州去隼州的海路,比去熊津更远。 不过仔细一想,大唐打下平壤后,得了不少粮食,可以从高句丽调粮到熊津港,再从熊津运送到隼州,应该足够支持一场战事。 所以经过最终讨论,他们都觉得父亲很有可能会出兵倭国。 一路走走停停,回到长安时,已经到了四月。 三人的马车刚从春明门进去,便见城门口,一名锦衣少年从另一辆华贵的马车上下来,快步走了过来。 “二殿下,您终于回来了。”来人正是临川公主的儿子周伯瑜。 李孝皱了皱眉,因为飞羽班的事,他对周伯瑜印象大减。 “你怎么在这?” 周伯瑜笑道:“我听说陛下召几位殿下回京,故而一直在城门口等候,想为上次之事,向二殿下致歉。” 李孝摆了摆手:“不必了,以后你行事时,注意分寸,不可再仗势欺人。另外,斗鸡并非正务,以后不要再耍了。” 周伯瑜忙道:“是,多谢二殿下教导,小可在家中备了接风宴,想请三位殿下……” “我们都要入宫面见父亲,不必大费周章了。”李孝挥了挥手。 不等周伯瑜再说什么,他便回了马车,命车夫驾车朝皇宫而去。 周伯瑜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眼中闪动着光芒。 一名手下来到他身后,低声道:“郎君,既然二殿下回来了,那女子一定会有所行动。” 周伯瑜转过头,冷冷望着他,道:“若是让那贱人见到了许王,我要你的脑袋!” 那手下浑身一抖,急忙道:“那需得加派人手,监视许王府,才能万无一失!” 周伯瑜不耐烦道:“那就去监视!这种小事何必问我,我只要尽快抓到那贱人,不让她跟许王见面,懂吗?” “是,是!”手下领命去了。 (本章完) 第443章 殿下,您救救我父亲吧 第443章 殿下,您救救我父亲吧 另一边,李孝三人请旨入宫后,便分开了。 李廉和李孝去了承香殿找郑才人,李勇去了蓬莱殿找杨才人。 三人约定好,洗了汤浴之后,李勇来承香殿与他们俩会合,再一起去面见李治。 李孝和李廉来到承香殿西跨院,刚一通传,郑才人便从屋子里跑了出来,满脸欣喜之色,将儿子抱在怀里。 李孝面色有些红,为了照顾弟弟情绪,挣了挣,说:“阿娘,四郎还在旁边呢。” 郑才人这才松开他,一手拉着一人,进入正殿,命人准备馔果糕点。 两人吃了一些后,便各自去偏殿沐浴。 李孝心中有事,洗的很快,换上一身干净的丝绸袍服,回到正屋,和郑才人说起了话。 “阿娘,孩儿有件事要跟您说。” 郑才人帮他剥着枇杷,微笑道:“说吧。” 李孝遂将答应临川公主的婚事,跟她说了。 郑才人愣了一下,剥枇杷的手停住了,眼眶微红。 “这么大的事,你竟然也不跟阿娘说一声?” 李孝低下了脑袋。 郑才人叹了口气,道:“罢了,既然你已经答应临川公主,阿娘还能说什么呢?京兆韦氏毕竟是大世族,也算门当户对。” 李孝却道:“阿娘,孩儿不想娶韦氏女。” “什么?你不想?”郑才人又愣住了。 李孝嘟囔道:“孩儿当时年少无知,没多想就答应了,现在想想,大兄的婚事都能自己做主,连父亲也不插手,孩儿也要自己找意中人。” 郑才人皱眉道:“可你刚才不是说,已经答应临川公主了吗?” 李孝眼巴巴望着她,一脸恳求。 郑才人这才明白过来,没好气道:“你这孩子,原来是想让娘来当恶人!” 李孝低下头,道:“孩儿只能靠娘了。” 这句话顿时就打动了郑才人。 她一直与儿子关系不好,如今母子终于尽释前嫌,她自然更珍视这份感情。 况且临川公主帮她儿子选了婚事,竟都不跟她透个气,实在可恶至极,想到此处,她再无犹疑。 “孝儿,你放宽心,这件事就交给娘了,将来无论你想娶什么样的女子,娘都去跟陛下说!” 李孝大喜,道:“多谢阿娘!”拿起一个枇杷剥了,递给郑才人。 不一会,李廉洗完了澡,出来一起说话,聊了半个时辰闲话后,李勇也过来了。 三人这才告别郑才人,一起朝着甘露殿而去。 三人入宫的时候,便是向李治请的旨。 当时李治正在南海池旁慢跑,听到他们回来了,便回到甘露殿寝殿等候,等了一个多时辰,才等到三人来求见。 李治挥手命三人进殿,叙礼毕,仔细打量着三人,见三人都长黑了,稚气未脱的脸上,也多了丝风霜之色,点了点头。 “这次去莱州,有什么收获吗?”他目光扫过三人。 三人对视一眼,用眼神交流后,由年纪最大的李孝最先开口。 “父亲,孩儿这次去了莱州,才知道不仅民生艰难,当官也不容易。” 李治缓缓道:“只有真正做事的官才不容易。你能意识到这一点,说明这次去莱州,有在认真做事,这很好。” 李勇第二个说:“父亲,孩儿以前一直以为打仗只需带兵冲锋就行了,这次去了莱州,才认识到后勤的重要性。” 李治道:“不错,也算是长进。” 李廉最后说道:“父亲,孩儿一路仔细观察,发现做什么事,其实都是一门学问,甚至田舍汉种粮食,也不容易。” 李治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所以你们要收起骄纵之心,不要小觑任何人,学海无涯,要懂得虚心学习。” 三人齐声道:“是!” 李治又问:“你们三个,谁的围棋下的最好?” “四郎下的最好。”李孝和李勇都看向李廉。 李治笑道:“那好,四郎,你来跟我下一局,我让你三子。” “是。”李廉欣喜的答应了。 只可惜,他虽然很想展示自己围棋的实力,让父亲刮目相看,奈何身边有两个狗头军师,不停的乱出主意。 盘至中局,败局已定。 李勇和李孝这两个臭棋篓子,反而怪他不听自己的主意,也不理会棋局了,和李治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李孝试探着询问李治,三人是否还要回墨佳轩打杂,听李治说不用去了,心中松了口气的同时,竟还有一丝莫名的不舍。 李廉终于能不受干扰的下棋了,他趁着李治与李勇、李孝聊天时,疏忽大意,开始逐渐反击。 只可惜,前面输太多,最终这一局还是输了。 一局棋下完,李勇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也想挑战李治。 不过时间有点晚了,李治见李孝一脸疲倦,显然一路舟车劳顿,便让他们退下休息去了。 三人出宫之后,便分手各自回王府。 李廉回府的路上,还在想刚才那局棋,对这座离开大半年的府邸,却并无丝毫怀念。 正当他来到雍王府外时,从街角冲出一道人影。 李廉身边的侍卫立刻上前,挡在跟前。 那黑影却在五步之外跪下了,朝着李廉叩首道:“民女拜见雍王殿下!” 此时天色太黑,李廉看其模样是个男子,然而声音却是女子声音,依稀还觉得声音有点耳熟。 “你谁啊?” 那女子抬起头,将头上束发的巾帻取下,甩出一头乌黑的长发,道:“民女是飞羽班的徐玲,您不记得我了吗?” 李廉仔细一看,可不就是徐玲吗? “是你啊,你怎么突然来找我了?你又如何知道我的身份?”他快步走了过去。 徐玲叩首道:“雍王殿下,您能带我去见许王殿下吗?”语声哽咽。 李廉见她声音悲凉,赶忙将她扶起。 “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徐玲正要开口,忽听“咕咕”之声从腹中响起,却是她数日未进食,肚子饿得打鼓。 李廉笑道:“有什么话,先填饱肚子再说吧,我先带你进府用食,再派人请二兄过来,等你吃完后,二兄也就过来了。” 徐玲脸色微红,低声道:“多谢殿下。” 另一边,李孝回到王府后,许王府顿时鸡飞狗跳,侍从们都抢着过来请安。 毕竟李孝已经离府大半年,王府的月例也停了大半年,王府下人的日子都不好过。 李孝回府之后,下的第一道命令,就是让人把斗鸡全部处理了。 从别人那里买来的斗鸡,全部送回,府中养大的斗鸡,全部宰了。 他上次悄悄回来,便宰了飞将军,侍从们也听说他因为斗鸡,才被皇帝责罚,不敢不听,领命去鸡楼杀鸡。 这时,一名侍卫来到李孝身边,低声道:“殿下,外面有人在监视王府。” 李孝吃了一惊,只当是父亲派的人,心中顿觉不安,心想:“难道父亲怕我回府后,继续斗鸡?” “不用管。”他挥了挥手,回到大厅坐下。 正喝茶时,手下有人来报,说雍王府派人过来,请他过去一趟。 李孝心道:“莫非父亲也派人监视了老四,他心中害怕,才派人找我过去?” 当即命人牵马过来,准备骑马去雍王府。 不料,府中下人只顾着照顾鸡,没怎么管马,府中的马都饿得骨瘦嶙峋。 李孝大怒,责罚了养马的马令,坐马车出门。 来到李廉府邸,被一名侍从引入后堂,刚跨过门槛,李孝便立定在了原地。 他和李廉不同,一眼就认出了正坐在屋中用食的徐玲。 “徐、徐娘子,你怎么在这?”李孝惊喜道。 徐玲放下筷子,跪在李孝跟前,泣声道:“许王殿下,求您救救我父亲吧!” 李孝一个箭步过去,将她扶了起来,急问:“徐班主他怎么了,你慢慢说!” 徐玲哽咽道:“爹爹和师兄们被内领府的人抓了,说他们是燕山会成员。” 燕山会是河北道的一个反朝廷组织,当初在长孙诠帮助下,被内领府攻破了总舵,后来一直不成气候。 不过这次朝廷对高句丽用兵,调动河北十州用粮,燕山会余孽觉得机会来了,便又四处煽动民怨,蛊惑百姓入会。 李孝听到是燕山会,吃了一惊,道:“你爹是燕山会?” 徐玲急道:“当然不是了,爹爹最恨燕山会的人,说他们只会打着窦公的名号,为自己敛财,他怎么可能加入燕山会呢?” 李孝点点头,想到徐班主的言行之中,自有一股正气,确实不会加入燕山会。 “那内领府的人为何抓他呢?” 徐玲咬了咬牙,道:“爹爹是被人害了,他有一个老朋友,约他晚上在渡觉寺见面,结果恰好那天晚上,有燕山会的人在渡觉寺接头,爹爹就被当做燕山会的人给抓了。” 李孝问:“怎会如此之巧,莫非是你父亲那位老朋友……” 徐玲恨声道:“就是他,一定是他害了父亲!” 李孝问:“那人是谁?” 徐玲道:“他叫马群,是冀州第一马商,为人很讲义气,任何人有困难了,他都会慷慨解囊,爹爹也曾受他相助,故而没有防备他。” 李孝愣道:“那他为何要害你爹爹?” 徐玲迟疑了一下,道:“马群应该也是受人指使,我暗中调查,发现马群与冀州折冲府的杨都尉见过面,那杨都尉……” “他怎么?” 徐玲咬牙道:“他是当朝驸马周道务的外甥。” 李孝浑身一震,这才明白过来,背后真正的主使之人,应该是周伯瑜。 他实在没想到,周伯瑜当时在他面前那般恳切的向飞羽班认错,背后竟又会去报复徐玲。 等会,不对,如果真是周伯瑜,徐玲为何没有被抓,又怎能见到自己? 他抬头望着徐玲,道:“徐娘子,你父亲既然被抓,为何你能安然无恙?” 徐玲听到此话,面色涨红,一脸气苦之色。 “你、你不信我?”她低下头,泪如雨下。 “不,不,我只是有点奇怪。”李孝顿时慌了,赶忙摆手。 徐玲却低着头没有回答。 她之所以逃过一劫,是因为他父亲去见马群时,她悄悄离家出走,来到长安,想再偷偷见上李孝一面。 她父亲曾告诉她李孝的真实身份,故而她躲在许王府外蹲守。 结果蹲守许久,不仅没能见到李孝,还险些被人抓了,幸好她从小习练武艺,又有一定的江湖经验,这才逃脱。 她惊惧之下,回到冀州,这才发现班中出事,所有戏班成员,都被内领府抓走。 经过调查,才发现此事可能与周伯瑜有关。 当初他父亲带着他们离开长安,就是怕周伯瑜报复,却不想,还是没能逃过一劫。 她一个孤弱女子,别说周伯瑜了,就算是马群,她也对付不了,绝望之下,这才又想到了李孝。 她再次回到长安,也终于反应过来,上次在许王府外,想要抓她的人就是周伯瑜。 她回想着当初见到李孝的情景,记得他身边还有两个少年,三人关系亲密,应该是兄弟。 后来打探了些皇子的消息,确认李孝身边的两人,就是三皇子和四皇子。 她这才躲到雍王府,找李廉带她去见李孝。 李孝见她低头不说话,也不敢多问了,转头看向李廉,道:“四郎,这件事你怎么看?” 李廉道:“二兄,你还记得咱们白天入城时,周伯瑜在城门口等着我们吗?” “当然记得。”李孝变色道:“他请我去周府,只怕就是不想让我见到徐娘子!” 心中猛地一惊,怒道:“我知道了,监视我府邸的也是这个混账东西,我还以为是父亲呢!” 李廉望着他,目光幽深:“二兄,你准备怎么做?周伯瑜是临川公主的儿子,想收拾他,也没那么容易。” 他既然问这话,显然是要帮李孝一起对付周伯瑜。 以三兄弟现在的关系,李孝也不准备跟他们客气。 “四郎,你赶紧派人请三郎过来一趟,我们仔细谋划一番,定要收拾周伯瑜,救出徐班主!” 徐玲听到此处,叩首道:“民女多谢殿下大恩,今生做牛做马,也一定报答您的恩情。” 李孝赶忙将她扶起,道:“别说这种话,是我处事不周,才让你们遭此劫难。你先去歇息,我保证救出飞羽班所有人!” 徐玲盯着他看了一会,慢慢点了点头。 她这些日子里,心中焦虑不安,四处奔波,确实早已疲惫不堪。 此时得到李孝相助,一颗悬着的心,才终于有了依靠。 (本章完) 第444章 李廉的计划 第444章 李廉的计划 墨佳轩,茶楼。 周伯瑜进入二楼雅室后,一眼便看到坐在屋中的李孝。 李孝并不向他打招呼,脸色不善,这让他心中一沉。 他慢慢走了过去,行了一个拱手礼,笑着问道:“二殿下,您今日怎么突然有空请我喝茶?” 李孝扫了他一眼,伸手示意他坐下,沉声道:“伯瑜,你有什么话想要跟我讲吗?” 周伯瑜笑了笑,道:“听说这次高句丽之战,二殿下负责后勤调度,足见陛下对您的看重,在下恭贺二殿下!” “砰!”的一声,李孝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我想听的不是这些,你现在跟我老实交代,我还能从轻处置,明白吗?” 周伯瑜心中一沉,寻思:“看来二殿下已经见过那贱人了,那帮饭桶,果然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我在问你话!”李孝见他久不开口,出声质问。 周伯瑜深吸一口气,低头倒着茶,慢悠悠道:“二殿下,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李孝摇头道:“伯瑜,事到如今,你还不肯老实交代,我已经见过徐玲了,她把一切也都告诉我了。” 周伯瑜依然低着头,道:“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李孝道:“你派人诬陷飞羽班与燕山会有关,害他们被内领卫抓捕,以为我不知吗?” 周伯瑜终于抬起头,沉声道:“殿下,我跟了你三年,飞羽班不过跟您萍水相逢,我不明白,为什么您要帮着他们对付我!” 李孝怒道:“当初是我们做错了事,我还让你向飞羽班的徐班主请过罪,你都忘了吗?” 周伯瑜听到此话,面色涨红,再也无法保持平静。 “此等屈辱,我当然不会忘!” 李孝愣道:“屈辱?” 周伯瑜尖声道:“当然是屈辱,我乃公主之子,太宗皇帝的外孙,身份何等尊贵?你却让我给几个泥腿子下跪,这不仅是扫我的脸,也是扫大唐皇室的脸,我怎么能容忍他们继续活下去!” 李孝大声道:“错就是错,对就是对,犯了错却不肯承认,才是扫皇室脸面!” 周伯瑜哂笑道:“不过一只鸡而已,有什么对错可言?就算他们那几条贱命被我宰了,也根本不值一提。” 李孝只觉后背发凉,怔怔望着他,道:“你既然这般想,当时为何不直接说出来?” 周伯瑜面色顿时又红了。 他当时是因为手下冲撞了李孝三位皇子,给吓坏了,没有多想,李孝让他干嘛他就干嘛。 后来回到家中,越想越气,引为奇耻大辱,连带着对李孝也充满怨恨,派人暗中监视飞羽班。 当他得知李孝离开长安后,便再也忍不住了,派人前往冀州,报复飞羽班。 “我当时是给您脸面,可您既然都不自重,我也不再顾忌您的脸面了!”周伯瑜慢慢站起身。 他说出这番话,便已经做好跟李孝决裂的心思。 本以为李孝会勃然大怒,却不想,李孝竟端起一杯茶,静静望着杯中之水,没有说话。 他这般反应,却让周伯瑜感到惶恐不安。 “殿下,您虽身份尊贵,但大唐以法治国,没有证据的话,就算是您,也拿我无可奈何!” 李孝淡淡道:“你觉得我找不到证据?” 周伯瑜笑道:“当我得知那女人逃脱后,便已经命人去了冀州,处理好一切手尾,您别想找到证据。” “你不怕我去找内领府王大将军?” 周伯瑜哈哈一笑:“内领府只对圣人负责,您纵是皇子,无凭无据,王大将军如何相信你?” 李孝道:“徐玲的口供呢?” 周伯瑜好整以暇的道:“她当时并不在冀州,能知道什么?再说了,她身为飞羽班的人,原本就不能当做证人!” 李孝忽然道:“你把这些告诉我,就不怕我去跟父亲说?” 周伯瑜沉默了一会,道:“到时候我不会承认的。您可别忘了,您当初做的那些事,我最清楚不过。相信您也不会为了一个民女,非要与我鱼死网破吧?” 李孝沉声道:“只要是我犯的过错,我都愿意接受惩罚。伯瑜,你为何不肯做到这一点呢?” 周伯瑜冷冷道:“因为我没有错。您其实也没错,只是被那些贱民蛊惑,认不清自己的身份罢了。” 李孝摇了摇头,道:“伯瑜,你说不会承认刚才那些话,你就不怕隔墙有耳,你我之间的话,被人听到了吗?” 周伯瑜微笑道:“殿下,您该知道,我做事一向谨慎。刚才进屋前,我便命人守在门外,隔壁两间屋子,也被我的人守住了。不会有人听到的。” 李孝抬头看了他一眼:“看来你是有备而来。” 周伯瑜叹道:“我本不想与您闹到这步田地。” 李孝望着他,道:“伯瑜,我得感谢你,在你身上,我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另一个?”周伯瑜一愣。 李孝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自为之吧。”离开了屋子。 出了墨佳轩后,李孝上了一辆马车,车中坐着两人,正是李勇和李廉。 “四郎,周伯瑜都已经老实交代了,这样就行了吗?”李孝看向李廉。 这次与周伯瑜见面,便是李廉给他想出的计划。 李廉道:“可以了,接下来就等消息吧。我相信内领府的人定会抓捕周伯瑜,释放徐班主他们。” 李勇忽然问:“你怎么确定墨佳轩一定是内领府的暗桩?” 李廉笑道:“咱们三个又不是父亲捡来的,他不可能随便将我们扔在一个普通的酒楼。所以墨佳轩要么隶属内领府,要么是司宫台的暗台。” “你怎么知道不是司宫台呢?”李勇又问。 李廉道:“因为雪娘是一名胡姬,内领府负责对外,司宫台负责对内,既然让胡姬当头领,此处应该是内领府。” 李勇抱着手臂,哼道:“四郎,你只怕早就瞧出来了吧,也不跟我们说。” 李廉笑道:“我以为你们俩也想到了。” 李孝听着两人对话,却没有插嘴,一脸沉重。 “二兄,你怎么了?”李廉问。 李孝叹道:“我只是回想起一些往事,当初我刚刚出宫开府时,临川姑姑经常来找我。她对我很好,如今我却要对付她的儿子……” 李廉表情凝重,道:“二兄,你觉得临川姑姑为何突然去找你,又对你好呢?” 李孝脸色微变:“你是说……” 李廉抬手道:“此处不方便说话,回府再说。”一声吩咐,命马车返回王府。 到了雍王府后,李廉带着两个兄弟来到后院一座三层望楼。 此处四面空旷,一览无遗,无论说什么,都不必担心有人偷听。 李勇比李孝还急,一上楼,便急吼吼的问:“四郎,你刚才那话什么意思?” 李廉仔仔细细的在周围检查一遍,确认无人,这才低声开口。 “这些话,我本来永远也不打算再跟任何人说。可你们是我兄弟,我必须告诉你们,防止你们再被人利用。” 两人对视一眼,都咽了咽唾沫。 李廉缓缓道:“当初二兄刚刚开府时,临川姑姑去找他,其实是想拉拢二兄。” “她拉拢我做什么?”李孝不解。 李廉又看向李勇,道:“三兄,你一直跟太原王氏关系不错吧?” 李勇曾听杨才人跟他提过此事,知道王氏交好自己,也有目的,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 李廉道:“当时我还在宫中,萧氏在东宫飞龙厩安排一名子弟,让我经常过去找他,教授了我许多书本上学不到的东西。” “什么东西?”二人都问。 李廉缓缓吐露道:“如何做好一名储君!” 李孝和李廉都露出震惊之色。 李廉道:“当时我便明白了,萧氏想扶持我当储君,又派人接近你们,让你们辅佐我上位。” 李勇忽然道:“这不对啊,我背后的王氏属于山东世族,二兄身边的都是关中世族,他们之间并不和睦啊!” 李廉看了他一眼:“他们确实不和睦,那是因为联系他们关系的一个人死了。也因这个人的死,我也被萧氏给放弃了。” “谁?” “萧嗣业。” 此话一出,李勇和李孝都露出思索之色。 李勇怔了半晌,恍然大悟:“所以萧嗣业死后,你才自暴自弃?” 李廉点了点头。 李孝仰头望着天空,脸上露出几分愤慨之色。 “原来我们兄弟三人,一直被那帮世族当做利用工具了,真是可恨!” 李廉感叹道:“这就是生在皇室的无奈,幸好萧嗣业已经死了,应该是父亲发现了他的图谋,所以才命人暗中处理了他。” “因为我们三个与此事有关,父亲才冷落了我们几年。后来父亲可能是见我们并未做出太出格的事,才重新开始管教我们。” 李勇和李孝听了此话后,都不由感到后怕。 李廉接着道:“无论如何,事情都过去了。二兄,你现在不会再对临川姑姑感到愧疚了吧!” 李孝叹了口气,道:“我是不觉得愧疚了,可我突然有点害怕。” 李廉伸手抓住他的手:“不必怕,有我和三兄陪着你呢。” 李勇也抓住两人的手。 三兄弟互相凝望着,神情中的不安逐渐消失,脸上都多出一丝微笑。 (本章完) 第445章 圣人大怒 第445章 圣人大怒 李廉的计划非常奏效,墨佳轩作为内领府暗桩,到处都是暗门密室。 李孝与周伯瑜身份特殊,他们谈话的那间屋子里,就有一间暗门,门中躲着一名密探,将两人的谈话全部偷听去了。 那密探汇报给雪娘后,雪娘亲自去了禁苑内领卫总署,将情况跟王及善说了。 王及善听到内领府成为周伯瑜报复飞羽班的工具,顿时大怒,派出一支精干小队,前往冀州调查。 不到数日,便调查清楚了,冀州情况与周伯瑜、李孝二人谈话的内容,完全吻合! 王及善当即前往甘露殿,向李治汇报此事,甚至将周伯瑜说的每一句话,都详细说了。 李治听了后,果然大怒,道:“他真是这么说的?” 王及善沉声道:“这是臣手下密探,亲耳听到,陛下可召许王殿下询问。” 李治听他如此说,便再无怀疑,缓缓道:“周伯瑜虽是朕的外甥,但他竟如此藐视律法,仗势欺人,朕绝不姑息,按律处置吧。” 王及善道:“陛下,此事是否转交大理寺,更为妥当?” 李治听到此话,忽然想到一事。 “你说孝儿与周伯瑜的谈话,是在墨佳轩?” “正是。” 李治眯着眼道:“由此可见,孝儿已经知道了墨佳轩是内领府暗桩,他故意在那里谈话,就是为了让你们知道。” 王及善道:“臣也是这样想,二殿下心思聪慧,令人佩服。” 李治捏了捏下巴,道:“既然如此,朕会让大理寺按律法抓捕周伯瑜。不过,你们内领府平白无故抓错了人,也要向飞羽班致歉补偿。类似的事情,可不能再发生了。” 王及善低下头,道:“臣惭愧,臣这就将情况告诉大理寺,将案子转移给他们。臣也会亲自向飞羽班的人表示歉意。” 李治挥了挥手,让他退下了,随后下了一道旨意,让大理寺立刻抓捕周伯瑜审问。 处理完此事后,李治继续忙碌辽东之事。 高句丽的战事虽然结束了,却还有一大摊子的事需要他处理。 其中最令李治犹豫不定的是对倭国的处置。 倭国偷袭隼州,这是一个极好的口实,可以趁机挥师南下,攻打倭国本岛,不说全部占据,至少也可以吞并长门和石见。 这两处地方的银矿最多,如今大唐经济发展过快,民间铜钱不足,正需要白银来缓解民间对货币的需求。 李治早就在盘算着找个机会,打下这两个地方。 然而高句丽刚打下不久,立刻调兵离开,本地的扶余人有可能掀起复国运动。 与倭国相比,高句丽的重要性肯定更重要,不能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如果不从高句丽调兵南下,直接用隼州的军队攻打倭国呢? 这个办法也不可行。 因为倭国被刘仁愿击退后,中大兄的军队,便一直驻扎在长门,与隼州隔着马关海峡。 刘仁愿的唐军数量太少,自保有余,要想攻占长门,难度非常大。 可若是不攻打倭国,那便有损大唐威名,这也让李治感到为难。 思来想去,眼下倒是还有一个办法。 可以先等一等,等熊津都督府的军队撤回百济地,用熊津都督府和隼州都督府的兵力,联手攻打本州,击败中大兄的军队就轻而易举了。 不过,这个法子可行是可行,却不能马上施为。 因为高句丽投降的军队太多了,甚至比唐军还多,这个时候调走唐军,可能局势会出现变化。 李治已经下了命令,将高句丽军队裁撤到五万,再迁移大量的扶余人,到河南和淮南,降低他们作乱的可能性。 等高句丽局势稳定一些,再让熊津都督府的唐军第一个撤出,便可以完成下一个作战计划了。 正当李治思索时,王伏胜来到旁边,低声道:“陛下,上官相公和阎相公求见。” 李治心知二人是为高句丽的事宜,挥手宣他们觐见。 两人入殿之后,叙了君臣礼,上官仪上奏道:“陛下,这是我等拟定的安东都护府册封名单和迁调名单。” 李治接过一看,这上面几乎将高句丽归降的官员,都做了册封。 比如第一功臣泉男生,被册封卞国公,担任带方都督,能够留在高句丽继续治理。 高宝藏因为投降速度快,地位也较高,虽未立什么功劳,为了稳定高句丽,大臣们也表奏他为朝鲜王、安东都护府副都护。 比泉男生的职位更高。 李治看完后,摇了摇头,道:“高宝藏的册封不妥。” 上官仪忙问:“陛下是觉得册封他为朝鲜王不妥吗?” 李治摇头道:“不,朝鲜王只是一个虚名,册封他为朝鲜王,可以降低高句丽百姓的抵抗之心,这并无不妥,不过此人不能留在高句丽。” 阎立本道:“陛下,据李公的上奏,那高宝藏是一个懦弱无能之人,纵然留在高句丽,应该也没有谋逆的胆子和能力。” “不,朕却觉得,他很可能会叛唐复高。”李治反对道。 他这么说是有道理的,在他小本子记录中,高宝藏降唐之后,想要背叛大唐,复辟高句丽。 相比之下,泉男生和泉男产兄弟,却从未有过谋反行为。 阎立本皱眉道:“陛下为何认为他要叛唐呢?” 李治正琢磨着怎么解释,上官仪便道:“其实仔细一想,也不难理解,正因高宝藏性格懦弱,毫无主见,所以很易受他人蛊惑,做出愚蠢之事!” 李治道:“不错,上官卿之言有理。” 阎立本见此,便不再多问。 李治继续浏览奏疏,看了不一会,眉头又皱紧了。 设立安东都护府,划分五大都督府,四十二州、一百县,这没有问题。 然而群臣们提议让薛仁贵担任大都护,却并不合李治的心思。 “这安东大都护的位置,朕看还是让刘仁轨担任吧。”李治说道。 上官仪听了后,吃了一惊。 上午政事堂议政时,也有人提议刘仁轨担任安东都护,被他一力否决。 在他看来,高句丽已经打下了,营州都督府便完成了设立使命。 刘仁轨这个营州都督也可以功成身退,回到长安拜相了。 皇帝却想继续任用刘仁轨当安东大都护,难道是不愿刘仁轨回京拜相? “陛下,上次我等上奏,提议让薛大将军担任安东大都护,您不是同意吗?”他谨慎的询问道。 李治点头道:“不错,朕当时是同意了,不过后来一想,薛仁贵虽是一员猛将,然而威震四方有余,却不善于牧治地方。” 当初打下吐蕃时,薛仁贵便负责稳定吐蕃局势,结果做的并不好。 后来李治把他调回,让王玄策辅助苏定方,这才稳定了吐蕃局势。 阎立本附议道:“臣也支持让刘都督担任安东都护!” 他原本就反对薛仁贵这种武将留守安东,认为他们容易骄纵误事,倾向于让刘仁轨这种文官,担任地方都护。 只是怕上官仪、刘仁轨等人误会他,以为他说这番话,是不愿刘仁轨回京拜相,这才没有坚持。 此时见皇帝也是这般想法,自然无需顾忌。 阎立本又接着道:“刘都督文武兼备,在处理契丹战后治理上,展现出极高明的手段,调和了各族之间的不和,兼顾各方诉求,是最佳人选。” 上官仪听他如此称赞刘仁轨,也不好再反对了,只问:“陛下,那刘都督担任安东都护,薛大将军可是跟随李大总管回朝吗?” 李治道:“是的,朕已经向他下了旨意。” 唐军打了胜仗,都会有一个献捷仪式的传统。 李勣、程知节、尉迟恭等老将,已经带着一班俘虏和战利品,正在返回长安的路上。 上官仪见皇帝连旨意都下了,再议论此事,纯属浪费时间,便换了一个话题。 “陛下,这次的献降地点,是否要定在昭陵?” 李治摆手道:“不必大费周章了,就在朱雀门外,让我大唐百姓们也共享盛事!” 上官仪领了旨。 阎立本又问:“陛下,倭国在我军攻打高句丽时,突袭隼州,是否要让兵部议定一个惩处的方案。” 李治抬手道:“此事不急,先将高句丽的局面稳定住了,再报复倭国不迟。高句丽民众的迁移事宜,需得抓紧进行。” 阎立本道:“是。” 两人又汇报了几件事,李治也都做了处置,两人便告退离去了。 此时已经过了正午,四月时节,正是春意盎然之时,李治前往临湖殿用午膳。 膳后,小睡片刻。 刚一睡醒,王伏胜便来到身边,递给李治一块打湿的丝巾,道:“陛下,越王殿下求见,正在寝殿候着。” 李治一边洗脸,一边说道:“他来做什么?” 王伏胜道:“臣琢磨着,应该与周伯瑜有关。” 李治眉头一皱。 周伯瑜的母亲临川公主,是李慎的胞妹,李贞又与李慎关系极佳,李慎不在长安,那么李贞肯定会特别关照周伯瑜。 李治刚下旨让大理寺抓周伯瑜,李贞就来求见,显然是来求情的。 李治对李贞颇为看重,若是他来求情,自己直接拒绝,未免太不留情面。 想到此处,李治朝王伏胜交代了几句,随后朝禁苑而去。 甘露殿,寝殿内,李贞正坐在椅子上等候。 他是藩王中最受皇帝看重之人,李治曾下了特旨,他进宫觐见,可在寝殿候见。 等了不一会,内侍小楼来到寝殿。 “越王殿下,陛下宣您觐见。” 李贞点点头,跟着小楼一路来到后宫,穿过临湖殿,一路向北,很快来到了玄武门前。 “陛下在禁苑?”李贞诧异道。 小楼道:“是的呢,陛下上午听了内领府王大将军的一份奏告,就去禁苑狩猎去了。” 李贞跟着小楼,穿过玄武门,来到禁苑一片林子外。 林外入口处,站着一堆内侍和宫人。 地上摆了许多猎物,看来皇帝今天狩猎状态不错,收获颇丰。 李贞暗暗点头,他今天是过来求情的,皇帝若是心情好,他求情成功的机会也更大一些。 这时,只听马蹄声响,几名骑手架着一只小鹿出来了,那小鹿身上,竟插了三支箭矢。 王伏胜也骑着马,跟在众骑手后面。 他脸色似乎不太好,翻身下马后,尖声吩咐道:“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将箭矢都拔出来。” 越王快步走了过去,朝王伏胜见了礼,道:“王大监,陛下还在林子里狩猎吗?” 王伏胜躬身回了礼,叹道:“可不是吗?都狩了两个多时辰,也不爱惜龙体,我去劝说了几句,就被陛下给赶出来啦。” 越王愣道:“陛下心情不好吗?” 王伏胜指了指那只小鹿。 “您瞧啊,陛下在一支猎物上射了三支箭,这可不是第一支没射死,而是射死后,又补了两箭。由此您就该瞧出来,陛下今日心情坏极了。” 越王暗暗叫苦,问:“是何人惹陛下不痛快?” 王伏胜将他拉到一边,小声道:“周伯瑜这个人,您知道吗?” 越王心中一咯噔,道:“知道啊,他是十姊的儿子,他怎么了?” 王伏胜道:“唉,这位小郎君和许王殿下曾犯下一件事……” 将周伯瑜为了斗鸡,偷走飞羽班鸡的事说了,又说李孝拉着周伯瑜,向飞羽班的人道歉。 此事过后,周伯瑜派人报复飞羽班,诬陷飞羽班的人是燕山会成员,导致他们被内领府给抓起来了。 越王急问:“此事查清楚了吗?” 王伏胜道:“若是没查清楚,陛下也不会发这么大脾气了。内领府查的一清二楚,还听到周郎君与许王殿下的谈话,陛下这才让大理寺复查!” 越王问:“周伯瑜与许王谈什么了?” 王伏胜便将周伯瑜说过的那些话,全部转述给了李贞。 李贞听完后,顿时露出恼怒之色。 周伯瑜小小年纪,竟如此暴虐骄横,此等作风,岂不是和那些叔字辈亲王一样了? 他平生最看不惯滕王、虢王那种仗势欺人的行为,当即决定不再管此事了。 半个时辰后,李治骑着马出了林子,问李贞找他何事。 李贞绝口不提周伯瑜之事,说了几句闲话,便告退出宫了。 (本章完) 第446章 临川公主的条件 第446章 临川公主的条件 长安城,春明门城墙上。 李孝三人和徐玲并肩站成一排,遥望东方,表情中都充满了期待和担忧。 “二殿下,您说父亲他们今日能到吗?”徐玲问。 李孝道:“别担心,我去内领府问过了,王大将军说了,最迟今日就到。” 李廉忽然打了个眼色,将李勇拉到一边。 李勇皱了皱眉,道:“四郎,你干嘛啊?” 李廉指了指李孝,低声道:“别打扰二兄和二嫂。” 李勇听到“二嫂”两字,呆了一下,转头看去,只见李孝不知不觉已经抱住了徐玲的腰,徐玲也将头靠在他肩膀上。 李勇瞪大了眼睛,道:“二兄该不会……” 李廉笑道:“这几天你没瞧出来吗?二兄对徐娘子的态度,可大不一般。” “可她的身份……” 李廉笑道:“你不懂二兄的心思,他如今只想学大兄,自己决定自己的婚事。再说了,他娶徐娘子,总比娶韦氏女要好吧?” 李勇低声道:“就只怕父亲不会答应。” 李廉道:“那不一定,父亲不是还升朱姨娘为才人吗?依我看,父亲一直想打压大世族,抬高寒门和平民地位,应该会同意。” 李勇听他这么一说,也觉得有道理,心中不禁意动,暗道:“如此说来,我的婚事也能自己做主了?” 忽听李孝高声道:“快瞧,玲儿,来了一支马队。” 李勇抬头看去,果然瞧见一支马队过来了,他眼尖,一眼瞧见带头之人的模样。 “好像是武敏之!” 李廉定睛看了一会,道:“还真是,旁边的是程务挺。” 李孝已经拉着徐玲下了城墙,李勇二人也赶忙跟了下去。 来的果然是武敏之和程务挺,他们结束了在辽东的任务,原本正朝长安返回,忽然收到王及善一道命令。 王及善让他们俩绕道冀州,接几名犯人到长安。 那几名犯人正是飞羽班的人,因此事牵扯不小,王及善怕出现意外,这才让程务挺和武敏之亲自跑一趟。 他们刚一入城,李孝几人便迎了上去,询问起飞羽班的事。 马车中的徐班主听到声音,探出头来张望,徐玲一眼便瞧见了,快步奔去,泣声道:“父亲!”却被内领卫拦住。 武敏之挥手道:“别挡了,让他们父女见个面吧,几位殿下都在这,还怕人犯跑了吗?” 李孝皱了皱眉,道:“武表兄,徐班主他们是被陷害的,并非人犯。” 武敏之笑道:“我知道,不过上面有交代,案子还在调查,让我们将人先转移到大理寺。” 李孝点点头。 徐玲与徐班主见面后,将情况与徐班主说了。 徐班主这才明白是李孝救了他们,对三人千恩万谢,随后便被程务挺、武敏之带走了。 事情到这一步,基本上就告一段落了。 人的名,树的影,既然案子由狄仁杰负责,那么跟真相大白就没区别了,接下来只用等着就好。 李勇三兄弟在城门口分了手,李孝带着徐玲回到许王府。 刚进门,一名王府侍从来报,说郑才人请李孝入宫一趟,说有重要事情跟他说。 李孝心想定是与韦氏女的婚事有关,安抚了徐玲几句,当即坐着马车入宫。 郑才人已经替他向皇后请了入宫旨意,李孝径直入了宫,来到承香殿东院。 郑才人正坐在殿内吃枇杷,见他到来,朝他招了招手。 “孝儿,快过来,娘有话跟你说。” 李孝走到她旁边坐下,问道:“娘,是不是已经取消了跟韦氏的婚事?” 郑才人一脸郑重的道:“娘刚刚去了一趟新城长公主的府邸,与临川公主说了此事。” 李孝一愣,道:“您出宫与她说的吗?” 郑才人道:“你有所不知,那临川公主也不知怎么得罪了皇后殿下,被禁止入宫,都有快十年了。” 李孝恍然道:“我说呢,临川姑姑为何从不参加宫廷宴会,原来是这个缘故。” 郑才人接着道:“新城长公主产子不久,娘便借着探望她的名义出宫,又托新城长公主请临川公主入府一趟,将情况跟她挑明了。” “她同意了吗?”李孝忙问。 郑才人凝望着李孝:“孝儿,你最近是不是得罪过她?” 李孝讪讪一笑,低下头,道:“孩儿确实跟她儿子,发生了点事。” 郑才人详细询问,李孝这才将情况一五一十的说了。 “你这孩子,这么大的事,又不跟娘说一声!”郑才人大为不满。 李孝抱着她手臂,陪笑道:“娘,孩儿不是一直没机会入宫吗?今天正准备跟您说的。” 郑才人横了他一眼,哼道:“就知道哄我,你与那徐玲又是怎么回事?” 李孝面色微红,低声道:“娘,孩儿想娶她做王妃。” 郑才人脱口道:“不行!” 李孝吃了一惊,抬头望着郑才人。 郑才人赶忙道:“孝儿,娘并不是反对,你想娶她为媵妾、甚至孺人,娘都没有异议,可正妃将来需要出席宫廷宴会和各种典礼,平民女子哪里懂这些,到时出了丑,只会丢你的脸面。” 大唐亲王的婚姻,遵循着“一正妃二孺人十媵”的制度。 孺人相当于侧妃,媵妾则是高级妾室,有正式身份,能入皇家籍谱。 媵妾之下的普通妾室,并无定额限制,但身份低贱,并无正式身份,不受皇家承认。 李孝顿时不满,道:“娘,大兄的婚事,刘姨娘都让他自行决定,您为何就不让孩儿决定?玲儿不懂礼仪,将来可以学啊!” 郑才人迟疑了一下,道:“就怕你父亲不答应。” 李孝道:“四郎说了,父亲应该会答应。” 郑才人叹道:“临川公主并不同意取消婚事,只怕还是不行。” 李孝愣道:“她不同意?” “是啊,所以娘才问你,是不是得罪了她?她说了,除非你答应她一个条件,她才肯答应取消。” “什么条件?” 郑才人道:“她没说,只说让你亲自去找她。” 李孝皱了皱眉,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周伯瑜的事。 当初他也不是没给周伯瑜机会,可周伯瑜不肯悔过,如今事情闹大了,他也没有办法。 “娘,不必管她,我年少无知答应她的事,也没必要非要遵守,您说是不是?” 郑才人叹道:“孝儿,她说已经写信请纪王入京,亲自向你父亲上奏,完成这门婚事。” 李孝脸色顿时变得苍白。 谁都知道他父亲最看重的两个兄弟,就是纪王和越王。 倘若纪王亲自出面,提起此事,他父亲很可能会答应。 李孝顿时急了:“娘,现在该怎么办?” 郑才人心中犹豫不定,原本她已经想好了办法帮儿子,可听到儿子要娶一个民女,又让她心中颇为不快。 她见李孝双眼微红,终究还是心软了,柔声道:“别怕,娘已经想到办法了。” “什么办法?” 郑才人微笑道:“你的婚事,除了陛下和娘外,谁最有决定权,你是不是给忘了?” 李孝愣了一下,脱口道:“母亲!” 武皇后的权力其实比郑才人这个生母更大,只不过她只关心自己亲生的儿女,对其他几个皇子公主的事,一向很少插手过问。 郑才人微笑道:“我最近去立政殿请安时,皇后殿下对你的事,也曾问过几句。她不喜临川公主,自然不会让你娶临川公主的母族中人了。” 李孝大喜,只要武皇后不同意这门婚事,纪王也没办法。 “孩儿这就去找母亲!” “回来!” 郑才人将跑出去的李孝喊了回来,没好气道:“这么猴急做什么,你这么莽莽撞撞的过去,皇后殿下见你神情有异,可未必会答应你。” 李孝猛地一惊,问:“娘,那该怎么办?” 郑才人朝他招了招手,让他又坐近了些,将声音压得很低。 “皇后殿下是个极精明的人,她虽厌恶临川公主,却也不会轻易被人借她的势,达成目的。你我去说的话,她未必会帮忙。” 李孝露出思索之色,道:“不错,需得想个法子,让她无意中知道此事。” 郑才人见儿子主动思考,心中大感欣慰,笑道:“那你准备怎么让她无意中知道呢?” 李孝目光一亮:“孩儿有办法了。” “哦,说给娘听听。” 李孝附耳说了。 郑才人听了后,点头道:“你找的这个人,比娘原先想的更好,那就去做吧。” 李孝向郑才人行了叩拜礼,这才离开承香殿,出宫之后,并未回自己的府邸,而是去了李廉的府邸。 一个时辰后,李廉以看望妹妹的名义,请旨入宫,来到公主院。 不料进了公主院的月亮门,却并无一人来迎接他,院子里空荡荡的,连个下人都看不到。 李廉苦笑一声。 这也怪不得别人,是他主动疏远了两个胞妹,她们怨恨自己也正常。 他来到公主院后堂,迈步走了进去,刚一进去,便听到一阵丝竹之声。 抬头一看,原来是高安公主坐在殿东一张桌子旁,正在吹奏着埙。 西边一座屏风旁边,义阳公主坐在一张宽大的圈椅上,正在看着书。 厅中非常安静,宫人内侍们全都低头垂目,一言不发,只能听到悠扬的埙声、以及义阳公主翻页的声音,形成一幅静谧的画卷。 没有人搭理李廉。 宫人内侍们绝不会有这般胆量,很显然,他们是得了两位公主的吩咐。 李廉也不打扰她们,静静站在门口。 (本章完) 第447章 武媚娘造字 第447章 武媚娘造字 过了好一会,高安公主一曲奏完,伸了个懒腰,目光看向窗外。 “哎,今天天气可真不错,风吹得人好舒服!阿姊,咱们去园逛一下吧。” 义阳公主放下书本:“也好。” 两女各披上一件帔帛,径直带着人从李廉身边经过,仿佛当他不存在一样。 “安儿,华儿,你们不认我这个兄长了吗?”李廉开口道。 高安公主这才转头看向他,一脸夸张的捂着小嘴。 “咦,原来是四兄来了,我还以为眼看错了呢,毕竟像四兄这么忙的人,哪有功夫来看我们呐!” 义阳公主敛衽一礼:“见过兄长,不知兄长来此处,有何贵干?” “我就是来看看你们。”李廉见她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顿时有些心虚,从腰囊摸出两个泥偶,递了过去。 “这是我在路上买的,拿去玩吧。” 高安公主撇了撇嘴:“兄长,您是不是还把我们当小孩子啊,这种泥偶,我们早就不爱玩了。” 李廉笑道:“好罢,是我的错,你们现在玩什么,下次我入宫给你们带来。” 高安公主哼了一声,从他手里拿过泥偶,递给了义阳公主一个,嘟囔道:“算了,你爱送什么就送什么吧,反正我们也不吃亏。” 义阳公主看了一眼手中的泥偶,目光继续盯着李廉,道:“四兄来找我们,是有事让我们办吧?” 李廉突然感觉有点怕这个妹妹了,低下脑袋,道:“是的,我想让你们帮我一个忙。” 高安公主大怒:“好哇,我就说怎么突然想起我们,原来是有事才过来!” 便要将手中泥偶扔掉,然而扔到中途,毕竟怕伤了李廉的心,还是忍住了。 义阳公主则非常平静,说:“兄长想要我们做什么,尽管直言吧。” 李廉低声道:“母亲每次设宴招待宫外命妇时,不都爱带上你们两个吗?我想让你们在宴会上传一件事,让母亲知道。” 高安公主好奇道:“何事?” 李廉道:“就说二兄与韦氏女订了婚约,此婚约是临川姑姑安排的。” 高安公主诧异道:“你让我们传这事做什么?” 义阳公主若有所思的道:“莫不是二兄不想与韦氏女成婚?” “哎,这是为什么?”高安公主惊愕道。 李廉赞叹道:“华妹,你真聪明,正是二兄委托我做这件事。” “等会等会!” 高安公主脑袋还没缓过劲来,想了一会,问:“就算二兄不想娶韦氏女,干嘛让我们在母亲面前传这消息?” 义阳公主瞥了她一眼,道:“你忘了,母亲最讨厌临川姑姑,只要知道是她安排的婚事,娶的又是她母族,母亲自然不会同意。” “啊,是这样。”高安公主恍然大悟。 义阳公主望着李廉:“兄长还有什么吩咐吗?” “没有了,华妹,你愿意帮我吗?”李廉小心翼翼的问。 义阳公主看了手中泥偶一眼,道:“看在你带了礼物的份上,就帮你一次。” 李廉大喜:“以后我一定多来看你们,多给你们带礼物!” 义阳公主面无表情的道:“别只会说嘴,我可不敢再轻易信你了。” 李廉笑道:“那好,你们等着瞧就是。”转身大步离去。 待李廉离开后,高安公主看了义阳公主一眼,嘻嘻一笑:“阿姊,我还以为你会拒绝呢。” 义阳公主回到椅子上坐下,轻轻道:“你不觉得阿兄这次见面,与以前变化很大吗?” 高安公主点头:“听吉阿兄说,耶耶罚他和二兄、三兄在酒楼中做了几个月工,又罚他们去莱州给大兄帮忙,没有变化就怪了。” 义阳公主感叹道:“还是父亲有办法,四兄既然肯改过自新,我们身为胞妹,自然要给他一次机会了。” 高安公主笑道:“那正好,再过几天是谷雨,按照惯例,母亲肯定会宴请命妇,咱们到时候就帮四兄做好此事吧!” 谷雨是二十四节气中第六个节气,取自“雨生百谷”之意。 倘若这一日前后,降水量充足,通常预示着今年会有一个好收成。 故而每年谷雨时分,武媚娘都会召集众命妇入宫,带着她们去嫘祖庙祷告一番,再举办宴会。 这天上午,义阳公主和高安公主来到紫云阁,与众命妇汇合,随后跟着武媚娘,一起去嫘祖庙祷告。 一个多时辰后,祷告完毕,众妇人朝紫云阁返回。 归途中,高安公主和义阳公主趁武媚娘与新城公主说话时,走到两人附近,谈论着李孝与韦氏女的婚事。 武媚娘只看了两人一眼,并未多问,新城公主却被吸引了注意力,向两人询问起此事。 问清楚后,新城公主微微一笑:“嫂子,看来二郎要比大郎先成婚了。” 武媚娘淡淡道:“那韦氏女还未及笄,就算成婚,也要再过两年,没那么快。” 新城公主道:“那倒也是。” 高安公主和义阳公主见武皇后反应平静,心中都暗叫不好,感觉事情要糟。 她们自然不会想到,武媚娘早就知道了李孝与韦氏女的婚事,故而反应平平。 去年李治因为郑才人割腕的事,便曾责怪过武媚娘,没有对几位皇子的教育上心。 自那之后,武媚娘便命人调查了三人的一些情况,这其中就包括了李孝与韦氏女的婚事。 郑才人也确实没猜错,武媚娘对这桩婚事很不满意,不过她城府很深,并未表露半分。 既然韦氏女还未及笄,此事也不必急,等找到机会后,她自然会破坏。 倒是义阳公主与高安公主的反应,让她起了疑心,尤其是高安公主似乎一直在偷偷看她。 宴会结束后,武媚娘回到立政殿,吩咐道:“去查一下,这几日许王是否入宫,去过公主院。” 张多海领命去了。 一个时辰不到,便查清楚了,许王李孝并未去过公主院,倒是几日前,雍王李廉去过一趟。 武媚娘侧躺在锦榻上,淡淡道:“吾没记错的话,雍王已经许久没有去找过他这两个胞妹吧。” 张多海道:“是的,自打出宫开府,就未去过。” 武媚娘眯着眼道:“许王最近经常与雍王走动吧?” 张多海道:“确是如此,三位殿下回到长安后,便经常窜门走动,关系亲密。对了,就在三殿下入宫的前一天,二殿下也入宫了一趟。” 武媚娘“嗯”了一声。 “那就对了,应该是李孝不想娶韦氏女,所以让李廉找李令安和李令华,故意在吾面前提及此事,想让吾来阻止此事。” 张多海奇道:“许王若是不愿意,应该可以直接拒绝吧,为何还要求助于您呢?” 武媚娘素手一挥:“过几日就知道了,且静观其变罢。” 张多海见武媚娘闭上了眼睛,遂不再多言,慢慢退到通门附近,静静侍立着。 少顷,他听到身后传来细微的声音,转头一看,原来是一名内侍正在朝他打手势。 张多海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问:“怎么了?” 那内侍低声道:“少监,大理寺传来消息,狄相公已经查清了周伯瑜的案子。” 张多海忙问详细,那内侍全都说了。 这时,殿内传来武媚娘的喊声:“多海?” 张多海赶忙走了进去,见武媚娘已经坐起了身,正站在桌案前,这是要练习书法了。 张多海赶忙过去,帮武媚娘磨墨,嘴里说道:“殿下,刚刚大理寺传来消息,周伯瑜的案子已经查清楚了,确是他陷害飞羽班。” 武媚娘“嗯”了一声,问道:“李孟姜可有什么动作?” 张多海笑道:“听说她也曾找过越王求情,不过也不知为什么,越王入宫后,却并未向圣人提起此事。” 武媚娘轻笑道:“陛下自然猜得到越王会来求情,肯定是想了个什么法子,让他开不了口。” 张多海接着道:“临川公主又找过韦氏帮忙,不过韦氏并未答应。” 武媚娘淡淡道:“韦弘机此人最善自保,周伯瑜这次的事,陛下发了很大脾气,韦弘机这样的人,自然不肯蹚浑水。” 张多海道:“对了,前几日臣听说一个消息,纪王李慎正在入京路上,如此来看,也是临川公主请入京,替她儿子求情了。” 此时墨水已经磨开,武媚娘拿起玉笔,腰杆站得笔直,轻轻吐纳了几次,手腕抖动,在宣纸上留下一个个秀逸挺拔的大字。 “没用的,陛下既然让越王开不了口,纪王更没机会开口。他若非要管此事,只会惹怒陛下。” 武媚娘一直都想收拾临川公主,此女虽是李氏,却很早就站在世家派系那边。 武媚娘知道萧嗣业真面目后,便派人暗中调查,知道萧嗣业暗中建立过一个派系,想要扶持四皇子李廉上位,取代太子李弘。 那个派系的核心成员,便有京兆韦氏、宇文氏、周氏。临川公主这个周氏媳妇,也在其中。 萧嗣业死后,他们自然放弃了计划,武媚娘却不打算饶过他们,只可惜因临川公主的存在,不好下手。 武媚娘知道李治碍于情面,不会对这个姊姊动手,只能由自己来动手。 她原本就与临川公主有私怨,当初临川公主为了帮萧氏,将手伸向两个公主,便彻底得罪她了。 自那以后,她便不准临川公主入宫,临川公主回到长安居住后,数次申请公主府,都被她从中作梗破坏了。 临川公主背后有纪王李慎和韦太妃,武媚娘暂时也只能给她穿穿小鞋,无法彻底收拾她。 若是这次李慎为了周伯瑜的事,失去了皇帝的信任,武媚娘就不需再顾忌。 所以她很乐于见到纪王入京,替周伯瑜求情。 这时,武媚娘已经写了三十六个字,心态完全沉浸到字体、字形之中,全神贯注的盯着每一个字,在每个字下方,开始动笔。 这是她准备动笔修改的第一批三十六个字。 武媚娘这些日子翻看了无数典籍,决定从象形法和会意法进行简化。 象形法是将字的某个部位,想象成生活中物体的形状。会意法则是根据文字含义去解析推敲,生成底字。 武媚娘精神高度集中,凝注在每一个字上,以至于并未听到外面传来“圣人万安”的声音,也并未注意到李治走了进来。 李治瞧见她全神贯注的模样,挥手让所有人退下了,来到她身边,仔细观察她简化的新字。 这一看下来,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 不过武媚娘如此努力的造字,李治若是发出笑声,就太不尊重人了,便忍住了笑,细细观察。 不一会,武媚娘伸笔蘸墨时,发现墨变得黏糊糊的,头也不抬的吩咐道:“研墨!” 李治左右一看,见屋中没有别人了,只好自己动手,用砚滴注入少许水,拿起墨条研磨起来。 武媚娘继续写着,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所察觉,倏地一抬头,只见身前磨墨之人正是李治。 她赶忙放下笔,敛衽一礼,嗔道:“陛下,您何时来的,怎么也不告知妾身一声。” 李治笑道:“朕看你写的投入,就没有打扰,改完了吗?” 武媚娘拉着他来到桌前,脸上罕见的带着几分紧张之色。 “妾身暂时只改了十二个字,陛下看了莫要笑话才是。” 李治扫了一眼,笑道:“媚娘,你这个‘日’字这样改,岂不是又和甲骨文一样了?” 武媚娘新改的‘日’字,变成了一个圆,里面加了一横,简化是简化了,只是看着有点怪。 武媚娘面色微红:“妾身只能想到这样简化了。” 李治笑道:“这个日字,朕看着挺好,不用再简化了。” 这个时期的日字,跟后世的一模一样,在李治看来已经非常简化了,不必再改。 武媚娘改的星字更有意思,直接变成一个圆。 “媚娘,这个星字,你为何这么改?” 武媚娘道:“妾身想着,星与日相同,只是未放光芒,中间为空,故而少去中间一横。” 李治点点头。 仔细一想,其实也不能怪武媚娘简化的字古怪。 因为李治对她的要求,就是将字体简化的更容易普及,所以她才尽量追求书写容易。 撇开日月不谈,武媚娘其他的字体简化,其实已经非常不错了。 比如“国”字,被她简化为“圀”,“凤”字,被她将中间四点改成一点。 最特别的是“尨”字,被她简化为“龙”,和后世已经一样了。 武媚娘觑着李治表情,见他不住点头,心中欢喜,问:“陛下觉得妾身改的如何?” 李治忽然提起笔,在“圀”字下又写了一个“国”字,道:“媚娘,这个字改成这样,你觉得如何?” 武媚娘仔细打量了一会,说:“陛下,为何不去掉那一点,将中间的玉字改为王呢?” 李治缓缓道:“因为国不是一人之国,而是属于每一个人。玉字,便是指国家之内,所有美好、珍贵的东西。每个人的一切珍视之物,都由国家保护,国家一破,玉碎家亡。所以我们每一个人,都要保护自己的国家!” 武媚娘极为认真的听着,显然在细细思索李治话中的意思。 过了好半晌,她轻轻说道:“陛下,您这个字改的比妾身好,妾身没有异议。” 两人又一起点评了武媚娘改的其他字。 李治并未将后世的简体字当做金科玉律,只要武媚娘改的字足够简洁,也符合该字的形意,他也会予以赞同。 这也大大增强了武媚娘的积极性。 两人正讨论热切,王伏胜忽然走了进来。 “伏胜,怎么了?”李治问。 王伏胜道:“回陛下,刚刚传来消息,纪王入京了。” 按照大唐规制,除岁末期间,藩王并不能随意离开封地。 不过李慎已经向李治请过旨意,请求入京参加朱雀门外的献降大礼,李治也同意了。 故而听到纪王入京,他并没有太惊讶,只挥了挥手。 “朕知道了。” (本章完) 第448章 最窝囊的驸马 第448章 最窝囊的驸马 马车缓缓行驶在长安城大街上。 车内氛围凝重,周道务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临川公主的脸色却比他更加难看。 夫妻两人谁也不看谁,目光分别透过左右车窗,望着外面的大街。 眼瞧着距离韦府越来越近,周道务毕竟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公主,待会见了纪王,只提婚事便好,不要再提伯瑜的事了,好吗?”声音中带着几分恳求。 临川公主转过头望着他,道:“许王并不来找我谈条件,就算陛下允诺了婚事,也救不了大郎,你不明白吗?” 周道务叹道:“我明白。” 临川公主道:“如此说来,驸马是准备放弃自己儿子,看着他死了?” 周道务强忍怒气,道:“大理寺判的是流刑,并非死刑,他走到今日这步田地,还不是你太宠他了!” 临川公主尖声道:“你说什么?” 这些年来,周道务对这位刁蛮霸道的公主,心中早就憋了一肚子不满。 如今事关周氏一族安危,临川公主依然如此不顾大局,他再也忍耐不住,大声数落。 “我没说错吗?大郎跟着你,学了一肚子声色犬马,斗鸡走狗。二郎、三郎跟着我,读书习武,努力奋发,将来无论考取功名,还是投军从戎,都能显露头角,这不是你的责任?” 临川公主怒声道:“周道务,当初是你让我把大郎安插在李孝身边,如今却来怪我?” 周道务变色道:“你小点声!” 临川公主气愤愤的道:“瞧你这窝囊劲,怕这怕那,我看你连萧嗣业都不如!” 周道务见她脸上青筋跳动,挥舞双手,情绪激动,生怕她越说越起劲,把各种隐秘都抖出来,只能强忍怒气,不再还嘴。 临川公主手指指着他鼻子,骂道:“你们这帮没用的东西,萧嗣业一死,就从虎豹变成了病猫,一个比一个胆小,亏你们还是大健儿!” 当初萧嗣业死后,周道务、韦弘机、宇文乔几人便暗中商议,放弃了扶持四皇子的计划,转而向太子靠拢。 临川公主得知后,极为愤怒。 她最恨的人就是武媚娘,怎么可能去支持她儿子,于是不听劝阻,依然让周伯瑜跟着李孝。 周道务无可奈何,便只好将精力都放在另外两个儿子的培养上。 所以当他得知周伯瑜的事情后,反应并不大。 他一直觉得这个长子被老婆养废了,迟早惹出事来,如今果然应验。 临川公主依然谩骂不休。 “我和伯瑜按照你们的吩咐,接近李孝,如今萧嗣业死了,伯瑜就成了弃子,将来我是不是也会成为你们的弃子?” 周道务见她如此疯癫,生怕她惹出大祸,只好服软,苦笑道:“行了,是我错了,可以了吧?” 临川公主喝问:“那你还救不救伯瑜?” 周道务叹道:“他是我儿子,我自然想救,可你想想,宫里传来消息,说陛下为大郎的事大发雷霆,在禁苑射了两个时辰的猎。连越王都劝不动,只怕纪王也没办法!” 临川公主哼道:“李贞根本就没有去求情,我就知道他靠不住,所以才请十弟入京。” 周道务道:“公主,咱们如今最大的依仗就是纪王了,他若是惹得龙颜大怒,失了圣宠。咱们以后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临川公主咬牙道:“陛下一向重视亲情,纪王为自己外甥求情,他难道还会因此惩罚纪王吗?” 周道务低声提醒道:“你别忘了,长孙无忌可是陛下的亲舅舅,还不是被陛下收拾了?” 临川公主怒道:“说来说去,你还是害怕!” 周道务苦笑道:“公主,纪王若是失了圣宠,皇后殿下再想要对付你我,可不会再有顾忌!” 临川公主脸色微变,却还是嘴硬的道:“哼,我还怕她不成?” 周道务往车壁上一靠,长叹一口气,不再劝说。 不一会,马车终于到了韦府,一名少年正站在府门外迎接,正是李孝的另一个跟班韦岳。 今日纪王入京,韦太妃被韦弘机从郊外庄园请了回来,特意在韦府设宴,为李慎接风洗尘。 两人进府之后,一路来到后堂。 韦太妃、李慎、韦弘机、宇文乔等人,都已经先到了,正坐在后堂内说着话,一幅其乐融融的画面。 临川公主一来,氛围顿时就变了。 临川公主扑到韦太妃怀里,大哭不止,李慎忙问她怎么了,临川公主便将周伯瑜的事说了。 她只说事情起因是因为一只斗鸡,飞羽班被抓也只是碰巧,与周伯瑜毫无关系,结果许王小题大做,非要诬陷周伯瑜。 周围人听到这个话题,面面相觑,都没有插嘴。 李慎听完后,皱眉道:“我记得伯瑜跟许王关系不错,何至如此?” 临川公主哼道:“许王是被飞羽班的一个野丫头给迷惑了,那丫头非要说是伯瑜害他们。” 李慎沉默不语。 他很清楚自家姊姊和外甥的脾气,普通平民,怎么敢得罪他们?飞羽班被诬陷的事,八成就是周伯瑜所为。 “十弟,你怎么不说话了?难道你也要对伯瑜见死不救?”临川公主急道。 李慎看了一眼韦太妃,只见她一脸哀求的望着自己。 韦太妃在女儿苦苦哀求下,其实也想帮一下外孙,只不过她年纪大了,对这些事已经无能为力,只能依靠儿子了。 李慎瞧见母亲表情后,暗叹口气,只好点头道:“好,我会进宫一趟,向陛下求情,至于能不能成,我也没把握!” 临川公主大喜:“只要你开口,陛下肯定会给你几分面子。” 周道务忽然道:“进宫的事不急,今日是为纪王接风洗尘,还是先用宴为好。” 韦弘机笑道:“正是如此,宴席已经备好了,难得大家今日聚在一起,定要畅饮一番!” 宇文乔大笑道:“我今日可是空着肚子来的。” 三人都是一般的心思,先把此事岔开,等饮宴结束,再找机会劝说纪王,不要进宫求情,免得引起皇帝震怒。 临川公主哪里肯答应,道:“狄仁杰已经将案子判了,过几日伯瑜就要流放隼州,需得赶紧入宫!” “也好,那我立刻入宫。”李慎霍然起身。 韦太妃忙道:“慎儿,劝说也要注意分寸,可别惹得陛下生气了。” 李慎微笑道:“母亲放心,孩儿自有分寸。”向母亲拜了一礼,又向众人拱了拱手,便要大步离去。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道声音。 “纪王殿下,我陪你一起入宫。” 众人抬头一看,只见一名身材魁梧的青年大步走了进来,赫然是韦待价! 韦弘机又惊又喜,快步走了过去,抓着韦待价的肩膀,道:“待价,你怎么回这么早,我听说李勣、薛仁贵他们还要过两天才回呀?” 韦待价微微一笑,道:“我因在石城之战时受了伤,一直在营州休养,战事结束后,李大总管便让我先回京。” “我因等程老将军,在营州又多待了一个月,等程老将军的伤势好的差不多了,才陪他一起回的长安,故而赶在了前面。” 韦弘机连连点头,笑道:“你刚回来,伤势应该也没好利索,还是休息为好。” 韦待价却坚持道:“既然伯瑜出了事,我自不能坐视不理。这次我也立了几分功劳,应该能帮的上忙。” 石城山谷之战,他并未指挥,故而责任都被郑仁泰揽过去了。 后来冲出包围时,他奋勇拼杀,反而立了功劳。 韦弘机已经去吏部打听过了,韦待价这次能封一个开国县子,故而绝不希望他扯进周伯瑜的事中。 “待价,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韦弘机正要将他拉走,临川公主忽然站起身,朝韦待价行了一个大礼。 “三郎,我替伯瑜谢谢你了。” 韦待价赶忙躬身还礼,道:“公主不必如此,大家都是亲戚,理该相互帮衬。” 韦弘机大急,朝韦待价直打眼色。 韦待价凝视着他,道:“二伯,你放心,我自有分寸。” 韦弘机见他神情有异,似乎另有目的,正要再询问时,李慎已经大步走了出去。 “待价,走吧。” 韦待价答应一声,跟李慎一起离开了后堂。 韦弘机大急,朝周道务急打眼色。 周道务却当做没看到,他这时候要是反对,他媳妇肯定要发疯! 李慎和韦待价一起坐着马车,出了韦府,朝皇宫而行。 沿途之上,李慎向他问起高句丽之战的一些详细情况,一边听一边不住击掌赞叹。 高句丽这一战,李慎虽没有直接参加,却极为关注,派了许多手下,去辽东打探情况。 这一战的胜利,也让他内心产生一种奇妙的感觉。 父亲李世民在他心中,一直是神明一样的人物,连父亲都未能打下高句丽,李治却做到了。 这也让李慎对这位兄长,多了几分发自内心的尊敬。 正当他沉浸在感慨中时,韦待价忽然道:“纪王殿下,您对周伯瑜的事,了解多少?” 李慎愣了一下:“待价,你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韦待价缓缓道:“我是怕您在不了解内情的情况下,在陛下面前说错了话。” “你知道是什么情况?”李慎目光闪动。 韦待价道:“是的,我知道,而且我知道的情况,与公主殿下刚才说的不太一样。” 李慎凝视着他:“你不是今天才入京吗?怎会比我知道的还多?” 韦待价道:“因为在下刚才在程府碰到一个人,他将此事的详细经过,都跟我说了。” “谁?” “程务挺。”韦待价道:“他去过一趟冀州,押送飞羽班的人入京,所以这件事,他比谁都清楚。” 李慎沉默了一会,缓缓道:“原来你不是想跟我一起去求情的。” 韦待价坦然道:“不错,周伯瑜做的那些事,根本不值得您为他求情,况且就算您求情,陛下也不会网开一面。” 李慎沉声道:“就算如此,他毕竟是我的亲外甥,我难道就该坐视不管不成?” 韦待价摇了摇头,道:“殿下,您本是聪慧之人,应该明白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 “袒护包庇恶行,有时候和作恶没什么两样!”韦待价一字字道。 (本章完) 第449章 大唐以东,再无敌人 第449章 大唐以东,再无敌人 李慎吃了一惊,怔怔望着韦待价。 韦待价眼中闪动着奇异的光芒,缓缓道:“高句丽之战,我大唐锐士在前方浴血奋战,不少将士,也因此埋骨他乡。” “而长安这些纨绔贵胄,只知利用父母给予的权势,为非作歹,欺男霸女。他们欺负的那些普通人,有可能就是前方某一位将士的亲人,若不从严处置,岂不寒了将士的心?” 李慎默然良久,低叹一声:“这个道理我明白。但毕竟是自己从小看大的孩子,真要袖手旁观,总有些于心不忍。” 韦待价沉声道:“您现在救了周伯瑜,未必是对他好。一个人犯了错,却不受任何惩罚,难道他就会洗心革面,再不做这种事了?” 李慎抬手道:“不必说了,孤知道了,咱们回去吧。” 韦待价拱手道:“您回去便是,我还要入宫一趟。” 李慎愣道:“你还要面圣?” 韦待价点点头:“我想替一个人,向陛下求情。” 李慎知道那个人肯定不是周伯瑜,此时心情低落,也没心情询问,摆手道:“那好,你我便在此处分手吧。” 韦待价当即下了马车,策马朝皇宫而去。 来到承天门外,向守门监门卫通传。 此时已到了巳时中牌时分,李治正在甘露殿处理政务,听说韦待价求见,眉头顿时一皱。 “伏胜,你说韦待价入宫,是为了什么?” 王伏胜细声道:“回陛下,臣听说今早,韦府设了一场宴会,连韦太妃也请过去了,为慎王接风洗尘。” 李治道:“照你这么说,韦待价应该在韦府参宴才是。” “正是,而且临川公主应该也会参加宴会。” 李治看了他一眼,道:“你的意思是说,韦待价是受临川公主之托,来替周伯瑜求情?” 王伏胜道:“极有可能。” 李治想了想,摇头道:“不对,临川公主要找人求情,应该是纪王才对,为何纪王不来,来的却是韦待价?” 王伏胜猜测道:“也许是让韦待价先来探个口风。” 李治摇了摇头,懒得多想了。 为了这事,他已经费了不少头脑,不愿再费更多精力,就算李慎真的来求情,他也会直接拒绝。 “传他觐见吧。” 不一会,韦待价来到甘露殿。 叙礼毕,李治抬手道:“起来吧。朕已经听李公说了,石城山谷之战,是郑仁泰的过失,韦卿在突围时,奋勇当先,助大军成功突围,有功无过!” 韦待价拱手道:“陛下,大军能够突围,并非臣的功劳,而是郑总管沉着冷静,调动有方。” 李治愣道:“你不会是为郑仁泰求情来的吧?” 韦待价单膝跪地,叩首道:“臣只是想将石城山谷一战的详细情况,告知陛下。” 郑仁泰因为石城山谷之战不利,险些被夺了军权,幸好薛仁贵和契苾何力进军顺利,他才能戴罪立功。 只可惜,平壤之战,以高句丽人投降落幕,郑仁泰没能立到寸功,按理来说,依然要被问罪。 韦待价身为郑仁泰副将,这时候过来求情,倒也可以理解。 李治挥手道:“那好,你说吧。” 韦待价一五一十,将信诚如何引诱大军冒进,大军如何被堵在峡谷进退不得,赵持满营救时郑仁泰如何冷静指挥军队突围,每一个细节全部讲清楚了。 李治默默听着,听完后,也点了点头。 如果韦待价讲的不错,突围能够成功,确实是郑仁泰的功劳。 而且更令他满意的是,韦待价不惜舍弃功劳,也要讲明真相保全郑仁泰,这份心性更加难能可贵。 李治原本对韦氏一族印象并不好,此时瞧见韦待价后,也有几分改观。 “既是如此,朕会让吏部重新计功,不过如此一来,你的功劳可就要减少了。” 韦待价拱手道:“不属于臣的功劳,臣不敢冒领。臣替郑将军,多谢陛下!” 李治挥手道:“行了,你退下吧。” 韦待价拱手告退离开大殿。 甘露殿的地板都是由大理石所制,光洁如镜,韦待价一进一出后,地板上被踩出一排脏脚印。 由此可见,他入宫之前,并未汤浴换衣,很可能是刚刚回京,就过来面圣了。 按理来说,面圣时衣不得体,是可能被问罪的,甚至可以治一个大不敬的罪名。 所以一般人面圣时,都要清洗身子,换一身衣服,甚至还有人会斋戒几日。 韦待价这般面圣,称得上无礼。 不过他的目的却是为了替郑仁泰求情,把自己的功劳让给郑仁泰。 这反而让李治更赏识他了。 “伏胜,你觉得这个韦待价如何?” 王伏胜笑道:“韦将军勇猛过人,义薄云天,臣以为可堪大用。不过臣觉得有另一位将军,在这次高句丽之战中的表现,还要盖过韦将军。” 李治微笑道:“你说的是赵持满吧?” “陛下圣明。” 赵持满的第四路大军,一路上势如破竹,连克数城,随后救下郑仁泰部,劝降泉男生,又带兵威慑靺鞨。 仔细一想的话,他的功劳并不比薛仁贵和契苾何力差。 尤其是他带兵镇守丸都山,属于一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担当,确实是一员良将。 这次的高句丽之战,不仅老一辈将领发挥出色,最让李治满意的便是出了很多新生代将领。 除薛仁贵、姜恪、高侃之外,又出了赵持满、韦待价等人,全都是能独当一面的人才。 将来要对付大食这种强敌,就需要有更多的年轻将领踊跃出来。 如此大唐军魂才能传承下去,不至断层。 辽东暂时的问题,基本上都已经解决,接下来只需要在倭国打一场小规模战争,夺下长门和石见,便可告一段落。 等高句丽和百济都稳定下来,再平推新罗、倭国和靺鞨,让大唐东边,再无敌人,成为和江南一样的稳定后方。 当然,在军事上做到这一点不难,民族融合却是一个大问题,辽东各部族之间,肯定会因为风俗文化,产生各种矛盾,不断叛乱。 也不知自己有生之年,能不能做成此事。 想到此处,李治摇了摇头,决定不去多想,朝王伏胜问道:“赵持满没有随李勣回京吧?” 王伏胜道:“没有,他原本就是李大总管从隼州调过来的,战事一结束,又调回隼州了。” 李治在一堆奏章中翻找,很快找到了李勣为诸将请功的名单,在里面翻到了赵持满的名字。 李勣表举赵持满为左骁卫将军,开国县侯,领隼州副都督。 李勣将他调回倭国,应该也是为接下来报复倭国做准备。 等姜恪领兵返回熊津港,就可以对倭国动手了。 李治又拿起营州刚刚上奏的一份公文,上面记载了高句丽百姓的迁调情况,已在顺利进行。 想到此处,李治拿起玉笔,写下一道旨意,让隼州小心戒备,做好战争准备。 旨意刚写好,还没拿去兵部,便有内侍来报,说兵部尚书郝处俊求见。 李治挥手道:“宣。” 不一会,郝处俊进入大殿。 “陛下,隼州刚刚传来消息,倭国内部,分裂成了四股势力,正处于虚弱之时。刘都督请旨攻打倭国。” 李治之前就听说倭国内部分裂,只是不清楚详细情况。 “哪四股?”他问。 郝处俊道:“其中两股分别是中大兄和宝女王。另外两股,则是占据伊予岛的长宗我部氏,还有占据三河国的苏我氏等贵族。” 倭国这种地名和人名,李治听得不太习惯,当即命郝处俊将奏章呈上来,仔细阅览。 刘仁愿写的很详细,看完之后,李治也终于明白倭国如今的形势。 当初中大兄与宝女王暂时联合起来,想收复被新罗、靺鞨、虾夷占据的地方。 结果因内部相互防备,连新罗占据的越前都打不下来。 后来大唐攻打高句丽,倭国与新罗、靺鞨暗中达成协议。 新罗和靺鞨全部撤军,倭国也调兵向西,准备偷袭九州。 只可惜,李治早有防备,向刘仁愿下旨警惕倭国,导致倭国偷袭失败。 其实最开始,在偷袭大唐的事情上,宝女王与中大兄就有分歧。 宝女王不愿再与大唐为敌,反对偷袭。 可中大兄却认为,不驱逐九州的唐军,将来唐军必定会穿过马关海峡,吞并倭国全境。 为了获得宝女王的支持,他提出了一个让宝女王无法拒绝的计划。 首先,此计划完全由中大兄手下的军队执行,宝女王不参与,而且她还可以掐好时间,向大唐告密。 只要时间拿捏的好,长安得到消息时,战争已经结束了。 倘若偷袭成功,从大唐手中夺回九州,那就不用担心大唐了,由中大兄驻守九州,防备大唐。 宝女王的军队负责驱逐新罗、靺鞨和虾夷。 如果偷袭失败,中大兄就会将手中所有兵力,全部交给宝女王,他再亲自前往长安谢罪。 如此一来,大唐也不好再追究了。 结果,中大兄偷袭失败了,宝女王告密的效果也不好,大唐皇帝直接下令,不准倭人再进入大唐领土。 眼瞧着高句丽被大唐消灭,倭人都充满了恐慌。 宝女王希望中大兄完成诺言,将手中兵力交出来,再亲自前往大唐请罪。 中大兄哪里肯答应! 他当初说这些话,只是为了让宝女王答应突袭大唐,不捣乱罢了,一开始就没打算真去请罪。 宝女王大怒,派手下的阿倍比罗夫出兵攻打中大兄。 结果双方这一内斗,手下人不干了。 长宗我部氏脱离了中大兄,逃到了伊予岛(四国岛),苏我氏脱离了宝女王,逃到了三河地区。 另外一些地方上的守护率,也不再听从宝女王、中大兄的命令。 这时候,靺鞨、新罗也向倭国调兵,开始扩张地盘,尤其是靺鞨,分兵多路,直奔都城飞鸟城。 宝女王无可奈何,只好率军驻守飞鸟,也顾不得再跟中大兄内讧。 中大兄则率军驻守长门和石见,防备大唐。 他知道倭国最大的威胁不是靺鞨,也不是新罗,而是占据九州的大唐。 只有光明正大的打败一次唐军,他在倭国的威名,甚至在整个辽东的威名,就会到达顶峰。 到时候才能整合倭国内部的力量,驱逐所有外部势力。 他的想法虽然美好,可如今的局势下,倭国军队早已失去斗志,士兵们不断叛逃,甚至还有人想兵变。 刘仁愿便是看准这一点,才请旨攻打长门和石见。 李治看完奏章后,问道:“扶余福信已经被倭国消灭了吗?” 郝处俊道:“隼州传来的奏报中,并未提到过扶余福信,料来已经被倭人消灭了。” 李治摇了摇头,道:“没有消息,说明消息被倭人给隐藏了。隼州只有一万多军队,不可贸然行动,传旨刘仁愿,小心防备,等候命令,不可小瞧倭人!” 郝处俊拱手道:“臣领旨!” (本章完) 第450章 献捷大军回来了 第450章 献捷大军回来了 傍晚,月光洒在长安城宽大的街道上,映照出一条银色的地毯。 车轮滚滚,一辆马车轧着银色地毯,在街上缓行。 有金吾卫过去巡查,瞧见车夫亮出的金色鱼符和入宫门籍后,便恭敬的退开了。 不多时,马车停在一座豪府门外,月夜之下,门楣上的“安府”两个大字,闪动着淡淡光辉。 马车正要从二门进入府邸,车中传来一道声音。 “等会。” 一只素手拉开车帘,朝着大街左右看了看,过了好一会,才放开了车帘,说:“进府。” 马车很快驶入二门庭院。 金燕刚从马车中探出身子,便见丈夫从走廊急匆匆走了过来。 “夫人,皇后何事找你入宫?”安烈搀扶着金燕下来。 金燕横了他一眼,道:“瞧你怕的,皇后殿下又不是老虎,你还害怕她吃了我不成?” 安烈讪讪一笑,道:“我这不是奇怪吗?你自从被圣人册封一品国夫人后,虽也经常入宫参加宴会,这次却是第一次被皇后单独请入宫。” “不必多想。” 金燕挥了挥手,道:“只因上次谷雨宴时,我提过在百济当都督的一些旧事。皇后殿下感兴趣,今日特意请我过去,详细询问了一番。” 安烈点点头,和她并肩朝着寝殿而去,走了没几步,一拍脑门。 “啊,差点忘了,有人来找你,正在书房等你呢。” 金燕问:“谁?” 安烈道:“一个叫道琛的和尚,说是你在百济的旧友。” 金燕脸色微变,道:“他人在何处?” “我把他安置在书房了,这个人有什么问题吗?”安烈看出夫人表情不对劲。 金燕沉声道:“他是扶余福信手下第一亲信。” 安烈大吃一惊,道:“那我立刻带人去捆了他!” “等会。”金燕拉住他,沉吟了一会,道:“刚才进府时,我就感觉有人在府邸外监视,现在来看,应该是内领卫了。” 安烈哼了一声,道:“一定是这个叫道琛的家伙引来的。” 金燕心知自己身份特殊,在应对百济余孽时,需得格外小心。 最好的法子,就是把外面的内领卫喊进来,抓走道琛。 但她又很了解道琛的为人,此人突然离开扶余福信,潜入长安来找自己,必有缘故。 她仔细琢磨了一会,朝安烈道:“你派人守住书房,不要让他逃走,但也不要抓他。” “你呢?” 金燕微微一笑:“我去跟府外的昔日同僚,叙叙旧情。” 两人当即分头行事。 金燕又出了府,这次是从正门出来,目光在大街上逡巡了一圈,双手交迭,做出一个奇怪的手势。 这是内领卫交流的一种手势,代表碰头的意思。 果不其然,她刚打出手势,黑暗中便走出一名精瘦的汉子,朝金燕拱手道:“卑职谢通,见过金夫人。” 金燕淡淡道:“为何在我府门外监视,难道要抓我不成?” 谢通赶忙道:“卑职不敢,我等只是追踪一名可疑之人,追到此处,见是您的府邸,不敢入内,只好在外等候。” 金燕道:“大将军知道此事吗?” 谢通道:“卑职已经派人去通知大将军了,还未有回话。” “你跟我进来。”金燕转身进府,谢通只好跟了进去。 两人一前一后,沿着走廊很快来到书房外,安烈早已带了七八名大汉,堵住了书房大门和窗户。 金燕在门口停住脚步,向谢通说:“屋中之人,是扶余福信手下,他来找我,必有缘故,我进去与他说话,你在外面听仔细了。” 谢通忙道:“是。” “夫人,我陪你进去吧?”安烈担忧的道。 金燕摇了摇头,轻轻道:“无妨,我大概知道他为何来找我,不会有危险的。” 推开大门,进入屋中,又将门给关上了。 安烈是一个粟特人,这个书房和唐人的书房风格不同,墙上没有书帖字画,只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小饰品,摆放在多宝柜内。 道琛正站在柜前,打量着这些饰品。 他见金燕一个人进来,转过身打量了她一会,感慨道:“我还以为你会带着一群家仆冲进来,将我给绑了呢。” 金燕并不与他客套,直言道:“找我何事?” “我来送你一个功劳!”道琛目光闪动。 “哦?” 道琛见她表情平静,扬了扬眉,道:“你不信?” 金燕走到一张椅子上坐下,淡淡道:“我最近也打听过倭国的情况,发现并未听到你们被消灭的消息,所以我猜,你们已经投降了倭人。” 道琛坦然道:“不错,我们确实投靠了倭人。” 金燕斜了他一眼,道:“所以你们见我大唐消灭高句丽,心中害怕,又想出卖倭人,归附大唐咯?” 道琛沉声道:“大王派我过来,确实是想归附大唐,不过并非我们对不起倭人,想要背叛他们。而是这帮倭人太可恶,不把我们当人!” 金燕柳眉一弯:“怎么说?” 道琛道:“当初新罗撤军,我们被倭人包围,为了活命,故而答应了中大兄的劝降。” “然而他却告诉我们,不能让别人知道,我们已经投靠了倭国。如此一来,我们将来就能成为一支奇兵。” “他为了隐藏我们,让我们白天躲起来,只夜间行动,每天像老鼠一样东躲西藏,又不给我们足够的粮食。大家一天只能吃一顿,吃的还都是生食,连火都不能点,有的将士活活饿死,有的得病而死!” 金燕毫不客气的道:“当初你们若是肯归附大唐,也不会有这般下场。” 道琛并不去辩驳,继续道:“经过几个月行军,我们被他们转移到了石见和长门,帮他们挖银矿。” 金燕愣道:“挖矿?” 道琛神色黯然,道:“是的,因为倭国壮丁死的太多,矿工不足,他们就将我们当成了矿工,让我们给他们挖矿。” 根据之前的战败协议,大唐有权在石见最大的银矿开采五年。 后来大唐与高句丽打仗时,刘仁愿收到朝廷警告,倭人图谋不轨,便暂停了采矿。 如今石见那座最大的银矿,便是由福信手下的百济人在挖矿。 道琛接着道:“中大兄将我们挖出来的白银,全部拿去送给隼人,想要与他们联手,共同对付大唐。” 金燕心中一凛,神情凝重了几分,问:“隼人同意了?” 道琛道:“一开始隼人并不同意,后来中大兄提出一个条件,答应打下九州后,将九州交给隼人治理,和族也将与隼族和睦相处。” 金燕冷笑一声。 她很了解倭人的秉性,中大兄不过是迫于大唐压力,才开出如此好的条件,等将来没了大唐威胁,肯定又会吞并隼人族。 偏偏隼人族十分短视,只顾眼前利益,还真有可能同意。 道琛续道:“中大兄制定了一个计划,故意对外宣称,说他手下士兵们不断溃逃,从而引唐军攻打。” “到时候。中大兄的军队跟唐人正面交锋,我们出奇兵偷袭侧翼,隼人部落则包抄他们后路。如此一来,唐军必败!” 金燕冷笑道:“他们想的倒好,中大兄手下那帮废物倭军,能正面挡的住唐军锐士吗?” 道琛道:“如果按照中大兄的计谋,唐军就算获胜,应该也会损失不小吧。” 他这是在为自己争取筹码。 如果他们不归附大唐,唐军也能取胜,那大唐未必会接受他们的归附。 金燕想了想,道:“你这番话,我会转告给圣人,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道琛凝望着她:“公主,念在我们当初一起对付过扶余义慈的份上,还请在唐皇陛下面前,替我们美言几句。” 金燕叹道:“早知如此,你当初留在长安便是,何必再返回百济呢?”起身离开了书房。 书房外,除了谢通和安烈外,赫然多了一人,是内领府大将军王及善。 他嗅觉灵敏,一听说有人来找金燕,再结合皇帝最近向他询问过扶余福信的事,就知道有问题,故而亲自过来了。 金燕屈身一礼:“妾身见过大将军。” 王及善拱手还礼,道:“夫人不必多礼,还请随我入宫一趟,将此事向陛下禀告。” 金燕答应一声,向安烈交代几句后,随着王及善一起入宫。 来到太极宫时,明月高升,已到了亥时。 两人沿着宫道来到甘露殿,通传之后,进入内殿,将情况跟李治说明。 “你说隼人勾结倭人,想要叛唐?”李治双眉一挑。 金燕低声道:“道琛是这样说的,根据妾身对隼人的了解,他们贪图短利,确有可能做出此事。” 李治听完后,陷入了沉默。 扶余福信的百济军忽然没了消息,他当时便猜到是倭人在搞鬼,只是没想到隼人竟然也跟中大兄勾结。 李治在对待隼人时,一直将他们当做被倭人压迫的本地土著。 却不想,他们和倭人是一样的秉性。 “燕国夫人,你去告诉道琛,大唐接受他们的归降,让他去隼州,听从刘仁愿的指挥。” “是!” 次日,李治给兵部下达一道旨意,让姜恪领两万唐军,撤出高句丽,前往隼州,与刘仁愿会师后,攻打中大兄和隼州的隼人。 旨意下达不久,王伏胜来到李治身边。 “陛下,兵部传来消息,李大总管的献降队伍,已经过了浐水,下午就要入京了。” 李治抬起头,微笑道:“总算回来了。传旨,今晚在承庆殿设宴,朕要亲自为他们接风洗尘!” (本章完) 第451章 赏锦袍,赐御酒! 第451章 赏锦袍,赐御酒! 春明门外,早已围满了百姓,人们得到消息后,都自发的来到城门口迎接。 除了百姓之外,还有很多王公贵胄也来迎接,他们都站在城墙之上,以少年人居多。 李勇也和李廉并肩站在城墙上,一起来瞧热闹,却不见李孝人影。 原来飞羽班的人都被释放了,周伯瑜也已经被流放隼州。 纪王李慎回京有几天了,皇帝却并未谈起婚事。 李孝还以为是武皇后在中间起了作用,这桩婚事已经取消,特意请了李廉一顿酒,表示感谢。 他原本还想顺势向李治请旨,娶徐玲为妻,但郑才人却觉得现在请旨太过唐突。 她给儿子想了个办法,让刘充嫒收徐玲为义女,让徐玲住在宫中,学习礼仪,同时也能在李治面前混个脸熟。 等时机成熟,再找机会向李治请旨,成功的机会更大。 李孝觉得有理,便同意了。 刘充嫒是个绵软性子,儿子李忠不在身边,听到郑才人求情,便收了徐玲这个义女。 如今徐玲已经搬到承香殿去住了,也因为这个缘故,李孝天天去宫中请安。 李勇本来也想拉他一起来看热闹,结果去许王府扑了个空。 此时已经能看到远处的献捷大军,正穿过浐水,朝着城门口行来。 李勣、尉迟恭和程知节行在最前头,身后则是薛仁贵、郑仁泰、契苾何力、李元芳等人。 众人来到城门口时,忽见城门内奔出几匹快马,原来是一群内侍,为首的赫然是王伏胜。 王伏胜不等马停,伸手在马鞍上一按,一个干净利落的姿势,翻身下马,引得周围一群百姓赞叹。 “咦,想不到王大监骑术如此精湛?”李廉惊奇道。 李勇笑道:“这有什么奇怪的,我曾听薛将军说,王大监武艺不凡,若是上战场,也是一员猛将呢!” 李廉啧啧称奇。 王伏胜代表的是李治,众将领瞧见他后,纷纷下马,拱手示意。 王伏胜并不还礼,身躯站的笔直,朗声道:“圣人口谕,诸位将军浴血奋战,劳苦功高,朕心甚慰,特赏锦袍一件,赐御酒一杯,今晚在承庆殿设宴,朕亲自为诸卿接风!” 众将领齐齐跪地,叩首道:“臣等谢恩!” 一排内侍从城门内鱼贯而出,所有出征主将和副将,都获赐一件红色锦袍,一杯御酒。 王伏胜传旨之后,便策马离去,并不过多寒暄。 诸将也纷纷进城,各自回府歇息,至于他们带来的高句丽俘虏、降将、战利品,自有礼部官员接收。 李元芳进城之后,便与薛仁贵分了手,正准备先去大理寺一趟,和狄仁杰打声招呼,便听到街边传来喊声。 转头一看,喊他的正是狄仁杰。 “狄寺卿,你怎么亲自来了?”李元芳牵着马走了过去,一脸惊喜。 狄仁杰也牵着一匹马,笑道:“挚友沙场得胜而归,我当然要亲自来迎接了。原本还准备请你去清风楼接风,既然圣人亲自设宴,我就不跟圣人争了。” 李元芳忙道:“别别别,难得你请我一次,可不能就这么算了,这顿酒可以改到明日!” 狄仁杰笑道:“好,明日就明日。” 城门口太过喧嚣,两人便牵着马,边走边说。 狄仁杰问起他在高句丽的战事,听完后点点头,道:“果然如我猜测。” 李元芳愣道:“什么?” 狄仁杰看了他一眼,道:“有个坏消息要告诉你,你听了可别沮丧。” 李元芳心中一凛,道:“什么消息?” 狄仁杰缓缓道:“这次高句丽之战,让很多人一战成名,那些老将不提,年轻将领中,讨论最多的是赵持满、韦待价、姜恪、高侃等等。只可惜,很少有人提到你。” 李元芳苦笑道:“这很正常,我本来就不如他们。” 狄仁杰摇头道:“不,就从你刚才那几战的功劳来看,你的功劳至少在韦待价之上,可你的名气却远不如他。” 李元芳笑道:“狄寺卿过誉了,我只是跟着薛将军,捡了几个功劳罢了。” 狄仁杰看了他一眼,道:“你能这样想,那我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此事不提也罢。” 李元芳忙道:“别,我只是说说罢了。到底什么缘故,为何我名声不显?” 狄仁杰缓缓道:“总体来说,你是受薛将军连累了。” 李元芳惊道:“怎么会?” 狄仁杰道:“我的意思是说,因为薛将军名声太大,光芒太甚,故而把身边之人都掩盖住了。” 李元芳摇头笑道:“原本就是薛将军抬举,我才能参加这一战。若是这样,那没什么好说的。” 狄仁杰不再多言,只拍了拍他的肩膀。 李元芳回家洗了个澡,又换了身衣服,酉时中旬,动身入宫,参加承庆殿的宴会。 这场宫宴因为都是武将参加,大家没那么多讲究,敞开肚皮喝酒吃肉,显得比平日更加热闹。 酒过三巡,李治亲自下阶,向诸将敬酒。 他先来到李勣跟前,朝李勣举杯道:“李公,朕未负你,你亦不辜负朕之期望,朕敬你一杯!” 李勣听到此话,想起当初他与李治的约定,不由虎目含泪,举杯道:“老臣感谢陛下信任,能让臣于垂暮之年,再领兵沙场,立此奇功。” 李治微笑道:“你能立功,靠的是自己,当然,也靠诸将齐心合力,浴血奋战,方能有此结果。” 迈动脚步,又来到薛仁贵跟前,举杯道:“薛卿永远不会让朕失望。” 薛仁贵举杯道:“陛下谬赞,此战几位老将军表现更为出色,臣不敢居功。” 李治和薛仁贵喝了一杯后,目光转向坐在薛仁贵旁边的契苾何力。 “契苾老将军打下安市城,大振我军士气,当为首功。对了,程老将军呢?” 契苾何力道:“回陛下,程兄因在安市城一战中身受重伤,被李公安排在营州养伤,已提前回了长安,这几日身体抱恙,故未能赴宴。” 李治点点头,吩咐道:“伏胜,待会宴会之后,安排一名御医去程府,替程老将军瞧瞧。” 王伏胜应诺。 李治又踱步来到尉迟恭和程知节的桌案前,举杯道:“两位爱卿不急不躁,严格执行了作战计划,这次胜利,两位也功不可没!” 尉迟恭刚才喝了不少酒,面红耳赤,笑道:“陛下肯让我们这两个老家伙再上战场,纵然我们不能替陛下立下大功,至少也不能拖后腿不是?” 程知节笑道:“南路军能够进军顺利,也多亏姜恪将军配合。” 他们俩在熊津都督府时,没少占姜恪便宜,心中其实也都有数。 对他们这个岁数来说,功劳已经不重要了,两人更看重的是青史留名。 将来史书上记载大唐灭高句丽之战,有他们俩的名字就行了。 至于功劳,可以让给年轻后辈。 姜恪和高侃都被留在高句丽驻守,赵持满被调到了隼州,剩下的将领之中,只剩下郑仁泰了。 李治刚来到郑仁泰桌案前,郑仁泰便跪在地上,叩首道:“老臣有罪,请陛下责罚。” 李治将他扶了起来,温言道:“韦卿已将情况都跟朕说了,老将军虽不慎中计,却能临危不乱,成功突围,朕看可以将功抵罪。” 郑仁泰道:“老臣多谢陛下!” 李治敬了一圈后,众大臣又一起敬了李治一杯,随后众将放飞自我,开始在大殿蹈舞,尽抒心中喜悦! 当李治在宫廷设宴,为诸将庆贺时,隼州都督府也设了一场宴会,替赵持满接风。 这次接风宴,不仅都督府的官员参加了,甚至还邀请了隼族四大酋长。 这四人是隼州都督府南部最大的四个酋长,担任丰州、肥州、日州和隅州的刺史。 当初倭国占据九州时,这四人也割据着南方,后来大唐占据九州,他们依然割据南方。 而且他们发现大唐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强大,理由便是大唐官员对他们非常尊敬。 在他们看来,别人对自己尊敬时,便代表他们畏惧自己、又或者有求于自己。 如果大唐真像传言那么强大,应该对他们动辄打骂,盘剥他们。 若真是如此,他们也许还会乖乖顺服,可实际情况却刚好相反,怎不令人生疑? 这次大唐消灭高句丽后,他们原本还认为唐人会对他们改变态度。 却不想,赵持满急急忙忙就回到隼州,刘仁愿还特意邀请他们参加赵持满的接风宴席。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大唐虽然打下高句丽,却不像他们说的那么好听,轻易获胜。 真相是,大唐与高句丽两败俱伤,损失惨重! 正因如此,唐人担心倭国反扑,所以赵持满才急忙回来,讨好他们隼人族,就是为了对付倭人。 大唐人表现的越友善,说明他们越虚弱,故而四人暗地里开始与倭国互通曲款。 九州原本就是他们的,理应由他们统治,趁着唐人虚弱时,夺回九州,岂不更好? 日州刺史名叫日向义男,生性好色。 他早就听人提过,说赵持满的夫人长得极为貌美,且善于舞蹈,心中已经暗戳戳的在想,等夺下九州,就要抢了赵持满的女人。 酒醉之下,他忍不住吐露出心声,大声道:“赵将军,听说你夫人善于蹈舞,给大家伙蹈一曲,助助兴如何?” “砰”的一声,赵持满直接将手中酒杯扔了过去,砸中他脑袋。 日向义男顿时被砸破了头,伸手一摸,满手鲜血,霎时间,酒被激醒,抬头一看,只见赵持满冷冰冰的望着自己。 日向义男被这一下砸蒙了,一时竟不敢做声。 倒是其他三位酋长,纷纷站起身,怒视着赵持满。 “赵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 “日向兄只是跟你开个玩笑,你不愿就算了,为何动手?” “你们如此对待我们隼人,这就是你们之前说的,想要跟我们和睦相处吗?” 赵持满一言不发,“锵”的一声,拔剑出鞘,满脸杀机! 四位酋长大吃一惊,急忙靠拢在一起,看向刘仁愿。 刘仁愿抬手道:“赵老弟,冷静一下,他们毕竟是大唐的刺史!” 赵持满冷哼一声,收剑回鞘,冷冷道:“刘都督,告辞。”大步离去。 四位酋长见他退让,顿时气焰大涨。 日向义男一拍桌子,大声道:“刘都督,你需得给我一个交代!” 刘仁愿原本就是个暴躁脾气,让他拉着赵持满,已经强他所难了,此时见这帮隼人蹬鼻子上脸,顿时暴怒。 “狗鼠痴奴!要不是刘都护嘱咐,刚才我就帮着赵老弟剁了你们,还不给我滚!” 四人见他态度大变,顿时大吃一惊,又感到害怕了。 面面相觑了一阵,灰溜溜离开了。 出了都督府,四人带着手下,也不去馆舍,朝着各自部族返回,心中都极为恼怒。 他们原本还有几分犹豫,是否要帮着倭人对付唐人。 如今不用考虑了,等唐人与倭人打起来时,便突袭隼州都督府! (本章完) 第452章 以刀剑教化蛮夷 第452章 以刀剑教化蛮夷 却说赵持满回到刺史府后,便抱着李绎真上了榻,一阵缠绵。 李绎真只当他在高句丽战场上憋得久了,极力迎奉。 一直过了子夜,两人才终于分开。 李绎真靠在赵持满臂弯中,侧头观察他表情,才终于发现了不对。 “良人,你怎么了,为何不喜?”她伸手轻抚赵持满的眉梢。 赵持满侧头望着她,道:“真儿,你回长安吧。” 李绎真变色道:“你要赶我走?” 赵持满将她搂在怀里,沉声道:“不,我只是不放心你待在这里。这次立功之后,我已升为四品武职,母亲给我写的信中,也说让我带你回去,不会再赶你。” 李绎真松了口气,嗔道:“吓我一跳。我才不回去,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赵持满正色道:“我并非开玩笑,高句丽打完后,陛下应该会收拾倭国。我对那帮隼人不放心。” 李绎真道:“你担心他们又投靠倭国吗?” 赵持满冷冷道:“我倒希望他们投靠倭国,如此一来,我就能先宰了他们!就怕他们表面支持我们,却趁着我们攻打倭国时,偷袭都督府!” 李绎真想了想,道:“那我先去莱州,等你打完之后,我再来找你,可以吗?” 赵持满迟疑了一会,终于同意了。 接下来几日,因为李绎真即将离开,赵持满也刚从战场回来,久别胜新婚,两人日日缠绵,夜夜笙歌。 原本准备四月离开,一拖再拖,都拖到了五月中旬。 赵持满想着还有一场大战,不能再过于放纵,便催促李绎真赶紧离开。 这天下午,李绎真收拾好一个小包裹,赵持满又给她派了四名护卫,正准备送她去港口时,都督府来人,说刘仁愿请赵持满过去一趟。 赵持满只好让李绎真等自己回来,朝都督府而去。 来到都督府书房,却见刘仁愿红光满面,满脸喜色,身后还站着一名男子。 “哈哈,赵老弟,你来的正好,那日你受的屈辱,可以报复回去了!” 赵持满愣道:“都督此话何意?” 刘仁愿朝身后那人道:“百济人,你和赵老弟说一下吧。” 那人朝赵持满拱手道:“在下道琛,是扶余福信手下大将,奉我家大王之命,前往长安,归附大唐。如今陛下已接受我等归降,派我过来,听刘都督和赵将军调遣。” 刘仁愿不耐烦道:“哪那么多屁话,说重点!” 道琛低声道:“是,据我所知,隼人已经暗中勾搭上倭人,准备共同对付大唐,所以陛下派我过来,是希望两位将军小心!” 赵持满眼中精光一闪:“隼人背叛了?” 道琛道:“是的。” 赵持满深吸一口气,朝刘仁愿道:“都督,陛下可下了旨意?” 刘仁愿咧嘴笑道:“陛下已经派姜恪领两万大军,来隼州支援,到时候,咱们就可以放开手脚,揍那帮狗鼠辈啦!” 赵持满又问:“陛下可下达作战方案?” 刘仁愿道:“陛下没说,我想应该是让咱们自己决定作战计划!” 赵持满目光灼灼的道:“都督,末将想领兵突袭隼人!” 刘仁愿浓眉一皱,道:“赵老弟,我知道你想报仇,但也不能太冲动啊,如今的情况下,应该等姜将军过来,再一起商议。” 赵持满缓缓道:“都督,我并非冲动,而是经过深思熟虑。” 刘仁愿先看了道琛一眼,道:“道将军一路辛苦,先下去休息吧。” 道琛拱手道:“是。”告退离开。 刘仁愿这才道:“赵老弟,你且说说你的想法。” 赵持满道:“如今倭国内部混乱,将士士气低落,要收拾他们,正可从这一点入手!” “他们敢继续跟我们对抗,无非依仗两点。第一,便是福信手下的一万多百济军,他们以为可以当做奇兵。第二,便是隼人部,他们以为可以当做后援。” “如今福信已经归降我大唐,我们再先下手为强,收拾了隼人部,您觉得倭人还敢跟我们对抗吗?” 刘仁愿摸了摸下巴,沉吟道:“倒也有点道理。只是隼人还未背叛,咱们就先动手,是不是不太合适?” 赵持满挑眉道:“我们跟隼人讲礼仪、显仁义,他们却依然背叛,由此可见,跟夷人讲仁义道德无用,他们只认刀枪!” 刘仁愿苦笑道:“我又何尝不想灭了那帮夷人,可朝中那些相公,甚至连刘都护,都让我以收服本地人心为主,不可造次。他们未反之前,咱们先行下手,必定落人口实。” 赵持满凛然道:“此战,也正是要给刘相公、还有长安城那些相公们瞧瞧。” 刘仁愿一愣:“怎讲?” 赵持满道:“在我华夏中原,要想建立王朝,统一天下,确实要以仁义收服人心,这也让很多人在对待外夷时,依样画瓢,却不知,夷人不知礼法,不通仁义,此法并不适用。” “我也是文人,曾也有过类似的想法,认为应以礼仪教化蛮夷,他们才能归心中原,永不再反。” “但如今我却觉得,对待某些蛮夷,应以刀剑教化,他们才会主动学习我大唐礼仪。” “这一战,便是让世人见证,哪一个法子更好。若是我错,顶多我一人受罚,微不足道。若是我对,便能扭转世人对待蛮夷的态度,也能给后世子孙们打一个样!” 刘仁愿怔怔望着他:“赵老弟,想不到你竟想了那么多,我还以为你只是想单纯报仇呢。” 赵持满笑道:“也不耽误报仇。” 刘仁愿哈哈一笑,道:“那好,既然你有此决心,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你想怎么干,我全力支持你!” 赵持满伸出一根手指:“我只要一千精骑。” …… 日州,刺史府。 隼人以前投靠倭国时,部族首领被称为守护率,官邸被称为守护府。 后来唐人统治,他们只把牌子改一下,名称改一下,走个过场,部落依然由本家控制。 和居之内,日向义男正在设宴款待部族中的小贵族。 这些小贵族手中有不少私兵,又被称为武士,这些武士个个骁勇善战,装备精良,不逊于唐军。 每次打仗时,便是由武士们率领农奴作战。 私兵只有数百,冲在最前面,农奴们有近万,跟在武士后面,这是他们从和族处学到的头雁战术。 只要有武士们在前带头,那些并未经过正规训练的农奴,也能爆发出强大的战斗力。 日向部一共有三十多位贵族,他们共同瓜分了日向部的土地。 每一家能养二十多名武士,这二十多名武士便能帮他们管理数百农奴,就像牧羊犬一样。 所以隼人四大部族,人口虽不多,却能凑出三万多军队,是唐军的三倍多,这也是隼人们骄傲的原因。 宴会之上,日向义男虽未直言对付大唐之事,但言辞之中,已对大唐表现不满。 他手下那些小贵族,皆为他马首是瞻,听他口风转变,便也纷纷斥责唐人。 一名小贵族忽然道:“刺史……” 日向义男冷哼道:“叫我守护,以后我不想再听到刺史两字!” 那小贵族忙道:“是,守护,刚刚得到消息,有一支唐人军队,穿过肥州,朝我们日州过来。” 日向义男大吃一惊,问:“有多少人?来做什么?” 小贵族道:“只有一千骑兵,说是巡视各州!” 众贵族听说只有一千唐军,都松了口气。 日向义男冷笑道:“唐人这是向我们施压来了,哼!区区一千人,以为就能吓到我不成?” “守护,灭了他们!” “对,杀死他们,夺了他们的马和甲胄!” 众贵族纷纷起哄。 日向义男一摆手,道:“不可,唐人人数虽不如我们,但人高马大,战力不容忽视。先让倭人跟他们打,我们再联合其他几州酋长,断他们后路。从今以后,九州都是我们的了!” 众贵族纷纷欢呼喝彩! 宴后,一名贵族来到日向义男跟前,笑道:“守护,我想献给您一个好东西。” 日向义男笑道:“哦,什么好东西?” 那贵族拍了拍手,一名女子走进屋中,她与一般倭女不同,身材高挑,比日向义男还高一个头。 日向义男眼中闪着亮光,道:“这是哪国女子?” 那贵族笑道:“正是唐女!” 日向义男大喜,朝那女子连连问话,问了没几句,脸便沉了下来。 “这不是唐女,声音不对!” 那贵族脸色大变,朝那女子怒喝:“你到底是不是唐女?” 那女子惊惧道:“我、我是高句丽人。” 贵族大怒,便要杀她,被日向义男拉住了。 “无妨,你这份礼物我收下了。”义男微笑道。 到了晚上,义男抖擞精神,力战至子夜,尽显神威,方才沉沉睡下。 迷迷糊糊中,他听到什么声音,忽听“砰”的一声,大门似乎被人踹开,猛地惊醒。 抬头一看,一群披甲执锐的唐人走了进来,铠甲碰撞之间,发出“哐当哐当”的声音。 为首的唐人正是赵持满,他冷冷望着日向义男,道:“还认得我吗?” 义男惊惧不已,颤声道:“我是大唐刺史,你怎能带兵入我官邸?” 赵持满冷冰冰的道:“你这贱夷,也配当我大唐刺史?” “锵”的一声,拔剑出鞘。 义男大惧,趴在地上,叩首道:“别杀我,我知道错了,我愿永远归附大唐,再无二心!” “晚了。”赵持满冷冷一哂,手臂挥动,白光一闪,长剑划过一道弧线,一颗头颅滚落在地。 (本章完) 第453章 大唐的六大都护府 第453章 大唐的六大都护府 姜恪大步来到刘仁愿的办公房,一进屋便是一串质问。 “刘将军,陛下让我驰援隼州,与你们合兵一处,共同攻打长门和石见的倭军,你们怎么先行动手了?” 刘仁愿笑道:“我们也没动手啊,只是教训一下隼人部罢了。” 姜恪沉声道:“我已经听说了赵将军接风宴发生的事,知道他怨恨隼人族,但也不能不顾大局,发泄私怨吧!” 刘仁愿哼道:“姜兄这话就过分了吧。” 姜恪沉声道:“扶余福信归附,我们就该将计就计,佯攻倭人,设下埋伏,等隼人部自投罗网,一举尽灭,再掉头收拾倭军。” “如今赵将军却只带一千人马,突袭日向部,就算打胜,也必定损伤不小,还会打草惊蛇,这不是不顾大局吗?” 刘仁愿道:“姜兄的法子并不算坏,不过我以为,赵老弟的计划更好。” 姜恪挑眉道:“他这也叫计划?” 刘仁愿正要说话,门外忽然奔进一名文吏,面带喜色,道:“都督,日州传来捷报!” “讲!” 那文吏道:“赵副都督领兵尽灭日向部,除老幼妇孺外,全部杀死。” 刘仁愿道:“还有吗?” 文吏道:“隼人其他三部得知消息后,全部前往日州,身穿熊皮,向赵副都督请罪!” 姜恪愣道:“穿熊皮?” 刘仁愿看了他一眼,笑道:“姜将军有所不知,隼人族以前建立了一个叫熊袭的国家,以熊为神。” “他们有一个习俗,无论做什么事,只要穿着熊皮去做,便是上告神明,倘若违背,必定遭受神谴!” 姜恪沉默不语。 赵持满以突袭手段,消灭了隼人一部,大肆屠杀,隼人三部不仅不反抗,竟然还穿熊皮投降,这令他难以理解。 他毕竟驻扎在百济,百济人受中原文化影响更大,被人欺压,都会懂得反抗。 隼人却不同,他们遵循着最原始的古老法则,崇拜强者,这一点与草原民族一样。 然而他们又缺乏草原民族向往自由的血性,秉性之中,还有着胆小懦弱、欺弱怕强的一面。 他们见赵持满一千唐军,就灭了日向部,那么隼州都督府的一万唐军全部出动,他们必定全灭。 至于赵持满屠杀日向部,他们却觉得很正常。 强者本来就可以为所欲为。 唐人既然如此欺压凌辱他们,证明大唐并不怕他们,也不需要他们,为了活命,他们只有把姿态放低,这才披着熊皮请罪。 刘仁愿瞄了姜恪一眼,道:“姜将军,我们的计划不差吧。” 姜恪沉声道:“隼人部原本就容易对付,问题是已经打草惊蛇,接下来,你们准备如何对付倭人?” “你放心,过几日便有答案。”刘仁愿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以前他在姜恪面前,总感觉脑子不够用,这次借着赵持满的计划,秀了一把谋略,滋味不要太爽! …… 大津城。 中大兄跪坐在一张桌案前,望着手中一封信,面色凝重,久久不语。 这是宝女王的一封求救信。 东方战场上,倭军被靺鞨骑兵打得七零八落,溃不成军,飞鸟城已经被靺鞨人给包围了。 事到如今,宝女王也只能向儿子求救了。 然而中大兄面对的是更加强大的唐朝,哪有余力救援? 况且,最近诸事不顺,先是收到消息,两万唐军增援隼州,如今隼州都督府的唐军超过三万。 这个数量的唐军,已经足够消灭倭国了,中大兄每天都要承受巨大的压力。 更糟糕的是,唐人发现了隼人的谋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拾了隼人,如今他手中又少了一个依仗。 这一刻,中大兄终于后悔了,后悔不该赌国运,偷袭大唐的熊津港,把国家陷入绝境。 这时,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响起。 抬头一看,却见鬼岛川清带着一群人走了进来。 这些人都是鬼岛川清的亲信,每人都穿着黑色的鲨皮外衣,这让中大兄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鬼岛将军,找我何事?”他的声音依然冷静。 鬼岛川清眯眼望着他,道:“王子,我是来通知你两件事的。” 中大兄道:“何事?” 鬼岛川清走到他跟前,盘腿坐下,歪头笑道:“第一呢,刚刚传来消息,那群被你当做奇兵的百济人,袭击了佐津港,坐船投靠了九州的唐军。” 中大兄面色一僵,沉默良久后,缓缓道:“第二件事呢?” 鬼岛川清道:“我决定带着弟兄们去伊予岛。” 中大兄叹了口气,道:“事已至此,你要走,我也不留你。” 鬼岛川清笑道:“那可不行,你也得跟我一起走。” “你说什么?”中大兄眼中闪过一道怒色。 鬼岛川清收了笑脸,沉声道:“伊予岛势力众多,仅凭我手下几百人,必定会被别人消灭或吞并。所以,我决定接收你的军队!” 中大兄冷冷道:“你以为我的军队,会受你掌控吗?” 鬼岛川清笑道:“我知道你在防着我了,还下令中臣镰足清洗我在军中的亲信。只可惜,在你看信的时候,我已先行发难,将他和他手下将领,全部杀死。你的军队已不存在,现在只有我的军队。” 一名海盗手一扬,甩出一个包袱,一颗人头从包袱里滚了出来,正是中臣镰足的脑袋。 中大兄手足一阵冰冷,咬牙道:“我当初怎么就信了你?” 鬼岛川清大笑:“我早就说过,我是一名海盗,让你不要太信任我!不过你放心,你毕竟还有点用,我不会杀你。” 说着站起身,笑道:“伊予岛尽是大山,就算唐军,也拿我们无可奈何,以后你就安心做我的副手吧,哈哈!” 随着鬼岛川清劫持中大兄,率领军队进入伊予岛,倭国西边空出一大片无人掌控的区域。 唐军顺势占据了长门和石见,随后继续扩张,占据了倭国山阳道和山阴道的十四个令制国。 如此一来,整个倭国西部,除了伊予岛外,几乎都被大唐占据。 至于倭国东部,靺鞨、新罗、虾夷三国,也在激烈争抢地盘。 七月下旬,倭国的捷报传到了长安。 因为有了高句丽的一场大捷,这场小胜利,就没有造成太大的反响,反而引起一场争论。 争论的关键,正是赵持满屠杀日部的行为。 当初薛仁贵杀降,便引起巨大反响,群臣纷纷上奏攻击。 如今赵持满更进一步,不仅杀降,还杀了大量隼人普通百姓,这让一些官员难以接受。 甘露殿的龙案上,弹劾赵持满的奏章,已经不比当初弹劾薛仁贵的少了。 而且最关键的一点是,赵持满与日向部酋长有私怨,不少人觉得他是公报私仇,更应严处。 不过,与当初薛仁贵被弹劾的情况不同的是,这次也有很多人维护赵持满。 尉迟恭、李勣和程知节都明确表态,认为赵持满的做法,是因地制宜,取得了不错的效果。 倭国这一仗打得也很漂亮,唐军几乎没什么损失,利用心理战,就导致倭国人知难而退,逃到伊予岛。 另外,作为一个曾因杀降被弹劾过的人,薛仁贵自然也支持赵持满这个后辈。 他是军中少壮派的代表,他一表态,顿时又有一大批武将,上奏支持赵持满。 既然官员们自己争起来了,李治就乐得清闲,让他们争,自己不发表任何意见。 倭国的这一战,群臣们虽不太在意,李治心中却非常满意。 因为倭国银矿最多的地方,就是山阳道和山阴道,如今都被赵持满打下来,正好可以大量开采银矿。 最近因为大唐商业的蓬勃发展,货币已经显露出问题,朝廷印发的货币不足,导致民间出现很多劣质假币。 武媚娘便曾向李治提过这个问题,还建议李治铸一种新铜币。 这是一个大雷,李治当然没有接受。 原史中,唐高宗便因为民间私钱太多,下令铸就乾封泉宝,当做新币,防止私币出现。 结果导致通货膨胀,经济动荡,铸了仅八个月,就下令回收,重新融铸开元通宝。 从历史趋势来看,白银取代铜币是大方向,大量开采白银,就能缓解民间货币不足的情况。 最近大唐已经开扩太多疆土,人心不稳,若是急于求成,很可能后院起火。 眼下需得尽快消除战火,放榜安民,调节矛盾,稳定地区。 所以这一战打完后,李治也不打算在东部再起战事。 东部的问题暂时稳定,接下来就该处理其他地区的问题。 其实在攻打高句丽的时候,各个地方官员,就曾上奏,向李治表达隐忧。 第一个问题是吐谷浑。 自吐谷浑向大唐求亲失败后,最近几年,越发的不老实,经常在边境地区,骚扰其他羌族,霸占河流、强夺矿产、劫掠羌人。 以宾就女王为首的羌族头领,都曾上奏李治,希望大唐出兵惩罚吐谷浑。 对于此事,李治并不急。 吐谷浑最大的问题,还是羁糜制度的遗留问题。 他们不向大唐纳税,不派兵执役,名义上属于大唐,其实属于大唐内部的一个国中之国。 要消除他们也不容易。 当初,大唐消灭吐蕃时,吐谷浑立下大功,眼下他们并未犯大错,李治也不好因此就对他们动手。 如果真因此事,攻打吐谷浑,将他们划为大唐州县,原本支持惩罚吐谷浑的羌族,反而会因此反对大唐。 这些羌族都和吐谷浑一样,因灭吐蕃的功劳,几乎完全自治。 处理太急,羌人就有可能支持吐谷浑作乱。 所以最好的办法便是不理。 任由吐谷浑继续欺负其他羌族,让他们明白,不彻底归入大唐,便没有安定的生活。 等他们忍无可忍,主动提出转为正州时,大唐再行出手,如此才能让羌人彻底融入大唐,不至生怨。 第二个问题是六诏。 当初攻打吐蕃时,南诏因为站队正确,得到大唐官员们的一致好感,成为六诏最强的一诏。 最近交州传来消息,说六诏之间,战争频发,导致大唐边境不稳。 交州都督府的官员提议,扶持南诏,吞并其他五诏,如此大唐边境才能安宁。 这种提议李治当然不会同意,因为南诏强大后,确实不会内斗了,而是一致对外,侵占大唐疆土。 现在的大唐官员们,估计做梦也不会想到,大唐将来也有被南诏欺负的一天。 李治虽然否决了这个提议,但南诏实力不断增强,需得提防他们趁大唐不注意时,吞并其他五诏。 最后一个隐患是大食。 安西都护府和内领卫,正在谋划帮吐火罗复国的事,这件事已经快拖了两年,如今也终于可以抽出精力解决。 另外,苏定方和王玄策也在谋划帮天竺自立。 天竺成为一个统一国家,其实并非李治所愿。 但不扶持天竺的话,就有可能出现一个强大的吐蕃,昆藏地区就将面临危险。 大食即将开启扩张之路,眼下需将吐蕃当做缓冲国,才能将战火挡在大唐疆土之外。 所以综合考虑,让天竺自立,既能抵挡大食,又能与吐蕃牵制,是对大唐最有利的一个方案。 李治一边脑中思索,一边将这些问题都记在纸上。 这时,王伏胜来到身边,递过来一份奏章。 “陛下,隼州都督府急奏。” 李治翻开一看,奏章是刘仁愿和赵持满联合上疏。 两人一共上奏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他们建议朝廷下一道诰书,规定隼人官职不能超过七品,如此才能更好管理隼人。 经过隼人背叛之事后,李治也对这帮土著没了好感,当即点头,决定采纳。 第二件事,因隼州都督府的领土扩大近一半,二人请旨将隼州都督府升为都护府,并且不再用隼州为名。 两人倒是打得好主意,都督府升为都护府,两人官职都能提升。 不过考虑到他们确实在这次战争中立下大功,李治倒也不想拒绝他们,升为都护府也无妨。 反正将来倭国迟早都要打下来,以倭国领土来看,用都督府管辖肯定不够。 至于名字,隼州确实不合适了。 李治正琢磨着新名字时,内侍来报,说武媚娘求见。 盛夏时节,气候炎热,武媚娘刚研究出一种新的酸梅汤,特地端过来,给李治解暑消乏。 李治喝下一碗酸梅汤后,只觉口感清凉滑腻,又要了一碗,喝完后,笑道:“媚娘,你帮朕想个名字如何?” 武媚娘讶道:“想什么名字?” 李治便将隼州升为都护府的事说了。 武媚娘略一思索,说道:“妾身最近看梁书,诸夷传中便记载了倭国,取名为扶桑国,不如就叫扶桑都护府吧?” 李治听了后,却没有做声。 他原以为武媚娘会取名“日本都护府”,因为“日本”这两字,正是武媚娘赐给倭国。 “陛下觉得不妥吗?”武媚娘问。 李治想了想,道:“这样,你再想一个名字,朕在两个中取一个。” 武媚娘沉吟片刻,又道:“史记中记载,齐人徐巿等上书,言海中有三神山,名曰蓬莱、方丈、瀛洲,仙人居之。不如取名为东瀛都护府,陛下以为如何?” 东瀛,充满飘渺意境的地方,比扶桑要稍微好听一些。 李治也不再纠结,道:“也好,那就用东瀛都护府吧。” 数日之后,李治在朝会上提出将隼州都督府升为东瀛都护府,大臣们皆无异议。 最终经过中书省一番商议,东瀛都护府划分为十六州,五十四县。 至此,大唐的都护府,也增加到了六个。 分别是:东瀛都护府、安东都护府、燕然都护府、瀚海都护府、安西都护府、昆藏都护府。 (本章完) 第454章 大唐官员都想转武职了? 第454章 大唐官员都想转武职了? 长枪如龙,游走全身,挑拨穿刺,虎虎生威。 七月酷夏,烈阳如火,长孙诠一套枪法练下来,浑身衣服都湿透了。 他刚一停下,新城公主便走了过来,取出丝巾帮他擦汗。 “驸马,你都练了一个多时辰,休息一会吧。” 长孙诠却摇了摇头,摆手道:“不妨事,我再练半个时辰,你自去照看亮儿吧,不必管我。” 新城公主无奈,嗔道:“那你可注意点,别强撑着中了暍。” 长孙诠微微一笑,道:“我在河北时,也是一样的夏日,经常帮农人忙农事。大家一干便是一整日,也不见有人中暍,这长安城啊,就是容易把人养娇贵了。” 新城公主哼道:“驸马这是在说,人家太娇贵了吗?” 长孙诠苦笑道:“我哪有这个意思,我是觉得自己变娇惯了。” 新城公主还要再说,一名下人来报,说长孙无忌来了。 新城公主歪了歪头,道:“好了,大兄来了,你总不能让我和亮儿去招呼吧?” 长孙诠见她神情,便猜到长孙无忌是她请过来的,只好换了一身衣服,去书房见长孙无忌。 来到书房,兄弟两互见了礼,长孙诠直言道:“大兄,是公主请你过来的吧?” 长孙无忌捻须笑道:“你知道公主为何请我过来吗?” 长孙诠没有做声,待下人上完茶退下后,才低声开口道:“公主是请你来劝我的。” “你既心中有数,我就不开口了,你且说说,你心中到底怎么想的,难不成真想转武职?” 长孙诠沉默了一会,道:“高句丽之战,持满一战成名,我确实很受触动。但我苦练武艺,却并非单纯羡慕他升职。” 自高句丽之战,又经倭国之战,赵持满从一个从六品下阶的州司马,一举升为了正四品上阶的副都护,一口气升了十几级。 而且因倭国之事,让他名声大噪。 虽说是恶名,但皇帝并未因此罚他,还让他担任东瀛都护府的副都护。 赵持满入仕才不过两年多,这升迁速度,也只有当初的狄仁杰、薛仁贵能与之相比,连长孙诠的品级也被他超过。 朝野上下,不知多少人对他充满羡慕,他母亲是长孙氏出身,连带着长孙一族的声势,也上涨不少。 新城公主还以为丈夫心中不平衡,这才不爱惜身子,在烈日下苦练武艺,请来长孙无忌劝说。 长孙无忌抬手道:“你不必解释,我知你性子,你是羡慕他能驰骋疆场,为国立功。” 长孙诠感慨道:“大健儿若能像持满一样,立功杀敌,开疆扩土,人生才算没有遗憾!” 长孙无忌沉声道:“那你可知道,这一战过后,有你这种想法的人,有多少吗?” 长孙诠一愣,摇了摇头。 长孙无忌伸出一只手掌。 “据我所知,高句丽之战后,朝堂官员中,至少有五成以上,都想要转武职。” “有这么多?”长孙诠吃惊道。 长孙无忌淡淡道:“他们之中,有一部分人和你一样,希望开疆扩土,青史留名。另一部分则是觉得,凭战功升官,比熬考评更快,单纯为了名利罢了。” 长孙诠低头不作声了。 长孙无忌道:“你是聪明人,应该想到了吧,倘若文官都想转武职,朝中那些细碎之事,又有谁去做?” “开疆扩土固然荣耀,可国家的治理,才是最重要的。陛下最重稳定,眼下你应收起心思,做好本职工作,方不负陛下信任,朝廷栽培。” 长孙诠深吸一口气,道:“小弟明白了。” 长孙无忌道:“高句丽之战后,国家战略必定改变,你可清楚,接下来陛下的重心会在哪?” 长孙诠皱了皱眉,一时答不上来。 皇帝的心思天马行空,很难让人猜中他的想法。 “小弟不知,请大兄指教。” 长孙无忌正要开口,忽然笑了笑,道:“走,我们去见一个人。当局者迷,就算我也未必真看清了局势,咱们无妨去听一下局外人的想法。” 并不是每一个局外人,都能得到长孙无忌的推崇。 长孙诠已经猜到了长孙无忌要带他去见谁了。 他跟新城公主打了声招呼后,与长孙无忌一起离开公主府,朝胡王街而去。 来到胡王街时,夕阳西下,已过了酉时。 胡王街和往常一样,无论长安城多么热闹,这里总是寂静冷清,仿佛另一个世界。 两人步入小巷,来到禄东赞屋外。 正要进去时,忽听“吱呀”一声,斜对面的屋子被人推开,一名身材矮小的男子走了过来。 “鄙人大海人,见过长孙国舅,见过长孙驸马。”那人行了一个标准的唐礼。 长孙无忌只点点头,问:“你找我们何事?” 大海人道:“国舅可知我身份?” 长孙无忌道:“阁下是倭国王子。” 大海人深吸一口气,道:“我最近听说了些消息,说大唐已经消灭了高句丽,料来下一步,就要对倭国动手。” 长孙无忌似笑非笑的道:“若是如此,你当如何?” 大海人抬起头,正色道:“本人愿归附大唐,帮助皇帝陛下,攻打倭国!” 长孙诠哼了一声,道:“你身为倭国王子,竟想帮我们对付自己的国家?” 大海人肃然道:“贵国有一句古话,叫识时务者为俊杰,本人非常赞同。如今本人已瞧清大势,也想做个俊杰!” 长孙诠冷笑道:“那你可听过另一句话,叫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大海人怔怔不语。 长孙无忌缓缓道:“王子殿下,你这句话说晚了,本国已对倭国用兵,你兄长中大兄,被手下一名海盗劫掠,我们不需你的相助。” 大海人变色道:“您说的海盗,可是鬼岛川清?” 长孙无忌不再多言,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大海人见两人无意与自己多交流,肩膀一跨,失魂落魄的回去了。 胡王街如此安静,几人的谈话声,自然也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按理来说,禄东赞应该也听到了,可他却并未露面。 长孙诠敲门时,屋内也没有任何动静。 “大兄,怎么回事,禄先生不开门,莫非他不想见我们?” 长孙无忌皱了皱眉,道:“不应该啊。”沉吟片刻,脸色微变,喝道:“撞门!” “砰”的一声,长孙诠撞开了大门。 两人进屋后,四顾一看,只见禄东赞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神情憔悴,奄奄一息。 长孙无忌快步走到床榻边,急问:“禄兄,你怎么了?” 禄东赞虚弱的摇了摇头。 长孙无忌略知医理,抓住他的手,把了一会脉,朝长孙诠道:“他脉象不稳,应该是染了病,你去请一个郎中过来。” 未过多久,长孙诠便带着一名郎中过来了。 那郎中帮禄东赞看过后,说禄东赞是水土不服,导致身体虚弱,给他开了一副补益的药,喝上几剂,再用药膳调补几日,应该无碍了。 此事也惊动了监视胡王街的内领卫,他们因为只在外面监视,并不知道禄东赞生病。 胡王街的人身份特殊,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派上用场。 故而内领卫的人向王及善汇报后,王及善向李治请旨,特地派了一名御医,帮禄东赞看病。 如此,经过五日调养,禄东赞的身体才终于慢慢恢复。 这日,长孙无忌和长孙诠又过来看望他时,他已经能够下床了。 “长孙国舅,禄东赞这条命,是您救回来的,大恩不言谢。”禄东赞行了一个吐蕃礼仪。 长孙无忌道:“禄兄不必如此,来者是客,况且你也帮过我们,就连陛下得知你生病后,也派御医给你治疗。” 禄东赞感慨道:“国舅他日若是见到皇帝陛下,还请代替禄东赞,向陛下谢恩。” 长孙无忌点头答应了,问:“你现在感觉如何?” 禄东赞一场大病后,再不复往日那般神采奕奕,叹了口气,道:“身体是恢复过来了,只是……唉……”摇了摇头。 长孙无忌问:“禄兄怎么了?” 禄东赞感慨道:“这人啊,只要年纪大了,总免不了思念故乡,也不知在下还有没有机会,能够回到吐蕃故土。” 长孙无忌沉默了一会,道:“禄兄,我跟你说句心里话吧,陛下不会再让你回吐蕃了,就算有人劝陛下同意,我也会上奏反对。” “这并非我对禄兄有什么敌意,而是为了我大唐的边境安宁,希望禄兄能够谅解。” 禄东赞缓缓道:“国舅既然如此坦诚,能否容在下,也说几句心里话?” 长孙无忌道:“请讲。” 禄东赞凝视着他,道:“如今的吐蕃,早已不是以前的吐蕃,对大唐构不成威胁。纵然禄东赞再年轻三十岁,也难以扭转局面。大唐放我回去,并无任何不利之处,反而能彰显大唐皇帝的仁德,何乐而不为呢?” “禄东赞将死之人,还能做出什么威胁到大唐的事情呢?如今我只是一个思乡心切的老人,思念故土,怀念亲人。” “若是放我回去,禄某一定竭尽全力,让两国和睦相处。倘若我死在大唐,反会影响两国关系。国舅是高明之士,想必能看清这中间的得失。” 长孙诠听到此处,几乎快被他说动。 禄东赞若是死在大唐,不仅少了一个筹码,还可能引起吐蕃怨恨,倒向大食。 长孙无忌却仿佛铁石心肠,不为所动。 “禄兄,你若死了,我会向陛下请旨,将你的骨灰送回吐蕃,让你落叶归根。” 禄东赞闭上双目,不再言语。 长孙无忌站起身,拱手道:“禄兄,请好好休养,长孙无忌告辞了。” (本章完) 第455章 阿郎,皇后殿下来了 第455章 阿郎,皇后殿下来了 返回公主府的路上,长孙诠坐在车中,朝长孙无忌说:“大兄,我看禄东赞命不久矣,不如放他回去,以免他死在长安。” 长孙无忌瞟了他一眼:“你真以为他快死了?” 长孙诠愣道:“难道不是?” 长孙无忌淡淡道:“他如果真要病死,为何早不病,晚不病,偏偏等到我们看他时才病?” 长孙诠变色道:“难道他在装病?这不可能吧,那位郎中不也说他是水土不服吗?” 长孙无忌缓缓道:“禄东赞是个博学多才之人,精通药理,他有的是办法让自己显露出水土不服的症状。” “可他怎么料得到我们何时来看他呢?” 长孙无忌面色凝重,道:“这说明他已经从有限的情报中,推测出朝廷战略上的改变。他还猜出我会因此去找他,询问他的意见,所以提前给自己下药,让自己显得衰弱,借而让我劝说陛下,放他离开。” 长孙诠听得后背直发凉。 从刚才禄东赞的神情之中,他瞧不出任何破绽,此人城府之深,让人不寒而栗。 长孙无忌道:“你可还记得,去年岁末时,钦陵来过长安吗?” “记得。” 长孙无忌道:“当时他进献了一个对付大食人的计划,陛下虽没有答应,却允许他见了禄东赞一面。” “您是说,禄东赞便是在与钦陵见面后,制定了这个装病计划?” 长孙无忌点点头,道:“这是唯一的解释。由此可见,钦陵一定想要做某件对大唐不利之事,所以才想尽快让禄东赞逃出长安,如此方没有后顾之忧。” 长孙诠深吸一口气,由此可见,昆藏和天竺地区,即将发生大事了。 “大兄,既然您识破了禄东赞装病的事,钦陵应该不会有动作了吧?” 长孙无忌摇了摇头:“以这对父子的心性,无论禄东赞逃不逃得走,钦陵都会动手!” “那我要不要向陛下上奏?”长孙诠心中一惊。 长孙无忌摆手道:“不急,眼下局势下,很多事情暂时还看不清,先静观其变,不能给陛下提供不准确的情报,让陛下空自烦恼。” 长孙诠点头应是。 回到公主府后,长孙无忌逗弄了一会长孙亮,又在公主府用了晚膳,这才回府。 刚进府门,便见管家一脸猪肝色的表情,站在门后等着他。 “长孙福,怎么了?”长孙无忌皱眉问道。 管家长孙福苦笑道:“阿郎,皇后殿下来了,正在书房等您。” 长孙无忌心中急跳了几下。 上次他帮武皇后想出一个办法,救了许敬宗孙子一命,两人勉强算达成和解。 武皇后的性子他很了解,虽有女人睚眦必报的一面,但行事颇有准则,说过的话,绝不会轻易更改。 这些日子以来,他不仅并未得罪过武皇后,还通过武敏之,向武皇后示好过,不觉得她会来找自己麻烦。 想到此处,他心中一定,迈着大步,很快来到书房。 进屋后,只见武皇后正在桌案旁边欣赏他的书法,从脸上表情来看,果然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长孙无忌上前两步,拱手道:“草民长孙无忌,见过皇后殿下。” 武媚娘也微微屈身,还了一礼,“国舅不必多礼。”从主位旁边走开,在一张椅子上坐下。 长孙无忌命人上了茶,也没有去主位落座,而是命人搬了张椅子,陪坐武媚娘下手。 茶毕,武媚娘看了长孙无忌一眼,微笑道:“一年未见,国舅气色倒是越来越好了。” “托陛下和殿下洪福。”长孙无忌拱手道。 武媚娘缓缓道:“前几日,敏之跟我提起一件事,说太子身边,虽有许多陛下安排的贤才,却也掺杂了不少表里不一的小人,让我颇受警醒。” 所谓的表里不一的小人,其实指的是韦弘机、宇文乔、周道务等人安插在李弘身边的人。 全都是些世家派系的官员。 这些人非常低调,在东宫中属于很不起眼的官员,并未在李弘跟前现眼,平日谨慎本分,几乎不与韦弘机等人有联系。 故而连武媚娘也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存在。 然而长孙无忌身为原世族派系的首领,这些人却瞒不过他的眼睛。 这几年来,长孙一族与这几个家族的关系,已经越来越差,况且萧嗣业之死,与长孙无忌脱不了关系,这些人调查清楚后,自然对长孙无忌恨之入骨 只因长孙诠的存在,他们才不敢明着轻举妄动,暗地里却有不少小动作。 长孙无忌曾跟皇帝、皇后都掰过手腕,自然不会容忍这些宵小的欺凌。 他让一名内领卫,不经意间把此事透漏给武敏之。 武敏之自然告诉了武媚娘。 如此一来,既可借助武皇后的手,削弱他们的势力,又能向武皇后示好。 果然,这才过去没几天,武媚娘竟主动来拜访。 长孙无忌缓缓道:“太子殿下乃国之储君,任何忠正之人,都不会允许心怀不轨之人,接近太子。” 武媚娘欣然道:“国舅果然是忠心谋国之人,正好我最近有一桩烦恼事,想要请教国舅。” “皇后殿下请吩咐。” 武媚娘微笑道:“我虽是妇道人家,这几日,对朝堂大事,倒也听说了不少。听说最近朝廷打了两场大胜仗,这两场胜仗,都离不开一名青年俊杰!” 长孙无忌道:“殿下说的可是赵持满?” 武媚娘笑道:“正是此人,听说他原本隐野凉州,是国舅慧眼识人,将他挖出,这才让朝廷又多了一个人才,让陛下多了一员良将。” 长孙无忌拱手道:“殿下过誉了,高句丽和倭国的战争,其实都是陛下运筹帷幄,无论哪个将领顶上,都能立功,赵持满不过运道好些罢了。” 武媚娘道:“国舅太谦了。我这次来找国舅,便是想借用一下国舅的慧眼,帮我瞅瞅,我们武氏那些不成器的东西里,有没有一两个能够帮陛下分忧的。” 长孙无忌顿时陷入迟疑。 他很清楚武氏内部的复杂关系。 武氏子弟虽多,其中却有不少是武皇后憎恶之人,若是举荐不当,反而会引起她不快。 长孙无忌思忖良久,缓缓道:“武氏一族中,青年俊杰不少,比如武敏之、武懿宗等人,只要稍加磨砺,相信将来都能成为国家栋梁。” 武媚娘凝视着他,道:“依国舅之见,这两人能否上战场?我也不期待他们像赵持满一样屡立奇功,只要能打上一两场胜仗就行了。” 长孙无忌心中顿时犯了难,一时没有做声。 武媚娘见此情景,便知道了答案,她缓缓站起身,道:“国舅也不用现在答复我,哪日发现我武氏中有不错的苗子,记得告诉我一声便是。” 言罢,摆驾离开了长孙府。 上了回宫的鸾驾后,武媚娘脸上笑容就消失了,脸色很难看。 她是个心气很高的女人,一生要强,如今她已是大唐最尊贵的女人,可她的家族却不尽人意。 武氏子弟中,也只有武敏之和武懿宗她勉强看得上眼,其他人都不值一提。 原本武媚娘还抱有一丝幻想,也许有哪个武氏子弟被自己看走了眼,这才想找别人问一下。 她自己眼光就好,要问自然得问眼光比她更好的人。 这样的人不多,在武媚娘心中也只有两个,一个是李治,一个便是长孙无忌。 李治不能问,不然还以为自己是在为武氏子弟求官,故而只能来问长孙无忌了。 长孙无忌的答案跟她一样,由此可见,武氏子弟确实大多庸碌,比不上大世族的底蕴。 既然只有武敏之和武懿宗可用,武媚娘又想让他们俩上战场,成为下一个赵持满。 然而从长孙无忌的表情来看,两人都不是为将的材料,这也让武媚娘放弃了幻想。 武媚娘性格坚毅,心想既然这一代不行,那就培养下一代。 到时在武氏内部开一个私塾,聘请贤良大儒坐堂,凡在族谱之上的武氏子弟,皆可免费就读。 如此持续数十年,不信武氏之中出不了一个人才! 再者,武敏之和武懿宗既然眼下不成器,那就多加磨练。 他们年纪轻轻,多经历些事情,未必就不能磨练成一块良才美玉。 回到立政殿后,武媚娘向左右问:“陛下可回宫?” 宫人回答说没有。 武媚娘凤眉微皱,心想李治上午就去了秦岭,巡视秦岭植木的恢复情况。 现在天都黑了,他还不回来,莫非秦岭出了什么问题? 正思索时,何尚宫来到她身边,递过一份公函,道:“殿下,朱才人送来请旨。” 武媚娘拿过一看,原来是朱才人请求去教坊挑选几名高句丽奴婢。 李勣等人回京献降时,带回来了大量高句丽女奴。 这些女子身份各异,有宫女、贵族、甚至还有高句丽王族女子。 按照惯例,内坊司会从这些女子中挑选出最优秀的一批人,吸收到内坊司。 这些新来女子中,有很多优秀人才,比如精通歌舞,又或善奏雅乐。 内坊司人员充足的情况下,后宫嫔妃们,都可以派人去内坊司中挑选女子,收入本宫为婢。 比如郑贵妃,就喜欢挑选一些精通音律的女子,徐贤妃喜欢挑选那些读过书的女子,刘充嫒也会选些温柔乖巧的宫人。 九嫔之上的嫔妃,才能自己派人去挑选,才人则需要向武媚娘请旨。 武媚娘在这种事上,一向大方,不仅准了朱才人的请旨,还下恩旨,让杨才人和郑才人也可挑选四名宫人。 何尚宫领旨去了。 玉屏轻声道:“殿下,奴婢听说这次进内坊司的高句丽女奴,和我们大唐女子很像,性情温顺,知书达理,还有很多会说唐语哩。” 高句丽是半农耕王朝,本国女子与契丹、突厥女奴相比,更知礼仪。 武媚娘恍然道:“那就难怪郑贵妃她们这次都这么积极了。” 玉屏道:“要不要奴婢也去挑选几人,也许能找到几个会下棋的。” 武媚娘想了想,道:“宫里的人已经够多了,再多反而会出乱子。你去挑选几个温顺伶俐之人,给新城公主府送去。” 这是向长孙无忌投桃报李。 玉屏低声道:“是。” 因李治未归,武媚娘便没有歇息,坐在床榻上,盘腿打坐,双手捏一个奇怪姿势,习练养生技法。 不知过了多久,武媚娘缓缓睁开双眼,侧头一看,殿内的烛火已经烧了大半。 “什么时辰了?”她问。 “回殿下,已敲过二更鼓,约莫过了亥时三刻。”有宫人回答。 “皇子和公主们都睡下了吗?” “都已安寝。” “陛下可回宫了?” “张少监还没传来消息。” 话音刚落,张多海便从外面跑了进来,道:“殿下,陛下回宫了,正朝甘露殿过来。” 武媚娘赶紧命人准备些热的吃食,以备所需,从榻上下来,开始穿衣补妆。 不一会,内侍来报,圣人已过立政门,武媚娘带着众人,来到殿外迎驾。 未己,前方火光闪动,四名内侍打着灯笼在前引路,李治跟随在后。 武媚娘敛衽一礼,道:“妾身拜见陛下。” “不必多礼。”李治拉住武媚娘的手,拉着她朝殿内走去。 刚在榻上坐下,李治便说:“媚娘,你这里可有吃食,朕晚上吃的斋菜,没怎么吃饱。” 武媚娘微笑道:“妾身已命人在做了,陛下稍等片刻。” 未己,便有宫人端着托盘进来了,四碟精致的菜肴,有荤有素。 李治笑道:“好香。”拿起筷子,端起碗,便是一阵大快朵颐。 武媚娘单手支颐,坐在一旁望着他吃,见他并无不快,便知并非秦岭出了事。 “陛下刚才说晚上吃的斋饭,不会去过寺庙吧?” 李治道:“寺庙虽没去,却遇到一位大师。” 武媚娘奇道:“大师?” “媚娘,你知道释道宣吗?” 武媚娘面露喜色:“当然知道,他可是跟玄奘大师齐名的高僧,陛下遇到他了吗?” 李治道:“他就隐居在终南山,结庐而居,朕本不想打扰他清修,可听张郎中说,他与孙神医是好友,这才当了不速之客。” 武媚娘笑道:“陛下既留下用膳,想必与他相谈甚欢了。” 李治感慨道:“此人虽是和尚,但学问高深,见识不凡,尤其是对西域之事,知之甚详,朕与之交谈,受益匪浅!” 武媚娘心中一动,从这句话就能听出,李治如今的心思,已从辽东转到西域。 吐火罗复国之事,武媚娘也知道一些,而且此事是内领卫负责,武敏之便有了参与机会。 半个时辰后,武媚娘与李治上榻安寝,故意提到了武敏之。 李治道:“这次说服泉男生归附,敏之也有不小功劳,你放心,朕不会忘记他的功劳。” 武媚娘轻声道:“他不过跟着程务挺捡了个功劳罢了,陛下不必赏他。倒是经过这次历练,他又长进不少,连母亲都说,幸亏让他去了呢。” 李治听出她的意思,道:“最近内领府正在和安西都护府,谋划吐火罗复国之事,既是如此,也让敏之参与此事,权当磨练一番吧。” 武媚娘微笑道:“那妾身就替他多谢陛下了。” 两人很快相拥一起,一番紧致缠绵后,方才入眠。 (本章完) 第456章 国力大增 第456章 国力大增 刘仁轨担任安东都护之后,出了十二条抚民之政。 有些地方受战争影响较大,百姓们难以过冬。 他又向李治请旨,从营州调粮,赈济百姓,发放粮种,还派出军队,帮助地方百姓,赶在入冬之前,种下麦种。 在他善加治理下,高句丽子民也都开始安心的过活,不再抗拒登籍户册,成为新唐人。 那些心怀不轨、图谋复辟高句丽的扶余人,也无法聚拢民心,发起几次叛乱,都无法得到太多人响应,很快都被高侃带兵剿灭。 安东都护府朝着稳定的方向发展着,与此同时,打下高句丽的好处,也逐渐显露出来。 工部已经调集大量人手,前往长白山、白头山地区,采集高句丽的三处大铁矿。 大唐地域辽阔,虽然也有很多铁矿,打下漠北之后,又增矿场。 然而这些地方的铁矿纯度,都远不及高句丽的铁矿纯度,冶炼难度更大,铁矿质量也稍逊一筹。 纵观整个亚洲,高句丽东北地区的铁矿,都属于最优质的上等铁矿。 高句丽冶炼技术颇不如大唐,然而其打造的军械铠甲,并不逊色于大唐分毫。 究其原因,正是因为高句丽掌握着白头山那片最优质的铁矿区域,方能与中原王朝抗衡多年。 总的来说,高句丽能延续六百多年的国祚,有三样得天独厚的优势。 其中两样,便是白头山铁矿、和黑土地,最后一样,则是高句丽独特的半农耕、半游牧政治体制。 只要半只脚踏入农耕社会,人口就会迅速提高,国力也会不断积累,半游牧的作风,也会让他们不缺马匹,拥有强大的战斗力。 高句丽其实跟后世的辽国很像。 两者都是从辽东发家,以白头山铁矿和黑土地为根基,形成半农耕、半游牧的二元体制。 唯一的区别是辽国面对的是宋,高句丽面对的是唐。 高句丽战力绝对不弱,士兵达到三四成左右的披甲率,战马数量比吐蕃更多。 只因李治攻打高句丽之前,高句丽已经被唐太宗打怕了,锐气尽失。 高句丽士兵面对大唐士兵时,心理上就矮了一截,很难发挥出全部战力,这才被大唐消灭。 若是撇开心理因素,也不考虑将帅影响,单从军队战力来看,高句丽的战力还在吐蕃之上,让他们跟吐蕃打仗的话,吐蕃未必能占到便宜。 就比如高句丽大名鼎鼎的具装骑兵,这是一支重甲骑兵,不仅士兵全身披甲,连战马也都披着战甲。 大唐也有重装骑兵,不过数量不多,加起来也只有三万多,而且是分散配置,每支三千人的军队中,也只有三百左右。 大唐的重装骑兵脱胎于李世民的玄甲兵,曾经也是一个整编军,单独兵种,专门用来打硬仗。 三千骑兵,就能冲破十万大军的阵型。 后来随着大唐统一天下,需要打得战争更灵活,对付的主要敌人也是游牧民族。 你用重甲冲锋,他们就用轻骑迂回包抄,起不到太大作用。 故而唐军逐渐取消了重骑兵种,将其分散到各支折冲府中。 高句丽的具装骑兵就不同,加起来也有三万,单独成编制,一共六营,每营五千。 这支骑兵原本就是为了对付大唐。 只可惜当初唐太宗攻打高句丽时,具装骑兵输给了大唐轻骑。 高句丽人被打得没了自信心,不敢再跟大唐打野战,只能龟缩城中。 随着安市城被打下,这支王牌骑兵也都被调回平壤驻守。 最终连发挥的机会都没有,就随着高句丽上层的投降,无奈成了降兵。 李勣入驻平壤后,检阅过高句丽的军队,最后得出一个结论。 高句丽其他军队,可以大部分裁撤,但这支具装骑兵必须保留,因为养成这样一支重甲骑兵很不容易。 李治便是听从了李勣的建议,将三十多万高句丽军队,裁撤大半,只保留五万,其中三万便是具装骑兵。 除铁矿和军队外,剩下的收获便是黑土地。 经过这次战争,高句丽子民死了不少、迁移不少,故而刘仁轨从河北迁调了大量唐人,前往高句丽松嫩平原和三江平原。 这两处平原,便是高句丽最大的黑土地分布区域。 高句丽虽然也是半农耕社会,但种地水平比不上中原百姓,这片土地让唐人耕种,才能更大的发挥价值。 刘仁轨迁调的条件也极为优厚,凡是前往辽东的百姓,可以优先分得最肥沃的黑土良田八十亩。 另外,官府还帮忙安排住所,又因为高句丽刚刚经历战乱,李治下旨免税三年。 换句话说,只要迁调到高句丽,就能享受三年免税。 河北百姓也不傻,高句丽地区有肥沃土地的事情,他们也听往来商旅说过,都很羡慕其亩产。 再者,这跟去庭州开荒不同,只要一迁调过去,就能立刻分田,立刻种粮。 况且,刘仁轨在河北名声极佳,被百姓们尊称为“安东相公”。 那些地处河北土地贫瘠地区的百姓,便都积极响应了迁徙政策。 根据刘仁轨给李治上的奏章分析,高句丽实行三年免税之后,便能恢复元气。 然后,安东地区就能为朝廷提供大量赋税,粗粗一算,税收将超过河北道、关中道、江南道地区,仅次于河北道。 有了这笔新增税收,李治实行军制改革的压力就更小了,无论从军力、财力来看,都将极大的增强大唐国力。 这一点连吐蕃都比不上。 大唐收复吐蕃也有五六年了,然而吐蕃目前每年提供的税收,连岭南道都比不上。 百济和倭国地区更不用提。 倭国只能当做金银矿场,税收就不指望了。 百济土地贫瘠,虽设了十几州,将来能提供的税收,大约也就和三个上州差不多,不到高句丽的十分之一。 至于漠北,那里的牧民养活自己都难,根本没能力缴纳税收,只能提供少许牛羊。 有时候冬天太冷,还需朝廷赈济,另外还要派兵驻守,除了能开采些石炭外,称得上入不敷出。 这样一对比,才知打下高句丽的好处! 随着高句丽逐渐稳定,朝廷军队也开始慢慢撤出高句丽,只留下三万唐军,两万高句丽军驻守。 撤出高句丽的军队,按理来说,一部分该回到折冲府。 然而李治却直接让他们和羽林卫一起返回长安。 李治的意思大臣们也都明白。 这帮经历过高句丽大战的唐军精锐,已成为皇帝下一批军事改革的目标,他们都将编入羽林卫,成为募兵。 经过两次兵制调整,转化为羽林卫的府兵,已有八万之众。 其中有三万分别驻扎倭国和百济,另外三万参与了高句丽灭国之战。 长安城禁苑内,还有两万驻守。 这次返回长安的军队,一共有十二万左右,三万羽林卫,六万府兵。 另外三万,便是高句丽的三万具装骑兵,这支军队将由高侃这个渤海出身的将领负责统帅。 经过吐蕃之战,李治也很清楚大食军队的特点,优点是数量多,悍不畏死。 到时打硬仗的时候,利用重骑兵冲锋,大食军队再不怕死,也挡不住钢铁洪流! 李治准备将这十二万大唐锐士,全部转化为新的羽林卫,由薛仁贵负责训练。 这也将成为大唐第一支远征军,将来便能随时增援安西,甚至进军中亚,与大食人争夺中亚的控制权。 这天下午,李治又在神龙殿召开了一场军事集议,三品以上武将才能参加。 自消灭吐蕃之后,大唐的国策便是消灭高句丽。 如今这个战略已经完成,大唐自然又要制定新的战略。 这次的战略和之前不同,不再是扩充疆域,而是与大食人争夺西域的控制权,阻止大食人东扩,同时将大唐的影响力西扩。 以大唐军力作为保证,向西边发展贸易,将大唐生产的丝绸、茶叶、瓷器等商品,卖到每一个国家。 如此才能让百姓富足。 群臣虽然没有插嘴,但心中都暗自纳闷,不明白圣人为何如此看重大食人。 在他们心中,大食只比吐蕃强上一些,因为大食军队攻打吐蕃时,也并未占到什么便宜。 以大唐如今的实力,要想消灭大食,只有一个难题,那就是太远了。 李治并不与众人解释,在说明大的战略时,也制定了两个小战略,也就是针对吐谷浑和南诏。 对付吐谷浑,采取不理不睬的态度。 让他们闹,等羌人受不了时,向大唐请求,再一举消灭吐谷浑,纳入大唐,划为正州。 南诏则更简单,只需阻止他们统一就行了,至于将来的计划,以后再说。 李治将战略说完后,便让众人退下,只留下薛仁贵和李勣。 他们两人是如今军中新老两辈的领头人物。 李治可以不对其他人解释大食的重要性,但必须对他们说明,以免两人做出错误判断。 神龙殿作为大唐君臣讨论军政的重要场所,殿内一直都挂着敌国的详细地图。 以前挂着的是吐蕃和高句丽地图,如今则换成了另一幅陌生的地图。 “李卿,薛卿,你们知道这是哪里的舆图吗?”李治问。 李勣凝视片刻,在地图上根本找不到大唐的位置,倒是中间有一个极大的国家,几乎有大唐六成大小,不由心中一动。 “陛下,这莫非是大食舆图?” 李治点头道:“不错,这正是大食舆图。大食无论是国土面积还是人口,都远在吐蕃之上,接近我大唐。更重要的一点是,他们是宗教立国,每一个教徒,都能成为战士。” 薛仁贵和李勣听了后,对视一眼,都没有做声。 大食毕竟离的太远,两人了解都不多,很难有直观印象。 吐蕃之战时,也只有苏定方部与大食人打过一仗,薛仁贵并未与大食人交手。 李治也瞧出两人想法,朝王伏胜看了一眼:“让他们进来吧。” (本章完) 第457章 帝国的威胁 第457章 帝国的威胁 王伏胜应诺一声,转身出去,不一会,卑路斯和雪娘跟着他走了进来。 李治将两人身份简单介绍了一下。 这一年来,卑路斯和雪娘以墨佳轩为据点,内领府又给他们拨了不少资金,让他们与大量的西域人打交道。 一来是谋划吐火罗复国之事,二来是打探大食情况。 卑路斯原本就是波斯王子,对大食知根知底。 如今通过发展西域眼线,对大食国内的情况,可谓了如指掌。 李治道:“卑卿,你和两位大将军说一下,大食目前的状况。” 卑路斯应诺一声,说:“大食国刚打完内战,如今由穆阿维叶继位,他原本就是古莱什部的王子……” 在卑路斯的介绍下,李勣和薛仁贵才慢慢明白了整个大食国的发展史。 大食国建立以前,阿拉伯地区有很多部落存在,类似于中原的战国时期。 唯一的区别是,阿拉伯地区的每一个部落,都是宗教部落,崇拜着不同神明。 因为分散,实力弱小,长期臣服于波斯人建立的萨珊王朝。 后来穆汗穆德通过传播大食教,统一宗教和部落,团结各部,击败了萨珊王朝,建立大食国。 为了传播大食教,大食人积极扩张,领土很快超过了原来的萨珊王朝。 对他们来说,所有异教徒都是敌人,他们的目的是让世界所有国家,都信奉大食教,并入大食国。 李勣听到此处,终于明白李治为何如此防备大食人了。 这根本就不是一个可以和睦相处的邻居,他们眼下没有攻打大唐,只因大唐太强大,又太遥远。 可以预见,等他们强大后,必定不断东扩,将来定会在大唐传播大食教。 若是大唐不许,那就只有战争。 接下来,卑路斯又介绍起大食国的新君主,穆阿维叶。 李勣听完后,眼中精光一闪。 原来穆阿维叶出身于阿拉伯地区某个贵族家庭,名为倭马亚家族,类似大唐的世族。 一开始他非常反对穆汗穆德和大食教,甚至想杀穆汗穆德,后来战败之后,才信奉大食教。 结果几代传承下来,大食国的权力竟然又落到他这个战败者手中。 这小子简直就是一个窃国者! 他掌握权力后,大量扶持家族亲信,表面是大食教徒,其实依然以家族为核心,拓展势力。 他正是凭借家族力量,夺得了大食国的权柄,当上国王后,一系列改革,将大食这个纯宗教国家,变成了类似大唐的帝国! 由此可见,大食国内部必定存在重大隐患,要想对付他们,可以从这一点入手。 薛仁贵跟李勣不同。 他是一个职业军人,没那么多肠子,只想单纯的击溃大食军队。 “卑将军,大食国有多少军队,又有多少骑兵,多少甲兵?”他问。 卑路斯道:“他们那里马匹不多,骑兵只有十万不到,不过他们继承了我萨珊王朝的冶炼技术,甲兵有三十多万,战甲坚固,兵器锋利,军械并不弱于大唐。” 薛仁贵问:“军队数量呢?” 卑路斯表情凝重的道:“他们以传教为国策,故而一直都处于战争状态,常备军起码有一百万以上。” 薛仁贵听了后,只点了点头,并没有太多表情。 李治忽然道:“卑卿,大食国周边情况,你也说一下吧。” 卑路斯点点头道:“因大食国四处扩张,与他们接壤的国家很多,但能真正对抗他们的国家,却不多,只有三个。” “哪三个?”李勣问。 卑路斯道:“一个是大食北部的可萨汗国,他们是游牧民族,骑兵强大,不弱于突厥人。另一个是西北部的拜占庭帝国。” 提到“拜占庭帝国”时,他神情有几分复杂,因为拜占庭帝国一直是萨珊王朝的宿敌。 谁能想到,曾经强大一时的萨珊王朝,没有输给拜占庭帝国,却被手下统治多年的一群阿拉伯人给消灭了。 李勣捻须道:“最后一个,就是我大唐了吧?” “正是如此。” 这时,一名内侍悄悄来到殿内,朝王伏胜附耳说了什么,王伏胜听到后,露出诧异之色。 这一幕恰好被李治看到了,便问:“伏胜,怎么了。” 王伏胜道:“陛下,大食人又派来使节了。” 自李治主政后,大食人已经派来过两次使节。 第一次只是一次试探性的友好交流,第二次则派出重要人物伊本,想跟大唐共分吐蕃。 这次是第三次。 与前两次不同,这次来的并非使节团,而是大食新国王穆阿维叶所派的一名信使。 他给李治写了一封信。 这封信两个月前就写好了,只因两国距离遥远,直到今天才送来。 从时间来看,当时穆阿维叶应该是刚刚平定内乱,才给李治写了这么一封信。 信的内容还算友好。 他决定在大食都城,大马士革,举办一场盛大的典礼,庆贺自己登基。 在大食国内部,他已经完成了登基典礼,这场典礼是对外的。 他就是想让各国君王都知道,他穆阿维叶如今是大食新的君王! 大食已经两次派人来大唐,对大唐情况颇为了解。 李治目前对大食的了解,都来自卑路斯,此人被大食灭国,观点未必能够客观。 所以李治也正想派人去大食国,探听一下情况,只是关于使节人选,却让他犯了难。 派文官去吧,担心不能彰显大唐威仪,派武将过去,又担心他们惹出事来,大唐武将在对待胡人时,都骄纵的很。 张柬之是一个很好的人选,不过他身兼两职,非常忙碌,这一去就是大半年,很耽误公务。 正当李治斟酌人选时,兵部来报,安西都护裴行俭上了一份奏疏。 裴行俭这份奏疏,正是向李治介绍大食人这场典礼的情况。 大食人的使节从安西经过时,裴行俭就派人去打探此事,总算及时探听清楚,好让李治知晓。 根据裴行俭的说法,大食人这次的大典名为“启示大典”,几乎将周围所有国家都邀请了。 穆阿维叶写给李治的信虽然友好,那是因为他知道大唐实力强大,故而言辞客气。 然而给其他国家的信,就不那么客气了,几乎都是威胁的话语。 倘若哪一国不去,就将成为大食国剑锋所指。 其实在大食国内战时,中亚各国便都非常紧张,希望大食国两败俱伤,甚至因此分裂。 在此期间,可萨汗国、拜占庭帝国都曾派兵偷袭,只可惜依然被内乱的大食人击败。 如今大食人结束内乱,开始积极扩充军备。 中亚各国无不心惊胆颤,都知道大食人肯定会拿一个国家开刀,担心矛头指向自己。 也只有裴行俭,敢谋划着趁大食人统一之际,攻打吐火罗地区,吸引大食人来救,正面跟他们干上一仗。 当然,裴行俭的计划因为唐军攻打高句丽而搁置。 所以眼下的情况便是,大食人已经解决内患,即将对外动手。 谁都不想成为第一个目标,纷纷派遣使节,前往大马士革,恭贺穆阿维叶继位。 就连拜占庭帝国和可萨汗国也不例外。 穆阿维叶正是看到这种情况,决定举办一个类似大唐的万国朝会,同时也派人来到长安,邀请大唐使节参加。 如此,才能让他在国内的权威达到顶峰。 李治了解这些情况后,心中很快有了主意。 他虽想了解大食国的情况,但也不能被穆阿维叶给利用,给他捧场。 使节可以派,官职一定要低,不能太给大食人面子。 他命人把高有道喊了过来,朝他说道:“高卿,大食人派使节来长安的事,你可听说?” 高有道拱手道:“臣已听说。” 李治道:“那就好,朕希望你出使一趟大食,替朕勘探一下大食人的虚实,路途遥远,往返可能要大半年,你可愿意?” 高有道眼中闪着精光,拱手道:“臣愿代表大唐,出使大食!” 李治道:“很好。穆阿维叶想借大唐的势,朕偏偏不给他借,所以这次的使节队伍,人手不会很多,朕也不会给你太高的官职。” 高有道道:“臣明白。” 李治道:“你有什么意见也可以提,比如希望谁给你当副使,作为补偿,朕都可以满足你。” 高有道想了想,道:“臣想请杜易简当臣的副使,只是又怕东台人手不够。” “这个容易,朕会调人,代替你们的差事,你们放心出使就行了。朕给你们三天准备时间,这三天你们不用上衙,三天后就出发吧。” 高有道领了旨意,告退离开。 离开正殿后,高有道回到中书省东台。 杜易简和卢照邻当即问起皇帝召见他,所为何事。 高有道却笑而不答。 “先忙正事吧,下衙后再跟你们说。” 他越是如此,越说明皇帝这次召见,定有什么大事。 杜易简急于知道情况,如坐针毡,好不容易挨到下衙鼓声响起,不等出宫门,便急忙询问。 “老高,你现在可以说了吧。” 高有道便将皇帝让他出使大食的事说了。 “哎,上次陛下让你去安西调查,这次又让你出使大食,对你可真是信任。”杜易简一脸羡慕。 卢照邻笑道:“听说不少高官都请旨出使大食,陛下却不让他们去,偏偏让你去。可见你在陛下心中的地位,已超过那些人。” 高有道忙道:“别乱说,陛下之所以派我,另有缘故。” 卢照邻询问是何缘故,他并不回答,笑道:“卢兄,我和杜兄即将远行,这场送行酒,你可要请。” “那是当然……咦,你说杜兄也要远行?” 杜易简也一脸惊喜的望着高有道,用手指指了指自己。 “高兄,你不会向陛下举荐了我吧?” 高有道笑道:“路途遥远,还可能有危险,你不会怪我吧?” 杜易简喜出望外,手舞足蹈,大笑一声。 “大健儿只怕没有为国效力的机会,怕什么危险?哈哈,我就知道高兄仗义,不会忘记朋友!” 高有道道:“陛下给了我们三天假,你准备一下,三日后,我们就要出发了!” 杜易简欣喜道:“知道了!” 很快,时间便来到三日后,西行之路不安全,李治特意传令王及善,给高有道二人派了十几名内领卫保护。 除此之外,只有三辆马车。 其中一辆马车中装着李治送给穆阿维叶的礼物,普普通通的十几罐茶叶,甚至不是贡茶。 李治这是有意冷落穆阿维叶,打击他在国内的声望。 大唐与大食迟早一战,李治这边也解决了辽东之事,做好战争准备,没必要再跟他客气。 就这样,高有道和杜易简从金光门离京,和大食使节一起,踏上了前往大食之路。 此时受到穆阿维叶邀请的各国,也都为出使大食做准备。 虽然他们距离大食国很近,可以出发晚一点,但礼物挑选上,必须慎之又慎。 他们自然不敢像大唐皇帝一样,故意送寒碜礼物,打击穆阿维叶。 倘若礼物没送好,等着他们的就是大食国的百万雄兵,灭国之祸! 故而每一国的君王,都得提前几个月开始准备礼物。 有的小国君王,甚至举办朝会,群臣商议,动用整个国家的力量,为这一份礼物做准备。 在这弱肉强食的时代,实力便是一切。 当一个充满野心的强权帝国出现时,每一个小国家都将面临生存危机,百姓们也将面临战祸。 只有生活在强大的国家,才能安稳过活。 (本章完) 第458章 这门婚事我不同意! 第458章 这门婚事我不同意! 八月初,立秋。 秋季起始,禾谷成熟,阳气渐收,阴气渐长。 大唐每月都有两个节气假,算上三天沐假日,至少有五天假,再加上各种节日,运气好的时候,一个月可以休息十来日。 沐假日的时候,武敏之每天都会起的较晚。 他如今已离开武府,在外单独辟府居住,三进小宅是武媚娘赏赐的,一个人住别提有多舒服。 虽是立秋,天气依然酷热。 辰时中旬时分,燥热的阳光便从窗户里照射进来,洒在武敏之的脸上,让人一阵火辣辣的感觉。 武敏之迷迷糊糊间,侧过身子,准备继续睡,大门忽然被人推开,只见一人冲进屋中,扑在床榻边,呜呜哭泣。 武敏之猛地惊醒,坐起身子,低头一看,来人原来是他的妹子贺兰敏柔。 “阿妹,你怎么了?”武敏之摸了摸脑门,表情还有点懵。 贺兰敏柔只是大哭,并不说话。 武敏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想要起身去安慰妹妹,可他内里只穿了一件裈(内裤),不太方便起身。 幸好,贺兰敏柔哭了一阵,哭声终于变小了。 武敏之忙问:“妹子,到底怎么了,谁欺负你了,阿兄为你出气!” 贺兰敏柔抽抽噎噎的道:“兄长,阿娘要将我嫁去薛府。” 武敏之一愣:“是让你嫁给薛讷吗?” 贺兰敏柔委屈的点点下巴。 武敏之素知母亲喜欢趋炎附势,如今薛仁贵如日中天,在长安城声望极高,她将妹子嫁去薛府,并不奇怪。 “姨母答应了吗?”他关心的是另一个问题。 “母、母亲说……已经跟皇后姨母说了,姨母也没有反对。”贺兰敏柔又哭了起来。 武敏之心想:“薛讷与太子交好,姨母估计是想通过敏柔,再巩固这一层关系。” 贺兰敏柔见他不说话,抬起红肿的眼睛望着他:“兄长,你怎么不说话,你不管柔儿了吗?” 武敏之沉声道:“你既不愿嫁,我一定不让你受委屈。你出去等着,我穿好衣服就去武府找母亲,和她分说此事,姨母那边也尽管交给我!” 贺兰敏柔仿佛找到主心骨一般,用力“嗯”了一声,擦了擦眼泪,离开了屋子。 武敏之很快穿好衣服,早饭也顾不上吃,带上贺兰敏柔,就气势汹汹的直奔武府。 走在武府坐落的平康坊大街上时,发现街上有不少背着书袋的少年,都是武氏子弟,正朝武府而去。 不少人还朝兄妹二人打招呼。 武敏之奇道:“他们是做什么去?” 贺兰敏柔道:“前阵子姨母下了命令,让在旧府开私塾,请了三位有名望的夫子坐堂,武氏子弟都能免费就读,还有免费茶食,故而亲戚们都把孩子送过来了。” 武府扩建过几次,占地面积极大,分为新府区和旧府区。 旧府区基本已经荒废,无人居住,拿来开一座私塾,教导族人倒也不坏。 武敏之如今长进不少,也见不得族人不务正业,点头表示赞同。 不一会,进入府门,一路来到三进后院。 武顺昨晚参加了一个贵妇圈的茶会活动,晚上回来的晚,都这时候了,还在酣睡。 武敏之兄妹在门外通传。 武顺听说儿子回来,原本高兴,又听说女儿也来了,顿感不妙,知道是贺兰敏柔找儿子告状了。 她穿好衣服,让儿子和女儿进到屋中,笑道:“敏之,今日怎么有空回来了?” 武敏之哼了一声,道:“母亲,柔儿的大婚你为何不跟我商量一声,就擅自做主?” 武顺见儿子果然是来兴师问罪,瞪了贺兰敏柔一眼,朝武敏之陪笑道:“这事不能怪我啊,是你姨母定下,我能有什么办法?” 武敏之哼道:“那我立刻入宫,找姨母问个清楚!” 转头便要走。 武顺赶忙喊住他,笑道:“你这孩子,连我的话也不信了,这事是我和你姨母一起商议的,那薛大将军的儿子继承了父亲的武艺和韬略,又与太子殿下交好,将来前途无量,你妹妹嫁给他有什么不好?” 武敏之翻了翻眼皮,道:“管他有多好,也要柔儿喜欢才行吧,你都不问一下她的意见吗?” 武顺扫了贺兰敏柔一眼,淡淡道:“柔儿,母亲帮你安排的这桩婚事,你有什么不满吗?” 贺兰敏柔低下头来,不敢与母亲抗争。 武敏之瞪眼道:“柔儿刚才都跑去我那里哭诉了,当然不满意,总而言之,这门亲事我不同意!” 武顺气急道:“你这孩子,我和你姨母这么安排,也是为她好,你年纪小,经历浅,不清楚对女人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 武敏之大声道:“我不管,总之我答应过柔儿,不会让她受委屈。父亲不在,柔儿的婚事该由我做主,就算这事闹到陛下那里,也是我的理!” 武顺又气又急,拿儿子没办法,只好朝女儿撒气。 “你这丫头,怎么一点不懂事,你知道我为你的婚事操了多少心,才帮你找到这么好的一个如意郎君?你还去找你兄长告状,你是要气死我吗?” 贺兰敏柔头更低了,眼泪哗啦啦流了下来,哪里敢顶嘴一句? 武敏之横跨一步,挡在贺兰敏柔跟前,冷哼道:“母亲,你再骂柔儿,我就把她接到我那儿去。” 武顺哀叹一声:“我真是上辈子做了孽,怎么生了你这么一个小霸王。好,你妹子的婚事我可以让步,那你必须尽快成婚,你都加冠一年多了,也该成婚了。” 武敏之露出迟疑之色。 武顺哼道:“你若是不同意,我就闹到你姨母那里去,到时候未必能如你所愿!” 武敏之一摆手,道:“那好,我答应便是。” 武顺大喜,道:“人选我和你外祖母已经商量好了,还是弘农杨氏家的第八女,很温顺的一个女子,容止也美,你也见过几面!” 弘农杨氏便是前隋皇室,杨夫人的家族。 武敏之一摆手,道:“你们自己决定便是,不用问我。”牵着贺兰敏柔,转身大步离开。 出门之后,贺兰敏柔又低声抽泣起来。 武敏之笑道:“问题都解决了,你还哭个什么?” 贺兰敏柔哽咽道:“兄长为了帮我,却要搭上自己的婚事,早知如此,柔儿宁愿嫁给薛讷……” 武敏之笑道:“你不用为我操心,我已经二十一岁了,迟早要娶妻,反正我也没有中意人,随便娶一个就是,况且那杨氏我见过,倒也是个美人,娶进房中也无妨。” 贺兰敏柔抬头凝望着他:“兄长真是这样想的?” 武敏之感慨道:“外祖母对我那么好,我早就决定娶杨氏为妻,也好让她老人家高兴高兴。之前拒绝,不过是想再玩两年罢了。” 贺兰敏柔见他表情,知他并未撒谎,心中好受多了。 两人在武府用过早膳,又去向杨夫人请了安,陪她说了一阵话。 用过午膳后,杨夫人休息去了。 武敏之准备回府,贺兰敏柔将他送出门外,却不肯回去,一路跟着武敏之。 “柔儿,你快回去吧,别送了。” 贺兰敏柔道:“兄长,你下午想做什么?” 武敏之道:“当然是去找朋友。” 贺兰敏柔抿嘴一笑,道:“可是去找那位小吴王?” 武敏之笑道:“不错,有几日没见他了,找他说说话,下下棋,喝喝酒。” “那我也去。” 武敏之失笑道:“你去做什么?我们聊的事你肯定不感兴趣。” 贺兰敏柔低头想了一会,低声说:“兄长,我如果……嫁给吴王的话,你会不会高兴?” 武敏之吃惊道:“你中意他吗?” 贺兰敏柔面色微红,道:“算不上中意,只是听高安公主提过一些他的事,感觉他是个可怜人,而且还和兄长很像。” 武敏之奇道:“他和我很像吗?” “是啊,你们都很温柔体贴,反正要嫁一人,不如就嫁给他好了。”贺兰敏柔指的温柔体贴,便是两人都很爱护自家妹子。 武敏之笑道:“傻妹子,你想嫁给人家,总要先问一下人家同意不同意吧?” 贺兰敏柔的脸更红了,两只小手搅在一起,低声道:“难道他有意中人了?” “那倒没有。”武敏之捏了捏下巴,道:“不过我也曾跟他提过你,他似乎并无特别反应啊。” 贺兰敏柔听了后,柳眉一弯。她性子虽柔顺,其实也有心高气傲的一面。 长安城的世家子弟们将她誉为第一美人,每个年轻男人见了她,都会想方设法的讨好她,就连武媚娘都夸赞过她的容貌。 所以她对自己很有自信,原本她想嫁给李吉,也只因他与自家兄长关系好,又不太讨厌罢了。 如今听到武敏之这样说,心中顿时有几分不服气,暗想:“我多见那小吴王几面,再朝他笑一笑,不信他两眼空空。” 她毕竟脸嫩,不会将心思显露出来,微笑道:“既是如此,那就算了,不过我听说吴王有几个妹妹,也想跟她们亲近一下。” 武敏之点头道:“李兄那几个妹子都受过苦,是可怜人,你去陪她们说说话,倒也挺好。” 两人当即一起朝着吴王府而去。 …… (本章完) 第459章 两大强国 第459章 两大强国 小吴王李吉一共有两个弟弟,两个妹妹。 他的两个弟弟随着年纪增大,都已封爵,搬出去住了,两个妹妹虽也封了县主,却依然和他一起住。 武敏之来到吴王府时,李吉却有事出去了,并不在府中,只两个妹妹在府。 信安县主年纪大一些,约莫十三四岁,她在后堂陪客,宣城县主则去找李吉回来。 等了一个多时辰,李吉终于回府。 他让两个妹妹陪贺兰敏柔去后院闲逛赏,随即拉着武敏之来到书房说话。 武敏之问他刚才哪里去了。 李吉一边倒茶,一边埋怨道:“还能去哪,当然是忙正事啊,最近长安城混进来很多黑户,你不知道?” 武敏之接过他递来的茶,笑道:“我又不是雍州府官员,哪里知道这些?” 李吉诧异道:“你不是内领府的吗?内领府最近应该也很忙才是啊。” 武敏之愣道:“为何?” 李吉盯着他看了一会,见他不似隐瞒,便道:“你可知道来长安城的那些黑户,都是哪里人吗?” “不知。” “都是从西域过来的化外人!” 武敏之心中一动,道:“是不是因为大食的缘故?” 李吉笑道:“你这不是知道吗?” 武敏之笑道:“我只对大食的情况知道一些。” 李吉解释道:“这次来的化外人很多,有可萨人、大秦人(罗马)、柏柏人、勿斯里人、白达人、粟特人、昆仑奴等。” 武敏之道:“这不奇怪,大食人已经结束内战,即将扩张,周边国家无不惧怕。那些国家的百姓害怕被逼迫信仰大食教,故而四处而逃,有逃去更西边的,也有逃来我们大唐的。” “我就说呢,怎么突然来了这么多化为人。”李吉恍然大悟。 武敏之笑道:“你瞧着吧,等大食人开始动手,还会有更多逃难而来的人,你们雍州府以后有的忙了。” 李吉这时也来了好奇心。 他和大部分唐人一样,对大食人了解的不多,只知道大唐攻打吐蕃时,他们横插一手,最后被苏定方给驱逐了。 却不想他们只是结束内战,就让这么多国家害怕,这么多百姓逃亡。 “大食人真那么强大吗?” 武敏之正色道:“确实强大,我最近负责参与吐火罗复国之事,从一个叫卑路斯的波斯人口中,听说了很多大食的事。” 李吉正要询问,忽听外面传来敲门声。 “谁啊?”李吉问。 “阿兄,是我们。”回答的是信安县主。 李吉道:“进来吧。” “吱呀”一声,大门被推开,信安县主、宣城县主和贺兰敏柔一起走了进来。 贺兰敏柔手中还端着一个托盘。 “阿兄,这是贺兰姊姊熬制的酸梅汤,特别清凉解渴,所以我们端过来,给您和武郎君尝一下。” 李吉从贺兰敏柔手中接过一杯,笑道:“多谢妹子了。” 贺兰敏柔报以一笑,又递给武敏之一杯,三女便出去了。 李吉心思都在大食人身上,将酸梅汤放在一旁,继续询问大食情况。 武敏之便详细将大食情况说了,还将大食人举办的“启示大典”也说了,威胁周围各国,全部参加。 李吉听他们实力如此强大,行事又如此霸道,不由多了一丝担忧,道:“他们如今既结束内战,会不会再来犯我大唐?” 武敏之笑道:“你不必担心,陛下早就在对付大食了。这次筹划吐火罗复国之事,就是为了对付他们!况且他们周边,也有强国制约。” 李吉问:“西域还有别的大国吗?” 武敏之道:“还有两个大国,虽不如大食,却跟高句丽实力差不多吧。” “是哪两个?” 武敏之道:“一个是可萨汗国!” “我知道,这次混入长安的黑户中,就有可萨人,他们似乎是游牧民族。” 武敏之道:“可萨人是一个很特别的游牧国家,他们和突厥人不同,生活在高加索地区,国内有很多种族,比如匈奴人、突厥人、高加索人、月氏人、铁勒人!” “还有匈奴人?”李吉惊道。 武敏之笑道:“据说可萨汗国就是汉朝时期西迁的匈奴人后裔,他们先建立了一个匈人帝国,横扫西域,被西域人称为“上帝之鞭”,后来帝国解体后,有一支凶人建立了可萨汗国。” 李吉点点头,仿佛打开一扇大门,再次意识到世界的辽阔,眼中亮光闪动。 武敏之又接着道:“可萨汗国战力虽强,国力毕竟有限,也就和当年的西突厥差不多吧,另一个国家的国力就更加强大了,人口众多,估计不比吐蕃弱小。” “哦,是哪一国?”李吉忙问。 武敏之道:“便是生活在大秦地区的拜占庭帝国,他们曾经是波斯人的宿敌,据说国祚持续近三百年。” 拜占庭帝国只是罗马帝国的一个分支,又被称为东罗马帝国,如今已是第三个王朝,希拉克略王朝。 他们每个王朝,都会冠以拜占庭帝国之名,不像中原的秦汉隋唐,以朝代名为主。 大秦地区,则是大唐对大食以西地区的统称。 李吉对大食了解不多,对拜占庭了解就更少了,感叹道:“原来大秦地区,竟也有如此强大的国家,他们国土也和吐蕃一样大吗?” 武敏之笑道:“拜占庭帝国原本的土地并不大,不过他们统治着昆仑奴生活的昆仑地区(非洲),也就比吐蕃要大一些了。正因他们统治着昆仑,昆仑奴才会被卖到世界各地。” 长安城的昆仑奴赫赫有名,李吉还是第一次知道昆仑奴的来历。 他沉吟片刻,说:“也就是说,大食人除了我们大唐这个敌人外,还有拜占庭和可萨汗国两个敌人?” 武敏之道:“不错,这两个国家的实力,虽不如大食,但关系亲密,互为盟友,当年就曾一起对付波斯帝国。” 李吉目光一亮,道:“既是如此,何不联手这两国,共同对付大食呢?” 武敏之道:“我也向卑路斯提过这个想法,不过估计很难。” “为何?” 武敏之道:“根据他的说法,可萨人非常憎恨中原王朝,只怕不会跟我们大唐联手。” 李吉愣道:“难道他们还在记恨汉朝将他们赶走之事?” 武敏之一摊手,道:“那就不知道了,不过我有点信不过那个波斯人。反正陛下已经派使节去了大食,应该也能见到这两国使节,到时候就知道了。” …… 高加索,可萨汗国王帐。 可萨汗扎比尔正在帐内欣赏歌舞,一名手下来报,说拜占庭国王“络腮胡君士坦斯”来了。 可萨汗哼了一声,道:“不见。” 话音刚落,帐帘却被人掀开。 只见一人大步走了进来,哈哈一笑,道:“老朋友,还在生我的气吗?” 那人留着长长的络腮胡子,棕色的皮肤,身材魁梧,正是拜占庭帝国的君主,君士坦斯二世。 堂堂一国之君主,竟亲自来到另一国,由此可见两国之间的关系。 可萨汗盯着拜占庭王看了一会,挥手命帐中人全部退下,沉声道:“君士坦斯,你这次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君士坦斯叹了口气,走到一张椅子上坐下,拿起一袋羊奶便喝了起来,喝完还不忘赞美一声。 “美味!果然只有你这里,才能喝到这般美味的羊奶。” 可萨汗哼道:“你若是不给我一个解释,以后别想再来我这里喝羊奶!” 君士坦斯捋了捋络腮胡,缓缓道:“老朋友,我知道你生气,怪我不跟你商量一声,就派使节前往大马士革,但你知道我为何如此吗?” “正要听你解释。”可萨汗扬了扬眉。 君士坦斯沉声道:“原因很简单,现在大食人比任何时候,都更加强大!以前大食人分成东西两部,彼此不和,你我尚且不能抵挡,如今穆阿维叶整合了大食所有力量,若发动雷霆一击,足以消灭我的国家!” 可萨汗冷哼道:“说来说去,你还是怕了大食人,你可真令我失望!” 君士坦斯缓缓道:“老朋友,我和你不同,这些年来,大食人的西路军一直在攻打我,君士坦丁堡几次被围,帝国元气大伤。” “而你呢?这几年没有受到太大的攻击,据说还有不少部落从东边迁移而来,并入你的汗国,你的实力反而增加,我没说错吧。” 可萨汗沉默下来。 正如君士坦斯所言,这几年来,可萨汗国的实力增长不少。 八九年前,有一大批突厥人从东方迁移逃亡而来,犹如丧家之犬。 他派人去联系他们,得知他们是被东方大唐帝国击败的西突厥人。 这些突厥人并不属于咄陆五部和弩失毕五部,都是一些中小部落,无法与十姓突厥抢地盘,只能西迁。 最终,可萨汗接纳了他们。 后来又过了几年,一群铁勒人也从东边迁移过来,也是被大唐驱逐,可萨汗也接纳了他们,让他们融入汗国。 经过这两次融合,可萨汗国实力大增,这也是他敢强硬面对大食人的缘故。 原本他准备将大食使节杀了祭旗,结果却听说拜占庭帝国同意派遣使节,这才勃然大怒。 此时听君士坦斯解释,倒也确实是那么回事。 倘若大食人全力进攻拜占庭帝国,很可能灭其国,到时候自己也独木难支。 君士坦斯缓缓道:“老朋友,我这次派遣使节前往大马士革,其实还有一个原因。” 可萨汗问:“什么原因?” 君士坦斯道:“我最近听到很多东方来的消息,说东方有一个强大帝国,大食人曾跟他们交过手,并未占到便宜。” 可萨汗沉声道:“不错,这个帝国就是中原王朝的新主人,名为大唐,他们虽然可恨,但实力确实强大。” 君士坦斯目光灼灼的道:“既是如此,我们何不派人暗中见见大唐使节,与他们联手,共抗大食?” 可萨汗冷笑不语。 君士坦斯皱眉道:“有何不妥吗?” 可萨汗冷冷道:“中原人非常狡猾,跟他们联手,只会被出卖。” 君士坦斯摆手道:“他们并不与我们接壤,就算想对我们不利,也无办法,何不试一试呢?” 可萨汗沉吟不语。 君士坦斯又道:“就算不能与他们联手,也可以挑唆他们与大食人的关系,让大食人把目标对准大唐,等他们两败俱伤,我们也不用怕大食了。” 可萨汗眼中亮光一闪,笑道:“这样一说,倒有几分意思了。” 君士坦斯笑道:“那就说定了,你我都派出使节,前往大马士革。暂且忍耐一时,将来迟早能向大食人讨回来。” 可萨汗深吸一口气,道:“好,这次就听你的!” 君士坦斯大喜道:“到时若能说动大唐,跟我们两家联盟,便能合力消灭大食,我们共分大食土地!” 可萨汗却忽然泼了一盆冷水。 “这你就别想了。中原人瞧不起所有人,除他们之外的人,都被称作四夷。他们只会让我们给他们当属国,派人给他们朝贡,不可能与我们联盟。” 君士坦斯眯着眼道:“如此来看,他们与大食也没什么区别了。” 可萨汗淡淡道:“估计在他们眼中,大食人也只配当属国。” 君士坦斯忽然大笑不止。 可萨汗愣道:“你笑什么?” 君士坦斯笑道:“听你这样一说,我倒更有把握了,越是傲慢的人,越容易被利用。” 可萨汗道:“话虽如此,但中原人同样狡猾,跟他们打交道,可必须小心。” 君士坦斯咧嘴一笑:“你觉得他们比我们拜占庭人更聪明吗?” 可萨汗毕竟没有见过中原人,一代代人传下来的叙事,对中原王朝也只有谩骂和憎恨,并无夸赞。 故而,可萨汗虽觉得唐人狡猾,却并不觉得他们能有多聪明。 “在这片土地上,谁能有你们拜占庭的人心思多?” 君士坦斯大笑:“我就当你是夸赞我了。对了,我这次又给你带来了两千黑奴,就当做我的赔罪吧!” 可萨汗喜道:“太好了,我最近刚从高加索山民手中,夺下一座铁矿,正需黑奴挖矿,老朋友,多谢了。” 两人冰释前嫌,当即在营帐内密议。 一连商议三天,君士坦斯这才离开可萨汗国。 又过半月,可萨汗派出一支使节团,前往大马士革庆贺。 此时已到十二月,距离大食人的“启示大典”,只剩一个多月了。 (本章完) 第460章 后宫训狗 第460章 后宫训狗 十二月中旬,武媚娘改好了一百二十个简体字,取名为“简舒体”。 在一次宫廷宴会上,李治将武媚娘的字帖拿出来,给众大臣欣赏,并且赞赏有加。 经过此事,简舒体算是正式流传到了长安士林界,成为一种新的俗体字。 字体简化之事,需循序渐进。 李治的计划是让武媚娘一次改一部分,慢慢推行到民间,先让民间熟悉这种新字体,再通过引导方式,让这种字体成为主流。 当然,他这种做法也引起朝中不少大臣反对,尤其是国子监祭酒令狐德棻带头上谏。 这老儒上了一份奏章,认为不应如此随意创造出新字体,皇帝更不应该推波助流,这会影响大唐人文风气。 李治召见了令狐德棻,以给国子监增加预算为条件,贿赂这老儒。 其实打完高句丽后,李治就准备扩大国子监规模。 当初故意压着,就是知道简体字推行时,有一群老儒要跳出来反对,就把这张牌捏着不放。 大唐的这些老臣,其实一个比一个精贼,并非顽固不化的那种人。 别看令狐德棻是儒家大佬,其实颇能灵活变通,他见皇帝给足了自己面子,好处也拿到手了,就一声不吭的接受了。 李治与令狐德棻谈妥之后,便召见了户部尚书卢承庆,让他将国子监的预算增加一成。 卢承庆倒是没有讨价还价,只提到了另一件事。 “陛下,今年气候严寒,燕然都护府和瀚海都护府又无法上交税收,还需要朝廷赈济,长期以往,朝廷占据此处,似乎并无益处。” 李治看了他一眼,道:“依卿之意呢?” 卢承庆道:“不如恢复旧制,让他们自行治理,不用向朝廷上税,也不能再让朝廷赈济。如此一来,也不必在两地驻军,可节省大量开销。” 他见李治皱了皱眉,忙道:“漠北人烟稀少,情况特殊,故而特殊处理,其他地方,依然可以按照新的羁糜政策施行。” 李治道:“那如果突厥人和铁勒人又造反怎么办?” 卢承庆微笑道:“以我唐军之军力,平定叛乱易如反掌。况且臣以为,他们如今也不敢再反叛了。” 李治摇头道:“此事朕意已决,不必多言。漠北地区必须驻军,也必须由朝廷直接管辖,这两点都不能变,再多钱也值得!” 卢承庆见皇帝态度斩钉截铁,想了想,又提出一个折中的法子。 “陛下,既是如此,不如采取一个政策,慢慢将一部分漠北牧民,迁调到关中,让他们开垦荒地,如此应能弥补些收支。” 李治挥手道:“这个办法可行,你上一份具体施行的诰书,拿来朕看。” 卢承庆应诺一声,告退下去了。 李治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感觉肩膀有些酸痛了。 因为高有道和杜易简出使大食,导致东台少了两个得力干将。 李治虽调了骆宾王和杜复两人进入东台,替代两人。 但骆宾王和杜复毕竟业务不熟练,导致出现很多争议和问题,都拿到李治这里裁决。 这也让李治的工作量大幅增加。 再者,李治如今也快四十岁了,年纪越来越大,精力比不上刚来大唐那会了。 他迈着四方步离开正殿,准备去后宫找一个嫔妃给自己捏捏肩膀,舒展舒展。 手引技巧最好的是杨才人和郑才人,李治前几日去找过杨才人了,本着雨露均沾的原则,便朝着承香殿去了。 沿着宫道,来到承香殿,却发现门口站岗的内侍和宫人一个都看不到。 王伏胜眉毛一皱,便要进去收拾那些擅自离岗的人,被李治拦住了。 “无妨,先进去瞧瞧。”他一路进入东院,畅通无阻,没有遇到任何守值宫人。 迈步来到正堂时,才总算发现一群宫人、内侍们都站在走廊外,探头看向屋内,似乎在看什么有趣之事。 一阵阵笑声从屋中传来,隐隐还有狗吠之声。 李治大感好奇,迈步来到正堂外,朝屋内一看。 只见一只白色小狗正在屋内跑来跑去,旁边有一名女子拿着一根竹棒,棒上挂着铃铛,似乎正在指挥它。 那小狗随着竹棒挥动,做出各种高难度动作,仿佛杂耍动物一样。 那女子李治也见过几面,是刘充嫒刚收的义女,名叫徐玲。 李治也没想到她竟有训狗的本事,而且技巧高超,不仅郑才人看得津津有味,刘充嫒也在屋中,笑声连连。 这时,王伏胜咳了一声,终于有内侍注意到李治来了,急忙跪下见礼。 “圣人万安。”眨眼间,便黑压压跪倒一大片。 屋中之人也都赶忙跑出来见礼,更有趣的是,那只小白狗竟然也跑了出来,蹲在地上,朝李治摇尾巴。 李治心情顿时舒畅,抬手道:“不必多礼。”迈步进入屋中,在上首榻上坐下。 刘充嫒和郑才人也跟了进来,徐玲跟在后头。 李治朝徐玲问道:“你训狗的本事不错,哪里学的?” 徐玲低头垂目,小声道:“回陛下,奴婢是在戏班里学的。” 李治诧异道:“戏班?” 郑才人赶忙解释道:“陛下,徐玲以前是飞羽班的训猴师,善于训练宠物。” 李治心中一动,道:“你说的飞羽班,莫不是孝儿遇到的那个飞羽班?” 郑才人道:“正是。” 李治看了徐玲一眼,心中隐隐明白了什么,也不再多问,让徐玲继续表演训狗。 徐玲在李治面前有些紧张,好几次指示出了错。 幸亏那小白狗很是机灵,在她下达错误指示时并不动,还会“汪汪”叫两声,仿佛在纠正主人。 李治看得兴趣盈然,在这深宫之中,待的久了,对每日单调的生活,会有几分厌倦。 他以前在电视上也看过更有趣的海豚、鲸鱼等表演,此时瞧见徐玲训狗,大感亲切。 表演结束后,他大手一挥,命王伏胜赏了徐玲二十匹蜀锦,便让她退下了。 刘充嫒知道李治是来找郑才人的,也知趣的告退离开。 很快,李治靠坐在铺着毯子的锦榻上,闭上眼睛,享受着郑才人给他手引按摩。 郑才人的手精心保养过,修长晶莹,柔软滑腻,按在身上十分舒服,而且她跪坐在李治身后,让李治的脑袋能枕在她绵软的酥胸上。 此时虽是寒冬,屋中却点上很多铜炉,暖融融一片。 不一会,李治便舒服的要睡着了。 郑才人不愿错过与李治交谈的机会,柔声道:“陛下,您觉得徐玲如何?” 李治闭着眼睛,也不多思考,只说了“不错”两个字。 郑才人笑道:“这孩子颇为乖巧温顺,又懂得体贴人,人也聪明,礼仪学的极快,若非出身低了些,倒是孝儿的良配。” 李治哼了一声,道:“出身低又怎么了,男女之间,贵在知心,门当户对那一套,朕不喜欢。” 郑才人目光一亮,道:“那如果将她嫁给孝儿,陛下以为如何?” 李治早就猜到徐玲出现在宫中,与李孝有关,笑道:“孝儿和徐玲若是都中意对方,朕看这门婚事也不错。” 郑才人大喜:“那妾身就向皇后殿下汇报此事了?” 李治“嗯”了一声。 郑才人解决了儿子的婚姻之事,心情畅快,话也比平时多了一些,笑道:“陛下,您可知道张公艺老先生吗?” 李治道:“没听过,他是谁?” 郑才人微笑道:“最近妾身的一个堂妹,嫁到了张府,真可算是大开眼界。” 李治睁开眼,奇道:“怎么?” 郑才人笑道:“那张府位于郓州,一家人竟有九百多口,九世同居,竟还能和睦相处,您说是不是不可思议?” 李治心中一动,只说张公艺的话,他脑海中并无太深印象。 但九世同居这个典故,他却是看到过,主人公好像就是张公艺。 所谓九世同居,指的是九世之内的亲族,共居一宅。 试想一下,婆媳之间相处,都经常闹出各种矛盾,更何况那么多亲戚住在一起,那还不闹翻天? “真是九世同居吗?”李治怀疑道。 郑才人笑道:“从我堂妹的来信来看,应该不假,族谱有记载,光族人就有近千,而且那张公艺还在派人寻找族人,倘若生活艰难,就接他们来一起住。” 近千名同族人生活在一起,李治想想就头大,详细询问细节,也好学习一二。 根据郑才人所言,那张公艺立广堂,制典则,设条教以戒子侄。 故而父慈子孝,兄友弟和,夫正妇顺,姑婉媳听,合家九百人,每日鸣鼓会食。 且张府建有食堂,裁缝房,全家人的衣服、鞋袜统一裁制,孩子统一看管上塾!” 李治笑道:“若真是如此,张公艺确有治家之能。” 郑才人笑道:“听说张府的家训,是一首百字歌,又叫百忍歌!” 李治道:“你记得内容吗?” “妾身只记得前面几句。” “无妨,说给朕听听。” 郑才人悠悠道:“忍是大人之气量,忍是君子之根本。能忍夏不热,能忍冬不冷。能忍贫亦乐,能忍寿亦永。贵不忍则倾,富不忍则损……妾身就记得这些了。” 李治低声重复了一遍,感慨道:“百忍成金,这张公艺倒是一个奇人。” 郑才人道:“听说他们家的狗都有一百只,只要一只不到,其余九十九只都不吃食,等到齐了才开食。” 李治笑道:“这和军犬差不多了。” 在承香殿按了会摩,说了会话,李治疲惫尽消,精神抖擞。 …… (本章完) 第461章 犯我大唐,虽远必诛 第461章 犯我大唐,虽远必诛 回到甘露殿,王及善来报,说派去大马士革打听消息的线人回来了,提供了非常重要的消息。 李治在寝殿坐下,伸手也让王及善坐下说话,问:“又打听到什么消息?” 王及善道:“根据线报,穆阿维叶虽统一了大食国,但内部依然有反对力量……” 原来当初前任大食君王阿里死了后,大食国内部的什叶派支持哈桑为新王。 当初内战时,便是哈桑与穆阿维叶争夺哈里发之位。 谁知,哈桑却是个胸无大志之人。 他主动与穆阿维叶达成和解,放弃哈里发之位,只要了一大笔钱、一大群美人和一大块封地,只想安享晚年。 正因他的退让,才让穆阿维叶顺利继位。 什叶派又支持哈桑的弟弟,侯赛因为哈里发。 双方一番争斗后,达成妥协。 什叶派支持穆阿维叶为哈里发,但穆阿维叶死后,要将哈里发之位传给侯赛因。 这个套路李治太熟了。 一般达成这种妥协后,最终肯定会违背诺言,将王位传给自己的儿子。 李治道:“等穆阿维叶死后,大食人又会有一次内战!” 王及善道:“从大马士革的消息来看,不用等到以后,穆阿维叶的儿子齐叶德已经在发展自己的势力,与侯赛因明争暗斗!陛下,臣以为可以用离间计,分裂大食!” 李治抬了抬手,道:“若是真那么容易,拜占庭人和可萨人早就这么做了,还是等等高有道的消息吧。” 李治很清楚,倭马亚王朝持续了近一百年,还跟大唐干过一仗,没那么容易被击败。 王及善应了一声是,又道:“陛下,国舅昨日请臣过去了一趟,向臣说了一件事,臣以为不得不防。” 李治道:“何事?” 王及善道:“国舅怀疑吐蕃人要归附大食,背叛大唐。” “有何根据?”李治心中一凛。 王及善便将长孙无忌发现禄东赞装病之事说了。 当初禄东赞生病,李治也听说过,却不想这中间还有这些内情。 王及善接着道:“当时国舅也只是猜测,故而没有汇报,这次他得知两个消息后,才断定吐蕃人必定叛唐。” 李治道:“哪两个消息?” 王及善道:“第一,今年吐蕃派来大唐的使节,是禄东赞的三儿子政赞,此人是禄东赞儿子之中,最孝顺的一个,一来长安,就吵着要见禄东赞。” 如果吐蕃叛唐,大唐很可能处死禄东赞,政赞作为最孝顺的一个儿子,很可能是来见禄东赞最后一面。 李治道:“还有呢?” 王及善道:“根据大食传来的消息,吐蕃并未派使节前往大马士革。” 李治听了后,不由一愣。 这次大食人举办大典,谁不去就可能成为大食人第一个目标,故而连拜占庭人、可萨人也派人去了。 就算吐蕃想坚定的对付大食,也不至于连使节团都不派,故意挑衅大食。 事出反常必有妖。 再结合前面几件事,可以推断出来,吐蕃打算暗中归附大食,又怕大唐怀疑,故而不派使节团。 李治沉声道:“传旨苏定方,告诉他吐蕃已经叛唐,让他做好防备。” 王及善拱手道:“是!” …… 大食,大马士革。 马车缓缓行驶在城邦之中。 高有道和杜易简告别漫天黄沙之后,终于来到这座被绿洲环绕的城池。 望着热闹的大街,入目所见,尽是篷市场、车队圈地、宫殿、光塔和顶塔等建筑。 这座城池虽没有长安城雄伟壮阔,却是两人见过最热闹的胡人城邦。 城内尽是穿着黑衣的大食人,还有穿着五颜六色、奇装异服的外国人。 如果按比例算的话,外国人数量比长安城更多。 这些人虽衣着模样古怪,长安城却也见过不少,两人并不如何惊讶, 真正令他们感到惊奇的,还是这里的建筑风格。 尤其是这里的寺庙,不仅多,而且极为雄伟壮阔,令人叹为观止。 给他们带路的大食官员微笑道:“唐使阁下,我大食都城与贵国长安相比,不知孰优孰劣?” 高有道道:“只比寺庙的话,贵国略胜一筹。” “那其他方面呢?”大食官员追问。 高有道淡淡道:“自然是我长安远胜!” 那大食官员勉强笑了笑,不说话了。 来这里的其他国家使节,几乎都会大加赞叹大马士革,自认不如。 这些唐人竟如此不给面子,偏偏上面有交代,不能得罪这些大唐使节。 马车朝着王宫内的馆驿而去,正行之间,一队大食骑兵忽然过来了,朝那使节叽里咕噜说了什么。 那使节点点头,一脸凝重的望着高有道,道:“唐使阁下,我们尊贵的哈里发阁下,决定召见您。” 高有道跟随着那群骑士,一路向北,很快来到大食人的王宫。 这座王宫的结构也是光塔形,王宫内建筑林立,绚丽多彩,虽不如长安皇宫气势威严、雄浑壮阔,却自有一股独特的神秘风格,令人肃然起敬。 高有道在一座座尖顶塔楼之间穿梭,很快来到一座金碧辉煌的殿宇外。 有大食人通传后,他被带进宫殿。 抬头一看,这座宫殿极为宽阔,地面铺着光滑的大理石,空空荡荡,殿内没有摆放任何家具。 四方墙壁之上,雕刻着密集的壁画,壁画一幅接着一幅,前后相连,串联成一个带有宗教色彩的神异故事。 因殿内没有其他人,高有道只好站在壁画前,仔细浏览上面的故事。 看了不一会,便失去了兴趣。 佛教的壁画,通常都会有一些弃恶从善的寓意,道教壁画则奇思妙想,让人感到精神超脱。 可大食人的壁画却没有这些故事和意境,只有一个奇怪的人,无论走到哪里,别人都会朝他下拜。 便在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 高有道转头一看,只见一名头戴琉璃高冠的男子阔步走了进来。 此人身材并不高大,穿着白色中单,外披红色小褂,再披着一件绿色大斗篷,眼睛大而有神,颔下留着一圈黑色络腮胡。 他也在打量高有道,目光闪动间,不经意便透漏一股上位者的威严。 “你便是唐使?”他用大食语问道。 高有道听不懂他说什么,幸好男子身后跟着一名通译,将他的话转述。 高有道微微屈身,拱手道:“大唐使节高有道,见过大食国王!” 穆阿维叶并不回礼,负着双手,走到壁画之前,缓缓道:“你知道这壁画上画的是什么吗?” “不知。” 穆阿维叶缓缓道:“这是先知穆汗穆德传教的经历,真主怜世人苦难,向先知传下神谕,将真主的声音传达给每一个人,只要颂念真主之名,就能得到真主庇护,世人就不会再有苦难,能永享安乐!” 高有道笑而不语。 穆阿维叶转头看向他,叹道:“世人多苦,皆是因信仰那些伪神,只要所有人都聆听真主的声音,就不会再有战争和苦难!” 高有道道:“既是如此,贵国皆信仰相同,又为何会发生内战呢?” 穆阿维叶淡淡道:“那是因为有人的信仰不够虔诚,心中怀有私念。” 高有道见他狡辩,不说话了。 穆阿维叶抬起双手,感慨道:“你不觉得世人太愚蠢了吗?只知道无休止的战斗。你不觉得世人太贪婪了吗?永远不会满足。只有聆听真主的声音,才能破除迷蒙,通晓智慧!” 声音磁性,充满激情,很有感染力。 高有道却道:“在我们唐人看来,只有读书才能明理。” 穆阿维叶道:“书有好坏。” 高有道道:“所以我们只读老祖宗留下的最好的书,我们称之为圣贤书。” 穆阿维叶哂笑道:“区区凡人,如何能称圣贤?如何能跟神明相比?” 高有道挑眉道:“我们唐人不断提升自己,那些最优秀的人,我们尊敬他,学习他,称之为圣人。至于贵国神明,抱歉的很,在下并不相信。” 穆阿维叶眼中冷光一闪,盯着高有道,道:“我最近有个烦恼,你知道是什么吗?” 高有道泰然自若的道:“我怎会知道您的烦恼?” 穆阿维叶道:“我们大食已完成整合,我也得到真主指示,要将真主的福祉,带给那些仍在受苦受难的可怜人。” “我手下的大臣有两个派系,一个派系主张向东方传教,一个派系主张向西方传教,你觉得我应该听谁的好?” 高有道反问道:“国王陛下,你知道汉朝吗?” 穆阿维叶道:“听过。” 高有道朗声道:“汉朝是我们中原的一个王朝,我们汉朝的一位皇帝有一句话,叫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如今我大唐也是一样,您若想来东方传教,最好带上战马和刀兵,并且做好被灭国的准备!” 穆阿维叶凝视着他,眼中杀机闪动。 高有道脸上毫无惧色,目光又看向壁画,缓缓道:“我大唐绝不会随意欺凌邻国,却也不会任由任何人欺凌!” 穆阿维叶沉默了一会,微微一笑,道:“我们大食也是一样,还请转告贵国皇帝,我衷心的希望,与他能和睦相处!” “外臣一定转到。”高有道拱手。 穆阿维叶吩咐一声,命人把高有道带下去了。 高有道刚走,外面又走进来一人,正是当初出使过长安的大食人,伊本。 “兄长,与唐人见面情况如何?” 穆阿维叶目视着壁画,缓缓道:“正如你所言,唐人并不好惹。” 使节的底气来自于国家的实力,高有道敢在他面前如此嚣张,便说明大唐根本不怕他们。 伊本道:“这些年来,我一直派人调查大唐,他们趁我们内乱时,消灭了周围所有敌人,我们要想击败唐人,必举倾国之力,这并非善策!” 穆阿维叶道:“可问题是,我们不打他们,他们却想来打我们。” “您是说吐火罗之事?” “不错,我最近得到很多线报,他们一直对吐火罗蠢蠢欲动,这不是主动挑衅我吗?” 伊本道:“唐人可能是见你刚刚登基,立足未稳,故而试探一下。” 穆阿维叶冷冷道:“他们敢来挑衅,我若是不做任何回应,什叶派那帮老东西,就又有话说了。” 伊本道:“那您真的准备和唐人开战吗?” “四圣兵团可都调回来了?”穆阿维叶不答反问。 “除了雄狮兵团外,其他三大圣兵团都已经驻扎在城外了,再过两天,雄狮兵团也能回来。” 穆阿维叶点头道:“很好,这次的大典,就当着这群外国使臣的面,检阅我大食雄兵!” 伊本道:“您是想震慑唐人?” 穆阿维叶冷冷道:“我要震慑的人,可不止是唐人,天竺人和吐蕃人来了吗?” 伊本道:“天竺来了,吐蕃人也到了城外,却不敢进城,说是怕被唐人发现。” 穆阿维叶微笑道:“唐人派人联系这两家,想暗中帮助天竺立国,却不知这两家早就把他们卖了。信德王派人把消息告诉了我,钦陵则想归附我大食,共同抗唐。” 伊本笑道:“吐蕃人希望夺回故土,倒还能理解。信德王却令我好生意外,想不到他对我们如此忠心,真不知怎么想的!” 穆阿维叶淡淡道:“强者不必去考虑弱者的想法。若是这次震慑不住唐人,他们真敢攻打吐火罗,我就攻打他们的昆藏!” 伊本迟疑道:“到时候只怕会展开全面开战,若是拜占庭人和可萨人偷袭怎么办?” 穆阿维叶淡淡道:“你放心,我自有办法对付他们。” 伊本恭敬的道:“有您为我们指引方向,我相信一定能将真主的声音,传达到世界每一个角落!” 穆阿维叶提醒道:“你的任务是盯住侯赛因,这小子和他那个窝囊废兄长不同,野心勃勃,小心他勾结外人。” 伊本肃然道:“是!” (本章完) 第462章 四大兵团 第462章 四大兵团 大食人的“启示大典”,在大马士革最大的清真寺内举办。 这座清真寺位于城南,由一大片尖顶建筑群组成,与城北的王宫遥遥相对。 参加启示大典的国家竟有六十多个。 高有道二人这次受命来到西域,就是为了探查西域情况,故而这几日丝毫没闲着,与大部分国家的使节都有交流。 大唐名声在外,各国使节一听到二人是唐使,也会非常客气的与他们攀谈。 一番探查下来,两人对这六十多个国家,都有一个大致的了解,按照实力强弱,将他们分门别类。 这其中,大部分国家都类似于六诏、耽罗这种小国,甚至还有比耽罗更小的国家,整个部落加起来,也只有一两千人。 这些小国有一半位于昆仑,据说那里气候极为炎热,故而他们都晒得很黑。 另外的都位于拜占庭帝国以西,据说那里原来有一个罗马帝国,后来分裂为东、西两国。 拜占庭帝国便是东罗马帝国,西罗马帝国则分裂成十多个小国。 第二个级别的国家,是类似于百济、新罗这种国家,大约有十来个,比如拉基卡王国、伦巴第王国、阿瓦尔汗国等。 令两人惊讶的是,阿瓦尔汗国竟然是柔然人的后裔,当初因突厥人崛起,他们才被迫向西迁移,在西域建立了这么一个国家。 第三个级别的国家,也就是和靺鞨、东突厥实力差不多的国家,有三个,分别是:法兰克王国、哥特王国、斯拉夫部落联盟。 其中斯拉夫部落联盟,并非一个国家,类似于靺鞨部落联盟,实力强大,曾多次入侵拜占庭帝国。 最高级别则是可萨汗国和拜占庭帝国。 再有,就是大小勃律国、天竺国、吐火罗国等大食属国。 典礼在一座极为宽阔的广场上举行,某种意义来说,这就是一场向各国展示大食教教义的典礼。 一名祭祀站在高高的五阶石台上,手持一本可兰经,以一种庄严肃穆的神情,高声颂念着什么。 大食人并不给各国使节提供座椅,众人分成两排站在石台下,仿佛聆听圣讯的教徒。 因大唐的特殊地位,高有道和杜易简站在最前头。 与两人并站第一排的并非可萨使节,也不是拜占庭使节,而是天竺使节。 这位天竺使节不是别人,正是当初抵抗大食人的信德王,他已经获得大食人的册封,成为天竺王,脸上带着十分得意的表情。 这让高有道心情沉重。 他出发之前,曾见过王及善一面,后者将西域的情况告诉了他,还将大唐扶持天竺立国之事跟他说了。 大唐准备扶持的新国王,正是这位信德王。 此时瞧见这位信德王的表情,高有道不得不怀疑,此人是否会背叛大食人。 拜占庭使节和可萨使节站在第二排。 拜占庭使忽然上前两步,朝高有道低声道:“唐使阁下,我听说大唐也曾举办过典礼,召集各国使节,贵国的典礼是否也和大食国典礼一样?”说的竟是一口流利的唐语。 来到西域后,高有道便意识到大唐在西域影响力之强,超过自己想象。 几乎所有国家都知道大唐的存在,不少国家使节甚至会说唐语,比如这位拜占庭使。 有的国家虽离的太远,不知大唐名称,却也知道东方有一个强大帝国。 高有道看了他一眼,道:“当然不同,我大唐是礼仪之邦,会友好的对待每一个客人,本国皇帝也会亲自设宴,招待各国使节。” 最近这几日,这位拜占庭使经常找他说话,言辞之中,对他极为客气,从对方的语气来看,似乎觉得大唐的实力还在大食之上。 拜占庭使感叹道:“贵国才是大国风范!哼,大食人让我们这些小国干站着也就罢了,竟然还让您这位大国来使也罚站,实在太无礼啦!” 高有道并不做声。 作为大唐使节来到西域,他的一言一行都代表大唐,故而他在说话时非常谨慎,尽管心中确实不满,却也不会轻易表露情绪。 拜占庭使又道:“待会大典结束后,本人能否邀请您喝酒?” 高有道奇道:“这里有酒?” 大食教严禁饮酒,故而大马士革内一座酒楼都没有,倒是大唐的茶叶,极受欢迎。 拜占庭使咧嘴笑道:“这里当然没有,不过本人身上带有我们拜占庭国的美酒,正想请唐使品鉴一二。” 高有道微笑道:“既如此,高某就却之不恭了。” 又站了大半个时辰,典礼颂念的环节终于结束。 众使节被大食人带到一排屋子前,让他们依次进去,进行“大净”礼仪。 大净是沐浴,而且清洗过程极为严格,有特别的顺序,每间屋子里有两名侍女服侍。 高有道本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完成了“大净”仪式,随后众人又被带到石台前,每一个人分别走上阶去,接受祭祀的祝福。 高有道算是看明白了。 大食人无时不刻不在宣扬大食教。 他们对宗教的虔诚和狂热,与高有道见过的佛教徒、道教徒全然不同,令人有种后背发凉的感觉。 祝福礼结束后,众人被带到王宫。 此时已经过正午,杜易简站了一上午,肚子都饿扁了,埋怨道:“高兄,这哪里是大典,分明是折腾人,大食人也太抠门了,连吃的都不提供。” 高有道道:“再忍一下吧,我想典礼应该快结束了。” 众人在王宫一路穿行,很快被带到王宫西北角。 此处有一座尖顶高塔,众人上到高塔之上,顿觉心中一畅。 高塔共有七层,视野开阔,向南看的话,可以将整座大马士革一览无遗。 众人都被带到了六层,来到塔外游廊,朝北看去,竟是一片开阔地,还能看到远处的绿洲。 就在这时,有人低呼道:“快瞧,有一支军队过来了。” 西北方向,沙尘漫天,果然有一支军队列队而来。 原来大食人典礼的最后一个环节,是邀请各国使节检阅军队! 高有道精神一振,仔细朝那支大食军队看去。 一眼扫去,那支军队约莫有五千人左右,排列成五个方阵,组成十字形,所有方阵都打着金色狮子旗。 最前面的方阵是骑兵,后面四个方阵是步兵,队列整齐,鲜衣亮甲,气势磅礴。 拜占庭使不知何时,又来到高有道身边,眯着眼道:“唐使阁下,您可知道那支军队的底细吗?” 高有道侧头看了他一眼,道:“正要请教。” 拜占庭使道:“那是大食四支精锐兵团之一的圣狮兵团,一共五万人,由最狂热的大食教徒组成,这支兵团曾在阿里带领下,向西扩张,大小数十仗,从无败绩!” 高有道望着下方那支军团不断靠近,隐约已能瞧见士兵脸上的表情,每个人脸上都充满了锐气,缓缓道:“果然不凡。” 大食人显然是想向各国展示一下自己的军事实力,震慑各国,接下来,又有另一个军团从远处走来。 这支军团打着灰鹿旗帜,与刚才的圣师军团相比,士兵种类要更加丰富一些。 同样是五个阵列,有骑兵、剑兵、弓兵、枪兵、盾兵。 根据拜占庭使的说法,这支军团名为圣鹿军团,是大食人从俘虏的各国奴隶中,挑选出最精锐之人,组成这支兵团。 圣鹿军团虽战力不如圣狮军团,但他们有一个很大的优点,能适应各种战场。 这支军团的领军之人,是原波斯第一大将,苏奥曼,此人精于练兵,此军团正是在他的带领下,才跻身圣军团行列! 拜占庭使道:“圣鹿军团负责的是东线战场,据说一开始也从无败绩,吐火罗、大小勃律国都是他们所打下,不过后来,他们还是打了一场败仗,您知道他们败给谁了吗?” 高有道摇头道:“不知。” 拜占庭使笑道:“正是被贵国击败!” 高有道心中一动,道:“莫非当初驻守吐蕃噶尔城的大食军队,就是这支圣鹿军团?” 拜占庭使笑道:“正是如此。据说是被贵国一个叫苏定方的将领击败,当初此事传到西域时,可引起不小的轰动呢!” 高有道暗道:“想不到苏老将军的威名,都传到了西域。” 第三个出来的大食军队,是一支打着盾牌旗帜的军团,这支军团全员披甲戴胄,仿佛一只钢铁巨兽,令人望之胆寒。 拜占庭使沉声道:“这是大食人的圣盾军团,又被称为“黑蚁军”,他们负责的是西线战场,曾攻打到我国都城,我国险些被这支军队灭亡。” 高有道点点头,心道:“大食人能称霸西域,果然不凡,仅凭这三支军团,就足以成为我大唐劲敌。” 等了半晌,却不见第四支圣军团出现,有大食人过来,通知他们今日大典已经结束,众人可以回馆驿了。 高有道大为诧异,返回馆驿的路上,朝拜占庭使问:“大食人最后一支圣军团,为何没有出现?” 拜占庭使脸色变得极为凝重。 “最后一支圣军团,是大食人最强的军队,名为圣剑军团,由五万骑兵组成。当初我国都城被围,向可萨汗国求援,可萨汗亲自率领十多万骑兵,攻打大食,便是被这支军团击败!” 高有道听到是骑兵,心中反而不怎么担心了。 大唐最强的就是骑兵,骑兵战法也不是蛮夷能够相比的,骑兵对垒,唐军绝不会怕大食军。 (本章完) 第463章 你能给朕什么? 第463章 你能给朕什么? 回到馆驿后,拜占庭使将高有道请了过去,以拜占庭的美酒款待他。 这酒的味道一般,不过后劲倒是十足,高有道喝了几杯后,隐隐有几分醉态。 他见拜占庭使依然不住劝酒,心中多了几分警惕,不肯再喝。 拜占庭使见此,也不再劝酒,讨论其宗教,他先将本国的罗马正教简单介绍了几句,又问起大唐有什么宗教。 高有道道:“我大唐并不禁宗教,任何教派,只要接受我朝管理,尊我大唐律法,便可在大唐生存。” 拜占庭使感叹道:“那就难怪大食人对贵国如此觊觎了。” 高有道皱眉道:“此话何意?” 拜占庭使缓缓道:“根据我们得到的消息,大食人准备倾举国之力,攻打大唐。” 高有道听到此话,反应却非常平静,淡淡道:“是吗?” 拜占庭使望着他,正色道:“正因我们得到这个消息,本国皇帝才派我来到这里,向大食人示弱。也不瞒唐使阁下,我们和大食周围的所有国家,都希望大食跟你们大唐打起来。” “贵使倒坦率。” 拜占庭使叹道:“因为我们很清楚,大食人若是全力攻打我们,我们必将灭国,不仅我们,无论大食攻打哪一国,都能灭其国。可他们跟大唐打,就有可能被你们击败,到时候大食人元气大伤,我们就不用再害怕了。” 高有道见他如此坦率,不由感到好奇。 “既是如此,大食人为何会攻打我大唐,而不是攻打别的国家呢?” 拜占庭使道:“因为大唐没有宗教,呃,准确来说,是没有一个主体宗教。” “那又如何?” 拜占庭使笑道:“您应该也知道宗教之间的争斗吧,我们是罗马正教,就算大食人打下我们,我们也不可能轻易改信大食教,必定继续与他们争夺到底。” “换句话说,他们击败我们容易,要想吸收我们,却难上加难,可能需要一百年。” “但大唐不同,他们只要打败大唐,就能轻易让唐人都信仰大食教,到时候他们就能完全吸收大唐的力量,实力远超其他国家,最终吞并所有国家,让所有人信仰大食教,达成他们的最终目的。” “所以他们攻打大唐的风险很大,收益却更大,贵国一定要小心。” 高有道听后,沉吟不语。 拜占庭使笑道:“不提这些了,来,咱们继续喝酒!” 这顿酒又喝了半个多时辰,高有道才告辞离开。 高有道回到馆驿后,杜易简问他拜占庭使找他过去谈了什么。 高有道道:“也没说什么,就是想告诉我,大食人很可能会对我们第一个动手。” 杜易简嗤笑一声,道:“他这是故意拱火,想挑拨我们跟大食人打起来,好渔翁得利吧?” 高有道沉声道:“无论他怎么想,大食人确实有攻打我们的可能。明天我们就返回长安,尽快将大食情况,告知陛下。” 次日清晨,两人向大食官员提出回唐要求,下午便得了批文,离开大马士革,朝长安返回。 唐人有长亭送别的风俗。 长安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有十几座送别的长亭,都被称为十里长亭。 城西的一座十里长亭内,一壶美酒,四碟小菜,都摆在石桌之上,紫罗云纱高高支起。 这是一顿送行宴。 李孝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道:“好了,时辰不早了,你们俩赶紧回去吧。” 李廉皱眉道:“二兄,你此去一定要注意身体,我听说昆藏地区有怪疾,很多人都无缘无故就病死了。” 李孝笑道:“不必担心,昨天父亲特意把我喊过去,告诉我说,昆藏的怪疾是因海拔太高的缘故,只要路上走慢一点,让身体逐渐适应,就不会有事。” 李勇奇道:“海拔是什么?” “就是山的高度,反正父亲是这样说的,那肯定不会错。” 李廉叹道:“我还是不明白,大唐那么多州县,你去哪里就藩不好,非要请旨去昆藏?” 李孝瞥了李勇一眼,笑道:“老三应该知道我的心思吧?” 李勇嘿嘿一笑,道:“你是瞧准了昆藏马上要打仗了,所以想参和进去,立一份功劳吧?” 李孝双眼闪动着亮光,道:“正是如此!” 李廉奇道:“你们俩怎么知道昆藏要打仗了?” 李勇伸出两根手指,道:“很简单啊,第一,父亲突然下旨,把吐蕃使节给扣留下来。第二,父亲向昆藏增调了三万军队,这显然是要打仗了嘛。” 李廉皱眉道:“如此说来,是吐蕃要叛唐了?” 李勇道:“应该不会错。以他们的胆子,原本不敢轻易叛唐,如今敢这么做,只怕已经投靠大食人了。” 李廉微微变色,道:“听说大食人已经结束内乱,若是大食人联合吐蕃、天竺,联手攻打昆藏,岂不是很危险?” 李勇摆手道:“有苏定方老将军镇守,能有什么危险?你就别瞎担心了。” 李孝道:“好了,就说到这吧,时辰不早,我必须走了,三郎,四郎,有空记得帮我入宫看望一下阿娘,另外……” 说到这,停顿了一下。 李勇嘿嘿一笑,接口道:“你放心吧,我们也会经常入宫看望嫂子,等到岁末,再吃你跟嫂子的喜酒。” 郑才人已经将李孝跟徐玲的事告诉了武媚娘。 武媚娘听说李治已经同意,便没有反对。 毕竟是亲王的大婚,不能过于马虎,婚事安排在今年十二月,等李孝就蕃回京,再举办大婚。 两人将李孝送走后,策马朝着长安返回。 正行之间,身后忽然传来马蹄声,转头一看,一骑疾驰而来,骑手身后插着一根驿旗,原来是名传令驿卒。 驿卒拥有先行权,行人马车都得避让。 两人赶忙带着随从让到路旁,让驿卒经过。 等驿卒走远,李廉奇道:“看起来像是六百里加急啊,莫不是前线出了状况?” 李勇捏着下巴,分析道:“从这个时间点来看,只可能是昆藏都护府传来的消息。” “会不会是吐蕃人偷袭昆藏了?”李廉担忧道。 李勇哼道:“就算他们偷袭,苏定方将军也肯定会击退他们!” 话虽这样说,心中也多了几分担忧。 两人当即扬鞭策马,加快速度回城,也好打听到底出什么事了。 却说那驿卒一路东行,很快进了长安城,来到朱雀门,将公文袋递给监门卫。 “昆藏六百里加急!” 监门卫拿着公文,一路送到兵部,郝处俊接过看完后,便朝着甘露殿而去。 来到殿外,恰好李治还在殿内处理公务,当即宣他进殿。 “陛下,昆藏六百里加急,有一支五万人的大食军队进入小勃律国,吐蕃和天竺也在边境陈列重兵,瞧此情形,是想对我大唐昆藏都护府动兵了!” 李治目光一凛,命王伏胜将奏疏呈了上来,拿过一看。 从时间来看,大食人的大典刚刚结束没多久,高有道和杜易简应该还在返回长安的路上。 大食人直接就向前线增兵,看来是对李治的挑衅颇为不满,决定与大唐开战了。 这一战李治准备多时,倒并不怕他,如今唐军士气正盛,穆阿维叶却是刚刚继位,大食人要打,那就奉陪到底! 至于吐蕃人的突然反水,长孙无忌早就提醒过了,李治已经派人提醒过苏定方,又派出三万军队增援昆藏,没什么可担心的。 吐蕃和天竺原本就无足轻重,两国无论倒向哪一边,都不会有太大影响。 况且昆藏地区对天竺地区,天然形成优势,他们要想攻打,必定事倍功半。 这一战需得分两个战场,第一个战场在昆藏,大唐以守为主。 第二个战场是吐火罗地区,裴行俭为这一战准备很久了,大唐将采取攻势。 综合来看,这两片战场大唐是占据优势的。 因为只要打下吐火罗,便能随时切断大食人后路,他们将无法再攻打昆藏地区,只能撤军。 接下来,就看裴行俭能否打下吐火罗了。 关于吐火罗复国之事,李治一直没有太多过问,此时却不得不问了。 “伏胜,宣王卿觐见。”他吩咐道。 王及善来的很慢,李治旨意传达了半个多时辰,他才来到甘露殿,而且他一见到李治,便说:“陛下,臣刚才去见过国舅了。” 吐蕃叛唐之事,便是长孙无忌最先发现,说明长孙无忌一直在关注着西域局势。 李治听到此话,不敢怠慢,问:“国舅找你过去的吗?” 王及善道:“是的。” “他说什么了?” “国舅希望陛下去见禄东赞一面。” 李治挑眉道:“他让朕去见禄东赞?” 王及善道:“国舅说了,禄东赞是聪明人,如今的局势下,他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李治沉吟了一会,大约猜到了长孙无忌的用意,点头道:“那好,朕就去见他一面。” 半个时辰后,李治微服出宫,带着王及善和王伏胜来到胡王街。 王及善敲了敲禄东赞的屋门,刚敲第三声,屋门便被拉开了。 禄东赞原本以为来的是长孙无忌,待瞧见屋外之人是李治后,眼中露出惊异之色,屈身行礼,道:“禄东赞拜见大唐天子。” 李治微笑道:“禄先生不必多礼。” 禄东赞把几人请入屋中,关好门,垂手而立,并不多言。 不过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他神情并不像以前一样镇定。 李治也不开口,静静坐在桌案后,拿起案上一本书看了起来,这本书是一本游记,是一位魏晋时期的士人游历天下时所写。 禄东赞见李治一直不开口,只好主动说道:“陛下,您来找禄东赞,是有什么话要吩咐吗?” 李治目光依然放在书本上,头也不抬的道:“想必你也听说了,朕已经下旨把你儿子政赞关起来了,你可知原因?” 禄东赞沉默不语。 李治缓缓道:“禄先生,你是聪明人,依你来看,吐蕃将来的命运会如何?” 禄东赞沉默良久,缓缓道:“吐蕃人的命运,掌握在您的手中。” 李治目光一闪,抬头望着禄东赞,笑道:“禄先生为何会这么想,你们吐蕃有大食人为靠山,难道还会怕我大唐吗?” 禄东赞道:“倘若大唐不知我们已经背叛,我们也许还有几分机会,如今既被察觉,大唐只要不攻打吐火罗,将矛头对准我们吐蕃,大食人根本不会救我们!” 李治微微一笑,道:“难得禄先生还能如此清醒。” 禄东赞叹道:“陛下,有句话您可能不信,禄东赞却还是想告诉您。” “讲。” 禄东赞道:“其实吐蕃原本并无叛唐之心,我们只想与大唐联手,拿下天竺,如此才能有一片栖息之地。” 李治挑眉道:“你们打下天竺后,便能恢复元气,到时候,难道会不想再收复昆藏?” 禄东赞道:“后人怎么想,禄东赞不知道,但至少我和钦陵,绝不会再图谋昆藏。” 李治笑道:“朕可不信。” 禄东赞缓缓道:“陛下不信也能理解,其实严格来说,我们并非不想,而是深知做不到。” “哦?” 禄东赞叹道:“昆藏地区,得天独厚,与天竺有大雪山天险阻隔,纵然十倍兵力,也难攻打,更何况我们实力本就不如大唐。” 李治点点头,道:“这倒是句实话。” 禄东赞道:“可陛下对我们防范太深,不让我们取天竺,如今我吐蕃只有一块狭小贫瘠的土地,根本无法久存,我和钦陵也是无可奈何,只好选择投靠大食,寻找变数。” 站在禄东赞和钦陵的角度上,他们确实是无可奈何,甚至还有几分悲愤! 因为他们怎么也想不通,大唐皇帝为何如此防备他们,他们都这么弱小了,还将他们当做大敌。 李治道:“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做?” 禄东赞道:“事到如今,我吐蕃做出的每一个选择,其实都并非由我和钦陵决定,我们根本没有选择,哪条路能让吐蕃存续下去,我们就会走哪条路。” 李治道:“还有办法存续吗?” 禄东赞望着李治,道:“那就看陛下是否还愿意相信我们了。” 李治目光灼灼的道:“若是朕相信,你能带给朕什么?” 禄东赞道:“我们可以让陛下战胜大食的机会,增加一分。” 李治笑道:“你倒是谦虚,那你说说,如何才能增加朕的胜算呢?” 禄东赞道:“我会给钦陵写一封信,让他突袭小勃律国的大食军队,陛下以为如何?” 吐蕃若是突袭大食军,便是交投名状,自断后路,将来只能依靠大唐。 无论输赢,这对大唐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禄东赞确实是个聪明人,这个提议让李治无法拒绝。 况且大唐只需静观其变,什么也不用做,更不必担心吐蕃有什么阴谋。 “好,朕可以答应你,朕会放了政赞,你把信交给他,让他亲自带信回吐蕃。” 禄东赞抚胸道:“多谢陛下!我吐蕃这次突袭,无论输赢,都必将元气大伤,不知陛下能否答应我一个恳求。” “说说看。” “如果我吐蕃这次帮陛下击败大食人,还请陛下将天竺一部分地区,划分给我们吐蕃,如此我吐蕃才能存续。” 李治沉吟片刻,权衡了一番利弊,挥手道:“好,朕可以答应你!” (本章完) 第464章 太子的小秘密 第464章 太子的小秘密 东宫,丽正殿。 李弘坐在上首,埋头翻阅着奏章。 他动作熟练,思虑灵变,几乎不到一盏茶时间,就能浏览完三份奏章,并且写下批语。 他虽只有十三岁,然而从七岁开始就接触政务,再加上头脑聪慧,勤奋好学,如今已能游刃有余的处理一部分朝政。 另有两排东宫属官,分坐大殿左右,也在埋头审阅奏章。 这些官员分成三批,负责不同的任务。 第一批是处理一些细小政务,这些政务多是琐事,不需李弘亲自处理。 第二批则是处理一些繁杂政务,这些事比较复杂,以李弘如今的年纪,处理起来颇为吃力,故而由他们代劳,最后给李弘阅览一眼便是。 最后一批官员,则是检查李弘已经批阅过的奏章,确认无误后,再送去门下省。 大殿中只有一人最为清闲,那便是太子太傅于志宁,他坐在左手第一张桌案后,正颤巍巍的闭眼打瞌睡。 这也没办法,毕竟是七十多岁的老人,他每天能坚持来东宫已经不容易了。 李弘还特意提醒众官员,太傅睡觉时,大家尽量声音都小点,免得吵到太傅睡觉。 不多时,李弘伸手一摸,发觉摸了个空,今天的政务竟已经处理完了。 抬头一看,天色依然明亮,角落处的水漏显示,似乎才刚过未时。 李弘伸了个小懒腰,起身便要离开大殿。 “太子殿下,您要去哪?”一名中书舍人询问。 此话一出,于志宁顿时醒了,左右看了一眼,随即朝李弘看了过去。 “殿下,你今日的政事都处理完了吗?”他问。 李弘拱手道:“回太傅,都处理完了。” 于志宁道:“那就再读一下永徽疏政吧。” “永徽疏政”是李治命门下省编著的一本典籍,里面将他登基之后,颁布实行的所有政治改革,全部记录其中。 李治希望将新政彻底融入大唐庙堂之中,夯实根基,得到朝野认可,以防自己死后,有人立刻将新政推倒。 于志宁知道太子地位要想稳固,就必须在政治上与皇帝完全一致。 故而,只要李弘一有空闲,他就会嘱咐李弘看一下“永徽疏政”。 李弘道:“太傅,我想去练习一下弓箭,父亲说过,我必须经常锻炼体魄才是。” 于志宁却没那么容易让步,白的眉毛皱成一团。 “现在尚早,您可以用过晚膳后,再去习练弓箭不迟啊。” 李弘道:“母亲昨日派人传来旨意,让我今晚去立政殿用膳,膳后可能会考教我功课,只怕没时间练箭了。” 于志宁见这个理由确实挑不出毛病,只好同意了。 “也罢,那您去吧,练习时也要注意分寸,别伤到身体。” 李弘答应一声,快步离开了大殿,走在殿外走廊时,嘴角上扬,偷笑了一声。 突然,他听到身后似乎有什么动静,心中一惊,倏地转头,却什么也没看到。 李弘也没多想,迈着小碎步一路朝着箭楼而去。 所谓箭楼,是一座两层楼宇,原本是一处赏景楼,宽敞空旷,四面通风,用来欣赏北面一座园。 因李弘白日忙碌,练箭多是晚上,容易出现意外,武媚娘便命人将此楼整修,在二楼设一个靶场,挂上壁灯,便可以晚上练箭了。 一楼还有一个汤池,李弘练习弓箭后,往往会出一身汗,正好可以立刻洗一个澡,换身干净衣服,也不容易染风寒。 李弘进入箭楼后,快步奔到二楼,楼内有几个小内侍正在打扫清洁,用抹布将木质地板擦得锃亮。 李弘朝其中一人喊道:“小梨子,东西买到了吗?” 一名满脸麻子的小内侍嘻嘻一笑,快步奔了过来。 “回殿下,买到了,怕放凉了,在那个小炉子里温着呢。”伸手指着角落处一个架起来的小火炉。 李弘大喜,快步奔了过去,伸手就要去接炉盖。 小梨子忙提醒道:“殿下,小心烫手,我来给您拿。” 快步走来,抢先揭开炉盖。 炉内摆着几根粗大的卷状食物,两边开口,外面裹着细面,已被炸成金黄色,隐隐可以看见绿色的内馅。 此物名为“饆饠”,是民间极为有名的一道美食,里面可以包裹各种馅肉,炉中的饆饠是蟹黄馅,刚一揭盖,就能闻到扑鼻的蟹黄香味。 李弘迫不及待的伸手抓起一个,塞入嘴里吃了起来。 一旁的小梨子问道:“殿下,味道可还正道?” “虽不如刚炸的味道鲜美,但一样好吃!”李弘一脸满足的道。 就在这时,楼梯口传来一道大喝声。 “好哇,太子殿下,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偷吃炸食,不怕皇后殿下怪罪吗?” 李弘大吃一惊,手中吃了一半的饆饠掉在地上,转头朝楼梯口看去,却看不到人,那人似乎藏在楼梯间。 “是、是谁?”他急问。 忽见一人窜出楼梯口,双手叉腰,嘻嘻一笑,道:“阿兄,是我!”来人正是李贤。 李弘长松一口气,埋怨道:“六弟,你吓我做什么?” 李贤快步走了过来,嘿嘿笑道:“兄长,母亲和父亲可是都说过,让你注意饮食,尤其是不能吃炸食,否则有得肺病的可能,这些饆饠还是我帮你解决了吧?” 伸手抓起一个,塞入嘴里,大嚼了起来,不住称赞:“美味!” 李弘盘腿坐在地上,苦着脸道:“为何他们只严格要求我,你就不受约束,什么都能吃!” 李贤又拿起一个塞入嘴里,笑道:“因为你是储君嘛,你的身子自然比我金贵多了。” 李弘低着头不吭声了。 李贤抓起第三个时,却没有再放入自己嘴里,而是递给了李弘。 “六郎,你这是……” 李贤笑道:“瞧你怪可怜的,给你吃一个吧,我不会告诉父亲和母亲。” 李弘喜出望外,赶忙将饆饠咬了一口,吃着吃着,竟哭了起来。 李贤大惊失色,道:“兄长,你怎么哭了,不是都给你吃了吗?” 李弘擦了擦眼泪,道:“我、我只是觉得太好吃了。” 李贤翻了翻眼皮,道:“你也太夸张了吧,这东西虽好吃,也比不上母亲亲手做的糕点吧?” 李弘摇头道:“我就爱吃油炸吃食,那些糕饼、蒸食做的再好,我也不爱吃。” 李贤笑道:“那就难怪你为了这一口吃的,竟敢欺骗于太傅了。” 李弘面色微红,道:“你都听到了吗?” “对啊,我本来过来找你,来到殿外时,听到你跟太傅说话,我就猜到你在撒谎,这才一路跟踪,想瞧瞧你为何撒谎!” 李弘嘟囔道:“你怎知我在撒谎?” 李贤笑道:“因为母亲昨晚根本没有派人过来传旨,让你过去用晚膳嘛。” “你怎知没有?” “若是母亲昨日就传旨了,今日怎么还会让我过来?” 李弘诧异道:“是母亲让你过来的?” “对啊,你倒是与母亲心有灵犀,母亲让你今晚回殿用晚膳,父亲也会过去。喂,兄长,你一边跟我说话,一边吃的倒挺快啊,都只剩三个了!” 李弘陪笑道:“你以后出宫,随时能吃到,就都给我吃了吧。” 李贤撇嘴道:“我是怕你吃多了,待会用晚膳时,吃不下饭,被母亲瞧出端倪来了。” 李弘忙道:“不会不会,我练习一会弓箭,一会就消化了。六郎,你也陪我一起练吧。” 两兄弟便一起在箭楼习练起了弓箭。 李贤生性好动,各种运动都很喜欢,包括射箭。 只不过,他对任何事都只有一盏茶的热情,热情过后,转头又喜欢上别的东西了。 在射箭领悟,他属于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李弘则是坚持不辍,故而兄弟两人射箭水准差距很大。 李贤十箭只有三、四箭能中靶,李弘却能全部中靶,还有两箭射中靶心。 约莫临近酉时,兄弟俩出了一身大汗,一起去一楼浴池泡了个澡,换上干净衣服,一起朝着立政殿而去。 (本章完) 第465章 李治的小棋搭子 第465章 李治的小棋搭子 来到立政殿庭院中的一个凉亭时,只见太平公主坐在亭子里,正在看一本小册子。 一月时节,春寒料峭,寒风不减,内侍和宫人们怕她受冷,只好在亭子旁摆上屏风,替她挡风。 李弘有几日没见到妹妹了,过去打了声招呼。 “阿妹,近日可还安好?” “尚可,阿兄呢?” “我也好。”李弘回答。 太平公主点了点头,又埋下头看册,并不起身见礼。 她这种行为是很无礼的,不过李弘性子温和,平日又很宠这个妹妹,并不生气,只是觉得奇怪。 “六郎,四妹在看什么?” 李贤撇嘴道:“棋谱。” 李弘惊愕道:“她这么小,能看得懂棋谱了吗?” 李贤将他拉到一边,嘿了一声,道:“兄长,你可别小看咱们这个妹妹,母亲虽经常和她吵嘴,背地里却总说,令月与她最像。令月也确实聪明,又对弈棋极感兴趣,四岁就会看棋谱,也就不足为奇啦。” 李弘愣道:“可她是女孩,又这么小,怎会对下棋感兴趣?” 李贤笑道:“当然是为了讨父亲欢心了,给父亲当棋搭子了。” “棋搭子?那是什么?” “就是下棋的对手啊,这是父亲的原话,有一次四妹和父亲下了一局,父亲夸她进步大,说她已经快成为自己的小棋搭子了!” “是这样。”李弘点点头,抬头看向太平公主,见她小脸有些白,便道:“天这么冷,就算要看棋谱,也该进屋看啊,不怕着凉吗?” 说着,就要过去劝她进屋,却被李贤拉住了。 “兄长,别去,你劝了也没用。” “为何?” 李贤嘀咕道:“这小丫头鬼精着呢,她故意坐在这里看棋谱,就是想让父亲看到,夸赞她几句。你过去劝说,便是坏她的事,她能听你的话吗?” 李弘失笑道:“看来小妹真的长大了。” 李贤扫了他一眼,道:“这么小的年纪,就十几个心眼子,以后除了父母,估计没人管得住她啦!” 李弘笑道:“哪有那么夸张。” 李贤见他如此不当回事,心想反正等父母仙逝后,将来要管教她的也不是自己,何必多操心,也就不再劝说。 “阿兄,你知道我现在最期待的是什么吗?” “什么?” 李贤笑道:“就是盼着小妹赶紧长大,将来跟母亲放对,嘿嘿,到时候就有好戏瞧了!” 李弘没好气道:“这叫什么话,你这不是唯恐天下不乱吗?” 李贤瞥了他一眼,道:“你就别假正经了,难道你不想瞧瞧?” 李弘一本正经的道:“我才不想瞧,她们若是吵嘴,我一定阻止。”迈着大步,朝正殿而去。 进殿之后,却见不到武媚娘人影,朝宫人一问,才知武媚娘今日又准备了一种新的膳食,正在偏殿指挥下人们烹制。 李弘又问:“父亲何时过来?” 宫人答道:“回殿下,张少监已经去喊了,应该一会就到。” 平日里,李治就算来立政殿用膳,武媚娘也只会耐心等候,不会让人去喊。 今天却不同,因为明日是上元节,今晚这顿饭就类似家宴,所以才把李弘也叫了过来,就是吃个团圆饭。 李治这几天都很忙。 每年的一月他都会很忙。 幸好李弘最近越来越能干了,李治可以将更多的政务送到东宫,让儿子分担。 酉时之前,李治总算将下午送过来的诰书处理完毕。 明天是上元节,按照惯例,李治要召开宫廷晚宴,宴请群臣,故而每年的团圆饭,都会提前吃。 最开始几年,李治会将团圆饭举办成家宴,大家一起用食。 但后来他发现,人太多的话,家宴和宫宴没什么区别,自己不可能顾虑到每个人。 于是这场团圆饭,他也会分开吃,如此反而更有家宴氛围。 今晚便是立政殿的家宴,他离开甘露殿后,信步前往立政殿。 正行之间,听到身侧传来呼喊声。 转头一看,原来是高安公主和义阳公主在喊他,义阳公主手中还提着一个食盒。 “耶耶,您明日清晨,是在熏风殿用早膳吗?”两女走近后,高安公主问道。 李治道:“是的,今晚在皇后那用膳,明早去贵妃那,中午去贤妃那。” 高安公主喜道:“那我今晚就去郑姨娘那睡,明早就可以陪耶耶一起用早膳啦。” 义阳公主跟着道:“明日中午,孩儿也会去蓬莱殿,陪父亲用膳。” 李治道:“甚好。” 义阳公主将手中食盒打开,里面有一盏精致的琉璃碟,里面堆放了一迭正方形的绿色点心。 “父亲,这是孩儿做出的桂糯糕,您尝一块吧。” 李治拿起一块吃了一口,脸上露出惊异的表情,将剩下的半块塞入嘴里,咀嚼片刻,一股香浓滑腻的口感在口腔中飘散开来。 “华儿,这真是你做的?”李治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这糕点味道,比尚食局的专职宫人,做的还要好吃。 义阳公主轻轻道:“是的,这是阿娘教我做的。” 高安公主嘟囔道:“母亲也教过我了,只可惜,我做不出阿姊那种味道。” 李治听完后,默然不语。 当初萧淑妃能够独受唐高宗宠爱,除了姣好容颜之外,便是因擅做糕点,这一方面连武媚娘也远所不及。 李治一言不发的吃着,不知不觉,竟将一碟糕点都吃完了。 “华儿,你这手艺,去城里开店都绰绰有余了。”李治感慨道。 义阳公主颇为欢喜,微笑道:“父亲既然喜欢吃,明日中午,女儿多做一些,给父亲品尝。” “那朕早上少吃一点,等着中午大吃一顿了!”李治笑道。 “父亲,您怎么能这样?”高安公主不满道:“明日郑姨娘肯定也会精心准备膳食,您若是少吃,她会有多伤心。” 李治无奈道:“那好,朕早上也多吃一点便是。” “这还差不多。”高安公主这才满意。 与两个女儿分开后,李治继续朝着立政殿而行,刚穿过两道月亮门,就见太平公主坐在一座凉亭内,手中拿着一本小册子。 李治大感好奇,走上前去,问:“月儿,你在这里做什么,不冷吗?” 太平公主从小锦凳上跳了下来,过来抓住李治的大手,笑道:“耶耶,儿在看棋谱,顺便迎接耶耶!” 李治见她小手冰凉,将她抱了起来,笑道:“天气冷,以后在屋中等我便是,可别生病了。” 抱着太平公主进入正殿,只见李弘、李贤、李显、李旦四兄弟都在。 李弘和李贤在下双陆,李显和李旦在一旁瞧着,充当狗头军师。 四人见李治过来,一起过来见礼。 李治走到圆桌旁坐下,问道:“你们母亲呢?” 李贤笑道:“母亲在偏殿准备膳食呢。” 李治点点头,道:“都坐下说话吧。” 四人以李弘为首,按照年龄大小,依次在李治旁边坐下。 “弘儿,最近可还忙得过来吗?” 李弘道:“还好。” 李贤抢着道:“父亲,您太小看兄长了,他处理政务可快得很,我今天未时去喊他的时候,他都已经处理完了。” “弘儿,是真的吗?”李治惊异道。 李弘面色微红,低下头,点了点脑袋。 李治哈哈一笑,道:“看来果然长大了,等你再大几岁,朕就能够轻松了。” 太平公主在李治怀里扭了两下,嘟囔道:“耶耶,今日是团圆饭,您就别说政务了嘛!” 李治笑道:“好好好,今日不提政务,你们想说什么?” 李显道:“父亲,您好久没有带我们去温泉宫了。” 他去温泉宫的时候,只有两三岁,正是心智刚成熟的时候,对这些记忆充满怀念和憧憬。 李旦跟着道:“七兄最起码还去过几次,孩儿却一次都没去过!” 太平公主委屈巴巴的道:“对啊,兄长和姊姊们都去过,就只有月儿和阿兄没去过,月儿好可怜!” 李治无奈道:“我之前去是为了治头疾,才顺便带他们过去,如今头疾好了,自然不用去了。” “那您也可以带我们去玩一下嘛!”太平公主撒娇道。 门口忽然传来一道声音:“月儿,你已经快五岁了,就算去温泉宫,也是跟我一起泡汤。” 众人抬头看去,只见武媚娘带着一群宫人走了进来,每个宫人手中都端着一个托盘。 李治放下太平公主,让她和众皇子一起向武媚娘见礼,武媚娘则向李治见礼。 叙礼毕,一家人围桌而坐,太平公主还想腻在李治身上,被武媚娘抱开,放在一张加高的椅子上。 太平公主不满道:“人家才四岁,为何不能跟耶耶一起泡汤?” 武媚娘一边命宫人摆下饭食,一边淡淡的道:“宫中规矩,女娃三岁以后,就不能跟父亲泡汤浴。” 太平公主哼道:“那我不和耶耶泡,等耶耶泡完后,我再帮耶耶按摩手引?” 武媚娘瞥了她一眼,嗤笑道:“就你这小胳膊小腿,能有什么力气,也能伺候人吗?” 太平公主争不过母亲,便当做没听到母亲的嘲讽,朝李治道:“耶耶,你能带月儿去温泉宫吗?” 李治想了想,道:“媚娘,咱们确实许久没去温泉宫了,等到了二月,没那么忙了,带着孩子们去玩上三日,你觉得如何?” 李贤听到此话,从椅子上蹦起来,大声欢呼,喜不自胜。李旦和李显也齐声喝彩。 李弘虽镇定一些,却也两眼放光。 反倒是提出意见的太平公主最为平静,睁着两只大眼睛望着武媚娘。 她很清楚,父亲一向尊重母亲意见,若是母亲反对,此事就难以成功。 武媚娘想了想,道:“确实许久没去温泉宫了,妾身没有意见。不过既然要去,贵妃、贤妃、三郎、四郎他们肯定也要同去,宫里不能一直没人料理,不如陛下陪他们玩上三日,妾身陪上两日,就先行回宫。” 李治微笑道:“好,那就这样安排吧。” 因为明日要在熏风殿用早膳,李治在立政殿坐到了亥时,便朝着熏风殿而去。 半途,他顺道去了一趟甘露殿,想瞧瞧有没有什么事。 结果还真在甘露殿碰到了等候的王及善。 “王卿,这么晚来见朕,有什么事吗?” 王及善拱手道:“陛下,明日的上元节宫宴,臣觉得可以让西西斯也参加。” 这两年来,内领府一直在为吐火罗复国做准备,如今的吐火罗王,已彻底信奉大食教,不可能策反。 内领卫在雪娘的建议下,在阿姆河附近,找到吐火罗一支被流放的王族后裔。 那支后裔只剩一人存活,名叫西西斯,以牧羊为生计。 去年三月,卑路斯和雪娘就派人把他接回长安,一直安顿在墨佳轩住着。 接着,他们又派人找到很多吐火罗的贵族后裔。 这些贵族因不愿臣服大食教,与之抗争,被大食人连根拔起,只剩少数后裔存活。 这些贵族后裔如今的生活都很不如意,听说大唐要扶持西西斯登位,为了恢复贵族地位,重拾荣光,自然愿意赌上一把,拥护西西斯。 有了西西斯加上这么一帮人,到时候大唐才能师出有名。 李治前几日见过禄东赞后,便见过西西斯一面,册封他为吐火罗王,赐给他金印、玉符、节仗等信物,还赏赐了一座府邸。 西西斯有了大唐册封的官方身份,便向李治请旨,将手下那些追随的贵族后裔,也全部册封。 李治并未册封他们大唐官职,而是给了西西斯自行册封手下官员的权力。 西西斯当即将手下贵族全部册封,国相就封了三个,大将军五个,就连陪伴他的羊、马、狗,也都封了羊将军、马将军、狗将军。 此事在朝野传开,引起了很大的笑话,不少大唐官员都觉得西西斯并不靠谱,对扶持他心存疑问。 王及善对此非常恼怒,找上卑路斯和雪娘,质问他们为何不劝阻西西斯。 两人也很无奈,西西斯脾气古怪,非要册封那些动物,若是他们不同意,他就闹着要回去牧羊。 王及善这才决定通过明日的宫廷宴会,让西西斯与大唐官员们多接触一下,挽回几分声誉。 李治对此事倒不怎么在意。 吐火罗复国之事,西西斯等人只是一个引子,关键在于裴行俭。 裴行俭为此事准备了两年多,如今吐蕃又答应跳反,局势目前对大唐有利。 所以让西西斯参加宫廷宴会,他并不那么在意,只是担心王及善会不会弄巧成拙。 “王卿,朕可以答应你,不过就怕明日宴会上,他又闹出什么笑话,反而不美。” 王及善沉声道:“陛下放心,臣已经安排好了,明日西西斯会老老实实向我大唐官员敬酒,绝不会再惹出笑话。” 李治挥手道:“既如此,那就让他来吧。” 王及善应诺告退。 (本章完) 第466章 羊圈中的王 第466章 羊圈中的王 清晨,鸡鸣破晓。 天色尚自昏暗,墨佳轩后院却已是一片嘈杂。 吐火罗贵族后裔们、内领卫假扮的店伙们,在后院四处搜索,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卑路斯抱着手臂,面沉如水,斜了身旁的雪娘一眼。 “当初你非要劝我找这么一个牧羊人,如今不仅在长安城闹出大笑话,还突然失踪。若是听我的,选哈维的三儿子,哪有那么多事?” 雪娘默然半晌,道:“哈维的三儿子未必肯来长安,况且还可能告发我们。西西斯虽然胡闹了些,至少在我们控制之中。” 卑路斯冷冷道:“控制之中?那他怎会突然逃跑?” 雪娘道:“前后门都是锁住的,晚上又有内领卫值夜,他应该没有逃走,只是找个地方躲起来了吧。” 便在这时,一名内领卫快步而来,朝卑路斯拱手道:“将军,四处都找过了,没有发现西西斯踪影。” 卑路斯怒道:“怎么可能,给我继续找,挖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来,我就不信,他还能飞天了不成!” 这时,雪娘目光一闪,似乎想到了什么,朝某个方向走了过去。 卑路斯问:“你去哪?” “我大概知道他躲在哪里了。”雪娘轻轻道。 卑路斯正要跟过去,雪娘转身说道:“卑将军,您在这里等着吧,让其他人也都别找了。” 卑路斯哼道:“你的意思是说,把他完全交给你?” 雪娘缓缓道:“他最近情绪很不稳定,还是不要再刺激他为好,请让我单独去见他,安抚他一阵。” 卑路斯提醒道:“晚上还有上元节宫宴。” “我知道,我会让他参加宫宴的。” “那好,我把他交给你了,要是晚上再出什么岔子,别怪我在大将军面前挑你毛病。”卑路斯拂袖而去。 雪娘轻轻叹了口气,迈着细碎的步伐,很快来到了羊圈。 这座羊圈是特意为西西斯的羊将军所建,最开始只住着羊将军一人。 前阵子西西斯突然发疯,说他的羊将军不能没有手下,否则就名不副实,又命人买了十几只羊,给羊将军当部下,还给每只羊取了名字。 羊圈不大,十几只羊便将小小空间挤满了。 雪娘目光一扫,很快发现了一只身上绑着红绸的山羊。 此羊通体雪白,体长六尺,四肢健壮,头上无角,却有一只硕大的鹰钩鼻,耳朵宽大,微微下垂,形如芭蕉扇。 这便是西西斯的羊将军,名为卡伦羊,又叫大耳羊。 雪娘朝着羊将军慢慢走了过去,顿时看到一道身影,在羊将军身后闪躲着。 雪娘停住脚步,淡淡道:“大王,您别躲了,我已经看到您了。” 半晌,羊将军身后站起一人,那人又矮又瘦,面色黝黑,棕色卷发,其貌不扬,约莫二十出头。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西西斯苦着脸问。 雪娘道:“您就算要逃,肯定会带上羊将军一起逃,既然羊将军还在,那您应该就在附近。” 西西斯跪在地上,将脑袋枕在羊身上,低声道:“我并非要逃,只是昨夜做了个噩梦,我很害怕,怎么也睡不着,就过来找羊将军,在它身边,我才能安心。” 雪娘蹙眉道:“那大家刚才找你,你为何不作声?” 西西斯嘀咕道:“你们闹出那么大动静,我当然会害怕了,卑将军肯定又要责骂我……” 雪娘慢慢走了过去,在他旁边蹲下,柔声道:“大王,您如今是天子册封的吐火罗王,不必总是那么害怕。” 西西斯哼道:“你们突然把我找来,让我做王,谁知哪一天你们不会一脚把我踢开,我怎能不怕?” 雪娘温言道:“大唐天子一言九鼎,天子说过的话就不会更改。您以后永远都是吐火罗的王,所以也请您振作一些,好吗?” 西西斯抬头望着雪娘,问:“那我让你做我的王后,你为何不肯答应?” “这……” “哼,你不答应,就是知道我这个王是假的,以后肯定会把我踢开,你自然不肯跟着我了。” 雪娘无奈的白了他一眼,道:“大王,眼下应以大局为重,以复国为己任,您现在就纳王后,会让大唐官员们看不起你的。” 西西斯嘀咕道:“看不起就看不起,反正我也习惯了别人的白眼。像你这样美丽又肯跟我说话的女人,我肯定要先抢到手才行!” 雪娘淡淡道:“您把我当什么了,一件货物吗?” 西西斯见她面带嗔怒,却依然那么美丽,心中一荡,呆呆道:“雪娘,你真美,我想要你。” 雪娘微微偏过头,胸脯起伏了一阵,才道:“只要您能复国,以后会遇到更多美丽的女人,也可以得到她们,到时未必还会瞧得上我。” 西西斯忙道:“不会的,雪娘,我只要你做我的王后!” 雪娘沉默了一会,道:“那我们做一个约定,只要你能复国成功,我就做你的女人。” 西西斯一挥拳头,大喜道:“好,那可说定了,我一定会复国成功,娶你当我的王后!” 顿了一下,又问:“对了,要复国的话,我该怎么做?” 雪娘望着他,道:“首先,今晚的上元节宫廷宴会你必须去,也必须借这次机会,挽回在大唐官员们心中的印象!” 西西斯斗志高昂,大声道:“我一定会做到的,雪娘,你要相信我!” 雪娘道:“那你可还记得我们前几日让你记住的那些信息?” 西西斯面色一僵,勉强笑道:“应该还记得吧。” 雪娘道:“那我现在就要考你了。” “好,你、你尽管问吧。” 雪娘道:“你晚上要着重讨好的官员,有哪几个?” 西西斯急忙道:“首先,有英国公李勣和凉国公薛仁贵,因为他们是大唐天子最信任的两位将领。” 雪娘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其次,有中书令上官仪,中书令阎立本,侍中辛茂将,因为他们三个是管事的宰相。” “还有呢?” “呃……再次,有户部尚书卢承庆,因为他掌管大唐粮草财政,他若是暗中不配合,就会耽误很多时间。怎么样,我没记错吧?” 雪娘点点头:“大王记性不差,那大王可记得每个人的性格和爱好,喜欢谈什么话题呢?” 西西斯面色一白,额头开始冒汗。 “这个……凉国公喜欢狩猎,英国公喜欢钓鱼,上官仪喜欢书法,阎立本喜欢画画,还有辛茂将……他喜欢……喜欢……” “辛茂将喜欢茶。”雪娘提醒道。 “对,对,他喜欢茶,卢承庆喜欢……” 雪娘见西西斯瞄着自己,似在等自己提醒,横了他一眼,道:“您自己想,等晚上宫宴时,可没人再提醒您。” 西西斯嘟囔道:“我肚子饿了,没力气想了。” 雪娘道:“谁让您要来羊圈的,不然早就可以用早膳了。” 雪娘带着西西斯离开羊圈,众人见他终于找到,都松了口气。卑路斯原本还想责骂几句,被雪娘用眼神制止了。 用过早膳,西西斯又开始为晚上的宫宴做准备。 有了雪娘的允诺,他积极性强了很多,一上午便将该记住的要点,记得滚瓜烂熟。 到了下午,众人模拟了一次宫宴,他表现不赖,几乎没有犯错。 进入申牌时分,他换好衣服,在雪娘和卑路斯的陪同下,一同朝着太极宫而去。 …… 戌时过后,宫廷晚宴刚开始了小半个时辰,李治便离开了承庆殿,一路朝着立政殿而去。 昨天离开立政殿时,他便答应了太平公主,今晚用完晚宴后,去和她下棋,瞧瞧她棋艺是否长进。 来到立政殿时,太平公主早已等候多时,手中抱着两盒棋奁,在月亮门后翘首以盼,小脸冻得通红。 李治抱着她进入寝殿,两人在榻几上摆好棋盘,李治让三子,又执白棋后走。 武媚娘给两人一人递过一个手炉,便坐在太平公主旁边观战。 她虽一言不发,太平公主却不大满意,嘟囔道:“母亲,您能不能坐在父亲旁边去,您这样给儿很大的压力!” 武媚娘手指在她额头上点了一下,没好气道:“原来还准备帮你,真是不知好歹。”走到李治旁边坐下。 太平公主哼道:“我才不要您帮!” 李治其实很喜欢跟太平公主下棋,她年纪幼小,下棋的风格天马行空,想一出是一出,有时能下出妙棋,有时候又经常下出废棋。 让三子的情况下,十盘之中,太平公主竟然也能赢一盘。 李贤的棋力虽比她强,然而与李治让三子的情况下,却一盘也赢不了,这也让太平公主非常骄傲。 不过这一局棋,太平公主下的妙招少了一些,废棋多了一些,到了中盘,李治已经追回来了。 这种情况下,太平公主必输无疑,因为她在官子阶段,熟练度较差,每次都会让李治占大便宜。 饶是如此,太平公主依然不肯放弃,小脑袋几乎快要贴在棋盘上,每一步都要考虑好久。 最终,她还是输了这一局。 因精力消耗过多,下完之后,迷迷糊糊直揉眼睛。 武媚娘便让江燕抱着她去睡觉去了。 (本章完) 第467章 那就辛苦皇后了 第467章 那就辛苦皇后了 “陛下,妾身陪你下一局吧。”武媚娘坐到太平公主刚才的位置上。 自去年的公主府棋会以来,这大半年来,武媚娘的棋艺突飞猛进,已成为李治的好对手,十局之中,她能赢三、四局。 李治今天累了一天,刚才又跟太平公主下了一局,耗了不少精力,笑道:“改日吧,今天有点累了,咱们玩五子棋。” 李治早就将五子棋规则教给了武媚娘等人,李显、李贤等人也都更喜欢下五子棋。武媚娘却并不喜欢,觉得偶然性太多。 不过休闲时下上两局,也无伤大雅。 两人一边随意落子,一边闲话家常,武媚娘问起刚才晚宴情况。 “妾身听人说,那位吐火罗王常做怪事,闹出不少笑话,听说今天晚上,他也参加晚宴,可闹出笑话吗?” 李治笑道:“他今晚还好,主动与很多大臣攀谈,言谈也还算正常,看来卑路斯和雪娘调教的不错。” 武媚娘又道:“帮吐火罗复国之后,陛下准备下一步怎么做?” 李治看了她一眼,道:“媚娘,你有什么想法,尽快可以直言。” 武媚娘说道:“妾身只是觉得,大食国毕竟距离我们太远,就算击败他们,也很难消灭他们。” 李治点头道:“朕知道,以眼下的军队作战能力,我们不可能消灭他们,他们也不可能消灭我们!” 武媚娘不解道:“那陛下为何如此执着大食呢?” 李治伸出两根手指:“有两个原因。第一,大食是宗教国,他们有东扩野心,需要一场战争,彻底熄灭他们的野心,让他们不敢再东顾!” “第二,国家发展,不能只盯着内部,我们同样需要对外保持贸易,通过贸易,与外界相连,要学会吸收别人的优点和长处。” “国家就像是一座湖,如果不与外水相连,再大的湖泊,也会变成一潭死水,迟早灭亡。只有不断与外界水流相连,才能保持清澈和活力。” 武媚娘眼中异彩连连,细细思索着李治话中之意。 这时,王伏胜来到李治身边,递过一份公函,道:“陛下,这是安西都护府送来奏疏。” 李治接过一看,脸上不禁露出一丝微笑。 “陛下,可是吐蕃人偷袭了大食?”武媚娘问。 李治笑道:“不,这是裴行俭送来的一份奏疏,他认为是时候解决弩失毕五部了。” 武媚娘凤眸一闪,道:“他要解决突厥人?” 李治缓缓道:“当初裴行俭扶持突厥人,是为了给昭武九国施压,让他们向朝廷缴税驻兵,虽然达到了目的,却也导致突厥人尾大不掉。” “如今的突厥人,已成为碎叶城的隐患,若是他们趁我们帮吐火罗复国,突然袭击,后果不堪设想。” 武媚娘想了想,道:“裴行俭考虑的很周到,他有什么法子解决突厥人吗?” 李治缓缓道:“他找朕要一个人。” “谁?” “贺鲁!” 贺鲁是原西突厥的首领,当初被苏定方击败后,便一直关在长安,是胡王街最早的住客。 如今他已经被关了十年左右,纵然不敢再反抗大唐,可在突厥那种游牧部落之中,十年的时间,足以换天变地。 “陛下,都过去这么久了,只怕就算让贺鲁回到突厥,他也约束不了突厥人了。” 李治微笑道:“你知道突厥如今的首领是谁吗?” “听说是个叫李遮匐的突厥人。” 李治道:“不错,此人与贺鲁有杀父之仇,如果贺鲁回到突厥,你说会发生什么事?” 武媚娘莞尔一笑,道:“妾身明白了,他们两人,自会水火不容,直到其中一人被杀。” 李治笑道:“正是如此。眼下贺鲁威望已远不及李遮匐,不过这没关系,在我们支持下,他就能与李遮匐分庭抗礼了,到时候,无论哪边取胜,裴行俭都能轻易收拾另一方。” 武媚娘目光闪动:“裴行俭当初挑选李遮匐的时候,只怕就已经想到了怎么收拾他吧?” 李治道:“是的。” 武媚娘秀眉微皱,露出迟疑之色。 “媚娘,怎么了?” 武媚娘道:“有句话,妾身不知该不该说。” 李治笑道:“你我夫妻一体,有什么话不能说的?但讲无妨!” 武媚娘道:“裴行俭此人,城府太深,又长期镇守安西都护府,他凭着突厥人,拿捏住昭武九国,又提前准备好了对付突厥人的方法。” “此事过后,他在西域的威望将攀越至顶峰,只怕西域之民,只知他裴行俭之名,而不知陛下。” 李治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道:“你不会怀疑他要造反吧?” 武媚娘曼声道:“妾身只是觉得,他在西域的威望太高了,吐火罗的战事结束后,应该将他调回长安,如此,对他也是一件好事。” 李治怔了一下,陷入了沉思。 从历史来看,裴行俭当然不会造反,李治对他也非常信任。 但武媚娘的话也有道理。 身为君王,没必要冒这种风险,李隆基便是将造反的条件,一个个送到安禄山手中,否则安禄山未必敢反。 国家安危,不能系于个人情感之上,想到此处,李治点了点头,道:“朕会考虑一下。” 武媚娘微笑道:“据说裴行俭原配死后,一直没有续娶,正好让他回长安休息一番,妾身给他找一门好亲事。” 李治笑道:“那就麻烦皇后了。” 胡王街,巷口。 平日里荒僻如城南的大街上,因为上元节灯会的缘故,今日格外的热闹。 大街上尽是提着灯的唐朝百姓,有油灯、无骨灯、孔明灯、走马灯、鳌山灯。 烟炮竹,升空绚烂,各色彩灯,争相斗奇。 有些豪门大户,命家仆扛着一块大木板,木板上架着一座灯塔,或七层、或九层,看的人叹为观止。 从天空俯瞰,整座长安城,仿佛一棵巨大的火树,闪动着耀眼的银。 皎洁的明月盘旋空中,映照在灯海一样的长安城中,又为这美景镀上一层银色的光辉。 贺鲁和比栗毒并排站在巷口。 两人原本都是铁一般的汉子,逐草而居,向往自由。 然而在无情岁月的侵蚀下,眼中棱角早已被磨的圆滑低顺。 他们就像被困在笼中的野兽,已经失去了回到自由的幻想,只盼着从这少有的热闹场景中,再嗅到一丝自由的气息。 不知过了多久,比栗毒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道:“贺鲁汗,咱们回去吧。” “比栗汗,你先回去,我再看一会。”贺鲁用苍老沙哑的声音回答。 两人都坚持以汗互称对方,被契丹人、东突厥人、倭国人引为笑柄。 这却是他们最后的一丝坚持,他们只有通过这种方式和称呼,才能记住自己的身份。 否则在这么多年的煎熬下,他们恐怕早已忘记身为王的尊严,做出许多屈辱不堪之事。 比栗毒看了贺鲁一眼,见他眼角似有浑浊的泪水渗出,伸手拉住他的手臂,强行将他拽回巷子。 “比栗汗,你这是做什么?”贺鲁沙哑着声音呼喊。 比栗毒一言不发,一直将他拉到自己的屋子里,然后从角落里拿出一壶酒,又摆上两只酒杯。 “来,我们喝酒!” 贺鲁吃惊道:“你哪来的酒?” 比栗毒自嘲一笑,道:“去年,我那个叔叔过来看过我一次,给我带来一壶酒,我一直没舍得喝。” 贺鲁叹道:“你那个叔叔竟然还记得你?” 比栗毒冷笑道:“他不过是想问出那批财宝的下落罢了。” 贺鲁望着他,道:“比栗汗,你说的那批宝物,到底是真是假?” 比栗毒给他倒了杯酒,淡淡道:“贺鲁汗,你不会也在打宝物的主意吧?” 贺鲁哼了一声,道:“我都被关了十年,也没几年可活了,要那东西做什么?我只是在想,你何不把下落告诉唐朝皇帝,也许他能放了你呢?” 比栗毒沉声道:“那批宝物在普通人看来,确实不少,然而对大唐皇帝来说,根本入不了眼。” 贺鲁叹道:“那也是。”举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只觉入口甘甜,发出一道满足的唏嘘声。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砰砰砰”的声音。 比栗毒冷笑道:“估计是契丹人或者东突厥人闻到酒味,想过来讨一杯,不管他。” 两人不理会敲门,继续喝酒,忽听“砰”的一声,大门被人踢开,两名穿着软甲的内领卫走了进来。 比栗毒和贺鲁都大吃一惊,齐齐起身。 “干什么,我们喝酒也不行吗?”比栗毒怒道。 内领卫并不理会他,只朝贺鲁走了过去,朝他说道:“贺鲁先生,我们大将军有请。” 贺鲁浑身一颤,心中竟充满了恐惧,他知道十年过去后,自己已经没有任何价值,唐人可能是嫌养着他浪费口粮,要处死他。 他刚被关到长安时,其实并不那么怕死,甚至还想过自杀。 可悲的是,随着被关的时间越来越长,他的胆子竟越来越小,宁愿像狗一样活着,也畏惧死亡。 “他、他请我做什么?”贺鲁颤声道。 内领卫冷冷道:“去了你就知道了。” 贺鲁将祈求的目光看向比栗毒,然而比栗毒的勇气同样也被消磨殆尽,低下脑袋,根本不敢与内领卫反抗。 贺鲁绝望一下,被内领卫带走了。 比栗毒仿佛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的未来,一直追到了巷口,眼瞧着贺鲁被带上一辆马车。 回到屋中后,比栗毒心中升起一股怒火。 为什么! 为什么他连与唐人反抗的勇气都没有了,他还是那个铁勒第一勇士吗? 比栗毒一拳将酒坛打碎,仿佛疯了一样,在屋子里乱砸东西。 过了不知多久,他拿起一片瓷器碎片,对准自己咽喉,就在这时,门外又传来一阵敲门声。 比栗毒心道:“莫非是贺鲁回来了?”快步过去。 打开门后,他却失望了,门外站着的是吐蕃人禄东赞。 “你来找我做什么?”比栗毒恶狠狠的望着他。 禄东赞微笑道:“你不请我进去吗?” 比栗毒冷笑一声,暗道:“很好,我死之前,拉你做垫背,也不太寂寞!” 想到此处,侧开身子,把禄东赞让了进去。 禄东赞似乎没有看到他脸上的杀机,迈步进入屋中,望着满地狼籍,小心翼翼的走到一张椅子旁坐下。 比栗毒将门关紧,搭上门栓,手握瓷器碎片,朝着禄东赞一步步走了过去,狞笑道:“你来找我做什么?” 禄东赞道:“我来救你。” 比栗毒冷冷道:“我不用你救,你还是想一下怎么救自己吧。” 禄东赞平静道:“我救不了自己,但我可以救你。” 比栗毒愣了一下,终于察觉禄东赞表情不太对劲,问:“你如何救我?” 禄东赞道:“你知道贺鲁为何被带走吗?” 比栗毒心中一惊,摇了摇头。 “因为大唐天子,准备利用他对付李遮匐。” 比栗毒道:“李遮匐是谁?” 禄东赞悠悠道:“你不必知道他是谁,只需知道,贺鲁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他临走之前,应该会向大唐天子请求将你也放了,帮他做事!” 比栗毒一颗心仿佛活了过来,砰砰直跳。 “贺鲁真的会为了我,向大唐天子求情?” 禄东赞笑道:“他要对付李遮匐,需要你这么一个帮手,再者,你不是还有一批财物吗?” 比栗毒心中大喜,气血激荡,脸颊变得赤红,又问:“大唐天子会答应吗?” 禄东赞道:“你们铁勒回迄部,已西迁多年,不可能再回来,你也没有任何价值了,大唐天子应该会同意。” 比栗毒深吸一口气,道:“既是如此,救我的是贺鲁,你为何说要救我?” 禄东赞一字字道:“因为你若是跟着贺鲁回突厥,必死无疑!” “为何?”比栗毒后背一凉。 “因为贺鲁斗不过李遮匐。唐人虽会支持贺鲁,但不会管他的死活,他们的目的是让贺鲁与李遮匐相斗,无论谁赢,他们都会收拾另一方,彻底解决突厥人的威胁!” 比栗毒喃喃道:“不错,唐人不会无缘无故就放了贺鲁,这是他们的风格!那我该怎么做?” 禄东赞道:“你到了安西都护府后,找个机会逃走,只要能找到你的部落,你就能活命。” 比栗毒死死盯着他,道:“你需要我做什么?” 禄东赞淡淡道:“什么也不用。” “那你为何要救我?”比栗毒一脸不信。 禄东赞缓缓道:“因为我太无聊了。好了,该说的都说了,我该走了。”起身便要离去。 比栗毒却伸手拦住他,沉声道:“不行,我们回纥人绝不欠人情,你必须提一个要求!” 禄东赞侧头看了他一眼,感叹道:“难怪别人都说,回纥人是草原上最骄傲的雄鹰。好吧,如果你非要报答我,就答应我一件事吧。” “你说。” 禄东赞道:“你知道三色果吗?” 比栗毒道:“听说过,是西域一种特产。” 禄东赞点点头,道:“那便好,就劳烦你派人将一枚三色果,送到我儿子钦陵手中,告诉他这是我让你给他的。” 比栗毒沉声道:“我若能活着离开长安,找到回纥部落,一定完成此事!” 禄东赞抚胸道:“多谢。”离开了屋子。 (本章完) 第468章 长安留学生 第468章 长安留学生 穿过鹰娑川,往西再走了两日路程,熟悉的热河绿洲,已近在眼前。 热河曾经是贺鲁的王庭所在,如今再次回到这处故土,贺鲁双眼不禁微微泛红。 比栗毒笑道:“贺鲁汗,如今好不容易得获自由,何必效妇人之态?” 贺鲁感叹道:“我并非留恋故土,怀念当年的情景,只是想不到自己有生之年,还能回到这里。” 比栗毒道:“我也没想到还能重获自由,这都多亏了贺鲁汗。” 一如禄东赞猜测,贺鲁果然被大唐皇帝释放,并且向李治请求,让比栗毒也得以重获自由。 两人离开长安后,在一队唐军保护下,一路向西,前往碎叶城去见裴行俭,让他安排接管突厥部落的事。 贺鲁已经被李治册封为安西副都护,由他掌握突厥弩失毕五部。 然而毕竟十年不归,直接回突厥部落的话,谁还认他这个可汗? 等到了碎叶城,裴行俭便会邀请突厥各部酋长过去,让他们与贺鲁见面,并且将朝廷的决定告诉他们。 贺鲁笑道:“你我之间,不必说这些话,只是以我如今的处境,也并不乐观,还希望比栗兄助我一臂之力!” 比栗毒正色道:“我这条命已经是贺鲁汗的了,有什么吩咐,请尽管交代。” 贺鲁沉声道:“我重回部落,要想再获得族人拥戴,只靠大唐的支持,那是远远不够的,最好能有一笔钱,笼络那些旧部。” 比栗毒目光微闪,闻玄歌而知雅意。 “我明白,我这就带贺鲁汗前往天山,将埋藏在那里的宝物,全部取出,献给贺鲁汗!” 贺鲁大喜,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等我重掌大权,一定报答比栗汗,不过嘛……” 说到这,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跟着的唐军。 “这些唐军奉命送我去安西都护府,未必没有监视我的意思,只怕不会改变路线,前往天山。” 两人说的都是突厥话,故而并不担心身后的唐军听懂。 “那贺鲁汗的意思是?”比栗毒问。 贺鲁郑重的道:“看来只能靠比栗汗独自去取出宝物,然后来碎叶城与我会合了!” 比栗毒笑道:“你就不怕我得了宝物,自己逃了吗?” 贺鲁也笑了,道:“我与比栗汗相处多年,深知比栗汗是真正的草原男儿,掷地有声,绝不会做出失信之事。” 话锋一转:“另外,等我掌控突厥部后,也会帮比栗汗重掌回纥部,到时候你我义结金兰,两部永为兄弟,守望相助,比栗汗以为如何?” 比栗毒道:“此亦我之所愿也!” 贺鲁笑道:“只可惜这里没有酒,不然咱们就在这里结拜,倒也痛快。” 比栗毒道:“等我取出财宝,再来与兄会合!” 贺鲁道:“那我就等着老弟了!” 唐军护送的主要目标是贺鲁,比栗毒只是个添头。 所以当贺鲁表示让比栗毒去帮他办一件事时,护送的唐军校尉果然没有反对。 就这样,比栗毒与贺鲁大队分离,朝北方的天山而去。 他奔行到一处高坡后,勒马掉头,眼瞧着贺鲁大队消失在茫茫黄土路之中,不由叹了口气。 “贺鲁汗,并非比栗毒失诺,而是这自由来之不易,我不想陪你赴死。” 言罢,一勒缰绳,策马朝天山奔驰而去。 一路策马疾行,路上倒也遇到一些草原部落。 比栗毒过去打听,得知全都是原来的铁勒小部落。 没有铁勒九姓争夺水草,这些小部落都发展的颇为兴旺,他们对大唐不再排斥,还有人已把自己当做唐人了。 比栗毒暗暗冷笑,心知这些人都是最软弱的铁勒人,已被唐人驯服。 真正有骨气的铁勒人,宁愿远走他乡,也永远不会屈服唐人! 当他来到一个叫白山部的小部落时,发现部落里非常热闹,一群牧民正在组建商队,似乎准备远行,与人交易。 一共十几辆牛车,装满了交易用的牛羊皮、毡衣、号角、宝石,不少孩子们围着车子转圈,嬉戏打闹。 铁勒人在魏晋时期,还有个称呼,被称为高车人。 这是因他们善于造车,这些车子车轮高大,辐数至多,一车便可以装载大量货物。 比栗毒感到十分好奇。 他统治铁勒人时,大部分铁勒人的货物,都只能售卖给他这个酋长,再由他派人统一与唐人、突厥人交易。 只有位于边境区域的铁勒人,才会跨境前往唐人地界,售卖毛皮等物。 这帮人组成商队,是准备卖给什么人呢? 比栗毒只远远望着,并不进部落,以防出现意外。 直到那支商队走出部落,他才策马靠近,用铁勒语朝为首之人搭话。 “喂,你们这批货物,是要卖去哪里?” 为首铁勒人问:“你是谁,问这些做什么?” 比栗毒道:“我要去天山,若是同路,就想跟你们搭个伴。” 言罢,瞧见空中一只飞鸟划过天空,取出身后弓箭,瞄准天空,一箭射出,那飞鸟应声而落。 草原上最敬强者,众铁勒人见他骑射如此惊人,都露出崇敬的眼神。 为首铁勒人抚胸道:“尊敬的勇士,我们准备前往天山镇,将货物卖给那里的唐人。” 比栗毒愣道:“天山镇?” “你不知道天山镇?”那铁勒人又露出狐疑之色。 比栗毒沉声道:“我最近都生活在长安,刚从长安回来。” 众人顿时都露出羡慕之色。 漠北被大唐直接统治后,很多唐朝商人来到漠北,建立商社牧场,双方交流之后,牧民们也都听说了中原的繁华景况。 一些部落贵族,都开始把子女送到长安,学习先进的大唐礼仪和知识。 凡是从长安学成归来的人,不仅会受到众人羡慕,也会受到燕然都护府的青睐,很容易进入大唐官场,前途无量! 为首铁勒人听比栗毒去过长安,神情更加尊敬,认定他是某个部落的贵族,从长安学成归来,热情的解答着他的问题。 “天山镇是唐人在天山山脚所建的一处牛马集市,大家可以拿着毛皮,前往集市与大唐商人交易,换大唐钱币。有了大唐钱币,就算冬天再冷,冻死再多牲畜,也能前往集市购买粮食,撑过冬天。” 比栗毒道:“你们可以直接跟大唐商人交易?” 一名年轻铁勒人叫道:“对啊,以前统治我们的回纥部,只会低价收走我们的毛皮,高价卖给唐人,利润都被他们给吞了。哼,要不是大唐商人告诉我们,我们还不知道咧!” 比栗毒冷冷道:“你也别忘了,你们这些小部落能够生存,都靠回纥部庇护,否则你们早就被吞并了!” 年轻铁勒人瞪眼道:“可燕然都护府同样保护我们,也不会强行收走我们的毛皮!” 为首铁勒人奇怪的问:“勇士,你不是长安来的吗?怎么替回纥人说话?” 比栗毒沉默了一会,道:“我的部落,曾受过回纥部保护。” 为首铁勒人点点头,沉声道:“那你去了天山镇后,小心说话,尤其不能说回纥的任何好话。” 比栗毒哂笑道:“怎么,唐人如此害怕回纥吗?” 为首铁勒人皱眉道:“你这叫什么话,此事与唐人有什么关系?是思结部首领思结,非常憎恨回纥酋长比栗毒,谁只要敢说回纥好话,他都不会轻易放过!” 比栗毒脸色大变。 他当初败给薛仁贵,就是因为思结部叛变,将回纥与葛逻禄部勾结的消息,告诉了薛仁贵。 薛仁贵先东后西,收拾了葛逻禄部,后来才击败了九姓部落。 这些年来,他回想着当年那一战,最憎恨的就是思结。 如果不是他通风报信,铁勒九姓与葛逻禄夹击唐军,胜负还不一定! “思结部如今混的很好吧?”比栗毒咬牙道。 为首铁勒人道:“那当然了,当初就是他最先归附大唐,唐人讲究论功行赏,划分一州,让思结做刺史,这些年来,他部落子民发展最快,已经有数万人了。” 年轻铁勒人忽然道:“听说思结把五个儿子,全部送去长安,你不认识他们吗?” 比栗毒瞟了他一眼,道:“你知道长安有多大吗?以为和你们部落一样,住在长安的人,就会都认识?” 年轻铁勒人面色微红,不再做声了,心中却在想:“好了不起吗?将来我有钱了,迟早也要去长安一次!” 铁勒商队朝着天山镇进发,行了两日后,距离天山已不远了。 天山山脉东西横跨五千里,峰顶终年积雪,地势复杂,不仅有雪山冰峰、森林草甸,还有河流湖泊、红层峡谷,被铁勒人视作神山。 比栗毒与商队分开后,一路绕到天山南侧的一座马首形状的小山,登上半山腰,在某座山洞内,找到了他埋藏的财物。 这是他当年狩猎时,无意中发现的一处山洞,洞内似乎连接地火,四季温暖,颇为神异。 比栗毒与唐军决战之前,将一部分财物埋藏其中,又将知道此洞秘密的亲信全部杀死。 故而过去了这么久,洞内财物依然完好无损。 一共两箱珠宝,比栗毒一次拿不完,用羊囊装了一部分,便准备离开,等将来回到部落后,再找机会将财物全部带走。 比栗毒十分谨慎,并不立刻下山,在山上打了一只野羊,吃完之后又睡了一觉。 直到夜深人静,他才下山,赶着夜路离开天山。 比栗毒顺着天山山脉,一路向北,寻找着他的部落。 西行五日后,过了一条大河,终于出了燕然都护府,进入安西都护府境内。 安西都护府占地极大,他又是沿着北边走,并未瞧见唐人身影。 很多地方生活着一些地处偏僻的奇特小部族,他们甚至并不知道自己生活在大唐统治之下,过着安宁的日子。 可见,唐人虽划了这么大的地盘,其实根本治理不过来。 这些小部落之中,他也终于遇到一部分回纥旧部,他们逃难到此,因各种原因,留了下来。 这些人大部分都习惯了新的生活,不愿再跟随比栗毒。 比栗毒也不勉强。 也有少部分人,对他依然尊敬,宁愿抛弃现在安逸的生活,也决定继续追随旧日首领。 从他们口中,比栗毒终于听到了可萨汗国的存在。 正如禄东赞猜测,北逃的回纥部落,大部分已经并入可萨汗国。 继续向西,策马疾行的话,大半个月就能抵达可萨汗国。 不过比栗毒还有一件事没做。 他转道向南,进入康国,买了一枚三色果,又写了一封信,让一名手下将东西送到吐蕃,交给钦陵。 完成约定后,比栗毒带着随从,朝可萨汗国而去。 (本章完) 第469章 大国相斗 小国遭殃 第469章 大国相斗 小国遭殃 长安,胡王街。 禄东赞正坐在屋中看书,忽听一阵敲门声响起。 他起身过去开门,刚拉开大门,不由心中一沉,只见门外站着长孙无忌和王及善。 “国舅和王将军大驾光临,禄东赞有失远迎,请进。”禄东赞定住心神,行了一个屈身礼,侧身请两人进去了。 他这才发现,倭国的大海人竟然也跟在后面,只因他长得太矮,刚才被王及善给挡住了。 长孙无忌进屋后,在禄东赞的椅子上坐下。 王及善则抱着手臂,站在门口,像一座门神,神色颇为不善。 禄东赞目光在三人身上一一扫过,最终落到长孙无忌身上。 “长孙国舅,您和王将军来找我,应该是有什么事吧?” 长孙无忌眯着眼道:“禄兄,我一向欣赏你的才华,才请求陛下见你一面,你却背地搞鬼,这不太好吧?” 禄东赞道:“国舅此言何意?” 长孙无忌沉声道:“上个月,你是否见过比栗毒一面?” 禄东赞心中一凛,没有立刻回答。 大海人笑道:“禄先生最好老实交代哟,那日我恰好在外面欣赏灯,回来时,可看得清清楚楚。” 禄东赞瞥了他一眼,只能承认:“不错,我和比栗毒是邻居,偶尔见见面,这很正常吧。” 长孙无忌淡淡道:“那就巧了,你刚见过比栗毒,他就得以离开长安。” 禄东赞道:“释放比栗毒的决定,是由大唐天子决定,难道我能影响不成?” 长孙无忌道:“你虽不能影响陛下的决定,但未必不能猜到陛下的决定。” 禄东赞又不作声了。 王及善沉声道:“禄先生,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若是再继续欺骗,应该知道后果。” 禄东赞望着王及善,道:“王将军是在怀疑,我表面写信让钦陵突袭大食人,背地里又拜托比栗毒给他传消息,让他与大食人勾结吗?” 王及善挑眉道:“难道没有这个可能?” 禄东赞深吸一口气,道:“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能否先问几个问题?” 王及善看向长孙无忌,见他点了点头,便道:“可以。” 禄东赞目光看向大海人,大海人愣道:“干嘛?” 禄东赞沉声道:“我要询问的事情,非常重要,最好不要被闲杂人等听到。” “你……” 大海人正要说话,王及善已经挥了挥手,示意他出去。 大海人无奈,只好离开。 禄东赞目光看向长孙无忌,道:“长孙国舅,能否将眼下吐蕃的情况,跟我说一下。” 长孙无忌点头道:“上个月,钦陵率领的吐蕃军,进入大勃律国,与大食军队离得很近。只可惜,钦陵却迟迟没有对大食人动手……” 去年十二月,大食人的军队便从小勃律国进入大勃律国。 大勃律南边边境线处,早已有苏定方的唐军镇守。 进入二月后,钦陵亲自率领吐蕃军两万,进入大勃律国。 在唐人看来,他名义上是为了帮助大食军对抗大唐,实则是找机会反水,突袭大食军队。 然而如今都三月份了,钦陵却依然没有动手,大唐庙堂又开始怀疑,钦陵并不打算突袭大食人,而是想帮大食人攻打昆藏。 甚至有大臣提议,让苏定方领兵攻打吐蕃地区。 如今钦陵领兵在外,吐蕃极为空虚,只要唐军进攻,就能轻易打下。 当然,李治在摸不清钦陵打算的情况下,并未同意,不过也找来王及善,让他弄清原因。 王及善找来监视胡王街的手下询问,禄东赞最近是否有异常举动。 恰好大海人前几日举报过禄东赞,说他在上元节那日,偷偷见过比栗毒。 王及善立刻找上长孙无忌,将此事与他说了,两人这才一起来找禄东赞。 禄东赞听了长孙无忌的话后,问:“国舅也认为是我骗了你们,暗中让钦陵依然帮着大食人吗?” 长孙无忌沉声道:“我虽然很想相信禄兄,可眼下情形,确实令人费解,所以才来找禄兄求证。” 禄东赞道:“那我可以告诉国舅,禄东赞并未有任何欺骗!” “既是如此,钦陵为何迟迟没有进军?” 禄东赞叹了口气,道:“因为他顾虑太多了。” “哦,有何顾虑?” 禄东赞道:“首先,他知道大唐真要在西域动手的话,必先解决突厥人这个隐患,在突厥人被消灭之前,大唐不会有任何动作。” 长孙无忌道:“所以他在等?” 禄东赞点头道:“是的,如果大唐连突厥都解决不了,他认为不值得为大唐冒如此大的风险。” 王及善冷笑一声,道:“如此见风使舵之辈,如何能够信任?” 长孙无忌却道:“任何国家,最关心的都是自家利益,钦陵有此顾虑,也很正常,毕竟是要冒奇险突袭大食!” 禄东赞感慨道:“多谢国舅体谅。” 长孙无忌又问:“钦陵还有别的顾虑吗?” “有。”禄东赞点头道:“他手中只有两万人,他担心纵然偷袭成功,大食人也会派更多军队增援,他看不到退路!” 王及善皱眉道:“只要他重创大食人,就可以前往昆藏,投靠我唐军,怎叫没有退路?” 禄东赞瞥了他一眼,道:“王将军敢保证,苏定方老将军一定会让吐蕃军队入境。” 王及善心中猛地一惊。 战场诡谲多变,钦陵突然率领吐蕃军队前往昆藏投奔,苏定方如何确定他真的突袭了大食人? 难道不会是吐蕃人与大食人演一场戏,借此入侵大唐的计划? 以苏定方的经验,肯定不会轻易让吐蕃军队入境。 “那钦陵也可以领兵退回吐蕃!” 禄东赞依然摇头:“回不去的,只要钦陵一动手,天竺人就会将吐蕃当做敌人,堵住他们回吐蕃的路,到时候钦陵将进退不得!” 王及善奇道:“那你当初为何向陛下提议,让钦陵行此计划?” 禄东赞看向长孙无忌,道:“国舅可知我为何这么做吗?” 长孙无忌望着禄东赞,沉默良久,肃然道:“你是想让这两万吐蕃军士,全部战死,换取我大唐的信任?” 禄东赞沉声道:“知我者,国舅也。” 王及善露出惊异之色。 禄东赞看了他一眼,道:“王将军,刚才你说我们突袭之后,可以去昆藏投奔唐军,对吗?” “不错。”王及善语气中多了几分尊敬。 禄东赞道:“如果钦陵率领两万吐蕃军,苏定方老将军必定不会让他入境,可钦陵如果只率领数百残军,我相信苏老将军还是会收留的。” 王及善点点头。 他经常待在皇帝身边,最清楚皇帝对吐蕃的忌惮。 恐怕就算钦陵突袭了大食军,皇帝心中依然会对吐蕃怀有警惕。 禄东赞选择用这种方式,一来是向大唐证明吐蕃立场,二来也是自断双手,让吐蕃变得对大唐再无威胁。 到时候,就算皇帝再提防吐蕃人,也会尽释疑心,对他们完全信任。如此,吐蕃才能长存。 正当他感慨禄东赞手腕果决时,长孙无忌的话又让他回过神来。 “禄兄,你的计划我们虽已经知道了,可你还是没有解释,为何要找比栗毒。” 禄东赞道:“因为这只是我的计划,钦陵会不会执行,我并不能确定。我这个儿子很有主见,也很聪明,我担心他会走另一条路。” 长孙无忌道:“哪条路?” “国舅听说过三色果吗?” 长孙无忌想了想,道:“好像是一种胡果吧?” 禄东赞道:“正是,这是一种产自西域的果子,味道甘甜,关于它还有一个典故,国舅想听一下吗?” 长孙无忌道:“洗耳恭听。” 禄东赞道:“据说一千年前,三色果生长在一片绿洲中,这片绿洲很大,由三个国家共同占据,分别是单国、渠国和且国。” “单国弱而渠且强。单国国王是个很聪明的人,他故意提出,让出手中那份绿洲,引得渠国和且国争斗,想借此机会,渔翁得利。” “结果渠国和且国打了很久,损失都很大,不过他们也并不愚笨,很快瞧出单国的计谋,于是暗中联合起来,消灭了单国,共分那片绿洲!” 长孙无忌听完后,目光闪动,道:“禄兄,你说的另一条路,是挑拨我大唐与大食争斗,吐蕃借机壮大?” 禄东赞缓缓道:“是的,这条路看似美好,其实却是一条绝路。大国相斗,最先遭殃的往往是那些想渔翁得利的小国。钦陵肩上责任太重,我担心他看不透这一点。” 长孙无忌道:“所以你才找上比栗毒。” 禄东赞点头道:“我让他脱困后,将一枚三色果带给钦陵,希望借此点醒他,让他放弃幻想。” 长孙无忌站起身,拱手道:“如此来看,是我们误会禄兄了。” 王及善也拱手见礼。 禄东赞抚胸还礼,道:“我没有拜托你们,是担心你们知道钦陵的想法后,又多生怀疑,还请见谅。” 话既然说清楚,长孙无忌也不再多留,与王及善一起告辞离开。 王及善准备先把长孙无忌送回府中,再去向李治汇报此事。 两人坐在马车上时,王及善忍不住感慨道:“国舅,难怪您对此人如此推崇,禄东赞确实是个聪明人。” 长孙无忌笑道:“他最厉害的地方,就是明知他在算计你,偏偏很难对他生气,就比如刚才之事。” “刚才?”王及善一愣。 长孙无忌笑道:“你想想看,他把刚才那些话都告诉我们后,就算将来钦陵没有执行他的计划,而是挑拨我们跟大食关系,你觉得陛下会怎么做?” 王及善想了想,摇了摇头。 长孙无忌道:“我想陛下很有可能会放了禄东赞,让他回到吐蕃,重新掌管吐蕃。” 王及善脸色微变:“不错。” 倘若禄东赞的立场比钦陵更加亲唐,大唐自然更愿意他来当吐蕃首领。 “那我还要不要把这些话告诉陛下?”王及善沉声道。 “当然要说,禄东赞这个人比钦陵更为理智,说句实话,我现在也更倾向于让他掌控吐蕃。” 王及善点头表示同意。 吐蕃就在大唐旁边,搬也搬不走,只要是理智的人,都会选择帮助大唐对付大食。 送长孙无忌回府后,王及善回到宫中,将禄东赞的话跟李治讲了。 李治听完后,沉吟片刻,道:“也就是说,依然不能确认钦陵会怎么做了?” 王及善道:“臣琢磨着,钦陵若是见到比栗毒送去的三色果,应该会放弃幻想,出兵偷袭大食。” 李治“嗯”了一声,道:“那就等消息吧。” 半月之后,昆藏终于传来消息,钦陵率军夜袭了大食人的圣鹿军团。 这支圣鹿军团曾与钦陵在吐蕃交过手,当时两军不分胜负。 大食人也没想到,吐蕃竟会出尔反尔,以自杀般的方式,在大勃律国境内,突袭圣鹿军团。 虽然夜袭成功,然而天明之后,大食人集结被打散的人马,再加上其他地区增援的人马,将钦陵大军团团包围。 这场战争持续了三个日夜,钦陵死战方得逃脱,率领数百残军进入昆藏地区。 吐蕃人拼死一战,杀伤了四五万军队。 不过除了夜袭时消灭近万大食人外,死的大多是大勃律国的士兵。 大勃律国一共才五万军队,被大食人当做肉盾,不断的消耗吐蕃人,结果死伤大半,几乎不成编制了。 此消息传到西域后,各国半是震惊,半是欢喜。 喜的是大食终于跟大唐打起来了,而且大食还隐隐吃了亏。 惊的是大唐与大食相斗,死伤最多的竟然是吐蕃人和大勃律人,心中都开始担心哪天战火烧到自家头上。 穆阿维叶勃然大怒,当即调遣雄狮军团,前往大勃律国增援,然而却并未下令进攻大唐。 他心中此刻也有点怕了。 大唐还未动手,就让他折损严重,若是真跟大唐打起来,后果实在难以预料。 况且,到时候其他各国必定蠢蠢欲动,虽然他也留有很多后手,但可以的话,他并不想立刻动用。 不知不觉间,战争的主动权,已朝着大唐缓慢倾斜。 (本章完) 第470章 借势大唐 第470章 借势大唐 一阵晨鼓声响起,伴随着寺庙里的钟声,将贺鲁惊醒。 他猛地坐起身,环顾四周,还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长安胡王街。 好半晌,才回过神来,自己早就离开长安城了,这里是大唐西境边陲,碎叶城。 “哼,唐人真是有毛病,这么偏僻的碎叶城,也要大清早上敲鼓,真不让人清静。” 贺鲁埋怨了一句,便准备继续睡一会,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年纪大了,瞌睡少了,而且今日是一个重要的日子,很可能将决定他将来能否重掌突厥五部! 其实离开长安前,贺鲁还去找过阿史那弥射,希望他能帮自己一把,弥射在弩失毕五部中很有威望。 只可惜,弥射一直不大瞧得起他这个王族偏支,给了他一个闭门羹吃。 如今要想夺回弩失毕五部的控制权,只能靠他自己了。 贺鲁出身咄陆部,在咄陆部根基很深,如果留在大唐的是咄陆部,他就不需这么头疼了。 只可惜咄陆部已经逃到了大食国,如今的弩失毕五部当年就不太服他,如今十年过去了,他实在没把握能获得五部拥戴。 原本还想用财富笼络,谁知比栗毒那小子离开自己后,再无音讯,也不知是出了意外,还是逃走了。 事已至此,他能依靠的只有大唐。 当初他第一次被乙毗射匮可汗驱逐时,居无定所,就是靠着大唐收留,才能东山再起。 如今二十年过去,他竟然又要靠大唐的帮助,才能夺回部落,世事无常,实在令人难以预料。 想了一会心思,外面天色越来越亮了,贺鲁穿衣起身,准备去拜见裴行俭。 他住在安西都护府一间独立的厅里,距离裴行俭的后院并不远,不一会便来到一扇门,向执禁门卫通传。 门卫通传后,引他进入后院,走了没几步,听到前方传来呼呼之声,抬头一看,原来裴行俭正在习练武艺。 裴行俭用的兵刃很怪,是一柄宽体双刃刀,刀柄极长,与马槊有几分类似,刀身却远比马槊更宽。 裴行俭挥舞之际,劲风呼啸,威猛无比,一刀劈下,势不可挡。 贺鲁毕竟是突厥可汗,眼力高明,一眼就瞧出这种武器是步兵所用,以腰发力,对使用者要求极高。 然而若是有人能将此刀用的像裴行俭一样,此刀威力远在长枪之上。 这时,身旁传来一道招呼声:“贺鲁副都护,晨起安好。” 贺鲁转头一看,来者是和他同为安西副都护的崔知辩,赶忙见礼道:“崔副都护晨起安好。” 崔知辩笑道:“刚刚我得到消息,李遮匐等弩失毕五部酋长,已过了千泉山,估计午时左右,就能到碎叶城了。” 贺鲁点点头,他眼下更关心的是另一件事。 “崔副都护,裴都护手中那柄长刀是何物,为何我从未见过?” 崔知辩笑道:“此刀名为陌刀,是我唐军中的一种步兵武器,因刀身有二十斤,过于沉重,一般人难以使用,故而用此刀的人不多。” 贺鲁惊道:“二十斤?那确实太重了,不过此刀威力惊人,若是能挑选出一些精锐士卒,习练此刀,组成一支营队,便能成为一支对付骑兵的强军!” 崔知辩暗暗点头,心想贺鲁不愧是突厥人中的人杰,被困长安十年,依然有如此眼光。 裴行俭确实组建了一支陌刀队,目前只有八百人。 这八百人经过精挑细选,俱是武艺高强、且力大无穷之人。 在所有安西军中,他们伙食最好,每天训练也最辛苦,且是秘密训练。 这将是安西军步兵中的一支王牌军队,裴行俭准备在攻打吐火罗时,用来对付大食人。 这等军事机密,他自然不会告诉贺鲁,只点了点头,笑道:“贺副都护之言甚是,只是我大唐步兵惯用长枪,一样能阻骑兵,不必多费功夫。” 贺鲁听后不作声了。 过了半晌,裴行俭一套刀法习练完毕,从侍从手中取水洗脸,这才大步走了过来,问道:“让两位久等了,找我有什么事吗?” 崔知辩将突厥五部酋长即将进城的情况说了。 裴行俭道:“来的挺快,那好,咱们中午就设一场宴会,给他们接风洗尘。” 贺鲁道:“裴都护,我能否去城门口迎接他们?” 裴行俭道:“你与这些旧部多年不见,想必思念深切,那就去吧,以后还要靠你约束他们。” 贺鲁忙拱手道:“多谢裴都护。” 裴行俭拉着他手,笑道:“也不必急于一时,走,我们先一起去用膳。” 贺鲁见裴行俭如此拉拢自己,可见大唐如今确实需要有人来约束突厥部众,心中不禁有几分得意。 只要唐人需要他,他就能借用唐人的势,增强自身在突厥人中的威信。 这一套他玩的很溜,当年就是这样成势。 早膳后,贺鲁并未立刻去城门口,而是去了自己的办公衙,命人将他手下的大唐官员请来。 都护府的官职系统,由文职和武职两套构成,正常来说,两个副都护分管一套。 贺鲁接任的这个副都护,负责的是文职体系,来的多是文官。 他们本以为贺鲁只是挂个职,胡人嘛,哪里懂得大唐官场中的道道,让他管他也管不过来呀。 谁曾想,贺鲁竟会突然邀请他们过来。 众文官一起朝着贺鲁见礼,礼毕后,都打量着贺鲁表情,想知道他找大家过来做什么。 贺鲁微微一笑,拱手道:“鄙人年迈,幸得陛下信任,添掌安西副都护,以后还请诸位同僚关照了。” 众官员见他竟文绉绉的学着唐人说话,心中又是诧异,又是好笑。 一名户曹参军事拱手道:“贺副都护过谦了,我等以后定会全力辅佐您,完成都护府的职事。” 贺鲁道:“那就多谢了,陛下命我掌管弩失毕五部,一来我与他们许久未见,二来我已年迈,担心镇不住他们,还请诸位同僚陪我一起去迎接他们,也算帮我助助势!” 众官员听后,相互用眼神交流着。 其实他们工作繁忙,并不太愿意帮贺鲁撑门面。 可贺鲁话说的坦白,并未藏着掖着,让他们并不反感,再者,贺鲁刚才搬出圣人,掌控弩失毕五部是奉圣命,他们理应配合。 众官达成一致后,长史苏海政说道:“既然副都护有命,下官等不敢不从。” 于是乎,贺鲁来到西门城墙之上时,身后跟了一大帮大唐官员,显得极为气派。 等候的过程中,贺鲁还不忘向苏海政询问弩失毕五部首领的情况。 这五部首领他都认识,有三个都是他的旧部,另外两个是他原来旧部的亲族手下。 这其中最令他警惕的人,自然是李遮匐。 此子之父原是东突厥人,王族后裔,率众归附西突厥,并入阿悉结阙部,被乙毗射匮可汗任命为屯长。 贺鲁担任可汗时,有人诬告他要降唐,被贺鲁杀死。 后诬告之事被人挑出来了,贺鲁为了服众,只能让李遮匐继承父亲屯长的官职,暗中却命人打压他,不准他晋升。 谁曾想十年不见,这小子凭着阿史那氏的王族身份,竟当上阿悉结阙部的酋长了。 苏海政还告诉他,因为裴都护很看重李遮匐,李遮匐如今在突厥内部声望极高,隐有五部魁首的声势。 贺鲁心知此人是自己接管突厥最大的阻碍,况且两人有杀父之仇,必须找机会除掉,才能以此立威,重掌各部。 日头越来越高,地平线上出现一支数十人的骑兵队。 贺鲁眯着眼细看,很快认出那些人的服装,正是弩失毕五部的人。 他命一名大唐官员下去,代表自己迎接五部酋长。 那大唐官员领了命,来到城门口,负手而立。 突厥五部酋长在都护府并不挂职,瞧见大唐官员后,皆是一惊,以李遮匐为首的五人纷纷下马,上前朝那人见礼。 “见过马录事。” 马录事淡淡道:“贺副都护正在城墙上等候诸位,请随我上去吧。” 李遮匐闻言一惊:“您说的贺副都护是?” 马录事道:“正是诸位的昔日可汗,贺鲁,如今他已是安西都护副都护,随我来吧。”言罢,转身带路。 五人跟着他上了城墙,瞧见被大唐官员簇拥的贺鲁,顿时大受震撼。 十年不见,他们对贺鲁早已没什么忠心了。 来之前,李遮匐还特意召集众人,询问各人对于贺鲁的态度,隐有让他们站队的意思。 其他四人自然都表示支持李遮匐,这让他很满意。 然而如今瞧见贺鲁威势,众人再次回想起贺鲁当可汗时的威严,那三名旧部的心思,悄然产生变化。 贺鲁面带微笑的朝几人打招呼,先和三名旧部叙旧,又问起李遮匐两人情况,言辞中自信满满,完全掌控了谈话主导权。 李遮匐见此,也收起了对贺鲁的轻视,微笑着与他虚与蛇尾。 贺鲁当即带着五人前往都护府赴宴。 裴行俭见五人到来,开宴招待,不仅崔知辩作陪,苏海政等大唐官员,也都参宴。 宴席之上,李遮匐一颗心不断下沉,他发现裴行俭虽对他依然礼遇,但对贺鲁却更加热情。 贺鲁不断与三名旧部推杯把盏,畅谈旧事,好不欢快! 虽说一场酒宴未必就能改变三人态度,但长期以往,贺鲁必然重新控制突厥五部。 李遮匐原本还不想立刻对贺鲁动手,想着先架空他,等叛唐之时,再杀他立威。 如今却不得不改变主意,若是不杀他,用不了多久,这老狐狸就能反客为主,到时死的就是他了。 宴席最后,裴行俭的一番话,也坚定了他的想法。 “诸位,圣人让贺鲁副都护来安西,就是怕你们过的不好,又难以上报让圣人知道。如今有了贺副都护,以后由他管理你们突厥五部,你们有什么要求不满,都可以通过他,传达给圣人!” (本章完) 第471章 圣人降临 第471章 圣人降临 宴席结束后,五部酋长都留在了碎叶城。 当夜,李遮匐来到城西某座小院。 这间小院是李遮匐与库狄九娘私下见面的地方。 库狄九娘已在屋中等候,见李遮匐进来,微笑着迎了过去,问:“怎么这么急着见我?” 李遮匐面色阴沉,走到椅子上坐下,冷声道:“我太小看贺鲁了。” 库狄九娘给他倒了杯酒,递到唇边,轻轻道:“他毕竟是统领过西突厥的可汗,没那么容易对付。” 李遮匐将酒饮了,冷哼道:“原本还想多留他几日,却不料,他都这把年纪了,还想掌控突厥五部,这是找死!” 库狄九娘恭敬的道:“有什么需要奴家做的吗?” 李遮匐瞥了她一眼,道:“你在裴行俭耳边吹吹风,让裴行俭派他去西突厥巡视,只要他前往突厥五部,我就能轻易宰了他。” 库狄九娘提醒道:“您杀了大唐安西副都护,不怕唐军报复吗?” “我派刺客动手,或者下毒,谁知道是我杀的?”李遮匐不以为然。 “可他一死,您最得利,裴行俭如此精明之人,定能猜到。” 李遮匐冷冷道:“那也顾不得了,贺鲁只要得势,死的就是我了。眼下裴行俭想谋划吐火罗,我不信他会为了一个贺鲁,就跟我翻脸!” 库狄九娘妩媚一笑,道:“那也是,他最近确实在准备对吐火罗动手,还说想再找你调一万人马呢。” 李遮匐笑道:“那正好,等贺鲁死后,我给他一万人马,就当做弥补了。” “您舍得吗?”库狄九娘眨了眨眼。 “嘿,你不懂,大食人没那么好对付,大唐跟他们交战,没个三五年结束不了,我突厥壮大的机会不就来了?” 数日之后,李遮匐几人提出返回本部,裴行俭又设宴送行。 宴席之上,裴行俭果然提出让贺鲁巡视突厥五部。 令李遮匐意外的是,贺鲁竟一口答应,而且神情颇为欢喜。 李遮匐暗暗冷笑,知道贺鲁是想尽快重新掌控弩失毕五部。 却不知,这次巡视,将是他人生最后的旅程了! 贺鲁随同五部酋长一起前往西突厥,第一站选择巡视拔塞干部。 这不奇怪,拔塞干酋长婆鼻,是贺鲁旧部,在碎叶城的几日,婆鼻与贺鲁聊的最为欢快,贺鲁自然最信他。 李遮匐回到本部后,立刻派出人手,召集其他四部酋长,准备筹划杀死贺鲁的计划。 谁知,竟只来了三家。 …… 安西都护府,碎叶城。 崔知辩一身戎装,大步进入裴行俭的屋子,说道:“我已给军队下达作战命令,两万轻骑,整装待发,等候您的命令。” “辛苦了。”裴行俭也已经换好戎装,给他倒了一杯茶,道:“接下来,就坐着等消息吧。” 崔知辩皱眉道:“我现在只有一个担心。” “担心什么?” 崔知辩道:“突厥人战力不差,若是没有人支持贺鲁,他轻易被杀,我们纵然师出有名,这一仗也不会轻松。” 裴行俭微笑道:“我刚刚得到消息,李遮匐派人召集四部酋长,却只有两部酋长去了,拔塞干部、哥舒处部,都没有派人去。” “而且哥舒处部酋长得到李遮匐的召集消息后,立刻动身去了拔塞干部,现在估计已见到贺鲁,将情况告诉了贺鲁。” 崔知辩讶道:“这贺鲁倒真有能耐,短短半月不到,竟就收复了两部人心?” 裴行俭道:“贺鲁确实出人预料,不过他能收复两部,还因为李遮匐犯了一个致命错误。” 崔知辩道:“什么?” 裴行俭沉声道:“他并没有意识到,我在宴会上说的那一番话,对突厥四部酋长的影响力。” 崔知辩略一思索,道:“不错,我们明确表示支持贺鲁,李遮匐这时对贺鲁动手,无异在挑衅我大唐!” 裴行俭道:“今日之事,正好当做一个测试。” “什么测试?” “明知对贺鲁动手,就是对我大唐动手,这种情况下,还有突厥部落敢对付贺鲁,那就是他们自己取死!”裴行俭满脸杀机。 崔知辩目光微微闪动,没有做声。 他很清楚,突厥人敢如此大胆,是裴行俭有意引导,促成突厥人内讧的局面,再一举消灭他们。 这种阴谋手段,他心中并不喜欢,但裴行俭这么做是为了国家,也是最有效的手段,他无可指责。 两人就坐在大厅内等候,月升日落,一直等到次日卯时,才终于传来拔塞干部受袭消息。 两人当即率领两万轻骑出城,直奔拔塞干部救援。 …… 清晨,天空明媚,万里无云。 李治穿着一身宽大舒适的白色长衫,手中拿着一柄折扇,行走在平康坊大街上。 沿着大街走了不一会,前方出现一座豪宅,牌匾上写着“薛府”两个大字。 李治道:“伏胜,你说我突然拜访,会不会吓到薛仁贵?” 王伏胜微笑道:“我想以薛将军的性子,只会高兴,应不会受到惊吓。” 李治点了点头。 两人来到门外,王伏胜过去敲了敲大门,一名门房很快开了门,看了王伏胜一眼。 “您找谁?” 王伏胜道:“我们是来找薛大将军的。” “可有先谒?” 先谒是拜访他人之前,提前送上的名帖,不送先谒,便属于不速之客。 王伏胜问:“必须要先谒才能拜访吗?” 门房皱眉道:“若有先谒,可直接进去,若是没有,就要等我通报一声。不过我家阿郎难得休息,这几日不见闲人。” 王伏胜道:“那请告诉薛大将军,就说王伏胜求见。” 王伏胜是宫中内官,名声不显,城中百姓或许知道内侍监姓王,却很少有人知道他名姓。 那门房说了句:“等着。”便关上了门。 过了没多久,只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内传来,“哐当”一声,大门被拉开。 薛仁贵穿着一身短袖汗衫,瞧见李治后,跪地叩首:“臣不知陛下圣驾降临,有失远迎,请陛下恕罪。” 李治伸手将他拉了起来,笑道:“是朕不请自来,不需行此大礼。” 薛仁贵刚才似乎正在锻炼,不仅满头大汗,连李治扶他时,也抹了一手汗。 跨过大门,柳氏带着薛讷、薛玉锦和全府家人,正在庭院跪迎圣驾。 李治抬手让他们起来,朝柳氏笑道:“柳夫人,难得薛将军有几天清闲日子在家陪你们,朕却突然来打扰,实在抱歉。” 今天是寒食节,官员有三天假期。 柳氏忙低头敛衽道:“妾身惶恐,陛下圣驾降临,我们全府受宠若惊,蓬荜生辉,欢迎还来不及呢。” 她身边的薛讷规规矩矩的低着脑袋,薛玉锦却抬头望着李治,还冲李治甜甜一笑。 李治见她粉雕玉琢,钟灵俊秀,煞是喜人,问道:“你几岁了?” 薛玉锦竟不怕李治,大眼睛望着他,弯眉一笑,道:“回陛下,小女七岁啦。” 李治笑道:“比朕的太平公主大了三岁,柳夫人,以后有空可以带她入宫,和公主做个玩伴。” 柳氏暗暗欢喜,道:“妾身领旨。” 李治摆手道:“好了,你们都忙自己的事吧,朕与薛卿聊几句。” 薛仁贵最清楚皇帝性子,知道李治不喜别人拘束,便让夫人带着儿女下去了。 他带着李治去了后院,一路参观薛府后园的环境。 此时正值中春,薛府后院香袭人,桃、杏争相夺艳,五彩缤纷。 从后院景致上,就可以看出柳氏在打理家务上,颇为上心,是一个优秀的女主人。 李治走在间小径,问薛仁贵刚才是否在锻炼,薛仁贵道:“臣刚才在习练武艺,陛下请随我来。” 带着李治来到一处宽阔的石台处,石台左右放着两个兵器架,这里显然是薛仁贵平日练武之处。 薛仁贵在架子上拿起一根长柄双刃剑,道:“陛下,您知道这是什么兵刃吗?” 李治盯着看了一会,目光一闪,道:“难道是陌刀?” 薛仁贵大为惊喜,道:“陛下果然博闻,连军中这种很少见的兵刃也认识,此刀正是陌刀!” 李治大感兴趣,陌刀是在唐玄宗时期,才盛行的一种兵刃,这个时期,还属于冷门兵刃。 伸手从薛仁贵手中接了过来,入手一沉,拿起来都极为费力,想要挥舞,更加困难。 这就难怪陌刀是冷门兵器了,光是这重量,就不是普通士兵能用的了。 “薛卿,你之前不是用银翦戟吗,为何突然改练陌刀?” 薛仁贵道:“臣听一位军中好友说,裴都护在安西训练了一支陌刀队,好奇之下,请朋友打了一柄陌刀,耍着试了试。” 李治惊喜道:“裴行俭已经开始组建陌刀队了,有多少人?” “听说不到一千。” 李治点了点头,看来裴行俭也还在探索阶段,并不确定陌刀是否能在战场上大放异彩,故而人数不多。 薛仁贵见李治神情有异,便问:“陛下觉得陌刀如何?” 李治抚摸着宽厚的刀身,缓缓道:“此刀猛锐,可在我唐军中推广。” 大唐的第一支远征军,高仙芝手下便有一支陌刀队,人数多达数千,“神通大将”李嗣业便是陌刀将。 李嗣业率领的陌刀队,堪称步兵巅峰,号称一刀劈下,人马俱碎。 薛仁贵其实也很中意陌刀,见皇帝如此欣赏此刀,便决定在羽林卫中也训练一支陌刀队。 “对了,朕今日来找你,是有事想征询你的意见。”李治将陌刀还给了薛仁贵,拿太久了手酸。 薛仁贵单手接过,毫不费力的放回架子上,说道:“陛下请示下。” 李治道:“前几日,安西传来裴行俭的消息,说贺鲁已经去了突厥部,估计用不了多久,裴行俭就能解决突厥问题。” “到时候,我军就要对吐火罗动手了,这一战朕原想以安西军为主力,不过高有道传回消息,说大食人军力不弱,有四大军团,都是强兵猛将。” “朕琢磨着,只靠安西军,毕竟不太稳当,朕想从羽林卫调一支人马前往安西,由你统帅,你以为如何?” 高有道和杜易简人虽还未回来,却已提前派人将在大食的所有见闻,都告诉了李治。 李治听说大食的军势后,也不敢掉以轻心,决定让薛仁贵也前往安西,以防不测。 薛仁贵拱手道:“臣无时不刻,不在等候陛下的召唤。” 李治感叹道:“这些年来,南征北战,几乎每一场大仗都有你,朕实在怕你累着了。” 薛仁贵笑道:“陛下关爱之情,臣感激不尽,不过对臣来说,在战场上最为舒适,与人交战,才能让臣感到欢喜!” “你真这么想?”李治一愣,这简直是个战争狂人啊。 薛仁贵感叹道:“臣半生碌碌,直到三十多岁,才终于找到人生方向,不愿再浪费任何时间,只盼能多为陛下打几场胜仗。” 李治拍了拍他肩膀,道:“有卿这样的将领,朕之幸甚,大唐之幸甚!朕给你五万兵马,奔赴安西,兵员和将领,任你挑选!” 薛仁贵肃然道:“臣定不负陛下所望!” 就在这时,远处一人快步走了过来,是王及善。 看来是出急事了,不然他不会直接找到薛仁贵的府邸。 王及善走上前后,向李治行了礼,又向薛仁贵点了点头。 “王卿,可是安西传来消息?”李治问。 王及善道:“陛下,突厥人已经解决了。” 李治大喜,问:“详情如何?” 王及善道:“贺鲁回到突厥部后,李遮匐便准备召集其他四部酋长,共同谋害贺鲁。然而,拔塞干部和哥舒处部,都选择支持贺鲁。” “李遮匐便率领其他三部,攻击拔塞干部。虽有哥舒处部救援,不过贺鲁两部还是敌不过李遮匐三部,贺鲁派人向安西都护府求援。” “裴都护和崔副都护率兵及时赶到,联合贺鲁手下两部,尽灭李遮匐手下的阿悉结阙三部。” 李治遥望西方,感慨道:“裴行俭果然没有让朕失望!” 王及善接着道:“这一战,拔塞干部和哥舒处部皆损失惨重,拔塞干部酋长婆鼻被杀,贺鲁也受了重伤。” “裴都护提议,将突厥剩下的牧民,全部迁移到碎叶城以东,直接受大唐管辖,可让贺鲁继续担任副都护,管理这两部。” “准奏。”李治挥了挥手。 如今的局势下,突厥再也无法构成威胁,贺鲁此次有功,况且他年纪也大了,将来不会再有威胁。 让他继续担任副都护,既可以安抚剩下的突厥人,也可以让外人看到,只要安心归附大唐,不造反叛唐,便能安享晚年。 李治将目光看向薛仁贵。 “薛卿,突厥人的事已经解决,等寒食节过后,你也尽快调兵奔赴安西吧。” 薛仁贵拱手道:“臣遵旨。” (本章完) 第472章 比拼综合国力 第472章 比拼综合国力 寒食节除第一日外,接下来几日,天空俱是阴沉沉一片,乌云密布,雨水将下未下。 原本按照计划,薛仁贵在寒食节之后,就要领军奔赴安西。 然而当张柬之得知李治要往安西增兵时,立刻上疏了一道奏章。 李治看完之后,不得不让薛仁贵暂缓行动。 张柬之的奏疏很简单,如果前线增兵,长安可能会出现粮食问题,需得慎重。 其实这些年来,随着虞部栽树成林,禁止砍伐,秦岭植被已渐恢复,关中可耕种面积也已开始增长。 关中百姓一年收成,足以供应长安。 三门峡开通后,粮食也在不断朝长安运送,长安仓的粮食存储,已从李治刚来大唐时的一两成,达到半仓。 这些粮食足够支撑西边再打一场大战。 可话说回来,这次要打的其实有两场战争,吐火罗若起战事,大食人肯定也会进攻昆藏。 昆藏守军有五万唐军,三万地方军,安西有三万安西军,五万昭武军,加起来达到十六万大军。 平日不打仗时,苏定方和裴行俭都采取屯田政策,开荒屯田,让士兵自给自足。 可战事一起,士兵们便不能从事生产,只会消耗,且粮食运送中,也会徒增消耗。 如今又增派五万人马,整个西边,兵力达到二十多万,全部都由长安供粮,长安仓的供粮压力很大。 这些年来,大唐通过田制改革,粮食产量节节攀升,小灾不多,大灾却只有江南的一次旱灾。 各州县的粮仓储备都很充足,大唐称得上家底丰厚,并非打不起仗。 关中以东,有运河交通各地,运输方便,战事若在东边,自然毫无问题。 关内却不同,只能通过三门峡的黄河水道,将洛阳粮食运来长安。 三门峡的三座石门虽已炸开,运力却也非常有限。 故而战事拖延时间太长,例如三年五载,长安粮食依然有可能支撑不住。 当然,如果真出现这种情况,李治还能带领文武百官,前往洛阳就食。 洛阳含嘉仓的粮食,每年皆是满仓。 所以问题其实并不大。 但张柬之是个一丝不苟的性子,他认为在长安以西开战,粮食问题必须极为重视,不能有任何疏忽。 他提议派出官员,核查长安仓和含嘉仓中的粮食,确认粮食储备与户部记载完全一致,方能开启战事。 孙子云:兵者,国之大事,生死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 李治不敢怠慢,当即下旨,让吴王李吉去户部调查。 至于含嘉仓调查的粮食,李治决定让太子李弘去调查。 当李治把李弘喊过来,告诉他此事时,李弘只提出一个条件,希望让李贤同去。 李治皱眉道:“弘儿,这次可是正事,你带他做什么?” 李弘忙道:“六郎主意多,如果遇到问题,孩儿可以让他帮忙出出主意。” 李治想了想,道:“也罢,那就让他随你一起去吧,六郎性子贪玩,你可别被他带偏,忘了正事。” 李弘忙道:“孩儿记下了。”告退离开。 李治刚安排好此事后,薛仁贵又过来求见。 他这边已经准备妥当,兵将都挑好了。 两名副将,一个是高侃,一个是李元芳,五万唐军中,有两万具装骑兵,两万唐骑,还有一万精锐步卒。 他不知李治为何让他暂缓进军,特来询问。 李治便将张柬之上奏的情况跟他说了。 “朕已经派人检查长安和洛阳的粮仓,等长安仓检查完毕,并无问题,你就可以出发了。” 薛仁贵道:“陛下,既是如此,臣能否让高侃带两万骑兵先行,以防安西出现变化?” “什么变化?”李治问。 薛仁贵道:“大食人既能称雄西域,定非善于之辈,他们若见我们积极备战,很可能先发制人,突袭康国!” 康国是昭武九国之首,当初差点就投入大食怀抱,大食若要进攻昭武九国,康国必定首当其冲。 李治摆手道:“你不必心急,朕相信裴行俭定有应对方案,西域那边就交给他,你且耐心等候。” 裴行俭从未向李治要过援军,从这一点就能看出,他认为手中的八万唐军,足以对付大食。 李治派出薛仁贵,也只是为了以防万一,防止大食将四大兵团,全部投入西域战场,裴行俭寡不敌众。 眼下大食在吐火罗也不过七八万人马,康国也有三万守军,就算挡不住,加上裴行俭和其他八国的援军,优势显然在己方。 某种意义来说,李治倒希望大食人主动攻打康国。 如此一来,己方又能占据地利,只要击破大食主力,顺势反攻,便能轻易夺下吐火罗。 薛仁贵听李治如此说,也不再多言,正要告退,一名内侍来报,说高有道二人回来了。 李治笑道:“回来的正是时候,薛卿,咱们一起听他们讲讲大食情况吧!” 宣两人觐见。 未己,两人一起来到大殿,向李治见礼。 “臣高有道(杜易简),拜见陛下!” 李治细细端详他们,发觉两人皮肤变得黝黑了些,脸上尽显风霜之色,感慨道:“两位爱卿一路辛苦了!” 两人齐声道:“为国效力,不敢言苦。” 李治道:“薛将军即将奔赴安西,与大食人作战,关于大食的情况,你们跟他说一下吧。” 两人应诺一声,将此次前往大马士革的所见所闻,详细道来。 薛仁贵静静听着,忽然问:“高舍人,你觉得大食人最大的问题,在什么地方?” 高有道想了想,说道:“依我之见,大食人看似团结,其实内部矛盾尖锐。” “何出此言?” 高有道道:“他们利用宗教聚拢人心,确有诸般好处,但同样也有弊端,容易产生矛盾。据我所知,大食国好几代君王,都是死于刺杀,而且是内部人的刺杀!” 李治听了后,暗暗点头。 宗教内部很容易出现分支,比如什叶派、逊尼派,什叶派中又可以分激进派、保守派。 宗教确实可以让人狂热,但过于狂热又会让人失去理智,那些激进派极难控制,稍有不慎,就会反噬。 高有道接着道:“另外我还发现,大食人因扩张太急,与周围国家关系都不太好。眼下他们实力强大,别人都畏惧他们,一旦他们虚弱,便会受到群起攻之!” 其实大食与吐蕃很像,都是短时间内,迅速崛起,也都是利用宗教,整合人心,发展壮大。 高有道说到这,就不作声了。 李治见杜易简张口无言,跃跃欲试,便问:“杜卿有什么想说的吗?” 杜易简忙道:“陛下,臣觉得大食人并不想跟我大唐全面交战,反倒是周边那些小国家,希望咱们跟他们打起来。” “何以见得?” 杜易简道:“我们在大食期间,有好几个国家使节找过我们,挑拨我们与大食关系,还有意让我们觉得,大食必定攻打我们。” 李治看向高有道:“高卿,是这样吗?” 高有道道:“确是如此。” 李治沉吟了一会,道:“其实这也不奇怪,那些小国怕大食雷霆一击落到他们头上,自然希望我们跟大食两败俱伤,他们好隔岸观火。” 杜易简道:“既是如此,咱们何必跟大食人打,让那些小国渔翁得利呢?” 李治问:“杜卿,你觉得大食人不希望跟我们打,是为什么?” 杜易简道:“他们也知道我大唐强大,故而不想与我们两败俱伤吧?” “那你觉得大食人以后还会攻打我们吗?” 杜易简张了张嘴,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 高有道道:“等他们解决内部问题,击败周围的威胁,定会来犯!” 李治道:“这就是了,大食人现在不愿跟我们打,是因为他们准备不充足,等他们准备好了后,必定还会来犯,是不是?” 杜易简终于点了点头,道:“是的。” 李治道:“既是如此,这一仗就应该现在打。我们不必管其他国家怎么想,只要达成我们自己的目的就行了。” 杜易简深吸一口气,拱手道:“臣明白了。” 这时,薛仁贵忽然问:“高舍人,杜舍人,你们除了关注大食军队外,可注意到大食人吃的主食吗?” 高有道点头道:“我找本地人问过,他们主要种植的谷物是大麦、小麦和椰枣。” “那你觉得他们粮食可充足?”薛仁贵又问。 高有道想了想,道:“大食国地区有大片沙漠,土地远不及我大唐,人口也比不上我们,又连年征战,他们的粮食储备应该不及我们。” 杜易简附和道:“不错,我还问过大马士革的普通百姓,他们这几年赋税不断增加,由此可见,他们钱粮储备不多,才对民间征收高税。” 薛仁贵点了点头,不再发问。 李治见此,挥手道:“辛苦两位了,你们下去休息吧。” 待两人告退离去,李治朝薛仁贵问:“薛卿,你为何突然问起大食国的粮食?” 薛仁贵道:“根据安西情报,大食在吐火罗驻军五万,在大勃律国驻军更多,他们将兵力驻扎在属国,负担一定比我们更重。” 李治点头道:“不错。” 薛仁贵道:“臣以为这次我军跟大食人打仗,可以利用他们后勤不足的缺点,将作战时间拖长。” 李治若有所思道:“你的意思是说,咱们这次的战争,打的不仅是军队战力,也跟他们打后勤?” 薛仁贵道:“正是。” 强国之间的争斗,原本就是综合国力的比拼,并非一兵一卒之争。 大唐为这场战争准备的更充足,反观穆阿维叶,刚刚结束内战,国家内部还有很多问题有待解决。 这种情况下,他被逼着派军队前往大勃律国,跟大唐形成对峙局面,必定忍受着很大压力。 所以杜易简刚才没说错,穆阿维叶确实不想跟大唐打,至少现在不想打。 裴行俭也正是抓住这个时间点,提出帮吐火罗复国的计划,才形成眼下对大唐有利的对峙局面。 薛仁贵显然是通过高有道的话,领会到裴行俭的战略意图,这才问起大食后勤问题。 李治此时也明白过来。 这一战将跟以往的作战都不相同。 也许唐军能在战场上占据一定优势,但如果指望像对付高句丽、百济、倭国一样,在战场上碾压大食军,并不现实,还可能吃败仗。 只有稳扎稳打,沉心定气,做好持久战的准备,才有可能成为最后的胜利者。 (本章完) 第473章 长孙国舅的大恩 第473章 长孙国舅的大恩 数日之后,李吉来报,长安仓储存的粮食与户部记录一致。 李治当即传令薛仁贵,让他领五万羽林卫,挺进安西。 李治的工作到此也差不多做完了。 前线指挥上的事,他从不插手,让将军们自行决断就是,他只等消息就行了。 虽然这次的敌人更强大,但与之前高句丽之战相比,李治心态要放松很多。 高句丽之战,大唐原本就打赢了,若是因为他的到来,导致战败,那就成为千古笑话了。 大食人的这一战就不同了,就算打输了,至多跟唐玄宗半斤八两,对大唐影响也有限。 当然,他相信薛仁贵和裴行俭联手,不致落败。 迈步离开甘露殿,行走在后宫宫道之中。 天空依然阴沉沉的,李治逛了一会后,便没了兴致,琢磨着去哪座宫殿消遣一番。 思索间,他忽然注意到一件事。 最近武媚娘似乎发生很大的变化。 当初高句丽之战时,她至少还会询问一两句,对整个战事进展,也颇为了解,能跟李治讨论局势。 然而这次跟大食人打仗,她一点兴趣都没有,从未跟李治提过此事。 仔细一想,武媚娘对朝政的兴趣,似乎也在不断衰退,变得越来越像一个普通皇后。 这原本就是李治刻意引导的情况,然而真变成这样,他又觉得别扭,仿佛武媚娘变得不像武媚娘了。 唉,人心就是这么矛盾。 李治摇头失笑一声,迈步朝着立政殿而去,想瞧瞧武媚娘最近在忙什么。 来到立政殿后,武媚娘却不在殿内,原来她今天又在紫云阁设了一场宫宴,邀请宫外命妇。 李治便在立政殿内坐着等候。 凤案上铺着一张纸,上面有武媚娘练习过的几张书法。 榻几上则放着几本棋谱,其中有三本是武媚娘的,还有一本小棋谱,是太平公主的。 李治躺在榻上,拿起一本棋谱,随手翻看,没一会,一阵困倦袭来,倒头就睡。 刚睡下不久,一阵“哒哒哒”的声音从屋外传来,却是太平公主跑了进来。 她刚才去公主院找高安公主玩,听婢女来报,说李治来了,就急匆匆赶回来了。 太平公主进屋之后,王伏胜朝她打了个手势,又指了指李治,示意圣人在休息,让她不要吵醒李治。 太平公主比划着手势,表示不会吵醒父亲,脱下秀履,爬到榻上,安安静静坐在李治旁边,翻看她的小棋谱。 不一会,外面进来一名内侍。 也不知那人跟王伏胜说了什么,王伏胜脸色大变,看了李治和太平公主一眼,犹豫半晌,转身离开了屋子。 太平公主见他离开,便将小脑袋躺在李治肚子上,想压醒李治,让他陪自己说话。 李治却并不见醒。 太平公主站起身,便要坐在李治肚子上。 然而望着李治安详的睡脸,心想耶耶肯定是处理公务太累,才睡这么沉,还是不打扰为好。 于是又枕着李治的肚子,拿起那本属于她的小棋谱,继续翻看。 看了好一会,她都看倦了,李治却仍不苏醒。 太平公主跳下宽榻,奔到里室,等她出来时,手中多了一本黄色的小册子。 这册子是武媚娘练习养生功法的一本秘典,里面有很多人物图,摆成各种姿势。 在太平公主看来,那些人物图的姿势很是好笑,被她当作小人书,每次翻看,都觉得颇有意思。 她又爬回榻上,枕着李治翻看“小人书”,看到其中一幅图半倒立的古怪姿势时,忍不住咯咯直笑。 笑了一阵,侧头去看李治,发现父亲还不醒,顿时嘟起小嘴,故意在床榻上走来走去,邦邦直响,还在李治肚子上踩了一脚。 结果李治还是不醒。 太平公主望着李治一动不动的模样,没由来的,忽然感到一阵害怕,伸出小手,拍打着李治的脸。 “耶耶,耶耶!快醒过来!”她几乎是哭喊着出声。 这小丫头出手没轻没重,打得“啪啪”直响,李治终于被打醒了,感觉眼睛酸酸涩涩,望着太平公主,皱眉道:“月儿,怎么了?” 太平公主顿时不哭了,笑道:“耶耶,快起来陪我下棋!” 李治坐了起来,打了个哈欠,不知为何,有种睡迷的感觉,脑袋昏昏沉沉,仿佛脑门上压着一团云。 “月儿,什么时辰了?” 太平公主瞄了一眼水漏,说:“已经过正午啦!” “你娘还没回来吗?” 太平公主嘟囔道:“她最近忙着给五兄挑太子妃,又要给六兄和七兄物色王妃,每隔两日,就在紫云阁邀请那些命妇,酉时之前,都不会回来。” 太子妃的事,李治听武媚娘提过,好像是挑选了四个候选人,到时选一个。 如今李弘已经十三岁了,李治当初就是十三岁娶的王妃,也难怪武媚娘开始张罗此事。 不过李贤才十一岁,李显只有九岁,武媚娘连他们的婚事也操心起来,未免太早了些。 李治出神时,太平公主又摇了摇他,说:“耶耶,咱们下棋吧,孩儿最近又学了一个新招。” 李治笑道:“也好,不过都正午了,也该传膳了。”抬头一看,却不见王伏胜身影,不由暗暗奇怪。 “月儿,你看到伏胜没有?” 太平公主道:“王大监刚才还在呢,后来来了一个内侍,和他说了什么话,他就出去了。” 李治点了点头,命其他内侍去传膳食过来,父女俩一边用膳,一边下棋。 另一边,山池院内,王伏胜望着奄奄一息的秦少监,叹道:“秦翁,我还是帮您传御医过来吧?” 秦少监摇了摇头,沙哑着声音,道:“已经看过啦,没用的,我这把年纪,也该入土了,只是……” 说到这,一阵剧烈咳嗽。 旁边伺候的小内侍用手帕给他接着,秦少监咳完之后,手帕一片殷红。 王伏胜见此,长声一叹,知道秦少监命不久矣,低头不语。 秦少监睁着昏黄的眼睛,紧紧盯着他,道:“王大监,老奴有一事相求。” 王伏胜道:“秦翁尽管吩咐。” “你们都出去。”秦少监挥了挥手,伺候的小内侍全都离开了屋子。 秦少监趴在榻上,有气无力的道:“想我秦业,一生谨慎,兢兢业业伺候过三代圣人,自认不负皇家恩情,却不想,临死之际,竟犯下一个大错!” 王伏胜微微一惊,问:“您犯什么大错了?” 秦少监盯着他,过了好半晌,才道:“王大监,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我曾受过长孙国舅大恩。” 王伏胜脸色骤变,失声道:“你是国舅的人?” 秦少监苦笑一声,布满皱纹的脸颊,仿佛失水的橘子皮一样,幽幽一叹。 “先帝时期,我在宫中并不如意,是长孙国舅帮了我一把,我才从一众内侍中脱颖而出,有了今日地位。” “当时我也把自己当国舅的人,可国舅只跟我见过一面,就让我再不要去找他,说等将来需要我时,自会派人来找我。” “我这一等就是三十多年,国舅却一次都没有派人找我,所以我刚才才说,并未做出任何对不起皇家之事!” 王伏胜听得后背直发凉。 长孙无忌竟然在宫中藏了这么一个人,如果他真的要谋害皇帝,后果不堪设想。 秦少监叹道:“也怪我老糊涂,想临死之前,了结生前之事,派了名亲信,带上一封信,让他拿去给长孙国舅。” 王伏胜问:“什么信?” 秦少监喘着气,道:“我自觉欠他一份恩情,命人在城外买了间大宅,这些年来,将积攒多年的钱财,大半转移过去。那封信中便附带着地契和房契,我希望借此,略作报答。” 王伏胜叹道:“秦翁这么做,虽不能算对,毕竟也是知恩图报,在下能够理解。” 秦少监一拍榻板,嘶声道:“可我没想到,我派去的那名亲信,竟是……竟是……” “什么?” “那小兔崽子,竟投靠了皇后!” 王伏胜变色道:“如此说来,那封信落到武皇后手中了?” 秦少监点了点头,面如死灰。 “国舅如此待我,我却在临死之前,害苦了他,我死了也无法闭眼呐!” 武皇后与长孙无忌的恩怨,长安无人不知,如果武媚娘利用这封信,在皇帝面前挑拨,长孙无忌只怕万劫不复。 王伏胜皱眉沉思了一会,问:“秦翁,这件事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上个月中旬。” 王伏胜道:“都过这么久,武皇后却并无动作,也许事情还有转机!” 秦少监抬头望着他,道:“王大监,你该知道武皇后的手段,她凝而不发,很可能是为等待时机,一口气致国舅于死地!” “也不一定。” 王伏胜抬手道:“据我所知,皇后与国舅之间,已缓和许多,皇后未必就会发难。” 秦少监摇头道:“皇后殿下善于隐忍,你怎知她是真的缓和,还是故意做样子给陛下看?” 王伏胜道:“那您希望我怎么做?” 秦少监挣扎着要起身见礼。 王伏胜赶忙上前扶住他:“您是我尊敬的前辈,有什么吩咐,尽管直言,只要我能做到,绝不推辞!” 秦少监望着他,道:“那可多谢你啦。在这宫中,除圣人外,只有你能让皇后忌惮几分,我希望你能居中调和,让她将那封信交给国舅,她若开出什么条件,你能做到,那就拜托。若是不能,你也算尽力,我绝不怪你。” 王伏胜深吸一口气,道:“好,我尽力一试!” 秦少监自嘲一笑,道:“临死之前,还给你留下这么一个烂摊子,真是不像话,唉,这辈子算是白活了。” 王伏胜忙道:“您千万别这么说。” 秦少监眯眼望着他,嘴角多了一丝微笑。 “宫中有你在,我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也不知人死之后,还有没有下辈子,若是有的话,希望来生……不用再做……阉人了……”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脑袋一歪,咽下最后一口气。 秦少监早已提前把后事交代好,不用王伏胜多费心,自有人收拾剩下的事。 王伏胜自知离开太久,皇帝只怕已经醒了,迈着飞快的步伐,朝立政殿返回。 回到殿内,李治正在与太平公主对弈,武媚娘也回来了,坐在李治旁边观棋。 武媚娘原本是在紫云阁设宴,听说李治来了,便提前结束宴席,飞快赶回。 李治下棋很投入,并未注意到王伏胜。 一般情况下,王伏胜会静静侍立一旁,并不打扰,今天他却并不打算这么做,而是上前两步,低声道:“陛下,臣回来了。” 李治抬头看了他一眼,笑道:“你刚才去哪了?” 王伏胜低声道:“臣去了山池院,秦少监死了。” 李治微微一惊,道:“怎么突然就死了?” 王伏胜道:“秦少监年纪大了,又一直有肺痨,御医也给他看过了,还是没能挺过去。” 李治叹息道:“既是如此,就好生厚葬了吧。” 王伏胜应诺一声,朝武媚娘瞟了一眼,恰好武媚娘一双凤眸,也正朝他看了过来,眼中大有深意。 从这一眼中,王伏胜确认了那封信确实在武媚娘手中。 王伏胜眼下并未想好怎么劝武皇后交出那封信,故而低下头,一如往常,不露异色。 武媚娘见此,也收回目光,继续观棋。 (本章完) 第474章 自呈把柄,方能自保 第474章 自呈把柄,方能自保 斜月沉沉,孤星照影。 长孙无忌急匆匆来到长公主府,从后门而入,瞧见门口等候的长孙诠后,问:“这么晚找我过来,所为何事?” 长孙诠面色凝重,道:“大兄,你随我去见一个人。”带着长孙无忌来到书房。 推门而入,长孙无忌瞧见屋中等候之人,露出诧异之色,拱手见礼:“王大监有礼了。” 王伏胜还礼道:“国舅安好。” 长孙无忌侧头看了长孙诠一眼,示意他开口解释一下情况。 “国舅不必问驸马,是我让他把您请过来的。”王伏胜开口道。 长孙无忌目视着王伏胜,道:“王大监找老夫何事?” 若是李治有事找他,要么派王及善,要么派李勣,并不会派王伏胜亲自过来,况且还要委托长孙诠。 王伏胜看了大门一眼,长孙诠立刻会意,说:“王大监有话直言便是,我已吩咐过,不许任何人靠近书房。” 王伏胜点点头,目光转向长孙无忌,道:“好教国舅知晓,昨天下午,秦少监死了。” 长孙无忌脸上看不到任何异色,感叹道:“秦少监武德三年便入宫了,伺候过三代圣人,倒是可惜了。” 王伏胜凝视着他,道:“您和秦少监的关系,我已知晓。” “王大监指的关系是什么?”长孙无忌微微皱眉。 王伏胜道:“您当初帮助秦少监的事,他已都告诉我了。” 长孙无忌心中微惊,脸上却不动声色,沉吟不答。 王伏胜细声细气的道:“我并非奉圣人之命,前来追究此事,而是秦少监犯下一个错误,与国舅有碍,希望我帮他弥补。” 长孙无忌道:“哦?” 王伏胜便将那封信的事说了。 “此信已落入皇后手中,秦少监希望我能帮您拿回此信,但我仔细琢磨,成算不大,思来想去,还是找您商议,最为妥当!” 长孙无忌微微仰头,闭目半晌,便已恢复沉静,说:“王大监的好意,老夫心领,不过还请你不要再插手此事了。” 此话一出,王伏胜和长孙诠都愣住了。 “国舅信不过我?”王伏胜眯着眼道。 长孙无忌摇了摇头:“秦业的眼光,老夫相信,他既然选择将此事告诉你,我相信你会尽力帮我。” “既是如此,国舅何出此言?”王伏胜皱眉道。 长孙无忌凝视着他:“你的身份特殊,如果不插手此事,就算曝光,圣人也许不会追究太过。可一旦你牵扯进来,被圣人知道,反而坏事。” 王伏胜听完后,猛地一惊。 正如长孙无忌所言,他身为皇帝亲信,若是帮长孙无忌遮掩此事,反会起到坏的效果。 王伏胜暗暗反省自己行事不够谨慎,竟还要长孙无忌提醒,才能看到这一点。 “多谢国舅指点,既是如此,此事本人不会再牵扯了。不过,还有件事,想问一下国舅。” “请问。” 王伏胜凛然道:“不知皇宫之中,像秦少监这样的暗棋,国舅手中还有多少?” 长孙无忌沉默了一会,道:“老夫早已和他们断绝联系,秦业应该也告诉过你,我从未联系过他吧。” “是。”王伏胜点点头,道:“不过我身为内侍监,负责圣人安危,不能允许宫中还存在这样的人,希望国舅谅解。” 长孙无忌走到桌边,写下了几个名字,递给了王伏胜。 “还请王大监饶他们一命。” 王伏胜接过纸条看了一眼,微笑道:“他们并未犯错,我自不会罚他们,不过他们也不适合再待在圣人身边了。” 朝两人一拱手:“告辞了。”转身离去。 待他走后,长孙无忌走到椅子上坐下,瞥了一眼欲言又止的长孙诠,笑道:“你有什么话,可以问了。” 长孙诠摸了摸鼻子,苦笑道:“如此情况下,大兄竟还能笑得出来,小弟算是服了。” 长孙无忌微笑道:“活到老夫这把年龄,你就会明白,光阴蹉跎,人生几何,无论好事坏事,都须面对,与其苦脸愁眉,不如泰然处之。” “您的境界我达不到。”长孙诠叹道:“我一想到皇后手中攥着那封信,一颗心就七上八下,难以安宁。” “这事你不必管了,放心,我自有对策。” 长孙诠盯着长孙无忌,道:“大兄,您不必骗我了,我知道,您打算独自跟皇后斗,只是不想将我牵扯进去才这样说。” 长孙无忌微微一笑,道:“你弄错了,我并不打算跟她斗,也没有实力跟她斗了。” “那您的对策是?” 长孙无忌端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悠悠道:“什么都不必做,该吃吃,该喝喝。” “这不是等死吗?”长孙诠愕然。 长孙无忌缓缓道:“四郎,你知道萧何自污名节的典故吗?” 长孙诠点头。 “萧何如此做,是因能力太强,威望太高,他知道皇帝猜忌自己,主动将把柄交到皇帝手中,如此一来,皇帝认为一切都在掌控中,萧何反而安全。” “老夫与武皇后之间,原本已趋于缓和,秦业那封信,却又将我置入不利险境。” “武皇后最厌恶别人把手伸进后宫,定会因此对我再生忌惮,担心我在后宫中还有暗棋。” “此刻,我若为那封信与武皇后相争,无论能否得到那封信,都只会加深她的猜忌,迟早为她所害,还可能连累全族。” “反之,我什么也不做,任由她捏着我的把柄,让她认为局势尽在她掌控中,她随时能处置我,我反而能安如泰山。” “你明白了吗?” 长孙诠怔了半晌,感叹道:“小弟明白了。” 长孙无忌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又接着道:“我现在也瞧出来了,武皇后以前争权夺利,是为稳固地位。最近你可注意到,她在前朝的影响力越来越小,心思都放在后宫?” “确实如此,最近她经常邀请公主入宫赴宴,还问过公主,是否知道哪家有适龄女子,可为六殿下、七殿下选为良配。”长孙诠回答。 “这就是了,她皇后的位置已坚实稳固,与陛下也感情日笃,故不再干涉朝政。只要她能守住本分,老夫又何必再跟她作对?” 长孙诠听到此处,心中再无忧虑,想了想,说道:“大兄,陛下眼下重心都在西域,关于西域之战,您怎么看,咱们能打赢吗?” 长孙无忌道:“老夫对西域的事知之甚少,不过以我唐军如今之锐气,兼有薛仁贵、裴行俭这种良将统领,若说我大唐会打败仗,老夫万万不信。” “要不要向陛下请奏,调持满去西域战场?” 长孙无忌抬手道:“不可。高句丽之战,持满已太显锋芒,引起不少人嫉恨,眼下他应沉寂几年,将来方能走的长远。” 长孙诠点头道:“也是。” 两人又闲谈几句,长孙无忌也不留下用膳,匆匆朝府中返回。 次日清晨,他用过早膳,便朝着英国公府而去,准备了解一下西域情况。 高句丽之战过后,朝堂很多年老的武将,都已处于半隐状态,就比如李勣、程知节、尉迟恭,除重大典礼之外,都不会再参加朝会。 这些老将都自知年事已高,在战场上比不过年轻人。 况且他们对西域情况知道不多,当初攻打吐蕃之战,李勣等人也并未参与,比不过薛仁贵的经验,更比不过裴行俭、苏定方在西境驻守多年。 故而在西域战事之上,他们都没有请旨参与。 不过这不代表他们对大唐战事漠不关心。 相反,他们知道皇帝要在西域打仗,都积极打探消息,尉迟恭还请了三名西域人为清客,日日向他们请教西域之事。 这一日,他正在家中与一名大胡子粟特人闲谈,家人来报,程知节求见,似有紧急之事,让他赶紧出门相见。 尉迟恭心想莫不是皇帝改变主意,又想让他们这些老将参与西域战事,心中振奋,快步奔到府门。 程知节已在门口等的不耐烦了,瞧见他后,便拉着他手。 “走,随我入宫面圣。” 尉迟恭急问:“干嘛,出什么事了?” “先上马车再说。” 两人上到马车后,朝着皇宫而去,尉迟恭又询问情况。 程知节道:“我刚刚得到消息,兵部得到一份紧急奏报,郝处俊收到后,亲自带着公函去面圣。” 尉迟恭问:“哪里传来的,安西还是昆藏?” 程知节道:“那就不知道了,反正郝处俊拿着公函亲自面圣,肯定不会是普通消息,应该是出大事了。” 尉迟恭想了想,笑道:“我猜应该是苏定方打了胜仗!” “哦,为何不是裴行俭?” 尉迟恭哼了一声,道:“你是真看不明白,还是装糊涂?这次跟大食人开战,西域动手对咱们有利,昆藏动手对大食人有利,他们若是有动作,肯定在昆藏发难!” 程知节笑道:“看来这段日子,没在家闲着啊。” “废话!” (本章完) 第475章 进击的二皇子 第475章 进击的二皇子 两人坐着马车一路疾行,很快穿过朱雀门,来到承天门外,正要让内侍通传,却见郝处俊穿过宫门,从太极宫走了出来。 两人上前拉住他,询问情况。 郝处俊见两人心急火燎的模样,忍不住一笑,道:“两位老将军弄错了,不是昆藏的消息,更不是安西的消息,而是倭国传来消息!” 尉迟恭道:“倭国?” 郝处俊正色道:“正是,瀛洲都护府传来消息,靺鞨人打下了倭国都城飞鸟城,大肆劫掠屠杀,听说杀了好几万人。” 尉迟恭大失所望,在他看来,杀几万人不算个事,更何况死的还是倭人,他都懒得多问。 他眼下只关心西域的情况。 程知节却大感兴趣,详问细节。 郝处俊道:“靺鞨人将倭国都城劫掠一空,倭国女王、王室贵族、宫女侍从、军民工匠,加起来有数万人,据说都被劫掠到了靺鞨。” 程知节“嘿”了一声,道:“如此来看,靺鞨人这次可发了一笔横财。” 郝处俊道:“靺鞨人不仅打下飞鸟,还打败虾夷人、新罗人,如今倭国东边大部分地盘,都已被他们占据。” 程知节表情凝重了几分,道:“那乞乞仲象岂不是在靺鞨诸部中威望大涨?” 郝处俊沉声道:“是的,根据刘都督的消息,乞乞仲象已受到所有靺鞨部落拥戴,甚至传出他准备建国的消息。” 听到此话,程知节和尉迟恭对视一眼。 靺鞨若是能团结起所有部落,立为一国,实力必定大增,大唐也不得不正视他们了。 郝处俊朝两人拱了拱手,道:“在下还有事情要忙,少陪。”迈步朝着兵部而去。 程知节望着尉迟恭,道:“黑郎,你怎么看待此事。” 尉迟恭淡淡道:“我怎么看不重要,关键是陛下怎么看。” 程知节叹道:“陛下眼下精力都在西域,估计不会太放在心上。” 两人都知眼下情况,国家战略已调整到西边,只要靺鞨不主动攻打大唐,皇帝都不会搭理他们。 现在临近正午,两人准备出宫后一起找间酒楼喝酒,顺便讨论一下西域局势。 不料,刚走没几步,却见郝处俊去而复返,脚步甚急。 “郝尚书,你怎么又回来了?”程知节诧异道。 郝处俊匆忙道:“兵部刚刚又得到一份急报,我需立刻向圣人汇报!” 两人对视一眼,都问:“西边的?” 郝处俊点了点头,脚步不停,从两人身边经过。 两人哪里肯错过,快步跟了过去,来到承天门后,与郝处俊一起通传。 郝处俊刚刚面过圣,李治还在甘露殿没有离开,听说郝处俊又求见,一同求见的还有尉迟恭、程知节,心知出了大事,便命三人觐见。 不一会,三人来到大殿,叙礼毕,李治问:“郝卿,何事又来进奏?” 郝处俊拱手道:“陛下,昆藏传来消息,天竺派出十万大军,增援大勃律国,大食将领白图派遣使节,勒令苏定方将军交出钦陵,否则就攻打昆藏!” 李治挑了挑眉,道:“苏卿怎么说的?” 郝处俊道:“苏老将军说他已做好一切准备,大食人若敢来犯,必定好好招呼他们。” 李治刚才听到大食人的狂妄,本有几分恼怒,此时听到苏定方的回话,怒火烟消云散,微笑道:“有苏卿这句话,朕就放心了。” 顿了一下,问:“那个叫白图的大食人,是什么来路?” 郝处俊一愣,答不上来。 尉迟恭赶忙说道:“回陛下,这个白图是大食雄狮军团的统帅,将门世家出身。” 李治奇道:“尉迟卿知道他吗?” 尉迟恭笑道:“臣最近一直在关注西域战事,派人打听了一些消息,刚好知道白图这个人。” 李治颔首道:“老将军如此年龄,仍能勤学好问,关心国事,朕心甚慰。” 郝处俊听到此话,面上不由一阵泛红,他身为兵部尚书,情报方面,竟还不如一个半退隐的老将。 尉迟恭颇为得意,又道:“陛下,这个白图是大食名将阿慕斯的儿子,阿慕斯与哈立德齐名,是大食最骁勇善战之人,据说白图颇有乃父之风,率领雄狮军团后,大小十几战,从无败绩。” 哈立德是大食第一名将,跟随穆罕默德南征北战,被誉为“安拉之剑”。 阿慕斯能与哈立德齐名,便说明他的能力,难怪尉迟恭称白图为将门之后。 郝处俊进言道:“陛下,大食人得十万援军,如今在大勃律国的总兵力,已远超昆藏兵力,是否要向昆藏再调援军?” 李治目光看向尉迟恭和程知节,道:“两位老将军以为如何?” 尉迟恭笑道:“兵贵精不贵多,苏定方手下有五万唐军锐士,以老臣来看,足以打败任何敌人!” 程知节跟着道:“天竺人不善战事,虽有十万人马,不足为惧,臣也以为不必再增调人马。” 此言正合李治之意。 在他心中,苏定方、裴行俭都是跟李勣、薛仁贵一个级别的将领,况且两人长期镇守西边,若是需要援军,定会向他请求。 “既如此,传旨苏卿,就说朕就按他的要求,不给他派遣援军了,让他放手施为,朕等着他的捷报!” …… 昆藏都护府,苏毗地。 一支军队正行走在蜿蜒崎岖的高原上,一路向北。 路面尽是沙石土路,坑洼不平,远处可以看见草原和雪山,然而看着很近,往往走一天都不能抵达。 行在队伍最前头的赫然是大唐二皇子李孝,他策马疾驰,好不容易翻过一个山头,朝前一望,顿觉后背一阵发凉。 刚才走的路已经够曲曲绕绕了,前方的路却更加崎岖,简直就像一条盘曲的长蛇。 李孝上午站在一处高山上时,都能够看到噶尔城了,原本还想着今天黄昏之前,能够入城,见到苏定方老将军。 如今瞧见这路况,心知没个三五天,到不了噶尔城! 他放慢马蹄速度,在路旁等了一会,只见一辆马车缓缓赶了上来。 车子上挂着藏青色的帷幕,与长安马车相比,车轮小一些,走起来也更颠簸,但胜在结实,能行远路。 车中坐着的人正是文成公主。 李治给李孝所派的封地,就在文成公主治理的雅隆都督府。 李孝来到昆藏后,便经常去找文成公主,两人虽不是亲姑侄,李孝仍对她十分尊敬,向她请教昆藏地区的风土文化、民俗风情。 半个月前,噶尔城传来消息,说大食人在边境增兵十万,昆藏地区的百姓都很惊恐,担心大食人打过来。 这些年来,在大唐统治下,吐蕃人好不容易摆脱战火,恢复安宁,自然不愿再回到当初四分五裂的时候。 雅隆都督府的羌人找上文成公主,自发组成军队,想要前往噶尔城,援助苏定方。 文成公主拿不定主意,便找来李孝商议。 李孝经历过高句丽之战,自然也想参与到这场战事,为立下功劳,得到父亲赞赏,当即“蛊惑”文成公主,答应下此事。 于是,文成公主挑选了五千名勇士,带着他们奔赴噶尔城,增援苏定方,李孝自然也一同前往。 李孝来到马车旁边,朝着车内的文成公主道:“姑姑,这里的路也太怪了吧,怎么全都是弯路?” 文成公主拉开车帘,微笑道:“你都在这里这么久了,不会是第一次注意到吧?” 李孝嘟囔道:“以前勉强还能忍受,可眼下情况紧急,俗话说兵贵神速,这不是耽误事吗?” 文成公主轻轻解释道:“二郎,你要知道,这里是高地,尽是高山峡谷,地势陡峭,起伏极大。所以修路时需沿山体迂回盘旋,增加弯道,才来减缓坡度,保障车马行人的安全。” 李孝恍然道:“是这样。” 便在这时,前方一名官员快步奔来,来到两人跟前,拱手道:“公主殿下,许王殿下,前方出现一支军队,似乎正在等我们。” 李孝吃了一惊,策马上前查看。 这才发现西北方向,果然停着一支队伍,刚才只顾着感叹弯路去了,竟然没有注意到。 他赶忙命人过去询问那支队伍的身份,不一会,派去的人回来了,后面还跟着一名骑马的美貌女子。 那女子模样是羌人,穿的却是一身唐装,身材高挑,面带微笑,骑在马上显得英姿飒爽。 “您就是许王殿下吧,苏毗蓝雅有礼了。”她朝李孝见礼。 李孝惊喜道:“原来您就是大名鼎鼎的苏毗都督,我经常听我三弟提起您。” 苏毗蓝雅莞尔一笑,道:“您在哄我吧,三皇子殿下怎会跟您提到我?” 李孝忙道:“是真的,我三弟提到薛将军时提到您,说您是他的红颜知己,是薛将军将您从铁勒人手中夺回来的。吐蕃之战,您也功不可没。” 苏毗蓝雅落落大方,听李孝说她跟薛仁贵的暧昧关系,也不觉害羞,娇笑道:“您过誉了,蓝雅确实是薛将军所救,本想以身相许,只可惜薛将军看不上蓝雅。” 李孝见她如此奔放,这种野性十足的模样,不由让他想起了徐玲,忽然发起呆来。 蓝雅见他不作声,以为这位大唐皇子被自己刚才那番话吓到了,微笑道:“许王殿下,也是率军来增援噶尔城的苏都护吗?” 李孝回过神来,忙道:“正是,我和文成姑姑一起来的。” 苏毗蓝雅笑道:“那就请您带我去见见公主殿下,我有许久没有拜见她了。” 李孝应了一声,带着她去见了文成公主。 两女相见,都很欢喜。 苏毗蓝雅上了文成公主的马车,李孝则策马跟在在一旁,听她们说话。 苏毗蓝雅也是率军来增援苏定方的,她手下的苏毗部实力强大,故而带来了八千人。 而且因她距离噶尔城更近,知道很多前线情况。 原来大食军队已经侵入了昆藏地区。 噶尔城是昆藏地区西北面最大的一座城池,也是进入昆藏的必经之路。 若是绕道的话,就必须经过一片无人区,后勤难以补给,根本不可能长期作战。 所以大食军主力直扑噶尔城,在城外六十里驻扎。 大食人的前锋,是十万天竺军,后面则是圣鹿军团、雄狮军团,一共二十万大军。 大食人也很谨慎,他们虽大兵压境,却并未轻易开战,想以势压人,给唐人造成心理压力,逼迫他们交出钦陵。 只要唐人交了人,心理就会处于劣势,士气受到打击,将来作战时,定会受到影响。 作战计划是由雄狮军团主将白图决定的,他选择这种法子,是听说了大唐主将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将。 白图倒并未小看老将,他父亲阿慕斯同样以年迈之躯,为大食国建立无数功勋。 不过白图认为,老将有个特点,用兵趋于谨慎,面对兵力更强的敌人时,都会选择防守。 攻防之间,也是一种心理博弈。 当你选择防守时,便相当于在心中自认不如对方,故而才采取守势,这对士气也很有影响。 当然,大食人的想法苏毗蓝雅并不知道,她只知道大食人虽已经进入昆藏,却并未动手。 噶尔城被攻破,苏毗地区首当其冲,所以苏毗蓝雅才主动率军来援。 李孝听到此处,问道:“苏都护可有动作?” 蓝雅道:“据我所知,苏都护据城而守,并无动作。” 李孝皱眉道:“那就奇怪了,我听三弟说,天竺人不堪一击,苏都护为何不带兵先击溃天竺军呢?” 文成公主道:“会不会是怕攻打天竺军队时,后面的大食军队增援?” 李孝道:“不会,只要击溃天竺军,他们溃逃之时,有可能冲散过来增援的大食军,到时苏都护趁势追击,就能大败大食军了!” 苏毗蓝雅目光一闪,笑道:“想不到二殿下竟也如此精通军事?” 李孝面色一红,笑道:“我也是听我三弟说的多了,所以知道一些。” 苏毗蓝雅微笑道:“二殿下都如此了得,看来三殿下更加厉害了。” 李孝顿时对蓝雅大增好感,问:“苏毗都督,您觉得是为什么?” 苏毗蓝雅沉吟道:“我可猜不透苏都护的心思,不过我想他没有进攻,应该有他的考量。” 文成公主道:“二郎,你也不用多问了,等见了苏都护,自然知晓。” 李孝点头应是。 队伍前行不久,便跟蓝雅的军队会合,两军并为一军,继续朝着噶尔城进发。 三日之后,终于抵达了噶尔城。 (本章完) 第476章 固守奔袭 第476章 固守奔袭 李孝一行人来到城墙下时,早已有人出来迎接。 领头之人正是安西副都护王玄策,身后跟着一众安西将领。 其中一人,对文成公主和苏毗蓝雅并不陌生,却是吐蕃人钦陵。 钦陵以牺牲手下两万吐蕃军为代价,已将筹码全部压在大唐身上,倘若唐军战败,吐蕃定不复存在。 所以钦陵留在噶尔城,想要帮助唐军战胜大食人。 奇怪的是,迎接的队伍里并无苏定方。 若只文成公主过来,苏定方只让王玄策过来迎接,勉强说的过去。 可李孝身为大唐二皇子,苏定方竟也不出来迎接,这就有些无礼了。 苏毗蓝雅快人快语,叙礼之后,便问起苏定方为何没有出来迎接二皇子。 王玄策表情凝重,缓缓道:“苏都护听说诸位到来后,便领兵出城了。” 众人都露出惊讶之色。 苏定方领兵与大食人作战,那不奇怪,可他为何非要等着几人入城后才率军出击? 王玄策瞧出几人疑惑,微微侧身,抬手道:“二殿下,公主殿下,苏毗都督,几位先进城吧,我慢慢将缘由说与你们听。” 进城的路上,众人才知原来苏定方与王玄策发生分歧。 李孝也终于明白,为何苏定方没有领兵迎击大食军了。 并非苏定方不愿,而是王玄策反对。 王玄策反对的理由也令人震惊,因为城外十万天竺军中,其实有一半是大食精锐。 他们藏身在天竺军队中,就是想引诱唐军攻击,再出其不意,给唐军致命一击! 大食人对外作战能够不断取胜,并非没有原因。 他们擅长利用外籍军团作战,并且能够将他们的优点发挥出来。 比如当初对付钦陵的吐蕃军时,吐蕃军已被围困,他们就派大勃律军去轮番消耗,主力大军则督守外围。 等吐蕃军筋疲力竭,再围而灭之。 与敌人正面野战时,他们也知外籍军队不擅正面硬战,战斗意志不高,很容易形成溃败。 故而都会由本国精锐,正面迎敌,外籍军团则左右侧翼。 对此,他们也产生很多战术,其中一个战术,便是将精锐军团藏在外籍军团中,让敌人疏忽轻敌,便能雷霆一击。 这一招通常用来对付那些初次交锋的对手。 白图便是擅长这种战术的大师,他此刻便率领四万雄狮军团精锐,藏身于天竺军中,等候着唐军出击! 不过他也小看了唐军的情报能力。 王玄策手下有一支斥候队,全部由和尚组成,既有天竺僧,也有西域僧。 他们以交流佛法的名义,前往周边各国,查探隐秘,最终发现了大食人的阴谋。 不过,在如何应对大食军队上,王玄策与苏定方发生分歧。 苏定方并不在意敌人是天竺军还是大食军,他的想法只有一个,打! 然而王玄策却更倾向于钦陵献出的计划。 钦陵认为唐军应该发挥出昆藏地形优势,佯败退守,诱敌深入。 敌人只要追击太快,就很有可能感染怪疾,唐军再分兵袭击敌人粮草辎重,断其后路,最后再全歼敌军。 苏定方却坚决反对。 他认为御敌于外,才是边将职责,将敌人放进来,纵然胜利,也会影响民生农田,破坏生产,造成昆藏混乱! 苏定方是都护,王玄策无法跟他抗争,只好提出一个委婉要求。 他已经听各地刺史和都督来报,知道不少地方军,正在前往噶尔城的路上。 需得等这些军队到齐,苏定方再出城作战。 这是为了防止苏定方战败后,敌军围城,那些过来驰援的军队,很可能遇到危险。 驰援之人中有文成公主和李孝,苏定方只能答应。 所以当他得知二皇子、文成公主平安抵达后,便一刻也不多待,率领五万唐军出城与敌交战。 李孝听完之后都懵了。 原来苏定方不出城作战,竟是因为他的原因。 “王副都护,苏都护既然去作战了,咱们也不能在城中等着,需得出去援助啊!”李孝急道。 王玄策沉声道:“二殿下,您是千金之躯,怎能出城犯险?况且苏都护已经将主力带出去了,若是战败,就会退守城中,我们出去救援,反而会碍事。” 李孝急道:“难道只能在城中苦等?” 钦陵忽然道:“城外二十里处,有一处高坡,可以尽览前方五十里景况,不妨去那里观战,就算苏都护输了,我们也能及时回城,并无危险。” 苏毗蓝雅冷冷瞥了他一眼,哼道:“钦陵将军很希望苏都护输吗?” 她当初被吐蕃人灭国囚禁,对钦陵依然怀有怨恨! 钦陵低头不作声了。 王玄策打圆场道:“既有这样一处安全所在,那就去瞧瞧战况吧。” 李孝从未瞧见大规模兵团作战,当即连连附和。 于是王玄策点了三千人马,护送着李孝来到钦陵说的那处高坡。 苏毗蓝雅也坚持要来,只有文成公主留在了城中。 此坡确实高耸,远处还有一片群山雪峰,白色的峰顶直插入云,仔细瞧的话,会发现这座山应该是那座山脉的余脉。 上到峰顶,竟还有一座青砖绿瓦的寺庙,不过已经废弃。 寺庙西北方向,延伸出一处宽阔石台,可以将西北方向的一片高原尽览无遗。 李孝来到石台,极目远眺,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奋感萦绕胸前。 钦陵没说错,站在此处,确实可以清晰的看见前方空旷之处,唐军和大食军队正在对峙! 唐军在南部结阵,远远看去,五万唐军变得很小,就像李勇府中那块沙盘上用泥偶捏成的士兵。 “唉,三郎若在这里的话,不知该有多欢喜!”李孝心中感叹。 在唐军北面,大食军队也在结阵。 可以明显看出来,大食人的数量比唐军更多,而且他们也更分散,分为五个军阵,组成十字形。 苏毗蓝雅问道:“王副都护,城中军队现有多少?” 王玄策沉声道:“原本有八万,算上你们和其他各路援军,加起来超过十万了。” 苏毗蓝雅道:“既是如此,苏都护为何只带五万人呢,这样不是很吃亏吗?” 李孝正和苏毗蓝雅有一样的想法,侧头看向王玄策。 钦陵解释道:“军队太多,指挥就会更难,两支从未配合过的军队一起作战,优势时还好,若是遇到劣势,就容易造成混乱,自相践踏。” 昆藏的五万唐军,一部分是苏定方从安西带来的,一部分是松州地区的唐军,另外还有李治增援的一部分。 唐军内部训练方法一样,整合起来更容易,苏定方在昆藏时,便只负责训练唐军。 另外三万本地军由王玄策组建,由苏毗、象雄等各部,再加上原吐蕃降军组成。 这支军队也由王玄策训练,故而就算将这三万人给苏定方指挥,苏定方也会用不习惯。 李孝点了点头,将这些话记下来,想着将来可以告诉李勇。 朝战场看去,唐军似乎已经完成结阵,正在等待敌人进攻。 北面的大食军还在调整阵型。 大兵团作战,通常不会一拥而上,而是像高手过招一样,根据对方阵型变化,调整己方阵型,尽量让己方占据优势。 等到全面冲锋时,那便是最后一招定胜负的时候。 唐军以静制动,反而让大食军有些拿不定主意,阵型变来变去,尘土飞扬,沙尘漫天。 李孝一时没看明白。 他不懂苏定方为何不主动进攻,也不明白唐军阵型如此简单,为何大食人却变来变去? 王玄策一直在观察他表情,见他一脸困惑,便解释道:“二殿下,您现在看到的,就是苏都护最常用的战法,固守奔袭战术。” 李孝问:“何为固守奔袭?” 王玄策道:“眼下您看到的唐军军阵,就是用来固守的步兵方阵,另有五千骑兵,藏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 “等敌军被步兵方阵消磨斗志、失去锐气时,苏都护就会率领骑兵奔袭而来,直插敌人咽喉,从而让敌军混乱,再顺势掩杀,便可击溃敌军!” 李孝大喜道:“原来是这样,那苏都护肯定能赢,对不对?” 王玄策摇头道:“没那么简单,敌军之中的圣鹿军团统帅苏奥曼,曾被苏都护打败过,此人肯定会研究苏都护的战法,知道他的战术。” 李孝顿时一惊,想起父亲总说知己知彼,才能常胜,敌人已经知道苏定方的战法,苏定方还能够赢吗? …… 大食军阵之中,白图站在一辆加高的战车上,遥望对面的唐军军阵,微笑道:“难怪唐军能够击败你,瞧这威势,并不比四大圣军团弱啊。” 苏奥曼沉声道:“白将军一定要小心,苏定方便是用这种战法,以一万多人马,击败过突厥十多万骑兵!” 白图淡淡道:“我从不会小看任何敌人,不过突厥骑兵的战力我见过,此人能用一万打败十万突厥骑兵,我绝不相信。这应该是此人故意夸大其词,好让别人怕他,心理战术罢了。” “当年我击败过一个拜占庭将领,那家伙也号称用一千人,击败过一万多人的军队,结果真打起来,也不过如此!” 苏奥曼不作声了,他知道自己波斯人的身份不受待见,再劝也不会有用。 白图道:“唐人的这种战术,其实并不稀奇,只要冲破他的步兵阵型,他们便没法子了。” 当即传令,将手下一名将领召了过来,说:“哈扎,看见对面的唐军没有?” 那将领长得像熊一样魁梧,满脸浓密胡须,手持一柄大铁锤,据说曾一锤砸死一头熊,外号“熊战士”哈扎。 哈扎道:“看的一清二楚。” “感觉如何?”白图问。 哈扎咧嘴一笑,道:“在咱们遇到的敌人之中,他们应该算是最顶尖的一批敌人了吧?” 白图道:“可有把握冲开那座步兵军阵?” 哈扎昂首道:“以前那些强大的敌人,都已倒在我们脚下,这次的敌人也不会例外!” 白图道:“很好,去吧,带领前军、左军和右军去,真主与你同在。” 哈扎脸上多了一丝狂热之色,大声道:“我等将遵循真主的指示,击败眼前一切敌人!” 很快,大食军阵发生变化。 (本章完) 第477章 押送俘虏 回京献捷 第477章 押送俘虏 回京献捷 两万大食精锐军由哈扎率领,朝着唐军逼近,身后则跟着两支天竺军团,加起来共六万人,组成品字形。 留在原地的还有四万大食军队,其中两万是雄狮军团,有一万骑兵和一万弓兵。 另外两万则是圣鹿军团,作为后军预备队。 苏奥曼忍不住问:“白将军,你为何不让骑兵去冲锋?” 白图瞥了他一眼,道:“这一万骑兵,我是留着给藏起来的那五千敌人的。” 苏奥曼见他嘴上虽狂,实际用兵却颇为谨慎,不由暗暗点头,不再多言。 大食军队冲锋时,气势惊人,嘴里高声呼喊着古兰经,浑身气血上涌,面色红润,脸上带着一股不顾一切的狂热表情! 光是这样一副冲锋态势,就足以让很多敌人丧胆。 只可惜他们面对的唐军,却仿佛冷硬的钢铁,无情的机器,丝毫不受任何感染。 两支军队的心态惊人的一致。 他们都没打过败仗,面对任何敌人时,都会理所当然的认为,最后胜利的一定会是自己。 然而胜者只有一个。 高坡上,李孝望着大食军队冲击唐军方阵的场景,心中大受震撼。 不亲眼目睹,很难体会到战争带来的视觉冲击,远远看去,就像一股汹涌的浪,猛烈拍击在山壁之上。 尘土飞扬,遮挡了视线,却挡不住刀兵碰撞、厮杀怒吼之声。 唐军披甲率其实比大食军队更高,然而雄狮军团是大食精锐,披甲率不低于唐军,军械也都是崭新的。 正因如此,这场激战才更加残酷。 唐军坚如磐石,不断的将扑过来的大食军队挡住,大食军队却悍不畏死,前仆后继,鲜血弥漫,断肢齐飞,战场化为一片血海。 李孝紧握双拳,满头大汗,明明身处战场以外,却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就在这时,他听到王玄策和钦陵同时出声。 王玄策说的是一个“好”字,两拳在胸前交击。钦陵说的是吐蕃语,不过瞧其神情,也露出欣喜之色。 李孝正要询问,便听到一阵尖锐的号鼓声响起,大食军队开始后撤了。 唐军并未追击,只是在原地调整阵型,转移伤兵,将刚才顶在前排的军士,转移到后排休息。 李孝又惊又喜,问:“是不是赢了?” 王玄策微笑道:“现在还言之过早,不过总算挡住第一波攻势了。” 钦陵感叹道:“真不知苏都护如何训练这些将士的,竟有如此惊人的战斗意志和强大韧性。” 两人不知道的是,苏定方这支步兵方阵,是用来抵挡骑兵冲锋的,面对大食人的步兵,自然轻易拿捏。 不过他们虽不知道,大食人却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 “你说什么?死伤三千多人?这才进攻多久?”白图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 哈扎已经没有刚才的锐气了,从一只雄赳赳的公熊,变成一只垂头丧气的狗熊。 “将军,这支敌人似乎……似乎不太一样,他们意志坚强,兵器锋利,动作干净利落,所有攻击都朝着将士们的致命处,只要被击中,非死即伤,就像一群屠夫一样!” 白图强忍怒火,问道:“那他们死伤多少?” “这个……应该还不到我们一半吧?” “什么?” “其实严格来说,可能只有我们三成左右……” 白图震惊了,不可动摇的意志,头一次出现摇摆,战场上明明势均力敌,为何战损差距如此之大? 他自然不明白,大食军队以宗教信仰驱动,士兵们虽悍不畏死,却也不懂得保护自己。 唐军则都是百战老兵,在杀伤敌人的同时,也懂得将受到的损伤降到最低。 故而声势上势均力敌,甚至大食人还要强上一些,但结果却与实际情况并不相同。 苏奥曼沉声道:“白图将军,撤退吧,要对付唐人,不能跟他们力敌,需要借助谋略!” 白图扫了他一眼,冷冷道:“见到敌人强大就撤退或者投降,那是懦夫行为!只有克服困境,战胜强敌,才是真正的勇士,有真主庇佑,我们必将获胜!” 苏奥曼暗叹口气,道:“那我先回本部,等候您的命令。” 白图不再理他,朝哈扎道:“我将一万弓兵调给你,希望你这次不要让我失望!” 这一万弓兵他原本留着攻城用,眼下却顾不得那么多了,先打赢眼下这一仗再说。 哈扎强打精神,领命而去。 高坡之上,李孝见敌人发起第二次冲锋,这次交战,弓弦声破空,密密麻麻的箭矢朝唐军后阵射去。 唐军身经百战,一点不慌,士兵们拿起盾牌斜挡在头顶,虽也有一定损伤,影响却不大。 于是,这第二轮进攻和第一轮一样,根本撼不动唐军阵型。 那些天竺军战斗意志远不如唐军和大食军,见局面不利,就开始变得混乱,不少人冲入大食军阵中,自相践踏,踩死不少大食人。 白图无可奈何之下,只能再次下令前军撤回。 这次撤退的情况,比刚才混乱多了,尤其是天竺军队,只顾飞快奔跑,根本不听号令,原本的有序后撤,仿佛变成溃逃一般。 幸好唐军没有追击,不然情况更糟。 白图见此情况,心中一片茫然,这是他第一次遇到如此大的挫折,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难道要派出手下骑兵才行? 就在这时,马蹄声震碎大地,一支唐军从西南方向奔驰而来,速度极快,仿佛离玄之箭。 唐军方阵鼓声大阵,唐军步兵也冲了过来。 白图毕竟作战经验丰富,定住心定,命手下一万骑兵迎上唐军骑兵,又命手下步兵转攻为守,准备迎击唐军冲锋。 只可惜,他的命令虽准确,却未能完美的传达下去。 唐军骑兵一直养精蓄锐,兼且从高处冲下,势不可挡。 大食骑兵想要整兵出击时,却受到回撤军队的影响,根本无法调整好军阵迎敌。 苏定方最擅长的就是对战场时局的把控,他敏锐的把握住最好的出击时间。 大食骑兵本就不如唐骑,又受到多重影响,骑兵还未奔驰到最高速度,就要与唐骑短兵交接,阵型也颇为散乱,结果可想而知。 仅仅半个时辰不到,大食骑兵就被唐骑冲开。 白图眼见唐军骑兵轻易冲散己方骑兵,又从侧翼冲入己方步兵方阵,不由再次陷入茫然和不可置信,几乎怀疑这是一场噩梦! 其实他手下的雄狮军团战力,并不弱于唐军多少,再加上圣鹿军团和天竺军,这一战绝不应该打成这样。 只可惜他一生太过顺利,嘴上虽说不会小看敌人,实际上还是小看了苏定方,并未将他当做与自己同级别的对手。 白图还在发愣之际,大食步兵方阵在唐军骑兵的切割下,已完全混乱,更加挡不住唐军步兵的冲击。 败局已定,亲兵保护着白图开始撤离。 此处在昆藏境内,他们想逃回大勃律国,基本不现实。 苏定方只需一路掩杀,便能不断扩大战果,让这支大食军队分崩离析。 高坡上观战的李孝和白图的状态差不多,也有点发懵,他没想到刚才还在僵持的战斗,忽然就呈现一面倒的局势。 当他回过神来时,身边只剩下苏毗蓝雅一人,王玄策和钦陵都不见了。 “苏毗都督,王副都护他们去哪了?” 苏毗蓝雅笑道:“当然是回城领兵追击啊,二殿下,你发现没有,在这一战之前,王玄策将军和钦陵那小子,都不看好苏都护,觉得他会输。” 李孝道:“不会吧。” 苏毗蓝雅哼道:“怎么不会?若是他们相信苏都护,就应该提前准备好军队,等苏都护打赢后,就能一起追击了!” 李孝恍然道:“有道理。” 苏毗蓝雅道:“我就和他们不同,一开始就知道苏都护一定能赢!” 李孝奇道:“您为何对苏都护如此有信心呢?” 苏毗蓝雅笑道:“因为我当初曾跟苏都护一起穿越昆藏无人区,当时我便觉得,他是一个比薛将军更厉害的人,唉,只可惜他已经老了,不然……” 李孝正要问不然怎样,忽然猛地醒悟,脸颊变得通红,暗道:“这个苏毗蓝雅也太奔放了,胡人女子果然与长安女子不同。”内心深处,其实很喜欢这样的女子。 下方的战事已经变成追击战,混作一团,也没什么好看的,李孝便和苏毗蓝雅一起回城了。 回到城中的军府,刚进大厅,便见文成公主坐在屋中等候,见他们进来后,立刻起身相迎。 “二郎,外面情况如何?我听说王副都护匆忙回来,带着两万军队出城去了,苏都护打赢了还是打输了?” 李孝哈哈一笑,道:“打赢了,打了一个大胜仗。” 文成公主大喜,问怎么赢的。 李孝想了想,一摊手,道:“我也不知怎么就赢了,唉,三郎没说错,打仗果然是一门高深的学问!”言罢,不由打了一个哈欠。 文成公主笑道:“你这一路奔波,只怕也累了,去歇息一下吧。” 李孝见噶尔城危机已解,心中那根弦一松,确实感觉累了,找到军府官员,要了间房间,倒头就睡。 迷迷糊糊中,李孝感觉肚子好饿,竟是被饿醒的。 推开大门,太阳却还未落山,自己似乎没睡一会。 正要找个人问一下厨房在哪时,便见文成公主从走廊上走了过来。 “二郎,你可算醒了,这几日看来是累坏了吧。”文成公主微笑道。 李孝愣了一下,道:“姑姑,我睡了很久吗?” “是啊,都快一天一夜了。” “什么?”李孝惊呼。 文成公主掩嘴一笑,道:“你可把苏都护、王副都护都给吓坏了,幸好郎中说你只是过于劳累,他们才放心,还让别人不要打扰你。” 李孝惊道:“苏都护已经回来了吗?” 文成公主道:“是啊,追了一夜,今日上午回来的。” 李孝忙问:“情况如何,斩首多少?抓到敌军主将没有?有没有把他们一举消灭?” 文成公主笑道:“你这一下问这么多问题,我可答不过来。我只知道活捉了敌人一名姓苏的大将。” 李孝道:“姓苏?敌军主将不是姓白吗?” 文成公主正要回话,忽听李孝肚子咕咕直叫,笑道:“还是先带你去吃饭吧,边吃边和你说。” 用膳时,李孝才终于知道情况。 原来苏定方追击大食溃军时,苏莱曼率领两万圣鹿军团殿后,成功为白图等人逃跑争取了时间。 当然,他也不可能再逃脱了,所部两万人马全军覆没,他也被苏定方给活捉。 苏定方继续追击,并未追击到大食人,倒是追到不少天竺军。 这些天竺军一看到唐军,就磕头下拜,毫无战斗意志。 苏定方却看不上他们,不愿收降,也不好杀他们,放他们走了。 王玄策追击时,也遇到一批天竺降兵。他对天竺一直念念不忘,希望替大唐打下这片土地,故而收降了这批天竺人,留待后用。 李孝用过早膳后,便决定去见见苏定方,想询问他到底怎么赢的。 苏定方并不在城内军府,而是驻扎在城外大营,李孝来到大营后,被带到苏定方的帅帐。 等了半晌,苏定方没来,却见到了苏定方的副将唐休璟。 “卑职唐休璟,拜见许王殿下。” 李孝皱眉道:“苏都护呢,他不肯来见我吗?” 唐休璟拱手道:“殿下别误会,苏公下田去了,还没回来。” “什么?下田?”李孝瞪大了眼睛。 唐休璟苦笑道:“是的,这个嘛……苏公和别人爱好不太一样,习惯种地耕田。” 李孝愕然道:“他怎会有这种爱好?” 唐休璟叹道:“我知道您难以置信,其实我一开始也不相信,与苏公相处久了,才不得不信。” “可是……不是刚刚打了一场大仗吗?他不处理后续之事,却跑去种田?” 唐休璟道:“敌军已全部撤出昆藏,所以苏公说他的任务完成了。他和王副都护有一个约定,苏公只负责军事,政务民生上的事,都交给王副都护。” 李孝呆呆望着地面,怎么也想不到,如此勇猛的将领,竟会喜欢耕田。 唐休璟看了他一眼,道:“苏公是一个很特别的人,与其他将领不同,并不喜欢打仗。” 李孝愣道:“那他为何从军?” 唐休璟道:“他是见天下大乱,百姓们无法安心耕种,食不果腹,这才决定从军,结束乱世,让人人都能安稳耕田。” 李孝肃然起敬,道:“原来是这样。” 唐休璟缓缓道:“后来天下承平,他便准备退隐归农,是李靖将军把他又请出来了。这些年来,若非陛下对他委以重任,让他管理昆藏都护府,他只怕早就重新归农了。” 李孝眨了眨眼,道:“他打仗如此厉害,若是跑去耕田,岂不可惜?” 唐休璟笑道:“殿下所言正是,我们也这样劝说他,他却说,已将一身本领传授给裴行俭将军了。” 李孝道:“可裴行俭将军肯定还是比不上他啊!” 唐休璟笑道:“您请放心,我和军中一帮同僚,可不会放苏公归农,若是他走了,哪有今日的大胜?” 李孝一拍大腿,道:“对啊,可不能让他走了!” 唐休璟笑道:“既是如此,二殿下还是不见苏公为好,否则他见了您,肯定会表露出归农的想法,再让您转达给陛下!” 李孝急忙站起身,摆手道:“既是如此,那我就不见苏公了,告辞。”匆匆离去。 出了军营后,他才想起,自己忘记问苏定方到底是怎么打赢的了。 转念一想,去问王玄策也一样,回到城中后,便径直找上王玄策。 王玄策似乎也正在找他,见他进入屋中,拱手道:“殿下来的正好,我正有一事,想请求殿下。” 李孝奇道:“何事?” 王玄策道:“我与苏都护商议过,想将苏奥曼押送到长安献捷,希望由殿下亲自押送。” “我?” 王玄策道:“是的,从这里去长安,路途遥远,况且还要押送苏奥曼和一帮俘虏,到长安后应该就到了八九月了,殿下正好可以留在长安,等岁末之后,再返回昆藏。” 李孝想到可以提前回到长安,哪还不同意,眉开眼笑道:“既是如此,我应下便是,不过我也有件事,想拜托王副都护。” “殿下请吩咐。” 李孝道:“您能不能告诉我,苏都护到底是怎么打赢的?” 王玄策愣了一下,微微一笑,道:“其实很简单……”将苏定方趁着敌人两次进攻不利的间隙,突然反击等细节和关窍,详细说了。 李孝这才满意,他打听这些,其实也只是为了回长安后,跟李勇说道罢了。 两日后,李孝便押送着苏奥曼,在三千军士护送下,朝着长安城返回。 (本章完) 第478章 大食人的底牌 第478章 大食人的底牌 白图自败给苏定方后,不久便收到大马士革传来调令,让他返回大马士革,解释败因。 大食国一向赏罚分明,白图早已猜到会有调令传来。 遂将手中军务,尽交付给哈扎,命其决不可再擅与唐人交战,点骑兵数十,朝大马士革返回。 一个月后,白图回到大马士革,进城后不久,一颗心直往下沉。 正如他所猜测,大马士革已进行消息管控,城中百姓丝毫不知他打了败仗。 城中百姓所闻知的消息是,他手下雄狮军团与唐军第一猛将苏定方激战正酣,已据上风。 关键时刻,波斯人苏奥曼带领圣鹿军团倒戈一击,这才导致战事不利。 如此情况下,他依然消灭了背叛的圣鹿军团,领军撤回大勃律国,并无太大折损。 如此一来,城中百姓自然认为大食军强于唐军,更是痛骂苏奥曼卑鄙无耻,反复无常,城中波斯人也受波及,不敢出门。 另外,白图还看到城中巡防队,将几名商人抓走,理由是他们传播假消息,竟说苏奥曼并未背叛,一定是外国细作! 白图却被百姓们当做英雄一样,有人认出他后,众人纷纷围上前来,为他欢呼喝彩。 白图见此情景,心情越发沉重。 大食百姓靠宗教凝聚在一起,每一名信徒都坚定的相信,在真主指引下,他们必将战无不胜。 倘若让民众知道他们输的如此惨烈,必将动摇他们对真主的虔诚之心。 故而每次战败,都会进行消息管控。 话虽如此,他这个败军之将却被民众颂扬,救下他的苏奥曼,却被民众唾弃,这让他郁郁难安。 以前他确实瞧不起波斯人,然而苏奥曼为掩护他撤退,主动殿后,这已赢得他的尊重。 见到哈里发后,必须替苏奥曼正名,他带着这样的想法,很快来到王宫。 刚进宫门,便有军士迎来,说:“白图将军,您一路辛苦了,请随我来。” 不一会,他穿过几座殿宇,被带到一间宽阔的大厅中。 厅中坐着三个人,却看不到穆阿维叶的身影。 那三人瞧见白图后,神情各异。 他们和普通民众不同,都知道战争真实情况,知道白图打了败仗。 一个矮矮壮壮的棕肤汉子嗤笑一声,叫道:“快瞧啊,我们的英雄回来了。” 白图并不理他,走到一张椅子上坐下,面沉如水。 矮壮汉子却并不放过他,眯着眼说道:“雄狮军团加上圣鹿军团,我大食两大精锐,却败给五万唐人,白图,你的雄狮军团还有什么资格,再窃占四圣军团第二的位置?” 白图看也不看他,冷淡道:“卡伦,你想要第二的位置,拿去便是,我从来就不屑于跟你争这种虚名。” 那矮壮汉子正是圣盾军团的主将卡伦,他听到此话,顿时气急败坏。 “你一个败军之将,还有什么可嚣张的?” 白图斜了他一眼,冷冷道:“你觉得我嚣张,恰恰反映了自卑心理,卡伦,你心里一直觉得不如我吧?” 卡伦勃然大怒,正要反击,另一人忽然开口道:“白图将军,大唐军队真那么难对付?” 那是个身材匀称、英姿不凡的男子,约莫四十出头,古铜色皮肤,浑身肌肉充满一股爆炸性的力量,仿佛随时能从椅子上弹起,扑向别人。 白图对这个人的态度就尊敬多了,沉声道:“是我大意了,不然不会输这么惨。不过唐人确实厉害,与别的敌人不同,尤其是他们的骑兵!” 那古铜色皮肤的男子,是圣剑军团的统领,泽普林,拥有大食军中唯一的骑兵军团。 他听到唐军骑兵强大后,双眼发亮,闪动着昂扬战意,问:“比我手下的骑兵如何?” 白图沉默了一会,道:“势均力敌吧。” 其实他心中觉得那支五千人的唐骑更加可怕,可若说出,很可能会被人觉得他被唐军打怕了,只好修正几分。 泽普林淡淡一笑,道:“有点意思,希望他们能如你所言,不会让我失望吧。” 白图忽然将目光看向厅中最后一人。 那是个身材精壮、肤色黝黑的男子,双眼空洞无神,呆呆望着虚空,仿佛没有听到他们的谈话。 此人并非埃及地区的黑奴,而是一名纯正的大食人,他肤色如此黑,是因他常年在烈日下苦训,被烈日曝晒成这样。 外人都以为大食国最强大的军团,是圣剑军团。 然而谁也不知,大食内部还有一支隐秘军团,被称为“圣徒”。 这些圣徒训练不易,全都是第二任哈里发精挑细选出来的战争孤儿。 他们从小生活在山林里的清真寺,与世隔绝,成长岁月中,他们一半时间祷告,一半时间锻炼体魄。 这让他们成为最虔诚的信徒,也是最勇猛的战士,只有大食国遇到最紧急情况,才会出动他们。 因每次作战,绝不失手,被冠以圣徒之名。 他们仿佛已不是凡人之躯,可以毫不犹豫的点燃身躯,冲向敌人,就算被砍断四肢,亦能在战场匍匐,用牙齿咬断敌人咽喉。 这是一支让白图也觉得畏惧的军队,眼前这个黑肤男子正是圣徒军的首领,名叫欧麦尔。 这并非他的名字,而是第二任哈里发的名字,任何当上圣徒军首领的人,都会变成欧麦尔。 他们抛弃了自身人格,忘记自身一切,全都化身为欧麦尔这个身份,为传教奉献一切。 欧麦尔很神秘,知道他的人不多,见过他的更少。 白图也是第二次见他,不由暗暗心惊:“难道哈里发想让圣徒军对付唐军?” 正思索时,忽听一阵脚步声响起,转头一看,穆阿维叶在一群人簇拥下大步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伊本。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朝他抚胸见礼。 穆阿维叶走到上首坐下,伸手示意众人免礼,坐下说话。 只有白图没坐,他单膝跪地,低头道:“尊敬的哈里发阁下,白图未能在战场上击败敌人,愿意接受您的一切惩罚。” 穆阿维叶凝视着他,缓缓道:“真主告诉我们,每一次挫折,都是真主的考验,有人能在考验中总结错误经验,最终完成考验,也有人愚昧不堪,看不到真主的指示,最终失败。告诉我,白图,你是哪一种!” 白图道:“属下已知错在何处,下次一定能够击败唐人!” 穆阿维叶道:“那就把你的经验,分享给大家吧。” 白图道:“首先,我太小看敌人,这是最大败因。” 穆阿维叶沉声道:“真主说,你不要为藐视众人而转脸,不要洋洋得意地在大地上行走。我本以为你早就明白这一点!” 白图低头道:“属下惭愧。” 穆阿维叶道:“接着说。” 白图道:“属下并非找借口,不过天竺军也是一个很大原因。我曾统领过十几个外籍军团,从未遇到天竺军这般战意低下的军队,我建议以后不要让天竺军队,参加任何重要作战!” 穆阿维叶点点头,道:“苏奥曼便曾劝过我,说天竺军不可重用,看来他说的是对的。” 白图听到“苏奥曼”的名字,心中一凛,道:“阁下,我能够率领雄狮军团撤退,多亏苏奥曼拼死殿后,还请您为他正名!” 穆阿维叶面色一冷,呵斥道:“愚蠢!” 白图愣住了。 穆阿维叶沉声道:“苏奥曼已被唐人俘虏,你觉得他会不会背叛我们,投靠大唐?” “这……”白图满头大汗。 卡伦冷笑道:“他当初能够背叛波斯人,投靠我们,当然也会背叛我们,投靠唐人了,这还需要多想?” 白图不作声了,一个人既然当了背叛者,就很难再得到别人的信任,他确实无法替苏奥曼担保。 穆阿维叶道:“若为他正名,等他背叛我们投靠大唐的消息传回来时,又将造成何等恶劣的影响?眼下这种处置,才是最好选择,你不觉得吗?” 白图深吸一口气,道:“属下明白了。” 穆阿维叶道:“念在你以前多次立下大功,这次就不惩罚你了,起来吧。” 白图道:“多谢阁下!”起身归坐。 穆阿维叶目光缓缓转动,说:“我现在要宣布三件事。” 听到此话,众人全部起身,等候他的命令。 穆阿维叶道:“第一,从今日起,由伊本担任圣鹿军团的军团长,重新组建圣鹿军团!” “第二,雄狮军团和圣盾军团,全部调往吐火罗,应对唐军的进攻。” “第三,圣剑军团立刻突袭可萨汗国,圣徒军攻打拜占庭帝国!” 听了这三道命令,众人都吃了一惊。 白图道:“阁下,我手下军团离开大勃律国的话,是否代表放弃攻打大唐了?” 穆阿维叶道:“既然进攻不利,自然要采取守势。唐人的实力到底有多强,我还需再观察一下,然后决定我大食将来的战略。” 泽普林道:“阁下,唐人并不好对付,既要与他们交战,为何还要主动进攻可萨汗国和拜占庭国呢?” 穆阿维叶道:“这次的败仗,早已传遍各国,他们已经蠢蠢欲动了,我们与唐军全力交战时,他们定会偷袭,既是如此,不如先解决后患,把他们教训一顿,再全力对付唐人!” 众人听到此处,都觉有理,再无异议。 正如穆阿维叶猜测,大食战败的消息,早已确实传遍西域。 在可萨汗人、拜占庭人的添油加醋下,大食军队这一战损失惨重,圣鹿军团和雄狮军团都折损过半,白图重伤,苏奥曼被活捉。 西域各国苦大食久矣,听到他们吃了败仗,元气大伤,果然开始谋划对付他们。 不料,还没来得及动手,又传来新的消息。 大食的圣剑军团在“雷翥海”西北岸,大败可萨骑兵。 原本屯兵雷翥海的可萨骑兵,只能向北撤退,再无法威胁到大食国。 另外,拜占庭国的军队也遭到大食人沉重打击。 安卡拉城遭到一支神秘的大食军队袭击,城中三万守军全部阵亡,所有百姓尽被屠戮! 拜占庭帝国长期被大食攻打,只能凭着君士坦丁堡的险隘地形死守。 这三万军队是他们趁着大食内乱,好不容易积攒的一点力量,如今却被大食轻易击败。 拜占庭皇帝听到消息后,下令所有军队收缩君士坦丁堡,龟缩不出,显然是被打怕了。 这两个消息一出,原本蠢蠢欲动的各国都老实下来。 他们也终于明白,唐人能击败大食人,并非大食人变弱了,而是唐人太强。 不少大食以西的国家,都开始组建使节团,前往大唐长安,向这个东方强国表示敬意。 (本章完) 第479章 大唐天子的尊敬 第479章 大唐天子的尊敬 九月初,秋风席卷大地,李孝押送着苏奥曼,终于回到长安。 昆藏大捷的消息,提前一个多月就传到长安城。 李勇、李廉听说李孝回京献俘,提前半个月,就不断派出人手,打探他的行程。 故而李孝的队伍刚刚进城,便遇到了李勇和李廉的迎接。 三兄弟像以前一样,在城门口找了一个茶棚坐下,互述别情。 李廉听说了昆藏地区独特的地理环境后,不由心生向往。 李勇关心的却是军事,很快问起苏定方与大食人那一战。 李孝早知他要询问,便将战斗经过,详详细细的说了。 李勇听后,又是感叹,又是羡慕。 “你运气真好,竟能亲眼目睹这种级别的大战,唉,我都还没见过呢?”李勇酸溜溜的道。 李孝回想起当初惨烈的情形,摇了摇头。 “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那场景看得人心里发毛,幸亏打赢了,要是打输,我只怕都要留下阴影。” 李勇笑道:“那是二兄太胆小了,明年我也能就藩,到时我就向父亲申请去安西,嘿嘿,也许能瞧见薛将军痛揍大食人!” 李廉笑道:“现在才九月,也许等到了明年,安西都已经打完了。” 李勇却抱着手臂,笑道:“肯定不会。” “为何?”李孝和李廉都问。 李勇眉飞色舞道:“这一战大食人打输,定会采取守势,他们实力不弱,若是一心固守,想打下也不容易。” 两人闻言都点了点头。 当初高句丽防守时,唐军攻打时也不那么容易,八路齐出才赢。如今对手是大食人,战线又那么长,定会更不容易。 李廉看了远处的队伍一眼,见不少军士都看向这边,便说:“二兄,那些人还等着你呢,你先完成正事吧。” 李孝职责在身,便跟两兄弟暂时告别,押送着车队朝朱雀门而去。 未多时,来到朱雀门,将人都交给了金吾卫,随即入宫向李治复命。 李治在临湖殿接见了李孝。 大半年不见,李孝身上变化不小,脸上稚气褪去,多了几分成熟和坚毅。 望着这些孩子长大成人,李治感到欣慰的同时,也意识到时间荏苒,自己不知不觉已不再年轻。 “孝儿,坐下说话吧。”他压了压手。 李孝应了一声,在李治旁边坐下,偷偷打量李治,忽然鼻子一酸,忍不住热泪盈眶。 李治笑道:“刚觉得你成熟了些,怎么就哭了?” 李孝抽了抽鼻子,低声道:“父亲,您头上都有白头发了。” 李治愣了一下,笑道:“也就一两根罢了,不必在意。听说你这次亲眼目睹了苏定方与大食人的战争经过,详细给朕说说。” 李孝打起精神,将这一战的各种细节,一五一十的跟李治说了,比刚才说的更加仔细。 李治听完后,感慨道:“好一个苏定方,朕还是小看他了!他带兵之能,只怕还在薛仁贵之上,朕让他在昆藏待那么多年,还真有些对不起他。” 李孝忙道:“父亲,您不必这样想,苏将军与其他将军不同,心中绝不会怪您!” 李治奇道:“你怎知道?” 李孝便将唐休璟的一番话说了。 李治听完后怔怔不语,他接触的将领中,李勣、薛仁贵、尉迟恭、程知节,还有程名振。 这些人无一不对战场充满特别的感情,程名振甚至希望死在战场。 谁曾想,苏定方却是个特例,对行军打仗兴趣不大,偏偏带兵能力却首屈一指! 难道这就是天赋异禀? 李治摇了摇头,又问:“苏定方真把苏奥曼俘虏了?” 李孝道:“是的,这个苏奥曼倒也是条汉子,他是为掩护白图逃跑,主动殿后,这才被俘。” 李治点点头,挥手道:“你先去向你母亲和阿娘请安吧,朕要见这个苏奥曼一面,改日你我父子再闲谈。” 李孝应诺一声,告退离开了。 “伏胜,传朕旨意,召苏奥曼觐见。对了,让卑路斯去放他出来,再让他们俩一起过来。”李治吩咐道。 王伏胜领了旨意,派出一名内侍前往墨佳轩传旨。 卑路斯接到旨意后,大喜过望,来到金吾狱,在一间牢房内找到了苏奥曼。 苏奥曼盘腿坐在地上,苍白的头发乱蓬蓬的耷拉着,双目紧闭,一副等待就死的表情。 卑路斯双手合十,向着虚空中的娜娜女神祷告一番,感谢女神将这个叛徒带到自己面前,随即睁开双眼,大喝一声。 “苏奥曼,你可还认得我?” 卑路斯说的是波斯语,苏奥曼听到后浑身一震,睁开双眼,瞧见卑路斯后,露出惊异之色。 “你是……卑路斯王子?” 卑路斯冷笑道:“很好,你还认得我,你这个叛徒,可想过会有今日?” 苏奥曼沉默了一会,道:“事已至此,我无话可说,请斩下我的头颅吧。” 卑路斯冷冷道:“像你这种叛徒,别以为我会让你死的轻松。等陛下见过你后,我会恳请陛下,将你交给我,我要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苏奥曼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没有做声。 “你摇头是什么意思?”卑路斯怒道。 这时,旁边的内侍不耐烦了,道:“卑路斯将军,赶紧放他出来吧,圣人可还等着呢。” 卑路斯微微一惊,不敢再多说,让金吾卫上前打开牢房大门,把苏奥曼押了出来。 卑路斯带着苏奥曼离开金吾狱,穿过承天门,一路朝临湖殿而去。 在距离临湖殿不远处,内侍却带着苏奥曼拐入一座小宫殿。 卑路斯不解道:“寺人,不是要去面圣吗?为何来此?” 那内侍瞥了苏奥曼一眼,道:“他这个样子怎能面圣?须得清洗一番才行,免得惊扰圣驾。” 苏奥曼在小殿内洗了一个澡,又换上一身干净衣服,一行人这才朝临湖殿而去。 来到观水台,卑路斯带着苏奥曼上前面见皇帝。 苏奥曼见到李治后,却高昂头颅,并不见礼。 卑路斯大怒,一脚踢在他膝盖弯处,按住他脑袋,怒道:“在大唐天子面前,你怎敢无礼?” 李治朝卑路斯凝视了过去。 卑路斯还以为自己在皇帝面前失礼了,赶忙跪下,叩首道:“臣一时无状,请陛下恕罪。” 这次唐军正面击败大食,让他对大唐更加敬服,他第一次觉得复国离自己如此之近,故而对李治更加恭敬,生怕关键时刻,惹恼天子。 他却不知,李治故意让他去接苏奥曼出来,就是希望他能收服这员旧将。 苏奥曼虽不得大食人完全信任,毕竟做到了四圣军团的主将,对大食人情况知根知底。 只要他能归附,大唐就能了解大食人虚实。 苏定方和王玄策正是知道这一点,才让李孝押他回京。 李治都顾不上多跟儿子说话,便急着见苏奥曼,也是这个原因。 谁曾想,卑路斯一心复国,却没能想到这一层,只顾着发泄怨恨。 李治朝卑路斯道:“卑卿,不得无礼,将苏老将军扶起来吧。” 卑路斯愣住了,直到瞧见李治盯着他,心中一惊,赶忙应诺一声,心不甘情不愿的将苏奥曼扶起。 苏奥曼看了李治一眼,用唐语说道:“大唐皇帝陛下,我知你想说降我,获得大食机密。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绝不背叛,你杀了我吧!” 苏奥曼当年败给苏定方后,便开始学习唐语,虽说的不甚流利,李治也勉强能听懂。 卑路斯见他这副模样,更是气得咬牙切齿,冷笑道:“苏将军,你说你不会背叛大食,那你可知道,大食人已经……” 李治抬手打断道:“卑卿,你且安静一下。” 卑路斯心中一惊,忙道:“是。” 李治转头瞥了苏奥曼一眼,道:“苏将军,朕对你礼遇,是敬你孤身断后的勇气,你说朕想说降你,不觉可笑吗?” 苏奥曼昂首道:“有何可笑?” 李治道:“昆藏之战,你也瞧见我唐军实力,朕要收拾大食,难道还需借助外力?” 苏奥曼道:“陛下若以为唐军击败雄狮军团,就能战无不胜,等着您的必将是失败的消息!” 李治望着他,道:“朕知道大食还有一个骑兵军团,莫非他们的战力比我大唐骑兵更强?” 苏奥曼沉声道:“大唐骑兵确实强大,圣剑军团也许敌不过贵国骑兵,不过……” 说到这,猛地惊醒,住口不言了。 李治微笑道:“朕明白了,大食军中,一定还有比圣剑军团更强大的军队,可对?” 苏奥曼哼道:“原来您在套我的话。” 李治缓缓道:“苏将军,朕命人查过你的经历,当初大食人打到波斯,你在前线奋勇抵抗,波斯王却带领王室成员逃跑了。 “你在绝境之下,依然不肯投降,大食人用你年迈母亲,又以屠城为威胁,逼你投降。你为保住母亲和城内民众,这才归附。” 卑路斯听到此话,微微一惊。 他离开波斯时年纪尚幼,只知道苏奥曼背叛了国家,却并不知他为何背叛,也从未去调查过。 难道真是这样? 苏奥曼更是心头大震。 他自投降大食后,就被所有波斯人视为叛徒,大食人也瞧不起他,从未真正信任过他。 却不想,他深埋心中的苦衷,竟被这位东方帝国的皇帝最先察觉。 李治接着道:“我大唐以忠孝立国,你的行为朕很赞赏,这才亲自见你。” 苏奥曼长叹一声,低着头道:“您过誉了,苏奥曼确实投降敌人,无颜接受您的赞誉。” 李治望着他,朗声道:“朕乃大唐天子,你能得到朕的赞赏,足以抬头挺胸,不必在意流言蜚语。苏老将军,抬起头来。” 苏奥曼微微一惊,慢慢抬起头来,与李治对视。 这是他第一次打量这位东方皇帝。 眼前之人身上,有一股上位者特有的威严,威严之中,却又带着几分平易近人、温文尔雅,双眼平和,蕴含着对他的赞赏和激励。 苏奥曼深吸一口气,抚胸道:“苏奥曼感谢天子陛下的看重。” 李治道:“老将军于无奈之下,背叛母国,如今正是弥补之际,何不相助卑路斯王子复国,以正本心?” 苏奥曼侧头看向卑路斯。 卑路斯此时也明白皇帝用意,压住心头怨恨,朝他点了点头,道:“还请老将军助我!” 苏奥曼闭目沉思片刻,终于睁开双眼,跪在地上,叩首道:“苏奥曼愿意归附皇帝陛下,愿意助王子复国!” 李治大喜,过去将他扶了起来,笑道:“老将军一路辛苦,先下去休息吧,明日朕再下旨册封老将军。” 苏奥曼愣道:“陛下不想问我大食人的情况吗?” 李治笑道:“朕早已说过,收服老将军是敬重老将军品行,当然了,老将军如今既是大唐之臣,也可将大食情况告诉朕。不过此事不急,你先下去休息,卑卿,大食那边的情况,你慢慢告诉苏卿吧。” 卑路斯应诺一声,和苏奥曼一起告退离开。 离开皇宫的路上,两人皆一语不发。 过了良久,卑路斯才缓缓道:“苏老将军,您就算想回大食,其实也无法回去了。” 苏奥曼愣道:“为何?” 卑路斯道:“因为大食人对外宣称,是您在战场上倒戈,才导致大食军战败!” 苏奥曼又惊又怒:“什么?!” 卑路斯道:“这消息早已传遍长安城,您不信的话,可以自己去打听一下。” 苏奥曼双手微微打颤,悲愤不已。 他不顾生死,牺牲两万将士断后,就是为了死后挽回一些名誉,却不想大食人竟如此待他? 其实仔细一想,这也正常。 大食人为维护战场不败的声誉,防止信徒动摇,拿他当替罪羊,再合适不过。 突然间,他猛地想起一事,刚才卑路斯在大唐皇帝面前要说的事,应该就是此事,却被皇帝打断。 若是说明此事,他别无选择,只能投降大唐,不必皇帝多费口舌。 然而如此一来,他投降的原因,却是因自己已被大食抛弃,无路可走,这才归降。 大唐天子在不告诉他此事的情况下,劝他投降,这是给他留下一份尊严。 想到此处,他转过身,朝着天子所在方向,跪下叩首。 卑路斯并未想到这一层,见他忽然叩头,诧异道:“老将军,您这是做什么?” 苏奥曼站起身,平静道:“没什么,走吧。” 次日,李治下旨册封苏奥曼为右金吾卫将军,赐归宁县伯。 苏奥曼入宫谢恩时,将大食国内部情况,全部告诉了李治。 李治终于知道了大食虚实,也知道大食人还有一支圣徒军,当即派苏奥曼前往碎叶城,协助薛仁贵、裴行俭等人攻打吐火罗。 (本章完) 第480章 将军的女人 第480章 将军的女人 碎叶城。 裴行俭站在窗边,仰首望着夜空,只见明月高升,夜色朦胧。 塞外日长夜短,月亮升到这个高度,说明已过子时。 一场大战即将开始,作为唐军主帅的裴行俭正该养精蓄锐才是,为何对夜长叹呢? 裴行俭只觉肩膀一重,一件外袍披在肩上,身后传来一道轻柔的女子声音。 “将军有心事?” 裴行俭并不转身,抬首望着夜空,道:“九娘,你不用管我,且去歇着吧。” 库狄九娘走到裴行俭身边,清冷的月光照在她脸上,镀上一层银色光辉,显得愈发俏丽动人。 她侧头看了裴行俭一眼,随后一言不发,抬头望月。 裴行俭知这女子特立独行,身份虽低,在自己面前却从不露怯,经常不把自己说的话当回事,却也不忍斥责。 两人并肩站在窗边,都一言不发。 过了好半晌,裴行俭忽道:“九娘,你知道苏定方老将军吗?” 库狄九娘微笑道:“苏公在昆藏都护府,以五万唐军,大破十万大食军,天下谁人不知?况且他还是您的老师呢!” 裴行俭叹道:“是啊,老师总说已将所有兵法传授给我,可无论任何时候,他都能泰然自若,这份心态,我却永远也学不会。” 库狄九娘侧头望着他。 “妾身知道大战在即,将军倍感压力,何不将心中忧愁告知妾身,也许会好受一些?” 裴行俭转头看了她一眼,恰见她双眸凝视着自己,眼波宛若一潭清泉,温柔似水。 “你毕竟是妇人,不懂这些。”裴行俭摇了摇头。 库狄九娘脸色陡然一变,挑动柳眉,道:“将军说妾身不懂,可否让妾身猜上一二?” 裴行俭道:“好,你猜,若猜不中,就去歇着。” 库狄九娘沉吟片刻,缓缓道:“将军倍感压力,难以入眠,其实有两方面原因。” 裴行俭道:“哦?” 库狄九娘道:“第一,是因将军当初筹划攻打吐火罗的计划,是据当时局势制定,可因各种原因,此事一再拖延,导致局面变化,将军的计划已不适用。” “将军若上禀圣人,圣人未必能够体察将军之心,反会觉得将军某事不周全,弃将军而不用,起用薛仁贵为行军大总管。” 裴行俭轩眉聚拢,脸色凝重,紧紧盯着库狄九娘。 “你说的局面变化,指的又是什么?” 库狄九娘道:“自然是吐火罗的变化了。将军刚谋划吐火罗时,准备采取突袭,引大食人急切来救,再一举消灭。” “如今拖延两年多,大食人早看出将军谋划,不断增派兵马,修筑工事。” “再加上苏定方将军在昆藏击败大食人,导致大食人改变计划,放弃从大勃律国进攻,调兵吐火罗,全力防守。如今吐火罗固若金汤,将军原来的计划,已不能适用。” 裴行俭凝视着库狄九娘,目光凛冽,后者却坦然与他对视,嘴角带着微笑,眸中闪动着得意之色。 从裴行俭的反应,她便知道自己所猜不错。 裴行俭收回目光,叹了口长气,道:“想不到你一个妇人,见事竟如此通透。” 库狄九娘哼了一声,道:“将军瞧不起妇人,却别忘了,当今皇后殿下,也是妇人。” 裴行俭苦笑一声,道:“你倒是一点亏不肯吃。” 库狄九娘淡淡道:“九娘跟在将军身边,是钦慕将军之才,愿为将军分忧,却不是来给将军轻贱的。” 裴行俭见她心高气傲,心中反而愈加敬重,微微一笑,道:“好,算我错了,你见识高明,我不该如此无礼。” “错就错了,为何加一个算字?”库狄九娘却不肯轻易放过。 裴行俭哑然失笑:“好,我错了,这总可以了吧?” 库狄九娘这才破嗔为笑,嫣然道:“将军可还要继续听吗?” “当然。” 库狄九娘斟酌片刻,接着道:“将军第二个忧虑,是因白日里与薛仁贵将军发生争吵。他主张徐图缓攻,拖延时间,等敌人后勤接济不上,再大军压上,让敌人知难而退。” “可将军却主张速攻,不给敌人更多的准备时间。” “虽然薛仁贵将军最后妥协,接受了将军的方案,可这也让将军压力更大,因为倘若战败,将军担心自己成为大唐罪人,青史留下污名!” 裴行俭盯着她,道:“你怎知我跟薛仁贵争吵,我记得你当时并不在大厅啊?” “妾身躲在角门外偷听的。”库狄九娘挺着胸,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裴行俭板着脸,道:“你可知道,偷听军事机密,是什么罪名?” 库狄九娘眼波流转,媚笑道:“我是将军女人,将军想怎么罚我,妾身任凭处置便是。” 高昂脖颈,一副任君采摘的模样。 裴行俭顿时拿她没办法,沉默了一会,说道:“你有一点说错了。” 库狄九娘问:“哪一点?” 裴行俭沉声道:“薛仁贵这样的人,你觉得他会选择跟敌人对峙的温吞战法吗?” 库狄九娘蹙眉道:“确实奇怪,妾身听说此人残暴好杀,作战强硬,这次为何主张缓攻,莫非将军与他有隙?” 裴行俭翻了翻眼皮,道:“我跟薛仁贵怎会有嫌隙?还有,谁跟你说他残暴好杀,这种话以后可不能乱说!” 库狄九娘眨了眨眼,道:“妾身听说他多次杀降,难道有假?这话妾身只在将军面前说,若在人前,妾身自要夸他勇武过人啦!” 裴行俭知道跟她分辩起来,那便没完没了,略过话题,沉声道:“按理来说,薛仁贵不会提出这种战法,可他却提了,你知是为什么吗?” 库狄九娘目光微闪,笑道:“能影响他的只有当今圣人了。” 裴行俭点点头:“正是如此。陛下是站在大的战略上考虑,他知大食国后勤比不上我们,故想用拖延战术,让大食人主动退去。” 库狄九娘恍然大悟:“将军否定这个法子,便相当于否定圣人的战略,所以才感到压力。” 裴行俭默认。 库狄九娘奇道:“将军,圣人的这个法子更加稳妥,也无后患,您为何不用呢?” 裴行俭瞥了她一眼,道:“你说我是为什么?” “因为用这个法子的话,将军就无法立功了?”库狄九娘猜测。 裴行俭瞪眼道:“我在你心中,是那种为了功劳不顾大局之人吗?” 库狄九娘莞尔一笑,道:“人家开个玩笑罢了,将军何必如此着急?” 裴行俭发觉自己竟被这小小女子拿捏住了,面色微红,转头不看她了。 库狄九娘面色一正,轻轻道:“妾身知将军考虑更加长远,若照陛下之法,确能让大食人退出吐火罗,可战争主动权,便落到大食人手中了。” 裴行俭浑身一震,转头看向她,眼中充满不可思议。 库狄九娘微笑道:“看将军反应,妾身又猜对了。如何,将军可还敢再小看妇人?” 裴行俭不理她的打趣,道:“你先说说,为何大食人退走后,战争主动权就落入他们手中?” 库狄九娘道:“因为大食人距离吐火罗更近,他们若全身而退,只需准备几年,就能随时再攻打吐火罗。到时候我军驰援困难,吐火罗很可能又被他们打下。” 裴行俭点点头,道:“你说到点上了,我们距离吐火罗太远,若不能借这个机会,重创大食,吐火罗根本保不住。” 库狄九娘道:“将军为何不把这些想法,告诉陛下呢?” 裴行俭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若是这次作战成功,那一切问题迎刃而解,皇帝也不会再多追究。 若是作战失败,必须有一个人来承担责任,这个人只能是他。 所以无论说不说,结果都是一样。 薛仁贵已经退步,说明皇帝已有交代,让薛仁贵以他为主,不会干涉他的计划。 这种情况下,他还特意向皇帝说明此事,倒更像是为将来失败时找借口,只会让皇帝更为恼怒。 局面至此,他只有一条路可走,打下吐火罗,重创大食军队,解除一切隐患。 其他之事,都不是他该考虑的。 与库狄九娘的一番谈话,让他理清思绪,心态恢复坚定,当即带着佳人,回榻歇息。 虽然睡的很晚,次日清晨,裴行俭还是早早起身,去后院晨练。 来到演武场时,却见人影晃动,兵刃碰撞声“啪啪”作响,原来有两人正在演武场上相斗。 裴行俭走近一看,原来是薛仁贵的两名副将李元芳和韦待价,两人用的竟都是陌刀。 裴行俭旁观片刻,不由暗暗喝彩。 这两人一身业艺都很惊人,尤其是李元芳,手中陌刀挥洒自如,进退有据,只怕武艺已不在自己之下。 两人斗了片刻,李元芳先行发现了裴行俭,收刀后退,朝裴行俭拱手道:“裴都护早起安好。” 韦待价也赶忙见礼。 裴行俭拱手还礼,问起二人为何以陌刀为兵刃。 李元芳道:“裴都护有所不知,陛下曾在薛将军府中,瞧见薛将军耍弄陌刀,说了句‘宜在军中推广’,此事传开,军中用陌刀之人就增多了,薛将军还建了一支陌刀队!” 裴行俭并不知薛仁贵用陌刀正是因自己的缘故,微笑道:“薛将军倒与我想到一块去了,我军中也有一支陌刀队。” 李元芳听了后,跃跃欲试,目光炙热的望着裴行俭。 “那裴都护一定也是陌刀高手了,不知能否指教末将几招?” 裴行俭见过他刚才武艺,也有些见猎心喜的味道,正要答应时,忽见崔知辩从远处快步走了过来。 “裴兄,陛下从长安又派来一人,前来相助我等,你可知是谁?” 裴行俭见他面带喜色,忙问:“是谁?” 崔知辩笑道:“大食圣鹿军团的主将,苏奥曼!” “就是被苏公活捉的苏奥曼?”裴行俭大喜。 “正是此人!” 裴行俭眼中闪动着亮光,问:“他人在何处?” “刚进都护府,正在外厅等候。” 苏奥曼是大食军方高层将领,有他相助,这一战必将胜算大增。 裴行俭哪还有心思与李元芳切磋,当即带着众人,急步来到外厅,却见薛仁贵已提前来了,正在大厅门口,与苏奥曼说话。 (本章完) 第481章 帝国坟场 第481章 帝国坟场 裴行俭大步上前,先朝薛仁贵见了一礼,随即朝苏奥曼拱手一礼,微笑道:“苏将军有礼了。” 苏奥曼不知他身份,向崔知辩看去,崔知辩笑道:“苏将军,这位便是我安西都护府的裴都护。” 苏奥曼赶忙朝裴行俭还礼,用的是大唐的礼节。 “久仰裴都护大名!” 裴行俭在西域的名声确实很大,很多西域人并不知大唐皇帝是谁,却知道大唐负责管理西域这一块的首官,名叫裴行俭。 裴行俭在西域的地位,就跟当初担任波斯总督的穆阿维叶一样。 裴行俭拉着苏奥曼的手,进入厅内,笑道:“不瞒老将军,裴某正为吐火罗战事发愁,老将军这一来,对我来说,有如久旱逢甘露!” 苏奥曼对大唐内部情况颇为了解,知道裴行俭、薛仁贵都是和苏定方一样的顶级将领。 裴行俭就像大食的泽普林,薛仁贵就像大食的欧麦尔,这两人竟都对自己礼遇有加,让他受宠若惊。 他当然也知道二人为何如此礼遇自己,正色道:“裴都护有什么想知道的,请尽管直言。” 裴行俭正要开口,崔知辩却笑道:“事情再急,也不能饿着肚子谈吧,大家想必都还未用膳,不如去公厨,边吃边聊如何?” 众人欣然答应,当即一起来到公厨,围着一张长桌坐下。 塞外地区的伙食很简单,以羊肉为主,早上吃的是羊羹搭配胡饼,主打一个吃得饱。 裴行俭心思都在战事上,胡乱吃了几口羊羹,便朝苏奥曼询问道:“苏将军,你知道吐火罗的铁石堡和苍狼堡吗?” 苏奥曼放下手中碗筷,露出歉然之色,道:“实在抱歉,本人长期驻守天竺、小勃律国和大勃律国,并未去过吐火罗,对那里地形不熟。” 裴行俭摆手道:“无妨,吐火罗地形我已调查清楚,我先和诸位说明一下吧。” 朝崔知辩看了一眼。 崔知辩点点头,起身离开公厨,不一会便拿着一幅地图回来了,在桌上铺开,上面标注的正是昭武九国和吐火罗地形。 裴行俭指着其中一处地方,缓缓道:“此处名为木鹿谷,我已和康国国王商议好,此处暂归我大唐使用,作为我们攻打吐火罗的立足点,也是后勤屯粮之地。我已派一员大将,率领五万昭武军,驻守木鹿谷。” 这是为了防止大食人先发制人,对康国动手。 苏奥曼盯着地图上的木鹿谷,缓缓道:“我知道这个地方,此处易守难攻,是进入康国门户。” 当初大食准备入侵康国时,便考虑过作战计划,苏奥曼也参与作战会议。 木鹿谷军寨,便是大食军队需要面对的第一个难题。 后来伊本派人渗透到康国,让国王改姓大食教,不费一兵一卒夺下康国,这个计划便搁置了。 裴行俭点头道:“我选择此处作为攻打吐火罗的跳板,就是因其易守难攻,可防止战事中,大食人突袭此处,断我军后路。” 他将目光往西南方向一指。 “诸位请看,从康国进攻吐火罗,有两条路可走。” 众人顺着他指的地方看去,一条路偏北,一条路偏南,分别通向吐火罗两座军事要塞。 这两要塞便是铁石堡和苍狼堡。 原本两地都是住人的城池,如今居民大多被迁走,改造成军事要塞,防止唐军入侵。 这两座军事要塞还彼此相连,呈掎角之势,能相互援助,仿佛吐火罗的两个门户,要进入吐火罗,就必须先推开这两扇门。 李元芳道:“裴都护,这两座城池旁边怎么标了这么多小勾股形(三角形)?” 裴行俭看了他一眼,道:“这些全都是山。” 李元芳闻言,微微一惊,道:“吐火罗的地形,莫非和高句丽一样,都是高山地区?” 崔知辩正色道:“吐火罗与高句丽不同,吐火罗的山更多,山势也更高。而且并不像高句丽一样,过了千山山脉后,还有一片广阔平地!” “吐火罗大部分地区,全都是山地!” 此话一出,众人脸色都变了。 李元芳想要说什么,转头看向薛仁贵,见他神情平静,便将话吞了回去。 裴行俭缓缓道:“诸位也不必太担心,吐火罗地形虽复杂,但我们的主要敌人是大食,他们也是客军作战。” 李元芳问:“吐火罗没有本国军队吗?” 裴行俭道:“倒是也有,据说还很厉害,当初让大食军队吃过苦头,不过也不知真假。” 说到这,看向苏奥曼。 苏奥曼点头道:“不错,吐火罗有一支狼兵,擅长山地作战,神出鬼没,令人防不胜防。” “当初大食攻打吐火罗时,虽攻下都城和重要城池,吐火罗王室却逃到山中,利用狼兵不断骚扰,让大食军苦不堪言,差点放弃退兵!” 韦待价奇道:“那大食人最后是怎么征服吐火罗的呢?” 苏奥曼道:“大食派出传教士前往深山,经过谈判,最终劝得吐火罗王室归附大食教,吐火罗这才臣服。” 裴行俭沉吟道:“苍狼堡中驻扎着一支四五万人的吐火罗军,应该就是苏将军口中的狼军了。” “铁石堡呢?”韦待价问。 裴行俭道:“铁石堡驻扎着五万大食军。” 韦待价道:“如此说来,我们计划的第一步,便是攻破这两座城池了?” 裴行俭抬手道:“不,整个计划只有一步,攻下其中一堡,挡住另一堡的支援,这场战争就结束了。” 众人听到此话,都露出诧异之色。 只有薛仁贵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说道:“只要我军主力前往康国,大食人也会往两城派遣援军吧?” 裴行俭抬头看向他,点头道:“正是如此。” 两人都很清楚大食人的情况。 简单来说,大食人不愿与唐军打持久战,自然不会像高句丽一样,将兵力分散布置,层层递进。 只要唐军进入康国,大食就会倾其所有兵力,布置在两座城堡。 首战即决战。 这一战唐军胜,大食人撤出吐火罗。大食胜,唐军也只有退回碎叶城。 若是拖延几个月,不仅大唐难受,大食人更加难受。 吐火罗这种坟场一样的地形,运送物资极为艰难,在这里打久了,再强大的帝国都要灭亡。 裴行俭选择帮吐火罗复国,而不是攻占吐火罗,也是同一个道理。 因为根本打不下来。 扶持一个亲大唐的王室,一来挡住大食东扩,二来保障大唐在西域的利益,便是最好的选择。 大唐兵力不如大食,所以同时攻打两个城堡不现实,最好的选择是打一个,拦一个。 众人听了裴行俭的计划后,韦待价进言道:“既是如此,何不围城打援?” 裴行俭道:“我们这次的敌人,是大食精锐,他们绝不可能轻易中伏,所以应做好最坏打算,埋伏战需得变成防守战。” 薛仁贵问:“打哪一个?” “我现在也没想好,需得知道我们进入康国后,大食人增援两堡的军队,再做决定。” 裴行俭说到这,又侧头看了一眼苏奥曼。 “到时候,还需苏将军帮我们分析一下大食人增援的军队情况,我们才好应对。” 苏奥曼肃然道:“责无旁贷!” 有苏奥曼这个对大食军队了若指掌的波斯人参谋,裴行俭再无迟疑。 三日之后,一支七万人的大军离开碎叶城,在裴行俭、薛仁贵等人率领下,直奔康国。 城中只留一万守军。 沿途地形并不好走,好在昭武九国都是大唐属国,一路畅通无阻。 经过每个国家时,各国国王还会亲自率领车队,运粮犒军,大大降低了后勤压力。 昭武九国对这场战争都积极的很。 因为吐火罗若是复国,就能成为他们抵挡大食人的屏障,他们再不用直面大食危险,自然要相助唐军。 不一日,大军抵达康国。 康国新任国王康娑,率领国相康那、大将军康白亲自来到边境迎接。 康娑是裴行俭扶持的国王,康白也是他的人,至于康那,女婿是长安人,且多次出使大唐,属于铁杆亲唐派。 康国最有权势的三人都是亲唐派,故而康国民间对大唐也很有好感。 不少百姓箪食壶浆,跟着国王一起来到边境,犒劳唐军。 是夜,大军在康国境内扎营,诸将与康娑、康那等人一起篝火畅饮。 康娑在吐火罗派了很多细作,打探到不少消息,也趁机告诉了众人。 正如裴行俭猜测,唐军行动后,大食人便立刻朝两城派遣援军。 只可惜,敌人行军隐秘,目前还不知援军详情。 次日,大军继续朝西挺进,很快来到木鹿谷营寨。 负责镇守木鹿谷大营的是裴行俭手下将领王方翼。 王方翼原是河西肃州长史,因其牧治有方,很受地方称颂,只可惜其母族是王氏,王庶人是他堂妹,故而无人举荐,一直不得升迁。 裴行俭担任安西都护后,崔知辩向他举荐王方翼,裴行俭便向李治请旨,将他调至麾下。 经过观察,裴行俭发现王方翼沉着冷静,可堪大用,组建昭武军后,便让他负责训练。 王方翼练兵有方,这些来自昭武九国的士兵,都以身为唐军为荣。 如今这支昭武军战力虽还不如正规唐军,但军容整齐,令行禁止,也是这次作战的主力。 裴行俭等人入驻营寨后,立刻举行军事会议。 王方翼已探查到铁石堡和苍狼堡详细情况,立刻将情况上告。 大食人竟派出十三万人,支援这两座城池。 其中有大食的两支四圣军团,分别是雄狮军团和圣盾军团。 另外还有一支飞鹰军,人数三万,据说大部分都是突厥人。 裴行俭听到是突厥人,便问:“这三万人都是骑兵吗?” 王方翼道:“不,都是步兵。” 裴行俭愣道:“突厥步兵?” 突厥人马比人多,擅长骑射,唐军跟突厥交战数十年,很少遇到过突厥步兵。 突厥人步战能力低下,敌人怎会让他们当步兵? 王方翼道:“可能是地形原因,骑兵难以展开,所以大食人才让他们以步兵来援。” 苏奥曼忽然道:“不,并非地形原因,突厥人归附大食后,大食人用他们的马,组建了一支五万骑兵,便是圣剑军团。” 韦待价奇道:“大食人这么缺马吗?竟把突厥人的马给抢了?” 苏奥曼道:“大食虽大,能大规模养马的地方却很少,他们攻打可萨汗国,便是为了得到一片养马之地,只可惜每次打下后,都无法久守。” 众人听到此处,都暗叫可惜。 唐军最强的是骑兵,大食人骑兵这么少,大平原作战的话,唐军将占据极大优势。 只可惜吐火罗是山地地形,无法让唐军发挥出骑兵优势。 王方翼继续汇报,雄狮军团正朝着铁石堡进发,只怕现在已经进入铁石堡。 圣盾军团和飞鹰军则朝苍狼堡驰援。 铁石堡有五万大食军驻守,大食人只派雄狮军团增援。 苍狼堡有五万吐火罗狼兵驻守,大食人却派出八万人增援。 由此可见,大食人信不过吐火罗狼兵的能力,故而多派援军。 眼下敌人加起来,多达二十三万,唐军却只有十二万,还是进攻方,这一战必定非常艰难。 然而薛仁贵却发现,裴行俭听完王方翼的情报、以及苏奥曼关于大食军队的分析后,神态轻松许多,仿佛胸有成竹,胜券在握。 “裴都护,你已想好攻打哪一城了吗?”薛仁贵试探着问。 裴行俭微笑道:“是的,我认为应该攻打铁石堡,薛将军以为如何?” 众人听后,都开始思索裴行俭为何选择铁石堡。 薛仁贵沉吟片刻,说:“陛下说了,这一战你是主将,薛某辅佐于你,既然你已决定,薛某并无意见。” “如此多谢了。”裴行俭拱了拱手,又看向苏奥曼:“苏将军以为如何?” 苏奥曼道:“圣盾军团擅守,雄狮军团擅攻,雄狮军团又刚刚打了败仗,锐气已失,卑职同意攻打铁石堡!” 裴行俭目光又看向崔知辩。 崔知辩面带微笑,点了点头,他已猜到裴行俭为何选择攻打铁石堡。 裴行俭霍然起身,道:“既然诸位都无异议,五日之后,我军兵分两路,一路攻打铁石堡,一路阻击苍狼堡救援!” 众将齐声应是。 薛仁贵问:“如何分兵?” 裴行俭道:“薛将军领七万唐军,攻打铁石堡。我率领三万昭武军,阻挡苍狼堡救援,崔兄竟两万昭武军,固守木鹿谷。” 此话一出,薛仁贵都微微一惊。 裴行俭这是将主力都交给他了,自己只率领偏师阻击苍狼堡援军。 苍狼堡十三万人马,他只靠三万人阻击,如何挡得住? 薛仁贵知裴行俭谋略在自己之上,这样安排,必有道理,沉声道:“一个月内,我一定打下铁石堡!” 裴行俭道:“一个月内,绝不会有援军出现在铁石堡。” 两人击了击拳,相视而笑,眼神中充满了对对方能力的信任。 (本章完) 第482章 媚娘,你帮朕分析一下 第482章 媚娘,你帮朕分析一下 “啪”的一声,李治捻着一颗棋子,落在棋盘上。 太平公主大眼睛一亮,李治还不及把手收回,她便落下一子,将李治一小片棋子围杀。 “嘻嘻,父亲今日失错了哦。”她伸出小手,就要将李治的棋子提出。 不料,李治却伸手握住她小手,说:“月儿,这些子你不能提。” 太平明珠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望着李治。 “父亲,您贵为天子,一言九鼎,怎能跟自家女儿耍赖呢?” 李治微微一笑,道:“朕并非耍赖,今日这一盘棋算朕输了,你先别动棋子。” 这时,武媚娘带着婢女走了进来,婢女手中端茶,给李治、太平公主各上一杯。 武媚娘看了一眼棋盘,朝太平公主道:“月儿,你先出去,娘有话跟你耶耶说。” 太平公主看了看父亲,又望了望母亲,瞧出两人各有心事,料来与朝政大事有关,乖乖答应一声,离开屋子。 武媚娘坐在太平公主刚才之位,望着被太平公主用黑棋围住的几颗白棋,柔声道:“陛下还在想吐火罗之事?” 李治目光凝视着棋盘,点了点头。 “是啊,裴行俭这一步棋,朕实在猜不透,媚娘,你一向聪慧,帮朕分析一下,裴行俭为何只用三万人,便去阻挡敌人十几万援军?” 裴行俭等人定下作战计划后,薛仁贵便派人快马加急,星夜来报,将作战计划向李治说了。 这一战事关重大,李治琢磨不出裴行俭用意,连跟太平公主下棋时,思绪也早已飞到吐火罗。 武媚娘道:“陛下能否将吐火罗情况,和妾身分说一二?” 李治便以棋盘为图,在棋盘西南角,摆出两堆黑色棋子。 一堆黑棋有十颗,代表据守铁石堡的大食十万大军。 在这堆棋子两格之外,有七颗白棋,代表攻打铁石堡的薛仁贵大军。 在铁石堡北面,八格之外,另有一堆黑棋,一共十三格,代表据守苍狼堡的十三万敌军。 苍狼堡与铁石堡之间,有三颗白棋,便是裴行俭阻挡苍狼堡救援的三万唐军。 李治指着裴行俭的三万唐军,说:“你瞧,裴行俭只有三万昭武军,敌人救援的军队至少十万以上,你说他到底能用什么办法,将敌军阻挡一月呢?” 武媚娘蹙眉思索了一阵,问道:“陛下,苍狼堡十三万敌人,可都是大食军队吗?” 李治抬手道:“不,只有五万是大食嫡系军,另有五万是吐火罗狼兵,还有三万突厥兵。” 武媚娘凤眸一闪,道:“裴行俭擅用谋略,会不会早已暗中派人,将吐火罗狼兵、或突厥军策反?” 李治想了想,侧头看向王伏胜,道:“召王卿觐见。” “是。” 不到两刻钟,王及善来到立政殿。 李治朝他问道:“王卿,裴行俭可与你们谋划过,策反吐火罗军队之事宜?” 王及善拱手道:“没有,若有此计,臣定会向陛下汇报。” “那王卿觉得,裴行俭有没有可能单独策反吐火罗军队呢?”李治又问。 王及善沉吟片刻,一时不答。 李治见他表情,轩眉一挑,问:“有这个可能吗?” 王及善拱手道:“回陛下,吐火罗军队对大食人确有不满,臣曾让西西斯派人联系狼兵首领拉希德,派去的人却被拉希德杀死。” 李治皱了皱眉,连西西斯派去的人都被杀,由此来看,裴行俭想策反吐火罗狼兵,可能性微乎其微。 武媚娘忽问:“吐火罗军为何对大食人不满?” 王及善道:“回殿下,根据西西斯手下提供的情报,吐火罗原来的狼兵主力,投靠大食后,被调走大半,如今的狼兵是重新招募。” “当时大食内乱,斯拉夫部落联盟趁机来犯,大食人抽不开兵力,就派吐火罗狼兵去对付斯拉夫人。” “此战虽击退斯拉夫人,但吐火罗狼兵也死伤殆尽。自此以后,吐火罗狼兵就对大食人有了敌意,再不肯接受征调。” 武媚娘听了后,道:“如此说来,这支狼兵虽打着狼兵名号,战力却不如原来狼兵了?” “正是如此。” 武媚娘点了点头,目光闪动,陷入沉思。 李治见她问完,又向王及善问起苍狼堡那支大食军队的情况。 他曾听薛仁贵的奏报中说,那支大食军队与铁石堡的大食军不和。 王及善答道:“回陛下,薛将军并未说错,苍狼堡的大食军名号圣盾军团,铁石堡的大食军叫雄狮军团,两军主将一向不和。” 李治心中一动,隐隐把握到什么,露出思索之色。 武媚娘问:“突厥军呢?他们投靠大食人后,待遇如何,可对大食心生不满?” 王及善道:“臣琢磨着,他们应该也有不少怨言。” “为何?” “因他们刚归附不久,马匹就全部被大食人征调,突厥人从骑兵变成步兵,又经常被征调作战。” 游牧民族通常都难以维持忠心,当初突厥人、契丹人投靠大唐时,因被多次征调,便心生不满。 大食人如此苛待他们,自然也会不满。 武媚娘又问:“那王将军觉得,裴都护有没有可能策反突厥军?” 王及善迟疑了一下,道:“我想应该也很难,尤其是裴都护刚刚收拾了弩失毕部的突厥人。” 武媚娘道:“贺鲁出身咄陆部,裴行俭有没有可能利用他的影响力,策反突厥人呢?” 王及善目光一闪,道:“殿下这一问,臣倒想起一事,根据臣手下一名都尉汇报,裴都护离开碎叶城前,曾找贺鲁密谈过一个时辰。” 武媚娘面露喜色,朝李治看了一眼,道:“陛下,看来裴行俭一定有针对突厥人的谋划。” 李治道:“皇后认为裴行俭会策反突厥人?” 武媚娘笑道:“就算不能策反,也能挑拨离间,让这三支人马不能齐心合力,救援铁石堡。” 李治点了点头。 吐火罗狼兵对大食人不满,圣盾军团又与雄狮军团不和。 若是再挑拨突厥人,这三支人马在救援时,必定都不尽心。 如此一来,裴行俭还是有机会挡住他们的增援。 可话又说回来,裴行俭这样安排,终归有些冒险。 他至少可以从薛仁贵那里调一万唐军,再从驻守木鹿谷的两万人马中调出一万。 防守木鹿谷根本无需两万,就算遇到危险,康国肯定也会救援。 如此一来,就有五万人马,阻击敌人就有把握多了。 他却偏偏只用三万,是真的信心十足,还是另有深意? 就在李治困惑的时候,吐火罗的战局已经开始了。 薛仁贵七万大军已兵临铁石堡。 铁石堡有两个主将,一人是雄狮军团主将白图,另一人名叫莱曼,是倭马亚家族之人,从辈分来看,是穆阿维叶的堂兄。 莱曼是一个典型的大食贵族,生性好色,擅长吃喝玩乐。 像他这种贵族,都不喜待在都城,因都城清规戒律太严,他们更喜欢担任地方总督,如此便无人约束。 莱曼便是吐火罗总督。 他以入乡为俗为由,在吐火罗胡吃海喝,骄奢淫欲,每晚都要有三名女子伺候,丝毫不守清规戒律。 他与一般贵族相比,也有优点,善于骑射,也曾打过几次胜仗,故而穆阿维叶才让他驻守一方。 莱曼生性自大,并不把任何敌人放在眼里。 当他得知唐军只有十二万就敢来犯吐火罗时,心中很是恼怒。 他更加不解的是,穆阿维叶竟还增派十几万援军。 进攻的敌人只有十几万,防守的大食军却有二十多万,简直是乾坤颠倒,倒反天罡! 他当即就要领兵攻打木鹿谷,白图阻拦也不听。 后来白图拿出穆阿维叶密令,让他一切听自己指挥,这才作罢。 如今薛仁贵率领七万唐军,攻打铁石堡,莱曼又忍不住了,朝白图道:“如今他们自己送上门来,我出城迎敌,总可以吧?” “不可,唐军这个薛仁贵与苏定方齐名,最好还是固守为上。”白图依然反对。 莱曼嗤笑一声,道:“我看你是被苏定方给打怕了吧?” 白图眼中跳动着怒火,冷冷道:“哈里发早有命令,让你一切都听我指挥。” 莱曼撇了撇嘴,哼道:“那你自己当缩头乌龟吧,我不奉陪了。” 离开城楼,回到城中豪府,继续饮酒作乐。 白图只要他不碍事就行,当即朝身边一名副将吩咐:“立刻派人前往苍狼堡,让他们领兵前来援助!” 副将愣道:“将军,唐军只有七万,我们有十万,还需要请求援助吗?” 白图冷冷道:“蠢货,唐军一共只有十二万,还要防守木鹿谷,说明主力尽在我们这里!等苍狼堡援军到来,我们就能里应外合,击败唐军!” 副将这才领命而去。 (本章完) 第483章 攻破铁石堡 第483章 攻破铁石堡 苍狼堡内,卡伦听到白图派人请求援军,立刻召集拉希德、乌质勒商议救援铁石堡之事。 三人因各自原因,对救援都不怎么积极。 然而他们大食军规甚严,白图派人求援,他们却不派兵,将来必被问罪。 商议之后,卡伦决定派兵八万救援,城中留五万守军,以防敌人声东击西。 八万人中,圣盾军团三万、吐火罗兵三万、突厥兵两万。 三人约定好明日出兵时间后,便各自归帐。 突骑施部酋长乌质勒,如今已是突厥兵首领。 他刚回突厥军营,手下一名族人来报,说一名斥候外出巡视时,带回一名突厥人,想要见他。 乌质勒怒道:“谁让你们随便把人带回来的?” 那族人道:“酋长,我们也没办法,那人自称是贺鲁汗所派。” 贺鲁是咄陆部出身,虽已过去十年,他在咄陆部还有很深的威望,众突厥人听到他名字,依然心生敬仰。 乌质勒沉默了一会,道:“听说贺鲁已经降唐,只怕是派人来说降我的。” 那族人道:“大食人把我们的马都抢走了,归降大唐又如何?” 乌质勒瞪了他一眼,道:“蠢货,你以为唐人就会善待我们吗?再说了,你我妻儿父老都在大食,如何归唐?” 那族人不说话了。 乌质勒道:“让那人去我营帐等着吧。” 那族人抬起头,盯着乌质勒。 乌质勒淡淡道:“我只是想听听他说什么,并不代表要归唐,你小心些,别让任何人看到他。” 那族人忙道:“是!” 乌质勒换了身皮甲,手持弯刀,来到自己营帐。 贺鲁使者早已等候多时,朝他行了一个突厥礼仪,说:“我奉贺鲁可汗之命,前来拜访突骑施部酋长。” 乌质勒走到椅子上坐下,拔刀出鞘,“嗤”的一声插在木案上。 “我这把刀刚刚磨好,若是来当说客,就用你试刀!” 那使者道:“鄙人并非来说降,只是替可汗带一句话给您。” “什么话?” “他说自己已重新得到唐人信任,将来您若是走投无路,可去安西投奔于他。” 乌质勒道:“只有这些?” “是的。” “他没有让我归附大唐?” “没有。” 乌质勒心中急跳了几下。 由此可知,贺鲁虽投靠大唐,却依然有自己的野心,说不定还想东山再起,再像当年一样。 现在回想,当年跟随贺鲁,依附在大唐大旗之下的日子,是突厥十姓部落分裂之后,过的最美好的一段日子。 自那以后,十姓部落跟贺鲁叛唐,败于苏定方之手,被唐人驱逐出安西。 后虽被大食人收留,却受到欺凌,有如丧家之犬。 想到此处,他心中一热,心想将来时机成熟后,带领族人前往大唐,投奔贺鲁,也未必不是一条退路。 他投靠大食多年,心知大食看似强大,其实隐患很多。 倘若败于唐军之手,周围各国必定联手讨伐,到时候大食肯定会派他们抵挡,突厥部必定更加衰弱。 当然,眼下背叛大食肯定不行。 先不提族人还在大食境内。眼下大食军力更强,若是反水之后唐军战败,他们无异于自取灭亡。 次日清晨,乌质勒点了两万突厥兵,跟随卡伦、拉希德一起,领兵前往铁石堡救援。 卡伦行军谨慎,为防止唐军半路伏击,提前就让拉希德狼兵探查。 吐火罗尽是山地,山势险恶,林木丛杂,行军极易遇到埋伏。 幸好狼兵土生土长,对这片山域再熟悉不过,一路查探,很快发现了躲在班达峡谷的唐军。 唐军只有三万,都藏身于峡谷高坡。 班达峡谷是通往铁石堡必经之路,也是设伏最佳地点。 由此可见,唐军的计划就是围城打援。 只可惜在吐火罗地盘上,他们的行踪,根本逃不过狼兵侦查。 大军在峡谷外围安营扎住,下寨已定。 卡伦召乌质勒和拉希德到帐中商议,笑道:“唐人竟敢在狼兵面前设伏,简直可笑,拉希德将军,您说是吗?” 拉希德只点点头,没有做声,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 卡伦心知他性子如此,并不在意,微笑道:“他们只有三万,相信只要两位将军联手进攻,便能消灭他们。” 乌质勒问:“如何联手?” 卡伦道:“乌将军从正面进攻,拉希德将军率领狼兵,绕到峡谷后方进攻,前后夹击,定能一战而胜!” 拉希德问:“我等都去厮杀,卡伦将军做什么?” 卡伦微笑道:“我在此处,等候两位捷报!” 拉希德哼了一声,道:“卡伦将军好自在啊,让我等冲锋陷阵,您却在一旁观望!” 卡伦淡淡道:“拉希德将军,你可别忘了,我是主将,你是副将,你敢违抗我之命令?” 拉希德生性桀骜,见他威胁,眼中露出怒色,瞪视着卡伦。 卡伦微微一惊,忙道:“拉希德将军,现在是唐军想要攻打你们吐火罗,我大食是来救你们的,你难道不该主攻吗?” 拉希德愣了一下,低声道:“您说的也是。” 卡伦挥了挥手,道:“既如此,那就准备作战吧。” 乌质勒离开营帐后,又去了拉希德营帐,与他商议联手细节。 两人定好时辰,明日晨曦左右,一起进攻唐军。 商议毕,乌质勒回到营帐,召集手下将领,传达作战命令。 手下将领听完他的命令后,全都露出震惊之色。 乌质勒竟让他们以佯攻为主,不用去跟唐军拼命,以保存自身为主。 一名将领问:“酋长,咱们这样打,拉希德将军会不会怪我们,卡伦将军又会不会问责我们?” 乌质勒挥手道:“你们只管听令,拉希德和卡伦那边,我自会担待。” 次日,卯时刚过,晨曦升起。 吐火罗狼兵凭着对地形熟悉,已绕到峡谷后方。 侦查狼兵发现,唐军已占据高点,修建大量防守堡垒,栅栏工事,显然已猜到他们会绕后进攻。 这说明敌人的目标并不是伏击,而是做好死守准备。 拉希德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见晨曦越来越亮,命人吹响号鼓声,狼兵们如同蚁群一般,朝着唐军所在的高坡仰冲了上去。 山坡之上,王方翼来到裴行俭身边,满脸都是敬佩。 “都护,正如您所料,大食人让突厥人正面进攻,狼兵绕后攻击!” 裴行俭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平静的道:“这很正常,第一战,大食人肯定不会亲自上场。他们进攻情况如何?” 王方翼道:“狼兵全力进攻,突厥兵声势很大,却雷声大,雨点小,攻势极弱。” 裴行俭点头道:“很好,将兵力全部调到后方,应付狼兵,只留三千军队应对突厥人!” “是!” 吐火罗狼兵果然善于山地战,从下至上进攻,却能如履平地,像猴子一样猛地窜起,攀上高坡。 不一会,便有狼兵穿过矢林箭雨,与唐军短兵相接! 战斗极为残酷,厮杀之声响回荡整座峡谷,不断有狼兵尸体,从山坡上滚落下来。 狼兵的优势是山林中奔走,擅长奇袭,这种正面硬战,并非所长,更何况面对的还是唐军! 短短两个多时辰,狼兵就折损两千多人,唐军攻势不仅没有衰减,反而愈加猛烈! 有将领过来将情况告诉拉希德,说:“将军,不对劲啊,唐军把主力似乎都放在后谷,弟兄们攻不上去,损失惨烈!” 拉希德沉声道:“无妨,只要我们从后面拖住他们,正面的突厥人就能攻上山去,让唐军混乱。让弟兄们加把劲,继续猛攻,不可松懈!” 如此又攻了几个时辰,红日西斜,暮色降临,狼兵战损越来越高,已超过六千多人。 拉希德得到战报后,又是惊怒,又是困惑。 他们相当于拿命来牵制唐军主力,突厥人难道都没能攻上山吗? 就在这时,手下负责统领斥候的将领急步奔来,远远便怒喊道:“首领,我们被出卖了!” 拉希德惊愕道:“你说什么?” 斥候将军怒道:“我刚才派人去前山侦查,唐军在前山只有数千守军,可突厥人却根本没有进攻,就躲在山腰跟唐军对射,嘴里喊得震天响,却根本无人冲上山去!” 拉希德惊怒交集,一刀砍在山石上,怒道:“这帮畜生!” 斥候将军道:“首领,快让弟兄们撤回来吧,别再白白送命了!” 拉希德猛地一惊,赶忙传令,让士兵们停止进攻。 不料他手下刚开始撤退,唐军竟从山上冲杀下来。 拉希德并不惊慌,传下几道命令,让手下分散撤离。 狼兵再次展现出山地作战的强悍优势,不到一刻钟,便化整为零,逃得无影无踪。 若是别的部队,面对唐军如此反扑,必将全军覆没。 拉希德回到前山,气势汹汹的找上乌质勒,揪住他衣领,喝问:“乌质勒,你个王八蛋,竟敢卖我!” 乌质勒道:“拉将军何出此言?” 拉希德怒道:“我手下狼兵已拖住唐军主力,可你却躲在山腰,不肯进攻,你这不是出卖我吗?” 乌质勒拨开他的手,用一种奇特的目光望着他,摇了摇头,叹道:“你真是可悲。” 拉希德怒道:“你说什么?” 乌质勒道:“我还以为你是个聪明人,会跟我达成默契,却没想到你如此愚蠢。” 拉希德错愕道:“什么默契?” 乌质勒低沉着声音,道:“大食人最擅长让别国军队甘当弃卒,你以前的狼兵,不就是这样被消耗的吗?” 拉希德脸色微变。 乌质勒道:“这些年来,我手下突厥兵也被消耗不少,我不希望这最后一点人马也被消耗,你明白吗?” 拉希德沉默了一会,道:“我和你不同,若是这一战战败,我吐火罗就会灭亡。” 乌质勒摇头道:“你还真是个老实人。战争的打法很多,你别忘了,峡谷外还有一支精锐大食人。” “你的意思是……” 乌质勒冷冷道:“何不让他们跟唐军正面交战,等唐军被打残了,我们再消灭唐军?” 拉希德目光闪动,显然已经被说动,隔了一会,他说道:“可怎么才能让卡伦亲自上场呢?” 乌质勒道:“这就要凭借耐心了,后面的战事,你只需学着我打,卡伦自会坐不住。” 接下来几日,拉希德便学乌质勒一样,只派手下佯攻,在山腰喊上几嗓子,射上几箭,装装样子。 卡伦得知后,派人催促他们进攻,二人便派人假装冲锋,冲到一半,就逃了回来,只说唐军太过凶猛。 卡伦自然大怒,不过他虽是主将,却也指挥不动两人部队。 无奈之下,他命两人率军堵住峡谷后方,自己亲自率领圣盾军团,进攻前谷,再约定好一起进攻。 到了进攻之日,突厥人和吐火罗人依然佯攻,只有大食人在前谷猛攻。 激战一日后,卡伦也意识到这支唐军战力不俗。 唐军虽略逊于他的圣盾军团,但敌人占据防守优势,这一战双方竟打了个平手,双方折损相当。 可恨的是,突厥人和吐火罗人又按兵不动。 他若是继续强攻,就算能消灭这支唐军,自己也必定元气大伤。 面对这种情况,他思虑再三后,决定围而不攻,命令部下在山腰修建栅栏工事,把唐军困在山上。 他原本就不想增援白图,眼下既有唐军阻路,那便是最好的理由,将来上面也不能怪他。 如今这支唐军已被围困,就算他们提前准备好粮草,至多只能支撑一两个月。 等唐军粮尽,士气低落,到时候就能一举将他们歼灭,再去增援铁石堡,与堡中守军,联手消灭城外唐军。 如此一来,这场战争中,便无人能盖过他的风光。 在他看来,铁石堡极为坚固,又有十万守军,唐军攻城的却只有七万。 他已经和峡谷上的唐军战斗过,觉得唐军也不过如此,战力并不如自己的圣盾军团。 他虽瞧不起白图,却也知道雄狮军团的战力,与圣盾军团旗鼓相当。 这种战力优势、兵力优势、防守优势下,白图都不能守住铁石堡一两个月,那便是无能至极,怪不得别人。 卡伦便是带着这样的心态,继续围困着唐军,乌质勒和拉希德也继续摸鱼。 卡伦自然不会想到,他面对的唐军与攻打铁石堡的唐军有着天壤之别。 直到大半个月后,一个晴天霹雳传来。 铁石堡已被攻陷,城中十万大食军,全军覆没! (本章完) 第484章 华阳夫人 第484章 华阳夫人 唐朝时期,冬至为二十四节气中,最重要的一个节日。 日南至,日短之至,日影长至,故曰冬至。 冬至沐假七日,民间有冬至大如年的说法。 就连司宫台这种情报机构,冬至也放了三天假。 然而假期的第一日,唐平正要和五娘去西市闲逛时,一道旨意下来,五娘便被张多海召入宫中。 唐平只好在家等候,未等多久,五娘还未归来,一名内侍带着王伏胜的命令来访,召他入宫觐见。 唐平写下一张纸条,压在桌上,匆忙进宫。 来到甘露殿,殿西有一间大屋,是王伏胜的居所,已有几名内侍在门外等候。 唐平进屋之后,未等多久,王伏胜便回来了。 叙礼毕,王伏胜请他坐下,亲自奉茶,说:“唐都尉,冬至大节,还把你找过来,勿要见怪。” 唐平忙拱手道:“大监言重,不知出了何事,急召卑职入宫?” 王伏胜沉声道:“这几日圣人极为忧心,你可知为什么吗?” 唐平道:“是否因吐火罗之战事?” 王伏胜点点头:“不错,最近安西传回一个坏消息,令陛下不安。而薛将军和裴将军两人,自深入吐火罗境后,未传回任何消息。圣人这几日可谓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唐平问:“不知前线传来什么坏消息?” 王伏胜道:“石国国王来报,有一支神秘骑兵,从北面而来,进入石国境内,战力强大,数次击败石国阻击军队,如入无人之境。如今已离开石国,直奔康国而去。” 唐平变色道:“莫非是大食军队?” 王伏胜道:“应该错不了,陛下已找王及善将军问过,王及善将军分析,那支军队是大食人的骑兵军团。” “他们击败可萨汗国后,并未返回大食,而是一路东进,长途奔袭,穿过大泽地带,南下进入石国,如今又朝康国而去!” 唐平脸色凝重,问:“大食骑兵长途奔袭,目标是什么?” 王伏胜道:“根据陛下与王及善将军分析,大食骑兵的目的是康国的木鹿谷。只要他们打下木鹿谷,便断绝我军后路,我军十几万大军,都将葬送在吐火罗!” 唐平深吸一口气,终于明白事情的严重性,拱手道:“大监需要我做什么,但凭吩咐!” 王伏胜叹了口气,道:“眼下这种局面,连内领府也没办法,司宫台就更不提了,只能寄希望于薛、裴两位将军,早有谋划。” “话虽如此,我瞧陛下这几日,茶饭不思,神思不属,令人忧心,故而想让你去西域一趟,打探情况,有任何消息,可用六百里加急传回,以安陛下之心。” 唐平道:“卑职回家准备一下,立刻出发!” 王伏胜给他倒了杯茶,缓缓道:“唐平唐平,大唐安平,你一向是我司宫台福将,希望这次能成为我大唐福将,给陛下带回好消息。” 唐平将茶一饮而尽,大步而出,事关国家安危,他自然义不容辞。 回到家中后,他发现五娘正在收拾包袱。 五娘瞧见他后,说:“我刚收到一个紧急任务,要远行一趟,恐无法和郎君共度冬至假了。” 唐平问:“你要去的可是西域?” “你如何得知?”五娘诧异道。 唐平叹了口气,道:“王大监刚刚把我召入宫中,让我去西域打听消息,看来你我任务是一样的了。” 五娘虽也是司宫台密探,却是张多海的嫡系。 李治关心前线情况,茶饭不思,武媚娘自然也看在眼里,故而下令张多海,让他派人去西域打探消息,以解皇帝之忧。 两人得知任务一样,五娘便问:“可要同往?” 唐平摇头道:“此次任务重大,你我分头行动为好,也许能打探到更多消息。” 五娘点头同意。 二人都是密探出身,行事利落,并无寻常夫妻的扭捏之态,很快收拾好行李,一起牵马朝城西门而行,等出城后,便分路而走。 刚到城门,忽见一辆马车行驶入城,车上一名带着面巾的女子拉开车窗帷幕,欣赏大街情景。 那女子瞧见五娘后,面露惊喜之色,朝她挥了挥手。 “阿姊!” 五娘听着声音熟悉,侧头一看,一眼就瞧出那女子是自己妹妹,库狄九娘。 她有紧急任务在身,原不打算过去与妹妹相认。 但转念一想,妹妹一直在裴行俭身边,应是刚从西域归来,也许能从她口中,打探到什么。 五娘拉了拉唐平,朝九娘看了一眼,道:“我妹妹。” 唐平只瞥了一眼,便道:“你去与她说话吧,任务紧急,我就不去了。” 五娘白了他一眼,道:“你忘记我妹妹身份了?” 唐平愣了一下,总算反应过来,忙道:“那我们赶紧过去,也许阿妹知道些什么。” 两人很快来到车旁,五娘开门见山的问:“九妹,你可知前线军情?” 九娘眨了眨眼,笑道:“我刚从碎叶城回来,你说我知不知?” 五娘皱眉道:“那你可知道,有一支大食骑兵,正朝康国而去,想要断我军后路?” 九娘微笑道:“安西都护府那些文武官员,都快吵翻天了,我哪能不知道呢?” 五娘凝视着她,道:“你就不担心裴行俭?” 九娘捏了捏肩膀,嗔道:“阿姊,我赶了半个月急路才回长安,好几日没泡汤浴了,肚子也好饿。你总该容我泡个汤,填饱肚子,再说不迟吧!” 五娘沉声道:“此事关乎……” 一语未毕,旁边的唐平拉了拉她,朝她打了个眼色,随即朝九娘道:“阿妹,那你先随我们回家用食吧。” 九娘笑吟吟的道:“还是姊夫知道疼人。” 唐平夫妻便带着九娘回到家中,唐平殷勤的给九娘烧水洗澡,五娘则抱着胳膊,在院子里冷眼看着他忙碌。 等水烧好后,九娘在客房里泡汤,不时发出舒服的呻吟声。 五娘和唐平则站在屋外等候。 五娘瞥了唐平一眼,道:“你刚才打断我做什么,我这妹子一向爱胡闹,你干嘛顺着她?” 唐平笑道:“我倒觉得你妹子和你一样聪明,识大体,她既如此态度,料来前线不会有大事。” 五娘吃了一记彩虹屁,脸色缓和了许多,低声道:“她毕竟也是妇人,你最好别抱太大期望。” “你们库狄氏的妇人,可与一般妇人不同。”唐平笑道。 五娘听到此处,便不再多言,去厨房做饭去了。 小半个时辰后,库狄九娘洗完澡,坐在正屋里用食,她吃的很斯文,颇有大家闺秀的风范。 五娘见她吃的慢吞吞,不耐烦了,道:“九妹,你赶紧说说,前线情况到底如何,圣人和皇后殿下都在为此事忧虑呢。” 九娘将嘴里食物咀嚼完,又喝了一口茶,这才笑道:“阿姊,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五娘道:“讲!” 九娘用丝巾擦了擦嘴巴,正色道:“能否带我去见皇后殿下?” 五娘愣道:“你要见殿下?” 九娘微笑道:“你刚才不是还说,皇后殿下很担心前线情况吗?你带我去见她,我自有话说,能让她安心。” 五娘盯着她看了一会,道:“可以是可以,不过你要先将情况跟我们说明,我再决定是否带你去见皇后!” 九娘认真的道:“阿姊,我现在不能告诉你们。” 五娘愣道:“为何?” 九娘瞥了唐平一眼,道:“我若现在告诉你们,姐夫必定去告诉陛下,到时我就见不到圣人了。” 五娘变色道:“你还想见圣人?” 九娘点点头,表情又凝重了几分,道:“是的,我必须见圣人一面。” 五娘素知这个妹妹胆大妄为,怕她在皇帝面前说出不该说的话,触犯圣颜,引火上身,断然摆手道:“不行。” 九娘淡淡道:“既是如此,关于吐火罗军情,小妹也无可奉告了。” 五娘哼了一声,道:“难道只有你知道吗?这几日肯定也有从西域返回的商人,既然你知道,我相信他们也知道!” 九娘傲然道:“裴郎计划,只有我知道,故能猜到结果,别人可不知晓。你们要得知前线情况,至少还需等三五日,阿姊要有耐心,就慢慢等吧。” 五娘能等,皇帝和皇后却不能等,她一时间拿这个妹妹没办法,只能侧头看向唐平,向丈夫求助。 唐平道:“五娘,既是如此,就按照九娘的要求,带她去见皇后殿下吧。我相信她自有分寸。” “还是姐夫明事理。”九娘嫣然一笑。 五娘哼了一声,道:“你就笑吧,到时候惹下大祸,可别怪我不救你。” 九娘笑道:“小妹若是真惹了祸,相信阿姊还是会救小妹的。” 五娘懒得去理这个没脸没皮的东西,朝唐平道:“那我带九娘去见张少监,你可以把此事告诉王大监。” 唐平点头道:“好。” 夫妻俩出门之后,分头行动。 唐平再次入宫,这次被直接带到甘露殿外。 通传之后,王伏胜从殿内走了出来,唐平将九娘的事告诉了王伏胜。 王伏胜听完后,目光一凛,道:“她真知道前线情况?” 唐平道:“我这妻妹是裴都护妾室,聪明伶俐,她说知道裴都护全盘计划,所以能分析出局势变化。” 王伏胜沉声道:“你等着。”迈步进入大殿。 须臾,王伏胜走了出来,朝他说道:“陛下召你觐见。” 唐平并非没有见过圣人,然而单独召见却是头一次,心中一阵急跳,跟着王伏胜进入殿内。 叙礼毕,李治朝他问话。 令人诧异的是,李治问的竟不是前线之事,而是唐平妻子库狄五娘、妻妹库狄九娘的事。 尤其是库狄九娘与裴行俭的关系,李治问的格外详细。 唐平自不明白,库狄氏在后史中颇有名气,以裴行俭继室的身份,被册封为华阳夫人,深受女皇武则天喜爱。 故而,李治对这女子颇感兴趣。 确认库狄氏身份后,李治便知此女定知前线情况,决定去立政殿瞧瞧此女,还让唐平随行。 一行人还未到立政殿,便遇到武媚娘派过来的婢女,说皇后请李治去立政殿说话。 (本章完) 第485章 圣人赐婚 第485章 圣人赐婚 立政殿内,武媚娘一边向库狄九娘问着话,一边打量着她,见她钟灵俊秀,谈吐不凡,兼且容貌秀丽,柔媚入骨,竟与年轻时的自己颇为神似,内心颇为喜爱。 一旁的五娘见妹妹与当今皇后言谈甚欢,毫不露怯,不由暗暗感叹,愈发觉得妹妹不是普通人。 这时,门外进来一名内侍,说圣人已过立政门。 武媚娘带着众人出去迎驾,接着圣驾后,众人进入屋中。 李治与武媚娘并坐凤榻,赐下座椅,让库狄九娘坐着说话。 李治打量了库狄九娘一眼,脸上露出惊异之色,转头朝武媚娘看了一眼。 “陛下是不是也觉得,她与妾身年轻时很像?”武媚娘道。 李治笑道:“朕的皇后从不见老,朕觉得她跟皇后现在也很像。” 武媚娘听李治夸赞,可见自己多年驻颜之苦,总算没有白费,心中欢喜。 库狄九娘笑道:“皇后殿下若是跟民女一起上街,只怕别人都会以为殿下是民女的妹妹呢。” 此话一出,五娘和唐平皆大吃一惊,把皇后比做自己妹妹,不想活了吗? 两人偷偷朝皇后看去,却见皇后面带笑容,不见怒色,含笑道:“你这丫头又在胡说了,吾比你大了快二十岁,最多做你姊姊还差不多。” 九娘笑道:“殿下不信的话,可以问问陛下啊。” 武媚娘侧头瞟了李治一眼,眼中露出期待之色。 李治顿时无语。 武媚娘的容貌皮肤,看起来确实只有二十多岁,但她气质成熟,典型的御姐女王范,威严十足,怎会被人当做妹妹? “不错,媚娘你看起来,确实像九娘的妹妹。”李治为哄老婆开心,只好违心说道。 武媚娘凤眸中露出异彩,笑道:“陛下也来取笑妾身了。” 李治关心前线战事,咳了一声,正色道:“九娘,你说通晓前线之事,能否和朕说一下?” 九娘当即收起笑脸,道:“回陛下,妾身认为,前线战事,尽在我家阿郎掌握之中,三五日内,前线必传来大捷,陛下和殿下无须忧虑。” “九娘,前线战事,关乎国家安危,不可轻言妄论。”武媚娘提醒了一句。 九娘道:“妾身不敢妄言,阿郎出战之前,已将计划告诉妾身,根据眼下情况来看,我军已打下铁石堡,只因路途遥远,战事还未传回。” 李治微微皱眉,道:“你刚才说,裴卿将作战计划,都告诉你了?” 九娘道:“是的。” 李治心中顿时有几分不舒服,国家战略何等重要,裴行俭竟告诉一名女子。 转念一想,裴行俭一向行事有度,思虑周全,怎会犯如此低级错误,难道是他有意为之? 李治摇了摇头,没有再深入去想,朝库狄九娘问: “那你说说,裴卿之谋,到底如何安排?” 九娘道:“陛下想必也知道,阿郎让薛仁贵将军领兵七万,攻打铁石堡。自己只率领三万昭武军,阻击苍狼堡援军。” 李治点了点头,与武媚娘对视一眼。半个月前,两人就为此事讨论过一次。 当时的结论是,苍狼堡内的三支人马,各怀心思,很难齐心救援,故而裴行俭才敢用三万人马阻击。 “不错,朕确为此事困惑。” 九娘便将裴行俭的考量说了。 关于三支人马不团结的地方,李治和武媚娘都猜中了。 裴行俭安排一名突厥人,去找突厥兵主将乌质勒,并非劝他归降,而是用言语挑动,让他学会自保。 只要突厥人有私心,就不会在战场上拼尽全力,如此一来,吐火罗狼兵也会学他一样,只顾保全自身。 至于最后的圣盾军团,主将卡伦与白图不和,也不会热心救援。 如此一来,便可将三支人马全部拖住。 除此之外,裴行俭这番安排,还有两个目的。 第一,他用昭武军阻挡援军,会让敌人误判唐军实力,以为所有唐军,都是昭武军实力。 卡伦会因此轻视唐军,认为唐军仅凭七万人马想攻破破铁石堡,是痴心妄想。 卡伦有了这样一层考虑,就更不会急着去救援铁石堡,而是想办法吃掉裴行俭的三万援军。 裴行俭第二个目的,是针对铁石堡。 铁石堡被唐军猛攻之下,自然希望援军尽快抵达。 他们会觉得,自己已在对付唐军主力猛攻,苍狼堡十几万人马,不可能被剩下的唐军偏师阻挡。 然而现实是,援军迟迟不见踪影,铁石堡守军会怎么想? 十几万大军被唐军三四万人马挡住? 这不可能!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援军故意不来救他们。 这个猜测本就合理,因为白图与卡伦本就不合。 白图心中必定大骂卡伦,以为他想公报私仇,害死自己。 如此情况下,守军斗志必然不断降低,以薛仁贵之勇猛,若是还打不下铁石堡,那就不是大唐第一猛将了! 至于木鹿谷,裴行俭安排崔知辩亲自镇守,两万唐军据险而守,大食骑兵要想攻下,至少也要一两个月。 要知道,大食骑兵赶到木鹿谷时,唐军很可能已经打下铁石堡,根本不会给他们时间攻谷。 只要唐军回援木鹿谷,大食骑兵只有撤退。 木鹿谷内有唐军五万战马,只因吐火罗特殊地形,唐军放弃骑兵,改用步兵进攻。 等唐军撤回木鹿谷,便能用骑兵追击大食军队,大食人若是撤退慢了,很可能被唐军撵上。 所以这一战最少能打下铁石堡,全灭城中守军,至于能不能追击到大食骑兵,扩大战果,那就看运气了。 李治听到此处,终于放了心。 裴行俭的谋略,果然不令人失望。 “陛下,听了九娘的话,您可还有忧虑。”武媚娘给李治递了一杯茶。 李治接过茶杯,喝了一口,感叹道:“没有了。” “九娘帮陛下去除忧虑,功劳不小,陛下该赏赐才是!”武媚娘为九娘请功。 李治看了九娘一眼,见她双眼发亮,一副期待表情,如此耿直坦荡的性子,确实令人易生好感。 “皇后觉得该如何赏赐?”李治问。 武媚娘道:“陛下有所不知,九娘本是库狄一族女子,只因经历坎坷,才给裴都护做了妾,未免委屈,陛下何不下恩旨,给裴都护纳一门继室?” 李治心中一动。 前阵子武媚娘就跟他提过,等吐火罗复国之后,就调裴行俭回京,再帮他选一门亲事。 武媚娘如此看重九娘,看来除了对她的喜爱,同样也有着自己的盘算。 李治想了想,道:“这样吧,等吐火罗战事结束,朕再下旨赐婚,让九娘与裴卿喜结良缘。” 九娘笑靥如,起身叩首道:“妾身多谢陛下,多谢皇后殿下!” 唐平和五娘对视一眼,两人终于明白过来,九娘为何坚持要见皇帝一面。 原来图的就是裴行俭继室这个身份,还想让皇帝亲自做媒。 李治还有公务要处理,解了心头担忧,便离开了立政殿。 九娘本想与五娘、唐平一起告退,武媚娘却让唐平夫妻先离开了,单独将她留下,屏退下人。 等大厅中只剩她和武媚娘时,九娘察觉到氛围不对劲。 抬头一看,武媚娘目光灼灼的盯着她,凤目之中,尽是威严。 九娘刚才与武皇后打交道时,还觉得这位皇后性子温和,不像传言中那般狠辣果敢。 直到此时,她才知道传言不虚。 过了良久,武媚娘眯着眼道:“九娘,你可知罪?” 九娘心中一惊,扑通跪在地上,叩首道:“妾身有罪,请殿下责罚。” 武媚娘俯视着她:“那你说说,自己犯了何罪?” 九娘道:“妾身刚才把殿下比作妹妹,犯了大不敬之罪。” 武媚娘淡淡道:“吾身为国母,母仪天下,难道还容不下你些许玩笑?你犯的可不是什么大不敬之罪,而是欺君之罪!” 九娘心中一震,脸色变得苍白,欲要开口,话到嘴边,却难以成言。 “不想辩解吗?” “妾身不敢在殿下面前辩解。”九娘将额头贴在地上。 武媚娘冷然道:“你刚才说那些计划,都是裴行俭告诉你的,你以为这些拙劣谎言,骗的过陛下和吾吗?” 九娘身躯微微颤抖,一言不发。 武媚娘道:“陛下没有拆穿你,是顾念裴行俭在前线有功,才不予追究。然而你这么做,会让陛下对裴行俭心存芥蒂,将来裴行俭很可能因此事,失去圣宠。” 九娘眼眶一热,泪如雨下,将地板叩得咚咚直响。 “九娘有罪,无颜再见将军,请皇后殿下赐死!” 武媚娘走过去把她扶了起来,见她额头红肿,显是真心知错了,轻轻道:“你且说说,为何这么做?” 九娘已被武媚娘拿捏住了,再不敢有任何隐瞒,哽咽道:“我曾劝过将军,让他打完吐火罗之后,辞去安西都护之职,请旨返回长安城。” “你是怕他功高震主,被陛下猜忌?”武媚娘拉着她到榻上坐下。 九娘道:“是。” 武媚娘道:“他不听?” 九娘幽幽道:“将军说不喜朝堂争斗,更喜欢待在安西,守土保国,还想再替陛下开疆扩土。” 武媚娘点点头,道:“所以你自作主张,说裴行俭将军事计划告诉了你,将把柄主动呈给陛下。” “你认为吐火罗之战后,裴行俭名声大震,会让陛下忌惮。到时候,陛下便可以此事为由头,将裴行俭调回长安。” 九娘点点头。 武媚娘接着道:“你又怕裴行俭因此事怪你,不肯再要你,所以又设法让吾和陛下给你赐婚。” 九娘头更低了,感觉自己一切心思,都瞒不过眼前这位皇后的眼睛。 武媚娘道:“你为保全裴行俭,自作主张,也不顾他想法。这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做事风格,倒与吾年轻时,颇为相似。” 九娘道:“妾身不敢与殿下相比。” 武媚娘话锋一转:“只不过,你胆子未免太大了些,竟敢把陛下和吾也算计进去。” 九娘低声道:“妾身也是无可奈何,只能依靠您和陛下的权威。” 武媚娘扫了他一眼,道:“念在你也是一片深情,为自家郎君考虑,吾这次可以容你一次。可再有下次,吾决不轻饶,记下了吗?” 九娘赶忙跪下叩首:“妾身再也不敢了。” 武媚娘挥了挥手,道:“行了,你退下吧。” 九娘起身后,却不离去,咬着嘴唇,紧紧望着武媚娘。 武媚娘瞧她模样,知她还是在担心裴行俭,微笑道:“你且放心,陛下那边,我自会替你分说,不会让陛下对裴行俭心怀芥蒂。” 九娘大喜,又跪下磕了三个头,这才告退。 四日之后,安西果然传来捷报,说薛仁贵已打下铁石堡,尽灭守军,大食骑兵已仓皇北逃。 苍狼堡的大食军也全部撤走,狼兵退回都城,大食人似乎已放弃了吐火罗地区。 李治当即传旨,让内领卫护送西西斯、卑路斯、雪娘等人前往吐火罗。 只等薛裴二人打下吐火罗都城后,便扶持西西斯入主都城,成为吐火罗新的国王。 (本章完) 第486章 唐军撵着跑 第486章 唐军撵着跑 夜色已浓,寒风凛冽。 泽普林在帐内睡的很轻,枕戈寝甲,隐约间听到帐外传来低语之声,倏地坐起身,抓起弯刀。 便在这时,一名亲信进入帐内,见他已经起身,赶忙说道:“总督,几位将军在帐外求见。” “让他们进来。”泽普林沉声道,他不仅是圣盾军团主将,也是大食国驻埃及总督。 不一会,几名将领全都走了进来,朝泽普林见礼。 其中一人道:“总督,刚刚得到消息,唐军骑兵已连夜搭起浮桥,渡过巴巴河,正朝我们追来。” 泽普林眯着眼道:“追的可真急啊!” “总督,他们只有两万骑兵,我们却有三万,何不转身跟他们打一仗,为何要逃?”一名铁塔般的将领声若洪钟的道。 泽普林冷冷扫了他一眼,道:“你知道白图和卡伦为何会战败吗?” 铁塔将领一愣,摇了摇头。 泽普林沉声道:“就是因为他们以为战争比的是数量,小看了敌人,却不知,士兵素养、环境、军械、士气等因素,才是决定战争的关键。” 另一名胡子像钢针一样的将领道:“总督,您觉得我们眼下打不过唐军骑兵吗?” 泽普林缓缓道:“唐人擅骑,连突厥人也不是对手。既然他们步兵能打败雄狮、圣盾两大军团,骑兵只会更强。” “我知道你们都心高气傲,但从现在开始,你们要有这样一个认知:唐军骑兵比我们更强,要想赢他们,非拼命不可!” 铁塔将领大声道:“那就跟他们拼命,有真主庇佑,我们绝不会输!” 泽普林道:“不,我们这次的作战计划,本来就是长途奔袭,打唐人一个措手不及。如今计划失败,就该立刻撤退。” 一名理智一些的将领道:“不错,我们携带的粮食太少,不能跟唐军多做纠缠。” 钢针胡将领恨声道:“都怪雄狮军团那群废物,竟连一个月都挡不住,害得我们白白绕一个大圈,却徒劳无功!” 泽普林道:“不,这次的问题并非出在白图身上,而是卡伦的问题。” 钢针胡问:“卡伦将军?他并未败给唐军啊?” 泽普林道:“现在没空跟你们解释,传令下去,立刻整军西撤,不能被唐军追上!” 众将领齐声答应。 泽普林这次是绕道可萨汗国的疆域,才得以奔袭到石国北部。 他担心可萨汗国堵住自己归路,故而留下两万骑兵接应。 大食骑兵被唐军一路撵着跑,唐军追的固然快,他们逃的也不慢,唐军始终无法追上,只好放弃。 大食骑兵继续西撤,渡过阿提拉河(伏尔加河)后,终于回到可萨汗国境内,与留守骑兵汇合,随后向南返回大食境内。 刚进入大食国边境要塞,便遇到一名传令官,传哈里发之命,让泽普林立刻返回圣城。 泽普林带上十几名亲卫,轻骑奔行,很快回到大马士革,朝着王宫进发。 沿途之上,他听到很多民众都在咒骂白图。 短短几月之前,白图还是大食国的英雄,如今却沦为罪人,令泽普林唏嘘不已。 进入王宫,来到议政大厅,泽普林一眼便看到了卡伦,他竟然已经先回来了。 屋中还有两人,分别是圣徒军首领欧麦尔,圣鹿军团首领伊本。 伊本瞧见他后,做了一个祈祷的姿势,欣喜道:“泽普林都督,您总算平安归来了,哈里发每日都要问上您一遍,请问您将军队都带回来了吗?” 泽普林走到椅子上坐下,沉声道:“幸亏我撤退的快,否则险些被大唐骑兵给追上。” 伊本笑道:“那就好,只要您的骑兵军团还在,损失就不算太大。” 泽普林目光看向卡伦,冷冷道:“卡伦将军,您是不是该给大伙一个解释?” 卡伦梗着脖子道:“战败的是白图,并不是我。班达峡谷三万唐军阻击,我也没办法,只能消灭他们。要不是白图无能,被唐军消灭,导致唐军过来增援,我就能灭了班达峡谷的三万唐军!”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道怒吼声。 “你放屁!你打的三万唐军,不过是西域九国的弱小联军,我对抗的却是七万唐军精锐!” 众人朝门口看去。 只见穆阿维叶不知何时已经进入屋中,身旁跟着一人,浑身尽是伤口,缠满了白色伤布,像木乃伊一样,不是白图是谁? 卡伦变色道:“你还活着?” 白图杵着拐杖,一步一步走了过来,怒视着他,道:“我拼死留下这条性命,就是为了揭穿你的谎言,让哈里发阁下知道事情的真相!” 铁石堡是一座山城,背后是悬崖峭壁,只有一条藤梯可以爬下。 唐军攻入铁石堡时,白图原本想死战殉国,可他临死之际,忽然想到了苏奥曼的下场。 苏奥曼并未对不起国家,就因被唐军俘虏,无法为自己辩解,最后所有罪名都扣在他头上。 如果自己就这么死了,卡伦肯定也会将一切罪名扣在他头上,他名誉受损事小,却不能连累父亲阿穆尔的名声。 于是,白图没有与手下将士一同死战到底,从藤梯逃跑了。 结果还未爬到底端,有唐军杀到后山,瞧见藤梯后,直接砍断,白图摔了下去,幸好被一棵树枝勾住,总算命不该绝。 他拖着沉重的伤势,朝大马士革返回,就是为了将战争经过,详细告诉穆阿维叶,保住父亲清名。 卡伦听到白图指责,心中也慌了。 战斗时,他确实不知阻击他的唐军虚实。 可战斗结束后,有康国教徒打探到了情报,他这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康国等九个国家的联军,只是由唐军将领训练和统领罢了。 卡伦当时就预感到不妙,知道此事被人知道后,肯定会被问罪,当即下令封锁消息,又急匆匆返回大马士革,见机行事。 幸好消息没有传回大马士革,他派人散播谣言,将责任全部推给白图,城中百姓这才一致咒骂白图。 “你休要胡说,我对付的明明是唐军,名为昭武军,由大唐总督裴行俭亲自率领,绝不是小国联军!”卡伦大声辩解。 穆阿维叶望着卡伦,道:“卡伦将军,我已派人查过了,昭武军就是由西域九国联军组成,大唐称他们为昭武九国,故而取名昭武军!” 卡伦脸色顿时变得惨白。 白图厉声道:“唐军这次进攻的军队,一共十二万,其中五万昭武军,七万唐军精锐,那七万精锐由大唐第一猛将薛仁贵率领,猛攻铁石堡。可你呢,却被三万昭武军给挡住,迟迟不来救援,你这分明是公报私仇,想看着我死!” 穆阿维叶道:“卡伦,你还有什么话说?” 卡伦急忙跪地,道:“哈里发阁下,这不能怪我,都是突厥人和吐火罗狼兵的责任,他们只知保全自身,不肯跟唐军死战!” 穆阿维叶摇头道:“你现在又把责任推给部下,卡伦将军,你真是太令人失望了。” 卡伦气急道:“这次是真的,我真的没有撒谎!” 穆阿维叶道:“真主说:说谎之人是伪信士,将入火狱,耳朵以熔化的铅水浇注。卡伦,你这样的伪信士,不适合再担任军团长了。” “不,不,我没有说谎!” 穆阿维叶挥了挥手,道:“将这个罪人带下去,将他流放到埃及,让他为真主修建石像,弥补罪孽。” 卡伦很快被拖了下去。 穆阿维叶又传下教旨,让白图担任圣盾军团的军团长,众人都称赞穆阿维叶处事公平。 泽普林忽然道:“哈里发阁下,卡伦的罪行虽然处置,但大唐的威胁还在,接下来该如何应对呢?” 穆阿维叶坐在上首,环视一圈后,说:“我正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泽普林沉声道:“我军新败,又折了雄狮军团,唐军则士气高昂,要想击败他们,需得出动圣徒军!” 穆阿维叶听了后,目光闪动了几下。 圣徒军是他的底牌,不到万不得已,他绝不愿轻易动用。 他将目光看向白图,道:“白图将军,你跟唐军交手过,依你之见,又当如何?” 白图低声道:“卑职两次败于唐军之手,不敢轻言。” “真主说,如果你遭受损伤,敌人也遭遇同样损伤。不必因此颓废,尽管说出你的想法。”穆阿维叶安抚道。 白图道:“我认为唐军不可力敌,应该利用吐火罗地形,与他们打山地战,向吐火罗狼兵学习山地战经验,方有机会打败他们。” 穆阿维叶沉默良久,挥了挥手,道:“你们都退下,我要向真主请示一下。” 众人起身告退,过了不一会,伊本却又回来了。 穆阿维叶对他去而复返,并不惊讶,用手揉捏着太阳穴,叹道:“伊本,我们遇到麻烦了。” 伊本道:“兄长,我知道您的心意,您不想再跟大唐打下去了。” 穆阿维叶瞄了他一眼,道:“你是不是以为我害怕大唐了?” “不,兄长不会畏惧任何敌人,您担心的是自己人。”伊本正色道。 穆阿维叶点点头,道:“还是你知我心意。我军两次输给大唐,支持侯赛因的元老,都在暗地里传播谣言,说我并非纯正的继承人,所以没有得到安拉庇佑。” 伊本恨声道:“这帮老东西,就会扯后腿!” 穆阿维叶道:“我现在算是明白了,唐人就是看准我刚继位,威望不足,才主动挑衅。如今我已快压不住那些元老了,若是再跟唐人打,国家又会分裂!” 伊本道:“那就不打了,反正唐人的目标是吐火罗,给了他们也无妨。” 穆阿维叶沉声道:“他们若是得了吐火罗,就能随时进攻我大食本土。吐火罗不能丢!” 伊本道:“那该怎么办呢?” 穆阿维叶望着他,道:“我的兄弟,只能辛苦你再去一趟长安,跟大唐人谈判了。” 伊本迟疑道:“他们刚刚战胜我们,只怕很难打动他们。” 穆阿维叶道:“如果我把天竺送给他们呢?” 伊本吃惊道:“兄长,天竺可比吐火罗大多了啊!” 穆阿维叶摆手道:“地盘虽大,却是个鸡肋之地,不要也罢。” 伊本道:“那好,我这就出使长安,用天竺换唐人撤军!” “去吧,真主会一路庇佑你!” (本章完) 第487章 肢解天竺 第487章 肢解天竺 清晨,五更二刻,太极正门承天门的城楼上,第一声报晓鼓响起。 随着这道鼓声在城中传开,长安城内十几条大街上的鼓楼,也会依次跟进,声音仿佛波浪一般传开。 城内一百多所寺庙也会撞响晨钟。 激昂的鼓声与厚重的钟声交织在一起,整个长安城从黑夜中苏醒,迎接着从东方天际喷薄而出的朝阳。 当晨鼓声敲响三百下后,驻守长安城各大城门的监门卫,便会打开东、西、南三个方向的城门。 城门外早已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尤其是西门之外,又有几支外国使节团,来到长安城。 此时已到十二月,长安城内聚集的外国使节团数量,已达到历朝之最。 一共一百三十多个国家,派遣使节出使长安,其中一半,都是来自大食西边的国家。 有拜占庭帝国、可萨汗国、哥特国、法兰克国、斯拉夫部落联盟、不列颠岛国联盟、阿瓦尔汗国、柏柏人诸部、马库里亚国、闪米国、伦巴第国、贝内文托国等等。 很多国家的使节,都是第一次来长安,从未想过世上竟有如此繁华之城。 西域各国,皆信仰宗教,他们心中都怀疑长安便是圣地,是圣典中提到的安乐园。 如此美好所在,竟在世界东方,只可惜大唐太过强大,不然就可以圣典记载为由,夺取过来。 不少国家使节不通礼节,粗陋野蛮,他们见唐人友善,以为其懦弱,偷行不法之事。 一开始金吾卫和雍州府按照大唐律法管理,却根本约束不住这些外国使节。 尤其是他们带来的随从奴仆,行事更是毫无顾忌,在大街上拉屎撒尿,惹得长安百姓非常恼怒。 甚至还有长安女子出行时,竟受到这些外国人骚扰,想要揭开她们面巾。 虽然旁边的长安健儿将这帮人狠狠暴打了一顿,依然无法出气,纷纷去雍州府抗议。 长孙诠也有些无奈,他已经在按照大唐律法最严格的标准,管理这些外邦人了,并未有任何偏袒,却发现根本管不住他们。 这些人被关押几日,出来后照样闹事,深受长安百姓厌恶。 长孙诠只好去找长孙无忌请教,长孙无忌笑道:“这还不容易,杀几个便是。” 长孙诠皱眉道:“可按照大唐律法,还不足以给他们定死罪,难道要违律行事?” 永徽疏律中,明确记载:诸化外人,同类相犯者,依本俗法;异类相犯者,以唐律论。 长孙诠已经采用最强硬的处置了,无论同国之间,还是异国之间,都按大唐律法处置。 长孙无忌缓缓道:“四郎,你可知道,为何不同朝代的律法,各不相同吗?” 长孙诠摇头。 长孙无忌道:“因为不同朝代,民风不同,各个朝代,都会制定最符合当时境况的律法,才能让国家稳定。” “我们同一族群,不同时期,尚且要制定不同律法,你想想看,我大唐律法,能适用这些化外蛮族吗?” “自然不能。” 长孙无忌道:“这就对了,大唐律法是为大唐而存在,没必要非用唐律标准,应对化外蛮夷。” “那该以什么标准,应对他们呢?” 长孙无忌淡淡道:“只有一个标准,让他们在我大唐土地守规矩。只要满足这一点,无论你如何处置他们,陛下都不会怪责!” 长孙诠取到经后,第二天,便下令将犯重罪的外国使节随从,全部在西市斩首示众。 随从犯罪,使节连坐,全部杖责二十,以示惩罚。 各国使节十分惊怒,有人向鸿胪寺官员抗议,此事最终传到圣人耳中。 根据李吉的消息,圣人听到此事后,只说了一个“好”字,再无后文。 长孙诠这才放心,在处置这帮外国使节时,再不顾忌。 这些外国使节见唐人如此凶狠,这才感到恐惧,严厉约束随从,总算再没有人敢在长安违法乱纪。 这场闹剧,也在鸿胪寺中形成了一个奇怪的国家鄙视链。 比如六诏、爪哇、真腊等南方国家,一向被西域、辽东诸国鄙视,认为他们不通教化,属于蛮族。 如今六诏、爪哇等国,发现竟有许多比他们更野蛮的国家,便也暗暗鄙视他们,觉得他们才是真正的蛮族。 称其为西蛮。 这次出使大唐的国家中,还有一个特殊的国家,天竺国。 正使人选不是别人,正是天竺总督,信德王! 天竺人当初派遣援军,相助大食人对付唐军。 结果大食人战败,还派人过来把信德王训斥一顿,怪他手下的天竺兵太过无能,拖累了大食军。 信德王原本还准备再派十万军队援助,见大食人如此态度,心中大为恼怒,遂决定不再增援了。 信德王是个欺弱怕强的人,被大食人羞辱后,心中恼怒,决定拿吐蕃人出气。 吐蕃主力原本就只剩三万左右,其中两万被大食人消灭,只剩一万左右,正是个可以捏的软柿子。 信德王亲自率领十万天竺兵,大兵压境,攻打吐蕃,结果却被悉若率领一万吐蕃兵,打得落流水。 信德王仓皇逃回天竺,心中气闷,恰在这时,吐火罗传来消息,大食人又被唐军打败,损失十万军队! 信德王见风向不对,便带领军队,将驻守天竺的一千大食军队全部杀死,对外宣称要归唐。 他自己也带着一帮使节,星夜急行,进入昆藏地区,找到王玄策,表示愿意归附大唐。 王玄策大喜,带着他朝长安返回,总算赶在十二月,来到长安城,同行的还有钦陵。 信德王因被一万吐蕃人打败,恼羞成怒,一路上不住奚落钦陵。 钦陵并不理他,只不过每次看向他时,眼中杀机闪动。 来到长安后,信德王见这么多国家的使节都来到长安,不少还都是国王亲临,便知自己这次骑墙骑对了,心中颇为得意。 他能言善辩,很擅长吹牛,在他大肆吹嘘下,各国使节都以为天竺是大国,对他十分尊敬。 另一边,王玄策回到长安后,先回家看望了一下家人,又泡了个澡,这才入宫面圣。 前往承天门的路上,恰好遇到了张柬之,也要面圣,二人便即同行。 在承天门外通传之后,二人一起来到甘露殿,在偏殿等了不一会,皇帝派人召见他们。 来到正殿,李治放下手中御笔,抬头看向两人,问:“两位爱卿入宫见朕,所为何事?” 王玄策示意张柬之先开口。 张柬之也不推让,上前一步,拱手道:“陛下,今日上午,拜占庭使节找上臣,向臣提议,各国可组建联盟,臣以为事关重大,特来向陛下奏报。” “联盟?”李治目光一闪。 张柬之道:“是的,拜占庭使节的意思是,这次聚集长安的国家之多,亘古未有,可组建各国联盟,由我大唐担任盟主,再选几个副盟主,决策国家之间的争端,如此可消除许多战争!” 李治怔住了,这不就是联合国吗? 拜占庭人竟有如此眼光? 转念一想,他便明白,拜占庭人并非真的想要组建联合国,只是想将大食人排除在外,组成一个反大食人的联盟,由大唐担任盟主。 他们这是见唐军击败大食军,所以想借大唐之势,彻底消灭大食,他们才能睡的踏实。 李治出兵对付大食,一是为了确保大食人不敢东顾,二是为了将大唐影响力推到中东,促进商业发展。 盟主这种事,不过是被人推出来,拿来当枪使,李治自不会让他们如愿以偿。 再者,大食人虽有侵略性,西边那帮货色也好不了多少,等他们强大后,只会更加恶劣。 想到此处,李治问:“张卿,你以为此事如何?” 张柬之道:“臣以为此事既有益处,也有弊处。” “说说看。” 张柬之道:“担任各国盟主,可提高大唐在西域威望,有利于商路发展,这是益处。” “弊端呢?” 张柬之道:“昔年,隋殇帝为显虚名,在万国来朝时,大肆显摆,铺张浪费,导致国家重虚轻实,最终走向灭亡。” “倘若我大唐成为盟主,各国之事,便成为我大唐之事,倘若大唐庙堂只顾外事,就会忽视本国民生,民间疾苦,于国于民,皆无好处。” “臣以为眷恋虚名,忽略国家根本利益,乃亡国之道。” 李治微笑道:“照你的说法,弊大于利,不可采纳。” 张柬之道:“正是。” 王玄策听了张柬之这番言论,也暗暗心惊,心想自己建议皇帝取天竺之地,是否也有几分沾慕虚名之嫌? 不等他多想,李治已采纳了张柬之的建议,朝他问道:“王卿,你有何事要奏?” 王玄策定了定神,拱手道:“陛下,臣此次回京,是为天竺之事。” 李治眉头一皱,道:“你又想劝朕取天竺之地?” 王玄策忙道:“天竺信德王这次随臣一起回京,他表示愿意将天竺献给大唐!” 李治哼了一声,道:“他这是见大食势弱,就摆向咱们,这种墙头草,朕要之何益?” 王玄策道:“陛下若不想要天竺之地,臣另有一策,可利于我大唐。” 李治问:“何策?” 王玄策沉吟道:“陛下可下旨,将天竺分成三十六邦国,我们并不直接管辖,让他们自治,只派一名总督,领军驻守,让他们每年向大唐缴纳一定赋税、特产、方物即可。” 李治心中一动,王玄策这是想肢解天竺,再殖民他们。 不过,既是天竺,好像也没什么负担,从历史来看,这就是正确统治他们的最好办法。 “王卿,咱们把天竺划分三十六邦国,天竺人会同意吗?”李治问。 王玄策微笑道:“陛下请放心,天竺人原本就是分散联盟,被大食人强行捏合在一起,陛下下旨让他们分开,他们反而会感激陛下恩德。” 李治想了想,道:“这件事倒是可以操作一下,你去拟个具体实施的奏章,改日呈上,给朕瞧瞧。” “臣领旨。” 这时,张柬之见王玄策说完,又上奏了另一件事。 当初钦陵摇摆向大食国时,李治曾答应他,只要他对抗大食,就允许他攻打天竺土地。 最近天竺入侵,被吐蕃击退,钦陵向李治请旨,允许他攻打天竺。 李治想了想,道:“你可以转告他,天竺已经归附,等朕将天竺分为三十六邦后,再划出一邦,并入吐蕃,算是朕对他的承诺。” 张柬之道:“陛下,臣以为吐蕃若在我大唐之侧,必定时刻觊觎旧土,何不将吐蕃划分到天竺别处?” 李治心中一动,道:“依你之见划分到哪里?” 张柬之道:“可在天竺以南,划出一块肥沃土地,两倍于吐蕃之地,让吐蕃人迁移过去。” 李治听了后,也不由有几分意动。 现在的吐蕃国,人数不到十万,钦陵等人率众南下后,必将融入天竺。 最多两三代人,就再没有吐蕃人,只有天竺人,他们这几万人,会被天竺同化。 这相当于用另一种方法,消灭了吐蕃。 李治又问了问王玄策的意见,王玄策拱手表示同意。 李治挥手道:“既是如此,此事就交由你二人去办。” 两人领了命令,告退离去。 (本章完) 第488章 爱告状的小皇子 第488章 爱告状的小皇子 后宫,望梅亭。 高安公主身披雪白貂皮披风,坐在毡垫上,静静望着林中盛开的梅。 她如今年岁日长,出落的愈发水灵,眉目清秀,身高超过了姊姊义阳公主,独坐亭中,风致嫣然。 今日是正日大朝会,也是后宫开例会的日子。 从去年开始,高安公主和义阳公主便开始参加正日例会。 这是武皇后的恩旨。 原因是太平公主闹着要参加,她这么小的公主都参加,两个大公主却不参加,说不过去,武媚娘这才下了这道旨意。 从几日前开始,高安公主就对今日例会,格外期待,因她听说今年长安来的外国使节,比往年都多。 使节多,便意味着贡品多。 据太平公主小道消息,李治已经下旨,将大量贡品送到后宫私库,其中很多都是化外方物,难得一见,极为神异。 这几日,高安公主一直都盼着今日例会,按理来说,她该在公主院梳妆打扮,为参加例会做准备。 可昨日晚上,她的一个无意发现,让她改变主意,一大清早就跑到这里等候。 就在这时,人影晃动,一人沿着林中小径,从一片梅中绕出来,正是吴王李吉。 高安公主起身迎了过去,问:“阿兄,可查清楚了吗?” 李吉道:“查清楚了,那首诗是一个叫萧羽的人所写。” 高安公主微微变色,急问:“可是兰陵萧氏子弟?” 李吉道:“是啊。” 高安公主叹了口气,低声道:“果然如此,阿姊竟瞒着我。” 李吉显得很急,顾不得询问此事经过,说:“安妹,我是找理由溜进宫的,还要参加大朝会,先走啦。” 高安公主轻轻道:“兄长去吧。” 待李吉匆忙离开后,高安公主心事重重的离开梅园,朝公主院返回。 回到公主院,义阳公主已经快梳妆好了,只差额头钿,不知选用哪一个好。 她见高安公主进来,便拿着两个钿,朝她问:“阿妹,你说我点哪一个钿合适?” 高安公主盯着她,没有做声。 义阳公主愣道:“你又怎么了?” 高安公主沉默了一会,低声道:“没什么。” 义阳公主见她神情,心中一惊,隐隐猜到了什么,也不再问她,将梅型钿点在额头。 高安公主也开始梳妆。 义阳公主一言不发的坐在椅子上,把玩着一个玉镯子,屋中格外的安静。 便在这时,一名小童从外面走了进来,是八皇子李仁。 “大姊、二姊,阿娘让我来喊你们……”李仁一句话还未说完,便注意到两个姊姊神情不对,嘴巴停住了。 义阳公主问:“是郑姨娘喊我们过去吗?” 李仁点了点小脑袋:“是啊。” 观察了两人一眼,又道:“大姊,二姊,你们吵架了吗?” 义阳公主微微偏过脑袋,似乎有些窘迫,道:“哪有的事。阿妹,我先过去了。”言罢,起身离开了屋子。 李仁走到高安公主旁边,侧头看了她一眼,道:“二姊,你和大姊怎么了?” 高安公主嘟囔道:“你年纪这么小,说了你也不懂。” 李仁道:“可上次父亲出题考我们,我答对三题,二姊只答对两题啊。” 高安公主脸一红:“那是你念过书的缘故,有什么好神气的?” 李仁呆呆问道:“神气是什么意思?” 高安公主哼道:“就是自以为很了不起,其实是只小呆鸡。” 李仁问:“小呆鸡又是什么意思?” 高安公主瞪了他一眼,道:“怎么又问个不停了,跟你说话真费劲。” 李仁道:“因为我还小啊。” 高安公主哼道:“你知道就好,你小小年纪,别问那么多,赶紧回去吧。” “可是二姊……” “又怎么啦!” “父亲上次出的题,都是算学题,我并未看过算学书。” “啊,我的天,你才几岁,怎么像个夫子一样啰嗦!”高安公主抱着头道。 李仁转身就走,小腿竟跑了起来,走的飞快。 “你干嘛去!”高安公主急忙喊住他。 李仁闻言停下,转过身,道:“我要去告状。” 高安公主惊愕道:“告什么状?” 李仁道:“夫子是学问高超的贤人,父亲说了,尊师重道才是好孩子,可阿姊刚才说夫子啰嗦,这是对夫子不敬,我要告诉阿娘,晚上再告诉父亲!” 高安公主感觉头都快炸了,深吸一口气,勉强堆出一个笑脸。 “好,是阿姊刚才说错了,八郎乖,能不能不去告状?” 李仁嘴角弯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认真的道:“那阿姊要告诉我,你和大姊怎么了。” 高安公主撇了撇嘴,道:“男女之事,你懂吗?” 李仁道:“礼记有云: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此乃天经地义之事,有何不懂?” 高安公主被他噎了一下,有心为难一下这个小弟,便道:“那你可知道,男女之间,为何生欲?” 李仁道:“男为阳,女为阴,阴阳相吸,故而生欲。” 高安公主见他一张小嘴,竟还挺能说,原本觉得他年纪小,不懂事,这时也不禁对这个小弟刮目相看了几分。 她想了想,叹道:“八郎,这世上之事,并不都是书上写的那么简单,就比如你大姊之事,不仅是男女之事,还牵涉到家族亲情。” 李仁问:“与萧氏有关吗?” 高安公主猛地一惊,难以置信的望着李仁:“你怎么知道?” 李仁道:“二姊自己说的啊,与家族有关,二姊和大姊的母族便是萧氏。” 高安公主再不敢把这个弟弟当小孩了,挥了挥手,将下人屏退,凝望着李仁。 “八郎,你是怎么看待萧氏的?” 李仁想了想,道:“萧氏虽是二姊、大姊和四兄的母族,但已经落寞了。” 高安公主叹道:“是啊,正因为落寞了,阿娘才想撮合阿姊和萧氏子弟,希望能挽救萧氏。” 其实最近半年,高安公主和义阳公主每次去看萧淑妃时,萧淑妃已隐隐透露出,希望两人中有一人能嫁给萧氏子弟的态度。 原本萧淑妃也不敢奢望,因为公主的婚事通常由皇帝和皇后决定。 可去年十二月,二皇子李孝竟然娶了刘充嫒的义女徐玲。 徐玲的身份虽然经过包装,可以瞒过普通百姓,却瞒不过消息灵通的世家大族。 长安世族都知道,徐玲原本不过是个戏班出身的低贱女子,竟然嫁给了皇子。 另外还有一个消息,大皇子李忠今年回京时,带回一名女子,是莱州寒门出身的女子,父亲不过是一个八品小县尉。 据说皇帝也同意了两人婚事,正在筹备。 由这两件事可见,当今圣人对于子女的婚事,给予极大尊重,允许他们自行决定。 正因如此,萧淑妃才生出几分念想,想通过女儿,让萧氏再多一个驸马。 当时萧淑妃提的时候,高安公主和义阳公主都没吭声,后来萧淑妃不再提了,高安公主还以为阿娘放弃了。 昨日她才发现,阿姊偷偷收藏了一首情诗,这才请李吉去打听,果然是萧氏子弟的情诗。 这说明义阳公主已经在暗中与萧氏子弟来往。 高安公主知道阿姊是因为孝顺,才答应了阿娘,虽然心疼义阳公主,却也不好阻止此事,让阿娘失望。 李仁听了高安公主的话后,没有再做声了。 高安公主问:“八郎,你觉得这样做有用吗?” 李仁想了想,说:“一颗正在下落的石头,若是绑上一根绳子,也只会把绳子拉断。” 高安公主微微一惊:“你是说,阿姊不仅救不了萧氏,还会被牵连?” 李仁低声道:“二姊,娘说了,萧氏的事很复杂,不能随便议论。” 高安公主深吸一口气,李仁这句话其实便回答她了。 李吉曾悄悄告诉过她,萧氏的事不仅牵扯到皇后,还牵扯到一些牵扯极大的隐秘,提醒她一定要注意分寸。 如今李仁也是这般态度,这说明萧氏确实曾经犯过大错。 义阳公主如今的做法,不仅救不了萧氏,还可能搭上自己。 “八郎,你说我该怎么办?”高安公主忍不住向弟弟求助。 李仁望着她,笑道:“二姊,你还是把此事告诉阿娘吧,娘一定会帮你的。” 高安公主沉默良久,点头道:“好。多谢你了,八郎。” 李仁腼腆一笑,牵住她手,道:“二姊,咱们快去熏风殿吧,阿娘和大姊肯定都等急了。” 今年的正日例会,果然不同寻常,连从不参加例会的常山公主、新城公主也都入宫了。 这次的贡品不仅外国方物极多,本国贡品也比往常更多。 这是因为大唐疆域越来越大,上供的地方变多了。 就比如高句丽地区,今年上供了大量长白山灵参。 这些灵参全都是千年以上的大参,能补脾益肺、养血生津,对于常年缺少活动的嫔妃们来说,都是补益良药,故而很受欢迎。 只有熟知医理的武媚娘知道,人参也有副作用,补益过量,反受其害,只对体弱多虚之人有奇效,故而对其并不热衷。 至于那些外国送来的贡品,稀奇是稀奇,却也并未有想象中那么好,甚至有的国家送来的东西,竟是一些奇形异状的石头。 这也正常,大食以西的国家,距离大唐遥远。 他们只是希望借助大唐对付大食,并非真心上供,自不可能将真正的宝物献上。 例会结束后,高安公主去了熏风殿,一直留到晚上,这才偷偷将义阳公主的事,告诉郑贵妃。 郑贵妃听完后,脸上多了几分怒色。 “哎,你这个娘亲,为了家族,竟要牺牲自家女儿,实在枉为人母,你放心,这件事交给姨娘吧。” 高安公主眼巴巴望着郑贵妃,眼中流露出一丝担忧。 郑贵妃笑道:“别担心,姨娘不会欺负你阿娘,我会派人去点醒她,让她清醒过来。” 高安公主欣喜道:“多谢姨娘。” (本章完) 第489章 天子一诺 第489章 天子一诺 正日长假之后,因大唐并未允诺各国任何承诺,让西方各国颇为失望,纷纷离开长安城。 与此同时,吐火罗地区,也不断传回消息。 消息有好有坏。 好消息是,大食人撤军后,吐火罗人不敢再跟大唐正面硬战。 薛仁贵和裴行俭率领唐军,成功将西西斯护送到了吐火罗都城,阿缓城。 坏消息是,吐火罗王哈维率领王族,已逃到深山之中。 吐火罗的国家结构,其实类似于突厥部落,区别是突厥人是游牧部落,他们是山地部落。 整个吐火罗由二十七个部落组成,吐火罗王族便是其中最大的部落。 据传言,真正的吐火罗王族,已于几百年前消失,如今的王族不过是凭着实力强,便自称王族,国王则被称为叶护。 由此可见,吐火罗地区同样遵循着强者为尊的规则。 按理来说,大唐击败大食,吐火罗人会支持西西斯为新的吐火罗王才对。 可实际情况是,吐火罗二十七个部落中,只有五个偏东的部落,愿意归附西西斯,其余部落依然支持旧王。 这五个支持的小部落,还是被薛仁贵领兵打了一顿,才乖乖就范。 吐火罗人如此拥戴旧王,是因大食教已在吐火罗地区生根发芽,大部分人都是大食教徒,自然听从大食人命令。 裴行俭和薛仁贵也尝试领兵去抓捕伪王哈维,却因吐火罗复杂独特的地形,数次都没能成功。 如此僵持一个多月后,唐军后勤压力越来越大,两人都担心无法取得战果,无法向长安交代。 这一日,薛仁贵找上裴行俭,与他商议退军之事。 裴行俭却摇了摇头。 “眼下退军,吐火罗狼兵必定反扑,西西斯根本不是对手。” 薛仁贵沉声道:“那就退兵一大部分,留一部分唐军驻守。眼下后勤压力有多大,你该知道,再待在此处,徒耗国家钱粮。” 裴行俭道:“不如这样,我们假装退兵,吸引吐火罗人攻打阿缓城,再聚而歼之?” 薛仁贵摇头道:“吐火罗背后有大食人在,只怕此计难以成功。” 裴行俭也沉默下来。 最近他几次用计引诱,想让吐火罗狼兵主力,从林中出来,一举消灭,却都没成功。 敌人显然是打定主意,要用当初对付大食人的消耗之法,逼得唐军撤走。 正当两人都陷入沉默时,门外传来敲门声,薛仁贵过去开了门,来人是卑路斯。 裴行俭问他来意,卑路斯道:“裴都护,薛将军,眼下局面陷入僵持,恐不利久战。” 裴行俭凝视着他,道:“你有什么办法吗?” 卑路斯目光灼灼道:“不如大军继续西进,只要能击溃大食主力,我就能号召波斯人复国,到时吐火罗人自会归降!” 裴行俭和薛仁贵对视一眼,两人都摇了摇头。 吐火罗还未打下,后勤就无法保障,此时前往大食作战太过冒险,若是战事不利,很可能葬送所有唐军。 卑路斯见两人都不说话,心中颇为焦急,又道: “眼下大食正是虚弱之时,若不趁机进攻,等他们恢复元气,将来又会卷土重来!” 裴行俭扫了他一眼,道:“卑将军,军事之事,自有本都护和薛大将军商议,你还是好好辅佐西西斯,多争取几个小部落支持,才是正经。” 卑路斯叹了口气,只好告退离去。 薛仁贵和裴行俭又商议了两日,依然想不出好办法。 裴行俭只好接受薛仁贵的建议,撤军返回大唐,只留两万人,留守阿缓城,防止吐火罗狼兵反扑。 正当二人筹措着领兵撤退之事时,木鹿谷的崔知辩派人带来一道长安传来的旨意。 两人看完后,都吃了一惊。 原来大食人已经派使节团,前往长安谈判。 李治下令让他们驻军留守吐火罗,给大食施加压力,为谈判争取筹码。 等谈判结束后,再撤军返回安西。 皇帝既然选择让他们为谈判争取筹码,便代表有意与大食人达成停战协议。 圣旨下达,两人只好继续驻扎吐火罗。薛仁贵还亲自领兵,驻扎在吐火罗和大食边境线附近,给大食本土施加压力。 裴行俭则依然留守阿缓城。 这一日,卑路斯忽然找上裴行俭,询问大唐是否要跟大食谈判。 裴行俭道:“眼下情况陷入僵局,谈判是最好的选择。” 卑路斯双目通红,显得异常激动。 “陛下曾答应过帮我波斯复国,现在却为何要跟大食人谈判?” 裴行俭没有做声。 卑路斯大声道:“那我返回长安,亲自找陛下问个清楚!” 裴行俭缓缓道:“卑将军,任何事情都有一个过程,只有先让吐火罗稳定,将来才能图谋波斯复国之事,你且再等等!” 卑路斯咬牙道:“我已等了十多年了,再也等不下去了!” 次日一大清早,卑路斯便去告别西西斯,准备返回长安。 西西斯大惊,拉着他道:“卑将军,你不能走啊,你走了我怎么办?” 卑路斯道:“有薛将军和裴都护在,大王不必害怕。” 西西斯苦着脸道:“可我害怕他们,只有你和王后在我身边,我才能安心。” 卑路斯微微偏开头,没有做声。 雪娘拉了拉西西斯,道:“大王,您和我如今都复国成功,自然欢喜。可卑将军的波斯国,却依然被大食人占据。他有他的目标,你我就莫要强留了。” 西西斯愣了一下,伸手按在卑路斯肩膀上,道:“既如此,我就不拦卑将军了。等将来大唐帮卑将军复国时,我和王后一定鼎力相助!” 卑路斯抬头望着他,心中也没想到这个随便找来的吐火罗王室,除胆小外,竟也有仗义的一面。 他朝西西斯长身一躬,又朝雪娘点了点头,转身离开,点了几名内领卫,朝长安返回。 此时的长安城内,鸿胪寺官员正在跟大食人进行第三轮谈判。 第一轮谈判时,大食人伊本提出用天竺地区,换取唐军撤军。 结果却被鸿胪寺官员告知,天竺人已经归唐。 伊本一开始还不信,以为唐人在骗他。 结果没过几日,便有大食传来消息,说天竺人杀了驻守天竺的大食守军,已经叛食。 穆阿维叶的新指令是,用大勃律国,换大唐退兵。 第二轮谈判时,伊本便提出大食的条件,大唐自然不同意。 大唐打下吐火罗后,便割断了大小勃律与大食的联系,大唐随时能打服这两个小国,让他们臣服大唐,根本不必大食割让。 伊本见大唐强硬,一副非要吐火罗的态势,也不由暗暗发愁。 昨日,大食方面传来新的消息,穆阿维叶又告诉伊本,可以把小勃律国也割让给大唐,甚至可以对大唐赔钱。 总而言之,吐火罗是底线,必须让大唐退兵,不能割让给大唐。 故而才有了今天的第三次谈判。 负责主持谈判的鸿胪寺官员是张柬之,谈判结束后,他来到甘露殿,向李治通报谈判情况。 “陛下,依臣三次谈判的观察,无论如何施压,大食人也不会让我们占据吐火罗。” 李治道:“朕也看出来了,他们需要一个屏障才能安心,看来要获得吐火罗全境,是不可能的了。” 张柬之对前方战事很了解,知道唐军在吐火罗已陷入僵局。 唐军继续驻扎,虽能控制吐火罗地区,可唐军只要一撤退,吐火罗狼兵就会反扑。 眼下的问题是,十几万唐军不可能长期驻扎吐火罗,这样只会将大唐的财政掏空。 “陛下,既是如此,不如跟大食人达成协议,唐军和大食军都不准在吐火罗驻军。另外,大食人要承认西西斯国王身份。” 李治却摇头道:“不行,吐火罗都是大食教徒,咱们一撤走,西西斯只怕也会信仰大食教。” 张柬之道:“既是如此,只好把吐火罗让给大食了。我军已打败大食主力,他们绝不敢再东顾。作为补偿,可让他们赔偿一些金银。” 李治沉吟不答。 过了好半晌,他忽然道:“柬之,你说把吐火罗一分为二,西吐火罗归大食,东吐火罗归咱们,有操作空间吗?” 张柬之怔了怔,细细一思索,眼中闪过一道亮光。 “陛下,大食人想要的无非一个屏障罢了,吐火罗一分为二,便能满足他们的需求,臣想他们会答应。” 李治欣喜道:“那好,你再去跟大食人谈判一次。” 三日后,两国开展第四次谈判。 当张柬之提出李治的想法后,伊本果然没有立刻拒绝,只说自己没有决策权,要派人回大食汇报。 等候期间,天竺方面也传来一个消息。 原来信德王从王玄策处,听说大唐皇帝要将天竺分解成三十六邦、他可以担任一邦国主后,嘴里赞同,心中却已存反唐之心。 回到天竺后,他立刻召集各邦酋长,想要联合对抗大唐。 只可惜,没有大唐或者大食在背后支持他,天竺大部分酋长都不鸟他,竟无一人响应号召。 这帮酋长纷纷前往昆藏,面见王玄策,表示愿意归附大唐,其中还有吐蕃钦陵。 王玄策召开大会,当着众人之面,宣读李治旨意,将天竺分成三十六邦。 再从这些主动归附的酋长中,挑选出三十六人,向大唐天子表举他们担任国王。 这些酋长自然大喜,表示愿意服从大唐天子旨意。 回到天竺后,这些人按照大唐划分的土地,开始迁移,建立邦国。 这其中,吐蕃分了西南方向最肥沃的天竺河平原一块土地,刚好在信德国正南方。 当然,也有一些没有受到大唐册封的部落,对此表示不满。 这些人以信德王为首,相互抱团,对抗三十六邦的国王。 眼下天竺内部已经产生争斗,王玄策向李治请旨,希望朝廷尽快册封这三十六邦国王,让他们名正言顺。 只要有大唐册封,这些国王的影响力就会大增,自然能轻易击败天竺内部的反抗势力。 李治命人将奏章送到中书省,拟定册封诰书,自己最后批红就行了。 这日下午,李治正在熏风殿欣赏郑贵妃新作的曲子,王及善来报,说卑路斯回来了,想要面圣。 李治一愣,道:“他不是在西西斯旁边辅佐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王及善沉声道:“此人与苏毗蓝雅、金燕不同,一心只想复国,从未有归属大唐的念头。他听说我们跟大食人谈判后,担心朝廷不再帮他复国,故而回京,想面见陛下。” 李治听了后,沉默下来。 萨珊王朝被吞并那么久,除非跟大食全面开战,不然不可能复国。 经过这次交锋,他也意识到大食军队虽不如唐军,战力却并不弱,又距离遥远。 如今大唐连吐火罗都无法拿下,更别提大食了,波斯复国之事,应该是很难了。 王及善见皇帝不语,便道:“臣知道该怎么做了。” 李治抬手道:“你可以告诉他,波斯眼下难以复国,他若有什么其他要求,朕念在他多年功劳,可以满足他。” 王及善道:“是。” 如此过了几日,李治都快把此事给忘了,王及善又来面见李治,说卑路斯提出一个要求。 “他想要什么?”李治问。 王及善面色有些古怪,道:“他说想要一个邦国。” 李治愣道:“什么?” 王及善道:“他听说了陛下分封天竺三十六邦国的事,希望陛下将某一块土地封给他,再封他为波斯王,如此一来,他也算复国了。” 李治顿时哭笑不得,看来卑路斯复国的执念太深,宁愿选择要天竺一块土地,也要复国。 “他是波斯人,就算朕册封他为天竺邦国国王,他能管住手下天竺人吗?就怕到时会被人给推翻。”李治摇头道。 王及善却道:“陛下,臣倒觉得,此事并非不可行。” “为何?” 王及善道:“陛下还记得信德王手下那名波斯国相吗?” 李治心中一动,道:“朕记得,那名波斯人很受信德王信任,还组建海盗,专门劫掠大食人的海上商队。” 王及善道:“正是,信德国因与萨珊王朝隔海相望,当初萨珊王朝灭亡时,很多波斯人逃到信德国,其中就包括那名信德国相。” 李治用手指敲了敲龙案,道:“不错,朕差点都忘了,如此说来,信德地区有很多波斯人,建立波斯国也并非没有可能。” 王及善道:“正是。” 李治转头朝王伏胜道:“天竺三十六国的册封诰书,中书省可拟定好了吗?” 王伏胜道:“回陛下,还未送到。” 李治道:“那就传朕旨意,让他们再多册封一个波斯国,就划分在信德国故土,由卑路斯担任国王。” 王伏胜道:“是。” 卑路斯听说皇帝答应了他的请求,大喜过望,请求入宫谢恩。 李治却并未再见他,让他直接前往昆藏都护府。 等天竺反抗势力被消灭后,再让昆藏都护府协助他,在信德旧地建立波斯国。 (本章完) 第490章 羌人永不纳税? 第490章 羌人永不纳税? 大唐剑南道与昆藏都护府之间,共有四十多个羁糜州。 自李治改革羁糜政策以来,已取消了羁糜州这个称号,唯有此处的羁糜州不变。 原因无它,这些羁糜州全都是羌人部落。 当初羌人们帮助大唐,击败吐蕃,建立昆藏都护府。 大唐朝廷念羌人功劳,便一直没有将改革推行到此处,也没有向他们征税。 李治改革时期,松州都督府为配合朝廷政策,也曾暗中施压,希望羌人们主动纳税,却遭到羌人部落联合反对。 这些羌人名为刺史,其实依然是部落酋长。 各羁糜州也纳税,有些羁糜州的税收,甚至比大唐更重。只是税收全部都落到这些酋长手中。 若是向大唐朝廷纳税,对普通百姓们来说,并无影响,却是将属于他们的财富,上交给朝廷。 他们自然不肯同意。 这些年来,在羌人地区流传着这样一句话,叫“羌人永不为奴,羌人永不纳税”。 这是羌人首领们有意挑起普通羌人对唐人的不满,从而维护自己的统治。 普通羌人自然不会明白,给朝廷纳税和给酋长纳税并无区别,只以为唐人要欺压他们,自然抗拒纳税。 幸好大唐朝廷也没有强制他们纳税,基本已经不大管他们了,让他们自治。 各部落首领自然欢天喜地。 这就相当于继续做自己的部落首领,自由自在,不受约束,还能有大唐这棵大树免费庇护。 然而好景不长,没有大唐约束他们了,羌人内部便开始发生争斗。 小部落被中部落吞并,中部落被大部落吞并,整片地区,竟又回到了弱肉强食的原始法则。 有小部落酋长去松州都督府控诉,松州都督府却根本不管,只说这是羌族内部之事。 除非羌人叛唐、又或者有外部力量攻打他们,大唐一概不管。 这些羌人酋长们终于开始后悔,若是老老实实交税的话,也许还能继续当刺史。 如今部落被别人吞并,连命都保不住,刺史更不用提了。 羌人内部似乎有某个潜规则,大部落之间,彼此秋毫不犯,只吞并中小部落。 在大唐忙着剿灭高句丽、征伐大食人的时候,羌人内部已经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虽然羁糜州还是四十多个,但已经分成了各大势力。 很多州刺史已经换了人,隶属于某一个大势力。 其中势力最强的自然是吐谷浑。 他们已经吞并了二十多个羁糜州,州刺史都是吐谷浑王慕容忠烈派人担任,只需向松州都督府报备一声便可。 其他几大势力,则分别是东女部、党项部、白兰部、拓跋部(党项分支)这四部,每一部都吞并了几个中小部落。 当小势力被吞并完,并不代表混乱的结束。真正的争斗才刚刚开始。 不久前,吐谷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只用了一个月不到,就消灭了拓跋部,尽吞其地。 其他三部这才意识到情况不妙,赶忙派人去松州都督府,希望松州都督韩伯玉出面调和。 韩伯玉还是那个回复,羌人内部之事,都督府不会插手。 就连身为副都督的东女女王李宾就,亲自去求情,韩伯玉也无动于衷。 三部此时也意识到了,因为羌人不愿纳税,大唐对他们很不满意,故而不愿管他们的事了。 摆在三部面前的选择,只剩两个。 要么向大唐服软,将羁糜州改为正州,向朝廷纳税。 要么三部联合起来,共同对抗吐谷浑。 三部酋长商议后,选择了后一种结果。不到最后关头,他们似乎都不愿将属于自己的赋税让给朝廷。 三部决定先下手为强,约定好时间,从三个方向一同进攻吐谷浑,让吐谷浑顾此失彼。 只要打败吐谷浑,便能维持眼下的平衡。 只可惜,却打了一场大败仗。 东女州是唯一一个以部落名称命名的羁糜州,这是因为当初对抗吐蕃时,东女女王功劳最大,皇帝特意下的恩旨。 东女州刺史府内,东女女王李宾就单手支颐,侧靠在一张象牙椅上,一只脚搭在另一只脚上,面寒似铁。 在她跟前,一名皮肤白皙、姿容秀美的男子跪在跟前,双手按在地上,瑟瑟发抖。 这是一名大唐男子,名叫陈子俊,虽是名戏子出身,但容貌俊美,又擅音律,被李宾就纳为王夫。 东女国的传统是女王负责政治,王夫负责带兵打仗,如今虽变成了东女州,传统并不更改。 李宾就见大唐如此善战,对陈子俊这个大唐人,也期望颇深,在众人反对下,坚持让他这个没有带兵经验之人,担任主帅。 结果这一战打得一败涂地,让东女州元气大伤。 “抬起头来!”李宾就喝道。 陈子俊听到她冰冷的声音,浑身一颤,他很清楚这个女王妻子有多狠,之前就有将领打了败仗,被她下令用铁锤砸碎脑袋而死。 陈子俊赶忙叩首,道:“夫人饶命,莫要杀我!” 李宾就皱了皱眉,伸足抵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 “看着我说话!” 陈子俊颤声道:“是,是!” 李宾就问:“这一战你到底是怎么输的,我将三万将士交到你手上,这才几天功夫,竟只带回一万多人!” 陈子俊哭丧着脸,道:“这不能怪我啊,那帮吐谷浑人不讲规矩,阵势都没摆开,他们就趁夜劫营了!” 李宾就愣道:“阵势?” 陈子俊呐呐道:“大战之前,双方不是应该摆开阵势,然后再交战厮杀的吗?戏里都是这样写的啊!” 李宾就抚了抚额,叹道:“我怎么就看上你这么个绣枕头,给我滚下去!” 陈子俊如蒙大赦,连滚带爬的下去了。 这时,一名女官来到李宾就身边,道:“女王殿下,党项族长和白兰族长来了,正在外厅等您。” 李宾就道:“知道了,告诉他们,我换身衣服就过去。” 李宾就喜爱唐人服饰,平日穿搭的都是唐服,不过正经场合,就必须换上羌人服饰了。 她换上羌服后,来到外堂,只见屋中坐着两人,其中一人四十多岁,双目如鹰,是党项族长。 另一人三十出头,身材魁梧,肌肉虬结,是白兰族长。 两人面色都很阴沉,因为他们也都败给了吐谷浑。 如今三族已到存亡之际,稍有不慎,就可能步拓跋族后尘,被吐谷浑吞并。 “李刺史,你怎么派一名戏子上阵打仗?”白兰族长一开口就是兴师问罪。 李宾就走到上首坐下,扫了他一眼,淡淡道:“白兰族长这是在质问本都督吗?” 白兰族长见她用官职压人,哼了一声,道:“要不是你那名王夫败得这样快,我和党项族长也不会惨败。” 原来吐谷浑为了对付三家联手,只能分兵对抗。 党项和白兰都与吐谷浑打得难分难解,只有东女部一败涂地,导致吐谷浑西南路人马携胜之威,增援其他两路,最后获胜。 李宾就冷冷道:“你们若是来商议对付吐谷浑呢,本都督就欢迎,若是来无理指责吾之王夫,那就请回去。” 白兰族长把眼一瞪,还要再反驳,党项族长赶忙出声打圆场。 “好了,白兰族长,咱们现在的敌人是吐谷浑,可别自己先闹起来了,岂不让慕容忠烈笑话!” 白兰族长哼了一声,不作声了。 党项族长缓缓道:“吐谷浑这些年来,已经恢复元气,如今已有十多万兵力,仅凭我们,只怕对付不了吐谷浑了。” 李宾就猜到他们来找自己,就是想请大唐出手,因为自己与大唐关系最为亲密。 “当初你们非要说什么‘羌人永不为奴,永不纳税’,惹怒了唐人,如今再想请松州都督府调解,只怕没这个可能了。”她摇了摇头。 白兰族长忍不住道:“李副都督,你倒说起风凉话了,你不也没向大唐纳税吗?” 李宾就道:“我若单独纳税,你们必定恨我,我东女羌只怕也将不容于羌族了。” 党项族长抬手道:“当初的事就不必再提了。如今你我都面临生死存亡,拓跋部实力不比我们弱,一个月就被吐谷浑消灭,拓跋酋长也被杀死,还是赶紧向大唐求援吧!” 拓跋部原本也属党项部,并称为党项八部。 只因细封部最先归唐,在唐人支持下,细封氏成为党项酋长。拓跋氏不服,故自立门户。 李宾就道:“我还是那句话,你我不成为大唐正州刺史,向朝廷纳税,朝廷就绝不会帮我们。” 党项族长沉声道:“那就成为正州,向朝廷纳税,只要能保住族群就行。” 李宾就看向白兰族长,见他不开口,淡淡道:“只可惜,还有人不同意呢。” 白兰族长瞪眼道:“都到这个份上了,我又不出蠢,干嘛不同意?只是缴赋税也有个标准不是!咱们是像昆藏都护府一样交呢,还是像剑南道一样交呢?这中间可差了不少!” 昆藏都护府因内部族群太多,地形复杂,不稳定因素也多,故而每州交税标准很低,只有剑南道州县一半左右。 若是羌族能少缴一点,这些酋长就能多留一点。 李宾就道:“我会亲自去一趟长安,尽量为大家争取少缴纳一些赋税。” 白兰族长喜道:“那就太好了,一切拜托李副都督了。” 党项族长提醒道:“最好先去一趟松州都护府,将我们愿意缴税之事,告诉韩都督,否则吐谷浑趁机来攻,你我都难以幸免。” 李宾就点头道:“党项族长说的极是,那两位休息一日,明日我们一起去松州找韩都督。” 次日,李宾就三人便带着随从直奔松州,将三部愿意交税之事,告诉了韩伯玉。 韩伯玉是韩威之侄,当初松赞干布攻打松州时,他便在松州都督府担任军官,跟随韩威对抗过吐蕃人。 后来随薛仁贵讨伐吐蕃,他也带着松州兵参战,立下不少功劳,极为善战,被薛仁贵举荐为松州都督。 当年松赞干布击败韩威后,羁糜州的羌人全部投靠松赞干布,因为这件事,韩伯玉一直不喜羌人。 因此,他故意让三人干等了一个时辰,这才相见,并且并不给三人好脸色。 “本都督公务繁忙,不知三位找我何事?” 李宾就上前一步,将三部愿意向大唐缴纳赋税之事说了,还表示准备亲自去长安。 韩伯玉面色才缓和了一些,说:“既是如此,最好不过,你只管去长安便是。” 李宾就道:“就怕吐谷浑趁我不在,又像消灭拓跋部一样,带兵袭击我们三州。” “他敢!” 韩伯玉冷冷道:“你放心,我会写信斥责慕容忠烈,他要是再敢轻举妄动,松州都督府的唐军就会出动。” 韩伯玉是从战场滚出来的唐军将领,身上自有一股威势,各羌族酋长对他都很敬畏。 听到他出声保证,李宾顿三人顿时放了心,告辞离开。 李宾就回到东女州后交代一番,带上随从,朝着长安进发。 (本章完) 第491章 皇后母族 第491章 皇后母族 长安,薛府后堂。 薛玉锦快步来到薛讷屋外,也不敲门,直接推门进去了。 “兄长,娘说东西都准备好了,咱们该……” 一语未毕,薛玉锦睁大了眼睛,望着薛讷。 “兄长,你怎么还带着弓啊,咱们今日是踏春,又不是狩猎?咦,你干嘛还单独收拾一个包袱?” 薛讷朝她笑了笑,道:“妹子,对不住,你去跟娘说一声,我今日不能陪你们出城踏春了。” 薛玉锦眼眶瞬间就红了,过去拽住他衣服,抽着鼻子道:“你怎么能这样,明明答应今日陪我们的。” 薛讷苦笑道:“我也没办法,太子殿下刚刚派人过来,让我陪他去洛阳一趟。” 薛玉锦怔怔道:“又去洛阳?太子殿下最近怎么老往洛阳跑?” 薛讷道:“自然是有事了。” 薛玉锦哼了一声,道:“太子殿下身边又不是没有别人,为什么每次都非要你陪他去?” 薛讷正色道:“这次的事不一样,太子殿下不希望别人知道,所以只带了我和雍王殿下。” 薛玉锦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着转。 “呜……父亲常年不落家,你也总是陪着太子到处跑,你们是不是都不喜欢锦儿了?” 薛讷见妹妹哭起来,顿时慌了。 平日里,他这个妹妹一向坚强,父亲常年不在家,母亲因此郁郁寡欢,都是她在一旁安慰。 今日她竟也露出如此委屈模样,足见心中悲伤到了极处。 “唉,小妹,兄长和父亲怎会不喜欢你,我们都最疼你了,每次不还给你带手礼吗?”薛讷蹲在妹妹跟前,替她擦眼泪。 “那你为何非要陪太子殿下去洛阳,这次就不能陪我和娘亲吗?” 薛讷露出犹豫之色,叹道:“太子殿下这次是去办一件大事,带的人不多,妹子,太子殿下是千金之躯,我必须保护他安全啊!” 薛玉锦问:“是什么大事?” 薛讷低声道:“这件事很机密,我跟你说了后,你别跟任何人说,连阿娘也别说,行吗?” 薛玉锦用力点了点头。 “你知道杨氏一族吗?”薛讷问。 “是皇后殿下的母族吗?” 薛讷沉声道:“是的,他们是前朝皇族,大部分生活在洛阳。这几年来,他们仗着皇后殿下和代国夫人的势,在洛阳无法无天,恣意妄为,惹得民怨很深。” “去年,太子殿下奉圣人之命,前往洛阳调查含嘉仓情况。当时我和雍王也随侧同行,调查完后,雍王提议去洛阳大街上逛逛,便恰遇到一名杨氏子弟仗势欺人。” 薛玉锦听入了神,问:“他如何欺负人?” 薛讷哼了一声,道:“这帮纨绔子弟的作为,实在令人发指,那名杨氏子弟在棋楼跟人下双陆,输了棋,竟逼着别人把棋子全部吞进肚里。” 薛玉锦捂住小嘴,惊道:“棋子那么大,那还不吃坏肚子呀!” 薛讷沉声道:“他们如此胡来,却无人敢阻止,可见是横行惯了。太子殿下自然看不过去,上前阻止,那人嚣张至极,竟指使身边随从,想要殴打太子殿下!” “他们连储君也敢打吗?”薛玉锦听呆了。 薛讷笑道:“也不是,因为太子殿下和雍王殿下都没有显露身份。” “那后来呢?” 薛讷嘿嘿一笑,道:“我三拳两脚,便把那人的随从全部暴打一顿,你知道那人后来说什么吗?” 薛玉锦摇头。 “他说他妹子是当今太子妃,咱们得罪了他,以后都别想安生了!” “咦,太子殿下不是还未纳妃吗?” 薛讷道:“皇后殿下给太子殿下选了四个备选太子妃,其中一人,便是杨氏女!” “因杨氏乃是皇后殿下母族,所以洛阳民间都在传扬,太子殿下最后肯定会娶杨氏女!” “那是真的吗?” 薛讷哼道:“当然是假的,这事连太子殿下都不知道,不过是那小子扯太子殿下大旗,作威作福罢了!” “那就好。”薛玉锦拍拍胸口。 薛讷忍不住一笑,道:“你知道雍王殿下怎么收拾那人的吗?” “打他屁股吗?”薛玉锦猜测。 薛讷笑道:“不对,他让我制住那杨氏子弟,逼他把剩下的棋子都给吞下肚子了。” 薛玉锦“噗嗤”一笑,道:“雍王殿下可真聪明,这就叫自食其恶!” 薛讷见把妹妹逗笑了,道:“好了,你现在该知道我在做正事了,太子殿下还等着,我需得赶紧过去了。” 薛玉锦急忙抓住他,道:“你还没说完呢,当时既然已经惩治过他了,为何还要去洛阳呢?” 薛讷叹道:“你以为只有那一名杨氏子弟有问题吗?” 薛玉锦想了想,道:“那太子殿下是想把杨氏一族都给办了吗?” 薛讷摇头道:“正所谓不看僧面看佛面,有代国夫人这一层关系,太子殿下自然不会那么做。” “那太子殿下为何要去洛阳呢?” “因此事牵扯到皇后殿下和代国夫人,洛阳无人敢办杨氏,这才造成杨氏无法无天。若是太子殿下也视而不见,还有谁敢查他们呢?” 薛玉锦脱口道:“大理寺狄寺卿可以讶!” 薛讷笑道:“你也听说过狄寺卿?” “娘跟我说的。” 薛讷点点头,道:“狄寺卿也许确实能查清楚,但他若是查了,必定得罪皇后殿下和代国夫人,这岂不是害了人家?” “所以太子殿下才自己查吗?” “是啊,这件事只有太子殿下查最合适。到时查清楚后,太子殿下将罪证拿去给皇后殿下,雍王殿下拿去给代国夫人。相信皇后殿下和代国夫人也不会再袒护族人,如此一来,才能善了此事。” 薛玉锦想了一会,点头道:“锦儿明白了,兄长去忙大事吧。” 薛讷摸了摸她小脸,道:“等这次的事忙完,我以后一定多陪你玩耍。” 薛玉锦笑道:“那兄长可不许食言。” “一定。” 两兄妹来到正厅,将情况跟柳氏说了。 柳氏就好说话多了,听说儿子要陪太子去洛阳公干,一口便答应了,还让他保护好太子安全。 待薛讷离开后,母女俩朝着马厩而去。 今日天空明媚,万里无云,虽然薛讷不去,母女俩还是决定出城踏青。 还未到马厩,一名仆人来报,门外有名女子求见,自称松州副都护,名叫李宾就。 李宾就曾多次拜访薛府,柳氏与她颇为熟悉,还向她了解了东女国的奇异习俗,尤其是女尊男卑一套,令柳氏觉得新鲜而刺激。 既有远客来访,柳氏便打消了踏春计划,命人请李宾就去后堂等候,随即带着女儿,去寝屋换衣。 李宾就是女客,换好衣服后,柳氏牵着女儿,一起去后厅迎客。 来到后厅,叙礼毕,李宾就送给薛玉锦一颗鸡蛋大小的玛瑙宝石作为见面礼。 薛玉锦不敢收,看向母亲。 柳氏微笑道:“这位李娘子是阿娘的好友,收下吧。” 薛玉锦这才用两只小手捧住。 柳氏命人上了茶,茶毕,向李宾就问起近况。 以前李宾就每次来长安,都会来薛府拜访,最近两年,因羌族内部争端,她便一直没有入京,所以柳氏才有此一问。 李宾就轻轻道:“柳夫人,我这次过来,是有一事向您求助。” 柳氏笑道:“你我之间,有话尽管开口便是。” 李宾就叹道:“不瞒您说,最近几年,我们东女州情况不容乐观,甚至有被吞并的风险。” 柳氏讶道:“东女州是内州,谁能吞并你们?” 李宾就道:“当然是吐谷浑了,他们这几年野心愈来愈大,已经吞并不少羌族部落,只怕将来还有叛唐可能哩。” 薛仁贵常年不在家,柳氏这些年独守家中,被人狠坑了几次,慢慢也变精了,听李宾就说吐谷浑要叛唐,知道这是大事,不敢轻易接口,怕又被坑了。 “应该不会吧。”她笑道。 李宾就道:“叛唐之事也许说不准,但吐谷浑已经吞并拓跋部,还出兵攻打过我们东女州,吞并之心,昭然若揭。” 柳氏问:“松州都督府为何不管呢?” 李宾就叹道:“也怪羌人自己,不肯向大唐纳税,松州都督府便不怎么管羌人之间的事了。” 柳氏轻轻道:“既是大唐州县,向大唐纳税,也是应该的呀。” 李宾就道:“是的,我这次来京,就是代表羌人,请求向大唐纳税。” 柳氏拍手笑道:“这就对了,只要你们纳税,松州都督府肯定会管,他若不管,我就让我家良人给你做主。” 李宾就道:“多谢夫人。不过此事还是出了点麻烦,我羌人如今想要纳税,也不得其门。” 柳氏愣道:“怎么会?你直接去找鸿胪寺官员,他们难道还会拒绝不成?” 李宾就叹道:“不瞒夫人,我已经去过了,可鸿胪寺最近似乎在跟大食人谈判,已到了紧要关头,我见不到戴寺卿和张少卿。” 柳氏道:“鸿胪寺官员很多呀,跟其他人说不行吗?” 李宾就低声道:“倒是与一名姓杨的寺丞谈论过此事,只是杨寺丞不了解我羌人情况,希望我们像剑南道标准交税。” 柳氏道:“有什么困难吗?” 李宾就叹道:“我羌人虽也分了田地,但不像蜀人一样擅长农耕,生产很低,若是像他们一样缴纳赋税,恐食不果腹,难以自足。” 柳氏对这些了解不多,没有轻易插嘴,只问:“那你们希望如何纳税呢?” 李宾就道:“最好能与昆藏都护府纳税标准一致。” 柳氏叹道:“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懂你说的这些,我家良人还在吐火罗,只怕帮不了你。” 李宾就忙道:“小女不敢太麻烦夫人,只希望夫人帮我引荐,让我见上皇后殿下一面便可。” 柳氏诧异道:“你想找皇后殿下求情?” 李宾就点点头。 她曾被武皇后请入宫中,向她询问东女国的特殊风俗,故而与武皇后还算有几分交情。 柳氏身为命妇,有请旨入宫的特权,她略一思索,说:“我可以将你求见之事,禀明皇后殿下,至于皇后殿下是否见你,我就不能担保了。” 李宾就欣喜道:“如此便够了,多谢夫人。” 柳氏笑道:“这几日,你就住在我府中等消息吧。” 次日,柳氏带着薛玉锦请旨入宫。 当初李治来薛府时,曾金口玉言,让薛玉锦多入宫陪太平公主玩耍。 有皇帝这句话,柳氏只要带女儿入宫,皇后那边都会同意。 见到武皇后后,柳氏让女儿去和太平公主玩耍,自己则陪武皇后说话。 到了中午,武媚娘留母女二人用膳,膳后用茶时,柳氏这才提起李宾就的事,说她正住在府中。 武媚娘笑问:“可是那位族中以女子为尊的东女女王?” 柳氏笑道:“正是她哩。” 武媚娘道:“现在都三月了,她还未离京吗?” 柳氏道:“她因族中遇到情况,去年岁末,并未来京,这个月才入京。” 武媚娘问:“她族中遇到什么情况了?” 柳氏便将吐谷浑吞并羌族各部的事说了。 武媚娘顿时猜到柳氏今日入宫的目的,淡淡道:“她这是托你来找吾帮忙吧。” 柳氏笑道:“殿下英明,她说曾见过您一面,妾身就想着过来向您提一嘴,您若不愿见,妾身跟她说明便是。” 武媚娘沉吟片刻,道:“明日吾要去城外庄园一趟,没空见她。那就后天下午,未时之后,你带她入宫吧。” 柳氏欣然谢恩,又陪武媚娘说了几句闲话,带着薛玉锦告退离开了。 (本章完) 第494章 召见禄东赞 第494章 召见禄东赞 自永徽六年以来,在李治的主导下,大唐内政有过几次大的改革。 最先改的是田制,从均田制改为租田制,田地全部收归国家。 虽然当初阻力很大,但这几年下来,百姓们发现与原来的均田制并无区别,反正田还是自己耕种。 而且改制之时,那些田地被侵占的百姓,又得以重新分配良田。 那些侵占百姓田产的大户,不得不将侵占的田产吐出来,相当于一次土地再分配。 田地归了国家后,那些大世族想要再吞并百姓的田地,就变得十分困难。 当然,办法还是有的,却需要耗费大量精力,风险也高,这几年来,土地兼并的现象减少了很多。 这也是大唐这些年不断征战,又将府兵改为募兵、军费大幅增加,财政盈余却依然节节升高的原因。 田制改革的良好效果,也在无形中提高了皇帝的权威。 就比如这次对大食的作战,称得上劳师远征,又看不到明显的好处。 若是几年前,朝中文官必定集体反对,如今却几乎听不到反对声音。 国家既然有钱,大臣们又何必跟皇帝唱反调呢? 田制改革后,朝廷也有一系列相应的改革,比如兵制改革。 如今府兵制正在朝着募兵制缓慢过渡,这次远线作战,动用的正是募兵。 他们不需要顾虑家中农事,每个月都有俸禄可领,直接发放家中,足以养家糊口。 如此,便可以安心在前线作战。 最后一个则是税制改革。 税制改革进行了两次,第一次的侧重点,主要是取消了租庸调中的庸,让百姓们不必再承受繁重的徭役。 此事推进最为困难,因为失去免费劳力,朝廷需要钱雇佣,会增加一笔额外开支,又看不到任何好处,当时反对声音很大。 李治通过在鲁城县试点,让朝廷大臣们认识到,取消徭役,会在无形中释放民力,增加生产。 而且雇佣百姓们干活,又创造了大量就业岗位,领钱做工的效率,比服徭役的百姓强了数倍。 这些年来,全国各地的官道、桥梁、渠河等基础设施,大幅提高,各个州县的产出也一年比一年高,商业发展迅速,民间一片欣欣向荣。 尤其是河北地区的百姓,原本对朝廷怨愤甚深,如今日子好过了,这些怨恨也不知不觉消弭于无形。 最明显的例子便是燕山会在河北已经几乎销声匿迹。 朝廷攻打高句丽那会,他们还上蹿下跳,结果被河北百姓大量举报,一批骨干都被抓了,飞羽班也是那时候被误抓的。 剩下的余孽,见燕山会这个旗号不大管用了,也只好回到老家,耕田为生,毕竟也要生计。 税制改革的第二个侧重点,是将收粮改为收钱。 以前都是百姓们向县府纳粮帛,县府再将粮帛运送到州府,州府最后运送到长安、洛阳。 所以以前的国库里,大部分是粮食和布帛。 李治后来改制,想简化收税流程,将收粮帛改为收钱。 不过后来与朝臣商议,发现如果直接收钱,百姓们需要把粮帛转换成铜钱,容易遭奸商压榨。 因此,百姓们依然交粮帛,再让县府官员找粮商布商换成钱,最后再上交国库。 这样可以节省一大部分运力。 这项改革对民间没有影响,最大的改变是国库中堆满了铜钱和布帛,也导致一度出现铜钱荒,民间多了许多假币劣币。 武媚娘因此建议过李治,铸造新钱应对,李治却没有同意,而是采取从倭国挖取金银矿,用金银填补市场铜钱的不足。 自大唐得到倭国一半左右领土后,户部便下令瀛州都护府的州县,雇佣矿工,开采金银矿。 因此每个月都有大量金银流入大唐,缓解了铜钱压力。 铜钱不缺了,劣币和假币自然不再受青睐,那些背后之人见不能谋利,自然也就去想别的生财法子了。 西域国家很多都以金银为钱币,随着大唐这次一战震惊西域,以后来大唐的商人也会越来越多。 换句话说,流入大唐的金银也会更多,换取大唐的丝绸和茶叶,货币问题正在朝着良性方向发展。 李治本以为国家内部一切向好,不需再行改革,然而这次羌人收税的问题,又让他发现一个新的问题。 不仅是羌人,百济、漠北、安西等地的税收,因特殊缘故,税收标准都与其他地方不同。 简单来说,大唐打下一片新土地后,朝廷会先免税三年,让其恢复元气,再开始收税。 税收的标准,则需要依据户部的评估。 就比如昆藏都护府,生长在这里的吐蕃人,原是半农耕、半游牧的生活方式。 这里无法种植稻粟,主要作物是裸麦(青稞)和小麦,可耕农田不多。 又因海拔太高,大部分地区都是无人区,户部评估后,认为其产出很低,便将收税标准定为其他州县一半。 然而仔细一想,吐蕃生产如此之低,当初的吐蕃国又怎能如此强大? 李治隐隐猜到问题所在,为了确认心中所想,便传下旨意,召禄东赞入宫。 禄东赞上次与李治坦白之后,李治便给他换了一个三进大宅居住。 去年岁末,钦陵来到长安时,又请求李治释放禄东赞,然而依然被李治拒绝。 他现在倒并不担心禄东赞的威胁,留着禄东赞,只是为了随时征询昆藏都护府出现的问题。 这天上午,李治处理完政务后,在临湖殿召见了禄东赞。 这位吐蕃人的气色,比上次见面时好多了,这还要多亏李治将吐蕃迁移到天竺西北处的平原。 对如今的吐蕃人来说,根本不敢再去想收复昆藏地区,只盼离大唐远一点就好。 所以李治将吐蕃向西北迁移的决定,双方其实都很满意。 李治一向对禄东赞很尊重,给他赐座,又命人奉茶,茶毕,才问起吐蕃以前的税收制度。 禄东赞毫无隐瞒,将吐蕃税收制度的三个发展阶段全部说了。 李治听完后,不由大吃一惊。 吐蕃税收之高,远远超过他的想象,而且税收制度,正是禄东赞一手设立。 松赞干布时期,吐蕃还没有完善的税收制度,直到禄东赞当政,吐蕃的财政制度才趋于完善。 吐蕃税收制度主要有三个方面,第一种税收是人头税,这一点是学自大唐的人丁税,先普查人口,再按照人丁收税。 每户征收五升青棵,仅看人头税,倒是非常低。 第二个税收名为畜牧税,吐蕃人则称为“吐税”。 吐蕃朝廷会给所有百姓分赐小羊、小牛和小马,羊一岁以上、牛三岁以上、马二岁以上,便需要交税,约为四取一。 如果只有这两个税,吐蕃税收比大唐还低,然而第三个农业税,也就是吐蕃人称呼的“突”税,才是最沉重的一项。 吐蕃人收农税不按照人丁,而是根据资产来征收,不同地区的税收也不一样。 比如吐蕃人发源地雅隆河谷地区,收税为十取四,被吐蕃最先征服的象雄、苏毗等地区,则是十取五。 另外,还有一些更晚征服的地区,税收达到惊人的十取六。 如此压榨子民,下面竟然并未生乱,这也令李治颇为疑惑。 当李治询问禄东赞时,禄东赞微笑道:“陛下,您觉得一个普通百姓,对当前生活是否满意,取决于什么?” 李治想了想,道:“应该是生活是否富足吧?” 禄东赞道:“依鄙人之见,一个人是否对生活满意,并非他现在过的好不好,而是他现在的生活,是否比以前好。” 李治心中一动,点头道:“也有几分道理。” 禄东赞缓缓道:“吐蕃统一昆藏之前,昆藏地区年年征战,各部落子民大都吃不饱饭,还可能随时丧命。” “然而当吐蕃统一各部后,赋税虽高,却也带给他们宁静和安稳,再不用惧怕死亡,也能填饱肚子。” 李治听完后,也不由心生感慨。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就是因为人心变化。 战乱时期,每个人期盼的也只是安稳生活,吃饱穿暖而已,别的什么也不求了。 然而当没有战争后,安稳的日子过久了,人心又会变化,普通人纵然吃饱穿暖,也会有新的需求欲望,未必能够满足。 上层阶级就更不提了。 吃饱穿暖这种基本需求,根本无法满足他们,这帮人变着法儿的攫取财富,过着醉生梦死、骄奢淫逸的日子,也不管底层人死活。 当财富全部集中到这些人手中,百姓食不果腹,则到了合久必分的时候。 李治道:“你说的也许是一部分原因,但如此高税,百姓却能承受,应该还有别的原因吧?” 禄东赞想了想,道:“那可能是我们向贵族也收高税的缘故吧。” 李治道:“怎讲?” 禄东赞道:“在我看来,底层民众都有一个奇怪的心理,当他们发现富人和他们一样收税,就算税收很高,他们也会觉得很公平。” 李治心中一动,道:“所以你们才按照税率收税?” 禄东赞道:“是的,吐蕃最肥美的耕田,都集中在贵族手中,若是按户收税,这些人只用交极少的税,这不仅不公平,对国家也无好处,因为国家财富和权力,会慢慢分散到他们手中。” 李治点了点头。 大唐目前就是按丁收税,那些世家大族虽人丁兴旺,比普通百姓税收多一些。 但如果从他们的收入来看,他们缴纳的那点税收,只占他们收入的九牛一毛,这是个很大的问题。 禄东赞微微一笑,道:“其实在下敢收如此高额之税,还有最后一个原因,不过这个原因,陛下恐怕难以效仿。” 李治问:“什么原因?” 禄东赞道:“宗教。” 李治只能同意。 吐蕃地区的藏传佛教,受天竺教影响很大,提倡今生受苦,来生有福,故而百姓忍受力极强。 这几点下来,也难怪昆藏百姓能够承受高额赋税了。 相比之下,大唐先免税三年,接着又定下如此低的税收,这些昆藏百姓只怕心中不知多么欢喜。 这也难怪这几年来,昆藏再未发生任何动乱了。 综合来说,吐蕃当年的高税制度肯定不可取,不过其中按率收税的法子,可以采纳,让官员世族增加税收。 这件事难度很大,必定遭到所有当朝权贵反对。 不过,现在不再是永徽六年,以李治如今的威望,完全可以强行推进。 而且按率收税,也可以让大唐各个地区统一收税标准了,唐人和胡人一视同仁,不会有谁吃亏了。 现在的问题是,昆藏、百济、瀛州等地方,原本收税标准是低于其他州县,突然统一标准,这些地方的百姓很可能不满。 就比如昆藏地区的百姓,税收标准一直只有正州半数。 这时候让他们和其他州县一致,他们不会感激先前的低税,反而会因为税收标准突然增高,心生不满,这就是人性。 当然,要解决此事也不是没有办法。 李治抬头看向了禄东赞。 禄东赞似乎看出李治的想法,问道:“陛下是否想按照税率收税,并且在所有州县统一标准?” 李治笑道:“禄卿觉得这样做如何?” 禄东赞道:“在下以为很好,不过统一税率的话,昆藏地区的子民,可能会不满。” 李治道:“那怎么办呢?” “在下有一策,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李治目光闪动:“禄卿有什么办法?” 禄东赞道:“陛下若是信得过禄东赞,可派禄东赞前往昆藏,由在下负责昆藏地区的税收改制。” “如此一来,昆藏子民只会怨恨在下,怨恨吐蕃,陛下既能达到目的,也能让昆藏子民归心大唐。” 李治见他主动提出,也不由赞他识趣,缓缓道:“禄卿果然识大体,可有什么要求吗?” 禄东赞抚胸道:“吐蕃既臣服大唐,禄东赞为陛下分忧,是理所应当之事,不敢提要求。” 李治沉吟了一会,道:“这样,你做成此事后,朕许你回吐蕃一趟,今年岁末,你再返回长安。以后朕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向禄卿请教。” 禄东赞心中大喜,抚胸致谢。 (本章完) 第495章 圣人又要打压世族? 第495章 圣人又要打压世族? 一骑快马进入曲池坊,一路来到西街,停在某间奢华的豪宅外。 这座宅子是长安第一富商邹凤炽的别院。 马上之人翻身下马,刚来到门外,就听到里面传来阵阵丝竹之声,悦耳动听。 “砰砰砰!”骑手敲了敲门。 “谁啊?”门内传来声音。 “户部主事,杜复!” 此话一出,大门立刻打开了,一名门子满脸陪笑的望着门外之人,笑道:“杜主事,您来这里有何贵干?” 杜复并不理他,大步朝里面走了进去,那门子也不敢阻拦。 杜复穿过庭院,来到大堂外,朝里面一看。 只见厅内坐了两排人,略略扫了一眼,要么是朝中京官,要么是京兆世家子弟,还有几名穿着黑衣的富商。 坐在上手的也是一名商人,矮矮胖胖,约莫四十多岁,他便是此间主人邹凤炽。 不过他并未坐在椅子上,而是端着一杯酒,正在给左手第一位的客人敬酒。 那客人正是李义府。 大厅中心的毛毯上,有七八名舞姬,全都是二十岁左右。 这些舞姬不仅皮肤白皙,容貌秀丽,更难得的是身材竟都差不多,穿着露肩纱衣,赤裸双足,抬腿挥臂,雪白的肌肤若隐若现,只看得一众宾客都眼冒精光。 李义府生性风流,同样看得入神,丝毫没有注意到杜复走了进来。 等杜复来到他身旁,倒是邹凤炽先发现了他,笑道:“这不是杜主事吗?都怪鄙人疏忽,竟忘了给您送请帖。” 李义府这才注意到杜复进来了,笑道:“小杜,你来的正好,邹掌柜府中的舞姬可是长安一绝,难得今日休沐日,快坐下来瞧瞧。” 杜复皱了皱眉,来到李义府身边,附耳说了几句话。 李义府听完后脸色微变,顿时起身,朝邹凤炽道:“邹掌柜,李某有点急事要去处理,告辞了。” 言罢,不等邹凤炽询问,便带着杜复快步离开。 李义府是坐着马车来的,不一会,他便坐着马车从邹府二门驶了出来,杜复也同坐车中。 直到上了大街,李义府才朝杜复问:“到底怎么回事,陛下到底下了什么旨意,竟让卢尚书如此紧张,这么急着找我过去商议?” 杜复低声道:“陛下又想改革税制了。” 李义府微微一愣,道:“改革税制又不是第一次,为何如此大惊小怪?” 杜复道:“这次不同,陛下准备将按丁收税,改为按田收税。” 李义府脸色顿时大变,这项政策对官员影响可谓极大。 官员都会授予职分田,要么让家中族人奴仆耕种,要么租佃户耕种。 官员的俸禄其实并不高,也就够自己在长安生活,要想养一大家族人,主要凭的就是制分田收租。 以前人丁税他们只用交一人或者几人的田税,若是按照田产,他们交税数量就要增加几十上百倍。 这项政策可谓侵犯了所有官员利益! “是谁给陛下出的馊主意!”李义府勃然大怒。 杜复叹道:“听说陛下下旨之前,见过吐蕃人禄东赞,大家都在怀疑,是这胡人向陛下进言,因为吐蕃人收农税,就是按田收税。” 李义府目光闪动了一阵,冷冷道:“不对,无缘无故,陛下为何会召见禄东赞,一定有什么原因!” 杜复道:“那卑职就不知道了,也许卢尚书知道。” 卢承庆同样为此事焦虑不安。 当初的田制改革,就让世家大族大出血,范阳卢氏多年积攒的大量田产,竟被朝廷没收,给了那些无田百姓。 那些无田百姓原来也是有田的,是他们自己把田卖了,换取财富,结果如今又平白分了田。 此事便让世家大族都感到不满,当初也有不少人抗争过,卢承庆也暗暗阻止过。 然而,皇帝借助萧氏谋逆之事,将此事闹大,最终得以强行推行。 世家大族们没了田,那些积蓄迟早会坐吃山空,只能想着法子,让族中更多官员入朝为官,得到职分田。 所有族人的职分田加起来,数量倒也可观,由族老统一管理,分派族人、雇佣佃户耕种,再省吃俭用一些,勉强还能维持收支平衡。 如今,皇帝突然又要改变税制,按田收税。 各大世族这么多田产,不知要增缴多少税,平白里多出一大笔开支。 不仅世家大族,凡是在朝官员,都要增加税收,品级越高,增税越高,谁能不急? 卢承庆坐在椅子上,长叹一口气,实在不明白,皇帝为何要突然折腾官员。 若是国库空虚,需要官员们出力,他绝没有二话可说。 可国家并不缺钱,财政收支年年增高,皇帝为何忽然要向权贵开刀呢? 难道是因为战争打完了,皇帝又要打压世族了? 正百思不解间,外面传来敲门声,却是李义府来了。 卢承庆请李义府进来,将情况跟他说了。 李义府沉声道:“此事我已知晓,只是不明白,陛下无缘无故,为何会突然召见禄东赞?” 卢承庆道:“根据老夫得到的消息,此事可能与羌人有关。” 李义府皱眉道:“吐谷浑叛唐,已经被韩伯玉收拾了,并未形成危害啊!” 卢承庆道:“具体缘由,老夫也不甚清楚,不过提到税收,老夫倒是听鸿胪寺说,陛下准备向羌人收税了。” 李义府恍然道:“不错,吐谷浑既然叛唐,陛下自然不会再容忍羌人维持羁糜州的旧制!” 顿了一下,皱眉道:“可这还是跟税制改革无关啊!” 卢承庆道:“听说李老弟与鸿胪寺张少卿私交甚密,何不向他问询一下?” 李义府点点头,道:“好,我这就去找他。” 张柬之最近非常忙碌,又是跟大食人谈判,又要处理羌人羁糜州改革的事,还要负责中书省的公务。 幸好他精力旺盛,每天从中书省往鸿胪寺跑两三次,竟也丝毫不觉疲惫。 这不,他刚刚处理了中书省一件关于瀛州银矿被私采的事,便马不停蹄的来到鸿胪寺。 刚进办公房,便见到了等候多时的李义府。 “李公,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张柬之见李义府眉头皱的很深,向他询问。 李义府沉声道:“柬之,陛下税制改革的事,你可听说了?” 张柬之点点头:“知道。” 李义府道:“你可知道陛下为何忽然要改革税制?” 张柬之沉吟道:“我琢磨着,应该是最近几年国土大增,各地税收皆不统一,那些新并入的地区,税收普遍太低,对其他地方不公平,故而陛下想采取一个公平些的收税方法。” 李义府听了这番话,恍然大悟,道:“不错,应该是这个原因。” 张柬之接着道:“以前大唐各地都以农耕为主,如今却有很多游牧族群,产出多为牲畜,无法用旧制收税,税制改革,正当其时。” 李义府叹了口气,道:“陛下希望胡人与我唐人一样收税,这可以理解,可陛下直接增收胡人畜牧税便是,为何要将农税改为按田收税呢?” 张柬之却道:“我觉得很好。” 李义府皱眉道:“好在何处?你我以后都要多交数十倍的税,张老弟难道一点不在意?” 张柬之道:“从私心讲,我自然也不乐见此事,可站在国家利益看,如此改革,富人多税,贫民少税。富人并不缺那点钱,贫民的生计,却能因此而改善不少。” 李义府淡淡道:“如此一来,就得统计个人资产,将收税过程复杂化,任何事情一复杂,中间便有操作空间,未必于民有利。” 张柬之道:“那就是我们官员的责任了,不能因为办理困难,就因此退缩不前吧。” 李义府知道张柬之说的是正理,可听在耳中,却觉得非常刺耳。 话可以说的冠冕堂皇,但这关乎到每个人以后的生活品质。 如此收税,以后每个官员府中,必须减少各项开支。 明明国家一派向好,官员生活品质却要下降,这未免令人难以接受。 离开鸿胪寺后,李义府心情越来越糟。 以皇帝如今的威望,他想做什么事,就算文武百官联合起来,也无法阻止。 所以无论去找哪个官员也没用。 唯一能影响到皇帝的只有武皇后。 此事毕竟也影响到武氏一族的利益,武皇后应该不会乐见此事。 想到此处,他坐着马车,朝江燕那间小院而去,想通过江燕,去试探一下皇后的想法。 江燕在小院中留有一名老仆,只需通知一声,明日就能见到江燕。 来到小院外,敲开门,刚和那老仆提起此事,却见她眉开眼笑道:“相公来到正好,娘子刚好出宫办差,正在屋子里休息呢。” 李义府大喜,进入正屋,果然瞧见江燕躺在榻上休息,跷着高腿,吃着柑橘,姿势颇为不雅。 瞧见李义府进来后,她惊呼一声,赶忙坐正了身子,脸色通红的问:“你怎么突然来了?” 李义府哈哈一笑,道:“你什么姿势我没见过,用得着这么大反应吗?”走到她旁边坐下。 江燕嗔了他一眼,剥下一瓣柑橘,递到他嘴里,笑道:“说吧,到底找我何事?” 李义府吞下柑橘,问:“你知道陛下要税制改革的事吗?” 江燕点了点头。 李义府目光一亮,道:“皇后殿下是不是也反对此事?” 江燕皱眉道:“殿下的态度我不清楚,不过陛下改革税制,很可能与殿下有关。” 李义府吃惊道:“这是为何?” 江燕道:“前阵子,那位东女女王找过殿下,表示愿意向大唐纳税,只是希望纳税标准,能和昆藏地区一样。” 李义府愣了半晌,一拍大腿,道:“我明白了,皇后殿下定是将此事告诉了陛下,陛下觉得税制混乱,才想改革税制,制定统一税率。” 江燕道:“正是呢。皇后殿下今日派我出宫,就是让我告诉李宾就,以后大唐各地区税制将会统一,她希望羌人纳税和昆藏都护府一样,已经达成了。” 李义府又问:“如此改革,长安城所有家族都要多缴税收,皇后殿下是什么看法?” 江燕迟疑了一下,道:“殿下说这很不错。” 李义府愣道:“不错?” 江燕轻轻道:“殿下说了,按照以前税制,国家财富会集中到世族手中,这些世族自私自利,将来国家发生危难,也绝不会为陛下分忧,向他们多征税收,正是好事。” 李义府顿时哭笑不语。 他素知皇帝和皇后一直都在打压世族,可如今世族早已大不如前,还有必要用这种方法打压他们吗? 江燕见他脸色不好,低声道:“要不要我去皇后面前,帮你分说一下?” “算了,若是触怒皇后,你好不容易赐下的爵位,只怕难保。”李义府摆了摆手。 像李义府一样四处打听消息的官员着实不少,不过最终也无人敢上奏反对此事。 次日,中书省和户部经过商议,联名向皇帝上奏一份诰书,提议将税率定在一百取八。 原本大唐的税收减去“庸”后,是每丁税二石粟米,加上绢布绵麻,大约三四石。 大唐百姓虽分田百亩,却是三年轮耕,产量不高,一年收成大约是三四十石。 这样一算,原来的税收是百取十左右,如今百七税收,其实是略微降低了一些。 这当然也因税收关乎到所有官员,故而大家心照不宣的将税收设置的较低。 以前是按丁收,现在按田收,田产多的人交税将大幅提高,一增一减,总税收大约不会有太大变化。 也就相当于富人承担了一部分平民税收。李治的目的正是在此,当即玉笔一勾,通过诰书。 他又派出几名黜陟使,前往各州道、都护府、都督府,负责监督地方的税制改革工作。 其中派去昆藏都护府的黜陟使,正是禄东赞。 (本章完) 第496章 杀了太子! 第496章 杀了太子! 春光明媚,绿柳红,正是踏春时节。 洛水之上,波光粼粼,一艘画舫悠悠而行,随风荡漾。 近年来,大唐国力强盛,外战连连告捷,四海之民都为之振奋。 长安在天子脚下,当今天子不喜铺张奢华,故而长安之民,喜庆之时还有所收敛。 洛阳远离京师,因其独特环境,繁荣不弱于长安,又无天子注目,御史监督,故而这几年来,颇涨奢靡之风。 洛水河畔,是洛阳世家子弟最喜欢的游玩享乐之地。 画舫之内,连侧舷走道在内,皆铺有地毯。 主舱之中,更是布置得雕栏画栋,金碧辉煌,一群衣着妩媚的高句丽舞姬,正在舱中载歌载舞。 自大唐打下高句丽之后,便有大量高句丽女奴进入长安洛阳,被贵胄豪门收为家姬禁脔。 高句丽女容貌与唐人相近,又普遍身材高挑,野性十足,如今黑市之中,“高丽婢”的价格还要高过“新罗婢”。 舱内北面主位之上,坐着一名华服青年,正目不转睛的欣赏着舞曲,身边另有四名美貌女子伺候。 一女用嘴巴咬开葡萄皮,将果肉喂入他嘴里。一女手握银壶玉盏,给他斟酒。另外两女匍匐在他脚下,将娇嫩的脸颊,贴在他两条腿上,给他揉捏小腿。 这时,一艘小船从远处追来,迫近之后,大船放下跳板,小船上一名白衫青年快步上了大船。 白衫青年急步来到正舱,瞧见舱内奢靡景况,脸上闪过几分恼怒之色,大喝一声。 “都停下来!” 正在欣赏歌舞的青年瞧见白衫青年后,眉头一皱,道:“杨兄,你这是做什么?” 白衫青年冷笑道:“还问我做什么?韦兄,你知不知道,你我都要大祸临头了!” 韦姓青年挑眉道:“杨兄在跟小弟开玩笑吧?” 白衫青年冷冷道:“翡翠庄园的事,韦兄不会忘了吧?” 韦姓青年脸色大变,急道:“这种事你怎么能……”左右看了一眼,烦躁的挥了挥手,道:“所有人都出去,没有我的命令,不准靠近正舱。” 众人齐齐答应一声,走出了正舱。 韦姓青年紧紧望着白衫青年,咬牙道:“杨淼,你疯了,我们当初不是说好了吗,谁也不许再提翡翠庄园的事了!” 杨淼阴沉着脸,道:“可以的话,我也永远不想再提,可有人已经盯上了此事!” “是谁?敢调查此事,不要命了吗?”韦姓青年眼中杀机闪动。 杨淼木然道:“当今太子。” “噗通”一声,韦姓青年浑身一软,从椅子上摔了下来,后脑勺重重磕在椅子边缘。 他也顾不得疼痛,嘶声问:“太子收拾你那蠢货堂弟后,不是早就回长安了吗?” 杨淼阴冷冷的道:“他确实回去了,却并不打算放过杨氏,这几个月来,他又来了洛阳好几次,都是悄悄过来的。” 韦姓青年愕然道:“太子殿下到底想做什么?” 杨淼道:“这还用问,自然是想收拾我杨氏。” 韦姓青年深吸了一口凉气,沉吟片刻,摇头道:“不对啊,太子殿下想收拾你们,用不着这么麻烦吧?” 杨淼哼了一声:“你别忘了,我杨氏背后的靠山是皇后生母,代国夫人。就算太子,也需顾忌几分,所以他才暗中搜集我杨氏违法证据,结果就查到了翡翠庄园!” 韦姓青年从地上跳了起来,快步奔了过去,双手紧紧捏着杨淼衣领。 “太子查的是你杨氏,跟我无关,怎会这么巧查到翡翠庄园?” 杨淼一脸讥讽的望着他,道:“你以为是我故意让太子知道此事?就为了连累你,我就要自取灭亡?” 韦姓青年也觉得这猜测不符,松开手,跺脚道:“我被你连累惨了!” 杨淼哼了一声,道:“当初建翡翠庄园时,你可比我更热心,现在怎么变成我连累你了?” 韦姓青年脸色数变,心中怒火很快被恐惧取代,颤声道:“你若被抓,是不是准备把我供出来?” 杨淼哂笑道:“若是我被太子给办了,当然能拖一个是一个,黄泉路上不寂寞。” 韦姓青年双眉急跳了几下,眼中闪过一丝杀机。 杨淼笑眯眯的道:“这是你的船,你可以把我杀了,沉尸洛水,这事你也不是没干过。不过太子正在查我,若是发现我找你之后就失踪了,也不知会怎么想。” 韦姓青年浑身一震,慢慢跪倒在地,哀求道:“杨兄,我死了对你也没好处,你放了我吧,我一定照顾好你家人。” 杨淼阴冷冷的道:“你以为太子还会饶了我家人吗?” “那、那我每年帮你扫墓,烧纸钱、纸船、纸人,让你在下面痛痛快快的……” 杨淼一挥手,道:“行了,少说这些屁话,我要是死了,一定拖你下水,除非……” “除非怎样?”韦姓青年急问。 杨淼眯着眼:“韦珅,你我要想活命,只有一条路可走!” “什、什么?”瞧见杨淼的表情,韦珅眼中露出一丝不好的预感。 杨淼冷冷道:“杀了太子!” “你疯了!”韦珅双腿连蹬,倒退着爬行,远离着杨淼。 杨淼嗤笑一声,道:“反正翡翠庄园的事查出来后,我必死无疑,我死之前当然拉你垫背,这种情况下,何不拼死一搏呢?” 韦珅还是摇头:“不行,翡翠庄园的事就算查出来,也不过死我一人,可若是行刺太子,我韦氏一族……” 说到这,忽然住口不言了。 杨淼似乎看出他心思,笑道:“你这支东眷房除了你之外,还剩几个人?剩下的都是京城那些大房,怎么,你还舍不得牵连他们吗?” 韦珅听到此话,脸上肌肉跳动了一下。 他东眷房原本也住在长安,只因他父亲与韦弘机从小不合,后来又争夺族长之位,可谓势同水火。 结果他父亲争输了,韦氏一族由韦弘机掌权。 自那以后,韦弘机便不断打压东眷房,东眷房这才迁到洛阳。 刚到洛阳那会,他们又受到洛阳本地世族欺凌,后来才知,背后是韦弘机指使,韦父一怒之下,卧病不起。 没两年,韦父便病死了。 东眷房其他族人趁机分家,欺负他孤儿寡母,将值钱的东西都分走了,他母亲因此抑郁而终。 那几年是韦珅最艰难的几年,后来他凭着马球之技,搭上杨淼,撺掇他建立翡翠山庄,境况才慢慢好转。 韦珅站起身,回到椅子上坐下,沉思良久,走到舱外,小心翼翼的打量了一会四周,见无人偷听,便召来一名手下,让他放下一艘小船。 杨淼见他如此谨慎安排,心知他已经上钩,也不多言。 等两人都上了小船,并且远离大船后,韦珅才小声问:“你要做的事非同小可,你杨氏族老都知道吗?” 杨淼冷笑道:“那帮老东西,一个个怕的要死,哪里敢跟太子作对?我若跟他们说了,第二天他们就会绑了我交给太子!” “也就是说,此事是你一人的计划?” 杨淼哼道:“不止我一人,我还有几个堂兄弟,也犯了不少事,他们也都会参与此事。” 韦珅点点头,问:“那你们有什么计划吗?” 杨淼淡淡道:“值得庆幸的是,太子这次是悄悄来到洛阳,身边带的人不多。” 韦珅道:“你想派人在洛阳行刺?” 杨淼抬手道:“不,在洛阳动手太危险了,太子身边人再少,只要亮出身份,别说洛阳官府,那些百姓也会护着他。” 韦珅皱眉道:“那怎么办?” 杨淼一字字道:“你我只有一个机会,在太子返回长安的路上动手。我知道你养了些人,再加上我手下的死士,应该有几分成功的把握!” 韦珅道:“你怎知太子何时回长安?又如何提前安排埋伏?” 杨淼淡淡道:“这很容易,只要他查到了翡翠庄园的事,就会回京。” 韦珅恍然大悟,杨淼到时候只需主动将证据让太子查到,就能控制太子回京时间。 “太子若死,圣人必定震怒,派人彻查,到时又该怎么办?”他问。 杨淼冷酷的道:“等得手后,就把参与此事之人一个不留,全部杀死。” 韦珅摇头道:“这没用,圣人只要知道太子生前在调查你杨氏,肯定会直接收拾你们,有没有证据都一样!” 杨淼默然。 这个问题他其实也想到了,但这简直就是无解的局。 太子调查杨氏之事,圣人和皇后肯定都已经知道,到时候别说圣人了,皇后也要收拾他们。 事关储君之死,代国夫人也不好使,所以要想活命,还需行破釜沉舟之举! “韦兄,最近圣人改革税制的事,你该知道吧?”杨淼忽然问。 韦珅叹道:“此事在洛阳上层之间,闹的沸沸扬扬,我怎能不知?” 杨淼眯着眼,道:“你说圣人的目的是什么?” 韦珅沉默了一会,道:“我听不少人说,圣人这是又想收拾世族了。” 杨淼嘿嘿一笑:“不错,这几年来,圣人再未收拾世族,大家原本都放下心来。可如今呢,他们也明白过来,圣人并非不打算打压世族,只因忙着打仗,没工夫动手。如今仗打完了,便又开始了。” 韦珅道:“你突然提这些做什么?” 杨淼冷冷道:“圣人这是要将世族赶尽杀绝,我们何不联手各大世族,共同对抗圣人?” 韦珅叹道:“杨兄,这几年来,世族也不是没有反抗过圣人。可结果大家都看到了,连长孙无忌也斗不过圣人,更别提其他人了,如今还有谁敢再跟圣人打擂台?” 杨淼哼道:“世族中那些老骨头,自然是指望不上,可与你我同辈之人中,未必没有血气方刚之辈,就比如你的堂兄韦岳!” 韦珅心中一动。 韦岳是韦珅在族中唯一交好之人,去年来过洛阳一趟,气色很差,精神也不好。 韦珅询问之下,才知韦岳是因周伯瑜之事,郁郁寡欢,言谈之中,确实能够感受得到,他对朝廷极为不满。 杨淼又接着道:“英国公府的李敬业,也是一个血性健儿,我与他几次交谈,都能听出他对现状不满!” 韦珅想了想,狐疑道:“仅凭这些年轻一辈,能够成事吗?” 杨淼哂笑道:“我说老兄,咱们眼下已经相当于必死之局了,不过临死前奋力一搏罢了,有必要考虑那么多吗?” 韦珅一拍桌子,断然道:“好,怎么干,你说吧!” 杨淼沉声道:“你我分头行事,你手下那些人交给我,我负责行刺太子。” “我呢?” “你在长安人面广一些,你去拉拢各世族中那些对朝廷不满的年轻一辈,先把人拉好,再商议怎么行事!” 韦珅也是一个果决之人,否则也混不到今日,当即与杨淼击掌为誓,分头行动。 次日一大清早,韦珅将手下人拨给杨淼听用,带上几名随从,便朝长安去了。 (本章完) 第497章 英国公府的继承人 第497章 英国公府的继承人 长安,英国公府。 后园湖畔,一座凉亭内,太平公主正在与一名与她年纪差不多的女童下棋。 那女童名叫李芷盈,是李勣的孙女,从小家教甚严,琴棋书画皆有涉猎。 战事打完之后,李治最近都比较清闲,经常去大臣府中拜访。 偶尔他便带上太平公主、李旦、李仁和李显这些小辈,让他们能多出宫玩耍一番,也能多认识几个小伙伴。 今天他来英国公府拜访,正好带的是太平公主,李勣便让孙女陪公主。 太平公主酷爱下棋,逢人就问:“你会弈棋吗?” 只要别人说会,便非要下一局不可。 因大部分人都让着她,这也让小丫头觉得,自己棋艺已达到一个很高的高度,非常骄傲。 不过话又说回来,兴趣是最好的老师,同年龄之中,确实没人是太平公主的对手。 李芷盈极为聪慧,棋艺不低,却依然被太平公主杀的落流水。 小姑娘性子温和,见自己很难取胜,便投子认输,笑道:“公主,我下不过你,我们玩点别的吧?” 太平公主十分得意,昂着小脑袋,问:“玩什么?” 李芷盈道:“您玩过竹蜻蜓吗?” 太平公主道:“没有。” 李芷盈微微一笑,命人取来竹蜻蜓,用手一搓,竹片削成的竹蜻蜓就飞到了空中。 太平公主拍手叫好,等竹蜻蜓落下后,抢先捡起来,学着李芷盈一搓,果然又飞了起来。 两童玩了没多久,李治和李勣一起走了过来。 太平公主拿着竹蜻蜓奔到李治跟前,喜滋滋的道:“耶耶,您看,可以飞起来。”用手一搓,竹蜻蜓便飞了起来。 李治笑道:“你很喜欢吗?” 太平公主用力点了点脑袋。 李勣朝孙女打了个眼色,李芷晴便道:“公主,您若是喜欢,我把竹蜻蜓送给您。” 太平公主却摇头道:“不用了,我回宫让江保傅帮我做一个。” 李治摸了摸她的脑袋,道:“月儿,既然芷盈要送你,你就收下吧,好好道个谢,改日选一样礼物送还给人家。” 太平公主“哦”了一声,接过竹蜻蜓,向李芷晴道了声谢,说:“下次我过来时,把我的白玉小马送你。” 李芷晴微笑道:“那就多谢公主殿下了。” 李勣见孙女与小公主相处和睦,老怀大慰,朝李治道:“陛下,马上到正午了,不如留在臣府中,用个午膳吧?臣府中的厨子最擅烹鱼,正好可以将您刚才钓到的鱼,做一碗鱼羹。” 李治道:“改日吧,宫里还有点事,朕需得回去了。” 李勣便不再挽留,和孙女一起送李治二人出府。 来到外堂庭院时,忽见一个青年从外面大步走了进来,瞧见李治后愣了一下,竟没有立刻见礼。 李勣太阳穴一跳,怒道:“见到陛下,为何不见礼?” 那人正是李勣长孙李敬业,他赶忙低头向李治拜了一礼。 李治没有太在意,随意抬了抬手,便继续朝府门而去。 李勣从李敬业身边经过时,瞪了他一眼,示意他跟在后面。 不一会,李治来到二门之外,他所乘的马车已经停在门后,旁边还有两队千牛卫护卫。 李治与李勣道了别,带着太平公主上了马车,从二门离开了英国公府。 李勣带着家人一直跟到府门外,恭送皇帝车驾远去。 眼瞧着马车渐渐消失在大街上,李芷盈却忽然注意到,兄长看向马车的眼神很可怕。 李勣因为站在前头,反而没有注意到。 等皇帝和公主走远,李勣带着长孙和孙女回府,又命人把刚才钓的鱼烹煮,还朝左右笑道:“你们今日有口福了,有一条鱼可是陛下亲自钓上来的。” 李敬业嘀咕道:“还不是咱们家湖里养的鱼。” 李勣瞪眼道:“你说什么?” 李敬业咕噜道:“没什么?” 李勣凝视着他,问:“你今日又去哪里了?” 李敬业低下头,小声道:“见了个朋友,一起在街上逛了逛。” 李勣冷哼道:“又是你那帮狐朋狗友吧,今年科举又没考上,都快三十的人了,也不知道害臊!” 李敬业面色涨红,抬头争辩道:“也不一定非读书才有出息吧,薛仁贵还不是没读书!” 李勣道:“人家薛仁贵是家贫没机会读书,如今当了大将军后,还不是经常彻夜苦读!” 李敬业挺胸道:“等孩儿当了大将军后,再读书也来得及!” 李勣哼了一声,道:“你成天只知道玩乐,战场都没上过一次,说这种大话,也不嫌丢人?” 李敬业咬牙道:“那是陛下不肯给我机会,不然我也能像赵持满一样。” 李勣摇了摇头:“朽木不可雕也!” 李敬业气愤愤的走了,午饭也不吃了。 午膳之后,李勣准备去后院湖畔午休,刚躺好,却见孙女李芷盈走了过来,两只小手捏得紧紧的,一幅欲言又止的模样。 李勣坐直身子,笑道:“盈儿,怎么这幅模样,有什么事不欢喜吗?”将她抱了起来,让她坐在自己腿上。 李芷盈低着头,小声道:“阿翁,盈儿刚才瞧见……瞧见……” “瞧见什么了?” 李芷盈两根食指碰了碰,嗫嚅道:“盈儿瞧见阿兄眼睛瞪得很大,看着陛下和公主离开的马车……好可怕的样子……” 李勣脸色大变:“有这等事?” 李芷盈微微惊慌:“我……我……也许看错了……” 李勣见吓着孙女了,赶忙放缓脸色,安抚了她几句,又仔细询问了一番,确认无误后,便命下人把她抱走了。 李勣望着湖面不语。 他很清楚,自己这个孙子能力平平,偏心气极高,因考不上科举,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却认为是皇帝重视科举的缘故。 按照旧制,他们这帮公卿子弟,可直接凭门荫入仕,不必那般辛苦。 如今门荫入仕虽未取消,但皇帝既然重视科举,官员们自然也重视科举,都让族中子弟去考科举。 英国公府便是如此,李勣曾发下话来,族中子弟考不上科举,就不准凭入仕! “难道是我逼迫太严,才导致他对陛下心生不满?”李勣自思道。 便在这时,一名家仆快步而来,朝李勣道:“阿郎,有人给您送来一封信。” “谁送来的?” “东台舍人,骆宾王。” 李勣眉头一皱,接过信摊开一看,看完之后,脸色大变,厉声道:“让李敬业过来见我!” 那家仆大吃一惊,答应一声,转身飞快离去。 等李敬业过来时,李勣手中多了一根藤条。 “你给我跪下!”李勣喝道。 李敬业微微一惊,跪在了地上。 李勣冷冷道:“说!你上午去见谁了?” 李敬业脸色一白,急道:“翁翁,我……” “说!!”李勣一藤打在他背上。 李敬业见李勣脸色铁青,甚至带着几分杀机,脸上现出惊慌之色,低声道:“韦珅……” 李勣道:“京兆韦氏子弟?” “是,他是东眷房。” 李勣冷冷道:“东眷房不是都在洛阳吗?” 李敬业道:“他刚从洛阳入京。” 李勣道:“他找你说了什么?” 李敬业满头大汗,呐呐道:“这……这……” 李勣蹲到他跟前,凝视着他,道:“望着我的眼睛!” 李敬业慢慢抬起头,刚看到李勣的眼睛,就仿佛被吸住了。 “说,他找你做什么?” “他……他和我提起圣人税制改革之事,又说起很多别的事,似乎、似乎对圣人和朝廷……颇有不满……” 李勣猛地站起身,只觉浑身直发凉。 “他想谋逆?”过了好半晌,李勣才用沙哑的声音问道。 李敬业迟疑了一下,低声道:“我也不确定,不过有可能。” 李勣脸上仿佛瞬间被抽干了血色:“你为何不告诉我?”声音直打颤。 李敬业道:“我也没答应他,所以就没有告诉您,免得您生气。” 李勣只觉头晕目眩,望着眼前之人,心道:“这就是我李氏一族的继承人?” 不知过了多久,李敬业抬起头时,发现李勣已经坐在椅子上,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望着自己。 李敬业微微心惊,道:“阿翁,我真的没有答应他。” 李勣面无表情的道:“你退下吧。” “阿翁……” “滚!” 李敬业面色一红,起身大步离开了。 李勣找来管家,吩咐他去调查一下韦珅,随即在湖边站立良久,一直等到未时三刻,有下人来报,说李震回来了。 李勣命人把李震喊了过来。 李震来到湖畔,见父亲面朝湖水,背对着自己,与平日似乎不大一样,便问:“父亲,您找儿子有事?” “大郎,你生了个好儿子。”李勣负手而立。 李震听李勣语气,就知道并非赞赏,双眉一竖,怒道:“是不是敬业又惹祸了?我这就让他过来,打一顿给父亲消气!” 李勣淡淡道:“不必了,事已至此,管教已经没用了。” 李震后背一凉,道:“父亲,您是想……” 李勣道:“逐出家门吧,此子不能再留在府中。” 李震脸色大变,跪倒在地,恳求道:“父亲,大郎就算犯了再大的过错,也不能……” “你知道他做了什么吗?”李勣缓缓转身,凝视着儿子。 李震摇了摇头, 李勣便将韦珅找李敬业谋逆之事说了。 李震听完后,简直难以置信,区区一个韦氏支房的子弟,哪来的胆子谋逆,而且还找上了李敬业? “父亲,此事……可证实了吗?”李震怔怔道。 李勣道:“你儿子亲口说的,难道有假?” “可、可是……韦珅哪儿来的胆子做这种事?他又为何要这样做,这、这也太荒谬了!” 李勣冷冷道:“这种黄口竖子,胆子反而是最大的,老夫马上要出门一趟,你看好你儿子,在开灵堂将他逐出族谱之前,别让他再惹祸了!” “父亲,敬业既然拒绝了韦珅,为何不能给他一个机会呢?”李震还想求情。 李勣冷冷道:“第一,他没有将此事告诉老夫,第二,他对圣人心怀怨怼。这样的蠢货,把他赶出家门,对我们、对他都好,你懂吗?!” 李震闭上双眼,明白李勣的意思,只要李敬业不再是英国公府继承人,也不会有人再找他干这种事了。 “儿子知道了。”他低叹一声。 李勣不再多言,坐着一辆马车离开府宅,穿过几座里坊,很快来到一座府宅外。 这座宅子正是许敬宗的府邸,刚才那封信,也是许敬宗写给他的。 许敬宗似乎已经猜到李勣会来拜访,李勣刚一敲门,许府家仆便领着他,来到书房。 李勣与许敬宗并不相熟,见面之后,边打量他神色,边客套寒暄。 许敬宗命人上了茶,茶毕,李勣说道:“多谢许公写信提醒,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许敬宗那封信的内容其实很简单,提醒他管教好长孙李敬业,免得他惹出祸事来。 许敬宗笑道:“李公客气了。” 李勣沉声道:“老夫能否冒昧问一句,许公是怎么知道,李敬业与韦珅见面之事?” 许敬宗感叹道:“说来也巧,许某最近一直派人盯着萧氏一名子弟,恰好那人与韦珅见了一面,说了些大逆不道之话。老夫自然派人盯着韦珅,发现他又与令孙见过面,这才写信提醒李公一句。” 李勣感叹道:“原来如此。” 许敬宗跟萧氏的仇怨,长安人尽知,他派人盯着萧氏子弟,也就不足为奇了。 “许公可知韦珅为何突然谋此大逆?”李勣问。 许敬宗道:“老夫思来想去,也只想到一点。” “什么?” “韦珅是洛阳人。” 李勣猛地一惊,暗道:“太子和雍王,最近似乎经常前往洛阳,难道与此事有关?” 许敬宗见他神情,就知他已经想到了,微微一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不再多言。 韦珅是韦氏子弟,难保韦氏没有牵涉其中。 李勣很清楚韦氏底蕴,他们不发作还好,若真打算行倾天之事,这种百年世族的手段,决不可小视。 而且他们既然敢谋逆,就没什么不敢做的,太子和雍王也有危险,必须立刻禀告皇帝,以防万一。 李勣想到此处,起身向许敬宗告辞。 许敬宗也知他要入宫,没有挽留。 离开许府后,李勣径直朝皇宫而去。 半途中,他忽然想起一事,皇帝说宫中有事,需急于回宫,会不会就与此事有关? (本章完) 第498章 储君的培养 第498章 储君的培养 夜已深,明月高悬。 殿门是开着的,晚风吹入大殿,甘露殿的十六盏宫灯,忽明忽暗的闪动着。 一名侍立殿内的内侍,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虽捂住嘴巴,未发出声音,身子却晃动了一下,顿时被王伏胜瞪了一眼。 王伏胜转头看向李治,见他依然坐在龙椅上沉思,并未受到惊扰,这才松了一口气。 李治自见过李勣后,便一直坐在殿内思索。 这也难怪,李勣说的消息实在太惊人了。 最近几个月,李弘一直往洛阳跑。 虽然他提出的理由,是去核查洛阳粮库之事,李治却知道这只是借口,他其实是在调查杨氏。 李治并未干涉,只是派内领卫暗中保护,又让王伏胜也调查此事。 长安、洛阳这两处地方,司宫台的情报能力并不输于内领卫。 王伏胜已经查出一件重要之事,这也是李治匆忙回宫的原因。 这件事可谓令人发指。 洛阳的两名世家子,竟然在洛水河畔,建立了一座庄园,名为翡翠庄园。 表面来看,这只是一座普通的庄园,园子里着实种了不少奇异卉,在洛阳也颇有美名。 然而暗地里,这里却是一处人间炼狱。 那两名世家子,从全国各地,搜罗来大量年轻美女,其中还有许多十五岁不到的少女。再让这些女子,服侍洛阳城中的权贵富绅。 许多官员苦熬一辈子,终于得到如今地位,然而平日里,有上官盯着,御史监督,有心纵欲,却无法去青楼妓馆,更不能在外面养女人。 这样一座庄园,正好可以满足他们心中欲念,又能不被世人知晓。 这就是一场权色交易的地下庄园,那两个世家子则凭借这座庄园,在洛阳城积累大量人脉关系。 人性之恶,在没有律法约束的地方,绽放的淋漓尽致。 谁也不知他们在庄园中做了什么,只知道某一年,有村民在庄园五里外的一处林子里,发现十几具女尸。 此事引起很大震动,甚至惊动了大理寺,狄仁杰也派人去查过。 只可惜,女尸早已变成骸骨,洛州府又并未收到大量女子失踪的案件,无法核实身份。 现场又并未发现任何线索。 一个月后,翡翠庄园忽然发生一场大火,将一切都掩盖在大火之下,谁也不知那些女尸与庄园的关系。 熊熊大火将庄园烧得精光,这里发生过的一切,仿佛都不曾存在一般。 直到今日,此事才无意中浮出水面。 谁能想到,大唐繁华之下,竟也隐藏着如此诡谲黑暗的一面。 而且翡翠庄园的建立,是发生在李治执政时期,那时他还正在一门心思的改革均田制。 若不是李弘调查杨氏时,无意中发现此事的一点端倪,只怕此事将永远掩盖在尘埃之中。 更令人没想到的是,那两人竟如此大胆,还想负隅顽抗,想要勾连世族,顽抗到底。 李治也知道自己长期打压世族,包括这次改革税制,必定造成世族不满。 也不知还有多少人,像李敬业一样与韦珅见过面。 李勣在长孙李敬业之事上,终究有所隐瞒,只说李敬业与韦珅见面之后,便将此事向他汇报。 其实无论李敬业有没有汇报,仅凭着李勣今晚入宫坦白此事,李治也不会再追究。 现在的情况是,处理杨淼和韦珅易如反掌,只是韦珅来到长安后,又见过哪些人? 根据李勣的情报,韦珅还见过一名萧氏子弟,再加上韦珅京兆韦氏子弟的身份,难保京兆韦氏与此事无关。 该如何处置这些人,才是真正的难题。 不过话又说回来,李治在对付世族上,已颇有经验,此事虽麻烦了些,但韦珅既然暴露,就不难处理。 李治苦思良久,却是在考虑另外一个方面。 此事是否该由自己来处理? 杨淼和韦珅虽罪大恶极,背后却是弘农杨氏和京兆韦氏。 杨氏背后是杨夫人,与武媚娘也有一定关系。 韦氏背后是纪王李慎、韦太妃等人。 再加上萧氏也牵涉其中,背后是萧庶人,牵扯到四皇子李廉、以及两个小公主。 若是李治亲自来办,自然无需顾虑这些关系,可以快刀剪乱麻的解决,可如果是太子李弘来解决呢? 一个是母亲的母族,一个是皇叔的母族,还有一个是兄弟的母族。 在这千丝万缕的亲情纠葛下,李弘能否处理好此事? 李弘已经快十五岁了,身为储君,将来的皇帝,这些事情他将来迟早需要面对。 况且这件事原本就是他最先查出来的。 所以李治决定趁这次的事情,考察一下儿子的能,看他是否能处置这种家事、国事牵扯在一起的问题。 不过要交给李弘来办的话,又有一个问题。 李治如今无病无痛,头疾也早已稳定,该找个什么理由,才能将此事交给李弘? 只要他还在宫中,无论牵涉此事的三大家族和其他世族,又或是李弘、武皇后、两位小公主,肯定都会来找自己。 该想个什么法子抽身事外呢? 还有武媚娘,是否要将她一并带走,还是留下她,观察一下她是否会因为杨夫人的缘故,阻碍李弘办理此事? 如果是李治来办,武媚娘肯定不敢阻止,如果是儿子在办,她会不会施加影响力呢? 李弘在面对母亲压力下,又能否展现出果决一面,与其抗争? 各种念头,在李治脑海内辗转起伏,当他将一切考虑妥当后,才发现屁股都坐麻了。 “伏胜,什么时辰了?”李治抬头问。 王伏胜细声道:“回陛下,已过二更了。” 李治“嗯”了一声,问:“洛阳可传来什么消息吗?” 王伏胜道:“刚传来消息,太子殿下和雍王殿下已经准备回京了。” 李治目光一闪:“他们已经查清楚了?” 王伏胜笑道:“是的,原本寻找证据还很困难,结果无意中,竟有一件关键证据机缘凑巧之下,被两位殿下发现。” 李治听出弦外之音,道:“到底怎么回事?” 王伏胜道:“那证据是杨淼故意让太子殿下他们发现的,就是为了让殿下尽快回京,他才好在路上动手。” “不过太子殿下似乎也察觉到了,派人调了一队折冲府护卫,在回京路上随同保护。” 李治问:“那队折冲府可靠吗?” 王伏胜道:“那位折冲都尉是薛将军旧部,参加过高句丽之战,由薛讷小郎君亲自举荐的,绝对可靠!” 李治点了点头,道:“好,看来倒不必朕多操心了。你派人告诉王及善,让他的人不必对那帮刺客动手了,继续暗中保护太子便是。” 王伏胜小心翼翼的道:“陛下,解决那帮刺客,不是更稳妥一些吗?” 李治摆手道:“既然弘儿自己能够解决,朕就尽量不插手,且瞧瞧他能把此事处理的如何。” 王伏胜点头应是。 李治站起身,道:“摆驾立政殿,这件事,朕还是需要跟皇后打个招呼。” 武媚娘平日不会睡的太早,尤其是李治在甘露殿时,她都会在寝殿内等候。 除非李治去别的宫殿,她才会卸妆歇息。 李治来到立政殿时,武媚娘早已得到消息,带着人在殿外候驾了。 叙礼毕,进入内殿落座,李治挥了挥手,命所有人都退下,这才望着正在倒蜜酒的武媚娘。 “媚娘,你不必忙了,坐下来,朕有话要跟你说。” 武媚娘见他神情认真,便放下酒壶,来到一旁坐下,上身微微前倾。 “陛下要说何事?” 李治道:“弘儿去洛阳调查的事,你可知晓?” “妾身知道。”武媚娘一脸平静。 “他调查的可是弘农杨氏,你一点不担心?” 武媚娘微微蹙眉,道:“陛下是以为妾身会包庇母族吗?” 李治笑道:“朕只是问一下,你不必多想。” 武媚娘沉默了一会,道:“妾身虽是妇道人家,却也通读史书,明白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 “身为皇后,若是对父族、母族袒护包庇,只会害了他们,让他们犯下大错,至一发不可收拾。” 李治见她如此明事理,暗暗点头。 他这次过来,其实就是想向武媚娘坦白一切。 至于观察她与李弘母子相斗的念头,最终还是被舍弃。 武媚娘太聪明了! 她事后肯定会察觉到自己的目的,这样反而会让她觉得自己不信任她,很可能再次把手伸向朝政。 而且挑动她与李弘对立,虽能瞧出李弘的能耐,却也可能造成母子失和,得不偿失。 “媚娘,你能这样想,朕就没什么可顾虑了,弘儿确实在调查杨氏,还查出一件令人发指的事来。” 将将韦珅二人建立翡翠庄园的事说了。 武媚娘听完后,凤眉一挑,道:“难怪弘儿要调查他们,竟干出这种丧心病狂之事!” 李治淡淡道:“不仅如此,刚刚李勣入宫告诉朕,杨氏一族的杨淼,还有韦氏一族的韦珅,打算谋害弘儿!” “那韦珅还来到长安,四处勾结世家子弟,准备行谋大逆之举!” 将韦珅见李敬业、萧氏子弟的情况都说了。 武媚娘听到萧氏也牵扯其中,凤眉一亮,冷冷道:“他们好大的胆子!” 李治道:“他们连那样的事都干了,还有什么事都干不出来?” 武媚娘深吸一口气,道:“陛下不必顾虑妾身和母亲,凡是参与此事的杨氏族人,陛下随意处置便是,妾身绝不袒护!” 李治缓缓道:“媚娘,朕想让弘儿处理此事,你以为如何?” 武媚娘微微一愣,随即明白过来,李治这是想磨练儿子。 她虽是女人,在对待子女后辈问题上,一向果决,当即表示赞同。 “弘儿也不小了,是时候让他给陛下分忧了。” 李治道:“你说朕该找个什么理由,才能名正言顺的让弘儿处理此事呢?” 武媚娘略一思索,便有了主意。 “陛下,薛仁贵和裴行俭现在到哪了?” “应该已经到碎叶城了吧。”李治想了想回答。 武媚娘进言道:“这一战他们劳师远征,殊为不易,大扬我大唐在西域威名,陛下何不前往鄯州,亲自迎接大军凯旋?” 李治愣了一下,目光一闪,喜道:“朕头疼半天的事,媚娘你竟能一下就替朕想到办法,果然是朕的贤内助!” 鄯州距离长安不远不近,既能抽身事外,又能注视着长安城发生的一切,不至于让情况失控,确实是一个最好的去处。 武媚娘又道:“陛下还可以把两位公主带上。” 李治心中一动。 武媚娘让带上高安公主和义阳公主,是怕李弘在处理萧氏问题时,两个公主去求情。 他沉思了一会,道:“媚娘,萧氏是否参与此事,还不能确定。” 武媚娘看了李治一眼,道:“陛下是否还在念及旧情?” 只要涉及到萧淑妃时,武媚娘身上的大度就会消失,变得特别敏感,还容易吃醋,尽管萧淑妃已经是一介庶民。 李治摇头道:“朕只是就事论事,此事还是交给弘儿调查吧,到时若真与萧氏有关,也未必与萧庶人有关。” 武媚娘沉默了一会,忽然道:“对了,前阵子,郑贵妃忽然和妾身提到一事。” “何事?” 武媚娘道:“贵妃说,萧庶人想要让华儿嫁给萧氏族人。” 李治心中一凛,道:“华儿同意吗?” 武媚娘瞥了李治一眼,道:“陛下,您还不了解华儿性子吗?她极为孝顺,就算心中不愿,也会答应的。” “那后来呢?”李治心知此事另有隐情,不然自己应该知道才对。 武媚娘道:“妾身给萧庶人写了一封信,委婉告诉她,陛下希望皇子皇女们,能自己决定婚事,不喜别人插手,她便没有再坚持了。” 其实最开始是郑贵妃给萧庶人写了一封信,只可惜萧庶人不给她面子,回信之中给拒绝了。 郑贵妃原本就因当年之事,颇恼萧庶人,见她如此不识抬举,便决定给她一个教训。 若是直接派人教训,又怕高安公主为难,她便把此事告诉了武媚娘。 武媚娘与萧庶人是死敌,自然要阻止。 正如她所想,武媚娘得知后,当即也给萧庶人写了一封信。 萧庶人对武媚娘就畏惧多了,心知若是拒绝,对方一定会报复,只好打消念头。 李治点点头,道:“你处理的很好。” “陛下,从此事可以看出,萧庶人对萧氏一族依然很上心,那萧氏子弟若真的与此事有关,她肯定会插手,向华儿求助。依华儿的性子,肯定会找弘儿求情,只怕弘儿会很为难。” 李治想了想,道:“媚娘,弘儿这次要为难的事,可不止这一条,这次就让他自己处理吧,我们瞧着便是。” 武媚娘见难以说动李治,便不再劝说,点头道:“那好罢。” (本章完) 第499章 帝后召见 第499章 帝后召见 数日之后,李弘和李孝在一队折冲军的护卫下,离开洛阳城,一路向西,很快穿过潼关。 折冲府军没有兵部和皇帝旨意,是不能随意过界的,离开之前,李弘便派出一名手下,前往长安城东宫传令。 故而潼关之外,东宫六率中的左内率早已收到命令,提前在此等候了。 两支人马交接之后,李弘等人在东宫府兵保护下,沿着关道继续向西。 穿过浐水,于城门关闭之前,总算回到了长安城。 经过这一趟出行,李弘稚嫩的脸颊上,多了几分凝重内敛。 翡翠庄园的事,对他心灵冲击很大,这也让他第一次明白,民间疾苦,并不仅仅是自己看到的那些。 储君的职责,也远比他想象中的更为沉重。 李贤跟他不同,也不知是不是年纪太小的缘故,并未受到此事太大的影响。 他望着熟悉的长安大街,笑道:“总算回来了,还以为杨氏会在半路对我们动手呢。” “六郎,现在有问题的只有杨淼一人,还不能确定杨氏一族都与此事有关。”李弘纠正道。 李贤哼道:“我看他们都是一路货色,要不然洛阳人提到杨氏时,为何都咬牙切齿呢?” 李弘摇头道:“一个大家族,只有有一两名不肖子弟,就足以毁去全族名声,不能说明全族都是坏人。” 李贤撇嘴道:“那也是他们纵容出来的!” 李弘道:“若是孩子,也许是纵容娇惯出来的,可杨淼二十多岁的人,他做什么事,只怕连他父母都不知道。” 李弘这样想,是因对人性还抱有一丝希望,他不信杨氏那么多人都知道翡翠庄园之事,却还坐视不理。 李贤转头看向薛讷:“阿讷,你觉得我和阿兄谁是对的?” “这个……这个……都有道理吧。”薛讷摸着后脑勺,讪讪一笑。 李贤笑道:“算了,不难为你了,按照计划,那我立刻去武府,把此事告诉外祖母。兄长,你回宫去找母亲吧。” 李弘沉默了一会,道:“六郎,我看你不必去武府了,和我一起入宫见母亲吧。” 李贤皱眉道:“好端端的,怎么又变了?” 李弘低叹一声,道:“外祖母年事已高,我怕她老人家听到此事后,给气病了,那就是我们小辈的过失了。” 李贤一想还真有这个可能,毕竟外祖父也是妇人嘛,肯定会更加同情那些可怜的妇人。 “那好吧,我们一起入宫去见母亲,唉,也不知道母亲会不会被吓到。” 李弘闻言,莞尔一笑,道:“母亲一向坚强,怎会被这种事吓到?” 李贤自然知道母亲的性子,只怕就算死几百人,母亲也不会皱一皱眉头,他故意这样说,是见李弘心情凝重,故意逗他笑罢了。 薛讷把两人送到安乐门后,便回家去了。 李弘二人从安乐门回了宫,先去东宫打了个转,换身衣服,这才朝着立政殿而去。 行至半途,恰好碰到张多海飞奔而来,朝两人拱手笑道:“两位殿下终于回来了,陛下和皇后殿下正召你们去立政殿觐见呢。” 两人对视一眼,心中都在想,父亲既然也在,还要不要说此事呢? 这件事他们最后自然是打算汇报给父亲裁决,不过因涉及到弘农杨氏,才想先跟母亲提一嘴,防止母亲阻碍此事。 两人跟随张多海去立政殿的路上,低声商议,最后决定暂时不提此事,等明天再单独告诉母亲。 然而当他们来到立政殿后,却发现不得不提了。 “父亲,您要和母亲一起去鄯州?”李弘一脸惊愕的望着并坐上首的父亲和母亲。 李治道:“不错,前方将士们奔行数千里,才打了这场胜仗,这一胜来之不易啊!他们都是我大唐英雄,所以朕要去鄯州迎接他们,明日就出发!” “这……可是……”李弘不由看向李贤。 “怎么,你们还不同意吗?”武媚娘扫了他一眼。 李弘忙道:“孩儿不敢,只是父亲离开鄯州后,国事怎么办?” 李治笑道:“叫你们过来,就是为了此事,还是和以前一样,弘儿监国,贤儿辅佐兄长。” 李贤急道:“父亲,您能不能过几天再走啊?” 李治皱眉道:“这是为何?” 李贤一时不知如何回答,转头看向李弘,道:“兄长,咱们还是和父亲坦白了吧!” “坦白什么?”李治明知故问。 李弘拱手道:“父亲,母亲,我和六郎有事情禀告。” “哦,有什么大事,为何先不禀告?”武媚娘问。 李弘深吸一口气,道:“因为此事与弘农杨氏有关……” 将杨氏子弟在洛阳城违法乱纪的情况说了,又说他们几次前往洛阳调查,发现杨氏子弟杨淼,为贿赂官员,修建翡翠庄园,在园中置数十名女子。 最终导致这些女子全部丧命。 李治听完后,一拍桌案,怒道:“竟有此事!” 李弘感叹道:“孩儿起初也不信,不过如今确凿证据,不能不信了。” 武媚娘冷冷道:“这两人真该千刀万剐,剁碎了喂狗。” 李治沉声道:“那些官员也一个不能放过,此事必须严惩!” 武媚娘道:“陛下说的是。” 李弘见母亲如此表态,并未维护杨氏,暗暗松了一口气,朝李治拱手道:“父亲,您还是先把此事处理完毕,再去鄯州吧?” 李治摇头道:“不,此事虽然重要,前线将士也不能冷落了。” 李弘愣道:“那您是等回来再处理吗?” 李治摆手道:“此事如此骇人听闻,怎能再等?这样吧,朕把此事全权交给你处置,到时候,派人向朕通报一声就行了。” 李弘惊愕道:“如此大事,孩儿从未处理过呀,只怕会误事!” 李治正色道:“任何事情总有第一次,你既是大唐储君,以后还有很多更重要的事,须由你来决断,怎能因此而畏缩?” 武媚娘微笑道:“弘儿,你已经长大了,陛下和我都相信你能处理好此事。” 李弘听到母亲鼓励,心中也振作了几分,可毕竟是第一次处理如此大案,心中还是有点没底。 李治见他神情,又道:“你不必有太大压力,朝中那么多大臣,你都可以请教,况且还有贤儿给你出主意。” 李弘看向李贤,后者朝他嘻嘻一笑,道:“兄长,当初父亲和母亲外出巡狩时,你也监国了大半年,有什么好怕的?” 此话一出,李弘却想到了东宫死人之事,不由脸色一白。 武媚娘爱子心切,柔声道:“别怕,到时候遇到问题,也可以向我们写信。” 李弘听到此话,终于点了点头,道:“孩儿明白了。” 李治挥了挥手,道:“你们一路舟车劳顿,也不用再陪我们说话了,下去休息吧。” 离开立政殿后,二人朝着东宫返回。 李弘想到自己头一次要处理如此大事,心头沉甸甸的,总担心又会出问题,不由握紧了拳头。 奇怪的是,李贤也没有说话,皱着眉,望着地面,似乎有什么难以决断之事。 李弘注意到弟弟神情有异,问:“六郎,你在想什么?” 李贤嘀咕道:“兄长,你觉不觉得有点奇怪?” “奇怪什么?” 李贤道:“咱们刚向父亲汇报此事,父亲就要离开长安,这也太巧了吧?” 李弘道:“父亲不是说了吗?是为迎接前线远征的将士们,那些将士本来就快要回来了呀,父亲这时候去,不是很正常吗?” 李贤皱着眉,嘀咕道:“反正我总觉得,父亲和母亲刚才的样子有点奇怪。” 李弘笑道:“你年纪小,一路劳累,容易胡思乱想,今晚就留在东宫歇息吧!” 这天晚上,与李弘抵足而眠。 到了次日,有立政殿内侍来报,皇帝和皇后的鸾驾午时出发,让他们提前半个时辰过去送驾。 出发之前,李治举办了一场朝会,将自己要去鄯州迎接将士、由太子监国的决定,告诉了一众大臣。 众大臣虽感突然,鄯州毕竟距离长安不远,便也无人反对,只是有不少官员请求随驾。 李治却表示不用带大臣,只带皇后随行,让官员们尽心辅佐太子便是。 朝会结束后,李治便和武媚娘一起来到玄武门, 鸾驾、仪仗、护卫们都已经准备好了,各宫嫔妃、太子、皇子、嫔妃们也都在驾旁等候。 该交代的已经提前交代好了,李治没有再多说什么,和武媚娘一起坐着鸾驾,离开玄武门。 送走二人后,李弘和李贤回到东宫,开始商议如何处置杨氏之事。 李贤的意思是,把杨氏一族都抓起来,再把韦珅一家也抓起来,送到大理寺审问。 等问清楚了,再将洛阳涉案官员全部处置。 李弘听到要抓捕杨氏一族,隐隐觉得不妥,沉吟不语。 就在这时,一名内侍来报,说司宫台的人求见。 李弘道:“请他进来吧。” 不一会,司宫台一名密探进入东宫寝殿,正是唐平。 “卑职唐平,拜见太子殿下,拜见雍王殿下。” 李弘抬手道:“不必多礼,唐都尉找我可是有什么事吗?” 唐平道:“回太子殿下,王大监临走前有吩咐,让卑职有任何事情,就向您汇报。刚刚司宫台查到一件事,非同小可,卑职这次冒昧来报。” 李弘问:“什么事?” 唐平道:“内领卫刚刚收到一个消息,一个叫韦珅的洛阳子弟,来到长安,四处活动,似欲行不轨之事!” 李弘惊道:“你说那人叫韦珅?” “是的。” “京兆韦氏东眷房的那个韦珅?” “正是此人。” 李弘奇道:“他怎么来长安了,还想图谋不轨?”不由看向李贤。 李贤嘿嘿一笑,道:“兄长,这很简单啊,韦珅和杨淼知道我们在查他们,心中害怕,就跑来长安,找他们背后之人求救啊!” 李弘愣道:“你是说,他们背后之人在长安?” 李贤笑道:“来的为何是韦珅,而不是杨淼?” 李弘喃喃道:“难道翡翠庄园之事,幕后是京兆韦氏?” 李贤道:“肯定是的!” 李弘沉默了一会,摇头道:“现在并无证据,不能随意猜测。”朝唐平问:“韦珅都见了谁?” “一个是京兆韦氏的韦岳,一个是兰陵萧氏的萧至言,一个是英国公府的李敬业,一个是宇文氏的宇文康。” 李弘微微变色:“他竟见了这么多人?” 李贤哼道:“兄长,瞧见没有,全都是这些年被父亲打压过的世家大族,我看他们是想联手造反!” 李弘摇头道:“不对,李敬业是李太傅的孙子,怎会造反?” 李贤一想也有道理,李勣在朝中名声极佳,又深受李治信任,要说他想造反,确实令人难以置信。 “唐都尉,你觉得呢?”李弘向唐平问。 唐平道:“依卑职之见,可先抓捕韦珅,拷问一番。” 李弘想了想,道:“可以,你立刻抓捕韦珅,还有洛阳的杨淼,也可一并抓捕!” 唐平领命去了。 韦珅突然来长安活动,李弘和李贤都觉得事情似乎牵扯的越来越广了,又重新商议此事细节。 没商议几句,内侍来报,唐平又去而复返了。 李弘心知定是情况有变,赶忙命人召唐平觐见。 唐平很快回到大殿,而且带来一个令二人震惊的消息。 韦珅竟然死了。 (本章完) 第500章 白隐寺 第500章 白隐寺 山坡极为陡峭,林木森森,春意盎然。 李勣已经很久没有来终南山了,上次还是五六年前,为了拜访一位隐居终南山的老友。 他一直知道皇帝让张文瓘负责秦岭林木恢复之大计,不过毕竟是武将,对此事并未详细了解。 只知张文瓘做的不错,不然皇帝也不会将他升为工部侍郎。 如今瞧见终南山遍地芳翠,许多权贵在山中修建的宅邸,皆已被拆除,才知张文瓘确实干的不错。 放在几年前,谁能想象终南山会变成这个样子,仿佛已回归自然,变成一片真正的荒山野岭。 李勣仔细搜索半天,才在林木掩映中,找到一座青砖碧瓦的寺庙。 这座寺庙,是终南山上少数几座没有被拆除的建筑。 原因无它,这是汉朝时期的寺庙,历史底蕴丰厚,算得上一座文物,一群德高望重之人向张文瓘求情,张文瓘只好向皇帝请旨。 最终皇帝下旨,特旨保留这座寺庙。 寺庙不大,名叫白隐寺,因地处偏僻,知道的人不多,香客更少。 不过也正因知道的人不多,才逃避了数次战乱,存留至今。 因为皇帝那道特旨,这座寺庙如今香火也旺盛起来,原本还有人想扩建寺庙,积累功德。 然而终南山禁止砍伐,要扩建就只能从其他地方运送木材,耗费极大,故而只好放弃。 尽管没有扩建,来白隐寺的人也越来越多,其中不少都是权贵,想住上几日,沾沾终南山的富旺气运。 李勣却知道,长孙无忌并非这种迷信之人,他跑到这座寺庙隐居,不过是为了躲起来,专心修书。 原本长孙无忌准备请旨去守皇陵,不过无意中,他与武皇后关系得到缓解,又帮了皇帝几个大忙。 他很清楚皇帝的脾气,既然什么封赏都没有,说明皇帝用他这些功劳,抵消了他以前犯下的过错。 既是如此,也没必要再躲去昭陵,便跑到了白隐寺。 白隐寺如今也今非昔比了,一座禅房一个月的租金,是长安城四通邸店上房的五倍。 长孙无忌财大气粗,一口气租了十年,而且他租的是一间最大的禅房,还有两个小和尚伺候。 李勣来到长孙无忌禅房时,发现这里已经被改造成一座书房,四周尽是大书柜,架子上堆满了书籍。 很显然,长孙无忌将他书房的大部分书,都搬到了这里。 不仅书,连家具也搬了过来,比如长孙无忌那张宽大舒服的紫楠木椅子。 长孙无忌此刻便坐在椅子上,一边看着书,一边吃着时新果脯。 李勣瞧见他悠哉的模样,不由对他多了几分羡慕。 “长孙兄好逍遥自在,一个人躲在这里享福。” 长孙无忌抬头看了他一眼,笑道:“躲在这里都被你找到了,就不能让老夫清静一下吗?” 李勣哼了一声,走到一张椅子上坐下,道:“整个长安城都乱成一团,我也被闹得焦头烂额,自然不能让你一个人清闲!” 长孙无忌起身给他倒了杯茶,微笑道:“是为了韦氏东眷房那个竖子的事吧?” 李勣愣了一下,道:“你躲在这种地方,消息竟也如此灵通?” 长孙无忌笑道:“长孙诠昨晚过来了一趟,将情况都跟我说了。” 李勣叹了口气,道:“你这个继承人选的真不错,在看人的眼光上,我毕竟比不上你。” 长孙无忌哼了一声,道:“少说风凉话,我们长孙一族这几年受到的打击,你不是不知道,如今不过运道好,挺过来罢了。” 李勣默然半晌,道:“你说的也是,世事无常,老夫虽竭力保全家人,却也难免族中出现不肖子弟。” 长孙无忌知他说的是李敬业,摆手道:“这是你自己的问题,你家那小子的脾气,迟早惹出祸事来,你能及时把他逐出家门,不牵连全族,已算明智之举了。” 李勣沉声道:“可事情并未结束,你应该也听说了,韦珅死了。” 长孙无忌眯着眼,道:“这不奇怪,像他这种打着灯笼四处找人谋逆的蠢货,必定难逃一死!” 李勣道:“问题是他一死,很多事情都说不清楚了。” 长孙无忌笑道:“你那长孙的事,你不是已经跟陛下汇报过了?你也把他逐出家门了,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李勣沉默下来。 长孙无忌凝视着他,道:“你担心韦珅是他杀死的?” 李勣低沉着声音,道:“太子殿下已经将与韦珅见过面的人,都请入东宫。我上午去了东宫一趟,见过敬业,问他韦珅之死,是否与他有关,他只是望着我冷笑,并不回答。” 长孙无忌端着茶杯,悠悠道:“这种混账小子,自然不会明白你把他逐出家门的苦心,肯定是恨上你了。” 李勣默然半晌,道:“他走到如今的地步,我也有难以推卸的责任。” 长孙无忌想了想,道:“那依你之见,韦珅是不是他杀的?” 李勣断然道:“绝不是。” 长孙无忌淡淡道:“你家小子脾气暴躁,也许他认为是韦珅害他被逐出家门,故而杀了他,也未可知。” 李勣瞪着他,道:“我说过了,绝不是他,他的性子我很了解,如果真是他杀的,他早就承认了。” 长孙无忌微笑道:“既然不是他杀的,你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李勣苦笑一声,道:“我与他见面之后,太子殿下派人告诉我,说他承认韦珅是他杀的了。” 长孙无忌先是一愣,随即恍然,李敬业这是为了报复李勣,才故意承认此事。 “你到底是怎么培养出这么一个继承人的?”长孙无忌一脸诧异。 李勣哼道:“你儿子长孙冲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了吧?” 长孙无忌顿时被噎了一下,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李勣毕竟是有求而来,只好主动开口道:“现在要想洗脱敬业身上的嫌隙,只有找出真正的凶手,还请长孙兄相助。” 长孙无忌笑道:“这种查案子的事,你为何不去找狄仁杰?” 李勣道:“此事不单纯是一件杀人案,更牵扯到长安几大世族,长安城中,恐怕没人比长孙兄更熟悉这些世族做派了。” 长孙无忌捻须一笑,道:“不错,这件事嫌疑最大的正是世族,尤其是与韦珅见过面的那几人背后的世族,当然,也可能就是那几人中的一个所为。” 无论谁与韦珅见过面,必定被牵扯进谋逆大案之中,很可能祸及全族。 最好的办法就是杀了韦珅,那就谁也不知道,他们跟韦珅谈过什么了。 长孙无忌见李勣面色阴沉,忙补充道:“当然了,你们李府可以排除在外。” 李勣道:“那长孙兄认为,哪一家嫌疑最大?” 韦珅一共见过四人,除李敬业外,另外三人是韦岳、萧至言和宇文康。 这三家背后,分别是韦氏、萧氏和宇文氏,除萧氏已经衰落外,另外两家,依然是长安城顶级世族。 “李兄以为呢?”长孙无忌反问。 李勣沉吟了一会,道:“我认为韦氏嫌疑最大,韦珅原本就是韦氏中人,无论韦岳跟他谈了什么,此事韦氏都难逃干系,所以韦珅死了,才是最好的选择。” 长孙无忌笑道:“李兄可知韦珅为何要谋逆吗?” “听说是他和弘农杨氏一名子弟建了一个庄园,在里面安置了不少女子,用来交好洛阳权贵,此事恰好被太子查到。” 长孙无忌点头道:“和我听到的情况一样。那李兄可知,韦珅为何要建这个庄园吗?” 李勣摇头。 长孙无忌缓缓道:“这涉及到京兆韦氏内部的争斗,简单来说,韦珅的东眷房受到韦弘机打压,生计艰难,韦珅这才铤而走险。” 李勣愣道:“如此说来,韦珅背后并不是京兆韦氏?” “当然不是。”长孙无忌笑道:“而且我猜他敢行此大逆之事,还存着事发之后,将整个京兆韦氏牵扯进来的报复想法。” 李勣沉思了一会,道:“若是如此,韦氏也有杀他的动机。” 长孙无忌摇头道:“韦弘机是个聪明人,只要太子查清楚韦氏内部的关系,就不会认为韦氏要谋逆,他没必要这个时候杀人,反而让自己有口说不清。” 李勣道:“这么说来,韦氏的嫌疑最小?” “是的,韦弘机此人一向谨小慎微,谋定而动,不会轻易做出这般蠢事。” 李勣道:“那就只剩宇文氏和萧氏了。” 长孙无忌道:“李兄可知那宇文康的情况吗?” 李勣沉声道:“听说是宇文节的次子,骑射能力不错,马球也打得不错,不过品性不太好,在长安城没什么好风评。” 长孙无忌道:“那李兄可知,此人与杨淼是好友?” “杨淼?那个和韦珅合伙的杨氏子弟?” “正是他。” 李勣目光一闪,道:“如此说来,韦珅以前很可能认识宇文康?” 长孙无忌笑道:“一定认识,长孙诠调查过,宇文康有一段时间,经常往洛阳跑,那段时间,恰好是韦珅经营那座庄园的时候。” 李勣道:“所以宇文康很可能也去过那座庄园!” 长孙无忌微笑着点头。 如果宇文康去过庄园,韦珅就可以用这件事拿捏他,那宇文康只剩下两个选择。 要么受其要挟,跟着韦珅干谋逆之事,要么杀了韦珅,掩盖自己去过庄园的事。 李勣听长孙无忌一分析,对宇文康的怀疑大增,不过他性子谨慎,并未立刻下结论,又问:“萧至言呢?” 长孙无忌想了想,道:“这个人有点奇怪。” “哦?” “萧氏不再是以前的萧氏,听说萧至言原本是东宫马厩的飞龙使,萧嗣业死后,他便辞去了官职,如今白身一个。韦珅要行的是谋逆大事,怎会找他这样的人?” 李勣目光闪动,道:“这个容易,我去调查一下此人,也许就知道原因了。” 长孙无忌微笑道:“此事有了结果,记得派人来通知我一声。” 李勣笑道:“等此事一了,我过来陪你住上几日。”拱了拱手,起身离开。 (本章完) 第501章 燕王和雍王 第501章 燕王和雍王 燕王府,后院。 一众仆人内侍们,都一脸紧张的望着李廉。 原来李廉正拿着一柄刷子,在给一只小象洗刷身体。 这只小象是半个月前,李孝托人从昆藏带过来的,送给李廉做礼物。 小象虽只有三岁,却已经有两三百斤重了,众仆人生怕小象伤到了李廉,不少人拿着绳子和棍子,做好随时应对突发状况的准备。 好在小象十分乖巧,李廉洗完之后,小象也没有任何动作。 李廉忙的很,洗完小象,又跑到马厩去洗一匹小马,这马儿是一个月前,李勇从安西给他捎过来的。 今年初,李勇如愿以偿的去了安西就藩,只可惜战事已经打完,他根本没有发挥的余地。 安西马场极多,李勇担任的是安西副都护,负责安西东边一带的治理,治所在龟兹城。 恰好龟兹附近有一座大草场,里面养了很多良马。 李勇虽是安西副都护,但平日里不大管事,事务都有下面官员负责,他便经常前往马场,练习骑射。 这匹小马就是马场长大的一匹良马。 李勇和李孝给他送礼物,是为了庆贺他改封王号之事。 今年初的时候,因为李贤满十岁,礼部尚书李敬玄请旨,给李贤改封王号。 李廉一直很感激李贤当时对自己的开导,便主动上旨,将雍王这个封号,让给弟弟,请求更改自己的王号。 雍王是亲王中最顶级的王号,当时唐高宗正宠幸萧淑妃,所以李廉才得了这个王号。 李廉如今长大,心智成熟,知道自己再占着这个王号,对自己并无好处,况且李贤也确实帮过他。 李治最爱瞧见儿子们和睦相处,见李廉如此谦让弟弟,便成全了他的心意,改封李贤为雍王,李廉为燕王。 所以李勇和李孝才送他礼物,既是庆贺,也是安慰。 李廉受封燕王后,行事更加低调,平日里很少出门,就在家里养马、养象,只等着明年离京就藩。 他已经想好了封地,到时候向父亲请旨,前往松州都督府,此地距离昆藏、安西都很近。 羌人刚刚动乱,正处于不稳定的时候。 松州都督府则是管理羌人的重要府衙,李廉也想在松州做出一番成绩,让父亲和两位兄长刮目相看。 李廉一边想着将来的事,一边刷着小马,就在这时,一名门子来报,有人想拜见他。 李廉头也不回的问:“谁要见孤?” 门子道:“回殿下,那人自称萧氏中人。” 李廉脸色微变,沉声道:“不见!” 门子又道:“那人还说了,他是萧至言的弟弟,是奉兄长的命令,前来拜见您。” 李廉吃惊道:“萧至言?” “正是。” 李廉心中砰砰直跳,当初萧氏一族准备扶持他时,便是让萧至言在东宫担任飞龙使,每日里教导他储君之道。 后来萧嗣业死后,萧至言也辞了官,离开东宫时,只跟他说了一句话,让他以后再不要有别的念想,只一心玩乐,做个逍遥亲王,方能自保。 自那以后,两人便再未见面。 萧至言为何又突然派人来找自己? 这时,一名王府侍卫长沉声道:“殿下,最好不要见萧至言!” 李廉问:“为何?” 侍卫长道:“卑职听说那萧至言犯了事,被带去东宫,至今没有放出来。” 李廉道:“他犯了何事?” “具体情况,卑职也不清楚,不过似乎与一条命案有关。” “命案?”李廉一惊。 “是的,就在几日前,京兆韦氏一名子弟,忽然死在一家邸店。” 李廉皱眉不语。 他如今眼界开阔,对外间之事充满向往,一颗心早已飞离长安城,并不愿意再管长安城这些琐事。 可萧至言与他毕竟有那么一层关系。 李廉内心深处,其实一直藏着一个很深的恐惧,他怕自己与萧氏的秘密,被别人发现。 当时他年纪幼小,只知道听萧庶人的吩咐行事,并未多想。 当然,他内心深处,也未尝没有想当储君的念头。 如今回头一看,才知这件事多么大逆不道,一个皇子,竟偷偷学习储君之道,被人发现还得了? 所以他一直躲着萧氏中人,就是希望这个秘密永远不要被任何人知晓。 如今萧至言突然派人来找,又再次勾起他那段痛苦的回忆。 若是对萧至言不管不顾,他会不会破罐子破摔,将秘密抖落出来,拖自己下水? 李廉不由转头看向西方,低声呢喃道:“二位兄长,我该怎么办?” “殿下,您说什么?”侍卫长问。 李廉深吸一口气,吩咐道:“让那人在外堂等我。” 门子领了命,很快飞奔离去。 李廉换了身衣服,很快来到外堂,只见一名二十岁左右的青年,高高瘦瘦,正站在厅中等候。 “在下萧至凡,拜见燕王殿下!” 李廉走到上首坐下,并不让他落座,凝望着他,道:“你来找孤做什么?” 萧至凡跪倒在地,哀切道:“还请殿下救救我兄长。” 李廉道:“你兄长的情况,我也听了一些,他当真与那起命案有关吗?” 萧至凡急道:“绝无关系!” 李廉道:“太子殿下奉旨监国,处事必定公正,既然无关,你回去等消息便是,来找孤做什么?” 萧至凡咬牙道:“殿下可知被请入东宫的四名嫌疑人,都有谁吗?” 李廉端起茶杯,道:“不知,我也不想知道。” 萧至凡仿佛没听到一般,自顾说道:“除了我兄长外,另外三人分别是英国公府的李敬业、韦氏的韦岳、宇文氏的宇文康!” 李廉道:“那又如何?” 萧至凡大声道:“这三人都身份不凡,背后家族的力量更是非同小可。” 李廉皱眉道:“这与案情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如果太子殿下查不出来,最后要找一人当替罪羊,殿下,您说谁会被当做替罪羊?” 李廉一愣,沉声道:“胡说,太子殿下怎会查不出来?” 萧至凡道:“能查出来最好,就怕背后那些大家族销毁证据,最后由我家兄长当替罪羊!” 李廉沉默了一会,道:“那你想让我做什么?” “恳请燕王殿下去一趟东宫,替我兄长向太子殿下求求情,到时候若是查不出来,太子殿下念着您的面子,便不会拿兄长当替罪羊了!” 李廉没好气道:“胡言乱语!你似乎笃定太子殿下查不出来?” 萧至凡低声道:“殿下应该也知道那韦珅是什么人,此案牵扯如此之大,只怕很难查出结果!” 李廉暗道:“那韦珅不就是个韦氏子弟吗?牵扯能有多大?” 他一时不好多问,便挥手道:“你先退下,这件事让孤好好想一想。” 萧至凡叩首道:“一切都拜托殿下了。”起身便要离开,走了几步后忽然又转过头,道:“殿下,兄长说了,他若被定罪,只怕就很难管住嘴了。” 李廉勃然大怒:“你们这是威胁孤?” 萧至凡低着头,道:“在下不敢。” 李廉见手下人都奇怪的望着自己,心中一惊,挥了挥手,道:“你退下吧,此事孤会好好考虑。” “那就多谢燕王殿下了。”萧至凡又拜了一礼,告退离开。 等他走后,李廉赶忙派人去调查韦珅的事,两个多时辰后,派去的人才终于回府报告。 此事原本颇为隐秘,不过李廉身为亲王,手下人也都很能干,还是查清楚了此事。 当李廉听说韦珅竟要谋大逆后,只觉后背发凉。 萧至言竟牵扯进如此大案,很可能连累整个萧氏。 若是坐视不理,他必定报复自己,把当初在飞龙院教导自己的事说出来。 而且整个萧氏也会遭受灭顶之灾,他生母只怕也会受牵连。 可如果他真的参与谋大逆,自己去帮他的话,岂不是跟父亲作对,跟朝廷作对? 李廉独自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一夜未眠。 到了次日,眼瞧着黎明初升,他终于做出了决定,洗了个澡,又换了身衣服,朝着东宫而去。 这几日,因皇帝去了鄯州,太子监国,东宫也变得比平日更加热闹。 不断有两省六部的文吏,穿行于东宫甬道。 李廉瞧见这番景况后,暗道:“其实当储君也没什么好,五郎年纪比我小,却已经开始如此忙碌了,远不及我在家清闲。” 来到立政殿后殿,通传一声后,有内侍把他请入殿内。 殿内只有一人,却不是太子李弘,而是六皇子李贤。 “六郎,怎么是你,太子呢?”李廉奇怪的问。 李贤一摊手,道:“五兄去了城外的太妃别院。” 李廉愣道:“可是韦太妃的别院?” 李贤嘟囔道:“是啊,韦府传来消息,说韦太妃听说了韦岳的事后,气得昏了过去,醒来后,身子虚弱,都下不了床,兄长只好带着御医去瞧瞧咯。” 李廉皱了皱眉,道:“是这样。”顿了一下,问道:“六郎,韦珅的事,你们查得怎么样了?” 李贤笑道:“四兄怎么突然也关心起此事了?” 李廉哼道:“你若是不想说,我不问就是。”转身便要走。 李贤赶忙拉住他,笑吟吟的道:“哎哟,我不过问一句,你怎么还生气了,快坐下来,听我慢慢道来!” 李廉其实一直对皇后的子女心存防备,只是李贤这性子实在讨喜,他有心疏远,却实在对他生不起气来,只好和他一起在榻上坐下。 “说吧。” 李贤问:“四兄可知死的是谁?” 李廉道:“知道,京兆韦氏的韦珅。” “那就好说了,此事牵扯四人,四兄也知道吧?”李贤又问。 李廉点了点头。 李贤道:“这四人都不是普通人,背后的家族更是非同小可,我提议用刑,兄长却不同意,所以暂时没问出什么来。” 李廉道:“如果查不出来,你们准备怎么办?” 李贤愣道:“查不出来?应该不会吧?” “我是说如果。” 李贤心中一动,瞄了李廉一眼,笑道:“若是查不出来,只好找一个人顶羊了,不然不好向父亲交代啊。” 李廉挑眉道:“你们是不是准备让萧氏当替罪羊?” 李贤捏着下巴,道:“四人之中,萧至言最没背景,倒确实是一个最好的人选!” 李廉沉声道:“若是我不允许呢?” 李贤忽然收起笑脸,凝视着李廉,道:“四兄果然是为萧氏而来。” 李廉微微一惊,不作声了。 李贤拿起一个柑橘,递给李廉,笑道:“哎,我说四兄,你阿娘是萧氏中人,你过来帮萧氏求情,合情合理,我又没怪你,何必这般表情?” 李廉低声道:“可她……她毕竟被父亲贬为庶人,父亲也不许我见她。” 李贤正色道:“所以四兄,此事你不应该参与才对。你放心,有小弟在,绝不会让你们萧氏子弟遭受不白之冤。” 李廉凝视他半晌,心中一暖,道:“好,那就多谢六郎了。” 他来之前便打定主意,如果韦珅之死,与萧至言无关,那么他尽量帮上一把,不让他吃亏。 如果韦珅真是萧至言所杀,那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再帮他,就算萧至言抖落出当年之事,大不了自己向父亲请罪,任凭处罚便是。 如今李贤既然愿意帮他关照萧至言,那他也没什么可再担心的了。 正当李廉准备告辞离开时,忽见一名中年男子进入殿内,朝李贤和李廉见了礼。 李贤向李廉介绍道:“四兄,这位是司宫台唐都尉。”朝唐平问道:“有什么事吗?” 唐平看了李廉一眼,没有做声。 李贤哼道:“燕王又不是外人,有话尽管说便是。” 唐平应了一声,拱手道:“回雍王殿下,潼关关口的监门卫传来消息,发现一人用假公验通关,抓住查验之下,发现那人竟是宇文康一名随从。” 李贤目光一亮:“还有别的发现吗?” 唐平道:“属下派人从监门卫那里,接管此人,经过拷问,此人已经承认,宇文康曾派他找一名猎金郎,刺杀韦珅。” 李贤听了后,大喜道:“比如说来,韦珅是宇文康派人杀的了?” 唐平道:“应该不错。” 李贤道:“那人现在何处?” 唐平道:“暂时关押在内侍监的内狱。” 李贤正要让唐平把此人带过来,忽然想起,此事毕竟是太子李弘负责,自己不能过于擅作主张。 “唐都尉,你立刻去将此事告诉太子,请他立刻返回东宫,主持审问。” 唐平应诺而去。 李贤看向李廉,笑道:“四兄,事情已经查清楚了,与萧氏无关,你可放心了吧?” 李廉点了点头,神情却有几分复杂。 他昨晚想了一夜,经历过各种心理煎熬,今天才决定过来替萧至言说话。 结果案子突然就查清楚了,这让他惊大于喜,也不知是不是一夜未眠的缘故,总觉得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 可宇文氏也不是一般的家族,难道还有人能陷害他们? 李贤见他眉头耸立,笑道:“四兄,不必想太多,等五兄回来了,审问一番,自然水落石出。” 李廉深吸一口气,点头道:“那也是。” 两个多时辰后,太子李弘终于回来了。 他见李廉也在东宫,并未多说什么,当即传令,召宇文康和他那名随从觐见,准备让两人当面对峙。 (本章完) 第502章 太子审问 第502章 太子审问 东宫,丽政殿后殿。 李弘端坐上手,李贤和李廉则分坐他左右。 三人的目光都望着阶下的宇文康,神情都很诧异。 宇文康年近三十,膀大腰圆,满脸胡茬,两只圆溜溜的眼睛一瞪,显得颇有气势。 李弘吸了口气,道:“宇文康,你将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 宇文康瞪眼道:“殿下,我都认罪了,你还啰嗦什么,赶紧下旨定罪吧!” “大胆,你敢对太子殿下不敬!”唐平喝道。 宇文康扭动着粗红的脖子,瞥了唐平一眼,冷笑道:“反正都要死了,还管他敬不敬的。” 李贤忽然笑道:“宇文康,大不敬之罪,可是能牵连到你族人的。” 宇文康面色一白,低下了头。 李弘沉声道:“宇文康,我再问你一遍,韦珅真是你派人杀的?” 宇文康低声道:“不错。” 李弘道:“你为何要派人杀他?” 宇文康抬起头,咬牙切齿道:“这个王八蛋,竟想让我跟他一起谋逆,我又不傻,干嘛和他一起寻死路呢?就断然拒绝了他。可他却拿、却拿……” 李弘道:“拿翡翠庄园的事,威胁于你,对不对?” 宇文康微微一惊,低声道:“您都知道了?” 李贤冷笑道:“若不是全部调查清楚,你以为太子殿下会有功夫召见你吗?你最好老实点,再有隐瞒,对你和宇文氏都没有半点好处!” 宇文康低声应了一声。 李弘道:“你继续说。” 宇文康恨声道:“他用我去过翡翠山庄的事,威胁我跟他一起谋逆,否则就将此事抖落出来,拖着我一起死!我没办法,只好杀了他。” 李弘道:“你怎么杀的他?” 宇文康道:“此事牵扯太大,我不敢告诉爹娘和族长,也不敢动用宇文氏的力量,只好派一名亲信去请猎金郎,猎金郎信誉不错,就算被抓了,也不会抖出雇主!” 李弘道:“你那名亲信又是怎么回事?” 宇文康脸颊扭曲了一下,咬牙道:“我让他用一个假公验,暂时离开长安城,避避风头,没想到这王八蛋这么没用,弄个假公验都能被抓,早知当初就该宰了他!” 李弘愣道:“你让他离开便是,为何又要弄一个假公验?” 宇文康咕噜道:“我想韦珅死了,朝廷肯定会查我,若是从潼关通行记录中,发现我一名随从忽然离开长安,也许会怀疑我。” 李弘这才了然。 这就叫做贼心虚,反而暴露了自己。 李弘挥手让人把宇文康带下去,又召见了那名随从,一番盘问,两人供词完全一致,没有任何破绽。 “四兄,六郎,你们觉得此事如何?” 李贤嘿嘿一笑,兴奋的道:“情况很明显了啊,就是宇文康干的!五兄,这案子可以告破啦!” 李廉道:“我也感觉宇文康不像说谎。” 李弘迟疑了一下,道:“你们看,要不要再请大理寺的狄寺卿复查一下?” 李贤道:“哎,我说五兄,你也太谨慎了吧,父亲处理事情,可不会像你这般婆婆妈妈。” 李弘脸色微红,道:“那好吧,这案子就到此为止。只是韦岳、李敬业、萧至言又该怎么处理呢?” 李贤看了李廉一眼,道:“韦岳和萧至言,既然都说严辞拒绝了韦珅,并未参与谋逆,如今韦珅也死了,死无对证,我看就别再追究吧。” 李弘也不愿牵连过深,点头道:“如此甚好,那李敬业呢?” 李贤哼道:“这个李敬业有毛病,明明人不是他杀的,却非要认罪,浪费咱们许多时间,真该教训他一顿!” 李弘忙道:“那可不行,他是太傅长孙,需得顾忌太傅脸面。” 李贤哼道:“他不是被逐出家门了吗?” “太傅也是没办法,才将他逐出家门啊,也许以后还会认祖归宗,重列族谱呢。” 李贤撇嘴道:“五兄既然这么说,那就放过李敬业,便宜那家伙了。” 李廉见此事圆满结束,心中也长松一口气,笑道:“太子殿下,六郎,事情已了,我也该回去了。” 两人将李廉送出门外。 唐平也告退离开了,出宫之后,他一路来到雍州府,找到吴王李吉,将刚才的事,全部告诉了李吉。 李吉听后,诧异道:“竟如此简单就查清楚了?” 唐平道:“是的。” 李吉道:“太子殿下没有让狄寺卿复查一遍吗?” “太子殿下原本是想让狄寺卿复查,可听了雍王殿下的建议后,便改变了主意。” 李勣叹道:“那就没办法了,唐都尉一路辛苦,狄寺卿那边,就让我去说吧。” 李治离开前,给李吉下了一道旨意,让他暗中关注此事。 倘若太子是让狄仁杰调查此事,那就什么也不必做。倘若太子没有找狄仁杰就查清楚了,那就让狄仁杰复查一遍。 在皇帝心中,显然只对狄仁杰调查的结果完全信任。 李吉来到大理寺后,将皇帝的旨意传达给狄仁杰,又将太子李弘调查的情况,也都跟狄仁杰说了。 狄仁杰听完后,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李吉忙问:“狄寺卿,您是不是发现什么可疑之处了?” 狄仁杰肃然道:“现在还言之过早,需要核查一番。” 李吉双手交握,笑吟吟的道:“那我能不能跟您一起调查此事,也好学学您的破案手段?” 他一向佩服狄仁杰,很想学到狄仁杰的一身本事。 狄仁杰道:“吴王殿下既有此意,在下自然没有异议,您且先回去,等有什么重要行动,下官再派人通知您。” 李吉喜道:“那就最好了。” 狄仁杰查案的速度非常惊人,第二天上午,就派人把李吉找了过去,说有重大发现,让李吉一起行动。 李吉来到大理寺时,狄仁杰已经换了一身便装,身后跟着两名手下,也都穿着便装。 根据狄仁杰的说法,这次要去一个隐秘所在,官服不便,所以他让李吉也换了便装。 一行四人,离开大理寺后,策马一路向南,穿过五六个里坊后,折而向东,来到城南光行坊。 李吉很少来城南,更从未来过光行坊,望着大街上稀稀寥寥的行人,十分诧异。 尤其是其中还有不少文身混混,蹲在街边,用不善的目光望着这边,令人不太舒服。 “狄寺卿,咱们为何要来这里?”他低声询问。 狄仁杰看了他一眼,道:“殿下,长安城光鲜亮丽的一面,您应该见得多了,可长安城内,其实也有不为人知的一面。” 李吉愣道:“不为人知?” 他身为雍州府司马,负责长安治安,自认对长安城还算了解。 狄仁杰瞧出他心思,道:“雍州府虽也负责长安治安,主要职责却是监督,许多旮旯角落,雍州府衙役是不会涉足的。” 李吉左右看了一眼,道:“比如这里吗?” 狄仁杰点点头:“是的,通常来说,案子只要涉及到光行坊,都会交给长安县、万年县的不良人负责。” 此坊名为光行坊,却是阳光照不到的地方。 拐入一条小巷后,李吉皱了皱鼻子。 小巷地上尽是污水,墙角还有许多黄白之物,两侧尽是棚屋,阴森森一片,一眼望不到尽头。 一名蓬头垢面的独腿汉子,靠在墙角,用异样目光望着他们。 李吉被那人看得发毛,问:“狄寺卿,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狄仁杰道:“殿下请放心,光行坊虽也混乱,却并无危险,这里是做假公验的地方。” 李吉心中一动,想起宇文康那名随从是因假公验被抓,终于明白了狄仁杰是来调查此事。 不一会,狄仁杰来到一间棚屋前,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个满脸麻子的精瘦汉子,瞧见狄仁杰后,眯着眼道:“干甚?” 狄仁杰道:“我要见你们蒯阿郎。” 那汉子脸色大变,下意识就要关门。 一人忽然抢上前去,伸手臂挡住门框,沉声道:“王麻子,可认得我?”正是狄仁杰带的两名随从之一。 麻脸汉子浑身一颤,惊呼道:“魏、魏县尉!”腿一软,连退几步。 他一让开,魏县尉便大步走了进去,狄仁杰和李吉也跟了进去。 屋内昏昏暗暗,堆了很多木箱子,一群人正围在箱子旁边,似乎在玩叶子戏,见他们几个不速之客突然闯进来,顿时都站起身,看了过来。 这帮人目光凶得紧,还有几人手中甩动着匕首。 不过当他们瞧见魏县尉后,脸上都露出畏惧之色,因为这位魏县尉正是不良帅出身。 那麻子快步冲进里间,不一会,一名披着斗篷的男子从内室走了出来。 此人矮矮瘦瘦,其貌不扬,约莫四十多岁,棕色皮肤,三角眼,两颗骨碌碌的眼珠子,深陷眼眶,看起来不大像唐人。 那人瞧见魏县尉后,挥了挥手,命手下全部退下,上前一步,陪笑道:“魏县尉,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魏县尉并不答话,默默走到狄仁杰身后。 蒯阿郎微微一惊,打量着狄仁杰,道:“请问您是……” “我是狄仁杰。”狄仁杰负手而立。 人的名树的影,狄仁杰在长安城这片黑暗世界,就像一尊巨佛,压得所有人都喘不过气来。 蒯阿郎面色苍白,身躯微微颤抖,苦笑着道:“想不到小人这样的卑贱人物,也劳狄寺卿亲动玉趾来抓捕,真是三生有幸。” 狄仁杰凝视着他,道:“蒯阿郎,我并非来抓你,而是有事问你。” 蒯阿郎目光一亮,满脸堆笑,道:“哎哟,那可更是小人的荣幸了!您想问什么,尽管问。” 狄仁杰缓缓道:“三日前,是否有人找你办一个假公验,公验上的名字叫郑七。” 蒯阿郎陪笑道:“按照规矩,顾客的秘密,我们原本是不能说的。” 狄仁杰一言不发的望着他。 蒯阿郎话锋一转,道:“可既然是您亲自问,小人也只能知无不言了,不错,确实有这样一个人。” 狄仁杰道:“你做的假公验,能瞒过潼关监门卫吗?” “当然能呀,不然小人的招牌还不早被人砸烂了!” 狄仁杰从怀里取出一份公验,递给了他。 “这份公验,可是你给他伪造的那份?” 蒯阿郎接过一看,断然道:“不,这并非出自小人之手,伪造之人应该是个雏,手艺很差,尽是破绽!” 问话就这么结束了。 当狄仁杰带着李吉离开光行坊后,李吉才感觉重新回到了自己熟悉的长安城。 李吉此时也明白过来,那随从的假公验,被人调换过,这才导致被抓。 仔细一想,宇文康要行如此大事,那随从再蠢,也不会搞一个简陋的假公验,导致自己被抓。 狄仁杰想必是发现这个破绽,才来调查。 可话又说回来,就算公验被换,也只能说有人在暗中对付宇文康,暴露他的罪行,并不能证明案子不是宇文康所为。 “狄寺卿,这案子还要再查吗?” 狄仁杰道:“当然要查。” “可就算查出调换公验之人,也没什么用啊,并不影响案子结果。” 狄仁杰看了他一眼,道:“吴王殿下,您真的以为韦珅是宇文康派人所杀?” “宇文康不是都承认了吗?总不能他在替人顶罪吧?”李吉愣住了。 狄仁杰摇头道:“他只是被人利用了。” 李吉道:“利用?” 狄仁杰缓缓道:“此案还差最后一个环节,需要验证。殿下,接下来我要去一个比较危险的地方,就不带您同行了。” 李吉有过刚才的经历,发现这种调查,确实没有想象中那么有趣,便同意了下来。 两人在大街上分手,狄仁杰带着人继续调查,李吉则返回大理寺等候。 (本章完) 第503章 鄯州面圣 第503章 鄯州面圣 李勣进入书房后,一言不发,只默默坐着喝茶。 许敬宗凝望着他,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最后长叹一口气。 “李太傅都知道了?” 李勣点了点头。 许敬宗嘶声道:“你打算怎么做?” 李勣凝望着他,道:“许兄几日前,派人将敬业的事提醒老夫,所以老夫不会告诉陛下或太子。” 许敬宗松了口气,长身一躬,道:“多谢。” 李勣叹道:“许兄,就算我不说,只怕也没有用。” 许敬宗变色道:“为何?” 李勣道:“狄仁杰已经开始暗中调查此事了。” 许敬宗脸色大变,沉默了一会,道:“李兄觉得,狄仁杰查得出来吗?” 李勣道:“连我都查得出,更别提狄仁杰了。” 许敬宗仰天一叹,道:“我苦心筹谋,本以为可以瞒过别人,却不想如此不堪一查。” 李勣心想,若不是长孙无忌提醒他去查萧至言,他也未必查得到。 许敬宗这次的谋划其实已经很高明了,只可惜,还是瞒不过长孙无忌和狄仁杰的眼睛。 “许兄,这样做值得吗?” 许敬宗咬牙切齿道:“老夫辛苦一辈子,却都被萧嗣业给毁了,临死前若不报复,死不瞑目!” 李勣站起身,道:“我来是提醒你,狄仁杰已经开始查那名猎金郎了,你好自为之罢。”转身便要走。 “李兄,你能否帮我一个忙!”许敬宗朝他背影喊道。 李勣停下脚步,却没有做声,也没有回头。 许敬宗苦笑道:“我不是让你为我求情,做这件事之前,我已经安排好了后事。” 李勣这才转过身,问:“你想让我做什么?” 许敬宗道:“我希望你去鄯州面圣,将此事告诉圣人和皇后!” 李勣变色道:“你说什么?” 许敬宗缓缓道:“反正迟早要被查出来,由你告诉圣人,总比狄仁杰查出来要好。” 李勣沉声道:“许兄到底想做什么?” 许敬宗缓缓道:“明年,我那孙儿的刑期就满了,我只希望此事不要牵涉到他。” 此事由李勣去禀告,皇帝处置许敬宗时,李勣便能说得上话。 李勣明白他的意图,深吸一口气,道:“好,我答应你。” 许敬宗长身一拜:“多谢。” 李勣离开许府后,径直前往大理寺。 既然他决定帮许敬宗,就不能放任狄仁杰继续调查,否则自己去面圣时,事情又可能出现变化。 来到大理寺,沿着游廊,一路来到狄仁杰的办公房。 带路的源少卿说:“狄寺卿外出去了,还未归来,吴王殿下也正在里面等着,李太傅若急着见狄寺卿的话,也可在屋中等候。” 李勣点头道:“好,多谢。”推开大门进去了。 屋内,李吉正坐着打瞌睡,听到声音,还以为狄仁杰回来了,睁眼一瞧,却是李勣走了进来。 李吉赶忙起身见礼,道:“李太傅,您怎么来了?” 李勣回了一礼,道:“老夫也是来找狄寺卿的。” 李吉好奇道:“您找狄寺卿有什么事吗?” 李勣道:“确实有点事,既然他不在,老夫就在这等着他回来吧。”走到一张椅子上坐下。 李吉见李勣不愿多言,也不好再多问。 两人在屋中等了半个多时辰后,狄仁杰才终于回来了。 狄仁杰已听手下汇报,知道李勣在屋中等自己,拱手道:“李公大驾光临,可是有什么吩咐吗?” 李勣淡淡道:“狄寺卿,你在调查韦珅的案子吧?” 狄仁杰略一迟疑,点头道:“是。” 李勣道:“可有什么收获吗?” 狄仁杰迟疑不答,目光看向李吉。 他是奉皇帝之命,暗中调查,不知该不该告诉李勣。 李吉也不知是否能泄密,露出踌躇之色。 李勣缓缓道:“你们不必为难,老夫听完之后,就要去鄯州面圣,顺便将此事汇报。” 狄仁杰心知李勣这种人,不可能谎言欺骗,当下不再隐瞒,说:“不瞒李公,此案在下已有眉目。” 李勣凝视着他,道:“杀韦珅的是不是宇文康?” 狄仁杰道:“不是。” “那是谁?” 狄仁杰道:“眼下还不能确定,不过我已找到宇文康请的猎金郎,此人已变成一具尸体。” 李吉吃惊道:“死了?” 狄仁杰道:“是的,宇文康以为是自己请的猎金郎杀死韦珅,其实猎金郎比韦珅死的更早,不可能杀人。” 李吉怔住了。 听狄仁杰的意思,有人知道宇文康要杀韦珅,派人暗中杀了猎金郎,又杀死韦珅,再将宇文康随从的公验调包,让其暴露,将此事诬陷给宇文康。 猎金郎信誉好,都是提前收钱,事成之后,不会再跟雇主见面。 所以宇文康以为是自己派的猎金郎,杀死韦珅,却不知凶手另有其人,这才招供。 可问题是,背后之人为何要这么做? 如果他只想让韦珅死,让宇文康的猎金郎动手便是,为何要杀了宇文康请的猎金郎,却要自己动手? 李吉感觉头都大了,摇了摇头,问道:“狄寺卿,幕后之人到底是谁,你可有线索?” 狄仁杰正要答话,李勣忽然道:“不必再查了,老夫知道幕后之人是谁。” 此话一出,狄仁杰眼中精光一闪,朝李勣拱手道:“还请李公指教。” 李勣长叹一口气,道:“此事还是交给陛下和皇后殿下裁决吧。狄寺卿,吴王殿下,你们随我一起去鄯州面圣吧。” 一辆马车很快驶出大理寺,从金光门而出,朝着鄯州而行。 李吉坐在马车上,看看李勣,又看看狄仁杰,心中充满困惑。 李勣说知道幕后之人是谁,情绪却很低沉,不肯直言,难道那人是李敬业? 若真是李敬业,他也不好多问,只好朝狄仁杰说:“狄寺卿,我有个问题想问您。” 狄仁杰道:“殿下请讲。” 李吉道:“您到底是怎么在这么短时间内,查出那名猎金郎已死的情况?” 狄仁杰道:“殿下还记得我与您分别时,说要去一个危险的地方吗?” 李吉点头。 狄仁杰道:“我去的地方,是一间棺材铺,铺子掌柜,便是猎金郎的联系人。” 李吉道:“联系人?” “是的,猎金郎行踪隐秘,想找他们十分困难,所以想请猎金郎杀人,通常都会先找联系人。信誉好的联系人手下,通常会有十几名猎金郎,他们是一种共生关系。” 李吉恍然道:“原来如此。” 鄯州距离长安不算太远,马车急行三日后,便已抵达。 鄯州治所名为湟水县,李治便住在县城外的一座庄园内,此园名为宁寿园。 宁寿园是鄯州一名李姓大户的别院,听说皇帝来了鄯州,主动去刺史府,上献别院,希望能得帝后入住。 只要此园被皇帝和皇后住过,必定身价暴涨,李氏一族在鄯州的地位,也会水涨船高。 正因如此,献园子的人很多。 宁寿园最后能脱颖而出,是因其独特的地理环境。 宁寿园位于城北金娥山顶。 山上有一座高峰,早晨在峰上观日出,金乌从万山中喷薄而出,霞光万道,景象壮阔。 宁寿园便辟在高峰之上。 李治和武媚娘来到鄯州后,得知薛仁贵和裴行俭还要一个多月才能抵达,便把这次出行,当做一次游玩。 两人一起欣赏了几次日出,又常去附近景致优美的地方游玩,久在宫中,偶尔出来游玩一次,让二人心情松弛,遍体畅快。 这日上午,两人又去湟水河游览一番,下午去附近林子里狩猎,李治猎了头獐子、两只野鸡,武媚娘也狩到两只野兔。 回到园子后,两人洗了个鸳鸯浴,一边吃着打到的野味,一边在屋子里下棋。 便在这时,王伏胜来报,说李勣、狄仁杰、李吉求见。 李治放下手中棋子,道:“媚娘,他们三个一起过来,定是有情况。” 武媚娘蹙眉道:“弘儿派人写信过来,说韦珅的事,已经圆满解决,难道还有变故?” 李治叹道:“连狄仁杰也来了,应该是有变故了。”朝王伏胜吩咐一声,宣三人觐见。 不一会,李勣三人来到屋中,朝李治二人见礼。 礼毕,李治目光在三人身上扫了一圈,问:“李卿,狄卿,吉儿,你们来鄯州见朕,可是长安出了什么事?” 李勣拱手道:“陛下,皇后殿下,长安城最近发生一桩命案,韦珅死了,太子殿下查出是宇文康所为。” 李治道:“此事经过,太子已写信告诉了朕和皇后,难道此事另有变故?” 李勣沉声道:“回陛下,此事背后,其实另有其人。” 李治挑眉道:“是谁?” 李勣道:“杀韦珅之人,是萧至言所派。” 李吉听了后大吃一惊,狄仁杰却非常镇定,显然已经猜到。 李治看了狄仁杰一眼,问:“既是萧至言,宇文康为何又承认是自己所为?” 李勣道:“据臣调查,韦珅见过萧至言后,有人告诉萧至言,韦珅已被内领卫盯上,所以萧至言便对韦珅动了杀机。” “与此同时,宇文康也因韦珅要挟,对他动了杀机,请了一名猎金郎,想刺杀韦珅。” 李治沉吟道:“也就是说,他们两人都想杀韦珅?” “正是。不过宇文康派去的猎金郎,却被人杀死,韦珅是死于萧至言所派之人。但宇文康并不知情,以为是自己派去的猎金郎所为,所以当他手下亲信被抓,便老实承认。” “等会。”李治抬手道:“你刚才说宇文康派去的猎金郎,被人杀死?” “是的。” “是谁杀的?” 李勣吸了口气,缓缓道:“是许敬宗。” 李治脸色微变,侧头看了武媚娘一眼。 武媚娘原本安静听着,并不插嘴,此时听到与许敬宗有关,凤目一凝,注视着李勣。 “李太傅,此事怎么又和许敬宗扯上关系?” 李勣缓缓道:“其实韦珅找上萧至言后,许敬宗便盯上了韦珅,后来韦珅见过宇文康,许敬宗便也派人监视着宇文康。” “没多久,许敬宗发现宇文康要杀韦珅。便派人告诉萧至言,内领卫已盯上韦珅,萧至言十分恐惧,便也想杀了韦珅。” “许敬宗派人杀了宇文康派去的猎金郎,就是希望韦珅死于萧至言派去的人手中。” 李吉愣道:“他为何要这么做?” 李勣看了李治和武媚娘一眼,见两人都没有做声,便知皇帝和皇后已经猜到了。 此事涉及到萧嗣业当年刺驾的行为,因为没有证据,萧嗣业又主动求死,所以此事不为世人所知。 然而,萧嗣业在这个计划中,为了摘出自己,利用许敬宗的儿子许昂顶羊,导致许氏一族险些灭族。 许敬宗也被贬官去爵,变成白身,想要报复萧氏一族,也情有可原。 李吉其实也曾听李贞提过,皇帝被行刺之事,可能与萧嗣业有关。 此时见几人沉默,隐隐明白了什么,不再多问。 狄仁杰忽然道:“宇文康那名手下的假公验,也是许敬宗派人调换的?” 李勣道:“是的。” 狄仁杰道:“许敬宗的目标既然是萧至言,又为何要将嫌疑引向宇文康,这不是为萧至言脱罪吗?” 李勣还未回答,李治便道:“他是为了拿捏萧至言。” 狄仁杰是聪明人,听了这句话后,便什么都明白了。 李吉却又听得迷迷糊糊,问道:“拿捏萧至言做什么?” 李治缓缓道:“若是直接曝光此事,萧至言确实难逃死罪,可牵连不到萧氏全族。” “许敬宗故意让萧至言脱罪,将来便可用此事为把柄,控制萧至言,再利用此人,收拾萧氏一族。” 李吉听得后背发凉,许敬宗这番谋划,简直太狠了。 若是萧至言被他控制,再蛊惑萧氏一族做下大逆不道之事,便能将萧氏推入万劫不复之地。 这就跟萧嗣业当年派人蛊惑许昂一样。 许敬宗是想要用同样的手段,报复萧氏! 李治看向武媚娘,道:“媚娘,此事你觉得该如何处置?” 武媚娘低声道:“许敬宗为一己之私,犯此大罪,陛下尽管处置便是,不必顾虑妾身。” 李治点了点头,正要宣判,王伏胜忽然走了进来,抬头望着李治,似乎有话要说。 “伏胜,怎么了?”李治问。 王伏胜细声道:“陛下,长安刚刚传来消息,许敬宗暴毙身亡。” 李治听完后,愣了一下,叹道:“既然他已死,此事便不必再追究了,李卿,你以为呢?” 李勣低声道:“老臣也觉得不必再追究。” 李治挥了挥手,道:“你们一路辛苦,都下去休息吧。” 三人告退离开。 许敬宗突然自杀,令李治心情很是沉重。 李治刚来大唐时,多亏拥武派制衡世族派系,最后才能慢慢掌控朝局。 许敬宗为人圆滑,善于揣测圣意,若不是被儿子牵连,万万不可能落到如此下场,怎不令人唏嘘? 武媚娘同样心中感伤,不过她更善于控制情绪,很快定住神。 “陛下,许敬宗的事已了,弘儿和贤儿那边,该怎么办?” 李弘和李贤这次完全办错了案子,若是直接公布真相,不仅会影响太子威信,也会对两人心理造成打击。 李治明白武媚娘的考虑,沉吟片刻,说:“这样,召贤儿来鄯州觐见,再让狄仁杰返回长安,引导弘儿,查出萧至言之事,许敬宗之事则隐藏下来,你以为如何?” 武媚娘奇道:“为何单独召贤儿觐见?” 李治道:“媚娘,伏胜得到消息,弘儿原本打算让狄仁杰复查此事,却被贤儿阻止。贤儿确实聪慧,可这也让他养成盲目自大的性格,应敲打一番,磨磨性子,否则以后会更加自以为是。” 武媚娘点头道:“陛下说的是,这孩子早该敲打。那弘儿呢,为何不一同召见,反让狄仁杰引导?” 李治道:“弘儿性子温和,缺乏主见,所以让狄仁杰引导一番,查出真相,才能让他增长自信。” 武媚娘柔声道:“陛下考虑深远,妾身没有异议。” 次日清晨,李治便让狄仁杰返回长安,引导李弘破案,又下达一道旨意,宣李贤来鄯州觐见。 (本章完) 第504章 请大唐驻军? 第504章 请大唐驻军? 却说李贤收到李治召见旨意后,便马不停蹄的来到鄯州,在宁寿园内拜见了李治和武媚娘。 李治将韦珅之案,详细与他说了。 李贤听完后,错愕半晌,呐呐道:“这么说来,我和兄长都弄错了?” 李治道:“贤儿,朕这次让你辅佐你兄长,可你却自以为是,不仅将弘儿引入歧途,还反对狄仁杰复查此事,险些酿成大错,你可知错吗?” 李贤大为沮丧,低着脑袋,道:“孩儿知错了。” 李治道:“朝堂官员之中,比许敬宗聪明之人,不知凡几,天下何其广大,民间卧虎藏龙,更是不知有多少才智之士,经此一事,你该明白这点才是。” 李贤羞愧不已,垂着头,道:“孩儿记住了。” 武媚娘知他心性跳脱,眼下虽诚心认错,将来很可能又忘之脑后,提醒道:“可别只嘴上记住,要把这次的事,深烙心里!” “是。”李贤心中一凛。 李治道:“你最近就待在园子里吧,等薛仁贵他们到了,再跟我和你母亲一起回京。” “孩儿领旨!” 如此又过大半个月,薛仁贵和裴行俭率领五万大军,一路东行,终于抵达鄯州。 李治携手武媚娘,亲自在城墙上迎接大军归来。 众将士见皇帝携皇后亲自迎接,十分喜悦,在城墙外叩首谢恩,山呼万岁。 李治命人给薛仁贵、裴行俭、王方翼、苏奥曼等人赐酒,以表嘉奖。 当天夜里,李治召见薛仁贵,向他询问西域情况。 薛仁贵道:“回陛下,大食战败后,周边各国又蠢蠢欲动,大食抓住机会,雷霆出击,一个月内,接连消灭了几个带头作乱的国家,已经控制住局势,不过其内部又出现问题。” “他们内部怎么了?”李治问。 薛仁贵道:“大食内部一群大主教,联手向穆阿维叶发难,要求他将哈里发之位,让给阿里的二儿子侯赛因。” 当初裴行俭选择主动出击大食,正是为了趁穆阿维叶立足未稳之际,打击他的威信。 如今大唐不仅打败了大食,还夺回吐火罗一大半土地,就连天竺,也重新臣服于大唐。 这些都发生在穆阿维叶继位之后,大食内部肯定对他心生不满,质疑他是否得到真主承认。 如今有人发难,倒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李治微笑道:“如此说来,裴行俭的计划颇为成功,那穆阿维叶同意了吗?” 薛仁贵道:“他自然不会同意,所以大食内部,又呈现出分裂之态势,恐怕暂时没精力对外扩张了。” 李治点点头:“很好,这一次劳师远征,总算没有白费,只要大食老实了,西域也就安定,这也有利于我们大力发展西域商道。” 李治在鄯州的这段日子里,也接触过一些从西域归来的商人。 大唐一战成名,大唐商人们自然也会在西域受到尊敬。 原本西域各国只采购大唐的茶叶、瓷器和丝绸等物,如今却连马匹、唐刀等军事相关的物品,也大受欢迎。 这便是军力强大的优势。 只要国家强大,别人潜意识里,就会觉得你的军械都是好东西。 当然,大唐的唐刀、西凉马匹,也确实品质优厚就是。 有了这条商道,安西地区的百姓便多了几种营生,比如开铁匠铺,又或者养马,这必将促进安西地区的发展。 薛仁贵忽然道:“陛下,臣等返回之时,西西斯向我们提出一个请求。” 李治道:“哦,什么请求?” “他希望我大唐军队,能够长期驻军吐火罗,他愿意将铁石堡和周边一片土地,割让为大唐领土。” 李治心中一动,西西斯这相当于给大唐提供一个海外军事基地,还是永久基地。 其实仔细一想,也不奇怪。 西西斯相当于白捡一个国王当,自然不会在意领土完整之类的问题。 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是能守住王位,他如今能信任依赖的也只有唐军。 不过话又说回来,如今这个时代,没有飞机火车,运力极为有限。 吐火罗距离长安太过遥远,来回起码要一年多,就算从碎叶城出发,也要好几个月。 海外基地好是好,可以保障大唐商人的利益,可调防却是个大问题,三年一调肯定不行,估计要十年一调。 这对普通士兵来说太残酷,所以从长安派军驻扎肯定不行,只能从安西军中挑选。 仔细一想,昭武军应该最为合适,他们原本就生活在吐火罗附近的昭武九国,既能适应环境,也不会有太深的思乡之情。 “你和裴卿是什么意见?”李治问。 薛仁贵道:“臣和裴都护、苏将军都商议过,认为可以派一万昭武军驻守铁石堡,一来可以保护化外唐人,二来可以保护东吐火罗国。” 李治心中一凛,道:“你们是怀疑,大食人会撕破协议,再攻打东吐火罗吗?” 薛仁贵道:“不,臣以为大食人元气大伤,十年之内,不会再挑起跟我们的战争。十年之后,西西斯的王位应该也稳固,大食人再想凭武力拿下东吐火罗,也并不容易。” 李治奇道:“那你刚才为何说要保护东吐火罗?” 薛仁贵道:“苏将军曾跟我们说过,大食人入侵别国,有两个法子,臣和薛都护都以为很有道理。” “哦,什么法子?” “第一,凭借的是大食军队。第二,则是依靠大食教。苏将军认为,大食人能够发展如此迅速,凭借的正是大食教。” 李治点了点头,伊斯兰教的可怕之处,他非常清楚。 薛仁贵接着道:“如果不派军队盯着吐火罗,大食教只要渗透进东吐火罗高层,便能发动政变,推翻西西斯,如此也不算违背协议。” 苏奥曼长期待在大食,他这些话可谓相当精辟。 别说高层,说不定西西斯都有可能信仰大食教,就像当初的康国国王。 大唐有千年文化底蕴,可以抵抗宗教的洗脑侵袭。 虽然唐人也信教,脑袋却清醒的很,秉持务实精神,主打一个灵则拜,不灵就换一个拜。 有的人甚至一次信好几个教,讲的就是一个广撒网,多收鱼。 周边那些国家却不同,信仰对他们来说超过生命,只要信仰了大食教,就会立刻投向大食人。 李治忽然问:“西西斯现在信仰什么宗教?” 薛仁贵道:“他信仰的是祆教。” 李治点了点头,祆教又叫拜火教,是诞生于波斯的宗教,长期与伊斯兰教争斗,吐火罗人以前便大多数信仰祆教。 所以只要大唐能在军事上给予西西斯保障,东吐火罗应该不会那么容易被大食教侵袭。 “好,那就派一万昭武军,驻扎吐火罗,不过需要吐火罗人供应粮草。” 薛仁贵道:“他们正盼着我们驻军,粮草之事,料来会答应下来。” 另一边,武媚娘也正在屋中召见武敏之。 “甥儿拜见姨母。”武敏之跪在地上叩头。 武媚娘望着武敏之,愣道:“敏之,你怎么变成这幅模样?” 此时的武敏之极为憔悴,脸颊内陷,皮肤黝黑,仿佛一下子老了五岁,再不是当初那副美少年的模样。 武敏之苦着脸,道:“姨母,那吐火罗真不是人呆的地方,一路上还有大片沙漠,甥儿在路上病了两次,差点就回不来了。” 武媚娘又是心疼,又是好笑,白了他一眼,道:“这可是你自己闹着要去的。” 武敏之苦着脸,道:“甥儿以后再不闹了,就待在长安城,哪儿也不去了。” 这次吐火罗复国之事,武敏之也跟着内领卫参与其中。 他按照王及善的命令,一直跟随西西斯、卑路斯等人,随行保护,其实是一个很轻松的差事。 然而武敏之从小养尊处优,虽也去过高句丽那种地方,但长安城本来就是寒冷气候,高句丽虽冷,也能忍受。 吐火罗却不同,属于高原地区,气候炎热,武敏之那小身板顿时挨不住了,一路上不是中暑就是缺氧,根本适应不了这里的水土。 他几乎是被人抬着进入阿缓城,后来一直卧病在床。 裴行俭本想派人送他回长安,但他病的太重,生怕他死在半路,武皇后找自己算账,便不敢擅作主张。 于是,一直等到大军撤回碎叶城,武敏之才终于和内领卫们一起,跟着大军返回。 总算武敏之命硬,到了碎叶城没多久,身体竟奇迹般的迅速好过来了。 不过一场大病下来,他整个人也变得极为虚弱,心气也被磨得精光,再无四处闯荡的精气神了。 武媚娘听了他的经历后,微笑道:“能活下来就好,这人啊,不去鬼门关走上一遭,是不会学到知足的。有这次经历,对你未尝不是好事。” 武敏之垂头丧气的道:“是。” 武媚娘沉吟片刻,问道:“你刚才说在碎叶城时,你便恢复过来了?” “是啊,碎叶城和长安很像,我一瞧见就觉得特别亲切,仿佛回家了,没几日就恢复过来了。” 武媚娘问:“你可去过碎叶城大街,与城中民众交谈?” 武敏之道:“有啊,碎叶城唐人很多,而且都很朴素热情,甥儿还认识了几名世家子弟,他们都对长安很好奇哩。” 武媚娘道:“那里的人对裴行俭有什么评价?” 武敏之笑道:“那自然是尊敬有加呀,碎叶城的百姓都很尊敬裴都护,认为是他的到来,碎叶城才有今日。” “那他们对陛下呢?”武媚娘眯着眼道。 武敏之愣了一下,赶忙道:“凡是大唐子民,自然都会对陛下敬仰呀!” 武媚娘凝视着武敏之,道:“我问的不是这个,你别装傻。” 武敏之望着她威严的目光,心中一惊,顿时低下头,思索了一会,低声道:“姨母,您是担心裴都护造反吗?” 武媚娘神色漠然的望着他,没有做声。 武敏之不敢再试探,赶忙道:“碎叶城百姓都对长安心生向往,对陛下更是充满敬仰,对姨母您也充满孺慕之情!” 武媚娘摆手道:“行了,你下去休息吧。” 武敏之应了声是,告退下去了。 武媚娘站起身,张开双手,淡淡道:“更衣。” 几名宫人立刻上前,伺候她换衣。 (本章完) 第505章 武媚娘再见裴行俭 第505章 武媚娘再见裴行俭 裴行俭正在屋中休息,忽听一阵敲门声,开门一看,开门的是一名宫人,身后站着一名盛装贵妇,赫然是武媚娘! 裴行俭吃了一惊,赶忙躬身见礼:“微臣拜见皇后殿下!” 武媚娘迈步进入屋中,四顾看了一眼,道:“裴都护对这屋子可还满意吗?” 裴行俭和薛仁贵的住房,都是武媚娘亲自安排的。 裴行俭忙道:“此处幽静,臣非常满意。” 武媚娘“嗯”了一声,走到椅子上坐下,抬眼打量着裴行俭,脸上带着奇怪的表情,半晌没有做声。 裴行俭低着头,一言不发,心中却暗暗奇怪,皇后到底来干嘛的? 好半晌后,武媚娘淡淡道:“裴都护可还记得你和吾第一次见面的情景?” 裴行俭心中一惊。 他怎能不记得?当时他因为废王立武之事,反对武媚娘当皇后,被她召入立政殿。 武皇后一番恩威并施,想要收服他。 裴行俭却并未就范,因此得罪了武皇后。 后来朝会上,拥武派官员袁公瑜对他发难,幸得皇帝护了他一次,将他派到讨伐贺鲁的军队中,在苏定方麾下。 自那以后,裴行俭便长期待在安西,凭着几次大战的功劳,仕途通畅,一直做到安西都护。 不过在他内心深处,当然明白皇后这种睚眦必报的性格,绝不会忘记当年之事,只是顾忌皇帝和他这些年的功劳,不好轻易发难罢了。 正因如此,他一直不愿返回长安,以免给皇后对付他的机会。 武媚娘目光深邃,似乎能看穿他的心思,淡淡道:“看来当年之事,裴都护还耿耿于怀。” 裴行俭忙道:“臣不敢,只是一直心中惶恐。” 武媚娘哼了一声,道:“你当初反对吾当皇后,说吾会祸乱天下,如今可否应验?” 裴行俭跪在地上,叩首道:“臣见识浅薄,胡言乱语,请殿下降罪!” 武媚娘俯视着他,轻轻道:“起来吧,你虽一直对吾有成见,吾却一直很欣赏你的才华。你也果然没有令吾失望,这些年来,替陛下、为朝廷立下不少汗马功劳。” 裴行俭抬头看了一眼武媚娘表情,这才起身,道:“臣只是做好分内之事,不敢居功。” 武媚娘微微一笑,道:“你也不必紧张,陛下总是告诉吾,皇后必须胸襟广阔,方能母仪天下。吾连长孙无忌都不计较了,还会一直揪着你不放吗?” 裴行俭心中又惊又喜,看了武媚娘一眼,长身一躬,道:“多谢殿下宽宏大度,臣羞愧万分。” 武媚娘微笑道:“既然吾都不跟你计较了,你也不必再躲着吾,一直待在安西了吧?” 裴行俭微微一惊,直到此刻,他才终于明白皇后今日过来的目的。 一时间,他不知该如何作答。默然不语。 因为就算没有武媚娘的缘故,他也不太想回长安,更希望一直待在边境,守土卫国。 武媚娘见他不语,凤眉又慢慢抬高了几分,扫了他一眼,道:“裴都护,吾没记错的话,你比吾大五岁吧?” 裴行俭忙道:“是的,臣是武德二年生辰。” 武媚娘道:“那你也有四十六七岁了,听说你原配夫人已经过世。” 裴行俭低声道:“拙荆于永徽二年,染病而亡。” 武媚娘喃喃道:“永徽二年啊,那该有十几年了,你就没想过要续弦?” 裴行俭迟疑道:“臣这些年在安西,忙于公务,不敢懈怠,故而没有闲暇续弦。” 武媚娘感慨道:“裴都护为国如此操劳,令人敬佩,如今安西已经稳固,裴都护何不返回长安,好好歇息一阵,陛下和吾,再给你纳一个续弦,岂不是好?” 裴行俭心中实为不愿。 然而他此时也明白过来,自己在安西待的太久,威望太高,已引起皇帝忌惮,也可能是皇后向皇帝进谗言。 总而言之,若是不答应的话,必定失去皇帝信任,也引起皇后嫉恨。 他深吸一口气,拱手道:“臣多谢殿下关切,一切都听殿下安排。” 武媚娘欣然道:“如此甚好,你放心,吾一定给你挑选一个令你满意的女子。” 言罢,起身离开了。 次日,李治召见裴行俭。 裴行俭主动请旨,说自己离京太久,思乡心切,希望返回长安任职。 李治当即准许了他的请奏,任命他为右卫大将军,兼司徒,和李勣一样,身兼文武两职。 裴行俭之前的爵位是闻喜县公,李治也特旨将他晋升为魏国公。 当然,这只是口头册封,真正的册封还要等返回长安,到时候,所有西征将领都会论功行赏。 关于新任安西都护的人选,李治让裴行俭举荐。 裴行俭推荐了崔知辩,李治于是册封崔知辩为安西新任都护。 三日之后,李治的圣驾和大军一起,朝着长安城返回。 这一日,行到秦州,大军在渭水北岸扎营。 夜间,李治在帐内看书,王伏胜轻手轻脚的进入帐内,朝李治低声道:“陛下,燕王殿下来了,正在外面求见。” 李治一愣,道:“四郎吗?他突然来做什么?” 王伏胜道:“也许和萧氏有关。” 李治点了点头,问:“长安城中,韦珅的案子查的怎么样了?” 王伏胜道:“在狄寺卿的引导下,太子殿下已经查出,杀死韦珅之人,是萧至言的弟弟,萧至凡。” 李治皱眉道:“萧至言竟让弟弟亲自动手?” 王伏胜道:“萧氏如今的境况,萧至言只怕也请不起猎金郎,只好让弟弟动手了。” 李治叹道:“定是萧庶人派人找上四郎,让他过来求情。你去告诉他,就说朕已经歇息了。” 王伏胜应诺一声,转身出去了,过了不一会,又回到帐内,说:“陛下,四殿下跪在外面不肯走。” 李治大怒,道:“他怎么如此不晓事?萧氏这些年来做了多少事,朕已经对他们很宽容了,他还来求什么情?你让他进来!” 不一会,李廉进入帐内,还未开口,便跪在地上,叩首泣声道:“儿臣有罪,请父亲降罪!” 李治正扳着一张黑脸,准备训斥他一顿,见他这般说,愣了一下,道:“你有什么罪?” 李廉道:“儿臣大逆不道,曾受萧氏一族控制,图谋储君之位,请父亲赐死!” 李治心中一凛,凝视着他,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李廉道:“正是父亲出巡的时候。” 李治是永徽十三年出巡,距离如今有五六年了,那时候李廉还小,萧嗣业也还在。 李治顿时就明白了,这显然是萧嗣业的计划,李廉小小年纪,知道什么,显然是受到萧氏一族摆布,并非出自本意。 李治详细询问经过,得知李廉是在东宫飞龙院,与一名萧氏子弟接触,那萧氏子弟正是萧至言。 “四郎,你以前为何不说这些,今日却来说?”李治威严的望着儿子。 李廉低声道:“因为萧至言被五郎抓了,他曾让萧至凡威胁我,让我保他一命,否则就要泄露这个秘密。” “孩儿不愿受其威胁,所以只能主动来向父亲请罪。” 李治点点头,道:“好,总算还没有错到底,墨佳轩的历练倒也没有白费。回京之后,你在家禁足三个月,此事就算过去了。” 李廉大喜,叩首道:“多谢父亲!” …… 一大清早,李吉刚睡醒,就有下人来报,说太子急召他入东宫。 李吉穿好衣服,策马来到安上门外,一路来到东宫,一名内侍上前迎接,领着他进入后堂。 太子李弘正一脸焦急的在屋中走来走去,见李吉来了,赶忙上前,道:“堂兄,出事了!” 李吉安抚道:“太子莫慌,出什么事了?” 李弘道:“四兄失踪了!” 李吉一愣:“您是说燕王殿下失踪了?确认吗?” 李弘道:“不会错,我派人去王府中请他,可府中人说他三日前就出门了,一直未归。” 李吉皱眉道:“会不会是外出游玩去了。” 李弘感叹道:“应该不会,出了这种事,他肯定没有心情游玩。” “出了何事?”李吉奇道。 李弘走到榻旁坐下,又伸手请李吉坐下,低声道:“这几日我调查韦珅之事,堂兄应该也听说了吧?” 李吉点头,他和李勣、狄仁杰去过鄯州面圣,当然知道。 李弘道:“先前查错了,其实并非宇文康派人杀死韦珅,而是萧至言和萧至凡兄弟,杀死了韦珅。” 李吉道:“我听说了。” 李弘又道:“那萧家兄弟在审问时,吵闹着要见四兄,后来因见不到四兄,便说出一桩隐秘事来。” “什么隐秘?” 李弘低声道:“萧至言说,他曾奉萧嗣业之命,进入东宫飞龙院,暗中教导四兄,图谋储君之位!” 李吉脸色大变:“这定是他胡言乱语,您可千万不能信!” 李弘轻声道:“那四兄为何忽然失踪了呢?” 其实李弘一开始也不信,可李贤被李治召去鄯州,身边也没个商议之人,便打算请李廉入宫,把此事告诉他。 谁知李廉竟不在府中,仿佛潜逃一般,这不由让他多出几分怀疑。 李吉问:“燕王府的人是怎么说的?” 李弘皱眉道:“他们就说四兄三日前,和往常一样出门,什么也没带,也没说要做什么,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李吉笑道:“这不就证明,燕王殿下并非畏罪潜逃吗?您想,如果他真的逃走了,会什么也不带?” 李弘道:“话虽如此,可四兄到底去哪了呢?” 李吉笑道:“您忘了,陛下正在回宫的路上,也许燕王殿下是去迎接陛下去了。” 李弘目光一亮,一拍脑门,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在李吉开导下,李弘顿时放下心来,两人又说了几句闲话,李吉便告辞离开东宫。 出宫后,李吉去雍州府坐衙。 因为那天与狄仁杰去光行坊的经历,他对城南那些里坊,多了些兴趣,找来一些衙役,询问城南情况。 正如狄仁杰所言,雍州府的衙役很少涉足城南,都知道的不多。 李吉忽然想起那天跟在狄仁杰身后的魏县尉,朝左右问:“长安县和万年县中,可有姓魏的县尉?” 一名录事说道:“万年县有一个魏县尉,原是不良人出身。” 李吉喜道:“对,就是他,你赶紧去一趟万年县,请他过来一趟。” 大半个时辰后,魏县尉来到雍州府,向李吉见礼。 李吉见果然是那天见过的魏县尉,热情的拉着他坐下,命人奉茶,随后问起城南情况。 从魏县尉口中,李吉才明白过来,长安城城南地区,有很多地方,都遵守着一套独特的地下规则,并不完全受永徽律制约。 李吉颇为不解,问:“魏县尉,你们既然知道那些地方有违法行为,为何不把那些人都抓起来呢?” 其实那天和狄仁杰去光行坊,他心头就有一个疑问。 狄仁杰明知那蒯阿郎是做假公验之人,却对他放任不管,还有那个棺材铺的联系人,也没有抓捕。 难道狄仁杰收了他们贿赂,才没有抓他们? 魏县尉沉默了一会,说:“吴王殿下,您知道长安城有多少人吗?” 李吉身为雍州府司马,对这些还算有数,说:“好像有一百三十多万吧。” 魏县尉点点头:“是的,长安城人口太多,办案人员却很少,每天需要处理的案子,数不胜数,根本无法全部处理。” 李吉道:“所以你们才对城南放任不管吗?” 魏县尉道:“这其实是为了维护稳定,那位蒯阿郎,是光行坊的蛇头,如果我们抓了他,光行坊便会因争夺新蛇头而大乱。而且新任蛇头,很可能比蒯阿郎更加残暴,不讲规矩,造成混乱。所以维持眼下局面,是最好的选择。” 李吉皱眉道:“不能把那些争夺蛇头的人,也都抓起来吗?” 魏县尉道:“可以,不过如此一来,我们就没精力负责别的地方了,比如平康、宣阳这些大坊,若是治安因此变差,就得不偿失了。” 李吉这才明白过来,治理一座一百多万人口的大城,远比他想象的要困难。 他这个雍州司马,不过负责的是长安城明面上的治安。 至于那些阴暗面的脏活累活,都由魏县尉这样的不良人,在默默守护和维持着。 这一瞬间,李吉对魏县尉充满尊敬,朝他拱手道:“多谢指点,李吉受教了。” 魏县尉赶忙起身,躬身道:“卑职不敢。” 李吉又道:“以后你有什么困难,或者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可以来找我。” 魏县尉微笑道:“如此,多谢吴王殿下。” 两日后,东宫派人到吴王府通知,说皇帝的圣驾,下午就会抵达禁苑,让吴王也去迎驾。 李吉忙完上午之事后,用过午食,便匆匆入宫迎驾去了。 (本章完) 第506章 太平公主的长进 第506章 太平公主的长进 李治的鸾驾从禁苑穿过玄武门,回到太极宫。 李弘与一众嫔妃、亲王们一起迎驾,当他瞧见李廉和李贤一样,跟在李治、武媚娘身后时,总算松了口气。 众人叙礼毕,李治径直回了甘露殿,只召李弘随行。 来到甘露殿后,李治向李弘询问起韦珅的案子,以及洛阳杨氏的处理结果。 李弘忐忑的将自己的处理结果说了。 总体来说,他处理的比较宽大,与韦珅见面的几人中,除了萧至言兄弟外,其余人都不予追究。 另外,洛阳韦氏的杨氏子弟,他也只处置了以杨淼为首的三成子弟。 这些人都是身上有确凿犯罪事实的人,另外的杨氏中人,虽也有包庇之嫌,李弘却网开一面了。 这是因东宫官员之中,有很多人为杨氏求情,认为杨氏毕竟是前朝皇族,李弘处理过甚,容易引人非议。 李弘对自己处理的结果并无信心,担心李治反对,一脸忐忑的说道:“孩儿只大略处置了一番,不妥之处,还需父亲修正。” 李治一抬手,微笑道:“你处理的很好,朕没什么可修正的,就这么办吧。” 李弘心中一振,道:“是。”问起李治为何召李贤觐见,李治随口找了个理由。 “弘儿,兼听则明,偏听则信,这一点不错,但身为储君,有时候呢,也不能全听别人的,自己也需要有主意,你明白吗?”李治缓缓说道。 李弘道:“孩儿记住了。” 李治挥了挥手,道:“好了,你退下吧,朕还有些事需要处置。” 李弘告退下去了。 一部分西征军这次随李治一起回京,还有一部分依然驻守在安西。 这一场胜仗打下来,接下来论功行赏必不可少。 李治命人召见吏部尚书徐孝德、兵部尚书郝处俊、还有中书令上官仪三人觐见,商议封赏之事。 这几年战事不断,且打的都是胜仗。 论功行赏这种事,大臣们早已驾轻就熟,用不着李治操心。 在李治回来之前,几人便已经商议过,他们将众将士的功劳,分为一等、二等、三等、四等四个等级,按级晋封。 李治只默默听着,除了关于苏奥曼的封赏,插了一句嘴,其他的都没有提出异议。 上官仪等人毕竟是文官,不知苏奥曼在这次战事中的作用。 因他并未亲自领兵打胜仗,只评了一个三级功,李治则将其升为了二级。 此事商议完毕后,李治又问起自己离开长安之后的朝事变化,三人挑拣一些重要的说了,还将太子处理的结果,仔细向李治汇报。 李治问起三人对太子处理朝事的评价。 三位大臣都毫不吝啬的夸赞李弘,认为太子仁德贤明,虚怀若谷,既有自己主意,也能听取大臣意见。 如今李弘在朝堂根基很深,储君地位稳如泰山。 故而大臣们提到太子时,几乎都是夸赞之词,这显然是为了讨好储君,为将来考虑。 李治见此,也没有再多问,命几人退下,又召见了狄仁杰和张柬之,问起二人对太子处理朝政的看法。 两人对视一眼,张柬之先开口道:“回陛下,臣以为太子殿下宅心仁厚,宽厚待人,实为官员之福。” 这便是说话的艺术。 张柬之看起来是在夸赞李弘,可只说李弘仁慈,别的却什么都不提,甚至连个贤明的评价都没有。 而且张柬之只说是官员之福,却不说是百姓之福,江山之幸。 皇帝能接触的只有官员,所以仁厚的皇帝,对官员来说是一件好事,甚至还有机会控制皇帝。 但官员的利益与百姓们不同,就比如前几个月的税收改革之事,让官员多征税,减少百姓负担。 如果是李弘来办此事,满朝官员必定一起反对,李弘是否还能强行推行? 这便说明,在张柬之心中,太子还并不成熟,需要学习的地方还很多。 张柬之虽没有直言,但他话里潜藏的意思,李治心中了然,又朝狄仁杰道:“狄卿怎么看?” 狄仁杰道:“臣以为太子嫉恶如仇,且公私分明,年纪虽小,却能明辨是非,实为难得。” 又是一番夸赞之词,不过与张柬之不同,似乎并没有指出太子的不足之处。 李治细细琢磨了一会狄仁杰的话,很快便明白了狄仁杰这番话的目的。 狄仁杰评价太子的角度,非常独特,完全是从这次韦珅的案件之中出发。 韦珅之所以谋大逆,正是因为被太子查到了罪证,自知必死无疑,这才铤而走险。 李弘能查到韦珅,却是因为在一次去洛阳办差时,发现杨氏一名子弟,在洛阳飞扬跋扈,仗势欺人之事。 原本李弘已经处理了那名杨氏子弟,正常来说,不会再追究才是。 可李弘并未因此作罢。 接下来几个月,他找了各种理由前往洛阳,暗中调查杨氏的行为。 这便足以说明,李弘小小年纪,确实嫉恶如仇。 杨氏不仅是前隋皇族,也是武媚娘母族,李弘并未袒护,所以狄仁杰才赞他公私分明。 最后李弘查错了案子,在狄仁杰指引下,他立刻承认错误,并未因为脸面问题,死不认错,所以才说他明辨是非。 狄仁杰不愧是办案出身,每句话都是根据实际情况来评价,让人信服。 听他这么一说,李治也觉得这个继承人实在不错,没有辜负这些年的悉心培养。 不过张柬之的话也不能忽视,李弘确实过于仁厚,容易受大臣摆布,这一点需要注意。 当然,仁厚也并非绝对不好,就比如李治自己,对人对事,并不如武媚娘那般刚毅果决。 但李治毕竟有后世的视野,在处理一些大的问题上,不会因为仁慈而犯错,更不会受大臣们左右。 李弘则不同,他打小就仁厚,又受李治一定的影响,性格温文尔雅,缺乏一定的决断能力。 想到此处,李治心中有了计较。 他命两人退下,随后传下一道旨意,让太子明日前往羽林卫,代表自己,嘉勉西征将士一番。 想让一个人磨出锋锐之气,军营是最好的地方。 以后只要多找一些机会,让李弘接触军队中人,应该能慢慢将他的性子磨练得更加坚毅一些。 正想到此处,一瞟眼间,李治忽然看到一颗小脑袋,从门后伸出来,正在悄悄打量这边。 李治微微一笑,朝对方招了招手:“月儿,进来吧,找朕有事吗?” 太平公主蹦跳跳跑了过来,趴在李治膝盖上,仰着小脸问:“耶耶,您的公务处理完了没有?” “处理完了。”李治摸了摸她的小脸。 太平公主喜道:“那您跟月儿对弈一局吧?”说着,踢掉鞋履,攀着李治的膝盖,爬上了榻。 李治这次出行时,太平公主倒很乖,没有非要吵着一起去,显见越来越懂事了。 李治这么久没有陪女儿,又见她如此期待,只好强打精神,说道:“也好,那就下一局吧,还是让三子吗?” 太平公主大眼睛亮晶晶的望着李治,笑道:“耶耶,您可要小心哟,月儿如今可今非昔比啦!” 李治伸手点了一下她的小鼻子,笑道:“等你下赢了耶耶,再夸口不迟。” 两人猜子之后,棋局便开始了。 一开始李治还打着哈欠,一副漫不经心的表情。 可没下多久,他便发现太平公主进步果然不小,落子很有章法,而且棋风有了明显的变化,不由打起了几分精神,凝神应对。 尽管他后面全力以赴,但因为让子的缘故,再加上开局不利,一直处于落后的情况。 太平公主稳扎稳打,一边落子,一边偷偷观察李治表情。 她见李治全神贯注、如临大敌的模样,心中就充满了欢喜,因为以前耶耶只有跟母亲下棋时,才会露出这般表情。 她卯足精神,斗志高昂,下的也更加谨慎仔细了,不再像以前一样,经常犯一些低级错误,让李治提子追上。 双方在棋盘上四处游斗,不知不觉间,棋局的空地越来越少,一盘棋也终于到了终盘。 收官之后,李治不由瞪大了眼睛,他竟然输了两路。 “耶耶,怎么样,月儿没有骗人吧?”太平公主眉飞色舞,一副你快来夸我的表情。 李治摸了摸鼻子,苦笑道:“月儿,你才几岁啊,耶耶让三子都下不赢你了,将来你不会想当棋待诏吧?” 太平公主歪着头,捂嘴偷笑道:“给耶耶当待诏也不错啊。” 李治仔细观察着棋盘,表情认真了几分。 “你连收官的水平,也长进不少,这是不能取巧的地方,你最近应该没少练习吧?” 太平公主眼中闪过一道亮光,笑道:“是啊,月儿最近几乎每天都练习呢。” 李治奇道:“你跟谁下的?江燕吗,还是贵妃贤妃?” 太平公主古灵精怪的一笑,道:“月儿现在不能跟您讲,等以后不用让子也能下赢耶耶后,再告诉您。” 李治见她竟然还有自己的小秘密了,不由暗暗感叹,女儿果然还是长大了。 “好啊,不过我看起码还要五年才行。” 太平公主挑了挑眉,昂着小下巴,道:“耶耶别小看人,用不了多久,月儿就能下赢您。” 她这副神态竟跟武媚娘有着惊人的相似,就仿佛武媚娘缩小版一样,李治看得格外有趣 “好,耶耶等着就是。”他笑道。 太平公主腻在李治怀里,大眼睛扑闪扑闪的道:“那如果月儿赢了耶耶,耶耶要答应月儿一件事哟。” “何事?” 太平公主小脸贴着李治的大腿,道:“月儿听母亲说,您曾经带着她离开长安,先去河南道,接着又去河北道、河东道,绕了好大一圈,足足玩了大半年呢,将来您也要带月儿去玩一次!” 李治忍俊不禁,道:“傻孩子,耶耶当时并不是去玩,而是治病。再说了,你当时也跟我们一起呀。” 太平公主急忙抬起头,叫道:“人家当时才一岁不到,哪里记得嘛,您就答应月儿吧!” 搂着李治的脖子撒娇。 李治无可奈何,只好道:“好吧,将来耶耶再出巡时,一定带上你就是。” 太平公主毕竟年幼,没有听出话里面的语意,还以为李治答应了,欣喜道:“耶耶最疼月儿了。”在李治脸上亲了几口。 李治一路奔波,又下了一局棋,早已困得不行,又陪太平公主说了几句话,两眼皮便不住的打架。 太平公主却依然痴缠着,问起李治去鄯州遇到哪些有趣的事,小嘴嘟嘟个不停。 李治听着她叽叽喳喳的声音,终于忍不住困倦,躺在榻上睡着了。 (本章完) 第507章 老父亲的颜面 第507章 老父亲的颜面 太平公主见李治闭上眼睛躺下,也知父亲累了,便让内侍拿来毛毯,盖在李治身上。 现在已入秋,长安的秋季一向寒冷。 太平公主将毛毯盖在李治身上后,自己也钻了进去,缩在李治怀里,还拽着李治的大手,压在自己身上。 太平公主毕竟不像李治一样劳累,躺了不一会,就有些躺不住了,翻来翻去,倒腾个不停。 她伸出十根手指,来回数了三遍,觉得李治应该已经睡好了,便又出声呼喊着李治。 然而李治却翻了个身,背对着她,还打起了鼾。 一旁的王伏胜压低声音,道:“公主殿下,陛下昨夜没睡好,白天又一路舟车劳顿,您就让陛下再睡一会吧。” 太平公主无奈,只好嘟囔了一句“知道了”,爬下几榻,一路蹦跳跳离开了寝殿,径直朝着公主院奔去。 现在已过酉时,秋天夕阳沉得较早,已快到晚食时间。 高安公主和义阳公主正在公主院的园里闲谈,谈论的正是萧至言之事。 因为此事并未牵扯到萧庶人,她们跟萧至言又不熟,故而也只是随意谈论几句,并未考虑要救他。 她们更关心的是,此事必定让萧庶人难过,下个月见面时,该如何安慰母亲才好。 正商议时,远处传来太平公主的呼喊声。 “大姊,二姊,我围棋下赢耶耶啦!” 两人对视一眼,脸上都露出笑容,朝太平公主迎了上去。 高安公主笑道:“看来阿姊的法子还真有用,竟让你提升这么快,还是让三子赢的吗?” “对啊,以前让三子,不仅赢不了耶耶,耶耶甚至都没用全力,这次可算让耶耶刮目相看了!”太平公主得意的道。 义阳公主笑道:“其实不是我的法子管用,是月儿太聪明了,一般人哪能像她学这么快的?” 高安公主也不由感叹,道:“是啊,月儿才五岁,就能下赢阿姊那些朋友了,将来可不得了。” 义阳公主曾在宫外加入了一个诗词社。 那是一个女子诗社,都是和义阳公主年纪差不多大的女孩,全都是长安城王侯公卿出身的大家闺秀。 唐朝时期,女子读书的少,学琴棋书画的多。 这些诗社的女子都是另类,凭着家境富裕,故而也有读书的机会,还都喜欢上了诗词。 在长安城所有大家闺秀中,这帮女子也是最顶尖的一批,她们除了读书外,自然也精通琴棋书画。 义阳公主是以东海徐氏的身份,在徐贤妃侄女的介绍下,才加入的诗社。 她是徐贤妃亲自启蒙,又亲自教导诗词,学识渊博,不输男子,在这帮女学士之中,也属数一数二。 只不过,她围棋的能力就差了一点,在诗社中属于中下水平。 平日里,太平公主就喜欢找人下棋,李治和武媚娘在的时候,她找的最多的自然是爹娘,再然后便是李贤、李显。 如今李治和武媚娘不在,李贤又去东宫帮李弘处理政务,李显不堪一击,输了就不跟她玩了。 太平公主一时找不到棋伴,就跑到公主院缠着义阳公主下。 义阳公主水平虽不错,却也下不过这个妹妹,见她如此有兴致,便提议带她去诗社,让她跟诗社姐妹们下。 太平公主听到能跟陌生高手下棋,自然欢喜。 更何况李治和武媚娘又不在宫中,没人管她。 如今后宫由郑贵妃管理,徐贤妃协理,两人可比武媚娘好说话多了。 太平公主过去一求情,郑贵妃便同意了。 当然,郑贵妃也特意嘱托了几句,让她出宫时必须多带侍卫,还必须听义阳公主的话才行。 再者,太平公主见面的都是些长安城大家闺秀,不会有什么危险,也不会不合规矩,所以郑贵妃也不是特别担心。 太平公主同样以徐氏女的身份,前往诗社。 这帮大家千金都有钱的很,一人出一点钱,竟在平康坊买了一座三层小楼,充做诗社门户,从不对外开放,只有诗社成员可进入。 到了聚会的日子,太平公主跟着义阳公主来到小楼,因她长的粉雕玉琢,又透着高贵气质,极是惹人喜爱。 诗社的闺秀们见她小小年纪,竟嚷嚷着找人挑战围棋,更是觉得好玩有趣,不少人便陪她玩耍。 谁曾想,几局下来,竟无一人下得过这个可爱女童。 霎时间,众女兴致更好了,也对太平公主更加喜爱了,都排着队陪她下棋,其中不乏实力高超之人。 太平公主如鱼得水,每天一大清早,就来到公主院,叫醒义阳公主,让她带着自己去诗社小楼。 在诗社众女的帮助下,她每天从早下到晚,这才棋艺突飞猛进,赢了让三子的李治。 义阳公主见她取胜,心中也很为她高兴,笑道:“明日还要去诗社下棋吗?” 太平公主却摇头道:“不了,明日月儿要再找耶耶下棋。” 到了次日,太平公主等到了下午,又去甘露殿窥探,见李治处理完政务后,便提出新的挑战,李治让两子对弈一局。 李治为了维护老父亲的颜面,这次打起精神,全力以赴,丝毫不给太平公主机会,中盘便取胜了。 不过,太平公主却十分顽强,明明没机会再逆转,却也不肯投子认输,非要下到最后官子,最终输了五路。 李治望着她沮丧的小脸,柔声道:“月儿,你毕竟还小,不必心急,将来迟早能赢耶耶的。” 太平公主却摇了摇小脑袋,指着棋盘上一子,道:“我刚才这里下错了,否则不会这么快就被追上来。” 李治见她一脸认真的望着棋盘,显然思绪已经完全沉浸入围棋之中,不由暗暗惊异。 若是太平公主能够一直保持这种兴趣,只怕等她长大以后,真会成为一个围棋大师。 仔细想想,要是因为自己的一个兴趣爱好,就将太平公主引向围棋之路,未免有几分荒诞之感。 不过话又说回来,她喜欢围棋总比喜欢权势要好。 如今的历史走势,估计也不会产生让她萌生野心的契机,她就这样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也许更好。 “耶耶,我们再下一局好不好?”太平公主的一句话,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李治现下无事,正准备答应下来,忽见王伏胜走了进来,说兵部尚书郝处俊求见。 太平公主倒也乖巧,自己从榻上爬下去,说:“耶耶既然公务繁忙,月儿就不打扰了。”行了个礼,告退离开了。 李治来到外殿,宣郝处俊觐见。 不一会,郝处俊进入殿内,朝李治见了一礼,说:“陛下,有昆藏都护府送来的消息。” “可是天竺的消息?”李治问。 郝处俊点头说是,原来在昆藏都护府主持下,天竺三十六邦国已经联合起来,打败了信德军。 信德的那名波斯大相,暗中纠集了一帮波斯人,将信德王抓起来,送到了昆藏都护府。 如今昆藏都护府已经明告天竺三十六国,卑路斯将在信德故土之上,建立波斯国。 天竺人有一个很大的特点,当他们发现不能骑墙时,就会表现得格外顺服,就像当初对大食人一样。 故而昆藏都护府的通告下来后,并未遭到天竺各国的反对。 只有吐蕃提出反对,因为卑路斯新划分的波斯国,竟扩大了原有信德领土,向南延伸,侵占了一部分吐蕃领土。 吐蕃和信德所处的地方,恰好位于天竺河一带。 一条天竺河,孕育出一大片平原沃土,信德占据北边一片,南边一片则归吐蕃。 如今波斯在信德故土建国,悄悄将领土向南延伸了一些,吐蕃人自然不能忍。 最终在昆藏都护府调停下,波斯将侵占的部分还给了吐蕃,不过两国因为此事,已产生嫌隙,也许会埋下隐患。 当然,这些远离大唐疆土的事,李治也懒得多管。 眼下西边已经稳定,他终于可以抽出手来,将东边遗留的问题,一举解决。 辽东地区,大唐还在消化打下的高句丽地区。 而东海之上,被大唐占据的倭国地区,已经趋于稳定。 目前倭国地区,一半由大唐占据,另一半,大部分被靺鞨人占据,剩下一部分,则分别由倭人、新罗、虾夷占据。 别的李治都不担心,唯有靺鞨,令李治不得不防。 因为靺鞨便是将来的女真人,不消灭他们,李治心中始终不能放心。 现在唯一的问题是,靺鞨一直对大唐极为顺服,当初还救下过刘仁愿,在倭国的领土争夺中,也从不敢侵犯大唐利益。 大唐出兵,讲究一个师出有名。 靺鞨这样谨小慎微,不留把柄,让李治一时间,倒也找不到对他们动手的理由。 所以这件事还需要跟刘仁轨商议一下。 刘仁轨负责高句丽的战后治理工作,最近一段时间,高句丽逐渐趋于平稳,足见他治理有方。 要对靺鞨用兵,首先需要确保高句丽的稳定,免得还没打下靺鞨,高句丽却乱起来了,那就得不偿失。 如今是九月,再过两个月,刘仁轨应该就会回京述职,到时候便可商议此事。 靺鞨不是高句丽这样的大敌,不需大唐全力应付,在对付靺鞨时,李治也准备把南边的问题,纳入考虑中。 “六诏国最近情况如何?”他问。 郝处俊道:“根据交州都督府的消息,六诏各国虽没有大的战争,却一直存在小规模冲突。” “南诏曾数次向我们请命,说施浪诏抢夺他们的矿山、井盐,希望唐军允许他们征讨施浪诏。” “因陛下曾下过圣旨,不允许帮助南诏对付其他五诏,故而交州都督府没有同意,南诏便不敢大举用兵。” 李治点头道:“这就对了,六诏之中,以南诏野心最大,不可对其疏忽大意。” 等解决了靺鞨后,李治最后要解决的就是南方,光打下云南全境不行,还需要打出一个出海口,如此才算对得起后人。 不过话又说回来,大唐南边地区的诸蛮部落,战力虽不怎么样,地形却比吐火罗还要恶劣。 要想向南拓展,最大的问题不是南蛮军队,而是想法子克服地理问题,修建一条贯穿南北的通路。 李治听取了郝处俊的汇报后,回到寝殿,命人取来南蛮地图,仔细阅览了一番。 忽然,王伏胜来到身边,说武媚娘请他过去一趟。 李治当即离开甘露殿,前往立政殿。 来到殿外,却见一名陌生青年也在迎驾。 李治朝那人打量了几眼,隐约觉得有点眼熟,便问:“媚娘,此人是你娘家人吗?” 此话一出,那人面色一苦,道:“陛下,我是敏之啊!” 李治一愣:“敏之,你怎么变成这幅模样?” 李治平日与武敏之见得不多,对他并不熟悉,故而对他如此大的变化,比武媚娘更显吃惊。 武媚娘轻轻道:“陛下,此事说来话长,还是进屋再说吧。” 进入立政殿,李治和武媚娘并坐上首,听武敏之将他凄惨的经历讲了。 李治拼命压住嘴角,咳了一声,道:“嗯,敏之这次吃苦了,这阵子就在长安好好休养一番吧。” 武敏之苦着脸道:“是。” 武媚娘趁机道:“陛下,敏之这个状态,只怕很难再在内领卫当差了,不如让他回千牛卫吧。” “敏之,你可愿回千牛卫?”李治征询道。 武敏之拱手道:“甥儿一切听姨父和姨母吩咐。” 李治见他这般说,便知他已没了心气,便挥了挥手,道:“也好,那就回千牛卫吧。” 武敏之谢了恩,又陪李治坐着说了一会闲话。 李治向他询问吐火罗情况,可他整日里躺在病床上,每天只能望着天板发呆,啥也答不上来。 武媚娘见此,便让他退下了。 朱雀门外,贺兰敏柔正在宫门外等候,见武敏之出来,一脸关切的道:“兄长,陛下同意你离开内领卫吗?” 武敏之叹了口气:“同意了。” 贺兰敏柔欣喜道:“那就太好了。” 武敏之瞥了她一眼,没好气道:“有什么好的?” 贺兰敏柔笑而不语。 武敏之这次的变化与经历,把整个武府的人都吓坏了,据说杨夫人晚上还做了个噩梦,梦到武敏之被埋在沙漠中。 杨夫人可以不管洛阳杨氏的事,可武敏之的事她却不能不管,当即让武如意入宫,强硬的表示,不能再让武敏之待在内领卫。 武媚娘无奈,这才把李治请了过去。 贺兰敏柔见武敏之心情不好,微笑道:“兄长,您都回来两天了,今日是不是该去见见吴王殿下了?” 武敏之瞥了她一眼,道:“是你想见他吧?” 贺兰敏柔脸一红,没有做声。 武敏之笑了笑,和妹妹一起上了马车,命车夫朝吴王府而去。 (本章完) 第510章 辽东局势 第510章 辽东局势 鸿胪寺,馆驿。 金仁问坐在椅子上,低着头,一语不发。 在他跟前,金法敏像个陀螺一样,在屋子里转个不停,两只手紧紧攥在一起,不住喃喃道:“完了,真的完了……” 不久前,鸿胪寺官员传来一道旨意,说大唐天子明日召新罗使节觐见。 得知这个消息后,金家兄弟就变成这个模样,连晚膳也不吃了。 金法敏身为新罗太子,原本是不愿再来长安的。 然而,在他老爹金春秋逼迫下,他不得不来。 两年前,高句丽被大唐消灭,自那日以后,金春秋就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 没有高句丽作为屏障,新罗直接暴露在强大的大唐面前。 而且百济也没了,整个辽东半岛,大部分都已成为大唐领土,只剩下新罗一小片土地,与大唐相邻。 此时金春秋才真正明白唇亡齿寒这个词的意思。 这就仿佛每天睡在一只老虎旁边,随时担心他一口将你吃掉! 当初高句丽被攻打时,新罗不是没有过帮助高句丽的想法。 只不过,新罗不敢直接帮助,而是琢磨着只要高句丽拖住唐军,尤其是拖住熊津都督府的唐军,他便趁机偷袭百济,也算是帮助高句丽了。 新罗人的出发点,依然是为自己谋利,他们馋百济这块领土太久了,只有得到百济,三韩归一,才能对抗高句丽和大唐。 只可惜,天不从人意。 高句丽竟败得如此惨烈,几个月不到,就被包围了都城。 新罗满朝上下,都被唐军强大的战力震慑住了,连靺鞨都不敢轻举妄动,他们又怎敢再去摸大唐屁股? 就这样,高句丽被大唐打下了。 新罗君臣又盼着高句丽内部,在唐人压迫下奋起反抗,逐走唐人,为此他们还悄悄资助了几个扶余人的起义军势力。 只可惜,这些反叛无法得到大部分扶余人的支持,很快就被扑灭。 他们暗中又使了无数阴招,引诱高句丽各个族群内斗,想让高句丽混乱,也都被刘仁轨一一化解。 刘仁轨这老东西不仅打仗强,牧治能力更强。 新罗君臣只能一天天看着高句丽彻底被大唐吞并,却也无能为力。 为了应对这一天,他们其实也想了一条退路,那就是进军倭国。 只要在倭国站稳脚跟,就算将来大唐打过来,他们也能全部撤去倭国。 如此一来,与大唐隔海相望,虽然岛上也有唐军,却不多,压力没那么大,与靺鞨联手起来,也许能抵抗唐军。 谁曾想,这条退路也被靺鞨人无情的斩断。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其实也不能完全怪靺鞨人。 最开始,新罗占据倭岛东边一部分地区时,并未与靺鞨起冲突,靺鞨人当时的主要目标是虾夷。 新罗派去使节,想与靺鞨联盟,共同在倭国半岛扎稳脚跟,同进同退,守望相助。 两国刚开始谈判时,还算顺利,靺鞨人其实也非常忌惮大唐,希望寻找一个盟友。 然而,新罗使节在谈判过程中,无意中表现出的那种高傲态度,让靺鞨人非常不满。 新罗明明地盘小,战力低,这场谈判就算不是靺鞨人占据主导,也应该是对等立场。 可新罗人自诩文明上国,心中对靺鞨人充满鄙夷,他们将这种心态隐藏起来,靺鞨人一开始还看不出来。 可时间久了,靺鞨人也不傻,终于看出新罗人的嘴脸。 尤其是每次新罗使节去靺鞨时,昂着下巴,嘴角噙着一丝轻蔑的弧度,仿佛上国天使,来到一处蛮夷之地,还对周围的一切,指指点点。 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新罗人似乎打心里认为,他们的军力与靺鞨相当,隐隐还略胜一筹,综合国力更是远胜,故而他们占主导是应该的。 这种不可理喻的自信,惹怒了靺鞨大部分酋长。 靺鞨是部落联盟,大酋长虽然权力最大,却也不能无视其他部落酋长的想法。 其实乞乞仲象还想以大局为重,隐忍不发。 然而在群酋众怒的情况下,他若是依然隐忍,别人就会觉得他懦弱,他这个大酋长也坐不稳了。 靺鞨人开了一个酋长会议,最终决定对倭岛上的新罗人动手。 新罗人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家的问题所在,对靺鞨人突然背信弃义,感到极度震惊。 眼瞧着靺鞨人打过来了,他们决定用强大的军事实力,让靺鞨人老实一些。 结果几场仗打下来,新罗被打回了原形,倭国的地盘大半被抢走,只剩下能登一小撮土地,勉强据守。 这一战彻底打垮了新罗人的自信心,也断绝了金春秋的后路。 金春秋竟然异想天开,又派人去找靺鞨人,提出新罗可以将一些先进的冶炼技术、耕种技术,传授给靺鞨,只要靺鞨把打下的土地还给新罗就成。 草原民族天生就有征服欲,吃到嘴里的东西,他们怎么可能吐出来? 而且他们无意中发现新罗比想象中的更弱小,若不是顾忌大唐,他们肯定一口就把新罗吞了。 金春秋无奈,只好派出大量人手,前往大唐打探情报,凡是有个风吹草动,他就怀疑是唐军要打自己。 这不,前阵子他打探到一个情报,大唐正在向幽州调运粮草,只怕又要对辽东动手。 金春秋又怀疑大唐要吞并新罗,惊惧之下,只好重新启用金仁问,让他陪着太子金法敏,前往长安。 金仁问也是惨,因为他是新罗内部的亲唐派,已经被打压了无数次。 只要新罗想背离大唐,第一个受到打击的就是金仁问。 就比如新罗与靺鞨眉来眼去的时候,金仁问便被软禁起来了。 如今金春秋又用得着这个儿子,这才把他又放出来了。 金仁问起起伏伏这么多年,早已心淡如水,对父亲、对国家都没什么指望了,心态反而出奇的平静。 金法敏则不同。 他是将来的新罗王,可不想王还没当上,新罗就没了,听到大唐天子明日召见,直觉上就觉得不妙,要完! 这次他们俩兄弟来长安,有两个任务。第一,是要想方设法,探听清楚大唐调粮的目的,到底是想对谁用兵。 如果目标是新罗,就想办法祸水北引,引到靺鞨头上。 第二,则是暗中与扶余福信取得联系,看能不能策反此人,为新罗所用,如此才有机会拿下百济。 扶余福信的情况,他们已经打听清楚了,此人投靠大唐后,倍受冷落,官职还比不上他的手下道琛。 金春秋认为福信肯定心怀不满,可以收买此人,利用他在百济的威望,将来再图谋百济。 来到长安的这几日,金法敏已经查出福信住址,不过他怕自己与福信见面之事,被大唐知道,进而怀疑他们在打百济的主意。 故而他想用一个更隐秘的法子,与福信相见,不让大唐怀疑。 最近,两人便一直在谋划此事。 只可惜,还没谋划好,便收到大唐天子的召见。 “完了……完了……这次是真完了……”金法敏一边拍着手背,一边踱来踱去。 金仁问依然一言不发,低头自顾想着心事。 金法敏忽然停住脚步,瞪眼望着他,道:“你干嘛一句话不说?” 金仁问道:“你让我说什么?” 金法敏急道:“你在大唐待的最久,也更了解大唐皇帝,你就不能想想办法吗?” “想什么办法?” “当然是让大唐不攻打我们的办法!” 金仁问沉声道:“唐人做任何事,都会谋定而动。只要一动,就绝无可能停下。所以如果大唐要打我们,想也没用。如果大唐不打我们,那就是自寻烦恼!” 金法敏很善于只听自己想听到的话,目光一亮,道:“你是说,大唐有可能不是冲着我们来的?” 金仁问摇头道:“我不知道。” 金法敏大怒,想要发作,又想起这里是长安,不是新罗,只好压住怒火,走到金仁问旁边坐下,沉声道:“明日上午,你先去找扶余福信,下午你我再一起面圣!” 金仁问瞥了他一眼,道:“现在就找扶余福信,是不是太早了?” 金法敏道:“你就按照先前商议好的计划,假装与他在清风楼偶遇,唐人应该不会怀疑。” 清风楼是平康坊一座酒楼,临近春风楼。 扶余福信如今在大唐的官职是右骁卫郎将,而且是个虚职,只领俸禄,不需去军署坐衙。 他刚来长安时,还有些积蓄,日日去春风楼销金,也无人管他,连御史也懒得去弹劾这些归降的胡人将领。 后来扶余福信积蓄用完了,仅凭俸禄,一个月只能去春风楼两三次,便只好去清风楼喝酒买醉。 金仁问听了后,只点了点头。 金法敏不放心的道:“先不跟他提归附的事,就套套近乎,看一下他对大唐朝廷是否真的不满,时机成熟,再跟他挑明。” 金仁问道:“知道了。” 金法敏又道:“还有,可以将皇帝召见我们的事跟他提一下,看他知不知道皇帝的用意。” 金仁问皱眉道:“以他如今的官职,只怕无法知道这些机密。” “问一问总无妨,也许他知道呢。” 金仁问只好答应了。 (本章完) 第511章 你能理解朕吗? 第511章 你能理解朕吗? 次日上午,金仁问离开鸿胪寺馆驿,在大街上闲逛,先去宣阳坊逛了逛,然后慢慢踱到平康坊。 平康坊青楼位于北门三曲之地,人烟稠密,喧嚣繁华。 金仁问一路走着,很快在大街上找到了清风楼,却并不进去,而是先去对门的春风楼。 春风楼是高档青楼,卖艺不卖身。 金仁问点了一支曲目,有艺人为他吹着小曲、跳着小舞,还有两名女子一左一右,给他陪酒。 这种左拥右抱的滋味,果然不错。 凡是外族人来到长安,都会忍不住来到平康坊。 因为他们长期被大唐压着,心中有一股憋闷感,如今享受着唐朝女子的服侍,心中就会有释放出一种奇异的快感。 金仁问在春风楼待了一个多时辰,就用去了两缗铜钱,相当于普通人一月工钱,果然是个销金窟。 出了春风楼,瞧瞧日头,已到了正午时分,金仁问来到清风楼,四顾一扫,很快发现了扶余福信。 他不动声色的来到扶余福信附近的桌子,用力拍打着桌子,让店伙上菜。 他这般粗鲁的行为,自然引起周围人注意。 扶余福信同样朝他瞄了一眼,顿时认出他来,盯着他看了一会,收回目光,并未过去打招呼。 金仁问一直用眼角观察福信,见他并未主动上前,眉头一皱,心中暗叹一口气。 如果福信真的对现状不满,极图改变,肯定会主动上前,与他交谈。 如今对方不理不问,那么想要说服他的难度,就非常大了。 无奈之下,金仁问只好装模作样的打量四周,瞧见扶余福信后,故意发出一声惊呼。 “咦,这不是扶余兄吗?” 扶余福信扫了他一眼,遥遥一拱手,道:“金王子。” 金仁问微笑着走了过去,在他对面坐下,道:“想不到你我竟在长安再见,这顿饭我请了。” 扶余福信见他主动示好,也不好再扳着个脸,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那就多谢了,金王子怎么忽然来了长安?” “别这么生分,若是扶余兄看得起我,就叫我一声金老弟吧。不瞒兄长,小弟是奉命来长安参加正日大典的。” 扶余福信喃喃道:“又要到正日了吗?时间过的还真快啊。” 金仁问感叹道:“谁说不是?世事变化,物是人非,怎不令人唏嘘?来,我敬扶余兄一杯。” 扶余福信长叹一口气,举杯与他饮了。 金仁问问起他在长安境况,福信只不住叹气喝酒,没有说话,由此可知,他如今确实非常落魄。 金仁问见此情景,对策反他多了几分把握,不过此事不急,他没有再追问,而是提到唐军在幽州调运粮草之事。 福信听了后,诧异道:“竟有此事?” 金仁问见他神情,便知他并不知此事,笑道:“是啊,如今大唐一调动粮草,各国哪个不心惊胆战?” 福信深深看了他一眼,道:“若是回到十年之前,金兄还会联合大唐,对付我百济和高句丽吗?” 金仁问沉默不答。 两人又饮了几杯,金仁问忽然道:“只可惜陛下今日召我觐见,不然定要与兄一醉方休!” 福信愣道:“陛下召你觐见,所为何事?” 金仁问摇头道:“不知道,扶余兄可有听到什么消息吗?” 福信皱眉道:“昨日饮酒,倒是听人提过,说刘仁轨、刘仁愿、赵持满都回京了,还受到皇帝召见,会不会与此事有关?” 金仁问心中一凛,暗道:“大唐天子把刘仁轨都召回来了,看来真的要动手了,难道我新罗国祚,真就到此为止了吗?” 他虽是一个亲唐派,却也不愿从小生长的国家被吞并。 只可惜,局势至此,大唐吞并高句丽、百济后,势力愈来愈强,只要他们用兵,新罗根本没有半点胜算! 从福信口中再问不出有用的消息后,金仁问便离开了清风楼,回到馆驿。 此时距离面圣只差一个时辰,金法敏已经换好衣服,准备妥当。 金仁问一回,金法敏便拉着他来到屋中,命心腹守在外面,急问:“见面情况如何?” 金仁问沉声道:“此人似乎已经消沉,在大唐官场极不如意,什么消息也不清楚,不过拉拢他,倒也不难。” 金法敏不死心的问:“一点消息都没打听到?” “他倒是提到一件事,说刘仁轨、刘仁愿和赵持满都回长安,受到皇帝召见。” 金法敏听完此话后,目光一闪,似乎显得非常喜悦,道:“如果大唐皇帝只要对付我们新罗,见刘仁轨就是了,为何要见刘仁愿和赵持满?” 金仁问愣道:“兄长的意思是……” 金法敏眯着眼,笑道:“倭岛如今由大唐和靺鞨两分,靺鞨最近又闹着要建国,大唐会坐视不理?嘿嘿,我看大唐想要对付的是他们!” 金仁问道:“那召见我们做什么?” 金法敏更得意了,笑道:“还不明白吗?靺鞨能打败我们,肯定也让大唐感到害怕了,他们是想与我们联手,对付靺鞨!” 金仁问低声道:“这样想是不是太乐观了?” 金法敏断然道:“一定是这样!只有这个可能!现在我们应该考虑的是,要不要帮大唐对付靺鞨!” 金仁问沉声道:“那自然不能,倘若连靺鞨也没了,新罗如何独存?” 金法敏正色道:“说的一点不错,靺鞨那帮蛮人虽蠢,却也不能坐视他们被灭。哼,到时候咱们就用这个情报,让靺鞨人将侵占我们的领土,全部还给我们!” 金仁问点了点头,心想:“真是这样就好了,只可惜父亲和兄长总是太盲目乐观了。” 半个时辰后,有内侍过来传他们入宫。 两人跟随着传旨内侍,穿过承天门,很快来到临湖殿,在观水台见到了李治。 深秋时节,落叶飘零,金黄色的叶子铺满了湖面,随着秋风吹动,在水面荡漾。 李治穿着一身白色圆袍,正站在栅栏前注视着水面,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两人只好站在观水台阶下,望着李治的背影,默默等候着。 站了好一会,李治才终于转过身,走到一张椅子上坐下,朝王伏胜吩咐一句。 王伏胜这才领着两人过去面圣。 两人行外使礼节,礼毕,李治目光从两人身上扫了一眼,缓缓道:“朕最近听说,你们新罗在倭国的地盘,被靺鞨人占领了不少,可有此事?” 金法敏听了后,暗暗惊喜。 大唐皇帝果然要对付的是靺鞨,所以故意提出此事,这是想挑起他们对靺鞨的不满,再让他们新罗帮助大唐对付靺鞨! “回陛下,确有此事,靺鞨人太强凶霸道了!”金法敏故意装作一副义愤填膺的表情。 他准备先答应大唐对付靺鞨,掉头再将此事暗中告诉靺鞨,让他们有所防备。 李治忽然道:“金外卿,你可知道吐蕃人的情况吗?” 金法敏愣住了,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提到吐蕃。 “外臣倒是听人提过,说大唐在天竺立三十六邦国,吐蕃便是其中之一。”他小心翼翼的回答。 李治微笑道:“你说的很对,朕给吐蕃人的土地非常肥沃,远比他们原来的土地更好,你知道朕为何这么做吗?” 金法敏见大唐天子越扯越远,心中顿感不妙,摇头道:“外臣不知。” 李治沉声道:“因为吐蕃人总惦记着昆藏地区。按理来说,朕可以赶尽杀绝,灭了吐蕃便是,无需如此麻烦。” “可最近几年来,吐蕃一直臣服大唐,又立下不少汗马功劳,朕若是发兵剿灭,未免有失仁义。” “所以朕给了他们一块更好的土地,让他们远离大唐,如此吐蕃便不会再有非分之想,两国才能和睦相处!” 金法敏最盼望的就是大唐讲仁义,守规矩,赶忙称赞道:“陛下真乃天下第一仁义之君,这是天下各国的福分呐!” 李治斜睨了他一眼:“你能理解朕?” 金法敏笑道:“外臣不仅理解,而且非常支持陛下的行为。” 李治微笑道:“那就最好了,你回去告诉你父亲,朕给你们一年时间准备。” 金法敏一愣:“准备什么?” “自然是迁移到瀛州岛去啊。” 金法敏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咽了口吐沫,呐呐道:“陛下,您刚才说什么,外臣没太听明白。” 李治面色一沉,道:“朕的意思很简单,你们可以效仿吐蕃,举国迁到瀛州岛。朕会派人告诉乞乞仲象,将占据你们的领土还给你们。越前、越后一带,是倭国少见的平原地带,比你们新罗本土更加肥沃宽广,你们并不吃亏!” 金法敏顿时大急。 “陛下,我新罗与大唐一直和睦相处数百年,这与吐蕃不同啊,您为何要将我们赶到倭……啊不,瀛州岛呢?” 李治挑眉道:“你们新罗这些年来做的事,以为朕不知吗?” 金法敏心中急跳了几下,小声道:“外臣不明白陛下的意思。” 李治森然道:“这几年来,你们一直暗中勾结百济和高句丽地区的反叛势力,妄图吞并百济和高句丽,朕早就听安东都护府汇报过了。” 金法敏颤声道:“陛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绝无此事啊!” 李治并不理会他,继续说:“你们如此不知好歹,朕原本想挥师灭了你们。可念在你们多年臣服大唐,又立下不少功劳,这才给你们一个机会,让你们像吐蕃一样。” “当然,你们若是不要这机会,那也行,朕直接发兵二十万,灭了你们,也是一样效果!” 金法敏听得满头大汗,后背都凉透了,脑子里更是一片空白,嘴唇颤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便在这时,金仁问上前一步,拱手道:“陛下,您真的能让靺鞨将侵占我们的土地,全部让出来吗?” 李治斜睨着他,道:“朕乃大唐天子,一言九鼎,你信不过朕?” 金仁问赶忙躬身道:“外臣不敢,既是如此,我等返回新罗后,定会劝父亲答应。” 李治挥手道:“你们今年也不必参加正日大朝会了,直接返回新罗,将此事告诉新罗王。告诉他,朕只给他一个月时间考虑。” 金仁问忙道:“是。” 李治挥了挥手,命两人退下了。 回到馆驿后,金法敏大怒,指着金仁问,颤声道:“谁让你刚才擅作主张,答应大唐皇帝的?” 金仁文走到椅子上坐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淡淡道:“若是不答应的话,兄长准备如何做?直接拒绝陛下吗?” “我……我……” 金法敏支支吾吾半天,恼羞成怒道:“那也不能如此轻易答应啊,新罗是我们经营数百年的土地,怎能随随便便就让给大唐?” 金仁问抬头望着他,平静道:“那兄长回去后,也可以劝父亲拒绝,跟大唐打上一仗便是。” 金法敏顿时闭上了嘴巴。 与靺鞨人的一战,让新罗人失去了自信心,深知跟大唐打仗,根本没有半点胜算。 过了半晌,金法敏气愤愤的道:“这些唐人,虚伪至极,嘴里念着仁义,行事却和靺鞨那些蛮子一样,强凶霸道!哼,我看中原正统继承上,他们还不如我们?” 金仁问瞥了他一眼:“如果新罗有大唐的实力,您和父亲只怕会将所有周边国家都吞并吧?” 金法敏气急败坏道:“你到底站哪边?” 金仁问道:“咱们再讨论这些也无用,还是赶紧回新罗,将此事禀告父亲决断吧!” 金法敏哼了一声,道:“明天你再去找扶余福信一次,策反了他再走也不迟!” 金仁问提醒道:“若是带走他,只怕大唐就有攻打我们的借口了!” “谁说要带走他,我只说收买他,将来动手时,让他给我们提供消息!”金法敏没好气道。 金仁问点了点头。 次日,他带着一批金子找上扶余福信,福信正缺钱,又对大唐朝廷不满,双方一拍即合。 到了第三天,金家兄弟便离开了长安城,朝新罗返回。 (本章完) 第512章 初生牛犊不怕唐 第512章 初生牛犊不怕唐 祚荣是十二月初来的长安。 最近两年,靺鞨军队在倭岛上所向披靡,战无不胜,攻占倭国都城,劫掠了倭国近半财富,又得了不少金矿银矿,再加倭国奴隶,国力可谓极速飞跃。 乞乞仲象打下飞鸟城后,将倭国女王和王氏贵族们,都带到靺鞨王庭,在粟末部宗庙,进行受降仪式。 靺鞨人的受降仪式,是让俘虏赤裸上身,身披羊皮,脖系麻绳,像羊一样牵着。 乞乞仲象还邀请其他部落酋长,一起前来观摩受降仪式。 倭国并非弱国,如今却被靺鞨完全征服,这极大的增强了靺鞨人的自尊,也让乞乞仲象威望大涨。 正是因为所有酋长对他心悦诚服,他才萌生出建国的念头,只可惜大唐那边没有答应。 乞乞仲象心中虽感不满,但靺鞨人非常务实。 他知道靺鞨眼下绝不是大唐对手,这口气只能忍下来,继续发展实力,也许子孙后代能洗刷耻辱。 倭岛之战,让靺鞨国力大增,他们在倭岛上,把除大唐以外的势力,都当成他们的猎物。 他们最先狩猎虾夷,愿意臣服之人就收为奴隶,不服之人全部杀死。 在靺鞨铁骑面前,虾夷人没有丝毫反抗能力,很快被全部清除,只有少部分人逃回苦夷岛。 靺鞨原本第二个目标是新罗。 不过在祚荣劝说下,乞乞仲象同意与新罗结盟,共同抵抗大唐的压力。 只可惜,新罗人盲目自大,引起靺鞨各部酋长不满,乞乞仲象为了维护自己的权威,只好将他们当做第二个目标。 原本靺鞨是可以将倭岛上的新罗人全部消灭,可祚荣又向他提议,留一小片地区给新罗。 祚荣考虑的很深远,他认为半岛三国之中,高句丽和百济都被消灭,新罗人反复无常,早已得罪大唐,迟早也会被消灭。 等唐军出兵新罗时,他们肯定不是对手,最后新罗王只能带着所有财富,逃到倭岛。 到时候,靺鞨再过去灭了新罗,便能得到新罗王氏数百年积累的财富。 乞乞仲象觉得很有道理,便同意下来。 靺鞨人第三个目标是倭人。 残余的倭人全部逃到了伊予岛,包括倭国王子中大兄。 只可惜,这座岛几乎没有得到开发,整座岛都是蛮荒的山地,连一条平整的道路也没有。 靺鞨人骑兵发挥不出优势,派遣的五千骑兵被倭人用山地战法,打得溃不成军,只好撤回。 除了在倭岛用兵外,靺鞨人在本土地区,也在飞速扩张。 他们向北攻打肃慎,向西劫掠室韦,发展得好不兴旺。 正因如此,祚荣其实忙得很,好不容易才挤出一点时间,来长安向大唐朝贡。 不料,他刚来到长安,便被鸿胪寺卿戴至德请了过去,问他靺鞨是否在倭岛侵占了新罗土地。 祚荣心中一惊,答道:“倭国局势混乱,我们并未侵占新罗任何土地,只是与他们争夺了一些土地。” 戴至德皱了皱眉,道:“祚荣王子,这就是你们的不对了,事情我们已经调查过了,新罗占据了倭人的九个令制州,结果被你们夺去八个,这实在说不过去吧?” 祚荣忙道:“我们出兵新罗地区时,曾向瀛州都护府通报过。” 戴至德摇头道:“那有什么用?如今新罗人告到了陛下这里,陛下听了后很生气,让你们把土地还给他们。” 祚荣大急,道:“戴寺卿,那些被打下的地方,都已经被我父亲赐给了下面的贵族,恐怕难以归还。” “不如这样吧,新罗那边由我们去交涉,一定会让他们满意,绝不会让他们再来打扰陛下!” 戴至德沉声道:“不行,陛下金口玉言,既然让你们归还,你们就必须归还!” 祚荣心中大怒:“我们费了多大的功夫,死了多少勇士,才打下这片土地,你们一句话就让我们还给新罗,哪有这种道理!” 毕竟不敢在戴至德面前发作,只低着头唯唯称是。 回到馆驿后,祚荣找来副使商议。 副使正是他弟弟野勃,虽然才刚成年,身材却比祚荣更加魁梧挺拔,肌肉虬结,双臂戴着两只金环,被绷得紧紧的。 这是野勃第一次来长安,原本瞧见长安繁华,对大唐颇有好感,听到祚荣说大唐让他们归还土地的话后,勃然大怒。 “兄长,唐人竟敢提出如此过分的要求,简直太可恶了!” 祚荣沉声道:“唐人就喜欢自居上国,四处管别国的闲事,还不准别人打仗,好满足他们的虚荣心!” 野勃怒道:“我们干嘛要听他们的?若是敢欺负我们,就打他们一顿!” 正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 野勃从未见过唐军,刚好这两年靺鞨发展迅速,东征西讨,无一败绩,这也让这只小牛犊极为膨胀。 祚荣毕竟与他不同,深知唐军的可怕,瞪了他一眼,道:“别说蠢话,还从来没有人能在战场上击败唐人!” “那是因为唐人没有跟我们打过!”野勃十分倔犟。 这时,一名年纪苍老、留着七根长辫的老者悠悠开口。 “二王子殿下,唐人虽然没有跟我们打过,却将压制我们多年的高句丽给灭了,您这话若是让大酋长听到,定要重重责罚您!” 此人名叫乞四比羽,是靺鞨白山部酋长,足智多谋,行事稳健,深得乞乞仲象信任。 这次他也担任副使来到长安,是受乞乞仲象之命,探查唐人为何不允许靺鞨立国。 野勃满脸涨红,道:“难道就任由唐人欺负吗?” 乞四比羽淡淡道:“面对更强大的敌人,不能硬拼,而应智取。想当年,我们被高句丽欺负时间,也没有跟他们死战到底,而是主动退到深山地区。” “如今怎样?高句丽已经没有了,而我们却还在。” 野勃愣了一下,觉得乞四比羽说的有点道理。 “那如何智取呢?” 乞四比羽沉声道:“唐人虽然爱管闲事,但新罗反复无常,早已失去唐人信任,我不明白,大唐为何要还帮他要回土地呢?” 祚荣目光闪动:“不错,这件事也是我一直在考虑的事情。” 乞四比羽又道:“最近听说唐人往幽州调粮,似乎又有在辽东用兵的迹象,这一点也不得不防。” 祚荣道:“我琢磨着,他们调粮应该是故意的,想用武力逼迫,逼着我们把倭岛土地,还给新罗。” 乞四比羽捻须道:“不错,这是唐人惯用的作风。” 野勃忽然道:“他们会不会是想吞并我们靺鞨?” 此话一出,乞四比羽和祚荣都笑了。 “你们笑什么?”野勃不满道。 祚荣微笑道:“中原王朝的皇帝,喜欢将之前王朝的领土收回,从而提高自己威望,这是他们攻打高句丽的原因。但我们靺鞨地处偏僻,从未属于过中原王朝,他们不会对我们有兴趣的。” 这是乞乞仲象跟他说过他的话,如今被他拿来教育弟弟。 乞四比羽淡淡道:“他们就算来打,我们也不怕!” 这句话让野勃精神一振,忙道:“在本土作战,我们的勇士就可以打过他们了,对吗?” 乞四比羽看了他一眼,道:“不,我的意思是说,他们若是打过来,我们可以逃进深山老林。” 野勃:“……” 乞四比羽哼了一声,道:“这没什么可耻辱的,我们的祖先,原本就生活在深山老林,以渔猎为生!” 野勃嘟囔道:“那倭岛怎么办?那里可不是我们祖先生活的地方。” 乞四比羽沉默了一会,道:“他们若是进攻倭岛,那就确实麻烦了。” 祚荣道:“无论如何,还是先查清楚,唐朝皇帝为何要帮新罗吧。” 乞四比羽问:“大王子有办法吗?” 祚荣笑道:“我当年曾救过瀛州都护刘仁愿,后来又在倭岛时,极力与他交好,从他口中,也许能探查出原因。” 次日一大清早,祚荣便派人前往刘仁愿的府邸,递上拜帖,希望明日拜访。 结果回消息的人说,刘仁愿明日要参加裴行俭的婚宴,所以希望祚荣后天再去拜访。 祚荣久闻裴行俭之名,心想参加这种级别婚宴的人,肯定都是大唐高层。 自己若能参与,打听到情报的机会就更大了。 他当即厚着脸皮,亲自前往刘仁愿的府邸。 这虽然不合唐人的礼仪,但为了国家大事,祚荣也顾不上了。 幸好刘仁愿是匈奴裔唐人,并不太讲礼节,又非常看重情义,一直记着祚荣救命之恩,听说他来访,便派人把他请入书房。 两人一番寒暄后,祚荣说明来意,表示对裴行俭极为仰慕,听说他要大婚,希望明日也能参加。 刘仁愿露出迟疑之色,道:“若是一般的婚宴,我一定想办法带老弟你参加,可这次的大婚,是圣人亲自赐婚,规格不同,所以……” 祚荣叹道:“若是实在为难,就算了吧,我知道在你们唐人心中,我们靺鞨人和虾夷人没什么区别!” 刘仁愿听到虾夷两字,想起当年祚荣的帮助,一咬牙,道:“罢了,我带老弟你参加就是了。” 祚荣大喜道:“如此多谢刘兄了!” 次日下午,祚荣来到刘府,跟随刘仁愿一起前往裴府参加婚宴。 半路上,祚荣不经意提到唐朝皇帝让他们把土地还给新罗。 刘仁愿听完后,脸上露出几分惊异之色,没有做声。 祚荣感叹道:“刘兄,当初我们攻打新罗,明明已经向你们都护府通报过,如今却让我们还回,好没道理。” 刘仁愿沉默了一会,道:“既然陛下有旨,你们遵旨就是。反正只让你们还土地,那些劫掠的财富和人口,你们可以留着。” 祚荣叹道:“我只是不太明白,新罗如此反复无常,陛下为何还偏袒着他们?” 刘仁愿道:“新罗毕竟是我大唐属国,你们攻打他们,本就不对,也谈不上偏袒。” 祚荣见他神情怪异,皱眉道:“刘兄不会有什么事瞒着我吧?” 刘仁愿干笑一声,道:“怎么会呢?” 上个月,皇帝便提出过要攻打靺鞨,如今让靺鞨人把土地皇帝新罗,肯定是皇帝的计划。 虽然他与祚荣私交不错,但这种军事机密他可不敢泄密,那可是死罪! 祚荣见他神情有异,心中更加惊疑不定,暗道:“他肯定知道此事,可为何不告诉我,难道唐人另有目的?” 这次的婚宴级别果然很高,门外车水马龙,全部都是各大豪府的华贵马车。 排队进去时,祚荣和刘仁愿前面的两个人,是新城长公主和驸马长孙诠,后面的两人,则是吴王李吉和周国公武敏之。 正日大朝会时,虽也能见到大唐权贵,但大家都是分开坐的,只能远远瞧见,身边能说话的都是胡人使节。 像今天这种与大唐高层接触的机会,还是头一次。 刘仁愿递上请帖时,有执事问起祚荣身份。 当刘仁愿说出祚荣靺鞨王子的身份时,不少人都朝祚荣看了过来,让祚荣感到几分尴尬。 好在没有太多为难,请帖原本就规定收帖人可以带一名伴当一起前来,执事放他们进去了。 (本章完) 第513章 皇帝好大喜功? 第513章 皇帝好大喜功? 府内张灯结彩,披红挂绿,一派欢喜氛围。 一条红毯铺在庭院,一路延伸到大厅,厅堂之内,已经摆好了桌案,宾客们已到了不少,三三两两聚在厅内,说着闲话。 刘仁愿属于军方官员,辽东军区,这个地区的官员以刘仁轨、赵持满、姜恪等人为主。 刘仁轨今日没有来,姜恪则待在熊津都督府,没有回长安。 所以刘仁愿找到赵持满,和他坐在一起说话。 祚荣还想跟赵持满寒暄几句,可此人在瀛州都护府时,就不太待见自己,今日更是冰冷着一张脸。 祚荣见此,也不再热脸贴冷屁股了,仔细倾听周围人谈话,希望能听到一些有用情报。 正当他听长孙诠与辛茂将说话时,赵持满冷不丁的道:“祚荣王子在听什么?这么专注入神?” 祚荣心中一惊,陪笑道:“没什么,难得能近距离见到这么多朝廷大员,便想多听几句。” 赵持满淡淡一笑,向他问起靺鞨的许多事情,都是一些无聊的琐事,赵持满却问得津津有味。 祚荣算是看出来了,这王八蛋故意跟他说话,就是不让他再偷听别人说话。 祚荣只好借尿遁,起身朝东圊而去,来到走廊时,故意放慢脚步,左顾右盼。 忽然间,迎面走来一人,瞧见对方模样后,祚荣心中一喜,快步迎了上去。 “堂兄,真是巧啊,你也来参加裴都护婚宴的吗?”他拱手道。 来人正是靺鞨裔大唐将领李瑾行。 他也是靺鞨粟末部,与祚荣同族出身,他父亲突地稽与乞乞仲象还是堂兄弟关系。 李瑾行皱了皱眉,道:“你怎么也来了?” 祚荣顿时心中大怒:“唐人瞧不起我也就算了,你可是靺鞨人,竟然也瞧不起我?” 李瑾行瞥了他一眼,瞧出他的心思,淡淡道:“不要胡思乱想,我的意思是说,你不该来这种地方。” “为何,因为我不配吗?”祚荣强忍怒气。 李瑾行沉声道:“大唐一向包容,只要是唐人,无论哪个族群,圣人都一视同仁,别人也不会因为你是胡人而瞧不起你。” 祚荣微微一愣。 李瑾行接着道:“你难道不觉得自己出现在这里,很奇怪吗?裴行俭是安西将领,你为何突然来参加他的婚宴,你以为别人猜不出你的目的?” 祚荣脸色通红,当局者迷,他一心只想着自己的目的,确实忽略了这一点。 难怪刚才那些人都奇怪的望着他,赵持满又对他表现出明显敌意,原来众人都对他生了怀疑。 “我来这里,只是仰慕裴都护罢了,并无他意。”他硬着头皮,不肯承认。 李瑾行缓缓道:“最近圣人分别召见刘仁轨都护、刘仁愿都护、赵持满副都护,又下旨往幽州调运粮草,朝野上下,早就在暗中猜测,圣人又要对辽东动手了。” “你这时候突然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你觉得大家会怎么想?他们自然会觉得,圣人这次的目标就是你们靺鞨了!” 祚荣大惊,道:“我们什么也没做,陛下为何要攻打我们?” 李瑾行奇怪的望着他:“你不知道?” “我当然不知!” “那你今日为何混进来?” 祚荣一咬牙,把皇帝让他们把新罗土地还给新罗的事说了。 李瑾行沉吟片刻,凝视着他,道:“念在同族一场,我给你提一个提醒,按照陛下所说,把倭岛上属于新罗的土地,归还给新罗!” 祚荣急问:“堂兄,陛下到底是不是要打我们靺鞨?” 李瑾行却不肯再多言,道:“好自为之吧。”迈步离开。 祚荣经李瑾行提醒,无颜再留在此处,找了一名执事,让他去跟刘仁愿说一声,便径直离开了裴府。 回到鸿胪寺馆驿后,祚荣找来乞四比羽和野勃,将李瑾行的话跟他们说了。 “我有种很不妙的感觉,刘仁愿对我遮遮掩掩,李瑾行又提醒我交出新罗人的土地,这肯定有原因!” 野勃哼道:“我看他们是联合起来,故意吓唬兄长你!” 祚荣看向乞四比羽,见他白的眉毛皱成一团,问道:“乞四酋长,您见多识广,是不是知道唐人的目的了?” 乞四比羽摇了摇头,道:“现在还说不清,不过我有一个办法,也许能试探出唐人目的。” “什么办法?” “派人散播谣言,就说大唐要攻打我们靺鞨,然后再看唐朝官员的反应,就能判断出来了!” 祚荣沉吟片刻:“办法虽不错,可这里是长安,我们的人若是散播谣言,被唐人查到,反可能弄巧成拙!” 裴府的经历让他意识到,唐人的目光正盯着他们,这时候轻举妄动,很可能彻底恶化两国关系! 乞四比羽嘿嘿一笑:“这个容易,我自有办法。” 靺鞨在辽东地区,原本有两个铁杆盟友,一个是室韦,一个是奚人。 契丹被灭后,奚人被大唐包围。 这些年来,已逐渐被同化,连刺史也是由大唐指定,小规模叛乱有过几次,都被刘仁轨镇压。 如今可以说已经没有奚人了,只有奚裔大唐人。 室韦则不同,他们一直是和靺鞨同等级的游牧民族,一个在东,一个在西。 原本周围势力很多,两个部落还能和睦相处,可倭国被消灭时,靺鞨因为地理位置优势,吃到一大块肉。 室韦则连口汤都没喝到,两个部落的差距便产生了。 靺鞨强盛后,便不可避免的欺凌室韦,这是草原上的规则。 靺鞨骑兵经常穿过边界,劫掠室韦部落。 室韦人苦不堪言,也曾向安东都护控诉靺鞨人。 可靺鞨人抢了就走,并不多留,根本拿不到证据。 刘仁轨的精力都在高句丽的治理上,懒得多理会。 靺鞨见此,就更加的猖狂了,经常深入室韦数百里,抢他们的女人、牲口和奴隶。 室韦人如今最憎恨的就是靺鞨人,却没想到,祚荣会突然邀请他们。 室韦也是部落联盟,隋朝时由五大部落组成,分别是:南室韦、北室韦、钵室韦、深末怛室韦、大室韦,并称室韦五部。 到了唐朝,则分裂为二十五部,如今最强一部名为乌素固部。 这次的使节,便是乌素固部王子,突烈。 祚荣在兴道坊,八仙楼二楼包了一间包房,请突烈喝酒。 突烈一进屋子,便瞪着祚荣,道:“你们靺鞨人真是不知羞耻,一边卑鄙的偷袭我们,还好意思请我喝酒!” 祚荣微笑道:“此次请突烈兄过来,正是为以前之事致歉。” 突烈大步走到祚荣身边,冷冷道:“这几年来,你们抢了我们多少牛羊、女人,一句道歉就算了吗?” 祚荣给他倒了一杯酒:“我们可以赔偿。” 突烈这才坐下,咕噜咕噜一口将酒喝了,擦了擦嘴角,道:“只怕你们又有什么卑鄙诡计吧,以为我会上当吗?” 祚荣伸出一只手掌:“五千头牛、五千只羊,一个月后,就会送到你们乌素固部。” 突烈哈哈一笑,道:“好,这还差不多!虽然比被你们劫掠去的少了很多,念在我们多年关系,以前的事可以一笔勾销!” 他这么高兴,是因被抢去的是其他部落的牛羊女人,靺鞨却将牛羊还给他们,怎能不喜? 祚荣又给他倒了一杯酒,道:“小弟也有一件事,需请突烈兄帮忙。” 突烈虽呆,却并不傻,一拍桌子,叫道:“好啊,你送我们牛羊,原来是有目的的啊!” 祚荣淡淡道:“你可以当做交易。” 突烈哼了一声,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很简单,帮我散播一个谣言,就说大唐要攻打我们靺鞨!” “什么!这里可是长安,散播谣言很容易被抓的!” 祚荣眯着眼,道:“这么说你是不同意了?” 突烈哼道:“别的事都可以,这件事不行!” 祚荣冷冷道:“那牛羊没有了,我会送你十万靺鞨骑兵,直奔你乌素固部!” 突烈勃然大怒,狠狠瞪着祚荣。 祚荣分毫不让,与他对视着,满脸杀机。 突烈与他对视良久,慢慢低下了头,辽东地区,讲究强者为尊,如今靺鞨人更强,弱者只能臣服,更何况对方还给了补偿。 “好,答应的牛羊别忘了!”突烈低声道。 数日之后,大唐要攻打靺鞨的谣言,便在长安城传开了。 司宫台这次比内领卫反应更快,很快查出是室韦人在散播谣言。 王伏胜得知后,便向李治汇报了此事。 李治听完后,笑道:“定是靺鞨人让室韦人传播谣言,好试探一下我大唐是否真的要攻打靺鞨!” “陛下,要不要把传谣言的室韦人抓起来?”王伏胜提议。 李治摇头道:“问题出在靺鞨人身上,抓室韦有什么用?” 就在这时,一名内侍来报,说上官仪、刘仁轨、阎立本、张文瓘等人求见。 李治微微侧头,道:“伏胜,你知道大臣们来找朕做什么吗?” 王伏胜道:“料来是想劝陛下不要攻打靺鞨。” 李治缓缓道:“不错,他们正是来劝朕的。” “那陛下还要见他们吗?” 李治道:“当然,狮子搏兔,亦用全力。朕对新罗的一番布置,正是为了朝中这帮大臣!” 刘仁轨前阵子见李治时,李治就表露出攻打靺鞨的打算,当时他还以为自己已经劝动皇帝。 却不想,上官仪突然找上他,说皇帝最近又下了一道旨意,将一大批毡衣,运送到幽州。 辽东苦寒之地,当初攻打高句丽时,朝廷除了运送粮草,也运送过一大批毡衣过去,用于防寒。 上官仪怀疑皇帝又要用兵,故而找刘仁轨商议。 恰好民间传言,说朝廷要向靺鞨用兵,刘仁轨和上官仪这才入宫面圣,想确认此事。 至于阎立本和张文瓘,则是半路上遇到的。 张文瓘一直负责秦岭植木恢复工作,这十来年,让关中地区生态大幅好转,可耕农田不断增加。 他一直反对外战,认为秦汉征讨四夷,建造宫室,致使国家覆灭,百姓减半,不希望大唐重蹈覆辙。 李治帮吐火罗复国时,他便上奏反对过。 如今皇帝竟然又想对靺鞨用兵,这让他十分不安。 因为靺鞨未犯任何错误,也未挑衅大唐,他怕皇帝好大喜功,沉迷于开疆扩土,迟早会将国力耗空,故而找上阎立本,一起来劝谏。 四人在甘露殿面见李治后,便纷纷询问靺鞨之事。 李治缓缓道:“朕并未说要攻打靺鞨。” 上官仪不解道:“那陛下为何要向幽州大量运送粮草物资呢?” 李治道:“朕只是为了威慑他们,让他们把侵占新罗的土地,还给新罗!” 阎立本愣道:“陛下指的是,新罗在瀛州岛被靺鞨侵占的土地吗?” 李治道:“正是如此。” 张文瓘直言道:“陛下,新罗人反复无常,何必去管他们与靺鞨的事?臣以为陛下应该将目光放在国内。” 李治缓缓道:“朕让靺鞨人归还土地给新罗,是为了让他们效仿吐蕃,迁移到瀛州岛。” 此话一出,四人都愣住了。 皇帝果然还是为了开疆扩土,不过如果是用迁移吐蕃的法子,得到新罗那一块地方,倒也不是坏事。 张文瓘迟疑了一下,问:“陛下,如此置换,新罗人同意吗?靺鞨人又同意吗?” 李治扬了扬眉,道:“朕往幽州调运物资,就是为了让他们同意。” 新罗人一直暗中搞事的行为,都是刘仁轨汇报给朝廷。 刘仁轨听到李治要对付的是新罗而不是靺鞨,顿时就不再反对了。 “陛下,此事老臣以为可行,不过新罗可能不会同意。” 张文瓘问:“有法子让他们同意吗?” 刘仁轨想了想,道:“只需大兵压境,再打上一两场胜仗,新罗人自然会主动撤去瀛州岛。” 阎立本问:“靺鞨人会让出那些占据的土地吗?” 刘仁轨道:“靺鞨一向顺服,而且他们攻打新罗,本就于理不合,陛下传旨让他们归还,谅他们不敢抗拒。” 几人议论到此处,都点了点头,不再反对。 李治挥手道:“既然诸卿都没有异议,此事就这么办吧。” 四人拱手告退。 王伏胜一直跟在李治身边,最清楚皇帝的目标是靺鞨。 “陛下,如果新罗和靺鞨都同意,似乎就没法对靺鞨用兵了?” 李治微笑道:“刘仁轨这些年来,只顾关注高句丽,却并不了解新罗。瞧着吧,新罗与靺鞨之间,一定会打起来。” 这场战争与高句丽战争不同。 高句丽的战争是满朝文武都在支持,只有李治知道军事上有困难,这才精心布置了七八年,一举成功。 如今高句丽已灭,大唐拥有平推辽东的能力,军事上没有问题,问题是朝臣都怕皇帝好大喜功,兴不义之师攻打靺鞨,消耗国力。 所以李治才采取这种置换土地的法子,利用新罗置换土地的机会,引导靺鞨犯错。 如此,才能得到攻打靺鞨的借口。 (本章完) 第514章 魏国公府 第514章 魏国公府 清晨,鸡鸣声四起,天空却还是暗的,晨曦依然压在云层之中,还未升起。 院子里传来“呼呼呼”的破空声,昏暗之中,隐约可见一人正在院子里翻转腾挪,舞动兵刃。 不久,晨曦升起,东方渐白,那人的模样也终于可以瞧清楚了,正是刚刚被册封为魏国公的裴行俭。 裴行俭回到长安后,先是受封公爵,接着又得皇帝赐婚,继娶续弦,旁人不知对他多么羡慕。 然而他自己却并不觉快活。 只见他手中一杆长枪越舞越急,仿佛一条游龙,绕着他周身旋转。 忽听“咄”的一声,裴行俭一个回马枪,手中长枪刺入一棵大槐树之中,深及一尺。 裴行俭喘着气,凝望着那棵大槐树,视线仿佛穿透树干,越过千山万水,看到了那座熟悉的碎叶城,看到他亲自训练的那支陌刀队,正在早起晨练! 这时,旁边传来一道轻轻的声音。 “夫君,你又在想安西了吗?” 裴行俭听到声音,脸上伤感之色瞬间消失,收回长枪,朝着新婚妻子淡淡道:“没有。” 言罢,朝着偏厅而去,准备用早膳。 库狄氏却忽然拉住他,一脸严肃的望着他。 “你不用给我甩脸子,有话咱们今天就说清楚!” 裴行俭拧了拧眉,挥开她的手,道:“别无理取闹!” 库狄氏凝视着他,道:“我知道你有诸多不满,对长安不满,对我也不满,你不妨把这些话都说出来,也许舒坦一些。” 裴行俭冷漠的道:“我没有不满。” 库狄氏嗤笑一声,道:“堂堂大健儿,却连跟一个女人说真话的勇气都没有。” 裴行俭猛地转过头,目光如刀的盯着她,冷冷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库狄氏丝毫不畏惧他的目光,反而主动迎上一步,两人的眸子紧紧碰撞在一起。 “我不想怎样,只想知道你要怎样?” 裴行俭道:“你想要的都已经得到了,那就当好你的国公府夫人,不必再管我的事!” 库狄氏嗤笑道:“裴大将军,你不必用言语刺我,我不受你的气,我要的是你的人,不是什么国公府夫人,你心知肚明。” 裴行俭气极而笑,道:“我从没见过像你这种女子!” 库狄氏微笑道:“我就把这当做称赞好了,你敢不敢跟我互袒心声?” 裴行俭将长枪插在身侧,抱着手臂,淡淡道:“你想说什么,说便是。” 库狄氏上前拉着他袖子,道:“这里不能说,有些话可是要杀头的,我们去湖心亭。” 裴行俭听她轻描淡写的说出这句话后,只觉头皮发麻,这女人到底要说什么? 不一会,两人来到湖心亭。 裴行俭冷冷盯着她不说话,库狄氏仿佛感受不到他针刺一样的目光,望着结冰的水面,悠悠开口。 “我知道你其实是愿意娶我为妻的,只不过,我向陛下和皇后请求赐婚,这一点你就不喜欢了,因为你觉得被我掌握了主动,这让你裴大将军觉得很没面子。” 裴行俭目光闪动,没有说话。 库狄氏又道:“你裴大将军是顶聪明的人,肯定也知道,自己在安西威望太高,眼下只能返回长安。” “不过,你不喜欢我这个妇人来操作这件事,你也不喜欢因为皇后的威胁才妥协,其实就算我和皇后什么也不做,你也会主动请旨回长安。” 裴行俭依然不作声,不过目光中的锋锐已经消失,抬起头,默默望着水面,悠悠叹了口气。 库狄氏转头看了他一眼,眼中多了几分心疼之色,幽幽道:“裴郎,你有时候就是聪明太过头了,喜欢把一切掌握在自己手中,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真是你主动提出来,陛下和皇后会怎么想?” 裴行俭一愣,这个问题他确实没有想过。 库狄氏道:“我见过武皇后,她是一个很可怕的女人,也是一个喜欢把一切掌控在手中的女人。” “你被她威胁,不得已娶了我,又不得已待在长安,虽然你心里不好受,但只有这样,才能让她发泄出怒气,不再追究你当年反对她立后的事。” 裴行俭怔怔不语。 不错,虽然那天与武皇后见面时,她说自己身为皇后,不会再计较当年的事。 但一个人的性子哪那么容易改?不让她发泄一番,她对自己的怨恨,绝不会轻易消除。 库狄氏轻轻道:“我向皇后请求赐婚,又主动向她示弱,让她完全操控你我的婚事,虽然你不舒服,但只有这样,她才会对你彻底放心。” 裴行俭看了她一眼,张嘴想要说什么,犹豫片刻,又吞了回去。 库狄氏瞥了他一眼,道:“我知道你在想,有陛下护着你,皇后未必能拿你怎么样。那你有没有想过,当年你得罪了皇后和陛下,陛下为何还要保全你?” 裴行俭心中猛地一跳。 这确实是他心中最大的疑惑。 当初他反对废王立武,得罪了皇帝和皇后,又不被长孙无忌等世族一派所容,他实在不明白,皇帝当时为何会保他。 当时他只是一个小小的长安令,甚至从未单独见过皇帝,后来他也问过苏定方,以为是苏定方在皇帝面前举荐过自己。 可苏定方却说,并未在皇帝面前提过他的名字。 裴行俭百思不解,皇帝当时是出于什么考虑,没有计较他反对废王立武的立场,让他这个世家子弟、又是文官出身的人,前往军队发展? “你知道原因?”他忍不住问。 库狄氏微微一笑,道:“瞧瞧陛下这些年做的事,你应该知道才对啊,陛下这些年来,征讨四夷,开疆扩土,所有行动,都有一个方略,仿佛已经深思熟虑多年。” “我想陛下在被长孙无忌压制的时候,就已经在谋划这些,并且无意中发现你的才能,早已做出决定,让你成为他宏伟计划的一环。” 这些话听着有些匪夷所思,比如皇帝是怎么发现自己才能的? 但从结果回头去看,还真是这么回事。 皇帝的每一步计划,都仿佛经过千锤百炼一般,属于当时最正确的做法。 没做经过三五年的谋划,绝不可能达成。 皇帝在用人上,几乎无可挑剔,发掘的不仅是自己,还有薛仁贵、刘仁轨,甚至让李勣这种老将去攻打高句丽。 库狄氏望着他,道:“所以你要明白,陛下当初保你,只因为你是他完成大业的一环。” “如今陛下大业已经完成,所以裴郎,你也该功成身退了。当初你反对废王立武的行为,陛下未必就忘了,只是需要用到你,才暂时抛开罢了。” 裴行俭深吸一口气,道:“九娘,你提醒的很对,我太自负了,并未看清形势。陛下以后不会再用我了。” 库狄氏柔声道:“陛下对有功之人,还是很宽容的。你看长孙无忌,都能安然隐退,你只要安心待在长安,陛下应不会再追究当年之事。” 裴行俭点点头,上前拉住库狄氏的手,道:“我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 库狄氏微微一笑,道:“一半是为了你,一半也是为了我自己,如今你再也逃不出我手心了。” 裴行俭莞尔一笑,道:“那我到底是被皇后握在手心,还是被你握在手心?” 库狄氏眨了眨眼,道:“我把你握在手心,皇后把我握在手心。” 裴行俭忽然把她拦腰抱起来,笑道:“你这泼辣女子,看来今日需得一振夫纲了!” “那你就试试!”库狄氏媚眼如丝。 裴行俭抱着她,大步朝后寝而去。 正行之间,管家飞奔而来,拱手道:“阿郎,陛下有旨,宣你入宫觐见。” 裴行俭愣住了,望着怀里的妻子,道:“陛下突然召见我做什么?” 库狄氏蹙眉苦思,一时也想不透缘故。 裴行俭将她放下,淡淡道:“也不用多想,入宫面圣就知道了。” 裴行俭换了身衣服后,骑马朝皇宫而行,一路来到临湖殿,却见李治披着黑色大氅,站在观水台,正在欣赏着清冷的湖面。 裴行俭上前见了礼,李治拉着他手,微笑道:“裴卿不必多礼,有件事朕想问问你的看法。” 拉着裴行俭到桌案旁,给他赐了座,说:“朕知道你刚刚新婚燕尔,本不想打扰你,不过国事为重,朕也就顾不得了。” 裴行俭心中半是惊喜,半是狐疑,心想难道陛下又要用我? “陛下言重了,臣无时不刻,不在等候陛下的召唤。” 李治点点头,道:“关于靺鞨的事,你这几日可听说过什么没有?” 裴行俭面色一凝,道:“不瞒陛下,臣大婚的那天,祚荣还来过臣的府邸道贺。” 李治望着他,道:“你觉得靺鞨对我大唐,有没有威胁?” 裴行俭说:“靺鞨就算再发展下去,顶多成为下一个高句丽,不会对我们产生威胁。不过陛下如果想收拾他们,臣以为可行。” 李治目光一闪:“为何?” 裴行俭拱手道:“臣接下来的话,可能有些大逆不道,还请陛下恕臣无罪,臣才敢开口。” 李治朗声一笑,挥手道:“但讲无妨,朕恕你无罪。” 裴行俭缓缓道:“靺鞨人属于半游牧、半渔猎的部落联盟,他们无论如何发展,国力都有上限,确实对我们没有威胁。” “不过从六朝历史来看,任何王朝都不可能一直强盛,大唐如今虽然强大,却不能保证将来也能一直保持如此。” 他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的观察李治表情,只要发现皇帝表情不对,就会立刻停口。 李治听完后,不仅没有动怒,脸上反而露出喜色。 “好,满朝文武之中,你是第一个敢对朕说这种话的人,你的话虽刺耳,却很有道理,你接着说!” 裴行俭拱手道:“着眼未来的话,臣以为靺鞨对我们有一定威胁,因为他们不满足眼下的部落联盟,想要建国,这就说明,靺鞨人和一般的游牧民族不同!” 李治脸上笑意更浓,道:“裴卿,你总能让朕产生惊喜,那如果朕想攻打靺鞨,你支持吗?” 裴行俭毫不犹豫的道:“臣当然支持陛下!” “好!”李治抚掌道:“朕有一个对付靺鞨的计划,需要有一个人执行,朕看你就是最好的人选。” 裴行俭怔怔道:“陛下打算用臣?” 李治感慨道:“朕知道你刚刚成婚,不过事关国事,朕希望你不要推脱!” 裴行俭深吸一口气,断然道:“陛下既用得到臣,臣绝不推辞!” 李治道:“好,朕即刻下旨,让你担任瀛州都护府都护,朕希望你能替朕打下整个瀛州岛!” (本章完) 第515章 圣心不可测 第515章 圣心不可测 离开皇宫后,裴行俭还有些云端雾里的感觉。 原本还以为皇帝再不会用自己,结果转头皇帝就对他委以重任。 这便说明,他先前与库狄氏的猜测完全错了,皇帝的心思实在让人难以琢磨。 他摇了摇头,不愿再去深想,与其揣摩皇帝的想法,不如将皇帝交代的差事办好。 他被册封为瀛州都护后,皇帝便跟他商议了一下详细计划。 这个计划很对他胃口,相当于是离间新罗和靺鞨,让两国打起来,然后大唐才有机会介入。 李治的计划只是一个大概的方向,就是利用靺鞨归还八令制州之事,挑起两国矛盾。 具体的实施计划,需要裴行俭自己去想。 这对裴行俭并非难事,他回到家时,已经想到了三个计划。 库狄氏一直在大堂等候,见裴行俭归来,一边上前伺候他换衣服,一边问:“陛下召你入宫何事?” 裴行俭瞥了她一眼,道:“陛下让我担任瀛州都护。” “这……是真的吗?”库狄氏睁大了眼睛。 裴行俭淡淡道:“当然,陛下的想法,不是你我可以揣度的。” 库狄氏皱眉思索了一会,道:“皇后殿下知道此事吗?” 裴行俭摇头道:“那就不知道了。” 库狄氏道:“那我入宫一趟,将此事告诉皇后殿下,瞧瞧她的反应,如果她也同意,那才能放心。” “随你吧。”裴行俭摆摆手。 他现在一心完成皇帝交给他的新计划,对皇后的想法不那么在意了。 库狄氏被册封为华阳夫人,有入宫觐见的权力,当即来到立政殿,拜见武媚娘。 当她提起裴行俭被皇帝册封为瀛州都护时,察觉到武皇后脸上有一瞬间的不自然,这说明皇后并不知情。 武媚娘也没有隐瞒的意思,问:“陛下为何突然让裴国公担任瀛州都护,你可知道原因?” 库狄氏摇头道:“妾身也不知。” 武媚娘点点头,脸上已经瞧不出异色了,朝她笑着道:“再过几日,便是岁末了,宫中有一场宫宴,到时候你也一起来吧。” 库狄氏笑道:“多谢殿下恩典。” 一张上好的宣纸被揉成一团,扔到了地上,撞到了另一个纸团。 这已经是武媚娘扔掉的第十一个纸团。 库狄氏告退后,她便开始练习简体字,不过显然有些心神不宁,一直写得不太满意。 张多海一动不动的站着,他知道这个时候去捡地上的纸团,就会受到皇后迁怒。 又有一个纸团被扔飞,一路滚到了门口,一只手将纸团捡了起来。 武媚娘凤眉一凝,就要发作,不过抬头看过去时,却见来人穿着一身明黄色圆袍,披着黑色斗篷,正是李治。 “陛下。”武媚娘过去见礼。 李治摊开纸团看了一眼,笑道:“媚娘,这几个字写的不错啊,怎么给扔了。” 武媚娘沉默不语。 李治拉着她在榻上坐下,道:“怎么了,心情不好吗?” 武媚娘抬头望着李治,道:“陛下是不是让裴行俭担任瀛州都护?” 李治点点头:“是。” 武媚娘道:“刘仁愿当瀛州都护好好的,并无过错,陛下为何忽然让裴行俭替换他?” 李治挥了挥手,屏退下人,这才缓缓开口道:“因为刘仁愿曾受过祚荣的恩惠,而且不善于谋略,故而朕才让裴行俭取代他。” 武媚娘何等聪慧,顿时听明白李治言外之意。 “陛下想取靺鞨?” “是,瀛州岛是我大唐的矿岛,岂可让靺鞨人占据一半?”李治轩眉一扬。 武媚娘道:“那陛下也可以派薛仁贵呀。” 李治无奈的看了她一眼,道:“媚娘,你不是说已经不计较裴行俭之前的事了吗,怎么还针对他?” 武媚娘偏开脑袋,低声道:“妾身可以不再计较前事,可当年之事,总要让妾身出口气吧,妾身刚教训完他,陛下就对他委以重任,您让妾身的脸面往哪搁?” 李治笑道:“这么说来,你怂恿朕赐婚,就是为了教训他了?” 武媚娘默认。 李治无奈的道:“如今已经赐婚,你也算出过气了,就放过他了,行不行?” 武媚娘看了李治一眼,道:“陛下都说到这个份上,妾身若是再不同意,就是无理取闹了。不过妾身一事不解,希望陛下能回答妾身。” “好,你问。” 武媚娘一双狭长的凤目挑开,紧紧盯着李治,道:“当年妾身让袁公瑜弹劾裴行俭时,陛下为何要护着他?” “你想问的就这个?”李治一愣。 武媚娘道:“是的,这件事妾身怎么也想不明白。” 李治顿时露出为难之色,当时他与裴行俭没有任何交集,忽然就重用他,确实挺说不过去的。 只是没想到事情过这么久,武媚娘竟然还念念不忘。 “陛下不能告诉妾身吗?”武媚娘一脸幽怨。 李治心中一动,道:“不是朕不告诉你,是怕说了你不高兴。” 武媚娘道:“只要陛下肯告诉妾身,无论是什么缘故,妾身保证不会生气。” 李治摸了摸鼻子,道:“因为萧庶人曾在朕面前,提到过裴行俭,对他颇为夸赞,朕就派人去查了一下他,发现他果然不错。” 武媚娘道:“就这样?” “就是这样。”李治一摊手,道:“当时正是用人之际,朕就想给他一个机会,看他是人才还是庸才。” 武媚娘忍不住哼了一声,道:“陛下对萧庶人的话,还真是言听计从啊。” 李治道:“你瞧,还说不生气,这不是又生气了吗?” 武媚娘也不辩解,微微一笑,起身帮李治泡蜜酒。 …… 库狄氏回到裴府后,来到书房,见裴行俭正在桌案后写着什么,凑过去一看,裴行俭却将纸遮住了。 “干嘛,我是你夫人,你还不让我看啊!”库狄氏不满道。 裴行俭正色道:“这是朝廷公务,你不看为好。” 库狄氏道:“不看就不看,我刚才去见过皇后殿下了。” “嗯,她怎么说?”裴行俭问。 库狄氏道:“她似乎不知道,所以你别高兴太早,倘若她去陛下那里说话,指不定你的瀛州都护又没了。” 裴行俭淡然一笑:“不会。” “你怎么知道?” “因为陛下要做一件事,皇后也阻止不了。” 库狄氏一想有理,便不跟他争了,轻轻道:“那我们下个月就要去瀛州岛了吗?” 裴行俭愣道:“我们?” 库狄氏道:“当然是我们,我是你夫人,你要去,我自然也要去。” 裴行俭没好气道:“胡闹,薛仁贵出去打仗时,你可见他带了夫人?” 库狄氏笑道:“我不管别人,反正我一定要跟你一起去。你不许的话,我就等你先走,然后自己跟过来。” 裴行俭无力的摸着额头,叹道:“罢了,随你吧。” 库狄氏笑道:“既然我都要跟你一起去了,你要做什么,也瞒不过我,可以给我看了吧?” 又伸脑袋去瞧。 裴行俭还是挡住:“不行!” 库狄氏盯着他看了一会,忽然一口朝裴行俭耳朵咬了过去,裴行俭吃痛之下,赶忙伸手去掰她脑袋。 库狄氏趁他手挪开,瞟眼一瞧,笑道:“原来是对付靺鞨人的计划啊。” 裴行俭揉着耳朵,瞪眼道:“你这个疯女人!” 库狄氏伸手帮他轻轻揉着,微笑道:“这不怪我,谁让你不给我看来着。” 这时,管家敲门走了进来,拱手道:“阿郎,内领卫王及善将军求见,正在外厅等候。” 裴行俭心中一惊,霍然起身,道:“请王大将军去正厅等候。” 不一会,裴行俭来到正厅,与王及善互相见礼,拱手道:“王将军找我何事?” 王及善道:“我奉陛下之命,全力协助裴都护对付靺鞨,刚好最近内领卫查到一事,也许对裴都护有用。” “何事?”裴行俭问。 王及善道:“据我所知,金仁问离开长安之前,去见过扶余福信。” “那个百济人?” “是的,扶余福信曾投靠过新罗人,与金仁问偶然遇见,说几句话,原本不足为奇。不过根据我手下人监视,扶余福信自从见过金仁问后,身上出现两点变化。” “哪两点?” “第一,他原本因为官太低,对朝廷颇为不满,平日借酒消愁,不怎么与人来往。可见过金仁问后,忽然就四处去拜访别人。” 裴行俭点点头:“还有呢?” “他身上突然多了很多钱,来历不明。” 裴行俭微笑道:“看来此人已经被金仁问收买了。” 王及善道:“我也是这般想,如今陛下让裴都护负责此事,所以我来请示裴都护。” 裴行俭忙道:“王将军客气了,依我之见,此人以后也许还有用,暂且留着为好。” 王及善道:“好,那我就只盯不抓。对了,还有一事,要和裴都护说一下。” “何事?” 王及善便将室韦人散播谣言,说大唐要攻打靺鞨的事说了。 裴行俭皱眉道:“室韦人怎会突然散播这种谣言?” 王及善道:“陛下认为,背后是靺鞨人在指使,想试探一下朝廷是否要打靺鞨。” 裴行俭听完后,心中一动。 靺鞨人刚让散布谣言,圣人就将瀛州都护更换,这应该就是故意做给靺鞨人看。 皇帝这样做,有什么深意,他一时也看不清。这也没办法,他长期待在安西,对靺鞨与新罗还缺乏了解。 “王将军,能否问一句,原来的刘都护与靺鞨人关系如何?” 王及善道:“刘都护与靺鞨人关系颇为亲密。” 裴行俭闭目沉思了一会,朝王及善道:“王将军,我长期待在安西,对靺鞨和新罗都不熟悉,你那里可有两国手记?” 王及善道:“内领卫有各国手记,我待会就派人将靺鞨与新罗的手记送过来。” 裴行俭欣然道:“多谢。” 鸿胪寺,靺鞨馆驿。 祚荣和野勃都紧紧望着乞四比羽,后者正在闭目沉思。 昨夜他们刚得到消息,刘仁愿的瀛州都护被罢免,由裴行俭继任。 靺鞨人虽然对裴行俭不熟,却也知道此人曾打败过大食,是大唐最顶级的名将之一。 他们刚让室韦人散播谣言,唐朝便更换了瀛州都护,这中间肯定有某种关联。 良久之后,乞四比羽睁开双眼,沉声道:“不会错了,两位王子殿下,大唐要对我们动手。” 祚荣心中一惊,道:“会不会只是故意威慑我们,让我们将新罗的土地归还?” 乞四比羽摇头道:“不会,若只是威慑,罢免刘仁愿,让赵持满继任都护便是,不会特意派裴行俭来倭岛。” 野勃一脸愤怒,想要说几句狠话,却又忍住了,来长安虽才几天,他便成长了不少。 祚荣静默良久,脸色数变,最后露出几分决然之色。 “野勃,你立刻返回部落,将此事告诉父亲,让他做好对付大唐的准备,再派出使节,与室韦和新罗联盟。” 野勃愣道:“找室韦可以,可新罗军队那么弱,找他们联盟做什么?” 祚荣沉声道:“要对抗大唐,就必须联合一切力量。新罗被大唐逼迫迁移到倭岛,应该也心怀不满,正是可以拉拢的对象!” 野勃道:“知道了。” 次日清晨,野勃便带着两名随从,从春明门离开长安,朝靺鞨返回。 (本章完) 第516章 天水赵氏 第516章 天水赵氏 正日大朝会后,初五,靺鞨使节便匆匆离开长安,返回靺鞨。 赵持满原本也想尽快返回瀛州岛,可他母亲长孙氏,却不肯放他这么快走。 赵持满现在的官职是正三品,还在长孙诠之上,年后来赵府拜访之人,络绎不绝。 这些人都是冲着赵持满而来,倘若赵持满不在,拜访之人起码要少一大半。 长孙氏名门贵族出身,非常善于编制人脉关系网。 天水赵氏是凉州大世族,赵持满的伯父赵慈景娶了李渊的女儿,他父亲赵慈皓也是一方刺史。 话虽如此,赵氏也只能算本地大世族,与长安大世族不能相提并论。 赵慈皓娶了长孙氏,便是想依附长孙氏的提携,进入长安上层阶级。 只可惜,长孙氏忽然衰落,那些依附长孙氏的都受到牵连,赵慈皓的刺史没能保住,被贬为地方县令,病死在任上。 幸好,赵氏又出了一个赵持满,这让长孙氏又看到了希望,希望凭着儿子的官职,让天水赵氏更进一步,成为大唐顶级世族。 当然,这需要数十年的细致经营,还要保证赵持满在朝中官位不倒。 正因长孙氏怀着这种心思,她才一直反对赵持满与李绎真的婚事。 因为娶了李绎真,对赵氏没有任何帮助。 不过随着赵持满官职不断升高,长孙氏突然觉得,就算不能娶名门女子,凭儿子在官场上的发展,也足以让赵氏崛起。 这才对婚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世族发展,离不开人际应酬,若不精力去交好别人,等赵持满突然发生不测,赵氏就可能被打回原形。 赵持满心高气傲之人,对这种交际应酬,原本嗤之以鼻,不过他妻子李绎真竟也站到婆婆一边,劝说他耐住性子,多与人交好,他也只好同意下来。 赵持满也有自己的考量,这次去瀛州岛也不能再带妻子,若是能促进婆媳关系,他也不必再忧心家中之事,这才答应下来。 这天上午,赵持满正在后院练箭,妻子李绎真提着裙子,飞奔而来,喊道:“夫君,别练了,来了几位贵客,快去迎接吧。” 只听“嗖”的一声,赵持满手中箭矢激射而出,因受到干扰,稍微偏离了靶心。 “又是贵客,哪来那么多贵客!”赵持满挑了挑眉。 李绎真过去挽住丈夫手臂,拉着他朝后堂而行,笑道:“这次真的是贵客,听母亲说,对方曾经还对父亲有恩呢。” 赵持满愣道:“对父亲有恩?” 李绎真笑道:“是啊,听母亲说,当初父亲迁巴州刺史,就是对方出的力。” 赵持满脸上露出几分喜色,道:“韩姨父?” 李绎真笑着点点头。 韩瑷的妻子也是长孙氏,而且与赵持满母亲是亲姐妹。 当年长孙无忌掌权时,长孙一族,家大业大,很难兼顾上所有族人和姻亲。 赵慈皓当时还是地方长史,数次去长安求见长孙无忌,希望能更进一步,成为一州刺史。 只不过,当时拜见长孙无忌的人实在太多了,长孙无忌一直没空单独见他。 后来还是他夫人找上了姊姊,打通了韩瑷的关系,在韩瑷帮助下,赵慈皓才终于升为州刺史。 所以说,韩瑷对赵氏有很大的帮助,赵持满年轻时,能与朋友们纵情山水,享受生活,也多亏了韩瑷的帮助。 韩瑷被贬,一直外放州县,不得返回长安。 赵持满却扶摇直上,贵不可言,他其实一直想去拜见韩瑷,只可惜公务繁忙,韩瑷又在蜀地,难以成行。 如今韩瑷亲自来访,他怎能不喜? 赵持满脚步飞快,原本是李绎真拉着他走,如今却变成他拉着李绎真走了。 两人很快来到后堂,只见堂内极为热闹,韩瑷夫妻不仅亲自来了,还把儿孙都带来了。 赵母正在与韩夫人交谈,韩瑷在一旁微笑着喝茶。 瞧见赵持满进来后,韩瑷放下茶杯,站起身,朗声一笑,道:“好好好!老夫当初就曾对长孙公说,持满你将来必定出人头地,此言应验了!” 赵母感慨道:“也多亏姊婿您这番话,长孙诠才向陛下推荐了持儿,这才有了今日的荣耀。” 韩夫人掩嘴笑道:“妹子又胡说了,咱们家持满凭的是自己的本事,若不是在禁苑狩猎时,一射成名,陛下也不会给机会啊。” 一名少年郎望着赵持满,道:“表兄,我将来考上科举后,想去您麾下做事,您应不应我?” 赵持满正要开口,韩瑷一巴掌拍在那少年郎后脑勺上,没好气道:“臭小子,就你这点微末本事,也想去你表兄麾下?等你能代表大唐参加禁苑狩猎时,再提此事吧!” 那少年郎正是韩瑷幼子,名叫韩升,韩瑷老来得子,对这个儿子极为宠爱,故而韩升从小心气就高。 眼瞧着一大家人叽叽喳喳,都在对着赵持满说话,赵持满一时也不知该回谁的话。 韩瑷拍了拍他肩膀,笑道:“走,咱们去书房说话,这帮妇人太吵闹了。” 赵持满带着韩瑷来到书房。 韩瑷在书房转了一圈,发现这间书房布置得十分精致,各种书籍一应俱全,墙上贴着各种名画书贴。 韩瑷走到一幅书贴前,见字体简洁,与以往见过的笔画都要少,字形浑圆俊秀,一看就出自大家之手。 “这就是陛下和皇后近年来,推崇的简舒体吧。” 赵持满点头道:“是的,这副帖子是皇后殿下亲笔书写,前几日,内人入宫参加宫宴时,皇后赐下十幅书贴,内人有幸得了一幅。” 韩瑷感慨道:“皇后殿下看来对你也颇为赏识啊。” 赵持满心知韩瑷与皇后不合,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韩瑷看了他一眼,道:“你不必为难,以前的事都过去了,这些年来,我与长孙公、来公通信,我们都认为,当年是我们错了,咱们这位武皇后比当年的王皇后更加贤惠,还是陛下的眼光好。” 赵持满心中雪亮,韩瑷与武皇后之争,并不是个人之争,而是世族与皇权之争。 韩瑷如今说这番话,表面是认可武皇后,其实更多的是认可皇权,为当年对抗皇权的行为,感到后悔。 “您说的是,小甥也认为皇后殿下雍容大度,正是少有的贤后。”赵持满心照不宣的附和。 韩瑷又欣赏起其他的画作,发现其中竟然还有驸马卢照邻的诗词,笑道:“你长期待在瀛州,想不到这里的诗词书贴,倒布置得挺周到。” 赵持满道:“除了皇后殿下的书帖,其他都是母亲布置的。” “哦,那就难怪。” 赵持满问:“姨父,您是何时入京的,大朝会那天,为何没有看到您。” 韩瑷感慨道:“今年是准备回京参加正日朝会的,结果路上突然下雪,耽搁了几天,就错过了。昨日才入京。” 从蜀地入京,是一段很危险的路程,韩瑷又带着一大家子人,故而非常小心。 他这次入京,就是为了探查长安局势,倘若局势已经稳定,他便打算把家人都留在长安。 赵持满道:“那也是,蜀地路途难行,小心为上。” 韩瑷忽然笑道:“对了,听说这次禁苑狩猎,你得了第一名,又为我大唐挣得荣耀,恭喜了。” 赵持满却显得并不高兴,道:“薛将军、裴将军都没参加,那些老将军也不参加了,姜恪也没回来,小甥这个第一,并无多少实际意义。” 韩瑷笑道:“第一就是第一,不用想那么多。对了,我家升儿已能在八十步外,十中三四,你觉得他过几年,有希望代表大唐参加狩猎吗?” 赵持满迟疑道:“这……” 韩瑷勉强笑道:“我也是随口问问,你直言便是,我也知道估计没多大希望。” 赵持满道:“今年内部选拔时,有三个不到二十岁的少年人,令我印象深刻,只怕过不了几年,这三人都有可能超过我。” 韩瑷吃了一惊:“有三人?” “是的,三个。” 赵持满沉声道:“一个叫李慕唐,契丹裔唐人,十八岁,百步之外,十中七,他要是多中一箭,就能代表我大唐参加今年狩猎了。” 韩瑷暗暗心惊,这才明白自家儿子与大唐顶尖少年郎相比,有多么大的差距。 赵持满接着道:“还有一个是薛将军之后,薛讷,也是十八岁,十中六。最后一人叫王孝杰,京兆人,只有十七岁,也是十中六。” 韩瑷感叹道:“后生可畏啊。” 赵持满心中同样多了些紧迫感,这次参加狩猎之人,都是四十岁以下,除了这三个少年,还有许多优秀的后辈,其中甚至还有一人刚满十五岁。 倘若他稍有懈怠,估计就会被这些后生追上吧。 韩瑷负手望着卢照邻的诗词,缓缓道:“持满,我这次过来找你,你可知道为什么吗?” 赵持满心中隐隐有几分猜测,然而韩瑷如此直接发问,似乎与他所猜不合,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韩瑷转头瞟了他一眼,瞧出他的想法,淡淡道:“你不必担心,老夫已经六十多岁的人了,不指望再回到两省中枢,不会让你向陛下求情。只不过,作为过来人,我有些话想告诫你。” 赵持满正色道:“姨父请讲。” 韩瑷声音一沉,道:“我知道你虽然读过不少书,却是武人做派,不喜应酬交集,不喜繁文缛节,一心扑在公务上。不过有些事,你还是应该注意一些。” 赵持满愣道:“您的意思是?” 韩瑷转过身,凝视着他:“你知道长孙公如今在哪吗?” 赵持满道:“我问过小舅,听说隐居在白隐寺。” “你去看望过他没有?” “这……没有。” “为何?” 赵持满迟疑道:“我想着长孙公既然隐居,肯定不喜别人打扰,所以就没有去。” 韩瑷瞪眼道:“糊涂!长孙公心系天下,怎么可能真的不问世事?他隐居是做给别人看的,你却当了真,这不是很可笑吗?” 赵持满道:“那小甥明日就去看望他。” 韩瑷语重心长的道:“持满,你要记住,你能有今日,多亏了长孙公。若不是他向李勣举荐了你,你如何能在辽东战场大放异彩?如何又能进入圣人的视线?” 赵持满额头开始流汗,连连点头,道:“是,小甥惭愧。” 韩瑷道:“我这次入京,就是为了再见长孙公一面,明日我陪你一起去白隐寺吧。” 赵持满点头答应。 韩瑷话题一转,又问起公务,说道:“最近听到很多议论,说陛下又要攻打靺鞨,此事是真是假?” 赵持满道:“陛下只是想要新罗迁移到瀛州岛,再让靺鞨人把侵占新罗的土地,还给他们。” 韩瑷道:“既是如此,陛下为何突然让裴行俭担任瀛州都护。” 此话一出,赵持满脸色有几分不自然起来。 刘仁愿被罢免,本该赵持满继任瀛州都护,他的官职也完全足够担任,谁知皇帝却空降一个裴行俭。 赵持满与裴行俭从无任何交集,虽然听说了他的一些丰功伟绩,但并未亲眼所见,心中很不服气,不愿给他当副手。 韩瑷官场老油条,自然瞧出他的心思,开解道:“裴行俭这个人,老夫打过交道,他资历高,能力强,连长孙公对他也赞不绝口,陛下让你给他打副手,绝没有轻视你的意思。” 赵持满道:“是。” 韩瑷道:“陛下派他去瀛州岛,肯定有所目的,我想应该不仅仅是为了让靺鞨把土地还给新罗。” 赵持满听到此话,暗赞一声。 那天面圣时,他便意识到皇帝想对靺鞨动手,派裴行俭正是想让他来主持,这也是赵持满不满的原因,觉得皇帝不相信自己的能力。 韩瑷能如此敏锐的注意到这一点,不亏是曾经的宰相。 (本章完) 第517章 长孙无忌的指点 第517章 长孙无忌的指点 当天夜里,韩瑷一家都歇在赵府,次日清晨,韩瑷和赵持满便一起朝着终南山而行。 来到山脚,弃车步行,韩瑷瞧见终南山的变化,心中也充满感慨。 两人很快在半山腰找到了白隐寺,跟着一名引客僧,来到长孙无忌的大禅房。 来到门外时,韩瑷便让引客僧去了,脸上现出激动之色,深吸一口气,上前去敲门。 “吱呀”一声,长孙无忌从里面拉开了大门,当他瞧见韩瑷后,一向镇静的面容也掩不住喜色。 “长孙公,多年不见,您还好吗?”韩瑷双目赤红,忍不住感叹道。 长孙无忌握住他的手,感慨道:“好!好!唉,韩瑷兄,这才几年啊,你头发怎么都白成这样?” 韩瑷苦笑道:“刚离京的那会,晚上夜夜睡不着觉,不知不觉,头发就都白了,不过也算熬过来了,只要知道您在京中无事,我们在外面的人,心中才能踏实呀!” 长孙无忌听了此话,老泪纵横。 他自然明白韩瑷在怕什么,也明白韩瑷这句话的意思。 他们远在京外,很难知道长安城的形势,虽然偶尔也和自己通信,但局势变化,很难用言语尽述。 韩瑷等人恐怕一直都在担心武皇后秋后算账,怂恿皇帝,赐死他们。 长孙无忌则是他们最后的护盾,只要长孙无忌不死,他们也是安全的。 倘若长孙无忌出了事,那便是一个信号,韩瑷等人也不会再心存幻想,肯定都会选择自尽。 长孙无忌一手拉着韩瑷,一手拉着赵持满,进入屋中,亲自给他们泡茶,显得非常欢喜。 赵持满瞧见他如此欢迎访客,心中充满惭愧。 老友相见,仿佛有说不尽的话。 长孙无忌和韩瑷从离开长安说起,你一言我一语,浑然忘了时间,说的口干舌燥,声音嘶哑。 赵持满便在一旁为两位长者倒茶,安安静静的在一旁倾听。 长孙无忌对那帮老友都很关切,每个被贬出长安的人,他都要问一遍。 韩瑷忽然笑道:“对了,去年有个人忽然来找我,你猜是谁?” 长孙无忌问:“褚遂良?” 韩瑷瞪眼道:“这你也能猜到,他是不是给你写信了?” 长孙无忌笑道:“他并未给我写信,不过那帮老友你已经都提过,只有褚遂良没有提,所以我才猜他。” 韩瑷苦笑道:“每次跟你在一起,我都会觉得自己特别蠢。” 长孙无忌打趣道:“你以前不是还对我说,蠢笨是福,若是像我一样,事事都要想个透彻,活着反而没意思了。” 韩瑷笑道:“不错,这是永徽三年,褚遂良第一次被贬,我对你说的话。” 长孙无忌道:“褚遂良近况如何?我给他写了三次信,他都没有回我。” 韩瑷感慨道:“他过的不太好,永徽八年到永徽九年,武皇后暗中派人,把他的产业全部弄没了,他生计都有困难。” 长孙无忌沉默半晌,道:“是我对不住他。” 韩瑷哼道:“这怎么能怪你?他这个人,脾气又臭又硬,又自以为是,很多麻烦,其实都是他自己惹出来的,却让你我来收拾烂摊子。” 长孙无忌道:“他现在境况如何?” 韩瑷道:“还行吧,他那一手书法,怎么也饿不死。他变化不少,不再像以前一样硬邦邦的,倒多了几分人情味。” “他找你做什么?”长孙无忌问。 韩瑷道:“他希望我帮他安排一下,让他能去昭陵拜见一下先帝,我没答应。” 长孙无忌沉默了一会,道:“你不答应是对的。武皇后估计已经快忘了他,若是听说他去拜昭陵,只怕又要收拾他了。” 韩瑷感叹道:“是啊,都这把年纪了,安稳过完最后几年就是了,何必还要折腾?” 长孙无忌忽然将目光转向赵持满,道:“持满,听说陛下要对靺鞨动手,你身为瀛州副都护,如何看待此事。” 赵持满见他问出跟韩瑷一样的问题,便将皇帝让靺鞨把新罗土地还给他们的事说了。 “不会那么简单,陛下既然任命裴行俭为瀛州都护,必定有所计划,我若猜的不错,陛下想攻打瀛州。” 赵持满心中一凛,问:“您如何得知?” 韩瑷也竖起耳朵,看向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缓缓道:“试想一下,如果陛下要攻打靺鞨,朝臣会什么反应?” 韩瑷道:“肯定反对。” 长孙无忌道:“不错,这些年朝廷仗打得太多了,打下靺鞨又没什么好处,大臣们肯定不希望陛下出兵。” “站在陛下的角度,他该怎么做,才能得到朝廷支持呢?那就只能找个理由,让靺鞨人犯错,陛下才能师出有名。” 赵持满心头大震,根据那天面圣的情形,他认为长孙无忌这番话完全正确。 韩瑷质疑道:“长孙公,这都是你的猜测吧?” 长孙无忌沉声道:“原本确实只是猜测,可陛下让裴行俭担任瀛州都护,那就证实了我的猜想。” “为何?”韩瑷问。 长孙无忌伸出四根手指,道:“在陛下心中,朝中良将不少,但是能为帅者,只有四人。” 赵持满忍不住问:“哪四人?” 长孙无忌道:“李勣、苏定方、裴行俭、薛仁贵。” 赵持满明知不会有自己,听到此话后,还是有些失落。 长孙无忌接着道:“若是直接打的话,陛下会选择薛仁贵和苏定方,他们善于正面硬仗。若是需要小心筹谋,多方计划的战事,陛下会用李勣和裴行俭,他们更善谋略。” “靺鞨军力绝不是我们对手,算不上硬仗,只因攻打他们,找不到由头,所以需要谋划一番,陛下只能选择李勣和裴行俭。” “李勣年纪大了,陛下肯定不愿他再奔波,那么最好的选择就是裴行俭。” 赵持满听得敬佩不已,长孙无忌对大局的把握,常人很难比得上。 长孙无忌说话时,一直在观察赵持满的表情,见他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面色却非常沉重。 “持满,这些事裴行俭没有跟你说吗?” 赵持满一愣:“没有啊。” 长孙无忌道:“那就不妙了,裴行俭要谋划如此大事,肯定需要手下有人辅佐,你去裴府拜访时,他有没有暗示过什么?” 赵持满呐呐道:“我……我没有去过裴府。” 韩瑷瞪眼道:“什么?裴行俭是你上官,他被任命为瀛州都护,你竟不去拜访他?” 赵持满微微低下头,道:“我想着到了都护府,再拜访也不迟。” 长孙无忌朝韩瑷摆了摆手,道:“韩兄,不能怪持满,其实他这次是受你我连累了。” 韩瑷愣了一下,道:“你是说,裴行俭因为当年之事,还在嫉恨我们?” 当年裴行俭身为世族一派,却因与苏定方走得近,颇受世族一派排挤。 被武皇后约谈后,裴行俭知道自己要被贬,怀着一颗报国之心,他找上长孙无忌,将长安城缺粮问题告诉他,希望能得以解决。 结果长孙无忌却将他轰走了。 后来袁公瑜弹劾他时,世族一派也无一人替他说话。要不是皇帝保了他一下,裴行俭只怕就要被贬到下都督府,担任长史。 长孙无忌缓缓道:“我们当年那般对他,他自然心有芥蒂,持满是长孙诠举荐之人,他不愿意信任持满,也情有可原。” 赵持满沉声道:“不告诉我也无妨,那就让他自己去干此事吧!” 长孙无忌望着他,道:“你还不明白吗?如果他不让你参与此事,你这个副都护的职位,就保不住了。” 赵持满脸色顿时变了,忍不住道:“陛下难道就对他那么言听计从?” 长孙无忌缓缓道:“在陛下心中,裴行俭是能处理问题的人,只要能达到陛下想要的结果,陛下什么都会答应他!” 赵持满低下了头,对于皇帝的心思,他从未仔细去琢磨过。 韩瑷急道:“长孙公,有办法保住持满的职位吗?” 长孙无忌想了想,道:“既然陛下还未下旨,撤去持满副都护之职,说明裴行俭还未挑好人选,故而没有上奏。” 韩瑷喜道:“对啊,他一直在安西,对辽东不熟,要找一个熟悉辽东又可靠的副手,并不容易!” 长孙无忌望着赵持满,道:“你立刻去裴府拜访,诚恳的认个错,然后将瀛州情况,详细说给他听。” 赵持满面色涨红,握紧拳头,没有做声。 长孙无忌淡淡道:“薛仁贵三十多岁,还是个田舍郎,你若是连这点屈辱都忍受不了,将来永远也不会成为陛下眼中的帅才!” 赵持满深吸一口气,道:“好,我去找裴行俭认错!” 韩瑷猜的很对,裴行俭确实对辽东诸将都不熟悉。 不过他迟迟没有挑选副手的原因,却是因为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心无旁骛的阅览靺鞨和新罗的手记。 这天上午,他才终于阅览完毕,心中对于靺鞨之事,已了然在胸,接下来便是挑选一个副手辅佐自己。 他在辽东没有任何根基和威信,若无人相帮,做很多事都不方便,也很容易受到蒙蔽。 赵持满肯定不行,这么久都不来拜访自己,一看就是心高气傲、目中无人的世家子弟。 裴行俭不喜欢这种人。 其他人他也不熟悉,裴行俭只好来到薛府拜访,让薛仁贵这位好友,给自己推荐一个人选。 “裴兄若是要一个在辽东有威望、又熟悉靺鞨的将领,我以为高侃最为合适。” 裴行俭目光一亮:“就是那个生擒车鼻可汗,又用计让东突厥元气大伤的高侃?” 薛仁贵笑道:“不错,高兄与我交好,且精于谋略,应该正合裴兄脾胃。” 裴行俭笑道:“能得薛兄如此称赞,此人必定有过人本领,那好,我就向陛下请旨,让高侃将军给我做副手。” 离开薛府后,裴行俭回府写了一份让高侃替换赵持满的奏章,便准备去面圣。 正在马厩挑选出行马匹时,库狄氏走了过来,笑道:“郎君,有个叫赵持满的人要见你。” 裴行俭微微一愣,沉吟片刻,说道:“让他来书房见我吧。” 裴行俭回到书房,坐了不一会,便有下人带着赵持满来到书房。 赵持满十分恭敬的行了一个大礼。 裴行俭笑道:“赵将军为何行此大礼?” 赵持满低声道:“您是新任瀛州都护,下官身为副都护,现在才来拜访,理该赔罪。” 裴行俭凝视着他,道:“那我能问一句,赵将军为何先前不来?” 赵持满坦然道:“我原本觉得,刘都护被罢去都护后,该由我担任都护,所以对您不服气,故而未来拜访。” “那现在呢?” 赵持满望着他,道:“卑职依然不服,不过陛下既然让您担任都护,我就理该来见您,将瀛州情况告诉裴都护,这是卑职的职责。” 裴行俭赞道:“好一个公私分明,你不服我能理解,相信等我们相处久了,会消除这些误会。” 赵持满当即将瀛州的各种情况,比如靺鞨占据的地盘、倭人现状、瀛州岛地形等等,全部和裴行俭说了。 这些裴行俭大部分都已经了解过,不过也有许多情况,是第一次听到,听得格外认真。 赵持满说完之后,便告辞离开了。 裴行俭坐在椅子上沉思了一会,将原来的奏章作废,重新写了一份奏章。 他依然请旨让高侃担任副都督,不过不再是替代赵持满的位置,而是选择增添一名副都护。 带上改好的奏章,裴行俭穿过朱雀门,来到宫中,面见李治,将自己离间靺鞨与新罗的计划,跟李治说了。 李治听完后,非常满意。 裴行俭趁机上呈奏章,李治看了眼后,玉笔一挥,同意了他的请旨。 一月上旬,距离上元节还有三天,裴行俭与高侃、赵持满同行,带上随从,前往瀛洲岛赴任。 (本章完) 第518章 裴行俭的计划 第518章 裴行俭的计划 二月初,裴行俭等人便抵达了莱州。 为了安全起见,在莱州待了半个月,直到经验丰富的观海郎确认海上并无风浪,才坐着一艘军舰,朝瀛州岛而去。 军舰行船很是谨慎,只要海上稍有风浪,就会就近停在海岛处休整,故而来到瀛州岛时,已到了二月下旬。 瀛州都护府便是原来的筑紫朝仓宫,位于九州岛西海岸十里之外。 下船后骑马半个时辰不到,就到了。 一路上,裴行俭对攻打靺鞨的计划,只字不提,直到抵达瀛洲都护府的第二天,才请来高侃和赵持满,和他们说明自己的计划。 “高将军,赵将军,此次陛下交给我们的任务,两位想必都心中有数了吧?”裴行俭坐在议事堂上首,目光扫向两名副手。 两人同时开口道:“攻打靺鞨,拿下瀛州岛!” 裴行俭点头道:“正是如此,不过要想完成这个战略目标,却也有不小的难度,两位可知困难所在吗?” 赵持满看了高侃一眼,后者笑道:“赵将军不必客气,请先讲吧。” 赵持满点点头,缓缓道:“靺鞨是大唐属国,并未扣押唐使,并未缺席万国朝会,也并未在边境挑衅,我大唐师出无名。” 裴行俭道:“那依赵将军之见,如何才能得到出兵的理由呢?” 赵持满来的路上,早就想过这个问题。 皇帝的目标明明是靺鞨,却先对新罗下手,这便是一个提示,说明皇帝想通过新罗,达成用兵靺鞨的目标。 这样一想,答案就呼之欲出了。 “可以促使新罗与靺鞨联盟,然后我们出兵新罗,引靺鞨来攻,如此便有攻打他们的借口。” 裴行俭赞道:“不错,陛下在长安时,一直在给靺鞨与新罗施压,就是为了促成他们联盟。” 当时靺鞨人心存怀疑,故意让室韦人散播谣言,说大唐要攻打靺鞨,借此试探此事真假。 李治的反应是任命裴行俭为瀛州都护,这便是故意暗示靺鞨,大唐要对付靺鞨。 只有让靺鞨感到危机感,他们才会跟新罗抱团结盟,到时候才能引他们主动来攻。 赵持满道:“都护,您的计划末将明白,不过有一点末将很担心,倘若新罗人主动撤到瀛州岛,我们就没有理由对新罗动手了。” 裴行俭摆摆手,道:“此事待会再说。现在我要问的是,咱们对靺鞨动手,第二个难题是什么?” 赵持满眉头紧皱,高侃笑而不语。 “看来高将军心中已经了然。”裴行俭看向高侃。 高侃拱手道:“卑职也只是随意猜测一下,说的是否准确,还请裴都护指正。” 裴行俭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高将军请讲。” 高侃道:“靺鞨地理位置偏僻,要向他们本土用兵,比高句丽更加困难,而且他们随时可以躲入北面的森林之中。” 靺鞨这个词的本意,便是“林中人”的意思,后来的“女真”也是森林的意思,由此可知,靺鞨人原本就是生活在森林中的人。 后来他们慢慢走出森林,学到了一部分游牧文化、一部分农耕文化,再加上自己的渔猎文化,形成一个独特的部落群体。 大唐攻打靺鞨,原本就不容易,不仅要跨过辽水,还要跨过黑水。 如果大唐能够完全吸收高句丽,在高句丽征兵攻打靺鞨,那就容易很多。 只可惜,眼下高句丽归附不到五年,人心并不安稳,实不足以作为大唐对外征战的根基。 再者,当初高句丽与靺鞨交战百年,也未能消灭靺鞨,便是因为他们能随时逃进林子里。 这就跟吐火罗人逃进山里一样,唐军就算再强,找不到敌人,也无法将其消灭。 等唐军一撤军,靺鞨人又可以从林子里出来,夺回唐军打下的地盘,让唐军徒劳无功。 裴行俭赞道:“高将军之言,正中要害。要想对付靺鞨,就不能跨越黑水,长途跋涉去跟他们劳师远征,必须引他们主动来攻,方能尽灭他们主力!” 高侃与赵持满对视一眼,都点了点头。 裴行俭望着赵持满,道:“现在可以回答赵将军刚才的话了,你担心新罗人会迁移到瀛州岛,我们就无法向他们用兵,是吗?” 赵持满道:“是。” 裴行俭缓缓道:“赵将军认为陛下一道命令,就能让新罗人舍弃生活了数百年的家园?” 赵持满略一迟疑:“他们可能不会立刻就走,依然心存幻想,不过只要唐军大兵压境,打下一两场胜仗,他们应该就不会顽抗到底了!” 裴行俭道:“那你认为,他们会不会请求靺鞨人,攻打高句丽地区,分担我军兵力,来个围魏救赵呢?” 赵持满断然道:“绝不会,就算他们请求了,靺鞨人也断不会同意。” 裴行俭微微一笑:“那如果我们打输了呢?” 赵持满猛地一惊,随即反应过来。 “您是想故意打败仗?” 裴行俭缓缓道:“将欲取之,必先予之。咱们这次的作战计划,分为两个部分。” “第一部分,引靺鞨来攻,尽灭靺鞨主力。要想做到这一点,就不能让新罗人立刻上岛,所以咱们攻打新罗人的第一场仗,必须输,如此才能增强新罗反抗决心,也才能让靺鞨有攻打咱们的胆量。” 赵持满皱眉道:“靺鞨就算壮着胆子来攻,只怕也只会是试探性进攻,很难消灭他们主力。” 裴行俭道:“不错,所以他们如果来攻打高句丽,一开始也要输,要刺激靺鞨人的野心,让他们生出吞并高句丽全境的野心,如此才能消灭他们。” 此话一出,高侃和赵持满都皱紧眉头。 高侃沉声道:“裴都护,我大唐锐士之所以百战百胜,除了战力强大外,还因为从未战败过,故而士气一直处于顶峰。” “倘若战败几次,必将导致士气低落,还会助长靺鞨人气焰,我怕到时候局面失控,不仅不能打下靺鞨,还可能丢了高句丽。” 赵持满道:“不错,确有风险。” 裴行俭笑道:“两位将军放心,这种得不偿失之事,裴某不屑为之。我说的打败仗,并非让我大唐将士去打败仗。” 高侃和赵持满听了此话后,对视一眼, 他们都是沙场宿将,一点就透。 大唐打下百济和高句丽后,军中也有百济和高句丽降军。 裴行俭这是打算让百济军去打新罗,高句丽军去对付靺鞨。 如此一来,就算打输了,对唐军也没有坏的影响。 只不过,又有一个新的问题。 “都护,新罗人和靺鞨人也不傻,咱们不用唐军,却派百济降兵和高句丽降兵去对付他们,敌人不会怀疑吗?”高侃问。 裴行俭微笑道:“当然会怀疑,不过我和陛下已经商议好了,自会让他们打消怀疑。” 两人见他不明说,知道这属于最高机密,也不好再问。 高侃思索了一会,道:“要完成这个作战计划,需要安东都护府配合,还需熊津都督府协调,刘都护和姜都督那边……” 裴行俭摆手道:“两位且放心,陛下已经给他们下过旨意,他们会配合我们行事。” 两人听到此处,再无疑虑。 “那我们现在需要做什么?”赵持满问。 裴行俭沉默了一会,道:“这次的作战计划,虽有陛下旨意,但难保刘都护和姜都督不会心存疑虑,导致细节出现差错。” “所以我希望两位分别前往营州和熊津,将作战计划详细告诉他们。” 两人这才明白,裴行俭为何如此耐心的将作战计划,详细告诉他们,当即齐声领命。 裴行俭是新上任的都护,对瀛州都护府的官员和事务并不熟悉。 赵持满又用了几天时间,助他熟悉政务,又将官员们的情况、本地夷族的情况都详细介绍。 等完成交割,他才离开瀛州都护府,坐船前往熊津。 至于高侃,提前几天就出发了,朝安东都护府而去。 赵持满以前一直对姜恪存着一种复杂心态,欣赏之中混杂着嫉妒。 每次见到姜恪,他都会像刺猬一样,显得桀骜不驯,难以相处。 姜恪却显得很大度,从不和他一般计较,似乎更为成熟。 这其实并不是两人性格上的差异,而是地位上的差距。 上位之人,对身份比他低的人,就会显得特别宽容,这是居高临下的从容。 姜恪内心深处,根本就没把赵持满当做与他平级之人。 高句丽一战,姜恪属于南路军,策应作战,所立功劳无法与赵持满相提并论,如今赵持满官职和他持平,声望隐隐反超。 直到现在,姜恪才真正将赵持满当做竞争对手,对他的态度,也不再像以前一样温和了。 “赵兄突然造访,是有什么事吗?” 熊津都督府的后堂内,姜恪一脸严肃的望着赵持满。 赵持满道:“姜兄想必已经收到陛下的旨意了吧。” 姜恪听到此话,面色沉重了几分,紧紧望着他,目光如刀。 “陛下下旨,让我熊津都督府故意打一场败仗,莫非是赵兄提议的?” 赵持满挑眉道:“不是我,是裴行俭裴都护的计划。” 姜恪和以前的赵持满一样,对裴行俭很不服气,冷冷道:“裴都护这么做,想必定有深意了?” 赵持满也不隐瞒,将裴行俭的整个计划,详细跟姜恪说了。 姜恪听完后,沉默良久,说:“竟是这样,难怪陛下同意他的计策,你且放心,我会按照陛下旨意行事。” 他毕竟是一员久经沙场的良将,知道裴行俭的计划并无问题,要对付靺鞨的话,只能诱敌。 再说,裴行俭也并未让他带着唐军去打败仗,故而不再反对。 次日,姜恪派了几名使节,前往新罗,督促新罗王迁移瀛州岛。 与此同时,他派黑齿常之率领一万五千名百济军,朝着两国边境的管山城进发。 (本章完) 第519章 皇后办事朕放心 第519章 皇后办事朕放心 “你们怎么都不说话!”新罗王金春秋怒声道。 自金法敏和金仁问带回大唐皇帝的无理要求后,金春秋就显得非常暴躁。 倭地虽好,却怎么也不能跟祖宗传下来的世代土地相比,况且那么多百姓,怎么可能说迁移就迁移? 然而大唐天子的意志,并不是那么容易拒绝的。 这些日子以来,金春秋虽与靺鞨人结盟,但内心深处的担忧,却从未消除过。 这不,才过去没多久,唐人就派来使节,催促他们迁移,还大兵压境,以示威胁。 金春秋赶忙召集文武大臣,商议如何应付唐使,只可惜众人都异常沉默,一言不发。 金仁问上前一步,劝道:“父亲,既然靺鞨同意将倭岛八州还给我们,不如就答应大唐,迁移到倭岛吧,如此也能摆脱大唐威胁。” 金春秋怒道:“混账,我新罗立国七百年,大唐立国只有五十年不到,凭什么大唐皇帝一句话,我们就要放弃生活数百年的家园?” 金仁问叹道:“现在不是立国久远的问题,而是孰强孰弱的问题。” “你闭嘴,就没听你说过一句我爱听的话,以后少开口说话!法敏,你来说说!” 金法敏道:“事到如今,只有先跟大唐打一仗,打不赢的话,再迁移瀛州岛。” 金春秋道:“有机会赢吗?” 金法敏道:“唐军虽强,我们也不弱,他们当初攻打百济,都只能趁着百济分裂时动手,我想应该有三成胜算吧!” 金春秋看向大将军金庾信。 “大将军,你说呢?” 金庾信叹道:“大王,唐军百战之师,不可力敌,如今高句丽和百济皆亡,仅凭新罗孤军,只怕一成胜算也没有。” 金庾信长期带兵,新罗高层中,除金仁问外,他算是最理智的一个,很清楚唐军和新罗军的差距。 金春秋喃喃自语道:“难道真要割舍这片土地?那后人会怎么看我?” 一名四十多岁的将领大步上前,大声道:“大王不必害怕,末将愿领三万精兵,击退唐军,为大王分忧!” 金春秋眼中闪过一道亮光,紧紧望着那名将领,道:“元述,你真的有把握?” 金元述是新罗军中第二人,也是金春秋慢慢扶持起来,用来削弱金庾信在军中影响力的将领。 金庾信年纪大了,近年来很少参与战事,国内的一些地方叛乱,以及与海盗、岛夷之间的战争,也都是金元述带兵应对。 金元述朗声道:“别人都怕唐军,臣却不怕,若不能击退唐军,情愿一死!” 金春秋大喜,看向金庾信,道:“大将军,你觉得呢?” 金庾信目视着金元述,冷笑道:“别的地方,你打几场假仗,影响不大,我也懒得理你。可与唐人交战,关乎国家存亡,你也敢说这种大话?” 金庾信极为鄙夷金元述,因为金元述脸皮很厚,最喜欢假报军功。 有一次,一群数十人的岛夷突袭新罗海岸,金元述领兵讨伐,击溃他们之后,对外宣称,被他击败的岛夷有两千多人。 还有一次他对付一支百多人的海盗,消灭他们后,又对外宣称,这是一支五千人的倭军,想要侵犯新罗。 这些事自然瞒不过金庾信,可金春秋却深信不疑,不断给金元述加官进爵。 金元述还有一个优点,他嘴巴非常能说,听了金庾信的冷嘲热讽,他并不生气,只摇了摇头。 “末将知道入不了大将军的法眼,您想怎么说我都可以。不过如今外敌入侵,我等身为军人,理应带兵守国,而不是劝大王逃跑,抛弃祖宗之地!” 金庾信怒道:“这种好听话,谁不会说,可唐军是好对付的吗?” 金元述大声道:“打不过有死则已,怎能未打先怯?” 金庾信还要再说,金春秋打断道:“大将军,我看就让元述将军领兵试一试吧,祖宗之地,不可轻弃!” 就这样,金元述率领三万新罗军,前往管山城增援。 整个新罗朝野,都忐忑不安的等候着前方战报。 金春秋内心深处其实也知道,本国军队再训练有素,也很难抵抗凶残的大唐军队。 所以他已经命人将王宫的金银珠宝整理装车,随时准备逃往瀛州岛。 这一日,他正在灵堂求先祖保佑时,金法敏匆忙而来,说:“父亲,靺鞨人来了。” 金法敏哼道:“他们来干什么?” 靺鞨人虽然最近对新罗态度友好了很多,主动结盟,但金春秋请求他们攻打安东都护府时,他们却拒绝了。 因为此事,金春秋对靺鞨人非常不满。 金法敏道:“来的是靺鞨王子祚荣,父亲还是见一下吧。” 金春秋沉默了一会,道:“让他在后殿等着我吧。” 金法敏领命而去。 不一会,金春秋拜祭完毕,来到后殿大厅,瞧见正在坐着喝茶的祚荣后,脸上堆笑,拱手道:“祚荣王子大驾光临,本王有失远迎。” 祚荣沉声道:“大王,我听说你们派了三万主力,去和唐军交战,这不是送死吗?” 靺鞨人内部,早已经商议好对付大唐的法子,在他们看来,在陆地上,绝不能跟唐人硬战。 最好的办法是,将战场转移到瀛州岛,瀛州岛上的唐军有限,有大海阻隔,唐军增援不易,后勤也困难。 到时候,靺鞨军与新罗军、倭军联手,未必不能击败唐军。 他们还想过了,倘若大唐渡过黑水,攻击靺鞨本土,那就全部逃进金阿林(小兴安岭)和长白山脉。 唐军劳师远征,不可持久,只能撤军。 正因如此,新罗军战力虽不强,对他们来说也非常宝贵。 就在他们盘算如何避开唐军主力时,却听说新罗人派出主力,想跟唐军正面硬仗? 靺鞨人都怀疑新罗人脑子有病,祚荣这才过来劝说。 金春秋哼道:“祚荣王子,在倭岛上,我们确实输给了你们,但那只是我们的普通军队,我新罗精锐的实力,你还未见过,更何况是本土作战,我们未必不能战胜唐军!” 祚荣急道:“不可能赢的,赶紧撤回来,我已经跟倭人谈好了,我们三家联手,才有机会在倭岛上击败唐人!” 金春秋怒道:“那我问你,唐人若是让你们离开黑水地区,迁移到倭岛,你们肯走吗?” 祚荣沉默下来。 他们自然不会走,不过那是因为他们距离远,又有长白山和金阿林可以躲,新罗人却没有任何屏障。 就在两人僵持时,金法敏忽然奔进大殿,面色红润,仿佛喝醉酒一般,高声大呼:“赢了,父亲!我们打赢唐军了!” 金春秋惊喜道:“真、真的赢了?”声音微微发颤。 金法敏喜出望外,大声道:“是真的,金元述将军击败了唐军,唐军已经逃回边境线以外!” 金春秋只觉浑身战栗,每一个毛孔都透着舒爽,哈哈大笑。 “祚荣王子,瞧见没有,这就是我新罗精锐的实力,从未败过的唐军,只怕也没想到,会遇到如此坚定勇猛的敌人吧!” 祚荣却很显得冷静,沉声道:“不对,这中间一定有问题。” 目光看向金法敏,道:“你确认打败的是唐军?” 金法敏略一迟疑,道:“不是唐军还能是谁?” 祚荣问:“唐军领兵将领是谁?” 金法敏傲然道:“黑齿常之,他可是一员猛将,不过也不是金元述将军的对手!” 祚荣皱眉道:“黑齿常之,我记得好像是百济的一名将领!” “不错,他如今投靠了大唐。” 祚荣道:“既然是百济将领领兵,手下的军队,只怕也是百济人!” 金法敏大声道:“现在没有百济军队,只有大唐军队,你不就是不想承认我新罗军击败唐军吗?” 祚荣默然半晌,缓缓道:“我只是奇怪,熊津都督府驻扎着唐军,为何却让投降的百济军队攻打你们?” 金法敏怒道:“说了是唐军,你为何非要说是百济军队?” 金春秋忽然抬手,道:“法敏,你先安静下来,祚荣王子所言,不无道理。” 金法敏吃了一惊,道:“父亲,您怀疑唐人有什么阴谋吗?” 金春秋沉声道:“唐人狡猾,不可不防。你们不是在长安买通了扶余福信吗?派人联系他,查一下是什么缘故!” 金法敏道:“是!” 祚荣朝金春秋道:“大王,我们也会派人调查,若是查到什么,希望两家能互通消息。” 金春秋道:“那是当然。” …… 熊津都督府战败的消息,是在五月份传到了长安城,李治立刻下旨,封锁了消息。 然而此事毕竟瞒不过朝中官员。 虽然战败的是百济降军,但如今毕竟也是唐军编制。 不少官员都觉得是一个不详的征兆,向李治请旨,将黑齿常之押送到长安问罪,再派一支正规唐军,攻打新罗。 唐人讲究一个有仇必报,就算是文官,在这种打了败仗的情况下,也认为必须找回场子。 李治阅览完这些奏章后,却没有任何回复,全部压在桌案上,来个置之不理。 他信步来到立政殿,找上武媚娘,向她询问,是否还记得天水仙哥。 “天水仙哥?妾身听说他已经嫁给了赵持满,升为正妻,陛下为何突然提起她?”武媚娘奇怪道。 李治道:“不错,她确实嫁给了赵持满,朕有件事需要她去办,但她毕竟是女人,朕不太方便见她,所以只能劳烦媚娘你了。” 武媚娘微笑道:“陛下有何吩咐,只管交代便是。” 李治道:“扶余福信最近买了一名舞姬,纳为妾室,是春风楼的头牌王小仙。” 武媚娘目光微闪:“妾身没记错的话,陛下给扶余福信的官职,是个郎将。平康坊头牌赎身金额不低,他怎能赎得起?” 李治赞道:“不愧是朕的皇后,记性果然好,不错,此人原本是赎不起,不过他最近多了一条财路。” “只怕不那么正经吧。”武媚娘眨了眨眼。 “是的,这是一条卖国的财路。扶余福信已经被新罗人收买,成为他们的密探。”李治沉声道。 武媚娘眯着眼思索了一会,缓缓道:“陛下是想通过天水仙哥,向王小仙传消息,再让王小仙告诉扶余福信,最终把消息传给新罗?” 李治笑道:“皇后一语中的。” “陛下想传什么消息?” 李治伸出两根手指。 “第一,我大唐连年征战,国库已经空虚,国家已经快负担不起,即将裁军。” “第二,朕下旨让新罗迁移瀛州岛,又逼着靺鞨将新罗土地还给他们,其实是故意震慑他们,防止他们发现大唐虚弱,趁机来攻打百济和高句丽。” 武媚娘听完后,目光闪动,似乎已经猜到了李治的意图,却也没有多问。 “妾身记下了,陛下还有交代吗?” 李治道:“尽量让李绎真做得自然一些,别让王小仙察觉出破绽。” 武媚娘点点头:“妾身会亲自教她怎么说话,绝不会让王小仙起疑。” 李治笑道:“皇后办事,朕放心。” 离开立政殿后,李治又传旨,召薛仁贵来甘露殿觐见。 既然做戏,自要做全套。 唐军的兵制改革,一直在缓慢推进,打败大食人后,李治便准备再将一批府兵改为募兵。 此事一向都由薛仁贵负责,不过这一次,李治给薛仁贵下了一道特别的命令。 只裁不募! 以前裁撤府兵,是在裁撤的同时,将被裁士兵全部编为募兵。 这次却不同,他希望中间隔上两个月,也就是先取消府兵,却并不立刻将其改为募兵。 如此一来,在外界看来,唐军确实在裁军,只有这样,才能骗过那些潜藏在长安城的外国细作。 (本章完) 第520章 驭人之术 第520章 驭人之术 冰镇的寒瓜切成精致的月牙形,摆放在桌案上,沁人心脾的龙延香,飘荡在大殿内。 五月已是初夏时节,能够坐在立政殿大殿内,闻着怡人的贡香,吃着冰爽的寒瓜,本是一件很舒心的事。 然而李绎真却难以享受这些,手捧寒瓜,吃了几口,却有些食不知味,一双妙目,偷偷观察着坐在上位的武皇后。 这是李绎真第一次见大唐皇后,他一向自负容颜,此时也不由为这位皇后的美貌所倾倒。 更令她难以置信的是,武皇后已经四十多岁了,看起来却像只有二十八九岁,举手投足间,尽显女性之美。 “想不到世上还有这般女人,难怪能成为皇后。”李绎真心中感叹。 武媚娘今日一身盛装打扮,头戴十二树凤冠,身穿开领大袖束胸裙,头点牡丹鎏金钿,雍容华贵,丽色逼人。 今天武皇后又在紫云阁设了一场宫宴,邀请了许多宫外命妇。 这次邀请的命妇与平日不同,很多都是生面孔,比如李绎真,便是第一次参加宫宴。 宴后武皇后只留下两人,一人便是李绎真,另一人则是前高句丽王高宝藏的新婚妻子,安氏。 这位安氏,是原来安王后的妹妹。 当初大唐与高句丽交战之际,安王后在高句丽王宫之内,以自身性命保护高宝藏。 武媚娘得知此事后,对安王后大加赞赏,认为她是天下妇人之楷模,后来又听说高宝藏续娶安王后之妹,还派人送上赏赐。 武媚娘平日里,便经常请安氏入宫,向她询问安王后的事迹,与她私交颇为不错。 宴后,武媚娘留下安氏说话,再正常不过了。 只是李绎真不太明白,这位武皇后为何把自己也留下来。 更令她不安的是,两人都被留下,武皇后却只跟安氏说话,对她全不搭理,心中不禁忐忑。 好在她经历奇特,处变而不惊,神色依然镇定。 她自然不会知道,这是武媚娘观人驭人的常用手段。 武媚娘要用一个人,都喜欢先观察对方一阵,若是直接观察,未免看不真切,所以她喜欢请两个人过来,亲热一人,冷落一人。 看似她的注意力都在安氏身上,其实她和安氏的谈话都是掩饰,大部分心神,都在暗中观察李绎真。 她见李绎真在此种情境下,依然能保持镇定,心中也暗暗点头,对李绎真评价很高。 这样做其实还有一个好处。 第一次与武媚娘见面的人,会因为猜不透她心思和用意,心神忐忑,对她充满敬畏。 那么接下来两人直接交流时,武媚娘就可以牢牢掌握主动权。 人与人之间相处有一个模式,模式只要固定,以后就很难改变,第一次见面,便是模式固定的重要时机。 武媚娘如此精心布置,就是为了彻底掌控住李绎真,好让她为己所用,从而完成李治交代她的任务。 李绎真的表现也很出色,在她见过的人之中,心性属于中等偏上。 如此一来,就不必她再费心调教,可以直接派上用场了。 武媚娘一面与安氏说着话,一面脑中飞快思索,心想火候已经到了,便朝安氏说: “对了,近日教坊司有一名女子,自称是高句丽宫中之人,还曾侍奉过安王后,吾也不知真假。” 安氏忙道:“阿姊身边确实有几名贴身宫人,忠心耿耿,也许是其中一人,也未可知。” 武媚娘道:“你都认识吗?” “认识呀!” “那便好。”武媚娘看向张多海,道:“你带着安夫人去一趟教坊司,若真是安王后身边的宫人,就让安夫人领回去吧。” 安氏大喜,感激道:“多谢殿下。”跟着张多海离开了。 武媚娘将安氏支走后,终于将目光看向了李绎真。 李绎真与武皇后目光相触后,只觉对方双目深邃,仿佛带着一股穿透力,能直视她的心脏,心中一跳,不由低下了头, 武媚娘微笑道:“李夫人的经历,吾也知道一些,你能与赵将军终成眷属,实为不易。” 李绎真见武皇后祝福自己,忐忑之心稍减,由衷道:“多谢殿下。” 武媚娘缓缓道:“李夫人,你知道吾为何单独留下你吗?” 李绎真心中一惊,低声道:“妾身不知。” “因为你让吾很是钦佩。像你这种出身的女子,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最难得的是,你竟能很快适应身份的转变,不娇不傲,不怜不卑,这份心性,世所罕见。” “吾见过太多的人,有的人从低处一飞冲天,有的人从高处跌落谷底。” “这些人在人生巨大变化下,心性失常,难以自持,最终很容易走向极端,毁了自己。” “但你不同,你一个羌裔女子,成为我大唐正三品高官的正室,却能持得住,端得稳,实在令吾敬佩。” 李绎真听这位皇后对自己如此高的评价,心中半是惊喜,半是疑惑,轻轻道:“殿下过誉了。” 武媚娘见她依然宠辱不惊,眉尖挑动,话锋倏地一转。 “你虽有诸多优点,但也有一个很大的缺陷,你可知道?” 李绎真听到武皇后声音变得低沉,不由多出一丝惶恐,忙道:“妾身不知,请殿下指正。” 武媚娘缓缓道:“像你这样出身低的人,很容易犯一个错误,为了更好的融入新生活,选择与原来的经历割裂,那些亲朋旧友,都躲得远远的,再不会见上一面。” 李绎真变色道:“殿下,妾身……并未如此呀。” 武媚娘凛然道:“是吗?那吾问你,王小仙这个人,你认识吗?” 李绎真心中砰砰直跳:“认识。” “你们是什么关系?” 李绎真迟疑道:“当初……妾身还是舞姬时,便与她相识,她谈吐不凡,又读过书,妾身便与她成为好友。” 武媚娘道:“据吾所知,去年十一月,也就是你和赵持满一起回京时,王小仙便派人请你过府一叙,可你却拒绝了,这是为何?” 李绎真脸色微变,武皇后怎会连这种小事都知道? 难道她在调查自己,可她为何这么做? “吾问人话时,不喜等太久。”武媚娘声音抬高了几分。 李绎真心中急跳了几下,赶忙道:“当时我刚回长安,还不清楚赵氏中人是否同意我升为正妻,所以……便没有去见她。” 武媚娘淡淡道:“你是怕见过她后,让人联想到你舞姬的身份,影响你成为赵府主母吧?” 李绎真脸色惨白,跪在地上,浑身微微发颤。 “我……我……”脸色从白转红,显得羞愧万分。 武媚娘柔声道:“起来吧,你这么做也是人之常情,吾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这就叫打一棒子再给一颗,是武媚娘收服别人常用的手段。 果不其然,李绎真听到此话后,眼眶都红了,泣声道:“多谢殿下谅解。”又重重一叩首。 武媚娘轻轻道:“吾也是女人,也经历过坎坷,深知女人的不易,只是任何事情都得有一个尺度。你想要成为赵府主母,这可以理解,但为此就不再与旧人来往,岂不显得薄情?” “是,是,殿下教训的是,妾身知错了。”李绎真连连叩头。 武媚娘走下阶去,将她扶了起来,微笑道:“你心中一定奇怪,吾为何对你的事,这么了解?” 李绎真低声道:“妾身……确实有些奇怪。” 武媚娘拉着她到榻边坐下,笑道:“其实吾早就在关注你和王小仙了,只是你们不知罢了。” 李绎真惊诧道:“我们只是普通的舞姬,您怎会关注我们?” 武媚娘露出追忆之色,道:“三年前的上元节,陛下带着吾微服出巡,与民同乐。” “当时吾与陛下坐着马车在大街上闲逛时,听人提起曲江池有人在斗舞,其中就有一个天水仙哥,另一个是王小仙。” 李绎真听到此话,脸上露出豁然开朗之色。 三年前,她追着赵持满来到长安,因是胡女,又无亲朋好友相助,为维持生计,只能继续做舞姬,入了平康坊青楼。 她是羌族最擅长舞蹈的女子,在天水时又融合了胡舞、羌舞和唐舞,形成自己独特的风格,极为受人追捧,很快成为头牌,参加了曲江池斗舞。 “您和陛下,也看了妾身跳舞吗?”李绎真声音中充满喜悦。 武媚娘笑道:“不错,陛下见你们能力压胡人舞者,非常高兴。吾也是第一次瞧见这么多精彩舞蹈,受你们感染,自那以后,也开始学习舞蹈了。” 李绎真听到此处,欢喜极了,竟忍不住道:“殿下想学跳舞,我可以教您。” 话一出口,才惊觉失言,赶忙闭嘴,不安的望着武媚娘。 武媚娘却不以为意,微笑道:“此事以后再说吧,现在你该知道,吾为何关注你和王小仙了吧。” 李绎真喜道:“妾身能得殿下关注,欢喜极了。” 武媚娘道:“你嫁给赵持满,这是桩好姻缘,吾也不担心了,只是王小仙却嫁给了扶余福信,唉,这就令人头疼了。” 李绎真吃了一惊,道:“殿下,扶余福信已经改名为王福信了,对小仙颇为宠爱,您为何头疼?” 她虽没有去见王小仙,但出于惭愧心理,一直在关注王小仙,还暗中帮了她一些忙。 武媚娘沉声道:“你以为他改个姓就是唐人吗?问题就出在扶余福信身上。” “殿下,扶余福信怎么了?”李绎真不安的问。 武媚娘道:“他已经被新罗人买通,成为新罗人的细作。” “什么?”李绎真失声道:“殿下,您要救救小仙啊!” 武媚娘缓缓道:“吾今日跟你坦白这些,就是为了救小仙,只不过,这件事需要你帮忙。” “殿下请吩咐,妾身一定竭尽全力!”李绎真目光坚定的道。 武媚娘凝视着她,道:“要救小仙,就必须让她将功赎罪。” “您是说,让他举报扶余福信吗?”李绎真心中一惊。 武媚娘微微摇头,道:“吾已经跟陛下提过此事,陛下说了,只要小仙肯做一件事,将来收拾扶余福信后,就会对外宣称,小仙是内领卫密探,嫁给扶余福信是为完成任务,如此一来,就不会追究她责任,还会有赏赐。” “此事一了,吾会亲自给他择一夫婿,让她安安稳稳的过下半辈子!” 李绎真眼中闪动着泪光,道:“殿下竟为小仙做到如此地步,她若知道,不知会多么感激殿下。” 武媚娘道:“城中的新罗密探,一直在盯着扶余福信,也会盯着小仙,所以吾不方便召见她,所以需要你把一些话,转达给小仙,再让他告诉扶余福信。” 李绎真擦了擦眼角,凝声道:“殿下请放心,妾身一定办好此事。” (本章完) 第521章 赵府主母 第521章 赵府主母 武媚娘将要转达的话告诉李绎真,又向她交代一些细节后,李绎真便告退离开了。 武媚娘坐在凤榻上,细细思索着整个计划,是否还有疏漏。 其实如今的计划,跟李治交代她的内容,已稍微有些出入。 原本武媚娘也准备按照李治所说,先收服李绎真,再让她无意中将消息传给王小仙。 可调查王小仙后,武媚娘发现这女子对现状并不满意,当初扶余福信纳她为妾时,她就不大愿意。 只因扶余福信出的钱多,假母便把她卖了。 后来扶余福信对她颇为宠爱,她却对福信十分冷淡,进府之后,脸上鲜有笑容。 武媚娘得知这些后,觉得可以直接控制住王小仙,如此,便可更稳妥的完成李治交代的任务。 她刚才对李绎真说的那番言语,看似在斥责李绎真,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却是在替王小仙抱不平。 只要王小仙知道这些,定会感激涕淋,终身受她驱用。 另一边,李绎真离宫之后,回到赵府,立刻派人给王小仙送了一份请帖,请她过府一叙。 人刚派出去不久,长孙氏忽然找了过来,问她是不是派人去王福信的府邸,请王小仙过府? 李绎真坦然承认。 长孙氏淡淡道:“绎真啊,别怪母亲多嘴,我知你与王小仙认识,不过如今你是天水赵氏主母,王小仙却只是一个中级武官的妾室,还是个百济裔降将,没什么前途。你与她身份天差地别,再与她来往,有损我赵府体面,你明白吗?” 李绎真早就猜到,只要她与王小仙来往,便会受到长孙氏责难。 若是以前,她肯定只能低声下气的退让,如今有武皇后做后盾,她底气十足,正色道:“母亲,既然赵府接受女儿为主母,就该接受女儿的一切,包括女儿的朋友。” 长孙氏皱眉道:“你这叫什么话?” 李绎真凛然道:“这是女儿肺腑之言,女儿认为与旧友相交,乃世间常理,并不会有损赵府颜面。” 长孙氏与她对视良久,哼了一声,转身离开了。 到了晚上,王小仙派人送来回帖,信中可以看出她非常喜悦,表示明日一定来访。 李绎真看了后,心中更加惭愧。 她本以为自己如此冷淡对待旧友,王小仙一定心怀怨愤,却不想她如此大度,毫不计较前事。 到了次日,一大清早,李绎真便指挥着下人,忙里忙外,做好迎客的准备。 放在以前,她虽是赵府主母,可事事都由长孙氏做主,她这个媳妇只能唯长孙氏马首是瞻。 直到今日,她这个主母才算当得堂堂正正,名正言顺。 长孙氏大概是不愿见到王小仙,一大清早,就去公主府拜访新城公主去了。 约莫午时四刻,王小仙坐着一辆马车来了。 李绎真得知后,亲自迎到二门庭院,拉着这位多年不见的好友,一路来到后园湖心水阁。 水阁四周挂着紫罗纱帘,桌上摆满了蔬果酒馔,湖水清澈,微风吹拂,空气中充满了草木清香。 李绎真是凉州羌人,喜欢甜甜的糯米酒,她知道王小仙也喜欢喝,所以用糯米酒招待。 王小仙比李绎真还要小两岁,身材娇小,五官精致,像是一个画中的精灵。 她微笑的望着李绎真替自己倒酒,待李绎真把酒递过来后,一口满饮,随后发出一声满足的长叹。 “这半年来,当属今日最为舒心,仙哥,谢谢你了。” 两人以舞姬身份相识,故而习惯以旧名称呼。 李绎真轻轻道:“小仙,是我对不起你,直到今日才请你过府。” 王小仙微笑道:“别人不理解你,都以为你攀上高枝,就忘掉旧友,可我却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 “是我太急了些,你当时地位不稳,不方便见我。我一直都相信,等你在赵府地位稳固后,就会来找我,果不其然,我没有白等!” 李绎真听了后,怔了半晌,心中更加惭愧,叹道:“小仙,你把我想的太好了,我辜负了你。” 王小仙皱眉道:“你这话什么意思,今日难得高兴,你为何一直皱着眉头,说些败兴之言?” 李绎真低声道:“其实……若不是因为皇后殿下,我今日不会请你过府。” “皇后殿下?”王小仙呆住了。 李绎真便将武媚娘请自己赴宫宴,如何数落自己忘记旧友的事说了。 王小仙惊愕不已,这中间包含的信息太多,她一时不知该关注哪一个点。 过了好半晌,她才呐呐道:“皇后殿下何等尊贵之人,为何会关注你我?” 李绎真便将皇帝和皇后微服出巡,观看二人斗舞的事说了,自那以后,皇后便一直在关注两人。 王小仙听得满脸酡红,从未想到她这么一个卑贱之人,竟一直得皇后暗中看重,皇后还因为她的缘故,责怪李绎真。 “呜呜……” 王小仙不知怎的,只觉一阵委屈涌上心头,再也忍耐不住,掩面痛哭。 李绎真走过去抱住她,泣声道:“我知你嫁给扶余福信后并不痛快,可我却从未想过帮你,小仙,是我对不起你。” 王小仙摇了摇头,哽咽道:“以前的事……不要再说了,仙哥,我想喝酒。” 伸手就要再倒一碗糯米酒。 李绎真却拉住她的手,道:“别喝了,还有件正事要跟你讲。” 王小仙抬头望着她,脸上的眼泪还未干,一副梨带雨的模样。 “什么事?” 李绎真便将扶余福信被新罗人买通的事说了。 王小仙又惊又惧,道:“他……他竟敢做这种灭族的事?” 李绎真道:“若非如此,他也没有钱赎你了,皇后殿下怕你被牵连,所以请求陛下,帮你争取到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呜呜……”王小仙又哭了。 李绎真道:“殿下都帮你争取到机会了,你怎么又哭了?” 王小仙哽咽道:“我只是觉得……皇后殿下对我太好了……就像……就像我的母亲……” 说到后来,声若蚊蝇。 李绎真噗嗤一笑,道:“那是你没见过皇后殿下,她看起来年轻极了,也美极了,刚开始让人觉得挺威严,其实心肠也好极了。” 王小仙不住的呜呜点头,像是一只被人抱在怀里呵护的小犬。 李绎真面色一正,道:“小仙,这件差事,既然是皇后殿下争取过来,给你将功赎罪,你可不能办砸了,否则既害了自己,也连累到殿下。” 王小仙眼眶中蕴着眼泪,大声道:“我一定办好此事,绝不辜负皇后殿下的恩德!” 李绎真当即将武媚娘交代她的话,转述给王小仙。 王小仙认真的倾听着,不断重复背诵,直到能将这番话倒背如流,才肯停下。 此时夕阳西下,已临近酉时。 有下人来报,说长孙氏已经回来了,因她在公主府陪公主说了一下午话,太过疲惫,不便见客,故而托人来向王小仙问一声好。 王小仙听到此话,就知长孙氏不愿见自己,由此可知,李绎真在赵府的日子,也并不好过。 “仙哥,那我先回去了,三日后,你我约在大慈恩寺见面吧。”王小仙握住李绎真的手。 李绎真拍了拍她的手,道:“也好,我等你的好消息。” 王小仙离开后,李绎真又去了一趟宫中,将情况向武皇后汇报。 另一边,王小仙也回到家中。 扶余福信原本住的是一座四合小院,金仁问收买他时,给了他三十斤黄金。 扶余福信用这些钱赎了王小仙,又买了一座三进大别院。 王小仙在大堂休息时,扶余福信便得到消息,来到大堂,笑道:“仙儿回来了。” 王小仙“嗯”了一声,用手捶着肩膀,娇声道:“今日累死我了。” 扶余福信赶忙过去,给她捶肩,陪笑道:“难得你与赵府主母相识,今日和她说了不少话吧。” 王小仙叹道:“她看起来风光,其实也是个可怜人,这个主母只怕很快就要变成寡妇了。” 扶余福信惊道:“这是为何?” 王小仙正要回答,忽然伸手捂住小嘴。 “啊!她跟我说时,提醒过我,这些话不能对别人说的。” 扶余福信笑道:“我是你夫郎,你跟我说不打紧。” 王小仙皱着月牙眉,摇头道:“不能说,仙哥说了,此事干系很大,是朝廷机密,绝不能让别人知道,否则要问罪的呢。” 扶余福信听到此事后,心中砰砰直跳。 前阵子,和他单线联系的线人传来消息,说新罗王传下命令,让他想方设法,探查清楚,为何唐军攻打新罗时,用的是百济降军。 他既是前百济王,又是如今的大唐郎将。 新罗王的原话是,无论他从百济旧部那里了解,还是从大唐军方调查,只要能查清楚,就重重有赏。 可他在百济内部,早无人信服,大唐军中,也只领虚衔。 最近虽经常去右骁卫军署打转,但别人都不怎么搭理他,根本打探不到有用的情况。 正当他为此烦恼时,王小仙的这句话,让他升起一丝希望。 赵持满是瀛州副都护,大唐军中高层,肯定知道唐军机密,说不定就告诉了夫人李绎真。 王小仙从李绎真口中听到的消息,很可能就是他想知道的秘密! 扶余福信心知这个新娶的小妾性子很拗,对他颇有抗拒,若是直接追问,她定不会开口,眼珠一转,便有了主意。 “仙儿,你是不是吃过酒了?”他突然问。 王小仙吃吃一笑,道:“就吃了几杯糯米酒,你怎的知道?” 扶余福信笑道:“你平日身上香喷喷的,今天却多了一丝酒味,不是喝酒是什么?” 王小仙面色微红,嗔道:“郎君鼻子真灵。” 扶余福信见她与平日不大一样,心想要么是见了好友,心情舒畅,要么是喝多酒了,控不住性子。 机会难得,等她明日酒醒,再想套出话来,可就不容易了。 “哎呀,我说仙儿,你没什么酒量,一杯就醉,哪能够饮酒呢?” 王小仙嗔道:“胡说!我以前在春风楼时,没少陪人饮酒,我的酒量只怕比郎君还好一些呢。” 扶余福信笑道:“我可不信。” 王小仙哼道:“不信咱们就比比。” “当真要比?” “当然,妾身今日就想饮酒。” 福信笑道:“既然仙儿想喝,我陪你喝几杯就是,不过不可多饮,免得你喝醉了。” 王小仙哼了一声,道:“夫君醉了,人家也不会醉。” 福信当即派下人取过酒来,与王小仙对饮,不一会,王小仙就醉眼迷离,浑身仿佛没骨头一样,坐都快坐不直了。 福信抱住她,趁机问了几句话,她一一照答。 福信便道:“仙儿,你刚才说赵夫人要变成寡妇,那是为什么?” 王小仙低声道:“因为她夫君在瀛州很危险啊,只要有人发现大唐国库空虚的秘密,肯定叛乱四起,瀛州岛也会大乱!” 福信又惊又喜:“你说大唐国库空虚?” 王小仙皱眉道:“她是这样说的,我却不信,我们大唐这么强大,国库怎会空虚呢?” 福信冷笑一声,道:“这十年来,大唐不知打了多少仗?嘿嘿,不空虚才怪,只可惜太晚了点!” 王小仙愣了一下:“夫君,你刚才说什么?” 福信赶忙堆出笑容,道:“没什么,我是说仗太多了,财力耗尽,国库空虚也很正常。” 王小仙点点头,呢喃道:“她还说,辽东一直在偷偷撤军,用本地兵代替唐军,因兵制改革后,唐军军饷太高,养不起啦,本地军就不用钱。” 福信暗暗冷笑:“难怪唐军让百济降兵进攻,原来是养不起军队了!” 次日一大清早,福信早早出门,将消息告诉他的上线。 当天下午,便有新罗密探带着这个消息,朝新罗返回。 (本章完) 第522章 靺鞨七部 第522章 靺鞨七部 夜已深,明月高悬,渭水之畔,一支羽林卫正在整装待发。 为了引诱靺鞨人来攻,李治已经下旨刘仁轨,让他将将营州的唐军府兵,大部分调回各地折冲府,只保留一万唐军,留守营州治所柳城。 大唐府兵既然调走,安东都护府兵力不足,要想收拾靺鞨军队,自然要从长安调遣羽林卫。 而且这支军队必须隐秘行军,不能被人知晓,故而选在夜间出发。 领兵之人自然是薛仁贵,副将李元芳和韦待价,三万精锐,一万大唐精骑,一万步兵,另外还有一万具装骑兵。 当初李勣请旨保留具装骑兵,原本是想对付大食人,结果因为吐火罗独特的地形,具装骑兵没能派上用场。 这次对付靺鞨,这柄利剑终于可以出鞘。 高句丽的具装骑兵,最擅长对付的就是靺鞨人,曾多次击溃靺鞨骑兵,对靺鞨人的战法也很熟悉。 这支骑兵一直都由高侃负责统领训练,学会了唐军战法,军械也有所改进,战力比当初更为强大! 靺鞨各部主力加起来,大概有十五到二十万骑兵,其中大部分都已经上了瀛州岛,正在四处征战,本土只留下六七万骑兵驻守。 有薛仁贵亲自率领三万大唐精锐,对付靺鞨二十万大军,也不在话下,更何况只有六七万敌人。 不过这次作战任务的难点,在于要吸引敌人来高句丽作战,绝不能打草惊蛇。 否则他们逃回靺鞨,往林子里一钻,大唐军队就拿他们没办法了。 约莫亥时左右,这支军队便整军出发了,不点火把,静悄悄的,没有发出任何动静。 行军路线早已规划好,他们会悄无声息的从渭水方向北行,走偏僻小道,过风陵渡进入河东地区,再穿过居庸关,前往幽州。 就在唐军悄悄进军时,辽东地区的靺鞨人,也正在召开一场圆帐会议。 靺鞨共有七大部,分别是粟末部、伯咄部、安车骨部、拂涅部、号室部、黑水部、白山部。 最开始,七部加起来,有十几万户人口,后来大唐在辽东不断作战,每一战,靺鞨人都能占点便宜,喝上一口汤。 久而久之,又得了几万户民众,以及十几万奴隶,使得靺鞨国力大涨,这才生出建国之心。 七部之中,本是白山部和黑水部最强,乞乞仲象担任粟末部首领后,采取亲唐政策,发展迅速。 如今粟末部已超过白山、黑水两部,乞乞仲象也成为七部大酋长。 话虽如此,靺鞨依然是部落联盟。 大酋长虽然地位尊贵,但国家最重要的决策,依然需得采取圆账会议,由七位酋长共同商议。 这种级别的会议,连祚荣和野勃也没资格参加。 两人只好站在帐外等候,隐约间,可以听到帐内传来激烈的争吵声,这说明这次的会议,分歧很大。 祚荣眉头紧皱,心中多了几分担心。 他知道乞乞仲象内心深处,非常畏惧大唐,在如今的局面下,他对大唐的这份畏惧,很可能被其他酋长视为软弱,大酋长的位置只怕都坐不稳了。 靺鞨七部中,只有粟末部和白山部位于南边,深受大唐文化的影响,懂得一定的礼法。 其他五部之人,依然和虾夷、肃慎没什么区别,四肢发达,头脑空空,很容易冲动行事。 比如其中的黑水部,长期与虾夷人有争端,靺鞨人击败虾夷后,原本可以将大量虾夷人当做奴隶。 可黑水部酋长却残忍的将虾夷人杀死,用他们的人头堆了一个小山,取名为“虾冢”,还非常得意的请其他酋长过去观摩。 这种只知逞一时之快,缺乏长远目光的行为,在另外四部酋长身上,也都有体现。 所以这五部靺鞨,都很容易热血上头,冲动行事。 当初大唐让他们把倭岛上的新罗土地归还给新罗人时,五部酋长便闹得很凶,嚷嚷着要跟大唐干仗! 若不是乞乞仲象近年来威望不断提高,根本约束不住他们。 祚荣想到此处,忍不住看了弟弟野勃一眼。 某种意义来说,这五部酋长的性子,跟他弟弟野勃很像,甚至还不如野勃,因为野勃至少懂得认错,知道学习。 这五位酋长却极为顽固,很难改变他们的想法。 如今,新罗人传来消息,说大唐国库空虚,打不起仗了,正在裁军。 这个消息与靺鞨细作打听到的相吻合,大唐皇帝确实下旨,裁撤一部分折冲府,官府公告就贴在雍州府衙外,做不得假。 黑水部五位酋长得知后,便吵嚷着要趁此机会,吞并高句丽,壮大靺鞨各部。 其实严格来说,靺鞨部的每一个人,都对高句丽的土地垂涎三尺。 高句丽与倭岛不同,不仅与靺鞨土地相连,而且极为富饶,气候也和靺鞨类似,甚至更加舒适,是靺鞨人梦寐以求的乐土。 只可惜,大唐与高句丽之战打得太快了,靺鞨人连口热汤都没喝上,高句丽就并入大唐。 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是冲动如黑水部酋长,也绝不敢再觊觎高句丽土地,只好将目光放在倭岛。 虽然倭岛远远比不上高句丽,总算也是一块肉,不吃白不吃。 如今大唐内部暴出问题,那情况就不同了。 靺鞨人和倭人一样,生长环境恶劣,天生便存着一种侵吞更好土地的心理。 所以他们的侵略性,其实比游牧民族更强。 不过他们作为林中人,长期与野兽为伍,懂得趋利避害,很擅长隐藏自己的心思,只有时机成熟时,才会露出獠牙。 如今时机已至,黑水五部自然按耐不住野心,想要进攻大唐。 祚荣很了解自己的父亲,他一生谨小慎微,又畏惧大唐,肯定会反对。 这便是帐内传出争吵声的缘故。 半个时辰后,帐内声音趋于平静。 不一会,帐帘掀开,一名留着双辫的黑肤大汉,大步走了出来,面色铁青,显得很是愤怒。 此人正是黑水部酋长烈骨,在他身后,跟着另外四部酋长。 这说明在今日议论中,这四人都以烈骨马首是瞻,祚荣虽然猜到是这种结果,还是叹了口气。 如果他是父亲,就算不愿立刻攻打大唐,也会尽量掩饰自己内心,不让别人瞧出来。 如此一来,烈骨也不会得四部拥戴,拥有威胁到大酋长之位的能力。 过了片刻,乞乞仲象和乞四比羽也一起走了出来,两人面色都很沉重。 野勃上前几步,询问商议结果。 乞乞仲象沉声道:“回帐再说。” 一行人回到王帐内,乞乞仲象连倒了几杯酒喝了,乞四比羽则捏着胡子,皱眉思索着什么。 “父亲,情况到底如何?”野勃又问。 乞乞仲象冷哼道:“还能怎样,烈骨闹着要攻打高句丽,这个蠢熊一样的东西,以为跟大唐打仗,是闹着玩儿的吗?” 野勃忍不住道:“可大唐不是国库空虚了吗?还在裁军,我也觉得是个机会呀!” 乞乞仲象怒道:“蠢货,新罗人的消息你也随便敢信?他们这是故意让我们攻打大唐,如此一来,唐军就不会打他们了!” 祚荣忽然道:“父亲,从眼下情况来看,新罗未必在撒谎。” 乞乞仲象变色道:“祚荣,怎么连你也这么想?” 祚荣道:“父亲,您想啊,这些年来,唐军灭西突厥、吐蕃、铁勒、百济、倭国、高句丽,又跟大食人作战,几乎没有一年在休息,大唐皇帝如此好战,国库早就该空虚了!” 乞乞仲象沉声道:“唐人谋定而动,他们每次作战,都收获很大,未必就有损失。” 祚荣道:“这只是您猜测,从实际情况来看,唐人确实出现问题,不然怎会败给新罗人?” 乞乞仲象哼道:“新罗人的自吹自擂,你也相信?不过是一群百济降军罢了。” “确实是百济降军,可唐人为何不让唐军作战,却要让百济降军作战呢?” 乞乞仲象道:“肯定有什么阴谋!” 祚荣道:“父亲未免谨慎过头了,根据长安细作来报,唐军这些年来,为了打胜仗,一直在军制改革,给士兵高额军饷,如今裁军,便说明他们国库确实空虚,已经养不起那么多军队了。” 乞乞仲象凝视着他,道:“那我问你,唐军既然内部出现问题,为何突然变得如此强硬,逼新罗迁到倭岛,又逼我们将土地还给新罗人?” 祚荣一愣:“这……” 乞四比羽忽然插嘴道:“我知道原因。” 乞乞仲象目光转向他:“哦?” 乞四比羽眯着眼,道:“唐人确实狡猾,他们知道自己内部有问题,就算遮遮掩掩,迟早也会被人知道,到时候,新罗肯定会攻打百济,我们也会攻打高句丽。” “所以他们反其道而行,故意对外表现强硬,震慑别人,别人就会认为,他们内部问题是假,都不敢轻举妄动。” “如此一来,他们便能得到喘息机会,趁机恢复元气!” 祚荣目光一亮,道:“父亲,乞四酋长说的不错,一定是这样!” 乞乞仲象皱眉想了一会,也不得不承认,乞四比羽说的有几分道理。 他沉默半晌,道:“唐人有一句老话,叫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大唐国库空了,也不可能一下就衰落!” “我们这时候出兵高句丽,大唐皇帝必定派薛仁贵率领主力增援,到时候,你们谁打得过薛仁贵?” 乞四比羽微笑道:“大酋长不必担心,我们可以先试探着进攻高句丽,再随机应变,倘若唐军来援,我们也会随时撤回,他们追击的话,我们就躲入林中,拖死大唐!” 祚荣劝道:“父亲,只要将大唐最后力量消耗,那些被大唐占据的地方,肯定都会奋起反抗,到时大唐大乱,我们就能吞并高句丽了!” 野勃也劝道:“父亲,我们只要打下高句丽,就能建立一个跟大唐一样强大的国家了!” 乞乞仲象目光从三人身上缓慢扫过,深吸一口长气。 “那就,先派一万骑兵为先锋,攻打丸都山,试一试大唐虚实罢!” (本章完) 第523章 锦绣江山 第523章 锦绣江山 安东都护府,营州。 刘仁轨坐在椅子上,闭着双眼,一动不动,也不知是闭目养神,还是睡着了。 高侃怕他年纪大了,精力衰竭,提醒道:“刘公,赶紧传下命令吧,虽然是新幕的军队,但毕竟是由我大唐将领亲自训练,可别打赢了靺鞨人,让他们又缩回去了。” 刘仁轨睁开双眼,淡淡道:“高侃将军,我有句话想问你,你可要老实跟我坦白。” 高侃道:“刘公尽管问。” 刘仁轨盯着他,道:“陛下突然要攻打靺鞨,是不是裴行俭向陛下提议的?” 高侃迟疑道:“这……末将也不知。” 刘仁轨摇头叹道:“那应该不会错了,老夫就觉得奇怪,陛下无缘无故,为何忽然要攻打靺鞨?” 高侃道:“您认为不应该吗?” 刘仁轨沉声道:“司马法有云:故国虽大,好战必亡。天下虽安,忘战必危。” “陛下打下高句丽后,其实已经可以休养生息,却非要听裴行俭之谋,帮吐火罗复国。当时老夫心中就反对,只因对西域不了解,不敢妄议。” “如今,裴行俭又劝说陛下攻打靺鞨,这于国家有何益处?靺鞨偏远,就算劳师远征,他们也能躲入林中,只会徒耗钱粮。” 高侃道:“所以裴都护才让您故意打一场败仗,引诱靺鞨主力来攻,便可尽灭其主力。” 刘仁轨还是摇头,道:“就算灭了他们主力,我们也无法占据其地,过不了多久,靺鞨人就会恢复元气,而且憎恨大唐,边境再难安宁。” 高侃道:“那也未必。” 刘仁轨愣道:“为何?” 高侃道:“当初陛下消灭铁勒,打下漠北时,朝中大臣们便都在说,不可能长期占据这片地区,也不必浪费钱粮,派军队驻扎。” “可后来陛下开通漠北商道,如今漠北商业发展迅速,我大唐商人在漠北建立很多马市、牛市,雇佣铁勒人干活。” “这些铁勒人能够吃饱穿暖,便不再反抗我大唐统治,纷纷学习唐语,慢慢接受我大唐文化,再过百年,很可能就能彻底融入我大唐。” “这不也是一种统治方法吗?” 刘仁轨长期待在辽东,对漠北情况并不知情,闻听此话,面露喜色。 “果有此事?” 高侃道:“一点不错。陛下在漠北地区不收商税,还出了很多促进商业的政策,如今漠北地区商业兴盛,连东突厥地区,也受影响,有很多大唐商人前往漠东,建立私营牧场。” 刘仁轨摇了摇头,失笑道:“如此来说,倒是老夫浅见了。照你这么说,打下靺鞨后,也能利用这种方法,形成一种新的治理模式?” 高侃道:“末将认为,可以一试。” 刘仁轨先前反对攻打靺鞨,是因站在国家角度考虑,看不到任何益处。 如今既有后续治理手段,虽不能确定是否行得通,至少可以尝试一番,情况就不同了。 “既是如此,老夫没什么意见了。” 刘仁轨当即写下一道命令,让驻守丸都山的军队,遇到靺鞨人后,佯败后撤。 这支军队是刘仁轨这两年来,重新在高句丽地区招募的本地军队,属于唐军编制。 人数不多,只有四万多人,以丸都山为中心,驻守在东北边境线区域,负责防备靺鞨人。 原本还有唐军驻守,不过李治下旨后,刘仁轨便将唐军撤走了。 骨干军官和统兵将领,依然都是唐军,所以这支军队其实也有一定的战斗力。 高侃还真怕这支军队打败靺鞨军,这才急着催促刘仁轨下达命令。 刘仁轨心中再无疑虑后,便全心开始谋划这一战。 他和高侃细细商议,定好详细的诱敌计划,以防敌人瞧出破绽。 另外,也要和薛仁贵的援军协调一致,定好行军路线,让薛仁贵的军队能悄无声息的进入高句丽地区。 数日之后,前线果然传来消息,靺鞨人在边境集结一万骑兵,已经进入大唐边界。 丸都山是靺鞨进入高句丽地区,最近的一条通路。 当年大唐与高句丽交战时,李勣怕靺鞨人插手,让赵持满率领唐军,驻守此处。乞乞仲象瞧见唐军后,便领兵后撤了。 如今靺鞨人再次来到丸都山,也看到了驻守此处的唐军,却不再后撤,径直朝着丸都城挺进。 这一战虽只有一万靺鞨军试探,却关乎着靺鞨人的未来。 乞乞仲象、乞四比羽、祚荣、烈骨等靺鞨高层,全都待在白山部营帐,等候着前方消息。 白山部取名白山,便是因为他们生活在长白山附近得名。 他们距离高句丽最近,故而乞乞仲象将白山部的王帐,当做这次出击的后勤基地。 数日之后,一骑快马忽然奔驰进入大营,马上骑手是白山部斥候,脸上带着欣喜之色。 刚进营帐,还未下马,那人便用靺鞨语高声呼喊:“赢了,我们打赢大唐了!”声音高亢,传遍整座营帐。 听到此话,最大的一座圆帐内,瞬间奔出几人,正是乞乞仲象等七大酋长和祚荣、野勃等人。 待那斥候奔近,乞乞仲象急问道:“真的打赢了吗?” “是的,大酋长,唐人并非不可战胜,我们的勇士已经攻下丸都城,将唐军打得落荒而逃!” 一众靺鞨人听到此话,齐声欢呼。 有人捶足顿胸,有人脱了衣服跳舞,还有人抱在一起摔跤,发泄心中的喜悦! 乞乞仲象抬头望着西方。 这一瞬间,他心中对大唐的恐惧不翼而飞,只觉胸中热血沸腾,豪气冲天,建立属于靺鞨人自己的国家,就在今朝! “勇士们,咱们不仅要打下高句丽,还要建立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国家,让大唐人臣服在我们脚下!”他大喊道。 一众靺鞨人听到此话后,举着双手,齐声喝彩,包括烈骨等酋长! 很快,乞乞仲象与众酋长回到营帐,开始具体执行入侵安东都护府的计划。 靺鞨人打仗很简单,没有那么多里胡哨,骑兵集结后,猛冲一路就是。 唯一需要调度的是倭岛上的靺鞨军队,仅凭靺鞨本部的军队,还不足以迅速侵占高句丽所有地区。 乞乞仲象当即传下命令,由他和烈骨等六位酋长,率领靺鞨主力大军,走丸都山,直奔平壤。 祚荣和野勃则前往倭岛,调五万军队过海,作为后续支援部队。 靺鞨人对倭岛最不满的地方,就是每次来回,都需要穿过一片海峡,导致浪费大量时间。 靺鞨人不喜坐船,只喜骑马。 野勃尤其厌恶坐船,这是他第一次坐船,就晕船了,吐得稀里哗啦。 祚荣拍着他后背,笑道:“让你以前熟悉一下坐船,你不听,如今闹出笑话了吧。” 野勃喘着粗气,道:“等打下高句丽后,咱们还可以继续侵入大唐,占据营州、契丹等地,以后谁还去倭岛?用不着坐船!” 祚荣一想也是,只要打下高句丽,继续侵入大唐,那是顺理成章之事。 大唐到时候内忧外患,很可能分裂,靺鞨趁机占据中原的锦绣江山,也未可知。 想到此处,不由怦然心动。 靺鞨人击败唐军的消息,很快也传到了新罗。 新罗庙堂听了此消息后,跟自家打了胜仗一样,兴高采烈,新罗王还特意下旨,沐假一日,举国欢庆! 先前新罗虽也击退了大唐进攻,其实心中门儿清,知道打败的不过是百济降兵,对大唐依然不敢轻视。 此战过后,金春秋不断从各地征调军队,前往管山城增援,防止唐军再来。 如今唐军败给靺鞨人,这充分说明大唐内部确实出现问题,而且是大问题! 这种千载难逢的良机,新罗人自然不会错过。 金元述派人送来请奏,希望亲自领兵,攻打熊津都督府,替新罗收复百济地区! 金春秋看到这份请奏后,也动了心,赶忙召集众人商议。 金法敏兴奋的道:“父亲,唐人已经不行了,趁此机会,需得赶紧打下百济,然后再向北侵吞高句丽地区!” 金春秋连连点头,朝金庾信问:“大将军觉得呢?” 金庾信沉声道:“眼下局势不明,应该静观其变。” 金法敏急道:“不能再等了,若是动作慢了,高句丽可就都被靺鞨给吞了!” 金仁问忽然道:“父亲,我以为眼下正是与大唐谈判的机会,可以派人前往安东都护府,向大唐提议,只要他们不再让我们迁移至瀛州岛,我们就帮他们对付靺鞨人!” 金春秋怒道:“是让你来参加集议的?左右,给我把他轰出去!” “父亲,这可是最后一次机会啊!”金仁问大喊着,被侍卫们轰出了大殿。 “当初真不该让他质留长安。” 金春秋冷哼一声,目光一扫,缓缓道:“就按照元述将军和太子之言,立刻出兵百济,打高句丽的事,可以以后再说,三韩必须统一!” 随着金春秋命令下达,整个新罗开始为战争做准备。 金元述更是个急性子,第一批粮草运送过去后,便领兵跨过边境线,侵入熊津都督府境内! 金春秋听说后,也没有反对,只传令文官们,多从各地征调粮草和民力,尽快给大军输送补给。 这一日,金春秋拿着地图,正跟金法敏商议着大军所在位置时,金庾信忽然大步进入殿内,脸色苍白如纸。 金春秋吃了一惊,急问:“大将军,出什么事了,难道元述将军打了败仗?” 金庾信摇了摇头,深吸一口气,道:“靺鞨人完了。” “什么?”金春秋失声道。 金庾信用沙哑的声音,道:“靺鞨人轻兵冒进,在鸭绿河北岸,遇到薛仁贵率领的唐军主力,两万唐军精骑,将靺鞨六万骑兵打得溃不成军,三部酋长战死,乞乞仲象被活捉,另三位酋长不知所踪。” 金春秋只觉浑身无力,往后一靠,瘫坐在椅子上,竟有种从美梦中惊醒的感觉。 金庾信接着道:“唐军还派出一支人马,打下丸都城,堵住靺鞨人退路,靺鞨六万骑兵,没有一骑能活着逃回靺鞨!” 金春秋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金庾信感叹道:“大王,你还不明白吗?从一开始,这就是唐军的阴谋,还是赶紧传旨,让金元述那蠢货率军回来吧!” 金春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大喊道:“快,快让金元述回来!” 金法敏急忙领命去了。 金庾信又道:“等唐人收拾了靺鞨,肯定不会放过我们,大王还想跟他们打吗?” 金春秋摇了摇头,嘴唇直哆嗦。 金庾信道:“那就得赶紧派三王子前往长安,赔礼请罪,并且告诉大唐皇帝,我们愿意迁移到瀛州岛!” 金春秋叫道:“好,那就派金仁问去长安请罪,赶紧派他去吧!” 一句话说完,猛地朝后栽倒,却是心神受到剧烈刺激,昏厥过去。 (本章完) 第524章 大唐陌刀队 第524章 大唐陌刀队 大唐在高句丽一战,以两万精骑,击败了靺鞨六万骑兵。 混战之中,乞乞仲象最先率领本部人马向北而逃。 逃跑过程中,又收拢了不少溃军,约莫有两万骑,朝丸都山逃跑,却发现丸都城已被唐军夺回。 夺回丸都城的正是唐军一万步兵,由李元芳率领。 李元芳并未躲在城中,而是率领大唐步兵,在城外结成战阵,静静等候着靺鞨军队。 他这是怕乞乞仲象扔下大部队,从山道绕过丸都城,返回靺鞨。 果不其然,乞乞仲象见只有一万步兵,心中又多了几分侥幸,不愿抛弃大部队逃跑,于是率领骑兵,冲杀唐军的步兵方阵。 唐军步兵前阵,正是由三千陌刀队组成,李元芳亲自率领这三千陌刀队,分为五个队列,径直迎向靺鞨骑兵。 这是陌刀队成军以来,第一次得以在战场发挥。 陌刀沉重,能进入陌刀队的军士,无一不是军中锐卒老兵。 这些唐军彼此保持一定距离,同时挥刀劈砍,有如一片雪亮亮的刀林刃海。 靺鞨骑兵迎上刀林之中,只听人呼马鸣,惨叫声不绝于耳,不少骑兵被连人带马,砍翻在地。 酱红色的鲜血铺了满地,浓烈的血腥味四散开来,唐军士卒身上也尽染鲜血,睁大双目,仿佛一尊尊魔神。 陌刀队第一次上战场,便展现出恐怖的杀伤力! 靺鞨人原来就已丧胆,此时瞧见唐军这支步兵的可怕威势,顿时失去斗志。 别说人了,那些久经训练的战马,瞧见这些大唐将士后,也有些失去控制,不敢靠近他们。 前有强敌,后有追兵,乞乞仲象再顾不得大部队,翻身下马,带着十几名亲随,逃往丸都山,想绕山道返回靺鞨。 他却不知,刘仁轨早已派出那支诈败的高句丽裔唐军,堵住丸都山各个山口,来了个瓮中捉鳖。 乞乞仲象刚上山道,被一支小队活捉,一路押送到了营州。 这一战唐军大获全胜,靺鞨军知道薛仁贵杀降之名,无人敢投降,只能四散而逃,最终大部分被唐军追上杀死,只有少部分逃入山林之中。 然而这里是高句丽,并非靺鞨故地,他们人生地不熟,迟早难逃一死。 薛仁贵让高句丽裔唐军留下,清剿剩余靺鞨散兵,自己则率领本部唐军,朝着靺鞨境内挺进。 靺鞨这次倾巢而动,本土只剩下一些老弱妇孺,薛仁贵的目标并不是他们,而是靺鞨的三处港口。 只要占据这三处港口,瀛州岛的靺鞨军队便无法返回靺鞨,可以将他们在岛上全歼。 另一边,新罗大将金元述率领新罗军进入唐军境内后不久,收到新罗王命令,让他紧急返回新罗。 金元述刚刚打败唐军,正是志得意满之际,大军已包围了熊津都督府的速合城,马上就能再建功业,哪里肯回去? 他写了一封奏疏给新罗王,表示正在跟唐军激战,无法撤退。 刚命人把信送回去,便有手下将领来报,说城中唐军主动出来,正朝己方大营冲杀过来。 金元述哈哈大笑。 “黑齿常之这蠢货,看来是失心疯了,竟敢出城跟咱们打,简直不知死活!传我将令,让中军出帐迎敌,左营和右营部队,向中军靠拢,我要活捉黑齿常之!” 手下将领道:“将军,黑齿常之毕竟是百济名将,突然出城交战,会不会有什么阴谋?” 金元述瞪了他一眼:“他不过是我手下败将罢了,还能有什么阴谋?赶紧传我军令,若是耽误了本将军的作战计划,拿你是问!” 那将领无奈,只好去传达命令。 金元述也披甲上马,在亲兵簇拥下,来到后军本阵中,居后指挥。 他这次作战,将大军分成左中右后四营部队,他身为主将,安危何等重要,自然躲在后军中指挥。 不一会,中军便与敌人厮杀。 金元述率领后军,在两里之外观察,很快,他便发现了不对劲。 敌军忽然变得极为勇猛,与上次攻打管山城时,仿佛判若两军,己方中军快挡不住敌人了! 怎么会这样? 金元述呆呆望着敌人,喃喃道:“不应该啊,百济人怎么突然变得这般勇猛?” 旁边的将领急道:“将军,快下命令啊,不然左右军还未形成合围,中军主力就要溃败了!” 金元述惊道:“下什么命令?” 那将领道:“让后军增援啊!” 金元述一拍脑门,“啊”了一声,急道:“你赶紧率领两千后军,过去增援,一定要挡住敌人!” 那将领愕然道:“将军,后军有一万人,您只给我两千人,如何挡的住敌人?” 金元述怒道:“怎么这么多废话,你先去挡着,我自有分寸!” 那将领见此,也只好率领两千后军,前往增援,然而新罗中军已经混乱,两千援军纵然顶上,也不过杯水车薪,溃败之势越来越明显。 金元述见此,赶忙又要增援两千人,旁边有将领道:“将军,溃败之势已成,此时就算再派更多人,也无济于事啊!” 金元述呆愣道:“那怎么办?” 那将领道:“暂且后撤,找一处高点据守,收拢溃军,同时传令左右两翼,不必再包围敌人,向后军靠拢。” 金元述急忙道:“就、就这么办!” 然而命令还未传达下去,忽见一股黑云从侧面汹涌而来,仿佛一股黑色巨浪,迎面扑来。 仔细一看,原来是一支大唐骑兵。 这支骑兵人数只有三千左右,却势如破竹,所向披靡,仿佛一柄利刃,把新罗后军切割两半,朝着金元述的大纛不断靠近。 金元述大叫道:“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办?” 面对如此突发境况,其他将领也都大脑空白,不知该如何应对。 不一会,那支唐军已经逼近,可以清晰的看到,这些人个个身材魁梧,浓眉大眼,面色刚毅。 这不是百济裔唐军,而是真正的唐军! 辽东军队,哪有不畏惧唐军的? 瞧见唐军杀到,恐惧迅速在每个人心中弥漫。 若是这时候主将说几句话,提振一下士气,也许还能勉强抵挡。 然而金元述抱着脑袋,只不住的呼喊。 “怎么办,该怎么办?” 他这般模样,其他将士哪里还有斗志,整支后军很快陷入混乱。 金元述茫然四顾,忽见一名唐军将领手持马槊,朝他直奔过来,双眼散发着可怕寒光。 金元述赶忙将手中兵刃一丢,滚落下马,跪倒在地,高举双手,大声喊道:“投降,我投降了,别杀我!” 那唐军将领也愣了一下,从马鞍上取出绳子,将他捆了,又一槊砍下新罗人的大纛旗。 其他军士见大纛倾倒,主将投降,纷纷抛弃兵刃,跪倒在地。 就这样,在主将金元述的带领下,主力犹在的新罗军投降了。 后军投降后,还在抵抗的中军也投降了。 左右两军得知消息后,竟也不逃跑,纷纷奔了过来,跪倒在地,加起来一共有三万多人,比唐军多了一倍。 三万多新罗军投降大唐的消息,很快传回新罗。 金春秋得知此事后,气得呕血,大骂金元述,下旨将金元述全族处死。 第二天,金春秋正躺在病床上喝药时,金法敏来报,说唐军已经进入新罗地界,随行的还有金元述率领的新罗降军。 因金元述对新罗军力部署极为熟悉,在他的帮助下,唐军避实就虚,一路高歌猛进,已连破十几座城池,再有两三日,就能抵达金城。 金春秋又惊又怒,拍着床檐,大叫:“快去请大将军过来商议!” 金法敏苦着脸,道:“父亲,大将军已经带着家人和城防军,逃去了倭岛。” “什么?” 金春秋怔了半晌,抬头望着天板,喃喃道:“老大,老三应该已经抵达长安城了吧?你说他能不能劝动大唐皇帝,放我们一马?” 金法敏摇头道:“事到如今,只怕不成了。” 金春秋捶着床榻,嘶声道:“早知如此,当初真该听他的话,与大唐交好啊!” 随着城防军被金庾信带走,金春秋只剩下一两千守卫王宫的卫士,城中再无其他守军可用。 若是再给他一两个月时间,他还能想方设法,从地方上再征调一两万军队。 只可惜唐军有金元述带路,来的太快,根本不给他时间。 如此情形下,金春秋父子无可奈何,只好带上准备好的大车小车的财物,放弃都城,坐船逃往倭岛。 金春秋很早就派人在倭岛地区,修建了一座行宫,当做紧急避难之所。 当他来到倭岛时,发现金庾信已经带着家人,堂而皇之的住进行宫,还抢了他的正宫住下。 金庾信有一万城防军,倭岛的两万新罗军,也有大半听命于他。 形势比人强,金春秋也不敢表示出不满,带着家人住进一间偏殿,又派金法敏去请金庾信过来。 结果等了一个多时辰,金庾信一身戎装,带着几名护卫过来了,派去请他的金法敏却不见了。 金春秋隐隐感觉不对劲,却也不敢说什么,陪着笑脸,说:“大将军,你看咱们既迁到倭岛,要不要派人去联系靺鞨人,让他们归还新罗土地。 金庾信手握刀柄,冷笑一声,道:“大王,咱们如今连三万兵力都拿不出来,你觉得靺鞨人会把土地还给我们吗?” 金春秋笑道:“他们应该也需要我们对付大唐吧?” 金庾信冷冷道:“你以为他们还能对抗大唐吗?” “这……靺鞨不是在岛上还有十多万军队吗?” 金庾信冷冷道:“鸭绿河一战,靺鞨七大酋长死了六个,剩下的乞乞仲象也被抓了,如今倭岛上的靺鞨人陷入混乱,祚荣根本控制不住局面,别说跟唐人打了,他们自己都会打起来!” 金春秋变色道:“那岂不是没希望了?” 金庾信眯着眼,道:“是啊,你已经没有希望了。” 金春秋心中一惊,呐呐道:“大将军,你这话什么意思?” 金庾信冷冰冰的道:“当初你不听我和三王子之言,非要派军进犯大唐,局势至此,皆是你咎由自取,我何必与你陪葬?” 金春秋惨淡一笑:“是啊,我早该猜到,像你这么聪明的人,肯定给自己找了一条后路。” 金庾信坦然道:“不错,我已派人给裴都护写信,要将你献给大唐,当然,还有你从王宫带出来的财富。” 金春秋叹了口气,道:“你选择这么做,我不怪你。我只是不明白,到底从哪里开始做错了,导致局势至此!” 金庾信默然半晌,缓缓道:“你想统一三韩,让新罗强大,这没有错,我也愿意帮你!” “但我很早就跟你说过,只有等唐人在西边打了败仗,陷入苦战,我们才有机会,逐步蚕食百济。” “可唐朝并未打败仗啊。” 金庾信沉声道:“所以你就应该耐心等着,维持与大唐的良好关系,等候转机。只可惜,你为短利,多次改变立场,导致大唐不再信任我们,这才导致如今局面!” 金春秋默然半晌,问:“还有吗?” “当然有!”金庾信冷笑道:“你为了制衡我,让金元述这种蠢货领兵,如今自食恶果,还有什么好说的?” 金春秋闭上双眼,道:“不错,悔不当初啊!” 金春秋很快被关了起来,接下来一段时日,根本不知外界发生了什么。 约莫一个月后,他被转移,押送到港口,坐着一艘大唐军舰,在海上行了七八日船,抵达一片陌生大陆。 (本章完) 第525章 朕可以躺平了 第525章 朕可以躺平了 金春秋一生从未去过大唐,然而瞧见这片土地的辽阔,他便知道自己踏上了大唐领土。 他被关押在一辆马车上,一路向西,沿途尽是一望无际的大陆,走了快一个月,也看不到尽头。 这也再次让他感叹中原的地大物博,心中又是羡慕,又是嫉妒。 如果祖宗留给他的是这样一片广袤土地,他这个新罗王,也不至于当得这么辛苦了。 不一日,他被押送到一座宏伟巨大的城池,入城之后,尽是前所未见的景象,仿佛梦境一般。 巍峨的里坊、宽阔的街道、繁华的商铺、喧嚣的人群。 他心中了然,这里就是长安! 金春秋本以为自己很快就会见到大唐皇帝了,心中不由充满紧张。 然而,押送的士兵,却把他带到一条安静的街道,在一座小巷入口处,让他下了马车。 “这里就是你以后的住所。左手边第四间,是你的屋子,自己进去吧,别想逃跑,否则就没这么舒服的地方给你住了!” 领头士兵警告了一句,便带着手下离开了。 金春秋望着狭长的小巷,发了一会呆,终于朝巷子里走了进去。 往左数到第四间屋子,推门而入,屋内空空荡荡,只有一些基本的家具,显得颇为冷清。 西边有一个书架子,上面摆了不少书籍,东边窗户下摆了一排盆,种植了一些奇怪的植物,都已枯萎。 内室之中,只有一张床和一副桌案,案上摆放了几本书。 就这样,金春秋在此处住了下来。 每天都有人送饭,饭菜还算可口,肉食也很丰富,在新罗也只有前两骨的贵族,才吃得起这种饭菜。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天气越来越冷,似乎已到了冬天,屋中的被子却很薄,晚上睡觉有点冷。 经金春秋观察,巷子里还住了几个人,不过他们从不出门,也不知都是些什么人。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肯定不是普通人。 比如住他隔壁的一人,每天晚上都会大喊大叫一阵,仿佛失心疯一样,说的不是唐语,也不知是哪国语言。 这一日,屋外传来一阵喧嚣。 金春秋来到窗边,推开一线,打量着外面情况。 只见几名汉子扛着些黑色的袋子,来到一间屋外,敲了敲门。 屋门很快打开,开门的是一个四五十多岁的袍服男子,高高瘦瘦,面色苍白。 一名汉子道:“这是公主殿下命我们送来的石炭,天气越来越冷了,殿下提醒您注意保暖。” 高瘦男子道:“公主有心了,替我转告公主,我在这里一切安好。” 汉子答应一声,带着人离开了。 金春秋暗暗惊诧,他们说的公主肯定是大唐公主,这高瘦男子是谁,为何公主给他送石炭? 正当他皱眉思索时,忽听“啵”的一声轻响,斜对面一间屋子的大门打开,一个孩子走了出来。 不对,不是孩子,而是一个长的很矮的青年。 矮个青年鬼鬼祟祟的来到高瘦男子屋外,蹲在地上,似乎在捡什么东西。 金春秋盯着看了一会,这才看清,原来刚才那些人送石炭时,一部分洒落在地。 那矮个青年正在捡那些石炭。 金春秋心想:“这人应该是倭人,听老三说,有个叫大海人的倭人王子,被大唐关在长安,难道是他?” 一想到儿子金仁问,他心中便开始后悔。 金仁问一直在劝说他交好大唐,只可惜他当时看不清局势,每次都数落这个儿子,这才导致如今处境。 金春秋一阵悲凉,走到床上躺着,心想自己下半辈子,可能就要在这里度过了。 迷迷糊糊间,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 金春秋猛地惊醒,坐起身,盯着大门看了一会,走过去开门。 瞧见门外之人后,金春秋不禁泪眼模糊,因为来人正是金仁问。 “老三,我刚才就在想,你应该也在长安,也不知会不会来看我。你总算还是来了。” 金仁问提着很多东西,他瞧见金春秋憔悴的模样后,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父亲,我给你带了些吃穿用度来。” 金仁问只有一人,带的东西不多,种类却很丰富,一条毛毯,一个火炉,一袋石炭,一罐茶叶,一只羊腿。 金春秋拉着儿子进屋坐下,深吸一口气,问:“老三,外面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你快跟我说说。” “您想知道什么?” 金春秋呐呐道:“老三……新罗……情况如何?” “父亲,新罗已经没有了。”金仁问偏开脑袋。 金春秋苦笑道:“我其实已经猜到了,那你跟我说一下,金庾信归附大唐后,都发生了哪些事吧。” 金仁问点了点头,将这几个月来,辽东和瀛州岛的局势变化,一一说明。 瀛州岛的十万靺鞨军,得知鸭绿河之战的结果后,陷入混乱。 祚荣原本还想自立为新的大酋长,其他六部的人却都不服他。 有的部落准备去攻打瀛州岛上的唐军,有的部落准备坐船逃回靺鞨。 结果坐船逃回的部落,遭到大唐水师袭击,残余部队回到靺鞨后,又遭到薛仁贵部袭击,全军覆没。 另一部分靺鞨人,前往攻打岛西的唐军,更是以卵击石。 裴行俭亲自率领都护府的唐军,击溃来犯的靺鞨军队,随即挥师东进。 靺鞨七部中,最后残余的一点力量,也只剩下粟末部和白山部的三万多部队。 祚荣自知不是唐军对手,带领剩余部队,逃到北边的苦夷岛,应该是想抢夺虾夷人的栖息地。 他们两家谁输谁赢,唐人没怎么关注,金仁问也就不知道了。 金春秋听到此处,问:“我们新罗本土,已被唐军全部占领了吗?” 金仁问道:“金元述给唐军引路,唐军很轻易就攻下金城,后来金庾信大将军也向大唐归降,还将您献给大唐,新罗各地,便也都向大唐臣服了。” 金春秋咬牙道:“金元述这个叛徒,被大唐封了什么官?” 金仁问微微一笑,道:“父亲不必生气,他被刘仁轨杀了。” “什么?” 金仁问道:“原本大唐皇帝给他封了一个郎将的官职,金元述去营州领封时,刘仁轨将他处死,还上奏皇帝,说金元述这种卖主求荣之人,不应位列朝堂。” 金春秋惊道:“这是先斩后奏啊,大唐天子可有处罚刘仁轨?” 金仁问摇头道:“陛下一向器重刘仁轨,怎会因一个金元述,处罚自己的爱臣?” 金春秋哈哈大笑:“好,这叛徒死得好!”笑到后来,声音越来越苍凉,又哭了起来。 金仁问叹道:“父亲请节哀。” 金春秋哭了一阵,终于止歇,问:“金庾信被大唐皇帝赏了什么官?” “右卫将军。他将父亲带去瀛州岛的财物,都献给陛下,陛下很高兴,所以给了他一个高官。” 金春秋听他口称“陛下”,就知道他也被赐了官职。 “你呢?” 金仁问低下头,道:“陛下给我官复原职,依然是左领军卫将军。” 金春秋又问:“你兄长呢?” 金仁问道:“兄长被流放昆藏了。” 金春秋听到金法敏没死,倒也松了口气。 父子俩又叙了一会闲话。 金春秋从儿子口中,才知道自己被关的地方,名叫胡王街,关押的全都是被大唐消灭的各国之王。 比如刚才看到的高瘦男子,是吐谷浑王慕容忠烈,给他送东西的公主,正是他妻子弘化公主。 另外,乞乞仲象比他提前关进了胡王街,就住在他隔壁,每晚大喊大叫的人就是他。 时辰越来越晚了,金仁问探视时间有限,只得告别离开。 金春秋将儿子送到巷口,望着他策马离去,这才依依不舍的回到巷子。 金仁问刚回府邸,便有下人来报,宫中传来消息,皇帝召他明天上午巳时,入宫觐见。 次日,金仁问早早来到朱雀门外,等候觐见。 约莫辰时三刻,穿过朱雀门,来到承天门外,已有内侍在宫门等候,引他来到甘露殿。 金仁问在殿外又等了小半个时辰,皇帝才召他入殿觐见。 进入大殿,金仁问行了一个叩拜礼,道:“臣金仁问,拜见陛下。” 李治抬手道:“起来吧。” 待他起身,李治盯着他看了一会,缓缓道:“金卿,朕昨日见过金庾信,他说你在得知唐军败给靺鞨后,依然提议交好大唐,这是为什么,你瞧出了裴行俭的计谋吗?” 金仁问苦笑道:“裴都护的计谋,微臣怎能瞧出,只是臣不愿新罗与大唐对抗罢了。” “为何不愿?”李治追问。 金仁问沉默良久,道:“不瞒陛下,臣在长安生活已久,早已习惯长安的生活方式。臣希望新罗能学习大唐文化,成为像大唐一样的国家。” 李治点了点头,这就是文化影响力,大唐眼下虽占据很多地方,其实文化却并未渗透过去。 要想长治久安,接下来就需要从基础教育、文化习俗,慢慢同化这些地方,如此才能形成一个团结的国家。 “很好,朕已经与大臣们商议过,将新罗故地,设置为金州都督府,朕希望你来担任第一任都督,让新罗尽快融入大唐。” 金仁问脸上露出喜色,正要谢恩,脸上却闪过一瞬间的迟疑。 李治问:“你还有什么疑虑吗?” 金仁问拱手道:“臣多谢陛下的信任,只是臣离开长安后,就……就无法再探望父亲了。”低下了头。 李治微笑道:“难得你一片孝心,这样吧,朕下旨赦免你兄长金法敏,允许他每月探视你父亲一次,替你尽孝。” 金仁问跪地叩首道:“臣叩谢陛下隆恩!” 午后,天空忽然放晴,阳光明媚,现在是十一月,天气寒冷,鲜少遇到这般的好天气。 李治走在金水河畔,望着被阳光照得亮闪闪的水面,心中忽然产生一种奇怪的感觉。 仿佛这些水面在慢慢旋转,最后形成一道光门,将他吸了进去。 他最近总在想,大唐的所有隐患都已消除,只要他晚年不学唐玄宗一样,大唐就会避免安史之乱,走上一条不同的路。 如果说冥冥之中,有某种力量让他来到大唐,改变大唐,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也许到了该回去的时候。 正因如此,他最近总在疑神疑鬼,担心哪里突然出现一扇传送门,把他吞了进去。 回到现世,当一个普通人,对现在的他来说,恐怕难以接受。 无论手中的权力、新政的延续、诱人的武皇后、诸多嫔妃、皇子皇女,都已成为他无法割舍的东西。 他现在不仅担心回到现世,甚至对死亡也多了几分恐惧。 拥有越多,便越难以割舍,历代君王寻仙问道的原因,他似乎隐隐能够理解了。 李治望着水面,深吸一口长气,很快将这些想法抛开。 他毕竟两世为人,知道求仙问道是虚无缥缈之事,恐惧死亡,也不过是一种内耗的愚蠢行为。 人迟早会死,皇帝也一样。 既然把能做的事都做完了,那便躺平,好好享受剩下的生活,如此方不负这场奇异经历。 李治想到此处,心神一松,命人在金水河畔,摆了张躺椅,双手枕在脑后,享受着温暖的太阳,迷迷糊糊中,陷入梦乡。 (本章完) 第526章 诱人的武皇后 第526章 诱人的武皇后 永徽十九年,七月。 长安,太极宫。 夜已深,武媚娘单手支颐,以一个诱人的姿势,侧躺在凤榻上,只用一件明黄色中衣,包裹住浑圆挺翘的娇躯,雪白修长的双腿交迭在一起。 “陛下,您在干嘛呀,快点过来啊。”武媚娘娇声呼喊。 刚才她沐浴时,李治忽然来到立政殿,闯入浴室,和她一起洗鸳鸯浴,将她撩拨得全身火热,媚眼如丝。 不料洗完之后,来到寝殿,李治却坐在床檐边,命人将桌案搬到窗边,也不知在埋头写着些什么,竟对她不理不睬。 李治头也不抬的道:“媚娘,你有没有觉得,永徽六年之后,朕的变化很大?” 武媚娘愣了一下,笑道:“妾身一开始确有这种感觉,可后来便想明白了,陛下故意如此,是为提醒妾身,已是皇后之身,不可再行越界。” 永徽六年十一月,正是李治来到大唐的时候,武媚娘也刚刚当上皇后一个多月。 那时武媚娘志得意满,行事便有些骄纵,毫无顾忌。 她听说李治又偷偷见过王皇后和萧淑妃,心中大怒,便派张多海前往冷宫,用骨醉之法,处死二人,却被李治阻止。 后来李治突然对她冷淡,让武媚娘一时手足无措。 幸好她极善迎奉,在接下来相处中,慢慢摸透皇帝心思,知道自己成为皇后,皇帝便不喜她再干预朝事。 随着她慢慢减少与前朝来往,果然重新获得皇帝恩宠,稳固皇后之位,这才有如今夫妻恩爱、琴瑟和谐的局面。 李治听她如此说,笑道:“原来你是这般想的?” “难道不是?”武媚娘诧异道。 “差不多吧。”李治摸了摸鼻子,道:“那朕再问你,你觉得永徽六年之前的朕好一些,还是永徽六年之后的朕,更好一些?” 到了今时今日,李治也不怕秘密暴露,故而很想知道武媚娘如何看待他的变化。 武媚娘眼波流转:“当然是永徽六年之后的九郎,更加好了。” 李治喜道:“哦,为什么?” “因为永徽六年之后,九郎才让妾身当上皇后嘛。”武媚娘腻声道,伸出一条大长腿,足裸绕过李治后背,搭在他大腿上。 不得不说,武媚娘确实是一个很现实的人。 李治伸手握住武媚娘的足裸,只觉触手滑腻,忙道:“媚娘,先别闹,朕想再和你说说话。” 武媚娘只好收了足,问:“陛下还想问什么?” 李治道:“你知道朕在写什么吗?” 武媚娘摇了摇头。 李治道:“朕在想,自永徽六年到现在,国家内政清明,疆土扩张,这其中,少不了朝中大臣的辅佐,在这些大臣之中,功劳最大的有哪些人?” 武媚娘嗔道:“陛下偏心,功劳大的就只有大臣吗?” 李治微微一笑,道:“当然,朕的皇后功劳也不小。” 武媚娘这才转嗔为喜,笑道:“有功劳的大臣可不少,比如李勣、薛仁贵、裴行俭等人,陛下是想赏他们吗?” 李治道:“朕确实想嘉奖他们,不过是以一种特别的方式,要让他们感到荣耀。” 武媚娘心中一动,道:“陛下是想效仿凌烟阁二十四功臣吗?” “皇后以为可行吗?”李治反问。 武媚娘想了想,道:“妾身以为,以陛下之丰功伟绩,不必效仿先帝,可用自己的方式,嘉奖那些大臣。” 李治哈哈一笑,道:“皇后之言,正合朕意。朕准备嘉奖十六人,其中十四人已经想好,最后两人却拿不定主意,皇后来帮朕想两个。” 武媚娘坐起身,趴在李治肩膀上,笑道:“陛下需得先让妾身看一下那十四人名单,免得妾身说重了。” 李治便将纸拿给她看了。 武媚娘凤目凝视,只见第一人赫然是李勣,后面也都是些熟悉的朝臣名字,无一不立下过大功劳。 全部看完后,武媚娘目光闪动了一阵,缓缓道:“陛下,妾身觉得,有一人不可缺少。” 李治问:“谁?” “长孙无忌!” 李治深深看了武媚娘一眼,道:“长孙无忌这些年的功劳,确实能进这十六人名单,可他情况特殊,朕若嘉奖他,你知道代表什么吗?” “便相当于告诉朝野上下,陛下已经原谅长孙无忌了。”武媚娘回答。 “你不介意?” 武媚娘一脸认真的道:“九郎,这些年来,妾身仔细想过了,要不是长孙无忌揭露萧嗣业,你我都会有危险,弘儿也是,光凭此事,便可抵消他当年罪过。况且他当年虽跋扈,却并无谋逆之心。” 李治一脸欣慰的望着武媚娘,感慨道:“媚娘,你能有如此心胸,朕就放心了。” 他只当武媚娘远离朝政后,对长孙无忌宽容了许多,故而帮他说话。 却不知武媚娘手中捏着长孙无忌的把柄,随时都能收拾他,故而才帮他说话。 李治又问起最后一人,武媚娘略一迟疑,道:“陛下以为李义府如何?” 李治摇头道:“他不行,这些年来,他虽立了不少功劳,但也犯了不少过错,德行有亏,不可为百官之表率!” 武媚娘道:“那于志宁呢?” 李治皱眉道:“于志宁虽然也做了一些事,毕竟没有太大的功劳,只怕别人不服。” 武媚娘笑道:“陛下,那于志宁身为世族出身,又长期担任宰相,却从未犯太大的错误,光凭这一点,已经很是难得了。” 李治点了点头。 武媚娘这么一说,确实有几分道理。 一个人官职低微时,很难看出品性,只有当他位高权重时,才会显露本性。 就连卢承庆这样的人,当上宰相后,也犯过错误。 于志宁却仿佛一棵常青树,无论大事小事,又或者是站队的问题上,几乎都没有犯过错。 再者,于志宁是世族出身,三朝元老,资历很深,他若不在名单之中,会让人觉得,李治在区别对待世族。 想到此处,李治提起玉笔,大手一挥:“那好,就加上于志宁和长孙无忌。” 待他写完,武媚娘已经伸手勾住他的脖子,鲜红的双唇凑到他耳边,媚声道:“陛下,名单既已拟好,咱们也该办正事了。” 李治放下纸笔,转过身,抱住她凹凸有致的娇躯,笑道:“媚娘,你是还想给朕生一个女儿吗?” 武媚娘笑道:“只要陛下想要,妾身就给陛下生。” 李治不再多言,合身扑上,罗帐映照下,可以清晰看到,两人的身躯很快交缠在一起。 …… 清晨,悠扬的钟声在终南山响起,白隐寺的和尚们都开始辰起做早课。 李勣来到后山,呼吸着清晨舒爽的空气,沉肩挥拳,开始早间晨练。 去年十一月,朝廷经过缜密谋划,出兵打下靺鞨、新罗两地,还顺势收复瀛州岛全境。 此事李勣虽未参与,却也一直在关注。 整个计划并不多么复杂,却也一环扣一环,充分利用了靺鞨人、新罗人的心理,最终达成战略目的。 李勣知道此事由裴行俭全权策划,心中对这个后辈的谋略,极为欣赏。 有这样的新生代优秀将领在皇帝身边出谋划策,他这个老兵,也终于可以安心退下去了。 今年的正日大朝会上,他便向皇帝请旨致仕。 李治再三挽留,见他退隐之心十分坚决,最后终于同意,不过依然保留了他的俸禄,让他能领着俸禄,安享晚年。 李勣原本就有几分出尘之心,曾经还想过要当道士,故而隐退之后,便来到终南山,准备小住几月,与长孙无忌作伴。 一套拳打完,李勣并未立刻回寺,而是在后山散步。 他精于养身,知道剧烈运动之后,走上几步,对身体更有好处。 当呼吸完全平稳后,他才终于回到前寺。 此时正是用早膳的时候,已有僧人送来素斋,放在屋内。 李勣用过早膳后,信步来到长孙无忌的屋子外,也不敲门,直接推门而入。 抬头一看,只见长孙无忌正坐在桌案后面,翻看着几本老旧古籍。 这些书,都是赵持满从辽东派人送过来的,里面包括了倭国典籍,也有靺鞨人、新罗人的典籍。 长孙无忌正在编写史书,其中就包括外国的内容,故而阅览一些外国书籍,对他的著书大业,也颇有帮助。 李勣见长孙无忌全神贯注的盯着书本,眉头紧皱,走到他旁边坐下,笑道:“怎么了,这些胡人的史书,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只能算记本,称不上史书。”长孙无忌纠正道。 他扬了扬手中一本册子,道:“这是新罗人的一本记本,其中记载多是夸大之词,甚至前后矛盾,令人难以信服。” 李勣问:“倭人和靺鞨人的呢?” 长孙无忌哼了一声,道:“倭人还比不上新罗人,都是一些神话记载,真实记录很少。至于靺鞨,他们根本不记录各朝时事,书中都是一些渔猎技巧罢了。” 李勣笑道:“蛮夷之辈,无礼仪传承,也很正常。”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一名和尚走了进来,递给李勣一封信。 李勣看完之后,脸色微变,露出沉思之色。 长孙无忌问:“李兄,怎么了?” 李勣正要开口,忽然笑道:“不必多问,你马上就会知道了。我要先回长安一趟,过几日,咱们长安再见吧。” 言罢,脚步匆忙的离开了禅房,显得极为匆忙。 长孙无忌最善观人,李勣刚才神情之中,分明显出几分欢喜之色。 再看他匆忙离开,连向自己解释两句的时间都没有,可知定是出了大事,而且应该是一件好事。 究竟是什么样的好事,连李勣这样的涵养,都难掩喜色,这让长孙无忌也多了几分好奇心。 不过他很沉得住气,李勣既然说他很快会知道,应该不是虚言,于是继续埋头看书。 (本章完) 第527章 圣人千秋,大赦天下 第527章 圣人千秋,大赦天下 一个多时辰后,门外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随即响起敲门声。 “请进。”长孙无忌道。 “吱呀”一声,大门被推开,长孙诠大步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赵持满,两人脸上都带着喜色。 长孙无忌微笑道:“持满回来了。” “是的,刚回没几日。”赵持满恭恭敬敬的一拱手。 若不是长孙无忌当初指点他去找裴行俭认错,这次瀛州岛和辽东战事,他都会错过。 故而他现在对长孙无忌极为敬服。 长孙诠笑道:“持满三日前就回来了,本来当时就要过来拜见您,不过听说一件事后,便等了两日,今天才和小弟一起过来。” 长孙无忌心中一动,道:“听说什么事?” 长孙诠满脸兴奋的道:“大兄,你知道现在是几月吗?” 长孙无忌笑道:“我又不是与世隔绝,怎会不知,现在是七月。” “那七月有什么大日子,您还记得吗?” 长孙无忌沉吟片刻,目光微闪:“陛下的千秋诞辰?” 长孙诠朗声一笑,道:“不愧是大兄,果然记得!” 当今圣人的诞辰是七月二十一日,只因李治不喜铺张浪费,故而每年诞辰,也不过是武媚娘和郑贵妃几人,在后宫安排一下,也就对付过去了。 这些年来,也有朝臣上奏,提议皇帝将诞辰设为一个节日,每年大肆庆祝,沐假三日,让百姓们都记住皇帝的生辰。 不过李治没有同意罢了。 长孙无忌听长孙诠的语气,心中一动,道:“今年的千秋诞辰,是不是与往年不同?” 长孙诠笑道:“大兄又猜对了,今年是圣人四十圣诞,有大臣提议举办一场宫宴,为陛下庆贺诞辰,陛下竟然同意了。” 长孙无忌喃喃道:“嗯,陛下是贞观二年生,现今是永徽十九年,陛下确实已到不惑之年了。” 长孙诠接着道:“陛下虽同意设宴,但此宴与一般宫宴不同,陛下只打算请十六人赴宴。” 长孙无忌心中一跳,问:“为何只有十六人?” “陛下说了,这次的千秋宴,并非庆贺他自己,而是庆贺大唐日趋繁荣,百姓安居乐业。他决定将永徽六年到永徽十九年之间,对国家功劳最大的十六个人,邀请到宫中,当众宣扬他们的功绩,并且给每人一个特殊的奖赏。” 长孙无忌听完此话后,心情激荡,面色五彩缤纷,竟有几分难以自持。 为何是从永徽六年开始?他自然明白。 因为永徽六年之前,他一直以为皇帝还年轻,朝政大事,多由他和褚遂良来拿主意,皇帝也很少提出质疑。 当时他并不知皇帝有如此强烈的不满,直到永徽六年十月,皇帝利用废王立武之事,骤然发难,终于在朝堂确立威信。 褚遂良也第二次被贬出朝堂。 自那以后,朝政便慢慢都由皇帝做主。 当然,这只是他自己的看法。 在外人看来,皇帝一直受他制衡,难以自主,他是一个窃权弄政之人。 长孙诠见他沉默,神色不太好看,忙道:“大兄,陛下并未对你见怪,有资格受陛下颁奖的十六人中,就有您的名字!” “当真?”长孙无忌眼中闪过亮光。 长孙诠笑道:“是的,名单已经传遍长安了,长安百姓交口称赞,将这十六人,与当年的凌烟阁二十四功臣相提并论呢。” 长孙无忌遥望北方,心中既充满喜悦,也感欣慰。 这十几年来,只看功劳的话,他自认可以位列朝堂前十之列,其中就单单分裂吐蕃的谋略,就可以压过大部分朝臣。 然而这些事情,都是他暗中所为,假托他人之名,朝野上下,谁也不知。 如今,皇帝公布他的功劳,便说明在皇帝心中,他这些年的功劳,足以弥补当年的错误。 只要参加完这场寿宴,朝野上下,都会明白皇帝的心思,他以后也不必再躲在白隐寺,可以回到长安,安度晚年了。 长孙无忌深吸一口气,压住心中喜悦,又问起十六人之中,还有其他哪些人。 赵持满道:“除您之外,还有李勣、程知节、尉迟恭、契苾何力、程名振、苏定方、薛仁贵、裴行俭、王及善、刘仁轨、于志宁、阎立本、上官仪、狄仁杰、张柬之。” 长孙无忌听到全都是资勋卓绝之人,连李义府、卢承庆都无法入内,不由暗暗点头。 这样的名单,才会让人感受到荣耀。 长孙诠叹道:“只可惜只有十六人,若是能有二十四个名额,持满肯定能位列其中。” 赵持满点了点头,他一向心高气傲,听了此话,也并未觉得不妥。 他甚至觉得,以自己的军功,完全可以替代狄仁杰或者张柬之,位列其中。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姜恪也不在其中,不然他就更难接受了。 长孙无忌心情大好,亲自煮茶,招待两人,三人一边饮茶,一边畅谈。 不一会,话题转到辽东,长孙无忌向两人问起辽东和瀛州岛的情况。 去年十一月,薛仁贵联手大唐水军,消灭了想要返回黑水地区的靺鞨人。 战事结束后,薛仁贵便领军返回,只留下一万具装骑兵,镇守靺鞨。 一月初,刘仁轨向李治请旨,放开辽东地区的铁矿开采限制,允许商人采矿,另外也鼓励商人去长白山采参,免除商税。 他这是想效仿漠北的治理方式,通过商业发展,吸引大唐商人前往靺鞨地区。 只要商人去了,便会雇佣一些长工前往,久而久之,靺鞨地区的唐人便会不断增多。 另外,还能利用商业发展,雇佣本地靺鞨人做工。 只要靺鞨人能吃饱穿暖,过的比以前更好,他们反抗大唐的可能性就会比较小。 靺鞨地区虽没有石炭和马场,却有丰富的高质量铁矿、人参、药材、林木资源。 不少通过漠北商道发财的大唐商人,都积极响应了朝廷政策,派人前往靺鞨地区,建立商社。 原本刘仁轨还担心逃到苦夷岛的靺鞨军队,将来逃回靺鞨,在林子里休养生息,成为隐患。 谁曾想,他们在苦夷岛跟虾夷人打仗竟然打输了。 其实仔细想想,也不奇怪。 苦夷岛地理位置特殊,是虾夷人多年栖息地,靺鞨人肯定没有虾夷人熟悉环境,便失去地利优势。 再加上正值十一月,寒冬时节,苦夷岛地理气候,比靺鞨地区更加寒冷,马匹都被冻死,靺鞨人骑兵失去用武之地,这便失去天时。 最后,靺鞨军队刚刚受到大唐打击,士气低沉,战力锐减,连人和也没有。 天时地利人和,靺鞨都不占据,自然打不过虾夷人,损失惨重下,只好逃回苦夷岛西边大陆。 然而这片大陆是肃慎人的聚居地。 肃慎其实也是靺鞨一部,只因他们生活在更恶劣的环境下,生活习惯逐渐与靺鞨人区分,这才分离出去。 肃慎人以前也被靺鞨欺负的很惨,如今见靺鞨人穷途末路,自然痛打落水狗,将来犯的靺鞨人消灭一部分,俘虏一部分,还有一部分逃往更北地区。 长孙无忌见辽东已朝着稳定方向发展,心中也安心几分。 此时距离李治的千秋寿,还有三天。 当天夜里,长孙诠和赵持满便留在寺中,住了一夜。次日清晨,长孙无忌和两人一起,坐着马车,朝着长安城返回。 马车行的很快,正午过后,便可以远远瞧见长安城。 朝着城门靠近时,忽听马蹄声响起,三匹快马疾驰而过。 前面两人是两名少年,都不超过二十岁,面色虽稚嫩,身材却都极为魁梧,锐气逼人。 只有第三人不同,约莫三十岁左右,脸颊消瘦,双眼无光。 长孙诠瞧见前面两名少年后,赞道:“这是哪家的儿郎,竟生得如此雄壮?” 赵持满笑道:“这两人的名字,小舅应该听过。” “哦,是谁?” 赵持满道:“一个叫王孝杰,一个叫李慕唐。” 长孙诠哈哈一笑,道:“原来是他们啊,听说今年的禁苑狩猎,这两小子加上薛家那位麒麟儿,都代表我大唐参赛,表现相当不错,陛下都赞不绝口!” 赵持满感叹道:“去年他们差点就入选了,这三个少年郎,确实不错。” 长孙诠转头看向长孙无忌,笑道:“大兄,你最擅观人,你觉得这两个少年如何?” “什么?”长孙无忌忽然抬头。 长孙诠愣道:“你没看到刚才那两个少年吗?” 长孙无忌摇头道:“没有,我只顾着去看那第三人去了。” “最后那人?他看起来很普通啊!” 长孙无忌道:“你不认识那人了吗?” 长孙诠摇头。 长孙无忌缓缓道:“他是李府那个被逐出族谱的长孙,李敬业,你应该见过才是。” “什么,他是李敬业?看着不像啊!”长孙诠惊愕道。 长孙无忌道:“任何人遭到他这样的经历,都会大受打击,意志消沉,精气神自然也会变化了。” 长孙诠道:“那也是。” 长孙无忌眉头紧皱,又继续思索起来。 瞧见李敬业,他便想起了李勣。 李勣也在这次受邀千秋宴的十六人名单中,他当然也会感到喜悦。 然而,李勣是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如果仅仅是参加千秋宴,他就算高兴,也不会表现得如此明显,更不会如此匆忙离开。 这其中,肯定还有别的缘故。 想到此处,他向长孙诠问:“最近几日,长安城是否还发生别的大事?” 长孙诠略一思索,道:“要说大事的话,太子殿下向陛下请了一道旨意,说国家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希望陛下在千秋宴那一日,大赦天下!” 长孙无忌听到此话,目光一闪,微笑道:“那就说得通了,难怪李勣那老小子如此高兴了。” “李太傅怎么了?” 长孙无忌将今日清晨,李勣收到一封信后,便急匆匆离开的事说了。 “你们瞧着吧,李敬业马上要回归族谱了。” 长孙诠大为不解,道:“大兄,李敬业并未关在牢狱之中,大赦天下,与他有何关系,为何他会忽然回归族谱?” “你们可知道李敬业当初为何被逐出族谱吗?” “应该是他见过韦珅吧。”长孙诠回答。 长孙无忌道:“不仅如此,我没猜错的话,李敬业见过韦珅后,没有告诉李勣,甚至有可能同意了韦珅的计划!” 长孙诠惊道:“不会吧!” 长孙无忌淡淡道:“若非如此,李勣绝不会把李敬业逐出族谱。” “可是,陛下不是没有处置李敬业吗?”赵持满忽然道。 长孙无忌道:“那是陛下看在李勣面子上,才没有处置。李勣心知肚明,所以也必须给陛下一个交代,这才逐出李敬业。” 两人听到此处,这才明白,李勣这是相当于将李敬业流放。 如今陛下大赦天下,李敬业的罪行便能赦免,李勣也就可以顺理成章,把李敬业收归族谱了。” 长孙无忌回到府邸后,发现府宅打扫得很干净,朝留府老仆一问,才知是新城长公主经常派人过来,帮府中打扫。 到了晚上,于志宁也不知从哪里得到消息,来他府上拜访。 于志宁比长孙无忌还大几岁,然而这几年过的很快活,竟然显得越来越年轻了。 尤其是这次千秋宴十六人名单中,他也位列其中,这让他喜不自胜,非要拉着长孙无忌喝酒庆祝。 长孙无忌心情也很好,便陪他喝了几杯,两人一起畅谈年轻时的事。 接下来两日,不仅辛茂将来拜访,韦弘机、宇文节这些世家大族的族长,也闻到风向不对,过来拜访。 这几年来,因为萧氏一族的缘故,长孙一族与这些世家大族,隐隐产生一些矛盾,他们这时过来,是为了消除嫌隙。 长孙无忌年纪大了,也不愿再多树敌,既然他们肯退让,便也愿意既往不咎。 日升日落,时间很快来到七月二十一。 一大清早,长孙无忌便穿上一套红色礼服,他如今并无官职在身,只剩下国舅的身份。 这件礼服,便是他当初受封国舅时,李世民派人赐给他的,他一直小心珍藏。 约莫巳时中旬,长孙无忌穿着礼服,离开府邸,前往太极宫参加皇帝的千秋宴。 (本章完) 第528章 再封赵国公 第528章 再封赵国公 七月炎炎,日头已渐渐升到中天。 李治已经换上一身礼服,坐在殿内休息,手中拿着一本小册子。 这册子上记录了今日要嘉奖的十六名官员功绩,待会封赏时需得当众公布,故而需得记熟。 千秋宴在承庆殿举办,此时距离宴会开始还有小半个时辰。 李治忽然放下小册子,朝王伏胜问:“鱼符都准备好了吗?” 王伏胜轻声道:“回大家,俱已准备妥当。” 李治点了点头:“既是如此,可以去承庆殿了。” 信步走出屋子,刚到屋门口,忽见远处走廊上跑过来一道小小身影。 “耶耶!”太平公主抱着两个小盒子,一左一右,夹在胳膊窝下,奔到李治跟前。 李治道:“月儿,耶耶要去和大臣们用宴了,有什么事吗?” 太平公主把两个盒子抱到胸前,仰着小脸:“耶耶,今日是您的生辰,这是月儿给您准备的礼物。” 李治接过盒子,打开一看,不由愣住了。 原来盒子里竟是一颗颗白色小石头,被磨成了棋子的形状。 另一个盒子里也是被磨成棋子的小石头,不过颜色却是灰黑色。 “月儿,这些棋子都是你磨的吗?”李治动容道。 太平公主红着小脸,道:“月儿用了一个多月,才全部磨好,虽然不太齐整,可全都是月儿亲自磨的,没有让保傅们帮忙。” 李治蹲下身子,抓起太平公主的小手,只见小手上红一块紫一块,还有地方破了皮,不由大为心疼。 “傻孩子,干嘛要亲自磨呢?手不痛吗?” 太平公主抽出两手,背在身后,嘻嘻一笑:“一点不痛!二姊说了,亲自做的礼物才显心诚,耶耶才会欢喜。耶耶,你欢喜吗?” 李治摸着她的小脸,笑道:“欢喜极了,朕的月儿越来越懂事了。” 太平公主眨了眨眼:“那耶耶能用这些棋子,跟月儿下一盘棋吗?” 李治道:“现在不行,等朕会过大臣们,再陪你下如何?” 太平公主笑道:“好啊,那月儿在寝殿等着耶耶。”言罢,快步奔进寝殿。 过了一会,又露出一颗小脑袋,见李治正看着这边,挥着小手说:“耶耶,你快去啊,早点用完宴,早点回来陪月儿下棋。” 李治微微一笑:“好,你等着。”迈步离开。 承庆殿外,大臣们都已经到齐了,除了已经逝世的程名振外,其他十五人都站在门外。 民间百姓中,已有人将这次参宴的官员,称为千秋宴十六功臣。 能参加如此盛宴,这些功臣们自然个个喜笑颜开,相互间,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闲谈。 李勣、尉迟恭和程知节三人站在一起。 程知节瞄了尉迟恭一眼,打趣道:“你这老货,我听人说你最近身子不大安好,都卧病在床了,还以为要人抬着过来,怎么一下好了,难道在装病?” 尉迟恭没好气道:“乃公几时装过病?不过是听陛下要设宴,心中欢喜,病痛自然褪去。” 程知节咧嘴一笑,伸出一根大拇指。 “那可真了不起,将来你若是快死了,我就去请陛下再设一宴,应该能救活你。” 尉迟恭直翻白眼,懒得搭理这厮。 李勣笑道:“黑郎是性情中人,应该是心中欢喜,体内气血通畅,故而病势好转!” “哎!还是人家李兄会说话,怪道陛下让他当宰相呢。”尉迟恭嘴里称赞道。 在三人不远处,苏定方、裴行俭和薛仁贵也聚在一起。 薛仁贵正在向苏定方询问昆藏情况。 苏定方道:“昆藏都护府还算稳定,只是周边各国,不太安稳。” 薛仁贵问:“可是天竺那边不稳吗?” 苏定方点了点头:“这个卑路斯太不安分了,经常侵占天竺其他国家的领土。我与王玄策商议,都认为他是想积蓄实力,将来好反攻大食。” 薛仁贵摇头道:“此人如此不知好歹,看来波斯国不能长久了。” 裴行俭忽然道:“我听崔知辩说,大小勃律国也和昭武九国打起来了,可有此事?” 苏定方道:“前阵子确实打过,不过大小勃律国,派使节来昆藏都护府,找我调停,我派人警告了昭武九国一番,战事便停止了。” 大小勃律国当初跟着大食人,曾侵犯过康国,一直与昭武九国处于敌对关系。 吐火罗被一分为二后,他们与大食失去联系,顿时被周边大唐的一众小弟盯上了,不断侵扰。 为求自保,他们火急火燎的派人来长安,想要归附大唐。 李治一开始没搭理他们,后来两国国王了大本钱,将国内大量财富进贡给大唐。 李治找裴行俭商议后,裴行俭认为留下两国更好,可以制约昭武九国,防止昭武九国坐大。 简单来说,大唐周边需要维持这种小国环绕局面,不可让任何一国坐大,以免威胁到大唐。 李治认为有理,接受了两国贡品,将两国纳入大唐属国行列。 其实只要大唐稳定,周边小国之间便不容易轻启战争,就算打起来,大唐也可随时调停。 对大唐来说,各国稳定,大唐的商业才能繁荣发展。 所以在共同利益驱使下,整片地区呈现出难得的和平态势。 至于波斯的卑路斯,则是仗着旧日功劳,想要复辟波斯帝国的荣光。 无论李治还是大唐官员,对他都有一个容忍限度。 如果他依然不断的在周边挑起纷争,大唐迟早还是会收拾他。 就在这时,内侍来报,皇帝已进入侧殿。 众官员停止交谈,分成左右两班,进入大殿。 大殿内的布置,与往日不同。 以前大臣们都是跪坐在蹑席上,今日李治命人摆了十六张椅子,椅子前各有一案,大臣们来到椅子旁站定。 李治得知大臣们入殿后,也从侧殿角门走了进来,来到宝座台坐下。 “臣等拜见陛下,恭贺陛下千秋鼎盛,龙体安康!”群臣拱手见礼。 李治目光环视一圈,抬手道:“众卿不必多礼,坐下说话吧。” 群臣各自落座。 李治缓缓开口道: “今日之宴,非普通宫宴,诸卿想必都已知晓。这些年来,国家繁荣,百姓安康,离不开诸卿辛劳辅佐,今日朕便借着这千秋宴,与诸卿同庆,好教诸卿知道,朕并未忘记任何人的功劳!” 群臣欢喜动容,同时起身,躬身下拜道:“臣等拜谢陛下!” 李治命人斟了一杯酒,举杯道:“这第一杯酒,先敬程名振老将军,老将军在高句丽战场上奋勇争先,致使身上留下沉重伤势,先行离世,实乃我大唐忠烈!” 将杯中酒倒在地上。 群臣也纷纷举杯,将酒倒在地上。 李治又端着一杯酒,来到阶下,走到李勣跟前。 “李公,你是我大唐定海神针,吐蕃之战,多亏你与国舅共同谋划,高句丽之战,又得你出色指挥,来,朕敬你一杯!” 李勣红光满面,躬身与李治饮了一杯。 李治喝完这杯后,继续前行,来到第二人跟前。 坐在第二位的正是长孙无忌。 李治与他对视着,两人目光碰撞后,都不由都想起了当初在丽正殿的一番对话。 当时长孙无忌袒露心声,直言濮阳李泰曾给他写信,想要谋逆。 又说那些叔子辈亲王,因不满李世民玄武门政变,心中都暗藏着一颗谋反的种子。 若不是长孙无忌在,李治刚登基那会,就绝不会只有荆王李元景一人谋逆。 他当时以为必死,这番话说的非常直接,毫不客气。 也正是这番话,打动李治,最终李治留下他一命。 如今时过境迁,李治已能坦然看待这件事情。 可以这样说,当一个人拥有长孙无忌那样的权势时,大部分人都有可能会选择谋逆。 少部分人会像长孙无忌一样,握紧权势,却无谋反之心。 至于主动将权力还给皇帝之人,整个历史长河之中,估计也没有几人。 如今掌控一切的李治,已能够更宽容的去看待长孙无忌。 再加上他这些年来的功劳,也是时候给他正名了。 李治轻轻道:“国舅,这些年来,也辛苦你了。” 长孙无忌双目泛红,微笑道:“陛下能给我这个罪人为国效力的机会,将功赎罪,我已感激不尽!” 说完长身一躬。 李治目光看向众人,朗声道:“诸卿,今日好让诸位知道,这些年来,很多大事,国舅都在背后默默为国家奉献。对外有吐蕃之战,对内有清除叛乱、支持改革,从即日起,朕将恢复国舅赵国公的爵位!” 群臣听到此话,都看向了长孙无忌,有人为他欢喜,也有人暗暗皱眉。 然而无论众人怎么看待长孙无忌,却也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是个值得钦佩的人。 无论是谁,做过他那种事,都不可能活下来。 长孙无忌却活了下来,还得以重新授爵,怎不令人钦佩? 接下来,李治朝每一个人都敬了酒,细数他们这些年来的功劳。 这其中于志宁的措辞最为模糊,因为他实在没有太大功劳,只是刚好在每一件大事上,能蹭上一点小功。 在场众人中,官职和资历最低的是狄仁杰和张柬之。 话又说回来,他们俩虽年轻,能力却是真的强。 狄仁杰负责大理寺,将长安城治安管理的井井有条,几乎每个长安人都有一种感觉,无论任何案件,只要狄仁杰出手,必定水落石出。 这在无形之中,也威慑住了很多想要铤而走险之人。 张柬之负责鸿胪寺兼中书省侍郎,他这个鸿胪寺少卿,给人的印象只有一个字,硬! 自张柬之进入鸿胪寺后,外国使节就变得通情达理,谨小慎微,几乎无人敢在鸿胪寺闹事。 再加上张柬之精力旺盛,还能将中书省的差事办好,这就没有几人能做到了。 正因如此,其他人对他们也充满佩服,无人表现出不满之态。 当李治给张柬之敬完最后一杯酒后,回到宝座台,面对着众人。 “诸卿与朕,共创这永徽盛世,卓绝之功,必将名留青史!朕今日赐给诸卿,每人一枚玉制鱼符,此符仅此十六枚,希望诸卿善加珍藏,以做纪念。” 言罢,王伏胜拿着一个鎏金锦盒,来到阶下,盒中共有十六枚精致的白玉鱼符。 这些鱼符外形与金银鱼符一模一样,只是材质采用的是极品蓝田玉,价值比黄金更加珍贵。 鱼符最初设置,便是一种身份和荣耀的象征。 在场之人都佩戴金鱼符。 如今李治特赐白玉鱼符,便让他们在身份上,凌驾于其他金鱼符持有者之上。 群臣领符谢恩,因程名振不在,李治命人将鱼符送到程府。 (本章完) 第529章 遍览山河 第529章 遍览山河 赏赐环节结束,李治与群臣把酒言欢,畅谈趣事。 每个人都情绪高亢,话也比平日更多了一些,一直到申时三刻,饮宴才终于结束。 李治与群臣这一宴,颇耗心神,又因没有午休,回到甘露殿时,已有几分疲惫。 原本还想休息一会,不料刚进门,便看到太平公主那双扑闪扑闪的大眼睛。 “耶耶终于回来了,月儿等好久了!”太平公主喜孜孜的拉着李治袖子,来到榻几前。 小几之上,已摆好了棋盘。 李治见太平公主如此期待,也不好让她失望,便陪她下了一局。 两人对坐在案几左右,你下一子,我下一子。 时间荏苒,虚空一阵荡漾,坐在案几旁边的两人,不知不觉间,竟已发生变化。 左边的太平公主长大了,变成一名亭亭玉立的少女,容貌秀丽,依稀之间,隐约能看到几分小时候的模样,再仔细看,似乎又与武媚娘有些相似。 右边的李治又苍老了一些,头顶已能看到几根白头发,脸上也多了些皱纹,不过神态气象,却与以前并无太大区别。 不一会,棋局便分出胜负,李治将手中棋子一扔,道:“朕认输了。” 太平公主大喜,扑到李治身上,挂在他脖子上,喜孜孜的道:“父亲,我现在让一子,你也下不过人家了。” 李治感慨道:“是啊,曾几何时,你还要让朕让两子呢,时间过的可真快啊!” 太平公主也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情,笑道:“对啊,这副棋子,还是十年前人家送给父亲的寿礼呢,一晃眼,父亲都要过五十大寿了。” 李治问:“你皇兄他们都回京了吗?” 太平公主道:“都回了呀,而且都给父亲准备了礼物呢。” 李治笑道:“那你今年给朕准备了什么礼物?” 太平公主眨了眨眼,道:“现在不能告诉父亲,等三日后父亲大寿时,人家再给您一个惊喜。” 就在这时,外面走进来一名华服美妇,瞧见殿内情景后,挑了挑眉,道:“月儿,你都多大的人了,还腻在父亲怀里,也不知害臊。” 来人正是武媚娘,与十年前相比,她容貌并无显著变化,仿佛根本不会老一样。 太平公主吐了吐舌头,从李治怀里坐起来了。 武媚娘这才朝李治道:“陛下,东西都装好了,等三日后千秋宴结束,我们就能启程了。” 太平公主耳朵动了一下,急问:“启程?你们又要出去玩?” 武媚娘瞥了她一眼,道:“我们不是去玩,而是巡狩地方,查看各地改革措施的效果。” 太平公主叫道:“那我也要去!” 武媚娘硬邦邦的道:“你已及笄,可以嫁人了,还是老老实实留在长安,物色一个满意的郎君,赶紧嫁了,别总是跟着我们。” 太平公主嘟囔道:“我才不嫁人,父亲又不是母亲你一个人的!” 武媚娘抬了抬眼皮,道:“笑话!我和你父亲是夫妻,你难道还想跟着我们一辈子不成?” “为何不行?” 太平公主过去拉住李治的手,甜甜一笑,道:“父亲说了,只要我不嫁人,就让我在宫中待一辈子,对吧,父亲?” “九郎,瞧瞧你都把她宠成什么样了?”武媚娘嗔怪道。 李治笑了笑,拍了拍太平公主的手,道:“月儿,你去把兄弟姊妹们都叫过来,朕有话跟你们说。” 太平公主乖乖应道:“是。”朝母亲吐了吐舌头,快步离开了寝殿。 她在宫中与高安公主关系最好,最先朝着公主院而去。 高安公主已经二十多岁了,按理来说早该嫁人,不过她不想太早离开父亲,故而一直未嫁。 比她大一岁的义阳公主,却已经很早就嫁人出宫,如今公主院只剩高安公主一人。 至于太平公主,虽平日里总跟武媚娘打擂台,却依然赖在立政殿不走,武媚娘倒也不赶她。 太平公主来到公主院大厅时,高安公主正在抚琴。 小时候活泼跳动的高安公主,在音乐熏陶下,如今也长成一名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了。 太平公主站在一旁,并不打扰她,直等她一曲弹完,才拍着手掌,赞道:“二姊,你弹得真好,感觉都不比郑姨娘差了。” 高安公主微笑道:“就你嘴甜。说吧,找我何事?先说好,我可不跟你下棋了。” 太平公主道:“父亲说了,让几位兄长姊姊们都过去见他,有话要说。” 高安公主点了点头:“知道了,大姊那边,我去通知,你只需通知几位兄长就行了。” 太平公主应了一声,迈着轻快的步子,朝着东宫而行。 皇子们都已在宫外开府,又或离京就藩,皇宫中只剩太子李弘一人了。 近些年来,李治已将大部分朝政交给李弘负责,只有一些重大国事,才会过问。 所以李弘平日里都颇为忙碌。 太平公主来到丽正殿时,李弘正在批阅奏章。 她从角门进入殿内,轻手轻脚的来到李弘身后,用眼神威胁那些看到她的内侍们不准做声。 正当她准备从背后伸手挡住李弘眼睛时,李弘头也不抬的道:“三妹,找我何事?” 太平公主愣了一下,双手背在身后,笑道:“五兄,父亲让我来通知你过去一趟。” 李弘这才抬起头来,目光看向她。 李弘与李治年轻时很像,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又因李治一直督促他锻炼身体,体质比李治更强一些,眉宇之间,英气十足。 他知道这个妹妹古灵精怪,向来爱恶作剧,故而观察她的眼睛,确认她是否撒谎。 “只有父亲一人吗?”他问。 太平公主道:“母亲也在。” 李弘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去吧。” 太平公主却不肯走,问道:“五兄,你刚才怎么发现我的?” 李弘微微一笑,温和的说道:“周围突然变得过于安静,我自然感觉得到。我说太平,你以后也该收收性子了,不然将来怎么嫁得出去?” 太平公主撇嘴道:“兄长又来了,比母亲还要啰嗦,不和你说了。”急匆匆离开了东宫。 剩下的皇子,都需出宫通知。 太平公主坐着马车,从安乐门出了宫,最先去的是大皇子李忠的府邸。 太平公主与这位皇兄不太熟,来到大厅,与李忠说了此事,便匆匆离开了。 接下来,她又来到二皇子李孝府邸,径直来到大厅外,正要进去时,忽然听到三兄李勇的声音。 太平公主从小受李贤影响,养成偷听习惯,没有立刻进去,站在门外听他们说话。 “哼,那帮南蛮真不知死活,竟敢主动袭击我们,薛将军可不惯着他们,不用骑兵又如何?我大唐陌刀队,照样打得他们落流水!”李勇声若洪钟的道。 “三兄,我不明白,父亲只是下令修路而已,六诏国为何如此激烈?”李廉的声音跟着响起。 “他们做贼心虚,以为我们修路是为了打他们,真是蠢也蠢死了。” “可我记得父亲是十年前,就下令修路了吧,他们为何现在才动手?” 此话一出,半天没有听到李勇的声音,看来他也不知道。 这时,李孝的声音响起。 “我听人说,南蛮地理特殊,路特别难修,以前没有修到昆明池(洱海),对他们影响不大,所以他们不敢动手,如今修出一条从交州直通昆明池的官道,他们就忍不住了。” 太平公主听了半天,都是些无聊的战争话题,顿时不愿再听,迈步走进大厅,将李治召见他们的事说了。 十年过去,李勇已经长成一名身材魁梧的青年,李孝是一个高高瘦瘦的文士模样,李廉则长成一名极为英俊的青年。 当初三人被李治罚在甘露殿外面壁而跪时,年幼的太平公主给他们送过食物。 因为此事,三人都很疼爱这位妹妹,与她说了一阵闲话,又送了她一些小玩意。 太平公主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又朝着六皇子李贤的府邸而去。 来到雍王府时,李贤却不在府中,朝府中下人一问,才知李贤去了李显的府邸。 这样正好,可以一并通知两人。 太平公主很快坐着马车来到李显府邸,径直入府。 来到大厅时,却看不到李贤和李显人影,找一名婢女询问,那婢女却支支吾吾,不肯回答。 “嗯?你连本公主的话,也敢不回?”太平公主模仿母亲的神态,凶霸霸的问道。 那婢女果然被吓住了,颤声道:“三位殿下……在……在后院棋楼。” 太平公主道:“他们在下棋吗?” “不、不是……” 太平公主也懒得多问,快步来到棋楼,刚到门外,便听到里面传来一阵鸡鸣声,隐隐还夹杂着李旦、李显的呼喊声。 “啄!快啄它!” 太平公主快步冲进屋中,抬眼一看。 棋楼内看不到围棋,却摆了一个木台,两只高冠大公鸡正在木台上激斗,鸡毛乱飞,李贤、李显和李旦三人则在一旁呼喊助威! 太平公主叉着腰,冷笑道:“好啊,你们三个好大胆子,竟敢偷偷斗鸡,忘了二兄当年斗鸡时,被父亲怎么惩罚的吗?” 三人见她突然闯进来,都大吃一惊。 李显最是胆小,脸色吓得苍白,急忙道:“小妹,我们只是躲着偷偷的玩,绝不会因斗鸡扰民,你能不能不告诉父亲?” 太平公主抱着手臂,笑道:“那可不行,除非……” “除非什么?”李显急问。 太平公主伸出一只手,捏了捏,笑道:“要堵住人家的嘴,可得拿出点东西来。” 李显就知道她会趁机提条件,他已经被妹妹要挟习惯了,垂头丧气的道:“你要说什么,说吧。” 太平公主道:“去年父亲赐给你的那条玉带,我瞧着不错。” 李显嘟囔道:“知道了,明日我就派人给你送过去。” 太平公主又看向李旦,在他身上打量了一眼,伸出一只雪白的手。 “九兄,你手上那枚翡翠指环,拿过来吧?” 李旦如今也长成一名冷峻少年,一言不发,将手上指环取下,递了过去。 最后轮到李贤了。 太平公主想了想,道:“六兄,你那匹凉州黄马倒是挺稀罕,拿来送给小妹吧?” 李贤微笑道:“不给。” 太平公主大眼睛一瞪:“兄长不怕我告状吗?” 李贤道:“你不会。” “为何不会?” 李贤笑道:“你已经收了老七、老九东西,若是再告状,就得把他们的东西还回。你这么聪明,不会做这种蠢事吧。” 太平公主怔了怔,李贤这是将李显和李旦的东西当做筹码了。 从小到大,太平公主很少在这位兄长面前讨到便宜,见此也只好跺了跺脚,哼道: “父亲召你们入宫觐见,赶紧换衣服吧,母亲鼻子灵得很,可别让她闻到你们身上的鸡屎味!” 交代完毕,离开了李显的府邸。 最后要通知的两人分别是八皇子李仁和十皇子李宽。 太平公主先去通知的李宽,最后才和李仁一起前往甘露殿。 所有兄长里面,太平公主最亲近的是太子李弘,最喜欢欺负七兄李显,最佩服的则是八兄李仁。 李仁和她同岁,却极为聪明,不是李贤那种灵敏聪慧,而是学识渊博,无论问他什么问题,他都答得上来。 而且他很有耐心,无论太平公主问什么,他都会慢条斯理的跟妹妹解释,直到妹妹听懂为止。 入宫路上,太平公主便忍不住向他询问。 “八兄,父亲和母亲又要离京巡狩,我实在不明白,他们为何总要出去?” 李仁一本正经的道:“这些年来,父亲又颁布许多新政,比如在北边划定界碑,在漠北建城,发展纺织业,向江南迁移人口,增加稻田,扩展海贸,增加私学,等等等等。” “这些政策是否得到实施,不亲眼看个清楚,父亲绝不会安心。” “另外,父亲已将朝政交给太子,留在京中,也无事可做,不如出去瞧一瞧,遍览江山,这样对他的身体也更有好处。” 太平公主听他一解释,总算豁然开朗。 不一会,两人来到甘露殿外,还未入内,就听到里面传来欢喜雀跃的声音,尤其是李显,叫得最为大声。 太平公主笑道:“又出了何事,七兄竟如此欢喜?” 李仁道:“应该与父亲千秋宴有关吧。” 两人一起进入殿内,只见李治和武媚娘并坐上首,太子和一众皇子皇女们簇拥在两人左右,人人脸带笑容,陪他们说话。 太平公主来到李治膝前,蹲下身子:“父亲,月儿完成差事,特来向您复命。” 李治微笑道:“嗯,做的不错。” 太平公主又问他们刚才在说什么,竟如此热闹。 武媚娘道:“显儿,你刚才叫的最大声,你来和月儿、八郎说一下三日后的安排。” 李显点了点头,朝太平公主喜道:“小妹,八弟,父亲准备将这次的千秋宴,在温泉宫举办!” 太平公主这才明白,为何李显如此喜悦,因为一众兄弟姐妹中,李显最喜欢去温泉宫玩耍。 就这样,三日后,李治带着一众嫔妃和子女们,前往温泉宫过寿。 这次只有家人为他祝寿,并未邀请大臣。 在子女们的祝福下,李治过了一场热闹欢喜的寿宴。 到了次日,他也不回长安,直接带着武媚娘和天子仪仗队,朝潼关而去,开始又一次巡狩。 (全书完) (本章完) 完结感言 完结感言 书写完了。 可能还有书友意犹未尽,觉得完结太早,可以接着写内政改革,江南发展等内容。 其实大家应该也看得出来,我并不擅长写内政改革,很多时候都是一笔带过,若是继续写的话,恐怕也写不好,还不如在这里结束。 对我来说,每一本书,都会带给我成长,这本书也不例外,让我对剧情的把控增强不少,学会了断章,写作速度也提高不少。 书友们的评价,我也都看了,很多人不喜欢武则天,所以骂声很多,我也理解。 我不擅长写开头,有很多值得诟病的地方,大家的评论虽然辛辣,却也让我明白自己的不足,以后一定会提高。 我平时没怎么求过票,其实心中是想求的,但总担心自己写的不太好,没太好意思求票。 在这种情况下,还是有很多书友,一直投票支持,百户非常感激。 这是我新开的一个号,若是有书友喜欢我写作风格的话,可以去看我另一个号,清九玄。 那个号也有几本完结小说。 这本书我写了八个月,除了过年之外,几乎没有请过假,所以写完后,我想休息一阵,将来开新书了,会在书里发消息,还望大家能来捧场。 在此,感谢编辑琉星,让我大幅提高了写作速度,以前我一直以为最多一天写六千字,如今一天也能写八九千字了。 感谢老书友武帝三哥,从大周少卿开始,就一直支持着我,以后若是来了武汉,一定和我说一声。 另外,感谢书友,生活1985、老青山、中国吴彦祖、fair—boa、小洪讶、小书虫、书探探、云香呀、战辕、犹豫订阅、你若乘风、游北风、全能的学生、夏安冰镇可乐、猫咪啥都想要、xfgzy、放任心情2、仙白好、素颜依然很美、小h同志、赫利、赢狐天、景三曰、天道酬勤。 还有很多熟悉的名字,一下记不起来了,感谢大家对本书的支持,祝大家端午节愉快,百病消除,身体健康! 下本书再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