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像报告》 第1章 麦明河我想采更多的雏菊 第1章 麦明河·我想采更多的雏菊 麦明河醒来时,房间昏黑,窗帘下透进来的仍旧是夜。 她睡不沉,一夜醒好几次,不过今晚醒来的原因却不一样。有一个细小生硬的声音,从房间里“呼——呼”的背景音中,把她唤醒了。 什么在响? 她睡意昏沉朦胧,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 金属声继续碰撞摩擦,终于啪地一响,锁芯一跳,门被“吱呀呀”地推开了。门轴久不保养,像老人关节一样枯涩沉重,尖锐地把寂静黑夜划开了一道伤。 噢,原来是家门被人撬开了。 这要是叫妈妈知道,不知道要挨一场什么样的骂——女孩子家一个人住,晚上也不知道拿个椅子堵门? 她妈妈总对世界不放心,出门要检查四五次煤气,上车前总先看一看后座,从不许她回应陌生人的点头微笑。 麦明河一直觉得妈妈有点过分焦虑,没想到今晚竟然真被人闯了家门。 接下来的动静听不清楚,但模模糊糊地,走进来一个人。门缝底下,晃过一阵一阵光,是手电筒。 陌生脚步在客厅里闷闷地走动,偶尔吱嘎一响,麦明河知道,那是踩上了厨房门口的木地板。有一年水管开裂,那儿的木板被泡弯了,以后就常常发表刺耳的意见。 进小偷倒是挺稀奇的一件事。 她重新闭上眼睛,专注地听那小偷的动静。 他先打开了隔壁房门——隔壁是个很小的窄间,一直没怎么用过。它曾被漆涂成婴儿房,后来做过书房,又改成衣帽间,可没有一个功能,是真正被实现过的;如今它只是一间积满灰尘的杂物室。 扫一眼就知道,那屋里堆积如山的全是废物,不值一翻;果然小偷的脚步声马上就退出来,门被“咚”一下关上了。 其实整栋楼加一起,大概也找不出几件值钱的东西。 这栋廉租公寓里确实常常丢东西;以前有一回麦明河门没关严,等发现时,门口鞋架上的一双短靴没了,给她气得挨家挨户敲门问,也没有结果。不过丢归丢,却很少有外头的小偷,开门撬锁、大动干戈,来偷这些没有油水的人。 真好笑,无足轻重的小事,她反倒记得清楚。那双靴子是小牛皮的,棕得光滑锃亮,样子神气;她后来始终没再买着那么称心的鞋。 他要拿什么,就让他拿吧,自己也没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小偷转到卧室门口,门一开,手电光打进来,一下子就找到了麦明河。 强烈白光隔着眼皮,明晃晃地映在脸上,她仍旧一动不动,合眼假寐。 一个陌生嗓音忍不住“诶?”了一声,似乎很吃惊。 麦明河忍着没动,没出声。 小偷脚步踏踏地走进来,在卧室里转了一圈,连床头柜的抽屉也没开,又出去了。 这样浮皮潦草地偷东西,能偷着什么呢?麦明河都替他着急起来了。人做事得有点耐心,得不怕繁琐才行啊。 过了一两分钟,他重新进屋,来到麦明河床前;一团人的温热气息,浮在床的上方。 “喂,”男人嗓音叫了一声,一只手推了推麦明河瘦骨嶙峋的肩膀。“喂,你醒醒。” 好像没必要再装睡了。 把人叫起来干什么,想偷值钱东西,自己找一找不行吗?偷东西不算,还要偷懒;现在的人,可真是。 麦明河睁开眼,床边一个弯着腰的黑影,正笼在她头上。 因为手电光垂在床沿下,小偷的面貌沉在黑影里,光的边角里,只能看见昏白喉结,随着说话一上一下。 “你别怕啊,我就跟你打听点事。这儿有一个叫麦明河的人吗?” “……是我。我们认识?” 那男人吸口气,直起腰,打量一圈被子下的身体。 “你——你就是?”他兀自不愿意相信似的,举起手电,极不客气地又在麦明河脸上扫了几圈。 她很久没有照过镜子,不知道自己如今是什么模样,反正不会好看。 “怎么啦?”她低声问。 那男人半张着嘴,好像还在消化什么事儿。 他不希望自己就是麦明河,这一点她也看出来了;因为他马上又问了一遍,怕她没听清楚似的:“麦,野麦的麦。麦——明——河。” “就是我。”麦明河再次微笑一下。“没有别人了。” 那男人盯着她。 过了几秒,他问道:“老太太,你多大岁数了?” 多大了?麦明河自己也得想一想。 不知道从哪年起,她就总记不清年纪了,有时还错以为自己是个小姑娘呢。 一年一岁,听着不多,却是漫天雪一样数不尽的细微片刻;不知不觉堆积起了一辈子。 抓一把雪,不知道它是何时落下的。一截人生浮起来,她也忘了它来自多久以前。 社工说,到了她这个年纪——八十六岁——麦明河的头脑心智倒还算清明,不像有些老人…… “八十六?”麦明河朝记忆中的社工问道:“你搞错了吧?我可没有那么大岁数。” 房间里重新安静下来,“呼——呼”的背景音再次浮起。 小偷好像才听见。他指指麦明河鼻子里插着的小塑料管儿,问道:“你这是……吸氧气呢?” “啊?”麦明河有时会忘记。“噢,是啊。怪烦人的。” 小偷叹了口气。他将手电筒往床边一放,光圈映在对面墙上,房间被光切分,切出一圈明亮韶华,和光圈外的昏沉衰亡。 “看我……忘了问了。你喝茶吗?”麦明河问道。难得有外人来一趟,她都忘了要招呼人。“我起来费劲……厨房有茶和饼干,你随意拿。” 小偷局促不安起来,好像没想到这一幕。 “不了,”他犹豫几秒,补问道:“那个……你要喝吗?我可以给你端。” 麦明河拒绝了,向他道了谢;屋主和小偷彼此客气了一会儿。 小偷两手交握,盯着房间一角的电视想了半天,对着它问道:“你身体不好?” “挺好的,我能自己下地走呢。” “……吃饭怎么办?你儿子女儿来给你送?” “我没有孩子,”她笑了笑。“也吃不了多少,随便弄弄就行……社工时不时给我拿点菜啊,鸡蛋啊。” “社工?你在黑摩尔市没有亲属吗?” “我都习惯啦。”麦明河说,“本来就没有几个亲戚朋友,死得还都比我早。孩子,你看电视不?” 小偷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很荒谬,沉默一会儿,忽然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匆匆走出房门。 “喂?” 原来是接电话去了。 “对,我已经找到她了……不,还没动手。”小偷说到这儿,迟疑起来。“那个,你知道她是一个老太太吗?八十六了。资料上可没写。” 对方的回答很短,因为小偷马上又说话了。 “是的,”小偷没有压低声音,可能他觉得没必要。“但是……非拿走她的不可吗?有通路的也不止她一个人,再说咱们也不知道她的通路是什么样的……拿走了,年轻人都难熬吧?她要是抗不住死了呢?” 电话里的人很不高兴,连麦明河好像也隐隐约约听见了他的嗓门。 小偷一声不吭挨了一会儿,终于像是犯了错的学生似的,说:“不……我知道了,对不起。我一定拿到手。” 麦明河有时会被自己的手吓一跳。 厚厚的、褶皱的皮,层层迭迭包在一根根骨头上,鼓凸着青筋和血管,几乎没有温度;和记忆里的她的手,属于两个人。 她用这只仿佛不属于她的手,在被子里摸索几下,找到胸前的吊坠,紧紧攥住。 这一次,小偷一进门就说:“老太太,对不起了,我需要拿你一个东西。” 麦明河勉强看清楚,他样子挺亮堂端正,二三十岁,还是个娃娃;不说,真想不到是个坏人。 “你想要什么?”麦明河问道。“咳,我都用不上了,给你吧。抽屉里有一个银胸针……” “不,我不要财物。”小偷打断了她。“我需要从你的身体里拿走一个东西。” “是器官吗?”麦明河好奇了。她的器官,好像没有被拿走的价值。 “不,不是,你别问了。说了你也不懂。” “那,我会死吗?”麦明河问,“你刚才说的。” 小偷被问得猝不及防,愣了两秒,才说:“我也不知道……有可能吧。” 麦明河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天板上的裂缝。 “你要拿,就拿吧。”她低声说,“就是……在你拿之前,能满足我一个心愿吗?” 不知何时小偷已经走到她身边来了。 “什么心愿?” “我以前在图书馆里打过工。钱很少,可是我喜欢图书馆,干得很高兴……有一回我下班了,管理员跟我说,有本旧书该淘汰了,特价没卖掉,送给我拿回家看。” 小偷的手,搭上她的枕头。 他脚边有一个黑乎乎的影子,似乎是个机器,不知道什么时候拿进来的,麦明河现在才发现。 “我一看,是一本诗集,回家后就随手翻了一会儿。”麦明河喃喃地说,“当时我看了,把书一放,后来连书也不知道去了哪儿。可是也不知道怎么……近几年啊,我老是想起来里面的一首诗。” “什么诗?” “你们年轻人,不都有那个……聪明手机吗?” “智能手机,”小偷纠正道。 如果她有孙子,可能也会被孙子这样纠正。 “据说里面什么都有?” “……算是吧。” “能给我找找那首诗吗?”麦明河恳求道。“我还想再听一遍那首诗。” 小偷低头看了看她,忽然有点局促,从床头柜上抽了一张纸巾,递进她手里。在麦明河怔忡地看着它,不明所以时,他说:“我知道了,你别哭了,我给你找。你记得诗名吗?” 她哭了? 原来这把岁数了,她也不能接受死。 或许是这把岁数了,她还没来得及真正活过。 “是……是叫什么雏菊来着。”麦明河有意隐去了一半标题。 聪明手机里东西多,要找一个诗不好找,雏菊又是个非常普遍的意象,果然很耗时间。 小偷在一连找了几首诗都不对以后,终于不耐烦起来:“老太太,你记不得名字,这不怪我。我还得赶回去交任务,你——” “我想起来了,”麦明河赶紧说。 这个要拿走她某样东西的年轻人,大概也是她人生里,最后一个能让她再听一次诗的人。 就算实在拖延不下去,她必须面对死亡,那能再听听诗,也是好的。 “《我会采更多的雏菊》……诗名好像是这个。” 年轻人看她一眼,没说话,手指在屏幕上哒哒响了几下。 这一次,他很快找出了麦明河反复想起的那首诗。 “我给你找了个朗读视频,”他将手机放在床边,说。 在充斥药味和衰败的寂静房间里,视频前的广告热热闹闹地响起来,介绍小凯撒披萨店的优惠价。 “广告完了就是,你听着吧,你一边听,我一边干活。” 他弯下腰,从黑乎乎的机器里,抽出了一根管子。 ……如果我能从头活过, 我会试着犯更多的错。 我会放松下来, 我会更加柔软, 我会比这一趟旅程,活得更傻。 麦明河感觉到自己耳朵旁变得湿濡濡的。 她像父母一样,一辈子殚精竭虑。战时物价通胀,她就每天费心思计划口粮;和平时期,每周都做家庭账本。儿时家里开小商店,她再渴望,也从不敢偷吃一口货架上的。 她长大后遇见许多岔路,生满野,但从未踏足。 人真奇怪,每个人都知道自己只有这一生;但每一天的过法,都好像还有无穷的时间,可以再来。 小偷掀开被子,把一个凉凉的管子搭上麦明河的胸口,她才隐约意识到,那东西长得有点像老式吸尘器。 “这是什么?”小偷拿起她胸前的吊坠,看了一眼,没有等麦明河回答,将它从管子口旁拨开了。年轻人一般都不认识它,不知道这玩意是干嘛用的。 幸亏他不知道。 在诗里,他将管子口按在麦明河皮包骨的胸前。他启动机器,一个从未听过的低响,渐渐盘旋在房间里。 ……如果我能重来一次,我会到处走走,什么都试试,轻装上阵。 如果我能重来一次,我会赤足跑过长长的春天与秋季。 我会试着逃逃学, 我不会再挖空心思考高分,除非是一不小心。 我会尽情地骑旋转木马, 我会采更多的雏菊。 在死亡黑暗笼罩上麦明河的最后一刹那,她模模糊糊听见,家中大门被撞开了,急促的脚步声、人声一起冲了进来。 怀胎好几年,终于生下个丑孩子……第一章挺长,我心想既然节奏较慢,那咱就多上点(。 《我会采更多的雏菊》是一首真实存在的诗,诗人写它时85了,比我闺女小一岁。其实灵感并非来源于诗,是我开始写了,才忽然想起这首诗的,觉得太合适了。 诶呀,好久没更新没废话了,我都不好意思了,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了。 谢谢你们回来。 (本章完) 第2章 麦明河从幻觉获救? 第2章 麦明河·从幻觉获救? “你一个人住,” 社工把一本小宣传册展开给她看,说:“万一摔倒了,没人知道,太危险。最好还是配一个挂在脖子上,也不碍事,你说呢?” 那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麦明河还记得那张宣传画,产品名字直截了当,“生命示警器”。 画面里,一个白发女人倒在地上,配着两行小字:“帮帮我!我摔倒了,起不来!” 她堂姐八十多岁时,摔破了盆骨,以后再没下过床;人一旦离不开床,日子就不多了。 人是哪一年没的?麦明河想不起来了。 曾经支撑着她跳上房顶,奔跑打闹的双腿,一转眼,如今却连下床走动时,都要提防它们会背叛自己。 跟了她一辈子的身体,渐渐成了陌生之物;她像个僵涩车轮,转得一圈比一圈慢,无力回天。 “紧急支援系统一天24小时,全年无休,”社工怕她看不清宣传册上的字,解释给她听。“不管是什么紧急情况,你一按,就有人来……我看看,噢,承诺最长不超过半小时,附近有参与医院。” 麦明河接过宣传册,看了一会儿图片。 她一辈子紧紧巴巴地攒钱,到了如今,钱却忽然失去分量,价格只是弯弯的符号。 “那就这个吧,”她指着第三个型号,说:“这个最好看。像个项链吊坠。” 社工噗嗤一笑。“好呀,你戴了肯定好看。” 虽然模样不同,她也把它当项链戴着;这么戴了好几年,直到小偷进客厅打电话时,她才第一次按下生命示警器。 小偷大概也没想到,她胸口的“项链”是个报警器——年轻人与老人,活在几乎隔绝的两个世界里;如果没有常与老年人打交道的需要,很少有人知道,老年人的生活是什么模样,更别提他们平时见的、用的东西。 从自己让小偷找诗开始……她想尽办法,也拖了十几分钟了。 还没有人来,她却要坚持不住了。 不知道为什么,冰凉管子不受引力影响,没人握着,也能笔直站在胸口上。机器嗡嗡作响,读诗声越来越远,她陷入一阵阵晕眩的黑暗,越沉越深。 从黑暗深处,浮起了一片片碎梦似的幻觉。 奇怪,都说人临死时,会看见一生记忆;可麦明河却只看见另一个自己,胸口上同样连着一根管子,一步步走向电视,忽然纵身一扑,撞上了电视屏幕。 她被自己的举动吓了一跳,隐约听见胸膛里浑浊地一响。 眼睛半睁半闭之间,幻觉与现实交迭;幻觉中的自己,一次次地撞上房间角落的老电视,屏幕一次次绽放出蛛网裂纹。 幻觉最终被一道喝问声给惊散了——一个陌生的沉浑嗓子喊道:“你在干什么?你是谁?” 麦明河一激灵,微微睁开了眼。 模糊视野里,自己胸口上站着一根墨黑乌润的管子,仿佛比她更富有生命力,正沉沉地把她压在床上。 下一刻,管子倏然消失了。 小偷把管子攥在身后,惊慌之下却有急智,对着刚闯进卧室的二人反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突然闯进我祖母房子?” 门口疾步走进来两个人,按亮电灯,驱走了夜,房间明晃晃一片白亮,照出了一个充斥着衰败,药味,墙面裂纹,以及吸氧机呼呼作响的卧室。 他们都穿着蓝白制服——是护工。 “你祖母?” 男护工看看麦明河,又狐疑地打量一眼小偷。“她?是你祖母?” “我是两代混血,不明显了。”小偷似乎也意识到二人肤色种族的区别,反应挺快,立刻说:“你看,我是黑发。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是紧急应援的护工,接到示警讯号才来的,以为她有紧急情况。”另一个女声解释道。“我们资料上登记的,她是独居呀。” 小偷已经完全镇定下来了。 “是的,”他像安慰似的,轻轻拍拍麦明河的手臂,对护工说:“你们反应得很及时,来得很快,谢谢你们。但是这中间有点误会,我是来黑摩尔市出差的,临时在我祖母这儿落脚。我祖母年纪大了,头脑不清楚,忘记我来了,可能把我当成外人才示警的。她没事。” 女护工走近床边,翻开麦明河的眼皮,检查一下,细声问道:“老太太,你还好吗?” 麦明河张开嘴巴,想说点什么,但是只有一丝气,流出双唇之间。女护工见得多了,也不惊讶于她说不出话,开始听她心跳。 “你愿意给我看一看身份证明吗?”男护工仍有点犹疑,对小偷问道。 “没问题,”小偷说着,当着护工的面,光明正大地将那个带着管子的黑机器踢到了麦明河床下,还咕哝了一句:“吸尘器怎么放在这个地方……等会,我去旁边房间拿钱包。我的驾照在钱包里。” 她如今躺的是医院用的护理床,带着四个轮儿,床下空空,正好放东西。 “噢,手机,”小偷才走了两步,又折返回来,冲仍在为麦明河做检查的女护工一笑,说:“我都忘了。我祖母有时无缘无故害怕,得给她放一些诗歌音乐,才能让她安稳下来。” 女护工的目光跨过麦明河,在手机屏幕上转一圈,神色又松开一个度,缓和不少。 麦明河心想,撬门杀人的小偷,给户主放诗听,说出去谁信呢?分明更像是好儿孙。 既然自己还没死,说明小偷还没成功拿走她体内的东西吧? 对,不然他不会仍然留在这装孙子。 不过如果护工们晚来几分钟,他就要成功了。 谁也不知道,死亡刚才正坐在自己身旁,俯身凝望着她;她从未离死亡这么近过,更是第一次产生临死幻觉…… 对了,电视! 连麦明河自己也没想到,一想起刚才幻觉,她竟突然不知从哪产生一股冲动,想一翻身滚下床,去碰一碰电视。 必须过去,必须快点过去看看…… 被心中一波一波的紧迫推打着,麦明河急得简直要叫出声了。 黑漆漆的电视屏幕,成了此刻世间唯一一个有分量的东西,沉甸甸压在视野里,吸引着她过去;房间、护工和小偷,跟纸片差不多,好像快要轻飘飘地浮起来了。 麦明河使劲朝电视抬起了手。 “老太太,怎么啦?你要什么?”女护工顺着她抬起的手,回头看看,问道:“你想看电视?” 隔壁杂物房门被打开,又关上,就好像小偷真进去拿了个东西。女护工问话时,他正巧刚回来,把证件递给男护工;后者看过证件,再开口时,语气姿态都放松了。 麦明河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代表否定的音节,手仍指着电视。 “我给你开,”女护工虽然不解,还挺好心,不等麦明河回答,就打开了电视。 电视上正在重播白天的新闻评论节目,主持人正在翻来覆去地讲黑摩尔市大亨韦西莱昨天的突然死亡,历数他的商业奇迹和慈善事业。 “不……不。”麦明河终于重新发出声音,让她暗松口气——还好,又能说话了,看来体力在恢复。 小偷迅速扫了她一眼。 他随即又转向了男护工,继续刚才的话头:“……我祖母上了年纪,头脑越糊涂,人就越固执。黑摩尔市没有能照顾她的家人……” 小小年纪,瞎话一套接一套的。 要是告诉他们,这个人不是自己的孙子,恐怕于事无补。一般小偷,是不会留在现场交涉的;从护工的角度看,与其说他是小偷,不如说自己更像老年痴呆。 算了,现在电视比他更重要、更急迫。 “扶……扶我过去。”麦明河指着电视,低声对女护工说:“拜托你。” 小偷又扫了她一眼,随即看了看电视机。 他没来得及开口,男护工的问题就抓走了他的注意力:“我们来的时候,你弯着腰拿个管子,在做什么呢?” “不一定要过去呀,在这儿也能看电视。”女护工有点为难。 小偷正解释道:“祖母半夜叫了起来,我醒了,就过来看看,发现吸尘器的管子掉床上了。” “拜托,”麦明河紧紧抓住女护工的手,盯着那双棕色眼睛,恳求道:“扶我过去,拜托你。我……我想在那边坐一坐。” 她表现得更像一个糊涂老太婆了。 “好啦,我扶你。”女护工投降了,“你能起来吗?” “能,能。” 小偷又看了一眼麦明河,很担心似的,主动过来搀扶她,也顺便脱离了男护工的诘问。“祖母,你过去干什么呀?看一看,就得回来睡觉了,好吗?” 麦明河没理他。看着挺好的孩子,干的都是什么事? 让二人搀扶着,她脚步蹒跚地来到了电视机前,自己虚白的、魂儿一样的半片倒影,浮在屏幕上,随着电视画面切换到韦家庄园而消失了。 她明白了。 麦明河心想,之所以产生幻觉,果然是有原因的。 怪不得自己这么急迫地要过来呢,咳,早该想到的,这个岁数,头脑是不比以前了。 “我去拿椅子,”女护工说着,松开了麦明河。 就剩小偷扶着她了。他松松地虚握着麦明河干枯的胳膊,似乎不敢使劲儿。 “如果没事的话,那我们就走了。”男护工站在门口,对小偷问道:“你一会儿可以自己给她扶回床上吧?” 小偷松了口气。他连连点头,说:“当然,辛苦你们跑一趟……” 趁他说话的功夫,麦明河忽然抽出胳膊,身子往后一倒,栽向电视机屏幕。 早该想到的,她的幻觉,是在提醒她该如何自救啊。 当着护工的面,摔在电视上,他们就无论如何也要把自己送去医院了,不管小偷声称他是谁,对不对?到了医院,人多眼杂,她就安全了。 小偷从她的余光中猛地拧过头,但慢了一步,来不及了;麦明河听见头骨砸上电视的沉重闷响,紧接着,房间里响起了惊呼声和脚步声。 女社工似乎在很遥远的地方喊了一句话,麦明河却没听懂—— “她人呢?” 昨天发第一章,算是开业大吉(?),娘家人们都来捧场了,我真的可高兴了! 但我没想到开书第一章就欠下了一位新大佬的债,小喵留个爪,大佬你留的爪实在太多了,我要不加更就有点没良心了……谁能想到刚开书就已经欠债了! 这才两章呢,咱不急放债呀,咱再看看呢,万一后面不好看,起点也不能退打赏了是不是。 这话得同样告诉95、秋水不染尘、相声福晋、绾瑾、颖佑、西下有木名栗、039追女娲?、卡夫卡等等大家,你们都是天使投资人吗?我好惶恐…… 实不相瞒,12号开书,我14号要出远门……我这点存稿,肯定经不住旅途颠簸+打赏加更,又得飞机上嘚嘚儿打字了。 ps:看到有朋友问为啥发男频,又是大女主专题。其实编辑们也有考量的,男频有很大一部分女读者,她们不去女频,所以男频大女主专题是为了吸引这一部分女读者;算是替女频引流偷人(?)吧。 (本章完) 第3章 麦明河病房中的甜美幻觉 第3章 麦明河·病房中的甜美幻觉 天旋地转之间,麦明河下意识抓上了身旁一片白影,却仍没能稳住身子,一跤跌坐在冰凉瓷砖地板上,嘶哑地呻吟了一声。 糟了,骨头不会摔破了吧? 麦明河痛得视野中一片昏,甚至分不清是哪块骨头,要将她的命送掉——只要跌一下,就能让她分崩离析、撒成一地碎块。 这一下,护工无论如何也该送她上医院了;但她缓几口气,却始终没有等到应该匆匆赶来的护工,也没有人问她“你怎么样了”。 怎么回事? 麦明河眯起眼睛仔细一看,不由愣住了。 ……这里不是她的房间。 屋里昏惘黯淡,借着门下透进的一线白光,她依稀辨别出这是一间很宽大的屋子。自己身前身后,各是一张空空的窄床;她手里抓着的,原来是床单一角。 她松开床单,左右看了看。 一排滚轮护理床,床边是个小床头柜,每张床还有隔帘……这明显是一间病房。她住过好几次院,一眼就能认出来。 奇怪了。 她是怎么来的医院病房?是护工们送来的吧? 怎么护工把自己送进医院的过程,她竟全忘了?好像没发生过;又好像记忆里开了一个黑洞。 麦明河忍着慌乱和痛意,无论怎么想,能回忆起的上一刻,依然都是自己砸上电视;她记得剧痛中天地倾斜,下一秒,就跌倒在病房地上了。 简直好像她是直接从家里摔进医院来的一样——但是这不可能啊。 她是不是当时昏过去了,才不记得? “有人吗?”麦明河哑声喊了一句,“护士?我摔倒了……” 在寒凉寂静的病房里,她的求助就像一块碎冰片,渐渐沉进冷河里,仿佛没有存在过。 不知是因为痛还是冷,她一阵阵控制不住地打颤。再这样下去,非要出事不可,她必须赶紧叫护士来——对了,病床床头一般都有呼叫铃。 麦明河挣扎着撑起身体,想站起来,腿骨却痛得不容许;她手脚软得虚浮,滑了一下,差点又摔一次。 没有办法,她只好一点点爬向床头柜,撑住柜子边缘,使劲伸长胳膊,手指勉强摸上床头铃按钮。 “我要是你,我可不会按铃。” 冷不丁一个男声,惊得麦明河胸口一炸;血液直冲上来,好像要冲断她的脑血管。 她在晕眩里稳住身体,循声转过头,这才发现身后原来还有一张病床。 病床帘子拉上了,但没拉全,露出隔壁床病人的一双脚。 那双脚上光光的,什么也没穿,好像扑了厚粉似的雪白雪白,脚趾头微微蜷着,一动不动。 麦明河忍不住胸口一松——太好了,房间里还有个人。 “你、你也是住院的?”她说话时,气息仍然不匀;一边说,她一边再次摸向床头铃。 “你真想叫护士?”帘后的病人反问道。 “对……我摔倒了,不得不叫了。” 如果是一般小事,大半夜的,能不叫护士就不叫了;麦明河倒是理解隔壁床病人的顾虑。 她在床头铃上一按,房间里什么声音也没响起。 “瞧瞧,还是按了。” 隔壁床病人却知道了,笑了起来,笑声僵硬平板,好像是有意识地一下一下收缩着横膈膜而发出来的声音,每一段长度都精准均等。 麦明河收回手,慢慢滑坐在地上,全身都无力委顿下去;却悄悄用余光瞥了一眼那张帘子。 “不听劝哪……人真是越老越顽固,我可是为你好。” “你……什么意思?” 对方又僵僵正正地笑了两段,却不答话。 好像不太对劲,却怎么也说不上来为什么。 麦明河犹豫要不要再问,这时却听门外死寂的走廊中,突然撕开一道极高分贝的广播——一道电子女声响亮地充斥回荡着,震透了病房门板:“三号病房03床呼叫护士,三号病房03床呼叫护士!” 被广播一惊,她心口炸得难受,一只手紧紧按着;一面为有人要来而松了口气,一面又止不住升起疑惑。 ……奇怪了,一般来说,按铃以后会响广播吗?这么响,大半夜的,不怕吵人休息? 难道是现在医院的新规定? 广播停下了。 寂静房间里,一时只剩下了麦明河颤巍巍的呼吸。 “请注意,”当广播再次蓦然响起时,音量还是一样惊人,又吓了她一跳:“假装成护士的人物,即将于五秒内到达三号病房。倒计时,五——四——三——” 麦明河愣住了。 她一定是眼耳聋,听不清楚,才会错以为广播里说的是“假装成护士的人物”吧? 隔壁床病人又咯咯地笑起来,笑声切分成一段一段。 “刚才广播说的……” 麦明河还没把话问完,只听忽然“砰”一声,病房门被重重砸在墙上,那震耳惊魂的一声响,撞得她胸口再次开始隐隐作痛。 病房门一开,走廊里的白光倾泻进来;白光中,立着一个细细长长、个子极高的黑影,头都被门框挡住了。 黑影拧过右肩,迈出右脚,仿佛四肢关节对不整齐、还不灵活一样,歪歪地往门内走进来一步,头还留在门外。 那不可能是护士。 念头加剧了一阵一阵从左胸往外发射蔓延的痛,整条左臂都像被人掐住了筋、往外抽似的;很快,她感觉自己喘不上气了。 “诶?来了个这个?” 隔壁床病人胸腔一缩一缩地笑了起来,帘子外的雪白双脚依然一动不动。 “说你运气不好吧,招来的却不是居民;可说你运气好吧……你却在这个节骨眼上,犯了心脏病,还是活不了啦。” 黑影转过左肩,迈出左脚,脑袋摇摇晃晃地擦着墙边进来了;它斜着身子,又朝3号床走来一步。 从大开的房门外,有人遥遥怒吼了一句:“谁离得近?……赶快去三号病房拦截!别让按铃的跑了,竟敢抢我们东西!” ……这是怎么回事? 她还能活过今日吗? 黑影背着光,麦明河怎么眯起眼睛,也看不清对方模样。黑影同手同脚地走,看着好像只走了两三步,却已来到床尾了,将她堵在两张病床中间。 她想问对方是谁,但早已说不出话了。 走廊里有人正在急速奔来,咚咚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几乎能感觉到地板震动;黑影对外头喧杂充耳不闻,一摇一晃地走近麦明河眼前。 这……是人吗?她在临死边缘上,模模糊糊地想。不可能吧? 还没明白过来,这一世就要走完了。 黑影慢慢朝她弯下腰。 尽管意识模糊了,但麦明河终于看清楚自己进入这家医院后,遇见的第一张脸。 乌蓬蓬头发底下,从脖子上伸出来的,是一张鹅蛋形的,光滑坚硬的镜面。镜子以下,一片漆黑。 并不是有人脸上戴了一张镜子。 原本应该是脸的地方,没有一点五官骨骼的起伏,只有一块镜子取而代之,从周围皮肉里长出来,正正地对准了麦明河。 她衰老枯干的面容倒映在镜子上,那一刻,就好像朝她弯下腰的,正是麦明河自己。 她是不是正在一场梦里?镜子脸,心脏病……都是梦吧。 死之前,竟看见了这么……稀奇的东西。 梦也好,现实也好,总算是她人生第一次,见识了常规之外——也是最后一次了。 麦明河没有做出表情,可是镜面上的老脸却微微笑了,好像是人到了无可奈何之时,除了笑也别无他法。 镜子里的她张开嘴,嘴唇一张一阖,无声地对镜外的麦明河说话。 如果我能重活一次…… 我会尽情地骑旋转木马, 我会到处走走,什么都试试, ……我会采更多的雏菊。 麦明河一动也不能动,不知是被定住了神志,还是唤不醒她衰老疲倦、即将睡去的心脏了。 镜子里的口型越来越模糊,越来越看不清楚;黑影仍在渐渐朝她靠近,终于将她彻底笼住。 ……如果给你再来一次的机会,你会做什么,才对得起这一段新人生? 乱蓬蓬的粗黑长发,贴上麦明河的额头;她被浸在浓浓黑暗里,什么也看不见。两条长得过分的手臂,一圈又一圈地绕住她的身体,将她牢牢裹住,越来越紧,似乎要将她体内骨头根根绞断—— “放开我,” 差点要被截断胸中气流时,麦明河终于挣扎起来,双手一推,却没有迎来意料之中的阻力,反而推了个空。 她赶紧稳住身子,匆匆从地上跳起来,这才意识到眼前空空如也,黑影竟消失了。 等等…… 麦明河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件事。 她竟然轻轻松松、干净利落地跳起来了? 麦明河抬手按住心口;疼痛仿佛从未发生过,胸膛深处,是一下下沉稳熟悉的节奏。 手……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麦明河举起双手,发现它们肌肤饱满,指甲透润,看不见一迭多余皱褶的皮。低下头,她愣愣地看着自己的睡裤下,露出一双皮肉均匀、光洁有力的腿脚。 自己一定是疯了。 年轻,原来是一种如此甜美、如此热烈,盈涨饱满得叫人无措的幻觉。 一时间,她什么都忘了,拼命在身上摸索起来:手指扎入了丰厚头发,胳膊上、大腿上,是睽违已久的结实肌肉;脊背直了,个子拔高了……麦明河“哈”地笑了一声,嗓音颤颤的。 至少有几十年没有听过的,年轻清亮的嗓音,流进了病房寒凉空气里。 从衰败、黑暗与灰烬的那一头,她不知怎么被释放出来了,第二次降生在世上——不,等等,这一切是真的吗? “这里!” 门口响起一声断喝,麦明河激灵一下,抬起了头。 她的视野不再模糊灰白,即使光线昏暗,依然看清了从门口冲进来一个男人;对方脸上尽是浓浓戒备之色。 “这里有个女的,但没有看见伪像。” 那男人紧紧盯着麦明河,朝后方同伴喊了一句,又朝她喝道:“你是哪家的猎人?东西在你手上吧?韦西莱先生要的伪像,你也敢截?” “什么?”麦明河愣愣地问,脑子里塞满了不知所措的乱麻——那人胡话似的问题,要透过乱麻缝隙,才能渗进头脑里一点点。 那人正要抬脚进来,眼睛忽然朝她身旁一扫,硬生生顿住了。 “你们快来,”他朝门外叫道,“三号病房有一个‘居民’!” 居民?他在说什么? 从他刚才那一眼来看,好像房间里有什么东西,就离自己不远。 麦明河怔怔地转过目光,发现她身边那一张原本空空的3号病床,不知什么时候拉起了帘子。 帘子没有完全拉上,露出一双雪白得好像扑了粉似的双脚;脚尖一左一右歪着,凝固似的,一动不动。 ……咦?他刚才不是在旁边床上吗? 什么时候换来这张03号病床上的? “再叫你老太太可不对了,”帘子后的病人笑着说,“该叫你姑娘了。姑娘,你刚才拿到的,是个难得的好东西啊。给我看一眼,怎么样?” 我今天要上飞机了,有了更新压力,得在飞机上码字,希望邻座可别再坐个好窥屏的大哥了。以前有一回我在飞机上写末日,一个座位旁又一个座位上的大哥,脖子忽然长了五厘米,跟个仙鹤似的,脖颈就扭过来了,问我:“你写小说哪?你写的啥呀?” 你说这近视普及率是不是还不够高。 (为啥我老上飞机,老出远门,可真是无解的问题……) (本章完) 第4章 麦明河抢下第二次人生 第4章 麦明河·抢下第二次人生 按常理而言,从门口涌入了三五个身高体壮、充满敌意的陌生人,才应该是最该警觉的威胁,对吧? 不管怎么说,他们也比一个躺在医院里的病人更危险才对。 但不知怎么,麦明河不由自主地死死盯着从帘子后露出的那一双白脚。心跳声在耳朵里像雷鸣一样响震,她手心里又湿又凉,却连一眼也未能分给那几个陌生男人。 此刻她被夹在03床病人与02号病床之间,身后是床头柜和墙。前方去路被那几人堵住了,出不去。 她又瞥了一眼隔壁床病人。 相比刚看见的时候,此刻那双脚有点不一样了,哪里不一样,她说不上来——但是此时看了,让人产生一种本能的、生物性的抗拒,好像恨不得张开嘴,把眼里看见的景象、呼吸进来的碰过那双脚的空气,和五脏六腑一起全吐出来。 再一抬头,那几个陌生人可能也有同感:别看闯进来时气势汹汹,现在他们眼珠儿却都翻在半空里飘着,谁也不肯低头看一看床上的脚——乍一瞧,活像是集体刚摘了墨镜的瞎子。 麦明河抹了一把鼻子。 或许恐惧紧张得太甚,神经系统想要释放这种压力;或许是恢复年轻,具有一种令人醉酒般的澎湃魔力,哪怕恐惧也无法使它消失;或许只是因为对面几人模样太可乐了——她突然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你怎么办到的?” 她止住笑,不想让那几人觉得自己该进的是精神病院。她对隔壁床病人说:“也不知道怎么,我看一眼你啊,肚肠里就翻腾得难受。你在医院里兼个职多好,洗胃。” 对面似乎是领头的红发男人一个字没说,但是脸上的神色,已经把他对麦明河的看法表达了个十足十——不太正常。 “姑娘,” 帘子后的男嗓,就像是黏缠着浓痰的一袋石头,听在耳里,难以形容地不舒服。“你头一回进巢穴,对吧?” 从刚才,麦明河就听了一连串不明所以的词:伪装成护士的人物、猎人、伪像……现在又多了一个巢穴。 “这里不是医院?”麦明河问道。 虽然是个问题,但她心中已经明镜似的有了答案:这里当然不是医院。 她不知怎么,来到了这个叫做“巢穴”的地方;这个“不知怎么”,似乎与她摔在电视上一事大有关系。 “是医院呀,怎么不是呢?”帘后病人近乎亲切地答道:“巢穴里的医院,也是医院。” 麦明河拖延着时间,边考虑边说:“你说这里是巢穴,可我看你也不像是个鸡啊。” 红发男人从鼻子里发出一道想憋没憋住的声音,掩饰似的,咳了一声。 “连巢穴都不知道,”门口一人低声对同伴嘟哝道,“真他妈是第一次进来的。怪不得还穿着睡衣。” “但她第一次来,怎么可能抓住伪像?”另一人喃喃地说。 “静观其变,”红发男人嘱咐道:“做好准备,她如果撑不住,我们就得从居民手里抢了。” 他们说话时,几乎当麦明河不存在;或者说,把她当成即将不再存在之物了。 短短一两分钟,发生了太多令人无法理解的变故,麦明河现在只能紧紧抓住两件事。 一,她进入巢穴后,恢复了年轻;二,让她恢复年轻的东西,似乎也是双方都想要的目标。 就算什么都不知道,她也知道自己现在是稚子怀千金于闹市——更像鬼市——这可不大好。 帘子后一片死寂,两只又青又白的赤脚,脚趾搭在床尾栏杆上。 “你要的是什么?”麦明河盯着帘子后的脚,明知故问。“要不这样,你告诉我这都是怎么回事,你要什么我给你。大家和和气气的,多好。” 帘后病人考虑了两秒。 “你摸摸自己的身上,”他的声音平静了一些,没有刚才听着那么难受了,却依旧不肯多解释,只是说:“应该能摸到什么吧?把它取下来给我。” 麦明河探手进睡衣里,摸了摸自己的后背和小腹;触手一碰,她就吓了一跳。 微微浮凸的、冰凉的、好像带子一样的东西,一道一道地缠绕在她的躯干上,触手碰来,简直像是身上盘了一条大蛇。 对了,刚才那个黑影手臂,好像就是这样一圈圈环绕住自己的。 “找到了吧,”隔壁床病人忽然嘶嘶地说,喉咙里黏液翻搅。“给我。” 麦明河摸着“蛇带”的边缘,感觉它似乎很不情愿与自己的皮肤分离,必须要用点劲儿,才能将指尖抠进“蛇带”与皮肤之间。 “好,好,知道了,这就给你。”它果然可以被取下来,她一抬手,就已经把“蛇带”拔起一点了。 她想起另一个问题。 “我刚才犯了心脏病,它来了才停的。我取下它以后,还会继续犯吗?” “别看你上了年纪,脑子转得倒快。我认为不会。它逆转的是衰老,不是疾病,疾病因之消失,只是副作用而已,不一定会跟着衰老回来。” 隔壁床病人的声音粘粘稠稠,“当然,我也可能错了,不过除了乐观,你也没有别的选择。好了,摘下来吧。” 正如他所说,自己别无选择。 “还好,我一向乐观。”麦明河吐了口气,先将“蛇带”从小腹上拔起来,又顺着它,一路绕到后背,一点点将它摘下身体。 漆黑“蛇带”的尾巴,从睡衣里软软跌下去,垂在空气里,一晃一荡,仿佛有生命一样。 “等等,别给它,”红发男人忽然喝道,往前踏了一步,伸开双手。“给我,它冲我来,就会放过你了!” 他用的代词是“它”? 这个念头从麦明河脑海中一闪而过,她没有时间深想,已经意识到这是一根救命稻草——有这短短一瞬的机会,或许她就能从病房中逃出生天了——麦明河抓住机会,当即朝那红发男人喊了一声:“你接住!” 随即一扬手,从背后抽出一个黑影,抛向他高高举起的双手。 或许是错觉,但麦明河总觉得,有细微一刻,隔壁床帘子后的病人,好像也被吸引开了一瞬间的注意力。 “啪”地一声,那黑影落入红发男人手里的同一时间,麦明河也已抓住机会,一翻身从2号病床上翻滚过去,从它另一侧落了地——属于青年人的身体,原来这么有力、敏捷又平衡;动作顺畅轻盈,太令人愉悦,让她有一瞬间几乎忘了自己是在逃命。 黑影蓬蓬软软地夹在两只手里,周围是一圈定定盯着它的脸。 “枕头?” 红发男人看清楚后不由一愣,反手将那只麦明河从2号病床上拿的枕头甩在地上,喝道:“你想死在居民手上吗?” 麦明河来不及答话;因为她才刚刚站稳,一回头,发现病人跟上来了——2号病床的帘子已经拉上了。 但没拉严。 帘子好像被拉大了一些,不知何时伸出一双小腿,两只膝盖紧紧并拢,从床沿上弯折着垂下来。 隔壁床病人平躺着,只把一双腿放下来了,这本身不奇怪;奇怪的是,那一双正正踩在地上的、青白没有血色的赤脚,却在脚踝处转了一个圈,回头正对着麦明河。 这太像一个荒谬的梦了;假如她下一刻睁开眼睛,从病床上醒来,麦明河也不会吃惊的。 “退开点,” 那红发男人面色紧绷着,与身后几人一起,从2号病床前退远了。 好像连空气都渐渐紧了,稀薄了;好像他们是常年流连于此的野生动物,比麦明河这个懵懂无知的外人,更早一步感知到了危险。 她想了想,朝隔壁床病人问道:“你是脚腕子骨折进医院的?” 麦明河说着,隐约感觉腰上有点像被抻着似的。 “或者……你果然不是人?“她朝红发男人喊了一声:”诶,小伙子,它不是人是什么?真是鸡?” 一切都太不可思议,她反而有点不会吃惊了,就想弄明白是怎么回事——毕竟谁也没法一惊一乍得太频繁。 红发男人没有答她。 他和身后几人一起,都盯着2号床边垂下的小腿和地面,好像麦明河已经被从局势中抹除了,只是她自己还不知道。 挂帘“沙沙”地响起来;有人在慢慢拉开它。 麦明河不想看见帘子后的人是什么模样——反正好看不了。 她立刻重新垂下头,视线落在面前那一双脚上时,发现隔壁病人的左脚,不知何时往前踏了一步。 明明一直没有动过,她自己的左脚却也往前踏了一步。 好像重逢的两个旧识,正在朝对方迎面走去似的。 怪不得腰上好像被抻着一样…… 奇怪,为什么她仅仅是看见了对方的脚,自己的脚就也不受控制,随着对方动作一起动了——不,现在不是疑惑深思的时候。 尽管低着头,她的余光里也能感觉到,帘子已被拉开了。 身旁2号病床上,朦胧地躺着一个长长的人形黑影。 麦明河深深吸了一口气。 如果换做是以前的麦明河,她或许会息事宁人、自保为上,将“蛇带”给它;人第一次活着,总怕一个不小心,造成无法挽回、不可承受的后果,把这一世变得不好过。 后来老了,发现自己几十年人生里,尽是落寞,遗憾,和过期的愿望,并没有好过多少。机会已经不再光临,她也没有了力气。 这条“蛇带”,可以是她八十六年人生中最后一次奇遇;但也可以是她未来人生的第一个选择。 她要试一试。 麦明河知道,按下呼叫铃时,是不会有声音打断屋中死寂的。 “三号病房01床呼叫护士!” 广播中响亮得近乎尖锐的女声,猝不及防地震碎了房间内的寂静。 在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麦明河又连续几次按下了呼叫铃。 广播仿佛受了刺激,一次比一次急迫地在走廊中通报道:“伪装成护士的人物,即将于五秒内到达病房——伪装成护士的第二个人物,即将——伪装成护士的第三——伪装成护士的第四个人物,即将于五秒内到达病房!” 在一声比一声急促的通报里,麦明河好像隐约听见那红发男人骂了一声“你疯了!”;紧接着,脚步声接连纷沓地退远,好像几人见状不妙,抢先逃出了病房。 她一直没有抬头。 麦明河感觉到,身旁黑影正在一节一节地起身:大腿离开了床面,胯骨半悬在空气里,上半身却还躺在床上。 昏暗余光里,那颗头转向麦明河,以一种完全不似人声的嗓音说:“以老太太来说,你胆子真大啊。” 就在这时,一个重物蓦然被扔过房间,重重砸在她与隔壁床病人之间,砸起轰然一声闷响、床头柜登时被砸散成了几块——那影子滚跌在地,急忙贴墙站起来时,却原来是红发男人;他发现自己正好被卡在病人与麦明河之间,低低骂了一声粗话。 麦明河没有看他。 她只盯着病房门口,低声说:“你再仔细看看,我已经不是老太太了。” 现在不是,明天也不会是。 她要将第二次人生,真正抢下来。 你们看见这一章的时候,我应该在飞机上了,这一章设置了定时发送——有存稿就是有底气!还能定时发送!以前写末日时,那个饥一顿饱一顿啊! 可惜,存稿满打满算,也就够撑一个多星期………希望我飞机上能码出起码一章来,落地就可以开始加更还债了。 说到还债,各位姥姥们是不是有点太雷厉风行了,伪像报告刚刚诞生,你们塞红包塞得有点早,万一孩子长成钟楼怪人呢? 感觉好像一闭眼一睁眼,就多一份债…… 诶呀妈呀快登机了,登机口排老长的队了,我还搁这盘个腿儿打字呢,你们等我落了地,再好好算一算我又欠了多少债。 不就是当驴吗,我百年老店了!我驴尾聚钱! (本章完) 第5章 金雪梨被骚扰狂缠上的猎人 第5章 金雪梨·被骚扰狂缠上的猎人 金雪梨站在自己遗照前,耳中嗡嗡作响。 圈正堵在家门口,一开门,就能看见她自己微笑的、模糊的面孔。黑白遗照被歪歪钉在圈中央,一行鲜红凶戾的“bitch”字样,撕开了她的笑脸。 她还是第一次在生活中,亲眼看见亚洲葬礼上的圈;惊怒汹涌之余,有一小部分的雪梨,居然还在感叹圈做得道地,和电视上一模一样,不知是去哪里做的。 至于将圈摆在门口的人,她倒不好奇,因为她知道是谁。 金雪梨一脚踢倒圈,甩上门,一边往电梯走,一边掏出手机。 “你现在就给我上来,看看我家门口被摆了个什么东西。” 她在这栋楼里住了三年,今天第一次,如此声气洪亮地跟大楼经理发火,以前她总不敢不客气。 “你们有什么资格收这么高的房租和管理费?黑摩尔市最贵的地盘就是这样?你们安保人员,是从隔壁国家博物馆偷来的木乃伊啊,都是死的?我跟你们说过吧,最近有个变态在跟踪我,为什么没有加强警戒,居然还让他有机会去我家门口了?” 金雪梨刚住进这栋楼时,她是很心虚的。 按照正常发展,像她这样出身于平凡的移民家庭,没有显赫学历,工作更是普普通通的人,就算一辈子攒够房租,她也无法通过申请审核,不可能入住这栋已经被划分成历史地标的百年名迹里。 阶级与关系网形成的层层壁垒,让许多新晋科技富豪也很难在此租下一套房,更别提买了。 金雪梨搬来不久后,曾经在电梯里遇见一位女士,非常和气地与她搭话,让她暗暗挺高兴;在电梯到达大堂前,女士笑着问道:“你在谁家工作?我们家最近正好在面试呢。” 过了好几秒钟,她才意识到,对方将她当成女佣了。 即使穿衣打扮相差不远,但不知怎么,旁人还是能够一眼看出,她不属于这个阶层——电话里的大楼经理,正是其中之一。 “金小姐,” 经理用一种近乎好心同情的语气,解释道:“我也感到非常抱歉。但你可能不清楚,我们对于住户的人际往来,是尽量不打扰的,这是我们一向的规矩。 “我们住户一般往来的人,也都是有名有姓的体面人,这样的事可是第一次。据安保说,他说要给你一个惊喜,又拿了,所以我们也不清楚,你和男友产生了一些感情纠纷……” “不是感情纠纷,是跟踪骚扰!”金雪梨怒道,甚至顾不上“体面人”一词所蕴含的暗示。“也不是男友,他拿的是葬礼圈!” 那个男人与她约会几次,确实来造访过,出入获得过允许;正是见识了她的住所和生活后,他开始频频找她要钱要礼物,她忍受不了,才决定断掉联系的。 她也没想到,“拒绝”竟能激起如此强烈失控的恨意。 “好的,好的,我马上让人将圈清理掉。安保跟你不一样,不认识那种圈,也情有可原,希望你谅解。”大楼经理说,“不过金小姐,我也想请你与他好好沟通一下,平息事态。毕竟我们这儿的住户,都比较低调安静,不喜欢这种风波……” “合着我该给你道歉了?” 金雪梨气得连经理又说了什么都没听清,挂断电话,使劲踹了一脚电梯门。 离开大楼时,她没有让门童替她叫车,心不在焉地走入上午阳光正烈的黑摩尔市街头。 金雪梨可以报警、申请人身限制令,但都不保险。 搞不好要等她成了被害人,才能换来警察的行动;人身限制令能震慑正常人,可是对疯子又有几分效果? 一般女人,除了报警提防、远走躲避,也只剩下祈祷的份了;不过那个安东尼恐怕不知道,雪梨真正能做的事,远不止于此。 她漫走了一会儿,下定决心,拦下一辆出租车。 时间赶得正好,她到布鲁蓝区的时候,“逆光之间”刚刚开门。 酒吧门藏在人行道旁往地下延伸的一截楼梯后,走在路上的人,基本看不到它的招牌灯;不过在金雪梨印象中,招牌灯从来没有亮过,好像也就无所谓路人能不能看见了。 她推开褪色木门,干涩门轴的吱呀响声中,她走进了一个逼仄幽暗的地下室。 一团昏暗中,椅子倒放在桌面上,卡座里堆着纸箱。空气陈旧幽凉,漂浮着灰尘、酒气和隐约的呕吐物味。 “你来得这么早?” 后门被人推开,一个男人探头看看,走进吧台。他长得像个沙皮狗,眉毛眼睛都耷拉着,也像狗似的瞧着亲切。 他给雪梨打开电视,朝吧台示意道:“你坐吧,我正收拾呢。” 挂在吧台天板一角的电视上,亮起了午间新闻。黑摩尔市中心岛动物园里,一只小象宝宝诞生了,让女主持人满面笑容。 “有什么消息吗?”金雪梨坐下,问道。“我这两天准备过去一趟。” “有一家临时缺个人手,想雇个有经验、又没有家派关系的猎人。我一想,这不就是你吗?” 酒保沙皮狗似的脸,仍埋在吧台后;他似乎正蹲在地上使劲擦柜门,在抹布沙沙响声里说:“钱不多,三千刀,下个星期出发。当然了,最后获得的结果跟你没关系。” 换在几年前,三千刀足以让她眼睛亮成手电筒;可是现在,还不够买她动一动的麻烦。 “我不方便跟别人一起行动,我这次有点私事。有没有其他委托?” “那就没——” 他的话才开个头,电视上忽然“当当”一阵紧迫音乐,引金雪梨抬头扫了一眼屏幕——是突发新闻。 “据我们刚刚得知,”女主持人凝着面孔,对观众说:“群木财团创始人,股东兼ceo韦西莱先生,今早被发现死于其上州区庄园,享年59岁。目前死因疑似是突发性心脏衰竭,警方已经介入调查……韦西莱先生同时是州议员,慈善家……” 金雪梨一怔,说:“他死了?” 沙皮狗似的脸从吧台后探出来,看着屏幕,问道:“你跟他认识?” “不,不直接认识。但我有个客户,跟他有点来往……我还以为未来可以跟他做一单生意呢,可惜。”金雪梨说着,就将死去的黑摩尔市首富放下了。“你没有别的任务了?” “你可以再等几天,说不定就有了。”酒保又开始擦起啤酒龙头,说:“你准备什么时候去?” 金雪梨拿出手机,本是想看看时间,却在屏幕上发现了二十多条短信,都来自一个陌生号码,甚至不必点开,就能看出来,尽是哀言相求、污言秽语和诅咒威胁。 她已拉黑了四五个号码,但好像丝毫阻止不了骚扰狂。 “我今晚就去,没有任务就算了。”她收起手机,语调冷了。“有个不大不小但恶心人的麻烦,得我去一趟,拿点东西回来,才能解决。” 酒保点了点头,问道:“喝同样的酒?还是带回家?” “对,”一提酒,金雪梨感觉脸肯定白了。“我没带杯子,你随便找两个塑料瓶装着就行。” 她一想起他准备的酒,哪怕还没下肚,肚肠都开始打颤了,好像恨不得提前将一切五脏六腑都吐出去才好。 不管喝几次,金雪梨都适应不了酒精的味道。近几年来一直强逼自己喝酒,她好像快变成巴普洛夫的狗了,有时仅仅闻见别人身上的酒气,她都会腿软晕眩地犯恶心。 “只有你搭配的酒,才有我要的效果。我喝了别的,精神是麻木了,可是四肢发沉发软,一闭眼就昏睡过去,岂不是拿命开玩笑呢。” 酒保笑意一闪。“但酒还是不够高效吧?我帮你留意着,看有没有合适的药。” 要是能吃一片药,就达到相同效果,可太好了。然而在拿到药之前,她只好硬着头皮、把酒强喝下去,没有选择。 如果她还想继续维持这样的生活。 等夜幕降临时,金雪梨换上慢跑鞋,运动装,把头发紧紧扎了一个发髻。 她将常用装备物品都收拾好了,装了一背包——不是普通书包,是徒步客背的半人高野外包,连睡袋都能塞进去。 虽然她没打算逗留多久,但金雪梨不敢不谨慎,依然带了一把猎刀,一把女士手枪,一瓶防熊喷雾。 真可惜,有现实法律束缚,她这些东西没一个能直接用在骚扰狂身上;最后还得绕一大圈,曲线救国。 手机时间跳到了9:43pm。 一条又一条骚扰信息,都是来自不同号码的,仍在不断涌进来,堆积在屏幕下方,一条都没被划开;未读消息提示,已经高达129条了。 金雪梨从几个小时前就发现了,骚扰狂将她的号码贴上了很多个黄色网站;那以后进来的信息,不仅令人反胃,而且拉黑不完。 她干脆将手机塞进背包最底部,眼不见为净。 夜染黑了一整面玻璃落地窗;她坐在窗前地板上,仿佛浮在半空中,浮在黑摩尔市的摩天高楼与无数灯火之间。 繁星碎钻一样的霓虹光芒,会一直持续映亮深夜,迎来黎明。这座世上规模最大、最繁华的都会城市,从不入睡,从不停息。 酒保给她准备的饮品,被她忍着难受,一口一口,全吞下肚里,很快意识就被烧得轻飘飘的,血液咕嘟咕嘟翻滚起来;即使家中一片安静,好像也能听见哪儿在嗡鸣。 百万年进化出的原始恐惧,不是反复尝试就能习惯、能克服的东西。 如果不喝下大量酒精,不让自己的心神茫茫钝钝,金雪梨甚至连走到阳台边缘的勇气都没有——她本来就极度恐高,去游乐园时,过山车都不敢坐。 她颤抖着握紧阳台栏杆,吸了口气,踩在准备好的椅子上。 背包沉甸甸地坠着肩膀,在一撑身子坐上栏杆时,还被栏杆给刮带了一下;身子那一踉跄,几乎让她的心脏和胃液都一起滑出喉咙,好不容易才稳住呼吸,手心全是冷汗。 哪怕醉酒,她依然不敢往下看,只敢将目光保持在城市天际线上。 远方楼宇间车流滚滚,无数车灯在朦胧雨丝里模糊成明亮色块。细凉雨水,斜斜密密地打在皮肤上,让金雪梨隐约担心自己会被凉雨打得清醒起来,失去意识麻木的祝福。 ……得走了。 她坐在栏杆上,背朝黑摩尔市霓虹灯火,看着自己落在玻璃门上的倒影,以及门后隐约的客厅。 “我去去就回,”金雪梨轻声对公寓说。“等我啊。” 她闭上眼睛,身子往后一仰,直直跌落进十一月初凉的夜风里。 *我落地了朋友们,第一件事就是吃了个过瘾,妈呀好像坐牢刚被放出来,吃得眼都红了——不是,我瞎说什么呢,第一件事就是嘚嘚儿码字,真的! 嘿嘿嘿刚发四章就把麦明河换下去了,对不住啊。因为介绍世界观需要多个角度,不然一头雾水太久也不好嘛。以后不会换得太频的。 本来应该上一章结尾提个醒,但是我忘了……驴记性都不咋好,你们是海马体,我是海驴体,盗版就不太好使,正版读者一定能原谅我(的吧)。 我一向觉得西幻不容易看下去的一大原因,就是人名……所以我把文中西方人名都做了中国人能记住的处理,比如金雪梨,是从sydney gyn翻译过来的,要是叫西妮·洁,谁认识你哪根葱啊对不对。这个经验还是我写米莱狄的时候攒下的,好使,大众点评4.8分。 *为啥我这段屁话要放正文后呢,因为作话写不下了,我又舍不得不说屁话。反正这一章不要钱,不能说我水字数。 让我看看又有哪位心急的热豆腐姥姥当我债主了…… 好的,光荣欠下添暇一份加更(咋到我这儿就成减暇了呢),欠下魔法师灰羽一个大胖孩子式加更(我不是才说了憋着急吗!我都心疼真的),欠颖佑一个大胖孩子(我最好是去人民医院妇产科蹲着偷孩子,还比较快)……你们这是干啥呢,来都来了,还拎什么东西(。 谢谢棠眠夜、时之幽灵、请叫我啊七、o锦o(要不凑一个孩子给你们吧,你们回家切四块儿分了,我存稿已经遍体生寒了) 谢谢芃小汐、噗噗哈哈、麋咩咩、墨鸢读作黑鸟、飞天大盗贼、德云福晋、卡夫卡、阿拾qwq、三西一、结城明月奈、卿卿九、我和哈密瓜势不两立(瓜儿!)、江路经庐阜、今天吃了烤地瓜——姥们着啥急啊,咱们这个情分细水长流不好吗,万一不好看咋办,我都心虚。 加上之前的姥姥,我欠几个加更了?五个? ……五个?????? ………????????? 逝者如斯夫,这个逝者是指存稿吗?! (本章完) 第6章 金雪梨无限幻境的虚拟指南 第6章 金雪梨·无限幻境的虚拟指南 这已经是第几次高空坠楼,她数不过来了。 迟早有一天,在酒精和高空跌落的双重作用之下,她的心脏会最后一次用尽力气撞上胸骨——然后,世上再也不存在金雪梨。 但起码这一次,她还活着;尽管心脏疯狂泵出的血液一阵阵鞭上脑海,冲击得她一阵阵晕眩。 热酒精化成汗从毛孔里炸开,后背上针扎似的热烫一退,变得凉凉湿湿。 对于跳楼,金雪梨或许永远无法不恐惧;不过跳了这么多次后,她如今至少可以在落地时,忍住不再惊叫——只有喘息声,粗重得几乎接近呜咽;恐惧像百足之虫,爬搔在胸口和喉咙里。 她再一次落进了老地方。 房间里漂浮着陈旧灰尘的气味,让人想起有年头的纸箱;昏黑幽凉,黑暗并不浓,就像是半开半掩的帘幕,只要伸手就能拨开,就能发现黑暗后还藏着人。 金雪梨没动。 酒精像生长于体内的海浪一样,仍在摇摇晃晃地推打着她。 不知是谁在保佑她,每次不管什么样的姿势跳下楼,她总会双脚落地,像一只上天眷顾的猫。 她原地蹲了几秒,在黑暗中伸出右手,摸索着去找墙。每次落地,她都会因醉酒而步伐不稳,扶住右手边的墙——要是打开电筒仔细看,大概会看见被手部皮肤油脂浸润得发亮的墙皮吧。 手刚一碰上一个光滑、方正的塑料板,她登时触电似的缩回手,暗骂了一声,后怕炸开了一层汗毛。 ……真是防不胜防,她心想。上次来的时候,电灯开关明明不在这面墙上。 幸亏她手上没带力气,没有压下那一个跃跃欲试、迫不及待的电灯开关。 金雪梨慢慢走入角落,摸索着在同一位置上找到水龙头,拧开了。她双手掬水,大捧大捧地喝了几口;水龙头吱嘎吱嘎地转了两圈,重归于寂静。 跟食物不一样,巢穴里的水一般都是安全的。 金雪梨从包里掏出了被压扁的炸面包圈和一罐咖啡。 跳楼之前,用酒精将恐惧麻木到极致;落地之后再用油炸食物和咖啡尽量将酒精冲淡——金雪梨每一次进入巢穴,都得走过同样的程序。 她倚在墙角,尽管一点胃口都没有,依然强迫自己吃完东西,将空罐子和纸袋小心地重新装回背包里。 不要在巢穴中留下自己的私人物品,哪怕它是一件垃圾——这是猎人的第一课。她是什么时候学到这一点的,金雪梨也忘了。 在水池对面,有一个上锁的储物柜。 她摸黑试了几次,终于将钥匙对准了锁孔;从无声打开的柜门后,她摸出一只凉凉沉沉、方方正正的收音机。 电流“滋啦滋啦”的响声,从黑暗深处浮起来,落在她身旁;随着她调节转纽寻找频道,电流慢慢化作一个男声。 “欢迎收听巢穴173电台,”男声低低地说,好像即将开始讲一个故事似的。“这里是‘无限幻境的虚拟指南’,我是主持人。” 没有名字,只有“主持人”。 他——或许应该叫它,因为人类不能在巢穴中生活——的全部身份,似乎都是依存于电台而存在的。 不管金雪梨什么时候打开电台,听见的第一句话永远是“欢迎收听巢穴173电台”——仿佛主持人随时在等待,另一头听众打开收音机,就打开了他。 “今天是2026年11月16日,星期一。” 巢穴时间进度与人世中是一样的,金雪梨看一眼手机,再次确认了。 手机屏幕上,一百多条丑陋的未读消息凝固在屏幕上;没有信号,不再进短信了。 “首先为大家带来巢穴新闻。” 黑暗中,金雪梨一边听,一边等着咖啡和食物生效。这个落脚地应该只有她知道,倒不必担心有人闯进来。 在一分神都可能造成生与死分界线的巢穴里,她却一动不动在听收音机;想起来,她自己也觉得有几分好笑。 她是一个单打独斗的猎人,缺少家派支持,以前能弄到手的伪像也都是一些末流之物;按理说,她没有挑拣余地,任何伪像都得拿,任何伪像都得卖。 但是,唯独这一件收音机,她绝对不会卖给任何人——这是她的性命线。 “……相信各位真心热爱巢穴的居民,都会十分高兴吧?对于巢穴的巨大威胁,才刚刚萌芽,就已经各方努力下被及时扼杀了。希望大家可以将这一个好消息告诉给亲朋好友,如果你还没有把他们做成晚饭的话。” 金雪梨心不在焉地听着。说实话,没听懂;更不知道“巨大威胁”是指什么。 广播内容不是给人类准备的;主持人的听众应该是巢穴中的居民,所以十句话中,倒有八句她听不懂。 只要听着似乎与她关系不大,金雪梨也就懒得费心思深究了;她刚拿到收音机时的好奇心,在差点死掉一次之后,如今也早就消失得干干净净。 听得懵懵懂懂,她却依然要听。 “布鲁蓝区立图书馆门口,停放着一辆车牌号为mka-388的丰田汽车,已经超过七天了。请车辆主人尽快挪车,否则将登上图书馆的复仇名单。” 车牌听着倒像是黑摩尔市的真牌号……不会是有猎人把车开进来了吧? 这么久不开走,大概人已死了。 念头一划而过,并没有在金雪梨心上留下印痕。 做伪像猎人,就意味着要与黑暗竞跑;被黑色海浪卷倒的猎人,就永远地沉入巢穴深处,至今已不计其数。 迟早有一天,自己也会沉下去;不知道届时她的坟墓,会以什么模样出现在她眼前。 “……下面为大家播放交通路况与地图信息。” 金雪梨精神一振,酒精效力顿时消去不少,头脑清醒了。她赶紧掏出一支笔、一张崭新的黑摩尔市旅游地图,嘴里叼着手机,借着屏幕微弱的光,将地图铺展在水泥地上。 “首先,”主持人好像也知道信息重要,放慢语速,说:“第五到第一百九十街都维持不变,今日也可以正常出入。” 她顿时松了一口气。 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巢穴仿佛有生命一样,永远在缓慢变异。 在收音机入手之前,金雪梨每次进入巢穴,都得做好心理准备——哪怕是已经探索过不下百次的熟悉地点,在下次进入时,你依然有可能推开门,一步踏进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房间。 巢穴与黑摩尔市地形相似,却是一种荒腔走板、隐隐变形的相似。仿佛巢穴是一个歪斜的、变形的镜像,受光影扭曲,从参差缝隙的阴影里,生出了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 这儿是宇宙的裂缝,是传说中的地狱,还是疯狂病人头脑里的妄想? 金雪梨来了不知多少次,依然不知道答案。 广播听多了,她也总结出经验了。 “目前正在实施建筑工程/改造/修缮”——这类说法,意味着该地正在产生变化。 “吸引了大量访客/周末出游好去处”——绝对不能靠近,连周边地区都必须远远绕开。 “维持不变,可以正常出入”——如字面意义,只要此前熟悉过地形、探清了风险,那么你仍然可以相信上一次的经验。 金雪梨准备用来解决骚扰狂的东西,就藏在第九十九街,正好属于没有异常变化的区域;如果一切顺利,从落地点到第九十九街,只需要两天时间,她就能拿到东西,返回黑摩尔市了。 两天……她忍不住自嘲似的笑了一声。 按照距离来看,二者之间顶多只有十五公里;但在巢穴里,两天走完十五公里,可算是难得的顺利了。 等交通路况信息播报完毕以后,金雪梨的地图上,已经大大小小画上了不少线圈,还有“危险!”“直行”“有公车坐,但别和司机搭话”之类的标注。 根据她拿性命一次次去冒险换来的经验,广播是可以信任的。 要是哪天她决定退休了,这部收音机大概能给她换来至少百万刀吧? 不过金雪梨知道,她退休不了——哪怕有一百万等着她,她也舍不得不做猎人——这个世界上值得一试的事物太多,她的欲望太澎湃,需要的钱可远不止一百万。 “真是给他脸了,”金雪梨越想越不高兴,“什么沟渠里钻出来的老鼠,也配我拿一件伪像回去解决你……” 她收好地图和笔,正准备去拿地上播放着“巢穴最热新歌榜no.1”的收音机——今天这一首还不算难听,听着像狂风呼啸的树林里,隐隐夹杂着人的尖声长嚎——听“音乐”忽然一顿,停下来了。 毕竟尖声长嚎这种玩意儿,谁知道哪一声是结尾呢。 “真是一首舒缓悠扬的歌啊,”主持人低声说,“我刚才接到听众来电,现在要临时增加一段特殊情况播报。” 金雪梨呼吸一滞。 “特殊情况播报”——自从收音机拿到手里,她只听过两次。 第一次,她靠着特殊情况播报,给自己找到了一个固定不变、隐蔽安全的私人落脚点;也就是她此时所在的小房间。 她此前甚至不知道,人类还能在巢穴中绑定一个落脚点。 过去每一次金雪梨打开通路、落进巢穴,都是和其他人一样,出现在公共落脚点里的——市政大厅,“逆光之间”园,圣路易斯医院等等区域——在猎人、居民和更多未知环绕之下,她甚至不敢待在一个地方喝完咖啡。 第二次,她靠特殊情况播报获得的伪像,换来了黑摩尔市中那间寻常人一世也无法靠近的住所。在货款之外,买主还签下一份无限期的合同,只要金雪梨活着,就永远拥有公寓居住权。 第三次,终于来了。 一时间,金雪梨的视野里,只剩下地上的收音机;她忘了呼吸,全副精神凝成一个钩子,紧紧钩住传出来的每一个字。 “……从现代艺术博物馆d门进入后,坐左边电梯,前往地下一层。” 主持人的声音从收音机里缓缓流出来,仿佛在她的头脑里映出一幅建筑内部图。“记住,一定要坐左边第一部电梯。如果其他电梯的门开了,不要进去,不要看,不管发生什么事,装作不知道。” 虽然广播听众好像是巢穴居民,可总有一些这样的细枝末节,让金雪梨觉得,主持人是在对自己作出嘱咐——或者说,对正在听广播的猎人作出嘱咐。 “地下一层展厅中的‘烛泪’,就是需要留心的东西了。据我所知,它在不久之前,刚刚变成了一件‘伪像’……或许有人会说,它是巢穴存在以来,威力最大的伪像之一。” 主持人顿了顿,好像感觉到了金雪梨咚咚的心跳。 “想去一探究竟的人,听我一句劝。人的命运啊,单薄得就像一张巾。世上的洪流太多,太不可预料,横冲直撞,不存慈悲。人只能在洪流翻搅之间,被撕扯、被吞覆,被远远大于自己的力量,甩向自己看不清的前路。 “而伪像……是山洪与海啸,是风暴与巨浪。它是满足你心愿的精灵,也是不听哀求的神明……” 他说到这儿,仿佛接下来的话很艰难,不由自主停下来。 昏黑房间里一时静了;主持人是没有呼吸的,金雪梨早就意识到了。 房间里只有四五个呼吸声,包括她自己的,在黑暗中一起一伏。 “听众朋友们,今天的广播到此结束了。请大家注意安全,我们下次再见。” 金雪梨愣愣站了几秒,一把抓起收音机,将它重新收好。摸索着找到门把手,她打开一条门缝,一闪身滑出了门。 现代艺术博物馆就在她要去的方向上。 先去博物馆看看广播所说的伪像,再去第九十九街,拿解决安东尼的东西…… 多耽误一两天,不是大事。 其实金雪梨只有一章,存稿里没有第二章金雪梨了,所以我是脸滚键盘滚了四千字出来……这个菜量,也算是咱对得起良心了吧! 看见有人问麦明河的英文名是啥,其实麦明河是华裔,她中文名字就叫麦明河;但是当然了,她也有英文名,而且是我得意之作,好听得啊,让我后悔把这名字给她了——river rye。 真想拿过来我自己用(。 闺女怎么了,闺女给妈妈上点孝敬,不是很应该的吗。 小配角,比如骚扰狂安东尼,我就不做中国化处理了,记不住就记不住吧,要把名字起得好听又特殊,怪费心思的。 出门在外,用ipad码字太难受了,唉,都影响我发挥。 又想要个墨水屏平板了(。 (本章完) 第7章 金雪梨猎人这一行不好干 第7章 金雪梨·猎人这一行不好干 黑摩尔市的夜晚,也是巢穴的夜晚。 风从天地裂缝里跌下来,吹乱了额发。如果眯起眼睛,从睫毛阴影里虚虚地往外看,金雪梨几乎分不出这儿是巢穴,还是黑摩尔市。 一个荒弃无人、黑影扭曲、越往深处看细节越觉心惊的黑摩尔市——前面路口的交通灯上,绿灯灭了,亮起一个紫灯,一闪一闪;空旷马路的路面,被紫光攥紧,又松开,攥紧,又松开。 唯有声音最诚实:她听不见汽车引擎,轮胎碾动,喇叭鸣笛;听不见人的谈话声,没有狗叫,也没有视频主播边自拍边介绍……此时此刻,金雪梨听见的唯一声响,就是一下一下的脚步声。 “嗒”一声轻响,是她左脚落在地上;不等她右脚抬起来,她又听见一道“嗒”。 身后的脚步声,已经跟了她几分钟。 对方不太像是猎人;在巢穴中偶遇的猎人,往往都保持着一段距离,谨慎而疏远地打量彼此——随时会来的高度危险,让每个人的神经都绷得很紧,谁也不愿意节外生枝。 不是猎人,就是居民了。 该装作不知道吗? 金雪梨打开手机相机,将它贴着身前,往肩头上稍稍一探,隐蔽迅速地照了一张照片。 她加快脚步拉开距离,飞快地扫了一眼屏幕。 照片里,金雪梨自己歪曲的笑脸正回望着她。 一口牙又白又大,密密麻麻挤满了一张嘴,嘴唇快要不够用了。她好像正把脸搭在谁的肩膀上,还比了个“yeah”的手势。 金雪梨一眼就认出来,那个肩膀就是自己的。 真晦气。 “快滚!”金雪梨头也不回地低声吼了一句,早握在手里的猎刀往身后一划,想将那玩意逼退几步。“你小瞧谁呢?你以为我活不长了吗?” 背后一点声音也没有。静寂几秒,她听见自己的嗓音,“嘻嘻”低笑了一声。 ……看来要它自己走,是不肯的了。 虽然晦气,但她运气倒不算差,缠上她的东西不算非常危险。 这种居民在巢穴里很常见,它们看上谁,就会把自己的脸拧成那个人的模样,但样子总有点荒腔走板——诸如右眼多了一颗眼珠、鼻尖下只有一个黑洞作为鼻孔、或者像现在这样,嘴里就快要装不下牙了。 它们一直以本人的模样跟在目标身后,除了令人毛骨悚然地不舒服,却没有迫在眉睫的害处。 只有当目标遇险死亡之后,这种居民才会一扑而上,在尸体上缠扭吸吮,等抬起脸时,就彻彻底底变成了与原主一般无二的外貌。有人说,或许是因为它们渴望回到人世,所以才想要假装成人类样子,代替原主返回黑摩尔市——不过传言而已,倒不必当真。 换句话说,它们就好像是沙漠上的秃鹫,总在濒死动物的上空盘旋。 这一个居民,大概是嗅见了金雪梨散发的酒气,注意到她隐隐仍有点摇晃的步伐,以为她撑不久了吧? 它的技术倒比不上同行,一般“秃鹫”跟上来时,根本不会叫猎人们有所察觉;这家伙倒是大脚啪啪的。 不过再无害,知道自己肩头上始终浮着这个玩意的脸,也够讨厌了。 她侧耳倾听着,以注意力衡量着脚步声之间的距离,盘算着能不能制造机会把它甩掉——一个念头却冷不丁闯进了脑海里:不对,有问题。 金雪梨浑身一震,猛地止住脚步,不等看清前方路面,闪身往路旁一躲,后背“当”地一声撞上了围栏。 这一声,不知道是否又要引来其他居民了…… 但现在不是担忧以后的时候——她差点就上了“秃鹫”居民的当。 “金雪梨”仍然站在身边一两步远的地方,看着她,下半张脸上全是笑和牙。眼睛却越来越深,越来越黑,越来越像是小孩手指在面团上捅出的一双孔洞。 金雪梨尽量不去看它,扫了一眼刚才自己差点一脚踏上的地面。 一个用粉笔画的长长房子,一眼望不到头,覆盖了整条人行道。 粉笔已经褪色了,沉浸在路灯的昏黄灯光与路旁树荫投影之中,不仔细分辨,极难察觉它的存在。 第一排上,画了四个格子,前三个都是空白的,只有最后一个靠边的格子上写着“右脚”。 “去你妈的,在这儿等着我呢。” 金雪梨用袖子擦了一下脖子上的冷汗,低声朝另一个自己骂道。“怪不得你的脚步声那么清晰,还特意踩在我的脚步空隙之间,就为了让我听见……” 它是故意的。 它想要让金雪梨把注意力都放在身后,心思放在“如何甩脱秃鹫”这个问题上——甩掉紧跟身后的人,无非就是几种办法而已,不管哪一种,她都会在加速奔跑的时候,一脚踏进粉笔画房子上。 如果她不是用右脚踩上写着“右脚”的格子,那她的麻烦可就大了。 “11月17日,巢穴,科罗拉多大道。这里出现了粉笔画的跳房子。” 金雪梨打开语音备忘录,简单地将刚才情景描述一遍,说:“‘秃鹫’虽然没有作出直接危害人的行为,但表现出了引人踩上陷阱的迹象……这是一个新的行为表现,需要注意。” 她没有加入猎人家派,对于巢穴情报的捕捉与更新,自然比不上成体系、有规划的家派猎人。 但她也有她的生存办法:将她收集到的、有价值的信息,拿到“逆光之间”酒吧去,容貌像沙皮狗一样的老板,就会以另一套信息作为回报——他就像是一个人形信息交换栏,也像是个原始版的领英网站。 收起手机,她四下望了一圈,简直想叹气。 右边是一排石砖宅屋;一道道短楼梯爬上去,停在石砖房门口。楼梯与楼梯之间,以一片片树丛相隔,她刚才撞上的围栏,就在树丛外。 别说她要去现代艺术博物馆了,就算不去,也绝不能随随便便进入巢穴房子里啊。 而左边的马路上空空荡荡,只要走下人行道,顺着马路走,就能避开粉笔房子了——一般情况下,确实可以;但是此刻不行,因为交通灯依然是紫色的。 “不是这些破玩意,十五公里哪里要走两天……” 金雪梨咕哝着,刀和手机都收稳妥,将越野背包调整一下,系紧在腰间,右脚踩进格子里。 她金鸡独立地站在格子里,尚未完全褪去的酒意,水浪似的一下下推晃着脚腕;金雪梨满头冷汗,晃晃悠悠,一只手扶在围栏上。 格子里只写了右脚,就绝不能擅自加上一只左脚。 “金雪梨”的笑容一动不动地凝固在脸上,从颧骨开始,慢慢扭曲起来。一侧颧骨越来越外凸,另一侧却在逐渐往下滑。 是不是见她没上当,快要放弃了? 一般来说,当秃鹫见“顶替”无望时,就会放弃目标的模样,要么变成另一个人,要么退入阴影里消失不见。 看着自己的五官、自己的容貌,从另一张脸上像夏日雪糕一样变形融化下来,据其他猎人说,是个意想不到的难受事。 “赶紧滚了,我就不杀你。” 金雪梨撂下一句空洞狠话,转回头,换成左脚,跳到下一排中间格子上;单脚一落地,越野背包沉沉往下一坠,简直好像后背跳上来了一个人似的。 她双手好像风车一样划了好几圈,总算站稳了,心里已经将骚扰狂安东尼来回杀了十遍——坏事当然都是因为他。 但如果这一趟发生了拿到珍贵伪像这样的好事,那肯定是因为自己。 只要马路上紫灯一灭,她就要找机会跳下人行道。 一开始的四五排格子,都还算是讲理:虽然背着十几公斤的包,带着酒意,单脚一下一下往前跳,是个很吃力的事,但起码她不是办不到。 不知道从第几格开始,格子里的字不再仅是左脚右脚了。 “左手,”一个格子写着。 它两旁的格子里,写的都是惩罚——“昏迷”、“失去过去一年内产生的红细胞”、“拜访科罗拉多大道no.87”。 幸亏那格子旁边有一根电线杆。 金雪梨十分艰难地一手抱住背包,双脚搭在电线杆上,倒立过来,左手按在格子上——她觉得自己像个杂技演员,远远伸出一只脚,整个人像个颤颤巍巍、歪歪斜斜的“y”,好不容易才踩上下一个格子。 “以食物换取站立权利”,又一个格子说。 这倒不算什么;金雪梨包里不缺吃的,而且都是好吃的。 她站在用牛肉香肠换来的位置上,手脚发颤地歇了一会儿,再一抬头,不由怔住了。 前方目力所能及的每一个格子里,都密密麻麻地写着同样的三个字。 被复制被复制被复制被复制被复制被复制 ……全是惩罚? 被复制?踩上去以后,会怎么—— 金雪梨一个激灵。她慢慢地转过头,在自己肩头上,看见了一张颊肉饱满鼓涨的侧脸。 不知是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又一次跟上来的。 她离交通灯只有一百米左右的距离了,紫色灯光依然在一闪一闪,好像压根没有离开的意思。 前往现代艺术博物馆的路,才开一个头,就已陷入了停滞。 金雪梨想起了“巢穴最新热歌no.1”。 还真别说,她此刻的心情,确实只有那一首“歌”能表达、能寄托;唱出来的话,就是一声声的人类长嚎。 才更新了六天,我就露了原型,维持不住10:15更新了……反正今天发了!咋地吧! 垂着个脑袋码完字,现在脖子好痛(我在家时,电脑坐在支架上,正好视线平齐,不累脖子) 本来就没有多少脖子,再累没了咋办。 有点晕得难受,容我先去吃点东西,回头我整理一下各位姥姥的名单…… (你们看什么时候通知我妈她多了很多妈比较合适) (本章完) 第8章 金雪梨黑摩尔市交通旅游图 第8章 金雪梨·黑摩尔市交通旅游图 “接下来的话,或许会让人难以置信。我自己也很难相信。 “我现在仍然站在粉笔画房子里,我无处可去。我后退不了,我试过。我身后有一个格子里写着‘左手’,与我隔了两排。我走过来的时候可以借助一根电线杆单手倒立,可我返回去的话,却够不着那根电线杆了。” 抱着一只沉重背包,再用弱势侧的左手倒立,金雪梨办不到——猎人只是有通路、能进巢穴罢了,并不因此脱胎换骨,焕发神力。 更何况,耳旁一直浮着居民的鼻息;眼角余光里,总有一张自己的脸,隐约扭曲,像是一个沉在水下深处看着她的倒影。 猎刀已经重新攥在手里好一会儿了。 金雪梨闭了闭眼睛,再睁开,视野左侧的马路上,依然在寂静里,被一刀一刀的紫光穿透,开膛;像x光下暴露出的湿漉漉内脏。 “跳房子与‘秃鹫’居民之间,好像产生了一种……合作关系。” 金雪梨低声对手机语音备忘录说:“除了它们彼此配合,我想不出更好的解释了。” “秃鹫”试图把她赶进粉笔画房子里,粉笔画房子投桃报李,在她深入得无法回头时,在前方格子里都写上“被复制”的惩罚…… 要是她果然踩上去了,恐怕跟在她身后的居民,就会变成第二个金雪梨吧。 到时自己会怎么样? 原主还没有死,”秃鹫“就已经变成了目标本身;这种事,她从来没有听说过。 “或许是我多心了……马路上的交通灯,有近十分钟没有变过灯色了,一直是紫色,把我堵在人行道上。难道它也是这个局的一部分?我很难想象……不像居民,其他东西并没有智能,怎么联手呢?” 记入语音备忘录的讯息,除了可以日后作为情报交换之外,还有一层作用。 如果她再也不能离开巢穴,最终葬身于此,她也可以幻想未来有一日,她的手机会被某个猎人捡到。 她是谁,她死在什么地方,她人生的最后一刻……不会随着她一起沉入巢穴深处。 或许这世上有另一个人,会听见她人生最后几句话,知道还曾有一个金雪梨。哪怕下一秒,如风吹云烟,她的名字便消散于那人的一转念。 有时想想,她也奇怪:她这样一个欲望澎湃、热衷享受的人,却也随时随地,做好了死的准备。 或许是没有这样的觉悟,就做不成伪像猎人。 收好手机,金雪梨再次看看交通灯。 其实不必抬头看,就知道紫灯还亮着;但除了反反复复看交通灯,她还能干什么? 酒劲儿消得差不多了,可是精力、体力好像也跟酒意一起,顺着毛孔慢慢蒸发了出去,留下疏松发沉的身体;腿上肌肉颤颤巍巍,抓不住骨头似的。 格子上写着“用食物交换站立权利”,没说能坐,金雪梨就不敢坐下;十来公斤重的背包,也只放在脚面上,不敢让它碰上粉笔画。 “等着吧,”她低声对旁边居民说,“我就不信,紫灯会一直持续七天不变。” 居民没有回应,可能它也知道,金雪梨就是虚张声势而已——就算有吃有喝,不睡觉一连站七天,也能把人耗死了。 唉,这就是为什么大多数猎人,在单枪匹马闯几次巢穴之后,都会给各大猎人家派投申请……就连金雪梨这么不爱听指挥、讨厌被人管的人,也不由感慨起来:要是此时有同伴照应就好了。 她站在粉笔房子一格里,夜风越来越凉;站得越久,她就觉得自己身上傻气越重——自己这是干什么呢? 高空坠落一次,就是为了在这儿傻站着当人肉柱子吗? 金雪梨冥思苦想一会儿,把爬树、走钢丝都考虑过了,被现实一一否决之后,甚至还壮起胆气、破罐破摔地叫了两声“来人呀”——也不知该说她是运气好还是不好,什么东西也没有被她从那一排石砖洋房中叫出来。 好几个主意都试过,她又回到当人肉柱子的老本行上。 广播里要是提醒一声多好,早知道她就不走这条破路了。 说是这么说,金雪梨也知道太不现实。 “无限幻境的虚拟指南”如果连巢穴上每条路路况都介绍一遍的话,等它广播完毕,她也该回黑摩尔市了,什么都干不了了。 想起广播,她就想起了自己写满标注的地图——诶,万一标注能派上用场呢? 金雪梨瞥了一眼“金雪梨”。 它仍站在两步开外,样子却越来越讨厌了——在她转眼的时候,它也学着金雪梨的样子,黑眼珠往右边一滚,白眼球翻到前头,半天转不回来。 那可是自己的脸;以后一星期噩梦素材都有了。 金雪梨将猎刀插回腰间刀套,从背包中取出地图,抖开了,借着一闪一闪的紫光,和一汪路灯的昏黄,仔细看起标注。 几分钟后,她从地图上抬起头,朝一旁居民脆亮地骂了一句:“x你妈!” “金雪梨”不知挨了骂,专注着迷地盯着金雪梨,下嘴唇忽然歪歪落下去,好像在试图模仿她的口型。 “你过来!”金雪梨在地图上什么办法也没找到,怒气很旺了。“都说居民杀不死,那你不介意我捅你几刀吧?你过来!” “金雪梨”就是不过来。 她越想越恨,紧闭双唇,舌头倒腾一会儿,攒出一大口口水,“呸”一声全吐在“金雪梨”脚下的粉笔格子上——反正吐出去的口水,受惩罚也不关她事。 可惜,格子不会就这样被口水洗掉——能洗掉可好了——那一块泛白沫的湿痕,一眨眼就干了,仿佛被地砖给吸收了一样,露出了毫无变化的粉笔画。 结果“金雪梨”模仿着她的样子,也紧闭双唇,舌头似乎也鼓动起来了。 “狗屎啊,” 金雪梨终于有点慌了神,赶紧举起背包,准备拿它挡居民的口水——但是幸亏居民好像内部生理不同,张开嘴,也是昏黑干涸的一个洞,什么也没吐出来。 插曲结束,她还是束手无策。 金雪梨盯着“黑摩尔市旅游交通图”一行字,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目光虽然流连在地图上,神思却飘散出去,茫茫然地不知去了哪里。 等她反应过来时,她意识到自己正盯着地图反面右下角的一排排小字,已经好几分钟了。 金雪梨慢慢眯起眼睛。 旅游交通图上附加了许多额外信息,比如本国的急救电话、报警电话,旅游信息网址,旅游保险介绍……在一排排小字里,她的目光被钩在了一个地方。 黑摩尔市的出租车服务热线。 当然,这是人世间的电话号码。 她此刻正处于一个妄想般的、噩梦般的镜像世界里,连手机信号都没有…… 镜像世界…… 黑摩尔市经典标志之一的黄色出租车,出现在无数电影电视里的黄色出租车,在巢穴中,也会投下它的镜像吗? 这个念头像放在脑后的一只手,几乎无法忽视。 金雪梨一边暗自笑话自己想象力过于丰富、被困境逼成了一厢情愿,一边却再次不由自主拿出了手机——当然,右上角显示的是“无信号”。 她犹豫着,终于还是一个个输入服务热线号码,按下呼叫。 试试又不会怎么样;就算不成功,难道还怕被一旁的“金雪梨”笑话吗? 在她紧绷着的期待里,从被黑色与紫色切片的夜幕下,响起了“嘟——嘟——”的通话音。 “你好,”一个女声响起来,“需要出租车服务吗?” 她半张着嘴,呆呆地没说话。不会是幻觉吧? “需要,还是不需要?”女声并不焦躁,像机器人在实事求是地问。 “需、需要!”金雪梨话一出口,顿时又后怕了,“等一下,叫出租车有什么条件?拿什么付账?我要付账的吧?” “当然,请记录以下乘车须知。”女声平淡地说,“一,告诉司机你要去的地址;二,不要打量司机;三,坐在后排;四,将头垂下,伸入司机座位与副驾驶座位之间;五,在脑海中回忆一段近期经历;六,司机收费时不要惊慌。” “……回忆?”金雪梨就算没少来巢穴,有时依然会因它的古怪而发愣。 “是,请记录以下车费要求。一,回忆内容,必须是过去一个月内的经历;二,回忆中的场景和事件必须连贯;三,回忆中的那段经历在发生时,需持续至少三分钟;四,司机只接受第一个自动跳入脑海中的经历,不接受有意识筛选后的回忆。” “除此之外呢?只要记忆,其他的没有了?我可以安全到达我想去的地方,也能安全下车?”她生怕对方玩文字游戏,把能想到的漏洞都堵了一遍。 “对。” “太可以了,”金雪梨长长吐了一口气,“赶紧派车来吧!” 别说过去一个月,就算是过去十年,都没有她宁可死亡也想珍藏的记忆;更何况,才三分钟。 “我在科罗拉多大道上,”她报上地址,忽然想起来,赶紧问道:“可以让司机停下来时,为我打开车门吗?” 她看了看自己脚下格子,与旁边马路,用目光丈量了一下。这个距离,她可以扑过去。 只不过,“落地”时要比一般落地难度大多了;她既不能落在人行道上,也不能落在马路上——具体怎么办,车来了再说。 几乎像做梦一样顺利,女声答复了一句“可以”。 金雪梨骤然得救,心跳都轻快得要飞出去;她挂了电话,屏幕上映出半边贴着她的脸的脸。 眼看到嘴的鸭子要飞了,它也着急了吧? “滚远点,” 金雪梨以同样的办法,使劲用猎刀挥了几圈,将居民逼后几步——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她正坐在一辆出租车的后座上。 ……诶? 渐渐加速的出租车,稳稳地穿过紫色交通灯,计价器上的数字一动不动。一个人形背影坐在驾驶座上,扶着方向盘的手上套着一只皮手套。 “……我们去哪?” 金雪梨话问完了,意识到自己正呼吸急促、心咚咚跳,好像刚才经历了一场剧烈的体力消耗。 “现代艺术博物馆,”应该是司机在答话,但无论怎么听,声音都像是从自己脚下发出来的。 金雪梨决定不往脚边看。 虽然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坐上车的,简单反推一下却不难;第一个跳入她脑海里的经历,看来正是上车时刚刚发生的事——她交代司机地址、被收走记忆的过程,已经作为车资交出去了。 太好了;也算她因祸得福,可以一口气坐车坐到现代艺术博物馆。 她转过身,看了一眼被自己逐渐抛向远方的另一个“金雪梨”。 即使距离远了,她也能看出来,那居民恼怒已极:它像汽车店门口上下甩舞的长长充气人形一样,疯狂地挥甩胳膊,时不时仰头长嚎——又是一个新的行为表现。 跳房子,居民,出租车……今夜遇见的一切,都是崭新的情报。 巢穴好像有变化了,她只是不知道这变化是否仍在正常范围内。 但金雪梨一时间提不起力气将讯息记录下来,只瘫坐在座位里,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在下一个危机开始折磨她之前,她只想好好地缓一缓。 要死了,骤然恢复每天码字的工作量,有点受不了了……毕竟我一周的存稿是三个月写出来的。 我这个更新量,可能在男频很不合适,有没有残疾人士友善频道,我去那儿吧。 (本章完) 第9章 金雪梨再见 第9章 金雪梨·再见 “谢谢乘车,” 司机的背影一动不动,一路以来,始终是移动车厢中唯一一个绝对静止之物。“你的目的地到了。” 金雪梨站在现代艺术博物馆旁的马路上;“砰”一声响,车门在她身后合拢了。 她下意识地转头看时,正好看见黄色出租车的红红尾灯,驶入从夜晚深处生出的雾气、与下水道口蒸腾起的白汽里,模糊远去。 ……她好像忘记了什么事。 金雪梨站在马路上,一直目送汽车尾灯消失于暗夜、雾蓝与烟白中,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直盯着它。 当然,她知道自己有一段记忆,已经被当成车资收走了,再想也不可能把它想回来。 但金雪梨觉得她忘记的,是那段记忆之外的事,仿佛有什么该注意的却没注意——她有时出门前,会隐隐怀疑自己忘带了东西,那感觉就像现在一样,像有云雾遮住了一部分脑子,拨不开云、见不着月。 往往这种时候,不论怎么想也是白费劲;非得等人出了门、临到用时,才会一拍大腿,恍然大悟。 算了,反正她全胳膊全腿地从车上下来了,脑袋也还在脖子上,就算真忘了什么事,显然也不是性命攸关的要紧事,迟早能想起来。 她趴在d入口玻璃大门上,先往里头张望一圈,随后才小心地一点点推开门。 与黑摩尔市不同,巢穴里的建筑与设施几乎从来不上锁。要是遇见推不开的门,多半里面是有猎人在——一道锁带来的微弱安慰,对于深入诡谲奇境的人类来说,似乎反而更要死死抓紧。 毕竟人要是没有一点安全的幻觉,是没法活下去的。要是每个人都清楚知道社会上发生的每一件事,大概不会有人还敢迈出家门一步吧? 金雪梨一手撑着门,却没进去。她等了几秒,见门后依然一片寂静,这才尽量无声无息地踏入一步,踩在地板上。 即使已经深夜,博物馆里仍开着一半灯,走廊、展厅与电梯间里,浸泡在消过毒似的白光里。 或许因为是现代艺术馆,灯光设计、建筑风格总叫人觉得空旷冷淡。走在凝滞的白墙与白光之间,她似乎太“活”了,生命力太热腾、太多余,格格不入。 顺着指引牌,她很快就找到了电梯间。 广播给出了三个主要提示:一,“乘左边第一部电梯”;二,“不要看其他电梯”;三,“前往地下一层”——都不复杂。幸亏她刚才上车时,交付的车资不是这一段记忆,不然还真要不好办。 金雪梨按下按钮,往左边第一部电梯门口一站,开始眼观鼻鼻观心。 这个破地方,有时真是一点也不出人意外;当“叮”一声脆响撞破了寂静空气时,先到达的果然是右边电梯。 死寂凝住一息工夫,随即像拉链一样,被电梯门缓缓地分开了。 金雪梨没有去看,但浑身汗毛都立成了一根根小天线;她眼珠死死锁在面前紧闭的电梯门上,隐约感觉,右边电梯里好像果然不是空的,有东西。 随便来,她早打定主意,别说是居民,哪怕从右边电梯里泻出一地钞票,也绝不会转一转眼睛。 “太好了,外面有人呀……” 一个女人的声音像根丝线,被一只无形之手从电梯里一点点牵出来,在空气里颤颤巍巍。“你听我说,我是从三楼下来的,那里发生了很严重的事情……” 别跟我说话,金雪梨暗暗告诉自己,我又聋又瞎。 左边第一部电梯的显示屏上,亮着一个血红的“28”;这栋建筑物,在地面上总共也就三层。 “你别害怕,” 那女人原本一根丝线似的声音,渐渐粗壮了,仿佛声音也有根部。也有可能,是那个女人一点点爬出了电梯,声源正在向金雪梨靠近。 “我也是从黑摩尔市进来的猎人,进来找我藏的伪像……但我进来后,弄混了时间……现在是几月几号呀?我进来那一天,里根正发表当选演讲呢。” 我又瞎又聋,我又聋又瞎,金雪梨念咒似的默念几遍。 她装作不经意,往旁边让了一步——但不敢退多了,以免电梯门一开,她不能第一时间冲进去。 “你千万不能上电梯,” 那声音离得近了,就不再像丝线,变成咕嘟嘟从黑洞口里涌出的污水。“我真不该听主持人的话……前两次让我尝着甜头,第三次就把我引向了死路。幸好我反应快……” “主持人”三字入耳时,金雪梨差点没压下那一扭头的冲动。她仍旧死死盯着电梯,但心脏像挨了一下扎似的,跳得几乎不受控制了,耳朵里也尽是一撞一撞的响声。 她的视线架在半空,不敢低垂下去;有一团黑影子,却从地面慢慢升上来,停在她的胸口,似乎在侧耳倾听。 ……心跳加快,算不算是对那女人有了回应? 金雪梨不敢贸然作出任何反应。她的呼吸声与胸前的黑影,在凉寂电梯间里僵持几秒——最终还是又一声电梯到达的“叮”声,敲碎了凝滞空气。 最左边电梯的门开了。 等等,那女人停在自己身前,该绕开它才能过去……但绕开对方,还能算是无视吗? 可是不绕开,也不能往它身上撞啊? 金雪梨盯着门一点点分开,露出空空的电梯厢;就在她一时之间拿不定主意时,却只觉胸口黑影忽然往旁边一缩,退开了。 “讨厌……”那女人好像喃喃地说了一声。 金雪梨从来不在好事发生时,去推敲为什么好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因为好事是很脆弱的东西,经不起注视。 身前黑影一让,她立即大步冲进电梯,“啪啪”地一遍遍按关门键,好像要把面板给按穿一样;与此同时,她目光始终偏向一旁,一眼也不朝门外看。 但即使不看,也能从余光角落里感觉到,好像地板上有一个黑影,四肢在地面上摇摆着,像一条巨大蜥蜴,正慢慢爬向远方。 直到电梯彻底关上门,咕咕哝哝地带着她沉入地下一层,金雪梨才松开了紧攥在胸口里的一口气。 至此为止,她都严格遵守了广播的指示,应该不会再—— “……前两次尝着了甜头,”那女人的声音冷不丁回响在她脑海里,“第三次就把我引上了死路。” 金雪梨揉了揉两眼眼角,决定暂时将这一个恼人的、叫人分心的念头压下去。 “无限幻境的虚拟指南”就是给巢穴居民听的,那女人知道主持人,一点也不奇怪。 相比电梯间里蜥蜴一般的居民,她还是更信任广播主持人一些;当然,这“信任”里也存着三分疑,三分警惕,三分审视。 然而接下来的几分钟,却似乎证明广播主持人一句假话也没说。在光线黯淡的地下一层展厅里,她几乎没费工夫,就找到了名为“烛泪”的展品——说实话,想要找不到反而更难。 金雪梨此刻站在展品前,傻了眼。 因为名为“烛泪”的展品,是一根与她差不多高、足有几十米长、横放在地面上的巨型白蜡烛。 要不是它浑身蜡质、奶白脂润,一头还垂下来手臂长的黑色烛芯,它看起来恐怕更像一根巨人的房梁。蜡烛架在许多个专门为它打制的铁架子上,架下是一排金属槽,看不出来是干什么用的。 “这玩意是伪像?” 蜡烛太大了,金雪梨绕着它走了一会儿,还没成功绕上一圈。“威力大不大看不出来,体型是真够可以的啊……” 这么大,她单枪匹马怎么拿回去?切一块行吗? 她甚至连这件伪像有什么作用都看不出来,自然不知道行不行。 一般艺术展品,都附有对作品、对创作者的简要介绍;按照经验来看,如果有伪像的详细情报,很可能就在介绍里。 果然,当金雪梨走到蜡烛另一侧时,发现针对“烛泪”的介绍,满满地写了半面墙。 “有人说,时间如流水;有人说,时间是速度。但艺术家朱迪·皮考特认为,时间是蜡……我们正度过的时间,是正在逐渐融化的蜡烛,有一种形态仍掌握于我们手中的幻觉;可是这一刻、这一时过去了,就变成凝固的烛泪,在历史中长久地定了形。 “……艺术家对于时间的解读,最终形成了展品‘烛泪’。观众所见的巨型蜡烛,就代表着一段长长的、原始的时间。 “它是一件互动性艺术品,观众可以在铁架下生火,烘烤蜡烛,看着它逐渐变形,滴下烛泪。” 在一片工整黑字形成的句子里,却夹杂着手写出来、歪歪扭扭的笔迹;好像当初为“烛泪”印介绍的人,刻意要印得一段工整理智、一段溃乱疯狂。 “它是伪像啦伪像伪像融化时间的伪像” “融化了时间,就等于将历史从禁锢中解放!快看看你的历史不要一不小心杀掉过去的你呀把我放进去怎么样,放在过去的你身边” 下一段字,又恢复了正常。 “蜡烛受热变得透明之后,观众们会注意到艺术家包裹在蜡中的内容物。它们代表原始时间中发生的历史事件。通过对热蜡的重新捏塑、造型,改变蜡中的内容物,观众们可以改变‘原本的历史’。艺术家认为……” 读到这儿,金雪梨再也忍不住,转头看着身后奶白色的巨型蜡烛,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消化这一份震惊。 可以通过融化、重塑这根蜡烛,而改变时间——不,改变历史? 她理解得对吗? 假如她理解得对,那么它被称为“威力最大的伪像之一”,确实当之无愧。 她得再仔细看看具体的使用方法,最好是自己试用一次。还得看看,它对未来有什么影响。 先有初步了解,她才好想下一步。切一块带走恐怕行不通了;就算有别的猎人帮忙搬也搬不走,因为每个人通路不同,不能一起回去。看来只能先把它藏起来…… 这是金雪梨转过身,被一把猎刀插入喉咙之前,脑海中转的最后一个念头。 歇了半年,别的还不怎样,手速简直要开倒车……我发现你们身上都有一种决绝的美,我明明不像一个日更两万能一个月内把债还清的驴,但姥们注资时太坚决了,我惶恐得驴腿战战。 比如说绾瑾……你不心疼我心疼啊,咱们情分能不能细水长流?好,欠下第六个大胖孩子了。还有95,她真不是我小号,我也不知道95从我身上看出啥潜力了,出人出资出力出阵。好,又是一个大胖孩子…… 不问开几许,姥,我啥样你不知道吗,还有长高高的鱼,永远站在鸡蛋那一边,凛泽,世末迭歌,你们都是姥读者了,咱真的可以慢慢来,不能总薅你们这一群羊是不是? 还要谢谢海盐戚风,情书w0zv,nestea,枫荫(二位好像是新读者?还是不爱说话?),东歇(感觉你们像一个系列的?),半夏小姐姐,煎饼福晋(请你tm住手),卡夫卡,气体,君米xi,旋风肥丸,戚梧,尾巴的请假条(给反了吧)等等大家的支持与鼓励……汉语中的感谢,好像都让我磨白了!我也没写出什么好东西,哪值当的啊! 七、七章更新啊啊啊啊啊 要么还是去抓七个葫芦娃吧 ps:这一本肯定不会写末日那么久了!18岁的人儿也惜命啊!两三年吧,我年少轻狂地说。 (本章完) 第10章 麦明河群英荟萃 第10章 麦明河·群英荟萃 麦明河从没有听说过巢穴,更不知道所谓“居民”是什么东西、有多大危险。 但是她想,表面再光怪陆离,万事也总不能违背它内在运行的逻辑。 巢穴里的医院,似乎也与真正医院一样,遵照同一套原则运行:按下呼叫铃,就会有“护士”来——或者说,有“伪装成护士的人物”来——而且,来人的目标就是按铃人。 只不过,真正医院的护士是来照顾病人的;而这儿的“护士”要做什么……她没有继续想下去。 要是逃不出病房,她马上就要亲身体会这个答案了,何必浪费精力去想? 为了逃出去,她需要给隔壁床病人制造几个势均力敌的竞争者。 有一点,是无论巢穴内外都不会变的道理:仅有在数道刀锋交错碰撞时,才会产生缝隙;单一把刀,只会毫无旁骛地穿透她的身子。 真正的问题是:她能从刀锋之间的狭窄缝隙里钻出去吗? 显然,红发男人也明白了她按铃背后的心思。 他刚一站稳,立即重重一脚踹在2号病床上,没解锁的轮子生硬地拖划过地面,带着床上病人一起,撞上后方的柜子、病床——在撞击声里,他头也不回地吼道:“就算你想留下伪像,你他妈也不必按四次铃!” 他说得挺对;老实讲,麦明河此刻心里也有点后悔。 她刚才再次从病床上纵身一滚,想要趁着红发男人隔开自己的机会,从1号病床另一头落地,再往门口跑;但是麦明河一条腿还没来得及划过床面,就硬生生止住了动作。 1号床另一侧,已经站着一个护士了。 视野里,正好是一件浅色护士制服的下摆。 她僵在床上,盯着那一片衣服下摆;发现原来不过几秒的工夫,房间里就挤满了人。 一个一个人形阴影,仿佛从地板上钻起的树林,远不止四个,静静幽立在昏暗病房里。 余光里,看不清面孔,只能隐约看见一颗颗浑圆硕大、一模一样的头颅;每一颗头,都正面对着病房中有两个喘气活人的这一个角落。 怎么来了这么多? “……大家真热心肠啊。其实我好多了,”她干巴巴地说,“要不你们回去几个吧?” 随着床边的“护士”朝她慢慢低下脖子,麦明河闭上了嘴。 从她脑海中急速划过许多破碎可怕的猜想;但是她没想到,当对方低下头时,她却看见了一张正常健康的面孔。 “你哪里不舒服呀?” 那是一张年轻、柔和的圆脸。它——还是该说“她”?——拖长着一点南部口音,好像是刚上班不久,还未褪去乡音。 假如只看着护士那一双眼尾有点下垂的大眼睛,忽视余光中一个个浑圆人头,忽视红发男人身后一节节站起的、三四米高的细长黑影,麦明河真会以为刚才一切都是幻觉,是她躺在医院里做了个梦。 “离那护士远点!”红发男人蓦然叫道。 麦明河一激灵,下意识地向红发男人的方向扫了一眼——红发男人不知怎么竟半挂在墙壁上,像个没掌握好能力、腿脚有点尴尬的盗版蜘蛛侠。 他一上墙,身后就露出来了:那一个头顶贴着天板的细长黑影,正一步步朝麦明河走来。 病床一左一右,都有居民;唯一出口,就是床尾—— 好像老天爷听见她的心声,要实现她的愿望,这时麦明河脚腕上忽然一紧,似乎被什么攥住了、又猛地一拽;她不由自主栽在床上,眼前迅速划过护士的脸与天板,被直直拖向床尾。 冷汗热汗一起扑出来,麦明河急急伸开双手、抓紧床沿,可是除了让手皮火烧火燎地痛起来,丝毫阻止不了去势。 床底下攥着她双脚、将她往床尾拖下去的东西,具有人类无法匹敌的力量,别说麦明河,来一个海军陆战队队员也不是对手;她情急之下,叫道:“脚腕!” 护士歪了歪头。 “我脚腕不舒服!” 几个字之间,麦明河大半身子都被拽下了床,脚快碰上地面了。 从隔壁床下来的细长黑影正站在床尾等她。 与她打算的不一样,它根本不关心麦明河即将被拽向何处:因为在她被拖拽下床时,睡衣翻卷起来,露出了小腹——与缠在小腹上的一圈圈“蛇带”。 细长黑影朝她的肚腹伸出手。 “噢?”小姑娘一口调子长长的南部口音,听着很热情:“脚腕没了,就不会不舒服了。” 以前被教育淑女不能说的话,全部从麦明河脑海中跑了一圈。 同一时间,细长黑影碰上了她的小腹。 冰凉手指尖刚触上皮肤的一瞬间,麦明河差点失去意识。 好像皮肤纤维、血管、筋膜,被冰凉一碰,就全拧搅扭缠起来,打成一个结一个结;大脑无法承受神经末梢虬结起来的痛苦,眼前已浮起了昏黑。 小护士不去阻止细长黑影,自己的脚腕好像即将不保,与此同时,她依然在往床底跌去…… 麦明河以为绝望之时,却在电光石火之间,听见床底响起一声嘶嚎。 那声嘶嚎听在人耳里,激起的情绪简直难以形容:非要打比方,就好像发现自己的头奖彩票掉进了马桶——人看着中奖彩票与屎尿一起旋转消失时,那种翻江倒海的心情,差不多和听见床底嘶嚎时观感相仿。 但是无论如何,脚终于被松开了。 小护士“嗯?”了一声。它刚才明明还在床边站着,不知何时也已走近床尾,正弯腰打量麦明河的脚腕。 “你脚腕上有什么东西,”小护士说,“我刚才没扎透,再来一次啊。” 它说着,举起手来——麦明河第一次看清楚它的手:从手腕里伸出来的,不是手,却扎满密密麻麻一丛银亮粗大的钢针。 那一瞬间,她好像懂了。 护士朝自己脚腕扎针,可是脚腕上攥着一双手,钢针自然就扎进了那双手里…… 麦明河是明白了,可她双肘支在床上,双脚踩在地上,哪怕没有了束缚,依然只能勉强支撑着自己不坐到地上,怎么也动不了——因为细长病人正站在她面前,身子半折下来,长长手指一点点地揭下“蛇带”。 相触时,那种血管神经都打了结的痛苦,让她气也喘不上来,何况走动逃跑? “肚子,”她看着无数密集针尖,挣扎着把话挤出来:“我现在肚子不舒服……你扎肚子……” 小护士好像看不见其他的居民,或者说,看见了也不把它们放在眼里;它低头看看麦明河的肚腹,针筒高高扬起,扎了下去。 细长病人终于停下摘“蛇带”的动作,蓦然甩手朝小护士挥扫过去,胳膊一节节地在空气里展开,好像藏了不知多少关节——说着好像挺慢,却在一眨眼间,从虚无中拉出了一片病床隔帘,将小护士和钢针给挡在帘子后面了。 这是什么古怪办法? 麦明河可不敢在原地坐着,瞧瞧小护士能不能从帘后出来。 她赶紧抓住机会跳起来,从细长病人身边一闪,绕过它急急跑向病房门口——从看见小护士到现在,一共也不过数秒,她老命都要耗去一半了。 “加油呀,”一个圆脑袋人影,站在昏暗里说。 我用得着你鼓励吗? “蹲下吧。”另一个圆脑袋人影原地不动,平淡地说。 谁这个时候会蹲下—— 麦明河猛地刹住脚、一猫腰,果真蹲下了。她立刻感觉头顶擦过去一道疾风——有什么东西,“嗵”地一声打在病房门框上。 明明离病房门就五六步的距离了,却不得不掉头;麦明河怀着不甘心,迅速扫一眼,觉得门框上好像是一只白白的手,还连着一条极长的胳膊。 门框墙上爬开了蛛网一样的裂纹。 要是没蹲下,那只手应该正好能打上她的后脑勺,把她像苍蝇一样打碎在门框上。 别说,还真得靠圆脑袋们的鼓励。 “小伙子!”麦明河跑向那群一动不动的圆脑袋人影,叫道:“这些大头是怎么回事?” 从一个个圆脑袋人影后,一个影子忽然一动,麦明河刚吃一惊,就听那影子嘶着凉气,好像忍痛一般答道:“这种居民我没见过,我也不知道。” 原来红发男人不知何时从墙上下来了,好像过程中受了伤;大概是为了躲避细长病人,他也靠近屋子中央这一群圆脑袋,与她隔了几个人影。 麦明河很想继续问问他,那他见过什么居民,居民又是什么玩意,但是现在显然不是时候——细长病人已经朝这个方向转过头了,头顶在天板上擦出“沙沙”声响。 生怕被它靠近似的,红发男人迅速钻进圆脑袋人影之间;他脸色铁青,浮着层汗,侧身小步地从人群中往门口走,半点也不敢碰着圆脑袋们的身体。 麦明河有样学样,也赶紧走进圆脑袋的丛林里。 刚一看清楚,她五脏六腑好像突然没了支撑,跌进了肚腹深处。 她刚才之所以会觉得它们一模一样,是因为昏暗中,每一颗头都轮廓圆涨、硕大无朋;但靠近一看,其实圆脑袋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长相各异。 只不过原本正常的人类头颅,头骨面骨却块块分离,再由底下一团气体似的东西涨开皮肤,硬是把碎骨、人皮,一起涨成一个标准圆球体——皮下碎裂分散的一块块骨头,还能看出形状,让人想起地球表面漂浮的大陆板块。 眼睛左一个、右一个,分别嵌在头颅两侧,仿佛是肉皮上生出了两个水泡,跟着麦明河脚步转动;鼻骨从中一劈为二,在“脸”上扯开两条歪斜拉长的鼻孔。 嘴倒是正常的;嘴角旁、整张脸上,到处布满一条一条长长的、皮肤拉伸纤维断裂后形成的深紫色凹陷纹路。 麦明河忽然浮起一个猜测。“难道这些原本是人?” 红发男人绕过最后一个圆脑袋,离开人群,正大步朝门口走去。“抱歉,你是居民的目标,我也无能为力。如果我以后还能看见你的尸体,我会给你带回黑摩尔市的。” 他确实不是目标;已经快走到病房门口了,细长病人也对他不理不睬。 此时护士仍呆呆站在隔帘后,只露出一双鞋。床底下伸出两只手,也一动不动。 唯有细长病人在这一群圆脑袋人影前,慢慢徘徊,仿佛在等一个朝麦明河下手的机会。 “它进不来的,”站在麦明河左边的一个圆脑袋,几乎像安慰她一样,忽然说道。 右边的说:“我们大家围着你,” 后方一个圆脑袋补完了话:“一起往门口走,你就能出去了。” 这些东西别看长得丑,心眼儿倒是不合理地好,主意也不错——麦明河低下头,看着地面,脑海中又闪过不久前的一个念头。 表面再光怪陆离,万事也总不能违背它内在运行的逻辑。 她猛然抬起头,叫道:“小伙子,你站住,千万别往外走了!” 老实说,女频待得好好的,我本心是不愿意凑男频的热闹……起点女频数据是不咋好,可是挺适合少数人圈地自娱,心态嘛也平静,反正大家数据都差不多,榜一榜十没啥区别,一团和气。 男频就不一样了,感觉挺焦躁,压力挺大,好像都憋着日更过万一书成神,好给皇帝拉下马,求票求赏快推剧情快进爽点……咱也没有这两把刀啊,看着各种排名啊榜啊票啊,咋说呢,好像被卷进了嗷嗷的急流里,什么时候沉底儿都不奇怪。 我还是希望能慢工打磨,尽量写好,希望大家也能多多要求我请假——我一定满足,一定满足。 (本章完) 第11章 麦明河石头剪刀布 第11章 麦明河·石头剪刀布 其实麦明河并不真以为,红发男人听她一喊,会马上止住脚不出门。 逃生希望就在眼前了,谁会放着那一步不迈呢? 所以接下来的事,确实大大超乎她预料:红发男人急急收回正要迈入走廊的一只脚,甚至因为动作太猛,差点让自己失去平衡;他一手扶住墙壁,单脚往后跳了两步,在门口与圆脑袋之间停下,骂了一句粗话。 “你怎么知道的?”他目光越过一个个圆脑袋,落在麦明河身上。 虽然房间里挤满了要对他们下手的“居民”,可此刻却是刀锋之间的一线空隙,是一个难得能搭几句话的机会。 麦明河立刻答道:“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只知道不能出去。你看见什么了?你可不是听了老人言才不出去的吧?” “别乱充我大辈。”红发男人烦躁地一抹脸,说:“门口有个居民。” 病房门大敞着,露出空荡明亮的走廊;走廊灯光中,地板砖上连一片阴影都没有。 “真的?了不得啊,难道会隐身术?”麦明河惊讶之余,忍不住感叹道,“这技术真研究成功啦?我记得七五年还是七九年那会儿,有科学家说能用什么电磁波……” “你别絮叨乱七八糟的,”红发男人打断她,脸色更不好看了。“你怎么知道不能出去?” 麦明河先看了看细长病人。 她年轻时身高一米七二,可也只能瞧见细长病人的肚脐眼;病号服短了一大截,挂在胸口上,肚子上一个黑洞洞的孔——她不敢多看,马上转开了目光。 麦明河还没忘自己莫名其妙迈出去的那一步呢。 细长病人仍然不甘心,但正如圆脑袋所说,只要她处于圆脑袋包围中,它好像就不敢进来。 她有一个喘息机会,却不知道能持续多久。 “这些玩意儿,都是为了害人来的,是不是?”麦明河解释道,“它们这么热心肠要帮我出去,那肯定就是不能出去呗。” 红发男人顿了一顿,仿佛麦明河这话是块手帕,把他嘴噎住了。“……就这样?” “别的理由吧,倒是还有两个,”麦明河怪不好意思,“也不知道你认同不认同。我看你对巢穴熟悉,你看看,这些大脑袋的脸上,是不是长了很多纹路?” 红发男人点点头——他只有一半精力在麦明河身上,另外一半注意力,始终在圆脑袋、细长病人与空门口之间,徘徊提防。 “跟妊娠纹同理,”他低声说,“但是他们长到脸上去了。” 看红头发不像结了婚的人,对这方面倒是有点知识;麦明河不由想起,以前的男人,要是多懂一点女人这方面的事,好像都是一种耻辱。 现在年轻人好像不一样了,不知道变得多不多。 “对,他们的头被撑得如同十月怀胎,和孕妇肚子一样长纹不奇怪,但也得是活人的皮肤被拉扯得纤维断裂,才会出现纹路。 “我心想,巢穴里的这些鸟儿居民,都不是人啊,费劲长些妊娠纹干什么?如果大脑袋们原本是活人的话……那是什么东西把它们给变成这样的?” 一个水泡似的眼球转过来,看了看她。 红发男人盯着门口,点点头,说:“有道理。说明把人变成这样的居民,目前还没现身,在哪里潜伏着。” 虽然看不见,那东西却就在门口;这么一想,怪不得圆脑袋们都站在房间中央,却把门让出来,不去堵门。 如果麦明河没按四次铃,如果藏在门口的东西是她叫来的唯一一个居民,那她必然会绕过房内人影,直往门口跑——那种境况下,可难免要一头撞进那东西手里。 从天板下,传来细长病人的声音:“推理游戏,玩够了吧?” 声音黏腻地滑进耳朵里,麦明河又一阵阵犯起晕眩,恶心得想吐——把侵入身体内部的病菌、毒素排出去,是生物本能。 细长病人慢慢弯下腰来,它的脸即将脱离昏暗,露在门口亮光中了。 红头发忽然叫了一声“别看它!”,麦明河马上掉转目光,退到一个圆脑袋身后,心脏又砰砰急跳起来,发现嘴巴又干又苦,不知多久了。 “给我,” 细长病人弯着腰,它的头颅悬浮在麦明河上方,声音回荡着,淋淋漓漓地落下来,让人几乎错觉声音中夹杂着黏液和碎肉。 它的手在人群上空盘旋几次,好像想抓麦明河,却始终没有伸下来,只嚎叫道:“给我!给我给我给我给我!!” 麦明河弓起身子,胃液不受控制地涌上来,哗然洒溅在地上。 她头晕脚软之下,伸手一抓,抓住一个圆脑袋的胳膊;那个圆脑袋顿时哼哼着呻吟起来,小声说:“痛……好痛……” 头骨分家都不叫痛,扶你胳膊一下,就痛了? 麦明河喘息着,直起身松开手,圆脑袋不吭声了。 “妈的,这家伙一心想要伪像。”红发男人站在墙边,盯着细长病人说:“巢穴里,想要伪像的居民其实不多,偏偏你遇上了一个难缠的。” 就算不看不靠近,光是听细长病人一直嚎叫也受不了;麦明河持续吐下去,过一会儿就得脱水昏厥,成为俎上鱼肉。 红发男人不止有经验,可能也有应付办法。她正想问他怎么办时,就听红发男人又开口了:“……石头剪刀布。” 什么? 天板下“沙沙”一响,连细长病人好像都朝他转过了头。 “你念咒呢?”麦明河苦笑着问。 “不,我是忽然想到了这个游戏。”红发男人贴着墙,站在远离麦明河与各个居民的地方,说:“你想,为什么细高个想抓你,却不伸手抓你?” “它……忌讳?” “对,它不敢动圆脑袋。圆脑袋说了,它们克它。所以它也不对门口居民下手,因为它一转身,背后的圆脑袋就能扑上去。”红发男人继续说道:“具体为什么,我也不知道。然后细高个儿克你,毫无疑问——” 麦明河听到这儿,明白了。 “就像石头剪刀布彼此循环相克一样,”她说着,试探着朝圆脑袋伸出手。“接下来是……我克圆脑袋?” 她一碰着对方胳膊,圆脑袋顿时嗡嗡哼叫起来,甚至腿脚都开始抖抖地打筛子了。 “我也不明白为什么它们害怕你。”红发男人说。 “不是怕噢……” 细长病人一截一截地笑起来,好像意识到,可以用自己的声音折磨麦明河——不得不说,它找对方向了。 “这些人类,被门口那家伙抓住后,灌入自己体液,做成肉触手,一根根直立于地上,专门用来对付其他居民。” 麦明河想多听点讯息,就是不知道自己的五脏六腑够不够吐的。 细长病人说话时,她半弯着腰,感觉肚腹深处好像有巨兽翻腾,要挤出喉咙;她除了像虾子似的弓腰痉挛,根本毫无办法。 “人要活着才能当肉触手。被别的活人一激,体液的麻醉效果就打折了,肉触手就有恢复意识、脱离本体并死亡的风险。”细长病人近乎耐心地解释道,“你碰到他们,就等于把他们重新唤醒,带入了无法想象的痛苦中。” “住嘴,”最前方一个圆脑袋,平淡地说。 麦明河与它英雄所见略同——快住嘴吧。 “原来如此,局面僵住了。”红发男人微微松了口气,说:“肉触手如果攻击细高个,就要动,一动,就要把你露出来。细高个若是借机抓住你,就可以利用你,让肉触手苏醒脱落,最后它们两败俱伤。但这跟我又没关系,把我卷进来,可真是冤。” 从人类到居民,谁也没理他。 ……他大概打算好了,要趁居民一会儿对自己下手的机会逃跑吧? 麦明河一边气,一边吐,一边羡慕,恨不得与他易地而居。 “我们可以学习人类的协商精神。人给你,”细长病人一点不在乎麦明河会不会把胃袋吐出来,“伪像给我。” 糟了。 “怎么给?”一个圆脑袋问道。 “你让肉触手分开,”细长病人说,“我摘下她身上的伪像,就把她扔到门口,扔进你嘴里。” “保证吗?” “当然。我对她没兴趣。” 圆脑袋沉默一会儿,答道:“可以。” 麦明河觉得很不可以。 但她后背上急出一层汗,也不知道该怎么阻止才好。就算她能克圆脑袋,那又怎么样?难道她还真能把自己唯一的护城河消灭掉? 眼看圆脑袋们果然从她面前分开了,她一时能做的,也只有跟在圆脑袋们身后跑——它们退到哪儿,她也就跟着退到哪儿,一时间,简直像在玩一场要命的老鹰抓小鸡。 “一开始就把伪像给我,说不定我还能留你当个活老太太。”细长病人一点不在乎这点拖延和抵抗,平平板板地笑起来,“你却偏要自作聪明,反误性命……” 它的话说不到一半,麦明河已经不由自主弯下腰,又是一阵干呕。她已经把能吐的都吐干净了,意识晕眩模糊,感到身边圆脑袋正匆匆退开。 不行,得跟它们一起—— 她来不及直起身,细长病人已探下一只手,紧紧握住了她的小腿。 1.存稿就像日头下的雪,看一眼少一眼,坐吃山空……上一章看见大家热情要求我请假,在一天一更还可能挨骂的男频,咱这怎么不算一股革命性的力量呢!一定安排,一定安排,务必让大家心满意足,宾至如归,进门上炕,脱鞋唠嗑。 2.我23号又要上飞机了,今年的主题就是一个长途颠儿着,我掐指一算,最近这几周,我总共要在飞机上蜷三四十个小时,各大航空公司没了我,生活都少了滋味。 3.伪像报告的世界观,方方面面设定都挺多的,加上转换视角的写法,不知道姥姥们目前看得还行吗?设定需要铺得更直白一点吗?虽然是现代西方背景,但看着不噎嗓子吧?背景地名我还是用了西方译名的,不然金雪梨在红旗一街遇险,这就串台了。 4.我就爱说废话,反正嘴就这么一张嘴,无聊了不是吃就是说,说废话不长肉。 (本章完) 第12章 麦明河搞笑鬼片 第12章 麦明河·搞笑鬼片 在天地倾斜的一瞬间,麦明河只记得两个感觉。 第一个感觉清楚强烈,驱走一切思考能力,让她眼前浮起了扭曲的幻觉——她不知怎么,想起自己四十多年前有一次去野游时,在郊外看见一棵大树。 那是她有生以来见过最丑陋的树:不知是真菌还是病毒感染,整棵树干上生满了疙瘩虬曲的树瘤子,一个迭着一个,瘿疣横结,乍一看去,几乎不像一棵树,更像一大块增生病变的褐色歪曲硬肉。 在冷汗、颤抖和痛苦里,她低头看去,在原本是自己右小腿的地方,错觉以为又看见了四十多年前的树——她甚至没有发觉,自己脑袋什么时候撞在了地面上。 细长病人的手指,一节节地、长长地绕住小腿。 第二个感觉,其实不是感觉,是她听见的一道闷响;好像是什么重物撞击发出的声音,离她不远。 起初听见的时候,麦明河被痛苦冲击得一片空白,根本没有想到那究竟是什么声音;但不知道是手掌下滑腻的地板,还是眼角的余光,却化作一道闪电忽然打穿模糊意识,叫她脑海中一亮。 ……原来如此。 因为细长病人故意折磨她,从刚才起,她几乎什么都没干,一直在圆脑袋包围圈里拼命弯腰呕吐;但是病房里谁也没想到,这场折磨带来了另一个意料不到的后果。 那就是,此刻的病房瓷砖地面上,黏黏滑滑地沾了一大片一大片的呕吐物与胃液。 刚才的“老鹰抓小鸡”游戏里,一共五六双脚,又踩着这层黏滑脏污来来回回,把它们抹得到处都是——也就是说,凡是拿两脚走路的东西,在此刻的地板上,都有一个不小心就滑一大跤、摔掉门牙的风险。 什么肉触手再古怪,也是用两脚直立行走的,该狗吃屎还是得狗吃屎,对不对? 麦明河一想到这儿,竟从她仿佛瘿疣横结的身体里生出了力气;当细长病人的影子笼上来时,她使劲扭过身体,看见了。 就在不远处,一个圆脑袋果然刚刚摔倒在地上,正两脚打滑地试图站起身呢。 那一刻,麦明河如果能笑,肯定会大笑出声——让你跑? 不管表面再光怪陆离,也逃不掉内在运行的逻辑;看来基础的物理规律,对于巢穴里的古怪东西也一样有效。 那一刻,麦明河忘记了细长病人的存在,纵身一探,手臂长伸,一把抓住了那个圆脑袋的脚腕。 与此同时,细长病人的手,再次碰上了她的小腹。 就算她失去意识,也一点都不奇怪;奇怪的反而是她竟然没有昏过去。 细长病人的阴影高高浮在麦明河上方,她依然一眼也不敢看它的脸,眼睛只盯着被自己左手攥住的脚腕,把命都押上去了。 在令人意识模糊的痛苦里,在“蛇带”被揭下身体时一点点增加的空虚与恐惧里,麦明河仍然死死握住那个圆脑袋的脚腕,一丝不松——不属于她的痛哼声,从房间里颤抖着响起来。 “叫、叫它滚……”她口齿不清、喘息着说:“不然,我绝不……” 话说不完没有关系,不妨碍门口的居民明白。 没过几秒,远处一个圆脑袋果然开口说:“让她松手!” 细长病人听不见似的,仍然在一点点剥下“蛇带”,动作很小心,甚至称得上轻柔——只不过不论它动作有多轻巧,激发出的痛苦依然叫人视野昏黑。 “快点,” 所有圆脑袋一起催促道,同时朝细长病人大步走去,脚步整齐划一。“成熟的肉触手不能丢,让她松手,否则——” “知道了,”细长病人果然忌讳圆脑袋,见它们一起走上来,终于松开了握着麦明河小腿的手——它另一手里握着“蛇带”,肯定不舍得把伪像松开。 一松手,小腿马上渐渐有了血气,从一棵瘤子树,变回了血肉肢体。 可惜这于事无补。 麦明河眼看着半空中一只长长的惨白手掌,一根根伸开了不知道有多少骨关节的手指,朝自己的胳膊上挥了下去;且不说碰上之后该有多疼吧,她一点也不认为,自己能抵住这一扫之力、不被它把手扫开。 扫开了,岂不努力全白费了? 在它碰上自己的手之前,麦明河一蹬地面,勉强扭过身子,又将右手伸出去,抓向了圆脑袋的脚腕——一只手抓不住的话,两只手行不行? 她知道这想法或许很天真。她知道,自己陷入了普通人类难以抗衡的困境里。 这世界好像车轮一遍遍地从人身上碾压过去,只为叫你低下头,开解自己、吞下不甘;她不知道怎么,自己竟这样活过了八十六年。当时再觉漫长、再觉熬不到头的日子,也一忽儿就过去了。 假如她时不时地再抗争一次,再抵抗一会儿,或许今天不至于满腹遗憾,不敢去想。 与世界上种种人给人制造出的缠烦磨难相比,这些怪东西称得上简单明了、直接得可爱。 不过是再伸一只手罢了,她办得到。 一定办得—— 念头没有转完,麦明河脑海中短暂地黑了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当她再次看清楚景物时,发现自己侧躺着,两手空空、松松软软地伏在地上。 圆脑袋早就爬起来,退远了;细长病人正将一截“蛇带”从她后背上揭起来,还差一圈,它就要彻底离开自己了。 ……失败了? 两只手也没能抓住圆脑袋啊。 麦明河躺在沾满自己胃液的地板上,身体好像提前一步,为即将回来的八十六岁做准备,又虚软,又沉重。 细长病人伸出两根长得能将人捅个对穿的手指,把像一块死肉似的麦明河重新翻过来,让她平躺着,继续揭下最后一段“蛇带”。 被它这么一翻,麦明河的右手也跟着软软搭在了自己胸口上。 ……嗯? 手指指尖湿漉漉的,不知道沾的是血还是污液;指甲缝里尤其多,厚厚的一层,很不舒服。 等等。 ……血? 麦明河被脑海中升起的念头,激得浑身都战栗起来了;仿佛是被生存本能所驱使着,她想也不想,就朝细长病人的手挠了下去。 明明与细长病人一接触,自己就会痛苦难当;所以细长病人可能也万没料到,麦明河居然会主动来碰自己——只不过,还有它更没料到的事。 麦明河指甲与细长病人相触的一瞬间,它蓦然爆发成了一大片浮腾翻搅的影子。 好像被她碰到,是无上剧烈的痛苦,痛得细长病人竟一把扔开了伪像,长长的躯体翻搅颤抖,像是昏暗半空中升起了一团灰白的、受惊的雾。 ……果然。 麦明河不敢耽误,立刻撑着地面爬起身,“蛇带”好像有生命似的,马上又一圈圈盘上她的身体。 她一站直,赶紧伸出手,使劲把手指尖上沾的液体,全都甩向了细长病人——一边甩,她一边想了想,忍不住喘息着笑起来,笑声像是碎玻璃,断断续续,又硬又亮。 不是她个性古怪,这种境况还能笑出来,是因为这个场面确实很好笑:房间中一个头贴着天板的细高影子,又扭又滚、手舞足蹈;旁边还站着一个女人,冲着它,一只手抖成中风的样子,活像是一人一鬼东西都踩了高压电线。 谁看了都得同意,就算是误闯鬼片,也是搞笑鬼片。 “怎么回事?”病房里另一头,红发男人愣愣地问。“它吃错药了?你也吃错药了?” 他此时正站在一张病床旁边,推着它往门口走,见了细长病人的模样,一时竟连脚步都停下了。 麦明河一看见他,顿时明白他要干什么了,立刻叫道:“等等,你带上我!” 一句话间,她已绕过细长病人,大步跑向那张病床,不等红发男人反应过来,纵身一跃,滚到了病床上,急急喊道:“快走快走,它还死不了呢!” 红发男人好像想骂,又好像知道他没时间骂了。 “你倒是会搭便车——” 他咬着牙抱怨半句,推着病床,脚下大步奔跑起来;就在快要到达门口的时候,红发男人撑着围杆扶手、脚下一蹬,跳到病床上——顺着惯性,病床“骨碌碌”地冲出了门口,带着床上二人一起,冲进了走廊。 “别碰地面,”红发男人叫道,一脚踹在墙上,又让病床往走廊里滑了一段。“那个居民在地面下!” “还真是在地面下啊?”麦明河紧紧扒着病床,说:“我叫你别出门前,看见圆脑袋之间的地板砖上好像画着许多细线,当时我就觉得有古怪。幸亏不是隐身术。” “没有隐身术什么事!” 在病床划过时,门口地板砖仿佛感觉到了什么,蓦然浮起了丝丝缕缕的血线,仿佛是焦急愤怒时,生出无数红血丝的一只眼球;但二人都坐在床上,不碰地面,“眼球”也只能干看着他们连人带床,一起在走廊中远去。 “那细高个突然发狂,是怎么回事?”红发男人推着墙往前走,不忘问道。 解释起来其实也简单:麦明河刚才去抓圆脑袋那一下,虽然没抓住它,可是右手却划破了对方的脚腕皮肤。 在掉入巢穴之前,她是一个常常卧床的老太太,手指甲已经有好长时间没有剪过了,更是从不会把指甲打磨圆润——死命抓下去的那一把,深深挠开了皮肤,沾上一层圆脑袋的血。 “……圆脑袋不是克它吗?” 麦明河帮着也在墙上踹了一脚;病床在走廊间呈z字型前进,每进一步,都要撞上一侧墙壁,把说话的人震得一结巴。 “那么,圆脑袋身体里的东西,肯定也克它,对吧?所以我就把那点血抹它手上了。能有这么大效果,我还真没想到。” 红发男人不由笑了:“你真是第一次进巢穴?干得不错。” “它们还会追上来吗?”麦明河问道。 “很有可能,”红发男人回头看一眼走廊,暂时还是空空荡荡的。“你准备好,我们再滑一段,就得跳下床跑了。” 说话间,载着两个人的病床,正好从一间房的窗户前滑过。 从玻璃上,麦明河看见了自己一闪而过的倒影:头发凌乱、面色苍白,半边脸还沾着脏污…… 但她嘴角噙着笑,年华正盛。 明天清晨五点就要去机场赶飞机了,落地后第二天还有一程飞机,折腾死了。眼看最后一点点存稿也马上要完,我现在有种地主老财的败家子心情:我祖上给我留下千两白银、万顷良田,都让我给抽没了,日子不过啦! 在上飞机前,让我对以下几位新姥郑重地表示一下感谢: 谢谢海涅斯投喂的麦当劳(对我连用途都想好了),你的支持一定会化作我的脂肪,在我身上陪伴我的,搞不好一陪一辈子…… 谢谢铁甲白棠打赏的好几杯咖啡(你回来看新书啦!咖啡是世界上唯一一个支撑我不变成丧尸的东西),以后如果你在章节中闻见咖啡味,有一部分是你的支持; 谢谢尾巴的尾毛儿打赏的米诺地尔;为啥呢,看了你这个id,我颇有一种孙猴的错觉,拔毛吐气就能出现一个热情支持我的读者吗,这也太划算了,我要长毛。 还要谢谢vitang喂的甜点(我这辈子追求也不大了),还要谢谢看看看夏洛克、咩咩家的小肥皂、以及拿打赏当签到的旋风肥丸等等大家的鼓励,咱们落地后见啊。 (本章完) 第13章 麦明河事物发展的规律 第13章 麦明河·事物发展的规律 “我们也算共历生死一回,我救过你,你也救过我。” 红发男人从头到脚都被蒙在白床单下,说话时,声音闷闷的。 在充斥着消毒水味的房间里,老旧白炽灯一打开,就开始嗡嗡地响;麦明河睁开眼睛,也只能看见盖在自己脸上的白布,视野一片昏白朦朦。 “看在这个份上,我暂时不去抢你身上的伪像。但是如果遇见我手底下的其他猎人,他们要对你下手,我也肯定不会拦着他们。毕竟这是我们的任务,我手下的人搭上性命进入巢穴,我没有资格要他们放弃。” “……那个还好说,” 麦明河从白床单下开了口,一团湿热吐息,被困在布料之间。“我们为什么在太平间里装尸体?” 几分钟之前,他们二人觉得离地面下的居民足够远了,跳下病床,拔腿就跑,恨不得能离病房越远越好,彻底把居民甩掉。 但是麦明河一边跑,一边匆匆回头看了一眼,远远地瞧见病房门口黑影一闪,似乎有居民追出来了——红发男人也发觉不妙,低声喝道:“再跑不是办法,我们必须要躲起来,跟我来!” 细高病人三四米长,还能伸展身体,如果追出来的是它,他们两人确实跑不掉。 只不过麦明河没有想到,红发男人领着她一头冲进楼梯间,腾腾下至b1层之后,却熟门熟路地推开了一扇写着“太平间”的门。 看她犹豫不动,他还回头瞪了她一眼:“跟上来啊,愣着干什么?你想被居民追上?” 这话说的,谁看见“太平间”三个字,能迫不及待地要进去啊? 不过眼看她在这鬼地方的唯一一个活人同伴大步进去了,麦明河不进好像也不行了。 她一走进去,就忍不住激灵灵地打了个颤;太平间里的气温,比外面低了至少有三四度。 “找个空床,”红发男人打开太平间的灯,自己掀开一张床上的白单子,躺上去。“学我,从头到脚都蒙上,别动。已经躺了人的床,不用去管它,没事的。” 麦明河瞪着房间一角的停尸床——那张床上的白布单,高低起伏,形成一个人体轮廓;房间灯光时不时闪烁一下,她也看不清究竟对方有没有呼吸,更不知是人,是尸体,还是居民。 反正那具尸体听见他们进来,没炸起来向二人问好,大概算个好事。 “那个……”她指着停尸床,才说了两个字,红发男人已经快手快脚地躺好盖好了,从白布下催一句:“快点的吧。” 偌大一个太平间,转眼就剩麦明河一个站着的活人,和两具蒙着白布的人体。 她往停尸床上钻的时候,都有几分恍惚了:一个八十六岁的老太太,先进了医院病房,又进了医院停尸房,倒是非常符合事物发展的规律。 今晚经历,简直像是一个隐喻;具体是什么,她智慧还不够,想不出。 红发男人从白单子下叹了口气。 “初次进巢穴的人,就是麻烦,什么都不知道。”他压低声音说,“我最不喜欢的工作内容之一,就是给组里的新人培训。” “我也不愿意躺在太平间里啊,”麦明河答道,“人活着就避免不了要干点不喜欢的事。” 包括装死人。 “你还别不高兴,太平间是这家医院的‘生门’。听着不合理对吧?停死人的地方,怎么会是生门?” 麦明河马上“嗯”了一声。 “巢穴存在着无数地点,每一个地点都有它独特的地形、危险与机会。圣路易斯医院是一个我们家派比较熟悉的地点,我已经是第三次来了。在圣路易斯医院里——” “等等,这儿是圣路易斯医院?”麦明河忍不住插话道,“你不是说这是巢穴吗?圣路易斯医院离我家不远啊?” 她以前去过几次圣路易斯医院,可没见这些魑魅魍魉。 “不,你说的是黑摩尔市圣路易斯医院;我们此时所在的,是巢穴中的圣路易斯医院。 “巢穴根本不在人世中。” 红发男人静默几秒,似乎想让这一句话,真正渗入麦明河认知中去。 “或许是宇宙产生了裂缝,黑摩尔市投在裂缝中的阴影,化身成了这一个充满危机与古怪的巢穴,成了一个只有少数人能进入的异界。黑摩尔市中的地名,你在巢穴中也能找到,只不过基本上都是一个扭曲黑暗的版本。” 红发男人好像怕她打岔,继续往下说道:“总而言之,我们发现,当人在圣路易斯医院中遇到了甩不脱的危险时——比方说,我们被居民盯上了——那么太平间就是一个‘重置’的地方。” “重置?”麦明河努力消化着他说的话,消化不了的,就牢牢记在脑海里。 她对年轻人的语言不太懂;聪明手机——噢不,智能手机——也是了好一阵子才弄明白的。 “对,简单来说,你到太平间蒙上脸躺一会儿,在圣路易斯医院眼中,你就‘死去’了。居民追逐的人死了,它们自然就不追了,你再走出去,就是一个崭新活人,没东西追你了。乍一听儿戏,可是仔细一想,却很合逻辑,对不对?进了医院太平间的人,当然很快就会被医院忘记。” “生活中也一样,”麦明河喃喃地说。“忘记你的,不止是医院。” “所以我才把你领来,”红发男人总结道。“你知足吧,如果你是其他家派的猎人,我绝不会轻易把你带来的。” “为什么?” “同行是冤家。” 麦明河有点懂了。这些人自称猎人,猎人中似乎又分出许多个家派;他们也不知道别的家派知不知道太平间是一个重置点,如果不知道,他们当然不愿意主动暴露这个宝贵讯息。 “可是,你们为什么要来巢穴……?” “姐姐,”红发男人笑了一声,“你摸摸肚子上的伪像,你想想为什么?伪像能达到的效果千千万万,从提升五个iq,到逆天改命,无奇不有,甚至能实现人类最不可能的狂想。但伪像只有在巢穴中才存在。黑摩尔市里,愿意为它们付出高价的政商名流,大有人在。有需求,就有供应,我们都是被经济学原理领进巢穴的。” 顿了顿,他说:“所以,我们才会被称为伪像猎人。” 伪像猎人啊…… 在自己生活了一辈子的黑摩尔市里,居然还有这样一群人,追逐、买卖着这么奇幻如梦似的东西…… 如今自己也不小心,闯入世界之外的世界,获得了第二段生命。 麦明河躺在停尸床上,心脏咚咚作响。 她很惊讶,自己此刻竟然没有害怕,没有想逃回家;反而好像是个半夜误闯游乐园的小孩——黑夜是另一个领域,黑夜中的游乐园轮廓陌生诡怖,却也是无法抗拒的广阔奇妙。 巢穴……阴影森森的漆黑深夜里,一个可以让她骑上旋转血马,奔向奇境的乐园。 “我从没想过……我竟然会掉入这样一个地方。”她低声说。 与今夜一比,此前一辈子,仿佛都忽然干扁褪色了。 “你以前不知道巢穴存在,情有可原。如果没有前辈带着,全凭运气不小心打开通路、进入巢穴的人,可不多见——” “通路?”麦明河抓住这一个词,差点从床上诈尸起来。“我撞上电视机屏幕后,就掉进病房里了。难道那就是我的‘通路’?” 红发男人沉吟着,“嗯”了一声。 “原来你是这么进来的……你以前从没有撞上过电视屏幕吧?” 那是自然,谁也不会没事往电视上撞。 “猎人的通路各有不同。”红发男人笑了一声,说:“全人类中,只有1%天生具有通路,可以进入巢穴。通路条件各不相同,大多都挺古怪刁钻。所以在这1%中,又有不知多少人活了一世,也没有打开过自己的通路,更是根本不知道巢穴存在……” 她可不就是吗?八十六年了,直到小偷闯进家门—— 麦明河一激灵。 ……对了,那个小偷也是伪像猎人。 “有人通路还算普通,”红发男人仍在说道,“我听说有人只要在装满水的浴缸里坐下,就能进入巢穴。当然,他运气可不算好,你想,第一次泡澡,肯定年纪小,还光着,什么都没带——能有几分希望,从巢穴里活着回去? “还有人通路就棘手了,比如站在马桶里冲水啊,在废弃建筑里打开房门啊……凡此种种,不一而足。光是打开通路,条件已经如此刁钻,就能筛掉一大批人了;更别说,想进巢穴,还有一个重要条件。” “什么条件?” “在超过千万人口规模的大城市里,才能打开通路。具体原因,我们也不清楚,但是……” 红头发低声说,“猎人中普遍认为,巢穴是人类社会发展到一定规模之后,诞生的副产物。所以人口最密集之处,才是联接巢穴的地方。” 麦明河静静躺了一会儿。 他刚才说的每一句话,都像一块拼图碎片,在她脑海中渐渐拼出一个从未设想过的深深世界;她很想伸手摸一摸额角,那块被电视屏幕撞肿的地方,确认自己真不是在做梦。 “好了,” 布料在不远处窸窸窣窣一响,好像是红头发掀开白布坐起来了。“时间差不多了,应该重置完成了。你如果想要保住伪像,最好别被我的同伴们看见你。” 这小伙子还挺有人情味。 “我身上的伪像,你们是打算交给韦西莱的?”麦明河问道。 “对,就是他雇佣了我们,”红头发吃了一惊,回过头。“你连这个也知道?” “他已经死了,没法再买这个伪像了。”麦明河回忆起前两天电视上没完没了的新闻,问道:“你们还没听说吗?你们什么时候进巢穴的?” 红头发狐疑地看她一眼,又转开目光。 很显然,没有相信她。 韦西莱想要的伪像,恰好落入她手里,她马上就说韦西莱死了,要不了伪像了……未免也太巧合方便,怪不得他不信。 “哈,他才不会死。他手上那几个伪像,强得——”红头发说到一半,揉揉鼻子,止住话头。“不管他是死是活,反正我说过,我不会动手抢你。我劝你还是赶紧回黑摩尔市的好。” “我该怎么回?” 虽然巢穴令人又恐惧、又着迷,但麦明河为了保住伪像,此刻也该走为上计。 “唉,真是……”红发男人垂下了肩膀,有点打不起精神。“送佛送到西,我带你去出口吧。但事先说好,一旦被家派猎人看见,我也只能和他们一起,将伪像从你手上夺下来了。” 朋友们好,你们现在看到的,又是一段来自天上的信息;现在的我已经登基了,这怎么不算是一种天听呢。 一天天的净搞权力斗争了,一会儿登基上位一会儿落地下台。 我肚子里有个疑问(对不起不是孩子):之前就看有读者说了,现在起点看重一个追读数据,这啥?顾名思义就是追更新的人数吗?不够会怎样?多少算够?我能出自己一个算不算……写个文怪提心吊胆的。 (本章完) 第14章 柴司天海茫茫 第14章 柴司·天海茫茫 “……aed除颤器,强心针,肾上腺素,” 远方岸上的繁盛霓虹灯火,落入水里,被水波推荡着,渐渐成了一片片昏黄幽绿的粼粼波光,随着船身一起,摇晃在漆黑海浪上。 “最后一个,广谱抗生素,以防我们要在这儿待上一阵子。” 内容物被一件件介绍完后,一只银白色的医疗盒盖子“啪”地一声合上;一只五指长长的大手,从座位下抓出一支漆黑长管。 “这个,是烧灼枪。它可以用来封闭大型伤口,烧断血管和神经,使人不会流血过多而死,好用得很。” 伴随着愉快的声音,那只大手使劲拍了拍旁边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肩膀。 “给你介绍一下,内特医生,人不错。他不仅把一切东西提供给我,还愿意亲自过来处理任何突发状况……比如说,在我把你的四肢切下来以后,他可以保证你既不会死去,也不会昏迷。” 内特医生一句话也不说,嘴巴紧抿、脸都变了形,面色青白,似乎是浮在夜里的一团雾。 烧灼枪被放下了,一双手响亮地击了个巴掌。“来,跟内特医生说谢谢。” 回应他的,是一阵含糊不清的闷叫——一个四肢被反绑,从头到脚都被胶带缠得紧紧的、仅露出眼睛鼻孔的男人,死命挣扎几下,连带着小船也跟着一晃一晃,激起了轻柔的水浪声。 “我替内特医生说了,不客气,该做的。” 身穿一套昂贵西装,体型高大的男人,笑意始终不减,俯过身,亲切地拍了拍被捆的人。 他一头黑发向后梳得光亮整齐,在海面上的夜晚中,泛起一丝丝微光。 “别急,我还没介绍完。” 他摊开白皙双手,右手一翻一抓,轻轻松松,从座位下拉出一只厚重哑铃片。“断下来的每条胳膊腿,都会绑上一片二十五公斤的哑铃片。你到时可以看着你的四肢,咕咚一声沉进海里去……” 他吹一声口哨,几根手指灵活地晃起来,从上摇摆到下,像是几尾游入水底的鱼。 “……就像这样。” 被胶带缠成木乃伊的男人,再次发出一阵含混、沉重的闷叫,像装在袋子里挣脱不出的野兽。 西装男人靠在椅背上,玩味似的打量一会儿他的阶下囚。 “准备好开口说话了吗?” 被捆男人拼命地扭曲几下:“呜,呜!” 西装男人弹开一只刀,估摸着找了找嘴巴的位置,刀尖猛地从胶带上深深一划——血珠和惨号,顿时一起飞溅在夜色里。 修长手指伸进沾血的胶带裂口里,掏出一大团医用。 东西一离口,喘息、干呕就一起从那个男人口中流出来,断断续续:“你、你是谁?你要怎么样……” 西装男人探近身体,盯着他的猎物,一双眼睛里黑黑得不见一丝反光。 “你要什么,我都配合你,不必把事做这么狠……”被捆男人说话时,嘴唇上的伤口撕得更大,痛得他扭曲了面孔,一张脸在夜色下湿漉漉的。“我只是一个小人物,谁也不是……” “这么说就错了。” 西装男人抬起一只食指,打断了他。“谁也不是的小人物,好像电影里跑龙套的,死了就死了,没人在乎。你想让我放过你,先得让我在乎你,对不对?” 被捆的人愣了一下。 “你可能要问了,我怎么才能开始在乎你呢?我得先理解你、共情你这个人物啊。” 西装男人长长的十指交叉着,好像暗夜里搭起一座白桥。表盘在夜色里微微泛起一线半弧形的光。 “来,告诉我,‘你’,是谁?” “我……我叫伊文。我今年二十九岁,老家——” “不,简历我不听,没意思。”西装男人打断他,鼓励似的说:“我想知道,你的人生中,有什么希望、有什么失落?你的梦想是什么?” 一脸血泪的伊文怔住了。“我、我的梦想……?” “对。你总不会打算给韦西莱做一辈子的保镖吧?” 伊文一颤,眼中亮起恍然的光。 “莫非这跟韦先生有关——” “更何况,”西装男人充耳不闻,继续说道,“昨天韦西莱死于非命,你今天就自身难保,你这保镖做得也不怎么样,以后不做也罢。” “我什么都不知道……” “不要浪费精力。”西装男人的薄唇像刀锋一样,切开一个笑。“不能打动我的人物,就是个人皮袋子,我不在乎有几块身体会沉进海底。” 船上安静了几秒。 “说吧。” 伊文大概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在此情此境下,开始剖白心迹吧。 “我、我知道了。我的梦想,是能变成像韦先生一样的人……” “首富?州议员?气温议题杰出贡献奖获得者?”西装男人笑着问道:“……还是黑摩尔市的真正掌控人?” 伊文只点点头,没说话。他怔忡地望着远方的黑摩尔市,以及岸上的霓虹广告,摩天高楼。越过被无数灯光映亮的中心湾,漆黑海浪轻轻拍打推摇着这一只小船。 “很好。”西装男人点点头,“为了实现梦想,你都干了什么?” “我什么也没干啊,”伊文回过神,急忙说,“韦先生的死,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方向错了。”白皙大手在黑夜中一挥,态度仿佛是一个正在给演员讲戏的导演。“我没说你跟他的死有关系,但他死后,你一点行动都没有?” “我不明白……” “你空有目标,毫无行动,这么软烂的角色,是叫人无法共情的。”西装男人几乎要恨铁不成钢似的了,“你自己都不愿意帮自己,我凭什么放你一马?” 伊文张着滴血的嘴,犹豫几秒,终于试探一般地说:“韦先生死后……我没有走,留下来了。这个,算吗?” “噢?” “韦先生前一晚解雇了我,”伊文急急地说,“我本来该走的,但我不想离开韦家,就谁也没告诉。” “他为什么解雇你?” “都是不巧。”伊文湿润反光的嘴停住了,过一会,小声说:“我没犯什么大错……只不过试穿一下裤子而已……” 西装男人扬起一侧眉毛和唇角。“裤子?” “对、对……你听完就能理解我了。”他顿了顿,忽然说:“你知不知道,韦先生说话声音很小?刚任职时,我很惊讶,那么重要的人,我以为说话得很响亮呢。” 伊文的牙被浸染得血红,但他似乎忘了伤口,一说就停不下来了。 “后来我才明白,他音量小,别人更要全神贯注地听。他开口时,他不担心别人是否能听见,那是听者该担心的事。 “你看,连他说话的起伏音量,都有讲究,都是学问……所以我平时休息时,慢慢就学韦先生一样行事、一样打扮,还用了味道相近的古龙水,感觉出门别人看我都不一样了。” 西装男人将一支烟递给伊文。 他吸了一口,夜色下的昏暗海面上,烟头红红一亮;他痛得脸颊又抽搐一下,但语调神色稳定多了。 “这阵子,韦先生与我们一批职员都住在上州区庄园里。前天夜里,他去参加一个宴会,我轮值休息,没跟去。他突然提前回来的时候,我不巧恰好在他房间里穿裤子,被他撞了一个正着。 “他可能以为我与人偷情……脸都成了酱紫色。可我怎么可能干那事?他不信,一把推开我,走进洗手间、衣帽间里看了个遍,才确认我当时真是一个人……” 伊文苦笑道:“然后他才发现,我穿的是他的裤子。我只是想知道,穿上他的裤子,是什么感觉而已……可他大动肝火,当场就解雇了我,叫我第二天早上收拾东西走人。” 西装男人仰头笑起来,声音低沉洪亮地撞击着夜色。 “很有意思,但仅此而已。”他的大手拍了拍烧灼枪。“你想成为财富与权力的巅峰,结果你付出的行动,就是偷偷穿人裤子?就这样,你能成什么事?” “当然不是这么简单,” 伊文有一瞬间被激得恼了,争辩时血星四溅。 “学他穿衣行事只是一方面,但我也从不放过行动的机会。我昨天一听说韦先生死在书房里了,马上想到,我被解雇的事,还没传开,只有我和韦先生知道,他死了,我不说,就等于我没被解雇,根本没人知道。 “于是我第一时间赶去书房门口,表面上假装维护现场等警察,实际上我偷偷——” 伊文突然顿住话头。 夜色里,只剩下海浪拍打,和他粗沉的喘气声。 西装男人盯着伊文,慢慢俯过身体,仿佛一条巨蟒,一点点探下树枝。 “所以……你进去过书房。”他低声说。 伊文好像意识到了,当审讯者不暴露出目的时,被审讯的人,就会犯下自己也不知道不该犯的错。 “……进去之后呢?” 见伊文始终不肯回答,西装男人将一双手举起来。在昏黑天海之间,像模糊巨大的两只白色蒲扇——一手就能盖住成年男人的整个头脸。 “奇怪吧?我给你介绍急救用品,却没给你看看我要用什么弄断你的胳膊腿。那是因为我上船才想起来,忘记带电锯了。幸好我对手劲有点自信……从皮上切个口子,就能一层层撕开你。骨头就容易多了,卡在船沿上,一脚就能踩断。” 黑夜里,西装男人无声地裂开一个笑,白牙森森而齐整。 “为什么进书房?” 这次,伊文迅速答话了。“我、我只想看看,能不能捡个漏……万一有值钱东西呢?我看到了一块表……” “为什么进书房?”西装男人的手,轻轻搭在伊文的胳膊上。 伊文吞下一口血和唾沫的混合物。 “你恐怕也知道,从韦西莱书房中流失的东西,不属于这个世界。不该碰它却碰了它的人,只会像你现在一样被它带来的命运裹挟淹没……天海茫茫,无路可走。” 西装男人闭上眼睛,从鼻子里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将海腥气、船引擎的汽油味、和伊文的恐惧,一起深深吸进肺里。 他再开口时,嗓子沙哑了。 “书房中的伪像,你藏在哪里了?” 今天开始了巨型折腾……昨天一落地,接到短信说第二程航班被取消了,于是紧急退票重订,但没有航班了,只能今天去广州飞,无缘无故多出一大截路,少了一大块时间。 接下来这段日子要又紧张又折腾又受罪了,倒时差?哪有这种奢侈,眨眼就算睡觉了。 唉。 好想回家安安稳稳窝上一年,最好是怀里还有个新墨水屏。 (本章完) 第15章 柴司人间猎人 第15章 柴司·人间猎人 柴司从西装衣兜里拿出一把银梳子,将一绺散发慢慢梳向脑后。 梳子很小,镶嵌的祖母绿反射出深深、剔透的光;光陷入黑发里,破裂在发丝之间。 这世上的奢侈华贵之物,既然存在,就是该给人用的。柴司不会因为一把梳子是贵重古董,就将它收藏在珠宝柜里。 “他的衣服,是我亲手剥光的。” 柴司仰靠在椅背上,说道。“我不忌讳给烧灼枪找个新用途,但内特医生怕我手重,将他捅成肠破裂,于是替我检查了。全程我一直看着,可以确认,那保镖身上什么也没有。” 坐在对面的凯罗南“唔”了一声。 他年纪已过六十,头发褪成铁灰色,仿佛阴天清晨的浓雾。皱纹雕刻出一张表情很少的硬面孔,一双浑蓝眼睛,也总像是从雾气深处远远审视着人。 在他面前,柴司有时还以为自己依然是一个幼儿。 “保镖家里呢?” “我早上才从他家回来,现在不剩一片完整的瓷砖了。”柴司沉思几秒,继续说:“车我也搜了,没有。我还查过行车记录与监控录像,他离开庄园后直接开车回了家,在我找上他前一直没出门,除了披萨外送员,没有人与他碰过头。如果他将伪像藏在庄园——” “庄园里一件不剩了,”凯罗南低声说,“新来的猎人探测过了。” 柴司点点头,皱起一双浓黑眉毛。 “从韦西莱书房不见踪影的四件伪像,那个保镖一件也没拿到?”凯罗南问道。 柴司看着天板想了一会儿。 “不,”他喃喃地说,“他拿到了……他拿到了至少一个。” “你怎么知道?” 柴司有点烦躁地坐直身,两只白皙大手紧紧攥在一起,手背浮起几根青筋。指甲缝里还有一线隐隐黑红色污渍,他还没有机会将它们清理干净。 “我把一切可以藏东西的地方都找了,哪儿也没有伪像。那个家伙经不住事,才折断一条左胳膊,就求我搜他家,搜他车,甚至不用我问,连他住在市外的妹妹家地址都告诉我了。” 他抽出几张钞票,将它们迭成两迭,卷起来,用钞票尖角慢慢清理指甲缝。 “我的检查很细致,自信没有疏漏之处。但当我在船上看着他时,逐渐生出一种感觉……我无法解释,但我就是知道。”柴司盯着钞票尖角上的黑红,说:“他拿到伪像了。” 伊文虽然恐惧痛苦,不惜一切地想要逃离小船、逃离柴司,但是有一种……有一种难以形容的东西,像骨头一样,在支撑着涕泪交流、抽搐嚎叫的男人,叫他咬牙忍住了秘密。 见过另一个世界的人,对眼前现实,似乎就多了一分距离。连身体病痛,最初也像隔了一层。 这种感觉,柴司曾经在刚从“巢穴”回来的猎人身上体会过。 伊文不是猎人;他只是通过伪像,与另一个现实产生了关系,才隐隐约约带上了相似的气息。 但是,原本他坚持不了多久的。 柴司想到这一点,烦躁得双手猛然拧绞在一起。 伪像再宝贵,也比不上性命肢体宝贵;即使是能够让人获得至高财富地位的稀有伪像,也不会有人甘愿为它变成人彘。 昨天深夜里的伊文,浑身赤|裸地坐在一滩血里,在寒冷海风里剧烈颤抖,一条折成几节的胳膊,从绽开血洞的肩头脱了臼,比右胳膊长出一大截。 看着他的模样,柴司就知道,不必动真章,他离崩溃的临界点也不远了。 不管拿什么标准衡量,伊文都不是一个硬气人。 再有几分钟,就能叫他开口了,但是偏偏这个时候,远处却忽然有灯光刺破了漆黑海面上的夜幕;属于大型快艇的引擎声轰鸣着划开海浪,远远地将灯光推入了柴司的视野。 内特医生猛地抬起头,低声说:“是海、海岸巡逻队?” 根据柴司了解,海岸巡逻队一般不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个位置,但是出于谨慎,他还是扔下了手中血迹斑斑的哑铃片;它“咚”地一声,砸得船身微微摇晃一下。 “趴下去,”他朝保镖命令道,又说:“医生,你把座椅下面的罩布给我。” 平时用来盖船的罩布,被他兜头扔到伊文身上,将赤白身体、黑红血污都一起掩盖住了。 柴司一大步跨过瑟瑟发抖、沙沙作响的布,从酒柜里取出一罐啤酒,扔给内特医生,说:“喝。” 拉环被掰开的脆响,被越来越近的引擎声冲得听不见了;隐隐约约地,柴司已经看清楚,来船是一只大型快艇,很像海岸巡逻队的船只制式,看样子用不了几分钟,就会从他们前方破浪驶过。 “好么,我纳的税,来妨碍我做事。” 柴司咕哝着坐下来,抄起船上一根鱼竿,线都没有甩进海里。 今夜浓云茫茫,不见星月,海面上能见度极差,隔上几米,目光就像跌进了黑暗虚空。 对方若是不把探照灯打上来,别提鱼线了,连船上有几个人都看不清;之所以准备罩布、啤酒和鱼竿,也只是以防万一罢了。 凌晨两三点钟出海夜钓的船固然不多,但是中心海湾里从不缺私人游船,海岸巡逻队也似乎另有目标,直直就从前头开过去了,对柴司这一艘小船毫无兴趣,连速度都没有减缓。 急速行驶的大型快艇,激起一波一波海浪,将小船甩上去又抛下来,不由自主、起起伏伏——海浪摇晃间,柴司冷不丁暗骂一声、一跃而起,拧身扑向罩布。 他立足不稳,被颠簸得在护栏上撞了一下;但他好像感觉不到,挥臂一扫,一只五指长长的大手就抓上了罩布。 “怎么了?” 在内特医生的惊叫声和打上船身的海浪声中,他一掌压住正起伏挪动的罩布,合手一握——柴司对自己的手劲有自信,他若攥牢谁的手,除非那人学壁虎断尾,否则挣脱不出来。 但伊文却偏偏逃掉了。 当时变故发生得很快,柴司是事后回想,才推测出来伊文是怎么脱身的。 伊文趁海浪颠簸时,从罩布下爬近栏杆,想借柴司分神的机会跳出船去;柴司及时察觉,纵身扑来,一把按住他、往后一拽——然而在海浪摇晃之间、又隔着一层罩布,柴司也没想到他抓住的,恰好是他亲自打断、豁开血洞的左胳膊。 保镖肩膀遭此一拽,刚才烧灼封好的伤口,又深深撕裂了一大块;一声痛苦长叫,登时从栏杆边响起来,尖锐地扎进黑夜里。 随着痛号一起流出身体的,还有汩汩鲜血。 痛虽然难忍,但正因为有大量鲜血作润滑,伊文才终于借着海浪一摇摆,用力拔出自己断裂的胳膊,翻身滚落了小船——这一切,仅仅发生在三两秒之间,可等柴司冲到栏杆旁,四下一扫时,保镖已经沉下去,看不见了。 夜黑海阔,即使有手电筒,也仅能看清几米远的水浪。 虽然保镖拖着一条受伤胳膊,但如果屏息在水底游上一会儿,脱离柴司的能见范围并不难。 “他以为能在受伤失血的情况下,游回黑摩尔市?” 柴司想笑一笑,却觉面上肌肉都沉甸甸的,一动不动。“恐怕早已死在中心湾了,不知会被海流卷到什么地方。我这几天会留意看看,有没有发现死尸的报告。” “你要等一个死人的消息,才知道怎么继续行动?”凯罗南笑了笑,问道。 “不……当然不,凯叔。” 柴司不由自主,连声音都低了。“我准备去找他妹妹,和送披萨的店员。” 凯罗南对他的下一步计划,却好像没有兴趣。他啜了一口黑咖啡,说:“会露在明面上,让你看见的,就不是藏匿东西的地方。” 柴司努力将这话咽下去。 他无言以对。 伊文跳船之前,柴司已经把他的钥匙、手机、证件,甚至重要密码都拿到了手上,逃走的只是一具光秃秃肉身。按理来说,就算保镖逃了,只要他把东西藏在他曾踏足过的地方,柴司迟早也能找出线索才对。 但是柴司搜遍了每一寸他能想到的藏匿之处,仍旧一无所获。 他到底漏掉了哪里? 柴司双手一直在无意识地翻绞碾压,此刻才发现,刚才拿来清理指甲的钞票,已经成了一地粉屑,纷纷点点落进地毯里——他顿时生出不好意思。 “凯叔,我去拿吸尘器。那个手持的,还收在老地方?” 他才一起身,凯罗南却说:“不急,你坐下。” 虽然不解,柴司还是重新坐下了。 “伤害有双向的作用力。”凯罗南慢慢地说:“打在别人身上的一拳之力,难以避免,也会震进自己的筋骨和心窍里。所以刑讯打手,要么麻木迟钝,要么在暴力中,渐渐变得麻木迟钝。” 一股热热的酥麻感,从手心波及到胸口。 “凯叔,我会注意的,”柴司怀着感激,说:“血腥而已,我受得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柴司心里忽然一沉。他等待着凯罗南接下来的话,就像在等待即将砸进肚子里的一拳。 “麻木残暴的打手,是这一行里最不值钱的东西。”凯罗南说,“你在我身旁长大,我本以为你行事会更聪明一些。” 短短一瞬间后,柴司才恢复了呼吸。 “一个猎人家派若要壮大,巢穴只是基础。真正关键,是我们如何在人世中立足行事,如何建立影响力。真正强大的猎人家派,掌握的是我们每一个人都必须生活其中的‘现实’。” 凯罗南从喉咙里,沉沉笑了一声。 “……然而掌握‘现实’,仅靠暴力流血是办不到的。别告诉我,你只有这一张牌了。” 柴司不知道自己头颅还能这么沉重,一时竟只想把头深深垂下去,陷进双手——并不是因为他一夜没睡。 他知道凯罗南并非动了怒,但他宁可对方发火,质疑斥骂他为什么没有办成事。 柴司如今比凯罗南还高一个头,训练有素、身手强横,连猎人都畏惧他。可是当凯罗南对他失望时,柴司依旧会生出没入冰水的溺沉感——因为他也会对自己止不住地失望。 他盯着自己的双手;手背上嵌着几条淡白长疤,一路延伸消失在手表与袖口后。 年少时为了找出自己的通路,柴司做了许多实验,在身上留下了各种疤痕和暗伤。 世界上只有1%的人类拥有“通路”,能从自己的通路进入巢穴;但谁也不知道自己的通路究竟是什么,只有一个个地试——他把已知的通路方法,都试了一遍,却依旧站在人世里,看不见巢穴。 如今他三十岁了,依然忘不了当凯叔终于接受他没有通路这一事实时,垂下眼皮、一言不发的模样。 仿佛看见一件艺术品,砸碎在地上,露出内里的泡沫塑料。 手背上的伤疤,不是实验造成的。是实验完,柴司用猎刀割的,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当时他以为,可以这样割开一条通路吧。 “我知道了。”柴司说完,发现嗓音沙哑,清了一下嗓子。“凯叔,我向你保证过,人世这一部分,由我交给你。” 他不能进入巢穴,但他可以在人世中成为猎人,将世上能夺得的一切权势与财富,都为凯家夺到手里。 因为凯叔真正想要的,他给不了。 (本章完) 第16章 柴司淹没在大都会中的伪像 第16章 柴司·淹没在大都会中的伪像 “根据我们拿到的监视录像,” 柴司一边开车,一边说道:“伊文是在11月16日早上七点二十一分离开韦家庄园大门的,再没回过头。” 那保镖当然也不会回去;他一偷到伪像,立刻把工作抛向脑后,连一声招呼都没打,直奔黑摩尔市去了。 “离开庄园以后的行踪呢?怎么确定?”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年轻女人,梳着一头又长又厚的脏辫,染成浓紫色,披下肩膀时,仿佛一大捧流淌的薰衣草。 “他的gps记录在我手上,我们现在走的,就是他16号走过的路。” 年轻女人闻言顿了顿,投来一眼。 “我知道,”柴司神色未动,“他gps上记录了路线,也不代表他真正走了那条路。” “对,我听说要找生产商调路线数据,才能知道具体走了什么地方。”脏辫女人答道,“没有警方力量,不好办吧?” 一般来说,确实是这样。 但是柴司的运气一向不错。 他很快发现伊文公寓楼对面有一家杂货店,因为二楼住人,所以在门口装了智能安全摄影机,把一切来往都录下来了。 他假装成警察,顺顺利利地调出了他想要看的时段——上午10:47的时候,伊文的车子开进街上,徘徊一会儿,捕捉到了一个停车位。 当天是周六,没有高峰期车潮,伊文了3小时26分钟从上州区到黑摩尔市,与gps给出的估算相比,只多了十三分钟;考虑到当天有阴雨,十几分钟的误差并不大,完全属于正常区间。 “如果他走了其他路线,时间卡不了这么近。” 其他gps路线,最少也要多二十分钟,时间对不上;何况伊文当时是携物潜逃,按理来说,自然要走得越快越好,不会舍近求远。 这一来,伊文半路拐去别的地方——比如他妹妹家,或者租用了个人仓库——把伪像交由别人保存的可能性,就几乎不存在了,因为十几分钟的误差,根本不够用的。 假如伊文提前打电话叫妹妹在某处等着他呢? 在他开车经过的时候,只需要把一个包裹递出窗外就行了,这一点点耽误,不会在行车记录上反应出来。 但是这个假设,也很快被柴司自己推翻了。 伊文的所有东西都在他手上,他很轻松地就从电信商那儿调出了通话记录,发现伊文当天早上根本没有打出过电话,前后几天也没有联系过妹妹——事实上,伊文16日的所有通话记录,只有两个:第一个是来自保镖队队长的电话,追问他为什么擅自离职;第二个是下午打给披萨店的,叫了一个大号的意大利红肠披萨。 总不可能真把一个价值连城的伪像,交给一个素昧平生的外卖员吧? 二人如果认识也倒罢了;但是据派去调查的猎人说,那个外卖员跟伊文毫无牵扯。 他有可能借用了别的电话,只是目前没有证据支持这一点——伊文也不像能够提前深思熟虑到这一步的人。 无论如何,柴司依然要把每一个可能都探索尽。 他必须要将凯叔想要的东西,带回家派;在这一个目标前,任何阻碍都不能成为阻碍。 “门罗先生,我有个问题——”脏辫年轻女人说。 “叫我柴司就行。”他打断了她。“其他猎人叫我门罗先生的时候,意味着他们知道自己有麻烦了。” 皇鲤加入家派的时间不长,此前只是一个籍籍无名的普通猎人,前阵子却忽然名气大涨、变成抢手人才;自从她被争取进凯家之后,今天柴司还是第一次见到她本人。 据柴司所知,猎人身上发生如此转变,倒不算奇怪。 巢穴中千形万象,恢诡憰怪,除了可以带回人世的伪像之外,猎人还可能遭遇穷尽想象也列举不完的生物、规则、领域,或根本无法定义的事物;与它们的交集,会产生不知多少种后果和影响——当然,不一定都是好事。 绝大多数,都不是好事。 但偶尔,也会出现皇鲤这样抽中上签的幸运儿,某一次从巢穴中回来的时候,就拥有了以前没有的手段。 “柴司,”她改了口,说:“韦家庄园我检测过,我能确定,庄园内外连一个伪像也不剩了。刚才我们开来的一路上,我也没有感受到伪像存在。这也能佐证,那个保镖拿到伪像之后,就带着它一路奔向黑摩尔市……这一部分,都还好理解。 “可是,他为什么回家之后,就一直闭门不出了呢?既然他偷了伪像,应该就明白它的意义与价值,知道肯定会有人追踪上门。要是我的话,我回家拿上必需东西,就立刻跑路了——不,说不定我连家都不回,东西也不拿了。” 柴司在回答之前,先朝窗外抬了抬下巴。 窗外阴灰多云的凝重天空,始终沉着脸,威胁着要下雨;天空下灰扑扑的暗绿树林,不住向后飞退。 “如何?有感觉吗?” 皇鲤皱着眉头,顿了两秒,说:“和上一次检测范围重合了不少……还是没有伪像。” 柴司看了一眼时间,没有说话。 他不知道皇鲤是通过什么办法感知的。 按理来说,“感知伪像”的手段,对猎人而言事关根本、弥足珍贵;但问题是,皇鲤的感知精确度,实在太差了。 他以时速五十公里的车速,开了几分钟,依然还没开出皇鲤上一次的检测范围。 粗略计算下来,她的伪像检测范围大概是方圆五公里左右,至于伪像究竟藏在这方圆五公里何处,那只有天知道了。 这么模糊的感知手段,对于猎人家派来说,也是必须要挖过来的宝贝吗? 柴司从未目睹过巢穴,所以他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伊文那个家伙,有些小聪明。” 他将思绪转回眼下,直视前方车道,回答道:“他知道肯定会有人追踪从书房流失的那几件伪像,所以他跟命运赌了一盘……他赌自己可以蒙混过关。” “蒙混过关?” “如果韦西莱死后,前任保镖马上逃亡,那么所有人都会第一时间明白,他肯定有问题。更别提,现在没人知道韦西莱的死究竟是不是人为的。假如是谋杀呢?他一跑,等于让自己与韦西莱的死也牵扯上了关系。 “假如韦西莱是被害死的,选择逃亡的伊文,就会引来三方人马的注意。 “一,是要调查死因的警方;二,是谋杀韦西莱,不愿让人发现线索的人;三,是怀疑他偷走伪像的各个猎人家派。” 皇鲤点了点头。“说得是……他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还好些。就算要跑,也至少先把最初几天混过去,别引人注目。” “对。他不能继续待在庄园里,因为搜索伪像的人,第一个目标就是庄园。韦西莱死前开除了伊文,他只要搬出这个理由,就可以离开庄园了。而且,流失的伪像有四件,他应该只拿到了一件;只要低调点,别人未必会找上他。” “那你怎么找上他的?”皇鲤饶有兴致地问道。 “……我运气好。” “运气?我就不相信运气,”皇鲤看着前方路面,笑着说:“我有的一切,都是靠我自己挣出来的。” 真是一个年轻的答案。 巢穴并非小学老师;巢穴从不奖赏单纯的努力——但是柴司没有把话说出口。 “是吗?那你应该不会在意其他猎人之间流传的说法了。” “什么说法?” “我这个人之所以运气好,是因为我会吸引走身旁人的好运。” 皇鲤大概以为他在开玩笑,一边笑起来,一边打量了柴司一眼——就像头上划过去了一片云影,她的笑意一暗,很快落下去,回复了安静。 能成为猎人的,多多少少,直觉都会比一般人敏锐些。 根据gps路线,柴司下了高速口,进入了黑摩尔市范畴。 玻璃与钢铁组成的现代大厦森林,从过去数个世纪中沉淀伫立的古典建筑,光影交迭的霓虹广告,街上匆匆大步行走的上班族,红色双层观光巴士上的游客,与他们举起的手机……仿佛一块块拼图,逐渐在他眼前拼展出这个世界上最繁华、最具活力、最多样化的大都会。 柴司在黑摩尔市生活三十年,至今积累的见闻了解,大概不足它的冰山一角;伴随着形形色色、参差百态的庞大人口,是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的未知——柴司从未想过要离开黑摩尔市,除了因为凯家之外,也是因为他需要这种未知,就像他需要氧气一样。 假如人生每一日都过得雷同,那他形同于早已死了,只是在等着被掩埋。 为了减少干扰,皇鲤闭上眼睛,打开车窗,好像在倾听城市动脉。 “没有……没有……前面是布鲁蓝五街?……也没有。” “你确定?” 皇鲤蓦然睁开了眼睛。“等等!” 柴司松开了油门。车速一慢下来,后面车龙中紧跟着响起一阵烦躁的喇叭声。 黑摩尔市人并不以耐心友善出名。 “有了!”皇鲤圆睁着眼睛,左右扭头张望,却挥不去脸上一层疑云:“等等,让我再——” “哪里?” 皇鲤没听见似的,将头探出窗户,愣愣保持几秒钟,又扑通一声坐回椅子上。 “没了,”她低声说,“我以为这附近有伪像……但是好奇怪,那感觉一闪而过,等我再集中注意力去感知的时候,就不见了。我保证,我的感觉是很准的,从没遇见过这种情况……” 一闪而过? 车慢腾腾地走,身后的喇叭声、怒喝声,已经完全被柴司隔在了脑海之外。 他的注意力就像探照灯一样,从身周横扫一圈发散开去:马路、街道、建筑物、行人与标牌……往常见过不知多少次的景象,都像是第一次被纳入视野一样,清晰鲜明地逐一印在脑海里。 从方圆五公里这么大的范围内,“一闪而过”的伪像…… 他眼皮忽然一跳,目光停在远处一块写着“ d”的圆牌子上。 柴司生出了一个念头。 他转头看了看对面的车道,看准一个没有来车的时机,方向盘蓦然一拧,切过半条马路,横闯上了另一条车道。 在激起的刹车声、喇叭声和怒骂声里,他一手按住方向盘中央,持续不断地鸣笛示警,同时车子已经冲上了人行道;被吓得朝两侧逃避躲闪的行人,仿佛是车子掀开的浪。 皇鲤紧紧握着头上把手,惊叫道:“你干什么?你去哪里?你要撞人了!” 汽车一侧轮胎在路沿下,一侧轮胎在道路上,斜着身子往前开;他们从一排商店门口冲过,惊得一个刚出门的顾客将咖啡洒了一身。 车外的混乱骚动,柴司丝毫没有放在心上。 他紧盯着前方,说:“我知道伪像在哪里了。” 朋友们,昨天我一大早上起床出门办事,连章节都是坐车上发送的,啥章节号啊,作话啊,那都顾不上了,先把菜端上来,餐具想起来再给拿,大家先拿手抓着吃吧,诶呀凑合过吧咱都这么多年了。 至于我今天干啥呢,此时此刻的我又在前往机场的路上了。你们现在去各大航空公司总部办公室看看,都挂着我画像呢,真的,不信你们看看去。 关于写作话,我心情挺复杂,一嘴废话不舍得不说,说吧,又老能看见有人说,作话比正文好看,这tm让我该不该高兴好,上架以后我就发废话吧,合适吗 (本章完) 第17章 柴司被追逐的猎人 第17章 柴司·被追逐的猎人 伊文要么是一个天才,要么是一个蠢货。 不,柴司心想,或许他是二者的混合体;听说蠢货灵光一现的时候,连聪明人也要败下阵来。 “你想自杀吗?别带上我啊!”皇鲤惊慌时,忘了要对上司客气,叫道:“这里不是巢穴,是人间世界!这么开车是有后果的,撞伤人还要进监狱——你没听见后面警笛?” 冲破一系列交通规则后不过几分钟,他就听见警笛声了。 警笛声像是盘旋的数个刀尖,一下下割裂身后天空;有时越来越远,让柴司以为他甩掉了上一辆警车,但马上又近了,因为有从其他方向开来的新警车加入追逐。 只不过警车始终没拦截住他,因为他们没法像柴司一样肆无忌惮地从人行道上横跨马路,逆行穿过红灯,再如入无人之境一样冲出十字路口。 一路以来,他不知道看了多少扑向路旁、惊慌闪避的行人,也不知道听了多少次刹车时轮胎摩擦地面的尖锐声响。 车开到哪,哪里就变成了一片混乱、奔跑、鸣笛与尖叫;堪称奇迹的是,当柴司终于重新上路、一路飞驰的时候,他竟然只撞歪了一个后视镜,瘪了一个车前灯,没有造成无法挽回的严重事故。 “坐稳了,”他看看后方一大片红蓝闪烁的警灯,说:“我要加速了。” “还加?你——” 皇鲤没来得及说完,被汽车蓦然加速的惯性给推进了椅背。 柴司一转方向盘,汽车拧身绕过前车,又扭头斜插入它的前方,引来几道愤怒的喇叭声。“刚才让你搜的结果,你一直开着吧?” 皇鲤叹口气,将薰衣草似的头发从眼前拨到脑后。 “开着呢,”她将手机举进柴司的余光里,屏幕上果然亮着一个地图app的界面。“好吧,反正驾驶座里的人不是我。我们到底要去哪儿?” “布鲁蓝社区大学,”柴司简短地答道,再次从两辆车之间呼啸而过。 “……为什么?” “刚才你感觉到伪像一闪而过的地方,我看见了d线‘富灵顿站’的地铁站牌。布鲁蓝社区大学,是d线在这个方向上的终点站。” 皇鲤消化着这个信息,眼睛连续眨了好几下。 “等等,你是说,你怀疑那个保镖把伪像藏在了布鲁蓝社区大学地铁站?” “不,”柴司答道,“我怀疑他把伪像藏在了地铁上。” 皇鲤的下巴掉下来,过了两秒,才收回原位。“地铁?黑摩尔市的地铁?你——他——他脑子不正常?” 总感觉,她原本要说的那句话类似于“你没事吧”。 黑摩尔市的地铁,可以说举世闻名,却不是因它繁忙拥挤。 除了上班旅游之类的普通出行者,车上还总有给邪|教招门徒的,卖假报纸的,宣布某个还活着的公众人物死讯的,警示世界末日要来的,当众变装换衣讨钱的……永远充斥着形形色色、千奇百怪的人物。 常有人说,要看一个人是不是真正的黑摩尔市人,只要看看他上了地铁以后,是否能无动于衷地一路坐到下车就知道了。 任何人要藏东西,第一直觉都不会藏在这样的地方。 更何况,地铁开走了,伊文怎么再把东西找回来? “我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皇鲤思考着,问道:“伊文在进入黑摩尔市的路上,停下车,进了地铁站后又迅速出来,这一点好理解,他也有时间这么干。但是你怎么知道他将东西藏在地铁上?” “你说伪像‘一闪而过’,对吧?如果你的感知手段真有你自己说的那么靠得住,那么说明,在你感知时,它当时正处于你的感知范围边缘上,正以高速往前走,一瞬间后就离开了你的感知范围。 “也就是说,在你开始感知之前,它已经以一定速度在你的感知范围内前进了一段时间,所以才能够在你开始感知那一刻,正好行进至感知范围边缘,最终‘一闪而过’。” 她的感知范围太大了,行人、自行车,甚至在市区内限速行驶的汽车,要是速度不够,一时半会都无法脱离她的感知范围。 据已拼凑出的情况来看,伊文目前没有与人联系过;而在市区内,又能不受路况限制,持续高速行进、把伪像带出皇鲤感知范围的,是什么? 当柴司的目光落在“d”字标牌上时,他想起来了:富灵顿地铁站就在旁边。 在他们遍寻不获的时候,脚下深处大地里,一辆地铁正带着伪像,轰然驶向远方。 在伊文行进路线上恰好出现另一件伪像的可能性,二人暂时都没有去考虑——“有发生的可能性”(possibility),与“可能会发生”(probablity),其实是两个概念。就算有再多的猎人,孜孜不倦地试图往人世里搬运伪像,世上伪像的数量,依然是很少的。 皇鲤回头看看身后路上紧咬不放的数辆警车,认了命,握紧头上扶手,说:“怪不得你要横穿街道,还不惜逆行超速……你在跟地铁比速度,抄一般的近路未必够用。不过,这实在有点吓人,要是我没死在巢穴,却死在车祸里,可就太讽刺了。” 柴司没搭话,只扫一眼时间,说:“你检测到伪像的时候,大概是10:03。” 他有一个强迫症式的习惯,不论何时,他必须知道时间,且必须精确到分。 习惯维持了二十几年,如今即使不看表,他的生物钟也几乎没有误差了。在看时间之前,他就知道现在是10:13;他已经在警车追逐围堵下,飙行近十分钟了。 前方等待着他的,还有不知多少红灯。每一道红灯,都意味着一道选择题:停下来被警车抓住?冲出去,被来车撞成两半? 他需要想想办法——如何从车水马龙的黑摩尔市中,开出一条无人之路? 柴司问道:“d线地铁上,现在间隔多少分钟发一次车?” 皇鲤扫了一眼手机上的地图app。“七分钟,”她答道。 “看看你的导航,下一班从‘富灵顿站’离站的车,还有几分钟发车?它到达终点站要多久?” “下一班车还有两分钟发车,到达终点站要三十五分钟。” 皇鲤说到这儿,也明白过来了,眼睛逐渐亮了:“啊,藏有伪像的那一列车,会在10:36到达终点站!我们只要赶在36分前到达月台就行了。” 能把“进入巢穴狩猎”当成职业,而不是死前最后一个爱好的人,反应自然不会太慢。 10:15时发下一班车,那么上一班和上上一班分别就是10:08和10:01时发车的。皇鲤在10:03开始检测时,01分发车的地铁正好快要开出她的检测范围了;等它从富灵顿站开到终点站,正好是10:36。 “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皇鲤皱起眉头,“你怎么知道那地铁是往布鲁蓝社区大学站方向开的,不是往反方向走的?” “我不知道,”柴司说。 皇鲤唰地扭过头,盯着他。 “我只知道一点,”柴司在面对自己家派猎人时,比对别人有耐心,解释道:“从富灵顿站下去时,到达的地下一层月台,是前往布鲁蓝社区大学站的。地下二层月台,才是往反方向去的。” “噢,”皇鲤松开眉毛,点点头。“你是赌那保镖直接上了最近的一辆地铁。嗯,也对,他只比gps预计路线多了十三分钟,把停车下车和等车时间计算进去,说明他没有在车站里耽误多久,速战速决了。” 伊文只需要坐一站就行了——等他藏好伪像,在下一站下车后,连等车也不用,冲过月台就能赶上反方向的地铁。 “不过,随便一个地铁站,你就知道它有两层月台?”皇鲤感叹了一句,“你是在黑摩尔市出生的吧?这么熟悉。” 柴司没有回答,只吩咐道:“打电话,报警。” 皇鲤又眨了两下眼睛,忍不住回头看看身后的警车。有一辆追得很近了,盘旋闪烁的警灯灯光,映得后车窗玻璃都泛起了蓝红色。 “我们不缺警察了,”她提醒道。 “别浪费时间。”柴司丝毫不慢,继续朝前方对他亮着红灯的十字路口开去。“报警,告诉他们,你在飙行的车上,让他们在十分钟内封锁从哥伦比亚大道、东第一百零六街到樱桃街那一片区域。” “反正你是上司。”她咕哝着打开拨号页面。 皇鲤刚按完三个数字,眼睛却猛然从屏幕上拔起来:从他们右侧马路上,一辆大型卡车刚穿过路口,正隆隆地朝他们压上来,眼看就要将这一辆黑色奔驰拦腰撞断。 “车——” 柴司不仅没停车,反而加速了,将油门踩成与地板平齐,汽车引擎近乎绝望一般地咆哮起来,以赌命的速度笔直撞向前方。 皇鲤不由自主的尖叫声充斥回荡在车厢里,又被车尾上轰然交撞的巨响给淹没了——尽管只是车尾被擦过一角,整辆汽车却被撞得重重一歪,几乎打转横停在路口中央。 一双大手死死打过方向盘,在金属和引擎交响颤抖的哀鸣中,汽车及时脱离路口,驶入前方马路;身后卡车急刹车,斜停在路上,接二连三刹车追尾的汽车转眼间堵成钢铁长龙,将追逐的警车堵在了另一头。 “我加入猎人家派是希望更有保障,”皇鲤从惊恐中回过神,忍不住叫道:“不是为了拿命上班!这里又不是巢穴——” “911,”在喧嚣混乱中,一个女声从座位下问道,“您有什么紧急情况?” “快,”柴司继续一脚油门,同时在皇鲤面前打了个响指。“下一个路口未必有这样的好运了。” “喂、喂,你好!”皇鲤手忙脚乱捡起手机,说:“我在布鲁蓝区横冲直撞的那辆车上!” 她飞快将柴司要求说了,顿了顿,看他一眼,答道:“……你问我是谁?嗯,我是被、被他绑架上车的,他拿枪逼我打这个电话。他说,如果不封路的话……嗯,他就要往车流里丢炸弹。” 柴司瞥她一眼,裂开一个笑,白牙一闪。 “我想说合作愉快,”在皇鲤挂上电话后,他低声说,“不过我们的合作,现在才刚刚开始。” 我的存稿啊啊啊啊过了明天就要没了啊啊啊 而且我这几天奔波得很,还没来得及看看都有哪些新姥,加更债的数字目前还是7,诶呀,只要我不看就还是7……不是,我是说,我肯定会好好地写加更的。 今天又排满了事,上午去起点,下午去办事,晚上还有一个意外临时安排的活动,非去不可……我他妈没料到有这活动,行李箱里只有牛仔裤运动鞋t恤衫,可能到时候不会让我进门——诶,不让我进门,我不就能回来码字了吗,你们看看,我是一个多有正事的人啊。 ps:物价要把我创死了……尤其是上海的朋友们,你们怎么生活的,我看着物价都傻眼了,在他妈一瓶漱口水前面来来去去绕了四圈,好像我要向它求婚一样紧张,店员都看我了,我才终于下定决心拿了。小瓶装漱口水不就是不到十块钱的事吗?怎么上海漱口水是能漱完口喝了美容养生吗?! (本章完) 第18章 麦明河第四个人 第18章 麦明河·第四个人 圣路易斯医院(巢穴版)的出口,据红头发说,是在病院大楼外面的门卫亭里。 要走上一楼,穿过大厅,走出大门……这一路上,不仅要躲居民,还得躲红头发的同伴;要是没人领着,确实是个棘手问题。 麦明河很感激。 “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呀?” 她把白布单重新铺好——这是她维持了七八十年的习惯,哪怕从停尸床上下来,也得把它铺平整——感叹了一句:“可惜,咱们在黑摩尔市也不认识。要不然,我怎么说也得给你打一件毛衣送去,你看看,你今天就没穿够,十一月了,还穿个短袖儿。” 红头发看她一眼,好像她才是巢穴里最大的古怪东西。 “……你又不是我姨奶。”他半天才咕哝一句,“我叫乔纳。不过,我劝你回去之后,还是跟我保持不认识的好,别让我们家派发现你。” 她其实还有无穷问题,很希望能在安全环境中问一问乔纳,可是他说得对,那些问题都不及伪像重要。 关于巢穴的问题,她迟早可以一点点慢慢打探出来。 “走吧,”乔纳说,“虽然我们重置了,但还是别走原路更保险。” 在二人出门时,麦明河顺手将灯也关上了。灯光寂灭前一瞬间,太平间角落里那具蒙在白布下的身体,从视野角落中又一次划过——随后,被黑暗吞没在屋子里。 太平间的门很沉,人不抵着,就自动关上了,在身后砰然一响。 麦明河跟在乔纳身后,拐进走廊另一头,不知为什么,心神有点恍恍惚惚地不安宁。 她反复想着太平间里那一个沉默的、白布下的轮廓,觉得它就像一具真正尸体:乔纳打开灯时它没反应,二人交谈时也没反应,走了更没反应。 “太平间里,是不是也有人用来停真正死尸?”麦明河问道。“我一想到咱们刚才可能就在一具死尸旁边躺着,这个心里啊,就有点怵得慌……” “嗯?”乔纳顺口答道:“刚才?死尸?” 把一句差点脱口而出的话咽回去后,麦明河抬起眼睛,看了看他的背影。 乔纳的红发修得很短,从脑后整整齐齐的发际边缘往下,还有没刮干净的淡橘色绒毛,一片雾似的,浮散在脖颈上。 她一时间心中浮浮沉沉,几乎说不上来自己在思考的究竟是什么,含糊地说:“对啊……就刚才。” 乔纳安静了一两秒。 在一下下的脚步声里,他说:“我也不知道,可能有人会这么干吧。毕竟是太平间。” 麦明河“嗯”了一声,表示听见了。 她转头看看,身后是一条笔直走廊,通向刚才下来的楼梯。 如果从这里掉头跑,她无法改换方向,在直线上逃跑,很难甩掉追捕……不,不,也有可能不需要跑呢? 说不定是她多想了? 对,不急,先理一理啊,麦明河对自己说。 1.太平间是一个“重置”的地方,人进去躺下,装成死人,躺的时间够了,医院居民就会忘记他; 2.他们进去之前,太平间里已经躺了个人——至少是个人形; 3.出来之后,乔纳显然忘记了太平间里还躺着一个人。 麦明河大腿皮肤上一阵一阵地浮鸡皮疙瘩,每个毛孔都沁着冰凉。 假如从这三个已知项推断,只能推出一个结论,乔纳是个居民。 但是这个结论很荒谬,他分明是个有血有肉的活人,还救下了麦明河。她可能漏了什么地方,得再考虑考虑。 乔纳步速很快,麦明河大步跟他走了这么一会儿,就从病院另一头楼梯爬了出来,进了一楼,位置离急诊室不远。 医院走廊、候诊厅都灯光通明,护士站里一个人也没有。 除了四处空空荡荡,这里完全与真正的人类世界一模一样。护士导诊站的台面上,甚至还放着一只纸杯,只是没了喝水的人——仿佛这是一个末日忽然到来,被人类抛弃之地。 他们所在的走廊里有几间诊室,有的门紧紧关着,有的门半开着,露出一线看不透的昏黑。 这一路上,除了二人的脚步和呼吸,什么动静也没有。乔纳找的路线很不错,一个居民也没碰上,危险都避开了。 “急诊室里常常有东西,”乔纳蹲在一面墙后,悄悄探出头,打量一会,对麦明河说:“我们过去的时候,必须保持绝对安静。” 麦明河点点头,一个念头却闯入了脑海。 ……扮演死尸的时候,却不必保持安静吗? 她的确不懂巢穴,也不懂“生门”,可按照常理去想,她倒觉得当一个人伪装死尸的时候,不应该像他们刚才一样,有说有笑,有来有往。 死尸嘛,难道不应该像是角落里躺着的人一样……不论发生什么,一动不动,一声不吭吗? 假如角落里那人,才是一个真正在“重置”的猎人…… 那自己真的重置成功了吗? 麦明河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指尖。 验证乔纳究竟是居民还是活人的办法,仔细一想,她还真有一个。 虽然她刚才把大部分血污都抹到了细长病人身上,但指甲缝深处还留着一线污血,没有全部甩干净。 麦明河用另一手指甲,挑出一点黑红污渍来,捏在指肚间。当乔纳站起身,低声说一句“走”时,她立刻伸出手,一把握住他的胳膊,叫了声:“等等。” 幸亏他穿着短袖;她手指上的黑红血污,顺顺利利地抹在乔纳皮肤上。 细长病人那种翻腾挣扎的样子,根本没有发生。 “怎么了?”乔纳半弯着腰,退回墙后。“发现情况了?” 他除了面色有点青白——但这种要命情况下,谁能白里透红呢,麦明河怀疑自己脸色更不好看——看上去一点异样都没有,不痛不痒,甚至没发现胳膊上沾了圆脑袋的血。 看来他应该不是居民,麦明河暗暗松了一口气。 太平间的事,恐怕还有别的解释,虽然她一时之间没想到——但她又不是上帝,怎么可能每一件事都滴水不漏、算无遗策? 从现在起,多小心留意一下吧。 “你说话啊。” “唔……我是觉得啊,”麦明河被他盯着,得找一个理由才好,支支吾吾地说:“从这儿出去以后,是不是挺危险?我们应该找点趁手武器,再往外走。” 乔纳皱眉想了想。“我们没有多少时间。谁知道这条走廊能安全多久?只要速度快,在危险近身前冲到出口,武器不是必须的。” 本来只是找个借口,可他这么一说,麦明河却觉得找一个武器很有必要了。人生在世,不管干什么,多做一手准备都是有利无害;乔纳这么个年纪轻轻的孩子,自信十足,很正常,但她也总不能跟着一起托大。 “这样,在路过护士站的时候,我顺路进去找一圈,就不耽误时间了。” 想离开这栋大楼,就必须经过护士导诊站;如果她从护士站一头进去,另一头出来,只需要扫上几眼的工夫就够了。 乔纳不太情愿,但也没反驳。 “那我跟你一起进去,”他抬抬下巴示意,说:“护士站里如果什么古怪也没有,倒是比走在外面安全,有个遮挡。” 主意一定,二人立刻猫着腰、轻着脚,从墙后出来了。 他们一边左右扫视,一边急急往护士站走,好像两只慌慌忙忙的甲虫,四只脚窸窸窣窣踩过地板,没入护士站挡板后头。 护士导诊站呈长方形,两侧出入口正对着彼此。麦明河总怕一抬头,对面出入口就会多出一张人脸;所以她神经质式地,过几秒就要扫一眼才安心。 在面向大厅的一侧,有三个护士工位,摆着电脑、工作椅、电话,和一些表格文件夹之类的杂物——如果不是刚才经历,她简直不敢相信,这儿不是真正的圣路易斯医院。 巢穴里怎么也有电话和电脑?这些东西都是谁拿进来的? 键盘上字母都磨白了,就跟真的有人常常用它打字一样;一小盆仙人掌,也不知道是真是假,灰扑扑地坐在桌子角落里。 她一时间几乎连目标都忘了,怀着一种电视观众初次看见拍摄基地般的奇妙心情,就连最寻常无趣的值班表、圆珠笔,仿佛也多了一层新鲜感,值得她多看几眼——可惜,却没看见任何能拿来当武器的东西。 麦明河刚伸出手,想听听电话里有没有拨号音,乔纳立即制止了她。 “别碰有联络性质的东西,”他以气声告诫道,“说不准会招来什么。” 他大概是被她上次一连按了四次呼叫铃给搞出阴影了,满脸都写着“你怎么不长教训”。 麦明河收回手,考虑了几秒钟。 “这儿什么也没有,”乔纳半蹲在工作台后,这样一来,从护士站外头就看不见里面有人了。他指指另一侧出入口,仍以气声说道:“我们走吧,别耽误了。” “好。” 当乔纳猫着腰走至出入口前方时,他忽然停下来,回头看了一眼麦明河。“你光站着干什么?快走啊。” 麦明河拉出一张工作椅;四个滚轮骨碌碌的声音擦破安静空气,在她身前停下了。 她半弯着腰,双手压在工作椅的靠背上,看着对面那一张脸。 乔纳看起来绝不会超过三十岁,作为成年人的旅途,说是刚刚开始也不为过。他眼睛有点发红,嘴唇干燥,身上隐隐浮着一层热汗气——非常人类。 她不知道真相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是她无法不难过。就像情景反射一样,她为一个如此年轻的孩子难受,也为那个一点点养大他的母亲而难受。 “你走吧,”麦明河哑声说,“我不跟你一起走了。” 乔纳皱起眉头,盯了她一眼,好像以为她在说胡话。 但过了两秒,他松开眉毛。 “……你发觉什么了?”他也不怕被人看见了,在护士站出入口旁直起身体,冲麦明河露出一个白白的笑。“也说给我听听呗。” “去掉原本就在房间里的细长病人不算,” 麦明河低声说:“我按四次铃之后,来了一个护士,床下的一双手,和控制着圆脑袋的那个地下居民……这总共三个‘伪装成护士的人物’。进屋的第四个,是你啊。” 实不相瞒,我以为把麦明河和金雪梨部分发完之后,一定会有人发现“第四个人”以及“出口”的伏笔,但是没有诶(金雪梨的部分,说过回黑摩尔市也是从通路走),所以这一把算我赢了,现在倒回去留言的不算啊! 也算姥姥们行行好了,让我赢了一把,毕竟我最近太不容易了,一天天折腾奔波焦躁生气的……唉,讨厌的事就不说了。 存稿无了,从明天开始就要靠这张老脸,给大家说学逗唱了(bushi),打开伪像报告页面一看,哟,曲艺,杂谈,相声(不是) 先用小说把人骗进来,没存稿了,就表演芭蕾舞蹈《天鹅湖耍大刀》,拿这个还姥姥们的债,可以吗咱这个新型诈骗 (本章完) 第19章 麦明河生育单元 第19章 麦明河·生育单元 现在想想,乔纳看她看得挺紧。 他总时不时转头,看看麦明河跟上来没有;每当她犹豫裹足时,就催促她快点继续走。就算这个小伙子很有人情味,对她的生命安全似乎也嫌有点负责过头了——不仅不要伪像,甚至愿意为了她,连同伴也不去找了。 当然,麦明河这套感慨,都属于马后炮。 “你就这么有把握?” 乔纳声音仍然放得很轻,虽然不再是气声,好像也不愿意被别的东西听见。 “你第一次进巢穴,你怎么就能肯定,按了铃一定会有居民出现?万一有个居民没去,或者说去了,发现抢不过别人,干脆没进屋呢? “如果我确实只是一个逃走过程中被抓住、又被扔进病房的猎人,你却如此多疑,岂不是白白丢掉有力同盟?” “……那你是吗?”麦明河轻声问道。 乔纳舔了一下干燥的嘴唇,想一想,笑了。 “……不是。” 二字话音未落,麦明河已经一脚踹上椅子,让它直直撞向乔纳。 她不等看它撞上没有,立刻转身拔腿就跑——“当”地一声,椅子似乎撞上了什么硬物,在空荡安静的候诊大厅里,撞出令人心悸的回音。 听着不像撞上人体了,可麦明河也没有空暇回头看看怎么回事。她扑出护士站,飞奔过大厅,冲向来时的走廊——她记得走廊上有好几个诊室,门没有关严,如果冲进诊室里将门锁上,或许能抵抗住乔纳。 背后响起一声尖锐呼哨,乔纳随即叫了一声:“来!” 他在招呼什么东西? 麦明河逼自己再次加快双脚交替的速度,一拧身,冲进安安静静的走廊里——不知怎么,身后地板上连一下脚步声也没有,好像乔纳根本没有追上来。 她没忍住疑惑,飞快地从肩上向后甩去了一眼。 走廊空旷,苍白灯光浸泡在无人的寂寥里。 乔纳居然真的没有追上来。 且不说为什么他没追;自己都跑这么远了,他现在追,估计也追不上了吧? 还要进诊室吗? 问题从麦明河脑海中一闪而过,她立刻下了决定:进。 她对巢穴中的圣路易斯医院一无所知,乱跑乱撞,说不定会遇到什么危险。路过诊室时她打量过房间,最起码不是全然陌生之地。 第一间诊室门紧锁着,她试了一下发现拧不动门把手,立即冲向下一间大门半开的房间——那是一道沉重的、贴着钢板壳的推拉门,麦明河刚一看清它的模样,心里暗骂一声,赶紧继续往前跑。 好在下一间诊室不远,门也没关上,留了一条缝;她匆匆一推门,却发现门推不开,始终只有一拳宽的空隙,好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 “为什么不进刚才那间屋子呢?”乔纳的声音问道。 麦明河的心跳都停了一拍。 她慢慢抬起头,循声望去,在天板与墙壁的夹角里,看见了一张反垂下来的人脸。 是了……乔纳确实曾爬上过墙面。他从墙上爬过来,怪不得没有听见脚步声。 乔纳的腹部冲着天板,手脚牢牢攀附着灰泥墙面,仿佛一只巨大爬虫,不知何时绕到麦明河头上的,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固定住不掉下来的。 他的脖颈向下弯折,眼珠掉下来,盯着麦明河,露出一大块眼白——此时的乔纳,叫她想起有一种洋娃娃,眼睛会随着重力翻转开合,每次拿在手里,总觉好像是一个在假装自己没有生命的活物。 她也明白为什么门推不开了。 乔纳一只手没有挂在天板上,反而伸进门缝中,牢牢握着门板一角,让她推不得,拉不动。 “别急呀,再等等,” 当疑问从麦明河心头浮起时,乔纳正好也张开了嘴,倒过来的一排上牙,在嘴唇间时隐时现。“我的孩子马上要来了。最终长成成熟体,还得靠你呢。” 什么孩子? 麦明河大步从乔纳身边退开,这才迅速朝走廊深处投去一眼。 从墙角后面拐出来的,是一个很小的影子。如果不是它正朝自己窸窣爬行而来,麦明河恐怕不会想到那竟是一个活物。 它初看像是一个球,或者一只团起来的塑料袋;但在几秒以后,她就看清楚了——它大概有两个拳头大小,是浑身呈肉粉色、皱巴巴的一团肉,只不过这团肉的两旁,数只细足飞快地交替前进,晃成了一片阴影。 什么鬼东西? 念头才从脑海中划过,她忽然感到自己两侧面颊一凉;两只手从天板上倒垂下来,手指像铁爪一样,牢牢地将她头颅给握住了。 麦明河一惊,拼命挣扎起来,拳头一下下打上去,在肌肉坚硬的胳膊上打出“嗵嗵”闷响,却丝毫也没卸去一点紧箍力道——两只男人的手深深陷入她的面颊里,捏着下巴,挤开了她的嘴。 那一团皱巴巴粉肉球,好像一下子兴奋起来,爬行得更快了,数只触须一样的细足顺着睡裤爬了上来。 她从没有像此刻一样,盼望手中能有一件武器——什么都行,哪怕只是一根水管也好;可是她今晚上半夜时,只是一个卧床不起的老太太,除了身上几件衣服,赤手空拳。 “不怕,”乔纳的声音安慰道,“你看,我现在不是很好吗?只要记忆存续,人就不算是死了。我进入乔纳以后,他作为‘乔纳’的记忆如今仍然在延续下去,说明‘乔纳’还活着……只是多了一个共生体而已嘛。” 怪不得圆脑袋的血对他没用;因为血抹到了乔纳身上,却没有抹到居民本体身上。 麦明河双手拼命在自己身上挥打横扫,想把那玩意拨下去,但是肉团就像一只灵活蟑螂,触足爬动、轻快迅捷,一次次从她手掌边缘闪开,一次次往她头颅继续前进。 “你可以像乔纳当时一样,试着把嘴捂住。”头上的乔纳说。 假心假意地出什么主意? 他这话一说,她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不该捂嘴好了——还是说,就为了达成这个效果? 麦明河现在真后悔,自己按了四次铃;自从掉下病床,她已险象环生,一次比一次的局面更讨厌。 一犹豫的工夫,那玩意已经爬上胸口了,离近看越发像是一个大脑与虫子的混合体——从胸口上浮起一阵生腥冰凉的气息,五六只细足踩过锁骨,一个滑腻皱褶、肉皮横迭的丑陋东西,出现在了麦明河视野里。 麦明河强忍着抬起手的本能,一边拼命扭头躲避,一边飞快地脱下了睡衣——人越老越怕冷,她也不例外,睡觉时也穿了好几层衣服,最外一层的扣子没有系上,一把就能拽下来。 细细长长的两根触足,已经伸进嘴里来了,又恶心、又痛痒难耐。 麦明河努力抬起目光,看准目标,扬臂挥起睡衣,“啪”地一声,用尽力气重重打上了乔纳的眼睛。 既然用着人类的肉体,那么也不免会受人类的生理条件限制吧? 被打到眼球,谁还能稳如泰山,一动不动? 乔纳果然不由自主惨叫一声,捏着麦明河的双手稍微松了一松。 她一感觉到钳制松动,马上一弯腰,让自己的脑袋从乔纳能够着的范围里解脱了;与此同时,麦明河用睡衣包住手,一把抓住了正往自己嘴里爬的东西,将它掏了出来。 幸亏细长病人让她吐无可吐了,不然看着脸前张牙舞爪、肢足颤动的肉球,她还得再吐一次。 麦明河用睡衣将它包起来,忍着恶心攥在手里,拔腿就跑。 她这次不能再挑挑拣拣了,当她意识到自己又跑回了钢板推拉门前面的时候,麦明河忽然来了主意;她一头冲进去,立即在门边转过身,果然看见天板上,半眯着血红眼睛的乔纳正迅速朝她爬来,面容都扭曲了。 “你个滑不溜丢的老太太——” 麦明河板着脸,一手拉住门。 这些居民啊。 “都说不是老太太了,”她低声说着,将肉球往地上一掷,正好扔在滑轨上。她用力一拽推拉门,门朝肉球压了过去。 乔纳的号叫,仿佛快要撕裂他的喉咙:“不,等等!” 由钢板包着铅做成的沉重推拉门,重重砸上刚刚落地、还没站稳的皱皮肉球。它连叫也没叫一声就被挤爆开了,污血碎肉四下飞溅——一转眼,门与墙之间只残留了一块最大的、扁扁的肉块,细足还在颤动。 不等她踢开肉球把门关上,一只青筋浮凸的手,“啪”地一下按住门边。 门缝里,乔纳的半张脸几乎不再像人了;鼻孔一张一阖,如同脸上新开了两个风箱。 “我的孩子!”他尖叫着。 麦明河死命抵住门,不敢让他拉开门进来,同一时间,她飞快地扫了一圈昏暗室内,随即不由暗叹一口气。 正如她所料,这个房间是一间医学影像室。 做x光扫描的房间,门板墙壁都需要做防辐射处理,很少有医院会在x光室里安装窗户——不是没有特殊防护窗,而是成本高、不划算——也就是说,人一被追进x光室里来,就等于成瓮中之鳖,没有逃路了。 这也是为什么麦明河第一次过门不入的原因:她如果进普通诊室,把门锁上,还可以从窗子里逃跑,在x光室却不可能。 “你这样子的东西,有传承后代的必要吗?”麦明河一边用力抵门,一边从牙缝里说:“都巢穴了,就不必搞生态繁衍这一套了吧?” “等我杀了你,”乔纳的口齿嘶嘶拉拉,仿佛字句都粘连在一起。“你的尸体会在巢穴里瓦解,我会从你的构成单元里,重筑出我的孩子……” “你的意思是,拿我的血肉,重筑出你的孩子?” 麦明河倚在墙边,手脚一起抵住门,肌肉都在颤抖,依然无法叫推拉门彻底关上。她一边扫视房间,寻找可以作武器的东西,一边用说话来拖延时间:“我的血肉恐怕不够恶心,做不出来。” 乔纳蓦然大笑起来。 “血肉?我才不要你那又老又干的血肉!只要你曾经考虑过‘生育’这件事,你的精神与身体就已经有了印记。曾经考虑过‘生育’的你,至今也是你的一部分,只要我拿到那一部分——” 麦明河一怔。 她没有想到,会在此时此地被勾起多年前的回忆:对于一日日衰退的生育能力的焦虑,对于该做什么选择的迷茫,对老年时期前景的不安…… 不知不觉,她手下松了一点力道。 乔纳捕捉到了。 推拉门猛然被大力一推,她刚一惊,已见门缝中探入了一个红发头颅。 从ipad上挖出一章存稿,我又苟延残喘一天,这个感觉堪比从冬季大衣口袋里翻出一千块钱! (本章完) 第20章 麦明河求救的乔纳 第20章 麦明河·求救的乔纳 麦明河这一惊非同小可,浑身好像炸开了无数电流,忙用尽吃奶力气将门往前推——她反应得不慢,在乔纳身体钻进来之前,推拉门正好紧紧压住了他的脖子。 要是能这么给他压得窒息,或许事情就简单了。 可惜门压在他脖子一侧动脉上,尽管把他压得满面血红、呼吸不畅,但是气管却没受致命挤压;呼吸仍在,他就依然有力气,一只手卡住门边,使劲把它往麦明河的方向推。 这家伙甚至还可以说话。 “你知道吗?” 他气息不畅,但说话还清楚完整:“……凡是在巢穴中逗留超过七日的人,或在巢穴中死去的人,不仅是肉体,连精神、记忆、情感、经历,甚至一个念头,都会被块块分解,化作其他形式,变成巢穴的一部分。你活了一辈子,经历不少吧?也有过不少恶念吧?等你死在这里,不知道会出现什么样的奇景……七八十岁才死在巢穴的人,可是很少见的啊。” 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 死了以后,情感、记忆和经历,都会变成巢穴的一部分?什么叫“一部分”,难道自己的记忆,也会变成一个个居民吗? 好像听见她的心思一样,乔纳气息嘶哑地笑了:“从八十六年的人生里,会纷纷走出来什么东西……我好期待呀。” 乔纳这番话,是为了像刚才一样,再次动摇自己吧? 麦明河死命抵着门,咬着牙,心想,那他打错算盘了。 “是不是因为乔纳总需要给新人培训,所以你也忍不住要给我扫盲?” 她在肌肉发颤、浑身发抖的情况下,倒也不耽误说话,气息颤颤地说:“你跟个大肠蛔虫似的住在人身子里,你没有人生经验。人过这一辈子,哪有不受挫磨,不艰难的?可是吧,人生也总在你想不到的时候,给你一点光亮和温柔。 “就算你今天给我弄死在这儿,拿我当原材料出产居民,我也不痛苦不愤怒。我本来就没有多少日子了,一天天躺在床上,像个枯壳似的。最好的已经永远过去了。但在人生结束以前,我还能重新年轻、重活一次,以记忆中自己的模样死去,谁能有这个运气?这就是老天爷给我的温柔了。我挺高兴的。” “住嘴!”乔纳插不进话,哑声喊道:“住嘴!” “人上了年纪,难免有点絮叨,一说就停不下来了。” 乔纳好像很生气,自己先以身作则住了嘴,把嘴唇紧抿成一条线;一个人和一个人头,在各自粗沉呼吸声里,安安静静地进行了一会儿反向拔河的活动。 麦明河果然没忍住,又说话了。 “你钻进乔纳身体里,难道他自己就不剩一点自主意识了吗?喂,小伙子,你还在里头吗?你管一管那只脑虫子呀,这么下去可不是个办法。” 乔纳一张脸早就被挤得毛细血管爆裂了,脸上尽是大片大片触目惊心的血点,活像一颗鼓涨的紫葡萄,可他好像也不在乎,对麦明河的话更没有反应,仍在拉门。 人就怕钻牛角尖;现在看来,不是人的东西,钻了牛角尖也不好办…… 麦明河知道,自己体力肯定不如乔纳。 哪怕她恢复年轻,身体有力了,那也是跟八十六岁的自己比;而乔纳身强力壮、常出生入死,二人本来也不在一个水平线上——更何况,老年人胃口不好,她在掉入巢穴前的一天,就吃了几块饼干和一点鸡蛋,还全吐了,现在看地上的“孩子”残尸,居然都开始有点儿馋。 她能撑到现在,已经是占了位置的便宜,再僵持下去,迟早要倒霉。 麦明河又看了地上“孩子”残尸一眼,忽然从牙缝间吸了一口凉气:“咦?” 惊疑一现,手中也不由松开了力气。 乔纳立刻反应过来,果然顺着她的目光,朝下方一低头——麦明河早等着这一刻呢,立刻抓住机会,将全身重量都压上去,拼命将推拉门朝前一撞;乔纳嘶哑干裂的一声嘶叫,就从门与墙之前响了起来,好像夹住了一道破软皮管子似的。 “小孩儿的把戏,还真骗你低头看了。”麦明河说着,心里却暗叫一声苦。 她原本以为,乔纳低头看的时候,她能有机会把门彻底关上呢。 现在可好,跟刚才局面简直没有不同,还不知道要继续僵持多久。 乔纳嗓子眼里,断断续续地进出了几次空气,好像每一次都比上一次更艰难。 卡着气管了吗? 他因为转了头,从麦明河角度望去,倒有点不大能确定。 “我……我……”乔纳面朝着墙,声音又闷又哑,不像说话,倒像气球在漏气。“是……摩根家派的猎人……” 这个时候,还惦记给她做介绍? 麦明河刚生疑惑,又觉有异,继续听了下去。 “我名叫乔纳·珍柯……这已是我在巢穴的第五天……”他艰难地说,“求你……去摩根家……请求救援……” 麦明河皮肤上酥酥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卡住了什么关键地方,暂时阻断了居民的控制,此时在跟她说话的人,不是一心要杀她的巢穴居民,而是求她救命的黑摩尔市猎人乔纳。 “你的同伴呢?”麦明河此时说话也很吃力,“你能不能把他们叫来?我现在你也看见了,自身难保。” 她四肢早就开始一阵一阵发虚了,只能不断告诉自己“再撑一秒”,撑完一秒,“再撑一秒”,才坚持到了现在。 “马上从、从巢穴中出去……”乔纳依然在断断续续地说。 “我没法出去,”麦明河打断他,“你能控制住自己的身体,不让居民来追杀我吗?从这儿跑到巢穴出口,还有很远——” “不,不……它骗了你。” 麦明河猛地闭上嘴,牙关撞得一响。 “通路是怎么来的……就是怎么回去……”乔纳嗓子里“咔咔”响了两声,没了声息。 在麦明河一颗心悬起来、以为他的控制权又被居民夺走的时候,却听他冷不丁继续说道:“电视中跌进来……电视……回去。你已走过一次通路,所以再看见它时,会有感觉……” “可是,我只要一松手,居民就会恢复对你的控制吧?”麦明河也难掩心中焦躁了,说:“别说我跑不出去,就算我能跑出去,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在它抓住我之前,找到电——” “视”字硬生生地停在了她的嘴里。 她的目光定定停留在房间深处。 过了几秒,麦明河低声问道:“我在看到通路时,会知道它就是通路,你是这个意思吗?” 乔纳嗓中嘶嘶作响,好像无法回答她了。 麦明河忍不住咽了一下嗓子,心跳声响亮得都能在耳朵里听见。 在昏暗之中,她只能勉强看清房间另一头,有一扇小门。 虽然医学影像室没有对外开的窗户,但是室内又隔出了一个小房间,那道门正是通往小房间的,门旁还有一个正对着x光机的玻璃窗。 在找武器的时候,她只找身边眼前的近处,因此看见了小门和玻璃窗也没往心里去;此时却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她以前去照x光的时候,医生往往就会在小房间里坐着。 为什么坐在那儿? 因为医生要操作,要看片子。 此时从窗户边缘,她能看见半个电脑屏幕的影子;没有光线,一切都模模糊糊的,如果不是特地去留意,恐怕意识不到那是屏幕。 屏幕是做医学影像观察用的,尺寸很大——当时躺在床上、迫不及待想要去电视前的心情,就像野火一样,突然从麦明河心里烧起来,越烧越旺。 难道说,她的通路不是电视机,而是“屏幕”? 不对啊,那在经过护士站时,看见台面上的电脑屏幕,怎么没有感觉呢? 这个问题,眼下不重要,也不是思考它的时候了。 “诶,乔纳?”麦明河叫了一声。她想跟他确认一下自己的猜想,但是乔纳喉咙中只有咕噜咕噜一阵响。 “我该怎么找摩根家派?你有……有他们电话号码吗?” 黄页上也找不着猎人家派吧——噢,对,如今没有黄页了。以前的人怕人找不着自己,都往公共电话簿上登记自家电话;如今的人正好相反,好像最怕出现什么“隐私泄露”。 世界不一样了。 她该怎么找“摩根家派”?智能手机上有没有?不能让一个好好的孩子让个破虫子给弄死了啊。 但是麦明河又叫了他几声,乔纳也没有任何回应。 她看了一眼小房间的屏幕,心中野火似的烧。 如果猜想错了,她冒险冲到小房间里,却回不去黑摩尔市,那肯定是一个死;可是一直僵持下去,也难免一死。 既然横竖都有危险,不妨就行动吧。 麦明河深深吸了一口气,将抵着门的脚放了下来。 她松开手,门上压力一轻,居民立刻苏醒了。当推拉门被乔纳一肩顶开的同一时间,麦明河也朝小房间迈步急奔而去。 今天又是我坐飞机的日子了,预计未来两周还要至少再坐三次飞机吧,各大航空公司此刻正在弹冠相庆——除了东航。 我看订机票时看见东航俩字都难受,必须马上划过去。有句话不是说,别人不会记得你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但是会永远记得你给他们造成的感受吗?东航于我就是这样,我都忘了当初恶心到我的是什么事了,但是这份恶心,历经时光洗礼,依然屹立不倒,一想到东航,坐马桶上都能晕车,所以我宁可坐晚上11点到达的南航,也不给下午的东航送一分钱。 (本章完) 第21章 安能辨我是假条 第21章 安能辨我是假条 朋友们,姥姥们,外星人们,这个到底是不是假条,我也不知道。 姥你先把鞋放下,容我解释几句,再看看能不能憋把我当蟑螂打了。 我本来昨天机票就要走了,早上一看,上海天气一片晴好,我还挺高兴,颠颠儿地去了浦东机场,寻思可以在候机时找个没人角落偷摸打字,都计划得好好的,我愿意为了写更新,买个休息室票。 好不容易折腾到了,拿出手机一看,诶嘿,您猜怎么着,航班取消了。 说广东都橙色示警了,雷暴雨,充分说明了它有多么欢迎我回家。 但我不能就此变成桑海宁呀,我还得走啊,于是第一时间申请改签,改签就他妈等了两小时,期间各种电话、查航班信息……两小时后,成功改签当天夜里九点半的飞机——但是从虹桥机场出发。 走吧,去虹桥。 上海滴滴车司机都他妈供着我像呢。 到了虹桥机场,我一看,航班信息上多了一行字。在“计划21:35”起飞上面,多了一行“预计23:35起飞”的字样——你说这叫人话吗?你搁这比赛谁知道的同义词多呢?我当时已经感到不好了,毕竟广东暴雨一视同仁,怎么办,也不能在机场坐着等看它到底什么时候飞,我定个酒店吧。 反正也不过夜,我定个最便宜的就行,说不定过几个小时我就走了。我天真地想道。 于是拖着行李颠颠儿打车,被拉到一个看起来不像上海倒像是县城的地方,下车了。离机场是真近,大飞机轰隆隆从我头皮上擦过去的,给我假发都掀掉了(码字过于认真以至于18岁脱发)。顺便照了几个大飞机,不能白来。 入住了,进去房间一看,又出去了,干嘛去,买一次性马桶垫。那个马桶圈啊,都黄成老卤了,一看就是陈年老尿泡的。 行,这就是最便宜也要三百多的酒店,我确实是在上海。 诶嘿,接下来您猜怎么着,不过夜那句话,让老天爷听见了。第二个航班延误了,延到早上五点。 猫头鹰也不能这么熬啊!!! 我第二次改签,改到今天上午十一点。 接下来,我抱着我的包,站在这个酒店房间里,坐困愁城,意识到今晚真的要在这里过夜了。早知如此,我为什么不定个好点的?天要害我。我先把门链挂上(以前从来不挂),再把被子掀开,检查床单;床单还行,起码看上去都是白的。 此时已经折腾到晚上了,一个字没码但身心俱疲的我,把手探下去,感受床垫。 ……我床垫呢? 这一根一根,一硌楞一硌楞的,是什么金刚石打造的弹簧啊?一般弹簧上不都有垫子吗?垫子呢??我他妈隔着床单,都能给弹簧把脉了,我垫子呢?!?!?! 当时真是要哭的心都有了,你们猜我这一晚怎么睡的,我把被子重新铺好,把它当垫子用。我躺在被子上,那个体感,就仿佛躺在了人行道上。 被子拉出来一截,从旁边把我自己包上,把我自己做成了一个夹饼。这样一来,垫子被子都有了,一物二用,才可以睡觉…… 至此只码了三百字的我精疲力尽,九点多就闭了眼。睡得太早了,对于隔壁邻居是一种不尊重。 所以十点多的时候,我听见了。你以为酒店里的声音,无非就是那么几种,你错了。 我听见一个高跟鞋,在走廊里咯噔咯噔地走,走了起码有二十圈(没有地毯),然后门一关,砰一声进了屋。接下来,有人开始搬动家具。 我睡到一半,都在梦里想,你是怎么搬动家具的,酒店桌子床都他妈固定的,那个在地上摩擦的沉重的家具到底是什么东西??? 而且为什么一搬就搬了半个小时?!给酒店装修呢??? 住这的都是干嘛来的??? 反正总而言之吧,我这一夜算是过去了。发完这一个情况说明,我就得再次大包小包,赶往机场了,我现在又累又倦又怀疑我一身臭味(不敢在这里洗澡)……预计下午两点多落地,要是真能准时落地,说不定晚上可以有更新。要是再延误,我去跳黄浦江。 这次来上海,经历这么多折腾,你以为我回去就算完事了? 不,事没办完,节后8号还得再来呢。 真好,我就是来锻炼心志,体验人生的。 (本章完) 第22章 金雪梨生死之后 第22章 金雪梨·生死之后 都说人死之时,一生回忆会走马灯般从眼前流转;金雪梨如今知道,这话不算错,也不算对。 她躺在展馆冰凉的地面上,却恍惚成了一叶小舟,人世系在她身上的船绳松落了,她正向雾气弥漫的大河上渐渐漂去。 有时雾气离散分弥,露出了她初入黑摩尔市时的光景;那时她跟人分租一间半地下室,从起居室窗户往外看街上,来来去去的鞋子和裤脚。 有时她看见第一次交易的客户,对着台灯反反复复瞧那件伪像,灯光落进对方眼里,眼珠与怀疑一起被照成了半透明。 离她越近的经历,比如打开通路,惹上跟踪狂,被杀,就越像发生在他人身上的事,只是扁平泛白的叙述,从雾气中看不见。反而日久年长的时刻更鲜活:自己端上妈妈烤的葱肉派,七年级时总去一个同学那儿玩……打开门,走进去,她就能回家了。 被遥远的记忆牵着,金雪梨漂远了;自己受伤喉咙间“咯咯”的、绝望的响声,快听不见了。 头浸在血泊里,流开一条她的冥河。 “死吧,”一个声音浮在上方,嘶嘶地,漏气似的说。 金雪梨却被这声送别唤回来了一点。 ……怎么会这样呢? 她叫来出租车,交付车资,一路谨遵指示不敢逾矩,下车时脖子都酸痛了。 她装作看不见右边电梯里爬出来的女居民,好不容易进入地下一层的展厅,一直屏气凝神、蓄势待发…… 什么都做到了、做尽了,却落得这样下场,真是好不甘心。 一个黑影伏下来,似乎正跪在地面上,打量她的模样。 金雪梨已看不清细节了,眼中只有昏蒙轮廓:比较圆的是一颗头颅,连着头那一截是脖子;从脖子上突伸出来的一道黑影,是她插入对方喉咙里的猎刀。 随着黑影张口说话,那把深陷于脖颈里的猎刀,也在一上一下,轻轻颤动。猎刀切开了它的喉管,字里行间,嘶嘶地往外漏气:“……还真要谢谢你,我这才想起来,我忘记的原来是越野背包呀。” 即使金雪梨还有思绪,从外表也看不出来了。血染得她脖颈间一片黑红,好像脖子被抹去了,身体陷入沉寂,一动不动。 往第一辆出租车上跳的时候,她肯定不小心踩到了“被复制”格子。 她还记得刚一抬脚,背上的越野包就被人猛然一拽,叫她险些仰面跌下去;金雪梨站稳一回头,却看见了自己的脸——没有任何异常变形,面庞光洁润致,就像照镜子一样。 她愣住了。 “你几时复制成我了?”那一个“金雪梨”却怒视着她,抢先一步说。它好像想推她一把,却又有点不敢碰她,喝道:“给我滚远点!” 原来格子里写的“被复制”,真就只会让她被复制而已? 好像也对,复制一个东西,不一定意味着原件就会受损…… 除了多出一个复制体,金雪梨自觉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对劲的地方;要说最叫她难受的,只有一点——“金雪梨”似乎同时继承了她的身体与心志,此刻全心全意,认定它自己才是正主。 ……那她怎么能肯定,自己百分之百不是居民?她同样坚信自己是真正的金雪梨啊。 不,不对,这不可能;眼前这个才是居民,而且它正要代替自己去现代艺术博物馆。 有个关键证据,能够证明她是真正的金雪梨——背包、猎刀和手机一直在她身上,没有被同样复制出一份;对方身上空空的,什么也没有。 “那时我一心在想该怎么跳上车,结果忘拿越野背包了。我一直站在格子里,背着它太沉,就放在了脚面上……” 浮在她面前的,人脸轮廓的黑影,正漏着气说:“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导致我没拿上背包,我却忘了,因为那段记忆交给司机了。” “金雪梨”似乎到了这个地步,依然不认为自己是居民。 它说到这儿,停顿一下,想起什么似的:“我本来还想问问你,乘车须知第四条,是不是只要交完费就能把头抬起来了。不过你是居民,你不遵守乘车须知,又能有什么后果呢……算了,没关系,反正我也好好下车了。没想到你还把东西给我送来了。” ……好不甘心。 那时她不敢继续跟“金雪梨”纠缠搏斗下去,因为她怕一脚踩进某个惩罚格子里;她又叫了一辆出租车,用记忆交付了车资,一路垂着脖子跟在“金雪梨”后方,在现代艺术博物馆下了车。 一路上它干什么,自己就干什么,终于跟进地下展厅,抓住机会,将猎刀深深插入了它的喉咙里。 金雪梨听说,居民杀不死。就算一时死了,也能从别的地方再生。 但居民会受生死之外的规则限制影响,所以袭击依然是会起某种作用的——她就是没有意料到,居民脖子上插进一把刀,所受的影响,竟然只是气管漏风。 她那时愣愣地松开手,看着“金雪梨”。 它吐口水时,从干涸黑洞似的嘴里什么也没吐出来;如今刀插入脖子里,也只嘶嘶地漏气,流不出血。 对方也站在原地,眼珠一时往下滚,看看猎刀;一时抬起来,看看她。 有一两秒钟时间,二人谁都忘了要动。 “金雪梨”朝她慢慢咧开了一口熟悉的牙齿。每一颗她都刷过无数次,对镜端详过颜色形状,一眼就能认出来——此刻却在别人的嘴里。 ……太讨厌了。 “我脖子被扎了刀,”过了那一两秒,居民实事求是地说,“你既然复制成我的样子,那你的脖子也会被扎破才对。” 这句话话音一落,金雪梨的脖子就张开了嘴。 ……为什么?怎么会这样? 体外原来这么冷;血管肌肉被一撕而开后,就好像沿裂口被灌进一泼冰水,痛反倒后知后觉了。 颈间的骤然寒凉,紧接着被滚烫喷溅的血液冲散,在对面的“自己”脸上溅出了一片血点——金雪梨一手死死捂住绽裂脖颈,下意识想将伤口重新压起来,可血依然咕嘟嘟地冒出指缝。 在濒死破碎的意识里,她倒在了地上。 她的眼皮半开半闭地凝固住了,魂灵漂入深深的浓雾里。 **** 金雪梨忍住汗毛倒立的难受与恐惧,一手紧紧压着脖子,一手攥住了猎刀刀把。 手心里尽是冷汗,双腿软得站不住,只能慢慢滑坐在地上;几步之遥,与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尸体正躺在地上,半开半合的眼皮下,眼珠已像凝固的死鱼肚。 “金雪梨”捅得不深,错开了关键部位,或许是不幸中的万幸。 她很清楚,被利刃扎入身体的时候,拔刀反而会造成更深的伤口和大出血;急救知识第一条,就是“不要从伤口里拔走任何东西”。有时候,扎入体内的利刃,还能暂时形成一个堵住伤口、减少出血的作用。 “金雪梨”之所以会死在同样伤势下,自己却还活着,恐怕正是因为猎刀堵住出血这一个关键区别——原来居民并非杀不死,至少“秃鹫”能杀得死。 只是杀它的逻辑有点儿绕:要让它先复制成第二个自己,在自己受到致命伤后,再提醒它把致命伤复制走,它才会死。 哪怕只是看起来像致命伤的伤,也行。 虽然知道自己不会死,但喉间插着一把刀,对于神经都是一种折磨;再说,她在巢穴中叫不了救护车,去不了急诊,更不可能脖子上插着一把刀爬上高楼、再从高楼上跳下去,回黑摩尔市就医…… 只好自己动手了。 她从背包中找出替换t恤,绕着刀紧紧包扎住脖子,紧得自己眼前都一阵一阵金星地喘不上气。她轻轻摸着皮肤下的刀尖,找到它的位置,指尖做好准备——刀一被抽出去,她就要立即压紧刀口,不能让自己有大出血的风险。 金雪梨知道巢穴不安全,自己给自己急救的时候恐怕不在少数;可就算她自学过基础急救处理,包里准备也充足,这样的伤也实在超出她的想象了。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是怎么阻止大出血,又笨手拙脚地将刀伤给缝合起来的——实在堪称奇迹。 尽管“手术”成功,金雪梨依然没坚持住,昏迷过去了一会儿。 等她醒来时,地下一层展厅里依然是一片寂静;她,和死去后僵硬的自己的尸体,分别瘫软在巨型蜡烛旁边,侧耳听去,仿佛坟墓。 金雪梨又休息了很长时间,才慢慢爬起身。 重伤、余悸和疲倦,让她只想早点回家,早点蜷进被子床单里,嗅着熟悉的茉莉洗衣液味道,陷入一个长长的黑甜乡。 但是还不到时候。 金雪梨也有点暗暗惊奇;想不到自己在伪像面前,竟迸发出了如此不似寻常人类的坚韧劲儿。喉咙受了刀伤,一般人哪能活下来? 她一步步走到蜡烛前,犹豫一下,把手放在蜡烛身上。 手掌旁边顿时浮起一行小字:2009.4.22。 ……也就是说,这个位置上的历史,是2009年4月22日发生的? 她现在正站在离蜡烛头部好几米的位置。为什么这一个点,就代表了2009年4月22? 金雪梨想了想,走到蜡烛最顶部,伸手一碰,果然看见了自己的生日——1998.9.29。 原来如此……她的目光顺着蜡烛投了出去。 也就是说,蜡烛包裹的时间流,是从她出生开始,一直到她活着的今天;蜡烛里没有未来。 是因为未来混沌未定,所以无法预见吧? 虽然她想预见未来的贪心落了空,不免有些失望,可是从另一个角度想想,却也是一种奇妙的安慰:既然命运并非早已注定,那么自己依然可以选择怎么办、往哪走。人不是一只装在透明箱笼里的小虫子,所有去路都已被框定好。 在这个令人措手不及、茫然无从的世界里,人仍有这一点点对于自己的控制权。 当然,金雪梨没有自大到认为巢穴会特地给她量身打造一个伪像——不管谁来碰触蜡烛,蜡烛应该都会从那人的出生之日开始显示历史。 再往后走了一会儿,估摸着差不多,她又把手放在蜡烛上,寻找着。 2026.5.2。她顺利找到了自己初遇骚扰狂安东尼的时间点。 金雪梨有了一个想法。 她蹲下身,从金属槽下找到一个点火开关,“啪”一声,蜡烛身下燃起了火。 她想试试,能不能把这件事从头掐灭。 前阵子奔波折腾劳累欠下的睡眠债,在我终于回来之后,全找上门来了……不管喝多少咖啡,从早上睁眼困到晚上上床……八点钟就实在受不了了必须睡觉了…… (本章完) 第23章 金雪梨山不转水转 第23章 金雪梨·山不转水转 洞穴一般死寂的展厅里,只有火苗劈劈啪啪的微响。 金雪梨的神经像弦一样绷得紧紧的;火焰每一下微响,都像指尖弹在她的弦上。 她把伪像“烛泪”的长长介绍都看完了,站在原地想了好一会,才算将其勉强消化。 她又绕着地下展厅走了一圈,确保角落与暗影里不会再扑来第二道袭击——被自己袭击一次,已经叫人足够难受了。 经过尸体时,她快步走过去,忽然又停住脚,转了回来。 死去的自己的尸体,总让金雪梨觉得心里膈应。 她不愿意看见它,更不愿意被它看着,干脆用一条毛巾盖住它的脸,蒙住那一道自己对自己的控诉与审视,才回到蜡烛旁。 用小火苗去烤如此庞大的蜡烛,自然要费不少工夫。 她在展厅中走完一圈,蜡烛才终于融得差不多,可以进行下一步了:代表着2026年五月初那一截的蜡烛,正从底部开始,逐渐绵软松驰,沉沉坠向地面,仿佛怀胎十月的肚子——只不过“肚皮”正在一点点变得半透明,里头黑影幢幢、缓慢游移,就像怀了一肚子的鬼。 金雪梨赶紧三步两步走上去,弯腰端详着从融蜡中透出来的、过去的世界。 她第一眼就看见了自己。 根据伪像介绍来看,因为触碰蜡烛的人是她,蜡中露出来的,主要也是她个人的过往历史——之所以说“主要”,是因为人没法脱离大环境独自生存,所以她周围环境中发生的、影响了她的重大事件,也会一并浮现在蜡中。 介绍里的原话,是这么说的: “……在当今高度一体化的世界里,具有关键影响力、出现重大转折的历史节点,往往是由少数人造成的。过去偶尔会取得成功的群众|运动,如今已经几乎无法再复制了。 “少数寡头的决定,却能影响、改变全人类的命运。与此同理,具体化到个人历史时,蜡烛中也会忠实呈现出影响、改造了个人身边环境的关键人物与关键事件。” 这段话当时看着有点晦涩不明,不过金雪梨看了一会儿蜡中历史,就明白了。 比如说,她为什么会在五月初与骚扰狂安东尼相遇? 最直接的原因,是那晚有一个女性朋友邀她去酒吧玩。 琥珀并非猎人,没有通路,但她在摩根家派中任职财务,以前与金雪梨打过几次交道,二人挺说得上话;正是当晚,金雪梨在酒吧遇见了金玉其外的安东尼。 可再往深里一想,为什么最讨厌酒味的金雪梨,那天却同意跟琥珀去酒吧? 因为四月底的时候,一场打了好几年,拖得全世界通货膨胀、不胜疲惫的局部战争,终于在血流无数之后,以闹剧一般的收场,偃旗息鼓了。 虽然战争结果并不足以令正义之士满意——不管是支持哪一边的正义之士,都不满意——但在数年反反复复几乎令人麻木的惨剧之后,全世界都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战争宣布结束的当天,欢庆游行、民间自发庆祝为数不少,连新闻主持人都多了几分轻快。 伪像猎人一只脚在巢穴,一只脚在人间,心态上总与人世隔着几步距离;金雪梨也不例外。 但即使是她,那几天也好像被太阳晒在身上似的,心情如即将来到的夏日一样洋洋盈溢——琥珀想去喝酒庆祝,她一想自己也可以喝果汁,因此一口就答应下来。 如果战争没有结束,琥珀不会邀她去庆祝;不去酒吧,就不会遇见安东尼;他没有变成自己的跟踪骚扰狂,金雪梨就不会进入巢穴,不会被一刀插进喉咙,不会站在自己的死尸旁边,更不会找到这一根巨型蜡烛。 她今日所经受的一切,追根溯源,居然都是因为千里之外一个发起战争的秃脑袋老头儿……那么离她更近的、影响了她的人与事,怎么能不被蜡烛包裹进去呢? “你在重塑烛泪中内容的时候会发现,你离目标人物的物理距离越远,你就越难改造他们的过去。” 针对“烛泪”的介绍中,紧接着写了这样一段话: “站在你身边的人,其过去改变起来非常简单,将手伸入烛泪拨弄、或捏塑烛泪本身,就可以让他们改变位置、经历与行动,那么过去自然而然也不一样了。 “和你隔着半座城的人,虽然也能勉强改变,但是你会发现,包裹着他们的那部分烛泪,捏塑起来就有点生硬,不听话,不好改细节,顶多只能改变一个大概轮廓——至于改完之后究竟产生多大不同,则更不好说了。 “那如果是地球另一端的人呢?很遗憾,即使这样的人出现在你的蜡烛之中,你也没法对他们的过去经历作出任何影响。” 这个无所谓,金雪梨看着蜡烛中仍有几分模糊的景象,心想,她想要改变的,马上就要从酒吧后门里出来,站在她身边了。 蜡质化作透明烛泪,在快要滴落在地板上的时候停住了,仿佛一汪被悬挂于空气中的盈亮池水。她稍稍一碰,发现并不烫人。 从这汪池水中,映出黑摩尔市被繁灯烧灼的夜晚;凑近一点,金雪梨甚至能闻见那一股酒吧里混合着酒精、烟草与香水的独特气味。 烛泪形成的池塘里,高楼、酒吧、商店与街道,都像是一个个迷你模型。一个手指大小的她自己,正站在酒吧后门处,仰望着黑摩尔市看不见星星的夜空。 就是这里。 不需要再拨动烛泪、寻找合适时刻了,等一等就行了——从这一点来讲,操作烛泪有点像是操作视频的进度条,可以拉前拽后,也可以让它按时间自然进展。 她记得在遇见安东尼之前,附近驶过一队由好几辆黑色奔驰suv组成的车队,连车窗都做了防恐处理,惹得她看了好几眼;车队过去后不久,漆成暗红色的酒吧后门,就—— 来了。 酒吧那扇小小后门刚刚被推开一条细缝,金雪梨立即伸出小指,探入烛泪里,以指尖紧紧抵住了门。 最短的小指,却几乎与酒吧门一样大,抵在门上,看起来倒还真古怪。 隔着门,安东尼使劲一下下推门的劲道,就像一只小虫在她指腹上蹬腿;可是烛泪里那么小的一个人,怎么能推开她庞大的指尖呢? 她凑近烛泪,隐约听见门后喧嚣音乐声里,传来一声骂:“……这破门,怎么回事?” 在后门外透气的小小金雪梨,对于身旁横贯半空的巨大手指视而不见。 听见门后传来骂声,她也只是回头看了看,挪远两步——一个合格的黑摩尔市市民,对陌生人总有几分戒备和冷淡,何况是一个正在骂街的陌生人。 门后的未来骚扰狂,拼命又推几下,终于败下阵来,似乎转头走了,门后恢复了平静。 这样就可以了吧?金雪梨一时不敢抽回手,仍抵着门,心想。 只要一开始没有遇上,那么后来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原本她对安东尼的愤怨怒火,在目睹“自己”死亡后,却好像被一种寒战凉意给浸透了,不那么强烈了;所以她现在第一要务,只是想用蜡烛做实验,报仇却放在其次了。 对于改变历史后,“现在”会受到什么影响,伪像介绍资料里作过详细说明: “……在发生变化的节点之后,历史会顺着其内在轨迹,继续自然而然地发展下去,人的‘现在’也会相应改变。 “有一个穿越时间的悖论,是讲人能否回到过去杀死自己的祖父。因为祖父死了,自己也就不存在了,可又因此没人能回去杀死祖父……故而形成了悖论。” 涉及穿越时空、改变过去的时候,不管是影视小说,还是巢穴伪像,似乎都有很多方面需要解释明白。 “‘烛泪’并不会陷入如此悖论之中。因为蜡烛是固有的一段时间线,从碰蜡烛人的出生开始,到碰蜡烛的那一刻结束。所以你不能改变自己出生以前的过去。 “但通过‘烛泪’改变历史,依然是会影响现在的;比方说,你融开了一个月前的蜡烛,把烛泪里的自己给碾死了。碾死的那一刹那,你也会从蜡烛前消失,蜡烛会恢复原状。 “这是极端情况。如果你让自己一个月前摔断了腿,那么一个月以后你当然不会在滑雪时遇见一个潜在客户,对不对?如前所述,历史始终会按内在逻辑往前运行,产生自然该发生的后果。” 也就是说,阻止自己那一夜与安东尼相遇的话,金雪梨也会从蜡烛旁消失——没有骚扰狂,她就失去了进巢穴的动机;没进巢穴,当然不会留在这儿。 “但是,为保证时间线的连续性,使用‘烛泪’、改变历史的记忆,依然会被完整保留下来,不会因为你对历史做出更改,而失去这一部分记忆。” 也就是说……假如金雪梨阻止自己与安东尼相遇,她今天就不会出现在巢穴里了;可是她却依然会记得,自己在“上一个版本的历史”中遇见了安东尼,且进入巢穴、更改了历史。 保留使用者的记忆,就能够保证时间线的连续性?为什么? 金雪梨想了一会儿,没有答案,也只好放下了。能够保留记忆,对她来说是个大好事;好事经不起推敲,所以她只要干脆地接受就好了。 保留了记忆,才能回来重新找到“烛泪”;跟如此珍贵的伪像一比,安东尼带来的恶心回忆算什么? 烛泪中,小小的金雪梨跺了跺脚,转过身,似乎准备回酒吧了。 金雪梨挪开了自己的小指,看着那个小小的她,拉开门,消失在门后闪烁的灯光与音乐里。 很好,一切都做完了,可以关掉火槽,让蜡烛重新凝固了。 重新凝固的烛泪,才会定形为新的时间与历史。 悬挂于空气里的透明烛泪池水,慢慢变白、变浑浊,一点一点回升上去,被蜡烛收入身体里,再次光洁平整——不论怎么看,都好像从来没有融化过。 金雪梨最后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蒙面死尸,闭上眼睛,静静等待着改变历史后的、全新的“这一刻”。 过了一会儿,她睁开眼睛。 她没有回到黑摩尔市;她依然在巢穴里。 蒙面死尸身下的血泊已近干涸紫黑,蜡烛长长延伸出去,展厅里一片死寂。 头脑中,被安东尼跟踪骚扰、进入巢穴、被居民复制、融化蜡烛……等一系列记忆,清清楚楚,全部都在,正如“烛泪”介绍的一样,没有消失。 仅有一点不同了。 她与安东尼相遇的地点,从酒吧后门,变成了酒吧前门。 这两天实在是太疲了……前阵子累过头了,缓不过来。我们18岁的人也不小了,不比17岁那时候了,感受到身体负担了,唉。 人一累就分不清是倦还是饿,一天到晚都在想吃东西,一吃就必定饭后昏厥,雪上加霜……这两天真是,太难受了…… (本章完) 第24章 金雪梨被改变的历史 第24章 金雪梨·被改变的历史 脖子上的伤已经不怎么疼了,她的坚韧劲和恢复力真是超乎自己意料。 但金雪梨的烦躁却越来越浓,好像生了满心杂草,除也除不尽。 想不到历史挺有韧性,改变一个小细节,竟然还无法扭转历史轨迹。人不是常说,有时错开一个路口,命运都会不同吗?真是骗鬼呢。 一个骚扰狂,还搞出了真命天子、命中注定的派头,想想都难受。 金雪梨瞥了一眼死尸。 她第一次杀死传说中杀不死的居民,而且还是靠拿话糊弄它才杀掉它的,难免总有点放心不下,生怕一转眼的工夫,它就会再次从地板上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所以隔一会儿,就要看一眼。 不过她多心了,死亡早如冷水一样浸透了那具尸体,将它彻底凝固住。 观察一会儿尸体,她才微微放下心,再次打开火槽。 再试一次好了;这一次,金雪梨打算从根子上就阻断二人遇见的可能。 她融化了同一个时间段的蜡烛,看着透明烛泪垂下半空,再度变成一汪湖。 湖水一样的烛泪里,一个小小的金雪梨,与一个小小的琥珀,一起从迷你出租车上下来,说笑着进了酒吧——金雪梨看着她们进了酒吧正门,目光又转回来,巡弋在马路上。 那一晚,她清楚记得当骚扰狂安东尼与她搭讪的时候,说过一句:“你一定是比我先到酒吧的。不然的话,当你这样的女孩走进门时,我绝没有理由注意不到。” 虽然不能将搭讪台词当真,但事后想想,好像安东尼确实比自己晚一步到。 金雪梨压下满心烦躁,一眼也不敢错开地盯着酒吧前门口。 那天去酒吧的人多,不过二三十分钟的工夫,就从相继几辆车上,下来了四五波陌生人——她从没见过这么多迷你活人,还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走在夜色和灯火下,更不好分辨了;她盯得眼睛都快了,终于看见了从街角后转出来的安东尼。 从介绍来看,通过烛泪“自杀”好像是可以办到的;却没说是否能杀死别人。 金雪梨打算试试。 有什么办法能比直接让他变成一个死人,更加一了百了? 她原本是不愿意轻易杀人的。事实上,自从她成为猎人以来,死人虽然见过不少,但真正死在她手里的,其实一个也没有。 但是今夜的她,仿佛心里破了一个壳,有什么不太一样的东西要钻出来了。 想想也是,她连“自己”都杀了;再试着杀一个过去的人,一个骚扰狂,又算什么大不了的事? 如果杀不死,就再想其他办法——无论结果如何,起码也算是进一步了解“烛泪”功能了。 金雪梨的手指悬在安东尼头顶上,就好像一块即将砸落地球、碾灭恐龙的巨型天体。 他依然无知无觉,双手插在衣兜里,瞧上去身材颀长,模样洒脱,很像个不错的男人。 ……碾死他,还要洗手呢。 金雪梨曲起骨节,重重砸向那一颗精心打理过发型的脑袋。 她本以为手感会和压死一只大虫子差不多,不料却好像压上了一个会滑动的球;骚扰狂一个趔趄,竟然只被她用力一击给挤开了半步,很快就稳住脚,不仅仍活着,甚至好像痛都不痛。 安东尼低头看看,骂了一声,将一颗石子踢远了。 ……难道说,不能直接探手进去,把别人杀死吗?能杀死的只有自己? 那可真是好笑了。 尽管她心中不忿,但是接下来又试了两次的结果,却似乎都佐证了这一推测:她试着将小人安东尼推到马路上,来车却及时避开了,他只挨了司机几句骂;好不容易拔下一块招牌灯,算好时机,它却在空中一弯,贴着安东尼的鼻尖砸在了地上。 骚扰狂果然也不是一般人,接连几次与危险擦身而过,他竟然没事人似的,照样进了酒吧。 什么“威力最大的伪像之一”,广播的水分也太大了,人杀不死,相遇也阻不断,这根破蜡烛就算包含了过去,又有什么意义? 到头来,不是一切如旧,什么都没改变吗? 忍着满心烦怨,金雪梨拨动着烛泪,寻找自己。 她对于该怎么操作烛泪,已经颇有心得,很快找到了二人相遇的时刻:小小的安东尼推开暗红后门,看见小小的金雪梨,就走到她身边,与她搭起话来。 “我本来没有向你要电话的勇气,我也不是会搭讪女孩的那种人。”安东尼感慨似的说,“但你知道吗?我刚才来的路上,一块招牌灯突然砸在我面前,就这么近……要是走快半步,我就死了。一想到人生充满意外,我就更不敢错过……” 自己居然帮他把台词升级了? 金雪梨小时候玩过一个叫模拟人生的电脑游戏,此时看着烛泪里二人搭话的一幕,生出几分恍惚的熟悉,一时间哭笑不得。 然而这不是电脑游戏。 金雪梨看着那个小小的、不知死活的自己,果然与安东尼交换起了号码,只好烦躁地暗叹一口气,关上了火槽——她得先让烛泪冷却凝固,让二人相遇这一段历史“定型”,然后再次把它融化,才能重新改变历史。 小小的金雪梨,不知是第几次推开后门,走出音乐与酒气浑浊纠缠的屋子,站在门外透气。 一队浑身漆黑的奔驰suv车队,无声无息地从夜里浮起来;每一辆加装过防恐防弹设置的车之间,都保持着同等距离,从酒吧后门口接连驶过。 在最后一辆车即将开过时,金雪梨伸出手,一把将它拨向了后门——仅有火柴盒大小的suv,被这股力量一掀,不由自主地头一拧、撞出马路,在轮胎尖锐的嘶叫里,轰然一声将鼻子顶进了酒吧后门。 原本没有合拢的酒吧后门,被汽车撞凹了门板、扭曲了门轴,歪歪地斜挂着,一看就知道,关不上了。 小小金雪梨瞪着两步之遥外的suv,面色苍白。 噢,忘了要保护过去的自己……算了,反正没被车撞上,没死就行。 不是她非要和一个骚扰狂亲密来往,自己现在怎么会受这么多罪?让她挨一场吓,也是活该。 金雪梨以一种带着隐隐厌烦的漠然,看着那个小小的自己匆忙退开几步,不知在朝谁叫道:“来人啊,有人撞车了!” 假如酒吧因此临时中止营业,或许可以搅散二人的相遇—— 金雪梨一个念头还没转完,suv驾驶座车门已被人一把推开,一个穿黑西装的男人踉踉跄跄,翻身下了车,迅速绕到大开的车门后,半蹲下身;他左侧太阳穴上被撞开一个裂口,血污、卷发与挂耳式对讲机,全都纠缠粘结在一起。 但最显眼的,还是他双手之间的那一把9毫米手枪。 一旁小小的金雪梨,目光一落在那支漆黑手枪上,立刻抿紧了嘴唇。 在汽车受袭、无法行驶后,他第一时间就从车中跳下来,是为了不做瓮中之鳖;他躲在车门后,是为了拿车门作掩体,防止潜在的狙击手;即使他看起来遭受了不小的冲撞,那把9毫米依然稳稳被握在一个随时可以反击的位置上,微曲的手肘颤也不颤…… 不管是烛泪里还是烛泪外的金雪梨,都看出来了:这是一个受过高度专业训练的私人保镖。 那么其他几辆车—— 金雪梨立即转过头,果然发现车队连一息都没耽误,早已分头四散而去了:其余四辆suv,在转瞬之间已经各自改换车道、转变方向,加速行驶,驶入四面八方的夜幕与灯火深处。 这个职业水准,很高啊……她心想。 在尾车遇袭失控的同一时间,车队就立刻抛弃了它、解散队形,分头拐上不同方向,急速拉开彼此之间的距离……这显然是早就做好的危机预案。 这种预案,一般来说只有一个目的,就是为了保护车队中某一辆装着重要人物的车,不让潜在敌人知道重要人物到底坐在哪一辆车上。 “……不,目前无法确定车辆到底被动了什么手脚。是的,暂时没有受到攻击。” 黑西装半蹲在车门后,低声朝耳机中说道:“虽然车的问题很怪,但我没有发现周围有伪像被使用的迹象……对,这里有一家酒吧,附近有目击者,他们应该已经报警了。” 伪像?他刚才是说了伪像吧? 金雪梨登时来了兴趣,凑近过去——幸亏黑西装只是烛泪中的一个小小角色,看不见天地之间浮着一只巨大人耳,正罩在汽车上空,将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听见了。 “……明白,”过了几秒,黑西装低声答道:“接下来的交涉与处理中,我不会提起韦先生的名字。” 韦先生? 金雪梨一怔。 又是重要人物,又姓韦……莫非车队严密保护着的人,就是黑摩尔市中论财富与地位都首屈一指的韦西莱吗? 韦西莱确实地位显贵,但毕竟不是政府首脑;他身边警备森严到这个地步,显然还是因为他知道自己正处于危险之中…… 难道他不久后的死,不是自然原因,而是人为导致的? 他早在几个月前,就察觉到有人要暗杀他,所以才用了这么严密谨慎的安保措施? 虽然好奇,可金雪梨还没忘记最初目的,回头看了一眼后门。 撞车一事把酒客们都吸引出来了,有的在看热闹,有的在打电话,还有人在拍照发推特;黑西装对情势很敏感,为了避免造成混乱,早已将9毫米重新收进外衣下的枪套里了——但他一手按在衣下,仍然随时可以拔枪。 在围观人群之中,小小的金雪梨与琥珀正在低声交谈;离她们几步远的地方,小小的安东尼正一眼一眼地往她们身上看。 没过几秒,他就走上去,笑着朝小小金雪梨打了一声招呼。 真见了鬼了,就没有一个办法能让自己不遇上安东尼吗? 金雪梨在心中骂了一声,但稍一权衡,决定暂时先把骚扰狂的事放下。 韦西莱出现在自己的烛泪历史中,就说明他与自己的命运之间,一定产生了某种联系……有趣就有趣在这儿了:即将死去的黑摩尔市首富,与她能有什么关联? 她将小小金雪梨与骚扰狂扔在一旁,按照韦西莱车队出现的时间,顺藤摸瓜地往回找,估摸着找到大概位置后,点燃了一个新的火槽。 如果她能盯住韦西莱的历史,一定能挖掘出不少讯息…… 越等什么,什么就越慢。 金雪梨一会儿摸摸融化的蜡烛,一会儿调整火力,又不耐又焦躁,心思浮乱;她目光扫来扫去,却直到好一会儿后,才忽然意识到两件事。 一,自己与安东尼因车祸才相遇的那一段烛泪,再次凝固定型,变成了最新版本的历史。 二,展厅地板上的死尸,不知何时消失不见了。 今天终于缓过来了一点!然而一看日子,已经5号了,一闭眼一睁眼再一闭眼,我就又他妈要去上海了…… 继前阵子的七个葫芦娃,也不知道我又欠大家几个小黄人了,让我看看啊…… 好,看完回来了,欠太多了,作话写不下,一会儿晚上开个单章,先拿嘴感谢一下(。 谢谢各位姥姥的热情,我已经在深圳第二人民医院妇产科买房了,以后我就长住那儿了,欢迎大家携糕点礼品探望。 为啥老是深圳第二人民医院呢,因为我是那儿出生的,咱们讲究一个首尾呼应。 (本章完) 第25章 金雪梨最新版本的如今 第25章 金雪梨最新版本的如今 尽管故事的开头被更改了好几次,但是金雪梨与安东尼的相遇却始终未变: 在夏日即将到来之际,一个气息温软、人心浮动的夜晚里,她遭遇了一条模样好看的毒虫。 当然,她的目光无法穿透安东尼光洁漂亮的皮肤与头发,看不见他大脑深处扭曲浓黑的汁液——而且当一个人觉得自己正在把想要的东西都一一拿到手时,他是可以表现得很温柔大度、殷勤贴心的。 尤其是在刚刚相遇的时候。 “……刚才真是吓我一跳,”金雪梨小声对朋友说道,“他突然失控了,车子笔直朝我撞上来,幸好我锻炼出来了,反应快,及时往旁边扑出去……要不然,我现在就是车头和墙之间的人肉薄饼了。” 琥珀吸了一口凉气。“那么危险?多亏你常去——” 她忽然止住话头,扫了一眼旁边的安东尼,改了口:“多亏你常去健身房。” 琥珀留着一头短发,小圆脸,一双耳朵好像精灵似的,从直短发里尖尖地扎出来;人如其貌,也灵透机敏。 金雪梨常对她说,要是她也有通路就好了,二人在巢穴中可以搭伴冒险——虽然她也知道,琥珀如果有通路,那她就是摩根家的猎人了,二人就成了潜在竞争对手。 “你是死里逃生了呀,多锻炼总是没错的。” 安东尼不疑有他,对金雪梨嘘寒问暖、忧心忡忡一番,面上的后怕之色浓得,仿佛刚刚差点丢了命的人是他自己。 不过一两分钟的工夫,他的情绪反应倒是丰富齐全,从担忧庆幸,渐渐变成义愤填膺,走完了一整个跨度:“那人是怎么开车的?是不是酒驾?鬼鬼祟祟地站在一边,也不来道个歉!一会儿警察来采笔录,一定要把情况仔细说明一下。” 后来觉得虚假的东西,当时却是很受用的。金雪梨冲他一笑,压低声音说:“不是酒驾……他应该是个私人保镖。我刚才看见他的配枪了。” “保镖?”琥珀从眼角里一扫,顿时“噢”了一声,“怪不得手一直按在衣下……车上除了他没人了呀,他保的人走了?” “走了,”金雪梨答道。“他前面一个车队呢,一见他车子出事,立刻就全散开了。也不知道他的车出了什么问题,为什么会撞到门上。” 刚才一听见“枪”字,安东尼面孔就微微绷紧了。他犹豫一下,还是伸手拉着两个女人,将她们拉到酒吧门后,不住说:“小心一点没坏处……万一他不是保镖,是个疯子变态呢?要不我们进去?” 金雪梨当时觉得,他为人还挺稳重谨慎的。 “我还是想在这站一会儿,”琥珀一边说,一边往suv后方的黑西装人影上扫了几眼。“我这个人就是喜欢凑热闹,你们不介意吧?” 安东尼瞥她一眼,又看看金雪梨。 琥珀不是为了凑热闹,金雪梨很清楚这一点。 与猎人家派的日常相比,车撞在门上这种事,无聊得甚至不值得从嘴里过一遍。 更何况,琥珀的眼神与一般看热闹的人也不同:她眼里凝着一点明亮的光,从车身上转到人身上,好像已经用那一点亮光,从喧杂混乱的现场里抓住了什么东西。 背靠一个大型猎人家派,琥珀的消息是很灵通的。马太法则在这一点上也同样奏效:一个人知道的消息越多,越知道该从什么地方找消息,越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消息”。 可惜,金雪梨不能直接问她发现了什么——旁边还有个安东尼呢。 “那我陪你,”她说。 安东尼倒是没有露出不情愿的意思。 “黑摩尔市的治安实在是越来越差,大概连有钱人也感觉到了水温变化吧。”他倚在墙边,与金雪梨闲聊道:“我们普通人请不起保镖,只能自己小心了……尤其是你这样年轻好看的姑娘,更容易成为目标。” 被他目光热热地盯在脸上,金雪梨下意识地理了理头发,笑着说:“我倒也不怕。” “有一个男朋友,才比较安全。”安东尼说。“今天你男朋友没有一起来吗?” “我是单身。” 因为对他印象好,金雪梨也就不计较这么显而易见的试探了;想了想,她又加了一句:“我自己也可以负责自己的安全。别的不说,我家里就有一把小的女士手枪,和一把特地从欧洲买的猎刀呢。” 安东尼一怔。 他似乎有什么话滚上喉头,又含在嘴里没有说,只用舌头掂量着那话。在他筛选斟酌词句的时候,琥珀轻轻拉了一下金雪梨,低声说:“他有同事来了。” 金雪梨的目光穿过人群,果然看见一辆刚开进来的车;从车上下来的司机,穿着一身同样的黑西装,匆匆几步迎上刚才撞车的保镖。 不管刚才叫那保镖撞车的因素究竟是什么,此刻危险也早已从周围消失,换上了看热闹的酒客、一脸愁容的酒吧负责人、刚刚赶到的应急救护人员……此时那保镖也总算松懈下来,正坐在驾驶座上,车门大开着,一边接受两个警察的问话,一边让救护人员给他检查瞳孔。 “狄兰哥,”新来的黑西装叫了一声。 “伊文?” 撞车保镖循声抬头一见来人,不由一怔,按着太阳穴伤口的巾也放下了。“怎么是你来了?” 名叫伊文的第二个保镖,好像职位经验都低一些,态度也挺恭正:“这边出了问题,老板去接东西就有点不大放心,临时增用了不少人手。蜜姐担心你一个人不方便,就派我过来照应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说话声音比一般人要低一个度。金雪梨十分确定,琥珀也跟自己一样,立着耳朵、往前凑近好几步,才勉强听见了一个大概。 狄兰对于这一位增援帮手,显得不怎么热情,也不怎么感激。 “知道了,”他重新按住伤口,一副自己不愿意多说,也想让伊文闭嘴的样子——或许是顾忌着旁边就有警察在。 “我们仍旧正常营业,”一个酒保大声在后门招呼道,似乎想提醒酒客们赶紧回去继续钱。“大家不要担心,什么都不影响的啊!” “走吧?”安东尼低下头,十分温柔地对金雪梨说:“我们回去坐着好好聊一聊,让我请你一杯酒。” 今晚会遇见安东尼,实在是个意外;她登时在“保镖撞车”与“男色”之间犹豫起来了——还是琥珀冲她一笑,朝酒吧门后抬抬下巴,说:“你先去吧,有什么好玩的事,我回头再告诉你。” 金雪梨只好嘱咐她一声“那你一会儿进去找我”,得了琥珀保证,这才随安东尼一起进了酒吧。 落座的时候,她的思绪从那个伊文身上一闪而过。他说了一句“老板接东西”,对不对?接什么东西?跟琥珀对此事产生的兴趣,不知道有没有关系? 但她没有往深处想。因为此时安东尼也坐在了她身旁,一绺头发滑落下来,眼里的光在发影深处隐隐波荡;仿佛她是一个不知怎么竟被世人错过了的珍贵宝贝。 后来金雪梨想过,不管狩猎的目标是什么,一个能做猎人的人,都得有几分直觉才行——比方说,她明明不觉得自己穿戴外表有什么特殊之处,可安东尼依然一眼就把她从众多酒客中挑出来了。 她在巢穴是一个猎人,回到人世是一个猎物。 “你喝点什么?”他问道。 “我最讨厌喝酒,”金雪梨把这话在酒吧里说出来,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以“不喝酒”这一件事作为话题,她开始了与安东尼的聊天与约会。 两三个月的时间,他们从偶尔见上一面,渐渐关系变得越来越近;在安东尼第一次造访过她家之后,他几乎成了世界上最完美的男朋友——虽然这段假象维持得并不长。 不知是第几次见面的时候,二人说着说着,说到了五月初时撞上酒吧后门的黑色suv;金雪梨这才想起来,还没有问问琥珀,那天晚上她究竟发现了什么——或许那晚的事最终不值一提,所以琥珀也没有想起来要告诉她。 “对了,那天晚上我记得你说过,你有一把特地从欧洲买的猎刀。”安东尼忽然来了兴趣,问道:“猎刀国内也有,欧洲买的莫非有什么特殊之处?给我看一看吧?” 金雪梨立即从沙发上跳起来,取来猎刀,从品牌、工艺讲到价值;她讲得高兴的时候,也是安东尼动心的时候。 “我不是要你的东西,”他那时候还肯装一装,颇为不好意思似的说:“可以借我一段时间吗?我有个朋友专门收藏刀具,我想给他看一看。” 金雪梨想了想,觉得接下来三两月的时间里,自己应该不必再进巢穴。就算要进,她也还有别的武器与工具。“行,我要用的时候,再给我拿回来吧。” ……她慢慢睁开眼睛,一时分不清僵硬冰凉的,是自己的身体,还是展厅的地砖,二者几乎已经凝为一体了。 安东尼后来没有还猎刀。 金雪梨望着自己脑海中的两条记忆线,既有茫然迷惑,也有恍然大悟。 她无声无息地转过头,目光从地板上遥遥投出去,望见横亘于展厅中的那一根巨大蜡烛…… 以及坐在蜡烛前的,自己的背影。 原来如此。 在第二个不知为何被更改的历史版本里,安东尼借走了猎刀,却始终没还;金雪梨没带刀进巢穴,也自然无法将猎刀插入居民的喉咙里了。 因此,居民没有让自己喉咙上产生相同的伤…… 所以她活下来了。 今天五一节结束,我又开始了我的折腾,出去跑了大半天,所以章节有点晚了……每天都累得要命,只想回家好好睡觉…… 目前这个作话是用墨水屏写的!买了退退了买,目前已经淘汰到第三个了,这一个能坚持过7天无理由吗,让我们拭目以待……前俩一到手就退了 (好,不能打破折号,要我老命吗这不是) (本章完) 第26章 金雪梨岔路口上的选择 第26章 金雪梨·岔路口上的选择 最初几秒,金雪梨遥遥望着那一个正在生火的、自己的背影,脑海中几乎成了一片核弹引爆后的战地。碎片似的思绪像辐射尘埃一样,纷纷扬扬,无法成形。 为什么她脑海中有两条记忆线? 第一条记忆线里,与骚扰狂安东尼相遇的晚上,酒吧后门没有发生车祸;她没提起自己有猎刀,所以安东尼也没把它“借“走。 她进入巢穴,想拿回去一个可以解决掉安东尼的东西,却不料节外生枝,在粉笔画房子处,被一个居民复制成了自己的样子。 那居民全心全意地认为,它才是“金雪梨“本人。 就连它没有背包、手机和猎刀这件事,它都想出了一个解释:是二人在上车前的一番争斗,让它急着上车,才把东西给忘了。 真正令人觉得棘手之处,是如果居民如此坚信自己才是真正的金雪梨,也就意味着,她同样没法排除自己不是居民的可能性了——金雪梨原本觉得,手机猎刀都在自己身上,那么自己一定是本人;可万一她只是忘记了自己把东西抢来的经过呢? 坐上出租车后,不是被收走了一段记忆吗?如果那段记忆,恰好是她变成金雪梨后,从正主身上抢来了东西的经过,那她可就没有一点足以安慰自己的证据了。 躺在地上的自己,与坐在蜡烛前的对方,究竟谁才是居民? 不……这个问题是深不见底的兔子洞,跌下去就爬不出来了,可以暂时先放下。先把自己当成真正的金雪梨,往下捋一捋时间线吧。 居民走后,她叫来第二辆车,谨遵出租车乘车须知,跟着居民一路来到现代艺术博物馆。在地下一层里,金雪梨找准机会,一刀捅进居民的脖子里。 她期望的事,一件也没有发生。 居民站在原地,双手捂着刀口;她一瞥之间,没注意它究竟出血了没有,她也根本没有机会仔细看了——因为很快,居民就看着她笑了,露出一嘴熟悉的牙。 “既然你复制成我的样子,那你的脖子也会被扎破才对。” 第一条记忆线,以她脖颈豁然开裂、鲜血四溅,像被砸断的石像一样轰塌在地作为结束。 金雪梨知道,她死了。 然而死亡竟不是她的终点;在死亡之后,她迎来了第二条记忆线。 与安东尼相遇的那一晚,一辆黑色suv直直朝她冲上来,在她险险避过之后,一头撞上后门。从开车司机是一个保镖聊起,她跟安东尼提起自己有一把猎刀;不久的后来,猎刀就被他给要走了。 进入巢穴的时候,金雪梨还低声骂了一句——武器少了一把,总觉得心里有点发虚。 接下来,第二条记忆线跟上一条就没有区别了:她听了广播,踩上粉笔画房子,叫来出租车,被居民复制……接下来唯一一个不同是,第二条记忆线终止时,她在地上睁开了眼睛。 盯着蜡烛前的背影,金雪梨尽量无声无息地从地上爬起来。地板砖光洁冰凉,没有染上一点血。 第二条记忆线,替换了第一条,变成了真正发生过的、最新版本的历史,所以她没有捅伤居民,自己也没有被一句话割喉。 她不敢完全站直,生怕被居民发现,只好手脚并用地退向柱子后方,死死屏着呼吸,甚至连胸腔都开始隐隐作痛——她必须要压制住,不然她真怕自己不小心抽泣起来。 ……人怎么会被一句话割喉? 与脖颈上张开一张嘴相比,她一时间甚至不知道自己更害怕哪个:被莫名其妙地再杀一遍?还是发现自己根本不是一个真正的人类,以后只能以居民身份,游走在巢穴里? 如果她不是居民的话,她的脖子为什么会如此老实地把对方伤口给复制走了? 这些问题,金雪梨一个也答不上来。 后背贴着柱子,她紧闭双眼,捂着嘴巴,恨不得从体内把自己抽紧成一个再也不会被巢穴发现的球。 不,先冷静一下想想…… 对方是居民的侧面证据,有好几个:一,它身上没有手机猎刀和背包;二,根据第一条记忆线里的内容,它上出租车以后没有遵守乘车守则,可也好好地下车了。 三——也是最有力的一个证据——脖子皮肤薄薄一层,裹着动脉、神经、血管、气管和喉管;活人被捅了脖子,真的能靠自己处理急救,跟没事人一样吗? 金雪梨冷静下来一点,悄悄探头看了看。 居民仍然坐在蜡烛前,正在反复调整火槽火力,似乎等蜡烛融化等得很不耐烦了。逐渐绵软垂坠下来的蜡烛,在半空中形成一汪近乎透明的烛泪;离得远,金雪梨只能隐隐听见烛泪里好像有人叫了一声“韦先生“。 蜡烛一定就是她起死回生,形成两条记忆线的关键原因。 广播说它是一件威力极大的伪像,看来所言不虚——连人命都能拽回来,威力不可谓不惊人。 居民对它如此兴致盎然,又是为什么? 金雪梨四下张望一圈,发现展厅对面墙上写着满满一大篇展品介绍——一般来说,巢穴伪像附近都会存在某种形式的“物品说明“,看来就是它了。 只不过展品介绍与她隔了一个展厅,她若想走过去看看,就必须经过居民身后。 无论怎么想,都得先把居民解决掉。 不论自己究竟是不是真正的金雪梨,只要蜡烛旁边的“金雪梨“死了,自己自然而然就是“真正的金雪梨“了——对吧? 在面对自身存续的关头,好像就连某种根本性的、原则性的东西,都可以被含糊过去……今日之前,金雪梨也没想到自己竟还会产生这样的念头。 不过,居民一句话就能叫自己死亡,她又该怎么杀掉一个居民? 金雪梨目光一扫,发现越野背包委顿在不远处地板上,包口歪软地张着,露出里面卷成一团的手巾与杂物。 “哪儿去了,” 远处居民仍紧紧盯着烛泪,低声嘀咕了一句,很不耐烦的样子。“刚才他好像说了很重要的话啊……是吧?在哪里说的……“ 趁它的注意力都在蜡烛上,金雪梨赶紧脱掉鞋子,用两只袜子包裹着的脚一步步走向背包,果然没有发出声响。 她经过背包时,伸手从包中一勾,抽出一条长毛巾,急急几步退向大厅另一头——她不敢站在空旷简单的展厅里仰头去看物品介绍,先闪身躲在了大厅尽头另一件展品后面;那展品离蜡烛挺远,由一根根长木集束而成,呈螺旋放射状往周围发散,好看是好看的,就是看不出是个什么东西,但总算能勉强挡住一个蹲下的女人。 居民迟早会发现自己从地板上消失了的。 就算它一时将注意力都放在蜡烛上,要不了多久也会发现它脖子上完好无损,受过的伤已经被抹去了。眼下是唯一一个先发制人的机会,但是她该怎么利用? 她是该用这个机会,先看看蜡烛的介绍,还是先对居民下手? 如果先下手,蜡烛会不会成为居民的致胜反杀之器?刚才她被一句话割喉,跟蜡烛有关系吗? 可惜,金雪梨在第一次时间线里跟着居民下来时,没有仔细看蜡烛介绍的机会。 人在每个岔路关口上做选择时,都不可能预见到后面连续发生的一连串多米诺骨牌效应;就像金雪梨也没想到,自己为了解决安东尼进入巢穴,会得到伪像的消息,又会因为寻找伪像,而被居民复制。 该选择哪一条路? 犹豫一会儿,金雪梨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推动着她,拿出手机,关掉快门音,对准远处墙上的展品介绍,拉近焦距,连续照了几张相。 还不等她将照片放大仔细看看介绍,居民忽然站起了身——她浑身都紧缩起来,几乎小了两圈,从长木之间的间隙里往外紧盯着它的背影。 它还没察觉不对。它好像对面前那一截蜡烛不满意,把手放在蜡烛上,寻找着什么似的走了几步,重新蹲下身,“啪“一声打开火槽。 火苗像水草一样,被空气推得飘摇起来,映亮了它属于自己的眉眼。 金雪梨微松一口气,放大第一张照片,迅速读了起来。 第一张照片的介绍离她最近,虽然字迹模糊,但依然可以读个大概。等她看完第一张时,已经开始口干舌燥了:怪不得她会被从第一条时间线的死亡结局里拉出来,原来竟是因为居民不小心改变了历史——她以前从未想过,巢穴中还有这么不可想象的东西。 如果能将它带回黑摩尔市…… 她点开第二张照片,但因为角度与距离都不如上一张理想,实在不好看清具体文字。 算了,最重要的事情已经弄清楚了:蜡烛虽然威力强大得能够逆转历史,但不能被用来发动攻击。 那么就按照最初的计划,行动吧。 金雪梨下了决定,两指一按,将手机锁了屏。 从霎时黑下来的屏幕上,倒映出了她的第二张脸。 总感觉最近好像各种数据都在kuacha kucha往下掉的样子……这就是写小众玩意的报应吧(bushi) 明天又要上飞机了啊啊啊啊啊 我到底什么时候能安安稳稳回家躺着啊啊啊啊 (本章完) 第27章 啥?我从4月23日就开始不孝了? 第27章 啥?我从4月23日就开始不孝了? 时光荏苒,岁月穿梭,一晃眼的工夫,当年欠下的七个葫芦娃,就…… 没长成大人,因为我还没生…… 我总觉得写给各位姥姥的感谢,好像就是前不久的事,结果刚才一看,最后一次是4月23日??从那以后我就无情无义、不知廉耻了? 对不起各位姥姥,你们一个劲儿支持我,鼓励我,我一个劲儿的不孝……让我历数一下亲情,再算算当初欠的七个葫芦娃,变成了今天的几个小黄人。你们别一看是感谢章就翻页,万一名字被叫号了呢! 我最近不是一直在外奔波吗,我估计一日不回家,一日没法好好还债;好在这段奔波眼看着来到最后阶段了,上海是最后一站,回家以后今年真再也不想出门了,我爱码字,码字爱我,谁也不能把我们分开。 (除非有人热情邀请我去纽约为伪像报告采风)(现在就能走真的)(扑文咋了更要用功是不是) sz市第二人民医院妇产科门口等待抱孩子的人,又多了好多: 好么,波西米亚的翔(这个名字不敢深究)开业捧场来了,我觉得记得这位大佬的人应该不少……欠你多少个孩子我都不记得了……咱这次先按一个算行吗…… 来了一位新大佬金枪匠卢梭,您一人就加了两个孩子的名额,实不相瞒我有点两股战战……总觉得id似曾相识,但不敢相认;您是被伪像报告骗进来的新读者?还是末日给我的祖荫(?) b111111111姥姥,我就不信你注册完以后第一次输用户名时能把1的数字搞对!我相信我打多了打少了你也看不出来(bushi),但是反正孩子欠上了(。 谢谢妖妖和麟麟的kfc(对,我抛弃麦当劳了,因为金拱门经营得让我失望,连番茄酱都不是亨氏了你知道吗),铁甲白棠给我买的甜点(现在甜点老贵了,我一看蛋挞都要20多了)、谢谢初识情字缠、墨鸢读作黑鸟、颖佑你们一人给我塞了一杯奶茶(如今奶茶口味好丰富,怎么想出来的),海涅斯还请我吃了一顿晚饭,你们几个算是把我一天包圆了! 几个孩子啦,哦又欠五个了——怕什么! 柿子多了不涩嘴! 谢谢二十四的qd给我买了一份dq(dq真的好好吃,而且你买的真吉利)、vitang(都给我买俩漱口水了,上海的)、枫荫(上回是不是欠的没还呢)、joiiiii给送了个开业篮…… 还有礼包包的包包(诶呀我都不知道这个名字的来历,真的,你给大家讲讲)、长高高的鱼(这鱼真的很高,我从上本吃到现在了)、君米xi(全是老读者啊)、东歇(这怎么好意思呢嘿嘿嘿)、啊啊啊怎么肥事(怎么肥事) 以及村上的卡夫卡(这次没有福晋给你挨着了)、三西一(看见你的评论了好像)、ciel秣(说啥来着,我就薅这么几个羊)、十万伏特(是你推荐的东北大澡堂子吗) 谢谢陈橙叶(新读者吗?)、小孙带你飞(不是新读者)、流堇琪(太认识了)、parsons预备生、emmy酱、whhit、marginal鱼、雅儿(又见面了)、书友20240202130643416(打完数字我要死了)、书友20230109114807508(我求你们去改个名呗) 我缓口气再来啊: 三酒的专属绷带(可以,你不洗澡)、没头脑丢丢、拿打赏当签到的旋风肥丸、月琢喜欢冒险故事、咪阿嗷、林三酒的狗(?)、鱼虾蟹无处不在、你永远是欠太阳的、mocaozy、yoleen鱼…… 还有投月票的朋友们,我基本上都能看见,就是真的写不下了,非常感激你们愿意把月票投给这么冷的文里。现在还真有点担心数据了,看见月票追读都是很让人安心的事。 我发现吧,把打赏攒起来一起感谢,就显得我生意特别好(bushi)……不就是12个孩子吗,来,十二生肖给整上(。 (本章完) 第28章 朋友们好,这里是南航大使 第28章 朋友们好,这里是南航大使 欢迎您收听南航乘客一手讯息频道,在这里您能第一时间体会到南航乘客的乘机体验,身临其境,不需出门,就可以享受无wi-fi,无社交距离,直板椅背板板坐两小时还吃不上饭的不适。 但我其实挺知足,旁边是两个女孩,香香的一点都不臭(真有人臭可能也是我,我一路奔波),而且还没延误! 这是何等荣幸! 此时椅背顶着我后脑勺,安全带扣硌着我屁股,包压在我脚上,前方屏幕上显示一个播客,名叫“我们为什么爱宋朝”,隐约从前方飘来一股臭气(放心放早了)。 我坐下以后头都没抬,争分夺秒给大家播报乘机体验,为什么呢 因为 漂泊的我,要七点半才落地 不知道 今天破碎的,无根的 更新 要 中国时间几点 才能发。 一首小诗献给您,谢谢大家捧场。 写完诗发现还有一点点时间,再唠两块钱的:新章有五百字啦!还是大马猴(?)金雪梨! 要是上天给我两——不,三小时,今天肯定能更新。 但不知道我几点到酒店……因为我落地虹桥,却住在浦东……我这个人吧,最大爱好就是给航司和滴滴司机捐钱做慈善。 为啥老住浦东,因为那里是起点的巢穴。 我又要深入他们老巢了! (编辑看得到吗,我可不是说你是居民) 啥?如果说到酒店时间太晚怎么办? 先吃,先吃,来,给杯子满上,大家吃完再聊,吃完再聊。 (本章完) 第29章 金雪梨居民的攻击模式 第29章 金雪梨·居民的攻击模式 在刚刚听清身后第一句话的时候,金雪梨在惊惧之余,竟还生出了一丝丝庆幸—— “我早就发觉你复活了,” 她自己的嗓音,像一团浓郁瘴雾似的,从脑后上方幽幽浮了起来。“你这么好骗,可不像我呀。” 太好了,金雪梨在原地一旋膝盖、拧过身子的同一时间,心想,幸好它的第一句话是废话。 就算早发现又怎么样?不论如何,二人终究要走到以命相博这一步的。 她早已做好心理准备,然而当“金雪梨”乍一亮在视野中的时候,她依然不由自主地呼吸一滞,仿佛被人迎面推了一把似的。 跟记忆中所见的“金雪梨”相比,居民此刻看着竟然更鲜活、更真实了:被火光烤得微微闪烁汗晶的额头,一绺粘在太阳穴上的金棕色短发;面颊上的绒毛,从双唇里扑出来的热气…… 那双眼睛,亮得仿佛什么都不剩了。 这就是金雪梨,这就是她自己——然而她自己,却正站在自身之外,高高扬起胳膊,朝她迎面砸下一道黑影。 金雪梨在最后关头终于及时向旁边一扑,耳旁轰然砸开一声巨响,展品被深深咬出一口大坑;木屑飞溅中,她眯起眼睛赶紧就地往外滚,脸上、手底,已经不知扎进去了几刺木头碎片。 “你早点死吧,世上只能有一个金雪梨!” 陌生的、却是她自己的叫喊声,在展厅里一波波回荡起来;“金雪梨”一使劲,从木条形成的展品深处,拔起了一把消防斧。 什么时候……? 连疑问都来不及转完,金雪梨原地弹跳起来,拔腿就跑——但是她情急之下忘了,自己刚才早把鞋子脱了,一双脚上只有袜子,在光溜溜的展厅地板上奔跑时,几乎完全没有抓力。 在即将一跤扑到地上的那一刻,她干脆以跳水的姿势朝前扑了出去——自从重新睁开眼睛,她在地板上又趴又滚的时间,好像倒比站着的时候还多。 消防斧当地一声闷响,重重吃进地砖里,离她仅有一步之遥。 金雪梨这辈子都没有如此迅速地脱下过一只袜子。 趁消防斧还没拔出来的机会,她一把揪下袜子,扬手就朝另一张自己的脸上、对准眼睛扔了过去;就像任何一个正常人一样,那居民也不愿意拿眼珠去碰袜子,急忙一偏头。 金雪梨倒是很想再接再厉,可要再脱另一只袜子扔过去,就没有这个机会了——居民已经一步抢上,朝她高高抡起斧子。 几乎是下意识地,她一脚踹上居民的脚腕。 居民复制成金雪梨后,就只是一具普通人身体了,此时被另一人用尽全力踹上腿骨,当即吃痛得踉跄往后退了两步;金雪梨抓住机会,翻身爬起来,一脚稳、一脚滑地往前跑。 一边跑,她却一边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刚才自己踹上的那只脚腕。 她之前从来没有想过这一点:居民穿的是什么鞋? 居民复制时,不能把背包、手机等等东西一并复制过去,这一点她已经知道了。那么衣服呢?鞋子呢? 刚才生死紧急关头的一瞥之下…… “等一下!” 金雪梨情知自己光着一只脚,跑也不可能跑得过居民;更何况留给居民说话的机会越多,她就越危险,急忙回头叫了一句:“你穿的是什么东西?” 另一个咬紧牙关、死死追在后头的“金雪梨”,闻言一怔,却没有被分心,反而一斧子先砸上来;在金雪梨险险避开以后,它才喘着气笑道:“你想说些废话,拖延时间吗?” “居民不能复制出背包,也不能复制出衣物!” 金雪梨生怕它再追上来,赶紧叫道:“你复制成了我的样子,可是你穿的鞋还是你自己的。我今天来巢穴之前穿了什么衣服鞋子,想必这份记忆也在你脑子里吧?你低头看看,再想一想,你记忆中的衣物和你身上的衣物,对得上吗?” “金雪梨”愣了一愣神,竟真的低头看了看衣服。 就算是巢穴居民,也不能光着,一般身上总得穿点什么。 眼前这一位,或许是因为身为“秃鹫”,随时都得准备好变成别人的样子,身上也是平平无奇、兼容度很高的黑裤黑鞋——不能怪金雪梨从没注意到它的衣着;当夜色中浮起一张自己的脸时,你是不大容易留意对方穿了什么鞋的。 “没错啊,”当它再抬起头的时候,却口齿清晰地说:“夜晚进入巢穴时,我为了不引人注意,总是穿着黑衣黑鞋的。你想用这一点骗我的话,就太可笑了。” 它一手拎着消防斧,鞋尖轻轻踢了一下。 “我甚至可以告诉你,这双鞋是我在布鲁明戴尔打折时买的,因为我当时想,穿在巢穴里的东西,质量好就行,可没有必要原价买款式好看的。” 这次轮到金雪梨怔住了。这个思路,的的确确就是她自己的;她甚至能回想起好几件衣服,都是因为同样理由被买回家的。 “你呢?”居民对她一笑,一绺头发粘在嘴唇上,框住了牙。“你如果真有我的记忆,就会发现你的衣物才对不上呢。” 金雪梨不由自主低下头,目光落在卡其色运动裤上。 她记得自己在跳窗之前,穿上的确实是这一条裤子……可是这条裤子是怎么来的? 一般人都能多少记得自己的衣服是在哪儿买的,可是这条运动裤却好像是前几秒钟才刚被别人套在自己身上一样,陌生得令她茫然。 为什么没有买下这条裤子的记忆? “居民好像在复制成原主之后,会改善、润滑一下记忆,把不符合事实的细节修一修,弥补破绽……所以你才会这么坚定地相信,你才是我本人。” 在她低垂着头,望着裤子发愣的时候,另一个“金雪梨”已经慢慢接近了;它的嗓音,热气,汗味和套着黑鞋的脚,正在一点点侵占她的存在。 “居民是杀不死的,我听说过。” 它低声说,“不过,我还是先把你的行动能力卸掉,我才能安心啊……我想,你复制成人的样子,应该也有时间限制吧?等时间限制到了,你还没有回到黑摩尔市代替我,那么你应该会恢复成居民的样子吧?” 等等——它在说什么? 仿佛脑海深处被悄悄一扎似的,有米粒大小的光亮透进来了;但那光只是一闪,就被更沉重、更紧迫的阴影遮蔽覆盖了。 她既没有听见,也没有看见——好像是超脱于五感之外的某种直觉,让金雪梨在消防斧朝她额头抡下来的那一刹那,蓦然猫腰矮身、往前一扑,抱住居民,将它撞离了地面。 居民绷紧力气抡下来的手臂,重重打在她的耳朵和脑袋上;但是最要命的消防斧,却终于擦着她的肩膀,滑脱出去,砸落在不远处的地砖上。 二人一起摔在地上,居民的后脑勺在地板上磕出一道叫人五脏紧缩的响声。 “你复制成我的样子,”它却依旧艰难地开了口,“那么你也——” 不等它把一句话说完,金雪梨已抽出刚才塞进裤子后腰里的毛巾,一把塞上它的嘴。 居民左右摆头扭避,毛巾虽然没有顺利塞进去,却阻止了它把话说完。 金雪梨不敢松手,咬牙承受着居民一下一下打在身上的拳头,双手绷紧长毛巾,抓住一个对方唇齿张分的机会,将它深深压进居民的嘴里——毛巾就像条绳子似的,横跨另一张自己的面颊,将它的舌头挤进口腔深处,让它除了呜呜之声,说不出一个清楚的字。 “我、我好像懂了……”她望着毛巾下变形的脸,低声说:“我好像明白你的攻击模式了。你果然才是居民。” 昨天到酒店,吃完饭,又码了一会儿字,实在撑不住,就睡着了……今天一大早起来继续,不然总觉得心里有愧似的。 这次酒店是薅了起点羊毛,他们不是有个庆余年的剧组宣传活动吗,我跟那个没关系,但我夹带着顺便了一下,性质类似于偷渡吧……咋说呢,总有种被事后查账会要我补房钱的心虚。起点人跟我说,猫腻也住那,四舍五入,你跟猫腻一个咖位。 步子这么大的四舍五入,能一脚从黄浦江跨到东京…… (本章完) 第30章 金雪梨攻击的方式与辨明正身 第30章 金雪梨·攻击的方式与辨明正身 现在想想,或许是因为有了“无限幻境的虚拟指南”,金雪梨几乎没有跟居民真正地对抗过——更遑论生死相搏。 直到她从死亡里被重新释放出来,她才终于生出了一个推测。 每个居民,都有不一样的生存方式和攻击手段,这一点她是知道的。 但是仅凭“攻击手段”四个字,还是很含糊笼统:比如说,拿拳头打你也是攻击,用一句话让你脖子裂口也是攻击——那么,一点一点挤占掉你的存在,同样是攻击。 “你自己也说了,居民会更改记忆细节,填补差距漏洞,所以居民对自己才是本主一事,是绝对坚信不疑的。” 金雪梨已经快要压不住毛巾了;假如身下居民此时挣扎用出的力气,也是她自己的,那么她一直以来锻炼身体的成果还真不错,足以让她此刻咬牙切齿、双臂颤抖,不知道何时就要被掀翻下去。 但是该说的话,一句也不能省。 世上确实只能有一个金雪梨,居民说得不错。 “我一回想,却发现我不是这样。我自从发现还有一个‘金雪梨’,一直摆脱不掉自我怀疑,尤其是当我死而复生之后……我无法解释,为什么我会把你的伤口复制走,为什么我会想不起来裤子是在哪儿买的。如果我才是居民,面对这些疑问,应该早就有一个圆滑答案了。” “金雪梨”嘴里深深压着一条毛巾,嘴唇绷成了长薄光亮的两条,牙半隐半露,唾沫、唾液、干呕声和舌头一起,在口腔深处挣扎翻搅,仿佛还想说话——自己的面孔成了这个样子,几乎叫人不忍看下去。 金雪梨知道它想说什么。 “你是想说,正因为我是居民,所以在面对无法回答的问题时,我才会认为这反而是‘我才是正主’的佐证吧?” 它喉咙里发出呜鸣声,似乎是一个愤怒的“对”字。 “了不起……不管我提出什么质疑,你都可以将它变成我对我自己的怀疑。” 居民一拳砸进她的侧腰,一瞬间里,仿佛将空气和光线都砸空了。 金雪梨眼前一阵阵发黑,强忍着痛,手下依然死按着它,只勉强扭过身、蜷起腿,把大腿当作护城河,承受它砰砰的拳头——另一只膝盖,还得压在它另一条胳膊上,肌肉都在抽痛了。 “这就是你的攻击模式,对吧?” 她必须要把话说出来,只有说出来,才能有一线生机。“在我们二人之中,你是绝对坚信不疑的那个,我是怀着恐惧与不确定的那个。以我心中这一点点怀疑作为基础,你说出来的话才具有杀伤力,才能变成现实。” 她的脖子之所以会被一句话裂口,不是因为她是居民;而是因为她心中那一丁点的怀疑。 居民的攻击,是“语言”;但它的攻击方式,却像是拿着一根灌满毒药的针管,必须扎进皮肤里才能让毒药生效。 而那一丁点自我怀疑,就是皮肤上的切入口——没有切入口,居民的语言攻击就不会起效。 如果居民把同样一句话说给安东尼听,他脖颈当然是绝不会裂伤的,因为他的自我认知清清楚楚,与“居民”一点关系也没有。 “……你的本能,就是要挤占掉我的存在。所以你反复提醒我,指出各种各样的问题与破绽,要我认为我自己才是居民。‘金雪梨’是一个位子,我死了,或者消失了,空出位子来,你才可以永永远远地坐下去,真正变成金雪梨。 “为此,你用一句话割开我的喉咙,又要告诉我,居民的‘复制’是有时间限制的——即使本身没有这么一回事,因为你将它说出来了,我过一会儿也会开始渐渐变成居民,对不对?” 她刚才对自己的一丁点怀疑,已经作为切入口,让这句话渗进去了;留给金雪梨的时间不多了。 再过一会儿,如果她还没能解决掉眼前的居民,恐怕她就要开始代替它成为居民了…… 即使她自认已经将事情整理清楚,可是当这个念头一起的时候,她心底依然浮起了一个小小的声音:真的吗? 到时是你“代替”它成为居民,还是你“恢复”成居民的样子? ……不,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她已经快要压不住“金雪梨”了。 金雪梨甩开脑海深处那一个声音,加快语速,想要在机会流走之前,将所有话都倾倒出来。 “当你说出‘居民’有时间限制的时候,反而是让我看见真相的开始。因为真正的‘金雪梨’根本不知道这一个讯息——我甚至怀疑这个讯息是真实存在的吗?还是你临时编造出来的,只为了让我代替你成为居民?” 最后一个字的音节,被拉长成了一道破音。 随着居民猛然一个挣扎、动员出更多的活动范围,它一拳砸在金雪梨太阳穴上;在金锣声和白星星里,等她重新恢复清明视野的时候,她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被掀倒在地上了。 “金雪梨”正一边干咳,一边爬起身。那条长毛巾被口水浸透了,沉沉的,趴在一旁地上。 “你错了,” 它嗓音嘶哑,好像嘴唇舌头都还沉重麻木着,不太听使唤。“……真正的金雪梨,是知道这个讯息的。我上个月在听广播的时候,主持人就将它作为传言而提过一句,我记住了……” 消防斧,金雪梨脑子里跳进来三个字。 不能让它拿到消防斧。 她站不起来,四肢撑地,摇摇晃晃地往消防斧之处爬;居民显然也看出来她的目标,轻声嗤笑一下,扭身作势要朝她踢来——就在金雪梨急忙躲避、一跤坐回地面时,居民大步走向消防斧。 唯一一个能拖延它脚步的办法,好像只有一个了。 哪怕只是拖延住几秒钟,让自己缓一缓也好。 盯着另一个自己朝消防斧匆匆走去的背影,金雪梨嘶声叫道: “那我怎么没有呢?” 另一个“金雪梨”,蓦然顿住脚。它转过眼睛,从眼皮底下看着金雪梨。 “你说真正的金雪梨是知道这一个讯息的,对吧?如果说你才是正主,我复制成了你,那么理所当然,我脑海里应该也有这一个讯息才对。” 金雪梨冲着另一个自己,低低地、干燥地笑了一声。她的喉咙好像刚从砂子里滚过去,沾了一层。 “……在你说出这一个讯息的时候,我忽然意识到了,我脑子里没有它。我不是复制体,你才是复制体。” 居民愣愣站在原地,好像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才好似的。 “别忘了,还有一个关键。” 金雪梨不敢再往消防斧方向爬了,她怕将居民从愣怔的状态里惊醒过来;它越迷茫,对自己越有好处。“……居民不是杀不死的吗?可我死过一次,对不对?” 居民垂下头,使劲摇了几下。 “不,你有可能在撒谎骗我,明明知道,却说不知道,这不是太简单了吗?” 它用一种近乎呢喃的声音说。 假如声音也有形态的话,它就像是在不断往黑暗深处钻的长虫,不看天光。“居民杀不死这件事,本来就是一个传言,在今天杀你之前,我也从来没有真正试着去杀过一个居民……真实度一直可待商榷。” “你看,”金雪梨以气息笑了一笑,说:“一个居民果然是会找出各种借口和理由,来完善自己的记忆和逻辑,说服自己才是真正本人呢。” 话落下去,大厅里静了一两秒。 她看着自己慢慢朝自己抬起头。 人对于自己的神情表达,是不大熟悉的,除非一个人时时刻刻揽镜自照;所以金雪梨也很难形容,那张脸上一闪而过的表情到底意味着什么——实在要形容的话,就好像是一直高悬在“金雪梨”脑海里的什么东西,忽然跌落下来了。 下一刻,她就知道了。 “不管我们到底谁是居民,”那张自己的脸,微微拧了一点,说:“只要我杀掉你,我自然而然就是真正的金雪梨了。” 不等话音落下,它早已一扑身,一把抄起不远处的消防斧,扭头再次将目光投向了金雪梨——金雪梨叫苦不迭,赶紧拽下另一只袜子,翻身爬起,拔腿就跑。 不愧是复制成她的人,在面对同一问题的时候,给出的也是同一个解答。 原本金雪梨还以为,在刺破了居民的自信、让它产生怀疑之后,事情就会产生转机——可不管居民自不自信,都要来杀自己,情况本质岂不是一点都没变吗? 最糟糕的是,自己杀不死居民,居民却可以杀死自己,这一仗还能打吗? 展厅虽大,但当身后有人举着斧子追杀自己的时候,却又嫌小了。 金雪梨光着脚,不能往一地木屑碎片的方向跑,万一脚上扎进木刺、跑不了了,就等于把性命都撂在这里了;这样一来,留给她的唯一逃生方向,便只有巨型蜡烛所在之处。 ……以及蜡烛下盈盈跳跃的火光。 居民没有关火,也没有让蜡烛凝固——这个念头跳进了金雪梨脑海里。 她刚才遥遥观望的时候,就注意到,它开火融化的部分,似乎离自己最初遇到安东尼的时间段不远,也就是说,六个月以前。 等等,六个月以前的部分可以被融化,那么—— 金雪梨念头没转完,脚下却因为思考而不知不觉慢了。 一道沉重而尖锐的痛,将她的思绪与肩膀一起切断了。 朋友们,对不起,我昨天太累了,我作为一个极度i人,最近这两天出乎意料变成了一只社交发福蝶(真的发福了,饱饭吃不上几顿,目前已经125斤了),昨天我几乎是瘫死在床上的。 但今天我奋发图强,你们猜我这一章是在哪里写完的…… 我打开了通路,进入阅文老巢,在他们总部写完的…… 怎么说呢,压力是真的不小,但是有压力才能把更新写完嘛……毕竟我明天,那个,又要上飞机了,需要一点压力…… (老实说,这次上海之行完完全全开展成了另一个故事线,真没想到我就这样掉了马甲,等我有工夫给你们ziang一ziang) (本章完) 第31章 金雪梨之前这么多章内容都消失了 第31章 金雪梨·之前这么多章内容都消失了 两条记忆线就像邻近的河流,土块融散之后,快要渐渐汇合了。河面映照着彼此的水,叫人分不清哪里是记忆,哪里是现实。 金雪梨倒在地上,视野上方,是一截巨大蜡烛的腹部。 她一时间想不起自己是因为什么才倒地的:是左侧肩膀被砍断了?还是喉咙被撕裂了? 她只知道,自己似乎正在大量失血。 遭受如此沉重的创伤,身体系统虽然还没有休克,可意识也已在涣散边缘。 “我又想了一下,还是觉得果然你才是居民。” 自己的声音在几步之外响起来,气息粗重。“不知怎么,我觉得你没说谎,可能是因为我了解自己吧。你说你头脑中没有‘居民复制有时限’这一信息,我相信你。可是你疏忽了一个地方,你知道吗?” 金雪梨听见了,却像隔了一层什么,雾蒙蒙地听不懂。 她半睁着眼睛,看着不远处的蜡烛,慢慢在身上形成一汪透明湖泊,好像身下血湖只是它的一个倒影。 或许这样的死亡很合适;看着过去另一个时空里的自己无知无觉地生活行事,再慢慢决定什么时候闭上眼睛。 “在坐上出租车的时候,你和我一样,都交出去了一段记忆。你交出的记忆,恐怕正是‘居民复制有时限’这一个讯息,所以你才觉得自己不知道。这样一来,却正好方便你牢牢抓住我的话,把它当成一个漏洞,当成自己才是正主的证据……” 最后一句话,即使是濒死的金雪梨也听懂了。 “所以你才是居民啊。”另一个自己总结说。 如果我才是居民,那我不会死在这里。 金雪梨很想将这句话说出口,喉间却只有咯咯声响。受伤的左肩似乎变成一处黑渊,她的心神、意识,都正从黑渊里急速流走;以至于当她艰难地朝左侧微微扭过头时,她甚至不敢看一眼自己的肩膀。 映着血色的视野里,另一个“金雪梨”,正在弯腰去捡消防斧。 沾着她血肉和碎骨片的斧子,刚才因吃得太深,居民没有抓住它,从骨肉里跌落在了地上。 金雪梨恍惚记得,在挨了一斧之后,自己好像还跌跌撞撞往前走了几步——那个时候,“肩膀被切断”这件事还很遥远,还没有被她大脑接受;她一心惦记的,仍然是要走到正确的蜡烛部位旁边去。 所以当她撑不住、终于崩塌在地时,她才会有大半个身体,倒在蜡烛下方。 “……居民,”她望着弯腰拎起斧子的侧影,低声说:“我不是。” “哈。” 居民没抬头,掂量着斧子,只发出了一个音节。 “裤子……”她的每个字几乎都是虚浮幻影,连气息都称不上了。“车……拿走了。” 真不愧是另一个“金雪梨”,就像在和自己说话一样;别人听不懂的几个字,却叫它一怔神,很快反应过来。 “你是想说,你在车上被收走的记忆,其实是你买裤子的经历?” 为了表示荒谬,它很刻意地笑了一声,说:“你是临死了脑子不清楚吗?这儿可是巢穴啊,跳房子那个部分,更是又诡异又危险。在刚和我搏斗之后,坐上出租车交费的时候,第一时间跳入你脑海的,竟然是在哪买——” 它话没有说完,就中断了。 假如这个居民没有复制成金雪梨,它一定不会在这个荒唐说法上多浪费半秒钟,走过来一挥斧子,就能结束掉她的性命。 可正因为它完完全全变成了“金雪梨”,它才忽然一顿,拎着斧子立在原地——过了两秒,它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裤子。 它从鼻子里发出一点声音,就像是清早睡梦里,被一个令人不快的电话吵醒似的。 都说了解自己,是世界上最难的事;可人要是活了二十八年,只要不是浑浑噩噩、麻木蠢笨之辈,都会多少有一定的自知。 金雪梨身上有一点,和不满一岁的小狗很像——飞过去一只鸽子会叫它扭过头,远处一点杂音就叫它立起耳朵;金雪梨也是一样。 一个字体缺了腿儿的霓虹灯招牌,小鸟扑棱翅膀时展露出的白羽毛,都会闯进她的注意里,短暂地召唤走她的心神。 乘车须知中有一条,是要把头低下去,垂在驾驶座与副驾驶之间。 她遵守了这一条规则后,会发生什么事呢? 金雪梨会发现,视野里一部分就是自己的大腿和裤子。 “你想说……你低下头,看见了裤子,不由自主想起自己购买它的经历,而这段记忆就被司机收走了?”居民站在原地,喃喃说道。 金雪梨从喉咙里呻吟了半声,作为回答。 “可笑,”居民说,一时没有动。“不可能。” 就算它已下定决心,不管谁真谁假都要杀死金雪梨,它依然会忍不住思考起来——或许这是金雪梨一部分性格在作祟,又或许这是人类的本性,只是被它复制在了身上。 趁着它陷入思绪的时候,金雪梨已经看清了不远处烛泪里的历史。一个小小的她,正向门卫吩咐道:“……如果有可疑的人,不要让他按我门铃……” 她记得了,那是收到圈的前一天。 包裹着那一天的烛泪,就悬浮在小腹上方……第二天,也就是她进入巢穴的今天,就在紧挨着它的地方吧? 金雪梨闭上眼睛,想象着自己的右手是一只寻找目标的地鼠,正在悄悄地爬。 唯有假装它不是这具正在急速失温的身体一部分,她才能勉强挪动它,才能摸索着,轻轻打开火槽上的下一个开关。 左半边身体,呼呼地灌进寒风;右半边身体,却微微地暧起来了,幻觉一般。 不能让居民发现自己的行动——否则的话,它立刻就会知道自己想干什么。 火才跳跃起来不久,蜡烛还没完全融化,可是居民却已经从思绪里回过神,吐了一口气,开口了。 “看我,还真差点被你的话给绕进去。这些真真假假、绕来绕去的东西,我分不清,我也用不着分清。还是那句话,把你杀了,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能拖延它几秒,已经是很难的事了,却还远远不够;金雪梨一边拼命抵抗着昏眩,收束着涣散的意识,一边从白雾茫茫的大脑里寻找着下一个借口。 她必须得说点什么,分一分居民的心——幸好,她不是一个很难被分心的人;这个缺点,如今却成了能救自己一命的东西。 “不能……”从她的嘴唇里飘起两个字,就像被气息惊扰了的灰尘。 居民拎着仍在滴血的消防斧,一步步朝她走过来,问道:“不能什么?” 金雪梨的头脑就像一堆快要熄灭的火;她在失去意识的边缘,昏昏沉沉地,把心里话说出来了:“……不能杀我。” 居民笑了一声,蹲下身,把手伸进蜡烛下方,去抓她的脚腕。“凭什么不能杀你?” 不知是它的手,还是这句话,在金雪梨头脑中又激发起了几点红亮火星。 她看着身上一大片白蜡,摇摇晃晃地软融了,逐渐低垂,好像要伸手下来,合拢她的眼睛,让她别再受罪了。 “我死……证明你才是……” 那只攥着她脚腕的手顿了一顿。 居民在蜡烛外冷笑了一声,说:“你想说,因为居民不会死,那么如果你死了,就证明我才是居民了?” 真没想到,人生中唯一一个不需多言就能心意相通的知己,是个复制成自己的巢穴居民。 金雪梨眯起眼睛,目光颤颤地停在烛泪上;烛泪中终于隐约现出来黑影了,可还不够,她想尽早地看见今晚的自己。 “我在上一次杀死你的时候,就明白了。你是居民,可你不认为自己是居民。你全心全意地相信自己才是‘金雪梨’本人,哪怕是你心中的自我怀疑,都反而成为了你坚信自己的证据。 “要说咱们之间谁更坚信不疑,那反而是你,好吧? “在你坚信自己才是真人的前提下,如果我在你身上造出致命创伤,你就也会死于这样的伤势。你没听说过那个实验吗?把一个人眼睛蒙上,骗他说要即将拿火烫他了,在人为制造痛感之后,他的手臂上却真的出现了烫伤伤痕。 “这就是心理力量的作用啊。我能杀掉你的原理,跟这个实验一模一样。” “金雪梨”一边说一边拖她;但单手没能拖动,于是放下消防斧,用上了两只手——金雪梨像块沉沉死肉似的,在地板上一滑。 烛泪里,一个小小的金雪梨刚刚从一扇门里出来。她走在科罗拉多大道上,因为酒力未消,脚步还有点不稳,不知道自己身后悄悄跟上了一个人形影子。 还差一点点了,马上就要看到跳房子了。 这个极力挣扎的念头,让她头脑中快要熄灭的火堆里,闪烁起了红亮亮的光点;金雪梨也不知道哪儿生出来的力气,在又往外一滑的时候,抬起手朝烛泪中一拨。 她刚才看着居民操作烛泪,已经知道该怎么调时间进度了。或许是老天爷还不忍心她在这儿陷入绝境,金雪梨濒死挣扎之际,竟将时间调拨得正好——烛泪里传来一句自己在上出租车之前骂居民的话:“滚远点!” 声音传出去,那双手一松,自己的双脚咚地一下跌在地上。 “你干了什么?”居民反应快极了,“你想让‘金雪梨’不被‘居民’复制?你会消失的,你才是居民!” 它好像要扑上来了。 金雪梨的右手仿佛是一个空空的肉皮袋子,没有肌肉,没有血液,没有力量;但她依然咬着牙,将那个小小的金雪梨往车里一推——她庞大的手指成了一道隔墙,将小小金雪梨与跳房子给隔开了。 在金雪梨终于失去意识之前,她模模糊糊地看见,烛泪里的小小金雪梨没有被复制。 烛泪中的“秃鹫”居民,也没有变成另一个她自己。 也就是说……“被居民复制”这一段历史被改变了,抹除了,压根就没有发生过。 很快,就只有一个金雪梨会在现代艺术博物馆地下展厅里睁开眼睛。 也只有当她回顾头脑中记忆线的时候,她才知道哪一个金雪梨是居民,哪一个金雪梨是自己。 今天飞机又延误了,白白耽误我一天时间,我到家已经晚上近九点了,直到现在才写完更新……让大家久等了对不住。 其实好多东西可以分享,但今天太晚了,我要困死了,下回再说吧 因为金雪梨改变了历史,所以从前面七八章内容都消失了,等于没发生过,真的,不信你们去看看 (本章完) 第32章 柴司跨越地下的追逐 第32章 柴司·跨越地下的追逐 皇鲤是在挂上电话以后,才想到那一个关键问题的——此时柴司仍然在以一种寻死的气势,如入无人之境一样,在黑摩尔市中横冲直撞。 不能怪皇鲤反应慢:在看着一辆卡车朝自己轰隆压来之后,能马上冷静下来思考的人,只存在于小说里。 “等等,你把范围都划给他们了,”她一个激灵直起身子,说:“那我们到达目的地时,不也等于钻进了警察包围圈吗?” 柴司给出的范围不小,就是为了分散警力,让他们摸不准自己究竟在往哪个方向走;但是整体而言,皇鲤的理解准确无误。 “你得注意了,”他一个急转弯,从大路上硬生生地冲入了一条昏暗窄巷里。“你这话说得像是罪犯一样。” 皇鲤赶紧稳住身体,回过了神。“噢,对,我是被你‘绑架’上车的……” “对,记牢了。过一会儿,这就是唯一事实。” 另一个后视镜也没能保住,在小巷墙上撞掉了;早已瘪下去一块的奔驰车,对挡路的几个垃圾桶视而不见,直直撞了上去——“当”一声,垃圾桶从挡风玻璃上翻滚过去,遮蔽得车内一暗。 垃圾袋破了,从飞溅漫天的垃圾雨里,车子直弛而过,淋了一头脏污。雨刷打掉了一个香蕉皮,却在挡风玻璃上划出一片黏糊糊的污液痕迹。 反正这车也不能再要了。 “你怎么打算的?”皇鲤问道。 “你打开前面的手套箱,”柴司吩咐道,“里面有束线带,拿出来,给自己手捆上。” 皇鲤抬起眼睛,无望地看了几秒钟天空,终于认了命。 她将束线带找出来,叼在嘴里,好不容易才把双腕勉强绕了半圈,却系不上,只好叫他帮忙——柴司一边开车一边伸出手,将束线带给抽紧了。 缩回手时,他不由皱起眉头,因为束线带上湿漉漉的尽是口水;柴司冷冷看她一眼,在她牛仔外套肩膀上,反手重重抹了一下。 皇鲤嘿嘿笑了一声。 “这违背了我一向的求生原则,”她咕哝着说,双手举在脸前,像是被束起来的一束。 “用不着你求生。”这儿又不是巢穴。 “好吧,那我一会儿该怎么办?你束手就擒,让我光荣获救?” “别说蠢话。” 柴司驾车重新驶上一条小路,身后已经看不见追逐的警车了;但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这片区域里一定早已有警车在监督巡视,随时都有可能出现在车内的后视镜上,再一次牢牢咬住他。 “快到目的地了,”他一边盯着周围路况,一边说:“我会降下速度,但我不会停车。时间差不多了,准备好,随时都需要检测伪像了——你想要轻伤还是重伤?” 皇鲤瞪着他。“我想要不伤。” “你如果认为自己一点彩也不带,凭一张嘴就能说服警察,随你。要是不想受伤,就看你自己的反应有多快了。” “什么意思?” 下一刻,皇鲤就明白柴司是什么意思了。 当布鲁蓝社区大学站的地铁站牌映入视野时,柴司立刻减慢车速;他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纵身一跃,从马路路面上一滚而起,大步奔向地铁站——失去驾驶员的汽车,登时在马路上偏离了方向,滑向马路中央。 “你等着,我回去就要求改合同!”皇鲤骂了一句脏话,在身后汽车里高声叫道。 顿了顿,她的喊声又响起来:“来了,真的来了!” 伪像果然进入了皇鲤的检测范围,就在下一班快到站的地铁上。 柴司没有回头看,但是在他一步两阶地冲下地铁站时,他模模糊糊听见马路远处传来了一道撞击闷响。 撞击听着不严重,比他想得要好多了,看来皇鲤即使双手被缚,依然及时控制住了车子。 柴司单手撑上地铁闸机,从挡杆上方半空里一跃而过,捷豹一样落在地上;一米九八的高大身体,落地时脚下仅发出了轻轻一响。 一旁原本正在交头接耳、不知在传递什么东西的几个闲散青年,被他吸引了目光,当场笑起来,叫好道:“哥们,身手真不错!但是怎么,穿西装的也买不起车票?” 柴司充耳不闻,几个呼吸之间,已经冲下月台;他立刻慢下脚步,四下打量一圈,像没事人一样,融入了等车的人群里。 看一看时间,10:33。 一路自寻死路式的驾驶,让他比地铁居然还早到了三分钟。 自己跳下车、冲进地铁站的那一幕,肯定有不少目击者;警车到了现场,马上会意识到目标嫌犯进了地铁站,下一步自然是封锁出入口,派人下来搜捕——现在只能等着,看看地铁与警察哪一个先到。 他深吸一口气,将接下来的每一步行动,都在脑子里仔细过了一遍。 出一点点差错,他就会变成瓮中之鳖。 首先要解决的是…… 柴司抬头看了看站台角落里挂着的摄像头。 黑摩尔市的地铁系统,还是在1905年前后建造完毕投入使用的,大多站台都仍保留了上个世纪初的模样;近年新装的监控设备,看上去总与老站台有点格格不入。 要是被录下来,就算一会儿能成功摆脱追捕,日后也是麻烦。 他从衣兜里掏出一只仅有食指长的遥控器。 遥控器上有一个小小的塑料显示屏,此刻亮着一行字——【倒计时:127天21小时36分】。 在显示屏下,有一个写着“replace”的按键,和一个“cancel”按键;除了做工看着很便宜,还叫人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 柴司举起遥控器,对准自己的咽喉,轻轻按下“replace”,随即将它揣回裤兜里。 周围等车的人没有一个冲他抬起过头;大多数人的眼睛都粘在手机屏幕上,也有人塞着耳机,目光茫然地盯着面前的地铁轨道,与地铁轨道对侧的月台——对侧月台上,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 其实就算有人一直盯着柴司,也不会明白刚才他干了什么的。 当柴司第一次从家派猎人手中,接过这个小遥控器的时候,他其实没有把它看在眼里。 说来也怪,来自巢穴的伪像,不管外形再奇特也好,似乎也遵循着与现实世界相似的规律:看起来越精美、越贵重、越有分量品质的东西,价值作用也就越大;假如一个伪像摸起来居然好像是薄塑料做的,那功能一定很有限。 但那个猎人带着一副胸有成竹的微笑,说:“你试试就知道了,功能确实有限,却很实用。” 她掏出手机,打开录像模式,递给柴司,自己站在手机摄像头对面。 柴司盯着手机屏幕,看着那猎人慢悠悠拿起遥控器,对准自己的咽喉,按下了“replace”键。 下一刻的屏幕上,她整个脑袋都变成了一只巨大雪白的山羊头;山羊头穿着一件及地黑袍,仿佛是刚从某个中世纪恐怖传说中走出来的恶魔生物。 再看看屏幕以外的猎人,却还是老样子:一头半卷不卷的头发扎在脑后,穿着过时的紧身牛仔裤和一双运动鞋——怎么看,怎么像是个初中生的妈妈。 最令人惊奇的是,就连她按下“replace”之前,视频最初录下的那几秒里,猎人的头脸也被置换成了山羊。 “厉害吧?”屏幕里的山羊头,张口说道:“按下按键,就不会被录下真实容貌,从任何设备里,看起来都是一个大山羊头。而且效果还可以追溯到按下按键前的一分钟——要是你忘了替换,一分钟内补上都来得及!这么体贴的伪像,巢穴里可不多见啊。” 它对于柴司来说,实在是正中下怀。 经过一番简单测试,他很快下了决定:“家派要了,两万刀。” 唯一可惜的,是这个伪像离开巢穴之后,只能存在六个月——这也是为什么柴司只给它估价两万的原因:不管拿什么标准衡量,六个月有效期,也实在太短。 “您也别遗憾,”初中生妈妈在准备离开时,笑着说:“幸亏伪像在离开巢穴之后,迟早会在人世中过期、消失,所以咱们干猎人这一行的,才能不断做下去啊。” 确实。 柴司不知道巢穴已经存在多少年了,但是历史想必不会太短;一代又一代的猎人把不知多少伪像都带回了人世,假如它们可以永远存在,现在人世里早就变成一个乱糟糟的科幻片了。 假如有人事后看监控画面的话,就会发现,10:33分时,出发侧月台上有一个穿着黑长袍的山羊头。它站在楼梯口旁,时不时往楼上扫一眼,又低下头,用一只大蹄子托着脸,好像是一只若有所思、心事很重的山羊。 那正是柴司在监听着地铁站里的动静——至于山羊蹄子,是他抬手遮住了自己的脸。 毕竟别人用肉眼看他,还是本来样貌,自然是暴露得越少越好。 10:34分,从地铁站里传来一阵隐约的骚动。 脚步声匆匆从楼梯上方踩过;有人在问“外面怎么了?”,还有人问,“地铁还在开吗?” 看来警车赶到了。 柴司看了一眼月台屏幕,出发列车也将在10:36分时进站。 他深深地吸一口气——出发和返程列车都在同一时间进站,也就意味着到时一两秒的误差,都可能代表他的生与死。 10:35。 几个人忽然又叫又喊地冲下楼梯,跳下地面时,给旁边乘客都吓了一跳——正是刚才站在地铁口交头接耳,还称赞了柴司一句的几个青年。其中一个回头看看,还骂了一声:“怎么来了这么多蓝布袋?” 柴司走到楼梯后方,在靠近轨道的站台边缘停下来。蓝布袋是一种俗称,因为警察制服是蓝色的;也有人简短地叫他们“袋子”。 他听见数个脚步声,踩着同一种被训练出来的、紧迫沉重的节奏,裹杂着防弹背心和枪套的摩擦声,正朝楼梯一起扑来。 离10:36,还有最多三十秒。 再等一秒,他咬着牙心想,再一秒…… 从远方的地铁隧道里,终于隐隐回响起隆隆之声,因为还远,几乎像幻觉一样,震动在神经末梢上。 “月台上所有人,”一个嗓子突然喊道,“站在原地不要动!我们在抓一个危险驾驶嫌犯!” 柴司笑了。 在所有人注意力都被吸引到喊话人身上那一刻,柴司跃下月台,轻轻落在车轨旁,仿佛一只大猫无声地滑下屋檐。 当有乘客终于发现、低低惊呼一声时,他早已大步急奔,穿过地铁轨道,扑向了对面月台—— “站住!”身后有人叫道,“不然开枪了!” 但地铁没有给他们开枪的机会。 10:36分到站、载着伪像的那一列地铁,呼啸着驶出隧道,朝柴司疾驰而来;车头强光照亮了他半边身体,以及他面前咫尺之遥的月台。 我发现上海有一种力量,我愿称之为上海引力,具体表现在什么地方呢,进去容易,出来难,好听了说像美式大学,难听了说像传…… 诶呀以后还得去呢,我先闭上我的狗嘴。 反正我昨天11点半就到机场了,活生生熬到下午四点半才起飞。 最开始我拿积分换了一个贵宾厅,本来还想着就等一个小时,还坐贵宾厅,挺奢侈啊,结果好么,这辈子就没有过这么值回票价的钱/积分,每一分都三倍挣回来了。 我坐在那,就跟人吐槽抱怨,贵宾厅的椅子怎么这么难坐,坑坑洼洼还塌陷,往里一坐好像在受刑,这也叫贵宾吗?后来去了一次洗手间,我发现这里确实就是贵宾厅,为什么呢,马桶都是带肠道清洁模式的……我看着墙上鼓励大家忍一忍、憋住水的介绍,那一刻是有点恍惚的。 (本章完) 第33章 柴司伪像的形式 第33章 柴司·伪像的形式 当柴司爬上月台、急急往外一滚的时候,地铁紧擦着他后背,呼啸着进了站—— 地铁车身金属的冰冷凉意,激起的坚硬疾风,仿佛要将他整个后背的血肉都剐掉一层;要是他伸手一摸,发现自己少了后半边头骨,那一点也不值得奇怪。 柴司喘息着从地上爬起来,列车也渐渐停稳了;车窗玻璃的倒影上,他仍旧是个完整的人。 ……他运气一向不错。 从这一站出发的地铁,也紧跟着隆隆地进了站,简直像安排好似的,将警察都拦在另一边月台上了;就是他们想学柴司的办法跟上来,也得先绕一大圈,耽误不少功夫。 隔着地铁,另一边月台上的喝令声听不真切,摇摆回荡在地铁站中:“你们几个追上去……去另一头堵他,检查每一个出站的人!” 柴司忍不住笑了,活动一下肩颈,仰头吐了口气。 有仅仅一秒钟的时间,他允许自己沉迷在肾上腺素急涌的快感里,被奔流血液冲得浑身发烫。 他睁开眼睛时,所有地铁门都在打开了,到站的乘客纷纷下了车,踏上月台。 “嘿!”从地铁车头处,走下来一个驾驶员模样的人,遥遥冲柴司喊了一声:“你疯了吗?你差点被撞死——” 不等他看清自己面容,柴司轻巧一转身,融入了刚刚下车往外走的人流。那驾驶员咕哝着骂了两句,转身回到地铁上后,柴司立刻将身旁人一把推开,赶在车厢门关闭之前,一个箭步冲了进去。 整条地铁上,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 左右一望,前后车厢仿佛会一直延伸下去,不知多少圆环把手与塑料座位无穷重复;仅仅是少了“人”这一个元素,列车就变成了一条狭窄反复的长长异域,仿佛蛔虫腹部一样,也真奇妙。 地铁缓缓开动起来,保持在低速上,应该是准备上折返线再掉头载客了;柴司踩着微微摇晃的地板朝车尾走去,走进最后一节车厢。 车身广告、把手、扶杆、座位、涂鸦、食物包装袋,和被扔在地上的饮料瓶……看起来只是一个普通车厢;能藏匿东西的地方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 ……最需要耐心的部分,马上就要开始了。 没关系。 无论巢穴还是人世,不管在追逐什么目标,好猎人都需要很大的耐心;而柴司恰好极富耐心。 “如果我是一个聪明的蠢货,”他喃喃地自言自语道,“……我会把伪像藏在什么地方?” 要猜测这个问题的答案,首先得知道,自己追踪的伪像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伪像的模样,无奇不有、千形万象,在人类想象力极限之外,依然无穷无尽——但是,好在他不需要大海捞针地碰运气;因为黑摩尔市里有点水平的猎人,对于韦西莱的伪像,都多多少少听说过一些。 更何况,凯罗南做了几十年的猎人,在黑摩尔市中的关系网根深枝茂,与伪像有关的情报,几乎都会不可避免地从他耳旁划过。 “我需要你把韦西莱书房中的伪像拿到手,哪怕只有一件也行。” 在韦西莱死讯传来时,凯罗南就将柴司叫去了。那时窗外天空仍是鸭蛋青色,仿佛浮着蒙蒙一层淡雾;柴司后来知道,他在早餐桌旁坐下时,韦西莱刚刚死去三个小时。 那个时候,独自留在黑摩尔市的韦夫人仍在沉睡,还不知道自己已变作未亡人。 而再过一个小时二十一分,伊文就会带着他偷走的伪像,从韦氏庄园中离开。 “第一件伪像,他当年就是从我手里买的,是一个十厘米见方的黑色正方体。” 凯罗南语气平淡,很难看出,如今他是否后悔这笔交易了。 韦西莱手中伪像,为他奠定了全球首屈一指的商业帝国;从他后来的财势与影响来看,甚至叫人奇怪,为什么当初竟有人舍得将那四件伪像卖给他——或许这就是韦西莱的过人之处吧,能从同一个事物中,发现别人看不见的一种未来。 如果早知道它们有这么大价值,谁也不会把伪像卖给韦西莱的。 “第二件,是一套裁缝工具。” 凯罗南顿了顿,说:“这套裁缝工具,我听说有一部笔记本电脑大小,具体是否属实,我不清楚。这件伪像,据说是四件之中最珍贵、最重要的,只要能把它拿到手,拿整个家派去换,也在所不惜。” 柴司空闲时,曾经给凯家家派计算过估值。 猎人家派不好定义;行事风格像黑道帮派,运转架构却像现代公司,大概算是二者的混合体。 如果以公司标准来看,凯家家派估值远在千万级别以上——拿这样一个家派去换,听凯罗南的意思,好像竟还占了便宜? “它有什么作用?”柴司问道。 “如果你能拿到手,你自然会知道。在此之前,你知道得越少,对你越是好事。” 柴司点点头。“他还有两件,是什么?” 凯罗南叹了口气,放下咖啡杯。 “伪像到他手上的时候越晚,我的信息就越不全……他后来封住了许多消息泄露的途径。据说第三件的危险性极大,自从他拿到以后,凡是金钱、权势、法律和市场规则都不能为他铲除的挡路对手,就会方便合理地从世界上消失——远在也门的石油商也不例外。” 除了“危险性大”,他没有给出任何细节描述,但柴司一个字异议也没有。 他是为凯家解决问题的人;信息不全,正是交给他的问题的一部分。 “第四个呢?” 凯罗南沉默几秒。 “关于它,我只听说过一个传言。”他低声说,“……它是一个制造传言的传言。” 柴司甚至忘记咀嚼了,让鸡蛋在舌头上趴了一会儿。 等他反应过来,咽下鸡蛋,才求证道:“凯叔,你的意思是,伪像本身存在形式是一个‘传言’,它的功能是‘制造传言’……而这一切,只是你听见的传言?” 凯罗南点点头,说:“对,绕来绕去,够让人想一会儿的了。” 韦西莱要一个制造传言的传言干什么? 再说,传言怎么找? 只不过在涉及巢穴与伪像时,再诡谲古怪之事,都不能理所当然地认为它不存在。 如果搜寻对象是一个“传言”,它看不见摸不着,那至少也该有声音吧? 既然当初有猎人能将它带回人世,那么柴司就没有找不到它的道理。 站在地铁上,他侧耳聆听一会儿,渐渐将环境杂音分门别类存入脑海里:有行驶时的车轨摩擦声,出风口里的风声,车身部件活动起来的材料杂音……没有任何一个,靠近人类声音。 既然没有像闹鬼一样传来小声窃谈,是否说明第四个伪像不在这儿? 他也没指望一上来就能找到伪像…… 柴司叹了一口气,头一回埋怨起自己的身高。 他好像一只巨大蜘蛛在试图蜷起腿脚似的,很不舒服地往地上趴下来,视线投入座位下方,将一整排座位底下的地板一览无余:被遗忘的购物袋,一只耳机,灭火设备,污渍……甚至还有一只鞋,也不知道鞋的主人是不是光着一只脚下车的。 听着好像东西很多,但其实绝大多数座位下,都是空的,看一眼就知道,没有任何称得上是伪像的东西——不过,即使是一块口香,柴司也不能轻易放过去。 柴司从后腰处抽出一根沉黑短棍,“啪啪”几声打开,拉长变成一根手臂长、沉甸甸的杆子,一头是t字形铸铁,一头是手握螺纹。 黑摩尔州法律禁止公民在外携枪,所以有时带枪反而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想不到他这根称手便携、总不离身的武器,今天倒是派上了另一个用途。 虽然他很有耐心,但是当柴司用自己的心爱武器,一下下拨动着座位下的各式垃圾,挑开那只臭鞋,戳几下口香,再直起腰,从车身广告上扫过去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觉得,这个活儿,似乎应该派给家派里等级低的新人来做才对。 但换一个人,却未必有他这么迅速而细致;不到几分钟,他就搜索完了一节车厢。 柴司定住脚,往列车窗外看了一眼。 地铁没有像他以为的那样,开上折返线后,重新回到出发站月台;反而车速越来越慢,终于停下来了。 外面隧道很昏暗,黯黄灯光勉强照亮了一片开阔地面——在空旷洞穴般的穹顶下,好几条轨道并行、交叉,仿佛浓缩的立交桥俯瞰图。 这里显然不是给乘客准备的地方……他被地铁带到哪儿了? 柴司继续检查下一节车厢的时候,听见了从另一侧传来的脚步声。 来人一边走,身上钥匙串一边当啷啷地响,一边含糊地哼歌;他好像不会其他的,反反复复地哼着同一句“baby please don’t go”。 柴司直起身子,一手拎着t字杆,静静地站在车厢中央,等待着来人。 一个穿着地铁员工制服的男人,还没走进第二节车厢,登时一愣——正是刚才冲他喝骂了两句的地铁司机。 “你什么时候上车的?”他一张脸顿时板硬了,勉强压住底下的困惑与隐隐害怕。“你上来打算干什么?这辆地铁要做备车的,你必须马上下去。” 做备车,就是一时半会不载客了。 按照他的速度,再有四十分钟,就可以把整列地铁搜完……不折返载客,其实对柴司来说更方便;只不过,要在地铁上逗留,最好得有眼前这个人的配合。 柴司有t字杆,也有一个装着大量现金的钱包——在电子和信用卡支付的今天,随身带现金,几乎只是为了一个目的。 正当他考虑该用哪一个办法叫司机配合时,司机看看他的脸,又看看t字杆,却忽然皱起眉头,渐渐浮起了几分压也压不住的恐惧。 “你、你不会是……”他一边说,一边踉跄往后退了两步,说:“我还有家庭,有孩子……拜托你……” 这是把我当成谁了? 柴司反而怔住了。他做事一向小心,在猎人圈子之外,基本上没有人知道他是谁;怎么才开车闯过几条街,就好像凶名在外了一样? 等等……“凶名在外”? 柴司脑海中蓦然打过去一道电流,像闪电映亮了厚厚云层;尽管不能全然清楚开阔,他却抓住了最重要的一个念头。 下一刻,那司机喃喃地说:“你、你真是传言中的地铁连环杀手?” 柴司慢慢舔了一下嘴唇。 ……他找到伪像了。 朋友们,乡亲们,我知道有人看不惯切换视角的写法,但我对新故事的展望就是这样,各个角色线拼出一个大世界,在这个大世界里,角色们彼此影响彼此交缠,这点让我想想都很激动,这个文别的写法不让我激动。 跟传统网文一个角色视角写到底的方式相比,确实要流失一大部分读者,我这路就是越走越窄了,不用再提醒我了,谢谢啊,这就是我自己决定的写法,没人拿枪逼我,是我自己不学好。 (本章完) 第34章 柴司有逻辑的故事 第34章 柴司·有逻辑的故事 自从追地铁开始,柴司心底始终存着一个疑问。 黑摩尔市服役的地铁车厢总数至少有几千个,车厢还可以分散后再拼接组合;车一开走,等于石沉大海,事后再想碰上同一节车厢,跟中彩一样艰难——更何况每天都有人打扫列车。 伊文怎么就有把握,一定能拿回伪像? 眼看着地铁司机一步步往后退,转身就跑,答案才蓦然一下清晰起来,在柴司的脑海中有了形状。 伊文要再次找到的目标,根本不是模样雷同、成百上千、无法追踪的地铁车厢之一;而是一个有名有姓,工作固定的地铁员工——找车找不到,找人还不简单吗? 他几乎想要大笑一声了。他想到伊文是一个聪明的蠢货,却没准确猜中他的愚蠢和天才之处。 价值连城、足以改写命运的伪像,竟然真被伊文放在了一个素昧平生的人身上——他也不知道这究竟是愚蠢还是大胆,或许二者本来就没有区别吧。 伊文真正天才的地方,是这世界上除了他自己之外,再没有第二个人能够把他与这个正在逃跑的地铁司机联系起来——因为他们是黑摩尔市茫茫人海中遥远、随机的两个人;二人之间,本来就没有任何联系。 看来伊文也很清楚,一旦有人盯上他,就连给他送披萨的外卖员都会被挖出来仔细拆解;更别提与他有关系的人了。 那么,一个与他从没有任何联系、彻彻底底的陌生人,就成了最安全的地方。 把伪像放在司机身上以后,他就可以放心大胆,想跟谁接触就跟谁接触;事实上,他接触的人越多,越能误导追踪他的人、浪费追踪者的时间和精力——柴司不就在披萨外卖员身上浪费了不少工夫吗? 看起来,伊文好像没有想到这一点,不然他那一天也不会闭门不出了。 柴司一边想,一边伸出一只大手,轻轻拽住了司机后背衣服。 当柴司手抓着司机后心,将他向地上一拽时,后者好像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仰面朝天地跌下去,脸上一片茫然,似乎想不明白柴司是什么时候来到自己身后的。 直到后脑勺“咚”一声撞在地上,司机才被撞回了神,痛得嘶嘶吸凉气,一边翻身挣扎着想爬起来,一边叫道:“拜托!求你,别杀我,我什么也没做啊!” 这一点恐怕是实话。不过柴司自然不会把赞成说出口。 他将一只大手压在司机胸口上,又长又白的五指像牢笼一样囚住他的胸膛。 柴司并没有用力,司机却不敢动了;他的阴影像巨树树冠一样,笼在司机面庞上。 “你、你想要对我干什么?”司机颤声问道,胳膊肘撑着地面,不敢完全爬起来,也不敢彻底躺下去。 他倒是问到点子上了。 其实柴司还真没有料到,他会以如今这样的方式,找到最叫人不知道该如何理解的那一个伪像。 人抓进手里了,可是接下来要干什么,他竟难得地一时没有了头绪。 首先,伊文当天没有时间和机会,编造出合适的借口,骗司机拿上一个东西;司机不可能知道自己身上带着一个伪像,更不像是一个知道通路存在、了解巢穴世界的人。 再说,伊文也不可能把伪像交给一个与巢穴有关的人……毕竟只有当对方是一个对巢穴懵懂无知的平常人时,他才有希望把伪像重新收回。 伊文一定是趁他不注意时,将伪像附于他身上的。 这么一想,问题就多了。 以“传言”形式存在的伪像,是怎么一回事?怎么附在人身上?伪像长什么样?怎么拿下来? “我、我还在岗位上,如果一会儿他们看我没有正常工作,是肯定会有人来查看情况的……”司机小声哀求道:“你放我走吧,求求你了。我有点脸盲症,我不记得你长什么样子的……” 见过柴司一次之后,下次却认不出来的人,柴司成年后从未遇到过。 “不急。”他低声说,想了一想。 要如何从一个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实情的目标身上,问出实情? 他亲手拷问过的人不少,却还没有遇见过这样的情况:目标明明掌握着关键情报,却依然什么都不知道。 从伊文当日的行进路线来看,他根本没有时间与人打交道;伪像应该是在一个照面后就不知怎么换了手的,司机未必还记得他。 希望不大,柴司还是决定试一试;在简单描述了伊文外貌后,却果然换来了一张茫然面孔。 “你所说的‘地铁连环杀手’,是从哪里听来的?”他思考一会儿,还是决定从一个司机能说得出东西的角度切入。 司机飞快地从眼角里瞥了他一下,目光又急忙定在远处扶手杆上。 他顿了一顿,才试探似的对着空气说:“……那个,前几天晚上在c线地铁停运以后,不是发现了一具女尸吗?我记得上了新闻。” 柴司皱起眉头。 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只是在黑摩尔市里死个人,实在太常见不过,司机如果不提,这个新闻就要永远从他记忆里消失了。 “地铁员工以为她是睡着了忘记下车,却怎么叫也叫不醒,一推她肩膀,她整个人就滚到了地上。” 司机说着,目光划到一旁座位上,仿佛亲眼看见了那一具滚下地去的女尸。“发现她的人,正好是我的同事,有时还一起打几把扑克……他后来跟我形容的时候,脸色跟纸一样难看。” 死了一个人,跟伪像——尤其是跟“传言”的关系在哪里?“地铁连环杀手”这个传言,又是怎么产生的? 司机却好像把柴司的细微表情,当成了别的情绪,急急解释道:“当然,我再一想啊,觉得我肯定是搞错了,你一表人才、高大不凡的,怎么可能是连环杀手?咳,还是怪我最近害怕,在地铁上独处时就有点疑神疑鬼,一看见你手上拎个杆子,就立刻想岔了……当时那个女尸靠墙歪着,看不出来什么,直到滚到地上,我同事才看见她头上有一处撞击伤……” 有人在恐慌紧张时,一张嘴就像脱了缰,越说越多、越说越快,好像要拿话给自己填出一个能立住脚的地基——这个司机大概正在此列。 柴司决定将他的恐惧烧大一些,在理智上烧出更黑的洞。 他低下头看着司机,慢慢裂开一笑。 柴司笑起来时,双唇变得很薄。他的牙齿很白,不是明亮莹润的白,而是水泥一样透不过气的阴白。不带活人气的牙齿,紧密地排列在薄唇之间;一笑,全展开了,仿佛下面部拉开了一条拉链。 “你看,编造出一个逻辑顺畅的故事,是需要技巧的。”柴司轻声说,“这个技巧,你没有。” “啊?我?”司机果然一惊,“我没有骗人。那个新闻是真的,不信你搜一下!我是看了新闻,才误会了你,确实是我不礼貌了……” 新闻是真的,却不能解释他的表现。 “只杀一个人,怎么能叫连环杀手?”柴司像是一个认真的编辑,在寻找故事前后矛盾之处。“或者说,为什么你觉得死去的那一个人,是被连环杀手杀死的?” 司机微微张开嘴,好像被问到了一个连自己也没想过的问题。 从他的一侧面颊上,突兀地顶起一团,顺着面颊一滑,又消失了——好像是他拿舌头顶了一下。 “我……你误会了,我还没有说第二件呢。是因为最近布鲁蓝区治安不好,发现女尸之后,又发生了一起被袭击的案件。那个人下了夜班,从地铁站出去,才一露头,就叫人一杆子——我是说,一棍子,打在头上……” 他咽了一下唾沫。 “来调查的警探,找了地铁公司好些个人去问话。虽然他们没有明说,但听意思,他们怀疑是有人在连续犯案……”司机又用舌头撑了一下面颊,才继续说:“传言就是这么流开的,可不是我骗你啊。其中一个警探还很漂亮呢,跟她搭档看着郎才女貌的,挺暧昧……这些事都一起传开了,大家都知道的。” 柴司沉默了一两秒钟。 虽然不少人在紧张时嘴上都没有筛选过滤,但忽然冒出这样的流言八卦,却也实在叫他一愣。“……什么?” “挺暧昧,” 司机紧张恐惧之下,话密得简直像是在窜稀,立刻答道:“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别人都插不进去话。那个男人好像不是警察,是一个从外面大学里请来做顾问的犯罪学教授,听说离过一次婚也不知怎么的。总而言之啊……” 柴司松开压住他的手,从兜里拿出自己的手机。 人生真是一个无法预测的古怪东西。 比如说,今天早上的他,不会预料到中午的他会开车横闯黑摩尔市;而开车横闯黑摩尔市的他,也绝料不到在三十分钟以后,他会在一辆地铁上拿出手机,打开app store,开始下载netflix。 “你在干什么?”司机的角度,正好能看见他的手机屏幕,却看不清楚。 “你有账号。”柴司这不是一个问句,而是一个陈述句。“……登录它。” “为、为什么?”司机大惑不解,但显然不敢跟他争辩,一边飞快输入密码,一边问:“把我账号给你,我就能走了吗?” 柴司一言不发,接过手机。 首页上,在“继续追看”这一栏中,排列着好几个被观看过的影视剧;他滑动着找了找,不需几秒钟,已经锁定了目标。 他看看屏幕,又看看司机。 后者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仍茫然地抬着一张脸,细汗微微发亮,嘴半张着,好像脸上开了一个小洞穴。 除非地铁司机下班后还兼任奥斯卡影帝,否则很显然,他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刚才所讲那一番“女警探与男顾问一起调查连环杀手案件”的话,就是netflix上一个犯罪侦探剧的第一季剧情——尽管他看过。 柴司现在可不能再说,他的故事不顺畅了。 朋友们好,我今天又要坐飞机了,不知道落地以后还有没有时间码字更新了,这一章先给你们拿去,先吃先吃,不够再点。(点完什么时候能上菜就不知道了。) 柴司这一部分剧情虽然不像金雪梨那么复杂,但反而了我最多时间去调研……看文时可能一眼扫过去的部分,写起来却必须要较真:比方说,同一天同一个时刻的那班车,是用的同一辆车吗?我百搜不得其解,最后还是上reddit找到一个纽约地铁迷(居然还有这样小众的爱好)的频道,发了个问题……才算是得到了解答,不是同一辆车;车一走,等于石沉大海。 还有地铁站的构造啦,备用车掉头啦,这个那个的,反正查的挺多,用上的挺少。 黑摩尔市是虚构的,但除此之外的背景细节我都想尽量真实,实感拉满体验会比较好。 我可算是要回家了!我猫都要忘了我长什么样了,也不知道走这一个月,给我攒了多少袜子要给我吃。 (本章完) 第35章 乡亲姥姥们我回家了 第35章 乡亲姥姥们我回家了 这一路给我累得……在椅子上蜷得一双腿跟鸟似的,睡也睡不好,饭也巨难吃,历经转机倒火车换地铁扛箱子爬楼梯回家一看—— 漫天都是砂尘,仿佛一脚踏进撒哈拉。 我家平时用松木猫砂,又干净又无尘,但是必须勤清扫,每逢码字之前,我就会特别勤快地去看一看,拉屎了吗,要清吗,要,太好了,又能不码字十分钟了。 我出门时请别人来上门照顾猫,就不能要求人家一天三顿按饭点来铲屎了吧,就只能安排上普通猫砂,我的天啊,那个砂尘大得,所有物件不管原本是什么,如今一律是灰白色,我家跟犯了沙尘暴似的,现在不够资格召开两会了。 吸地,拖地,擦家具,已经累得半死了,发现洗衣机里有一窝衣服,是我走之前洗的……这么久,一直没拿出来。你们插上想象的翅膀,想象一下那个味道,命都不够用的。 我也就蹲地上干呕出了一半的灵魂吧。 都打扫完了,气味去不掉。在满室萦绕的猫屎味中,好不容易煮杯咖啡坐下来(让我看看谁他妈忍不住说猫屎咖啡),一开电脑,诶,你猜怎的,屏幕不亮了。 反反复复地合电脑开电脑,偶尔它挑情况亮一亮,我输入开机密码,又黑了,仿佛是一个害羞的少女。 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西湖美景,六月天内 显示屏不亮了,我是咋打字的呢,因为我还有一个墨水屏的外接屏……分辨率特别低,特别糊。像账户登录要验证哪几个图片里有交通灯这种事,是肯定做不了的,只能说是打打文字,看得出来哪个是字,哪个是背景。 糊到什么程度,但凡不是母语,都够呛能认出来。 我在飞机上当鸟的时候,还不很累的时候,写了980个字,回了家好几个小时,现在1020个字。 反正这一章什么时候写完什么时候发吧,我现在上楼下楼腿都打颤,肌肉都出木头纹理了,也不知道怎么这么累…… (本章完) 第36章 柴司寻找通路的伪像 第36章 柴司·寻找通路的伪像 柴司小时候,凯叔有时会带他去山中露营。 在远离黑摩尔市不夜喧嚣之外的深山里,天地漆黑幽寂。除了一盆红红火堆,只能看见头顶繁星;他从没有见过那么纯粹的黑夜,仿佛连森林都消寂在太空里。 凯叔教他辨认星座,从漫天繁星里,轻声给一颗颗星子连上线,组成水勺的样子,大熊的样子……山里夜晚很冷,他总会多带两条毛毯。少年柴司浑身裹在毯子里,坐在凯叔身边,目光在宇宙里漂流。 他此时此刻,又想起在星子之间连的线。 尽管说起来远不如繁星一般美,但是眼前这一个地铁司机身上,好像也逐渐浮出了几个光点,可以连线后组成一个形状。 凭着这个模糊形状,他就有了猜测。 一,“地铁停运后发现了一具女尸”——是事实,前不久的新闻。 二,“有人在下夜班后受了袭击”——目前柴司还不确定真假,有可能是黑摩尔市中成百上千的日常新闻之一。 三,“女警探与男教授组成的搭档,调查连环案件”——电视剧。 组成传言的三个元素,就有了。 这么看来……自己出现在地铁上,就像是忽然迸发出的一道电,打亮了司机脑海中的什么东西。 看见柴司之前,地铁司机丝毫没有他所谓的“疑神疑鬼”、“心里害怕”;当他一个人走在空空的地铁车厢里时,他还在哼歌。 然而在看见一个手持武器的高大男人那一刻,地铁司机显然短暂地失去了辨别真假的能力——以上三点被迅速拼接组合起来,短短一个呼吸的工夫,就创造出了一个“最近出现了地铁连环杀手”的传言。 有意思的是,把传言脱口而出的时候,司机自己也全心相信了刚刚被自己创造出的传言,甚至还为此担忧起了自身性命。 ……原来这就是“传言”伪像的运转模式吗? 通过对讯息原材料的组合、改编,让成品传言从人嘴里流出来……这只是第一步;接下来的,恐怕要拿到伪像本身,才能明白了。 不,不对,或许应该说,这是它的运转模式之一。 从种种迹象来看,地铁司机只是一个具备了足够关键信息的信息库,一张可以把话说出去的嘴,他对自己受了什么影响一无所知,更毫无自觉——很难想象,韦西莱会任一件伪像操纵自己,而不是由他来操控伪像。 一定还有主动利用它,主动制造传言的方式;只不过,这并非眼下的首要问题。 眼下最重要的问题是,要先把伪像抓进手里。 柴司盯着地铁司机的面颊,看着他面颊上似乎是用舌头顶起的一个鼓包,一划而过——已经好几次了。 “把你嘴里的东西吐出来。” 司机一愣。“我嘴里?什么也没有啊。” 柴司看着他,没有说话。 “是真的,什么也没有,我只是习惯性地会用舌头去顶口腔内侧。”在他的目光下,司机登时慌了,安抚一样说道:“不信我张开嘴,你看——” 柴司不太高兴地把目光投进那一个肉红色腔洞里。 人的内部他看得多了,虽然习惯了,也总觉滑腻难看。 人嘴里很奇怪,仔细看久了,甚至让他联想起外星生物——红颤颤的咽喉、毛茸茸的舌头,总在一层润亮液体里微微滑滚游动,好像自有意志。 但是它们再不好看,也并非伪像;除了一个人嘴里该有的东西,司机嘴里没有什么多余的物件。 当然,柴司本来也没以为,伪像会轻轻松松地被他吐出来,因此落了空,倒也不失望——毕竟要是嘴里真含上了一个东西,怎么可能不觉察?伊文没法神不知鬼不觉地往人嘴里塞东西。 虽然还不知道伪像的形式模样,但如果是藏在他肉体里的,要取出来,恐怕就要溅点血,脏了手……当作备用车的地铁上,并不是一个理想地点。正如司机所说,一会儿可能就要有人来了。 柴司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刚要把他提拎起来,司机却忽然好像意识到什么似的,猛地挣扎踢打起来,叫道:“你要带我去哪里?” 他是一个身宽体胖、沉甸甸的男人,若是换了别人,恐怕还真不好制服——但柴司在刚一察觉他的动静时,就已松开了手,同一时间右脚横踹、重重踢上他的脚腕;对方一声痛喊才刚刚出口,柴司的t字杆已深深埋进他的肚腹里,将呼吸、平衡和气力一起砸出了他的身体,他一声不吭地泄向了地上。 司机没能完全跌倒在地,已经叫柴司抓住衣服后心,像拎着一袋菜似的拎住了。 只是这袋菜有点大,还在地上软软地拖着双腿。 “我对传言这东西很感兴趣,”柴司一边拖着他往前走,一边有商有量地说:“我只想聊一聊,至于你是想完完整整地聊,还是缺胳膊少腿地聊,就取决于你了。” 司机连气都通不顺畅,一时除了断断续续的模糊呻吟,什么也说不出口;他的赞成,柴司就决定心领意会了。 直到他拎着人又往前走了几步,他才隐约从呻吟中分辨出了几个字——柴司停下了脚。 他看了看窗外,幽暗昏寂的地铁隧道里,一时似乎还不会有人来。 “你说什么?”他弯下腰,近乎温柔地启发道:“说清楚一点。” 司机口齿声音十分含糊地又说了一句。 柴司用上了想象力,也只听出几个莫名其妙的字,似乎是“线”、“坏”、“电”,至于什么意思,可完全拼不出来了。 他正想让司机再说一遍,忽然心中一动。 自己手上的力道有多沉重,他是知道的,所以刚才特地放轻了力气。况且一杆子打在人的肚腹上,也不至于过了十几秒,依然说不清楚话。 这么一想……司机刚才说话时,张嘴了吗? 他仿佛被这个念头扎了一下,扬手一扔,司机像一捆包袱似的滚倒在地上。 对方面孔朝上一闪,又滚向地面,短短一个刹那间,已让柴司看清楚了——司机一张面皮绷得紧紧薄薄,嘴唇抿得几乎看不见;他好像在跟什么东西较劲一样,为了咬死牙关,下颌上浮起一条筋,一跳一跳地爬向太阳穴。 他两眼翻在天上,好像有一个令人深感恐惧的问题,越想不通,越害怕。 刚才他害怕柴司,嘴里滔滔不绝;可现在他双唇紧闭,却似乎是在害怕一样新东西。 下一秒,柴司就明白他的恐惧源自何处了。 司机的头磕上扶手杆,只是一撞,却好像撞松了他一直紧绷着的劲儿。 他没有张开嘴,但是从他合拢的嘴唇之间,再次传来了人的说话声,比刚才清楚多了:“车厢里……电灯……线,断了,掉下来……” 假如柴司领悟得晚了哪怕一眨眼的工夫,他可能都会被那一条从天板上荡下来的电线给电透身体——饶是醒悟得及时,他也仅仅是在千钧一发之际勉强躲了过去,整个人撞进一旁的椅子,眼看着一束噼啪作响的电火从面前地板上打过去,火星游弋成一条蛇。 难道这个伪像是在自保吗? 柴司脑海里蓦然打过去这一个念头。 司机下意识地抱住头,浑身一缩;电线跌在地上,没碰着他,又弹跳起来,再次从半空中一甩,迎面朝柴司荡来。 车厢里不算宽敞,板壳脱落、掉下电线的地方,又正好是车厢中央;一条通了电、噼啪乱跳的电线,已经十分令人棘手了——但当柴司扬手扔出t字杆,迎面将火闪烁的电线头给打退开几步的时候,他却又听见了从司机面颊里传出的声音。 “想回家,” 如今再听,才发觉那是一个与地铁司机丝毫不像的嗓音,正急急地、模糊地说:“想回家,通路,人可以前往巢穴的通路——” 有一瞬间,柴司错以为自己被电线打上了。 他每一个毛孔都酥麻起来,竟不敢动了,仿佛怕惊动到它,怕它不能继续往下说。右手手背上的疤痕苏醒过来,一阵阵收紧抽缩着皮肤。 柴司愣愣站在座椅前,一手还扶着塑料椅背。除了司机面颊下的声音,好像整个世界都从意识里消失远去了,他又回到了小时候幽寂漆黑的山林里。不同的是,这片漆黑里,他只能看见一颗星光。 “……没有。”司机面颊下的声音说。 电线重新跳跃进半空,一串电火在空气里划出弧线,落在柴司脚边。 他听见自己的心脏咚地一声撞上腔骨,挣不出牢笼,滑落回漆黑的深处。 在死寂里,他意识到自己往前踏了一步,腿脚僵硬,手指抓进司机胸口衣服里,但那手好像其实离他很远。 这一具毫无意义的身体,都离他很远。 “居民,” 在司机被他一把拽起身,两脚虚浮得站不稳时,从前者紧闭的嘴里又传出了声音。“可以来人世的通路,有,居民,一名。” 司机粗重的喘息、地铁车厢通风系统的风声、电线的噼啪作响……仿佛有闸门被拉开,所有声响动静都一起涌回了柴司的意识里。 “叫它安静,”柴司咬着牙根,朝司机挤出四个字。 四个字以后,他的余光告诉他,前方有一扇黑漆漆的玻璃窗,正朝车厢内弯曲进来,仿佛一张被巨物顶起的布。 虽然这么说仿佛是在给自己请假找借口,但是昨天我困得晕头转向时,确实卡在1500字上死活写不下去了,就觉得剧情进入了死胡同,不知道前面1500是谁写的,不知道接下来要交给谁写,反正我干不了这个活,因为我脑子是个木雕。 今天也没睡好吧(猫叫,早起开会,没睡够),但是起码睡过了,再坐下来写就不一样了,诶,居然有画面和想法了,居然写完了。 写完居然还有点得意?尤其得意柴司大失所望的那一部分(。 (本章完) 第37章 柴司最讨厌的东西 第37章 柴司·最讨厌的东西 时间——他需要时间。 短短二三十秒钟里,发生的变故一个接一个,每一个都叫人措手不及、难以理解。 但是柴司知道,只要给他一点时间,他就能够在一个个“光点”之间连上线,让它们组成一幅清晰易懂的图形。 世间万事或许混沌复杂,但柴司认为总可以用这样的方式去理解:先从混乱和噪音中,抓住足够多的关键信息点,再以点带面、连线画形,将事物的整个框架形状都提出水面。 只不过,时间恰好是他此刻最缺的东西。 当柴司转过头,目光落在那一扇向车内高高拱起的漆黑玻璃上时,他就知道自己犯了一个不可避免的错误——他不可能不去看车窗,换了谁都忍不住不看的;但只要看了车窗,他就被分走了神。 在他分神的这一瞬间里,身后那一根刚刚被打开的电线,正火闪烁着弹跳起来,从半空中甩向他的后脑。 连空气都被电流扭曲、紧绷起来了;他仿佛能闻见电火的气味,感到后颈皮肤上闪烁烧灼着一片蓝。 ……身手再好的人,也不可能比电更快。 柴司闭上了眼睛。 等待被电击的这一个瞬间,似乎极漫长;多年前为了寻找通路而承受电击的记忆,又浮起来了,好像在为即将发生的穿刺抽痛作预告。 然而短短一个呼吸以后,柴司又睁开了眼睛。 电流击打的响声、痛苦的闷哼声、身体跌倒在地的坠响声……他都听见了;可电流本身,他却一点也没有感觉到。 有人被电击了,不是他。 柴司一拧头,果然看见司机正倒在身后地板上,面色青白难看,弯曲着身子一阵阵抽搐,仿佛体内有一根筋被人给紧紧抽住了似的,直不起身,也逃不掉——电线失去了刚才的兴奋劲头,软软垂在不远处地面,犯了错似的,一动不动。 柴司看了看像气球一样越来越鼓的车窗,又看了看身后一步远的司机;那一瞬间,他差点笑起来。 “我忘了告诉你,”他一边说,一边从地上拾起t字杆,拎在手里掂了掂。“我的运气很好,因为我会把身边人的运气吸走。” 司机根本说不出话,好像连意识都模糊了。 “你刚才顺着我的目光,也扭头看见了这一扇窗户吧?我那时分了神,松开了你。”柴司并非是要从司机口中听见回答,而是他自己需要将眼前一切厘清。他盯着车窗,说:“你看见窗户变成这副样子,害怕了,往后退了一步,却正好替我承受了电击。我猜得对吗?” 司机喉咙中滚起一串低沉响声。 这么看来,“传言”伪像无法操控寄身主人的身体行动,否则司机也不会因为害怕,一步退到电线上了。 “我得感谢你,因为你替我承受了电击,我现在才有了一点时间。” 柴司拎着t字杆,一步步地走向前方那扇仿佛怀胎九月的弯曲窗户。在还有两步远时,他高高抡起t字杆,将全身力量都压下去,一杆击进了黑漆漆的窗户中——玻璃破碎的声音没有响起来,玻璃窗却像一块橡胶布似的,往内一陷,让他的力量尽数落了个空。 窗户后应该是一个能够进入人世的居民,t字杆对它不起作用,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接下来的话,我不是在跟你说,而是在跟你嘴里的东西说……‘传言’,对吧?我可以这样称呼你吧?” 司机倒在地上,半昏半醒;他面颊下的声音也安静了,似乎是默认一样。 “作为一个伪像,你竟然有一定程度的智力,懂得自保,实在是弥足珍贵。但你没有自我意识,智能也不够高,否则的话,你就不是伪像,而是居民了。” 从吹气一样鼓起来的车窗上,浮出一只人手的形状;人手压在车窗玻璃后,车窗上浮起一个五指大张的形状,慢慢摸索着。 人手摸索到哪里,柴司的目光就跟到哪里。 “如果你智能够高的话,你刚才就会意识到,我恐吓司机、对他下手,并不是为了要伤害他,而是为了拿到你。但是这个因果关系,对你而言太复杂了,你不明白……你只有直觉性的本能。 “当你寄居的司机,生命安全受到威胁,整个人陷入一种恐惧与应激的状态里时,你的自保本能就也被激发了。我不知道你长什么样子,但是你似乎必须依附着一个人而存在,如果这个人死了,你的麻烦就大了,是吧?” 司机停止了抽搐,躺在地上;他仍有一线意识,眼皮半开半合,微微颤动着。 从他微张的嘴唇里,一个细小声音正飞快地说:“救命,救命!”——倒好像在替司机呼救似的。 柴司将目光转回窗户,在鼓起的漆黑玻璃上,映出了一个变形的自己的倒影;随着他嘴角勾起来,倒影也露出了半个扭曲的笑。 “你叫谁救命呢?” 柴司不知道别人的命运,是不是也如自己一样,总是充满讽刺性的黑色幽默——如果当事人不是自己,他几乎能笑出声来。 要知道,司机之所以会如此害怕,有一半倒是因为伪像创造出的“地铁连环杀手”传言,让司机相信自己遇上了一个连环杀手——这一点,也从侧面证明了“传言”并没有足够高的智能。 它意识不到自己随机制造出的传言,会对自己的宿主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从‘地铁杀手’和‘电线脱落’这两件事来看,你不能凭空无中生有,说什么就来什么。 “你说出来的话,必须要有一定现实作为基础。如果没有在地铁里死去的人,你创造不出‘地铁杀手’的传言;如果这里没有电线,你也不能空口无凭地让这儿多出一条电线来。 “电线打不死我,你就叫来了一个能进入人世的居民……但你并非真的想回巢穴,只是你感觉到,在巢穴里可以躲过我。” 柴司体内汹涌而升的墨黑色海浪,让他一瞬间产生了一种冲动,让他想要将窗后居民抓在手里,将它拧绞成一点一点的粉末和碎片。 有时候,他希望能用这双手,将整个人生都绞成碎片。 话音落下,车厢里陷入了短暂的死寂。 伪像没有出声,司机的呼吸微若游丝;窗后的人手,终于摸索到了玻璃与窗框交接的地方,好像在拆针线一样,它一点点地开始将玻璃往下撕。 “我不知道你的智力到底有多低。但如果你能听懂我的任何一句话,最好现在就把居民送回巢穴里去……” 如果这个伪像真想要回家的话,在今日之前,它不知道有多少机会。 韦西莱身边一定少不了猎人,是猎人就有通路,可以让它搭顺风车回去;就算它接触不到猎人,它为什么早不把这一个可以进入人世的居民叫来? “救命……” 伪像又说话了,这一次语速不快;听了柴司的话以后,它似乎自己也有点犹豫,再呼救时,句尾带上了问号:“救命?” “我让你把它送回去,有两个原因。”柴司的语气很平静。“第一,居民进来以后,我可以自保,却不能保证你宿主的性命。” 从玻璃与窗框之间,探进来了几个灰白色的手指尖。柴司看着手指尖,低声说:“第二……你感觉得不错,我确实没有通路,进不了巢穴。” 有一瞬间,居民与伪像,似乎都在等着他往下说。 “但是,这并非我第一次见到居民。” 柴司看着自己的倒影,慢慢活动了一下肩颈。 “我最讨厌的东西,就是可以进入人世的居民。看见了,我就忍不住会发一些脾气。好在它很稀有,所以我发脾气的时候不多。 “但你今天却把这种东西叫到我面前了。” 柴司叹了一口气。 “你真想自保的话,还是别惹我生气的好。” 紧赶慢赶,终于在今天结束之前,赶出了一章! 随着我慢慢恢复日常作息,接下来也该考虑给各位姥姥加更的事了……唉,要是我从今天起请一个月假,但是这一个月内的更新都算加更,是不是有点太鸡贼了,鸡贼都写脸上了? ps:以后不出意外,更新都在晚上了。白天时间我还工作呢,攒了老多活没干了。 (本章完) 第38章 柴司第二段回忆 第38章 柴司·第二段回忆 “柴司,柴司,醒醒,该回家了。” 一只手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他的梦被推出了裂痕,碎片滑落漂远,柴司睁开了眼睛。 天边晚霞已经是淡紫色了,长云染成深红,就像有人用手指在天幕上一抹,留下几道胭脂。 棕榈树的影子高高立在天空下,傍晚的停车场里,亮起一盏盏昏黄的灯。 “睡得这么香,做了什么好梦呀?” 妈妈站在车窗外,见他醒了,把手从半开的车窗里抽出去,站直身;虽然柴司没看清她的神色,却从语气里听见一丝愧疚。妈妈的声音十分柔和,因为愧疚是一种软化剂。 柴司想不起来了。梦里的灯光很亮,远比停车场里的西部傍晚更亮;自己个子很高,远比现在高。 但具体梦了什么,他全忘了。 “今天不加班吗?”他看着妈妈打开车门,坐进另一侧驾驶座里,问道。 “我跟经理求情,今天早点让我走。”妈妈看了他一眼,笑意浮起来几分,但没能冲破某种沉重的盖子,又散了。“我都不敢告诉他,今天你一直在车里等我……” “为什么不敢?” 妈妈将一只塑料袋放到后座上,里面饭菜的气味很熟悉。她总是会拿一些餐厅里剩下的东西回家,当作二人晚饭。她启动车子,说:“这哪是什么好事?要是被人知道,儿童保护机构说不定要把你带走了。” 柴司不懂他坐在车里等妈妈下班,到底是哪里不好了——车窗半开着,风软软地吹进来,手指头上粘着薯片残渣,膝盖上的故事书在他睡着时滑到了地上。 “对不起呀,以后不会了。等你长大,可不要跟心理医生抱怨我。系安全带。” 以后其实还会有的,因为只收一点点价钱就愿意看护柴司的,只有附近一个邻居姐姐;她并不是每天都有时间。 后来柴司想,他那时真正想说的话,明明是“我喜欢等你”,但是不知怎么,实际上说出来的,却是一句抱怨:“我想回家看电视。” “好,”妈妈离开停车场,说:“吃完饭才能看。” 上高速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明亮的车灯穿过夜色,从他们老旧汽车旁一划而过。高速路地势很高,左侧是山崖;从路上往外望,能一直看见远方地平线。 庞大、分散的洛城,在夜幕下亮起无数繁星似的灯光。 这条路是他们走过无数次的,熟悉得如同自家厨房。柴司一直在看着窗外的洛城夜景,妈妈在听广播,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一切都发生得叫人措手不及:当前方路上一辆重型货运卡车忽然歪过头,斜斜冲破右侧护栏的时候,妈妈甚至还在说笑。 她尖锐的吸气声,叫柴司猛地拧过头,正好看见那一辆长长的卡车横截在前方高速路上。 急刹车的刺耳尖响,贯穿了整个车厢,但汽车依然止不住惯性和去势,直朝卡车撞上去——柴司被安全带压在座位里,眼看着卡车越来越大,如同一片笼罩下来的灭顶之灾,那一刻他忘了自己有没有惊叫出声。 他只记得他转过头,驾驶座上是空的。 安全带仍系在卡扣里,平整地横跨驾驶座,仿佛它保护的是一个空空车座;方向盘失去了掌控它的手,微微地转了一下。 ……咦? 茫然只有一晃的工夫;当柴司反应过来,急忙伸手去抓方向盘的时候,他撞上了卡车——在那一瞬间,车头挤压扭曲着升高,占据了大半车窗和视野,下一刻,柴司沉入黑暗里,什么都不知道了。 啊,对,五岁那年出了车祸,柴司·门罗这个人就死了啊。 ……是死了吧? 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假如柴司·门罗五岁那年就死了……那现在以他的视角进行回忆的人,认为他死了的人,是谁? 另一个声音小小地提出了抗议。 是谁在回忆,这个问题重要吗?死没死,也不重要。 真正重要的问题,是如果他不再做无用的思考,只是顺着温暖的、羊水般的黑暗沉下去,闭上眼睛入睡,一切挣扎迷惑,都会得到安慰和解答……再也不用担心…… 再也不用……担心…… 绝对不行。 柴司蓦然睁开了眼睛。 他正躺在地上;地铁车厢里白亮得近乎刺眼的灯光,有一瞬间,反而叫他什么都没看清。 某种从骨子里突然惊醒起来的直觉,第一时间压下了他翻身跳起的本能,他强迫自己一动不动,听着地板上沙沙的声响,从耳旁划了过去,慢慢远了。 视觉很快就重新清楚了,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扇失去了玻璃的车窗前。 他还记得刚才这一扇车窗玻璃,就像橡胶气球一样鼓大起来,有几只灰白色的手指在拆解着玻璃与车窗框的缝隙;现在车窗上空空如也,只有地上、座位上,散落了一地碎玻璃。 居民已经从车窗后钻进来了,进入这个人世了…… 但是柴司无论怎么想,也想不起来为什么自己会倒在地上。 跌倒时,后脑勺一定是先磕在座位上,又落在地上的,此时脖子扭着,隐隐作痛。 他听着沙沙声响在几步远之外停住了,司机的喉咙里,低沉沉地传出了一声颤抖的呻吟——呻吟刚刚开了个头,却忽然没了声息,仿佛是被掐断的一样。 死了? 柴司心中一沉。那个伪像—— “……原,来有意,”一个黏糊糊的声音,以一种极不自然的断句方式说:“识啊那就好。” 是居民。 “原来有意识啊,那就好”,它这句话是冲司机说的,那司机暂时应该还没有死…… 柴司屏住呼吸,慢慢转过眼珠,看见不远处地板上,模糊地立着一片灰白色的影子;虽然不好分辨,但感觉上,那个影子似乎正背对着他。 他腹肌逐寸收缩绷紧,一点一点、无声无息地从地上抬起身体,看见t字杆落在自己脚旁。他没有去拿它。 从现场痕迹看来,好像他刚才什么都没来得及干,就已经倒地了…… 那个后背佝偻、蜷着身子的背影,个头儿很矮,只到柴司腰间。它浑身都包裹着一张灰白色布袍子,布袍破破烂烂,许多地方已经撕烂成了一条条。 从灰白袍子下,一只比拖布头还大的灰白手掌,软软地搭在地上,掌心向上;另一只手举在半空里,伸起三根长长手指,其中一只,正朝司机弯了下去。 “可,以死去,的记,忆三,处。” 断句一旦乱了,连语意都在乍听之下都不好懂了;柴司微微一怔,才反应过来它说的是“可以死去的记忆,三处”。 这也就意味着—— 柴司一下子全明白了。 他悚然一惊,再也顾不上隐藏自己,一脚踹在司机的脚腕上,怒喝了一声:“醒醒,别信它,你没死!” 他自己是等于暴露了——下一个念头还来不及升起来,那个佝偻后背上,滴溜溜地转过来了一张脸。 目光落在那一张脸上的时候,地铁车厢再次急速模糊、消失、滑入黑暗里;柴司不由自主地倒向身后座位上,耳旁响起了居民黏糊糊的笑声。 “可,以死去,的记,忆三十,九处。” 果然是这样…… 那一丝不甘、恐惧、焦躁混杂的心情,随着他跌入回忆里,像灰烟一样从意识边缘迅速消散了。 如果五岁那年的车祸,是居民找出来的第一个、可以让自己在重温时顺便死去的记忆,那么柴司知道它找出来的第二个记忆是什么了。 他第二次遭遇生命危险,是在车祸之后的第六天。 也是妈妈从巢穴中回来的那一天。 (本章完) 第39章 柴司他见到的第一个居民 第39章 柴司·他见到的第一个居民 最开始,病房里人来人往。 陌生面孔来来去去,五官特征很快就逐渐融在一起,让柴司分不清谁是谁了。他记得有交警,护士,医生,警探,社工……每一张肉色的模糊面孔,都会张开嘴巴,向他涌出无穷无尽的问题。 你妈妈是谁? 你们从哪里上的高速? 你注意到车门了吗,是关着的吗?她是不是跳车了? 你爸爸呢?哦,从没见过? 那你家里还有别的什么亲戚? 除了能够回答“我妈妈名叫黛菊·门罗”之外,柴司一个问题也答不上来。 柴司以前有时候会幻想他其实有爸爸,而且他是一个cia探员,一直潜伏国外;或者是个顶尖科学家,在研究一个秘密项目,所以不能见面——都是小孩很平常的幻想。 但是那几天里,打着石膏的柴司,独自坐在医院床上,看着一个又一个陌生人进来、出去,在病房里留下零食,喝空的咖啡纸杯,烟头,联系名片,和无数问题…… 以前种种天真幻想在现实面前脱落了,就像他蜕去一层早已不适用的壳。 “就我一个人,”他对员警说,“现在家里只有我一个人了。” 那一天,他听见门口的几个人在说话——他们到底是警察还是社工还是别的什么人,对小孩来说不好分辨。 “我干这一行几十年,没见过这样跑掉的妈。”那中年男人嚼着烟草,说:“早上出门以后再也没回来的父母,倒是很常见……可是她怎么能从车祸里消失的?” “是怪了。现场痕迹里根本看不出来她怎么没的。”另一个面相年轻点的人说,“不过说来讽刺,要不是她忽然消失了,那孩子恐怕不会只断一条胳膊。” “哦,对,你之前提过一嘴。好像是车头方向什么的?” “嗯,你听说过司机在遭遇紧急状况时,会下意识地往左边打方向盘,让副驾驶座承受冲击吧?那个说法并不绝对,也有司机会朝空隙大的方向打。但是在这一个事故里,那孩子妈妈别无选择,只能往左打方向——” 因为右边是山崖。 这个答案,在中年男人“哦”了一声的同一时间,也浮上了柴司心头。 “她恐怕是还没把方向盘打过去,或者说才刚开始打,人就从驾驶座消失了。人松手了,方向盘回归正位,对吧?根据那孩子的说法,他在发现妈妈不见了以后,下意识地去抓方向盘……这样一来,恰好让汽车往右边偏了一点,又巧妙地没有偏太多,不至于一头撞破护栏冲下山崖,反而刚刚好,只让那孩子遭受了最轻程度的伤。真是奇迹一样。” “运气真好啊,”中年男人话才一出口,又停住了。“……不,也不能说他运气好。才五岁,就没爹没妈的。下一步怎么办?” “他妈妈有个住在黑摩尔市的远房姨母,同意过来看护他几天。”第三个人插口道,“但她是否愿意做长期监护人,就不好说了……如果她不愿意,那孩子就只能被送到福利院或寄养家庭去了。” 第三天柴司就出院了,带着一条打着石膏的断胳膊,和一份不知道该如何处理的账单。 姨母年纪不小了,眼镜总滑到鼻尖上,一到八点就开始打瞌睡。她和柴司,谁也不知道该怎么与对方相处,往常吵闹忙碌的小公寓里,安静得就像没有人一样。 车祸第六天晚上,柴司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胳膊痛是一方面,姨母睡着以后又老是打呼噜;每次他抬起头,妈妈的床上都睡着一个陌生的、小山似的背影。 到了半夜时,柴司受不住无聊和煎熬,悄悄爬下床,进了客厅。其实客厅里也什么都没有,他以为自己想玩玩具,但是盯着箱子看了一会儿,甚至没有伸手打开它。 柴司走到窗前,看着楼下空无一人的熟悉街道。 如果妈妈能回来就好了,他心想。就现在,从街上走回来,穿着她消失那一天的衣服,拎着给他买的零食和早饭,每走一步,手里的钥匙都在响…… 虽然年仅五岁,但柴司早已意识到,他的想象并不会变成现实。 因此当他真的看见妈妈一步一步从街上走来时,他震惊之下往前一探头,“咚”地一下,脸撞到了玻璃上。 “……妈?”他小声叫了一句。 公寓在二楼,离妈妈还有好远,可是妈妈却像听见了似的,朝他抬起头。 那一瞬间,柴司一动没动,额头贴在冰凉玻璃上。 妈妈半张脸上,全是血。 夜色下的血,比夜晚还黑,让她半张脸看起来像被虚无吞噬一般。一只眼睛睁不开了,只有陷在漆黑血污里的那一只眼睛,正看着他,瞳孔微微发亮。 但那的确是妈妈。 在二人视线相交那一刻,妈妈伸出手,像以前去幼儿园接他时一样,使劲挥了几下;随即继续一瘸一拐、踉踉跄跄地往公寓走,因为着急,还险些绊了一下。 这种时候应该赶快叫醒姨母才对,但柴司在那一刻,甚至不记得屋里还有一个姨母了;他迅速跑到门口,打开门,脚步登登地下了楼。 “妈!” 柴司拼命跑上去,要不是妈妈赶紧一手扶住他,他差点连人带石膏撞进她怀里。“妈,你怎么了?” “不小心摔了一跤,”妈妈喘息着说,半蜷着腰,笑了一声:“疼死我了。你的胳膊——” “你去哪儿了?” 妈妈先端详他一会儿,才说:“一个……一个很奇怪的地方。但是不重要,我回来了,你放心,我再也不会去了……” 说到这里,刚才支撑着她走回家的力量,好像一下子松泄了,她像一堆被人忽然踢倒的积木似的,倒塌在路边上。 “妈?”柴司吓了一跳,急忙去扶。 说扶,他其实也扶不动,更像是抱着她的胳膊,随她一起跌坐在地上。 但妈妈摆摆手,示意他自己没事:“我就是累……歇一歇……家里只有你一个人吗?” “姨母从黑摩尔市来了,”柴司答道。 “你回家去……让她打电话,叫一辆救护车……” 柴司低下头,发现自己前半边身上,胳膊上,石膏上,都染上了血。 “快……快去吧。”妈妈低低地说,声音好像风一吹就会散。 柴司拼命点了几下头。在他起身之前,不知怎么,他忽然颤着手,轻轻碰了一下妈妈的身子。 他也许是想看看妈妈的伤在哪儿,重不重,但却碰着了一个奇怪的东西。 “妈妈,”柴司一怔,“你身上缠着一个什么呀?” 那一刻,妈妈的脸孔凝结住了。 柴司这一生,从未见过如此令人害怕的脸——因为那张脸的主人本身,就陷入了没顶恐惧里。 水泥一样厚重窒息的恐惧,渐渐压住了空气。有一刹那,柴司突然想缩得很小,让谁都看不见他;包括妈妈。 妈妈没有低头朝腰间看,好像只要不看,她的恐惧就不会成为现实。那唯一一只能睁开的眼睛,死死盯着柴司,不知是不是生出了泪光,亮得怕人。 “什……什么?我身上缠着……什么?” 柴司不知不觉已经在哭了,眼泪不断痒痒地爬下来。 “我、我不知道啊,”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连手都不敢抽回来,依然停在妈妈腰间,颤声说:“好、好像是一根细绳子……” 就在这时,他感到手下绳子微微一动。 就好像绳子的另一头,被人抽动了一下似的。 另一头…… 柴司恍惚地意识到,妈妈腰间的绳子,应该是有另一头的。 “不要看,” 他听见妈妈的声音,恳求似的跟他说,“别往后看,柴司……回家,赶紧跑……” 柴司却充耳不闻。他的身体仿佛被另一个自己接管了,不由自主地站起来,绕开一步,目光落在妈妈身后的地上。 一根绳子软软地躺在那儿,一直往后方夜里延伸,逐渐没入路灯也照不亮的黑暗。 ……奇怪了,是谁在妈妈身上绑了一根绳子? 绳子又动了一下。 “柴司!回来!” 柴司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顺着绳子往前走了好几步;他回头看了一眼妈妈,又转过头——这一次,前方并不只有黑夜,街道与长绳了。 牵着长绳另一头的巨大黑影,不知何时正站在他眼前。 “快跑啊!”妈妈一声近乎尖厉的怒喝,叫柴司激灵灵一下,彻底回过了神。 他来不及看清那黑影的模样,扭头就跑。他好像尖叫了,好像没有;好像有邻居点亮了灯,又好像没有。 那一刻,世界忽然拉下了理性运转的表象,露出了底下黑沉沉污水一样的噩梦,什么都不真切了。 他听见那黑影说话了。 它的声音横跨夜幕,飘散在空气里。 当时他还听不懂,却把每一个字都深深刻进了骨头中;后来柴司明白了那些词句的意义,但早已时过境迁,一切都晚了,他也一直不再去想。 只有一次,他在审讯一个叛徒的时候,脑海中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跳起来了居民的那几句话。 等柴司再次回过神的时候,他正被人拦腰抱着,有人求他赶紧住手;那叛徒已经被他一拳一拳打成模糊血肉,不比一堆烂泥更有人形。 “谢谢你呀,” 那居民说,“我能来人世的唯一途径,就是找一条狗,系上绳子,让它牵着我进来。你不会以为你真从我手底下跑掉了吧?你真以为可以回来和儿子团聚呀?啊,快让我尝尝吧……我听说人类落空的希望,最美味了。” 柴司妈妈的名字,我想了一会儿,最后选定daisy了。 (本章完) 第40章 柴司非常非常非常简单 第40章 柴司·非常非常非常简单 难道他错了吗? 当五岁的柴司发疯般跑出去几步之后,猛然想起受伤的妈妈还倒在路边。 那时他本能地止住脚步,什么也没想就转身扑回去,想把妈妈扶起来、与她一起跑——难道他不该这么干吗?他错了吗? “我叫你快走啊!” 妈妈那一刻的嘶吼,响亮尖厉,几乎不像是刚才那一个重伤下说不出话的人。 “妈——” 他抓住妈妈胳膊,只来得及叫出一个字。 下一秒,他看着自己垂荡在半空中的双脚,晃晃悠悠地远离了地面。 妈妈仰起一张被血涂成半黑的脸,在震惊与惊惧里冻结了一刹那,猛地怒叫道:“放开他!” 那东西并没有握住柴司,也不是拎起了他。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有一道长长黑影,从自己胸口里穿扎出来,伸进空气里,像一把扎透了他的刀剑,把他举在半空里——但柴司并不疼,也没有流血,只是失去了浑身力气,昏昏沉沉,抬不起头。 “不着急。”居民在背后嗡嗡地说,“我觉得你还没有完全理解眼下情况的美妙之处,让我给你仔细讲一讲。” 妈妈的声音像呜咽狼鸣一样飘荡在它的字里行间。 “我最爱玩味品鉴的一种滋味,就是‘讽刺性’。这种东西,只在人类身上盛产,巢穴里没有。 “一个人买了彩票没中奖后的失望,也是失望,可尝起来普普通通、没有意思,好像一盒方便面,只能充饥。可你此刻的失望,却是一道珍馐美味,为什么?因为你的希望落空,有‘讽刺性’;彩票不中,却少了这个滋味。我必须要让你彻底明白这份美妙,否则我心痒难耐。” 居民把柴司上下颠颤几次,满足地叹了一口气。 “首先,你的通路就叫我高兴死了。只有在车祸里才能进入巢穴,怪不得你三十六岁了,才第一次打开通路……但是你这车祸,如果是发生在几个月之前,今晚的一切都不会有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妈妈的目光定在柴司身上,随他在半空中微微摇摆。 “因为你们洛城地区的居住人口,在今年才刚刚超过一千万呀。你看你,这车祸要是早点发生,只算是普通倒霉;要是你今年按照一直以来的想法搬了家,那你下半辈子都不会进巢穴……你说,车祸时机是不是特别讽刺,特别美味?” 柴司模模糊糊地想起来,妈妈确实问过他一次,愿不愿意搬去她的老家。 只是他那个时候,还不能明白,搬不搬家又跟眼下一切有什么关系了。 “你自以为逃脱,却不知自己变成引路狗,把我带进了人世,已经很不错了。你要是一进人世,就马上报警求助、被送进医院,岂不是干巴巴的很没意思吗?到时我自然也就走了,去找别的人类了。 “可你没有去医院。你第一时间想回家看孩子,想确保他安全,却反而把孩子暴露在了我的面前……真好啊。 “要不是你这么爱他,他今晚还不会死呢。” 柴司知道自己在哭,他也知道,他哭并非为了自己。 地面上妈妈的呜咽声与嚎叫声,比被一道黑影扎穿他胸口,更叫他害怕。 他以前觉得自己有一种超能力,妈妈不开心的时候,他总能几句话就把她逗笑——但今晚,这超能力好像是另一个五岁孩子自大的梦。 “别叫救命了,谁能救你们呀? “你没发现刚才那个开窗看看的邻居,又把窗户关上,回去睡觉了吗?没有通路,又没有与居民产生过任何接触的普通人类,根本看不见我……也看不见被我扎在半空里的小孩。现在的你,就是一个半夜坐在路边哭的女疯子。” 在居民手里,柴司就像一根签子上扎着的一块肉。 它呼地一下,把他从半空中一荡,从妈妈面前荡过去一个弧度——在妈妈扑来伸手一抓,抓了个空后,它又高高抬起了柴司。 “诶呀,你们母子俩一起哭,哭得连我都伤心了。别这样嘛,我也有一线仁慈的。要不然这样吧,我给你一个选择。” 妈妈愣愣仰着头,一只眼睛里亮着水光;但那不是希望的亮光。 “能够来人世的居民,非常非常非常少,十年也不出一个。远远不如有通路的人类多,你说,是不是不公平?” 居民咂了咂嘴——如果它有嘴的话。 “来的条件很难满足,很苛刻,好不容易来了,一不小心又会掉回巢穴里去。接下来,我就把怎么送我回巢穴的办法告诉你。” 妈妈一下子不动了。她喃喃地说:“什……什么?” “非常非常非常简单。你腰间还有一根绳子吧?其实那也是我的一部分。你只要把它剪断,我来人世的通路就也被斩断了,我自然就会回到巢穴里去。你是不是不相信我? “那我也没办法。我只能说,我们能够来人世的居民,只要通路一断,就掉回巢穴里了,就这么简单。你不信,你试试。” “选择呢?”妈妈一手捂在腰间,喘息着问:“你给我……选择,是什么?” “噢,就是要不要剪断绳子呀。” 这句话一落,空气里都在困惑中安静了一两秒。柴司看不太清,但妈妈一定皱起了眉毛。 “我、我为什么……不剪?你有……陷阱……” “错了,我没有陷阱。”居民平平常常地说:“我是一个非常非常非常守信的人。我允许你剪断绳子,就绝不会打断你。反正绳子可以再生。不过你剪之前可要想好了。” 柴司感觉到自己被提了起来,高高吊在一个庞大、扁平的黑影旁边;居民似乎用柴司在它脸上蹭了几下,很亲昵似的。 “你小孩,可不会被我放走。 “所以你的选择是,一,不剪绳子,我留下来,把你和你小孩都杀掉;二,剪掉绳子,我带着你小孩的尸体回巢穴,你保住自己一命。” 柴司感觉到,那个是脸的扁平黑影鼓起来一块,把他的身子给顶起来了一点——居民在笑。 “我保证,你小孩今晚一定会死掉。区别在于,你要不要给他陪葬。” 妈妈那一声尖锐凄厉的嘶喊,纵使过了这么多年,也依然像刀一样,扎在柴司的胸口里。 他果然死了,不管那一晚妈妈选择了什么,他都毫无疑问地被居民杀死了…… 脑海中一个不属于柴司的声音,正不断地说服他,是呀,那一晚你死掉了。你还记得吗?打着石膏的小小身体,“扑通”一声砸在地上,掉在妈妈的眼前…… 来到人世的居民,哪里少了? 五岁那年来了一个,如今又来了一个。 ……他当然没有死在那一晚。 柴司拒绝死在车祸的那一刻里,因为如果他死在车祸中,他就再也无法见到妈妈最后一面。 他到现在还记得,那一晚妈妈抱住他肩膀时的体温。 柴司同样拒绝死在居民手里,原因稍微复杂一些:一,居民那一晚被重伤了,被赶回了巢穴,所以他残存在脑海深处的理智,不允许他相信居民那晚把自己杀了;二,如果五岁的他死在那一晚,他就不会被凯叔从血泊中抱起来。 他撑起脖子,神智不清地想转头看妈妈一眼时,凯罗南却捂住了他的眼睛。 “听……听他的话,快走吧,”妈妈断断续续的最后一句话,从掌心温暖的黑暗里响起来。“妈妈以后……就把你交给他啦。” 如果没有遇见凯叔,他永远不会知道妈妈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世上也再不会有一个他的灵魂的容身之所。 神智重新回到地铁车厢里的柴司,这一次没有睁开眼睛。 他无声无息地坐起身,专注之下,五感被放大、增强了几倍:他循着悉悉索索的微响、居民身上淡淡的生腥气味、地铁司机的呼吸声……在脑海中画出了一幅车厢地形图。 要把居民重新赶回巢穴,“非常非常非常简单”。 只要截断它们来的途径就好了。 我最近每章写完以后,会多写个几百字,用于攒加更……想法是好的,进度实在有点太慢。 (本章完) 第41章 柴司你以为流言传播中止了吗 第41章 柴司·你以为流言传播中止了吗 “嗯?嗯嗯嗯?” 居民嗓子里响起一道长长的、尖锐的疑惑,好像想不明白为什么柴司就是不肯死在记忆里,非得一次次从地上爬起来。 “可以死,去的记,忆三,十八处——” 刚才它说的还是“三十九”呢,柴司心想,原来是在倒数。 已经用过一次的记忆,就不能再用来攻击他了,是吧? 正好,他也已经受够那个软弱无用、无能为力、只会哭叫的五岁孩童了。 他对无能的厌恶,甚至远超居民。 柴司紧闭着双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嗯嗯嗯嗯嗯?”见他依然站着,居民似乎非常不悦,声音刺耳多了:“三,十八处——” “别叫了,”柴司低声说,“只要看不见你的脸,我就不会昏过去,对吧。” 每次都是目光一碰及它的面孔,自己就立刻栽倒沉入记忆里,傻子也能把这个因果关系画上线了。 “以居民的标准来看,你是个简陋差劲的东西。”柴司一边说,一边往后退了一步。“翻不出几个新样,短板倒是真多——” 话未说完,一股风已经迎面袭来。 脚底皮肤“啪”地打了一下地板的轻响,无数破碎布条摇摆激起的微小气流,瞬间浓郁起来的沉黏厚滞的腥味…… 闭上眼睛之后,其他感官更敏锐了。 柴司再次往后退去,鞋底踩上碎玻璃,“咯吱”一响,他知道自己已来到居民爬进来的窗户前了。 他蓦然一矮腰,探手朝前一抓,那只手就像伸入了黏腻瘴雾里,果然抓住一团布料。与居民产生接触时那种恶心又熟悉的触电感,激灵灵地从手掌里一路打上了天灵盖——胸口被抓住了,居民却短促得意地笑了一声。 柴司知道它为什么笑。 它大概以为柴司会难受得失去行动能力;因为大多数人在头几次与居民产生肢体接触时,会被生理影响冲击得连站都站不住。 但是它不知道,跟五岁那年的居民相比,它只是个廉价货色罢了。 柴司咬牙忍着肌肉里的颤抖,五指紧紧合拢、攥着居民胸前布袍,抡起手臂一扬,将它重重往旁边破开的窗户中甩了出去。 居民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咦?”;下一秒,它已砸在车窗外的轨道上,发出“嗵”的一声,又远又沉闷。 接下来才是问题关键——这个居民来到人世的通路,究竟是什么? 它是从“黑漆漆的车窗”中爬进来的,但这绝不会是唯一一个条件。 否则的话,日常生活中不知存在多少“黑漆漆的车窗”,它早就能进入人世了,哪里会等到今天? 除了“黑漆漆的车窗”这个条件之外,肯定还有至少另一个条件也得到了满足,它才能爬得进人世——不管怎么想,柴司只能想到一个。 一闪念的工夫,他已睁开眼睛,大步飞奔冲过车厢;在半路上他探长手臂一捞,捡起了t字杆,在半昏半醒的地铁司机身旁急急刹住脚步。 “‘传言’,把它送回去,” 柴司已经听见身后车窗外传来的窸窸窣窣声响了,似乎是居民正要重新往车里爬。他高高举起t字杆,说:“否则我现在就将你的宿主砸成肉酱。” 他从来不做空洞的威胁。 t字杆咬上地铁司机肩膀的那一瞬间,司机面颊中的小小声音就一迭连声尖叫了起来:“取消对‘回忆杀’的邀请!取消对‘回忆杀’的邀请!” ……什么破名字。 柴司喘着气,将t字杆从司机的肩骨里拎了起来。他站在原地等了一两秒,车厢里白光明亮,一片静寂。 慢慢地,他转头看了看那一扇居民曾经爬进来的车窗。 他其实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会看见一个半挂在车窗上的人体,会看见一张冲他笑起来的脸——然而车窗里空空荡荡,只有几块残留的碎玻璃片还竖立在窗框上,惘然不知自己已经成了无用之物。 柴司拎着t字杆,一步步走近车窗前;他很谨慎,没有直接以肉眼去看,只是打开手机摄像头,通过手机屏幕往外扫了一圈。 对方是居民的话,自然很可能也喜欢玩弄人心,说不定正蹲在车厢外,双手捂住嘴巴吃吃地笑,等着要叫他失望。 但是外面也只是一条昏暗的地铁隧道,空旷安静。 他踩着一地玻璃碎片与司机痛苦的呻吟,再次走回“传言”面前。 被他一杆打在肩膀上,却叫司机从几近昏迷的状态里痛醒了,此时见柴司走近,正带着哭腔扭身想要往后爬——柴司将t字杆点在他的胸口上,说:“别动。” 司机不动了,面上尽是畏惧和冷汗。“刚、刚才那个是……” “是梦,”柴司平平地说,“你做噩梦了。” 司机脸上的表情如果翻译成文字,大概是“就算骗我,你也应该用心一点骗”。 但柴司一向不喜欢做善后与收尾的工作,更没有耐心给刚才一幕幕找合理解释。他正考虑该如何将传言伪像拿出来,却听司机又说话了。 “我嘴里……我嘴里的是什么东西?”司机带着一种迷迷瞪瞪的神色说:“你刚才叫它传言……怎么又是传言……” 柴司的注意力,就像听见异响的狗耳朵,登时一下立直了。 “‘又’?”他探近身体,给司机吓出了一声嗝。“还有谁说了‘传言’二字?” 也不知道是生理痛苦还是精神恐惧,司机的下嘴唇湿湿亮亮,不住颤抖。“前几天有个人说眼镜丢了,看不清东西,让我给他读两句话……” 柴司一怔,没有打断他。 “他问我,写的内容是‘我有一个传言告诉你’吗?我看了看他手机,说不是,写的是‘我听见了一个传言’……这个事挺怪的,也不知道是谁给他发了那个莫名其妙的信息,所以我记住了。” “那人长什么样子?”柴司立刻问道。 “我不知道……”司机颤颤巍巍地说,“他戴着个口罩,只能看出是个二三十岁的男人。” 怪不得之前司机对伊文的外貌描述毫无反应——柴司一时之间,几乎想大笑起来。 他全明白了。 谜底竟然这么简单;知道答案以后,再回头一想,甚至叫人奇怪自己怎么会没有想到。 既然对象是一个“传言”,那么传递它的方式,当然是通过“言语”了,对不对? 当天请司机帮忙读一条信息的,毫无疑问正是伊文。 伊文的目的也不仅仅是要让司机读一条消息,而是要骗他与自己完成一个对话—— “现在你说一遍,‘我有一个传言告诉你’。” 柴司看着司机面颊上被舌头顶起鼓包,又一划而过。“你说完这句话,我马上就走,不会再动你一下。” “真、真的?”司机愣了愣,立刻抓住了这一根救命稻草。“我、我有一个传言要告诉你!” 柴司深深吸了一口气。 “……我听见了一个传言。”他低声答道。 对话完成了。 车厢里陷入了静寂里。柴司望着司机的面颊;他的脸上一点动静也没有。 柴司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舌头不受控制地舔了一下口腔内侧,才又躺回了原位。 他慢慢地裂开了一个笑。 “你……你说好要走的……”司机颤抖着撑起身子,一点点往后挪,盯着他说:“你不能……” “放心吧。” 柴司站起身,从西装内袋中抽出一只钱包。他将钱包中厚厚一沓钞票全部抽出来,扔在司机身上。“算是我给你这一场无妄之灾的弥补。报警时,记得好好说话。” 当他的眼珠停在钞票上时,柴司转身就走。 他一定会第一时间报警,这一点,柴司并不在乎。 “传言,”柴司跳上月台时,低声叫了一句。“你的时限还有多久?” 他耐心地等了等,果然听见从自己面颊中传来一个小小的声音——“‘传言’,倒计时,3405天16小时15分。” 柴司粗略计算了一下。不愧是韦西莱的伪像,各方面都是一流的水准,竟然还剩下将近九年四个月的使用时限——要知道,许多伪像刚刚离开巢穴时,使用时限都没有这么长。 它在韦西莱手里至少也有好些年了吧?在韦西莱死后,又是怎么从一个死人口中传到伊文那儿去的? 柴司一时想不出答案。 追捕他的警察,似乎都以为他早就混入到站乘客中离站了。 他伸手揉乱自己的头发,让刘海落下来遮住额头,又脱下西装和衬衫丢掉,只留内里一件白色短袖,几乎是大大方方地走出了地铁站——倒是也有几个留下监视出入口的警察,还有一个朝他喊了一声:“喂!” 柴司停下脚,态度和顺地问道:“警官,什么事?” 那警察上下打量他几眼。 刚才他横跨轨道的时候,除了一个穿西装的背影,没有让警察看清面孔,加上隧道中光线昏暗,柴司很有把握他们认不出自己。他虽然个头不矮,但也并不少见。 “你从哪儿来的?” “第九街。” “什么时候下车的?” “就刚才。上了个厕所,耽误了一会儿。” 警察想了想,一挥手,说:“知道了,谢谢配合。你走吧。” 柴司在即将离开的时候,忽然不由自主问道:“……听说出现了一个地铁连环杀手,是吗?” 警察一怔。 “噢……对,”他好像是慢慢浮起了回忆似的,先看了看一旁的同伴,才说:“对啊,是有这样的传言……但我们今天抓的不是他。嗯,应该不是。” “祝你们好运,警官。”柴司笑了笑,转头走出地铁站。 其实我对柴司的童年历史这一部分还是有点满意的,叉会儿腰。他的部分再有一章就结束了! (本章完) 第42章 柴司金雪梨之惑的根源 第42章 柴司·金雪梨之惑的根源 柴司坐在一条公园长椅上,定定地看着前方,目光并无焦点。 他双肘抵在膝盖上,半伏着身子;一双大手轻轻垂下来,后腰上还插着一根t字杆。 凡是从他面前小路上经过的人,都要尽量不动声色退开几步,远远绕开他走;柴司方圆好几米之内,都是空地。 刚才有两个小姑娘从远处走来,一边走一边不住看他,还一边彼此小声说笑,可等走近了,二人面色一变,目不斜视,登登加快脚步过去了。 看见疯子时,每个人的反应都差不多:既要从眼缝里偷偷溜他几眼,看看疯子在哪里、在干什么,离自己有多远;又要面无表情,视而不见,迅速拉开距离。 其实柴司这一辈子,不是第一次被人认为是疯子了,甚至没少被当面这么骂过。 可是以前都是因为他表现得凶戾狠暴、下手重得能出人命;像今天这样的原因,真是一次也没有。 离开地铁站,已经是十几分钟以前的事了。 按理来说,他应该第一时间返回凯家,把“传言”伪像交给凯叔,再联系皇鲤,把她从警察手中接回来——可是还不等他等到一辆出租车,柴司就不得不放弃了原本计划,先找了一个小公园进来了。 ……因为“传言”伪像正用着他的唇齿喉舌,以他的嗓音,一句接一句地不停说话。 他失去了对自己舌头的掌控,不管他怎么努力,试图把舌头压下去,它都能弹跳起来,在口腔里形成新的词句。 也不知道是不是与伪像的对抗,扭曲了自己的面孔,再加上不受控制的自言自语,反正这一路上人人侧目,都对他避之不及。 受别人异样目光注视,柴司倒不在乎。 但是伪像语速极快,只要马路上响一声喇叭、建筑工地一阵电钻,他就会错过伪像说了什么——明明是从自己口中说出来的话,可是在听见话音之前,连柴司都不知道会是什么内容。 本来马上就可以将它交给凯叔了,他却不得不压下这份迫切,耐着性子把伪像的每一句话都听完,希望尽可能地理解它的运转模式与隐藏风险。 因为他必须确保,交进凯叔手里的每一件伪像,至少都要是安全的。 “你制造出一个传言,把它传播出去之后,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在离开地铁站时,他一边走一边问道。 谁能想到“传言”伪像居然是个话痨? 仅仅是一个问题,好像就给它开了闸。 地铁司机肯定从来没对自己嘴巴问过这个问题,没有激活伪像,所以他也不知道竟然还会有这样一幕:伪像没有能力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就征用了柴司的舌头,一直滔滔不绝说到现在,也没个结束的迹象。 别看它的智能不高,但是它本身包含的信息量可绝对不小。 “……分为四个方面。一,传言的产生;二,传言的传播;三,传言的可信度变化;四,传言的后果。每个方面,又根据数种不同情况分出几个小类。现在我从第一方面开始讲起……” 这感觉该怎么形容呢? 就好像有人看着一本数百页的、本该印成阅读材料的pdf,以极高语速飞快地读给你听——用的还是你的嘴——感觉古怪、信息量庞大、稍一分心就记不住说了什么,还没法要求重念一次,因为你的嘴被征用了。 于是柴司坐在公园长椅上,上半张面孔呆然,下半张面孔很忙。 “……在最理想情况下,一个以糅合真实信息为素材的传言,在一个适合它传播的环境和群体中,就可以迅速蔓延出去。但需要注意的是,此时的传言或许会被传播开,却不代表每个人都一定会相信它,且此时人人都知道它只是一个传言,存在被证伪的可能性。 “传言越短,传播过程中它承受的变形走样也就越少。当它以原本面目,触及到了足够人数,也就是第一个变量之后,传言就会获得一定可信度……我们可以把传言存在的环境看作一个系统;在可信度达到第二个变量后,传言作为系统中的一个‘宏观主题’,会产生与多个‘蝴蝶因素’的量子响应。” 柴司很希望能叫它说人话,但他自己什么话都说不了。 “我们举个例子吧,”伪像终于从柴司嘴里,说出了他一直在等着的字眼。 “比方说,你放出一个传言,内容是‘巢穴小学的小明吃人会拉肚子’。 “假设,构成该传言的真实材料有:一,小明同学确实存在;二,巢穴里的居民时不时会吃人;三,小明有时会拉肚子。” ……嗯,回去提醒家派猎人要勤洗澡。 “……传言比较短,巢穴也是一个适合传播的环境……我们假设它顺利达到了‘传播人数’与‘可信度’两个变量,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 “巢穴中原本存在的,看似不相干的多个因素,会在此时变成‘蝴蝶因素’。什么是‘蝴蝶因素’呢?正是‘蝴蝶效应’中造成混沌系统之变化的初始条件。 “比方说小明有个妹妹,小梅。小梅原本每周三晚上都会吃掉小明,但听了传言之后,觉得小明不怎么干净,于是这周三没有吃掉他。” ……别说路人了,柴司听着从自己口中响起来的声音,也觉得自己很像是疯了。 “‘饥饿的小梅’,就成了第一个‘蝴蝶因素’。 “第二个‘蝴蝶因素’,假设是一个被抓住的猎人。猎人建议抓住他的居民不要杀掉他,作为交换条件,他给该居民设计了一个大逃杀斗兽场。” 柴司的口舌都干了,但伪像可不管这么多。 “毕竟是举例,为求简便,我们只采用两个‘蝴蝶因素’好了。 “饥饿的小梅出来觅食,吃掉了斗兽场的参赛选手之一。为了弥补斗兽场主人,她把小明交给了对方。 “斗兽场主人希望能够甄选出最优秀的小朋友,受最近传言启发,给斗兽场命名为‘巢穴小学’……于是,这个传言的结果就是,巢穴中果真出现了一个‘巢穴小学’。” 柴司愣了一愣。 他原本以为传言的后果,是“小明吃人拉肚子”这件事会成真——这感觉,就好像一脚踏空了。 “你看,这个传言可以成真的部分,可以是‘小明吃人会拉肚子’,也可以是‘小明吃人’,还可以是‘存在巢穴小学’……之所以出现了最后一个结果,是因为巢穴环境中的‘蝴蝶因素’,将结果导向了‘巢穴小学’。 “如果我们换成其他的‘蝴蝶因素’,那么成真的部分,就可以是‘小明吃人拉肚子’。” 接下来,伪像果然又唠唠叨叨地讲了另一个例子。 采用不同“蝴蝶因素”的结果,就是小明吃人变得会拉肚子了。 简而言之,它的运作模式,是制造传言——人们听说传言——人们相信传言——“蝴蝶因素”(如果有的话)开始与传言产生相互影响——最后,传言成真,或不成真。 ……所以为了让传言成真并且称心,必须要精简它可能出现的后果种类,是吧? 柴司得出这一个结论的时候,自己的嘴巴已经又讲完几句话了。 如果在传播传言之前,先像是埋伏笔一样,在环境中铺设出合适的“蝴蝶因素”,或许可以帮助传言走向一个自己想要的局面…… 他仅仅是思考了几秒钟,嘴巴却忙得已把话头引上了另一个方向,从理论作用,讲到了具体实操。柴司赶紧拉回心神,继续听了一会儿,只听自己忽然说道:“……那么,‘传言’以前的历任宿主,分别制造出的传言,就可以用来作为新一任宿主的操作参考了。” ……等等,它的意思莫非是,自己可以查询到以前韦西莱制造出的传言? “只要宿主不删除,每一个传言都会被记录下来,以供日后调取。” 伪像说到这儿,终于出现了第一次停顿,仿佛在等待柴司的回应。 “告诉我,” 柴司终于可以用自己的唇舌说话了:“在‘地铁连环杀手’前的上一个传言,是什么?” 伪像得到命令,回答得很快,差点让他咬到舌头。 “巢穴中的‘秃鹫’能复制成为第二个它的目标人类,并用其通路进入人世。” 柴司双手猛然扭绞在一起。 又是一个要进入人世的居民…… 不,不,重点不是这个。 重点是,为什么要制造出这个传言?它就算完全成真了,意义又是什么? “是谁制造出这个传言的?”柴司在伪像又一次停顿的空隙里,确认了一下。 “韦西莱。” 看起来,韦西莱是想凭空制造出一个能进入人世的居民。他有什么目的? “制造日期呢?” 伪像报上的日期,距离今日已经有三个多月了。 考虑到每一个传言都必须走完过程、迎来终结之后,才能制造下一个传言,这恐怕很可能是韦西莱死前制造出的最后一个传言。 传言的终结,无非是两种结果,要么成真了,要么无疾而终地消失了。 “这个传言成真了吗?”柴司再次问道。 “在11月17日刚刚成真。”伪像答道。 那是……韦西莱死后的第二天。 为什么我之前说写这个文用群像视角让我激动,就是因为我喜欢这种故事线彼此影响纠缠的感觉…… 你说如果我以金雪梨的单一视角往下走,是不是发现传言内容的时候,就不如这个有意思了(她还不好发现,一个单打独斗的猎人,凭什么得知凯家伪像的内容呢) (本章完) 第43章 金雪梨原计划的伪像 第43章 金雪梨·原计划的伪像 果然……果然是我啊。 从来就不该有任何疑问,真正的金雪梨就是我—— 这个念头一浮起,就好像有一个紧紧箍束着金雪梨的什么东西,忽然松开了。 她不由自主跌坐在地上,将脸埋在双手里,放声大哭。 她并非伤心,也不是害怕,这一场哭倒接近于一种发泄:刚才的不安与猜疑,搏斗挣扎后的濒死记忆,被撕破喉咙、砍断肩膀的痛苦与惊惧……好像都借着这几声哭,一点点从身体里放走了,只留下一个疲惫空白的金雪梨。 等她停下时,展厅中余音渐渐散去,重新恢复一片寂凉。 记忆中发生过的事,此时连一点儿痕迹都找不到了。 地板上没有血,也没有消防斧和它啃咬出的凹坑。由长木条组成的艺术品,依然好好地坐在原处,没有被打碎,自己的脸上、手脚上自然也没有扎进它的碎木刺。 越野背包扔在大厅一角,金雪梨走过去,从包里挖出那一条长毛巾——毛巾干燥柔软,从没有被另一个自己的口水浸透。 这个世界上,除了金雪梨自己之外,没有人知道她今夜里死去过一次。 如果居民在杀死她之后,没去融化蜡烛、没有改变遇见安东尼的历史,那么她就要永远停留在地下展厅冰凉的地板上,渐渐成为巢穴的一部分了。 好像被浓黑的恐惧抓住骨头一摇,金雪梨轻轻打了个颤。 她一步步走到蜡烛旁边,运动鞋在地板上发出细微轻响。 既然被居民复制的历史,统统没有发生过,那么眼前的蜡烛自然也没有被人碰过——润白色的蜡烛摸上去,凉凉硬硬;它投下的影子里,火槽一声不吭。 2026.5.19,一排小字从蜡烛身上浮了起来。 金雪梨触电似的抽回了手。 顿了顿,她苦笑了一声。她都被两条记忆线给搞出阴影了。 虽然她今日之所以能活下来,全靠这根蜡烛,可是居民肆意融化改变历史一事,依然给了她不小的震慑——要知道,居民可不是为了救活她才融化蜡烛的;要是金雪梨也贸然把手插入历史里,谁知道会造成什么样的意外后果? 这样一来,蜡烛是拿也拿不回去,用也用不安心…… 金雪梨叹了口气,考虑一会儿,决定暂时先不去管它了。 老实说,看着蜡烛,就难免想起复制成自己的居民;还是先缓一缓情绪,日后再想想该拿它怎么办吧。 反正这么大的蜡烛,也不怕被别人拿走——要是真有人能把这根几十米长的巨型蜡烛,从没有窗户、楼梯狭窄的地下展厅中搬走,那金雪梨也只好服气认输。 她捡起地上的越野背包,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除了猎刀之外,东西都在。 “现在”这条时间线里,猎刀一直在安东尼手上;在见过它插入“自己”脖子里的一幕之后,金雪梨也不是很想把它拿回来了。 安东尼…… 唯有对他的恨意,更加尖锐、更加凝实,恨不得能化作武器,扎穿他的肚腹——居民已经消失了,金雪梨的愤怒,就全咬在了骚扰狂身上。 在她走入电梯之前,回头看了一眼远处的巨大蜡烛。 “……插曲结束了,”她自言自语了一句。 接下来,就按照原计划去第九十九街,把那儿的伪像拿到手,回去干脆利落地解决掉安东尼吧——这一次,金雪梨可不会再半途被分心,走上岔路了。 出了现代艺术博物馆,她才意识到,原来被居民复制了一回,倒也不全是坏事。 原本她做好心理准备,要走将近两天,才能走到第九十九街的。 这两天的路程,说穿了,其实只有十五公里而已,只不过巢穴的路不好走,处处都可能存在出乎意料的危险——“跳房子”就是一例明证。 可如今因为她搭了一程出租车,大大缩短了路程,也规避了路上的危险与陷阱;加上一点否极泰来的运气,金雪梨在半个小时之后,居然就已到达第九十九街了。 站在路牌下,她先看了看四周,才拿出手机扫了一眼。 11月17日,凌晨2:12am。 她进入巢穴的时间,是在16日晚上,不到十点钟。 在听完整段广播以后,她又在科罗拉多大道上,被跳房子卡了半天——大概估摸一下,她应该是在12点过后,才被“秃鹫”居民复制的。 按理来说,“秃鹫”居民应该是等人死了,才能变成那人的样子,可今晚“跳房子”却像是在给它提供机会一样,硬是让它复制成了自己…… 不,不,那已经是上一个记忆线的事情了,在如今这个时间线里,她逃过了被复制的命运。 那“秃鹫”居民失去了目标,现在说不定还在科罗拉多大道上徘徊呢。 算了,都过去了——金雪梨压下了脑海中让人不适的想象,将注意力拉回到眼前。 昏黑夜幕下,一道楼梯无声无息地伸入地下,没入了一团黑暗里。 楼梯口上竖着一个印着“d”字母的标牌,意味着这里是d线上一个地铁站的入口。站在人行道上往下看,那团浓黑仿佛是凝固的墨水,目光都会折断在它的表面上。 金雪梨记得自己第一次看见眼前这道通往地铁站的楼梯口时,她犹豫了好一会儿,都没敢下去。 她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先在楼梯侧墙上照了一照。 原本应该写着站点名称的侧墙上,此时却只有一行歪歪斜斜的黑色大字——“向下走有惊喜”。 没错,果然还是这句话。 是这句话就好。 11月是单数月;每逢单数月,这个地铁站口上的字,就是“向下走有惊喜”,每逢双数月,地铁站口上的字就会变成“向下走有拥抱”。 有“惊喜”的时候,可以下到地铁站里去,不仅是安全的,还能拿到伪像——巢穴有时会在人意料不到的时候诚实一把——可是有“拥抱”的时候,人就绝不能下去了。 金雪梨至今也不知道,在有“拥抱”时下去会发生什么事,但她希望自己永远别知道才好。 她举着手电,一步步顺着楼梯往下走,穿过断裂破损的检票闸,来到了一个只亮着零星几盏白灯的月台上。 大半月台都昏蒙蒙的,一侧是墙,另一侧也是墙。 金雪梨在巢穴里,只进过这一个地铁站;因此她不知道巢穴中的地铁站是不是都这样——没有轨道,没有地铁,月台两侧都被墙给封住了。 在月台中央,几个人朝她转过了头。 “猎人,”其中一个戴鸭舌帽的人说道,不感兴趣似的,又把目光转开了。 “是的,”金雪梨应了一声,手机电筒光稍稍降下来一点,以免打在别人脸上。“今天怎么这么多人?” 月台中央一共四人,都是猎人;从他们彼此的位置距离来看,好像是两两一拨的。 金雪梨来这儿好几次,知道这个地方在猎人之中不算默默无闻,有不少人都会时不时地来这里获取伪像。 因为来的人多,已经形成了秩序,猎人们往往是按先来后到的顺序,拿了东西就走,彼此井水不犯河水——可她还是第一次遇上聚集四个人的时候。 “你看,”一个面相柔和的女人,朝前抬了抬下巴。“你来的时间点正好,赶上自动贩卖机补货了。” 每逢过渡章就要卡掉我一层皮,你们不会相信这一章了我多久的…… 说句有点不要脸的话,我觉得伪像报告不是那种能一目十行看下去的文,因为我每一章都在埋信息量……所以写得也特别特别慢。 (本章完) 第44章 金雪梨买东西当然要付钱啊 第44章 金雪梨·买东西当然要付钱啊 在一顶乱糟糟的短发下面,一张光溜溜的肉皮,迎上了金雪梨的目光。 她及时忍住了倒抽一口凉气的冲动。 眉毛下轻微、光滑的凹陷,似乎是它的眼窝;它也没有鼻孔和嘴。在它说话时,密不透风的鼻子下,一团肉皮正不住地随着每一个字往外鼓——总叫她担心它会因为鼓得太高,回落后挤压出褶皱,又从皱褶中央陷下去一个黑黑孔洞。 金雪梨有时很不喜欢自己的想象力。 “今天这么多顾客呀,”肉皮一鼓一鼓地说,“别急,马上就装好了。今天上了不少新货。” 一边说,它一边将几罐饮料装进自动贩卖机昏黑的肚腹内部。 当那个面相柔和的女猎人说“自动贩卖机在补货”的时候,金雪梨没有想到,竟然是由一个居民来补货的。 刚才四人形成一个半圆,恰好把蹲在地上的居民给挡住了,因此把她吓了一跳。此时金雪梨走近仔细一看,才发现补货过程还很像那么一回事:居民身边摆着几只箱子,有的空了,有的还剩一半;此时它正在一罐一罐地往自动贩卖机里装货。 有的时候,巢穴就是会在很古怪的地方讲求“实际感”——与其一罐一罐放饮料,不如先管管居民的那张脸吧? 鸭舌帽的同伴,是一个嚼着口香的女孩,此刻还跟居民攀谈上了:“你多久补一次货呀?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取决于卖得好不好,”居民竟也有问必答,“前几个月上的货不好卖,一直不需要补,所以我也一直没来。” 前几个月……金雪梨想了想,她来看过,确实东西不怎么样,挺鸡肋的。 这一个地铁站的自动贩卖机里,每隔一阵子,就会出现功能不同的伪像——每一罐饮料,每一包零食,都是功能各自不同、有效期不一的伪像。能不能买到合适的,也很看运气。 “今天有什么新货?”面相柔和的女猎人问道。 “那可多了,”居民很热情,“供应商都换啦,一半以上都是新品!我把新的商品介绍也贴上,你们看看介绍就知道了。” 它新贴的商品介绍,足足占了一面墙。 五个人彼此看看,鸭舌帽先往外迈了一步,说了声“是我们最先来的”,第一个走过去,用手电光打亮商品介绍,仔细看起来。 嚼口香的女孩站在自动贩卖机旁边,也占稳了第一个位置;其余三人按照买汽水伪像的规矩,跟他们二人保持着几步距离。 “好了,” 在五个人的翘首以待下,居民终于将自动贩卖机关上,不仅掏出钥匙上了锁,还把地上的空纸箱也捡起来了。“我走了。” 嚼口香的女孩笑起来很甜,冲它摆摆手:“谢谢你呀,拜拜。” 如此相敬如宾的居民与猎人,金雪梨可是有一阵子没瞧见过了。 这个念头一落,往外走到一半的居民却停下脚,拎着空纸箱,回头看着几个人。 在鸭舌帽看完介绍,换成嚼口香的女孩去看之后,它依然站在那儿。 当金雪梨没忍住,飞快瞥了它一眼时,居民脸上的肉皮一鼓。 “……那个,我忽然想起来,公司有个活动,邀请幸运顾客去体验新品,可以免费拿样品呢。” 金雪梨迅速转回目光,往面相柔和的女猎人身旁靠了一步。 嚼口香的女孩好像忽然失去听力一样,全神贯注看介绍;没有一个人朝居民转过头去。 “有人要来吗?” 没有人动,没有人看它,没有人说话。 “没有吗?” 五个猎人,仿佛连呼吸都压住了;鸭舌帽站在自动贩卖机前,肩膀绷得紧紧的。 “真的没有?要知道,机不可失……” 居民脸上的肉皮,“噗”地一下,从金雪梨耳朵旁边一鼓。“失不再来呀。” 她吞回了喉咙间一声惊叫,死死盯着地面,不知道居民是什么时候靠近的。 不可以作出回应——任何一个合格的伪像猎人,此时此刻都会意识到,绝不能作出回应。 除了金雪梨,另外四人应该也都没见过“补货居民”,并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它。 但在刚才短短几句话之间,大家显然都得出了一致结论,采取了同样行动——这是因为,猎人根据经验和直觉,需要在须臾之间作出试探与判断。 它发出第一次邀请后,五个人不约而同的沉默,就是一次“试探”。 静观其变,大多数情况下,是安全性最高的试探方式。 从它下一句话“没有吗”,就能看出来,补货居民认为“不回答=不去”——这一点,也马上就被五个猎人给捕捉到了。 从另一个方面来讲,假如居民下一句话是“大家都感兴趣?”,那么五个猎人也会立刻意识到,它认为“不回答=想去”;在那种情况下,自然绝不能闭口不言,必须立即否认了。 巢穴与居民尽管诡谲叵测,但正因为仍有一线可以让人分析思考、反应行动的可能性,伪像猎人才会成为一个经久不绝的行当。 “唉,真遗憾。” 这几个字从肉皮中透出来,深深落进了嚼口香女孩的后脑勺发丛里。 从金雪梨的角度,正好能看见居民站在她身后;那一张什么都没有的脸往前伸着,探进女孩的头发里。她依然不知道,居民是什么时候过去的。 “好吧,那我这次可真的走啦。没人要跟我交换电话号码吗?” 同一个居民身上,经常也会有行为逻辑上的“一致性”。 在某个问题上认为沉默就是否认的居民,到了下一个问题上,不太可能会忽然认为沉默等于默认——在五个人喘不过气的沉默里,补货居民很遗憾似的,一步一步消失在地铁站出入口的黑影里。 过了好几秒钟,金雪梨才终于长长地吐出了憋在胸腔里的气。 “吓我一跳,” 其余四个人也都松懈下来,那女孩再次嚼起了口香,说:“我还以为是无害的那一类居民呢。” “你干这一行多久了?”始终没说话的那个男人,立刻教育她道:“你不知道居民随时可以具有危险性吗?只看它们想不想对你下手罢了。你刚才还跟它说个没完!” “你又多久了?满一年吗?” 女孩从商品介绍旁走回来,站在高高瘦瘦的同伴身边,用眼尾瞥着他。“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认为它是无害居民吗?你知道无害居民有哪几个特点吗?好为人师,有学校给你发工资啊?” “等一等,不必吵架呀,”面相柔和的女猎人,眼看着双方要吵起来,急忙举起双手,安抚道:“不是什么原则问题,再说危险也过了。我刚才不也和它说话了吗?” “你说了,你也不对。”那个男人不买同伴的帐。 “谁死了轮到你来做裁判?”那女孩一甩手,左手臂上忽然一层层膨胀起硕大肌肉,将衣袖涨得满满的,“你下回说话最好客气点。” “m&m豆?”男人看了看她手臂,冷笑一声:“你是哪个家派的?你以为就你买过m&m豆啊?” m&m豆是自动贩卖机的商品之一,它是产品名称简写,全称是“machine muscle”——机械肌肉。顾名思义,也能猜到它的大概用途;简单,但好用。 它在猎人,尤其是女性猎人之间很受欢迎,可惜有货的时候不多。最不方便的是,只要带出巢穴,就会在24小时内过期。 那女孩身上有m&m豆,至少说明一件事:她在巢穴中,也有一个可以藏东西的地方——这倒不出奇,大多家派都有藏匿之地。 “你们听我说,” 金雪梨上前一步,站在二人之间,感觉自己不得不打这个圆场了——这二人只不过是几句话别上了,没有仇怨,缺的只是一个台阶。真在这种地方动手,对谁都没有好处。 “其实你们谁都没错,我今晚才发现,最近居民有点异常。” 几人都看了看她。 鸭舌帽选好东西,按下商品序号,问道:“怎么回事?” “你们知道‘秃鹫’居民吧?我刚刚遇见它了。” 她想打圆场,或许只是一个由头;金雪梨实际上很想用“秃鹫”一事试探其他猎人的反应,看看别人有没有能补充的消息。 她最希望的,还是能够把所有经历,向同样有血有肉、能体会她遭遇的同伴都倾诉出来——但她不能暴露“烛泪”伪像的存在,也怕承受别人的猜忌。 “不可能,” 金雪梨的话一说完,那男人立即下了判断。“你不死,秃鹫不会变成你的样子,这是常识了。” “所以我才说,它们的表现很异常。”金雪梨也有点来气,“你要是不信,你去看看科罗拉多大道上,是不是有一个粉笔画的跳房子?” 那个男人不说话了,皱起眉头。 “最近巢穴里出现的变化与异常,确实比以前更多,更频繁了。” 鸭舌帽第一次说这么长的一句话,直到这时,金雪梨才忽然意识到,对方原来是一个女人。 她身高至少有一米八,肩膀宽平,一头短发;不仅外貌上不好分辨,连声音也比寻常女性嗓音低了一个度。 “我想你们都不是第一次来买自动贩卖机的东西。” 鸭舌帽将手上的汽水轻轻抛进空中,又接住了它。“一般来说,你们觉得这个伪像的价格是多少?” “五百刀?”金雪梨猜测道。 自动贩卖机里的东西,往往都是这样:要用人世间的真金白银去买,价格不便宜,功能单一、威力不大,有效期短得惊人。 所以,伪像猎人才没有变成黑摩尔市与巢穴之间的汽水搬运工。 “以前差不多是这个价。”鸭舌帽笑了笑,从她线条利落的下半张脸上,陷下去一个狭长酒窝。“我刚才刷的是信用卡,这一罐汽水,刷了我九千多刀。但是,值了。” 她话音一落,那个面相柔和的女猎人,立刻大步走向商品介绍;手电光划了两圈,女猎人低低地吸了一口凉气。 自从回家,至今连一个好觉都没睡过,每天全靠咖啡和茶撑着做人。要是没有咖啡因,那世上根本不会有虚伪聚钱。咖啡因是我爹,咖啡因是我娘,没有咖啡因,就没有新—— 好险啊妈的。 噢,说起来,有个事我一直忘记说了,朋友们,我终于知道人偶师薯片是什么口味了!(是的,之前不说是因为我觉得没有任何一个口味适配他) 想知道吗?想知道请拨打热线电话25115222,免费咨询,每分钟5元,请记住,25115222。 (本章完) 第45章 金雪梨交税与洗钱 第45章 金雪梨·交税与洗钱 已经买完东西的两拨人,仍没有走,各自远远站在昏蒙蒙的月台上,小声交谈。 即使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金雪梨也能猜出一个大概。 他们都是家派猎人;对家派来说,眼前这张商品介绍,已经彻底改变了自动贩卖机的意义。 伪像猎人冒着性命危险进入巢穴,说白了,无非就是为了一个“钱”字。 以前自动贩卖机受冷落,是因为它的商品威力小、限制大,没有多少潜在利益可言——比如m&m豆,离开巢穴24小时就过期,谁肯大价钱买这接近于一次性的东西?能卖出成本价,都算你人脉广泛,朋友圈里不缺着急的冤大头。 如今自动贩卖机的商品限制依然存在——甚至更过分了——但是,就连没有家派的金雪梨都能一眼看出来,它们可能带来的收益已经今非昔比。 可惜啊,那是仅对于家派而言。 她的手电光在商品介绍上转了两圈,找到一个蓝色保特瓶饮料的图片。 那个面相柔和的女猎人,刚才看完介绍之后,二话不说就买了一瓶水,马上捂着它塞进背包里;还是金雪梨眼尖,才根据捕捉到的一片蓝,找出了她买的饮料。 gate-raid突袭大门运动饮料 500ml 大家都知道,生死关口就像是一道大门,门这一头是人世/巢穴,迈过去,你或者上天堂,或者下地狱。 (开玩笑啦人类怎么可能上天堂哈哈哈哈) 在生活中,人可不一定会干干脆脆地迈过生死大门,会遇到许多意外情况,让人徘徊在生死线上。比如说,被车撞了呀,突发脑梗呀,被枪击了呀……等等情况下,你可能会发现,诶,在生死之间,原来还夹着一段很宝贵的抢救时间。 好比一脚在门内,一脚在门外;你肯定也希望,人世这一头能多拉住自己一会儿吧? 这段时间长一点,给医生多一点努力的机会,你也许就能活;这段时间短了,错过了,你就注定要长尸斑。 本运动饮料特别适用于徘徊在生死线上的人,就像对生死大门发起了攻击一样!了不起!它不能起死回生,但是可以给你增加一点宝贵的抢救时间——只要还能安全地灌下液体,那么每喝下1ml,时长增加3秒钟。 免责声明:本品有增加抢救时间之功效,但不意味着一定能抢救回来,具体情况还请以急诊或主刀医师的答复为准。 离巢有效期:4小时 价格:38,000刀 口味:青蓝尸斑味 三万八千刀,买一个有效期仅4小时的伪像,放在单打独斗的猎人、或者小型家派身上,简直是注定亏损的买卖——缺少大家派的关系网络、讯息人力和物资支持,光是找到一个愿意全盘信任你的客户已经难如登天了,可这之后还有另一个更大的困难。 你怎么交货呢? 比方说,客户遇见生命危险了,他的代理人此时紧急通知你,要在十分钟之内,立刻拿到这个运动饮料伪像。 一个单打独斗的猎人,要先从通路进入巢穴,赶去藏匿地或者自动贩卖机,拿到伪像,再打开通路回黑摩尔市……等人回去了,客户都下葬了。 但是换成大型家派就不一样了。 具体操作的流程和手段,金雪梨不清楚;可是她听说过一点边边角角,或许可以窥斑见豹——大家派在遇上时效紧急的情况,都是出动直升机的。 金雪梨想到这儿,忍不住回头扫了一眼月台深处那两个仍在低头耳语的影子。他们买得这么干脆,背后家派一定规模不小,根本不愁出手;用来买东西的卡,估计都是家派的。 唉,真好啊,她愁眉苦脸地转过头。 她信用卡的上限都没有三万六呢——虽然金雪梨是靠广播赚了不少钱,但是说到这个问题,又不免要艳羡起家派的好了:她的收入,都是灰色收入,上不了明面,做不成个人资产,对信用分毫无助益。 可是家派猎人就不一样了。 他们的收入都是家派发的,名目可以是工资奖金、分红提成、补助报销……不仅光明正大,甚至还可以象征性地交一点能够不让irs找上门的税。 那么家派的收入呢? “我啊,除了做会计财务,”琥珀有一次就这么明明白白地告诉金雪梨了,“我还得负责给家派洗钱。” 金雪梨又深叹了一口气。 她早就看见自己想买的东西了。 可是她之所以还不赶紧买,却傻乎乎站在这儿考虑起了洗钱与交税的问题,除了她这个人爱走神、爱胡思乱想之外,还有一个最关键的原因:她信用卡额度不够了。 金雪梨左右望了一圈,目光停在面相柔和的女猎人身上,过了两秒,又转回了正坐在楼梯上交谈的鸭舌帽二人身上。 试试呗,她给自己鼓气道,反正问了又不要钱。最坏的结果,不就是人家说“不”吗? 她走到楼梯口时,鸭舌帽抬起了头。 “什么事?” 金雪梨总怀疑自己现在可能有点儿丢人。“那个……请问,你们是家派猎人吗?” 嚼口香的女孩点了点头,说:“对,怎么了?” 她似乎很喜欢鸭舌帽,左手臂恢复了正常后,此时二人肩并着肩坐着,瞧着比另外二人关系好得多。 “我是单干的,没有家派。”金雪梨清了清嗓子,说:“那个……自动贩卖机,我还没买。我看上一个东西,对我来说很有用,而且也不能拖了,最好得马上拿到手。” 二人望着她,等她往下说。 她骑虎难下,硬着头皮,说:“可是我卡上额度不够了……请问,你们愿不愿意帮我刷一下卡?我的储蓄卡上有存款,可是卡上没有感应磁片,自动贩卖机读取不了……” 明明身在巢穴如此不现实的地方,讲的却是这么现实又琐碎的问题,金雪梨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生怕对方误会,她又赶紧加了一句:“我是有现金的,我不是没有钱!” 鸭舌帽的阴影下,那半张脸上,忽然又陷下去了一个狭长酒窝。“你现金在身上?” 金雪梨很绝望。“不,现金在黑摩尔市……” “那你是打算借钱?”鸭舌帽笑得更开了,一口白牙在昏暗里闪着光。 “现在看来,好、好像是噢……” 那女孩口香都不嚼了,半张着嘴看着她,或许从来没有在巢穴中被一个陌生人借过钱。 金雪梨也觉得眼下情况实在有点过分,结结巴巴地说:“那个,当然,我也不是不能再进来,但是我的通路——啊,这个不方便说……” 鸭舌帽蓦然爆发出一阵大笑。 等笑声落下,她摘下帽子,伸手揉乱了一头波浪短发,迎着月台上的昏蒙灯光,仰起了脸。 这是金雪梨第一次看清她的模样,短暂地恍了恍神。 尽管应该也是二十几岁,但她仿佛一个雌雄莫辨的少年;在波浪似的乱发后,是一双狭长深邃的蓝眼,好像北极冰山之间映出的纯净天幕。 嚼口香的女孩看了看金雪梨,耸耸肩膀,把脸上的表情用语言咕哝出来了:“我就知道。” “什么?”金雪梨回过神,尴尬加倍地回来了。“那个,算了,没关系,我再进来一次好了……毕竟换成我,也不会给陌生人随随便便借钱……” 鸭舌帽——虽然现在摘下了帽子,可金雪梨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却站起身,从后裤兜里掏出一只钱包。 “我的驾驶证和卡,”她举起两张卡,冲金雪梨说:“给我你的驾驶证,信用卡和手机。” “咦?手机也要吗?” “当然。我怎么知道你带的一定是真证件?” 嚼口香的女孩深以为然:“这年头必须要赎回来的,除了亲生孩子,就是手机了嘛。” 鸭舌帽的要求很合理:驾驶证就不必说了,她当然要知道借钱的人是谁。信用卡算是个额外抵押,以防万一金雪梨不还钱、或者死在巢穴里;再说,人家要的是手机,没有要密码。 金雪梨却犹豫半天,才终于将手机也一起递了过去。 鸭舌帽低头看了看被触亮的手机屏幕,在亮光里,那张干净的脸顿了一顿。她看着仍旧凝固在屏幕上的一百多条肮脏信息,面无表情,没有说话,将手机收进了裤兜里。 不知为什么,金雪梨却有一种被脱掉衣服般的羞耻感。 “这是我的地址和电话,”她却好像已经忘记了短信,给金雪梨写下一张字条,问道:“你手机里有需要记的信息吗?比如电话号码?” 安东尼的电话已经刻在脑子里了;金雪梨摇了摇头。 “金雪梨,是吧?”鸭舌帽看看驾驶证,又看看她,笑了。“难得看见一张拍得和本人一样好看的证件照。” 金雪梨向二人连连道谢半天,又交换了一些必要信息。整个过程,她始终像恍恍惚惚走在云雾里,不敢相信居然真的从陌生人手里借到了卡——陌生人诶?这儿可是巢穴啊? 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直没好意思看鸭舌帽的驾驶证;直到金雪梨走回自助贩卖机前,才悄悄低头扫了一眼。 莫兰道,连名字也很中性。 金雪梨深吸一口气,把注意力拉回到自动贩卖机上,按下几个数字,随后将信用卡贴了上去。 12,000刀扣费成功的提示,从荧幕上跳起来;“咚”的一声,一罐汽水跌进下方凹槽里。 金雪梨伸手拿起它,把它装进背包里。 她直起身,一转头,正好迎上莫兰道的目光。 她没有遮挡汽水罐,它又是唯一一个紫色商品;在自动贩卖机的光线下,紫得鲜明清楚。只要看了商品介绍的人,都应该知道,紫色汽水只有一个功能。 杀人。 我是怎么发现人偶师薯片的呢?深圳同事跟我说,oley超市有个进口薯片,是她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薯片,我肯定好奇了啊,她就给了我两包。 确实很好吃,是不是最好吃的,还可以再议,但是其中一个口味!吃在嘴里!居然是跳跳的口感! 我一看,bubbly serrano chilli口味,翻译过来,岂不就是蹦蹦跳跳小辣椒吗?! 图片还在我手机里,我在想是不是应该发去末日的评论区…… (本章完) 第46章 金雪梨葡萄汽水 第46章 金雪梨·葡萄汽水 能从死亡线上拽回一条人命的东西,是最珍贵的东西。 即使要费千百万,也不愁没有人出钱;哪怕只是增加一点点活命的可能性,都有人趋之若鹜——比如那瓶运动饮料。 可是抹除掉一个人的性命,却很便宜。 杀人的东西,往往都并不值钱。 金雪梨又看了一眼手中的紫罐汽水。 其实只是要杀人的话,一把刀就够用了,就算自己不能动手,一万两千刀也足够雇一个亡命徒。 但是用人世里的方法,金雪梨自然也要承担人世里的风险与后果,黑摩尔市毕竟是有规则、有法律的现实社会。如果有人顺着安东尼的死亡或失踪,找上她,怎么办? 巢穴居民都没抓住她,她要是进了人世的监狱,那可就太讽刺了。 她要干干净净地解决掉这件事情,不让自己沾上一丁点杀人嫌疑——她还有好多钱、好多人生,还没来得及去享受呢。 这罐汽水真正贵的原因,并不仅仅在于它可以造成一个人的死亡——老实说,她甚至不敢肯定它造成的后果,究竟算不算是死亡。 但她能肯定一点:用伪像解决安东尼,不会给自己留下任何后患。 在金雪梨望着汽水出神的这一刻,它的底部上,一行小字刚刚从“倒计时,6小时25分”,跳转到了“倒计时,6小时24分”。 一共只有8个小时的有效期,她已经掉一个半了;最叫人生气的是,除了最初几个电话,剩下的时间她一直在等待。 是不是安东尼也懵了,没想到自己会主动联系他? 刚想到这儿,却见桌上刚买的即抛式手机嗡嗡地震起来了,金雪梨一扫屏幕,立即抄起电话:“安东尼?” 电话另一端静了一两秒。 随即那声音才像没事人似的说:“啊,真的是你啊。” “当然是我,不是我给你留的语音信息吗?” “你忽然说手机丢了,让我打这个电话,怪可疑的。”安东尼语速慢悠悠的,但语气声音却像一只在暗影里嗅探气味的噬齿类动物。“……几时丢的?” 金雪梨想了想,说了一个他还没有把自己手机号贴上黄|色网站的时间。“前天早上。” 安东尼停顿了一下。 再开口时,他的语气热乎了一层:“怎么忽然来找我呢?这么久没见了……” “能见面说吗?”金雪梨单刀直入地问道。“就在我们第一次遇见的酒吧?” 选个公众场合,是为了让安东尼安心赴约;他肯定也怕自己找了人,叫他出来打一顿。 “有什么事吗?”骚扰狂果然挺谨慎。 金雪梨这一刻,把这辈子看过的所有浪漫爱情电影里的女主角,都招魂到自己身上,学着她们轻巧恳切的声音,说:“我……我们结束的方式,我不喜欢。我觉得,我们之间并非完全没有余地,不必闹成这样。你想要什么,我们都可以好好谈一谈……” 世上真有这么愚蠢的女人吗? 在被人夜半三更连环电话、留下无数谩骂诅咒,被威胁“马上找人弄死你”之后,还会蠢得跟骚扰狂好好谈一谈? 金雪梨觉得没有,但安东尼似乎觉得有——至少,他希望金雪梨就是。 “现在吗?”安东尼声音里有一种蠢蠢欲动的东西,隔着电话,也让她的耳朵皮肤感到不快。“我最少也要一个小时后,才能抽出时间过去……” 金雪梨从牙缝里说:“没问题。我等你。” 挂了电话,她将手机与紫罐汽水一齐摆在面前桌子上,定定看了它们一会儿。 隔壁座的几个男女酒客,忽然爆发出一阵响亮的笑;他们似乎是下班后来喝一杯的同事,纷纷举起杯子,半空中碰在一起。 女服务生走近桌旁,笑着问道:“怎么样?你等的人要来了吗?” “还要一会儿。”金雪梨从钱包中抽出几张印着富兰克林头像的纸钞,与紫罐汽水一起递给她。“按照刚才说的,他来了之后,就麻烦你了。” 女服务生盯着钞票,显然被小费数额吓了一跳,有点不敢置信:“你确定?” 金雪梨慢慢仰靠在椅背上,朝她一笑。 “……我确定。” 时近九点,酒吧里渐渐开始上人了。 空气里的酒味,混着香水气、和一开门就扑进来的烟草味,弥漫氤氲了灯光。 当有效期只剩3小时41分,金雪梨开始考虑要不要动用后备计划的时候,安东尼终于推开了酒吧门——他的目光梭巡一圈,很快找到了目标,却没有立刻走过来。 他站在门口,先把店内客人都看过一遍,随后才慢慢腾腾走来,扑通一声坐在金雪梨对面。 “你看着很累啊,”他第一句话就是很关心的样子。“最近过得不好?哎,我晚上也睡不好,常常想你。” 金雪梨觉得自己也算见多识广,但面对这一种毫无自知的无耻时,依然惊讶得找不到话说。 “你知道吗,”安东尼一手敲着桌子,说:“我来之前,给你丢了的手机打了个电话。” 还没等金雪梨反应过来,他已经义正词严地说:“果然和我想的一样,被人捡走了。捡了别人手机,怎么能不还回来呢?” “等等,有人接了?”金雪梨忙问道。 “对,是个男的,”安东尼说。 莫兰道的声线比一般女性低沉,果然让他误会了;不过,能接起手机,就说明莫兰道她们也回了黑摩尔市。 “我跟他说,你要多少钱,才肯把手机还给我女朋友?” 金雪梨此时的感觉,就好像是去社交名流家作客,脱鞋以后发现,自己穿了一只露脚趾头的袜子。 “她……他说什么了?”她使劲抹了一把脸,问道。 她今天明明是来杀人的,此时却恨不得先把自己吊房梁上。 “你猜不到他胃口有多大!”安东尼义愤填膺,“他说,‘一万二,就还给她’,你敢信?我当时就生气了,想威胁几句,吓唬他一下……” “……然后呢?” “那人笑了一声,就把电话挂了。”安东尼说着,凑近身体,安慰似的说:“你放心,你如果需要,我会继续帮你打电话,把手机要回来的。” 金雪梨垂下头,顿了几秒,这才重新坐直。 在回答之前,她先朝女服务生抬起手,示意了一下,随后才将目光落在安东尼脸上。 好像打量一种新发现的虫子似的,她看着安东尼,低声说:“嗯,拼命给人打骚扰电话,确实是你擅长的事。” 如果安东尼会反驳、会恼羞成怒,那至少还说明他有几分羞耻心。 他只怔了一怔,随即笑着说:“我就知道你会记仇。我也承认,我确实过分了点……因为我以前从来没有这么在乎过一个人。” 女服务生端着托盘走来,在二人面前各放下一个装着冰块的玻璃杯。 “哧”地一声,她打开了汽水罐拉环,给金雪梨面前的杯子倒了一半,白泡沫厚厚地浮在紫色液体上。 就在她要给安东尼也倒上时,他伸出手,盖住了自己的杯子。 “你买的汽水?”安东尼看着托盘上的紫罐,示意女服务生将它放下。拿起它打量几眼,他对金雪梨说:“我从没见过这个牌子……你总有一些怪怪的东西。”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安东尼有一种直觉——正是靠着那直觉,他才从一酒吧人中,挑出了金雪梨。 “进口的,”金雪梨不愿意让伪像在他手里太长时间,伸出手,对他说:“蛮好喝的,你试试?” “不了,你喝吧。”安东尼将汽水罐推到她面前,转头对女服务生说:“一杯金汤力。” 金雪梨不动声色,把汽水罐推向一旁,好像它不重要。 等金汤力端上来,安东尼才再度开口:“你今天找我来……” “是有几句话想跟你说。” 安东尼啜饮一口酒,并不急于问她想说什么话。他看了一眼那杯汽水,说道:“你喝呀,不是喜欢吗?” 金雪梨垂眼看了看汽水,把它端近唇边。 安东尼也端着杯子,一双眼睛从杯子上缘觑视着她;她张开嘴,让冰凉液体滑进喉咙,跌下了肚。 吞咽声一响起来,安东尼好像才放了心。他看着矮下去的汽水,笑着说:“一会儿我也尝尝,没见过。你想说什么?” 金雪梨放下杯子,慢慢地说:“你精神有问题。” 安东尼的脸蓦然冷下来了。 “我不知道是你天生基因缺陷,还是后天环境把你养成了一个变态。这些话,以前可能没人跟你说过,但我今天得告诉你,你是一个渣滓。 “你觉得世界,尤其是女人,对你有亏欠,对你不公平,别人把你该得的东西抢走了,是不是?凭什么我有钱,而你没有?凭什么我不肯跟你在一起?对你这么自恋的人来说,拒绝是一种莫大侮辱……你要尽你之所能去骚扰报复我,可又畏缩猥琐,只敢在网站上贴我电话。” 安东尼一怔,面色涨红了。 金雪梨笑了笑,端起杯子,将汽水一饮而尽。“你今天得到的东西,就是你配得上的。” “什么?”他愣愣问道。 “我走了,”金雪梨站起身,往桌子外挪。 “等等,”安东尼立刻跳起来,伸手来抓她的胳膊。“你把话说——” 在他靠近来的那一刻,金雪梨轻轻冲他面孔上吹了一口气。 二人之间弥漫起浓郁的葡萄味。 “别人看着呢,你要干什么?”她轻声问。 安东尼果然不情愿地松开了手。他的眼珠转到金雪梨的座位上,看见留在那儿的手提包,面颊肌肉抖出一个笑,重新坐了回去。 他误会了,金雪梨只是去洗手间而已。 她站在洗手池旁,既不去厕所,也不洗手,惹来了一个金发女人的目光。金发女人有点醉了,看看她,忽然笑着问道:“你为什么穿着雨靴?” 金雪梨心情好;她像跳踢踏舞似的,在地上敲了几下鞋尖给她看,也笑着答道:“天气预报要下雨。” 等她觉得时间差不多,她重新走出去,来到自己的桌前。桌边座椅里,空空荡荡,没有人在了。 椅子上湿漉漉的,一大片紫色液体正在滴答、滴答地往地上落。地板上已经积了一滩水,就好像有人不小心打翻了一罐汽水——或者两罐。 金雪梨一脚踩进液体里,水溅在鞋面上。她弯腰拎起自己的包,拿起桌上的汽水罐。 在出门的时候,她向女服务生打了个招呼。 “我朋友已经先走了,”她带着歉意,笑着说:“我刚才不小心打翻了饮料……” “没问题,别放在心上!”女服务生热情地说:“我这就去拖干净。” 昨天那章我最得意的部分,除了莫兰道的名字之外,还有一个gate-raid……不知道有人发现它的人世间的兄弟是谁了吗?是佳得乐(gatorade)! 哎,缺一个捧哏的。 (本章完) 第47章 金雪梨被遗漏的古怪 第47章 金雪梨·被遗漏的古怪 上次与莫兰道见面,不过是一天之前的事;金雪梨也没想到,二人这么快就再次见面了——事实上,就在安东尼化作汽水的半个钟头以后。 为什么呢? 毕竟正如那个名叫乔喜悦的女孩所言,这年头必须要赎回来的,除了亲生孩子,就是手机了啊。 金雪梨没有孩子,她只能说,没了手机,她好像真掉了一块魂。 “噢,这次换本人了?”电话接通之后,莫兰道笑了一声,说道。 丢人的事就不必明着暗着地提醒她了吧。没人提醒,她都可以把各种尴尬事记上至少十年——它们还总在半夜里闯进脑海,闹得人睡意全无。 “我可以还钱了,你今晚有空吗?” 莫兰道静了一秒。“去哪?” 金雪梨报上了“逆光之间”酒吧的地址,听见莫兰道说:“离我不远。” 她想问对方是不是住在附近,但又怕她误会自己在打探猎人的情报,还没开口,莫兰道又说:“刚跟客户交接完,正好过去。” 真好啊,人家去一趟巢穴,回来就赚钱了,她可好,倒搭进去一万二。 可能是因为这个念头像乌云一样笼在头顶上,占据了金雪梨大部分心神;又或许是知道自己回了黑摩尔市,不必再时刻警觉了——不管原因是什么,反正当她走进“逆光之间”时,她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犯了个大错。 “别动!” 一声断喝打上来,将才刚进门的金雪梨给惊得一激灵。 她抬起眼,发现酒吧里每一个猎人都站起身来了,人人都正剑拔弩张地盯着她;甚至有几个人,一手按住腰间,显然已做好了拔枪的准备。 “干……干嘛?” 金雪梨僵住了刚迈出去的一步,不敢动了,四周环视着酒吧,茫茫然地问道:“你们怎么了?我怎么了?” 说每一个人都站起来了也不对,整个酒吧里,有一个人依然坐在吧台前,把鸭舌帽拉下去,遮住了她低低的笑声。 “你想干什么?”像沙皮狗似的酒保举着一只酒瓶,似乎随时准备把它当武器砸上来。“你拿着一个活跃状态的伪像进来,是什么意思?” 金雪梨看看众人,低头看看自己手里的半罐汽水,再抬头看看众人,恍然大悟。 “啊,这个,不是,” 她慌了,刚要把汽水放下,又被人喝了一声“别动”,果然又不敢动了,只好解释道:“我不是要拿它伤人——我确实用它了——诶呀,但是跟你们没关系,我不是要用你们身上!我就是拿手里忘了,都拿了一路了。” 哪怕伪像外表与普通物品差别不大,但当它摆在经验丰富的猎人面前时,猎人都会被挠动一种第六感似的直觉——尤其是一个活跃状态的伪像。 金雪梨后知后觉地想,自己这举动的性质,可能跟端枪冲机场一样。 “……她是熟客,”酒保犹疑着放下瓶子,对大家说。 “还有人能把伪像忘了?”一个中年人不太相信似的。 莫兰道此时终于肯加入声援了。 她慢吞吞转过椅子,说:“是真的。她买伪像的时候,没钱了,还会开口向一旁从没见过面的陌生猎人借钱。” “你怎么知道?”一个女人慢慢把手从腰间拿开,还没坐下。 “我就是那个陌生人。”莫兰道松松散散地朝金雪梨一招手,“来,把钱还我吧。” 在一酒吧猎人的眼睛下,金雪梨灰溜溜地几步窜到吧台旁——但是这事儿还没完。 几个仍不放心的猎人远远近近地围上来,看着她和汽水罐,问道:“那个伪像是怎么用的?什么功能?” 不排除他们明知故问,看看她是否说实话的可能性。 只是金雪梨本来也没打算说谎。 “喝下几大口以后,趁嘴里有了足够的葡萄味,尽快冲目标脸上吹一口气。” “然后呢?” “目标就变成葡萄汽水了。”金雪梨老老实实地说,坐在吧台椅子上,抬起一只穿着雨靴的脚,指着它说:“我还以为肯定得好大的量呢,还特地穿了雨靴,喏,你看。结果也就是一两罐汽水的量嘛。” “你刚刚……杀了人?”一个陌生猎人问道。 “话可不能乱说。”就算在全是猎人的地方,金雪梨也不会当众承认这个话。“我只是说朝目标吹一口气,我可没说杀人。” 她这么一说,另外几个猎人反倒松驰了几分;有几双眼睛转到汽水罐上,隐约闪烁着光。 “化成汽水,会被别人看见吧?”一个老头问道。 金雪梨举起一根手指,说:“不会。吹气之后,在目标没有受人类目光注视的第一个时刻,就生效了。就一瞬间的事儿。” 衣服、鞋、手机,什么都剩不下来——不过这个细节也不能直说。 “还剩多少?”有人走上来两步。“有效期呢?” “剩一半呢,有效期——”金雪梨忽然省悟过来眼下正在发生什么事。“你们有兴趣买?” 在场的都是行家,即使紫色汽水是一个首次出现的伪像,要判定它的价值功能,也不过去了十几分钟。 考虑到有效期只剩下不到三个小时,耗得越久,就越卖不出价,金雪梨干脆把剩下半罐汽水卖给了最先决定买的猎人——别管怎么说,这一趟起码少亏了三四千。 “我没靠嘴喝过,”她很热情地收了钱,说:“你放心喝!蛮好喝的,就是现在可能有点跑气了。” 那猎人看她一眼,脸上表情很难翻译,拿着汽水匆匆出了门。 “我希望剩下的钱,你不是打算现场凑了给我的。”莫兰道在一旁说。 “当然不是,”金雪梨转过身,却没好意思抬头看她,低头在包里挖了挖,取出一只信封给她:“一万二,你数数。” 接过信封的手指清瘦修长,指甲短圆透明。 “……你对电子转账有很大意见吗?”莫兰道轻轻敲着信封,问道。 “我还没找到愿意帮我洗钱的人,家里都是现金。”金雪梨看着她那只似乎很有力量的手,说:“你要是有合适人选,推荐给我吧。” 不知道为什么,莫兰道总是发笑——第一次见面时,还以为她是个不爱说话的人。 金雪梨还觉得,莫兰道应该是那一种看也不看就把钱收好的类型,但没想到她将钞票全倒在台面上,一张一张地慢慢往信封里收。 “干嘛?” 摘掉帽子之后的莫兰道,冷不丁朝她转过眼睛——那双眼睛蓝得惊人,仿佛被北极冰雪冻住的蓝天,被极寒燃烧的海,干净得似乎从未落入过人间。 俗世中的一切,甚至包括性别,仿佛与莫兰道应该都没有关系;然而此时她手上却正举着一张钞票。 等她仔细看一眼,收好了,才说:“……七。我当然得好好看看。我怎么知道你没夹假钞?” 这年头,上哪弄假钞。 金雪梨干脆给她叫一杯饮料,让她安心做验钞机;莫兰道笑了,对沙皮狗似的酒保说:“对了,就是她,她是秃鹫的亲历者。” 诶?秃鹫? 酒保点点头,对注意力立起来的金雪梨说:“就几个小时前,有家派通知我,在找秃鹫的消息。你可以打电话跟他说,到时你希望怎么回报,也可以谈。” 他写下一张字条,递给金雪梨。 “柴司·门罗?”她想了想,说:“没听过诶。是猎人吗?哪个家派?” 酒保瞪着她一两秒。“不,不是猎人……你不知道柴司·门罗是谁?” “我应该知道吗?”金雪梨比他还茫然。 “算了,你没有家派,”酒保主动替她找到原因,一挥手,说:“也不必记这些家派里的人。反正你到时候好好说,不要让他不高兴就行了。能由柴司·门罗亲自出面,这件事应该很重要,不然的话,一般都是由凯家猎人联系我的。” “凯家啊,”莫兰道插了一句,但是听不出她到底是什么情绪。“……三十一。” 很重要……金雪梨把这几个字掂量了一下。 秃鹫居民的行动虽然很异常,也变危险了,但是从重要程度来说,似乎还不到需要一个家派重要人物出面、亲自打听消息的程度——更何况听酒保意思,那人还是凯家的二把手。 是什么因素,导致秃鹫变得这么重要? 金雪梨看看手机上的时间——那一百多条信息,早就被她清空了,与安东尼的存在一起消失了——此时是11月18日,10:23pm。 她是昨天凌晨遭遇秃鹫居民的,今天就有家派在打听了。 一边咂舌于大型家派消息灵通的程度,她一边想,秃鹫后面肯定还有自己不知道的事。 最近猎人圈子里,出了什么事吗? 金雪梨沉思一会儿,又向酒保旁敲侧击地打听,可是酒保能告诉她的事,都是她已经知道的——“最近的事?没什么特别值得一提的。最轰动的,也就是韦西莱死了。出新闻的那天,你不就在这儿吗。” ……韦西莱? 金雪梨双手抱着一杯刚点的普通可乐,半张着嘴,愣在原地,一时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把那么大一个古怪给漏过去了。 不不,她那时刚刚从真假金雪梨的疑团之下死里逃生,正是余悸未消、心神未定的时候,漏过去很正常…… 当她从博物馆地板上醒来的时候,那个居民正在看蜡烛中的历史。 准确来说,它当时看的,是蜡烛中关于韦西莱的历史。 可它复制成自己以后,它碰到蜡烛,出现的也应该是金雪梨的历史才对;为什么会出现韦西莱? 而且应该很重要,那居民看得全神贯注。 她跟韦西莱的交集是什么?韦西莱能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得回去看蜡烛才知道吧? “你怎么了?”莫兰道瞥了她一眼。“你突然很绝望的样子。” “我……我搞不好得再回一趟巢穴,”金雪梨一想到她又要跳楼,都能听见血液从脸上退去的声音。 有没有不回巢穴的办法啊,她使劲揉着太阳穴,心想。 当时那个居民看着的历史……似乎在五月。 对,她记得一大截蜡烛都化作了湖水似的烛泪;离居民不远的“湖水”里,正好是遇见安东尼那晚,一个保镖把车撞上酒吧后门的片段。 那是居民一手造成的、新的历史,也是唯一一个真实发生过的历史版本了。 金雪梨猛地抬起头。 她抓起手机,迅速在联系人列表里找到琥珀。几声铃响后,琥珀在另一端接起了电话:“喂,雪梨?” “五月份车撞酒吧的那件事,你还记得吧?”金雪梨开门见山,问道,“你后来听说那个保镖车队的什么消息了吗?” 琥珀顿了顿,没有立刻回答。“你怎么忽然想起问这个?” “……你知道了,”金雪梨明白了。 “不——称不上知道。”琥珀有几分为难似的,说:“嗯……我并不是一直要瞒着你。我后来把那晚的事,跟家派里简单提了一下,我自己也没想到那事有什么了不起的,但是过了一阵子,我们家派的猎人主管就来找我了。” 琥珀吸了口气,继续说道:“他嘱咐我,那晚的事要保密,跟谁也不要说。虽然我知道的并不多,也没看出有什么保密的必要……但是这是家派的意思,我只能顺从。” 这就是为什么金雪梨不愿意进入家派的最重要原因:她的行动,却要由他人来决定,凭什么? 她连凯家的二把手都不认识,自然更不知道摩根家的猎人主管是谁了,就问了一句:“你们猎人主管是谁?” “府太蓝,”琥珀说道。 她的语气很平淡,一时让金雪梨分不清,琥珀是习惯了还是真的不知道,“府太蓝”在猎人圈子中是多么声名显赫的几个字。 ……府太蓝几时进了摩根家? 在金雪梨还吃惊的时候,琥珀却好像误会了她的沉默,说:“你不会是要去找府太蓝问这件事吧?他不会告诉你的。更何况,我们家派今天人仰马翻,又忙又乱的,他很快就要带人进巢穴了……” “怎么了?”金雪梨下意识地顺着问了一句。 “上个星期我们派进巢穴里的一个小队,不知怎么好像全军覆没了,到现在一个也没回来。那个小队长,一个叫乔纳的,目前只知道他还活着,但是需要紧急救援,再晚就来不及了……有个刚从巢穴里出来的女人,我忘了叫什么名字,给我们家报信说的。” 朋友们,今天这一章发得早,是因为我一会儿要带猫去看医生,她最近脱毛脱得古怪,让人担心…… 没想到,加更还没憋出来,就要先上架了,是的,就在明天,29号。我太能拖了…… 烦请各位姥姥们把上架喜讯(?)奔走相告一下呗?我打算争取一下,努努力,先拿到20个首订吧。咱最大的优点就是不贪心。 我自己订一个,动员我编辑也订一个,加上亲朋好友,嗯还剩17个人要拉拢…… 一会儿等我看完兽医(?)回家,写一个上架感言,诶呀确实有不少废话想要ziang一ziang。 (本章完) 第48章 上架了,我蹲在架子上感言 第48章 上架了,我蹲在架子上感言 想一想,伪像开文也就四十多天,一个多月。 我一开始真没想到,我会坐上这么起伏的一个过山车…… 群像写作难度增加至少三倍(我穿白大褂在实验室里反复倒绿色液体计算出来的),受众减少三倍(同上,科学着呢),这些其实我做好心理准备了。 或者说,我以为我做好心理准备了。 刚开文的时候,仍然存着末日留下的幻觉和惯性,放眼望去,好像还能看见团锦簇的鬼魂。 (我知道末日也没那么火,只是相较而言,大众化很多。) 除了一开文时大家都来支持,确实短暂地团锦簇了一阵子,那之后随着文的展开,我就开始面对冷峻现实了:诶?知道你小众,没想到这么小众啊? 感觉读者都是来自末日的,一路走一路丢,老本都快越吃越少了,搁谁不慌?眼看着后台数据越来越低,我其实也是很焦虑过的。 你看,哪怕当初决心再坚定,在一头撞上现实之后,也知道疼。撞狠了,也得打石膏。 我脑袋包在石膏里,看着(你别管我怎么看的反正看见了)日趋冷落的新书,慢慢熬着往下写,那时是写柴司,冷门文中还不受喜欢的角色;熬着熬着,突然心态平了很多。 咋说呢,突然有一种,诶,这才是我该有的状态,的感觉。 我本来开书时,就抱着当作没写过末日,这是我人生第一本的心态来写的,那么当外部环境不热闹、不彩旗飘扬的时候,不是正好吗? 越小众冷门的文,越应该有一个小众安静的环境去写,才不容易被其他东西了眼。“环境”,不管心态的,还是外部的,都算。 所以我说争取20个首订,虽然是开玩笑,但事后一想,如果真只是20个,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从哪儿来,回哪儿去,不是说路白走了,而更像是……见山又是山,见水又是水了。 选了一条无人小路,自然要在寂静中一步步走下去,看山峦在烟白云雾里推移,偶然揭纱,看见我寻找的隐秘风景。 说来说去,谢谢你们,愿意陪我一条道走到黑,要知道我可没拿手电筒(。 ps:对了!编辑嘱咐我,没事多提两句野鹿便利店,怕有人还不知道我养了一个短篇外室(bushi)。编辑对我可是真仗义,就差蒙面上街绑人来看文了,所以我必须多嚷嚷两声:野鹿便利店,野鹿便利店! 短篇下饭,回味余甘! 读完野鹿便利店,孩子考试成绩好了,老人腿也不疼了,市民刘女士说。 “野鹿便利店,是我愿意常常去买东西的一家店,”——摘自华尔街日报评论,心虚聚钱。 (本章完) 第49章 起点作者伪聚钱不孝一个多月背后的密 第49章 起点作者伪聚钱不孝一个多月背后的密辛 姥姥们好,我的请假条被起点封了,也不知道是因为我说了j*,还是说了男*。 本来挺正常的字眼,一旦换成**,反而邪恶感加倍了,不是吗?真是搬起石头砸大家的脚。 反正被封了,我的章节都是限量版,看几眼就没(。 现在假条只是远去的后视镜中的一个梦,你们看,看见它的人是有福的,应该赶紧下楼去买彩票(点一点西下有木名栗)。 上次发感谢章,已经是五月七号的事了,那时离布朗克兄弟之死,才刚过去五天。 隔了一个多月都没有感谢姥姥们,这是何等的大不孝?背后究竟有何原因? 一是因为我把作话的那点地皮,都留给了自己的废话;二是因为,攒起来一起感谢,老长老长,就有一种伪像报告特别受欢迎的假象了(。 虽然可能都是同一批姥姥,每个月就跟养孩子要给生活费似的,那么赞助我(。 首先要请出场的,是你爸爸爽朗地笑着说,划框框,九五,妖妖和麟麟,不问开几许,以及庞小丫,六位高光姥姥。我给自己铺地上,当你们的红地毯吧…… 姥啊你们干啥呢你们打赏的实在是太多了,已经到了一个我不好意思让你们出场只能加更的地步了……都这么熟了何必呢,下回留着点个男*呗 (我就是在违禁的边缘试探,怎么地吧) 不过说真的,其中有好几位,是因为我蹲架感言让你们想安慰我吗,我看看日期,都快掉眼泪了。你们给我留言吧?加更还是出场,或者想要别的也告诉我,起点我可没说肉肠,不要封我。 别看姆们读者总体数量不多,但你们包养我的心都很真,我就爱吃软饭(。 接下来是基本每月都能看见的海涅斯姥和铁甲白棠……干嘛呀真是,要么在我这儿留一张副卡——不是,我是说,怪不好意思的。 伪像报告采风基金里,因为有了书友20190620111919738(咱改个名吧,你打赏两回,我打完两串数字,发现是同一位姥)、九日小怪兽(莫非是新读者?不是吧?是吗?)、墨鸢读作黑鸟(因为你的id我都快被洗脑了不认识墨鸢二字了) 以及b11111111111(地铁票收好了,有没有三日通票,省钱)、村上的卡夫卡怪客气呢?)、joiiiii(看球赛不忘打赏,此等精神令人动容)、二十四的qd(我觉得攒一攒我就能签卖身契了) 现在我算一算,不算住宿的话,我觉得应该够我活着采风三天了吧?其实我也没见识过纽约物价,听说一个早餐面包都七块,得亏我不吃早餐。 接下来是滚动感谢名单第一梯队:三酒爱吃红豆糕吗(对管高一学生要保护费的就是我)、林三酒的狗勾、非食用类小猫软(你打赏得比我更新准时)、永远站在鸡蛋那一边(我懂)、vitang(诶呀这不是又见面了吗) 换一行,让大家眼睛喘口气:谢谢醉里倒拔屋一柳(你先把他放一会儿呗)、近江沁水、emmy酱、饲养员k、ciel秣、啊啊啊怎么肥事、莹泷想吃龟苓膏(吃)、咪阿嗷(喵)、孟买的福晋(你干啥呢你) 接上排,谢谢吴衙、颖佑、我是阿云的玩偶呜呜呜呜呜(这个id名就不会被封?!)、涉江不在(我觉得你和近江沁水是一个系列的)、东歇(姥,您身体怪好的呀?)、美狄亚家的绵羊 接下来这排我全部认识:marginal鱼、云中仙盟小天使、狐婴、月琢喜欢冒险故事(评论打赏双佳)、山东在逃挖掘机(谢谢我肯定不告诉蓝翔)、一杯白日梦不加、十万伏特i——看,这就是人少的好处,我每个都熟 诶呀生意太好了,接下来还要感谢erikakoo、小孙带你飞、dstorm、春日惊蛰、小酒杯、落梅踏雪来(眼生,仿佛是新读者,不敢说)、阿七家的小姑娘、杜子若、瑾芜、_e_stella_、书友20230503221938575(看看,数字哪能认识呢)、好运七宝 这样一看,浩浩荡荡好长一章感谢,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榜三呢。 但人也不能老活在错觉里,以后还是得及时感谢姥们,不敢再这么长时间不孝了。 (本章完) 第50章 关于伪像报告世界设定的一些答疑 第50章 关于伪像报告世界设定的一些答疑 因为在后方vip章节中见到几次相似疑问,所以我决定在收费章节之前,单开一章解答。 觉得有道理再往下看,订阅就不吃亏了(当然万一剧情不好看……那也没法退票了。) 疑惑主要在于:为什么政府没有参与猎人事务,或者说,为什么政府不监管? 这个问题,我想分成两个方面解释:一,能不能;二,愿不愿意。 1.能不能 通路是完全随机、稀有、条件刁钻的东西。 一个人能不能发现自己有通路,全看运气,政府力量在这一方面,没有一点用。 因为政府不可能号召大城市里的国民,让他们一个个去试着跳楼,撞电视……通路的存在,从根本上决定了政府不可能组建国家队,因为它私人属性极强,且不为外力所控。 组建不了国家队,就不能进入巢穴;从源头上就被隔绝了,不知道什么东西被带进人间,就不可能管制伪像流通。(不排除偶尔有伪像流入官方手里。) 那么组织/监管现有猎人可不可以呢? 首先,伪像报告世界参考了美国政治环境,要监管,就必须有一系列动作:两会投bill,表决立法,国会拨钱,建立监管部门,接受大众监督…… 但是99.9%的人类并不知道世界上存在巢穴伪像和猎人。 如果你是一个议员,你该怎么向你选民解释,自己为什么投票通过一个看起来好像胡话一样的方案,为什么要为了“不存在的事”掉大笔税金? 如何保证政敌不借此机会攻击? 当然,你要说私下让特工机构一类的部门,去抓捕/监控猎人,那从技术上来说,确实办得到。 但这是在“你知道谁是猎人”这个前提下,才办得到。 发现通路的随机性,导致你作为监管方,永远不知道明天会有谁变成猎人,更没有事先预兆。 更何况猎人也不傻,一旦开始这种动作,猎人一定会为了自保,潜入更深地下行事,甚至用伪像力量进行对抗——好处在哪里呢?(这个就涉及愿不愿意了,第二趴再讲。) 而作为猎人来说,当你冒着性命危险拿到伪像,你可以将它卖个高价时,你有多大几率会上交政府,被招安,领一个月几千刀公务员薪水? 更何况巢穴更是无法之地,进了巢穴,只有活着出来的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国家队进去了,再也没出来,怎么办? 政府力量说到底是人组成的,当99%以上的人都被隔绝在巢穴和伪像之外,就意味着政府被隔在外面了。 2.愿不愿意。 简短回答,不愿意。 假设政府有能力管猎人、管巢穴好了:a党这一届上任了,成立伪像部,使民间伪像几乎绝迹了,所有伪像都在政府手里。 然后a党下一届连任失败,b党上任了。 你说a党变成在野党后,连伪像的边都摸不到了,会不会觉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种上任竞争,在党内也有。) 万一这个时候横空出世一个伪像,可以让执政党永远执政、或在野党永远在野呢?a党愿意从此退出历史舞台吗? 更何况本文参考的政治环境是美国,黑金政治的最终目的还是为了钱。 议员背后的金主们,愿意议员们立法去管吗?管起来之后,自己获得伪像的途径就少了,不方便了。就算这个候选人愿意给你开后门,这个候选人的政敌愿意吗? 你作为金主,会不会资助一个当选后给你加税的候选人? 如果不会,那你肯定也不会资助一个当选后让你买不到伪像的候选人。 候选人哪怕是为了政治献金,还会去推动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吗? 参考现实案例,美国商业医保岂止是吃人血馒头,是直接吃人获益了,为什么两党都不肯为了拉票,动一动商业医保?因为他们是大金主。 所以, 1.绝大多数人不知情; 2.监管起来困难重重; 3.猎人只是要钱而已,有钱就能买走他们手上的伪像; 4.放任猎人进出巢穴,包括政府高官自己都可以获益; 5.你监管的后果,可能是失去政治献金,并给对手做嫁衣。 一个基本只有难处与坏处,却没有好处的事,换作你上台,你干吗? (本章完) 第51章 麦明河有家难回 第51章 麦明河·有家难回 麦明河有家难回。 她光脚走在凌晨的黑摩尔市街头上,浑身凉透了,尤其是脚趾头,似乎是粘上去的,随时都能掉下来。 一开始,她还能感觉到脚底沾了一层灰,踩到可疑粘腻之物时,她还会使劲拍打刮蹭脚底。但走上一会儿,麦明河就破罐子破摔了——黑摩尔市街头实在称不上干净,就跟起火了,她吐唾沫救火一样;在乎这个,天亮都回不了家。 在撞上屏幕之前,乔纳最后抓了她肩头一把,现在还火烧火燎地疼;别看那小伙子让个虫子鸠占鹊巢了,手劲可真不小。 本以为从巢穴回家,最大的难处在于是否能甩掉乔纳。 她赶在乔纳抓住自己之前撞上了屏幕,也确实回到了人世里;可是没想到,掉出来的地方,却不是自己家。 活了这一辈子,没想到老了老了,还能变着法儿地遭新罪。 麦明河一边在心里叹息,一边从街边几个醉汉的口哨声中,面不改色地走了过去—“小妞!怎么穿着睡衣在路上走呀?男朋友不让你过夜吗?” 理智上,她知道自己此时是一个年轻女人,独自走在凌晨时分的黑摩尔市街头,实在不安全。 可是情绪上,麦明河提不起劲儿来害怕。 “喂!”其中一个醉汉,却还追上来了,伸手拉扯麦明河的胳膊,口齿不清地说:“哥几个叫你呢……别走呀,光着脚走路多难受。你跟我来……我们给你钱。” 麦明河停下来,目光越过他,落在他身后的楼上。 “这里的药店呢?”她忍不住问道,“都开了几十年了,什么时候拆的?怎么变成一个房地产中介了?这楼我都没见过……” 醉汉愣愣回头看了一眼。“……啊?” “药店那老爷子,独自带着个孙女,日子挺不容易的。我估计人现在应该早就没了……”麦明河摇摇头,继续往前走,“我都七八年没走过这么远了。唉,说是住了一辈子的地方,现在连认都认不出来了……” 醉汉呆呆站在原地,看着她走远,没再追上来。 他要是真追上来,麦明河还想跟他聊聊呢,她总觉得把心里的事说出来,才能一码一码理整齐。 比方说,她一路走一路总结,觉得巢穴的出入规则是这样的:她撞上屏幕,就掉进巢穴了;在巢穴中,再撞一次屏幕,就又掉进黑摩尔市了。 但是掉出来的位置,不一定是当初进巢穴的地方,也不是非从屏幕里掉出来不可——她刚才凭空掉到了一户住宅楼的垃圾桶上,等从垃圾桶盖子上滚下来一看,离家还有一公里呢。 看来通路不讲求精确,把人放回来的地方,差不多就行。 自己走回家的这段工夫里,也不知道那个叫乔纳的小伙子怎么样了?哪能让个好好的孩子让虫子占上呢? 再说,人不能在巢穴里待得超过七天,乔纳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必须得想办法找一找摩根家……他们现在都有那个,哦对,互联网,要不然去图书馆,让管理员帮忙用互联网找一找? 她沉在思绪里,走着走着,看见自己住了几十年的那一栋廉租公寓时,却猛然止住了脚步。 公寓门口正停着一辆警车,警灯在楼墙上闪烁出红蓝交映的光。 别看深更半夜,周围也稀稀零零站了好几个看热闹的,有的是麦明河同一栋楼的邻居,有的是住附近的闲人。 这一片治安不好,移民多、低收入的多,所以半夜看见警车,并不是少见的事——麦明河一眼就从众人里,认出一个人:那是住在她楼下的一个中年太太,极好闲事,但相应地,人也热心。 “……他们俩半夜三更,顺着消防梯爬下来,在窗户外面摸来摸去,吓死个人了!”史密斯太太揪着警察胳膊,不肯放他走,说:“说什么找人,我可不信呀,二楼那老太太我知道的,几年都不下床不出门了,还能半夜插翅膀飞了?” “这是什么意思?” 女护工气得脸都白了,说:“我们是正经护士,还能来偷你吗?我们是接到紧急求助才来的,但是老太太一个人忽然悄悄走了,我们能不找吗?” 男护工倒是在考虑另外一个问题。 他从另一边围住警察,对反复说明情况:“……这件事,可决不是我们工作上出了失误,麻烦你好好记一下,也一定要跟我们医院说清楚。当时是她孙子看着她呢,我们都准备要走了。看护上,已经不是我们的责任了,如果你们发现那老太太真摔到楼下了……” 对呀,麦明河这才后知后觉地想到一个问题。 小偷毫无疑问是个伪像猎人,或者说,至少也跟猎人这一行有关系。 他知道自己顺着通路进了巢穴;可是在场另外两个护工,都是对巢穴一无所知的普通人,就跟自己不久前一样。 他们只知道,房间里本来有个老太太,却忽然一转眼没了——这局面怎么收拾呢? 这么一想,还真挺有意思:这么多伪像猎人,这么多他们的客户,却能把巢穴与伪像的存在,都瞒得紧紧的,不让世界得知一丝风声。 千千万万普罗大众,在人世里一日一日地为生存奔忙,全然不知日常之外,还有一个黑暗幻想般的世界。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史密斯太太,是吧?你回去吧,这是一场误会,没人要偷你东西。” 警察好不容易从他们包围中抽身出来,拉开车门,又对男护工说:“家属已经说了,不追究你们责任,看他接下来怎么联系你们处理吧。一个大活人,不会就这么没了的,我估计是老太太神志不清,游荡到哪儿去了。我们也报告上去了,马上就多派几个人手过来,再在附近找一找……行了行了,都散了吧。” 家属,是指那个小偷吧? 麦明河想起自己的便宜孙子,可伸长脖子看了一圈,也没发现小偷的影子。 眼看警察上了车,其余的人也都各自散去了;一转眼,路边就只剩下麦明河一个人了。 警车从她身边开过去,车里的警察扫了她一眼——麦明河心里刚刚一跳,好像做错事心虚的人是她似的——却见那警察随即又转开了目光,拿起手机看一眼,按在了耳朵上。 麦明河松了口气。 也对,他们不可能想到,这个看着二十多岁的年轻女人,就是他们怎么找也找不着的老太太…… 她在经过史密斯太太家门口的时候,小心翼翼地,没发出声音,转身上了楼梯。 麦明河一心想要赶紧回家,先把脚洗了,再换一身衣服——要救乔纳,得等天亮了,才能托人帮忙打听,现在大半夜的,图书馆也没开门。 可她的回家之路,在离家门口还有几步远的地方,就走不下去了。 被撬开的家门,此时半开着,没有关严。 从门缝里,她听见一个走动的脚步声,偶尔踩上厨房前的木地板,就咯吱一响;在脚步响动里,小偷的嗓音正清清楚楚地“嗯”了一声。 麦明河定在原处,一时间进退两难。 “你走了?” 小偷的声音从门后传出来,在半夜里听得很清晰。“护工也回去了?你怎么跟他们说的?” 是在跟谁打电话呢? 房间里静了数秒钟,小偷出了一口气。“这次多亏你们及时善后了。嗯,对,我主要是担心那两个护工……” 麦明河此时的好奇与探究心全升了起来,悄悄往前迈了一步。 电话里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让小偷放下心来,声音松弛了几分:“你说得对。要不是楼下那女人非说要报警,我看那两个护工也是希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应该不会深究。是的,你们善后确实专业……跟真的一模一样。如果电话不是我打的,我都会担心的。” 麦明河身上炸开一层鸡皮疙瘩,突然明白了电话另一端的人是谁——就在刚才,她还看见了那个打电话的人。 “是的,账单寄到我们家派就行……” 那小偷似乎听见一个棘手问题,顿了一顿,才继续说道,“嗯?不,我也不知道那老太太怎么会好端端忽然发现通路的……” 他在说谎。 他那个管子一放在人身上,就能让人看见自己打开通路的幻象。 麦明河回想起当时的情景,觉得一切都清清楚楚了:小偷要用那个“吸尘器”来夺她通路,可是“吸尘器”运作的时候,也让她第一次看见了自己的通路该如何打开。 就像是受到召唤一样,她被通路叫到了电视机前,又撞入了巢穴里。 在她思考的时候,小偷的下一句话,是迟了半秒,才穿透麦明河的思绪,进入她脑海的。 “……等等,我门外有人。” 麦明河蓦然一惊,下意识地低头一看,看见走廊灯光下,自己投下了一片模模糊糊的影子,正好落在门前。 得快点走—— 然而还不等她转过身,门却已经被小偷一把拉开;她一抬头,正好与小偷四目相对。 除了他手机里传出的隐隐车声,二人之间一片寂静。 在电光石火之间,麦明河觉得好像有另一个自己接管了她的反应:她先是愣愣看他一眼,又像定下神似的,冲小偷笑了一笑。 “我刚去丢了个垃圾,”她低声说,“你是刚搬来的吗?” 小偷微微皱着眉头,目光在她脸上扫了两圈。 话说完了,没给他一个多想的机会,麦明河抬步就走,好像她家就在前面走廊里一样。 就算外貌上年轻了几十岁,又脱掉了睡衣外套,她依然不敢让小偷的目光多在自己身上停留——在她经过自家门口的时候,她几乎是有如实质地感觉到,他的眼睛从她满是脏灰的脚上划了过去。 走出去两步,麦明河依然没听见小偷回去的声响;她回头一看,果然又遇上了那一双眼睛。 “怎么了?”她也皱起眉头,说:“对了,你刚才门没关。” “啊?噢,谢谢。” 小偷怔了一怔,大概也意识到了,他半夜三更在走廊里盯着一个年轻女人看,确实有点不太合适;他面上仍存着几分疑色,但在麦明河毫不退缩的注视下,终于还是缩回了身子——这次,他关上了门。 门刚一合拢,麦明河转过身,拔腿就跑。 她顾不得自己脚步声会不会惊醒史密斯太太了,登登冲下楼梯;就在她刚扑到一楼楼梯转角时,她听见楼上有一扇门被人蓦然打开,“当”地一声撞在墙上。 紧接着,走廊里响起了第二道脚步声。 那小偷未必会想到自己变得年轻了;但是他一定注意到了足以让他生疑的蛛丝马迹——这个家,看来暂时是回不去了。 麦明河冲出楼门口,却没有继续在马路上跑;她一闪身,钻进楼后小巷里,在半人高的垃圾桶后蹲下了身子。 过了十来秒钟,她果然听见了脚步声;从垃圾桶后悄悄一看,小偷的背影正在马路上来回张望,拣了一个方向走远了。 过了好几分钟,马路上再没有人了。 麦明河一声也不敢出,慢慢起身,猫着腰,在垃圾桶的遮挡下,一步一步往后退。她担心小偷仍在不远处;偶尔踩到一块破裂的硬塑料,疼得她死死咬着嘴唇,却到底没有发出声音。 顺着楼后的小巷,她终于一点一点地与自己的家拉开了距离。 天空亮起鱼肚白的时候,麦明河怔怔站在街头上,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只要她耐心地等一等,那小偷迟早会放弃的,他总不可能在她家住下。可是在他离开之前这段时间里,该去哪儿呢? 该怎么去找摩根家,这个目标,似乎变得更远了。 眼下最急迫的事情,好像是应该先给自己找一双鞋穿。 这么说来,倒是有一个地方最合适:她不仅能在那儿找到鞋子穿,还能要一件衣服、吃几块面包——在布鲁蓝社区大学附近,有一个慈善救助站,常常有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去那儿领救助物资。 她现在不就是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吗? 救助站离得不近,但麦明河别无选择,也只能催动一双光脚往前走。 她没有手表,不知道时间,可是等她终于快走近地方的时候,天光早已大亮了,早上高峰期时拥堵的车流,重新稀疏下来,恢复了往来流动。 麦明河没看见那辆黑色奔驰车突然开门的一瞬间。 当她意识到马路上跳起了一个高大影子,那影子又大步冲向对面地铁站的时候,失去司机的黑色奔驰已经失控了——它歪歪斜斜地冲上人行道,轰然一声,一头撞在自己面前几步远的树上。 车内一个留着紫色脏辫的女人,似乎被撞得不轻;她一边艰难地开门,一边恨恨地自言自语:“……等我回了家派,我一定要改合同!” 今天这一章太长了,我自己也没想到写了这么多,算是庆祝上架了吧! 真是,一个字都存不下来…… (目前)三个主角的时间线,终于快要统一进度了! ps:我猫没事! 医生问我,猫有跳蚤吗?我信心满满地说,没有,从不出门,然后医生拿个小梳子,梳了几下,梳子上的跳蚤,比我的信心还满…… 怪不得我乖女脱毛这么严重,原来对跳蚤过敏了啊啊啊啊 回家还有老大工程了,所有地方都要喷药,布料拆下来洗,要拿蒸汽拖把拖地…… 真是不愁光阴太长无事打发…… (本章完) 第52章 麦明河不能被摩根家发现 第52章 麦明河·不能被摩根家发现…… 接下来的变故,就像是龙卷风似的,快得叫人措手不及。 一眨眼的工夫,十余辆警车鸣笛赶到,将撞车现场给团团围住了;看热闹的人群像雨后春笋一样,不知道从哪儿纷纷冒出来,远远站在附近街上——就连旁边楼上,都打开许多窗子,探出一张张模糊的人脸。 效率非得这么高不可吗? 哪怕给她留两分钟,向那紫发女人打听打听家派情况呢? 活了八十多年,麦明河倒是头一回抱怨警察来得太快了——眼见紫发女人已经叫警察给围上了,她不能问,可也不舍得走;出乎意料的是,与紫发女人几句交谈以后,几个警察就收起了枪。 “救护车快到了,”一个警察问道,“你能站起来吗?” 麦明河被夹在围观人群里,此刻也听见了不少只言片语,什么“开车一路冲过来的”、“绑架了一个女人”、“嫌犯没有抓到”…… 怎么是被绑架的呢? 那紫发女人似乎跟伪像猎人有关系,猎人应该都挺厉害才对;而且看她当时语气,似乎还跟开车的男人认识。 麦明河想不通,几次想要搭话问一问情况,可惜别人一瞧见她的模样,就全装作看不见她似的,若无其事地避开了。 不怪别人,她现在的样子,确实有点惨。 一双光脚已经脏得看不出原本肤色了,大上午的,她还穿着睡衣。 由于常年卧床不起,头发不曾好好修剪,重新丰厚以后,更加乱蓬蓬;用手一摸,甚至脸上还粘着干掉的一层呕吐物。 麦明河找了个面善的女人,不管对方怎么往后退,她也持之以恒地往对方身边凑——结果最后人家给她塞了两刀钞票,匆匆逃了。 ……好么,发现副业了。 这么人见人躲,倒是也有好处:麦明河凭着谁也不肯靠近流浪汉这一个优势,攥着两刀钞票,顺顺利利走到人群最前头,把警察带走那紫发女人的全过程,都看了个清楚。 “是、是的,他拿枪逼着我上车的……上车地点?唔,我记不清了,我头好疼……” 那紫发女人脚步趔趄虚浮,由一边一个警察架着,往刚刚赶到的救护车那儿走。 她双手被束线带绑着,垂在身前,口齿不清地说:“他把我绑上,可是又让我替他看地图……噢,不,他没伤害我。但我很晕,有点犯恶心……” 麦明河瞧着她,总觉得自从警察一到,紫发女人的身体就突然虚弱了不少,神志也突然模糊了不少——刚才明明还能声气清亮地骂人呢。 难道这也跟巢穴或伪像,有什么关系吗? 算了,不管她与她的同伴打算干什么,有一点却是清清楚楚的:想要打听摩根家派,最好的办法,就是问一问猎人。 可是麦明河眼前唯一一个与猎人有关系的人,正被搀扶着走远,坐上救护车,救护车又“咚”一声关上了门。 眼看着奔驰被拖走了,救护车也在一队警车的陪伴下,一起浩浩荡荡地开走了,麦明河低头看看自己的脚,叹了一口气。 她又疲倦,又饥饿,浑身都在痛;脚上好像还被划出了裂口。 “委屈你俩了,”她对这双来之不易的年轻赤足说,“鞋没有了,咱们还得再走一会儿。” 她这一辈子,遇见的不舒服的、难受的、不快的情况,不知凡几;麦明河也早有了一套消化适应的方式——比如说,她刚在心里给自己的双脚起了名,一个叫小左,一个叫小右。 为了增加一点趣味,她决定小左是右脚,小右是左脚。 麦明河现在有伴了;小左小右领着她,一块儿往最近的医院方向走。 在经过救助站的时候,小左有点想拐弯进去,先吃一口饭、给自己要个鞋子穿;但小右很识大体,给它讲了一遍情况: 紫发女人看上去,顶多也就是脑震荡,很可能还是装的。 她不需要去设备特别完善的大医院,所以救护车一定会给她带去最近的克莱登医院急诊室。按照一般情况来说,警察也会跟去采一个即时口供;所以在接下来一个小时里,紫发女人都会在克莱登医院里待着。 加上她好像不是嫌疑人,也不像要被扣押,那么只要麦明河走去克莱登医院,在门口等一会儿,她应该能等到出院的紫发女人。 可要是麦明河现在去救助站吃饭,耽误了,她可就不知道再怎么从茫茫黑摩尔市里,找出另一个猎人了。 跟一顿饭、一双鞋比,还是一条人命更重要,是不是? 小左被说服了,跟小右一起,把精疲力尽的麦明河一点点拖到了克莱登医院。 看见医院大门的那一刻,麦明河几乎像一座塌坏楼房似的,重重倒在路边上——自从逃出自家公寓楼,她至少已连续走了四五个小时,加之自从昨晚,一直滴水未进、肚里空空,哪怕是年轻人也受不了了。 “谢谢,”她对小左小右说,“你们歇一会儿吧,咱们接下来就是等了。” 麦明河很有耐心。 她想起不久前,她一直躺在床上。那时,麦明河已经对新闻没有多大兴趣了,总觉那是与自己无关的、即将被抛下的另一个世界里的事。 她更爱看一个热热闹闹的、一家十几口的真人秀——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地看着窗外日光移转,在新闻声里,等待着真人秀的开始,意识一时清楚,一时模糊。 人生好像一条珍珠项链,在等待的漫长的线上,串着一个个容易滑走的时刻。 麦明河疲惫太甚,竟没看见那紫发女人从大门里走出来。 还是等对方拿着手机,都已站在马路边等车了,她才激灵一下跳起来,赶快冲紫发女人叫了一声:“诶,你好呀。” 紫发女人转过头,露出一张模样可亲、却神色疲惫的脸。 也是,谁经历了她的那一早上,都得疲惫。 “嗯?噢,你等等,”紫发女人摸了摸身上的兜,“我好像有零钱……” “我不是要钱,”麦明河声明道。 紫发女人顿住手,看着她。 从外貌上来看,真看不出她是一个猎人,除了身上肌肉紧致、穿着也方便活动。 麦明河临到关键时刻,反而有点拿不准了,但别无他法,也只好硬着头皮、单刀直入:“请问你能告诉我,去摩根家怎么走吗?” “你要问路啊?摩根——” 紫发女人刚往旁边一扫,突然反应过来,目光立刻重新钉上了麦明河,慢慢问道:“……你是说,摩根家?” 伪像猎人总不能把知道他们情况的人,统统杀了灭口吧? 麦明河还真被自己这个念头给吓了一跳。 要是被他们知道就有危险,那么最合理的办法,当然只有一个。 “对,我也是猎人。可我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跑巢穴,没加入过家派,什么也不懂。”麦明河一边说,一边盼望世上确实有猎人是不加入家派的。“我现在想加入摩根家……你知道怎么找他们吗?” “巢穴”二字一出,紫发女人的神色就微微变化了;仿佛“巢穴”二字是一把钥匙,打开了她作为普通市民的表象,露出了底下另一层更坚韧、与人世更遥远的某种东西。 “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她上下打量麦明河几眼,“我从没看过混得这么惨的猎人。还有,你怎么知道我也是?” “你撞车的时候,我就在旁边,”麦明河也有点不好意思了,使劲抹了两下头发。 “噢,你看见柴司了。他确实挺显眼的。”紫发女人点点头,似乎获得了一个令她满意的解释。 如果“柴司”就是那个高大背影,那麦明河顶多只看见一个“此”——尽管她对自己想到的这个笑话挺得意,但还是忍住了没说。 “家派可不是说加入就能加入的啊,得通过考核标准才行……” 紫发女人说着,又看了看她的惨状,似乎对麦明河生出了同情心。“嗯,不过走投无路的时候,试试也不失为一个办法……起码应该能给你管顿饭。” “那我应该怎么……” “你运气不错,我是刚被挖进凯家的,”紫发女人好像说到了一个得意事,笑了起来:“在进凯家之前,我加了好几个家派hr的联络方式呢。其中刚好包括了摩根家的。” ……hr? 猎人家派,还有人力资源部? 是人力资源部吧?不是什么年轻人的新说法吧? 麦明河维持着不让脸上显出疑惑,看着紫发女人掏出手机;后者抬起头,也看着麦明河。 二人大眼瞪小眼,在静默里站了几秒,紫发女人终于说话了:“你看我干嘛?你拿手机记一下啊?” 麦明河从兜里找了找,掏出两张皱巴巴的零钞。“你有笔吗,”她不尴不尬地说,“我只有这个……我在这个上面写一下……” “你没有手机?” 她只有固定电话,唯一一部老人机,好几年前就不用了。但是麦明河感觉到,这话不如不说。 “巢穴里……丢了。”她吞吞吐吐地说。 紫发女人看麦明河的眼神,已经从同情,变成了遗体告别。 “啊,”她抹了一下鼻子,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又有点说不出口。“那个……嗯,怪不得你要加入家派。你以后得记住,个人物品不能留在巢穴里,一定一定要尽量避免。” 看她的表情,好像就差说一句“如果你还有以后的话”。 紫发女人果然心地怪好的。 “我如今进了凯家,就不方便联系别的家派hr了。人在职场,总得避嫌嘛。这样,你找个……找个公用电话,给他们打个电话,就说是皇鲤·罗斯林介绍你去的。” 她从包里找出笔,在钞票上写下联系电话。“这点钱你拿着,等他们给了地址,你坐个车去吧。” 如果乔纳真能够得救的话,至少有一半,都是因为皇鲤·罗斯林的一时善心。 麦明河连连冲她道谢,直到皇鲤上车,还使劲挥了几下手,目送她走了——谁说现在年轻人冷漠了?这不就遇上了一个好孩子吗? 可是麦明河没想到,她连猎人家派的联络方式,都勉强算顺利地拿到了,下一个目标,却竟然比摩根家还难找:公用电话亭。 以前不满街都是吗? 可是现在往往走上半天,也见不着一个公用电话亭;好不容易见到一个,进去一看,没看见电话机,却写着“wi-fi”——旁边还用三条弧线画着一个伞型。 干什么用的呀这是? 麦明河起码在街上转了有三十分钟,才终于接受了事实:公用电话亭,好像已经被时代淘汰了。 她歇了一会儿,实在有点受不了了,加之抱着碰碰运气的心理,走进一家看起来很有年头的小中餐馆里——果然,她在收银台后看见了一台熟悉的老式电话。 “我能不能借你们电话用一下?” 麦明河都激动起来了;她也知道自己样子很惨,生怕被赶出去,急忙补充一句,“我再点一份炒面。” “你炒面有钱付吗?”老板以一种狐疑目光,打量着她。“一刀一分钟。” 多亏了皇鲤·罗斯林的钱……以后可得想办法找到那孩子,把钱还给人家,再写个感谢信。 麦明河耳朵贴在话筒上,听着通话音响起,觉得过去一天一夜,好像都是一场奇异而幽暗的话剧,似乎正在渐渐走近尾声,快要拉上帷幕了。 她隔着衣服,摸了摸身上的“蛇带”。 麦明河早已适应了它的存在,如果不去碰它,甚至想不起来身上还一直缠着这件伪像。 她当然没有忘记,“蛇带”是摩根家的目标。 所以麦明河压根不打算露面;不让摩根家的人看见她,是最保险的办法。 “喂?”电话另一头响起了一个女人嗓音。 “你好,”麦明河瞥了不远处的老板一眼,转过身,捂着话筒,小声说道:“是摩根家吗?” “你是谁?” “刚才有个人给了我一点钱,让我给你们打电话,转告你们一个消息。” 电话那头的人立刻警觉起来。“你到底是谁?” 麦明河充耳不闻,继续说:“她告诉我,她刚从一个叫巢穴的地方回来,在那里看见了你们家的人,一个叫乔纳的小……一个叫乔纳的男人。她让我转告你们——你在听吗?” 电话另一头一直保持着安静;但不知怎么总叫麦明河觉得,那安静紧绷绷的,仿佛盖住了许多动作和声音,不自然。 “我在听,”那女人的声音响起来,背景音里也跟着一起嘈杂起来;几个字一落,电话又恢复成一片死寂。 假如麦明河对手机操作很有经验的话,她就会知道,那是对面的人按了静音。 但她缺少这种经验。 “她让我转告你们,乔纳在圣路易斯医院里,需要紧急救援。” 只说这一句可能不行,或许应该多解释几句乔纳的情况……不然把那虫子一起带回来怎么办? 麦明河思考的时候,电话另一头的女人又问了几个问题,都不太重要;她不觉有异,也一一回答了。 对方下一句话,却令她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 “我知道你的地址了,”那女人说完,“啪”一声,挂了电话。 这两章怎么都这么长!如果能一直保持下去,岂不是全勤有望? 谢谢大家在我上架时特地来支持,养文的都来了,我真的非常感动!确实比20多(大家没少替我去马路上绑人吧嘿嘿嘿)!说首订能上千的朋友太乐观了,不过没事,数据本质上是一种噪音,重点是我把文按照自己想写的方式写好。 说好的,为表感谢,首订就送猫——身上的跳蚤,来,大家排一下队,一个一个领跳蚤。 ps:有个作家给朋友写信,最后注明一句道歉,说对不起,时间紧,我没能给你写一封短信,只能写一封长信。 我其实也有相同的感受。如果更新时间充裕,我觉得可以再把字数缩减一下…… (本章完) 第53章 麦明河骑虎难下 第53章 麦明河·骑虎难下 这就发现她在哪儿了? 现在来电显示都这么先进了,还能看见地址? 麦明河心跳如鼓,一时间不由也慌了手脚:万一让摩根家找到自己,届时“蛇带”伪像与摩根家猎人之间,就只剩她身上一件薄薄衣服隔着了。 一旦他们意识到,自己是最后一个跟乔纳打过交道的人…… 不行,必须跑。 除非她运气就这么差,摩根家就住这家中餐馆楼上,否则他们过来,肯定要一段时间。对,她必须要趁他们赶到之前,赶紧走为上计。 麦明河赶紧一把将话筒挂上,拍下一张零钞,抬脚就要往外走——但是出乎意料的是,这一步没走动。 因为后脖领子被人拽住了。 “你往哪走呀,” 还不等她反应过来,就听身后餐馆老板嚷嚷起来了:“你点的炒面都下锅了,你没买单,现在想给我走?我早就盯着你了,多亏我留个心眼!” 把这一茬忘了——忙着思考伪像与猎人的脑子,一时没想起炒面。 麦明河一时又急又气又有几分好笑,还被衣领卡得咳了两声,赶紧说:“你松手,我给你钱还不行吗?” 老板半个身体都探出了收银台,好像一只盯着老鼠的秃猫头鹰,并不全盘信任麦明河。 “十六块五,”他板着脸说,“刷卡还是现金?” “这么贵?不就是个炒面吗?”她吓了一跳,扫一眼菜单,后悔不迭:“现在物价这么高了?” “你到底有没有钱?” 麦明河真是头皮都在发麻:在摩根家赶到之前,如此宝贵的逃亡时间,她却在一刀五刀地凑炒面钱。 好不容易凑出钱来,老板收过去,还要抱怨:“十六块五还凑这么半天?唉,算了算了,你要打包还是在这里吃?” 人家都说了,知道她的地址了,说不定马上就到,她还吃什么吃—— 麦明河刚张开嘴,却顿了一顿。 她看着老板的秃脑门,想了一会儿,改口说:“……我打包。” 老板也不愿意一个流浪汉模样的人在店里吃饭,大概她这话是第一句合了他心意的,他转身就去后厨了。 麦明河站在收银台边,怔怔地陷入了思绪里。生意不好的空荡荡小餐馆,只有她,角落里的电视新闻声,以及昏暗油腻的陈年饭菜气味。 ……为什么摩根家的人,在挂电话之前,要先说一句“我知道你的地址了”呢? 现在想想,人命关天,摩根家不可能听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在电话上说几句,就挂电话去巢穴里救人的,他们肯定会先验证一下信息来源…… 假如他们怀疑自己与乔纳遇险一事有关系,要来抓她,那当然不会先提醒她一声——这等于通知她跑。 换作她是摩根家的人,她会在第一时间就怀疑电话那一头的人,与乔纳遇险有关系吗? 可能有关系,也可能没关系。 “我知道你的地址了”本身,其实是一句性质中立的话。 对方没说要把她怎么样,只暗示了一个要来找她的意思。 如果麦明河做贼心虚,一听见这句话就跑,那么无疑是给摩根家发出一个清晰讯号:我有问题,快来抓我。 以自己的状态,她肯定跑不过兵强马壮的家派猎人的搜捕。 可如果她真只是一个拿人钱财、替人传话的流浪汉呢?在听见这句话之后,会往心里去吗? 对方在试探,可麦明河却不能不接下来——哪怕这意味着,她要对摩根家露面了。 她也是临到老了才发现,人生很奇怪,没有一丁点风险就能到手的东西,往往并不值得拥有;现在看来,保住“蛇带”伪像,也得冒险。 多亏餐馆老板,不是他一耽误,自己还真不能有机会想到这儿,人早就跑了。 更何况,没他那么一拦,还不知道要饿到什么时候呢,对吧? 麦明河坐在中餐馆外墙角地面上,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炒面时,近乎满足地想道。 她的胃口坏了好些年,嚼不动、咽不下,吃饭索然无味;但是眼下在山雨欲来的这一刻,手里热腾腾的、油香油香的炒面,却似乎真正将她扎在这第二场韶华里了。 不管接下来发生什么,她现在吃上饭了,比什么都令人幸福。 她这个人就是这样,不管遇见什么事,总能找出一点儿好。 当一辆流畅漂亮的灰色汽车停在中餐馆门口时,麦明河正在挑面里的豆芽。 她最讨厌豆芽,刚才饿狠了,不管不顾一气往嘴里送;现在肚里有了食,豆芽就显得尤其惹人恨,好像它占了她肚饿的便宜似的。 麦明河抬眼看看车,稳住心跳,尽量面不改色,低头继续挑。 一男一女下了车,刚走近门口,中餐馆老板先探出一个脑袋。他指指墙边的麦明河,说了句“就是她”,又缩回门后。 麦明河一点也不吃惊。 刚才她大口吃炒面的时候,就听见餐馆里电话响了。 “是你打的电话吗?”那男人问道,目光果然落在了她特地伸出来的一双脏脚上,眉毛一跳。 “对,”麦明河用手一抹嘴,倒还不如抹之前干净了。“你们谁是摩根啊?” 没人回答问题——那女人却先掏出手机,不知给谁打了个电话,吩咐道:“我们找到她了,你们暂时原地待命。” 她一出声,麦明河就认出来了,刚才接电话的就是她。 也就是说……这附近除了他们俩,还有别人在吧?周围几条街上可能都是摩根家的眼睛,要是自己刚才跑了,肯定跑不远。 女人挂了电话,朝麦明河问道:“让你传话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自己猜得不错,看来他们没有生疑。 “诶呀,” 麦明河低下头,先使劲搔了搔脑袋,仿佛身上生跳蚤似的——那男人往后退了半步。“讲话嘛,不着四六,古古怪怪的……我也说不好多大岁数,二三十,三四十吧,不到五十。戴着帽子和眼镜,围巾把下半张脸包得严严实实的,看不出来什么样。” 二人对视了一眼。 “多高?” “我坐地上,看不出来。” “……什么种族?” “要么是一个浅肤色的少数族裔,要么是一个晒黑的白人。” “口音呢?” “哟,可标准了,”麦明河夸赞道,“能上广播。” 那女人的下巴都收紧了。 “她还说什么了?” “好奇怪的,你看你能不能听懂。”麦明河清清嗓子,把外卖饭盒放在人行道地砖上,说:“‘乔纳外表看着和正常人一样,可是身体里已经进去居民了’。” 二人面色不由微微一变。 行,看来他们明白了……这样一来,他们进入巢穴救人时,也知道该提防注意什么了。 麦明河在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 看这架势,摩根家好像是挺了不起的一个家派。 虽然她还不知道,家派具体是什么概念,但是反正她听不懂的新词儿多了去了,也不差这一个——既然这么了不起,应该能把人救回来吧? “你笑什么?”那男人冷不丁地问道。 麦明河一怔,反应过来了,自己可能露出了点微笑。 能帮上别人,那感觉多好啊,能不笑吗? 说起来,好像受人帮助的人才应该高兴,但其实帮人的时候,自己也有一种鼓胀胀、酥麻麻的愉悦感——以前有人解释过,好像跟人类进化什么的有点关系——可惜,不能说实话。 “她给我钱,我才吃上饭了,”麦明河举起炒面,答道,“这好事不常有呀。” “你看着她,”那女人冲同伴说,“我给府太蓝打个电话。” 她走到一旁,等待着手机另一头的人接听电话。过了几秒,她低声说:“太蓝?打电话的找到了,是一个收了钱的流浪汉。” 麦明河听着自己的胡说八道,又从她嘴里,被郑重其事地重复了一遍。 但是关于乔纳的情况,可句句属实;随着那女人的神色越来越严肃,麦明河一颗心,也悬得越来越高。 等她挂了电话回来,连她同伴瞧着都有几分紧张了,一言不发地望着她。 “这事很严重。他可能要亲自带人进巢穴,”那女人对同伴说着,用下巴指指麦明河。“但是去之前,府太蓝要先见见她。” 她随即蹲下身,仿佛在对一个小孩说话似的,和颜悦色地冲麦明河笑笑:“我们主管有话想问你。你跟我们来一趟,不会亏待你的,你想要什么,都可以提。” 这一下,轮到麦明河傻眼了。 作为一个流浪汉,这是难得一遇的好事,没有拒绝的理由;但是她怎么敢跟二人回摩根家? “那个——我——”她想不出理由,结果憋出一句:“不是我不愿意,我身上有跳蚤——” “不怕,”那女人脸色不太好看,但很坚定:“去我们家——去我们公司洗个澡。” 那男人往前迈了一步,一脸极不情愿,依然紧挨着站在麦明河身边。 他弯下腰,说:“你自己上车,还是我帮你?” 你们看,这就是我没有存稿、每天现写的佐证了,才念叨了两天跳蚤,跳蚤就出场了,戏份还挺大…… 要不这样吧,打赏的姥姥们,你们在加更和出场里选一个,加更嘛有点漫长,出场肯定给足跳蚤待遇…… ps:今天写得挺快,但是我有预感,明天要卡文了 (本章完) 第54章 麦明河一个流浪汉的正确反应 第54章 麦明河·一个流浪汉的正确反应 戏已演到一半了,现在才想往回缩,可来不及了。 除了硬着头皮,用“流浪汉”的身份糊弄到底,也没别的办法…… 麦明河回忆自己刚才的言行举止,觉得应该不至于叫人识破才对。 别的不说,她这一身凄惨肮脏的模样,就不是一时半会能装出来的;更何况,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她也仔细斟酌过,自觉没有露出马脚。 摩根家的人,也不会无端端对一个流浪汉生疑吧? 除了已经告诉他们的事,其余不管问什么,只一律答不知道;难道他们还能读心吗? 只是有一点,绝对不能让他们发现自己身上有伪像。 麦明河现在正担心这个呢。 她坐在汽车后座上,总怕衣服卷边了、或者贴到身上了,会露出“蛇带”伪像的形迹;所以时不时就要调整调整坐姿,再拉一拉衣服。 动来动去,动得多了,就越发让前面两个人不安心了。 “身上很痒吗?”那女人看了一眼后视镜中的麦明河,又把座椅往前挪了一点。“我们公司有一个淋浴室,你去了先好好洗一下。” 听起来,府太蓝似乎是一个挺重要的人物,他们俩也不愿意给他领去一个跳蚤袋子。 淋浴是不可能的,顶多洗洗脚,哪怕浇一身血都不可能脱衣服——不过麦明河当然没把话说出口。 “公司怎么还有淋浴室呢?”她顺嘴问道。 开车的男人嘟哝了一句:“……管得还挺宽。” 麦明河本以为,他们只是不愿意说“家派”,才把一栋宅子称为公司的。宅子里有淋浴室,就很合理了,对不对? 但是她没想到,汽车最终驶入的地方,竟还真是一栋办公楼的地下停车场——不仅是一栋办公楼,而且是一栋安防完备、设施周全的现代办公楼,那一男一女还得先刷了工牌,才能按亮向上的电梯键。 随着电梯门一开,麦明河被领进了一间明亮、干净的奶白色接待间里。 几张沙发散布在圆地毯上,角落里立着一盆绿植,一丛丛油绿大叶子顶着天板。一面墙上的屏幕,正播放着一个广告宣传片;前台身后的墙上,是一行字体简单利落的公司名称——“morgan & morgan”。 最让麦明河吃惊的,是在公司名称的下方,还印着一行小字:金融咨询与地产管理。 怎么回事? “摩根”不是猎人家派吗? 自己的副业是讨饭,人家的副业是金融咨询? 坐在前台的一个年轻姑娘,一看几人走下电梯,立刻弯腰拎起一只纸袋,几步迎了上来:“拢珍姐,东西我刚去买来了,都在这儿。” 被称为“拢珍姐”的女人,看也不看,示意麦明河接过去,又吩咐道:“你先带她去洗一洗。” 那是一只印着“zara”的棕色袋子。麦明河好像见过这个牌子,怀着好奇打开一看,发现里面是一套衣服和一双鞋。 刚才问她鞋码时,她就猜到了,此时不由感慨摩根家还挺周到——当然,再周到,伪像还是不能给他们。 “这个牌子名儿倒是少见诶,”她道谢后,摸摸袋子,说:“贵吗?可别为我破费了。” 几个人看了她一眼,谁都没说话。 “那个,拢珍姐……” 前台姑娘没动,反而示意那一男一女,随她往旁边走了两步,才低声说了几句什么,隐隐约约,好像有“府太蓝”这个名字夹在里头。 麦明河假装看衣服,实际上耳朵立得比天线还高。 “……什么?” 拢珍的声音也压得很低,仅有被情绪推起来的几个字,才勉强被麦明河捕捉到了。“马上要……这么关键的时候……是谁给他……” ……好么,有信息量的词,是一个也没听见。 前台姑娘小声说了什么,拢珍不说话了。 过了几秒,她无可奈何似的吐了口气,恢复了正常音量。“总之,先带她去洗一洗吧。府太蓝刚才说了,要问她话,但也不能让她这个样子去……真是的,怪不得他一定要我把个脏兮兮的人带来。” 怎么了?跟自己有什么关系了? 麦明河只听见一字半句的,反而紧张了;但情知就算她问了,也没人会拿她当一回事,一时也只好装作懵懂无知,跟着前台姑娘走了。 一家金融服务与地产管理公司里,竟然还真有一间淋浴室。 淋浴室是单人用的,隔出两间;里面是淋浴洒,外面有一个更衣间。 麦明河把袋子放在更衣间的椅子上,推开淋浴间的门——下一秒,她踉跄后退半步,仿佛被人打了一拳。 强烈的次氯酸钠消毒液气味,几乎让她以为自己回了医院。不,比医院还浓郁。 麦明河站在淋浴间里,明白了。 她转过头,仿佛能看见一个浑身浴血的猎人走进来,打开洒;黏液,体液,血液……从巢穴带出来的、各种说不清的东西,哗哗地流进人世的下水道。 摩根确实是一个猎人家派。 猎人家派,是不忌讳见血的。 能叫人恢复青春的伪像,傻子也知道它有多珍贵;最起码,远比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太太的性命珍贵。 ……如果她再也没有从这栋办公楼里走出去,那么世界上不会有任何人寻找她的下落。 麦明河靠在瓷砖墙上,双手紧紧抱住小腹;隔着衣服,“蛇带”微微凸起,顶在她的手臂上。 这是她的生命之线。 当她从淋浴室走出去的时候,就是一场保卫生命线的暗战开始之时。 在这场战争里,她最大的优势,就是摩根家并不知道眼前之人就是他们的对手。也就是说,她不需要出击,她只需要不出错。 ……如果我是府太蓝,我作为一个猎人家派的主管,我会问些什么话? 我会怎么试探对方、发掘信息? 麦明河在全神贯注的思考里,不知不觉,就把手脚、脸脖都洗完了。她将一双疲惫冷痛的脚,塞进鞋子里;又把新衣服直接套在睡衣上。 那是一件秋冬连帽衫。在伪像上又加了一层厚厚遮盖,让她安心了几分。 她还找前台姑娘借了一把梳子,将头发仔细梳整齐,才出了门——就像一个整装待发,要上战场的武士一样。 “不不,不用还给我了,” 前台姑娘忙不迭地摆手,要把梳子拒于几米之外,“你留着吧,真的,你留着。” 她顿了顿,打量一眼麦明河。“你收拾干净之后,真挺好看的呢。你怎么会流落街头?” “运气不好呗,”麦明河冲她一笑,把梳子插进裤兜里。“我接下来要去见谁啊?” “你稍等,”前台姑娘拿起电话。“拢珍姐?她洗好了……是,是的。噢?好,我现在带她过去。” 明明是一段平平无奇的内容,只是要把人带去见上司罢了……那个“噢”字,好像带着一点不太合群的惊奇。 是不是跟他们刚才的窃窃私语有关系? 麦明河舔舔嘴唇,稳住心神,尽量面不改色地跟着前台姑娘,足足拐了四五个弯,才来到一间私人办公室门口。 “府先生?”她敲了敲门。 “进来,”一个沉稳的男性嗓音应了一声。 麦明河进去时,恰好看见一个男人站在落地窗前,朝她转过头。 她不知道一个猎人家派的重要人物应该是什么样的,但是如今一见,却觉得好像应该就是他这样。 那男人一身西装光洁笔挺,面容方正肃穆;虽已是中年,依然能看出年轻时,这一定是张颇具魅力的脸——只是到底敌不过时间,下颌线松垂下来,让他看着疲软了一点。只是一点,并不多。 “坐,”府太蓝吩咐道,自己坐在桌子另一边。 麦明河坐在了访客的椅子上。 这间办公室好像不常用,几乎没有私人物品,简直像是一个办公室的装修模版;也对,猎人不该老坐在办公室里。 唯一一个有人使用的证明,是桌上两三碟小食——府太蓝冲它们抬抬下巴,说:“不用客气。” 麦明河吃饱了,可她必须要把一个流浪汉的角色好好演下去。 对方话音一落,她赶紧往嘴里扔一颗葡萄;想了想,她干脆把碟子拿起来,将几块芝士、所有薄饼干,都一起扫入衣兜里,最后一小串葡萄装不下,也抓进手里了。 演挺好,她在心里夸了自己一句。看得出来,府太蓝忍住了才没皱眉毛。 “你什么时候见到那女人的?”他开门见山地问道。 “今天早上,”麦明河早已排练过许多个他可能会问的问题了。“我没有手表,不知道几点。” “在什么地方?” 麦明河报上一个离中餐馆挺远的地点。 “我知道你说她把脸遮住了。但你回想一下,她有什么能让你记住的地方?” “诶呀……这个……”麦明河皱起眉头,假装思考了一会儿。“给钱很大方。” 府太蓝盯着她,脸上越发严肃,显然一点也不觉好笑。 “她跟你说的话,你记得都挺清楚的呀。”他慢慢靠在椅背上,手指点着桌面,一下一下地响。 “咳,别提了。”麦明河早有准备,说:“她那些怪话,我也不知道是暗号还是什么,反正我一开始没记住。她让我背会了,重复两遍,才给我钱。” “她就这么放心,你一定会打电话吗?” 这个问题,麦明河也考虑过该怎么答。 “她说,这是个人命关天的事。反正她给我钱了,也让我打电话了,仁至义尽。我要是没打,人死了,这人命也是算在我头上,她于心无愧。” 她说到这儿,在脸上、胸前点了几下,比了一个十字。“我可不愿意背上人命债,上帝都看着呢,这个电话不打,以后进不了天堂。” 府太蓝沉吟着,不说话了,但麦明河还是放不下心。 现在对话一直围绕着“神秘女人”进行,说明他对提供消息的人生了疑,想知道消息来源到底是谁。 老揪着一个不存在的人问,就算她有备而来,也不敢掉以轻心,生怕哪儿露出马脚,手心都有点出汗了。 真叫人着急,都知道乔纳在哪儿了,赶紧去救人呀——要不是怕暴露,麦明河真想好好教训他们几句。 “你先在我们公司坐一会儿吧,”府太蓝沉沉地笑了一下,说:“等让你走,你再走。” 麦明河心里咯噔一下,但努力没有让脸上露出不该有的神色。 “这是为什么?”她一手挠了挠头发,问道:“我要走,还不能走了?这可是绑架。” “法律上来说,就是绑架。那又怎么样?” 府太蓝丝毫不以为意,说:“我也可以告诉你为什么,你愿意老老实实呆着,那更好。你说的那个地方,附近应该有监控摄像,就是没有,我们也可以找出附近的人。 “一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女人,在人来人往的街头上,和流浪汉说了这么半天话,自然很招人注意。我们只要找出监控录像,或者目击者,证实你说的没问题,你就可以走了,我甚至都可以亲自给你钱,送你出门。” 后面一句话,麦明河根本没听见——她愣愣坐在椅子上,一时间脑海尽是空白。 是啊,好像现在许多地方,都装上什么摄像头了…… 她根本没想到这一点。 这不怪麦明河,因为在她大半辈子里,“摄像头”甚至从来不是一个概念。 她忘了第一次听说“摄像头”的时候,她有多大岁数了;她只记得最近一次注意到摄像头的时候,人在医院里,身体早已江河日下。 “没问题吧?”府太蓝一双眼睛,仍盯在她身上问道。 除了点头,她能做什么呢? 先把眼前这一关过去,哪怕过后再找机会跑呢。 “好,我现在让——” 府太蓝这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听有人匆匆地叩响了门,声音又沉又急;这一次,不等他发话,门就先被人一把推开了,拢珍大步走进房间。 “府先生,有个突发情况,”她一眼也没看麦明河,走到府太蓝身边,小声说:“乔纳他——” 乔纳? 麦明河登时一个激灵;在她抬头朝拢珍看去的一瞬间,却忽然意识到了。 拢珍说话时,府太蓝的眼睛却一直钉在她身上。 ……仿佛在等着看她的反应一样。 你们看,我最近每天更新都很长,时间也提早了,不像以前一码字就叫苦连天…… 因为我真的很喜欢群像,更喜欢黑摩尔市与巢穴的世界观,所以每天都写得有滋有味,从电脑前扒都扒不开;不码字的时候,心里也一直惦记着。 这种状态很令人开心,写文(顺利的时候)真是一个很有意思、很着迷的过程。 其实我本来也是因为喜欢,才开始写文的,没想过要靠它吃饭。 当然了,这个心态也有另外不好的一面:当我不处于这种愉悦状态时,更新就保证不了了。给钱都拉不动磨了。 咋说呢,不是一个专业网文写手,图开心吧。 (本章完) 第55章 麦明河府太蓝的试探 第55章 麦明河·府太蓝的试探 电光石火的一刹那,麦明河知道,她无法掩饰了。 唯一一个办法,就是继续往下演。 “……乔纳?” 她后背上浮着一层白毛汗,脸上肌肉沉甸甸的。麦明河根本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成功做出一个“好奇”的表情——但她努力了。 “就是我传话时说的那个乔纳吗?” 她装作没有察觉府太蓝的目光,只看着拢珍说:“有性命危险的那个人?他怎么了,没出事吧?” 不等二人回答,麦明河又在面前比了一个十字。 “上帝保佑,”她喃喃说,“可不是因为我打电话晚了,怎么着了吧?上帝不会怪我……” 拢珍看了看她的上司;府太蓝皱起眉头,一挥手,说了句“她信教”,目光终于从麦明河脸上挪开了。 麦明河在肚子里暗暗松了口气。 她对乔纳这个名字有反应,当然是正常的,毕竟是从她嘴里说出去好几次的名字…… 这么看来,似乎暂时蒙混过关了。 “这事跟你没关系,”拢珍先对麦明河说了一句,没有当着她的面往下说。她拿起桌上纸笔,迅速写下一句话,递给上司看。 他面上肌肉清晰地一跳。 “我知道了,” 他从桌后霍然而起,一把将字条攥成纸团,再没看麦明河一眼,大步走向办公室门口。临出门,他扔下一句:“我去处理,你让她赶紧走——从后面走。” 发生什么事了? 刚才拢珍进来说的话,不光是为了试探她,而是真的出事了? 麦明河满腹疑惑,却明白了一点:因为突发状况,摩根家的态度一下子转了弯;现在她可以走了。 管他突发状况是什么,既然能走,哪还会犹豫半秒钟? 她腾地一下跳起来,立刻跟上拢珍;出去时,二人走的果然不是来时的路了,也不知道公司另一头发生了什么。 拢珍满腹心思,没有一点在麦明河身上,不管麦明河问她什么,也只答一句“跟你没关系”。 她领着麦明河,在占地广袤的办公楼层里匆匆拐了两个弯,止住脚,朝前面走廊一努嘴,说:“你从那边楼梯下去,下去之后让保安给你开门。别转悠,不安全,赶紧走。” 说罢,她一转身就急急走了,速度快得差点能跑起来。 不过片刻,麦明河就又变成一个人了。 短走廊里安安静静;摩根家公司的隔音很好,从这儿竖起耳朵,也听不清前头究竟有什么响动。 行了,不管发生什么,赶紧走吧。 这附近好像一个人也没有,只有她的脚步声,一波波地撞在短走廊墙壁之间——所以当那一道声音跌进空气时,麦明河被小小地吓了一跳。 “大姐姐?” 噢,不是叫她;上次有人叫她大姐姐的时候,她爹妈还活着呢。 ……麦明河又往前迈了一步,才想起来,“大姐姐”可能就是在叫她。 她循声望去,短走廊尽头左边,开进去一间窗明几净的茶水间。茶水间很宽敞,零零散散分布着几张长桌、椅子和沙发,其中一张沙发里,软软地蜷着一个小孩。 看着顶多十七八岁的少年,可不就是小孩吗? 那少年仿佛浑身骨头都让人抽走了似的,懒洋洋地伏在沙发靠背上,半张脸埋在胳膊里。 他一手垂下来,修长手指之间夹着一根卷烟,细细白烟像丝似的,缠绕在手指上。 少年眼皮半垂着,开口时,声音轻绵浮散,仿佛秋季高高天空中,一剪就飘开的白云。“……大姐姐,你化学学得好不好?” 麦明河一怔。“什么?” “我不喜欢化学,”那少年仍然用那一种云朵似的、边缘缀着笑意的声音,轻柔含糊地说:“你帮我看看家庭作业,好不好?” 桌上果然放着纸笔作业。但逃走的要紧关头,哪能给你看家庭作业——是哪个心这么大的猎人,上班把孩子都带来了。 “我有急事要走,对不住呀,”麦明河说着,就匆匆离开了茶水间门口。 过了一会儿,她又转回来,探进了脑袋。 “那个……你知道楼梯在哪里吗?”麦明河怪不好意思,小声问道。“刚才他们公司的人明明说了,让我从这儿走楼梯下去……” 她找楼梯的这几分钟,少年似乎一动没动,此时才慢慢抬起头,露出一张神色迷蒙的脸;雾气里,双唇红得湿润明艳,像是映在湖水里的夕阳。 即使已活过漫长一世,却也不常能见到如此漂亮的孩子。 一恍神之间,麦明河闻见了房间中那一股隐约却厚重的气味,她看一眼他手中的烟卷,反应过来了:“诶?你抽的——” “怎么了?又不是不合法。”少年懒散散地说,又深深吸了一口。白烟吐出来,氤氲着,仿佛模糊了现实的边缘。 合法了? 麦明河上一次二十多岁,正是嬉皮士文化最如火如荼之时,早已司空见惯,但她依然为这件事而吃了一惊。 不过,现在重点是赶紧离开摩根家。 “嗯……楼梯的话,我带你去好了。” 好像看出她急着走,少年从沙发上站起身,走近来。他身体里仿佛仅有烟雾或云朵,行动猫一样没有声音。“我叫小泰,你叫什么名字?” “……麦明河。” 面对少年,她觉得好像没有必要用假名;真名假名,反正都是这世上无人认识的名字。 少年眼睛水红水红的,若不是他手里烟卷,麦明河恐怕会以为他哭过。一想到她刚才都没帮他看作业,他还愿意引路,她就又生出几分不好意思,说:“谢谢你,你放心,我不告诉其他人。” “噢?这个啊?”少年好像才想起指间的卷烟,看它一眼,冲她一笑。“不要紧的,没人管我。” 这孩子长大了,得让多少女孩儿伤心呀,麦明河暗暗心想。他看烟卷一眼,竟让人无端觉得,那烟卷来世上一趟也值了。 “那我们走吧,”她惦记着早点离开,说:“我赶时间。” “为什么?你要去约会吗?” 现在小孩讲话都是这个风格吗? “我家里有事,”麦明河应付了一句,“楼梯在哪个方向?” 少年眼色朦胧地歪过头,露出脖子上一颗小小红痣。他看着麦明河几秒,不知在想什么,把她都看急了,他又忽然笑了:“啊,差点忘了。茶水间有很多吃的东西,还有酒噢?” “要不你指给我,楼梯在哪,我自己过去。” 麦明河知道,跟这种状态下的人着急也是白着急,他们反应常常慢半拍。“我真的赶时间。” “别这么急着抛下我嘛,”少年笑了一声,很自来熟地牵住了麦明河的手腕。“来,楼梯在那一边呢,你走过头了。你真的不想给我看看作业?” “真的没有时间,”麦明河说。 “其他人也说没有时间。”少年说着,扁了扁嘴。“因为乔纳刚才带着一个居民从巢穴里回来,就落在公司里了。” 在麦明河反应过来、且有机会制止自己之前,她已经猛然刹住了脚,浮起一脸惊色。 刚才的谜团一下子全都雪亮雪亮,获得了解答。 居民进来了?怪不得刚才拢珍那么着急,也不让她留下了;带着那只大虫子,乔纳他—— 不,等等。 这少年…… 她转过头时,恰好看见少年再次朝她轻轻笑了一下。 依然是迷蒙、轻盈的一个笑,但是麦明河看着他,后背上却泛起了一层尖刺刺的冷汗。 连时间似乎都被灌进了水银,在二人之间慢慢窒息。 或许他见自己出现在摩根家,以为她也是猎人,所以才口无遮拦…… “对不起啊,大姐姐,” 少年低下头,一手仍牵着她,一手抬起烟卷,吸了一口。“我这个人很爱说谎,女孩子都不喜欢这一点呢。” 麦明河就像是在看一场车祸,她无力阻止它的发生,只能定定看着。 “乔纳没有回来啦,”他仿佛安慰她似的,说:“我还没去巢穴,没人把他带回来,怎么会落进公司里呢。别怕,这儿没有居民。” 麦明河好像听见走廊拐角后的远处,有一些细微的脚步声。 是为她而来的吗? “大姐姐,你也不是一个流浪汉嘛。为了装成流浪汉的样子,你可真下功夫……你进来的时候,我看见你了,还心想,八成从你身上问不出什么。” 他的声音含糊轻柔,几近呢喃。 “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们,你是个猎人呢?” 少年顿了顿,小声一笑。 “我猜啊,要么是因为你与乔纳遇险一事脱不开关系,怕被摩根家追究责任;要么是因为你与乔纳当时追逐的东西脱不开关系,怕自投罗网。” 麦明河产生了一种幻觉:好像“蛇带”已经离她而去,她感受到了它脱离时,剥去皮肤一样的痛。 他的手指轻轻拢在自己手腕上,好像一抽就能抽回来。 但是抽出来之后呢? 在遍布猎人的摩根家公司里,她要往哪儿去?她该怎么办? 麦明河的嗓音沙哑了。“你是……” “我刚才没有告诉你真名,你别怪我啊。” 少年依然半垂着眼皮,仿佛似梦未醒一样的神色。“我姓府……我叫府太蓝。摩根家的猎人主管。” 诶嘿嘿嘿,诶嘿嘿嘿嘿,诶嘿嘿嘿嘿嘿嘿嘿。 搓搓手,那个啥,大家挺好的呀?儿童节都吃蛋糕了吗? 我为啥特别爱写美貌的角色呢,因为我啊 是本世纪头号颜狗。 主要角色如果不美,写起来简直索然无味,因为我写文都是把脑子里的画面翻译成文字。 脑子里的人物不好看,写还有甚么劲。 反正美人,不分男女,一笑,我就魂没了。 你们可以想象我看见李小冉和张雨绮时的状态吗? 那个心情啊,一下就理解了周幽王,我周幽王又上班儿了。我现在就去生狼烟,诸侯跑个几趟算什么大事,让美人笑! (本章完) 第56章 府太蓝摩根家的合约 第56章 府太蓝·摩根家的合约 对于一般学生来说,能不来就绝不会来的学校,是府太蓝拥有的最接近于休假的地方。 他仍懒洋洋地倚在座位上,上一节课的人已经走光了。 下一节课的教室,他不知道在哪里,因为他根本不知道下一节是什么课。 今年冬天尤其漫长,已经临近三月了,窗外或苍白或黢黑的树木,依然向灰蒙蒙的天空里,伸着一枝一枝的薄雪。 他可以一直安安静静,看着天地间的寂寥颜色,看一上午。就算下一节课开始了,也没有人会来催促他。 整个学校都知道,他只是一个岸上的看客,站在规则、课业和俗常之外,铃声一响,或许都会震碎他投在这一池水中的倒影。 已经升入十一年级了,但他不必考虑绩点,也没有看过任何一所大学的资料。 课更是上也行,不上也行;父亲已经向学校打过招呼,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站起身走,不会有人多问半句。 招呼具体是怎么打的,府太蓝没有问过,也没有兴趣知道。 就连修满毕业学分,也是他自己心血来潮决定要做的一件事罢了;如果府太蓝决定再也不来学校,父亲是绝不会有任何异议的——不如说,他会更高兴才对。 他是怎么说的来着? 噢,对。 “世界是有偏爱的,有人生下来,就有普通人努力一辈子也达不到的天赋,”父亲不止一次劝过他,“太蓝,你正是这样一个幸运儿,不,你是幸运儿中的佼佼者。你的时间精力,正应该用在回报最高的事情上,才算不浪费你的天赋才能啊。” 府太蓝懒得去把今天的课上完,但就像是一种抗议似的,他依然坚持在学校里度过了一整天。 他随着放学的人流走下正门阶梯,毫不意外地,又看见了那一辆熟悉的suv,不由在肚子里暗暗叹了一口气。 “太蓝,你爸爸又来接你了吗?他干嘛这么不放心你啊。”一个女孩冲他笑着摆摆手,说:“拜,明天一定要来学校啊。” 府太蓝能叫出名字的人,全学校凑不满三个。但这不妨碍总有人注意到他,和他搭话;他只需要讲礼貌,点点头,说一声“你好”或“拜”就行了。 这并不是他傲慢。 巢穴去得多了之后,再回到人世时,人世就越发显得单薄、稀疏,连色彩都是灰蒙蒙的。 尤其是刚回来时,与巢穴无关的人,对他来说几乎没有面部特征,记都记不住;不管发生什么,都离他很远。好像这里不该被称为“现实”,因为一切都感觉虚浮飘散,并不凝实。 他有时会觉得,自己人生的重心是巢穴,而巢穴却是一个黑洞。 一般来说,只要在人世待上一阵子,正常感觉就会慢慢恢复。 可是感觉回来了,养成的心理习惯却改不掉了,即使重新看得见颜色,认得出面孔,也与他没有半点关系。 府太蓝绕到汽车右侧,打开后座门,将一只空瘪书包扔进去。 “今天怎么样?”父亲转过脸,冲他笑道:“在学校高兴吗?” 他生了一张方正肃穆的面孔,年轻时大概也不难看。只是人近中年,下颌线软软垂下来,显得虚浮软弱,终于让他的长相配上了性格。 幸好他长得并不像父亲。 “开车,”府太蓝坐上车,懒得答他,朝前面抬了抬下巴。“你又来接我做什么?” 在父亲回答之前,他其实就猜到了答案。 “今天又接到两个新的offer。” 府汉一边开车,一边恳切地解释道:“你已经有快小半年没进巢穴了,我一开始不理解为什么,但是爸爸现在懂了。黑摩尔市最大的那几个家派,不仅自己缺人才,还更怕你这样的人才,落到竞争对手那边去……都在抢你呢。他们没了你,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啦。 “现在价格我看很合适了,你看,要不要挑一个喜欢的接了?再不接,万一人家灰心了,错过的可就太大了……” 府太蓝掏出烟卷,打火机“啪”地一声响;他就着火,深深地吸了一口。 父亲体贴地为他打开了一道窗缝,三月雪凉的空气涌进来——他喜欢冷空气,越冷越好。 府太蓝等到那一股柔柔热热的劲儿,抹平了他精神上的皱褶,疏散开思绪,这才茫茫怔怔地问道:“……这次又是谁?什么合约?” “有一个是按次数协约的,爸爸知道你喜欢这个,比较自由。” “话别说一半吞一半,”府太蓝的声音变得含糊轻软,让内容似乎都少了攻击性。“简短点,讲清楚。” “咳,你这孩子,就是性子急。那份合同我仔细看了,虽然单次报酬不低,可是除了报酬,别的什么都没有。拿到伪像没有分成,没有出入保障和抚恤金——当然,爸爸知道你不会出事,这个有没有都无所谓——至于什么福利啊、补助啊,股份啊,更是不用想,简直和雇佣一般跑单帮的猎人没有区别。” 府汉很不高兴似的,轻拍一下方向盘。“他们不知道在跟谁谈吗?真是没礼貌。” 府太蓝无声地笑了一笑。“进巢穴一次,多少钱?” 府汉犹豫一下,自己也承认:“价格不算太差……一次五十万。” “签几次?” “四次。” “有时限吗?” “……没有。” 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按次签下府太蓝的家派,决不会将他派去做一些普通猎人也能胜任的任务。 只有在他们得到珍稀伪像的确切消息、单凭自己又没有把握拿到手的情况下,才会派府太蓝进巢穴——火中取栗的机会,自然是很少见的。 父亲很清楚,府太蓝若是接下这四次签约,在合同结束之前,他再也不会多进巢穴哪怕一次。 也就是说,如果对方家派五年时间,才把四次机会用完,那么府太蓝接下来五年内,都不会在两百万以外,带来一分钱收益。 “伪像虽然层出不穷,可是真正珍稀的、威力大的伪像,却是很少的啊。” 一辈子都没进过一次巢穴的父亲,正在给他解释眼下的局面。 “你不去的时间里,这些伪像就有可能被其他猎人发掘了,带走了……按次签约,岂不是浪费你的才能吗?让那些天赋才能都不如你的人,拿走伪像,赚走了钱倒没什么,可是却给他们抬了名头,好像他们能跟你竞争似的!” 府太蓝将小半根卷烟伸向前方,正在说话的父亲,回手递上来一个烟灰缸。 他不接过去,只在烟灰缸里碾灭了火星,按得府汉的手一沉一沉。 “另外一个合约呢?” “是摩根家的,”后视镜里,父亲的脸色都亮了几分。“他们给出的条件真是不错。放眼黑摩尔市,我可以说,以前从来没有一个猎人能拿到这样的约。爸爸作为你的经纪人,确实很自豪,能给你把条件谈下来……” 其实这种对话,他们父子并不是第一次有了。 府太蓝早就知道这些对话,最终都会通往什么结局,其实也很不耐烦这种拉扯——但府太蓝就是不肯让府汉轻轻松松地获得他想要的结果,哪怕是自己不介意进一次巢穴的时候,也要说:“不签。” “你这孩子,还没听他们的条件——” “家派不自由。” 父亲这次却没有着急,反而很聪明地一笑。 “你错了,这次的约不一样。他们签你的职位,是猎人主管。除了要向董事会述职之外,整个家派猎人都归你指挥,一次任务怎么做,你有拍板的权力……负责运作的、所谓的ceo,在猎人主管面前,说话都没分量的。这还不自由,什么才自由?” 顿了顿,他又说:“你还小,你不懂。只有权力,才能带来自由。” 他偶尔也能说出几句令府太蓝一怔的话。 “更何况,你不知道他们开出的年薪。” 父亲接下来说的数字,就连府太蓝听了都不禁一愣——数字太夸张了,以至于他有一瞬间以为是说错了。 “不,就是这个数字,” 府汉用一种几乎快从驾驶座上飘起来的语气,说:“这仅仅是年薪而已,是最基础的东西。还有各种激励机制、分红股份,和其他条件……这个十年合同结束之后,咱们父子俩都可以退休了!” 府太蓝如同被浇了一盆冷水。“多少年?” “我知道,十年听着很长。可是如果不签这个约,只做一些普通的工作,可能十年以后,你依然要一次次跑巢穴。” 说到这儿,父亲忽然长长吐了口气。 “难道我看着我的孩子一次次进那么危险的地方,我就能安心吗?你在巢穴里的时候,没有一天我能睡得好,煎熬得啊,恨不能替你去。做完十年,咱们以后再也不干了。你妈妈没了,这世上只有我们父子相依为命……爸爸也不愿意白发人送黑发人。” 府太蓝在后座上沉默了一会儿。 “……他们的条件开得太好了,不合常理。” 半晌,他低声说:“我没有三头六臂,也不是超人。如果只是进巢穴、找伪像的话,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猎人,值得这个价钱。摩根家一定还有别的意图。 “合约之外,他们还说了什么?” 府汉原本好像打算反驳他,听到最后忽然一怔。 “他们确实说了一句,如果你有意向接受合约,就要跟你私下单独谈谈。谈的事情,是肯定要保密的……我当时没多想。要不你找他们聊聊?” 就算是亲父,有些涉及到猎人的事情,家派依然只会向府太蓝透露。 府太蓝想了想。 “跟卡特·摩根约一个时间,”他对父亲吩咐道,“合约里不能说的话,让他当面跟我说。” 四个人的时间线进度统一的时候,就是主线浮出水面的时候了 (本章完) 第57章 府太蓝韦西莱知道的事 第57章 府太蓝·韦西莱知道的事 卡特·摩根年近五十,头顶一层棕色鬈发隐隐稀薄了,仍梳得光洁整齐,在粉色头皮上打着卷儿。 正如府太蓝预料的一样,他举手投足,总透着一种已将特权变成习惯的从容不迫——而且他自己也很清楚,他的地位是不同的。 或许正因为这种自知,让卡特身上的亲和与热情,都显得有几分浮飘滑溜;好像这一份亲近劲儿,由他操练起来,稍嫌不大合身、又过于熟稔。 “久仰大名,” 他在第一眼看见府太蓝时,不像一般人会怔一怔;站起身时,卡特脸上只有恰如其分的赞赏之色:“我早就想见一见如今黑摩尔市最优秀的猎人了,今日得偿所愿,已经算是不虚此行。” 府太蓝看看他伸出的手,懒散地坐进沙发里,才向半空中抬起手。 “这么夸我,我会当真的。我上次照镜子,还不是超人。” 卡特·摩根不以为意,低下去与他一握,反而笑起来:“在我这种没有通路的平常人眼里看来,你与超人倒也差不多了。” 府太蓝瞥了他一眼。 卡特是摩根家第二代,不像上一代创始人,他没有通路。 但他也不想要通路;他更满足于在人世中,做一个猎人家派的董事和大股东——府太蓝很清楚,别看他嘴上十分客气,但实际上为他赚钱的,究竟是猎人,是金融分析员,还是赛马赛狗,对卡特·摩根来说,并没有太大区别。 通路这种东西,无非是因为它可以带来利益,才被珍视,就像世界上任何事物一样。 如果生下来已经处于食利阶层,谁还肯打开通路、进入巢穴,在黑暗与血腥里命悬一线? “你们的合约,府汉已经给我看了。” 府太蓝在沙发里蜷起双腿,慢悠悠地说:“我跟他也说了,在一般情况下,世上没有一个猎人值得你们开出的价格。我很好奇,你们签下我之后,究竟打算用我做什么?” “我就喜欢跟开门见山、直截了当的人谈话。” 卡特·摩根一边说,一边为他倒了一杯威士忌。“你父亲告诉我,你已经有了签约意向,只是需要再厘清一些疑惑,对吗?” 都到了这个时候,再纠缠于是否签约,似乎也没有意义了。 就算推拒了摩根家,府汉还会再给他找来下一个罗斯家,马丁家,猪牛羊狗家……算了,十年而已。 十年之后,二十七岁,那时再也不必进巢穴。 府太蓝看着杯子里清亮的琥珀色的酒,有点想笑。 他现在十七岁,还不到合法的饮酒年龄,但没有人会在这一点上多眨一眨眼,更不会对他抽什么东西、做什么事有意见——只因为跟一般的十七岁人比,他值钱。 钱是衡量一切的单位。 就连可以带来自由的权力,当那些人拥有它们时,也一定会用该权力去换钱——何况世上其他的事物? 府太蓝将酒一饮而尽,才说:“对。” 卡特·摩根面色亮了几分。 “好,那我们就是一条战线上的了。”他啜一口酒,慢慢咂一咂嘴,才说:“……接下来我要说的话,只有你、我,以及韦西莱本人才知道。” 府太蓝歪过头,没想到会听见这个名字。“韦西莱?财富榜上那个?跟他有什么关系?” 卡特转过身,看着高层落地窗外一览无余的黑摩尔市夜景,与远处仍浮着隐隐血红的海面,斟酌一会,才终于开了口。 “韦西莱手上掌握着一个重要情报。 “他把全黑摩尔市的猎人都瞒在了鼓里。包括我,也只是察觉到这个情报的存在,但不知道它具体是什么内容。” “那你怎么知道,他有这个情报?” “他有所图,自然有所为。” 卡特·摩根笑起来,露出一排紧密的牙。“正是因为他近期的动作,越来越多,让我产生了好奇,于是稍微打听了一下……才有了这个推测。” 府太蓝将这番话在心中掂量一下,问道:“你打听出了什么?” “韦西莱本人没有通路,你是知道的吧?”卡特冷不丁地问道。 见府太蓝点头,他继续说道:“我和他是一类人,我很清楚,我们不是做猎人的料。但是我听说,他近期打算通过代理人,悄悄向猎人圈子里放出一个匿名要求——他要通路。 “我第一次听说时,还吃了一惊,通路不是天生的吗?一个人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而且,他不希望让别人知道,要通路的就是他本人……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理解才好。” 卡特摇摇头,说:“但韦西莱既然起了这个念头,或许说明,后天获得通路不是一个完全不可能的事。” “他要通路干什么?”府太蓝问道。 其实首富要不要通路,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但面对未来的老板,他总得问上一两句,表示一下自己在听。 卡特一笑,说:“我不知道。这一点已经很古怪了,韦西莱进巢穴,不是自寻死路吗?可是除了这一条,还有更怪的。” 在回应之前,府太蓝先从兜里掏出一只小小的塑料保鲜袋。 他将袋里裹着碎晶的卷曲绿叶一点点倒在卷烟纸上,说:“别介意,我喜欢卷的过程。” 卡特点点头,笑了。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只能偷偷摸摸地抽。那个年头不像现在,满大街都有草店,那时要买它可费劲了,得托朋友找人,结果大价钱买回来一看,里面还夹着碎报纸。” 府太蓝今天第一次笑了起来,感觉卡特原来也有点普通人的人味。 他点燃纸卷,吸了一口,问道:“……更怪的是什么?” 卡特调整一下坐姿,说:“他刚刚给摩根家下了一个委托。等你上任之后,就是你的活儿了,我现在提前告诉你无妨…… “韦西莱委托我们,在每个月的13号进入巢穴,在圣路易斯医院、扫帚街、以及对应着黑摩尔大学法学部的区域里,寻找一个与‘时间’有关的伪像。” 府太蓝慢慢抬起头,盯着卡特,仿佛直到现在,视野中才终于有了聚焦。 “……不可能。”他轻声说,顿了一顿。“他怎么知道?” “对。” 卡特总算将他的兴趣勾起来,似乎十分高兴:“你是猎人,你最清楚,进入巢穴之后,在哪里、遇见什么伪像,都是人力不可控制,不可预测的。 “可是韦西莱的表现,却好像是他知道巢穴中什么时候、会出产什么东西,他只需要猎人去按图索骥,为他拿回来。 “他不是猎人,以前试图建立他自己的猎人团队,结果也不理想,最后无疾而终了。 “所以你问到了点子上,这个情报,他是怎么知道的呢?” 卡特的话还没有说完。 “而且,他向摩根家下的委托,并不是唯一一个。据我所知,他此前还向别人也下了另一个委托……但具体要的是什么东西,我就不知道了。他到底要这两件东西干什么?” 府太蓝沉默着思考了一会儿。 卡特提供的信息,都还很模糊,只能让人隐约窥见一个大概的轮廓——但仅是轮廓,也足以让人同意,韦西莱确实知道一件所有人都不知道的事。 “按常理分析,我可以假定,韦西莱手中有一个……姑且称之为‘讯息’吧。他掌握‘讯息’后,产生了一个目的。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他需要通路,以及至少两件伪像。他通过某种手段,得知了这两件伪像会什么时候、从巢穴什么地方出现……对吗? “这么看来,事情重点是,通路与伪像,到底能给他带来什么——这一点,除了他之外,世上暂时无人知道。” “跟你说话,就是省心。”卡特说着,又给二人倒上了一杯酒。 “那你要我做什么?” “当然是满足韦先生的愿望,”卡特朗声笑起来。 随即,他向前伏下身体,看着府太蓝的双眼,慢慢说:“……然后把他真正要的目标,拿进手里。” 这件事,不交给最有能力的猎人,是办不到的。 这是卡特一边拍着他肩膀一边向他夸赞的话;但府太蓝其实不知道,自己究竟算不算是一个有能力的猎人,更别提“最”了。 只不过世事有时,仿佛早已由无法被测知到的冥冥力量给编写安排好了,给他的角色剧本,就是一个“明星猎人”。 比如现在,在府太蓝接管摩根家猎人事务不到两个月后,他也没想到,下一个关于韦西莱的新线索,竟然是由一个没有通路的财务人员提供给他的——他甚至没有刻意去找。 “是的,就是刚刚发生的事。我跟朋友来这儿喝酒……” 财务是一个名叫琥珀的年轻女人,在初次见到府太蓝时,也不例外地怔了一怔。话已开了个头,她还像不敢置信似的,又确认了一句:“你……你真是我们家派新来的猎人主管?” “我怎么会骗你?我从来不骗女孩子。” 府太蓝坐在酒吧门外的马路上,仰头冲她一笑。“你平时喜欢喝酒?” “也不是,”琥珀脸上仍隐隐有些酒意酡红,说:“是为了庆祝一下……我那个朋友比我更不喜欢喝酒,中途出来透了透气。就那么几分钟里,一支车队里最后一辆suv突然失控,简直好像被人一把推上去似的,直直撞到后门上,险些把我朋友撞伤了。你看,那门现在弯曲着,合不拢。” 府太蓝看了看酒吧后门。 他来到现场时,车刚被拖走;但从痕迹来看,这种失控的方式,确实很不自然。 “你朋友是?” “噢,她不是我们家派的猎人,她平常自己一个人进巢穴,跑跑小活。她叫金雪梨。她现在还在酒吧里呢,应该在跟别人聊天,她遇见一个男生,感觉好像挺喜欢她的。” 女人,不管年纪,似乎在面对府太蓝的时候,总是会忍不住多与他说几句话——虽然不知道是否有用,府太蓝还是将“金雪梨”这个名字记住了。 “从车上下来的人,是一个保镖。” 琥珀将当时那车队的第一反应、以及保镖的情况都一一说了,又说:“我觉得他眼熟,看了一会儿,忽然想起来,他以前来过我们公司一次——作为韦西莱先生的随身保镖来的。” 韦西莱给摩根家下委托的时候,是亲自来的——那个时候,府太蓝还没有接任猎人主管一职,但也知情。 琥珀将短发别向耳后,露出一只尖尖的、有点像精灵似的耳朵。 “我认识他,他却不认识我,没发现我站在一旁看热闹。后来他有一个同事来接应他,我亲耳听见他同事说了一句‘老板去接东西’。那时我就想,怪不得那个车队戒备这么森严,是不是韦西莱正要去接一件伪像?如果是,那我或许应该跟拢珍说一声……” 府太蓝看了看手机屏幕上的时间。 根据琥珀的说法,撞车是在二十分钟之前发生的——幸好她跟拢珍关系好;而拢珍的这根神经刚巧又很敏感,才及时通知了自己。 时间还来得及…… 不久前受了一次惊的车队,必须要确认情况是否真正有变;他们应该还不至于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把原计划走完。 “这件事……你跟你的朋友说了吗?” 琥珀摇了摇头。 府太蓝轻轻地站起身,朝一旁等待的拢珍抬抬下巴;她马上明白过来,立刻一转身,去开车了。 “琥珀姐,”他懒洋洋地冲琥珀一笑,轻声说:“你帮我一个忙,好不好?” 琥珀的耳朵尖都红了。“什么忙?” “今晚你就回家吧,让你的朋友也有机会跟那个男生多聊聊嘛。” 府太蓝说到这儿,歪头想了想。 “这件事,对于家派来说有点敏感。如果你的朋友问起来,就告诉她是我不让你说的……而且是你周一上班之后,我来找你问情况,接着才不让你告诉别人的。就这么说,可以吗?” 琥珀看了一眼酒吧。 “既然你是家派的猎人主管,那这就是家派的意思……我知道了。”她点点头,加了一句:“雪梨她应该还不知道,这个车队跟韦西莱有关系。” 诶呀,往往写的时候有很多废话可分享,真到发文时,就忘了…… 等等!想起一个废话。 我在写的过程里,真是费尽心思要把“现实度”拉满。不是我水文,是我觉得一个世界如果处处都太玄幻,金钱/纸钞就没有什么实感了…… 可是金钱是伪像报告世界的主要推动力,换言之,我得尽量让大家感受到钱的魔力(就好像这事儿需要我提醒一样) 那么问题来了 一个穷鬼如何写出纸醉金迷? 希望能筹款让作者体验人生,才不至于写出总裁指着墙上衣服说“这两排都给我叉下来”的情节嘛。 (本章完) 第58章 府太蓝黄雀不止一个 第58章 府太蓝·黄雀……不止一个 拢珍一手扶在方向盘上,在府太蓝上车时,用眼尾轻轻瞥了他一下。 那一丝细微的冷眼,随着她一垂眼皮,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是个很有专业精神的人,即使有质疑与保留,也不至于在新上司面前,都流露在脸上。 拢珍只是探身往前方马路上看了一眼,说:“府先生,这附近没有监控。没有监控,如何知道他们往哪里去呢?” “别叫我府先生,我不是。” 府太蓝打开手机地图,答道:“就算有监控,等我们调出来也晚了,本来也指望不上。” “那么,叫你太蓝可以吗?”拢珍顿了一顿,终于没忍住那根刺,加了一句:“……只称呼你爸爸为府先生?” 十一年级的学生,凭着一个名头,就空降了猎人主管一职不说,进家派还带了个爹——府太蓝只是年轻,不是傻,他很清楚在他背后,人会怎么说话。 “爱怎么叫他都无所谓。” 现在过去的每一秒都很敏感,但拢珍并不急着开车,先将一个问题扔在他脚下:“那我们现在去哪?” 尽管离事故发生时间不太长,但是追踪韦西莱接伪像一事,依然是个非常棘手的事——别的不说,车队在变故一现时,即刻四分五裂、各奔东西,防的就是被人跟上。 更何况,除了知道“韦西莱二十分钟之前在路上”这个讯息之外,其余情报,他们一概没有,从何追起? “他的目的地,我们不知道,与谁交接、几点交接,我们也不知道……” 拢珍一个个地列举不利因素,就差把“追上他们是不可能的”这句话说出来了。“我不明白,为什么非要跟踪他去接伪像,万一被发现,是会大大得罪他的。” 卡特·摩根的计划,自然不会在家派内广而告之——难得的是,拢珍在不清楚卡特意图的情况下,依然将今夜之事及时通报了府太蓝。 她是一个很有能力、也很敏锐的人,怪不得不是猎人,却能做上猎人hr;也怪不得她始终在冷眼观察着府太蓝。 府太蓝看了看地图。 其实拢珍说得不错;用一般方式,根本无法判断韦西莱可能会往什么方向走。 “你之前是不是谈了一个可以探测伪像的猎人?”他冷不丁问道。 拢珍一怔,看他一眼。 “是,她名叫皇鲤·罗斯林。因为她的探测范围太大,很不精准,所以我和她面谈了一次,还没定下来。” “范围大有范围大的好处,”府太蓝关上地图,说:“给她打电话,要什么条件无所谓,现在就让她来一趟。” 拢珍皱起眉头,没有动。 “府……那个,太蓝,我们不可能用车载着她,一条街一条街地找哪儿有伪像。在不知道目的地的情况下,这无异于大海捞针。” “谁说要一条街一条街地找?” 府太蓝没有催她打电话,反而自己拿起手机,看了看刚进来的一条短信,正是卡特·摩根发来的。 “要找出韦西莱在哪儿,还不简单吗?” “怎么找?”拢珍定定看着他。 府太蓝已经把手机贴在耳朵上了;在电话被接通时,他冲拢珍一笑,示意她也听一听。 “……格林先生?” 他将座椅放倒,半躺着蜷起双腿,对电话里说:“我是摩根家的猎人主管,府太蓝。刚才摩根先生应该已经给你打过招呼了吧?麻烦你把电话转给你老板,我有一个紧急情况,需要马上跟韦先生沟通。” 拢珍睁圆了眼睛——府太蓝将电话设置成了免提。 “什么情况?”电话那头的秘书格林,有点迟疑,却并没有说他不在韦西莱身边。 “告诉他,是关于‘时间’的事。”府太蓝又加了一句:“这事很着急。” 在等待秘书格林接通电话的时候,他刚一按下静音,拢珍就立刻问道:“你打算干什么?难道你说的方式,就是——” “对啊,不知道他打算去哪,问一问他本人不就行了吗?”府太蓝理所当然地说。 韦西莱又不知道卡特·摩根正在暗暗打算来一个黄雀在后。 拢珍愣愣地瞪着他。“这……太乱来了吧?我们哪有什么关于‘时间’伪像的消息?” 她还挺实诚的——实话,有的时候或许还不方便说;编个所谓的紧急消息,那还不是随他发挥想象力吗? 韦西莱又不能亲自进巢穴去验证一下。 要说自己有什么本事,府太蓝认为大概是他可以把一个没影的事,说得特别有鼻子有眼。就连此刻明明正要去接一件伪像的韦西莱,听过之后,都不由被他勾起了踌躇:“……现在吗?我现在在路上,不方便。” “没关系,” 府太蓝十分周到地说:“你不妨给我一个地点,我去那儿等着。只要韦先生回来路上能停一停,给我五分钟,就足以让我们这边确定下一步行动了。” 最后半句倒不是在骗人。 韦西莱果然很谨慎——即使是合作的猎人家派,也没能让他吐露出此刻自己的位置,或许是之前有一辆护卫车遭受莫名攻击,让他的警觉性上来了。 但是即使受了一次惊,他今晚依然铁了心要去做这笔交易,足以说明那件伪像的重要性。 “我让格林给你发一个地址。三十分钟以后,” 韦西莱说到这儿,旁边似乎有人低声提醒他一句什么,他就改了口:“不,一到两个小时后,我会到那儿去的。” 府太蓝觉得背景里那人,说的好像是一句“要验证”。 验证什么? 需要验证的,似乎只有他即将到手的伪像了。 也就是说,他现在还没有把伪像拿到手,所以要预留出一截验证伪像的时间吧……而且验证它所需费的时间,很可能会比韦西莱一开始预估的长,长得多。 只要有一个地址,接下来就不难办了。 “以这个地址为中心,周围三十分钟车程的距离为半径,现在立刻派一个直升机去绕几圈,找他的安保车队,找哪里有重警戒。我们也开车过去。” 府太蓝这一次的吩咐,被拢珍迅速执行了——尽管她还不清楚,猎人主管究竟为什么要跟踪客户。 “那么,皇鲤·罗斯林呢?”派出直升机后,拢珍这次主动拿起手机问道:“我这就给她打电话。该怎么安排她?” “她只是一个后备手段,让她来就是了。” 府太蓝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还没有预见到,自己犯了一个错。“就算今晚用不上她,以后家派也需要这样一个人才。” 拢珍很快接通了电话,将府太蓝的话一一传达到位了,还特地提了一句“是我们家派的猎人主管,特别看好你”——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嘛。 “嗯?是的,你开的条件,我们都可以满足……对。加一倍都可以。” 拢珍说到这儿,强调道:“但我们的要求是,你现在要在三十分钟内,赶到我们这边来,有个情况,可能需要用上你。” 车内免提中,响起了皇鲤·罗斯林似乎总是很愉快的声音。“地址在哪里?” 拢珍看了府太蓝一眼,他想一想,点了点头。 她报上地点后,电话中安静两秒,随即皇鲤出声了:“啊,对不住,我赶不过去。” 拢珍立刻皱起了眉毛——她使劲朝前车按了一声喇叭,才对电话中说:“你现在在哪里?我可以派直升机去接你。” “啊,抱歉,我这边实在抽不出身,”皇鲤顿了顿,仿佛很遗憾,“……入职的事,一定要和今晚挂钩吗?” 在拢珍又要说话之前,府太蓝一手按在了她胳膊上。 她转过脸,府太蓝朝她摇了摇头,以口型示意道:“挂电话。” “怎么了?”拢珍匆匆挂了电话,问道。 任何一个能在巢穴中活下来的猎人,都必须得有从蛛丝马迹中,获得警告和提示的本事——这种本事,从一开始的思考分析,早已渐渐提炼为一种直觉;越是优秀的猎人,越不会无视哪怕一根头发丝似的异样感。 “她旁边有人。”府太蓝说得近乎斩钉截铁。 拢珍愣了愣。“……你怎么知道?” 这就不好说了。 感觉是一种很飘散、很模糊的东西,雾气一样,触手即散,很难用语言把它扎在实地上,再条条缕缕地分析。 有可能是皇鲤两次回答前,都停顿了一下;有可能是她犹豫了一瞬,没有说出自己的位置。 也有可能是府太蓝听见了,她转头时衣领的细微声响,就好像在看谁似的——但凡此种种幻觉一般的线索,或许都是被他下意识捉住的,真要提拎到水面上来说,却好像稍嫌捕风捉影了。 “……因为我很会骗人,”最后,府太蓝还是这样应付了一句:“所以我感觉她也没说实话。” 这句话有没有说服拢珍,他不知道;但她反正暂时接受了这个说法。 “那我们接下来……?” “不要紧,继续走。” 府太蓝仍然像一只大猫似的,蜷回座位里,嗓音松散漂浮:“有人也不一定就怎么样。别说做我们这一行的……人活在世上,永远不知道外面大千世界里,正在发生什么事,又有什么事会找上门,把你的生活掀翻。不过,都无所谓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拢珍沉默一会儿,忽然苦笑一声:“你……真不像这个年纪的人。” “是吗?” 府太蓝抬起头,朝她的侧影一笑。“都说人到25岁,大脑才发育完整呢,说不定我现在还是个傻子。你想不想看25岁时的我?要看的话,你就不能辞职不干。” 入职近两个月,他第一次看见拢珍发自内心地笑出了声。 “你知道吗,”她一边开车,一边说:“其实我也有通路。” “噢?” 拢珍用像朋友聊天似的语气说:“但我跟你不一样。我只去看了巢穴一眼,我就知道了,我不能做猎人。我恐惧巢穴、厌恶巢穴,也没有信心下一次还能活着回来,所以才选择只做黑摩尔市内的工作。 “……这个世界真奇怪。”她感慨道:“通路这样的东西,却不一定能给予与它匹配的人。” 府太蓝不由自主想到了韦西莱——以及他还没有放出去的、悬金收购通路的要求。 不管卡特·摩根如何计划,韦西莱现在依然是摩根家最重要的客户;也是黑摩尔市中,一个最不该去招惹的人物。 即使他找到了韦西莱的位置,也不意味着府太蓝能对这一场交易下手甚至截胡——时机还远远不成熟。 但如果只是要知道,他买了什么东西、那东西又是什么用途,却不是一件办不到的事。 要找出答案,甚至不需要惊动韦西莱本人。 毕竟一场交易里,有两个知情者。 “找到了,” 直升机驾驶员的回复,在十几分钟之后传进了府太蓝的耳机里——快得倒让他吃了一惊。“韦西莱去的地方,是停着他游轮的私人码头。” 如果不是今夜交易,以一种仿佛被人推动般的方式走漏了风声,这个交易地点倒是十分安全方便——差点忘了,亿万富翁自有一个世界。 “不必跟了,”府太蓝看了看手机时间,说:“他交易地点应该就在游轮上。在码头外的路上布几个人,看看一会儿是谁在他之后进去,把车牌和型号告诉我。” 不出意外的话,一会儿也应该是交易另一方先下游轮。 也就是说,只要府太蓝在码头外守株待兔,就能看见与韦西莱做交易后离开的猎人——在确定对方身份之后,他可以提前一步赶去与韦西莱约好的地点,继续给亿万富翁编故事听。 府太蓝下了车,将连帽衫的帽子拉上来,阴影遮住了半张脸。 他坐在发动机盖子上,遥望着海另一岸黑摩尔市连绵起伏的高楼与灯火,手指间白烟袅绕着消散在黑夜里。 接下来就是等了。 但府太蓝没有想到,第一个等来的,却不是他意料之中的人。 当另一辆黑色奔驰缓缓停在身旁马路中央的时候,府太蓝只是转头看了一眼,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清那个刚刚推开车门的人——但好像已有一种生理本能上的厌恶,电流似的,打得他眉毛一跳。 一个穿着西装的高大人影,从车门外站直身,“砰”一声甩上门。 柴司·门罗站在黑夜中,望着远方码头,一眼也没有看府太蓝,轻轻裂开一个笑。 今天这章发得很早吧!是因为我昨晚吭哧吭哧写到半夜。不知道日更过万的人怎么做到的,四千已经要了我的老命…… 昨天作话骗到了地铁票和奶茶,我准备都攒起来,存一个“伪像报告采风基金”,争取在完结之时,能把风采上(bushi)。 (本章完) 第59章 府太蓝守株待兔的二人 第59章 府太蓝·守株待兔的二人 府太蓝仍坐在汽车发动机盖上,扫了来人一眼,重新转过头,没下车。 “……莫非船上的人是你们家的?” “别说蠢话。” 柴司·门罗好像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车正停在马路中央一样——但通往前方私人码头的路上,本来也没有几辆车,何况又是深夜;府太蓝希望能有个警车恰好路过,给他开个罚单的心情,只好暂时落空。 “如果跟韦西莱做交易的人是我们,你以为我会让你在这儿坐着吗?” “那你让我坐哪儿?凯罗南的椅子上?” 府太蓝嘴上回了一句,心里却止不住地烦燥。 ……他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韦西莱今夜有交易一事,瞒过了整个黑摩尔市。 府太蓝是在不到一个小时之前,才根据意外得到的情报,临时决定了一步步行动,连他自己也才刚刚赶到这儿——这人到底是从哪嗅到味道,鬣狗一样跟上来了? 他很想知道,但他更不愿意发问。 拉着一张脸,沉默一会儿,府太蓝忽然冷笑一声。“……原来是皇鲤·罗斯林。你们那一艘快沉的船,也有人愿意上?她以后最好别跳槽。” “噢?自己想通的?”柴司问道,“没靠辅导老师?” 其实还有一部分没想通——比如就算皇鲤·罗斯林知道他们的位置,但柴司又怎么知道韦西莱在与第三人做交易——只不过,府太蓝现在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开口问。 反正哪怕只有一点线索,这个人都是一旦咬住了就不松口,真是入错行了,应该去做王八。 府太蓝只关心了一句:“做干爹的一条狗,还开心吗?” 柴司并没有动气;他笑了一笑,夜里白起一道牙。 “比亲爹是条狗,开心一点儿。” “……猎人的事跟你没关系,你不懂,你回去吧。” “那怎么行?你搞砸以后,总得有大人收场。”柴司盯了他一眼,低头一笑。“……这种事,你不是习惯了吗。” 府太蓝从没有关心过他的眼睛的颜色;但此刻柴司的眼睛,在夜色中如同一双泛着坚硬光泽的墨石,深陷在眉骨下,仿佛吞噬了周围的黑夜。 与人类比起来,他有时更接近于居民——明明是站在黑摩尔市里的柴司,却仿佛在地上投下一个长长的居民的影子。 可能正是因为心中存了这种感觉,当他一步一步地走近时,府太蓝发现自己身体也在逐渐紧绷。 尽管并未有意识地去做,他依然几乎无法察觉地一点点扭转了角度,尽量以正面对他,每块肌肉都做好了一触即发、一跃而起的准备。 拢珍在后方路段上负责调度人手布控,此处只有他一人。 如果在这里与柴司发生冲突…… “别紧张。我要动手,你戒备也没用。”柴司朝他的手上抬抬下巴,“借个火罢了。” “没有火。” 心中暗骂一声,府太蓝看看手中燃烧的纸卷——有本事钻木取火去。“你该赶紧滚了。” “噢?” “跟韦西莱做交易的人还没下船,” 府太蓝一把将纸卷摔在地上,算是彻底违背少年脾气,用上了毕生耐性,才说:“你车堵在路中央,往这儿一杵,比个尼斯湖水怪还显眼。你要火干什么,给他们发信号弹,让他们别往外走了?” 黑摩尔市里大多数猎人,如果在夜半三更开车时,冷不丁看见前方车头灯光里站着一个柴司,都知道麻烦要来了。 “怕我搅了你的事吗?”柴司转头瞧了瞧通往码头的路,说:“我是一个很通情达理的人。” 府太蓝忍回了一句嘲讽。 “如果我知道可能会搅了你的什么事,一定不会继续站在马路中间的。” ……尽管不愿意承认,但柴司·门罗身无通路,却能在猎人世界中走到今日地位,并不全因为他肯做养父一条狗。 正如卡特·摩根所说,“有所图,自然有所为”;人一有行动,就有了痕迹。 柴司运用他一身的王八天赋,从摩根家今晚的动作里,嗅出了不同以往的气味——换言之,他的目标不仅是韦西莱的交易对象,同时还在探究摩根家的意图和计划。 往深里想的话,他甚至有可能已经盯着摩根家一段日子了。 他确实会是个好猎人。 所以他绝不能有通路。 “这件事与凯家没关系。” 府太蓝冷下面孔,说:“有人抢了摩根家的生意,我们在清扫垃圾,是门户私事。你想好了,凯家是不是今晚一定要插这个手?” “胡扯。” 柴司望着远方码头,说:“刚才第一眼看见我的时候,不是还问我,船上的人是不是凯家的吗?说明你也不知道船上是谁。” 府太蓝怎么会被抓住这种马脚。 “你头一天出来混吗?他敢跟我们过不去,背后自然有人撑腰。我一跟过来,你就刚好出现在这儿了。”他冷笑一声,“世上哪有这么多刚好的事?我当然要问。” 柴司面无表情地看了府太蓝一眼——似乎他也有几分拿不准了。 “说得很有道理。” 然而柴司想了想,下一句话却是:“可惜,就算你说自己是个人,我都得看见尸检报告才会信。” 府太蓝登时跳下车头,绕过柴司,一把拉开驾驶座车门。 “那你杵着吧,”他说,“我倒要看看你能杵出个什么结果。” 车门“砰”地一声,将对方接下来的反应都切断在了门外。 虽然多了柴司这一个变数,但今夜局面,依然在摩根家的掌握之下。 首先,有府太蓝在一旁盯着,他抓不走那个交易对象。 其次,哪怕交易对象一看见柴司、掉头就走,府太蓝部署在附近的猎人与直升机,也可以继续咬住对方,抓出他的身份——多了一些波折,但却也远离了码头,更不容易惊动韦西莱。 即使以后韦西莱有所怀疑,也可以把一切往凯家头上一推……就连那交易对象自己,都会认为追咬他的人是凯家。 所以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柴司的出现反而是一件好事:他成了摩根家的掩护色。 话是这么说,但这种憋气劲儿,要让一个十七岁少年老老实实咽下去,也实在是为难府太蓝了。 他从降下一半的车窗内,往外看了一眼。 柴司已走回了路中央——高大侧影正倚在那一辆黑色奔驰车头上,抱着双臂,似乎打定主意,非要把今夜搅成一桌乱牌不可。 不管他接下来打算干什么,现在二人都只能等着了。 黑夜重新沉寂下来,遥望远方海上的灯火。 过了一会儿,府太蓝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裤兜,这才反应过来,最后一根纸烟卷,刚才被他给扔在地上了。 他难得地犹豫起来了:下去捡回来吧,好像有点丢面子。 不去捡吧,这样呆呆坐在车里、一动不动地等,连手机也不能看,又觉实在难熬——再怎么样,他也才十七岁,就算明知道再过一会儿恐怕就要搏命了,现在该无聊还是会无聊啊。 府太蓝探头朝车外又看了一眼。 难道中老年人就不知道无聊? 柴司要是再不动一下,他真要怀疑对方是不是睡着了——正好在这个时候,柴司站起身,绕到车子一旁,弯腰向窗子里探进一只手。 等他重新站直的时候,他手里多了一根似乎沉甸甸的杆子,顶部是个t字型;同一时间,从那辆黑色奔驰里响起了音乐。 柴司无声朝府太蓝一笑,仿佛从虚无昏暗里,撕开一条伤口。 他一手甩晃着那根t字杆,一步步踩着夜幕下雾气一样弥漫开的唱嗓,再次倚在车头上。 夜色一个停顿,忽然扑来了公路上强风一样的节拍,仿佛能吹动起人的刘海。 i've been dreamin’ about the west coast where the people take it real slow 柴司的侧影仍旧像凝固雕像一样;只有仔细看的时候,才会发现他的鞋尖也在轻微地一点一点地赞同着节拍。 府太蓝忍了忍,没忍住,从鼻子里哼笑了一声——一半像嘲笑,一半像好笑。 既然中老年人都开始听歌了,他捡个纸烟卷有什么关系。 府太蓝推开车门,一脚踩在马路上;也正是在这一刻,从前方路上拐角处驶出一辆汽车,车头灯明亮地刺穿了黑夜。 ……来了? 府太蓝伸手一扫,从车顶上抓下一条早放置好的铁链;他没有转头,只听“咚”一声闷响,眼尾余光里那一个高大人影也跳上了汽车车头。 才一完成拐弯,来车却好像受惊似的,猛然从路上向外一拐。在仿佛要将夜幕擦出火星的、轮胎尖锐的摩擦声中,那辆车失魂落魄般地一头冲下马路——府太蓝脑中刚划过“难道他看见柴司了”的念头,却立时意识到了不对。 太远了,对方不该看得清柴司,更不至于怕得这样一头冲出去。 那人一定是发现了别的什么状况—— 念头还没有转完,从路旁一栋沉默昏暗的小楼里,轰然裂开一道沉重炮响,黑夜塌陷了,绽出一团火光。 下一秒,那辆汽车像是被小孩一手抛起的玩具似的,乘着火光与气流,高高掀进了天幕里。 all i wanna do is fly take me where the sun shines 最近睡眠不好,每天都熬到后半夜,太难受了…… 我算是知道为什么我写得慢了,区区一个业余网文写手,产生了自己是导演的错觉,写着写着,非要去挑一个背景音乐,半小时翻歌单,终于觉得west coast合适,一定得给写文里。 歌词很合适,很讽刺,而且也符合柴司的出身。就是节奏稍嫌有点快,但可以了,这一幕不长,几个镜头的事(。 昨天去健身房,看见一个脸熟的超帅小哥,我才到人家肩头,至少得二米一?我没忍住偷偷多看几眼,被发现了,很尴尬。立刻告诉自己,这么好看肯定是gay,一下子就心如止水、面色平静,再也不尴尬了。 我看几眼姐妹怎么了我。 (本章完) 第60章 府太蓝这件事与凯家的关系 第60章 府太蓝·这件事与凯家的关系 ……该说他此时很震惊吗? 是的,吃惊确实是吃了一惊;车中那一个此刻理应落入自己手里的人,却忽然连车子一起高高飞入了天空——换作谁,都会吃一惊的。 但是府太蓝发现自己在吃惊的同时,却又有一种不出意料似的的平静感:惊讶一涌而现,随着远处汽车一起轰然砸落下去,一切便已成事实。 因为仔细一想,这件事几乎是要注定发生的,不是吗? 只是府太蓝没有想到,它发生得这么快、这么猛烈,这么不顾后果。 好像下谋杀决定的人很清楚,统治黑摩尔市的法律与规则,并不适用于他,也不舍得束缚住他。 掀翻汽车的武器,府太蓝以前亲眼见识过。 巴祖克反坦克火箭筒的一弹之吻,令那辆汽车当场爆炸了,仿佛半空中开起的一朵钢铁烟;火焰顺着流淌出的汽油,烧得马路红亮了半边——遭受这样一击,车里的人已无幸理,一切都晚了。 从楼中发射炮弹的人,因道路角度造成的视野局限,刚才应该没有发现后方马路上的两辆车。 所以现在最重要的,是马上撤离现场…… 他才刚想到这儿,却听夜空下那一栋小楼中,忽然连续“砰砰”几声枪响,比刚才巴祖克的声音脆亮得多,似乎出自一把来福枪。 奇怪—— 那一个瞬间,府太蓝突然明白了。 在他立即一扭头、冲下马路的时候,身后也同时追上来一个黑影。 “……是韦西莱?” 一眨眼的工夫里,柴司已经扑到身旁了,尽管他刚才比府太蓝远了半条马路的距离;听起来,气息依然游刃有余。 果然这人也反应过来了,府太蓝在心里暗骂了一声,不愧是个王八。 被巴祖克一炮轰中,汽车和司机都一起化作了火里废墟,神仙也逃不出来;可是那狙击手却还是换上来福枪,朝黑夜里连射出几颗子弹,这自然只有一个解释。 在巴祖克掀翻汽车之前,就有人跳了车。 也就是说,现在立刻赶过去,他还有可能找到活口,至不济也能找出死者身份的线索——然而朝汽车翻滚跌落之处跑去,也就等于是主动朝那狙击手的瞄准镜里跑了。 为免那狙击手万一还没走,因此二人不约而同,都要从附近围墙仓库等种种人工设施之间,寻空隙、找掩护,猫着腰拉近距离。 府太蓝自认身手算得上出色,但柴司身手却是近乎“非人”的——为了不让柴司先自己一步赶到,府太蓝只好在奔跑中,挤出气息说话:“……不是他,难道是你吗?” “有意思,”柴司只简短地应了一声。 他伏下身,在一道矮墙后等了两秒,见马路对面那栋小楼里依然一片寂静,蓦然一跃而起、扑向前方。 府太蓝个头没他高,步子没他跨得远,但是跑得比他慢也有好处:只要跟在柴司后面,按照他的路径走,就能避开对面马路的狙击手视线了——在一两分钟之后,二人一前一后地跑近了熊熊燃烧的那一段路。 黑夜被烧得面孔阴晴不定;码头周围的建筑物,被火光一时拽出昏暗,一时推回夜里,仿佛在轮流观看这一场戏。 连空气都被高温扭曲了,府太蓝站在掩体后方,一遍遍扫视过浮动的光影,终于在一片屋檐投下的阴影中,发现了一双瘫软不动的人腿——他刚一跳起来,却见柴司也同一时间扑了过去。 那人仰面倒在地上,身上一片血污,分不清到底哪里中了弹。 其实只需要一眼就能看出来,他不剩多少时间了,救也救不回来了:他眼睛里泛着泪,半张着嘴,当二人阴影笼在他脸上时,他喉咙里“咯咯”地翻涌起血液与气泡的湿响。 “你们刚和韦西莱做了交易,是不是?”府太蓝在那人旁边蹲下身,低声说道:“救护车在路上了,你撑住,回答我。” 柴司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府太蓝低下去,又叫了伤者一声:“喂,听着我的声音,别闭眼。你们是不是刚和韦西莱做了交易?” 那男人好像是被人声给勉强留住的,从他半张的嘴唇间,泻出一道气,听起来,似乎正是一个字:“对……” “你卖给他的是什么?” 哪怕柴司就在一旁听着,他也必须要把这个消息握进手里——因为此刻濒死的这个猎人,恐怕是黑摩尔市里除了韦西莱之外,对这场交易的唯一一个知情者。 韦西莱不是第一次和猎人做生意,却是第一次在交易之后杀人灭口。 是什么伪像,让他不惜对猎人下手? 韦西莱也向摩根家下了委托,但他事后不可能把这个黑摩尔市最大家派之一也灭口,否则那震动可就太大了,等同于一场局部战争。 也就是说,今夜交易的那件伪像,跟其他所有一切已被交易的、即将被交易的,都有一个本质上的不同——是什么? 为什么韦西莱不怕被人知道自己拥有其他伪像,却不允许人知道他拥有今夜这一件? 濒死猎人的神志好像已经涣散了,府太蓝不知道他究竟有没有听懂。 他眼珠一动不动,停留在柴司的面孔上,在满喉咙的血里,低声说:“凯……凯家……” 府太蓝一惊,立刻看了柴司一眼。 没想到,柴司神色却仿佛刚叫人打了一巴掌似的,猝不及防的错愕中,下意识地问了一句:“什么?” 他这一怔,叫府太蓝也怔住了。 柴司看起来居然比自己还吃惊,似乎根本没有预料到“凯家”二字会从濒死猎人口中响起来。 世事真是奇怪,总是扭转曲折、一环套着一环——原本府太蓝以为,柴司今晚出现在这儿,是一件令人心烦的变故,如果他能倒转时间,他是绝不会再给皇鲤·罗斯林打那个电话的。 然而此时此刻,却正是因为柴司本人在场,才叫府太蓝捕捉到了他第一时间流露出来的、没来得及矫饰的真正反应,并将它变成了一个关键提示。 “凯……凯家……” 濒死猎人仿佛只想要将胸中最后一个字释放回人间,听不见他们的惊疑,也再没有力气解释。 可是这件事怎么会与凯家有关系? 有关系的话,怎么却连柴司都不知情? 等等,凯—— 府太蓝心中忽然一跳,脑海里顿时一片雪亮;他立即紧紧咬住嘴唇,低头盯着地上濒死的男人,以免自己一不小心,叫柴司看出什么来。 他明白这人的意思了。 对方说的并不是“凯家”(keys),而是“钥匙”(key)。 只因他奄奄一息,气管涌血,导致话音模糊不清、又嘶嘶作响,听起来二者简直没有区别。 要不是府太蓝心知肚明,这件事里不该有凯家存在,恐怕他也要被误导。 然而这一点,却暂时还没有被柴司察觉。 正所谓关心则乱,他身处凯家,忽然听见家派名字从一个快死的人嘴里说出来,很显然思绪被误领上了另一个方向,正催促道:“凯家怎么了?跟你的交易有什么关系?” 猎人却再没有回答。 他瞪着双眼,对二人视若无睹,好像已越过他们,看见了万丈高空。 府太蓝站起身。 他耽误得够久了,韦西莱的人很快就要来收尾善后了,他得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但是在走之前,他还有一件事要做:他不能让柴司思考下去,不能让后者有机会反应过来。 毕竟谜底一旦揭穿,其实十分简单,他能凭依的,仅是一个误会罢了。 所以府太蓝要让柴司分心,再把那一个误会,牢牢凿进柴司脑海里去,叫他一叶障目,先入为主——这样就算他日后反应过来,自己也已占足先机了。 “果然……我就知道今夜之事,与你们凯家脱不开关系。你惊讶什么?难道你也不知道这其中内幕?也对,毕竟你又不是他亲儿子。” 他知道自己现在相当于在走钢丝。 叫一个人智商下降的最好办法,就是激怒他。但对方毕竟是一个身高、速度与力量都完全压制自己的人…… 府太蓝攥紧了手中铁链,笑着说:“我养条狗,也不会一一跟它报备家事啊。” 从灼热红夜里,柴司的影子慢慢站起身,切断了后方火海。 柴司转过脸,目光落在府太蓝身上。 那目光是有质感的,像沉沙,枯风,像是从黑白旧照片里透出来的,没有活气;不管是看的人,还是被看着的人,仿佛都不是世上人。 府太蓝知道自己成功激怒了柴司的那一刻,他的左胸口也忽然被某种猛兽吞噬了一块——有一瞬间,他失去了感觉,好像在紧挨心脏的部位上,开出了一个黑洞。 是被撕去了一片血肉吗? 他生出了怀疑,却不敢低头去看,因为柴司不会令他再有抬起头的机会。 假如府太蓝刚才没有及时往后一侧身的话,此刻剧痛得近乎麻木、打开黑洞透出冷风的地方,就该是他的心脏了。 “府汉在拿你卖钱之余,也该给你补补家教。” 直到这时,府太蓝才看清,刚才打中他胸口的,正是那一支不知何时又从柴司手中垂下的t字杆。 早知道今晚就带一支枪出门了—— 府太蓝向旁一跃,手中铁链朝柴司拦腰挥扫过去,半空里琅琅作响,如同筋骨坚硬的一道鞭子。柴司不躲不闪,反而微微一俯身、扬臂一挡,当铁链“啪”一声重重打在他的后背与臂膀上时,他抓住铁链反手一卷,铁链便一圈圈缠上他,像一条听话的蛇。 糟了。 这二字才一浮起,府太蓝还没来得及松开铁链,已被柴司给打横一拽,整个人都被拖离了地面。 “今晚没带个像样的武器?” 柴司一把抓住他的胸口,将他摔在地上,俯视着府太蓝,裂开一个笑。“别担心,你死了,我会给你爸送点慰问金的。” 后脑勺狠狠着地的府太蓝,被他摔得七荤八素,依然勉强支起指骨关节,一拳击向柴司的眼睛;但是不等碰着柴司,后者抓住他一掀,活像是掀一卷被子似的,将府太蓝给扔出去了。 府太蓝滚跌出去几步,撑着手臂要爬起来时,触手却又湿又软;回头一看,发现自己正好撑在了尸体身上。 他意识到自己不该回头看的那一刻,他也很清楚,除非从尸体身上滚过去,恐怕是避不开此刻从脑后袭来的一击了。 府太蓝的判断很及时——当他喘息着从地上爬起身时,身上沾满了死者的血,但至少没有自己的;后脑头骨也依然完整。 远方天空中,响起了盘旋纽绞着夜幕的庞大噪音,几个呼吸的工夫,已由远及近,压迫在二人的头上;飞沙走石,狂风翻滚。 “论武力,我是比不上你,” 他盯着一步迈过尸体的柴司,一边慢慢往后退,一边笑道:“……很正常,人怎么能打得过猩猩嘛。不过你看,你今晚没有杀掉我的时间了。” 由直升机照射下来的明亮光柱,在二人身上来回扫了几圈;机身门打开了,有人在直升机震耳欲聋的螺旋桨声中,模糊地朝下方喊了一句什么话。 不必听清那人具体说了什么,也不必去看那人手中架着的一柄枪,只从语气与厉度,已经足以让人领会她的警告意味——柴司回头看一眼直升机,抬起一只手,将被风吹乱的黑发,重新拢回脑后。 “这么快就叫大人来接你回家了?”他近乎平和地说,“走吧,下回出门,别忘记带个保姆。” 柴司似乎并不担心,在他转身离开的时候,直升机上的人会朝他开枪——尽管府太蓝确实难以抑制这种诱惑。 但他终于还是没有叫拢珍动手:今夜已经横生太多变故,韦西莱也一定发现了这架直升机,他不能再节外生枝了。 “我听见有炮弹声,知道出了问题,幸好来得还不算晚。” 拢珍重新关上直升机门,在他们拉升高度、离开现场时,观察着府太蓝,问道:“发生了什么?你受伤了吗?” “拢珍姐,我要疼死啦。” 府太蓝指着自己的胸口,愁眉苦脸地说:“被打了一杆子,头也摔到了,还滚一身血。不过,倒也不全是坏事。” 说着,他从连帽衫衣兜里拿出一个被血浸透的钱包。 “你看,那个跟韦西莱做交易的家伙,还挺体贴的,在身上给我留下了一只钱包呢。” (本章完) 第61章 府太蓝钥匙很实诚 第61章 府太蓝·钥匙很实诚 布朗克兄弟的死,不仅在黑摩尔市中未激起一丝波澜,甚至在猎人圈子里,也很快就消寂得无声无息。 他们二人近年来做得不错、声名初起,但还未加入家派,好像家里人也不知道他们是伪像猎人。 人一死,身后无人生疑,更不会有人刨根问底、守在警局门口要一个交代;家人来黑摩尔市收拾了公寓和遗物,这一起“车祸”的卷宗,也就合上了。 到头来,他们作为伪像猎人,所剩下来的唯一一痕迹,好像就是府太蓝桌上,被血染黑的一只钱包。 钱包被他拿起来,轻轻扔进抽屉,关上了。 “……正如我所说,在黑摩尔市里,一切针对布朗克兄弟的调查,都暂时停止。” 府太蓝从来不会好好坐在该坐的地方。 他此刻盘着双腿坐在办公桌上,一手撑着下巴,半垂着眼皮,就能看见桌前的拢珍的头顶。 办公室里除他一共三个人,除了拢珍之外,另外两人都是接下来行动中所需要的核心猎人。 “停止?”拢珍犹豫一下,说:“但是我们还没有查明白,他们跟韦西莱的交易内幕……” 今日是五月四号,离布朗克兄弟死亡,已过去两天了;摩根家的暗中调查,也持续了两天。 目睹他们被杀人灭口,不是完全没有好处——府太蓝成了第一批知情者之一,在别人都没反应过来之前,他就布置好了行动安排;当他弄清死者身份、铺开人手去调查的时候,韦西莱的人还在马路上收拾残骸呢。 后来想想,他也觉得好笑:他在事发当夜和韦西莱见面时,双方表面上都若无其事,实际上一方正在动用资源,掩埋善后;另一方却在探问调查杀人灭口后的情由了。 府太蓝当夜放出去的那一张网,在布朗克兄弟死去之后数个小时内,就把能尽快捞上来的信息,都捞了上来。 可是还有更多的问题,他还没有获得回答,却也不能再探究下去了。 “韦西莱一方,把该处理的事情都处理完了,布朗克兄弟之死也已被定了案。” 府太蓝答道:“那一晚出现直升机的事,肯定瞒不住他。他现在腾出手了,正好可以关注黑摩尔市中,有没有人对这一场‘车祸’生疑。在这个时间节点上,他一定非常警惕敏感,我们不能让韦西莱意识到,我们正在他身边闻来闻去嘛。” 否则的话,等同于直接打电话给韦西莱自首了。 “可我们还不知道‘钥匙’是什么,”拢珍提醒他道,“不调查布朗克兄弟,我们接下来从哪儿入手?” “等会儿,阿珍,我好像明白了,” 一个脸上打着唇钉、眉钉和鼻钉的女猎人,大剌剌地在拢珍肩上拍了两下,拍得后者脸皮一皱,才说道:“主管刚才说,‘黑摩尔市里’?” 府太蓝下意识地揉了揉胸口。他被柴司打中的地方,现在泛开一大块黑紫青瘀,连骨头都在隐隐作痛。 “对,”府太蓝说,“我们不方便在‘黑摩尔市’里打探下去了……但不是还有巢穴吗?” 面对三双眼睛,他揉了几下头发,说:“布朗克兄弟的‘钥匙’,也是从巢穴里拿到的嘛。信息的源头,就在巢穴里,所以我昨天下午去了一趟巢穴。” “哪儿?”拢珍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你一个人?昨天?” 她不是猎人,又在大家派中做惯了猎人事务,似乎总觉得进巢穴就该是一个严肃的“项目”:需要事先做好计划,规划路线和分工,选派合适成员,集合一队人马一起走——哪有随随便便、说进就进的? 但另外两个猎人,倒只是点了点头,不太吃惊。 “主管身体力行,真好真好,” 浑身不是黑皮、渔网就是铆钉的女猎人,吧唧吧唧拍了两下手,“看看,身先士卒诶,都没叫我们,多亏你没叫,我昨晚才有机会带姑娘回家。” 她拍的这个马屁,浑不经心得都快接近嘲讽了——或者她的心思压根就不在府太蓝是否进了巢穴上。 “这是公司,别谈你私事,”拢珍板着脸说,又转向府太蓝:“你现在是主管,以后不该随便拿自己冒险。进巢穴,有什么结果吗?” “有,”府太蓝顿了顿,忽然朝那女猎人问道:“芮米,你怎么这么受欢迎?为什么没人肯跟我回家?” 在芮米有机会回答之前,拢珍一双眼睛已经钉在她身上了,一比府太蓝,警告说:“他还未成年,你别乱说话。” “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 “你在学习。” 一旁默不吭声的乔纳,此刻没忍住,从鼻子里窜出一声笑;他清清嗓子,把话题拉回正轨:“那个,进巢穴的结果是?” “噢对,”府太蓝摸了摸鼻子,说:“我找到钥匙了。” 办公室里忽然陷入了一瞬间的静寂里。 “……什么?”芮米瞪着他,说。 府太蓝冲几人一笑:“骗你们的啦。” “主管!”乔纳吐了口气,抗议道:“这种事——” “也不算完全是骗,”府太蓝摆了摆手,说:“根据我们调查得来的情报,我找到了布朗克兄弟进入巢穴后的落脚点。从落脚点开始,我一路打听他们的行迹……” 拢珍的面色正在越来越白。“打听?跟谁打听?” 还能有谁。 “居民啊,”府太蓝答道。 “居民”二字似乎有一种奇妙的收束力,将在座几人的神色,微不可察地抽紧了一点,让他们坐直了一点。 府太蓝不是不明白,这是一种深根于骨髓的无形恐惧。 他自己也不能免疫。 就像其他猎人一样,在与居民打交道的过程中,即使是没受到身体攻击的时候,他也常常会感觉到他作为一个人的根本性的东西,在一点点受到侵蚀与污染……仿佛陷入了一场扭曲的窒息沉没里,无可自拔。 但是让他与一般猎人有所区别的地方——假如确实有区别的话——是府太蓝从很小的时候,就发现自己似乎可以主动“调频”。 打个比方的话,就是让他的“波长”,更接近于居民——这一点其实不难办到,因为每一个他接触过的居民,都有一部分是“人”。 虽然往往那也是最令人恐惧的部分。 “我早就听说,你极擅长从巢穴中发掘一般猎人发掘不出的讯息……”乔纳喃喃地说,“真期待和你一起进一次巢穴啊。” “肉麻死了,”府太蓝无动于衷地说,“不过短期内,你大概都没有这个机会了。” “怎么呢?”芮米问道。 “出乎我意料,布朗克兄弟的行迹,很好打听。” 府太蓝停下来想了想,说:“容易到什么地步呢?简直像是巢穴一直在等人去问似的,几乎没费我什么事。” ……府太蓝很少遇见如此热情而合作的居民,甚至对方还给他画了一张地图,生怕他找不准地方。 “是这条街上一家名叫‘传奇饭店’的宾馆,‘传——奇——饭——店’,你可不要走错了。” 居民伸出一根长长手指,点在地图上,好像怕府太蓝是文盲,把每个字都拼写出来了。 它半透明的手指皮肤底下,隐隐翻搅滚动着许多微小的、扭曲的人脸;当它们翻动时,在手指皮肤上顶出一个个起伏的轮廓,乍一看上去,仿佛那居民满身都是滑动的瘤子。 居民几乎是苦口婆心地说:“进去之后,你会看见一个宾馆前台。你问它,上次住店的布朗克,现在还在吗?前台要是说退房了,你就该怎么打听就怎么打听;前台要说还住着呢,你就先回避一下,别再继续说话了,等一等,等个半小时吧,回去重问一遍。” 临走时,居民的歉意也十分情真意切:“我其实应该亲自把你带过去的,但是吧,我又怕咱俩相处时间长了,我会忍不住在你的脸里产卵。” ……真客气。 正因为这个居民太周到了,当府太蓝顺着打听来的消息,来到“传奇饭店”时,他原本以为那是一个陷阱来着——换谁都不会完全相信一个居民的话吧? “那两位布朗克先生啊?已经退房了。” 前台是一个上半身与人类完全没有两样的、样貌正常的年轻男人。至于下半身,府太蓝不知道,因为它腰部以下就是一张酒店柜台,整个人仿佛是从柜台桌面上钻出来的半身像。 “问他们干什么?”前台挺不高兴似的说,“莫非你想住他们的房间?” 府太蓝对传奇饭店所知甚少,不知道该不该说“住”,更不知道后果。在他思考的时候,前台却又补充了一句话:“你认识那两个人吗?他们把我们的钥匙拿走了,我们还想追究责任呢。” 那时府太蓝的反应,与此刻办公室里的三个人一模一样——他们激灵一下,问道:“什么钥匙?” 芮米犹豫着,又加了一句:“宾馆房间钥匙吗?” “不,传奇饭店没有房门钥匙,入住以后,房门上不了锁。” 府太蓝调整一下坐姿,懒洋洋地说:“前台告诉我的讯息,我也是头一次听说。它说,它们丢的那把钥匙,是给饭店大门上锁用的。不光是传奇饭店有,巢穴中许多地方,都有这样一把主要出入口的钥匙。 “这一点,就跟正常人世一样,咱们办公楼大门不也有钥匙吗?重要点的建筑,都有。巢穴中的钥匙,唯一功能,也是开锁上锁……我特地问过。 “一般来说,巢穴中的建筑物大门很少开开关关,钥匙也不知道都深藏在什么地方、在谁手里。就算是找着了,除了开关那一扇门之外,其他功能也一概没有。 “我想这就是为什么猎人之前从未注意过它们的原因之一,因为它们既没有出现在猎人视野中的理由,也没有被猎人追寻的价值。” “等等,真的?”乔纳愣了一愣,“那也就说明——” “对,‘钥匙’真的只是一把钥匙,甚至不是什么独一无二的伪像。按照这个逻辑来说,钥匙拿回人世,连开门上锁的功能都不存在了,我完全想不出来,为什么要委托猎人把钥匙拿回来。” 从某种角度而言,就跟去巢穴挖一块地砖带回来,没有两样——拿回来干什么呢? 府太蓝仰起头,望着天板,思考一会儿说:“这就叫人更奇怪了……韦西莱怎么知道巢穴建筑物都有主钥匙?他拿它又要干什么?如果这钥匙不止一把,也没有价值,为什么还要杀掉布朗克兄弟?” 要回答这些问题,他只能想到一个办法。 “韦西莱委托我们找‘时间’伪像一事,就交给你们二人了。”府太蓝说,“乔纳、芮米,你们各自挑一个队伍,每个月13号轮流进入巢穴。我就不和你们一起行动了,因为我要去拿一把钥匙,看看它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今天更得晚了,是因为剧情开始卡了……就是明知道接下来的目标是什么、在哪里,但就是走不过去。 卡得我头都秃了,真不知道为啥要受这个罪…… (本章完) 看看,这岂不说明你们心想事成? 看看,这岂不说明你们心想事成? 昨天看见我说卡的朋友们,恭喜你们,你们有了超能力! 脑海里才一闪过“这个鬼好像要请假”,吧唧一声,我就请假了。 这是什么力量啊!人人艳羡! 其实是这样的,我本心是不愿意请假的,但是你们的精神力量很磅礴,很浩大,左右了冥冥之力,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打开了作者后台…… 思来想去,还是你们的力量太强,威压太大(现在男频还说这个词儿吗),导致了你们心想事成,非常可惊,前途无量。 (听说嘴甜能少挨35%的打) 正经地说,其实刚上架,确实不应该请假,但是今天这章我写得很惆怅,一点都不如之前那么有滋有味了,扒拉了1600字,觉得字字无趣。 不开玩笑,这章第一句话是,“接下来这部分很无聊”。真的。 我发它出来,约等于间接给对家打广告,呵,宁可死。 可能明天都会删掉吧。 为什么,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困在府太蓝视角出不去了?群像的爽法,我才体验了五十章,咋就又一夫一妻制上了呢(bushi 说起来群像是真挺适合我的,我现在再想,对我来说,一个主角写到底,跟坐监狱的区别在哪里,是不是,我点男模还……等会儿,我想想,我重说,我与亲朋好友聚会谈诗,也不能老谈一个诗人。 (假条被起点封了,不知道是哪个词触到了它的敏感神经) 虽然没有更新,但是有惊喜,真的,我不是说这张请假条,这张请假条你们都看见了,何来惊喜,对不对。 请姥姥们打开这张请假条,翻开折页。 诶,里面夹着一张什么? 打开看看。 啊,又是一张请假条! 生活小意外,惊喜百分百! 6月22日?还是21日来着,我要去听音乐节啦!(原本写的是‘参加音乐节’,搞得好像我要上台唱一样)喜欢的俩歌手都去,非常期待,头一回听他们俩现场! 就是太远了,火车三个半小时……为一个音乐节,得住他娘的两天。 具体是哪一天,没关系,临到19号我再看票。人生嘛,十八岁,来得及。 假条日期咱先空着,到时候随便你填(宠溺)。千亿总裁的空白支票,就是这样的。 我们这儿吧,别的不敢保证,量肯定给够。 假条买一送一,已经很大方了,还没完,还有惊喜,拖欠已久的感谢章,今天可以带回家,只要998,今天可以带回家。 感谢章采取新形式,传销啥样我啥……等会儿,我重说,今天感谢章里的姥姥们,可以留言告诉我你们比较想要加更还是出场,毕竟加更嘛,任重道远,目前只加在了我的嘴上,来,mua。 虽然我以前尽力看评论,但可能还是会漏掉,所以不如直接在感谢章里告诉我(。 再想想还有啥没说的……好像没啥了,其他的话,都在酒里,酒在哪里,酒在商店里。 (本章完) 第62章 府太蓝安珀警报? 第62章 府太蓝·安珀警报? “诶呀,已经不见了。” ……府太蓝没见过几个真正的老人,但他想,人类的脸,再老也不可能变成眼前这样。 他甚至不太敢把目光直接落在那一张老脸上,他总怀疑自己的目光会陷进皱褶里、拔不出来,终于被夹成碎块。 多看几秒,连眼球都会开始泛起与皱褶相应的密密麻麻血丝吧。 “没错,一直是我在掌管那把大门钥匙的。但是自从上个星期,就找不到了呀……” 上个星期,也就是布朗克兄弟带着钥匙回到黑摩尔市的同一时间。 “唉,人老了,记性就是不好了。你能答应爷爷一件事吗?你要是找着钥匙了,把它拿来给我……” 那居民说着抬起一只手,将面颊皮捞起来,掀开一点,露出刚才被皮遮住的半张嘴。 深深一根根竖裂纹,像放射线一样,指着半个黑洞;从黑洞里,传出一个似乎很远的声音:“你拿来,把它放进我的嘴洞里。嗯?你问我要它干什么?我得把丢的那把钥匙替补上呀。别人的钥匙丢了,就不是我的责任了,反正我可以锁好门了。找来给我,你一定不会后悔的……” 难道不同地方的大门钥匙,还能彼此互换? 假如府太蓝能找到一把钥匙,用它在另一扇大门上试试的话,他大概能获得答案——然而这个想法行不通。 因为他一把钥匙都没找到。 被居民纠缠上,或者陷入巢穴的陷阱里,都是府太蓝有心理准备的事;可他没有想到的是,从五月份开始,他每次进巢穴的结果,居然始终是两手空空,一无所获。 宾馆前台没有说谎,钥匙似乎确实是很普遍的东西,几乎每个地方都有。 但不巧的是,他找上的每一个地方,钥匙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消失了踪影,甚至还有一个管理员,据说刚刚连钥匙一起被封进了水泥房子里——反正只要是找钥匙,就没有。 简直就好像在布朗克兄弟找到一把钥匙、带着它赶回黑摩尔市之后,巢穴忽然醒悟过来,亡羊补牢,把剩下的钥匙都深深掩埋起来了。 但是……这怎么可能呢? 巢穴只是这一个空间的代称罢了,它并没有统一一个意志,更没有自我意识。 刻意使钥匙从巢穴消失的,只能是一部分有意识、有智慧的居民。 但是,且不说它们究竟有没有能够联手的能力;它们为什么要这么干? 它们掩藏起钥匙的动机,和韦西莱想要钥匙的原因,是同一个吗? 府太蓝暂时没有答案。 如此高频率地进入巢穴,却已让他的人世越来越稀薄苍白,仿佛被泡软冲淡、只剩纸筋的一张残笺;到了九月,拢珍主动要求他,最起码在黑摩尔市中歇上两三周,暂时不要再进巢穴了。 “刚才你了大概十秒,才认出我是谁。” 在把办公室门关上以后,拢珍才低声告诫道:“我做hr好些年,我知道这是一种‘巢穴解离症’的体现,说明你的现实感正在受到冲击。年纪越小的人,因为在人世中的根,扎得不如别人稳,就越容易受影响。 “出现这种症状,家派规定,就不能再进巢穴了,你是主管也不行。再说,暑假早就结束了,你不该至少去学校上上课吗?” 府太蓝愣愣想了一会儿,才将“学校”从一片芒白蒙雾里拉近眼前,又想了想,才算理解了它的意义——并非是他在巢穴里见过的学校;是人间里的,要上课、要与同学说话的那一个地方。 尽管一直努力像个成年人一样行事,但他仍然是一副少年心性:一旦有了目标,就很难坐得住。 没想到一个没留神,去巢穴的次数多了些,就让精神受了这么多累积影响。 “原来这个就叫‘巢穴解离症’?” 府太蓝喃喃地说:“从我第一次去巢穴之后,我就时不时地会感觉到它……有时严重一些,有时不要紧。” “对,府先生没有告诉过你吗?还是他也不知道?我要求家派猎人一个月最多在巢穴逗留十四天,超出不算绩效,就是因为这个。”拢珍看了他一眼,说:“给你发的备忘和邮件,你都没看过吧?那都是摩根家用血泪教训换来的经验。” “……因为真的很无聊。”府太蓝老老实实地说。 像摩根家这种规章体系十分完善、运转方式与大型公司相近的家派,就是有本事,把世界上最刺激的事,变成最叫人犯困的工作手册。 “这可不行,”拢珍较上了真,“下午就得开会强调一下——你往哪儿滑?快起来,开会你也必须去。” 她顿了顿,说:“更何况,芮米小队带回来的时间伪像,你也应该开始处理了。” ……时间伪像? 明明是府太蓝自己布置下去的安排,他却不得不想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此伪像并非彼伪像。 当府太蓝做行动计划的时候,他将芮米小队、乔纳小队,分成了先后两波。 一支队伍在每月一号进入巢穴,另一支队伍在每月十三号进入巢穴,按月轮换次序。 每个月一号的小队,不限区域,在全巢穴寻找能叫人联想起“时间”的伪像;不一定需要它真有时间上的功能,甚至也不必多珍贵,只要能叫人想到时间,就拿回来。 而每个月十三号的小队,则按照韦西莱的指示,在他给的几个固定区域里,寻找与“时间”有关的伪像。 芮米这一次运气极好;她九月一号带队进入巢穴,九月三号居然就回来了,不仅回来了,还带回了一件谁都不能说与“时间”没有关系的伪像——一只闹钟。 府太蓝轻轻笑了笑。 “那个闹钟?不急,”他懒洋洋地窝在办公椅上,说:“再等两周,我亲自把闹钟给韦西莱送去。” 拢珍看了他一眼,点点头。 她看上去并不疑惑,也不吃惊;这说明她已经意识到,每月一号的小队所找到的东西,才是府太蓝真正准备交给韦西莱的——只是一个充数的替代品。 韦西莱真正要的,也就是每月十三号的小队的所得,别说现在还没有找到,就算找到了,府太蓝也得先好好看一看它是怎么回事,暂时可没有交出去的打算。 “韦西莱肯定会意识到,闹钟不是他要的东西。”拢珍想了想,说:“到时候……” 没错,府太蓝要的,就是韦西莱在看见闹钟之后的反应。 这也是他为什么亲自去送闹钟的原因:韦西莱知道的,显然比他透露出来的多得多;在看见一个货不对版的伪像之后,为了让摩根家能尽快找到他真正要的东西,他是否会再提供一些新的信息? 就算他什么也不说,本身依然是一个信息。 府太蓝要亲眼看一看。 这一次,交接闹钟伪像的地方,不再是韦西莱的游轮了;今夜韦西莱选择的地点,也是以前与摩根家做过交易的地点——在韦氏总部大厦顶层,一整层空间,都是韦西莱私属的办公与接待区域。 “……这是你们才刚刚从巢穴里带回来的?” 接过闹钟的,却并不是韦西莱,而是他的秘书,一个叫格林的男人。 格林生得面白清秀、瘦瘦高高,看来不超过三十岁,偶尔一举手一投足之间,还有几分女性气息——比方说,他坐在沙发上,俯身前倾,伸手去拿桌上闹钟的时候,双膝却是紧紧闭拢的。 或许因为韦西莱出身于南部保守地区,以前好像流传过,他极厌恶性少数的小道消息——可是如今一看他的秘书格林,这流言八成也只是个流言罢了。 “是从我们指定地区拿到的吗?”格林端详着闹钟一会儿,抬头问道。 “当然,”府太蓝十分诚恳地说:“九月十三号进入巢穴后,从扫帚街上一栋民宅里找到的。民宅里的陷阱很危险,我们的人差点没出来。韦先生呢?要不要让他也来亲自看一看?” 格林看着闹钟,头也不抬地说:“不必。韦先生手头上有其他事情,抽不出身,如果东西对的话,我会把闹钟送去他办公室的。” 府太蓝“噢”了一声,看了看站在格林沙发后的两个保镖。 ……也就是说,格林知道如何初步验证伪像? 韦西莱就在这层楼里,却不肯出来? 这倒是有点奇怪。 更奇怪的是,明明韦西莱身在自己的地盘上,从楼下到楼上,却还是一路都布置下了一重重保镖和警卫,好像韦西莱在害怕什么似的——总不能是怕府太蓝吧? “最近好像一直没有见韦先生出现在公众场合里啊,”府太蓝试探着问了一句。 “你一直在关注着韦先生的行踪吗?”格林抬起眼皮,冷冷地问道。 “这不是想跟韦先生混个脸熟嘛,”府太蓝冲他一笑,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问题里的刺。“今天没能见到,怪失望的呢。” 格林充耳不闻,只是拨了一下闹钟背后按钮;他好像在等待着什么似的,等了几秒,却没等来,又在闹钟上轻轻一掰——自然是没掰开的。 “……不对。”格林放下闹钟,说:“这不是我们要的东西。” “怎么不对了?” “这不是我们要的东西。”格林又重复了一遍,盯着府太蓝说,“摩根家就是这么办事的吗?委托已经交给你们半年了,指示也给得很详细,到底是不是我们要的东西,我想你应该比我清楚。” “我不清楚。你们只是说,与‘时间’有关。”府太蓝一摊手,说:“难道闹钟跟时间无关吗?” “有关,”格林承认道,“但不是这个。” “你从什么地方知道不是?”府太蓝都有点暗自着急了,“你有更详细的讯息吗?你告诉我,我们接下来找也好找了呀。” 他希望能从格林嘴里挖出更多的信息,可是格林却好像是一部复读机,除了同样一句回答,再不肯多说一个有价值的字:“我们要的不是这个。请你们继续回去找。” 府太蓝觉得自己就没有遇过这么死心眼的人——格林既然能够初步验证伪像,证明他肯定知道一点什么;然而他的词汇量好像被删减得只剩下一句话了,不管府太蓝如何旁敲侧击,他只反反复复以同一句话回答。 到头来,他获得的情报,只有刚才格林验证闹钟时的几个动作而已。 ……韦西莱想必也在防着家派反向从他这儿打探消息吧? 算了,虽然少,但是几个动作也是情报。 最起码从格林的行动上来看,府太蓝可以推测出两点:一,“时间”伪像似乎可以变化形态,所以格林一开始看见闹钟时,才不敢肯定它到底是不是自己要的东西。 二,秘书格林,很可能曾经做过猎人。 “好吧,”府太蓝不必遮掩失望,让情绪清清楚楚流露在脸上,说:“既然你们不打算收购这个闹钟,我就把它带回去了。” 在他伸手去拿闹钟的同一时间,格林正好也将闹钟向他推了过来。 二人的手指在闹钟伪像上,意外地轻轻碰了一下。 格林收回手;还没等府太蓝拿起闹钟,却听自己的裤兜里猛然响起一阵震颤、尖锐的熟悉嗡鸣声。 “噢,是安珀警报啊,”他只稍微一怔就反应过来了,探手去拿裤兜里的手机。 一旦发生儿童绑架事件时,警务系统会通过包括手机在内的各种媒介,向社会大众发送紧急警报;一般来说,安珀警报会列明失踪儿童的信息,和嫌疑人的信息,让社会大众都成为搜索失踪儿童的第一线。 ……等等。 不对,有一个地方不太对劲。 府太蓝的指尖碰到手机时,意识到了古怪之处。 明明是面向社会大众的紧急警报,但是此时此刻,房间中响起尖锐嗡鸣声的手机,却只有他身上这一部。 怎么回事? 房间中的保镖,身旁的拢珍,以及秘书格林……他们身上肯定都带了手机,但他们的手机为什么没有响? 他在黑摩尔市里歇了两三周,精神状态已恢复不少,不可能是“巢穴解离症”导致他听错了啊。 “……府先生,噢不,太蓝。” 府太蓝才刚把手机握住,抬头一看,发现秘书格林不知道何时从沙发上站起来了,向他走近了一步。 他一双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在府太蓝身上。 “我现在需要借你的手机看一下。” 仿佛有一根筋被抽紧了,保镖们不约而同往府太蓝的方向走来几步。 拢珍似乎也感受到了气氛的忽然变化,无声无息站起来,立在府太蓝身边,浑身都绷紧了。 格林的语调依然十分柔和。 “把你的手机拿出来,交给我,好吗?我希望你一眼也不看手机屏幕,更不要截图。我只看一下而已。我看过之后,马上就会还给你的……应该没有问题吧?” 昨天的感谢章,因为编辑正逢端午休假,所以只能等她上班了再给我重新设置成不收费…… 我昨天找她紧急救命的时候,编辑可有经验了,立刻告诉我去把标题改了。这说明什么呢,我肯定不是起点第一个这么干了的作者…… 另外,这一章我设置成三千多字的收费章,替换正文以后,起点收费还是不会变,所以没关系,来早来晚都不会多钱! 虽然我号称虚伪聚钱,但用感谢章收费,确实也有点太过于聚钱了…… (本章完) 第63章 府太蓝一个平平常常的退休猎人 第63章 府太蓝·一个平平常常的退休猎人 ……不管怎么想,此刻情况都对他不利。 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今夜的韦西莱,出奇地谨慎。 进入韦氏大楼时,府太蓝一行人至少走过了三道金属探测器,别说手枪,连拢珍头发上一个稍大点儿的金属发卡,都被要求摘下来看了一遍。 黑摩尔市中,大概也就是韦西莱才有这个资格和地位,光明正大地检查交易对手身上有没有带武器了。 不过,金属检测器还只是个开始。 在被领着走向电梯间的时候,负责引路的保镖,还特地请府太蓝将闹钟伪像交给他,让府太蓝一行人先从大堂锦鲤池的跨桥上走过去——桥下碧波如纱,几条颀长肥胖、金红白黄的影子,缓缓游过,将碧纱拽出一褶褶悠长涟漪。 当那保镖拿着闹钟伪像,也同样走过跨桥的时候,桥另一头等着接回伪像的拢珍,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你们竟然把巢穴中的东西养在这里?”府太蓝紧盯着锦鲤池,低声问道。 那保镖却一时无暇回答他。 因为他正紧握着闹钟,一小步一小步地走在跨桥中央,全副精神都集中在脚下了,不敢稍离桥中央一丝。 跨桥两侧的池水破了,密密麻麻立起无数鱼嘴。 明明刚才看着只有五六条锦鲤的池子里,此刻却遍布着无数拳口大的、密集紧挨着的鱼嘴。甚至连水面都挤得看不见了,只有一个个朝保镖嘬立起来的洞口——一眼看去,不知是鳞,还是嘴,或者是有个由无数鳞和无数嘴组成的东西,正在试图吸吮着保镖的鞋边,想把他和他手中的伪像一起吸进去。 不知多少鱼嘴洞口,高高低低、起起伏伏、张张合合,叫人看一眼就头皮发麻;当保镖终于下了桥,把闹钟交还拢珍时,他额头上也浮了一层薄汗。 他一下桥,无数鱼嘴又哗然跌落回了池水里,锦鲤池荡起水波与一圈圈的泡沫,水里依然只有几条滚匀鱼影。 “对不住,”保镖说,“我们也得确保,没有人把伪像带到韦先生的房间里。毕竟伪像要比武器可怕多了,希望你们理解。” “这栋楼里,平常不是每天都有人上班下班吗?”府太蓝问道。“经过锦鲤池的人不少吧?” “只要没带伪像,哪怕人掉进去也没关系。” 保镖的笑容仍没完全镇定下来,只是一层浮皮。“所以让你们把闹钟交给我再过桥,也是为了你们的安全。” 最后一句,自然只是谁都不会相信的场面话。 韦西莱到底在害怕什么呢? 府太蓝五月份与他见面的时候,他还不至于这样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如今韦西莱的谨慎,已经接近于神经质了,甚至连交易都拒不见面——可是同一套要求,显然只是用来律人,并没有被亿万富翁拿来律己。 此刻站在府太蓝对面的两个保镖,一手都按在腰间;从他们微微敞开的西装外套里,隐隐能看见枪套的影子。 他们还不是唯二的武力;会客室有两个出入口,一个是府太蓝一行人走进来的,另一个大门紧闭,不知通向何处,但可想而知,门后随时可以涌出更多的人。 “我的手机怎么了?” 府太蓝双眼盯着秘书格林,一手慢慢将手机掏出来,却没有递过去。 他的手机垂在身边,安珀警报刚刚响完最后一声——如果那真是安珀警报的话。 “作为合作伙伴,你让我给你看手机,不是不行。但总得告诉我一个原因,让我知道你们心无恶意,不然未免也太不给摩根家面子了。” 格林摇摇头,好像他是一个老师,在面对冥顽不灵的学生。 “府太蓝,我一直久闻你的大名。像你这种级别的猎人,何必用这话堵我呢?你明明知道,如果我可以告诉你真实原因,那我就不会不允许你看手机屏幕了。你想逼我说谎,因为谎言也是一种信息,对吧?” 府太蓝顿了一顿。“……格林是姓吗?你的名字是什么?我以前好像从没听过你。” “乔治·格林。我是普普通通的一个退休猎人,身无长处,更无辉煌历史,你没有听说过我,自然太正常不过了。” 格林说着,抬起一只手。“来,把手机给我吧,记住,背面向上。” ……难道就没有一个办法,先把那个“安珀警报”的内容看过,再交给他吗? 府太蓝一向自诩伶俐机智,然而在身无寸铁、没有事先准备,又面临敌对火力的时候,任何主意都显得像个馊主意。 哪怕他是堂堂摩根家的猎人主管,他也不敢赌——如果他和拢珍今夜死在这儿,难道卡特·摩根会为他报仇雪恨吗? 卡特·摩根只会打一个电话,表示遗憾,表示这次的猎人主管太年轻、太冲动,希望不会影响以后的合作机会。 格林如果真的杀了他,只要获得韦西莱点头,事后几乎不必付出任何代价。 这一点,府太蓝清楚,格林本人也清楚。 哪怕格林戴个眼镜呢,府太蓝近乎绝望地想,他至少还能瞄一瞄眼镜片上的倒影——虽然在灯光柔和的会客室里,这一点大概也是妄想罢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 “我知道了,” 他将手机背面向上递给格林的时候,对面两个保镖的枪,已经离了枪套,垂握在腿边了。“虽然我非常好奇……但是实在想不出办法呢。” “好孩子。”格林柔和地一笑,接过手机,屏幕光映亮了他神气十分女性化的脸。 他的眼珠微微转向屏幕下方,也就是通知会浮起的位置,一动不动看了一会儿。 如果这是电影或科幻小说,府太蓝心想,那我可以从他瞳孔倒映的画面里读出文字了;可惜,现实生活中没人做得到。 格林没有要他开机密码,只是手指一划一点,把通知给清空了。 他是个非常细致谨慎的人。 在清空通知之后,他依然找准屏幕两侧按键,轻轻一按——手机截屏时,响起了清晰的“咔嚓”一声。 截屏是为了听一听,府太蓝的手机有没有开静音,是否在他刚才掏手机的时候,无声地截了屏。 然而这还不够,他还试着按了一下手机左侧的操作按钮。 这一举动,是为了确保府太蓝没有把操作按钮的功能设置成“静音开关”——毕竟府太蓝也有可能在无声截屏之后,才把手机取消静音的。 府太蓝的手机,大概只用了最低限度的功能罢了,更没有为一个按钮设置多种快捷键;格林横持竖持地来回试了两次,看样子满意了。 “应该没问题了,” 格林笑着说到这儿,不知回忆起什么,自顾自地想了一会儿,才将手机递回来。“谢谢你配合,我很感激。摩根家主管果真就是识大体呀。” 这个时候要忍住不垮下脸,对于十七岁人来讲,实在有点难——府太蓝也不想装出成年人镇定的模样。凭什么?他恨不得拿个喇叭凑在格林脸上,喊“你真讨厌”呢。 他垂眉搭眼、满脸不高兴地收好手机,示意拢珍拿起闹钟,目光在格林脸上转了一转。 “……你也收到过‘安珀警报’,是吧?”府太蓝冷不丁地问道。 格林眼皮冲他一掀,迅速又落下去,睫毛遮住瞳孔。 话出口时,似乎是直觉所致,但再回头一想,却觉有许多细节,都从旁敲定了这一事实。 意识到房间里只有府太蓝手机响起警报时,格林反应得太快了,甚至在府太蓝把手机抽出裤兜以前,已经示意保镖围了上来。 在看手机通知的时候,府太蓝也一直紧盯着他。面对一条不可能是安珀警报的“安珀警报”时,格林神色镇定自若,甚至连仔细看第二遍的时间都没有,就把通知清空了——好像他早已知道会看见什么内容。 “这个世界上,大部分事情是和我没有关系的。我又何必把鼻子探进别人事务里,惹一身腥呢?”格林微笑着说,“不知道别人生活中正在发生什么事,我自己的生活不也一样可以好好地进行下去吗?” 他亲自将府太蓝一行人送下电梯,走过锦鲤池,目送他们上了车。 为府太蓝关上门之前,他小幅度摆摆手,动作像一个年轻姑娘。“我很期待日后的合作噢。” 车门“砰”一声合拢后,引擎声平稳低沉,在脚下铺开一条回程的路。 府太蓝握着什么线索也不剩了的手机,一直等到再也看不见韦氏大楼,才沉着一张脸开了口。 他很少被人这样占去上风——尤其并非是他能力头脑不如别人,却是因为他缺失关键信息、处处被蒙在鼓里,才落后一步,这样一来,不免更觉憋气。 “拢珍,明天早上,你通知一下芮米和乔纳,从这个月开始,他们每人要领队进巢穴两次。” “是。为什么?” “让他们尽一切所能,继续找一个跟闹钟相似的、与时间有关的替代品。” 即便通知清空后就找不回来了,他还是盯着手机里的通知中心,说:“除了13号进入巢穴的小队继续寻找韦西莱要的东西之外,其他三次任务,都要专注找替代品,需要多带人手也尽量配合。接下来几个月,以这件事为第一要务,其他任务都暂时让道。” “太蓝……”拢珍从后座上倾过身子,安全带唰地一响。“你想到什么了?” 府太蓝收起手机,看着自己的指尖,轻轻捻了几下。 “我有一个猜想,需要验证一下。”他低声说,“想验证,就必须把今夜的交易过程再重复一次……这就需要我们得再带给格林一个伪像了。” 上次误设成收费的感谢章,编辑帮我挪到感言卷里去了,打赏的姥姥们可以翻到最前面去(这回不要钱了),给我留言我还是看得到的! 因为我攒了太久,所以肯定有所遗漏,而且愿意给我投月票的大家,因为装不下我也没有写进去……但是我诚惶诚恐的感谢是真的。 还是那句话,小众口味能多一个同好都不容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可是世上哪有那么多一家人,对不对,每一位都难能可贵。 ps:我将格林原本检查方式换了,因为ios旧系统不解锁也看得到相册封面(我试了我手机可以看到),但是好像升级之后就不行了? 考虑到故事发生在2026年,我就把检查方式换了,这个检查方式是以iphone15 17.5.1为标准进行的。府太蓝两年没换手机(。至于26年出现什么系统升级,那我也不知道了…… (本章完) 第64章 府太蓝最想要的东西 第64章 府太蓝·最想要的东西 第二次拿到充数品,是在十一月七号。 这一次的充数品,依然是芮米带回来的,只是比起上次的闹钟来说,它跟时间的关系就有点含糊了:那是一张硬质纸车票。 车票上的始发站是“巢穴中央车站”,终点站是“黑摩尔市中央车站”,日期是2026年十一月十六号,也就是在九天之后。 一般来说,伪像本身、或者产地附近,都会附带功能说明,但是这张车票上却只有短短几行字,看过之后,也不能叫人明白它到底是干什么用的: 车票 请注意,非人类生物不能乘坐。 请注意,在巢穴逗留超过七天的人类,请认命地接受消解和死亡,即使还剩下一截,也请不要试图上车。 请注意,车票为不记名单程票,仅容许一人乘坐一次。 它是一张不需要通路,就可以把人从巢穴带回黑摩尔市的车票么? 不必遵守“通路返回”这一条规则,就能把人送回黑摩尔市,似乎只有在很狭窄的可能性里,才具有意义……比如说,猎人的通路被某种意外斩断了;毕竟巢穴里什么都有可能。 它如果是一张从黑摩尔市坐车去巢穴后再返回的双程票,府太蓝倒是知道有一个人,激动得能把狗绳挣断。 总而言之,说这张车票与时间有关系吧,有点牵强;说完全没关系吧,倒又能沾上一些。 最终令府太蓝下定决心要拿它狸猫充太子的,是两个原因:一,车票尺寸不大,可以握在手心里;二,它可以变化形态。 虽然这种形态变化非常轻微不说,且毫无意义:拿在男人手里是淡蓝色,拿在女人手里是淡粉色。 “性别流动者拿起来会是什么颜色呢?”当时芮米一边嚼口香,一边说:“这伪像的性别观念挺保守啊,这个年代了,还男蓝女粉的。” 无论如何,能变化形态就行。 经过上一次“交易”,如果府太蓝仍然装作不知道目标伪像可以变换形态,那未免也太假了,格林一眼就会识破他醉翁之意不在酒的。 再说,反正重点不是完成韦西莱的委托,而是要去验证一下自己的猜测。 好不容易把十三号熬过去之后,府太蓝实在不愿意等太久,很快就联络了格林;电话里,格林似乎很意外他这么快又找来了一件伪像,但还是同意再次见面了——这一次约好的交易地点,依然是韦氏大楼顶层。 要说有什么地方产生变化,似乎是戒备愈发森严了,称得上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不止是府太蓝一行人要穿过重重关卡,就连大堂里一个清洁工都被拦下来,由安防人员把他身上、推车里外都检查过一遍,才放他上楼。 来接应府太蓝的,仍然是上次同一个保镖队长。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这里是什么军事重地呢,” 府太蓝站在跨桥一头,偏偏就是要趁他拿着车票走过锦鲤池时,与他搭话:“每天白天上班的人那么多,你们都要一一检查吗?” 似乎不管走几次,保镖也无法习惯从池子中高高伸入半空、在桥两侧不断试图嘬吸他的密密麻麻鱼嘴。 他又是一头微汗地下了桥,交还车票,这才说:“你还不知道吗?这栋楼已经清空了。以前在这儿办公的部门,都临时搬去另一栋楼里了。” 看来上次说韦西莱神经质,还不算公允;把整栋楼的人都清走了,这才叫神经质。 “这儿再安全,他也不能一直待在这栋楼里啊。”府太蓝漫不经心地说。 保镖摇摇头。 “这不是我该告诉你的讯息……不过,不管韦先生现在去哪,都是一样的安防级别,甚至只有更高。至于他会去什么地方,对不起,我就不能说了。” 上次至少格林还肯透露一句,韦先生走不开;这次府太蓝就连他究竟在不在这栋楼里都不知道了。 “真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 在府太蓝一行人走进会客室时,格林站起身,笑道:“离上次才过去……唔,今天是十一月十五号,离上次见面还不到两个月呢。你们这一次进巢穴,只两三天就找到一件伪像了吗?” 他说的是“一件伪像”,而不是“我们要的伪像”,让府太蓝心中微微一紧。 这家伙又精又滑,活像一块黄油成了精,不会是起疑了吧? “这次多亏我们运气好。”他干脆顺势叹了一口气,说:“但正因为找到它的过程太顺利了,老实说,我没把握它是不是你们要的。但是既然是从指定区域发现的伪像,我就有义务拿来给你过目,是不是?” 府太蓝把话摆在明面上,格林反倒不好说什么了,只好点点头:“摩根家果然很有职业精神。” 几人刚走到房间中央一张几台旁,还没等坐下,格林却从裤兜里掏出一部手机,先放在茶几上了。 “上次出了意外,怪不好意思的。”格林笑着说,“这次为了避免不愉快,我们把手机都放在一边吧……不,不用关机,万一有急事呢?” 府太蓝与拢珍对视一眼,但没有抗议,先后将手机拿出来,与格林一样,背面向上摆在了桌上。 格林弯下腰,把三部手机推开一些,仿佛是为了给伪像腾地方——尽管茶几上空空如也。 “不必麻烦,”府太蓝没有坐下,却先从裤兜里掏出车票,在格林面前一晃。“你看,伪像只有这么小。” “噢,”格林伸出手,说:“我们要的伪像应该比这个——” 话没说完,府太蓝已经将淡蓝色车票轻轻拍进了他手里。 车票不大,二人的手掌边缘皮肤不可避免地,一触而分。 格林刚一握住车票,府太蓝就说:“这个伪像很奇怪,在男人手里是蓝色,在女人手里是粉色。” 格林眼皮一跳,立即低下头,将淡蓝色车票的正反面都来回端详了一遍。 “……这不就是明天的车票吗?” 格林说着,看了一眼手表。“准确来说,是四个小时之后生效的车票,有效期也只有十六号一天而已。除了出发站与始发站,几乎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信息呀……能拿它干什么呢?” 话是这么说,但他在检查车票上的时间,比上次检查闹钟长了足有将近二十分钟——其中他还拿起过手机,不知道在给谁发信息,“哒哒哒”地打了好一会儿字。 府太蓝始终在耐着性子等;过了一会儿,格林终于抬起头。 “我刚才也咨询了几个与韦先生有合作的猎人……毕竟我退休已久,对于巢穴的情势也不清楚了,你想必能理解。这张车票不是我们要的东西,但它很有意思。” “噢?”府太蓝倾过身子,问道:“你有意向收购它?” 格林难得地皱起眉毛,似乎也犹豫了。 “我说它有意思,是因为它没有详细的功能说明。一般来说,碰上用途不明的伪像,就像是开盲盒一样……有可能开出令人惊喜的结果,也有可能把自己身家性命都葬送掉。” 他说到这儿,摇摇头,将淡蓝车票重新推回去。“我个人不会购买伪像,要买也是为韦先生买。只不过我们最近情况特殊,不适合冒这么大的风险开盲盒。” ……韦西莱果然在害怕着一件事,而且似乎随时间进展,他的恐惧越发浓重了。 见府太蓝没有动,拢珍伸出手,将车票拿走了。一入她手,车票立刻覆上了一层粉红色。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府太蓝一边找话虚应故事,一边抬起眼睛——却不由心下一愣。 那短短片刻里,格林正怔怔地看着拢珍手中的车票,似乎连他说了什么都没听进去。 怎么了?是认出了车票吗? “……格林先生?” 格林立刻转过目光。“对不起,什么?” “你还想再看一眼车票吗?”府太蓝笑着问道。 “不,不必了。不,不用给我……”格林摆摆手,拒绝了拢珍递过去的粉红车票。“你刚才说?” “我问,如果我们家派来把这个盲盒打开,只带结果给你,你愿意收购吗?” “取决于它的功能。”格林重新恢复常态,柔和一笑。“不过考虑到有效期,我相信,你也不会带它再来了。” 他这一次只把府太蓝一行人送到了电梯口。 “下一次如果遇到没有把握的物品,不妨先拍个照片发给我。”他站在电梯门口,笑容虚浅得好像一口气就能吹散。“摩根家的猎人主管,应该是有基础鉴别力的吧?” 电梯门一合拢,府太蓝就忍不住了。 “哪里来的人物啊这是?我看他这个架势,不像韦西莱的秘书,倒像是韦西莱的野爹。欸,你们平常跟这种笑里藏刀的人打交道,一定跟掏马桶没区别吧?” 仍要带路的保镖一脸尴尬,只好装作听不见,垂着脸,一路将几人给领到了车旁。 府太蓝样翻新的抱怨,在车门“砰”一声合上后,就突兀地截断了,陷入了沉默里。 等车子驶入主干道之后,他才朝坐在前方驾驶座上的极木伸出了一只手。 “如何?”府太蓝恢复了懒洋洋的模样,轻声问道。“给我吧。” “是,真的响了,” 极木是hr部门的新人,今夜一直在车上等待;他从兜里掏出一只扁盒子,递给府太蓝。“就在你们上楼后不久,主管你手机上响起了安珀警报的声音。但我的手机就没响,很奇怪。” ……猜中了。 府太蓝上一次接到“安珀警报”,是在碰触到格林皮肤的下一秒;无论他怎么回想,都觉得触发条件之中,有一条应该是“碰到了曾经收过安珀警报的格林”。 假定“安珀警报”的出现,就是为了让府太蓝看见——这是很有可能的,因为它显然是被特地单独发送给府太蓝的——那么既然府太蓝上次没看见它,在满足触发条件后,它还会再出现一次吗? 这个假定前提的反面,是“只要看见了警报,警报就不会出现第二次”。 从格林的表现来看,至少这个前提反面,可以得到侧面验证。 毕竟,要是不管看没看见警报,只要满足触发条件,它都会出现第二次的话,他怎么会再给府太蓝满足触发条件的机会? 为了防止府太蓝收到第二条警报,他不可能再与府太蓝见面了,遑论肢体接触? 正因为格林看见了警报,所以他再没有收过第二条。 也就是说,在格林印象中,“安珀警报”是只会出现一次的东西。 这样一来,他产生“只要消除了就不会再看到”的认知,其实是情理之中。 虽然前提反面得到验证,不代表假设前提本身一定为真,但是只要有二次触发“安珀警报”的可能性,哪怕再微渺,府太蓝就得再来试一试,把上次场景复制一遍。 幸好,机率落在了对他有利的那一方。 “希望你别怪我用上这一个办法。” 府太蓝输入密码、打开扁盒子,取出自己真正的手机。“在我确定安珀警报的内容之前,暂时不能泄……” 他突然停下来,再没有把话说下去。 府太蓝一眨不眨地看着手机,屏幕光染白了他的视野。 车窗外,黑摩尔市的灯红酒绿、璀璨霓虹,遥遥地,仿佛越来越远。 “……太蓝?” 拢珍回头叫他的声音,就像隔了一层人世,对于府太蓝来说,没有半点意义,水波一荡,就消失了。 他只看得见手机上的通知。 !巢穴重大信息通知! 这是唯一一排完整的人类文字,两旁还立着黄色三角形警示牌,警示牌里各画着一个粗重的惊叹号。 大部分信息内容所采用的文字,绝对不是地球上任何一种人类语言;仿佛漆黑油墨扭曲滚搅,拧成一个个爬虫,要往人灵魂深处爬一样。 但在这种“巢穴文字”之间,还夹杂着不少府太蓝能够认得出、看得懂的字符与图案;将非人类语言略去后,只挑出他看得懂的部分,也能整理成一条含义勉强算是清晰的信息。 不为人知的巢穴统治游戏 唯一选手队伍 目前已集得钥匙(图形)、一条舌头(图形)、黑色正方体(图形)、文字编辑软件(图形) 布莉安娜 未集得的 老式广播机(图形) 时间(文字) ??? 唯一选手队伍极大优势 征召新竞争对手府太蓝 ……他的解读,应该没错吧? 这条信息的内容……应该是在说,在“不为人知的巢穴统治游戏”里,目前唯一一支选手队伍,已经集齐了四种东西。 从“钥匙”的存在来看,这支选手队伍就是韦西莱;而且因为他们已集齐四件东西,所以占据了极大优势。 现在“巢穴统治游戏”,要征召府太蓝,作为韦西莱的竞争对手了?而需要集齐的东西,一共有七样? 也就是说……韦西莱委托摩根家为他去找的“时间伪像”,正是“巢穴统治游戏”中的目标之一,是吧? 府太蓝仍有很多迷惑与不确定的地方;比如,游戏是否有时限,以及通知中没有说明,游戏胜利者会获得什么奖赏。 ……或许是它觉得不需要说明吧。 因为这个游戏的名称,就叫做“巢穴统治游戏”,不是吗? 想到这儿,府太蓝轻声开口了。 “大姐姐……你身上,有没有一个与时间有关的伪像?” 站在他面前的、那一个名叫麦明河的年轻女人,低垂着眼睛,不知在思考着什么。 她那一头梳过之后仍然凌乱支翘的头发,就好像是自己在家拿剪刀剪出来的一样,浑然不像这个年龄的女性会做的事——为了装成流浪汉,确实下了很大功夫呢。 “对不起啊,大姐姐。”府太蓝慢慢握紧她的手腕,说:“因为我……我无论如何也想获得自由啊。” 终于发了!这一章超级长,倒还不算什么,真正的难点在于要在几个时间点中前进跳跃……需要好几个转场。 无论如何,总算是把府太蓝的时间线也汇合到了十一月十八号,跟麦明河面对面了。 ps:上一章有改动,大家没看见的可以回头看一眼,但其实看不看都不影响主线剧情 (本章完) 第65章 麦明河插翅难逃? 第65章 麦明河·插翅难逃……? 少年最后几个字,浮蒙模糊,泛着雾白,似乎一吹即散。 麦明河仍有些恍惚,仿佛还有一部分灵魂,不敢相信眼前正在发生的事;当她听见走廊口的脚步声,随之机械性地转过头去时,她还在想,除了自己之外,应该没有人听清了府太蓝最后一句话。 从走廊后转出来的四个人,麦明河一个也没见过。 她这辈子没有多少与人武斗的经验,可是连她也能看出来,这几人八成是摩根家经验丰富的猎人——他们站在那儿,把走廊出口堵得严严实实,叫人觉得去路全断了;她穿不出去,也喘不上气。 ……得而复失,世上还有比这更苦涩、更磨折的事吗? 麦明河下意识地微微一使劲,想将手腕抽回来。 但是别看这少年瘦,力气却不小,她这一抽依然纹丝不动;她不敢真正用力再试一次了——在五个猎人面前,她不希望让对方觉得有使用武力的必要。 “我们主管问你话呢,”为首一个将头发染成鸦黑色,唇上、鼻上和眉毛上都打着好几个银钉的女人开口了。 她语气并不重,反倒像是一个临时演员,在什么场合就念什么剧本,不怎么走心:“你别愣着呀,要是你真拿了伪像,那你长得好看也不管用,我可是一个忠实的摩根人。” 什么好不好看的? 麦明河一愣,但是反倒回过神来了。她扫了一眼府太蓝,挺直腰板,深吸一口气。 “你这孩子怎么这样呢?” 她劈头就说:“你骗我倒没什么,你叫府太蓝还是府太红的,那是你的事。但是你没弄清楚情况吗?你这孩子怎么分不清轻重呢?你们家派的人,人命还没有东西重要吗?” 府太蓝刚才脸上那一种雾色迷蒙般的神气,现在渐渐褪去了,变成了不知所措。 “我要是拿了你们东西,我不来这儿不就完了,你们都不知道我这个人的存在,上哪找我去?到时候你们家派的乔纳就白白死了。那可是一条人命,是不是你小年轻的,不懂一条人命的分量?” 这话倒不全是她为了脱身才说的,从刚才起,麦明河就憋半天了。 “我都明白把乔纳的情况、地点告诉你们了,这都过去几个小时了,你瞅瞅你们都忙着干什么呢?” 她这回不光训府太蓝,一伸手,把从走廊里刚现身的几个猎人也全包进去,都指了一圈——府太蓝大概实在没料到,也怔怔地让她把手抽回去了。 麦明河虽然没有孩子,但她不是头一回训小辈;别看平时她脾气挺好,柔和慈祥,可着急的时候,还给表姐家的孙子训哭过呢。 “你们也不想想,我要是真拿了你们东西,我还敢一个人跑到你们家派里来报信吗?孰轻孰重,你们几个可得好好想想。乔纳要是被耽误死了,作为他的同伴,你们晚上能睡得着觉不?” 那个浑身铆钉黑皮加渔网的女猎人,求助似的看了一眼府太蓝。 “我们自然会去救人,”少年此刻的口气,很像是在犟嘴:“……但要先知道你究竟有没有我要的东西。” “有你个大脑袋,”麦明河说,“我来了以后,连衣服都换过了。就是有,我也不能带身上。” 这话说起来有点心虚,但是八十多年下来,心虚的话说了哪止一次,如今也能说得平平常常了。 “如果你真与我们要的伪像无关,到时我亲自给你赔罪弥补。” 府太蓝挨了一顿说,此刻也不由拉长了脸,不自觉地会臭脸这一点,倒确实符合他的年纪。 “但是该弄清楚的,必须弄清楚。按常理来说,一般人拿了我们的伪像,只会任乔纳死去,不会来报信了。 “不过,世界上有很多人,被原则驱动着行事,已经成了本能。不管这原则是‘人命关天’也好,‘金钱至上’也好,或者‘及时享乐’也好……一旦成为本能,行动时就容易不假思索。这样的人,往往只考虑如何达成目标,却很少去想是否真的应该这么做。我觉得,你就是这种人。” 麦明河吐了口气。 她不能说府太蓝错了;她确实打心底觉得,一条人命都要没了,怎么能不至少替他喊一声呢? 确实,乔纳死了,没人知道她拿走了伪像,才最符合她的利益……这一点她不是没想到,但是压根没有多去想它,只让它一闪而过。 替他求助一声,不是应该的吗? 只是这话被府太蓝一说,却好像有点不是味儿了。 “你还这么小,”她苦笑了一下,“为什么看世界却这么冷漠嘲疑?” 府太蓝充耳不闻。 “所以第一,我要确认你身上有没有伪像。第二,我需要你留下来,当一阵子摩根家的客人,等我将乔纳带回来,再以他的证言对照你的话。第三,假如乔纳也不清楚你与伪像之间是否有关,那我为了谨慎起见,还得请你与我一起走一趟巢穴,确保你没有把伪像藏在巢穴里什么地方。” 他倒细致,但“第一”这关就已经过不去了。 麦明河垂下眼皮,看着自己的衣角。 她必须得做点什么;她此刻的处境,只靠几句话,是挣脱不出去的。 忍着一阵阵的不安,麦明河咬着牙,低声说:“好,那么就先把第一条确认了吧。” 话音一落,她已把双手伸进上衣下摆里,抓住衣摆,用力朝上一卷——衣服掀到了胸口下,露出了干干净净的光洁小腹。 “等、等一下!”府太蓝好像被踩了一脚似的,登时跳开一步,眼睛匆匆忙忙转开了:“你不必现在脱——芮米!” “啊?”那个打了许多铆钉的女猎人一愣。 “你带她去哪里,检查一下身上吧,”府太蓝偏着脑袋、盯着地板说。 “我来也不方便啊!” 麦明河重新放下衣服的时候,正好看见芮米脸上浮起一丝尴尬,小声说:“那个,我倒是不介意,但我怕她事后不高兴……” 这五个人在麦明河眼里,跟幼儿园孩子区别不大,她自己连一丝波动都没有——这算什么? 人上了年纪不可怕,可怕的是失去行动能力以后,也就一并丧失了尊严。 她手术后住院,自己爬不起来上厕所,只能看着护工给自己换纸裤;许多时候,在那些年轻姑娘、年轻小伙手底下,她不像个会害羞、有隐私的人,倒更像一块肉。 只要能保住“蛇带”,不再重回到那样日薄西山、毫无尊严的状态里去,麦明河无论什么风险,都是肯冒的——比方说,把小腹露出来。 “蛇带”一直缠绕在她的小腹和后背上,绕了大概两圈半。 哪怕她年轻时腰挺细,能卷上两圈半的长度,也足够长了,只要有人来检查,是绝对藏不住的。 麦明河想要给他们留下一个“自己不怕检查”的印象,先松懈一点他们的怀疑;露小腹是最不好办、风险最大的动作,却也是最自然的动作——毕竟人脱衣服,大多数都是从上衣开始。 哪怕她此刻心里掂量着的那一个主意,最后没能成功实施,要是能让他们种下一个“麦明河小腹上什么也没有”的误会,对她肯定也是一个优势。 说来难,可是实际上做起来,却比麦明河想得简单不少: 她双手伸进衣摆里,把衣服压进“蛇带”和皮肤之间,等于给它包住了;隔着衣服,她握紧“蛇带”,把伪像连带衣服一块儿,用力剥了上去——当小腹露出来时,“蛇带”正盘在她的胸口上,因为被推挤到了一起,两圈之间都没了空隙。 等她把衣服放下来时,“蛇带”也又借势滑回了小腹上,重新盘好了。 “不在这儿搜的话,就去淋浴室的更衣间吧。”麦明河主动说,“至于是谁来搜,你们安排就行了,我没所谓。是女的就行。” “那我去叫拢珍,”芮米才刚说了一句,却被府太蓝打断了。 “等一等,”他此时已恢复了平静,示意几个猎人带上麦明河,一边往外走,一边说:“你跟拢珍一起,带她去更衣室。必须得有一个猎人在场。” 一切都安排得很快,两分钟后,麦明河已经由芮米和府太蓝一人一边地押着,走到了前台接待处;拢珍已经在那儿等着了,可能是因为自己被麦明河骗了一把,脸色不怎么好看。 麦明河看了一眼前台接待的姑娘,后者正坐在那儿,只露出一张脸,愣愣地看着她。 早在向前台姑娘借梳子还梳子的时候,麦明河就发现了。 或许是因为摩根家也不希望浑身浴血的猎人,在办公区域里走来走去;淋浴室与办公区域是分开的,中间隔着一个前台接待厅。 办公区域有门禁,从淋浴室只能走到前台。 麦明河当时向前台姑娘借梳子,并非是因为她只认识前台姑娘,所以舍近求远——身处淋浴室的麦明河,那时能向其借梳子的唯一对象,就是前台姑娘;梳洗完毕后,也必须等前台姑娘领她进去见“府太蓝”。 从另一方面来说,从办公区去淋浴室,就必须经过前台接待厅。 “装得还真像,”拢珍在上司面前判断错误,语气都不好听了:“你到底是谁?” “我就是一个路过的,”麦明河咕哝着说。 “我身上带武器了,”拢珍警告道,“你老老实实让我们搜身,别想再出什么样。” “我知道了,” 麦明河叹了口气,回头看看,发现府太蓝已经在接待厅另一边的沙发上坐下了,心中一跳。 “我可以把梳子还给那个小姑娘吗?她一开始以为我是流浪汉,没敢要回去。她现在应该敢要了。” 一边说,她已经一边往前台的方向走了——拢珍和芮米的警戒心都很高,哪里会任她这样走到前台旁边? 果然才迈出一步,肩膀上就被芮米一把抓住,手劲很沉。芮米喝了一声:“别乱动。一会儿搜完了,有的是机会还。” “让她把梳子拿出来,” 一直正盯着她的府太蓝,蜷坐在沙发上,此刻冷不丁地开了口:“给我看看,我替她还。” 果然……心思这么缜密的人,一定会怀疑她是不是想趁假借还东西之机,把伪像藏在前台吧? 麦明河不知道猎人有没有一眼辨认出伪像的本事;但以常理考虑,再怎么经验丰富的猎人,应该也有拿不准的情况,不可能百分之百地全看出来吧? 验钞机还有失误呢,何况人眼? 再说,她要的时间不多。 她只要一瞬间;目光从自己身上挪开,落到梳子上的一瞬间…… 前台接待厅是封闭空间,没有窗户,唯一的电梯还要刷卡才能用。 这儿是摩根家的地盘,有三个人看着麦明河,其中两人还是猎人。 再加上她刚才表现得坦坦荡荡、好像身上什么都没有,根本不怕搜一样——在这几个因素齐备的情况下,只要猎人也是人,麦明河觉得,他们都会在这一个瞬间里,稍稍松开一点注意力的。 麦明河带着一左一右、如影随形的两个护法,走到沙发前,将梳子递给府太蓝。 府太蓝坐在沙发上,伸出手——他接过了梳子,也在同一瞬间里,接过了芮米和拢珍的注意力。 那只是极细微的、目光的一点点偏移,但麦明河捕捉到了。 人被逼到她这个地步,总是能爆发很大潜力的。 大概谁也不会想到,麦明河要逃脱的时候,竟会选择往府太蓝所在方向跑:不声不响中,她忽然一脚踩到沙发上,在其余几人从梳子上抬起目光的同一时间,麦明河已撑着沙发椅背,往后方一跃,笔直地撞向后方那一面墙壁。 不知是谁的手,从她小腿上抓过去,生疼生疼。 反应够快的;但是那人依然晚了一步。 墙壁上,正在播放morgan & morgan公司广告宣传片的屏幕,已经温柔地打开一条通路,吞噬了她。 府太蓝那一段发言后,麦明河应该评价他小小年纪很cynical,但这个词翻译不成中文,翻成“愤世嫉俗”真的很奇怪,于是我生造了词,拼尸现场,不怎么优雅,对不起。 前台接待室有屏幕这个线索,我可是深深挖坑埋起来的,用心程度堪比猫埋shi,而且隔了十几章都没出现,我觉得应该大家都忘了…… 但也担心线索埋得太深,说不定会有反效果,也许别人看了不会觉得草蛇灰线,只会觉得我临时一拍脑门,机械降神,不,机械降屏幕…… ps;看今天更这么晚,就知道我又卡文了啊啊啊啊啊 (本章完) 第66章 麦明河再入巢穴 第66章 麦明河·再入巢穴 ……你说说,这都叫怎么一回事啊。 才离开巢穴不到一天时间,怎么又进来了呢? 麦明河双手抱头,对于下一步该怎么办,茫然不决。 她一头掉进巢穴,大概是十几分钟之前的事。 麦明河原本还以为,自己会掉回圣路易斯医院,那就要小心“乔纳”和细长居民、还得躲摩根家追兵了,所以必须第一时间从圣路易斯医院脱身才行。 但是她没想到巢穴挺体贴,完全免去了她这一趟腿脚。 她掉下来的地方,是一个卫生间隔间——具体是哪儿的卫生间不清楚,但门后贴着一张酒类饮品的广告,所以肯定不会是医院卫生间——而且,还正正好好一屁股坐在了马桶上。 每次进巢穴时的落地点,难道都是随机的吗? 那猎人家派的人,怎么确保能一起进来、一起行动呢? 摩根家的猎人一见自己跑了,肯定会立刻跟进巢穴……他们会落在什么地方?会先来抓自己,还是先去救乔纳? 看样子,他们至少应该没有落进这个安安静静的洗手间里——不然她早就听见动静了。 麦明河壮着胆子拉开一点点门,从门缝里看了一眼。 ……一个女人正站在洗手池前,对着镜子补妆。 是居民吗? 怎么居民还要补妆呢?那女人知道此刻有一个隔间里,多了一个人吗? 算了,等她走了再出去吧,麦明河心想。 因为那女人站在洗手池最左端、紧挨着墙的位置,从麦明河所在的角度,仅拉开一个门缝的话,就只能看见一个背影,看不见镜子。 从背后看,那女人一身浅藕色修身连衣裙,白金色细腰带,高跟鞋与裙子同一色系;不仅正常,看着还颇为精致——可这儿毕竟是巢穴,谁知道一转过来,那女人会露出一张什么样的脸? 这儿是巢穴,是吧? 出人意料的事经历太多,她也不敢保证这一点上,就不会发生“意料之外”了。 麦明河悄无声息地缩回去,干脆把马桶盖子放下来,坐上去。 从门下一截空里,是外头的瓷砖地面;那女人离开洗手间的话,正好能看见她一双走过去的脚。 卫生间两侧隔板,都是同样下不接地、上不顶天。 麦明河坐在马桶上,总觉得心中有一种毛毛扎扎的不安;她一会儿低头看看隔壁地面,一会儿抬头看看隔板上方,总怕在不知不觉之间,哪里出现了不该出现的东西。 然而好几分钟过去了,两侧隔间安安静静、空空荡荡;整个洗手间里,依然一点声息都没有,更没有一双走出门去的、踩着高跟鞋的脚。 莫非那个女人已经发现自己了,正在外面一声不出地等着她? 麦明河目光一次次地扫过门外空荡荡的地面,这个念头越来越喧嚣,渐渐开始坐立不安了——她总不能一直在这里坐下去。 不过,目前来看有一件事似乎可以确认了:都这么半天了,摩根家的人即使跟在她后面进来,也没有落在附近。 麦明河也不知道自己又等了多久,终于站起身,再次无声无息地拉开了一条门缝。 ……门缝中,朝她迎上来的那一双雪白巨大的眼球,果然只存在于她的想象中。 咳,最叫人害怕的,就是自己吓自己。 那个女人仍旧站在洗手台前补妆呢,连头也没回。 巢穴里不是也有无害的居民吗?这件事好像还是“乔纳”在太平间里聊天时告诉她的——虽然无害的居民大概不多,但她会不会恰好撞上一个? 这个念头里,很有点侥幸成分在,所以麦明河也没有大剌剌地拉开门走出去;她又一次在马桶上坐下了。 她没有锁门,一是怕锁门发出声响,会惊动外面的居民;二是担心这个隔间里本身不安全,她需要逃出去的时候,浪费不起时间开锁;三是假如外面有人要进来,麦明河坐在马桶上一伸腿,就能把门抵住,那时再上锁也来得及。 想到这儿,她试着抬起腿、把脚搭在门上比了比,确认自己可以迅速抵住门——对于自己控制范围内的事做确认,是一种能让自己镇定一点儿的办法。 她放下脚,目光落在门后的酒类饮品广告上,感到太阳穴里一根筋猛地一跳。 刚才因为担心隔板上下的空隙里,会钻出什么东西,以至于麦明河都没有仔细看它,只知道是一张酒类广告;但她此刻却不知怎么,总觉得这广告有点叫人不舒服。 相聚此刻,共享柔醇 这一行八个大字上方,左边是一支葡萄酒的特写,占去三分之一空间;右边是一个妆容精致的女模特,正将一只半满的玻璃酒杯,举至她微笑的红唇边。 或许是因为广告投放在女洗手间里,目标客户群体是女性,女模特喝酒的场景,也很显然是在与其女性好友聚会;在她对面坐着一个只能看见侧脸的年轻女人,二人酒杯相碰,笑得十分开心。 ……等等。 麦明河眯起眼睛。 能看得见正脸的女模特,把酒杯举至自己的唇边;但是只能看见侧脸的女人,却正在与她碰杯——两只高脚杯,在二人中间的桌上,轻轻碰在一起,透明酒液微微倾斜。 ……第三只酒杯是哪里来的? 最初一扫而过的时候,她以为是聚会中还有第三人;可是现在再仔细一看,图中只有两个女模特。 麦明河顺着中间酒杯,看见握着它的手,手腕,胳膊,终于在肘关节处发现了分叉——露出正脸的女模特,原来从胳膊肘上伸出了两只小臂;一只在与朋友碰杯,一只举起了酒杯。 不,说是从胳膊肘上伸出来的也不对。 虽然乍一看确实好像女模特有两条左胳膊,可是靠近了仔细再看,就会发现左胳膊肘其实是两个重迭在一起的影像,举杯的那条胳膊,手肘部分微微偏离出来了一些。 广告下方,应该写着商品文案的地方,是这样几行文字: 多重映像,拥抱可能 这是欢乐开始的地方 请在人生中值得珍重的时刻,做出正确的选择吧 免责提示:您所见经过ps处理,请仔细甄别风险 ……什么意思?这几句话没一句跟酒有关系。 麦明河盯着广告,愣愣看了一会儿。 除了多出来的手臂,她看不出这张广告有什么古怪地方了;她还上手摸了一遍,确实只是普普通通贴上去的一张纸而已,甚至她要是愿意的话,还可以把它抠下来。 难道这也是一种她看不懂的、年轻人的新玩意吗? 比如那个ps,她就听社工说起过,知道是一种年轻人的东西,跟照片有点关系,似乎可以把人改得更漂亮——再多的,她就不懂了。 但感觉好像不对。 悄悄拉开门缝再看一眼,那个女人依然站在原处补妆,似乎从刚才到现在,连一动也没有动过。 果然还没走。 她看了看门后广告,又看了看门缝里女人的背影,目光再次回到广告上。 二者之间,不会是有什么关系吧?或者说,这张广告里,包含了与这个地方有关的某种讯息? 要不怎么广告文案写得好像在跟自己说话似的呢? 这个想法似乎太异想天开了,但是巢穴本身,不就是一个非常异想天开的地方吗? 要让麦明河看,在巢穴里头,反而最不该用常识去否定一件事。 再仔细看看广告好了。 麦明河用一种警探查看杀人现场的细致劲,一寸一寸,检查起整个广告图片;在她看到第三遍的时候,她终于察觉到了一处不对劲的地方。 露出正脸的女模特,与只有侧脸的女模特,二人颜色不太一样。 “颜色”并非是指二人肤色深浅上有不同,而是……光色,对,是光色。 正脸女模特浑身都笼在一层偏黄、偏暗的色调里,就像是坐在餐吧照明度不高的柔和灯光下,挺符合广告场景。 然而照片另一边的侧脸女模特,不管是头发还是皮肤,却都比对面的人白亮一些——尽管区别轻微,但给人感觉就是,照亮她的灯,灯色肯定不是柔和黄暗的,而是一盏白灯。 图片中靠近麦明河的这一边,是二人身上最亮的地方;也就是说,如果这里就是图中现场的话,灯光光源,是在麦明河这一侧。 但如果这么说的话,就又不对了:因为图片中,在两个女模特身后的天板上,嵌着数个小小射灯;其中一盏,不知是不是因为换了灯泡,与其他黄灯不一样,亮着一团白光。 明明光源应该在自己这一边,怎么却跑到对面去了? 或者说,明明是对面的光源,怎么可能照亮的却是自己这一边呢? 莫非两边都有白灯,只是自己这一边的没有被照片照进去? 麦明河想到这儿,看了看多出来的第三只手臂。想了几秒,她的目光回到了下方文字上。 “多重映像”……映像? 说到映像,应该就有镜子了…… 广告图片里,两个女模特都没有倒影。 镜子…… 麦明河从马桶盖上站起身。 她忽然想到,她只看见了门外补妆女性的背影,却始终没看见那女性在对着什么东西补妆。 按理说,那儿应该有一块镜子吧? (本章完) 第67章 麦明河起始点 第67章 麦明河·起始点 麦明河刚才两次拉门,都只拉开了一条窄窄的缝,就停下了。 这在她看来,是情理之中的事:门缝开宽了,被那补妆女人发现隔间里有人怎么办?肯定得谨慎点。 ……所以她一直以为,把门只开一小溜窄空儿,是她自己的决定。 门缝,是她大脑斟酌度量,是她手臂肌肉听从指令的结果。 直到麦明河试图把门再开大一点、看一看那补妆女人对面的镜子时,她才意识到,她错了。 原来门只能被拉开一道细细的缝,再用力拉,就纹丝不动了,仿佛浇钢水凝结起来的一样。 怎么会这样?门坏了? 麦明河愣愣站在原地,明知不可能,依然低头看看门下空地——门另一边的瓷砖地上,空空如也,并没有站着一双脚。 所以,也没有人正从另一边拽着门,不让她打开。 奇了怪了,是有人用绳子绕在门把手上,从外面把门给拽住了吗? 门缝中那一个补妆的背影,依然静静站在洗手池旁,沉甸甸压在麦明河一线视野里。 她听着自己的呼吸渐渐变得急促起来,逼着自己慢慢呼出一次长长的气。吐息比进气长,可以镇静神经;她忘了是在哪儿听过的理论了。 接下来,麦明河忍着不舒服,将手慢慢从门缝里探了出去。 很快,她就只能看见自己手掌根了;手指绕过门边,陷入她看不见的另一端,像浸在冷水里,也像是看不见之后,就不再是属于她的肢体了。 假如她忽然被门外什么东西握住手,她也只能认自己时运不济,第一次探索就撞上了死路。 不过麦明河在门把手上摸索几下,发现没有绳子之后,总算又将手完完整整地抽了回来——还好,还是她的正常的手。 这一下,她反倒有些无措了。 从门板底下空隙挺高,到小腿一半的高度,人倒是可以爬出去…… 她必须得离开这个隔间;只是麦明河拿不准,从门板底下爬出去,究竟是不是一个好主意。 巢穴也得讲理吧,再吓人的东西,不也该有一套运行规则吗?“上完厕所后请你从门下游动出来”——哪有这样的道理? 骂人是蛆呢这是? 想是这么想,但麦明河犹豫一会儿,还是猫下腰去了。 先不往外爬,伏下去看看情况也好,毕竟出口只有这一个;除此之外,她一时还真没有主意了。 猫下腰,视野也依然受限,只看见同样一片空瓷砖地。 麦明河干脆将双膝跪在地上,手撑着冰凉地砖,屁股坐在脚后跟上;往外看之前,她先神经质地抬头往上看了一眼。 天板下,隔间两侧墙上,一切如常,没有探出一张看着她的脸。 好,没事,没有人。 她安慰着自己,伏下身子。接下来,往外看—— 麦明河的目光,落在一个女人的后背上。 那人在外面洗手间空地上半伏着,穿着同样一身摩根家买的zara衣服,双膝跪在地上,手撑着地面,屁股坐在脚后跟上,冲她亮出一双鞋底。 好像感觉到了来自身后的视线,那人抬起一个头发被剪得参差不齐的后脑勺;顿了顿,她忽然往后挪了一只膝盖。 紧接着,她手脚并用,开始向麦明河飞快地倒爬过来了。 麦明河腾地一下跳起来,手忙脚乱之间,后背撞上了卫生纸卷筒,发出“砰”一声闷响——声音在她脑海里好像炸开一声雷,炸出了皮肤上一层又热又凉的汗。 恐慌像爆炸后的碎片一样在脑海中盘绞;她的双脚,正暴露于那背影往后退的路线上,几乎是下意识地,麦明河迅速爬上了马桶,死死盯着门板下方的空隙。 好几秒钟过去了,从门外那一片瓷砖地上似乎又空了,始终没有像她以为的那样,倒退着爬进来另一个麦明河。 声音似乎也没有惊动补妆女人;门缝里,穿着修身套装的背影,仍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处。 刚才地上那个后背,的确就是自己吧? 姿态动作、身体衣装,都与她完全相同,但她一跳起来,外面地上就又空了。 壮着胆子低头去看,仍然只有一片空瓷砖地。 不行……虽然不明白怎么回事,但是从门板下方爬出去,似乎不是一个选项了。 幸亏年轻了,麦明河心有余悸地想。不然刚才那一下,就得犯脑梗。 她蹲坐在马桶盖子上,马桶盖子不大,她不得不用手扶着点墙壁,才保持住了平衡。 好在马桶冲水箱是被包进墙体内的设计,在原本冲水箱上方,做出了一道平台,大概是给人放东西用的,此时用来搭手,倒是方便。 ……用来搭脚,也行吧? 等缓过气来,麦明河看了看那一条平台,又抬头看看隔间墙壁。 站在平台上,扒住隔板上方,就能翻进隔壁去了…… 不知隔壁的门能打开吗? 至少值得一试,比傻困在这儿强。 好么,自从掉进隔间里,她一直害怕会出现一张从隔壁墙上探进来看着她的脸,结果到头来,她才是探进隔壁去看人家的那一张脸。 麦明河一边暗叹人生真是无法预料——人年纪越大,越会敬畏命运,不再迷信于一己之力——一边在马桶上小心地站直了身子。 在攀上右边隔板之前,她犹豫了一下。 她此刻站得高,视线刚好越过隔板。只要一扭头,应该就能看见外头那补妆女人和她对面的镜子,至少也该看见镜子的上半部分——那么,要看一眼吗? 人的心理真奇怪。 她刚才试图拉开门缝,就是为了悄悄看一看补妆女人的镜中映像。那时她还不太紧张,或许因为有一道门板挡着她。 可是现在她的视线浮于隔板上方,四周空空的,把她暴露出来,她就有点不敢转头了——但其实那一层隔挡,不也只是心理安慰吗? 麦明河终于还是慢慢转过了头。 补妆女人的脸正浮在隔间上空看着她,或者与镜中女人的视线对上了、补妆女人对面没有镜子……种种念头,从麦明河心中一闪而过,但哪个也没成真。 她没有想到,自己都站在马桶上往外看了,却依然只看见补妆女人一个背影——按理来说,只要站得够高,她应该连镜中映像都能看清楚才对。 可是张望出去,依然只有补妆女人一动不动的后背。 就好像洗手池所在之处,恰好陷进一个伸出去的开间里,天板挡住了镜子,也挡住了麦明河的视线。 刚才从门里往外看时,洗手间是这样的结构吗? 空间结构带来的错乱感,让麦明河微微有点儿眩晕。 她使劲摇摇头,缓过来之后,继续伸手扒住隔间墙板,蹬住平台,一使劲,上半身攀到墙板上方,目光落了下去。 右侧隔间里,正脸女模特坐在马桶盖子上,仰着头,一手举着酒杯,仿佛早已知道麦明河会出现一样,朝她裂着一个红红的笑。 麦明河一惊之下,下意识就想逃,却忘了自己正扒在墙板上,登时脚下一滑、整个人滚落下了马桶,后脑勺重重地挨了一下撞。 她在惊恐与剧痛中,强忍着没有叫出声,一手捂着口鼻,迅速从隔板下看了一眼。 刚才右侧隔间地上,明明是空的,没有人在才对。可是此刻一扫,她却看见了一双女人的腿脚,穿着一双系带芭蕾舞鞋款式的黑色中跟鞋——应该是那正脸女模特的。 怎么会……广告上的模特,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右侧隔间里? 麦明河后背贴在墙板上,摒住呼吸,浑身一阵阵发冷,盯着那双脚,等了一会儿。 右侧隔间的脚,同样一动也不动。 等惊恐渐渐回落褪去,麦明河慢慢站起来,两条腿好像被泡发了似的,使不上力。 鬼使神差地,她往左边隔间下的空隙里,也扫了一眼。 她看见了同样一双系带芭蕾舞鞋款式的黑色中跟鞋。 这一次,当麦明河壮着胆子爬上隔板,看见左边隔间果然也坐着同一个露出正脸的女模特时,她至少没有再吓得摔到地上去。 一左一右的隔间中,不知何时,都坐上了一个露出正脸的女模特。 麦明河与左边女模特对视了一会儿,慢慢移开目光,眼睛落在她伸出去的手上。 对方伸出去的手里,举着一只酒杯,好像正在与人碰杯似的。 而右边……对了,右边女模特是把一只酒杯举到了唇边的。 除了两边女模特动作不一样之外,左右两侧隔间的布置、格局,都与自己身处的隔间一模一样——然而最叫麦明河心里砰砰跳的,是两个隔间的门,都是半开的,宽度足够大。 哪怕它们同样无法完全打开,自己只要一侧身,也能顺利钻出去。 当然,这就意味着,麦明河要爬下墙板,从女模特身边绕过去,侧身一点点走出洗手间门…… 隔间不宽,女模特坐在正中央马桶上,就算她(还是该说它?)不动,麦明河恐怕也会与她产生擦碰;更别说,女模特眼珠还在随着她动。 被这种东西看着已经很难受了,何况是紧挨上去? 莫非两侧也不能出去吗? 可是明明门都开着,这样放弃,实在叫人难以甘心……再说,她总得出去啊。 麦明河在左右两侧隔间里,各看了几次,两张一模一样的脸,也一直仰着看她——虽然很不舒服,但看多几次,竟然倒也渐渐习惯了。 左右两侧构造格局完全一样,女模特位置也相同。 门都半开着,门后都没有贴广告——麦明河看不到右边隔间门背面,还是使劲伸长胳膊把它勾上后,才确认了这一点的。 左边女模特的动作是碰杯,右边是自饮。 左边离补妆女人近,右边离补妆女人远。 自己的门不能走。 麦明河重新坐回马桶盖上,双手抱头,愣愣盯着自己隔间的门后广告,茫然不决地陷入了思绪里。 眼下这个情况,与遇见居民时,又是不一样的诡异法了。 第一个可能性,巢穴是故意制造这样一个局面,没有任何深意,就为了折磨人玩儿。 第二个可能性,眼下情况就像是一道题,包含着离开的线索,她想走,就得破题,找出线索。 麦明河毫不犹豫地把第一个可能性抛之脑后——因为考虑它没有任何价值。如果它是真的,那她怎么都要完蛋,还想什么? 第二个可能性中,要找出的线索…… 盯着广告好几分钟,麦明河忽然抽了一口凉气,一句话脱口而出:“这个隔间,是个‘起始点’?” 谢谢你们理解我,上一章大家纷纷劝我注意休息,我一边感动,一边反倒不好意思休息了……第无数次发出疑惑与感叹,别人日更过万,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啊? 要不这样,我下周末不是本来就请假了吗,我从下下周开始,周六休一天? 其实我不好意思休息,倒不是怕数据掉(再掉还能掉哪儿去),主要是觉得对不起支持小众文的大家,还有对不起编辑的栽培之心…… 要是我手速快就好了,不但日更,还能加更;不但加更,还能双开(之前做了个梦,剧情曲折,结果有点想写了) 唉,想这个还不如想想怎么中彩票。 (本章完) 第68章 麦明河离开的条件 第68章 麦明河·离开的条件 麦明河小时候家境一般。 她是上世纪早期移民家庭的子女,父母是从饥饿战乱里逃出来的,一向认为除了穿衣吃饭之外的一切开销,都有浪费钱的嫌疑,而浪费钱是最大的原罪。 人生最初十年,她从没收过一件圣诞礼物;第一次玩到家庭桌游,是上了五年级后,去同学家时,同学父母拿出来的。 同学家有一个小柜子,里面装的游戏,麦明河都没玩过:scrabble,“生命”,屏风四子棋……和“大富翁”。 她哪能忘得了大富翁呢。五十年代的大富翁游戏,哪有后来那么精致?可她第一次把象征自己的小木块,放在写着“开始”二字的格子里时,她觉得自己能把那一幕记一辈子。 麦明河真的记了一辈子。 在大富翁棋盘上,怎么找起始格子? 这个问题的答案,根本是一句废话:写着“开始”的就是起始格子啊。 同样,她忽然发觉,自己的隔间好像是一个起始点,也是出于一个非常简单的原因: 这是欢乐开始的地方 三个隔间,只有这儿贴着一张广告,明明白白写着这一句话。 “欢乐”当然是放屁,谁来了也欢乐不起来;但不管欢不欢乐吧,一旦不再把它看作是一句空洞广告词,似乎就有了清晰的指向意味。 如果把这一个隔间当成起始点,第三句文案就好懂多了。 “请在人生中值得珍重的时刻,做出正确的选择吧”——这不就是在让麦明河选一条路走吗? 这也符合眼下的情况:从表面上看,她好像从左从右,都能出去。 问题是,怎么判断该从哪边走? 哪边看起来都叫人非常不舒服,都像是死路。 抛去巢穴故意折磨人的可能性,只要有一个方向是生路,那么线索与判断依据,恐怕就在面前这张广告里。 广告上的两个女模特,分别笼在不同光色的灯下;光源明明在麦明河这一侧,但相应光色的灯,却远在她们背后…… 她的目光回到了第一句文案上。 多重映像,拥抱可能 麦明河猛地一拍脑门,从死寂的、并排放着三双脚的厕所隔间里,响起清脆的一声“啪”。 刚才不就是因为“映像”这个词,才想到镜子的吗?怎么却没顺着这一点想下去呢? 光源明明在自己这边,但相应光色的灯,却在两个女模特后方——这不就说明,两个女模特身旁其实是一块镜子吗? 不,不对,说是镜子,可是两个女模特却没有倒影呀…… 对于这个问题,第四句文案或许是一句提示,可麦明河却不太懂了。 免责提示:您所见经过ps处理,请仔细甄别风险 这可太不公平了。如果这句话是提示,应该用一种老年人也能看得懂的语言——哦,对,巢穴大概没有老年人。 唉,那也不公平。她也不是自己愿意跟不上时代的啊。 总而言之,这句话大意是在说,照片经过某种处理,变得跟真实不太一样了,所以才提醒人注意甄别,是吧? 能有一种技术,把照片里一部分东西自然地抹掉吗?那可怪了不起的。 假设真有这种技术,既然镜子在二人身旁,那么观众看见的露出正脸的女模特,其镜中映像应该是侧脸才对。 既然留下来的是正脸,那被抹掉的就是镜中映像了。 那么“第三只酒杯”是怎么回事呢? “碰杯”或者“自饮”,也是左右隔间中,两个女模特唯一一个不同之处。 麦明河在广告宣传词、第一句“多重映像,拥抱可能”和第四句免责提示之间,来来回回地看了几次。 认真想了一会儿,她深吸一口气,站起身。 “没事,”她一边往马桶上爬,一边低声对自己说,“没事的。你想得挺全面了,再多的,也想不到了。哪怕闭眼瞎选一边,还有百分之五十的几率选对了呢……不怕,这一辈子,再大风浪,不也过来了?” 她上了年纪之后,一个人生活,房子里一日比一日寂寥空旷。 麦明河渐渐养成习惯,有时会问问厨房里的锅它今天想吃什么,有时会给自己唱一支歌,有时劝自己对自己宽容些——不就是不小心把钱看错了吗,人哪有不犯错的? 叨咕几句,心里多少踏实一些。 巢穴再古怪离奇,它也得讲理——哪怕讲的是它自己的理。 麦明河像刚才一样,踩住台子,爬上隔墙。 女模特那张笑容凝固的脸,随着她翻过隔墙、踩到另一侧平台上,也一点点转了过来。 手里酒杯依然远远向前伸着,女模特的脸已经从肩膀上滑了半圈;仿佛脖子是一块正在融化的黄油,吃不住力,那张脸很快滑到了后背上方。 女模特离自己很近了,近得只要她双臂向背后一折,就能把麦明河抓住。 麦明河一脚踩在台子上,一腿还搭在隔墙上,饶是她自认挺沉得住气,此时也不由怵了。 下一步,可就是要把脚伸下去,落在女模特背后了。 既是背后,也是眼前。 一人一——麦明河实在说不上来,女模特究竟算是什么东西——在死寂里,一动不动地僵持了十几秒钟。 慢慢地,麦明河将脚伸下去,踏在马桶与墙体连接的部分上。 女模特的眼珠落下去,看着麦明河的脚,露出大半白眼球。因为她,不,它的眼球虽转下去了,但眼皮依然撑得高高的,仿佛不会动似的。 同样不会动的,还有那张微笑的、红红的嘴;一排牙,半隐半露。 太难受了,这个玩意离得太近了…… 然而这还不是最近的时候。 当麦明河爬下马桶时,她就不可能不与女模特产生肢体擦碰了:哪怕她特地选了没有卫生纸卷筒的一侧,但是空间依然狭窄得只能勉强容下她而已。 她后背紧贴隔墙,深深吸进肚子,整个人恨不得在角落里缩成一只垃圾桶;女模特的脸依然吊在后背上,麦明河几乎错觉,自己能感觉到它的呼吸。 麦明河试着往外一挤,果然推碰到了女模特的肩膀,那颗脑袋跟着微微摇晃了一下。 没事——不难受,也不恶心,不像上次被细长居民碰着时的感觉了—— 麦明河干脆豁出去,也不看女模特了,咬紧牙、闭上眼往外跨了一大步,感到那具身体紧贴着自己,划蹭过去——她睁开眼睛时,已顺利走到了门旁。 她赶紧一侧身,站在半开的门缝里;直到这时,麦明河才回头看了一眼女模特。 一只手臂仍然笔直前伸,手中握着一只玻璃酒杯,仿佛在等待与人碰杯。后脑勺上一帘淡褐色的长卷发,披散在前胸口。 抱着赴死的决心,与向死而生的希望,麦明河扭过头,一步跨出了隔间门。 一片死寂中,她发现自己还活着。 ……选、选对了? 真的选对了啊。 她站在瓷砖地面上,呼吸急促,心脏砰砰地跳——外面没有趴在地上的麦明河。 前方是一排洗手池,洗手池最左边,站着一个正在补妆的女性背影。 麦明河的目光,停留在洗手池上方,本应该是一块镜子的地方。 怪不得……怪不得她刚才爬高了往下看,看见的依然是补妆女人的背影。 因为在洗手池另一边,本应是墙壁与镜子的地方,站着同样一个补妆女人的背影;在那个补妆女人的背影旁,还站着另一个麦明河一眼就认出来的背影——同一身zara休闲服,同一个头发被剪得乱七八糟的后脑勺。 ……原本应该映出面孔的“镜子”里,映出的却是不该出现的后背? 麦明河愣愣地看了一眼补妆女人的背影,又看了一眼洗手间大门。如果从这儿紧赶几步、冲出门去的话…… 等等,她余光里一扫而过的地方,好像有什么不对——麦明河迅速回头一看,这才发现,洗手间里一共只有两个马桶隔间。 一个是坐着女模特、自己刚刚钻出来的隔间;另一个,肯定就是自己掉进去的那一个了。 没有选的那个隔间,竟然不知何时消失了? 还是压根从来没有存在过? 当麦明河度把目光转回来时,补妆女人的后背正站在她眼前。 “为什么从左边隔间里钻出来呢?” 从那个后脑勺里,传出一个细细的女音。它的右手终于从补口红的动作中放下来了,手里握着一支唇膏。 麦明河的声音与气息,仿佛都僵在了胸口里,一点也传不出来。 “请你仔细回答。”补妆女人的后脑勺,从厚厚头发里说:“为什么不说话?是你随便选,恰好踩中百分之五十的几率,所以才答不上来吗?” 它这口气叫人心里发紧,好像不回答的话,就要发生什么危险一样。 “不,不是的。” 麦明河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音发颤,像是一根拨动后还没缓下来的弦。“广告女模特与人碰杯的场面,才是真正的拍摄现场……对吧?所以我选了左边隔间。” 后脑勺静静的,没有说话。 麦明河不知道它是不是在等待自己继续解释,更不知道接下来即将发生什么;她不由自主地继续说下去,好像用声音填满寂静,就能延缓未知的下一步到来。 “女模特旁边是一块镜子,图片处理时,把她的镜中倒影给抹掉了,这一点,其实很容易就能发现。但是为什么抹掉倒影,又为什么会多出一只手呢?我刚才想了半天也不懂……直到我试着去理解文案第一句话,‘多重映像,拥抱可能’。 “这句话含含糊糊的,不太好理解,可是也能总结出几个信息点。一,有不止一个映像;二,映像不一样,所以才有可能性之分;三,我可以选择其中一个可能性。” 对着一个凝固般的后脑勺,试图解释自己刚才的思考过程,实在有一种做噩梦般的荒谬诡怖感…… 更何况,就在麦明河身后隔间里,打开一半的门后,还有另一个后脑勺在“看”着她。 一前一后两个背影,仿佛镜像似的,把麦明河夹在中间。 “虽然有点异想天开……但我根据这句广告文案想到,会不会广告图片里,被抹掉的镜中映像,跟真实是不同的呀?一个是在碰杯,一个是在自饮。 “为什么要抹掉镜中映像呢?因为保留下来的话,只要看看镜中映像,就知道哪一边是碰杯,哪一边是自饮了。如今通过某种技术,抹去了大部分映像,只留下了唯一一个不同,也就是举着酒杯的第三只手。 “这样一来,看见图片的人,就不知道真实拍摄的女模特实际上到底是在碰杯,还是在自饮了。” 也就是说,分不清映像和真实了——想到这一步,剩下的也就好判断了。 毕竟广告文案是“相聚此刻,共享柔醇”;相较而言,肯定是二人碰杯的场景,能够比独饮更好地诠释“相聚”、“共享”这样的概念。 这样一想,真实拍摄场景,应该就是与文案相符的“碰杯”。 麦明河也正是抱着这个念头,才从左边隔间出来的。 如果现在是上了年纪的状态,哪怕头脑清楚,麦明河觉得自己也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这样“异想天开”的。 这种“异想天开”法,是属于年轻人的,老年人不容易接受新事物,也正是因为他们很难掰动固有认知,缺少思维上的柔软度。 有了年轻的大脑以后,好像也就自然地拥有了年轻的思维——这叫什么来着? 她记得自己以前好像听说过……“具身认知”? “嗯……所以我才从二者之间,选择‘真实’的那一边出来了。应该是这样的吧?” 补妆女人一动不动,背对她站着,说:“不是。” 麦明河呆住了。“什么?” “广告中写的是‘多重映像’。”补妆女人声音细细地说,“但如果只有一个映像和一个真实拍摄场景,就称不上‘多重映像’了。” 麦明河怔怔地听着——好像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实际上,二者都是映像,在你选择之前,不存在所谓的‘真实’。” 补妆女人的后脑勺说:“你选择的,才会变成真实。如果你选择从右边隔间出来,那么独饮的女模特,就是真实拍摄现场。” “姑娘——我可以这么叫你吧?姑娘,你是想说,我从哪边出来其实都行吗?我想那么多,都白想了?” “白不白想,取决于你怎么看。我倒是很希望你能从右边隔间出来。当然,最理想的局面是你从门下钻出来,不过那么明显的绝路,再稚嫩的猎人也很难上当呀,唉。” 后脑勺像说话一样笑了几声——“哈,哈,哈”几个字,速度缓慢、发音清楚、重度持平,不像在笑,只是像在说“哈哈哈”三个字而已。 “虽然二者都是映像,但是你让它成真的那一个,也是符合规则提示那一个。” 麦明河有点没懂。“你的意思是……不符合规则提示的那一个映像,也可以成真?” “对。”后脑勺说,“这家餐厅,可以按照规则运行,也可以不按照规则运行。如果你选择让‘不符合规则提示’的可能性成真,这家餐厅就会被混乱、无序与随机性所主导。 “不过,你如今让‘符合规则提示’的可能性成真,也就意味着,规则、逻辑与提示,现在都上线了。” “上线”?上什么线,哪来的线? 这也是一个年轻人的用词?从上下文语意判断,大概是指生效了的意思? 后脑勺冲麦明河笑了一笑。 没有嘴,没有五官,只有一帘头发的后脑勺,明明应该看不出“笑容”才对,但是……感觉上,头皮像脸皮一样拉扯开了,使头发拉出一个弧形波动似的,麦明河竟从头发里看出了一个笑。 “你想离开这家餐厅吗?”补妆女人说,“请你找到我的脸吧。” 我特地去搜了,文中涉及的几个桌游,基本都有一百来年历史了,麦明河小时候玩过,合情合理。 我觉得规则怪谈很有意思,但有意思是因为新鲜感,因为规则一旦列得多了,就变得大同小异、索然无味了,一个模式,要干什么,不要干什么,x出现时就要z……反正我很快会腻。 当初那个很火的动物园规则怪谈(是这个名字吗?)后面不是又出了好几个续本吗,就没水了,我觉得应该就是这个原因。 这个感想与正文关系不大,我写的好像不算规则怪谈(不算吧?) 所以你看不腻(图穷匕见(bushi ps:这一章折磨死我了,局部我写了三版,写的过程中分别画过图、手拿镜子给自己照过相,跟个精神病似的…… (本章完) 第69章 麦明河响应巢穴主题活动的脸 第69章 麦明河·响应巢穴主题活动的脸 麦明河的目光在卫生间里转了一圈,回到补妆女人的后脑勺上。 “为什么?”她冷不丁问道。 补妆女人的后背,依然一动不动地站着。“……什么为什么?” “我不理解。” 麦明河以前可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事:“我想离开,你们凭什么不让我走?还搞什么规则,提示,我也没说同意配合啊?这事儿不得双方都同意吗,还有强买强卖的道理?” 后脑勺陷入了沉默里。 “还有,你丢脸了,为什么让我找?这跟我要离开,有什么关系?你也不拿脸给我开门吧?” 补妆女人过了近十秒,才慢慢问道:“你以前……没有来过巢穴吗?” “当然来过,”麦明河不知道它能不能看见,但还是朝它摇了摇手指,说:“所以你可不能把我当新手娃子那么糊弄。” “你要找到我的脸,才能离开。”补妆女人又强调了一遍。 “所以我问你为什么呢,”麦明河叹了一口气。“这俩事之间有什么关系?凭什么呀?那我也跟你说,你必须得给我洗完脚,你才能吃上饭,你乐意吗?” “不、不乐意……” “这不结了?” 卫生间里在一片冰凉中,沉寂了好一会儿。 “你没有玩过……游戏吗?”补妆女人好像终于找到合适字眼了,“游戏要往下进展,你必须接受任务——” “像老鹰捉小鸡之类的游戏吗?” “不,网络游戏,主机游戏,密室逃脱——” “一个也没听说过。” 补妆女人又沉默了。 “……史诗小说你知道吧?指环王?” “啊,这个我看过。”麦明河真没想到在巢穴里,还能和一个只有后背的女人讨论人类文化作品。“你喜欢?” “不是……佛罗多接受了魔戒任务,踏上旅程……” “我懂了,”麦明河说,“可我不是佛罗多,我不想接受找脸的任务。” 她没把话说死,万一说“不接受”,这居民气急败坏了怎么办? “不行,你必须去找!”补妆女人语气硬起来了,“如果你要离开,就必须找到我的脸。” “为什么?找厕所里那位借一张呗,我看它用不上。” 麦明河不是故意找茬,她是真不明白——而且她还觉得,要是把这一点弄明白了,会不会对“找脸”有帮助? 毕竟看样子,好像这破脸是无论如何非找不可了。 女人背影凝立着,过了好几秒钟,终于细细地再次说话了:“我刚才已经跟你说过,这是一家餐厅,可以按照规则运行,也可以不按照规则运行。你的选择,使规则、逻辑和提示都上线了,所以我的脸,才不得不跟我分了家,这是规则使然。” 麦明河的注意力和耳朵一起腾地立了起来。 “我问你,没有脸,我怎么吃饭呢?一个餐厅,不就是让人吃饭的地方吗?”补妆女人细细的声气,蓦然变得又高又尖又急促:“我的脸我的脸我的脸我要吃饭我要吃饭我要吃饭——” 麦明河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刚要捂耳朵,补妆女人的后脑勺却又恢复了平静。 “我要及时吃掉足够的饭,”她慢慢地说,“因为这家餐厅的地盘上,同时存在好几个食客。我要赶在它们之前,吃掉足够的饭,才能继续占据这块地盘……等你找齐了我的脸,为了向你表示感谢,我会开始努力吃饭。等我把其他食客挤到一边,我就允许你活着离开餐厅。” “等一等,你的意思是,你找到脸之后,还得‘把其他食客挤到一边’,才能让我走?万一你挤不开它们呢?” “那你就更得尽早把我的脸找齐了。我越早开始吃饭,越早能放你出去。” 即使这是一句谎话,她也没有验证的办法。 麦明河绷紧了神经,问道:“你说的是,‘找齐脸’?怎么,难道不止一张脸吗?” “我只有一张脸。”补妆女人从后脑勺里说,“最近巢穴中正进行着一个主题活动……为了响应这个主题活动,我的脸碎成了七块,落在了餐厅各个地方。你的任务是根据线索,集齐我的七块脸。” “什么主题活动?巢穴怎么还办活动?”麦明河知道应该抓紧时间,但还是生出了好奇。 再说,遇上一个可以沟通的居民不容易;她怎么能不尽量多挖掘一些讯息呢? “看来你不是受到巢穴特殊征召邀请的猎人之一呀,哈,哈,哈。”补妆女人细声细气地说,“既然巢穴没有对你发出‘征召邀请’,你就没有知情的资格。放心,即使不了解主题活动,也不影响你找脸。现在,你可以去找脸了吗?” 原本以为只需要找一张脸,几句话的工夫,难度却变成了七倍。 “总得给我一些线索吧?”麦明河叹了口气,“请你把该告诉我的,都告诉我吧。” 补妆女人的解说,费时长得叫人担心。 麦明河坚信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当补妆女人才说完一句“所有资源都可以使用”的时候,她立刻去洗手台上的化妆包里,翻出了补妆女人的浅棕色眉笔,又进了厕所隔间——女模特的脸转到肩膀上,看着她拽下几块卫生纸。 当她弯腰趴在洗手台上,在卫生纸上轻轻写字的时候,洗手台另一端的“麦明河”背影,依然一动不动地直立着。 在自己后脑勺的注视下,麦明河在纸上记下了一排排的关键词。 “规则维持着一定公平性。七块脸被藏起来的地方,一定是你作为一个普通的餐厅客人能看得到的地方。它们不会被藏在吧台后的地砖下,不会被藏在后厨冰箱里,也不会在天板上……除非你得到具体提示,否则也不会藏在其他餐厅客人的衣服或背包里。” 补妆女人似乎觉得这一点很重要,又强调一遍:“一般来说,是普通客人在餐厅内走一圈时,仔细看就能看见的地方,你明白吗?” 这倒是很有必要的限制条件;不然的话,碎成七块之后,每一块脸都很小了,餐厅这么大的地方,得找到猴年马月去? 第一块脸,是包含了两条眉毛的额头。 第二块脸,是整个鼻子。 第三与第四,分别是左右两只眼睛。从人中到下巴,包含了嘴的这一部分,是第五块脸。 左脸颊和右脸颊,就是第六块与第七块脸了。 线索和提示遍布于餐厅,可能来自写有文字的菜单,也可能是用餐客人的对话……这就需要麦明河一点点去发掘了。 在找脸的过程中,麦明河拥有“优先权”,也就是说,她可以想怎么搜索就怎么搜索,不必担心餐厅员工或其他客人阻止她。 “餐厅原本就是我的居住场所,”补妆女人细细地笑起来,“我让你在自己的居住场所内找东西,当然没人会拦你。不过,时间拖得越久,你的优先权就越差,三十分钟内你还找不齐的话,其他几个想要占据我地盘的食客,就可以开始采取手段拖你后腿了。” 那你这地盘也不怎么牢固嘛,麦明河咽回了这句话没说,只问道:“什么手段?” “第一个三十分钟内,它们说出口的每一句话,都只具有如下两种性质之一。要么是线索和提示,要么是无用的废话。 “然而从第二个半小时开始,它们说出口的话,就会变成废话、谎言与陷阱,不再给出线索和提示。 “从第三个半小时开始,它们的行动就自由了。它们不能直接杀死你,但可以采取间接方式在餐厅中设置‘炸弹’、‘死路’,或者委派代理人对你动手。” 麦明河可没想到,要拼上性命才能离开这一个看似不怎么危急的环境——“炸弹?死路?代理人?” “炸弹嘛,你可以想象是不该碰的地方,或者不该说的话,不能做的事,等等。具体有哪些禁区,你需要从线索与提示中发觉。它们会引诱你去碰禁区,一旦上当,就等于你引爆了‘炸弹’……引爆之后,你会怎样,不必我说了。” 后脑勺细细地笑了一声。明明是给它找脸,但想象麦明河的死亡,好像也叫它十分愉悦。 “死路,很好理解。你刚才如果从厕所隔间的门下钻出来,就是踏上死路了。死路上是一定会有警示的,比如你刚才,不就看见一个自己的背影,正朝你后退过去么?不过,其他客人设置的死路上,未必有像刚才那么明显的警示,所以一定要小心噢。” 也就是说,离开洗手间后,超过一个小时还没找齐七块脸,就要面临“炸弹”、“死路”,和——“代理人是什么?” “你是我的代理人,”补妆女人说,“其他食客,也有可能会找别的猎人来当它们的代理人。如果附近刚好有倒霉猎人的话。” 还可能产生与猎人对抗的局面? 希望不要与摩根家猎人撞个面对面才好——这么半天工夫,他们如果一直在外头餐厅里,事情可就好笑了。 见补妆女人的说明差不多讲完了,麦明河暗叹一口气,将几张卫生纸小心折好,收起来了。 补妆女人身上连个照片都没有,她只能这么干找。 “好吧,我该出去找你的脸了。” 麦明河说完这一句此前八十六年从未说出口过的话之后,问道:“你就在这儿等着我吗?万一我临时有什么问题,可以回来问你吗?” “对,我就在这等着你。你每找到一块,就立即把它拿过来给我。你可以回来问,但是你别忘了,你来来回回浪费的时间越多,对你就越不利。” 补妆女人细细地笑了:“真期待与你的合作呀,你也想早点回家吧?” 昨天因为工作上要打一个电话,熬着等到了夜里四点半,昏昏沉沉的。最近这几章都特别费脑子,我本来就没多少,现在磨得都剩一层皮儿了……吃葡萄不吐葡萄皮,不吃脑子倒吐脑子皮 (本章完) 第70章 麦明河餐厅的规则,线索,与提示 第70章 麦明河·餐厅的规则,线索,与提示 推开洗手间门,麦明河进了一条短走廊。 她左右看看,带着几分恍惚,循着灯光、音乐、谈笑、食物香气与杯觥交错的声响,一步步往前走,就像从一个噩梦里,渐渐浮上人间。 刚才洗手间里的诡怖情景,真的发生过吗?什么找脸,多么不现实的事啊。 与感觉这么正常、熟悉,又亲切的餐厅一比—— 噢,她确实是在巢穴里。 ……毕竟一般黑摩尔市里的餐厅,大概不会允许一个客人将另一个客人的头颅含在嘴里。 麦明河怔怔看着远处靠墙那一桌上的男女——至少从身体上看,应该是男女——其中穿着男士衬衫的人,将脖子伸到桌子另一头,整张脸、整个嘴都被里面的人头撑得鼓鼓涨涨、巨硕无朋,像是脑袋怀了孕。 一只戴着珍珠项链的女性脖子,从双唇间伸出来,连着一具穿吊带裙的、端坐的身体。 那身体还抬起一只戴着婚戒的手,轻轻抚摸着含住她(还是它?)头颅的男人面颊;从面颊里,传来了女性含混的轻笑声。 巢穴中的夫妻……是这样谈感情的吗? 来往于餐厅中的服务生、坐在其他桌上的客人,似乎对此司空见惯,谁都不往那对情侣身上投去一眼——也没有人看麦明河。 根据刚才补妆女人冗长的说明,第一个三十分钟里,由于麦明河具有最高优先权,她可以随意检查、搜索任何地方;只要她不主动向人搭话,是不会有人来打扰她的——当然,下一个三十分钟,待遇就要开始变差了。 第一件事,先确认餐厅里有没有足够大的电脑或电视屏幕。 这是她万不得已时的求生后路,必须最先…… 想到这儿,麦明河的思绪却中断了。 她眼看着一个服务生端着一只圆餐盘走过去,餐盘上排着好几只酒杯。 每只酒杯里,都装着一小堆肉色的、皱褶的东西,看不出是什么;只有一只酒杯里,一个细小赤裸、松弛浮肿的人类男性,正拼命扒着酒杯边缘,试图往外爬,一边爬,一边断断续续地叫着:“救、救命,我是黑摩尔市的猎人……” “等等,”麦明河一把拦住那个服务生。 对方转过来的那一张脸,令她后悔今天不该把眼睛睁开。 “那个……你那些杯子里,是什么?是活人吗?” 从服务生眼眶中伸出来的两根粉红色粗壮肉芽,非常富有表现力。 一根肉芽先在餐盘与酒杯上方晃了晃,似乎是“扫了一眼”,又抬起来,尖端对准了麦明河。 “这是我们新进的酒,”服务生的声音倒很正常,说:“名叫……我看看瓶子。噢,‘安德鲁·库博’,42年陈酿。他死在巢穴后,身体消解,产生出来了好几瓶酒,卖点是半秃顶那种丝丝拉拉的口感,和一股常年浸泡的培根味。” 说着,它拿起酒杯晃了晃——还未爬出来的细小男人,登时跌落回酒杯里去,好像没了力气,贴着杯壁,堆成同样肉色皱褶的一团。 麦明河不由自主往后一缩,服务生大步走了。 似乎正在聚会的另一桌年轻客人,遥遥看见它端酒走去,登时纷纷欢呼起来;相比服务生,它们外貌正常得让人觉得眼睛好像都能喘上气了——下一刻,当它们纷纷伸手拿起酒杯时,麦明河立刻转开了目光。 人死在巢穴以后……竟还会发生这样的事。 麦明河难以形容此刻的不舒服。 那一个酒杯里的小人,已经不是活人了,甚至却还在叫救命。 她以前从未见过死在巢穴里的人——她从“乔纳”那儿,听说过死在巢穴里的猎人会被消解;可是她一直以为,那跟遗体被虫豸细菌分解没有什么区别,尘归尘,土归土罢了。 如今看来……就算身陷危险,就算府太蓝想要拿走“蛇带”,她去摩根家替乔纳求救,依然是一个最正确的选择。 她本来就不后悔,现在更不后悔了。 麦明河稳了稳神,将餐厅仔细看了一圈——这是一家面积不大的餐厅,装潢暗雅简洁,没有二楼,稍稍走动几步,就能将所有用餐区域收入眼底。 但是……没有电视。 入口处的玻璃大门紧锁,她试着推了几下,果然推不开。 墙上时钟正好指向一点钟;玻璃门外的巢穴,也是一片天光大亮的下午,马路上树影斑驳——这让麦明河稍稍一怔。 或许是先入为主,她总感觉巢穴就是黑暗阴沉的地方,居然没想到它跟黑摩尔市一样,原来也是有白天的。 好吧,看来不把七块脸找到,她还真出不去了。 麦明河暗叹一口气,踱步走回餐厅里。 要不下回带一块电视屏幕进来?但是能让她产生“通路”感觉的,都得是大屏幕才行,背老大一块屏幕在巢穴里活动,也不太方便…… 她一边思考,一边在餐厅里转了一圈,把整个地形、以及用餐客人都在脑子里整理一遍,画了个图。 入口玻璃大门 长吧台(服务生、无客人)——1号餐桌(空)——2号餐桌(由两张桌子拼接,坐着好像正在聚会的六名年轻客人) 3号餐桌(含头夫妻)——中央圆桌(空,立着一大瓶,放了一张剪报)——4号餐桌(靠着镜面墙,三个女性客人) 5号餐桌(两男一女,似乎是情侣与一位朋友)——6号餐桌(靠着镜面墙,一个正看着手提电脑的男性客人) 后厨(门推不开)——装饰墙(贴着照片和杂志图片)——通往洗手间的短走廊——洗手间 麦明河暂时没有去动餐厅里的菜单、酒单,也没有去看中央圆桌上那张一看就知道是线索或提示的剪报。 第一个三十分钟,是最宝贵的。 只有在这个时间段里,餐厅里的居民才会在言谈中,向她透露线索与提示;一旦过了,它们就只会对她说废话、谎言,或者设下言语陷阱——物质性的线索,都可以等过一会儿再看,反正跑不了,可是对话却必须现在就抓紧进行。 餐厅中的客人与服务生加在一起,足有17个人,比麦明河想象得多多了,三十分钟她都怕未必够用;更何况,她察看地形环境,就已经了两三分钟。 但是,话该怎么问呢?餐厅里的人,都不希望她找齐七块脸吧? 活了八十六年,麦明河还是头一回面临这样的情况。 她走到聚会那一大桌旁,准备先听一听那群年轻男女叽叽喳喳的说笑——要是闭上眼睛,真叫人想不到说话的竟然不是人类。 “……那个旅行团票真的好优惠!”一个留着金色锁骨发的年轻女孩,拍着朋友肩膀,对桌上人说:“我和小唯一起订的,两人共享一个房间,四天三夜,才两百八十刀……” 这应该是废话吧,麦明河不太有把握地想。 从对话听来,这一桌好像是还没毕业的大学生,刚好聊起了假期时的见闻和经历。听了一会儿,总觉得和餐厅没有什么关系,麦明河转身走去了那对含头夫妻的桌旁——那男人含了几分钟,此刻终于依依不舍地把嘴巴从妻子头上拔了下来。 妻子的脑袋上覆盖着湿漉漉的黏液,满脸都闪烁着透明的湿润光泽,仿佛被包在一层薄果冻里,长发紧贴在头皮和脖子上。 这一次,麦明河听了几句,主动搭话了。 “今天是你们的结婚纪念日?”她也不知道需不需要打招呼寒暄,考虑到时间有限,冷不丁地就插进去了一句。 妻子看了一眼丈夫,笑着对麦明河说:“对,十周年纪念日,我们在这儿吃午饭呢。” 它不像是在责怪,但话音一落,丈夫却忽然辩解道:“只吃一顿午饭,是因为我计划下午要出海玩。选的这一家餐厅,你别看它小,很多年历史了,评价特别好,很多明星名流都来这儿吃过饭呢。” 麦明河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装饰墙,问道:“墙上贴的那些照片,就是那些来吃过饭的名人吗?” 巢穴里的名人显然和黑摩尔市不一样,遥遥看去,长相像人的不占主流。 它们可能也是线索吧? “没错。”妻子似乎对纪念日很满意,始终挂着湿漉漉的笑,仿佛面颊肌肉被钉子钉住了一样。“道格拉斯对我真的很好,他特地选了这家餐厅,计划了今天的行程……啊,他还送了我纪念日礼物。” 它抚摸了一下脖子上的珍珠项链,仍然笑着说:“今天早上我还没睁开眼睛,就感觉到他悄悄来到我背后,掀开我的头发,把一根东西绕到了我的脖子上,越收越紧……欸呀,我当时以为他要勒死我,心里还想,怎么这一回这么突然呢。” 丈夫哈哈大笑。“毕竟也不是第一次打算勒死你了嘛!” 说到这儿,夫妻二人一起陷入了麦明河不能理解的开怀笑声中。 “噢,要说有什么不好的,”妻子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就是一点。这家餐厅不缺客人,所以行事也挺我行我素。你看看,好好的地方,中央那张桌子不让人坐,却用来纪念死人……不就是以前来过这家餐厅的名人死了吗?还有必要贡一瓶?看了就晦气。” 肯定是线索了,麦明河心想——不过,剪报一会儿再看也行,她还有不少对话要进行呢。 补妆女人说过,资源可以随便取用;麦明河从服务生那儿拿了纸笔,写下她认为有可能是第一条规则的信息。 一,中央圆桌不可以坐人(?) 我这周六要去赶火车,周日音乐节,所以我应该是请周六一天假(吧),毕竟周日音乐节是在下午,说不定上午还能凑出一章更新呢。 起点不允许发空格,导致我不能通过空格,在正文里画个座位图……虽然没有什么必要,但咱讲究一个宾至如归(?) 如果起点能允许插图就好了,我的灵魂画风想来可以时不时出场一次,触碰一下大家的灵魂…… (本章完) 第71章 麦明河怎么看起来全是废话啊 第71章 麦明河·怎么看起来全是废话啊 4号餐桌上的三名女性客人,从头到脚,怎么看怎么正常,太正常了,反而叫麦明河有点不知所措。 她们不会实际上是猎人吧? 走到她们桌旁停下来时,麦明河连疑心都生出来了。 万一她们是被其他食客叫进来的猎人,假装成客人让自己放松警惕,实际上第一个小时一过,立刻暴起发难……可就不好办了。 “欸呀,到我这个岁数,现在也开始讲究养生了。” 嘴边长一颗痣的女客说,“有什么办法呢?从他们黑摩尔市里渗下来的东西,有些好吃是好吃,可是上次我吃了一个人的‘卧室气味’以后呀,我的整个脸都变成了那个人的样子,好几天也回不去原样。” ……应该不是猎人。 麦明河竟然有点放下心来了。 “确实,不比刚刚生出来的时候了。”另一个戴眼镜的女客说,“那个时候胃口壮,什么都能消化得掉。哎,咱们三个都是同一个人身体里生出来的对吧?我记得那个猎人,她活着时候肠胃就一般。” 这三人长相完全没有一丝相似之处,怎么会是同一个人身体中生出来的呢? 麦明河打量几眼第三人——那女客瞧着最年轻,暗褐色皮肤,此刻从鼻子里哼哼唧唧地笑了几声,说:“我不是哦,我不忌口。怪不得你们只点一条鱼。” 明明是三个人吃饭,桌上却只摆了一条全须全尾的鱼;其他桌子上,菜式最少的是那个看电脑的男客,但也有两道菜了。 鱼眼睛一会儿瞧瞧这人,一会儿瞧瞧那人,时不时还从鱼肚子里发出憋笑似的“哧哧”声,浑身肉片往往随之一颤。 戴眼镜的女客挑起一根淡棕眉毛,笑道:“一条鱼怎么了?难道不够我们三个人吃?” 麦明河觉得这些应该全算是废话之列。在又被鱼眼照顾到之前,她转身走了。 它们旁边的下一桌,是一个对着手提电脑、眉头紧皱的中年男客。 他跟三个女客一样,模样与正常人无异;就连桌上食物也只是一碗沙拉、一道浓汤。他好像在处理什么要紧事,桌上摆了两部手机,一部电脑,在几台设备之间来回忙来忙去,食物几乎没动过。 “你在这儿坐多久啦?”麦明河瞧着浓汤好像都凉了,不由问了一句。 “昨晚来的,”男客此时头也不抬地说,“工作上突然有急事要处理,害我饭都不能吃。你要是没什么要紧事,抱歉了,我可没有工夫闲聊。” 巢穴居民难道还要上班? 麦明河才想问问“你是干什么工作的”,无意中一抬眼,话就吞回了肚子里。 他这桌与三个女客一样,都是紧挨着镜面墙的;一侧座位背靠镜面,一侧正对着镜面。 因为他坐在背靠镜面墙的位置,此时正好弯腰去翻电脑包,手提电脑屏幕顿时映在镜子里——麦明河一愣,急忙转到他身边一看,果然在电脑屏幕上看见了那男客自己。 屏幕上的男客,面容都被恐惧扭曲了,雪白眼球几乎要绷出眼眶,涎液、汗水染得一张脸闪烁发亮,嘴一张一合,口形仿佛是在喊“救命”。 麦明河往后退了一小步。 “奇怪了,难道我没有带移动电源吗,”那男客嘀嘀咕咕地说,“糟了,手机要没电了啊,哪儿去了……啊,还好带了充电器。” 他从包里拿出一个带着线的充电器,从座位上一跃而起,一边喊着“服务生”一边赶去吧台——在他经过时,麦明河恰好看见那部手机屏幕上,也是他自己的脸。大笑的嘴巴挤走了五官,仿佛在脸上张开了一个黑漆漆的洞。 麦明河看了他的背影一眼,迅速走过去,将那只电脑提包打开了。 一般来说,脸只会藏在“普通客人也能看见的地方”,但是在有提示的情况下,也有可能藏在食客的衣服或者背包里——补妆女人是这么说的。 刚才的算不算提示,麦明河也不知道;她不敢浪费时间,生怕那男客回来会节外生枝,只了几十秒,就匆匆将电脑提包搜了一遍。 别说脸了,包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整个包,就像一个舞台道具。 麦明河一无所获,站起身,瞥了一眼时钟。 她原本计划要走上至少两轮;此刻已经过去十五分钟了,尚未来得及与其交谈的,还有一桌人与两个服务生——能来得及吗? 麦明河急急走到最后一桌旁,那桌上坐着一对情侣与它们一个朋友。 “我刚去看了牙齿,”打着耳钉的男客对长发女客说,“你应该知道,我上一副牙,因为他公司被起诉,赔了不少钱,所以不那么锋利好用了嘛。我去看了牙医,问它最近有没有新的好牙……” “牙”被起诉了?牙还能开公司,还能赔钱? 麦明河觉得自己肯定漏掉了什么,不然她怎么听不懂呢? 正用一条胳膊搂着男客的另一个男客,显然早已知道事件发展走向,此时摇头叹了一口气。 “没想到那牙医是个奸商!”耳钉男客愤愤不平地说,“你以为我的旧牙至少能换一副搞金融的新牙吧?我听说最近黑摩尔市有个私募,用收购连锁品牌的方式,从参与连锁的个体老板身上逼出了不少带血的钱……那么锋利的牙,要是给我,我什么吃不下去?可是你猜怎么?” 长发女客摇了摇头。 原来它的“牙”,是……黑摩尔市中的人?人越不择手段,它的“牙”就利? 麦明河的猜想,很快就在下一句话中得到了证实:“结果那牙医给我配了一个很普通的人!虽然他以前从背后捅过同事几刀,但是欺软怕硬,这几年都老老实实的……结果我现在吃什么都咬不动,烦死人了。” “说起来,你退回去重做的塔可饼,怎么还没来啊,” 长发女客对于朋友的牙,显然不怎么关心,转着脑袋四下看了一圈:“不就把饼皮做软一点吗……你吃不动我吃得动啊。服务生!” 麦明河不必走过去,就有一个服务生匆匆赶来了——她赶忙垂下了眼睛,不愿意多看。 “我刚刚去问厨房了,”服务生带着歉意解释道,“是这样的,我们后厨最软的那一种塔可饼皮,不是自制的,是从‘牛仔山查斯’公司订购的。考虑到最近的事……不知道你们介不介意呢?” 最近发生了什么事?这也是一个线索吗? 耳钉男客朝服务生张开了嘴——在麦明河看来,他嘴里明明没有牙——问道:“你看,我现在的牙咬得动‘牛仔山查斯’饼皮吗?” “没问题,肯定行。” “那就上吧,”耳钉男客的男朋友摆了摆手,说:“我们又不怕那个。” “那个”是哪个? 麦明河想要问问服务生,然而对方动作太快,她还没来得及张口,服务生已经扭头就走向了后厨。 吧台处倒是还有另一个服务生,她看了一眼时钟,匆匆走了过去。 刚才看手提电脑的男客,此时正举着一个双脚充电头,向吧台后的服务生发脾气:“你们餐厅也算小有名气,怎么连个插座都破破烂烂的?我充电器插也插不进去!还有没有其他可以充电的地方?” “没有,”服务生说,“我又不负责给人充电。” 气哼哼的男客前脚一走,麦明河后脚立刻补上去,向服务生问道:“‘牛仔山查斯’最近发生了什么事?” “你是记者吗?”服务生将脸凑过来一点——饶是麦明河眼珠子使劲绕开它走,余光里也还是有一小片影子。“那件事可不是我们的错,跟我们没有关系。再说了,报纸上不是已经都登过了吗?还问什么?” 报纸? 这家餐厅里,倒是真有一张报纸——就是中央圆桌上的剪报。 为了纪念那位死去的名人,中央圆桌旁摆了两把椅子,就好像有人要来用餐一样。桌上一大捧新鲜热烈的,出乎意料,居然半点异常或恶心之处都没有,美得充满活力。 瓶旁的剪报上,登的是一个女性名人的讣告。除了讣闻,似乎还介绍了她的生平与死因,密密麻麻一大篇文字,配着一张模样甜美的笑脸——看起来,与正常人类毫无二致。 还剩下十分钟了,一块脸也没找着;不能把问出线索的机会,浪费在读报上。 虽然刚才已经走过一圈了,但都只是初步的交谈;要是能多聊几句,谁知道它们会不会透露出更多的线索呢? 麦明河自己平时就有点絮絮叨叨的,她最清楚,话头一收不住,那真是什么话都可能滑出嘴去。 她干脆又从坐着六个年轻人的桌子开始,准备从头再来一遍。 “……我做梦都想要萝比那一双蓝眼睛,真的太好看了,”一个女孩好像正在聊明星,说:“怪不得‘下水道男孩’主唱会疯狂追求它。” 巢穴居民意外地,也很有……人味? “快吃吧,东西都要凉了。”金色锁骨发从盘子里切下一块颤抖着的、渗出汗液的粉红肉块,尝了一口,眼睛都亮了:“嗯,真好吃!小唯,你要不要尝一下我点的这个‘痛肉’?” 光是听名字,麦明河已经觉得难受了。 被称呼为小唯的女孩,就是刚才想要蓝眼睛的那一个。它看着朋友刚刚放在它盘中的痛肉,忽然歪了一歪头,脸上浮起的神色,叫麦明河心中一跳,收回了刚刚迈出去的一步。 “你请我吃你的东西,我当然要吃。” 小唯举起叉子,却没有扎起痛肉,反而从金色锁骨发的盘子里,扎起一块西兰送进嘴里。 欸? 为什么…… 她好像……找到第二条规则了? 等等,如果她猜想的是正确的,那岂不意味着,第一个小时过后,麦明河为了安全,就再也不能接近三个女客的那一桌了? 连续两天没怎么睡好,一天了,困得要命,吨吨灌咖啡也没用……对了,评论区有科研型读者@銮醨画了餐厅图,这就用不着我来碰触灵魂了! (何况我也不知道在起点后台怎么插图) (本章完) 第72章 麦明河牛仔山查斯公司 第72章 麦明河·牛仔山查斯公司 为了验证心中猜测,麦明河看看时钟,轻轻叫了一声:“小唯?” 小唯转过头来,面无表情,面颊一鼓一鼓、起伏冲撞,应该是那块西兰仍在它嘴里抵抗挣扎。 “干什么?”它看起来不太高兴似的。 “你……你不爱吃痛肉吗?” “不,痛肉挺好的。” “那你是特别喜欢西兰?” “西兰?”小唯说,“噢,你说我刚才吃的这一块绿东西?它不是西兰。它是粉蒸人脸凸毛孔多球瘤,染了可食用色素。” 麦明河真想用手使劲擦几下自己的耳朵——被这几个字碰过的耳朵,好像都止不住地难受。 “……所以你很爱吃那个粉,粉蒸什么的?” “不啊。”小唯指了指它的脸,说:“很不好嚼,筋太粗了。你看,现在还在我嘴里左冲右突呢。” 口味偏好这一个可能性,已经排除了;接下来的问题,就可以开始正面验证她的猜测了。 “被邀请吃东西时,可以不吃吗?”麦明河轻声问道。 小唯“咕噜”一声咽下嘴里东西,笑了。 “……那要取决于你呀,”它答道,“只要肯付出相应代价,你当然也可以做一个粗鲁无礼的人。” “什么代价?” 麦明河赶紧追问了一句。可是她一时忽略了,第一个半小时里,食客会告诉她的,确实要么是“废话”,要么是“提示”;但补妆女人从没说过,只要她问了,就一定有答案。 小唯才刚张开嘴,还不等说话,另两个年轻人就笑着叫她:“喂,到你说了!哪个明星,最叫你有想把它吞掉再取而代之的欲望啊?” 它的注意力顿时被转移走了,兴致勃勃地思考起来:“唔……可以同时选两个拼起来吗?我要拼萝比的眼睛,和……” 接下来,几个年轻人的聊天主题就又回到了名人与明星上,麦明河几次插话,却都无功而返。 她只剩下五六分钟了,不能全浪费在小唯身上——更何况,对于第二条规则,麦明河已经大致有了把握。 下一个,应该找谁问? 一阵笑声冷不丁从背后响起来,把麦明河小小地吓了一跳。 她转头一看,发现含头夫妻所在的桌子上,此刻只剩下了丈夫的笑声,却比刚才二人的笑声还大了一倍——妻子双手紧箍在自己脖子上,似乎下了很大力气,面孔紫涨、青筋剧凸,眼球高高鼓起来,几乎快超过眉骨了。 “对,对,就是这样,”丈夫十分愉悦似的,“跟今早你收礼物时的脸一模一样,不过眼球要再凸一点,要脱出眼皮来。” 妻子终于放下手,理了理披肩长发,说:“还是你勒得到位。我自己勒,眼球总不能鼓得那么高。” 顾不得感叹巢穴居民病大,麦明河现在对一切跟“脸”有关系的词,都加倍敏感。她忙走过去几步,悄悄打量了一下那个妻子的眼睛——但是怎么看都觉得,那双眼睛,好像就是它自己的,应该拿不下来。 明明有七块脸,怎么会连一块都发现不了呢? 麦明河忍不住想要叹气。在心里埋怨了几句巢穴中莫名其妙的主题活动,她正要抬脚往下一桌走时,那妻子却忽然从眼角里瞥了自己一下。 接着,它又迅速看了一眼墙上时钟。 当夫妻二人又笑着恢复对话时,麦明河后背上汗毛都立起来了。 ……原来一直关注着时间的人,不止有自己。 整个餐厅的食客,都在悄悄等着第一个半小时结束吗? 补妆女人说过,它们不能直接对自己下手攻击……设置“炸弹”、“死路”之类手段,都要等一个小时之后才能开始。 也就是说,接下来三十分钟,只要她不再听食客说话,专心发掘规则与提示,就暂时还是安全的。 那七块脸,究竟在哪里? 就算知道食客言谈中存在线索,要找到七块脸依然很难。 就拿此刻来说,麦明河缓步走在餐厅里,除了那一个独自看着手提电脑的男客之外,四周每一桌上的客人都在聊天交谈,嗡嗡的对话声此起彼伏。 选择去听一桌人,就意味着她会错过其他四桌人的对话——万一她已经错过了关键线索怎么办? 压抑着隐隐的焦虑,麦明河站在餐厅中央,目光缓缓转过去一圈。 桌上一盘盘食物、交谈声、食客的容貌、镜中自己的映像、吧台面无表情的服务生……她突然觉得自己像是被关在一口井的深处,四周是令人无法理解的高墙。 “我上次遇见了一个猎人,样子好帅啊,”暗褐色皮肤的女客笑着说,“不死在巢穴中,未免也太可惜了……” “……一会儿出海的时候,我打算钓鱼。说不定能钓上来好东西呢。”丈夫正提议道,“最近黑摩尔市中心湾里,不是掉进去了一个男人吗?万一能把那尸体给拽进巢穴里,咱们可就中大奖了。” “你们有在追黑摩尔市的娱乐新闻吗?”聚会那一桌上,有个年轻人问道:“我最近对人类明星很有兴趣……我听说有个歌手,好像出了个意外,差一点就要打开通路了,结果最终没成。当时好多居民都等着她来呢……” “真对不起她在巢穴的粉丝!”小唯笑着说。 麦明河转过身,墙上时钟刚好指向了一点二十九分。 她听得已经有点头昏脑胀了,男同情侣那一桌上的对话,几乎是从耳旁擦过去的。 “……我厌恶风险,”男同情侣桌上,那女客此时正说道:“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多,风险不就越大吗?干嘛非找更多的猎人来参加角逐呢?就应该掐灭在第一个人身上。” “没有竞争对手的话,那第一个知情的人就很可能把七个东西都凑齐了啊。”耳钉男客不以为然:“你想,如果那个知情的人,本人不进巢穴,只通过其他猎人来找东西,怎么办?我们也没法把所有进巢穴的猎人都杀了。这样让他慢慢找下去,迟早会把东西凑齐的。” “那也可以派一个能去人世的居民,去黑摩尔市里把人杀了。反正任何有风险的事,我都讨厌……” 女客说到这儿的时候,忽然一停;餐厅里一切声响,都在同一时刻戛然而止。 刚才四面八方嗡嗡的、叫让头昏眼的对话碎片,在这一刻,落成了一片死寂。 麦明河看了看时钟。 ……一点半了。 第二个三十分钟开始了。 一个呼吸之后,餐厅中刀叉碰撞的动静、交谈说笑的声音,就再次恢复了起伏流动——仿佛从来没有停下过一样。 已经没有再去听它们说话的必要了,但是麦明河刚要往中央圆桌上走,却忽然心中一动,依然站在原处,侧耳倾听了一会儿。 聚会那一桌仍然在聊差点进了巢穴的歌手;夫妻俩继续讨论海钓;男同情侣的桌上,开始分析什么是“必要的风险”;三个女客桌上,还是在讲帅气猎人需要死在巢穴里…… 在一点三十分之后,每一桌上的对话,依然都在按照同一主题往下进行。 也就是说……一点三十分之前,最后几分钟的对话里,是不存在线索的。 这是一个简单的逻辑推理:第一个三十分钟里,食客们只会说“废话”和“提示”;第二个三十分钟开始,“提示”就不存在了。 那么它们既然仍在继续刚才的话题,就说明刚才的话题并非“提示”。 麦明河不由自主叹了一口气。 刚才的话题不是提示,那什么才是? 在拿起剪报的时候,她满心希望它能告诉自己一些关于脸的线索;然而读了几行以后,她不由吃了一惊,甚至连线索都暂时忘了。 她没想到,死去的名人,也就是照片上那一张甜美笑脸的主人,居然是一个人类。 “……她上一次造访巢穴,还是她八岁时候的事。虽然无意间落进巢穴的小孩子不在少数,我们也都杀腻了,可是夏天以她与众不同的性格、讨人喜欢的外表,迅速受到了巢穴居民的追捧与欢迎,在一夜之间,成为了家喻户晓的‘巢民女儿’。很可惜的是,夏天在回黑摩尔市之后,此后二十年,再也没来巢穴一次…… “时隔二十年,夏天第二次造访巢穴,造成的轰动可想而知,说是万人空巷也不为过。啊,明明只是黑摩尔市的一个普通人,却深深俘获了巢穴居民的心,还受到了‘黑心脏餐厅’的特别午餐邀请……” 等等,黑心脏餐厅? 麦明河看了看一号空桌上的菜单。那不就是自己身处这一家餐厅吗? “夏天的任务是,成功在黑心脏餐厅吃完一顿午饭——很简单吧?没想到,正是这么简单的事,杀死了我们的‘巢民女儿’。她没有及时找出所有线索与提示,也就没有发现那一条最终杀死她的隐藏规则……” 麦明河的目光停在那一行字上。 “碰到‘牛仔山查斯’公司任何产品的人类,都会当场死去。” 第三条规则……原来是不可以碰到任何“牛仔山查斯”公司的产品。 怪不得那个男客叫服务生上菜时说,“我们不怕那个”——如果“牛仔山查斯”产品只会杀死人类,它们作为巢穴居民,自然是不怕的。 麦明河读完剪报,将它放回了原处。 当那个名叫夏天的小姑娘进入这家餐厅时,这一条规则一定是隐藏极深的,所以才最终杀死了她。 在她死后,巢穴餐厅却一转头,把这条隐藏规则大剌剌地写在剪报上,让它成了下一场任务里最显而易见的规则…… 仿佛在讽刺夏天死得一文不值。 麦明河此刻不想走近任何一个居民身边去找线索。 巢穴处心积虑地想要杀死每一个进来的人,即便是它们的“巢民女儿”。 那么自己呢? 在这一场寻找七块脸的任务里,是不是藏着什么陷阱,在等待着,把自己也杀掉? 是了……补妆女人只说,从第三个半小时开始,食客们可以设置“炸弹”、“死路”和代理人。 可它没有说,如果自己一直没有找齐七块脸的话,从第四个半小时开始,餐厅里会发生什么事。 那时,食客能对她直接下手吗? 麦明河找脸的任务,我其实已经完整计划好了的,脸在哪,怎么找,线索规则都是什么,出了什么事……结果吧,什么都想得很完善的话,就有一个问题,懒得写了…… (本章完) 第73章 麦明河第一块脸 第73章 麦明河·第一块脸 在十分钟后,麦明河找到了第四条规则。 这条规则不好找;但找出它,却不需要动脑推理,只需要一点细心。 第四条规则被深藏在菜单最后一页,在种种酒水名目下方的页面底部,用蚂蚁一般大小、又细又轻的近似色字体,写着“请勿触摸用餐客人的脸”。 要不是麦明河把鼻尖都快贴在菜单上,一寸一寸仔细看过去,她搞不好真会漏掉它。 规则下一行,是关于脸的定义——“客人包含两条眉毛的额头,一整个鼻子,左右双眼,左右面颊,从人中到下巴”。 她要找的七块脸,放在食客身上,就是不能碰的部位……倒是挺对应的。 这好像也能解释,为什么食客的模样都很正常了——要是长成服务生的样子,谁知道从眼眶里伸出来的肉芽,究竟算不算“脸”的一部分呢? 麦明河在手头纸条上,一共整理下来四条规则: 一,中央圆桌不可以坐人(?); 二,食客请吃东西时必须要吃(否则要付出代价,代价未知。考虑到连小唯都不肯付出代价,自己最好也不要冒这个险),但是好像不能吃食客邀请你吃的那一种食物(所以小唯在受邀吃痛肉时,才选择了“西兰”?); 三,人类不能碰到“牛仔山查斯”公司产品,否则会当场死亡; 四,不可以触摸用餐客人的脸。 规则是找到了,可是麦明河依然不知道提示和线索都有哪些,更猜不到七块脸的藏匿位置。 莫非还有缺漏之处吗? “万一因为刚才时间不够,我漏掉哪个线索怎么办?” 她匆匆回到洗手间里,推开门、只探进一个头,扬声问道:“毕竟我一个人,要找十七个人问话——” 补妆女人的背影,一动不动凝立在洗手间角落里,手中依然握着一只大红色唇膏。 “不,你什么都没有漏掉。所有的线索都已经给你了。”它低声问道:“怎么,你连一块脸也找不到吗?” “……我会找到的。”麦明河不知这算不算一个好消息,又问道:“在一个半小时过去之后,食客能对我直接下手攻击吗?” “能。” 麦明河心里一颤。 “我不是说过吗?时间过去越久,它们的行动就越自由。从第四个三十分钟开始,所有食客都可以自由行动,直接攻击你了……我真想看看那幅场景是什么样子呢。”补妆女人细细地笑道。 “也就是说,我最好要在接下来一个小时内把脸找齐?” “如果你想活命的话。” “万一我是第四个三十分钟开始之后,才找到了某一块脸,被它们抢走怎么办?我该怎么抵抗自保?” 麦明河实在不敢想象,餐厅中食客纷纷面朝她站起身的样子。她身上连一根棍子都没有,更何况这么小的餐厅里,躲也没地方躲。 补妆女人与她,算是站在同一边的利益共同体吧?她故意拿脸说事,或许补妆女人会提供给她一些自保的手段呢? 麦明河想得挺好,但对方的回答却让她失望了。 “不需要担心这种事,脸进了你手里,规则就认可你找到了,你把它拿回来给我就是,因为我要尽早开始吃饭。”补妆女人低声说,“至于你该如何自保……你不是猎人吗?难道你每次进巢穴,都要问居民来保护你吗?” 她还真不是猎人——但麦明河没有说出口。 “可是,你就不怕我脸没找齐,先一步死在外头?” “你死了,餐厅规则下线,任务取消,我照样可以收回我的脸。”补妆女人细细地笑起来,“你死了,是好大一块养分呢。只不过任务开始后,我们都必须要按规则行事。你没找齐脸之前,其他食客可以对你动手,可是你找齐脸之后,它们和我一样,都不能杀掉你了,反而要把你好好送走。” “合着无论我是怎么个结局,你都旱涝保收?”麦明河苦笑了一声。 “你找脸费的时间越久,我就要饿越久的肚子,我也很辛苦呀。”补妆女人说,“你已经浪费五分钟了。浪费时间,对你可是极度不利的。你还不出去赶紧找脸吗?” 连骂都提不起劲骂一声的麦明河,二话不说,掉头就走。 原来整个餐厅任务,就是一个套,把她给套住了。 对她而言,处处都是地雷和危险,她必须费尽心思、步步为营,所挣回的也不过是自己一条命,已是最好结局——然而对于居民来说,最差的结果只是恢复原样罢了。 她这一辈子,遇见过不计其数的讨厌事,这个大概能排在前十名。 人世不公,巢穴也不公。 麦明河迅速在餐厅里转了好几圈,把桌下、椅子下、角落里都看过了,哪儿也没有躺着一块人脸。 虽然明知道食客们暂时还不能对她动手,她依然远远避开了三个女客的那一桌——搜索时,她也是从另一边蹲下去,遥遥察看它们的桌底。 毕竟整个餐厅,只有它们这一桌上,仅摆着一条鱼。 如果她推测得出的第二条规则没错,那么一旦女客们邀请她吃鱼,她就完了。 到时,她就陷入了一个不得不违反第二条规则的局面:她既不能不吃,也无法选另一种食物来吃。 从目前情况来看,违反规则的下场应该是死亡无疑;也就是说,“女客们邀请吃鱼”,基本等于死局,将军了。 所以麦明河不但离得远,还特地避开了女客们的目光,不与它们产生任何眼神接触;只不过从桌下看过去,除了六条人腿,她什么也没看见。 ……第二个三十分钟,也过去一半了。 她取出自己在卫生间里时,用眉笔记录了关键词的那块卫生纸,把淡棕色字迹与黑色水笔字迹两相对照一会儿,又毫无头绪地收起来了。 要不然,再去装饰墙看看? 麦明河收起纸条,穿过用餐区,往贴满了照片与杂志剪页的装饰墙走去。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有人桌上的食物又古怪又恶心,比如那条鱼和“西兰”;也有人桌上的食物不仅正常,甚至还香气扑鼻——比如服务生手上那一盘热气腾腾的塔可饼。 “这么久才上呀,”在服务生将六只塔可饼分放在三人碟子里时,耳钉男客抱怨道。 紧挨他们的下一桌,含头夫妻陷入了沉默里,一人望着这边墙,一人望着那边墙——麦明河顺着妻子的目光一看,发现它正在端详自己在镜面墙中的倒影,神色空落落的,竟有几分怅惘。 在两个服务生的盯视下,麦明河再次来到装饰墙前。 仿佛是为了强调自己与名人们的关系一样,每一张照片上名人的面孔都清清楚楚,放得很大。 大多数照片,都是当名流们在这家餐厅里用餐时拍的,背景很熟悉;照片下都备注了名字与日期——当然,麦明河一个也不认识——其中不少名字,甚至不是用人类语言写的,目光一落上去,就好像有无数漆黑扭曲的东西,从眼球里往大脑中爬。 她不敢多看,视线只好停留在那一些人类文字上。一般来说,如果名字是用人话写的,那名人的长相也跟人类差不多: 写着“宠物店主,摄于2024年6月21日”的照片上,是个一脸阴沉的中年女人,镜头只截到胸口,看不出有没有抱着宠物; “小罗伯特·塞尔格斯,摄于2025年圣诞节”的照片上,一个四十来岁的鬈发男人,正搂着一个服务生的肩膀,冲镜头笑; “萝比·玛格丽特,摄于2023年8月5日”的照片上,一个脖颈修长、发型精致的棕眼女人,正侧着头,笑着与另一个不像人的东西碰杯; “夏天,死于2026年9月3日”——这张照片上,一个面容紧绷、脸色苍白的女孩,坐在四号餐桌上,正要伸手去拿面前桌上的一只塔可饼。 再看一次,依然不适。它们居然把夏天死之前的那一刻,给照下来了,还贴在了墙上…… 剪报上口口声声的“喜欢”、“遗憾”,每个字里都渗着扭曲的愉悦,仿佛她的死,是一件能够令巢穴居民永远品味、把玩、滋味无穷的事。 巢穴里的这些恶心东西,源头竟然都是人吗? 麦明河实在不愿意再多看下去,转头要走;但一步还没迈出去,她忽然又停住了,转了回来。 补妆女人不是说,东西可以随意取用吗?照片也在此列么? 麦明河回头看了一眼服务生。 吧台后,那两张叫人看了就不舒服的脸,此刻正直直对着她,但直到她一把揭下照片、将照片收进裤兜里,它们也没有出声阻止一句。 果然……纸笔可以拿走,照片也可以拿走。 既然不能把夏天的遗体带回黑摩尔市,那么就让她把这张照片带走好了。 哪怕只是生前最后一张残影,夏天也一定想回家吧。 麦明河再次转过身。 这一次,她又是刚要迈出一步的时候,突然停住了。 ……她找到第一块脸了。 我快要困死了,一整个星期都没睡好觉……明天一早要起来赶巴士,对,不坐火车了,改坐巴士了,我民工返乡了,因为音乐节是在一个鸟不拉shi的地方…… 明天我请假不更新了,大家要是想来唠唠也行,后天我早上去音乐节之前,争取码出一章! (本章完) 第74章 麦明河第一个小时的收获 第74章 麦明河·第一个小时的收获 ……刚才小唯明明说过,它最艳羡的,就是“萝比的蓝眼睛”。 小唯说的萝比,与照片上的“萝比·玛格丽特”,应该正是同一个人吧? 墙上照片里的女人,侧着脸在与人说话,露出来的只有一只眼睛——一只毫无疑问的棕色眼睛。 如果说,那眼睛就是一块她要找的脸…… 可是照片上的眼睛,应该是平面二维的,怎么能用一只立体的眼睛去冒充呢? 以麦明河一米七二的身高,也得踮起脚,伸长胳膊,才够得着贴在最上方的照片。她指尖在光滑照片上摸索几下,即使早有心理准备,依然不由低低地吸了一口气。 是睫毛—— 她竟然在照片上摸到了睫毛。 睫毛下,是湿润光滑的眼球;手指一触,眼球还像是受惊瑟缩似的,滴溜一转。 虽然现在不是佩服巢穴的时候,但麦明河依然忍不住生出了感叹。 “欸?这是怎么做的,怎么藏得这么天衣无缝?”她四下看看,简直希望能有个居民过来,给她解释解释,可惜,服务生只远远站在吧台后,用眼眶中四根肉芽指着她,一动不动。“一个是照片,一个是活眼睛,这是怎么拼到一块去的呢?” 但确实是拼起来的。 照片被她揭下来了,可是照片上眼睛的部分是空的,原来是沿着真眼的形态挖了一个洞;那一只人眼,依然留在墙上——当麦明河抬头看它的时候,眼珠正好也在往下看,与她视线对上了。 怎么拿下来? 怀着这个疑问,麦明河伸手拨弄几下,没想到却好像是从泥里往外拔东西似的,眼睛竟渐渐从墙壁里脱出来了。 那确实是一只立体的人眼睛,却有一大半都融进了墙壁里,只在外头留下一个面;当它找好角度,被照片框在中间时,看起来自然就好像照片人物本身的眼睛一样了。 终于找到了…… 麦明河轻轻呼了口气,小心握着掌心里那只被上下眼皮包裹着、偶尔还眨一眨的人眼睛,一时也不知是感觉奇妙,还是有点害怕。她不敢耽误,托着眼睛,立即跑去了洗手间——一路上,每一个食客都停止了谈话,定定地看着她跑过去,面无表情。 补妆女人仿佛早有预感一样。 它依旧站在洗手间角落里,但一条胳膊从背后反伸出来,没有拿口红的手翻进半空,冲麦明河摊开一只平平的手掌心。 “是我的眼睛,”它似乎很高兴,尖尖细细、一迭连声地说:“干得不错……好,现在快去找下一块下一块下一块下一块!” 这玩意儿似乎挺不稳定,麦明河赶紧退出了洗手间。 旗开得胜,她受了很大鼓舞。 “说不定我还挺有当猎人的潜力呢,”她自言自语地走进用餐区里,当然,远远躲开了那一桌三个女客。“都进来两回了,也没死啊……” 第二段人生刚刚开始,她甚至不知道该拿它做什么,才对得起这一次机会。 她想要活得与上一世完全不同,或许正该做一次猎人试试。 哪怕从实际角度考虑,她也应该尽快弄清楚巢穴与猎人的门道才行——毕竟有一个猎人家派,正在追猎着自己身上的伪像呢。 “结婚纪念日就别想着中大奖了,”3号餐桌上的妻子,不太耐烦似的说:“就算你能把尸体拽进巢穴,那具尸体刚好有通路的几率也只有百分之一……” 此时餐厅里又恢复了嗡嗡的谈话声,麦明河穿行在餐桌之间,回忆着刚才每桌都可能给了哪些提示;餐客们现在的对话,即使没有必要听,她也不想听,难免还是会有只言片语从耳旁擦过。 “巢穴这么多年了,就是不断会产生这种现象,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你说能怎么办?”耳钉男客举着一只塔可饼,依然在讨论着麦明河听不懂的事。 “啊,原来那个女人竟然把脸塞进了……” 最后一句话仿佛一只勾子,登时叫麦明河顿住脚步,不由自主地朝那句话传来的方向扭过脖子——当她意识到,说话人正是三个女客那一桌上的暗褐色皮肤时,麦明河已经与它四目相对了。 它好像正等着麦明河的注意力被勾过来似的。 “你好像没有地方坐啊?”暗褐色皮肤马上笑着招呼她,“来,坐这儿!我们聊聊嘛!” 它使劲拍拍身旁的空椅子。桌上被拣得皮零肉碎的鱼,惊得浑身一抖。 怎么会这样?麦明河立即扫了一眼墙上时钟——第一个小时还没有过去,还剩下最后十分钟。食客们应该只能对她说废话、说谎,或者设下言语陷阱;却还不能对她展开行动。 那么现在要她过去坐,是为了一会儿方便下手吗? 麦明河生怕多跟那女客言语,要生出什么意外枝节;她垂下眼睛,一言不发摇摇头,转身就走。 女客好像很遗憾似的,在背后咂了一下舌头。 还剩下六块脸,怎么想,似乎也不能在十分钟内找齐啊…… 麦明河走过独身一人的男客桌旁,忽然怔了怔,又退回去了,仔细在他桌上看了一眼。 浓汤、沙拉都没有动过,它依然在对着电脑冥思苦想;要说与刚才有什么不同,就是少了一部手机。 对,它刚才是说有一部手机没电了……手机没电了,就把手机收起来,这似乎很正常。 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在“存在提示的三十分钟”内出现在桌上的手机,却在“提示消失的三十分钟”内从桌上没了影子——这岂不正好说明,那部手机可能就是“线索”吗? 手机本身应该不是线索,因为同样的手机,桌上还有一部。线索应该是在两部手机的不同之处上。 消失的那部手机,是因为充不上电…… 等麦明河反应过来时,她已经大步跑到吧台了;不顾服务生一直对准她的肉芽,她撑着吧台往里探身一看,果然看见了刚才独身男客抱怨说“破破烂烂”的插座。 巢穴似乎沿袭了黑摩尔市的模版与制式,在插座之类的各个细节上,也保持了同步。黑摩尔市中,一个标准插座的模样,应该是: || || 吧台插座上方的孔里,已经插着一部咖啡机的插头了;插头样式正常,说明上方的插孔没错,但是整个插座,却是: || /-\ 第二排的孔,实在怎么看怎么叫人觉得眼熟……虽然插座塑料板上的颜色雪白,但那两个呈八字形倾斜的狭长空洞,不是跟人的鼻孔很像吗? “诶,你赶紧让开,” 麦明河激动之下,甚至不忌讳碰上服务生了,一把将它在自己面前探来探去的脸推开——反正规则只说,不能触碰用餐客人的脸,服务生不在此列——她伸手进去,伸手在孔洞周围摸索几下,果然手感不像是塑料,却更像是皮肤。 融进去了,原来整个鼻子都融进了插座后的墙面里,只留一对鼻孔充当插口;就连鼻孔周围一圈皮肤,也被涂成了白色——这简直就是诈骗和犯规。 麦明河试着抓住插座面板,发现它并没有封死在墙上,使劲一拔,面板就脱落了。接下来,就像刚才拿眼睛时一样,她一点点把鼻子从墙面里给拨了出来。 一下子连找到两块脸,她简直比补妆女人都高兴,捏着鼻梁,把它放在了补妆女人朝后笔直伸出来的手掌上。 “真不错,”补妆女人鼓励道,“不过这两块都是找起来没有生命危险的,也是最容易找到的。你还得继续加油呀。” “这不是犯规吗?”麦明河指着那鼻子说,“鼻梁是肉色的,但偏偏露在外面的鼻孔那一圈,涂成了和塑料一样的白色。这不合理吧?” “当然不是犯规。”补妆女人收回手去,不知干了什么,再垂下手时,鼻子已经消失了,或许回到了它原有的位置上。“这家餐厅里,又不是没有能够把我鼻子涂成白色的东西。再说,既给你线索,又想尽办法隐藏,才叫公平呢,不是吗?” 说起来,整个餐厅的运行规则,都是巢穴一方制定的;到底公不公平、什么才叫公平,麦明河根本没有置喙余地。 就算巢穴只是在折磨她玩,外面根本没有剩下的五块脸,她也毫无办法——只能压下这个令人不安的念头,尽量不去想它。 难道人就不能通过某种方式,对巢穴获得一定的掌控力吗? 麦明河叹口气,觉得她是有点想得太美了。 接下来的几块脸,听补妆女人的意思,似乎不好找,而且还很危险…… 她从短走廊后拐进用餐区的时候,始终在思考下一块脸可能藏在什么地方;过了一两秒,她才忽然意识到,每一张脸都从餐桌上抬起来了。 每一张脸都在看着她,一动不动,高高鼓起着一个笑。 餐厅里一片死寂。 麦明河愣在原地,终于慢慢抬头看了一眼时钟。 第一个小时,也是最安全的一个小时,就在刚才,结束了。 鼻孔中间/-\应该没有那一短横的,但是起点不让发空格嘛,所以为了表示它俩不是紧贴着、中间有空间,我就加了一个短横。 其实我对7块脸的藏匿位置,还是感到挺得意的(。 这一章是好不容易才赶完的,时间太紧了,估计有错别字,回头再改改 (本章完) 第75章 麦明河炸弹还是提示? 第75章 麦明河·炸弹还是提示? 在死寂的注视下,麦明河一步一步走进用餐区里。 所有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仿佛粘稠了空气;气流沉厚滞重,仿佛每一步都要破开压力,才迈得出去。 但这凝固死寂并未持续下去。感觉上再漫长,实际上也许不到一分钟,餐厅里登时毫无预兆地破开了喧杂谈笑,像炸开了一个声音的炸弹,冲击得麦明河心脏一抖。 ……炸弹,对了,从这个小时开始,食客们就可以对她设下“炸弹”和“死路”了。 死路都有警示,暂时还可以不去想;但要是避免“炸弹”,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把所有规则都找出来——她手上只有四条规则,能让她完全避免炸弹吗? 是不是还有隐藏得极深的规则,等待着将她炸死,就像杀掉夏天一样? 但她没有无限的时间;一旦第三个半小时过去,她死亡的风险就要再次急剧上升,麦明河现在必须在找脸和找规则之间二者择其一。 答案显而易见。 “这辈子就没干过这么刺激的事儿,”她咕哝着,站在含头夫妻的餐桌旁边时,还自言自语地说:“还让人拿命找东西,也不知是谁想出来的……” 夫妻俩抬头看她一眼,交换了一个目光。 “你要找人脸是吧?”妻子冷不丁地问道。 要说之前的交谈,更像是夫妻俩在跟麦明河背台词的话,现在它的语气,就像是在进行一场真正自主的对话了。 麦明河审视了它一两秒,没有答话。 “我知道脸藏在什么地方,我们每个人都知道。”妻子这句话倒不算出人意料,它下一句才是。“我想跟你做个交易。” 仅仅是与餐客交谈的话,不算是违规。 需要注意的是,不能说出不该说的话;考虑到她手上四条规则可能不全面,麦明河也不知道什么话不能说,只好用上最少、最含糊的音节作答:“……嗯?” “你刚才找到的两块脸是最容易、也最安全的。”妻子看了一眼卫生间的方向,笑着说:“剩下几块,如果你不清楚情况就贸贸然去拿,可是要死在当场的。” “我还是不赞成你找她做交易,”丈夫忽然插了一句话,用眼角瞥了一下麦明河。“我们不知道其他人怎么看,万一他们阻止你呢?你惹出来的问题,到时候还不得是由我去收拾处理啊。” 妻子拍了拍它的手,安抚似的说:“让我跟她讲讲嘛。再说,交易如果成功,大家都有机会分一杯羹,它们也没有理由来阻止呀。” 虽然不明白它们到底在说什么,麦明河还是四下看了一圈。 至少表面上,其他餐客好像没有听见它们这一桌的对话,依然在吃吃喝喝、谈谈笑笑,仿佛一群称职的背景群演。 ……这个话,是在骗人吧? 但是“言语陷阱”,是上一个三十分钟里的手段,餐客在这个三十分钟里,已经可以用上更直接、更有杀伤力的方法了。 麦明河不明白对方目的,试探着又“噢?”了一声。 上帝本人来了,也不能说她的语气助词算是“说了不该说的话”吧。 “我可以尽量保护你,告知你各种风险,包括其他餐客给你设置的危机,让你能活下来。”妻子说,“也会告诉你脸藏在哪里,让你最后顺利从餐厅里出去。” 世上哪有这种白来的好事? 麦明河这次连语气词都不敢说了,只能看着它,一歪脑袋,希望自己脸上的神色能准确表达出她的疑惑。 “你肯定想,为什么我要帮你,我有什么好处,对吧?”妻子倒是挺善解人意,“我只是要你拖时间罢了。” 为什么? “要你找脸的女人,有没有告诉你,这个餐厅原本就是它的居住场所?它的脸,其实是它用来维持居住场所的工具。 “在餐厅规则没有上线的时候,它可以通过‘吃饭’这一行为,来反复强化它对餐厅的主导权。只有在规则上线的时候,它才被迫偏居一角,等着你要么死,要么把它的工具给它找齐带回去。” 这一番话,对补妆女人透露的信息有所补全,但整体基本相符,没有任何矛盾之处。 “那么我们这些餐客呢?我们也很想从‘餐厅’这个场所里分一杯羹呀。在找脸女人暂时失去主导权的时候,我们才有趁机吃掉一些‘餐厅场所’的东西……噢,不,我说的不是餐桌上这几样。一般情况下,我们吃的东西,你们看不见。其他桌上倒是有几个,是我们平常吃的东西,具象化成了食物的样子。” 妻子的手在桌上挥了挥。它们桌上的菜肴瞧着不仅正常,还挺香的,确实不像是居民爱吃的东西。 麦明河想起一个女客说的“卧室气味”。 “我这么说,你明白了吗?只要你活着,且没有找齐脸,对我们来说就是最理想的状况——因为这对于我们来说,是一个机会,能趁找脸女人不在的时候,尽可能蚕食掉它的场所。等它回来,说不定‘黑心脏餐厅’都消失了。规则上线的时候可不多啊,要是让你白白死掉,或者早早找齐脸完成任务,岂不是浪费大好机遇吗?” 它眯眼一笑,说:“只要你配合,我甚至还可以给你奖赏呢。” 听起来合情合理……但如果是这样,那它的丈夫不该担心其他餐客会不同意才对。 麦明河看了看其他人,又转过脸看着那妻子。 “它们有顾忌,不敢得罪找脸的女人。” 妻子果然理解了她的意思,将长发拨到肩后,说:“为表诚意,我愿意现在就给你一个提示,让你找到下一块脸。我不能直接告诉你位置,这是出于规则限制。但是你相信我,这个线索很不好发现,我如果不说,你可能再过一个小时也发现不了。” 也就是说,不管她答不答应配合那妻子,现在都可以拿到一块脸? “你说,”麦明河开了口;这两个字应该不会违规。 不管那妻子是不是在骗她,先听听总是没有害处的。 不料那妻子却没说话,反而拉开椅子,让过麦明河,对着餐厅另一侧的镜面墙理了理头发——那丈夫叹了一口气,似乎又无奈又烦躁。 “好好的结婚纪念日,搞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它咕哝了一声。 麦明河几乎没把他的话听进去;她顺着妻子的视线,目光落在它镜中倒影上。 ……其中一个线索,莫非就在镜子里? 这么说来,从一落进洗手间时,就不断在与“镜像”概念打交道;若是其中一块脸的线索,就在镜子里,确实也是合情合理。 妻子见她明白过来,冲麦明河一笑,说:“你去吧。” 麦明河点点头,没说话就走开了。 她从那六个聚会年轻人所在之处开始,将镜面墙上的倒影,仔细看了一遍:天板、地板、中央圆桌、不靠镜面墙的三张桌子……餐厅另一侧离镜子很远,就像是镜内又藏了一层空间;但看起来,似乎没有异常。 在她观察镜中倒影的时候,小唯那一行六人也陷入了安静里。 麦明河走到哪儿,它们镜中的目光就跟她到哪儿;她的目光落在镜中某一人脸上时,就会毫无疑问地撞上镜中那餐客的眼睛——然而它们却也没有行动,只会朝她露牙一笑。 那男客却不理会麦明河究竟在干什么——至少表面上没理会,依然只盯着屏幕。她的目光从他镜中的后脑勺、后背以及露出来的电脑屏幕边缘扫过去,划向下一桌。 在离下一桌还有四五步远时,麦明河就止住了步子。 目前看来,只要绕着餐客桌子走,别与它们四目相对,餐客就不会主动招呼自己;万一与那三个女客目光相遇,被它们邀请去吃东西,她就陷入死局里了。哪怕是在镜子里碰上,这个风险也不小…… 麦明河始终扭着头,让视线盯在餐厅另一头上。 余光里,那三个女客模糊的面孔,似乎都正在一动不动地看着她——有两个正面对着她坐,目光笔直扎在她身上;背对她坐的那一个,好像一直在从镜子里盯着自己的。 既要观察它们的镜中影像,又不能直接看进镜子里去…… 怎么办? 再拿一面镜子,从镜子里往身后看? 但是,且不说这也有目光相遇的风险,麦明河并没有合适的镜子。她特地回到洗手间里翻找补妆女人的化妆包,却只发现一块还不如巴掌大的小镜子,很难找角度、看清背后的镜像。 当她从洗手间里再次回来的时候,麦明河却忽然来了主意。 “欸,你们餐厅照了这么多名人照片,总有一台照相机吧?”她抱着侥幸问道:“能不能借我用用?” “没有照相机。”服务生答道。 “这就是骗人了。没有照相机,你拿什么照相呢?” 一根对准她的肉芽,微微往后一缩,仿佛在表达惊讶。“拿手机啊,谁会特地为这个买照相机?” ……这里不是一个陷阱吧? 麦明河眨了几下眼。 她记得自己的第一部手机,是个翻盖的摩托罗拉,屏幕小小的,泛着蓝光。她隐约记得那部摩托罗拉似乎可以照相,但是照片又小又模糊。 她只用那部手机打过电话;一开始还发发短信,后来也不用了,因为键盘太小,她看不清按键——何况照相呢? 但是现在年轻人用的智能手机不一样了,整个手机一面都是屏幕;没想到用来照相,竟然还能这么清晰,跟相机一样。或许因为她从没用过,一时还真忘了,手机也能照相。 要说手机的话,还真有一部…… 它会是一个“炸弹”吗?规则里没有提到手机什么的…… 麦明河怔怔地走回用餐区里,考虑了一会儿;又看了看时钟。 不能拖,她必须要下个决定了——信息不全的时候,再多考虑,也于事无补。 从桌上把手机拿走时,那男客只是抬头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 看来在进入第三个半小时后,任务运行条件也不变,麦明河依然可以取用餐厅内一切资源。 她见过年轻人用智能手机,于是照葫芦画瓢地在屏幕上划了几下;也不知道按到什么了,反正屏幕上那一张痛哭流涕的脸,忽然一下就没了,变成了许多画着画儿的小方块。 这都什么意思? 其中有一个小方块上,画的似乎是照相机,麦明河试着点了它一下。 当屏幕上忽然一黑、又亮起了餐厅内部环境的时候,倒是叫她吓了一跳;麦明河怀着几分不合时宜的新鲜好奇,试着在屏幕上乱点一通,“咔嚓”“咔嚓”地照了好几张地板、大拇指和自己的鞋。 等她好不容易琢磨明白之后,麦明河依旧扭着头,不看那一桌女客,远远站住了。 她只对着它们身后镜子照了一张相——相片里,戴眼镜的女客似乎没有想到她还有这一招,挑起一根黑眉毛时的惊讶,正好被截了下来。 麦明河低头研究了一会儿照片。 她抬起头,看了一眼那妻子;那居民仿佛早有预料,冲她笑了一笑。 镜子里……确实有一个提示。 但是麦明河不知道那是通往一块脸的提示,还是通往死亡的。 她如果真的顺着那提示,去找下一块脸的话……不就等于触犯规则了吗? 那妻子果然是用一番言语给自己设置了一个“炸弹”吧? 妈呀,这一章比我意料得长太多了,紧赶慢赶算是赶出来了,多亏我大纲齐全,但凡卡五百字,今天都不可能更新得了。 说起来,上次是谁说要去音乐节做私生饭的( 我这次出去,订票酒店都是蹭了朋友的计划,我只负责把我的银行卡号交给她而已,结果就是直到我到了地方,我才知道我要去的音乐节名称,然后怎么想怎么耳熟…… 今早突然意识到,妈呀!之前不是有一个姥问我去的是不是这个音乐节吗!当时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去的哪个,以为跟我没关系呢!现在一想,掉马了!(bushi 搞不好我在音乐节上与你擦身而过了? (本章完) 第76章 麦明河死里逃生与火中取栗 第76章 麦明河·死里逃生与火中取栗 现在手机可真了不起,哪怕是镜中映像,照出来却也光亮清晰,就跟肉眼看着似的——麦明河又看了照片几眼,终于被它说服了:镜子倒影上,戴眼镜女客确实长着一双黑眉毛。 但是……她记得自己第一次看见戴眼镜女客时,它长的明明是一双淡棕色眉毛。 它本人的模样,与镜子中倒影相比,竟出现了眉色差别……麦明河只能想到唯一一个原因,可以解释这个差异。 镜内镜外的两双眉毛之间,总有一双,是属于补妆女人的。 镜子里的黑眉毛,且不说它是个倒影,能一直跟着眼镜女客移动,好像拿不出来;从颜色上来说,就不可能属于补妆女人。 麦明河现在兜里那一张写着注意事项的卫生纸上,还沾着淡棕色的笔迹呢——正是她用补妆女人的眉笔写下来的。以常理而言,一个生着浓黑眉毛的人,化妆时总是不会用淡棕色眉笔的吧? 所以,应该是那个戴眼镜的女客,把补妆女人额头眉毛的那一块脸,不知怎么“穿戴”在自己的额头上了;镜像中映出的不一样的颜色,应该就是一个提示。 理智上说得通,但不代表心情就能松缓下来。 麦明河深呼吸两次,丝毫没有放松下来,反而手心里渗出了一层汗。 谁能保证,这件事不是个藏着“死”的炸弹,一碰就要将她炸成碎片呢? 她又往那个妻子的方向看了一眼。 “你害怕了?”几步远之外,那个妻子从座位上扭着身子,冲她小声说:“看来你猜中了,猜中才会害怕呢。没事的,你再仔细想想规则。快去吧。” ……拿自己的命去试那条规则的应用范围? 说来也有意思,身上伪像给了她第二次生命,却也把她牵到了一条高空吊索上。 眼前展开一片广袤陌生的世界,脚下却摇摇晃晃、岌岌可危,每一步都走在生死之间。 她或许早就应该把自己当作已死之人才对。 只想重生,却不敢、也不肯先死去,那何来“重生”呢? 麦明河已有了决意,但她在行动之前,依然又将餐厅中每一个餐客的脸都仔细看了一遍,以防万一:用餐客人之中,有黑眉毛,有深棕色眉毛,还有几对淡金、橘红的眉毛,但与补妆女人眉笔对应的颜色,只有那戴眼镜女客脸上的一对罢了。 看来无论如何,也要火中取栗了。 她目不斜视,一眼不看那三个对她翘首以盼的女客,径直走到餐厅另一头,转过身。 不能碰触用餐客人的脸……违反这条规则,下场恐怕会落得和夏天一样。 所以,她接下来要做的事,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 麦明河低下头,在原地假装看手机的样子,点点戳戳地将它摆弄了一会儿——外表看着或许和任何一个低头看手机的年轻人没有区别,实际她却只觉屏幕是冷汗边缘的一团模糊;手心里又湿又热,要小心握着手机,它才不会滑下去。 不知是哪一秒,她毫无预兆地冲了出去。 手机砸落地面时发出“砰”的一声,将那一秒的一头,钉在了起步时的地面上;那一秒时间随着她疾冲的脚步,拉伸向前,变得尤其漫长。 她的脑海里反复演练着的那一个动作,变成混混沌沌一片白;当麦明河即将跑过那戴眼镜女客的座位背后时,她强压下想这样直直跑过去、什么也别干的胆怯,在风声里,朝戴眼镜女客伸出了手。 “啪”地一声,麦明河的巴掌拍在了对方额头上。 随即,她五指朝里一捏。 从忽然扔掉手机、拔腿就跑,到她一巴掌拍在戴眼镜女客的额头上,其实不过是一个呼吸间的事——因为麦明河知道,她唯一胜算仅限于一个字,“快”。 一旦戴眼镜的女客反应过来,只要稍一转头,用它面颊去碰她的手,她与她的第二次人生,就全部结束了。 从捏起的手指间,麦明河感觉到自己好像抓起了一片什么东西。 她哪里敢朝桌上望过去一眼,一抬胳膊,脚下丝毫不停,直到快要撞上另一头的吧台,才终于赶紧刹了车。 弯下腰,什么餐厅、吧台、服务生,都被喧嚣白噪音给冲到了世界另一头。 她听着耳朵里剧烈的、一下快过一下的心跳,不知道哪一下会是最后一拍——然而等了几秒,余悸慢慢地退潮,她依然站在地上。 麦明河不敢回头看那一桌三个女客;她慢慢直起身,抬起一只微微发抖的手,低下头。 一片带着两条眉毛的额头皮肤,正躺在手掌心里,微微皱迭着,几乎像是某种舞台道具。 ……找到了,第三块脸。 那个妻子没有骗她;这竟然不是一个“炸弹”。 就算是她自己下决定冒险的,麦明河依然觉得她此刻还活着,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麦明河催动两条好像被抽掉了骨头的腿,一步一软地走进洗手间,将额头交给了补妆女人;等她重新走出来时,她迎着那个妻子的目光,走到了它们桌边。 “看不出来,你原来是这么有胆量的人。怎么样?你相信我了吗?” 妻子笑着说:“规则是不可触碰用餐客人的脸。如果你碰到的,只是客人脸上戴的东西,那当然不算是碰到了它们的脸,不违规。不信的话,你再去一次,把它眼镜摘了。” 怎么可能再去试一次?她都快站不住了。 余光里那三个女客的面孔,一直死死盯着她;尽管一声未出,麦明河依然感觉到了它们阴沉翻滚的不悦。 “我说过,我们可以保护你,等时候差不多了,再把最后几块脸的位置也告诉你。这样一来,皆大欢喜,不是很好吗?” 麦明河终于第一次正面考虑起它的提议了。 “什么叫‘时候差不多’?我不愿意拖得太久,我想赶紧出去。” 她一只手撑在桌上,忍不住把重量倚上去了一点。 现在想想,自从凌晨时分掉回黑摩尔市,她一直就没停歇过,不是在走路,就是在逃亡,连合个眼的机会都没有。 年轻人也受不住这种熬法呀。 “第二个小时结束的时候,肯定就能让你出去了。”妻子似乎很有信心,“想趁机蚕食它居所的,不止我们两个,只要有人一带头,它们都会纷纷跟上来,要不了多久的。” “那你怎么保护我?” 妻子想了想。“我们在第三个半小时里,无法离开座位,你知道吗?” “我知道。” “你如果在餐厅中走来走去,就算我一直盯着你,肯定也有盯不到位的时候。我们刚才讨论了一下,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你待在我们身边。” 麦明河一怔。 第三个半小时里,无人能离开座位,所以如果始终待在含头夫妻的旁边,那么其他人确实就没有机会让她倒霉——当然前提是,含头夫妻不会在第四个半小时一开始的时候,就朝她动手。 “我有一个条件,”麦明河犹豫一会儿,试探着说:“在第四个小时开始之前,我会离开你们身边,躲到吧台那边去。如果你们真想保护我,就别让任何食客靠近吧台。” 她实在是太需要安心休息几分钟了,而且也得再仔细思考一下,剩下几块脸的线索究竟是哪些——她当然不能把所有希望,都押在一对居民身上。 妻子与丈夫对视了一眼。“可以,如果这样能让你更安心的话。” 它刚才好像终于把丈夫给说服了;那丈夫不再抱怨,甚至还拉开一张椅子,冲麦明河示意道:“那你就坐这儿吧,在中间,有什么事,我们俩都能照应到你。” 麦明河应了一声,一条腿迈开,绕到椅子前边,就要往下坐。 脑海深处有什么东西咯噔一响。 就好像有某个缺失的环节终于补上了,一刹那间,麦明河突然看清了眼前那一个“炸弹”的全貌。 她的身体已经在往下坐了,就像是在往深潭冰水里跌去一样,明知跌下去是一个死,却早错过了能重新站起身的时间点。 不知何时,含头夫妻都朝桌子中央探出了头,扭脸盯着她,笑容巨大,眼睛滚圆。 好像十分期待似的。 ……死在这儿,绝对不行。 上一辈子的遗憾,这一世还没有来得及弥补。 电光火石之间,麦明河伸出手一把抓住桌沿;她不怕自己跌倒在地上,她只怕自己坐上那把椅子,哪怕只是坐上一点点——她紧握桌沿、使劲一扭身的时候,同时一挥胳膊,拼命向后一扫。 “咣当”一声,椅子被她扫倒在了地上;麦明河趔趄不稳之间,又被椅子腿绊倒了——她终于失去平衡,天地一转,整个后背都砸在了地板上。 她感觉自己一只脚还挂在椅子上,慌张匆忙之中,赶紧一脚将它踢开了;那椅子在地板上滑开一两步距离,在忽然安静下来的餐厅里,声响惊人。 麦明河手忙脚乱从地上爬起来,来不及看餐客,先朝不远处的中央圆桌抬起头。 原本摆着两把椅子的中央圆桌旁,此刻只剩下了一把。 她怔怔地看着原本应该摆着一把椅子的空缺处;又看了一眼地上被自己踢倒出去的椅子。 以餐桌两旁各放一对椅子的布置来说,含头夫妻的桌子中间,不应该有一把椅子的。 雪白的、失血般的后怕,是被一阵怒叫给打断的——“她快坐上了她都快坐上她为什么没有坐上!为什么!” 麦明河一惊。 那丈夫满脸一下子被血冲得通红通红;他倒在椅子背上,一脚一脚使劲踢起桌腿,好几脚都踢到妻子腿上,它依然毫无所觉,只像孩童一样嚎叫道:“你说过这个计划会成功的!你说的!结果你白让她找到一块脸!我要让她坐下她为什么不坐下就差一点了!” 麦明河手软脚软地从地上爬起来,一时仍不敢相信自己竟在最后一瞬间,逃过了违反规则的下场。 她还是想得浅了。 “中央圆桌不能坐人”,这条规则里恐怕是包含了两点的:一,不能坐在中央圆桌旁;二,不能坐在中央圆桌的椅子上。 毕竟谁也不会坐在餐厅桌子上,要说有什么是不能坐的东西,指的自然是那两把椅子。 大概是趁着麦明河去洗手间送脸时,含头夫妻将其中一把椅子拖到它们桌边——恐怕是叫服务生干的——骗得她差点坐了下去。 “我出海要打包一块吃的带上船她不死我吃什么我吃什么我吃什么!”那丈夫仍然在不断嚎叫,不知是冲妻子,还是冲麦明河:“计划结婚纪念日的活动多不容易你为什么不肯去死为什么为什么!为我出海死一死啊!” 妻子一动不动坐在原处,任丈夫踢来踢去,只将一双圆滚滚的眼睛盯在麦明河身上,仿佛要用目光扎进去、剖开她。 “……你刚才说的话,都是假的?”麦明河惊魂未定,“可补妆女人不也是同一套说法吗?它也在骗我?” 那妻子刚才的分析,听着合情合理;但它之所以放着一个看似可以让它利益最大化的办法不用,想必是因为中间还藏了麦明河不知道的讯息——麦明河死了,对它才真正有好处。 “巢穴的事,你想知道吗?”妻子扭起脸来笑了:“等你身体被巢穴消解,等你变成许多个居民,你不就都知道了吗?” 麦明河扭头看了一圈。 她不敢看三个女客那一桌;此刻其他每一张桌子上,每一张人脸,都朝她转过来了。 聚会桌上的年轻人,从一桌杯盘狼藉上方望着她;耳钉男客与它男朋友脸并着脸,一眨不眨看着她,仿佛连自己没动过的塔可饼也忘了;看电脑的男客从屏幕后露出一双眼睛,像两个幽幽的黑洞。 ……这些居民,果然不堪信任。 必须要尽快从这儿出去;下一块脸,她必须找到下一块脸…… 还差四块脸。左右两块脸颊,一只眼睛,和嘴。 它们的提示,到底是哪些? 麦明河以为她今天的勇气已经被挤干了;不,或许确实是被挤干了,所以她才疲惫得生不出劲儿害怕。 当她看着耳钉男客面前的塔可饼,忽然生出一个想法的时候,好像只有一个很小、很遥远的声音在提醒她,“牛仔山查斯”公司的产品,人类碰了就会死。 在众多居民的目光下,她一步步走过去,端起那一只装着塔可饼的盘子。 没死,她还没有当场暴毙。 倒是应该感谢那个妻子提醒了自己;只是碰到盘子,没有碰到塔可饼,应该不算是触犯了规则——如果盘子上的塔可饼,真是“牛仔山查斯”公司产品的话。 麦明河一翻盘子,两只塔可登时跌在地上,溅开一地肉馅和酱汁;饼皮“啪嗒”打在地上,像一只手软软张开。 两张“饼皮”内侧,都生着细细密密的无数毛孔。 “明明能咬得动的食物不多,但你还是不吃这两只分到你盘子里的塔可……因为它们根本不是‘牛仔山查斯’公司的产品吧。” 麦明河蹲下身,将“饼皮”捡了起来。 ……她还活着。 “总把谜底藏在看似碰了就会死的地方,你们居民的心眼儿,实在也是怪多的啊。” 还差最后两块脸了。 离第三个半小时结束,还有十分钟。 怎么越写越长了……不过一天四千真的算是我的极限了,除非是写起来特别有感觉的章节,才会超出极限,不过之后一般都会疲好久,得缓几天才行…… 对了,姥姥们,我打算以后每周六休息一天,应该都知道……?都批准了……? ps:一到夏天我就想在冰箱里冻人头。 (本章完) 第77章 麦明河第六块脸 第77章 麦明河·第六块脸 最后一段勉强称得上“安全”的时间,只剩不足十分钟;麦明河将两块面颊皮往补妆女人反伸出的手里一塞,连一句话也来不及说,转身就再次往外冲——希望就在眼前了,只有一只眼睛和一张嘴的距离。 但是她一脚刚刚才迈出门,却又顿住了。 “你开始吃了吗?”麦明河匆匆问道,“嘴还没找到,你能吃吗?不过你们居民也不是真的像人类一样用嘴吃饭的,对吧?” 补妆女人背对着她,站在角落里,静了一静。“……什么?” “我是想,我已经给你找回五块脸了,你如果已经开始‘吃’了,会不会对其他餐客起到一个压制性作用?” 说麦明河一点也不怵,是纯粹的瞎话;一想到出去之后,她不知道又要面临什么样的生死危机,她甚至不想离开这个洗手间了。“你要是能通过‘吃’,压制住它们一点,我也安全一点……” “噢,你说这个。”补妆女人想起什么了似的,说:“它们对你的威胁性,依旧是随时间流逝而不断上升的,对你来说没有增加安全性的办法。你难道指望我保护你吗?” “不——当然不是。” 麦明河皱了皱眉头,总感觉二人对话好像有哪儿岔了道,但一时却也想不出是什么让她产生了这种“缺了一块”的感觉。 时间过去越久,对她越不利;她也不能一直站在这儿傻傻地思考。 “那我走了,”麦明河扔下一句,可这一步没等迈出去,又收了回来。“我说,你手上那个口红,能给我先拿着吗?” 补妆女人的沉默,持续了宝贵几秒。“为什么?” “我想对比一下谁的嘴,与你的唇膏颜色相符,以防有人把你的嘴戴在它们自己脸上了。资源不是可以随我取用吗?” 唇膏涂上嘴后、又可能会有抹蹭,谁知道会变成什么颜色——口红颜色本来差别也不大——还是拿着唇膏去对比,更有把握一些。 补妆女人似乎犹豫了一会儿,才说:“知道了,你拿走吧。” 麦明河生怕浪费时间,赶紧从它手中抽出那支唇膏,大步冲出了洗手间。一边走,她一边检查了唇膏——口红设计很常见,没有出奇之处;幸亏是大红色,比什么粉红可好分辨多了。 唯一一个奇怪的地方是,转出来的膏体上,丝丝缕缕地划上了不少细痕;怎么看,也看不出来是怎么弄上去的,或者来自什么东西。 麦明河将这个古怪记在心里,收起唇膏,在短走廊后放慢了脚步。 好像做贼似的,她先探头朝餐厅里打量一圈——以防有什么不测正在等着她。 ……巢穴在莫名其妙的细节上,不知为什么,特别讲究写实。 麦明河一时有点哭笑不得;从她进来后过了快一个半小时,大部分餐客也理应“吃完饭了”,现在两个服务生居然正在忙着收餐盘。 六人聚会的桌上,餐盘已经被收空了;一个服务生胳膊上迭着一摞盘子,正往后厨走。 另一个服务生刚刚拿走了那一盘被拣得七零八落的鱼,又走向了含头夫妻那一桌;麦明河一不小心,还与那条鱼对上了视线——被吃得差不多的鱼,已经没有动静了,似乎死在了盘子上。 那一桌三个女客,看起来似乎非常不悦。 想想也是,脸被发现了,陷阱又被她始终提防着;或许是因为那条鱼留在桌上也没了用,才干脆收走的吧? 这倒省了她的事;现在麦明河可以大大方方地观察它们嘴巴颜色,不必通过给镜子照相的方式曲线救国了。 然而她的尝试,很快就落败了——没有人的嘴唇颜色,是与大红唇膏接近的。不仅是肉眼看着时不一样,镜子里的倒影中,也没有人嘴巴上沾着哪怕一丁点大红色唇膏。 看来镜子内外颜色差别的提示,它们只肯给一次。 莫非是把口红擦了? 可她也不能碰触餐客的脸,检查一下是不是“穿戴”了别人的嘴。 麦明河没有办法,只好在餐厅里梭巡寻找起来;餐厅再小,跟一只眼睛或一张嘴比起来,还是太大了。 虽然心急,但她依然把脚步放得很慢。 每迈出去一步之前,她都要将地板、天板、餐桌和镜子都看过一遍;确认没有异样,才把脚落在下一块地砖上。 妻子的脸仿佛一张硕大向日葵,随着她一路转了九十度;在麦明河即将要走过它、走向男同情侣那一桌的时候,她猛然心里一跳。 有个地方不太对劲——刚才扫视的那一圈里,有个地方不对—— 麦明河慢慢朝镜面墙转过头。 男同情侣的朋友,也就是那个女客,与其他人一样,都正一动不动地瞧着麦明河;但是在镜子里,它朝麦明河转过来的脸,却正是麦明河自己的。 ……这个,就是所谓“死路”的提示吗? 如果自己的倒影,与镜中自己的脸重合,会发生什么事? 她不敢走过去了。 麦明河收回脚,在妻子身旁不远处站住,听见它重重地咂了一声——仿佛很不满意她竟然没有走过去似的。 “我就说了不行,”妻子低声说:“提示太明显了。死路不管用,还是该用点别的。” “我已经烦了,”丈夫说,“我想出海。出海钓人说不定能中大奖,比坐在这里强多了。她怎么还不死?” 妻子安抚似的,拍了拍它的手。 别的不说,居民这张嘴就怪讨厌的,满嘴都是死——麦明河正要转身回去,一个念头却跳进了脑海里。 目前为止,除了含头夫妻之外,每一桌都给她提供了线索,让她找到了脸。含头夫妻虽然又狡猾又讨厌,但总不至于说的全是废话,一点线索都没有吧? 如果有的话,那线索是什么? ……要找到答案,或许可以对比第一个三十分钟和之后它们谈话中的不同。 这一点不容易,因为这夫妻俩的话尤其多,麦明河得尽量把所有内容都回忆起来才行。 第一个三十分钟——“结婚纪念日”、“纪念日礼物是珍珠项链”、“勒脖子”、“出海”、“中央圆桌不能坐人”; 那之后,它们依然说起过“结婚纪念日”、“出海”、妻子那一番骗人的假话。 也就是说……一旦不再给提示之后,夫妻二人就绝口不提“珍珠项链”与“勒脖子”了。 麦明河的目光停留在妻子的脖子上;那串珍珠项链色泽白润,颗颗滚圆,每一颗都只是珍珠罢了。 它被看得有点不安似的,动了动身子。 麦明河转头看看,中央圆桌旁的两把椅子都被摆回了原位。 她走过去,将一只手搭在椅背上,一想到它刚才差点变成自己的坟墓,就不由有几分心情复杂。 只是把它拖走,不坐下去,应该就不算是违规。 “我才意识到,”她握紧椅子,将它拽在身后,一步步走回来,低声对含头夫妻说:“你们真的很喜欢勒脖子。在第一个半小时里,你们还在比较谁勒脖子的时候,‘眼球’凸起得更高。” 妻子与丈夫交换了一个眼神;仿佛意识到什么,二人都绷紧了身子。 要拿到这一块脸,必须趁现在,趁餐客们还不能离开座位、不能对她直接动手的时候。否则,恐怕就再也没法拿到它了。 椅子扬进半空里那一刻,妻子也急忙举起胳膊要挡;但麦明河用上全身力气,将整把椅子高高拽下半空、朝它脑后砸了下去——伴随一声沉重闷响,连着它的胳膊一起,椅子将它的脑袋、脖子一起砸进了餐桌。 丈夫发出了一声嚎叫;听着很愤怒似的。 麦明河根本不松手,依然双手抓着椅背,从妻子后脑勺上一个平扫,椅子打横被她甩出去,直直砸上了那丈夫的头脸,把它连身体带椅子一起砸了出去——它们不能离开座位这一点,似乎是强制性的,哪怕迎面被一把椅子砸个正着,它摔倒在地时,屁股和座椅依然吻合得严丝合缝。 椅子飞出去,在地板上崩裂四溅起不知多少碎木片。 手中一空,麦明河一把按住妻子的后脑勺,将它的脸牢牢压在餐桌上,另一手扫开了它后颈上湿漉漉的头发。 在被头发挡住的珍珠项链链扣处,一只人眼睛的眼皮被翻起来,钉在眼球后方,露出无数血丝;白眼球中央,一只棕色瞳孔正直直看着麦明河。 她一把将它从项链拽下来,线串登时断了,珍珠纷纷跌落在地板上,滚了一地白。 第六块脸,找到了。 这章比较短,因为我今天状态一般,连续一个多星期没睡好,又热又倦又精神虚脱…… (本章完) 第78章 麦明河论睡午觉的重要性 第78章 麦明河·论睡午觉的重要性 活了八十六年,她还是第一次举起椅子,用能杀人的力气,朝人头上砸下去。 同时这也是她八十六年来,第一次感觉到了人类血液深处,被暴力勾起的兴奋与渴望;仿佛有一种冲动叫嚣的激烈动物性,让她想要搬起椅子,继续砸,砸烂整家餐厅,砸碎其中每一张脸。 ……正是人类身上这样的阴暗面,造就了巢穴居民的吗? 这个念头像凉水一样流进焦灼躁动的血液里,麦明河急急从那妻子身边退开几步,胸口里砰砰直跳。 或许人类果真是百分之七十的水,而人生境遇是一个容器。落在什么颜色的容器中,人就会波荡起什么样的光影。 她匀了匀呼吸,转身就往洗手间的方向走;还差最后一块脸,她就能从这个破餐厅里出去了。 走过时钟的时候,麦明河抬头看了一眼。还差几分钟,这些居民就能够从椅子上站起来了;她不知道到时自己将要面临什么境况——一想,血液就渐渐开始发凉。 在这个狭小餐厅里,不仅要面对居民,而且是十五个居民。 嘴——那张嘴到底在哪里? 推开洗手间的门,补妆女人依然像前几次一样,早有预料似的,朝她反伸出一只手。 将眼睛递过去的时候,麦明河心里已经压制不住地生出了一股染上淡淡绝望的焦躁感。 一个半小时,明明不算短了,怎么会一眨眼就过完了呢?要不是她必须得一趟一趟地回到洗手间来送脸,她现在至少还能剩十几分钟—— 刚才对话时“岔道”的感觉,像突然爆开的火似的,在脑海里一闪。 “怎么了?” 补妆女人一只手直直朝后反伸着,催促道:“你不是找到眼睛了吗?给我啊。” 麦明河握着眼睛的手,离它反伸上来的掌心,仅有数寸之距,却停住不动了。 她一直在担心时间,每过一分钟都像是往身上多压了一块石头;可是她却没有意识到,自己竟然一直在不知不觉地浪费时间。 ……如果不主动递过去,补妆女人似乎不能伸手来抢。 “它们一会儿可以进洗手间吗?”麦明河收回手,问道。 “快把眼睛给我,”补妆女人极不耐烦地说。 “回答我的问题。” “把眼睛给我!”补妆女人尖声叫了一句。 “你看,我早该觉得有问题的。” 麦明河将眼睛揣进裤兜里,手依然紧紧握着它,睫毛扎在皮肤上。“是你跟我说,只要我一找到脸,就会受到规则认可,不必担心被抢走。但同时又是你告诉我,我找到一块脸,就要马上给你送回来……为什么? “你反反复复告诉我,时间紧张,时间过去越久,我就越危险。可是你难道不知道,找到一块脸就跑回来一次,比什么都浪费时间吗?” 不知道是因为刚才爆发的肾上腺素终于退去了,还是因为她确实已经体力耗尽,麦明河累得快站不住了,干脆走到一旁,沿着墙滑坐在地上;伸手一抹额头,指尖上湿湿一层汗。 “我不是说了吗?这样我才能尽快开始‘吃’……” “如果你需要嘴才能‘吃’,那我找来别的脸,你一样不能吃,我回来也只是浪费时间。” 麦明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一点想透这个简单的逻辑问题。“所以这就说明,要么你不需要嘴就能‘吃’,要么你这句话就是在骗鬼呢。” “我不需要嘴就能‘吃’!”补妆女人很烦躁似的,尖细地叫道:“你不是都想到了吗!” “那你吃的意义是什么?”麦明河问道。“你一开始说,只有你开始吃,才能强化你对餐厅这个场所的掌控权——外面那个戴珍珠项链的餐客,也是这么说的。是这样吗?” 补妆女人突然沉默了。 等了几秒,见它似乎没有正面回答的意思,麦明河又开了口。 “那么按理来说,随着我给你找来越多的脸,你也就吃得越多,你对餐厅的掌控就该越强……然而事实上并非这样吧?事实上,不管我给你找来几块脸,你对餐厅的掌控都是越来越弱的。所以随着时间流逝,外面的餐客也才越来越自由。不是吗?” “那都是规则决定的……”补妆女人细细地说,“你不懂,我也无法改写规则的呀。” “如果规则已经决定了,那你吃不吃还有什么意义?根本不能改善你的处境呀。”麦明河摇摇头,说:“既然如此,那你一次一次让我送脸回来,就只有一个解释了。” 补妆女人顿了顿,说道:“第三个半小时马上就过去了噢?” “你就是想让我浪费时间,拖到餐客们可以自由活动的时候,让它们杀死我。”麦明河说,“你也说了,我死了就是好大一块养分,而且我一死,规则就下——下线了,是吧,那时脸会回到你身上。这对你来说,是最理想的情况。” “对呀,这一点我可没瞒着你。”补妆女人笑道,“你把我说过的话,再重复一遍,算是什么新发现?” “那你该如何达成这一个最理想的状况?”麦明河对它充耳不闻,一边整理着思绪,一边说:“浪费着我的时间,确保我找不齐脸,让餐客杀死我。” “我可没法确保你找不齐脸,线索都给你了,你找不到,是你的问题……”补妆女人说到这儿,忽然“啊哦”了一声,笑道:“第三个半小时刚刚结束了噢。” 麦明河侧过头,洗手间里一片寂静中,只有自己的呼吸声。她好像听见椅子被拉开时,椅子腿划过地板的声音,但她不知道有几分是出自于自己的想象。 “你如果以为其他餐客不会进洗手间,那你可错了。”补妆女人继续说道,“你躲在这里也不会安全的。” “对你而言,最差的情况是什么呢?” 麦明河知道自己在冒险,但是有些险,她必须得冒。“那个妻子刚才虽然是在给我设陷阱,但它说的话,跟你之前告诉我的信息,逻辑其实是一致的,所以我觉得有一点,大概可以相信……那就是,我不死,你没有拿回所有的脸,规则没有结束,任务仍在运行。 “对你而言,这是最差的状况,是吧?” “不死?如何不死?”补妆女人笑了一声。它好像已经不在乎麦明河手里没给它的那一只眼睛了。“它们要过来啰。你准备好了吗?” 这次不是她的想象了;麦明河已经听见了外面短走廊上的脚步声。好像带着点犹豫似的,脚步声并不快,但一步比一步更靠近洗手间。 她猛地吐了口气,气管被紧张攥着,那一口气颤抖着跌进死寂空气里。 “我觉得你有另外一句话,也是真实的,因为你当时没有对我撒谎的理由。” 那脚步声已经快要走到洗手间门口了;那还只是第一个。后面又有几双脚,正迅速跟上来。 “‘你没找齐脸之前,其他食客可以对你动手,可是你找齐脸之后,它们和我一样,都不能杀掉你了,反而要把你好好送走。’” 补妆女人的背影僵直着,没有说话。 “我找到了,第七块脸。” 麦明河摘掉唇膏盖子,看着膏体上丝丝缕缕的细痕,抬高了嗓音说:“只要我找到,规则就会认可,是吧?” 洗手间的把手微微一转,被推开了一个缝。 “第七块脸,在你的后脑勺上。你第一次对我讲解任务规则的时候,你甚至还没忍住,从头发里冲我笑了一下。”麦明河举起唇膏,说:“膏体上的细痕,是你头发留下来的。你说过,七块脸分散在餐厅各处……你没有说,只分散在用餐区域里。洗手间,自然也是这家餐厅的一部分。” 洗手间的门不动了。 “现在我找齐了七块脸,你们不能再对我下手了。但是我手上还有一只眼睛……还没有交给你。” 在死寂里,麦明河低声一笑,说:“还差一块脸,你就能恢复原状、重获对餐厅的控制权,却在这个时候陷入了僵滞……这对你来说是最差的情况,是吧?你猜猜,我对于说谎的人,会不会把最后一块脸奖赏给你?” “你……你要干什么?” 麦明河将唇膏收好,双手插进裤兜里,一手握着眼睛,一手握着唇膏。 “不干什么,”她说,“我好累,我准备先睡个午觉。” 我真是一只无可救药的颜狗啊……世界上美人太多了真好啊啊啊啊 不过完美主义颜狗的另一面,就是对自己怎么看怎么不满意(。 (本章完) 卡文了,卡得我是举目茫茫,不知何去何从 卡文了,卡得我是举目茫茫,不知何去何从 如题…… 明明周六就可以光明正大休息一天了,结果今天卡文了!! 卡得死死的,根本连下一个写谁都决定不下来,要是没发书没上架,就会永远打入冷宫文件夹的程度——就有这么卡。 (我冷宫文件夹里已经有好几个这样式儿的了) 今天更新估计是没戏了,今天就搓大纲吧,搓完大纲+写更新,应该明天能发,明天休息反正泡汤了,又要连轴转到下周末了。 这是老天都不愿意看我休息的意思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 为什么我不干点别的呢,我要是有写歌/唱跳/绘画/运动的天赋或爱好,得多幸福啊,干点啥不比写字强,这就不是人干的活啊啊啊 ps:这个没有忘记设置成免费章节,不错吧,长进了 (本章完) 第79章 柴司和居民同车? 第79章 柴司·和居民同车? 死寂寒气冻在皮肤里,冻慢了血流。好像只要任它去,放开手,就能渐渐融入空无一物的黑暗宇宙里。 柴司睁开了眼睛。 像往常一样,他醒来时,从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他一向精准的时间感,被寂静、寒凉与漆黑一起,扼断了呼吸。每一次入睡,就像死去一次。 苏醒的过程,就像是不甘于死的本能,催他从空虚深渊里一点点往上爬;再次睁开眼睛时,依然没有一线光,能作为切开人世与黑渊的分界线。 床单薄被从光裸皮肤上滑落下去,窸窣作响。 房间温度一直被控制在55华氏度,不分冬夏;从欧洲运来的罗拉登卷帘配上遮光厚窗帘,可以隔绝几乎百分之百的光线,挡住大多户外热度。 有时柴司想,他的坟墓,看着就像是卧室一样。 在这一间光线、温度与声音都无法入侵的漆黑卧室里,他偶尔会梦见洛城高高的棕榈树与艳阳,但一次比一次遥远,一次比一次模糊。 或许总有一天,会再也不能从梦里看见西海岸。 他在漆黑中,摸到总是放在同一位置上的手机,翻过来轻轻一碰屏幕,十一月十九日刺进了眼睛里。 ……又到了这一天。 柴司坐在床边,双肘撑在膝盖上,垂着头,静静坐了一会儿。 残存的夜,从他后背上渐渐滑下去;面前,卷帘嗡嗡打开,阴霾天光染亮他的赤|裸身体。 连今天的天气也很识趣应景,低沉云层下,阴雨连绵。 每一年,他都知道今天去了也没有用,但他依然会将每一件无用功都做至极致。 头发一丝不乱地梳向脑后,皮肤刮得干干净净,连古龙水也来自一只漆黑暗哑的瓶子。他穿上黑色衬衫,黑色西装,换上一块乌黑手表;周身上下的异色,唯有表盘上一长一短两根淡银指针,在黑暗里一下一下地走。 每年今日都会送来的雪白束,在他打开大门时,也一样在门口等候着他。 车库里只剩一辆车了,还好,也是黑色。 柴司在老地方停下车,一手撑伞,一手拎着,一步步走向绿茵遍布的上坡。 灰暗阴翳的天空下,草地与树林裹上一层沉暗,好像有昏黑烟雾从土壤里浮起,渗入了枝叶中。一块块墓碑静立在雨丝与暗绿中,遥遥看着柴司走过。 他在同样的拐弯处,看见了熟悉的几辆车,和凯家的私人保镖。 一个保镖举着伞,站在原地远远朝他一点头,叫了声:“门罗先生。” 柴司明白他的意思。 同样的事情,已经至少上演了十几次,就像一场排练过太多次的舞,他知道自己该在何处停下来。 留在路口的这几个保镖,是为了隔绝闲杂人等上坡的;后来柴司心想,他们或许只是要挡住自己。 这一片墓园里,并不常有人来。 他停下脚,看看继续向上延伸、渐渐消失在暗绿中的一条小道。从那条小道的尽头,也就是山坡顶处的草地上,可以遥遥看见黑摩尔市一角的高楼群厦。 如今想想,达米安死时还太年轻,柴司甚至都不知道,他死前喜欢看什么样的风景。 将近二十年过去,连达米安的面貌都模糊了。 他记忆里的达米安,有笑声,有金发,有发亮的眼珠,但想不起五官。每当他试图回忆达米安的长相,浮现在脑海里的,只有摆在凯叔书桌上的照片。 柴司弯下腰,将白束放在小道旁一张长椅上。 雨打在包装纸上,汇成水珠,从丝带上一颗颗滑下来;纸被浸透,瓣轻轻颤抖,仿佛白色光洁的后背,止不住呜咽时的起伏。 他举伞伫立一会儿,转过头,向那保镖低声问道:“凯先生和凯夫人……已经在上面了?” “是的。”保镖答道。 “他们今年也……”柴司顿了顿,才继续说下去:“不希望被打扰吗?” “是的,”保镖垂下眼皮,说。 舌尖顶着面颊一滑。柴司望着延伸向上的小道,恍惚地想到,今天大概没法将“传言”交给凯叔了。 ……不过也好。 有一件事,他或许可以利用“传言”达成;他昨夜越想,越觉得可以一试。但是那个想法,今天无法告诉凯叔。 他在雨中静静站了将近一个小时,终于朝为首保镖点点头,说:“辛苦了。” “门罗先生,你要走了?”保镖微微一怔,好像想要看表,又止住了动作。 今天是有些早;他往常会待上很久,直到凯叔与海姨下来之前才走。 “嗯,”柴司低声答道。“有一件事要去办。” 今早与日期时间一起从他手机上亮起来的,还有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 来信人名叫金雪梨,好像是一个平时单独行动的猎人;她说有关于“秃鹫”居民的最新消息,可以提供给他。 “今天下午两点钟,”柴司去电话的时候,连声招呼也没打,开门见山地说:“去我发过去的地址,见面谈。” 他其实没有想到,他放出的问讯,这么快就有了回复。 17号才刚刚生效的传言,18号就有人来报告? 来人要么是运气特别巧,要么是想用似是而非的消息,从他这儿捞一杯羹……不过,后者这种自寻死路的猎人,近年来是越来越少了。 temptation是一家大型夜店,属于凯家旗下产业之一。 在这样一个阴雨连绵的工作日下午,它灯牌俱暗,大门紧闭。白日的夜店,总是面孔枯黯,有一种艺人下了舞台后的疲倦灰沉。 柴司有时会来场子里看看情况。往常夜里的灯红酒绿,排成长龙的漂亮男女,酒气里的喧闹谈笑……在今天下午,都消失了,只剩门口一个斜撑着伞的年轻女人。 伞歪在肩上,她似乎毫无所觉,被天地间雨丝和头戴式耳机里的音乐浸染了半边身子;脚上一摇一点地打着节拍,在湿漉漉的人行道上,踩起音符似的雨珠。 她就是那个猎人吗? 柴司倒是有点吃不准了。 虽然这话自己说起来似乎有点自大,但是明知道马上要见他,还能这么放松愉快的猎人,他也有好些年没有见过了。 柴司在她面前停下车,降下窗户,问道:“……金雪梨?” “啊?” 那女人好像被吓了一跳,摘下耳机,朝他弯下腰。 车窗仿佛一扇画框,漫天灰雨里,露出一张湿漉漉的、水珠流淌的面庞;皮肤被水浸得发白,她的湿发,湿睫毛,越显乌黑浓郁,仿佛蒙蒙雾汽里的鸦羽。 ……淋湿成这样,伞打不打好像也没有区别了。 “你是……欸?” 金雪梨看着他,愣了一两秒,目光明亮笔直、不闪不躲,眼神几乎叫人联想到一个刚走进迪士尼乐园的小孩。“难道……你就是柴司·门罗?” 柴司很少生出这种错觉——仿佛他本身变成了一个他人想要的目标。 这人真是猎人吗?不知道他是谁? “他们说是凯家的二把手,我还以为你肯定有点年纪呢。”金雪梨冲他一笑,水珠破开,顺着她下巴滑落。“真好,看大帅哥,总比看老头开心多了。” 有一瞬间,柴司竟然找不出话回应她。 等他克服了一刹那的空白,刚要张口告诉她去门口等时,却见金雪梨已经直起腰,迅速绕过车头,去拉副驾驶座的门——动作迅捷得终于让柴司相信了她是一个猎人。 “嗯?”她一拉之下,没把门拉开,满面疑惑,敲了敲车窗,模模糊糊地说:“开门呀。” 柴司看看她,又看了看自己干干净净的车。 他原本是想趁白日无人时,在temptation二楼与那个猎人谈话的;不知怎么,几秒钟以后,车里却钻进来一个浑身滴水的金雪梨。 “不好意思啊,身上有点湿。” 原来她倒也不是全无自觉,没有误以为她那把伞拥有太空服的隔绝性——那为什么还要上他车? “为什么上车?”柴司也把话问出来了。 “啊?”金雪梨比他还茫然。“难道要淋着雨站在路上说话吗?” ……算了。 “你去哪?我送你一程。”他发动车子,说:“你见到秃鹫的事,路上说吧。” 金雪梨点点头,说:“我是不是不该问,你为什么想要知道?” 那你还问。 “不该。”柴司觉得自己应该引着她开个头,便问道:“你是什么时候遭遇‘秃鹫’的?” “等等,我先把歌关掉。”金雪梨掏出手机,关掉音乐,又顺便打开了备忘录,说:“嗯……我当时录音的时间是十一月十七号凌晨12点16分,这么看来,遭遇‘秃鹫’是十二点刚过没多久的时候。” 也就是说,“传言”才刚一成真,她就变成了第一个受害者。 如果她只是想拿编的故事来骗点钱,时间点恐怕不会卡得这么巧;这样一来,虽然还未听见事件全貌,也已有了几成可信性。 他的运气不错——当然,柴司早已知道这一点。 “我需要你把整件事从头到尾讲给我听,把相关备忘录也给我。”柴司说,“你开个价格吧。” “钱吗?”金雪梨一愣,说:“可我不缺钱。我想要别的。” “你想要什么?” 他感到金雪梨朝自己瞥了一眼。 “我在巢穴里一直独来独往,虽然自由,可是也有很不方便的时候……我听说你可厉害啦?” 对于这个问题,柴司完全不知道该从何答起。 “……哪方面?我不是猎人。” “那也没关系。”金雪梨说,“我就想要你一个人情。你不是猎人,可你手下有的是猎人啊。当我需要帮忙的时候,我希望凯家的猎人能帮我一把,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我更希望你能要钱。”柴司这是实话。“你的要求,听起来就很麻烦。” “所以才要抓住和凯家二把手交易的机会提出来呢,”金雪梨真心实意地说,“要钱的话,多亏啊。换成你是我,你也不会要钱吧?” “……不会,”沉默几秒,柴司也承认了。“你可以开始说了。你这次遭遇的‘秃鹫’,与以前有什么不同?” 尽管没有转头去看,但他能感觉到,金雪梨身体紧绷了几分;她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脖子。 好像在摸一道不存在的伤口一样——柴司忽然生起这个念头。 “最大的不同是……我遇见的‘秃鹫’,不必再等待猎人死去,才能变成他们的样子了。” 余光里,她一只手攥紧了裤子。 “好像连巢穴都在尽可能地帮助‘秃鹫’,让它复制成人类的样子。一旦变成目标人类的模样,它也拥有了相应记忆,甚至会全心全意认定自己才是正主。 “我……我现在有时还会止不住地产生恐惧。” 她的声音低下去,说:“我知道,我其实逃出生天了。可是我还是会忍不住想,如果巢穴中的东西,都在帮它的话……那么或许我其实是一个‘秃鹫’,不知道我自己只是一个进了人世的巢穴居民。” 这一章居然写了三天,我实在是要被折磨成粉了……目前电脑前面坐着一袋子一百二十斤尾粉…… 那个罗拉登不是我编的,是德国rolladen shutter,我要不是没钱,真的特别想每个窗子都装一个。 金雪梨想要的是一个favor,翻译成人情似乎稍微差点意思,但确实没有比它更合适的词了。 (本章完) 第80章 柴司被逮捕的理由 第80章 柴司·被逮捕的理由 金雪梨不知道,在那一句“我是进入人世的居民”之后,她今天差一点就无法活着下车了。 柴司曾经抓住过副驾座上一个男人的后脑勺,压着他直直往下砸,硬生生以那人的皮骨血肉砸烂了车内手套箱;在车内溅起的无数碎片中,那人再也没有抬起头。 坐在他的副驾上,就等于是把命挂在了他手上。 但是他忍住了那一瞬间伸出手的冲动——因为金雪梨及时地开了口,从头开始,把自己遭遇“秃鹫”居民的经历完整讲了一遍。 “……很可怕吧?不光是要复制成你的样子,还要让你怀疑,你其实不是自己。” 金雪梨轻轻叹口气,像是一句总结。“要不是我打穿了居民的头,让它现回原形……它说不定真会挤占掉我的存在,代替我回到人世呢。” 当时再惊心动魄的遇险、对抗,讲起来,也不过是一二十分钟罢了;期间柴司一直静静听着,一言未发。 等金雪梨说完,他才终于问:“所以,对抗这种‘秃鹫’的办法,是要对它们造成无法挽回的肉体伤害?” 在他话音落下、与金雪梨开口回答之间,有极短暂的一丝犹豫,随着停顿,一闪而过。 这不是她亲手找出来的逃生办法吗? “对……不过有一个前提条件,” 她的语速比之刚才正常说话时,稍微慢了一线。这个区别极细微,但是对于柴司来说,依然清晰得不能忽视——当人一边说话,一边思考,一边挑拣着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的时候,语速总是会不知不觉地慢下来的。 如果这是一场拷问刑讯,这一线语速区别,便会是柴司决定撬进去的开口。 “它要认为自己是人……作为人受到了无法挽回的致命伤,它才有可能‘死掉’。当然,不是真的死掉,恢复成居民的样子而已。” “听着很合逻辑。”柴司轻轻瞥她一眼,低声说:“我更想知道,你瞒了我什么?” 金雪梨肉眼可见地被吓了一跳;要不是安全带压着,几乎能从座位上乍起来。 “啊?什么瞒下的部分——你——” 她直直看着柴司,眨巴几下眼睛,突然泄了一口气。“算了,你都发现了……我跟你保证,我瞒下的部分,跟你想知道的秃鹫没有一点关系,只不过涉及到我自己一点隐私罢了。” 柴司冲她一笑。 “如果没有一点关系,就不必从你的故事里,特地把它摘出去了。” “谁说我摘了?” 柴司放在方向盘上的右手,食指一下一下轻轻点起来。他与猎人不一样,他追踪的目标不是伪像,而是人。 每当人流露出一丝隐约的、近乎诱惑般的猎物气息时,他总是会控制不住地愉悦起来。 “那么……我们把你的故事重新复盘一下?” 金雪梨抿了抿嘴唇。 “你把我放在前面那个路口就好,”她转开目光,不看柴司,指着前方马路说:“我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 “东橘子路?”柴司探头看了看前方路边标牌,十分友善地确认道。 “……是啊。” “离你刚才说的地方,不是还远吗?”柴司安慰似的说,脚下一个加速,车子笔直从东橘子路路口开了过去,将它远远甩在身后。“我会给你送到地方的。” 金雪梨陷入了沉默里。 这并不少见;当落入他手的目标们终于意识到自己处境时,往往都要安静上一会儿——虽然这个女孩并非是他要解决的目标。 少见的是,在几秒钟以后,金雪梨忽然抬高嗓音开口了。她显然也害怕,声音都在微微发颤,但是在一线颤抖下,还涌动着烧得红红的怒气。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贪心?” “……什么?” “你要知道秃鹫的事,我都告诉你了嘛,你要是不信,你找个测谎仪啊,你分析矛盾漏洞嘛。”她瞪视着柴司,说:“这件事里,跟你没关系的、但对我来说很重要的部分,你为什么非要知道不可?你这个人太贪心了,难道世界上所有的信息都该流向你吗?” 柴司怔了一怔,还没想好该说些什么,金雪梨又连珠炮似的问:“我银行账号密码也告诉你?我喜欢什么类型的男人你要知道吗?我怎么在巢穴中讨生活,就不能是我自己的秘密了吗?真讨厌。” 尽管脸上血色全无,她依然两眼一闭,往座位上一倒,演足了一个准备小憩的姿态,说:“二把手了不起怎么的,有本事你杀了我,没本事你到了地方叫我。” 柴司转过头,重新看着前方马路;两三秒过去,竟然还找不着话说。 说起来有点荒谬,但总觉得在她搞出来的这个场景下,好像他该给金雪梨道个歉似的——确实太荒谬了。 她隐瞒的事很显然与秃鹫有点关系;她改编故事的能力一般,唯独嘴是真硬。 当然,比她更嘴硬的目标,柴司也不知处理过多少了。 “我不是一个不通情达理的人……” 这句话开了个头,他正好开过一个路口;余光里,停在左方岔路路边上的一辆灰扑扑汽车,车灯正好亮起来,跟在他身后上了马路。 柴司顿住话头,看了看后视镜。 金雪梨忍不住从眼皮下掀开一条缝儿,谨慎戒备地打量了他一眼。 “如果你隐瞒的事,与我想要了解之事关系不大,那么我也可以当作不知道……”他忍不住舒展了一下右手,修长手指扬进空气里,一根根地轻轻落回在方向盘上。“我本来是可以这么说的。” 金雪梨微微坐起来了一点。“啊?” “今天不是一个令人高兴的日子……连我都有点分心了。我竟然直到现在,才发现你原来是一个陷阱。”柴司低低地从牙关中透出一口气。“这也是你要上我车的原因?为了让我自投罗网?” “你在说什么?”金雪梨愣愣地问道。 她的演技倒是不错。 “你胆气不小,演得也很自然。”柴司转过头,冲她一笑,“敢拿自己当饵,值得夸奖。” 要说刚才金雪梨脸色发白的话,现在她早已面如白纸,仿佛被恐悸浸透成了半透明;她如果真是一个配得上“伪像猎人”之名的专业猎人,现在也该开始为她的生命担忧了。 “我……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金雪梨下意识地伸出手,在车门上摸索几下,好像才忽然意识到柴司不可能给她一个开门跳车的机会。“我怎么……变成陷阱了?什么陷阱?不是你说要知道秃鹫信息的吗?” 在那一刻,天空下蓦然响起了尖锐盘旋的警笛声。 路上的车仿佛是受惊游鱼,慌不择路地往外逃;几个呼吸的工夫,视野中雾蒙蒙的、灰暗阴郁的雨丝,就被染上了一阵一阵蓝红交闪的警灯灯光。天地间变成一只巨大的,蓝光波荡的水族箱,而柴司这一辆车,就成了被层层警车围在中央的一条鱼。 “警察?” 柴司没有想到的是,金雪梨竟然比他更吃惊——她紧张得已经不像是演技了,双唇泛白,额头一层薄汗;隔着一点距离,都能听见她轻浅急促的呼吸。 ……难道她也不知情? 她在座位上四下看了一圈,浑然忘了刚才二人之间的剑拔弩张,匆匆一指前方包围层中唯一一个缺口,急急地问道:“他们围上来了!你能从那儿冲出去吗?” 柴司却停下了车。他看她一眼,又朝前方抬了抬下巴。 简直就像是有人按照节奏排练好的一样,从包围层的缺口里,又开进来了一辆深绿色军用重型卡车,把缺口堵上了。 当“swat”四个字母映入眼帘时,金雪梨不由俯下身子,双手捂脸,呻吟了一声。“武器与战术特别分队?怎么这么大阵仗?你……你到底干了什么啊?他们是冲你来的吧?” “……你跟这件事没关系?” “怎么可能有关系啊?”金雪梨放下手,脸色比柴司还要难看几倍。“我怎么会跟警察扯上关系?我、我不能被警察抓到——你放我下车吧,不管你做了什么,都跟我没——” 截住她话头的,是数个快步将汽车包围起来的警察,以及他们端在手中的黑洞洞枪口。 金雪梨盯着他们,怔住了。 “双手抱头,都出来!”为首一个警察喝道。 虽然前两天开车在马路上横冲直撞时,也受到了警察围追堵截,但是今天的待遇明显不一样,连足以上战场的swat小队都被派出来了。 柴司干过的事情不少,不过他却实在想不出,有什么事值得这样大张旗鼓、兴师动众——或者应该说,少数几件能够让他受到如此待遇的事,早就被好好掩埋、又被时间冲没,应该不至于多年以后才被捞出水面才对。 “我连一把枪都没有,别这么紧张。” 柴司降下车窗,对着外面黑洞洞的枪口一笑。“什么事,找上我了?” “柴司·门罗?”那警察明明占据上风,浑身却绷得石头一样硬,又喝令道:“双手抱头,下车!” “是因为我违反交通规则了吗?”柴司一边说,一边打开车门,轻轻落下去一只脚。“你看,我是这么想的。不管我干了什么,我遇上警察肯跑,这就是在给你们面子,对不对?” 数个警察的枪口,都对准了他。“你有权保持沉默——” 车子另一头,金雪梨也被几个警察给堵住了;对方不那么戒备忌惮她,两人冲上去,一把将她压在了车上,扭过她胳膊,似乎扣上了手铐。 柴司将双手举至耳边,回头看了一眼金雪梨。 她圆睁着一双眼,仿佛仍不敢相信自己正被押着走向警车;仿佛那辆警车不是警车,而是一个打开门就会吞噬掉她的黑洞。 柴司毕竟不是超人。连swat小队都出动的情况下,他也只能放弃抵抗,任警察铐上自己——越想,越觉得不会是因为他前两天的危险驾驶。 不过,法律规定了不会让他揣测太久,就会给他提供一个答案的。 “柴司·门罗,现在我们以蓄意杀害韦西莱的嫌疑逮捕你,”一个警察说完,将他朝前一推。“上车。” 我之前旧电脑不是都黑了吗,一直靠墨水屏苟延残喘。今天新电脑终于到了,好不容易一个多小时装好,兴致勃勃一看,跟我墨水屏不适配!连上了就一直闪! 又一小时试图调配,无果。看着液晶屏幕,在最后一刻码完这一章,眼睛又酸又涨了已经,根本不知道自己写得怎样。 早知如此我根本还不如不买新电脑了呢……啊啊啊啊真是狗登的一天 (本章完) 第81章 柴司这件事的两个处理方案 第81章 柴司·这件事的两个处理方案 黑摩尔市中央警局,是在上个世纪初荒弃的一座私人精神病院旧址上改建的。 当初建造病院的,是一位富有的医生,但似乎并不比他的病患们更理智正常;如今保留下来的建筑物,也颇像是一个精神疯狂扭曲的人,套在貌似理智规整的医生大褂里。 在形同车站似的一楼大厅中,挖出一圈洞穴似的单人牢房,没有窗户,彼此也不互联。从警察们的办公区域,得往下走几节台阶,才能打开单人牢房的铁栏杆门。 哪怕是高个子,从牢房内往外看,也只能看见台阶和来来往往的腿脚——如果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当警察坐在桌前的时候,大厅地板边缘处,却露着一双一双嫌犯的眼睛。 或许是因为警察们也觉得这种布局令人不快,当柴司被押进大厅时,一圈牢房里全是空的;金雪梨不知被押去了什么地方。 一个女警将一块带着玻璃盖板的电子仪器,摆在桌上,朝柴司吩咐道:“先按你的左手四指,再按大拇指。” 柴司抬起被铐在一起的双手,先把左手按了上去。 “一看这小子,就知道他身上带命案。” 一个身上挂着枪套的中年男人,端着半杯咖啡,坐在不远处另一张桌子上,冲女警说:“一会儿先在数据库里对比他的指纹,我很好奇都能调出什么结果来。” “弗莱队长,是吗?”柴司歪头看看他,问道。“先下结论,再找证据?” 那中年男人从咖啡上抬起眼皮。“……你知道我?我可不记得我抓过你。” “你没有。”柴司冲他慢慢一笑。“我有一个爱好,我喜欢认识黑摩尔市的警察……尤其是那些领双份工资的。” 弗莱的神色,就像是往椅子上坐时忽然被硌了一下似的,迷惑一闪而过,变成了不舒服。但他很快恢复镇静,冷笑一声,说:“我们马上有的是机会,叫你认识认识。” “我很期待,”柴司近乎彬彬有礼地说。 他知道自己迟早都有这一天;所以柴司对于黑摩尔市警察系统的人,始终暗暗盯得很紧:请谁帮了个忙才保住徽章的中尉,被老婆抓住出轨净身出户的队长,某区局长对哪位金主睁一眼闭一眼……总有用得上的时候。 不像有些自以为可以借门面公司上岸洗白、愚人愚己的猎人家派,柴司一直很清楚,凯家,以及任何一个猎人家派真正的立足之处,是在阳光照不到的暗影里。 以柴司的行事风格,直到今日才在中央警局挂上名,还是因为一个被诬陷的罪名,已经实属奇迹——他一向不错的运气,应该功不可没。 问题是,是谁将这个罪名安在他身上的? 柴司与韦西莱的距离很远,抓替罪羊,也不至于抓到他头上;让他因此被抓,一定藏着某种目的,不单单是需要人顶罪。 在这件事里,警方又扮演着什么角色?一个被蒙在鼓里的工具,还是一条有用的走狗? 说来讽刺,往常进行审讯时,柴司才是问话的那一方,今天却角色调转了——但是,也正因为他本身就是一个刑讯专家,他才更清楚一点:哪怕是被审讯的对象,只要知道该怎么做、该观察什么地方,反而能从审讯中发掘出自己想要知道的信息。 接下来,就是等了。 在洞穴似的牢房里耐心等了一两个小时以后,柴司终于被带去了一间审讯室。刚才交锋过几句的弗莱队长,和另一个面生的警察,已经在桌后等着他了。 “坐吧,”弗莱笑眯眯地敲敲桌子,问:“喝点什么吗?” 柴司先朝左边墙上的镜子看了一眼。 哪怕他没进过局子,但凡看过几部电视剧的人,都知道它是一面单向透视玻璃;在这种事关重大的案子里,它的另一侧,一定站着几个观察他的人——就是不知道有谁在。 “咖啡,”柴司往椅子里一坐,被铐住的双手“咚”一声砸在桌面上,问道:“这个,不解开吗?” “在面对危险人物的时候,我们也得考虑自身安全啊。”弗莱慢腾腾地说。 柴司一直很小心;他不认为自己上过任何名单,或曾进入过警方视线。 尤其是每年十一月十九号,去看达米安的这一天,他从不带任何武器。仅仅是从他的过往记录、身上车里的搜索结果来看,表面上的柴司,与任何一个守法市民都没有太大区别。 也就是说,有人事先告诉弗莱,柴司是一个具有高度危险性的人——这个人,自然与伪像猎人脱不开关系。 他转过头,忽然笑了,朝单向透视玻璃轻轻一摆手;半空里,手铐发出金属碰撞的声响。 “嘿,”弗莱警告了他一声,打了个响指。“是我有问题要问你。” “我需要律师在场,”柴司倚在椅子上,架起长腿,说:“毕竟在制造冤假错案上,你们是专业人士。” 一个年轻小警察开门进来,给他面前放了一杯一看就知道是温吞吞的黑咖啡。 弗莱好像没听见似的,垂着脑袋,看着手里一份卷宗,说:“你知道吗,现在ai技术发展得很了不得啊。虽然大多数它能做的事,都让我觉得莫名其妙,也想不出对人类发展有什么好处,可是总有那么几样,能给人解决不少问题。” 柴司抬起眼皮,冷冷看了他一眼。 “比如有一项ai技术,很神奇。只要一小段声音样本,就能分析、复现出你的嗓音,用你的嗓音说上一段十五分钟的话。” 弗莱一边说,一边端起咖啡杯,说:“比如我现在给你科普ai技术的这一段话,在专业人员手里,就可以轻轻松松地变成一段‘米兰达警告’。你要是想起诉警察部门执法失误,你要失望了。不管哪位法官事后察看录像,都会发现,我已经告诉过你了,你拥有保持沉默的权利等等——那一段废话。” ……怪不得他说话时,不是在看卷宗,就是端起了咖啡杯。声音可以被替换,口型却需要遮掩。 虽然原因不一样,但他们倒是想到一块儿去了。 “你确定要放弃律师吗?”弗莱放下杯子,忽然一脸认真地说:“我刚才已经说了,你可以请律师到场。” 柴司想了一想,裂开一个笑容。 “既然你们打算来这一手,那我也可以尽量配合你们。” 他同样举起杯子,感觉舌头不受控制地在面颊下一滑;啜饮一口廉价咖啡,他才把杯子放下。“仔细一想,我确实不需要律师啊。你知道为什么吗?” 弗莱仍然十分通情达理的样子。“为什么?” “韦西莱之死,跟我有没有关系,你自己心里是最清楚的。在我看来,这件事有两种处理方式。一,你们滚出这间审讯室,去告诉给你下命令的人,不应该冤枉我这样的良好市民。” 他顿了一顿,目光从单向玻璃上一划而过。 “二,我把你们局长,你,和那个下命令的人,一起挂在警局门口的旗杆上。” 弗莱不怒反笑,有些浮肿的眼泡被笑容一挤,从眉骨下圆圆鼓起来。 “真是敢说啊!我一开始听见人家警告我说你不是个简单角色,我还有几分不信呢。你要是觉得自己从牢房里也能实现这个威胁,我买票都想要看看。” 也就是说,他们轻易不打算将柴司放走了——自打进了审讯室,他们种种行迹,已经很清楚地说明白了,他们就是为了幕后人干活的,所谓查案只是一个随手可以扔开的幌子;现在唯一还不确定的,是幕后人的目标。 但对于这个目标,柴司也有了一个猜想。 他抬起手,用手背抹了一下鼻尖;趁势挡住了从嘴里顶起来的“传言”。 “我想,你们也不会给我打电话的机会了吧?” “电话?”弗莱故作惊讶地反问道,“你刚才不是也放弃了打电话的权利吗?” 柴司笑了。 “那我只好借你手机一用了。”他轻轻地说,几乎像是自言自语。 得亏是西方社会背景,不然这一章怎么可能发出来…… 最近真的挺卡,哪怕有大纲,依然很卡,可能状态不太好。 说句不要脸的话,我在写文时,脑海里不都是会出现场景与画面吗,我总觉得我脑子里的画面都十分网飞…… (本章完) 第82章 柴司一分钟出头 第82章 柴司·一分钟出头 “嗯?”弗莱抬起头,“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柴司没有出声。另一个年轻警察却听见了,有几分好笑似的,主动说:“他刚才说,要借我们的手机用用。” “哈,” 弗莱从兜里掏出一部手机,“啪”一声往桌上一拍,将它划过桌面,划向柴司。“你要借这个?你说嘛。” 柴司才一垂下眼皮,弗莱已经又一把将手机抓了回去,态度仿佛逗狗一样。 “但是你也用不着我借你吧?你这么了不起的角色,什么时候想要用我的手机,自己拿就行了嘛。” 柴司并不动气,只一点头:“你说得对。” 他转过眼睛,在审讯室中环视一圈。 这间审讯室的设计构造很标准:入口门上没有窗户,门也只向外打开,以防有人从室内堵住门,将审讯室变成一个封闭空间。 嫌犯坐的椅子是钉死在地上的;天板平平整整,没有任何可以攀住的地方。房间面积不大,大概只有2.5米乘3米,除了三张椅子、一张桌子,就只剩墙上的录音录影设备了。 看着审讯的人,毫无疑问身上都带了配枪。只要他稍一有异动,从这扇门之外,随时都会赶来增援——这里毕竟是黑摩尔市中央警局,扣去外勤和文职的人,楼里应该至少也有几十名配枪的警察。 反观自己,不仅身无长物,连双手都被铐住了。 浑身上下,只有嘴里一个“传言”伪像,在此时此刻,半点也派不上用场。 他的目光一寸一寸走过房间每一个角落,似乎叫弗莱同时生出了几分怒气和不安。 “你看什么呢?我在问你话!”他猛然使劲一拍桌子,问道:“我问你,你最后一次见到伊文·威斯顿是什么时候?” ……那个保镖? 也就是说,今日之事幕后人的目标,跟他一样,都是韦西莱死后流散出来的伪像吧? 也不知道是谁,居然能将黑摩尔市警察系统变成他的私人部队…… 放在以前,能够调动警察系统为其私用的人选,只有一个,就是韦西莱。但是韦西莱早已死了,连尸体都下葬完毕了,黑摩尔市里还能有谁? 不知道是谁也无所谓,只要出去了,自然有发现答案的时候。如果今天出不去,答案也无关紧要了。 柴司抬起眼睛,看着对面二人,出奇地平静。 越是临近动手、越是没有胜算时,他就越平静。 毕竟人只有在不能接受后果的时候,才会紧张。接近生死关头时,他恍惚觉得自己就像活腻了这一世的人,情绪被抽离出去,他只是在把最后的事,一件一件地安排好。 比如说,第一件事是伸手去拿咖啡杯。 他刚才将杯子放下时,把它放在离自己半臂之遥处,正对着那个年轻警察——柴司身材颀长,稍一伸臂,就跨越了半张桌子,因此将咖啡杯放远一点,也丝毫不显得不自然。 双手铐在一起,右手握住杯子时,左手也只能一起伸过去,垂在桌下。 “伊文在韦西莱死后一大早就逃走了,你知道这件事吗?” 当柴司的五指碰上咖啡纸杯时,弗莱正问道。 他露出一排白牙,朝弗莱笑了。 下一秒,柴司手腕轻轻一震,纸杯登时翻滚着跨过桌面,咖啡液像画家笔下的水彩一样泼洒出去——那年轻警察条件反射地往后一避,弗莱的目光也被牵过去了一瞬间。 一瞬间已经够用了。 垂在桌子边缘下的左手,在杯子翻滚出去的同一时间,冷不丁一翻,从下方抓住了桌子。 没有钉死在地面上的审讯室桌子,在他的手下,仿佛没有重量一般;柴司只是一提,轻轻松松将整张桌子掀了起来——他早已从椅子上站起了身,桌子一离地,他一脚揣上桌底,让桌子像个炮弹似的直直飞了出去。 被分了一瞬神的两个警察,在桌子飞来时,甚至还没反应过来,还坐在椅子上。惊呼才一出口,二人已经连人带椅子,一起被踹上来的桌子给砸倒在地——水泥地上溅开一片木头、骨头相撞的破碎闷响。 只需短短几个呼吸,一切行动就已在脑海中演练成了本能。 柴司猫下腰,纵身一跃,整个人不偏不倚跳上翻倒过来的桌子,他的重量砸得桌下二人登时惨呼起来,隐约似乎还有臂骨折裂的声响——他身子微微一个趔趄,就像踩在跷跷板上一样,迅速又恢复了平衡。 黑摩尔市警察不是傻子,不会把枪带进审讯室,防的就是此刻这样的情况;所以柴司只是低头一扫,压根没有浪费时间去搜配枪。 他一步迈下桌子时,双手也握住了一根金属桌腿,猛一用力,将它掰折下来;螺丝钉滚落在地上,激起一串清脆。 柴司将每一秒都掐得精准极了,他几步跨过窄小房间时,审讯室大门中也刚好被打开了门。 如果不是没有感受的时间,柴司恐怕会生出无聊。 并不是他觉得自己胜券在握才无聊。 他只是一件事一件事地去做,一个接一个地击倒人罢了,既无紧张,也无恐惧——金属桌腿在半空中挥出一片灰影,重重击上来人的太阳穴,叫他像个泥人一样软软歪倒下去,甚至还来不及扣扳机。 柴司双手仍被手铐缚在一起,以至于他的每个动作,都像是一种奇妙的舞。 金属桌腿盘旋着飞出门口,将后方赶上来的几名警察给惊得纷纷后退几步;他在这一丝细微空隙里,已经弯下腰,伸手一捞,将地上那人的手枪给捞进了手里。 “你——” 背后响起那年轻警察的怒吼声。他好像直到此时,才从桌板底下站起身来,才喊出口一个字,恰好对上了柴司掉转过去的枪口。 每一秒都掐得没有一丝迟疑,枪声震裂了室内空气;那年轻警察登时像被踹散了的乐高积木一样,身体倾洒一地。 既然要干一件事,自然就要做到极致,做到再也没有回头路。 柴司抬起枪,朝审讯室门口砰砰射出几颗子弹;不是为了击倒谁,只是为了压制门外增援警察,叫他们不敢一起冲上来。 趁此机会,柴司后退几步,一脚踢开桌子,踏上了弗莱的胸口。 弗莱刚才似乎是在举手要掀开桌子时,被柴司正正好好跳上来、隔着桌子压断了臂骨的;此时他正呻吟着,还没能爬起来——别看柴司已经一手掀翻了局势,但也不过才几十秒罢了。 “起来,”柴司垂下眼睛,双手握着枪,枪口一游,转到了弗莱头上。“该跟你的同事们打个招呼了。” 弗莱在一瞬间就明白了柴司的意思。 他以最大音量,用尽力气朝门口吼道:“你们别进来!都别开枪!不要冲动!” “不错,”柴司看了一眼门口,笑了。“再叫他们把门关上。” “关门,关门!”弗莱叫道。 审讯室的隔音做得相当好;门一关上,柴司立刻头也不回,手枪轻轻一转,单向玻璃应声而碎——无数碎裂银光像瀑布一样倾泻直下,露出了玻璃后空无一人的房间。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倒是也足够玻璃后的人见势不妙、转头就走了。 柴司将枪交进右手,在弗莱身边蹲下来,低下头,如同一头闻嗅着猎物的食肉野兽,在他身上打量几遍,冲他裂开一个笑。 “解开手铐,”他以耳语一般的声气,说:“现在,可以向你借手机一用了吧?” 这几章越写越短了,以前一章的量分成两天份了……我这两个星期就没睡过一个好觉,可能是因为睡眠不足,adhd症状真是前所未有的严重啊…… 虽然柴司的反响总是挺平淡,但是我还是很喜欢写他的,尤其是他的打斗戏写起来够爽(看文字的话,可能不容易像看画面一样直观激动,反正我脑子里画面挺爽)。 话说,真的没必要苛责女作者写讨人喜欢的男角色。直女就是人类社会的屎壳郎,吃得已经够差了,给直女一条活路吧。没有几个人会因为纸片人带来的精神满足,就对惨淡现实产生幻想的…… (本章完) 第83章 柴司手机通讯商的切换 第83章 柴司·手机通讯商的切换 一般黑道不愿意得罪警察。 那是庞大国家机器的一部分,是一个源源不断吸收新生力量作补充的系统,更是一个乐于滥用权力、内部彼此掩护的暴力集体;一旦被警察记住,可说是后患无穷。 这也是为什么柴司此前一直伏于水面下,总与警方远远保持着相安无事;并非是他惧怕法律——毕竟一个人不会惧怕他眼里不存在的东西。 只不过同样地,他也不会屈服于一个他眼中不存在的东西。 他既然不可能“伏法”,那么与执法部门的对抗,自然就意味着战争了;所以只要有可能避免,他就不愿意将凯家拖入战争里。 然而今日看来,好像避免不了了。 要从柴司身上拿走“传言”,就是在对凯家主动宣战——尽管柴司还不知道给警方下命令的人是谁。 他感到舌头从面颊下顶起来,划过去。 “传言”总是自己无缘无故地就会动一下;但是好像在被宿主反复念及的时候,它动起来的频率就会更高——当然“动”的,自然是指柴司的舌头。 不由自主地,柴司慢慢舔了一下嘴唇,仿佛是在验证他仍旧对自己的舌头具有控制权一样。 ……世界上大多势力对抗,总有一个此消彼长的临界点。 黑道或猎人家派不愿意惹上警察,是因为他们会变成一个挥之不去的大麻烦;那么当不得不与警方对抗的时候,只要自己变成一个比他们更叫人害怕、更不愿意招惹的噩梦,就行了。 找人麻烦,总比被人找麻烦,要轻松多了。 “……你确定吗?那可是黑摩尔市的警察系统啊。”电话里的女人低声一笑,说:“你要知道,我们一行动起来,就不会半途停止了。你把后果都想好了?” “我不记得你是一个这么多话的人。”柴司低声答道。 “为你好嘛。”电话里的女人不以为意,说道:“不过出于好奇,容我问一句。你们自己家的猎人呢?为什么找我们,而不找他们?” “他们另有任务。” “欸,危险的事就找我们雇佣兵做啊?”那个外号水银的女人拉长声调,说:“好会打算。” 现在并不是柴司能够闲聊的时候。 在一地残桌裂椅、碎玻璃片之间,他依然坐在嫌犯的那把椅子上,它也是整个房间里唯一一件仍完整站立的家具了。 柴司架起长腿,手机在他膝盖上保持着一触即翻的脆弱平衡。 他一手垂在椅背后,一手中握着枪,枪身在椅子上轻轻敲出一下一下的金属撞击声响,仿佛在合着一道别人都听不见的音乐节奏。 弗莱坐在地上,手铐套上了椅子腿,面孔离手枪只有数寸之遥;每当它轻轻抬进空气里时,弗莱都会不由自主地迅速朝它瞥去一眼。 他倒也算硬气,断臂痛得他面色发白、满头是汗,依然一声不吭,立着耳朵听柴司的电话。 “你几时能到?”柴司单刀直入地问道。“我这扇门外,有至少几十个警察在找机会破门而入。” “哦?怎么能坚持住这么久的?”水银轻轻松松地问道——如果是不知情的人听了,可能还会以为她问的是有氧运动。 “人质,谈判,几颗子弹……和一点运气。”柴司低声说。 水银笑了起来,声音爽朗。很难叫人相信,一个这样开朗爱笑的人,手下却有一支黑摩尔市最大的雇佣猎人部队——对于许多退休猎人来说,作雇佣兵或许是一个最合适不过的生存方式了。 对于常常在巢穴中来去的猎人来说,现世早已逐渐变了质。 回来待的时间再长也好,人世中的恐惧、爱情或死亡,也都永久地与他们隔开了一层;像没有放调料的食物,像一张照片,像听人转述的经历……无论发生什么,都并不鲜明真实。 ……那叫什么来着?巢穴解离症? “就凭你把我电话号码铭记于心这一点,我也不会叫你失望的。”水银近乎愉快地说:“要是每一次你给我的目标,都有中央警局这么好找就好了……我们已经在路上了,一会儿见。” 柴司轻轻从鼻子里笑了一声。 在他将弗莱的手机收进裤兜之后,弗莱终于犹豫着开了口。 “你……你打算干什么?就算你找了什么雇佣兵,或者帮派成员来,也没用的,他们可能已经呼叫swat小队增援了。在特别战术队面前,几个黑道分子什么也不算。” 警察在中央警局里,被嫌犯变成人质,或许还不是第一次发生;但是嫌犯竟叫来了雇佣兵,大概是黑摩尔市开埠以来,前所未有之事。 “黑道?”柴司看了他一眼,饶有兴致。“你以为我是黑道?你们被瞒得挺紧啊。这件事幕后的人,都告诉你们什么了?” 弗莱摇摇头,不知是因为他还不够资格知道,还是因为他不肯也不敢说。 “我现在是你唯一一个保命符,我知道,你怎么也不可能放我走。”他近乎语重心长地说,“你打死了警察,现在已经没了回头路,所以我也不会劝你自首……” 他说到这儿,看了看柴司对面。 柴司面朝着破裂的单向玻璃墙,正好将另一个房间置于眼底。 刚才已经有人把主意动到隔壁房间上了,好像打算出其不意、从旁突破,却没想到柴司早就先一步打破了玻璃墙,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异状——现在房间对面墙壁,被喷溅上了大片血迹,血液丝丝缕缕流向地面,如同后现代主义画风的一片血红树林。 血墙下方,几具身体伏倒在地,仿佛是艺术家留在画作角落里的签名。 “……正因为你不能自首,你才更要好好利用你手里唯一一个人质。这话不光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我自己。”弗莱继续说道,“要知道,你现在是有机会,可以逃出警局的。” 柴司瞥了他一眼。 “就算你拿走了他们身上的枪,子弹暂时也够用,但你一个人能扛多久呢?” 弗莱疼得面色发白,但讲话还算有条理:“硬扛没有胜算。你凭借手中人质,从警局顺利逃出去,这才是最好的结果,对不对?为了我自己性命安全,我也愿意配合你,帮你逃出去。可是你如果想不通,要找些武装分子来,那么事态升级后,你再想活着从这儿走出去,可就不容易了。” 柴司没有回答,却从兜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 手机墙纸是弗莱与他儿子的合影;二人的笑脸,在这间审讯室里格格不入地亮起来。 “你的人一时半会赶不来的,” 弗莱似乎误以为柴司在看时间,抓住机会说道:“你就那么相信他们会为你搏命?他们可能压根就不会来。你要在这儿坐困愁城到什么时候?你不怕他们不顾我的死活,投烟雾弹吗?不如现在提出要求,让他们给你准备一辆车,你尽早离开警局。” 时间往前跳了一个数字。 还不到时机……柴司心想。他转过头,定定地看了弗莱几秒。 弗莱被他盯着,不由自主往后一挪,手铐“铛”地一响。 为了给同事们制造机会,弗莱也算是煞费苦心。 中央警局大厅呈圆形,从二楼一圈任意房间中走出来,都可以从门外走道上看见楼下大厅。这也就意味着,只要柴司一离开二楼审讯室,他就主动给警察们创造出一个包围住他的机会了——他身手再好,还能躲开从脑后飞来的子弹吗? 柴司对自己身手有自信,但还没有到出现幻觉的地步。 “我倒是可以给你提供一个机会。”柴司低声说,“是谁让你们找上我的,你都知道些什么……趁现在一五一十告诉我。” 弗莱一怔。 “当然,”柴司自认是一个很通情达理的人,因此也耐下心来,说:“我这样劝告你,你大概不会乖乖听话,看你面相,就像是很久没有灵活地转过脑子了。我给你解释解释吧。” 弗莱的眼珠朝门外转了一转。房间隔音很好;但是也免不了滤进来一些窸窣的动静。 “知道这件事内幕的人,肯定不止你一个。你没有独一无二的珍贵性。你可以选择,现在把你知道的事情都告诉我,就算你给我道过歉了。” 柴司抬起手,以枪口轻轻推开了弗莱几根被汗黏在额头上的头发;弗莱似乎用了很大力气,才制住身体往后的那一下瑟缩。 “你当然也可以不道歉。等我掌控住中央警局大楼,以及里面每一个人的时候,我会找来另一个知情人……比你有礼貌的,我想应该不难找。那么没礼貌的人怎么办呢?只好上旗杆。” 弗莱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 “你可能……你可能有点不太正常。” 看得出来,把这句话说出口,费了他不少勇气,但他依然说了。或许是仗着自己是唯一一个人质,有把握柴司不会真杀了他吧。 “掌控住中央警局?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这是真实生活,不是电视剧。 “除了黑摩尔市警方的swat小队,还有联邦一级的swat小队,联邦政府还有专门的hrt,人质解救小组。视情势而言,军队特殊单元赶到现场的速度,也绝对比你想的快。你以为,你找来的几个武装分子,可以向这个国家的军力宣战吗?” 柴司听完,只是点了一点头。 除了刚才动手时从额头上滑散下来的一绺黑发,他脸上没有一丝波动。 “原来我们纳税人的钱还用在这些地方了。所以,你是在建议我,不管这儿发生什么,都不能让消息流传出去吗?” 柴司说完,点了一下手机屏幕——屏幕上什么通知、消息或来电也没有,他却忽然从喉咙深处低低笑了一声:“啊,来了。” 他一转手腕,将手机屏幕亮在弗莱眼前。 “什么?”弗莱怔怔地问。 “没发现吗?”柴司说着,从椅子上站起来。 他的黑衬衣已经皱了,还不知何时溅上了难以察觉的血迹;血腥气混着古龙水的气味,几乎令人眩晕的毒药一样。“你的机会过去了。” “什——什么?我不明白……” 柴司修长的手指点在屏幕一角上,轻轻敲击两下作为提示;但他并没有真为弗莱扫盲的打算。当他正准备将手机重新收起来时,弗莱却低低吸了一口气。 ……毕竟是做警探的人,观察力还不算差。 “那是什么?”弗莱愣愣地问,“我的通讯商网络标志……不应该是显示一个‘t’才对吗?那、那个是什么东西?” 柴司深深弯下腰,与他四目相对。 “看见了?那个‘巢’字?”他知道弗莱听不懂,还是笑了一笑。“黑摩尔市中央警局,现在已经处于‘巢穴通讯网’里了。” 我死在这一章了……太卡了怎么会这么卡,我是不是叫人把脑子替换了…… (本章完) 第84章 柴司被联系上的警局 第84章 柴司·被联系上的警局 “什么?”弗莱呆呆地问道。 像他这样级别的基层警察,可能在今日之前,从未听说过“巢穴”。 巢穴的存在,当然不止有猎人知道。 事实上,在猎人家派的大客户群体中,纯粹仅是有钱的,反而找不出多少——一般的有钱人,如果差了机缘,甚至没有渠道能够听闻巢穴与猎人的存在——最大的客户们,要么是富可敌国、要么是高官显要。 别的不说,光是能帮人“连任”、“赢选”、“获得任命”的伪像,凯家就已经经手过好几个了;获得这种伪像的危险度不高,却能卖出天文数字一般的价钱,实属最好的生意,可惜,就是它们数量稀少。 当然,不必担心客户做亏本生意。 不管客户为伪像了多少,他们最后都能从这个国家身上几倍、几十倍地挤榨回来。 “你运气不错。要知道,一般人可能终其一生,也见不到与巢穴有关的任何边角。” 柴司走到门口,踢开用来堵门口的桌板,回头看了一眼。 “想看看外面吗?” 弗莱一双眼睛睁大了,显然不敢相信柴司竟会主动打开门——审讯室已经被他变成了一个抵挡外部侵入的简易堡垒;它也是唯一一个柴司能坚持到现在的原因。 但柴司还是转动了门把手。 审讯室的门被推开了,一点一点,转向外面的走廊,张开一片幽黑。 走廊上的灯,不知何时全被关上了。 旧精神病院建筑采光很差。每一层楼都仅有稀稀零零的数个窗户,与其说是窗户,不如说它们更像是一个个掏出来的圆洞,甚至比不上人头大。 即使此刻还不到黄昏,一旦关了灯,楼内也昏黑得叫人不由得眯起眼睛,才能勉强看清事物的轮廓。 弗莱此时就眯起了眼睛。 柴司站在门口,一手仍搭在门上。 当他看清门外的那一刻,他猛然吐出了一口憋在胸口里的气,叫道:“快,快开枪啊——” 这句话没喊完,又被他自己冷不丁给掐住了话头,变成了一声从鼻子里响起来的:“嗯……嗯?” 审讯室外确实有警察;毕竟这儿是嫌犯挟持着警探的房间,外面走道上当然会布置上警力。 只不过这“警力”,大概与任何一个人的想象都不太一样。 柴司看着门外走道,将身后弗莱含混急促的呼吸听得清清楚楚。他或许抽了半辈子的烟,所以胸口里总好像有一口痰,随着喘息冲上去、落下来,半晌,才从痰响里问道:“怎么……怎么回事?你、你是总务的珍妮,是吧?” 一个女警站在门外走道上,与柴司正面对面。 她是门外唯一一个警察,没有拿武器,一手却握着一只电话话筒。弯卷的电话线从话筒上垂下来,露出被硬生生扯断的裂口,依然在空气里微微摇摆。 大概是在向外部打电话要求增援的时候,“巢穴通讯网络”恰好覆盖了整个中央警局,叫她首当其冲了吧? “有人报警吗?”女警仰起头,朝柴司问道:“我接到报警电话……是谁报的警?” 她一张圆脸,睫毛很长,一头棕发整整齐齐梳在脑后,大概有四十来岁。看起来,一副很干练的样子。 “是他,”柴司向后指了指弗莱。 “什么?”弗莱一怔,好像终于回过神来了。“喂,珍妮是吧——其他人都去哪了?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在?喂,解开我的手铐啊!” 最后一句话,也不知道是在对谁喊的。 名叫珍妮的女警,仿佛被一根线牵开了目光,眼睛转到了弗莱身上。 “好的,我这就来。”她看着弗莱,低声说道。 在经过柴司身边的时候,女警眨了一下眼睛。 眨眼时,她长长的上眼睫毛仍然固定在原地不动;从上眼皮底下,一层眼皮飞快地往下一眨,重新缩回上眼睑内。 “巢穴通讯网络”这件伪像,每一次在黑摩尔市打开时,总会呈现出一些细节上的不同,就像一个不喜欢重复自己的创作者;不管见识过几次,依然会冷不防地看见叫人讨厌的东西。 柴司在离开之前,回头看了一眼——“珍妮”正蹲在弗莱面前,仿佛在劝慰一个害怕的小孩一样,低声说:“没事,没事了……坏人已经走啦,现在只有我和你了。” 弗莱脸上全是汗,眼睛里干干的,只有鲜红血丝。 他不说话了,只死死盯着“珍妮”的眼睛,仿佛那是世界上最叫人无法理解的东西。 墙上录影装置始终运行着,亮着一点红光。 “我接到了你前妻电话,”女警抬起话筒,示意弗莱把耳朵凑上去,说:“虽然离婚了,但听说警局出了人质绑架事件,她也很担心你呢,你快跟她报个平安吧。” 弗莱愣愣看了一眼话筒,和它身下断裂垂荡的电话线。 从话筒里,传出了细微的、匆匆的女性嗓音,好像叫了一声弗莱的名字,令他激灵灵一颤—— 那以后发生了什么,柴司就不知道了。 他轻轻关上门,将一个已经不是珍妮的珍妮,和一个即将不是弗莱的弗莱,一起关进了审讯室门后。 站在幽黑昏暗的走道上,柴司将散落下来的刘海,重新梳向脑后,又整理了一下衬衫袖口。 枪被他插在腰间,一时半会,是用不上了。 走道上的幽暗里,浮动着好几道急促沉重的呼吸声;还有气管仿佛被掐住似的“咯咯”声,环绕在柴司身边。 他闭上眼睛,吐出一口长气。 绕过嵌入地板内的一张张人脸,柴司走到栏杆旁,一手攀住栏杆,翻身一跳,飞跃着落入了一楼大厅中央——一道喝彩似的口哨声,紧跟着响了起来,回荡在幽暗的警局大楼里。 “跳得真漂亮,” 一个年轻女人从一张办公桌前转过椅子,面朝柴司落地之处,露出一个笑。即使光线昏暗,依然能看出那一张白净流畅的面庞;以及脖子上密密麻麻的文字纹身——有字母,有字符,还有方块字。 “怎么样?我们来得还算及时吧?” 柴司活动了一下肩颈。 整个中央警局都陷入了昏暗与安静里;但那份安静,就像是一层蒙眬不安、随时会苏醒过来的睡眠,睡眠以下,波荡着隐隐的噩梦。 他要抓的幕后人,肯定在见势不妙后,已经第一时间离开了;但是正如他刚才告诉弗莱的话一样,这栋建筑里,一定还有别的知情人——比如说,警局局长。 “把局长找出来,”柴司吩咐道,“我有话要问他。要是遇见还没有被巢穴通讯网络‘联系’上的人,就都集中在牢房里。” 水银冲他比了个军礼似的手势,干脆地说了声“是”,笑着问道:“然后呢?你是老板,你说了算。” 柴司四下看了看。 “不管干什么,我的名字都会被他们记住了。”他想到这儿,低声一笑。“那么……你想干什么,就干去吧,随你高兴。” 我真的要死了,更得越来越晚,卡文丝毫不见好转,反而有越来越严重的趋势…… (本章完) 第85章 金雪梨她是居民就好了 第85章 金雪梨·她是居民就好了 她不过是想卖个消息、换个人情罢了,事态怎么忽然会严峻到这一步?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谨慎小心,从没有与警方产生过任何交集……连开车都不敢超速,就是为了避免此时此刻。 明明那件事之后,一直什么都没做,可自己怎么就偏偏站在这里了? 金雪梨怔怔伫立着,仿佛每一块肌肉都变成了荆棘,将她牢牢包裹捆缚住了——直到那女警又喊了一声,她才激灵一下回过了神。 “喂!叫你呢,你没听见吗?你愣什么?把左手放上来,按指纹。” 金雪梨看了看那一个罩着玻璃板的指纹仪,又看了看桌后女警。 她好像比柴司先一步被带进了中央警局大楼里,或许是因为她看起来更无害。警局外仍是一片喧杂忙乱,应该是正准备将柴司带进大楼;他一看就不像善茬,所以警方戒备的神经,绷得很紧。 如果此刻站在她身边的警员,能探知到金雪梨的想法,恐怕就要换上一副态度对待她了。 “你怕什么,”那警员推了她胳膊一下,催促道:“你不是说,你跟那男人没有关系,只是偶然搭个便车吗?按指纹只是留个记录而已,你如果没做坏事,那按个指纹,什么都不影响。” 搭便车的说法,是她慌乱之下第一个抓住的理由,现在想想实在很蠢,因为它根本禁不住警方交叉质问。不过这一点,只是细枝末节罢了,此刻甚至根本不够格让金雪梨担心的。 金雪梨看了一眼那个把她押进来的警员。 ……能放倒他吗? 中央大厅里不少人似乎都是文职;只要找机会放倒他,再逃出警局,就不必录指纹——啊,不行。 他们早就第一时间搜过身,从她的钱包里看见过驾驶证;长相、姓名、住址,都一清二楚。 那么……能杀掉吗?看过她驾驶证的,只有他而已。 金雪梨转过头,重新盯着指纹仪。 太难了,她身上什么都没有,连耳环都被搜走了;仅凭自己一双被铐起来的手,对付比自己高壮一圈的警员,根本是痴人说梦。就算能杀掉他,钱包还在警局的物品保存处呢。 “快点,”警员又催了一句。 “我不要,”金雪梨说,几乎像个小孩子。“我不想录指纹。” 她知道自己正在犯一个大错,等于是在昭告天下,她身上有很大的问题。 但是偶尔,人就是会退回到小孩子一样的心理状态——尤其是在绝望愤怒的关头上——明知无用,依然会不知不觉用上小时候的撒泼、哭闹之类手段作抵抗,好像这样一来,世界就会对她心生怜悯,作出退让。 她能感觉到,警员与女警交换了一个目光。 “为什么不想录?”女警问道,放慢了语气。“你都干过什么?” 如果能告诉你的话,那我不是早就录了吗? 金雪梨咽下这一句反问,执拗地站在原地,死死握住拳头。 “她身上恐怕有点东西,”那警员笑了,走过来,一把抓起了金雪梨的手腕,将她的手往下按。“我本来也没相信你真是单纯地搭个便车……但是现在看来,好像我们中了个奖啊。” “你放开我,”她使劲要把胳膊往回抽,“你这是粗暴执法!” “欢迎你去投诉啊,”警员笑着说。 金雪梨的挣扎叫喊,反而让大厅里另外几个警察都赶了上来;一时间,在仓促与混乱里,有人一把将她的脑袋给砸到了桌子上,有人按住了她的肩膀,鼠标、笔筒翻滚着落下桌子。 胳膊被人拽出去,好像要从她身上拽断一样,连带着把她身子一掀。她太阳穴处被一只手牢牢压着,除了眼前桌面上被撞翻的种种办公用具,只能感觉到身边人影憧憧,有什么凉凉硬硬的平面,迎上了她的手指。 录了……到底还是录上了。 “敬酒不吃吃罚酒,”有人说,“给她直接带上二楼审讯室。另外那一个小子,马上要进来了,不要让他们见上面。” 金雪梨被拽起来,一步步走向电梯,痛倒是不怎么真切了,每一步都像走在云雾里。 时隔多年,她以为那件事早就烟消云散了,有时会觉得它只是一个遥远的噩梦,还有的时候,她甚至会压根不记得,自己人生中还有过这样一幕戏。 所以,就连在发现“烛泪”时,金雪梨也从未想过要用伪像把那一段历史改掉:她压根不愿意再回头面对那件事,宁可把它遗忘在记忆深处;更重要的是,她也不敢胡乱去动它——她不知道改掉那个决定了她人生转折的事件后,她如今会变成什么样子。 但是,这么多年来……它一直在等着她吗? 她永远也逃不掉? 在电梯门关上的时候,她隐约听见警局大门打开,不止一人的匆匆脚步响了起来,好像是柴司终于被带进来了。 金雪梨疲惫得甚至无法对他生出恨意。 事已至此,只能再想其他办法挽回局面;只要她有机会从高楼上跳下去,就可以通过“烛泪”,让自己今日别上柴司的车——至于柴司如何,那就不是她关心的事了。 但是……她一旦被收监,还有机会登上高楼吗? 至今为止,金雪梨打开通路的最低楼层,也足有十六楼,再往下,她就不敢试了。谁也说不好,一层楼的区别,是否就会让她摔尸于马路上,而不是落进巢穴里。 然而警局、监狱、法院……等等可以预料到的、她可能会被带去的地方,都不会处于十六层以上。 取保候审或许是唯一一丝希望,但是依然有可能被否决;尤其是对于重罪嫌犯,取保候审的可能性就更低了。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这一刻,连她脑海中的尖叫,也仿佛接近于居民了;金雪梨在一片死寂的审讯室里,听着脑海中风暴一般的尖叫声,甚至恍恍惚惚地怀疑起,自己不会果真是一个居民吧? 她第一次觉得,要是的话,就好了。 毕竟只有居民,才能从这场人生里逃走。 门被从外锁死了,隔音很好,什么也听不见;审讯室内的摄像头始终亮着一点红光。 红光一直盯着她,将她的坐立不安都记录在一秒一秒走过去的时间里。警察们就好像忽然把她给忘了似的,金雪梨等了不知多久,才忽然被门推开的声响吓了一跳——她急急一转头,看见两个陌生警探先后进了房间。 出乎意料的是,他们并没有坐下来审问她。 “走,”年长些的警探叫了她一声,“带你换个地方。” “要去哪?”金雪梨怔怔问道。 但没有人回答她;年轻的警探一推她肩膀,她趔趄着从椅子上站起来,被二人一前一后地带出了门。 由于整栋楼是圆筒形的设计,二楼走道呈现出一个圆弧形,点缀着一扇一扇门。 金雪梨从自己所在审讯室中走出来时,目光正好能越过中央大厅天井、无遮无挡地看见对面——对面走道上,几个警察模样的人,陪伴着一个高高瘦瘦的人影,刚刚走进一扇门里,“砰”一声关上了。 尽管只是一晃眼的工夫,也能叫人看出来,几个警察对那人的态度非常恭敬客气;而他们进去的那一扇门旁边,是另一间审讯室——与自己刚刚走出来的这一间,外表并无不同。 “快走,别东张西望,”那年轻警探又推了她一把。 “你们不审我吗?”金雪梨问道,“我和他的关系,我是说柴司·门罗——” “怎么审案子,不用你来教,”那年轻警探毫无兴趣地说。 他们根本不在乎吗? 金雪梨一边觉得这好像不太可能,一边却又止不住生出这个感觉。 “你们不是要知道,他是不是杀了韦西莱吗?”她试探着又问了一句。 “你难道在担心他?”年长警探回过头,笑了起来:“你们是情侣?怎么,以为自己是‘邦妮与克莱德’呢?你有工夫担心他,不如担心担心自己。你那么抗拒录指纹,我们可都听说了。” “沾那个门罗的光,给你们俩一起办个加急,”年轻警探也笑道:“说不定两天之内,就能把你们的指纹对比结果拿到手了。” 金雪梨心里一沉——但同一时间,却也忍不住生出了希望。 如果他们目标只有柴司,对自己与他之间的关系不感兴趣,那么说不定不会一直羁押她吧?毕竟在缺少明确罪名的时候,警察关人好像也有时限……她不大懂具体细节,得找个机会,要求见律师才行。 只要能回家,今日一切都可以改写。 一路上,她始终没有看见柴司,不知道他是否被带去了审讯室,牢房里也是空空的——当然,那是在她自己被推进去之前。 警探卸掉手铐、“当啷”一声锁上铁门后,金雪梨立刻扑上门口,问道:“我不是有一个见律师的机会吗?我需要找律师!” “行呀,”那警探漫不经心地说,“你等着,等可以打电话了,我来叫你。” 金雪梨正要争辩时,忽然从楼上传来隐隐闷闷的一声响——不像是枪声,倒好像是什么东西被砸倒了;声音被隔绝了不少,却隔绝不了楼体内部那一下沉沉的震动感。 “怎么回事?” 她听见外面大厅里有人叫了一声。椅子被拉开,脚步匆匆跑动起来,从楼上传来了“快开门!”的喝令声。 “您先走,”在一片嘈杂里,有人遥遥地说,声音含糊不清,“他动手了,很危险,您先回去——” 下一秒,一道枪声击破了喧杂人声,在曾经是精神病院的中央警局大楼里撞击回荡。 ……柴司动手了? 在中央警局里? 之前实在太卡了,状态也太差了,干脆歇了一天……今天稍微休息得好些了,这一章还不算太艰难,也有可能是因为换了视角吧。 最近简直有点抑郁复发的征兆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得好好调整一下。 (本章完) 第86章 金雪梨出去的办法 第86章 金雪梨·出去的办法 她的手机早被收走了,从收押牢房里,看不见大厅墙上的钟。凭感觉,好像在二三十分钟以后,金雪梨意识到,糟了。 牢房内灯泡忽然灭了;大厅里微弱昏暗的光,仿佛还没等爬下台阶,就已经在路上渐渐咽了气。 她摸索着找到铁栏杆,眼前昏蒙蒙一片幽暗。 ……不是停电了。 中央警局里一直起伏喧杂的人声,在光线俱灭的那一刻,也随之一起骤然消失,一声呼救都没有,仿佛每一个人都融化在了黑暗里。 温度直直跌下去,但不像冬天或空调的冷感;空气黏厚,就好像皮肤上沾了一层唾液,在风里,禁不住一阵阵瑟瑟的腥凉。 金雪梨太熟悉这种昏幽感了,但她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在黑摩尔市中,生出自己身在巢穴的错觉。 是柴司干的吧? 用了某种伪像吗?他身上的东西难道没有被警察搜走么,还是说,那是一种可以融于体内的东西? “不愧是二把手,伪像都这么高级”的念头,从金雪梨脑海里一闪而过。 毕竟是干这一行的,哪怕到了眼下地步,条件反射也要在心里算一算那件伪像的估价。 眼前局势发展实在出乎她意料之外——毕竟她根本没想到,竟有人敢向警察系统宣战——她知道应该抓住机会,好好利用它,可她一时却想不出该怎么办才好。 自从光线消失,她再也没有听见任何声音,仿佛自己成了警局里唯一一个活人。犹豫着等了一会儿,金雪梨试探着叫道:“喂……外面有人吗?” “欸?”一个嗓音立即有了反应。“这里还关着人呢?” 好像是从台阶上传来的;听着不慌不忙,不可能是被伪像突然袭击的普通人。 “你是谁?”金雪梨问道。 “问别人身份之前,应该先自我介绍,”那个嗓音有点不好分辨男女,再听一听,可能是声线偏尖细的男人。“你不害怕吗?” “我是被抓进来的,”金雪梨答道,没有泄露更多讯息。“你是怎么进来的?” “你人就坐在牢房里,谁还能不知道你是被抓进来的。”那嗓音说,“我是被叫来的雇佣兵。听我们老大说,这次黑摩尔市警察抓了一个不该抓的人。” 雇佣兵? “你是猎人?”金雪梨想到自己以前听说过的消息,立即问道:“原来真有猎人在做雇佣兵?我也是猎人——拜托你,请你放我出去。” “欸呀,那我可得去问问老大的意思。” “好,”金雪梨如同抓到一根救命稻草,又急急补充道:“你们肯定是柴司·门罗叫来的,是吧,他认识我的!你一定要跟你们老大说,我是柴司的——的朋友,我跟他一起被抓的。” “知道了。” 不知是不是伪像效果所致,台阶上方却没有传来脚步远去的声响——这么想来,刚才他冷不丁搭茬之前,金雪梨也没听见他靠近。 看来这伪像不仅能掐灭光线,还能压没声息;例外的,看来只有近距离上人的对话。 如坐针毡的焦虑下,时间过得尤其慢。 当金雪梨甚至开始怀疑这伪像是不是也有影响时间的功能时,她终于从昏暗中隐约辨别出一双走下台阶的脚;随着那人渐渐走来,她发现自己猜错了,对方身形轮廓,看来像是个女人。 “别高兴太早,”那女人说,“我们老大是愿意放你出来,可是我也不知道钥匙在哪里啊。” 一下台阶后,洞穴似的牢房里更暗了,哪怕二人面对面、只隔了一层栏杆,也看不清彼此的容貌五官——不知道为什么,金雪梨却总觉得对方有点熟悉。 但这熟悉感也十分飘忽虚浮、不真切,就好像飘浮在水里的一丝白絮,只要换个角度,就会无影无踪。 “那怎么办?”金雪梨问道——不论如何,当务之急是先从牢房中出去。“啊,对了,刚才把我关进来的警探身上,说不定带着钥匙……” “那要上哪儿去找啊,我又不认识。”铁栏杆外的女人答道,“更何况,他们的身体还完不完整、有没有保留下来都不知道了。” “是……是因为你们用的这个伪像吗?”哪怕是在金雪梨心急出去的关头,听见这话也不由一怔。 “还能因为是什么呢。”那女人说到这儿,似乎抑制不住地得意起来,说:“现在整个中央警局都从黑摩尔市中分离出去了,黑摩尔市的人就算走到警局门口,也不可能看见这栋楼了。” “变、变成了巢穴吗?”这是金雪梨第一个猜测。 “哪有那么容易把人世变成巢穴,能就好了。” 那女人十分遗憾地叹了口气,说:“总而言之,我打不开这个铁栏杆,也找不到钥匙。只能用一点非常规手段,把你弄出来了。这样一来,我在老大那里也好交差,你毕竟是门罗先生的朋友。” ……被他连累进来,最终却还要沾他光出去。 “什么非常规手段?用伪像?”金雪梨问道。 “对,”那女人说话时,下巴在昏暗里一动一动。“你低头看看,把这个拿过去。” 金雪梨退后半步,低下头,看见那女人慢慢抬起胳膊,往铁栏杆之间伸进来一只手,手里还握着一个什么东西。她摸索着将它接过来,发现那是一部手机——不知道是谁的,还黑着屏。 “这个就是伪像了。”那女人说,“我马上给你打一个电话,你接起来,就能通过它来到我的身旁。这样一来,你自然就从牢房里出来了,根本用不着钥匙。” 虽然见过、听过不少伪像,金雪梨依然时不时地会为伪像的奇妙而惊讶。 “需要解锁吗?”她问道,“人脸认证、指纹认证什么的……” 说到这儿,说不上来为什么,金雪梨心里忽然有什么东西微微一撞——仿佛关在在潜意识中的某个讯息,突然敲了敲门。 “都不要,你接起来就行了。” “好,”她回过神,眼见自己马上就能重获自由,满心感激地冲那女人一笑,说:“你打,我准备好了。” 那女人的模糊影子抬起了另一只手,不知是不是一直攥着另一部手机。 她才将那个应该是电话的东西压上耳朵,金雪梨手中的手机屏幕立刻亮了,染得眼底一片蓝;来电显示人是个陌生号码,而且不像是正常的电话号码——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毕竟是伪像嘛。 在即将按下接听键时,金雪梨顿了一顿。 在屏幕右上角,本应是通讯商标志的地方,此时写着一个“巢”字。 巢穴的巢吗? 一直萦绕不散的熟悉感,心中刚才那一撞…… 金雪梨鬼使神差地举起手机,用屏幕亮光对准了铁栏杆外的女人面孔。 她看见了之前要求自己录指纹的女警的脸。 只不过,对方脸上已经没有眼球了。 这一章很短,因为一直睡不好,状态也调整不过来,只能把一章的量分为两章……尽我最大努力写得有趣了。 (本章完) 第87章 金雪梨规则的形状 第87章 金雪梨·规则的形状 “……接电话呀。”女警催促道。 说话时,她的嘴巴张开一条细缝,声音从那一线漆黑里飘出来。“真是的,你拿光照我干什么?现在你看见了。” 原本应该是眼睛的地方,此刻只剩下了眼皮——这并不是说,眼皮下变成了空洞。 如果她看见的是空洞,金雪梨可能还不会被惊一跳,连手机都没拿稳,当一声掉在地上;毕竟空眼洞她不是没见过,在巢穴里也算不上顶可怕。 在女警的上下眼皮之间,挤满了层层迭迭的眼皮。 圆睁时的眼下,伸出一层微垂的眼皮;微垂的眼皮下,伸出一层半眯着眼的眼皮……种种形态的眼皮,一层接一层地长出来,一层接一层的眼睫毛,组成了眼睛的大致形状,正中央是紧闭着的眼皮缝。 金雪梨躲开目光的时候,甚至有几分想吐。 “来人啊!” 在持续不断的手机铃声中,她往牢房里急急退了几步,叫道:“柴司·门罗!柴司!你把我连累进来的,你赶快把我带出去啊!” 那女警歪过头,仿佛饶有兴致似的看着她。 “在巢穴通讯网里,你光靠肉嗓子喊,可是没法联系上别人的。人的声带震动,能通过电波信号传播吗?当然不能,对不对,一个道理。”女警说,“看来你已经发现了,我不是门罗请来的雇佣兵之一。” “废话!”金雪梨骂道。 顿了一顿,她心神稍定,意识到自己目前应该是安全的——假如门外的东西可以直接对她下手的话,早就下手了,不至于还给她递个手机,让她有机会借光看清了女警的脸。 “你是居民吧?我差点上了你的当,是因为我不了解情况,不是因为我傻。” “好有活力的女孩子……就是有点小气。”女警脸上那细细一线黑缝里,透出了雾气似的声音。 地上的手机来电铃声停止了,屏幕光灭下去,牢房中恢复一片幽黑;那张脸被吞没进黑暗里,反而叫人松了一口气。 “我确实是巢穴居民,” 门外女警的话,忽然在这时变成了一团仿佛浓墨翻搅、厉风夹杂的声音——似乎是在自我介绍它的名字。有不少居民的名字,用人的声带唇舌,根本发不出来音。 “没想到能直接和黑摩尔市里的小姑娘说话,真好。你用嗓音说出来的话,只有附近居民才能听见,别人都听不见……毕竟这儿已经是巢穴通讯网络了。” 是柴司干的吧。 ……她得尽量冷静下来,才能分析自己应该怎么脱身。 从眼下情况来看,要离开牢房,只有一个途径,就是向柴司求助——虽然金雪梨还不知道,他究竟用了什么手段,但是很显然柴司比她想象中更破釜沉舟、无所顾忌,为了摆脱罪名,居然把整个中央警局都变成了这个样子。 虽然她并非不能理解。 如果没有“烛泪”、她又能调动柴司那样的资源,她八成会干出一样的事。 对了,说起来,“这个样子”……究竟是指什么? 金雪梨朝前方门外站着的朦胧影子瞥了一眼。 “居民怎么可以进入人世里来?”她壮着胆气问道:“你不是说,这里没有变成巢穴吗?那你怎么进来的?” “我可从没说过我进了人世呀。”那女警答道:“巢穴中是有极少数居民可以进入人世,但条件苛刻,我也不在它们之列。” 有居民能进来……?不,那不是眼下的重点。 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居民似乎还挺爱聊天的。 “你没进来,这个女警是……是怎么回事?” “她是个让我借用她身体看一看人世的好心人,不像你,怪小气的。” 金雪梨没忍住打了个颤。 另一个疑惑终于得到了解答——如果女警已变成居民,它不可能被一扇铁栏杆门挡住;之所以女警被挡在外面,正因为身体仍然是人类的身体,只是不知怎么,被居民给……给“侵入”了。 “怎么借用的?”她不由问道,“你既然已经有一个……借用的了,为什么还要找我?” “人类身体,哪有嫌多的。”女警说,“巢穴通讯网络又不会永远地维持下去,我当然得趁有机会的时候,多侵蚀污染几个人才好。” ……也就是说,“巢穴通讯网络”除了能够将一个范围内的人世隔绝开之外,本质上其实一种“介质”,给巢穴居民提供了一个可以入侵人类身体的通道? 居民身处巢穴,却能将它们的触角伸入黑摩尔市的人类身体里。 从自己还好好的这一点看来,在巢穴通讯网络覆盖范围内,必须要满足某种条件才会被居民入侵——也就是接电话。 金雪梨在心里整理了一下目前已知的讯息和疑问。 第一,在巢穴通讯网络下,她绝对不能接听电话。 ……但只是不接听电话就够了吗? 在灯光暗下来之前,中央警局里并没有齐声奏响每一个人手机的来电铃声;事实上,中央警局被“巢穴通讯网络”覆盖之前,她好像压根没听见来电铃声。 没有接起来电……那么,像刚才那个女警,是怎么中招的? 而且从另一个角度来想,打进来的电话不能接,那是不是也不能往外打? 第二,巢穴通讯网络下,像交谈一类的普通沟通方式,因为声音不能传播,所以都失效了。 那居民也说了,用嗓子喊,外面的人是听不见的;自从灯光俱灭,她再没听见过一点声音,显然证明“声音通过空气传播”的一般规律,现在已经失效了,至少也传播不到远处去——在这一点上,居民应该没有说谎。 针对这一点,她不是没有疑惑的:那柴司本人怎么交流呢?居民说他找了雇佣兵来——这一点倒是可信的——他总得和雇佣兵说话吧? 黑漆漆的,也不能写字沟通啊,难道柴司那样的人,还会跟人贴着耳朵讲悄悄话吗? 她手头上的有效信息还太少了,但是从这两点规则来看,几乎等于把她求助的途径都堵死了。 金雪梨不能给柴司打电话;哪怕身处同一楼,柴司也听不见她的喊叫声。 这个局面,不就太讨厌了吗? “这栋楼里,不可能只有我没被居民入侵吧?”她想了想,试探着问道。“你怎么不去找其他人?” “因为柴司·门罗很烦人,”女警居然老实回答道,“他好像要在这栋楼里找一个什么知情人,所以把没有被入侵的人,都集中到了一起去,统一关起来了。结果害我们这些一年到头才能连上一次巢穴通讯网的居民,根本抓不到多少目标,好不满足啊。” 果然,柴司不仅知道如何避免被入侵,还知道该怎么在通讯网络内与同伴交流…… 冷静想想,他被抓进警局里后,身上东西肯定也第一时间都被搜光了,情况应该和自己一模一样才对。 “巢穴通讯网络”先覆盖警局,随后柴司才能破围而出,这个次序应该是正确的。 也就是说,柴司在“巢穴通讯网络”覆盖后自保与交流的办法,是金雪梨也办得到的事……不,等等,他既然能叫雇佣兵来,说明他曾经往外界打过电话。 他能给雇佣兵打电话,说明他手上有电话——这是一句废话——但同时也说明,他用的,并不是自己的电话。 说起“不是自己的电话”…… 地上不就有一部吗? 金雪梨尽量悄无声息地蹲下身,在幽黑一片的牢房地面上,摸索起了那部手机。 她不知道手机是不是关键,但她必须一点一点地探索着规则的形状。这里或许还不是巢穴,占据统治地位的,却毫无疑问是充斥着巢穴的种种诡谲“规则”。 “……找这个吗?” 当女警的声音响起时,金雪梨意识到,她摸到了手机——同时也摸到了手机上的那一只手。 这一章没赶上12点前发,因为那时怎么也写不出情节进展,虽然知道要发生什么,但就好像是用车头灯看深夜下的前路,总有一点朦胧,怎么写都好像不对。改了好几版,到现在才终于有了一个满意的版本,赶紧发了。 说实话,最近甚至已经不想再码字了。就算我喜欢讲故事,也觉得受不了这种磋磨。 (本章完) 第88章 金雪梨意识到两件事的次序 第88章 金雪梨·意识到两件事的次序 它什么时候—— 即使是猎人的反应速度,有时也敌不过陷阱合拢铁齿的一刹那。 金雪梨才刚一碰到女警,立刻触电似的缩回了手;但是还不等她往后退,从前方幽黑深处里却蓦然探来一个什么东西,一把攥住了她的另一边胳膊。 是……是那女警的另一只手。 原来它把两只手都伸进栏杆里来了,手机既是“饵”,也是一个定位点;只要金雪梨一碰到手机,就已经进入了女警的抓缚范围。 尽管抓住她的人仍是一副人类身体,却迸发出了不属于人类的力量;金雪梨忍不住痛叫一声,只觉左胳膊好像一块面团,即将要被生生掐断了——哪怕下一秒皮肤绽裂、血液四溅,她都不会吃惊,哪里还能挣扎脱身? “敬酒不吃吃罚酒,”女警喘息着笑起来,“他们要你录指纹时说的话,一点也没错啊。” ……这居民,是把女警整个人与记忆都接管了吗? 金雪梨痛得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却在同一时间,意识到自己正在被迅速往前拽;她的体重和反抗,在那居民的怪力面前,几乎像不存在一样,只剩下跌跌撞撞往前扑的份——难以相信,抓住她胳膊的那只手,竟比她自己的还小。 她在这时,做了一件普通人几乎不会想到要去做的事。 不论反应再敏捷的人,在突发事件时,都必须有一个先“认知”、再“反应”的过程。 真要往深里分析,“认知”其实包含了两个部分:一是察觉事态本质;二是根据事态,判断出自己接下来的行动。 猎人与普通人之间的最关键区别,还不在于身手与体能——最大的区别大概是,猎人“认知”与“反应”所需的时间,快得如同电光石火。 往往也正是这一点,决定了谁能从巢穴中活着回家,谁能从普通人蜕化成一个伪像猎人。 金雪梨干脆利落地放弃了挣扎。 在她被笔直拉向铁栏杆的时候,她反而用全部力气伏下身去,在地面上使劲一挥胳膊,将地上那部一时无人关注的手机给扫开了好几步远,扫进了牢房内。 下一秒,她的半边脸、耳朵和肩膀,“咚”地一下狠狠撞上了铁栏杆。 她半趴在地上,整条胳膊都从栏杆之间被拽了出去;因为血液循环被掐断了大半,手指尖已经又凉又麻了。 她一时间甚至分不出,铁腥味究竟来自于栏杆,还是来自于自己的口腔与鼻腔了。 “你看,” 女警脸上那一条细长裂缝似的嘴巴,和层层迭迭的眼皮睫毛,隔着铁栏杆,几乎快要贴上金雪梨的脸了。 “如果你刚才心怀希望地接起电话,不是很好吗?那等于是人道主义安乐死呀。现在你的恐惧浓得,我没进人世也闻得到……” “你要怎样?”金雪梨颤声问道。 她一半是害怕、真心想要一个答案;另一半却也是因为她要拖延时间。 在她说话时,金雪梨使劲伸长一只脚,在地面上搜寻着刚才她扫开的手机。 女警没有回答她。 它此刻蹲在铁门外,与半伏在地的金雪梨,正好视线平齐;它低下头,摸索着一个什么东西,随即从金雪梨视野下角,亮起了一片屏幕光——那女警几乎是紧贴着她的脸,登时重新被照亮了。 一层层眼皮睫毛,组成了鼓起的两个球,好像还看了金雪梨一眼。 是了,刚才女警手里还握着另一部手机…… 此时金雪梨的脚尖终于勾到了手机,赶忙把它往自己身边一点点踢过来;她转过眼睛,有白驹过隙的一瞬间,看清了那部亮起来的手机。 手机屏幕上的墙纸,是那女警自己与一个男人的自拍——二人脸贴在一起,眼睛发亮,一个笑着,一个嘟起嘴唇,似乎是一对情侣。 “因为不是你自己的手机,所以要打电话才行。” 女警说了一句令人乍一听都没听懂的话,随即低下头,将手机用密码解锁了——没有一个人脸识别技术,会为挤满了一层层眼皮的眼睛而打开手机的。 它是打算把电话强行按在自己耳朵上? 金雪梨浑身是汗,一阵凉一阵热。 她另一只仍自由的手,勉强摸到了手机边缘,可是说实在的,她不知道自己能拿它干什么。 眼看马上又可以“侵入污染”一个人类,女警似乎心情很好,还解释了一句:“凡是在巢穴通讯网络下发生的通讯或数据交换,都能让你被巢穴居民联系上噢。可惜不能往外打电话,不然我还真想听听小吉的声音……” 它仍旧死死地攥住金雪梨的胳膊,把她肩膀卡在铁栏杆之间,让她连转头躲避的空间都没有。 此刻金雪梨已经将手机握进了手里;可是她搭进去一条命才拿到的手机,凉凉沉沉,静默无声,依然没有为她带来任何希望。 “只好给同处于巢穴通讯网络下的同事打电话啦,” 女警说着,在通讯列表里选了一个名字,按下了呼叫。手机里响起了第一声拨号音,仿佛被黑暗压得喘不过气一样细微;女警笑起来,握着手机的手已经穿过栏杆,直直压上金雪梨的侧脸。 死局了,这是绝路了—— 那一瞬间的绝望里,金雪梨只剩下了求生本能。 有两件事实,先后撞进了她的脑海里,像浮木一样被快要溺水的金雪梨给死死抓住。 事后想想,但凡她意识到这两件事的次序变一变,她恐怕都不可能从中央警局中活下来。 第一件事,她听见了拨号音。 她听见了女警手机中的拨号音,但她依然好好地活着——至少,在手机压上来之前,她依然是自己,是一个鲜活温热的人类。 也就是说,即使是通话状态的手机,只要不凑近耳旁,就没关系吗? 说来繁琐,但那时金雪梨根本没有工夫思考;一切行动,都更像是下意识的条件反射——千钧一发之际,她蓦然抬起手,用另一只手里的手机,及时挡住了自己暴露在女警面前的耳朵。 这样行不行,谁也不知道。 手机刚刚挡住耳朵的下一秒,女警手机就“啪”地一声贴了上来;隔着一部手机,第二声呼叫音在金雪梨耳旁响起来,这一次,响亮多了。 ……还活着。 要不是胳膊还被攥着,金雪梨简直能浑身瘫软下去;但此刻的惊恐、担忧、战战兢兢,毫无疑问,全都是属于一个人类的情绪。 她意识到的第二件事,是在女警拨通电话以后,中央警局某个遥远角落里,低低响起了iphone标准来电铃声。 ……声音能够传播了? 无暇考虑为什么她忽然能听见了,金雪梨立刻抓住机会,用几乎能撕裂喉咙的音量,高声叫道:“柴司·门罗!你快来救人,我要被你连累死了!” 这几天一直看到大家鼓励我多休息,安慰我不要担心更新的事,真的给了我不少力量,我状态特别差的时候,提不起力气一一回复,可是看到你们的留言,让我觉得我是被支持被包容的,我真的能体会到你们不愿意让我有后顾之忧的温柔。 谢谢你们,真的很感激能有你们的安慰和支持,我也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 我已经在努力调整状态了,大家不要担心,我胡汉三……不是,我娜塔丽会恢复的。 (本章完) 第89章 金雪梨见缝就钻的金雪梨 第89章 金雪梨·见缝就钻的金雪梨 柴司来得比她想象中要快。 她不知道柴司是在自己喊到第几声时来的;她只记得手电光乍然一下、雪亮雪亮地打在脸上,让金雪梨忍不住一偏头,眯起了眼睛。 一直持续压在耳上的拨号音,忽然一下断开了、好像被揪上了半空——下一秒,女警整个人都被扔上了一旁墙壁,在半地下牢房里,撞出了轰然一声闷响。 女警的嘶叫声、它手机落地的撞击声、扑动的气流与人的声息……一时间,铁栏杆门外就像炸开了一个小小的、混乱的炮弹。 “柴司……?” 金雪梨抬起头,正好看见一个颀长高大的影子,朝女警手机落下重重一脚。屏幕碎裂断折,拨号音与远方的来电铃声,顿时一起沉入寂静。 他瞥了一眼金雪梨,背光下,仅能看见一线侧脸;光仿佛有了骨骼,利落坚硬。 “你总算来了!”金雪梨一颗心跌回肚里,说:“我刚才——” 她话还没说完,却见柴司忽然走上来一步,伸手就将她一直罩在耳朵上当保护层的手机给夺走了——仅仅是劈手一夺,却叫金雪梨不由一怔。 自从做了猎人,她尤其注重力量和敏捷度的身体训练,绝不算是虚软无力的人。正因为她自己有点力气,反而才更清楚地从那劈手一夺中,意识到了对方手上近乎非人般的力量。 绝对不能与眼前这个人产生肢体冲突,有事的时候,要用其他途径解决……金雪梨一边站起身,一边想,随即却意识到了一件事。 手机一离开她,四周又恢复了死寂。 刚才遥远的脚步声、开关门的杂音,转瞬之间沉寂下去,仿佛重新被压进了中央警局的肚皮底下。 欸?莫非—— 柴司此时扫了一眼手机屏幕,见它黑着屏,又将手机递进了铁栏杆之间。 这是在检查手机是否处于通话中吧? 也就是说,他很清楚一旦在“巢穴通讯网络”下打电话,人就会被居民入侵……所以才会确认一下金雪梨的手机状态。 金雪梨接过手机,侧耳听了听,才低声问道:“原来只有在我拿着别人的手机时,才能听得见周遭声音吗?” “你脑子转得很快啊,应该也是猎人吧?” 应话的人不是柴司,却是站在他身后,替他打着手电的一个女人。 她坐在台阶上,手电筒举在身前,叫金雪梨看不清她的模样;只有当光柱偶然一扫时,她脖子上密密麻麻的文字纹身,才从光中一晃而过。 “对,”金雪梨一提这个就来气,“我只是想跟他交易一个消息,结果被连累得进了局子!” 那女人仰头笑起来:“你习惯习惯就好了,这个人啊,是会把身边的人的运气都吸走的。” 金雪梨第一个和第二个反应,说出来都挺不礼貌,只好按下不说。 “那个女警,还是人类吗?就这样扔到一边,入侵她的居民也不会善罢甘休的吧?”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发言一样,那女警此时终于从墙角处摇摇晃晃地站起了身。 台阶下方、牢房门口的空间,本来就狭窄;柴司人高马大地往那儿一站,更是把空地挤得快没地方了,那女警只需一抬手,就能抓上柴司的胳膊。 很显然,它也打算这么干了。 就在金雪梨刚要张口示警时,坐在台阶上的女人蓦然吹响一道尖锐呼哨——那女警激灵一下抬起头,有一瞬间,几乎让金雪梨想起一条突然记起主人在场的狗。 “滚出去,”台阶上的女人盯着它,冷冷地说:“别动我的客户。” 金雪梨不知不觉地张开了嘴,愣愣看着那女警一言不发、拖泥带水地转过身,上了台阶,消失在昏暗的一楼大厅里,一时脑子都简直有点转不过来了:“欸?为、为什么它……” “都是合同工。”那女人解释了一句——不如说,这个解释更叫人迷茫了。 ……什么合同工? “合同工”是一个应该出现在此时此刻的字眼吗? 柴司向那女人问道:“你保护的是我,还是那居民?” “签一个合适的居民不容易,你理解理解吧。”那女人笑道,“每一个都是我以前去巢穴里冒着生命危险签下来的呢。” 金雪梨的疑惑越来越浓,脑海里简直大雾迷茫了;但不等她开口问,却见柴司已经转过身去,竟似乎准备走了。 “诶?你去哪,你把我放出去啊?” “我还有事要做,没时间找牢房钥匙,你等等吧。” 这可绝对不行。 且不说金雪梨天生最恨约束与不自由,光是柴司走时是否还能想起带上自己,就是一大问题。 更何况,现在没时间找牢房钥匙,等必须要走的时候,难道就有时间了吗? “等等,”她急忙喊道,“你不能就让我一直被关在这里!再有居民过来怎么办?” “你躲到牢房深处去,”柴司头也不回地说,“你不是已经发现了规则吗?” 好像只要不被“正在呼叫中/通话中”的电话,直接碰触到自己,她就不会被居民入侵;这样一来,牢房本身倒成了一个天然保护圈。 但是金雪梨只想出去。 哪怕牢房深处是中央警局最安全的地方,她也无法忍受被圈禁在方寸之间——她作为一个健全理智的成年人,想走到哪里去,想做什么事,竟不能自主,却要受一个外来意志限制压迫、局限约束,这本身难道不是一种最深的人格侮辱吗? 当然,她这种心态并没有走到极端:比如金雪梨也同意,人开车要遵守交规——人作为社会性动物,不能为所欲为。 可是被关起来失去人身自由,哪怕一分钟也难忍。 “你叫一个雇佣兵替我找钥匙就行了,不影响你做事啊。喂,别走,你还欠我一个人情呢!” “我会把你带出中央警局的,不欠了。” 等金雪梨明白过来,胸口都憋住了一口气——这人是什么赖子?她进来不就是被柴司连累的吗? 但现在争论人情究竟该怎么个还法,绝不是一个合适的时候;正当她绞尽脑汁想该怎么说服柴司的时候,举手电的女人开了口。 “妹妹,”她笑着说,“我们要找他们那个胆小得不知躲哪儿去了的局长,很需要人手的。不过你放心,我会记得你的,他不带你走,我带你走——我就喜欢你这样反应又快又直爽的女孩子。” “等等,放我出去,我陪你们一起找啊,我也是个劳动力嘛!” 金雪梨眼睛一亮,抓住机会赶紧自荐;但说到这儿时,忽然想起自己此前瞥见的那一幕,不由问道:“局长是一个瘦瘦高高的人吗?好像挺年轻的?” 柴司在台阶上止住了步子。 从她的角度,只能看见对方深黑色的长裤与鞋。 “不,”那女人答道,“是一个肚子挺大的胖子。” 柴司的声音从上方传下来:“为什么你会认为他是瘦高个?” ……似乎有门了。 金雪梨无声地笑了一笑,从铁栏杆之间伸出手去,拍了拍锁。 “放我出去,我就把看见的事都告诉你。反正按你说的,迟早也要放嘛,对不对?别不高兴啊,你不高兴也得先开了门,才能打死我。” 后来她才知道,她能让柴司叹出一口长长的气,实在算是一项成就了。 我最近一天比一天睡得晚,好像马上就要把24小时轮过一遍了……你们越是安慰鼓励我,我越觉得不能辜负你们的心意,更新不能随随便便断掉,所以虽然少,也会更的,你们放心,我量力而行,肯定尽量保证质量。实在不行的时候我会休息的。周六这不是快到了嘛! (本章完) 第90章 金雪梨没有一个简单货色 第90章 金雪梨·没有一个简单货色 她算是看出来了,柴司这个人,就是一条猎犬。 猎犬嘛,脑子里只有目标与追逐目标——跟一般人打交道的方式用在他身上,根本等同于把水泼进下水道里,连点回响都没有。 换作一般人处在他的位置上,于情于理,都会把金雪梨从牢房里放出来;然而“顺手帮个忙”、“弥补一下给别人造成的麻烦”这样的概念,好像压根不存在于柴司的字典里。 但当他眼前有了一个行动目标时,一切就不一样了。 一开始柴司不愿施以援手,金雪梨还以为找牢房钥匙肯定是好大一场麻烦,心里还有点惴惴的,生怕自己提供的消息,会让柴司事后觉得不值当——结果不等她的屁股把床板坐热,他竟然已经回来了。 “啊?”金雪梨愣愣地问道:“你忘东西了吗?” 那个高大人影没有回答,手里却响起了钥匙碰撞的清脆声响。 这就拿到钥匙了? 一旦有了目标作动力,他的行动也太高效了吧? 金雪梨赶紧走到门口,借着手机光,看着他把钥匙插入锁孔,一时间又好气又好笑:“难道你早就知道钥匙在哪吗?你才走多一会啊!” “你要是嫌早,我也可以晚点再来。” 金雪梨赶紧一把抓住打开的铁门,说:“没有没有——我就是惊讶,你怎么找钥匙找得这么快?” 她其实不觉得柴司会理她;没想到他扫了她一眼,却真回答了:“这也是一种狩猎,重点在于找到正确的路径。” ……果然还是一条猎犬。 金雪梨正要往门外钻,却听“咚”地沉重一声,柴司抓住了另一侧栏杆,手臂正好拦住门口。 “现在轮到你了,”他低头说道。 金雪梨总共才看见那人两眼。 哪怕她绞尽脑汁地往描述里注水,能说的,顶多也只有几句话的信息量——要说不担心柴司一不高兴、重新给她锁牢房里头,那是不可能的。 不过,正如柴司需要一个动机才会施加援手一样,在没有目的的情况下,他似乎也不会无端端地害人。 等金雪梨说完,他尽管不满意,依然让开身子,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就这样?” “我当时是被押着走的呀,”她一边说一边抓住机会绕过他,走上台阶,柴司跟在了她身后。“我就算问那人是谁,他们也不会告诉我啊。” “根本不值得我特地找钥匙放你出来,”柴司说。 “说到这个,咱们一码归一码,秃鹫居民的事,你还欠我一个人情……” 金雪梨说着话,人也走上了一楼;她举着手机光,抬头一看,不由一怔。 不久之前才走过好几回的中央警局一楼大厅,现在她已经完全认不出来了:大部分桌子都高高摞成几迭,一部分桌椅被推倒扫去了墙边,电脑、电话、文件柜等等杂物,在地板上堆成了垃圾山。 “喂!你们知道你们犯了什么罪吗!”大厅另一头的地板下,有人正在牢房里怒叫道:“你们是什么来头,敢对中央警局下手?” 按理说,他们身上如果没有手机,听不见周遭环境里的声音;也不知道该说那人胆气壮还是偏执,竟好像一直在朝无声静默里嘶吼。 “原来还有人没被入侵?”金雪梨下意识地住了脚,不愿意靠近关押警察的那一头了。“我还以为——你不怕他们事后——欸,难道你打算……” 她几秒钟里转完了好几个念头,可柴司好像一个也没听见似的,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哟,出来啦?” 刚才那一个脖子上布满纹身的女人,从二楼栏杆边缘探出头,笑着招呼了金雪梨一声:“你不是说要帮忙找局长吗?上来吧。” 从大厅里抬头往上看,二楼有几个手电筒光柱正在来回扫射,房间中翻箱倒柜、进进出出的声音不绝于耳;从三楼开始,就没有天井了,因此金雪梨看不见三楼,但可想而知,搜寻的人手一定也不少。 如果趁他们在搜人的机会—— 她一瞬间的犹豫,似乎被那女人清清楚楚捕捉到了。 “你是不是想走?”那女人问道。“也不怪你,这儿确实不是久留之地。” 她看起来比柴司通情达理多了,似乎对自己印象也很好;如果她一个人就能下决定的话,金雪梨大概可以早早从警局脱身。 唯一的问题是……金雪梨不由看了一眼柴司的背影。 “你出不去噢。”二楼的女人近乎温柔地笑起来,“你以为离开牢房,就有机会走了吗?” 她语调里的某种东西,让金雪梨微微一怔,朝她抬起目光。 “‘巢穴通讯网络’就像一个……唔,你看过魔法小说吗?它就像一个‘结界’。我不把它撤掉的话,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进不来。” 二楼的女人说着,将手电叼在嘴里,双手攀住栏杆,干脆利落的一个翻身,就从二楼跳了下来——她双脚落地、轻轻一滚,在金雪梨面前站稳身子。 “我叫水银,你呢?” 她拿下口中电筒,自我介绍一句,就高高兴兴地伸手挽住了金雪梨的胳膊。“走吧,一起去找人……对了,你跟柴司,其实不是朋友,也不熟,对吧?” 金雪梨站住脚,趁她抬步往前走时,使劲将手腕抽了回来。 她单枪匹马、出入巢穴这么多次,如今依然能活着,不是单纯因为她运气好——除了脑子转得快,猎人该有的直觉,她一点也不少。 “我……我跟柴司一起找人吧,”她低声说,“我还有事……有事跟他商量。” 水银站在昏暗凌乱的大厅里,手电光垂着,映亮了一片地板;她的靴子、裤子被染亮了,光攀爬到半身处,渐渐哑暗昏死过去。她的面孔与布满文字的脖子,一起沉在幽黑里,看不分明。 过了两秒,她才慢慢笑了起来:“难道你怕我?” ……是。 金雪梨没敢说出口。 刚才在牢房里时,或许是隔着其他情况,感觉还不明显;她现在却感觉,在此时此刻的中央警局里,最危险的好像不是柴司,也不是入侵的居民。 “真是的,我也不是见到每一个人都会杀掉啊。”水银在黑暗中叹了口气,“还是说,你觉得我比不上柴司吗?” “没事别柴司柴司的,”前面那个高大人影顿住脚步,似乎竟有点恼火了:“把我的名字从你们嘴上摘下来。” 金雪梨抓住这个机会,赶紧几步追上去,让他隔在自己与水银之间——出了什么事,先死道友总是比较好的。 “那个……我跟你一起去找人好了。”她嘴巴对着柴司说话,眼睛却一直关注着水银。“算我给你道谢。” 水银笑了一声,好像并不往心里去,转头走了。 “你这算欺软怕硬吧,” 当二人在沉默中走上楼梯后,柴司冷不丁地说。 金雪梨简直想使劲掏耳朵,把这句话掏出来再还给他。 “欺软怕硬?”她真是有生以来头一回看见这种人,“谁软啊?你吗?你要是算软的,那世界上只有死人算硬了。” “拍马屁这一套,对我不管用。” “我也没夸你啊,”金雪梨的嗓子都高了一分,“你没被人夸过吗?” “你直觉还不错。” 柴司似乎已经认定她刚才是夸了,面色并不算难看。“她大概是七八年前退休的猎人,你连我都不认识,一定更不认识她了。” “噢?”金雪梨竖起耳朵,低下声音。“她是什么来头?” “‘巢穴通讯网络’覆盖下来的时候,不止有正在通话的人才会被入侵。”柴司一边说,一边示意她继续跟自己上三楼。“凡是使用自己手机的人,不管是聊信息也好,刷社媒也好,听歌也好,全都跑不了。” 金雪梨不由抽了口气。“可是现代人,一天到晚都泡在手机上啊……” “对,”柴司轻轻一笑。“所以需要大量居民。能够入侵的,只有与水银签了约的居民。你知道为什么她能与居民签约,你却不能吗?” “为什么?” “因为那些居民都对她怀有骨子里的恐惧。” 金雪梨忽然想起之前的一声狗哨;那个女警连一句话都没说,就乖乖走了。 “等等,我以前听说,在杀人的时候,如果被害者对你抱有极大恐惧,那么当他死尸在巢穴里消解后,从他尸体里生长出的居民,就也会同样害怕你——莫非那是真的?” “不全是。” 柴司一连跳过二楼三楼,都没去搜,大概是因为已有不少雇佣兵在了。“要亲手逼得新生出来的居民,重新回忆起对杀人者的恐惧,才能顺利签约。” 金雪梨几乎有点神经质地回头看了看——水银并没有跟在后头。 “我觉得这件事里好笑的地方就在于,你不敢接近她,却找上了我。”柴司说着,在四楼楼梯口停下脚。“想一想,我确实不如她那么疯狂嗜杀……” 他始终拿着一部打开了手电的手机;光的上方,是一片昏黑,几乎看不清那一双幽深眼睛。 “让我问你一个问题吧。” 金雪梨怔怔抬起头。 “你觉得撤去‘巢穴通讯网络’后,这里会怎么样?” “我也不知道,”她老老实实地说,“我是第一次见识这种伪像。” “那就有意思了。” 柴司好像想要休憩一下似的,倚在栏杆上,伸长了腿。“你不知道我们走后会发生什么事,但你刚才却毫无疑问,动了想要提前溜走的心思。” “啊,那又怎么样?”金雪梨一挥手,比了比中央警局。“这地方被你们搞得跟地狱一样,我想跑不是太正常了嘛。” “一点都不正常。” 柴司说着,忽然转过手机,在金雪梨面前一举;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他已又把手机转了过去。 “那是我的手机?” 金雪梨抢上一步,还不等抬手,柴司已经朝她投来了一眼——这一眼,令她突然回过神,硬生生止住脚步。 “你还我手机,”她极力平静,说:“你拿去也没有用。” “等你解答了我的疑问,我自然还你。放心,我对你的隐私,没有半点兴趣。”柴司慢慢裂开一个笑,说:“你好像是身上有点事,所以极不愿意被录指纹,对吧?我已经听说了,当时是好几个人把你按在桌上,强逼你录的。” “……那又怎样?” “那就有意思了啊。” 手机屏幕解了锁,柴司垂着眼睛,修长手指在屏幕上一下下划过。他的手极大,仿佛只要一合,手机都会碎在他的掌心里。 “你的姓名、证件、手机、指纹,包括拍下的照片,全部都留在警局里,重要讯息也已被系统上传了。但你离开牢房之后,丝毫没有半点忧虑,还在奇怪我为什么不怕中央警局的幸存者事后报复……连他们的下场会怎样都不清楚,你却只惦记要走。” 金雪梨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她不笨,她已经看出了这场对话的走向。 “你走了又能怎样呢?所有讯息都留下来了,你能跑到哪里去?可是你好像一点都不担心。好像只要你能出去,一切都不是问题。” 他果然是一条猎犬……哪怕在看似没有异样的地方,他也能嗅出猎物的味道。 “这让我想到你告诉我的,你遭遇秃鹫的故事。” 柴司说话时,手机屏幕在他来回抚过的指尖下,也在一明一暗地闪动,令他看起来仿佛正站在现实与噩梦之间的边缘上。 “那么无望的局面里,你却清楚地认定,最终出局的是秃鹫,留下来的自己才是真正的金雪梨。为什么?就因为对方‘死’了吗?” 他咬重了“死”字,显然一点也没有相信金雪梨的说法。 “中间缺失了一个环节,一个能救下你性命、保你不疯掉的环节。” 柴司的声息很轻,仿佛是一个温柔的绅士,不愿意让声音重了,惊着金雪梨。“那个环节……也是你打算今日出去之后,再重复一遍,再救自己一次的东西。对吧?” 昨天吃了好几种睡眠补剂,抱着要么睡要么死的心态,终于睡了一个长觉……可能也是因为知道周末可以休息一天,轻松多了,这一觉居然睡了十个小时,今天起床感觉都不一样了。 作者状态反映到更新上,真是立竿见影,你们看,这不就又写了4千字吗! 说实在的,要是你们没有一直在鼓励安慰我,我可能周六也不敢歇或者歇不好,现在真有一种大家救了我一命的感觉啊…… (本章完) 第91章 金雪梨只是二人的几句对话 第91章 金雪梨·只是二人的几句对话 ……怎么办? 金雪梨的第一反应,是矢口否认;但只需转念一想,就知道这没有半点意义,不过是用声音填补寂静罢了。 柴司之所以会把话明明白白说出口,不是因为他心存怀疑、要看看金雪梨怎么说——正好相反。 他心里早就有把握了,他此刻只是在激起金雪梨的反应,寻找她的缝隙,撬开她紧紧攥住秘密的手。 真是要命了,怎么,“烛泪”伪像有什么特殊气味吗?她不小心染在身上,就被柴司闻见了? 已经过去好一会儿了,金雪梨知道自己越是一言不发,她就越像是承认了柴司的推测;可是她一连想到几个借口,又都被自己推翻了,结果到头来什么也没能说出口。 “你没有拿我当傻子,左一个‘不知道’右一个‘没有的事’,这一点让我挺高兴。” 柴司垂下手,身子仍倚在楼梯扶手上。 说起来应该是一个松散的姿态,可他的身体四肢却像一方牢笼,将金雪梨困在了楼梯口那一片小小空间里。 他低声说:“我在审讯人的时候,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有人跃跃欲试地想骗我。” “你说得对,” 反正也瞒不过去了,金雪梨干脆狠下心,说:“我确实有个救命手段,没有告诉你。但就算你发现了又怎样?我不怕把话说明白。既然是我的救命手段,我就绝不会随随便便告诉别人,因为你本来也没有资格知道。” 如果必须要承认自己有所隐瞒的话,不如说现在这个时间地点,是最理想的——“巢穴通讯网络”肯定不会无休无止、没有时限,柴司要在有限时间内找到警察局长,不可能现在丢下一切,只对她刑讯逼供。 只要现在不立马对她动手,那么她就有机会逃走;只要能逃走,不管今日遭受多大损伤,都可以全部推翻、消失……尽管讨厌的是,记忆还会在。 再不济,用“烛泪”作为诱饵,引那一个叫水银的女人动心也是个办法;要是能叫他们两个产生内斗—— 金雪梨在短短时间里,脑海里已经转了好几个应对的可能性;然而她万万没有想到,柴司的下一句话却让她的心理准备全都用不上了。 “你说得对。”他居然点了点头,“我说过,只要不挡我的路,我可以是一个通情达理的人,虽然你和大多数人一样都不信。” 那能怪别人吗? 金雪梨没把话说出口;她倒要看看,柴司接下来打算怎么样。 “世界上属于别人的好东西,不计其数……比如‘巢穴通讯网络’。只要不是达成我目标必需的条件,我并不是什么都必须拿进手里的。” 还不等金雪梨胆敢松口气,却听柴司继续说道:“可是你身上藏起来的那一部分……让我产生了很大的兴趣。该说是直觉吗?” 嗅觉吧,金雪梨心里想,狗鼻子怪灵的。 “你要怎样?”她生硬地问道。 “你最想要的是什么?”柴司忽然冲她一笑,低声问道。 “……什么?” “在这一场未经你同意就擅自展开,而你却不得不把它走完的人生里,肯定有一个你渴求的东西,你无论如何也想得到的目标。一个能缓解稀释人生难堪苦痛、甚至让你感到慰藉满足的东西……” 柴司说话间已站直了身子。他低下头,在金雪梨耳边问道:“那是什么?告诉我。” “我——” 金雪梨张开嘴,却发现自己没有答案。 “不,我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 昏暗狭窄的楼梯口里,时间拖长了步子,走过几秒寂静。 远处,仍然在中央警局里大肆搜索找人的雇佣兵们,以时不时一句喊话、偶尔一道光束,搅荡起“巢穴通讯网络”笼在楼里的昏黑厚雾。 明明话说到这儿就算结束了,可不知为什么,她又听见自己开口了。 “我……我喜欢钱,喜欢美人,喜欢美食,喜欢漂亮的东西,喜欢玩……可是我不需要别人,这些我靠自己就能得到。” 柴司的意思,是要拿自己最想要的东西,来交换“烛泪”吧?金雪梨茫茫然地想。 这个设想,不能说是不公平,然而她似乎没有……没有一个“能稀释人生苦痛,让她慰藉满足”的目标。 她少女时代的愿望,比如去黑摩尔市生活,住在漂亮房子里,拥有很多的钱和美丽衣饰……如今一想,居然都一一实现了;但实现的时候,她甚至没有察觉,更没有感觉。 连高兴,也只是初得到时,高兴那么一会儿,就过去了。 “如何?”柴司似乎无声地笑了一笑。 什么如何? “你既然已有了这些东西,感觉如何?” 金雪梨有一阵子,没有回答他。 按理说,这个问题并不难答;她自认日子过得还算开心,想吃什么、想玩什么,都能很快吃到玩到——就连事后杀掉的安东尼,也给她带来过一阵子的快乐。 过了半分钟,她才终于低声说:“……不满足。” 柴司静静地等着她往下说。 “总觉得还可以有更多,还能体会更多,还想要更多……但你如果问我‘更多’是指什么,我也说不上来。” 或许他非常擅长审讯逼供,金雪梨恍惚地想,或许自己正处于一场审讯里,她只是不知道罢了。 一个优秀的审讯专家,和一个心理学家的区别又在哪里呢? 他没有回答。 “跟我来,”柴司只是低声说了一句,转身先上了楼。 金雪梨一愣,没跟上去,却先扭头看了看下方楼梯。 几秒钟的工夫,柴司连头也没回,都快走到楼梯一半高度了。她如果现在马上转身就跑,确实有几分可能性,可以甩脱他、逃进三楼——她力量比不过柴司,但速度或许不比他慢。 那个胖局长都能藏到现在,她要藏身应该也不难吧? 犹豫摇摆着心中天平,只晃了几下;鬼使神差一般,金雪梨跟着上了楼。 为什么没跑,她也不知道。 “我们从五楼开始,一层一层往下找。” 柴司说着,从裤兜里拿出另一部不知是谁的手机,给她看了看相册中一张照片——是一张挂在警局墙上的半身照,照片中是一个笑容矜持威严的胖男人;照片下写着官职和姓名,正是那个失踪不见了的局长。 “自从‘巢穴通讯网络’覆盖下来,就再没人见过他。据我所知,他今天一直在中央警局里,没有离开过,所以人现在一定还在这栋楼里。但有意思的是,我和十几个专业雇佣兵,掘地三尺都没找到他。” 欸? 这就开始要她帮忙找人了? 刚才不是还在问她最想要的目标是什么,要用来交换“烛泪”吗,怎么现在就这么算了? 按理来说,如果柴司不打算继续追究“烛泪”这码事,金雪梨应该开心才对。 但是她不明白为什么,此刻自己却像一脚踩空了似的,心里总有几分意犹未尽的空落落——甚至隐隐希望柴司能够再继续多问她几句。 ……说到底,她人生中最重要、最想要的,并不是“烛泪”啊。 是什么,她却还不知道。 金雪梨重整神思心绪,尽量想专注在眼前这个任务上——反正不跟着找,她也出不去。 她仔细看了看照片,说:“那瘦高个当时走进你审讯室旁边的房间里时,身边围了好几个警局的人。这个胖子……有可能是其中之一,我不太肯定。” “先从第一间房开始找吧。” “门锁上了,”金雪梨试着转了转把手,说。 或许是想要摆脱心里那一种淡淡茫然的失落感,她开了个实在很普通的玩笑:“你是凯家(keys)的人,你应该有钥匙(keys)吧?” 没想到柴司却忽然怔住了。 他一眨不眨地看着金雪梨,过了两秒,一点点裂开一个笑。 不知道隔了这么多章,还有人记得这个keys的事吗…… 我近一两年一直克制自己少关注美国政治新闻,毕竟我命只有一条,经不起折腾,但是因为川普受刺这种狗吊事,又看了半天各种新闻社论,实在……心脏都气出孔眼了 (本章完) 第92章 金雪梨特长是受连累 第92章 金雪梨·特长是受连累 明明是一个外形挺拔好看的人,可是当柴司站在阴影中慢慢笑起来时,金雪梨却觉得小肚子里好像被灌进了冰块,一时只想从这团黑暗中脱身,重新逃进阳光里。 “怎、怎么了?”她警惕起来,往旁边退了一步。“我——我可什么也没干啊……” 长相这么又帅又恐怖的人,她这辈子还真是第一次见到。 柴司伸出一只大手,猝不及防,在她肩上拍了两下——在转身就跑之前,金雪梨总算及时意识到,他不是要对自己动手——但是每一下落在身上,还是隐隐震得她骨头生疼。 “不错,”他低声说,目光盯着房门,不知道在思考什么:“……你虽然是无意的,但你帮了我一个大忙。” 怎么了?她说什么好话了? 虽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事,他恐怕也不会告诉她,但金雪梨依然出于本能似的问道:“那你就欠我两个人情了吧?” 柴司看了她一眼。 他的全副心神,似乎都被另一件事给占据了。 全是因为有人跟他说话,他才下意识地往声音来源处扫了一眼;恐怕连金雪梨说了什么,他都没有听进去。 算了,转念一想,其实他欠几个人情都无所谓。 就算现在柴司下决心要把她捧上英国女皇宝座,对她而言也没有任何意义…… 金雪梨在心里嘀咕着,看了看根本转不动的门把手。 房间门上的牌子,写着“证物室”三个字;怪不得门一旦关拢,就自动上锁了,证物室的门确实必须一直上着锁才行。 不过……刚才柴司不是说,他和雇佣兵已经将中央警局掘地三尺了吗?总不能单把这间证物室跳过去了吧? “它门锁着,难道你还没进过这间房?”她回头问道。 “……我来搜过一次,那时门是开着的。”柴司从沉思中回过神,好像这才想起来还有一个局长要找。 他抬起下巴,示意金雪梨站到一边去,自己从门口退后两步,拉开距离,说:“要么是后来有人临走时,没有把门撑好,要么是有人刻意关上的。” 哪怕金雪梨早有心理准备,他一脚踹上门板时的重响,还是震得她肩膀不由一缩。 门板又厚又沉,柴司第一脚没有踢开;接连几次破门的巨响,越来越庞大、越来越沉重,仿佛不断饱涨的气压,死死压迫着人的耳神经——直到门板轰然碎裂那一下,就像气压炸开似的,碎片飞溅,门板应声倒地。 ……水银手下的雇佣兵,应该不至于业余到临走时没把门撑好吧? 金雪梨松开耳朵,走上来,抬起手机光柱,往门后扫了一圈。 她已想好了。 早点找到目标人物,她才能早点从警局脱身。 无论柴司怎么打算,不管“烛泪”能为她换来什么,被连累进警局这一天,金雪梨是无论如何也要把它改写的——一旦今日被改写成“自己从未联系过柴司”,什么人情不人情的,自然无从谈起了。 到了那个时候,柴司甚至根本不曾认识过金雪梨;更改历史后,保有今日相识、相处记忆的人,就只有她一个了。 当然,这也没什么不好,柴司这个人,实在太棘手了……所以她现在行动上配合一点,更能让他对自己放松警惕。 为了能早点出去,金雪梨比柴司还积极,踩着断裂门板,一步迈进房间里。 证物室内浮动着淡淡的灰尘气味,阴凉幽暗。 随着手电光扫过去,光芒从一排排高高架子上,将贴着标签的各种纸箱、大型袋子、塑料盒之类的容器,一一拉进了视野里;等金雪梨走过去,身后架子上的证物们,也就又沉入了黑暗。 “不像有人的样子嘛,”她很快就走完了一圈,说。 证物室面积不小,简直像个小仓库,但是因为室内除了一排排架子之外什么都没有,架子上也被铁栏杆划分出一格一格的空间,反而没有能藏下一个人的地方了——更别提照片上的局长,还是个大胖子。 出于谨慎,金雪梨还弯下腰,把架子底下也看了一遍;最下方架板与地面之间的空隙,最多能塞进去一只老鼠。 “嗯,”在两排货架之外,柴司的手电光穿透了黑暗,好像在房间里切开一道淡黄色的伤口。“跟我上次来看时,没有区别。” 要不是金雪梨对于别人的情绪非常敏感,她可能真会以为柴司的心情与他的口吻一样平静。 “你别担心啊,”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居然还安慰了他一句,大概是她人好,有惯性。“像你说的,没人能从这儿出去,他肯定还在楼里。在楼里,就能找得到。” “……嗯。”柴司从鼻子里应了一声;他的手电光来到墙壁尽头,掉转方向,往门口去了。“我去下一个房间。” 他似乎一点也不怕金雪梨跑了——也对,跑也跑不出去。 尽管现在不是时候,金雪梨却没忍住好奇,打开了一只纸箱盖子,把手电光和脑袋一起伸进去了。 只要不是命悬一线的时候,她总有点多余的好奇心,和不太够用的自制力。 再说了,警察局证物室里的箱子,谁都会忍不住看一眼里头装的是什么吧? “你们在证物室里干什么呢?” 一个声音冷不丁飘进来,惊得金雪梨一抬头,险些把箱子碰掉了。柴司的手电光先一步打上去,在门口染亮了一个人影;她刚一看清那人模样,几乎感觉有人在自己视神经上扎了一针。 那中年男人显然已经被居民彻底入侵了。 跟其他被入侵的人一样,“巢穴通讯网络”入侵时也是在眼睛上玩样;那中年男人眉骨下,凸出了两大团眼睛——不,说“团”不算准确。 不知多少颗小眼球,葡萄似的紧紧挨在一起,凑成两大“嘟噜”,从眼眶里鼓鼓涨涨地挤出来,垂悬着贴在脸颊上。 随着中年男人转头看向柴司,两大串眼睛黏稠地在皮肤上晃荡滑过,每一颗眼球上的瞳孔,都看向了同一方向。 “是你啊,柴司·门罗。咱们又见面了。” 金雪梨看了一眼与她隔了两个架子的柴司,悄无声息,往后退了一步,垂下了手机光柱。 他与水银好像相识已久,如果认识跟水银签约的居民也很正常……是吧? “……弗莱?”柴司低声问道,似乎不太肯定似的。 “你还认得出我啊?”那居民张开嘴,嘴角拉扯到了极限,几乎碰到了那一大嘟噜眼球。“我会变成这副样子,都多亏你了呀。” 咦? 不对吧? 这男人身体里,占据主导地位的意识,怎么竟然不是居民,而是那个“弗莱”? 被入侵以后,就算仍保留了一部分原主的性格和记忆,也该是居民作主导才对——就像刚才牢房门口的女警一样。这个“弗莱”,居然还挺坚韧啊。 “也不知道是谁,不遵守规定……居然把证物室的门大敞着就走了……我才把门关好,你们却无法无天了,连门都敢破坏了。” 那个叫弗莱的中年男人,一边说,一边摇摇晃晃地走进了证物室;他身躯硕壮,恰好将门口堵得严严实实。 它冷不丁一拧脖子,对准金雪梨的方向,叫道:“她还敢看证物!她擅自动了证物,造成了证据污染污染污染污染——” 在嘶叫声刚一响起时,它就拔腿冲进了两排架子之间,炮弹一样,直奔金雪梨冲来——幸亏她反应快、早在巢穴中培养出了对危险的嗅觉,第一时间扭头就跑,赶紧扑进架子之间的走道深处。 “我要教训你不能动证物不能动证物不能动——” “柴司!”金雪梨一个拐弯,冲进另两排架子之间,怒叫道:“我怎么总被你连累?快帮帮忙啊!” 冤有头债有主,这居民明显跟柴司有仇,却偏找上自己,算是怎么一回事? 最可气的,却是当她直直跑去柴司身边,满心以为他会像上次一样对居民出手的时候,他却只站在原地、皱着眉头,眼睁睁地看着一人一居民从自己眼前跑过去了——头上如果顶个灯泡,就是一个路灯。 “你在干什么啊,”金雪梨气不打一处来,边跑边喊:“我没有武器!你干嘛愣着不动?” 柴司从沉思中,慢慢抬起头。 “……我好像上了一个当啊。” 或许因为我体内流着游牧民族的血,我在一个地方待得超过两年,就会开始有一种被判了无期徒刑的错觉……要是人能自由流动,做世界公民,一个地方住一阵子,那多好啊。 (本章完) 第93章 金雪梨意料之外的陷阱 第93章 金雪梨·意料之外的陷阱 他上什么当了? 真正上当的人,明明是以为能用“秃鹫”讯息换个好价钱的自己。 看来水银说得不错,谁靠近柴司谁就要倒霉——金雪梨自从今天上午见到他,命运就急转直下,人在黑摩尔市,却快要面临巢穴才有的死法了:死在居民的手上。 “什么人啊这是,” 她对柴司的怒气,简直可以让她骂出一篇演讲稿,然而现在正拼命奔逃的金雪梨,每一口气都喘得很急促,以至于后半句话也只好变成脑海里一行又粗又重的字体——你以为我非靠你救命不可? 不让他看看专业猎人的能力,他恐怕要以为自己是块面团,能随人搓圆捏扁了呢。 一有了主意,在飞速跑过两排架子之间的走道时,金雪梨一手攥着手电光,一手伸出去,将架子上每一只能打翻的箱子、盒子和袋子,全都纷纷打翻在了地上;不知多少各种各样的证物,在她身后翻滚跌落了一地。 不过它们几乎没有阻慢弗莱的脚步。 倒不如说,反而叫那个半人半居民的家伙更癫狂激动了。 “你污染了证物、你破坏了监管链——必须处刑处刑处刑——” 它一边嘶喊,一边大步踩着证物袋,依然紧紧地跟在金雪梨背后。 因为她脚步匆忙急促,手电光颠簸摇晃着,将原本一片幽暗零碎切分成了无数叫人头晕眼的光斑。 她一边要顾及脚下,一边要保持速度,一边还要拼命把证物箱往地上扫,一时间简直恨不得像居民一样尖叫起来——好在她的运气似乎没有全部被吸走,因为就在这个时候,她终于打翻了一只能救命的箱子。 金雪梨眉头一跳,立刻一矮腰,从地上抄起了刚刚跌下来的证物,一把将它身上的透明证物袋给扯了下去。 这一次,她以最高速度冲上了另外一条走道;才刚刚一拐进去,她就猛然止住脚步,转过了身。 手机被她“啪”地一声,拍在一旁的证物架子上;几乎是同一时间,弗莱那张已经不属于人的脸,从两排架子之间的昏暗里追了上来。 金雪梨高高扬起手中的那一把鹤嘴锄。 ……她刚才也是太着急了,竟然险些忘了这一点。 在混乱危险的黑摩尔市里,中央警局手上怎么会少得了谋杀案?既然有谋杀案,很大几率就伴随有谋杀凶器;谋杀凶器,也正是最重要的证物之一。 那么她身处于证物室里,还需要担心没有武器吗? 在身旁一排一排的架子上,一只一只的纸箱里,藏着不知多少件谋杀凶器,多么匪夷所思、威力巨大的恐怕都不缺;她若想自保,只需要拿到一件就行了。 金雪梨对自己的速度很有信心。 弗莱大概也没有意料到,她手上会突然多出一把武器——当鹤嘴锄尖尖的那一头沉铁,精准地、深深地凿进一大串嘟噜着的眼球中时,他发出的嚎叫声,仿佛能撕裂人的耳膜。 “够了,” 她还没来得及拔出鹤嘴锄,再给它来一下,金雪梨就从弗莱的尖锐嘶嚎声中,听见有人低声喝了一句。 身材壮硕胖大的弗莱,在双脚离地时,好像忽然失去了分量。 那一把鹤嘴锄依然摇摇晃晃地吃在它的脸上;当它的身体在半空中画出一道弧线、被人重重砸上地面时,鹤嘴锄也“咣啷”一声跌落在地,溅开一片黏稠的血丝。 柴司站在弗莱身后,仿佛从阴影中浮起的一座高塔。 “一个居民,你逗着玩还上瘾了?” 金雪梨愣愣地看着他,一时竟忘了要说什么。 柴司一脚踏在弗莱脖子上,垂下眼皮。他看着那一个喉间“咔咔作响”、却怎么也挣扎不出去的男人,说:“虽然对水银有点不好交代……但你控制不住这个男人,怪不了我。” 这句话……似乎是对入侵弗莱的居民说的。 “为什么——为什么它会控制不住这个男人?”金雪梨的问题脱口而出。 柴司瞥了她一眼。 “这很正常。它们只是通过‘巢穴通讯网络’向人类神志伸出了触角,控制住了人类身心。” 他轻轻一声笑,几乎令人汗毛都能立起来。“心智越纯净、柔软、敏感的人,就越容易被侵入。当警察的,见识过大量阴暗血腥暴力,如果能把精神剖开看看,跟居民恐怕都差不了多少了。偶然有一个控制不住的,正常不过。” 那……对人动手的话,居民会怎么样? 她并非关心,她只是想知道。 可金雪梨还不及把疑惑问出来,只听“喀然”一声响,柴司那一只黑色皮鞋已经深深切进了人头与肩膀之间——骨头在血肉里被碾碎了;原本应该连接着二者的脖颈,好像忽然变成了一层薄薄的橡皮。 她忍不住一缩脖子,眯起眼睛,活像挨踩的是自己一样,往后退了两步。 然而即使是颈骨碎裂、从扭曲的脖子皮肉里扎出了白茬,“弗莱”好像还活着;它一串完好的眼睛转向金雪梨时,差点让她生出一阵反胃。 “它、它接下来会怎么样?”金雪梨小声问道:“居民死不了的吧?” “它失去行动能力了,”柴司显然没有多解释的意思,一句话说完,转身就走。 “你去哪?” 金雪梨一时嘴快,话刚扑出口,登时恨不得扇自己一个巴掌。 他要走就让他走啊,他走了不是更好吗,多嘴好奇这一句干什么——看吧,他停下脚了。 “你也来,”柴司的语气简直把她当成了自家家派猎人一样,“起码你有一双眼睛,还用得上。” ……听着不像讽刺,也丝毫没有阴阳怪气;很难说,他是不是真以为自己在夸人。 金雪梨远远绕过地上的弗莱,小声问道:“你刚才说上当……是怎么回事?” 她问这句话时,是存着几分戒备的。 出乎意料的是,柴司好像一点也不觉得承认自己“上当了”,是一件多丢面子的事;更没有因此恼羞成怒。 他自然而然地“嗯”了一声,说:“那个局长,差点把我骗过去了。跟过来,你就知道了。” “你知道局长在哪了?” “不,”柴司走出门,一边大步下楼,一边说:“但我知道他是谁了。” 金雪梨一愣。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连照片都看过了。”她明知不该好奇,但身体早已替她拿定主意,脚下噔噔地跟了上去,“你是什么意思?我怎么没听懂?” 柴司应该不是一个没事喜欢闲聊天的人,就像他在行动上,也从不无的放矢一样;她把胸中疑惑,换着样方式问了十来遍,他竟然始终充耳不闻、面不改色——直到来到二楼,他才忽然朝天井处断喝一声:“水银!” 倒把金雪梨吓一跳。 在不能靠通讯工具联系彼此的中央警局里,雇佣兵似乎早就分工好了地点,他话音一落,一楼大厅里立刻响起水银的回答:“怎么了?我在呢。” “我们恐怕是上当了,”柴司朝一楼扬声说道:“把牢房里的人,带一个出来,我有话问他。” 反正出也出不去,运气好像也被吸差不多了,金雪梨纯粹是抱着一个看电视剧的心态,跟着柴司走下了一楼,在一间牢房门口停下了。 水银领着一个人走上来,先冲她意有所指似的一笑,才转头对柴司说:“这个家伙很惜命,特别配合,一点机会都不给我。” 金雪梨没有问她“机会”指的是什么。 “你想问他什么?”看起来,水银也生出了好奇:“我们哪里上了当?” “你记得局长半身照挂在哪里吧?”柴司问道。 水银的目光投向了一楼大厅中央。“当然,挂在那么显眼的地方,跟要搞偶像崇拜似的。” “局长的名字,你记得吧?” “你净问些怪话。”水银笑起来,“不是叫阿什利嘛?” 柴司点点头,转向刚被带出牢房的那一个年轻警察,朝他提了一个金雪梨压根没有料到的要求——“描述一下你们局长阿什利的外貌。” 然而她的惊讶只是刚刚开了一个头。 那年轻警察的答案,让水银都愣住了。 “她四十多岁,瘦长脸,肤色比较深。”他小心地一边观察着柴司的神色,一边答道:“黑长发,总扎成一个发髻。嘴唇薄薄的……” “那这个人是谁?”柴司打开手机,把金雪梨看过的那一张照片调出来,问道。 “这个……是我们上一任局长。”年轻警察说,“阿什利局长上任时,照片就换过了呀。” 其实有些读者朋友们吧,哎呀,错爱得有点厉害,说我写角色立体,你们怎么回事(乔巴脸)。 但老实说,我对自己写角色的功力并不满意。人家真正塑造得特别好的,第一章几段话,几个人物就全部鲜明地立起来了,我还不到这个水平。 我只有让剧情先走一会儿,让人物随着剧情慢慢立起来……比如说写到八十章了,我才觉得金雪梨和柴司这两个人,有了让我还算满意的独特性。 哎多努力吧……谁叫我爱好就是讲故事。 (本章完) 第94章 金雪梨灯下黑了一次又一次 第94章 金雪梨·灯下黑了一次又一次 根据那警察的供述,阿什利·裴吉是一个多月之前才刚刚升任中央警局局长的。 “听说她背后有很过硬的关系,给一些重要人物解决过不少麻烦。”那警察果然如水银所说,特别配合,连柴司没有问的信息也主动一一供上:“虽然不至于成为谁的私人部队,但做警察的,有时难免要替上头干点脏活。她应该就是这样升上来的……” “行了。” 这两字一出口,那警察立刻安静了下来。 柴司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过头,对水银说:“让你的手下按照这个描述,在被居民入侵的人里找她。” 水银目光微微一闪,随即笑了。“原来是这样。当然……你是知道我的。” 感觉上,他们好像彼此都明白,对方没有完全说出口的话是什么;唯一一个仍然糊涂着的人,只有金雪梨自己。 “我们还有多久?”柴司问道。 水银看了看手机屏幕上的时间,说:“离通讯结束,只有十三分钟了。” 柴司点了点头:“来得及。” 这一次,金雪梨听懂了。“巢穴通讯网络”果然是有时限的,他们时间不多了。 这也就意味着,她只要再小心配合十三分钟,就有机会趁着“巢穴通讯网络”撤销时逃出去了…… 出去之后,这一天都可以被推翻重来。 推翻之后……柴司就再也不曾认识过她了。 只不过,能让这样一个人欠自己人情,当然是件好事。要把今日重写,不免会让人生出一点隐约遗憾——只是该做的,她还是必须要做。 她绝不能让自己的指纹进入警方数据库。 “我也帮你一起找,” 金雪梨见机跟上柴司的脚步,上了二楼,问道:“你怎么发现局长照片不对劲的?” 二楼的几个雇佣兵,正在房间走道里进进出出地搜寻;一个黑发女人还向二人打了声招呼。每一个房间的门都大敞着,有几扇门甚至是从合页处被卸下来的,手法一看就很专业。 “排除法,” 柴司用手电光在一间狭窄审讯室里一扫,见里头空荡无人,大步走向下一间。 “局长仍然在这栋楼里,可‘他’既不是未被入侵的人之一,楼里也没有‘他’的藏身之处。剩下没有仔细察看过的,就只有被居民入侵的那一批人了。” 他大概是有了线索,心情好,因此也多了几分解释的耐心:“如果被入侵的人中有一个是局长,水银应该会第一时间从居民处得到消息。所以从一开始,‘被入侵的人’就不是我首要留意的第一批目标,局长藏身其中,是很有可能的。” “那你怎么没怀疑水银有问题呢?” 柴司无声地笑了一笑。 他的手电光,落在一个呆呆站立在房间里的警察脸上,又挪开了。那人面目全非,但依然能看出是个男人,不会是局长阿什利。 “因为水银绝不会帮助一个警察。”他低声说。“得知目标是中央警局之后,就算我不付钱,她都照样会来。” 一句话的侧影里,就能依稀感觉到滔天的恨。 “是弗莱的出现,才提醒了你?”金雪梨猜测道,“你意识到,有可能局长确实被入侵了,但居民根本控制不了‘他’,所以水银才不知情?” “对。”柴司简短地说,“但那个胖子,看着并不像是一个能抗拒得了居民控制的人。” 她有点明白了。 虽然说以貌取人不大正确,不过上一任局长的模样,看着就是一副虚浮中空、泡肿无力的样子,的确不像是一块能叫居民撞上的铁板。 这样一来,自然会叫人怀疑,这中间某个环节里掺杂着一个陷阱。 阿什利也真是思维敏捷,恐怕一见情况不对,立刻把才换完没多久的照片又换了过来——中央警局一向有挂照片的传统,在那么大一张照片面前,柴司一方的人自然而然地会认为,局长就是照片上的胖子,他们也就没有理由再画蛇添足地求证了。 再加上“阿什利”这个名字男女通用,她连名牌都不必换;她这一招“灯下黑”不可谓不巧妙,足足为她争取了二三十分钟。 可惜阿什利时运不济,坚持了这么长时间,却在还有十几分钟就能摆脱“巢穴通讯网络”的时候,被识破了真相。 金雪梨想到这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提出了她真正最想问的问题:“时限结束后,这里会怎么样?” 柴司侧过头,从肩膀上瞥了她一眼。 在她话音落下、他开口之前,那一两秒钟漫长得叫人心慌;柴司八成已经察觉到,她是在打听一个逃走的机会。 “你到时自然会看见。” 既然他不说,金雪梨也就不再往深里问了。 不管“巢穴通讯网络”撤销时,这儿究竟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有一点是肯定的:她必须要在那个时刻到来之前,找个借口,与柴司分开。 只有这样,金雪梨才有机会逃跑。 她只是没想到,在五六分钟之后,这个借口就自己浮上了水面。 水银今次带来了十名雇佣兵,加上柴司与金雪梨,一共十三个人,在五层楼里找一个被居民入侵的局长,不管怎么找,竟然就是始终找不到。 每一个被居民入侵的人,都被拉至手电光下,清楚地映亮了噩梦似的一张张脸;但没有一个,符合阿什利局长的外貌描述。 就连一向不动声色的柴司,似乎也隐隐生出了难以压制的焦躁。 “我们分头再仔细找找吧,”金雪梨提议道,“剩下的时间毕竟不多了。如果我找到她,我就把她锁起来,再来叫你。” 他只从喉咙里“嗯”了一声。 警局大楼里的阴影,仿佛已经浸进了柴司的眼睛里,哪怕只是站在他身旁,都叫人不由绷紧了后背。 找不找得到阿什利,对于金雪梨来说并没有区别,可是随着柴司找了这么久,她也不由有点上心了——他毕竟从居民手里帮过自己两次,她也不愿意见他失败。 再说,一个谜题摆在眼前,却无论如何无法得知答案,岂不叫人烦心吗? 总不能是那个特别惜命的警察,突然决定要在这件事上撒谎吧? 金雪梨独自走在幽暗的五楼走道上,耳朵立得高高的,不敢放过一丝动静。 当一道脚步声从走廊前方响起来时,她立刻将手电光笔直照了上去——却是一个雇佣兵,刚才已在三楼见过一次的。 “前面有被入侵的人吗?”金雪梨问道。 那个女人留着一头齐耳短发,刘海侧分,眼睛细长,模样挺干练。“有三个,但都不是目标。” “奇了怪了,”金雪梨叹了一口气,“那个局长还真厉害,明明是有限的地方,能藏到哪里去?莫非这栋旧精神病院建筑里,有什么地道、暗洞一类的?” 雇佣兵闻言微笑起来,说:“她才上任一个月,就是有,她也不知道吧。” “说得也是。”金雪梨点点头,“我再去前面看一看。” “那我下楼了。” 金雪梨打算在心里把情况最后捋一遍,要是还找不出局长,也只能算了——她自己也该提前找一个出口躲好了。 最开始,水银带着雇佣兵,把所有没被居民入侵的人,都统统集中到了一起;这批人中,没有符合阿什利外貌描述的人。 雇佣兵们做事很仔细,就差把楼里地毯也翻起来看一遍了,如果阿什利没被居民入侵,那么她要么早被发现了,要么就混入了雇佣兵之间——但是第二点并不可能。 水银说过,她抓正常人的时候,是亲自带队一个个抓的,她怎么会连自己队伍里多了一个陌生人都发觉不了? 抓完人之后,楼里就只剩下了包括水银在内的十一个雇佣兵、柴司和金雪梨,以及被居民入侵之后,失去自主意识,游荡在警局大楼的人了。 要说刚才漏过了被入侵的这一批人,阿什利藏在他们之间,还是挺有可能的;可是如今每一个被入侵的人都看过了,依然找不到阿什利,那个局长是蒸发了吗? 大活人,怎么能硬是凭空没了? 金雪梨吐出一口长气,不得不提醒自己一声,找不找得着阿什利,对她没有影响。悬而未决、没有答案的感觉固然讨厌,她也不能继续时间找下去了,她得下楼了。 她转过身,大步往来时的方向走——停电后,只能靠楼梯上下楼。刚才那个雇佣兵,也正是往同一方向去的。 望着对方背影,金雪梨忽然一怔。 那个名叫阿什利的警察局长……似乎很擅长设计“灯下黑”。但是谁规定,“灯下黑”她只能用一次? 应该是听见了金雪梨大步追上来的脚步声,那个雇佣兵转过头,问道:“怎么了?” 她露出的侧脸上,干净正常,并没有被居民入侵后标志性的眼部变异。 “你……”金雪梨紧紧盯着她,低声说:“你不应该知道局长只上任了一个月吧?” 那个警察交代信息时,是在一楼;当时他们身边没有人。好像连雇佣兵,没事也不愿意往水银和柴司身边凑。 雇佣兵看着她,一时没有回答。 “现在一想……阿什利局长不断躲过搜索的方式,好像只有一个。”金雪梨深吸一口气,说:“你把刘海别到耳后,让我看看你的另一只眼睛吧。” 看我更新时间应该就知道,我最近日夜颠倒了……既然已经颠倒了,只好每天再多熬一会儿,争取再颠倒回来…… 有时写文会出现意料之外的发展,比如我最近,写着写着才发现,诶,原来警察局长你居然是个硬角色啊?我本来以为你炮灰呢? 好奇妙,有一种我也在慢慢探索伪像世界的感觉。 (本章完) 第95章 金雪梨一个无法拒绝的提议 第95章 金雪梨·一个无法拒绝的提议 黑发女人将刘海拨开,不到一秒,又重新将头发放下来了。 金雪梨倒是怔住了。 “好了吧?”她说,“我是恰好看了新闻,才知道新局长上任不到一个月的。” 整栋楼都充斥着浓雾一样的黑暗,只有二人手中的手电,在五楼走廊敲开了一部分黑暗,敲出空洞洞的几块白光。 光线、视野都是昏蒙蒙的,视物绝不能算清晰,对方拨开头发的时间也很短;不过金雪梨依然看见,在那女人的刘海下,是一只形态正常的人类眼睛。 ……是她想多了吗? 确实,中央警局局长换人这件事,又不是秘密,别人若是从其他渠道得知也不奇怪。 “啊,我还以为我找出真相了呢。” 金雪梨吐一口气,苦笑一声,说:“还真有点不甘心……只要她不是早早就走了,或者楼里有暗道,那么阿什利能连续避开搜捕的办法,明明就只剩下那一个了。我怎么会猜错了呢?” 黑发女人点了点头,好像只是在表示自己听见了。 “继续找吧,”她说,“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金雪梨往前走了一两步,来到黑发女人面前。 “我把我的猜想告诉你吧?你也听一听,看是哪儿不对。” 黑发女人沉吟着,未置可否。 “我觉得柴司的推测,是正确的。局长阿什利在换掉照片之后,被居民入侵了,产生了眼部变异……但与其他人不同的是,她保持住了自己的神智。” 金雪梨一边说,一边端详着黑发女人的神色;在昏暗里,对方只是抿了抿嘴巴,说不上来是什么意思。 “而且她眼睛的‘变异’,异化程度应该不严重,肯定不会像我刚才所见的弗莱一样,无数小眼球挤成一串,从眼眶里垂下来。阿什利局长的眼睛,我猜应该至少有一只是正常的。” 黑发女人微微垂下脸,似乎在认真地听,认真地思考。 “只有她被入侵、变异,她才有可能坚持到现在还没被发现。” “怎么呢?”黑发女人问道。 金雪梨轻轻抹了一下自己的鼻尖。“因为……警察抓住柴司的时候,还碰巧多抓住了一个女人,也就是我。正是因为局面中有了一个我,阿什利局长才能顺利躲到此时此刻。” “有你怎么了?”黑发女人似乎很愿意把对话继续进行下去,并不急着走。 “阿什利的躲藏过程,可以分成三个阶段,用上了不止一种手段。” 金雪梨低声说:“第一个阶段中,我还没有出牢房。那个时候,整栋楼都被封住了、无法出入,水银带着所有雇佣兵,将楼内每一个没被入侵的人,都统一抓进了牢房里。那个时候,阿什利遮住了自己的正常眼睛,露出了变异的眼睛,于是被水银放过去了。” 黑发女人深以为然一般点点头。 “第二个阶段,是我出了牢房。柴司与水银二人亲自将我从牢房中带出来,闹出的声响动静还不小,楼内的雇佣兵们应该也都听说了,原来除了柴司之外,还救出了一个女人。但是他们当时都在楼内搜寻局长,即使是从水银、同伴或者对讲机里听说了我的存在,也没有见过我的模样。” “啊,”黑发女人低低地说,好像明白了什么。“你认为,阿什利抓住了机会……” “对。她在这个时候,依然以‘被入侵变异’后的形象示人,但她当然不会呆呆坐在某个角落里,听天由命……换作是我的话,也会采取和她一样的策略,不断游荡在这栋楼里,一边保证自己安全,一边探听情况消息。” 金雪梨解释道:“阿什利得知了我的存在时,大家都还以为局长是个中年胖男人,根本没人对身为女性、又被入侵了的阿什利多加留意。所以那时无论柴司和雇佣兵们怎么在楼里找,都找不到胖子局长。” “原来如此,”黑发女人的语气,好像很佩服似的。 “当柴司意识到,局长并不是照片上男人的时候,也是对阿什利而言最危险的第三阶段——他不单单发现局长是个女人,还意识到阿什利被入侵后,依然保留了心智。 “我认为阿什利在这个时候,把她的长发剪掉了,说不定还换了衣服。” 金雪梨说到这儿,顿了一顿——她给黑发女人留出了一个说话的机会,但对方没有开口,她只好继续说道:“第三阶段里,阿什利只需要注意避开水银一人,就能让雇佣兵以为她是‘金雪梨’,让我和柴司以为她是雇佣兵。” 当然,这种状态就像是在走钢丝,必须眼观六路、颤颤巍巍地保持平衡。 不过,“巢穴通讯网络”造成的诡异状态,不可能无限期地维持下去;哪怕是对伪像一无所知的人,仅凭感觉也能得出同样结论——只要能撑到水银与柴司一行人不得不离开的时候,阿什利就赢了。 “在没有离开这栋楼,楼内也没有暗道的情况下,这是阿什利唯一一个能藏身至今,却不被发现的途径了,你觉得呢?” “听着很有道理。那你找到她了吗?”黑发女人问道。 金雪梨盯着黑发女人,此刻二人离得近了,对方容貌也更清楚了。瘦长脸,深肤色,一只眼睛狭长,模样干练严肃。 “你能再让我仔细看看另一只眼睛吗?”她低声说,“或者,你跟我一起去找水银,你愿意吗?” 黑发女人慢慢抬起手,再次拨开了刘海。 “喏,你再看看吧。”她的语气很轻,好像心中已有定策。“我本来也知道,这只眼睛是经不起近距离细看的。” 金雪梨浑身都绷住了。 阿什利说得不错,如果不是靠近了仔细看,恐怕谁都没法发现这只眼睛上的异样,因为变异程度太轻微了。 人都有一层平常缩上去的眼皮,所以才能实现“闭眼眨眼”的功能。 但是这一只眼睛,就像是在皮肤上剪切开了一个眼睛形状的洞;没有眼皮,没有睫毛,直接往洞里塞进去了一只眼球——一只白眼球。 “你的黑眼珠……不见了?只剩一个白眼球了?”她一直在警戒着阿什利突然发难,所以一看清那眼睛的异常,立刻往后退了一步,问道:“那个‘眼珠’,是你用黑色油墨画上去的?” 阿什利放下刘海,说:“对,我画的时候手都在抖,油墨也不好在眼球上染色,眼珠不仅大小不对,也不够圆,边缘还歪歪扭扭的。” 乍一看不像弗莱眼睛那么可怕;可是金雪梨被那只眼睛“看”着,却生出了另一种难以形容的难受法——她记得,这个叫作恐怖谷效应。 “我还能恢复原状吗?”阿什利忽然问道,“我不单单是指这只眼睛。我听你们说了‘居民入侵’……在我的脑海里,就像一直有浓黑色的龙卷风在刮,我必须咬牙忍住,才不会让我的神志被吞进去。” “……我也不知道。”金雪梨说的是实话。 破解了阿什利的计策,当面确认了谜底,感觉是挺让人舒畅;接下来,应该下楼去叫人了吧? 她单靠自己,也许不能制服阿什利,但从另一方面而言,阿什利也制服不了她。 其实只要现在大叫一声,四楼的雇佣兵应该也能听见…… “我知道,你跟柴司只是凑巧碰在一起的,与他没有关系。”仿佛猜到了她心中想法,阿什利忽然低声说,“所以我有一个提议,我想你听一听。” 金雪梨朝她抬起头。 “你留下的一切记录,我都可以在事后替你抹掉。提交对比的指纹,可以撤销对比请求。” 她慢慢地、恳切地说:“你也看出来了,今日之后,凯家与警察系统就是战争状态了。你何苦非要卷在其中、选一边站?对你没有任何好处,这不是你的战斗。你装作没找到我,你今天就可以是从来没有出现过。” ……阿什利分析的都没错,可惜她不知道,世上还有一个“烛泪”。 “对不起,不行。我只是想离开而已,”金雪梨说。“不把你交出去,我离开的过程恐怕就不那么顺利了。” 阿什利承诺她的,对她而言都没有足够诱惑力——就算没有阿什利,她也能靠“烛泪”达成同样的效果。 阿什利微微皱起了眉头,好像没有想到,她竟然能一口回绝掉这么有诱惑力的提议,甚至不考虑以后。 但她没有纠缠下去;想了想,反而立刻又提出了一个新的建议。 “那么,我换一个条件吧。” 阿什利低声说:“你的指纹已经被提交入库,与所有留存的犯案指纹做对比去了。我可以不撤销……等它对比的结果。” 那一刻,金雪梨还以为这位局长是在威胁她;但下一秒,她就意识到,阿什利没有那么笨。 “我保证,不管你的指纹吻合了哪一个案子,我都可以把那个案件与你的指纹一起,彻底从警察数据库中删除。” 她仿佛怕金雪梨不理解,又强调一遍:“也就是说,不管你过去干了什么,在我的帮助下,都将彻底消失,无迹可寻,等于你从来没做过。怎么样?你愿意吗?” 太好了,明天就是周六了,我又能休息一天什么也不干了!不过虽然不用更新,我还是打算明天整理一个感谢章出来,不然的话也太对不起大家这段时间的支持了…… 感谢章要免费,感谢章要免费,感谢章要免费,好我记住了。 (本章完) 感谢章!这回我肯定不收费,写标题里 感谢章!这回我肯定不收费,写标题里 怎么不知不觉变成一月一个感谢章了呢……明明心里想着应该及时感谢的。 时间管理能力不行,怎么当海贼王,为了当海王(没漏字),我也得多加强一下时间管理,对不对姥? 这一次我经历了很长时间的低谷期,谢谢大家一直不离不弃。这四个字我觉得很对,因为原本大家看文只是图娱乐,并没有安慰支持等待的义务;不必做的事,你们却真诚温柔地做了……我很感动。 为了你们,也得好好打理自己的状态啊…… 也觉得怪惭愧的,有很多纯支持性的打赏,我拖到今天才能正面道谢。 首先是给月光宝石扑通一声五体投地趴在地上道谢+道歉。姥打赏太大了,我都不敢看了,主要是我眼皮子浅,没有见过多少大额的……还拖了这么久才道谢!谢谢你,姥你说吧,想要点啥弥补一下…… 西下有木名栗,朋友,我打开七月打赏名单,第一眼就看见你了!我懂,你是在鼓励安慰支持我,就是数额有点多了,咱俩谁跟谁啊…… 谢谢你爸爸爽朗地笑着说,我亏欠你的可是有点多了,这么熟了,真的不必拿钱表示支持!虽然你也无欲无求,我还是希望能给你回报啊啊啊 谢谢有毒的薇哥(说实话你id我第一次见到以后就记住了,不知道为什么) 感谢长高高的鱼(你打赏太勤,我乍一看还以为我把日期搞错了,再一看,不由心生惶恐,我干啥了才能对得起你的打赏……) 欸嘿嘿,joiiiii(眼看着你的读者等级以一种更新无法追上的速度蹭蹭上涨……你不得留着点做地头蛇请我吃饭吗) 谢谢灵霄烛幽(欸?好像有一阵子不见了?忽然打赏这么大……回归惊喜吗) 大金主b11111111111(采风基金主要贡献者,目前为止已经把一日三餐都买完了吧?得亏是纽约采风,如果是去巢穴采风……) 以及书友20190620111919738,数字书友宁可打赏给我,没有钱改名,看看这心意!但是我有个疑惑,我感谢你,你知道我感谢的是你吗( 月度感谢又上榜的颖佑,谢谢你,总这么风雨无阻的,说实话,老薅你羊毛,我都想给你买个米诺地尔了,以防万一 少不了好像在给我交房租一样准时的铁甲白棠,其实我真特别惭愧,我跟个包租婆一样,光被你养着,我也没干嘛啊…… 还有要感谢的是千雪x,一口气打赏了一串!你也是新读者吗?(欸我为什么要说也,并没有谁是啊) 又见海涅斯(月月都有海涅斯!要不我改口叫你姨妈……不是,对不起,我缺点是嘴快) 谢谢yq阿清(你真就默默打赏支持!连欠债也不跟我理一理,当然,我也是老赖了) 谢谢csmshksdaaa——欸?你是伪像报告的新读者吗?应该是吧?是吧?是吧?我好像没见过你? 还有菜籽cv,啊,看见熟悉的名字就好像回了娘家…… 当然还有君米xi(你的支持也总常青树……其实我觉得大部分名字都可以从上一个感谢章里复制粘贴过来?);非食用类小猫软(完全是签到式打赏,每天更新时后台好像都能看见你的名字,我都有点慌了) 此外还要感谢躲开汽水(嗯发胖)、erikakoo(你不是新读者,你来领一块牌子)、marginal鱼(看看,全是熟人)、三酒爱吃红豆糕吗(忘说了,爱吃)、青霖ohp(略眼生?)、用鳃呼吸的沙漠植物(我好像见过你……) 谢谢bk红薯、dstorm(也是老熟人)、ciel秣(我是由固定一批女人包养的)、子枒(你也是其中之一)、夏雨猫猫(还有你)、斑斓的浓雾(我总想到斑斓蛋糕)、杜子若、信使atrnoname(新读者?) 换一行,谢谢永远站在鸡蛋那一边、铅灰燕与向日葵、雅儿(你来啦)、yoleen鱼(梦回末日)、一般路过小透明(也看见了)、鱼虾蟹无处不在、世界倒数第三海肠(为什么是倒数第三) 再换一行,喘口气 谢谢三西一、_昭昭_、莹泷想吃龟苓膏(看见你评论都安心)、熙微幽夜、啃一口阿云嘿嘿嘿嘿(就是想吃排骨了呗)、山东在逃挖掘机(我心安慰,还没被抓)、流堇琪(你和龟苓膏一样!)、月琢喜欢冒险故事(看见你和流堇琪一样!你们三个是安心大队)、一杯白日梦不加(我特地给你放这儿,因为你是安心大队第四人) 谢谢了我十分钟想的名字(辛苦了)、诺查丹玛斯之卡(末日系列)、姜是甜甜的(姜甜!咱有一阵子没见了姜甜)、麻麻嗦做人要优雅 对不起,又攒这么长一个感谢章,你们看,将愿意包养我的女人们都聚拢在一起感谢,就显得我生意很好了…… 但是说真的,你们确实是我在灰心无力、疲倦抑郁时,唯一一个能让我重新在桌子旁坐下,继续码字的动力和牵系。 (嗯要不然早就跑了,起点还能通缉我?) (本章完) 第96章 金雪梨选择 第96章 金雪梨·选择 ……“巢穴通讯网络”随时都可能迎来终结。 即使金雪梨心中很清楚真正的重点是什么,当她听见“等于你从来没有做过”那一句话时,却还是在一恍神之间,忘记了呼吸。 双脚牢牢站在地上,有一瞬间,怎么也没能迈出去。 明明已经时过境迁,她不必再担心一迈步,会一脚踩进血泊里了。 那一瞬间,好像只要抹掉了记录,她就真的可以顺势假装从未发生过——相似的幻想,她以前不知产生过多少次,又甜美,又虚妄。 “可以吗?”阿什利紧紧盯着她的神色,一句话令金雪梨回过了神。“我知道可以向谁托一个人情,把数据库——” 在这个节骨眼上,真正重要的,不是去印证阿什利局长究竟能不能办到、能不能守约;对于金雪梨来说,要立于不败之地,自始至终只有一条——及时脱身。 她完全可以一口答应下来,抬脚就走。 接下来,看情况要不要把阿什利交出来就行了:要是交出她,对自己更有利,张个嘴也不难;如果柴司没有怀疑,那就让她去。 对于她来说,是无本的买卖,阿什利若是遵守承诺,固然最好;但哪怕阿什利事后毁约,又有什么关系? 那时情况本质也不变,无非就是和之前一样,去一趟巢穴罢了。 “你不用说了,”她打断了阿什利。“行,就这么办吧。” 阿什利一愣,应该是没有料到她答应得这么痛快,竟连一句“你如何保证能遵守承诺”都没有问。 这样的回应,阿什利自然是不敢相信的;当金雪梨抬步离开的时候,她一把抓住了金雪梨的肩膀,低低叫了一声:“等等!” “松手,”金雪梨低声说。“你要怎样?” 阿什利松开手,眉头紧紧皱着,仿佛摸不透她似的。“你对柴司那个人……这么忠心?我以为你只是无意间被卷进来的人。” “我确实是。” “那你为什么不肯帮我这个忙?”阿什利好像已经认定金雪梨就是要投靠柴司了。 她并非猎人,没有像柴司一样猜测出金雪梨另有“救命手段”这一个结论——任何人都只是按照自己的生活经验去理解世界,警察局长也不例外。 “我已经承诺,警方不会与你为敌了。难道与警察相比,你更信任一个偶遇的危险分子?” 没想到一口答应下来,反而招惹出她的疑心……金雪梨几乎想叹一口气。 “我知道他看起来不错,但你绝不能因此相信他。”阿什利好像误会了什么,低声而急切地说:“他可能与许多犯罪案件都有牵连,成长经历与环境也都极不稳定,根本是培养反社会人格最好的温床。在他少年时代,他还亲手杀死了他的继弟——” 金雪梨原本都准备要往外走了,听到这句话时,她不由自主扭过了头。 “什么?” 似乎是看见了说服她的希望,阿什利吸一口气,尽量平稳下了情绪。 “他最近进入了我的视野,因此我对他做过一番初步调查。在柴司·门罗这个人身边,始终围绕着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死亡……如果不算他在事故中失踪的母亲,那么第一起可疑的死亡,就是他养父的亲生儿子,他的继弟,达米安。” 随着金雪梨攥着手机垂下身旁,二人的面孔也一起沉入了半明半暗的昏蒙里。 “……真的吗?”她低声问道。“柴司杀掉了继弟?可能还有母亲?” “是。连家人也能下得去手,你还认为他可信吗?他会对素昧平生的人心存善念吗?” “这不可能吧?”金雪梨下意识地反驳道,“收养他的人呢,难道就这么算了?” “不,”阿什利低低地说:“我认为这不妨碍他养父没有报警,继续把他留在身边,因为他的养父不是一个平常人。他也不干净;他需要一个走狗,一个打手,一个足够凶狠、六亲不认的人。柴司是极度危险的罪犯,而我是警察。你是聪明人,你应该看得出选择哪边,对自己更有利。” ……杀了继弟啊。 “但我也不敢完全相信你,”金雪梨说,“你脱险之后,谁知道会不会信守承诺?” 听见她的质疑,阿什利反倒像是松了一口气,眼睛里生出了希望。 “我知道,我仅仅给了你一个承诺,你很难相信我。我除了承诺,确实也没有别的证明方法了。我只能以我的人格担保,我绝不会忘恩负义。更何况,我事后毁约,对我自己又有什么好处呢?我看得出来,你对这个诡异的现象很习惯了,你也不是好惹的普通人……” 她情急之下,语速很快,一口气说到这儿,才突然像是被卡了一下喉咙似的,顿住了,一眨不眨地盯着金雪梨。 “你……你在做什么?” 阿什利吞下震惊,慢慢问道:“……为什么?” 金雪梨望着她,过了一秒,轻轻叹了口气。 这位局长实在是一个很出色的人,观察力、敏捷度、应变力都是一流的;如果到了这个时候,还拿瞎话来糊弄一番,就是不尊重她了。 “我在打电话,” 金雪梨将一直垂在身边的手机翻起来,把屏幕亮给阿什利看。手机上,是一个拨号画面;恰好在这个时候,手机里响起了第一声低微的呼叫音。要不是二人都刚好安静下来,恐怕很难被注意到。 自从女警将这部手机给她以后,金雪梨一直留心,没让手机重新锁屏——却没想到在这里用上了。 “你怎么发现的?我按号码的时候,没有直接看屏幕啊,也尽量遮住了手指的动作。” 她将手机屏幕侧向己身,以余光看见一排数字作定位后,再根据大致位置,按下其他数字按键——如果二人身处于天光大亮的环境里,自然不难被看出来;但金雪梨没想到,此刻周遭这么昏暗,却也被阿什利察觉了自己手指上这么小的动作。 “你在按键时,手指会一下一下地挡住屏幕光。” 阿什利仿佛一下子失去了刚才要劝服她时的气力,只站在原处,低声问道:“为什么?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如果我说,什么关系都没有,你也不会信吧?” 阿什利摇摇头,好像让这句话从耳旁擦过去了,果然一点都没相信。“什么关系都没有,你怎么会帮他帮到这个地步?” “可能是有点冲动了。” 金雪梨一边回答,一边却也清楚知道,有时候越是真话,越难叫人相信。“说来不好意思,我是一个挺容易冲动的人……当然,我知道我为什么会冲动,但我并不想把原因告诉你。” 阿什利沉默下来。她盯着金雪梨,仿佛觉得好笑,又仿佛是警告一样,说:“与那样的人纠缠在一起……你不怕后悔么?不,你会后悔的。” 我有后悔药。 金雪梨在心中默默想道,虽然不知道那后悔药是否能按照心意发挥作用…… “巢穴通讯网络”断绝了外界信号,只有在同处于一栋楼内的两部手机之间,才能彼此呼叫通话。 柴司手上依然拿着金雪梨的手机,那么她只要往自己的手机上打一个电话就行了——柴司只要看见来电,自然就能猜出是谁打的电话;因为这栋楼里,能背出金雪梨电话号码的人,只有金雪梨自己。 不过,即使知道柴司一定能判断出来电人是自己,她也没料到,他会来得这么快。 她朝阿什利背后抬起眼睛。 在局长背后,在手电光无法破裂开的黑暗里,不知何时浮起了一个高大漆黑的影子,来得几乎悄无声息。 仿佛感觉到了似的,阿什利闭上了眼睛。 “……你好啊,局长。” 柴司低下头,一只大手轻轻搭在了阿什利肩膀上。他笑起来,声音仿佛是从深邃洞穴里飘上来的雾气。“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很久了。” 终于写完了! (本章完) 第97章 柴司巢穴通讯网络的结束 第97章 柴司·巢穴通讯网络的结束 柴司运气一向很好;但是他在“巢穴通讯网络”结束前那一刻抓住阿什利,却并非完全出于运气。 “我们分头再仔细找找吧,” 在一切都即将迎来尾声,阿什利局长却依然遍寻不获时,金雪梨终于忍不住了,向他提议道:“剩下的时间毕竟不多了。如果我找到她,我就把她锁起来,再来叫你。” 柴司知道,她是想找机会走。 或许因为她的“挽救手段”很珍贵,她没有带在身上。这也就意味着,金雪梨必须要独自离开这里,才能不为人所觉地使用那一个“挽救手段”;说不定,它藏在了巢穴里—— 那又怎样? 柴司从喉咙里“嗯”了一声。 在金雪梨逃跑似的匆匆离开时,他连头也没有回。 她和她藏起来的东西,此时不重要。 一旦“巢穴通讯网络”结束,今日发生在中央警局里的一切,包括对他下手的幕后人身份信息,都会被统统卷入阴影里,随着巢穴一起,从人世间退潮,消失。 他并不是在乎自己身上被钉上什么罪名——杀一个人还是两个人,死的是韦西莱还是扫大街的,对柴司来说毫无分别。 但是随着时间逐渐减少,他始终找不到阿什利的影子,另一个念头却像乌云一样逐渐凝重沉暗,向心头上越压越低。 ……他算什么? 柴司很清楚,自己什么都不是。 他这个孤儿,在世人眼里,只是凯叔的一条狗罢了。 铲除他并无意义,除非那人是出于私仇。他更担心的是,那个幕后人真正的目标是凯家;今日之事,是为了清除他这一个障碍。 如果让阿什利的情报随着她一起从人世间消失,是不是意味着,凯家从今天开始,必须时刻提防着不知会从何处射出来的暗箭? 然而在找出阿什利,从她口中问出姓名之前,一切都只是揣测—— 当余光瞥见一个男人的脸时,柴司眼皮一跳,念头中断了;他转过身、手臂一探,当即按住了那个雇佣兵的肩膀。 那雇佣兵被吓得差点叫出一个尖嗓子,看着他,结结巴巴地说:“门、门罗先生……” “你在看什么?” 其实柴司顺着他刚才的目光,正好遥遥看见金雪梨消失在楼梯上的背影;但他依然问了一句——因为那雇佣兵在看见金雪梨背影的一瞬间里,脸上闪过去了一丝诧异。 一丝不该出现在此时此刻的诧异,硌着他的视野。 水银手下的雇佣兵,到现在为止,应该都已听说了,他不是单独被带进警局的,后来被放出牢房的还有另一个女人。 既然知道,那他在诧异什么? 那雇佣兵到底也曾是猎人,此刻镇定下来,谨慎地说:“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看她有点眼生,所以才多看了一眼。” 柴司端详着他的神色。 他好像已经隐约看见了阿什利融于阴影里的背影,和她逃亡藏匿时留下的模糊足迹。 这是一场狩猎;要做一个人世间的猎人,就要知道该在哪里,寻找什么样的蛛丝马迹。 “对,”柴司低声说,“你是第一次看见她?” 雇佣兵好像脖子都僵了,幅度很小地一点头。 “你应该知道,和我一起被抓进警局的,还有一个女人吧?” “是……我知道。” 柴司看着他,问道:“你之前,是不是见过另一个你以为是我同伴的女人?” 雇佣兵脸色有点白。话说到这儿,他应该也把线索拼在一起了。 “是。齐耳黑短发,遮住了一边眼睛……”他轻声答道,“她还问了我一句,‘水银去哪了’。” ……原来如此。 那一瞬间,柴司几乎想笑起来。 原来阿什利是利用了柴司不认识雇佣兵、而雇佣兵又没有见过金雪梨的漏洞,才一直撑到了现在——她问“水银在哪里”,因为只有水银一人,既认得所有雇佣兵,又认得金雪梨,是最大的危险。 她被入侵了吗? 现在想想,八成是被入侵了,否则她逃不过水银带人实施的第一波抓捕——但变异程度应该不严重,大概只有一只眼睛受影响了吧? 水银不愧是水银。柴司才刚告诉她一句“阿什利外貌正常”,她就立刻想通了中间关节,甚至鼓掌大笑了一声:“怪不得能躲这么久,也只有这一条路了嘛!” 既然知道该在什么地方找人,接下来就是腿脚上的活了。 柴司从一楼开始,再次将每一个可以藏下人的地方、每一张他经过的脸,都迅速看了过去,像疾风一样从一层层楼上卷过;在他身后,水银带着雇佣兵一边搜索,一边聚拢人手,不再给阿什利任何混进来的机会。 当他走上五楼楼梯的时候,他听见了远处走廊深处隐隐的谈话声。 “……我已经承诺,警方不会与你为敌了……” 他放轻了脚步,踏上一节台阶。 是阿什利……没想到金雪梨先一步找到了她。 听起来,阿什利似乎正在将金雪梨争取到她那一边去;她的话,每一句都很有道理,也很有诱惑力。 阿什利作为警察局长,作出了彻底抹消记录的承诺;而金雪梨身上正好有一个不能曝光的案子。她不知道“巢穴通讯网络”结束后会发生什么,就没有任何不同意的理由。 哪怕考虑到金雪梨有一个“挽救手段”,她最多也是两不相帮,或者见机行事——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会选择柴司。 走上去时,他的五指舒张伸缩,在寂静昏暗里,为接下来的冲突做准备。 “……第一起可疑的死亡,就是他养父的亲生儿子,他的继弟,达米安。” 柴司凝立在黑暗里,有好几秒,一动未动。 他突然想起来,今天仍是十一月十九日,这一天还没过去。好像“巢穴通讯网络”笼罩下来,隔绝了外界信号以后,他就松了一口气,容许自己顺势忘记了日期。 他多年前看过一部电影,叫楚门的世界。 假如有人告诉他,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只是十一月十九日的特殊节目,是为了让他猝不及防地听见“达米安”这个名字,为了让他来到这一刻,再次面对“他亲手杀了继弟”这句话;而在这个节目之外,是凯叔与海姨定定注视着他的面孔,正等待着他的反应…… 等他回过神时,柴司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微微弓下了身子,一层冷汗。 太可笑了,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 既然杀了,就是杀了……哪怕再来一次,他照样会杀了达米安。 再用接下来的人生赎罪。 二人的对话仿佛隔了一片海那么远,隐隐约约,只有一些碎片飘过来。 “我毁约了,对我有什么好处呢?”阿什利仍然在劝,“……你不是好惹的普通人……” 柴司继续走上楼梯,脚下刻意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阿什利也罢了;金雪梨却是一个猎人,如果提前发现他,做事就不大方便了。 虽然他自觉完全可以用武力压制住两个人,但柴司不愿意留下任何出意外的空子。 快了吧,离金雪梨点头的那一刻。 当裤兜里传来微微震动的时候,他有足足一秒钟,没能理解正在发生什么事。 能够打进这一部手机的人,只有一个。 ……但是,为什么? 他拿出金雪梨的手机,看看屏幕上的陌生号码,又听了听走廊深处二人的对话,终于回过神来,一步步朝阿什利的身后走去。 金雪梨站在一半昏白,一半幽暗里,看不清面孔和神色。 他第一次看见这女孩时,以为她是一个轻松快活、人生里没有遇见过什么大事的人;她当猎人,大概就像是有人喜欢看恐怖片。 这样的人,即使犯了点案子,也与他这种沉在黑暗深处的人,是预设在不同轨道上的人类。 现在柴司却说不准了。 他向那一个半明半暗的金雪梨,慢慢裂开一个笑,将手轻轻放在阿什利的肩膀上。 “等一下,” 阿什利浑身都紧绷着,但似乎已经决定好该怎么办了,语速急急地说:“你只是想知道自己被抓进来是怎么回事吧?我告诉你,你不需要走到杀人这一步!找我的人,没有向我透露太多,但我知道他抓你,是想要把你从局面中挪开,他是为了你身后的——” 糟了。 当柴司心中突然一跳的时候,他也意识到,能叫他疏忽了时间的事情不多,但他刚才在上楼的时候,却接连遇见了两次——阿什利的话说不完了。 “巢穴通讯网络”,在这一刻结束了。 下一秒,阿什利没有说完的下半句话,就变成了长长的、高高的尖声大笑;她猛然仰起头,从眼窝里蓦然伸出两条长长的手臂的影子,惊得金雪梨往后退了一步。 中央警局里回荡起了无数尖细、狂躁、沉闷的笑叫与哭喊。声浪汇作汹涌波涛,在墙壁之间拍打激荡,仿佛是居民一起退离人间时,最后的谢幕和狂欢。 柴司却什么都没听见。 阿什利最后半句话,盖过了一切声浪和疯狂。 哪怕不惜与警力系统开战,他还是让那一个幕后人得逞了。 我最近感觉不到饿,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往往是等到身体发虚、没精神,才会想起来该吃饭了。一天到晚计算热量,今天吃够热量了吗,好像没有,再加一个水果吧…… 然而这种吃法竟然一点不瘦,人生就完全不讲道理啊? (本章完) 第98章 柴司最强运气与狙击失败 第98章 柴司·最强运气与狙击失败 居民谢幕时的最终狂欢,有多激烈,就有多短促。 中央警局里反复激荡汹涌的尖笑嚎叫,在一个瞬间里,就突然全被掐断了。仿佛一个失去理智的疯子,在狂躁呐喊时,被人冷不丁一把将头按进了水里——在渐渐沉下去的、仿佛临终挣扎一样的回声中,寂静蹑着脚步,一点点重新渗回了大楼。 柴司大步冲向楼梯。 没有被居民入侵、对巢穴居民一无所知的人,在乍然的尖叫和死寂切换下,此刻似乎还没有回过神来。 就连金雪梨,也仍盯着忽然跌倒下去的阿什利,愣在原地,还没想起来跑——在他转身就走的时候,她好像还问了一句什么,但他没有听清,更没有闲情逸致搭话。 在听明白阿什利那半句话的时候,柴司的世界,仿佛变成了电影中极速前进时的镜头:背景模糊拉长了,叫人什么也看不清。一切急流前涌的颜色,都只是为了尽早到达一个目的地。 幕后人设局抓捕他,除了是想要拿到“传言”之外,更是为了把他从局面中清除掉,因为柴司是通往凯家路上的最大障碍。 那么,当那人发现情况突变,柴司用“巢穴通讯网络”控制住了整个中央警局的时候,他会怎么办? 难道他会缩手回家、对天祈祷,希望阿什利不会把自己供出来,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吗? 当然不可能。 一旦对凯家动了手,就得做好不死不休的准备。 如果把柴司放在幕后人的位置上,他在原本计划有变后,自然会顺势应变,趁着最大威胁仍被局限于一地、暂时不能自由行动的时候,第一时间对真正目标下手——也就是说,凯叔恐怕早就有危险了。 ……他与海姨仍然在墓园吗? 就那么几个保镖,顶什么用? 他已经浪费太久了……他甚至不敢想,如果来不及了怎么办。 柴司的舌头上,就像是烧着某种化学药品一样,泛着一层焦灼酸苦。 他下意识掏出手机要给凯叔打电话,目光一触到它身上那一团绒毛球吊饰,不由一愣——这才想起,金雪梨的手机还在他身上。 “等等,” 当他刚刚重新想起“金雪梨”这个人的时候,金雪梨正好也从身后赶了上来,一边跑一边匆匆喊道:“等一下,阿什利没死!你知道她没死么?他们会怎么样?” 与其说她是主动赶上了柴司,不如说她是被追着跑过来的。 在她身后,从阿什利眼窝里蹿出来的手臂影子已经消失了,眼睛恢复了原状,但她的目光仍旧无法聚焦,半扭着脖子,一只眼看着天板,一只眼看着走廊墙壁。 她脚下跌跌撞撞,正追逐着金雪梨——随着她的脚步,四肢松散划荡,脊骨来回歪斜,仿佛一个胡乱被拖着走的提线木偶。 “……去哪里?” 阿什利竟然这么快就能重新说话了? 连此时此刻全无心情关注周遭环境的柴司,在听见后方的嗓音时,都不由一怔。 “你们去哪?去哪去哪?带我看电视看电视看电视——” “她怎么回事?”金雪梨好像看她一眼都难受,匆匆跟在柴司身后,大步跑下楼梯,问道:“她不是变成居民了吧?那种说话方式——” “不是居民,” 柴司只抛出几个字,一抬手,将她的手机扔回给她,被她手忙脚乱地给抓住了。“给你,你不是要走吗?” 别说只是一个让他有点好奇的救命手段,就算金雪梨出了警局能变成上帝,他都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心力分给她了。 现在世间最重要的,只剩下了一件事。 对于中央警局的善后处理,恐怕只能全部交给水银,他还得从她手上借几个雇佣兵——幕后对他下手的人,不知道往墓园那边派去了多少武力? 凯叔联系不上他,应该第一时间叫了家派猎人……也不知道能不能支撑住?为什么他自己的手机上,现在竟连一个电话都没有? 还是说,情况已经严重到,接到消息、赶去救援的猎人,连一个信息都没时间给他发了? 第一通打给凯叔的电话,被一个柔和冷漠的女声给拒绝了:“抱歉,暂时无法接通您所拨打的号码……” 柴司强忍着将手机折断的冲动,又给海姨打去了电话;这一次,电话接通了,但始终无人接听。 出事了。果然出事了。 刚才仅存的一丝侥幸,也在这两次通话之后被浇灭了。 “水银!” 他扑到一楼,刚叫了一声,就发现那一群没被居民入侵过的人,正被雇佣兵们以枪指着,从牢房中鱼贯走到了大厅中央。 ……是了,这一个环节,是水银最喜欢的部分。 尤其是当她可以在警局里完成这一个环节的时候……她大概期待很久了吧。 有人重新打开了电闸,中央警局大楼里的灯连连眨着眼,仿佛不知所措似的,重新映亮了楼内一片狼藉。被居民入侵后又离开的人,此时三三两两、东一个西一个地瘫软在地上——阿什利好像是整栋楼中,第一个站起身,还能说话的。 一个戴着手套的雇佣兵正拎着一大捆铁链,“哗啦”一声全扔在警局大门门边,显然是为了给一会儿的封锁环节做准备。 “给我几个人,对讲机,再加一辆车。让他们开车跟上我。” 柴司一把抓起自己刚才留在大厅桌上的枪,以及从警局保管处里拿回来的随身物品,冲水银说:“这里交给你,帐事后算。” “怎么了,这么着急走?”水银正盘腿坐在桌上,在压也压不住的兴奋中,一双眼睛亮得像是在燃烧。“善后有什么要求?” “你看着办吧,我不想要后患。” “知道了,豪华加大套餐一份,”水银心情好得都可以开玩笑了,打了个响指,将一串车钥匙抛给了柴司。 在她转身去点人的时候,柴司大步走向了警局门口。 他的车不知道被警方收去了哪里,但水银的车队却正大剌剌横拦在警局院子里;即使经过改造,依然能看出它们原本军用武装卡车的影子。 解锁了一辆车,柴司转过头。 “你要跟到什么时候?”他看了一眼金雪梨,问道。 这女人很有几分鬼灵精;她为什么会一声不吭、一路跟到现在,柴司并非猜不出来。 她很显然看出来了,柴司另有紧急重要的事需要处理,已经完全不在乎她走不走、去了哪,要干嘛——这样一来,跟着他走就成了没有风险的事。 反而如果不跟着柴司,就难免可能会遭遇像阿什利一样的人、或者被水银留下……到时再脱身就不容易了。 “啊,差不多了,我都出来了。”金雪梨回头看了一眼警局,说:“祝你好运,我该走了。” 柴司二话不说,拉开车门——但在上车之前,他突然心中一动,想起金雪梨在他车上时,下意识用手摸了一下脖颈的那一幕。 她那时正说到秃鹫攻击她的部分……她心有余悸的模样,仿佛脖子上受过一次很要命的伤,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在抚摸着一个曾经的伤口。 但是柴司留意去看时,发现她脖子上光洁干净,连一丝勒痕都没有。 ……虽然没有工夫往深处细想,但总觉得这一个细节里,藏着东西。 “等等,”他重新探出头,即使知道情况紧急,依然压下焦躁,说:“你不用担心指纹记录。” 金雪梨一怔。“为什么?” 此刻雨已经停了,天光仍旧在厚重云层下苟延残喘。她的头发不知何时干了;直到这时,柴司才意识到,原来她并非黑发。 头发干了以后,金雪梨的发色就浅了一层——说来奇怪,仅仅是亮了一两度的颜色,却能叫一个人看上去的感觉都不同了。 柴司之所以会在此时此刻,忽然生出如此不合时宜的想法,是因为他总觉得发色浅了之后的金雪梨,看着隐隐有点眼熟。 他以前绝对没有见过金雪梨。 应该说,是她此刻的模样,让他觉得自己以前似乎见过一个与她感觉很像的人……是什么时候、在哪里、那人又是谁等种种信息,却因为对他来说根本不重要,想不起来了。 因此“眼熟”这个感觉,连一瞬间都没占上,就已一闪而过。 “今天他们留下的所有记录,我事后都会处理掉。” 柴司说完,“砰”一声关上车门,顿了半秒,终于又朝窗外开了口:“……算是我给你道谢吧。” 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会不与阿什利合作,反而给自己打来了电话,但柴司依然记住了这份人情。 “欸?”金雪梨显然也反应过来了,在他发动汽车时,还追问了一句:“跟之前你欠的人情,不是一码事吧?” 已经浪费了几秒钟说话的柴司,自然不可能停下来与她理帐。 往墓园开去的一路上,柴司大概把世上现存的交通规则都破坏了一遍;假如还有尚未写出来的交通法,应该也都破坏过了。 他一边开车,一边试图联络家派猎人;正如他预料的一样,那几个身手好、经验丰富、最有可能代替他被凯叔叫走支援的猎人,一个都联系不上。 柴司深深吸了一口气,一拧方向盘,冲上了通往墓园山下的小路。 那几个猎人,大概正在战斗中吧?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的话……出事了,但是事情大概率还没有结束,一切还没有形成定局。这就不算是最坏的情况。 在他笔直往墓园驶去的时候,柴司忽然暗骂了自己一声蠢货。 最有可能在战斗的人,此时当然联系不上,但是猎人们在出发战斗之前,负责分派武器与伪像的后勤,一定是此刻最清楚情况的人了—— 为什么不找他们问话? 就在柴司低头去抓手机的那一瞬间,接连两三声砰然轰裂响,有什么东西裹着疾风,从他头顶上急速划了过去;防弹挡风玻璃上,一个小洞,朝四面八方散开了无数蛛网似的细缝。 在轮胎尖锐刺耳的摩擦声里,军用卡车被急急拧向了路旁。 柴司伏在座位上,最初差点被枪击的震惊,随着血液蓦然炸开、又极速褪去;剧烈心跳还未平复,他却已再次进入了那一种仿佛抽离了人世的平静里,探出手,抓住了枪。 ……凯叔一定还在墓园里,他心想,凯叔还活着。 所以幕后人才会在通往墓园的路上,设下狙击手。 而且是一个很厉害的狙击手。 在他高速行驶的过程中,那人却能对准他的头颅、精准抓住时机,凭着一把.44,干脆利落连续两枪打穿了防弹玻璃,再朝他的额头追加一颗子弹——黑摩尔市里,有这个本事的人并不多。 如果不是他在那一瞬间,忽然低下头要打电话的话…… “学长,你的运气也太好了吧?” 从车外响起了一个隐约有几分熟悉的嗓音,似乎拿他很没办法似的。 “以前他们说你运气好,我还没往心里去。偏偏在刚才那一个瞬间里,你低头了。你身上难道有什么幸运加成的伪像吗?” 柴司闭上眼睛,微微吐了一口气。 “好久不见,”他冷冷地说。“我才知道,原来你在做猎人之余,还兼职暗杀。” “抱歉,但你要是一直待在警局就好了。我也不想暗杀学长啊。” 柴司伸出手,握住车门把手。 顿了一两秒,他才开了口。 “上一次跟我交手的教训,你好像已经忘了啊,莫兰道。” 我这几天因为作息混乱,发完就算完成任务,没有看评论,刚才看到有读者因为磕cp这件事吵了起来……心情有点复杂,有种手心手背都是肉的感觉(bushi) 怎么说呢,我喜欢写感情和羁绊(还因此挨过骂,那也要写),我一直觉得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和羁绊很复杂幽微,很动人,但不一定非是谈恋爱(我也不会写恋爱情节,真是不知道该咋写)。 我觉得从末日看过来的读者们,应该都懂我这一点,你们的“磕”,我是理解为一种广义的“磕”,是对感情羁绊的一种共鸣,而不是真的希望看谁和谁谈恋爱(不论性别),对吧? 所以我觉得有了这个共识基础,其实也就没有什么能吵起来的地方了,因为说到底,大家喜欢的是相似的东西嘛。 希望这个文能有让你们继续收获喜悦的地方……那我就满足了。 (本章完) 第99章 柴司好运气引来的事 第99章 柴司·好运气引来的事 一般人修够学分普遍需要四年,柴司当初却了五年半的时间,才从黑摩尔大学毕业。 因为他在排课时,秉承的最大原则,就是“越少越好”。 从很早的时候开始,柴司的人生就已经从常世轨道上完全偏离了。为什么他竟会像普通人一样去上大学,实在有点奇怪——现在想想,或许是因为在凯叔原本的计划里,达米安未来就是要去读大学的吧。 偶尔走在学校里,看着一张张谈笑往来的年轻面孔,柴司总觉得“黑摩尔大学”是一个模拟游戏;他只是从真实幽暗的现实中浮起来,暂时进入阳光下的过家家游戏中,喘息着歇一会儿。 要不是学校对于选课有最低要求,他可能直到现在,名义上还是黑摩尔大学的学生——上学上了五年半,他认识的人,认识他的人,恐怕加一起也不会超过二十个。 莫兰道正是其中一个。 也有好几年的工夫,他没有想起过这个名字了。 “你在为谁工作?”柴司问道,“如果你到我这里来,我就可以忘了今天的事。” 车外道路上,一片安静。 唯一声响,只是坡下远处的高速公路上,时不时驶过的汽车;远远地听起来,仿佛鞭开了空气。 他来得太快了,水银的雇佣兵们还没有跟上来。 “……谢谢你。” 过了好几秒钟,莫兰道才终于开了口。柴司想起来,她是一个大多数时候都妥帖有礼的人,此刻也不例外。 “可惜……如果这只是一份工作的话,我一开始就不会把它接下来。” “我不记得我们有私仇。” 一边说着话,柴司一边慢慢打开了车门。车门推到一半处,停了下来,外面还是没有动静。 从声音的来源方向判断,莫兰道仍守在前方路旁;她手里的枪,应该正盯准了这辆车,随时准备朝下车的目标射出子弹——但无论如何,他不能一直坐在车里。 “当然没有。”莫兰道远远地说,“几年以前那一次,只是家派之间的纠纷罢了。更何况,我也早就离开了奈特家。” “那是为什么?”柴司近乎冷静地问道。 他此时的情况很不理想:他一直伏在方向盘下,无法抬起身子,因为只要一在玻璃后露面,对方就会立刻开枪——连看也看不见莫兰道的位置,更别提反击了。 一般来说,如果针对行车的初次袭击失败,袭击方会拉近距离、以枪火包围压制住目标车辆,第一时间将还来不及跳车的驾驶员射杀在车内。 但是莫兰道没有这么做。 不是因为她不想下杀手,否则刚才也不会朝他额头开枪了。大概是她很清楚,在人手不足以形成压倒之势的情况下,一旦接近有柴司在内的汽车,有危险的人就会变成她自己。 这就是遇见熟人的讨厌之处:对方很了解你的强项与弱势。 更何况,莫兰道是进也行,退也行——能杀掉柴司,就杀掉;杀不掉,拖住他,照样不影响另一边的人袭击凯叔。 “有一点私人原因,才不得不对你们动手。” 莫兰道这话说了,就跟没说一样。“出于同样的原因,我也不可能告诉你,这份活我是替谁干的。” 这场对话,已经持续了近一分钟;压着满腹焦虑说到现在,柴司才终于找到了一条能让他除掉莫兰道、继续赶往墓园的路途。 因为他从另一边座位下,发现了一只空空的黑色手提袋,似乎是水银的雇佣兵用来装武器的。 “没关系。”柴司低声一笑,“你不肯说,等我去了墓园,有的是人愿意开口。” 话音未落,他一把抓起那只空手提袋,从半开车门之间往外一甩——在袋子离手的那一瞬间,柴司已经坐起了身。 袋子刚一落地,半空中顿时炸开两声枪响;手提袋从马路上跳跃起来,被打得腾腾飞出去了几步。 ……找到了。 柴司一脚踹上挡风玻璃,布满蛛网裂纹的玻璃窗禁不住他的力量,惊呼一般的哗然声中,顿时如碎银一样倾倒流泻下去——在一幕碎玻璃仍如雨丝一般半悬挂在空气里时,他已经朝莫兰道所在之处,连续射出了三颗子弹。 莫兰道以为他冒险下车的那一瞬间,是不可能同时关注两个地方的。 也正是在那一瞬间,柴司才能坐起身、紧盯前方,在她开枪时,抓住了林荫之间那小小的白光一闪。 他不知道自己击中了莫兰道没有,也没有浪费时间;子弹刚一出膛,柴司已纵身扑出车门,就地一滚,再跳起来时,人已跨过了半条马路,一头扎进了路旁树木之间。 柴司双手持枪,猫着腰,急步冲向坡上墓园的方向。 他的目标不是为了杀掉莫兰道——当然,如果有能杀掉她的机会,他也一定不会放过——此刻最重要的事,是立刻赶去凯叔身边,一点时间也不能浪费。 “抱歉啊,学长。” 这一句话响起时,柴司终于意识到了不妙,却已晚了。 当他今天早上睁开眼睛的时候,他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今天竟会在黑摩尔市里,连续被伪像限制住两次活动范围:第一次还算是他主动的,第二次却是他上当了。 莫兰道不是一个职业狙击手。她的主要身份,是伪像猎人。 “我除了会开枪,也得有点别的手段,才能单枪匹马赶来拦你。” 随着她的脚步,莫兰道的声音也越来越近;柴司慢慢直起腰,垂下手枪,目光定定停留在她那一双碧蓝眼睛上。 尽管不合时宜,但他在这一刻,竟隐隐生出了几分对过去时光的怀念。 还有……还有刚才生出的那一点熟悉感,却难以抓住,仿佛遥远海浪里上下起伏飘摇的一只漂流瓶。无论怎么去想,就是不知道那熟悉感是从哪里来的——但绝不是因为他认识莫兰道。 柴司不能在“感觉”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上浪费时间。 “这是什么伪像?周围环境乍一看,跟刚才几乎没有变化。” 他收回心神,用枪在身边比了一圈,最终枪口回到了莫兰道身上。“如果我现在朝我眼前这一个‘你’开枪,恐怕没有意义?” 鸭舌帽下,莫兰道轻轻笑起来。 这几年,她也许过得不错;毕业这么久,她看起来却丝毫没变,仍然像是当初那一个刚入学不久的少年人。 “是啊,因为我根本不在那里。你竟然这么快就察觉出自己进入了伪像区域,我都吓了一跳。你是怎么发现的?” 她用的词是“那里”,就好像她此时本人正站在另一个位置上,远远看着柴司一样——声音来源的方向与距离,显然也一起被改变了,因为听起来,她好像就站在眼前。 柴司攥着枪,慢慢在身边看了一圈。 “这个伪像发动的时候无声无息……但限制也不小吧?” “对。很可惜,在你进入这一个伪像所制造的环境里以后,我就算能看见你,也不能对你动手了。”莫兰道耸耸肩膀,将鸭舌帽拉下来,阴影遮住了半张脸。“没杀掉你,就只能尽量把你困住。” ……自己在这里呆呆站着,凯叔却可能正在不远处的山上墓园里,遭受杀身之祸。 柴司握紧手枪,咬着牙,慢慢拧出一个笑容。 “如果凯叔出了事,你们都会后悔的。”他低声说,“我被困在这里一秒,你背后的那个人,到时就会在我的手里多活一秒……不管他怎么求一个速死。” 莫兰道看着他,忽然轻轻叹了口气。 “柴司,”她垂下眼睛,说:“你这样痛苦,还不如让我刚才一枪杀了你。” 柴司没有说话。 “你对那个人作什么威胁,也没有用的。”莫兰道说,“那个人已经是每一天都活在地狱里了,并不害怕你的反扑或报复。” “是谁?” 他知道对方不会回答;但柴司还是问了。 哪怕莫兰道只是多说几句话也好;回荡在伪像空间里的声音,也是与它的一种互动,或许可以给他提供一些信息。 “你想知道的,我不能告诉你,但我有一些可以告诉你的话。” 莫兰道从帽檐下抬起眼睛,仿佛自嘲似的,笑了笑。 “我知道,如果吸收并消化掉一个猎人家派力量的话,那个人就有希望获得想要的东西。至于为什么找上凯家,却不是别人家,我只能解释为你运气太好了,韦西莱死后流散出来的伪像,你却一找就找到了。为了那人能获救,我只好来剥夺你最看重的事物……人活着,似乎就是在犯错与作恶之间做选择,是吧?” 她朝柴司一点头,说:“我该走了。抱歉,我不能祝你好运。” 柴司这个角色很奇怪,总是前两章很好写,接下来马上就会难产,这一章就写得很卡……幸亏原文就是中文,不然“学长”这种称呼,很难找到合适词。 我今天打碎了最喜欢的马克杯……说起来是很小很小的事,但却能不成比例地叫人沮丧。 (本章完) 第100章 柴司此处藏着一扇门 第100章 柴司·此处藏着一扇门 似乎只是几步之间,莫兰道就一闪身,从空气里消失不见了。 但她那一番话,却让无数思绪、念头、担忧、焦躁、愧疚……和许许多多不知为何重又浮起的回忆碎片,在柴司脑海中,轰然倾泻出了一场雪崩。 有短短一瞬间,他站在原地,像是被千万大雪压埋的遇难者,一动也不能动。 那人对凯家下手,竟是因为自己找到了韦西莱的伪像吗?如果他没找到,凯叔就不会遇险? 是巧合吗?作为一个死人,韦西莱的名字怎么总是反复出现? 莫兰道为什么会为那人做到如此地步,不惜与柴司结仇? ……凯叔还活着吗? 他该怎么从此处脱身? 柴司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 当千头万绪一齐从四面八方撕扯着神智时,最重要的,是将自己从情绪与思考纠缠的死结里,抽离出来,与一切都拉开距离。 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凯罗南死了,自己冲上山坡后,也会死。 接受它,人反而会平静下来。 别去想凯罗南是不是死了;凯罗南已经死了,柴司也已经死了。 既然结局是俱死,那么他此刻再焦躁烦怒,也不过是终曲之前毫无意义的杂音。 眼下道路本来就只有一条,清清楚楚——至于他一步步走向的是终曲、是死亡,还是希望,那就是命运掌管的范畴了。 柴司睁开眼睛时,脑海中已是暴雪落尽,远铺出一片茫茫无尽的寂静与雪白。 他在家派中,时常需要为猎人带回来的伪像做评测估价,因此见识过、也了解过大量伪像。 伪像说来神奇;但见多了就会发现,这种或许本不该出现在人世里的东西,并非完全捉摸不定,而是有迹可循的。 莫兰道用在他身上的,应该是一种“分离型”伪像,顾名思义,伪像本体与伪像效果之间,是可以分开的。 她用伪像创造出一个与周遭环境十分相似的“牢笼”,柴司不慎进入后,她就可以带着伪像本体离开了——这种类型的伪像,对于施用者来说,因为不需要一直固守某处,用起来自然更灵活、更安全;但缺点在于,它的效果局限性也很大。 比如莫兰道自己也承认,她无法隔着这个伪像效果,向柴司下杀手。 另一点……就是被单独留下来的“效果”,相较于“巢穴通讯网络”那种级别的大杀器来说,威力不大;甚至大多数时候,都还有一个“破局关键”。 它就像是一个房间;柴司需要做的,就是找到它的“门”。 他半分钟时间,将周遭环境仔细看过了一遍。 这片墓园是全州最贵的墓地,整整覆盖了一片山坡。主干道,也就是他下车的马路,是朝山顶盘绕延伸上去的;马路两旁立着薄薄一片树林,树影投在绿地上,斑驳交杂。 柴司的目光越过身旁树木,就能看见远方一片开阔平缓的暗绿草地,以及黯淡灰蒙的厚厚云层下,一块块仿佛阴沉着脸色的墓碑。 好像又快要下雨了。 回过头,被他抛下的改装卡车仍斜斜停在马路边上,险些就要撞在树上了。四下里一片静寂,远处高速公路上的汽车声,也不知何时被隔在了伪像之外。 “太安静了啊,”柴司低声向早已离开了的莫兰道说。 她刚才很惊讶,为什么他能立刻意识到自己进入了伪像陷阱里——那是因为柴司对这片墓园的一切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包括在它每一个角落里,能听见什么样的声音,他都清清楚楚。 “对你来说,这儿应该始终只是一片安静墓园。” 他听着自己的声音回荡在空气里。“但对我来说,走进陷阱时,就好像是一部电影突然被按下了中止键。该存在的细微声响,忽然一下都消失了,自然是一个最大的警示讯号。” 大学时代,莫兰道作为同校后辈,发现了自己的通路后,总向柴司这一个没有通路的人和另一个不作猎人的人请教种种问题;好像从那个时候起,他就养成了给她解惑答疑的习惯。 ……原来这个习惯还在啊。哪怕她人都走了,也要回答一下她的疑问。 柴司轻轻从鼻子里发出一声笑,虽然并无笑意。 粗略估量着说,他的目光大概铺展出去几百米,就被远方地形和树林给阻挡住了。 几百米足够远了;只是一个分离型的伪像,效果范围不可能覆盖到方圆几百米。 也就是说……如果这伪像效果中存在一个“门”,那么他一定已经看见它了。 他只是还不知道自己看见的事物之中,究竟哪里是门。 那么,先试试这个伪像效果的边界吧。 柴司抬起枪,先朝树林后的墓地方向,砰然一声,射出了一颗子弹;枪声远比刚才更响,竟震得他耳朵里嗡鸣不断——压根不像是在户外开阔空间中应该产生的枪响。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来,柴司就立刻有了答案。 子弹才一触及林木之间的空气,忽然缓慢凝滞下来,好像一头钻进了胶质果冻,越游越慢;直到它稍稍一颤,终于彻底失去动力,在空中悬停了一瞬间后,才落在了草地上。 柴司如法炮制,又朝包括天空的其他几个方向,分别射出一颗子弹;即使事先往耳朵里塞了两片从衬衫上撕下来的布料,他还是被震得耳鸣大作——但是总算把这一方牢笼的范围给确定下来了。 把他包裹进来的,是一处十几米见方的独立空间;无论他在空间内做什么,都无法对外界产生影响。 这个伪像的效果很朴素,就是一个不被外力破坏的透明大盒子,把他给罩在里头了,估计还有时间限制;要说唯一一个特殊优点,应该是它能在伪像主人的真正位置上制造出假象——也就是说,伪像主人能够以“自己”为饵,骗目标走进透明盒子里。 如果它是家派猎人带来的东西,柴司顶多出价六万。 可别看效果朴素,却相当管用,他现在不就出不去了吗? ……门到底在什么地方? 他再次环视一圈,还走到“墙壁”旁,仔细摸索了一遍:如果不是空气里围着一圈透明柔韧的什么东西,用肉眼根本发现不了任何异样。 树木与青草的气息,自己衣料摩擦时的窸窣,低沉着压下大地的云层,一切都——等等。 柴司猛地一转身,好像在下意识地要去抓住那一个即将擦身而过的念头。 有一个地方不对劲。 不该出现的事物却出现在这个地方……是不是意味着,他找到门了? 线索已经给出来了,聪明的读者朋友们,你们能猜出来谜底吗? ……不知为何我写这一章的时候,脑子里就跟中毒了一样,反复播放这个话,聪明的读者朋友们,你们肯定能想象出这个语气声调 (本章完) 第101章 柴司破题与飞鸟 第101章 柴司·破题与飞鸟 在柴司的想象中,他几乎能“看见”一层透明屏障,水一样柔软,从伪像中无声无息地“流”出来。 它流淌在地面上,仿佛沿着看不见的沟渠,流成一个四方形;透明屏障从四个面逐渐上升,折出弯角,在半空中流向彼此——终于融合捏揉在一起,变成了一个能将人困住的透明盒子。 “……对我还敢用这种便宜货,”柴司低声说了一句,伸手紧紧抓住树枝。 老实说,这个伪像效果其实不算差,发动时无迹可寻,墙壁还能无视外力伤害;即使是一个猎人被困于其中,也很难想到用什么办法才能脱身。 但是或许莫兰道没想到,别看柴司没有通路,他对伪像的了解与熟悉,却远非一般猎人能比肩的。 这些年来,他在凯家评估测试、试用检查过的伪像,往少里说,也足有几百件了——即使一个出入巢穴的普通猎人,一生中接触过的所有伪像,恐怕都到不了这个数字。 当他意识到,低沉灰暗的天空下,自己脚边却浮着一片树影时,柴司几乎立刻就明白了这一个伪像效果的成形过程。 透明屏障形成四壁,折过来、流进半空中,最终“黏合”在一起……正是在它的“黏合处”,天光产生了变化:光似乎被凝聚、被曲折了,布满阴沉云层的天空下,却因为这一点点异样的光,投下了模糊树影。 门,找到了。 正如世间许多构造一样,这个伪像效果最薄弱的点,应该正在于两个面的交接处。 柴司一脚踩在一根树枝上,紧紧扶着树干,小心地一点点直起身子。 他都忘了自己上次爬树,是几岁时的事情了;如今这一米九八的高大个头,颤巍踩在树枝上,简直比跟居民打交道还叫人悬着一颗心。 ……要是没被伪像困住,却因为从树上摔下来受伤而动不了了,那可真是死了都闭不上眼。 下回看见莫兰道的时候,也得让她上上树——用伪像都嫌太过给她面子,一根普通麻绳吊起来,才足以解气。 柴司一边想一边举起枪,朝半空中那一片模模糊糊、仿佛只是从稀薄云层中透下来的一线光晕,按下了扳机。 第一颗子弹刚扎入了凝胶似的光里,不等落下,第二颗紧随而至;第三颗、第四颗子弹,搅起越来越盛、雷暴似的风浪,砰砰打得光影摇晃起来,一次比一次沉重,终于穿破、撕裂了空气——在透明屏幕像水幕一样闪烁颤抖了几次之后,终于有一颗子弹没有落回在草地上,却消失在了远方天空之下。 然而四周的屏障依然坚立着,没有因为被撕开了一道缝隙,就哗然落下去。 柴司咬紧牙关,在心中已经把莫兰道拆解成了十七八块。 他这辈子都没想到,他居然有一天,不得不在几棵树之间爬上爬下、掂量距离,抓着树杆试探摇荡——自己跟猴子的区别在哪里,他实在想不出。 当柴司终于爬到自己能够爬上的最高处,拼命朝半空中一跃时,他其实都做好了会扑通一声跌在地上的心理准备。 或许是他的运气还没抛弃他,在即将贴着“顶”掉下去之前的一瞬间里,柴司仿佛浑身上都立起了无数天线,令他皮肤上隐约感觉到了一阵细微的、凉凉的风;他急忙张开大手一抓,手指死死抓住了那一道被他生生用子弹打出来的狭长裂洞。 如果有人此时正从马路上走过去,就会看见一个黑发黑衣、将近两米的男人,正凭空悬吊在空无一物的空气中——不仅是吊在半空,他还正踢着脚、张着手,使劲往虚空里爬,神色凶狠郁怒之余,还少不了几分狼狈。 ……毕竟三十岁的人了,还要重新给自己出生一次,谁都不可能不狼狈。 说起来,即使是这么“朴素”的伪像效果,也是一般人恐怕梦里才有的奇妙。 透明屏障虽然被打穿了,却还完整牢实。 看起来明明是什么都没有的空气,但柴司却能一步一步走在空气上;一低头,地面在十几米的脚下,遥遥地、仿佛失落似的看着他。 只要能从伪像效果中脱身,剩下的都不是问题。 柴司此时占据位置优势,登高望远,四下扫视一圈,发现莫兰道好像确实早早走了;他将那一位未来的死人抛向脑后,从“盒子”顶上找准方位,向前方半空中一跃,抓住树枝作为缓冲,整个人像一头豹子似的轻轻落在了地上。 回到车旁一看,他发现莫兰道把车轮胎给扎漏气了。 “……能帮助你达成目标的条件,有时反而藏在细节处。别人遗漏的地方,你若是能捕捉到,自然就更有胜算。” 多年以前,他好像是这么对莫兰道说过来着。 显然那家伙也担心,仅凭一个伪像效果困不住柴司,铁了心能拖住他多久,就要拖他多久。 柴司暗骂一声,从车上抓起救了自己一命的手机,以及水银给他的对讲机,拔腿就朝山坡上方大步跑去。 目前还没有接到对讲机上的呼叫,说明那几个雇佣兵至少还在几公里开外;此时此刻,能够倚仗的,唯有手中这一把枪了。 当柴司急速扑至那一条自己已经走过无数次的小路上时,他第一眼看见的,却是他今天早上留在长椅上的白。 一直没有人动过的雪白束,仍旧躺在原处。被雨打透的扎纸,半干了以后,零零星星地溅上了一片血;有的血洒在瓣上,斑斑点点,好像是有人想借此把生命转让给它。 山坡上方,遥遥传来了一声闷呼,好像是有人正在搏斗——搏斗? 柴司回过神来,大步跨过地上一动不动的保镖与陌生人尸体,顺着小道狂奔上去;一时之间,他甚至连自己可能会成为目标都忘了,高声怒喝道:“凯叔,你在哪里!” “是柴司来了,”不知是谁在远方喊道,“这边!快过来,凯先生有危险!” 好像是家派里的猎人? 仿佛只是几个呼吸的工夫,柴司就已冲上了山坡顶处那一片墓地。 有一个问题,他刚才一心只顾冲来救人,始终没有注意到它;直到在冲上墓地之后,他才忽然意识到,这场袭击中其实缺失了一个不该缺失的东西——声音。 更准确地说,是枪声。 自从开车进入墓园后,除了自己开的枪,他从来没有听见山坡上传来过哪怕一道枪声。 明明是生死冲突,为什么竟会一枪不开? 这个问题的答案,此刻正密密麻麻地飘浮悬停在半空里,几乎遮蔽了天地。 数具一动不动的尸体,沉默着倒在天幕之下。 “趴下!” 属于凯罗南沉厚浑重的嗓音,冷不丁从前方断喝一声——柴司才一生出如释重负之感,还来不及循声看凯叔在哪儿,一颗闪着金属光泽的子弹,却已先一步占据了他的视野中央。 山坡上,以达米安的坟墓为中心,不知多少颗子弹正飘浮在天地之间。 远远望去,就像是一群小小飞鸟,在改换队形、四散而飞时,被固定在了空气里。 唯有当柴司一头冲入墓地时,它们才像是被激活了似的;几颗子弹在尖锐呼啸声中划破空气,笔直扎向了他的面门。 按照主角一个一个切换的方式写到现在,都说穷极生变(这词用在这里好像有点不对),我打算接下来搞一个新的样……我得趁明天周末休息好好思考一下,搞好了还行,搞不好可能又要面对一批“看不懂“的批评…… (本章完) 第102章 柴司从漫天子弹中抢一瞬间 第102章 柴司·从漫天子弹中抢一瞬间 后来柴司心想,他之所以能从那一天活下来,主要出于两个原因。 第一,浮于半空的子弹突然加速,虽然一样致死,但少了燃药推进的高压,从动能与速度上说,到底还是比不上真正从枪管里出膛的子弹——假如那几颗子弹是从十米之内一把手枪里打出来的,那么别说一个柴司,就算是三个,也躲不及被贯穿的命运。 第二个原因,是凯叔的示警。 在柴司还没有看清山坡上情势的时候,他已经先看见了柴司。 凯叔那一声如果喊得晚了半秒,子弹再慢,也足以钻入他的额头。 听见“趴下”二字后,柴司大脑将语言信号转化为行动所费的那一瞬间,漫长得好像能够装下他的全部生命;三十年人生的厚度,仅有子弹擦面而过时,那一根汗毛的距离。 下一秒,他重重跌在地上,肩膀撞进反冲力里,身旁草叶碎屑、泥斑土点被激得扬扬飞溅。 那几颗子弹从柴司上方激射而过,像融化在了灰暗天空,再没有传来一点声息。 ……怎么回事? 他来不及回头看,撑着地面刚一抬起身,就听见前方有人喊了一声——“凯罗南在这里,子弹!” 这句话隐含的意味,柴司立刻明白过来,一跃而起。 此时一片狼藉、遍布尸体的山顶绿地上,斜斜歪歪停着好几辆车,似乎是凯家猎人救援时开过来的,如今都被打穿了轮胎,开不动了。 他看不清那个说话的人,因为对方正位于十几米远外的一辆车后,只伸手朝半空中招了一下,喊道:“这儿!” 听声音,正是刚才叫他快点上坡的人。 几颗悬浮于空的子弹,仿佛闻见血味、听见召唤的猛禽,登时从空中俯冲而下、绕车半圈,一头扎向那人举手示意的位置。 “凯——” 他甚至还没有把“叔”字喊出口,凯罗南的喝令声就已压过了他,仍是同样的、救命的两个字:“趴下!” 听从他的命令,几乎是一种本能了。 在柴司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往前一扑的同时,他也从脑后再次听见了熟悉的破空声——刹那之间,他突然明白了。 刚才那几颗擦面而过的子弹,并不会像平常枪弹一样,收不住势头、打在别的东西上,迎来身为子弹的终局。它们一击不中,就重新浮停在半空里,直到柴司跳起身,它们才掉一个头,又朝他脑后扑了上来。 ……有人在控制子弹吗? 这个念头浮入脑海中的同一时间,那辆车后传来了肢体搏斗的沉闷响声,伴随着低低一声痛哼,似乎有人被子弹击中了;紧接着,一具身体重重跌在地上。 柴司死死咬着牙,浑身肌肉都在发颤,总算压住了自己、没有再一次跳起来。 就算他运气再好,一天之内躲过三次子弹也实在匪夷所思,他无法托大,认为自己下一次依然能躲过去——从柴司头上冲过去的子弹,果然正如他料想一般,击不中目标,就接二连三地停在了空气里。 它们明明可以俯冲下来,将地面上的自己扎个透穿,却停住了…… 也就是说,他刚才那一个下意识的念头,果然是对的? 子弹本身只是普通枪弹,无法靠声音或体温感应目标;否则它们不会放过躲在车后、或趴在地上的人。唯有当目标暴露于控制者的视野里、或者当有人叫破了目标位置时,子弹才会闻风而至。 怪不得凯叔叫自己趴下——控制者本人并不在这一片墓地上,受地势角度影响,他只能看见站起身的人? 凯叔…… 柴司迅速瞥了一眼远处汽车,压住焦躁,极力将情绪抽离出去。他以双肘拄着地面,向前爬了几步,终于看清了那辆车下的地面。 从车后倒在地上的那一具身体,裹着一件鲜黄色雨衣。 ……不是凯叔。今天是达米安的祭日,那绝不是凯叔。 血液重新在血管里流淌起来;紧紧压在胸口里的什么东西,忽然一下松开了。 他没有中弹;毕竟在他的活跃时期,凯罗南也是黑摩尔市里数一数二的猎人。 然而还不等柴司松一口气,却见半空中至少有二三十颗子弹都动了——仅仅只是一个呼吸的工夫,它们已经像一群尖喙朝下、俯冲捕猎的飞鸟一般,纷纷砸上了车后那一片空地;车下半个穿着黄雨衣的身体受此波及,被雨点似的子弹打得摇摇摆摆、起伏震颤。 凯叔还在原地吗? 就在柴司差点再度跃起来、扑出去的那一刻,一个压低的声音恰好遥遥叫了他一声:“别过去!” 他一转头,这才发现在前方不远处,原来一直藏着一个凯家猎人——雨天来祭奠达米安的凯氏夫妇,在草地上立起了一把大型遮伞;那个名叫迈高的猎人正缩着身子、躲在伞荫下的椅子后,手里还握着一柄血迹斑斑的刀。 “你一站起来,那些子弹就会发现你,”迈高急急地低声说道:“放倒一个黄雨衣之后,凯先生肯定清楚不能在原地逗留,应该没有被子弹击中——你不要贸然冲过去送死!” 柴司紧盯着那辆车后。 在阵雨般的子弹过后,车后空地上一时间没了声息;他看不见凯叔,也不能扬声发问。 “我来晚了,”他哑着嗓子问道,“这里是怎么回事?我们还有多少人?” 迈高好像看见了他手中的枪,说:“枪不能用了,这里覆盖了一片伪像效果。我们刚才射出的每一颗子弹,都被截停控制住了,杀不掉对方,反而成为了他们用来封锁杀人的武器。一开始我们没有想到,被打了个猝不及防,一下子损失了不少人。” 柴司抬眼看了看——他伏在地上,视野受限,但也能遥遥看见远方躺着几具尸体;有穿黄色雨衣的,也有不穿的。 “那伪像效果一视同仁,黄雨衣在这儿开枪的话,子弹照样会被截停。不过这里算是他们的主场了,被截停也没关系,半空中的子弹多得是。 “他们正在四处搜寻我们,一旦发现人,就会示意空中的子弹射下去……我们几个还活着的,都四散藏在不同地方,我估计其他人也跟我一样,在黄雨衣靠近时,争取尽量隐蔽地解决掉他们。解决不掉的话,只要他们在旁边叫一声,子弹就要全扑下来了……如今我也不知道凯家的人还剩下几个,但互相伤亡恐怕都不小。” ……也就是说,如果凯叔刚才没有出声为自己示警,就不会暴露位置、遭遇危险了。 他再次看了一眼刚才凯叔所在的车后。他必须要过去,要亲眼确认凯叔平安无事,保护他离开……但是该怎么过去? 不等柴司想出办法,却见远处又走来了一个鲜黄雨衣——虽然迈高说所有出膛子弹都会被悬停在空气里,但那人依然拎着一把沙漠之鹰,一步一步朝凯叔刚才藏身的那辆车走了过去。 那一瞬间,柴司意识到了他要干什么。 不仅他想要知道凯叔是否还活着,幕后攻击的人也想知道。 墓地上能够藏身之处并不多,大部分都是开阔空地;就算刚才凯叔及时逃过了那一阵弹雨,他也仍旧只能在那几辆车之间闪转腾挪,无法走远,只要派人过去,不难找到凯叔的位置。 有了上一个黄雨衣被近距离杀掉的教训,第二个黄雨衣绝不会贸然靠近了——而且,他也不需要靠近。 在发觉凯罗南藏身之处的时候,黄雨衣只需要简简单单向他开上一枪,冲入空气里的子弹一旦被截停,就成了一个最好的指路方向牌。届时,浮于空中的更多子弹,想必就会在凯叔还来不及起身逃离时,全数打在他的身上。 “凯叔中弹”那一幕浮现在脑海里时,简直像一根针,差点扎得柴司一跃而起;他死死咬着嘴唇,强忍住一动不动。 他不是怕冒性命危险;这条命豁出去并不值一提,但救下凯叔的机会,只有一个,就是在黄雨衣发现他的那一刻。 “迈高,”他盯着那个黄雨衣,却向伞下的猎人喝令道:“让开,换个地方躲。” “……啊?” 他有没有明白过来,柴司不知道。 因为就在下一秒,那个黄雨衣在即将走进两辆汽车之间时,猛然止住了步子,显然是发现了目标。他头上戴着一个耳机,一边匆匆朝耳机里说话,脚下一边急忙退出去几步,朝眼前举起了手中的枪。 柴司动作一向迅捷,但是那一刻,他爆发出了自己都从未预料过的惊人速度。 他从地面上一跃而起、扑至大伞下的过程,快得仿佛是电影导演觉得没必要保留的一帧影画,从时间中轻轻剪去了——当柴司一把抓住伞柄,将它直直拔起时,远处正好砰然一声枪响,几乎震裂截断了这一方灰沉沉的天空。 如今只能祈祷迈高说得没错,黄雨衣射出的子弹一样会被截停。 在枪响那一刻,控制者的注意力,一定是集中在黄雨衣身上的;也正是他分神的这短短一瞬间,柴司才有机会行动。 又沉又长的巨型遮伞,在他手中却被抡成了一片虚影。 伴随着“叮叮当当”的撞击声,不少悬浮在附近空中的子弹,都被柴司用遮伞或打飞、或卷进了伞里;他在狂奔之中一振双臂,用上全身力气,将遮伞远远朝那黄雨衣所在之处抛了过去。 伞一离手,柴司也已跑近了;他纵身一跃,笔直扑上那辆汽车,在引擎盖上翻身一滚,落在车子另一头。 他刚一蹲下,就听汽车另一侧上砰砰一阵声响——他知道,那是跟在他身后的子弹收势不及,全打在了汽车上;如果他从汽车上翻得慢一点点,就要拿后背承受子弹了。 按理来说,他速度再快,也跑不过半空中的子弹。 但是柴司利用控制者分神的那短短一瞬间,用遮伞将附近一大片的子弹都打飞卷走了;控制者不得不重新收拢子弹、加速追击,也就等于给了他一线机会。 双脚一踩稳地面,柴司连一眨眼的工夫都没浪费,立刻扑向了那一个刚刚踉跄躲过大伞的黄雨衣——后者还没等从地上爬起身,就已经被他一双大手压住喉咙,死死地按在了地上。 就在这个时候,柴司插在后腰上的对讲机响了。 实在难以想象,从被莫兰道袭击时开始到现在,仅仅过去了不到十分钟;水银的雇佣兵,也终于赶到墓园了。 在接起对讲机之前,柴司却先一把抓下了黄雨衣的耳机;从耳机里,他听见了一个男人嗓音正在急急地问道:“……回话,往哪里打子弹?” 他低低地、喘息着笑了一声。 ……幕后人对于凯家的攻击时间,结束了。 我的作息慢慢又转回老样子了……希望能固定下来别再变了,我去找个锤头钉子,把这个作息日程给钉下来。明天就要耍新样啦(忐忑不安) (本章完) 第103章 布莉安娜擦身而过 第103章 布莉安娜·擦身而过 雨是很烦人的东西,淅淅沥沥,不知停歇,像一丛丛长长白草,摇摆在灰暗的天地间。 长发散在后背上,发尾都被打湿了,头上沉甸甸的;黑色大衣上,也像浮起一层银白的毛。 “……你还在外面等着我吗?”布莉安娜低声问道。 “是啊,”莫兰道说。她的嗓音,如同一团小小轻轻、令人怀恋的情绪,被困在布莉安娜的耳机里。 “你今天看到我的时候,觉得我和以前像吗?”她故意问道。 莫兰道沉默几秒,才说:“……人总会变化的。” 布莉安娜笑了起来。 像以前一样,她总想在“真实”和“安慰”之间找一个平衡。 “你为什么走出来了?”莫兰道似乎想换个话题,在她的耳朵里说道:“现在还不安全。凯家找来的善后组织,才刚刚撤离,附近说不定还有人在。” 她总是会换话题说起公事——姑且叫“公事”吧——或许是因为她们现在只剩下公事可说了。 布莉安娜抬起手,轻轻点了点眼角,想把过于活跃的泪腺按得重新老实下去。 见手指尖湿了一点,她又用另一只手指碰了碰睫毛;看一眼,指肚没有沾上睫毛膏。 “你……欸,你哭了?只是一次出手失败,你没被抓住,就还有机会,别难过。” 莫兰道听起来有点不知所措:“我只是觉得你再躲一会儿更好。不止是那个善后组织,我也怕柴司·门罗会杀一个回马枪。根据我对他的了解,他不会甘心这样一无所获……” “你何必关心我?” 她明知道这话不该说,但就是控制不住自己,伴随着自虐似的痛与隐隐快感。“我如果死了,你也能松一口气吧?要是柴司和他的雇佣兵刚才找到我,你就可以从这个恶心的局面里脱身了。” 布莉安娜早就知道,她布置人手对凯罗南夫妇展开的这一场攻击,是有时限的。 柴司不会永远被困在中央警局里,他赶来以后,叫来增援对墓园进行搜索,只是个时间问题——她不了解柴司,但也知道他不是一个笨蛋,只要他来了,马上会发现控制子弹的人就在墓园里附近坡地上,自然会命人展开搜索。 子弹只能覆盖控制凯罗南所在的那一片墓地;所以当柴司的人不去那一片墓地,却在四周开始搜索时,布莉安娜安排的袭击就只能结束了——连她自己,也不得不藏起来才行。 她就这样藏身于墓园中,足足过了几个小时,等凯家的人放弃搜索、等那善后组织处理掉现场……她终于重新露头时,天地间已又是雨丝漫漫,临近天黑了。 “不要这么说,我当然不希望你出事。”莫兰道低低地说,“我明白,你比谁都痛苦……所以我才想帮你。” 布莉安娜深呼吸了一口气,说:“嗯……对不起。” 二人不约而同沉默几秒。 “你要小心,”莫兰道轻声说:“凯氏夫妇都被送去医院了,柴司现在很有可能会回去守株待兔。” “他们不是已经把这片墓园搜了好几遍吗?”布莉安娜有点懒洋洋地说。她打开伞,遮住雨丝,但一时没有动步往外走。“我的人都已经死了,他们在墓园里也什么都没找到,他还回来干什么?” 布莉安娜知道,如果不能在柴司展开搜索之前杀掉凯罗南,那么今天的袭击就算是失败了。不过,她也早为失败后做好了准备——现在看来,她事先安置下的每一手准备,都完美地派上了用场。 比如说,世上袭击狙杀的办法很多,为什么要特地用伪像控制子弹? 这一个办法,表面上看有两点好处:一,是可以封锁区域,让凯罗南不能趁乱逃走;二,一小部分子弹可以在草木林叶之间隐藏踪迹,造成猝不及防的暗杀——事实上,凯家以为自己终于能安全撤离的时候,反而也是他们死人最多的时候,因为谁也没有想到要防备树叶、墓碑和草丛。 除了这两点之外,却还有第三点;布莉安娜从未将它付诸过言辞,莫兰道也没有开口问过。 ……她当然不能让自己雇来的杀手们,落入凯家手里。 既然今日伏击凯罗南失败,那些杀手自然没有能活着走下墓园山坡的道理;布莉安娜让他们穿上黄雨衣,既是为了在袭击时分清敌我,也是为了在袭击后方便杀人灭口。 每一个被她雇来、见过她面貌的人,都死在了山坡上。 不管柴司再暴怒焦躁、再不肯放弃,到最后,他还是连幕后人的一丁点信息都没拿到手。 毕竟柴司只不过是在“应变”,她却是“变故”本身。 “你别看他善于用武力制造恐惧,但是这不代表他头脑不够缜密。” 莫兰道还在劝说她:“当年在大学里,我跟他走得挺近,我亲眼见识过他的心思可以有多细腻。既然墓园是出事的地方,那么也是最有可能留下蛛丝马迹的地方……别说他,换作我,我也会回来看看的。” “有道理,”布莉安娜轻轻叹了口气,被她这话勾起了从前回忆。“有一次我去你学校看你,见过他一次,但没有怎么说过话。他给人印象倒是挺深的。” 那时她与莫兰道才刚刚开始约会不久,一切快乐和惶恐都还鲜明浓烈……现在想想,那好像已经是上辈子,属于另一个人的故事了。 莫兰道这才想起来,“噢”了一声,恍然大悟:“还真是,你跟他见过一次面。不过这么多年过去,那一面之交,他可能早就忘了。” 布莉安娜回头看了看。 莫兰道担心她会正好撞进柴司手里被抓住,倒不完全是杯弓蛇影。虽然她把准备做得十分充足,不怕遇见柴司,不过出于谨慎起见,再等一段时间,天黑透了再离开肯定更保险…… “……不,”布莉安娜冷不丁地说,“我不要。” “什么?” 布莉安娜实在不想再看着那一栋建造华丽、足有公寓大小的地上墓室,扭开头,低声说:“没什么。我不想再躲回去了。” 莫兰道顿了顿,才说:“……你害怕么?” 害怕? 当然不是。 “躲在他的坟墓里,叫我恶心。” 布莉安娜一边说,一边理了理大衣,确保身上没有沾染什么草叶灰尘——假如路上确实遇见了柴司,她不能从外表上露出马脚,让他怀疑自己一直在墓园里待着。 “他算个什么东西?他老婆给他造了这么大一座地上陵墓,好像他有什么丰功伟绩值得纪念。一辈子都是个贪婪无耻,自大封闭的鼠辈。他死后才来给我挡风遮雨,不免太可笑了。” 莫兰道没说话,只是静静地听;她的沉默,就像是一种容纳与纵许。 布莉安娜把一切都告诉她了——莫兰道知道她的不堪与耻辱,知道她这份计划的异想天开,知道她成功的希望渺茫;更知道此时此刻的她,根本谈不上善良、正确,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以人血铺路。 不过她依然只是安安静静地听,只是在布莉安娜需要的时候,对她伸出手。 莫兰道越包容支持,她就越觉受折磨。 “不,让我躲过凯家搜索的,也不是这座陵墓。” 布莉安娜冷笑了一声,顺着草地间的小道向外走,说:“凯家猎人做事很细致,还把门锁打开,进了陵墓看过。要不是他老婆给自己留了一处空坟,我早就被抓住了。” 黑伞在头上撑开一片阴影,遮蔽了她的面庞。 布莉安娜将大衣领子立了起来——十一月中旬,下雨时更凉了,穿大衣倒不算惹人注目——将脸尽量遮住,她才安心。 从地上陵墓往外走的话,一定会经过凯罗南夫妇受袭的山坡。 她听着自己的鞋跟敲在石板路上,一步步往外走;即使四下无人,布莉安娜依然注意着,不往那片山坡上扫去一眼。 太可惜了。 当她意识到柴司暂时无法从警局里脱身,而凯罗南夫妇又恰好在这片墓园的时候,那一瞬间,如何袭击他们的每一个步骤,都清清楚楚地浮现在了她的脑海里…… 她不由叹了口气。 谁知道如此绝妙的机会,竟然最后依然功败垂成。 说起来,这个袭击计划的目标,如果换成别的家派,可能她早已成功了;或许她不该挑凯家下手,因为凯家有一个柴司—— 就好像她脑海中的想法,会化作现实一样;当布莉安娜抬起眼睛的时候,发现前方路上正走来了一个高大人影。他一身漆黑衣服仍旧带着几分凌乱,衬衫已经被雨浸透了,隐隐贴在肩膀和手臂上。 ……莫兰道可真是个乌鸦嘴。布莉安娜简直想苦笑起来。 柴司没有撑伞,皮肤被雨水浸得发白,黑发却依然光洁地梳向了脑后;二人在路上一碰面,他几乎像是闻见猎物气味一样,目光立刻钉在她身上,再没移开。 不,仔细想想,这也是当然的。 毕竟在这么敏感可疑的时间地点出现,哪怕是一条狗,他肯定也要多看两眼——但是就连迎面撞上柴司的准备,她也事先做好了,不必慌;来这片墓园的人不多,也总是有的,她只是一个普通的扫墓人罢了。 她暗暗提醒着自己,仍旧保持着同样的步速姿态,朝柴司走来的方向迎了上去。 在二人即将擦身而过的时候,布莉安娜从伞下,朝柴司微微点了一点头。 她个子比他低,又垂着头,看不清他的神色。 他发现异样了吗?他的脸色如何? 布莉安娜全不知道,更不能抬头去看;她只能装作平静样子,继续迈出下一步。 鞋跟落地的那一瞬间,她甚至担心柴司会听见自己突然停顿下来的呼吸,会转过身来、一把抓住她的胳膊—— 然而柴司没有伸手来抓她。 余光里,他也轻轻点一点头,说了一声“ma'am”,就从布莉安娜的身旁走过去了。 这一章写太久了……说起来,西方墓园里有一种vestibule mausoleum,是在地上建造起了一个像房子/祭殿似的构造,人是可以走进去的,布莉安娜就是躲在这个东西里面的。 我之所以称它为“东西”,因为这个玩意儿在中文里没有对应词……我只能在文里管它叫陵墓……搞得好像在写古墓丽影似的…… (本章完) 第104章 柴司被跟踪的原因与手机警报 第104章 柴司·被跟踪的原因与手机警报 柴司猛然停住了脚。 那个穿黑色大衣、撑着黑伞的高个女人,从他身旁走过去后,步伐依然不急不缓,鞋跟敲在路上,声响一步比一步远——他迅速一转身,目光钉在了那个女人的背影上。 那女人的长发披散在后背上,发尾被打湿了,微微卷曲着;她似乎很瘦,大衣下露出的一双小腿和脚踝,又薄又细。 柴司皱起眉头,一时说不清自己为什么停下了脚。 好像有什么细微的东西,在二人擦身而过时,使劲挠了一下他的意识边缘,勾得他回过了头……怎么回事? 她又不可能是那个控制子弹的人…… 他以前见过她吗? 还是说,仅仅因为她出现在此时此地了? 下个星期四就是感恩节了;有些人习惯在节日前为去世亲眷扫墓,因此最近墓园里的访客,会比往常稍多一些。在把凯叔和海姨送去医院以后,柴司就在附近看见了三四个扫墓的普通人——幸亏墓园占地极大,离得远,他们都没有意识到这片山坡上发生了什么事。 刚才那个女人,如果只是扫墓人之一,实在不足为奇。 直觉与多疑,有时是很难分得清楚的两种感觉;但是柴司也没有去分辨的习惯。 谁让他生出疑心,就让谁来替他打消;他当然不会在疑窦与犹豫中,放过抓住那个女人的机会。 思考过程说起来长,实际上却只是一转念的工夫,柴司已经放开脚步,笔直冲向了那个撑伞女人;后者走得不疾不徐,自然也就意味着她没走远,只是一两个呼吸之间,他激起的风就扑上了那个女人的后背。 那女人显然被柴司的脚步声给惊了一跳,急急拧过身子时,连黑伞都在半空中洒下一圈晶莹雨珠。 二人目光一撞,她脸色唰地一下白了,忙要往后躲——但是在这么近的距离下,柴司还没见过能从自己手下躲过去的人。 他的手如同一头雪白异兽,在淋漓雨丝里张开大口,一口咬住了那个女人的肩膀;手指死死陷在她的肩膀里,使劲一拽,拽得她跌跌撞撞往柴司身边倒了过来,痛得她低低地吸了一口尖锐凉气。 “衣领翻下来,” 在雨伞的阴影下,柴司盯着那女人,命令道:“让我看看你的脸。” ……这话说的,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的口吻,很像是最叫人瞧不起的那一类罪犯。 那女人好像都吓懵了,一手依然半握着大衣衣领,一时间只盯着柴司,既没说话、也没行动——柴司失去耐心,也不管对方是个女人,一把掀开了她的手,将她大衣衣领一分,清楚露出了衣领后的那一张面孔。 目光刚一落在她脸上,柴司反倒愣住了。 老实说,在看见她的面孔之前,他也不知怎么,隐隐就是有七八分把握,觉得自己以前见过她;但是如今一看,他却不由有点傻眼了。 这分明是一张以前从没见过的陌生面庞。 柴司对人的面孔很敏感,只要见过一次,不管过去多久,他都能再次认出来。 有的时候,他或许会想不起某个人的具体长相——比如死去时日已久的达米安——但是当对方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时,他绝不会误以为自己是第一次见。 而面前这个女人,他绝对是第一次见。 还真是一个来扫墓的普通人? 这下可有点尴尬了…… “抱歉,”柴司下意识地开了口,松开了她的衣领。“我以为你——” 话没说完,他忽然听见自己的手机在兜里响亮地叫了起来;电话铃声突兀尖锐,切断了他没说完、也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说完的下半句话。 好像得救了一样,柴司赶紧掏出电话,退开两步;那女人似乎受惊不轻,在他低头看屏幕的时候,看疯子似的看了他一眼,急忙一转身,大步跑了。 屏幕上是一个没有存入联系人列表的电话号码,然而柴司却在一怔之下,认出它了——因为今天他已经接到过好几次这个号码的来电。 他抬头看看那个陌生女人匆匆离开的背影,又看了看电话屏幕,终于在一闪而过的犹豫之后,选择接起了电话。 “……金雪梨?” “是我,”电话里的女声好像还挺吃惊。“你怎么知道?你存我号码啦?” “没有。”柴司盯着那个陌生女人消失的方向,答道。 她不是控制子弹的人,此前也从来没有见过,搜索墓园时更没看见过她……那么她果然是事后来碰巧扫墓的人? “……有时候跟你说话吧,都没法往下聊。”金雪梨咕哝了一声,说。 “你有什么事?” “那可多了。”金雪梨好像有点不好开口似的,在电话另一头哼哈一会儿,才迟疑着问道:“我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你……第一个问题是,你真的能把警方系统中的记录消除掉?我怎么知道你真的消除了?万一你骗我呢?” 柴司此刻情绪本来就差,闻言差点让她气笑了。 “我骗你有什么好处?”他反问道,“我直接不消除你的记录不就完了,我多余骗你一句干什么?” “噢——噢噢,对。”金雪梨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事,恍然大悟。“那第二个问题是,中央警局会怎么样?那些被居民入侵的人都没有死哎,他们事后不会继续追查我们吗?” “说来话长,水银有她自己的一套处理方式。” 柴司现在没有耐心跟她聊天——就算金雪梨身上有让他觉得很特殊的地方也不行。 “你可以过两天再打电话来问我细节,总之不必担心这个。他们的主要目标是我,我都不怕,你急什么。” “我做贼心虚呗。”金雪梨这话说得倒是挺坦然。“等等,你先别挂,我还有最重要的一个问题!” 她怎么知道自己正要挂电话? 柴司强忍着耐下性子,问道:“什么问题?” “警察今天要抓的人是你,可是他们怎么知道你会在哪儿出现呢?” 金雪梨这个问题一出口,柴司就知道自己在短时间内,恐怕不会挂电话了。 她继续问道:“你有没有把自己的行踪,或者跟我见面的地点,告诉过别人?你今天被跟踪了吗?” “……都没有。”柴司慢慢地说,仿佛有一阵凉意,迟来地渗入了他的意识里。 今天变故太多,一个接着一个,以至于他竟直到现在才开始思考这一点。 如果警察是在墓园抓他的,那反倒好理解了,因为他每年十一月十九日都要来做一次无用功。 奇怪就奇怪在,警察包围抓他的地方,是一个他事先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去的地方——也就是送金雪梨回家的路上。 “唯一一个知道我会出现在什么地方的人,只有你,因为我们约定好了见面地点。”他对电话中低声说道,“……上了我的车,让我开车走上那条路的人,也是你。” “等等,你是不是急着下了什么结论,你这语气听起来让人——唔,不说害怕吧,反正我不喜欢。” 金雪梨似乎也意识到了不妙,急急解释道:“我跟警察可没有一点关系啊!你想想,如果我要害你,我能把自己也顺便连累进去吗?我会让自己被录指纹吗?” 柴司浑身紧绷的肌肉,徐徐松开了。 别的不好说,金雪梨在警局里的表现,确实是一副如果指纹不消除,她就即将要大难临头的绝望样子。 “我自从离开警局之后,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为什么警察能这么精准地抓住你?你也不像是一个连自己被跟踪了都不知道的笨蛋。” 金雪梨算是少数他面前挺敢说话的人之一了,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底气。“所以我在想,被跟踪的人有没有可能不是你,而是我啊?” “你是笨蛋?” “……有时候跟你没法往下聊。” 金雪梨好像强压下去了一口气,才说:“我当然不是笨蛋,但是我很好被跟踪。因为我这个人有点容易被环境分心,在黑摩尔市里也不习惯一直绷着警惕劲儿。更何况,我也根本想不到任何人会有理由跟踪我——谁会好端端怀疑自己被跟踪了呢?” “说重点,”柴司催促道。 金雪梨突如其来地沉默了几秒,似乎接下来的话,让她感到很为难。 “我想来想去……如果我在那个时间点被跟踪了的话……我怎么思考,都觉得只有一个人选。” 柴司等着她往下说。 “那个……你认识一个叫莫兰道的人吗?”金雪梨吞吞吐吐地说道,“你如果不认识,也不要冲动地下结论,我再想想别的可能性……主要是我跟你约见面的时候,她就在旁边。但也不一定就是她……” 柴司紧紧攥住了手机。 “我认识。”他低声说。 金雪梨一愣,仿佛对这个答案大失所望。“真——真的?” “她今天还朝我开了几枪。”柴司说,“你现在到我给你发的地址来,当面说。正好我用得上人手。” 假如莫兰道仍然在注意着她,那么金雪梨来到墓园这一行动,很有可能会再把莫兰道——至不济,莫兰道手下的人——也引回墓园来。 莫兰道可能不会傻得自投罗网,但是他不妨试一试。最差的局面,不过是又见了金雪梨一面罢了。 “欸,可是天都快黑了……” “五千刀。” “地址已经发来了吗?”金雪梨立刻换了一副口吻。 “现在发,”柴司说着,挂上了电话。 通话界面消失了;他垂下眼睛,正要解锁屏幕,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收到了一条推送通知,好像是“安珀警报”。 ……等等。不是安珀警报。 尽管乍一看相似,第一行字却是—— !巢穴重大信息通知! 我今天了好几个小时,把故事从头到尾理了一遍,终于想通了是哪里一直让我觉得很不爽,也解决了一个一直没有意识到的大问题……这一章顿时就变得好写多了,节奏也加快了! (本章完) 第105章 柴司第四个参赛选手 第105章 柴司·第四个参赛选手 ……不为人知的巢穴统治游戏? 柴司独自站在夜幕四合后的昏暗里,过了几秒,没忍住又看了一眼手机屏幕;蓝白屏幕光映亮了视野,一切却好像更不真实了。 原来在他手下猎人一次次进出巢穴,为了金钱利益冒险流血的时候,世界深处正运转着这样一个计划…… 府太蓝要从韦西莱手中拿的“钥匙”,也是因为这个啊。 收到的通知中,人类文字只占了一半。 另一半很显然是巢穴文字,如同一个个扭曲翻滚的墨团,又像在一行行人类语言中敲开了深洞;即使是以他的意志之坚韧,盯着的时间稍久一点,也仿佛会从深洞中发现窥视着他的隐约眼球——必须马上移开目光,缓一缓,才能从幻觉中恢复。 不过,即使只有一半人类文字,他该知道的信息也都已清清楚楚了。 不为人知的巢穴统治游戏 目前已加入两支选手队伍,柴司你落后了哦 选手队伍一:韦西莱队 大挫败!伪像四散流失!进度后退至2/7,领先优势大幅削弱 布莉安娜 目前已集得:黑色正方体(图形)、文字编辑软件(图形) 未集得的 老式广播机(图形) 钥匙(图形) 时间(文字) 一条舌头(图形) ??? * 选手队伍二:府太蓝队,11月15日加入,进度1/7 “少年天才”名不虚传!仅四日内,即发力斩获 目前已集得:钥匙(图形) 未集得的 老式广播机(图形) 黑色正方体(图形) 时间(文字) 一条舌头(图形) 文字编辑软件(图形) ??? 现征召新竞争对手-杜鹃之子柴司·门罗 要加入吗要加入吗要加入吗果然就算你加入了吧 这种写法……真是一条叫人厌恶的通知。 柴司感觉到自己的舌头抬起来,顶起面颊,滑了过去。 按下对它的惊奇与厌恶不提,仅从这一条通知来看,情况也已经大致清楚了。 从字里行间来看,韦西莱是第一个得知“巢穴统治游戏”的人,一直把这个消息捂得严严实实,暗中为赢得统治权而努力。但在他横死之后,他收集到的伪像四散流失,其中有一个钥匙,最近落入了府太蓝手里。 赢得“巢穴统治游戏”,似乎就要集齐七件伪像——这是最关键的主要信息,其他问题虽多,却都可以暂时放一放。 ……这条通知,算不算是上天再次给他的好运之一呢? 他一直希望能让凯家登上人世财富与权势的巅峰。 无论是对谁来说,这都是一个庞大、混沌,又几乎全都仰仗于命运的目标——可是现在,一条通往目的地的路,就这么铺展在他眼前了,清晰简单得不可思议。 垄断了巢穴的人,还怕不能掌控人世吗? 当然,他没有忘记自己进不去巢穴。 但那又如何? 其他追逐伪像的竞争对手们,最多也只能在巢穴中逗留七天,终归是要回来人世的。 如果最后统治了巢穴的人,却是一个连通路都没有的人……那还真是会出乎意料地令人愉快。 柴司出神思考的时候,手机嗡嗡一响,他低头一看,发现是金雪梨传来了一条信息。 “地址是?我还没收到欸。” 还没回复,屏幕上就出现了一排表示对方正在打字中的浮点;很快,又一条信息进来了。“你是不是觉得五千刀有点多了?” ……真叫人无话可说。 她不是号称自己不缺钱吗?说起话来,倒更像是一个缺钱缺惯了的人。 尽管手上又多了一个变故,但即使柴司参与进“巢穴统治游戏”中,也不影响眼下应该做的事情——毕竟袭击凯家的人,有可能与“巢穴统治游戏”有关,也有可能没有。 为了找出幕后人,他还得继续在这片墓园里搜索蛛丝马迹。 “到这个地址来,”他回了金雪梨一条信息,“来的路上留意点,如果有人跟着你,立刻告诉我。” 想了想,他不太放心,破天荒又补了一条信息过去:“能发现吗?” “你也太瞧不起我了,”金雪梨过了一会儿才回信,“我可是单枪匹马的猎人,没有家派照顾,不也好好地活到了现在。我上车了,打表钱就算了,交个朋友。” 黑摩尔市里竟然有人说要拿打车钱来跟他交朋友——看来人活得久了,确实什么事都能遇见。 柴司忍了忍,才当作没看见这条消息,收起了手机。 路灯亮了;像是一只只刚刚苏醒、困意朦胧的惺忪睡眼。在路边的蒙蒙光晕之外,是远处一片漆黑大地,与黑影幢幢的墓碑。 现在没有人拦着柴司走上山坡了。 他挑了一个隐蔽地方,居高临下地监视着山坡下的小道;从这儿,他远远就能看见金雪梨,以及任何可能跟踪着她的人——他看着墓园,达米安的墓碑也在背后不远处静静地看着他。 柴司一次也没有回头看。 金雪梨来得比他料想得要快多了。 柴司再见到她时,她浑身上下都裹着一件又轻又薄、质量很差,一看就是雨天里临时在街头上卖给游客的塑料雨衣——从路上远远走来的时候,活像一个大垃圾袋在四下张望找人。 他在心中叹了口气。 莫兰道果然没有派人跟来,或许是因为她以为金雪梨的用处已经发挥完了,没再注意她;又或许是因为,那幕后人烫着了手、暂时缩了回去,不愿再来这一块是非之地。 不仅是墓园中没有动静,他留在墓园入口处的人,也回报说只看见了一辆黄色出租车——下车的人,就是金雪梨。 “你放心,” 二人见面后,金雪梨拍了拍身上雨衣,说:“我特地从离家很远的地方叫车的,还买了这个雨衣挡脸。这一路上都没有人跟着我,我敢肯定。” 柴司看了她一眼。 当她得知二人被捕是因为莫兰道时的不高兴,此刻好像已无影无踪,从她脸上看不见一丝痕迹了。 女孩如果对莫兰道产生好感,几乎是世界上最自然不过的事——以前和莫兰道出去喝酒时,他一张纸条都还没收到,莫兰道就能攒一迭电话号码——但他看不出金雪梨是否也是其中之一。 “你是怎么认识莫兰道的?”柴司问道。 “我在巢穴买东西时,找她借了一回钱。还钱的时候,我们约在一个猎人酒吧碰面,恰好听说你在打听秃鹫……我联系你的时候,她就坐在我身旁数钱。” 金雪梨脸上仍旧没有多余表情,只长长吐一口气,说:“我还以为碰上了一个好人呢……早该知道的,做猎人的,哪有几个好东西。” “那你呢?” “我当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金雪梨坦坦荡荡地说,“你看,如果她又让人跟我来了墓园,有你在这儿等着,那跟踪者一定逃不出一个死。好东西哪会为了五千刀,配合你干这个伤人命的事,对不对。” 柴司不由裂开一个笑。 她能找出局长阿什利,说明她一点不笨;来的路上大把思考时间,自然能想明白他钱也要把她叫来的目的。 “……巧了,我也不是好人。”柴司慢慢地说,“我有一个提议,或许只有同类才会答应。” “什么提议?” “莫兰道不知道我们已经互通了声气,更不知道你发现了她的行动。”柴司低声说,“我希望你能继续与她保持联系,不管用什么理由也好,要让她以为你我之间没有来往……在我需要的时候,你就会变成一个我为她设下的陷阱。” 不等金雪梨回答,他又说道:“你不是既希望保持自由,又有家派帮助支持吗?你答应我的条件,那么凯家就会成为你的后援力量。不受家派制约命令,却有家派资源调遣,这样的机会,我想你大概不会碰上第二次了。” “看来她真的干了让你很生气的事啊。” 金雪梨歪头想了一想,忽然一笑,朝柴司伸出一只手。“好啊,没问题。就这么办吧。” 柴司看了看她的手。 虽然握手没有意义,他还是迎上去一只大手——不像握手,倒像是手对手的吞并——在温热与雨水中,二人的手指与皮肤,交绕贴握了短短片刻。 两只手重新分开的时候,柴司听见她身上响起了一阵手机的嗡鸣声。 “嗯?是个警报?” 金雪梨掀开雨衣,掏出一部屏幕光芒大亮的手机。 她才一低头,手腕却“啪”地一下,被柴司给一把紧紧握住了;他没有使上力道,金雪梨却痛得抽了口气,问道:“你干嘛?” “让我也看看吧,”柴司走近一步,影子笼在她身上。“……如何?” 妈呀终于赶在12点前发了!我上一章没有来得及看大家留言,我去看一看,回复一下…… (本章完) 第106章 麦明河勒索来的第二个好处 第106章 麦明河·勒索来的第二个好处 麦明河仿佛正在从一条深黑暗沉的河底里向上浮。 有人正一下一下地摇着她,摇得她的意识逐渐浮入了天光里,尽管不情愿,也终于慢慢睁开了眼睛。 “……居然真的能睡着啊,”一个长发披散的后脑勺,顶在她的视野里,说道。 麦明河看着它,怔忪了一下。 睡前的记忆慢了一步,这才浮上来,她不由倒抽一口气,往后一退,险些撞在墙上:“你要干什么?” 她赶紧活动感受了一下插在裤兜里的双手——左手一只口红,右手一只眼球,都还在;眼睫毛还在轻轻扎着她的掌心皮肤。 群狼围绕之下,居然真睡着了,麦明河自己也有点吃惊;看来她是太累了。 规则的约束力量还真强;脸块只要到了她手上,居民就不能上来抢了,哪怕她睡着了也不能。 后背对着麦明河、蹲在地上的长发女人,沉默了一两秒,才说:“我要干什么?你问——你问我要干什么?我还想问问你要干什么!你不把眼睛还给我你到底想要怎么样怎么样怎么样——” “姑娘,你冷静冷静,”麦明河从地面上坐起来,说:“我刚醒就要听你这么说话,实在有点难受。” 长发后脑勺善解人意地停下了。 一人一后脑勺彼此对视一会儿,还是后脑勺先一步认输,开了口:“你要怎么样?” 我要怎么样?麦明河被它问得倒是一怔。 我能怎么样? 被抓进这个找脸游戏里,她一点选择也没有,冒着性命危险找齐了脸,也只不过是能全须全尾、无得无失地离开罢了——等等,听这居民的意思,莫非她“可以”提条件? “……你害我这么一大圈,得有点补偿吧?”她试探着问道。 后脑勺的沉默持续了好几秒,这给了麦明河很大的鼓舞。 “除了补偿,你还得拿个什么东西来换你的眼睛吧?一码归一码,这才合理呢。”麦明河准备漫天要价,以免对方坐地还钱。“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是不是,海伦·凯勒还说了,假如给我三天光明——” “你住嘴吧!”后脑勺突然尖尖叫了一声,“你是老太太吗?嘴这么碎!” ……有点语出伤人了,不愧是居民。 它似乎深吸了一口气——也对,另一边应该有鼻子了,能吸上气了——才说:“我知道了。你要有好处,才肯还我眼睛,早点滚,是吧?可以。” 麦明河没料到它答应得这么痛快,反倒愣了一愣。 “什……什么好处?”她犹豫着问道。 “口红送给你了,”居民带着一种莫名骄傲似的说。 “你这口红都用过了,谁要啊?再说我也不涂——”麦明河突然反应过来了,“噢,它是那个、那个伪像?” “当然。你没想到吗?我们居民是用不了,也用不上伪像的,所以你们人类用伪像来攻击我们,也是白搭。但是对于少数伪像,我们哪怕用不上,也会产生或强或弱的占有欲,这只口红就是其中之一。”后脑勺说:“一般来说,居民也想占有的伪像,在离开巢穴之后的有效期也更长,你划算着呢。” 它大概是想给这口红增加分量;麦明河一边听一边点头,听到这儿,却突然顿住了。 “有……有效期?”她愣愣地看着后脑勺,问道:“什么有效期?” 从厚厚密密的长发里,麦明河分辨不出居民的情绪。 它停顿一会儿,再开口时声调都变了,像是嗓子眼里卡着一点笑;语调尖尖的,如同上扬的嘴角。 “……你不知道吗?”它慢慢地、像启发似的问道:“难道……你刚做伪像猎人不久?这是你第几次进巢穴呀?” 麦明河没说话。 “哈,哈,哈。”头发随着笑,颤抖了几下。“原来你真不知道呀?凡是离开巢穴、进入人世的伪像,都有一个‘有效期’。有效期一旦到了,不管是伪像本身,还是伪像产生的效果,就都消失结束了。” 麦明河确实是第一次听说。 她呆呆坐在地上,几次想抬起手,摸一摸身上的“蛇带”,肌肉里却好像一点力气也流动不起来。 “蛇带”也有期限吗?当它有效期结束之后,自己会恢复成八十六岁——不,恐怕不止,因为在戴上“蛇带”之后,她的身体依然在经历着时光流逝;应该会变成八十六岁,加上后来经历的时间吧? 如果“蛇带”的有效期很短……那么此刻年轻旺盛的青春,也不过是她告别人世以前的黄粱一梦。 她难以接受。 “我……我在哪里可以看到有效期?” “口红的话,在它底部标签上就有。不过你要等出了巢穴才能看见。因为处于巢穴内的伪像,是没有倒计时的。” 它倒是懂得多……麦明河想到这儿,忙问道:“那出了巢穴之后又带回来的呢?倒计时会停下吗?” “会暂停。等它再回到人世,就会继续倒计时。” 至少在巢穴中,她还不必担心重新老去……但是她记得乔纳说过,人类在巢穴中一次性最长也只能待七天;超过七天,就会被巢穴分解消化。 后脑勺说到这儿,尖尖细细地笑了两声,“原来你什么也不懂,能从我身上逼出东西来,还真是不可小瞧。这倒是给了我一个主意……” 麦明河只觉它这话来意不善,一骨碌从地上翻跳起来,匆忙往旁边退开两步——却见那后脑勺微微一转,依然以后背笔直对着她,说:“你跑什么?我知道第二个好处该给你什么了,我又不必出血,你又无法拒绝。” “是什么?” “在几分钟之前,有一个误入了局部游戏的猎人,通关失败了。”后脑勺的话,让麦明河愣了一愣。 “原本那猎人应该接受惩罚的,惩罚嘛,也不太重,去掉半条命,再也站不起来而已。不过如果你愿意的话,对那猎人的惩罚内容可以改一下……改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地为你回答一切问题,告知巢穴信息’,换言之,做你的向导。” 麦明河一时间,甚至怀疑它在骗人。“你能下得了这个决定?” 后脑勺压根没有理会她,只说:“你同意这个条件的话,现在就出发,去布鲁蓝区图书馆门口与其碰面。如何?你愿意接受吗?” 这是个过渡章,所以比较短,但是众望所归的麦奶回来了! (本章完) 第107章 麦明河巢穴见闻? 第107章 麦明河·巢穴见闻? 也没见后脑勺跟谁打电话,怎么就跟图书馆通上气了,还安排好那个猎人和麦明河碰面了呢? 它不能有这么大的决定权吧? 要说心中没有疑虑,那是不可能的;麦明河不傻,她也怀疑过,后脑勺只是想把眼睛骗回去。 但是转念一想,她还是从兜里掏出眼睛,递给了后脑勺:“行,这么定了,给你吧。” “这么痛快?不念叨点什么了?” 居民吃了一惊,胳膊却一点不慢,“腾”地一下朝后抬起来,反手抓住了眼睛。 洗手间门外顿时响起了一道沉沉的、失望至极般的叹气声,仿佛是有人把嘴贴在门缝上了,听着很打不起精神:“真讨厌,结束了——回去吧,回去吧,没得玩了。” 听嗓音,好像是那个丈夫。 “我现在可以从餐厅门口出去了吧?”麦明河问道。 “可以了,”后脑勺那一只握着眼睛的手,在它身前消失了一会儿,垂下来时,就空了。“你不怕我只是在骗你?” “如果你没骗我,那么没有人会变成残疾。如果你骗了我,还是没人会变成残疾。既然这样,为什么不答应?反正我都一样可以离开餐厅。” 麦明河说着,拉开卫生间的门,发现外头短走廊里已经空无一人了。刚才围上来的餐客,一个呼吸间就走得干干净净。 她回头看了后脑勺一眼。 下一句话,也不知道是对它说的,还是对自己说的:“再说了,人这一辈子,哪有那么多值得严肃认真的大事?多尝试尝试,哪怕犯了傻,也没什么不好的。” 这话对一个居民说了,它八成也不能理解——她摇头笑了笑,抬步往外走。 后脑勺沉默着,用一帘密密厚厚的头发,目送她离开了洗手间。 餐厅里的服务生和食客全都消失了;玻璃大门敞开着,外面似乎是阴天。也不知道现在几点了,人行道上浮着的天光昏白虚哑,应付差事似的。 出门之前,麦明河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却发现后脑勺不知何时紧贴着站在她身后,无声无息,差点给她吓得叫出声来。 “你干什么?” “附近的重要建筑物都在路标上,顺着路标就能找到图书馆了,离得不远。”它背对着麦明河,抬起了一条胳膊,好像在斜指着餐厅外的方向。“加油吧。” 加什么油? 还特地追上来给她指路……居民还会发善心、讲礼貌吗? 玻璃大门在麦明河身后“砰”一声关上了。 人行道两旁的建筑物,纷纷弯着腰、歪着头,用一个个眼睛般的窗户,看着她迟疑地一步步朝路口走去——后脑勺所指的方向上,路口旁立着一根杆子。 杆子从上到下,层层迭迭地挂满了牌子,简直叫人担心它要挂不住牌子的重量了,每一块牌子都指向不同方向;有的牌子之间,仅仅只有一根手指的差距。 要靠这玩意指路吗?有点不太准确吧? 麦明河从至少五六十块牌子中,终于找出了写着“布鲁蓝区图书馆”的那一块——离她所在之处,大概有十公里。 就算脚程快,也得走两个小时啊。 幸亏她在餐厅睡了一觉,休息过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刚才睡了多久,只是从此刻身体感受来说,好像能走。 真不愧是年轻人的身体啊,她在心里感慨了一句,休息一会儿就又生龙活虎了。 顺着路标指示方向迈开脚步的麦明河,一开始走在路上时,简直带着点游客的兴致,四下张望,看哪儿都是又熟悉、又新奇。 她这是第一次看见白天的巢穴。 乍一看上去,她几乎会以为自己仍在黑摩尔市里——建筑物、马路、地铁站、天桥、广场……就像天地之间,用笔打出来的一个个大框架,为巢穴定下了一个仿佛是黑摩尔市双胞胎一样的相似轮廓。 有时她走上了一条认识的路,没等转过路口,就想起转角好像有一家亚洲市场;等拐过去抬头一看——居然还真是同一家亚洲市场。 但仅仅因为它挂着相同的招牌,却不代表麦明河也敢走进去逛一逛。 黑摩尔市的市场里,无非是卖一卖肉菜水果之类;巢穴的市场窗口里,不是吊起的烤鸭,却挂着一束一束的湿头发。 “怎么这么恶心……?” 虽然是真觉得恶心,但人有时就是忍不住不看车祸现场——麦明河还是停住脚,仔细打量了一会儿。 可能因为是“亚洲市场”,每一束湿头发都是黑漆漆的。有粗有细,每一束都连着一块青白头皮;挂钩就扎在头皮里。 头发一束接一束,紧挨着成了一排帘幕。 麦明河呆呆看了它们好几秒钟,才突然意识到角落里有两捆头发,正在被人悄悄分开——头发后面一张白饼似的脸,就像是靠近月中时分的月亮,对着麦明河逐渐圆起来了。 她哪敢多停半秒钟,不等湿头发后面的人眼睛完全露出来,拔腿就跑。 “别继续跑啦,” 路边的阴影里,忽然伸出了一张脸,仿佛雨天后钻出来的一块蘑菇,从麦明河眼角余光里一闪而过。“你跑错方向啦!” 要是能上你这个当,八十六年就白活了—— 麦明河充耳不闻,继续顺着人行道一路往前跑,却不料一脚踩进了黑夜里。 不是她一直跑跑得忘记了时间,而是真的一头扎入了黑夜——她压下震惊,喘息着往后退了一步,就又退回了昏白天光中;往前看,前方光线正常,依然是一个多云的下午。 但再试探着往前走一步,整个城市就忽然被夜幕笼罩住了:路灯投下一团团橘黄,窗户和霓虹灯牌都亮起来了。 ……一步之距,怎么就天黑了? 怀着满腹惊奇,她抬头看了看夜空。 多云的夜空,透不出星子的光;偶有风吹过,吹开了漆黑的云,一面白白的、不知怎么有点眼熟的月亮,正从黑云之间逐渐圆起来—— 麦明河激灵一下,什么都明白过来了。 她暗骂一声,闭上眼睛,拼命往外疾退几步,胳膊胡乱在身旁甩打一通——“咚”的一声,她的手似乎砸上了玻璃,疼得她吸了一口凉气。 她微微把眼睛睁开一线时,果然发现自己正站在亚洲市场的商铺窗口前。 刚才足足好几分钟的疾奔,好像都只是自己头脑中的想象。 窗口玻璃上,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一个人头大的圆洞,正好够麦明河将脑袋探进去。 从她此刻的位置来看,在她退开之前,她的头一定已经伸进去了——正好对上了从黑发之间,逐渐展露出来的一张圆月似的鼓涨人脸。 “长这么恶心,还要骗人光顾你的生意?” 麦明河又怕又气,真恨不得抄一块砖头砸进去,但是想了想,还是决定不生事端为好——她一手捂着眼睛,摸索着退回了来时的路,绕了一个大圈,终于躲开了那一家亚洲市场。 然而她不知道,亚洲市场还只是一个开始。 原本以为要走两个小时的路,因为种种意外、迷惑与陷阱,麦明河足足走了四五个小时,一直走到了夜里,才终于远远地看见了布鲁蓝区图书馆的影子。 图书馆建筑的规模不小,正门口是一排台阶,连着一片广场;不知怎么回事,一辆汽车歪歪扭扭地撞进了路灯灯杆上,已经蒙了一层薄灰。 当麦明河拖着又酸又痛的两只脚,一步一步走向图书馆时,一个坐在台阶上的人影登时跳了起来——倒是把她吓了一跳。 “来得这么快?” 说话的是一个年轻男人,离得太远,看不清楚面容,只能隐隐看出他似乎很紧张,胳膊紧紧抱在一起,好像这样就能保护自己似的。“不是从十公里以外的地方来的吗?怎么还不到半天就到了?” 怎么,听这个意思,十公里应该走得更久才对吗? 麦明河想问,却实在挤不出力气——哪怕是年轻人,也没有这个熬法的——她摇摇晃晃来到台阶下,“咕咚”一下跌坐在台阶上,朝那年轻男人有气无力地摆摆手,示意了一下。 他往下走来的脚步声里,都透着迟疑和犹豫。 “那个……我还以为我这次遭殃了,没想到惩罚内容却变成了这个。”他停在几节台阶之上,顿了顿。“我以为需要向导的,只有一个人呢。你们两个一起进巢穴的吗?” 麦明河定定地坐在台阶上,有好几秒钟,脖子都僵住了。 妈呀还差三分钟12点,真是赶着生死极限发了文……原本想借着麦明河的眼睛,写一写巢穴里的样子,但是才刚写了一点亚洲市场,这一章就已经两三千字了…… (本章完) 第108章 麦明河合理化后的经历 第108章 麦明河·合理化后的经历 夜色渗透了空气,偶然有风时,凉意泛起一层层的黑色涟漪。 两个人? 除了自己和他,这里还有别人吗? 麦明河慢慢转过头,僵硬地看了一眼身旁;身旁没有人。 夜幕下,巢穴的剪影看起来犹如遭受灾难后扭曲变形的黑摩尔市;台阶下的广场开阔昏暗,同样空无一人。 ……那就是在身后了? 她一点点转过身去,就像一点点展开一幅画似的,从视野边缘里,逐渐展露出了一个肩膀,耳朵,头发…… 麦明河终于看清楚了,她背后几步远外,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那是个年轻女孩,留着一头短短的蓬乱卷发,脸色苍白,也不知是因为流汗还是流泪,眼线微微晕开了。 她盯着麦明河,似乎为了不让自己叫出声来,一手紧紧捂着嘴巴,手腕上纹着一个星星纹身——麦明河之所以能看得这么清楚,是因为她正在小幅度朝后挪,恰好挪进了台阶边上的灯光里。 你躲我干什么?谁该躲谁啊? 反应过来时,麦明河简直都愣了。 “你……是什么时候……” 她话还没说完,另一边忽然响起的匆匆脚步声,引得麦明河立刻转回了头——原来那个年轻男人此时也看出了不妙,腾腾几步上了台阶,远远地盯着二人,小声问道:“你们……不认识?” “不、不认识……” 那个年轻女孩慢慢站起了身,眼睛依旧盯着麦明河,说道:“我来的路上,根本没有看见过她……刚才你一说有两个人,我吓了一跳,抬头一看,才突然看见了她。” “等一下,”麦明河顾不得疲惫,也从台阶上勉强站起了身,“我不懂这是怎么回事——你是什么时候出现在我背后的?” 她看着那女孩,最先浮上心头的结论冲口而出:“你是居民?” 不等那女孩回答,麦明河转头向那年轻男人问道:“居民可以伪装成人类吗?你能当向导,说明你是一个有经验的猎人,你应该很清楚吧?” 那年轻男人顿了两秒,突然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跌坐在台阶上,抱住了脑袋。 “怎么会这样啊——” 他长长地哀叹起来:“我只是想赶紧做完向导,赶紧回家啊!我能留在巢穴的时间不多了,为什么偏偏连做向导都要这么一波三折……” 麦明河一看,发现那个卷发女孩和自己一样,都有点傻眼了——如果她是个居民的话,情绪反应未免也太正常、太鲜活了吧? “虽然不知道你是人类还是居民,” 年轻男人抬起头,一脸低落,谁也不看地说:“但我还是解释一下吧,你们两个一起听听。我的惩罚内容就是要做足十二小时的向导,所以不管你们谁才是正主,我尽早开始,惩罚就能尽早结束。” “她是居民,”那女孩立刻插进来一句。“我自己知道自己,她才是居民!” 年轻男人使劲抹了一把脸,好像很不愿意当这个判官。 他看了看表,才说:“所有居民、伪像、规则领域,以及巢穴中随处可见的陷阱地区……这么说吧,凡是你在巢穴中看见的一切,都只有一个来源,就是人类。” 麦明河一边戒备着,一边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一个人,在巢穴中死亡消解以后,就从他生前的身体、爱好、思想、性格、见闻、经历,甚至基因构成之中,诞生出大量的……‘巢穴物质’。其中就包括了居民。一个人的身体,产生两三个居民也不是什么少见的事。因人而异;我听说过有人死后产生的‘巢穴物质’里,光居民就有十多个。” 这个年轻男人还真是挺适合做向导的,哪怕在面对一人一居民的时候,也能头头是道地解释这么多。 “所以你的问题问错了,不是‘居民可以伪装成人吗’,而是有的居民本来就是人——或者说,本来就是人的样子。这种与人类外表一模一样的居民,在巢穴中数量不小,很棘手,因为容易被误认为猎人。” 他苦笑一下,说:“说得更罗生门一些,你们现在也没法肯定我不是居民,是吧?所以说,遇上这一类居民,是很讨厌的。” “那……那怎么办?”麦明河斜瞥了一眼那女孩,“你是猎人,你应该有办法能分辨出我们之间,谁是居民吧?” “你看我干嘛,是你,”那女孩皱起眉毛,“你个居民是打算一直演下去了?” “……居民毕竟是居民,在行为上肯定会有与人类不一样的地方,不少居民还有特殊的能力。仔细去找,就会有许多蛛丝马迹。比如说,像你们刚才所说那样,一路上都没看见它,却忽然在一转头间,发现它就在自己身边。” 年轻男人说到这儿,又紧了紧自己的外衣。“但是现在居民铁了心要混进来,装成人类,那它自然就会注意伪装自己的马脚……我知道的几个分辨办法,在这种情况下,就说不好能起多大作用了。” 原来如此……那还可以再隐藏一阵子了。 “这个居民混进我们之中,有什么目的?”那女孩一边问,一边紧盯着麦明河。 那女孩还真够没礼貌的。 “有许多可能,但万变不离其宗。” 年轻男人咂了咂嘴巴,伸手摸了一下裤兜,又停住了,一脸沮丧。 “忘了……我正在戒烟。总而言之,一个人类对于居民来说,是非常宝贵的资源库。死在居民手上,被居民及时消化掉的人类,可以给居民带来种种益处…… “嗯,我就说几个最常见的吧。注意,一个居民不能把这几个好处都占全了,只能说它们很常见。 “第一,人类身体可以被居民当成繁殖养分。居民单靠自己,其实是没有生育能力的。也就是说,一种居民被产出来以后,它就是独一无二的了。如果它想要更多的同胞、发展出一个族群的话,就必须借用人类身体,从那人的身体与思想内,找出与自己本质相似之处,用它来繁衍。” 也就是说,如果一个老太太死在巢穴里,生出了一个十分渴望向往青春的居民,那么它也会在其他人类身上,寻找同一种“想要一直保持年轻”的渴望…… 麦明河把自己的情况套进去,理解了这一点;但她自然没有把话说出来。 “第二,目前来看,居民只能被重伤,不能被杀死,至少我还没听说过有人能杀死居民,但这不意味着它们永生不死。居民本身也是有寿数限制的。” 年轻男人的目光在二人身上转了两圈,又往上走了两个台阶,好像恨不得躲进图书馆里讲话似的。 “杀掉一个人,就能多多少少从对方身上进补一点寿命,具体延长多久,是随机的。从居民角度而言,随机延长哪怕一天,也比不延长好,是吧。” “你别往上走了,”那女孩有点不安,叫了一声:“我对巢穴不太懂,才需要你这个向导的。你把我跟它单独留在这儿,万一我中招了怎么办?” 那年轻男人的脸都顿住了几秒,才终于又叹了一口气。 “对……你不能死。我是说,请我作向导的人不能死。她死了,我完成不了十二小时的向导工作,天知道我会怎样。” “居民杀死人类,还有什么益处?”麦明河问道。 年轻男人看了她一眼。“还有不少。不过要说最为居民渴求的目标之一,就是能借由杀死人类,让自己获得一定的特殊能力。” “什么样的特殊能力?” “那可多了啊。”年轻男人抱起胳膊,说:“有一种居民叫‘秃鹫’,它在人死后可以变成那个人的样子,这就是它的特殊能力。我还听说过一种,它发动能力后,可以让人忘记刚才十秒钟内发生过的事情……好像差点把一个家派的猎人队伍团灭了。” “不管怎样,现在把居民揪出来就好了吧。” 那女孩快言快语地说:“你迟早要把我们分辨出来的,你也不放心和一个居民共处十二个小时吧?不如这样,不管你要怎么分辨,你不要说出来,你做你的就是了,打我们一个出其不意。当你找出居民之后,我会帮你一起击败它——那个居民,你也同意吧?” “也只能这样了,但是谈何容易啊。” 年轻男人吸了一口气,站起身。“如果居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已经变成了居民,就更难找了。” 麦明河一愣。“……不知道自己是居民?还有这种情况?” “当然。”年轻男人苦笑一声,说:“一般来说,如果死在巢穴里的猎人经验丰富,对巢穴十分了解,那么他死后产生的居民,都有很强的自我认知,不会以为它自己是人类。但如果死者是一个误入巢穴、对巢穴根本不了解的人呢? “那人可能连‘居民’是什么都不知道。从他身上产生的居民,自然而然,也有一定几率,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居民,甚至说不定一直把自己当成人看,会把自己出生的过程,在头脑中合理化,编出一个像模像样的故事,比如临死前得救了之类的。” 麦明河一动不动地站在夜色里,却觉得脑海中好像有什么正在逐渐明亮起来。 “我听说,连自己都相信自己是人类的居民,外表特征、行为方式,都完完全全与人类无异,甚至也可以像人类一样,回到黑摩尔市去。不过,这种状态维持不了太长时间,身为居民的本能,总会慢慢浮上水面的。” ……原来是这样。 麦明河好像懂了。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前阵子天天睡不着,这阵子天天睡不醒……都这个点了,我还不得不咕咚咚喝几大杯咖啡,才终于写完了更新。一会儿晚上怎么睡觉啊啊啊啊 (本章完) 大噶好,这不是假条,真的不是 大噶好,这不是假条,真的不是 我今天跟个迷宫里的老鼠一样,在外面瞎跑了一天,结果屁也没办成,满肚子烦躁,恨不得给那几个办事点一脚一个全踹塌了。不干事占着地方干什么,不如改建公共厕所! 回家坐下一看,已经这个点了…… 我现在正在写更新呢,但目前只有不到200个字,我有点担心12点前赶不及发出来,所以提前给大嘎伙儿说一声。 请假是不会的,哪怕凌晨发也是发嘛,你们起床了就能看了。 (本章完) 第109章 麦明河前一百章的真相揭晓了! 第109章 麦明河·前一百章的真相揭晓了! “图书馆是一类非常重要的地标。” 年轻向导一边往上爬台阶,一边时不时地回头看一眼身后二人。 一般向导回头看,都是怕团员走散了、跟丢了;他回头看,却是担心二人走得离他太近,每当她们走快了,还要嘱咐道:“……你们退回去一点,离我远点。” 麦明河转头看了一眼那个女孩。 那个女孩跟她之间,始终保持着两三米距离,麦明河回过头时,恰好那女孩也正目光笔直、一眨不眨地直视着她,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台阶边的灯光照亮了她的下巴,鼻孔,和眼下——看起来,她更像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居民。 二人目光相碰,她才忽然开口问道:“几点了?” 我怎么知道,麦明河心想,我又没有戴表,真是一个愚蠢的女孩啊啊啊啊啊 “……不止是图书馆,凡是这种聚集了大量人类思考活动结晶的地方,都是最危险、最致命的,但只要你知道该怎么做,它同时也是最有规律、回报最丰厚的地方。” 向导说到这儿,已经踩上了图书馆大门口前的地面。他转过身,对台阶上二人示意道:“好了,你们跟我保持着这个距离,大概四五米就行,别靠太近,我们接下来进图书馆。” “如果图书馆这么危险,我们为什么要上来?”那女孩问道。 它伪装得真好啊,听起来就跟一个真人似的 “因为分辨居民的办法,就在图书馆里。”向导说着,当先推开了大门。 图书馆不大,仅有三层楼,一楼中央挖出了一个下沉式的阅读区。 黑摩尔市中的同一个图书馆,大概是风格简单而舒适的——至少在麦明河那个老太太的记忆里,它是二十世纪中叶的现代风格建筑——但巢穴里的这一个版本,却更像是一处被荒弃了十几年后的废墟。 仿佛被图书馆里浓浓的昏暗与腐叶气味浸透了喉咙,三人不约而同沉默了下来。 三双脚,在垃圾、木枝、残纸、碎砖之间,挑拣着步子行走,脚步声起起落落,回响在昏黑的建筑物里。 ……麦明河是什么时候死的呢? 现在回头推想,一定是在医院里时,那个老太太就没有撑下来。 在心脏病发、命悬一线的时刻,恰好走进来一个伪像,不仅救下了她的性命,还重现了她的青春——这种做梦一样的事、小说一样的事,真正发生在人身上的几率能有多大?万分之一?十万分之一? 老太太一无所知地死在巢穴病房里,生出一个外貌年轻的、仍以为自己是人类的居民——明明这才是更有可能发生的事嘛。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居民,其他居民和猎人,就更不可能发现得了了。 啊啊啊,真没想到啊。 属于麦明河的一辈子,到底还是走完了。 去黑摩尔市里跑了一趟,还在餐厅里完成了挑战,自以为新生要开始了……却没想到在遇见向导的关头上,想起了自己一直以来刻意忽视的细节…… 对于失去“蛇带”的强烈抗拒,其实是来源于她好想要好想要好想要这个伪像——没有用也好想要啊就是很想占有它。那个细长病人也一样。 正常人哪会像她这么执着要找人去救乔纳呢?要不是当时在她一头撞入屏幕里时,乔纳在身后大喊了一声—— “你叫人来救我,死掉的人分你一半!” 乔纳怎么看出来的呢?明明其他居民都没看出来。可能因为他那时情况特殊,内核是居民,外部身体是人类…… 而她外部身体是居民,却以为自己的内核是人类…… 乔纳看她,或许就像是照镜子一样,正好是反的哈哈哈哈 所以她才会不停地在黑摩尔市里走啊! 从深夜走到中午,就是想要找到摩根家,要让摩根家往巢穴里派尽可能多的猎人才好,越多越好越多越好越多越好 ……欸呀,要冷静一下,还不能完全抛弃掉“麦明河”的身份呢。 一听说可以有一个猎人做向导,她马上就答应了。 那个女人后脑勺真是的,就算把它的伪像送给自己,自己也不想要呀。它对口红有占有欲,自己又没有。口红拿到手后,直到现在都没有看过。一个猎人,会不看它的作用说明吗? 它以为自己是个人类,一定对任何伪像都十分欢迎…… 可是跟伪像比起来,前面那个活生生的、温热的、浑身散发着盐香的向导,可是宝贵多了啊! 他做梦也没想到吧? 根本不必区分谁是居民谁是人类,因为她与那个女孩,都是居民都是居民都是居民都是居民 麦明河转过头,在充斥着腐叶与霉湿味的黑暗里,朝那个女孩慢慢笑了一下。 这是她苏醒以来,遇上的第一个人类,她绝不会让那个女孩得手的。 原来消化掉一个人类,好处那么多,啊,她真的要忍不住幻想起来了,是要一个特殊能力好呢,还是延寿五十年好呢 不,不,在对向导下手之前,果然还是要先装成人类的样子,取得向导信任;她与向导联手击退那个女孩之后,这个图书馆里,就只剩下她与向导了……到那个时候,想把他怎么样都可以…… “……几点了?”那个女孩忽然问道。 这一次,她没有压低声音,声音在黑暗中飘荡出去,前方向导的影子回头看了看。 “我看一下,”他说着抬起手腕。 一个成年男人了,还戴荧光表,要是没看错,表盘上好像还有卡通图案,样子真够好笑的——是为了应付巢穴中没有光的地方,而准备的儿童手表吧。 居民真是了不起,隔了四五米也能看见表盘上的卡通图案,如在眼前,清清楚楚,我真是太了不起了 “……*%&#了,已经是19号了。”他叹了口气。“要做十二个小时的向导……也太久了吧。” 什么? 麦明河歪了歪头。他刚才说了什么?模模糊糊的,没听清。 “你大声一点,我没听见。”她说,口气很正常。“你刚才说几点了?” “噢,我说现在十二点二十了。” 居然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不过从开始找脸的时候算起,也确实差不多该到午夜了。 “你们看到前面那一排电脑了吗?” 向导抬起手,指向一楼大厅另一侧。“有点暗,我们过去仔细看看。” 根本不必——居民的视力可不是人类能比的,啊,或许是自己的视力远超其他居民和人类也说不定呢。 反正她将一片电脑区看得清清楚楚;每一个小隔间里的桌上,都立着一台沉默的电脑屏幕。麦明河那个老太太,起码还是认识电脑的啊 “每个人打开一台电脑后,我会发给你们一份问卷调查。” 向导依然远远戒备着二人,首先走入了电脑区一个隔间里,说:“问卷调查中,含有能帮助我发现居民的问题。只要不是‘居民以为自己是人类’的情况,一般而言,都会在问卷调查中露出马脚。” 他弯下腰,按了一下什么东西,电脑开机时的低低运行声就响起来了。 “老实说,我也没想到这个办法居然真有一天能用上。毕竟一般而言,居民哪会老老实实地配合你做什么问卷调查?但是现在你们两个都这么配合……仔细想想,还真挺奇怪的。” 他说到这里,忽然停顿住了。 向导的脸色有点差。 他没有转头,只转过眼珠,从余光里悄悄打量了一下两个人——但是在刚好亮起来的屏幕光中,这一幕恰好被麦明河给捕捉到了。 欸呀,可不能让他提前生出戒备来啊 “嗯……总不会是两个人都是居民。”他自言自语似的说了一句,忍不住清了清嗓子,声音有点发紧。“不……应该不会。毕竟巢穴给我的惩罚内容,就是来图书馆门口,给一个年轻的短发女猎人做向导……” “当然不可能两人都是居民,”麦明河急忙说。“这个问卷调查只是问问题而已吗?这样就可以抓出居民了?” “这个东西,有个名字,叫‘拐弯抹角的真相调查问卷’。等你们打开电脑后,我一步一步地给你们解释。你们可以开电脑了。” 那个短发女孩走入远远的另一个隔间里,弯下了腰,随即它那边也响起了一阵低低运行声。 麦明河一愣,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那个老太太死前的经历与记忆里,没有电脑操作的知识……她见过电脑,也见过年轻人使用它的场景。 可是,要怎么打开它啊? 妈呀终于写完了…… (本章完) 第110章 麦明河作为居民的第一天? 第110章 麦明河·作为居民的第一天……? “真的?” 昏暗中,向导脸上的不可思议之色也清清楚楚。“这个年代,居然有人不会电脑开机?” 麦明河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能抿着嘴点点头。 她刚才弯下腰去,在一片昏黑中摸索着,确实摸到了一个金属外壳、冰冰凉凉的电脑主机;可是却不知道手指该往幽黑中什么地方按去才好,按在哪里都是同样的黑暗,看也看不清。 只好把实话说出来了,没想到开局就不顺利,真是讨厌讨厌 “还用做问卷调查吗?”那个女孩冷笑一声,说:“居民的马脚,这不就已经露出来了吗?她要是个老太太也就算了,这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哪有不会用电脑的呢?所以她肯定是一个居民。” “就算是居民,也是从人身上生长出来的,人有的知识,它也该有啊。” 向导一边说,一边绕过电脑区,没忘了示意麦明河站远一点,这才蹲下身子,按了一个什么东西。“死在巢穴里的猎人,同时也是在黑摩尔市这种现代大都会生活的人,怎么可能连电脑开机都不会?世上还真是无奇不有。” 你连巢穴的存在都能接受却觉得一个不会用电脑的人很奇怪真是好没礼貌啊好没见识啊 麦明河深吸一口气,想要压下烦躁。 她的视力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会好一会不好;麦明河眯起眼睛,也没看清楚向导按了哪里——但是总而言之,桌面上的屏幕亮起来了。 “开启认知新体验” 在近乎刺眼的宝蓝色壁纸上,浮着一行大字。 “从这里开始,你们要小心一点,必须按照我说的步骤来。”向导脸上的紧张,在屏幕光下泛着蓝。“居民也就算了,但是你们之中的那一个猎人,如果死在电脑上,我可就麻烦了……” 还会死?电脑这么危险? 可惜了,向导知道该怎么避开危险吧?不能等着渔翁得利了…… “听好,现在开始一直盯着桌面,尽量专心一点。盯着它一会儿后,左上角会出现一个文件夹……” 要盯着桌面啊? 麦明河垂下头,按照向导指示,盯住了昏蒙蒙的桌面。 屏幕荧光像许多只发蓝的手,层层迭迭融合在一起,从屏幕里向黑暗中探出来。在它们暂时触及不到的隔间上方,仍旧是被它们拽得一摇一晃的黑暗。 自从发现自己是居民开始,视界就变得不一样了,黑暗老像水波一样晃动着;原来居民的视野就是这样的,好像眼球都精神失常了,在波荡的黑暗里,余光边缘上探出的人脸—— 那张人脸张开了嘴巴。 “……几点了?” 麦明河一激灵,意识到原来是那一个女孩将头探过了隔间,正在低低地用气息一般的声音对她说话。 我又没有戴表干嘛不去问向导真烦真烦真—— 麦明河忽然想起,好像电脑上有时间显示。年轻人的电脑上什么都有,时间显示更加不在话下。 这一想,她顿时更烦了:既然电脑上有显示时间,你去看电脑啊为什么一直来问我,这女孩真是没礼貌不等等这是一个好机会 要让向导注意到她的奇怪行为 “你把头探过来干什么?”麦明河转过头,大声问道:“你为什么不肯配合向导——” 话未说完,她却愣了一愣。 隔间边缘上,并没有什么人脸;那个女孩站在与她相隔了一个隔间的地方,闻言刚从屏幕前抬起头来。 “你出幻觉了吗,”那女孩没好气地说,“还是说居民的本质已经压制不住了?” 不,居民的话,把脖子拽长,伸过一整个隔间,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吧 “向导,她刚才真的把脸伸到我旁边了,”麦明河赶紧冲对面的向导说,“你没看见吗?” “没有啊,我们之间隔着隔板呢。”那年轻男人一脸苦相,好像实在不愿意被卷到这件事里一样。“你说,她的脸越过了一个隔间,伸到你旁边了?” “是真的!” “我知道了,”向导忍不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如果这是诬陷她是居民的说法,未免也有点太幼稚了……先别说这个了。你们如果想要证明自己不是居民,唯一一个办法就是完成‘拐弯抹角的真相调查问卷’。” “知道了,那我们继续吧。”那女孩应了一声。 就你贴心一副老师的好学生的样子什么鬼东西装人装得还真够像的 我得想个办法在真相调查结束之前赶走她 麦明河对于开始真相调查问卷一事,自然积极不起来,从盯桌面的过程中挪开一眼,她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反倒是那女孩一而再再而三地问她时间,让她生出了几分疑惑——电脑上不是应该有时间吗?看一眼好了。 她了十几秒,才从屏幕上找到了小小的时间显示。 thur-nov-19 00:20 ……咦? 怎么还是十二点二十? 唔,可能是电脑慢了几分钟,手表的时间还得时不时调校呢,说不定电脑也是这样。 他们上一次找向导确认时间,大概就是几分钟之前;几分钟的误差,确实也算平常。 “出现文件夹了吗?”向导问道,“时间应该够了。” 除了屏幕,桌上就一个键盘、一个鼠标,哪有文件夹呀。 “没有,”麦明河也假装积极地说,“我会继续盯着桌面的……我刚才都没敢眨眼。” 估摸着差不多过去一分钟了,她又悄悄瞥了一眼屏幕上的时间。 00:20 欸?是不是作为居民觉醒之后,时间感就变了?距离上次看,还没到一分钟,所以依然显示着00:20? 好奇怪好奇怪好奇怪现在的确应该是十二点后不假,可是为什么时间不往前走了呢 等一下 从餐厅离开的时候,天还没有黑吧,应该不到五点吧 在路上走啊走啊走啊走啊的 走了四五个小时之久 嗯?嗯?嗯?现在应该是十二点过后吗?这样加起来,十点……或者顶多十一点……这样比较对吧? 不不不,她有一个强烈的感觉,现在就是十二点过后,绝对没有错。 她亲眼看见过手表表盘,指针已经过了十二点了,那是不会有错的,从离开餐厅开始算,一直到现在,怎么也该过十二点了 欸奇怪可是加起来明明不到呀这是怎么回事 “搞什么,这不是出现了吗,” 向导的声音冷不丁地响起来,叫麦明河激灵灵地一抬头,发现他正隔着几步,看看屏幕,又看看她——神色又是戒备,又是怀疑。“文件夹出现了,你干嘛说没看见?点开啊。” “什么?” 麦明河茫然地看了看,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电脑屏幕一片蓝光上,左上角多了一个小小的蓝色文件夹——都是蓝的,一时还真不好分辨。 原来“文件夹”是指会出现在电脑上的东西啊? 要一直盯着的东西,也不是桌面,而是电脑吗?真是,那为什么要管它叫桌面,怪容易引起误会的。 看来是她盯着看时间,结果无心插柳,反而把文件夹给弄出来了。 麦明河以前看见过年轻人使用电脑,大致知道,如果她移动鼠标,电脑屏幕上就有有一个光点跟着移动;她试着把鼠标移过去,点了点,果然打开了一个新的界面。 还挺神奇的嘛以后也给自己弄一部电脑好了还有手机哦对了不能再回黑摩尔市去了她已经发现自己是居民了 “好,你们会发现文件夹里有好几个文件。” 向导是望着麦明河,一步一步往后退的,好像他很担心麦明河会从背后忽然发难——是已经起疑心了吗?这可不好了。 格式转换文档.dooooocx 黑摩尔市秘辛.png 居民资料登记表.html 非居民转居民申请表.html 非居民资料登记表.html “首先点开居民资料登记表,”向导紧绷着精神,说:“注意,千万不要不小心点到其他地方去了。居民可能还没问题,人类误点了别的文件,那我也救不回来你。” “为什么要点开居民资料登记表?”那女孩问道。 “因为我们是要找出你们二人之中的那个居民,是吧?”向导解释道,“如果你是猎人的话,那你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完成居民资料登记表的。反过来说,居民却有可能完成‘非居民资料登记表’……假如那个居民以为自己是人类的话,就可以。” 那个女孩应了一声“知道了”,随即拉开椅子,站起身,往麦明河这边走来两步,看了看她的电脑屏幕。 “表格上……名字。” “什么?”麦明河一愣。 “向导的名字?”她再次问道——看她样子,却说不好到底是在问谁。 不过,她应该问的是向导才对;向导果然也回答了。 “……*%&%。” 麦明河点了点头。 海芦苇,向导的名字就叫海芦苇嘛,怎么回事,刚才一直向导向导地叫着他,是不是作为居民,记忆也时断时续的了,这可不好啊,能不能靠消化人类来—— 嗯? ……她刚才有听清向导的话吗? 她怎么知道向导名叫海芦苇? 向导的名字就叫reed hydes好了,没有什么别的理由,单纯是因为改成中文名之后好记…… (本章完) 第111章 海芦苇做向导的开局一小时 第111章 海芦苇·做向导的开局一小时 人生在世啊,要开心,只有一个秘诀:期望值要调节好。 海芦苇坐在图书馆门口的台阶上,遥望着前方昏黑空荡的停车场,长吐了一口气。 原本以为这一次肯定能拿到手了……原本以为他不必再来巢穴了。却没想到在最后一个环节上,他只因为疏忽了一个细节,就落得全盘皆输。 从离实现目标只有咫尺之遥的山峰上跌落,没有人会不痛苦。 躲过半身截瘫的下场,应该让人高兴…… 可要是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自己拼命努力这么久,却只勉强维持住了和最初一样的状态,岂不又很沮丧吗? 所以你看,人的高兴与否,全看你的期待与你的现实之间,落差有多大。 道理都明白,海芦苇还是不免五味杂陈,失落与茫然并俱,愣愣坐在台阶上,等着那一个需要他做向导的“短发年轻女猎人”。 唉,算了,起码这次保住了一条命和两条腿,说起来,都要谢谢那个女猎人。 也不知道对方身上发生了什么,居然可以替换掉自己的惩罚…… 他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荧光表。 现在是十点四十九,马上就要到19号了。 他不知道正常手表有没有夜光型的,也懒得去找,在亚马逊上随便订了一块儿童荧光手表,到手一看,表盘上还有忍者神龟的卡通图案——反正能看时间就行了,说不定很快就不必再来巢穴了。 海芦苇不适合做猎人,他很清楚这一点。 他对于金钱与物质的渴望并不那么强烈,够生活、能存下点儿,就行了呗,没必要把命搭上,一次次进巢穴,挣那么多钱,死了也没命呀。看看,这一次要不是惩罚被替换了,他下半辈子都…… “来得这么快?” 一个激灵,海芦苇从台阶上跳了起来。从停车场远处,一步步走近来一个人影,一时叫人看不清面容;他有点不安,紧了紧身上外套,问道:“不是从十公里以外的地方来的吗?怎么还不到半天就到了?” 十公里放在人世间,连续走两个多小时也就到了;可这儿毕竟是巢穴——别说半天工夫了,对方甚至有很大可能,根本就走不到地方。 要是她死在路上,自己的惩罚内容会不会又变回半身截瘫,是一个海芦苇刚才想都不敢想的问题。 这人对巢穴没有什么了解,那应该是运气不错吧,才这么顺利地就到了。 那个影子逐渐走进灯光里,好像是一个亚裔,远远地就能看见那一头又短又乱的黑发。 大概是走了四五个小时的关系,她累得脸色都白了,“咕咚”一声瘫坐在台阶上,有气无力地朝他摆了摆手,笑一笑,打过了招呼。 “那个……我还以为我这次遭殃了,没想到惩罚内容却变成了这个。” 海芦苇迟疑着走下去,在离她还有几节台阶的时候停住了。“就是你吧?那个需要向导的人?” “对,”她缓了一口气,回头看看他,笑着问道:“等很久了吗?” “欸,不会,” 海芦苇也不知不觉被带出了一个笑——明明他的心境刚才还是一团乱麻。他走下台阶,说:“我也就等一个小时吧,在巢穴里这不算什么。” 或许因为她眉目清爽干净,笑起来时,仿佛一个气候尤其宜人的秋日下午;明明她年纪不大,但被她看着,却好像有一种被长辈温柔包容着似的感觉。 “是吗?”那女人闻言却吃了一惊,“等一个小时还不算什么?现在几点了?” “十点五十四,”海芦苇说着,还把表凑上去给她看了看。 “我走了这么久,”她笑了:“欸,我认识这个,忍者神龟。” 看她显然累得够呛,海芦苇问了一句,她苦笑起来:“两天都没怎么睡觉啦,一直在走啊走啊的。小伙子,你们平常在巢穴里,总得有休息歇脚的地方吧?不能七天不闭眼睛呀。” 小伙子这种称呼,可是有点老派了。 “当然,家派猎人都有自己的私有安全据点,不过像我们这种跑单帮的,也都知道一些安全的公共落脚点,可以休息睡觉用。” 海芦苇在她身旁坐下来,说:“这个‘安全’是指没有居民、巢穴也不来找你麻烦。该防着猎人,还是得防着点。不过一般而言,大家也不愿意扰乱公共落脚点的秩序,成为众矢之的。” 他建议道:“你先坐一会儿,接下来我可以带你去离这儿最近的落脚点。休息时也有注意事项的。” “你这小伙子还真挺适合做向导的,”那女人夸奖道,“解释得头头是道。” “那咱们现在开始吧?我要做十二个小时的向导,早点开始,惩罚就能尽早结束。我能留在巢穴的时间也不多了,赶紧做完向导,赶紧回家嘛。”海芦苇笑着说:“你叫什么名字?我叫海芦苇。” 说着,他伸过去一只手。 按理来说,在巢穴里时人该加倍小心,不该随便碰触陌生人或陌生物件;不过世上有些人,就是带有一种气场,能叫人在他们身边时舒缓放松下来,好像……好像小时候回到祖母家一样。 再说,接下来还得相处十二个小时呢。 “我叫麦明河,”那女人也笑了,与他握了手。 “你刚做猎人吗?你想从哪儿开始了解?” 她歪头想了想。“做猎人……应该挺有意思的吧?” “确实,无论如何也不能说无聊。”海芦苇诚恳地答道:“至于它是有意思,还是叫人做噩梦,那就因人而异了。” 麦明河忽然仰起头,嗓音清亮地笑起来;她一点也不怕把夜里的什么东西招来,倒好像叫这一小块地方都明亮了。 “那么,你就从居民介绍起吧?”她说,“我知道的不多,但巢穴里的居民,却已经见过好几个了……可真够古怪的。” 跟想办法在巢穴中找路走、从规则领域里脱身等等相比,给她讲一讲自己知道的信息,可是再轻松不过的差事了。 “那就从……唔,从源头开始说起吧。所有居民、伪像、规则领域,以及巢穴中随处可见的陷阱地区……这么说吧,凡是你在巢穴中看见的一切,都只有一个来源,就是人类。” 麦明河睁大了眼睛。 从人类死后生出的居民开始,海芦苇给她仔细讲了一遍自己知道的居民信息;有些一时没想起来的,经过麦明河发问提醒,也都一一浮上了水面。 不说不知道,一说才发现原来巢穴里,光是一个“居民”,就包含着这么丰富的信息量;他说得都口干舌燥了,一看表,居然不知不觉过去了一个多小时,话题还没从居民身上离开。 麦明河听得又专注又认真,简直都让海芦苇理解了做老师的成就感——非要说哪里不好,就是这个学生有时候有点絮叨。 “真了不起,这得是多少人,了多少时间总结出的经验啊。看看,人类经验还是得传承啊。”她感叹着说,“那有没有办法检查周边环境里,是否藏着居民呢?” “百分之百的办法,那没有。至少我不知道。” 海芦苇答道:“不过确实有一些常见的、容易出问题的东西,不管你到了哪儿,都得养成先把它们检查一遍的习惯,仔细一点,能救命。” 说着,他四下看了看,带着一种现场教学般的错觉,说:“图书馆是一类非常重要的地标……唔,里面需要讲的太多了,咱们先从停车场开始好了。” 在刚来的时候,他就已经检查了一遍停车场,现在带着麦明河再走一圈,心里也有底气。 “巢穴中最必须的物品,就是手电筒和它的备用电池。因为你绝不能对任何一片阴影掉以轻心。” 他一边说,一边掏出自己的手电,光束扫过黑夜,就像掀开了帘幕一角——在暗幕被掀开后的水泥地面上,露出一个蜷缩着的身子。“看到了吗?那个!” 麦明河定睛一看,吸了口气。“欸?” 一个一两岁大小的婴孩,正蹲在地上,脑袋低垂在双腿间,双目紧闭、蜷成一团,一动不动。 海芦苇绕开婴孩,说:“放心,这个居民在睡觉。现在是无害的。” “你怎么知道?” “它在打呼噜啊。”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吗? 麦明河瞪着他,半张开嘴,好像有一百个想不通要脱口而出了。 “除了阴影之外,还得特别小心人形的东西,或者印有人类面容的东西。”海芦苇说着,手电光照亮了电线杆上一张竞选广告。“这个……嗯……人类不长这样,所以它反而危险性相较更低一些。” 维护巢穴独|=立,就要主动出击! 采用与此前不同的谨慎方式,从根本上灭绝风险,更严肃地面对问题 请投我一票 麦明河凑上去看了看,也一脸古怪。“嗯……人类确实不长这样。但是……一个线圈里画两个黑圆点,再画一条红线当嘴巴……这,谁能认出候选人是谁?” 海芦苇耸了耸肩。“万一候选人就这个样呢?” 麦明河又笑了起来。 “还有什么?” “还挺多的,我看看……”海芦苇的手电光扫到汽车,说:“噢,还有,这种明显是被人带进巢穴里、又有藏身空间的东西,多小心都不过分。巢穴居民最喜欢的,就是带有人味的东西了。” 二人走近车旁,手电光将汽车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照了一圈,海芦苇还给麦明河演习了一遍该怎么搜寻、检查居民存在的蛛丝马迹——等他们直起身,麦明河呼了口气,说:“没想到,还真是个体力活。又说了这么半天,快十二点了吧?” “十二点二十了,”海芦苇看了一眼表,“已经19号了。” 他余光中有什么微微一亮,叫他忽然想起来,还有一个地方,也是需要仔细留意的。“噢,对了,还有镜子!你看这几个后视镜——” 海芦苇弯下腰,目光落在汽车后视镜上。 麦明河的脸,倒映在后视镜里,小小一个,模模糊糊。 过了半秒,海芦苇意识到,她的脸之所以模糊,并不是因为光线昏暗,或单纯站得远。 他僵硬地转过头去。 刚才明明看过一遍、没有危险的后车箱,此时却张开了,对着后方的夜裂开了一张大嘴。 麦明河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该是脸的地方,却像一块椭圆形的、肉皮做的屏幕,正不断地切换闪烁着各种各样的五官面貌——一会儿是面颊方正的男人,一会儿是小鼻子小眼睛的胖女人,一会儿是还没长开的青少年,一会儿是个画着眼线的年轻女孩。 它对自己切换闪烁的脸好像毫不关心,抬起一只手,手里握着一块白布。 仿佛麦明河的脸是玻璃窗一样,它手中白布开始来回转圈擦拭,每擦拭一下,麦明河的脸就模糊一分。 “就从你刚到图书馆那一刻,重新开始吧,”闪烁脸细细地说,话音未落,它突然固定在了一张脸上。 海芦苇看见了自己。 我的作息和更新时间怎么又要往后漂移……又来了一回类似布莉安娜的章节,食髓知味了(。 昨天五点才睡着,今天白天差点没困死,明天晚上(哦不应该说今天晚上了吧)还得去替朋友看一会儿孩子…… 准备带他俩上游戏厅,我就主张一个孩子怎么开心怎么来 (本章完) 第112章 海芦苇清醒梦 第112章 海芦苇·清醒梦 ……现在是怎么一回事? 他应该跑吗? 那个居民手脚细细长长,衣服比四肢短上老大一截;它头上光秃秃的,歪戴着一顶假发,仿佛在虚应故事一般。 在它换上海芦苇的脸之后,却对他本人似乎没有多大兴趣,依然在一下一下地擦拭着麦明河的面孔,一眼也不朝他看。 现在跑的话,八成是逃得掉的。 但是……麦明河怎么办? 她的五官,就像是顽强但依然可以彻底清除的马克笔笔迹一样,随着每一下擦拭,逐渐稀淡消失了。 刚才还是一个眉目爽朗、笑容温和的人,此刻抬眼再看去的时候,脸上只剩下了一张略有些高低起伏的空白肉皮;无数毛细孔仿佛代替了鼻腔的功能,拽着肉皮微微地一升一落,似乎在呼吸。 都这样了,还能有救了吗?看着比居民都更像一个居民了。 即使击退这个居民,又该怎么把她的脸—— “啊,好啦。” 居民忽然停下手,细细地说:“嗯,现在开始为你添加八十六分钟之前的样貌。” 什么? 海芦苇觉得自己此刻应该不在危险中心,就迅速低头看了一眼手表。现在……现在依然是十二点二十,自从居民现身,原来还没过去一分钟。 八十六分之前……是十点五十四,也就是麦明河刚刚到图书馆门口,向他问时间的那一刻。 回想一下,刚才那个居民确实说了一句——“就从你刚到图书馆那一刻,重新开始吧”。 “重新开始”的,难道是样貌吗?八十六分钟之前一个人的模样,跟现在又能有什么区别——重新开始的意义是什么? 他完全搞不懂;这种居民,以前也闻所未闻。 海芦苇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一尊没有雕凿出双脚的雕像,既无法冲上去救人,也不愿意转身就逃;一时间,只能定定站在原地,看着那个顶着自己的脸的居民,再次朝麦明河的脸上伸出了手。 它每一下动作都很快,不过一个呼吸的工夫,麦明河就又恢复了五官——看起来,果然与刚才没有任何分别。 不,不对。 要说分别,也是有的,但并不是五官产生了什么变化…… 此刻的麦明河额头上,泛着浅浅汗光。她面色发白,眼皮半垂,一直在低低喘气,似乎再一次累得够呛——刚才二人坐在台阶上,边聊天边休息的那一个小时,仿佛已经从她脸上被抹得干干净净。 ……还真是八十六分钟之前的脸啊!原来是这个意思! 虽然不合时宜,但海芦苇居然生出了几分佩服。 这些居民,害人的手段样翻新,想一想还怪辛苦的——前女友夸过他,他这个人就是体贴。 此刻满面疲色的麦明河,好像看不见身边的两个“海芦苇”,径直朝图书馆门口走去;双脚沉重地一步一步拖在身下。 “等等,这是怎么回事?” 海芦苇壮起胆气,在那居民也转身跟上去的时候,朝它喊了一句:“你要对她怎么样?” 那张自己在镜子里看了二十七年的面孔,从肩膀上转过来,一双幽黑眼睛对准了海芦苇。 “目标不是你,快滚就行了。”它平淡地说,“我今天只铲除未来选手,你庆幸去吧。” 什么未来选手?说什么呢? 不过居民的头脑、思考与逻辑,就像摔破的万筒一样,充斥着种种颜色形态、扭绞在一起的碎片,常常无法被人类所理解——它选择怎么称呼一个猎人,大概也不重要了。 海芦苇看了看停车场另一头的出口。 ……如果它说的是真的,现在就是一个绝佳的逃跑机会。 做不满十二小时的向导,会带来什么后果,他暂时还不知道;不过麦明河死在居民手上,后果和责任也不该落到他的头上吧? 再说,他都离开自己失利的规则领域好远了;那群居民还能从天而降,截去他的腿吗? 他再次转过头,看见麦明河“咕咚”一声,在不远处的台阶上跌坐下来,朝台阶上方那一个顶着自己面孔的居民摆了摆手,打过了招呼。 ……这确实是一个多小时之前发生过的一幕。 等等,难道说,通过把一个人的外在,恢复成一段时间之前的样子,那个人眼中所见、脑中所想,就统统退回了过去? 怪不得居民说“重新开始”……然而重复一遍历史,又有什么意义呢? 当海芦苇反应过来时,他发现自己已经在朝麦明河走去了;台阶上另一个“海芦苇”,立刻朝他抬起了头。 “别介意,我不会阻碍你的,”海芦苇举起双手,对它说:“我就是想看看你要干什么,增加一点见识,下次我就有经验了。” 居民眼睛幽黑地盯着他,过了一两秒,扭过头。 它显然不愿意海芦苇在一旁看着——他自己的脸,他当然再熟悉不过,即使是只划过去一丝细微的烦闷郁怒,他也能认出来。 不过它这么不愿意,却依然忍住了,没有对海芦苇动手,或许是因为麦明河此刻已经开始了“历史重演”,它没有时间吧? 这个猜测,倒不是空穴来风;因为居民一扭过头去,立刻就对麦明河开口了:“……你们两人是一起来的吗?” 什么两人?海芦苇倒是有点懵了。 话一出口,居民往旁边走了两步——明明隔了至少五六节台阶,但只是一晃眼的工夫,它就站在了麦明河身后。 经过它极速闪烁的几次切换,当麦明河朝身后转过头时,目光恰好落在了一张画着眼线的年轻女孩脸上。 过了几秒,在一片死寂的夜幕下,那张年轻女孩的脸上,慢慢地弯下去了两只眼睛,高高地弯起了两个嘴角。好像用刀划裂了皮,割出了三条深深的、拱形的弧线。 ……怎么了?它高兴什么? 出乎意料地,接下来,不管是居民还是麦明河,谁都没有再发出一个字。 风不知何时断在天幕下,空气死沉黏重,举手投足,好像都要挤开果冻似的微微抗力。 麦明河保持着半转过身的姿态,正直视着居民,眼神失焦,一动不动。 与此同时,另一边居民可忙着呢:它的面孔一会儿变成海芦苇,一会儿变成眼线女孩,停留时间不等,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换来换去。 海芦苇试探着,往一人一居民身边慢慢走了几步,不敢引起那居民的注意。 ……麦明河并非完全一动不动。 台阶上的灯光,正好照亮了她的面庞:她一双瞳孔颤颤地闪动摇晃着,仿佛正看着什么夺走了她全部注意力的景象;时不时地,麦明河好像在试图说话,嘴唇半张着、微微开合——然而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 梦里以为自己正在说话的人,可能就是这副模样吧? 感觉上……麦明河好像正清醒地沉入了一个梦里。 她看见什么了? 自己如果叫她,她还能听见吗? 海芦苇犹豫了一下,随即使劲咳嗽几声,声音撞进夜里,远远荡开;但麦明河却像一块石头,依然无动于衷。 居民忽然细细地笑了两声。 “吓不醒她的。你是这个目的吧?”它依然盯着麦明河,此时又换成了海芦苇的脸。“她已经陷入了我制造的‘清醒梦’里……看到、听到的一切,都是我为她精心构造的内容。既然本来就是清醒的,怎么还能再醒一次呢?” “还真叫这个名字啊?”海芦苇一怔,“我这个敏锐度,真的还可以啊。刚才我就想,她的样子看起来——” “闭嘴,”居民一句话甩上来,“你也想被我拽进‘清醒梦’里吗?” 海芦苇老老实实地闭上了嘴,没把心里那一句话说出口。 他闭嘴,不是因为他怕;而是因为他不愿意把居民逼得急了——他心里其实早有了一个猜测。 它恐怕根本不能一次制造两个“清醒梦”,控制住两个人吧? 正如他对麦明河解释过的那样,人类对于居民来说是宝贵资源,形同于大补之物;如果能一次性控制两个人,这个居民早就动手了。 它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把名额给了麦明河,而不是自己——或许她真是什么选手呢。总之,既然麦明河还在梦里,他就是安全的。 哎,自己今天运气算是否极泰来了。 海芦苇一边想,一边在台阶上坐下了,观察着麦明河的模样,像聊家常似的,问道:“哎,大哥——你是大哥么?还是大姐?我好奇啊,你用清醒梦控制住她,最终能达成一个什么目的?” 居民猛一拧眉毛——好几分钟过去了,它一直固定在海芦苇的脸上,看着怪瘆人的——似乎又不高兴、又忍不住有点得意,尖细一笑,说:“告诉你,你就能闭嘴的话,那告诉你也无妨。她按照我写的剧本走下去,马上就要逐渐被我同化啦。” “那你变成我的脸干什么?她看不见也听不见现实,就算你没有头,她也不知道啊。而且你还在两张脸之间来回切换……” 海芦苇快言快语地说到这儿,忽然一拍脑门。“莫非‘清醒梦’里,需要一个我,还需要另一个角色?你一人分饰两角?” “闭嘴闭嘴闭嘴闭嘴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不过要等一会儿” 好么,巢穴居民老是这样,讲话正常不了几句,就连标点符号都不带了。那种支离破碎、高速重复的话风,就像是戳破了大动脉,嗞嗞冒血一样,听多了都觉得打得脸皮疼。 “你说的同化是指什么?”海芦苇看着麦明河恍恍惚惚、如在梦中的神色,问道:“和你一样吗?她现在还是满脑袋头发,也没有秃……” 他本来想,如果能激得那居民发怒,或许它会意外露出马脚来,说不定还会让控制不稳定;然而一句话还没说完,海芦苇自己却被蓦然吓了一跳,从台阶上一跃而起,差点没站稳而滚跌下去。 就好像有一只隐形的手,捏住了麦明河的两个内眼角,将她的眼睛朝中间一拉——山根忽然消失了,两只眼角紧紧挨着彼此,只隔一层肉皮,就要相连在一起了。 正如做梦的人,偶尔也会说梦话;麦明河的声音含糊细微,却还是被海芦苇捕捉到了。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同化……难道是指被“居民化”? 这个世界上最脆弱的事物,或许就是我的作息表…… (本章完) 第113章 海芦苇麦明河的居民化进展报告 第113章 海芦苇·麦明河的居民化进展报告 人脸上的东西,真是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麦明河的两个眼角,仅仅是被往中间捏近了不到一厘米,已经叫人不愿直视了。 皮肤在眼角处迭出几层皱褶,裸露出的眼球上,仍是白白的,看不见红血丝——好像不管拉开多少皮肤,脸皮下都只有一个巨大滚圆的白球。 要说刚才海芦苇还没有完全下定决心的话,他此刻终于不再犹豫了。 麦明河入梦太深,“居民化”已经开始了,即使他兔死狐悲,他又能做些什么呢? 难道他还能把居民重新变回人类么? 说到底,二人不过萍水相逢。 可惜了,麦明河是一个看起来不错的人……在猎人里,可不常见。 假如她是一个罹患重病的普通人,海芦苇愿意给她捐款;或者如果她是个孤老太太,那他也不介意去做义工。 可她是一个猎人。 死在巢穴里,是每一个猎人都应该有所觉悟的宿命与结局。 海芦苇呆立几秒,最后看了一眼麦明河,终于转过身,一步步走下台阶。 居民细细地笑了。“放弃了终于放弃了你也害怕了?” “……嗯。” 海芦苇不是一个会自欺欺人的人;害怕了也没有必要假装。 他决定离开的另一个原因,就是麦明河开始居民化的速度,实在太快了。 “清醒梦”才开始多久?她的一双眼睛已经在异变下快要合而为一了。 按这个速度发展下去,别说救她,恐怕三五分钟以后,海芦苇首先面对的就会是两个居民了——一个是戴假发的,另一个是“麦明河”。 他不知道麦明河完全居民化的那一刻,具体会在什么时候到来,但他知道,那一刻随时会到。 海芦苇可不愿意被那一刻打个猝不及防。 “拜拜,”居民愉快地说。“你这么识时务,肯定还能再活两三天吧。” ……居民嘴里真是没有好话。 它明明在和自己对话,麦明河却一点也听不见似的……唉,这是废话了,要是还能感知到外界,她也不会被“清醒梦”逐渐同化。 海芦苇在走过那一辆撞进电线杆里的汽车旁时,发现它的后车厢盖还是开着的。 他伸长脖子看了一眼,除了一些杂物,什么都没有。 忽然生出的一个念头,令他不由顿住脚,回头大声喊道:“喂,我能最后问一个问题吗?” “闭嘴小点声你吵不吵啊没有公德心公德心公德心没有” 更荒谬的话,他也不是没从居民嘴里听过,海芦苇面不改色,见怪不怪。 “后车厢我明明检查过,是空的啊,你为什么能从里面钻出来?” “愚蠢!我根本不是从后车厢里钻出来的。” ……哎? 因为在第一眼见到居民的时候,他就注意到后车厢被打开了,所以海芦苇一直以为它是从后车厢里出来的——但是对啊,并列的两个现象之间,未必有因果关系啊。 “别骗我了,”海芦苇试探着说,“我把所有地方都检查过,根本没看见你。” 远远的台阶上,居民忽然回过头,看了他一眼。 就在他以为居民终于忍不住要对他动手时,它却与麦明河一起,转身往台阶上走去了;转身之前,扔下了一声笑。 “我一直都站在那儿的阴影里。”它说,“你跟我面对面地四目相对,都不知道有多少次了呢……但是只要用一个什么事也没发生的‘清醒梦’,覆盖掉你见过我的回忆,在你看来,不就等于从没见过我吗?” ……“清醒梦”居然还有这种用法? 他以为对方放过了自己;但原来他早就已经变成过“清醒梦”的受害人了吗? 太奇怪了,居民为什么害人不害到家? 在麦明河来之前,把他消化掉,不也可以腾出手来对付麦明河吗? 还是说……他现在也没从“清醒梦”中出来? 再想下去,海芦苇连此时此刻的自己是否真实,都快没有把握了;这种精神状态,无疑太过危险——他急忙往自己脸上甩了一巴掌。 疼是挺疼的,不过巴掌甩完他才反应过来,“清醒梦”不至于连这一点破绽都弥补不上,这一巴掌,算是白挨了。 他抬头看看,发现那个居民正引着麦明河,一步步往图书馆走。离得太远,他看不清麦明河的脸是否又恶化了。 算了,世上无能为力之事不知多少……走吧。 海芦苇刚抬起脚,却又想起一个问题。 那居民好像没有说谎的理由……它一直站在广场上的话,为什么后车厢会打开? “……亲爱的听众朋友们……今天是2026年11月19日,星期四。” 当一个男人嗓音被夹杂在嗞嗞电流声里,从夜色里忽然浮起来时,海芦苇吓得几乎心脏都停了一拍——那声音太近了,他急急一扭身,身旁却依然是那一辆被抛弃的空空汽车。 不同的是,汽车内屏幕上,此刻却盈盈亮起来了。 巢穴173电台 无限幻境的虚拟指南 这是……汽车接受到了巢穴里的广播信号?巢穴里还有广播? 海芦苇不知道它会不会又是一个“规则领域”,或者居民的什么手段,戒备地往后退了几步,打算绕开它走。 广播信号似乎不太稳定,滋滋啦啦地断掉了几秒,再响起来时,把他脚步定在了原地。 “……今日‘荣誉居民介绍’的主角,能力十分出众。它的‘清醒梦’,能够让猎人同化成任何一种它指定的状态……” 海芦苇是因为经验丰富,才有资格被选做向导的,可是今夜之事,每一件都超出了他的认识范围。 “让精神正常的人在‘清醒梦’中经历疯掉的情节,那人就真的会疯,很了不起吧?让他以为自己是杀人魔,那么他也会开始以杀人为乐。当然,这对我们来说,意义都不大。 “‘梦编剧’一般会让中招的猎人,以为自己不存在。这样一来,该猎人的所有记忆、感情和身体,都会被‘梦编剧’据为己有。 “不过今夜,它作出了一个奇妙罕见的选择……它准备将猎人直接同化为居民……保留了前身一切,而不是从某块碎片中诞生的居民,将会变得非常强大,远超一般居民……” 那个居民,名叫“梦编剧”啊? 听这意思,麦明河一旦变成居民,会变得比一般居民棘手可怕得多? 海芦苇仰起头,发现“梦编剧”和麦明河远远走上了台阶,好像没有听见车内响起的广播声。 怪不得。如果它听见了的话,它恐怕绝不会允许汽车广播继续完完整整,播放下一段内容—— “接下来,我为各位听众朋友们,详细介绍一下‘梦编剧’的攻击方式吧。” 海芦苇不知道麦明河还能支撑多久。 他一边盯着在进图书馆大门之前,暂时停下脚步的两个人影,一边听着广播,在心中暗暗祈祷着,那个男主持人能尽快说到重点。 “‘清醒梦’需要素材。”主持人平淡柔和地说,“梦中角色的嗓音、神情、语言方式、行动风格……等等,都需要从原型身上先获取大量素材,才能够用这些素材,在梦中重塑出一个令人信服的角色。 “除此以外,如果是目标已认识的人、或者经历过的场景,重现在‘清醒梦’中的时候,信服力将呈几何式增长,目标几乎不可能靠自己力量挣脱出来。 “毕竟,如果你发现自己来到月球了,就有点古怪,值得警惕;可如果你在自家卧室里跟老婆聊天,就很正常,对不对? “为此,我们的‘梦编剧’的搭配能力,即是可以通过重画上一个人过去面容的方式,让目标‘重新再来’一次……” 快点说吧,海芦苇盯着台阶上的人影,心里暗暗催促道,应该会说,怎么才能打破“清醒梦”吧? 主持人真会出卖居民信息吗?他都怀疑起来了。 但广播没有让他失望。 “唤醒目标,并非不可能的。但说出口的句子越长,它就越不容易进入梦境里,语句要足够短,重复多次,才容易钻入清醒梦。大家可以把这个特点理解为,短句子可以产生更强的‘压强’,就像尖钉一样。” 怪不得他刚才说了半天,麦明河却连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原来是句子太长了? “该说什么比较好呢?大概还是能够让目标察觉到不对劲的问题吧……要引领目标发现‘清醒梦’与外界现实之间的差异……记住,‘清醒梦’是由‘目标已认知到的现实’为素材制造的……” 广播电流声越来越大,终于随着沙沙一阵响,汽车里重归于寂静。 关键部分,说得实在太少了——到底该说什么,才能唤醒麦明河? 但是相比以前在昏暗里摸索前行、发掘规则,海芦苇也不得不承认,这已经是非常宝贵的线索了。 他盯着麦明河的背影,蓦然放开脚步,直奔向了图书馆台阶;一步迈过两阶,他没用多久,就扑到了一人一居民的身旁。 句子必须短,而且要让麦明河察觉到,“清醒梦”与现实之间的差距…… 而“清醒梦”的素材,是刚才二人共度的那一个多小时…… 居民猛然朝海芦苇拧过头来,露出了一张年轻女孩的脸,神色警惕而烦躁;但它从脖子开始,依然是它自己的身体与衣服——没有手表。 海芦苇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儿童荧光表。 00:31 好像……他好像知道该说什么了。 决心已下,可海芦苇朝麦明河望去时,却有一个瞬间,被噎得险些忘了要问她的那一个问题—— 从麦明河几乎快挨上了的两只眼角深处,探出了几根手指尖,正从脸皮后方,将两眼间的皮肤紧紧往一处捏。 因为这周更新被推后了一次,所以休息日也被推了一天……以后还是周六固定休息,省得大家老来适应我。 最近在看葬送的芙丽莲,第一卷才刚开始看30%吧,就已经悲怆得胸口发闷……很动人,但对于高敏人来讲,冲击太强烈,看一会儿得缓半天。 (本章完) 第114章 海芦苇填表完成? 第114章 海芦苇·填表完成? ……唯一一个合理解释,就是他在“清醒梦”中,也被同化成居民了。 否则的话,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可实在有点太丢人了;要是让不知情的人看了,八成还以为是三个居民结伴来图书馆学习的呢——海芦苇将脑袋凑近麦明河耳边,张开嘴。 “几点了几点了几点了几点了几点了?” 这不是居民的说话方式是什么? 海芦苇嘴巴上一直不闲着,一边“几点了几点了”,一边在心里暗暗苦笑。 汽车广播里不是说,短句子就像尖钉一样,有足够“压强”,才能打穿进入“清醒梦”吗? 钉子再尖,也得反复多锤几下,才能砸进墙里;同理,再短的句子,只说一遍也没有用吧? 第一次问她几点了,果然石沉大海;麦明河一点反应都没有,倒是引得居民盯了他一眼。 看吧,只好多来几次了。 也不知道梦里发生了什么剧情,模样已经不能称之为人的麦明河,和面孔不住变换的居民,正在一步步往图书馆里走;他也只好跟在二人身后,嘴里“几点了”个没完。 “住嘴吧你!” 居民果然发了怒,蓦然间扬手一扫,指风几乎刮着海芦苇的面皮擦了过去。 “你好像不是无的放矢……莫非你很了解清醒梦?无所谓你不会得逞的这一点用都没有我一定要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等一会儿我腾出手来你就完蛋了” “‘得逞’这个词,可不能用在做好事上啊,” 海芦苇及时往麦明河身后一闪,躲过居民又一次扫击;它的五指成爪,在即将打上麦明河耳朵的时候,硬生生停住了。 “为什么你说我这一招没有用?”海芦苇缩在她背后问道。 “愚蠢!”居民尖声笑道,“就算她偶尔听见了一两次你的问话,我也会在清醒梦中将之合理化!弥补与现实的差距不就行了吗办法多的是你以为是你问的她听见的就肯定是你的声音么” 海芦苇一怔。 他本想问“怎么弥补”,但没有问出口。一是因为居民好好回答他的可能性不大;二是稍微动一动脑,他也想明白了。 如果说,麦明河在梦中听见“几点了”,却以为是那个年轻女孩角色朝向导随口问了一句时间,那么她或许根本无心去理会——尤其是考虑到,她现在的自我认知,很有可能已经变成居民了。 “你考虑得还挺全面的,” 他跟着一人一居民走进图书馆大厅,保持着与居民的距离,随时准备见机不妙,就躲在麦明河背后。 “我本来以为,要是她在清醒梦里听见‘向导’问她几点了,她肯定会觉得古怪,形成突破口呢……” 居民充耳不闻,一张脸上忙得够呛,一会儿换成海芦苇,一会儿换成年轻女孩。 对于它来说,海芦苇觉得自己应该像是一个打不着的苍蝇,烦人,但不影响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看来要换一个思路了。 “你换成谁的脸,就意味着是谁在她的‘清醒梦’里说话,对吧。”海芦苇想了想,说:“你名叫‘梦编剧’……那你给她编写的‘清醒梦’剧本,到底是什么内容?” 居民忽然慢慢朝他转过了头。“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此时二人一居民已经走过了图书馆一楼大厅中央,正往一处幽暗角落里走去——别看是巢穴中的图书馆,大厅里居然也有电脑区。 “……我猜的,”海芦苇硬着头皮说。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 得,又来了。 “你一个人类不可能猜到我的名字一定是有人告诉你的一定是有人不愿意看见未来选手变成一个超级强大又听从我命令的居民啊我懂了所以你才突然知道该怎么打破我的清醒梦了有人在阻挠我” 不加标点符号的话,有一种毛毛虫不断往耳朵深处钻的错觉。 在它说话时,麦明河如同梦游一般,在一个电脑隔间旁站住了。 大厅里光线十分昏暗,不留神的话,几乎看不清从她眼角里伸出来,紧攥着眼角皮肤的那几根手指头。 ……好像要把她的眼眶,扎成蝴蝶结的形状一样。 “没有关系噢。我连问都不必问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居民的说话方式突然恢复了正常,甚至语气都平静下来了。它转头看着麦明河,又换上了海芦苇的脸。 “梦里的‘你’,已经叫她打开电脑了。很快我就要腾出手来了……只要把你的脸抹去,画上十分钟之前的样子,你自己就会把一切都重演一遍给我看的。” “我就不会跑吗,”海芦苇心里打鼓,但还是嘴硬道,“她彻底变成居民之前,我转身就跑给你看。” “那就要看看,你是否能发现,她即将变成居民的那一刻了……呃,等等。”它扭过头,看着麦明河皱起眉毛。“居然有人不知道电脑怎么开机?” ……海芦苇一时还真不知道,是麦明河不会开电脑比较怪,还是一个居民觉得她不会开电脑很奇怪比较怪。 居民没有理会他,一动不动地看着麦明河。过了几秒,它自己蹲下身去,把电脑给按开了——巢穴中水电正常,电脑也一样能开机。 这或许是一个机会…… 海芦苇趁着居民背对自己,凑上去,低声在麦明河耳边又说了一连串的“几点了?”。 即使明知“梦编剧”会把他的提问合理化,他也要问——而且要加倍加量地问,让更多的“几点了”渗透进麦明河耳朵中。 ……清醒梦是由现实素材构造而成的,车上广播说。 也就是说,“梦编剧”不能无中生有,将它的幻想,变成目标深陷其中的“清醒梦”。 这也是为什么它等二人聊了一个多小时,才终于朝麦明河下手的原因——因为它需要足够的、“海芦苇”的素材,来编造清醒梦。 恐怕那个年轻女孩,也是它从其他地方拿来的“素材”吧? 如果他的分析正确,那么在清醒梦里,每一次麦明河确认时间,她都只会看见一个时间——也就是海芦苇曾在现实中,告诉过她一次的00:20。 他没有告诉过她任何别的时间,所以“清醒梦”没有00:20之后的素材了。 这样一来,麦明河总该发现不对劲了吧? 海芦苇觉得自己的分析很有道理,他反正想不出毛病,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究竟把同一句话重复了多少遍。 可是问题在于,即使他连嘴都说干了,眼前的麦明河,看起来仍与刚才一样,没有变化。 她至少也该听见了三四次才对,怎么还没有动摇? 要是她傻到连时间不流逝都发现不了,死在这儿也不怪他了。 “事情进展到这个地步,” 居民冷不丁地开口时,惊了海芦苇一跳。“我甚至不希望你放弃了。” 他愣愣地看了一眼“梦编剧”。对方的脸,现在又变成了年轻女孩。 “死在巢穴中的人类多种多样,但只要是人类,都对‘失败’抱有恐惧……因为‘失败’是一种伤害,意味着你不行。凡是说自己不怕失败的人,都是必须要用一些‘失败是成功之母’之类话来安慰自己的人。” 它盯着麦明河,笑容越来越大。 “对我们居民来说,‘失败’对于人类精神上的挫伤,是如同青紫血瘀一样美丽的东西……” “说点我不知道的。”海芦苇说,“我在巢穴失败过好几次了。同一番话,这个居民吐出来,那个居民吃下去,真是回收利用再循环式地说啊。” 只要能让居民多说话,就能为麦明河多争取一点时间吧? “好呀,那我告诉你一点你不知道的事吧。”居民笑了起来,“因为等着也是白等啊……哎?你怎么那个表情?难道你以为我说话的时候,就不能继续‘清醒梦’的进度了吗?” 它拍了拍麦明河的肩膀,后者一动不动。 “在‘清醒梦’的深处,有一张我精心打造的‘居民资料登记表’。现在,她正跟随梦中‘向导’的指示,一步一步打开电脑,盯住桌面,准备开始填写居民资料登记表呢……当表格完成的时候,她就会彻底变成居民。” 居民摸了摸自己头上歪戴的假发,属于海芦苇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倾斜的笑。 “‘麦明河发现自己原来是居民’的剧本早就上演了,很快就要迎来结局了。我说多说少,她都清醒不过来了呀。” 海芦苇愣愣地看着它,又看了一眼麦明河。 如果她正在跟随向导的指示……那就要让她不能再相信向导了。 “向导是居民!”他使劲喊道:“向导是居民向导是居民——名字是梦编剧名字是梦编剧——” 五六个字的句子,算长吗? 海芦苇没能重复几次,就失去了机会。 居民放在麦明河肩膀上的手,忽然将她一把推开;海芦苇专注于重复句子,意识慢了一步,反应过来时,他已失去了护城河。 下一秒,居民一巴掌扇在了他的脸上—— 说起来或许很奇怪,但在那一瞬间里,神智、血液、呼吸、毛孔……海芦苇几乎以为自己的整个存在,都要被它从脸皮里扇出去了。 等他意识再次稳下来的时候,他整个人正倒伏在地上,天旋地转。 他慢慢抬起头,模模糊糊地意识到,自己必须马上就跑了。 不,现在跑,说不定已经晚了。 从眼睛所在的位置,就像被扯裂开了一样,麦明河的脸被截断成了上下两个部分:眉毛以下,面颊以上,露出了一截黑幽幽的虚空。 两只手扒在漆黑缝隙上,正将它越扒越大。 那一截逐渐张大的虚空里,慢慢地,挤出了一个人头。 ……他认出来了,从麦明河脸上钻出来的人头,也是麦明河。 “居民化,已经完成啦。”梦编剧宣布道。 最近事情实在太多了,好久都没写过感谢章了,很多事都抽不出时间做。我的一天好像没有24小时,顶多16个小时,是谁给我克扣了,请站出来自首 (本章完) 第115章 海芦苇薛定谔的麦明河 第115章 海芦苇·薛定谔的麦明河 “头一回看见吧?” 那一张年轻女孩的面孔上,弯着一个笑。“一个完完整整的活人,保留原有一切的前提下,变成居民……以前从没见过吧?” 海芦苇愣愣地趴在地上,明明知道自己应该爬起来跑,却鬼使神差地“嗯”了一声,说:“是、是啊……” “没见过,就多见见。”居民细细地笑着说。 海芦苇觉得,他可能正在用生命赞成这个提议。 眼前这一幕,哪怕是在人类最深的噩梦里,都从没有发生过:麦明河,正一点一点从麦明河的头颅里爬出来。 两只手握着脸的边缘,额头、眉毛、眼睛……逐渐上升,在昏暗里浮现出两张交迭的人脸。 既恐惧,又无法不看——他好像被自己的目光给绑在了原地。仅仅是理解眼睛所传达的视觉信号,大脑就已经用尽了全力,甚至想不到自己应该逃跑了。 大半个人头上,多了一个人头。 从脸里伸长了脖子的麦明河,慢慢睁开了眼睛。 “好奇怪啊,”新生出的人脸低声说:“好奇怪啊。” “哪里奇怪了?”梦编剧在一旁问道。“快出来呀,爸爸等着你呢。” “……爸爸?” 麦明河转过头,看着梦编剧;底下那张脸没转,所以两张麦明河的脸,一左一右地拧着。 居民好像忘了,它的脸上仍然是那一个年轻女孩的模样。 “是的,快点爬出来,你重生了。” “重生了啊……”她恍恍惚惚似地说,“对,我是重生了。” 麦明河——还是麦明河吗?——又看了看地上的海芦苇。 “啊……海芦苇,” 她低声说,漆黑眼睛里没有一丝光,两张脸上的嘴唇以完全同步的节奏,一张一合。“我记得你……好奇怪啊。” “究竟什、什么好奇怪?”他听见自己的嗓音,颤颤巍巍地问。 居民麦明河低下头,看了看底下那一个麦明河的躯壳内部。“这个里面……和外面,一样,又有点不一样。” 她在说什么?海芦苇听不懂。 他还不等问,居民已经着急了。“快从那具身体里爬出来!磨蹭什么呢?” 麦明河充耳不闻,目光落在了海芦苇的手表上。“……几点了?” 海芦苇一个激灵,抬腕看了看,结结巴巴地说:“十、十二点三十八。” 麦明河的头,从麦明河的脸上,歪了一歪。 新伸出来的这一张脸下,好像只有无穷的细长的脖子,至今还没看见肩膀。 “外面才是真正的巢穴吧?” 她冷不丁地说,又低头看了看原躯壳的内部,那姿态就像一个人抻开裤腰,看了看自己的腿。“这个里面……是一个人造的小世界……是十二点二十……” 如果把“清醒梦”形容为一个小世界,似乎也可以——但那种事,就留给麦明河和梦编剧去讨论好了。 可能是大脑终于从视觉冲击中缓过来了,海芦苇的理智重新回了炉。 自己赶紧走才是正事,跟一个新任居民聊什么聊? “你重生了,就不必理会过去的世界了,”梦编剧似乎正强压着不耐烦,说:“你已经是居民了,快点爬出来。” “不行啊,我爬不出来。” 这一句话,叫正在往后退的海芦苇一怔。 他竖起耳朵,尽量不出声地往门口方向挪。两个居民好像都对现状有点把握不准,谁也没有理会即将逃跑的他。 “哦,莫非你身为居民的形态,就是这个样子吗?”梦编剧似乎理解了。“嗯,1.7张脸的模样也不错,很有冲击力的美……” 麦明河幽幽地看着它,低声说:“不是。” “你什么意思?” “我已经懂了……这么奇怪,其实是因为我上当了,对吧?” 海芦苇的脚步一顿。 在昏暗大厅里,他拉开了好几米的距离,有点看不清麦明河脸上的表情,只听她说:“这个里面的世界,是人造的……我填写完了居民资料登记表,才看见了出来的通道……以居民的身份出来。” 跟之前相比,居民麦明河的思维和语言,都好像十分松散。 “对,” 梦编剧显然认为,现在已经没有继续蒙骗的必要了,细细地笑着说:“那是我编写了内容的清醒梦,喜不喜欢?梦的剧本结局,就是你如实填完了居民资料,终于以一个居民的身份苏醒了——感觉很棒吧?” 它仰起头,脸上的一张张面孔急速切换起来,仿佛一个即将完成伟大歌剧的演员,在仰头唱最后的高音。 “做居民好爽快好开心好幸福做居民好爽快好开心好幸福啊没有烦恼什么烦恼痛苦压力都没有只要尽情做自己就好了呀呀呀” 等它最后一个尖音落下,海芦苇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又滑坐在地上了——即使他拼命堵耳朵,依然没能阻止破碎的音符,从指缝间扎入脑子里。 ……他的大脑就像一张被扎得千疮百孔的布料,在昏暗大厅里摇摇荡荡。 “可我一直在思考别的事情,”麦明河不愧是居民,仍然平静地说,“在填表时……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仍然是十二点二十呢?为什么我知道向导的名字呢?为什么我少了一个小时的时间呢?” 梦编剧的脸上,凝固成了一片空白。 它仰起头,看着麦明河高高的脸,说:“什么?” 两张——不,2.7张居民的脸——彼此对视了一会儿,梦编剧才说:“那又怎么样?你还是把表填完了。” “是的,因为一般来说,人很难想到自己会好端端地突然进入梦里,所以发现不了真相。” 麦明河歪过头,这次,下面的脸也一起歪了过去。 “等我意识到我其实不是居民的时候,表填完了,我也要开始居民化了……啊啊,好讽刺好讽刺好讽刺” 海芦苇忍不住皱起了脸。 “表格最后的问题是,‘作为居民,你是否仍持有死亡时的人类躯体’?”麦明河忽然冷静下来,说。 梦编剧笑起来。 “这是我为了让你以完整人类的状态,直接变成居民而特设的问题呢!完全的人类,变成居民以后,一定比所有人都强大。” 麦明河抬起一只细细长长的手,挠了挠自己的头——另一手,仍搭在下方的脸上。 “看到这个问题时,因为我仍然一直在思考,就顺手填了‘是’。” 梦编剧好像也在耐着性子,与自己的成果说话:“那又怎样?我说了,你只能写下真实答案。真实回答了,才能把你变成居民。” “嗯……我受你的清醒梦蒙骗,以为自己在巢穴病房里时,就心脏病发作死了。” 麦明河低声说:“但是问题就出在这里……回答问题时的我,既持有‘死亡时’那一具身体,又没有。所以我的答案,既是真实的,又不是。” “什么叫既有,又没有?”梦编剧站在原地,脸上一片空白,问道。 居民麦明河自从露脸,第一次轻轻地笑了起来。 “我心脏病发作时的身体,是一具八十六岁的身体。以为自己是个居民时的我,却只有二十多岁。同一具身体,因为一个伪像,差了六十年。” 海芦苇睁大了眼睛。 “所以,那具八十六岁的身体……我是‘既有,又没有’。” 她低声说,“你是第一次把人变成居民吗?你追求的答案,都是非黑即白的……但那一个问题,却无法用是或否来回答……” 居民麦明河抬起双手,看看它们,又看看下方的身体。 “好像因为最后一个回答的双重状态,我才变成了现在这种奇妙的样子……我啊,似乎既是居民,又是人类……状态迭加起来了。” 梦编剧哑巴了一会儿。 “这样啊……”它像人似的托着下巴,喃喃地说:“不过,只要你是居民,其他的好像也不碍事……” 她是否还能恢复成人类? 但是海芦苇明白,那不是自己的事。 麦明河下场如何,不是他管得了的;他唯一一件该做的事,是早点逃走。 就算要救她,也该是她所属家派的责任,不是他的。 要走,现在就要走,他没有义务—— 麦明河与梦编剧,谁都没有注意到悄悄从图书馆大门中溜出去的海芦苇;或者注意到了,只是谁都没在意。 ……这一次进巢穴,从头到尾,都太叫人难受了。 他冲出大门,一口气扑下台阶,大步跑过那一辆废弃的汽车时,忽然听见有人从车里低低地叫了一声:“……海芦苇?” 海芦苇浑身都炸开了一层白毛汗,踉踉跄跄退后两步,这才意识到,原来是车内广播又亮了。 “我们今日的幸运听众,是来自黑摩尔市的猎人,海芦苇。”主持人低声在车内说:“啊……非常感谢你打进电话。请问你现在在干什么呢?” 海芦苇愣在原地,看看图书馆,又看看汽车。 下一刻,他从车内广播中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因为惊慌和逃跑,略微有点气喘。 那确实是他自己,不是别人假扮的;因为那声音说的话,每一句,都是海芦苇脑子里的想法。 “在布鲁蓝区图书馆里……我才认识不久的一个猎人,麦明河,看起来人很好,很温柔……但似乎已经没救了。我从没有遇见过那样的居民……我没办法抵抗它们。我只好丢下她跑掉了,就像多年前那次一样……” “哎呀。人的命运啊……” 主持人低低地叹了一口气。“希望你不要将命运的跌宕与嘲笑,放在心上。这次不一样了,我保证。你看,已经有人赶过去救她了……她真是个幸运的人呢。” 广播后面说了什么,海芦苇没有听清——因为他在自己的声音开口时,就已经迈步跑了。 他总算仍有理智,知道今夜再诡异,也不能像个无头苍蝇似的在巢穴里乱撞——每走一步,都要小心地试探、检查,在找出安全路线后,才能谨慎地落下一只脚。 这样一来,海芦苇自然是走不快的。 他抬腕看了看表,发现都十二点四十九了;可他一回头,还是能看见图书馆和广场,压根没走出去多远。 “打扰了,” 前方一个轻柔含糊的嗓音,忽然从夜幕下响起时,海芦苇甚至都忘了要害怕——他今晚受的惊吓委实太多,神经都木了。 “我看你好像是从图书馆里出来的嘛。莫非你就是海芦苇吗?” 一个头上罩着兜帽、接近一米八的单薄影子,从前方路上的夜里,一步步浮现出来。 从身形与嗓音来判断,似乎还是一个少年。 “麦明河……就在那个图书馆里,对吗?” 好嘛,一个标题里带了三个人名,舍我其谁…… 话说回来,不论是末日还是伪像,我总是会遇见一个问题,就是不知道该用“他”“她”还是“它”来指代一个角色 感觉我写的角色,总是游走在人称规则之外…… (本章完) 第116章 双拼视角不恩将仇报的居民不是好居 第116章 双拼视角·不恩将仇报的居民不是好居民 麦明河垂下手,轻轻摸了摸底下那一张脸。 除了眼睛被对半切开,眼眶骨变成了一对小凹槽之外,摸起来,与新生出的第二张脸,似乎没有区别。 好奇妙呀,她心想。 第一张脸上方的“头顶”去哪儿了? 麦明河饶有兴致地将头扭了一百八十度,发现那小半个头顶骨,就像个打开的盒盖一样,悬挂在后脑勺上——当然,是下方第一个头的后脑勺。 她伸出新生的手,拨拉了几下头顶骨,发现它很牢实,不必担心动起来会掉。 自己拨弄着后脑勺的样子,如果现场有人类看了,大概会觉得这一幕像噩梦吧…… 说到人类,那个海芦苇刚才好像跑了。 从梦中清醒之后,她的记忆回来了,失去的那一个多小时也回来了;她稍稍一想,就明白在自己耳边反复问“几点了”的人,应该就是海芦苇。 自己陷入“清醒梦”之后,他似乎没有放弃救她,想方设法地让她察觉梦与现实的差距……是这样吧。 也就是说,正因为他一直不断重复不断重复不断重复不断重复 她才会在回答问题的时候,走神思考,没有把答案写全,结果变成了一个居民与人类的迭加状态。 自己变成这个样子,都是海芦苇的错 居然让他跑掉了 要抓住他要抓住他要抓住他让他赎罪让他赎罪让他赎罪 她慢慢朝大门口的方向伸长脖子,听了一会儿。 底下的脸还在呼吸,新生的脸却不需要了;所以在昏黑的图书馆大厅里,只有一个细微的呼吸声。 ……变成居民之后,可以听见好多好多以前听不见的东西呀。 从图书馆门外,麦明河听见了一颗颗尘埃滚动在物体表面上的声音;当人类气味扩散时,分子挤开空气的声音;人类脚步远去,地面随之微微震动的声音…… 以及海芦苇和另一个人交谈的声音。 清清楚楚,犹如黑夜白月。 我真了不起啊,离得这么远也全都能听见 海芦苇不抓紧时间逃走反而与人聊起天来了真是好愚蠢不过这倒是让她方便了很多她以前是个好人所以现在偏好的口味也是好人食欲大开食欲大开食欲大开 “等等,你去哪?” 才迈开步子,旁边那一个居民几步抢在头里,拦住了她的前路。 这家伙脸上一片空白,头顶上歪歪戴着一顶假发——不,应该是歪长成了假发模样的真发吧? “你跟我来,”梦编剧指了指门外,说:“告诉爸爸,你都有什么能力,然后我们得去杀人了。” 她新生出的第二个头与第二个脖子,让她比原先高了至少四十公分。麦明河微微弯下腰,看着它,问道:“……为什么你是爸爸?” “是我让你获得新生的。” “……你也做梦了?” 梦编剧安静了一会儿,才说:“称呼我什么,倒是没关系。总之你跟我来就行……你也很想杀一个人试试吧?毕竟是变成居民后的第一杀,很重要呢。我可以给你提供一个最好的目标,离这儿不远。” “好呀,” 麦明河歪头想了想,两张嘴一起笑了,又一起说:“那么走吧,你带路。” 她静静地看着梦编剧转过身,将后背亮了出来。 *** 海芦苇惊魂稍定,上下打量几眼那个少年。 “你……你是她的朋友?” 对方双手揣在连帽衫的衣兜里,面容沉在兜帽的阴影下,只能看清一个尖下巴。 不过从他的骨架身形来看,似乎还未成年——若说是朋友,与麦明河的年龄差距,未免太大了。 他忽然灵光一现、福至心灵,说:“啊,莫非你是她的孙子?你是来救你奶奶的?” 这句话好像一块砖头,没人接着,咚地一下跌在地上,砸断了对话。 在一片死寂的夜里,少年沉默好几秒,才出声了,十分困惑:“……你说什么?奶奶?” 欸,难道不是祖孙的关系?还以为推测出真相了呢。 也是,他也不知道麦明河是什么时候恢复年轻的;这个少年也有可能是她重回青春之后才认识的朋友嘛。 但无论来人是谁,现在都已经晚了。 “她是在图书馆里,不过,我劝你还是别过去了。她现在的状态……” “她遇见生命危险了?”少年问道。 ……这问题可真不好回答。 要说危险,大概还是他们两个人现在比较危险。 海芦苇深深吸了一口气,一时间竟不知道该从哪儿开始解释才好——这件事不从头讲吧,讲不清楚;从头讲吧,谁知道身后图书馆里的麦明河,会在什么时候决定拥抱居民本质,出来觅食杀人? “她被一个居民变成了……唔,变成了居民与人类的迭加态。不是人死了,才从尸体上出现了居民,而是整个人都……” 他自己亲眼目睹全程,都不太能理解发生的事,这少年听了,搞不好会以为是他疯了。“我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恢复的可能性了……” 兜帽少年想了想,问道:“身体呢?身体还是原样吗?” 海芦苇一怔。“啊,身体倒是同一个身体。” “我知道了,”兜帽少年轻声说,“我这就去救她,你可以走了。” 果然是麦明河的朋友吧?而且好像对她还挺仗义……就是略微有点不知天高地厚。 “你真要去?她那个样子,太危险了,你可能会把命都搭上。” “嗯,知道了,”兜帽少年似乎懒得解释,已经从他身边绕了过去,双手揣在兜里,说:“你不是要走吗?还站在这儿干什么?” 这话说得——真不愧是处于叛逆期的屁小孩,听了就讨人厌。 不过,等他看见麦明河的模样,他的这份自信大概就要全部蒸发。 “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啊!”海芦苇扬声说了一句,那少年却头也不回,只是摆了摆手。 等那少年的身影越来越小,他却仍然站在原处,没动地方。 ……他也说不上来具体为什么。 非要找个原因的话……海芦苇正不由自主地在想少年的那一双手。 在他说到“你来晚了”的时候,那少年的双手,依然稳稳地揣在兜里,一动没动。 ……这就有点奇怪了,是吧? 一个人嘴里说的话,是可以被伪装矫饰、改头换面的;可人的身体语言,却往往不受说谎意志操纵,总会变成潜意识对真相的一种流露。 当一个人听见自己非常在乎关心的人遇险时,他的身体为什么还能够这么放松、这么沉稳? 换言之,他们真是朋友吗? 既然不是朋友……那少年真是去救麦明河的吗? 海芦苇瞥了一眼少年的背影——对方步速挺快,这么短短一两分钟,就走进了图书馆前的广场。 算了,就算他没安好心,以麦明河如今的样子,还能被害到哪儿去?不如说,他反而应该担心那个少年能不能活着出来。 哎呀,要是少年也死了,从他尸体上又要生出新的居民……这个地方岂不成了居民开会? 等居民密集度变得那么高的时候,自己想走也走不了了,所以现在必须得马上—— 一个念头还没转完,只听夜幕下轰然一声巨响,仿佛是挨了炮击一般,图书馆大门化作四分五裂的碎片,飞溅四散,将一个黑影高高地送进了夜空中。 黑影飞过路灯,脑袋上一顶歪戴的假发,在路灯光芒中一亮而没,随即不知跌进了何处。 海芦苇怔住了一瞬间,但即使仅仅只有一瞬间,也已经太久了。 飞出来的……是梦编剧吗? 看这样子,是被打飞出来的? 当这个念头浮现在大脑里时,另一个影子也紧跟着冲出了图书馆——一个头上,高高立着另一个头。 “海芦苇啊啊啊海芦苇啊啊啊快过来快过来让我杀了你” 那影子几乎像一颗炮弹,笔直朝他疾冲而来;长长的台阶与半个广场,对她来说却仿佛只要几步的距离——那个少年正好站在麦明河的前行路线上,在最后关头、往旁边纵身一扑,这才勉强避开了被她一头撞飞的命运。 等等,她刚才说什么? 海芦苇突然反应过来,浑身炸开了一层白毛汗时,麦明河一上一下的脸,已经清晰可见了。 为什么要杀我啊! 他连喊也喊不出一声了,掉头就要跑;然而目光一撞上前方黑沉沉的夜路,他又猛然刹住了脚。 不行,前方路上完全是一个黑箱,贸然跑进去太危险—— 在紧急关头,海芦苇也不知道哪根神经一跳,蓦然一矮腰,整个人蹲在了地面上。 一片阴影从他头顶上拽过一片疾风;麦明河扑了个空,在半空中划过一条抛物线,“咚”地一声,落在了海芦苇的前路上——接着,朝他一先一后地扭过了两张脸。 人在危急关头的潜力真了不起,要是没有及时蹲下来,他就要被居民麦明河给抓一个正着了。 海芦苇百忙之中,竟还生出了这样一个感叹;他知道自己没法往前逃了,干脆一扭头,转身重新跑向图书馆广场。 麦明河尖尖地一笑,抬步紧追上来。 “喂!麦明河就在这里了,” 海芦苇一边朝前方少年拼命疾奔过去,一边高声喊道:“你不是要找她麻烦吗?快找啊!” 这一章我写了麦明河视角,府太蓝视角(两版),海芦苇视角……觉得哪个都不太对劲,写谁都不能把我脑海中的情景表达出来,最终决定了双拼。 双拼以后,一下子就顺畅了!至于你们看得顺不顺畅……这个嘛……听天由命听天由命听天由命 (最近评论区都开始渐渐居民化了,让我们一起共创美好巢穴吧) (本章完) 第117章 海芦苇声东击西麦明河 第117章 海芦苇·声东击西麦明河 眼看海芦苇好像放风筝一样,远远牵着居民麦明河跑来了,那少年腾地一下,从地上鱼跃而起——身手干净利落,让海芦苇一下就生出了希望。 下一秒,少年转身就逃。 ……你去哪啊! 你刚才不是很有自信吗? 海芦苇很想把心里话喊出来;只是他奔逃就已用尽了所有力气,依然甩不掉紧追不舍的麦明河——他真怕自己一张嘴,先把舌头咬断了。 没事,喊不出声,就冲着他跑好了。 那少年急速跑过半个广场,回头一看,发现他一直带着居民麦明河追在自己身后,竟还好意思发出质问:“你追我干什么?” 海芦苇跑得满心发苦。这话说的,要找她的人不是你吗? 少年“咚”一声跳上汽车后厢,跑上车顶,高高地冲海芦苇喊了一声:“你别过来了!” 海芦苇也气得够呛,终于抽空喊道:“那我去哪?” “我怎么知道?” 如此紧急的时刻,那少年还不忘把兜帽戴戴好,面容仍沉在阴影里。“她为什么变成这副鬼样子了?” 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了吗你吃惊个屁—— 就在海芦苇快要无师自通地学会居民的思维方式时,只听那少年突然喝了一声:“小心!” 直觉霎时打亮了脑海,他膝盖一弯,熟门熟路地再次蹲在地上。 招不在多,管用就行。 长长一道阴影从头上划过夜空,如同一条破开黑色水浪、寻觅猎物的鲨鱼,紧擦着他扑过去,一口咬住前方虚空——他觉得自己变成了一条躲在水底的小鱼,不知道还能存活多久。 居民麦明河双脚落在前方地面上,激起了淡淡尘烟。她显然极不高兴。 “这一招用起来还没完了?真讨厌真讨厌真——嗯?” 她高速重复的话进行了一半,却被疑惑打断了。 麦明河发现了面前的汽车。 她直起腰,脖子逐渐拔长,一个呼吸的工夫,就与汽车顶上的少年来了一个面对面——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竟没能抓住跑的机会,仍然在车上站着。 此时若转身跑,可就晚了,等于把后背亮给它了;那少年一时间也只能僵立在汽车顶上,一动不动。 “……我见过你,不久之前。”居民麦明河歪着头,看着他说。“嗯……我想想,名字就在嘴边上了,叫什么来着,唔……” 那少年就是叫耶稣,也不能让海芦苇再在此处多留半秒。 眼看麦明河被分了神,正是逃出广场的大好时机;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但海芦苇才刚一动,就听车上少年突然燃起希望似的,叫了一声:“快看,他要跑了,你不去追吗?” 麦明河高高的头一动不动;底下的头,唰地一下拧到了后背上。 ……做猎人的,没有几个好东西。 海芦苇深知自己这样逃下去,迟早逃不过麦明河。 她现在刚刚变成居民,对这具居民身体还不太适应,是最弱的时候——当然,这个“弱”,也是相对她自己而言。 可要是让她追着自己、热一会儿身,情况可就不好说了。 “等等、等等,” 他朝第一颗麦明河的头喊道:“你杀我做什么?我刚才还想救你呢,你不报恩,也不能恩将仇报啊。他可是来找你麻烦的,你跟他说去!” 这话一说,第二颗高高的头,也蓦然一下扭了过来。 “是你让我变成这样你一直在我耳边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说个没完都怪你我才卡住了要杀了你用你的血做润滑润滑润滑润滑滑滑滑滑地爬出来” 人是没法与居民讲道理的;不论是审美、逻辑还是良知,都是居民头脑中不复存在的东西。 海芦苇这一辈子,还没有被气得想哭的时候;现在他快要第一次体会到了。 “等一下!” 或许是他命不该绝,在麦明河即将要扑上来时,却响起一道喝止住了她的喊声——却不属于那少年。 这一声来得实在意外;海芦苇、少年与麦明河,一共3.7张脸,一起转向了声音的来源。 那是躺在地上的一具人体。 人体乍一看上去,并没有头,却能说话,声音还闷闷的:“你杀他有什么意义?他不过是个普通猎人而已,杀了也没有成就感。” 海芦苇在感激与迷惑之中,愣了两秒,才认出来了:说话的,原来是梦编剧。 之所以没一眼就认出它,是因为它刚才挨麦明河一击,挨得实在太狠;此时梦编剧平躺在地上,脖子却弯折过去,脑袋垫在后背下,脸紧贴着地面。 不愧是居民,都折成这样了,竟还活着。 “听我说,”梦编剧匆匆地说:“你看见车上的那个人了吗?他杀起来才舒服呢!你先杀掉他杀掉他杀掉他他又空虚又鲜嫩又悲哀又漂亮还充满剧毒,美味极了” “你说话有点讨人厌啊,”少年抗议了一声,当麦明河朝他转过头去的时候,他闭上了嘴。 海芦苇拼命屏住呼吸,悄无声息地往后退了一步。 “我到底是因为什么才认识你呢……”麦明河盯着少年,喃喃地说,似乎还没想起来。 太好了,她好像一时忘记自己了。 海芦苇又退了一步。 梦编剧倒是通情达理,很会替麦明河着想。 “你不必想起来,杀了就行。你现在很强,杀掉他是随随便便的事。先杀掉他,这个普通猎人,就让爸爸给你留着,一会儿再杀,不是两全其美吗?” 一两句话的工夫,它已用胳膊肘支撑着身体,像一只反向蜘蛛般爬起来,头颅仍垂在后背上,手脚并用地爬向海芦苇,挡住了他的去路。 ……如果跟它动手,会被身后的麦明河趁虚而入吧? 海芦苇被困于两个居民之间,一时牙都快咬碎了。 “由一整个人类变成的居民,果真是好强啊,连我都有点怕了。” 车上少年明明也很紧张,竟还呼吸急促地笑了一声。“不过我已经见过乔纳……知道那个伪像的位置了。要拿到它,我根本不需要和你打架嘛。” “乔纳?” 麦明河疑惑起来,两颗头一左一右地歪着。 “好耳熟,我知道这个名字,我知道他跟你有某种关系。我一定要搞清楚才行你是不是以为我会这么说啊你以为我被他分心了吧太天真了我最想杀的只有你只有你只有你啊我最心爱的海芦苇——” 等海芦苇意识到,麦明河只是假装被分了神的时候,她新生出的那一颗头已经袭上了他的面门。 疾风扑起了他的头发;发丝切碎了耳旁的黑夜。那一张看似与一个小时前毫无两样的脸,急速吞噬了他的视野。 身后几步,就是一点点直起身子的梦编剧,堵住了去路。 “等等,” 但梦编剧急急地叫了一声,没有合围杀人,却从海芦苇身旁一转,迎向了急速扑来的麦明河。“不能让府太蓝跑了啊!他已经是选手了!” 选手?府太蓝?这个名字—— 这个名字究竟怎么回事,对海芦苇来说也没有意义了;因为梦编剧在居民麦明河面前,简直就像一个狗叼盘,起不到一点阻挡作用。 她好像只是随手一挥,梦编剧就再次高高地飞进了夜空与路灯灯光里。 海芦苇甚至还来不及用大脑消化掉这一个信息,身体就已被一股重重力量给击上了。 混凝土地面仿佛是主动撞上来,要将他体内骨骼撞得根根尽碎一般;海芦苇眼前一黑,短暂地失去了一瞬间意识。 等他再回过神、恢复了视觉的时候,他正躺在地上。 麦明河一上一下两张脸,都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她的身体像一个巨大罩子,把他压在自己的阴影中。 ……完了,看来今天是真的要完了。 “我会慢慢享受你的死亡,”麦明河的两张脸,一起吸了声口水,声音响亮,语气却几近温柔。“怀着过去的暗伤,但仍存有一点点善心的人类,一定很少吧,我要省着点吃。就像我小时候省着吃袋装糕点那样……” 她要怎么吃自己,海芦苇在一片震惊、空白与绝望中,已经想不到了。 或许是一种自我保护机制,提前切断了脑海中的感知,即使身体正在不断发抖,情绪却麻木了,连一声求救都挤不出来。 就算能求救,又怎样? 此时正悄悄地朝麦明河身后走来、在地上投下一条长影的府太蓝,难道就真的会救他吗? 府太蓝甚至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他的目光,只牢牢盯着麦明河的腰腹部。 真没想到,自己死亡之前,看到的最后一幕,是麦明河的两张脸…… 海芦苇这个念头刚一升起来,却见麦明河下方的那张脸上,眼珠微微朝外一转。 还不等他反应过来,麦明河身侧突然划起了一道闪电般的阴影。 等海芦苇意识到,那是麦明河朝府太蓝挥击出去的手臂时,即使是府太蓝的身手,也已经躲避不及了。 他踉踉跄跄朝后一跌,勉强避开那一道力量的峰尖,却依然被她的手沉沉扫过了胸口;他的下颌骨被击中那一声闷响,听来痛得几乎令人肉紧,就像夜色被人捂住嘴,折断了。 “别以为我不知——” 麦明河一句话还没有说完,不远处的汽车广播里,却冷不丁响起了一阵尖锐愉快的音乐声,叫在场几人都是一激灵。 “注意,现在播放巢穴给麦明河的紧急通知!” 一个电子合成的娃娃音,十分兴奋似的,大声在夜色下宣布道: “继韦西莱队与府太蓝队后,‘巢穴统治游戏’现征召居民/人类迭加态的麦明河,成为本游戏的最新选手!你具有前所未有的状态!横扫一切的力量!给居民的特殊优待,是一段考虑的时间!若确定参赛,请在24小时内给予回复!” 我的作息啊我的作息啊我的作息啊 这一章比较顺利,原本还以为能早点发,结果又熬了一夜…… (本章完) 第118章 海芦苇府太蓝的提议 第118章 海芦苇·府太蓝的提议 海芦苇没想到,广播播报完毕那一刻,他反而成了全场唯一一个稍稍镇静下来的人。 广播像一块巨石,砸进每一个人的脑海,在短短一瞬间中,掀起了不知多少层静寂的、情绪的波浪——除了海芦苇之外。 什么选不选手,游不游戏的,他都不在乎。 他只在乎自己能不能趁着麦明河走神的时候,从她身下逃命。 居民麦明河似乎没料到会被点名,更没料到广播里的内容。 这一回,她是真连人都忘记杀了;她站直身子,两颗头一齐转向汽车,疑惑之浓,甚至好像能从后脑勺的头发里透出来。 “……嗯?” 海芦苇依然躺在地上,不敢贸然爬起来,只能像个甲虫一样,四肢并用地往后退,死死压住了颤抖的声息。 “选手?” 麦明河的两颗头一起歪向一边,喃喃地轻声自言自语:“……统治游戏?继韦西莱队与府太蓝队之后……继韦西莱队与府太蓝队之后……” 下一秒,一张脸蓦然划过夜空,伴随着尖锐嘶叫,直朝少年压下去:“我想起来了府太蓝不就是你吗不就是你吗原来你也是选手” 府太蓝一手捂着脸颊,从地上一骨碌爬起身,急退几步——他从刚才的怔忡里,一下子醒过神了。 他紧盯着麦明河扑下来的一张脸,仿佛不知道害怕,在痛苦带来的喘息中,竟还笑了一声,问道:“真想不到,你也会被邀请……那么,你要参加吗?” 海芦苇突然想起自己为什么觉得“府太蓝”这个名字耳熟了。 一般来说,愿意进入猎人行当的人,本身就多多少少有点问题;能在猎人之中,获得巅峰声名的,恐怕根本就不是通常意义上的正常人了——换言之,让府太蓝去对付麦明河好了,他不是厉害吗? 被这么一问,麦明河竟然还思考了几秒钟。 海芦苇趁机加快了速度,四肢窸窸窣窣地往外爬。 “当然要参加,” 她蓦然大笑起来,两张脸一起仰进夜色里。“统治巢穴的游戏我一定要参加我一定要参加只要我参加了没有人会是我的对手喂广播广播广播广播你听见了吗” 汽车沉寂着,远远望去,车内一片昏黑。 “喂,” 麦明河要么是真忘了海芦苇,要么是有信心他跑不掉,她竟然一步步走向了汽车,离海芦苇越来越远了。 “怎么回事?不是刚才还让我回复呢吗?怎么一下子声音就不见了……” 她抬起一只手,好像面对的是一台故障家电,使劲在汽车顶上拍了几拍。 “说话呀,我要参——” “加”字还没出口,一道黑影就直朝麦明河扑了过去;它长长的尖锐呼叫声,像刀锋一样割裂了夜幕,割得人耳膜颤颤欲碎——“啊啊啊啊不行不行不行我不允许我要杀了你不许你参加” 麦明河提不起兴趣似的,扬起手,好像只是轻轻一扫,梦编剧就第三次飞了出去。 “扑通”一声,它正正好好、不偏不倚,跌在了海芦苇身旁——海芦苇四肢一麻,浑身都僵住了。 要是把那一瞬间心中的怒骂全说出口,他都会怀疑自己也变成了居民。 梦编剧是不是弱智啊? 它在这儿坐不要钱只要命的过山车呢? 明知道自己抵不过麦明河一击,扑什么扑? 现在好了,麦明河的注意力,终于被拉过来了——她朝一人一居民的方向,慢慢转过了身子。 海芦苇一动不动,僵僵地半仰半坐在地上,连呼吸都停住了。 梦编剧的意志力,实在让人佩服。 不知是刚才哪一下击打,把它脖子又打回了正位;只是好像骨头断得很彻底,脑袋垂下了胸口,全靠一个软布袋子似的脖子吊着。 都被打成这样了,不仅假发还在,意志竟也还在。 “你不可以参赛!” 它像一个发脾气撒泼的小孩一般,使劲尖叫道:“你明明都被变成居民了,你看看你这副样子,哪里还有一点人类成分,这算什么迭加态!迭加个屁!你就是居民,居民不可以参赛,这是作弊作弊作弊作弊!” 麦明河一笑。 一上一下的两个笑容,都异常温和而包容。 “你再不高兴,我也被邀请了呀。”她近乎平静地说,“既然我被邀请了,我就要参加。当然,如果你特别不愿意看见我参赛,我也可以帮忙把你的眼睛挖出来……哦,你没有眼睛。” 梦编剧垂在胸口上的那一张脸,目前确实仍是空白的。 海芦苇自问做噩梦时,都梦不出如此叫人看了难受的画面。 “嗯……算了,鸡零狗碎的东西怎么想,就没有必要在乎了嘛。” 麦明河歪着头们,好像在自己劝自己。“汽车广播没声音了,我也不知道我的参赛回复有没有得到认可……” 说到这儿,她忽然朝一旁的府太蓝转过了两个头。“作为在场唯一一个选手,府太蓝,你应该知道我怎么才能回复参赛吧?” “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 府太蓝一手仍捂着脸,似乎刚才那一下打得太痛,话音都有几分含糊了。“我被征召的时候,可没有不同意的余地,更不必我回复。” “原来如此。” 麦明河的情绪平静了很多,依然一眨不眨地看着府太蓝。 然而当她开口时,却让海芦苇在一个激灵后,又陷入了绝望里——“海芦苇,你以为我真的会让你离开吗?” “你、你不是要参加什么游戏吗?” 他没爬几步,就不得不再次停下来,一时间几乎快哭了。“你不是很忙吗?这么忙,何苦还一定要杀我?” 回答他的,却不是麦明河,反而是一旁彻底失去耐心的梦编剧。 “闭嘴吧你!”它尖声怒叫道,“一直问一直问一直问烦不烦啊!为什么要杀你就这么重要吗?干脆一点,死了不就好了? “更何况,为什么不杀你啊?你不知道自己什么样子吗?你就是那种,看上去有点疲倦,有点空虚,好像见多识广,实际上软弱善良、不会抵抗,只要抓住痛点,把你欺负死,你也只会紧抱着自己默默忍受的人吧?” 梦编剧哼了一声,说:“我要是个女居民,我都想杀你。你就长了一张让女人很想看你哭的脸。” 即使局势很危急,海芦苇还是呆住了。 “这是你的特长吗,”府太蓝冷不丁地说,“你很会总结人?” ……这话是什么意思?好像在赞成它一样? “你等着的府太蓝你别以为我打不过她我就也会放过你我要铲除所有选手所有选手所有每一个唔现在有几个了” 麦明河的两张脸,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好像对谁说的话都有几分兴趣;但要说对谁兴趣最大,那肯定还是海芦苇。 就在他深深后悔,恨不得重回几个小时之前,自己把自己双腿截下来的时候,府太蓝却叫了他一声。 “你说,她变成这个样子,是这个居民搞出来的?” “嗯?啊,对,”海芦苇坐在地上,眼看着麦明河一步一步走向自己,一时间已万念俱灰。“……那又怎样?” “她这是人类与居民的迭加态?”府太蓝这一句话,却是在问梦编剧了。 “她自己说的,”梦编剧嘟哝着,“我看明明只有居民,没有人类。” 麦明河的阴影笼上了海芦苇——虽然刚才就已经觉得自己完过一次了,但好像老天觉得一次不够,还要让他再感觉一次“完了”。 “既然巢穴统治游戏也承认,她是人类和居民的迭加态,那应该不会有错。” 其实除了麦明河的两张面孔,他根本连府太蓝的影子都看不见了,只能听见那个轻柔模糊的少年音,居然在一旁与居民聊得有来有往。 “那又怎么样那又怎么样你烦不烦我先杀了你再解决她好了” 麦明河朝海芦苇弯下了腰。 “别着急嘛,”府太蓝十分镇静。“我想问你,既然你能在她身上迭加一个居民状态,那你能把它去掉吗?” 这句话一说,广场上突然安静了。 麦明河的四只眼睛,一起转向了府太蓝的方向。 “欸……欸?”梦编剧喃喃地说,“去、去掉啊……清醒梦里,我确实可以放一个‘非居民资料登记表’……但是……” “但她现在太强了,我们都没法抵抗她,对吧?” 府太蓝轻声说,“不过,如果我们三个暂时联手的话呢?” 我周六想着趁休息一天,好好调整作息,早点睡觉,结果确实很早就睡着了,晚上六点睡着了,睡到了八点…… 好么,变本加厉变本加厉变本加厉 (本章完) 第119章 府太蓝一手催发的局势变化 第119章 府太蓝·一手催发的局势变化 梦编剧抬起了一张与头脑一样空白的脸,发出了一个音节: “……哈?” 这么说可能有点厚脸皮了,但府太蓝总怀疑,如果把现在的海芦苇、梦编剧和麦明河加一块儿,智商恐怕刚够给他擦鞋。 海芦苇嘛,还可以说是吓的;剩下两个居民,都是被执念压灭了理智——比它们聪明,也没有什么好骄傲的。 “你哈什么?我观察半天了。” 他扫了一眼秃头秃脸的梦编剧,说:“我要是没猜错,你之所以如此执着地要让她变成居民,是因为你认为,这既可以让她无法参赛,你又能命令她铲除包括我在内的其他选手,一石二鸟,对吧?” 府太蓝想过,自己不可能是巢穴征召的最后一个选手,这场游戏恐怕才刚刚开始。 他也想过,以后的对手大概会很棘手,无论是找到、还是保住七件目标伪像,都会越来越难;甚至“整个游戏都是一个恶作剧”这个想法,也曾从他脑海中划过去。 可他没想到“巢穴统治游戏”会作弊——秃子居民说得很对,以现在麦明河这个情况参赛,根本就是作弊吧? 既然不能将居民麦明河从比赛中直接剔除,那只好让她恢复成人类,再剔除了。 ……假如巢穴有主人,那只能是他。 “对、对!” 梦编剧没有五官,看不出表情,但语气好像遇上知音一样:“可不就是这样吗?谁能想到,她不认我这个爸爸,也不听话,还要参赛!两个打算都没成。唔,早知道还不如把你变成居民,你挺贴心的……” “废话就少说几句吧。” 府太蓝观察着麦明河的背影,说:“她恢复人身,目前对我们三人来说,都是最优解,对吧?” 从他的角度,只能隐约看见海芦苇一双眼睛紧闭着,呼吸声急促轻浅。 明明没有被捂上嘴,海芦苇却只急切地“唔唔嗯嗯”了几声,表示赞同——好像他连呼吸麦明河身边的空气都害怕。 “确实,”梦编剧问道:“那我们应该怎么办?” 不管是头发还是五官,都秃得干干净净的梦编剧,此时也终于从地上爬起来了——居民只要身在巢穴中,不管受了多重的伤,也会慢慢恢复;刚才它都被快被麦明河迭成被子了,现在竟然又能站直身、抬起头了。 杀不掉的东西……怎么能允许成为选手?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海芦苇好像对她有一种很强的吸引力。” 府太蓝一边说,一边从腰间拔出了一把枪,对准了麦明河上方的后脑勺。 “对她来说,杀掉海芦苇,是第一优先级的事。你看,即使我大声把我的打算都告诉你们了,她听得一清二楚,也只不过停下了动作,却一直舍不得从海芦苇身上离开。 “以海芦苇为饵,我来压制她的行动,你趁机用‘清醒梦’套住她,办得到么?” 幸亏刚才海芦苇怕他贸然进图书馆后,中了梦编剧的招,简单警告了他几句,让他对梦编剧的手段有了一个大致了解。 人挺好,不太适合做猎人。 “你这小子……”梦编剧摇摇晃晃说,“挺会想的呀?” “你有几分把握?”府太蓝一眼也不看它,轻声问道。 “从来没试过,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不能把居民恢复成人类,但她不是自称,她是人类与居民的迭加态嘛。所以试试又何妨呢?” 梦编剧脸上空白一片,说:“大不了就是一个失败,你们两个被她杀了呗,我反正死不了。要是你死了,少了一个选手也是好事,欸呀,好好好,我真是两头不吃亏。” 不知为什么,它似乎非常想要铲除掉选手……可惜现在不是详细问的时候。 “‘清醒梦’的发动条件,是我在目标身边一米内站立七秒钟,不受打断。”梦编剧小声说,“你们如果一个人能让她吃七秒钟,一个人能保证她在这七秒钟内不把我打飞,她也不跑,‘清醒梦’就可以发动。” “吃七秒钟?”海芦苇听到这儿,终于哀号一声:“我?被她?吃七秒钟?” 麦明河底下的那一颗头,此时终于慢慢转到后背上,半双被横切的眼睛,直直望着府太蓝。 “好幼稚的计划……你怎么压制我?你以为你用枪打我,能把我怎么样吗?” 府太蓝笑了一声。 “我也知道不会啊,大姐姐。” 在他说话时,麦明河第二个脑袋,仍然在一动不动地盯着海芦苇。 看来她是真的好想吃掉海芦苇。 “但是在你攻击梦编剧时,先将你的手臂打下去,以子弹的推力,还是可以做到的嘛。你要是不相信,你现在开始吃一吃海芦苇好啦。” “别拿我大方啊!”海芦苇又叫了一声。 府太蓝笔直举着枪,一动不动地对准麦明河。 下颌骨恐怕已经骨裂了,一阵一阵剧痛,像水波一样,推得他视野模糊波荡。 他得抓紧时间了。 “如果你要攻击梦编剧,我会进行枪火支援,海芦苇会趁机就跑。如果你要来攻击我,那么梦编剧就会去杀掉海芦苇——是吧,梦大哥?” 秃子居民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对对。杀个人,不算事。” “这算什么联盟?”地上的海芦苇气得够呛。 “如果你先吃海芦苇——那对我们来说就太方便了。” 府太蓝忍着痛,低声一笑,说:“不论如何,你都不能既保持居民身份,又顺利把海芦苇吃掉。要我说,不如干脆认命,恢复成人类吧?你体内身为人类的那一部分,难道不渴望回归原状吗?” 麦明河慢慢地站起了身。 她依然没有离开海芦苇,双脚一左一右,将地上的猎人给困在了中间。她垂着两颗头,沉默几秒,才说:“……渴望的呀。” 府太蓝没出声,另一手慢慢掏出了手机。 “我能感觉到,有一部分的我,很想回到黑摩尔市去……想要睡上一个好多年没睡过的长觉,醒来后煎一碟吐司和鸡蛋,泡一杯咖啡。想去中央公园散散步,看别人遛狗,逗逗婴儿车里的小孩。 “我还想多拿几件伪像,试一试、玩一下,再卖掉它们,也感受一下刺激、冒险和金钱。要是能交一些猎人朋友,就更好了。我没用过智能手机,想买一部最聪明的。有好多事情,我都很想去体验……” 真不知道海芦苇的脑袋是什么做的,他看起来居然仿佛有点感动了——“麦、麦明河,你果然还是人……” “但是……变成这个样子之后,莫名其妙地,我脑袋里多了很多信息……” 梦编剧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是的,居民的知识,直接来源于巢穴。不敢说全,但绝对很多。” “所以我知道,我一旦变回人类以后,又要受身上伪像的有效期所限了。它能持续多久,我就能存在多久……” 欸? 府太蓝心中一惊。 刚才海芦苇说了一句,“她是你奶奶吗”;麦明河又说,自己从没用过智能手机。 加上她身上的伪像,跟“时间”有关系……莫非…… 麦明河垂着头,两张脸分别埋在四只手里,仿佛很疲倦失落一样。 “更何况还要失去凌驾于人的强大力量谁会蠢得要变回人类啊说不定我也可以用这副模样进入黑摩尔市呢都是我的都是我的都是我的府太蓝你以为你聪明吗一力降十会你没听说过吗我要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海芦苇是我的死人” 伴随着一声惊叫,海芦苇被一把抄起、高高地举进了夜空。 “要破你造成的僵持局面很简单很简单很简单” 仿佛急剧膨胀的水疱终于承压不住、骤然炸裂一样的语速,甚至却还比不上海芦苇被当成武器,抡进半空、又笔直投掷过来的速度——风声一响,府太蓝登时知道不妙了。 看来他得意早了,麦明河的智商不止可以擦鞋嘛。 念头不及闪过,他已掉过头,拔腿就跑。 夜空下,海芦苇那一道“啊啊啊”的长长惊叫声,果然没有压上他的头顶,反而冲另一个方向直袭而去——府太蓝根本不必回头,就知道海芦苇一头撞上了梦编剧。 两个人形黑影迭在一起,简直好像动画片一样,从他余光中画出一条高高的抛物线,随即“砰”一声,一起砸在地上,震得地面一颤。 但是府太蓝现在没有多余心力,去关心他们俩怎么样了。 果然啊,麦明河也发现了…… 只要把海芦苇当作武器,用来重击梦编剧,那么既可以让梦编剧一时半会儿爬不起来,又能让海芦苇因为身体痛苦而跑不掉——最妙的是,他还不会因此而死,因为有梦编剧这个肉垫呢。 这样一来,创造出的时机虽短,却足够用来杀府太蓝了。 果然,几乎是下一秒,麦明河的脚步就紧紧地贴了上来。 当府太蓝疾步从一盏路灯下冲过时,他投在地上的倒影旁边,已经多了一个圆圆的头——比速度,他是比不过麦明河的。 要让麦明河掉头,只有一个办法。 府太蓝一个急转弯,刹住脚;那一个瞬间,根本不足以让他把威胁完整用语言表达出来—— 他仿佛看不见扑上来的麦明河一样,只瞄准了海芦苇。 子弹紧擦着麦明河耳旁划过,枪声撕裂了夜风。 诶?我想说什么来着,明明码字的时候有好几次心想,这个一定要写在作话里,结果更新了就忘了…… 我肚子里这点废话,如果不写下来,不是暴殄天物了吗(bushi) 写文就是为了章节后可以说废话呀呀呀呀 (本章完) 第120章 双拼钟摆麦明河与猎人府太蓝 第120章 双拼·钟摆麦明河与猎人府太蓝 好恨好恨好恨好恨府太蓝好生气 那一声枪响离得太近了,紧贴着脸颊;换作普通人类,足以让人耳膜震裂。 但是巨响才一冲击进入麦明河耳朵里,她就感觉四只耳朵中,像是忽然生出了许多鼓囊囊的肉泡一样;巨响跌进肉泡里,又被“弹”了出去——连耳鸣都没有产生。 居民的身体真了不起啊。 她依然将一切都听得清清楚楚:比如说,子弹击中人体时,骨骼断裂、随着血液肌肉盘绞回旋,被活活卷出一个空洞的声响。 打中了真的打中了好恨府太蓝 府太蓝明明已近在嘴边,只要一击,这个少年人就会变成一具再也不能碍事的尸体。 然而当子弹穿裂人体的声音入耳时,麦明河却再也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怒嚎,扔下府太蓝,掉头就冲向了海芦苇。 好想完完整整地吃掉他不想看到他血溅肉散那跟刚买一个冰淇淋掉在地上有什么区别海芦苇是她的美味不可以死不可以死好人必须活着被她吃掉 只不过,麦明河很清楚,居民的速度就算再快,也比不上子弹。 恐怕海芦苇死了吧? 身为人类的那一部分她,仿佛也在脑海深处哀号着,海芦苇的死,是因为她——缭绕不散,烦人之至。 麦明河急扑至地面上那两条迭在一起的人影前,定睛一看,却不由愣了一愣。 ……确实有人中弹了,但不是海芦苇。 海芦苇面无人色、手脚发软,脸上尽是汗光和泪光;不知是怕还是痛,他根本爬不起来,依然倒在梦编剧身边——呆呆地看着它,连麦明河冲上来都没发觉。 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很难想象子弹的冲击力。 子弹深深地吃进梦编剧的胸膛,简直像是被挖出了一个大坑;后背被子弹高高地顶进空气里,皮肤骨头居然没有碎裂。 它不会因此而死,但胸腔几乎被折断,对居民来说也不好受;它使劲抓着海芦苇的外套,把外衣拽下去了一半,“吭吭哧哧”地,似乎很痛苦。 不过,梦编剧怎么样都无所谓。 “你没事,”麦明河再仔细看看海芦苇,放心了。“冰淇淋没掉在地上,真好。” “……啊?” 海芦苇仰起脸,眼里泪光闪烁,嘴唇被口涎浸湿了,红润润的,不住颤抖:“什、什么冰淇淋?” 麦明河温柔地摸了一下他的头顶。“别怕,很痛吗?” 海芦苇的眼睛飞快地往身边闪了一下。 “跟、跟它比起来……可能还好……” 原来如此。人类确实是一种会不断通过比较,来确认自己位置和状态的生物。 身后远处的府太蓝,不仅没有趁机拉开距离,反而往前走了几步。 嗯……有点奇怪。 仔细想想,她与梦编剧的距离,目前不到一米。 虽然它变成那个德行,但是又没死,依然可以发动能力;也许它正在默默数秒,等着要用“清醒梦”把她套进去。 她得退出一米开外才行。 变成居民后,她对时间的感觉混乱了;她只能说,现在好像还没到七秒。就在她伸手出去,准备抓过海芦苇、将他一起带去别处的时候,身后有人轻轻扣动了扳机。 ……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啊。 用海芦苇把自己引过来,再从远处朝她开枪;麦明河不会死,但只要腿上受了伤,在剩余几秒钟内无法退出一米之外,目的就达到了。 子弹的呼啸再一次撕裂了夜空。 这一次,府太蓝下了狠心,一枪后立马又接上一枪,弹火接连不断地倾泄进黑夜,枪声仿佛要把整片广场敲碎一样——目标果然全是她的双腿。 想得挺好,可惜,我跟梦编剧那种杂鱼可是不同的。 第二个脖子蓦然拔长,从后背上笔直跌落下去;第二个头颅就像钟摆一样,在身后高速垂荡摇摆成了一片虚影——有的子弹被高速摇摆的头颅撞开了;有的子弹被大张着的、黑洞一样的嘴巴,给接下来了。 恐怕连府太蓝都没想到她还有这一招,枪火之中,他甚至还“啊?”了一声。 “你真的还有人类迭加态吗?”枪火一停,府太蓝忍不住抱怨道:“哪有人类是这样的?” 这具身体越来越适应了如鱼得水人类对身体的想象力还是太低了可笑 麦明河收回脖子,一脚踹远了梦编剧。她将嵌进皮肤的子弹一把抹掉、嘴里的子弹吐出去,这才一把抓过海芦苇,将他远远拉到汽车后藏起来了——这一来,梦编剧如果想走过去杀他,她就会先听见它的脚步声。 有汽车挡着,府太蓝也不能对他开枪,唔我真是好聪明 海芦苇的表情,看起来恨不得只求速死。 不过暂时还不能满足他这个愿望。 “好可惜,我还不能留下来陪你。”麦明河低声对他说,“为了不让你跑掉,只好让你更痛一点。” 最后一句话没有说完,海芦苇爆发出了一声长长痛呼。 真是,叫这么大声,她又没有使劲。 如果把他比作一个冰淇淋,攥住他脚腕、将他腕骨掐裂的这一下力道,顶多只能算是闻了一下冰淇淋的沁凉奶香;连舔都算不上。 嗯不过听着好舒服好舒服 ……尽管很希望自己作为居民的首杀是海芦苇,不过眼下这个局面,也没办法了,只好先杀掉最碍事的府太蓝。 这个念头转完时,麦明河已再次一拧头,直扑向了那个少年。 “好不喜欢你的味道充满剧毒充满剧毒我不喜欢吃又锐又痛又会反噬的口味” 短暂追逐之后,府太蓝似乎知道自己跑不过她,自己停住了,转身朝她砰砰开了好几枪。 明知是没用的,还浪费子弹做什么? 看来再聪明的孩子,死到临头也会变蠢。 麦明河故伎重施,再次挡掉了袭来的弹雨;闪躲扑跃几步,她就高高立在府太蓝眼前了。 他喘着气,一侧下颌上裂开一道血口;随着他勉强一笑,血珠滑下了下巴。 府太蓝确实是个很漂亮的人;不过,居民只看口味,不看外表。 “海芦苇是冰淇淋,我就是剧毒?好不公平哎。” “马上就要死了,你还挺冷静的。”麦明河柔声说,“从你身上生出的居民,我要继续折磨它……” “在你动手之前,让我问你一个问题吧?”府太蓝不等她回答,抢先问道:“海芦苇如果死在别人手上,你会是什么感觉?” 麦明河一怔。 梦编剧不在旁边,所以不必担心进入七秒倒计时;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她现在确实一头雾水。 这不是一个临死之人该有的反应;要说完全不想听下去看看,那肯定是假话,居民也有好奇心呀。 “那可绝对不行,”麦明河情真意切地说,“一想到他死在别人手里,我就好伤心好伤心,想要把每一个人类都撕成碎片那么伤心。” 少年好像没有想到会听见这个答案。“伤心?居然是伤心啊……这种情感,大概是源自你人类的那一部分吧?作为人的你,其实不想他死,是不是?” “这你就别管了。” “真不好意思,”府太蓝低声一笑,声音含糊地说:“……要让你伤心了。” 麦明河一怔。“什么?” “在你追我的时候,梦编剧已经走到车旁,把海芦苇拉入‘清醒梦’里了。它脑袋是断掉了不假,可是还能走——”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它如果走过去我一定听得见说假话的孩子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 麦明河两颗头颅同时朝后一拧,目光落在了空荡荡的广场上。 刚才梦编剧所在之处,现在居然真的空了。 怎么会?她怎么可能没听见? 那个杂鱼的动静,是怎么瞒过—— “我刚才开了好多枪啊,”府太蓝慢慢地说,“噢,是不是枪声太大了?” ……他是计算好的吗? 只是被拉入清醒梦未必会马上死梦编剧必须说服海芦苇他已经死了他才会真的死换言之必须马上过去救他 *** ……她想要亲手杀掉海芦苇的欲望,完全压倒了思维和理智。 这很好。 府太蓝看着麦明河的背影,吐出一口颤巍巍的气。 一旦意识到海芦苇有性命危险,她连杀掉自己都顾不得了,转身直扑向了那一辆汽车;夜幕下,她的怒嚎声就像无数尖刺,要把人的耳膜扎个千疮百孔。 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那是她小孩呢。 他喘着气,拖着肌肉不断发抖的双腿,一步步跟了上去。 就像一个猎人,跟踪负伤疲惫的猎物一样——只不过,受伤疲惫的人是他,与死亡擦身而过的也是他。 “你现在去也晚了,梦编剧已经完成任务走人了噢。” 虽然离得远,但他知道,麦明河一定听见了。 他从没见识过听力如此可怕的居民——要不是她拿到伪像之前,是一个没用过智能手机的老太太,今天还真说不好有几分胜算。 府太蓝知道,自己“嗒嗒”在手机上打字的声音,肯定被麦明河听见了;只是她不知道,那个声响代表着文字交流——接下来只要给梦编剧看一眼,一人一居民之间,就能有一个基本配合了。 在嚎叫声中,麦明河扑向车后,一把抓起了地上一个人影,将他从车后拖了出来。 海芦苇脸上明明一点血色都没有了,却似乎忘记了痛苦忧惧,双眼圆睁着,不知在看梦中什么场景。 一。 “快醒醒你没死你没死你没死你没死” 二。 府太蓝朝麦明河举起了枪,将枪中剩余子弹,全部倾泻了出去——他甚至根本没有费心避开海芦苇。 麦明河一边要自保,一边要注意不让海芦苇中弹,对他来说才是最理想的结果。 刚才开枪太多,第五秒时,子弹就打光了,麦明河依然完完整整地坐在地上;第二个头颅正在重新缓缓归位。 ……真是一个怪物。 第二个头颅忽然在半空中一顿,往下一低,盯紧了海芦苇的脸。 不知是不是刚才她甩起“钟摆”时的动作所致,他的外套帽子被掀开了一点,露出了头顶一片皮肤。 欸呀,好像要被她发现了。 六。 麦明河一愣,随即一把抓住帽子,将它使劲向下一掀。 海芦苇的头顶上,不知何时变秃了;只有一顶假发,歪歪地、但坚强地挂在脑袋上,并不肯随着帽子一起离去——这个假发的固定技术,如果能拿进黑摩尔市的话,应该至少值一个专利吧。 麦明河终于意识到自己上当了,怒吼一声,跳起了身。 七。 尖嚎声戛然而止。 麦明河脸上情绪一空,不知看见了什么似的,慢慢放松下来,重新在海芦苇——不,梦编剧身边坐下了。 ……成功了。 “真吓我一跳,” 府太蓝终于松了劲,浑身骨头仿佛坍塌一样,近乎颓然地跌坐在地上,手下意识地在兜里找了一会儿烟卷——可惜,他进巢穴的时候,拢珍不许他带。 “我还以为我刚才要完了呢……看不出来,你胸口中了一弹以后,动作还是挺快的嘛,梦大哥。” 昨天我犯了一个错误,麦明河是把两张脸,埋在四只手里了,不过被我写成了四双手…… 如果真是四双手也太多了点……怪挤得慌的。 (本章完) 第121章 麦明河这辆车真是戏份很多 第121章 麦明河·这辆车真是戏份很多 麦明河坐在地上,一动不动,怔怔望着前方广场。 ……真是的,局面变得越来越糟糕,越来越棘手了。 视野余光里,海芦苇的面孔成了一片庞大阴影,压得极近,却感觉不到呼吸的热气。 那张脸盯着麦明河,一声不出地过了几秒,一点点后退,恢复成正常大小;对方头上歪戴着的那一顶假发,再次出现在视野里。 “我的‘清醒梦’刚才走至结局了。” 梦编剧说:“她也填完了‘非居民资料登记表’,按理来说,应该恢复成人身了。不过,怎么没有反应呢……” 麦明河的目光游散在夜色里,浑无焦点。 “什么时候结束的?” 府太蓝倒是谨慎,即使与梦编剧合作、一手扭转了局面,此刻还是远远坐在好几米之外,不肯靠近梦编剧一米之内。 “第二个头不是缩回去了吗,就是那个时候。” 梦编剧打量着她,对远处的府太蓝说:“你也看见了吧?那个头在彻底缩进去之前,还伸手把第一个脑袋的顶盖给盖上了。这应该是表明,她已经恢复了才对呀。” ……这根本就不是人话。 “我也是头一次遇见这种情况……莫非来来回回、变来变去的,让我给玩坏了?”梦编剧抱着胳膊说,“要不要我敲一下她的头?” “你以为那是个房子吗,敲一下,就会有第二个头出来应门?” 府太蓝低声笑了一笑,将刚才打空子弹的手枪取出来,换上了新的弹夹。 “欸呀,不是都成战友了吗?”梦编剧的眼睛朝他游了一游。“你防备心真重,怪伤人感情的。” 海芦苇的呻吟声,从车底下传了出来。 “我……我可以出来了吧?” 一听就知道他遭了不少罪,假如声音也有骨头,那它早已骨折了,只剩下皮连着,颤颤巍巍的。“不管她恢没恢复,我都不想在离她这么近的地方待着了。” “你出来吧,”府太蓝应道,“正好看看她有什么反应。” 海芦苇三肢并用,拖着一只伤脚,从汽车底下一点点冒出了头。 刚才正是因为他本人就在旁边,不论是气味、心跳还是呼吸,都与梦编剧紧挨着,才把救人心切的居民麦明河给蒙骗过去了。 他一边爬,一边还很不放心似的,频频回头观察麦明河——见她对自己没有产生一点反应,终于长吐了一口气,颓然躺倒在地。 “这都叫什么事啊,”他双手捂住脸,每一个字都是浓浓的委屈:“我怎么这么倒霉……” 麦明河坐在原地,表情空白。 “你最好再爬远一点,”府太蓝建议道。“我们现在还没有百分百的把握,第二个头不会再伸出来呢。” 海芦苇勉强站起身,在麦明河视野里,一瘸一拐、直抽冷气地又走远了几步;她依然只是怔怔坐着,一眼也没去看他。 刚才那么强烈的“非他不可”的食欲,现在全烟消云散了;取而代之的,是—— “看来果然坏了。” 梦编剧突然说了一句,脸上恢复成一片空白。 “人变成居民、居民再变成人这种事,我以前从没听过,成功可能性本来就不高。不过这也无所谓,就让我杀了她就行干干脆脆一了百了清清净净早就该这么干了真是居民算不如天算唉” 府太蓝“嗤”地一笑,低声说:“……演不下去了吧?” 梦编剧一愣,冲他转过头:“哈?” 只能趁现在—— 麦明河蓦然一跃起身,用尽全身力气,一拳砸进它胸口处还未完全复原的枪伤伤口里;一时间,右手几乎完全陷没于梦编剧的胸口中,能看见的只剩手腕了。 梦编剧大概完全没料到她会忽然发难,胸口正正挨了一击;但是在麦明河失去居民的力量以后,它居然仅仅只是脚下一个踉跄,往后退了两步,就重新站稳了。 糟了—— 这个念头从脑海里划过去的同时,麦明河蓦然矮身猫腰、向车后一扑;枪弹声砰然震碎了空气,震得她耳朵里隐隐发麻。 “嗯?”梦编剧好像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看来她恢复成人身之后,所有记忆都保留下来了。” 麦明河从车身后匆匆跳起来,仍猫着腰;只能听见府太蓝的声音,遥遥地说:“……感觉不好受吧?刚一清醒过来,脑中记忆就告诉自己曾经变成了一个居民与人类的迭加态。更加不好办的是,身旁一个居民,一个人类,都虎视眈眈地等着呢。” 这孩子真是刁钻得叫人没办法。 “清醒梦”一结束,麦明河就已经恢复了本性——但是她怎么敢暴露出来? 一旦知道自己恢复成人类了,不论是要杀了她的梦编剧,还是要拿走伪像的府太蓝,那还不立马就要下手了? 麦明河处于一人一居民的视线之下,即使清醒过来,也不敢露出马脚,只能呆呆坐在原地,一边拖延时间,一边思索脱身之计——但是梦编剧想要杀她的心,实在是太迫不及待了。 “啊?”海芦苇终于反应过来了,“她已经恢复成人类了?” 梦编剧朝车后的麦明河,转过了一张空白的脸。 “既然这样可就太好了死吧死吧死吧” 它迎面扑上来的那一刻,麦明河一把抓住了身旁汽车门把手。 ……府太蓝猜得不错,她将一切都想起来了。 所以她自然也记得,当她还是居民迭加态时,府太蓝为了逃开她,逃向了这一辆汽车——那个时候,他“砰”一声压上了后车厢,踩着它,跳到了车顶上。 换言之,后车厢当时是开着的;自从她不慎中了梦编剧的招,车后箱一直就是打开的。 ……后车厢是开着的,是否意味着,这辆车有很大几率,没上锁? “早就该杀了你——” 麦明河一拉车门,车门果然毫不抵抗地滑开了。 “一开始根本不该让你变成居民——” 她迅速抽回手,在地上一滚,朝刚被拉开一半的车门上抬脚重重一踹——合身扑上来的梦编剧登时被车门砸了一个正着,明明没有口鼻却还是“吭哧”一声,跌坐在地上。 “啊啊啊啊好气好气好气唔不愧是未来选手身手挺敏捷的” 真是一个坦率得莫名其妙的居民。 现在的府太蓝,恐怕正在往这边来吧? 麦明河浑身紧缩着,不敢在车外露出半点;趁梦编剧还没爬起来,她朝车内迅速瞥了一眼——借着广场上的昏暗路灯灯光,她看见了一支插在点火开关上的钥匙。 中奖了? 这车真的还能开吗? 但是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办法了,只有试试了。 麦明河这辈子都没有如此轻巧灵敏过;她像一只躲人的流浪猫似的,纵身跃进汽车里,紧接着身子一拧、伸长手臂,一把抓住大开的车门。 当车门“砰”一声合拢的时候,梦编剧也重重地扑在了车门上,恰好晚了一步——车门玻璃被它空白的脸狠狠一撞,溅上了不少唾液。 ……奇了怪了,五官都没有,口水是从哪出来的啊? 现在可不是疑惑的时候。 余光捕捉到车外一个人影时,麦明河立刻往车座上一趴。 下一秒,一道沉重枪声从车外响彻夜空;驾驶座的车门玻璃、身后副驾驶的车门玻璃,被一道盘旋疾风贯穿,在车内外炸开成无数晶莹碎片。 车窗外的梦编剧避之不及,正正好好挨了一子弹——那张空白的脸陷下去,被子弹压出了无数皱褶,活像是一个画反了的包子。 “你故意的吗府太蓝我也要杀了你杀了你” 到底是用什么地方发声的?居民的构造太神奇了,一会儿安全了,要摸一下自己的脑袋才行。 趁此机会,麦明河一拧车钥匙;引擎被点燃的声音,同时也点燃了她胸中的希望。 虽然有一二十年没有开过车了,但如今的车,至少没有发展成她看不懂的地步。 只要有方向盘、油门和刹车,哪怕没开过车的人,也有了从这儿逃出去的可能性——因为她根本不需要躲开行人;不如说,撞翻了反而更好呢。 ……像自己这样开车的人,恐怕绝无仅有吧? 为了不被子弹打中,麦明河大半个身体都蜷缩着,卡在驾驶座和副驾驶之间。 她不能起身,看不见挡风窗外的路况,勉强一手把着方向盘,一只脚远远伸长了、踩在油门上,凭记忆往外开,还朝玻璃破碎的车窗外吼道:“不想被撞死,就让我走!” 府太蓝到底躲没躲开,自己开到哪儿了,其实只能凭感觉猜。 因为麦明河的视野里,只有车顶,挂在后视镜上的吊饰,以及车窗外的夜空——要不是此时情境、场合实在太古怪,简直好像她正在车内露营。 “你别跑啊好气好气好气好后悔一招错步步错” 梦编剧的嚎叫声,越来越远,却始终锲而不舍地跟在车后头。 这么横冲直撞、七扭八歪地开起来以后,麦明河很快又听见了府太蓝遥遥的一声骂——年纪不大,骂人挺狠——她心中一动,朝窗外喊道:“除了我,不是还有一个选手吗?梦编剧,你去找他麻烦好了!” 尽管不知道梦编剧是不是真的被她祸水东引了,但是有了一辆车之后,逃命顿时变得简单安全多了;没过一会儿,当麦明河半坐起来时,已经看见了图书馆外的马路。 眼看着一踩油门,就能从这儿彻底逃脱时,她却急急一脚刹住了车。 麦明河看看后视镜,小心地坐起来,先回头看了一眼——这才转过头,冲瘫坐在马路旁边的海芦苇招呼了一声:“快上车吧!” 海芦苇傻傻地看着她,脸色比刚才更白了。 今天记得我要废话的内容了! 首先,是海芦苇的名字在这一章应该改叫阿杜,因为他是从车底出来的。 其次,我在小红书上刷到了同学! 如今是一个有庞大粉丝量的美容博主!但是她从小就漂亮,更不凸嘴,如今教人做凸嘴矫正,居然还有前后对比图…… 真是让我对博主内容的真实度一下子就失去了信心…… (本章完) 第122章 麦明河她的决定 第122章 麦明河·她的决定 车内气氛一时很尴尬。 其实这也无可厚非,毕竟在十几分钟以前,麦明河最强烈的欲望,还是吃掉后座上的那个年轻男人。 现在欲望消散了,但记忆可横亘着,谁都没忘。 人应该怎么和自己的前任食物打开话题、缓和关系,可能是人类社会里从未被提出来过的一个议题。 麦明河觉得,她应该说点什么,好好安抚安抚海芦苇。 可她越努力想,就越挤不出话,车里的寂静也变得更沉重、更打不破了——在近乎绝望地抓捞一会儿以后,她终于蹦出一个问题:“你、你刚才怎么在马路边上坐着呢?” 后视镜里,海芦苇正戒备地盯着她的后脑勺。 过了两秒,他才说:“……我要远离是非之地,所以在你开车乱撞的时候,就从广场逃出来了。” “啊,噢,对对。” 在夜幕下的马路上,麦明河保持着车速,没话找话地说:“那怎么没继续逃呢?在路上坐着多不安全。” 海芦苇的目光,犹如实质地从她身上划过去,简直像后脑勺上挨了一树枝。“……不是你把我脚腕骨捏裂了吗?我痛得走不动了。” ……更尴尬了。 “那个,真的对不起啊,”麦明河讪讪地说。 这不知是第几次道歉了,可是跟海芦苇如今的处境一比,言语总是有点虚无缥缈。“我真不是存心——唔,也不对,我当时确实是存心的。” “这种让人听了更生气的道歉,要不还是别说了吧?”海芦苇建议道。 自己害得他太惨;他再多脾气,在麦明河看来,也是她该受的。 仔细想想,在经历了被吃危机之后,他居然能壮起胆气上车,已经很不容易了;麦明河决定从这个方向入手安慰他。 “你放心坐车,我来保证你好好地回到黑摩尔市。”她说,“我已经彻底恢复正常了,不信你摸一下我的脑袋。” “就是把世界上的钱全给我,也不够让我摸你脑袋的。”海芦苇很不高兴地说。 “哎,是真的没事了,不信我摸一下给你看看?” 麦明河反倒有点着急了,想证明自己特别安全——就算海芦苇不信任她,她也希望他能安下心。 她抬手使劲揉了几下头发,把头发来回拨开、露出头皮,又“咚咚”敲了几下头骨——声音闷闷地一响起来,她的手就僵住了,车里两人不约而同地安静了几秒。 “你、你看,真的没事了。”她有点结巴地说。 海芦苇倒是明察秋毫:“你刚才是不是也想到府太蓝那一句,‘敲敲脑袋,就有第二个头应门’的话了?” ……是。 哪怕只是想象一下,从自己头里又钻出第二个头,都叫人五脏冰凉。 海芦苇叹了一口气。“你全都记得?” 麦明河咽了一下唾沫。 “是……就像做了一个噩梦,但是全部记得清清楚楚。你懂那个感觉吗?明明是荒谬极了、不该发生的事情,偏偏在发生时,感觉顺理成章……我甚至还记得分别转动两个脑袋时的感觉,现在一想,浑身都起鸡皮疙瘩。” 她想了想,倒是找出了这件事的另一面:“算了,也是一个体验嘛!还挺奇特,挺难得的。人生嘛,就是得不断去体验,才不算白活。” “你体验的代价可是我。” “……对不起。” 又过了一会儿,海芦苇才开口。“你当时……是真的打算吃我吧?” 当然。 那时世界上再没有比他更诱人可口的滋味了。 “……当时你真的很危险。”麦明河感叹道,“我仍然记得那种渴望、空洞的强烈垂涎,让人只想把你吞之而后快……可又舍不得,因为吃光了就没了,得慢慢吃。而且居民的‘吃’,与一般人的‘吃’,还不太一样……” 她讲得很细致,却没听见回应;一回头,才发现自己似乎不该讲这么细致——海芦苇面色苍白,不肯与她目光接触,缩在后座角落里,一手握在门把手上,好像随时准备跳车。 “过去式了,”她急忙安慰道,“我恢复人身了,我现在根本不想吃人,更从来没杀过人。你看,我这不是正开车带你去你的那个落脚地吗?” “说到这个……” 海芦苇犹疑地开了口,手依然没放开门把手。“你怎么知道这一条安全路径?” “你记不记得,我在变成居民的时候,说过巢穴往我脑海里灌注了大量信息?” “嗯……图书馆附近的安全路径,也是信息之一?” “对,只不过在居民眼里看来,这不叫‘安全路径’,它反而是居民今天晚上需要特别注意、留心避开的路线。居民不能走的地方,一般来说也很少有陷阱和规则领域,那对人类来说,就是安全路径了。” 一般猎人在行动时,都得小心测探观察周围环境;可人再谨慎,也时常有一头撞进陷阱里的事发生。 麦明河此刻却没有这个顾虑,只需凭记忆里的信息开车就行——这也是她能将府太蓝远远甩掉的原因之一。 那个少年就算手下带了再多人马,行动起来,也不如知道该往哪儿走的麦明河有效率。 可惜就可惜在,大多数“安全路径”都不是永久性的;过一段时间,路径或许会变,到时可不敢这么放心大胆地走了——毕竟不做居民以后,她脑中的时效性信息,就不会更新了。 “那安全路径能维持多久?”海芦苇听得来了兴趣,问道:“为什么会有安全路径的存在?” “维持多久,可没有准数,毕竟巢穴就是一个混乱黑暗之地。” 如今的麦明河,说起巢穴来,也头头是道、有条有理了,熟悉得像是在讲自己上了好几年班的地方。 “有的安全路径都十几年了,也有一两天就变化的。或者是整条路都一下子不能用了,或者是中间偶尔改个道,绕一点路,种种情况都有。” 至于为什么会产生,其实她也说不好。 “巢穴中充斥着无数……该叫什么呢,力场?规则?意念?” 麦明河想了想,说:“总而言之,这些‘力场’各有各的特点,堆积重迭,彼此咬合,一团混乱。有些‘力场’产生冲突的地方,对人类来说没事,对居民来说却很危险。 “打个比方的话,安全路径就像是两个大陆板块之间的缝隙,居民如果走在缝隙上,说不定会被板块挤成一团山石,也说不定会被两个板块牵着,撕成两半。” 这种感觉真奇怪;如今自己侃侃而谈的事,在以前看来,分明就是精神病人的呓语,偏偏后座上的听众,还听得十分有兴致。 “真想不到,原本应该是我给你作向导的,现在却是你告诉了我好多巢穴讯息。” 海芦苇感叹着,看了一眼手表。“唔,还剩下七个多小时。到了落脚地以后,我可以睡——” 他很有警惕性地看了一眼麦明河,改口说:“我倒是不太困。” ……怎么就是对她不放心呢。 海芦苇受到的惩罚内容,是要给麦明河连续做十二个小时向导;如今既然谁也没死,谁也没被谁吃掉,那就必须假设“十二小时”的要求仍然在生效——麦明河怀疑,要不是出于这一点,海芦苇压根不会上车。 “你的落脚地隐蔽吗?”麦明河问道,有点担心。“不会被府太蓝发现吧?他恐怕还在找我。” 府太蓝被梦编剧干掉了这一个可能性,她根本没有多考虑——那个孩子又精又贼,她还不如担心担心梦编剧呢。 “要是他铁了心,非要满巢穴地找你,那再隐蔽也没有用。” 海芦苇好像打不起精神,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脚伤,加上脱力疲惫。“他为什么非找你麻烦不可?是因为那个——什么巢穴统治游戏的吗?哪怕你变成人类,他依然不愿意你参加?” 麦明河沉默下来。 她扫了一眼始终安安静静的汽车屏幕——海芦苇告诉过她,这一小块屏幕上亮起来,就有广播了。 “他想要我身上的伪像。” 麦明河轻轻地说,“我上一世,在这个世界上,没能获得多少珍重之物,所以唯有这个伪像,我无论如何也不能交出去。它到期的时候,我就也到期了。我只想保住它……保住它,我才能试着完整丰富地活一次。至于那个统治游戏,我却没兴趣参加。” 她只是向往着一个新世界,她想要见识此前从未见过的奇景。 费尽心机,只为能统治、管制另一个群体,实在是听了就叫人觉得没劲的事——统治了巢穴,不也间接等于统治了猎人吗? 一旦巢穴有了“王”,那得多无趣啊。 “虽然我压根不相信那游戏是真的,但是你的想法,我竟然还挺能理解的。”海芦苇想了想,问道:“那你知道吗?” “什么?” “你身上那件伪像的到期日。” 麦明河愣了愣。“我……我还不知道。” “它应该就写在伪像上。”海芦苇指着前方,说:“前面那栋公寓里,就是我的落脚点了。如果你想找一个安全地方,看看到期日的话……那我也可以暂时把落脚点借你用一下。” 昨天难得做了一个我最喜欢的类型的梦。 梦见我要搭乘某种全透明工具离开地球,上升的过程惊险刺激,一回头,发现在星球表面上是一个我从来没有见过的新世界……具体细节已经模糊了,但震撼与目眩神迷之感还记得。 所以我写文兴趣也是创造不同的世界,在想象里探索它,因为我觉得人生中最好的体验,就是“第一次看见”。 (本章完) 第123章 金雪梨剥丝抽茧的人不是她 第123章 金雪梨·剥丝抽茧的人不是她 ……这还是人手吗? 被柴司攥住手腕的感觉,就像是手被封进了钢铁水泥里一样——金雪梨甚至怀疑,只要柴司愿意,他能把她的手从腕骨处整个掐断、脱落。 她痛得几乎要捏不住手机了,但对方看在眼里,力道也丝毫不松。 “什么你就要看?”金雪梨压下惊疑,尽量用平常口气说:“我们只是合作而已,怎么还要让你查手机?” 从金雪梨的角度,柴司正好逆光;路灯灯光柔顺地伏在他肩膀上,仿佛畏高似的,不敢再落下来,不敢跌进他的深渊里。 她被罩在柴司的阴影中,看不清他的神色。 金雪梨痛得鼻息都重了;柴司却一片死寂。在静默里过了两秒,他一言未发,从她手里轻轻抽走了手机。 “这应该是一件与我切身相关的事,”他像是解释似的,终于松开了她的手。“看完就还你。” “我的手机,怎么会与你相关?” 金雪梨揉着手腕,看着自己的手机屏幕光,从黑夜里映亮了柴司的面庞。 他看着屏幕上的内容,没出声。 一想到柴司其实劈手夺走手机也可以,但他轻轻拿走手机,还解释了一句,就好像不那么叫人生气——呸,狗屁,她的手机,总统都没权力看;他为所欲为,还不是因为自己打不过他吗? 自己搞不好有点斯德哥尔摩了,金雪梨心想。 “你看完了,也得给我看看才对吧,”她要求道,“那是我的手机。” 她没敢直接凑上去,因为她不知道柴司愿不愿意。 万一他表达不同意的方式是武力呢?何苦白挨一回揍。 柴司全神贯注地盯着手机,一句话都没有回答。 “喂,” 金雪梨叫了一声,他却依然听不见似的,眉头紧皱。 好好说话,怎么不理人呢? “你这是对待合作伙伴的态度吗?”金雪梨干脆大声说,“就冲你这个行事风格,再帅女人缘也不会好的。是不是一般来说,女人睡完你,就立刻把你的号码删了?” 这一回,柴司终于有反应了——他好像吃了一惊,差点手机都没拿住,抬起眼睛,竟然有点狼狈:“你故意的吧?” “当然是故意的。”金雪梨答道,“不然你也不理我啊。” 柴司冷静下来,又不说话了,仍握着她手机,不知在思考什么。他的舌头顶起面颊,一划而过。 他手大得过分,几乎吞没了她的手机,哪怕她斜着眼睛想瞄一瞄屏幕,依然什么都看不见。 “我说——” “我今天问过你,”她才一开口,柴司打就断了她,低声说:“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对于这个问题,你有答案了吗?” ……欸? 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个? “我又不是得绝症了,”金雪梨揉了一下鼻尖,闷声说:“我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探索。你为什么现在问这个?” 柴司沉默地思考了一会儿,将手机递了回来。 “……没想到,你也会受到征召。” 征召?什么东西? 金雪梨接过手机,发现屏幕上是一条安珀警报——不,不对。 这是什么? 在她的注意力凝聚起来,低头读起信息时,她依然能感觉到,柴司的目光正牢牢地束缚着她。 不为人知的巢穴统治游戏 目前已加入三支选手队伍,但都没有你可爱 欸好讨厌这句话要被柴司看见了 选手队伍一:韦西莱队 大挫败!伪像四散流失!进度后退至2/7,领先优势大幅削弱 布莉安娜 目前已集得:黑色正方体(图形)、文字编辑软件(图形) 未集得的 老式广播机(图形) 钥匙(图形) 时间(文字) 一条舌头(图形) ??? * 选手队伍二:府太蓝队,11月15日加入,进度1/7 “少年天才”名不虚传!仅四日内,即发力斩获 目前已集得:钥匙(图形) 未集得的 老式广播机(图形) 黑色正方体(图形) 时间(文字) 一条舌头(图形) 文字编辑软件(图形) ??? * 选手队伍三,杜鹃之子,柴司·门罗队,11月19日加入,进度1/7 目前已集得:一条舌头(图形) 你想拿走他的舌头吗你想拿走他的舌头吗拿走吧拿走吧 未集得的 唉请参考以上,自己推算一下吧,人多了真烦 现征召新竞争对手-金血梨,噢不,金雪梨 打错字了嘻嘻嘻嘻嘻嘻嘻 ……这种写法真讨人厌啊。 她立在原地,盯着手机,感觉过去很久,柴司的目光始终压在她的头顶上。 金雪梨不知道自己再抬头时,该摆出什么表情,才能度过今日这一关。 柴司加入的日期……就是今天? 她瞥了一眼时间。 11月19日,8:11pm 怪不得手机一响,他立刻要求看手机,恐怕他也是刚收到同样通知的吧? 她不可能一直假装在看通知……现在最关键的问题是,柴司为什么要把这个征召信息给她看? 如果他立刻删掉,那自己除了抱怨几句,不能拿他怎样,也自然不会成为他的竞争对手。 换言之,他允许金雪梨——不,更准确来说,他想让她加入这一个巢穴统治游戏。 甚至不惜暴露他手上拿到的伪像。 为什么? 她的目光在“老式收音机”上,停留了半秒,迅速移开。 怎么看都觉得,就是她藏在巢穴里的那一部……如果真是这样,她被征召的原因,就是它吧?因为她已经有1/7的进度了,才会被征召? 但柴司不知道这一点。 他为什么要让自己看到征召信息? “这不可能是真的吧,”金雪梨抬起头,说:“它什么意思?集齐七个伪像,就能获得统治权吗?这又不是电子游戏……是巢穴的恶作剧吧。” 虽然确实觉得不可思议,但想靠“不相信”混过去,恐怕还不够。 “……我刚才一直在想,究竟要符合什么条件,才会收到征召。” 在沉得越来越叫人喘不过气的沉默里,柴司终于开口了;但是凝聚的压力没有减轻,却好像被他的声音压坠下去,更重了。 “你想知道,我是怎么收到通知的吗?” 金雪梨很想知道。 她又好奇,又要装成不相信、不感兴趣的样子,一时脸上神色都有点打结:“你——难道你真信了?我觉得是恶作剧——反正你先说说看。” 在光触碰不及的昏黑里,柴司低声笑了一笑。 “我义父今日受到了暗杀。我在这儿搜寻幕后人的时候,我无意间碰到了一个女人,与她有了肢体接触——你那什么表情。” 金雪梨抹了一把脸。“你继续说你的。” “……在碰到她之后,我手机上多出了一条征召通知。” 柴司微微歪过头,被雨染湿的脖颈上,水汽暗哑,光泽微弱。 “我不认识她,但是后来一想,韦西莱也下葬在这片墓园里,甚至就离我碰见她的地方不远。那个女人,和韦西莱之间有关系吗? “如果她是‘韦西莱队’的人,那我是碰到她后,受到征召的。 “在我被征召之后,碰到了你,你于是也被征召了。这么一想,难道说,受征召的第一个条件,就是要与参赛选手有身体接触么?” ……似乎挺合情合理的。 “什么呀,”金雪梨咕哝着说,“这个征召,就跟病毒一样会传染吗?” 她顿了顿,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你刚才说,‘第一个条件’?你认为,还有第二个?” “对。” 柴司敲了敲她的手机屏幕,说:“府太蓝也加入了。从通知来看,他加入时两手空空;是加入之后,才获得了一件伪像的。换句话说,巢穴看上他了。大概是因为他靠蒙骗得来的虚名吧?” 这语气,似乎他们关系很不好? “名气这东西,你可是一点都没有。”柴司说,一点不怕冒犯她。 “对啊,”金雪梨很能接受事实。“我脚踏实地。” “不光是你,我也没有名气。” 柴司似乎知道她要说什么,抬起一只手,说:“你别忘记,征召的那一方是巢穴。我不是猎人,我在巢穴中应该没有名气才对……也就是说,第二个条件,你我都不符合。” “所以呢?” “除了‘与选手有身体接触’之外,我身上还有另一个特点。我想这就是第三个条件,也是你我被征召的原因。” 柴司往前走了一步,压进她的身周空间里。 ……糟了。 金雪梨已经知道,这场对话要走向何方了。 “我是拿到了一件目标伪像,又碰到了选手,才被征召的。” 他低下头,轻轻问道:“……你拿到的,是哪一件伪像?” 今天给我的二姑娘画了一个手绘,拿给起点了,因为他们要作者参加一个帮助视障儿童的公益活动,猫的手绘图就权当是我头像了。 黑猫不好拍,但真好画,一坨黑,两个绿圆,就完事了。 好久没画过,有点来劲,一会儿再给大儿和三女也画一个,当全家福。 (本章完) 第124章 金雪梨是各怀鬼胎的合作吗 第124章 金雪梨·是各怀鬼胎的合作吗 ……不是吧,这都能被猜到? 自己不就只接了一条通知而已吗? 怎么仅是一条通知,她就突然什么信息都保不住了? 金雪梨仰起头,柴司的面庞像阴云笼月一样,挡住了她的视野。 最棘手的是,二人离得太近了,她还是看不清他的神色。 这就像是开车走夜路,却没有方向指示牌;猜不透对手的意图时,她只能先模棱两可地混过去。 “我是拿过好几件伪像,”金雪梨决定先装一装糊涂,“可是我都卖掉了。” “别装傻,”柴司低声说。“这对我没用。” 她咬着嘴唇,没说话。 细雨不住打在她的塑料雨衣上,丝丝作响,一时间,成了二人之间唯一声音。 “在中央警局里时,你曾经承认过,自己有一个‘挽救手段’。” 柴司似乎一边说,一边也在思考,语速不快:“有了它,你不担心指纹资料进警局档案,甚至都不担心个人物品拿不回来。我一直觉得,你的表现,就像是你有后悔药一样。” ……咦? “一共七件目标伪像,除了最后一件只是问号之外,其他都有图形或文字描述。”柴司说道:“其中有一个,是‘时间’。现在仔细一想,你那一个能挽回局势的伪像,是不是与时间有关系?正因为它与时间有关,所以局势变成什么样子,你都不怕。” 真是……真是没想到啊。 金雪梨咬着指甲,心想,柴司这个家伙感觉敏锐、擅长分析,可是他恐怕没有料到,他每一步的推算过程都是正确的,最终却得到了一个错误的答案。 她手里的目标伪像,不是“烛泪”,而是“老式收音机”。 不过,金雪梨此前从未暴露过与收音机有关的线索,柴司又受到了征召通知里的“时间”一词迷惑,得出这个结论,倒也是情理之中。 总之,她不能立马承认,还得再抵抗一下,才能让柴司更加深信不疑。 不管统治游戏是否真实,她都想要尽量保住“老式收音机”;即使是以“烛泪”为代价。 毕竟“烛泪”是“老式收音机”带来的。 收音机未来还可以给她提供更多的伪像信息,“烛泪”却办不到这一点——它就一个“改变过去”的功能,还不能随心所欲地指哪儿打哪儿,算不上好用。 从通知内容来看,发现她有“老式收音机”的人,也是下一个参赛选手,而不是柴司——等有了下一个选手再说,先把眼前这关过了。 正好抵赖否认之类的话,不用过脑子,张开嘴,要多少都有。 “没有,我真没有,我要是有调节时间的伪像,还至于赚你那五千刀吗?卖什么价钱卖不出去呀,我能比你更有钱……” 金雪梨任嘴巴自由发挥,脑子飞快地转起来了。 ……从现状看,柴司好像完全相信了这个什么“巢穴统治比赛”,认为拿到七件伪像,就能统治巢穴。 你别说,这么聪明的人,只看见一条通知就坚信不疑了;要不怎么说,最厉害的骗子就是自己呢。 再聪明的人也好,都会被自己的欲望一叶障目啊。 既然他觉得自己身上有目标伪像,那他一定要把它拿到手了吧? 等等。 这也就是说,她无论如何不能让柴司动手抢啊? 就算结果是一样的——被柴司拿走了“烛泪”的消息——可过程如何,却对她有本质的不同。 如果柴司觉得必须用上强硬手段,那她不仅白白损失了“烛泪”,恐怕还要受一番折磨,刚才达成的合作关系也将付之东流。 可如果让这一个局面,为己所用的话…… “就算我有,”金雪梨想到这儿,稍稍改了口风:“也早就卖钱了。” “也就是说,你想要的是钱?”柴司低着头,看着她问道。 金雪梨已经知道她该怎么办了。 “谁不想要钱,”这一句倒是她心里的大实话,“不是为了钱,我会做伪像猎人吗?” 柴司抬起手,金雪梨身体一紧。 但他只是轻轻拽下了她的雨衣兜帽——似乎是为了把她脸上的表情,看得更清楚。 雨丝落在头发上、睫毛上,金雪梨不由眨了几下眼睛。水雾弥漫的视野里,柴司的目光正压在她的面庞上。 他的手还停在自己的后脖颈上;张开,就能罩住整个后脑。 那只手一发力,她就会倒下。 她平时要进行大量身体训练,面对一般人,她还不惧动手;但在柴司面前,论武力,别说她,换个拳击选手来也未必有胜算。 所以无论如何,都要避免与柴司为敌的局面…… 反正给他的,并不是真正的目标伪像。 “……最想要的,也是吗?无论如何,不惜放弃其他一切也要得到,足以聊慰这场人生的……对你来说,是钱?” 姑且算是吧? 不,这么说也不对。 “更准确地说,是钱可以带来的东西。” 金雪梨感觉,自己是不由自主地开了口的。 “你肯定是在钱堆里长大的,没有感觉。我告诉你,钱不仅仅能带来物质、生活上的优越与舒适,钱可以改变一个人的物种。” “物种?”柴司似乎货真价实地茫然了一下。 “小钱还不能彻底改变,要天文数字的钱。” 金雪梨想了想,说:“比如说,韦西莱与我,就是两个不同的物种。对于其他人类,对于命运,对于脚下地球……我们的观感、思维方式都是迥异的。身体、精神、环境、讯息……以有钱人为中心,什么都能被改造。换言之,不同的生物,生活在不同的世界。 “差别之大,就像一个是人,一个是实验用蠕虫。” 柴司没有说话;他好像没有往这个方面想过。 富家小姐少爷们,一般都不曾有此体会——如果这是一个光谱,曾经的金雪梨在左边,柴司靠近中间,以韦西莱为代表的一小群人,就处于意味着“另一种生物”的极右。 “你在警局里问我,最想要的东西是什么。我回家以后想了好久……如果只是靠金钱享乐,获取物质,那么刚开始开心一下,也就过去了,稍纵即逝。” 金雪梨知道,她必须要将真正心迹剖白,对最阴暗的自己毫无遮掩,才能取信于柴司。 她从头到尾也没说假话,只是在他的误会上,迭加一层真相的分量罢了。 虽然不合时宜,但她竟然对柴司有几分感激:要不是他逼问,自己或许一直不会往深处想。 “所以我想……我要的其实不是金钱本身,也不是金钱可以买到的东西。我真正要的,是随金钱而来的力量。” 她说到这儿,偏过头,把他的手从自己脑后拨下去了。 “要是我拥有那种能改造一切的力量,我还会站在这儿,受你的气吗?” 柴司看了她一会儿,忽然低声一笑。 连笑声都是紧密、沉重的,仿佛可以用作一种叫人窒息的武器。 “很好。” 他退后半步,好像空气都一下子重新开始流动了。“我喜欢欲望强烈而简单的人。好打交道。” ……是好控制吧。 金雪梨没吭声,只抬起眼皮瞥了他一下。 “你不可能靠自己赢得这个游戏,” 柴司平静地说,“并非我瞧不起你,我只是阐述事实。而不能赢下游戏,你也基本与真正的金钱无缘。” “你这人说话不算好听,你知道吗。” “但你要的东西,与我的目标并不冲突。不,不如说,如果你愿意与我合作,我越早达成目标,你就越能早日满足愿望。” 她怔怔地想了几秒,才问道:“你的目标?” “……赢得游戏的话,”柴司低声说,“凯家就可以统治巢穴,进而掌握人世了。” “你……都是为了凯家?” 柴司转过头,看了一眼旁边通向山坡上的小路,避开了她的目光。“……嗯。” “你大可以用武力逼问出信息,再把我杀了。”金雪梨沉思着问,“为什么你没有这么干?” “你忘了,”柴司低声笑了一笑,自嘲似的。“我没有通路,我需要一个能去巢穴的猎人。我手下有不少猎人,但统治游戏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更何况,你已经被征召了。与其杀掉你,让巢穴换上一个更棘手的对象,不如与你合作。” “……好像有点瞧不起我了。那我把我知道的告诉你,你也会把你的信息都告诉我吧?” 柴司沉吟着点点头。“可以。” 金雪梨再次抬起手,伸出去。 “既然这样,就算我们再次合作了吧。” 刚才否认那么半天,她得给自己找一个台阶下,想了想,说:“我不知道我有的,究竟是不是目标伪像,不过跟时间有关系的,我确实知道一个。” 柴司松开她的手,说:“‘知道’?不是‘拥有’?” “说来话长,我慢慢告诉你好了。” 金雪梨说到这儿,抬起头看看天空,说:“不过,我们不能一直淋在雨里说吧?找一个安全私密的地方讲比较好……你家在哪?” 柴司突然看了她一眼。 “你一脸防备干什么?也不能去我家啊。我学到教训了,不能让男的知道我家在哪。” “为什么?” “可别提了,我前阵子惹上了一个跟踪狂,表面人五人六的……” “你的故事要讲很久吗?”柴司打断了她。 “还蛮久的,跟伪像大有关系。” 金雪梨想了想,补上一句:“跟你想知道的‘秃鹫’也有关系呢。对了,你打听‘秃鹫’的原因,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中央警局会变成什么样啊?莫兰道对你下手,跟统治游戏有关吗?舌头是不是就在你嘴里?你有两条舌头?吃饭说话怎么办?啊,我有好多问题——” 柴司闭了闭眼睛,终于说:“……走吧。我车在那边,我知道去哪比较好。” “说起莫兰道,那五千刀……” “……知道了。paypal账号给我。” “果然是电子转账啊,真好,你肯定不愁洗钱的问题。对了,我能蹭凯家的税务师用用吗?” “……你连这个都愁,为什么不收比特币算了?” 灰白雨丝飘摇在暗夜里,墓园山坡凝固在一片寂静中。 夜幕下,山坡与坟墓看着二人越走越远,交谈声逐渐消失在道路尽头。 标题怎么越来越长了? 写柴司和金雪梨这二人的时候,我发现一个很神奇的事,就是这两个人永远不愁没话聊。 他们跟别人,好像都没有这么多话可说。 对了,我最近回头看开头,觉得四章换一个视角,果然有点快了。当时就觉得会不会有点切换得太频繁,不过那个时候一天一更,这种感觉还不明显,连着看,就明显了。 要调整一下吗,可是发都发了……唔…… (本章完) 第125章 金雪梨奇幻人生 第125章 金雪梨·奇幻人生 金雪梨觉得柴司这个人非常欠缺常识。 这人真是在人类社会里长大的吗? 据他说,竟然还上过大学?能跟学校里的普通人类打好交道吗? “我说,要找一个安全私密的地方讲话,” 她很想深吸一口气的同时,却又在下意识地屏着呼吸,不愿意吸入太多周围空气。“这就是你心中安全私密的地方?” “除了我们,谁会听见?”柴司反问道。 刚要答话,金雪梨先打了个颤。 她一直穿着件垃圾袋似的塑料雨衣,没挡住潮气,此时再一冻,肌肉都在发颤。 反观柴司,身上衣服早就叫雨浸透了,皮肤像凝固一般青白;人用肉眼就能看出他皮肤温度有多低,他似乎却浑然不觉得冷。 “一般来说,正常人在找一个隐蔽谈话处的时候,不该首先想到尸体冷冻室吧?” 金雪梨比了比面前由一个又一个大抽屉组成的冷冻柜,或许心理作用,总觉得每一个抽屉都在往外冒寒气。 “能随意出入停尸房的这个权力,你用在别的地方不好吗?” “这是最理想的谈话地点。”柴司板着脸说。 大概因为目前还没挨过打,以后好像也不会,金雪梨已经不太害怕他的脸色了。“为什么?” 柴司盯着上方的尸体抽屉,仿佛金雪梨不在他身旁坐着,而是躺在那抽屉里头一样,慢慢地说:“……一,凯叔就在这家医院,在旁边那栋病院楼里。” “噢,你怕暗杀的人再来。”金雪梨懂了。 “我准备不露面地守到他出院,所以只在他病房外安置了几个人。如果有人因此以为,我不在附近,那就更好了。” 金雪梨从未想过,“野心”与“忠诚”能够同时共生在一个人身上——柴司侧脸上的神色,让她简直快要同情起暗杀者了。 莫兰道为什么要跟他作对?真是想不明白。 得开多大价钱……不,她看起来跟自己不一样,不像是会被金钱驱动的人。 “二呢?” “安全,私密。”柴司理所当然地说。 确实是挺安全……房间两侧,都立着大型尸体冷冻柜;二人坐在柜子中间的走道地板上,好像两个刚从抽屉中出逃的水鬼。 也挺私密;这儿没有窗户,不管谁进门,他们都能第一时间发现。 “你冷吗?”柴司忽然转头问道。 “欸?是啊,”金雪梨一怔,“没想到你也能体察别人——” “那正好,”他又把头转过去了,“你路上话太多,进了这里,应该能精简地讲重点了。” 这就是第三点理由吗? “你也没少搭茬啊,”金雪梨怒道,“这事儿一个巴掌拍不响。” 在话题越说越远之前,她叹了口气,说:“算了,幸亏我不怕这个。我刚才说到哪儿了?噢,对,那个秃鹫居民消失了,我醒来时,肩膀上没有受过伤,身上也没了猎刀。” 尽管二人的合作关系,是恐惧、欲望与利益衡量后的混杂体,但是金雪梨发现,不管对方是谁,将那一次经历原原本本向另一个人类倾诉出来,这件事本身,就接近一种抚慰了。 怪不得心理医生一般都只听不说呢。 “……这件事一直压在我心上,还真是怪难受的。” 等她将自己噩梦一样的经历全倾倒出来以后,只觉轻快不少,长吐了一口气。 “‘烛泪’太大了,我看过,根本没有出口能容得下它。估计是在地下一层展厅里直接生成的吧?又不能切断,就算拿出来,也很难带回黑摩尔市,挺头疼的……” 不抱怨还好,一开头,她就气不打一处来,越说越多了:“破蜡烛,连个跟踪狂都没法解决,最后还是靠我自己拿到另一个伪像,回来之后叫他消失的——啊。” 金雪梨愣了一愣,从眼角里瞥了一眼柴司。 她说得高兴,居然一不小心把自己杀人的事说出口了…… 然而柴司似乎没听见,不知在思考什么。 “嗯,那个,我说的‘消失’,不是你想的意思,是——” “别找补了,”柴司皱着眉头打断了她。“杀个人,也值得你这么慌慌张张。凯家还经营殡仪馆呢,你以为是为什么?” “好厉害!” 金雪梨肃然起敬,直起了腰板。“我用的是一种葡萄汽水,能把对方整个人都化成汽水……就吹口气的事。哦?看吧,你也觉得方便……好呀,我下次看见给你带。要几罐?” 她掏出手机,新建一个笔记,命名为“购物清单”,郑重地写下“葡萄汽水,柴司,五罐,加价三千”。 柴司回头扫了一眼,正好看见了——不知为什么突然来了脾气。 “跟你说不了两句正事,就知道惦记这点小钱。” 他这火气,倒好像有一半该对自己发,因为他也总忍不住会被带跑偏——“你再说一遍,一开始,是那个秃鹫居民变成你的模样之后,去碰了‘烛泪’的?它以为它是你,所以它也在试图改变你的历史?” 金雪梨收起手机,点了点头。 “也就是说,本质并非人的东西,只要具有特定的人物形态,也能呈现出一个人的时间轴?” “有可能吧,”金雪梨有点摸不着头脑。“那又怎么了?” “‘那又怎么了’?”柴司扫了她一眼,眼神又沉又硬。“‘烛泪’改变过去的功能,恐怕根本不是重点。” “啊?”金雪梨一惊。 柴司想了想,忽然一撑地面,干脆利落地站起身。 “起来,我们该走了。这件事你一个人办不了,我今晚走不开,我给你找个帮手。” “等等,”她眼见柴司往外走,急忙叫了一声:“什么帮手?‘烛泪’怎么了?话没说清楚呢,你怎么好像已经有了一个计划似的?我今晚还想睡觉呢,我这几天都没睡好……” 柴司在门口停下脚,回头看了看她。 幸亏这里没有别人——一身黑衣,湿透了的柴司,站在停尸房里,看起来简直像是刚刚在雨夜中收割完性命的死神。 但这个死神开口时,倒还是有几分耐心的:“……秃鹫产生突变,是因为韦西莱。这一点,我已经告诉你了。” “是的,”金雪梨犹豫地说:“谢、谢谢你?” “……没人在跟你邀功。” 柴司好像忍了忍气,说:“我一直想不出他这么干的原因。他身上还有大量谜团,如今一想,恐怕都与‘统治游戏’有或多或少的关系。如果我们能把他生前经历和真相都挖出来——” “啊,”金雪梨没忍住,小小地惊呼了一声:“你脑子转得真快啊!” 柴司移开目光,仍然沉着一张脸,但看起来不能说不开心。 “这就是刑讯专家的职业素养吧,真是万物都可以被用来发掘真相。” 金雪梨激动起来,还鼓了几下掌:“我居然一直没有想到这一点。确实存在这个可能哎,如果把韦西莱带去‘烛泪’前,把他的手在蜡烛上一按,说不定……欸?等等。” 说到这儿,她终于回过味来了。 就算没有镜子,她都能感觉到,自己的脸色肯定在越变越差。 ……谁带去啊? 还不就只有她吗? 接下来,她要背着一具尸体跳楼? “韦西莱没有火葬,” 柴司一直看着她的脸色变化,显然一点也没有安慰她的意思,只实事求是地说:“我给你找个帮手,今晚你们回到墓园去,把他的尸体挖出来,再带进巢穴里。到时‘烛泪’上的反应,给我摄像记录下来。” 还真要吗? “等一下,”金雪梨看着他说完就要开门,赶紧追上去,说:“哪怕是新鲜的,我都不说什么了,可是韦西莱都死几天了啊?” “你放心,一般下葬之前,都要经过防腐处理。”柴司很体贴地说,“不会烂在你身上的。” 他在短短一两分钟内,就把事情考虑得如此周到,反而是金雪梨突然遭此伏击,连拒绝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拒绝。 “挖、挖尸体还是有点太……” 柴司在她肩膀上拍了两下,每一下,好像都能把她敲进地面一点。 “这件事就交给你了,”他冲她慢慢裂开一个笑。“你总要证明一下,你对我的价值,是不是?” 两个小时以后,金雪梨就又坐在墓园里了。 她看着从远处草地上行驶过来的一辆小型挖土机,一时间甚至生出了几分不真实感——这一天她先是被捕,又经历了被巢穴网络覆盖的中央警局,接到了一条征召通知,去停尸房逛了一圈…… 如今,她要跟一个从没见过面的、柴司的手下,趁着夜深,一起挖韦西莱的坟墓? 她的人生,究竟是从什么地方开始奇幻的? 小型挖土机在不远处停了下来。 对于这一个“很靠得住的帮手”,金雪梨实在提不起多少兴趣——帮手是不假,但对方充当柴司眼线的成分,恐怕更大吧。 “你是金雪梨吧?久等了,辛苦辛苦。” 一个人从挖土机驾驶室里探出头,即使是黑夜里,也能叫人看见她脸上那一个雪白爽朗的笑。 感觉如此阳光健康的人,此时正在一片漆黑的墓园里,朝金雪梨热情地连连摆手招呼道:“我是韩六月,柴司哥让我来帮你偷尸体的!” 数字军团出现了!可惜不是女主角呢。 话说回来,我昨天早上出门遛狗,平生第一次看见两个鸽子,面对面紧贴着站在电线上,大翅膀砰砰扇彼此耳光……四个翅膀扑棱扑棱地,声响在半空中传荡得好远…… 它们俩打得好认真,谁都不肯先投降,扇累了就歇一会儿,再冷不丁抽对面一嘴巴子…… 好厉害,我都看傻了。这把岁数了(18),在路边看鸽子扇耳光看了十分钟。 (本章完) 第126章 金雪梨反正不是空棺 第126章 金雪梨·反正不是空棺 ……韩六月的声音,要是再响一点、再热情一点,金雪梨怕用不上掘土机了,尸体自己都得从地下应一声“你好”。 “你小点声啊,”她赶紧嘘了一声——什么时候,这具尸体变成是“帮”她偷的了? 韩六月笑了,声音清亮爽朗,好像能在夜幕上敲出点点银光:“你知道吗,做贼第一条,就是不能心虚。” 她果然不心虚,这句话说得大大方方,隔壁山头估计也能听见;她跳下挖土机,走进金雪梨的手电光里,被映亮了容貌。 ……第一印象果然没错,韩六月应该是世上最不适合被派来半夜偷尸的人选。 她染着一头光泽亮丽的粉银短发,眼睛、笑容都大而明亮;即使是黑夜里,也挡不住这份清透开朗——好像世间万事,都能像清风阳光一样从她心里穿透过去。 也没戴什么首饰嘛,却就是有点晃人眼睛。 柴司派这么一个亮闪闪的人来半夜挖墓,是生怕别人抓不着她们吗? “还没打招呼呢,你好呀,”韩六月笑着伸来一只手。 金雪梨犹豫地握了握。 她和柴司已经试验过,一般猎人即使与他们有了肢体接触,也不会受到游戏征召;看来只满足第一条件,果然是不够的。 “你别怕,有我呢,我是专业的,该做的准备我都做了。”韩六月说着,拍了拍胸口,“放心,柴司哥都说我靠得住。” 她身上确实穿着一件写着殡葬公司名称的员工制服,但仅凭这一件衣服,还不能打消金雪梨的顾虑。 “这儿不是最贵的墓园吗,”金雪梨狐疑地说,“安保管理什么的,应该很严密吧?就算你假装成员工,半夜进来也很可疑……” 她明明一句好笑的话也没说,韩六月却哈哈大笑起来,还拍了拍她的肩膀:“你真有意思!” 我哪儿有意思了? “谁进来看见起疑了,杀了不就行了嘛,来一个杀一个,来一中队杀一中队,还怕没有地方埋么?你小心翼翼得我都差点信了。” ……好阳光,好坦率的杀人犯啊。 那个“中队”的量词,明显是代表她心里预想的对象,已经从安保变成警察了吧? 金雪梨不属于家派,却也知道各个猎人家派的行事风格,都不太一样,比如摩根家更像企业,奈特家神神秘秘,至于凯家……作风堪比毒枭。 是因为柴司吧。 韩六月的笑容依然又爽朗又明亮:“不过你放心,这个墓园我都来过不知几次了,准备做得很全,暂时应该不必杀人。” “你……你常来挖尸体吗?”金雪梨小心地问。 “这可是头一回,以前都是来埋尸体的。” 韩六月说着,看了看那一座小型宫殿似的地上陵墓,皱起眉头。“欸……原来是这种类型的墓啊,不愧是富豪……” “埋尸体?你真是殡葬公司上班的?” 好像她对墓葬也很懂。 韩六月都明明走出去几步了,又特地跑回来,笑着拍了一下金雪梨肩膀——怪疼的。 “你真有趣,怪不得柴司哥说没事别跟你闲聊,是怕我们聊开心了不干活吧?” 金雪梨茫然地看着她。 “埋的都是家派需要处理的尸首啦。说起来,那个时候,我们还没有开始经营殡仪馆呢。” 韩六月从驾驶室里拎出了一把斧头,和一块施工告示牌。 “在棺材下葬之前,不都得先挖一块空洞吗?葬礼之前,我们把空洞挖深、扩大,把要处理的尸体先埋进去,埋在更深的地下,再填好,留出一具棺材的地方。一般人都不会怀疑,自己买的墓地深处还埋了好多人。 “有时一具棺材底下,挤一挤,能埋七八个人呢,厉害吧?往生了也不孤单,我觉得这是在做好事。” “我觉得你这种心态更厉害,”金雪梨诚实地说。 “我们也接尸体处理的单子,你以后有需要,就跟柴司哥说一声。” 韩六月扛着斧头,走近墓室,说:“我最近不干这个了,我都在面试新人。柴司哥说我讨人喜欢,能吸引新人加入,怪叫人不好意思的。对了,一开始,我还以为柴司哥是让我来面试你的呢,可是根据他对你的描述,我觉得没有什么面试的必要了嘛。” “是不是说我挺好,够录用的标准了?” 韩六月的笑声简直可以直接敲开墓室门锁。 ……柴司派她来给自己帮手的原因,金雪梨找到了,肯定是为了以牙还牙。 她看着韩六月将那一块告示牌立在路旁,从鼻子里“嗯?”了一声,问道:“这个……是伪像吧?” 它的模样很简单,从路上走来的人一眼就能看见,白色牌子上那一行温柔宁静的蓝色大字——“此处无事发生”。 真是……坦坦荡荡地在说谎啊。 “这伪像很好用噢,”韩六月鼓动她说,“你去路上看看它。” 金雪梨依言走到小道上,假装自己是一个察觉不对劲、前来看情况的警卫。 她以手电光扫了扫一旁的铲土机,在告示牌上停留几秒,又划过去,照亮了韩六月的脸。 点点头,她抬腿就走了。 ……真是一个宁静平和的夜晚啊,大家都在好好地长眠。 什么事也没有,回家睡觉去吧。 等她走出去足足十几分钟,都快到墓园门口了,金雪梨才激灵一下回过了神:“哎,我怎么也被骗了?” 明知是伪像,照样上当不误;那不知道的人,岂不真就回家睡觉去了? 说韩六月不是故意的,那绝不可能。 不然在她刚走远的时候,干嘛不叫她一声? 金雪梨一路小跑,气喘吁吁地回到韦西莱墓地前的时候,发现韩六月已经没影了——地上陵墓的大门被砸开了锁,门半开着;她跑近时,里面正好响起一道沉重却锐亮的砸击声,撞得夜色一颤。 那伪像真神奇。 明明在几步开外,韩六月搞出了建筑工程一样的嘈杂声响,但只要一看见告示牌,金雪梨顿时又觉清风和月,时日平安了。 “喂,韩六月,”她捂眼不看牌子,匆匆地进了墓室,手电光一扫。“就算有伪像,你这也太吵了——” “你散步回来啦?” 韩六月从铲土机的驾驶室里,热情地朝她挥了挥手。“伪像是不是很厉害?我看你走得很专注,就没叫你。再说了,你一个外行人也帮不上忙嘛,交给我就行了!” 金雪梨愣愣看着墓室里两具并列的大理石棺椁,又看了看被她开进墓室的铲土机。 左边刻着韦西莱名字的大理石棺椁盖子,已经被暴力砸得移位了。 用来挖土的反铲,在韩六月的操控下,被当成了机械手,一下一下地把大理石棺盖往下撞——金雪梨压根没法回话,因为任何声音都被会淹没。 怪不得要给她支开,是为了能够肆无忌惮地毁坏棺椁吧? 真不愧是柴司的人,家传的无法无天。 在棺椁盖轰然一声砸落地面之后,露出了里面一具黑漆棺材——原来在大理石棺椁里面,才是真正的棺材;金雪梨虽然不懂材质,却一看就觉得它贵重。 “不是埋在地下的?”她没有参加过葬礼,感觉有点神奇。 “地上墓室都是制作好之后,再放置在墓地上的。唔,这么大的,可能是搭建起来的。总之,棺材存放在墓室里,不埋进地下。埋进土里的那种,费的就是另外一番工夫了。” 韩六月果然很内行,从驾驶室里走下来,看了一眼棺材,忽然问道:“韦西莱死得很难看吗?” “啊?没有吧,死因不是心脏麻痹什么的吗?” “那怎么没做开棺葬礼呢?” 韩六月举起手电,低头打量了一会儿,说:“你看,开棺葬礼的话,会选用那种盖子分成两截的棺材。打开一半,方便让遗属看最后一眼。 “这个棺材盖子是一整块的……全打开当然也可以瞻仰遗容啦,但不少人心理上会觉得不太体面,所以普遍来说,闭棺葬礼才选择这个样式的棺材。” 不管谈什么话题,韩六月都是一脸阳光:“一般都是死得特别难看,像被汽车碾烂了、连化妆师都修补不好的尸体,葬礼时才闭棺的。啊,我知道了,肯定是他家属不乐意看他。” “哪有这种事,你对死人也不留情面。你看旁边的空位,”金雪梨指了指旁边,说:“他老婆以后还想跟他葬在一起呢。” “唔,不重要,反正只要有韦西莱的尸体就行。” 韩六月很大方地挥了挥手,指挥金雪梨走到棺材尾部——原来那儿有一个封死盖子用的锁孔。 金雪梨接过她给的工具,使劲砸了几下锁孔,说实话,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你在柴司面前,也是这样……健谈吗?” 他们家派里有这么一个人,柴司还敢说她话多? 不料韩六月却不好意思起来了,嘿然笑了一声。 “哪能呢。我在柴司哥面前,脑海里简直一片空白,就会说‘是的’、‘好的’,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 金雪梨实在想不出那副光景。 虽然柴司挺吓人,但也不至于叫人说不了话嘛——何况还是这么坦率的杀人犯。 “为什么?因为他长得好看?” 韩六月这一惊,差点叫手里斧子都朝金雪梨脸上飞过来;她刚结结巴巴地说了一句“你、你说什么呢”,墓室里忽然回荡起了一声“咚”的闷响。 声响不大,但二人同时安静下来了。 这座墓室里,终于回归了一片死寂。 她们对视一眼,过了几秒,金雪梨才终于第一个开了口。 “那道声音,我没听错的话……是从这里面传出来的吧?”她指着棺材,以气声问道。 从一开始就很多读者胖友们(我胖了你们也得跟着做胖友)猜韦西莱没有死,猜棺材是空的。 死不死的再说,反正棺材不空…… ps:韩六月这个人,话是真·多啊,水文利器又有了,可惜是配角…… (本章完) 第127章 金雪梨三人成行,唠点家常 第127章 金雪梨·三人成行,唠点家常 韩六月盯着棺材想了想。 当她再抬起头时,疑云已从脸上一扫而空,眼睛亮闪闪地笑道:“对,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你高兴个什么劲儿? “难道他没死?” 金雪梨不由自主退后一步,脑海里已经闪过去了无数猜想。“他们埋了别的活人?” “别怕,有我呢,你往后退点,”韩六月说着,扬起了手中斧子。 等一下—— 在斧子砸碎棺材的重响,与四下飞溅的棺材木片中,韩六月的下一句话,像音符一样跳跃在半空里:“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该说她是莽撞,还是直接啊?谁知道打开以后,里面是个什么? 而且,为什么她好像还挺期待的? 不过,即使金雪梨对此有意见或抗议,在下一秒,也被她自己全忘了。 从棺材盖破开的缝隙里,有一片皮肤颜色的影子一闪——仿佛是里面有人受惊之下,试图躲开斧子一样。 “快砸快砸,” 金雪梨立刻抛弃了自己两秒之前的立场,催促道:“里面真的有活物欸!” 韩六月体力过人,力量也不小,铆足劲只砸了三两下,就将棺材上半部分砸出一个边缘参差尖锐的洞;她抓住一条尖刺般伸出来的木板,一使劲儿,竟徒手将它掰开了,把厚厚板材上的洞口,硬是扩展成了人头大小。 ……进凯家的条件,是不是力量要够大啊? 金雪梨伸长脖子,往洞口里看了一眼。 在仅放着一台工地灯的墓室里,那个洞下一片昏黑模糊——在二人盯视下,洞边缘处,慢慢浮现出了一线肉色影子,越来越宽。 一个头顶,好像雨天后的蘑菇一样,从洞里一点点挤出来。 碎木片扎在头上,似乎也浑然不觉;伴随着偶尔一道木片断裂的声响里,很快,从棺木里就长出了一张完整的人脸。 那是一个小头小脸的男人,半灰白的头发上尽是木屑;皮肤松垂着,每一道褶子里都透着严肃。 二人和一张脸,彼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金雪梨扫了一眼韩六月;韩六月接住她的眼神,又把它递到了棺材脑袋上,好像一场目光的接力。 短暂几秒沉默之后,韩六月终于不太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笑起来了:“那个,金雪梨,你看住他……我先拿手机搜一下韦西莱的照片。” “你也不认识啊?” 金雪梨莫名其妙松了口气:“我刚才就在想,他名字我是听说过很多次了,可是脸长什么样,还真是……” “是吧是吧,”韩六月有了知音,也很高兴,拿出手机来,说:“他不怎么在新闻上露面嘛。偶尔有露面的事,跟我又没关系。” “不是美貌的明星,也不是爱出风头的科技富豪,谁会去记一个干巴老头的脸——记住了他又不给我钱。” “看看,我就知道你能理解我。”韩六月低头打开网页,说:“要是棺材里就一个死人,不用搜也知道是韦西莱,可是现在……” “你们也太没有礼貌了,” 人头冷不丁地说话了,音量声气都不高,差点被金雪梨听漏了。“挖我墓也就算了,现在是讨论我干不干巴的时候吗?请你们现在立马把我放出去。” “你这口吻可不像一个被误葬的活人。” 韩六月低着头,手指在屏幕上嗒嗒打字,“我看看,噢,有照片了……” “怎么样?” 韩六月冷不丁地抬起头,将手机冲金雪梨一亮。“你看,真的是他哎,长得怪路人的。” 二人对视了一两秒,同时将目光打上了棺材盖里伸出的人头。 “……秃鹫?”金雪梨轻声说。 韩六月不知从柴司那里得到了多少情报,闻言一点也不吃惊。 她好像也把韦西莱与“秃鹫”联系起来了,说:“他们不可能把活着的韦西莱下葬……果然就是秃鹫了吧。” 金雪梨感觉自己脑子就像是一个被猫玩得太久的毛线团,有点理不过来了。 “但是……为什么这儿会有一个秃鹫?” 柴司告诉过她,“秃鹫”的行为异变,是韦西莱利用伪像促成的——以前的“秃鹫”,只是一心要变成死人的样子而已。 如今“秃鹫”不须等人死,就可以彻彻底底地变成目标,并且因为韦西莱设定的流言,连进入黑摩尔市也办得到了。 “它进了黑摩尔市,难道是说……韦西莱一直是秃鹫?欸不对,秃鹫可以变成人这件事,是17号开始的,韦西莱是16号死的……” “别想得太复杂了,”韩六月走过来,拍拍她的肩膀,“有我在,我来想办法搞明白。” 金雪梨感激地朝她投去一眼。 不愧是柴司说“靠得住”的人,果真—— 她一个念头没转完,就见韩六月再次扬起了斧子。 “等等——” 简直好像是游戏厅里打地鼠的游戏一样,斧子重重地吃进了棺材盖板、陷没入空洞之中;一声闷响后,人头就被砸得不见了。 “你就一招啊?”金雪梨瞪着斧子与棺材亲吻之处,问道:“这叫什么搞明白的办法?” “被一斧子砸完还活着,就是秃鹫呗。” 韩六月冲她亮起一个牙膏广告上的闪亮笑容,说:“如果是韦西莱本人——怎么可能是本人嘛!如果是本人,反正名义上也死了,是不是,再死一次,算他实至名归。” 金雪梨歪头想了想。“你、你说得也蛮有道理……” “柴司哥也说过,好多事情,不必把它复杂化,奥什么剃刀来着。”韩六月拎起斧子,对准棺材板上的洞,说:“我再来一次——” “不要再来了,”从棺材盖子底下传来了闷闷的声音,“……我是秃鹫。” 欸? 金雪梨这一惊非同小可,急忙扑上棺材边,一边往洞里探看,一边说:“这、这不对吧?你不该全心全意地相信,自己就是韦西莱才对吗?” “我也很希望自己就是啊,”棺材板下的声音说道:“但我睁眼的时候,环境条件已经不允许我以为自己才是真正的韦西莱了。” “为什么?” 金雪梨越发不解,顺便对韩六月解释了一句:“当初变成我的那一个,哪怕跟我面对面地站着,也能把一切都合理化,认为我才是秃鹫,拼了命地要把我杀掉呢。” “是吗,真是一位幸运的同行。”棺材里的秃鹫,干巴巴地说。“我就不一样了。等我睁开眼的时候,我已经在棺材里了。” “那你就知道自己是秃鹫了?” “想不知道也没办法啊。” 它还很人性化地叹了一口气。 “我变成目标后,目标头脑中的感情、经历和记忆,都会被复制到我的头脑中。所以……我清楚保留着韦西莱最后死掉时的记忆。” 棺外二人不由对视了一眼。 好像怕外面的活人不信,它又补充解释了一句:“他看见的最后一幕,是紧贴着脸的书房地毯,然后一切都黑了。我知道他已经死了。既然‘韦西莱’已经死了,那我是谁?这种事,使劲想一下,就知道答案了。” “你不会觉得是自己复活了吗?”韩六月问道,斧子依然不肯收回去,跃跃欲试。 “一开始,我确实以为我复活了。” 变成了韦西莱模样的秃鹫,如今也能像人一样正常沟通了,真叫人感觉有点古怪——“但是在你们刚才打破棺材盖的时候,有光照进来,这个幻想就破灭了,我最不好的猜测成真了。” “是什么?” 棺材里面有什么东西稍稍动了动,碰出了一声响。棺材宽大,“韦西莱”身材瘦小,它却总撞到边角上。 等一下……金雪梨忽然有点明白了。 “因为我旁边,就躺着真正的韦西莱的尸体。” 秃鹫又叹了一口气。 “怪不得我在棺材里睁开眼睛,也依然能复制成他的样子……因为本人就在我后背上呢。” 其实不知道韦西莱的模样,实在很正常啦,我写文的时候回忆了一下,真的想不起来巴菲特的样貌…… 不好意思啊巴老师。 对了!我有一个想法,光写感谢章,怪没有意思的,考虑到我欠了很多番外,不如让文中角色替我感谢吧!说干就干,这周六就上…… (本章完) 第128章 金雪梨给居民搬个家 第128章 金雪梨·给居民搬个家 “来,咖啡。” 金雪梨伸手接过罐装咖啡,看看它,又看看韩六月,在她身边坐下来。 “你准备得好齐全啊。” 韩六月打开拉环,很谦虚地说:“哪里哪里,熬夜工作嘛,这都是必备的东西。我还有无的,你要就说一声。” “这个挺好喝的。”金雪梨啜饮了一口咖啡,说:“你还带什么啦?” “你要是饿了的话,我还带了甜甜圈——警察早餐套餐。” 韩六月说到这里,被自己逗笑了,“哦,说到早餐,熬夜之后,我总想去吃一顿又香又油腻的东西……等他们早上开门以后,一起去ihop吧?” ……怎么说呢,奇怪的事情经历多了以后,人难免也就见怪不怪了。 比如,金雪梨此刻正和一个刚刚结识的凯家猎人,肩并肩坐在韦西莱的墓室里,看着从棺材盖里伸出来的一颗人头,悠闲地喝着咖啡…… 这件事,怎么想,都应该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吧。 “隔着十步远就是尸体,”金雪梨想了想,觉得自己抓住了古怪之处,“你还能想早餐的事?” “打扰了,我问个事。”韦西莱的人头,忽然盯着她们开口了:“你们俩是把我忘了吗?” 二人一起看了看它。 “我自认我给你们提供了重量级的信息。” 秃鹫脸上几乎按压不住那一种隐隐的自矜之色——应该是韦西莱的遗物。“你们的反应,就是坐下来喝咖啡?棺材里多出了一个我,让你们感觉无聊困倦了吗?” 二人对视了一眼。 “看不出来你一个秃鹫,自我意识还蛮重的。”金雪梨点评道。“拷贝别人的时候,不会影响发挥吗?” “可能是韦西莱的自我意识重呢,”韩六月试图维持公正。 “也对。没有忘记你啦,”金雪梨转头对秃鹫安慰道,“我们这不是也得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吗?要打起精神应付你啊。” 这么一想,她的运气实在不错。 虽然不明白是谁、又为了什么,把秃鹫塞进韦西莱的棺材里,但是有了秃鹫,也就等于有了韦西莱的记忆——这一下,她不必背着尸体跳楼了。 不过,该怎么制服秃鹫,把它弄到柴司那边去,却需要费点心思。 趁着它现在被棺材板卡住、出不来,是做计划的最好时机——顺便喝个咖啡,也不过分吧。 “它不以力量见长,但是扑腾起来,我们也不好办。你带绳子了吗?”金雪梨问道。 “当然,”韩六月说。 毕竟原本是打算背着尸体进巢穴的,绳子自然必不可少。 “要先打晕它,才能捆起来吧?” “斧子砸在头上,都一点事没有,怎么打晕啊?”韩六月叹了口气。“更何况,为了安全起见,我们也不能靠它太近。” “也不知道把它塞进去的人,是怎么办到的——” “我说!” 韦西莱的人头似乎终于忍无可忍,难得地提高了嗓门,喊了一声:“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二人都是一怔。 “我的诉求很明确,就是想要从这个棺材里出来。据我看来,你们好像也有求于我。既然这样,为什么我们不暂时合作呢?” 也许是因为它“继承”了韦西莱的思维方式,讲话也这么一板一眼的。 “你打算怎么合作啊?”韩六月问道。 “你们把我放出来,需要什么,我都配合。”人头一脸严肃地说,“同样的,我希望你们也不要捆住我。等此间事了,就放我自由离开。” “你要去哪?”金雪梨问道。 “我好不容易来到人间,自然要好好利用机会,作为人生活下去。” “居民讲话还文绉绉的,”韩六月咕哝了一声,看看金雪梨。“你觉得怎样?果然不能信任它吧?它的目标是离开,那么只要我们一把它放出棺材,它肯定就会找机会跑。” “哼,你懂什么。” 韦西莱的人头嗤笑了一声,摇了摇头。“我的话,每个字都抵万金。言而无信,还怎么维护商誉?” “你这家伙入戏了,”金雪梨提醒道,“你又不是真正的韦西莱,谁会信你这套说辞。” 人头一愣,居然有点生气了:“我现在就是他的人格!让我违背他的人格,你以为是一件很轻松的事吗?” 放它出来肯定不行,但要怎么把它带走,还真是有点棘手。 更何况,即使柴司是审讯专家,应该也没有审讯过居民吧?能从它身上挤出讯息来吗? 思考一会儿,金雪梨不见韩六月说话,一回头,才发现她正在“嗒嗒”打字。 “我在跟柴司哥汇报情况呢,到目前为止,发生的一切都说了。” 韩六月被催问了几声,这才有点不好意思似的抬起头,冲金雪梨一笑。 ……可真是一个好员工啊。 “他好像没看见消息,还没回复我呢。”韩六月放下手机,很感叹似的夸奖起他了。“柴司哥不仅分析能力特别强,还有一种本事,总能从一堆干扰项里,准确抓住事物关键之处……” 事物关键之处……? 这么说的话,秃鹫最想要的就是从棺材里出来……而她们需要把秃鹫安全运至柴司面前。 金雪梨脑海中灵光一现,一巴掌拍在韩六月肩膀上,差点将她手里咖啡给拍洒了。“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韩六月呛咳了一会儿,问道。 “你能不能让柴司派一辆轻型卡车来?” “可以是可以……为什么?” “这家伙不是想出来吗?” 金雪梨一指秃鹫,说:“那么我们无论如何,不能把棺材打开放它出来。而且,我们其实根本不必发愁怎么把它带走——旁边不就是铲土机吗?” 韩六月左右看看,眼中一亮,也明白了她的意思:“对啊!” 金雪梨抑制不住得意,笑起来:“既然秃鹫已经被棺材困住了,把它放出来、再拿绳子捆上,岂不是多此一举?直接连秃鹫带棺材一块儿带走不就行了。” “你也学会用上了那个奥什么剃刀的法则呢。” 韩六月从地上一跃而起,将咖啡一饮而尽——她身为猎人的习惯根深蒂固,哪怕不在巢穴,也把空咖啡罐塞进了包里,什么杂物都没有留下来。 不管秃鹫的抗议有多少,二人只当听不见,用上吃奶的力气,将棺材从棺椁里一点点拖出来了。 铲斗不够宽,横放棺材是放不下的,只能将它竖直立在铲斗里,结果把驾驶室的窗户给挡上了一大半——这样一来,金雪梨只好走在铲土机前面,给看不见前路的韩六月作出提示。 “这可不行啊,” 秃鹫急得脑门子都冒汗了,但也想不出什么有说服力的理由,能让二人放它出来,只好一遍遍哀求抗议:“人有人|权,秃鹫有秃鹫权……啊,你们把棺材放好一点,尸体都趴我肩膀上了!” “居民也不在乎这个吧,”金雪梨说。 “可我现在是韦西莱的思维!”秃鹫怒道。 谁也没在乎秃鹫的福祉。 就在二人带一棺材准备离开墓室的时候,韩六月的手机却叮咚一响;她立刻掏出手机,低头看了一眼。 “是柴司?”金雪梨问道。 韩六月刚才也把解决方案和派车请求一并发过去了,这一条信息,大概是柴司表示确认的——她才想到这儿,却见韩六月忽然关掉了发动机,重新跳回了地板上。 “怎么了?” 韩六月没有回答,径直走到另一具空的棺椁处,将手电光投进去,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也不知道她在找什么,足足过了一两分钟,她才忽然“啊”了一声,伸手捻起了一个什么东西。 “真的有啊……柴司哥怎么知道,这具棺椁里可能有不应该在这儿的东西?” 金雪梨好奇心起,也凑了上去。 在手电光里,她看见韩六月手中垂下来了一根细细长长的红发。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章奇卡,接下来还有个会要参加,真是焦头烂额的一天 唉,能全职写文就好了 (本章完) 第129章 金雪梨想一想,这是第二次遇见秃鹫 第129章 金雪梨·想一想,这是第二次遇见秃鹫 人都死了,棺材搞得这么气派贵重干什么? 金雪梨不忌死者讳,已经把韦西莱翻来覆去骂了十多遍。 这个人,死了都不忘记身为有钱人的架子,看看,给挖墓的人添了多少麻烦? 棺材沉重宽大,即使是竖立在铲斗中,仍有一大截颤颤晃晃露在外面,好像随时会一个倒栽葱跌下去。 “我用绳子固定了一圈,” 金雪梨一手挡着雨,冲驾驶室里的韩六月喊道:“你再开一下试试,这次应该不会倒了,但你别开太快。” 好像老天也不肯让她们轻轻松松地把棺材运走,刚离开墓室没一会儿,就又开始下雨了——硕大雨点,带着一种令人牙痒的快活劲儿,再次慷慨浇打在大地上。 棺材表面本就漆得光滑油亮,铲斗里再一积了水,更加站立不稳了;经过一次棺材滚地的惊险之后,哪怕现在勉强捆上绳子,也总叫人放心不下。 更何况秃鹫也不省心,一会儿叫一声“他抱住我了”,一会儿扑腾几下,不停在棺材里撞来撞去,砰砰地左摇右晃——冒雨走在路上的金雪梨,要不是怕把棺材盖打破了,真恨不得朝它脸上来一板斧。 “小心,前面是个下坡。”她朝韩六月喊道,后者点了点头。 雨夜的墓园里,能见度很差,手电光中尽是银白雨丝,把天地罩上了一张细密的白网。 在铲土机声和雨势里,韩六月大声问道:“你刚才说,你在巢穴里遇见过一次升级后的秃鹫?” 哪怕是隔着雨声、发动机声和秃鹫撞棺材的闷响,二人也依然克服了困难,你来我往地聊上了天。 “是啊,”金雪梨也扬声说,“我那时还奇怪,为什么我不是濒死,也被秃鹫跟上了呢。” 她拣着当时情况,说了几句,隔着夜色和雨幕,都能感受到韩六月投来的目光里,包含不少同情——同情的原因,却并不是她想的那一个。 “虽然你的条件……唔,我的意思是,找柴司哥说说情,你来凯家当个实习生也不是不可能呀。多练练力量,跟我们的猎人进巢穴见识见识也好。” 韩六月的语气,好像在劝一个流浪汉要靠双手吃饭。“当猎人是不好混日子的,人得多学习嘛。你看,连秃鹫都能……” 金雪梨听懂了她的意思,气不打一处来。 “你以为什么呢!你想说我作为猎人,能力不怎么样呗?” “欸呀,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我还在找好听的说法呢。”韩六月脸上一点不见不好意思。 秃鹫不像其他居民,除了能变成目标的样子之外,几乎没有危险性——就连力气也不比一般人更大。 在不知情的外人看来,好端端、没伤病的一个猎人,居然差点栽在秃鹫手里,这个经历确实不能往简历上写。 “换你你也得倒霉,” 金雪梨很不满,往驾驶室旁凑近两步,要确保每一个字都打在韩六月脸上:“你知道我遇见它的时候,陷入了一个什么样的环境里吗?除非你会飞,不然你可能下场还不如我。” “哦?” 哦个屁哦。 金雪梨不服气,把当时的环境描述了一遍:马路上的交通灯迟迟不变成安全色,前方路上画了跳格子,旁边又是一排不能擅闯的民宅…… “我当时等于被困住了,好像周围环境都在帮秃鹫。要往前走,必须得穿过跳房子的格子。结果那个也根本就是在作弊嘛!走了一半,所有格子都变成‘被复制’了。” 她想了想,迟疑地说:“……是我当时运气特别不好吧?” “也许是吧,”韩六月只简短地说了一句,倒是不太像她的风格。 二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 在雨声里,小型反铲机缓慢地压过地面。 墓园极大,覆盖了整片山和坡地;韦西莱的墓室又藏在墓园深处。 既是为了能早点到达大门,也是为了避免被人发现,铲土机没有开在大路上,反而选择了墓地上的小路,要从一行行墓碑之间穿过——幸亏韩六月熟悉墓园,不必担心迷失方向。 雨越来越大,声震耳鼓,聊天也聊不下去了。 金雪梨身上依然只有那件垃圾袋似的雨衣,被雨打得抬不起头做人;用手电光扫过前路,她看过之后一摆手,铲土机就隆隆地跟上来。 如此走了不过几分钟,她听见韩六月好像喊了一句什么,回头看了看,扬声问道:“什么?你说话了?” 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韩六月也清楚。 隔着被棺材挡住一半的窗户,她似乎也嫌麻烦,改了主意,不说了,只摆摆手,叫金雪梨继续往前走。 前面路上同样是一片平坦,没有异样或动静;金雪梨将手电光转回去,再次一摆手。 铲土机轮子滚动起来,压上前路。 在手电、雨幕与黑夜错杂的明暗碎片间,金雪梨几乎以为,铲土机轰然下陷、朝前倾翻的那一幕,是自己眼前出现了错觉——但是下一秒,从铲斗松脱下来的巨大棺材,就像泥石流裹挟的山石一样,朝她滚砸下来。 甚至连惊呼都来不及,阴影已经完全笼罩在了头上。 金雪梨浑身汗毛都乍开了,用尽力气,往旁边纵身一扑——足有几百斤重的棺材,几乎是擦着她的后背、重重砸进地里的,激起半空中无数水;她勉强躲过棺材,却因为没能及时收势,一头撞在旁边石墓上。 手电“啪”地灭了。 她摸了一下额头,摸到湿湿热热的一手铁腥。 糟了,不能让秃鹫出来…… 意识挨了一下撞,就像一颗快要松脱掉落的蛀牙,与金雪梨的身体与脚步一样,摇摇晃晃,拖泥带水。 缓了缓,金雪梨勉强爬起来,踩着一脚深一脚浅的雨坑,尽快走向了棺材。 在离它几步远时,她又停住了,从裤兜里摸出手机,匆匆一照——不由松了口气。 虽然棺材整个儿砸下来了,但幸好棺材盖没有摔开。 它好像滚了个个儿,此刻倒在地上,韦西莱的人头依然有一半露在洞里,似乎被刚才那一下给压折了颈骨,脑袋歪歪垂着。 居民自然不会这么简单地死去。 在她试着拉了一下棺材盖的时候,秃鹫正闭着眼睛,痛得直哼哼:“怎么回事……” 这一拉没有拉动——见棺材盖果然还锁着,金雪梨一颗心落回肚里,顾不上理会它,掉头就直奔向了铲土机。 手机的手电光范围不大,光线也不够强,她来回扫了几遍,才终于相信了眼前这一幕,不由有点傻眼了。 刚才她先走过一遍的路上,塌陷下去了一个大坑,正正好好将铲土机给捕捉住、拉进了坑内,倾斜着,陷进了地面里。 简直好像有人在路上挖了一个陷阱似的——以人的体重走过去,土地还可支撑;可架着一具棺材的挖土机过去,就会立刻塌陷。 “韩六月!” 她叫了一声,绕到驾驶室旁,因为机器陷进土里一半,她站在路上一伸手,就能抓住韩六月的肩膀了。“你没事吧?受伤了吗?” “痛死我了……” 韩六月身为驾驶人,被撞得更重,从昏黑一片的驾驶室里,半天也没爬起身。“秃鹫——” “它还在棺材里,”金雪梨匆匆说,“幸好棺材没有被摔开。” “那就好,”她吸着冷气,喃喃地说,“先拉我一把。” “好,” 因为铲土机倾斜着,金雪梨便将手机放在地上照亮,拉住她的手,将她往外拽。“墓园土地怎么会突然多出这么大一个坑?” “就是啊,”韩六月咕哝道,“我在这附近挖的坑也填上了……” 金雪梨差点给她再推回去。 “你挖的坑?”她的嗓门高了八个度,一时气得够呛,反而没词了,只能又重复一遍:“你挖的坑?” “不是,你误会了,” 韩六月半卡在驾驶室里,急忙解释道:“我刚才就想告诉你,我在这附近挖过墓。我不是跟你说过吗,在人下葬之前,我会带人把坑扩大加深……” “你挖到路上了?” “没有没有,”韩六月赶紧安抚似的说:“我挖的是旁边的墓。虽然把坑扩大了,但应该没有扩张到中间这片区域才对……再说我也填上了。” “那你怎么解释路上的坑?”金雪梨忍着气,还是让她扶着自己、倒退式地退出了驾驶室。 “会不会跟一直降雨有关系?”韩六月低声说。 “你先站在地上再说吧,”金雪梨没有好气地说,“当心点,这边是坑的边缘,土又松又滑——” 她的话才说到这儿,四周忽然一下黑了。 二人静了一静。 手机的手电光,在雨夜里很不够看,照不亮多远;但有它没它,依然是本质的区别。 “别是没电了吧?今天一直没机会充电……” 金雪梨的心跳在停了一拍之后,此时跳得比刚才快了一倍。她松开韩六月的手,转身在地上摸索了一会儿。 ……手机不见了。 明天就可以休息了! 写一个角色感谢章,就可以休息了……我打算去看alien,再不看都快下线了吧…… (本章完) 感谢章:番外版(我试试这样行不行) 感谢章:番外版(我试试这样行不行) “你骗我。”麦明河很肯定地说。 “我没有,”海芦苇使劲叹了一口气,不明白为什么向导的任务越来越困难了。“我骗你这个干什么?” “我看你也像是个好孩子,”麦明河犹豫了,但仍有点不敢置信。“但世界上哪有这么好的事?就把我的事儿,放到那个叫什么因特网的东西上,说一说,就有人给我钱?” “是真的,”海芦苇五味杂陈地说,将电脑屏幕亮给她看。 “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们都喜欢你……我是说,这好事怎么从没轮到过我呢。你看,这是名单。” 麦明河下意识地要去摸老镜,一摸一个空,这才想起不需要了。 老镜虽然不需要了,姿势、习惯可没改;她弯下腰,下意识地眯起眼睛,贴在电脑屏幕上,一个字一个字地大声念道:“7月26号,有毒的薇哥,打赏——妈呀,这么多?这都够我吃一个星期的了!因特网这东西,是不是个诈骗的,为什么薇哥也没见过我,就给这么多钱?” 麦明河高兴得心脏怦怦跳,想了想,又觉不对。 “是美元吗?这不是数字吗?真是给我的?我看她没毒,心挺好。” “还美元,想得挺美。”海芦苇咕哝一声,说:“如今这个年代,数字就是钱了,你继续看。” “7月23号,涉江不在,嚯,也给了不少!我怪心慌的。嗯,还有csmshksdaaa,”麦明河茫然地直起身,“这个是什么?我不会念。” “是人名,快说谢谢。” “啊,噢,谢谢!也不知道这孩子的爹妈怎么想的……” “不是一回——算了。” “你爸爸爽朗地笑着说——嗯,我爸爸说啥了?” 海芦苇仰起头,看着天板,好几秒钟,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谢谢!” “我爸爸爽朗地笑着说,谢谢。”麦明河老老实实地说。 海芦苇把清单继续往下划,划到7月26号,麦明河眯眼一看,又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金枪匠卢梭也给了这么多?”她一时间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好了,“她就是知道了我的事情而已,就这么给钱?哎呀这孩子,钱有点大手大脚的……咱得怎么谢谢人家?” “你可以进巢穴直播,”海芦苇板着脸说完,立刻就后悔了。 “啥叫直播?金枪匠卢梭喜欢直播?她好巢穴这一口?” 海芦苇只好了十分钟给她解释什么叫直播;等说完了,麦明河摇摇头:“这个不行。因为巢穴里没有信号。” 他瞪着麦明河,过了一会儿,终于开了口。 “你对新事物的理解,就跟狗啃过一样,不知道哪是残缺,哪是完好的。” “再看看,”麦明河不以为意,来了兴致,指着电脑问道:“七月下旬还有谁呀?” 海芦苇清了清嗓子,决定不让她念了——因为一个不注意,她就念念叨叨上了,这点名单能念到明年去。 “世界倒数第三海肠——” “倒数第三,不能好吃。”麦明河说,“海肠是一种香肠吧?” “好运七宝,”海芦苇当作听不见,继续念道:“克莉丝薇儿、熙微幽夜。” “我以前有个同学叫克利丝——另外两个,是不是笔名呀?” 跟真相还差一个字,就能说对了。 但是要解释什么叫网名,又得费一番口舌;所以海芦苇点点头,称许道:“对,她们都写小说。” 接下来,写小说的人可就更多了。 “丝柔流光、长高高的鱼、疯狂草莓吐司、三宙、新号883同学、近江沁水、了我十分钟想的名字、月琢喜欢冒险故事、三酒怎么还没收集完朋友——” 麦明河半张着嘴,想了一会儿。“是什么?” “什么是什么?” “了我十分钟想的名字,是什么?” 海芦苇把脸埋进了手里。 “三酒是谁?我也不认识啊。还有,鱼怎么长高,草莓吐司为什么会疯狂,有冒险故事吗……” 海芦苇看了看名单,觉得剩下三个名字——伊修加德红衣人偶番茄、咪阿嗷、莹泷想吃龟苓膏——恐怕要激起更多的问题。 要不,就由我感谢了算了,他心想,什么红衣人偶番茄的,这样的名字说出来,他今天还能回家吗?一会儿她问我为什么学猫叫怎么办? 不过…… 在黑摩尔市土生土长的海芦苇,也有点好奇了。龟苓膏是什么? 这样写感谢章还挺有趣的哈哈哈哈哈 但是有个问题,就是写了一大长篇,只把7月下旬的感谢完了,8月的还没开始…… 以麦明河的效率,感谢8月的,恐怕得感谢出四五千字,我今天就别休息了(。 等下周六换一位感谢8月的姥姥们吧。 感觉这两天好像人有点少,莫非是要开学了吗 姥姥们不能都是学生吧( (本章完) 第130章 金雪梨闪电图景 第130章 金雪梨·闪电图景 ……莫非是雨冲散了泥土,让手机滑下坑里去了? 金雪梨觉得不像:因为手机摆在她脚后,雨再大,又怎么会绕过她、滑一圈,才掉进坑里? 她在昏黑中四下摸索;但原本手机所在之处,以及它的附近,都空空如也,什么都摸不到。 “喂,韩六月,” 金雪梨遍寻不获,一时又急又气,抹了一把脸上雨水,说:“你也来帮我一起找找吧,明明就应该在这附近才对。” “这个……恐怕我办不到。” “啊?”金雪梨回过头,刚要质问,看清她的模样时,却不由一怔。 韩六月正低低地呻吟着,顺着挖掘机,慢慢滑坐在地上,蜷起身子。 “刚才躺倒着,还没什么感觉……一站起身以后,突然好想吐啊。” “想吐?”金雪梨忙走回挖掘机旁,在她身旁蹲下来,问道:“怎么了?头晕吗?” “是啊,”韩六月说,“有点晕。” 糟了,恐怕是刚才出意外时,撞到了头……冷不丁一站起来,症状就涌上来了。 金雪梨摸了摸她的头,虽然没有感觉到出血,但依然放不下心。 “我们不能在坑的边缘待着,万一塌陷扩大,我们就倒霉了。” 韩六月虽然撞得不轻,倒是还理智,说:“挖掘机附近都不安全,最好别靠近。” 金雪梨将她的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问道:“你还能站起来吗?” “能,”韩六月喘了口气,答道:“应该不严重,休息一会儿就好了。以前比这更严重的撞击,也不是没受过。” 当猎人可真不容易。 “那好,我扶着你,你就去人家墓上坐着休息一会儿吧。”金雪梨将她撑起来,警告道:“不许吐我身上。” “我受伤了,我需要温情和包容,” 韩六月有气无力地回嘴道:“吐在你身上你也能安慰我的那种包容。” “对不起,出生时就没装备这个。你撞到头,却没撞到嘴啊?” 她扶着韩六月,走得离挖掘机远远的了,才扶着她,在一片墓地的台子上坐了下来。 见她好像状况还挺平稳,金雪梨稍稍放下心,忽然想出一个主意。 “你手机还在身上吧?你给我手机拨个电话,我去找一找。” “在,幸好出意外时,我的手机没有跌出去。要不然,一会儿联系凯家都不好办了。” 韩六月掏出手机,输入她报上的电话号码,开了免提——通话音很快就响起来了,说明手机还有电;可是金雪梨竖着耳朵听了听,除了哗哗雨声,却什么也没听见。 好安静…… 总觉得,不该这么安静才对……不止是铃声;有一种少了什么似的感觉,在心里萦绕不散。 “你开静音了?”韩六月问道,让她的注意力一下子回到了眼下的问题上。 我开静音了吗? 金雪梨自己都闹不清楚。“这个……有时候觉得电话很烦,会开……今天有没有开,我也忘了。” 韩六月瞪着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这么大而化之的猎人,也算挺稀有。没有铃音,屏幕应该也会亮吧?” “噢,对,我看看——” 金雪梨受了提醒,转过头,却只见雨幕仍在漆黑里无穷无尽地生长着。 或许是离得远,天地间一片昏黑,看不出来哪里有小小的手机光。 如果手机是背面朝上,就更不容易发现了;只是不管怎样,手机不能不找啊。 乔喜悦说得对,这跟丢了孩子没区别嘛;要不以后还是把它挂在脖子上吧。 “我去找找,你保持通话,好好坐着,别乱跑。”金雪梨嘱咐道。 “我干嘛要跑?”韩六月说,“倒是你,小心别太靠近挖掘机才对。” 话是这么说,可是手机最有可能出现的地方,就是在挖掘机附近啊。 金雪梨走回到挖掘机旁边不远处,找了一根树枝,好像盲人探路一样,用树枝在地上扫来扫去——挖掘机塌陷之处,正好在两排坟墓中间,她尽量仔细地把地面上都扫了一遍,费时不少,却哪儿也没看见手机。 奇了怪了,这附近仅有二人一居民啊。 当手机消失的时候,只有金雪梨一个人有行动能力;韩六月被困在驾驶室里,秃鹫被关在棺材里。 除此之外,谁也没有,手机怎么会平白蒸发? 看来只能先回去了…… 毕竟韩六月不能一直保持着通话。 如今这个情况,凭人力是不可能将挖掘机从塌陷地面里拽上来、继续开的——必须得叫凯家来人接应,才能带走棺材和秃鹫。 算了,他们派人来的时候,应该也会带手电,到时有了手电再找,或许希望会大一点。 既然这样,还是叫韩六月赶紧给凯家打电话吧。雨越来越大了,好像有雷暴,她都听见天边滚起过几次雷鸣了—— 一道闪电击裂了黑沉沉的夜空,一刹那间,天地一片雪白。 金雪梨冷不丁地顿住了脚步。 视野里重新沉回黑暗里;过了一个呼吸的工夫,才再次隐约辨别出景物了。 韩六月原本休息的地方,是在离挖掘机还有十来米远的一座坟墓上。 但是此时金雪梨眯着眼睛,隔着昏暗探去目光时,却发现那座坟墓上是空的。 ……她去哪儿了?不是头晕吗? 不,等等,不对。 现在要考虑的重点,可不是这个。 金雪梨慢慢朝身旁不远处的挖掘机,转过了头。 刚才一刹那的闪电,将一切都映得纤毫毕现,好像把世间剥下去了一层皮。 她当时只是无心,目光下意识地停在挖掘机上罢了…… 驾驶室中,并不是空的。 该有人的地方,没了人;该空着的地方,却不是空的。 能见度太差,又没了手电,以至于直到闪起那一瞬间的刺眼光明时,金雪梨才忽然意识到,驾驶室座位下,在几乎快要被埋进土里的地方,好像挤着一个……一个人。 她抬头看了看。 韩六月休息的坟墓上,仍旧空空荡荡。 金雪梨一步步朝挖掘机走过去,想起了刚才韩六月警告她,不要太靠近——是怕地面继续坍塌吗? 她伸出树枝,轻轻戳了一下挤在座位下的影子。 从触感判断,确实像是一个人…… 这个人的位置,应该就在刚才韩六月的身下,被她紧紧压着。 自己身下还躺着一个人,韩六月怎么会毫无察觉——或者察觉了,却一声不吭? 伴随着沉闷雷鸣,又一道闪电打过了天空,像相机闪光灯一样,将映亮的画面摄进了金雪梨的视野。 “韩六月?” 她一时间脑海里一团混乱,却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好像怕被谁听见似的。“你……你是又回来了吗?” 话是这么说,她却知道这绝不可能。 韩六月半个身子都被卡在座位下方,不仔细看,还真不容易发现这里还藏着一个人。 她似乎失去了意识,一动不动;叫不上名字的挖掘机部件,有一块好像松脱了,似乎正好砸中了她,此刻仍压在她的脸上。 “醒醒,” 金雪梨一下子什么都明白了,浑身仿佛打过去一阵比一阵冷的水浪。她压着嗓子,使劲推了两下韩六月的腿。“快醒醒,糟了,是秃鹫——” 她直到此刻,终于知道刚才为什么觉得一切都太安静了。 仔细一想,她有很久都没听见“韦西莱”的声音了。 韩六月低低地呻吟了一声,终于有了动静。 “好痛……” 她的每一下动作,都沉重迟缓得令人焦躁——金雪梨频频回头,生怕在她慢悠悠苏醒的时候,自己身边会多出一个人。 “你一直在这里?”金雪梨用气声问道。“没出来过?” 也不知是冷、是怕,还是上次受袭的记忆黑沉沉地涌上来了,她每一个字都晃晃颤颤的。 “啊?什么?”韩六月似乎有点愣了。“我刚才……是昏过去了吗?地面怎么了?” “先出来再说吧,”金雪梨不敢多耽误,拽住她的手,试图将她拉起来——这一拉,却把韩六月给拉疼了。 “我自己来,我自己来,”她吸着凉气说,“我身体卡住了。” 茫茫昏黑里,金雪梨只能看见她的模糊身影,似乎是一手撑着地面,一点点从土地、座位下的空间里挣脱出来,总算是勉强坐起了身。 韩六月坐在狭小的驾驶室里,却顿住了动作,不再继续往外爬了。 ……怎么了? 她好像正盯着自己的身后,努力分辨着昏黑中的什么东西。 雨声喧嚣地侵占了天地之间,挤得别的声音,几乎没有落脚之地了。 金雪梨在一两秒以后,才感觉到,似乎有人正站在自己的身后。 更新时间和作息一样,老是在慢慢地往后推……不过总算是写完了! (本章完) 第131章 金雪梨对秃鹫的突袭 第131章 金雪梨·对秃鹫的突袭 后面的人是—— 金雪梨低低吸了一口气,告诫自己冷静下来。 冷静下来想一想,现在局面中,有两个关键点。 第一,是地面塌陷下去一个大坑,不止吞没了挖掘机下半部分,还让它整个儿倾斜着倒进坑里去了。 两个韩六月,都是顺着挖掘机倾斜的方向,被卡在了下方——这一点至关重要。 因为这样一来,当金雪梨挡在中间的时候,她背后平地上的人,是无法看见挖掘机内部的。 第二,她可以确定的是,此时此刻这一片墓园中,应该只有自己、韩六月,与秃鹫。 她也不知道,秃鹫是怎么骗过自己、又是什么时候离开棺材的……但是在二者中,秃鹫选择变形成为了韩六月。 也就是说…… 金雪梨脚下没有动地方,朝挖掘机中的韩六月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对方能不能看清,就只好听天由命了——如果她是真正的韩六月,那么希望她能机灵点,意识到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 “韩六月?” 金雪梨转头看了一眼,尽量模仿着自己不久以前的语气,若无其事地抱怨道:“我还到处找你呢!不是让你好好坐着休息别乱跑吗?跟鬼一样摸到我后面干什么,吓我一跳。” 过了一两秒钟,从身后的黑暗里,才传出了韩六月的声音。 “……你在看什么?”她低声问道,“挖掘机里有什么吗?” 金雪梨即使理智上清楚自己应该做什么,身子依然紧绷绷地僵硬着。 好在夜色极暗,神色、姿态上的不自然,应该都会被遮掩住……只要语气上正常,或许可以蒙混过关。 “什么也没有,空的。”金雪梨自然而然地答道。 身后的昏暗中,静了一静,随即升起两个近乎尖锐的字。 “……空的?” “是啊,我的手机到底哪儿去了啊,哪里都找不到。你还维持着通话吗?” 虽然坐在墓台上休息的韩六月有手机,但也不能证明是本人。 在事故时,韩六月的手机很可能跌出去、又被秃鹫拿走了;金雪梨本人的手机不也丢了么? “不是让你不要靠近这个坑吗?”韩六月没有回答,反而问道。 “……啊,话是这么说,但是手机最有可能掉在这里嘛。”金雪梨一边说,一边探出手,悄悄在挖掘机里摸索了几下。 韩六月用来砸棺材的斧子,放在哪里了来着? 应该是在驾驶室的地面上吧? 出事故的时候,是不是跌到哪儿去了? 如果她扶出来的韩六月是秃鹫,那么秃鹫很清楚,挖掘机里还有一个真正的韩六月。 那么在它听见金雪梨说,“挖掘机里是空的”时,就会不可避免地产生两种反应:一,以为真正韩六月已经爬出来了。 这种情况下,它一定会过来亲自检查一下。 二,认为金雪梨已发现了真正的韩六月,正在说谎。 不论是哪一个反应,她都必须尽量拖延、让它晚一点发生——最好是在自己找到斧子之后。 “对了,”金雪梨一边继续摸索,一边用问题占住了身后韩六月的注意力:“我有事想问你。” “什么事?” “你过来的路上,去看过棺材了吧?” 棺材从挖掘机的铲斗中滚落出去,跌在土坑前方。 她刚才怕地面继续塌陷,所以扶着韩六月,往前走了十几米,才在一处坟墓上坐下来——不论是去,还是回来,都得经过棺材旁。 金雪梨今夜是第一次见韩六月,对她了解并不深;从表面上看,她好像挺大大咧咧、肆无忌惮的。 但她毕竟是连柴司都认为“靠得住”的人啊。 挖墓这么敏感的事,柴司只交托给了一个人,就是韩六月…… 假如有人告诉她,这样的人,在出现意外事故后、经过棺材时,连一眼也不去看看,那才真是有鬼了。 “哦,是啊,”身后的韩六月果然说:“我去检查了。” ……变成韩六月的秃鹫,自然也不会在这种地方栽跟头。 挖掘机中的韩六月,紧紧捂着嘴,安安静静、一动不动。 当金雪梨的手摸到她脚边的时候,却感觉到她的脚轻轻一动,把自己的手慢慢推到了一边。 在那个角落里,金雪梨摸到了一个冰凉、沉重的金属物。 “怎么样?”她有意问道:“秃鹫还在棺材里面吗?” 等待答案时,不自觉地,她屏住了呼吸。 “……嗯,还在。”身后的韩六月说,“我去检查的时候,那家伙还在向我求情呢。” “是吗,”金雪梨吐了一口气,说:“那就放心了。” 话音未落,她已经急急一拧身子,手臂顺势抡出半圈,手中斧头沉沉砸向了身后的人影。 她的力气不如韩六月,因此最有把握的获胜方式,就是打对方一个出其不意—— 然而她酝酿蓄势好一会儿,才猛然挥出去的这一斧头,尽管速度、风势和力道都不可谓不惊人,却依然落了一个空,只砸飞了半空中一片雨点。 作她同伴时还没有什么感觉,一旦对峙上,才发现,韩六月的体术竟然这么好——变成韩六月的秃鹫,与本人毫无二致;在斧头砸上来的前一刻,已经一猫腰,躲过斧头的同一时间,双手也撑住了地面。 她撑住地面是为了—— 金雪梨甚至还没完全清楚地想明白,对方急速穿过黑夜的横扫,就已深深吃进了她的小腿。 ……这是人脚的力道吗? 那一瞬间,金雪梨疼痛过剧,脑海中短暂地闪过去了一片空白。 她不擅于近身交战,再加上雨天地滑,腿上挨了如同铅球般的一击之后,登时再也抓不住平衡了——等她再度回过神时,肩膀重重摔进土地里,连骨头好像都被震得嗡嗡作响一样。 对了,斧子,不能让它拿到斧子。 金雪梨一个激灵,也反应过来了,刚才这一摔,斧子早已脱手而飞,远远地落在好几步开外。 她忍着痛,正要翻身爬起、去抓斧子,韩六月却在这时抢上一步,随即向她一反手——就在金雪梨以为自己脑袋上要挨上一下的时候,眼前却骤然亮起了刺眼的手电光。 “你干什么?” 她睁也睁不开眼睛,抬起胳膊抵挡着,一时又慌又怒,头也不回地喊道:“韩六月,你怎么还不快点出来帮忙!” “手拿开,”眼前的韩六月忽然命令道。 ……它不像是要打人的样子? 金雪梨怔了怔,挪开了胳膊。 没办法,打不过她,自己又倒在地上还没爬起来,只能见机行事了吧。 在手机光里,金雪梨眯着眼,隐隐约约看见韩六月立在自己面前,手里举着一部手机,强光笼在自己的脸上。 她弯下腰,一把捏住了金雪梨的下巴,向上一抬。 干什么? 这是怎么回事? “没了啊……”面前的韩六月低声说。“原来你看见了另一个韩六月。” 秃鹫这一插曲比较短,目测不过四章左右就能结束,但是一涉及秃鹫就很麻烦,搞得我还特地写了个excel表格来理大纲…… (本章完) 第132章 韩六月难道秃鹫能读心吗? 第132章 韩六月·难道秃鹫能读心吗? 深夜,暴雨,突然塌陷的地表…… 一切真是太巧了。 韩六月抬起头,一手遮在眉毛上挡雨,眯眼看了看远处翻倒在地的棺材。 在黑夜中,它只是一个蒙眬隐约的庞然大物,像是把夜幕挖出了一个棺材形状,凝聚着更深的一片黑。 手机一直在呼叫中,“嘟——嘟——”地响,除此之外,周围只有倾泻似的雨声。 她转头看了看金雪梨远去的身影。 那女孩说过,她去检查棺材的时候,还伸手拉了一下棺材盖子,没拉动;这么说来,棺材没有摔开,秃鹫应该也还在里头才对。 等感觉稍好点,就再去看一眼吧。 刚才摔的那一下,让她撞得不轻,此时坐在墓地台子上,也隐隐觉得意识像是水面上的一片落叶,悠悠地转着一圈又一圈。 第一次通话因为始终没人接起,自动断了,韩六月举起手机,按下了重拨。 “嘟——”手机上又响起了通话音。 这一次,通话音没等响完第二声,就突兀地中断了;声音响起的一瞬间,韩六月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喂?喂,是谁?” 金雪梨仓促轻浅的气声,在雨声里几乎被打得听不见了:“你——你是韩六月吗?” “……金雪梨?” 韩六月一愣,抬头看了看远处的人影。 刚刚离去的金雪梨,似乎并没有找到手机,反而捡了一根树枝,像盲人探路一样,在地上扫来扫去。 也就是说…… 韩六月抬起眼睛,盯着棺材,一时身子都僵住了。 ……秃鹫出来了。 如今的秃鹫,在变成目标以后,不论是外貌身体、思维方式,还是记忆感情,都与原主本人一模一样,毫无二致。 金雪梨还告诉过她,它甚至会全心全意相信,自己就是正主—— “果然是你,” 电话里的金雪梨,此时正仓促不安地说:“有手机的人,就是本人,所以你是真正的韩六月吧?哎,我现在头脑都有点糊涂了……” “你在哪里?”韩六月忍着头晕,四下看了一圈。 “我在棺材后面。” 金雪梨低低地喘了一口气,说:“刚才地面突然塌陷,我差点被滚下来的棺材砸到,为了躲它往外一扑……结果不仅手电筒滚不见了,还撞到了头。” 怎么人人都撞到头了?流行这个啊? “我好像失去了意识一会儿。等我爬起来以后,赶紧来察看棺材情况,发现盖子摔开了,秃鹫逃出来了。” 金雪梨说到这儿,还插了一句带哭腔的抱怨:“真是的,遇见一次秃鹫已经很讨厌了,结果连续碰上两次……” 顿了顿,她才收拾心情,继续说:“我正要过去叫你,却发现有两个人走过来了……我看不清,但猜想应该是你和秃鹫,就先躲起来了。它装成我的样子了吗?你怎么会给我打电话?你也意识到它是秃鹫了吗?” 韩六月盯着自己的手机,微微皱起眉毛。 秃鹫真是一个讨厌的东西…… 处理问题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把问题本身毁灭掉,可是在秃鹫面前,这一招就不管用了。 “……刚才的金雪梨,在扶我出挖掘机的时候,手机一直放在地上照明,但亮着亮着,手机却忽然不见了。我给她打电话,她去找手机了。” “原来如此……”金雪梨喃喃地说,“这就是秃鹫找的借口啊。” “怎么说?” “秃鹫可以复制成我们的样子,但它不能复制出一部手机。它为了解释自己没有手机这一事实,才说手机不见了——只有这个解释了吧。” “但她扶我出来的时候,照明确实是突然一下黑了。” “欸?”金雪梨也吃了一惊。“确实是手机黑了吗?” 韩六月自己也迟疑了一下。 刚才的照明确实是突然一下黑了,但她当时根本没有看见,照明的东西究竟是不是手机。 金雪梨负责开路,手中一直是有电筒的。 如果当时突然黑掉的,其实是那一支不见了的手电筒呢? 大雨将土地打得湿软松滑,将手电筒插入土里,让灯头朝上,这一点不难办到;只要找准机会,踩坏灯泡,就能制造出“手机忽然不见了”的假象。 她看了看——刚才离开的那一个金雪梨,已走得挺远了,一时半会,应该不会掉头回来。 “我现在过去找你,待着别动,”韩六月低声说,“我顺便检查一下棺材。” 为了不让动作过快导致再次晕眩,她慢慢地从台子上站起来,一步一步往棺材处走。 秃鹫的目的,应该是想要变形成人,混入黑摩尔市里,这一点不会有错——至于混入人间之后干什么,那就是另一个问题了。 可这么一说,它在逃出棺材之后,没有趁机溜走,反而留下来,变成了金雪梨的样子来搅浑水……是为了什么呢? 是怕被追缉吗? 可是逃出墓园之后,随机变成一个陌生人的样子,凯家就算有心要追拿它,在茫茫人海里也无从下手了啊。 这个问题,不抓出秃鹫问一问,靠自己想,恐怕是想不出答案的。 “这里,” 从棺材背后的阴影里,果然悄悄站起一个人来,朝韩六月低低招呼了一声:“秃鹫没发现你过来了吧?” 谁是秃鹫,可还不好说呢…… 唔,不知道柴司哥与金雪梨的关系到底怎么样,直接上斧子来分辨,柴司哥会不会生气啊? 她借着手机屏幕的光,仔细端详了一下面前的金雪梨。 “秃鹫还真厉害啊!你俩一模一样,”韩六月是真心佩服,“连衣服都是一样的……秃鹫现在还能复制出衣服吗?” “衣服都一样?” 金雪梨一愣,想了想。 “上次遇见秃鹫时,我们的衣服不一样……唔,也有可能是因为当时只有我和它,复不复制衣服,都不影响我攻击它吧。” “可是,秃鹫不是不能复制出物品吗?” “我想,这个应该不算是复制出物品。”金雪梨犹豫地说,“秃鹫原本身上就穿着衣服。它只是让自己的衣服,变得与目标衣服一样……就好像秃鹫本身也是有一个身体的,只是让它的身体,变得和我一样了。” 原来如此……这个解释倒是说得通。 秃鹫原本没有的东西,比如手机或者猎刀,就不能凭空出现了。 然而就算变成秃鹫学家,也还是分不出谁是真正的金雪梨啊! 韩六月暗叹了一口气,说:“你额头上的伤严重吗?让我看看吧。” “欸?啊,好……” 一手握着手机,韩六月的另一手悄悄在地上拈了一点泥。 她凑近了金雪梨,彼此之间呼吸可闻。 秃鹫也需要呼吸吗? 手机光下,金雪梨的额头上确实多了一条浅浅的裂伤。 “你仰头,我看看伤口深不深。” 韩六月一边说,一边拈起金雪梨的下巴;沾着泥的食指,正好按在她下巴下方。 “嗯,看着挺浅的,”她说着,收回了手。 伴随着她收回手的动作,手指轻轻一抹,抹出一道泥痕。 金雪梨似乎没有察觉到自己已经被作上记号了。“想不到你还挺温柔的嘛。” 雨这么大,在别的地方做记号,一会儿就要被冲没了。 想来想去,只有下巴内侧的部位,哪怕被沾湿,依然最有可能留下痕迹——也是能够尽量自然地碰到的部位。 “我们现在怎么办?”金雪梨问道。 “你先别动,我去检查一下棺材。” 韩六月几步绕到棺材前方,只用手机屏幕光,仔细看了看。 从棺材盖子的破洞里,歪歪地垂下来了一个人头。 或许因为死得不久、防腐处理做得也好,如果不看折断的颈骨、压塌了一块的额头,仿佛只是一个苍白沉睡的人——正是真正的韦西莱。 正如记号金雪梨所说的一样,棺材盖子果然是开着的。 韩六月盯着盖子的缝隙,沉思了一会儿,忽然把手机往兜里一揣,走上去抓住棺材盖子——她力量虽然大,但是毕竟刚刚撞得七荤八素、直犯恶心,因此试了几次,才把棺材盖子推动了。 然而哪怕使出全身力气,却始终关不拢。 韩六月再次拿出手机,在阻着盖子关不上的地方仔细看了看,这才意识到,也不知道是摔的还是水泡的,棺材盖子底部变形了——只要一打开,就关不上了。 她喘着气,松开手,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 把已知的情况理一理的话…… 一,棺材盖子变形,打开之后就关不上了; 二,记号金雪梨说棺材盖子是开着的,搀扶她的金雪梨说棺材盖子是紧闭着的; 三,真正的韦西莱,从破洞里垂下了头。 这一来,答案清清楚楚了—— 韩六月心中咯噔一跳,立刻绕过棺材,几步冲向了刚才金雪梨所在之处。 她冲得太快,不由有点天旋地转,有一瞬间,差点脚下一软、跌跪在地上。 韩六月好不容易及时撑着棺材,稳住身子,抬头一看,不由愣了。 刚才金雪梨所在之处,此刻已经空空如也。 她是什么时候悄悄离开的? 如果放在平日,韩六月绝不可能对身旁溜走的人毫无察觉。 然而暴雨、黑夜、自己在跌落的挖掘机里撞到了头…… 金雪梨说过的一句话,突兀地在脑海中响了起来——“简直好像周围环境,都在帮秃鹫。” 韩六月深呼吸了一口气,大步绕过棺材,往刚才另一个金雪梨的方向走去。 尽管晕眩难受,她还是尽量在心中整理出了两个关键问题。 第一个是,秃鹫为什么会逃走? 自己看见棺材盖子以后,才刚一得出推论,却发现秃鹫早已察觉不妙,先一步不见了。 它悄悄逃走,难道是因为自己刚才的推论吗? 可是它也不能读心啊。 在不能读心的前提下,它明明不应该知道,韩六月对它起了疑——那为什么会逃走呢? 第二个问题是,秃鹫下一步会做什么? 这个问题,倒是不难回答。 刚才秃鹫意识到,韩六月发现它的身份了,那么自然不能继续在原地待着。它必须换去另一个地方,假装自己是那一个“去找手机的金雪梨”,才能迷惑韩六月。 可惜,她早就看不见那一个真正的、去找手机的金雪梨了——这样的环境里,只要稍稍走远几步,人就像消失于漆黑雨夜里了一样。 ……简直好像周围环境都在帮秃鹫。 韩六月止住脚步。 ……眼前这一个弯着腰,往挖掘机里探着身子的金雪梨,是刚才找手机的金雪梨,还是刚刚赶来的秃鹫? 其实我很喜欢分析推理的情节,写起来也觉得很有趣,就是不知道读起来会不会也有趣…… (本章完) 第133章 韩六月鸡兔同笼? 第133章 韩六月·鸡兔同笼? 昏蒙蒙的雨里,金雪梨站在挖掘机前,回头看了韩六月一眼。 神色虽然看不清楚,但她语气很自然,听不出异样。 “……你过来的路上,去看过棺材了吧?” 韩六月微微一怔。 “噢,是啊,我去检查了。” 这是最自然的答案;她不可能经过棺材,而不去看一眼的。 “怎么样?秃鹫还在棺材里面吗?” 韩六月刚要张嘴回答,却顿了一顿。 且不论面前的人是谁,这个问题应该怎么回答,可值得思索了。 要辨别对方究竟是秃鹫,还是金雪梨,其实只要确认一下记号就行——问题是,万一对方不是秃鹫,而是真正的金雪梨,那她留记号的事不就暴露了吗? 秃鹫肯定在附近,虽然不知道在哪儿,但韩六月的直觉却就是这么告诉她的。 记号是最后的杀手锏;最起码,要在能够同时看见、检查两个金雪梨的时候,才将这一招亮出来——不然的话,秃鹫只需抬手一抹,她唯一的优势就没有了。 更何况,还有另一件事,让她非常在意。 为什么秃鹫会提前溜走? 它不是应该全心全意地,相信它是金雪梨本人才对吗? 难道继上次变化之后,它又进化了,现在可以“读心”了? 针对这一点,她必须要验证一下。 “……嗯,还在。” 思考了几秒,韩六月终于开口答道:“我去检查的时候,那家伙还在向我求情呢。” 真正的金雪梨去检查棺材时,棺材盖子紧关着,秃鹫还在。 而秃鹫却知道,她去检查棺材的时候,只看见了一个死去的韦西莱。 也就是说,能辨别出她正在说谎的,就是秃鹫。 而从秃鹫的角度来看,韩六月没有任何理由,会向真正的金雪梨说谎——也就是说,韩六月通过“说谎”这一行为,向秃鹫释放出了一个信号:她相信棺材后面的那一个,才是真正的金雪梨。 假如秃鹫果真通过某种手段,“读取”了自己的心思,那么秃鹫就会意识到,她释放了这样的信号,就证明她“心口不一”。 这一来,可以列出四种情况分类: 1.挖掘机旁的金雪梨,是本人——她本人认为秃鹫还在棺材里,因此不会对韩六月的说法作出反应; 2.挖掘机旁的是秃鹫,它不能“读心”。它会认为,韩六月相信了棺材后的它,才是真正的金雪梨。到时会有什么反应,尚未可知; 3.挖掘机旁的是秃鹫,它可以“读心”。它会发现韩六月在刻意说谎,心口不一——表面上看,谎言是针对“挖掘机金雪梨”的,但仔细想想呢? 嘴巴上的意思,是“棺材后才是真正的金雪梨”;可是刚才检查棺材时,心里转的,明明是相反的念头。 那么为什么要刻意释放这一虚假信号? 自然是因为韩六月已经发现了,挖掘机旁的金雪梨,就是棺材后的金雪梨,二者是同一人。这种情况下,它一定会有异动; 4—— “那我就放心了,”金雪梨吐了一口气说。 下一秒,她猛一转身,抡起胳膊,一道沉重的风势劈开雨幕、激起雨珠,朝她头上直挥而来。 果然是第三种情况的秃鹫吗? 韩六月早有心理准备,在它袭近之前,急急一矮腰,就避过了头上呼啸而过的那一把斧头。 刚才在挖掘机里摸来摸去,就是为了找这个? 金雪梨的体术、力量都远不如她,即使对方手上有斧子,韩六月也丝毫不觉自己处于劣势;她顺着躲避的势头,往地上一扑,忍受着微微晕眩,依然用双手撑住了地面。 好像在那一瞬间,金雪梨生出了一线迟疑,似乎预料到了危险似的——这家伙武斗方面的直觉,也不是完全不行嘛。 念头闪过之时,韩六月脚上一个横扫,沉沉踢上了金雪梨的小腿。 在她的脚下,金雪梨好像变成了一捆柴禾扎成的假人,当即失去平衡、跌倒在地,斧子也不由脱手而飞,沉重地砸到几步远之外。 韩六月一把掏出手机,打开电筒,将强光紧紧地按在了她的脸上。 金雪梨被强光照得睁不开眼,一时也爬不起身,又怒又气,叫道:“韩六月,你怎么还不快点出来帮忙!” ……啊? 那一刻,韩六月只想发出一声苦笑。 好么,居然是第四种情况? 她先抬头迅速扫了一眼挖掘机。 因为挖掘机倾斜着陷在土坑里,从驾驶室的角度,不容易看清坑外地面上的人 尽管心里已经有了八成把握,韩六月依然捏住了金雪梨下巴,将它一抬——果然,这个金雪梨下巴上干干净净,别说记号,连一丝泥痕也没有。 “你是看见了另一个韩六月……?” 金雪梨一怔。 “行了,”韩六月低声说,“你到一边待着去吧,接下来交给我。” 一个秃鹫而已,算什么大不了的东西——跟柴司哥那种碾压机比起来,秃鹫再进化几次也不够看的。 韩六月走上几步、抄起斧子时,身后的金雪梨也一骨碌爬起来了,压低声音问道:“你——你如果是真正的韩六月,为什么要说谎骗我秃鹫还在棺材里?” 要是把刚才脑子里列的四条情况可能一一念给她听,今晚就别想走了。 “它身上有你的手机,”韩六月转过身,答道:“不信的话,你——” 她一句话没说完,却见从挖掘机里蓦然扑出一个黑影,直直压向金雪梨;后者避之不及,一声惊呼,就被黑影再次撞进怀里,顿时滚跌在地、激起大片水与泥点。 “韩六月!” 金雪梨的声音,从两个撕扯纠斗的金雪梨之间响了起来,根本分不清是谁喊的:“它变成我了,快点帮忙啊!” 韩六月拎着斧子,站在原地,看着两个金雪梨猫打架一会儿,叹出一口长气。 ……秃鹫虽然不成气候,却实在讨厌得很。 “都别动了,”韩六月吩咐道,“谁再动一下我就把谁当土拨鼠砸。” 两个金雪梨都同等地惜命,话音一落,就在同一时间收了手,气喘吁吁地盯着对方。 她们两人在泥地里滚打了几圈,此时身上脸上都是泥、草叶、抓痕和血道子,模样同等地狼狈。 韩六月一低头,好么,那一部刚才还在秃鹫身上的手机,此时正躺在两个金雪梨之间的地面上。 秃鹫是真讨人厌啊。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你不肯趁黑跑了,混进黑摩尔市里。这不是你的愿望吗?非要变成我们的样子,来迷惑我们……算了,这样也好。” 她自然也没指望秃鹫会回答,又叹一口气,说:“抬起下巴,给我看看。” 两个金雪梨对视一眼,都迟疑着抬起了下巴。 ……嗯,泥里扭打之后,哪一个金雪梨的下巴,都比另一个更脏。 真是好极了。 “分出来了没有啊,”左边的金雪梨抱怨说,“我仰得脖子都酸了。” “我脖子不酸,”右边的金雪梨趁机套近乎,“韩六月,你尽管看,不愿意让你看的肯定是秃鹫。” “仰这么半天脖子都不酸的,才肯定是秃鹫!” “好幼稚的分辨方法,你也说得出口?” 两个金雪梨现在都不仰头了,彼此怒目而视。 韩六月心想,柴司哥的警告果然都不是空穴来风啊,不论什么事,都能被她带跑偏。 “你们能不能先安静一会儿?让我想想…… “唔,秃鹫之所以不变成我的样子,是因为金雪梨无法铲除真正的我吧。但如果你变成金雪梨的样子,又迷惑住了我,就可以借我之手杀掉金雪梨。” 韩六月抱着斧子想了一会儿,说:“你的目的是要弄死我们之中一个人,因为金雪梨比较弱,你才选了她,对吧?” 当然,秃鹫不会回应她的。 两个金雪梨都抗议起来了,“你怎么瞧不起人呢”“我可是独立猎人”之类的话,在半空里飘荡了一会儿。 “我有好多疑问,不过没办法,总得等抓出秃鹫以后再问。” 韩六月冲地上二人露牙一笑:“把裤子卷起来我看看。” “今天真是好讨厌,”一个金雪梨嘟囔着,把裤子一点点卷起来,露出两条小腿。“我连内裤都湿透了。” “谁不是啊,”另一个金雪梨说着,也开始卷起裤脚,“看腿干嘛?你玩鸡兔同笼呢?……欸?” 她卷到一半,忽然动作一顿,恍然大悟。“是了,你刚才踢了我,我腿上有淤青吧!” 左边金雪梨登时一怔,肉眼可见地慌了手脚。 “等等,淤青?可是——” 她低下头,迅速拉起裤腿,扫了一眼自己的左边小腿。 还不等她张口再说话,韩六月的斧子已经击破夜色与雨幕,沉沉劈了下来。 看吧,秃鹫部分已经来到末尾了! 我最近处于一种“内容饥渴”的状态,不论小说漫画还是影视,都在不停找东西看,但是好像看得越多,口味越挑,越不容易找到能让我沉迷的…… (本章完) 第134章 韩六月打地鼠游戏2026版 第134章 韩六月·打地鼠游戏2026版 老实说,韩六月没有上帝视角,砸之前也谈不上百分之百的把握。 这一斧子砸下去,把真金雪梨砍死的可能性,还是有一点的。 不过韩六月只需砸完第一斧,就能确认自己打的是谁了。 跟西瓜一样头骨碎裂、流出红红东西的,就是金雪梨; 砍起来仿佛有弹性一般,柔韧趁手,还随着斧子往泥地里陷的,就是秃鹫。 之所以她对砸秃鹫的手感这么清楚,自然是因为她顺利地砸上了秃鹫。 她甚至想起自己吃过的一种;皮是薄薄一层硬壳,咬碎后,底下就是有弹性的软——手感完全一样嘛。 “欸?这个可以啊,砸着怪好玩的呢!” 韩六月一斧接着一斧,居然玩出了兴致,笑道:“这个都可以设计成一个游戏了,每一下按力道算,有1到3秒的晕眩效果,你不能让土拨鼠找到机会爬起来——喂,金雪梨,你要不要也试试?” 左边的金雪梨此刻愣愣盯着韩六月,没看几斧,就看不了了,仿佛强忍住呕吐欲望一样,迅速扭过了头。 也对,毕竟秃鹫现在还是她的样子嘛。 谁看着自己的脸被斧头一下下砸得变形、逐渐往泥地里陷,连脖子都碎了,依然在眨眼、在求饶,恐怕都不会好受的。 “不要打了,”秃鹫的声音陷在泥土里,含糊不清地喊道。 土地被砸出了一个凹坑,它扭曲变形的头颅,扁平地贴在坑底,好像一块锅贴。 别说一嘴牙,连口腔骨都碎了,需要想象力,才能推测出它说的话是——“我恢复原样也不容易啊,你直接给我捆上吧,我错了还不行吗?” “你先把我的模样去掉!”金雪梨跳了起来,怒道。 “那不行,”韩六月立刻否决了:“它要是变成我,就没这么好打了。” “那你叫它恢复成自己的样子啊!我认识这么多人,最不爱听你说话。” “你认识多少人?”韩六月在几句话的工夫里,已经快要将秃鹫的头颅打成稀粥了:“你去拿绳子,一边拿一边算。” 金雪梨好像没意识到,她被糊弄着指使干活了,手脚挺快,没一会儿就从坑里把绳子掏出来了。 韩六月依然不放心,想了一个办法。 她将秃鹫四肢关节全部一一错位、砸碎,才示意金雪梨捆绑时,将绳子吃进破碎之处里;这样一来,秃鹫就算能复原关节,也会因为有绳子挡着,而没法重新连起骨头来。 “你怎么知道这一个是秃鹫?” 在二人合力将秃鹫绑得结结实实之后,她忍不住问道。“你还那么有把握,一斧子就抡下去了,特别干脆利落!” ……“也存在搞错的可能性”这句话,韩六月此刻就不大能说得出口了。 “秃鹫在挖掘机里时,肯定看见我踢你了,”她示意了一下金雪梨的腿,说。 金雪梨眨巴两下眼睛,问道:“然后呢?” “我要求看你们的腿,在它看来,自然不是无的放矢。我肯定是想到了,可以靠腿上的某种东西,来分辨你们二人的不同。那么,在我踢过你之后,真正金雪梨可能有,而秃鹫没有的,是什么?” “噢,所以它才说了淤青啊。” 金雪梨却忽然皱起眉头,说:“欸,但是如果我有淤青的话,秃鹫在变形成我的时候,它身上不也该有淤青了吗?” “那就牵涉到了一个问题,” 韩六月一脚踩在秃鹫身上,避免它再玩出什么样来,答道:“秃鹫复制成的你,究竟是哪一个时候的你?被踢之前,还是被踢之后?” 金雪梨一怔。 “我来告诉你,那是被踢之前。” “你怎么知道?” “因为它从挖掘机里扑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变成你的样子了。” 韩六月指指自己眼睛,表示她可是亲眼看到了。 “也就是说,它还没有接近过被我踢过之后的你——秃鹫这种东西,必须要接近目标,才能变成它的样子吧?又不是手机系统,连上线就能自动更新。” “确实,”金雪梨明白了,“因为时机不同,它只能变成没有淤青的我。” “对,不过我这一个要求,其实包含了两个陷阱。” 金雪梨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你不是一向能上斧子就上斧子吗,还会设置陷阱?” 能够一力降十会,谁还愿意这心思,不就是不能直接上武力,才逼得她动脑吗。 韩六月腹诽几句,说:“一,它以为我想看的是淤青。但是距我踢你才过去一两分钟,哪有这么快就起淤青的?它如果真模拟出一块淤青,反而可疑。” “那要是模拟出红肿呢?” “那也没用。因为第二个陷阱是,刚才天色暗、加上我的速度快,我认为它应该没有看清楚,我踢上的是哪条腿。” 不等金雪梨注意到“应该”这个词,韩六月赶紧继续解释道:“当时你们的反应,也清楚证明了这一点。它知道我要看淤青,可是卷裤腿的动作却停了下来;反而是你,一听有淤青,立刻下意识地往左腿上扫了一眼。 “秃鹫也等着你这一眼呢。不管淤青还是红肿,它都得在正确的部位上模拟出来啊。” 在她意识到,当左边的金雪梨低头看腿,右边的“金雪梨”却迅速朝她瞥去一眼时,韩六月基本上就确定了哪一边是秃鹫。 “你别说,你还真挺可靠。” 金雪梨感叹一声,从地上捡起自己的手机。“现在怎么办?” “我想问的事,可是太多了。”韩六月低头看了看。“不过,得等一会儿才能问。” 秃鹫此时的模样,哪怕放进地下电影里,都会遭到禁播吧…… 不过居民就是居民,不仅还活着,甚至依然不知怎么,维持住了一个人形。 打得四分五裂、早就连不起来的头骨,和脸皮、血液、头发一起,散碎在地上。 然而在她们拖动秃鹫时,这些脸皮、碎骨一类的玩意,却依然保持着一个头颅的大致形状,随着身体一起被拖走了——血肉再碎,好像也不妨碍它们当“小行星”,绕着“秃鹫核心”转。 金雪梨对于“恶心”的承受度,已经比一般人高很多了,此刻依然拧着脖子,一眼也不看秃鹫。 韩六月只好自己盯着秃鹫——她也觉得有点恶心;真是的,早知道刚才少打两下了。 “能说话了吧?” 在秃鹫的面孔渐渐复原、又能看出一个人形的时候,她说道:“不要打算变形成我们的样子,你变成韦西莱吧。” 为了让它能够再一次成为韦西莱、重新获得他生前的知识讯息,她们俩特地把秃鹫拖到棺材旁边了。 “办、办不到了,”秃鹫含糊不清地说,不知道是口腔中什么部位还活动着,“他都死这么久了。” 韩六月一愣。 “你骗谁呢?最初的秃鹫,就是扑到猎人死尸上,才能变形——”她今日第一次真正动怒,说到一半,才意识到金雪梨看了她一眼。 “为什么叫我们秃鹫啊,还不是因为我们等人快死的时候,就跟上去吗。” 秃鹫一点也不害怕她的怒火,有气无力地说:“之所以要等刚死的那一刻,就是因为尸体还新鲜热乎。我被塞进棺材里时,韦西莱刚死没多久,我还能变形成他的样子,现在他跟一块腊肉差不多,要我变成腊肉?这不强人所难吗。” 韩六月抹去了脸上的雨水,刻意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不像是假话,秃鹫也没有说谎的理由……这下,带它回去也没有意义了。 看来只能继续按照原计划走了……幸好她们还有真正的韦西莱尸体,不至于两手空空、完成不了柴司哥的任务。 不过,无论如何,不能把秃鹫留在人世。 “你进入人世想要干什么?”韩六月问道。 “生活,”秃鹫深情地说。 韩六月没忍住,往它渐渐复原的头上踹了一脚。 “你也不想一直处于这个状态吧?” 秃鹫的嘴都被踹散了,“呜嗯”一声。 “我看,你其实就是想杀人而已。不然的话,刚才你早就趁机逃走了。明明可以走,却不走,留下来一会儿变成我,一会儿变成她,就是因为你想看见死人吧?” 秃鹫先缓了缓嘴,才说:“你挺聪明的,可是猜错了一半。我要杀的就是她,我留下来也是为了找机会杀她。” 金雪梨一怔,指了指自己:“我?” “不止是你。”秃鹫牵扯着碎裂的嘴皮说,“柴司,府太蓝,还有那个什么布莉安娜……” 二人对视一眼。 柴司哥确实说过,有一个巢穴中成形的竞争,他与金雪梨都成了参与者…… 更不能让这家伙留在人世了。 “本事不大,口气不小。”金雪梨评价道,“就凭你,杀得了谁啊。” 进化后的秃鹫,似乎很不能容忍自己的专业能力遭到质疑,气得甚至喷出了几个血泡:“谁说的?我刚才不就把你们耍得团团转了吗?” 说到这个,韩六月倒是想起来了。 “你现在比以前多出了一个特点,好像在你准备攻击人的时候,周围环境就会尽量配合你,是吧?” 秃鹫只是“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金雪梨伸出手,感受了一下雨势——她们抓出秃鹫之后,其实还不到十分钟,刚才电闪雷鸣的瓢泼大雨,就成了纤细飘摇的雨丝。 一个秃鹫,居然可以强行在小范围内,造成天时地利人和了。 “这个还好说……可你到底为什么能够‘耍得人团团转’?” 韩六月在秃鹫身旁蹲下来,看着它,问道:“难道你在变形成我们之后,依然可以保留作为秃鹫的意识?” 这一章,写秃鹫的时候,真的没忍住打了一个锅贴的比喻,可是西方背景的文里,哪会有锅贴啊! 但我想了半天没想起来类似于锅贴的食物……tortila?也不放进深锅里煎吧? 后来觉得算了,还是赶紧往下写吧,再想一会儿就想饿了。 只好觍脸请姥姥们容忍我的不专业(。 (本章完) 第135章 韩六月柴司的命令 第135章 韩六月·柴司的命令 “欸呀,想不到,你这么聪明的人,还能被这种伎俩骗住。” 明明连面孔都还是喷溅放射状的,可秃鹫居然得意了起来。 但韩六月没往心里去,反而冲它一笑:“你聪明,那你说说啊。” “自从17号开始,我的思维、神智都开始逐渐变得清晰了。” 要不是秃鹫被绑着不能动,韩六月怀疑它会点一点自己的额头,用来表示聪明。 “以前我浑浑噩噩,被本能驱使,从本质而言,跟一头野生动物没有两样。” 它好像还感叹起来了。 “可17号以后,我如同大梦初醒一样,思绪在头脑里连上了线。我被关在棺材里时,第一次好好审视了自己。” 二人不由对视了一眼。 会思考的居民,其实为数不少;但原来仅凭本能行事的秃鹫,也产生了这样的变化,是因为什么? 韩六月隐隐觉得,这个原因,柴司哥是知道的。 不止柴司哥,说不定连金雪梨也知道——在二人目光一碰之后,她就立刻转开了头。 “你们想过吗?为什么我们秃鹫在变成人类形态后,会全心全意地相信自己就是正主呢?” 秃鹫好像也是第一次有机会,把这番话讲出来,挺有耐心:“因为我们的目的,就是要离开巢穴,进入黑摩尔市呀。唯有全心全意、从里到外、从身体到思想,都要认定自己是一个人类,我们才有希望进入人世。” 金雪梨微微皱着眉头,说:“我好像懂了。这一次,等你醒来时,你已经在人世里了……” “对。不仅‘全心相信’成了一件不必要的事,而且我还处于一种‘根本无法认为自己是本人’的状态里。 “我一边保持着人形,一边保持着身为秃鹫的意识,这在巢穴历史上,恐怕都是头一遭。” 它好像真的很得意。 “在棺材里的这段时间,我思考了很多事,因为闲得无聊,还做了不少试验。比如说……‘不完全变形’。” 韩六月一怔。 “你——你可以保留一部分不变形?” “对,对,就是这个意思。” 秃鹫有了知己似的,说:“我当时想,我都已经进来人世了,下次变形时,难道又要毫无必要地失去自己的意识吗?我可不愿意啊。” 也对,智力较低下的生物,是不会想到要保留自我的。 唯有在智力提升、自我意识变强以后,才会对此产生抗拒。 “因此我想出了一种办法……将大部分身体都变形成为目标的样子,唯独把一小块、别人看不见的部位,仍然保留为秃鹫的原本形态。这样一来,我是否就能保住我的意识了呢?” 这个答案不用说了,二人刚才就已经亲身体验了一次。 金雪梨吸了一口气,问:“你刚才把哪一块保留啦?” “屁股。”秃鹫理所当然地说。 ……这个部位真保险。 这么一想,别人看不见的、灯下黑的地方还挺多的,就算以后一遇见秃鹫,大家就齐齐换泳装,也依然防不住——比如隐私部位、头皮、脚底板、口腔内侧…… 如今的秃鹫,已经是一个很棘手的居民了,尤其是在人多的情况下。 然而猎人组队进巢穴,是每个家派都在用的方式。 “在我无师自通地学会‘不完全变形’之后,你们俩是我遇到的第一拨人类。” 秃鹫说到这儿,好像心情突然复杂起来,对韩六月说:“明明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偏偏最后还让你搅局了。” “嗯?怎么回事?”金雪梨扭头问道。 哦对,她还不知道韩六月这边遇见的事呢。 韩六月将自己的经历、推测,尽量挑重点给她讲了一遍——反正通知人接应的消息已经发出去了,她们等人来的时候,闲着也是闲着。 “我想,在土地塌陷后,你第一次去察看棺材的时候,棺材的锁就已经被摔开了。” “是的。” 秃鹫倒是很配合,主动说:“你来的时候,我确实在棺材里,还没推门出来呢。我从棺材内部,伸手拽住了盖子。 “你从外面拉不开,就以为锁没坏吧?实际上你前脚一走,我后脚就把盖子推开,钻出来了。” 金雪梨瞪着它,一脸怒气——秃鹫这一招,说来简单,可是当时还真不好辨别:除非自己把盖子打开,不然谁知道它是锁上的,还是秃鹫从里面拉着的? 韩六月继续说道:“不幸中的万幸,是棺材盖子变形了。只要打开一次,就很难再关上,所以我才意识到,当时和我一起躲在棺材后的,就是秃鹫。” 当棺材盖子无法再度关上时,第一个金雪梨说“棺材还锁着”,就基本可以确定,这是她看见的事实了。 “不过,你怎么会在我起疑之前,先一步逃走?” 韩六月依然存着疑问,说:“我才一想到你可能就是秃鹫,回到棺材后一看,你已经没影了。莫非你还能读心吗?” “欸呀,你不是聪明人吗,” 秃鹫真不愧是居民,笑得十分讨人厌:“你自己怎么想不出来呢?” 韩六月回头找斧子的时候,金雪梨拍了拍她的胳膊。 “我好像知道了……毕竟我曾和‘自己’亲身搏斗过。”她说。 “嗯?”秃鹫从鼻子里问了一声。 “恐怕你一起身,躲在棺材后的秃鹫就变成了你。它有了你的思维方式,也知道你会看见什么,两者一综合,自然就知道你会得出什么结论、下一步要干什么了。” “噢,还真是。”韩六月歪头想了想,“我的想法,确实瞒不过自己。答案一揭晓,原来这么简单。” 她冲金雪梨一笑:“看不出来,你也挺聪明的嘛!” 金雪梨耷拉下了一张脸。“你对柴司也这么夸吗?” “哪能呢,尊敬都来不及。” “合着你也知道这话不怎么尊敬人?” 这姑娘,真的很爱跟自己聊天欸,韩六月在心中感叹了一句。 话一开头就停不下来,想必金雪梨实际上挺喜欢她的吧? 她是这么想的,她也就这么说了——金雪梨听完,脸都红了。 有可能是害羞,也有可能是气的,不好说。 “说起柴司哥,现在时机正好。” 韩六月指了指秃鹫,对金雪梨说:“你看住它,我得去给他打个电话,汇报情况。” 在她拿着手机,走向路旁的时候,听见金雪梨嘟嘟囔囔地说:“……给多少钱啊,这么忠心卖命……” 哪是钱的事! 韩六月很想回头冲她喊几句,不过不等转头,手机里的呼叫音忽然中断了,一顿之后,变成了一个男音:“……说。” “是,” 韩六月不由自主并拢双脚、直起后背,像当年在军队里一样立正站好了。 “刚才秃鹫逃脱,变形攻击金雪梨,但情况已被重新控制住了。” 接下来,她将秃鹫提升的智力、配合它行动的环境,以及“不完全变形”的行为方式、包括它要杀的目标……所有情报,都一一总结报告了。 “还能恢复成韦西莱吗?” 真不愧是柴司哥,一下子就抓住了问题重点。 而且,他似乎对秃鹫全新的表现并不吃惊——果然是早已有情报了吧? “抱歉,不能了,他死亡时间过长。”韩六月说。“至少,这是秃鹫自己的说法。” 尽管她从秃鹫口中问出不少消息,但她很清楚,这并不是因为她手段高明——这全是因为秃鹫不介意告诉她。 它神智进化了,也开始有了炫耀、得意的心情,就像鸟在展示羽毛;从根本上,这就不是一场“拷问”。 秃鹫既不会死,也不会痛。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它形状打烂,给它造成一点不方便;既起不到本质性的威胁,也开不出真正有诱惑力的价格。 这一点她不必说,柴司也很清楚。 “……果然发展成这样了。没关系,我本来也不信任居民口中的情报。” 柴司并未失望动怒,声气依然平静。 “你们带上秃鹫和尸体,第一时间进巢穴,后面自然有接应的人负责收拾现场。事毕后,韦西莱的尸体带回来烧掉。东西已经放在了你打开通路的地方——” 他顿了顿,忽然说:“你会在背包中找到一只纸袋。” 韩六月一怔。 “如你所说,现在的秃鹫已经不一样了,所以有个想法,值得一试。” 柴司低声将命令说完,韩六月回头看了一眼金雪梨。 她不知道从哪找了一根树枝,在秃鹫恢复到一半的脸里拨来拨去,惹得它唔嗯抱怨之声不停。 “……没问题,”韩六月答道,“交给我吧。” 之前记得看到有人问柴司是否有后手,后手嘛的确是有…… 明天又可以休息了!这次的感谢章该怎么写好呢,该让哪个角色出场呢…… (本章完) 感谢章番外版(今天是谁呢) 感谢章·番外版(今天是谁呢) “为什么把她带来了?” 柴司冷冷说完一句话,才终于抬起了眼皮。“怎么,你觉得今天这件事,凭我自己做不到?” 韩六月好像在进门之前,就把浑身上下的嘴都摘了。 此时她双手交握,身体笔直,目不斜视,只答道:“绝没有这个意思。” 柴司一眼也不看会客室沙发上大声吸可乐的金雪梨,伸手拈起了桌上一张纸。 纸上打印着从8月1日--8月10日的感谢名单。 虽然对于这个世界的运转方式仍有疑惑,但目前黑摩尔市中所有猎人,都明白这是他们从今以后必须要做的事了。 柴司清了一下喉咙,目光落在第一个名字上。 室内一片死寂。 一分钟过去了,又一分钟过去了。 韩六月偷偷从眼角里瞥他一下,又往纸上转了转,在被抓包之前,重新眼观鼻鼻观心。 倒是金雪梨终于忍不住,打破了寂静:“怎么了,是不是有字不认识?” “划框框三个字,有什么不认识的?”柴司重新把纸往桌上一扔,说:“她……唔,打——打——” “打赏,”韩六月小声说,“……不是打。不能打。” 柴司低下头,抬起一只大手,仿佛末路英雄一般,抹了一把脸。 “欸呀,人家打赏那么多,你连个谢谢也不说吗,” 金雪梨早已凑上来了,一看金额,眼睛都亮了,“谢谢谢谢!真好!她还不止一次地支持我们,真是的,原来我有这么好吗……对了,是不是谁说谢谢,钱就给谁?” “不是。”韩六月板着脸说。 “噢。”金雪梨看了一眼柴司,上手推了他一把:“说谢谢。” “……谢谢,”柴司从近乎紧闭的双唇中,绷出了两个字。 “下一个,”金雪梨指着名单,看了他一眼。 柴司也看了她一眼。 室内又陷入了一片死寂。 “长……高高的……鱼,”他这份艰难的样子,好像是外星人头一回学习人类语言。“这真是一个我这辈子都没想过会从我嘴里说出来的词组。” “谢谢你噢,”金雪梨冲纸上喊了一声。 下一个名字,柴司脸上的青色似乎更浓了。 “jo,”他说到这儿,卡住了,抬起头,看着身旁二人,竟有几分无助。“后面五个i都要说吗?” “不用也可以,”韩六月一脸慌张。 “要说要说,”金雪梨一脸兴致勃勃。 “……谢谢jo五个i。” o锦o这个名字却让柴司眉头一松。 “锦,”他低声说,“谢谢你。” “两个o去了哪……画风都变了……” 金雪梨咕哝着,却被韩六月瞪了一眼。 “信使atrnoname,谢谢。”这个名字,不知道为什么柴司说起来特别流畅,面色丝毫不动,简直好像提起的是家派猎人一样,说完还点点头,表示对这个名字的认可。 “流堇琪这个名字不仅眼熟,也很好听欸,”金雪梨干脆抓起名单,把这个活抢过来了。 柴司一点都没有要抗议的意思。 “非食用类小猫软,”金雪梨说到这儿,犹豫了一下。 “怎么了?”韩六月问。 “以这个名字的出现的频率来讲,”她严肃地说,“我有理由怀疑这其实是一个伪像。太高频了……” 另外二人一下子警觉起来。 “伪像?”韩六月也凑上来了,“莫非这张名单上混进了伪像的线索?这么一说的话……确实有些名字熟悉得不合理啊……” “是吧?比如这个,疯狂草莓吐司,吃了会让人疯狂?” 金雪梨的眼睛里亮起了金光,说:“一杯白日梦不加——这不就是说,伪像功能与白日梦相关吗?” “ciel秣可能是网名,不是伪像,”韩六月说,“伊修加德红衣人偶番茄,咕咕和呱呱,招财不招财……好像都是人会起的网名嘛。” “那要谢谢你们了,”金雪梨大声说,“如果你们不是伪像的话。” “这个二五年晴,和天晴打伞也没用,是一对吧?猎人搭档吗,还是什么……”韩六月说,“这个名单总觉得越看越有深意,似乎没有那么简单……” “是吧?”金雪梨认真了起来,放下可乐。“余渊吃芋圆、阳光腐退我所有执着……嗯,我想不出跟伪像有什么关系。那就是得说谢谢了吧?” 就在二人觉得柴司此时格外安静时,他却蓦然长身而起,吓了二人一跳。 “这个,”他死死盯着最后一个名字,说:“准备好动手。” “等等等等,”金雪梨急忙举起双手,“这个是感谢名单,你为什么杀气这么重……” 她扫了一眼,发现名单最后一个人,是“黑摩尔市居民”。 居民进来了? 今天的感谢章也在风波之中勉强完成了呢,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伪像报告订阅其实蛮低的,全靠大家打赏撑着,才能时不时上个榜,我都害羞了…… (本章完) 第136章 韩六月尸体并不那么好用嘛 第136章 韩六月·尸体并不那么好用嘛 一开始就遭遇了这么多波折,韩六月原本以为,将秃鹫与尸体带进巢穴的过程,一定会更加艰难吧? 没想到,接下来却顺利得出人意料。 由她带着秃鹫,金雪梨带着尸体;在把塌陷、混乱、叫人想不出该怎么收拾的烂摊子,一股脑交给接应猎人之后,二人就分头进了巢穴。 不是不想一起走——韩六月其实不放心分头行动——而是不能一起走。 她没有向金雪梨打听细节,只知一个大概,但是二人通路好像差得很远,凑不到一块儿去,只好在巢穴中再汇合了。 这一路上,她始终保持着高度警戒;秃鹫再不甘愿回到巢穴,也没有在韩六月身上抓到可趁之机。 最终一人一居民,都在预定时间内,平安无事地到达了巢穴的现代艺术博物馆门口——金雪梨拉着行李箱,正在门口向她拼命挥手。 “你看,你之前还担心我一个人办不办得到,但我这不是比你到得都早嘛。” 金雪梨好像还在不服气——出发之前,韩六月因为对她不放心,至少换了十种方式旁敲侧击。 “嗯,真早,干得不错,” 韩六月的夸奖,基本上是顺嘴往外滑出去的:“这么沉一个箱子都能自己拖过来,了不起啊。” “……你哄小孩呢?” 金雪梨咕哝了一句,扫一眼她手上又软又碎的一具人体,不由打了个战。 “都已经进巢穴了,为什么还带着它?干嘛不找个空旷地方,解开绳子,一脚把它踹出去,多省心。带在身边,怪提心吊胆的。” 确实,带着秃鹫是件很麻烦的事。 一旦它觉得有攻击机会时,连周围环境都会开始给它打造条件。 为了不让它起心思,韩六月每隔几分钟,就将它的身体重新仔细地打断、砸碎,收紧绳子,堵死它的嘴。 再加上还要戒备四周,一路走下来,她只觉从来没有这么累过——精神压力无孔不入,把身体浸透成了一块疲倦的湿毛巾。 再说,雨后一直没来得及换衣服,更像一块湿毛巾了。 “能扔我也想扔了啊,” 韩六月叹一口气,说:“带着它是为了以防万一。要是尸体不管用,可能还要逼它重新变成韦西莱呢……我知道,我知道,它说变不成了嘛。但谁知道是真是假?能变一点也好啊。” 金雪梨又打了个战。 “那你可要把它看好了,”她嘱咐说,“这里是我上一次跟秃鹫拼命的地方,我阴影可大了。” 按她所说,地下一层不知何时形成了一支巨大的蜡烛,足有一人多高,几十米长。 以它的体积与长度,除非把地上建筑炸了,不然不论如何也运不出去。 不能拿回去,倒是有点棘手…… 金雪梨无意间发现了它,那么难保不会有第二个发现它的猎人;该怎么把它变成凯家的财产,而不是谁都能来的参观点? 又不能绕着它尿一圈。 不过人就是这么奇怪:韩六月一边犯愁该怎么把蜡烛运走,一边却又在隐隐担心,自己进入地下一层时,会看不见蜡烛。 当她终于在横亘于展厅里的巨大蜡烛前停下脚时,韩六月怔怔看了它几秒,转过头,一巴掌拍在金雪梨后背上,笑道:“你没说谎嘛!” “疼死了,我当然没说谎!” “我还担心呢,万一这里是个陷阱,实际上根本没有什么蜡烛,那我就不得不跟你动手了。” 韩六月大出一口长气,拍拍心口,说:“别看你力气小,好像经验也不丰富,但我还真挺喜欢跟你一起出任务的,心里就轻松愉快。要是非杀了你不可,我至少得有三……一天,吃不下饭。” “怎么还从三天给我减成一天了?”金雪梨气得都找不着重点了。“赶紧开始吧,真是的!” 她咕哝着,将行李箱拖进大厅中央,打开拉链,露出了里面的尸体。 韦西莱死了几天,再经过防腐处理后,身体早就僵直了。 她们在出发之前,不得不把尸体各处关节都砸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尸体四肢迭起、身体蜷好,塞进了行李箱。 连迭尸体这种事都干过,金雪梨往外搬尸体时,好像也没有那么难受了,只剩一脸的听天由命——与此同时,韩六月也没闲着。 第一件事,是先把秃鹫牢牢捆在柱子上。 确认它无法挣脱之后,她才拿出手机,把蜡烛和四周墙上的说明文字,全都一一拍了照片。 接下来,她从背包中拿出折迭三脚架,正对蜡烛、架起一台摄像机;除此之外,手上也举起了一部小型录影机。 一部用来记录整个过程,一部用来记录蜡烛内容。 “我准备好了,可以开始录了,”韩六月招呼了一声。 “要不我们换一下活吧,为什么总是我在摸尸体啊?” 为了不直接碰触尸体,金雪梨戴上了一双劳工手套。她把韦西莱拖到蜡烛旁,拉起他一只手,随意找了个位置,按上去了。 “你去蜡烛头部看一下,他的生日浮出来了吗?” 韩六月的镜头,划过了韦西莱。 韦西莱青白泛灰的脸,歪歪垂在蜡烛旁。 他被打碎了关节、折迭后又抻开的僵硬尸体,扭曲着,像个拉长的“z”字形,双腿拖在地上,上身被一只手吊在半空里。 这就是生前被众星捧月,说一不二的亿万富翁啊……如今却变成了一件叫人嫌弃的工具。 不如说,生前的钱越多,死后这副模样就越讽刺。 咳,自己为他唇亡齿寒个什么劲儿。 韩六月的镜头离开韦西莱,浮现出了蜡烛时,她心中不由一跳。 “真出现了,太好了,尸体能用。” 她笑着说:“原来尸体的手按上去,也有效果啊。不知道要是切下一只手,是不是也有效果……唔,下次试试。活人手和死人手都可以试试嘛,大有可为,大有可为。” “就算猎人没有好东西,你这个东西也太不拘束了,”金雪梨咕哝着说。“他生日什么时候?” 蜡烛头部浮现起了“1967.5.22”的字样,这与她们进巢穴之前搜出来的讯息一致。 “柴司是想知道他死前多久的信息?”金雪梨问道。 “哎呀,他还真没给我一个范围。要不……一年?”韩六月皱起眉头,说:“不过,要是我们一天天仔细看下来,难道也得一年?” “老实说,我也不太清楚。上回我都没来得及仔细用一遍……” 金雪梨想了想,建议道:“我觉得还是从他死去那一天开始看起,你说呢?我们看看他去世当天发生了什么事,或许有什么线索。” “行啊,不管从头看还是倒着看,反正都要看。” 韩六月说着,大步走向蜡烛尾部。韦西莱生命的最后一天,也就是蜡烛的末尾——蜡烛无法预告未来。 金雪梨先放下了尸体,跪在地上,将对应着11月16日的火槽打开了。 不多一会儿,录影机镜头中的蜡烛,就软软地融化、垂荡下来,在半空中悬挂起一片透明润泽、湖面一般的烛泪。 韩六月屏住了呼吸。 即使早就从理智上知道自己要看见什么,当她真正看见一个小小的、活着的韦西莱,拖着脚步,走进书房时,她依然忍不住心中的惊奇。 ……这就是他生前最后一天的经历、看见的事物? 不管做多久猎人,都会因伪像和巢穴而吃惊。 小小的韦西莱好像在处理工作,独自坐在桌前,好一会儿也没有动静。 一直都只有他自己,莫非真是心脏出了问题…… 金雪梨伸出手,轻轻拨动着烛泪,就像是给电影按快进一样,将时间往后调了调——烛泪中却蓦然一空,书房、小人,全都不见了。 韩六月抬起头,遇上了金雪梨同样吃惊的一张脸。 “怎么回事?” 金雪梨来回调了几下,不得其解,抓着尸体的手,使劲在蜡烛上拍了拍,好像以为它是一台坏掉的电视。 “我调过头了?这里已经死掉了?” 韩六月看着尸体碰过的地方,问道:“是不是本人碰上蜡烛时,就会浮现起相应的日期?” “是啊,”金雪梨答道。 “你看,”韩六月一边说,一边将镜头压上去。“这里,显示的应该是11月15日才对吧?我们融化的部位已经是最后了,你刚才不小心碰到的,是前一天的位置。” 金雪梨看了看。 过了几秒,她才问道:“……日期呢?怎么什么都没有显示?” “你拖着尸体,我们往中间走走,”韩六月示意道,“看看前面的日期是否也连贯。” 这个问题,在半小时以后,获得了答案。 本该显示着韦西莱所有生平历史的蜡烛,如今却像是笼上了一层时聚时散的浓雾。 浓雾遮蔽之处,要么缺失了日子,要么缺失了场景。 在大概一年左右的时间段里,她们以尸体之手,触碰蜡烛二十五次,但能浮起来日期的,只有十二次;在浮起的十二天中,经历完整、场景清楚的,又仅有三天。 二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从神色来看,韩六月知道,她们都有了一个相同答案。 “是因为他死了吧,”金雪梨猜测道:“要是再晚来一阵子,说不定蜡烛上什么都浮现不出来了。” “果然,改变过去这一功能不太好用。” 韩六月很想叹一口气。“我来时就在想,如果死人的经历也可以浮现、可以改动,那么岂不是能逆转死亡了吗?原来还有这个局限。” “那现在怎么办?”金雪梨问道。 韩六月看了看她。 “你看我干什么?”金雪梨警惕了起来。 “没什么……既然经历不完整,只能把现有的记录下来了。一点点去试,可是一个体力活。你办得到吗?” 也不知道为什么,金雪梨最吃她的激将法。 “带着你摄像机站远点,”她一下子就来了干劲,“尸体要来了!” 这个标题,可以让韩六月跟林三酒展开一场辩论了,“尸体究竟好不好用”,正方林三酒,反方韩六月。 说起来,金雪梨力气小,也只是相对而言。她跟柴司与韩六月比,属于小鸡崽,跟我比,那是女力士。 要我拖着一个一百大几十斤的人,来回摆弄,我是办不到的……我估计一般人也不行。 (本章完) 第137章 凯家影像记录(一) 第137章 凯家影像记录(一) 2026.11.20 6:37 am rec. 地点:巢穴,现代艺术博物馆地下一楼展厅 “……好玩吗?”韩六月的画外音问道。 “解决困难,怎么不好玩?” 金雪梨仰起头,气喘吁吁地冲镜头一笑。“我这个搬尸体的办法不错吧?你还不信我能做到呢。” 在她身旁,是一个尸体与行李箱结合的古怪造物。 韦西莱又一次被塞回了行李箱里;这一次,尸体没有蜷在里头,只有双腿被拉链固定在行李箱里;箱盖合拢后,正好卡在尸体胯部。 尸体上半身倚着拉杆,由一根皮带绑住了;远远看来,就好像是一个人主动坐在行李箱上一样。 韦西莱下葬时穿着一身西装,此时裤腰上空空的,倒是没了皮带。 “……反正你肯干活就行,”韩六月的画外音说。“我们需要融化2026年一月份的蜡烛部位了。” “好嘞!” 金雪梨一手推着自制的运尸车,一手扶着尸体,骨碌碌地从画面里穿过去,满大厅都是轮子的回音。 摄像机的画面里,蜡烛末尾下的火槽,已经全被打开,在地上亮起一条明亮的火线。 一小截蜡烛都变成烛泪,垂下半空;烛泪悬停在空气里,在灯光、火影里,光影闪烁,盈盈发亮。 淌下来的烛泪里,至少有一半,都是空荡荡、半透明的;不完整的图像与场景,像落叶一样,零星地浮在湖面上。 “或许因为摸蜡烛的是个死人,” 韩六月在画面外解释道:“蜡烛中韦西莱的生前历史,缺失了大概百分之六十到七十。我打算把他死前一年左右的蜡烛全部融化,再记录重现的历史。” 从画面外,金雪梨遥遥地说:“你也可以一本正经地说话啊?” “这叫什么话,看录像的人可是——算了。”韩六月咳了一声,问道:“你找到一月份的部分了吗?” 随着她的话音,镜头跟上去,画面里出现了金雪梨与她自制的运尸车。 “找到了,” 她刚刚收回韦西莱的胳膊,正重新将尸体扶好、让它坐稳。“火槽也打开了,马上就能看到历史了。” 烛泪柔软地滑落下来,映出碎片似的场景、与来来往往的小小人影。 “欸,这个是……” 韩六月似乎吃了一惊——镜头旋即拉近,画面里呈现出了韦西莱的特写。 她的声音,在画面外解释道:“这是一月份残存下来的第一个画面,之前的全都空了。” 在高昂嗡鸣的警报声响起时,韦西莱好像等待已久,一把从桌上抓起了手机。 “果然来了……现在我也是正式的参与者了。嗯,虽然你比我先加入,但还是在我这一队里。” 他低头看看手机屏幕,滑动几下,将手机扔在桌上。“不过……这是真的吗?集齐几个东西,就能控制巢穴,总觉有几分儿戏。” 在他身旁,站着一个人影。 人影稀薄寡淡,除了一个大致人形之外,什么也看不清楚——对方回答的声音,也从烛泪中消失了。 烛泪中空白了片刻,韦西莱才又一次浮现在烛泪中,笑了一笑。 “……以我们的财力,在没有竞争对手的情况下,找齐七件伪像还不简单吗?更何况,我看其中几件,好像跟我手上的东西非常近似。你知不知道确认的方法?” 接下来,又是一片空白。 “我们好像不能得知确认方法了。”韩六月在画面外招呼道,“金雪梨,你来调一下时间。” 一只应该属于金雪梨的手,轻轻探进烛泪里,拨动着它,拨过去了好几个场景。 韩六月在镜头画面外,一边看着烛泪内容,一边解说道:“一月份的经历,保留了不足一半。后面的历史,好像与伪像、巢穴都没有多大关系,无外乎是他工作与生活中留下的记忆……嗯,你可以稍微加快一点。” “就是嘛,不加快的话,烛泪里一天的内容,我们也得24小时看,谁受得了。” 金雪梨说着,将一月份划过去,画面进入了二月。 二月初的时候,韦西莱收到过一条短信,确认了他刚刚入手一件目标伪像——具体是哪一件,却又不得而知了。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能入手一件目标伪像,老小子还真没有在吹牛。” 金雪梨不太服气似的,往后拨了几下,把与伪像无关的部分,快进过去了。“有钱还真是了不起啊,连伪像都能收集得——咦?” “怎么了?”韩六月问道。 金雪梨的手顿了顿,重新往回拨动了一下烛泪。“刚才他说了一句什么,有点像是……让我再听听。” 烛泪被拨回去几天,镜头里,重新“播放”起了韦西莱与几个男女的对话。 “那个人,不是黑摩尔市市长吗?” 韩六月似乎一怔——她的手,从镜头外伸进画面里,指着一个坐在办公桌后的男人说。“后面还立着国旗……这个房间,是市长办公室吧。” “韦先生,我不理解你这么做的用意。” 此时的烛泪画面里,黑摩尔市市长正以一种商量式的语气,说:“目前的中央警局局长,无论是资历还是表现,都无可指摘,也帮过我们不少忙。他任期还没有满,忽然提出要换人,这……” “他一向把事情都做得很好,我对他并无怨言。” 韦西莱仰靠在椅子上,声音很低;市长不得不往前倾着身子,听他说话。 “所以这一次调职,如果有我能够帮忙弥补他的地方,尽管开口。但我需要在十月份以前,让阿什利·裴吉坐上他的位子。就当我欠你一个人情吧。” 画面外,金雪梨吸了一口气。 “这个裴吉……唔,倒也不是不能操作。”市长翻开一份材料,看了看。“我想问问,为什么?” 可对话进行到这儿,烛泪又成了一片空白。 “那个阿什利,我和柴司都认识啊!” 金雪梨似乎挺激动,说:“我们被带进中央警局的时候,就跟她打过交道……欸,原来是韦西莱帮她上任的?为什么啊?他们认识吗?这个烛泪断的地方,真够讨厌的。” “真实原因,他也未必会对别人说。”韩六月说,“继续往后看吧。” 接下来十几天的内容,基本上与伪像、巢穴都没有什么关系——韦西莱似乎与夫人感情不错,哪怕是残缺不全、活像被狗啃过的历史里,依然存留了好几次他们一起用餐闲聊的画面。 直到二月份快结束的时候,韦西莱接到了一个电话。 电话很简短,从录像画面中,只能听见他说了几句“谢谢”,“这个人情我不会忘”、“让他来找我”之类的话,就把电话挂上了。 仿佛是察觉到了电话的重要性,镜头画面停留在烛泪上,谁也没有伸手拨快时间。 韦西莱坐在桌边,想了想,又拿起了电话。 “……是我。市长已经下达了调任的内部命令……对。他要求给他一点时间,不过在十月份之前,中央警局局长应该就能换人了。既然这件事已经定下了,我什么时候能收到它?” 电话里的人不知说了什么,韦西莱皱起眉头。 “……你也不知道?这不是你的消息源吗?” 他的语气又沉又厉,很不客气:“现在收到,和阿什利真正上任之后才收到,中间差了七八个月。七八个月的时间,你知道我们能有多大的进展吗?难道要白白等着?这样,如果一个星期之内我没收到,你就给我进巢穴打听去。” “果然和巢穴有点关系啊……看起来,好像是一旦阿什利接任警局局长,他就会收到一个什么东西。”韩六月低声说。 “收到什么?”金雪梨怔怔地问。 “仔细看看接下来一个星期的历史,”韩六月的声音严肃了几分。 然而接下来这一个星期里,残存的历史尤其稀少;有的场景中,连一句话都没能说完,就断成了一片空白。 “一帧一帧地找,”韩六月说,“哪怕只留下来一个字,也不能漏过去。” 录像静静地记录下来了烛泪中每一个残存的画面。 在三月初,不知是具体哪一天的时候,韦西莱忽然说了一句——“它将以一种不会被伪造的形式,被送到我手里?” 这句话是从一片空白中响起来,无头无尾,一闪而过。 场景,画面,对话的人……等等信息,都缺失了,只剩下这一句话。 “到底是什么东西?” 金雪梨显然好奇心被勾得高高的,反复检查着烛泪,“万一真相不在烛泪里,我就要难受死了。” “恐怕他快要收到了,”韩六月沉吟着说,“我们再仔细点看。” 尽管已经进入了信息时代,但韦西莱似乎是一个守旧的人,仍然保留着每天早上看纸质报纸的习惯。 这一幕,此前已经出现过了几次:他吃完早餐时,佣人就会给他拿来报纸。 镜头画面里,韦西莱如往常一样展开了黑摩尔时报,随即动作顿住了。 对着空无一人的餐桌,他喃喃地说道:“收到了……我收到了。” 报纸上,原本该印着头版头条的地方,此刻只剩下了一行四个大字。 《伪像报告》 众所周知,我有两个猫。 这两个猫吃的是一样的猫粮,吃的是一样的量,都不吃零食(一个吃了闹肚子,一个根本不吃)。 如此同食同寝地生活在一起,结果却是一个猫骨瘦如柴,另一个猫胖得,抱起来要犯心脏病——这到底是为什么,我非常不理解。 ps:终于点题书名了!证明我书名不是随便取的!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本章完) 第138章 凯家影像记录(二) 第138章 凯家影像记录(二) 《伪像报告》 唯有对世界作出改变之人,才应获得前进资格 尊敬的韦西莱选手: 获知阿什利·裴吉女士将于今年十月升任黑摩尔市中央警局局长, 巢穴衷心感谢您积极响应,并为此所采取的果决行动。 对于您带来的改变与影响,巢穴愿在此奉上一份回报,祈望能为您的前路增添一臂之力。 伪像名称:体外端粒 伪像功能:通过在体外缠绕端粒链条,使用者可以逆转年龄,回复至自己身体、头脑、心智等综合方面的巅峰时期。 只需将链条一直缠在身上,使用者就可以一直保持巅峰状态,不会随时间流逝而衰老。 解下后,会立刻恢复成使用者本来的状态+佩戴时间内,本应产生的衰老。 如果尚未活到巅峰时期(比如仍然是青少年),该伪像无法生效。 虽然称它为“链条”,但实际上是生物质地,不会生锈,请放心洗澡。 捕获时机与地点: 每月13号开始,在巢穴中的圣路易斯医院、扫帚街、以及对应着黑摩尔大学法学部的区域内,可能捕获“体外端粒”。 好像是黑色的。 注意事项:体外端粒在捕获前后,或产生形变。如果看到非链条形态的黑色物体在走来走去,也请多加留意。 该伪像进入人世后的,所产生的因果影响:是开启一切的源头?不懂欸。更多情况未知。 使用时限: (ps:此处烛泪内产生画面缺失,从使用时限之后,有好几行文字的部分,只是一片断断续续的空白,仅有以下三个词语可见。) 统治游戏 目标 偏爱 (ps:从偏爱以后,文字再次清晰起来。) 获得下一次《伪像报告》的行动点: 1.用“秃鹫”居民替换掉黑摩尔市市长, 若是完成该选项,下一次《伪像报告》中,出现“巢穴统治游戏目标伪像”的几率为78%(以下简称“目标几率”); 2.收购猎人家派奈特家,目标几率61%; 3.找出转移通路的办法,目标几率95%。 在2026年12月1日以前,完成以上任一行动,您都可以再次收获一份《伪像报告》。 完成的行动数,与获得的《伪像报告》数量相对应。 巢穴在此恭祝您一帆风顺,斩获目标,夺得统治游戏的最高宝座。 也请您务必小心珍重,在通往统治者的路途上,往往越接近终点,就越是危险艰难。 “这是什么?” 画面外,韩六月喃喃地低声说:“竟然有《伪像报告》这种东西?是谁写的,又是谁发到韦西莱手上的?巢穴的讯息,还能直接送进人世里吗?” “咳,管他谁呢,反正巢穴里没有答案的谜团,又不止有这一个。” 金雪梨倒是很看得开,说:“韦西莱选择去完成的行动点,就是第一个吧?他之所以要让秃鹫进人世,就是为了要替换掉市长吧?” 镜头微微晃动了一下。 从另一部架在三脚架上的摄像机画面中,可以看见二人不约而同地回过头,看了一眼绑在柱子上的秃鹫。 “原来他费尽心机,想让秃鹫进入人世,是想要完成第一个行动点,”韩六月低声说,“幸好,没等完成他就死了。” “奈特家也还没被收购吧?”金雪梨问道。 “据我所知,没有。” 韩六月思考着说:“第三个行动点,获得目标伪像情报的几率最高,韦西莱应该不会白白放过它,我们接着往下仔细看看。如果他生前真的找出了转移通路的办法……” 她的话没有说完,就停下了。 过了两秒,金雪梨“唔?”了一声。“柴司他……想要进巢穴吗?” “老实说,我也拿不准。柴司哥不怎么跟别人聊他的心情。” “有这个选项,总比没有好吧?” 伴随着这句话,镜头里一暗,被金雪梨的大脸挡住了一半。 她朝镜头挥挥手,笑着说:“我们继续找这方面的线索,你看完以后,再想想怎么感谢我。” 韩六月难得慌张起来:“我可不是为了要感谢——这是我的任务——” “知道了知道了,摄像机一开,你就变得这么正儿八经,你谁啊。”金雪梨离开镜头前,说:“往下看吧。” 虽然有将近百分之七十的内容,都随着韦西莱死亡而消失了,但剩下的百分之三十,依然是数量庞大的信息。 二人根据讯息内容,时不时地加快历史流速;饶是加快了速度,中途也不得不换过一次电池——韩六月很严谨,中断前后的录像画面都能接应上。 四月末时的那一次小意外,不管是画面里的韦西莱,还是画面外的金韩二人,谁都没有放在心上;他不小心划伤了手的那一幕,被加快了速度,从录像中一闪而过。 五月初时,他有一次晚上出行,车队尾车忽然直直地横飞出去,一头撞在了路旁一栋建筑的后门上。 “欸呀,这个是我干的,”金雪梨有点不好意思似的,嘿嘿笑了两声,“没想到这个留下来了……给他吓那么大一跳呢。” “也不知道那天晚上他出门干什么去了,”韩六月也伸手拨过去了一段空白,说:“缺失的实在太多了。” 总之,韦西莱好像对于自己收集目标伪像的进度,感到很满意。 九月时,韦西莱心血来潮,想要在家里游夜泳。 他家有一个室内无边泳池,从水里,就能高高俯瞰着大半个黑摩尔市——画面最初呈现在烛泪里的时候,二人都不由惊叹了一声。 韦西莱刚在池边脱下浴袍,正要下水,忽然想起刚才打的一杯蔬果汁没有拿出来,于是转头进屋去拿。 “这一段就加快跳过吧,”金雪梨打着呵欠说,“我好困啊,这都早上十点多了,我还没睡觉呢。” “嗯,也行,我加快一点。” 韩六月说着,刚伸出手去,却又顿住了。 韦西莱端着一杯西芹汁,再次走出来;他鬼使神差地往泳池另一头扫了一眼,愣住了。 他大步走过去;步伐之急,叫画面外的韩六月和金雪梨都疑惑了。 在泳池角落的水里,沉着一只长长的插线板。 插线板连着的线,从泳池里爬上岸边,一路延伸,插头正插在外墙插座上。 “是谁?” 韦西莱激动之下,杯子应声而落,摔破在地上。“谁藏在这里?滚出来!” 画面到了这儿,戛然而止,重新恢复成一片空白。 “刚才的历史画面里,是说了这一晚只有他自己在家吧?”金雪梨怔怔地问道,“……管家请假了,佣人出门了,老婆还没回来。他家不是只有他自己吗?最起码这一层只有他自己,保镖也在楼下呢。” 韩六月想了想。 “对,”她慢慢地说,“而且靠近泳池这一侧是落地窗,正对着吧台区域。如果有人在泳池旁边做手脚,他刚才不该看不见。难道那个插线板一直在水里,我们谁也没看见?” “继续看看,他在家里找出人了吗?”金雪梨说。 此时画面中又一次出现的韦西莱,也正对着电话说:“狄兰,带几个人上来,家里出了点问题。” 搜索的画面,也从烛泪中缺失了;二人一直看到十月份,也不知道那一晚他究竟有没有在家里搜出人来。 只不过,即使是从百分之三十的记忆里,也能看出韦西莱越来越心惊胆战、杯弓蛇影;他担惊受怕的样子,好像恨不得能时时刻刻被保镖抱在怀里才安心。 “结果直到最后,也没有看出他究竟是怎么死的,” 当记录内容来到蜡烛末尾处时,金雪梨长长地伸了一个拦腰。“我不行了,我简直要累死了。柴司交代的事,我算是办到了,我要回家了。” “这一夜确实很漫长,”韩六月说着,把摄像机放在地面上。 画面里只呈现出了二人的脚;她们走到火槽旁,把火关上了,烛泪一点点地往上回收,消失在了画面里。 “你也要走吗?”金雪梨问道。 “不,我打算留下来,”韩六月说,“柴司哥想要看韦西莱的生前历史,但是如今只剩百分之三十,拿回去不太好交差,他肯定不满意。我再逼一逼秃鹫,看看能不能叫它重新变形成韦西莱。” “他一个月到底给你开多少钱啊,”金雪梨又是佩服,又是不解,“你竞争凯家月度最佳员工呢?” “你赶紧走你的吧,”韩六月好像有很多话,又都咽回了肚子里。 “那我走了,回头再说怎么处理烛泪的事吧。” 随着那一个脚步声的远去,展厅里渐渐重归于平静。 韩六月没有拿起手持式摄像机;展厅里的声音窸窸窣窣,好像是她拉开了背包拉链后,又打开了一只纸袋。 “啊,真的有这个,”她低低地说了一声。 秃鹫的声音,冷不丁响了起来。 “我说,我可没有骗你。” 它似乎已经完全恢复了,口齿清楚流畅。 “那人已经死成一块腊肉了,我根本不可能借由变形成他,获取他的记忆和思维,这一点千真万确。那个,就算你浪费再多时间折磨我,也是……” “嗯,我知道。” 秃鹫沉默了几秒。“你知道?那你还……” 它的语速很慢,说着说着,好像实在有一个疑惑按不下去了,终于忍不住问道:“那个先不管,你是谁啊?我怎么刚才没见过你?” 韩六月的声音从画面外响了起来。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接近过、也记得刚才离开的那个女孩吧?她叫金雪梨。” “是……我记得。” “好,”韩六月平静地吩咐道:“我需要你变成她的样子,来摸一摸蜡烛。” 最近我写文时渐渐产生一个习惯,会尽量避免句子押韵(以前还不是很警惕这个,最近会很注意避免它)。毕竟不是诗,押韵了挺好听,然后就结束了,小说这么长,突然中间夹个押韵,我总觉得怪怪的。 话说,我最近忽然很想写个轻松愉快的喜剧文欸!甚至连书名都想好了…… (本章完) 第139章 凯家影像记录(三) 第139章 凯家影像记录(三) 2026.11.20 12:09 pm rec. “接下来,是金雪梨的个人历史。” 刚才被放在地面上的手持摄影机,再一次被韩六月拾起,平举起来,呈现出一截莹白平整的蜡烛。 她的声音,在画面外说道:“……秃鹫还算配合地变成了金雪梨的样子,或许是因为我脸上的伪像,让它无法辨别我的身份,不能变形成我吧。” 说着,她把摄像机镜头,往自己脸上转过来。 画面里,韩六月头上套着一只超市购物纸袋;纸袋上挖空了三个洞,分别留给眼睛和嘴巴。 她自己也忍俊不禁,纸袋空洞里的眼睛,笑得都眯了起来:“这副样子,是有点古怪。” 镜头随即再次回到了秃鹫身上——此时它已经是金雪梨的外貌了,但神情、动作,包括身体行动时的习惯,看起来却并不像是金雪梨。 “为了方便行事,我让它保留了一块身体部位,所以虽然外表是金雪梨,神智仍然是秃鹫本身的。” 韩六月在画面外说道:“不过秃鹫跟我说,它只负责变形,不保证蜡烛中可以全盘呈现出金雪梨的历史。 “因为它上一次近距离接触金雪梨,是在博物馆门口,也就是说,从它接触金雪梨,到变形成她,中间差了七八个小时。 “秃鹫说,隔的时间太长的话,就变不了形;如今虽然可以变形,但越久远的记忆和历史,就越模糊。秃鹫这玩意,麻烦比用处大多了。” “但凡你背过身去再说,都算是给我面子了,你是以后不打算合作了啊?” 韩六月没理秃鹫,在画面外继续说道:“正因为这一点,没有必要的话,我不打算从金雪梨出生之日开始看。 “我认为,需要留意的、对我们有价值的地方,应该主要是在她成为猎人之后。所以我准备从后往前看,把她猎人生涯中的大事全部记录下来。” “你拍纪录片呢?”秃鹫不耐烦了,“早点做完,早点散伙,你以为我愿意这样被你牵着吗?” 它说着,主动走向蜡烛;系在它脖子上的绳子,一头仍留在韩六月手里,晃晃悠悠地在半空里被拉直了。 随着韩六月吩咐,秃鹫把手搭上蜡烛,随即打开火槽。 烛泪又一次缓缓地流淌在空气里,呈现出另一个人的人生。 20号、19号这两天,金雪梨大部分时间都与柴司和韩六月在一起,独处的时候,也不过是休息吃饭一类的杂事。 18号时,画面中出现了莫兰道。 金雪梨这一天里,联系上一个叫安东尼的男人。 二人约在酒吧见面时,他似乎已经隐隐有了感觉,不肯先喝汽水;但他的本能直觉,依然没有改变他化作一滩葡萄味汽水的结局。 金雪梨回家取了钱,叫出莫兰道,在“逆光之间”里,获知了柴司正在打听秃鹫消息的事。 “原来她是在这里知道,金雪梨与柴司哥会面的时间地点的。”韩六月在画面外说,“这么看来,金雪梨果然不是他们一伙的。” 对于凯家遇袭一事,金雪梨究竟是真不知情、还是莫兰道提前安排的内线,也是柴司需要确定的问题之一。 “接下来,好像是她遇见秃鹫的全过程,”韩六月一边解说,一边将烛泪往前调,“我会稍稍加快一点流速,能确定她没有在这个过程中说谎就好。” 烛泪里,金雪梨走上跳房子,叫来出租车,在地下展厅里与秃鹫的生死搏斗的一幕幕,也都跟她本人所说一致。 “那家伙的性子不太适合做猎人呢,” 看着看着,韩六月都忍不住感叹了一句,“只要迈过一开始的防线,她就好像不知道要说谎了似的。” 她再次伸出手,将烛泪往前调。“这一部分,是她16号晚进入巢穴的经历……啊,原来她的通路是从高楼往下跳。” 当金雪梨翻出栏杆,从高空里笔直坠落时,画面里除了当夜的风声,连韩六月的呼吸声都听不见——直到她落入巢穴、从一团昏暗中翻身爬起时,韩六月才松出了一口气。 “这里应该是她的落脚地,”她简短地说,“不知为什么,金雪梨没有开灯。” “那是因为不能开啊,”秃鹫冷不丁地说。“具体的我记得不是很清楚,还是要去问本人。反正我记得那个房间里一开灯,就要出问题,黑着反而还安全。很反直觉吧?正因为人都是有了光亮才觉得安全,房间里的东西才能害人呢。” 从一团昏黑的烛泪里,只能听见金雪梨动作时的窸窣响声;过不了一会儿,黑暗里响起了一个男声。 “欢迎收听巢穴173电台,”男声低低地说,“这里是‘无限幻境的虚拟指南’,我是主持人。” “这是什么?”韩六月立刻朝秃鹫问道。 “我们巢穴居民,也不能光捕杀你们猎人玩儿吧,总得干点别的吧。”秃鹫朝烛泪里一努嘴,“这就是我们最常听的节目。” 烛泪中,金雪梨掏出手机,却连手电光也不敢打开。 她将手机叼在嘴里,借着微弱的屏幕光,将一张黑摩尔市地图铺在地上,在地图上画记号、写备注。 因为室内太黑了,她的屏幕光也只对准了地图,以至于就算有烛泪,画面中依然看不清楚,金雪梨用来听节目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尽管一片漆黑,韩六月还是把整个过程都记录了下来。 “接下来一段时间,都是她在黑摩尔市里的生活,”韩六月拨动着烛泪,解释道:“看起来,那个广播给她带来过不止一件伪像。连她的住所,也是一个大客户用来买伪像的代价……” 总体而言,在2026年之前,有几年的时间,金雪梨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伪像猎人。 她的经历拿给一般人看,或许像是幻想小说;可看在其他猎人眼中,甚至没有多少值得记录的。 根据内容,烛泪流速被调节得时快时慢,在两小时的跨度里,就走完了金雪梨四年的人生。 “目前还没有看见,她过去犯了一件什么事。”韩六月说着,叹了一口气:“手持摄像机电量不多了。” 2020年7月,迫于生活压力,金雪梨一连进了五次巢穴。 “巢穴解离症”的影响,不仅仅只是让人对现实生活产生距离;精神的恍惚波动,不会因为进入巢穴就稳定下来。 正是因为金雪梨在精神摇摇不稳的时候,为了寻找能卖钱的伪像,依然又一次咬牙勉强进了巢穴,她才会在那一个局部剧本里彻底失败。 “输掉的人,要接受惩罚哦,” 一个上半截面孔,就是一块厚厚镜片的居民,朝金雪梨笑着说:“不过你这个小姑娘,运气挺好的嘛,不用死也不用疯的,只需要被我诅咒就好了。” “……诅咒?”金雪梨脸色发白,又害怕,又忍不住怀了希望。“什么诅咒?只要被你诅咒,我就可以回家了?” “对呀,你看。” *角色诅咒* 金雪梨小姐,恭喜你! 从今日开始,你就不单单是一个普通人类了,在以前的身份上,你又多了一重身份,好一个拿破仑千层呀哈哈哈哈。 你新增的身份是:小说角色 什么意思? 你的日常生活依然无碍,可以继续像以前一样过日子。 不过在诅咒下,你作为人的同时,也变成了一个小说角色。 假设,这个世界是一本小说,你是生活在其中的一个角色,在你知道或不知道的时候,有不知多少双观众的眼睛,正在观察注视着这个世界——也包括你。 作为小说角色,自然有一个既定的、不可更改的命运。 被我诅咒后,你的命运是: 不论以什么视角展开,当“观众”获知你在2017年2月所经历的那件事时,你就会死。 很不可思议吧?很难理解吧?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你作为当事人,最清楚你在2017年2月所经历的事、做出的行为。 这是你一生中最大的秘密,你最好也要让它一直作为秘密保持下去。 当“观众”终于看见你的秘密时,你一定会迎来死亡结局。 那么,“观众”会如何看见你的秘密呢? 以“你生活在一个小说里”的假设前提,来思考一下吧! 比如说,你跟别人讲述过去——“观众”一定会知道。 别人挖掘你的过去——“观众”说不定也会知道。 别人告诉你,他/她已经知道了你的秘密——“观众”自然第一时间就会察觉。 换言之,只要你的秘密,作为“台面上的情节”发生时,观众就会看见,你就会死噢。 最保险的方法,就是永远不被别人知道,自己也永远绝口不提。 只要让观众一直蒙在鼓里,你就还能活下去,金雪梨小姐。 ps:如果理解能力差一点,恐怕连诅咒内容也没搞明白,就会死在观众目光之下了呢。 “柴司哥,” 在片刻的安静之后,画面外,韩六月冷不丁地叫了一声。 她又沉默了几秒,才终于说:“……这么看来,金雪梨不能被警察知道的那件事,好像发生在2017年2月。” 作为一个有原则的写手,我不能把说出来的话再吃回去,对不对,所以只要大家得知金雪梨的秘密,她就会死掉。 (欸嘿嘿嘿第四面墙上都给我雕出儿来了) (本章完) 第140章 柴司看见的凯家影像记录(四) 第140章 柴司看见的凯家影像记录(四) 2026.11.20 4:42pm rec. “对不起,柴司哥,我接下来要讲不少话。我想整理一下思绪,顺便给你留个记录当作参考。” 手持摄影机被放在地面上,画面中一片火光盈盈。 刚才打开的火槽,还没关上。 韩六月的鞋子,就站在画面另一边;她拉住秃鹫,把它暂时从蜡烛旁边牵开了。 一时之间,没有人去动蜡烛,也没有人开火槽。 2017年2月10日部分的蜡烛,此时凝固而沉默,仿佛正等待着韩六月的决定。 “根据诅咒内容来看,我能理解为什么她没有融出2017年的烛泪,把那个秘密改变消除。小说角色的重大行动,都属于‘台面上的情节’,她作为一个角色,去改动的话,秘密就会被暴露给观众了。 “但让我感到奇怪的是,既然金雪梨知道自己受过这一个诅咒,为什么没有把诅咒本身改掉呢?” 韩六月说完,停顿几秒,才说:“我想,柴司哥你应该已经也得出相同的答案了。 “她受诅咒一事,我从各个角度,反复看了几遍。我的结论是,可以改变那段历史,但是……恐怕还不如不改。 “我现在来解释一下我的想法。 “虽然烛泪的介绍中说,可以通过烛泪‘重塑过去’——但是重塑的方式,是把手伸进烛泪里,对可以摸得到的东西施加外力。也就是说,一个人过去头脑中的想法,是没法通过烛泪改变的。” 她叹了口气。 “偏偏金雪梨当年在那一个剧本中的失败,是因为她判断错误。我没法改动她当年头脑中的想法。 “所以我想,退一步,不让她进剧本,行不行? “这个办法,我看了看,也很快就放弃了。因为从当时情况来看,她不进剧本,恐怕会遭遇更大的危险。” 说到这儿,韩六月拿起摄像机,将2020年时金雪梨踏入局部剧本的历史,重放了一遍。 “柴司哥,你看,她当年之所以会踏进剧本,就是因为她没有其他路可走了。我就算伸手进去推她,也只能把她推向其他更糟糕的路上……相比死掉,还不如受诅咒呢。 “那么,如果我再退一步呢? “从更早以前的‘因’下手,不让她在那一天进巢穴?我也想过这个办法,但它同样不可行。她当时非常缺钱,我又不能把钱送进烛泪里给她。 “只要她需要钱,她就一定会在那个日子附近进巢穴。那个局部剧本持续了一个星期,她肯定会踏进去。 “而导致她缺钱的间接原因……我觉得,似乎与她的秘密脱不开关系。因为在2017年之后,她的生活就开始变得十分窘迫了。” 韩六月停下来,画面中安静了几秒钟。 “看似可以改变历史,但实际上一想,不仅风险大,还有可能竹篮打水一场空,不论怎么改,也要回到原点。安东尼那件事不就是这样吗?这一切……都让我产生了一个想法。” 她顿了顿,说:“也许,不论换谁来,都无法改变金雪梨人生中的历史关键点。” 秃鹫一直在旁边不吭声地听,听到这儿,终于“嗯?”了一声。 它问道:“你的意思是,只有她的历史关键点,无法改变?其他人难道就可以吗?为什么?” “这是我的猜测,”韩六月说,“我这么猜的原因很简单。她是2020年受到角色诅咒的,却是在2026年发现烛泪的。” “……那又怎样?我没听懂。” “真是,你的智能也没提高多少嘛。柴司哥现在肯定早就明白了。” 韩六月抱怨一声,却还是解释道:“你刚才没发现吗?在金雪梨受到角色诅咒时,有一句话是——‘作为小说角色,自然有一个既定的、不可更改的命运。’” 秃鹫猛地叫了一声:“啊!” “……你懂了就懂了,叫什么叫。” “在2020年时,她的命运就被角色诅咒定下来了,不可更改了,所以即使2026年发现了烛泪,对她来说也没用了?角色诅咒的威力,大于烛泪?” 韩六月“嗯”了一声。 “金雪梨有没有想到这一层,我不清楚;但我想,她应该也意识到了,受诅咒这件事很难改变。” 韩六月继续说道:“不过,她的未来依然存在无数可能。她还没死,‘小说’就还在向前发展。 “这毕竟只是一个诅咒,不代表这个世界真是由某人写出来的,更不代表未来已定。所以,她只能从今日开始,寻找改变消除诅咒的方法——她的过去已经定型了。” 她轻轻笑了一声,说:“从这个角度来看,她跟没有烛泪的普通人,也差别不大嘛。” 秃鹫“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当然,柴司哥,我没忘记我今日目的。我不是为了从诅咒中拯救金雪梨的,我是为了让你获知她的信息……她最大的秘密,自然应该包括其中。 “但是,我不愿意让她因为我而死去。 “再说,如果她死了,柴司哥你就算知道了她的一切,又有什么用呢?” 摄像机被人抬起来,向下一压,随即响起了韩六月的自言自语。 “正好,手持摄像机也只剩5%的电量了。” 她说着,重新将摄像机拿好,在展厅中扫了一圈。 秃鹫从眼角中瞥了她一眼——展厅中,似乎比刚才暗了不少,很难说是不是错觉。 “我已经下了一个决定。” 她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叫人难以想象,她即将走入的危险。 “……在金雪梨受到诅咒之后,我就必须得认为,她生活的世界,就像是一部拥有观众的小说。这么说来,我也包括在她的‘小说’里……我只能假设,此时有观众正看着我,或者正通过我,看着这个世界。” 她把手持摄像机对准自己,画面中又出现了她头上的超市纸袋。 韩六月微微笑起来,纸袋洞里,眼睛一眯。 “一,我要完成任务。二,我不能让金雪梨死去。我想了很久,同时满足这两点的办法,只有一个。” 在韩六月身后,秃鹫忽然朝她微微一转头,窥探了她一眼——在这一眼里,金雪梨的脸,哗然一下从它脸上融化垮塌了——它马上又转了回去。 韩六月没有发现——或者说,她发现了也没有作出反应。 “这个办法是……只要切断‘韩六月’这个视角,就行了。” 她说着,再次走近蜡烛,这一次,她点开了2017年2月10日位置的火槽。 根据诅咒的“指路”,金雪梨的秘密发生在2月10日当天下午,事件本身持续了一个小时左右。 但韩六月没有停留,火光一跳出来,立刻转身就走,一眼也没看蜡烛。 “按照你的吩咐,我进入展厅以后,架起了一部摄影机,手里拿着一部摄影机。 “先说结论,我一直没有去看架着的摄影机,所以我认为,它拍摄到的内容,应该也不会被‘观众’看见。” 她一边走,一边说道。 “我为什么会有这个结论呢? “小说嘛,无非分为两种。一种由全知的作者讲述内容,一种是通过小说角色视角展开内容。金雪梨受到的诅咒,一定是第二种——否则的话,她的过去早就暴露了,还谈何隐瞒? “更何况,诅咒中也提起过一句‘不论以什么视角展开’——这也佐证了我的看法。只有当我们这些‘角色’的视角中,暴露了金雪梨的秘密时,观众才会跟着看到。 “换言之,我看见的,观众就能看见。我看不见的,观众也看不见。” 手持摄影机的画面,此时定格在墙面和柱子上,从位置来看,蜡烛应该在韩六月背后。 “因为我一直在看着手持摄像机的画面,所以它极有可能和我一样,都成了观众看得见的视角。但我从未看过另外一部摄像机,我想观众对它录下的内容,是一无所知的。 “当只有那一部摄像机在拍摄,而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观众就会被瞒住。因为‘韩六月’的视角,被切断了。” 她轻轻地笑了一声。 “接下来,我会关掉手持摄影机,避免它录到声音。 “然后我会一手扶住三脚架上的摄影机,确保它不会出问题……比如被什么东西悄悄偷走。 “最后,我会闭上眼睛,找东西堵住耳朵——这样一来,即使有人忽然在我面前举起一块大镜子,我也不会因此看见金雪梨的秘密。” 她停顿了几秒,身后蜡烛下的火槽,发出了轻微的“噼啪”响声。 按照刚才的经验,现在烛泪应该已经垂下来了,随时都会开始重现历史。 “我没有多少时间了。” 韩六月的声音,听不出一丝颤抖。 “我知道,当人类在巢穴中处于虚弱疲惫、或不设防的状态时,会加倍地吸引居民。现在的我,把两样都占了……旁边还有一个秃鹫。 “不过只需要等一个小时,应该没问题吧?就算闭着眼睛、堵着耳朵,我也有信心战斗。我不会太勉强的,你放心,见机不妙我就放弃,我也惜命啊。 “至于柴司哥,你该如何瞒着观众、看金雪梨的历史,这个难题我就抛给你了。” 手持摄像机的录制内容,到这儿,迎来了韩六月的最后一句话。 “再见,柴司哥。” 随即,屏幕上全黑了。 黑色屏幕上,映出了柴司的倒影。 他关上手提电脑,抬起头,看着桌前的女人。 她留着一头漆黑笔直的长发,一张脸团圆雪白,眼睛细细小小,嘴上含着尖锐的、鲜红的微笑。 这张脸,让柴司越看越觉得,很像日本的“能面”。 垂在桌下的大手,无意识地掰断了一支笔。 “……你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半晌,他终于低声问道。 “没有,我很好。能够毫发无伤地从巢穴离开,我这次运气不错呢。” “是吗。” 柴司顿了顿,却找不到下一句话。 “没事的话,我先走啦,柴司哥。” 眼前的女人向他点了点头,转过身,朝房门走去。 “韩六月,”柴司忍不住叫住了她。 “怎么了?”她转过头,露出了那一张日本能面似的面孔。 能说什么呢? 该问的,早就对韩六月问了无数遍了。 不管是谁、问多少次,她都只会回答:“你在说什么呢?我一直就是这样的容貌啊。” 这章写到一半的时候,我出现了强烈的既视感,搞得我自我怀疑起来,坐那儿想了半天,我以前是不是写过类似的情节…… 好像没有吧! 话说,我好不容易攒起来的大纲用完了,接下来我可能要死了…… (本章完) 第141章 柴司他看了那段录像 第141章 柴司·他看了那段录像 韩六月在回家之前,向几个关系好的猎人都打了一声招呼。 她说,自己累了一天一夜,准备回家狠狠睡一觉去。 她说,对于墓园里受伤、战死的猎人,她很遗憾难过,决定明天起床后就去医院探望伤员,还问凯家什么时候给他们安排葬礼。 ……总体而言,她似乎真的认为,自己就是韩六月。 仿佛她只是换了一个壳子,壳子下的本质却依然不变。 从她的行为上来说,好像确实也是这样:她不仅把摄影机好好地送回了凯家,就连纸袋伪像,以及从空棺中找到的那一根红头发,都一起交给了柴司。 是出于韩六月最后的责任感吗?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韩——韩六月回家后,一直没出门,” 手机通话中的部下,在说到“韩六月”这个名字的时候,声音微不可察地打了个颤。 “应该像她自己说的,在睡觉吧。从我这边天台看过去,她拉上卧室窗帘后,灯就黑了,一直没动静。也没有接到她从正门离开的报告。” 柴司沉沉地“嗯”了一声。 自从韩六月——姑且先这么称呼吧——离开他的房门,柴司就在她身后放了两个盯梢跟踪的猎人。 从她出门时跟谁说了什么话,走的哪条路回家,路上是否与人有过接触……甚至连她挽一下头发的动作,柴司都要求部下仔细汇报描述一遍。 因为他也想知道,当韩六月挽起她从没留过的黑色长直发以后,底下会呈现出什么样的耳朵与皮肤。 结果问了才想起来,他以前也没仔细看过韩六月的耳朵和皮肤。 “你们今晚就在那盯着她,别动了。明天不要让她去医院探望,”柴司强忍着一股莫名怒意,说:“没死的人看见她这副样子,也要死了。” “知道了,”部下应道。“如果她有异动呢?” “那就给我绑回来。”柴司说完,挂上了电话。 如今正是多事之秋,人手本就紧张,还要分出去两个人监视韩六月。 加上她平时人缘不错,出现这样的变故,登时又给凯家加上了一层人心惶惶。 柴司作为二把手,光是安抚人,就了半个小时;皇鲤是韩六月招进来的,为了按住皇鲤,不让她冒冒失失进巢穴,他还不得不动了怒。 等韩六月回来的时候—— 他掐了一下自己的眉心。 ……如果能回来的话。 柴司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仰靠在椅背上。 凯叔的伤不重,已经秘密出院了,接下来在家里接受私人医生治疗,暂时不必再去医院里守着;那一根红发,也定好明天送去实验室,看看能不能检测出有用的讯息。 他看了一眼手表。 11:43……再过17分钟,就是21号了。 柴司想了想,再次打开了电脑。 哪怕只录下了韦西莱百分之三十的生前记忆,值得挖掘的内容、值得追逐的线索却多得令人难以置信——他有把握,在参赛选手之中,自己应该是第一个得知“伪像报告”存在的人。 ……韦西莱上一次获得的“伪像报告”里,第三个行动点是,找出转移通路的办法。 只要完成这一个行动,就能获得下一份伪像报告;而下一份报告里,将有95%的几率,出现“统治游戏”的目标伪像。 这么高的几率,韦西莱一定会把重点放在它身上,着力去找它。 假如黑摩尔市中,已经有人知道该怎么转移通路的话……或许有一条通路,正在等着被人拿走。 只要顺着韦西莱留下的痕迹,他就可以找到它了? 他也可以有通路了吗? 柴司抬起那一只爬着白色伤疤的大手,将滑落的头发抹向脑后。 即使已经整整齐齐,他依然不由自主又用手指梳了两三次,好像希望能借此冷静下来。 唯有一个问题。 从无数碎片一样的韦西莱生平中,寻找“通路”的蛛丝马迹,将会是一个费时费力的过程。 ……他不知道韩六月还有没有时间了。 柴司闭上眼睛,长长吐了一口气。 他低声骂了韩六月一句,忍不住烦躁,干脆又将室内气温调低了几度——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点开固定摄影机里的视频,把进度条拉至韩六月即将“切断视角”的部分。 柴司按下暂停,仔细观察了一下画面。 这是来自三脚架上摄影机的录像;此刻的韩六月,因为需要一手扶着摄影机,所以正站在画面的左侧。 从摄影机画面里,他看不见韩六月,只能看见她投在地板上的模糊虚影——即使是这么模糊的虚影,也能看出来,她的脑袋部分方方正正,因为那是她脖子上超市纸袋投下的影子。 充斥着画面中央的,是一截正在渐渐融化的蜡烛;烛泪垂下半空,浮出了一个小小的、大概十七八岁的金雪梨影像。 而画面右侧,是被韩六月临时卸掉了关节的秃鹫。 秃鹫的脸上,似乎还残留着一点金雪梨的意思,只是扭曲着走了调子,只能勉强看出人的五官罢了。 关节断了站不起来,它只能软趴趴地倒在地上,活像是从甜筒里跌出来的一块融化雪糕。 卸掉关节,其实只是聊胜于无的一个保险措施罢了——毕竟要不了多久,秃鹫就能恢复。 它身上仍牵着一条绳子,绳子游过地面,穿过镜头,消失在左侧韩六月的手里——以柴司对她的了解来说,这条绳子,才是真正的防范措施。 别说动手害人,哪怕秃鹫打个喷嚏,它的动作也会顺着绳子,传到韩六月手上。 秃鹫恐怕也清楚这一点吧。 柴司按下了播放。 “……至于柴司哥,你该如何瞒着观众、看金雪梨的历史,这个难题我就抛给你了。” 从画面一侧,传出了韩六月平静的声音:“再见,柴司哥。” 这句话落下之后,她关掉了手持摄影机。 模糊的影子弯下腰;手持摄影机被放在地上,磕出轻轻一声。 柴司从鼻子里低低地哼了一声。 与韩六月一样,不出意外的话,他现在应该也被包括进金雪梨的“小说世界”里,成为角色视角之一了。 虽然很难置信,但依然必须假设,此刻正有“观众”注视着他,注视着他所看见的一切。 不过,这丝毫不影响他即将要做的事。 他已经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或许是一个只有他才能用的办法。 如果观众只能通过他来看到这个世界,那只要他不同意,金雪梨的秘密就不会暴露。 只要他不配合,用意志力在自己与观众之间筑起一道墙,那就算观众把眼睛盯瞎了,也照样看不走一丝讯息。 柴司关掉了电脑声音。 电脑画面里,烛泪逐渐垂落,在半空中荡漾成一片湖面。 近十年前,金雪梨的最大秘密,正开始在画面中逐帧播放起来—— 然而柴司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金雪梨的秘密之外。 如果说金雪梨像一个出生不久的小狗,压不住好奇,注意力总被风吹草动牵着走,那么柴司就是另一个极端。 当他集中注意力的时候,世界仿佛都被抹白了、退去了,天地间只剩下他自己,与他盯着的目标。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金雪梨的秘密,就像一部播放中的电影画面,在烛泪中切换闪烁,在地上投下了明明暗暗的影子——却没有一个镜头,被柴司纳入过视野。 一个小时的过程里,他都在一声不出地盯着秃鹫,与韩六月投在地上的影子。 无聊、好奇或烦躁,都只是遥远陌生的名词。 为了抓出猎物,他有无尽的耐心与自制力。 当一个小时过去后,柴司依然一动不动。金雪梨的秘密或许已经结束了,不过他还不能贸然松开注意力;再说,他还要等韩六月再次出现在画面里。 “她的秘密结束了,”画面外,韩六月的声音响了起来。“一直没事嘛,我还提心吊胆这么久。可以回家了。” 说着,她走入画面里,走近蜡烛,关掉火槽,随即拿下头上纸袋——露出了一张能面似的面庞。 秃鹫丝毫不觉意外似的,小声地哧哧一笑。 柴司按下暂停,关掉了视频。 该收集的信息,他已经收集到了。 一,这一个小时中,秃鹫没有挪过位置。 或许是因为它也经历了不少折磨,或许是它知道自己一动就会被察觉,它一直老老实实地躺在地上休息——只有一次,它忽然微微地朝韩六月的方向转过了头。 它一眨不眨地盯着韩六月的背影,过了几分钟,那张扭曲的面孔上,露出一个不知是笑还是怒、但同样扭曲的表情,随即又别开了眼睛。 柴司看过了时间;那是在五点半左右。 二,五点半时,韩六月的影子并没有变化。 不如说,在柴司盯视的全部过程里,她的影子始终没有任何变化;附近没有多出任何东西,更没有多出别人的倒影。 她是面朝墙站着的…… 也就是说,碰上韩六月的东西,是从墙面方向出来的,不知道是体积小、被韩六月挡住了,还是压根没有形体。 看来下一步,必须要去展厅里寻找线索了。 果然还是该去找通路。 柴司思考着,打开了手持摄影机录下的视频文件。 ……他有把握,“观众”刚才未能从他身上获知金雪梨秘密的任何讯息。 以后也永远不会。 标题的后半句是,那又怎么样(bushi 话说,我只能看断背山那一类比较严肃的同性文学,不知道为什么,bl是一点都看不了。 有不少设定比较新奇有趣的文,我看了也很有兴趣,但文案里的“攻”“受”二字就让我很难点开它了,好不容易排除万难咬牙坚持点开,只要第一个男主角出现,我就无论如何也看不下去了。 所以我看别人推文,很容易踩坑,一不小心看见bl,灵魂都萎回了姥姥家…… (本章完) 第142章 柴司先他一步到达的人 第142章 柴司·先他一步到达的人 “柴司哥,你这样我会不好意思的。” 在柴司的大手之下,韩六月近乎平静地说:“虽然我对你没那个意思,但我好歹也是个女人嘛。” ……是她遇见不测之后才产生的性格变化,还是跟金雪梨混一个晚上,就变得油嘴滑舌了? 手上顿了顿,柴司才低声说:“住嘴。” “哦。” 如今的韩六月,倒还是一样会听命令——哪怕是在她被捆绑起手脚、后背衣服被撕开一个口子的情况下。 今天清晨时,睡梦中的柴司被一个电话叫醒了。 昨夜去监视韩六月的部下,在电话里告诉他,他们不得不将她绑回家派,关进监禁室里了。 “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发现我们的……” 电话里,部下听起来犹有余悸,“等我意识到时,她早已站在我身后了,一动不动地看着我。虽然她暂时没有表现出攻击性……我们还是不放心,所以把她绑起来了。” 把韩六月关进监禁室后,或许是想要试验一下她此刻的本质,或许是看在同侪的情分上,家派猎人给她送了水和吃食。 “她……好像不认识那些东西了。” 正是接下来的话,让柴司立刻披上外套,赶了过来——也正是同一个原因,让他忽然生出一个猜测。 “她的概念没问题,还是知道人要喝水吃饭。但实际上,她表现得……简直是人生中第一次看见水和食物似的。我劝她喝点水,她说好,正好她很渴,说她自从离开巢穴还没喝过水。这已经不太正常了……然后我看着她犹豫几秒,把手指插进了面包里。” 她的异样,比昨天更加严重了。 这么说来,难道韩六月身上,并非“发生了某种异化”,而是“正在发生某种异化”? 如果是一个过程,那么或许还可以阻止、可以逆转——但是还有多少时间? 柴司双手轻轻一扯,秋季卫衣就像纸扎的一样,“嘶啦啦”裂成两片,露出了韩六月的后背。 “能面”那种厚重窒息的死白色,果然正从她的脖子一寸寸往下蔓延,此刻已越过了后背中部。 柴司想了想,用衣服包着手指,戳压在死白的皮肤上,问道:“有什么感觉吗?” “有啊,”韩六月一点也不在乎自己此刻境况,答道:“我感到你在戳我。” 韩六月就像一个死胡同,除了她表面上、肉眼看得见的异样之外,柴司的种种试探、挖掘,都在死胡同里撞上了墙。 必须得去一趟地下展厅,找出她变成这副模样的线索…… 然而韩六月等不了他多久了。 从蔓延态势来看,最多到后天为止,她全身都会变成与能面一样的颜色——这是最乐观的估计;到时候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 “要不让我去吧,” 主动请缨的人不是没有,比如此刻找上他的天西。“连韩六月都在不知不觉间中招了,让别人去,你也不可能放心,是不是?” 柴司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 2026年11月21日 8:10am 与韩六月一样,天西也是家派里能力最出众的猎人之一。 但是他在墓园一战时受了轻伤,对于巢穴居民和其他怪东西来说,此刻远比一般猎人更具吸引力…… 手背上的伤疤,似乎在一下一下地抽紧,隐隐地疼。 他自忖能力不在人下,空有一身力气,关键时刻,却总是派不上用场。 “我在家坐着,却让你一个伤员进巢穴?” 柴司忍了又忍,才终于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 最终,他只是简短地说:“让我想想。” 天西离开以后,柴司沉默几分钟,再次打开了韩六月手持摄影机中的录像。 能让他进巢穴的办法,一定藏在韦西莱的生前历史里——只要被录下来了,他就一定要找出来。 韦西莱是在大半年之前,收到第一份,也是唯一一份“伪像报告”的。 那份伪像报告,表面上看字数不多,实际上深挖的话,就会发现暗藏着大量讯息——比如说,第三个行动点的描述中,说的是“转移通路”而不是“获得通路”。 仅仅是一个用词的区别,可能就决定了韦西莱的行动方式。 让本没有通路的人,自己“开发”出通路的办法,受众并不很多——不知道有巢穴存在的人,自然不会想要通路;知道有巢穴存在的人,倒有一大半恨不得这辈子也别进巢穴的好,比起开发通路,他们更愿意把通路关上。 毕竟柴司这样的情况,恐怕放眼整个黑摩尔市,也找不出几个。 然而“转移”通路就不一样了。 转移的本质,在于“夺取”。 通路拿来给谁、怎么处理,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能够从谁身上将通路夺走。 在众猎人家派绵绵不绝的追逐争斗、抗衡抢夺中,还有比让对方再也进不了巢穴,更能够彻底击垮竞争对手的办法吗? 如果有了这样的东西,一旦露出半点风声,都不会有任何人再忌惮于韦西莱的财势,他会立刻成为众矢之的。 他想到的事,韦西莱大概也想到了。 这个任务,韦西莱绝不会交给大型家派去办;他甚至不会用自己的名义派出任务——毕竟一旦沾上“韦西莱”三个字,就会成为目光焦点。 只要韦西莱手上有辅助情报,他会更愿意把这个任务交给边缘的小家派,或者独自行动的猎人,把它藏在不起眼的地方,与其他鸡零狗碎的委派混在一起。 而且,他应该还会披上“想要打开通路”这样的伪装,将它隐藏在深深的水面之下。 对比人口基数,猎人数量很少;然而猎人的世界,依然大得足以容纳无数昏暗角落,即使是柴司,也不敢说自己对猎人世界的每一处角落和皱褶都清清楚楚。 ……这种时候,就得找这个世界的清道夫了。 “门罗先生,” 马丁·哈特利第一声铃响时,就接起了柴司的电话。“我可没想到这么快,又能接到你的来电……怎么,是我们疏漏什么地方了?” “没有,”柴司答道,“不管是警局,还是墓园,你们都清理得很干净。” “太谢谢了。那是又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地方了?” “我需要一些消息。” 马丁·哈特利安静了几秒。 “……门罗先生,”他终于开了口,“我之所以能持续地做这一行,就是因为我知道界限,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我们干了什么工作,不是我们的机密,而是我们客户的机密。” “我知道。” “如果有人向我打听凯家,你也不希望我把墓园的事泄露出去呀。我能活到今天,就是因为我的嘴巴紧,用钱撬不开。” 柴司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无声一笑。 “你放心,我要问的消息,不是会影响你生计和性命的事。我甚至不需要用钱撬开你的嘴……就算是你回馈一下老客户吧。” 马丁疑惑地“嗯?”了一声,问道:“你想打听什么事?” “我不要打听大型家派的消息。我要问的,反而是小角色和杂鱼的消息,是你们接到的工作中,价格最低,最称得上是‘杂活’的那一部分。” “……欸?” 马丁愣了愣,随即笑了。“门罗先生,你也真是刁钻。只要不涉及大客户的机密,你想知道我们干了什么杂活,那都没问题。” 柴司想要打听的时间跨度太长了——如果他不是马丁最大的客户之一,恐怕对方绝不会有这么大的耐心,一大早上,调出记录、一两个小时,把过去好几个月接的杂活都简单描述给他听。 “……我们不是唯一一个给猎人善后的组织,” 等把记录讲完时,马丁说得口干舌燥,连连喝水,说:“或许你还得再问问其他的——” “不必,我已经找到目标了。”柴司低声说。“就在你的工作记录里。” 他的嗅觉,果然又一次引领他找到了猎物所藏身的地方。 “啊?是哪个?我能问问吗?”马丁一愣。 “当然不行。”柴司笑了一笑,说。 在时间刚刚变成11月18日后的凌晨里,马丁手下接到了一个紧急请求,需要他们装扮成警察的样子,去现场平息事态。 这个要求本身并不出奇,出奇的,是他们要平息的事情。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猎人,深更半夜去造访一个好几年下不了楼的老太太,不知怎么却让那老太太发现了通路,导致人消失了。为了不让她叫去的护工把事情闹得不可收拾,那个猎人才不得已给马丁家打了电话。 ……bingo。 不管是那猎人的家派,还是他们的驻扎地点,都带着一股远离权财中心的杂鱼气。 即使对方是猎人,也阻止不了柴司像一部推土机一样,摧枯拉朽地笔直冲进了他们的办公室里——当听见他报上“柴司·门罗”这个名字的时候,那个猎人家派的负责人就一下子白了脸,丧失了抵抗之意。 “你、你怎么知道的?” 他使劲咽了一下口水,好像在用意志力,让自己双脚稳住、不要倒一样。 “我们……我们确实接到委托,找到了一个伪像,可以把一个人的通路,提取出来,给另一个人……一直没联系上委托人,我们还着急呢。” 世界上几乎没有词汇,没有语言,能够形容当柴司听见下一句话时的心情。 “但、但是……门罗先生,你认识府太蓝吗?他19号晚上的时候,欸不对,那时已经过了十二点,应该算是20号了……总之当时很晚了,他却亲自找上门来,开出一个很高的价钱,把伪像买走了。” 我的妈呀,紧赶慢赶终于赶上了12点! 这一章信息量够大的,全让我想办法攒进了三千多字里……十分骄傲。 虚伪聚钱的水文功力,又下降了! (本章完) 第143章 柴司18号死去的人 第143章 柴司·18号死去的人 想要用这双手,将世界都扭绞碾碎的冲动,沉黑沉黑,如同台风席卷时冲天咆哮的海浪,能将天地间一切没顶。 难道这一世,注定了他想要什么,什么就会消失于眼前吗? 当漆黑海浪般的情绪终于退潮时,柴司发现自己仍然立在房间中央。 他的手微微地轻颤了几下,重归平静。 除此之外,这个房间、以及房间里的人,竟都还完好无损。 脚下没有躺着尸体,家具没有成为一地碎块……对比刚才那一种连视野都漆黑下来的冲动,实在是连柴司都有几分诧异。 尽管他控制住自己没有发怒,但那一瞬间漆黑的、暴风雨似的情绪,却显然太过鲜明了,鲜明得甚至冲击上了对面的猎人。 柴司拉开一张椅子,跌坐进去,架起一条腿。 他这才抬起眼睛,说:“枪收起来吧,你用不上。” 那中年男人使劲吸了一口气,张开嘴,想说什么,却好像找不着语言。 他手里的枪垂下去,凝在半空,颤颤地又想抬起来时,终于近乎颓然地被砸在桌上。 “不是我们的错啊,”那中年男人抹了一把脸,苦笑着说,“我们只是做了个交易,卖了个伪像。猎人不就是干这个的吗?” “从头告诉我,”柴司看着他说,“从接到委托开始讲起。” 名叫哈维尔的男人,好像不敢从柴司身上挪开眼睛,手在背后摸了几下,才找到自己的椅子,拉过来坐下了。 隔着一张桌子,他犹豫了一会儿,没想到却问道:“……难道委托人就是你吗,门罗先生?” 柴司从眼皮底下,划了他一道。 “难、难道……我把你的东西卖给府太蓝了?” “你不知道委托人是谁?” 韦西莱不会用真名,是柴司早已预料到的事;只是他还以为,韦西莱会借他人之手派出委托,没想到哈维尔却连客户是谁都不知道。 哈维尔怔了怔,深吸了一口气。 “果然不是你啊……好吧,我接下来告诉你的一切都是实话。我已经没必要说谎了。” 他低下头,看着桌面说:“我从没有见过委托人。今年三月初的时候,我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里的男人自称‘欧马’,给了我一些情报,要我们去巢穴里寻找一个伪像,还很痛快地给我们汇了一笔头期款。” 话才说到这里,柴司已经有不少疑问了,但他仍静静听了下去。 “涉及巢穴的情报都挺珍贵的,他能把伪像情报搞到手,说明他来头也不简单,头期款也是往常的三倍。我一开始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找上我们这种只有六七个人的小家派。” 哈维尔顿了顿,手指下意识地抚摸着他放在桌面上的手机。 手机正面朝下,背壳上印着一个粉红色、圆乎乎的卡通角色,好像是叫gerbo。 “我们人少,没法轮换着不停进巢穴,进一次也很辛苦,伤筋动骨的,所以直到十月底的时候,我们才终于找到了伪像。 “说来也怪,一开始欧马催促得很频繁,隔几天就打一次电话,问我们进展如何。可是进入九月以后,他却一个月也不再打一次电话了。” 哈维尔皱着眉头,说:“当我打电话给他,告诉他我们找到伪像的时候,欧马的反应却很冷淡……不,说冷淡可能不太正确,唔……” 想了想,柴司插了一句:“害怕?戒备?” “对、对!” 哈维尔一愣,说:“你怎么知道?就是这种感觉。明明是他委托我们去找的伪像,一开始还心急得不得了,可是等我们真正找到了,给他打电话的时候——” “就好像你的电话,是对他的催命符一样,是吧。” “难道你听见了那通电话吗?”哈维尔满脸不可思议。 ……果然是这样。 欧马大概率就是韦西莱本人吧。 他对于哈维尔带来的喜报,却有这种反应,不算意料之外。 在“伪像报告”中,明确地写出过一句话——“也请您务必小心珍重,在通往统治者的路途上,往往越接近终点,就越是危险艰难。” 这句话的含义,韦西莱可能在九月份,发现泳池中不知为何多了一个插线板时就明白了——如今,柴司也明白了。 收集得越多,越接近完成,参与者就会面临越严重的性命危机。 转移通路的伪像,并不是统治游戏的七个目标之一,但它的到来,有95%的几率,会带来一份包含目标伪像情报的“伪像报告”…… 在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时候,韦西莱会对哈维尔的电话反应冷淡,确实再正常不过了。 “最后一次与欧马通话的时候,是在十一月初。他说,既然我们已经拿到了伪像,那么我们也知道它的功用了。他不能就这么相信我们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他要我们拿着伪像,先去试验一次……等我们从别人身上真正拿到通路,他就会完成对我的承诺。” 他说的并非“付清款项”,而是“完成承诺”。 “我那时为了尽早与欧马交接伪像,实在是费尽心力……我们不能从现有猎人身上拿通路,只能从不知道巢穴存在的普通人身上下手。你不知道我了多少心思,才终于从医院记录里,找出了一个我觉得很可能有通路的老太太。” 那个老太太,也成了把柴司引到这里来的线索。 “但是功败垂成……那个老太太掉进了自己的通路里,现在已经死了吧。” 哈维尔面皮一颤,仿佛想自嘲地笑一下,却笑不出来。 “自从十一月初以来,我再也联系不上欧马了。如今他的承诺化为泡影,我们也连累死了一个平常老太太,最后手里只剩一个我看也不想再看的伪像……所以当府太蓝找上门的时候,我一听价钱合适,就把伪像给他了。” 柴司强迫自己松开椅子扶手,以免将它捏裂。 在问府太蓝之前,他还有几个问题,要先得到答案。 “你应该知道,一个能转移通路的伪像,具有什么样的意义吧?”柴司声气平平地问道。 “当然,” 哈维尔似乎早就料到他有此一问,也明白他没有说出口的意思。 “正是当我意识到,我要寻找的东西,是一个可以转移通路的伪像时,我才明白为什么欧马会找上我。” “噢?” “这个任务交给别的猎人家派,那笔头期款,恐怕就等于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了……就算找到了伪像,也不会有多少人老老实实地拿给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欧马。” 哈维尔苦笑一声,抬起手朝柴司比了一下。 “别的不说,门罗先生,我如果第一时间拿去给你,你会多少钱买下它?恐怕远超欧马能付出的价钱吧。” 他不知道欧马即是韦西莱,有这个误会倒也不奇怪。 “这东西出现在猎人圈子里,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也不为过,我都想象得到它可以带来多大的利益,以及多大的危险。 “所以,委托给这个世界上除了我之外的任何一个猎人,都不能保证欧马能拿到它。只有我……只有我,会以性命替他保守秘密。” 他说到这儿,不由自主,又一次摸了摸手机壳。 柴司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我有一个四岁大的女儿。她去年被确诊了先天性肾病综合征。”哈维尔低着头,说:“除了肾脏移植一途,没有其他治疗方法。” 柴司懂了。 “欧马许给我的承诺,就是‘肾脏’。” 他慢慢地说,“他有能力实现承诺,这一点他已经向我证明过了。所以,不管是谁,开出天价也好,威胁我性命也好,我都不可能把通路转移的伪像交给别人——我死守住了秘密,一点风声都没有泄露。去拿老太太通路的人,也是我最信任的一个小孩。” 室内安静了一会儿。 柴司终于开了口。“她还活着吗?” 哈维尔近乎麻木地说:“突然恶化了……18号没的。” 柴司低声说:“……抱歉。” 哈维尔摇了摇头。 过了好几秒,他说:“我不想回家,我老婆也不愿意看见我。所以我就来了办公室……准备在这里凑合睡两天。说实话,当府太蓝找上门时,我怎么也想不出来,他到底是从哪得知的消息。” 府太蓝没有获得过韦西莱的生前记忆,他不可能按照柴司的追踪路线找到这儿来——而哈维尔又绝不可能拿自己女儿性命开玩笑,把伪像讯息泄露出去。 那他到底是怎么发现的? “你确定,他是府太蓝吗?”柴司问道。 “应该就是啊,”哈维尔的注意力从手机壳上移开了。“我虽然之前没见过他本人,但我听说过不少传闻。特别年轻的一个男孩,十七八岁,是吧?漂亮得叫我都恍惚了一下。” 他接下来对来访者的外表描述,确实应该是只属于府太蓝的——就算柴司再讨厌府太蓝,也不得不承认,整个黑摩尔市,配得上那种描述的长相也不多见。 “更何况,他背靠摩根家,财力也不可小觑,那么大一笔钱,即刻就转过来了。”哈维尔说,“肯定是府太蓝,没错的。” 能赶在自己前头一步,坏他事的,应该也就只有府太蓝了。 “他是具体几点来的?”柴司问道。 “我当时喝了不少酒,准备要睡觉了……只记得是凌晨。”哈维尔皱起眉头,想了一会儿,忽然拿起手机。“我喝的酒,是叫附近酒行送来的,我看看通话时间。” 酒行送酒的时间,大概是在通话后三十分钟;即19号夜里十一点半。 “我把酒都喝光了,准备睡觉时,听见了门铃……从拿到酒算,最起码过了两个小时。” 哈维尔摸了一下自己的下巴,胡茬沙沙地响。 他看着手机,说:“也就是说,府太蓝来访的时候,应该是在20号凌晨一点半到两点之间。” “他没有告诉你,要保密?”柴司问出这话的时候,已经知道答案了。 “啊,没有。”哈维尔一愣,说:“他反而告诉我,要是有人来找我,尽可以说伪像在他手里,没有关系。” 祝大家中秋快乐啊! 看我风雨无阻地写了更新,就算给大家拜年了(? 周六的时候我特别颓废,一直瘫着,忘记了要写感谢章……这周六肯定会继续的,对不住各位姥。 写这一章时才发现,原来正确写法是“综合征”,而不是“综合症”,有点反直觉了。 (本章完) 第144章 府太蓝与此同时,他在喂猫? 第144章 府太蓝·与此同时,他在喂猫? “嗯,还是不知道该叫你什么好呢……” 夜色下,府太蓝从兜里掏出一个小袋子,撕开了,拈出两块切成爱心形的肉干。 “猫咪?喵喵?咪咪?出来啦,我有零食喂你吃噢。” 他将那两块小肉干抛在人行道道上,半蹲下来,耐心地等了一会儿。 巢穴的夜晚好像远比人世更昏黑无光,仿佛不止是目光,连人心也会被暗一寸一寸地吞噬。 但府太蓝很享受这种黑暗。 沉浸在这种黑暗里,很难分清自己的边界在哪里终止,巢穴又在何处开始;好像只要泡得久一点儿,他也会成为这黑暗的一部分。 此时眼前的黑暗,依然是一片静寂。 “怎么,不喜欢这个吗?” 他眯着眼睛,在黑夜里看了看零食袋子。 “他们买的这个,是三文鱼口味。唔,要不然我下次换鸡肉味……啊,喵喵?你来啦?” 人行道旁的树丛忽然窸窸窣窣地一动,被什么分开了。 一个府太蓝必须仰头看、才能看见它头顶的庞大黑影,从枝叶之间浮起来,无声无息,一步迈上人行道,仿佛要将人的视野与存在空间,都彻底占据一样。 ……虽然不是第一次看见,但还是觉得好震撼。 “吃的东西在那边,”府太蓝指了指地上的零食,“不是我,不要吃我。” 比火车头还大的黑影,凝立在他眼前,一动不动。 他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被麦明河打伤的下颌。 骨裂是一定的了,皮肤也血肿了;他凑合着在伤口上贴了一块大块创可贴,不过好像连创可贴都觉得自己不能胜任,浸了血后,总想往下滑。 对于居民和其他东西来说,此刻的自己,一定特别有吸引力吧。 或许找喵喵不是一个好主意——不过现在说这个话,也晚了嘛。 “喵喵,你是不是又长大了点?” 府太蓝慢慢站起身,黑影依然比他高了至少近一米。 “压迫感真是与日俱增……告诉你了嘛,零食在那边啊,你看着我干什么。” 一片死寂里,黑影抬起一脚,朝他迈出半步,微微低下头。 下一刻,要不是府太蓝缩得快,恐怕他的右胳膊整个都会被吞没进黑影口中,就给他剩个肩膀——猫零食和猫零食袋子,一起被黑影吸入口中,塑料包装袋在它嘴里,哗啦哗啦地响了一会儿。 “原来你嫌两个太少?” 府太蓝松一口气,笑起来。他想了想,趁它咀嚼时,迅速上手摸了一下。 黑影从喉咙里沉沉地“唔?”了一声,朝他蓦地转过了眼睛——要不是有两线弯月似的淡淡反光,人很难从一团庞大漆黑中,找到那两只同样漆黑的眼睛。 府太蓝背过手,假装无事发生。 它的毛很粗很长,但摸着浓密光滑,果然是个好猫——冒险摸这一把,也值了。 巢穴里有不少生物,虽然也是从人的尸体上生出来的,但与居民不一样,对人没有危险——至少在人仍健康强壮的时候,没有危险——不知道是哪位爱猫人士,死后让巢穴里也有了猫。 ……姑且算它是猫吧,咳,这种事,不必斤斤计较。 “好吃吗?” 黑影没出声。 猫当然是不能说话的。 府太蓝笑着说道:“我在找人呢。有一个年轻女人,驾驶着一辆汽车,应该是不久前吧,从这个方向离开了。哦,对了,车上应该还带着一个男的。你看见他们了吗?” 黑影背后的夜幕下,逐渐立起了一条又长又粗、令人心惊的尾巴。 它漫不经心地甩了几下尾巴;打在人行道上时,震得地面都在隐隐发颤。 “……这是看见了的意思?他们往哪里走了?” 这一次,尾巴的影子定在半空中,路牌一样,指着一个方向不动了。 府太蓝打开了早已准备好的手机计时器。 在足足五分钟以后,尾巴忽然在半空中一拐,转向右侧——这个意思是,他们在走了五分钟之后,往右拐了。 猫尾巴如此这般在半空里指示了一会儿,才终于徐徐落下。 庞大得让人简直呼吸不畅的黑影,低下头,左右闻嗅几次,确认府太蓝没有更多贡品之后,一扭头,重新消失在树丛后。 “真是一个好乖的喵喵,我下次再来喂你。” 府太蓝也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巢穴里这一种猫,吃了零食,就会对一些基本请求作出回应。 找一个野生动物有藏身之处的地方,比如树丛旁的人行道,把肉干扔在地上,作呼唤之声,过一会儿,猫就出来了。 目前猫出现的地点,遍布了几乎整个黑摩尔市,好像不受范围或距离限制;不过猫长大了,以后要多带一包零食了,以免下次它以为自己也是零食的一部分。 说起来,都怪那个梦编剧,他才把麦明河跟丢了的。 梦编剧的危险性,只在于能猝不及防地将人拉入清醒梦里;一旦对它有了防范,梦编剧就只剩下纠缠不休这一个手段了——就好像一脚踩上了一大块口香,怎么甩也甩不脱,一个不小心,还要被它倒插一刀。 “虽然我的身手不如居民麦明河,但你敢缠上我,好像也是太小瞧了我啊。” 本来打算抬脚就走的,结果连续被梦编剧给阻挠了两次,府太蓝也开始不高兴了。 他踩在梦编剧的胸口上,问道:“你觉得自己能复原,不会死,我就拿你没办法了吗?” 梦编剧一直没有放弃要把他拉入清醒梦中的努力——也正是这一点,让府太蓝发现了机会。 “你一定要把自己的脸对准目标,维持一到两秒不动,才能对目标展开清醒梦吧?” 府太蓝说着,从一旁拖过来一根广告杆子。“行动轨迹太明显了,长满了可趁之机嘛。” 那个时候的梦编剧,已经无法回答他了。 它的脸上,被府太蓝近距离一连开了三枪;它的头颅,被子弹旋转撕裂,绞出了一个前后通透的空洞——足以能让人伸过去一只手。 府太蓝很是费了点劲,才把杆子在膝盖上折弯了。 要是有柴司那样的力道,肯定不会因为干这点事,就浮起一身汗的。等他成年时,他也能有那种力量吗? 是不是得打听打听,凯家都吃什么伙食? 胡思乱想倒是可以减轻下颌疼痛;府太蓝一边在心里计划怎么蹭上一顿凯家的饭,一边将手枪伸进梦编剧脑袋上的空洞里,朝地面开了一枪。 巨响与碎砖一起飞溅起来,在它豁然洞开的头颅里,好像卷起了一阵小小的龙卷风;不少碎片都扎进了头骨里,让梦编剧的身体一抖一抖,仿佛濒死的鱼虾。 府太蓝使上全身力气,把杆子笔直的那一端扎进空洞,深深插入了地面。 他用梦编剧自己的衣服,把它双手捆在一起;等一切都做完,梦编剧就成了脑袋被钉在地面上的一只虫子。 “努力复原吧,” 府太蓝不忘鼓励道:“如果你的核心好,脖子肌肉力量足,挣扎十几分钟,应该也能坐起来……可惜,你脑袋里含着一根杆子的样子,我看不见了,不然应该蛮好笑的。” 转头再一看,麦明河的车早就开得没了影子;路边上的海芦苇,也在她车开过之后就消失了——怎么恢复成人了,还惦记他呢? “看吧,她不见了。” 府太蓝气恼不过,用脚尖踢了几下梦编剧,说:“这算是给你的教训吧,下次别给人乱添麻烦。” 多亏他带了一包零食,才又掌握了麦明河的去向…… 同是巢穴生物,喵喵又有用、又可爱,差距怎么这么大呢? 有麦明河先行一步,倒是不必担心这条路上出现什么危险了——她成了探路的鹅,有什么危险,大概也先让她遇见了。 不过府太蓝仍然很谨慎:他走到马路上,沿着麦明河开车离去的路线,一步一步地行走在巢穴黑夜里,尽量保证自己的路线,也在汽车轮胎之间。 在她开车走的时候,府太蓝曾在百忙之中,从梦编剧的纠缠里抬头看过一眼,知道麦明河的车速,大概在30英里每小时左右。 她开车走过的五分钟,自然与步行五分钟的距离不一样……真麻烦死了。 府太蓝一边计算,一边行走,一边戒备,还得时不时地打探察看四周——即使有喵喵指路,走下来也绝不轻松。 麦明河开走的那一辆汽车,他是在走了三十多分钟以后发现的。 它歪歪地停在路边,正好一头扎在两栋楼中间的小巷里;仅从停车位置来讲,很难辨别出,车上二人究竟进了附近哪一栋楼——继承了大部分黑摩尔市市貌的巢穴,也同样挤满了建筑物。 “不管是哪一栋楼,反正应该在这儿落脚吧?” 府太蓝从背包里取出了信号发射器,嘀咕了一句。 梦编剧自然不会为麦明河保守秘密,刚才连逼问都不必,就把海芦苇要为她做十二小时向导的事说了。 这也就意味着,他们暂时还不会离开巢穴;再加上有脚伤、走不远的海芦苇,他们二人大概率是打算躲起来休息。 在这儿留下信号,等家派猎人过来,再仔细搜—— 一个念头没转完,只听身后一栋老式居民楼里蓦然爆开一道炸响;府太蓝急急一转身,正好看见从一扇窗户里喷涌迸溅出了火光,将黑夜映亮了一瞬间。 ……不是吧,这也太好找了吧? 真的不是陷阱,或者调虎离山之计吗? 算了,是陷阱又有什么办法。 府太蓝叹了口气,知道自己不管怎么,也得过去瞧一瞧才行。 在迈出脚步之前,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2026年11月19日 03:22am 之前看到棠眠夜姥姥提出的意见,我觉得很有道理,所以哈维尔的女儿死亡时间我改了(。 由此可见,她死亡时间上没有什么伏笔,改哪一天都行(。 话说回来,我最近一直在思考那个轻松喜剧文……别看角色剧情(其实没有剧情,打算写松散的单元剧)没定下来,书名倒是想好了,这可真是破天荒头一遭。 虽然我不像别的网文作者那么赚钱,但是对我而言,写文是真的有意思……带薪上班也愿意的(bushi (本章完) 虚伪聚钱神奇道具系列一 虚伪聚钱神奇道具系列一 今天是9月18,明天是9月19 以上是任何人看一眼日期就知道的废话 那为什么我还要说呢 因为今日我要使用的神奇道具 具有不可思议的抹消压缩之功用 只要一亮于世间 那么9月18和9月19这两天,原本该发的两章更新 huacha一下子 就变成了一章更新! 是不是不可思议?是不是很神奇? 我对此连连表示惊叹,如今科技真先进啊 那么这个道具的名称是什么呢 【虚伪聚钱所在公司因缘际会拿到了球赛赠票不知怎么这个票到她手里了所以她明天要请假去看球赛再加上今天大纲用完了更新写得很不顺利所以索性两天只写一章更新吧的条子】 简称,请假条 谢谢,谢谢各位姥姥扔的石头 哎呀大家都是干土木装修的吗,石头有的是啊 (本章完) 第145章 府太蓝守株待兔也是个技术活 第145章 府太蓝·守株待兔也是个技术活 ……他们俩,可真是进了一个不得了的地方啊。 府太蓝满腹不开心,站在门厅的黯黄灯泡下,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要是有得选,他也不想走进这栋公寓楼自讨苦吃啊。 从目前情报来看,麦明河身上的伪像,毫无疑问,就是韦西莱委托摩根家去找的那一件——也就是说,它很有可能是统治游戏的七个目标之一。 就算它不是七目标之一,府太蓝觉得他最好也得把它拿到手。 到麦明河逃跑时为止,她尚未成功加入“巢穴统治游戏”;如果她真有心加入,那一件伪像就更不能留在她手里了——重新变成老太太的麦明河,自然就不能再算是什么竞争对手了嘛。 尽管她不是居民后实力暴跌,不过竞争对手这玩意,还是越少越好。 面对一个老太太,说不定巢穴的征召邀请也要撤销了呢? 这么一想,就算明知道危险,他也只好跟进来了——这栋公寓楼出乎意料地诚实,对于里头的危险是一点儿都没隐瞒,明明白白地写在了门外的公告上。 府太蓝站在门厅内,只稍一回想,那张公告就再次清晰浮现在了眼前。 通知 出于住户需求,本公寓将从2026年11月19日凌晨1:30am开始,进行内部改造整修。 改造整修范围为1-5楼,6楼暂时保持原状不动。 在整修期间,楼内将难免会有一些东西松脱,重获自由;改造楼层内,也将形成种类内容未知的危险地带,对于暂时还不愿意死掉的人不大友好,请各位一边活着一边谅解吧。 改造整修将持续至2026年11月20日1:30am为止,整修范围不包括楼梯。 整修期内,电梯不能使用。 相信我们,您也不会想用电梯的。 毕竟我们做改造整修的一部分原因,就是让住户们不再因为使用不存在的电梯后而陆续失踪。 假如住户们没有预知未来的能力,或者竟不能靠马后炮改变现实,在本通知张贴时间之前不慎走进来了,那么只好请各位耐心等待修整结束再离开。 (本通知张贴时间为2026年11月19日凌晨1:30am) 针对未进公寓的住户,我们建议各位尽量寻找他处落脚,太穷而没有地方去的悲哀住户们,也请尽量小心注意安全,别忘记逻辑和常识,比如不要跟随可疑人士消失于黑暗的垃圾管道里。 因为本楼没有垃圾管道。 为了未来更舒适的居住环境,管理处由衷感谢您的配合,并为您不得不忍受的不便与死亡风险,表示抱歉。 这是什么样的运气啊,府太蓝忍不住在肚子里嘀咕了一句。 麦明河和海芦苇,八成是把这栋公寓楼当成了安全的长期落脚点,才会一路没有犹豫地直直找过来——结果从时间上来看,他们一进楼,门口就贴出了整修通知,把他们俩给关在里头了。 时间还真够巧的,简直好像公寓楼张嘴等着的,就是他们两个呢。 在决定跟着麦明河二人进去之前,府太蓝总算想起来,他在巢穴里还放着一队人马,这件事恐怕得先跟他们说一声。 “主管,整修不是到20号结束吗?我们这边的事即将结束了,很快就可以出发去找你汇合了。” 等他把情况讲过一遍之后,远程对讲机里,传来了芮米听起来不抱什么希望的劝告。 “等我们到了,我们完全可以在门口等着呀,到时如果她活着出来了,正好落在我们手里;如果她死在楼里了,我们等整修期结束再进去找伪像,说不定也安全一些。” “结束后再进去,应该不会比现在更安全,”府太蓝当时坐在公告下,一边设置信号发射器,一边答道。 根据他对巢穴的了解来看,一旦出现什么“改造”啊,“工程”啊之类代表变化的字眼,之后准没有好事。 这个落脚点,搞不好以后都不能用了呢。 “再说,现在才……唔,才凌晨四点半啊。” 府太蓝看了看手机,懒洋洋地说。 “一直在门口等二十多个小时,期间一样会招来不少东西……等我们熬过二十多个小时,不还是一样要进去冒险嘛。早进晚进,都要——” 他停下来,忍不住打了个长长的呵欠。 芮米顿了顿,问道:“……主管,你怎么了?” “没事,刚才受了点伤,打呵欠都好疼啊。”府太蓝抹了一下眼睛,说。 拢珍大概没想到,尽管她阻止府太蓝带烟卷进巢穴,他却会因为忍不住痛,一口气吃了五颗止疼药。 此刻药效发作,别说精神,连骨头都松松散散,好像要各找一个方向,从身体里游离出去了。 结果嘛,下颌依然还是挺疼的,就是脑子里好像蒙上了一层纱——这个世界,真是好会骗人。 五年的猎人生涯里,府太蓝忘了是谁曾说过,要是他打起精神、什么也不碰,认认真真地行事,或许会成为远比现在更可怕的猎人。 自己能成为什么样的猎人,他说不好;但要他什么也不碰,认认真真地活,府太蓝觉得他未必能活到十七岁。 “主管,你不会是嫌等待太无聊,才要一个人先进去的吧?”芮米突然问道。 “哪里,怎么会,你别乱讲,我可是专业的。” 芮米这一次静默的时间,比刚才又长了几秒。 “我真的不懂你欸,”她突然长叹了一口气,“性命安全是我们恨不得顶在脑门上的第一要务,可在你身上,根本好像就是一个锦上添的……不,更该说是个无可无不可的事。” “你这么夸我,我都不好意思了。” 芮米冷不丁大笑起来:“谁夸你了!算了,跟你共事大半年,我也快习惯了。主管,你要进就进吧,小心一点,别死了。” 她想了想,补充说:“如果连你也死在里面,我未必能收得了你的尸。巢穴里要是多了从你身上生出的居民——那其他人还是早早退休算了。” 芮米身后的几个猎人,好像也听见了对话,闻言不安起来;府太蓝只作听不见,在她转头安抚人时,挂掉了对讲机。 他本来就没以为,真会有人阻止他进去。 芮米的感觉挺敏锐,知道他那一番合情合理的说法,其实都是借口;不过她猜错了,他并不是怕无聊,才想要一个人进公寓楼的。 府太蓝不喜欢与自己独处。 一个人的时候,他要么不甚清醒,要么得做点什么事。 他爬起身,最后扫了一眼公告,推开了公寓楼大门。 从大门进来之后,是一个很狭窄的门厅。 门厅里只坠着一个黯黄灯泡;仅剩一口气的灯光,软瘫着吊在半空,亮得不怎齐全,倒是让楼内角落多了无数森森阴影。 楼内是一个标准长方形,一进门厅,左手边是一道短台阶,能将人引向一楼的公寓。 将目光顺着台阶上投进去,能看见一排暗棕色的公寓木门,一扇接着一扇,紧闭着,站在昏幽幽的走廊里。 门厅的右手边,是一排陈旧的金属邮箱;在邮箱旁一块空白墙面上,歪歪贴着一张纸,有人在纸上写着: 欢迎使用本电梯:d 不,应该说一定要使用本电梯哦,love xoxoxo ……就算谁真想搭电梯,又要怎么用啊? 府太蓝暗暗提醒自己,不要靠近这一处空白墙面。 他转头看了看——在门厅另一端,几乎正面对着入户大门的,是一道通往二楼的楼梯。 之前爆炸发生的地方,是三楼;从规模来看不太严重,而且爆炸后也没有发生不可抑制的火势,他们两人应该都还活着。 所以,得赶去三楼了吧? 唔……不过,时间还有很多。 麦明河他们肯定也发现了,这栋公寓里已经不再安全;这份通知或许不只有门口的一份,已经身处于公寓内部的人,应该也该知晓事态了才对。 巢穴里,有一部分陷阱、剧本和规则领域,都喜欢披一层公正合理、符合逻辑的皮,按照规律来做事,看样子,这个公寓楼就是其中之一——既然通知中提起有一个“管理处”,那么假设它会确保让各个“住户”都接到通知,显然更合理一些。 这么说的话,麦明河二人之所以会身处于三楼,原因也很清楚了。 他们一定和自己一样,都发现了,这栋公寓的六楼应该是安全地带。 至少,在进一步的规则变更出现之前,六楼至少是安全的。 “这公寓楼也真够坏心眼的……”府太蓝咕哝了一句,看了看,决定先走去楼梯口。 二十四个小时的限制期,就是精心设计过的吧? 这么长的时间里,人很难一直紧绷着神经,不管是谁,都需要一个能暂时休憩养神的安全之处。 这就意味着,进来的人都会试着去六楼。 从一楼往六楼跑,也就意味着人要把从一楼到五楼的危险,全部经历一遍——能不能活着摸到安全地带的边,还是未知之数。 就算有人成功逃入了六楼,在安全地带中躲到修整期结束,可要出去的话,他依然得再一层楼一层楼地走下来;到时候,搞不好又是一轮崭新的夺命样。 怪不得要把安全地带设置在六楼……不,应该说,怪不得要设置一个安全地带呢。 有了一个遥远的“庇护所”,才能把人类最大程度地暴露于危险之中啊。 不过就算知道这一点,又能怎么办呢? 公寓楼这一招,属于阳谋了。 麦明河和海芦苇两个人,似乎也不笨;但他们就算想到了这一点,不依然也得一层楼一层楼地往上走吗? 既然这样…… 府太蓝心想,那就先上六楼去等着他们好了。 对不起,姥姥们,我真不知道我列个excel表格写大纲有什么用…… 我昨天发现,我上一章结尾把日期写错了,我还奇怪呢,怎么明明我还没写到20号,大家就已经猜拿走吸尘器的不是府太蓝了? 仔细一看,好么,日子错了,写成20号了。 等我灰溜溜地把日期改回19号,以防万一,再打开大纲一看,顿时两眼泪流…… 柴司的部分,居然有一个重点内容,完全忘写了! 啊啊啊,啊啊啊 我写这个大纲的意义在于哪里呢,朋友们,难道写新章的时候,就非得错点啥不可吗? 非要错的话,我还是选择错章节号吧…… (本章完) 第146章 府太蓝公寓二楼 第146章 府太蓝·公寓二楼 一个人行动嘛,优点当然说不完,可缺点也不是没有。 比如说,在府太蓝掏出手机,连续“咔嚓”几声,把住户信箱都照下来之后,他独自站在寂静里,不免有点想念芮米了。 她要是在场,一定会说些“不愧是主管”、“细节上真谨慎”、“一般人就想不到要照相”之类的好听话;管她真不真心,反正听着就蛮顺耳。 毕竟住户信箱上都带着房间号和姓名,说不定接下来就能用上呢? 府太蓝收起手机,环目四顾,生出一股名角却没有观众的遗憾——自己再专业,旁边少了一个捧臭脚的,岂不像是锦衣夜行? 算了,芮米虽然不在,不过前头还有两个未来的受害者,到时抢走伪像之后,再把照片给他们俩看看。 府太蓝转头看了一眼。 楼梯设置在公寓大门的另一头;也就是说,他得先穿过一楼、走过每一间公寓门,才能到达楼梯口——这一点,应该是这公寓在巢穴里才产生的形变。 一般来说,正常住宅楼的设计,不必非得走过一排别人家家门才能上楼;不仅不方便,住户也要忍受不必要的噪音。 相比之下,“电梯”的位置倒是正确的——可惜,正确的位置上没有电梯。 自从府太蓝进来之后,每一间公寓里都安安静静,门缝下也是一片漆黑。 如果仔细听的话,整栋公寓里,只有自己的呼吸声,压根听不见楼上麦明河二人的任何动静;进门时,一遍遍通知公寓整修的广播声也消散了,重归于寂静,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他们俩不会死了吧? 府太蓝一步步朝楼梯口走过去,脚下尽量无声无息;他的眼角余光,一直笼罩着旁边紧闭着的公寓门。 不过他的戒备似乎属于多心了,直到他顺利摸上楼梯口,一楼公寓里依然只有死寂,什么也没发生。 看来刚才进了大门以后,没有理会103室门后的小声呼唤,果然是正确的。 站在楼梯前,他解下背包,一边警惕着周围环境,一边把手探进背包里翻摸了几下。 摩根家配给的背包中,装备很全。 在府太蓝接管猎人事务以后,他还在配给清单里加上了一项“即抛型手机”——此时他拿出来的,就是这种价值不过大几十刀、功能简单的手机。 他打开铃声设置,随意选了一个曲子,手机开始没完没了地播放起铃声来。 与枪弹、刀具、信号发射器、照明工具等种种装备一样,他背包里的物品,都是由摩根家统一购置同一型号样式,进入巢穴时才交至各人手上的;出去后,还得把用剩下的东西交还给物资部门。 这倒不是因为摩根家小气。 因为这样一来,不管是从物权上,还是从名义上,他们带的东西,都属于“摩根家”这一个概念,而不是各人的私人物品——他把即抛型手机留在了地上;哪怕以后没有机会再收回它,府太蓝也不必担心给自己种下隐患。 在音质噪劣、反复播放的铃声里,府太蓝先用脚尖四下点了点,才走上了楼梯。 上了两级台阶后,他终于不得不正视了自己的错误。 ……刚才果真不该吃那么多止痛药的。 走在平地上时还罢了,此刻一阶一阶地爬起楼梯来,府太蓝就隐隐后悔了:两条腿像是两根煮过头的空心粉,不仅软绵绵的,似乎还总想从胯骨下滑走;每迈一步前,都要先费劲把它们俩原地按住。 算了,反正时间还有很多,他安慰自己道,慢慢走吧。 大不了计划变一下,从自己在六楼等麦明河,变成麦明河在六楼等自己;反正只要别让她发现,结果都差不—— 府太蓝猛然一拧头。 楼梯下方的空地上,依旧昏黄幽静。 本该一直播放下去的铃声,此刻却中断了。 他爬得不高,还能看见手机仍然躺在原处,没有出什么异样。 府太蓝犹豫一下,重新往下走了几节台阶,在快要回到一楼时,手机铃声蓦然再次大作——他被吓了一跳,脑子都因此清醒了一点。 爬上去就听不见,只有回来才能听见…… 原来每一层楼内的声音,都被局限在那一层楼里了?楼上楼下,声音被隔绝开来,不能互通了。 如果是这样,倒是能解释为什么楼上麦明河二人安安静静了;他们现在就算正在与恐龙搏斗,他也照样听不见声息。 府太蓝握着扶手,盯着一楼空地,盯了几秒。 ……为什么要设计成这样? 稍微一想,他就生出了一个不太叫人乐观的猜测。 不,等等,如果这个猜测是真的——他已经在楼梯上待了多久了? 必须马上动起来了。 “真是的,一点也不能放松,” 他小小抱怨一句,匆匆转过身,支使着两根面条似的腿,尽快往上爬楼梯——一边爬,他一边连连回头看了几眼。 一楼里始终静悄悄的,别无异状。 既然下面没有问题,那么上面的楼梯呢? 府太蓝一仰头,登时愣了。 映入他视野的,只有一片平平整整的天板,并没有出现意想中上一层楼梯的腹部。 奇怪了,楼梯去哪了? 这个问题才从脑海里一划过去,府太蓝就立刻有了答案。 他扫了一眼脚下楼梯,自言自语道:“这是打算遛人玩呢?” 一楼的楼梯,设置在大厅入户门的另一头,逼人不得不穿过整个一楼、走过每一间公寓——按照这个思路,二楼楼梯估计也是一样的。 如果一楼到二楼的楼梯,设置在东边;那么从二楼通往三楼的楼梯,恐怕又被设置到西边的尽头去了…… 这栋公寓楼,就没打算给人一个顺着楼梯上下的机会,非得把每一层楼都穿行一遍,才能到达下一道楼梯——这个动线设计,比不少博物馆都淋漓尽致,不肯让人错过半点危机,可真够讨厌的。 骂归骂,府太蓝还是加紧脚步,迅速往二楼跑去——当他踩上最后一节台阶时,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身后楼梯里空空荡荡,已经看不见一楼地面了;那部手机,恐怕依然在尽职尽责地播放着铃声吧? 府太蓝迈出脚,踏上了二楼。 几乎是同一个瞬间,他的耳朵就捕捉到了一片极轻微的、电源被打开似的响声。 下一秒,人的说话声、脚步声、开门关门声、切菜洗衣声、说笑吵架上课打呼声……等等杂音,潮水一样涌出楼道,拍上了府太蓝。 他抬头一看,不由微微一怔。 二楼每一间公寓,都正大敞着门。 从前面几间公寓的门口往里看,在离门边几步远的地方,都立着一面电视。 电视上光影变幻,明暗交替,荧幕光盈盈地照亮了走廊,似乎在播放着什么影视剧——“你要我怎么相信你的保证呀”,“小梅!去开门,你妈回家了”之类的言谈碎片,乱哄哄地交杂在一起。 刚才突然响起来的种种声音,原来全是从电视里传出来的。 这可不好办了……原来二楼有这么多屏幕啊? 麦明河不傻,她肯定知道自己没有放弃,依然咬在背后。 她不会扔下海芦苇,一个人跑了吧? 为了逃跑,她把通路是“屏幕”这件事都暴露了;而且看样子,必须是大尺寸的屏幕——至少也要在24寸以上。 当麦明河被押着走过摩根家办公室的时候,一路上经过了不少电脑屏幕,也有机会逃走;可她对电脑屏幕视而不见,一直等到进了接待室,才一头撞进了墙上播放广告的大电视——二者最大的区别,自然就是尺寸。 确实,太小的屏幕,也想象不出一个人该怎么钻进去嘛。 跟巢穴有关的事物,总是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很讲理。 公寓门后的电视屏幕,都超过24寸了,麦明河要走,肯定是能走的…… 不过她是个好人,或许会不忍心丢下受伤的海芦苇,自己先走吧? 究竟走没走,得先上楼找找才知道了。 通往三楼的楼梯,果然被设置在二楼的另一头,遥遥地就能看见。要上楼,果然就必须先穿过公寓夹立的走廊,从一面又一面的电视屏幕走过去。 “欸,这位小哥,你稍等一等。” 201室内的电视机上,一个五六十岁、眼皮沓垂着的女人,忽然朝走廊转过头来,朝电视机外的府太蓝叫了一声。 ……她能看见我? “我这个人很随意,很看眼缘的,我一看见你,就觉得你不是一个好人,”那女人一脸忍不住的笑,说:“我特别喜欢。” 随不随意不知道,反正没礼貌是真的。 府太蓝没有应声,甚至没有正眼看电视,站在201室门旁,假作没有听见。 没想到电视机女人的下一句话,却忽然叫他明白了一件事。 麦明河仍然在这栋楼里。 通过这些电视,她恐怕是回不去黑摩尔市的。 “我喜欢你,才要告诉你一个秘密。”电视机女人凑近镜头,屏幕上顿时被她的脸压成了一片阴影。“……电视里,都是真正的世界噢。” 昨天写了2600,就已经后半夜了,实在熬不住,心说先睡一觉吧。睡前吃了个褪黑素。结果这一觉好么,睡得昏天黑地日月无光,如果不是猫饿了一直叫,我觉得一整天睡过去不是问题……发得这么晚,对不起。不幸中的大幸,就是得亏没人看。 放心,不影响感谢章的! 之前看到有朋友评论问道子弹打出去收不回来怎么办,我觉得挺有意思的,这章有机会就顺便写了。猎人世界里有无数这种经年积累的细节,跟巢穴打交道的经验,细节上我觉得才更能塑造真实。 (本章完) 又到了一年一度(?)的感恩星期六 又到了一年一度(?)的感恩星期六 今天的感谢方式将有别于以往,毕竟同一个形式,看久了大家也会腻嘛。 所以伪像世界里的猎人们,决定从今天开始,给感谢名单上的各位当导游,当好友,分享一些平常大家看不到的、正文里没有交代的事情。 请不用在意我是谁,我就是一个感谢章的主持人。 首先请欢迎感谢名单第一梯队—— “谢谢铁甲白棠、joiiiii,yq阿清,9九五5,” 金雪梨老老实实地一鞠躬,说:“你们四位不仅打赏多,还一直不离不弃,如此深情,我们决定用伪像回报。不知各位还记得巢穴中的自动贩卖机吗?” 她冷下脸,头也不回地指了指身后的莫兰道,说:“伪像我是刷她卡买的,你们千万不要不好意思。我给你们拿了今天最贵的四个,不想要扔了也行。” 莫兰道挠了挠脸,追上几步,小声问道:“……你生气啦?我不是早就计划好的,只是时机太巧,谁能想到我只是出门收个还款,却能听见你说要去见柴司呢……” “怪我了呗?”金雪梨怒目而视,“我让你不好好做人了?” 不等莫兰道回答,她已转过身,取出一只纸箱。 金雪梨从纸箱中拿出一包薯片袋子,说:“第一件伪像,给谁呢……唔,要不这样,我把东西都摊开,你们四个各取所需。” “等一下,其实我刚才就在想——” “你别管了,你住嘴。” 1.【香蕉】 香蕉一根。不管是从外表,重量,还是气味来看,都是一根香蕉。颜色鲜黄,略有斑点,正是成熟好吃的时候。 金雪梨不知怎么,看着它忽然有点发怔。 2.【爆炸辣玉米片】 比人头还大的紫红包装袋里,98%以上都是空气。净含量为50g,一共有十片。随袋附赠一把小型锄头,从贩卖机里掉落下来时,“咣当”一声巨响,把凹槽都砸出坑了。 “这、这个……”金雪梨有点结结巴巴起来,看了一眼莫兰道。 后者耸了耸肩膀,嘴巴闭得比拉链还严丝合缝。 3.【雀巢穴金装拿铁咖啡】 容量250ml的小罐装咖啡,含。总觉得名字里多了一个字,不知道哪个字才是不该出现的那个。 4.【搭乘地铁好拍档系列商品之驱邪鼠尾草】 一捆有机鼠尾草,由白色纱布包扎捆好,附赠一只打火机。除了商品名之外,白布上还印着一行字,地铁专用。 金雪梨看着四样东西,半张着嘴,朝莫兰道转过头:“怎……怎么办?” “你现在想起我了?”莫兰道苦笑道,“我刚才就想提醒你了,你买东西时光惦记买最贵的,忘把伪像的功能描述记下来了。你看我也没用啊,我也不知道它们是干什么用的。” 在片刻静寂之后,金雪梨急急地说:“那、那我回去看看,你在这里等着!你——唔,剩下的感谢名单,交给你了!” 看着她噔噔跑远之后,莫兰道才伸出手,拿起感谢名单;她的目光在纸上流连一会儿,轻轻笑了一声。 “你爸爸爽朗地笑着说……我上次见过你。山东在逃挖掘机……啊,还没抓到吗?也可以委托我来抓啊,我收费不高的。 “boiledfish,是个眼生的名字欸……光是水煮会好吃吗?” 莫兰道仿佛因为这个问题而陷入了困扰里。她想不通,把一头微卷的浓密短发拨得更乱了。“要不然你下次煮给我吃吃看?” “嗯,接下来还有wmy学不会,我和你是第一次见面吗?以及b11111111111——到底几个1?” 她眯眼数了一会儿,抬起头,说:“……我眼了。” 8月10日-31日的感谢名单上,还有不少分外眼熟的名字,哪怕莫兰道今天第一次做感谢工作,也觉得都是熟面孔——比如小付同志qaq、姜是甜甜的、三酒爱吃红豆糕吗、杜子若、csmshksdaaa…… “一会儿把名单给其他人也看看,他们好像各有偏好。” 莫兰道指着“月琢喜欢冒险故事”、“永远站在鸡蛋那一边”这两个名字,说:“那个谁——噢,麦明河——好像看见你们的名字,就喜欢你们了。” 书友20240528111708033恐怕是一个谁也没能记住的数字串。余渊吃芋圆、卓凡越尔、君米xi、三酒怎么还没收集完朋友、咪阿嗷、非食用类小猫软……则都是老熟人了,毕竟每一次的感谢名单,都得在巢穴+黑摩尔市里循环播放朗诵。 不怎么眼熟的,也有——“罗太2020是才来的新人吗?”她嘀咕道。 “总而言之,为了答谢你们的支持,我决定告诉你们一个不为人知的秘辛。” 莫兰道在上大三的时候,才刚刚开始进巢穴不久;在卖掉人生中第一个伪像后,有一天,柴司满脸古怪地来找她了。 “给你,”他拿出一只信封,交给她。 “什么东西?”莫兰道掂了几下信封,轻飘飘的。“学长,你要告白啊?” 柴司最不会应付嘴巴上抹油、想到哪儿说哪儿的类型,她已经发现了。 虽然她平时说话很温柔,但偶尔也会忍不住逗一逗柴司——不知怎么,有一种看大厦将倾的古怪爽感。 “我要告白也不找你啊,”柴司板着脸说。“是一个研究院的女生让我转交的,她好像以为我和你关系好。” “本来就好嘛。” 说话间,莫兰道已经把信打开了——八成是一封情书吧,她心想。 虽然这个年代,还有人手写情书,实在是一件令人惊奇的事…… 等等。 “这——这什么东西?”莫兰道一愣。“她跟你怎么说的?” “她写什么了?”柴司扬起眉毛,问道。 “这是一封……offer。” 莫兰道使劲抹了一下鼻子,感觉接下来的话,实在有点难说出口:“嗯……她说,她做的业余项目开始赚钱了,目前生活无忧……她问我,一个月给我四千够不够……” “请你去做项目助手吗?”柴司问道。 有的时候,学长真的很单纯。 实在说不出口啊。 “不……陪、陪伴。” 柴司都愣了。“她要包养你?为什么?” “嗯,好像是因为……” 莫兰道抹了一把脸,决定还是不把真实原因说出来了。 布莉安娜来找她时,常常开家里的豪车,似乎给写信人造成了很大的误解。 “好像是因为我卖了伪像之后,手头突然阔绰,让她误会了。”莫兰道干巴巴地说。 ……这件事的内情,柴司至今也不知道呢。 8月的感谢终于写完了!越来越长了! (本章完) 第147章 府太蓝穿越进去也不错? 第147章 府太蓝·穿越进去也不错……? “你看你,一脸无动于衷的。” 201室电视中的女人重新退后,坐在椅子上,阴影不再压着屏幕了。 她看着就像是在接受采访一样,正对着镜头。 “据我看,你也不是不相信我的话,你只是太谨慎,对吧?自从你上楼以来,不仅不与我搭话、不与我对视,甚至也不肯站在任何一部电视的正对面,手里还一直握着枪……年纪轻轻的,心思倒是不少,够缜密的。” 这个可不是他想要的夸奖,府太蓝腹诽了一句。 再说,这不是当然的吗? 他又不知道二楼电视的运行模式、会怎么攻击人;谁会冒冒失失地凑上去? “在你之前上楼的女人,一看见电视,立马就走近来了,还上手摸了几下。” ……果然是麦明河。 也就只有她,在看见这么多电视屏幕的时候,才会觉得有了退路,怀着安全感往上凑吧。 变成居民时,她曾说过自己脑中被灌注了大量巢穴信息;如今看来,要么是恢复成人后,信息消失了,要么就是公寓信息不在其中。 不管哪一种,对他来说都是好事;毕竟,哪个猎人会希望猎物比自己懂得多? 201——姑且称电视上的女人为201好了,府太蓝根本不打算问她名字——转头看了看走廊尽头的方向,好像从电视上,她也能看见通往三楼的楼梯似的。 “我懒得害你,这一点,你爱信不信。我只是提出我的建议……如果我是你的话,我就不会急着一口气冲过这条走廊上楼。” 府太蓝依然垂着眼睛,没说话。 巢穴中有一条比较常见的自保之策,就是对异常视而不见——现在最安全的行事方式,就是一边保持沉默,一边收集信息。 尽管心中已有决定,201接下来的话,却叫他心中一颤之下,差点抬头看她。 “因为这里,给人类提供了一个重新选择命运的机会。” ……什么意思? 府太蓝朝202室扫了一眼。 202室门口稍远,看不清门后电视屏幕的内容。 也就是说,对于刚上二楼的人来说,201起到了一个向导和介绍的作用——任何人在看见下一部电视之前,都会先听到201的讲解。 “正如我刚才所说,每台电视上展示出的世界,都是真实的……它们都是不同的‘现实’。没错,宇宙间,现实并不只有一个。” 201的女人平静地解释道:“如果能帮助你理解的话,你可以把它们想象成是平行世界。 “借用一些小说影视中的概念,那就是你可以‘穿越’进入这些平行世界里。 “有的平行世界里,人类也许会使用魔法,你是一个魔法师。有的平行世界里,你也许中了十三亿彩票头奖。你进去之后,中彩票的命运就成了你的现实人生。也有可能,你会发现某台电视里竟有你的灵魂伴侣……唔,以你的年纪来说早了点,不过这样的事,确实发生过。 “此刻捆绑在你身上的人生,或者说命运,并不一定是你唯一一个。只要你高兴,你就可以换掉这个人生,就像换掉衣服一样。” 府太蓝怔怔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体。 201室的女人想必已见识过许多猎人的反应了,不需他开口,先一步笑着说:“当然,哪怕进入了另一个现实,你还是你。如果你彻底变成了别人,那‘你’不就等于死了吗?” 她继续说道:“至于该怎么选择电视中的现实……说到这个,你的谨慎是正确的,虽然对我谨慎没有必要,因为我本来就会提醒你。 “你在观看电视内容的时候,不要正对着电视,要斜站在门口。因为进入电视现实,有两个办法,一是一头冲进屏幕里去,二是正对着电视30秒以上,就会有人来接你进去。 “不想进去的话,也很简单,不要正对电视三十秒就行了,或者快点走过去。” ……这么宽松的通关条件? 府太蓝觉得,现在应该可以搭话了。 “如果有人的通路就是屏幕呢?”他问道,“撞入屏幕里以后,那人会回到黑摩尔市吗?” 201的女人定定看他几秒,摇摇头,笑了。 “是不是我刚才的话,对你来说没有什么现实感啊?还是你以为,二楼电视只是为了要害人?你听完我的介绍,结果重点却还是在原本目的上。” 府太蓝的确是这么认为的——就算电视后面的世界,果真是现实,估计也不是什么好地方;这些电视,恐怕跟捕蝇草一样,就是为了千方百计地把人拉进去。 反正他不可能选择进入任何一个现实,只要尽快穿过走廊就够了。 “这种人类梦寐以求、千载难逢的机会,到修整期结束,也就消失了……当然,你是否改变主意,事后会不会后悔,那都是你的事。” 201女人顿了顿,说:“让我来回答你刚才的问题吧。其实你的问题,之前上楼的女人也问过。这个问题,根本就不成立。” “不成立?” 府太蓝重复一遍这三字的时间,已经给了他足够的思考空间;话音落下时,他心里就隐隐明白了答案。 “当然。她的‘通路’依然是‘屏幕’,这一点没有变化。变化的只是‘目的地’。谁说只要进了通路,就一定只能回黑摩尔市了?往常或许是这样,今天可不一样了。今天机会难得。” “原来如此,”府太蓝呼了口气。“之前的那个女人,应该没有选择进入任何一部电视吧?” “那我就不能告诉你了。” 201却在这个时候,挤起眼睛和鼻梁一笑。“不过,有一个展现给她看的现实世界中,人是不会逐渐衰老的……” 府太蓝迅速朝她瞥去一眼——201却不往下说了。 “那你呢?你所在之处,也是一个现实吗?”他问道,“你好像对来人的背景经历都很了解啊。” “不,只有我不一样。我是为了给进入二楼的人做介绍,才出现在这台电视上的。实际上我并不存在。” 201说着一歪头,整个脖子、脑袋都突然融化了形状和外壳,像一股蓦然倒塌倾泻的肉色洪流,汇入了肩膀与躯干中,声音却仍在。 “你看,我只是一个人造形象呀。” 形象的融化,作为一个终结,让201的解说到此为止了。 是不是他的问题,催使着解说结束了? 不过,201已经把重要讯息都告诉他了,好像也到了该结束的时候。 府太蓝几步走过201室门,在还没走到202正门口的时候,停下了脚——202室中,刚才被压下去、只是背景音的电视声音,蓦然响亮起来,占据了注意力中心。 府太蓝都做好心理准备,会看见一个平行世界的自己了;但他却怎么也没想到,202室电视上,播放的居然是……动物纪录片。 “这只名为‘小泰’的小狐狸,已经七个月大了,在这个秋季刚刚离开了它的妈妈。生在黄石公园里的小泰,是第一次见到秋季深斜的红日……” 电视屏幕上,一只毛发蓬蓬茸茸、模样漂亮得像画似的红狐狸,在落满斑斓彩叶的草丛深处打了一个滚——随着它伸的一个懒腰,两只小小的后爪,高高地、长长地踩进了空气里。 野生动物的世界……确实也是一种现实。 不过……一般来说,会有人放着人类不做,选择去做一只野生动物吗? 毕竟野生动物都生活在自然界的残酷里—— 哦,不对,小泰不是。 府太蓝看着202室电视屏幕的右下角,一时简直脑子都成空白了。 二楼公寓还挺体贴,好像是在显示纪录片名字一样,在右下角写着“小泰:北美大陆上最幸福的狐狸”。 ……能做北美大陆上最幸福的狐狸,小泰混得比自己可强多了啊。 府太蓝觉得自己还是应该一眼也不看电视,尽快穿过走廊、上三楼为妙;不过,他之所以仍然站在202室门外没动,有两个原因。 一,假如只要不看电视就能穿过走廊的话,好像不免太简单了,很难相信巢穴里会有这么好心的地方。 二嘛…… 府太蓝定定看着屏幕上的小红狐狸,一时只觉又甜蜜又苦恼、胸中暖融融地发涨。 第二个原因,当然是小泰实在太可爱了。 他甚至都理解了居民的说话方式——小泰就是很可爱很可爱很可爱,能做这样一只狐狸,好像也不错欸? 说起来,大家对于猫猫狗狗之类小动物的爱,真的很强烈,比如府太蓝在喂猫的那一章节里,明明猫出卖了麦明河的去向,但是我一看,大家都在众口一词地猫好,猫可爱…… 欸呀,真是人不如猫,此定理放之四海皆准。 (本章完) 第148章 府太蓝他才不会动心 第148章 府太蓝·他才不会动心 他生命里的第一个秋天,空气飒凉爽脆、略带清甜。 树上色彩斑斓的叶子,层层迭迭,切在碧蓝高空里。 凉风吹动一身厚厚的柔亮红毛,好像千百下地轻轻挠着皮肤,挠得他只想张开嘴,尖尖地、小小地叫一声。 附近的野兔群,最近也像皮毛一样涨起来了,他每天都能吃得饱肚圆圆;闲来无事,他就喜欢在草丛里趴着,用鼻子辨别空气里传来的、动物们打的招呼。 伸懒腰真是——好——好舒服呀 耳朵尖稍一颤动,小泰忽然缩回身体,滴溜溜转了一下黑眼睛。 他腾地坐起来,耳朵尖好像两只探测仪,瞄准了前方草地。 前面的土壤下,有什么东西刚刚钻过去了,把土块推得一颤一颤的——是土拨鼠,还是大号蚯蚓? 小泰眼睛都亮了,登时睡意全无,灵醒警觉起来;脑海里,已经把这一重大捕捉行动计划好了。 异动就发生在前方两米处的地面下,他四脚窸窣,快步靠近那片草丛,心想,首先要起跳得高高的,再一头扎下去,正好扑落在那个家伙头顶上。 这是妈妈教过他的—— 府太蓝一个激灵,猛地止住脚步,向后一倾——力道之急,差点让他因为收势不住而仰倒下去。 他眨了眨眼,视野里的草丛、树林与天空消失了,后背上泛起一层冷汗。 自己依然站在公寓二楼的走廊里,前方两侧敞开着一扇扇门。门内光影交替,将走廊映得如同有了呼吸。 202室内的电视,不知何时,就在他面前,离他只有两三步远了。 如果……如果刚才真的朝“土拨鼠”跳出去的话…… 他就会一头栽进电视里,进入红狐小泰的现实。 府太蓝意识到自己正面对着202室的电视,赶紧往前走了几步,在203室门旁停下来——他停留的时间不到三十秒,还没有人从电视里出来接他——他这才敢回头看了一眼。 屏幕上,小泰也停下来了。 它左右看看草丛,湿润的黑眼睛里,仿佛有点儿彷徨失落,不知是不是让土拨鼠逃走了。 只看一眼,府太蓝就好像又感受到了山林间清澈水流一般的凉风,重新想起来,高高天际之下,他开阔自由、来去恣意的生命。 他轻轻叹了口气,切断目光,转过头。 “对不起啊,小泰。” 府太蓝小声说。 如果他生下来就是小泰,那么像野生动物一样纯粹地、自由地生活,似乎也不坏。 可惜,他已做人做了这么多年。 明明做人很苦;但主动放弃能感知苦的那一部分,他似乎又不愿意。 野狐小泰,或许只能是一个囚犯在牢笼里,偶尔用来抚慰自己的梦吧。 府太蓝站在墙边,往203室门口看了一眼,这一次他学乖了,立刻移开目光。 201的女人嘴上说得漂亮,果然不安好心,说话只说一半,把最关键的情况隐瞒下来,成了一个陷阱。 她可没说过,在进电视之前,就会先把电视里的现实先体验一次。 原来一旦盯着电视看久了,自己就会陷入幻觉,被“新生”所迷惑,一步一步走进电视——欸?不过,他刚才看小泰的时候,看了很久吗? 好像也就一小会儿吧? 如果说哪怕只看几秒钟,都会被拽入幻觉体验里,那么最安全的做法,应该是一眼也不看,径直走过去…… 但府太蓝脚下没动。 表面上看起来合情合理的、老大一条生路,反而让人不由心生警惕,不是吗? 其实他一时也还想不到,直接走上楼的话,可能会触发什么样的陷阱;与其说是谨慎,不如说是多年猎人经验养出的直觉。 再说了,就算不会选择其他的人生与现实,他也忍不住想看看,自己都有什么选择嘛。 府太蓝从背包里掏出一块秒表,给自己定了一个十五秒的提醒——与刚才陷入幻觉之前,看小泰的时间差不多长。 十五秒一到,它就会轻轻嗡鸣起来;不像闹钟那么夺人注意力,但此刻眼下也没有更好的选择,只好希望它能将自己从幻觉中震醒了。 毕竟“小泰现实”中让自己警觉到不对劲的那一个元素,无法指望它次次都出现。 府太蓝抬起眼睛,目光落在203室的电视屏幕上。 虽然说电视内容都是一个个平行现实,但出现在电视上的时候,也会随圆就方,采取节目或影视的形式进行展示——此时203室内的电视上,似乎就是对一个富豪之子的生活采访。 “太蓝今天带我们来到他家的私人海岛上参观……” 画外音带着隐隐兴奋,说:“我们刚刚从直升机上下来,大家可以看到,府家的豪华庄园是建在岛上悬崖边的,可以俯瞰整个海岛与太平洋美景……” 说豪华庄园真是一点也不假:要是在用餐完毕后,想从主屋餐厅去家庭影院,得坐上高尔夫球场里的那一种小车才行——路上经过的泳池,简直大得如同水上乐园,甚至还有瀑布和酒吧。 府太蓝也算是个见过钱的人,照样看傻了眼。 ……府汉大概会毫不犹豫地跳进去吧? 在这个现实里,府汉倒似乎成了一个了不得的人呢。 不过值得奇怪的是,十五秒的定时早已震过了,他却依然是个电视外的看客,压根没有进入自己是个富豪之子的幻觉里。 为了试验,他多看了一会儿203的电视,结果一口气看了五分钟,他仍然神志清楚地站在原地——真是,白戒备这么半天。 “难道说……” 府太蓝试探着抬脚走过了203室,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只有我对它动了心的现实,才会变成我的幻觉体验?” 想到这儿,他不由回头看了一眼。 “相比起世界级富豪的儿子,我更想当一只狐狸?” 欸,好像不该把这句话说出口的。 公寓现在听见了;那接下来的电视里,不都得是一些自由自在的可爱动—— “动物”这个词还没完全成形,府太蓝就不由停住了脚。 因为下一台电视上的他,跟可爱动物差得实在有点远了。 “……这是在瞧不起我吗?” 他指着204室门内的电视,自己也不知自己是在跟谁抗议:“谁想要在你这破公寓里当居民啊?” 居民也就算了,还是一个需要上班的居民。 204电视上的府太蓝,是个其貌不扬的小个子男人,总木着一张脸,在这栋公寓里当管理员。 电视里的居民,对他讲话也不怎客气,看着他的时候,脸上根本没有他见惯的目眩神迷之色。 “府先生,” 一个圆圆胖胖的女居民,使劲敲开了管理员的门,抱怨道:“垃圾管道又出现了,这次在四楼,你能不能去管管?怎么回事呀,不是才刚驱逐没多久吗,府先生,你到底有没有好好给它一个教训……” 府太蓝简直气坏了。 “搞什么?”他指着自己的脸,对着走廊墙壁说,“如果你长了我这张脸,你会想换成他那种模样吗?而且他一看就不聪明!” 电视里的小个子管理员,拉着一张木呆呆的脸,拿起门后一根电击杆,老老实实地去四楼抓捕驱逐垃圾管道了——胖居民没说错,他在工作上好像确实不太行,垃圾管道还没怎么样,先把自己电得直跳脚。 好不容易干完活,他顶着一头被电出来的爆炸头,灰头土脸地下了一楼,正好看见607室的居民回家。 管理员的脸腾地一下红了,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 反复挣扎一会儿,他终于往607居民身旁凑了两步,结结巴巴地说:“幸、幸小姐,你回来啦……等电梯呢?” 以巢穴标准而言,或许容貌算是十分漂亮的居民,闻言回过头,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 “那个,你最近好像回家都挺早……” “哦,电梯来了,”幸小姐一副想要早点从管理员身边逃开的样子,脚已迈了出去,“我走了。” 话音未落,她低下头,将脑袋对准墙上贴的那张纸——弯腰一钻,人就消失了;只留下一个呆呆的府太蓝,站在门厅里,很失落地抚了抚头发。 “长相能力都一般也就算了,还附带一看就知道不会成功的暗恋剧情?这跟骂我有什么区别。” 府太蓝甚至有点恨铁不成钢起来了:“他也太没出息了吧?现在可都是别人暗恋我。如果我去过他的日子,肯定不会活得这么窝窝囊囊——” ……噢?莫非这也是一种把人诱惑进去的办法? 用激将法反其道而行之? 要真是这样,公寓可错得天真了。 如此叫人不能动心的现实,哪怕府太蓝再恨铁不成钢,都不会陷入幻觉体验里去的,抬脚就能走,毫不留恋。 接下来,府太蓝又见到了几个现实,其中206室的电视内容,还真差点又一次让他陷进去了——在那个现实里,他是统治黑摩尔市的地下之王。 年近三十的府太蓝,已经成为了黑道上令人不敢直呼其名的首领;他财富可观,触角极广,几乎将黑摩尔市变成了一个国中之国。 所有的猎人家派,都成了府太蓝手下的一个分支,至于什么凯家、柴司·门罗之流,早就成了他登顶过程里踏脚用的尸骨。 “虽然那个现实是挺好的,但是就这么进去,不太好。” 府太蓝从幻觉里脱身,按掉了手机和定时器这一对双重保险,不太好意思地笑了一笑。 对公寓手法有了心理准备,脱身也更顺利了。 “这不就好像在说,我在自己人生里办不到,所以去其他的现实里摘桃子么?嗯……不是很有格调。” 公寓不大,从206室往前再走四间房,到210室就来到走廊尽头了。 嗯……? 府太蓝生出一丝异样感,但那感觉一闪而逝,捞不上来了。 目前来看,只要不对电视内容动心,不被它拖入幻觉,这么一步一步走到走廊尽头,就能顺利上楼了。 截至208室为止,能让他动心的内容,倒也不太多;也不知这公寓是有多自我感觉良好,居然还一连摆出了三个以公寓为背景的现实——208室的电视内容,甚至就是府太蓝走下楼梯,进入208室的画面。 “就算保留了我的模样,我也不想住进去,” 他嘀咕着走过了208室,跟刚才一样,在209室门边停下脚,朝门内抬起眼睛。 “……小泰,”209室内电视上,正好有一个女声轻轻叫了一句。 府太蓝甚至连电视内容都没有看清,呼声一入耳,就笔直深坠入了幻觉中。 今天这一章里没有什么危险,但我写得还挺乐在其中的,我自己反正觉得平行现实有点意思,不知道大家看了是什么感觉。 说起来,有一点我必须要夸奖一下起点,在目前网文平台里,似乎就是起点在积极地打击抄袭?反正作家后台里,常常能看见起点因为抄袭封掉的书。 (本章完) 第149章 府太蓝他所知的唯一一个家 第149章 府太蓝·他所知的唯一一个家 “……小泰,还有一个多小时,才到下一个加油站,你不妨睡一会儿。” 府太蓝从手机上抬起头,看了一眼妈妈。 车里空调嘶嘶地叫,像要把扇叶吹断,车厢里却依旧闷热。 她身上微微的汗味,刚才她喝剩的一半红牛,残存的廉价洗发香波气味,后座上装着快餐垃圾的袋子……使空气流成了酒酿,让他微微有点犯晕。 刚才好像忘记了什么事……? 算了,能忘记,就应该不重要吧。 “说好了啊,到时换你,我可快要累死了,都开四五个小时了。” 妈妈的卷发被扎成一个乱蓬蓬的尾巴,随着她转头看窗外,在颈后一甩。“没想到这一路上,跟十几年前没有区别,看不见几辆车……你应该没问题吧?” 前方公路一望无际,仿佛会在空旷大地上永远延伸下去。 “当然,我又不是小孩了。” 府太蓝说着低下头,看见自己的老旧手机时,不知道为什么,生出了隐隐惊讶——他的手机好几年没换过了,旧是应该的。 同学——准确来说,是女生——正在问他什么时候才回去,她想找他出去。 “我也不知道,”他飞快地打字,“我妈带我回她老家了。暑假都要在那边过了。” “谈女朋友了吗?” 妈妈忽然扭过头,一脸又要保持严肃正经,又忍不住想打听八卦的模样:“是不是上次的瑞秋?还是说要和你去舞会的小安?不愧是我儿子,又好看又上进,这么受欢迎……” 以府太蓝对他妈的了解来说,好话后面都要跟着一个转折。 “老实说,我前几年还以为你是gay呢。想不到现在小姑娘口味都变了,都不喜欢高大威猛、有男人味的类型了啊?那个演员不就是,好瘦小的,叫什么来着,提米锡——” “妈!” 府太蓝瞪着她,说:“你到底是想夸我还是骂我?” 妈妈仰起头,响亮地笑起来:“欸呀,我这不是看你最近使劲喝牛奶……你是不是怕再不长高一点,就没机会了?” 就算车里没别人,府太蓝依然窘迫得脸都红了。 “别乱说了,我就是——我喜欢喝——” “你这样最好了,”妈妈忽然说,“一点改变都不需要有。当然,你想改变也行,反正你变成什么样,都是最好的。” “……你说这个话,还是在为我出柜做准备吧?” 妈妈又笑起来。 “你还笑,”府太蓝冷哼一声,“我还以为你回老家会紧张。跟平常没有什么区别嘛。” “紧张个屁,”妈妈拍了一下方向盘,砰地一声。“最苦的日子里,我们娘俩不靠他们,不也熬过来了,现在你都长大了,我还怕什么?” 她来了劲头,一只手在半空中比画起来。 “要是他们敢对你不好,我们扭头就走!大不了再开二十几个小时回去,该紧张的人是他们。不过,你外婆还是很想你的,上次她偷偷来看我们时,你才七八岁……” 有些话,就是明知不该说,却就是忍不住。 “当初为了府汉,值得么?”府太蓝小声说。 妈妈沉默地想了几秒,叹口气,说:“哎,我当时比你现在还小几个月,眼光嘛……确实不怎么样。看他长得好,人又温柔,就迷上了。不过,我爸妈生气,却不完全是因为府汉。” 府太蓝顿了顿。 “是因为我?” 妈妈未成年时就怀上了他。 他们横跨过去的州,以及附近几个州,如今没有一个是能合法堕胎的。而在堕胎仍然合法的十几年前,不,或许是从更久以前开始,这个选择就已经名存实亡。 有了孩子,就意味着她的计划,梦想,全都泡汤了,她还没开始的人生突然被一团胚胎细胞绑架。此后二十年,一辈子,再也回不到她手上。 她老家经营农场,据妈妈说,连梦里都是玉米和大豆的味道。 那个家拿不出钱,也不可能违背信仰,凑钱把未成年女儿送去别的地方悄悄堕胎——好像唯一的办法,就是将她塞给那个他们也不太了解的孩子爸爸。 府汉把她带走的时候,好像全家都松了一口气。 在他们母子相依为命的十几年里,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则是,妈妈从来不对他说假话。 “对,因为你,也因为我。”她平静地说,“府汉后来,倒好像成了一个救星。” “你们离开这儿以后,没想过把我打掉吗?” 一般人或许会说些想留住你之类的好听话,但他妈妈只会照实说:“哪来的钱?怀着你还便宜一点。最起码,还能有九个月的时间存存钱。” 府太蓝忍不住笑了:“原来我是比较便宜的那个结果啊?” 妈妈故作后悔的样子,连连摇头:“谁知道现在又要买鞋,又要换手机,又要上大学……有什么办法,只能供着了呗。” “说得好像我就不打工一样!”府太蓝抗议道。 在他家里,人影都不见十几年的父亲,并不是一个提不得、一提就伤心的话题;他妈妈不主动提,但也从不忌讳讲。 府汉的脸,他都已经记不清了;从照片来看,确实是一个很俊美的男人。 好像府汉自己也知道这一点——在他们带着府太蓝搬至黑摩尔市后,他开始说,自己还太年轻了,承担不起这种生活,不愿意把未来扼杀在尿布里,没法养一个孩子……后来有一天,人就不见了。 别看母子俩生活窘迫,可要说这十几年中有什么不好,府太蓝却说不上来。 他没有怨言。 等他上大学以后,妈妈或许可以把她十七岁时中断的人生轨迹,继续走下去;他都想好了,万一她也想上大学,那绝不能让她暴露出她是自己妈这件事——和妈妈一起上学,丢脸死了。 “噢,对了,”妈妈忽然说,“你外婆在电话里跟我说,给你准备的卧室门锁有点坏了,得关两三次才能关严门,偏偏镇上能修锁的人最近不在……你得千万小心一点,不要连着开开关关的。” 府太蓝立刻明白了,心中一紧。 “真是的,这种奇怪的体质,还不都是她遗传给我,我才遗传给你的吗,结果门锁还不修好。”妈妈抱怨道。 “我会记得的,你放心。”府太蓝安慰她说。 “我第一次发现你也能进巢穴的时候——”妈妈突然止住自己,没再往下说。 她重重呼吸几次,才强调道:“……反正那种鬼地方,你绝不能去。” 府太蓝伸出手,轻轻拍拍她的胳膊。 “我也不想去啊,”他笑着说,“小时候去的那一次,已经把我吓个半死了。妈,你说,一个人被吓得半死,但是被吓了两次,会是什么后果?” 妈妈不想笑也忍不住笑出来了:“什么破笑话!” 高高天际下的笔直公路,穿过无穷无尽的玉米地,麦田与旷野,或许永远也没有尽头。 只要一直走下去,或许前方永远有风,有阳光,有路。 当他们终于发现路边停着一辆车时,母子俩甚至都还没反应过来。 “那个女人在摆手哎,”妈妈说着,减慢了车速,“车抛锚了,还是怎么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可真头大了。” 府太蓝低下头,看见一个站在车旁的女人,一脸凄惶惶的神色。 “我下去看看,你在车上别动。”妈妈说着,解开了安全带。 她在黑摩尔市住了十几年,但是似乎一回老家,当年那个质朴热情的乡下女孩,就又占据了主导地位。“要是需要换胎的话,我可以帮个忙。” 府太蓝没动;他看着妈妈打开车门,走下车,二人交谈了一会儿。 只言片语随风吹进车里,一切都被夏日烘得膨胀,疏散,宁静。 妈妈点点头,随那女人走近她的车,接着,从后座窗口里,伸出了一把枪。 府太蓝凝固在座位上,一时间不能理解自己的视野。 “我、我的包在车上……”妈妈举起双手,声气颤抖着说。“我回去拿给你,行不行?” “上车,”后座窗口里,一个男人说。 府太蓝打开车门的那一声轻响,似乎比枪更令妈妈惊了一跳;她腾地扭回头,正好与府太蓝的目光撞上了——从她身后,车门打开了,一只手拽住她的胳膊。 “妈!” 府太蓝一时间仿佛胸腔里都着了火;他跳下车,正要绕过车头扑过去,却听见妈妈怒喝了一声:“别过来!” 府太蓝一愣。 妈妈的眼睛里闪烁着光亮与阴影,就像止息不住的海涛。 那个男人在使劲把她往车里拽;手枪还不忘抵在她的腰间。 但是她的心思,好像却不在这件事上,只盯着府太蓝:“小泰,你别过来——绝对不要过来!” 不行,那怎么行?妈妈—— 府太蓝绝不能让她被人这样绑架走,但不知为何,脚下却被妈妈的话给定在了原地。 “我从不对你说假话,记得吗?”妈妈勉强笑了一笑,说:“你过来的话,就再也回不去了。” 回不去? 回去哪里? 十七年里他所知道的唯一一个家,就在这里,就在眼前。 他不想去其他任何地方。 这一章是平行现实,也就是说,如果府太蓝真实生活只是一半碎片,那平行现实就是另一半。二者共同的部分,应该就是他的出身情况吧。通过写没有存在过的历史,来暗示府太蓝真正的历史,不知道这种写法是否能被接受…… (本章完) 第150章 府太蓝短暂的十分钟 第150章 府太蓝·短暂的十分钟 回过神时,他站在幽暗狭窄的公寓走廊里。 再迈出一步,就能走过209室门;伸出手,就能碰到电视屏幕了。 热汗,喘息,恍惚,脸上闷闷的疼痛,以及眼泪……他手脚发软,在蒙眬中抬头看了一眼屏幕。 妈妈刚被拽进去了,车门“砰”一声关上。 充作诱饵的女人,急急忙忙上了车;很快,它疾驰而去。 天地之间一望无尽的寂静公路上,只剩下妈妈的车停在路边,半开着门,空空荡荡,车里没有府太蓝。 他刚才明明冲过去了。 他没有听话,他已作出了选择;但是当府太蓝冲出去的时候,脚下却被什么东西给绊了一下——他踉跄一下,重新稳住平衡时,再一次看见了公寓走廊。 府太蓝捂着嘴,低下头,看见自己脚边是一只背包。 刚才他挂在一只肩膀上的背包,不知何时滑脱、跌在地上,恰好绊了他一下,将他唤醒了。 不……恐怕没有这么简单。 公寓二楼里的幻觉如同现实一样鲜明强烈;背包跌落在地时,他都恍惚不觉,被它绊一下,也不至于打破公寓制造出的幻觉。 真正的原因,莫非是妈妈说的那句话? 府太蓝蓦地抬起头。 现在冲入屏幕,开车追上去,马上报警,依然不算晚,还能救下她—— ……别开玩笑了。 电视现实中,那个开车的女人,究竟是不是他妈妈,他都不知道;因为府太蓝从没见过妈妈。 连仅有的照片,也是模模糊糊、泛着白,让影像蒙昧不清;何况,照片太单薄,建立不起一个真实浑圆的人的形象。 他甚至不知道,那究竟是不是一个真正的平行现实。 弯腰去拾背包的时候,他的手指颤抖着,抓了几次才抓稳背带。 望着屏幕,公路,夏日天空,以及公路尽头那一个他永远也见不到的外婆家,府太蓝一步步地从209室门口退开了——当他离开屏幕时,209室内蓦然传出一道尖锐的求救声:“小泰!” 是她在叫自己,是妈妈—— 想要冲进去的情绪,与把他往后拽的理智,是两股他无法平衡的力量;他变成两道怒涛中身不由己的小舟,脚下再也支撑不住,重重地跌坐在地上。 府太蓝将头垂在膝盖之间,抱着自己的腿,低声哭起来。 遥远的理智,依然在分析着情况;念头一个接着一个地拨开人在哭时产生的雾气,走进脑海里。 第一个可能性是,他误会了。 她说那句话,只是为了要让府太蓝回到车上去——对方有枪,如果他被枪击中,情势就无法回头了。 那依然意味着,妈妈想救他。 第二个可能性是……公寓制造出的平行现实,以及平行现实里的妈妈,应该不会主动提醒他不要进去才对。 她说的那句话,或许只是另一种形式的“捕蝇草”。 平行现实里的妈妈,要让他知道,她有多爱他,多希望他能平安;为此,她不惜作出让他逃离平行现实的样子,只有这样,府太蓝才会心甘情愿地选择—— 他不肯再继续想下去了。 在电视这一边的现实里,他不知道妈妈究竟是不是电视中的模样,也从没有与她度过十七年。 在电视另一边的现实里,他不知道那是不是妈妈。 如果平行现实是假的,妈妈也是假象——从理智上来说,或许还好一点。但不知为什么,府太蓝连想也不愿意去想它。 如果平行现实是真实的,不是公寓用来害人的东西,那么也就是说…… 府太蓝任自己的妈妈被绑架了,什么也没做。 不管哪一种,都好像是为了折磨他。 等等…… 府太蓝怔忪地抬起头,望着对面墙壁上明暗交替的模糊光影,全副心思,都被一个忽然升起的念头,给紧紧攥住了。 有一个办法——只有一个办法,能让他确定真相。 进去就行了。 平行现实是不是一个谎言,究竟是否有一个妈妈正等着他……只要进入209室的电视里,他就知道了,不是吗? 当然,如果平行现实并不存在,那进去了,就意味着“府太蓝”的终结。 要说府太蓝多么惜命,似乎并不至于;可要说抛弃这条性命,他也不能毫无犹豫。 毕竟在自己进去之后……府汉呢?他怎么办? 就在他愣愣出神的时候,一双手凉凉地摸上他的脖子。 下一秒,手像铁锁一样牢牢卡住了他的喉咙。 府太蓝一个激灵,下意识地去抓那双手的时候,已经被一道力量给直直往后拽倒了,后脑勺“咚”一下磕在地砖上——磕得狠了,眼前一黑。 电光石火之间,府太蓝想起了自己刚才面前墙壁上的模糊光影,顿时全明白了。 在他跌跌撞撞从209室门口逃开的时候,在他恸哭着、视野蒙眬地跌坐在地的时候,他没有注意到,他正好跌坐在210室门口。 210室电视,一直对准着他的后背;不像其他电视,它一点儿声息都没出,好像也意识到了,要安安静静地等才是最好的。 府太蓝精神恍惚之下,果然不知不觉地在这儿坐满了三十秒钟——那双手,就是来“接”他进入210室平行现实的。 在被那双手攥着脖子,往210室内拖的时候,府太蓝简直想要大笑起来。 别太荒谬了吧? 他连妈妈所在的现实都抛弃了,公寓却想要让他进入另一个天知道是什么的地方?它以为他会乖乖认命进去吗? 被拖过门口时,他挣扎着伸长手臂,一把抓住了门把手——施加在脖子上的压力,登时翻了几倍,攥得他血液嗡嗡冲进脑子里,视野一片模糊。 死死咬着牙,府太蓝抵抗着缺氧带来的一阵阵晕眩,一手稳住自己,一手勉强伸进后腰里,摸到了枪。 狭窄空间里,接连几声爆炸似的枪响,震得他耳朵都木了。 他看不到自己是否击中了电视,只是感觉脖子上的双手似乎稍稍一松,立刻抓住机会,翻身跃起,拔腿冲出了210室。 一手捂着喉咙,府太蓝弯下腰,呼哧呼哧地喘了几口气。 当他从电视机前的直线上走开几步,确保自己不会再被接进去之后,他这才抬眼扫了一下210室的电视屏幕。 ……好可笑,自己正在扮演一个全家福里的父亲。 府太蓝垂着头,断断续续地笑了起来,笑声从虚软渐渐变得硬脆,笑声之间,牵连着沉重的喘息。 “……太心急了,”他对着走廊说,“一到三十秒,就迫不及待地来拉我了?” 公寓里静静地,没有回音。 210室里的电视上,依旧只有一张全家福。 “如果你刚才再等一等,我就会自己站起来,走回209室的。” 他喘息着,抹了一把脸,把汗、眼泪,和渗出的血,统统抹到了自己袖子上。 “你玩弄人心到这个程度,却没有想到人可能会自己主动走回去吗?” 不过拜它心急所赐,府太蓝此刻却清醒过来了。 “我本来就没有母亲,这么多年来,只有我和府汉二人罢了。”他近乎平静地说,“你在电视上呈现出的女人,与我没有关系。” 顿了顿,府太蓝不无嘲讽地一笑。 “比她更理想的妈妈,我小时候也不知道幻想过几次。”他说,“无论如何,都不影响这个现实,不是吗?” 都已经这个年纪了,还差点被一个妈妈的意象骗得中招;这件事可不能告诉家派中的猎人,不够丢人的。 府太蓝拿出手机看了看。 相册里最后一张照片,是他照下来的住户信箱。 收起手机,他朝走廊尽头抬起头,说:“玩够了吧?那我要上楼了。” 公寓二楼里,看似只是一条充满了各种平行现实的走廊,但暗藏着的害人手段却真不少。 只不过,很奇怪地,府太蓝并不生气。 他像个傻瓜一样坠入幻觉里,与妈妈拌嘴,为她着急,害怕,神智恍惚地恸哭…… 被戏耍了这么一大通,此刻的府太蓝,以为自己应该会气得恨不得烧了这栋楼才好——但他心中却没有半点怒意。 他在走廊里掉过头,没有朝尽头楼梯走去,反而一声不吭地走回了208室门口。 他看了看电视屏幕,将背包往上扶了扶,轻轻吸了一口气。 走了,要上楼了。 在一头朝电视冲上去的时候,府太蓝闭紧了眼睛。 ……不管怎么说,他仍旧短暂地、真切地,被妈妈爱过了十分钟。 报告姥姥们,因为我周五要给家里人庆生,所以我想申请调个休,周五我不更新,改成周六更新吧? (本章完) 第151章 府太蓝走上三楼的黄雀 第151章 府太蓝·走上三楼的黄雀 进入屏幕前最后一瞬间,府太蓝听见了一个遥遥的、气急败坏的女声。 201室那个负责讲解的形象,似乎不知何时回来了,也不知道回来多久了,终于忍不住骂出了声:“怎么回事,又被——” 下半句话,被屏幕切断了。 府太蓝的身体,无知无觉地融入屏幕;伴随着视野一,他再次落进了208公寓门内——这一次,是电视屏幕后面的现实了。 公寓里,是一片仿佛积压着厚厚灰尘、淹没了光的黑暗,原本摆在门口的电视消失了。 打开手电筒,往狭窄客厅里扫了一圈,他发现客厅里也没有电视。 府太蓝不出声息地打开房门,进了走廊。 昏黑幽静的走廊里,每一扇公寓门都紧闭着,包括201室在内;没有电视,没有光亮,没有声息。 由手电光圈引领着,府太蓝走出208室,一步步朝走廊深处的楼梯口走去。 再往前几步远,是房门紧闭的209室。 现在就算打开209室的门,里面也不会有一面电视,电视上不会有一个存在妈妈的现实了吧。 毕竟,“能通往各个不同现实的现实”,已经不是他所处的这个现实了——这么说好像有点绕,但总而言之,他回来了。 府太蓝没有去碰209的门。 他径直往前走,经过210室,脚步依然没停;府太蓝抬起手电光,光圈落在楼梯口前——在210室和楼梯之间,立着最后一间公寓房门。 那是在上一条“公寓二楼走廊”里,并不存在的211室。 府太蓝真想哼一声;但哭过以后鼻音有点重,堵闷不通,结果他只是使劲吸了一下鼻子。 公寓二楼为了骗人,真是了不少心思啊。 任何人在打破幻觉、抵抗住“迎接”,好不容易走完一整条走廊以后,都会想要赶紧冲上楼梯,早早离开二楼吧? 但是陷阱就在刚才的“楼梯”里。 府太蓝刚才哭得头昏脑胀,依然没有失去作为猎人的直觉——要说穿过走廊的整个过程,有什么疑点的话,那毫无疑问只有一个。 那就是从电视里出来“接人”的双手。 “接人”这个设定,微微有点不自然——不是不可以有,但它的存在,应该是为了达成某个目的才对。 府太蓝一开始以为,它是为了强行把人拖进电视里,可仔细一想,却又觉得不对。 如果对电视现实不动心的话,就不会陷入幻觉;没有陷入幻觉的人,肯定会小心留意,不会正对着电视站着,那么自然没有“接人”的机会了。 从另一种情况来看,当人陷入幻觉、或者像他刚才一样心神不属,失去警觉后,倒可能会不小心停留三十秒,让双手有机会出现——但这么说的话,它们被打退得也太容易了吧? 府太蓝连子弹有没有打中电视都不确定,双手就已经松开了他的脖子,给了他挣脱的机会。 好不容易等来一个猎物逗留超过三十秒的机会,就这么轻易放手了? 不自然的感觉,从他脱身之后逐渐增强,让他越来越无法忽视了。 往深处想,一个猎人差点被双手拖入电视之后,他会怎么样? 以常理而言,人在余悸后怕中,都会加快脚步,赶往那一道“通往三楼的楼梯”。 不让人在电视前逗留,恐怕也有一层暗示作用:在公寓门(幻觉)之间停停走走,总不太放心,万一站错位置怎么办?当然还是尽快上楼的好。 一旦意识到这一点,府太蓝就站住不动了。 说起来……真幸亏他在刚刚进入公寓时,把所有住户的信箱都照下来了。 当他看到走廊尽头最后一间是210室时,就隐隐觉得有点怪;等府太蓝刚才调出手机照片后,终于明白了古怪感的来源——在二楼住户那一排,分明有十一个信箱。 十一个信箱,对应着十一个公寓;还有最后一个公寓,到哪儿去了? 对此,府太蓝有两个猜测。 一,211室前拉起了一张巨大屏幕,他看见的楼梯,其实是一个投屏,恐怕和电视屏幕一样可以让人进入; 二,自从他上了二楼,他就已进入了另一个平行现实里,在这个平行现实中,没有211室。 不论是哪一种,都意味着同一个结果:他不能走上前方的楼梯。 走上去,就等于他彻底选择了一个与原本人生不同的平行现实。 从府太蓝十二岁时有规律地进入巢穴开始算起,他见识过不知多少规则领域、剧本、陷阱,以及其他还没有被猎人命名的模糊地区…… 尽管偶有例外,但有一个普遍的规律是,告知猎人的规则中,或许会有隐瞒、有陷阱,却很少出现明目张胆的欺骗。 201室女人一开始,就明确告诉他了,电视后是真实的平行现实。 这么说来,府太蓝原本所在的那一个现实,不也是真实的吗? 相对于其他现实来说,他自己所在的现实,不也是“平行现实”吗? 二楼所有电视内容中,唯一一个符合自己原本现实的——也就是在二楼内,有一道允许人正常上下的楼梯的现实——就是208室了。 真是够会骗人的,真正出口不在出口处,却藏在房间里。 如果说,二楼公寓走廊的陷阱,并非是“诱骗人进入其他现实”,而是“让人再也回不到原本现实”——那一切都合情合理了。 就连妈妈那一句话,都有了解释;因为他当时就算回去,回的也不是他原本的现实。 想到她,府太蓝顿了顿。 他重新吸进来一口气,又吐出去。 ……二楼公寓走廊里的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既然他没有选择那一个现实,就不必再去想了。 在进入走廊之前,离开走廊之后,府太蓝的人生,都没有变化;他要做的事,也从来没有变过。 只有将巢穴拿进手里…… 府太蓝走到楼梯口时,转头朝左手边看了一眼——那儿只有一片空白墙面。 收回目光,他将枪握在手中,半猫着腰,一步步走上楼梯。 201室女人只说了半句话,但是仅从“又被”二字来看,他应该不是第一个看穿二楼陷阱的人——麦明河,应该就在楼上。 她能看破陷阱,脑子转得也不慢嘛。 不过,府太蓝不仅谨慎,动作也快,从进大门开始算起,到现在不过了半个多小时;考虑到麦明河身边还有一个脚腕受伤的拖累,他们俩说不定现在还困在三楼呢。 为了不被同一招骗到,他还数了数照片里的信箱;三楼里倒是确实只有十间公寓。 在即将登上三楼最后一阶台阶时,一道巨响再次爆裂了空气——府太蓝心中一跳,立刻蹲在台阶上。 刚才闻不见的火药味,飘散开的浓烟,浮在半空的碎粉细尘……都随着爆炸声一起,突如其来地扑至眼前了;他赶紧捂住嘴,免得被呛得咳嗽出声。 “海芦苇!” 在爆炸声一圈一圈的余波里,麦明河正从走廊深处嘶声喊道:“你不是一只脚受伤了吗,你瞎跑什么啊!当时真该给你两只脚骨头都捏裂了!” 海芦苇回话时,声音分明听着很近,府太蓝却怎么也分不出他人到底在哪儿——“你害人还上瘾了?你之前还跟我道歉呢,都是假的吗?” 麦明河似乎又气急,又无奈,但无论喊得多大声,依然叫人不知道她正身处于公寓何处:“不假,不假,对不起,行了吧?求求你了,别再瞎跑了!” “谁瞎跑了,”海芦苇很不服气,“我在想办法上楼!你不会是打算在这儿背叛我吧?” 欸?也不知道三楼是什么陷阱,看起来好像是……挺热闹的内容? 府太蓝从台阶下伸长脖子,看了一眼三楼走廊。 走廊里被浓烟罩成一片雾白,但依稀能看见一个大概轮廓。 楼梯不就在走廊另一头吗? 看起来,好像笔直走过去,就能上楼了……不是这样啊? 真是的,难得一个黄雀在后的大好机会,如果能躲在楼梯上,悄悄看一会儿他们在玩什么,等自己上楼的时候,不就更有把握了么? 可惜,楼梯上不能逗留。 公寓里这一条隐藏规则,府太蓝是在上二楼的时候,忽然意识到的。 他现在暂时还不知道,人可以在楼梯上逗留的最长时限是多久;但他可不愿意被危险追赶着、手忙脚乱地跑上三楼。 暂且看看,能不能在二人不发现自己的前提下,悄悄上楼吧…… 他试探着走上了最后一节台阶。 府太蓝没有如他想象一样,走入三楼走廊里。 当他的视野一晃,随即重新清楚下来时,他发现自己正站在一间公寓的入户玄关中。 挂着301门牌的门,正在身后缓缓合拢,无声无息地关上了。 眼前是一个十分宽敞的客厅——客厅面积很大,很气派,却也很不对劲。 这楼本身就不大,还能分出十套公寓,足以说明套内面积十分寒酸;怎么301光是客厅就这么宽敞? 府太蓝左右看看,发现门边墙上用来挂钥匙的挂钩装饰上,摆着一只信封。 “给第三位入户玩家”,信封上写着这样一行字。 那就是给我的了呗? 府太蓝拿下信封,拆开一看,发现里面是一张印满小字的a4纸;目光一扫——果然是对三楼的介绍。 他站在原地,迅速看完纸上规则后,将它悄悄收进包里。 海芦苇的声音,正在离他大概二十米远的地方,在对麦明河喊话,问她现在的位置在哪儿;二人一问一答,都是扯着嗓子喊出来的。 ……他们谁都没有意识到,三楼里已多出了一个府太蓝。 我现在越来越觉得,伪像报告不像网文,只是以网文形式发出来的而已。 但是它跟传统出版物内容距离也不小,具体算是啥,我也不知道…… (本章完) 第152章 麦明河幸好,海芦苇是一个能够信任 第152章 麦明河·幸好,海芦苇是一个能够信任合作的人 有时候吧,人的现世报来得实在太快了。 麦明河抹了一把汗,放下手时,发现尽是一道道黑灰;想必脸上身上,此刻也跟斑马相仿了。 接连几次小型爆炸,让耳朵里住进了一团团苍蝇般挥之不散的嗡鸣,但这跟脚上受的伤比起来,倒不算是大事——她小心地把被烫伤的一只脚,轻轻放在地面上,嘶了一口凉气。 第二次人生的人生体验,是够丰富的啊,几天功夫,就把前头八十六年没遭过的新鲜罪都遭了一遍。 海芦苇在与她分开之前,给了她一卷绷带;包住脚后,稍微放点重量上去,勉强能走,但走不快,还一瘸一拐的。 他们好不容易上了三楼没多久,刚把规则搞明白,一个微波炉突然从身后爆炸,火烧着了她的鞋——幸亏那个微波炉挨着窗户,冲击波砸碎了窗户,大部分火都从窗子里泄出去了,她只受了皮肉伤,实在是不幸中的大幸。 唉,在“餐厅找脸”、“电视现实”这两段经历以后,她几乎形成了一个思维定势,以为巢穴陷阱都是靠智力和思考破解的…… 结果自从上了三楼,她和海芦苇就成了两条被迫分头行动的鱼,没有动脑的余地,只能频频挨炸。 脑子转得再快,也挡不住炸弹啊! 麦明河感叹一声,将卧室又检查了一次。 衣柜,枕头,风扇,窗帘……还好,目前还没有任何一样东西上,产生爆炸前的倒计时,或许能让她稍微歇一口气。 麦明河从裤兜里拿出那张皱巴巴的规则介绍,打算再看一遍,从字里行间找出生路。 这个破地方,最显眼的一个特点,就是不论是什么日常家具物件,通通会随机发生小型爆炸——别说微波炉了,连厨房台子上剩的凉披萨,都冷不丁地在屋里掀起了一场意大利香肠味的礼。 什么物件会爆炸,什么触发了爆炸,全都无迹可寻;就连爆炸前的倒计时提示,都只有三个数——“三,二,一”,轰隆。 这还是看见了;要是没看见物品上的红色倒计时数字,那简直是从寂静中蓦然爆发的灭亡。 但是一个人哪有可能时时刻刻眼观六路,不放过任何一个东西? 这还不是三楼最不公平的地方。 从楼梯一上来,人不是进了走廊,反而先被送进了旁边的302室里。在跑跑逃逃,挨了好几次炸以后,麦明河总算是把情况弄清楚了: 原来走廊两边的公寓,隔断墙全都被砸了,简直成了两个巨大公寓;公寓内部,倒还保留着一些隔断,能看出不同住户的居住痕迹。 连墙都砸了,这不就是为了更好地炸鱼吗? 可是,就算她想冲进走廊,一口气跑上楼,也办不到——规则上就防着这一点呢。 麦明河刚才找了一支笔,从满纸废话里,把规则圈出来、整理好,此时她重看的,就是这些规则。 a.玩家住户身周方圆一米内,如果有人出现,先来者的脚下地板就会直接爆炸。 如果二人(或以上)同时到达一米范围内,不存在先来后到的顺序,那么二人(或以上)脚下地板会同时发生爆炸。 她记得,那时她和海芦苇二人正站在一起,一边看信纸一边商量,看明白这一条规则时,二人脸色同时一变——下一秒,就赶紧慌慌张张地分开了。 最开始只分开了一米以上,二人仍然在彼此视野内;结果几次被随机爆炸赶着逃走后,她连海芦苇在哪儿都不知道了。 b.任何物品都有可能会随机爆炸,爆炸前,物品上会闪烁起红色的倒计时数字(从三至一)。 c.爆炸(不论原因)后的区域内,有一定几率出现未爆弹。 d.身上携带未爆弹的玩家住户,将免去物品随机爆炸的影响,也就是说,可以自由行走在三楼里,哪怕有物品贴着脸炸开了,也不会伤害到自己分毫。 e.没有被人拾起的未爆弹,持续十分钟后,原地爆炸。 被人碰过的未爆弹,持续十分钟后,静静消失。 f.当一个携带未爆弹的人,与一个身上没有未爆弹的人,在一米范围内相遇时,a规则作废;携带未爆弹的人,将同时承受脚下地板与身上未爆弹的双重爆炸。 若二者都有,或都没有未爆弹,则a规则照旧生效;a规则优先级大于d规则。 g.当有十二个未爆弹都爆炸后,开放通往二楼与四楼的楼梯。拿四楼举例,在符合条件之前,如果有人试图强闯上楼的话,则整条楼梯中每一个台阶,都会化身炸弹,同时爆炸。 这样一来,不仅上楼的人性命不保,后面的人都再也上不了四楼了。二楼同理。 ……这份规则虽然条款不少,却挺好理解。 只不过每看一遍,每把规则分析一遍,麦明河都不由会生出一个感叹:真恶毒啊。 三楼是专门为了复数猎人准备的陷阱,而且看样子,人数越多,就越不好过去——因为每条规则里,处处都藏着损人利己的空间。 不,倒不如说,不管是一个人还是靠团队合作,想过三楼,都各有各的难处;反而如果是一个人暗中推别人去踩炸弹、拿别人性命换未爆弹的话,这一个人最后有很大几率能成功上楼。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就在二楼走廊里待着呢…… 不过人生没有“早知道”。 麦明河将信纸捏成一团,想扔却没扔,还是收好了。 她跟海芦苇虽然因为躲避爆炸而分散开了,不过只要循着彼此声音,还是能重新聚头。 自打他们上了楼,目前一共发生了七次爆炸,海芦苇身边似乎有三次,麦明河有两次,还有两次,好像是在无人之处发生的——两次爆炸后,她都没有看见现场出现未爆弹。 根据规则信的描述,未爆弹非常显眼,是一个会出现在地板中央的大黑球。 她刚才向海芦苇遥遥喊话,问他有没有看见未爆弹,但是海芦苇好像因为最后那一次爆炸,跑得更远了,加上他耳朵也被炸得听不清了;二人之间距离一远,问答起来,就开始牛头不对马嘴—— “什么一百万?谁要给我一百万?” “我问你有没有看见未爆弹!” 海芦苇好像不知何时跑到走廊对面的301公寓群里去了,愣愣地喊:“哦,你是不是说有没有一米远?足够了,咱们之间肯定超过一米远了!” ……别喊了,还是得赶紧碰头才行。 公寓三楼的规则怪阴险的,可它没有想到,上楼的人却是自己与海芦苇。 麦明河自然不会用别人性命蹚雷。 而海芦苇,又是她以一双居民眼睛亲自感受、亲自判断过的——别说他不是那种人,就算他起了心思,都下不了手。 能信得过同伴,他们就已立于不败之地了。 昨天庆生,玩也没玩到,吃也没吃到,凄风苦雨狂风暴雨里奔波颠簸,冻得哆哆嗦嗦,跟个孙子似的,看满大街谁都像是我爷爷。临睡前开始有点嗓子疼,真怕感冒了。 好不容易能上床睡觉了,心想这一天终于要结束了,结果睡着之后开始腹痛……满打满算,把我一晚上那20多个零碎觉都加一起,顶多就睡了三个小时。 困得不行了,这章写短点,要熬不住了都快。 (本章完) 第153章 麦明河任何物品都可能爆炸哦 第153章 麦明河·任何物品都可能爆炸哦 巢穴可真奇怪,似乎不受质量守恒定律约束。 爆炸后的地方,没用几分钟,就重新恢复得与爆炸之前一模一样了……连最初爆炸后、烧伤了麦明河的那一只微波炉,现在也又一次坐回了窗前台子上,等待着下一次爆炸的机会。 对,恢复原样,就意味着能重新爆炸一次了。 三楼公寓可真是一点空子也不给他们留;像是“东西炸没之后就成了安全区”这种好事,压根就不会发生。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死了,才能在巢穴里创造出这种阴险的公寓? 要是好人死了,巢穴里凭什么就不会出现天国福地呢? 麦明河一边胡思乱想,一边以脚后跟点地,一瘸一拐地往海芦苇可能在的地方走。 走廊右边的公寓,从302到310,全被溶成了一间巨大公寓;入户门也只剩下了302和310两扇门,正好处于走廊两头——至于中间原本的公寓门,全都被锁死了,怎么也推不开。 走廊左边的301到309,自然也是一样的。 麦明河在走廊右边的复数公寓里,但海芦苇不知什么时候,好像跑到左边的单数公寓里去了。 她要找他,就只能先穿过复数公寓内部,从302室门出来,跨过走廊,进入301室门,再穿过单数公寓内部…… 等等,这个逻辑,不就跟特地把安全地带设在六楼是一样的吗? 非要把人尽量最大程度地暴露在风险之下。 麦明河感叹起自己一生过于老派守礼,以至于现在脑子里想起来的骂人话,总有点不解气,不够狠。 还是赶紧走吧,她看了一眼那个炸过自己一次的微波炉,一步高一步低,急忙从它前头走过去了。 只要前头不是恰好有物品开始倒计时,那么走得越快,就越不容易再次因为爆炸受伤。 从公寓内部形态判断,她现在应该在304室,也就是从二楼上楼以后,右手边的第二间公寓。她还得再走过一间公寓,才能进入走廊,这个过程里,不知要碰见—— “轰隆”一声爆裂响声,遥遥地从公寓深处炸开了。 毕竟是小型爆炸,离她有点距离,又隔着墙,听起来就像罩了一只盖子,闷闷的,地面颤了一下,就平静了下来。 只能判断出,不是复数公寓这一侧,是对面单数公寓里发生的爆炸。 不会又是在海芦苇身边炸开的吧? 她一想到这儿,赶紧加快了脚步。 麦明河在马上要离开这个厨房区域时,回头看了一眼。 微波炉上显示着时间,哪怕被炸过一次再复生回来,时间也依然在准确地往前走——她没戴表,只能靠公寓里的物件来确定时间了。 上一次微波炉爆炸时,是在3:42am,那时他们刚进三楼没多久,才把规则弄明白;麦明河恰好在微波炉爆炸前一瞬间,瞥了一眼时间,所以把那一幕记得特别清楚。 现在微波炉上显示的时间,是4:29am。 也不知道还要在三楼熬多久,才能离开…… 麦明河伸手推开了厨房门。 就在门板被推开的那一瞬间,她的余光捕捉到了一个细细长长,被抻得几乎失去了原形的、血红色的“2”。 2?在哪里,怎么直接是2—— 1 她来不及深想,更顾不得伤脚了,猛一拧身,就朝身后厨房地板上扑了出去;下一秒,强风裹卷着高温,伴随着巨响与飞溅的木片,在一瞬间里将周围空气点燃了。 瓷砖地板不会烧起来—— 麦明河站不起来也没有时间站起来,四肢并用地拼命爬过瓷砖地板,远离身后爆炸引起的火势;厨房里很快就被浓烟占据了,呛得她不由自主地咳嗽起来。 太阴险了,她心想,此时已经明白爆炸是从哪里发生的了。 谁能想到这一次化身炸弹的东西,居然是门框? 而且还不是外头那一圈能让人看见的门框;是要推开门后,才露出来的、有锁孔的那一侧门框。 这种地方,就算有倒计时数字,谁又能提前看见? 也不知道该说自己是幸运还是不幸,偏偏在倒计时到2的时候,推开了门——要说不幸吧,起码自己还有一个数字的时间来反应,才没有受到爆炸波冲击;可要说幸运吧,却也正好赶上了门框爆炸的时候。 要是真正幸运,就该离门框远远的才对…… 嗯? 麦明河从浓烟里坐起身,撩起上衣衣摆、捂住口鼻;在等待浓烟消失的时候,忽然生出了一个念头。 目前发生的爆炸,怎么大多数都是在人身边的呢? 不是说随机爆炸的吗? 麦明河暂时先把这个念头收好了;在往深一步分析之前,得先找到海芦苇才行。 正如物品会恢复原状一样,爆炸后产生的燃烧,也不是会一直持续下去的;不论是火还是烟,都在几分钟后渐渐止歇消失,厨房里又一次恢复成爆炸之前的样子。 这一次,也没出未爆弹。 推开门时,麦明河心有余悸,飞快地朝门框内扫了一眼——门框假作无辜,一片纯白。 ……我可去你的大头鬼吧。 走出厨房,就是304室的客厅了;因为没了墙,从304室客厅里,直接就能走进302室客厅。 麦明河打开302室入户门,把头探进走廊里,先打量了一遍环境,嗯,果然没有海芦苇。 她耳朵里充斥着嗡嗡震鸣,如果不是离得近,或者足够响的声音,基本上很难听得清楚;不过好在三楼公寓灯光都亮着,起码可以依靠视觉。 麦明河推开301室门,迅速扫了一眼。 走廊两边公寓的结构相仿,所以301室客厅,也一样连着303室客厅,乍一看,好像很大很气派似的——找人的话,倒是挺方便,一览无余。 她愣了一愣。 怎么海芦苇不在这儿? 刚才她推门时,心下已有七八成把握,海芦苇就在301室内——不光是因为刚才二人还在牛头不对马嘴地对话——如今一看他竟然不在,错愕得不由在原地怔了好几秒钟。 刚才明明感觉他就在301室啊…… 嗯?奇怪,为什么会有这个感觉? 明明听也听不清楚,开门之前也看不见,海芦苇更没说过自己在301之类的话……果然还是错觉吧? “喂,海芦苇!” 她喊了一声——虽然喊也是白喊,海芦苇耳朵里的苍蝇嗡嗡声,不能少到哪儿去。 此刻的他们俩加一起,耳力未必能和八十六岁时的自己一样好。 麦明河一瘸一拐地穿过301室和303室相连着的客厅,在303公寓尽头的卧室里,发现了海芦苇——正确来讲,是发现了一个海芦苇的屁股。 屁股底下分别趴着两只脚,一只是好的,一只卷着绷带。 这个姿势,也不知该说是跪坐,还是跪趴;反正其他的身体部位,都被他塞进床底下去了。 麦明河不能靠近他身边一米内;喊了两声,他好像也没听见。 没办法,她四下看了看,从走廊里摆着的一盆盆栽里,抓了一把土,站在门外,朝海芦苇扔过去了。 只听“咚”的一声,床底下一声撞击,好像是海芦苇在受惊之下,把脑袋撞上了床板。 “欸呀,没事吧?” 麦明河顿时替他吸了一口冷气,怪不好意思的。这孩子,今天真是没少受苦。“疼不疼啊?” “你说什么?”床底下,海芦苇闷闷地喊。 他一边喊,一边往后倒车,灰头土脸地从床底下爬出来了。 两个人相隔其实只有一两米远,却都得扯着嗓子,一个字一个字地说话,还得把嘴型做满——“你干什么呢?”麦明河站在走廊里问道。 “我找未爆弹呢,刚才衣柜门突然炸了。”海芦苇答道,指了指衣柜。 他忽然低下头,看着身边一地土,使劲拍了几下裤子,质问道:“等等,你拿什么扔的我?” 欸呀,那个不重要,麦明河摆了摆手。 “幸亏我提前看见了倒计时数字。不过那个时候,想跑出卧室是来不及了,我只能一头扑进卧室角落里,这才算勉强避开了爆炸的冲击波,没有受伤。”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灰,皱起眉头。 “那时卧室里浓烟滚滚,呛得我猛咳嗽,满脸都是眼泪。不过,我好像在浓烟里看见地上有一个圆形的黑影子……当时我还想,是不是终于出未爆弹了?只可惜当时火势烧得旺,我不能过去仔细看。可是等房间恢复平静之后,我再一看,地上什么也没有,空空的。” 麦明河明白了,不由也跟着皱起眉头。“你以为未爆弹滚进床底下去了?” “对啊,”海芦苇不甘心地站起身,说,“可是我哪儿都看了,没有。” 总共都炸了九次了,至少也该出一个未爆弹才对;结果好不容易出现一点苗头,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浓烟、火光和眼泪里看错了的影子。 如果未爆弹出现几率这么低的话,那要爆炸多少次,才能凑齐开放楼梯的条件? 搞不好不等楼梯开放,她和海芦苇都先要在这儿被炸死了。 “不是还有两次是在无人处爆炸的吗?”麦明河怀着焦虑和侥幸,问道:“你知不知道在哪儿?说不定那两次爆炸出了未爆弹呢。” 海芦苇苦着脸,摇摇头。 “其中一次出现在301室客厅,我去看过,什么也没有。另一次可不是在无人区发生的……也是在我身边。” “你都遇上五次爆炸了?”麦明河一惊,急忙上下打量他几眼:“哪儿受伤了吗?” 海芦苇的脸皱巴起来,苦意好像能滴出汁。 “我的手被烫伤了,后背上也被炸飞的东西砸得生疼……再这样下去,我都不知道能不能撑到第一个未爆弹出现。” 麦明河咬紧嘴唇,不安就像杂草种子,快要撑开胸膛了。 九次了,一个未爆弹也没看见…… “我们尽量一起行动吧,当然,要隔开一米以上。”她说,“你受伤比我重,一会儿发现未爆弹的话,你还是先把它揣在身上吧,免得出个万一。” “欸?这样好吗?”海芦苇一愣。 这孩子真是个实心人,明明只是一个许诺,他还没真正拿到未爆弹呢,就已经感激起来了:“给我拿着,它就不会爆炸了,不能帮助开放楼梯……” 麦明河摆摆手,正要劝他别在意,忽然后背上汗毛一立——眼前一道细小的、被拉长的红光,随着手一闪而过。 是什么? 她低下头、看清楚红光的来源时,也意识到,她发现得太晚了。 刚才她抓了一把土、朝海芦苇扔过去的那只手上,指甲上原来还沾着一点土,没有甩干净。 此时正是那一点点沾在指甲缝的土上,亮起了一个小小的、芝麻大的“1”。 今天打开app,差点因为銮醨姥姥给打赏的惊喜给惊得从椅子上滑下来……我天,这应该是自从我写文以来,见过的最大额打赏了!一万!!居然是一万!! 起点居然要抽走五千!!! 我又感激又惶恐又心痛又很心虚,你们能想象吗? 伪像真的有这么好吗,我太惶恐了啊,夸它的人是不是被我给洗脑了,被我蒙骗了?我不小心搞了个鞋教? 其中又属銮醨姥姥,是目前为止受骗最深的? 总觉得我这算电信诈骗了,过两天要上警情通报了吧? 銮醨姥姥,你给的惊喜实在太大了,大到我觉得伪像是不是真的担得起啊! 怎么才能回报这份心意呢,咋说也得单写好几个番外了吧,另外我把身份证给你寄去,再分你一只猫,还觉得不够,我再给你包二十斤饺子吧…… 都是平头老百姓,谁能想到有一天,我能混上主播的待遇?主播一般都怎么感谢她们的大哥,也包饺子吗? (本章完) 第154章 麦明河无功而返的渔翁 第154章 麦明河·无功而返的渔翁 那一瞬间,理智、思考全都派不上用场。 被恐惧驱使的本能,让麦明河想也不想,就动了。 在1字消失,与爆炸开始之间,那细微得如同头发丝一样的空隙里,她竟依然做下了一件事。 麦明河刚才一直站在门口说话,好几次把手都搭在门框上;红色倒数数字一映入眼帘,她汗毛都乍了起来,下意识地在门上一抹—— 仿佛正是在下一个瞬间,爆炸开始了。 尖锐痛意像锥子一样扎进神经里;她的手指仿佛沾染了某种魔力似的——它划过的地方纷纷引爆,在门框上,炸开一朵又一朵指甲盖大的、耀目的小小亮光;木屑飞溅,亮光连成了一道跳跃升腾的细长火焰。 直到麦明河后背撞上墙壁,她才意识到,她刚才眼前一黑时,踉跄着往跌退出来了;即使耳鸣,她也能听见自己的痛叫声,好像要借着嗓音,将手指上的痛苦都释放出去一样。 “火!”海芦苇此时正喊叫道,隔着一层什么,仿佛遥远而不贴切。“用衣服压灭火,快点!” 冷汗,惊惶,肌肉的颤抖,以及人在受伤时那一瞬间对痛的茫然不解……像厚厚迷雾一样,压在每一根神经上。 麦明河被他一喊,才清醒一点,意识到手指上也有火光;她急忙抓住衣角,使劲按向手指——这一按下去,登时又激出了一声长长的号叫。 “好了好了,火灭了,灭了就好……” 海芦苇不敢往她身边走,只能伸长脖子,遥遥以目光搜索着地面,不知道在找什么。 在冷汗、眼泪和颤抖里,麦明河松开衣服,一时间,却不敢看衣服下的手指。它已化作一团无穷无尽的剧痛来源,根本感觉不出它的形状了。 “啊,还好,还好,”海芦苇突然松了一口气,说:“地板上只有血和指甲盖……吓死我了,我还害怕会在地上看见被炸断的半根手指。” ……没断吗? 麦明河直到这时,才终于有了点勇气,悄悄看了一眼手指尖。 血肉模糊里,整片指甲盖都没了,只有翻开的裂肉。神经应该也受伤了,但不幸中的万幸,是伤势仅到此为止;她的食指依然完整。 “到底是什么突然炸了?”海芦苇一边从他背包里找急救包,一边问道。 噢,对,沾在指甲缝上的土出现倒计时,他根本看不见。 麦明河忍着痛,深深呼吸一口气,才解释说:“是最后沾着的一点土……” 海芦苇半张开嘴,先看了一眼散落地上的土,下意识地往旁边退开两步。 他将急救包放在地板上,使劲一推,它滑到了麦明河身边。 “应该是你那一抹,把即将化作炸药的土给抹开、摊薄了,所以威力也小了……本来也只有一点点吧?”他看着麦明河开始处理伤口,问道。 “对,”她叼着绷带一头,从齿缝里含糊不清地说,“所以我才没看见倒计时。” 在差点要用放大镜才能看清的尺寸上,出现爆炸倒计时,这简直就是作弊。 她右手受伤,只剩左手来清洗消毒包扎,总是很别扭,最后包扎的也算不上妥当——只能先忍住,等离开巢穴后再去治疗了。 好在人随着年纪增长,对痛的忍耐力也越来越厚;以前在医院里遭罪时,她也忍过来了。 “对了,未爆弹呢?”海芦苇问道,“你身旁走廊有吗?屋里还是什么都没有。” 麦明河受此提醒,四下找了一圈——就连盆栽盆里她都看过了,依然没有未爆弹。 炸了十次,自己和海芦苇都伤痕累累、行动不便了,竟然连一个未爆弹都没出现? 海芦苇也一下子就没了力气似的。 他坐在卧室地上,与麦明河遥遥对视着,苦笑一声:“看来公寓三楼那些规则,就是逗人玩的!我还从来没有遇见过一点活路都不给人留的巢穴陷阱……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还有这样的地方吗?”麦明河心中一紧,“规则不算数,就是为了逗弄人杀人的地方,巢穴里多吗?我脑海中的信息里,没有这样的陷阱啊。” “我还真不知道。” 海芦苇怔怔想了一会儿,说:“至少我自己从来没有遇见过,好像也没听哪个猎人说起过……一般来说,把规则清楚明示出来的地方,那么规则都是真实有效的才对。” “我们现在遇见的规则,也有可能是真实的,但不意味一定有生路啊。”麦明河犹豫着说。 毕竟硬要抠字眼来说的话,“有一定几率出现未爆弹”这句话,发挥空间是很大的:90%也是几率,0.000001%也是几率。 “从技术上来说是这样,不过实际上,巢穴与现实差不多,还是更偏向于人基于日常常识所做出的理解。” 海芦苇摇摇头,说:“一般当我们说‘一定几率’时,都不会指代一个统计学上几乎没有意义的极小几率,是吧?我们会直接说‘极小几率’。还有,你想没想过,既然人不能在巢穴中留下自己的私人物品,那掉了头发怎么办?皮屑怎么办?呼出的二氧化碳怎么办?” 麦明河一怔。“我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因为从一般语义来说,这些都不算是‘私人物品’,对吧?人世间里,哪有广播提醒你注意保管好私人物品时,还特地说明,‘不包括头发,皮屑,二氧化碳’的?” “确实啊。这么一说,我好像懂了……”麦明河说,“巢穴规则的边界,是由大多数人的常识性理解画出来的。” “没错,语言本来就是一种存在模糊性的沟通工具,钻空子或钻牛角尖,都没有意义。”海芦苇说得高兴,还夸了她一句:“你理解得真快。” “既然规则中好像给我们留了活路,为什么我们到现在还没有看见一个未爆弹呢?”麦明河扫了他一眼,问道:“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海芦苇咳了一声。“……我也不知道。这不是给你作解说吗,至于怎么办,向导也得好好想想。” 二人说到这儿,都静默下来了。 他们刚才喊着说话,声音不小,可当声音从303室撤离后,并没有被死寂接替,因为耳中依然嗡嗡地浮着一团蜂鸣声。 麦明河甚至听不清自己轻轻叹出的那一口气。 “规则实在不公平,”她感受着手指神经一跳一跳,看着纱布上洇开的血迹,说:“……哪里是随机爆炸了?根本就是一直贴着人在炸。” 这也是她没有起身离开的原因:如果不管走到哪儿,爆炸都是贴着人发生的,那还不如坐在一个地方等,起码还能省省力气。 海芦苇也叹了口气。 “是,有时候表面上看见的规则,未必就是全部……具体隐藏着什么,得根据情况分析。人世不就是这样吗?有规则,就有潜规则,有成文的规定,就有不成文的约束。有时候,人世里那些微妙的、讨厌的地方,都在巢穴里被好几倍地放大了。” 麦明河看了他一眼。 这小孩年纪轻轻,却似乎已经攒下许多疲倦辛酸了;如今这个世代,比起她年轻的时候,好像更复杂难懂,更叫人不知所措。 “任何物品都有可能会随机爆炸”这一条规则,如今看来,恐怕少了一个定语——“人身边的”+“任何物品都有可能会随机爆炸”,才等于真正完整的规则吧? 欸,好像也不对,毕竟确实有一次爆炸是发生在无人区了…… 麦明河想不出来,可能是因为思维早就被伤痛一下一下扎得尽是孔眼。 “站起来吧,”被疲惫和痛浸透了的麦明河,此刻也只能想到这一点,“站起来的话,要跑要躲都方便些。” 海芦苇也受了不少折腾;爬起来时,手脚也慢吞吞、软绵绵的。 “我们找个空旷地方待着吧,要不你在卧室里困着,空间不大,下次发生爆炸时,就未必能躲得过去了。” 麦明河说到这儿,原本想要往305室方向走的步子,忽然一顿,回头看了一眼。 空旷地方啊…… 说起来,自从他们看过规则之后,好像一直都下意识地在避开有东西的地方,尽量挑空地走。 想一想,这也是当然的。 303室和301室相连着的客厅里,摆放着两套风格不同、功能重复的家具——原本就是两家,自然东西也有两套——不过二者恰好都是把沙发、茶几、电视、书柜一类的大件,摆在了靠墙的右手边,也就是入户门的对面。 这样一来,人从入户门进来之后,就正好能走在空着的那一半地面上了。 如今回头看来,简直像是恰好清空出来的一条路。 “你看什么呢?” 海芦苇的声音,将麦明河惊回过了神。“你得先离开门口,我才能出去啊。” “哦,对,”麦明河应了一声,收回目光。 意识到自己一直在挑空旷地方走,这件事究竟意味着什么,她一时还没想通。 “等一下,我回去看看,你把握着点距离,先去305等我吧。” 麦明河说完,掉头走进了301和303相连的客厅里——她很小心地站在“空路”上,没有靠近家具。 万一像沙发这种大件家具近距离爆炸了,可就不是一滚一扑能躲开的伤害了……整个公寓都会被吞没进去的。 但如果爆炸是贴着人发生的,那就意味着,她反过来也能“选择”让什么东西爆炸,从而尽量降低类似于沙发这种家具爆炸的可能性——别靠近大件家具就行。 这么一想,巢穴规则看似不太公平,却也藏着制衡机制…… “制衡机制”这个词在脑子里转了几圈,像是一个什么也没钓上来的渔翁,无功而返地消失了。 麦明河蹲下身,在303室客厅地面上轻轻一摸,摸了一手的灰。 再看看自己走过的“空路”,和卧室地板,却没有这么大的灰尘,好像住户是有定时打扫的。 这代表着什么呢…… “怎么了?” 她思考时,海芦苇已走进305了,遥遥喊道:“你在看什么呢?” “来了来了,”麦明河掉头朝他走去。 下一刻,他身旁墙上挂着的一幅静物画,从束里,亮起了红红的“3”。 “往左跳!”麦明河厉喝一声——几乎在同一时间,她头顶上的灯光里,忽然掺杂了一点红。 我昨天又没睡好,今天困得不行了,其实仔细一想,我真的累积了很多文字债……很愁的同时,也很开心。 这双驴蹄砸出来的乱码,居然有人要看,还得欠着,可见拉磨必须搭配着诈骗,别人杀猪盘,我是拉磨盘。 (本章完) 第155章 麦明河抓包 第155章 麦明河·抓包 挂画与吸顶灯,放在日常生活里看,都不算大。 然而当它们化身炸弹,在间隔不足三米、同时爆炸的时候,却好像连空间本身都开始急速膨胀、碎裂崩断了,令麦明河有了即将葬身此地的错觉——人的速度,原来这么慢;人的身体,原来这么软弱滞重。 天板,挂画的墙壁,另一面就是走廊的外墙…… 短短片刻,仿佛一切都在爆炸,坍塌,化成碎块轰然砸落。 三个数字的倒计时,让麦明河抢回了一条命;但她留住的,也只有一条命而已:在烟尘、火光和塌落的公寓里,她在无数气流冲撞中跌跌绊绊地跑,正好被一块水泥砸上后脑勺,一阵剧痛,就短暂地失去了意识。 昏过去多长时间,麦明河也不知道。 等她终于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公寓里早已恢复一片光洁完整——感觉上,似乎连灰土都老老实实重归原位了,一粒不多,一粒不少,一粒不动,和墙壁地板一起,共同组成一个什么都没发生的假象。 耳朵里已不再是嗡嗡耳鸣了,倒像是耳管里注满了一包水,连自己的呻吟声都听不清了。 麦明河使劲张合几下嘴巴,用手轻轻点了几下耳廓,这才勉强确认了,没聋。 ……至少现在还没聋。 再来几次,可就说不好了。 “海芦苇?” 明明是自己在大声喊,听着却模糊幽昧,如在水下。“你还听得见吗?你没事吧?” 她艰难地爬起来,每一步走得都像个电影里的丧尸。 附近依然没有未爆弹,甚至连一个接近于“黑球”的东西都没有。 麦明河考虑过未爆弹是不是其实很小、或者被气流冲击,滚进沙发底下了;可是目力范围内,一切都和爆炸前没有区别。 ……怎么会这样? 这一头的爆炸后没出未爆弹,海芦苇那一头总该有了吧? 麦明河穿过走廊,走进305室时,刚才炸开过一次的静物画,仿佛正躲在玻璃框后忍着笑,忍得很辛苦,玻璃上光影粼粼颤颤地波荡着。 ……恐怕她是连眼睛都了吧。 前方不远处,海芦苇正倚着墙、坐在地上,嘴巴一张一合,看起来一直在朝麦明河喊话;然而她什么也听不见。 很快他们就发现,在保持着一米以上距离时,他们谁也听不见谁说话。 别说听力了,麦明河好像整个人被裹进了浑蒙蒙的水下——她顺着墙滑坐下去,苦笑一下,用手比了个圆,指指海芦苇。 海芦苇一下子就明白了,摇摇头,又指了指麦明河。 麦明河也摇了摇头。 ……双方都没有发现未爆弹。 那一刻,海芦苇的表情——该怎么形容呢?就好像早知道自己马上要被扇一巴掌,却仍心存侥幸;最终还是在侥幸中,被扇了一巴掌。 十二次爆炸,未爆弹为零。 麦明河呆呆坐在地上,一时间,连失望都没有力气从一片空白心绪中挣扎出来了。 对了,巢穴输入的讯息里,有没有能够帮助解决眼下难题的线索? 脑子里昏沉沉的,好像得一下一下推着,思绪才往前走。 很快她就失望了——巢穴输入的讯息尽管丰富,却也不能解释,为什么公寓三楼给出的规则与实际情况差距这么大。 不论怎么说,未爆弹都已经该出现了才对啊? 她使劲抓了几把头发,在不知什么时候又要被炸的焦躁不安里,倒是忽然想起了一个问题——“海芦苇,几点了?” 麦明河说着,比了一个看表的动作。 海芦苇看了一眼他的儿童卡通表——那块表居然还能走,也是一个不小的奇迹。 接着,他先比了一个“四”,又比了两个“五”。 四点五十五? 他们俩都已经去掉半条命了,可是离上次她察看微波炉时间显示的时候,居然才过去了二十五分钟? 这二十五分钟里,她炸了三次——不,不对,不能这么算。 毕竟麦明河昏迷过去了一会儿。 考虑到海芦苇没有去找她,可以推导出她昏迷的时间不长。假设她只昏迷了五分钟左右,那么应该说,在二十分钟里,她被炸了三次:一次是门框,一次是土粒,一次是吸顶灯。 ……是不是太频繁了? 她和海芦苇是3:40前不久上三楼的,第一次爆炸,也就是微波炉爆炸发生时,是3:42am。 从3:42am,到她再次看见微波炉的4:29am,三十七分钟,她只不过挨了两次炸而已。 前面三十七分钟,和后面二十分钟,相差得也太大了吧? 难道说爆炸频率也是随机的吗? 要是随机,那没什么可说,只能接着闷头挨炸。 可如果不是的话……在凌晨四点半之前,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才突然导致她和海芦苇挨炸的频率一下子变高了。 麦明河想到这儿,激灵一下,刚要开口喊,却止住了自己。 想了想,她朝海芦苇手忙脚乱比了几个手势,然而自己又先放弃了——她想问的话很复杂,手势可不管用,非得找纸笔不可。 还不等麦明河爬起来去找,却见对面海芦苇转头在他背包里翻了一会儿;简直像是会读心似的,他扬起一份纸笔,冲她示意了一下,好像在问“你是不是要这个”。 这孩子怪灵醒的,毕竟是个有经验的猎人,带的东西还真齐全。 他把纸笔卷成一只卷儿,扔了过来;麦明河一把接住,飞快地在纸上写下一句话。 “那一次无人区爆炸时,你记得大概是几点吗?记不得的话,你推测一下也行。” 海芦苇看着纸,皱起眉毛,想了几秒钟。 接着,他比了一个“四”——他的手在半空中停了一会儿,犹犹豫豫地,比了“二”和“五”。 也就是说,在发生“无人区爆炸”的几分钟后,他们俩身边的爆炸频次增加了? 为什么会这样? 而且,那也是目前为止,唯一一次“无人区爆炸”——不是太特殊了吗? 别看麦明河现在听不见了,可是如果三楼里哪儿发生了爆炸的话,她踩在地板上的脚,也应该感觉到震动才对。 一直就没有震动…… 震动……? 等等……她呆呆仰起头,看着305墙壁上的挂画。 从刚才起,就一直在脑海深处盘旋的、影子似的好几个念头,此刻一个接一个地浮了上来。 走廊的宽度……不止一米吧? 大概有一米五到两米? 也就是说……也就是说…… 麦明河被心中猜测搅得越发不安了;她在脑海中,把目前整理出的事实与线索摆在一起,想看看它们拼出的最终图景。 无人区爆炸仅有一次,发生在4:25左右。 海芦苇去察看的时候,没有在那一次爆炸的现场找到未爆弹。 接下来,打从4:29am开始,她和海芦苇被炸的频率就上升了,却一个未爆弹也没找到。 公寓规则看似不公平,却能够暗中平衡——比如,爆炸是贴着人发生的;那么反过来,人也可以用不靠近大型家具的方式,不让它们爆炸。 301和303的客厅里,被清出了一条没有家具的空“走道”。 与此同时,303客厅中央有一块地方,灰尘明显比其他地方更多更厚。 ……以及,拿着未爆弹的人,不受爆炸影响。 麦明河霍然起身,似乎把海芦苇给吓了一跳,她自己也疼得一吸凉气。 她急忙示意海芦苇把纸笔给她,接着匆匆写下几行字——老实说,能够把它顺利写完,还没发生爆炸,也算是一份运气了。 “我们得想想怎么办了!”明知海芦苇听不见,在他看字条的时候,麦明河依然喊了一句。 海芦苇看完留言,抬眼看看她,一脸都是迷惑;不过,尽管他一定还有许多疑问,却还是点了点头。 麦明河不敢耽误时间,立刻掉过头,一瘸一拐地往301室的方向走去——按照字条嘱咐,海芦苇这时应该在身后喊话的;不过她自然什么都听不见。 走出去几步之后,她回头看了一眼。 海芦苇似乎已经喊完了话,转过身,朝309室的方向离开了——他们俩脚上都有伤,哪怕拼命走也走不了太快;接下来,只能祈祷不要双方都发生爆炸才好。 如果她的猜测正确,接下来只会发生一次爆炸,就是在自己身边。 麦明河在大概一两分钟之后,快要到达301室门口时,发现了下一次爆炸的倒计时。 运气的天平,这次终于向她倾斜了一点。 这一次,她不仅提前看见了倒计时数字,即将爆炸的东西,也只是一个不足拳头大的小狗摆件;只不过,一旦爆炸发生,就意味着她的位置也暴露了。 当身后爆开了一团小型火光时,麦明河再也顾不得自己脚上的伤,一把拉开301室大门,急急冲进了走廊——那一瞬间,尽管她还没看清走廊里的情况,心下却已经确信无疑了。 “别动!” 麦明河抢先一步站在走廊中央,抬起眼睛,怒吼道:“你敢动一下,我就要冲过去了!” 在她正前方一米多远处,府太蓝正站在走廊中央。 不知为什么,他手里正拿着一支扫把和一只簸箕;他怔怔地看着她,眨巴了几下眼睛,好像还没反应过来情况。 今天特别高效,虽然更新发得不早,不过还是对自己的效率产生了盲目信心。一会儿再试试码点番外,今天的小目标,就订成两万字吧—— 大家伙笑完了吗,聊聊吧,国庆节去哪儿玩啊 (本章完) 第156章 府太蓝一分钟后的猎人位置 第156章 府太蓝·一分钟后的猎人位置 府太蓝回头看了一眼。 昏黄灯光顺着长走廊,在尽头处浓郁幽暗下来,模糊地笼着最末两间公寓门。 好像在响应他的目光一样,海芦苇正好在这个时候,推开了309室门。 他大步占据走廊中央位置,一抬头,正对上府太蓝的脸,似乎还吓了一跳,遥遥喊了一声:“妈呀,你居然真在啊?” ……这家伙原来压根就没意识到自己;都是老太太发现的。 府太蓝冲他皮笑肉不笑地打了一个招呼——怎么可能真心笑得起来嘛。 他现在被卡在走廊里,不管往哪头走,都可能会被麦明河二人冲进一米范围之内,引发爆炸。 看他们俩一副很有底气的样子,也就意味着……他们两人已确定自己身上有未爆弹了;身上有未爆弹的人,不论先来后到,总是挨炸的那个。 府太蓝叹了口气,先将扫把簸箕靠在墙边上,才说:“虽然我知道,我在暗地里动手脚的事情,不可能一直瞒下去,不过你发现得比我预料得要早多了。” 麦明河望着他,一脸警惕之中,却隐隐生出了几丝迷茫。 这话有什么不好理解的吗? 府太蓝一时也有点懵;他只好把称赞说得再白一点:“你头脑转得很快,是个不错的对手呢。” 麦明河半张开嘴,仿佛要掩饰什么似的,眼珠游移了一下。 ……为什么不回话啊? “干嘛?……难道你嫌我夸得不够吗?”府太蓝都愣了,“头一次看见比我还喜欢被人夸的——噢!你听不见!” 他这一次倒是真心得笑起来了,还笑出了声。 “欸,是我灯下黑了,也对,被翻来覆去地炸了半天,哪根薯条听得见人说话嘛……” 别看麦明河听不清,却不妨碍她意识到侮辱性;她立起眉毛,朝府太蓝怒目而视,指着扫把簸箕喊道:“那是怎么回事?你都干了什么?你——你写字说。” 府太蓝思考了几秒钟。 她这个要求提得真不错,她要是不提,和海芦苇直接两头夹击他,反而要让府太蓝觉得不好办了——自从上了三楼以后,一切都很顺利嘛。 “用写的多慢啊,” 他拿出自己手机,示意了一个打字的动作,麦明河犹豫一下,好像想起了手机的功能,才点点头。 接下来,她看着府太蓝的手指在屏幕上飞跃闪跳,不一会儿就出现了长长一篇文字,眼睛和嘴巴一起张大了,止不住吃惊之色——仿佛府太蓝不是在打字,而是表演了一场空中飞人。 “这都是你写的?就这么一会儿工夫?” 等府太蓝把手机从地上滑过去以后,麦明河捡起来,啧啧称奇:“动作真利索啊,唰唰的,字就出来了,瞧瞧,写这么多。” 嗯? 府太蓝瞧了她一眼——他万没想到,居然有人会把手机性能夸在他头上——早知道,就把自己拍下住户信箱照片的事也写上去了。 他上了三楼之后所做的事,写下来确实挺多。 如果追根溯源,最初那一个导致了府太蓝接下来所有行动的念头,就是他意识到规则中,有一个“不平衡”之处。 仔细想想,身上装着未爆弹的人,所获得的收益与风险,根本完全不成正比嘛。 按理来说,公寓三楼应该会尽量鼓励人拿起未爆弹才对;只有让未爆弹不爆炸,静静消失,人才有可能在三楼逗留得更久。 可是拿起未爆弹的人,仅仅能在十分钟内对爆炸免疫——刚才麦明河与海芦苇大声嚷嚷的时候,府太蓝听得一清二楚,知道在自己上楼之前,他们俩平均每十分钟,大概也就只会遇见一次随机爆炸。 用掉一个未爆弹,免疫一次原本就可以凭身手躲开的随机爆炸,这个好处已经够小了吧? 可配上风险再一看,这好处简直要找不着了——不论先来后到,一旦有人靠近怀揣未爆弹的人,后者当即要同时承受未爆弹和脚下地板的双重爆炸。 换言之,就是死。 冒着“十分钟内一旦被人接近就会死”这么大的风险,未爆弹一定应该能给他带来更大的好处才对——是什么? 要发掘出这一点,府太蓝必须得先拿到一个未爆弹才行。 左边单数公寓是海芦苇,右边双数公寓是麦明河——那肯定要跟上海芦苇嘛! 府太蓝扫了一眼麦明河脱去了鞋子、包扎着绷带的脚。 他当时还不知道麦明河的脚也受伤了,因此立刻决定要跟踪脚腕骨骨裂的海芦苇——事实证明,他做了一个既正确又幸运的决定。 在府太蓝悄悄跟上海芦苇之后没多久,海芦苇身旁就发生了第四次爆炸。 也正是在这一次爆炸里,府太蓝看见了未爆弹。 麦明河好像读到这一段了,唰地抬起头,瞪了他一眼。 “瞪我也没用啊,那根本就是公寓专门送给我的。” 府太蓝小声咕哝道,“再说了,想想你我的立场,难道我还能提醒他一句,你的未爆弹掉了吗?” 爆炸时,前方一片混乱;尽管爆炸物件不大,却依然轰碎了半面墙。 飞溅的碎块、扩张的火势、盘卷的热气流……从这团混乱之下,府太蓝顺着一道骨碌碌响声,低头一看,发现地板上竟然滚来了一个黑黑圆圆的未爆弹——得来全不费工夫。 但要弯腰拾起它之前,府太蓝却停住了。 要说为什么……原因是,它是“滚”来的。 规则中只说,“没被人拾起的未爆弹,十分钟后会爆炸”——在地面上骨碌碌滚过来的未爆弹,也不算是被人拾起来过吧? 那他如果找个东西——府太蓝当时四下转头看了一圈,迅速找来了一套扣在一起的扫把簸箕——用扫把拨动着它,滚着它走,又算不算是“被人拾起”? “巢穴规则就是这样,你要不断地试探摸索,分析推理,才能真正确定它的边界和全貌。” 明知麦明河听不见,府太蓝也忍不住要说:“跟现实一样,巢穴中的现象与事件,也拥有丰富复杂的纹理,以及渐次微妙的度。简单地去理解,就只能简单地完蛋。” 第一个未爆弹,他用扫把扫着它,把它一路滚进了301室——这个时候,海芦苇还在火势和浓烟里咳嗽呢。 如果它炸了,就说明使用工具碰触未爆弹,不算是被人动过;如果它静静消失了,虽不理想,但也不浪费,因为府太蓝获得了讯息。 幸好,十分钟后它炸了。 “难道说……301室那一次‘无人爆炸’,炸的是未爆弹?” 麦明河看着手机,喃喃自语——她应该不知道,她的“喃喃自语”有多大声吧。 府太蓝点了点头。 除了楼梯开放进度达成1/12之外,他没想到,在第一个未爆弹爆炸之后,现场竟然还出现了第二个未爆弹——确实,规则里也说过,不论什么原因的爆炸,都有几率出现未爆弹。 当时海芦苇离301隔着一个公寓,等他一瘸一拐赶去爆炸现场时,府太蓝早就带着未爆弹,钻进走廊里去了。 “第二个未爆弹,我把它带在身上了,喏,就是这个。” 府太蓝把背包侧袋拉开来,给麦明河看了一眼里头的黑色圆球。 走廊另一头的海芦苇有点儿可怜;他应该也什么都听不见,只能伸着脖子等,府太蓝慈悲为怀,把未爆弹也亮给他看了一眼,才在他又惊讶又艳羡的眼神里,满足地收起来了。 “我要测试带上未爆弹,究竟有什么真正的好处,没想到却反而被你给抓住了痛脚。” 麦明河虽然听不见他说话,但一直在读流言,此时竟也接上了话头:“你发现的好处是……让我往下看看。” 府太蓝摸了摸鼻子。 一般而言,这个地方应该有人夸他心思快了;只可惜唯二受众也是受害人,都对他一脸怒气。 不过,这两个受害者,倒也太方便加害人下手了。 麦明河一只脚只能以后脚跟点地,走起路来“咚咚”的,她自己可能不觉得,在府太蓝听来,清楚得像广播通报——海芦苇的动作就更响了,他得单脚跳。 在海芦苇单脚跳回303室之后,府太蓝也悄悄地跟了上去。 要控制不进入对方身边一米内,又要尽可能地靠近对方,其实是一件不好掌握的事情;幸亏两个受害人都很体贴,总是随时广播自己的位置。 正是在海芦苇身上,他意识到了,带上未爆弹的真正好处。 这个好处,分成两部分: 一,是拿着未爆弹的人在靠近其他人时,能在自己身边降低爆炸几率的同时,显著增加他人身边的爆炸几率。 府太蓝自从上了三楼,一次都没遇见物品爆炸;他跟上海芦苇后不一会儿,对方居然又炸了——实在不能不叫人往这方面想。 而第二个部分的好处,就是在他人遇见爆炸之后。 “在半个房间都是火和浓烟的时候,我拿着扫把簸箕,走进去了。” 这么好玩的事,府太蓝可忍不住不说。 “海芦苇当时缩在房间里,好像眼睛都睁不开,怪倒霉的。我离他一米远,在地上扫了扫,扫出一个未爆弹,火还没灭,我就走了。” 扫把当然也会被火点燃;可是点燃又怎么样呢? 他不受影响,连烫也不觉得烫,而公寓中的一切,包括扫把,都会复原。 在听见麦明河对全世界大声宣布说要去找海芦苇时,府太蓝重新进了301,干了另一件事。 “你把家具挪了!” 麦明河看着手机屏幕,喊道:“303室的家具,果然不是那个摆放。你把303里的沙发之类大件家具,都推到了一边去,所以我才在原本沙发的位置上,摸到了一手灰……” 原来她是注意到了灰啊…… 他当时尽管也发现了灰,但又不可能留下来拖地,只能任它去了,却果然成了麦明河发现自己存在的线索之一。 “为什么要挪家具?海芦苇如果回头,也会发现呀……” 麦明河看得入神,自言自语起来了。 府太蓝看了一眼时间,微微一笑。 ……还有不到一分钟,他身上的未爆弹就要消失了。 到时候,他只要往麦明河身边走几步,她脚下就会爆炸了——猎人与猎物的位置,将又一次被置换。 昨天真是得意早了,高效这句话说得太大声,今天就付出了代价……可能我的效率是守恒的,今天超额,第二天就要补回来…… (本章完) 第157章 府太蓝恳求之猫头 第157章 府太蓝·恳求之猫头 挪家具有两个原因,都是为了方便府太蓝追踪猎物,加快引爆。 第一,清空出的道路,固定住了二人的行动范围。府太蓝在走廊上,与他们一墙之隔,距离拉近放远,随他心意,二人始终在他指掌中; 第二,如果需要进屋,被推积集中的大件家具,在关键时刻也能作为藏身之处——他往沙发后一坐就行了,没有未爆弹的人,可不敢在大型家具间徘徊。 至于海芦苇会不会忽然回头、发现家具位置改变,倒也不必担心——府太蓝只需走在他前头,他的前路上就会频频爆炸,保命都难,哪还顾得上茶几是不是跑去窗边看风景了? “啊,那个口袋!” 走廊另一头,海芦苇突然扬声叫了起来:“他背包上装未爆弹的口袋,瘪了!麦明河!” ……眼神这么好,肯定是馋的吧。 他喊得再响,麦明河依然在低头看手机;不过海芦苇在关键时刻,也有几分急智,蹲下来使劲敲击地板,脚下闷闷的颤晃,终于让麦明河抬起了头。 “未爆弹!” 府太蓝回头一看,海芦苇正手舞足蹈地比画着呢,每个部位都物尽其用了——“他包里的未爆弹消失了,时间到了,快跑啊!” 麦明河明白过来的那一瞬间,府太蓝冲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笑,抬起一只脚。 才一迈步,她立刻变了脸色,转头就往302室逃;脚伤难走,她也顾不上了,跌跌撞撞往前一扑,滚进了门后。 “欸呀,让她跑了。” 府太蓝怀着遗憾似的,向走廊后一转头,发现海芦苇也一瘸一拐地逃进了310室内。 房门“咚”一声甩上了,随即锁头“喀啦啦”响了几下。 要不是他听不见,府太蓝真想劝他一声别试了,自己都试过了,出入口锁不上的——追踪聋子的好处,就是自己不管干什么,他们俩都听不见。 别说试门锁了,刚才府太蓝还用对讲机接了一个电话呢。 他仍站在走廊中央,叉腰看看,无声一笑。 真是的,好容易上当啊。 府太蓝的特点,就是人家想一步,他已想了三步;虽然这话自己说不太好,可现在不是旁边没人说吗。 “猎人与猎物位置的互换”,“他只要往前走,自己就会被炸”——正是他希望对方能明白的事;只有他们明白了,才会赶紧逃走。 否则要杀人的话,掏枪不就行了?等什么未爆弹消失? 他从不觉得人命关天。 不论什么东西,多得好像蟑螂一样满地球乱爬的时候,都关不了天,不然天要累死了。 只不过,府太蓝也不以杀戮为乐。杀人这种事嘛,有必要再下手就行了,现在没有必要。 再说,把他们杀了,接下来难道要自己亲自挨炸吗? 为免二人回过味、又出来,引爆他脚下地板,府太蓝来到走廊中央。不管302还是310,离这儿都有远超一米的距离,有足够的安全缓冲——更何况,离他刚才放下扫把簸箕的地方也很远。 手机还在逃命的麦明河手里,只能估摸着时间了;最起码,还有四五分钟吧? 等着吧……一放松下来,府太蓝打了一串儿呵欠。 止痛药的劲儿还没过呢,四肢百骸里都飘浮着白雾似的。 当麦明河二人发现他没有追上自己的时候,应该会以为他追上的是另一个人;一时半会儿,他们俩都要继续逃命才对,还回不来—— “府太蓝!” 府太蓝激灵灵一跳,呵欠没收拢,险些咬着舌头。 “小小年纪,这么会骗人!” 从推开的302室门里,麦明河探出脑袋,一脸怒气:“你又想故伎重施,再来一遍是不是?” 府太蓝半张着嘴,眼角挂着泪,朝她转过头。 “你写这么长一大篇,最关键的可没写进去。” 麦明河或许以为自己只是在说话,实际上,震得天板都往下落灰了。她一指墙边簸箕,说:“那个簸箕里头,至少还有一个未爆弹吧?” 府太蓝眨巴几下眼睛,没说话;说话也没用。 “我都差点忘了,你有枪,你要是想杀人,我们俩刚才早就死了,你用不着等未爆弹消失。” 到这儿为止是正确的,老太太不好骗。 “你就想让我们跑了,你才能去簸箕里回收一个未爆弹,带在身上。” ……这儿就错了。 “你一直不说为什么带个簸箕,我现在终于明白了。未爆弹一看就沉甸甸的,还挺大个儿,光拿个扫把肯定不好扫,你还得拿个簸箕拦着它点,它才不乱跑。” 不愧是已活完一辈子的人,对扫地这么原始的家务活都很有经验,不像府太蓝,今天第一次拿扫把。 “你在手机里说,你从海芦苇身边偷走过一个未爆弹。” 偷这个字就不好听了嘛。 他当时可是光明正大进去,坦坦荡荡出来,是海芦苇自己要闭上眼睛的。 “可是,未爆弹不止一个吧?当吸顶灯和挂画因为你的存在,一起爆炸的时候,我和海芦苇为了逃离爆炸,分头朝反方向逃了。 “也就是说,在那几分钟里,我们俩离你都很远。当你附近没有别人的时候,你身旁的爆炸几率恢复正常,有东西爆炸了,还又出了个未爆弹,是不是?” 她摇摇头,说:“出未爆弹的几率不低,倒是都落你这小子头上了。你拿个簸箕,兜住两个未爆弹,差点把我瞒过去。” 府太蓝没想到她连这一点也发现了,下意识地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虽然麦明河听不见,但想必猜着了他的问题。 “我往海芦苇那儿走的时候,挂画玻璃上光影闪烁,脚下地板却一直是平静的。考虑到我听不见声音了……那应该是天板或者隔壁墙上的什么东西炸了。” 府太蓝点点头,说:“墙上黏着的一块旧口香炸了,怪恶心的。” 麦明河茫然地看着他的嘴型。 接下来这句话,多少有点像炫耀了,可是他说得真心实意:“当时身上背着一个未爆弹,手上滚着两个未爆弹,好沉啊,真挺累人的呢。” 哪怕麦明河突然冲出来的时候,他也不慌不忙,将簸箕和两个未爆弹靠在墙边,正好用扫把遮住了。 当时两个未爆弹咣当咣当地彼此相撞,麦明河是一点儿都没听见——下回遇见这么体贴方便的受害人,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你把我们俩吓走,拿一个装在身上,还想故伎重施,用我们引爆、偷我们的未爆弹,是吧?”麦明河说。 ……怎么就叫偷了嘛。 府太蓝想了想,摇摇头,接着指指簸箕,又比了个“二”。 “还有两个?”麦明河很快懂了,“你没拿?啊,这么说来,你确实站得离簸箕也挺远……” 她看看簸箕,问道:“你在等爆炸吗?” 府太蓝又点点头。她是个聋子,倒是把自己害成了哑巴。 “为什么?” 我说了你也听不见啊——府太蓝朝她示意一下,让她把自己手机丢过来。 麦明河“噢”了一声,扬起手。 就在她马上要抛出手机的时候,身后却突然响起了海芦苇的喊声:“别给他!” 府太蓝都做好准备接手机了,此时期待落了个空;回头一看,发现海芦苇也回来了,正使劲儿在走廊另一头表演带台词的哑剧。 “不要把手机给他!”他拼命摇头、举起双手,表现出一个制止之意。 麦明河犹豫地放下胳膊。 “我们年轻人,”海芦苇比了比自己,又比了比府太蓝。 谁跟你年轻人,你看着都快三十了,府太蓝暗暗腹诽一句,真能沾我光。 “手机是很重要的!很宝贵的!” 这句话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用动作表达才好,喊完以后愣了几秒,然后干脆掏出自己的手机,放在臂弯里,一手在下面托着它——好像哄婴儿一样,海芦苇抱着自己的手机,轻轻地、有节奏地摇晃起来。 ……甚至还从一脸着急里,对着手机硬挤出了几分母爱。 这家伙真够烦人的啊? 府太蓝忍住烦躁,再一回头,遇上了麦明河一脸的恍然大悟。 她笑着把手机揣进了裤兜。 ……要不这俩人成搭档了呢,思路都是一样的。 手机固然重要,可是在大事上,牺牲一部手机算什么?他难道还能被手机牵制? 不过,等等…… 这个,“从公寓三楼脱身”这件事,好像不算很大。 真正的大事,是要取得麦明河身上的巢穴游戏目标物品;从三楼脱身,倒属于是他们的共同利益了。 不能用他们两个引爆物品、不能偷——不能拿走他们的未爆弹,虽然有其不方便之处,不过本来他也没想着能一直把自己的存在瞒下去。 如果眼下这个试验,顺利验证了他的猜测,那么……合作好像也不是不行。 不,不如说,如果在现阶段合作取得他们信任,接下来办正事时,也更方便了。 那么,就顺水推舟地着着急好了。 几个念头一闪而过,他已有了决断,当即拉长一张脸,又后悔又无奈又着急似的,举起双手,说:“我不会了,行了吧?不会了!” 他们就算听不见,也能看出点意思来。 “有没有纸笔?”府太蓝朝海芦苇比画示意了一下,他很快就抛来了纸笔。 半分钟后,在他展开给二人看的纸面上,写着这样几行大字: 我在试验一个想法 可以加速通关 如果我们合作,或许很快就能出去了 好不好? 我知错了,不会害你们了,出去就还我手机吧 他心血来潮,还在纸面右下角画了一个猫猫头,猫头上写着“please”。 我回看上一章,总嫌文字不够精简洗练,但要把一句话说得精准凝练,是需要反复思考修改的,确实是赶更新、没时间,没办法写短,只能写长。 (本章完) 第158章 府太蓝爆炸时,亮出了通关的曙光 第158章 府太蓝·爆炸时,亮出了通关的曙光 “……很快了,你们往后退一点。” 府太蓝好像一个交警,用手势示意另外二人往后退。等他们都贴上了墙,他又捂住自己耳朵示意,说:“找东西堵上耳朵,你们俩再聋下去,可就要变成我的不便了。” 反正他们听不见,府太蓝叨叨咕咕着说:“这个年头谁还手写啊,写刚才一纸废话,我手都有点酸了。” 二人明白他的意思,忙开始找东西堵耳朵。海芦苇显然对他极不放心,一边剪绷带搓成团,一边时不时刺来几眼——真是完全没有意义的防范。 他要是想开枪杀人,还怕他们俩看着吗? 都到这一步了,肯定是一起合作、早点离开,才对大家都有利呢。 府太蓝慢吞吞取出耳机,耳机叮咚一声,开启了自动消音。 对于爆炸,消音功能也许会力不从心,他又用手捂住耳朵,张开嘴巴;反正,能防住多少算多少吧。 好像是等着三人准备好了一样,墙边的簸箕和扫把,毫无征兆地被一团耀眼亮光,从内向外地吞噬了。 轰隆裂响震碎了一小方空间,紧接着,又是一声闷雷似的破裂声——爆炸发生了两次。 原本的扫帚簸箕,向外生张飞溅出无数碎片与火点,仿佛忽然变成了一团毛茸茸的强光。墙面轰然碎裂塌陷下去一个大坑,登时砖石滚落、烟尘四起,一时眼睛都睁不开了。 三人对这一次爆炸早有准备,要么缩在角落里,要么躲在背包后,只需忍过一会儿浓烟滚尘就行了;当走廊里再次恢复平静时,三人遥遥看看彼此,发现除了灰头土脸了点,谁都没有受伤。 “两个未爆弹都炸了?”麦明河大声问道。 她果然发现了不对的地方:“奇怪了,那两个未爆弹出现时间不一样吧?不应该是同一时间爆炸的呀?” 在回答她之前——回答她又要写不少字,府太蓝实在提不起劲儿——他先走上去,将已恢复原状的扫把拎起来。 一颗未爆弹骨碌碌地从簸箕边缘滚出来,被扫把止住了去路。 “有一颗没爆?不,不对……”麦明河皱起眉头。“刚才确实接连响起了两次爆炸声……” 府太蓝觉得,自己不解说,她搞不好也能理解,那就省事了;但海芦苇此时却喊道:“你快写啊,不是要和我们合作吗?你解释解释情况。” 我欠你的? 你个一脸模糊柔糯的家伙,长得就好像一个快融化的冰淇淋。 府太蓝从眼角扎了他一眼,却还是掏出了纸笔,唰唰写道: 刚才确实有两个未爆弹 其中一个未爆弹到时间,爆炸了 它爆炸时,也引爆了旁边还没有到期的未爆弹 这一点,如我猜测的一样 你们想,只有未爆弹,是以真正“炸弹”的形式出现的,对吧?名字里就有体现了。 为什么会特别把它与普通物品区分开呢? 作为炸弹,当它身边出现爆炸时,它是否也会被引爆? 我想试验的就是这一点。现在看来,结果很理想。 麦明河眯眼看完了纸上文字,换上一脸赞叹。 “你这孩子真不得了啊,思考的角度又刁钻又合理。” 她甚至还鼓了鼓掌,大声说:“确实,规则中说的是,在爆炸后才会出现未爆弹,普通物品爆炸时,不可能引爆还不存在的未爆弹,给我们造成了盲点,以为未爆弹只要不到时间,就不会爆炸。可是到底没能骗过你去!这孩子,不是一般人,以后能干大事。” 府太蓝如沐春风,心情开阔,来了劲头;等海芦苇也看过之后,他把纸翻个面,继续写了下去。 加速了未爆弹的爆炸速度,也就增加了未爆弹的出现几率 现在通关条件已经满足3/12了,还差9个台阶开放楼梯 我们接下来,要多制造爆炸,收集未爆弹,把它们集中放在一起 “怎么多制造爆炸?”海芦苇遥遥问道,仍然不能摆脱声音中的怀疑。 老太太也朝他投来了几眼——她好像也想到了那一个可能性。 要制造更多爆炸,还是得利用府太蓝之前的发现;也就是由身上有未爆弹的人,去增加其他人身边的爆炸次数。 麦明河和海芦苇二人,看完这一句话后,都开始频频摇头。 他们俩人倒还不错,没人说“那就由你去挨炸吧”——一旦位置互换之后就变脸的人,府太蓝可看了不知多少了。 他拿出一张新纸,写道: 即使增加别人身旁的爆炸,也有尽量不受伤的办法 我们很幸运,这儿出了第四颗未爆弹 第一步,由我们之中一人装备上它 再由持弹人去清空出一片场地,比如一个房间 房间里所有东西,包括桌椅、衣柜之类大件家具,必须全部清出去 然后在房间一角放上几个小物件,越小越好 第二步,持弹人站在房间一头,另两人站在房间另一头 相隔一米以上,两米以下 这样一来,另两人身旁的爆炸几率就上升了 但是可能发生爆炸的,不再是无穷无尽的随机物品,换言之,选项被缩减成我们放下的那几个小东西了 一旦我们知道,爆炸可能即将发生在何处,自然有备无患 而且有三双眼睛盯着,更可以提前发现倒计时,进一步减小受伤可能 “从理论上来说,确实是可行的……” 海芦苇皱起眉头,大声说:“那为什么不干脆在走廊里做呢?走廊里本来就没有家具啊。” 府太蓝的手是真酸了,可也还得写。 最大的原因是,我们不知道走廊墙壁另一侧,都有什么东西 走廊窄长,躲避空间有限 如果你站着的那面墙后,恰好是一户人家的电视,或者挂画,炸了怎么办? 我们也不可能把走廊后的公寓都清空 找一个房间,是最有把握的办法,因为墙都被拿掉了,我们可以确认,房间周围没有爆炸起来会让一切完蛋的东西 “你思考真周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可没有这种脑子。” 麦明河脸上亮起一层柔和笑意,说:“而且一般人写标语什么的,都容易出现计划不对,越往后写空间就越窄的问题。可是你看看你这个写的,就跟事先量好了距离似的!一个词一个词,干净舒展,留下的空间不多不少,正好用最大号的字体,写满了整张纸。” 府太蓝一怔,低头看看自己写的纸,发现确实是这样——老太太的眼光真不错啊,居然如此见微知著,连他都没想到还可以从这个角度被夸。 等他拿走她身上的伪像后,她就会恢复成一个老太太的样子了…… 府太蓝想起了住在他家楼下的一对老夫妻。 那个老太太将一头雪白头发烫得蓬蓬松松,虽然皮肤干皱松弛,还是每天都会抹口红;她早上定时下楼去遛狗,偶尔在电梯里相遇时,她会抱怨自己人老了,狗还小,狗四个脚飞快,她总是跟得很吃力。 虽然对麦明河多少有点不好意思……不过该下手,还是得下手。 他要赢下统治游戏。 “我明白了,”海芦苇喊道,“可是让谁装备未爆弹?让他去,我不放心。” 他疑心未消,但要说服他,也不难。 毕竟府太蓝是唯一一个好手好脚,能推得动大件家具的人;更何况,二人只要知道他的位置,那么有未爆弹的人,反而是处于劣势的人。 在离未爆弹爆炸还有最后几分钟的时候,三人总算达成一致——考虑到种种因素,效率应该算非常高了——府太蓝一把抄起未爆弹,示意二人跟上,当先进了301公寓。 他刚才就看好一个地方了;因为他早就想到,可能会有走到这一步的时候。 301公寓里,有一个小房间被当成居家办公室了,里头东西不多,旁边正好是两间公寓的走廊过道,算得上是一片半空的地方,拖走书桌就算完成一半工作量,三下五除二就把房间清空了。 周围墙都被拿掉了,反而成了一个让人放心的因素:就算有人想冲到谁身边,后者也不愁没有地方逃。 当然,这一点,主要还是为了让麦明河与海芦苇放心。 府太蓝才不怕他们俩会不会掉头反攻自己呢——这俩人加一起,都凑不出三只脚,这儿又不是走廊那种地势了。 他在进屋的路上,就已经顺手收了好几个小东西。 府太蓝在屋子角落里,放上一些什么眼药水、充电头、笔之类的零碎玩意,退出去,朝不远处的二人挥手示意,喊道:“好了,快进去吧!未爆弹快要消失了,咱们抓紧时间,争取引爆个一两次也好呀。” 麦明河与海芦苇一前一后,进了屋,站好地方。 他们彼此离了一米,与那一排小东西保持着一米以上的距离;在他们身后,府太蓝也进了屋。 当第一个小东西——一只黑色发夹——“轰”地一下从地上炸成一团明亮火光时,三个人都不约而同,发出了自打进入公寓后的第一声欢呼。 “真的没事,”麦明河近乎感动地说,“看来控制好周围环境里的物件数量,我们就真能从这儿顺利出去了!” 是呀,府太蓝心想,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进行,很顺利呢。 写文真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大纲怎么列的,不代表你最终成果就是怎么样的,有太多因素会在写作过程中产生奇妙的化学反应了。 比如说,这一段剧情,确实是按照大纲在走的,但我在写之前,一直以为它是节奏紧张、压力沉重的情节——谁能想到这三个人碰到一起之后,气氛居然轻松可爱了起来? (本章完) 今天更新可能晚点儿发 今天更新可能晚点儿发 写一个小时了,三百个字,看哪个字都不顺眼,想推倒重来,问题是已经推倒重来好几次了。 这个更新写得,比我这两天日子过得还别扭。 我昨天本来打算出门寄个信(是的,信封信纸那种)再回家写感谢番外大纲,结果根本找不着哪儿能寄信,去的第一个邮局点关了,第二个点说他们只收包裹,我按照地图活活走了俩小时,受到许多热心人帮忙(这个年代大家都不会寄信了),最后发现,要找邮箱放进去才能寄信——你们猜哪儿有邮箱? 我家门口。 走了两个多小时,最后在家门口把信寄走了。 生理期本身就累,回家时已跟丧尸的区别不大了,得拖着一只脚,还都挺缺脑子。 今天的别扭感,比昨天更甚,卡得我浑身疼,心绪不是很高,你们先睡吧,咱们有缘再见。 (本章完) 第159章 府太蓝麦明河的判断 第159章 府太蓝·麦明河的判断 不得不说,巢穴很努力啊。 哪怕府太蓝将规则利用到极致、又将爆炸物缩减成有限几项,公寓三楼依然绞尽脑汁,给三人制造了好几次危机——而且每次都样翻新。 当然,有他在,没有一次危机是真正致命的;所以只能勉强发给公寓一个勤勉奖。 比如说,第四次爆炸后出现了一只未爆弹,骨碌碌地滚出去,快要滚到海芦苇脚边时,一顿而停了下来。 还没碰到他的鞋呢,是被什么卡住了? 这一念头才从府太蓝头脑中升起,他忽然意识到,地上那一排小物件因为受到爆炸气流的冲击,有一支笔不见了,不知被掀飞去了什么地方。 “退后!” 府太蓝立刻明白了,一边打手势,一边朝海芦苇喝道:“立刻退后,出房间!” 海芦苇一愣,随即踉踉跄跄往后逃;仿佛意识到猎物要跑了一样,恰好卡住了未爆弹的那一支笔,紧接着就爆炸了。 它引爆了那一只未爆弹,房间中央轰然炸开一场爆裂与塌陷。 未爆弹的爆炸威力,可比小物件大得多;假如不是自己及时提醒海芦苇逃,他丢一条腿都不是稀奇事。 这么一想,这两个人碰上自己,其实运气挺好的嘛。 想到这儿,将背包当作靠垫、半倚半躺着的府太蓝,四肢长长地舒开了一个懒腰。 他把每个手指尖尖都舒展到了。 “好了吧?” 饶是早有准备,海芦苇依然被爆炸熏了一脸灰黑。此时那一张黑锅底上,有一张粉红嘴巴开开合合:“炸的未爆弹,满十二个了吧?我们可以上楼了吗?” 因为刚才一系列爆炸声势较小,二人又注意保护,此时听力回来了,只是回来得有点犹犹豫豫,他们还是得扯着嗓子说话。 “应该有了,”麦明河看了一眼府太蓝。“……你刚才没睡着吧?是有十二个了,对不对?” 他们俩是引发爆炸的诱饵,加上刚才受的伤,模样不可谓不惨,往那儿一站,就是一张反战宣传图。 可是府太蓝的活儿很轻省:他只需要在原地待着,每当产生未爆弹,他就用扫把将未爆弹推出房间外,让它们都去远处汇合碰头——这样扫了两次,府太蓝就意识到了,他没必要站着啊。 反正爆炸不影响身上有未爆弹的人,他又不用躲,躺着也可以扫啊。 躺都躺下了,不如把背包拿来做靠垫。 靠在上头,跷着二郎腿也可以引发爆炸嘛。 一边吃零食,一边提醒麦明河二人往哪儿躲,就更没问题了,因为提醒他们俩用不上嘴呀。 “我不是一直在尽心尽力吗,怎么能说我睡……” 府太蓝没说完,停下来,打了一个泪晶莹的呵欠。 “我们这边不断挨炸,你那边倒是连眼睛都睁不开了。”麦明河摇摇头,说:“楼梯应该开放了吧?” “肯定开放了,未爆弹都炸十三回了。” “都十三个了?”麦明河意外之余,松了口气:“那没问题了。” 她正要往海芦苇身边走,府太蓝叫住了她:“别过去。” “怎么?” 海芦苇也转过来一张黑得茫然的脸。 “规则只说,未爆弹爆炸十二次,楼梯开放;但规则可没说,楼梯开放以后,之前规则就作废。 “事实上,我认为一切规则恐怕都仍然在运转中。不止是你一过去,他脚下就爆炸……如果我们逗留时间足够长,依然有物品会随机爆炸的。” “为什么?”麦明河一怔。“拿你们年轻人的话说,都已经通关了呀?” “因为刚才出现了第十三个未爆弹啊,”府太蓝懒洋洋地耸了耸肩膀。 麦明河半张着嘴,一脸后怕;看来她想明白了。 “真阴险——你说得对,规则恐怕还在运转着呢。如果第十二个未爆弹爆炸,一切就结束了的话,还怎么会出现第十三个未爆弹?” “为了以防万一,我们依然要保持一米以上距离,尽快上楼。”府太蓝又对海芦苇说。 “不用特地把这一点对我说得明明白白,”海芦苇不太高兴地说,“我听懂了,我不傻。” “噢?”府太蓝终于睁大了眼睛,很吃惊似的。“真的?” 海芦苇实际上居然真不傻,为了把他与麦明河隔开,坚持要让老太太先走——虽然这又是毫无意义的防范。 就这样,由麦明河打头,海芦苇居中,府太蓝殿后,三人保持着一米以上的间隔,鱼贯离开了房间。 真是,在自己出现之前,他明明也不大信得过麦明河;看来不管什么事,就怕一个比较。 府太蓝把身上最后一个未爆弹扔了,这样一来,就能降低另外二人身边的爆炸几率;果然一行三人无风无波地顺利来到了通往四楼的楼梯口。 “看起来和刚才一模一样啊,” 三人在楼梯口前停下来,海芦苇感叹了一句废话。“让人真有点提心吊胆的……真的开放了吗?总害怕一踩上去,整条楼梯都爆炸了。” “没事的,”麦明河说。 “你怎么知道?”海芦苇问道。 她转过头,不太好意思地一笑,指了指脚下。 “那个……刚才你说话时,我已经把一只脚放上来了。我本来没多想,你那话一说,给我吓一激灵。” 这并不说明麦明河莽撞——因为海芦苇根本就是在瞎担心。 既然规则条件都已满足,那么结果就是确定的;巢穴从不在这一点上撒谎。 眼看着麦明河小心地把重量放在伤脚脚后跟上,撑着扶手,往上走了两节台阶,府太蓝才遥遥地说:“等一下,你上楼之前,是不是应该把我的手机还我了?” 麦明河转过头,微微皱起眉毛。“现在?” “不然呢?” 府太蓝慢吞吞地说,“谁也不知道四楼上有什么。万一你在四楼上出点什么事情,带着我的手机一起没了,我刚才辛辛苦苦可全白干了啊。” “不如等他离开公寓时再给他吧,” 离楼梯口保持着一米远的海芦苇插了一句嘴。“他不是想要你身上的伪像吗?手机还给他,他就可以没有顾忌地下手了。” “我现在掏出枪来,也可以没有顾忌地下手。”府太蓝瞥了他的后脑勺一眼,说:“如果把你作为目标,闭着眼都能打上。” 海芦苇立刻扭头瞥了他一眼,下意识地把后背对准墙壁,试探着问了一句:“要不,你也把手枪交出来?” “你觉得手机对我而言,能重要到那个份上吗?” “听说现在小孩子的瘾头很大……” “好了,”麦明河摆摆手,说:“你们别吵了。府太蓝,我把手机还你。” “真的还他?”海芦苇一怔。 “毕竟就像他说的,他要是真想抢我东西,一枪打死我,抢什么抢不走?” 麦明河从裤兜里拿出手机,先抛给海芦苇,又看着他将手机抛给府太蓝。 “我就是想问问,刚才在三楼你需要引发爆炸的诱饵,还有理由不杀我。怎么楼梯开放之后,不需要诱饵了,你也不开枪呢?我一个本就没几天好活的人,死在巢穴里,你什么后果也没有。” 府太蓝抓住手机,抬起眼睛看着她,倒是有点儿怔住了。 “这个……”他想了想。“万一四楼仍然需要诱饵的话……” 麦明河歪头看着他,似乎并没有说服她。 “再说,我们猎人家派都知道,得尽量避免不必要的死亡,别让人死在巢穴里……” “你可不是一个守规矩的人吧。”麦明河说。 府太蓝有点无措,低下头。 他看着手机屏幕上亮起一个5:33am,问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已有两分钟了。 “因为我相信,你本质上不是一个无可救药的恶人。” 麦明河叹了口气,把身子倚上楼梯扶手。“我还是半居民化的状态时,那是另一码事。可是我恢复成人了,你我在公寓里有了交集,一起躲过爆炸,用纸笔聊天,合作通关……我觉得,你已经不能再像广场上时那样,干脆利落地朝我开枪了。” 府太蓝揉了几下他蓬松凌乱的头发。 “你是不是想说我是个好人?”他小声说,“夸得太含蓄了,差点听不出来。” 麦明河微微笑了一笑。 “算是夸吧,我这一辈子也没全白活,起码看人看了不知多少……现在遇见谁啊,拿眼上下一扫,交谈几句话,就能感觉出个大概。” 府太蓝咳了一声。 “我感觉你对我下不了手,是不是?”她问道。 府太蓝点了点头。 ……快有三分钟了。 “我还有另一个感觉。”麦明河说,“我觉得和‘你下不了手’一样,都是正确的。” “是什么?”府太蓝立刻问道。 现在他正巴不得麦明河能站在那儿,与他多说几句话呢。 “我觉得这一点点不忍心,根本不能阻止你追逐自己想要的东西。不,恐怕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可以。” 麦明河看着他,语气像叹息一样。 “当你不愿意自己下手的时候,你就会借由环境或他人之手,替你达成目的,是不是?” 今天无法废话了姥姥们,这一章熬死我了,身体太不舒服了,我去躺尸了…… (本章完) 第160章 麦明河草蛇灰线,尚有后手 第160章 麦明河·草蛇灰线,尚有后手 麦明河活了八十六年,却是第一次遇见府太蓝这样的少年。 她一直觉得,小孩子长大的过程,就像是一小方世界渐渐凝实起来的过程。 橙汁、鸡蛋和面包,听见的斥骂或故事,在电子游戏厅里弄丢的零钱,第一个喜欢的人,温柔或漠视,爱意或虐待……万事万物,或从他们身上流过,或被他们吸收进身体里,成为长大所需的灵魂和血肉。 但府太蓝体内的东西,好像还没来得及凝实,就已消融了。 他笼在一片空蒙云雾里,茫茫霭霭。他所呈现的模样,并非人世塑造成形的,只是云雾浮动的偶然,换一个情景,就又流散变换了。 或许是因为他长相太好,从蒙眬中轻轻一笑时,让人觉得云雾后是星月,是神明;但星月的本质是岩石,神明并不存在。 这就是府太蓝。 他或许是一个欲望很少的人;只是一旦他想要什么,一切都不再是阻碍。 他想要的“自由”,是指什么呢? 为什么赢得巢穴统治游戏,就可以让他获得自由? 麦明河有很多疑问;如果换一个情况,她或许还会希望府太蓝能得偿所愿——可是唯有“蛇带”,绝不能让他拿走。 从麦明河打头往楼梯口走的时候,她就在思考,府太蓝的下一步,究竟是什么。 他一直没有离开过己方视线,所做的每一件事,麦明河也都看在眼里,因此府太蓝不可能事先设下陷阱——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却总觉得,自己正在往陷阱里一步步地走。 府太蓝不愿意亲手杀人……他又不肯放弃“蛇带”。那就是说,前方有一个什么东西,会替他下手? 是什么? 这栋公寓楼是临时进入修缮状态的,里面有什么东西、会发生什么事,府太蓝和他们一样,事先都不知道。 换言之,他是通过环境推测,才察觉了某个危险的。 既然他能办到,那自己应该也能办到才对…… 麦明河站在楼梯上,脑海里一连闪过去好几个猜想。 是靠爆炸吗?但是自己已经在楼梯上了,不算三楼范畴了;如果他想炸开自己脚下地板,刚才路上就该动手才对。 就在这时,府太蓝忽然出了声:“你愿意自己给我吗?” “你是说,我身上的伪像?”麦明河反问了一句。 这个孩子,难道以为自己在拿下“蛇带”之后,还能够有体力走下去、把东西交给他? “对,”府太蓝点点头,“我也不是非要让你倒霉不可的。如果能够和平地拿到它,那最好了。” 一边说,他一边绕过海芦苇,在与其保持着一米距离的同时,贴着走廊另一边,走到楼梯口前一米远的地方,停下脚。 这样一来,三人站位就成了一个三角形——麦明河站在楼梯上,对面一左一右,分别是府太蓝与海芦苇。 等等。 当着她的面,他特地走到离楼梯口仅有一米远的地方,这只能让麦明河想到一个目的:当她拖着伤脚走下楼梯、踩上地面的那一刻,他就可以冲入一米内,引爆自己脚下地板。 也就是说……府太蓝想把自己困在楼梯上。 危险来自楼梯? 当麦明河意识到这一点时,只见海芦苇盯着她身后,突然吸了一口冷气——她还来不及回头看,只听“当啷啷”一阵脆响,一只被压扁的空可乐罐子就从楼梯上方一跃一蹦地滚跌下来,落在三楼地面上。 ……可乐罐子? “来了,”府太蓝半是惘然,半是遗憾似的,低声说道。 什么来了? 麦明河蓦一扭头,视野里被一片阴影笼罩住了。 一个边缘闪烁着金属光泽、黑洞洞的巨口,顶着天板,堵住了整条楼梯。 巨口后,似乎还拖着一条长长身体,正顺着楼梯台阶飞快爬行下来;那个模样隐约有点熟悉、方方正正的黑洞还未扑到,一股腥浓腐臭已经扑面压上来了—— 是垃圾管道? 公寓楼里不该存在的垃圾管道? “你下来的话,我就会炸开你脚下地板。” 府太蓝的语气里,一点威胁或杀意都没有,好像他只是在转述某个电视剧里令人黯然失落的结局。 “它只会把人当成垃圾,” 他说话时,垃圾管道也正在轰隆隆地往下爬,即将压上麦明河了——“却会把伪像留下。” “你这家伙——”海芦苇喊了一声。 府太蓝没有看他,回手朝海芦苇的方向开了一枪。 他没有瞄准海芦苇,那一枪打在墙上,似乎只是为了将他逼退出去;后者果然踉跄着逃开几步,叫了一句话,但麦明河已经听不清了。 垃圾管道黑黢黢的深处,仿佛是由尖锐浓稠的臭气所拧绕起来、形成了一道愉悦的尖叫声: “垃圾垃圾垃圾人类全是垃圾我要清扫垃圾” ……原来是这样。 在自己走上楼梯之后才忽然要求还手机,只是府太蓝把她留在楼梯上的一个办法。 但他怎么知道,垃圾管道原来是一个游走在楼道中的居民? 阴影,恶臭,纸团,湿茶包,塑料袋,以及管道深处的昏黑嚎叫,一起以倾泻之势当头压下;黑洞洞的臭气,已贴上后背了。 下方,府太蓝正一动不动地等待着,随时要引发爆炸。 然而在那一瞬间,麦明河却连半点犹豫都没有,纵身一跃,跳下了楼梯。 海芦苇模模糊糊地响起一声惊呼。 重量砸在伤脚上,仿佛伤口也要爆炸一样,刺上来一阵能叫视野裂开的痛。 麦明河忍着痛,不敢耽误,立刻重新翻身站起;垃圾管道此时也冲到了第一节台阶上,在触及三楼地面之前,猛然刹住了车。 果然是这样,它只会攻击停留在楼梯上的人。 “垃圾垃圾快回来呀垃圾的归宿就是垃圾桶我来了就不会走不收至少一个垃圾我就不会走了你们不可能再上楼了” 不能再上楼了? 麦明河再也抑制不住怒意,干了一件心绪平静时也许绝不会干的事:她蓦然转过身,一把抓住垃圾管道口的金属盖子。 管道深处没完没了的尖叫一顿,变成一声:“……嗯?” 麦明河咬牙使上浑身力气,双手死死抠住垃圾管道口,竟硬生生将它拽下了台阶——“咣啷”一声撞击响,垃圾管道口重重磕在了地上。 有一刹那,好像连它都懵了。 府太蓝此刻和垃圾管道一样,愣愣地张开了嘴。 “你不是要炸我吗?来!” 麦明河感觉庞大的垃圾管道好像正要一蠕一蠕地缩回去,有点按不住了,怒斥道:“你往哪里缩?刚才的冲劲呢?” 不等垃圾管道回过神,她扭头冲府太蓝喝道:“我就站这儿,你来炸!把我和这个东西一起炸了,正好给你们清开上楼的路。” 府太蓝眨巴几下眼睛,看看垃圾管道,看看麦明河,又看看垃圾管道。 “我认为垃圾之间的垃圾撕扯,不应该连累垃圾管道。” 垃圾管道深处,响起一个听着就冒油臭的声音:“你快点放开我,这可不是请求。” 好像没听见它的话一样,府太蓝摸了摸鼻子,声音含混不清:“……你发现了啊。” “废话。” 麦明河感觉自己到底还是按不住垃圾管道,松开手,它立刻缩回了第一节台阶上——但是果然不走了,一个黑洞洞的方形巨口,把整条楼梯都堵住了。 这一点,令她对府太蓝的怒气更大了。 “你这孩子,不仅最会骗人,而且还很擅长叫人忘记你爱骗人这一点。我算是发现了,你嘴里不知道哪一句话就是陷阱。” 府太蓝挠了挠头发,把枪收回腰间。 “什么?”海芦苇此刻跌坐在地上,来回看了一圈,问道:“怎、怎么回事?他骗我们什么了?” “也不知道他是提前多久就把一切都计划好了,” 麦明河忍着气,说:“他想让我在楼梯上逗留,把垃圾管道引出来,让垃圾管道替他把脏活干了。但是要让我困在楼梯上,就必须要断绝我的后路,也就是说,得想个办法,让我觉得无法下楼。 “这样一来,只要我在垃圾管道冲下来的时候,产生一丝犹豫,都躲不过它的袭击。” 府太蓝耷拉着眉毛眼皮,叹了一口气。 “根本没有第十三颗未爆弹,”麦明河盯着他,说:“对不对?” 海芦苇一怔,朝他转过头。 府太蓝的谎言,也像草蛇灰线一样,早早地就埋下了——在任何人都没想到能有什么必要说谎的时候,他已经悄悄往各人意识里,掺进了“第十三个未爆弹”的谎言。 谁都知道,府太蓝惦记着麦明河身上的伪像;可那时候,谁又能想到,他竟会主动制造一个让自己必须与麦明河拉开距离的谎言? 有了“第十三个未爆弹”,麦明河顺理成章地就会相信,公寓三楼的爆炸规则还没有结束;这样一来,府太蓝就可以安安静静地站在一米远外,看着她因为一闪而过的犹豫,被垃圾管道吞噬下去。 到时候,她死了,府太蓝却连手都没有抬过。 他只不过是说了几句话而已。 “你真的觉得,几句话把我害死,你的手上、你的良心,就干净轻松了?” 麦明河看着他,一时几乎想要笑起来,不知该说是生气,是失望,还是可怜。 “除非你一颗子弹杀了我,否则你不可能拿得走我的伪像。你死心吧。” 府太蓝耸了耸肩膀。 “是吗?”他懒洋洋地说,“我看不一定吧。” 麦明河心中一紧,没有出声。是他在逞强吗? “你说得对,我不太愿意朝你开枪。”府太蓝半垂着眼皮,声音轻散疏离。“你是一个好人,你特地来找我们通风报信,我们才能救下乔纳。你的眼光也很好,夸奖我时真心诚意。” 麦明河没有说话。 “可是你身上的东西,如果是七个目标之一,那么对我来说,就太重要了。重要得……不会让我只做一个行动计划。” 别看府太蓝总是一副迷蒙慵懒的样子,当他行动起来时,却远比麦明河意料得更敏捷精准——尤其是当他的对手,一只脚腕骨骨裂的时候。 海芦苇刚才被一枪逼退,跌坐在地上;此时他才刚扶着墙一点点站起身,府太蓝已经来到了他的身边,一只手轻轻抓住了他的脑后头发。 “你们都忘了电梯吗?” 府太蓝说着,手上一推,将海芦苇的头颅送入了墙壁里。 我画了一个楼型草图,但上传之后发现漏写了入户门和信箱……反正你们将就看吧,能看出来通往四楼的楼梯口旁边墙上是“电梯”就行。 (本章完) 第161章 麦明河将死之人 第161章 麦明河·将死之人 麦明河真的忘记了电梯。 因为电梯不存在,所以使用电梯的人会失踪——? 根本连说都说不通啊。活了八十六年,从没听过这种怪话。 这种荒诞得没有道理的提示,空空荡荡地出现一次,就再也没被提起过;人要忘记它很容易,毕竟楼里没有电梯井,墙面上也没有电梯门——那是当然的,因为电梯不存在。 然而不存在的东西,却一直被府太蓝记住了,还用上了。 在他将海芦苇推入墙壁的那一刻,麦明河突然明白了他的意图。 此时海芦苇歪着身子,整个上半身消失在墙后,一只伤脚使不上力,另一只脚也失去了平衡。 府太蓝的手,抓着他剩在外面的一点点上衣边缘,成了唯一一个拽住他的力量,一根随时会断开的救命线;只要一松手,海芦苇就会跌进不存在的电梯里,成为不存在的人。 “现在把他拉出来,应该不晚。” 少年看着麦明河,说:“可我马上要松手了。你想过来拉住他吗?” 麦明河怔怔站在原地,一时间动不了,也说不出话。 这次,府太蓝的计划被明明白白摆在台面上,稍微一想,就能想象出接下来的场景。 然而就算知道他要干什么,又怎么样呢? 胸膛里空空的,心跳不知何时滑下去了,陷在伤口里,在绽裂血肉中一跳一跳,好像整个身体里都只剩下一根粗壮神经。 ……难道真的要为了一个今夜才认识的陌生人,走到府太蓝身边去? 麦明河茫茫然地四下看了一圈,下意识地在寻找一条绕过他的出路、一个避其锋芒的办法。 但是触目所及,什么能用上的也没有。 “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又让你保住伪像,又让你救下他。这一点,你应该也看出来了吧?” 府太蓝歪过头,睫毛半垂着,阴影下的眼睛像是夜空暗云。 “我真的要松手了,这次可不是在骗人。” 他的声气很轻,几乎带着蒙眬睡意一样,说:“三——” 麦明河忍不住动了。 垃圾管道一直把它的下巴搭在第一节台阶上,仿佛在看戏似的;当她迈出脚步时,从黑洞洞的管道深处,呼哧呼哧、像笑一样地,扑出来一阵阵臭气。 “你还真去呀真是蠢货人类这种垃圾死一个少一个欸要不然你也一起跳进去吧” 在它急速喷溅的字句里,府太蓝轻轻地说: “二。” 麦明河抹了一把眼睛,拖着脚,一面想要加快速度,才能赶上他松手,一面又希望自己永远也走不到。 二者相较,还是第二个想法更强烈,几乎要将她黏住、拔不起脚了。 有一个隐隐的、遥远的声音正在说,她已表现出赶去救人的样子了,差不多也够了,就算海芦苇消失于电梯里,她也不算说不过去,对不对? 毕竟世上哪有想救人就能救下来的道理,她这不是已经在去救人的路上了么,只是没赶得及——没赶上,怎么能怪她? 就算海芦苇作了鬼,也不能苛责她拖着伤脚时,走得不够快呀。 “……一。” 仿佛看出了她脚下的黏滞,“一”字结束,府太蓝干脆利落地松开了手。 头脑里有一瞬间空白了。 等麦明河回过神时,她发现自己已抢上一步,在海芦苇即将彻底跌入墙里的一瞬间,双手死死拽住了他的腰带——露在墙外的,也只剩下他的下半身了。 简直好像是有人把海芦苇砌进了墙里;她的感觉几近于从流沙泥沼之中拔人,一个不小心,连自己似乎都会跌进去。 麦明河咬紧牙关、双手拽住他,一点点往后退。 府太蓝站在一步之遥的地方,小声说:“那么……我要失礼了。” 话音落下,他却没有立刻动手。 他先是看了看海芦苇,好像在衡量着后者被拔出墙的时机——麦明河在一阵阵被困于夹缝的绝望中,忽然意识到,原来他确实没想杀人。 出手晚了,麦明河有机会逃避;可如果出手早了,她会失去力气,让海芦苇再跌回去。 “是在腰上吧,” 府太蓝好像有点不好意思似的,咳了一声,隔着衣服,伸手按住了她身上的“蛇带”。 那一刻,她想叫,想甩脱他,想退后——但她不能松手,更不能逃。 “……抱歉。” 当海芦苇“砰”地一声跌倒在楼梯间里时,脸已经彻底变成了青紫色。 好像他的气管变成了饮料吸管,被牙齿咬紧在一起了,即使他使劲往体内抽气,也吸不进多少——他又哑又粗粝的吸气声,听在麦明河耳里,逐渐遥远模糊起来,笼上了一层雾。 她应该是摔在地上了,天板看着有那么高。 终于还是被打回原形了啊。 能在衰亡之前,以最旺盛的模样活一次,看见巢穴种种……也不知该说是世界对她的仁慈,还是对她的折磨。 她还没来得及以猎人身份,去找过一次伪像呢。 自己在黑摩尔市中谨小沉默的一辈子,到底还是要在身后消散了,留不下痕迹。 幸好海芦苇救出来了,没有因她而死。 遗憾,不甘,欣慰,留恋……等种种情绪,好像生出来了,又好像没有,说不好。 因为在“蛇带”离体的那一刻,感知情绪的能力,就随身体一起老了、木了,不甚清楚,仿佛下雨天关节炎发作时的钝痛。 “麦、麦明河?” 海芦苇终于缓过了呼吸,手忙脚乱地爬过来,颤声叫了一句。“真……真是你?你以前……你以前是这个样子的?” 有一只温热的手抵在她后背嶙峋的骨头上,将她托起来——她却又滑了下去。 要倚靠在什么东西上,也是需要肌肉与体力的。 到了麦明河这一步的老人,连倚都倚不住了,像个没了骨头的、萎缩的空壳;被扶起来,也会顺着海芦苇的手臂再滑下去。 公寓走廊,海芦苇,以及不远处手中抓握着一根漆黑色长蛇的府太蓝,似乎一下子,都变得比刚才大了一圈,也黯淡模糊了。 看来自己的情况,远比遇见小偷之前更糟糕。 也对,自从戴上“蛇带”,她受了不知多少磨折,积累了不知多少疲惫和伤势;突然一下都迭加在八十六岁的身体上,还没死就已是奇迹了。 “为什么救我?”海芦苇喃喃地问,手足无措似的。 这有什么“为什么”? 一定要有一个人死的话,当然应该是原本生命就来到尾声的人死,才合道理啊。 难道能让年轻人为老人去死吗? “府太蓝,你把伪像拿回来!”海芦苇冷不丁抬头喊道,“你这跟杀掉她有什么区别?” 府太蓝没有动,似乎喃喃地说了一句什么,听不清——按理说,他已拿到了目标,早该走了,却不知为什么仍然站在原地。 仅仅是因为楼梯被垃圾管道堵住了吗? 不对,他既然作出了这个计划,自然知道怎么脱身。 ……为什么还在这儿呢? 麦明河转不动脖子,只能勉强朝他转过了眼睛。 即使看不清楚,她依然能隐约感觉到,此时似乎有一种情绪正牢牢攥住了府太蓝,让他呆立在原地,一动也不能动。 ……好奇怪。 明明即将死的人是自己,可是正在害怕的人,却是府太蓝。 今天特别累,本来这一章应该是双拼视角,给大家一个痛快(?)的,但疲倦得快和麦明河状态相仿了,于是写短了一点。 这一章写下来,我心里一直在os:果真不是写爽文的材料,这个展开,我也知道,真的是要多不爽有多不爽,没有主角绝境反攻打脸,只有情势发展的必然……啊,冷门也是活该的。 (本章完) 第162章 府太蓝依然不愿意被生命放弃 第162章 府太蓝·依然不愿意被生命放弃 他本来以为,将伪像从麦明河身上抽下来那一刻,他会生出激动和喜悦来着。 不,可能确实也曾有过一瞬间的喜悦吧? 只是不知为什么,远不如府太蓝料想的那么强烈。 那一点点喜悦,稀薄疏凉,还不等有所体会,它已像是耐不住时间的廉价品一样,不知消失去了哪儿。 麦明河与海芦苇一起倒向走廊地上的时候,府太蓝扭开了头,没有去看。 他垂下眼睛,掏出手机。 人体摔落在地上、发出闷响时,他低头轻轻在屏幕上一触。 屏幕上壁纸亮起来;那是在一只海鸥,栖停在长长的码头木栏杆上。 天海之间,尽是茫茫白雾,木栏杆逐渐远去,消散融没于雾气里。海鸥遥望着大雾深处,不见大海,不见天空,不知何去何从。 ……还没有来。 海芦苇翻身从地上爬起,死里逃生之下,一边使劲咳呛喘气,一边爬到另一个人影身边。 这一切,是他余光告诉他的,府太蓝并没有抬头,仍一直在等着手机震动。 “麦明河!” 海芦苇叫了一声,声音发颤,仿佛有点不敢直视似的。“真、真是你?你以前……你以前是这个样子的?” 哪个样子? 为什么麦明河还不站起来? 老人也可以爬起身的吧。 疑问从府太蓝脑海里一闪而过;他还是没有抬头。时间在他的目光下,跳至5:39am。 ……依然没有获得目标伪像的提示。 上一次,在他意外获得钥匙的时候,几乎才一碰上钥匙,手机立刻震动鸣叫起来,恭喜他获得了“巢穴统治游戏”中的第一个目标伪像。 那个时候,他人在黑摩尔市里。 不过这并不能说明,在巢穴时就不会收到来自“巢穴统治游戏”的信息了——麦明河之前在图书馆广场上时,不就收到了广播通知吗? 她收到的通知,与自己收到的征召通知不太一样,说来很奇怪,广播甚至给了她一个是否加入的选择权……自己就没有这个权利,直接被游戏包括进去,成了参与者一员。 不过这个内容上的区别,不足以说明发送通知的形式也会改变;人在巢穴里,应该依然会得到通知才对。 现在还不到…… 难道它不是目标伪像之一? 如果不是的话—— 尽管他早有心理准备,失望依然难免涌起来了;黑色长蛇似的伪像,忽然在他手里开始微微地扭转盘旋,好像真是一条即将活过来的蛇。 府太蓝下意识地转过眼睛,扫了一眼伪像。 在他的虎口外,恰好是一排数字。 进入黑摩尔市后会从伪像身上浮现出的倒计时,在重新回到巢穴之后,数字就暂停不变了,直到下一次离开巢穴—— 咦? 府太蓝心中一惊,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又仔细将每个字词都读了一遍。 这个——麦明河她知道吗? “麦明河!” 海芦苇恰好在这时叫了一声,府太蓝循声抬起头——目光终于落在了刚刚从他手臂里滑下去的人身上。 那个……是麦明河? 府太蓝怔住了。 ……那是人? 事后想想,那既是他第一次看见失去伪像后的麦明河,也是人生中第一次看见行将就木、油尽灯枯的衰老人类。 有一瞬间,府太蓝甚至以为这栋公寓楼耍了什么样,是不是开始制造出恐怖片一样的幻觉了——接下来会看见什么其他怪物,僵尸吗? 在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目光早就闪避逃离了,正盯着安全的地方看。 至少麦明河身上的衣服,仍然一样柔软厚实,没有跟主人一起纤维风化、支离破碎的打算。 就是它显得空空荡荡,仿佛不是穿在人身上,里头只是包裹着一团灰败死气似的。 府太蓝无法理解。 他从没想过老去,虽然常常想到死。 三十岁的人,感觉就已经年纪很大了。 但直到自己生命被夺走,他也永远会是现在的模样,不是吗? 只有此时此刻的脸,手,身体,头脑……才是他府太蓝啊。 变成另一幅模样,怎么还能算是府太蓝? 而几分钟之前那一个敏捷温热、声气响亮的麦明河,和此刻地板上的,绝不是同一个人——不论理智怎么说,他都无法承认,二者是隔了几十年的同一人。 “府太蓝,你把伪像拿回来!” 海芦苇忽然抬头喝道,又怒又怕似的——他竟敢抱着那副模样的麦明河,却是另具一种胆气了。“你这跟杀掉她有什么区别?” 府太蓝张开嘴巴,气息凝滞在喉咙里。过了一两秒,他说了一句自己也觉得非常愚蠢的话。 “……麦明河呢?” 他竟也有一天能问出这么蠢的话来。 幸好,似乎没人听清他说了什么。 海芦苇重新低下头,好像是因为怀里的麦明河稍微动了一动;具体是怎么一回事,府太蓝不知道,因为他不敢看。 他依然盯着麦明河的上衣,又怕她真动了,又怕她不动了。 假如最初就只是看见一个无甚关系的垂死老人,倒也罢了,想来那心情或许跟看见模样古怪的深海鱼差不多——“啊,原来世上还有这样的生物”。 可是几分钟之前,麦明河还是他的同类。 “什么?你说什么?”海芦苇低声向怀中人问道,“你还能再说一次吗?” ……还能说话吗? 海芦苇低下头,把耳朵凑上了那张裂洞一样,枯瘪昏黑的嘴前。 府太蓝几乎对他生出了几分敬佩。 麦明河似乎确还能说话。 有点气流似的响声,说不上是干涸,还是黏稠,断断续续、又哑又慢,叫人汗毛倒竖。 他怎么听也听不清;顿了顿,府太蓝鼓起勇气,问道:“她……她说什么了?” 海芦苇抬起头,怒目瞪了他一眼,没回答,只是轻轻将麦明河重新放在地板上,站起身。 “你难道真要放任她死?” 他一瘸一拐地走过来,质问道:“就算你不肯把伪像还给她,至少也要将她带回黑摩尔市,送医院里去吧?” 府太蓝竟然后退了半步——然后才想起来,海芦苇一脚有伤,站稳都已经不错了,面对他根本不需要后退。 “她刚才说的是‘救救我’,”海芦苇语速飞快地说,“你忍心吗?” ……他在撒谎。 或许是因为府太蓝是骗人的行家里手,他对别人的谎言也极其敏感;这个念头一跳进脑海,他就生出了疑惑。 事已至此,海芦苇撒谎干什么? 下一秒,还不等府太蓝张口,一直握在右手中的黑色长蛇猛然一扭。 那一刻,它仿佛突然生出了两足一样,探长了尾端、往地上一立;一扎根站稳,它紧接着横摆身体,使劲甩动起来,似乎想要甩掉府太蓝的手——府太蓝才刚朝伪像一转过头,尚未看清它究竟产生了什么变化,眼角余光里,海芦苇已纵身扑了上来。 ……原来是这样? 在他被海芦苇当胸撞了一个满怀,笔直倒向地板上时,府太蓝心中雪亮雪亮,全明白了。 向后倾倒的视野里,天板占比迅速拉大,一个黑影正急遽拔高、膨胀——他的后脑勺“咚”一下重重磕在地上时,终于摆脱人手的黑影,也顶着楼道天板立住了。 它歪着头颅,四肢细长,分明呈现出了一个人形。 仿佛在找什么东西一样,它的头颅四下转了一圈,随即歪歪扭扭地朝另一个方向迈开了步子。 居然是那种可以变形的伪像啊…… “你别动,”海芦苇压在他身上,怒叫道,“你别想再去拿它!” 后脑勺上钝痛钝痛的,磕得不轻;府太蓝刚才隐隐的恐惧与茫然,好像也随着这一下撞,给撞散了不少,反而恢复了几分清明镇定。 “你起来,”他又狼狈、又有点生气:“麦明河刚才跟你说的,原来是这个吧?让你看准机会把我推倒、让我松手?” “是又怎样?” 海芦苇已经不顾男男之别了,整个身体压上来,试图用自己的体重把府太蓝钉在原地——二人都倒在地上时,伤脚的劣势就没有那么大了。 “这是她嘱咐我的遗愿,我一定会完成的!” “快点滚下去!”府太蓝怒喝道,一拳砸在他的腰眼上。“那玩意跟时间根本就没有关系——” 海芦苇痛得抽气声都发不出,却依然死死往他胸口上压;府太蓝被他压得眼前都冒了金星,想拔枪,可是连同枪所在的半边身子,都被压得动弹不得。 “……遗愿这个词,好像用错地方了呀。” 正在地上挣扎扭打的两个人,突然都顿住了。 海芦苇首先反应过来,眼睛一亮,手忙脚乱从府太蓝身上爬下去;他扭过头,几乎是和府太蓝同一时间,看见了从走廊里站起身的人。 麦明河面色苍白,带着一点泪光,似乎仍有余悸。 但她眼睛黑白分明,发肤温润光泽……已经重新恢复成了自己的年轻的同类。 伪像不见了。 “要是我死了,我跟你说的话,才能叫遗愿呢。”麦明河低声说,对海芦苇温柔一笑。“谢谢你,你又救了我一命。” 海芦苇爬了起来;府太蓝仍然愣愣坐在地上,望着她。 “你……你知道那个伪像会变形?”好几秒,他才轻声问道。“你知道它会选择你?” “比起年轻人,它好像知道我更需要它。第一次遇见它时,就是这样。” 麦明河低下头,慢慢抚摸了一下腰间。 “我知道它在被人松开时,会变成人形……变成人形,或许就会再次朝我走来。还想活下去的话,只有让你松开手。在已经完全绝望的时候……那是我,一个无论如何也不想被生命放弃的老人,所做的最后垂死挣扎。” 她抬起目光,直直望进府太蓝的眼睛里。 很难说清楚她是什么神情;仿佛在种种情绪卷起的风暴以后,重新宁静凝肃下来的一片海。 “你还想抢它吗?”麦明河几近平静地问道。“想抢的话,你还是有办法的。” 府太蓝徒坐一会儿,摇了摇头。 “看见我刚才的样子,让你很害怕?”麦明河看着他,继续问道。 沉默几秒,府太蓝近乎温顺地点点头。 “……说吧,”麦明河顿了顿,忽然说:“你不必因为不忍心,就不告诉我。你刚才看见了吧?这个伪像的有效期……还有多久?” 我都不知道是不是要怪现在的短剧社媒,把人的常识都冲碎了,其实现实生活中,对于普通人、普通公司来说,百万美金,尤其是立马拿得出来的现金,真的是很大一笔钱了。 说到这个,不得不佩服马痔龙,各种找渠道找金主,凑了44b,买下推特,然后将它改造成了茅坑。原来这才是真正的视金钱如粪土…… (本章完) 第163章 麦明河增熵,失控,与不甘 第163章 麦明河·增熵,失控,与不甘 三楼公寓走廊里,第一次这么安静。 唯一声响,来自于堵住楼梯的垃圾管道。 尽管它一动不动;时不时地,却能听见有什么东西翻滚撞击、跌落管道深处的声音——就好像真有人往里扔垃圾。 还有一次,他们听见一个隐隐约约的人声,从管道深处响起,不知在和谁打招呼:“哟,你也来了?不用上班上进的日子不错吧?……我就愿意当个垃圾……轻松,快活。” “你觉得这样就能把人骗进去了么?” 海芦苇终于忍不住,抬头冲它说:“我们在说正经事,你能不能安静一点?” 垃圾管道没有出声,好像一个真正垃圾管道似的。 “……是真的吗?”过了几秒,麦明河低声说。 “你没看过?”府太蓝反问道。 麦明河怔怔地摇了摇头。 三个人都正坐在走廊地板上,刚才的你死我活,仿佛已是另一部历史了。 比起巢穴,比起种种陷阱,刚才一闪而过的、在生命尾端等待着每个人的东西,更漆黑可怖——在寂灭终无面前,心机计谋、争执吵闹,都荒谬起来了。 “我们本来打算进公寓歇脚,再看看伪像的有效期。” 麦明河低声说:“刚进来时,公寓里还很安全,修缮还没有开始。我让海芦苇看了一圈,可也没有看见时间或文字……” “当时我猜,是不是非得拿下来才能看见,”海芦苇点点头,接下去说:“可是拿下来,她就会变成……你也看见了。我们俩还在商量怎么办呢,公寓就突然一下子进入了修缮期,这可好,根本也不敢往下拿了。” 他似乎仍然不相信府太蓝——这也难怪,二人实在叫那孩子给骗得太狠了;而且最棘手的,是根本无从分辨府太蓝究竟是否说了谎,说谎目的又是为了什么。 如果他刚才的话也是谎言,那就太好了…… 但他说的是真话吧。 麦明河低下头,深深吸了一口气。 那三个字,冷不丁地从嘴里跳了出来,突兀得几乎像是打在自己小腹上的一拳:“九个月?” 空气好像吸不进身体里一样,头脑里也一片空白。 她只能反复说着一句相同的话:“太短了——太短了。我只有……这太短了。” “准确来说,还剩267天,”府太蓝靠着墙,低垂着睫毛,喃喃地说:“……甚至不足九个月。” 走廊里再次陷入一片寂静。 “巢穴不是往你头脑中灌注了大量信息吗?”海芦苇忽然问道,眉毛紧紧皱着。“类似功能的伪像,还有没有了?有九个月的时间可以去找……” 虽然头脑中的巢穴信息量很大,但是凌乱、随机、不成体系;麦明河想了一会儿,摇摇头。 “我确实知道一些伪像的位置……但没有一个是功能相似的。”她慢慢说道,“越是效果珍贵的,越是少见,放在哪儿都是一样的道理。” 或许她应该庆幸,自己在人生末尾,依然能有重回青年时代的九个月的美梦。 “生命啊,活反了,应该倒过来才对。” 不知不觉,麦明河听见自己轻声开了口。 “人应该先把死亡经历了,然后住进养老院。再然后因为年纪不够,从养老院里搬出来。买一块金表,开始工作。工作几十年,年轻得可以退休了,可以饮酒,开派对,准备上高中,初中……一路变成小孩。没有任何事需要你负责了,你变成小婴儿,回到子宫里。生命的最终,你消失了,成为父母眼里的一道光。” 乔治·卡林好些年前的一段话,她偶尔听见,再没忘记过。 “你们两个还太年轻,大概无法理解吧。” 麦明河笑了一笑,说:“我年纪小的时候,也觉得我永远不会变。那不是理智的结论,只是一种模糊的自信。忘了是多大那一年,我忽然发现我的手腕哪怕在伸平时,也有好几条折痕似的印子。好像我原来是纸壳板做的,手腕处折的次数多了,平整不了了。” 府太蓝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 他十七岁,饱满新鲜,像是清晨第一颗晶露,眼里折射着白雾迷蒙的天光。他的手腕上,自然什么印子也没有。 府太蓝抬起头,似乎想说什么,目光却忽然落在她脱下了鞋的脚上。 因为要包绷带,原本鞋子穿不进去了,脚趾露在绷带外面。 “为什么……你要把趾甲剪成平的?”他怔怔地问了一个与伪像毫不相干的问题,“剪成方方正正的……这跟老了也有关系吗?” “手指甲会越来越脆薄,脚趾甲会越来越硬厚。剪成椭圆,边缘就会扎进肉里,往肉里长,痛得受不了,还引发炎症。” 连年纪大一些的海芦苇,都露出了诧异之色,好像第一次知道。 “没想到连指甲这种东西,都会随着年纪增长背叛你吧?” 麦明河想再笑一笑。“衰老啊……就是一场逐渐增熵,失控,背叛的过程。” 她低下头,轻轻抹了一下眼睛。 “我以为我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了,接受了,人都得老,都得死……现在我才知道,原来我并没有接受。我只是不知不觉间,衰老得没有力气反抗了。” “我会帮你留意的。” 海芦苇忽然说:“如果有类似功能的伪像,能够为你续上青春的话……我一定想方设法替你拿到手。毕竟你救了我一命。” 麦明河点点头。 他说完,又横了一眼府太蓝。 “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她还特地时间去给你们送信,让你救下了你们家派的人。你也该知恩图报吧?” 府太蓝微微抬起下巴。 “那跟我没有关系。虽然我是摩根家派的主管,可他们的生死,自然由他们自己负责。就好像我这一条命,也只有我自己看得要紧而已,我可从没有指望别人把我放在心上——不过,我顺便替你留意一下,倒也不费什么事。” 他说到这儿,顿了一顿,抬起眼睛。 府太蓝已渐渐从刚才的冲击中恢复过来了,重新成为少年猎人府太蓝。 “……只要你不是我的竞争对手,就可以。”他近乎平静地说。 麦明河没有应话。 以府太蓝的头脑,他不可能没有意识到,自己还没有正式拒绝加入“巢穴统治游戏”;他没有趁势逼迫她拒绝,是因为她时日无多吗? 即使加入,九个月以后她也会自然老死,所以不算是值得提防的对手? 不,恐怕是认定了一件事——以麦明河所剩的时间,她只能够全力寻找延续生命的办法,无暇他顾,更别提是在统治游戏里,与别人进行竞争了。 “乔纳已经被救下来了?” 她把话题从不可避免的结局上转开了,问道:“你没有过去吗?” “我去过了,把他从那一大窝虫子里找出来带走了,这过程可不容易,还要我怎样。”府太蓝耸耸肩膀,说:“剩下的驱虫工作,不必我亲自动手,我就出来追踪你了。” “乔纳还好吗?” 哪怕当初与她交谈、为她介绍情况的人,实际上已不是乔纳本人,麦明河依然记得在最初惊惧里,由另一个人类相伴时带来的隐约安慰。 府太蓝看了一眼手机屏幕。 “嗯,还差一点,他就彻底救不回来了。现在是五点四十八……大概二三十分钟之前吧,我在对讲机上接到了电话。他们告诉我,乔纳体内的居民已经被驱逐了,需要带回黑摩尔市进行下一步救治。我们剩下的人也赶到这儿来了。” 那个时候,她与海芦苇的耳朵里嗡嗡的,什么都没听见。 “你是说,摩根家派的猎人,已经在公寓门外等着了?” 海芦苇猛一扭头,问道。看样子,他好像还有点后怕——刚才他对府太蓝,确实不怎么客气。 “对。” 府太蓝朝麦明河扫了一眼,“毕竟如果那个伪像真是目标的话,我必须要拿到手,不能有闪失。” 幸好“蛇带”不是目标伪像之一……麦明河心想。 一共需要几件伪像?征召通知里几乎什么也没说,只问她要不要加入;府太蓝是怎么知道更多细节的? 还是说,他们收到的征召通知不一样? “总而言之,既然你没有我想要的东西,我就只等着离开了。” 府太蓝一边说,一边站起身——他看了看麦明河二人,又看了看不远处始终耐心等待着的垃圾管道。 “你要去哪?”海芦苇怔怔地问道,“上楼的路已经被那个玩意堵死了……” “我不上楼。” 府太蓝轻轻一笑,说:“我们都上当了,你们没有发现吗?” 困死我了,最近睡眠实在成问题,一晚一晚地睡不了觉……明天还要去看眼科医生,唉,仿佛差生要考试一样,好可怕的。 但我没有忘记电诈受——白银盟!我在设计一个新形式的番外,希望能更有参与感,不再是单纯看角色演出。 (本章完) 第164章 府太蓝从一开始就存在的陷阱 第164章 府太蓝·从一开始就存在的陷阱 他好像是第一次生出这种难以描述的感觉。 “蛇带”回到麦明河身上,不是因为他良心发现,而是麦明河抓住了最后一丝机会,让海芦苇在关键时刻撞倒了他——自从她恢复以后,府太蓝就生出了这一种陌生、古怪又混杂的感觉。 他一边希望能为麦明河做点什么,让她开心一下,暂时忘记九个月的倒计时;一边却又烧灼似地不安,暗暗戒备着她——仿佛她接下来会让自己不好受,他必须防着点。 但麦明河一句也不提刚才发生的事,仿佛刚才要抢她东西的,是另外一个人。 “上当了?”她只是平和地问道,“你脑子转得就是快。你发现什么了?” 有神智几乎抓不住的一瞬间,府太蓝似乎生出一丝茫然无措。 ……就这样? 她刚才那副样子,不是差点就死了吗? 总不可能一点也不介意吧? 极罕见的,府太蓝居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这种态度了。 “你们现在都能完整回忆起公寓整修通知,对吧?” 他只好把那种古怪的、烧灼似的感觉压下去,说:“我明明只是在门外看过一遍,可进楼之后一回想,每一句话都清清楚楚,简直像是我特地背下来了。我想你们应该也一样。” 对面二人都点了点头。 “确实……”麦明河思考着说,“发现公寓开始整修、出不去以后,我们就觉得古怪了。我们当时是先进了公寓,然后修缮期才开始的,所以你说的那一张贴在门外的通知,我们根本没看见。” “那你们是怎么知道通知内容的?” 海芦苇摸了一下他那个没甚大用的脑袋。“直接就浮现在脑子里了……” 府太蓝点了点头,问道:“不是听见了广播吧?” “怎么可能有广播?”海芦苇瞥了他一眼,“哪有住宅楼安广播的?又不是宿舍或监狱。” 被一个明明比自己笨的人觉得笨,真是叫府太蓝气不打一处来。 “我就听见了。”他冷冷地说,“或者说,我记得我听见了。” 麦明河“嗯?”了一声。 “我一开始以为,公寓之所以要把通知刻进人的记忆里,是为了确保每个人都能在接下来一天内遵守规则,别把规则忘了。 “但如果只是为了让我们不忘记规则,大可以每层楼都贴一张通知啊?非要留下如此清晰深刻的印象,楼内却一张通知也没有,一定有诈。” “有诈?”海芦苇咕哝了一句,“你跟公寓是同行骗不了同行?” 麦明河轻声笑了;府太蓝刚要张嘴,听见她笑,看了她一眼,原本给海芦苇准备了十句冷嘲热讽,都硬生生吞了回去。 他忍着气,板着脸,对海芦苇问道:“你做猎人几年了?” “有……五六年了,”海芦苇不明所以,依旧回答了。 “进过几次巢穴?” “有时进得频繁点,有时赚到一笔大的,就好久不进了。需要养伤的时候也不少,像我这次脚伤,得养起码两三个月。姑且算平均一年五到七次……三四十次吧。” 府太蓝“唔”了一声,抬起下巴。“我进了一百四十六次。” 要不是脚伤,海芦苇几乎能弹射起来。 “怎么可能?人不可能受得了——你才多大?身体负担,精神压力,对了,还有巢穴解离症——” 这些废话谁不知道?府太蓝都懒得听。 “行了,我说这个,可不是为了摆资格。进了像我这么多次之后,见识的巢穴陷阱已经不计其数,哪怕遇见全新陷阱,我养出的直觉也能发挥作用……我可以很有把握地说,我们脑海中的通知,是为了让我们更好地去死。” “等等,”麦明河忍不住说,“我对巢穴的了解,是巢穴直接灌注给我的。我知道一点,就是巢穴无法在‘规则’上撒谎……” 或许因为巢穴是人类产物,而人类最基本的诉求之一,就是“公正”——再多缺陷、再不完美,人类也在不断用技术、用制度、用思考,去抗衡世界与人类本身的不公。 相应地,哪怕巢穴每一寸地方,都是为了掳夺人类性命,它也不得不给对手一个相对平等的战场——“规则”正因此而生。 在猎人圈子里,这已是普遍基础的认知了。 “你说的不错。”府太蓝说:“公寓门外贴的通知里,每一条规则都是真实的。但我刚才说的,是‘脑中的通知’。” “我们的记忆被篡改了?”麦明河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等一下,你也就算了,但公寓直接给我们一个被篡改过的虚假通知,这也不公平吧?”海芦苇提出了异议。“这跟直接在规则中撒谎有什么区别?” 麦明河皱着眉毛想了想。 “你说得有道理……但是有一种情况例外。” 她似乎正在脑海中重新审视着通知中每一条规则,语速不快。 “比如……公寓特地给我们留下了线索。如果手中握着线索,我们依然没发现规则中混入了假话,也不算是巢穴一方不公平了。” “没错,线索不少——” 府太蓝正要往下说,却被麦明河制止了。 “等等,让我想想。你能发现不对,我应该也行。”她嘀咕着说,“现在年轻人懂得多,我可不能落后。” 不知为什么,哪怕是这种不重要的细节上,府太蓝也希望她能如愿。“那我告诉你一个提示?” 麦明河想了想,说:“行。” “记忆不是被篡改,是增加了。” 麦明河一怔,随即吸了口气。 “你发现了?” “好像是……不过,如果说那是线索的话,也太微小、太难以察觉了吧?”麦明河迟疑着说。 既然她能说出这句话,就说明她找出问题了。 海芦苇绝不愿意低头向府太蓝要答案,只催着她:“什么线索?你说啊,不用跟我含蓄。” “通知前几段话里,有一个细节,怎么说呢……乍一看只是写得不太严谨,好像写的时候没有理清思绪逻辑。” 通知 第一段:出于住户需求,本公寓将从2026年11月19日凌晨1:30am开始,进行内部改造整修。 第二段:改造整修范围为1-5楼,6楼暂时保持原状不动。 第三段:在整修期间,楼内将难免会有一些东西松脱,重获自由;改造楼层内,也将形成种类内容未知的危险地带,对于暂时还不愿意死掉的人不大友好,请各位一边活着一边谅解吧。 第四段:改造整修将持续至2026年11月20日1:30am为止,整修范围不包括楼梯。 “假如我告诉你,这几段话中,有一段是真正通知中没有的,你觉得是哪一段?”府太蓝问道。 海芦苇怔怔想了几秒,眉头忽然松开、抬高,展开几分恍然和不解。 “第二段和第四段之中的一个吧?”他问道。 这个又没棱角又没特点的家伙,总算没有笨到晚期。 “我也是这么想的,毕竟第二段与第四段都包括了同一个信息点,就是‘整修范围’。” 麦明河解释道:“假设一切信息属实,从文理结构角度来说,写成‘整修范围为1-5楼,不包括6楼与楼梯’——这样写更简练、更清楚吧?同一个信息点,却拆成两个部分,放在两个地方说,略微有点不自然。” 假如二者之间,有一个是人进门后才悄悄加进记忆里的,就好解释多了。在府太蓝身上是这样;在麦明河身上,虚假规则是与真正通知一起加入记忆里的。 最终效果是一样的,他们把整篇通知都全盘接受了。 “就是这个?” 海芦苇一怔,反驳道:“你不懂……可能你那个年代的人,对于文理结构要求很高。可我们这一代,天天都在刷社交媒体和短视频,别说文法逻辑了,连读长篇文字的注意力都没有——不,别说注意力了,刷多了,智力都会下降。想到哪儿就写到哪儿,第二段漏了,第四段再补上,这也很正常。” “刷什么?”麦明河眨了几下眼睛。“社交还能刷?和刷鞋一样?” “不……回去以后我帮你注册账号,你看了就知道了。哎呀,刷着有瘾,戒不掉,也不知道该不该给你注册一个好。” “跑题了,”府太蓝忍不住说,“我们在三楼时间恐怕有限,早点说正题。” “有限?”麦明河立刻警觉起来。 垃圾管道深处,突然有人隐隐约约地叹了一口气,仿佛很失望一样。 果然…… 炸完十二颗未爆弹后,如果不下楼、不上楼,那么三楼岂不就成了唯一一个安全地带? 就像二楼走廊一样——如果只要通关,就出现安全地带,可就美好得不现实了。 最有可能的猜测,是在一定时间过后,每层楼里的陷阱就会重新激活;至于这个猜测对不对,府太蓝现在还不打算亲身试验。 “总而言之,麦明河说得对。” 府太蓝一边说,一边示意二人先站起身,随他一起走。 此处没有目标伪像,他其实根本不必再与二人多话,要走自己走就行了;可他不但在耐心地解释公寓陷阱,等待二人爬起身的时候,还伸手扶了麦明河一把……为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 难道说,这就是“愧疚”? 这种多余的东西,他才不想要。 府太蓝压下这个念头,解释道: “如果6楼与楼梯都属于不整修的范围,那么即使注意力再不集中、逻辑再差的人,也不必将它们特地拆分成两段话,因为它们原本就是捆绑在一起的信息。不过这一点暂且不论,就当你说的有道理。 “问题是,写通知的,并不是人。是公寓,特地把通知写成了略微不自然的样子。” 他挥挥手,示意海芦苇暂时先别开口——反正他会提出的异议,也没有什么新鲜话。 “我说过,线索有不少,对吧?另一个线索,就是‘整修范围为1-5楼’这句话。” “这又是什么线索了?” 海芦苇扶着墙,与麦明河一前一后,跟着府太蓝往二楼楼梯方向走去。一边走,他们一边回头看了几次垃圾管道——垃圾管道静静地趴在四楼楼梯上,也以一个方形黑洞凝视着几人。 “整修范围意味着危险。1-5楼都整修,那么1-5楼都有危险。”府太蓝问道:“可你们在一楼碰见什么危险了?” 二人一怔。 “没有,”麦明河答道,“我们一意识到六楼是安全地带,就马上上了二楼……” “我在一楼也没有遇见危险。”府太蓝说,“这不是很奇怪吗?” 因为公寓确实处于修缮期,所以通知中,第二段话与第四段话不可能同时为假;要么一者真一者假,要么二者都是真话。 暂时先不考虑二者都是真话,如果第二段话是真的,那么一楼属于整修范围;如果第四段话是真的,一楼依然属于整修范围。 无论如何,一楼都应该有危险,这一点毋庸置疑。 “二楼有平行现实,三楼是炸弹,再往上的几层楼,肯定也有各自的难题与关卡。” 府太蓝一边走,一边解释道:“既然通过逻辑推论,我们能确定一楼也有危险,那么真正的问题就是,‘一楼的危险是什么’?” “是不是因为我们上楼太快,危险还没来得及……”海芦苇话没说完,自己也觉得不太可能,摇摇头,没说下去。 废话,你以为你拖着那个伤脚,能跑得过谁? 府太蓝腹诽了一句。 “我明白了。”麦明河终于喃喃地说:“你这孩子……心思太细了。” 府太蓝又受用,又觉得有几分脸上发热。 “一楼的危险,正是它能往我们头脑里,加入不存在的记忆。” 麦明河什么都明白了,感叹道:“一楼在我们脑海中的通知里,多加了一条‘修整范围不包括6楼’。这样一来,我们就会傻乎乎地一路跑上六楼,再一路跑下来,不知能坚持到第几层,就要把命丢掉了。 “我本来也以为,把安全地带设置在六楼,是为了让人最大程度地暴露在风险下。可是,如果让人以为安全地带在六楼,实际上六楼却同样危险——这种杀人方法不是更好吗?” 府太蓝点点头。 他早该察觉矛盾的。 明明在公寓一楼时,发现四周一片昏幽寂静;可是在上楼时,他脑海中却多出了听见广播的记忆,与听见103室求救声的记忆。 觉得安静的记忆,与听见各种声响的记忆,同时存在于脑海里,却被轻易地忽略了、合理化了。 “面对外界时,人会自然而然生出戒心。可是,谁会忽然对自己记忆生疑?” 他轻轻笑了:“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一楼如果只是能不断增加不存在的记忆,岂不也成了整栋公寓里最安全的地方吗?” 这个陷阱,我一看,藏了19章……战线是有点长了哈。 我知道我的姥姥们脑子都好使着呢(但会主动选择被我电诈),所以写起线索就像是狗埋骨头猫埋屎,要埋得尽量深一点。 府太蓝听见的广播和门后声音,这两个信息我当时尽力给得很突兀了,想营造一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效果……希望大家看时,也能感觉确实有点突兀吧。 我把139章的线索截图附上了,省得大家回去翻了。毕竟刚搞明白怎么插图,我现在瘾大着呢,恨不得每章都插个有的没的。 (本章完) 第165章 麦明河老年人与恋爱喜剧? 第165章 麦明河·老年人与恋爱喜剧? 二楼果然“刷新”了。 “刷新”这个词,是海芦苇教她的,据说来源于电脑游戏。 他从下楼时开始讲,讲到几人再次来到二楼时,麦明河就弄明白了“刷新”的意思;她还顺便理解了什么叫网络游戏,什么叫npc,什么叫打怪——海芦苇最爱的游戏似乎叫魔兽,他说什么也超越不了它。 府太蓝第一个下了楼梯,转过身,向麦明河伸出一只手。 自从抢夺“蛇带”一事以后,他不知不觉周到热心了几分,但麦明河只当没有察觉,更不说破。 她很自然地撑着少年的手,瘸着脚下了台阶,问道:“你也爱玩这种……打怪的游戏吗?” “它叫角色扮演,”海芦苇从后头更正了一句。 “什么?” 府太蓝的神色迷蒙,仿佛是从雾气深处循声看来一样。过了一瞬间,他好像才想起什么叫“游戏”,答道:“噢,不……我不玩游戏。没有玩过。” “哟,不愧是大家派的高层猎人,”海芦苇咕哝了一声,也走下楼梯,伸出手。 府太蓝立刻把手缩回去了。 三人全部站在走廊上的那一刻,走廊灯泡堂堂亮起,仿佛在迎接他们到来;与上次一样,每间公寓门大开着,但门后却没有了电视屏幕。 每次刷新之后,陷阱内容就不一样了吗? 麦明河想问问府太蓝,一扭头,愣住了。 府太蓝肩膀上没了脑袋。 他的脖子没入了一部电视机里;电视好像感觉到了麦明河的目光,朝她也转过来了……屏幕。 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要惊叫出声——可没想到嘴巴张开了,却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咦? 怎么回事,非得先聋一回,再哑一回? 带着几分慌乱,她再一转头,发现海芦苇脖子上顶着的,也成了一部电视。 海芦苇那一块漆黑的电视屏幕上,浮着淡淡的反光与倒影;麦明河盯着他的屏幕看了两秒,慢慢抬起手,迟疑地落在了自己脑袋上。 嗯……坚硬,冰凉,方方正正。 自己的脑袋,果然也成了一部电视。 好么,三个人都变了形,成了电视组合;没看出来,这儿原来是一个家电卖场。 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自己还是有嘴的,但怎么也发不出声音说话;正当麦明河摸索着寻找嘴的时候,府太蓝点了点她的肩膀。 怎么了? 她朝少年转过头——不,转过屏幕——重量虽然不沉,可尺寸比原装头颅大多了,一动一转之间,感觉怪不适应的。 府太蓝抬起手,在她脑袋上感觉是靠近太阳穴的地方,微微用力按了一下。 “啪”的一声电流轻响,麦明河看见府太蓝脑袋的屏幕上,倒映起了自己脑袋屏幕上亮起的光。 自己的头开机了。 ……这都快不是人话了吧。 “好像要打开电视才能出声交流,别担心,应该是暂时的,出去就好。” 府太蓝竟然还安慰她了一句。 他也把自己的电视打开了,从脖子上的电视机里,少年嗓音带着嗞嗞电流声,一起响了起来。“我屏幕上是什么画面?” “……请稍候,搜寻讯号中。”麦明河老老实实地答道。 府太蓝沉默了几秒,仿佛在试图理解消化这一事实。 “我呢?我脸上是什么?” “也是同一句话。” 不止麦明河,海芦苇开机之后,屏幕上同样显示着这一句话。 三人在“讯号”被搜寻到之前,一时不敢妄动,只好站在楼梯口前耐心等待。 对于这种古怪情况,海芦苇接受得比谁都快,马上都能提建议了;他说,为了更好地找信号,大家最好转几个圈试试,把头伸到窗户旁边,或者脖子往上抻长一些……凡此种种建议,都被府太蓝当成了电流杂音,听而不闻。 信号来了的时候,二楼的规则解说也一起来了。 身旁府太蓝和海芦苇的声息,从那一刻之后,也一起消失了。 想必对于他们来说,也再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了吧? 尽管理智上知道,身边两人都在,可是麦明河却感觉像是被孤零零地扔下了;她只能独自看完解说,独自走进接下来等待着她的陷阱里。 电视人生 在读小说、看电视很入迷的时候,大概每个人都有过“如果我是xxx”、“如果xxx发生在我身上”之类的念头吧? 偶尔有机会,能真正以剧中人的身份体验一次影视剧剧情,不是也很有趣吗? 看看,巢穴对待人类也不薄,对不对,并不是一味地要把你害死。 在害死你之前,巢穴也会给你提供一些新奇体验呢。 已经发现自己的头颅变成电视了吗? 那就对了。 接下来,你的脑袋电视里将会上演一部电影/电视剧集,时长不超过65分钟。 你是电影/剧集中的一名角色——不是主角啦,你没有那么好命。噢,除非是主角最终会死掉的悲剧,那你也有可能做一回主角。 随着剧情起伏进展,你必须提前一步察觉危机,以一个配角有限的能力,为自己争取出一条正确的、能活命的道路。 对你而言,那就是全角度真实体验,与现实基本没有分别。 如果你在电影/剧集中死了,实际上你也会真正死亡。 你看不见现实环境,只能看见电影/剧集中的世界,但你的身体仍处于公寓二楼之中。这也就意味着,你在影视世界中采取的行动,也会引领着你在公寓二楼中走动。 比如说,你在影视世界中遭到杀人魔追杀,你必须迈步逃亡,摆在面前有两条路,你选择a,可能身体就撞了某间卧室的墙;选择b,可能就从公寓窗户里掉下去了。 只有选择了正确道路,才能在二楼公寓中顺利下楼。 想顺着走廊方向,往前直走是没有用的,因为影视世界中的你,对方向的感觉已经完全变了,你不知道哪个方向才是走廊。 请注意,走错路也不一定会死。大多数时候,走错路只会让你撞上家具,或者撞上墙。 但你的脑袋电视毕竟是娇贵的电子产品,经不起撞,所以在撞上三到七次(视情况严重程度而定)后,你的脑袋电视就会碎掉。 你的脑袋就会碎掉。 那么就请好好享受影视世界的配角人生吧! ps:巢穴觉得你这个人不错,给你特地安排了一个轻松的影视剧世界——恋爱喜剧!怎么样,没有比这个更安全的了吧。 欸呀…… 麦明河很想挠挠头,但是一伸手,就摸到了凉凉的电视机外壳。 她要在男女主角忙着谈恋爱的时候,找到一条正确道路下楼,这听着确实不难。 不知道府太蓝与海芦苇,各自抽中了什么样的影视剧? 他们能顺利下楼吗? 这几天一直没睡好,今天太累了,就写短点。话说,下楼时的副本就不用写得很详细了吧?这一部分我就简略写啦? 可惜啊,今天没有机会插图,这可不行,我得想想,怎么才能多制造出插图的机会呢…… ps:起点样可多了,后台要开通插图功能,要用“墨水”换。我都不知道还有个墨水!结果为了它,我天天在后台签到,终于攒够了墨水,开通了插图。你们说,不多用用对得起我自己吗? 又ps:下周六我在末日赠票楼里抽奖,我准备让ai代替我,再也不干手搓纸团这种蠢事了。 (本章完) 第166章 麦明河手下留情的巢穴? 第166章 麦明河·手下留情的巢穴? ……不仅是方向感变了。 麦明河很快发现,她对环境大小、身体动作等等的基础感知,全都作不得准了。 当她睁开眼睛时,她变成了一个正坐在草地上懒洋洋翻书的大学生——可她什么时候坐下去过?不是一直站着的吗? 她站起来,伸长双手,想要一边走一边摸索四周,看看墙在什么地方。 公寓不大,走廊也窄,按理说走不了几步就能摸到墙才对;然而摸索着走了十几步,换了几个方向,却感觉四处都是空空的。 是不是自己对于“步行”的感觉失准了? 以为自己在朝某个方向行走,实际上却在原地踏步? 麦明河甚至连脚伤都感觉不到了;因为她在恋爱喜剧中扮演的角色,脚上没受伤。 也就是说……对周遭环境和自身行动的感知,全都变成了影视剧配角本人的,她只能通过剧情行动。 麦明河虽然有了结论,可仍不甘心,又伸着胳膊走了几步——对于她试图绕过规则强行脱离陷阱的惩罚,马上就来了。 “同学小心啊!” 不等她回头,一个男生从天而降,瞄准她、纵身扑上来,好像麦明河是一只无人看守的美式橄榄球——“那儿有个坑!” 连一声不妙都来不及叫,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被那个男生迎面撞倒,脑袋“当”地在地上磕了一下。 “同学,对不起啊,我用力有点猛了。你是不是眼睛看不见?你的手杖呢?你需要我帮忙送你回家吗?” ……连男女主角的脸都没看见,脑袋电视已经先挨了一次不轻不重的撞。 还能经受几次撞,麦明河不知道,影视世界里也压根不提示。 这才开始不到五分钟;按这个发展速度,她估计都没命看见男女主角第一次约会。 麦明河这么好的脾气,都压不住火了,冲那个以男生模样出现、却是巢穴施予她的惩罚吼了一声:“滚!你脑子有坑!” ……嗯?她这辈子都没骂过这句话呀。 好像不对,不是她压不住火;这个角色,本身就是脾气直冲、说话爽辣的性格。 果然,一开始的规则解说,只说明了一个大概。比如规则里头,就没包括“会受角色性格影响”这一点。 一定还有更多细微复杂的规则,等待自己去弄明白…… 麦明河不敢再乱摸乱试了;然而接下来剧情一连平稳地进行了十分钟,她却越来越傻眼。 因为她一直不知道,谁才是男女主角。 每个人都是拿自己当宇宙中心的;少了镜头语言的筛选与关注,麦明河根本看不出身边哪一位才是真正主角——何况这个荷尔蒙充沛的年纪,她身边不是正在谈恋爱的,就是想要谈恋爱的。 换言之,剧情正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上演? 那她怎么找路出去? 麦明河也没料到,自己茫茫然地、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度过了影视剧中的最初三十分钟,竟然始终不知道故事演到哪了。 要不是影视剧世界也有转场,并不按照正常时间流速前进,恐怕她把“蛇带”有效期耗光,都找不出主角——正因为有了好几次突如其来的场景切换,麦明河通过找交集的方式,把在场人物筛选一遍,找出了每个场景里都存在的人;又从这些人里,锁定了长相最好看、最像主角的一男一女。 原来女主角就是你啊,麦明河心想。 昨晚大半夜喝得醉醺醺,抱着一只脖子上分明戴着项圈的猫,非要麦明河跟她一起,把它偷偷带进学生公寓、给它一个家的女孩子……别说,确实挺有恋爱喜剧女主角的风范。 “麦克!” 第二天,当麦明河、猫与男主角一起在公寓走廊上相遇时,男主角一惊,大步朝猫走了上来——嗯,也对,猫主人除了他,还能有谁,这个世界就是绕着他们俩转的。 “麦克,你怎么会在这里?”男主角抱起猫,狐疑地看了一眼旁边的麦明河。 面对这个情况,无论怎么做,都不至于死在这里吧? 把女主角供出来,是不是反而会帮助他们俩恋爱进展快一点? 接下来,麦明河体验了一把什么叫多米诺骨牌效应;同时,也发现了一条隐含于影视世界中的、未言明的规则。 她把绑架了猫的女主角供出来了,却没想到二人好像正处于“欢喜冤家”的阶段,正是彼此看不对眼的时候。 女主角以为自己做了一件好事,却被讨厌的男人给骂了一顿,满肚子火,扬长而去,将麦明河一个人留在了公寓里。 ……同时远离了男女主角的时候,这个世界,就不再是恋爱喜剧了。 一开始,是有一个陌生电话打进来,自我介绍是某个派对上认识的同学,问瑞秋在不在房间里,她的手机打不通。 不愧是女主角,真受欢迎啊。 麦明河感叹着,答道:“不在。” “就你一个人?” “对。” 电话另一头沉默两秒,道谢后,就挂了。 入秋以后,风有点凉了。 一时不知该做什么才好的女大学生,在凉风里坐着看了一会儿书;当麦明河觉得冷,从椅子上站起来,准备去关窗的时候,她一低头,看见了一张伏在窗户底下的脸。 那个陌生男人微微张开了嘴,死死盯着她,不闪不避,正“哈、哈”地喘着气;裤子掉在地上,一只手忙着,另一只手里却握着一把尖刀。 即使明知眼前一切都是虚幻影像,麦明河依然连汗毛都全乍起来了;一时间,她惊惧恶心得好像刚刚吞了甲虫,无数细细触脚,正搔挠着胃壁和食道。 一个普通的女大学生,第一反应自然是扭头就跑。 或许惊恐过头,麦明河却一跤摔在地上——要不是及时躲过一旁桌角,差点又要撞上头。 女主角说要去哪来着? 麦明河跌跌撞撞冲出房门,拼命回想她刚才走前说的话。 只有回到主角身边,这个世界才会恢复成不死人、不可怕的恋爱喜剧——只要能及时勘破这一点,“影视人生”陷阱就还不算致命。 好在麦明河命不该绝,跑进学校停车场时,遇上了刚刚把猫放在车上的男主角。 “你没事吧?”男主角关切地问完,到底还是没忘了提一嘴女主角:“瑞秋没和你在一起吗?” 主角一出现,连天气都变得晴好了,阳光明艳,晒得空气泛着淡金色,一切都像是刚被擦洗过似的鲜亮。 现场打光、拍摄风格,又回到了恋爱喜剧的路子上。 “有、有个变|态……”麦明河上气不接下气,把刚才遇见的事情说了。 这个角色好像体力不怎么样。 “他意识到你发现他了?”男主角严肃起来。 麦明河只能拼命点头。 不愧是给女观众看的片子,男主角表现得又温柔、又坚定,立刻说:“上车,这个地方不能久留了,那人可能在找你。我马上带你去报案。” 在影视剧中坐车,实际上是怎么样呢? 自己此刻正坐在公寓沙发上,从空气里拉出一根不存在的安全带系上吗? 麦明河坐在副驾驶座上,怀着隐约不安,扭头看着窗外。 女主角站在停车场外的马路上,身旁站着一个高大男生;那男生拿着一张打印在白纸上的照片,虽神情急切,也能看出长相帅气,正指着照片,跟女主角交谈。 这一幕一闪而过。 麦明河望着窗外不断划过的马路,愣住了。 ……照片上,好像是只猫? 等一下。 那个男生在找猫?难道在找此刻汽车后座上的猫吗? 它不是男主角的猫吗? 巧合?还有别人也丢猫了? 不,不。影视剧中的世界有限,同一元素不会随机多次出现;同时有两只猫丢了,彼此却毫无关联的话,这种情节,只会叫观众感到迷惑。 仔细一想,虽然身边这个男人,在每一次切换场景中都出现了……但是也有可能,前三十分钟,男主角没有在自己身边出场吧? 刚才连天空与阳光,都变得重新温柔可喜起来……难道是因为女主角正站在附近? “你放心,”身旁的男人开口安慰她道,“不管怎样,我一定会把你送到警局。” ……这件事,好像难度也没有那么大吧? 他的语气不太像是在安慰她;倒像是在告诫自己,暗下决心。 怎么,他难道正被另一个念头诱惑?还有可能不把麦明河送去警局? 说起来,他为什么要假装那只是他的猫? 对了,手机—— 变身为普通女大学生的麦明河,终于体会到了手机的重要性;然而一摸身上,发现刚才跑出来太急,没带。 麦明河坐在副驾驶座上,紧紧咬着口腔内侧,尽量不让脸上流露出异样神色。 ……骗走别人猫的,肯定不是好人。 “那人还真是勇敢啊,”前任男主角喃喃地说,“光天化日,居然能下得了决心,在目标窗子下耐心地等机会……” “勇敢”这个词,不应该用在变|态身上吧? 他在佩服什么? 在遇见一个红灯的时候,车停了下来。 她的右手放在门把手上,左手朝司机一边的远处马路上一指,用尽力气尖叫一声。 “是那个人!就在那边,他跟上来了!” “什么?”前任男主角立刻一扭头。 麦明河的左手趁机一巴掌拍在了锁车按钮上,将车子解了锁;右手打开门,她急急忙忙跳起身——又被安全带给拽了回去。 不存在的安全带,却也能拽住人? 麦明河又急又气,眼看前任男主角已转过头、朝她伸出手了,赶紧一按安全带扣,从车门中跳了出去——下一秒,一头撞在了空无一物的空气里。 她晕头转向地站在墙与汽车之间,一时不知该担心脑袋电视,还是该担心身后正朝自己后背抓上来的男人。 难道不该下车吗?这男人很可疑吧? 麦明河在晕眩中度过了宝贵的一两秒,在差点被前任男主角给拽进座位上之后,才冷不丁反应过来——她此刻的生路,虽然很窄,但其实就在眼前。 在看不见的墙与汽车之间,不是有一条勉强能容下一人的窄长空间吗? 她就站在这儿呢。 麦明河拼命甩脱了车中的手,侧过身,好像一只着急的螃蟹,匆匆侧行着往后方走。她的判断似乎是正确的,空间好像越走越宽了,要不了多久,旁边摸不着墙了,麦明河在空旷马路上小跑了起来。 车开得不久,她离学校还不算远。一路狂奔好几分钟,麦明河遥遥地看见了正朝这个方向走来的女主角——以及她身旁真正的男主角。 看清的一刹那,心脏一下子跌回肚子里,差点腿一软而坐地上。 他们俩在这种要命时刻,却还能你一句我一句地唇枪舌剑,上演真正的欢喜冤家情节: “你刚才也在那辆车上?”男生含沙射影地问道,“让我猜猜,莫非也是瑞秋把你交给他的?” “我都说了对不起了,我以为那是走失的猫呢。”女主角愠怒道,“你为什么不给猫吊个挂牌?” “因为我没想到会有人拿别人的猫做慈善。” “你去旁边咖啡店坐着等我一会儿吧,”女主角不理会男主角了,对麦明河说:“等我把猫拿回来,就去找你。” ……恋爱喜剧真是一个可怕的剧种。 在男女主角的视野内外,前有变|态狂,后有潜在变|态狂,但男女主角一相遇,在他们的往来斗嘴、偶然的肢体接触、不小心对上的视线里……世界就又明媚了,柔软了,阳光里浮动着恋爱的金粉色。 恐怕等他们找到骗猫人的时候,也不会有什么严重情况了,反而能出一连串的笑点吧? 麦明河愣愣看着他们俩叫了一辆出租车。 虽然不愿意离开男女主角身边的安全区域,但因为男主角要开车门,她也只好往旁边让开几步——视线蓦然昏暗下来,天空、马路与男女主角,一齐从眼前消失了。 ……结、结束了? 麦明河只觉呼吸一时还跟不上,脚伤却先一步火烧火燎地回来了。 好像只过去了四十分钟……没有顶格演上65分钟,果然是巢穴手下留情了吗? 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她发现自己正站在通往一楼的楼梯口前。 一旁的昏暗里,正坐着府太蓝。 府太蓝脖子上的电视不见了,恢复了那一张漂亮得叫人怀疑他是幻觉产物的面孔。 “你也活着出来了?从时长来看,你经历的也是一集电视啊。” 他懒洋洋地打了个招呼,冲她一笑。“还差一个海芦苇,我们就可以下楼了。不过……一楼变成什么样了,我也不知道呢。” 因为跟主线剧情关系不太大,下楼时这部分剧情我就简略带过了,毕竟如果每个副本都详细写,我怕伪像报告又得要九年…… 对了,末日乐园话剧票好像是今天(?)开始正式官方抽奖了! 剧方叫很难满意戏剧工作室,他们抽一遍,我抽一遍,好像末日官微也要抽一遍(待确定) (本章完) 第167章 麦明河这些,应该都不是被增加的记 第167章 麦明河·这些,应该都不是被增加的记忆吧? “你的影视剧,只维持了二十四分钟?” 海芦苇的声音直直往上一窜,差点把天板扎个洞。“凭什么?凭什么只有二十四分钟?” 府太蓝耸耸肩膀。“情景喜剧,每一集只有二十多分钟,这很正常吧。” “我介意的是情景喜剧每集多长吗?是这种明目张胆的不公和偏袒——” 海芦苇扫了一眼麦明河,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说:“你体验的影视世界也够轻巧的。” 麦明河不太好意思地冲他一笑,颇有点幸存者的愧疚。 海芦苇把她和府太蓝没受的苦都接过去了,进了一个科幻悬疑惊悚剧,顶格演了65分钟;据他自己说,他一直在剧中挣扎求存,不知被逼入死路多少次。 “就算没把脑袋电视撞碎,处处也都是陷阱!” 海芦苇恨恨地说:“远离主角的时候,就容易死在伏笔和副线剧情里。靠近主角的话,就一定会倒霉。还有,我在剧中找到过安全平静的地方,没想到比什么都危险,一陷进去,连神智都恍惚了……有一阵子,我甚至忘了自己是谁,忘了我其实不属于那个世界。” 也就是说,如果只考虑安全的话,会渐渐被影视剧世界“吞没”? 尽管他才从生死惊魂里挣脱出来,可是如果继续在二楼逗留下去,不知何时陷阱又要被“刷新”了——麦明河好言好语地安慰鼓励他几句,府太蓝倒是毫不挂怀、单刀直入:“哭够了吧?走吧,该下楼了。” “但是我们还不知道一楼变成什么样了啊。”麦明河说。 “不下去看看,就一直不会知道。”府太蓝正要下楼,却顿了顿,说:“不过,我觉得它很可能没变。” “依然只是往脑子里增加记忆?”海芦苇问道。“可是二楼的内容就变了……” “与一楼相比,二楼三楼的最大区别,就在于它们是‘关卡’。我们通关后,会有短暂一阵平静,允许我们离开,再进行关卡内容刷新。但一楼不同。 “一楼从来没有出现过‘关卡’。” 麦明河顿时明白了——既然一楼从没有过“开始”与“结束”,那么它也有可能不会刷新,就像一段永远循环播放的磁带。 “磁带这个比方也太老了吧,我连见都没见过。” 她把想法一说,府太蓝就笑了。“不过说到磁带,提醒我了,我们应该录个音。” “录音干什么?”海芦苇问道。 “如果一楼继续往我们头脑中灌输不存在的记忆,那么我们必须要分得清最关键的事实。”府太蓝掏出手机,说:“比如,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你死我活的仇恨了,不需要自相残杀。如果说,我打开录音,阐述一个关键事实,你们说一句同意……事后有需要的话放出来一听,我们就不会被虚假记忆迷惑了。” “你想得真周到,”麦明河不由感慨了一句。 三人群策群力,把能想到的的关键事实都提出来了:除了不需要自相残杀,还有公寓重新开放的时间、六楼并不安全、目前楼内没有发现任何伪像……等等。 在二楼待了七八分钟,几人觉得不大安全了,就走下楼梯,在楼梯上继续录;海芦苇时不时回头看一眼走廊,出于担心,还试探着喊了一声:“那个,管道啊,你不用忙着过来,我们马上就下楼噢。” 过了几秒,从走廊深处,遥遥传来了垃圾管道一听就觉泛着臭气的声音。 “……不急不急,你忙你们的,把楼梯当成你们家都行,宾至如归,宾至如归。” “加一条,”海芦苇赶紧往府太蓝的手机里说,“在楼梯上逗留,会把垃圾管道引来。” 几人各自看了一眼彼此,觉得没有什么值得再录了;府太蓝刚要转身继续下楼,麦明河忽然一把按住他的肩膀。 “还应该加最后一条,我也是刚想起来的。”她提醒道,“这份录音是我们为了保证记忆真实,自愿录的,绝对可信。在录音时,我们没有遇见任何危险,也没有什么能模仿我们声音的东西。” 府太蓝竟然也会称赞别人:“你这个加得好。好了,我们赶紧下楼。” 一楼依然与刚进来时一样,幽静昏暗。 几人在一楼门厅空地中站住了,都打起了十分戒备,一圈一圈地打量着四周;然而几分钟过去,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没有刷新,”麦明河松了一口气,“看来你说得对,一楼没有‘关卡’形式,陷阱内容也就不变了。” 府太蓝刚要点头,却忽然皱起眉毛,“唔?”了一声。 “怎么了?”海芦苇好像也意识到自己是不会被巢穴青眼相待的人,有点儿杯弓蛇影了。 “唔,不,没什么……”府太蓝四下看了看。“我记得我在上楼之前,把一个即抛型手机放在地上,还打开了铃声,让它一直响着,然后我才上楼的。但是……手机现在不见了。” 话音落下,一楼门厅中寂静了几秒。 麦明河很清楚,他们几人现在恐怕都想到了同一个地方去。 “为什么要把手机放地上?”海芦苇问道。 “我记得当时是想测试一下,声音能不能在楼层之间传播。” 府太蓝摇摇头说:“走上几节楼梯之后,就听不见铃声了。我没去管它,径直上了二楼,反正也不重要。刚才下楼时,我一直在思考提防一楼可能出现的危险,所以直到现在才发现它不见了。” 几人又沉默了一会儿。 “那个……你真的曾经放下过一部即抛型手机吗?”麦明河说。 这个念头,想必已经在他们三人脑海里都徘徊好一会儿了。 府太蓝摇摇头。“不知道。” “是一楼刚刚往你脑海里新增的记忆吧?” 海芦苇四下看了一圈,说:“门外贴着整修通知,一进来就出不去了,所以没人会进来。居民嘛……除了垃圾管道,也没有看见楼里还有别的居民了。谁会拿走那部手机?” 府太蓝蹲下身,在背包里翻了一会儿,似乎没有找到那部即抛型手机。可他抬起来的脸上,并没有因此而松展轻快。 “虽然手机确实没有了,但我依然不能肯定那件事真的发生过。它也有可能是被我掉在其他地方了。我甚至都不确定,我是不是真拿了一部即抛型手机进来……不过,增加这个虚假记忆,又是什么目的呢?” 几人商量一会儿,讨论不出头绪,也只好暂时放下了。 一个人的存续,本质上就是一个人自我记忆的存续。 当记忆不能再被信任,必须时时刻刻警惕、反复审视检查的时候,麦明河发现,这种精神压力出乎意料地大,出奇地消耗人。 毕竟对自己的怀疑,是最耗费自己的事。 不出半个小时,大家就撑不住了,好像都变成了逐渐融化的冰淇淋(咦?为什么要说“都”?)——他们从直立警戒,到弯腰捶腿,又到半蹲半坐,到最后,几人全都瘫下去了,背包、胳膊腿儿,都七零八落地散了一地。 “从昨晚到现在,也一晚上没合眼了,”麦明河长长地打了个呵欠,“要不我们轮班睡一会儿吧。” 该提议立刻获得了府太蓝的赞成。 “说不定睡着了,记忆就不会增加了呢。说实在的,我现在都分不清哪些记忆是被悄悄加进来的,哪些是我本来的了。” “你们敢在巢穴陷阱里睡觉?”海芦苇使劲揉了一把脸,“搞什么,哪怕吃安非他命撑着,也不能在这儿睡觉啊!” “你有安非他命?”府太蓝忽然睁开了眼。 ……这孩子,一听见这种东西好像就特别积极。 “没有,”海芦苇说。 府太蓝马上又合上了眼。 他好像不担心麦明河会怀恨在心,趁机报复;倚在背包上,调整一下姿势,声音已经睡意蒙眬了:“那你废什么话啊……你要是不敢睡,那你值第一班。” 麦明河在居民面前都敢睡觉,何况是在人类身旁? 她也倚着墙躺下去了,以胳膊作枕,含含糊糊地对海芦苇鼓励道:“你加油,小心点,记得多听听录音……我要不行了。” 小偷闯进家里才是17号晚上的事,回想起来,却觉得好像过了半年一样漫长。 自从那一晚之后过了三天,麦明河再也没有睡过一个完整觉,早被疲惫浸透了。 哪怕是在巢穴陷阱里,眼睛刚一合上,大脑就迫不及待地拉了电闸,让她笔直地坠入了无梦无惊的一片漆黑。 不知过了多久,当她终于被人推着肩膀,一下一下摇醒的时候,她恍恍惚惚地,还以为是社工来了。 “……又到你来的日子了?”她哑着嗓子问。 “什么?”答她的,却是一个年轻人的嗓音。“是我啊,海芦苇。” 海芦苇? 那是——啊,对了。 她重新年轻起来了,她从一具濒死躯壳,再次变成了她记忆中的自己…… 对了,是年轻了;但眼前的路仅有九个月,就会再次撞上避无可避的终点。 麦明河撑着身体,仍觉头脑中昏昏沉沉。“我想起来了……我们在公寓里。轮到我警戒了?” “不,”海芦苇低声说,“我和府太蓝觉得没必要叫醒你,轮流看守,一直到现在,已经可以出去了。” 她微微一愣。“什么?” “现在已经是20号一点半了。”海芦苇说着,示意了一下空空荡荡的大厅。“公寓修缮期结束,终于允许人离开了,府太蓝刚才已经走了。” 他一句招呼也不打地离开,似乎并不让人吃惊。 毕竟等麦明河醒后,他又能说什么呢?“对不起”吗? “那我们也得早点出去了,”麦明河坐起身,使劲想把散碎飘浮的思绪重新聚拢在一起。“记忆……你的记忆,出现什么问题了吗?” “可能被塞进来很多不属于我的记忆,但我完全没有办法分辨。”海芦苇苦笑了一声,说道。“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回黑摩尔市?” 刚要点头,麦明河却顿住了。 “不,我想去一趟车上,”她低声说。“希望它还在我停车的地方吧……” “要车干什么?” 麦明河想了想。“有一个记忆,我不知道是不是下了一楼之后才被塞进我脑子里的。那时当着府太蓝的面,我不能用他的手机录音,也没有机会自己偷偷写个纸条……所以我想跟你印证一下。” 海芦苇茫然地点点头:“你说吧,只是我也不保证,我的记忆就是对的。” “没事,我只想确认一句话。府太蓝夺走我的伪像后,你不是把他给扑倒了,压在了他身上吗?” “对。真担心会被报复啊……”海芦苇愁眉苦脸地说。 “那个时候,他是不是喊了一句,‘滚下去,那东西跟时间根本没有关系’?” 海芦苇一愣。 他在记忆中翻找一会,带着几分迟疑,说:“对……对,他是说过这么一句话。” 不排除这是公寓同时加进二人脑海中的记忆;但事到如今,麦明河除了相信它,也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他那时被你打了一个措手不及,那句话是无意间脱口而出的,我相信是一句真话。 “为了赢得‘巢穴统治游戏’,府太蓝要寻找目标伪像,知道我的情况以后,就怀疑我身上的伪像是他要找的目标之一。 “也就是说……目标伪像,不仅是一个与时间有关系的东西,他甚至还认为,可以扭转一个人的年龄。” 海芦苇并不笨,至此已经完全明白了。“你想要……” “对,” 麦明河点点头,看了一眼公寓外黑沉沉的夜晚。 “我还不想认命,我还想活下去。既然那件目标伪像可以逆转时间,它就是我最大的希望了。” 关于目标伪像的情报,却好像只有加入“巢穴统治游戏”之后,才会提供给选手…… 她对统治巢穴并没有兴趣,却必须加入了。 “上次车内广播发出征召邀请后,我还没有给出回复,所以仍有机会参赛。” 麦明河一边说一边站起身,与海芦苇一起推开公寓大门。夜风很凉,闭上眼睛,几乎与人世无异。 “我懂了,你觉得车上广播或许会再次响起来,让你参赛。” 海芦苇说着,叹了口气。“巢穴真不愧是人类的产物啊……连这片不存在权力与等级的地方,也终于要变样了。” 麦明河拉着门,让海芦苇先走了出去,随后自己才跟上了。 离开公寓之后,她回头看了一眼。 辛西亚,我一定会将你救出来……哪怕你此刻已变成了居民。 话说我记得似乎看见过好几次有人问为啥不离开公寓……可能看文速度都挺快的,规则也都没细看吧?不到时间出不去的。 我在努力加快进度,朝主线回归,可能你们也都看出来了……或许是因为我已经很久没睡好了,连麦明河也跟着撑不住了,必须在文里睡一觉…… (本章完) 第168章 府太蓝家里的脚凳 第168章 府太蓝·家里的脚凳 “……骨头没断,算你运气不错。” 有一个声音正在身旁起伏飘游,雾气似的,不知从何而起。 府太蓝觉得它很耳熟,想了想,记起来了,是与摩根家合作的科尔医生。 从巢穴回来的猎人,有时候会受一些不好解释的伤;不方便上医院的时候,一个肯配合、又知内情的私人诊所,就很关键了。 科尔医生仿佛是从云雾中现身的一样,走到他面前,手里还拎着一只白色纸袋。 “治疗结束了,接下来就是养伤和复查。最近一两个月,我建议你别进巢穴……” 府太蓝一手捂着下颌,在厚厚医用绷带下,也能感觉到血脉在近乎愤怒地一下下跳跃张缩,像是指甲尖一下下掐着他的神经末梢,松开、又掐紧。 “……外伤倒还算好说,但是巢穴解离症我可真没有办法。任何一个医学院都不教这个。” 科尔医生说到这儿,循着府太蓝目光,落在自己办公桌上。“……怎么了?你看见什么了?” 办公桌上方飘浮着一团浓雾,像是空间里裂开了一个深黑色洞穴。 另一个科尔医生正从半空中的洞穴里探出头,脖子软软地垂在桌面上,从镜片后一眨不眨地看着府太蓝,张开嘴巴。 那张脸上的嘴逐渐张大,张成了又一个深黑洞穴。 从脸上的深黑洞穴中,又有一个小一号的科尔医生,探出脑袋,软软地垂下来,盯着府太蓝,张大了嘴。 就像俄罗斯套娃一样,黑洞与科尔的脸,循环往复,一个套着一个;府太蓝觉得,如果他一直看下去,等他看清最小的那一个科尔医生时,自己可能就会被吸入什么深处,再也回不到人世了。 饶是知道,依然转不开目光。 “喂!” 一个响指贴着脸爆开脆响,府太蓝一激灵,桌上的景象消失了。 “你看见什么了?” 府太蓝近乎茫然地转过头,看见一张永远缀着胡茬的疲惫面庞。科尔医生正站在他面前——是真正的、尺寸正常的人类科尔。 “嗯?不,没什么……你几时回来的?” “我已经在你面前站了好几分钟了。”科尔医生吊起一根眉毛说。 “那个袋子是给我的?止痛药要多给我几瓶噢,”府太蓝说,隐约记得自己刚才已经要求过一次了。“我最不耐痛了。” 科尔医生将纸袋放在他手里,摇摇头。 “我给你开得够多了,多得连我都快回想起医生操守这种东西了。一个月以内,不要去补药。就当是满足我的好奇心吧,你刚才看见什么了?幻觉吗?” “是吧,”府太蓝说着,从诊疗椅上站起身。“糅合了现实所见,充满巢穴风情的幻觉。” “你在巢穴时,不会受这种幻觉影响吗?在那儿产生幻觉,是很危险的吧?” 他好像对巢穴解离症有点兴趣——不过,科尔恐怕只会觉得巢穴解离症是一种病因比较特殊的精神疾病吧。对抱有这种见解的人说再多,也指望不上他能提供什么帮助。 “不会喔。” 府太蓝已经拉开了门,回头一笑。“就好比一个人回了家,怎么还会想家呢?” 科尔医生愣了几秒,在他出门后,才探头出来喊了一声:“有人送你吗?你这样可不能开车啊。” “知道了,”府太蓝头也不回地摆摆手,“我叫了uber。” 告别了兼任前台的护士姐姐之后——她看起来心疼得都快哭了,反复说一定要记得来复查——府太蓝怀着几分惊讶发现,外面居然快要天黑了。 自己不是凌晨四五点钟时,从巢穴回到黑摩尔市的吗? 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发现居然已经是21号下午5:40了。 一天半,仿佛消融在云雾里,恍恍惚惚地过去了。 他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自己好像在诊所里睡了一觉;那时科尔医生先去治疗乔纳,他等待时撑不住,睡着了。这么看,倒像是昏迷了。 后来是什么时候被叫醒、如何治疗的,都像是一个轮廓虚浮的梦。 这种状态下,按理说,还是让人送回家比较保险。 不过自从进了诊所之后,他没有联系上府汉;大概又去打高尔夫球了。而府太蓝又不愿意让任何外人知道自己的落脚之处——他在接任猎人主管一职之后,秘密租了一个小公寓,不工作、不愿回家的时候,他就在公寓里窝着。 uber也挺好,很安全。 他下了车,司机开走,谁也不认识谁,几乎没有后患。 府太蓝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看着那辆uber远去,掉头穿过马路——他随便看一眼就下了马路,登时引来了几道尖锐刹车、不少愤怒的喇叭声——脚下仿佛踩着浮云,他充耳不闻地走上附近另一条人行道。 这次虽然把乔纳救回来了,可是对他而言,没有任何意义。 必须要尽早入手下一件目标伪像,然而他对伪像——不,对“巢穴统治游戏”的所有了解,仅有巢穴发来的两条通知。 第一条征召通知里,每个伪像只有一个简短的名称或图形,该去哪儿找、有什么作用,他一概不知道。 第二条通知,是发来恭喜他获得钥匙的,却实在让人开心不起来。因为通知最后一句话,是“你持有的目标伪像,接下来,会成为下一个参赛选手的情报,请务必好好保护哦”。 他看见了“韦西莱队”的持有情况,所以下一个选手也能看见他的……这么说来,最后一个参赛的人是最有利的? 府太蓝觉得自己此刻不适合思考。 他拿着钥匙,往锁孔里插了三次,才终于对准了孔眼;一拧,却拧不动。 府太蓝茫茫然地站在门口,“钥匙拿错了”,“有人潜进去反锁了门”,“自己还在巢穴”之类念头走马灯般转了一圈,眯眼一看,才发现这不是自己公寓门。 明天早上再思考吧,到时状态会恢复一些…… 他终于打开了正确的公寓门,顺手将钥匙、背包,往玄关地板上一扔,按下灯光开关。 客厅里的单人沙发上,柴司抬起了头。 那一瞬间,头脑中的云雾几乎全散了一个干净。 落地窗外的黄昏,在他身上染出一圈淡淡的,怀旧似的暗橘红;长长十指交迭着放在身前,柴司看起来近乎宁和平静。 他倚在沙发靠背上,长腿舒展,双脚架在前方。 府太蓝没有给这张沙发配脚凳。 坐在地上、被当作脚凳,让柴司架起双脚的,是一个被五大绑、面色难看的府汉。 柴司看着府太蓝,慢慢地笑了;他的牙齿很整齐,紧密暗白,仿佛撕扯过太多血肉,染上了一层洗不掉的死魂气。 枪……交还给摩根家物资部门了。 府太蓝看了看地上的父亲,又看了看柴司。他闭上眼睛,长长地、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看到父亲不开心吗?”柴司歪过头,梳得光洁整齐的黑发上,亮泽一闪。 “你看……” 他说着,轻轻抬起一只脚,鞋跟在府汉肩头上,上下敲了敲,把府汉敲得身子沉下去几寸。“这个,是我们之间本质的区别。” 府太蓝很想说点什么,但府汉先一步出声了,颤颤地叫了声:“小泰……这、这是什么情况啊,他为什么……” 他不常叫自己小泰。他说那会让他想起府太蓝的妈妈。 府太蓝捏了捏自己的眼角。 ……头疼欸。 要是离开诊所之前,先吃几颗止痛药就好了。 猎人贩卖的产品特殊,他们获得产品的渠道也很特殊,但仅此而已。 这一行,说穿了,本质就是生意,图的都是一个钱字罢了。 就好像卖钢材的不会互相暗杀一样,猎人之间轻易也不愿意见血;都是同行,除了非要从对方嘴里夺食的时候,否则做事最好留一线。 必须性命相搏的时候,已经不多了——毕竟比起钱,还是命更重要——像眼下这样,獠牙尽露、祸及家人的情况,即使在府太蓝与柴司之间,也是第一次。 “你别说话了,”府太蓝话是朝府汉说的,却一眼也没看他,只盯着柴司说:“让我想想。” 他和柴司一向相看两厌,但也不至于让后者突然绑了府汉。要说这一次与上次二人相见时,自己的情况发生了什么变化,府太蓝只能想到一点。 钥匙。 不过,即使柴司知道钥匙落在自己手里,如果以为它只是一件珍贵点的伪像,也不至于摆明车马地宣战;他既然坐在这儿,那只能说明一件事。 ……柴司被巢穴征召了? 太可笑了,他连猎人都不是,通路也没有。 巢穴是不是太饥不择食了? 如果他真的有了通路,成了参赛选手……那就算没有今天这回事,柴司也必须死。 想必柴司对他,也是同感。 “你的脸……”柴司的目光,忽然在府太蓝包扎着绷带的伤口上转了转。“怎么回事?” 嗯? “你这是在关心我吗?我好感动哦。” 府太蓝说着,突然几步走到另一张沙发前,跌坐下去——吓得府汉一激灵。 谁管啊,他都快要撑不住了,要是因为他坐下,柴司就要杀了府汉,那只能算府汉时运不济。 “真羡慕你没有受过这种苦,”府太蓝摸了摸脸上绷带,说:“在巢穴里,被居民打中了。好疼啊。” 柴司不为所动。“什么时候受的伤?” 这个油光光的蟑螂头问这个干嘛? 府太蓝怔了一下,笑道:“昨晚。” 柴司想了几秒,说:“……摘掉绷带。” 怎么说呢,要是手里有枪的话,府太蓝觉得自己会先开枪打死柴司,再一枪杀了府汉。 他沉默半晌,伸手拆掉了绷带。护士姐姐肯定要不开心的。 隔着半个客厅,柴司端详了一会儿他的伤——府太蓝此刻的样子,实在不好看;伤口高高血肿着,缝了好几针。 “……看样子,倒是真受伤了。20号午夜十二点到一点之间,你在什么地方?”柴司不知想到什么,微微皱起眉头,问道。 昨晚?发生什么事了? “我说了你也去不了呀,”府太蓝十分同情似的说,“你要是实在喜欢,我下次给你拍几张巢穴照片,让你贴冰箱上?” 府汉急得眼珠子都鼓出来一圈,不过他只作看不见。 柴司却好像没有听见,既不动气,也不回话,只抱起胳膊,仿佛遇见了一个想不通的难题。 “不可能……”他喃喃地自言自语了一句,扫了一眼府太蓝。“奇怪。” 不是吧?他真把自己的答案照单全收了? 虽然府太蓝说的都是真话,也觉得柴司信得太过轻易——柴司应该知道要提防他的谎言才对。 好像……这中间还有什么,是他尚未发现,柴司却已经知道的事。 “我确实没有找到我要的东西,”柴司低声说,一只大手下意识地轻轻一摆,五指仿佛某种到了夜晚开始闭合的长长白色枝叶。“你家也没有,这里也没有……” 是钥匙吗? 府太蓝忍住了,没有张口问。 如果柴司找的并不是钥匙,总不能由自己把巢穴统治游戏的消息告诉他。 “现在我有两个问题,你的答案,决定了你是否会成为一个孤儿。” 府太蓝好不容易才咽回那一句“像你一样吗”。 “一,最近是否有能够模仿容貌的伪像流传出来?”柴司问道。 府太蓝一怔,突然明白了。 有人模仿成我了?所以柴司才问昨晚他人在什么地方? 是了……怪不得刚才要看他的伤。脸上伤是新的,模仿他的人还不知道这一点。 “我没有听说过,”府太蓝老老实实地说。“至少摩根家没有经手。” 柴司没有出声。 他望着府汉的后脑勺,神色近乎平静,但府汉额头上湿漉漉的反光,始终消不下去。 “第二个不算是问题,是一个……命令。”柴司看了他一眼,笑了。“没关系,反正你迟早也会发现。” 府太蓝抬起眼睛。 “你手上的钥匙,”柴司展开一只手,平淡地说:“属于七件目标伪像之一的‘钥匙’,给我。” 最近的章节都蛮长的欸?长了其实不好,订阅更低了。话说,真的要再次感谢电诈受——电诈攻——不是,白银盟,整理的时间表,要不今天这章时间搞不好又要出错…… (本章完) 第169章 府太蓝来历不明的钥匙 第169章 府太蓝·来历不明的钥匙 有一瞬间,府太蓝恍惚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夏日公路。 妈妈站在车旁,被人拽住胳膊,同样落入人手、身不由己。 但他又可以选择了,上次选错了不要紧,只要这次自己往她身边走,就能永远留下来,把她留住—— “坐回去。” 柴司的嗓音像是当头泼下来的凉酒,令府太蓝激灵一下回过神,回到了眼前现实。 他这才意识到,原来自己不知何时从沙发上站起来了。 这一次的巢穴解离症症状……似乎果真不轻。 身体早就离开了巢穴,神魂却还在巢穴与人世之间丝丝缕缕地牵扯着,如在梦中。 父亲坐在客厅地板上,一张脸上凄惶发白,油汗湿亮;衬衫早被浸透了,腋下渍着两块深色阴影,衬衫下的背心轮廓隐隐可见。 一向精心梳理的发型全塌了,疲软地歪斜在额头上,稀疏着,露出高高的发际线。府汉看起来比往常老了好几岁,哀求似的看着府太蓝,叫了一声:“……小泰?” 又可鄙,又可怜,又无法叫人别过头不看。 “那、那是什么钥匙?”府汉小声地,讨好一样地说:“既然他要,就给他吧,一把钥匙对我们来说,也不重要,是不是?” 小时候,那个教训他吃饭必须要吃干净,不许他乱钱的府汉,一旦像讨好似的说话时,反而叫府太蓝难受极了,不知自己是想发怒,还是想哭。 “小孩多听听家长的话,”柴司无声笑了一笑;接下来三个字却全无笑意,又沉又慢,充满威胁。“坐下去。” 府太蓝必须要折下腿,才一点点重新坐回了沙发上。 屋子里陷入了短暂几秒的死寂。 “为什么会征召你?”府太蓝突然想冷笑,每个字都像子弹一样。“你连个猎人都不是。你能干得了什么?” “我能拿走你的钥匙。”柴司平静地说。“用你的爸爸,换你的钥匙,很公平。” 他的面颊上,舌头轻轻一顶,一滑即消失了。 这人莫非以为自己这样很帅吗?长舌男。 柴司双腿一直近似疏懒地搭在府汉肩背上,好像并未用力;然而府太蓝清楚,仅凭自己力量,是不可能从柴司脚下拉出府汉的。 只有用钥匙才能换回父亲一命。 但这一点,还不是眼下最严重的问题。 “……我年纪小,有个疑惑。” 府太蓝抱起胳膊,宽大连帽衫像怀抱一样,松松地笼住他瘦削的身骨。 “假设我把钥匙交给你了,之后呢?难道你会留着我继续与你竞争吗?无论如何,我也看不出我和他有一条生路啊。” “我与你不同。我言而有信,给我钥匙,我就放府汉活命。”柴司裂开一个笑,说:“至于你……你确实是没有生路的。” 府太蓝立刻扫了一眼府汉。 后者一愣,面色刷地又白了一层,说如丧考妣也不为过;一时间,他似乎急得连自己的处境都忘了,尽管不敢扭动脖子,也使劲转过眼珠,朝身后说:“门罗先生,你不能冲动啊,我们两个家派之间并没有仇怨——” “这跟家派无关,”府太蓝低声打断了他。“你不必说了。” 这样就可以了…… 知道他不想让儿子死,这样就可以了。 府太蓝打量柴司几眼。 他突然舒了口气,说:“好吧,我明白了。” 柴司的双手始终迭放身前,看似没有武器,但腰间很可能藏着枪,或某种伪像——更有可能二者齐备。不过以他的身手,即使赤手空拳,府太蓝也不敢说有多少胜算。 要他死倒不算稀奇,可要他死在柴司手上,那等于是要他淹死在马桶里,葬礼都是一个笑话。 然而府汉又不能不救。 活了十七年,总疑心一低头,会在自己脚腕上看见一条铁链;不知何时,铁链就会锒铛作响。 府太蓝面上微微一笑。 “我把钥匙给你,你放他走。他走之后,你要是能杀得了我,你大可以来杀杀看。” “太蓝!” 府汉顿时叫了一声;叫完这一句,又不知该说什么好,愣了。 几秒后,他又僵直着脖子,试图与柴司说理:“我不懂,有什么非要你死我活的事呢?钥匙给你,我们冰释前嫌……” 在他念念叨叨的时候,柴司已经点了一点头——看来他丝毫不担心,放走的府汉会不会去通风报信找来帮手。 府太蓝站起身,走到门口,弯腰从地上捡起他刚才扔在地上的那串钥匙,开始拆解钥匙圈。 柴司眉毛一扬。 “它就和你的家门钥匙系在一起?” “错了,”府太蓝说,“它就是这个公寓的大门钥匙。” “……噢?” “藏一片叶子最好的地方,是在森林里,这不是显而易见的道理吗?难道你连这个也不懂?” 府太蓝说话间,将入户钥匙拆下来,亮给柴司看了看,好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噢,还是说……你根本不知道目标钥匙的模样啊?” 看着对方沉着面孔,不说话,府太蓝轻轻一笑。 “在我拿到它之后,我就请人为它做了一把锁,换到了我公寓门上。我知道迟早会有人盯上它,所以事先做了准备。别说一般人不会想到我家门钥匙就是目标伪像了,就说现在吧,哪怕我把它明明白白地交给你,你都不敢相信它是真货,对不对?” “你说出口的话,甚至不如居民可信。更何况,以你们父子感情来看,我的怀疑很有必要。” 柴司近乎同情似的一笑——真想把这个人的笑砸烂,再从他嘴里拽出一个巢穴居民。 “钥匙扔给我。” 他的话音落下后,府太蓝却仍紧紧攥着钥匙,一动不动。 ……谁能甘心? 过了几秒,还是府汉先慌了,小声叫了他一句,提醒他:“小泰……” “知道了,”府太蓝沉沉吐出一口气。 他扬手将钥匙扔了过去——他故意没有扔准方向,钥匙被抛向了柴司身边半米多远的空中;但柴司人高马大、四肢颀长,连站也没站起身,只是侧身一舒胳膊,就抓住了半空的钥匙。 但是在他身子稍稍一动时,府汉仿佛触了电似的一颤,登时汗出如浆。 ……这么说来,压在府汉脖子旁边的右脚,似乎一直没有动过。鞋子边缘,始终紧紧贴在他的皮肤上,让府汉连脖子都不敢转。 不是吧,又不是电影里的间谍杀手,难道真有人这么夸张,在鞋子上装刀片? 这种装备方式真艳俗,府太蓝心想,艳俗、浮夸、没有品味。 算了,哪怕察觉他身上一种武器,也比什么都不知道的好…… 柴司低头端详了一会儿钥匙。 府太蓝很清楚他看的是什么;在钥匙一面上,有一行小小的刻字,是“7704天”。 没有小时,没有分钟,钥匙的倒计时只以天来计算—— “为什么只有天数?”柴司果然问到了这一点。 钥匙在他手指间,翻转了一个身。 “我怎么知道,”府太蓝打了个呵欠,懒得看他。“钥匙太小了吧,写不下。” “……还有二十一年?”柴司这一句话,更像是喃喃自语。 但府太蓝立刻打蛇随棍上,说:“怎么,你怕自己没有钥匙命长?” 柴司扫上来的一眼,就像一道狭窄缝隙里扑出的疾风,打得人隐隐生疼。 “下一个问题,”他手一握,钥匙就被那只大手吞噬得看不见了。“你是怎么拿到它的?” 府太蓝不由只想苦笑。 “完蛋了,”他转头对府汉说,“他要杀掉你了。” 府汉瞪着眼睛,“啊?”了一声。 “因为我接下去这句实话,他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相信的。”府太蓝叹息着说:“要说为什么……他那个年纪的老头,都缺少一颗开放包容的心。” 柴司似乎一点也不觉得他好笑。 在进一步把他激怒之前,府太蓝先开了口:“这把钥匙是怎么来的,我也不知道。” “谎话用完了?”柴司冷笑了一声。 “你就算马上杀了他,我也只有这句话可说。”府太蓝摇摇头,说:“无法取信于人的话,我会拿来当谎话吗?只有事实才会叫人不可置信。有一天我回家的时候,这把钥匙就已经摆在桌上了,我一拿起来——” 他及时切断后半句不该说的话,在那一瞬间,已用另一句话补了上去。 巢穴解离症的副作用真不可小觑,差点说漏嘴了。 “……就意识到,它与韦西莱收购的钥匙很相似,恐怕正是巢穴七件目标之一。今天看到你,才终于完全证实了我的猜测。” 今天短是因为我今天累,可不是为了订阅折腰!话说每天晚上要熬夜熬到很晚,早上又频频被诈骗电话吵醒,实在是蜡烛两头烧…… 今天被圆通快递吵醒了,问我在酒店什么房号,我都愣了,酒店?离我上次住那酒店都快半年了啊? 对面一听,立刻有了底,说:知道了!这是诈骗包裹。我掂量着就是空的,那我给你处理了! 当时我迷迷糊糊,没有问,现在一想,还有用包裹诈骗的?怎么诈骗?我要学学吗(bushi) (本章完) 第170章 府太蓝以前说的谎太多了? 第170章 府太蓝·以前说的谎太多了? 常常撒谎的坏处,就是“狼来了”,说实话时,也很难再取信于人。 但是一个真正擅长将谎言作为武器的人,无论说多少谎,仍有本事叫人相信他的下一个谎言——关键之一,是要懂得何时该说真话。 府太蓝此刻说的就是真话。 “简直好像是有人把目标伪像送给我,希望我获胜一样。”他耸耸肩膀,说:“谁知道呢,可能巢穴特别喜欢我吧?唔,你肯定不能理解被喜欢是什么感觉。” 但凡柴司头壳里还剩五克脑子,他就该想到,获取方式并非眼下重点;因为同样一个办法,不会再生效第二次了——目标伪像不可能全聚在一处,等人一趟一趟地来拿,又不是银行保险库。 柴司歪头思考了几秒钟。 “我相信你,” 他忽然开了口,倒是叫府太蓝一怔。 “你15号加入游戏,19号前就拿到了钥匙。这期间,你没有长时间在巢穴逗留,也没有失去踪迹,换言之,你没空去找目标伪像。再说,在这件事上骗我意义不大,还可能得不偿失。” 府太蓝自己都能感觉到脸上神色猛然一沉,来不及控制。 他知道得太清楚了…… 加入日期一类的讯息,应该是巢穴征召通知里写的,这就是后加入者的优势吧?可以获得前一个人的情报?就像他也获得了韦西莱队的一些情报。 问题是…… “很吃惊吗?自从你爬到这个你配不上的位置,你的踪迹就很好掌握了。”柴司一笑,说:“摩根把猎人家派当成公司经营的副作用,就是谁也不会为老板思前想后。” “恭喜恭喜,你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府太蓝干巴巴拍了几下手,冲一旁愣神的父亲抬了抬下巴。“按照约定,你该放走他了吧?” “按照约定,你给我目标钥匙的时候,我就放走他。现在还不行。” 柴司将钥匙放在一边茶几上,说:“我逗小孩也逗够了。把真钥匙给我。” 府太蓝看了一眼茶几上的钥匙。 柴司并未把它收进口袋里——一般来说,哪怕对它心存疑虑,先收起来再逼问也比较保险。 可他特地将钥匙放在一边,显然是为了传达一个信息:我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这把钥匙是假的。 难道说把头发梳得油光光,有助于顺滑地思考吗? “你为什么说它是假的?”府太蓝问道。 “你好像还没理解情况啊。” 这句话响起时,柴司一脚仍牢牢钉在府汉右肩上,左脚却忽然抬起来,猛地打横踢上府汉太阳穴——后者脑袋一歪,简直要从肩膀上飞出去一样,登时痛得哑声嘶叫起来,却挣扎扭脱不动;当柴司重新将左脚架回他肩膀上时,鞋尖已经溅上了斑斑血点。 即使他用的不是那只装了刀片的鞋子,府汉太阳穴上也像是挨了一锤,皮绽肉裂,血流如注,痛得喘息哼叫不止。 ……府太蓝只觉眼球后面,好像被人掐住了神经,视野一下一下收缩,血流声在耳朵里嗡鸣着。 “现在理解点了吗?”柴司近乎耐心地问道,“你觉得,你爸爸撑得住几次?” “你不会杀他的……”府太蓝从齿缝之间,一个个字地说,“否则你就没了要挟我的把柄。” “别担心,”柴司裂开一个笑。“让人生不如死地过上一天一夜,我也很在行。” “太、太蓝……”府汉呼吸不稳地叫了一声。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府太蓝举起双手,咬着牙说:“你别打他了。我把真钥匙给你。” 柴司只是看着他,没作声。 窗外天色渐渐黑下去了,屋里只有天板上的灯带,柔柔地散漫开暖光。落地灯没打开,房子里仍有几分幽暗。 府太蓝站起身,说:“我去拿钥匙,你别多心,我把它藏在厨房里了。” 小小的开放式厨房,就在客厅另一侧,正对着落地窗前的沙发,也始终处于柴司的目光监视下。 此时走进去打眼一扫,就能看出来,厨房确实有被翻找过的痕迹,但并不多——甚至不太彻底,连抽屉里的东西都没有被清倒出来。 奇怪……钥匙这么小的目标,难道打开抽屉看一眼就知道有没有了吗? 以柴司的风格,把房子拆了还差不多。 尽管疑惑,现在却不是思考这一点的时候。 此时厨房台子上,多出了一个膨软发白、活像是泡发面团一样的东西,长着一副与府汉隐约相似的五官,身上七扭八歪地伸出了短小不齐的四肢。 几根粗毛从面团褶皱里扎出来,看着颇有几分令人不愉快。 它拖着身体,一蠕一蠕地爬到墙边,仿佛想要学鼻涕虫,顺着墙爬上去一样——墙上只挂着一幅从tjmaxx买来的便宜装饰画;画里小猫正举起一只爪子,好像要与人击掌一样,底下写着“u’re okay”。 “府汉面团”试了几次,爬不上去,急得面团脸都歪了。 除了自己之外,应该没人能看得见这个东西……因为客厅里的柴司与府汉,谁也没有对它作出反应。 巢穴解离症症状,还没有平缓下去。 府太蓝别开眼睛,说:“我把钥匙贴在微波炉后面了。” 话未说完,手却从微波炉上滑下来,从刀具架上划过,已顺势抽出一把刀。府太蓝挥臂一扬,银光脱手而飞,盘旋着朝柴司脸上切过去——同一时间,他又飞快抽出好几把刀。 即使是柴司,也不能继续端坐沙发不动了,纵身朝旁边一跃;府太蓝立刻冲父亲吼了一声:“快过来!” 声音一落,他已盯紧柴司身影,一把接一把地扔出了刀。 府汉嘴里夹杂着惊叫声与听不懂的破碎字词,慌慌张张地趴下身子,顺着地板拼命往外爬——除了他的双手被缚于身后,竟和台子上那个软泥“面团”很有几分相似。 府太蓝扔光了刀,两步扑出厨房,一把抓住父亲的后衣领,使劲要把他往门口拽——府汉却忽然抬起了头。 他目光颤颤地盯着儿子的双眼,张开嘴,发出了一道几乎不似人类的惨号。 府太蓝浑身血液都停止了流动。 他抬起头,先看见的,是府汉小腿上凸出来的一道黑色塑料柄把。 刀已经完全看不见了,彻底没入了小腿血肉中,另一端贴着骨头,穿透了父亲的腿,扎在地板上。因为刀不够长,府汉每一下颤抖,刀尖都在地板上刮起了尖尖的、肉酸的声响。 在府汉身后,柴司正低头看着父子二人,慢慢一笑。 下一刻,府太蓝感觉好像有一道炮弹击中了自己的肚腹,将他原地打飞后退好几步,狠狠地撞在冰箱上,连视野都短暂地黑了一黑。 等他再看清的时候,府汉已经又被拽回去了;柴司这次坐在茶几上,一脚踏住府汉后背。 他身材高大,重量同时压在茶几与府汉身上,一时不知叫人该担心茶几先碎,还是府汉先要撑不住。 柴司低下头,手中打火机“咔嚓”一响,点燃了一根烟;他叼着烟仰起脖子,深深吸了一口,吐出的烟雾轻轻弥漫缭绕在空气里。 “……你儿子再反抗几次,连我都要担心起你的性命了,府先生。” “太蓝!” 府汉一张脸上尽是汗水涕泪,一迭连声地喊道:“你把钥匙给他,把真正的钥匙给他!什么钥匙,难道比你爸爸还重要吗?难道你真要我今天死在这儿吗?” 府太蓝直到此刻,才重新稳定了呼吸。他闭了闭眼,低声说:“知道了……我知道了。” “你刚才也是这么说的,”府汉立刻嘶叫道,“你别再骗我了,给他啊,一定要把真钥匙给他!” 府太蓝一声不出,站起身,走到厨房垃圾桶旁。 “府汉面团”仍然在台子上,浑身颤颤发抖,仿佛也感受到了府汉的痛。他装作看不见它,弯腰打开垃圾桶,提出了一只空空荡荡的垃圾袋。 “我把钥匙贴在垃圾桶内壁上了,”府太蓝垂着眼睛,声音略带鼻音。 这一次,柴司端详着手中那一只纯黑色、扁平的片状物,轻声说:“……485天,21小时,12分钟。这不是有倒计时嘛。之前那把钥匙上的7704天,是你找人刻的?” “……对。” 府太蓝知道,在倒计时跳成11分钟之前,他恐怕还不会放府汉走。 “哦,真的在倒计时……也确实是伪像。” 柴司看着最后一个数字跳成11,简短说了一句,就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你该放他走了,”府太蓝低声说。 柴司垂下眼皮,扫了一眼府汉。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是那一瞬间,“顺手杀掉他好了”这个念头清晰而响亮,简直像是一道无声的广播,屋里人人都听得见。 短暂犹豫之后,柴司抬起脚。 下一刻,他猛然拔出府汉小腿里的刀,惨叫声与血点扑溅了他一脸;柴司一眯眼,手中刀一挥,断开了府汉身上绳子。 “慢走啊,府先生。给你儿子办葬礼时,如果需要帮忙,别客气,尽管开口。” 府汉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三肢并用地往外爬;府太蓝却叫住了他:“等等,把我门钥匙拿上。” 父亲一愣,看了一眼茶几上的钥匙,又看了一眼柴司。 “不行。”柴司头也不抬地说。 “怎么,你不是很有信心,那一把不是真货吗?”府太蓝立刻焦躁起来,忍不住嘲讽似的问道。 “唔……他带着帮手回来给你收尸时,确实需要钥匙。” 柴司笑了笑,对已经勉强站起来、走了好几步的府汉说:“行,你过来拿吧。” 府汉似乎难以消化这一切,也跟不上眼前局势;但既然柴司放话,他也就惶惶然地掉头,拖着血腿,弯腰去拿茶几上的钥匙。 柴司的手无声无息地抚上他的脖子,下一秒,府汉重重地被摔到地上,像摔炮似的,炸出了一声痛叫。 府太蓝眼皮使劲跳了几下;他再出声时,声音中的愤怒与惶急却不完全是演技了:“你干什么?你要反悔?” “那倒不是。” 柴司看看那一件黑色扁平片状物,说:“我忽然想到……它确实是伪像,但它真的是钥匙吗?它与一般钥匙完全没有相似之处,你当时又怎么会认为它是钥匙?你谎言太多,我不得不防着点。” 今天居然完成得很早!大半夜地就更新了……怎么讲,我记得以前有人分享过,写文更新时间要固定,才有利于维持读者,我这个更新时间,简直就是左突右冲,生怕读者跟上我。 (本章完) 第171章 府太蓝一句话的陷阱与破局 第171章 府太蓝·一句话的陷阱与破局 ……不对。 府太蓝试图把父亲的痛叫、喘息和哀求声都屏蔽在外,尽量专注在柴司刚才的话上。 这段话很奇怪。 柴司这一段话中,其他都还可以不管,最关键的,却是那一句“你怎么知道它就是钥匙的”。 他早就说过,那是因为自己发现它“与韦西莱手上钥匙很相似”。 柴司又不相信这个解释了吗? 还是说,他只是想打探出更多细节? 府太蓝有一种强烈感觉,在思考上,他似乎比柴司慢了一步,但是慢在哪里,却一时间怎么也想不出来。 巢穴解离症的云雾,似乎又从脑海角落里,浮浮蒙蒙地氤氲升起了,遮蔽得思维一时明亮,一时晦暗。 “不肯说?察觉不对了?” 柴司忽然笑了,轻轻摇摇头,简直像一个老师看待不开窍的学生。明明刚才他好像还在等答案,现在看来,他却成了有答案的那个人。 “你今天脑子有点慢啊。你反应过来了一点,但还没有全明白。” 府太蓝怔怔地抬起头。 “那么我就直说了吧。” 柴司站起身,将那一只黑色扁平片状物,扬手扔进了房间角落里——那是离他最远的角落,黑色扁片在玻璃落地窗上一弹,跌落回地板上。 府太蓝看了看它落地之处。 “那个伪像,不是你事先藏在垃圾桶里的,是你刚才打开垃圾桶的时候,才假装刚拿出来的,对吧?其实它一直在你身上。” 府太蓝没有说话,但神色一定出卖了他。 “很奇怪我为什么知道?”柴司歪过头,说:“你今天状态还真不像是平常的你。我刚才不是明白告诉过你,我已经把你家里和你公寓都搜了一遍吗?” 府太蓝蓦然一惊——是了,他明明还奇怪,为什么看起来好像搜得不是很彻底…… “托我们这边一个新人的福,我在进门之前就知道,以你公寓为中心,方圆五公里内只有一件伪像。我把整间公寓搜了一遍,没有找到任何值得一提的东西……倒是在卧室里找到了几把枪。” 柴司站在公寓客厅中央,仅有一人,却仿佛堵住了每一个可能性。 ……算了,反正本来也没指望能从他监视下,进卧室把枪拿出来,枪没了也就没了。 府太蓝咬紧了嘴唇。 “而在你来之后,伪像数量就增加了一个。” 柴司慢慢说道,“你交给我的黑色扁片,毫无疑问就是伪像,应该也是你刚刚带进家门的。我能顺利拿到它,我猜,是因为你想把它给我。如果我一直拿着它,我反而会陷入危险吧?” 府汉吸了一口气,看着儿子,问:“真的?他说的是真的?” 府太蓝只想使劲揉按自己的太阳穴,让脑子里的云雾散去一些,才能想办法再占先机。 尽管不愿意承认,但柴司说的一点不错。 那只黑色扁片,虽然名称不详,却有一种“认主功能”:它仅在被捕捉的时候“认主”一次,此后再不能改换主人了。 这也是府太蓝能拿着它的原因——理论来说,签了合同以后,摩根家猎人在派遣行动中所获一切伪像,都是摩根家财产,猎人只能事后分成;哪怕作为猎人主管,只要自己不掏钱买下来,也只有短暂而受限的调借权。 黑色扁片就是府太蓝捕捉到的。 一旦将它交给另一人,只要超过三分钟,就会开始慢慢产生能够渗透皮肤的神经毒素——与其把它当成一个普通毒药卖掉,摩根家干脆顺水推舟、做个人情,让它归府太蓝所有了。 此时柴司正慢慢地说:“你对我说了一句真话,就是当你回家时,‘钥匙’已经在桌上摆着了。而你一看见它,就认定它是七件目标伪像之一。你给出的理由,是‘因为它与韦西莱手上钥匙很相似’。” “那又怎么样?”府太蓝硬着头皮反问道。 ……柴司还真是一个很不好搞的人啊。 受巢穴解离症影响,府太蓝当时差点把“手机会响通报”这件事说漏嘴,所以赶紧找了另一个理由遮掩——正是“与韦西莱手上钥匙很相似”。 转念一想,谎言说都说了,不利用一下,岂不可惜? 他借这个理由,给柴司设下了“黑色扁片陷阱”;可是功败垂成,柴司还是从陷阱里爬出来了。 陷阱说简单也简单,说致命,却也致命。 天底下的钥匙,模样都大同小异。 如果韦西莱的“钥匙”,就是普通钥匙模样,那府太蓝在第一眼看见桌上陌生钥匙时,他根本不该想到韦西莱身上去——因为天下任何一把钥匙,真论起来,都与韦西莱手上“钥匙”有点相似。 也就是说,府太蓝既然能第一时间联想到韦西莱手上的“钥匙”,那么目标“钥匙”的模样,一定跟普通钥匙大不相同。 一旦想通这一点,柴司自然不会相信第一把刻着“7704天”的钥匙是真货了,因为它长得太像一把普通钥匙。 事实证明,他果然没信。 接下来的扔刀突袭、抢夺府汉,都是府太蓝为了将黑色扁片交给柴司所作的序曲;当然,如果能让府汉先逃走,自然最好了。只不过府汉小腿上挨的那一刀,确实出乎他意料——那一瞬间,府太蓝五脏都仿佛紧缩成了一个小冰块。 从效果来看,柴司确实也短暂地上当了;尽管时间不到,还不够把他毒死。 本来进行到这儿,一切顺利,可他怎么又生疑了呢? “……看来你还没理解我刚才的问题。” 柴司近乎慢条斯理地说:“假如韦西莱的‘钥匙’,外表与普通钥匙完全不同,你又怎么知道,他手上哪件伪像才是钥匙?最初找到钥匙的人已经被灭口了,总不会是韦西莱特地写一封遗书告诉你的吧? “所以,要么你与韦西莱方面有很深的关系,要么你的理由是在骗我。你觉得,哪一种比较有可能?” 府太蓝真想叹气。 他在设置陷阱时,想得不够深,还有点慌神了——是因为巢穴解离症,还是因为府汉,他不知道。 往常哪怕稍有疏忽,也没什么严重后果,因为一般人转脑子转不过他。 可遇见柴司就不一样了;微毫迟滞疏忽,都能被对手捕捉、利用、反咬。 “既然你的理由是假的,那你费尽心思送到我手上的黑色片状伪像,就肯定不是好东西了。” 柴司反手从背后抽出一把手枪,对准府汉。 “所以,让我再问你一次。你是怎么确认‘钥匙’的?” 他真像是一条猎犬,总能第一时间嗅见风里的血味——哪怕那血味,不是他原本目标。 “我知道了,”府太蓝将脸埋进双手里,双手重重抹向脑后。“我说,你不用虚张声势了。” 柴司对此的回应,是打开了保险栓。 “在拿到目标伪像24小时之后,会收到手机通报,祝贺你拿到了目标。” 府太蓝叹息着说:“跟‘安珀警报’一样,它不会停留在消息中心里,你只能爱信不信了。通报里除了恭喜,还说下一个参赛选手会看到我的持有情报……谁能想到,下一个就是你?” 柴司沉默几秒钟,合上了手枪保险栓。府汉长出一口气,好像快要哭了。 厨房台子上的“府汉面团”,却仍在一下一下往墙上爬,又摔落下来。 “为什么是24小时?”柴司突然问道。 一大段真话里,立刻就抓住了唯一一句假话进行质问…… 府太蓝真宁可他暴力刑讯自己,也别动脑子。 若只用暴力的话,柴司现在早已是一具尸体了。 “这一点,通报里也解释了。” 他依然流利地答道:“必须要持有目标伪像24小时,才能确认归属。我想也是,不然如果有人只是摸了一把目标伪像,实际上却没有拿到,后面去找他麻烦的人,岂不扑了一个空?” 柴司看了一眼桌上刻着“7704天”的钥匙。 府太蓝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了,提前一步开了口:“你刚才推论中,有一点错了。黑色扁片就是我放在房子里的伪像,而‘钥匙’才是我刚带进来的伪像。” 他冒了个险——柴司手下那个能够检测伪像的新人,应该就是皇鲤·罗斯林;她的检测范围极大、也模糊,无法精准判断出,一间小公寓的垃圾桶里,是不是贴着一个伪像。 “是桌上这一把?” “不是,真‘钥匙’在背包里。”府太蓝面上尽管仍保持着放松,后背肌肉却一点点紧了起来。“我去拿,你可别多心啊。我包里没有武器的。” 柴司从鼻子里低低哼了一声,像嘲讽,像冷笑。 “不要动。”他将枪口掉转方向,说:“你爸爸可以走了。” 府汉一怔。厨房台子上的“府汉面团”,立刻不再动了。 “柴司,你、你是什么意思?”府汉气息颤颤地问道。 这还用问吗? 不管他刚才一番话,柴司是否相信,“钥匙”范围都已经被缩小了,小得不必再留府太蓝活口了。 “爸,”府太蓝低声说,盯紧柴司。“你马上走,去叫人。” 柴司对于“去叫人”三个字,面色自若如常,好像一点也不担心;反倒是对于正一瘸一拐往门口走的府汉,警告了一句:“别碰背包。” 抓住柴司注意力转向府汉的那一线空隙,府太蓝动了。 ……即使是以卵击石,他也别无可选,只能以己身撞开一条生路。 更何况,在历史上所有猎人中,恐怕只有区区数人,才知道一个稀有情报—— 在巢穴解离症严重到一定程度时,它会变成武器。 我习惯在章节里堆信息量。 举个栗子,可能3k字的章节,我堆了abcde五个信息点+fg两个伏笔,不敢保证一定有多好看,只能说这个信息量是有的。 所以既然已经钱订阅,不妨稍微看仔细一点,否则abcde五个信息点,漏掉三个,只看见be,这不等于亏钱了吗? 观感就是你也不开心,我也不开心,还不如拿订阅钱去买一根烤串。 如果对fg伏笔有疑惑,很正常,等我写完这一趴还疑惑,欢迎探讨。 比如上一章,府设陷阱,被柴看破了,二人在暗中角力,却没有挑明。希望新章把陷阱解释清楚了(挺担心府太蓝的说谎天赋,会让人看糊涂)。 以前写末日时,我就很困扰,总感觉我写出来的,跟很多人看见的,不是一个东西。 有一回我看见有人发帖骂某处情节不合理,我老实看完发现,这个情节我从没写过……… 为什么会这样呢??我一直很疑惑。 (本章完) 第172章 府太蓝其实一直在倒计时的钥匙? 第172章 府太蓝·其实一直在倒计时的钥匙? 柴司朝他后背上砸下来的一拳,让府太蓝短暂失去了视觉。 体内气息被挤得干干净净,骨头内脏,哪个碎了好像都不稀奇;柴司仅一下砸击,自己身体、周遭世界,就成了一片漆黑。 在一片漆黑中,府太蓝只有一个念头,比恐慌还鲜明强烈。 枪。 要撞倒他,要夺下他的枪。 对一般人而言,柴司即是死路的入口;然而府太蓝却必须不遗余力、投身扑向死路,才能从死中求生。 模模糊糊之间,他好像听见父亲叫了一声“太蓝!”——那家伙居然还在,是不会看情势吗——念头一闪而过,下一秒,他的肩膀、身子,就撞上了一道钢筋水泥板。 这是人身子?体温都低得像错觉。 “你快走啊!”府太蓝怒吼一声,当然是冲着府汉喊的。 他用尽全身力气、还挨了一拳,才好不容易撞上柴司,柴司却只踉跄往后退了一步,就重新站稳平衡了。 不等府太蓝暗叫不好,柴司已一把抓住他卫衣兜帽;他简直把府太蓝当成贴上身的水蛭,一剥、一甩,沉沉力道,就将府太蓝挥向了一旁半空中。 天地倒转,茶几迎上府太蓝、在视野里越来越大—— 他双手急急一撑茶几,滚了半圈,落在地上,抓住茶几猛然一推,茶几直直撞向了柴司小腿。 要是能被茶几撞翻,那就不是柴司了。 柴司及时一跃跳上茶几,居高临下,手中黑幽幽的枪口,已经对准了府太蓝——此刻二人仅有咫尺之遥,无论是闪躲还是抵抗,都来不及了。 府太蓝干脆不动了,紧紧盯住枪口。 或者说,盯住了枪口前的空气——这种说法不好理解,因为空气是看不见的。 但是当巢穴解离症十分严重时,越是要专注地看什么,就越云雾缭绕地看不清;府太蓝集中精神,空气中就氤氲浮起了一片灰白雾气——只有他才能看见的雾气。 那一团雾后,是依稀隐约的枪口;接着,柴司扣动了扳机。 随着一声轰鸣枪响,火光将灰雾照得一亮,雾气明明暗暗,朦朦交错。 ……现在。 府太蓝腾身而起,胳膊从茶几上一扫,抓住那把竟未滑落、刻着“7704天”的钥匙,以它作刃,用力扎向柴司小腿。 尽管身手不如柴司,但府太蓝的力量速度也绝不弱。 趁着柴司诧异之下躲避未及,钥匙尖深深吃进他的腿里,用力一拽——布料、皮肤一起被划裂了,血珠迸溅洒进眼前灰雾缭绕的空气里,再也没有落下来。 柴司低低地痛吸了一口气。哪怕没有抬头看他的脸,他的意外与震惊,也几乎和枪声一样不容置疑了。 没想到吧,巨人症? 没想到对准我的额头开枪,效果却跟没开一样吧? 痛终于令柴司反应过来,从茶几上后退一步,另一脚顺势踹向府太蓝;不过这一次,他早已有心理准备,闪身一避,鞋尖割裂空气时的风,就从耳边擦了过去。 “子弹呢?”柴司到底还是没忍住。“子弹去哪了?” “在你屁股里。” 府太蓝非要说这一句不可,不说他就要憋死了。 其实支使着此刻这具身子行动,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在巢穴解离症的作用下,四肢仿佛要飘飘离体,浮荡而去了。 一边回嘴,府太蓝一边强行收束起零零散散的身体部件,刚要爬起来,忽然从眼角余光中发现,“府汉面团”不知何时半蠕动,半行走地来到了客厅中央。 他愣了愣,一拧头。 “府汉!” 府太蓝果然发现父亲仍然站在玄关处,怒喝道:“你还不走,留下来能干什么?” “可……可是……” “府汉面团”忽然把脸扭向柴司的方向,叽叽一叫。 咦? 自己的幻觉产物,竟也能示警?是因为他的潜意识发现柴司开始行动了吗? 这个念头从府太蓝脑海中闪过的同时,他也麻利地一翻身,扑进了客厅中央,从身后柴司的枪口下逃开了,扬声向府汉喊道:“拿上包,快走!” 这声叫,终于把柴司行动给钉住了一刻。 “别碰那只包,”他朝府汉举起枪,人仍站在茶几上。“现在是你离开的最后一次机会。三——” 柴司的倒计时,哪怕只有一个数,也比府太蓝刚才说的十句都管用。 府汉拖着伤腿,转身扑到门口;与此同时,府太蓝也早已朝茶几上的柴司扑了上去,劈手朝那把枪抓了下去。 柴司头也不回,似乎早有预料,微微一拧身,手肘扬进空中,狠狠朝府太蓝面孔砸击下去——那一瞬间发生时,府太蓝勉强做完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当然得保住这张脸了,笑话,这张脸是谁都能轻轻松松长得出来的吗,砸坏了以后拿什么见人? 柴司根本就是妒忌嘛,男人的妒忌心真是太丑陋了。 第二件事,府太蓝躲避时,依然盯紧了自己的手。 云雾缭绕之中,他依然能隐约看见自己的手;手不会消失,只是被灰蒙蒙雾气浸泡着,仿佛与身体脱开一节似的,飘浮在遥远对岸上,与他的距离,感觉远超过了手臂的长度。 也就是说,原本够不着的地方,也能勉勉强强够着了。 当然,感觉不像是在用手夺枪,倒更像是放风筝,用风筝勾上了那把枪。 说来漫长,实际上那一刻电光石火,恐怕连柴司也没有看清楚,府太蓝究竟是怎么突然把手拔长一截、抓住枪管的——他死死握住枪把,府太蓝也丝毫不让;二人纠缠时枪走了火,“哒哒哒”一连串轰鸣,把茶几、地板和电视屏幕上,都打出了一串的弹孔。 可惜,打中的不是柴司。 要是能用雾气包围住柴司,让他也和子弹一样,彻底消失在巢穴与人间的缝隙里,那可就太方便了…… 但是对于没有巢穴解离症、没有通路的人来说,那条缝隙似乎不存在;不管府太蓝眼中,他们在雾气中浸泡了多久,都不会受到一点影响。 柴司力量到底还是占了上风;即使府太蓝用上吃奶力气,枪口依然一点点转向了自己面孔。 要盯紧枪口—— 念头刚起,柴司却忽然松出一只手来,一个下勾拳砸上府太蓝的下巴。 那一刻,世界模糊了,他仿佛能闻见牙关与头骨化作齑粉、漫天飞扬时,那一种钙与石灰似的气味。 他身不由己地被打得仰起了头,视线自然也离开了枪口。 看来柴司发现了,当自己盯着枪口的时候,子弹就会消失? ……自己要死了吗? 下一刻,枪声响了,子弹在空气中开出一条隧道,终点是他的喉咙。 然而府太蓝所想象的、被子弹击中时的空白与解脱,并没有到来。 只有柴司令人讨厌的声音,沉沉地“嗯?”了一声。 怎么回事? 府太蓝一低头,恰好看见“府汉面团”从自己锁骨上滑了下去,啪唧一下跌落在地,长短不齐的四肢摇晃几下,重新立起来,爬开了。 柴司对它根本视而不见,四下一扫,说:“子弹又消失了?” 等等。 由巢穴解离症产生的幻觉……原来不止是幻觉?它和云雾是同一种东西?也是“缝隙”? 不,现在不是思考分析的时候—— 府太蓝趁着柴司分神,终于反手夺下手枪,急急后退几步,兀自不敢相信,又往手枪上扫了几眼。 真的抢下来了?这是真枪? “你有防弹伪像?”柴司似乎已经自以为懂了,皱起眉头,“莫非你身上根本没有钥匙?” 他有这个疑惑再正常不过,有了皇鲤·罗斯林,他知道这个范围内有几件伪像——总数是固定的,如果府太蓝身上多出一个防弹伪像,那么自然就没有钥匙了。 “有话跟蛆说吧,”府太蓝说着,不由一笑,对他抬起枪口。 ……老天会不会有点太偏爱柴司了? 扣下扳机所需的那么一丁点时间,居然也让柴司成功地扑了出去,躲开了子弹——这合理吗? 子弹错过了目标,依然笔直前行,正好击中了整片落地窗;玻璃在半空中碎成一片哗然银雨,从窗外初上的夜色中笔直倾落,惊起楼下马路上遥遥一片惊叫。 风声,车喇叭声,人的呼喊声,顿时卷进了小公寓里—— “枪击,那栋楼里有人开枪了!”黑摩尔市人对于枪击,可是十分熟悉了,一眼就认出了本质:“快报警啊!” 柴司仿佛也忘记了对子弹的忌讳,整个人化作一道炮弹似的笔直冲上来,一拳砸向府太蓝面门。 被他打中就一切完蛋了,还不如直接两腿一弯,仰面倒在地上——府太蓝也确实是这么干的。 “当啷”一声,与他一起跌在地上的,还有一把钥匙。 府太蓝来不及去看,身子一滚,柴司的拳头已轰然砸开了身后地板;他手忙脚乱地跳起身,枪口对准柴司,急急一扣扳机。 ……没子弹了。 怎么可能?明明打出去的不至于—— 柴司朝他转过头,笑了:“你数子弹也没有用。你以为我带了一把满膛的枪?” 府太蓝气得连一句话都回不了嘴,扬手把枪往地上一扔,大步退开;柴司却没理会他,反而捡起了地上的钥匙。 他举起钥匙,扫了它一眼,又看看府太蓝。 隔着半个公寓客厅,钥匙上“7703天”的一行刻字,微微闪烁着反光。 这几天写正文时,一直忍不住,好想快进到真钥匙出场的时候—— 但我没有长一张剧透的脸。 说起来,我对网文文笔很敏感,我不求文笔优美,写成对家绿平台那种让人一咯噔一咯噔的风格也受不了,只求一个文笔通顺,标点正确,否则剧情再好,我都很难读得进去。 我记得小时候明明没有这么挑的,什么都能看,甚至连厌女文都没太大感觉,看得津津有味……现在想想,女主角名叫萝莉,而且人如其名,我的个天呐,想上阿里巴巴买电椅。 (本章完) 第173章 双拼视角死伤已定? 第173章 双拼视角·死伤已定? 要不是遇见了府太蓝,柴司恐怕还要误会自己喜欢小孩呢。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府太蓝依然比他预料得难杀。 成功杀掉他的可能性不见升高,想杀他的心,却如火上浇油,更加熊熊浓烈——善谋善谎者他见过,可是一个狡兔六十多个窟,样百出、滑不留手的东西,已进入了另一个范畴,只叫人厌烦得恨不能把府太蓝连同这栋楼一起炸成飞灰。 就拿手上钥匙来说,谁知道是不是当时府太蓝刻了两把钥匙,一把写着“7704天”,一把写着“7703天”? 装模作样先拿出一把,趁机收起,再掉出第二把,让人误以为假钥匙在倒计时。 这是第一种可能。 还有第二种可能,二者之一确实是真钥匙,然后府太蓝按它天数,打了好几把假的。 真钥匙倒数到7703了,他就先拿出一把7704;又或者真钥匙倒数到7704,他就掉出7703,倒数到7703,他还有7702。 他就像一层层兔子洞,跟他打交道时,人甚至不知道自己掉下去没有,掉到第几层了。 从目前突然多出一件防弹伪像的情况来看,由于总数不对,这个屋子里似乎根本不存在真正“钥匙”——如果对手是一般猎人,逻辑推到这一步,就算尘埃落定,有结论了。 然而对手是府太蓝。 府太蓝最擅长用真相与谎言的碎片,制造出一个眼缭乱的万筒;一旦陷进去,就成了迷宫镜屋,不知哪里才是出口。 他不可能没有别的手段——是遮掩伪像存在的伪像?还是说,目标钥匙反而不是伪像? 原本以为钥匙一定在屋子里,可以杀府太蓝了,现在柴司却居然拿不准了。 不,不应该被他带偏。 就算今天拿不到钥匙,只要能杀了府太蓝,就是进展。 柴司犹豫一瞬,还是把写着“7703天”的钥匙,留在电视柜柜面上。 他几个念头转过后,府太蓝也退进了落地窗前的角落里;说是落地窗,其实已经变成了一个不断涌灌进夜色与凉风的空空洞口,参差森立着一块块玻璃碎牙。 为什么要跑到窗前?这不是一条躲无可躲的死路吗? 那把人型鸡骨头马上就给了他答案;府太蓝蹲在窗口旁,一边盯着柴司不敢挪眼,一边扬声喊道:“救命啊!有人袭击我!” ……有没有一点身为猎人的尊严? “他名叫柴——” 司字都没出口,刚才用来扎透府汉小腿的血红菜刀,就已笔直飞向了府太蓝面门;他的反应倒不算慢,猛一拧头,刀刮着鼻尖擦过去,跌进窗外夜幕之下。 楼下掀起一阵轻波似的喧哗,和模糊隐约的惊叫声;落刀惊起的人声,被风吹进来几段碎片。 “窗口那边有人……万一掉下来……叫消防啊,危险……” 十楼的高度,不大声喊,听不清楚;偶尔有清楚的几句话,似乎也是邻楼里飘出来的。 此刻柴司身旁,电视柜第二只抽屉里,放着一把枪,却用不上了。 那是他在搜完公寓后,藏于屋子里各个角落中的武器之一。早知道府太蓝不好杀,他才做了后手准备——但他没想到,子弹居然都失效了,现在再把枪拿出来,杀不死府太蓝,倒是平白给自己多添了一分风险。 他本来以为,是府太蓝视线使子弹消失的,可差点打碎了对方下颌骨以后,子弹依然在没有视线的情况下消失了。 这件事,事后再想也无妨。 能让子弹消失,却不能让自己消失,只不过是换一个更痛苦的死法罢了。 “比起一枪痛快地死,你更喜欢被一下下打死?” 柴司从地上抄起一把府太蓝刚才用来扔他的刀,脑海中已经将接下来的行动预演了一遍:一个长踢放倒目标,刀紧跟着扎入后颈,就能将未来无数麻烦,都终结在今晚。 就连一脚给他踢下楼去,柴司都不放心,他必须要亲眼看着府太蓝的生命体征,停息在自己手下。 府太蓝似乎感觉到了危险,紧绷着身子,贴着窗边站起来,四下扫视一圈,好像也在寻找武器。 柴司拎着刀,刚迈出一步,破裂窗口外所露出的黑夜里,有白光蓦然一闪。 他立刻止住了脚步。 居然差点忘记了。 运气虽小,却来得及时,幸好刚才有人亮了一下闪光灯,才提醒了他。 柴司不喜欢在手机上浪费时间,但他丝毫不难想象出,现在楼下马路上、附近楼住户家里、对面几层楼的邻居,恐怕早冲府太蓝公寓举起了一部部手机:拍摄的,录像的,说不定还有直播的…… 站在屋内时倒还罢了,但如果在窗前袭击府太蓝,自己的脸就会被不知多少个手机摄像头记录下来。 如果府太蓝是在用这一招争取时间,他却也不得不把这点时间给他——柴司暗骂一声,从衣兜里掏出食指长的一只遥控器。 在柴司把遥控器对准自己咽喉的一瞬间,府太蓝脸上忽然闪过一丝难以言明的神色;像是疲倦,像是想苦笑,也像是要破釜沉舟。 ……他也要行动了。 念头升起时,柴司按下了遥控器的“replace”键。 如果有人此时正从手机镜头里观察他,就会看见一个披着黑袍的巨大山羊头,反手一收遥控器,大步扑向窗边少年;与此同时,少年也不避不让,矮下腰,笔直撞向了山羊头的胸膛。 别说是一把尖刀,哪怕手里是一根木片,以柴司的力量,照样可以捅进一个人的血肉里。 二人相撞那一刻,府太蓝的血肉几乎没有作出抵抗。 皮肤、肌肉,一层层被刀尖挤裂,撕开,迸溅起一片血雾,染红了灯光与空气。 即使再厌烦府太蓝,在真正动手时,柴司也早已抛开一切情绪,脑海里无风无波,像一片宁静湖面,映出了那一瞬间里的所有细节。 府太蓝在最后关头,稍稍拧了一下身子,避开了内脏要害,以后背与肩膀迎上了他的刀。 他知道,府太蓝还没死,也知道,府太蓝另一只手勉强环住自己左肩,凉凉地贴在领子上。 柴司右手用力一晃、一拔,在府太蓝的哑声嘶叫里,拔出了被卡在骨骼肌肉间的刀;他扬起刀,这一次,找准了府太蓝的后颈。 破裂窗口之外的黑夜中,附近楼里张开一扇扇窗子,有许多遥远的闪光灯正频频明灭;一时让屋里碎玻璃与刀尖上,都亮起游电似的反光,一时将一切挣扎血斗,都送入昏沉黑暗深处。 仿佛这儿是一块血染的红毯,世界在等着看哪一个演员能把它走完。 刀尖没入了府太蓝的后颈。 只需再进一分,压断颈骨,世上就再没有府太蓝了,想必府太蓝自己,对于死亡这件事,其实也不大抗拒的。 可是柴司下不了那一分的力气。 他的视野微微一,模糊了。 *** 生下来十七年,他从没有像此刻一样痛过。 刀扎得不深,还没有扎进后颈里,随着柴司失去力量,它也“当啷”一声跌回了地板。 府太蓝半边身子上的伤,像是被浇了酒精、燃起了火一样;他觉得身体与灵魂,也都成了被火烧灼的一张纸,蜷缩拧曲,也许再也无法恢复原状了。 冷汗、迷茫、恐惧,可能自己还在无意识地痛声嘶叫…… 在这一切昏蒙混沌的痛苦之外,身边有一个重物闷闷地倒在了地上;地板一震,才震得府太蓝稍稍回过了神。 他转过头,从模糊不清的视野里,发现果然是柴司。 虽然倒下去了,柴司却还没有如他预料的一样失去意识,仍然正在与侵蚀他的东西对抗。 府太蓝喘息着,在地上摸索几下,没有找到黑色扁片——可能是在柴司倒地时,黑色扁片也跌落在哪儿了,离开了柴司的皮肤。 他咬牙挨了差点让他被捅死的一刀,也要冲上来抱住柴司,就是为了能将黑色扁片悄悄贴在柴司领口中的皮肤上。 柴司刚才握着它的时间,哪怕不到三分钟,也已足够接近,黑色扁片再贴上去时,就应该开始具有神经毒素了——府太蓝之所以逃至落地窗边,就是为了找机会拾起它。 这个计划,换作平常的府太蓝,恐怕立刻就将它抛在一旁了:他以前没有用过黑色扁片,谁知道神经毒素能不能第一时间渗透发作?谁知道毒素效果有多强烈? 不确定性太多,风险太大,更何况还要拿自己的身体性命冒险,承受痛苦? 但是面对柴司,他拿手的机巧、陷阱、谎言机关……好像都连连碰壁,起不了作用。 不以自己血肉去换,就换不来柴司的死。 府太蓝颤抖着抓起刀,拖着身体,强忍着仍在烈火中蜷缩似的痛苦,一点点爬向不远处的柴司。 神经毒素效果很强,但还不够。 柴司跪在地上,弓着后背,身体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一下一下地痉挛,要从嘴里冲泄出来;他的力量,好像全部化成了身体抽搐时的力道,大概是第一次如此不由自已,连爬起身都办不到了。 那也还活着呢。 这种疯牛一样的人,让他在地上吐一会儿,说不定就要恢复了。 府太蓝虽然心急,可每动一步,也依然天旋地转。 举刀杀人其实是不可能办到的事,因为有一条手臂,像是已代他去死了,沉沉拖在身边,抬不起来。另一只手,不用力都在颤抖。 再说,亲手杀了他,说不定还有后患,这儿毕竟是黑摩尔市。 但是…… 府太蓝抬头看了看玻璃尽碎的落地窗,又看了看柴司。 现在就连说话都很难了,满嘴里都是铁锈味。 他抓着刀,勉强来到柴司面前,喘息着说:“……现在,该轮到我还你一刀了。” 说完以后,他等了等,结果发现柴司好像被毒得神智昏沉,自己声音又有气无力,他居然没听见。 “现在!”府太蓝努力抬高嗓门,恨不得让他注意听讲:“该轮到我还你一刀了!” 昏昏沉沉的柴司,也不知是终于听见了,还是瞥见了刀,手脚虚软地往后一跌;府太蓝紧紧跟上,一刀扎在地板上,但仍然给他留下了一个继续往后踉跄滚跌的空隙—— 柴司跌下了十楼。 从窗外楼下,传来一片惊呼。 两天睡了不到八个小时,我居然还能更新,大家快多看看我吧,看一眼少一眼了 (本章完) 第174章 府太蓝真正钥匙与父子温情 第174章 府太蓝·真正钥匙与父子温情 天板上回荡起模糊的、淡淡的红光,像被水冲淡的血。 意识化作黑雾,快要遮蔽视野了。府太蓝慢慢眨了两次眼睛,才在脑海里,把视觉信号与它代表的意义,接上了扣子。 那是……是消防车的灯光。 他睁开眼睛,这一次撑住了,没闭上。越听,越觉得窗外声响不吉利……不会吧? “可以松手了!”窗外有人模模糊糊地喊道。 叫谁松手?松手干什么? 府太蓝拖着一具好像不属于自己的身体,爬到窗边,低头往下看。 ……该说是情理之中、意料之外?柴司运气果然够好? 还是该说,命运实在是一个充满讽刺的古怪东西? 接下来的念头,在府太蓝模糊意识中,简直是加倍地荒谬: 如果他刚才不是打算用黑色扁片杀掉柴司的话,府太蓝就救不了柴司一命了。 正因为不久之前,府太蓝站在窗边,看似无路可走、摇摇欲坠,还往外喊了几声救命,底下才有路人叫了消防车,才有消防员在楼下搭好的一个方方正正大气垫。 看样子,即使神智昏沉,柴司在往下跌落时,依然及时抓住了七楼一扇往外推开的窗户——他是从落地窗里滚跌下去的,不是从屋顶上跳下去的,因此楼下邻居的窗户,正好在他手臂能够着的范围之内。 当府太蓝探头往下看时,正好看见刚刚松开手的柴司,笔直跌落下去,嗵然一声坠进气垫里,砸得气垫左低右高、摇荡颤抖。 围观人群似乎欢呼了几声,又似乎有人在说:“为什么……山羊头……” 府太蓝真想长长叹一口气,但叹气太费力了。在被楼下路人发觉之前,他慢慢缩回客厅里,仰躺在一片狼藉的地板上。 他已经没心力去遗憾了,只能近似麻木地躺在地板上,感觉体温正被汩汩而流的血液,不断带离身体。血液每退走一寸,冰块就冻结一寸。 柴司或许很少有吃这么大一个亏的时候。 府太蓝蒙蒙胧胧地微笑起来。 没能杀掉目标,自己还中了毒、跌下楼,就算治疗恢复了,后续也要面对一系列警方问讯之类的麻烦。 最关键的钥匙,柴司却连个影子边都没摸着。 它不是刻着“7704天”的钥匙,也不是刻着“7703天”的钥匙,更不在府太蓝背包里。 真正的目标钥匙,从一开始就在这间公寓中,也就是皇鲤·罗斯林检测到的那唯一一件伪像。 它明晃晃地摆在一个柴司目光扫过不知几次的地方。 “府汉面团”慢慢地爬到身边,抻出一个脖子探头来看他,好像在观察打量府太蓝的伤势,在估算他活下来的机率。 看在你救我一命的份上,我就原谅你了……府太蓝模模糊糊地想道。 这个长得像府汉一样的幻觉产物,性格也跟府汉一样;眼看逃不出柴司之手,就立刻想要举手投降,把钥匙乖乖交给他——见府太蓝不主动交,它甚至还想自己动手。 所以它才会一下一下地跳,试图往厨房墙上爬…… 因为钥匙就在墙上。 府太蓝朝厨房的方向,慢慢眨了一次眼睛,依然看不清那团蒙眬。但他知道,钥匙还在,就够了。 柴司真是够谨慎的……在看破黑色扁片之后,他依然不动声色,一边探问一边等待…… 是不是因为他潜意识里也察觉到了呢? 在“长得像钥匙”和“长得不像钥匙”之间,其实还有一个灰色地带。 府太蓝给的讯息越多——无论是谎言还是真话——这个灰色地带就不容易藏住。 真正答案就处于灰色地带之中。 “目标钥匙”,外表与普通钥匙没有丝毫相近之处,但任何人一眼看到它,都会想到钥匙。 府太蓝几乎没有做过手工活;他对自己的手工成品,感觉即意外,又满意。 在拿到钥匙那一天,他就想好要怎么隐藏它了。 他先把家门钥匙拿去复制了好几把,又刻上了从7702到7704一系列数字;接下来,他跑了一趟商店,在tjmaxx里看中了一幅装饰画。 不是因为他喜欢那幅装饰画——虽然小猫确实很可爱——是因为装饰画下方,正好有一片空白。 从亚马逊订购的金属字母和黏胶,第二天就送上门了,府太蓝将装饰画取出来,摊在桌面上,拿出一个u字字母,用直尺比着,小心将它粘在小猫下方的空白里。 u’r两个字母,是他买的,也贴上去了。 接下来,府太蓝将真正的目标钥匙拿出来,把钥匙中的e字挑了出来,接在u’r后面,形成u’re这个词组。 ……是的,目标钥匙其实是三个黑色金属字母。 它们可以分开,也可以连接在一起,形成“key”。 与一把钥匙丝毫没有相似之处,可是当它忽然有一天出现在家中茶几上时,别说府太蓝,任何人都会第一时间联想到钥匙。 他拿出从亚马逊买的o,贴好,又接上了钥匙中的k。 就这样,目标钥匙“key”,被分开拆解,融入了“u’re okay”这句话里。等黏胶晾干,他小心地把目标钥匙与小猫图画一起装回相框里,挂上了墙。 ……柴司这辈子,恐怕都没有吃过这么大的亏。 不仅是他功败垂成,又给自己惹了麻烦,还因为在他中了毒、蜷在地上,一下下干呕的时候,府太蓝看见了。 他的面颊上,由舌头顶起了一个鼓包。 在神智不清、性命攸关的时刻,柴司再让人讨厌,也不可能耍帅了;所以他面颊上的鼓包,只有一个解释,对吧? 府太蓝微微转过头,云雾蒙眬中,隐约看见府汉的脸,正在一旁低头看着他。 “你……你回来了?”他好像说出声了,又好像没有。“你去叫人来了吗?” 府汉仍然低头看着他,没有回答。 也不知道是叫了,还是没叫。 府太蓝昏昏沉沉地躺了一会儿,又忽然惊醒过来,对父亲说:“对了,爸……我这一次去巢穴时,看见妈了。” 那一张模糊的府汉的脸,隐隐有点变形。张开嘴巴说话时,好像有几根毛在颤:“这么多年,她一直在巢穴里?” “嗯……不,不是。是一个平行现实……那个平行现实里,有妈在。” “你这孩子,你连她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呀。” “是啊……可我就是感觉,那是妈,不会错的。真可惜……妈的照片,从那以后都成空白了……” 府汉又沉默了下去。 过了不知多久,府太蓝低声说:“爸……” “嗯,我在呢。” “你会一直在吗?” 府汉顿了顿。“你希望我一直在吗?” 府太蓝想了一会儿。“不知道……好像会很安心,也会很痛苦。有时觉得你死了就好了,可又害怕你死。” 他知道要尽量把统治游戏保密,不过现在说出来,似乎也可以。 “不过……或许我终于找到一个办法,可以让大家都自由了……” 如果伪像也像漫画一样有番后小剧场,那应该是这样的: 凯叔躺在病床上,思考着是谁对凯家下手,下一步该怎么办,该让柴司去做什么。一转头,他发现柴司被推进来,躺上了隔壁病床。 ps:昨天我随口抱怨了一句,害姥姥们担心了!你们真的好温柔,说实话,感觉我妈都没你们为我操心…… 我都愧疚了,不该说得怪吓人的,我没事啦,失眠是老毛病了,好多办法都治不好,幸好是一阵一阵的,只能等它自己缓解。熬过去就好。 还有让我停更休息的,这基本属于网文作者烧香都不敢许的心愿啊…… (本章完) 第175章 金雪梨与韩六月一起行动 第175章 金雪梨·与韩六月一起行动 昏沉蒙眬里,金雪梨隐约知道自己正躺在家里床上,卧室昏暗,半梦半醒。 每一次从巢穴回来,她都要睡个昏天黑地。 不仅是在巢穴没法好好睡觉,欠了睡眠债;还因为那种累法,不是一般人寻常能体会到的——该怎么形容呢? 好像死了以后,神魂仍在大地上一刻不停徘徊游荡,跋山涉水上百年,然后带着上百年的疲惫又复活成人了。 身体似乎也知道,巢穴之行,不是人该有的正常经历。就好像深水潜泳一样,办得到,但人体不是为此而生的;为了抵抗恢复巢穴的影响,大脑就会渴求异常大量的睡眠。 更何况,上一次还没来得及好好休息,就又随韩六月进了一次巢穴,金雪梨在上床之前就心想,这次哪怕睡个三四天也不出奇。 自己睡多久了?她模模糊糊地想。 “……一天多了,”旁边一个嗓音答道。 噢,这么久了。那今天应该是…… “现在是11月21号,晚上九点整。” 是不是该起床吃饭了?金雪梨在床上翻一个身,脸埋进丝质枕头,睡意仍像夜色一样笼罩着她,泄不进来丝毫天光。 “你知道吗?黑摩尔市的猎人莫兰道,有好几个忠心粉丝呢。” 哼,莫兰道。 “reddit上有个伪像频道,因为用的猎人不多,很冷清,快要变成莫兰道的粉丝专用版面了。” ……等等。 她独自在家睡觉,是谁在说话? 金雪梨腾地一下从床上翻身坐起,睡意全无,心脏跳得像是要击破胸骨,汗毛全乍开了。 然而昏暗卧室里,依然只有她一个人。 刚才声音传来的地方,似乎就是床边,可床边空空如也。金雪梨伸手摸了一下,边缘床单凉凉的,显然没人坐过。 她打开卧室灯,又巡视一遍,仍不放心,抓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点亮电筒,趴下去看了看床底——幸亏床底只有灰,没有人。 要是在床底遇上一双眼睛,那可真够她受的。 奇怪了,是做梦了? 嗓音好像是个男人,隐隐有点耳熟。 梦就是不合逻辑,男人才不会喜欢莫兰道,不会关心她有没有粉丝……应该不会吧? 算了,既然已经醒了,干脆吃点东西好了。 她脑子里一幕一幕全是外卖app菜单,只想赶紧打开外卖看看——一举起手机,屏幕上2026年11月21日,9:04pm这两行字,立刻映入了视野。 金雪梨愣了愣。9:04? 刚才梦里声音报的时间,竟然恰好和现实时间一致吗? 她对着一屏app图标,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一点归作巧合,不去管它。 毕竟她饿死了,胃里都在冒火……可是手指却鬼使神差,从uber eats上滑过去,点开了reddit。 这儿不是巢穴,没那么多古怪事,没事的,肯定是在做梦…… 金雪梨一边想着墨西哥菜,一边在搜索栏中输入了“伪像”。 第一次的搜索结果五八门,数量繁多。她想了想,加上“猎人”一词——这一次,她找到一个很冷清的小频道,名字一点不遮掩,就明晃晃地叫“黑摩尔猎人”;总成员17人,当前3人在线。 金雪梨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没事的,偶然有些个猎人想要制造一个线上聊天的地方,也很正常,热度这么低,一般人根本挖不出来……不一定是梦里说的。 入目第一个帖子,是八点四十时发的,标题是“我偶遇莫兰道姐姐啦”——这么冷清的频道,回复却有二十多条了。 金雪梨呆呆看了它好几秒钟。 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消化,没敢点进去,又往下滑了一会儿,发现聊伪像、聊巢穴的帖子不多,谈及二者时,用语也很隐晦,大多都线下约见或无疾而终了。 更多帖子,是在讲莫兰道。 “我真的好喜欢她,有人知道她是哪个家派的吗”——应者寥寥。 “好开心,记录一下在n里与莫兰道相处的两个小时”——这个是频道里热度最高的帖子之一;n好像是巢穴的代称。 “我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被改变了取向”——似乎可以理解。 不……不对,别被帖子分心了。 自己为什么会梦到现实中完全不知其存在的东西? 金雪梨愣愣看着自己的床。床单边缘没有温度,也没有皱褶,连卧室里关门关窗一天多后晦暗沉黏的空气里,也没有不该存在的味道,似乎从没被搅动过。 从话音落下,到她惊坐而起,时间根本不足以让人逃离卧室;再说,也没有听见门响。 最奇怪的是……那声音不知如何闯到她睡梦里,却在谈莫兰道的粉丝版块。 怎么不谈点有意义的东西? 金雪梨已经不饿了。 她打开第一个帖子,也就是二十分钟之前刚发的偶遇贴。 以下是帖子内容: u/libliplick 自打我上次从n中回来,耳鸣一直断断续续,好像脑袋里养蜂了。我今天第四次复诊,结果就在大门口遇见了莫兰道姐姐! 我认出她时,她还吓了一跳,好像不懂为什么我会认识她。我告诉她你很有名气的,她还不好意思了,好可爱啊啊啊啊(我知道居民为什么这么说话了)。 我想跟她合照,可是莫兰道说现在不方便,很遗憾。她好像在等人还是怎么的,行动挺隐蔽。哈,那也被我发现啦,今天我是爱之猎人。 第一个回帖: 我好羡慕你啊,你是在哪里遇见她的? 贴主: 哎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说,毕竟她好像在那儿办什么事情。她很温柔,跟我聊了两句,才说她现在不方便的。 再往下的回帖,似乎意义都不大。 金雪梨犹豫一下,点开贴主资料,翻阅对方发帖记录,没有看到值得一提的;又点开了对方的评论。 这一次,她往下滑了几次,就顿住了。 在一个小半年前发布、讨论健康医疗的贴子下面,贴主回复另一个网友说,她也有个一直困扰她的小毛病,近期准备去试一试某家私人医院——据说有韦氏集团持股,收费不菲,但医生仪器和治疗方案都是很前沿尖端的。 莫兰道……韦家……有什么关系吗? 金雪梨想了想,决定给柴司打一个电话。 柴司看起来好像挺吓人,但实际接触之后——也挺吓人。 不过他有点商业精神,互利合作,也不是不能相处;既然他开了合作条件,她也就按约定,得把讯息告诉他。再说,他总给人一种不知道该怎么和人正常来往,所以才端着架子下不来的感觉。 唔,该说像是另一种意义上的incel吗,虽然倒不至于那么恶心…… “喂?”一个陌生女音接起了电话。 金雪梨头发都跳起来了。 这个点,能毫不客气地接起柴司电话?哎,真看不出来,莫非他居然有跟女人建立亲密关系的能—— “你是这位病人的亲友吗?”陌生女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病人? “什么?” “稍等,我看看……唔,有了,柴司·门罗。你是他的亲友?” “啊,这个嘛……” 金雪梨一时还没法接受命运安排给自己的新角色,说不出口一个“是”字,另一句话却脱口而出:“怎么了,他死了?我就知道他——” “活不长”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对方就语速飞快、公事公办地说:“他今天中毒坠楼,消防送到我们医院来了,但有人要求给他转院,才刚送走。他一个人被送来,转院时还没醒,手机和驾照都落在这儿了。你可以跟他说一声,东西在我们这里保管着。” 金雪梨脑子里,哄哄乱乱地涌进了许多念头,一时不知该顾哪个。 果然没有女人肯跟他——不对,不是这个。 怎么会又中毒又坠楼?这两种死法,选一个就行了,倒也不必锦上添……不对,也不是这个。 哪个医院? 他是被凯家接走了,还是……? 这事儿也不用她管吧,要不要给韩六月打个电话? 一大群念头,像草原上放蹄奔跑的野牛,尘土飞扬地跑过去,只留下了一个问题。 “他被送去的医院是……?”金雪梨问道。 电话另一头不知是医生还是护士的女人,报上了韦家持股的私人医院名称。 不知何时,金雪梨从床边站起了身。 她想起来,在墓园那一天时,柴司说过一句“莫兰道对我开枪”了。 “救护车已经走了吗?走了多久?” 对面女人答道:“好像不到十分钟,现在应该还没到接收医院。” 到了之后,会怎样? 金雪梨觉得这个答案已经很清楚了。 柴司还不能死。 她匆匆披上外套,睡裤配着运动鞋,抓起她去巢穴时的背包,就冲出了门;一边叫车,她一边又给韩六月打了个电话。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凯家人今天好像流行不接电话。 她不死心,又打过去第二遍,第三遍,终于听见电话被接起来了。 “……金雪梨?”韩六月慢慢地问道。 “难道你也睡到现在?”金雪梨问完,又提醒自己不要跑题,说:“哎,那个先不说,柴司的事情,你知道了吗?” “柴司哥怎么了?” 医院说他是一个人被送过去的,凯家原来现在还没得到消息。 这是不是说明,他在中毒坠楼之前的经历,与“统治游戏”有关?“统治游戏”得尽量保密,他才没有带上家派成员援应? 金雪梨略去梦中声音一节,把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韩六月,说:“你最好也带人赶紧过去,以防他出事。啊,虽然我都下楼了,不过你要是不需要我去,我就回——” “不,我需要你过去。” 韩六月声音幽幽的,似乎与上次有点不一样,但又说不出来哪儿不同。好像少了点活泼气?即使听见柴司出事,也十分平静。 “我也马上出发……我们一会儿在医院见吧。”她说话时,仿佛在微笑。 写到现在我想说,其实写多人视角剧情线交织,要比副本更难欸……吃个蛋黄派补补剧情。 (本章完) 第176章 金雪梨爱之路标 第176章 金雪梨·爱之路标 金雪梨设想过好几种情景。 比如,她一眼就发现了莫兰道,在确凿罪证面前,莫兰道恼羞成怒,朝她砰砰开枪;又比如,她发现凯家人包围入侵了医院楼,祭出种种伪像,把四周搞得妖风阵阵,不似人间。 她唯独没想到,自己连门都进不去。 “不好意思,我们是白名单制度。” 在分不清是私人医院还是豪华酒店的大厅里,一个姿容优雅的中年女性,从接待台后告诉她:“我们急诊不对外开放,也不接待临时病患。只有预约登记后,上了白名单,才能进入本院。” “我朋——我表哥,刚刚转院过来,是救护车送来的,不信你查查记录。你有记录吧?” 金雪梨想起自己来时,正好看见任务完成的救护车离开,有了个主意,说:“他昏迷了,我是来……我是来给他办手续缴费的。” 说是来送钱的,总得让她进了吧? “不好意思,”前台很礼貌,“请您打医院总务电话,先与他们说明情况,做好预约。我们是白名单制度。” “医院搞白名单,不耽误事吗?” 金雪梨的声音仅比刚才高了一头发丝,金属探测门旁边,一个穿着黑色保安t恤、腰间似乎别着武器的黑人彪形大汉,就朝她转过了头。 她的声音又低了回去:“……医院总务电话是?” 拿着个明知道打了也没结果的号码,金雪梨走出了医院楼。 她看了看自己的睡裤和运动鞋,有点怀疑是这一身打扮,加剧了进门难度;可事到如今,也只好想一个绕过前台的办法混进去。 原本金雪梨只是不愿意柴司死,甚至还动过念头,既然凯家已经知情,或许她也不必来了。 可现在门都不让她进,她心情顿时又不一样了:凭什么莫兰道进得,我进不得?这岂不好像是莫兰道不让自己进去的吗? 好啊,先拿她当饵,又不让她进门,侮辱人还没完了? 别管是不是这个逻辑,反正是这个心情。 越不让进,就越想进;哪怕柴司现在已经变成死尸一具,她也得进去亲眼看一看。 但说着简单,绕楼走了一圈,她却发现这医院确实很像高级酒店,一楼没有可爬的窗户,方便病床担架出入的侧门与员工后门也都挂了密码锁。 金雪梨想试试撬锁,但做猎人,不意味着什么都会;再说她也没有乐观到觉得撬开锁以后,绝不会响警报。 怎么办,再过一会儿柴司真要死了。 她又绕回前门,在停车场给韩六月打电话,商量情况——当然了,没人接。 很显然,凯家人的手机主要是起一个装饰作用,顺便才是让打电话的人着急。 一个女人下了出租车,朝大门走去。大晚上的,却戴着一顶宽大的遮阳草帽。 金雪梨刚要收回目光,又立刻转头扫了她一眼。 那顶宽檐草帽下,是一帘漆黑笔直的长发,几乎像是沉甸甸地坠着一块黑布。黑布后,团团涨涨的雪白面孔,若隐若现。 对方一眼也没看金雪梨。当她从几步远外经过时,金雪梨心脏一缩,忍不住后退两步。 那、那不是个面具吧?是来看脸的吗? ……长成那样,人生岂不处处都是烦恼? 眼看着那女人走进大门,也在前台处停下了。 金雪梨跟进门内,正好处于一个警卫看不见,但她能隐约听见对话声的角度。 “不好意思,我们是白名单制度……” 那女人也没有预约? 遮阳草帽的头慢慢探过前台,展开一截越来越长的脖子,不知低低说了些什么。 黑得不像人发的头发,石油一样厚重沉腻,流淌在台面上。 “请你不要探过来……”前台的抗议声忽然轻了,听不清她接下来的话。 警卫似乎意识到不对,大步走过去,沉声喝问道:“这儿有什么问题吗?” 为了不让警卫看见自己,金雪梨赶紧往后缩了两步,再探头看时,却意识到她似乎错过了什么——没人说话了。 前台,遮阳草帽,警卫三个人,仿佛三个凝固立像,在沉默中呆呆站着。 过了几秒,遮阳草帽转过身,旁若无人,走向大厅另一头装着金属探测器的门闸。 前台和警卫依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嗯?他们怎么—— 啊,不对,现在不是看他们的时候,机会这不是来了吗? 金雪梨一闪身进了门,飞快冲前台二人扔去一眼,发现谁都没有对她作出反应。她不敢紧贴着草帽走,看对方进了电梯间,才赶紧大步过了门闸;回头看看,警卫依然背对她站着。 一边往电梯间走,她一边再次拨通了韩六月的电话。 这次电话刚一响,马上就被接起来了。 韩六月的声音很低,还断断续续地,似乎信号很差:“雪梨,我们……路上遇到了意外……” 叫得还挺亲切。 “我好不容易混进来了,你人呢?” 金雪梨走进电梯间,发现有一部刚刚离开一楼,正在往上升,应该是草帽女人所搭的。 “我这边……信号不好……有人袭击我们。你先去找柴司,确保他……我随后就到。” “我不知道该去哪找柴司啊,他们又不可能告诉我——” 话没说完,电话就断了。 金雪梨看着电话,简直想苦笑。 好嘛,凯家那么多人,一个也没到,最后救人的任务,单单落到了她的肩膀上? 事后不得在凯家占个百分之十股份什么的,才足以报她恩情? 这间私人医院不大,并不像普通医院一样,贴着给病人看的引导牌;似乎它很有把握,每个来看病的人都知道该往哪走。 金雪梨看着一排电梯按键,只能凭(柴司的)运气按了个二——至于为什么,不为什么,反正蛾子扑灯,瞎撞呗,主要还是看柴司的命格够不够硬。 好像不太够。 因为门一开,似乎是一个是休息娱乐区与餐厅——应该是给住院病人与探望家属准备的。柴司属于住院病人吗? 就算不住院,也不能一送过来就弄死了吧? 如果目的是尽快把他弄死,也不必费事特地转院了。 金雪梨想起自己接到征召通知时,柴司持有的目标伪像资料,也暴露给她了——他有“舌头”。 莫非这事儿,韦西莱队也知道了?都群龙无首了,还挺积极。 一个参赛选手队,把另一个拥有目标伪像的选手,弄进自己旗下医院,肯定不是仅仅为了能杀他,还得拿伪像。 就是不知道,拿舌头这个过程会持续多久;它持续多久,柴司的命就剩多久。 人到底在哪儿啊!什么信息都没有,让我怎么—— 金雪梨忽然顿住了脚。 在三楼急诊层里,终于出现一个与普通医院相似的护士站。 她本以为有钱人住院的地方,管理一定森严,没想到护士站里两个护士,正肩并肩、背对外,不知在看什么,好几秒钟,一动没动。 金雪梨哪敢错过机会等她们转回身来,赶紧猫腰踮脚,就溜进了护士站后方的等候区——等候区里空空荡荡,她走进去时,正好看见一个棕发女孩从远处洗手间走出来。 不是草帽女人,不是莫兰道,更不是根本就靠不住的韩六月;那个女孩容貌陌生,以前从未见过。 她悄悄打量一圈四周,目光碰上金雪梨,立刻低下头,若无其事地在等候区角落里坐下了。 ……怎么还有比自己更鬼鬼祟祟的人? 下一秒,棕发女孩忽然皱起眉毛,使劲揉了揉耳朵,又轻轻拍了两下,似乎耳朵里有什么东西让她很困扰。 金雪梨心中一动。 ……不会吧? 她回忆了一下偶遇贴。贴主说自己在门口遇见了莫兰道,但她可没说当时自己是正要离开,还是正要进来…… 棕发女孩果然就是她?爱之猎人? 爱还真够炙热的,等这么半天也不走,把猎人的追踪能力全发挥在追偶像上了。 这么说来,莫兰道是不是就在这一层? 等等,莫兰道目标是柴司;如果她在这一层,柴司也—— 金雪梨还没推理完,前方走廊上一间房门忽然开了。一个医生逃也似的匆匆走出来,面色苍白紧张;有人从他身后,一把拉上了门。 柴司这老小子的运气确实够可以的,金雪梨大步飞奔起来,心中暗骂道,她晚来一分钟,都赶不上这个节骨眼。 房门下,蓦然黑了。 昨天看了饥饿站台1,很不错!今天接着看饥饿站台2。我是偶然在小红书营销号和内容号的shi海里,看见了这么一个高质量的推荐……真不容易。 (本章完) 第177章 金雪梨他乡遇旧人 第177章 金雪梨·他乡遇旧人 金雪梨硬生生停下脚时,离柴司病房还有几步之遥。 那间突然黑下去的病房,在她右手侧走廊前方;在她左边,是一间医生办公室。 刚才那一个匆匆离开柴司病房、脸色很不好看的医生,正是穿过走廊,进医生办公室的——这一点本身不奇怪。 奇怪的是,等她冲过来才意识到,医生没有走进去。 金雪梨慢慢转过头。 医生仍然凝立在办公室门口,背对着她,一动不动,双手垂在身侧。 从他肩膀上往屋里看,只能看见小半个装修简约的办公室,看不见是什么让他忽然止住了脚步。 楼下警卫,护士站,好像都陷入了同样凝滞里…… 金雪梨迅速回头扫了一眼,发现那个爱之猎人此时从椅子上半站起身、脖子伸得长长的,遥遥盯着她,一脸狐疑。 “干什么?”金雪梨忍不住冲她问了一句,又瞥了一眼医生背影。 “不干什么,”爱之猎人也没坐下,仍看着她,“你干什么?” 她就是想看看,自己是不是冲莫兰道去的吧? 现在可没有工夫与她纠缠这个。 金雪梨扫了一眼医生背影,二话不说,疾步走向病房,推门冲了进去——眼前短暂一黑之后,又重新亮起来时,她已经扑进了屋内,门“当”地一声在身后合上了。 ……咦? 金雪梨使劲眨了两下眼睛。 病房嘛,确实是一间病房,任何人来了都要规规矩矩管它叫一声病房。 但是不知怎么,就是有点奇怪,感觉好像跟她预期见到的场景大相径庭——哪怕门后是一个柴司屠宰加工场,她都不会这么奇怪。 病房比她想象中大,足足摆了六张病床,一侧三张,每张床周围都有一圈分隔隐私的淡蓝色拉帘。房间远处天版角落里,挂着一台小电视,此时没人看,灰扑扑地沉默着。 房间昏暗,在一排吸顶灯中,只有两盏亮着。 金雪梨一眼就看见了柴司——他正躺在左边中间的床上,仍然昏迷着,但胸口微微一起一伏,至少还没死。 除了他之外,还有两张病床上有人。 柴司对面那一张床,病人可能已经睡了,帘子拉得严严实实;柴司身边,也就是离门口最远的病床上,帘子拉上了一半,床尾露出一双皮肤青白的光脚。 太古怪了,金雪梨盯着那双脚,始终摆脱不了心中那一股近乎执拗的异样感。 既然感觉不对,更得早走为上。 她一刻也不想在这儿多待,走上去一把抓起柴司胳膊,使上浑身力气一拽——拽得喉咙里都出声了,却只把柴司上半身给拉动了一个四十度角。 这可真是进来之前,金雪梨完全没有想过的难题:柴司快两米的个子,一身沉甸甸的精健肌肉,怕不是得有两百斤往上了,跟瘦小的韦西莱可不一样。他自己不走,那不得要个拖拉机拖着才能走啊? “喂,” 她拍了拍柴司脸颊,想到中央警局里他把自己卷进去的经历,下手是一点也没轻,每一下呱呱脆。 “你起来,别睡了,赶紧跟我走。喂,柴司!难道你舍不得离开这个——” 金雪梨唰地抬起了头。 对啊——她今晚脑子里塞了太多信息,竟没有第一时间想到。 这里不是非富即贵之人来看病的地方吗?还搞什么白名单制度呢。 那么……非富即贵的人,住院会挤这种六人间吗? 总不能是这个医院专门为不起大价钱的人,准备了一个六人间吧? 怎么想都觉得这个解释不合理。 “喂,我可求你了,赶紧醒来啊,” 金雪梨压低了声音,摇晃柴司的力道更重了。如果他不醒,她甚至没有自信能把他抱上一张轮椅。“这里不太对劲——” “……小姑娘。” 她僵在柴司病床边,仍弓着腰。 过了一秒,她意识到是旁边那一个露着双脚的病人在跟她说话。他不知得了什么毛病,嗓音里浑浑翻搅着什么东西似的,听着有点难受,跟居民—— 等等。 狗屎啊,不会吧? 她没有跳楼啊! “你想把他带去哪里?”那个病人问道。 “嗯……他交不起住院费,”金雪梨信嘴胡说的同时,目光一圈圈扫过病房,希望找出更多线索。“医院要赶他出去了,我带他回家。” “你来得正好。” 帘子后的病人平平地说,“我啊,生病了,行动不方便,正需要有人帮我个忙呢。” 一边说,帘子后的病人一边窸窸窣窣地翻了一个身。帘子外的那双脚仍凝固着,雪白得像是扑了粉,脚尖一左一右歪着。 有人能在翻身时,双脚不动吗? 金雪梨盯着那双脚,一声不吭,暗暗使劲掐了柴司胳膊内侧几下。 “小姑娘可不能这么没礼貌。我在向你请求帮助呢,你一句话也不回答我吗?” “……什、什么忙?你真的动不了?” “我不方便,我是病人。你帮我把他……唔,他是你什么人?” 在放弃柴司、转身就走,与再试一试之间,金雪梨犹豫着,选择了后者。“表、表哥。” “帮我把你表哥的嘴巴挤开,好吗?” 金雪梨愣了愣。“什么?” “挤开他的嘴巴。现在。” 帘后病人的耐心,似乎正在一点点被磨薄,声音里黏腻翻搅之感也更重了,仿佛他正打算用喉咙当刀片,搅打出一杯肉虫汁。 虽然不知道莫兰道用了什么手段,但事情至此,金雪梨已经再没有怀疑了。 “为什么?”她无声地将手探进背包里,摸索着,用问题拖延时间:“你要干嘛?” “唉,怎么每次遇见的人都有这么多问题?上次那个老太太就没完没了……” 帘后病人抱怨一声,却还是告诉她了:“你表哥嘴里有个东西,我觉得怪有意思的。你把他嘴给我挤开,让我好好感受一下……现在。” 最后两个字猛地一尖,简直像突如其来扎入神经里的黄蜂尾刺;金雪梨眼前一,几乎一低头吐在柴司身上。 “好、好,我知道了,你别激动。” 她用空着的手,捏着柴司两颊,捏开了他的嘴。“这样可以吗?然后呢?你要的是什么?” “一个小小的,粉红的东西。” 帘后病人的语速放慢了,仿佛他的舌头正在嘴里慢慢涨大,浸泡搅动着一嘴池水般的唾液。 “怎么形容呢?也没别的……就是我很想要很想要很想要很想要得不得了谁这次再拦着我我真的会失去控制的呀失控失控失控” 去你个屎精莫兰道。 金雪梨的手,终于摸到了那个沉甸甸的冰凉柄把,一把将它抽出背包时,床帘也正好被人豁然拉开——一双脚仍躺在床上,前半截,却立起了一个高高的、顶着天板的细长黑影。 我知道这个标题如果放在末日里,那将是很受欢迎的一章,哎嘿嘿,苍蝇搓手,有人时空错乱地上当了吗。 说起来,末日完结时,我曾回头看旧章,很为末日初期的节奏而羞耻,就是没有节奏,也没啥人物建设,简单粗暴,一路轰轰轰着走情节,咋说呢,反正我觉得幼稚。如今可能废话多了点,但节奏我是比较舒服的。 今天这章很短,因为好像我的睡眠债找上门了,一天都昏沉沉地瞌睡。 (本章完) 第178章 金雪梨人生在世,花样找死 第178章 金雪梨·人生在世,样找死 也不知道居民原本是不是打算动手,但是当它看见金雪梨时,突然顿住了。 它的额头、眉毛和眼睛,露在帘子滑轨上方,定定注视着金雪梨。 下半张脸越来越长,好像一个正被人徐徐抻开的面团,面团承受不住,丝丝拉拉地扯裂开一个狭长黑洞。 黑洞里,传来了一句话:“……你手上那是什么东西?” 金雪梨看了一眼自己的秘密武器——她高价请人搜集材料,打磨定做,光工期就两个月;这次从巢穴回来,刚刚收到包裹,今天第一次派上用场。 谁能想到,用来对付居民的东西,竟然会在黑摩尔市用上了? 莫兰道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万一它跑到外面去怎么办? “这个……是我带给表哥的玩具,”金雪梨想了想,说:“你不知道,他个子大,但是有童心,我想着他住院时也可以玩玩具……” 开玩笑,谁会把秘密武器的信息告诉居民。 再说,她还得视情况再决定要不要战斗呢——就算与柴司有合作,也不能把命搭进去。 “小姑娘家家的,还挺爱说瞎话,怪不得做猎人,不是好东西。” 欸?这就被发现身份了?是因为自己看见它时,没有吃惊吗? 不,好像不对。 一般人会注意对手反应、分析判断对方下一步,居民却很少有这样的思维方式。 它们的态度,基本上可以说是“我是天经地义、所以我随心所欲”——换言之,极度的自我中心主义。 如果居民注意人类反应,那只有一个可能性,就是它能从中汲取快乐、获得优势;否则人类情绪再澎湃,照样视而不见。 金雪梨想了想,把秘密武器垂下去了。 “你要拿什么,就拿吧,我不拦着你。” “你也拦不住。” ……真想把那张自大丑脸敲碎。 “我有个问题想问你。你住的这家病院,叫什么名字?” 居民的腰部以下明明平躺在床上,上半身却徐徐下了床。 可二者仍连接成了一个高高的细长人影——尽管不知道是怎么连起来的。 只要往它身体中部看一眼,就觉得好像自己意识都弯折了,就像一碗水中的勺子;意识在晕眩中错了位,看几眼,也依旧看不清楚它身体到底是何种形貌。 “……圣路易斯医院。” 细长病人的上半身,慢慢滑到柴司身边;在它细长手指摸上柴司下巴时,金雪梨赶紧闪电似的缩回手。 “圣路易斯医院?你没骗我?” 她想起来,那个医院好像是一个人流量挺大的落脚地;虽然她还没去过,但听说常常有人打开通路后,落在圣路易斯医院里。 它以为自己还在圣路易斯医院,也就是说…… 不是居民进了黑摩尔市,而是莫兰道把一部分巢穴,接在了黑摩尔市一间病房的门后? 看样子,也只有这一间病房被接起来了,似乎不能从这儿进入更广阔的巢穴。 原来是这样……居民以为它仍在巢穴里,所以才会把每一个看见的人类都认作猎人。 “在你看到他之前,这儿发生什么事了吗?”金雪梨问道,“有没有另一个猎人来过?一个短发年轻女人——喂,我在问你话呢!” 细长居民不理会她,手指已接替上去,捏住了柴司的下巴。 皮肤一接触,昏迷着的柴司浑身就像通了电一样,嘴唇发颤、喉结一上一下,似乎昏迷也阻止不了他的呕吐欲望。 金雪梨甚至生出了担心——堂堂凯家二把手,要是被呕吐物呛死了,墓碑上该怎么写啊? 居民慢慢低下与一根球棒差不多长的脸,在他嘴巴上方,深深吸了一口气。 “就是这个味对了对了对味了好愚蠢好喜欢能够简简单单地操纵人类简简单单的头脑泥巴一样的认知认知认知你们有个屁认知好自以为是哦” 活像是人喝一箱子酒喝醉以后,再弯腰“呜哇”一声,倾溅飞泻下来的东西——金雪梨甚至怀疑自己被溅了一脸。 它忽然抬起手,一把将整只手都塞进脸上狭长竖直、边缘参差的黑洞里。 金雪梨愣愣地,看着它从脸洞深处,拽出了一个小小的人头。 那个人头跟一枚25分硬币同等大小,五官耳朵俱全,后面还连着一具小小身体;浑身光秃秃的,没了毛发和性||器官,一时分不出男女。 在两根细长手指之间,小人不住翻腾、惨呼嘶叫,可因为太小了,即使是惨号声,听着也像尖尖的卡通片配音: “放过我吧,求求你了,放过我,我再也不抢你的伪像了,我还有老婆孩子,让我回家——” “乱讲。” 居民近乎慈爱地看了看小人,说:“性格差,长得丑,谁会跟你生孩子。” “你、你这是干什么?”金雪梨结结巴巴地问道。 她看看昏迷不醒的柴司,又看了看那个正朝他嘴里下降的小人。这是要把小人放他嘴里……? 好像得赶快做点什么,帮柴司一把。 但她在恐惧、迷惑、晕眩,与几分莫名好笑中,生出了极强烈的不真实感——倒也不用逼自己鼓起勇气,说不定再过一会儿就醒了呢。 “这个伪像可不好拿。” 居民可能看她果然老老实实地不阻拦,竟也跟她聊上了:“它被人类捕获以后,就只认人类了,你说是不是忘本?它只能以一段特定对话为桥梁,从一个人类身上跳到另一个人类身上。不懂事,没有那个老太太身上的东西好拿,唉,可惜了。” 她明白了。怪不得莫兰道要连接上巢穴,借居民之手抢伪像。 别说柴司昏迷了,不能说话;清醒时,更不可能配合她说完一段对话。靠正常途径,是没法把舌头从柴司嘴里拿出来的——莫兰道打算黑吃黑。 “那你要怎么拿出伪像?”金雪梨问道,握紧了武器。“让小人与他说话?说什么话?” 居民捉着不断惨号求饶的小人,硬生生一把将他塞进了柴司嘴巴里,就像塞一团烂布。 尖叫声里,小人挣扎扭动得厉害,在柴司牙关之间乱碰乱撞,撞得头破血流,柴司牙齿上溅满了细细的小血点。 “我最会抓伪像了,哪怕只认人言的伪像,也会被我驱使的小人骗过去……” 居民说着,高高兴兴地低下头,以一双长得好像脚后跟一样的眼球,对准了柴司。“快找伪像,抓住它,给我带出来呀。” 它的双手一直按在柴司脸上;掺血后变成粉红的泡沫,不断从他嘴角里咕嘟嘟地往外冒——就算金雪梨不是医生,也能看出来,再这么下去,柴司恐怕要不行了。 下了救人这个决定,不是因为她与柴司之间有利益合作关系——至少,不仅仅是因为这个。 因为她和病床上躺着的柴司,都是人;而对面不是。 “你真耐心,聊了这么多。” 她夸了居民一句。为什么不呢。 “对了,我再问问,你生前信教吗?” “嗯?” 居民翻起一双脚后跟似的眼球,眼球边缘老茧里,仿佛都透出了意外。“……教?你说宗教?好无聊的东西。唔……我出生的肉体,好像是信基|督|教的吧?” 好,是个大教。 咬紧牙关,金雪梨手中武器一转,蓦然高举起来、横扫着击向它的脸。 “干嘛呀小姑娘很天真——” 居民语速极快地喷溅出九个字,不等第十个字出来,武器就砸上了其中一个脚后跟眼球。 “锤子?玩具锤子又不能把我怎么——” 居民突然顿住了。 在死寂中,另一只眼球上边的老茧翻下来,像一层眼皮似的,眨了一下。 它转向了旁边眼球,看着自己的同伴。 另一只眼球,被一支黑幽幽、沉甸甸的锤式武器砸个正着,微微凹陷了下去。 下一秒,病房被居民嚎叫声给彻底填满了。 听见它嚎叫时,那是一种窒息式的恐怖:就好像早上你一睁眼,发现眼睛睁不动。 你与身体断开连接,思绪被困在绝对漆黑里,再也看不见世界,一个字也说不出,身体僵死了。你却知道自己会一直活下去,被活埋在永远的、废墟似的黑暗里。 ……喘息声,似乎是自己的,终于慢慢渗透了废墟似的黑暗。 居民的嚎叫声,比刚才弱了一些,仍在不断喷溅: “什么东西什么东西什么东西” 金雪梨好不容易才恢复视野,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倒在地上,撞歪了一张病床。 她的秘密武器被居民甩出了半个屋子,落在门旁角落里;天板下,居民正不断扭绞嘶叫——“你用的是什么东西?好疼好疼好疼好讨厌有一种难以形容的不舒服就好像被侮辱的感觉化作实体一样好怪好疼好讨厌我一定要把你也变成抓伪像的小人” ……抓得到我再说吧。 金雪梨咬着牙一撑身子,扑上柴司病床,伸手抓住那一只挂在他嘴唇上的人脚,就要使劲往外拽。 “哗啦”一声,对面床上帘子突然被人重重拉开了,露出了一张似乎终于忍无可忍的脸。 “你闹完了吗?”莫兰道怒声喝道,“你找死的样还真多啊!” 我把饥饿站台2也看完了,我觉得很好看,但是仍有几个疑惑未解,于是上网搜解读。一看吓我一跳,骂声一片…… 我在reddit上泡了半天,发现一个很奇妙的事:看文时,很多人看着a,说它是b;同样的事,居然也可以发生在电影上——这不是最直接的视觉符号了吗?图像都传达失败了? 本来我想吃现成的,结果最后自己写了一篇剧情解读…… 咋说呢,现在我觉得电影中最不科学的部分,大概就是传话系统了。人类是传不明白话的。 (本章完) 第179章 金雪梨开进码头的幽灵船 第179章 金雪梨·开进码头的幽灵船 那一瞬间,有两个念头从心底直直弹起来,金雪梨分不清哪个先、哪个后。 一,因为莫兰道吓了她一大跳,她不等扑上柴司,中途而止、急急转了一个身——余光像镜头一样平移划过病床时,金雪梨忽然意识到,柴司病床边下方,紧紧地贴着一排灰白色的条状影子。 那一眼快得如同白驹过隙,当她目光落上莫兰道时,脑海里“噌”地亮起灯泡,照亮了一个答案。 ……原来是它的手啊。 居民在病床另一边喊疼,却悄悄伸出一条胳膊,探入柴司病床下方,伸到金雪梨这一边,守株待兔。 如果她刚才没被莫兰道叫住、直直扑上去,此时就已经主动把自己送进居民手里了。 第二个念头是,莫兰道作为罪魁祸首,居然还好意思吼她? “你还瞪我?” 莫兰道睁圆蓝眼睛,一脸不可思议。她跳下床时,身手跟猫一样又轻盈、又敏捷。“有人邀请你来了吗?这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那这事跟你又有什么关系?”金雪梨用余光提防着居民,回嘴道。 “我跟这件事的关系,跟你没关系。” “你跟这件事的关系跟我没关系,那我跟这件事的关系跟你有什么关系?” “烦死了!” 居民冷不丁一声怒叫,让二人都闭上了嘴。 它那张长长的脸像拨浪鼓一样,左转看看莫兰道,右转看看金雪梨,似乎知道陷阱不会起作用了,从床下倏地抽回手,重新按在柴司下巴上。 才刚停止抽搐没多久的柴司,顿时又变成一条通了电的死鱼。 金雪梨叹了口气,不无担心地看了他一眼。 他没有通路,没进过巢穴,不像猎人一样进多了,对于巢穴事物会渐渐产生耐受力;听说,因为种种原因而不幸与居民产生第一次身体接触的普通人,甚至会直接休克。 柴司尽管不至于休克,但他本身已中毒昏迷,不知道还能在居民手下撑住几分钟。 ……再说,平躺着呕吐,是肯定会被呛死的呀。比起休克,这个问题还更迫切一点。 “你,我说话呢,你别分心!” 居民细长手指遥遥一指金雪梨,叫道:“你居然还藏了同伴?没问题,我把你们都杀掉都杀掉都杀掉就行了杀掉你我可以慢慢研究你的武器” “等等,” 莫兰道举起一只手,活像是找老师回答问题。“我跟她不是一伙的。” 居民一只眼球——正是被金雪梨砸得凹了个浅坑的眼球——朝莫兰道转了过去。 ……机会来了。 老实说,金雪梨自己也承认,有时候她挺冲动的。 一想到什么如果不马上去做,她浑身都跟爬蚂蚁一样坐立难安;更有甚者,脑子还来不及把念头转完,身体已经先动了——比如现在。 居民一分神的空隙里,她已急速扑上病床边,手指尖狠狠挖进柴司肩膀,钩着他使劲往下拽。 柴司还是一样沉重,可这次金雪梨不是为了带走他,而是为了把他的上半身拽下病床,让他大头朝下、朝地面垂伏下来——这就简单多了。 她死命将他上半身拽下床的同一时间,病房空气突然被一道枪声震起了激荡嗡鸣。 金雪梨心脏差点扑出喉咙,抬起头一看,正好看见居民跌跌撞撞往后退了两步,不断甩手;一颗子弹被它手掌皮肤挤出来,滚跌在地上,骨碌碌声音清脆,仍裹着袅袅白烟。 再一转头,莫兰道手里正端着一支沙漠之鹰,枪口仍未敢垂下来。 二人对视一眼,目光一触即分,已经交换过了信息。 ……刚才居民一定是正准备朝她抓来,却被莫兰道一颗子弹给挡住了。 枪弹杀不了居民,但动能强烈,还是可以起阻挡、击伤作用——虽然对上这个居民,好像没有伤它多少。 还行,还算她莫兰道良心未泯。 “疼死啦!还说你们不是一伙的?”居民怒叫起来。 液体倾溅在地板上的一阵“哗啦”声,让金雪梨下意识地看了看声音来源,顿时松了口气。 不亏她冒这么大险,把柴司拽成一个马拉之死的样子。 他此刻头下脚上,嘴里的血、胃液、泡沫一起冲流而出——看来他今天没吃饭,呕吐物倒不多——居然把那个小人也冲出来了,一半。 现在那个小人的两条光腿,吊在柴司下巴上,上半身还隐没在他嘴里。 等他醒来以后,真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这一幕才好。 算了,先让那小人吊着吧,她是真不愿意用自己的手去抓它,再引出什么意外麻烦就糟了——当务之急,是把自己的武器拿回来。 在金雪梨被柴马拉分心的短短一会工夫里,莫兰道正在对居民争取合作。 “……我也希望你能拿走伪像,因为那个男人是我的对手,我拿着那个伪像没用,可我也不希望伪像留在他身上。” 净在这儿骗鬼呢,她肯定打算黑吃黑——但是现在要说吗? 唔,提醒居民这一点,似乎对自己也没好处吧? 她一犹豫间,莫兰道已继续说了下去:“你嫌她碍事,对不对?这样,我帮你把她赶走,你拿伪像。作为交换,你不对我们二人出手,如何?” 赶走? 这话够不好听的,好像自己是条流浪狗——金雪梨怒视她一眼。 “我怎么不记得我死了,让你给我决定后事?” 莫兰道没理会她,但使劲在一头短发里揉了几下,揉出一道道波纹海浪,好像希望借此止歇焦躁。 她总是打扮得像个少年似的,宽衣宽裤——要不是金雪梨眼尖,恐怕还真会错过她宽松t恤衫下,背后腰间那一个隐隐约约凸起来的形状。 身上还有一把枪?藏得很谨慎啊。 “你别听她的,她不能打。我拿枪逼她,她自然就会走。”莫兰道紧盯着居民,又问道:“你也不希望把我逼急了,我取消‘接驳’吧?” 金雪梨原本已经慢慢往后退了,闻言没忍住,问道:“什么接驳?” 没想到居民也有同一个疑惑:“什么接驳?” “你没发现吗?虽然这间病房仍是巢穴,但它是被我摘取下的一部分,接驳在人世上了。因为这里原本也是一间病房,性质、面积都相同,所以巢穴病房才能覆盖代替它——就像是一条开进码头的幽灵船。” 金雪梨恍然大悟。 这就是冒着被凯家发现的风险,也要让柴司转院的原因之一吗?另一个,应该就是转院后方便杀人。 巢穴中,存在两种居民:一种对伪像不感兴趣,另一种看见伪像,就像鬣狗闻见腐肉。 莫兰道需要第二种居民,替她把她拿不出来的伪像弄出来,她才能黑吃黑。 眼前被选中的这个幸运居民,正好也生活在医院地盘上,她可以直接把巢穴医院与人世医院接驳起来——这件事,在人来人往的大型公共医院里,当然是不好办的。 莫兰道一指病房门,说:“也就是说,在那扇门之后,就是黑摩尔市中一家医院。不管有没有通路,任何人类推开那扇门,都能走进这一部分巢穴里。” 居民的眼睛都亮了。 虽然它们长得跟脚后跟一样,但金雪梨反正是看出亮光了。 不过,为什么要告诉它这个啊?她要灭世吗? “人能进得来,但你出不去。”莫兰道说,“不仅你进不去人世,你也去不了巢穴其他地方。” 脚后跟眨了眨眼皮。“为什么?” “我说了,这是一部分被摘取下来的巢穴。它现在既不与巢穴相连,也不完全与人世相连……在巢穴与人世之间,好像还有一点缝隙。我们正处于缝隙里。” 居民好像被这个话题完全吸引住了,连柴司都不顾了。 屋里一个邪恶代表,和一个巢穴居民,聊得似乎很入神;谁都没有意识到,金雪梨正在一点点往房间角落里挪。 她的武器,正躺在几步远外。 金雪梨一直盯着居民,目光不敢松开。 抓住一个又一个它不注意的空隙,她探出脚尖,把武器慢慢拨近身边——她蓦然一探腰一伸手,把它捞进了手里。 “居然能被你找到这么刁钻稀有的伪像……与人世接驳?欸呀,欸呀呀,哪怕我进不去人世,也让我听了心潮澎湃。” 金雪梨刚一站直身子,正好看见那一片细细高高的影子,扬开了一条长长手臂,从空中挥过一个半圆——它以目光都跟不上的速度,狠狠击上了莫兰道。 “连它也一起给我吧!” 金雪梨其实有一点adhd不知道大家能看出来吗…… 说起来,我码字时特地去看了一眼马拉之死,发现他死得跟我印象中有点不太一样,头与肩只是歪着,倒不是像柴司一样完全垂下来。 但是反正你们大家心里有画面就行…… 多么懒的作者,用画作名称代替场景描述(。 (本章完) 第180章 金雪梨搅局天才 第180章 金雪梨·搅局天才 幸亏莫兰道挨了一下打。 居民挥击速度太快了,手臂都成了一片虚影——要不是莫兰道身体将它拦了一拦,金雪梨还真不肯定,她那一锤子能否砸得中它。 莫兰道往后跌退摔倒时,居民也挨了烫似的,猛地缩回手,怒叫声在天板下盘旋回荡: “烦死啦好讨厌什么东西什么东西真是叫人厌恶不快仿佛受到侮辱到底是什么东西唔我真有点好奇了” 和上次比,居民挨了同样的一锤子,也同样吃了痛。 可是听在耳中,却不像上次那样生出被囚禁在窒息黑暗里的恐惧……仅有微微晕眩眼。 为什么呢?难道是她这么快就习惯了吗? ……还是它叫得不那么厉害了? 细长病人使劲搓着自己胳膊,与人类相差很远的脸上,却隐约浮现出了属于人类的表情神气——类似于人被抹了一脸狗屎时的神色。 “没事吧?”金雪梨盯着它,朝地上莫兰道伸出手。 “……还死不了。”莫兰道痛得脸色发白,顿了顿,用没拿枪的那一只手握住金雪梨,重新爬起身。 “你刚才说谁不能打?” 莫兰道瞥了她一眼。“你非要让它觉得你是个威胁?” 回答她的,是一个喉咙里仿佛翻搅着稠厚黏液似的嗓音。 “是不是威胁,得让我看看她手里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细长病人刚才明明还在柴司病床旁搓胳膊;不知何时,那张一米来长的脸,却已穿过病房,浮在金雪梨肩膀旁边了。 二人都僵住了,慢慢转过眼珠。 ……居民下半身还在病床上。它脸上黑幽幽的狭长裂口深处,此起彼伏着密密麻麻无声叫嚣的模糊人脸,一眼望去,仿佛黑暗里钻起一朵肉菜。 “别让大哥等了呀,快把你身上那个接驳的东西给大哥看看。”金雪梨说。 莫兰道闭了一闭眼睛。 居民平平地笑了,笑声均分成一截一截,没有起伏,像是强行收缩横膈膜发出的声音。 “我说的是你。不过她也行,我要她的伪像。你们俩谁先给我?谁先给,我就让谁死掉。” ……这是鼓励? “谁反抗,谁就可以永远跟我生活在一起。” 刚才那个确实是鼓励。 “不要看我,”莫兰道这句话也不知是在对谁说,“接驳伪像是一次性的,是一条海鱼。我晚餐时就把它盐烤了,因为吃下去才有效。所以攻击我也没有用,我吐都吐不出来了,早消化干净了。” “咦,你吃晚饭挺早的啊?现在才九点多呢。鱼的效果持续多久?” “明天早上——现在是关心这个的时候吗?”莫兰道一指身旁居民,质问道。 ……这个居民如此游刃有余,是因为好奇,还是因为自信? 金雪梨握紧武器,悄悄扫了一眼居民,又看了看莫兰道。 二人仅目光碰了一碰,没有多说一个字。 “那我给你看武器吧,”她忍住紧张,对居民说:“这是我根据以前在巢穴的经验,自己设计制作的武器……” “不就是一把锤子吗?” 她手中武器,乍一看,确实像是一把傻里傻气的锤子。 说它傻里傻气,是因为它形态不如一般锤子流畅,手柄甚至还是四方形的杆子,总觉不太好握。 “锤头”只是一个从杆子尾部上凸起来的四方体,密密麻麻刻着文字——尽管四方体是金属做的,看着也远不如一般锤子沉重、有威胁性。 “不是那么简单噢,” 金雪梨将锤子举起来,说:“唔……我打个比方,你就知道了。让你出生的人,死前是哪个党的选民?” 真不知道该不该说是好奇心害死居民;因为细长病人居然又老老实实地回答了:“共——” 这就够了。 不等它把一个词说完,金雪梨迅速在“锤子”上一按,四方杆另一头上,登时又跳起一个画着驴的蓝色方块;“锤子”在她手中急速一转、掉了个个,她挥起杆子,蓝色方块那一头横扫着击中了居民的脸。 它的痛嚎声还来不及出口,莫兰道就开枪了。 无数子弹朝它的脸洞倾泻而出,把细长病人击打得如同风中簇簇颤抖的秋叶,面皮波荡着,一下一下地往后退——口中还仿佛含着一团跳跃的、明亮的火。 莫兰道很快打光了枪弹;她将沙漠之鹰往旁边一扔,拦在居民与金雪梨之间,转头朝她喝道:“快出去,我没带备用弹夹!” 欸?后腰上不是还有一把枪吗?为什么不用它? 金雪梨心里闪过的疑问,与嘴上问的却不是同一个:“你为什么不带备用弹夹?” “要不是因为你,我原本计划都不需要开枪——你快走!” 但是争取来的一线空隙,已经结束了。 莫兰道回头喊出这一句话的时候,她的身后,立起了一张越来越长的脸;脸皮仿佛撑不住,裂开了无数丝丝拉拉的、狭长黑暗的缝隙。 最宽那一条,正对着莫兰道的脑后。 “快躲开!” 金雪梨手中武器盘旋着飞向细长病人——这一次,细长病人眼看着它飞过来,却没躲没避,“咚”地挨了一下砸。 它探下来的脸,被打得一震,皱在一起,但仅此而已。 “我明白了怪不得你这个武器像鼻屎一样讨厌原来你利用了我们居民残存的人类特性真是好狡猾好奸诈好没有原则一个姑娘但是你没想到吧我这么快就习惯了效果一次比一次弱弱弱弱弱弱” 金雪梨的视野都了。 ……她确实没想到。毕竟这是她第一次将理论用于实践;只是金雪梨现在连懊恼的力气都挤不出。 居民每个字,都像是抓着她的神经末梢荡秋千,荡得她意识又晕眩、又飘荡,像喝了大量假酒——五脏六腑都活过来,叛变了,争先恐后地要顺着食道往外爬。 等她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软软伏在了地上,武器不知道哪儿去了。 莫兰道显然不比她好多少,但总算还勉强站着,正拽着她的胳膊——可能是想让金雪梨赶快离开。只是她同样虚软地说不出话了,也只能拽着而已。 “第一次打我的方块上,写的是什么?唔,我回答了基\督|教,那它上面刻的莫非是圣经吗?”居民饶有兴致,没急着动手,反而聊上了。“可我也不怕圣经呀。” “不、不是……” 金雪梨了很大力气,确保出口的只有字句,没有五脏。 她必须要拖住居民,给莫兰道争取时间,用上她背后的枪。说不定那是个压轴武器,能让他们有机会都逃掉……她总得抱点希望。 “是……撒旦教教义……数字666,六芒星,山羊眼……无神论宣言……” 反正能让一个基|督|徒觉得不详、难受、忌讳的东西,金雪梨都刻在上面了,所以才把一个拳头大的方块刻得密密麻麻。 居民都是从人类身体中出生的。 人类如果信念强烈,生出的居民,多少也会残留继承一些类似信念。对一个人类念圣经,对方当然不会倒地翻腾打滚——那么从人身中出生的居民,一脉相承,自然也不受影响。 巢穴中那许多猎人,可从没有谁因为戴了十字架,就能不受居民危害的。 但居民对于“意识”、“意念”一类的东西,似乎比人类更敏感——或许是因为,它们就是从思维意识、人格欲望等等抽象概念中出生的东西吧? 仅仅让人类觉得忌讳不适的“意念”,若化作实体、附上力道打下去,就能给居民造成不小痛苦——这是金雪梨总结了巢穴中的观察经验后,付诸实施的理论,居然还真有点效果。 “欸呀,我在圣路易斯医院做病人四五年,第一次遇见你这种思路。可以呀,天生做猎人的料。” 细长病人居然还赞叹了一句。“那我以前要是穆斯林——唔,这个太好办了,不用说了。我出生的肉体,要是个佛教徒呢?要是个无神论者呢?” 那自然也有不同的办法。 佛教徒生出的居民,被四大皆空打在脸上,理论上总能减少敌对意识;向无神论居民询问“居民”与“巢穴”的性质,应该也能让它们自己迷惑一会儿。 再不济,还有利用两党阵营的方块,分别刻着一驴一象的图标;遇见象就用驴,遇见驴就用象。 甚至金雪梨还考虑到,非选民、外国人也有可能死在巢穴里,杆子中间准备了左右两种意识形态的方块,需要哪个弹出来,一按就行。 居民说她没原则,确实不算冤枉她——世间主流信念,在她手中,只沦落做了武器。 如今看来,这是一个只适合突击、不适合缠斗的武器。 金雪梨漏了老底才换来的短暂几秒,莫兰道却没有趁机攻击,反而在恢复气力之后,又一次催促起她:“你快出去!这里的事跟你没关系,让我跟这位……居民……大哥聊聊。” 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谈判?为什么不拿背后那把—— 金雪梨吸了口气。 她忽然明白了。 莫兰道其实刚才就说了,她无意与居民战斗,计划里甚至不需要开枪——带枪大概只是为了以防万一。 她既不打算战斗,又准备黑吃黑…… 也就是说,莫兰道藏于背后的东西,不具备杀伤力,但能通过某种途径,从居民手中挖出伪像。 换言之,莫兰道原本计划,极有可能是打算藏身一角,居民得手之后,出其不意抢下“舌头”,再夺门而出、取消接驳——至于柴司,大概就要永远留在巢穴里了。 他没有通路,不需动手,七天之后自然会死;如果他能撑住七天的话。 明悟一闪而过,她甚至来不及看莫兰道一眼,就忽然被一片黑影笼上面门——下一秒,金雪梨与扑上来的人一起滚倒在地面上。 半空中,横栏着居民那一条长长的、不知有几个关节的手臂;手跨过半空,击在门框上,像一只生着许多长足的蜘蛛。 要是刚才莫兰道没有扑倒她,她们两个人,恐怕都会成为被蜘蛛拍在门上的苍蝇。 “这次没有碍事的圆脑袋,你们可没法像那个老太太一样对付我……” 细长病人不知道在说什么,但反正挺高兴。“我要你们今天全部死在这里化作养分最好是给我生出新的伪像伪像伪像伪像我要伪像我好想要好想要好,欸?这个是什么?” 它低下头,伸出两根安全柱一样的手指,从地上拈起了一把枪。 ……一把塑料水枪。 “这是你们一直藏在身上的?”居民转过头,看着地上两个人,使劲嗅了嗅。“里面是什么液体?气味怪怪的。” 莫兰道无声地苦笑了一下。 她扫了一眼金雪梨,低声说:“你可真是搅局的天才……现在好了,丢了那个,我连伪像都拿不到了。你准备好一起撤离了吗?” 这一章写着很长,实际可能也就过了几分钟。这几分钟里,柴马拉一直死着呢,大家不必担心。 我最近几天真的有点倒霉,大事没有,搓磨人的小问题不断……我安慰自己,运气都是守恒的,我肯定要来一个大好运,不来的话,世界又欠我一笔巨款。 (本章完) 第181章 金雪梨忠诚外包的凯家人? 第181章 金雪梨·忠诚外包的凯家人? 接下来的对话,是金雪梨与莫兰道二人,在奔跑、闪躲、逃命、找掩体,和偶尔反击之间,抓住每一个细碎空隙,断断续续进行的。 当然,挤掉了一些水分。 假如原原本本记录下来,不免会掺杂大量喘气声、碰撞声、鞋子擦过地板时的尖锐响声,以及“啊”“它来了”“那边”“你找死呢吗”之类无意义的喊叫——以及种种针对居民的骂人粗话。 好几分钟时间里,细长病人一次也没有发出那种令人晕眩恶心的叫声,只是不断地像拍苍蝇一样拍她们俩——事后想想,金雪梨只有一个解释。 是因为居民有很重的好奇心吧? 要是路上遇见两个人大声吵架,无论是谁经过,都会忍不住竖起注意力、听上一耳朵的——居民是从人类中出生的,继承了这种好事劲儿也不出奇。 要说莫兰道原本有什么撤退计划,在二人一边逃一边吵架的过程里,也全都暴露得一干二净了。 “我早就想走了,”金雪梨这句话,自然也是断断续续才完成的:“那我抓柴司的脚,你抬他的肩膀,还是怎样?” 莫兰道百忙之中,仍投来了一个看弱智的眼神。 “且不说居民会不会给我们时间扛人……你觉得我会帮你一起救走我今天暗杀的对象吗?” “多大仇啊?非要杀人吗?死了人,以后不好做生意的,你再想想呗。” 细长病人的手臂,像青蛙弹舌一样激射出去,被金雪梨避过去了,打了个空;莫兰道回话时,它的注意力又移到了莫兰道身上。 “我跟他没有什么血海深仇——但也跟你没关系。你不是才认识他吗?你为他这么卖命做什么?欸,真不愧是我认识的学长……” “学长?你们一个学校的?” 得到一个肯定答案,和又一次居民送来的关切之后,金雪梨气喘吁吁地说:“我今天就是来救他的,现在人就挂在这里了,结果你要我掉头走?这叫什么半吊子的事啊?” “半吊子可以活,全吊子说不定就要死了!” “不是,那我今天到底干什么来的?我在家继续睡我的觉,我不一样可以活吗?” “是啊!”莫兰道似乎气不打一处来:“我也希望你在家睡觉啊!根本没人邀请你来搅局好不好?” “那可不一定……谁叫你拿我当饵?我现在站在你学长这一边了。” 这几句话之间,金雪梨一扑一滚,抓起地上的锤子,正好一扬锤子打在朝她击来的手上——因为每个方块的效果,在第二次就会开始减退,这一次她换成了左派的方块,把居民打得痛叫着后退了几步。 “我来了以后,又挨打,又拼命,又被它精神攻击,都受这么多苦了,现在要我放弃?我能甘心吗?白受苦了?” 金雪梨一边喊,一边还在逃跑过程中,伸手拽了一把柴司嘴里的小人——她都顾不上嫌它光溜溜得恶心了,只是没想到这一抓,又体会到了另一种恶心法:小人简直像是与柴司舌头长在了一起,一拽竟然没有拽下来。 现在马拉之死吐舌头了。 “……你听说过‘沉没成本’理论吗?” 莫兰道看了一眼柴司,脸皮都颤了颤。那个表情好像是在说,“你还不如让我把他杀了”。 “我知道,那又怎样?”金雪梨说,“我问你,我的成本是谁给我沉没的?谁沉没的,谁有责任捞起来。” “……是居民。” 细长病人“嗯?”了一声。“乱讲,罪魁祸首明明是你。” “你看看,连居民都比你懂道理!” 莫兰道似乎终于受不了了。 当金雪梨又一次被通情达理的居民攻击时,她干脆一扭头,就朝病房门口走,扔下一句:“你不走,我走了,我会取消接驳,祝你好运吧。” “哎?” 金雪梨滚进柴司病床下方,才堪堪躲过一击,闻言倒不由有点慌神:“等等啊,喂!” 其实连她自己也没抱希望,以为莫兰道真会停下来。 然而莫兰道却真在门边停下来了。 她一只手握住门把,有近一秒钟都没动。 怔了一怔以后,金雪梨忽然意识到,她之所以没有拉开门,是因为她拉不开门。 莫兰道皱着眉毛,先抬头看了看门板,又回头看一眼细长病人——似乎有一瞬间,她以为门是被细长病人伸长手按住的。 金雪梨与细长病人一时都好奇起来了,异口同声地问道:“怎么回事?” “……有人在另一边把门拽住了,我拉不开。” 说着,莫兰道又咬紧牙关,下了力气,使劲往后拽门;她力气似乎不小,可门依然纹丝不动。 “门外是谁?”莫兰道喝问道。 “唔……有一股味道……” 细长病人一边盯着门,一边深深吸嗅几次,一边心不在焉地攻击了几下金雪梨——倒攻击出了一种上班打卡的感觉。 可金雪梨趴在病床下,又要来回滚着躲开居民攻击,又想知道门外是什么人,又不敢让那小人彻底钻进柴司嘴里……一时间注意力好像挨了炸弹,被轰得四分五裂、满地都是,不知该顾哪个才好。 正当她焦头烂额时,她目光一扫,忽然注意到了病床床腿上了锁的轮子。 对啊……还可以这么办。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现在是一个好机会——有好几秒钟,屋里无人说话,连居民都不来打扰她了。 在一片寂静里,门缝中忽然响起一个熟悉女音。 那声音贴在门外,正幽幽问道:“请问……金雪梨在里面吗?” 莫兰道与细长病人一起朝她转过头。 “韩六月!” 金雪梨惊喜地一起身,却忘了自己还在病床底下,当地一下撞了头。“我在呢,柴司也在这儿!你怎么才来啊,你带了多少人?快进来帮忙!” 门外却静了下去。 不知为什么,在接下来漫长的、近乎凝固的寂静里,不论是人还是居民,一时都不说话了。 “那个……是你认识的人?” 莫兰道已经转身走回来了。她终于打破寂静,站在与细长病人相距较远的角落里,低声说:“你确定吗?” 金雪梨怔了一怔。“是凯家的人,我认识啊。” “凯家的人……习惯把鼻子嘴唇都贴在门缝上说话吗?” 什么? 门外,韩六月又说话了。 这一次受莫兰道提醒,金雪梨也听出来了,清清楚楚——声音响起时,仿佛有一种特殊质地;让她几乎能想象出,韩六月的面颊是如何挤在门框上,鼻子、嘴巴塞进门缝里,呼吸热热地染湿了门板,嗓音一点点钻进病房。 “……还不可以出来噢。” 韩六月幽幽地在门缝里说:“想离开吗?确保柴司·门罗安全无恙,把他带上,我就会给你们开门的。” 不知道为什么,金雪梨章节很难写得严肃……唉,可能说明这个人就不是什么正经人。 今天这章很短,因为我太困了,看着屏幕都开始一下下点头……怎么说呢,非常需要躺在床上醒醒神。一准备睡觉,立刻精神百倍,比红牛好使。 (本章完) 好久没有上演经典传统戏目了 好久没有上演经典传统戏目了 是这样的,不是我太累想请假,是因为太久没请假,我担心你们害怕。 欸,押韵了。 要知道江山易改禀性难移,我居然有……我数数……三年零九个月都没有请过假了,你们肯定心里惴惴的,不知道电脑这一头是我本人,还是我被夺舍了。 就常有那外星人伪装成人类的,是不是,大家都看过新闻。 为了证明我确实是人,真的会因为长期失眠疲倦过头提不起精力更新,我必须得请个假证实一下自己。 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轮到我被外星人伪装……我都要等不及了。 到时我的疲惫、头疼和更新,就都是那个冤绿头的了。快来啊,外星人呢? (本章完) 第182章 金雪梨敌友立场瞬息万变 第182章 金雪梨·敌友立场瞬息万变 有短短片刻,金雪梨与莫兰道都怔住了。 莫兰道是没想到门外突然拦上一个程咬金;金雪梨却不明白,韩六月为什么把包袱一下子全甩在自己肩上了——她疯了吗? 在狐疑、困惑与吃惊带来的短暂沉默中,病房里第一个做出反应的,却是细长病人。 被某种几乎听不见的细微动静勾着,金雪梨一抬头,正好看见半空中一条手臂节节伸展、横跨房间,一眨眼工夫,“啪”地一声,紧紧按在门上。 这一下,就算韩六月愿意开门,还能推得开吗? “好奇怪好嫉妒好不公平我也想出去你是怎么到人世那一边去的我闻见你了气味不会有错你是巢穴里的什么东西你是什么东西” 金雪梨心脏直直往肚子里一跌。 ……韩六月怎么了? 难道她在巢穴中招了? “跟你没有关系。我要那个人,柴司·门罗。” 门外韩六月静静地说:“别挡我的事。只要你放他出来,剩下两个猎人,随你处置,我不在乎。” 好么,这场谈判无论是谁让步,自己和莫兰道都没有好果子吃? 金雪梨趴在地上,目光四下扫了一圈,发现莫兰道那把用途不明的塑料水枪,刚才被居民信手一扔,扔到了它自己病床旁边地上。 她与莫兰道对视了一眼。 此时细长病人装模作样地考虑了一下,笑了。“那你怎么不自己进来抢人呢?你害怕什么呢?你怕回到巢穴,就出不去了吗?” ……没工夫担心韩六月了。 金雪梨无声地朝莫兰道比了一个枪的手势,另一手在“枪口”上张合几下,代表水四溅的意思,又指指自己身后——她其实没有抱希望莫兰道能看懂,但后者竟然看懂了,还朝她点了点头。 不等韩六月回答,细长病人又说话了,声音忽然黏厚不少: “我决定了,屋里三个人都是我的……不管是伪像也好还是血肉也好我都要我都要我都要谁管你谁要和你合作这个世界本来就该围着我转我的欲望是最重要的东西最重要的东西” 糟了,好像它要开始动真格的了。 念头才刚一起,病人另一条手臂就像长鞭一样,横扫过半个病房,袭向角落里的莫兰道。 空气裂开的同时,它手臂皮肤也丝丝缕缕地裂开了。 伴着呼啸风声,皮肤裂缝中,蜂拥着挤出了瘤子似的一张张人脸,在风势里一声声地、此起彼伏地叫道: “凭什么要跟别人分我最讨厌别人都是我的都是我的世界上所有伪像金钱食物资源死人最好都让我囤起来哪怕我用不了哪怕全被我浪费掉我也不分给别人一丁点” 这居民……真的很人类。 莫兰道也预料到病人要攻击了——她大喊一声“快去”,往旁边病床上一扑一滚,手臂几乎贴着从她头上擦过去,击在墙上,击得整个病房都震颤发抖、簇簇落灰。 躲过了手臂,却似乎没躲过手臂里一张张人脸。 金雪梨只听见她蓦然痛叫起来,却来不及去看怎么回事了——趁细长病人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她赶紧从柴司病床下滚过去,一把抓起塑料水枪,一手锤子、一手水枪地跳起来。 一看清,她顿时吸了一口冷气,惊叫道:“莫兰道!” 莫兰道躲避不及,后背上、肩膀上,此刻像雨后蘑菇一样,立起三四张面目模糊的、瘤子似的人脸。 “眼睛真好看脸真好看皮肤真好给我给我我要我要你看我连根毛都没有” 莫兰道一拳打在那一张往她脸上压去的人脸上,将它击退了数公分——也仅仅是数公分而已,因为它脖子末端,就接在她的右肩上,溶掉了一片布料。 后背上和腰间斜生出的人脸,她却打不着了。 “该你了,”细长病人一手撑着门,一手再次朝金雪梨挥来。 金雪梨顾不得莫兰道了,急急往病床之间一扑,肩膀撞在柴司病床上,把它撞得滑开几步。 居民手臂从头上袭过,卷起了帘子、扯掉了滑轨;从一片兵荒马乱里,扑簇簇落下来好几张人脸,仿佛单腿跳跃的巨大蘑菇,纷纷扑向金雪梨。 她挥起锤子,将一个扑近的人脸打飞出去,又一脚踹开另一张人脸。她半个身子在床下、半个身子在床外,叫道:“莫兰道!你还撑得住吗?快取消接驳啊!” 不取消接驳,在病房门被堵住的情况下,她们无处可逃;取消接驳,至少她们还可以逃进巢穴。 “不行!” 莫兰道至少还能说话,尽管每一个字似乎都在忍着痛苦:“取消接驳的话,我们三个会被扔进巢穴里的随机地点——” 金雪梨一愣。 昏迷着的柴司,如果独自被扔去巢穴里一个随机地点,那基本就救不回来了;但这还不是最严重的问题。 “这些脸正在往我身体里钻,我没有时间了,如果我现在被扔进巢穴里——”莫兰道话没说完,又被她自己一声忍耐不住的痛叫给打断了。 她不必说完,金雪梨却也明白了。 那些寄生在人身上的脸,本质来说,都是巢穴产物;一般巢穴产物,只能在巢穴内存在。 莫兰道被寄生,最好最快的解救办法,就是立刻跨过房门、回到黑摩尔市——就像细菌被泡进酒精里,绝大部分巢穴产物,都会在人世里分解消失。 可如果掉入巢穴,天知道要多久才能回到人世? 不管是莫兰道还是柴司,都没有时间了。 金雪梨一愣神,已有一张人脸扑到她胸口上了;居民手臂一把拽开柴司病床,将她与那人脸一起重新暴露在灯光下。 她还没被寄生,要避免皮肤接触吧? 金雪梨头皮都炸了,惊恐慌乱之间,眼角瞥见一片淡蓝;她一把抓过那片被居民打落的帘子,蒙住人脸,包住它、将它使劲往地板上一甩——又躲过居民一次扫击后,她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莫兰道也赶来身旁了。 “武器都给我!” 她一扭头,发现莫兰道肩膀上的人脸已经不能称之为人脸了——似乎被什么重物给狠狠砸击过,成了一个凹陷肉碗。 即使身上情形令人生怖,莫兰道却似乎仍维持住了理智与自持。 “我来拖住它,”莫兰道喝道:“你带柴司去开门!” 她脸上几无人色、身上人脸丛生,却居然还能注意到,金雪梨已经把病床轮子解锁了这一个细节。 金雪梨的犹豫仅一闪而过,就将锤子与水枪都抛给了她。 接下来,自己的后背,就完全交进莫兰道手里了。 一旦下定决心,金雪梨再无半分犹豫。 她一眼也没看居民,弯腰抓住病床,推着它朝房门跑去;莫兰道一眼也没看柴司,从她身边擦过,直扑向金雪梨身后的居民。 居民果然朝自己挥来了一条手臂——不知道莫兰道干了什么,那一击半途而废,取而代之的,却是居民一声令人晕眩恶心的嚎叫。 “我的脚!我的脚我的脚我的脚!” 金雪梨忍回了一口胃液。 晕眩罢了;她哪怕死,也要一边跑一边死。 身后,莫兰道的吼声回荡在整间病房里:“柴司过去了!它把门按住了,你给我们开门!” “快开门!” 金雪梨推着病床,柴司的头在床边一晃一晃。病房门就在几步之外了。“我们过来了!” 正是在这个时候,她听见了那个尖细声音。 直到听见它,金雪梨才突然想起来,那个小人其实一直没有离开柴司嘴巴。 它此刻从柴司嘴里,冒出一个上半身,双臂紧紧环抱在胸前,却看不出它胳膊里有什么东西。 “我拿到了!‘传言’伪像好不开心啊,它一直挣扎着想回到他嘴里,但我一直紧紧紧紧紧地抱着它呢,它跑不了!” 居民的第一优先度,果然是“伪像”。 小人才刚一叫起来,细长病人登时只想第一时间将它拿到手了。 另一只手似乎被莫兰道缠住了;金雪梨匆匆抬头一看时,正好看见那一只原本按住房门的、仿佛生了无数触手似的手,松开了门,朝柴司脸上抓下来。 出去的机会,这不就来了吗? 老实说,到了这个份上,只要把一个活柴司交给韩六月,换自己二人一条生路,金雪梨就知足了。 至于保不保得住舌头伪像,那也不是她的责任,把它给细长病人都行。 但她万没想到,此时此刻的病房里,居然还有一个人,不是这么想的。 当细长病人朝柴司的脸抓上去时,莫兰道也大步飞奔赶到了——仅仅不到十秒,她看起来跟一具不肯承认自己死了的尸体,几乎没有区别了。 ……她拿多少工资啊?这么卖命地抢伪像? 居民的手,先一步抓住了柴司的脸,以及嘴里小人。 感觉它只要一握、一揪,等它抬起手时,柴司可能就只剩下一个后脑勺了。 “快开门啊!” 金雪梨别无办法,只能怒喊着,希望能在一切变得太迟之前,把柴司推出去——但是病床分量不轻,加上居民一只手按住了柴司,她与病房之间这几步路,遥远得好像隔了天堑。 刚刚赶到的莫兰道,二话不说,突然对准居民手臂上丝丝缕缕裂开的黑缝,抬起了塑料水枪。 一道黑黑脏脏的水流,几乎带着愤怒一般,笔直激射进裂缝里。 手臂裂缝里的人脸,被黑水浇了一个正着;裂缝比金雪梨想象得要深多了,黑水几乎一点没浪费,尽数灌进居民手臂里——空气里顿时飘起一股湿湿腥腥的泥土气味,又有点像晒了三天、又淋了雨的变质啤酒。 ……什么东西? 预想中的嚎叫声,却没有响起来。 居民的手仍旧按在柴司脸上,一切都看似没有变化——不,不对。 金雪梨突然意识到,居民不动了。 小人似乎仍在柴司嘴里,困惑地“嗯?”了一声。 她转过头时,发现居民的脸,原来正贴在自己后背上,不过一拳之距。 那两只后脚跟似的眼球,正正盯着金雪梨,一动不动。 “怎、怎么了?”金雪梨呼吸不稳,生怕声音大一点,会打破脆弱的平静。“你喷了什么东西进去?” “阿亚沃斯卡,” 莫兰道咬着牙,走到柴司身边,用金雪梨的锤子,一点点抬起居民的手,似乎想要轻轻把它拨开,再取小人和伪像。“跟你锤子有点像,只有第一次用时才有效。” 金雪梨愣了愣,才想起阿亚沃斯卡(ayahuasca)是什么东西。 “致幻的,对居民也有效果?” 莫兰道似乎已没有精力与她搭话了。 她也生怕将居民重新惊醒,动作又轻又慢,连声音都压低了:“你别拦我。这个伪像,我今天一定要——” “你们骗我。” 从门缝里,幽幽地响起了韩六月的声音。 “你们离门口还有一段距离呢……我也没听见柴司哥说话。他是不是还活着,我也不知道。请你们让他说几句话,证明还活着,我就给你们开——” 她刚才打断了莫兰道的话,结果她自己也没能把话说完;只听门外沉重一声闷响,接着似乎是一连串头骨撞在墙上、身体滚跌在地上的动静。 金雪梨一怔,下一秒,病房门被人一脚踹开了。 “莫兰道姐姐!” 棕发的爱之猎人正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一根不知哪来的铁棍,叫道:“我帮你打开门了——欸?你身上——” 她的话也没能说完。 病房门“咚”地一声打在墙上,惊得细长病人激灵一下,发出了一声“唔”,似乎要从幻觉中醒来了。 ……现在是唯一一个机会。 “韩六月!” 金雪梨抬高嗓门,用尽全身力气,趁莫兰道和居民都还没反应过来,将病床往门口拼命推了出去:“快点接住你的柴司哥啊!” 居民似乎还没有完全清醒,手上没有用力。病床从它手下,骨碌碌一路滑向门口,爱之猎人一愣,下意识地往旁边避开了。 那一瞬间,金雪梨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犯了个错。 韩六月八成是被爱之猎人给放倒了,门外没人接应柴司;万一莫兰道叫爱之猎人拦住病床—— 莫兰道似乎叹了一口气。 那是当一个人尽了百分之一百二十的力,却必须接受一个不理想结果时,所叹出的气——疲倦,却隐隐有几分解脱。 “快走吧,”她朝金雪梨低低喊了一声,“居民要醒了。” 与此同时,其实金雪梨也在朝病房门口跑——柴司病床在门口墙边撞了一下,把他给撞得跌下床、滚在地上。 直到这时,金雪梨才忽然意识到,门外地板上正伏坐着那一个戴着遮阳草帽的女人,只是刚才被爱之猎人给挡住了。 ……那是谁啊? 草帽女人伸出手,抓住柴司,将他从巢穴拖进了人间。 ayahuasca这个东西,我不能写中文译名,只能写音译,因为我怕被封,你们感兴趣就自己搜一下好了,反正不影响剧情。 昨天好不容易睡得久了一点,今天立竿见影,就写了四千多字!果然休息是续命药啊。 话说我开了一个番外游戏卷,准备请编辑帮我把它提到正文之前,以后有兴趣的姥姥们可以去正文前看番外 (本章完) 第183章 金雪梨万众等待的一刻 第183章 金雪梨·万众等待的一刻 逃出门那几秒,一团兵荒马乱。 高度紧张下,金雪梨眼前尽是一片晃动的色块与肢体,空气里扎着碎片似的惊叫、碰撞声,与不知是谁的催促……明明没看见,她却就是知道,身后居民清醒过来了。 晚半秒,就再也回不到人世的恐惧,比什么动力都强。她推开碍事病床,拉扯着莫兰道扑出房门,脚下却在柴司身上绊了一下——金雪梨就这么一跤滚进走廊,跌回了人世里。 莫兰道摔在她身旁,身上好几张人脸顿时尖声嘶叫起来。 金雪梨抬头一看,发现她连莫兰道的容貌都看不清了,因为那几张人脸正在迅速大量冒烟,仿佛被丢进水里的泡腾片,在白烟翻滚里急剧缩小。 这就表示她会没事吧? 爱之猎人冲过来的气势速度,简直像一支丘比特之箭;她扶住莫兰道,急急问道:“姐姐,你还好吗?哪里疼吗?” 行,她是有人管了。 金雪梨一回头,发现病房门变成了一个画框,框住了细长病人的脸——它的脸不知何时已填满整个门框,仿佛目眦欲裂地想挤进来;但它离走廊里的人间世界,始终差了一个指甲那么宽的距离而进不来。 “莫兰道——” 不等她把话喊出口,下一秒,细长病人的脸、和它紧紧握住的门框,都开始急剧后退缩小,坠向深处一团昏暗里——它好像正在嚎叫,只是金雪梨什么也没听见。 再一眨眼的工夫,门后已经空空荡荡,变成了一间带前厅与内室的陌生私人病房。 “好了,”莫兰道气息虚浮地说,“接驳取消了……它回不来了。” 金雪梨还没来得及点头,就听见柴司欢声尖呼起来了。 “我回来啦!我回到黑摩尔市了,我回到人间了!” “……柴司?” 金雪梨愣愣叫了一声,才意识到柴司双眼仍旧紧闭着,人事不知——草帽女人背对着她,伏下腰,捏开了柴司的嘴巴。 一个光溜溜的小人立刻冒出了头。 它双手不再紧紧环抱于胸前了,好像早把伪像一事给抛在了脑后;它四下一看,发现细长病人已经不见了,立刻从柴司的下嘴唇里,往外迈出了一只脚。 “我自由啦哈哈哈哈我死里逃生我又回到人世了我要找个老婆有我这种经历的猎人可万中无一如此丰富的人生阅历以后都是财富跟了我以后有她大把好处呢呢呢” 有好几秒钟,走廊里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都只能呆呆地盯着它。 光溜溜小人跳下地板,突然迈开脚步,一边叫、一边向走廊另一头噔噔噔地狂奔而去——每迈一步,它就涨大一点;等它跑入走廊尽头空空的等候区时,那个光溜溜的小人,已经变成一个光溜溜的、正常尺寸的人了。 只不过该有的东西,依旧一概没有。 谁都没有想去抓它——这也是自然的,避都避不及呢。 金雪梨目瞪口呆地看着它消失在拐角处,不知跑去了什么地方,一时甚至怀疑自己才是那个不慎喝了阿亚沃斯卡、产生幻觉的人。 柴司脸颊上,一个鼓包一滑而过。 “它……它不也是巢穴产物吗?它应该也和你身上的人脸一样,直接消失才对啊?这里是人世——” 金雪梨这几句话,本来是冲着莫兰道说的,但是话没说完,她忽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一件事,说不下去了。 ……走廊里是不是有点太挤了啊? 病房门口这一段走廊里,现在满满的,全是人。 金雪梨抬起头,慢慢看了一圈。 爱之猎人仍抱着莫兰道的肩膀,但另一手紧握铁棍,似乎随时准备好挥击了。 柴司昏迷着,暂时可以不去说他;他身边那女人依旧低垂着头,被黑发与草帽遮住了面孔——莫非是韩六月带来的帮手么? 围在他们身边的,是一圈金雪梨觉得有几分眼熟的背影。 一个肌肉虬结的高大安保;一个穿着前台制服的女人;两个一身淡蓝的护士;一个医生。 没人说话,也没有人动,他们只是背对着金雪梨,静静站着。 金雪梨腾地跳了起来,忽然想起来,有一个该在这儿的人,却没有看见。 “你们是谁?韩六月呢?韩六月!” “……我不就在这儿吗。” 金雪梨循着声音,愣愣地转过眼睛。 戴着遮阳草帽的、一头石油似的厚腻黑发,正从那个女人肩上缓缓转开,一点一点,露出了一张雪白鼓胀的面孔。 蚊子似的黑黑眼孔,尖尖红红的嘴。 但比起第一次在停车场见时,眼前这张面孔并不完整:就好像一张被敲碎了的面具,它的下巴、两颊和额头上,少了好几块雪白,露出底下黑幽幽的深洞。 ……仔细一数,“能面”似的脸上,少了五块碎片。 从那张嘴里,传出了韩六月的声音:“……你做得不错,柴司哥还活着。” 金雪梨猛地闭上眼睛。 再睁开眼时,说不定就醒了,她还在自己卧室床上。 “你还是跟上次一样,挺有精神的。我呢,倒是遇见了一点棘手的问题。” 金雪梨睁开了眼睛。 “问题?你是指你的脸吧?” 具有韩六月嗓音的能面,并没有搭她茬,只是继续说道:“你看,我原本要去拜访一个朋友。可是回到黑摩尔市两天了,我却发现,要拜访他不容易……” “那个且不说,还是先聊聊你的脸吧?” “第一个问题是,我需要有人给我带路——” “你照过镜子吗?我觉得你应该找医生看看——或者木匠。” 莫兰道忍不住了,叫了她一声:“金雪梨。” 她猛地向莫兰道转过头,一时没控制住自己的声音:“干嘛?她根本不是韩六月!” “……我知道。你先听听看她要说什么。” 莫兰道安抚她的声气,甚至有几分温柔。她看了一眼旁边医院职员沉默的后背,说:“他们五人变成这样,好像跟她脱不开关系。” 金雪梨深深吸了一口气。 “第一个问题还比较小,更麻烦的是第二个。” 长得如同能面一样的韩六月,对她们恍若不闻,自顾自地说:“柴司·门罗真是多事。他以前把一个防卫用伪像,卖给了那位我要去见的朋友。这就使得我不太好接近他了……真是,干嘛这么不好客呀。总之,如果世上有一个了解那个伪像限制、知道该怎么接近它主人的人,就只能是柴司哥了。” 她依然混用着一部分韩六月的语气和用词习惯,就好像韩六月只不过是形成她的一部分材料而已。 “你要去见的人,是谁?”金雪梨尽量平稳着语气问道。 “韩六月”充耳不闻,只继续往下说。 “必须要让柴司醒过来,恢复意识,才能带我去见那位朋友。我们现在不就在医院里吗?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给我把他救醒。我决定给你们三十分钟时间。如果他到时不醒来……” “等等,这个人是医生。” 莫兰道伸手一指,说:“你好像控制住了他,是吧?你让他去救治柴司就行了。我保证,我们不会阻拦你,这还不行吗?” “韩六月”一动没动,但那医生却仿佛听见了无声指令,缓缓地转过了身。 他看起来与正常人一模一样——不,或者应该说,看起来与一个神色恍惚、正在梦游的正常人一模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他额头靠近发际线的地方,有一块并非人类皮肤,而是坚硬光滑的一小块雪白。 边缘、大小,都与“韩六月”缺失的那一块额头,严丝合缝。 “可惜,不行。还有多的医生吧?你们再去找一个来。这个用不了了。” 金雪梨发现自己在下意识地找锤子——她在莫兰道手里发现了它;但莫兰道却盯着她,摇了摇头。 “为什么用不了了?”结果问话的,却是爱之猎人。 她不愧也是猎人,马上就有了猜测:“你把他们传染了?他们慢慢也会长成你这样子?他们再去传染别人?” “韩六月”似乎很困惑。 过了两秒,她才开了口:“不。只不过是我把脸插进他的额头时,根不小心扎进了脑子里,好像扎得太深,所以用不了了。” 根?这玩意儿底下有根? 等等,那么整张脸都被覆盖了的韩六月—— 正在金雪梨要开口时,躺在地上的柴司,低低地发出了一声含混呻吟。 我突然想到几年前,我接王者委托写米莱狄,当时有一个男读者看了之后,特地私信我,批评我对西方了解不深,教育我应该多了解一下西方社会,至不济,多看一些西方文学。 咋说呢,我当时除了觉得诧异之外(你不说我还以为米莱狄是架空的呢),也想到一点:哪怕做社会学研究的英国人,都不敢说完全了解他所处的“西方社会”,所以你永远可以批评他不够了解。我当然更加不用提。 同理,你教育任何一个人,“你该多看书啊”,对方都没胆子说,“天下书我已阅遍矣”。 这就确保了此种指导意见,是绝对正确的。 大家又可以看到,作出此种指导意见,是不需要门槛的,只需一些指点江山的自信。 这个东西,我真挺需要的,哪儿能下单啊。 ps:打赏游戏番外挪去正文前的感言卷了,欢迎还没看的大家去看 (本章完) 第184章 金雪梨总惦记同一个人的伪像报告 第184章 金雪梨·总惦记同一个人的伪像报告 他的眼皮轻轻颤动着,仿佛在抵抗着某种深沉诱惑一样,几次开合,终于慢慢睁开了。 金雪梨认识柴司的时间还不长,但她敢打包票,今夜之前,世上应该没几个人见过他露出这种神色——那是一种轻盈的、少年似的迷惘与茫然,好像“柴司·门罗”这个身份,还没来得及追上来、没来得及压上他的肩膀。 有短短一瞬间,她忽然想到,假如柴司没有进入凯家,如今又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或许永远不会有人知道答案了吧,包括柴司自己。 因为站位角度,柴司第一眼先看见了金雪梨。 “嗨,”金雪梨冲他摆了一下手。 柴司脸上刚浮起一丝不可思议的惊讶,“韩六月”马上将头探了过去:“你终于醒了?” 刚一看清,柴司触电似的往后一退,脑袋“砰”地撞在墙上。 莫兰道没忍住,从鼻子里发出“扑哧”一声。 这一声强忍笑意结果失败了的笑,叫柴司立刻朝她投去了一眼——他一手撑着地面,努力想爬起来,可惜摇摇晃晃、身体虚软地使不上力气。 “怎……怎么回事?” 他最终只能倚着墙,勉强坐着,目光来回转了几圈,反手摸了摸后腰,应该是在找武器——人都先后进了两个医院了,哪可能还留着武器,当然是摸了个空。 “别担心,现在暂时没人要你死了,”金雪梨安慰了一句。“是吧?莫兰道?” 莫兰道转开眼睛,没说话,仿佛不大服气似的。 “我不理解这个情况。”柴司低声说道。 别说他了,金雪梨一直清醒着,也不敢说自己完全理解情况。 但是最关键的一点,不仅她清清楚楚,还得让柴司也清清楚楚才行。 “我救了你一命,”她郑重地说,“详细情况和怎么报恩之类的事,可以一会儿再说。” 柴司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金雪梨看了莫兰道一眼,比了一个表示催促的手势。 “真的,”莫兰道叹息着说,“今晚没有她,你活不下来。” “这一点确是事实。”能面韩六月也补上了一句。 “我谁都不认识啊,但莫兰道姐姐说是,那肯定就是。”爱之猎人都参了一脚。 “行了,说一遍我就知道了。” 随着他神智记忆回笼,柴司也渐渐恢复成了平时的样子——不论面对什么人,仿佛他永远在眼底深处怀疑着,嗅探着,寻找着下手的破绽。 他好像看出了“韩六月”没有要动手的打算,慢慢问道:“……那两个看守你的家伙呢?” “韩六月”指了指自己脸上缺少的碎块,又指了指一旁沉默的医院职工。 “不愧是柴司哥,第一时间就担心起家派的人了。放心,我离开凯家总部的时候,把我脸的碎块,从他们脸上拔出来了。精神上遭到重创,肯定是有的,但性命应该无虞。” 柴司目光来回转动两次,似乎就理解了她与那几个医院职工的关系。 “我跌下了楼,应该是被送进急诊了……但这里不像是普通医院。”他盯着莫兰道,说:“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我说来探病,你也不会信吧,学长。”莫兰道轻轻地笑了一声,站起身。 她的样子可谓十分狼狈:不仅脸色差、身上处处是擦伤与灰土,曾长出人脸的地方,如今在衣服上剩下了几个大洞,看着与流浪汉差别都不大了。 “你是来杀我的?而金雪梨从你手中救了我?”柴司倚在墙上,低声问道。“你怎么知道……” “如今这个时代,有人顶着一个山羊头从楼上跌下来的视频,几分钟就够传遍全网了,更何况上传视频的人,还亲口发誓说他肉眼看见的不是山羊头。” 莫兰道将锤子递还给金雪梨,拍拍身上的灰,笑着说:“学长,你能活下来,我倒不是完全失望。总有下一次机会再暗杀你的,我们后会有期。噢,我要是你的话,哪怕走不动路,爬也要早点从这家医院爬出去。” 假如柴司仍是以往的柴司,肯定不会让她轻轻松松转身就走——然而他此时稍一动,脸色都要青几分,自然拿莫兰道没有一点办法。 就在莫兰道与爱之猎人走出去几步时,柴司却冷不丁问了一句:“布莉安娜是谁?” 莫兰道猛地停住了脚。 她一动不动站了几秒,转过头。那一双眼睛里,仿佛是蓝天下冻结的极海。 不知为什么,她先看了一眼金雪梨。 随后,莫兰道才慢慢地说:“……布莉安娜早就死了。” 柴司冷笑一声:“不可能。” “不,我没有骗你。” 莫兰道垂着眼睛,说:“布莉安娜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如果她还活着……我也不会出现在此时此地,试图暗杀你。” “啊?”金雪梨糊涂了,“你杀他,难道是那个布莉安娜的遗愿吗?” 但莫兰道没有回答她。 她仿佛什么也没听见似的,一眼也没再看金雪梨,抬步走了——爱之猎人跟在她身后,还满心防备地回头张望了好几眼,好像担心谁会突袭背刺似的。 “你不走吗?” “韩六月”忽然望着金雪梨,说:“他已经醒了,我不需要你了,你应该和那个蓝眼睛一样趁早离开,才是聪明人的做法。” “早知道你会变成这个德行,还不如当时让秃鹫给你做个备份了,”金雪梨愤愤地一指她,对柴司说:“她说她是韩六月!” 柴司扫了一眼“韩六月”,说:“……她确实是。” 金雪梨感觉自己嘴里让人塞了一拳头。 “我真的是韩六月。” 那张缺了五块碎片的雪白面孔,平平淡淡地说:“但我也可以不是。” 不等金雪梨反应过来,柴司唰地一下抬起头。“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我刚才已经说过了,我需要你带我去见一位朋友。等我见到那位朋友之后,我就是他了,而不会再是韩六月。” 金雪梨眨了眨眼睛,试图理解她的意思:“那、那韩六月呢?” “韩六月到时还在这个世上啊。” 草帽下的能面,用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说。 “我第一个问题是……你是想说,你还没有完全把韩六月给‘异化’?”柴司确实仍虚弱着,仅仅坐直身、问这一个问题,已经让他微微喘息起来了。 “韩六月”叹了口气,好像柴司很笨似的。 “我说了,我就是韩六月。但我也可以不是。” “我知道——” “我现在呢,还没有下我该成为谁的最终决定。等我见到那位朋友之后,我才能下最终决定。” 柴司慢慢点了点头。 “我第二个问题是,你要见的人是谁?” 他的话音刚落,金雪梨忽然听见自己包里手机嗡嗡蜂鸣起来;她掏出手机,一抬头,正好遇上了柴司的目光。 “……是巢穴?”他低声问道。 金雪梨点了点头。 二人后来才知道,她接到消息的同一时间,在黑摩尔市另一家医院,一只盛放着遗落物品的纸盒里,一部手机也收到了同样一条信息——手机屏幕亮起了光,映亮了旁边一张驾照上柴司的照片。 《伪像报告》 唯有对世界作出改变之人,才应获得前进资格 可爱的金雪梨选手: 恭喜您获得接收伪像报告的资格。若您能够完成以下行动点,那么您将会收到一份内具伪像详细情报的报告。 金雪梨的目光跳过了一大段介绍,直接落在最后一段话上。 获得《伪像报告》的行动点: 1.带韩六月去见黑摩尔市市长, 若是完成该选项,下一次《伪像报告》中,出现“巢穴统治游戏目标伪像”的几率为99.99%(以下简称“目标几率”); 2.收购猎人家派奈特家,目标几率56%; 3.找出转移通路的办法,目标几率73%。 在2026年12月31日以前,完成以上任一行动,您都可以收获一份相应的《伪像报告》,在巢穴统治游戏中迈出重要一步。 新章可能有错别字或者小bug,因为我非常焦虑,又熬个通宵,称不上状态……不知道睡起来看见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本章完) 姥姥们好,我在理大纲 姥姥们好,我在理大纲 该有的情绪冲击都经历了一遍,但大家不必担心我,低落两天差不多得了,是时候振作起来了,不能让亲者痛仇者快。 要做的事还有很多,能做的事也有很多,对抗这个世界的办法,就是多做点事。 今天需要整理下一阶段的大纲了……本来昨天就该做的,但因为昨天状态不行,拖到了今天。 我现在正在写大纲,但恐怕赶不上12点前发,大家该睡睡,明天早上起来一定有更新看的。 (本章完) 第185章 麦明河规则背后的原因 第185章 麦明河·规则背后的原因 麦明河觉得自己仿佛正走在深海中。 手电光挤开深重黑暗,顶着千万海水的压力,勉强打开一片她赖以生存的光亮与空气。 这是海芦苇进巢穴时装备的强力手电,一面塑料板下,足足排了六个灯泡,一打亮,晃得人眼底发白。可把它转向巢穴,转向前方黑暗时,麦明河几乎能听见巢穴的嗤笑声。 二人却只能紧紧跟着它走,稍差一步,就可能落入无尽深黑里,再爬不出来了。 “还有多远?”海芦苇问得很吃力。 他拖着伤脚走了快十分钟,命都去了一半;虽然麦明河给他找了一根粗树枝当拐杖,但只能说是聊胜于无。 “我记得就在这附近了,” 麦明河走得也不容易,脚上伤口一受压,就往外一泡泡地挤出血来。她把手电四下转了转,从黑暗里,浮起一个带玻璃遮蓬的公交站。 公交站立在马路一侧,路上空空荡荡,根本没有她开来的那辆车。 “我把车停在公交站附近了……但我没留意是哪号车的车站,也可能不是这一个。” 麦明河高举手电,把马路前后都照了一遍——附近唯一一辆车,是个黄色出租车,灰扑扑地趴在街对面,车身上还印着一个叫车电话。拨那个号码的话,真能坐上车吗? 可惜,脑海中的巢穴信息里,对此没有答案。 “我们下车后走到公寓楼,了不超过十五分钟。”海芦苇试图梳理情况,说:“以这个距离来说,也不会有好几个公交车站才对。” 麦明河仔细打量着公交车站,越看越不确定,自己停车的地方是不是这儿了;手电光无意间扫过一个标牌时,她突然吸了口凉气。 “怎么了?”海芦苇吓得一激灵。 “我明白了,”麦明河将手电光对准标牌,说:“你看,这儿明明写了公交站禁止停车!咱们车一定是让人给拖走了。” 海芦苇瞪着标牌几秒,又看看她。 “首先,那不是‘咱们’的车,那是你半捡半偷的……其次,巢穴里也有交规吗?谁来执行啊?” 麦明河在记忆里搜寻了一会儿——自从变身成一次居民之后,她现在成了一个不再更新的“巢穴百科”;一路上,海芦苇可没少跟她打听这打听那。 “有,”她沉沉叹了口气,“还真有一个交警居民……全巢穴里,只有这么一位担任交警的居民。” “真的?长什么样?下回我看见了也好防范。” “我不敢想,”麦明河有点不好意思,“一想起它存在,就已经觉得浑身血液不流通了似的,四肢都发麻。要是继续去想它的模样,真怕会昏死过去。” “我也遇见过会产生类似效果的居民。为什么会这样?”海芦苇干脆在公交站椅子上坐下了,问道。 “你知道二维码吗?” 海芦苇真切地吃了一惊。“你还知道二维码?” 麦明河摇摇头,笑了:“咳,我哪能知道那个。” “……啊?” “我问你知不知道,是想听你解释。” 麦明河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说:“巢穴信息中,确实有针对这种效果的说明……说明里用上了‘二维码’这个词,我可是一点儿也不懂。你说怪不怪,存在于我头脑中的信息,可我自己却压根不理解。” “具体原理嘛……大概是通过矩阵上黑白像素的位置,表示出二进制的‘1’和‘0’这两种信息,然后组合成了意义。” 麦明河更听不懂了——但反正好像是“图形携带了信息”的意思。 “有些居民,包括巢穴一部分景观,脸上颜色图案都像是二维码一样,有着特殊排列,肉眼一扫,人就能自动读取出它们想要传达的讯息。比如那个‘交警’脸上的讯息,就会给人的身体下命令,让你四肢渐渐麻痹。” “唉,只能等麻痹了才知道自己遇见的是谁啊。” 海芦苇坐下以后,好像比刚才更疲惫了。他抱着胳膊,委顿泄气的样子,让人想起被扔在路边的破旧床垫。 “既然车没了,那怎么办?下回进来再找吧?”他显然很想回家了。 麦明河连累他不少,也不愿意他再把脚伤拖下去;可“九个月”这几个字,就像坠在神经末梢上的定时炸弹,总叫她心神沉甸甸的。 加入那个“巢穴统治游戏”,再通过它的提示,把“时间”伪像找到……这是眼下最近的、也是唯一的线索了。 目光与手电光一起转了一圈,麦明河看着对面出租车,忽然来了主意。 “你先在这儿坐一会儿,可别乱动。那辆车里不应该也有车载广播吗?说不定只要是广播就行呢?毕竟你也说了,刚才那辆车又不是我的,对不对,凭什么非它不可呀。我这就去看看,能不能打开车门。” 海芦苇伸长脖子,问道:“车里确定是空的?” “看着像。你放心,如果不是空的,我马上就折回来。” 把手电留给海芦苇,她拿上了后者的手机照明。 聪明手机——别看智能手机像个砖块儿似的,可一点就亮,对手指碰触灵敏极了;屏幕上,是海芦苇抱着一只大白狗的照片,二者长相天差地别,咧嘴笑起来的气质却如出一辙。 “等我们回去,你也教我用用这个呗,”麦明河走之前,还不忘嘱咐一句。 “好好,那你快去快回。” 隔着一条昏暗马路,海芦苇坐在一团亮光后,目送她绕到黄色出租车司机座位这一侧。 刚才一路走来,麦明河已经确认了,车里空空的没有人——或者应该说,没有居民。 只要把车门撬开,或者把窗子砸掉,就能打开车内广播了……还是半人半居民时,她就想回应参与了,可当时车内广播一点动静都没有,希望这次能顺利找到电台吧。 麦明河站在马路旁,举着手机,朝车内弯下腰。 司机朝她转过头。 麦明河在思维破碎、蓦然倒下去之前,心中划过的最后一个念头是,幸好她是拿着海芦苇手机过来了—— 海芦苇抱着大白狗的照片,隐隐约约投映反射在车窗玻璃上,恰好遮去了一部分司机的面孔。 幸好……“二维码”没有读全。 今天太困了,所以写短点。等会,我怎么觉得我这句话说了起码六十次了? 我跟我妈很会商业互吹,我今天夸她,除了不谈恋爱之外,我妈很有刘晓庆的韧劲和精气神;我妈说,刘晓庆不如我,因为我有你这个女儿。 (本章完) 第186章 麦明河四面墙中的一个乒乓球 第186章 麦明河·四面墙中的一个乒乓球 冷硬粗糙的路面,挤迫着麦明河的脸颊。 她侧倒在路边,双眼圆睁,一动也不能动。 海芦苇的手机屏幕还没暗下去,借着微光,她能看见出租车另一侧轮胎,马路路面,暗白色的分隔线…… 屏幕光灭了。 即使眼前黑了,即使她听见出租车后排车门被人轻轻打开了,她的眼珠仍然固定在同样一副景物上。 因为“一动不能动”,指的是连眼珠也凝固住了。握着手机的手指,弯曲地维持着原样,倒因此抓住了手机,没有丢掉它。 出租车后排车门打开了,紧贴着她身体划过去,蹭过她肩膀,蹭得她微微一晃。 从明明应该是空无一人的出租车后座上,探出来一双手——或许是手吧?——抓住了麦明河的衣领,抬起她的上半身,拽着她一甩,就将她甩向了车后尾箱。 她一米七二的身子,在那双手底下,竟似乎不比一具玩偶娃娃沉重多少,只需一扔,就轻轻松松被扔过半个车身,滑到了车后轮处。 “……麦明河?” 马路对面响起了一声模糊呼喊。“你、你在哪里?你说话啊?地上那个……那个是什么?” 假如麦明河此刻仍然具有思考能力,她就会想到,刚才自己不慎看见一部分司机面孔时,恰好是弯着腰的,被车挡住了——所以马路对面的海芦苇还不知道她已经中了招、摔在地上了。 手机光亮消失后,他也无从判断,此时从车后地面上忽然一下涌出来的黑影子,其实就是麦明河。 “麦——” 出租车后箱盖子弹开了。 海芦苇下一句话才刚开了个头,顿时被他吞了回去,似乎吓了一跳。 在黑沉沉、仿佛透不过气的夜里,一时间,只响起了一个窸窸窣窣的声响: 从车后箱中伸下来一双手,摸索着找到麦明河的衣领,攥住她,扬臂一甩——她又像个布娃娃似的,被甩到了汽车另一侧后座旁边。 麦明河能感觉到,隔着布料,自己的腿被马路路面剐蹭得灼热生疼,但痛感只停止于局部皮肤,丝毫不能在她空白顽石似的头脑里,产生任何回响。 换言之,她的皮肤感受到了“痛”,她的头脑却对此无动于衷。 “麦明河……?” 海芦苇好像站起来了,高高举着手电光,但隔着马路,似乎仍然蒙蒙胧胧地不敢确认——随着后座门一打开,他立刻把手电光挪开了,似乎不敢去看后座门里的东西。 空荡荡的出租车后座里,再次伸出一双手,把麦明河甩向了前排副驾驶门口。 一个车门一个车门地接力,把她绕着车挪了一圈,好像就是为了一个目的:要让副驾驶座门打开,让最后一双伸出的手,把麦明河拽进车里,把她架进副驾驶座中坐好。 “麦明河!” 车门砰然一合,把马路对面海芦苇的叫声隔绝在外。 麦明河软软地倚在副驾驶座位里,头歪靠在玻璃上;出租车司机就坐在她的左手边,二者之间没有一点遮挡、没有一点距离。 它似乎慢慢朝麦明河转过了头。 不幸中的万幸是,她倒不用怕看见它完整的脸了;因为她眼珠依然动不了,只能看着面前的挡风玻璃、手套箱,与手套箱上贴着的一张黄色贴纸。 尽管思考能力全部被冻结住了,但语言中枢依然帮助她辨认出了纸上文字的意义。 —— 啊哦! 如果您看见这张警告, 说明您已违反了乘车须知中第三条,“坐在后排”,跑到前排来了呢。 噗呲。 这下无法脱身无法脱身无法脱身无法脱身无法脱身了 看到这儿的您,想必也发现了,您失去了思考能力和行动能力——唔不对,这好像是一个悖论,失去了思考能力就什么也发现不了了呀。 总之,这是违反任何一条乘车须知后的惩罚。 作为送您上路的最后一点小心意, 您可以重新拥有四个念头。 每个念头,如果转换成文字,都只有五十个字左右。 当然了,哪怕有一个念头是“数一数念头有几个字”,您也没法数数——毕竟拥有一个念头,和拥有实施这个念头的能力,是两码事呀。 不知浮现出的四个念头,究竟是什么呢?好期待,好好奇呀 除了这四个念头,其他的您什么也思考不了, 四个念头就是四堵墙,您无力的、可怜的、徒劳的神智, 只好像一个乒乓球似的,在四堵墙之间反复弹跳,来来回回, 直至最后死亡,消解,变成巢穴壮大的养料。 再也无法脱身无法脱身无法脱身无法脱身无法脱身了永远留下来吧哈哈哈哈哈 —— 虽然能读懂警告,但也仅仅是辨认出了文字意义而已。 麦明河依然无法对警告内容,作出任何思考——警告映入她眼里,简直就像是一台幻灯机,把文字投映在白墙上一样。 要说区别,那就是幻灯机心底深处,恐怕不会有一阵一阵仿佛被关进狭窄囚室的模糊恐惧——那是被囚室石墙紧紧压着身体,没有缝隙,没有光亮的恐惧。 引擎不知何时发动了。 在淡淡的汽油味、低沉的发动机声里,出租车启动了,却没有打开车头灯,只是笔直地行驶,驶入了前方仿佛撕也撕不开的黑暗。 窗外马路上,一个人影似乎正举着手电、一瘸一拐地赶过来;只不过不等他走近,出租车已经从他前方疾驰而过,那个人影变成了后视镜中一个迅速变小的光点。 “喂!放了她啊!” 海芦苇隐隐约约的喊声,也被出租车抛于身后黑夜里,仿佛错觉一般,消散无踪了。 麦明河一动也不能动——如果能说她依然还有“等待”这个概念的话,那么她正等待着第一个念头从干涸空白的脑海中升起来。 在几乎感觉不到的车身颠簸中,她的额头仍一下一下地轻轻敲击着车窗玻璃。 不知敲到第几下时,她的头脑中,忽然多了一个想法。 她开来的那辆车不是碰巧消失的,出租车也不是碰巧出现的;想要杀掉参赛选手的居民,不只有梦编剧…… 还有身旁的出租车司机。 今天这章很短,不是因为我困,是因为我卡…… 看看这个剧情,能不卡吗? (本章完) 第187章 麦明河珍贵的参赛人选 第187章 麦明河·珍贵的参赛人选 人的想法,细究起来,其实大多都拥有复杂而混乱的构成。 比如说,当你在匆匆赶回家的路上想到“今天还没喂猫,它一定饿了”时,该念头不仅仅是这十一个字而已——它可能还包含了一只空碗的图像,不高兴的喵喵叫,猫饿肚子时在你脚边转来绕去、差点绊你一跤的记忆。 等等因素,一起形成了同一个念头:今天还没喂猫,它一定饿了。 正如在第一个念头升起时,麦明河同时也想起了梦编剧的脸一样,第二个念头,同样是伴随着一幅图像落入她脑海里的。 一个潦草线圈里,两个黑圆点当眼睛,一条红红弧线做嘴巴——哪怕出现在幼儿园孩子画上都嫌过分简陋的脸,却是图书馆广场上一张竞选广告里的候选人。 那张竞选广告,此刻清清楚楚地浮在麦明河的空白脑海里。 维护巢穴独|=立,就要主动出击! 采用与此前不同的谨慎方式,从根本上灭绝风险,更严肃地面对问题 请投我一票 原来如此…… 巢穴居民分成了两个阵营。邀请她参赛的是一个,要杀选手的是另一个——车载广播无疑属于前者,司机是后者。 第二个念头转化成文字之后,同样不长、也不复杂,但依然叫人看不出该如何凭借它脱身。 不如说,第二个念头更像是在第一个念头基础上,进一步推断出来的;也就是说,仅仅得到这一个结论,就掉了两个念头的份额。 当然,这并不是说,麦明河正在积极思考该如何脱身——她根本无法思考这一点。 “有一部分居民要杀选手”、“车载广播属于另一阵营”这两个念头,在她脑海里来回交替地闪烁滚动,除此之外,什么也想不了。 麦明河只剩下了当一只野生动物落入陷阱后,在惊恐中想要脱身的求生本能——这份本能,如同流淌着的血液一样,不能形成想法,也不需要形成想法。 出租车依然平稳地行驶在黑暗中。 即使没有路灯,没有车头灯,更没有月光……仿佛它本身就是黑暗中流动着的一部分。 它在路口处向右一转,动势微微把麦明河往门上一推。 她的头在玻璃上贴得更紧了,海芦苇的手机,也往手里滑得更深了一些,屏幕因此一亮。 不论是麦明河还是司机,对此都没有作出半点反应。 麦明河是因为作不出反应,司机却不知道是没看见,还是不在乎;很快,屏幕光灭了,车里又恢复了昏暗。 她不该感到疼的! 突如其来的第三个念头之强烈,简直像是有人往她太阳穴上打了一拳。 皮肤受摩擦后向大脑传输神经信号,她才会觉得腿被路面磨疼了。她不该感到疼的,既然疼,说明与身体的联系没被完全切断。 与第三个念头一起升起的,是刚才记忆中的一幕: 她向空空的驾驶座弯下腰,手机屏幕光照在玻璃窗上,司机朝她转过了头。海芦苇与大白狗的照片,隐约遮去了一部分司机的面孔。 可是第三个念头,也就到此为止了。 没看全司机的脸,与身体联系没有被完全切断——本该顺其自然的下一步逻辑推理,硬生生地被掐住了。 还剩下多少身体联系、这意味着什么、她能怎么办……凡此种种思考,都被高墙隔绝在头脑之外;除了三个来回闪烁交替的念头,麦明河依然只能呆呆望着前方漆黑马路。 出租车再次往右拐了一个弯。 这一次,等车回归正向行驶时,她感觉到手机往前滑了一下。 麦明河的手指刚才为了点亮屏幕,一直保持弯曲,也被固定在了这个姿势上。 此刻手指虽然不能动,但手机滑了一下,这次就碰到了屏幕上不一样的地方。 一个女声冷不丁地在车内响了起来——连麦明河都像被扎了一下似的,吓了一跳。 “……最高法一口气换上了两位岁数低的保守派大法官,一位是四十三岁,一位是四十九岁,也就意味着在接下来三十年里,我们都只能看着法律不断后退,不断保守化……” 假如麦明河还能思考,她一定会奇怪,到底是碰到了智能手机的什么地方,它竟然自己出声了——而且,明明身在巢穴里、收不到来自人间的信号,怎么听着却像是广播似的? 麦明河无法思考。 她只是感觉到,身旁司机转头来回张望了几圈,似乎也很奇怪,发出一声:“嗯?” 它松开方向盘,一点一点,慢慢朝麦明河探过身子;它的头,挡住了她视野的一部分。 幸好车里依然昏暗,麦明河即使闭不上眼睛,也看不清它的脸。 “什么,奇怪……” 司机含含糊糊地说着,在她身上来回寻找着声音来源。 手机里的女主持人浑然不觉,仍在讨论最高法换人后带来的长远危害:“当然,我认为再称之为‘保守’已经不合时宜了,这是一种极端右翼意识形态……” 与此同时,车也仍然在平稳前行,甚至好像还遵守了一次看不见的交规,停了几秒,才又往前开去。 “你在说什么?”司机口齿不清地说。“为什么你还能说话……” 正是这一刻,第四个念头撞进了麦明河脑海里。 原来司机看不见。 或者说,它不具备视觉,因为它根本不是司机。 出租车与司机,是同一个东西的不同部分,它只能察觉麦明河存在,却看不见出声之物其实是手机。 “它想杀我” “车载广播属于另一个阵营” “与身体联系还没完全切断” “司机看不见” 明明……明明这四个念头之后,好像隐藏着生路,可是麦明河却无法从它们之间逃出去。 “为什么能说话,为什么……”司机含混地说。它明明没有坐回驾驶座,出租车却戛然而止地刹住了。 手机从手里一滑,麦明河感觉到,她的手指这次碰到了屏幕右边的位置——顿时,手机播放内容好像快进了似的,不仅一下子跳到另一句话上,还出现了一个男声。 “嗯?” 司机猛地扬起上半身,在车厢四下搜寻,“是刚才那个男的吗,在哪里……” 车身上,每个车门、前盖后盖,都突然开始开开关关,砰砰作响——它这一动不要紧,麦明河却是依在车门上的;副驾驶座门一开,她登时没了倚靠,顺势往车外滑了出去。 “咚”一声,麦明河上半身跌在了马路上,双腿却还留在车里。 因为这一跌,她手指又碰触到了手机屏幕,顿时又改变了播放内容。 最初的女声,在死寂黑暗的马路上轻快地回荡起来:“谢谢大家收听这一集,有什么意见感想,都可以留言给我们……” “啊,原来如此。” 司机低低地说,不知道是不是意识到了,一切都只是手机闹剧而已。 即使无法产生这一个明晰念头,麦明河依然下意识地心里一沉。 她不断回想着“身体联系还没完全切断”,“身体联系还没完全切断”……反复回想这一个念头有什么用,她不知道,也无法思考;是她的求生本能,正逼着她一遍一遍地重复它。 “是广播呀,”司机好像终于获得了答案。“她不能说话,是广播打开了。” 一双手从副驾驶座上探出来,重新抓起麦明河,把她拉进车里。 与此同时,司机伸出手,在车载广播上按了一下——似乎是为了要把从没打开过的广播关上。 麦明河的心脏突然砰砰跳了起来。 “……找到了。” 车载广播中,幽幽地响起了一个男声。 他的声音舒缓低沉,仿佛已经做了很久很久的电台主持人。 “原来是你……把我珍贵的参赛人选给抓住了啊。” 我的妈呀,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写文喜欢自找死路,总给自己逼进死角里去,写末日时就是这样……但起码过去的情节里,不管是身体还是思维,起码有一样是可操控的。 麦明河这个可好,思维不能转,身体不能动,没有任何资源手段,毫无脱身办法,卡得我真以为要在这里弃坑了……所以拖到现在才更新,对不住姥姥们。 (本章完) 第188章 麦明河璀璨星夜下的回答 第188章 麦明河·璀璨星夜下的回答 即使不能清晰产生“得救了”这个念头,希望却是一种本能的燃料,烧得麦明河血流都加快了——然而下一秒,司机做了一件意料之外、却是情理之中的事。 它重新伸出手,“啪”一下,把广播又关上了。 麦明河呆呆坐在座位里。 她的思绪依然在四堵高墙之间打乒乓球。 在重新被拉上车之后,她不再是倚着车窗的姿势了,反而朝司机座位方向斜歪着身子,视野里正好是车载广播——近在眼前,远在天边。 司机正含含混混地说:“我在车上,我开车走不就行了……你继续找去吧。等你找着我,她已经在我的座位上融解了。不知道会诞生什么样的居民……” 它倒是一个行动派,出租车立即重新启动,无声无息地朝前方黑夜行驶出去。 车载广播没有再响起来。 不知开了多久——麦明河无法感知、也无法推测时间流速,所以可能是几分钟,也可能是几小时——忽然有一片黑影笼上来,是司机朝她探过了身子。 “唔?怎么身体还没开始融解?” 它探出手,似乎想要碰一碰麦明河,但又顿在半空。“时间早就到了呀……人类有壳吗?是不是壳子太硬了……” “我与身体的联系还没完全切断” “我与身体的联系还没完全切断” 麦明河反复想道。 司机似乎下定了决心。“好讨厌啊,这么固执,一大团地坐在我的车上,多长时间了也不肯融解,没羞没臊。我可等不起你,既然你不融解,那就只好来一场——” 它的声音忽然被拉长,放慢,仿佛呼唤似的,投入了车外虚茫茫的黑暗中;与此同时,车速却加快了。 “车……” 出租车驶入前方一个十字路口,在十字中央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麦明河被惯性作用力一推,身体往前倾倒,撞上了控制面板。 是运气?是车子没停稳?还是求生意志下,残存的一点点身体机能终于动了? 她什么都思考不了;只不过,在司机长长地叫出下一个字的同时,她知道有两件事发生了。 “祸……” 从麦明河右手边马路上,两团刺眼白光穿透黑暗;不知何时出现的另一辆车,正急速撞向出租车副驾驶座——转瞬之间,强光已映白了她视野中的一切,她仿佛听见了金属撞击、变形、压碎骨头时的声响。 但她并没有真正听见。 麦明河真正听见的,是来自车内的、低微的广播电流声。 广播又一次打开了。 “车祸车祸车祸车祸车祸车祸” 司机突然抬高嗓子叫起来;车厢里反复激荡的“车祸”二字,淹没了电流声。 下一秒,一切却戛然而止。 司机的叫声顿住了。 朝副驾驶座冲来的那辆车,就在咫尺之遥以外,硬生生地停住了,好像一个突然被按下暂停的电影画面。 车头灯光,像是开闸倾泄进来的强烈白色洪流,冲干净了一方夜色,洗得黑暗下一切都纤毫毕现。 在麦明河的视野一角中,一个人影正站在两辆车之间的白光洪流里,影影绰绰,瞧不清楚。 司机朝右边转过了头。 那个人影一步步走近副驾驶,影子越来越近,笼住了车窗。 麦明河的额头仍然抵在控制面板上,只有余光勉强能捕捉到对方身影,但什么细节也看不出——副驾驶座的车门忽然被人拉开了,车外凉夜、强光顿时一起扑进来,扑得麦明河激灵灵一颤。 “干得好,” 一个低缓柔和的男音,从门外说道。“没想到落入如此地步,你也不肯放弃。” 司机在一旁犹豫地说:“……谢谢?” 刚才还在广播里、似乎游刃有余的那个男声,闻言顿了一顿——好像一时都不知该作何反应才好了。 “……我说的是她。” “哦。” 司机似乎转头看了看麦明河,突然问道:“她为什么不融解?她如果早融解了,等你找来也晚了。是不是她身上有什么特殊地方,你才这么看重她的?” “住嘴吧。” 车外男声几乎像是好笑一般,说:“你们这些浑浑噩噩、无知无觉的东西……只知道凭欲望与本能游走在巢穴里,倒有几分天真可爱。” 麦明河感觉到,有人抓住了她的肩膀,正在将她拉下车——可是那个男声传来的位置没有变,他听起来也一动都没动过。 司机似乎一直定定地看着,不知为何,没有伸手阻挠。或许是它知道,现在阻挠也是没有意义的挣扎罢了。 “这一次没有杀掉她,不代表什么。” 它含含糊糊地说:“只要她再次进巢穴……我们所有人都会全力追杀她……不,哪怕她不进巢穴,我们也要尽一切所能,把她第一个杀掉……” 麦明河被人半托半扶地,放在马路旁边,躺倒了。 她全程都没能看清车外说话的男人模样,此时眼睛也只能直视着巢穴繁星点点的夜空。 ……巢穴夜空,美得令人恐惧。 “你们不愿意巢穴被统治,而她是唯一一个对统治巢穴毫无兴趣的人选……你们却把她认定为最大目标,要不顾一切地最先杀死她。” 车外的男声说到这儿,似乎带着微笑:“愚蠢到了极致,反而竟作出聪明之举。” “那是因为我们知道!她一死,你就——” “砰”地一声,出租车门被重重关上了,隔断了司机没说完的话。 广播中的男声似乎不愿意司机把话说完;也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关上门之后,出租车竟就此沉寂下去,仿佛被抛弃了一样无声无息。 麦明河听见一个脚步声朝她走来。 与人类完全没有两样的脚步声:一步一步,沉稳平静,她甚至能听出鞋跟打在地面上时的独特声响——这说明来人长了一双脚,这一点在巢穴里,可是一件很值得一提的事。 “辛苦了,” 广播中的男声,就站在麦明河身旁了,可她就是看不见他。“现在你恢复成人类了,还想加入‘巢穴统治游戏’吗?” 她没办法回答啊,麦明河心想,她只有四个念头—— 咦? 这不早就不止四个念头了吗? 她什么时候能思考了? “还不能说话吗?那我们继续看一会儿夜空吧……如此璀璨浩大的宇宙,很美,是不是?” 那个男声离得近了,窸窸窣窣,似乎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巢穴夜空,与黑摩尔市夜空一样,是看不见星星的。” 什么?可是她眼前,明明是满天繁星—— “你看见的繁星,是我儿时的记忆。我把记忆中的星光重新排列过了,你看上一会儿,就能渐渐恢复原状。” 银河倾斜,倒映在麦明河瞳孔里,仿佛另一个璀璨、广阔的宇宙倒影。 “……我加入。” 不知过了多久,麦明河听见自己哑声回答道。 好么,更新又回到这个时候了。唔,我本来要说点啥来着……忘了,真是的。 不过主线推进很顺利,可喜可贺,可喜可贺。说不定这样一来,能早点结文呢。 (本章完) 第189章 麦明河飓风登陆佛罗里达 第189章 麦明河·飓风登陆佛罗里达 真不是一场梦吗? 自己躺在马路上,眼前宇宙银河倾落。 寂黑夜幕下,在形似黑摩尔市、却空空荡荡的楼宇道路之间,仅停着一辆车。它仍开着引擎,车头灯光洗亮了半条马路;低低轰鸣的引擎声,伴随着白色尾气,悠悠蒸腾上繁星夜空。 麦明河身边,却是一个似乎只有声音,没有形体的人。 “你决定好了?不害怕吗?刚才你也听见了吧。”那人正问道。 这就是巢穴啊…… 她忽然想道。 以前总觉得,自己被放错了位置。 她跟着旁人一样度过一生,不知道别的路是什么样子,也从没人将别的路指给她看——因为好像大多数人,也都在遮掩着自己并不认路这件事。 生了一双眼睛,却只看见了一个角落;她脚上套着不合码的鞋,走起路来,怀疑是自己脚生得不好。 她好像还可以做点什么。 这感觉缠绕了她几十年,一直到八十六岁,才发现自己确实可以做点什么。 那么漫长而虚掷的时光,如今竟还能有一个机会弥补,怎么会在这时候退缩。 “我不怕。” 麦明河低声答道:“我不参加,难道它们就能放过我吗?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它们就是盯上我了,自然要斩草除根才安心。既然无法改变这一点,不如听从自己心意,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你说是不是?” 如果那人愿意告诉她,她被盯上的原因,此刻是最合适的机会;但他没有说,反而问道:“你想干什么?” 看来问他也不会说了,麦明河心想。对方的语气态度,都在微妙有礼地传达这一点。 她此刻依然不能从马路上坐起来,甚至不能转一转头,只有唇齿喉舌先恢复了。 “……我想看看以前没有看见过的事物。”麦明河说,“我想采更多的雏菊。” 那男声低低“嗯”了一声,不知是否理解了,但没有往下问。 “我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麦明河说,“我看你好像对我没有恶意。” “你看得挺对,”那人笑了一笑。 “这个统治游戏……是你举办的吗?为什么要让别人来统治你们?” “我?噢,你误会了。我跟一般居民比,是稍微强上一点,但我可没有凭空创造出一个统治游戏的力量。” 夜色安静几秒,那人仿佛听见了麦明河无声的疑惑,继续说道:“你知道,巢穴一切都是源生于人类的吧?” “我知道。” “统治游戏也不例外,同样是从人类体内生出来的东西。 “并非巢穴希望被统治,而是诞生出巢穴一切的人类中,永远有一部分,穷尽心机地想要控制另一部分人。假如每人都平等,他们比死了还难受。那一种人死在巢穴里,他们的欲望却不会跟着一起死掉,才生出了‘巢穴统治游戏’。” 麦明河微微一怔——原来如此,这就说得通了。 “打个比方,‘巢穴统治游戏’对于巢穴来说,如同飓风登陆佛罗里达,属于不能抵抗的自然灾害。想要杀你的那一派居民,就好像是在说,飓风要上岸的话,我们先把岸拆掉——很蠢。没有你,也迟早会有其他人。” “那你扮演了什么角色?”麦明河单刀直入地问道。 “我啊……大概是在考虑灾后重建的那一派吧。” 这是什么意思?有点难懂。 没等考虑好怎么问,她忽然察觉到,手指开始恢复行动能力了;麦明河的手指轻轻抽动几下,好像被那人发现了,他马上问道:“还有什么别的问题吗?我可不能一直待在这里。” 麦明河赶紧问道:“为什么会找上我呢?是谁找我参加的?巢穴吗?” “你知道最适合领导人类的,是什么样的人吗?”那人却用一个问题来回答她的问题。 “……我从没考虑过。” 那人笑了。 “最适合领导人类的人,永远也不会迫切地想要去领导人类,所以从不参与角逐。这是人作为一个族群的命运悖论,以我浅薄见识来看,我看不出有什么破局之法。” 他是在暗示自己不要赢下游戏吗?麦明河有点糊涂了。 她本来也对统治巢穴一事毫无兴趣——她自己的头脑、思维和心智都是有限的,任何一个人都是。 要将巢穴如此奇妙、如此超越想象之物,按照自己局限重重的心智去安排,麦明河简直想不出比这更让人没劲的事情了。 “真看不出你是一个居民,”她真心诚意地说,“你这么理智……听着还很有学识。” 那人忽然笑起来——跟刚才礼貌性的、电台主持式的笑不同,这一次,他的笑声近乎冷漠愤怒——明明是与普通笑声无异的声音,听着却仿佛包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恨,叫人连五脏都在慢慢缩紧。 “是吗?那我可真得谢谢你夸奖了。” 他说着,从麦明河身旁站起来——明明靠得很近,却就是看不见。 “毕竟我学历很低,只读过小学。理智嘛……或许是因为我仍然是完整的我自己,从没有消解过。” 他的意思是……? 难道作为一个居民,他并非是从某人身体内出生的,而是由一个完整的人直接变成居民的? 好像这一点并非做不到,那个梦编剧,不就差一点把自己变成了这样的居民吗? “等等,我还有一个同伴,你知道他——” 麦明河不等把话问完,就被打断了。 “等你恢复原状,爬起身时,就能找到他了。” 那人恢复了一贯的柔和低沉,说:“另外还有一件事。你作为统治游戏的选手,相较他人而言,有不小劣势……‘巢穴统治游戏’希望所有人都能尽量站在同一起跑线上。在你回去之后,你将会收到一份‘伪像报告’,作为对你劣势的弥补。” 麦明河想问问“伪像报告”是什么,可那人已经转身走开了;他虽然好像没有形体,每一步,却仍稳稳落在地面上。只是不知从哪一步,他就忽然消失了,再也没有迈出下一步。 当繁星渐渐隐退,黑暗重合天幕时,麦明河一手撑着地面,终于能活动自如地爬起身了。 出租车、主持人,都早已消失不见,马路上只有一辆车——看起来,就是自己开过来后失踪的车。 因为车头灯仍大亮着,她一眼就看见,差点就要把自己撞死的那辆车里,有一个人影正软软地趴伏在方向盘上——正是海芦苇。 麦明河拖着脚走过去,打开车门。 现在先和海芦苇一起离开巢穴,才是最关键的;刚才那个男人轻描淡写不去提的部分,等回家后再分析也不迟。 (对的,我就是在点名道姓骂马痔龙。) 说起来,我有一个感觉,不知道对不对,用多了小红书,觉得它生活经验、吃喝玩乐、嘻嘻哈哈方面,确实是国内独一无二的;但是时间长了,隐隐感觉这个平台气质有点……利己+厌女。 好像有点得罪人了,但我还没说完,别误会。 我还想说,内容农场号的垃圾太多了。 为流量推书的贴,往往喜欢手持一本书,拍一张照,诶,但书是侧过来的,只给你看书页,不给你看书脊和书名,心思很明显。 推的书简直没有一本好看,推荐词倒是又熬夜又震撼又反转又泪流又头皮发麻的,活像看书时坐电椅上了。 说完了,不得罪人吧。 (本章完) 第190章 麦明河这也太现实了 第190章 麦明河·这也太现实了 海芦苇初醒时,似乎依然分不清现实与噩梦——在惊惧与迷惘中,他拼命挣扎着要从车里脱身,脸上尽是汗光泪水,不知是呜咽还是惊叫:“放开我!放开我!” “嘘,嘘……没事了,没事了。” 麦明河紧紧搂着他的肩膀,身上挨了他两下打也没松手,仍将他稳稳按在座椅上:“是我,我是麦明河呀。都过去了,没事了,我在这儿呢。” 海芦苇在她手臂之间,粗重喘息了一会儿,剧烈起伏的后背终于渐渐平复下来。 过了几秒,他小声说:“……麦明河?” “嗯,真的是我。” 他镇定一些后,似乎有点不好意思,麦明河松开手,在他后背上轻轻拍了几下。她安抚孩子很有一手;快三十岁的人,跟孩子也差不了多少。 “感觉好点了?能说说话吗?” 海芦苇重重抹了一下脸,环视一圈。“我……我真的上了这辆车?” “发生什么事了?” “我……我当时发现你被那辆空出租车带走了,不知道该怎么办好,追不上,只能顺着马路走……走着走着,就看见你开着这辆车,从路口出现了……” “那不是我,”麦明河苦笑着说:“我当时一动也不能动地在出租车上。” “我现在知道了,但我当时好像毫无征兆地就陷入了一场噩梦。” 海芦苇看了看面前的方向盘,说:“明明看见是你开车过来的,我走去一看,却发现你坐在副驾上,让我上车。就跟人在梦里时一样,根本感觉不到不对劲,一切都顺理成章……上车以后,你说有一条公共通路打开了,可以一起开车回黑摩尔市……” 他不由自主颤抖起来,但面上却是一片迷茫。“欸?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来着?我只记得很可怕……” 人醒了以后,梦也会急速消散——看来巢穴里有什么东西,可以用梦控制人,而且手法与梦编剧又不完全一样。 一个是清醒时让人看见虚假现实,一个是完全让人沉入梦里。 或许是反对派……是要杀掉自己的居民之一。以后得当心了。 麦明河一手握住他的肩膀,安慰道:“没事,一场梦而已,过去就过去了,你好好的一点事没有。现在可不是梦,你看,这是你的手机——你养的是什么狗呀?叫什么名字?” 海芦苇低头看看亮起的屏幕,浮起一个轻浅得一吹就散的笑。“好像梦里是不会出现手机的……唔,说来你可能不信,她叫雪糕。” 麦明河都一时有点不知道该往下怎么接了。说物似主人形,可能不太礼貌。 海芦苇似乎一刻也不想在车里待了,一边下车一边问道:“对了,你身上发生什么了?” 麦明河已经努力地简要概括了,最后还是絮絮叨叨、来来回回地说了好几分钟——但是海芦苇坐在路边,并没有不耐烦,反而好像在她的絮叨里,慢慢恢复了平静。 “幸亏我当时犹豫了一下,没把你叫回来。” 他看着手机,心有余悸似的说:“我问你会不会用手机照明,你说会,就转身走了,是吧?那时我一直用手电光打着你前方,所以直到你快走过马路了,我才意识到,你居然是在用屏幕光照明。” “不是这样吗?”麦明河一愣。 海芦苇给她示范了一下,手机后方登时亮起强烈白光。“你看,手机上也有手电呢。” 真了不起啊。 麦明河把手机来回看了看,忽然想起,那个闯进她房间的小偷,似乎也是这么照明的——得亏刚才没想起来。 “我当时累透了,心想,反正车里也是空的,用什么光也无所谓了……幸好没叫你回来教你用手电,不然恐怕你要融解在出租车上了。” 海芦苇想了想,又说:“你在公寓楼睡觉时,我怕自己睡着,就放我下载的播客听,它才留在了屏幕上。想不到这一点,也能帮上你大忙,说‘运气是实力的一部分’,好像也不算错。” 没等麦明河问,他先抬起一只手说:“等回去了,我教你什么是‘下载’,什么是‘播客’,这儿可不是聊天的地方。” 麦明河冲他一笑:“你这孩子,怪热心的,我还怕回去你就当不认识我了呢。” 海芦苇顿了顿。“总感觉这么做不太人道……” 跟一直以来的危险折磨相比,二人返回黑摩尔市的经历,真是难得地顺利——竟没有遇上一个想杀麦明河的居民。等再回过神时,她已经又身处于黑摩尔市了,只是身边没有了海芦苇。 她掉下来的地方,仍是同一个:麦明河从大垃圾桶上滚下来,拖着伤脚,一步一吸冷气地走回了家。 除了那一间住了几十年的老旧公寓,她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离小偷上门已经过了几天,对方应该早就放弃了。麦明河伸手一转门把手,发现门一直没锁,一推就开,屋里果然一个人也没有,空气幽凉黏厚,一切都与掉入巢穴之前没有不同。 麦明河在或不在这个世界上,并不会对谁造成区别。 她走进昏暗狭窄的客厅,在摸了几十年的地方,找到已经滑润泛黄的开关。 光芒亮起的一刹那,麦明河怔忡之间,忽然以为过去几天只是一个梦。如同这间公寓一样,她的人生保持着凝涩僵重的熟悉模样,来到了避无可避的尾声…… 直到她低头看见自己双手。 麦明河愣愣地站在屋子中央,仿佛这双年轻的手,带着某种令人沉迷的魔力,她呆呆看了半晌也挪不开心神——直到电话叮铃铃地响起来,她一激灵,几步走过去,抓起话筒。 “喂?”话筒里是一个缩小、遥远的海芦苇,“你到家了吗?” “对,”麦明河松了口气,“原来是你。” 上一次有人给她打电话,好像还是两三年前的事了。 “我突然想起来,你可能需要我带你去看看伤。黑摩尔市里,倒是有一些医生是可以接待猎人的……”海芦苇说,“你别忘了带上钱,他们收费一般不便宜。” “噢,没事,我去医院就行,”麦明河有点困惑,“也不用特地找接待猎人的医生吧?” 电话里,海芦苇顿了一顿。 “去医院?你有身份证明和医疗保险吗?” “嗯?我当然有——”麦明河话开了一个头,冷不丁打住了,变成一口凉气。“对啊!” 如今的她,已经不再是保险单上那一个八十六岁的麦明河了。 “是吧。”海芦苇丝毫不意外,看来早就想到了。“你以前的保险证明,应该全用不了了。只能用现金的话,那还是猎人诊所方便公道多了。” 糟了,这么看来,自己完全变成了一个黑户……没有身份,没有保险,银行账户也不知道还能用到什么时候。 老年金本就微薄,可要是领不到它,交不了房租,连这个公寓都保不住…… 虽然说自己是回到了现实,但是这也太现实了吧。 这么一看,“伪像报告”的事反倒可以缓一缓了,眼下该怎么维持生活,成了燃眉之急。 一个孤寡老人能动用的钱,与即将到来的、属于年轻人的开销相比,肯定是杯水车薪。 真想不到,都八十六了,还得想办法挣钱。 “钱啊……”麦明河自言自语地叹了一口气。 “嗯?”海芦苇警惕起来。“你没有钱吗?” 麦明河老老实实地说:“不太多。” 海芦苇安静几秒,好像觉得很棘手:“你这样的猎人,我真是头一次——” 对啊,她已经是猎人了! 麦明河精神一振,忽然意识到,既然已经是猎人了,那么当然要用猎人的方式赚钱才对——说到这个,她这次不就收获了一个伪像吗? “你能教教我,怎么弄明白伪像的用途,还有上哪儿找客户吗?” 麦明河说着,手探入裤兜,摸出了那一只从餐厅得来的小小口红。 今天是一个过渡章,比较好写,不知道麦明河变成猎人后的生活另一面,在大家看来是否有意思……我自己觉得,一点点挖掘出猎人世界的样子,还蛮有趣的,现在麦明河可以去给我当探路鹅了。 (本章完) 我正在写更新,今天事多了点 我正在写更新,今天事多了点 出去跑了一天,路上还看见一个古着店打折,好么,进去出不来了险些,四十块钱买了三件衣服。 刚回家没多久,开始码字了,但12点前八成发不了…… 大家该睡睡,该吃夜宵吃夜宵,该打击犯罪打击犯罪,该去行刺就去行刺,该点男模——唔,不管你们经历了怎样的一夜,反正明早起来肯定有更新看。 打击犯罪的朋友,看在我面子上,不要抓做刺客的朋友就好了,谢谢,谢谢,攒点读者不容易,不能自相残杀。 (本章完) 第191章 麦明河不小心对医生的围追堵截 第191章 麦明河·不小心对医生的围追堵截 虽然麦明河跃跃欲试地想找到自己人生中第一个伪像客户,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得把身体需求照顾好:治疗,吃饭,睡觉——哪一个排在前头都行。 既然海芦苇伤势更重,必须先治疗,她决定也跟他一块儿去看医生。 有手机就是方便,他打车快到楼下时,一个电话,麦明河就能下楼等着了。卖了伪像,自己也得来一个智能手机才行。 “这是什么?” 一上车,海芦苇怀里就被塞进了一个纸袋。 “我寻思你肯定饿了,”麦明河坐下来,关上车门,说:“给你做了吐司三明治,还有一盒果汁。” “这不是小学生午餐吗?” 海芦苇似乎有点哭笑不得,又有点不好意思要似的,刚把纸袋递回去,就被自己肚子叽里呱啦地骂了一顿。麦明河催了他两句,他讪讪地把三明治拿出来,咬了一大口,一边嚼一边含混不清地说:“……真像突然多了个祖母。” “可惜没有雪糕能吃的,”麦明河看着他,很高兴:“我就喜欢看动物……和人吃饭。” “你没忘拿钱吧?”海芦苇看看三明治,说。 “卡上的钱,都提出来了。”一共也没多少,原本是够到死的。 “咦?你还会用atm?” 前排司机都忍不住抬眼看了看后视镜里的麦明河——哪有人对一个外表二十多岁的女人会用atm,这么吃惊的? “你是不是没有跟老年人相处过?” 麦明河也不怕别人听了去,让司机迷惑去吧,反正他想不明白。“我记得七十年代就有atm了。” 海芦苇不好意思地一笑,嘴角沾着一点美乃滋。“我祖母那一辈,去世都挺早,我都没见过。” 以猎人为主要客户的诊所,设在“小意大利”区一栋老楼里。幸亏电梯全天候运行,凑不出一双好脚的两个人才能上到三楼。 海芦苇在来之前,已经约好了医生,虽然前台无人,到处灯光昏暗,但诊所门没锁;他推门进去,喊了一声:“内特医生?” 麦明河本来以为,给猎人看病的医生,那不定得是什么样儿呢——瞧着是不是像黑帮?硬汉?还是科学怪人? 结果走出来的,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好像被生活重负压着了大动脉,脸上很缺乏血色;比起医生,他倒更像个病人。 也是,不到早上五点就被叫来处理伤势,肯定脸色好不了。 办公室桌上摞着厚厚一迭报纸,让麦明河倍感亲切。如今黑摩尔市街头上,连卖报刊杂志的小亭子似乎都见不到了。 但不知为什么,报纸日期似乎全是同一天的——看样子,内特医生是把当天的每一种报纸都买了。 “内特医生,最近怎么样?”海芦苇倒挺能忍痛的,都骨裂了,还能吸着凉气与医生拉家常。 内特医生看了一眼麦明河,长长叹了口气。“新入行的猎人吗?” 眼光这么好? “我告诉他的,”海芦苇说。 麦明河一想到自己也能被作为猎人介绍给别人了,不觉有点骄傲。 “我真是不明白,你们猎人究竟是用什么材料做的。”内特医生摇摇头,看着x光片,说:“这一行不是正常人能受得了的,你们偏偏还前仆后继……我反正受够了。我近期打算退休不干了。” “为什么突然想退休?” 内特医生似乎不太想提。“……巴哈马肯定没有猎人。” 这么不喜欢猎人,为什么一开始会做猎人生意? 麦明河疑惑之下,抬起眼睛,在弯腰上夹板的医生后背上,与海芦苇视线碰了一碰。 按理说,医生为什么想退休,跟他们俩一点关系都没有;这个医生退休了,再找一个就行了。 但是此时此刻的麦明河,还没有想到,如果看见与自己无关的事就不去搭理了,恐怕是压根做不成猎人的——因为伪像会隐藏在任何表象之下。 “医生,你诊所开了也有二十年了吧?”海芦苇问道。 “是啊。” “是谁让你突然觉得猎人这一行可怕了?”他一点没掩饰好奇,“有些人就是不知道体谅人啊。” 内特医生沉默一会儿,夹板上完,才说:“像柴司·门罗那样的,已经不是‘不体谅’了……做事太狠了。” 不认识那是谁,反正是个猎人吧——麦明河的目光又从桌上报纸堆扫了过去。 内特医生肯定也有手机。听说智能手机上什么都有,他却还是把当天每一种报纸都买下了……任何渠道都不敢放过,这事小不了。 “你是不是很担心有一件事会被发现?”麦明河问道。 一惊之下,内特医生脸上肉皮都往半空里窜了一窜。 “柴司·门罗啊……”海芦苇低声嘀咕道,“凯家二把手,我也听说过他作风狠戾。不过他要是把你卷进了什么事里,报酬肯定也不低……欸,怪不得医生你突然能退休了呢。” 就算不懂猎人圈子里谁是谁,麦明河也知道一点,海芦苇都说“报酬不低”了,那肯定不是什么简单又合法的好事。 “不会是死人了吧?”她试探着问道,“医生你看见了?” “你不了解柴司·门罗的名声,”海芦苇说,“八成是死人了。我猜内特医生是怕东窗事发,自己变成从犯。” “所以说,我尤其讨厌你们猎人!” 内特医生把医嘱单子往桌上一摔,发了脾气:“一个个都他妈跟有强迫症似的,闻见一点味道,就能一路跟回你祖坟里。谁也别再问一个字了,这事抖搂出来,我可不会放过你们不提。” 二人都闭上嘴了;但麦明河紧抿着嘴,也压不住嘴角。 “你高兴什么?”海芦苇问。 “这说明,我也有点猎人天赋吧?”麦明河笑眯眯地问。 “好像是噢,”海芦苇也笑了,“第一次进巢穴就能带伪像出来,确实了不起。” 准确来说,是第二次,不过反正相差不大,麦明河觉得自己受之不算有愧。内特医生虽然不高兴,可该治疗还得继续治疗;在他给麦明河看伤时,她与海芦苇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说到了黑心脏餐厅。 “……我才知道,原来它们也能出海,还能在海上垂钓。好像就对应着黑摩尔市的中心湾——欸!” 麦明河痛叫一声,缩回脚,看着面前的内特医生,发现他面色比自己还不好看。“怎么了?你差点给我揭下去一块皮。” “你们……不是怀着什么目的吧?”他一双眼睛都暗了几分,在二人身上来回转了几圈。“你们听见了什么?为什么找上我了?” 两个人,每一个都比另一个更茫然。 “什么目的?”海芦苇说,“当然是看伤啊。” “那她刚才说什么……什么中心湾出海的,是什么意思?” 海芦苇说过,一般与猎人打交道的人,对于巢穴只是一知半解的——除非有猎人愿意不厌其烦地给对方科普;可即使有,也没有哪一个猎人敢说自己对巢穴了若指掌——甚至还有人能一边与猎人打交道,一边不相信巢穴存在。 麦明河不知道内特医生知道多少,但是那一刻,她顾不上思考是该把话说得明了一点,还是隐晦一点。 因为那一刻,有一块碎片似的、来自巢穴的信息,或许是因为终于被联系上了,猛然扎入脑海里,简直像是自带惯性,从她嘴里脱口而出。 “黑摩尔市的海是特殊的。虽然巢穴居民不能通过海登陆黑摩尔市,但是有时候,巢穴居民在出海时,却能打捞到沉入黑摩尔市海里的东西,把它们带入巢穴。” 内特医生愣愣地看着她,又下意识地转过头,看了一眼桌上厚厚的报纸堆。 仿佛有一个答案,终于落进了他的手里,他不知道该害怕好,还是放心好。 “你们……你们走吧,”他放下绷带,指指门口,说:“我突然想起来,有点急事要处理。” 我还挺喜欢这种有点日常感(?)的情节,虽然有点水文嫌疑……2600字,放在电视剧里的话,可能也就演个十分钟? 说起来,最近也有一些小小的好事,比如我四十块钱买了三件衣服,以及我剪到了人生命定灵魂发型。 不管几天不洗头,每天一起床都是蓬松高颅顶!我以前从来不把头发放下来,因为丑,现在终于也懂了出门会把头发放下来的人的感受…… 现在感觉,没有遇见这个理发师的前十八年(嗯)都白活了,她去哪我去哪,恨不得向她求婚。 (本章完) 感恩星期六(双份装) 感恩星期六(双份装) 对不起各位姥姥们,因为我一直休息不好的原因,有几个星期六都被我含糊过去了,觍脸假装无事发生,一回想,这就叫恃宠而骄,软饭硬吃。 今天除了(久违的)感谢章之外,还有一章白银游戏番外,已经更新了!位置在本书最前头的作品相关里(作品相关更新了没提示,唉)。 今天的我,双倍孝顺,双倍丝滑。 今天感谢章不太一样——听说黑摩尔市中有猎人接到了感谢打赏的任务,巢穴就有点坐不住了。 不是居民们特别想感谢人,是因为它们总怀疑,谁来表示感恩,钱就到了谁的手里——虽然因果颠倒,但还真不能说它们错了,是不是。 所以今天感谢章,主要是居民们试水,顺便为巢穴拉一拉赞助,看看有没有哪位姥姥愿意成为它们的长期金主。 “这不是九月的感谢名单吗?” 细长病人用同样细长的手指,拎起一张纸,脚后跟似的眼球转了几下。 “巢穴与现实出现时差了?我们这儿都十一月了……嗯?哦?有滞后性啊?说白了就是道谢都晚了呗?好不乖巧的人类。” “我咖位大,我要从打赏最多的开始,”它看看感谢名单,脚后跟一亮。 “金枪匠卢梭!打赏金额总是这么大!人类居然晚了两个月才安排感谢活动,说明人类根本不配得到你,你说是不是?还是我们居民更体贴,更懂得感恩。” 梦编剧也凑头看了一眼——为了表示惊讶,它特地换上一张美丽的女孩子脸,睁大了眼睛。 “只要你来赞助我们巢穴,我们可以24小时全天候通报你的打赏。”细长病人温柔地说,“你还喜欢什么?你喜欢金枪鱼吗?我们也有海呀。我还可以给你安排假扮成金枪鱼的居民,在你脚边来一个金枪匠穿梭。可惜,卢梭死早了,不能拖进巢穴……” “这个恐怕得写番外了,”梦编剧说,空白脸上放起光芒。“我可以来写番外剧情。” “我愿意出演。”细长病人说,“一定要来看啊。唔……下一个是……” “长高高的鱼?” 细长病人腾身而起,双脚依然平躺在床上。 “常驻金主啊!跟我有共同语言,你看,我也长得高高的,是不是?你抽个时间来巢穴一趟,咱们讨论讨论怎么长得高高的越高越好一伸手就能把30楼上的人掐死那么高。” 它的目光——嗯,脚光——往下看,似乎感受到了发音的挑战。 “谢谢csmshksdaaa……”它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说,“虽然你的名字读完,一分钟就过去了,但我们居民没有别的,就是命长。再说,平时也闲着没事。我愿意以我低沉而充满痰音的嗓音,一次次呼唤——你干什么?” 梦编剧收回手,仰起一张空白的脸,说:“人类好像不喜欢痰音。” “那不更好了吗就是要让他们难——噢我在拉赞助。” 细长病人颇为为难似的。 “法国姑娘梅香,”它说完,停下来,咂了咂嘴。想了一会儿,又说了一遍:“法国姑娘梅香……” “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作为金主,她有一种风韵……有一种滋味……感觉似乎很好吃……” “不能吃。” “噢,谢谢……法国姑娘梅香。” 梦编剧从仍然在慢慢品味人名的细长病人手中,拿出了感谢名单。 “我来吧,下一位是,欸呀,小伊的粮食库?这个是新来的金主吧?眼生,说明你走错路还没有很久,还没有与人类产生不可切断的纠缠。现在迷途知返改过自新投奔巢穴,时犹不晚。” 它空白的脸上,浮起了一种觉得自己说得很不错的神色。反正浮起来了,不要管是怎么浮的。 “下一位,谢谢萤火倾城。看,幸亏我及时拿来了名单,因为病人兄是不能体会这种美感的。我们搞文学艺术的,更能对你的名字意境有所体会……空口说说不算什么,你来一趟巢穴,我愿为你点亮所有警示牌,为你满城充斥嚎叫。” 它翻过一页,换上一张温柔的脸——是真换上了一张麦明河的脸——说:“噢,接下来三位,似乎都是感谢章座上常客了。 “谢谢信使atrnoname、三酒爱吃红豆糕吗、捕捉一只猫猫云。请问,你们对于巢穴印象如何?是什么促使了你们金额可观又持之以恒的打赏?难道不是居民吗?打赏对象就很重要吗?希望你们三人能好好思考,听爸——听我一句建议,改投巢穴吧。” 它又翻了一页。 “在9月1日到9月20日之间,原来还有这么多支持……” “谢谢斑斓的浓雾、非食用类小猫软、想不出叫啥名字、余渊吃芋圆……永远站在鸡蛋那一边?为什么?鸡蛋我一掐就碎了呀? “唔,还有涉江不在、一根尾巴毛、君米xi、芃小汐、一杯白日梦不加、pupupi、世界倒数第三海肠、仇拾柒……这批名字上,还标注了一句‘长期稳定羊毛供应商’,什么意思?” “谢谢黑摩尔市居民——等会儿。” 梦编剧对着名单看了半天,有点迷茫了。“是黑摩尔市的居民吧?不是巢穴跑出去的吧?擅自进去可不行啊小子……” “下一页是……欸?长期稳定羊毛供应商有这么多? “这不是之前金主罗太2020吗?还有,谢谢姜是甜甜的、默黎雨枭、咪阿嗷,果小盐冰、料他见我应如是…… “月亮掉进,欸,有童趣。还有青霖ohp、蒲公英和炊烟,山东在逃挖掘机——这人就抓不着了是吗——猫猫尾巴虫、吃货丁小七、bmzz83、招财不招财、三月七的猫、荆棘之默。” 梦编剧一口气道谢完,顿了顿。 “感激这种行为,与我们居民的本性似乎不太相合。” 从它歪戴着的假发下,泄出一声压低的呻吟。“我感谢得都有点疼了……所以,有哪位金主愿意赞助巢穴吗?” 【大家别忘了去看作品前的番外游戏呀】 (本章完) 第192章 麦明河正式踏入猎人世界 第192章 麦明河·正式踏入猎人世界 麦明河醒来时,卧室里一团昏黑,窗帘中透进来的仍旧是夜。 自己正睡在熟悉卧室里,视野一角,是护理床的扶杆。扶杆上挂着一只塑料袋,装着社工给她抹嘴时的卫生纸,吃剩的甜饼干,和其他麦明河不起身却需要扔掉的垃圾。 原来一切都是个梦…… 那一瞬间的绝望、失落与害怕,就像是醒来后,发现自己困在车里,被钢铁棺材包裹着,沉在深深河底。 就在麦明河几乎哭出来时,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脚上正一阵阵传来钝痛;房间里的一切,好像也比往常更清晰了……对啊,她居然能看清塑料袋了。 她摸索着从护理床上坐起身,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自己被匆匆包扎成一个枕头似的脚。 不是梦……不是梦啊。 麦明河愣愣坐在床上,慢慢回忆着——不,回味着,过去几天里的每一件事。 不论是好的、坏的,还是吓人的,对她来说,都十足珍贵。麦明河从没料到,自己竟还可以再被年轻的光环包裹,在变形乐园中游走,见识种种黑暗雏菊。 就连给猎人看病的医生,都这么鬼鬼祟祟、充满不可告人的秘密……她可真是打开地下世界的大门了。 看来她得调整一下心态,以后恐怕时不时地,就要遇见会死人的事;她今天在诊所里时,还想过是否该报警,像这样普通人的念头,以后恐怕没有多少立足之地了。 不管内特医生有多惊弓之鸟,在她要求下,伤总算是处理好了,临走前内特医生还卖了他们一人一支拐杖——因为猎人经常受外伤,他办公室里有一间小仓库,全是支撑架、各式拐杖、折迭轮椅一类的东西,卖得比市场价高不少。 麦明河撑着拐杖,拿起一只小钟,发现现在是凌晨一点半,已经是22号了。 她与海芦苇去看医生时,还是21号凌晨四五点钟的事,回家之后,她连饭也顾不上吃,倒头就睡,竟一觉睡到现在。 海芦苇曾提醒过她,人从巢穴出来之后,一般要睡上很长时间;可是一口气睡了近二十个小时,实在也出乎麦明河意料。 那个孩子是不是早就醒啦? 简单治疗一次,老太太麦明河的存款就去了一半;年轻麦明河一醒,首先惦记的,就是赶紧给那只口红伪像找客户——犹豫了一下,她拿出写着海芦苇号码的纸条。 他说过,自己醒了之后就给他打电话,几点都行,反正当猎人的,也没有什么正常作息可言……那凌晨一点半应该没事吧? 电话响了一声又一声,始终没人接,麦明河简直快要开始怀疑号码不对的时候,她终于听见海芦苇睡意蒙眬、含混不清地“喂”了一声。 他显然是被吵醒的,听起来非常委屈:“……你这就醒了?” “对、对啊……”麦明河有种做错事的错觉。 窸窸窣窣一阵杂音之后,海芦苇似乎要哭了。“你和我一样,才睡了将近二十个小时吧?你怎么就醒了?” 才? 才字该用在这儿吗? “真的不困吗?” “不困呀,”麦明河也纳闷了,“都睡了二十个小时了,我还能困吗?” “一般猎人出来都要睡一两天呢!” 莫非是老年人觉少? “头脑也清醒?没有耳鸣,幻觉,或者与身体的不协调感?” 他比内特医生还像个医生。 “都没有啊,”麦明河一边回答,一边转腰踢腿、活动肩膀,在脑子里做了几个算术题——除了饿得能活吃人,一切都好极了。 “这可真少见……你身上那个黑长条伪像,难道还有防止巢穴解离症的功能?” 海芦苇没指望她回答,想了想,不情不愿地说:“反正都醒了……算了,我们现在就去‘逆光之间’好了。早点完事,早点回来接着睡……唔,我还能顺便吃个饭。” “逆光之间”是一家酒吧,在猎人圈子里——尤其是跑单帮的猎人、小家派的猎人之中——似乎人尽皆知。 凌晨两点钟的“逆光之间”,不像别的酒吧一样客人流失、已显颓相;二人推门一进去,登时被满室人声、音乐声、热气、酒气给扑了一个正着。 “噢!”麦明河忍不住睁大了眼睛。 酒吧构造装潢,倒是与她印象中的酒吧差不多,最显眼、最出众的不同,当属酒吧中的客人了。 仿佛人人都知道,在“逆光之间”里,他们不必再隐藏自己属于猎人的那一面;巢穴与黑摩尔市的影子,似乎都交织重迭在这一间酒吧里,形成两个世界之外,独有的猎人空间。 吧台边坐着一个留着娃娃头的男人,不知为什么,频频往眼睛里点眼药水;麦明河走过吧台时,正好听见他的同伴提醒他:“喂,半分钟了,该点药了。” “不到半分钟吧?不是刚点过吗……唉,烦死了。” 娃娃头男人说着,一转头,他的左眼球突然“哦哈哈哈哈”地大笑起来,对他骂出一连串激情四射的脏话。 他似乎吓了一跳,在同伴“我就说了吧”的幸灾乐祸里,赶紧给眼球点了一下眼药水,眼球这才咕哝着安静下去。 ……那睡觉怎么办呢?麦明河愣愣地想。 角落中,几个年轻人正人手一杯啤酒,激烈争执着什么事情;仔细一听,他们正对一个伪像卖出后的分成闹意见。 金发女孩说:“为拿这个伪像,小布都死了!” 都死人了,麦明河顿时心中一紧。 紧接着,金发女孩一推旁边的栗发姑娘,说:“小布,你说是不是你该多分点?” ……合着死人小布也在场啊。还是一个哪怕死了也要品尝啤酒的孩子。 麦明河甚至都不觉得哪儿不对劲了。 在另一桌上,一个马尾女人谈着谈着,终于不耐烦起来,说了一声“知道了”,起身离座,仰头往嘴里扔了一把豆似的东西——下一秒,她全身忽然急速膨胀起虬结肌肉,将宽松运动服撑得满满的,感觉好像哪怕不小心和她撞一下,自己都得骨折。 眼看马尾女人往门口走去,与她交谈的男人还喊了一声:“记住,一定要留下指纹啊!” 什么犯罪活动一定要留下指纹? 这酒吧一直都这么有意思吗? 麦明河的好奇心早就充盈膨胀起来了,她要是个气球,现在已经被好奇心涨得飘上天空去了。 伤势在身、睡眠不足(此处存疑)的海芦苇,小声提醒她:“你脖子伸得太长了,缩一缩吧。一会儿要是给人家看得不高兴了,咱们俩伤员,能打得过谁啊?” 麦明河吓了一跳——在那一刻,她也做出了一件与这间酒吧氛围十分相符的事情。 她摸着自己头顶,下意识地问:“我第二个脑袋又钻出来了?” 旁边卡座里有人看了她一眼;随即又转过头去,继续聊天了。 “欸,这边空出来了,我们坐这儿吧。” 刚才要求留指纹的男人,正好也结账起身走了,海芦苇赶紧示意麦明河占上位子——酒吧生意太好,处处满座,还时不时就有新客人进来,找个位子可不容易。 二人坐下以后,不敢离座,仰着脑袋,紧紧盯着酒吧人群里来来回回的服务生,试图捕捉她点单;这一点,倒是不分普通人还是猎人。 “为什么叫逆光之间呢?”麦明河问道,“这个名字还挺有文艺感的,不像猎人会起的名字欸。” “瞧不起猎人了不是,”海芦苇笑了。“酒吧老板以前在店里挂过一张介绍的,我印象很深。” 在等服务生时,他解释道:“据说在尤其欣赏阴翳之美的日本审美里,‘逆光’因为具有隐秘蒙眬感,所以是很常被运用的一种意象。而且之所以有逆光,一定是因为一处比另一处暗,所以‘逆光’也包含着一处对另一处的向往。这跟巢穴的存在,不是有点像吗? “而‘间’也有意义。世界并非是由局部凑起来的整体,只是我们恰好将整体中一个个部分命名为‘街道’、‘山丘’而已……在有名字的局部之间,连续着无法以言语表达的暧昧之处,就被称为‘间’。‘逆光之间’,其实正是巢穴的本质,是我们每一个猎人都在一次次返回的地方……” 麦明河听得目眩神迷时,海芦苇猛地扬起胳膊,大声说:“服务生!你好!这里,我们还没点单!” ……他拐得还真快。 酒吧里菜单有限,等海芦苇点完两份汉堡、两盘水牛辣鸡翅、两盘薯条后,他对麦明河抬起头:“你吃点什么?” “那些都是你的啊?” 麦明河与自己的胃沟通了一下,似乎也不是不能理解,随即对女服务生说:“那……我也来一样的。我再加份凯撒沙拉。” 女服务生一走,海芦苇突然愣住了。 他的目光越过麦明河肩膀,落在她斜后方一个卡座上;他似乎不敢一直盯着看,可眼珠就像牵了线,时不时地飘过去一下。 “怎么了?”麦明河问道。 “你别回头看,”海芦苇低声说,垂下眼睛,研究自己面前的木桌面。“说曹操曹操到……还真是巧了,你说说。” “什么曹操?你看见谁了?” 海芦苇咳了一下,一手捂住嘴巴。“柴司·门罗就坐在那边。” 今天这一章发得有点晚了,是因为我自己觉得很有意思(你们不爱看的话不要告诉我),写得很兴致勃勃,越写越长……逆光之间这个名字,从金雪梨出场时就设计好了,一百八十章后终于落地了。 有个不幸消息是,我需要请假……起点搞了个交流活动,请我去当人肉背景板(每天八小时我的天爷啊),所以21号、22号和23号这三天,更新恐怕没时间写了。 当然,我也会尽力挤更新,就是不知道能更多少,所以先给大家打个预防针。 (本章完) 第193章 麦明河口红 第193章 麦明河·口红 假装寻找女服务生,麦明河若无其事地回过头,目光从身后角落卡座上扫过去,又在酒吧里转一圈,把戏演完,才转回身来。 哪怕以前没见过,她也一眼就认出了谁是柴司·门罗——毕竟他的外形气质,几乎不容错认。 柴司·门罗并非独自一人。 他身旁坐着一个茶色长发的女孩,生得一副精灵似的明亮模样,看着就讨喜;他们对面,是一个即使大半夜、在室内也戴着遮阳草帽的黑发女人。 因为那一张卡座位于角落尽头,草帽女人背对着整间酒吧,只与另外两人面对面,倒是看不见样子。 不知道为什么,柴司和那个茶发女孩的眼睛,都不肯落在对面同伴身上,目光一左一右、绕开她分道扬镳。 直到麦明河转回身,那一桌上好像也没人说话;气氛似乎很怪异。 “不是让你不要看吗……” 捂着嘴说话的海芦苇,此时趴在桌子上埋怨她,好像希望能融化掉,顺着桌面流走一样。 “咳,不是没发现吗?” 麦明河饿得把杯子里冰块都捞起来了,一边嚼一边说:“我想起来了,我好像见过他一个背影,正脸还是第一次看见。小伙长得真好啊!人高马大的,坐着都能看出来。你形容得我还以为他不定有多难看呢……他这相也不由心生呀。” 年轻牙口真硬气,嚼得冰块咔嚓咔嚓响,几下就碎尽了。隔着冰声,远处的人就更不容易听清她说话了。 海芦苇垂着眉眼,也不知一脸是委屈还是丧气,没回答她。 “我有个表侄女,从小就非帅哥不看,要是看见他肯定高兴。他们俩样子也般配,我那表侄女又高又漂亮……噢,欸呀,我忘了,她今年少说也该有五十了。” 海芦苇把脸埋进手里。 “就是有点奇怪……他刚从医院出来吧?怎么直接就上酒吧来了?年轻人,都不知道爱惜身体。” 海芦苇又把手拿下来了,眼睛里亮起只能称之为“八卦”的光。 “医院?你怎么知道?” 麦明河这一次抬头,是真为了寻找女服务生。 “长得好是五官的事儿,他气色可是病殃殃的。咳,我都见过多少得病的人了,打眼一看就知道他身体出毛病了——这样还敢喝酒?再说,他外衣领子底下,还露着病号服呢。” 海芦苇显然正强忍着再看一眼的冲动,问道:“真的?我刚才怎么没看见病号服?” “也不是每个医院的病号服都长得跟病号服似的,但那一个款式我正好见过。”麦明河提醒他,“我都在黑摩尔市活了八十六年了。” 海芦苇似乎生出了隐隐敬佩:“对啊。” 二人陷入了短暂沉默。 麦明河竖起耳朵,觉得柴司·门罗那一张桌子上好像也没人开口说话——要么就是声音太低,被酒吧喧杂淹没了。 “这事儿真够巧的……”她迟疑地说,“我们怎么办?影响咱们接下来的事吗?” 海芦苇认真想了想。 “我刚才也吓了一跳……不过仔细一想,我又觉得不是大事。咱们跟内特医生的对话,如果真有什么特殊意义,那就是内特医生一个电话的事,他早该知道了。看现在情况,要么他不知道,要么知道了也跟咱们没关系。” 海芦苇以“他”用来指代柴司·门罗;毕竟人对自己名字是非常敏感的,虽然酒吧嘈杂,但万一他听见了呢。 “酒吧里大多数人,应该都认识他,但是你看,大家各顾各的,相安无事——他名声虽然不好,可又不是疯狗,只要不产生冲突,他也不会把陌生人挨个咬一遍。要我说,咱们该干嘛干嘛,装不认识他就行,不用太担心。” 他把自己给说服了,点点头;正好女服务生也端着许多盘子来了。 看见食物的那一刻,世界上再没有其他事了。 两人恨不得把脸扎进盘子;他们的咀嚼速度,远远跟不上想要把更多食物流水线一样送进嘴里的愤怒饥饿之感——可惜,就是猎人也没法多长一张嘴。 没过一会儿,就见两人腮帮子逐渐充涨鼓大,活像一个栗鼠和一个松鼠突然成了精;二鼠隔着嘴里小山一样的鸡翅薯条汉堡肉,上下牙仍在艰难咀嚼开合,使劲往肚子里咽。 “你们也抽空喝点水吧,”连女服务生路过时,都看不下去了,“出巢穴以后刚睡醒吗?” “诶,昂醒。”海芦苇居然能在一嘴食物里找着舌头,并用它说话。“喔们有欸样想乌有。” 女服务生见多识广,不改颜色,甚至能听懂:“有伪像想出手?有几件?” “一咽。” “那一会儿你招呼我。” 等二人满头大汗地放下手时,桌上除了杯盘狼藉,就只剩一团团脏兮兮的餐巾纸了——麦明河都有点喘不上气了,往椅子上一靠,只觉又幸福,又满足,又胃痛。 “这家酒吧里,所有人都知道巢穴呀?”她想起刚才女服务生与海芦苇的对话,问道:“好像对于猎人特性,都很清楚呢。” “据我所知,从老板到后厨,都是退休猎人。”海芦苇说,“一开始好像只是酒吧,后来渐渐变得什么都干了……比如出手伪像,寻找客户,发布消息,找人,等等。” 终于到了这一步。 麦明河将口红从兜里拿出来,放在桌面上。 “那么,”她自己都觉得此刻眼神一定很亮,“这个伪像是干什么用的?” 海芦苇冲她一笑,似乎也被她的激动感染了。 “看着你这样子,真让我想起我当年刚入行……你仔细在口红上找找,有没有商标、标签、色号一类的东西。” “色号?你还挺懂的。” 海芦苇挠了挠头。“这也不算很懂吧?而且,前女友曾经很喜欢给我扮女装。” ……倒是不拿她当外人。 说起来,自打拿到口红,麦明河还真没有机会好好将它看一看。 在口红管身上印着一行字,挺显眼,她不费劲就找到了。 【倒计时:1173天1小时02分】 在麦明河目光下,明明是印刷上去的字迹却忽然一动,变成了1173天1小时01分——她微微一惊,笑了:“原来印刷的字也能倒计时啊?” 正如人世售卖的普通口红一样,它底部也贴着一张标签。 —群鸟过空— 7g,原产地巢穴 “群鸟过空”这个色号名称,实在叫人摸不着头脑。 “你再继续往下看看说明,”海芦苇鼓励道。 标签纸就这么一小张,哪还有地方写更多说明了? 麦明河眯起眼睛,凑近口红标签,居然果真又看见了几行小得简直叫人头疼的文字——奇怪,刚才离得远时,有这几行字吗? *** 涂上后,尽情说话吧。 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用管对方可能不爱听什么,也不用管自己的话是否自相矛盾、是否属实、是否可笑。 事实上,最好要多说点相反的话,尽量把每个角度都照顾到。 哪怕上一句话是“我要杀了你”,下一句话是“我要救你一命”,只要涂上这支口红(无色),并且说出足够多的话,那么对方就会抓住自己想听的那一句,无视其他矛盾,并深深信服,为你心折。 至于你在该过程中撒了多少谎,露了多少马脚,不要紧,如同群鸟过空,一时间漫天都是,却瞬忽而过;事后如果有人再回忆,连其中一个漏洞也抓不住,想不起来。 注意:口红被抹掉50%以上后,效果消失。世上没有能一直持妆的口红,注意勤补妆吧。 *** ……这种功效的口红,能做什么用? 也不是说一句话,就能让人无条件信服的洗脑效果;从介绍来看,好像得说很多很多,才能凭运气踩中对方想听的点,再靠口红效果抓住受众。 一开始不能抓住人,谁还会老老实实坐那儿,听你一直往下说呀? 麦明河难掩失望,将口红递给海芦苇。 海芦苇掏出手机,先给标签照了一张相,说“一会儿要用”,随即竟然在屏幕上把照片放大了——刚才让麦明河看得头疼的小字,现在顿时好读多了。 智能手机真是了不起;等这个口红卖了,也不知道够不够换一部手机。 海芦苇看着屏幕,沉默了足足有十几秒钟。 当麦明河以为他是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自己的时候,他终于慢慢吐出一口长气——她这才发现,他刚才一直屏着呼吸。 “怎么了?” “这个时间……”海芦苇看看倒计时,仿佛没听见她说话。“三年……三年,连时间都正好,还多了一年。” “什么正好?”什么多了一年? 海芦苇将口红递还回来,凝视着麦明河,似乎在斟酌着什么。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开口了:“这个口红……应该是近几年才诞生的伪像。” “怎么看出来的?” 海芦苇似乎觉得解释起来太麻烦,只是摆摆手。“我该怎么说呢……它如果摆在合适人选面前,上百万都卖得出去。” “多少?” 麦明河往前一倾身子,声音没控制住,角落里那个茶色头发女孩,立刻往她身上瞥了一眼。 海芦苇看起来却没有多少兴奋之色。 不是看着别人发财、自己五味杂陈的神色;他的神色,麦明河也说不好究竟是什么意味。 “上百万,应该没问题。” 他想了想,说:“酒吧要切你一点中介费,但他们客户网比较大,所以我认为是值得的。我自己认识的客户中,应该没有需要它的……” “你有什么话没告诉我,”麦明河低声说。 海芦苇顿了顿,点点头。 “任何猎人都会毫不犹豫地把它卖出一个最高价,可能也包括我。只不过,在它流入人世以后……我不知道它究竟会带来什么影响。” 好的,新章又被屏蔽了 (本章完) 第194章 麦明河临时增发报告 第194章 麦明河·临时增发报告 不知道会造成什么影响? 仅有这么含糊一句话,麦明河实在想不出,海芦苇到底有何顾虑。 她犹豫着问道:“其他伪像流入人世时……猎人们就能知道它们会造成什么后果吗?” 麦明河是真心发问,不料海芦苇却误会了。 他苦笑着摆摆手说:“你说得对。不光是这一件,任何伪像卖出去,我们都不知道最终会流入谁手中,被用于什么事,或产生何种影响。 “单单对你这一个伪像产生顾虑,也算是一种虚伪了……咳,该卖不该卖的伪像,我也卖过不少了,假如真想对社会负责,一开始就不该入猎人这一行。” “我倒不是那个意思……” “没关系,”海芦苇垂下脸,不管何时,他看着总有几分疲倦:“猎人没有道德困境。” 麦明河近乎茫然地看着他,本能地想安慰他两句,但对于他在说什么,简直是全无头绪。 仔细一想,这好像也是无法避免的。 在小偷上门、得到伪像之前,有好几年时间,她尽管活着,却早就与社会完全脱节了。 她的世界,只是那一个墙上有裂缝的公寓卧室;不论电视开多久,最终盘旋在脑海里的声音,只有氧气机的嗡嗡低响。 社工只会与她聊天气,聊身体,聊吃药和吃饭……她从未想过,自己还能与卧室窗外的世界,再度产生联系。 如果她能以年轻模样一直生活下去,她会再度了解这个世界的。在那之前,不妨先问问海芦苇的意见。 “那你的意思是……我该卖这只口红吗?” 海芦苇瞥了它一眼。 “卖吧,它起的作用,也不是前所未有的,早就发生过了。人类不需要外援,自己就能一路奔向灭亡……如果能从这个过程中赚点钱,干嘛不呢?” 麦明河听不太懂,但她明白了一点:如今年轻人,好像远比她年轻时,对世界更加狐疑悲观。 她遇见的年轻人不多,可没一个算得上是心怀希望,府太蓝是这样,海芦苇也是这样。 麦明河二三十岁时,却毫不怀疑,世界正越来越好。 “那就卖,”她点点头,说:“我需要钱。” 能卖多少是多少,一百万可能有点扯淡了——她还是不认为口红能有多大威力。 要是涂上以后,说什么人家信什么,那是很了不起;可口红实际功能,倒更像是掺了水的嘛。 海芦苇又拍了几张照片和视频,举起手,招呼了一下女服务生。 女服务生看看麦明河,冲她一笑。“新人?” 麦明河点点头。“是,加入这一行才几天工夫……” “我叫梅根,”女服务生伸出一只手。 麦明河赶紧也伸出去一只手,握住她的;她隐隐担心自己刚才手抓着薯条鸡翅,也不知道擦干净了没有——梅根却笑了。 “把你的口红给她,她负责初步检查,”海芦苇使劲抹了抹脸,解释道,“这样才能确保出售伪像的真实性。” ……怎么不早说? “不过,我们最好用一下你们后面的房间。”海芦苇忽然想起来,说,“东西挺贵重的。” 梅根扫了一眼麦明河手中口红,点点头,领着二人穿过酒吧,推开一扇员工用后门;门后是通往厨房、办公室、杂物间的一条小走廊,梅根打开办公室门,对二人说:“请。” 没有奇奇怪怪的猎人,办公室看起来就只是一间普普通通的小办公室。 要说唯一一个与众不同之处,就是后墙上挂着的那一幅照片了: 梅根穿着一身猎服,拄着一把双管长猎枪,站在一片树林前。另一手上,就像是钓到大鱼、或者打到雄鹿一样,她正十分骄傲地拎着一个—— “居民?”麦明河吸了口气。 梅根手里委顿耷垂下来一个细长白条儿,虽然长得活像是万圣节卖剩下来的幽灵套装,但居然也能隐隐看出,它似乎满腹委屈不平——是居民,只是这么看着,实在不太可怕。 “这是巢穴里拍的?” “对呀,”梅根很高兴地介绍道:“我当年发现了一个能让居民暂时失去活动能力的办法,第一次用在它身上就成功了,怎么能不拍照纪念一下呢?” “什么办法?”麦明河立刻问道。 “想钱买吗?”梅根笑道,“那是七八年前的事了,现在不知道还有几成成功把握,可以给你算便宜一点。” ……猎人还真是一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行当啊。 先把口红卖了,再说别的吧。 “噢,他还真没说错。” 梅根仔细看着口红,瞥了一眼海芦苇。 “如果有合适人选,是愿意大价钱买的……但相应地,如果找不到人选,就卖不出价格了。它的适用范围很小众。” 海芦苇拿出一副像模像样的生意人派头,说:“所以我们才找‘逆光之间’经手嘛。” 梅根拧开盖子,转出膏体,不由“咦?”了一声。“这一缕缕印痕是怎么回事?” “居民把嘴藏在头发里了,”麦明河现在讲的每句话,都是她这辈子从未想过会出口的话:“可能是它在后脑勺上涂口红时,划上的。” “哦,是从‘情景’里拿出来的伪像啊,”梅根喃喃地说。 什么意思? “居民一般都用不了伪像,所以即使它们拿着伪像,也是充当情景道具用。”海芦苇解释道。“比如口红是从‘一个居民上妆’的情景里拿出来的,对于那个居民来说,它就是个口红,没有‘群鸟过空’的功效。” 麦明河搜索了一下自己的巢穴知识库——她发现这种分类方式是猎人才用的,巢穴压根不理会。 “充当情景道具的伪像,一般不会受影响。” 梅根轻轻用指尖抹了一下膏体,丝丝缕缕的印痕却仍在。“……外表被居民改变了,就说明功能上也有了变化……” “卖不出去了吗?”麦明河紧张起来了——她现在最关心这个。 “那倒未必。先放上去看看,如果有买家要求你们进一步试验检测再说。” 海芦苇小声补充道:“有家派开展这个业务的,收费检测。但我觉得口红没必要……你抹上以后信口开河给我听就行了,反正也没危险。” 麦明河点点头,问道:“放上哪里去?” 对于猎人们带来贩售的猎物,“逆光之间”似乎早有一套完善的处理流程——只不过,麦明河看不懂。 “照片和视频,都air drop过来了吗?”梅根把口红递还,问道。“我们是不负责这一部分的,你应该知道。” “已经完成了,”海芦苇说。 ……什么空气掉下来了? 麦明河茫然地看着他们俩各自掏出了智能手机。 “‘逆光之间’在telegram上有一个官方频道,要出售的伪像都会上传……唉,算了,你听不懂。” 梅根闻言,立刻抬眼看了看麦明河;后者作为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此刻正一脸大雾迷惘。 她不愧曾经是猎人,哪怕与己无关的事,她也本能地想要挖掘到底——见海芦苇不开口,梅根似乎来了主意,笑着对麦明河说:“把你的手机号码给我一下吧?我们交换一下whatsapp,或者邮件地址。” “她没手机,”海芦苇掩饰道,“她手机……被偷了。” “很不方便吧?”梅根一怔,却抓住另一个机会。“现在两三点钟,也没有地方去买新的。急用吗?要不要买我的?” 啊? 梅根打开抽屉,拿出一部套着绿壳的手机,往麦明河面前一推。 “我刚换了新手机,这个旧的已经抹干净了,正好可以便宜点卖给你。” 麦明河低头看了看——她也不知道自己看了有什么用,反正好坏、型号也看不出个什么名堂。 “机型还不老。不过,还是买新的比较好吧……”海芦苇在一旁说。 梅根的旧手机,瞧着却实在不旧,漆黑闪亮;麦明河轻轻一碰,屏幕上顿时亮起一行字,“欢迎”。 这两个字,不知怎么,轻轻触动了麦明河。 这个手机真懂事,正欢迎她呢;它一定也希望有个新主人吧? “好,”她心里突然一热,答应下来:“我就要它了。” 梅根十分满意,脸都笑宽了——她以前一定是个好猎人,她一点也不以自己的欲望为耻。 旧手机价钱确实不贵,麦明河更觉自己下了一个正确决定。 只有海芦苇,挺遗憾似的连连说:“哎,拆开新手机包装盒的感觉,你这下享受不到了……” “可我现在就有了呀。不然还得等你补完觉起床,才能带我去买——” 麦明河话没说完,手机突然在她手里嗡嗡一震。 另外二人都是一愣。 “不对啊?它连wifi了吗?”梅根也迷惑了,“怎么会有信号……” 麦明河低头时,在屏幕上看见的字,却不再是欢迎了——她立刻竖起手机,将屏幕从梅根视野中隔开。 《伪像报告》 临时增发 唯有对世界作出改变之人,才应获得前进资格 慈爱的麦明河选手,本份《伪像报告》是在突发情况下,临时增发给你的,希望你能抓住这次意外机会,夺下第一件目标。 注意,此时有一件目标伪像,正朝你所在方位迅速靠近。 图形:黑色方块 面对前方风险,请务必慎重。 祝你马到功成。 我从明天开始一直到23号,都得去当人肉背景板了,不知道能挤出几个字更新,再跟大家说一声,打打预防针。 也不知道冷文怕不怕断更,这回我看看…… (本章完) 第195章 柴司好猎犬绝不松口 第195章 柴司·好猎犬绝不松口 二人看完《伪像报告》后,金雪梨收起手机,下意识与柴司对视了一眼。 随即,他们一起转头,看了一眼“韩六月”。 雪白能面上,不知何时高高地挤起一个鲜红笑容。 “看,” “韩六月”用一种充满鼓励的声气说:“我们三人的利益和前进方向,都是一致的。接下来,我们得好好合作啊。” 她说话时依然是韩六月嗓音,让人听了浑身不适;不过,柴司却还是被她提醒了另一件事。 怎么只传给金雪梨了呢? 他自己手机上,是否也收到了《伪像报告》? 此次行动点涉及韩六月,他作为直接关系人,应该也会收到一份才对——连“韩六月”也说,“三人的方向”是一致的。 对了,他的手机…… 柴司摸了摸身上。 衣服都被换成病号服了,驾照、钱包、手机、钥匙……都不知道去了哪里。 “你找手机吗?在上一家医院,你是被转院过来的。”金雪梨立刻猜到他的意图,说:“他们说了,你出院后可以去领回。” “……知道了,那我们马上去。” 不止是要尽快拿回手机;这家医院是竞争对手的地盘,再留下去,夜长梦多。 柴司一手撑着地面,肌肉颤颤缩张几次,才终于挤出一点力道,让他勉强爬起来了——自从成年以来,他还是第一次感受到如此无力的身体。 府太蓝那一块黑色薄片,好像会叫人中毒……他当时反应再慢一点,恐怕根本撑不到现在了。 那家伙的伤应该也很重……他知道自己下了多狠的手。 脏器破裂的话,哪怕是猎人合作诊所也治疗不了,必须送去医院才行。 府太蓝被送去哪里了? “要扶你吗?” 他回过神,发现金雪梨的手浮在半空,客套性质远大于实际帮助。 “我怕一个扶不住,你能把我压扁。唔,我不是说你胖,但你可真够沉的……” “让他扶你走吧,”韩六月插了一句话。 她招招手,一直沉默伫立在走廊上的高大保安,忽然朝几人转过了身。 他嘴角旁边,扎着一小块雪白碎片,像是从深褐色人皮里生出了一只陶瓷蘑菇。 保安走上前来,活像搀扶老太太一样,搀起了柴司胳膊。 “其他人怎么办?”金雪梨问道。 “拔掉我的脸就好了,”韩六月说。 “会……会有什么后果吗?” “各有各的后遗症,取决于碎片扎入的位置。至于具体影响,我也不清楚,因为我不关心。” 韩六月的声调平平,朝另外四人一招手,四人同一时间转过身来。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柴司低声问道。 “我是韩六月呀。” ……真想杀了她。 然而这张能面底下,或许真的仍然是韩六月。 如果只是扎上一块碎片,就有后遗症,那么韩六月全身都…… 柴司慢慢呼出一口气。 先将她救出来,下一步再说。 一块块雪白碎片,从各人脸上挣出来,往“韩六月”脸上慢慢飘浮回来;它们身后游荡着几根细小触须,就像是一群表壳坚硬的水母。 各人眼角、面颊、下巴等部位上,留下了一个个圆形小黑洞。 他们明明都是人,可若是往黑洞深处望去,却不见皮下的脂肪肌肉血管,只有一个个笔直深陷的黑暗井口,连柴司也不愿意多看。 碎片离开后,各人都茫然站在原地,缓缓眨眼。 唯有那医生,碎片浮起后,在前额上露出一个小黑洞;乍一看,几乎像是被捅穿了头颅一样——他忽然眼球一翻,往地上笔直跌了下去。 金雪梨赶紧往旁边一跳,盯着倒在地上的医生,小声说:“死……死了?” “韩六月”似乎觉得这句话不值得她一回。 柴司忽然说了声:“等等。” “韩六月”朝他转过头。 柴司拉下病号服袖子,包住手,小心地伸过去,轻轻握住半空中那块从医生额头上抽离的碎片。 “你干嘛呢?”金雪梨顿时有点着急,“我刚才费那么大劲救你——” “……没事。她还需要我带她去找市长。” “韩六月”定定地看着他。 柴司用衣袖擦了擦碎片后的几根小小触须。 他甚至能感觉到,触须感觉到人,顿时“高兴”起来,试图钻过布料,往他手上皮肤里钻——一擦干净,他立刻缩回手,甩开了那碎片。 “沾了一点……大脑组织。”他对盯着他的二人解释道。 只有这一块碎片触须上,沾上了受害者的体内组织。 沾着前一个人大脑组织的触须,再扎入韩六月的身体肌肤里去,这个想法令人难以忍受。 直到韩六月死,她也是自己的部下,自己就有责任照看她。 “走吧,”柴司说。 跨过地上昏迷员工,一行四人没费多久,就离开医院、上了一辆出租车;上车之前,“韩六月”把碎片拔下,将那一脸茫然的保安留在了路边。 取回手机的过程很顺利;尽管那一家医院的护士好像没想到,这么快病人本人就来了,还劝他好几回、要他留下来接受检查。 “果然我也收到了,”柴司摆脱护士后,第一时间就打开了手机,看见了他的《伪像报告》——报告一开头,就写着“令人厌恶的柴司选手”。 ……喜好偏袒未免太明显了。 与99.99%几率相比,其他两个任务点自然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那接下来呢?”金雪梨打量他几眼,说:“你现在气色实在是……我都对未来从你身上收取回报这件事不太乐观了。” 这姑娘好像是想到什么说什么,从不考虑人情世故、听者观感。 不过她也不算错。 柴司现在确实需要坐下来——仅仅是与护士交锋、又走出医院的短短工夫,就让他有些头晕眼了。 不止是头晕眼,他甚至难得地浑身发冷,还管护士要了一件不知是谁的、很久没人去领的失物外套。 “……我卖给市长的东西,我很清楚。仅靠人力,没办法穿越它的警戒防护。” 柴司穿着不合身的外套,坐在医院门口坛边上,在夜风里紧紧揣着两只手;如果把旁边的韩六月和金雪梨,换成纸板和狗,就是一个典型乞丐。 ……幸好身边没有凯家人。 “我可以把你带到市长面前,但你的碎片扎不到他身上。” 柴司看着“韩六月”,说:“那件伪像,已经被市长吞入身体里,成为他的一部分了,所以能全天候24小时地保护他。” “这么厉害的东西,怎么没卖给总统?”金雪梨咕哝着问。 “总统看不上,他有更好的。” “你见过他?”金雪梨一怔。 “没有亲眼见过,只是听说。我再恶贯满盈,也不至于要遭受那种折磨——你别让我跑题。” “你不搭茬,你能跑题吗?” 说得很对——柴司别过头,继续对“韩六月”说:“但是根据我对那件伪像的了解,我大致也能猜出,该怎么麻木、或绕过它的警卫机制。只不过,这就要求我必须用上能针对它起作用的伪像。” “凯家手上没有吗?”韩六月马上问道。 “没有。” 像其他猎人家派一样,凯家保留下来不卖的伪像,一般都是有助于猎人在巢穴中活命、取得伪像,或增添战斗优势的东西;凯家不常做暗杀之事,自然也不会有这一类伪像的库存。 “那可不行,你必须要让市长成为我的身体选择之一。” “韩六月”想了想,说:“你们收到的那什么报告,我不管,与我无干。只是如果我不能成为市长,我就只能一直做韩六月了,你可要想好。” 柴司忍住了叹息之意。“……我知道。我在想办法。” “哎,我有个主意,要不然我们去‘逆光之间’吧?” 金雪梨一直听到现在,冷不丁地说:“你现在再让凯家猎人去巢穴里按图索骥,就太慢了,是不是?不如去‘逆光之间’,发布一个求购消息,看看是否有合适能用的东西。” ……这主意不坏。 再说,他现在很需要一杯烈酒。 看看时间,此时正是11月22号凌晨,01:05am。 才22号吗? 过去几天发生了太多事,太漫长,感觉简直像过去了几个月。他需要喝上一杯,定一定神。 让“韩六月”去打车,只会让出租车装作看不见、加速飞驰而过;她打车的工夫,金雪梨已经叫来了一辆uber。 “韩六月”坐在副驾驶上——把司机吓得叫了一声——他们二人坐在后排;车子发动,穿过城市街道,朝“逆光之间”疾行而去。 行驶不到十分钟,柴司的手机就响了。 “……天西?”他接起电话,“怎么这个时候找我?” 距离他上一次联系家派猎人,才过去几个小时,凯家猎人应该都还没有意识到,他已经从鬼门关上走过一圈了。 “柴司哥,在实验室那边排队的检测不少,我让他们加班赶工,刚才才收到检测结果。” 柴司一怔,想起来了。天西说的,应该是那一根韩六月从棺材里找到的红头发。 “如何?” 天西顿了顿。“那个检测员是今晚在我威逼利诱之下,才回到实验室的……结果没一会儿,就从实验室打电话给我了。” ……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 “他说,那不是人的头发。那是一根高温纤维丝……换言之,那是一根假发。” 柴司忽然回忆起墓园小路上,那个被他拽住后,急急一转身的女人。 雨伞洒下一圈水珠;阴影笼着她的上半张脸。 有雨伞之隔,他只能看见她被打湿的发尾……看不见她头顶上的头发,是否有什么不自然之处。 “我知道了。”柴司慢慢地说,“你电话来得正好,其实我还有另一件事,正想交托给你去办。” “好,什么事?” “摩根家的府太蓝今晚受了重伤,应该被送去医院了。一,我需要你安排人,查出他被送去的是哪个医院;二,我会给你发一个地址。你亲自去,仔仔细细地给我搜一遍,不管用什么手段,都要找出这间公寓里藏着的伪像。” “没问题,”天西干脆利落地说。 挂上电话,柴司将府太蓝公寓地址发给了天西。 府太蓝伤重之下,保持意识清醒已是不易;他不可能有精力,将钥匙换一个藏匿之处。 钥匙一定仍在公寓里。 大家好!我出门三天都没更新,也就看不见大家跟我的交流了,怎么讲,真有点怪寂寞的。 现在终于回来了,不得不说,起点跟我可能八字有点不合,每次都受很多折磨,这次不仅延误,还累得感冒了…… 感冒不算什么,看见我走三天,依然高朋满座——嗯?没人啊?糟了,自作多情了。 (本章完) 第196章 柴司一个好领导,就是要知人善任 第196章 柴司·一个好领导,就是要知人善任 “……稀、稀客啊,门罗先生。” 长得活像一只垂头丧气沙皮狗似的酒保,认出柴司时,连耷垂双眉都不由飞扬一下,变成平眉了——等他看见韩六月时,他差点把杯子砸了。 他先四下看看,好像是想寻找一个防身之物,没找着,这才装作看不见韩六月的样子,说:“如果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你尽管说……唔,酒吧里可不兴动手啊。” 柴司有时也会怀疑,自己到底有一个怎样的名声。 他又不是具有暴力倾向的精神病。 “我们是来发布求购信息的,”金雪梨似乎知道他体力虚弱,主动开口。 沙皮狗酒保似乎才发现她站在一旁,不由又吃一惊。 “嗯?是你?你几时和……嗯,什么求购信息,你说。我们今晚客人特别多,说不定当场就能把生意做了。” 感觉他咽回了不少话。 酒保所言不虚,酒吧客人似乎确实比往常多——尽管要是闭上眼睛的话,柴司或许会错以为,酒吧今夜门可罗雀。 那是因为在一行三人进门后,酒吧喧闹人声仿佛退潮一样,霎时跌落下去,露出一片空旷沉默。无数眼珠从他们身上一扫而过,不肯多留,又不敢再也不看;直到他们与酒保交谈起来,身后酒吧里,才又稀稀零零响起窃声私语。 这倒不全是因为柴司。 每一个在座的,都是猎人;他们只要往韩六月脸上一打量,就知道这是一个巢穴出来的东西——哪怕不是居民,也绝不是一个百分之百的活人。 如果随行之人不是柴司,恐怕早就有人抗议、甚至动手了。 “我需要一个能够麻痹伪像的伪像。” 柴司看着酒保取出纸笔,将他的话都一一记了下来。 “……针对伪像的麻痹、暂时瘫痪、强行击破、解除警戒,或者绕过警戒注意力一类的功能,都可以。另外我听说,前几个月出现过一件伪像,可以令他人认为使用者是‘自己人’,是吧?这件伪像如果有人愿意出售,价格好商量。” 柴司平时除了收集测试、收购售卖,也会留意猎人圈子里每一件新冒头的伪像,当下又如数家珍似的,一连报上了四五件伪像的名称和经手人。 “……以上这几件,也可以问问是否有人能联系买家出手。” “很详细周全,”酒保点点头,收起纸笔。“如此有的放矢,应该不久就有消息。” 连韩六月能面上,好像都浮起了满意之色。 “那我们不用在这儿等吧?”金雪梨说着,打了一个呵欠。“有消息了,就让他给你打一个电话……” 她话没说完,忽然话头一转:“不对,其实先等个半小时也行——欸,你们厨房是不是还开着呢?” 柴司看她一眼,从自己身上那件紧巴巴外套的口袋里,拿出一张卡递给酒保。“用这个吧。再给我一杯岩石威士忌。” “开始报恩了?” 女服务生领着一行人往酒吧角落里走时,金雪梨还不忘加一句:“是个好开头,其他回报咱们可以再仔细商量。还有其他回报,是吧?” “……你做的生意,就是我这条命吗?” “还有其他回报,是吧?”金雪梨加重语气。 “……是。” 柴司应下来,转头对女服务生说:“给我的威士忌别停。不,你把瓶子留下来吧。” 刚苏醒的猎人,似乎都有一个橡皮胃,可以无限膨胀。 天西又一次打电话来时,金雪梨正在刻苦地消耗面前堆得小山一样的水牛辣鸡翅——一份六个,她居然叫了五份。 她吃得一头热汗,顾不上餐桌礼仪,吧唧嘴、咀嚼声,响亮得连天西都听见了。 “柴司哥,你……你在吃饭吗?” “……那不是我。” 柴司现在看一眼食物,胃里都犯恶心。他不敢看满满一桌汉堡鸡翅,又不愿意看对面的韩六月,一双眼睛没了落脚之处,只能盯着远处酒吧门口。“有什么消息?” “那一间公寓附近,已经被摩根家猎人看守住了。从楼下街道上,就有人坐在车里监视,楼道内与公寓里,都守着人。我派人混进楼里,大致看了一下情况,如果不使用武力强行突破,是进不了公寓门的。” 府太蓝即使身受重伤,也没有留下漏洞……不如说,如果他真留下一个无人看守的公寓,柴司反而要怀疑其中有诈。 “柴司哥,”天西不无疑虑地说,“需要动手吗?我们与摩根家一向相安无事,也没有利益冲突……” 猎人家派无非都是为一个“利”字,轻易不愿争斗厮杀。 更何况,他们手中都握着不应存在于人世的力量,一旦家派之间产生冲突,后果更是难以预料。 柴司当年刚接任二把手位置时,正是意识到了这一点,才有意让凯家行事风格越来越接近黑帮——大家都对动手有顾忌时,他作为唯一一个肆无忌惮的人,就更有优势了。 只是以前,这种行事风格都是针对个人的。假如对家派主管动手,无疑等于挑起战争…… “你不吃是吧?” 金雪梨突然从鸡翅上抬起头,下半张脸被辣酱染成一片斑驳橘红。她冲桌子对面的韩六月说,“你不吃别盯着我看,被你这么盯着,我胃口都不好了。” ……很难想象这是她胃口不好的样子。 柴司果然又被她分走了神,目光从狼藉桌上扫过,又落在韩六月那一张果然离食物凑得很近的脸上。 更像是好奇,却不像是饿了,也许占据她身体的东西并不会饿。 韩六月从巢穴出来后,一直食水未进,哪怕从这个角度来说,也得尽快——等等。 “先别动手。我或许有一个办法……”柴司对着手机说,眼睛却一直盯在能面上。“你在附近看着情况,等我消息。” 他挂上电话,桌上二人谁都没有问一句“怎么了”。 柴司将第二杯威士忌饮尽,冰凉酒液点燃食道,仿佛烧起一道寒火。他放下酒杯,觉得精神似乎好了几分,在酒吧里四下环顾一圈,思考起自己处境。 猎人行当的规矩,是不在“逆光之间”动手。 这家酒吧,就像是非洲草原上的短暂湖泊,不论是狮子还是斑马,都能在这儿和平共处——但这是“巢穴统治游戏”以前的事了。 如今参赛的四个选手,在能够获取目标伪像的时候,是绝不会顾忌过去行规的…… “你吃完了吗?”柴司问道。 金雪梨正带着几分遗憾,看着最后小半个汉堡,似乎不甘心放弃,仍在想应该如何把它塞进自己胃里。 “吃完了,”她终于放下汉堡,说:“怎么了?你要走?确实,现在有人追杀你,你一直留在这儿也不安全。” “……谢谢。” 都吃完了,才终于想到了啊。 “我有一件事想拜托给你。”柴司说。 “什么事?” 很难把接下来这句话说得圆滑礼貌,所以他干脆单刀直入了:“你这么爱说话的人,一定有不少和你一样爱嚼舌头的朋友吧?” “你这个人讲话——” “五千刀。” “你继续说。” “如果你把我身处‘逆光之间’的消息放出去,那么你有几分把握,能让它今晚就被莫兰道听见?” 金雪梨一愣,似乎同时想问“为什么”,又想说“我看看”,一时嘴巴打结,干脆掏出手机,仔细看起自己的联系人列表。 “我觉得问题不大,” 也不知道这句话有几分是冲五千刀说的。 “她有一个朋友,名叫乔喜悦。我和乔喜悦都加了同一个telegram群组,还是她推荐我加的……” “但不能让她知道,消息是从你这儿走漏的。” “那也可以啊,”金雪梨丝毫不以为意,“我有个朋友,名叫琥珀,是摩根家的会计。她可以告诉摩根家猎人,我觉得群组里一定有摩根家猎人……” 好一张由舌头组成的网。 “那就办吧。”柴司点点头,“消息越快到达莫兰道耳朵里,你就能越早收钱。到明早,这个交易就过时不候了。” 金雪梨眼睛都亮了,连一声“为什么”都不问,低头嗒嗒地飞快打起字来。 “我不明白。” 韩六月的僵滞能面里,慢慢泄出一句话。“莫兰道……就是刚才想要杀你的人,对吧?你现在身体虚弱,又主动把行踪透露给她,你不怕她趁热打铁,再次下手吗?” 莫兰道有时候懒散得很,尤其是情绪波动大的情况下。她今晚大概是不会再动了;她背后的人却未必。 “怕啊。” 柴司又给自己倒了第三杯威士忌。“你看,我连现在举起酒瓶,都隐隐有些颤抖,何况战斗呢?” “我不懂。那你为什么还——” 柴司抿了一口酒,看着她,笑了。“我刚才想了想,我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会帮助你转移到市长身上的人。” 能面韩六月看着他,不说话了。 “这位金雪梨小姐,且不说她没有渠道可以把你带去市长面前……即使可以,她也只会把你带到市长面前。因为完成那一步,她就可以收获奖赏了。她绝不会自掏腰包为你买伪像。” 柴司放下酒杯,慢慢地说:“会收购伪像,带你去找市长,想办法破解市长防护,帮助你顺利转移的人……只有我。我死了,你就永远只能做一个普通猎人韩六月。” “……所以?” “一会儿就要有人来找我麻烦了。” 柴司往椅子上一靠,可惜卡座太小,他伸展不开双腿。 “想让我活着吗?到时就看你怎么办了。” 今天感冒好像有点重了,这一章写得有点昏昏沉沉的。 写文真好啊,不写文的话,我作为一个没什么朋友的i人,这辈子也不可能收获这么多生日祝福,完全沐浴在大家的温暖里了……特别高兴! (本章完) 第197章 柴司失之毫厘的人 第197章 柴司·失之毫厘的人 右眼被遮挡住了,视野一片蒙眬虚白。 柴司仅能模糊地感觉到,有几根小小触须正在他眼皮前游动舒张,像一次次朝他探来的手指;偶尔一两次,触须甚至已舔过了他眼下皮肤。 他依然坐在原处,没有动,任那一小块雪白瓷片悬浮在自己眼前。 身旁金雪梨早已扭过头来,余光里,她一双眼睛瞪圆了,结结巴巴地说:“这、这是怎么了?我聊个天的工夫……” 柴司歪过头,避开那一小块生着触须的白瓷片,从桌上拿起酒杯,喝了一口,重新坐回去。 “动不了手,是吧?”他平静地问道。 能面韩六月一言不发。 那张雪白鼓胀的脸上,此刻缺了一小块下巴。 “你控制住我,我就失去了作为‘柴司·门罗’的价值,你只是多了一个木偶。”柴司又抿了一口酒,笑了。“就算有我的手机,我的卡……你会转账吗?你会用伪像吗?” “韩六月”仍没有开口,但答案是清清楚楚的。 她连吃饭喝水都不会,还以为解决口渴的话,需要把手指插进面包里。 那还是韩六月刚回来时的事了;如今这个“韩六月”,连口渴感觉也没有了。与人类更远,也就意味着她更不得不依赖于柴司。 “反正你用碎片扎一下别人,你自己也不疼不痒的,对吧?” 金雪梨放下手机,打起圆场:“那何苦还置这个气呢,你就当帮忙了呗。再说,这对你的计划也有好处。” “韩六月”黑色小孔一般的眼睛,朝她转了一下。 “你想啊,现在有人要杀他,而且他们在暗,柴司在明,万一不等你见到市长,他们就得手了呢?到时你怎么办?先把他们引出来,解决掉,接下来柴司给你办事,不是才万无一失吗?” ……五千刀得不冤。 金雪梨愿意的时候,可真称得上一句善解人意。 “韩六月”一动不动坐了好一会儿,连呼吸起伏也不见,简直像是一具巨大人偶。 半晌,她终于说话了:“……这是在利用我。” “怎么能是利用呢?是双赢。”金雪梨诚恳地说。 静默了不知多久,那一小块雪白碎片,终于慢慢掉头,离开柴司眼皮,游回“能面”下巴部位。 触须摇摆着,就像发出了信号一样,从碎裂边缘处,又探出几条触须来接应;它们搅绕纠缠,渐渐靠拢,雪白碎片与“能面”重新恢复一体。 这样看起来……触须似乎不是扎入韩六月体内的,与被控制的医院员工不同。 或许是一个不幸中的大幸。 柴司又饮了一口酒。 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他转头问金雪梨:“办得怎么样?” “我觉得八成没问题。” 金雪梨看着手机,说:“乔喜悦刚才一直在线,可是你的位置消息一传出去,她没过几分钟,就变成不在线了。我怀疑她是去联系莫兰道了,我为什么有这个把握呢,因为上次啊,有个朋友托我打听……” “行了,你不用说那么详细,我知道了。” 她不说话,柴司都觉得脑仁儿在游泳;她一说上话,他简直有点天旋地转。“我相信你的判断。” 金雪梨脸上亮了。“熟悉之后我才发现,你这个人原来还不错嘛,就是市场包装做得不太好。” 夸得人难受。 就算莫兰道得知他在“逆光之间”,她究竟会不会告诉幕后之人,幕后之人又会不会今晚采取行动,仍是两件超出柴司控制的事。 他只能以己身为饵,静静等待对方上钩。 好在猎人都富有耐心—— “好无聊啊,” 金雪梨像是身上长了虫子,几分钟时间,已经在柴司身边倒腾了四五次屁股。“手机上也没什么好看的,非要在这儿等着吗?唉,你也不怎么会聊天……” “那你跟她聊。”柴司忍耐着说。 “你明知道不行——” 如非必要,金雪梨连看都不肯看一眼“韩六月”;在这一点上,柴司也是一样。 金雪梨抱怨到一半,忽然一抬眼睛,说:“噢,又有人进来了,今晚他们生意真好。” 新进来的客人是一男一女。 那男人生着一张柔顺白皙的面庞,神态之间笼着一层疲倦;不像是没休息好,更像是忙于应付人生、一直被命运赶着跑的疲倦。 旁边女人,却似乎是第一次来“逆光之间”,脖子转来转去,一双眼睛晶晶亮亮、应接不暇,看什么都看不够似的。 简直像是刚从监狱里放出来的。 不光是因为她看什么都好奇;还因为她头发一看就是自己用剪子瞎剪的,衣服也是随便抓的一套,别说搭配或风格了,长裙底下居然还套着裤子——黑摩尔市中,大概只有黑摩尔监狱里的人,才没有打理外表的资格或压力。 可仔细一看,又觉得她不可能进过监狱。 她气质温柔厚重,平和沉稳;仿佛站在她旁边,人就可以渐渐松开紧绷肌肉,可以不急不忙地说话了。毕竟她感觉很……很慈祥? 不对吧?这个词不能用在年轻人身上吧? 柴司反思了一下自己的词汇量。 二人在满酒吧猎人之中,算不上稀奇,柴司目光一扫而过,也就将他们抛在脑后了。 他们好像也认出了自己;在点餐之前,还自以为隐蔽地往他这一桌上扫来几眼——自己被认出来,并不奇怪,柴司只作没有发现。 “怎么还不来杀你啊,”金雪梨小声嘀咕着,“我要闷死了。他们这是要杀我啊……” 餐巾纸在她手里,来回卷迭不停,就快搓成粉了。 为了打发时间,她伸长脖子,摆出一副好管闲事的样子,目光游走,一桌桌去看别人在干什么、说什么——看着看着,她忽然脖子一缩,小声说:“哎,那桌要卖伪像呢。” 她指的正是那一男一女。 通过“逆光之间”卖伪像,大概是单打独斗的猎人,没有家派的渠道网络支持。 “看不清是什么……挺小一个的。” 金雪梨闲极无聊,成了别人卖伪像的实况转播员,也不管旁边柴司到底有没有兴趣。“哦,那个长得跟m一样的男人,似乎对那伪像很有顾虑——” 长得跟什么一样? 柴司忍住了没有点评。 “他们叫来梅根了欸,”金雪梨继续播报道,“噢,了不得,他们跟梅根走了!” “那又怎么样?”柴司问道。 他连“逆光之间”也很少亲自来,更不知道跟服务生走有什么特殊意义。 “他们肯定觉得自己手上伪像很有价值,所以才不愿意在这儿进行拍照上传一类工作。酒吧后面有个小办公室,一般比较有价值的东西,都是拿到后面去谈的。” 金雪梨在这方面,倒是很有经验,讲得头头是道:“在后面谈不仅隐蔽、可以保障隐私,还有另一个好处。伪像信息上传之后,物主如果不想再回到酒吧里,就可以带着伪像,悄悄从后门直接离开——这样一来,就能减少被人盯上的风险。” “怕被抢?那有人去后门等着,不也一样吗?”问话的却是韩六月。 金雪梨不肯看她,说:“我说的是‘减少风险’。” 看着时间差不多,她打开手机看了一眼。 “噢,出来了,是一个口红啊。” 柴司接过手机,看了一遍伪像照片与信息介绍。 “这个东西,对市长有用吗?”金雪梨凑过来,头发和热息浮在他手臂上。“如果能让市长以为你对他没有恶意……” 一听“市长”二字,能面韩六月顿时探长脖子,脑袋浮在桌子中央。 “那也不行。这个口红的作用目标是人类,就算骗过市长,也骗不过他体内的伪像。” 柴司说着,沉思了一会儿。“不过,或许我应该把它买下来。” “为什么?” 他没有回应——原因其实很简单,他只是不想说。 只要口红流落在外,就有被府太蓝拿到手的可能性。他的说谎天赋,可绝不需要口红给他如虎添翼了。 “走吧,” 柴司当先起身,示意另一个服务生带他去办公室。为了避免误会、节外生枝,他还拿着金雪梨手机,给对方看了看刚上传的口红信息,说:“我要收购这个。物主就在后面吧?” “对,能卖给凯家,价钱一定不错,”那个服务生高高兴兴地走在前头,将一行三人都领进了一条短走廊里。 然而不巧的是,那个名叫梅根的女服务生,却说物主刚走。 “他们突然之间也不知道接到什么消息,马上就急匆匆地走了,我就听见他们离开办公室后说了一句,‘不想搅这趟浑水’,我也不明白什么意思。你们现在赶紧去,应该还能叫住他们。” 梅根想了想,补充说:“后门就在走廊一拐弯那里,我跟你们一起去,这样方便点。” 当然,梅根虽然曾经也是猎人,要她与“韩六月”一起单独行动,那必定是万万不肯的——自己身体又虚弱,走不快。 柴司自然而然地把目光放在了金雪梨身上。 “你和她去把人叫住,我在这儿等着。” “确实不能让你去,人家说不定直接开枪了。”金雪梨一边咕哝,一边加快脚步,与梅根一起赶去了后门。 柴司听着二人脚步声迅速赶至走廊尽头;一道门被拉开了。 梅根隐隐约约地叫了一声,似乎在叫门外人等等——她们好像跟出了门外,因为下一刻,门砰然被关上,走廊里重新安静下来。 这一下,正常热乎的活人都走光了,柴司身旁只剩下了“韩六月”。 过了一会儿,在苍白狭窄的走廊上,后者慢慢朝他拧过头。 “……不对哦。”韩六月说。“不管有没有叫住人,她们现在都应该回来了。” 柴司没有出声。 韩六月仰起雪白鼓胀的脸,对准后门方向,沉默几秒。 “我觉得门外好像有东西。”她平平地说。 我的更新真是和我作息一样,越来越晚……明天恐怕就要赶不上12点了。 话说我昨晚做梦,梦见我在一个闹鬼医院里,困在一条走廊上。我被一个高大黑影跟着,只要我反复唱某几句歌,它就不会动手,但也绝不走开,一直跟在我身后…… 真是一个非常有压迫感的梦…… (本章完) 又到了一年一度理大纲的日子 又到了一年一度理大纲的日子 大家先睡,我整理大纲之后,就已经这个点了,12点前八成赶不及更新,不过明早起来一定会有更新看的。 断更三天的后果都在承受了,晚一点更新算什么! 咱豪气着呢,不拘小节。 (本章完) 第198章 布莉安娜被命运订正的错误 第198章 布莉安娜·被命运订正的错误 她记得六七岁时,自己住在海湾区高层公寓里,那时父亲已经很有钱了,母亲还活着。 对幼小的她来说,客厅简直跟足球场一样大。 落地窗像是一副巨大的,美得令人忘记呼吸的画——最繁华、最璀璨的黑摩尔市,在天际与海湾之间,映照成一片人间星河。 她把额头贴上落地窗,就看见了窗外广阔夜景;站直身,就能看见自己,以及身后父母映在窗上的倒影。 仅有隐约的一部分,虚晃而不真实。 “别在家里拿出来呀,”母亲正戒备地说。 说话时,母亲正远远站着,与父亲隔了沙发、边几和一整块地毯。“那东西很危险吧?布莉安娜还在呢。” 听见自己名字,布莉安娜下意识转过身。 很奇怪,明明她就在一旁,母亲也知道她就在一旁,可那个时候,母亲好像既记得她在家、同时又把她给忘了——或许是因为,母亲的注意力仿佛身不由己地,被父亲手上东西绑架走了,无暇他顾。 “没事,” 父亲好像真忘记她的存在了,对她名字没有一点反应,只头也不抬地说:“不启用它,它就不会对人造成危险。” “怎……怎么启用?”母亲问道,脚下并未靠近。 “说到用……就连把它卖给我的那个猎人,也没有完全掌握它的用法。否则,我想他是绝不会出手的。” 父亲双眼一刻也未曾离开他手中之物,似乎对它深深着了迷。对母亲的问题,他答非所问了;事实上,母亲在或不在,似乎都不影响他与自己的对话。 他后面说了几句话,布莉安娜不记得了,只有一句当时并不明白的话,不知怎么留在记忆里——“凯罗南好像认为,我只能在输入指令后,观察结果……” 母亲听了一会儿,似乎说了一句“我听不懂这个”,父亲摇摇头,没了与她继续说下去的兴致。 “这些东西都危险,别把布莉安娜卷进去就好,”她只坚持说。 “怎么能叫卷进去?她不了解怎么行?” 父亲忽然冷笑一声。 “她连个兄弟都没有,说不定以后我打下来的天下,真就只能交进她手里了。这局面已经够坏了,她如果再和你一样,对伪像又无知又害怕,我还不如现在就把家产都捐了。” 母亲低下头,轻声说:“我也在看医生啊。只是我这个年纪,确实不容易再怀……” 父亲此时倒忽然想起布莉安娜了,像是故意一样,对她招呼道:“布莉,过来。” 她慢慢走过去,站在沙发扶手边。 低下头,布莉安娜这才终于看清楚父亲一直握在手中的东西——它个头不大,不管是尺寸、还是形状,都与小孩玩的魔方相似;父亲的手能将它完全握住。 不同的是,方块通体纯黑。 就像是空间被折断、被挖空,塌陷下去的一块正方体黑洞;吞掉了一块空间,却很难说清楚哪里是它的边界。 它仿佛自有一种吸力,能将人的目光、心神都一路吸入其中,拔也拔不出来;等她再一回神时,好像已经过去几分钟了。 “好玩吗?今晚跟我一起去码头仓库吧。我试验几个想法,你也可以了解一下伪像的基础,比如基本操作、性质分类。” 布莉安娜看了母亲一眼。她似乎想抗议,但什么也没说。 “好的,爸爸。”她在父亲面前,会比平时更乖巧,仿佛在弥补自己并非男孩的错。 韦西莱点了点头,看不出神色是否满意。 那时候,他似乎对布莉安娜仍有一定期许。 那个时候,布莉安娜还没有迎来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也没有意识到,自己今后连一个“普通女人”的角色都无法扮演——那个时候,离韦西莱将她从遗嘱上除名,还有很漫长一段时间。 布莉安娜年幼时与父亲共处的记忆不多。 但她真希望,自己在六七岁那一年,随韦西莱去码头仓库试验伪像的时候,要是能够再多留点心,把他做的一切都记下来就好了。 如果能知道韦西莱是怎么使用这一个黑色方块的,她对于今夜除掉柴司,就会更有把握了。 “他确实在‘逆光之间’,”莫兰道在电话中,声音懒散:“我找人确认过了。” 她对柴司仍有情分在,布莉安娜知道。 莫兰道当初刚刚做猎人时,可以说有一半是由柴司领进门的;柴司教她的技巧与诀窍,有一些她至今还在用。 毕竟,假如莫兰道不是一个会念旧情的人,她也没法逼莫兰道去杀柴司了。 布莉安娜倒是可以想象,当她去对付柴司时,会有多少纠结矛盾——莫兰道每一次情绪大幅波动后,都会像这样懒散下来;今晚看来是无法指望她出手了。 “你换一个目标不行吗?” 莫兰道果然问道:“你目的就是要一个猎人家派,对吧?非要凯家不可?虽然有他遗孀和那几个孩子盯着,不过收购一个小家派需要的钱,你还是可以动用吧?” 假如只是要消化一个猎人家派的话,那么确实不一定非要是凯家不可。 但是,柴司却是非杀不可的。 作为“巢穴统治游戏”的最老资格选手,布莉安娜以前完成过一个特殊行动点;它的奖励是,她可以时不时地,从巢穴获得游戏进度提示。 最近一次进度提示,正是19号晚上发给她的,内容很简单,却令她实在高兴不起来——继府太蓝之后,柴司·门罗果然成了第三名加入“巢穴统治游戏”的选手。 说意外嘛,真算不上意外。 因为她看出来了,巢穴似乎很讨厌柴司·门罗。 自从布莉安娜加入“巢穴统治游戏”以来,已经见识过四个选手的来去了——其中一人留下终身残疾,自愿退出游戏;一个人在巢穴中失踪,再也没活着回来;还有两人,是布莉安娜与韦西莱一起合力铲除的。 从她经验来说,选手们除非有了极重大的突破,才有可能出现在巢穴的进度提示里。 比如说,直到府太蓝拿到一件目标伪像,布莉安娜才知道他加入了游戏;不过她依然不知道,府太蓝拿到的究竟是什么东西——这个情报,目前只有在府太蓝之后加入的人才知道。 可只有柴司,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还没加入游戏呢,就不断地被巢穴通风报信——一会儿是他拿到“舌头”了,一会儿是他加入游戏了,好像恨不得布莉安娜早点将他杀之后快。 当然,她要杀的目标也不止是柴司。 “巢穴统治游戏”就像一部绞肉机,府太蓝与柴司,只不过是被喂进来的新一波肉。 在柴司之后,应该还有新人……因为一般来说,参赛人数总在四到五人之间,只要没人集齐七件目标,死了就再换上新的。 她至今仍未收到第四人参赛的提示,是因为第四人还不存在吗? 还是巢穴不愿意告诉她? “我自己去,” 布莉安娜走神了一会儿,最终只是简短地对莫兰道说,“我带个东西,自己去解决他。” 不等莫兰道回复,她抢先说:“你放心,你今晚不想再动手,我也没有生你的气。除非他愿意自愿退出,否则柴司我必须杀掉……说起来,在这一件事上,倒是我有点对不起你了。” 过了几秒,莫兰道才低声说:“你……你别这么说。” 她轻轻呼了一口气。 布莉安娜错觉自己闻见了她常吃的那一种爽口的茶香气。 “就算他现在身体抱恙,也绝不能对他掉以轻心。更何况,他一离开医院,就马上出现在‘逆光之间’这种人多眼杂的地方,我很怀疑,这是他故意放出来的一个饵。如果他有后手,就为了引你过去……” “正是要趁他病,要他命,不是么?”布莉安娜说,“哪怕是一个诱饵,我也愿意吞下。我要带的东西,不是一般伪像,我对它有信心。” 她以为自己早就认清、且接受了事实;但直到莫兰道叹息着,说了一声“好吧,那你务必小心”,她才忽然生出几分失落——原来莫兰道是真没有打算再出手了。 原来莫兰道是真决定,让她自己去应付柴司了。 真是的,她自己也觉得自己这种弯弯绕绕的心态,有点讨人厌了;明明嘴上说着一回事,心底却暗自期盼另一回事。 过去的关系、过去相处时的模式,早就回不来了,她还在幽暗地闹着别扭,好像一个要试探恋人到底有多在乎自己的幼稚女孩。 ……现在的我,真的很恶心。 布莉安娜近乎麻木地想。 她沉浸在思绪中,一时没有察觉车子已经渐渐慢下了速度,在一条高楼之间的昏暗小巷巷口,停了下来。 “我们到了,”司机打开顶灯,恭敬地说:“那家酒吧的后门,就在这条小巷前面,格林先生。” 布莉安娜抬起头,从后视镜里看见了一部分自己如今的脸。 一张瘦长白净,令人厌恶的,男性的脸。 这一章写之前使劲挠头,写的过程中津津有味,写完之后竟然自觉不错,叉会儿腰。 虽然发得有点晚了,但是……好、好饭不怕晚……吧…… 自己这么说是不是有点不要脸? 我知道很多人其实都多少猜到了,这一章也不算是地震式大惊奇,对吧? (本章完) 第199章 布莉安娜意外输入的人物指令 第199章 布莉安娜·意外输入的人物指令 布莉安娜将手中黑方转了几圈。 她用拇指慢慢抚过正方体每一个面,在每一面上都停留了一两秒,时间刚好够她低声说完一句话——“输入指令,察看倒计时。” 当她摸到第五个面时,指令也重复到第五次时,黑方终于有了回应。 与被触摸面平行相对的另一面上,忽然向外投散出一行幽黑的、气雾般的文字;它浮在昏暗小巷里,几乎像是一个错觉。 “倒计时:4470天12小时34分” 布莉安娜手指牢牢按住第五个面,耐心等候几秒,文字又重新被吸入黑方里,消失了。 她其实很清楚黑方倒计时还有多久。 之所以再次查问,只是为了找出这一个面——也是黑方中,唯一一个会对输入指令给出讯息型结果的面。 这个概念乍一听,不太好理解;当年韦西莱在那一个码头仓库里,也是给布莉安娜讲解了半天工夫,她才明白的。 “比如说,我有一个指令,是‘我想吃苹果’。” 韦西莱捏着黑方,对当年仅有六七岁的布莉安娜解释道:“只有对这一个面输入吃苹果指令,与它相对的面,才会给你一个信息性质的结果。” 一边说,他一边示范了一次,相应的面上,果然投散出了一行黑色雾气似的文字: “苹果,蔷薇科苹果亚科苹果属植物,又称林檎。营养成分高,可以食用,食用情况较普遍。 在主要宗教中或有神秘意味,甚至属于禁果。请辨明自己所处环境后(你是否在周围只看见一个名叫亚当的裸|体男人类?)再食用。” 下面还有长长的几段话,或许是因为,关于苹果有大量信息可以说吧。 布莉安娜那时年纪小,听得一知半解,也没耐心把所有文字都看完——更何况有不少字她还不认识——但是在父亲那一双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下,她感觉到,自己必须点头说“我明白了”。 “很好,你还不笨。”韦西莱说,“现在我教你怎么找能输出信息结果的这一个面。” 黑方一共有六个面,三个指令输入面,三个结果输出面,两两对应为一组。 每个面一模一样,无法被作上记号,只要稍一动,就再分不出哪个是哪个了。 要找出特定某个面,就只能用上“倒计时查询指令”,一面面地去试;只有输出信息结果的那一个面,才会给出倒计时。 “这个定位方式,你记好。以左手大拇指按住信息指令输入面,左手食指按住信息结果输出面,手心向上,大拇指正对着自己。” 韦西莱并没有把黑方交给布莉安娜——事实上,她整晚都没能碰一下黑方——与其说是不放心女儿安全,倒更像是不放心黑方安全。 他左手举着黑方,让布莉安娜站在自己身边,指着黑方说:“大拇指左边绕过去这一面,是综合指令输入面。那我问你,与它相对的另一面,会出现什么?” 布莉安娜汗毛都乍起来了——跟父亲在一起时,冷不丁就会被考校,她哪怕知道答案,也依然会产生幼兽突然掉进陷阱般的慌张感。 她结结巴巴,费了好几秒,才把猜测的答案说出口:“是、是综合结果输出面?” 很难说,韦西莱的面色是失望还是满意。 “答对了,”他说,“如果你对综合指令输入面说,‘我要吃苹果’,你认为输出面中,会出现什么?” “……苹果?” 不是利用任何障眼法,而是无中生有地凭空出现一个苹果,布莉安娜认为这已经是十分不可思议的猜测了;伪像就是这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那我们来试一下吧。” ……后来二三十分钟发生的事,让布莉安娜在持续几年的时间里,夜夜噩梦;她总是惊叫着,浑身冷汗地醒过来,趴在床头干呕。 母亲悄悄带她去看儿童心理医生,可是她知道,从黑方里爬出来的事情,不能告诉任何一个心理医生,否则这件事就会从普通噩梦,变成要被送进疯人院的严重问题——到时就瞒不住父亲了。 韦西莱一直不知道她后来做了几年噩梦,但就算知道了,布莉安娜也能猜出他的回答。 毕竟要与伪像、巢穴打交道,这点事算什么? 这点心理承受能力都没有,岂不是一个废物吗? 那个伪像——不,每一个伪像,都从不应该流入人世。 为了钱将它们带入人间的猎人,都是罪人。这一点上,曾经的自己,与莫兰道,概莫能外。 巢穴更不该存在于世界上。 如果没有巢穴,没有伪像,韦西莱或许如今只是一个普通公司的部门经理吧?自己也不会变成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不过那都是另一个人生,另一种幻想了。 ……要夺下它,才能彻底关闭它。 布莉安娜用左手大拇指,按住“信息指令输入面”,大拇指正对自己,手心向上。 不是她看了二十来年的纤细手指;骨节粗大,毛发清晰。 她尽量不去看自己眼前的手。 像韦西莱多年前教过她的那样,她找到了“综合指令输入面”,又顺着它,找到了“人物指令输入面”。 她把大拇指放在“人物指令输入面”上,轻轻走到酒吧旁边,将黑方“人物指令输入面”对准酒吧后门。 输入指令既要简明扼要,又必须精确严谨,不能留下被误读的空白——当年“我要吃苹果”这一指令,就可以被解释成无数种荒腔走板的模样。 这对于使用人来说,是个不小的挑战;自己觉得没问题的指令,输入黑方之后,再出来的,可就不知道是个什么结果了。 幸好,韦西莱留下了一份摸索过后整理出的指令簿——按图索骥,就可以输出她想要的结果。 “输入指令,” 布莉安娜站在小巷中,感觉到夜幕下似乎隐隐飘下了细密的、幻觉似的雨丝。 “……在此处形成‘人物拆解空间’。” 黑方从手上消失了——布莉安娜急忙后退几步。 除了使用人之外,任何人都不能以肉眼察觉,这处小巷里出现了什么异样;后门上一道感应灯,苍白地横亘在昏暗阴影里,湿漉漉的小巷墙角里,泡着几根烟头,丢着一只被压扁的易拉罐。 唯有布莉安娜才能看见,黑方膨胀变大,变成了一个三米高的黑色正方体空间;黑方上那一个“人物指令输入面”,正紧紧贴在酒吧后门上。 任何人推开酒吧后门,再往前迈出一步,就会走入黑方里,变成输入黑方中的一个“人物指令”。 接下来,就是打电话让司机进入酒吧,托服务生给柴司·门罗传个话,让他去后门见一个人。 他拿自己当饵,诱布莉安娜过来,那就绝不会不应邀来到后门…… 布莉安娜低头从裤兜里掏出手机,但是手指隐隐有点颤抖,手机一滑,跌在地上。 真是无用,她心里暗暗骂了自己一句,弯腰捡起手机。 自从码头仓库那一夜后,今晚还是她第一次放大黑方,用上人物指令——看见黑方涨大那一刻,多年前的记忆登时死灰复燃,重新扑进头脑里,灼烧着每一个神经元。 即使是这一具从未感受过黑方内部的男性身体,也不由在微微发颤。 从活人变成一个“输入人物指令”的感觉,她亲身体会过——尽管不是此刻这一具身体。 那一夜,韦西莱眼里亮着一种很古怪的光。 他脖子向前倾伸着,定定看着放大的黑方。 或许是因为他一直拉着女儿手的关系,布莉安娜也看见了黑方,以及正对着父女二人的“人物指令输入面”。 “爸爸,”她想往后退一步,但手腕被攥着,动不了。“这个……是做什么的?……爸爸?” 她的衣服还是湿透的,“我想吃苹果”指令给她留下的恐惧、以及一身黑血,仍气味浓郁地飘浮在空气里;布莉安娜用尽十足力气,才没有尖叫哭逃。 “不怕,不会死人的。”韦西莱说。“我已经试过一次这个功能了。” 布莉安娜没有说话。她不敢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可以把人拆解成……资源,或者再重组成新的样子。好像也可以对人做一些你想要的修改……不过上一次我没有修改成功。噢,对了。” “对了”二字说得很生硬,好像是故意装作刚刚想起来似的。 韦西莱慢慢弯下腰,他那一张有点黯黄的脸,变得如同月球一样大,压在布莉安娜的视野角落里。 她不敢转头去看父亲。 “布莉,你走进去,让爸爸看看,能不能改一点东西。” ……黑色雨丝浸湿了她的头发与肩膀;布莉安娜缓过神时,发现自己正扶着膝盖,大口喘气。 手机被汗浸得湿漉漉的。这具男人身体,动不动就出汗。 她被童年回忆耽误了一点工夫,没有立刻给司机打电话,可就在这么短短一两分钟的时间里,已经有人推开后门,走进黑方里了。 ……都不是柴司。 果然越写越晚了,好,好啊。 我不写爽文,所以无论男女角色,都会遇挫。 但是唯有写到女角色遇挫的情节时,可能有人代入后看得不爽,我就很容易被骂不爱女(是真的,原话骂得更难听,我就不举例了,闹心)。 女角色遇见困难=作者不爱她,这个逻辑我到现在也没理清是哪儿来的。 但其实我觉得吧,还是那句话,写文看文都是在找知己。真正理解我写的故事的人,也绝不会产生这种误解就是了。 ps:容我再自吹自擂一句,我觉得我这一章,在回忆和现实之间切换得很顺滑呢,叉会儿腰。 (本章完) 周六,又名迟来两天的感恩节,带来一份不知 周六,又名迟来两天的感恩节,带来一份不知谁写的绝密文件 【绝密调查手记】 【拾到者不许擅自打开,我已施加诅咒】 【本名单时间跨越范围为:9月20日--10月31日】 【出现在本文件上的人名,均有持续资助黑摩尔市异类事件发生的嫌疑】 备注:但是有钱就能跨越常识、使不可能变成可能吗? 下一步调查,是要找出名单上的人。 她们与黑摩尔市中的种种异样,究竟有什么关系?黑摩尔市中似乎有“猎人”的存在,是黑话吗? 这份名单,或许正是一份猎人名单? 她们给的钱去了哪里? 欸?笔者为什么认定是“她们”? ……好奇怪,难道我也受到了那些古怪东西的影响吗。不管了,先来看看文件吧…… 黑摩尔市居民 【备注:这是九月下旬第一个名字,似乎带有莫大分量。但是这明明是一个身份……这位居民到底叫什么名字?】 她的名字旁边,还有人用很丑的笔迹写着—— “姥好不容易来黑摩尔市一次,来就来吧,还带什么东西啊!给了这么大赏,我必须得写加更了,到时姥拿着加更回巢穴!” 【这是什么意思?巢穴?好像在调查过程中,听见几次“巢穴”了……这位居民的外孙女,好像是想让她拿上加更再回巢穴。先把二者之间画根线,加更--巢穴】 你爸爸爽朗地笑着说,joiiiii “二位怎么老打赏这么多啊,”很丑的笔迹写道。“对不起,隔了一个多月才觍脸感谢你们,我知道了,下回让柴司给你们倒酒,伺候吃饭。” 【备注:果然都不是真名,你爸爸是没指望了,joiiiii或许与真名有关,值得下一步调查——柴司是谁?专陪吃饭的?】 非食用类小猫软 【啊,不可以!我居然看着这个名字,产生了温暖亲切之感——太可怕了,我是暗中调查的侦探,我怎么能——噢不能吃软一样的小猫……好可爱……】 【醒醒!!】 “平时你就已经在拿打赏当签到了……你喜欢谁,你说!”一旁的笔迹说。 下一行的名字,是: 小喵留个爪、csmshksdaaa、书友20190620111919738 “一般都是同样几只羊,使劲让我薅羊毛,比如你俩。但是没改名的数字君,不管打赏几次,重逢时都仿佛初见一般。”丑笔迹说。 【小猫和小喵肯定大有关系。小喵在键盘上留爪,就打出了乱码一样的csmshksdaaa……我好像懂了。但是一串数字怎么解释?好像是个日期……莫非是小喵在2019年6月20日11点19分打出了乱码?】 不问开几许 【很优美的名字嘛!令人忍不住想,她到底走错了哪一步,才出现在名单上。】 【好奇怪,笔者感觉自己正对文件上的名字,生出无可解释的亲近感……】 【下一行名字,明明是笔者第一次看见,但是却觉十分熟悉……简直就像是……回老家看见姥了似的……】 斛千玖、眼罩子、躲开汽水、共犯结构、信使atrnoname、铁甲白棠 “欸嘿嘿你们几位都挺好的呀?” 丑笔迹一边搓手一边说。至于笔迹为什么可以搓手,属于不需要放在心上的小事。“共犯结构是新加入我们电诈团体的下线吗?其他几位可都是姥熟人了,资深受害者。” 【新情报出现了,这可能是一个诈骗团体。但是诈骗受害者,会在明知被骗情况下,还持续打钱吗?】 丑笔迹又歪歪扭扭地写道: “接下来还有天晴打伞也没用、仇拾柒、月琢喜欢冒险故事、君米xi、流堇琪、子枒、诺查丹玛斯之卡——你们每一个人我都认识!” 【这交游也太广泛了点。不过说真的,每一个名字都好亲切噢。】 “只有一个月尘鹤鸣鸣看着有点眼生,是新人吗?” “谢谢伊修加德红衣人偶番茄、斑斓的浓雾、熙微幽夜、杜子若、阿图诺、ciel秣、莹泷想吃龟苓、月亮掉进、草我怎么莓了、月町!没有姥熟人,这文是一天都活不下去啊。” 什么文? 阿什利合上本子。 她一手把本子放在桌上,一手托着下巴,一手从眼眶中伸出来抚了抚头发,一手轻轻敲着桌面。 ……这件事,似乎比她想得要水深呢。 【ps:今晚还有一个白银感谢章番外,在正文前头的作品相关卷中,目前进度,0。】 虽然说周六是休息日,但可惜我没休息好,两天就睡了不到十小时。不过大家放心!一会儿我还是会去更新白银感谢章的! (本章完) 第200章 金雪梨大家情绪都很镇定 第200章 金雪梨·大家情绪都很镇定 “等等!” 推开后门,金雪梨一脚踏入黑夜。 昏暗潮湿的小巷中,隐隐飘荡着不远处垃圾桶的气味;除了他们,巷中再无一人。 前方一男一女听见呼唤,回过身——不知怎么,他们刚才出门后,停住了脚,没再往前走,此刻离金雪梨只有一两步的距离。 被她一叫,二人转过头时,都是一脸大梦初醒似的茫然;就好像在金雪梨出门之前,他们站在门外,发了几秒钟的呆。 这两个人,怎么好像怪怪的。 是不是环境原因? 后门上的苍白感应灯,好像快要坏了,什么也照不亮,反而硬生生把二人照出几分鬼气,仿佛有某种看不见的黑雾,正像鬼魂一样缭绕出没于他们身边。 ……想必自己看着也好不了多少吧。 “你找我们?”那个看起来很好欺负的软白男人,小心地问道:“我们认识?” “不认识,”金雪梨答道——此时身旁梅根也跟着走出来了,后门“砰”地一声,在她们身后合拢了。 “你是不是有伪像想出手?”她朝那个身材修长的女人问道。刚才在酒吧时,她看出来了,东西是那女人的。 “她对你们的伪像有兴趣,”梅根也加上一句,“正好,你们可以回去谈谈。” “……梅根?”那个做m的天才,好像不太确定似的,往前伸出一点脖子,眯眼问道。 后门关上以后,四周昏黑,其实彼此都看不太清楚对方的脸——对方可能连追出来的人是谁都不知道。 “是我,”梅根说。 有“逆光之间”酒吧员工在,这件事应该没有悬念了:对方想必会高高兴兴地跟她回去,与柴司谈价、交易——然而金雪梨都准备转身开门了,却听那女人问:“改天行吗?” “啊?”金雪梨一愣。“为什么?” “对不住呀,”她似乎不好意思地一笑,“现在这儿确实有点不太方便。你如果着急,咱换一个地方谈,怎么样?” 金雪梨记得刚才在酒吧里时,她看着就给人一种柔和温厚之感——如今她说起话来,果然也平稳温暖,听了就心生亲切。 “好呀,”金雪梨一口应下来,“你等等我,要买东西的人,其实是我的同伴,我去叫他来。” “那麻烦你快一点,” 站在空气中一行半虚半实的“xx”字样下,那女人柔和地说。 “没问题,他就在后面,”金雪梨转过身,伸出手臂去拉门的同一时间,后知后觉地浮起一个念头。 ……xx? 什么xx? 为什么那女人头上,会浮现两个莫名其妙的字母? 念头一闪而过,她低下眼睛,发现自己的手握住了后门门把。 这一点似乎没有什么奇怪的——她本来也是要去开门的。 但奇怪的是,她脚下还没来得及动。 按理来说,她离门应该有一点点距离;得往前迈至少半步,才能够得着门才对…… 金雪梨的目光顺着自己手,一路往上看,很快明白了。 原来是从胳膊肘处,就断开了呀。 小臂与上臂不知何时分了家,小臂与手,正悠悠地浮在半空,勾在门把手上。 她上臂断口处,没有血,也没有残肉伤口,好像那儿天生就只有浑圆一块皮。 ……咦? 面对如此异状,令金雪梨惊讶之处,反而在于自己毫不惊讶。 她重新朝身后转过头——她活了二十八年,第一次这么轻松、丝滑地把脑袋转了过去;丝毫感觉不到皮肤肌肉的拉扯,更没有骨骼筋脉的限制,好像脖子成了一块融化的黄油。 不,更像是没有脖子了。 金雪梨感觉到自己的头轻轻浮在空气里,重新面对着身后一男一女。她的身体,仍然正对着后门,站在远处。 一男一女,与她身旁的梅根,见了她身上这一幕,似乎谁都没有吃惊——因为谁都没有惊叫质疑。 梅根头上也浮着“xx”字样,不过那男人头上却是“xy”。 啊,原来是染色体啊。 ……为什么会这样呢? 金雪梨余光似乎捕捉到了点什么。 她顺着那方向一转眼,发现自己耳朵旁边的空气里,正幽幽飘浮着一团灰白色云雾。 就好像漫画里角色对白框一样,灰白色云雾拉出一个长长的尖儿,末尾正指着她,好像代表它是从她身上出去的。 云雾对白框中,也浮着文字。 (情绪。此时情绪:惊恐,害怕,迷惑,惊讶,疑虑,茫然) 再仔细一看,每个人身边都浮着云雾“对白框”,里面所写的情绪,也都大同小异。 “谁知道现在发生了什么事情?”梅根平静地问道。 “我不知道,”那女人声音柔和,却也不带任何情绪。“真新鲜,头一回看见这样的事。” 她耳旁的云雾对白框里,除了与金雪梨相似的种种情绪名词之外,还有一个词,“新奇”。 “噢,你们看,” 那男人抬起头说——他的头这么一抬,也轻飘飘地从身上浮了起来。“空气里的东西又变多了……” (通路,跃下高楼) (通路,撞入大尺寸屏幕) (通路,海水) (通路,跃进半空时拍打天板) 四个脑袋摇摇晃晃,在空气中浮动着,一时没有人出声。 只要大家都不认领自己的通路,那么谁也不知道哪个通路是谁的;虽然事到如今,隐瞒通路其实没有任何意义,只能算是猎人习惯使然罢了。 “与其说是变多,我觉得不如说是我们本身的东西,被投放进半空里去了。”那女人分析道。 “确实,”金雪梨赞成道。 “感觉不到情绪之后,就算理智上知道这种情况不对劲,也没有动力想要摆脱它呢。”梅根说。 “嗯,你的情绪都浮在你耳朵旁边,不在你脑子里了,所以感觉不到吧。”一脸倦相的男人应道。他头上的字母不是xm,简直不合理。 光听他的语气,就好像大家正在开一个十分无聊的会:“光靠纯粹的理智,原来还不足以推动人采取行动啊。” 金雪梨却觉得,头身都分家了,他们究竟还剩几分理智,其实也很难说。 “噢,我的伪像,”那女人忽然低声叫了一句。 说是叫,听着也是平平淡淡的。 金雪梨顺着她目光一看,发现她那一个单独离家出走的躯干上,松松地往外舒展开了一道黑色长蛇似的影子;想不到她除了口红,身上还缠着另一个伪像。 这么一看,口红也飘浮在她身旁。 那男人“啊”了一声,说了半句:“还好你没有……”就停下了。 她与那男人耳旁的情绪对白框里,都多了一个“担忧”。 可是她说起话来,听着与刚才一模一样,丝毫没有担忧:“……你能把门打开吗?” 金雪梨反应过来,她在与自己说话。 “我现在视物不大方便了,总觉得脑袋好像一个浮在水里的气球,不怎么听使唤,也没法随心所欲地想看哪儿就看哪儿。我觉得你们应该也是一样的吧?” 金雪梨本来想点头,但是她确实说得对,于是改成应了一声。 “从我刚才抬起头之前的余光里,我好像看见,我们身体里还在大量地往外‘泄’东西。说是‘泄’,可能不太准确,只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才好……快化了似的。” “我们正在变成……一部分一部分的吗?”金雪梨猜测道。 “有可能。” 这个猜测,显然得到了大家一致认可。 要是继续这样下去,如果思维认知能力与语言处理能力也分了家,几人就彻底无法再交流了。 “如果能打开门,或许我们就能向酒吧里求救了,”梅根说道。 虽然没有情绪作动力,但要强迫自己努力去做,似乎也不是不可以。 金雪梨说了一声“我试试”,脑袋晃晃悠悠地转向后门——转得过头了,变成直面小巷,又费很大力气一点点转回来。 觉得要回头看着,也是习惯使然吧;毕竟手与脑袋,已经不是连在同一具身体上的了。 她不知道脑袋里产生的生物电信号,要怎么才能跨过物理距离,令遥远的手部肌肉收缩发力;她只能像和尚念经一样,反复地默念“开门”,在脑子里想象自己压下门把手的样子。 如此在脑子里过了几遍,金雪梨觉得应该已经过去两三分钟了,门仍然一动不动。 “加油啊,”那个疲倦男人的鼓励,一点也不能给人力量。 金雪梨想加油都不知道该怎么加。她脑子里再使劲儿,手依然在远处隔岸观火。 但是她依然逼自己又继续试了下去——在没有情绪作动力时,原来行动这么干燥枯难——不知道试到第几次,门把手忽然往下一沉,门被拉开了一个缝。 “太好了,”梅根冷静地说。 不,不对…… 门不是被她拉开的,金雪梨忽然意识到,门是被人从里头推开的。 推门的人只把门推开了一个缝,就停住了。 她努力让脑袋往门缝方向飘浮过去,想要看清楚究竟门后是谁。 “……门外是空的,没有人。” 门缝里,“韩六月”黑色气孔似的一只眼睛,恰好与金雪梨目光对上了。 只不过,从仅有一条缝那么宽的雪白能面上,根本叫人分辨不出,她是否在撒谎、到底看见了金雪梨没有。 “你出去看看,” 从“韩六月”背后,响起了柴司的嗓音。“她们或许走到远处了,你仔细去搜一搜。” 他用的依然是一种对属下下命令的语气;只可惜他面前的人,已经不算是他的属下了。 “我才不,”韩六月说。“她们死活,跟我又没关系。” 她身后有几秒钟,没人说话。 “……那就滚开,”柴司终于低声说,“让我去。” 怎么说呢,幸好大家这一章情绪很稳定,因为我连续熬了三个大夜,又挨着生理痛,现在疲惫得心中一片死灰,你哪怕让我写一章很有情绪的,我也写不出来…… ps:白银章番外副本已经更新第三章了,在正文前的作品相关里。短短24小时,我码了实在太多字…… (本章完) 卡死我了啊啊啊啊 卡死我了啊啊啊啊 你们不会相信我现在手头上这1663字磨了我多久的,我要疯了…… 从八点一路磨到十二点,饭都没吃,死活磨不出来! 我自己都觉得11月更新实在有点不稳定,本来打算趁月初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结果一上来就卡得我要疯了,完全不知道第1664个字该写什么!! 就有这么卡!!! 知道这段剧情大概走向,就是写不出来!!!! 开文到现在最卡的就是柴司!!!! 想给这人杀了!!!! (本章完) 第201章 柴司奸贼柴司 第201章 柴司·奸贼柴司 “那可不行。” 韩六月好像变成一块人型黏胶,堵在门缝之间,用身体把墙与门给黏成了一整块,丝毫没有让路的意思。 对柴司来说,提出要求后,却被下属如此理所当然地不当一回事,可算是人生中头一遭的体验了。 条件反射式地,他沉下嗓音问道:“……你说什么?” 深具威胁性的语气,平常一用就立竿见影;如今落在韩六月身上,就像灰尘落在墙角里——世界还是照常运转。 “我说不行。” 韩六月平平常常地说。 她没回头,脸依然堵着门缝,声音是从她后脑勺黑发中透出来的:“你们刚才不也一再强调了吗?你的命现在很重要,我不能让你出去送死。” 送死?他—— 柴司的双腿,就像两根勉强支撑身子的空心木棍,恰逢此时稍稍一颤晃,突然提醒了他现实。 自从十几岁以后,柴司渐渐对自己的身手与反应建立了一份强大信心;他的力量、速度与应变,都早已是属于他的,天经地义的一部分了。 就像人不会担忧自己会突然忘记怎么呼吸一样,他从未想过自己会用不上力气。 就在刚才,他还下意识地要一把将韩六月抓住甩出去,给他让路。 这甚至说不上是一个念头;在无数次驾轻就熟的肌肉行为之后,暴力已成了一条默认路径,最短、最省事。 只是现在,这份信心却没来得及调整过来、跟上现实。 ……拖着这样一具身体出去,怎么将金雪梨带回来? “你刚才说,感觉到门外有东西,”柴司低声问道:“你没看见人,那你感觉到有什么可疑之物了?” 从韩六月头顶上方,他倒是能看见一线门外小巷。 正如她所说,门外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 门上感应灯有气无力地亮着,白雨丝毛茸茸地滑进光影里;巷内一幕黑夜,被虚浮的光打扰搅散,变成层层迭迭的阴影。 “就是一种蒙眬感觉,觉得多了什么东西。可是我说不上来它在哪儿,有多大,是什么样子……” 韩六月的脸依然堵在门缝中,说:“如果我能看见暗杀你的人,那我把他杀了也没问题,正好让你安心带我去见市长。可我谁也没看见,却感觉到门外有东西,怎么还能让你出去送死呢? “既然金雪梨替你踩了地雷,你就该赶紧从正门走才对。反正她对于我见市长这件事,也不是必要的。” 柴司一怔。 ……她在说什么鬼话? “逆光之间”哪来的正门? 听见他质疑,韩六月转过头来,定定地、凝固似的看了他一两秒钟。 “我听不懂。正门就是正门,什么叫哪来的正门?” “逆光之间没有正门,”柴司说,“原本从人行道上,走下一段楼梯才能看见的正门,多年前就已经封住不用了。” 韩六月顿了顿,好像想说什么,又制止住了自己。她鼓胀饱满的脸上,似乎浮起一种说不上来的神色。 过了几秒,她拉长嗓音慢慢地“哦”了一声,看着他,说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话。 “原来是这样啊……让我想想,现在这个局面怎么对我最有利。” 如果不是对韩六月复活仍抱一丝侥幸,真想杀了她。 柴司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有些着急了。 他看待这件事的方式,因为金雪梨消失而产生了错误:从根本上来说,他现在就不该考虑救金雪梨。 金雪梨只是一个干扰项。 假如她现在还活着,那么解决掉暗杀者,她自然也能获救;如果她死了,考虑如何救她,就是在浪费时间。 事情关键是,暗杀者已经来了;那么,对方在哪里,准备用什么办法动手? 对于这两个问题,他似乎可以作出推测,对方应该就在小巷内,后门附近,还可能设下了某种陷阱——只是对方如果用伪像,那很难判断它会是什么形式的,又通过什么渠道发动。 柴司以前经手过一个陷阱型伪像,能够以粒子形式存在,弥散于大气里。 一放出去,整个黑摩尔市那么大的范围,都会浸泡在陷阱之中;不过,唯有当目标呼出的气息融入大气时,空气中的伪像粒子才会针对目标,短时间内提高浓度,使目标窒息而亡。 防范再严密的人,也不能永远活在真空里;无论躲到哪儿去,也躲不过空气——只要目标没死,伪像粒子就会持续扩散。 那个伪像只能用一次,依然卖出了一个简直数不过来逗号的天价。 自那以后,柴司认识到了两件事: 一,他,以及每一个地球人,如今都在呼吸着再也不能发动攻击的伪像粒子;二,伪像可以超出想象,防不胜防。 如果暗杀者是韦西莱一方的人,那么手上肯定不缺好东西……这么一看,他倒是应该谢谢韩六月拦了他一拦。 对方猜到自己泄露行踪,就是为了把暗杀者引来吧? 所以那暗杀者将计就计,把陷阱设在唯一出口旁——“逆光之间”处于半地下,柴司别无他路可走,一定会陷进去。 只是对于暗杀者来说,金雪梨一行人偏偏赶在这个节骨眼出来,实在是太不巧了,恰好提前一步给柴司揭示了危险。 柴司知道,他的运气一向很好。 就连陷阱,也有才救了他一命的女孩,替他踩了进去。 ……再超出想象的伪像,也应该有迹可循。 哪怕是粒子伪像,照样无法从空气成分检测中隐形。 “你把门打开,”柴司忽然说,“我不出去。我只是要看一看门外,观察一下有没有线索。” “真的吗?” 如果韩六月拽住他,他想要强行出门也出不去——不过柴司没有这么说。 “韩六月,”他低声问道:“我对你做过的保证,哪一次是假话?” 雪白能面望着他,在沉默中凝固了一会儿。 这张面具一般的脸孔下,仍存在着一部分真正的韩六月。 “……我知道了。” 她终于慢慢将门推开,但脚下一动不动,仍拦在柴司前方,用自己身体挡住了门口。 “如果有人冲过来开枪,我可是会第一时间关门的啊。” 韩六月说的是“关门”,却不是动手;所以,面孔碎片扎入人体的速度,果然比不上子弹吧。 柴司站在韩六月身后,看着小巷在眼前张开。 雨丝从天幕飘落,落在地砖间凹凸不平的缝隙里,漆黑积水被雨丝颤颤地打出一亮一亮、毛毛细细的光影。 门口这一片,空空荡荡;站在门内一侧,斜线往外看的话,只能看出两三米远——那儿有两个大型垃圾箱的黑影。假如有人正藏在垃圾箱后面,他就完全看不见了。 左边也同样以一幕空荡昏暗回报他的视线,就像今夜还没被人的气息搅动过一样。 “可以回去了吧?”韩六月说,“什么也看不出来。” 柴司没有回答她,仍然在定定注视着门外的黑夜与小巷。 “唯一一个门暂时不安全,你就回去老老实实地坐着,等着收一个能帮我拿下市长的伪像。什么时候收到了,我们什么时候走。别说坐几个小时,坐几天、几星期,也要等下去——到时候这个后门,不是,这个门,估计就安全了。” 果然是对她最有利的办法。至于那时金雪梨是否还能活着,丝毫没在韩六月考虑范围之内。 “再给我几分钟,”柴司说。 “你到底在干什么?” “……赏雨。” 韩六月完全没有听懂。“什么?” 他没有骗人。他确实在看雨。 世上任何一个诗人、农人、气象观察家,恐怕都不曾像他这样仔细专注地看过雨;每一丝,每一滴,每一颗飞溅水珠,他都不敢放过。为了能看得更清楚,柴司还半蹲半跪在地上,打开手机电筒,照得小巷地面一片雪亮。 过了几分钟,在韩六月反复催促下,他终于重新站起来了。 “你看够了?”韩六月问。 “嗯,看够了。” 柴司的配合近乎温顺。他低下头,在韩六月耳边轻声说:“……三米左右,正方形。” “什么?” 她不是没听清,而是没听懂。 “我保证过,我不会出门。” 柴司直起腰,抬抬下巴,示意她可以关门了。“你看,我这不是老老实实地没出去吗?” 门是往外开的,韩六月往前欠了点身,伸长胳膊去够门把手,一边够,一边说:“哦。谢谢?” “不客气。” 柴司看着她前倾的后背,朝她伸出一只手。 “但我没说过,我不会把你推出去。” 这句话,是他在用尽全身力气、将韩六月一把推进小巷中后,他才喃喃说出口的。 标题充分体现了我对柴司的血海深仇。 这一章算是磨完了,但是我有一种感觉,明天只会更卡,而且这个卡,恐怕要持续好几天,不写完柴司这一趴,我这一身人皮都要被反复地卡掉。 我画个皮穿我容易吗?!?! (本章完) 第202章 柴司现世报来得快 第202章 柴司·现世报来得快 “韩六月”跌进雨幕与黑巷中,消失了。 果然是这儿有问题——他已经将陷阱大小形状,事先提示过韩六月了——三米,正方形—— 柴司紧紧盯着眼前一方雨巷,脑海中接连打过去一个个念头,快得犹如闪电。 韩六月一掉进去,应该就能马上理解提示的意义,她为了自保,一定会尽其所能。 只要金雪梨还没死,就能抓住这个机会—— 下一秒,他头脑中似乎有一部分齿轮,突然被人硬生生地按住了,一切念头都僵滞在了原地。 从空空荡荡的昏黑雨巷里,浮起了一行文字。 文字正面对着他,像是气雾形成的,幽幽悬浮在半空里,只比夜色黑一度——那行文字一转眼就消失了,但是消失之前,柴司及时捕捉到了每一个字词。 “输入人物指令错误;错误原因:非完全人类” 等等,这是什么意思? 柴司还来不及思考,下一秒,空荡荡小巷里忽然重新多出了一个韩六月——不,或者更应该说,许多块韩六月。 幸亏他也算是见多识广,否则他恐怕根本无法第一时间联想到,重新出现的那一群东西,居然都是韩六月。 因为那一群东西,甚至拼凑不出一个人形。 柴司抬眼那一瞬间,第一个看见的,恰好是一张独自飘浮于半空的雪白能面。 它好像真成了一张面具,孤零零地,与头颅、身体都不相连。 头颅浮在好几步远的空气里,和身体一样,被许多灰白云朵似的“框”给分解、包裹起来了;被包裹住的部分,同样浮着文字。 xx? (有移植价值的器官)(无移植价值的器官) (生殖系统资源) (身体外壳,含孢子,无法进一步拆解) (头,含黑洞,无法进一步拆解) (通路,暂时封闭中) (情绪:诧然,愤怒,被背叛利用之感,好奇) (知识与技能) (欲望) 还有更多“云雾框”,一个迭着一个,都紧紧围绕着雪白能面,似乎全都是从韩六月拆解而来的;数量之多,柴司一瞥之下,根本没法将它们全都收入眼底。 他只记得好像附近还浮着一顶遮阳草帽,一部手机,和衣服鞋子。 即使还不能完全理解事态,在电光石火之间,他也隐隐生出了直觉——要把一个人,尤其是成年人、猎人,拆解成一部分一部分的话,一定是很多的。 他没有机会去仔细看那一个个云雾框。 那一大群被拆解的部分,仅仅是从眼前一现,仿佛被闪电照亮了一瞬间,紧接着从半空中消失了——伴随着隐隐一震,一个恢复成原样、衣着整齐的能面“韩六月”,重重地撞上了小巷对面砖墙。 ……被陷阱抛出去了? “韩六月”顺着砖墙滑到地上,手脚支撑着从地上爬起来,从能面似的脸上,根本看不出她是否觉得疼。 她甚至还顺手抓起了手机,把帽子戴回头上;她先是看了看柴司所在的门口,又转头看向了柴司右手边的小巷——但韩六月看见的,究竟是什么,柴司却不知道了。 柴司知道自己应该叫她一声,然而有几秒钟时间,他只能紧握住门框,勉强撑住自己肌肉颤抖、却依然无力的身体。 该怎么形容呢? 身体突然受伤的最初一瞬间,人的大脑其实是空白茫然的;那时,大脑对于“受伤”还没反应过来,还没理解,还不知道疼。 他此刻盯着小巷对面的“韩六月”,就像一个人刚受伤时一样,头脑中只是一片荒凉与疑惑。 过了几秒,柴司松开门框。 小巷大概有三至四米宽,其中一块三米见方、紧贴着门的区域里,雨丝落地的速度,要比旁边慢。 那并不是匀速的慢。 雨即将落到上空三米处时,会突然减缓速度,仿佛进入了一个密度很大的无形之物中;那无形之物将无数雨丝品了品,似乎觉得不合口味,又将它们吐向地上。 正是通过雨,他才初步判断出了陷阱的范围与形状。 但是直到韩六月被扔出去,柴司才忽然意识到另一个问题。 ……金雪梨死了吧。 他近乎茫然地想。 “韩六月”都被分解成那个样子了,却又能重新整合成一个人形,被陷阱抛出去、扔到对面墙上,只有一个原因——她不是一个完全的、纯粹的人类。 这个陷阱,似乎只对人类有反应。 金雪梨是人类,极鲜活、极温热的人类。 除了人类,这个无形之物,对雨丝和掺杂了非人类部分的韩六月都不感兴趣;而落入它手的人,恐怕应该都会被分解成刚才那一幕。 那行字也间接证明了他的猜测——“输入人物指令”,应该是只能往它里面输送人类的意思。 柴司知道自己的运气,总是由别人性命换来的,从小时候那一场车祸开始就是这样。并没有人问过他,他愿不愿意要这样的好运。 “韩六月!” 这一声吼,不仅叫韩六月一扭头,他自己也暗暗惊了一惊。 “你在那边看见谁了?”柴司怒喝道,“快动手!” 韩六月这时已不止是扭头看了。 看不见的正方体,没有完全占据小巷,离对面砖墙仍留下半米空间。 在柴司吼出声之前,韩六月正半侧着身,从正方形陷阱与墙壁之间,一步步往外走——她好像冲右手侧小巷方向说了点什么,但声音很低,隔着雨夜与正方体陷阱,柴司听不清。 有人在那里;而且一定是来暗杀他、却意外杀掉了金雪梨的人。 不出意料的话,那人应该是韦西莱队的布莉安娜,或者是她派来的手下。 ……来暗杀的人,似乎正在与韩六月说话。 “韩六月!”他又喝了一声。 韩六月转过头。 黑夜里,那张雪白能面仿佛是浮在帽檐下阴影中的一样。 那面孔定定地对准柴司,过了几秒,一点反应也没有,重新扭过头去,继续往右手边小巷走去。 很快,她就走到了柴司视线无法触及之处。 她之前说过,如果看见暗杀者的话,替他杀掉也无妨……韩六月现在是正打算动手吗? 柴司真希望他能相信这个答案。 但是刚才朝他转来的那张能面,完完整整,雪白冷漠。 要动手,为什么不飞过去一块碎片? 他刚才在酒吧里时,被碎片袭击过一次。虽然韩六月没有真正把碎片扎进他眼球里,柴司也知道,那种脸部碎片很不好躲——尤其是在暗杀者根本不知道要躲什么的情况下。 但是柴司不能迈步出门,“逆光之间”也再没有第二个出口,允许他绕路赶去后巷——一时之间,他竟又陷入了自己最恨的处境里:他变得如此无能,似乎只能束手等待,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绝对不行。 他将身上外套剥下来,揉成一团,使劲一挥胳膊,将外套丢入小巷里。 外套飞进空气里,骤然一顿——那一瞬间,外套就像是落入液体里似的,下坠之势一缓;紧接着,外套重新被抛出陷阱,与韩六月一样飞到对面墙上,滑下地面,被雨击打出点点深色水痕,渐渐委顿了形状。 果然,陷阱仍然没有被撤去。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韩六月恐怕有倒戈的风险了。 柴司立刻一闪身,站在门内一侧,这样一来,起码暂时能避免被人从门外攻击的可能性;他拿出手机,迅速给天西发了一条讯息。 “带人,逆光之间后巷,伪像陷阱,发动者西巷口” 不幸中的万幸,是他今夜让天西去府太蓝公寓处埋伏蹲守了;天西与他带的小队可以一起直接从府太蓝公寓过来,远远比再集合人手、从凯家出发要快得多。 但是再快,能赶上门外二人的动作吗? 柴司压下这个念头——不管天西能不能赶上,他不能什么也不做。 就在他即将把手机收回去时,他忽然一顿。 金雪梨今夜是打电话把韩六月叫来的……这说明,她别的可能不会,但还记得怎么接电话。 刚才在韩六月被拆解的一瞬间里,他也清清楚楚看见,半空中浮着一部手机。 也就是说…… 念头才刚一升起,柴司已经有了行动——他迅速拨通了韩六月的号码。 呼叫音一下又一下地响起来,隐隐约约,隔着方形陷阱,他听见了韩六月模糊的手机铃声。 不知响到第几声,韩六月终于接起来了。 电话里无人出声,只有沙沙的雨声,与远处马路上的车响。 柴司几乎能想象到,那一张雪白鼓胀的脸,仿佛从地平线上钻出来的巨大月球,正沉默地压在手机上,等着他先开口。 他知道自己机会不多,必须用第一句话就钉住韩六月的注意力,不让她挂断电话。 如果可以的话,还要再打探出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 这就要考虑到,对方到底对她说了什么,才让韩六月没有动手了——这个答案,似乎不难想到。 “……对方给你开出了什么条件?”柴司低声问道。 “噢,你猜到了啊,真不愧是柴司哥。” 韩六月平平淡淡地说:“……‘市长而已,我想见就能见到。什么伪像我没有?不用担心。’这个人,刚才是这么跟我说的。” 那暗杀者的反应,倒是比他想得快多了。 “你想让柴司哥进你的陷阱是吧?” 还不等柴司想好该怎么回应,只听韩六月又开口了,显然是正在对那暗杀者说:“看你好像很有诚意的样子,我也不妨告诉你。他现在体力很虚弱的,你找个人从他背后推一把,他就会跌进你的陷阱里去了。” ……好想杀了韩六月啊。 柴司一边想,一边舔了舔干燥嘴唇。 咋说呢,现在这个作息,如果继续下去,我可能也没有几天了…… 圣诞节要去应酬,因为工作上的客户要来玩。我作为一个i人,今年社交份额在一月份时就超标了,目前连26年的份都用完了啊啊啊 ps:标题体现了我对柴司的幸灾乐祸,没他我不能卡一晚上。人气最低,难度最大! (本章完) 第203章 柴司他所擅长之事 第203章 柴司·他所擅长之事 从门边转过身时,不知怎么,柴司竟然有几分想笑。 没错,如今局面糟糕透了。 他此刻虚弱,无能,走一步路,肌肉就得颤抖几下。 他有“流言”这件事,肯定已经暴露出去了,知道的人恐怕不止布莉安娜。 凯叔遇袭受伤后,至今还未曾与他好好交谈一次;对他下手的人,前不久也将凯家猎人送进了坟墓。 即使他疲于奔命,能给予他通路的伪像,依然不知流入了谁手里。 偶然认识、却一连帮过他几次的女孩,此时大概已被拆解成无数块,看不出原形了。 曾经那一个愉快、可靠的部下韩六月,正是叫他被夹在陷阱与袭击之间,无处可去的原因之一——此刻电话中,她正平平淡淡地对那暗杀者说:“……你现在就让人从背后去堵他,来得及。” 他还没来得及用手指在屏幕上狠狠一敲,韩六月那边就先挂断了电话。 是的,一切都糟糕透了。 但他此刻心中隐隐约约的感觉……该怎么形容呢? 非要打比方,就像是穷人儿子回了贫民窟,鬣狗迎来夜晚,越狱犯被再次关进监狱……现在的混乱、荒谬与无望,才是柴司习惯的人生。 他仿佛是一种受污染后异变的鱼,回到毒水里,反而松了一口气。 面对混乱,就可以肆无忌惮了;他一向是这么过来的。 他不知道暗杀者是何时把部下派进酒吧里的,这一点也不重要了。 柴司走下门边台阶。 他顺着走廊往前,脚步虚浮、微微摇晃,眼睛却一直盯着走廊尽头,盯着那一扇通向酒吧的门。 那扇门随时会被推开,会走进来一个面色紧绷的人,或许还拎着一击就能叫人头骨绽裂的武器…… 没关系。 别说只是中毒,哪怕他筋骨尽碎,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让那个把他当成猎物的人再活着站起来。 从十几年前决定杀掉达米安时,柴司就做好了以一命换一命的准备。只是那时他不知道,自己最终要死去的地方,是在这条普普通通、坐落着办公室的窄道上。 ……等等。 他猛然停下脚步,一手扶着墙,往那间办公室看了一眼。 门没有关严,虚掩着留出一道缝。 是了…… 今晚“逆光之间”生意繁忙;刚才那一个服务生,把柴司一行人带进来交给梅根之后,他就回去照看酒吧了。 当时梅根告诉他们,拥有口红的猎人刚刚走,立刻追上去还来得及;因为叫人时最好得有她在场,她很快就和金雪梨一起走了。 梅根那时一定以为,最多一两分钟她就能回来了,所以没有把办公室门锁上。 柴司迅速瞥了一眼走廊尽头。 走廊尽头门上镶着一块圆形毛玻璃,透过毛玻璃,此时能看见一个模糊人影走近门前——即将要推开门进来了。 柴司当机立断,转过身、迈步踏入办公室,立刻反手将门轻轻一合,把门锁上了。 几乎门才刚一锁上,他就捕捉到了外头的动静——离柴司几步之外,隔着一道门的走廊上,沉沉地走过去一串脚步。 从声音与地板隐隐颤动来判断,刚过去的,同样是个人高马大的家伙。 柴司对于时间流逝很敏锐;从办公室到后门,大概要四十秒。 等那家伙到了后门一看发现没人,四下巡视、不知所措、联络老板,恐怕最少也得上一分钟。等他反应过来,从后门掉头往回走时,一定会加快脚步,大概二十秒就能赶到办公室门口。 也就是说,留给他的安全范围,只有两分钟。 他必须要在两分钟内想出一个办法。 他迅速将房间扫视了一遍。 除了墙上挂着一张梅根捕猎了一个巢穴居民的照片之外,它和任何一间普通办公室都差别不大:电脑,办公桌,椅子,文件柜,保险柜…… 保险柜? 柴司的目光一闪。 它仅比酒店客房中常用的保险柜大一圈,同样使用密码锁;从尺寸来看,里面不可能装得下什么大威力的武器——装的是手枪?还是伪像? 如果是酒吧当天营业现金,可一点用处也派不上了。 不过,就算柴司处于体力巅峰期,也不可能赤手空拳砸开一个保险箱——他到底也还是一个人。 办不到的事情,就不要让它耽误时间;仅仅几秒后,柴司就拨通了“逆光之间”吧台电话。 他根本不知道,“逆光之间”与布莉安娜到底有没有合作;只是同样也没有任何迹象,暗示二者之间有任何勾结。 这也算是一场盲赌了。 通话音响起好几声之后,他又一次听见了那个沙皮狗酒保的声音:“喂,你好,逆光——” “我是柴司·门罗,我们刚才见过。” 酒保显然一怔。即使看不见他也能猜到,他大概正在四下张望:“咦?门罗先生?你刚才不是——” “安静,听我说。” 柴司打断了他,说:“你们办公室有个保险柜,里面装了什么?是伪像还是武器?开个价,我要全买下来。” 通话时间显示,已经过去10秒了。 “啊?等等,我不明白,你怎么——难道你正在——” “我没有时间,”柴司加重语气,“回答我的问题。” 不面对韩六月时,他的威胁性语气还是很好用的。 “那个,为了安全,保险柜里不是武器,也没有伪像。”酒保果然压下疑问,先回答他的问题了:“其实你想买是没有问题的,只是还请你事后尽量低调一些。” 在他说“不是武器也没有伪像”时,柴司已经怔了一怔——这个可能性当然不是没有,只是真正意识它成为现实时,任谁也依然免不了那一瞬间的茫然。 酒保接下来几句话,他几乎没听清楚,还是冷不丁听见“金雪梨”这个名字,才叫他忽然回过神来。 “……她应该知道的,因为她常上我这来,让我给她调配掺有中枢神经抑制剂的酒。” 柴司眨了眨眼。 金雪梨一直来这儿买含有中枢神经抑制剂的酒? 他看看屏幕,发现通话时间过去四十秒了;那个暗杀者的部下,此刻应该已经意识到他不在门口了。 还有一分二十秒。 “你刚才说……保险柜里都是药?” “对,”酒保说。“一些不好弄到手的,需要处方的,猎人又时不时可能会需要的药。” 等等……或许仍有一线可能。 “有安非他命吗?”柴司问道。 答案是有。 既然有中枢神经抑制剂,那么有中枢神经兴奋剂就也很自然了。 他知道凯家和自己声名在外,不全是好话;只是能在几句话间,就半说服半胁迫那酒保先把密码告诉他,事后再找他收账,连柴司自己也忍不住有点惊讶。 “短效型和长效型我们都有——” 酒保才介绍了一个开头,盯着保险柜内部的柴司立刻问道:“短效是哪个?” 挂上电话时,通话刚刚好是两分十四秒。 他一仰头,将几片药硬生生干吞了下去。 府太蓝所用之毒与安非他命混杂在一起,谁也不知道究竟会有什么后果。 柴司坐在办公桌上,静静等待着身体的下一步反应。是昏迷?呕吐?还是渐渐感到喜悦兴奋? 柴司当然不在乎它是否能给自己带来愉悦;他只需要它做到一件事。 把力量还给他。 门外走廊上,一个脚步声正又沉又快地朝办公室冲过来——终于来了,来得比柴司预计的两分钟要慢了不少。 看来那家伙头脑一般……只有想不通柴司去了哪儿的疑惑,才会让他多耽误一分多钟的时间。 办公室门把手一扭,没有转开,紧接着有人“咚”地一声,重重踹了一脚办公室门。 “柴司·门罗?你在里面吧?”一个陌生嗓音低沉地隔门喝问道。 柴司仍然坐在桌边上,没动。即使是短效型的药,也没有这么快就能见效的。 他不说话,门外人也不说话了,开始一下一下地撞门;办公室门并不厚重,没撞几下,门框就已有坚持不住的迹象,绽裂支突出了几条碎木片。 柴司安静地看着门终于被人撞开,一个膀大腰圆的人影撞进门内——目光与他一对,来人一个激灵,急忙收住脚步,举起一把手枪。 “早听说过你了,都说你作风狠戾无情,谁都不愿意招惹你。” 那男人定定打量他几秒,笑了,手枪口仍对准柴司。 “我看,应该也是你仗着有手下,才能嚣张忘形的吧?一个人的时候,胆子也不大啊,还躲进房间里,把门上锁了——你原来就这么怕死?” 柴司举起双手,慢慢从桌边站起身。 双腿肌肉没有颤抖,他顺利地站直了身子。 但是还不够。 “走,”来人用枪比划着,朝门外一歪头。 柴司看着来人,慢慢裂开一个笑。“……你要带我去哪里?” “哪有那么多废话,出去,”来人一手握枪,一手抓住柴司胳膊,将他往门外一推。“往后门走!” “好,好,我走。”柴司说着,果然顺从地进了走廊。 二人一前一后穿过走廊,往后门走去;一边走,柴司一边还对那个不断催促他的男人解释道:“我受伤了,走不快。” “上去,” 在门口台阶下,那男人用枪比了比,示意他先上去。 柴司慢慢爬上几节台阶,重新站在洞开的门口里。外面夜幕中,依然飘着丝丝缕缕、白毛似的雨;他没有看见韩六月。 或许她和暗杀者都正在一旁等待吧。 他感觉到那个男人走近他的身后,朝他伸出了手。 对方抓上来时,柴司轻轻向后一反手,同时也扣住那男人的胳膊。 其实他并没有完全恢复力量;毕竟他吃的只是处方药,不是伪像。 ……如果把这一件事,告诉那个正怒目圆睁、身不由己地跌出去的男人,他一定死了也不甘心吧。 今天说点啥好呢,对柴司的辱骂也差不多了,也不能老对他一个人下毒。 哦!今天送猫粮快递的是一个大帅哥!我哪里想到人在家中坐,帅哥按门铃,下楼时蓬油头垢面,穿着跟我一样岁数的居家服(18),自惭形愧地把猫粮扛了回来。 (本章完) 第204章 柴司多嘴多舌,柴司门罗 第204章 柴司·多嘴多舌,柴司门罗 “怎么,难道你以为我真会让他完全跌进陷阱吗?” 柴司蹲在门口地面上,仿佛一只不得不蜷缩起长腿的巨大蜘蛛。 后巷依然只有同一个感应灯,他却逐渐觉得眼明耳利,视野角落开始轻飘飘地发亮。 ……这感觉不错。 仿佛命运忽然体贴他,愿意做小伏低,顺他一回了。 越看眼前这一幕,柴司就越忍不住觉得滑稽,连说话时,都被自己笑声打断了几次:“……好不容易才等你给我送来一个人,怎么能浪费?” 假如现在有人瞧见,八成会以为柴司正在杀人分尸。 他一只膝盖跪在地面上,身子微微前倾,胳膊朝外伸——可没敢完全伸进门外夜色里。 柴司一双手中,正紧紧攥着一对男人小腿。 男人小腿一动不动,裤管歪卷起来,露出底下粗腿毛、黑袜子;顺着小腿往上看,越过膝盖,到大腿一半位置时,突然只剩下了空气。 没有血,没有伤口,只有平整光滑的切分线,看不见断面是什么样子。 切分线一边,是黑夜下的小巷,一边是忍俊不禁、不敢松手的柴司。 那男人被他一把掀翻、推入门外小巷时,自然少不了挣扎,双手像风车似的轮转,试图抓住门框。 那时柴司决定帮他一把,抬脚朝他屁股上一踹——在那男人双脚离地时,他眼明手快,弯腰一捉,将对方小腿攥进手里、往回一拽,正好让那男人大半个身子跌进陷阱,只在外面留了半双腿。 得亏他手大。 “隔着这个正方形玩意,听得见我说话吗?” 柴司问了一句,也没指望回答。“不知道从你的角度来看,是什么样子……他上半身被分解了吧?只分解一半,还能活着吗?噢,你是不是奇怪,我为什么要留他一双腿?原因当然——” 他打住了话头。 柴司隐隐怀疑是安非他命的副作用,让他的话变多了。 怎么这么乐于分享? 留那人一双腿,当然有原因,只是倒也不必说出来——虽然隔着一个方形陷阱,对方未必听得清楚。 他原本以为方形陷阱是紧贴着门口的。 不探头出去,就看不见两侧门边;加上门是向外开的,所以越靠近门口的地方,雨丝受打扰越多,很难通过雨来判断陷阱离门口究竟有多远。 可是有了暗杀者送来的人,一切就都清清楚楚了:那男人大腿,就躺在门外半步远处,大腿以上不见了——等于用消失的身体,给柴司画出了一条陷阱的边界线。 ……原来陷阱是从那儿开始的啊,柴司打量着那一截地面,暗暗在心中估量着。 就好像停车时,人也未必能把车稳稳当当地停在前后车的正中央;正方伪像在发动时,位置与门口只隔半步,已经算是相当高的精确度了。 窄窄一截距离,在别人看来,或许于事无补,毫无意义吧? 酒吧门是陷在墙内的;也就是说,陷阱与门之间有一截距离,可是陷阱与墙之间,几乎完全贴上了,甚至不足以让人贴着墙、侧身挪出去。如果只能挤在门口与陷阱之间,就算勉强站住脚,又能做什么呢? 但是……世间万事,最难即是推开门。 柴司现在已经看见出口泄出的那一线光了,他只是需要再想想。 乱吃药真是一件可怕的事;不知不觉间,他发现自己居然又在说话了:“……如果是把上半身都切碎,那他只有死去这一个下场。” 那双小腿已经有好一阵子都没有动过了;他松开手,腿脚依然无知无觉,跌在地上,脚腕软软一转。 他将一只手按在那男人膝关节后方,感受了一会儿。 “可是你这伪像倒是了不起……他的腘动脉还在跳。” 柴司抬起头,看着门外雨丝飘摇的昏暗小巷,低声说:“明明上半身应该都被分解了……这么说来,难道‘拆解’并不威胁生命?” 韩六月被原样抛出来,原来不是因为她已不是人类、杀不死了,而是“拆解”之后,人还可以组装回去? 也就是说,金雪梨有可能还活着? 好在这一句话,他及时管住了自己,没有说出口。 柴司想要救个与凯家无关的人——这件事,只要他自己不说,世界上大概没人能想到,也没人会相信。 “这个东西并非一击致命,你却依然费尽心机要让我踏进去……” 毫无疑问,是为了要把“流言”从他嘴里拿出来。 “流言”特殊的交接方式,也就意味着一般手段抢不走它。 他不知道那个保镖伊文是怎么把它拿到手的,但是从一个不会说话的死人嘴里,是没法把“流言”挖出来的。 “流言”好像从他思绪里感应到了自己,恰逢其时地从他口中一转,在面颊上顶起一个鼓包,又落了回去。 “把陷阱贴门打开,等着我走进去,确实是一个可行的办法。只不过,当我识破陷阱之后,你却选择采取一个连喝水都不会的蠢货的主意,让人从背后推我进去……这一点,很有意思。” 韩六月被抛到小巷对面时,他看得清清楚楚,正方陷阱离对面墙壁也有一点距离,足可站下一个人。 就算方形陷阱只接受活人,如果暗杀者站在对面,朝他腿上开枪,那么不管他往前倒还是往后倒,柴司最终也都无法摆脱被拆解的命运吧? 不从对面开枪,应该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从对面开不了枪。 为什么不能从对面开枪? 雨丝不是也能穿过方形陷阱吗? 手机嗡嗡震动起来,柴司看了一眼屏幕,发现是韩六月打来的;想了想,他低低笑了一声。 柴司把电话挂了。 “第一个猜想……你担心我身上有枪,我打出的子弹,会像韩六月一样被抛出去,形成一片流弹,反而叫你自己送了命。这个猜想嘛,乍一看很有道理。” 但是在韩六月倒戈之后,暗杀者就应该很清楚,他身上没有任何武器了。 “第二个猜想……需要一点异想天开,先脱下现实规律的束缚。” 正对他的这一面,曾经白驹过隙式地浮现起了一行字: “输入人物指令错误;错误原因:非完全人类” 刚看见时,柴司的注意力全放在“非完全人类”上了——这确实是难免的——然而现在他才意识到,重点其实应该是在另一处上。 “输入”。 这两字很有意思。 有输入……那有输出吗? 这么想来……韩六月从这一面进去了,没从别的面出去,却是从对面被抛出来的。 将她抛出去的那一面,难道就是对应的“输出”面吗? 不从对面朝他开枪的原因,有没有可能,是无法往“输出面”里输入东西? 如果他的推测正确,那么雨丝飘落下来时,所触及的朝上的一面,应该也是“输入面”了。 输入面,输出面,正方体,韦西莱。 柴司低声笑了。 “……我好像知道你手上的,是什么伪像了。” 本来昨天都对柴司重新泛起母爱了,结果今天又卡上了,卡得我疲累交加,那就挨骂吧。 我最近日夜颠倒了,每天都跟丧尸一样……写短点吧,毕竟每个字都是拿命换的,18岁也经不住啊,我们细水长流吧 (本章完) 周六,巢穴,反对派,绝密内部会议 周六,巢穴,反对派,绝密内部会议 本着绝不让巢穴落入人手的宗旨 保护我们开放,自由,独|立的巢穴 誓将巢穴居民想吃谁就吃谁的黄金时代永远维护下去 现举行抗争派内部会议 会议记录:码字丧尸 “上次经过我们不懈努力,我可以很高兴地向大家汇报,果然已经拉拢了一部分巢穴猎人的赞助商。” 梦编剧首先站起来,手中拿着一份文件。它依然歪着一顶假发,一张空白脸上,虽然没有眼睛,但戴了一副眼镜。 “有了活动资金,我们派遣个别可以进入人世的同志,悄悄带上伪像,进了好几次黑摩尔市。” 梦编剧推了一下眼镜,因为没有鼻子,架不住眼镜,所以这个推不是往上推,是往皮肤里推。 “我们有了很重大的发现!第一,给巢穴猎人提供资金的赞助商,其实来来回回,就那么同一批人,据说有个术语,这叫‘羊都薅秃了。’” 为了表示对它工作的认可,众居民连连点头,点肿包,点脚,点肩膀上空空荡荡一团空气。 “这给我们争取赞助商,无疑带来了很大的方便!”梦编剧激动地说,“所以这次我又弄到了一份11月的赞助商名单,可以查缺补漏,继续拉拢。” 它话音一落,会议室大屏幕上,顿时亮起三个字: 庞小丫 “跟上回的金枪鱼匠一样,也是要写番外才能对得起的打赏。”梦编剧想了想,有点不确定自己把名字说对了没有。“……一出手就是如此大额赞助,她一定也是猎人的重点看守对象。我们会写番外,难道猎人不会写吗?” 出租车司机茫然地从车窗里探出头,问道:“他们会吗?” 由于它与车是一体的,所以把车也开进会议室里了。 “他们……可能会,好像有人是大学毕业,不能小看他们文化水平。” 梦编剧说:“重点是,如果双方都为庞小丫写番外,我们如何占据上风?所以我决定,让进入黑摩尔市的同志,悄悄找上她,给她检查一下通路。如果有,就直接劝她进巢穴,现场看我写番外,没有……唔,再开发。” “噢,好主意啊,”底下居民纷纷响应。 接下来,是两个连居民都看熟了的名字。 长高高的鱼、在熬夜的鸭鸭鸭鸭鸭呀 “对于我们上次的拉拢,高鱼也很高冷,并没有给我们回复。” 梦编剧叹了口气,觉得是细长病人拉得不好。“除了继续接触之外,还得投其所好。比如,她喜欢谁?她对什么伪像有兴趣?都是同志们要继续打探的消息,一定要把她变成巢穴赞助商。” 而熬夜鸭,梦编剧就非常有信心了。 “我可以打包票,她对巢穴,早已心向往之!我感受到了一种灵魂共鸣!我们居民大多都是夜行生物,你们看,她不是也在熬夜吗?而且,一熬夜就连说话风格都会骤然大变情绪强烈反复表达鸭鸭鸭已经是我们的同志了鸭鸭鸭呀” 大家都对这一点很认同。 “接下来是阿图诺,与非食用类小猫软。”梦编剧摇头晃脑地说:“……这二人不好办,我觉得可能拉拢不过来。首先,她们对巢穴猎人长年累月地打赏,可能已经有了喜欢的对象。其次,二人名字就不好。” 怎么个不好法呢?果然有居民问道。 “感觉分别有点正直和可爱。”梦编剧说。“与她们一起的另外二位,奔跑的樱桃,和plus版白祭司,似乎略有点眼生,或许是可以争取的对象。可惜,如果是吃人的樱桃,和plus版黑祭司,就更好了……” 梦编剧在介绍下一位时,十分得意。“信使atrnoname已经是我们的人了!上次成功拉拢的就是她!” 会议室响起一片呱唧呼啦砰砰嗞嗞嗷嗷的鼓掌声。 “但joiiiii没可能,”梦编剧很懂剧情转折,说:“她已经被一个连猎人都不是的家伙迷住了,迷途不知返了,除非柴司能变成居民……唔,先把这个主意记一下。” “我们又见到了月尘鹤鸣鸣!名字也很美,我想办法下次让哪个居民去给她鸣一下,给她争取来。朝一不一,似乎是第一次见呢?对我们巢穴印象如何?喜欢居民吗?胡苗苗的主人则有点深意……” 梦编剧托着下巴,陷入思考。“胡苗苗是谁?我改名叫胡苗苗,行吗?” “艾妮与迪薇、ciel秣、流堇琪,那都是常年出没黑摩尔市的人,常常能在各大论坛评论区看见呢。” 胡编剧接下来说,“baib倒是不怎么爱说话……你们说,多话的人比较喜欢我们,还是话少的?” 毕竟反对派经常开会,这个问题不能不考虑。 接下来的名字,基本全是秃羊——不是,熟人。而且有几个名字,一看就知道进不了巢穴当赞助商。 “永远站在鸡蛋那一边……唉。我们居民,跟谁比也不是鸡蛋啊,我倒是可以长得像鸡蛋。山东在逃挖掘机也不行,人家忙着在逃呢,应该来不了。” 随着这二位一起,大屏幕上,出现了更多的名字。 “思扬611,记性好,不能得罪。杜子若,总是沉默地打赏……伊修加德红衣人偶番茄,名字就已经是乱码了,跟熬夜鸭一样,肯定是我们的人。 “一杯白日梦不加,不行,太理想化,太追求美好,不是我们的同志。咪阿嗷,这个好,让咱们巢穴那个猫去找她。 “麦奶的白兰地……麦奶不会是指那个老太太吧?这么喜欢她?完了,这个也不行。bmzz83……咋这里头还有车牌号呢?风叶千奈、疯狂草莓吐司、雅儿也都是11月赞助商啊,巢穴很开心……” 会议记录: 因为梦编剧话太多,老开会,等它看完名单,发现居民走光了。没走的,就是出租车司机,因为没法把车开出门去。至于怎么开进来的,就不用在意了。 因为我最近连续熬大夜太累,所以我打算先睡一觉,起来再接着写白银番外副本……现在已经有600字了,晚上肯定能发。白银番外副本费脑子,我头壳里现在脑子是稀缺品。 说来很有意思,在銮醨姥认真分析之下,她目前连开两次门,都成功地躲过了大妖怪。銮醨姥到底能在游戏时间结束前救出莫兰道吗? 请大家关注下一期再见猎人。 (说起来,小雀斑的新剧上了,我果然还是喜欢他,看完第一集就不舍得继续看了,现在一共才放出来三集) (本章完) 第205章 柴司短暂飞翔 第205章 柴司·短暂飞翔 “……他当年从我手里买走的,是一个十厘米见方的黑色正方体。” 凯叔第一次向柴司说起黑方时,正是韦西莱死去三个小时后的清晨。 “它有什么作用?” 那时柴司刚从睡梦中被叫醒不久,才在早餐桌旁坐下,喝了一口浓苦得几乎刺痛舌头的黑咖啡。 他不知道凯叔是从哪得知,韦西莱的伪像在死后流散出去了,才要他去追踪寻探——不过凯叔不告诉他的事,他也很少追问。 “据我所知,它是一个查询信息的伪像。向其中一个面输入指令,平行的另一个面就会出现相关文字信息。” 凯叔斟字酌句,说得很谨慎。 “查询后,出现文字信息?”柴司扬起眉毛。“……像谷歌一样?” 对于自己了解不深这一点,凯叔没有遮掩,只是摇摇头,说:“我当时还年轻,只比你现在大个七八岁。黑方到手之后,只过了四天,就被韦西莱买走了……当时我已隐隐有所感觉。但如今我十分确定,那个黑方的作用,恐怕比我想的要大得多。” 他四下看看,拿起桌上餐巾,粗略折成一个正方形举起来。 “正方体六个面中,只有一面,会接收查询倒计时的指令,然后从它平行的另一面中,投射出倒计时日期。” 在凯叔简单说过一遍之后,柴司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直到把黑方卖出去,我才开始想,六个面中,有两个面是输入信息、输出信息用的。那么其他四个面呢?它们有什么作用吗?在我试验时,另外四个面对我的指令毫无反应。韦西莱到底发现了什么我没发现的东西?可惜,我那时就是想知道,也没机会了。” “不,会有的,”柴司几乎没等凯叔最后一个字说完,这句话已脱口而出。“我去找。” 这是他多年来培养出的下意识反应——凯叔的愿望,就是给他的命令。 他见不得凯叔和海姨有遗憾。 究竟是出于愧疚,忠诚,对养育之恩的感激……还是更难以用语言阐明的心情,柴司早已不去想了。 不管是凯叔还是海姨,当他们希望柴司去做一件什么事的时候,他甚至会隐隐生出近似于“松一口气”的感觉;好像他们多提一个要求,自己就总算多一个机会,能弥补回报他们一点点了——尽管微不足道。 尽管他知道,自己永远偿还不清。 凯叔点点头,解开餐巾,用它擦了一下嘴角。“好。” ……找到了,凯叔。 柴司望着眼前空荡昏暗的小巷,心想——有一瞬间,他又想笑了。 以前念及凯叔与海姨时,他从没有想要笑过。 黑方以一种他事前万没有料到的形式找到了,而且比他想得还要快得多,确实值得高兴吧? “输入人物指令”这一面,一定是独|立于“输入信息指令”面存在的,是另一个不同的面——因为这一面只接收人类,连韩六月也不接收,信息指令想来更行不通了。 它肯定还对应着一个输出面。 之所以有这个推测,不是他单纯靠对应关系猜的——把人拆解开、伪像分离出来之后,总得往外拿吧? 从输出面往外拿东西,这个推测合情合理。 这么看来,黑方六个面中,很有可能是两两对应的关系:信息输入输出一组,人物输入输出一组……还剩下一组,他却不知道是什么了。 柴司抬头看了看。 不管上方输入面是什么,他至少能肯定,不是人物输入面;也就是说,一个人掉进去的话,是不会被它所接受的。 棘手之处在于,不接受之后会发生什么事。 与上方对应的输出面,与小巷地面贴得很近,二者之间的空隙可以容下雨水,但根本容不下一个人。 如果有一个人从上方跌进去,他是会被从其他面抛出去,还是会被压在黑方陷阱与小巷之间,活活挤死? 从目前他所掌握的黑方情报来看,这个答案毫无疑问。 黑方才不管你是什么东西,从输入面进去,就从输出面出来;从上方进去,就从下方出来——至于空间因素影响,导致出来的究竟是一个人,还是一滩人,基本可以确定,那不在黑方考虑范围之内。 柴司当然不甘心自己挣扎拼命三十年,到头来被一个黑方伪像压成眼珠头骨崩裂的一滩肉泥。 ……可是还有别的出路吗? 要是有人能替他试一试就好了。 柴司低头看了那男人一眼,用力拽了两下他的腿——很可惜,拽不动。 他倒是能拎起双腿,把它们移左、转右,甚至让它们跳个舞,可就是拔不出来。 算了,就是能把人拔出来,他也无法把一个膀大腰圆、与自己身高相近的壮汉,垂直扔进三米以上的高空里,他又不是超人。 柴司一松手,把那男人的双脚丢下去,双脚咚咚两声,接连落在地上——然而下一秒,他猛然凝住了身子。 ……怎么回事? 他好像听见了第三下响声。 轻微、含糊,好像想趁着那男人肢体被挪动时,借机混进柴司发出的声响里似的;那男人双脚一落地,周围顿时又没了声息。 柴司拧过身子,紧紧盯着身后走廊。 “逆光之间”处于半地下,门口连着一段台阶。他此时站在台阶上方,往走廊里看,只能看出去三四米远,视野就被遮住了。 那三四米走廊,空荡昏白,没有一丝人的气息。 是他听错了? 莫非酒吧里还有暗杀者第二个部下吗? 暗杀者如果早就在酒吧中埋了不止一个部下,刚才怎么不把两人一起派来,那不是更保险吗? 如果说暗杀者又派了新人来……他就守在门口,那人是怎么进来的? 不,他错了。 现在最致命的问题,不是疑惑暗杀者如何把人派进酒吧的——就算想不通,他也必须要以最坏情况为前提行事,所以想它只是浪费时间——最致命的问题,是暗杀者派了谁进来。 这个问题其实稍一想,就能马上有答案。 如果他是暗杀者,在第一次失手之后,第二次会派谁进来,才能确保柴司活着,又乖乖走进黑方? 除了病号服,柴司身上实在什么也没有了。 他抬手用力一撕上衣,一排纽扣登时崩脱滚落、当当掉了一地。他一把拽下上衣,赤裸着上半身,将衣服紧紧握在手里,这才低低地说:“……韩六月,你可以滚出来了。” 一两秒以后,从走廊里慢慢浮现的,不是一双脚。 当一个人走近门口时,从柴司角度望去,应该先看见的是腿脚才对;然而此时从走廊地板上,像满月月升一样,一点点浮现出来的,却是一张雪白鼓胀的脸。 鸦黑色头发有一半垂落在地上,像石油一样流淌着,在地砖上洇开了一片。 “柴司哥……” 好像趴伏在地板上,只长长伸出一个头来的韩六月,忽然看着他笑了,面颊高高地挤起来。“你怎么突然恢复体力了?” 她根本就没有要知道答案的意思。 这句话才说到一半,那张能面上就突然松开、掉裂了一块——那一瞬间,柴司知道自己再也没有时间了。 他紧攥着病号服上衣,紧盯着朝他直袭而来的小小影子,扬手在半空中狠狠一卷,“啪”一声,似乎击中了一个什么东西——饶是他动态视力极强,衣服依然是险险贴着那块碎片将它打出去的。 因为不是击个正着,力道多半都落了空,碎片只是向后翻滚几圈,重新在半空中稳定住了。 “我又不是只能放出去一块,”缺了一块下巴的韩六月,仿佛很遗憾似的说。 同样不等话说完,半空中朝柴司猛然袭来的雪白碎块,就变成一小群了——柴司立即张开病号服,拦住自己头脸的同一时间,又将病号服往外一扬;登时好几块碎片都被病号服包裹住了,隐隐地,有些细小触足的形状,正隔着布料扭动,好像想要钻透它。 他赶紧将衣服一甩,打在旁边墙壁上,四五块碎片被震得飞了出去。 第二次攻击算是勉强挡下来了,但是他没有克制韩六月碎块的办法,这样耗下去,被她碎片扎进来、被她操控着走进黑方,只是时间问题。 幸好今夜他一直在观察韩六月,意识到了一个她提也没提过的现象;而且怎么想,也不像是巧合。 “从你脸上崩下来的碎片,也只能扎进目标的脸里,对吧?你从来没有用它扎过别的部位……明明如果不扎脸,你更隐蔽,更有可能得手。” 柴司第三次用病号服击开碎片时,已经隐约感觉出自己的外强中干了。毕竟只是兴奋剂……他离完全恢复还远着。 只有一条路了,就在他身后的小巷里。 “那又怎么样?”韩六月答道。 回答之前,柴司转眼看了一下门。目测门高两米二左右,加上他自己身高……足够了。 他别无选择了。 柴司一言不发,只是突然一拧身,蹬地一跃、探长双臂,抓住了门框上方;同一时间,他用脚撑住门框一侧,一撑胳膊,让自己爬到了门框上——双脚才一踩上门框,他顿时感觉门在脚下来回摇晃,简直像是突然活过来、想要把他扔下去似的。 “柴司哥!”韩六月从屋里叫了一声,好像立刻就从地上爬起来了:“你怎么这么难杀啊?” 他一爬上门框,从韩六月角度,就暂时看不见他了;但是他已经听见她的脚步声,正急急朝门口赶来了——韩六月一向是个咬住猎物就绝不松口的好猎人。 柴司半蹲着身子,抬眼看了看头上一米处的夜空。 空空荡荡,看起来好像什么也没有。 很难想象,这一幕黑夜与细雨,有可能是他的葬身之所。 尽管不知道暗杀者是否能听见,但他依然在喘息声里,笑着说:“我如果从下面掉出来,会被压死的。” 夜风吹散了他的头发,冷雨细细密密地裹上身体。 即使人可以飞翔,天地之大,也无一个逃处。 柴司知道,他是在用自己的命下一盘赌注。 他在赌,暗杀者在拿到“流言”之前,不敢让他死。 他要用自己的死,逼暗杀者收起黑方。 写到一半差点没给我卡死……我愣了也就一个钟头,才终于知道该怎么把这一章写完。作息反正是早就完蛋了,也不必去想了。 话说,除了那种写出来就是单纯起一个反派作用的反派角色,其他所有我为其塑造过复杂度的角色,我看着都跟妈看孩子一样……包括布莉安娜这么少出场的。但就算亲妈,有时也很想杀了逆子。 (本章完) 第206章 柴司一条小巷竟能挤下这么多人 第206章 柴司·一条小巷竟能挤下这么多人 他的下坠之势,似乎被某种力量缓冲了一下。 ……这是他的错觉吗,还是真正发生了? 但那股把他托了一托、错觉似的力道,似乎觉得柴司不合口味,转眼之间,就釜底抽薪一样从他身下消失了。 柴司笔直坠向小巷地面,被黑方扔下去,扔向了那一线能将人体压挤爆裂的窄窄空隙。 意外情况,可以有无数种。 比如布莉安娜宁可让他死,也不想把他放出来;比如她有盲目信心,以后可以再想办法从他尸体上挖出“流言”;又或者,她只是派手下来暗杀,手下未敢擅自决定,柴司就已被压死了…… 只不过,如果人不敢豁出去点什么,就很难从世界手中夺下点什么。 人到死的时候,就死了,就这么简单,并不值得一怕。 柴司闭上眼睛,觉得自己仿佛正在往深深水底沉去,仿佛他是从更高处坠落的,下坠过程远比他想象得长——但又出奇地短。 短得一个呼吸没转完,他已砰然一声,重重跌在冰凉砖地上。 即使坠落中被托了一托,这一下依然把空气都震出了胸膛,肌骨仿佛都在嗡嗡发麻。 那一瞬间,柴司只能躺在粗糙不平的地面上,赤裸肌肤浸在冰凉水洼里,动弹不得;被地面狠拍一下的痛,让他眼前、胸口都是一片漆黑。 知道痛,就说明他还活着;他必须马上爬起来,抢在那暗杀者前面—— 念头才一起,却忽然从天而降一个人影,正好沉沉地砸上柴司,把他刚刚吸进去的一口气又砸了出来。 不止是身上,四周半空里也纷纷跌下来几个影子,震得地面一下下颤抖;那一刻,好像有人往半空里喷了一片杀虫剂,于是下雨似的接二连三往下掉苍蝇。 ……怎么回事? 柴司被摔得七荤八素,咬着牙,抓住身上那个死沉的影子,一把将他掀下去、扔在地上——那是一个面容柔白疲倦的男人,看着有点眼熟,似乎是刚才酒吧里见过的——他忍着痛,翻身爬起来,发现自己正对着“逆光之间”的门。 韩六月正巧刚从门内探出一张雪白的脸。 二人四目相对那一刻,好像连韩六月都愣住了,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才好。 “咦?怎么……” 她一时连要袭击柴司都忘了,目光一转,反而朝小巷地上扫了过去。 正好,柴司现在可没有观察四周、或者跟她纠缠的工夫。 趁她被分了神,他抬脚一踹,门重重地砸向了韩六月的脸;她往后一缩,在门“砰”一下撞上的余响中,柴司一拧头,扑向左手边的小巷。 刚才他在门内时,暗杀者在右边,现在他换了一个方向,暗杀者就是在他的左手边了——按理来说,应该是这样才对。 然而柴司硬生生刹住步伐,面对空空荡荡的小巷,不由怔住了。 ……人呢? 从他落地、爬起身,到扑过来,最多不过两三秒钟。小巷笔直朝前延伸出去近百米,没有岔路,两侧都是建筑外墙……人怎么可能在两三秒钟里就跑出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是不是躲到垃圾箱后—— “柴司,这边!” 当他意识到,那一句话是金雪梨喊出来的时候,柴司身体已经先一步听从命令,朝后方转过身去了。 似乎是因为赤裸着上半身,天幕下又飘着十一月深的冷雨,他皮肤上一阵一阵地起鸡皮疙瘩。 金雪梨还活着。 她手忙脚乱地爬起来,除了头发被雨水打湿,一丝丝贴着面颊,看上去与之前没有任何区别。 “你脱衣服干嘛?” 不愧是金雪梨,最先注意到了最不重要的问题。 柴司没理会她;目光在远处小巷里一转,他登时有点明白,为什么刚才韩六月愣了一愣了。 ……从黑方里掉出来的人,是不是太多了? 在她身边,那个逆光之间的女服务生正呻吟着从地上直起腰;要卖口红的女人十分警醒,正拽着另一个被摔了两次的男人,匆匆退到一旁墙壁下,好像要躲子弹似的。 看来就算有人进了黑方,发动者也可以选择什么都不做——跟柴司的狼狈样子一比,中招的这几个人,情况倒是看着还好多了。 那男人好像还咕哝了一句“你说得没错,真该早点走”一类的话,他没听清楚。 他瘸着脚一让开,柴司就看见了。 “别动,” 一个分明从没见过,却隐隐有点眼熟的瘦高男人,正用一个黑洞洞的枪口指着他。他身边是刚才那个被柴司扔进黑方的壮汉,此时刚站稳脚,脸上神色又像恼羞成怒,又像窘迫尴尬。 “……布莉安娜派你来的?”柴司盯着瘦高个,问道。 瘦高男人脸上神色一动未动。 “对,”他说,“别逼我开枪。” 柴司几乎想笑。 “如果杀掉我是一个选项,你刚才就不会被迫把伪像撤掉了。你是布莉安娜的什么人?不——你是韦西莱的什么人?” 黑方这种级别的伪像,又极有可能是“巢穴统治游戏”目标之一,在韦西莱死后,却被这个似乎没什么名气的男人拿在手里,足以说明他与韦西莱关系匪浅、地位不同了。 顿了顿,那瘦高白净的男人却说:“……对我来说,韦西莱谁也不是。” 他枪口一转,指向门旁的金雪梨;借着感应灯灯光,他上下打量了金雪梨几眼。 仿佛突然意识到他看见了什么让人极不愉快的东西一样,瘦高个儿不自觉地皱紧了眉头。 他咽了一下嗓子,喉结清晰地一滚。 “你说得不错,我是投鼠忌器,不能杀你。但她……她是你们凯家的人吧?我听说,柴司·门罗一向很看重家派手足之义,是真的吗?” 看来是金雪梨刚才那一声提示,让他误会了。 “……她不是凯家人。”柴司低声说。 “真的不是,”金雪梨也有点慌了神,赶忙说道,“他还有账单欠着没和我结清呢。” 哪怕是在被枪口指着的时候,她的注意力依然好像一张网;网里哪个角落、有什么一动,都能让她顺势转过目光。 在小巷众人之中,金雪梨是第一个察觉到门把手转动的人——她眼睛一亮,立刻指着酒吧门说:“你要找凯家人的话,找这个,刚出来的这个!” 此刻让她去赶紧把门堵上,可来不及了。 再度推门出来的韩六月,只往小巷中探出了一个脑袋,雪白能面完完整整,左右一看——不幸中的万幸,她没有一推门就动手。 “现在是什么情况?”她来回看了两圈,说:“谁占上风了?剩下谁能带我去见市长?” ……真是个见风使舵,还一点不遮掩的家伙。 “我的提议依旧有效,”瘦高个轻轻笑了一声,说:“柴司·门罗就站在这儿,让我看看你能怎么下手吧。” “噢?”韩六月说着,向柴司转过了脸。 情况居然比黑方陷阱消失之前更坏了。 之前那瘦高个似乎没有意识到金雪梨是他这一边的,才把她活着放了出来;现在可好,柴司不仅依然有被韩六月攻击的风险,金雪梨还成了一个掣肘。 可他手上几乎已经无牌可打了。 除了暂时拖延时间,柴司竟一时想不出该怎么办好。 “韩六月,” 从外表上,大概谁也想不到柴司实际上只是在虚张声势——因为他货真价实地威胁过别人太多次,早已驾轻就熟。 他沉下嗓音,低低地说:“我向你保证,如果你让我死了,那么他也绝活不到能带你去见市长的时候。” “也对,你死了的话,凯家人确实会为你报仇……”韩六月似乎被提醒了,“毕竟是柴司哥嘛。” 这种一块居民,一块韩六月的拼接式思维,实在是让柴司难受极了。 “凯家最有能力的人都死了,还有谁能为他报仇?”那瘦高个儿轻声一笑,说。 说来也巧,他一句话还没说完,柴司忽然感觉到自己裤兜里手机开始嗡嗡地震——运气不错,手机原来没有被摔出去。 这种节骨眼上,会给他来电话的人,他只能想到一个。 天西快到了吗? “我们之间的事,不必牵扯无关的人。” 柴司垂下一只手,状作无意似的隔着裤子按住手机,减轻了它的嗡嗡震颤声。他现在必须得抓住一切借口,拖延时间。 “那几个人与此事无关,不妨先让他们走——” 柴司说到这儿,一转眼,这才发现那个卖口红的女人、瘸着脚的男人,与紧跟他们身后的女服务生,不知何时早连成一线,正顺着墙根往外挪呢——他这提议一说,三人反倒像被抓了包,定住不敢动了。 “你要是不多说这一句,我们说不定早就溜了” 那个卖口红的女人虽然没有开口,但脸上可清清楚楚地写着这句话。 而且他们好像觉得,把他们原封不动放出来的瘦高个儿,比柴司更让人有安全感,往外挪时,还是选择往瘦高个儿身后走的。 瘦高个用余光扫了他们三人一眼,短暂地犹豫了一下。 ……果然是韦西莱那一边的人啊。 猎人家派即使各有各的作风,可也不常见血搏命;韦西莱那一边,连猎人团队都没能成功组建起来,除了极少数情况,平时行事恐怕更偏向用钱解决问题——要瘦高个儿亲手杀掉无辜之人灭口,是有一道心理门槛的。 更何况,在这儿杀了人,就有可能成为柴司日后对付他的把柄。 黑摩尔市,毕竟不是巢穴。 “你们不想惹麻烦的话——”瘦高个儿果然开口了。 遥遥地,柴司听见自己身后小巷尽头处,传来了汽车引擎声,接着戛然而止。 他给天西的讯息里,正是指示他带人从这一个方向进来的。 轮胎刹停的声音,车门打开的声音,伴随没有人出声的那一块沉默空缺……柴司仿佛能感觉到,昏暗天地间的雨丝,被数个沉重脚步震动着,搅碎了,星星点点落进水洼里,被踩在皮靴下。 “金雪梨,” 柴司抬起头,语气平平常常地叫了一声。 感应灯的淡光下,她闻言转过头;阴影浓浓融入她眼下的昏青倦意,皮肤被雨丝洗得很白。 “干嘛?” “趴下。” 从小巷尽头响起的枪声,几乎是金雪梨扑倒在地的同一时间,震响回荡在小巷里;流弹击中了感应灯,“啪”一声,天地昏幽。 今天的笑是纽约市长给我带来的,对就是韩六月要去见的那个(bushi) 他对记者说,我们已知道枪手的名字了,但我们不说,因为我们不愿意让枪手产生警惕。 1,有没有可能,那个枪手知道警察在抓他;2,有没有可能,那个枪手知道自己叫啥名? 好么,配个捧哏他都能去讲相声了 (本章完) 第207章 柴司一场反高潮的枪战 第207章 柴司·一场反高潮的枪战 身处枪弹呼啸正中央时,世上或许只有柴司,才会反而松下一口气。 束手束脚地憋气了一个晚上,终于轮到他了。 柴司半蹲在垃圾箱后,听着身后布莉安娜两个手下,正朝自己方向开出一枪接一枪。子弹在乍亮光影里击裂空气,窄巷幽黑的长夜中,编织出一片紧密的黄铜火色。 有的枪装了消音器,有的枪没有,枪声明一下暗一下,咆哮里夹杂着哑哭,让人根本听不见小巷里其他人的动静了。 此刻柴司眼前远方巷口处,有几个刚扑下车的熟悉人影,正以墙为掩体、用枪火还击;他遥遥吹了一声口哨,喊道:“给我武器!” “柴司哥,”有人应了一声。 枪火掩护下,那人从墙角后一转身,猫着腰、贴着墙根,在开火间隙,迅速朝柴司靠近。他肩上垂下来一根长长麻辫,在黑夜中摇摇晃晃——正是天西。 柴司一扬手,接住他扔来的枪,沉甸甸的分量,几乎让他如今的双臂肌肉都发出了一声轻颤叹息。 枪一入手,他拧腰、起身、瞄准,紧接着一声枪响,后方小巷里顿时倒下去一个黑影——对方沉重庞大的身体撞在地上,仿佛震得雨幕也晃了一晃。 “皮特!” 瘦高个叫了一声,却不敢贸然从藏匿处站起身,去察看他伙伴的情况。 当然,看不看都没有分别了。 借此机会,柴司眯起眼睛,迅速扫视了一圈。 小巷里能见度很差。 两侧建筑物都黑了,只有巷子尽头之外的远方马路上,红红黄黄地浮着黑摩尔市马路上的交通灯与路灯——灯色软烂模糊,浮在小巷水洼里,仿佛泄进来了一路血与脂肪。 ……对于自己的运气,柴司有时实在心情复杂。 今晚如果来的人是莫兰道,那他根本没有机会在枪战发生时,扑到垃圾箱后边。 对于不熟悉枪的人来说,或许很难想象,用枪把人有限度地打伤,却不让人死,其实是一件更难、更考验技术的事——更何况,柴司宁可带着伪像死,也决不会开口配合,把伪像交给那瘦高个。 瘦高个显然也清楚情况,才没有贸然对柴司开枪,选择把枪口对准金雪梨——从这一点上来说,似乎柴司运气挺好。 但也正因为瘦高个盯上了金雪梨,反而让他从最初突袭的枪火中活下来了。 瘦高个刚才所站之处,是一条笔直巷子中央,旁边连垃圾箱都没有,按理说,活过第一轮枪弹的几率很小。 可是因为他一直盯着金雪梨,间接受了提醒,现在不仅活了下来,而且还及时给自己找到了一个掩体——正是打开的酒吧门。 柴司是怎么知道的呢? 因为此刻从酒吧门后,正传出了韩六月不凉不热的声音:“……你别挤我,柴司哥很难杀的。” 那家伙敢与韩六月挤在一处,胆气倒确实可嘉。 不仅是她那德行就足够叫人退避三舍;韩六月立场瞬息万变,有她在,柴司还真不能贸然上去了。 他再一看,金雪梨在巷子这一边,那三个人在巷子另一边,全都倒在地上,每个人都吸着肚子、把身体拉得扁扁长长,紧紧贴着地面与墙壁——乍一看,简直好像四个人物涂鸦。 ……不愧是猎人,身体与脑子、原则一样,都很灵活。 柴司反手在空中一摆,身后枪火立时停了。 “把伪像给我,带我去找布莉安娜。” 他将枪身压在垃圾箱盖上,射击范围笼罩着酒吧门,说:“这是你今晚活命的条件。” 门后,瘦高个似乎轻声嗤笑了一下,说:“……真不巧,一个都办不到啊。” “你难道以为自己还有其他路可走吗?” 身后的天西闻言,忽然从鼻子里“嗯?”了一声,但忍住了没插话。 柴司继续说道:“酒吧只有这一个门。只要你从门后一冒头,我就会立刻开枪。莫非你把希望都寄托在韩六月身上了?你觉得她到了此时此刻,还会帮你?” 一向很稳重的天西,不知是不是察觉到韩六月有倒戈风险,好像浑身有蚂蚁爬似的动了几下,嘴巴张开,又合上了。 那瘦高个儿似乎果然把算盘打到韩六月身上了。 他压低了声音,在门后与她窃窃私语,声气急切,柴司尽管听不清他说的是什么,却也大可以想象。 无非是让韩六月出手控制住自己,就带她去见市长一类的保证吧? 要卖口红的二人组,与酒吧女服务生,此时都抓住机会,悄悄爬起身,贴着墙根,螃蟹似的一个接一个往外走——柴司扫了一眼,只作没看见,又将注意力转回酒吧门上。 都是猎人,应该懂规矩;与他们没关系的事,他们看见了也看不见,走了就走了。 “柴司哥,”天西似乎忍不住了,“酒吧里也有我们的人吗?” ……这个问题来得还真突兀。 “没有,”柴司看了他一眼。 如果有,还特地把天西叫来干什么? 天西看起来更加坐立难安了。“那你为什么说,他没有其他出路可走了?” 柴司一怔——因为答案太过显而易见,他反倒一时不明白,为什么天西会想不通,还要来问他。 他刚要开口回答,却听门后韩六月偏巧在这个时候,清楚地说了一句:“……好吧。” 韩六月果然又被瘦高个说动了? 柴司心中一凛,登时顾不上回答天西,全副注意力都钉了回去,枪口一动不动地瞄准着酒吧门。 然而过了几秒,韩六月都没有从门后冒头,反而是金雪梨看情况冷静了,抓住机会,一边往垃圾箱旁快步走来,一边问道:“柴司,你是在酒吧里也安排人了吗?” 怎么人人都问他这个问题? 柴司忍下烦躁,没理会她——他总觉得门后似乎有点安静过头了。 “如果酒吧里没安排人,他可以从正门走啊?” 天西那副口气,简直像是怀疑柴司突然得了老年痴呆,所以不得不小心翼翼。他已掏出了手机,说:“我现在立刻让人去堵住酒吧正门?” ……正门? 柴司使劲闭紧眼睛,脑中嗡嗡一阵晕眩。 “逆光之间”哪来的正门? 等等,他是不是也与韩六月有过一场相似对话? “柴司哥,我要出来啰。” 从打开的酒吧门后,终于探出了韩六月那一张雪白能面。天西还没看惯她这副模样,一惊之下,身子都不由往后一缩。 “你拖延得够久了吧?”韩六月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一样,说:“你到底什么时候带我去见市长?” 从某种意义而言,她可真够痛快的——布莉安娜的手下一死,韩六月眼见没有希望,立刻又把注下回柴司身上了。 韩六月走进小巷,若无其事地把门一关。 在昏黑雨夜里,小巷一时陷入了某种奇异的寂静里:柴司盯着韩六月,天西与金雪梨却盯着柴司。 “你愣着干嘛,那人要跑了啊,”金雪梨一指酒吧门,终于忍不住了:“你不去追吗?” “我已经叫人去堵了——”天西也赶在同一时间开了口。 柴司看看金雪梨,又看看天西,在心生疑惑的同时,也隐隐意识到了一种冰凉的不妙。 “谁跑了?……追谁?” 布莉安娜派来的手下,早被他一枪击中,躺在不远处地上了。 还要追谁? 天西、金雪梨,仿佛都傻了,有一瞬间,竟谁也挤不出一句话。 只有韩六月忽然低下头,扑哧一笑。 这章我写短点儿,因为我好累(我知道,这句话已经循环播放好多次了。) 之前我有一次打开作者后台,无意间看见一条评论从眼前一闪而过,没记住id是谁,就记得那一句灵魂质问: “为什么我4块钱都看一个月了?” ……心虚啊。 (本章完) 第208章 柴司追捕空白 第208章 柴司·追捕空白 天地间细细毛毛的凉雨,冻得他肌肤青白;仿佛是因为体内血流慢了,才尚未将那份清明恍悟送进脑海里。 但是等了几秒之后,柴司依然什么也没有想起来。 “你……你不会是中了什么招吧?”金雪梨犹豫着开了口,“中招还好一点,万一是中风……” 天西瞪了她一眼,却似乎也被她说得担忧了,转头叫了柴司一声:“柴司哥……” “等等。” 柴司抹了一把脸上雨水,顺势将湿发拢向脑后。他定定望着远处地上那一具死尸,说:“让我想想。” “可是……” 柴司没有理会,只是扫了一眼酒吧后门,又看了看韩六月——雪白能面上高高鼓起了笑,在一嘴牙里,投下近乎凝固的阴影。 ……发生在他身上的异状,这个古怪东西恐怕一直都瞧在眼里,心知肚明。 再行动已经来不及了,刚才门后如果还有另一个人,现在都足够走到酒吧另一头去了。 最重要的,是要先将自己认知重新厘清。 根据天西、金雪梨的表现,柴司意识到,自己认知中恐怕少了两个部分:一,“逆光之间”酒吧有正门;二,除了地上死尸之外,刚才这里还有另一个布莉安娜的手下。 天西是家派的人,不会骗他,更何况,天西与金雪梨也不可能事先互通声气,编出同一个故事。 对方拥有某种手段,能够有选择性地切下他一块认知,这个结论不会有错了。 忘记正门,在遇上黑方陷阱时,柴司就没有其他路可走了;忘了那个手下,他就不会去追人、拿不到黑方伪像。 那个记忆中不存在的人,不慌不忙地从一扇记忆中不存在的门里走了,徒留柴司像傻子一样等在小巷里,还以为局面尽在自己掌握之下。 他咬住牙关,面颊肌肉一紧,又松开了。 不,那个人走时,无论怎么说,也不会是“不慌不忙”。 或许是出于手段限制,那人只能让柴司一个人失去认知。也就是说,留给那人离开的空隙极短,他必须赶在天西与金雪梨提出异议之前离开…… 那人刚才好像是与韩六月一起站在门后的。 “你掩护他走了,” 柴司的目光落在韩六月身上,低声说:“我只失去了对那个人的认知,但我可没忘记你。刚才你说话、行动的每一个时间点,也正巧都是天西想提醒我不对劲的时候。” 只要韩六月一有动静,柴司就会先将注意力全放在她身上;哪怕天西最终依然把话说完了,也肯定会被韩六月的行动耽误打断一两次——只需多争取半分钟,对于那人来说,就是逃亡能否成功的天壤之别。 退一步来说,就算柴司丝毫不犹豫、不迷惑,立刻紧追着那人进酒吧,她大概也不会老老实实地从门口让开吧? 韩六月举起两只手,一左一右立在空气里。 然后,两只手“啪”地一声击上了彼此,又缓缓分开了。 她好像在试图鼓掌。 “猜中了,”韩六月的笑容仍一动不动:“还有吗,柴司哥?” “你没有对我动手,却只是掩护他走了。”柴司冷冷地说,“所以,你应该是在两面下注。你看情况有变,决定留我一命,看看我能不能带你去见市长,我不能让你满意的话,你仍有一个后备选项。” 韩六月慢慢点了点头。 “那你一定知道他的名字,你才能事后去找他。不是名字,也是某种保证。”柴司忍耐着想要动手的欲望,低声说:“是什么?告诉我。” 很可惜,面对韩六月时,他没有筹码,也没有威慑力。 “我才不,”韩六月理所当然地说,“你都猜到我是两面下注了,我还能让一面去把另一面杀了吗。” “她已经不是韩六月了,”天西比柴司更早一步忍不住了,唰地举起了枪。“柴司哥,长痛不如短痛。” 柴司沉默几秒,摇摇头。 韩六月仿佛旗开得胜一样,说:“这才对嘛,只要你带我去——” “闭嘴。” 柴司看也不看她一眼,一把将韩六月推了出去;她踉跄往后退开几步时,柴司已迈步走向小巷中那一具死尸。 前不久要把自己扔进黑方陷阱的壮汉,也吃亏在身材庞大。当时他好不容易躲过第一轮子弹,正要找机会也一起躲进酒吧后门,却被柴司一枪正中胸口——血形成一片漆黑湖泊,被雨打得颤颤欲碎。 “其他人绕去正门时,那家伙应该早就跑了。” 柴司一边说,一边掀开壮汉外衣,按压检查着内兜。即使理智明白自己中了招,酒吧确实有正门,他在亲口说出来时,依然忍不住有点不舒服:“让他们立刻来收拾现场,不要留下证据。” 刚才枪击声肯定已经让附近的人报警了,留给他们的时间,最多不过几分钟。唯一一个幸运之处是,小巷两侧都是建筑物外墙,楼上也不是居民住宅,没有能让人拍照录像的角落或机会。 但他们依然必须速战速决,如果真的又被警察堵上…… “是,”天西应了一声,立刻拿出手机。“我马上叫他们来。” 壮汉身上东西不多,只是大多数人出门都得带的三件套,钱包、钥匙和手机。 钥匙链是一个汽车厂牌出的皮套,挂着一把车钥匙;柴司打开钱包,果然发现了壮汉的驾照。 “他们两人肯定是乘同一辆车来的。死的人是开车的,钥匙还在这里。”柴司将这两样东西抛给天西,说:“那个跑了的家伙开不了车,只能通过其他办法走。” “那又怎么样?”不知何时,韩六月又凑上来了。 她现在基本不算是人,被推了一把也不生气,探着脖子说:“他又能打车,又能叫车,还能坐地铁。黑摩尔市大了去了,你能上哪儿抓他?” 柴司充耳不闻,拿着壮汉手机,抬头叫了一声:“金雪梨。” 这一抬头,他倒是愣了一下。且不说金雪梨站得老远,而且看起来还有越站越远的趋势——似乎在慢慢往后挪。 “你是打算挪到哪去?” “你们忙你们的,”金雪梨摆摆手,“那个,要不然我就先回家了吧。我看你体力好像也恢复了,刚才推她那一下,还蛮有力气的,再说凯家人也来了,用不着我帮忙了嘛。死了人这个事情,跟我也没关系,警局那种地方,去一次就……” 天西立刻抓住了重点,问道:“恢复?柴司哥受伤了?那个,请问你是……” “我是谁不重要啊,”金雪梨看看死尸,说:“现在就更加不重要了。你柴司哥之前可是——欸,能说吗?” “轻易别跟她搭话,”柴司只向天西提醒道,“她能没完没了地让你跑题。” “欸呀,当初柴司哥也是这么提醒我的。”韩六月欣喜地又拍了一下手掌。 没人理她。 “天西,”柴司只说一声,天西就明白了,绕到尸体一侧,将上半身拽起来。 “金雪梨,”柴司又说:“帮我把他的眼皮撑开。” “原来是干这个?”金雪梨不情不愿地走过来,小心绕过血泊,伸出两根食指,扒开了尸体的上眼皮。 柴司没有立刻试图解锁。 他的手指不碰手机屏幕,只捏着两侧,尽量将摄像头对准死尸瞳孔。 解锁手机不止需要检测到人脸,还需要检测到一双睁开的、且正视镜头的眼睛。一旦对准了,它自动会解锁;可如果在没对准的情况下,触碰了手机屏幕,使人脸解锁失败,就有可能触发密码输入这一要求。 手机上方浮现了一个小锁头。 在三双活人眼睛,一双死人眼睛的注视下,锁头一转,解开了。 “柴司哥,你运气真不错。”天西笑了,抬头看看巷口,说:“噢,他们也过来了。” 从这儿绕到那个其实没被封死的正门,再绕回来,这圈子不小,天西手下的几个猎人来得还算挺快。 “来得正好,”柴司回头看了看,冲那几个凯家人一招手,又对天西问道:“你的车呢?让他们收拾现场,我们现在上车。” “我们”,包括了他自己、天西、金雪梨与一个嘴里永远在念叨着市长的韩六月,一共四人。 金雪梨不得不与韩六月一起坐在后排,只好紧紧贴在一侧车身上,还只坐了半边屁股,身体前倾,尽量离韩六月远远的;她热烘烘的脑袋就靠在副驾驶座后方,问道:“下一步干什么?” 柴司正要回答,却冷不丁被一个喷嚏给打断了——饶是柴司,在十度不到的冷雨里浇了这么长时间,冻得骨头都缩紧了,乍一上车,也经不得温差。 “保佑你,”这句话居然来自于韩六月。 习惯真是一种强大的力量。 “柴司哥,你穿我外套吧,”驾驶座上的天西立刻脱下外衣,递了过来。 金雪梨发出一个好像很遗憾似的声音。 ……什么意思? 柴司转过头,她的语气却没有变化:“下一步干什么?” 说起来,追踪对象是一个他始终认为不存在,也想不起来的人,这在柴司人生中,还是头一次。 从一无所有的空白中,自然是无法追得上猎物的……但是他脑海中不存在的人,却存在于别人的生活中,只要知道这一点就够了。 对方只能令柴司忘记他,却不能从世界上抹除他留下的痕迹。 “……捕猎最好的时候,是在猎物以为自己成功逃脱的时候。” 柴司慢慢笑了一笑,倚在靠背上,打开壮汉手机上的通话历史。 从最近几次通话中,他看见了“格林秘书”。 我可以算是正版受害者了,订的流媒体平台,一周才放出一集豺狼!!到现在一共才三集!!怎么,是攥住了肉票吗,是要勒索我打钱吗,给老娘把小雀斑放出来啊啊啊啊 说起来,这个剧确实写得好,台词真棒啊。他有一句“someone has misunderstood their obligations to me“,一个成熟、复杂、克制的反派,呼之欲出。啊,我啥时候也能写出这么好的人物对白就好了…… (本章完) 第209章 斑马视角逃离与藏身之所 第209章 斑马视角·逃离与藏身之所 “……是的,就在胡安路310号后面那条小巷里。没错,我听见了好几下枪响,好像有人死了,请你们马上出警。” “先生,请问你的名字是——” 布莉安娜挂了电话。 从“逆光之间”出来以后,她一路狂奔,跑得心跳剧烈、呼吸急促——刚才怕接线员生疑,她一直压着呼吸,直到此刻挂上电话,她才赶紧喘了几口气。 几口气的工夫,911果然又打回来了。 布莉安娜看也不看,按断来电,随即在一道被光染白的玻璃推门外,停住了脚。 她以前从未发现,原来wendy’s里的灯光这么亮,亮得叫人感觉无所遁形。 隔着玻璃门,布莉安娜朝店内一张望。 凌晨两三点钟仍在营业的快餐厅里,空空荡荡,仅角落里有一个趴在桌上睡觉的流浪汉,就连点餐台后都没有员工的影子;夜班员工大概是趁没人,偷偷休息去了。 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夜路上,似乎暂时还没有追兵。 柴司忘记了她,但他身边的人可没有。 脑海中浮起一个栗色头发女孩的影子,布莉安娜将它硬按了下去。 那个叫作韩六月的东西——应该是居民吧?——立场总是游移不定,谁开出的条件好,它就答应与谁合作,布莉安娜原本担心她一转身,它就会毫不犹豫地出卖自己的。 韩六月如果立刻出卖她,那情况可就棘手了;不过此刻看来,那个居民一样的东西,竟真的帮她暂时拦住了柴司。 这也就意味着,柴司一行人仍留在凶杀现场附近——此时不报警,更待何时? 尽管不知道警察赶不赶得上,但她必须要让柴司追猎的路上,尽可能地充满阻难才好。 不过韩六月就算拦,也不能把柴司一直拦下去,他八成已经反应过来自己中招了。 也就是说,从现在开始,布莉安娜需要费些心思了。 车钥匙仍留在死去的皮特身上,她无法驾车离开,也不可能在路边等车;凯家人有可能已经铺开一片搜捕网了,要顺利从这一片区域中脱身,她就得找出一条搜捕者想不到的路。 ……比如快餐厅。 布莉安娜悄悄推开一点门缝,尽量不发出声音,从门缝中一侧身,滑进了快餐厅里。 她来到点餐台前,站了一会儿,依旧没有员工出来招呼她——说明从夜班员工偷懒休息的位置,看不见她。 这就好。 布莉安娜双手撑住台面,坐上台子,扭身一转,从台子上滑了下来,进了厨房。 炸薯条的油腻盐香,牛肉饼的焦烤气味,黏黏腻腻地糊在空气里。 她平生第一次走进快餐厅员工工作的区域,一时不知道哪儿才能通往餐厅后门;四下看看,布莉安娜试着推开一道她感觉是后门的门,不料却猜错了,还惊动了一个正在打盹的中年女人,吓得后者腾地跳了起来。 “别害怕,” 布莉安娜急忙冲她一笑,说:“我不是坏人,那个——噢,恭喜你,你很幸运。” “……什么?” 她意识到自己手里仍握着手机,立刻举起来,指了指它。“我是一个视频博主,正在直播,我有一个节目,就是随机选个路人,问问他们有什么心愿,送他们一笔钱。” 那张疲惫虚胖的棕色面孔上,浮起了狐疑与欣喜交杂的亮光。 如今这个年代,只要说自己是个博主,正在录视频、正在直播,哪怕当街脱下人皮,旁人都会觉得顺理成章的。 “可是……这个时候?”女员工问道。 “是粉丝指定的时间,”布莉安娜笑着说,“你有venmo吗?” 对方的注意力,果然一下子从可疑之处,转移到了“自己是否真的要拿到钱了”这一点上。 令她始终诧异难解的是,同样一个数字,同样一笔钱,在她眼里,与在其他人眼里,似乎分量却有天壤之别。 不过是一千刀罢了,那女员工却反反复复地看着手机,关掉一次app又点进去一次,好像怀疑那一千刀只是一个短暂戏法。 “真的?给我的?”她捂着嘴巴,说:“我女儿快要生了……有好多钱的地方。” 一千刀,管什么用? “你高兴就好,我的粉丝也会高兴的。不过,希望你能替我保密,不要告诉别人我来过。你知道,有些粉丝是很疯狂的,有人会跟着我的直播一路找过来。” 比起凌晨三点的直播或疯狂粉丝等借口,一般人好像都会觉得,若说有人会毫无理由地白送钱,才是更加难以置信的事——所以与钱一起出现的理由,哪怕荒诞,也有了说服力。 女员工重重点头时,布莉安娜问道:“后门在哪里?” “我领你去,”女员工立刻说。 但是在推门看了看外面的马路后,布莉安娜却没急着离开。 她费这么多工夫,当然不是只为了能换一条路走。 快餐厅后门附近地形,跟她刚才估料的差不多,是一条短短的马路,路上门户紧闭,前后通着大路,没有可躲的地方。 如果有人正在搜捕她的话,只要经过一次,看见这条路上是空的,大概就不会再来了。 所以她不能出去。 “我叫个车,”布莉安娜笑着说,“外面下雨了,我在这儿等一下。” “没问题,”女员工高高兴兴地说:“你饿吗?我去给你做个套餐?” 布莉安娜点点头,看着她离开后,马上打开手机,找出了韦西莱生前的保镖队联系方式。 韦西莱遗孀曾经在他死后,对保镖队发过很大的脾气。 她说,不仅保镖队玩忽职守,而且失踪的那个叫伊文的保镖,一定是干了什么亏心事才消失的——说着说着,还恸哭起来,难以自已。 其中有几分真心,几分做戏,布莉安娜不知道。 安保公司自然难以接受这样的说法,一度闹得很僵,她作为秘书,当时不得不调停斡旋,做了无数多余工作;但她对保镖队的理解与维护,却始终是实打实的。 他们确实一点错也没犯。 爸——韦西莱的死,怪谁也怪不到保镖队的头上。 或许是因为有这一分人情在,那个被称为“蜜姐”的队长,对布莉安娜的要求答应得很快。 即使面对这个凌晨三点、突如其来的电话,她也只是干脆利落地说:“好,我立刻派狄兰过去接你。” “让他在门外等我,我这个号码马上要打不通了。”布莉安娜说。 队长只回复了两个字:“了解。” 挂上电话,布莉安娜剥下手机壳,倒出一只存放在壳子里的取卡针,将手机sim卡拿出来,折弯了,扔进一旁垃圾桶。 柴司不会放着皮特手机不动;而皮特生前最后一通电话,应该是自己打给他的。 没有人真能以“自己随时会死亡”为前提而生活,所以皮特一定没有清除通话历史;可以认为,她的手机号码此刻已经落入柴司手里了。 猎人家派一般很少会有追踪定位手机号这一类需求,凯家要凭这个定位她,估计也不是说办到就能办到的。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布莉安娜不能再带着sim卡了,手机也关了机。 皮特手机里,还有什么其他可能会被柴司发现的信息吗? 布莉安娜回忆了一会儿。 车到了以后,她下楼,打开车门,坐进车内。皮特与她打了招呼,启动车子,抬起手点了一下手机…… 啊,地图。 皮特似乎对“逆光之间”不熟悉,所以用了导航……而且用的,偏偏好像是会记录路线历史的谷歌地图。 她今夜的上车位置,恐怕被记录下来了,说不定已经被柴司看见了。 韦氏集团总部顶楼里单划给她的那间套房,她是不能回去了。 *** “他不会回去的,”柴司倚在座位里,看着壮汉手机里的谷歌地图,低声说道。“这个地点暴露了,他只要不笨,就会想到我们可以在这里设下埋伏。” “那我们等日后再找机会下手吗?”天西问道。“知道名字身份,他就跑不掉了。” “不,他现在身上带着一个我要的伪像。” 柴司一边思考,一边说道:“他现在忙着逃,应该还没有机会把它藏起来。在他有机会重整旗鼓之前……今晚就要对他下手。” *** 她身上还带着黑方……有它吊着,柴司绝不会轻易松口。 如果随便找一个酒店之类的地方落脚,那么柴司恐怕很难从茫茫黑摩尔市里,把她大海捞针式地捞出来。 不止是酒店,餐厅,剧院,地铁,还有网咖……黑摩尔市中通宵营业的场所,不知凡几;只要路上不被追上,能让她暂时藏身一晚的地方,可说是无穷无尽。 *** “让他们把与韦西莱有关的产业找出来,只找这一片区域里的。” 柴司缩小地图,指着地图中上半部分的黑摩尔市说。“下面一部分地图,暂时不用考虑。” 金雪梨果然忍不住好奇,生出了疑问。“为什么这一片城市就不用管了?” “凯家与‘逆光之间’都在这一边,我们也是从这个方向出发的。” 黑摩尔市分为主城与中心湾岛,他们目前所处之处,恰好在主城区下方一个“囊袋”形状里。 不论是从直觉还是从逻辑来说,猎物都会选择远离追踪者可能出现的地方,越远越好——所以格林大概率会往“囊袋”外的城区走,去中心湾岛也不无可能。 “他何必非要去韦家产业呢?”金雪梨又说,“要是我的话,随便哪个酒店开一间房,你找到早上也找不到呀。” 柴司只“嗯”了一声。 *** “去哪里?”狄兰转过头,问道。 布莉安娜犹豫了一瞬间。 “……中心湾岛,”她答道。“韦氏集团在那儿有一栋楼。” 为什么是斑马视角呢,因为到后面来回切换得很快,跟斑马纹一样,一道黑紧跟着一道白……嗯,反正我觉得比喻合理。 为什么插图是个很暗的照片呢(肉眼看着不暗,也不知道为什么照片照出来是这个德行),因为我ps订阅过期了……没办法用电脑画图了,只能手画一个,反正能够领会意思就行。 字真丑啊! 幸好看的人不多,不然丢大人了! (本章完) 第210章 柴司循迹而来 第210章 柴司·循迹而来 黑夜下穿越黑摩尔市的黑色汽车,仿佛也成了一滴黑雨,从水汽蒙眬的浮光灯色边缘,从醉酒的、游荡的、散了宴的人眼角余光外,滑进道路交织的夜里。 没有人朝它多看一眼;也没人能想到,它是一头狩猎者,正与四面八方交互着无数讯号与信息。 “不行,还是无法接通……已经有十分钟了。” 在短促“嘟嘟”一响后,天西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挂掉了第三次通话,说:“那个人是不是已经把sim卡处理掉了?” 从离开“逆光之间”后没多久,柴司就吩咐天西用自己电话打给那一个叫乔治·格林的男人,却没有一次成功接通。 “过几分钟,再打一次。” 柴司大腿上放着几部手机——有他自己的,有那死亡壮汉的,还临时征用了韩六月的;反正韩六月这个德行,也用不上手机,正好可以让他用来调出地图。 “我要确定他到底是处理了sim卡,还是暂时关机。面对不同情况,我们对应的行动方案也得有调整。” “是,”天西应道。 金雪梨在两个前座之间来回看看,说:“你们凯家人彼此都能心灵感应吗?什么时候制定什么行动方案了,我怎么不知道啊?也说给我听听呗。” 柴司可不上这个当。 眼下时机短暂紧急,干什么也不能跟金雪梨搭上话。 “你等着看就知道了,” 他只简短地回了一句,随即对膝上自己那一部手机问道:“茉莉,有结果了吗?” “有了,”在几下鼠标敲击声后,电话中一个女声答道。“与韦氏集团相关的结果,黑摩尔市里一共有27个。” “去掉合作与控股的,以子公司名义持有的,再去掉建设用地与公开营业场所,只留下韦氏母公司有所有权、且正使用的不动产。” 格林作为私人秘书,在不经过集团渠道的前提下,恐怕不能临时动用韦氏集团产业;只有韦西莱直接使用的不动产,才在格林的触及范围之内。 茉莉很快答道:“那就只剩三个了。” “把你能找到的所有信息都发过来。” 尽管不是专门负责后台支持的——一般猎人家派也不需要这样的角色——但茉莉一向干练明快,柴司甚至觉得自己话音都没落,手机已叮得一响,提示他来了一封新邮件。 “关于乔治·格林这个人呢?”他打开邮件后,迅速划了一遍,问道。 “猎人圈子里几乎没有这个人的任何讯息。” 茉莉有点为难似的说:“根据我的调查,他从来没有进行伪像狩猎,没有加入过家派,更没有卖出过一件伪像。 “他的履历很平常,出身于中西部,从本州州立大学毕业后,在黑摩尔市找到了一份建筑成本估算员的工作。直到两年前有一天,他突然变成了韦西莱的秘书。” ……这就奇怪了。 一个与韦西莱没有任何关系的平常人,忽然一步登天,成了他身边亲信;就连黑方这种级别的伪像,也被他握在了手里。 “布莉安娜呢?” “她是韦西莱第一任妻子的独生女儿。在第一任妻子去世、他又与现任妻子结婚生子之后,她似乎与韦西莱的关系越来越僵,成年后早早就搬离了韦家,一直独自居住,好像是靠信托基金生活。大概在五六年前,有传言说她被韦西莱从遗嘱上除名了,但这件事一直没有得到过正式承认。” 柴司一时无法对应起这二人的关系。难道是情侣?所以布莉安娜才放心将黑方交给他? “不可能,” 没想到他才一说疑惑,金雪梨就开口了:“你是忘记他的样子了,我还记得。他要是直的,我头给你。” ……没用的就别给了。 既然没有答案,柴司就先放下了这个疑问。就算布莉安娜与格林一起生下了韦西莱,他也根本不在乎——更不必在乎。 他只是要把黑方拿到手,杀掉格林与布莉安娜。 没人搭话,金雪梨此时却还要自己跟自己感叹一句:“这车里怎么没有一个人会聊天。” 柴司仔细看了一遍邮件,发现韦氏名下三栋建筑物中,两栋在主城区,一栋在中心湾岛,都是用的同一家高级物业公司与安保公司——值得注意的是,后者只负责建筑安防工作,只属于普通业务范畴,并不提供针对客户的人身保全。 ……也就是说,格林如果去了韦家旗下产业,并不是因为那儿对他来说更安全。 柴司有六七成把握,格林的去向正是那三栋楼之一;但他仍需要做最终确认,格林到底去的是哪一栋。 第四次打给格林的电话,依然无法接通。 “好,这就意味着,别人也不能联系上他了。” 柴司已有定计,看了看时间。距格林离开逆光之间,已经过了十七分钟。 “正好可以打电话了。” “打电话?”天西也疑惑了。“给谁打?” 自然是给知道格林去向的人打。 柴司拿起那个名叫皮特的死人的手机,拨通了物业公司总部值班电话;凌晨三点,电话却只响了两声,就立刻被接起来了。 “喂?你好,我是集团总部格林秘书的司机,皮特。”柴司说。 他停下来,听见对面一个男声自然而然地应道:“噢噢,你好,还有其他什么是我能帮上忙的吗?” 简直像是续上了一段刚才的对话……而且不是他的。 “是这样的,格林秘书的手机无法接通,”柴司试着放下一块碎片信息。 对方果然毫不怀疑地捡了起来。“对,他刚才跟我说了。他打来的那个号码不在系统里,要不是有员工码,连身份都没法验证了呢。” “是啊,手机出了问题,可真不好办啊。” 柴司很随和地说了一句模糊而毫无信息量的话。“我之前收到指示,让我去接他,可是地址我没有听清楚,就记得让我有问题联系你这边。” “我这边?” 物业公司也不常负责总部人员行程,接电话的人果然惊讶了一下。 “对,因为当时他说他会联系你,所以……”柴司放慢调子。 “嗯,也是,他确实联系我们了,我给他开了通行权限。”接电话的人说。 不等他把话说下去,柴司抢在头里说:“太好了。麻烦你把地址给我一下,我去大门口等着他。” 对于格林与柴司来说,这或许是一个性命攸关的信息;但对于物业公司员工来说,这只是平平常常工作的一部分——已经死了的韦西莱的秘书,在韦氏集团的阶梯体系里,甚至算不上一个需要着重注意其安全的职位。 “好,地址在中心湾岛……” 很快,柴司挂了电话。 车里安静了几秒钟,第一个作出反应的人是天西——他猛然一转方向盘,朝右拐上一个不允许右拐的路口,把后座二人甩得东倒西歪。 既然目的地已经明确,接下来,自然是怎么快怎么走才对。 “车上有什么武器?”柴司问道。 “有一把mp5,一把.45。” “嗯,mp5应该能用上。” 天西回过头,冲金雪梨说:“在你脚下有个武器袋,你拿一下。” “欸?我这么半天就坐在冲锋枪上?万一走火了算谁的?” 话是这么说,金雪梨倒是一点不怕,显然抗议也只是为了遛遛嘴——她甚至把武器袋子都打开了,主动将冲锋枪掏出来,与武器袋一起递给了柴司。 “我过一下瘾,”明明没人问,她依然要解释:“我从没摸过冲锋枪。” 只有天西还客气地“嗯”了一声。 柴司抬头看了一眼后视镜。 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韩六月一个浑圆僵白的下巴。 被这个鬼东西临阵叛变过一次,已经足够了。 “韩六月,”他低声叫了她一句。 韩六月的下巴一动不动。毫无反应,跟没听见一样。 “接下来,我会给市长秘书打一个电话,提醒他有人可能要对市长意图不轨。” 这句话果然立刻激起了韩六月的反应——“咦?这可不是咱们说好的吧?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两败俱伤的事?事先提醒他,不就更难得手了吗?” “……‘市长是我们重要的客户,我不能放着这个消息不管。容我再追查一下,有进一步消息时,我当面报告。与此同时,尽量不要让不必要的、计划之外的人接触市长’。” 柴司顿了顿。“我会这么跟他说。” 早在话说到一半时,韩六月的脸已经如同鼓胀的、断了线的气球一样,满满充斥在前方两个座位之间了。 “柴司哥……你这可就不对了。你在釜底抽薪……” 柴司掉转手枪枪口,抵在她的脖子上。 “不。我是要让你意识到,从我这个电话之后,只有我才能带你见到市长。你只能把注下在我身上。” “但是……你不是还需要收购一个伪像吗?万一你拖着我……” “拿到格林的黑方之后,我可以立刻带你过去,不需要收购其他伪像了。” “真的?”韩六月高兴了,声音一尖。 “真的。现在你坐回去,”柴司说,“再给我几个碎片。” 终于!要到!周末!了!! 虽然意义不大,还是一样要码字,但我依然感到很振奋……我的身体是不是傻? (本章完) 每逢周六,秃羊开会 每逢周六,秃羊开会 欢迎收看巢穴梦电视台每周六晚十点的特别节目——《梦里什么都有》 主持人:梦编剧(为什么总是它,因为它喜欢打工) 搭档主持人:清洁工(大家不用迷惑,正文里确实没有出现过这个居民,是从被抛弃的前版旧稿里挖出来的) 特殊嘉宾:府太蓝(带伤拄拐版) 为了不让在场居民观众把府太蓝杀了而特别安排的最高级别镇场安保:码字丧尸 “……只要我配合你们,把这一个电视节目过家家演完,我就可以回去了?” 府太蓝坐在担架上,面色苍白地问道。 “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们竟然可以直接进入黑摩尔市,把人绑架带进巢穴?我一直在病床上,可不记得打开过通路……你们怎么把我带进来的?” 他被两个居民主持人一左一右夹在中间,前方观众席上密密麻麻挤着许多张直勾勾盯着他的脸;在录制棚晃眼的强光下,他看不清,也知道自己大概无路可逃。 “唉,素人就是有很多业余问题,”梦编剧摆了摆手,说:“你不用管那个,只要参加完节目,就可以回去了。” “……这是什么节目?” “巢穴为各位赞助商,以及有潜力成为赞助商的秃羊——不是,金主们,最新开发了一档节目。” 不止是节目吧,府太蓝心想。好像连这个电视台和录影棚都是临时搭建的吧。 “我们将在节目内,为各位赞助商提供一段无法复制的特殊体验——过了这村,可没有这店了。体验内容,除了考虑到赞助商本人喜好之外,还可以根据主持人与嘉宾的要求特殊定制。” “这是我们第一期播出的节目,”清洁工抱着拖把杆,说:“我们试一次就知道了。” “说得有理。现在欢迎我们第一位入场嘉宾,joiiiii!最后一个是感叹号不是i哦!” 掌声里,府太蓝抬起头,看见从舞台另一侧果然走上来一个年轻女孩——但具体模样,却好像包裹在云雾里,怎么眯眼也看不清楚。 “紧跟她上台的体验提供嘉宾,是柴司·门罗!” 府太蓝差点从担架上滚下去。 真的是柴司——他一边想,一边迅速四下扫视,寻找着有没有可以被当作武器的东西。或者还是争取个居民站到自己这一边…… “不要担心,你看见的是他们的梦啦。”梦编剧说,“他们实际上都不在这里,两个人实现了一种梦中共处。” 府太蓝冷静下来,发现它没说谎——因为柴司正站在一张晚餐桌旁,穿着一身侍应生的制服,轻轻为她把桌上蜡烛点亮。 “joiiiii,我们又见面了。” 柴司弯下腰,阴影笼在女孩身上,低声对她说:“……今晚好像对你而言很特殊呢。你想用什么酒吗?” 画面暂时停住了。 “这一部分,是考虑到了赞助商的喜好,说真的,因为喜好很直白,所以很方便我们工作。”梦编剧转过头,说:“府太蓝,你接下来可以添加定制内容哦,你要求什么,柴司都会在梦中去做哦。” 如果不是站不起来,府太蓝简直想起立鼓掌。 从没看过这么高水准的好节目! ……几分钟后,画面又动了。 joiiiii:“啊……你身上的气味。你用的是哪一款男香?” 柴司笑了。 “特殊定制的,”他温柔地说,“拿孜然搅拌腐败洋葱,加大蒜汁,在夏天日头底下腌十天,装进一年没洗的袜子里,出门以前抹遍全身。偶尔会招苍蝇。” 梦编剧和清洁工都看了看府太蓝。 “那……那么我们就有请下一位,涉江不在。” 因为没有上一位那么直白强烈的喜好,所以电视台安排了一段买菜的体验。 秃羊——金主本人徜徉在一个宽阔明亮、舒展干净的超市里,手中挎着一个空篮子。 冰冻甜品区柜子里,海芦苇被冻得面色青白,正不断敲玻璃,希望能被她买下来;杂粮主食货架上,蹲着一个麦明河;蔬果区里,金雪梨被包在一张玻璃纸里,标签写着“进口”;经过肉类生鲜区时,府太蓝看见自己躺在案板上,睡得十分安详——是睡着了吧? “买我吧,”府太蓝不无担心地说:“买一整头——买一整个,千万不要让他们切了按斤卖。” 下面几位嘉宾,是手拉手一起出现的。 “有请斛千玖、信使atrnoname、月尘鹤鸣鸣、你爸爸爽朗地笑着说!” 冬天,山林里一间小木屋。在大雪、群山与寒月围绕之下,小木屋里亮着一窗暖光。 麦明河坐在一把摇椅上,腿上搭着厚毛毯,手上拿着一本书。 屋子壁炉里,木柴偶尔啪地一声轻响;在燃木气味、跳动火光中,四个小孩一人捧着一杯热可可,坐在地毯上,身边是一地零散乐高。 她们一面喝热可可,一面听麦明河缓缓地讲故事:“……后来啊,营地里忽然来了一只小黑猫。小黑猫找到小女孩,向她提出一个问题……” “这种体验,我也想要啊。”府太蓝喃喃地说。 读着读着,麦明河忽然停下来,问:“孩子们,想吃点心吗?” “想!”信使atrnoname欢呼道。 “你爸爸也想,”另一个小孩说。 “厨房里烤了软曲奇……我看看,唔,我还刚买了一盒非食用类小猫软。” 府太蓝看了一眼梦编剧。 梦编剧转过头,看了一眼清洁工。 清洁工转过头,对着地板说:“……因为id名字太合适了,我实在没忍住。” 下面的嘉宾行列就比较浩荡了。 “再此致谢并欢迎芃小汐、思扬611、杜子若、余昧33、伊修加德红衣人偶番茄、阿图诺、村上的卡夫卡、咪阿嗷、胡苗苗的主人、月亮掉进、三九九九、戚梧!” 舞台后一个大屏幕亮了,芃小汐走在众人之前,手里高高举着一个旗子;旗子跟平常长得不太一样,虽然确是一根杆子,但杆子顶上蹲着一个小小的病毒形状居民。 后面每个人头上,都戴着红帽子。 “大家一定要跟紧啊,”芃小汐喊道,“在巢穴里观光,是有一定风险性的!千万不要脱队——” “脱队会怎么样?”伊修加德红衣人偶番茄问道。 府太蓝想了想。“她可能会变番茄?” 等他反应过来,已经迟了一步——导游团里一个人影,忽然变成一个戴红帽子的红番茄——果然是穿着红衣的呢。 “我们临时决定雇佣一批巢穴临时工,因为居民有点不够用了。”梦编剧说,“这一批临时工,将会马上迎面遇见旅游团…… “欢迎一杯白日梦不加、倒立的菜、料他见我应如是、麻麻嗦做人要优雅、姜是甜甜的、永远站在鸡蛋那一边、世界倒数第三海肠!” 府太蓝看着一批被拉进巢穴当临时工的金主们,呼啦啦迎面朝另一批被硬拉进巢穴观光的金主们跑去,不由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说起来,他果然也是在梦里吧。 感谢章都写得这么长,真出乎我意料! 但我终于赶上进度,不欠感谢名单了,好耶——番外则是另一个故事了。 (本章完) 第211章 切换视角曾拨动过的历史 第211章 切换视角·曾拨动过的历史 她挂上电话之后,狄兰转头看了一眼布莉安娜。 他与布莉安娜不熟悉,即使有话也不好开口;思来想去几秒,他才终于咳了一声:“恕我直言……这样做不保险。” “什么?”布莉安娜从思绪中被叫回了神。 “刚才你打过去的物业安保公司……他们信息是公开的,稍微一查,就知道他们负责管理什么地方。” 狄兰看着前方车窗上,雨水不断被划走,展露出一片新生夜路,又很快被银白雨丝沾了视野。“如果追踪你的人找上他们,我们目的地就暴露了。” “是啊。”布莉安娜喃喃地说,“是有这个可能性。” “可能性不小,”狄兰提醒道,“换作是我的话,就算明知道目标临时藏在一个与韦氏集团没有关系的地方——比如去码头找个船藏起来——为了不遗漏任何可能性,我也会将韦氏集团旗下地盘先排查一遍。” 他或许是在隐蔽地提醒她,眼下怎么藏才最安全;不过这倒是给了布莉安娜一个启发。 “假设你作为追踪者,当你果真从物业公司那里打听出了我的目的地,你会怎么想?” “我会怎么想?” 狄兰倒是没想到她有此一问,手指轻轻在方向盘上点了几下。“考虑到我们拉开的时间差并不大,我应该会第一时间全速追击。”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我还会准备好火力。” “哦?” “你放着这么多藏身之处不去,却依然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去了韦氏集团旗下地盘……我肯定会认为,你在那栋楼里有高级别安保,你在那儿有接应。有接应,就免不了要开火。” 布莉安娜点了点头。 ……柴司也会这么想吗? 很有可能。 如果他认为,交战发生之处,可能是在大楼附近的话…… *** “……柴司哥。” 自从中招,韩六月一直是一副叫人不愿意看的样子,但是此时此刻她所坐的后座,简直成了一个小型移动鬼窟。 别说金雪梨已经把脸贴上车窗玻璃,缩得只有平时一半大了,就连天西也忍不住调了调座椅,往前悄悄挪了一点,整个人蜷着开车。 “我的脸好痛啊,柴司哥。”韩六月幽幽地说。 窗户玻璃被降下来以后,风卷着雨丝,纷纷落落地打在柴司脸上,身上,像是一道道细微的冰刀。 他从窗外收回枪,深吸一口气,才转过头去,对韩六月说:“……再给我一片。” 韩六月抬起头,雪白能面一样的脸上,嵌着一块块形状不均的黑洞缺口;鲜红嘴巴浮在一团幽黑中,两旁脸颊、下巴全都消失不见了。 上半截是破裂缺角的凝固能面,下半截是浮着红嘴唇的漆黑深渊。 每当她说话时,从漆黑深渊里,就翻滚浮动出无数小小的触角似的东西,仿佛要从一团黑雾中密密麻麻地钻进人间——它们滑动在人的视觉边缘,一旦定睛去看,又缩回消失了。 “你已经拿走很多了,”韩六月平静地指出这一事实。“我的脸再少下去,就不能算是脸了。” “你本来的脸难道就算是脸了?”金雪梨的语气,简直像是在为天下脸打抱不平。 “那么,你也该把你之前的脸拿回来了。”柴司不动声色地说,“难道是车速太高了,追不上?天西,开慢一些。” 韩六月很人性化地叹了一口气。 “真是逮住奶牛就能挤成牛肉干,没有柴司哥你利用不上的东西,”她显然是用过去韩六月的语库抱怨了一句。“原本我还以为,你也该玩得差不多了……唉,知道了,你等等。” 柴司往座位上一靠,枪重新放在膝盖上。 数秒之后,车窗外斜斜密布的暗雨里,忽上忽下地多出了一大群小小白色碎块,仿佛生了无数触须的坚硬蝴蝶——天西瞥了一眼,再次降下车速,那一群碎片仿佛带着回家似的活泼,一转头,就从车窗钻了进来,直扑向韩六月。 “……你们可能不懂,但我作为一个正常人,现在真的很难受。”金雪梨喃喃地说。 *** 从主城区到中心湾岛,有一条必经之路,就是连接二者的跨海大桥。 自己与柴司,大概现在都正朝着跨海大桥疾行吧? 她已经看见那座高高立于夜色里的银白大桥了,柴司是不是也正紧跟在后面呢? 布莉安娜降下车窗,凉雨丝细细密密地打在皮肤上;没一会儿就将面孔头发染湿了。 她眯着眼睛,伸手想抹掉脸上雨水,手掌皮肤却忽然刮着不知何时冒出来的胡茬,发出沙沙一响——她立刻将手放下去了,胃里不由自主地紧缩痉挛几下。 ……不论过了多久,也总有这种作为一个女人时想都不会想到的细节,像针似的扎她一下。 “开窗不安全,”狄兰说。 “嗯,”她回答道:“我知道,我只是换一口气。” 她很想说,自己其实很紧张,手心里都出汗了。 哪怕一切都在脑海中过了好几遍,她依然在莫名地害怕,甚至隐隐盼望时间不要再往前走了,盼望柴司不要跟上来——可是这种心情,翻来覆去,却无人可讲。 世界上已经连一个会听她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夜里车少,” 狄兰却仍未放弃,“就算他们不知道你坐的是哪一辆车,你开着车窗,依然有可能会被看见脸。” 凌晨三点多的深夜,路上车流凋零稀疏了,却依然时不时有车从身旁疾驰而过;同行在同一片夜空下的汽车,抱着对他们的无动于衷,拽着水汽中一路模糊红芒,转眼没入夜色。 布莉安娜不知道这个时间,其他人为什么还在路上,又要开车赶去哪儿。 不过,幸好这一座千万人的大都会里,路上永远不会寂静空荡——否则等柴司赶上来,发现前前后后只有这么一辆车,那傻子也知道车里肯定就是乔治·格林了。 加上安保队长对她很大方,派来了韦西莱生前所用车队的车;车窗全部做了涂黑防弹处理,只要关上车窗,就算柴司擦身而过,也不知道车中人是谁。 现在不是顾影自怜的时候,她心想。 人总得往前看。 让自己摆脱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处境,让人世间摆脱种种噩梦一样胡来的伪像,她就必须拿回流言,夺走钥匙,一件一件地把七个目标都收入手中。 统治巢穴的人,才有资格关闭它。 “那我留一个缝隙,”布莉安娜说,手紧紧攥着裤子。“我总觉得有点透不上气。” *** 已经能遥遥看见跨海大桥了。 柴司一行人所乘的车,正沿着海侧绵延公路,朝跨海大桥疾行而去。 车身一侧,是昏黑困倦的街区市道,涂鸦、步道,和游客都随日光一起消隐在黑夜里;另一侧,是低沉雨云下豁然张展的广阔海面。 在遥远夜幕下,笔直大桥上空,上万根钢筋吊索被路灯染成无数银白丝缕,仿佛神明从半空中张开的裙摆。 车窗一直开着,冷风、凉雨不断浇打在柴司脸上;他身上只套了一件天西的外套,脖颈、胸口上也都是点点染染的雨。 他抹了一把脸上雨水,问道:“……还有多远?” “过桥之后,只需十分钟就到了。”天西想了想,还是问道:“柴司哥,你觉得那小子已经到大楼了吗?” “我也不知道。”柴司给手枪换上新弹匣,说:“从这儿开始,一直到目的地,他有可能出现在这段路上任何一个地方。” “不知道他到底坐的是什么车啊……”天西有点遗憾地啧了一下舌头。 柴司身体前倾,从挡风玻璃来回划扫的雨刷之间,往前看了一眼,命令道:“放慢速度。” “是。” “你也不问问为什么你就答应了?你真好说话啊。”后座上金雪梨插了一句嘴。 天西记住了柴司嘱咐,只含糊地“嗯”了一声。 但金雪梨这次却没有被打发掉。 她也倾过身子来,朝前座之间探出头,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不该早点追上他比较好吗?为什么要放慢速度?万一他跑上楼把自己关起来,你还怎么靠近他?还有,你看什么呢?” ……真是如同开闸泄洪一样,应该是憋的。 柴司想了想,不等回答,却听她猛然叫了一声:“啊!” 她往前一欠身子,整个上半身都探出来了,一手使劲撑在柴司肩膀上,另一手朝指着前方路上一指,激动得只能往外蹦单字:“那个!” “什么?” “那辆车!”金雪梨一边说,一边拍了他好几下:“看见了吗,就快要上桥的那一辆?” 柴司顺着她指的方向一看,目光落在一辆刚刚拐进前方的黑色suv上。 他心中蓦然一动。 在问的时候,他其实已经隐隐猜到了答案:“那辆车怎么了?” “那辆suv是韦西莱的,” 金雪梨终于组织好了语言,说:“我见过韦西莱车队,而且我还在烛——而且我还反反复复、近距离地见过好多次。他那个车队,所有车都是同一型号,同一个样子。前面那一辆,百分之百就是韦西莱的车!” 欸嘿嘿,搓手,金雪梨与安东尼那一段剧情里,还埋着这么一个伏笔呢,我憋了快200章才用上。 说到憋,白银番外还差最后一章就写完了,欸嘿嘿嘿,我当初为了电诈攻/白银姥设计的游戏副本真貌,马上就能揭晓了,欸嘿嘿嘿,苍蝇使劲搓手。 ps:感谢章好像比正文还受欢迎?? (本章完) 第212章 切换视角盛装舞步 第212章 切换视角·盛装舞步 “追上去,” 这三个字平静轻淡,好像柴司只是被一个念头轻轻碰了碰。好像那念头并不重要,所以他仍半沉在未散的蒙眬睡梦里。 最后一字的尾音,被骤然咆哮轰鸣的引擎声彻底淹没。 汽车几乎像是发了狠、要将所有人甩出车尾窗一样;金雪梨猝不及防,被惯性重重一推——要不是她及时抓住前座,险些摔到后座韩六月身上去。 心脏都撞上后背了,但要她老老实实坐回去,她又忍不了好奇心抓挠。 她仍死死扒在前座上,眼睛瞪得比平时大了一圈——在她眼前,车窗玻璃如同一展电影银幕,夜路急速扑来、划过,水汽弥漫的镜头中,迅速放大了那一辆黑色suv的红红尾灯。 从柴司窗户外扑进来的冰凉风雨,刀片一样盘绞在车里。 两辆汽车急遽拉近距离时,柴司已解开安全带,一手握着mp5、一手一撑座椅,将整个上半身都探出了窗外。 等等,他是打算—— 下一秒,金雪梨的思绪念头,就被一连串紧密枪声给轰断了。 无数火光乍然裂开了黑夜,黑色suv身上、路上、轮胎旁,点点闪烁起飞溅的耀眼白芒。 一连串子弹击上suv车顶,跳跃起一片炙热的光,烧穿了雨夜,烫得suv急急一摆尾,摇摇晃晃地冲上了跨海大桥。 万一她认错车,可就…… 从suv副驾座位里探出了一只手。 “当心!”金雪梨惊叫一声。 那只手中握着一把小型手枪;枪口一转,朝后方砰砰开了几枪——柴司却早一步,猛一伏腰,避过疾风与子弹,朝suv侧腹上又射出了一连串枪火。 ……啊,幸好没认错,金雪梨心里想。 *** “趴下去!” 狄兰发出一声怒吼时,布莉安娜也感到他一只手扎进自己肩膀里,狠命将她往下一拽:“抓稳!” 她不知道狄兰打算干什么,但他是个训练有素的专业保镖,在防卫驾驶上,他比布莉安娜更有经验得多——在她伏下身前最后一刻,目光划过了窗外。 后视镜中,柴司仍然好端端活着,手中冲锋枪的闪烁白光正接连不断地绽裂视野。 附近几辆车早已纷纷亮起红尾灯,扭头躲向两侧避难了;停下来的车,应该会报警吧? 她这个念头升起时,狄兰正好一巴掌砸在了紧急刹车装置上,与此同时,他又一脚将刹车踩进了尽头。 要不是安全带拽着,布莉安娜几乎一定会撞得头破血流。 suv以一种几乎要后轮升空、前倾翻滚出去的姿态,被硬生生锁住轮胎,突兀地在半路上刹住了车;路上雨水简直都好像被摩擦得灼烧起来了,天地间浮起一阵白烟。 后方紧咬着他们的汽车,刹车不及、更躲避不开,伴随着重重一响,suv被狠狠撞进了尾部,撞得布莉安娜的世界有一瞬间,变成了一只被猛然推入漆黑湖水里的船。 她使劲眨眨眼睛,过了几秒,视野再次恢复时,才发现狄兰一只手正按在她身上。 “没事吧?”狄兰问道,重新发动汽车。 “没事,”布莉安娜的体内仿佛还残留着被重重撞上的余波,思维仍然微微摇荡,想回头看看,却转不动脖子。“为什么要……?” “希望成功了,”狄兰叹息似的说。 suv引擎重新发动,疾驰向前方夜路。 *** 天西骂了一句脏话,使劲踩了几下油门;引擎发出一阵阵徒劳愤怒的空响。 “撞坏了吗?”柴司重新坐回来,沉声问道。 刚经历了那么狠的一下追尾,他不仅稳住了没飞出去,居然连mp5都还好好地握在手里。 金雪梨哪经得起这么一次又一次的前扑后荡,脑子里都开始一阵阵犯晕眩了,真有点后悔之前不该吃那么多:“坏好像是没坏,但是我撞得好疼……” “没问你,”柴司打断了她,“我问的是引擎。” 对待救命恩人怎么就这个态度? “那小子判断挺快,”天西几乎是恶狠狠地又一次发动了汽车,说:“柴司哥,万一坏了——” 柴司转头看了一眼大桥上,刚刚紧急停靠在路边的车。 他虽然一个字也没说,金雪梨也不由乍开了毛——好么,这一晚上跟着他,快要把能犯的联邦重罪都犯过一遍了;还不如直接把车开进监狱,还能省一点时间。 她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却忽然只觉车身一震,引擎终于重新被点燃了;在嗡鸣声里,天西一拍方向盘,如释重负:“好了!” 引擎虽然没有彻底损坏,车前盖却在撞击挤压之下,扭拧着升高了,挡住了一半的挡风玻璃。 柴司盯着车前盖,不知怎么,忽然顿了一瞬间。 “……追上去,”他又一次轻轻地说。 *** “他们又追上来了,”布莉安娜抬眼看了一眼后视镜,低声说。 “你到底有什么计划?” 狄兰紧紧攥着方向盘,速度指针正在一点点往右加大数字。“如果你只是不想让他们找到你,黑摩尔市里能藏身的地方太多了,可你没有藏。他们认出这辆车,难道也是你安排的吗?” “不,”布莉安娜摇摇头,“这也出乎我意料之外。对于他们来说,这应该只是路上一辆不太特殊的汽车而已……奇怪,怎么认出来的呢?我本来以为遭遇他们的地方,一定会是在韦氏大楼附近呢。” 狄兰的焦躁不满,清清楚楚。“尽管我负责你的安保,但这不代表你怎么乱来,我都得配合,你明白吗?” “我明白,” 布莉安娜又回头看了一眼正朝他们拉近距离的、挤毁了半边前脸的汽车,说:“你说得不错,我确实有一个想法,可以从此彻底摆脱他们,但我需要你的帮助。” 狄兰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需要我做什么?” *** 金雪梨跪坐在车里地板上,双手紧紧抓着前座、稳住身体。 她眯着眼睛,仰头看着雨云沉坠的天空,一时竟有几分恍恍惚惚、如魂离体外。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竟会坐在一辆半毁的,飞驰的汽车里,看着跨海大桥上,上万银白钢索扫过夜空;看着漆黑湿润的道路,像一条反光长河,滚滚卷入车轮下。 头发、睫毛早就湿透了,她颤颤地坐在风雨里,海就在不远处。 在她脑袋旁边,柴司一只被雨浸得发白的大手,刚刚“咔”地一声,给mp5冲锋枪顶入了一只新弹匣。 一追一逃的两辆汽车都早超过了限速,疾驰在呼啸夜风中,激起路旁一阵阵尖锐鸣笛声。 零零散散的小型私家车见势不妙,要么放慢速度落在后面,要么紧急停靠在路旁——可是前方仍有一辆拖着高高集装箱的重型卡车,隆隆行驶在路上,似乎丝毫没有察觉几分钟之前的枪火与撞击。 它好像更没有察觉到,此刻有一辆黑色suv正笔直朝集装箱迎上去,不偏不倚,没有半点降速的迹象。 “……欸?”金雪梨忍不住直起了腰。“他们为什么不换道?不怕要撞上卡车吗?” “天西,”柴司沉沉地提醒道,“无论他接下来怎么开,咬住,不要松口。” 这就意味着,前车不换道的话,他们也不能换道了。 一旦从suv尾巴上松开,就等于给那叫格林的男人清出了一条后路;即使只让他们抓住一个短暂机会,也可能造成天差地别的后果。 “是,”天西咽了一下嗓子,答道。 金雪梨莫名松了口气。原来除了她之外,还有别人也很紧张,还是有人能理解——欸,等等,不对,唯一紧张的人却是司机吗? 她一颗心又猛地提起来时,却听柴司叫了一声:“韩六月。” 一直默不吭声看着飞车追逐的韩六月,此时再度很人性化地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了,”她刚一开口的语气,就已让金雪梨隐隐生出直觉,赶忙一低头——果然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她后脑勺上擦着飞过去了。 “要我的脸,是吧?” 金雪梨看着柴司的大手一张一卷,抓住了几块碎片。 从他侧脸上,看不出他是否觉得恶心。 碎片触须从他指间里探出来,摇摇摆摆,被他一把按在枪口上,触须立刻包住了枪管——跨海大桥上的路灯一划而过,他的下颌、鼻梁与眉骨,沉硬地穿过了光影。 “柴司哥,”天西忽然低低叫道。 金雪梨猛地抬起头。 那辆suv再次踩深油门,几乎像是要自杀一样,朝卡车车尾疾扑上去;在要撞得车毁人亡前一刻,车头突然急剧一拧,摆向右侧。 万千雨丝中的跨海大桥上,黑色suv仿佛忽然要开始一场盛装舞步——转速被急剧拉高,后轮急急一打滑,后半个车身横向飘移出去,激起一片漫天白雨。 它仍然被一只手压着继续拧头,有一瞬间,它完全是打横拦在卡车与金雪梨这辆车之间的。suv上重下轻,如此急速飘移,让它掀起了半边身子,它歪在一侧车轮上,摇摇晃晃几下,终于重新“砰”地落了地。 一落地,suv立刻往后倒车,倒退着开上了卡车车旁紧靠大海的左侧车道——被它露出来的卡车集装箱,正以泰山倾倒之势,急速变大,阴影压上了金雪梨的面庞。 “转道!” 在那一瞬间里,金雪梨仿佛听见柴司喝了一声。 是他提示来得快,还是天西先打了方向盘,她已经无暇分辨了;她被车身惯性一甩,重重扔向右边车门,撞得眼前一黑,所有思绪都短暂地空了。 在天西驾车冲下跨海大桥之前,他终于成功地及时再次扭头,直直扑向前方那一辆仍然在倒退着开的suv。 下一秒,金雪梨忽然感觉身子一轻,原本包裹着她的汽车,从她身周消失了。 起点作者后台有个组队码字比拼手速的活动,赢了好像可以抽各种奖励,我受物质奖励召唤,点进去看了一眼。 对手是随机抽的男频作者,好像还是大神,一天字数一万以上。 我又退出来了。因为我这个人吧,两袖清风,不为金钱折腰。 ps:这一章场景描述比较多,其实不是很讨好的,但我自己写得还蛮有滋味。唉,写成自娱自乐了。 (本章完) 第213章 柴司反派并不死于话多 第213章 柴司·反派并不死于话多 从黑色suv拧头,飘移,转身,到开始倒退行驶,整个过程仅仅了不足半分钟——毕竟,它只要任何一个动作稍有迟滞犹豫,都是要么撞上卡车、要么摔下大桥的后果。 然而二十秒,已足够发生很多事了。 “柴司哥,”天西低低地叫了一声。 从那一刻开始,时间就好像被放慢了,拉成长镜头。世界沉寂下去,一路沉下桥底深海,耳中只剩自己的呼吸声与心跳。 轻轻地,柴司探出车窗外,举起冲锋枪。 前方黑色suv后轮正在打滑、横转,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给扯得换了方向——轮胎激扫起不知多少水,白浪仰头迎上黑雨,叫人一时分不清天海或人间,茫茫尽是大水。 柴司眯起眼睛。 白雨珠碎溅在黑枪管上;一块碎片的数条触须,像极小一只手,紧紧抱着枪口,时不时一蜷一张。 当suv副驾驶窗口进入瞄准范围那一刻,mp5在雨中开了火。 第一颗子弹脱膛而出时,冲击得碎片触须松开了枪口。 那一瞬间,柴司仿佛能看见那颗子弹头上裹着一块摇摆着“流苏”的头巾,与碎片一起冲入天空与雨水里,触须在半空中张合摇晃。 “韩六月!”他沉沉喝了一声。 “没有,”后座上响起一个喃喃不甚清楚的声音。“好痛啊……” 后半句说了什么,早已从柴司心神之外滑走了。 手中冲锋枪枪口白芒大作,在雨夜里不断裂开愤怒强光;第二弹、第三弹……不知多少子弹,击碎了做过防弹处理的车窗,在suv上留下一串耀眼火。 但柴司始终没能打出致命一枪,它成功地摆尾转向,后退进了卡车左侧、紧靠大海的车道。 挡风玻璃后,是两个面目模糊的人影;那个驾驶员正扭着头,急急拽着suv往后退。 柴司立刻一掌拍向mp5,原本挂在他手指上的一块碎片,马上顺势包住了冲锋枪枪口——韩六月总算没有在关键时刻出岔子。 “转道!” 柴司说完,朝suv车头再次打出一串子弹。 “啊,”韩六月突然叫了一声。 与此同时,汽车猛然一拧头,硬生生从即将撞上集装箱卡车的轨道上被拽过了方向;轮胎烧烫了路面雨水,烧出一片白烟袅袅。 有一瞬间,车头前只有一片茫茫黑海,仿佛天西是要驾车冲下跨海大桥似的。 “我——”韩六月仍然在喊,好像她也知道时间紧迫了;只是每一个字,听着似乎都有无限长度。“感——觉——” 是时候了。 他没握枪的左手,轻轻打开了自己身旁的车门。 惯性将金雪梨重重甩到一旁,柴司听见自己身后座位上,传来“咚”一声闷响——她撞上门的同一时间,柴司已经随着豁然洞开的车门一起,被高高抛向了雨夜。 他记得自己在半空中翻滚;一时间视野中是手中紧握的枪,一时间视野中是急急朝他拍来的路面,一时间,是广袤无垠、无星无月、雨丝迷蒙的夜空。 饶是柴司及时蜷起身子,护住头脸,当他重重摔在地上的那一刻,他依然有短暂数秒的时间,脑海中一片空白——除了剧痛,他的身体不容许他思考感知任何事物了。 卡车似乎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头,仿佛雷鸣一样,在雨夜里愤怒地低吼了长长几声,将柴司的意识拉回了跨海大桥上。 他喘息着爬起身,兴奋剂的效力早已过去,肾上腺素冲击着肌肉,颤颤发抖。 mp5被撞飞了,一时不知落在什么地方。 外套湿透了半边,不知是雨,还是自己出了血。 在无穷无尽,摇摆飘荡的雨里,有某种动静,勾得柴司抬起了头。 他抬起眼睛,正好看见自己刚刚跳下的那辆汽车,仿佛被人闹着玩似的,一把抛进了天空里。 前盖弯拧变形的汽车,整个翻倒过来,四轮朝天划过夜幕。 它拉出了一条长长抛物线,在抛物线下,正是那一辆正在减速的黑色suv;凯家汽车飞过了suv头顶,终于伴随着轰然一声,砸落在数十米之外的桥面上,震得雨夜也抖了一抖。 柴司拔腿就跑。 重型卡车的前路,突然被一辆从天而降、撞成废铁的汽车给挡住一半,此时正又笨重、又着急地刹车;柴司用尽力气,以最大速度,追上渐渐减速的卡车,在它停稳时,急急一滑,冲至卡车后,借轮胎挡住了自己。 他反手一摸,从裤腰中抽出了另一把.45手枪,握紧了。 远处忽然轰然一声,似乎那辆凯家汽车着了火;柴司看不见它,却能看见它燃烧起的火光,在漆黑湿路上,盈盈地闪烁着橘红光影。 ……车里的人发现他跳车了吗? 此刻原本一路急速倒退的黑色suv,在撞进火场之前,也终于好不容易停了下来;它恰好停在卡车车头与集装箱交接处,离柴司还差了几乎一整个集装箱的距离。 这段距离上有什么,柴司已经很清楚了。 想了想,他绕到卡车另一侧,迅速小步跑过一整个集装箱的距离,来到了卡车车头前;前方路面上,在无数雨丝之下,汽车的废墟正熊熊燃烧。 当柴司绕过卡车车头的时候,驾驶室里的卡车司机猛地一下趴到方向盘上,瞪大眼睛盯着他。 被看见脸了……? 柴司下意识地抹了一下眼睛——好像有雨水流进眼睛里了——却觉触手黏滑,连雨也冲不干净似的。 他低头一看,满手血红。 好,没有被看见脸。 柴司举起枪,再没理会那司机,从卡车车头后,探头张望了一眼。 那一眼中,他看见了黑色suv的车尾,与两道打开的车门;两个男人端着枪,正一步步谨慎地往前方空荡荡的路上走去。 “你干了什么?”其中一个人问道。“为什么那辆车——” “我说过,要彻底解决掉他们,这就是我的办法。”另一个男人突然止住步子,说:“在这儿停下,别走了。你注意一下四周,附近应该有一个人。” ……不,附近有两个人,柴司心想。 除了跳车的自己,还有一个跟汽车一起飞出来的韩六月。“消失”的人,只有天西与金雪梨。 说话之人,毫无疑问就是格林秘书……原来不靠近的话,是看不见陷阱中猎物的吗? 柴司无声无息地从卡车后抬起枪口,眯起眼睛,按下了扳机。 能一举解决的事,多拖半秒都不理智。 枪声一响,端枪保镖仿佛被切断了牵线的木偶,笔直跌在地面上。 他立刻枪口一转,对准那一个刚刚反应过来的格林秘书开了第二枪——然而那家伙反应速度比他意料得更快,几乎是扣动扳机同一时间,就扑向了路面,柴司一时竟拿不准自己到底击中了没有。 “都还活着哦,”身后冷不丁响起一个幽幽的声音,惊得柴司差点回头就是一枪。 “保镖昏过去了,似乎穿了防弹衣。” 韩六月站在身后不远处,能面上,几个碎块的触须正涌动着,要与缺口接壤、重新把脸补完整。 卡车驾驶室里,司机似乎惊叫了一声,又使劲了揉了揉眼睛;但谁也没有多理会他。 “正好,”柴司一歪头,示意说:“你的碎片派得上用场了。” “我的脸本来就起了好大作用呢,” 韩六月说话时,一块碎片早已疾飞了出去,直扑向那一个刚刚爬起身,将枪口对准后方的格林秘书。 “如果不是我的脸感应到了,你怎么可能第一时间就发现,那位格林先生抓住了当时电光石火的机会,在路上展开了黑方陷阱?” 早在这句长长废话一开头时,柴司目光就已跟上黑夜中那一小片白,随它疾划过了雨夜。 在雨声、海浪声,与不知何处响起的遥远警笛声里,那一小块碎片无声无息扎进格林面颊里。 格林愣愣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似乎还不理解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柴司一步一步走过去。 他不信任韩六月,所以一把将她拽过来,拽着她跟自己一起走过去——韩六月也不挣扎,顺从得近乎恶心。 这是一个肤色白皙的瘦高男人,仅比他矮半个头。 柴司记忆里,完完全全没有他的存在,根本就是此生第一次看见这张脸。 “把黑方给我,”他这句话,也不知是在对谁说。格林没了意识,应该是韩六月吧。 但韩六月却过了好几秒,才“欸?”了一声。 “怎么了?” “奇怪……” 韩六月的能面,一点点凑近格林,在他身上、脸上,细细地看了一圈。“好奇怪……我动不了他。” “什么意思?” “明明已经扎进他的脸里去了啊,他也失去自主意识了。可是他却不听我使唤……怎么回事呀?” 你问我,我问谁? “所以你不能让他把黑方给我?”柴司不耐烦地打断了韩六月嘴里那一串“好奇怪好奇怪”。 “不能,连走一步都动不了。”韩六月顿了顿,又补充说:“其实就算能使唤得动他,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把黑方收起来哦。” 柴司忍住了气。 他转头看了一眼旁边空荡荡的道路;这一段路,正是刚才天西及时扭头后,驾车追上去时开过的一段路。 确实,如果不是在枪弹上包住了韩六月的面部碎块、当子弹穿过黑方时韩六月有了感觉,他根本抓不住时机跳车,早就与天西、金雪梨一起,一头冲进黑方里了——只有非人类的汽车与韩六月,才会从另一侧被抛出来。 他们二人,现在仍然浮在黑方里,被分解成了无数个部分吧。 如果格林不能主动撤除黑方陷阱的话……以柴司的经验来说,就只剩下一个办法了。 正好,反正最后都是这一个结局。 “……干得不错。”柴司走到格林面前,低声说。 格林仿佛正沉在一个清醒的梦中,无知无觉。 “反应够快,胆子够大。谁能想到你敢在逃跑路上再次设下黑方陷阱?”柴司笑了一笑,低声说。 格林有意留下面包屑一样的线索,应该就是为了要看看,柴司能不能找上来。如果柴司没有找出线索跟上来,格林就安全逃脱了;如果他找上来了,那么自有另一次陷阱在等着他。 逃亡的猎物,反而是暗中等待猎人上钩的猎人。 虽然不知道格林究竟是什么人,但他确实是一个好对手。 值得在死之前,受到柴司的尊重。 “夸他干什么,”韩六月咕哝着说,“是我的脸感应到了……” 柴司充耳不闻,转身走到昏迷保镖身旁,拿起对方的枪,又将格林拽到大桥护栏的空隙旁边。 柴司换上保镖的枪,枪口对准格林的太阳穴。 深黑海面在大桥之外,粼粼起伏;雨丝飘落在天地之间,不断打在格林面颊上,睫毛上,顺着面颊滑下去,仿佛在替他落泪一样。 枪口在他太阳穴上一亮,格林的身体软倒下去。 柴司低下头,看着他笔直跌入大海,在身后拽起一线血珠。 嗯,标题是这么个标题,具体谁是反派,那就是你们的哈姆雷特了。 之前我看好像有人总觉得凯家估值低了,其实是这样的: 1.我当时写的是“远超”千万; 2.你们看看,柴司18号出场的吧,到22号,文中只过了四天,他已经报废了三台(好)车,雇了两拨人(雇佣兵和善后组织),光金雪梨就了一万,小钱更是没数……我一边写一边想,这人得多能赚钱,才这么敢钱啊!凯家没破产都很好了! ps:大家上一章异口同声以为金雪梨进巢穴了,反而给我吓一跳,好辛苦才忍住没有剧透。 (本章完) 第214章 布莉安娜与过去的连接 第214章 布莉安娜·与过去的连接 2024年年底时,布莉安娜最念念不忘的事,是复仇。 当然,说是复仇,其实连她自己也知道,那更像是一种受到伤害后,未脱孩子心态的赌气——在她对复仇成功的幻想里,韦西莱永远在后悔,道歉,会哀求她的原谅,会接受祝福她选择的伴侣。 有时她甚至会为自己仍有如此幼稚的一面而失笑出声。 进入巢穴,找到一件稀有强大的伪像,却坚决不卖给韦西莱——仅仅是这样,就能让爸爸如梦初醒,痛悔懊恼吗? 她几岁了啊? 布莉安娜仍年轻的人生,大半都是在顶层富豪世界中度过的。 以她对这一群体的了解来看,韦西莱如果真无法用钱买下布莉安娜手中一件他渴求却不得的伪像,他倒更有可能会雇人使用武力直接夺走——她如果没被送进医院急救室,都已经算是他顾念子女了。 毕竟子女对他们而言,只不过是无法永生的遗憾下,最不差的替代品而已。 孩子这种东西,想要多少有多少。 与韦西莱断绝关系、被他从遗嘱中除名后,布莉安娜还能靠信托基金生活,其实全是沾了“长女”这一身份的光——她出生时,韦西莱也是第一次作人父;那时他离顶级富豪还远,还没有脱离人类,变成另一物种。 但人就是这么奇怪,理智归理智,情绪归情绪。 她想听韦西莱向她说一声对不起。 不管用什么手段,希望多渺茫,都没关系。 莫兰道曾说过,她总避免不了感情用事,但她又说,布莉安娜这样充沛热烈的人,也很可爱。 发现自己也有通路之后,六个月的时间里,布莉安娜一口气进了八次巢穴——这个数字是不敢告诉莫兰道的,八次之中有一半,都是她自己偷偷去的;除去第一次无意闯进巢穴,莫兰道以为布莉安娜只与她一起去了三次,可她仍觉太多、太冒险。 那时有莫兰道的经验与提点,布莉安娜有种错觉,自己可以一直从巢穴全身而退。 “虽然我是新手,”布莉安娜曾抗议过,“但我也很想早日成长为一个合格猎人啊。不需要你再照顾教导,而是可以和你一起并肩作战的猎人。” 这只是一半的真心话;另一半,要复仇的那一半,她简直不好意思说出口。 “能和我一起作战的猎人,家派里不缺。”莫兰道那时说:“但你只有一个。我更希望你能好好活着,在黑摩尔市等我回来。” ……死在巢穴那一天,要说不后悔,是不可能的。 巢穴里一切,都是不可思议、违反常理的;布莉安娜以为自己早就知道这一点,但直到她死那一天,她才真正意识到这句话的分量与意义。 她的死,被拖得极漫长。 她亲眼看见了自己体内每一个细胞的死。 她感受到肺部渐渐萎塌成了干皮子,心脏变得松垂肥胀,压在肋骨上;肠道气体倒流进胸腔里,喉头被霉菌覆盖,挤满了喉管,她闻见皮肤毛孔里一点点散发出淡灰色的臭味。 几个居民蹲在她身边,好像还有一个是小孩子;数张面孔垂在她的脸上,笑起来时涎液嘀落。 “死啦死啦!什么时候分解?哦,还没死完?快点死完呀,不懂事。” ……为什么她死了,还能感知到一切? 但是很快神魂也开始死去了,她感觉到了。 与莫兰道相处时的心情,那些人类称之为满足、幸福、愉快的心情,是第一个尖叫着、撕打着、反抗着,仍被死亡一点点按在地上,掐断呼吸的。 被人夸赞好看时的高兴,第一次去滑雪的兴奋,生病时妈妈在她额头上落下的吻……全都渐渐干枯风化了。 留下的并不是纯粹的负面情绪,而是空洞漆黑,分不清究竟是什么东西的翻搅墨汁。 假如不出意外,她会一直躺在巢穴大地上,慢慢死去,逐渐分解,她在世界上看见的最后景物,是几个模样荒腔走板的居民。 然后,她就不存在了,只有从她体内生出来的居民,会代替她走在巢穴里…… 猎杀莫兰道。 布莉安娜猛地一激灵。 “怎么回事,还差一点就好了,怎么又退步了,快点继续死啊。”居民很不满意,语气像教练一样。 不能死不能死绝对不能死无论如何她也不可以生出居民她生出的居民会对莫兰道产生极大的渴望莫兰道一定会被她的居民杀掉 “啊!什——什么,那是什么?” 不知死了多久时,有人遥遥地惊叫起来,慌不择路,一跤跌坐在地上。 布莉安娜腐烂的脸,感觉到了地面震动。 那是一个男人的嗓音;他听起来已经被惊惧挤出了涕泪,手忙脚乱地爬起身,嘶喊道:“别过来!你们是什么——这是什么地方——” 是刚刚不慎掉进巢穴的普通人吗? 居然恰好落在自己尸体附近,真是不幸啊。 她漫长的死,早成了周边地带居民中的一个传说,渐渐吸引了越来越多居民;如今总有大量居民围观她的尸体,等待她“死完”那一刻的到来。 那男人拔腿就跑,但是没能跑多远。 不到一百米吧?他就被一个婴儿似的居民给扑倒了。 但他比布莉安娜幸运得多,他几乎是马上就死了,而且他的死亡,并没有变成一个漫长过程——后来布莉安娜想,自己或许只是特别不幸运,恰好碰上了巢穴的心血来潮。 “死了,没劲,”有居民说,“看看吧,看看他的身体里能生出什么来。这个人感觉没有什么料,说不定生不出居民呢。还是那个女的有意思。” 明明不是她能感知到的事情,但是布莉安娜黑洞洞的眼眶骨里,却好像就是能看见那个男人尸体倒下的地方。 而且,她还生出了另一个强烈感觉。 只要爬过去,趁那男人身体分解打开、但还没生出居民的时候,钻进去……钻进去就能活下来活下来活下来布莉安娜还不会死她现在不就是正在思考吗能思考就还有救有救有救 居民们发出了一阵高呼,她不懂是什么意思。 像是惊讶,像是兴奋,像是看见了什么新奇好玩的景致,也混杂着愤怒咆哮,以及尖锐的不认同。 “让她去嘛,她现在也算半个居民了。”有一个居民声音压过了其他人,“从没遇见过这么执着的死人呀!让大家看个乐子。” ……什么? 哦对了,她正一点点朝那具男人的尸体爬。 “爬”这个动作,只靠思考是完成不了的,这是理所当然的。 布莉安娜正在用自己的尸体往前爬。 她害怕居民会改变主意来拦她,所以一下一下爬得很快,幸亏手臂早没有感觉了,大块皮被地面刮掉时,她也不觉得疼。 不到一百米的距离,爬起来却像是翻山越岭、长途跋涉;她不知道自己爬了多久,才终于摸到了那个男人毛茸茸的脚腕。 “时机真是正正好好,” 一直跟着她,围观了一路的居民们,连连感叹着说:“两个人好像都马上要分解了,却还没分解。” “可不是吗,”一个居民回头朝布莉安娜身后望了一眼。 ……快要分解了? 说不上来是因为这句话,还是别的什么,勾得布莉安娜心中一动。 她也回头朝身后望了一眼。 她看见了自己的上半身与脊梁骨,长长地延伸出去,铺展了一路。 原来在她爬的时候,她的胸腔,脊骨,腰身……也跟在她脑袋后面,逐渐拉长,拉成有接近一百米那么长了。 上半身衣服当然盖不住一百米的路。 所以她一回头,就是长长一路的光裸后背;皮肤灰败了,脊椎骨微微下陷,仿佛一片沙地里蛇爬过后留下的凹痕,望不到头。 早就看不见腿了。 尽管她隔着一百米的路,仍与自己的双腿相连。 ……巢穴中一切都是不可思议,违反常理的。她如今才明白这一点的分量。 可能因为早就死了,布莉安娜竟没有惊讶,也没有恶心,她只想尖锐地哀号。 她转过头,抓住那具男人尸体的双脚,使劲要往他的体内钻——明明连个口子都没有,可是等她回过神时,她已经进入了那男人的身体。 那感觉很难形容。 不是自己的神智主导了他人身体,也不完全像是套了一件肉皮衣服。 非要形容,就好像她把手伸进了对方的两条腿里,把他当成一个袜子玩偶一般支撑起来——只不过操作就复杂精细多了。 总之,她终于能又一次眨眼,呼吸,思考,说话,起身,行走……重生的喜悦,让她一时昏头涨脑,什么都不介意了。 男人身体又怎么样?她不还是她吗? 她拨动几下那男人滑腻的大脑,想知道他是谁,多大年纪,最重要的是,通路是什么——竟也果然一一得知了。 乔治·格林,二十九岁,建筑成本估算员,通路是被脚手架砸在后背上。 怪不得后背有些疼。 布莉安娜反手按了一下自己的——不,乔治·格林的——后背;直到这时,她才后知后觉地低头看了看地面。 ……必须要马上离开巢穴才行。 布莉安娜好像借用了乔治·格林的大脑神经元,也借用了他的情绪,一时间竟重新有了恐惧,甚至害怕反胃得只想哭。 她要马上离开巢穴,然后再也不会进来了。 布莉安娜寻找脚手架的那两三天里,走过了不少街区。 不管走到哪里,只要一回头,她就能看见乔治·格林的小腿肚下、脚腕上方,连接着布莉安娜的两块肩胛骨。 从肩胛骨往下,她曾经的上半身,依然牢牢跟在乔治·格林后面。 她的身体趴伏在她走过的路上,仍在随着每一步而拉长,无穷无尽。 虽然她上半身一直越拖越长这个画面,是我脑海中早就有的,但是真正写下来才发现,布莉安娜怎么这么惨啊,死了都没有一个好死,可算是笔下最惨人物之一了吧? 在能够生存下来的角色眼中,巢穴是个混乱的机遇之地,甚至居民可能有时还挺可爱;但它本质仍然是一个残酷恐怖的地方。 布莉安娜是真的早就死了,莫兰道没有骗人。走在人间这个,我也不知道是什么。 我常写出一些不知道该用什么人称代词,不知道本质是什么东西的东西来,技术上还挺困扰的。 水晶球一点都不体谅我的难处。 (本章完) 第215章 布莉安娜与现在的连接 第215章 布莉安娜·与现在的连接 “你杀了我吧,” 布莉安娜仰起头,坐在那一张她与莫兰道一起挑选的沙发上,看着莫兰道对准她的黑洞洞枪口说。 “至少被你杀了,我不会被巢穴分解,不会生出居民。” 莫兰道第二次放下枪,又第三次举起来。 她是一个以沉稳、镇定、精准出名的射击手,布莉安娜从未见过她手中的枪,能颤抖成这个样子。 那时二人的对话,争吵,哭泣……已经持续了一个多小时。未来就像窗外天空,黑沉沉的,看不见晨光。 “我真的是布莉安娜,”她低下头说。 “……不可能,”莫兰道用没握枪的手,捂住脸,哀求似的说:“告诉我实话。你把她怎么了?” 要证明自己就是布莉安娜,有一千个证据。 她可以讲二人相处时的经历,讲她们之间的隐密细节,或者用密码解开自己的手机…… 伪装成另一个人,总有疏漏马脚;可证实自己时,过往生命里每一个时刻,都是她的自白书,可以一刀一刀扎进莫兰道身体里。 几分钟后,莫兰道对准她的眉心,扣动了扳机。 是空枪。 不知在布莉安娜讲到哪里的时候,莫兰道就轻轻把子弹退出来了;她好像讲得太投入,竟没有留意到。 莫兰道说,那是因为她知道自己会开枪,因为她受不了了,早已听不下去了——但她又隐隐意识到,面前的人正是布莉安娜。 做不到真的一枪杀了她,又怕忍不住冲动,所以趁仍有理智,取出了子弹。 “不止是身体……”莫兰道望着地板,说:“连性格与说话口吻也不太一样了。” 布莉安娜沉默了一会儿。 她装作没听见一样,转开话头说:“我只是支撑起了这个男人的身体。就算你朝我眉心开枪,我也不会再死一次吧……毕竟我早就死了,子弹穿过的,只是这个男人的大脑。” “是吗,”莫兰道低低地说,眼眶发红,神懒意灰。 红血丝不适合那一双蓝眼睛,仿佛脏了它们的纯净。 “从巢穴出来以后,我低头时,就看不见腿上的肩胛骨了。我也不知道我留在巢穴的尸体怎么样了,可能仍然在脚手架旁边,拉得很长——” 莫兰道将脸埋在双手里。 自从她相信,面前男人正是布莉安娜之后,她似乎再没有好好正视过布莉安娜一眼——此刻莫兰道正呻吟般地打断了她:“拜托……别说了。” 布莉安娜紧紧攥着裤子,仿佛正在不断地往虚空深渊里坠;不知怎么,她失望得简直想要掉泪。 她原本以为,看见莫兰道、证明自己身份后,一切都会好转起来。 “如果我生出了居民,它一定会去猎杀你的,”布莉安娜近乎绝望地说,停不下来。“为了不让你有危险,我才拼命爬进这个男人身体里……” 她原本不想把这件事说出口,她不想用它祈求慈悲。 可她现在顾不得那么多了,无论是什么也好,任何原因,任何情由,她只想让莫兰道再一次对她温柔。 “对不起,”莫兰道慢慢地说,“对不起,那时我应该在你身边的,否则你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不是她想要听见的回答,布莉安娜怔怔地想。 “我还是我,只是换了一具身体啊,”她求救似的说,“对不对?你也这么觉得吧?” 过了半分钟,莫兰道说:“……嗯。” 那不是她在敷衍。 凭心而论,莫兰道努力了。 她给布莉安娜准备换洗衣服,放了一池热水,为她检查身体,测试她会不会口渴肚饿——发现生理需求都在,又为她买了她最爱吃的食物。为了能让她从恐惧中恢复,莫兰道陪她一起做呼吸练习,听音乐,聊琐事…… 有大概几个小时的工夫,只要不低头看,布莉安娜甚至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场梦。 “巢穴无奇不有,可能未来有一天,会出现一个伪像,帮助你恢复原状。” 天色初亮时,莫兰道一下下轻拍着她的后背,说:“只要有解决办法,我就一定会帮你把它拿到手,无论什么代价。” 布莉安娜觉得一切都果然好转起来了。 直到莫兰道温柔地,自然而然地说:“你睡吧,已经熬一晚上了。卧室给你,我去拿枕头被子,我在沙发上睡就行。” ……她要在沙发上睡? 好像……是该在沙发上睡。 布莉安娜坐在关了灯的卧室床上,愣愣看着黑暗中的墙,毫无睡意。 她刚才去了一次厕所,因为吃饭时喝了不少水——她没有想到这件事会成为第一个困难与折磨。 事后布莉安娜拼命地搓洗双手,热水开到发烫,依然洗不掉那种触感。 她不想用这双手碰莫兰道的被褥,支着手,呆坐在床上,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好。 完全是下意识地,她顺从肌肉记忆,拿起了自己的手机——人总会不知不觉地摸向手机,她都这样了,也不例外——她拿的,不是乔治·格林的手机,而是布莉安娜的手机。 屏幕一亮,她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接收到了两条带黄色警告标志的紧急通报。 她将那两条通报翻来覆去,看了无数遍。 原来在死之前不久,她作为一个活人,被“巢穴统治游戏”征召了——但那时似乎正是她遇险死亡的前一刻,根本分不出心神关注手机,连听都没听见。 死后,似乎连巢穴也犯了嘀咕。 “你到底还算是人吗?” 那条通报里,用轻快的语气说:“居民不可以作参赛选手,可是你也不算是居民嘛。真是,这样人不人鬼不鬼,很难定义,好会给人找麻烦哦。 “要不这样吧,你算半个参赛选手,怎么样?你去拉另一个活人,跟你组成一队,就给你保留参赛资格。万一那个活人以后不幸死了,你这个队伍还在,还可以用队伍名义继续下去……哈哈哈哈,这不就跟成立公司以后,法人死了,公司还在是一个道理吗?你真会钻空子啊,狡猾的布莉安娜选手。” 她死死攥着手机,终于没忍住,扬手将它一把扔出去,狠狠砸到墙上。 “怎么了?”莫兰道立刻就赶到了门口,似乎压根没睡着。“你没事吧?” 如果让她成为“统治游戏”参赛者的话…… 就算一条联接断了,仍可以靠另一种关系留住她。 半晌,布莉安娜喘息着,低低地说:“……没有。什么事也没有。” 莫兰道与她,后来一起努力相处了两三个月,但是好像一切都变质了。 叫她们渐行渐远的最初因素,说来其实很细微渺小,不值一提——有一次,布莉安娜习惯性地、亲昵地倚进莫兰道胳膊里;她激灵一下,躲开了。 等她反应过来,赶忙回手拉住布莉安娜时,布莉安娜知道,她不该再强人所难了。 因为她说了不想让居民杀莫兰道的事,所以无论如何,莫兰道都不可能主动离开了;她只会忠实地守在自己身边,一日一日地被无法继续爱她的愧疚折磨。 布莉安娜不可能无限期地等待下去,等待一件不知何时才能横空出世的伪像,拯救她于水火之中。 夺得统治权,才有希望摆脱这种不人不鬼的状态——不论是恢复原样,还是死,她都欢迎。 要说队友的话……她的父亲,大概是最理想,也最有实力的人选了。 韦西莱不会拒绝的。 韦西莱果然没有拒绝。 讽刺的是,韦西莱曾经那么希望她是一个男孩。可是等她真以男人面目相见时,布莉安娜却发现,他们之间最后一点生物意义上的父女联系也随之消失了。 这一具男性身体里,不存在韦西莱的基因;没了基因,也就断了情分——如果原本还剩了一点情分的话。 成为他秘书的第二个星期,布莉安娜的信托基金就撤销了她的受益人身份。 韦西莱说,她现在做他的秘书,自有不菲报酬可拿,不必担心生活;但布莉安娜最好别以为,要是她在“统治游戏”上毫无进展的话,这个秘书还能一直做下去。 ……自那以后,过了差不多两年。 布莉安娜已经很久都没有重看过那一段回忆了。 好像是因为乔治·格林的大脑,被子弹搅成一团烂肉,让她的思考、神智与回忆都随之一起天翻地覆,混乱破碎了,才会又一次想起过去。 不止是记忆神智乱了套,就连对身体的掌控,对时间的感知,对冷热的体验……一切都被柴司那一颗子弹击成了齑粉。 她拼命将格林体内的齑粉重新堆在一起,想办法捏出一个形态,就像是小孩在沙滩上堆城堡一样。渐渐地,她才终于能眨一眨眼,看清楚了水泥桥墩下被人喷上的涂鸦。 她似乎被海水冲出去了很远,这儿已不是跨海大桥了。好像是黑摩尔市边缘处,靠着海的一处高架桥。 一动不动躺在石滩上的布莉安娜,过了很久之后才反应过来,她被海浪冲上来以后,应该至少在这里躺了一天——因为她记得与柴司遭遇战时那一晚,黑摩尔市正下着大雨;现在雨早就停了,地上都干燥了。 现在是第二天晚上吗?手机早没了,看不到日期。 钱包倒是还在,因为它是装在内袋里的。 黑方…… 在她意识消失的时候,那个黑方应该也和大多数伪像一样,失去操作者后,就恢复成初始状态了吧。 恢复之后,肯定已经被柴司拿走了。如果自己的手机没被冲走,说不定都接到巢穴重大消息通知了。 难道说,没有韦西莱,她什么也—— 不要想。 那个念头,绝不要想。 布莉安娜爬起身,摸了一下太阳穴上的枪伤伤口。 扎在格林脸上的那一块雪白碎片,不知何时也离开了,在她脸上留下了一个黑色小洞。 如果她愿意的话,正好能把一只手指探进去,一路探下去,什么也摸不到——好像原本构成脸的组织,都不知道怎么消失了,在脸上形成了一条无底的深深隧道。 布莉安娜打了一个寒颤,把食指抽了出来。 怎么办? 就算之前她曾给格林的脸上化妆,打扮成女人的样子,还曾经骗到过柴司一次——太阳穴的枪伤与脸上的黑洞,怎么用化妆品遮住? 伤口的肉会腐烂吗? 恐怕再也不能见莫兰道了。 就算是格林的脸出了洞,她也绝不要莫兰道看见如今的自己,她的恶心,总得有一个限度。尤其是出现在柴司身边那一个女孩,不知道莫兰道认不认识,长得—— “……是谁?” 一个细小声音,打断了布莉安娜乱雪纷飞般的思绪。 她茫然地坐着,有几秒钟,怀疑自己终于疯了。 说起来,承受这么多之后,现在才疯,她或许已经算是意志强韧了吧。 因为……怎么可能呢? “我看见了……你的手指……是谁?” 那个细小的女人声音,怎么可能是从自己脸上洞里传出来的呢? 是那个叫韩六月的东西吗? 不,好像声音不一样。 “你、你又是谁?”布莉安娜张开嘴,问道。 她能清晰感觉到,面部肌肉与舌头在挪动时,它们因为与脸中那一个黑洞隧道摩擦挤压,隐隐产生了偏移,让她听起来略有一点口齿不清。 “你为什么会……从我的眼睛里……” 那女人似乎陷入了怔忡,过了一会儿,才喃喃地说:“我……我叫阿什利·裴吉。我是一个警察。” 有时我码字时,很想构造一种影视镜头感,因此会在选词、画面上采取不同选择。只不过发嘛还是作为网文发的,所以写的时候与发了之后,总觉得存在一种割裂……欸呀好像不太容易说得明白。 总之,布莉安娜写得我都心疼了,作者真不是百分之百能掌控最终成品的,写大纲时,我是真没想到展开了写会这么残酷…… ps:大家可能没想到吧,阿什利局长在这儿出现了!她不是一闪而过的角色! (本章完) 第216章 麦明河巢穴欠帐已付 第216章 麦明河·巢穴欠帐已付 伪像猎人可真不是人干的活。 “你们这日子过得,一天里发生的事,比平常人一年都多。一想到今天才22号,我都觉得这地球没转对,转慢了。” 麦明河一屁股坐在湿漉漉地面上,也不顾全是水了——反正刚才早就让雨淋透了。 “也不是每天都这样……”海芦苇为天下猎人小声辩解道。 麦明河不太信。 “多还不算,还危险,要命的危险。这都怎么回事呀,我不就想卖点东西吗,结果可倒好,一个我变成了一大群我……得亏东西没丢。还有,怎么就出来那么多子弹,呼呼地从我头上来回来去?跟拍电影似的。” 远方巷子里枪声停了,但是包括梅根在内,谁也没有壮着胆子回酒吧去看看情况,看看现在是怎么一回事。 有道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他们跑出来以后,一时也没别处去,此刻正像流浪汉一样躲在路边一家甜品店的遮阳篷下,缓一缓余惊。 刚才趁柴司与另一男人在小巷中对峙时,他们三人后背贴墙、脚下抹油,螃蟹似的一个接一个顺着墙根溜了——麦明河看得清清楚楚,在他们跑的时候,柴司还转头扫了他们一眼。 那一刻,她头脑里乱哄哄的想法,全是这一类:“蛇带”防不防弹?伪像会坏吗?打脑袋上怎么办?她加油跑,能不能有子弹快? 令她惊讶的是,柴司竟又转过头去,放了他们一马。 “他当然会放过我们,” 海芦苇听她说完,叹了一口气。“多出三具尸体,有一个还是酒吧的人,对他来说反而是后患、是麻烦。大家都是猎人,没有过节,放过我们也没事,我们又不可能出庭,作证他打死了人。” 梅根不肯坐在地上,此时正蹲在麦明河身边另一侧,从牙缝里吸了一口凉气。 “你说什么呢,”梅根恳切地看着他,“我可没看见有人死了。” 欸?刚才那个大个儿—— “噢,你说得对,”海芦苇连连点头,“我看岔了,那人摔了一跤,又爬起来了。” 麦明河回过味了。 这就是猎人啊……她有点怔忡地想。 她想做猎人,想进巢穴,想再活一次不同的人生;这一来,就必须要按照猎人方法去行事。 可是要她心理上顺畅自然地接受死人,当作无事发生,甚至警也不报,一时也很难办到——她始终觉得自己像是做错了事。 “你可不能糊涂,” 她才露出一点心思,梅根马上警觉起来,说:“猎人世界里的争斗纠纷,就应该只留在猎人世界,与普罗大众没有关系。谁杀人了,抢伪像了,自然有猎人世界的因果。无论看见什么,发生什么,这是底线。巢穴如果暴露,我们所有人都不会好过——海芦苇,是吧?你多劝劝她。” “她新入行,还不习惯,”海芦苇倒替麦明河不好意思起来,说:“过一阵子就好了。” 梅根点点头。“……等她把口红卖出去,她就懂了。” 为什么? 麦明河来回看看二人,但他们似乎没有要往深里解释的意思。 梅根只说了一句“想买你口红的人,就是柴司·门罗”——不过,这跟她话中暗含未露的意味,似乎不是一码事。 就算二人没亲手杀过人,对于枪战、死人之类的事,也展示出了非同凡响的适应力;麦明河只是呆呆思考了一小会工夫,他们已经把死人一事放下了,海芦苇都为她操心打算起未来了。 “……我们有点苦衷,”海芦苇试探着说,“你们酒吧如果有渠道,知道谁手头上有卖身份的,到时请你联系一下她——唔,联系我吧。最好是带全套资料,可以开银行账户的。” “没问题,”梅根爽快地与他交换了联系方式。“善后组织手上常有这些东西卖,不难办。” 这却让麦明河思绪一下子落回地面,想起了现实。 现实是,她没钱。 要再联系柴司,把口红卖给他,此刻在麦明河看来,简直就像是老鼠思考怎么跟捕鼠器交易一块芝士——还是算了吧,万一被黑吃黑怎么办? 不对,她不黑。 总而言之,等实在没有第二个买主,再考虑柴司不迟…… 当他们听见远方遥遥响起警笛声时,梅根站起了身。“看样子,事情差不多收场了,我也该回去了。” “有什么进展,跟我发消息说一声?” 海芦苇忙冲她背影喊了一句,梅根只是挥了挥手,扔下一句“你们也回家吧”,就走了。 被卷进伪像与枪战的余悸,此刻也平静下来了。 “虽然发生一点意外,但是咱们原定该办的事也都办完了。”海芦苇打了一个呵欠,抹去眼泪,又恢复了那副疲惫柔软的神色。“等我叫个车……噢,对,天亮了还得带你去办个手机卡,教你怎么用手机。” “你这孩子,真是个热心肠。”麦明河想了想,“感恩节快到了,你怎么过?来家吃饭呀?我来做个大餐,你带女朋友来,或者带雪糕来,都行。” 海芦苇看了她一眼,仿佛她是刚落地的外星人——直到把麦明河送回家,他也没说感恩节到底来不来。 他说按照以往经验,回家至少还得再睡好几个小时;等他起床的这段时间,麦明河又成了一个人,坐在自己住了几十年的旧公寓里,来来回回地看。 明明直到两三天前,公寓还是她熟知的唯一一个世界,如今只是换了一双年轻的眼睛去看,却觉得它像是一处被尘封后又开放参观的博物馆,展示着遥远的另一个老人的生命。 她轻轻抚摸着披在沙发上、褪了色的布罩,皮肤被粗纹理摩擦着,不知道该不该搬家好。 如果不搬家—— 念头没转完,猛然一阵嗡鸣声,惊了她一跳;她忙四下找了一圈声音来源,才终于反应过来,她是有手机的人了,那个声响,好像就是上一次手机收到消息时发出的。 可别再来一次什么伪像朝我靠近了,一次就够够的了。 麦明河一边想,一边手忙脚乱地从外衣口袋里拿出手机——可能是她耽误的时间久了,拿出来时,屏幕刚好一下黑了。 没事吧?坏啦? 她愣了愣,左手高高将它举起,试探着用右手食指使劲一戳——屏幕又亮了。 据梅根说,这手机没有信号,什么都不该接收到才对;可是这一点,并不妨碍巢穴找上她。 !巢穴统治游戏进度,重大突破通知! 恭喜可爱的金雪梨选手,成功拿到目标伪像(黑色正方体图形)! 真是太棒啦! 什么叫借力打力、顺水推舟、黄雀在后,这就叫——等等。 麦明河看着屏幕文字,一时没完全反应过来。 金雪梨是在她之前加入游戏的那一位选手吧? 黑方接近了“逆光之间”酒吧,可是却不知怎么,被金雪梨横刀夺走——到这儿都还好理解。 等等又是什么意思?巢穴要她等什么? 这个疑惑,在半分钟之后,就被另一条嗡嗡震动着手机的信息给回答了。 !巢穴统治游戏进度,重大突破通知! 什么玩意嘛,局势变化也太快了,唉,要我说恭喜二字,实在是说不出口…… 反正就是这么个情况吧,令人厌恶的柴司选手刚刚拿到了目标伪像(黑色正方体)。 唉。 杜鹃之子,柴司·门罗,目前已取得伪像:舌头(图形);黑色正方体(图形) 柴司选手目前进度:2/7 柴司选手目前位置:黑摩尔市跨海大桥 柴司选手目前状态:虚弱,负伤 其余选手们,你们到底行不行啊?就让他势如破竹地进展下去,这样真的好吗?你们夜里睡得着吗? 连金雪梨选手此刻看上去都没有往常可爱了。 只不过是被柴司选手用枪指着而已,你屈服得太快了吧?捡到了就是你的,凭什么给他?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你的血肉之躯,就一定会输给冲锋枪? 与他争夺伪像,就算死了,也是死得其所、不枉此生、问心无愧的呀! 反正你们二人之间的利益同盟关系,巢穴是绝不会承认的。 记住,“利益同盟”这四个字里,重点不是同盟,而是利益。 当你们二人之中,只有一个能成为巢穴统治游戏的最终受益者时,你们还能同盟得下去吗? 这么长一条通知,如果不是麦明河试着戳了几下屏幕,恰好不知哪个动作让通知完全展开了,她都不知道该怎么把它看完整。 巢穴看起来,真的非常讨厌柴司啊。 带着黑方的那瘦高个,看来在今夜争夺战中输了……麦明河怔怔地想。那孩子是冲着“舌头”去的吧? 也死了吗? 尽管只是匆匆看了几眼,她却觉得那孩子好像很痛苦……从外表上,明明没有什么迹象,麦明河依然摆脱不去这种感觉。 是因为伪像吗? 自己不参与游戏角逐,果然是正确的。 她只是想拿到时间伪像,获得第二人生;她不想为了争夺统治权,叫别人痛苦,也不想让别人给自己带来痛苦。 麦明河在屏幕上拨弄一会儿,不知自己干了什么,通知不见了;又不知干了什么,屏幕上恢复成了打招呼的字眼,正用各种语言跟她说你好。 “嗯,你好,”麦明河犹豫地对手机说:“那个……等海芦苇起床,我就知道该怎么用你啦。” 把它放在桌上时,手机仿佛要回应她的话一样,嗡嗡又是一震。 柴司和金雪梨那两人,难道又有新进展了? 麦明河举起手机,探头一看,看见几行字。 《伪像报告》 唯有对世界作出改变之人,才应获得前进资格 慈爱的麦明河选手,以下是你获得时间伪像的途径—— 柴金二人在跨海大桥上,有不少后续手尾要处理,但单纯为怎么处理、怎么善后写一个章节,我又觉得不太好看——其实也是因为,柴司视角写很久了,我想换人了。 所以二人合作关系的本质,就在信息里侧面写了一下。 说起来,柴司之前好几个场景的处理善后,我都没写……不是不想写,主要还是挤不进去剧情……得找机会,见缝插针地交代一下。 (本章完) 正式进军绵羊畜牧行业的通知 正式进军绵羊畜牧行业的通知 辽阔草原上,是一望无际的绿。浓密丰厚的草被,被风偶一波动,露出几个白绒绒的圆圆后背,屁股上挂着同样一个圆胖尾巴,正在低头吃草。 羊们在宁静的,湖水似的风里,静静被阳光晒暖了身上厚厚卷毛……和被薅掉毛后露出的粉白皮。 —— 巢穴大草原特产,爱之羊毛—— “好,谢谢广告商,大家好,我们又回来了。” 梦编剧的脸——或者说,梦编剧缺失的脸——重新出现在镜头前。 “欢迎收看巢穴梦电视台每周六晚十点的特别节目——《梦里什么都有》!第一集试播之后,我们电视台收到了很热烈的反响,如今连广告都混上了,谢谢各位居民喜欢,当然了,最重要的是,谢谢各位赞助商喜欢!” 它挠了一下应该是嘴但没有嘴的地方。“道谢真难受啊……不好意思,我们居民不太习惯说好听话。” 搭档主持人:婴儿 今期特殊嘉宾:金雪梨 为了保证金雪梨能完整进来再完整出去的最高级别镇场安保:码字丧尸 “为什么找我啊?” 金雪梨有生以来,头一次被这么多居民围着,面无血色,已经变成了白雪梨。“上次效果很好的话,那你该把上次的府太蓝再请来啊。” “嘘,嘘。”梦编剧竖起一根食指,“可爱的金雪梨选手,等你看了第一位赞助商,你就明白了。现在有请——” 背后屏幕上出现一行大字: 波西米亚的翔 录制现场安静了好几秒钟。 “……妈,我有很多问题,”婴儿闭着眼睛,哼哼唧唧地躺在椅子上说。 “不是你妈。”梦编剧慈爱地说,“但是说到妈,巧了,与这位赞助商名字里的人,波希米亚,大有渊源。” 金雪梨揣着胳膊,说:“我不明白。” “据我们的田野调查,得知这位大佬很特殊,这个品种吧,一般人梦里才有,所以简称梦羊。只打赏,还很大额,但并不观看我们这个世界。该怎么致谢,我们也犯了愁。” 梦编剧一比舞台,不知在对谁说:“梦羊大佬喜欢的人物,我们是没法请来了,好像说是有什么‘宇宙隔离’,我也不太懂。但是很多人都说你与那位名叫波希米亚的女孩性格有点像呢!来,金雪梨选手,你把这个假发戴上。” 金雪梨茫然地戴上了一顶金棕色、波浪卷的长发。 “把这个裙子套上。” 她又茫然地套上了一条宽松长布裙;裙子上缀着流苏和金片,一动就摇摇摆摆。 “鞋脱了。” 金雪梨顺从地脱下了老爹鞋——波希米亚嘛。 “现在说,你妈谢谢你。” 金雪梨回过头,瞪着梦编剧。“……不可以这样吧?” “可以的,”梦编剧保证道,“要么就说翔谢谢你,你选一个。” “你妈谢谢你,”金雪梨老老实实地一鞠躬。 等她拽着一身假发长裙重新坐好时,梦编剧又隆重地请出了下一位赞助商。 “欢迎已经被我们巢穴魅力折服,无法自拔,反复主动脱毛的——长高高的羊——不是,长高高的鱼!” “妈,鱼也有毛吗?”婴儿问道。 “不是你妈。”梦编剧说,“鱼本来是没有毛的,但是一旦有了啊啊啊啊哎哎哎哎——爱——” 它似乎对正常语境下的“爱”字过敏,但依然顽强地把这个字从嘴里强行挣了出来,挣得满脸青筋直跳,手脚翻搅,浑身拧成一条鱼:“……就能创造奇迹。” “不要想让我披鱼皮。”波雪梨说。 “不会,这一位累积得要写番外才行了。”梦编剧鼓掌道,“写番外以前,有请人气最高的麦明河出场!” 麦明河在家做好了满满一桌感恩节大餐,又在客厅角落里立起了圣诞树。嗯,虽然没到圣诞节,但是节日氛围得做足了才行。 天板上挂着许多彩色灯带,盈盈染亮了整个房子。厨房里烤着饼干,香薰蜡烛是蓝莓派味道的。她特地去买了一个高高的小鱼缸,把长高高的鱼放进去,问道:“水温可以吗?要吃金鱼饼干吗?” “要,”鱼说,吐出一个气泡。 “这个……赞助商是居民吗?”金雪梨质问道。“为什么她能进鱼缸?还同类相食?” 她忘了特殊嘉宾可以定制内容,话音一落,鱼缸里顿时变成了两块金鱼饼干在水中徘徊。 “你话真多,”梦编剧仿佛有点后悔。“请继续看。” 门被敲响了,麦明河在围裙上一擦手,喜滋滋地去开门;踩过厨房地板时,木板嘎地一响。 “接下来,是一起庆祝感恩节的各位,”梦编剧宣布道,“欢迎銮醨、胡苗苗的主人、咪阿嗷、书友20190620111919738、涉江不在、麻麻嗦做人要优雅、csmshksdaaa!好家伙,一口气来了这么多人,都站不下了。” 大家倒饮料的倒饮料,吃饼干的吃饼干,胡苗苗的主人带了一只(近年来有点发福的)小猫(的照片)——因为有宇宙隔离,她说,她的猫来不了。 话虽如此,下肚几杯酒,她就把咪阿嗷放在大腿上摸毛了。属于是一种同类置换吧。 銮醨近期在吃素(金雪梨给出的随机设定),麦明河特地为她做了意式焗烤千层茄子,问道:“我知道青少年叛逆期,可你也在长身体,只吃茄子可以吗?” “就不吃肉,”銮醨的逆反心理使她说道。 涉江不在一直想找书友20190620111919738聊天,但是一转头就找不见她(他?)了——因为一串数字的隐蔽性太强,尤其是当ta靠近座机电话、墙上日历的时候,呈现出自动隐身效果了。 麻麻嗦做人要优雅这个口号,获得了金雪梨的兴趣,涉江不在紧跟着她,又加上csmshksdaaa(无法发音,要叫她过来只能拽袖子),大家一起蜷在电暖炉前面,抱着枕头,喝着热饮,讨论做人的优雅之道。 “我也在里面?”金雪梨想了想,“感恩节的时候,可以真这么安排一次吗?麦明河是谁啊?还挺慈……慈祥的,怎么就被你们给找上了?她跟巢穴有什么关系呀?” 梦编剧突然安静下来了。 婴儿闭上眼睛,假装睡着了。 录制片场里一片死寂,每一张居民脸都盯着金雪梨。 “怎、怎么了?”金雪梨有点慌了神。 “啊,今天时间差不多了,可还有一部分赞助商名单,只好留到下期节目再见了。”梦编剧冷不丁地站起身,呱唧呱唧一顿拍巴掌,“又是一期成功的节目,是不是,朋友们?” “等会,麦明河是谁啊?”金雪梨依然没有放弃。 “麦明河?”梦编剧亲切地问道,“什么麦明河?那是谁?” 我今天太困了,又是只睡了三个小时的一天,感谢名单不小心写长了,结果有一部分姥没被谢到……对不住,下周六一定继续! 今天白银番外即将迎来最关键的结局,我设计的游戏陷阱马上要揭露了,感觉也会写很长……加上我又太困了,精力有限,所以只能平衡一下两边字数。 今天这个感谢章2222字,体现了我卓越的、对字数的、撞运气把控。 (本章完) 第217章 麦明河行动点与市长 第217章 麦明河·行动点与市长 《伪像报告》 唯有对世界作出改变之人,才应获得前进资格 这是一份为弥补特定选手劣势,寻求达到局势与实力的均衡,才特别提供给麦明河选手的独家报告。 慈爱的麦明河选手,以下是你获得“时间”伪像的途径: 你将需要完成三个行动点。 本报告内具第一个行动点信息,在你完成之后不超过三十天内,将会收到内具第二个行动点的报告。 以此类推,待三个行动点全部完成之后,你将收到一份提示目标伪像“时间”讯息和线索的《伪像报告》。 利用这一份报告,你将有可能赶在其他选手之前,获得“时间”伪像。 行动点1/3: 请于2026年12月31日之前,将“群鸟过空”口红型伪像,卖给黑摩尔市市长奥连弗·迈森。 对于2026年12月31日的定义: 在时间直线前进、不可分叉、不可逆回的性质上,人类所采用的公历纪元纪年标准下的,2026年12月31日。 对于“群鸟过空”口红型伪像的定义: 麦明河选手于巢穴黑心脏餐厅取得的 (口红图像) 对于黑摩尔市市长奥连弗·迈森的定义: 2026年11月22日时,任黑摩尔市市长的奥连弗·迈森先生(社保号码113-35–570),并受到本国公民、政府成员、党派成员、新闻媒体……等一切知情人等指认,认可其为黑摩尔市市长的奥连弗·迈森先生。 以上。 慈爱的麦明河选手,祝你马到成功。 麦明河愣愣看着手机通知,第一遍看完之后,又看了第二遍、第三遍。 信息其实简单明了,但激发出的问题却多得像山洪一样,让她怔想了半天。 有必要下这么多定义吗?谁能误会这么直白清楚的话呀?她还没把口红卖出去这事儿,巢穴怎么知道的?巢穴干嘛要帮市长买东西?他要是不愿意买怎么办? 巢穴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不完成行动点,连伪像长什么样都不肯告诉她。 但很快,这些疑问都暂时退后了;最大问题就成了水退后的岩石,沉沉压在头脑里。 她怎么才能见到市长? 她只是一个平平常常的市民,既无关系也没有渠道。 连见一面都难,居然还要抓住见面机会,向他兜售伪像…… 隔着厚厚裤子口袋,麦明河下意识地按了按那一个圆管状的小东西。 幸亏今晚上被卷进意外里,没有把口红卖出去;柴司就算能开再高的价,也比不上时间伪像的线索更重要——万一真卖出去了,现在可后悔死了。 说实话,麦明河连如今的黑摩尔市市长是谁都不知道。 她在病床上躺了几年,电视一直开着,本地新闻、联邦新闻、国际新闻走马灯似的,一天到晚地播,可是都遥远得与她无干。有时电视一关上,她甚至都忘了电视曾打开过。 等天亮以后,去买份报纸,看看有没有市长的消息吧? 有个努力的方向,总比没有强。 心里放下一块大石,麦明河一边想,一边又渐渐生出了几分困倦之意——看来海芦苇说得对,二十个小时,确实不算睡足了。 “……报纸?” 电话里,海芦苇那一瞬间的茫然,简直好像他不知道什么是报纸一样。 听起来,他一边与麦明河说话,一边似乎不知道正在翻箱倒柜地干什么,电话里杂音不断——一会儿像是抽屉被拉开了,一会儿是床单被子被使劲抖搂,一会儿是沉重家具被推开时,在地板上的划响。 “对,我正要出门去买呢,” 麦明河看了一眼窗外天光,说:“我也睡着了,你看看,这都居然下午了,要不是你打电话来,我还不知道要睡到什么时候去。” “从报纸上……看市长的消息?” 海芦苇好像还在挣扎着理解她的意思。 他也是个聪明孩子,麦明河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不明白。肯定是因为他在那头跟拆房子似的,分心了。 “如果没有呢?”他问道。 “那我去图书馆,看看以前旧报纸。” 海芦苇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手机。” 麦明河眨巴几下眼睛,突然反应过来了:“啊!” “你脚伤比我轻,你到我家楼下餐馆等我吧,见面说。我给你地址。”海芦苇挂电话之前,还喃喃自言自语了一句:“……感觉这个任务轻不了啊。” 睡足了觉的海芦苇,并不容光焕发。 他眼睛清亮不少;但整体而言,看着仍像是一个疲惫的人想遮盖疲色,就在面上打了一层薄粉。 海芦苇一边啜饮咖啡,一边冲麦明河摆了摆手——她一坐下,就赶紧把手机递过去了:“你看!” 收到伪像报告之事,电话上就说过了;海芦苇倒是先看了她一眼。 “你也不防着我点?” “你连选手也不是,防你干什么?” “老太太说话够直接的,”海芦苇咕哝着,看过通知,点点头。“我觉得这事不难办。” “你说说,”麦明河鼓励道。 “要找出市长讯息,网上查就行了……如果他要出席什么活动的话,网上一定有。唔,你现在没有手机卡,就拿我的手机示范教学吧。” 海芦苇放下咖啡杯,双手搭成一个桥,脑袋在桥上出了一会儿神。“从哪儿开始,才能让你理解呢……” 麦明河看看他的手,凑近脑袋,又看了一眼。 “你之前是不是戴着一个戒指?我记错了?” “噢,你观察真仔细。” 海芦苇低头扫了一眼自己的手,皱起眉毛。“你没记错,我之前是戴了一个尾戒。可今天下午我一觉睡醒,发现手上没了,怎么也找不着,把家里翻了个底朝天,哪儿都没有。” 怪不得在电话里拆房子呢。 “说不定等你不找时,它就自己冒出来了,总是这样的。”麦明河安慰道。“很贵重吗?” “不是什么值钱东西……唉。前女友送的。”海芦苇把脸埋进咖啡热气里,说:“也许是老天在告诉我,过去的都过去了吧。” 这孩子倒是怪重感情的。 不等麦明河想好该怎么安慰,他已放下杯子,拿起手机,说:“那个也不重要。我先来教你怎么上网——你知道什么是‘因特网’吗?” “我听说过!”麦明河很高兴。“要跟手机一起用,对不对?哪儿有卖的?” 海芦苇使劲抚了一把脸。 ……要说年轻的头脑,就是了不起。 跟上课一样,麦明河仔细在笔记本上记下了一排知识点,又随着海芦苇的操作,认识了什么叫网络信号、无线网、app……还对谷歌是什么东西,终于有了一个似懂非懂的认知。 才不到三十分钟,就学会这么多! 脑子一刻不停地转的感觉,和如今海芦苇说的话,自己也能跟上了的感觉,真叫人高兴。 进巢穴像打开一个新世界;学会上网,何尝不像打开又一个新世界? 不到闭眼那一刻,世上永远不乏新鲜东西等着她学呢。 “……所以,你想知道什么信息,直接用谷歌就行了。”海芦苇把手机推给她,“你来试试,在谷歌上搜索奥连弗·迈森。” 麦明河点了一下长方形框框,键盘就浮起来了。 她用一个食指指头,一戳一戳地点字母;拼写完了,看它没反应,愣了几秒,想起来还得点一下键盘上的“go”。 “哎呀,出来了,真出来了欸,” 麦明河看着页面一跳,就列出了密密麻麻一行行文字,感觉自己好像刚刚施了个魔法——就这么简单,打一个名字,市长的消息就全蹦出来了? 不止是文字,还有被整理在一处的各大媒体新闻,都是今天刚刚发布的,每条新闻都附着一张图…… 等等。 麦明河定住了。 她把屏幕凑到自己眼前,有短短片刻,以为是自己不会用手机,犯了什么错。 大多数图片里出现的,根本不是市长吧? 对,不可能是。 不管时代怎么变,被票选出来的市长,外表也得体体面面——最起码,得长得像个人;或者说,不应该在出席公众场合时,总戴着一张雪白肿胀的面具。 从脖子以下,市长穿着一身笔挺的黑色西服。 从脖子以上,却是一张膨胀、雪白的圆脸,黑色小眼睛像拿指头戳出来的气孔,嘴唇鲜红上勾,仿佛肌肉凝固在一个高高挤起的笑里,放松不下来了——这肯定是面具,人没有长成这个样子的。 黑得像石油一样的短发,从他额头上流下来,流出几步,就停下了,就像有人给面具剪开了许多条状缺口。 “怎么了?”海芦苇似乎察觉她神色不对,问道。 “我好像搜错了,”麦明河将手机亮给他看,说:“这肯定不是市长呀。我哪里没弄对?” 海芦苇伸手接过手机,将搜索结果迅速浏览了一遍。 “没错啊,”他一脸茫然地抬起头,“这就是市长啊。” 市长怎么可能长成这个样子? 不,人怎么可能长成这个样子? “你也不能因为他长得不漂亮,就这么说嘛。” 海芦苇苦笑一下,说:“市长自从上任,一直都是这个样子的啊,我都看习惯了。” 我之前看了一个男频作者新书,我曾经挺喜欢,女读者也很多,这次败尽好感。就不点名了。 看不过两章,就被一句厌女描述给呛到了,那一句话下段评特别多。我想是不是有人在抗议啊(因为女读者多),结果一看,连一个温和提醒都没有,都是哈哈哈。 你说他们不知道吗,知道的,有人还好奇发问,“小仙女怎么还没来”。 关上书,难受劲过去,再一想,对比我在各种角落里挨的那些360度循环立体骂,我简直要上f了。 你要懒得审判男的,能不能也懒得审判我? 男的要是没希望了,能不能觉得我也没希望? 要是你们觉得我这个企图,是我占便宜了,那说明大家其实心里都明白着呢。 (本章完) 第218章 麦明河怎么万变不离赚钱? 第218章 麦明河·怎么万变不离赚钱? 不管时代怎么变迁,她都不能接受,如今人类面孔已经变异成这样了。 麦明河瞪着图片,又瞪着海芦苇,如此来回反复几次,终于生出一个猜测——她被巢穴居民化过,还生出了0.7个新头,是不是对她产生了某种影响? 海芦苇眼中的市长,或许是一个相貌正常的人呢? “你描述一下,”她要求道,“市长是什么模样的?” 万一海芦苇看见的图片,与她不一样……她的认知还能被治好吗? “描述这个干嘛?他脸很白,很圆,鼓鼓囊囊的,好像被泡发了一样。” 海芦苇喝了一口咖啡,自然而然地说:“眼睛小小的,黑孔似的。反正长得确实是真不好看……我们能选他当市长,可能也侧面说明,我们黑摩尔市人特别有包容心。” 麦明河更加无法理解眼下情况了。 黑摩尔市人是否特别包容,她不知道;特别瞎,好像是有的。 这分明就不是一张人脸啊? “他当选几年了?” “也有两三年了吧?别看你不喜欢他的长相,他可是政治明星呢。据说还有意要竞选州长。不少人猜测,他的野心在白宫。” 麦明河真希望自己在病床上时,能多看一看电视,记住新闻里的市长模样就好了——不,不对,那时看见了,可能会犯心脏病。 她把页面一直往下划(不知道为什么,页面在她手下就是不如在海芦苇手下那么顺滑),发现底下还有一个几天之前的新闻。 作为对抓捕“地铁连环杀手”一事的补充行动,市长奥连弗·迈森宣布将要加派巡逻警力、加强地铁系统治安;她点进去一看,新闻图片上,是几张陌生的脸。 “这个图片里是谁啊?”麦明河问道。 由市长作主角的新闻里,照片里却没有市长? “你这人真怪,”海芦苇看看照片,又狐疑地看了一眼麦明河。“你是不是逗我呢?中间这个,不就是市长吗?” 麦明河现在怀疑这是他精心布置的一场整人游戏了。 就算她对现代科技不熟悉,也不能这么逗老太太玩。 “人都不一样!” “一样啊,”海芦苇说。 “怎么能一样——明明不一样。” “明明一样啊,”海芦苇眼睛都圆了。 “明明不——”麦明河咽回去了后两个字。 这么小孩对吵似的,得争到天黑。 “那你给我描述描述,这一个照片里的市长,长什么样?” 海芦苇看着照片,虽然一脸不解,还是顺从了。 “嗯,一张国字脸,方方正正的,皮肤黢黑。眼睛不大,跟戳出来的两个气孔一样。反正长得不算好吧。” ……麦明河几乎要确信他是在整人了。 但她跟海芦苇虽然认识时间不长,一起经历过的性命危险却不少,他不像是这么没分寸、会乱来的孩子。 “你没发现自己前后描述不一致?” “没有啊,”海芦苇一脸茫然。 够气人的。 “你等会儿,” 她抓起手机,对海芦苇扔下一句,匆匆走到连着一张早餐吧台的小餐馆收银台处,对那个胖胖的女服务员问道:“你能帮我看看这两张照片吗?” 不知道该说意外好,还是不意外好,女服务员对于两张不同市长照片的描述,与海芦苇一模一样。 戴着雪白面具的,在她眼中就是雪白的;看见正常面貌的市长,也知道他皮肤黢黑。 然而就连附近几个听得好奇、探过头来的食客,也都众口一词地说,两张照片上的人一模一样,都是市长奥连弗·迈森。 哪怕指出他们前后描述中的不一致,他们也一点该有的反应都没有。 “你要硬说的话,肤色是稍微有点深浅区别,”女服务员说,“但是人嘛,肤色一时晒黑点一时养白点,很正常。” ……这事儿肯定跟巢穴、伪像脱不开关系。 伪像无奇不有,说不定就有能改变一个人面貌的呢? 假如市长奥连弗·迈森,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想要改变自己的面貌,但还需要别人继续承认他是市长,那光改他自己的脸就不行了——别人的认知也得改掉。 怎么改的呢? 为什么她就没有受影响? 莫非差点变成居民一事,在她身体里产生了某种……类似于疫苗一样的效果吗? 麦明河满腹心事地重新坐下来,把手机放在桌上。 “你去问过一圈,知道我没骗你吧,”海芦苇刚才遥遥听见了,此时一脸沉冤得雪。 “太奇怪了,”麦明河说,“我——” 话没说完,她低头一看,吓了一跳;手机屏幕上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被市长黢黑的脸占据得满满的。 “这个是怎么……” “噢,你可能不小心碰到了,把图片放大了。”海芦苇又教给她怎么放大缩小,“你看,这样挪一下,可以看到其他部分的细节——不是,你用两个手指——一起放,一起挪,手指不要轮着往上放。” 麦明河习惯性地眯着眼睛,检查了一遍市长的脸。 刚才在海芦苇及其他人的描述中,两张照片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市长的眼睛很小,像黑气孔”。 可是正常面貌的奥利弗·迈森,眼睛是不大,可也不到气孔的地步——关于这一点,麦明河现在隐约有点明白了。 图片放大之后,才能勉强看清楚,原来从图片右侧正浮过来一片浅淡稀疏的白雾,轻轻染上了市长的双眼。 ……简直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正朝过去的照片伸出手,一点点修改着它一样。 这个猜测,很快就被证实了。 以22号——也就是今天——为基准,往前每过一天,市长照片中“面具化”的程度就低一点点。 上个月的市长,哪怕在海芦苇的描述中,眼睛也是“细长的,不大不小”。 但是这一次,海芦苇终于也生出了几分疑惑:“咦?他怎么好像上个月有点不太一样?唔,说不出来哪里不太对劲……医美了吗?这个月去打玻尿酸了?” 什么玩意? 总而言之,根据这一点基本可以推断,市长身上的“面具化”,是22号发生的。 这种变化逐渐侵蚀着过去关于市长的记录,一点点将记录中的市长模样改变;随着记录改变,也更深一步地扭曲巩固了人的认知。 怪不得巢穴要下那么多定义呢,跟个碎嘴子似的。 巢穴不希望她产生迟疑,不希望她拿不准市长是谁。 按照《伪像报告》中对市长的定义,她就应该把口红卖给今天的雪白脸——巢穴希望口红最终落入他的手里。 为什么? 麦明河想不出答案,因为她缺少的讯息太多了。 “不管他长什么样,你该做的事情不变。” 海芦苇提醒她,指着手机页面说:“你看这个新闻……他要在本月28号签署一个福利住宅扩建项目。” “这一般都是在办公室里就签字了,咱们也不能闯进去啊。” 海芦苇顿了顿。“‘咱们’?” “我。” 是不该老拖着他到处跑,脚上还有伤呢。 “一般来说,普通市民直接要求会见市长,那是见不着的。”海芦苇给她出了个主意,“但是这种政绩工程吧,他不管在哪儿签,一定会邀请媒体拍照宣传,要不然白签了。假如你能混进新闻媒体人员里,一起进去,就能见到他了。” 这主意倒是不坏,可是该怎么混进去? 现在去求职也来不及了呀。 对此,海芦苇倒是一耸肩膀,放弃得干脆利落:“我在媒体报社也不认识人,帮不了你。不过,你要是想试试,或许‘逆光之间’可以给你找到人——说不定还有用得上的伪像呢。” 倒值得一试,但她哪儿来的钱? 原本卖口红就是为了赚钱救急;现在可好,她得先赚一笔钱,才能找到办法把它卖出去。 充满冒险的新生命,开头怎么跟她想得不大一样,处处都要钱呢? 她也不愿意管海芦苇开口借钱;不管对方是多好的人,只要关系里一掺上钱,就容易变质了。 看着她愁眉苦脸的样子,海芦苇也只好盲出主意:“只有一个伪像?再没别的可卖了?” “没了,”麦明河说,“我进巢穴那一次也就拿到一个——欸?” 她猛地一抬头。 上次在巢穴里,她只拿到一只口红伪像不假;但这并不是她唯一一个拿到的东西。 “‘逆光之间’酒吧……他们收购讯息吗?” 麦明河试探着问:“我脑子里被巢穴塞了那么多讯息呢,总得有一部分,对谁来说有点用处吧?我要是给猎人答疑、为猎人提供线索、分享我知道的讯息,会有人愿意交钱吗?” 昨天被大家好一顿虎摸安慰,我都不好意思了。你们能理解那种心情吗,就好像小孩哭一哭、撒撒娇,本来也没打算怎么样,结果爹妈给ta买了个迪士尼……? 又高兴,又温暖,又羞愧……这劳师动众的…… ps:白银番外终于全部更完了!我当初想要设计一个配得上白银的诡计,能力不知道够不够,反正写完了……大家可以去看看啦,在最初的作品相关卷里。 (本章完) 第219章 麦明河巢穴三十科与过度包装 第219章 麦明河·巢穴三十科与过度包装 “……搞这种知识付费,你还能指望赚多少?” 梅根这姑娘说话一点也不婉转客气。 几分钟前,当她打开酒吧门,看见麦明河时,第一句用来打招呼的话是——“又是你啊!” 现在还不到酒吧营业时间,她正在打扫卫生,为夜晚做准备。 酒吧四下昏暗幽静,空气像被无数人摧折踩踏过,带有一种皱巴巴的疲惫——昨天麦明河造访的,与眼下所在的,简直不像是同一个地方。 麦明河本来以为,自己的提议一定会叫梅根大吃一惊、赶紧发布消息——吃惊嘛,确实是有;但她拿起的不是手机,反而是一根拖把。 “巢穴消息成千上万,每一个从巢穴回来的人,都会带来一部分讯息。而且绝大多数讯息,都在猎人喝酒聊天、总结经验时就彼此交换过了……人与人要交流嘛,总不能时时刻刻都看见钱才张嘴,那谁还跟你玩儿。剩下想要换钱的,无非只有两种。” 她让两个脚上有伤的人坐在卡座里,将拖把掼进水桶,使劲搅几下。 就像是一场奇异的小型演讲。 在酒吧工作的退休猎人梅根,看了无数世事往来,似乎只要抓住线头、轻轻一拽,就能从她口中扯出大团毛线似的思考与观察,或许有点乱,却很扎实。 “一种是出于种种原因,编造、夸张、矫饰之后,或真或假的消息,基本都很耸人听闻,就为了勾起别人好奇,换几个钱。另一种,是确实有价值的——但这价值往往有个上限,一般来说,不超过五百刀。” “才五百?”麦明河吃了一惊。 “巢穴某条路不好走了,哪里出了个新居民……这种消息,连五百都卖不上呢,两三百就能成交。还得是最新的,超过一个月,都卖不上价了。” “怎么能这样呢,”麦明河哪怕不为自己,也生出一种义愤:“知识不是最宝贵的东西吗?” 梅根仰起下巴,看着天板想了想。“这话真老派啊,我小学毕业以后就很少听见了。” 海芦苇咳了一声,小声说:“时代不一样了,现在是信息爆炸的年代……天量信息泥沙俱下,你说能宝贵得了吗。就连猎人圈子里,好像出现互联网之后,信息也一下子几何式爆炸增长了。” 麦明河想起来,她刚才搜索市长时,跳出来一万多条结果——才了零点几秒。 “真正具有高价值的信息,根本不会拿出来卖。” 梅根“啪”一声把拖把布砸地上,说:“比如能换来伪像的信息,谁会卖?又比如完整闯关一个陷阱的经验攻略,有卖的,但不多,而且你不亲自拿命试试也难辨真假——所以这种讯息一般在家派手里存着。” 她一边在地上划拉拖布,一边说:“噢,还有一种情况,就是有人恰好有这个需求。别管再没用的事也好,一旦有人想知道,就立刻有了价值……价值嘛,都是人给的。之前我们酒吧就有一个例子,有人把秃鹫居民变异的消息卖给凯家了,听说卖了不少。” 说得都对;可这样一来,麦明河难道只能等着,等有谁恰好需求她手上的信息吗? 给她的行动时间,只到12月31日…… “当然,我不是说不能替你把消息放出去,我就是给你打个预防针。你忽然说自己是个‘巢穴百科’——” “百科谈不上,非要说的话,三四十科吧,”麦明河插了一句,“毕竟当时变成居民的时间不长。” “好,‘巢穴三十科’,”梅根说,“就像我说的,够耸人听闻的,但是真正愿意钱、大价钱买,还得事后自己分辨真假与可靠度的人,恐怕比你想的要少得多。” 看来不管到什么年代,钱都难赚得叫人发怵啊。 “要不是你脚上有伤,我都想建议你再进一次巢穴了,”海芦苇叹了口气,“再拿个伪像的希望,好像比这个大。” 她要是再进巢穴,风险可不只来自脚伤。 麦明河简直能想象到,她一进巢穴,消息就会立刻在居民之间流传出去;不知多少想要把她从“巢穴统治游戏”里除名的居民,都会海潮一样朝她涌来。 也是怪了,明明自己并不想要赢得“统治游戏”,居民非往她身上使什么劲? 麦明河揣着手,跟海芦苇一样,也有点蔫巴了:“那……姑娘,不管怎么说,你还是先给我登记上吧。” 梅根拿出手机,手指飞快地编辑起了消息。 “有变成居民又恢复成人身者……声称有大量巢穴讯息,可供有偿咨询……这样你看行吗?我们酒吧不负责判断信息真实度,要买信息,都是双方当面聊,风险自负。” 麦明河看了一眼,刚说了一句“行”,又想到一点。 “我也不一定非要赚钱,”她说,“假如有人愿意与我交换,把我带到市长面前去也行啊。” 如果海芦苇刚才想拦她,那也晚了一步——梅根唰地抬起头。 “为什么要见市长?”她眼睛里一下亮起了光。 大概这是当猎人留下的职业病了,遇见有点意思的事,就想刨根问底——但是麦明河一点也不觉得这事有什么躲躲藏藏的必要。 除了“巢穴统治游戏”不该提,其余的光明正大地说出来,反而更能叫人减少猜疑揣测的空间。 防止打探的最好办法,就是自己做到坦诚。 “我想把口红卖给他。” 海芦苇转头去看墙皮了,好像见她如此坦诚,他浑身都不知道该怎么摆放了。 “为什么非要是市长?”梅根追问了一句。 麦明河想了想。“我听说,市长好像需要这一类伪像。” 这可不是一句谎话——巢穴一定是认定他需要,才要求麦明河把口红卖给他的。 “嗯,还真有这个可能,”梅根点点头,似乎果然觉得挺合理。“再说他也能出得起价。好,那我给你加上一句……好了,你看看,可以我就发了?” 既然要把口红卖给市长,那么之前的口红伪像讯息,也得撤下来了。 “欸呀,少赚了一笔,”梅根挺遗憾地说,“消息成交后我们的服务费,跟伪像成交后的可不能比……” 酒吧内部是怎么分成的,似乎也挺有门道;总觉得服务生们对于拓展促成业务,都特别积极。 “你能把之前发布的口红消息,传给我吗?” 麦明河听着自己嘴里用的词儿,都是年轻人常用的,哪怕她对各种概念依然有点模糊,依然感觉到又新鲜、又不可思议。“说不定我能用上呢。” 她今天拿着“麦明河”的身份证明,说要给自己祖母开个合同,刚刚拿到了人生中第一个属于她的手机号码,正高兴着呢——目前联系人里只有一个海芦苇,她觉得太孤单,又非和梅根也交换号码不可,要让两个手机号作伴。 “发给你啦,”梅根说。“但是之前拍的照片我删了,重新下载的照片有点太模糊。你自己再照几张比较好。” 什么下载之类的话,麦明河基本听不懂,就听懂一个让她重新照照片。 这个好,海芦苇刚教过她怎么照相,她正觉得新鲜,总跃跃欲试。 之前她照了不少照片,什么正围在一起吃垃圾的鸽子,穿着卡通片人物造型套装的腊肠狗,一面碎出蛛网纹但仍然顽强留在窗框里的玻璃,一排全是蓝色、据说必须分享着骑的单车…… 反正镜头里,看什么都有意思;照到后来,海芦苇都劝她:“你照点有用的行不行?” 有用的,这不就来了吗? 她立刻把手伸进裤兜,抓住口红—— 浑身汗毛忽然一立。 那一瞬间的警觉与凉意,来得太突然,她不等反应过来有什么问题,口红已经被她一把放在桌子上了,沉甸甸地在桌面上一磕。 这只伪像,以一个口红的标准来说,做工算是很精良的,盖子都是金属的…… 三双眼睛停留在桌上,看着口红盖子骨碌碌地滚了几圈,停下来。 ……只有盖子。 之前我跟一个读者起争执,其实我现在想,就算意见不认可,我对于留言处理得也可以更温和嘛。我留言表示了一下歉意,以后我也得多注意。不过我工作烦心事多,作息也不好,有时候肯定脾气不好,还容易较真,你们要是看见了,就提醒我一声,我就知道啦。 今天平安夜了!不好意思更得又很晚……我的更新简直和作息一样,绕着钟走。大家平安夜和圣诞节有什么计划吗!我的圣诞计划是,码字+陪客户一家子,你们总得比我强吧? (本章完) 大家圣诞快乐!快来打开你的圣诞礼物看看 大家圣诞快乐!快来打开你的圣诞礼物看看 在“祝你生日快乐”的音乐中,请读者姥们打开我精心准备的春节贺卡吧! 卡里夹着一张纸——打开一看,欸,一张“延迟更新”假条。 是不是说延迟更新,就比请假一天来得好听多了? 我管这叫无耻的温柔。 新章我写了大概快800字,但来不及写完了,客户一家四口已经就位,就等我去演猴戏了(不是)。 我都搞不懂这个思路,为什么要携家带口,千里迢迢,与有生意往来的公司一起过圣诞节…… 这种突然就闯进别人家庭里开始一起好好过日子带孩子的既视感,到底是我如何修到的福气…… 我很不会应付小孩的啊啊啊啊啊怎么办啊啊啊啊啊 连成年人之间的社交我都非常勉强,非常力不从心,要我应付小孩可是怎么一回事啊啊啊啊啊 路上摔一跤能躲得掉吗?能的话我可就摔了。 平时我总抱怨码字痛苦,但我宁可留在家里给各位姥日更一万(怎么了我说说还不行了圣诞节还不让我许愿了),我也不想去应酬客户一家子。 一!家!子! 我是什么老少咸宜的电视节目吗? 要不我带本书去吧(。 你们说会被发现我在餐桌下面偷偷看书吗(。 你们有什么诀窍吗,姥。 (本章完) 第220章 金雪梨金雪梨的外壳与没了外壳的口 第220章 金雪梨·金雪梨的外壳与没了外壳的口红 她对自己的认知,其实非常清楚。 她是一个嘴快话多、情绪强烈、节奏明快的人,与谁都能聊得欢,好接近,也总爱往人身边凑。 这样一副性格,配上她的脸,金雪梨知道,在别人眼里,她就像个不谙世事,活泼热闹的小动物。就好像美人很难不知道自己美一样,她也很清楚别人对她的印象。 这印象,是她行走人世时的外壳;老实说,给她提供了许多方便。 用得好,甚至连谋杀嫌疑都可以逃脱。 它是外壳,却也是她的一部分。 只不过,假如她真是完完全全表里如一的人,当年她也不可能做出—— 啊,不能想。 明明正被一把冲锋枪枪口锁准了身体,金雪梨却生出了不合时宜的恍惚,心思仿佛都成了雨夜下细密飘扬的雾,茫茫不知散到了何处去。 现在或许也有“观众”正在看着她,正听着她对自己的剖白,暗暗掂量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无论如何,也不能去想当年的事…… 好在眼下能够让她分心的事,可说是一点也不缺。 “……你骗了我?” 柴司这一句话,冷不丁叫她回过了神。 “啊?” “你说过,你的目标只是钱。” 柴司站在四五步远之外,单手持着枪;仔细去看的话,其实枪口正微微发颤,看来他也快到强弩之末了。 “是你骗了我,还是你改变主意,决定要与我竞争了?” 金雪梨“啊”了一声,有点明白过来,低头看看自己手里的黑色正方体。 它与一个魔方差不多大小,一手就能握住;另一手里,还攥着她的手机。 屏幕上那一条恭喜她获得目标伪像的讯息,没有写完,就被一句“等等”给打断了——此刻手机沉默着,仿佛也在屏着呼吸,等着看这一场戏要如何走下去。 刚才飞车追逐到一半时,她稀里糊涂身体一轻,接着就又一次被分成无数个组成部分;她与天西一起,在黑方空间内部,晃晃悠悠地变成了两大“群”人。 可能是因为记忆同样也被分解出去了,她回想起在黑方中的情景时,总有点模模糊糊、看不清细节;只隐约记得好像柴司不在里头——也不知柴司怎么逃出去的,又在外面干了什么。 她只记得不知过去多久,天地一转,她就被一股力量给重新抛到了马路上。 那一刻的疼,让她脑海里滚过去一连串骂。 什么破玩意,也不知道轻拿轻放?没点礼貌。 被抛出来那一瞬间,金雪梨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卡通片里被塞进炮筒的角色,轰隆一下就被发射出去了——得亏她从空中坠地的经验很丰富,及时调整身体、就地一滚,才没有受什么重伤。 但那一下摔,依然叫她眼前一黑,体内空气都被挤干净了。 还好……金雪梨爬起来时,第一个念头就是庆幸。 还好被扔出来时,高度不够,她才没有直接被抛进巢穴里去;不然也太倒霉了。 “怎么回事啊?”她吸着冷气,缓过劲儿来,遥遥叫道。“发生什么了?” “一会儿再说,”柴司当时离她足有十几米远,正举着手机电筒,一圈圈在马路上寻找着什么东西。 丝蒙蒙的雨幕里,他背后的跨海大桥上,水汽浸染着无数车灯与路灯,浸泡成红白光影,一路延伸出去;遥远的警笛声,车喇叭声,人声,偶尔手机快门的咔嚓声……被惊扰的桥路,成了一幕舞台背景布。 身后,一辆燃烧成篝火的汽车,正在雨里或明或暗地闪烁着光;冷雨蒸发成热汽,滚起浓浓白雾,浸漫在天地之间,让一切都恍如异境,浑不似真实人间。 “天西,” 离她不远处,天西才呻吟着爬起身,就被他老板安排了任务——“你去把地上那个保镖捆上,放进车里。” 金雪梨这才看清,原来远处地上还躺着一个人。 天西应了一声,拖着被雨水浸透的身体,往那人身边走去;她刚生出一个“也不知道凯家开多少工资,都这么卖命”的念头,又听柴司喊了她一声:“金雪梨!你离那辆卡车远点。” 她一回头,这才意识到,身旁那辆巨型卡车好像没出意外,是自己停下来的;隔着驾驶室窗户,她还能隐约看见有一张脸,正使劲贴在玻璃上往她这儿看。 虽然不知道自己今晚究竟算是扮演了什么角色,但金雪梨依然不想被卡车司机记住模样,应了一声,就往前方走。 不知怎么,她有点恍恍惚惚的,不止是身体走在雨雾里,连神思也像是被浸泡在水中,向四面八方舒展,一时虚浮轻盈,没有重点。 摔下来时,肯定还是震着头了。 金雪梨低下头,揉了揉自己后脑勺、来回转动脖子,希望能借此减缓一点影响——这一转,她的视线忽然被一个方方正正的东西给吸引了过去。 她一愣,走过去两步,从卡车尾轮处捡起了一个黑色魔方似的正方体。 ……不会吧? 每一根猎人神经都嗡鸣起来,告诉她这是一个伪像。 不知是摔的,还是感觉太强烈,她一时甚至有点头晕脑胀,耳鸣传震进了大脑里——以至于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听见身旁有人叫她。 “金雪梨!” 她一抬头,发现柴司正站在不远处,朝她伸出一只手。冲锋枪被他拎在另一只手里,垂向路面。“给我。” 假如她仍然是平常的自己,她一定会意识到眼下这个局面的微妙……与危险。 但她晕乎乎的注意力,却在这时转到了另一件事上——她想起刚才好像听见自己手机响了。 往常那个活跃话多的外壳,似乎被一摔,摔出了裂纹,有点套不住了;她看看柴司,一言未发,面无表情地低下头,从裤兜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 ……巢穴在恭喜她得到目标伪像? 巢穴说,等等? 等什么? 金雪梨后知后觉地抬起头时,她看见了一个对准她的枪口。 怒气来得晚了一步,但终于来了。 “金雪梨”,世人眼中那一个快人快语的“金雪梨”,此刻一定会同时又认怂、又发怒的——绝不会冷静地解释,再把黑方递出去。 “什么骗你?”她一抬嗓门,语速简直不比子弹慢:“我出了个神,怎么就成骗你了?” “……给我黑方。”柴司与枪口都一动未动。 “给你就给你,谁稀罕你个破玩意。” 金雪梨扬起手,一把将黑方扔了过去,看着他啪一下抓住它。 “你以为我不知道我自己的情况吗?我没有钱,不属于哪个家派,更没有一堆手下供我差遣。我不是一个强有力的竞争者,我也懒得统治谁,所以我以为你是个好的伙伴,能让我获得最大利益。” 柴司握着黑方,垂下枪口——二人的手机同时鸣叫起来,但谁都没有去看。 他看着她,没说话。 “我知道我的情况不如你,你倒也不必处处提醒我。我恰好找到它,晚了几秒钟递给你,怎么啦?我要是想跟你争,在医院时让你死了不就好了?你如果认为我随时都会找机会绊你一跤,你跟我合作什么,你自己一个人去闯嘛!我到现在,帮你多少忙,好处没见多少,还要让你用枪指着——我欠你的?” 柴司简直好像是让这一大堆迎头砸来的话给砸愣了。 “气死我了,”金雪梨越说自己越气,脸都热了,抬脚就走。“你让路!我回家了。” “你没有车——” “我没车还没脚了?我不会下了桥打车?”她走过柴司身边,头也不回地说,“以为都跟你之前一样,走一步三摇晃?还他妈是我扶的呢。” 天西此时刚把一个人塞进suv后车厢里,看着她,半张着嘴,都有点呆了。 走出去几步,金雪梨又想到最重要的问题。 “你知道我的账号。我救你一命的事,你看着办,你觉得自己这条命值多少钱,你就看着给我打多少。你要是一分不给,我也不找你要,以后我大不了逢人就说,柴司·门罗这条——” 她咽回一个“狗”字,说:“这条命,一分钱也不值,他自己定的。” 金雪梨由怒气作推动力,噔噔走得很快,还扔下一句:“我祝你跟巢穴百年好合!” 没人从后方叫住她,也没有人朝她开枪。 她走过天西身旁时,天西正望着她身后;不知是他脸上的什么神色勾动了她,金雪梨也停下脚,回头看了一眼。 十几步开外,柴司仍站在原处看着她;雨幕中,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他刚才似乎怔怔地,不知在想什么。 二人目光遥遥一碰,柴司好像回过了神。 “我接下来马上要带韩六月去找市长,”他沉声说,“你不一起去吗?” 韩六月——刚才也不知道这个鬼东西躲在哪里——一听见这句话,登时从路边浮起来了;昏蒙雨雾里,浮起一张雪白大脸。 “嗨,”韩六月冲她摆摆手。 外壳之下,一个狐疑浮了起来。 这是柴司在试探她吗? 完成“将韩六月带去见市长”这一行动点,将会获得下一件目标伪像的提示。 如果她对统治巢穴没有很强的企图,还非要跟去、顺便完成了行动点,就值得怀疑了。 这个思考过程,没有被“外壳”表现出来。 “我去什么我去,是你好看还是她好看,还是市长好看?我一分钱没见着,做的还不够多啊,不去,狗才接着给你当伴游。” 天西吸了一口凉气。 柴司并没有生气。 “天西,”他只是转头吩咐道,“我们把附近现场收拾一下,该走了。” 这是没她事的意思了吧? 金雪梨抱着胳膊,顺着大桥往外走。 走出去大概不到半分钟,却听见天西从后头叫了她一声,匆匆赶上来了。 “怎么了?”金雪梨问道。 “这个,是你的伪像吗?”天西拿起一个圆管似的东西,给她看了看。 哦,不是柴司要给钱啊。 雨雾沾湿了视野;她只扫了它一眼,一时觉得似乎又熟悉,又确实没有见过。 “不是我的,”金雪梨对柴司的手下,也没多少好气。她虽然爱钱,但也不会冒拿别人东西。 “估计是刚才那两人的,”天西说着,把它放进兜里。“我带回去收进家派仓库吧。” 圣诞后快乐呀大家! 本来想,跨海大桥上这一幕是不是侧写一笔就可以了,但是仔细斟酌后,觉得不行。 我很喜欢探索人物不同的面与复杂度,我不喜欢写扁平标签。金雪梨比她的外表更复杂,这一点我很喜欢。 当然了,试图写出人的复杂性,也未必就能被人理解接受,一概括还是标签……咳,管不了哈姆雷特还是哈利波特,我该写还是要写。 (本章完) 第221章 金雪梨雪梨漫想与这人谁啊 第221章 金雪梨·雪梨漫想与这人谁啊 从巢穴后回来该睡的那一觉,她原本就没睡够,是被梦里一个男声给惊醒的。 为了去救柴司,跟着经历了一晚上的惊心动魄,等金雪梨回家时,发现才不过凌晨四点,她简直觉得不可思议——几个小时之间,竟发生了这么多事? 要不是出去以后没看见过太阳,哪怕有人告诉她已过了一整天,她都会相信的。 金雪梨好像一头丧尸似的撞进家门,首先倒在沙发上,把脸埋在枕头里,死了一会儿。 等她感觉抱枕都快被呼吸浸湿了,这才重新拼凑起所剩不多的力气复活,爬起来检查了一下东西。 还好,该在的都在,至少没丢重要东西;新定制的武器锤子,也好好地揣在背包里头。 想不到一定制好它,立刻就派上用场了——第一次实战经验,能在相对安全的黑摩尔市里获得,可真是出乎意料。 欸,说不定她运气还算蛮好的呢? 金雪梨把背包一扔,换下一身又脏又湿的衣服,洗了个通通透透的热水澡,感觉身体里每一寸皱褶都被浸泡得舒展开了。出来以后,她裹着浴巾、浑身冒着热气,咕咚咚喝了一大杯冰果汁,才重新钻进被窝。 ……当猎人真是累死人了,不仅在巢穴累,回来也累。 她抱着手机,看看账户上多出来的几笔进账,一笔一笔在心里对:卖秃鹫消息的一笔钱,去墓园时一笔钱,散布消息又一笔钱……零零碎碎加在一起,有差不多快两万刀了。 柴司的命钱倒是一时没看见。 一两天时间,连巢穴也不必去,就能到手这么多,倒也不算差…… 这两天跟着柴司,危险程度与巢穴大概是不分伯仲;但最大区别在于,没有人知道自己此次去巢穴就一定能找到伪像,倒霉起来,去十几次依然一无所获也不是不可能。从这一角度说,柴司比巢穴略强点儿。 她今晚应该没有骂得太狠吧?命钱还是有的吧? 说起来……梦里那个声音是哪来的? 简直像是在专门给她介绍赚钱的活……挺厚道的……倒是可以再来几次…… 金雪梨在淡淡满足感里,迷迷糊糊闭上了眼睛。 直到第二天她才意识到,自己其实始终是一个没有真正接触过财富的普通人。 起床以后,她仍旧像往常一样,先伸手摸过手机,睡眼蒙眬地划了一会儿。 第一个看见的,就是巢穴昨晚的重大进度通知——也不知道巢穴为什么这么厌恨柴司,看见他拿到两件目标伪像,简直恨不得要派居民钻进黑摩尔市、使劲扇他巴掌,把他身上东西都打掉似的。 ……这么讨厌,就不要邀请他加入啊? 不怕统治游戏的最后胜利者真是柴司吗? 连带着她也挨了巢穴几句,什么让她拿身体堵枪口一类的鬼话,看了就来气。 不论是被巢穴喜爱还是厌恶,都不是好事。 巢穴从不善待任何人;任何人类在它看来,都是早就应该被分解回收的垃圾,再利用后拿来构筑巢穴的原料而已。 巢穴的源头是人,巢穴最恨的也是人。 而且好像只恨人。 她以前听说过,有人在抱着宠物猫时掉进巢穴里了,人没有悬念地死了,猫倒是在各方居民照料下,好好地活到了善终,据说死后还在巢穴里继续生活着——这话不像人话;但放在巢穴里,什么都有可能。 当然,这是属于猎人的都市传说而已;谁也不会真抱着动物进去试试。 金雪梨叹了口气。 她不算是一个天赋卓绝的猎人。 一个猎人的天赋好不好,有很大一部分取决于“通路”是什么。 通路越简单、越轻易,也就意味着天赋越好——进入巢穴的通路简单,就意味着人可以保证最大程度的警觉、专注与精力;同时也意味着,遇见危险时能尽快抽身。 就像滚雪球一样,从通路这一基础开始,在猎人能力合格的前提下,优势会越滚越大。 一个说去就能去巢穴、又说回就能回来的猎人,在巢穴中积累的理解、观察和经验,可绝不是有金雪梨这种破通路的猎人能比的。 再看她呢? 不喝到晕沉麻木,根本鼓不起勇气跳楼;不管跳几次,落地之后都要缓好长一段时间,才能勉强恢复正常行动能力。 金雪梨很清楚,比起韦西莱队伍的布莉安娜、柴司和府太蓝而言,她实在不占据任何优势。 如果她想赢下统治游戏,她就会是第一个被铲除的对象。 风险与利益完全不成比例,最好的策略,就是从竞赛过程中,为自己拿到扎扎实实的人世利益——柴司最后是否能够赢得游戏,那可是一件虚无缥缈的事;但不管他最终如何,金雪梨眼下的进账,却是实打实的。 要是柴司不仗义,换成布莉安娜也行。 找不到布莉安娜,府太蓝都可以……不过府太蓝只是摩根家雇的主管,调动起资源,或许不如另外二人那么灵活。 金雪梨从成年之前开始,就一直靠自己生活。有时候她看待别人,看待自己时,有点像那个黑方:她会把人分解成许许多多个资源包。 哪一个能拿来换取什么,哪一个会需求什么,她都明白。 自从她被征召之后,她就多了一个对其他参赛选手来说极重要的资源包——“能够获得另一部分统治游戏讯息的参赛选手”。 如何最大化利用它,同时保全自己,才是进入统治游戏之后真正应该采用的策略嘛。 ……好奇怪啊,她一边给自己准备午饭,一边出神地想。 她与朋友们出去玩时,是真心地开心;看见别人遇见不幸,也会真心地担忧。 她喜欢人,更喜欢漂亮的人;她喜欢闻见人身上的气味,喜欢与人肌肤相触,总想知道别人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是怎么想的,又会说什么,觉得有意思极了。 哪怕是柴司,金雪梨也喜欢,可以高高兴兴地跟他说个没完,更何况他又养眼——总之,一切都是真心的。 但是一转身,她就可以忘掉。 像从来没有过真心一样。 金雪梨将几片薯片放进嘴里,听着咔嚓嚓脆响,短暂淹没了电视声。 她的思绪一向像是脱缰野马,想着想着就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如此有一搭没一搭地吃了一会儿薯片,等她反应过来自己刚刚从电视上听见什么的时候,她急急一拧身子,险些崴着脚。 “奥连弗·迈森市长即将签署批准一项拨款四十亿的福利住宅扩建项目,本项目将在黑摩尔市中提供大量……” 金雪梨看着电视,愣愣出了一会儿神。 ……柴司去找市长了吗? 从市长那一张雪白鼓胀、僵硬硕大的面孔上,她看不出与往日有什么分别。 啊,这么说来,韩六月不知道怎么在巢穴中招以后,样子变得有点像市长呢……是巧合吧? 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成功见到市长?大概没有吧,市长一点变化也没有。 那韩六月怎么样了?恢复了吗? 除了注意力容易分散,金雪梨还有一个致命缺点,就是好奇。 她拿起手机,掂量来掂量去,先给韩六月打了个电话——没人接。 忘了,凯家人从不接电话。 发个消息吧,韩六月也没回。 那么……该找柴司问问了? 可是昨天刚把他骂了一通,命钱还没看见,再主动回头找他,总觉得有点掉面子…… “咦?” 金雪梨看着手机,忍不住发出了声音。 原来不知何时,柴司给她发了一条短信,讯息内容简短,只是让她联系一个律师,并附上律师的联系方式。 “干嘛,要告我啊?”金雪梨低声嘀咕一句。“我侵犯你名誉权了吗?” 她抹了一把嘴上薯片渣,放下手机,继续去准备午饭;过不了五分钟,她又游魂似的乍着一双手回来了。神魂不定、翻来覆去想了一会儿,她到底还是拿起了手机。 接电话的律师,是一个乏善可陈、语调平淡,听着好像五十多岁的男人。 “你好,我一直在等你电话呢,金雪梨小姐。” 等我干什么?想发律师函没有地址吗? “公司创始人斯考特先生与你之间的部分股权转让程序,将由我负责,请容我介绍一下……” 什么? 金雪梨有一瞬间以为自己打错电话了。什么公司?什么股权? 斯考特,是谁啊? 我喜欢雪梨这种又热诚又凉薄的矛盾感,这一章真的是非常重人物轻剧情了,所以标题都只能取名雪梨漫想……的确就是她在漫想…… 之前其实我就说过,我塑造人物不算很有天赋,名家几章就能建立起的形象,我要探索很久。雪梨这一个矛盾感,我很久以前就隐约摸索到了,但是真正一点点凿实它,也要很久……日常羡慕乔治·马丁的脑子。 我更新时间有越来越晚的趋势,不妙。 (本章完) 啊啊啊啊感谢章又发成收费章了 啊啊啊啊感谢章又发成收费章了 大家不要点开了,没脸让大家钱看感谢啊啊啊啊 逢周末我没法找编辑,实在是气死我了,这个手(18)啊,为什么总是丢三落四,顾头不顾腚 等周一上班我看看能不能让编辑把收费章节移除,如果可以,我就再发一次(免费章),现在大家不要点开购买了 唉真是。新书还是头一次犯这个错,我还以为我这个粗心大意的毛病,喝中药都调理好了呢。 (本章完) 第222章 金雪梨不太懂的世界 第222章 金雪梨·不太懂的世界 反应好一会儿,金雪梨才把第一个问题挤进了律师的话里:“哪个公司?” 电话里沉默了一下。 那一瞬间的沉默,简直是带字幕的。金雪梨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有一行字从电话里飘起来——“有很多公司都在主动给你转让股权吗?” 但律师挺有专业精神,磕巴一下之后,只自然而然地说:“nulife-biotech。” 她更懵了。 生物科技公司?还是生命科技? 凯家有个夜店,她是知道的,要是说什么娱乐性产业之类的公司,她还能理解;可是凯家和生物科技有什么关系? 一听就很高科技的样子…… 她迅速在手机上搜索一下,结果不多,她没时间仔细看,只扫了几眼,觉得实际上似乎也很高科技。 “斯考特是谁?”她不由问道,“不应该是柴司吗?” 律师也懵了。“柴司是谁?” 电话里二人都沉默了几秒钟。 “我确认一下,您是……金雪梨小姐?金子的金,雪的雪,梨子的——” “是啊,是我。”金雪梨说,感觉这么绕下去没完了。“要不你从头跟我说说吧,唔,就从斯考特开始说起。” “斯考特先生跟我说过,可能你对情况会有一些不解的地方……” 律师没有把下半句话说完;大概他也没想到,即将接受股权转让的人,居然可以对情况不解到如此地步。 他咳了一声,果然按金雪梨要求,从头讲起了。 约翰·斯考特,出乎意料,不是柴司的化名。 他今年五十四岁,履历惊人地耀眼:从世界最顶尖学校医学院双科毕业之后,在做了数年研究后,又做到了比毕业更难的事——不仅获得了本校终身教授一职,还升任了院长。他发表了革|命性前沿理论,催生出新行业,写了三本生命科学相关科普书,每一本都长踞黑摩尔时报畅销榜十几周之久,可以说是世界上炙手可热的学术明星。 可是,这跟猎人有什么关系? 金雪梨简直要让这一个不断膨胀、却不能问出口的问题给挤爆炸了。 “斯考特先生是在四年前创立本公司的,”律师大概看出她不太懂,用外行人也能理解的话解释道:“目前公司初步估值在三亿左右,马上要拿到a轮投资了。在此之前,斯考特先生决定将他手中的股权释出百分之三转让给你……” 老实说,后面几句话她都没有听清楚,因为金雪梨第一时间就调出了计算器,计算三亿的百分之三是多少——三亿实在要按太多零了——等计算结果出来以后,她看着手机屏幕傻了半天。 多、多少? 九百万刀?不是瞧不起凯家,可是凯家又能有几个九百万刀? 为什么柴司竟然会把九百万送到她手上? 柴司觉得自己的命这么值钱? 可他只是二把手吧,他觉得自己这么值钱,凯家一把手同意吗? 过两天再要回去怎么办? “转让给我,还能再要回去吗?”她一时震惊过头,还真把话说出口了。 电话里原本在介绍情况的律师,登时又停了一秒。 “除非你同意……” 那当然不能同意。 “你、你再说一遍呗,从头说,” 金雪梨觉得她需要听着电话里这个干干巴巴的声音,多说几遍,让这件事成为事实,帮助把她系牢在地上。 “从……为什么斯考特要给我股份开始说吧。” 律师的介绍中,竟然连凯家或柴司的影子都没有出现过。 在他口中,金雪梨变成了nulife初创团队核心员工之一,从四年前斯考特创立公司时她就已经在了。在拿a轮投资之前,核心员工将按比占股——也就是说,拿股份的人不止有她;可其他人究竟是真正的核心员工,还是凯家人,那就说不好了。 如果律师察觉到这个身份完全是捏造的,他也一点没有流露出来——刚才他明明还得跟金雪梨介绍斯考特是谁呢。 ……真没想到,命钱还是跟着一个新身份一起出现的。 为什么要做这种安排? “vc当然必须清楚掌握公司目前所有持股人的情况……”律师被金雪梨修饰过的问题,问得有点不知所措了:“这、这当然不是出于斯考特先生的兴趣,核心员工占股是常见操作……” 噢,为了风投能过关,才把她包装成核心员工的啊。 包装成斯考特本人都可以,只要金雪梨能拿到钱——但这件事是真的吗? 世上竟有这么好的事,最奇怪的是,还是属于她的? 不,不要质疑好运气;好运气来了,接住就行。 “我拿了股份然后呢?有分红吗?” 律师又沉默了一两秒。“不,你不是投资人,没有分红……但是如果你不希望持股,可以要求公司或vc回购你手上的股份,将你买出。” “按、按三亿市值计算?” “一般来说,是的。但也要与vc谈判。” “不卖的话呢?” “我个人认为,nulife未来市值翻上几倍都并非不可能。” 金雪梨不太懂律师口中的世界。 她懂市值高了,股份就更值钱;但对方后来又说的什么风投管理团队入场、未来两轮投资、上市与earnout可能性……都不熟悉,更不知道与自己有什么关系。 她连nulife究竟是干嘛的都不知道。 就知道一点,以后她真要变成一个金子做的雪梨了。 与律师挂上电话以后,金雪梨一连给柴司发了三条消息,自己也觉得好像语气过于热烈了——跟昨夜痛骂一比,差距似乎太鲜明——但是坐立不安、手心发热地等了好一会儿以后,她依然没有收到回复。 咦?难道摆上谱啦? 金雪梨想了想,觉得面子不值钱,最起码绝对不值九百万——第一个打给柴司的电话没人接,她体贴地等了半小时,给老板一点时间,又打了第二个。 这一次,电话被人接起来了,但是对方才一开口,金雪梨就发觉了不对劲。 “嗯?你是天西吧?” 她看了一眼手机屏幕,发现自己没打错。“我是金雪梨……对,昨晚上的。那个……柴司呢?” 天西沉沉地吐了一口气。 “韩六月的情况有点……不太对。”他低声说,“涉及家派的事情,我不能多说了,抱歉。我会把你打电话来的事告诉柴司哥……但是他什么时候能回你,我也不知道。” 顿了顿,他接下来的话说得有点艰难。 “他现在……很难抽身出来。” 为了尽量不出bug,我特地找到工作上认识的人(对方以前就是做vc的,履历也很漂亮)问了一堆……我都能感觉到他没有说出口的话,大概就是“你没有谷歌吗都是这么基础的问题” 我在简介里补了一句,黑摩尔世界通用货币兑人民币的汇率,设定是1:8 之前还见过有读者说府太蓝进巢穴一次拿五十万太少了,我心说7天50还少??后来一想,可能就是没明确说出汇率闹的。他想的是五十万,我想的是四百万。 明天找编辑问问,误设成收费章的感谢章是否还能删掉……唉,我这个手啊,真是。 (本章完) 紧急疏散通知,巢穴电视台发生大爆炸(重发 紧急疏散通知,巢穴电视台发生大爆炸(重发免费版) 声势最沉、最响的第一波爆炸,已经过去好几分钟了,仍时不时有几声余震,不甘心似的晃一晃地面。仿佛用手撕也撕不拦的黑灰浓烟,依旧滚滚翻腾,遮蔽得天地昏暗。 “有人受伤了吗?”有人遥遥叫道,“这附近有人被埋住了吗?” 随着那声音越来越近,浓烟渐渐打在那人脸上,又扑散开,像在白纸上留下了铅笔灰一样的抹痕;来人一声也不咳嗽,因为它没有鼻子,也没有嘴。 不必在意声音是从哪里发出来的,但总之梦编剧突然脚步一顿,叫了一声:“啊哟!这不是我们本期节目预备要上台的第一位赞助商添暇吗?” 浓烟里,只见一个年轻(18)女孩(我猜的)倒在地上,身上干干净净、不见损伤,但双目紧闭,人事不知。 “这哪行,哪能让赞助商躺在地上?”梦编剧背台词似的说,“这可怎么办好呢,让人烦恼,哦,对了。来人呀。” 它是编剧,没人夸过它演技好。 几个早有准备的居民从浓烟里小步跑出来,手里各自抓着一个人的胳膊和脚腕,将那人好像一头烤乳猪似的抬着;那人气怒之下,连连挣扎吼道:“放开我!” “嘘,嘘,你在做梦。”梦编剧举起一只食指,轻轻按在柴司唇上。“因为我们也不知道添暇(18)喜欢谁,只能从实用性考虑,你身材高大厚实,最适合做床垫。” 当众居民忙着改善赞助商的睡眠环境时,远处瓦砾废墟里,海芦苇腾地一下坐起来,迷迷糊糊地说:“……有人叫我?” “我正找你呢,”梦编剧摆了摆手,“你看见第二位赞助商棠眠夜(18)了吗?” “没、没看见啊……” “好的,那就让你看看。” 梦编剧一挥手,又是几个早有准备的居民,各自抓着一个人的胳膊腿,把她好像烤乳——好像白雪公主似的那么抬了出来,放在海芦苇身旁。 海芦苇低头看看棠眠夜(18),又抬头看看梦编剧。“啊?” “请你温柔地呼唤她,为她擦拭额头上的灰尘,务必做到她一睁眼就沐浴在你的悉心照料中。” 梦编剧从裤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你拿去给她擦灰。” “我觉得用这个,她不能高兴……” 海芦苇的话如风一样打过,梦编剧浑然不放在心上。它继续在砖瓦废墟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忽然一歪,跌倒了,被地面吞没了。 “救命呀,”梦编剧叫道,“这里塌陷了一个大坑!好多居民——好多人都被困在这里了,谁来救救我们呀!” 旁边一个憨憨闷闷的声音立刻接上了话头:“可是梦编剧呀,我们都被困在这儿了,哪里能有英雄来救我们?” “有的,” 梦编剧话音一转,喜不自胜,仿佛广告里知道什么产品能给人解决困难的演员。 “我就恰好知道,有一队英雄马上要出现了!” 浓烟中,在众居民呱唧呱唧拍巴掌的欢呼声里,只见遥遥走来一排穿着消防服和医疗制服的人影:定睛一看,分别是璃魍(18)、不问开几许(18)、胡苗苗的主人(18)、季山青的老奴(18)、你爸爸爽朗地笑着说(18)、月尘鹤鸣鸣(18)、oceanusss(18)、流堇琪(18)、草上日月(18)。 年轻有力的急救人员们,冷静地往坑里看了看。 “不知道为什么,”胡苗苗的主人(18)说,“没有特别想救的冲动。再说我还养身子呢。” 璃魍(18)说:“要不算了回去吧。” 大家都很平静,草上日月(18)正在翻废墟垃圾;因为月尘鹤鸣鸣(18)说可能附近有伪像,剩下几个人都围上去了。 “不、不对吧,”梦编剧似乎没有想到剧情还有这个走势,说:“唔……是了!坑里不光有我们,还有麦明河呢。” 众居民闻言,面面相觑。 这个爆炸戏事先没有叫麦明河,大家一时有点不知该怎么办才好。过了一会儿,有人想出了办法,无数只姑且称为手的东西,共同举起了一张麦明河的照片。 “你骗鬼呢——”流堇琪(18)说。 “来了!骗着了!” 麦明河照片一举起来,梦编剧登时眼睛一亮——没有眼睛,但是亮了,其中道理不必深究——指着远方说:“看!” 一旦以为麦明河(照片)有难,顿时有咪阿嗷、非食用类小猫软、树油ya、草我怎么莓了、文旦驴、joiiiii、伊修加德红衣人偶番茄、戚梧、捕捉一只猫猫云、三九九九、新夜昼行(以上统统18)一众人等,抓紧时间,从不知何处赶到了现场。 “我们麦奶呢?”捕捉一只猫猫云(18)说。 树油ya(18)说:“好像被骗了。” 听说麦明河没事,joiiiii(18)就被床垫吸引走了;戚梧(18)四下看看,说:“来都来了……” “对嘛!”梦编剧急得出了一头汗,闻言终于松口气。“来都来了——” “有人要玩扑克吗,”戚梧(18)问道。 文旦驴(18)认为这个主意很好。这一下,大家都散开了,有人去找伪像,有人去摸床垫,有人坐下打扑克,有人去看爆炸是哪里发生的。 梦编剧在坑里沉默了一会儿。 “以为我没有办法了吗这场戏我非要演到底不可你们是赞助商怎么了赞助商也要按我的剧本走告诉你们一个惊天秘密吧我早就防着你们这一手了” “嗯?”旁边的居民回头看看它。 “坑里根本不止有我们居民!”梦编剧叫道:“在这个坑下面,我们还特地挖了一个地下室!地下室里有咖啡机,有甜甜圈,有沙发,但是只要我们不被救出坑去,地下室里的人就出不来!” “地下室里的人有……?”居民很配合地问道。 “r_13、雅儿、咕咕和呱呱、阴暗爬行盆栽树、月琢喜欢冒险故事、余昧33、世界倒数第三海肠、木星安静的枸杞、荀时、杜子若、一杯白日梦不加、cindle(以上统统18),正在一边喝咖啡一边等待!” 梦编剧抹了一把不存在的眼睛,沉重真挚地说:“你们看,我们巢穴,没了赞助商可怎么办好呀?” 上次误发成收费版的感谢章,我请编辑拿掉了…… 哎,我这个手。 怎么说呢,18岁的人,心气旺、坐不住,容易冒冒失失,就是这样的。 (本章完) 第223章 金雪梨被拒之门外与进了门的 第223章 金雪梨·被拒之门外与进了门的 11月23日,真是一个值得纪念的好日子啊。 有报道说,黑摩尔市是一个巨大噪音污染中心;城市内时时刻刻都处于高达90分贝的噪音之中,走在路上,几乎等于有人一直在你耳边嚎叫——不过金雪梨此刻走在路上,耳中能听见的,却只有唱诗班的歌声,明亮、轻盈、直触云霄。 她忍不住打开手袋,又往里看了一眼。 ……一路走来,看了多少次?总怕再次打开,它就不见了。 不过每次打开,金雪梨都能看见它,正被一把伞和移动电源压在包内侧上。 却怎么都觉得不真实。 那么薄薄的一份文件,装在那么薄薄的一份文件袋里,摇晃起来,几乎感觉不到分量。 这么一点点克数的纸,却能让她跨过一道不知多少人连想也不敢想的鸿沟。 无论是美貌、天赋、才能、智慧……等等亮眼优势,放在浩如烟海的八十亿人类中,都如海滩沙子一样,一抓一把,无穷无尽。 尤其黑摩尔市里,最不缺优秀的、有天赋的人。 才华,努力,天赋……见得太多了,以至于城市里仿佛有一股淡淡的厌倦麻木,像无形铁墙一样,打在那些小地方来寻梦的年轻人鼻子上。 住处附近那一个做兼职的咖啡师,手机里存了数百张自己的影视服装设计作品;接过她递出的咖啡的人,办公室墙上不知挂着几张学历证书;替人家遛着六七只狗的人,可能马上要去录音棚试歌……他们只是日复一日为存活拼尽全力的芸芸众生。 从今日开始,金雪梨却离开了芸芸众生之列,被划分到人类社会中占比极小的那一部分里。 凭努力、天赋或智慧,都很难到达的另一岸。 她仍忍不住想问,为什么? 凭什么是她? 如果不是十九岁那年她因一时绝望、要结束生命,却掉入巢穴,她永远也不可能有今天…… 她掐断了思绪。 喜悦归喜悦,金雪梨心中的疑惑却一点没有减少。 今天她带着必要材料去了律师办公室,在几张文件上签完字,其他的就不必操心了;从头到尾,她连斯考特的面都没见上,更不用提找人解答那些一直抓挠她的疑惑。 更何况她也还没有想好,是该马上把股权出手,还是等待未来市值翻倍再说——毕竟股权不卖出去,就只是一张纸——而且她总觉得股权一事,好像远不止表面上这么简单。 不论怎么想,她都必须与柴司谈谈。 可是从昨天与天西的短暂通话后,柴司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音讯全无。 或许她应该去凯家拜访一下…… 别的不说,怎么也得当面表示一下自己的感激与关心吧?再说,她也想知道韩六月怎么样了。 金雪梨一连打了几次电话,好不容易联系上天西之后,对方却干脆利落地一口回绝了她:“你别来。” “咦?不行的,你不知道,我收了不少报酬,我——” “我知道,” 天西打断她,又顿了顿。“唔,我不知道你具体收到多少报酬,但我们凯家一向对立功的猎人很慷慨。我们没有月薪,在卖伪像之外,每次听从家派差遣,按吩咐行事的回报,一向都不低……这在凯家是惯例,你不必特地为这个来道谢。” 啊,怪不得凯家猎人总好像比其他家派的人,积极忠心得多。 不过,她倒也不光是为了道谢…… “可我还有一些问题,只有柴司能回答我呀。” “那么等他腾出手,他自然会回答你。没回信息,就是没时间;柴司哥没时间,你来了也没用。”天西拒绝得斩钉截铁。 “他去干什么了?没事吧?需要我帮忙吗?” 消失一天多,虽然不算很长时间,可是一旦把韩六月身上的诡异情状纳入考虑范围,金雪梨也不由对柴司生出了担心。 天西犹豫了一会儿。 不知是因为他嘴太严了,还是他不知该怎么把话说出口,他顿了好几秒钟,才说:“没……没事。嗯,应该没事。他自己应该可以……至少我认为,你帮不上任何忙。” 得不到答案的难受劲儿,就像一只利爪,快要钻破金雪梨的天灵盖了。 什么叫“应该没事”,但她“帮不上忙”? 如果没事,就不需要帮忙了;帮不上忙,岂不是说明事情大了吗? 还是得往下挖一挖。 “你不用担心,我这次帮忙不要报酬,真的。”金雪梨很慷慨地说,“多个人多份力嘛,有道是三个臭皮匠……” “不——不是报酬的事。”天西叹了口气,说:“你的心意,我先替柴司哥谢谢你了,但不用了。你休息吧,过后会再联系你的。” 这人怎么跟一堵墙似的。 “那么韩六月呢?”金雪梨换了个方向,“她跟柴司在一起吗?” 这句话似乎击中了某根看不见的弦,天西明显是陷入了一瞬间无措,把不知什么话给咽回去了,才说:“是……在一起。” 一天多了,难道一直在一起? “他们都在凯家吗?对了,凯家在哪里?你们似乎不像一些猎人家派那样,在市里有办公地点吧?那你们在哪——唔,上班?该说上班吗……” “不是说了不要来吗?”天西忍不住打断她。 “我不去,我就问问。” “你觉得我信——” 天西好像都快冒火了。但不等他话说完,金雪梨听见他那一头,忽然有人叫了一声“天西”,隐隐约约说了一句什么“来了”。 什么来了? “知道了,”天西说,“让她进来。不要紧,我不忙,这个电话马上就要挂了。” “等一下,我可没说我的话问完了啊,”金雪梨抗议道。 电话里响起一阵人声与脚步声,似乎是有人走到天西附近了;天西一时顾不上金雪梨,只匆匆对她说了一句“你等等”,似乎放下了手机,声音一下子远了。 他对来人问道:“你……你是麦明河小姐?” 一个女声,模模糊糊地应了一句“对”。 “好,请坐。” 天西的声音重新清晰起来,显然是又拿起了手机。 他对金雪梨没好气地说:“我说过了,你不用来,你帮不上忙,我们都帮不上,只能等柴司哥自己——总而言之,别来。我这边还有事,正要面试呢,我先挂了。” 面试猎人? 金雪梨还没来得及说话,电话已经被切断了。 唔……好像也对,凯家最近正逢多事之秋,似乎折损了不少人手;他们想要尽快吸收补充新力量,倒也在情理之中。 刚才电话里的女声,似乎隐隐有点耳熟;但对方只说了一个字,离得又远,倒不如说,这种熟悉感更有可能是她产生的错觉。 麦明河这个名字,她听说过吗? 好像没有吧? 本章第一句是我夹带私货了,这个我承认,苍蝇搓手。 这个是过渡章,属于该交代的进展交代了一下,我尽量把过渡章写得有趣了,但还是比较短……写完之后发现,咦,写得短点真好啊? 不码字就更好了(bushi (本章完) 第224章 麦明河侄孙女的难题 第224章 麦明河·侄孙女的难题 原本她都做好心理准备了。 当天西认出她就是雨巷枪战时在场的人之一时,麦明河会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一套说辞,尽量试图说服天西,她是真需要一份工作,没有其他目的——到底有几分成功可能性,她也说不好。 毕竟前一晚才被凯家枪战波及进去,一天之后,她就上门来面试了,未免巧合得令人生疑。 但令她出乎意料的是,天西看见她时,只是稍稍一怔,就请她坐下了。 怎么不吃惊呢? 竟像是没有认出来的样子……这可能吗? 麦明河看着他重新将手机贴在耳上,脑海里飞快转起来,一幕幕回忆当天晚上发生枪战时的小巷。 那条巷子里没有灯,雨幕昏黑。她当时紧贴着墙角伏在地上,与柴司、天西二人之间,还隔着一个一人高的巨大垃圾桶。 当时伏在垃圾箱盖上开枪的人是柴司,天西在他身后几步远——啊,这么说来,麦明河当晚其实也没有看清天西的模样。 她之所以知道,这个胸前垂下一条长麻辫的男人,在22号凌晨与她都在同一条小巷里,是因为她听见柴司叫他的名字了;刚才她被领入这个房间之前,领路的猎人又告诉她,“天西马上会见你”。 仔细一想,从头到尾,都没有人叫出过“麦明河”这个名字—— “……我先挂了。” 天西挂断电话前最后几个字,一下子唤回了麦明河的注意力。 “抱歉,”天西看她一眼,果然不像是认出她的样子,仅是隐隐有几分疑惑。“我们之前见过吗?” “我不记得有过,”麦明河谨慎地说。 就算没有看清彼此的脸,对身形、感觉有一个模糊印象,却是有可能的。因此她又加上一句:“猎人圈子不大,说不定在哪里曾经擦肩而过呢。” 自打从黑方中掉出来,麦明河一句话都没说过,随着另外两人早早溜走了;天西没有听过她的声音,这一点是可以肯定的。 他点点头,似乎接受了这一说法。 “喝点什么吗?” 麦明河一怔:“不了,谢谢。” 高高窗格里映进来午后的阳光,将房间中央染亮成一片铺着厚地毯的舞台;明亮灰尘浮动在光里,又消寂于房间四角的阴影里。 麦明河没想到,凯家与摩根家的差别居然这么大。 “面试”一词,让她产生错觉,好像她即将看见的也会是一个公司或办公室;但是真正看见、走进来之后,她始终处于隐约恍惚的惊叹里。 天西察觉到了麦明河一圈圈游转的目光,坐在她身旁三四步远另一张椅子上,笑着介绍道:“这栋建筑是1889年,也就是安妮女王风格复兴期,由一个富商投资兴建的,耗时十年才完成。我听说,建筑师的设计很大胆,糅合了几种欧陆风格,有些细节上,你还可以看出一点维多利亚的影子。” 除了几把椅子、地毯、壁炉、高高的拱形玻璃窗,与墙上的装饰挂画之外,这个比寻常客厅还要大几圈的房间里,空空荡荡。 凯家对这栋如同教堂——不,如同贵族别邸一样的房子,只做了最小程度的翻修改动;看着暗木墙壁与高高的天板,麦明河甚至怀疑自己走错了时光。 “我们家派的一把手,凯先生,审美比较复古。” “确实非常美,”麦明河真心实意地说,“现代建筑已经没有这么繁复精致的细节了。” “不止是审美,”天西似乎对她的话深有同感,说:“凯家有一些坚持,现在也不多见了。比如说,我们是少数没有采用公司制度的家派之一。进入家派的猎人,在我们眼中,绝不仅仅是雇员,而是值得生死依靠的伙伴。” 他顿了顿,抬手一比。“毕竟你不能把命交到同事手里,对不对?” 麦明河不由点了点头。 “不过,信任并不是盲目付出的东西。所以我们在选择未来的伙伴时,会尽量全方位地了解、掌握一个人的背景与过往。你承担的责任越重要,我们了解得就会越详细。这是凯家惯例了。”天西看了她一眼,说:“你今日来面试,就代表你同意我们的背景调查了,对吗?” 麦明河这一次点头,比上一次艰涩得多。 她希望对方没有看出她的心虚。 或许猎人善后组织手上,有许多现成的身份可以选择;但她最大的困难在于,她没钱买。 “八十六岁老太太麦明河”,又是一个说出来只会制造更多麻烦的身份——加上时间仓促,她能想出的最好办法,就是利用“八十六岁老太太麦明河”,为自己制造一个新的身份。 她只需要一块敲门砖;她倒不需要这个新身份撑多久。 “我来黑摩尔市不到一年,做猎人时间就更短了,我怕有价值的讯息不多。”麦明河说,“原本我来黑摩尔市是想找工作,顺便照顾我年迈的姨祖母……噢,她也叫麦明河。” 天西扬起一侧眉毛。跟父母名字的人不少,跟姨祖母名字的人却不多。 “我妈妈小时候就是她带的,感情很深。”麦明河笑着解释道。 “她多大年纪了?” “八十六了。”麦明河说,“有需要的话,她可以给我做担保、给你们提供我的背景材料,我没做过什么坏事。她一辈子都在黑摩尔市,你们一查就知道了。” 她说话时,也尽量用上了一种她认为刚从小地方来黑摩尔市的人会有的语气。 要是凯家真把电话打到麦明河公寓的座机上,她也想好了该怎么办;哪怕是暂时解开“蛇带”,她也得用自己的老年声音,为年轻的自己做担保。 天西点点头,说:“我知道了。我们并不是警察,我们不在意你过往历史里是不是做过什么违法的事……干我们这一行的,也没有几个能遵纪守法。甚至可以说,不需要,最好别。我们更看重的是,能不能从背景历史中,了解到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我听说,”麦明河试探着问,“你们这次要人比较着急?” 凯家前几天放出的风声中,只说他们需要尽快吸纳一批人力,却没有更详细一步的情况了——比如说,具体做什么工作、有什么要求——只有猎人圈子里的流言说,凯家似乎惹上了什么对头,亟需迅速壮大力量。 ……所谓对头,应该就是“韦西莱队伍”,和布莉安娜吧? 柴司与布莉安娜同为统治游戏参赛者,加上22号凌晨的枪战,显然已经明确了这一场战争的源头。凯家受袭一事,是麦明河打听消息时才知道的,她觉得与统治游戏脱不开关系。 “对,最近情况特殊。” 天西点点头,“我们没有时间把背调做完,再测试猎人能力了,所以这一次我们准备采用不同办法,先组织一批人进巢穴,根据能力表现,再决定下一步。” “进巢穴?”麦明河一惊。 天西看她的那一眼,叫她立刻后悔嘴快了。 “不进巢穴,我们就不知道一个人的天赋、应变和能力。”他扬起眉毛,问道:“你不知道吗?任何一个家派招人,都是要根据巢穴表现来做最终决定的。” 这么一想确实也有道理,不进巢穴的话,如何掂量出一个人值不值得要? 或许是因为这一点太过理所当然,以至于海芦苇、梅根都没有跟她说过。 麦明河暗暗苦笑了一声。 在发现口红消失之后,她与海芦苇愁眉苦脸商量了好半天,最终觉得应该跟把人全部拆解开的黑方有关系;既然跟黑方有关系,那就跟凯家也有关系了。 柴司·门罗的名声,除了凶狠就是慷慨,如果他真捡到口红,倒是不用担心他就此昧下,但有一个问题——口红他也想买。 既然他想要,又已经落进他手里,那么最好的结局,大概也就是他给麦明河打一笔钱。可是再多的钱,如今对她来说,意义也不如《伪像报告》来得重要。 不,不如说,对方是谁都不是重点,只要对方有一丝不还的可能性,麦明河都不敢直接上门商量,打草惊蛇。 思来想去,唯一一个有点异想天开、却并非行不通的办法,好像就是混进凯家,摸清情况,再找机会把口红偷出来。 自己的东西,悄悄拿走,算偷吗? 为了能让她混进这次去面试的猎人里,海芦苇和梅根(她以为麦明河是想入职赚钱)都出了不少力,替她打听消息、给她紧急补习常识、帮她加急申请……时间紧、事情多,竟疏漏了一个人人皆知的事。 “我知道的,只是因为我脚上受了一点外伤,”麦明河遮掩道,“所以我不知道是不是要马上进巢穴……” 天西看了一眼腕表。 “明天早上十点,这次面试中经过初步筛选的猎人将会组队进入巢穴,由我本人带队。如果你不能参与,那么筛选也不必要了,现在就可以回家去。你决定吧。” 等会儿,姨祖母是对应侄孙女吧…… 昨天晚上我可能是提前25年犯了中年危机(18),突然好想工作辞职,码字请假,猫狗往别人家一甩,所有责任扔干净,我收拾一个行李箱,无尽天涯,想去哪儿去哪儿……这才是一个游牧民族该过的人生嘛。 (本章完) 这一章越写越长了,大家先睡,今晚肯定发 这一章越写越长了,大家先睡,今晚肯定发 大家元旦快乐啊! 新章越写越长了,估计12点前要发出来有点难度,大概12点半之前能写完,你们该睡的睡,新年第一天不要熬夜,全年都能睡得香。 至于我嘛,新年第一天码字,全年都能……码……得……香…… 真是够会苦中作乐的我。 (本章完) 第225章 麦明河只身一人 第225章 麦明河·只身一人 “你确定吗?” 在把麦明河送出门时,她拄着手杖、一脚高一脚低的样子,让天西不由多看了她一眼。 天西生得五官舒展、眉发浓黑;不露一丝多余神色,也不说多余的话。但他什么都不必说,麦明河依然明白他的意思。 她如果自己都不能照顾自己,遇上危险时,更别指望有人能拉她一把——进了巢穴,生死由天,更何况身边只是一队陌生人。 “你放心,”麦明河冲他笑了一笑,希望他别看出来,自己的笑其实很勉强。“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当然知道,她基本上是在找死。 如果只是给自己找死,倒也罢了…… “那么,明天早上见。”天西点点头说,“我也很期待与一个能从居民化中脱身的猎人一起进巢穴。” 麦明河清楚,她作为一个猎人,几乎没有任何资历可言。 为了能通过初步筛选,她将自己有限经历挑挑拣拣,能讲的都讲了;终于在她提及自己曾短暂地变成过一个居民时,她看见天西一条浓黑长眉一扬——那一刻,她知道自己过关了。 “……明早见。”麦明河有点艰难地说。 面谈时有好几次,她差点把实话说出来。 天西感觉不像是坏人,因此也产生一种诱惑,仿佛只要好好地讲道理,他就有可能把口红还给她。 但麦明河活了一辈子,要说她学到了什么教训,那就是绝不能指望别人理所当然地去做一件正确的事;看着是好人的人,也不行。 更何况“正确”,又是因人而异的东西。 她必须得按原计划往下走。 人不论活了多少年,依然会有这样的时刻:她不知道哪个决定是对的,哪个选择就一定错。 自己今日决定,会引出未来一条什么样的路,是令每个人类终其一生,依然战战兢兢的念头,麦明河也不例外。 她真不愿意与天西一行人一起进巢穴。 不光是自己会陷入危险里,还因为她是巢穴中许多居民的首要猎杀目标——与她同行的队伍,会不会因为她遭受池鱼之殃? 这件事天西不知道,麦明河却不能当它不存在。 当然,就算没有她,猎人也不缺危险,只要是活人,全都是巢穴与居民杀之而后快的对象。 可是万一有了她以后,原本五分的危难变成八分,原本能活下来的人死了,她该如何是好? 但不进巢穴,她还有其他办法能混进凯家,拿回口红吗? 一切都是为了“时间伪像”……她还想看九个月之后的世界,她还不想离开。 在满脑子纠缠不清的思绪里,二人已经走到门口了。 “砂雪?” 天西叫了一声,一楼大厅右侧门廊里,立刻有人探出了一个脑袋——正是刚才领麦明河进去的女孩。 “我在呢,已经结束了?” 那个叫砂雪的女孩,年纪好像才刚二十出头,年轻得仿佛自然会发光。 她模样气质都柔和平静——这么说或许有些怪,但她给人的感觉,也像是一片厚厚雪地。 之所以平整润净,是因为大雪已填满抚平了地面上的崎岖与裂伤。 咳,或许是她又胡思乱想了。 有时候,麦明河只需一打眼、几句话,就会对人产生一个模糊隐约的理解;当然,大多数时候,人总是与她擦身而过,更无深交,她没有机会知道自己理解得究竟对不对。 “是的,麻烦你为她领路出去吧。”天西说。“下一个是几点来?” 从走廊里露头以后,其实大门就在麦明河眼前七八步远的地方了,根本不需要人领。 与其说是让砂雪“为她领路”,不如说,天西是在客客气气地说,“你把她带出去,别让她逗留”。 不愧是大型猎人家派,这方面意识还挺紧的…… 麦明河轻轻抚娑着手杖,心里生出一个主意。 如果能在进巢穴之前就拿到口红的话,她就不必担心别人因为自己遭殃了吧? 砂雪看了看手机,答道:“下一个约在三点半,还有二十分钟。” 在天西与麦明河道谢告别之后,他转身一走,麦明河立刻直起后背,将重量全放在两只脚上——在砂雪面前,她尽量把每一步都迈得平稳正常起来了。 砂雪走在前方,回头冲她一笑,问道:“你是开车来的吗?” 驾照在二三十年前就过期了。 “对不起,”麦明河不好意思地一笑,顿住脚,问道:“请问可以借用一下洗手间吗?是这样的,刚才我没好意思问天西……” 砂雪立刻明白了。 “我带你去,” 她推开大厅右侧一道双推门,领着麦明河穿过侧厅,进了又一条走廊。“洗手间里有一个盒子,必需女性用品都有。你去吧,我在门口等你。这儿地方太大,我怕你迷路。” 怕她迷路,肯定不是最大的原因,但是地方太大,确实也是真的。 麦明河待够了必要的时长,从洗手间里出来时,砂雪果然正守在门口,一步没动。 “明早你要进巢穴吧?”砂雪似乎对她挺有好感,往外走时,还聊上了几句:“这个时候进去……没问题吗?” “我没事,谢谢你啊。” 面对她关心,麦明河倒不好意思了。“作为凯家猎人,你平时不进巢穴,也要在这儿工作吗?” 对于一个求职猎人来说,这个问题显然很正常。 “取决于家派是否需要。最近我们有点人手紧,我恰好没事,就来帮忙看家,顺便帮天西接待一下来面试的人——噢,他是我队长,我们凯家猎人是按小队分的。” “那你明天也进巢穴吗?”麦明河一边问,一边竖起耳朵听。 少了手杖叩地声,空荡偌大的建筑物里,除了她们二人之外,一片寂静;似乎连灰尘也已与地板墙壁一道,沉寂了上百年。 凯家人手紧……似乎也的确没有几个人在。 “对,” 砂雪按下暗木大门旁墙壁上一个黑色按键,门锁“咔”一声打开了。她说:“我们尽量不让面试猎人出事,就得多安排点人跟着。不然的话,传出去对家派名声也不好。” “那明天还得请你多关照了,”麦明河笑着说,“希望未来我们能一起共事。” 在几句客套话后,她走进大宅外的天光里。 身后大门轻轻关上了;麦明河抬头一看,大门一角上,果然挂着一个摄像头。 凯家大宅内部,麦明河倒是没有看见摄像头。或许是因为平时能进入内部的,都是自己人——即使提防,也不能提防在明面上。 大门沉重厚实,旁边墙上是一个带呼叫的密码键盘。如果不知道密码,就只能按门铃呼叫,请里面的人来开门;刚才麦明河光是弄明白怎么呼叫,就了半分钟。 她快步走下门口车道,站在一道灌木丛后,隔着一块草坪,遥遥打量凯家大宅的一楼窗户。 砂雪回到一楼大厅右手边侧厅里,正在低头看手机;麦明河等了几分钟,也没有看见别人往来——看来凯家此刻确实没有多余人手,能在房子里四处巡逻。 她回头看了一圈。 大宅前方是一条私人车道,从远处有车开来的话,麦明河一眼就能看见。 她看看手表,3:15pm。 麦明河在修剪得整齐漂亮的灌木丛旁边坐了下来,以免砂雪一转头,从窗户里看见她。 接下来,就是等了。 下一个面试猎人很守时,在离三点半正正好好还有五分钟时,一辆不起眼的雪铁龙就开进了私人车道,减慢了速度——麦明河腾地跳了起来,顾不得脚上隐隐作痛的伤,抢在那辆车停稳之前,匆匆赶到凯家大宅门口,急按了几次门铃。 那一辆雪铁龙,在私人车道旁边熄了火,有人推开车门。 大门后响起了脚步声;随即,麦明河听见密码键盘的扬声器里,传出了砂雪的声音。“李斯旦先生?” 她运气不错,原来下一个面试者是个男人。 后方车门“砰”一声合上了,车锁嘀嘀一响。 “不好意思,是我,”麦明河回头看了一眼,在那男人走近大宅时说:“我把手杖忘在洗手间里了。” 砂雪打开门的时候,似乎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你看,我脚伤好得差不多了,结果走时就忘了,自己还拿了根手杖。” 麦明河一摊手,很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笑。“你还记得吧?我来时拿的那一根手杖?” “啊,我记得。”砂雪想起来了,“欸,我没留意你出来时是不是拿了手杖……” 那自然是有原因的。 麦明河在她面前步伐稳健,又用巢穴话题引开她的注意力,就是为了不让她当场意识到,自己把手杖落在卫生间里了。 可是,假如砂雪要她在门外等着,自己去卫生间替麦明河把手杖拿出来,那这一个办法同样要彻底泡汤;所以麦明河才专门抓住下一个面试者来的时机,按响门铃——此刻当她听见身后有脚步声接近,她立刻向旁边一让,对来人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那个名叫李斯旦的男人,有几分茫然地在二人之间看了看,对砂雪说:“我是来面试……” 砂雪下意识地应了一句:“是李斯旦先生?请进。” 麦明河心里暗暗叫了一声好。 下一个面试者一进门,砂雪就算反应过来,也不好让李斯旦再出去等着了;麦明河赶紧顺势跟在那面试者身后,一边连连说“不好意思呀我太爱忘事了”,一边也抓住机会进了门。 其实她也知道,能够趁机混进来,还是因为砂雪没有将他们当成潜在敌人防范——“有可能未来一起共事”这样的心理设定,无意间给麦明河减少了许多障碍。 “我自己去拿就行,”她充满歉意地对砂雪说。“你似乎挺忙的。” 人已进了门,就好办了。 不管砂雪是让麦明河去拿手杖,还是她自己去,让麦明河与李斯旦留在原地等待,都不妨碍下一步计划——幸亏李斯旦是个男人,砂雪不好把他也带上,跟着麦明河一起去洗手间。 砂雪的目光在二人之间转了转。 “你快去快回吧,”她对麦明河说,“我在这儿等你。不要乱走啊。” 麦明河暗中长松了一口气,保证道:“好,不会的。” 她忍着脚伤隐隐约约的痛,快步走向洗手间,一把抄起放在门边的手杖,立刻折身而返,全程只了上次一半不到的时间——因为她必须把省下来的时间,在侧厅里。 还好,凯家不是那种叫人想开窗都无从下手的现代化建筑。 麦明河轻轻打开窗锁,留出一条缝隙。 她重新返回门厅里时,砂雪与李斯旦正在原地等着,好像在强行找话题,聊得很生硬——她回来得足够早,砂雪没有生疑。 “谢谢你,”麦明河稍稍举起手杖,说:“我拿回来了。那我就走啦,明天见。” 很快,大门第二次在她背后关上了。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 砂雪将面试者领去见天西,再折返回来,全程恐怕也就一分钟多点;麦明河要在一分钟时间里,绕到大宅一侧,从窗户里爬进侧厅——在砂雪回来之前,她必须要先一步躲进大宅深处。 从房子外面看,窗户底部边缘跟她胸口一般高。 麦明河忍着脚伤的痛,双手扒住窗沿,一脚蹬在墙上,费了好大力气,终于翻进了窗户里,发出一声闷响——差点把她魂都吓得一僵——至于是否全被某个摄像头记录下来了,她根本也无暇去想了。 下一步怎么办? 她的心脏快把胸骨都撞疼了。她不敢想万一被抓到会怎么样;她见识过与凯家作对的人的下场。 凯家会把伪像收在哪里? 柴司拿到口红之后,带进凯家大宅了吗? 不,如果口红根本没落进柴司手里呢? 这么一想,口红下落的可能性实在太多了。万一竹篮打水一场空,她被抓住了,或者失去了加入凯家的机会…… 赶在砂雪回来之前,麦明河小心翼翼地拐进一条走廊。 她不得不停下脚,先安抚自己砰砰乱撞的心脏,压制脑海里无数翻涌尖锐的狐疑、茫然和后怕。 不,不论如何,她都必须先把凯家找一遍。 面试之前,从天西那一通电话听起来,似乎柴司有事缠身,正分身无术;要找口红的话,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好,就这么办—— 忽然有人轻轻撞了一下麦明河的肩膀。 就像是走在人流汹涌的路上,身边来来去去都是人,被人不小心碰了一下似的;肩膀一晃,就恢复了原状。 麦明河头皮都炸开了。 她看着前后空无一人的走廊,有好一会儿工夫,一动也不能动。 终于发了!这一章居然写了4k多……太长了,熬得我头秃。 不知道大家记得“你爸爸爽朗地笑着说吗”,我觉得大家肯定都爽朗地记得,对吧? 你爸爸爽朗地表示不必写番外,但想作为角色出场,所以当当当!砂雪爽朗地出场了。 (本章完) 第226章 麦明河即将离开之前 第226章 麦明河·即将离开之前 麦明河后背紧紧贴在墙上,无声地、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 冷汗仍黏着毛孔,嗓子眼里卡得难受,但几次深呼吸后,她总算把心脏从漆黑肚腹里打捞起来,塞回了原位。 铺着暗褐木板的墙壁,在寂静中,凝固着一丝反光。 从走廊入口投进来一片长方形的光,稀薄阳光混着灰尘,飘浮在半空里。 走廊侧桌上立着一束雪白长杆百合,每朵都仿佛一个个分裂张开的头颅,或抬或俯,各自盯视着空无一人的走廊和入侵者。 到处都没有人;人也不可能在她一转头的工夫,就从这条五六米的走廊中跑出去。 但是,总不能是错觉吧? 肩上被轻轻一撞的触感,真实清晰……这儿也不是巢穴,不该出现什么隐形人之类的东西呀? 伪像呢? 麦明河又看了一圈。是有人在用某种伪像吗? 要是有凯家人通过某种伪像发现了她,那早该响起警报了才对;大宅里不会像现在这样,安安静静,一切如常。 她无法断定究竟是什么原因。 但不管原因是什么,走廊上存在某种“异物”,“异物”还能够碰到她的身体——这才是最叫人不适之处。 不管了,麦明河吐出一口气,突然下定决心。 要是那个看不见的玩意,突然决定捅她一刀,她也阻止不了,对不对? 这间大宅中到底是有鬼、有居民还是有凯家杀手,对她来说其实并无本质分别,她一样都得把该做的事做了,尽早离开。 麦明河一边留意侧厅中砂雪的动静,一边慢慢来到走廊一间房门前,试着推了一下,竟然应手而开。 她探头一看,发现门后是个配了几台电脑的图书室,好像是开放给家派猎人使用的,中间还有一道连着另一个房间的门。 把门悄悄关上后,她拿出手机、打开摄像头,给图书室照了一张相——“咔嚓”快门声一响,简直如同耳中打起的惊雷。 麦明河赶紧回忆海芦苇教她的操作仿佛,手忙脚乱地把手机拨弄一会儿,总算是不知怎么,把快门声弄没了——幸亏没人听见动静,前来察看情况。 她从图书室各个方向都照了相,在即将打开连着下一个房间的门时,麦明河才发觉,书架上的书,原来都不存在。 唔,这话说得不太对劲——应该说,书架上的书,尽是一些在人世里找不到的书。 《落地地点的变迁与记录》,《已过期伪像图册(一)》,《部分陷阱剧本的逻辑与分析》,《历史著名通关经验》,《居民访谈》…… 有一部分书似乎是凯家私印的,纸张封装崭新干净,同一部书印了很多本;还有一部分应该是从猎人圈子中收集的,新旧磨损程度不一,有手抄本、也有打印的一迭a4纸——最古老的一本,竟然是1902年印刷的一本回忆录。 从前言上看,这本回忆录的作者,好像也是第一个留下历史记录的伪像猎人——那个时候,难道就有人口过千万的城市了吗? 还是说,人口标准线是随着人口增长,水涨船高的? 这么看来……进凯家当猎人也不坏嘛! 能学到这么多猎人相关的知识呢。 麦明河怀着这个感慨,与一份想仔细翻看又不能的遗憾,悄悄离开了图书室。 她每推开一扇门之前,都要仔细听一会儿附近动静;不管是什么房间,只要能打开门进去,她都会全方位地拍上几张照片。 不止是房间内部,楼梯、走廊、转角、厨房……包括楼梯下墙壁可能存在暗室一类的地方,麦明河统统都拍了照。 存放伪像之处,一定是家派重地,别说怎么进去了,可能连位置都被深深隐藏起来了,轻易连边也摸不着。 只靠眼下这一趟就能找出口红的几率,实在太低——今天但凡发现一点线索,就已算是成功了。 她只要知道口红大概藏在什么地方,明天就不会与天西一行人进巢穴了;凯家到时候人去楼空,反而更是一个拿回口红的好机会。 麦明河尽量无声地从天西进行面试的那一间大屋前走过,听着门后低低的交谈声,一节节地爬上了楼梯。 站在二楼楼梯口,她先把上下左右都拍了一圈照片,随即如法炮制,又将二楼走了一遍;偶尔听见人声时,她就赶紧找个角落躲起来,人声走了,她再出来。 幸亏凯家大得出乎意料,能藏身的地方不少,虽有波折,倒也算顺顺利利地没有被人发现。 二楼有一半房间都上了锁,其中紧靠东侧尽头的,好像是凯家一把手的办公室,门上还挂着“凯罗南”的名牌——倒是没有看见柴司的办公室。 我看他也不需要,麦明河心里暗暗想道。那人好像总忙着在外头奔命,要办公室也用不上。 其余上了锁的房间,有一排三间都贴着“装备供给”标签,有一间贴着“武器”,还有两间,分别是“证据”与“科研”——证据与科研? 麦明河都有点发怔了。 证据,总不会是凯家自己的犯罪证据吧? 他们一个猎人家派,有什么可科研的? 怀着种种疑惑,她又上了三楼。 比起下方两层楼,三楼一下子就收窄了,包括阁楼在内的空间中,分出了几个半层;屋顶也变成了高高三角形。 麦明河只了十分钟不到,就把三楼走完了,照片也照完了,但是可能存放伪像的地方,她却依然说不好。 上了锁的房间,好像都没有装着什么特殊的、高级别的警戒装置,说句不好听的,一枪就能轰开——把伪像收在一道普通门锁后,是不是有点太漫不经心了? 不过,这个局面倒也不算出乎麦明河意料。 凯家不可能把最重要的地方,大剌剌地上把锁、就留在明面上,让每一个人都看见……她还有另一个办法,或许可以找出线索。 在一片寂静里,麦明河回到了三楼楼梯口。 接下来,要赶快离开凯家大宅—— 眼角余光里,忽然有一片白色影子,朝麦明河弯下腰来。 她下意识地扭过头。 在那一个短暂、漫长的瞬间里,麦明河愣愣地,不知该如何理解自己看见的景物。 原先摆放在一楼走廊侧桌上的雪白长杆百合,此刻却正在她身后半空中盛放,一朵接一朵朝她低下了头。 她以前从没有发现,百合原来这么大,可以完全包裹住一个人的脸。 水顺着百合杆流下来,从空气里跌落;玻璃瓶紧随其后,一声脆响,在地上碎成了四分五裂。 一朵一朵百合仍悬浮在空中,仍在逐渐张大、逐渐压上她的面孔,露出芯里一片漆黑—— “谁在楼上?” 楼梯下方,传来了一道喊声。 好么,更新时间又转了一圈,回到了这个时候…… 一直追文的大家真是辛苦了,追的文不能定时更新,一定挺心累吧? 哎,要是我的作息能固定住就好了,我也不愿意大家一直等呢…… (本章完) 第227章 麦明河无人开门 第227章 麦明河·无人开门 从楼梯上匆匆扑来的脚步声与人声,在一瞬间里惊醒了麦明河。 这一激灵,半空中犹如弯曲手指、不断扩张的长长百合瓣,也终于从她神智上滑开了,让她心神从芯处的漆黑里挣脱出来了——心脏好像同时要从喉咙耳朵里一起挣脱出去,血液撞击声让麦明河有一瞬间,什么也听不清楚。 快走。 身后是楼梯,眼前是浮于半空的百合,一时间,她只能踉跄往旁边退开几步,“咚”一声轻响,撞在楼梯扶手上。 直到这一刻,她才意识到,楼下的人似乎已经叫了好几声了。 或许是因为麦明河一直没有回话的缘故,那人不再朝上喊、让她报身份了,反而扬声往楼下喝道:“来几个人,上三楼!通知一声天西!” 自玻璃瓶摔碎在地上,才过去不到十秒钟时间,楼梯上已经多出了好几道脚步声;在脚步声之中,还有另一个不容错认的金属撞击响,接二连三地在空气里清脆地跳起来。 麦明河没打过枪,但她看过电影;她知道,那是枪支安全锁被解开的声音。 原来他们在家派里时,身上也都带着枪吗?随时就能掏出来啊? 怪不得大宅里头没有什么警卫之类的设置——一个人人都是武斗成员的地方,要什么警卫? 现在可不是感叹的时候了。 麦明河绕开百合,掉头扑回三楼中央起居厅,抽空回头看了一眼。 空中那几朵巨大的百合,仿佛在这一刻,忽然重新想起自己只是一束而已,瓣窄窄一收,从半空中被笔直拽落在地上,发出“啪嗒”一声。 一地碎玻璃瓶、逐渐洇开的水,与几支软软的百合,仿佛在给楼下的人指路一样。 ……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什么用于警戒的伪像吗? 但为什么只是把瓶跌落在地上,为什么不警戒得更彻底一点——比如说,在整个房子里响起警报?或者第一时间通报她的位置?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来人只需再拐个弯、上最后一道楼梯,就会一眼看见开放式起居厅中的麦明河;然而她一时之间,脑子里嗡嗡直响,却不知道该往哪去才好。 她刚才才把三楼走了一圈,她很清楚,三楼能藏人的地方简直没有。 凯家一楼是包括了厨房、餐厅在内的公共开放区域,是提供给家派猎人使用的活动场所,房间多、不上锁,几乎可以来去自由;二楼有重要人物和物资,需要一定权限,才能打开一部分房门。 但三楼就不一样了。 三楼显然是后期改造时,撤掉了几面墙和门;为求将半层连通起来,制造一种开阔通透、采光良好的氛围——这也就意味着,只需几个人,就能把整个三楼看个彻底。 麦明河没有思考的奢侈了。 当几个人大步冲上三楼,在一地碎玻璃瓶前顿住脚时,她已经早一步扑进了起居厅旁一条走道里——走道一侧是环绕半圈的观景台,阳光染亮了一半地板,更让麦明河觉得无所遁形。 隔着几米距离之外,有人“咦”了一声。 “这里有瓶吗?哪来的?” “我记得这是一楼的,”一个女声迟疑地说,正是砂雪。 难道他们也不知道那百合是怎么回事? “别管瓶了,这里肯定有人,”另一个沉沉的嗓子说。“分散开去找,那人应该还在三楼。砂雪,你堵住楼梯口。” 这一下,唯一一个能离开三楼的出口也被堵死了。 其实与凯家大宅同时代建成的宅邸,一般都有后楼梯,专门留给仆人们使用,让他们往来干活时不必进入主人视野。 但是麦明河刚才就发现,经过一百多年间的经手与改造,后楼梯早变成了一个装载货物用的电梯——没有权限卡,打不开电梯门。 往哪儿走? 麦明河死死忍着脚上的伤痛,一边不敢发出太大声音,一边又不敢慢下脚步;可就算拼命往前走,她知道自己也迟早要被对方分散开的人手堵住——这条走道环绕整个三楼,她都能听见从另一头朝她赶来的脚步声了。 她看了一眼走道窗户。 难道只能顺着窗户爬出去? 她刚才探头看过,一推开窗户,就是十几米高的半空;外墙笔直垂落下去,别说落脚地,连一个能攀附住的东西都没有。 且不说她如果仅靠双手吊在半空,能吊住多久的问题,凯家猎人眼睛也不至于那么瞎——窗户半开着,窗沿上扒着一排手指,这不同样一眼就能看见吗? 假如不是那一瓶莫名其妙的百合,她此刻恐怕都从凯家大宅里脱身了;究竟怎么会突然之间,落到这个地步? 怎么办? 麦明河急得简直恨不得要爬墙了——身前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近;而这一处走道上,仅有一个房间,房门紧闭。 她刚才经过它时,只给它照了个照片,却没有去推一推试试。 因为任何人看一眼门旁的密码锁键盘,就知道没有必要;一合拢就自动上锁的房门,当然推不开。 “是谁在那里?” 走道拐角外,传来一个陌生女性的嗓音。她听起来不但没有敌意,甚至可以说挺温柔,几乎是一副谈心的语气,说:“我知道,你就在走道上。我已经看见你的影子了。” 麦明河一激灵,往地上迅速扫了一眼——是在虚张声势吧? 她赶紧一缩身子,将后背贴在房门旁墙上,只觉太阳穴上有一根血管,正一跳一跳,快要炸开似的。 束手投降地走出去,凯家会把她怎么样? 到时不管怎么说,口红是绝对拿不回来了吧? “你是想要趁我们人手不足防范空虚时,进来弄点钱吗?”那女声仍然很温柔,“很可惜,你找错地方了。放下你的武器,不要顽抗,我保证,你的火力绝对不如我们。” 她在拖延时间——因为从走道另一头,有人正以极轻脚步靠近。 怎么会被堵在绝路上了呢? 要……要投降出去吗? “嗒”一声,像是有人轻轻用手指碰了一下门板;声音太轻微了,轻微得差点从她注意力边缘滑走。 麦明河循着那一道轻微声音,朝房门处扭过了头。 她第一眼看见的,是密码键盘上那一个小小的、忽然亮起的绿色光点。 有一瞬间,她甚至没能理解那个光点代表的意义——但是下一刻,她就看见了。 门滑开了一条缝。 麦明河没有亲眼看见,凯家猎人冲出走道、扑进来,将走道堵死的那一幕。 但她可以想象,当他们举枪高喝“别动”,将目光投进走道时那一刻的不解和惊疑。 走道上已经没有人了;在人声涌入走道时,她站在房内,早已悄无声息地合上了门。 麦明河站在门前,后背对着房间。除了闪身进来那一刻,目光匆匆一划而过,她还没有回头仔细看过身后房间——她只知道,门滑开时,门后一个人也没有。 她无法去思考,到底是谁给她从房间里开的门。 她此刻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浑身都被它冻僵了。 房间另一头,那个一动不动、仿佛正盯着她一般的人形黑洞……到底是什么东西? 周六一点也没捞到休息,结果睡眠不足地忙活一天之后,发现忘记写感谢章了! 真对不住大家,下周六一起补上 (本章完) 第228章 府太蓝拜 第228章 府太蓝·拜~ 府太蓝听见自己低低叫了一声:“爸……” 他找不到自己身体,灵魂早已登上远去海船。剩下的他,仿佛化成漆黑海浪,一波一波潮涌又退落;明明看不见月亮,却依然永远受它驱役。 如此状态,却还能听见府汉的回答。 “嗯,我在呢。” “你会一直在吗?” ……好熟悉。 好像这场对话,曾经发生过一次了。比如,他知道府汉在顿一顿之后,会问—— “你希望我一直在吗?” 他也知道自己的回答。果然,他听自己说: “不知道……好像会很安心,也会很痛苦。有时觉得你死了就好了,可又害怕你死。” 黑暗里又寂静下来。 咦,有点奇怪吧。 爸为什么没生气呢? 府太蓝恍惚地生出了疑惑。 听见这种话,他不可能不生气啊。 府太蓝记得,他第三次从巢穴里出来时,才十二岁,正值小学最后一个暑假。同学们随家长去避暑、旅游、参加夏令营的时候,他也终于成功带回了人生中第一件伪像。 经过一系列不可思议、疑惑好奇、尝试与狂喜的过程后,很快,府汉就找到了买家——他在这方面很有天赋,或许是因为经常变卖东西,训练有素吧——具体卖了什么价,府太蓝不知道。 “这下好了,”府汉兴奋极了,“你不是一直想要一辆山地车吗?没问题,买!还有,你要去哪儿玩来着?爸带你去,这就买票。” 他们没有去成。 府汉突然消失了将近三个星期。 他最好的衣服、手机、钱包、钥匙,都跟他一起不见了。 直到今天,府太蓝也不敢说,他完全弄清楚他爸爸当时去哪儿了——只知道当府汉终于回来时,他眼下青黑、神色疲惫,身上一股浓郁复杂的味道,很不好闻,像是烟酒汗与香水,混合着呕吐物;但他身上衣服又是全新的。 面对府太蓝的哭诉抗议,府汉几大步冲进厨房,拿出一个曲奇饼干罐子,掀开盖,怒道:“闹什么?你看看!这不是给你留钱了吗?这钱不够你吃饭了?” 饼干罐子里藏着三百七十二刀,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或许确实是一笔巨款,吃三个星期的饭,也不能说不够。 但府太蓝连续三个星期,只敢以清水、面包和果酱度日,只偶尔买一个汉堡;因为他不知道府汉什么时候回来,还会不会回来了,不知道自己要靠这三百七十二刀撑多久。 那期间有一个晚上,府太蓝独自坐在电视机前,舔着勺子上的nutella,近乎冷静地心想:把伪像或钱交给爸爸,或许就是一个错误。 “我怎么可能不回来呢,你是我儿子,我能扔下你不管吗?” 府汉看着双眼红肿的儿子,语气放缓了,一只手揉着府太蓝的肩膀,说:“……再说,你要是怕钱不够用,你再进一次巢穴就行了。” 他朝府汉抬起头。 在爸爸真正把它说出口之前,府太蓝就已经听见了府汉的下一句话。 “对了,”府汉说。“你是不是也该再进巢穴一次了?” 据他说,上次的伪像没有卖出一个好价格,那点钱不经,见底了。 “你就知道让我去,你怎么不去?” 府太蓝那段时间里,夜夜做梦都是巢穴经历的凌乱碎片。他不知何时又哭起来,手心里都是冷汗,扬声喊道:“别说你进不去,就算你能进去,你绝对也会马上就死在里面——” 府汉那一耳光来得猝不及防。 “你就这么盼你爸爸死?”府汉满面通红,带着不知从何而来的强烈怒意:“我死了,你就开心了?我活着,碍你的眼了?” 府太蓝愣住了。 那时他还小,第一反应是为自己辩解:“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府太蓝睁开眼睛,漆黑海浪渐渐退下去,再没有涌潮上来。 视野里的光与色块蒙蒙胧胧地,一点点凝实清晰了,让他分辨出了天板、输液袋、白色床单,和一个趴在床角睡着了的人。 那人手里还握着手机,后背微微一起一伏,身上披着外套。 随着有规律的“嘀——嘀——”声,府太蓝转头一看,发现自己被好多线连在一台生命体征监测器上。 他说,他有时想让府汉去死。 府汉听了丝毫没有反应,不是因为那时府太蓝身受重伤、濒临昏迷;因为那不是府汉。 府太蓝静静地看着天板。 他那时躺在地板上,神智不清、心思恍惚,说了不少话,但好像都是对着实际上不存在的“府汉面团”说的。 ……也就是说,府汉应该不知道“巢穴统治游戏”的事吧? 他也没有听见自己说的那些什么可以让大家都自由了的胡话。 不知为什么,府太蓝好像突然一下子,从“巢穴统治游戏”里冷静下来了。 终点遥远缥缈,如果现在与人彼此残杀而死了,可算不上什么自由。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说话的对象,从“府汉面团”变成了府汉呢? 他很清楚,在他彻底昏迷过去之前,府汉确实回到公寓里来找他了。 府太蓝记得地板震动着他的神智,把他从昏蒙中重新震醒过来;他记得有人轻轻托起他的后脑勺,急切地、一迭连声地说“我叫人了”,“摩根家派人来了”,“救护车马上就到”。 那时,“府汉面团”就消失了……那时,他身边的人是府汉。 也就是说…… 府太蓝在神智消失的最后边缘,挣扎着对府汉说出来了。 “厨房……墙上,小猫的画。拿好,不要让人发现……” 当时府汉是什么反应? 他问府太蓝那是什么东西了吗?他问过为什么它如此重要吗? 府太蓝却全然想不起来了。 他身旁床头柜上,摆着一瓶,但没有他的手机,更没有小猫挂画——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府汉也不能如此分不清轻重。 现在是什么时候?几号了? 府太蓝慢慢撑着身子坐起来;他简直分不清究竟是哪里受伤,因为整个上半身都好像快要开裂一样,让他眼前一阵一阵发黑。 他拔掉鼻子里的氧气管,喘息着伸长手臂,去碰了一碰床角处被人握在手中的手机屏幕——屏幕一亮,告诉他现在是11月23日,晚上11:15。 这一下触动,也惊醒了芮米。 “主管?” 她睡眼蒙眬地坐直身子,外套一下子滑下去,她赶紧抓住了。她看看自己手里的手机,又看看府太蓝。 “你终于醒了?再不醒,医生都要怀疑出事了。” “……我没事吧?” 芮米咂了一下舌头。“取决于你对‘没事’的标准……但是重要器官没有破裂。” 那就是没事。 “我爸呢?” 话一出口,府太蓝不由有点后悔——他不该说“我爸呢”,应该说“府汉呢”。 “我不知道。”芮米揉了一下眼睛,或许是因为趴着睡,她的眼线微微有点晕了。“你入院以后,他就不见了。我们已经联系他一天多了,手机关机了,消息没回,家里也没人应门。” 府太蓝坐在病床上,怔怔地看着她。“有人见过他吗?” “有,他叫我来医院时,我见过他一面。”芮米一脸难以形容的神色,仿佛不知道该不该生出同情一样。“他说他出去抽根烟,就走了……那是21号夜里十一点多的事。那以后,就联系不上他了。” “他吩咐你什么话,或者给了你什么东西保管吗?” 在芮米回答之前,府太蓝已经听见了她的下一句话。 “没有。” 府太蓝低下头,看着自己缺少血色的手指,弯曲无力地垂在白床单上。 “……家派那边呢?” 他本意是想问,家派那边是否见过府汉,最后一次见他又是什么时候;但芮米误会了,立刻说:“啊,你提醒我了。卡特·摩根先生说了,你一醒,就让我马上通知他,他想亲自问问你,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好像跟凯家产生摩擦了?” 她不无疑虑地扫了一眼府太蓝,说:“这可不是小事……你等等,我去打个电话。” 芮米不是他的人,是摩根家的人;虽然一想到要应付卡特就觉得累,他也没法叫芮米别通知卡特。 只好兵来将挡,到时再说了。 在她起身去打电话之前,府太蓝总算挤进去了一个问题:“我的东西都在哪里?我的手机呢?” 芮米一手将手机贴在耳朵上,一手打开床头柜柜门。 “我们还在公寓里发现了你的那个黑片伪像,不过没人敢碰它,现在还在公寓里,没拿过来。你放心,这两天一直有人在那儿看着呢,没有丢。” 府太蓝很想问问,厨房墙上是否依然挂着一幅小猫画,但他忍住了。 他从床头柜里找到了自己回家时背的背包,一套为出院准备的衣服,以及最重要的手机和充电器。 府太蓝打开手机时,其实没有想过自己会看到什么——他重伤初醒,每一个细胞都在嘶叫着痛,大脑里一片空白。 只是出于一种茫然的本能、机械性的希望,他觉得好像应该察看一下消息,听一听有没有电话留言。 第一眼认出巢穴通知时,府太蓝下意识地以为,是柴司死亡讯息的通知——中毒又坠楼,总该死了吧? 但是巢穴通知一连来了三条,都堆积在屏幕下方;柴司运气再好,也不能一口气死了三次。 结果,现实比他预料得还坏。 从前两条通知上看起来,不知道为什么,柴司不但没死,反而从一个名叫金雪梨的选手那里,拿走了又一个目标伪像,他现在的进度,居然已经到达2/7了。 他居然在“巢穴统治游戏”中,找到了一个同盟? 府太蓝深深吸了一口气,点开了第三条通知。 — 果然还是太嫩了的少年选手,府太蓝: 啊呀,你怎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呢? 才十七岁就差点死掉,实在叫人痛心又后怕呀。 你原本一件目标伪像也没有,不太符合征召条件;之所以能进入巢穴统治游戏参与角逐,完全是靠“巢穴特邀”。 特邀选手的状态,可是取决于你手上的目标伪像啊! 你要是一直拿不到目标伪像,或者拿到后又丢了,你以为还能把特邀选手的身份始终保持下去吗? 怎么,我之前没说过吗? 无所谓,现在说也不晚,没说过也不是巢穴的错,巢穴永远没错。 是的,这条通知就是为了要把丑话直接告诉你。 你的选手身份被撤销了欸呀好可惜好心痛啧啧真是一个叫人意料不到的展开但无论怎么说你作为一个有五年经验的老猎人还能被人把目标伪像弄走到头来果然还是你自己不行吧这可怪不得巢穴总而言之你自由了哦你不用再收集目标伪像了哦你已经不是游戏一员了拜 我才发现,府太蓝上次出场,是2024年10月份的事……好么,差点忘了还有这么个人(bushi 说起来,可能是我有点不通世事了,网文营销居然这么厉害吗,我在xhs上发现的……推书号读者号各种号反复发帖回帖地推,我看见几次之后确认了,荐书贴是买的,热诚的回复是水军,书名当然不能说。 感觉这么干的人应该还是少数吧。 (本章完) 第229章 府太蓝合情合理 第229章 府太蓝·合情合理 ……要是没醒来就好了。 府太蓝平静得出乎自己意料——不,或许不该说是平静。 他更像一张被反复揉搓迭卷的纸,肌理纤维都碎断了,拼凑不起力气恢复原状,只能在散碎地在病床上铺出一个人形。 他一动不动躺在床上,看着医生护士来来往往,检查问询,只觉连张嘴都累。 “记得自己来医院前的事情吗?” “嗯。” “感觉如何?能感觉到四肢被按压吗?” “能。” “痛感重不重?需要增加止痛——” “痛,”府太蓝立刻说。“多开一点,我需要。” 等医护人员离开之后,他独自躺在床上,一直闭着眼睛,试图暗示催眠自己大脑,让它重新昏迷过去。只要昏过去,外界就跟他没关系了,他什么也不需要想。 但是很可惜,直到芮米返回病房,他依然清醒着,自己都能感觉到眼皮轻颤——既然装不下去,还是干脆睁开眼吧。 “摩根先生在来的路上了,”芮米看了他一眼。 尽管年纪、场合、情况都不对,府太蓝却还是想起来,当有同学惹上麻烦、被叫去校长室时,其他人脸上也会浮出类似神色。 他现在实在不是一个能应付老板的状态。 “你有体力讲话吗?” 芮米顿了顿,突然摇摇头一笑,涂成深棕色的嘴唇勾起来。“哎,没有力气也得挤出力气,没办法。你有什么需要的?我正打算去买个咖啡。” 这么说来,确实超过48小时没有吃东西了,但府太蓝不觉得饿。 他刚要摇头,“咖啡”却忽然轻轻碰了一下某根神经。 “你为什么不回家?我已经醒了。” “因为你和凯家之间的摩擦啊,”芮米耸耸肩膀,“为了以防万一,不光是你这里我要一直盯着,你公寓里也一直安排了人手呢。” 她刚才也提过这一点…… 府太蓝总觉得自己好像疏忽了一个问题。 但是他此刻疲惫已极,头脑中一片麻木空白,疏忽了就等于不存在了,没力气去想。 他只能抓住刚浮起的主意,说:“谁在守公寓?你让他给我打个视频电话。” “怎么了?” “我想看看公寓里的情况。” 芮米没有多问。几分钟以后,府太蓝就已经挂上了视频电话——他让驻守猎人举着手机,在公寓里转了一圈拍给他看;他没有明确要求对方往哪儿走,不过在摄像头一扫一划之间,他已经看清楚了,厨房墙上的小猫挂画消失了。 府汉按照他的吩咐,拿走了小猫挂画。 府太蓝忽然之间,想把当晚一切细节都打听清楚。就像十二岁那年一样;那时他把家里翻得底朝天,寻找蛛丝马迹,想要分析出爸爸去了什么地方,打算走多久。 “我是21号几点被送进医院的?” 芮米想了想。“大概晚上十点左右?不会超过十点半。” 从时间上看,府汉动作很快;他一返回公寓,立刻就叫了救护车,才能及时把府太蓝送进医院。 “府汉叫人时,给谁打的电话?” 芮米挠挠头。“是我,”她说。 “他说什么了?” “他那时口气很匆忙,说你在家里被人重伤了,他已经叫了救护车。他说自己也受了腿伤,正在失血,要跟着救护车一起走。他嘱咐我马上去医院,还要叫人过去看守公寓,说这是你在昏迷之前的最后吩咐。” 府太蓝甚至都不记得自己还吩咐过这件事——但是仔细一想,先叫府汉把小猫挂画拿走,再让人看守实际上已经没有看守价值的公寓,这确实是他的风格。 据说救护车比家派猎人早一步赶到;府汉应该是把小猫挂画带在身上,一起来医院了。 “你来医院之后,府汉与你都说了什么?” 芮米耸耸肩膀。“我来医院之后,有好一阵子,没见到你们任何一人。当时你在手术中,府汉先生也在处理伤势。” 伤势处理结束后,府汉让她在手术室外继续等府太蓝,说自己想抽烟,不顾护士反对,拄着拐杖出去了;之后再也没有人看见过他。 他消失时,时钟刚刚转过十二点,日期才跳成22号。 府太蓝闭上眼睛。 他头脑中一片昏蒙疲惫,转不动,却又无法干脆利落地失去意识。 问了也没有意义;当年他翻出一堆小票,名片,上网记录之类的东西,还不也只能坐在家里茫然地等。 府太蓝拿出手机,将那一条自己被除名的通知定定看了有将近十分钟。 ……就这样? 简直是把人当小丑一样耍。 给你一个希望和目标,又劈手从你手里夺走,告诉你你从来就配不上它,它被拿走,都是你自己不好。 仅仅是因为府汉带走了钥匙—— 府太蓝紧紧闭上眼睛,掐断了思绪。但更多的念头,又像野草一样钻出来。 在他仍昏迷着的22号凌晨,柴司又获得了一件目标伪像,他却什么也没做就被除了名—— “主管?” 芮米轻声叫了他一句,府太蓝睁开眼睛。 “摩根先生来了。” 他假装没有听见从门外走进来的脚步声。 在芮米说“我出去买咖啡,你们聊”的时候,府太蓝只定定看着天板,换了几次呼吸,给自己一点时间——直到有人在身边坐下来,他才终于慢慢转过了头。 卡特·摩根抓住他的目光,在寂静里,冲他露齿一笑。 府太蓝的五脏突然一紧。 卡特·摩根不喜欢晒古铜色,皮肤粉白泛红,看着总像是昨晚睡了一个好觉,又无所事事地在下午喝了几杯鸡尾酒。 虽然他五官端正,身材也保持得适中,外表上其实找不出相似之处,却总叫府太蓝想起一头亲切和蔼、保养得宜的猪。 府太蓝没有见过真猪;他对于猪的最深印象,来自于学校书单上,乔治·奥威尔那一本《动物农场》。 此刻卡特笑容和善,眼睛幽亮。 “太蓝,” 他亲切地说,“听医生说,你身体稳定下来了?” “我还是很虚弱。”府太蓝说。 卡特·摩根点点头,听见了,却并没有表示他会尽快离开,让府太蓝好好休息。 客气话说过,他就再没绕圈子。 “你是圈子里有名的天才猎人……狩猎伪像是一门生意,我以为你应该懂。” 卡特·摩根细细地看了一眼生命体征检测器。 “名称里虽带‘家派’二字,但我们本质上是一个现代化的、追求利益和效率的商业组织。与其他猎人家派搞什么帮派战争……可不是董事会决定雇佣你的初衷啊。 “虽然战争是最赚钱的生意,但这种帮派战争,却只会给我们带来利益磨损。”卡特笑了一声,仿佛他自觉说了一个很幽默的笑话。 帮派战争? 府太蓝好像快要抓住什么念头了,但是在止痛药昏沉的作用下,他大脑似乎正在拒绝转动。 “说说吧,”卡特叹了一口气,好像在宽容一个少年人的任性。“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出于什么原因,搞到这一步?” “只是一场误会,”府太蓝下意识地说了谎。 谎言是世上少有的,完全可受他掌控的安身之地。 “误会?” “对。说起来,得归结于我进巢穴的一次行程了。他以为我拿走了一个凯家正——” 这句话没说完,府太蓝忽然停了下来。 凯家? 他转过头,看着卡特·摩根那一双幽幽发亮的眼睛。 后者脸上的每一块肌肉,每一条纹路,仿佛都因为多年环境浸淫,可以轻易凝固在一种亲切和善,实际却面无表情的表情上。 府太蓝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现在才想起来这个问题。 “你们怎么……你们怎么知道是凯家与我产生了摩擦?” 摩根家猎人赶到时,柴司早就不在公寓里了。 根据刚才芮米的叙述,不论是在电话里,还是到医院后,府汉都没有告诉过她,重伤府太蓝的人是柴司。 更何况,他还是了解府汉的。 府汉不傻,尤其是在涉及利益时。 他肯定能想到,柴司与府太蓝以性命相争的伪像,一定价值极高——而且八成就是他手上的小猫挂画。 泄露出“柴司”这个信息,就不免要谈及二人性命相争的原因;谈及原因,那可能就会有眼尖的猎人开始留意到,府汉进医院时身上还藏着一个装饰挂画。 卡特清了一下嗓子,微微一笑。 “你不知道,21号晚上,你公寓里的枪声、争斗,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力。有路人录下了柴司掉落窗外的视频,又上传了……正是因为看见视频,我们才意识到,原来当晚与你起冲突的人是凯家柴司。” 原来如此。 那一晚,窗外路上确实聚集了不少人……要不是他们报警,柴司还不会正好跌在缓冲垫上。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 但府太蓝是一个猎人。 一个优秀猎人,永远会再往下深挖一步;直至收获完全令其满意的猎物,才会收手。 “那个视频在哪里?我想看看。” 卡特顿了顿,面孔和笑容忽然一起垂落下去;他伸手抚了一下裤子上不存在的灰。 最近我又昼夜颠倒了,就突然一下睡不着了,无论怎么使劲都不行。 昨天那章我修改了一个小bug,府汉送府太蓝进医院不是“昨天”,是21号。 说起来,从17号麦明河进巢穴开始到现在,伪像世界一共过去了六天!人间一月,伪像一天! 但转念一想,也不奇怪吧,主要是视角多。世界上80亿人,如果把同一天的每个人都写一遍,写十辈子也写不完。 (本章完) 第230章 府太蓝听不见的锁链 第230章 府太蓝·听不见的锁链 府太蓝又一次按下视频播放。 同一段视频,他已经看两次了,第三次播放自然也没有变化: 众人惊呼声中,从公寓落地窗里翻滚跌下一个高大人影;他勉强抓住一扇往外推开的窗户、悬吊几秒,才笔直栽进人行道上的缓冲垫里——脖子上那一个巨大山羊头,在夜里划出一道白色虚影。 “我发誓,肉眼看见的真不是山羊头,” 手机镜头一转,镜头转向一个年轻人的脸。他一脸惊奇激动,对镜头强调:“我刚才一看屏幕,人都傻了。掉下来那哥们,根本没戴什么山羊头,但是屏幕里怎么会多出一个山羊头?是不是什么信号干扰之类——” 府太蓝关上了视频。 从视频里根本看不出来,跌下楼的人是柴司。 卡特拿回手机,面色如常。 “要不是我恰好知道,柴司·门罗手上有这么一个伪像,我们也不可能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跟你发生摩擦的是凯家。” “我倒不知道,你一直关注着圈子里伪像的消息。”府太蓝低声说。 “当然得关注,”卡特哈哈一笑,说:“我的账单都是伪像付的,这可是我的面包和黄油啊。” 是为了恭维猎人主管的重要性,才说这话的吗? 摩根家是从猎人行当发家的,但如今早已发展成一个跨行业集团公司;摩根家依然保持着猎人这一分支,与其说是为了利润,不如说是不肯从伪像世界中抽身。 如果是不愿错过有用伪像,那么卡特一直关注着,倒也算合情合理…… 或者说,无法证伪。 “凯家是想对视频冷处理?” 府太蓝此刻脑子沉滞,只能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让他有个反应时间。 “对,”卡特也很有耐心,“你也知道,大不了雇几个账号,说博主是伪造视频骗流量,过不了两天,互联网就会把这件事忘掉。毕竟网上最不缺的,就是怪事和新闻。” “柴司去哪个医院了?”府太蓝问道。 卡特笑了笑。 “……我说过,董事会不想看见帮派战争。他上哪治疗,我不知道,也不是摩根家该管的事。我想知道的是,你们为什么会产生性命冲突?” 果然又回到这个问题上来了。 凯家采用类似于黑道帮派一样的传统体制,从表面看,与摩根家的公司制猎人家派,行事作风大相径庭——但归根结底,都是为了利益。 猎人的利益,不是靠抢地盘获得的,却是从险恶莫测的巢穴中获得的。 如果奖赏不是极诱人,猎人家派之间,一般很少会产生流血冲突。 偏偏真正的奖赏,不能告诉卡特;而随便编造一个伪像讯息,又可能留下马脚、或不足以服人。 府太蓝这才意识到,哪怕他都被从“巢穴统治游戏”中除名了,他依然不想把这个消息告诉卡特——为什么呢? 眼下却不是深想原因的时候了。 “……要归结于上一次进巢穴的经历了。” 卡特没有通路,他又经常在巢穴中独自行动;他的回答,同样无法被证伪。 “他以为我拿走了一个凯家正在找的伪像,所以我再进巢穴时,就有凯家猎人找上了我。但是我实际上什么也没拿到,说了他们又不信,不免费了一番唇舌。就在我们纠缠不清的那一小会工夫,凯家猎人被居民暗算了。” 府太蓝听说凯家最近损失了人手——具体哪个人是怎么没的,想来柴司也不可能一一跟卡特仔细汇报。 “你肯定听说过柴司的名声,为了让人死心塌地,总对自己人装出一副情义深厚、视同手足的样子。他找到我公寓来,说要给我一个教训,让我不敢再对凯家人下手……” 卡特的眼珠浮在中央,面色一动不动。 他什么话也没说——直到府太蓝解释完毕,病房里落回一片寂静,只剩下仪器有节律的“嘀嘀”响声。 卡特调整了一下坐姿;寂静病房里,衣服窸窣作响。门外同样安静的走道上,不知哪个病房里,有人遥遥咳嗽了一声。 ……现在快要夜里十二点了,这真是医院允许的探视时间吗? 府太蓝忽然生出了疑问。 但他没有把话问出来;他只是静静看着卡特。 卡特沉思着似的,过了半晌,才忽然问道:“前几个月……你去追踪的钥匙,有结果了吗?” 府太蓝倒是感谢起他体内的伤痛与药物了,他的脸都沉甸甸的,没有灵活到可以泄露心中那一惊。 “是韦西莱手里的钥匙,对吧?”卡特问道。 卡特签下府太蓝的时候,就把话说得很明白了:之所以开出如此高价聘请他,除了一般猎人家派事务,他还要府太蓝去追踪韦西莱究竟知道一个什么秘密。 因此自从上任以来,府太蓝一直在定期向他汇报行动进展——直至11月15日,他接到巢穴统治游戏的征召通知。 从那一刻起,卡特收到的消息,就全是虚与委蛇的烟雾弹了。 “很可惜……那条线索追踪到最后,走进了死路里。”府太蓝说。 “啊。”卡特仿佛明白了什么似的,点点头。“所以你至今不知道,韦西莱究竟掌握了一个什么秘密?” 府太蓝不喜欢自己在这场对话中的位置;但他一时除了摇头否认,却也没有别的回答了。 “也就是说……你想告诉我,柴司与你之间的冲突,柴司与韦西莱手下人的冲突,这两件事是完全孤立的,没有一点联系?” 府太蓝点不下去头了。 这件事他一点也不知道——柴司什么时候与韦西莱一方产生了冲突?那人一天到晚光惹是生非,都不肯睡个觉吗? 等等,莫非他手上第二件伪像,最开始不是由他那同盟拿到手的,是从韦西莱一方手中抢过来的? 他在昏昏沉沉的脑海里打捞了一会儿——韦西莱队在此之前,手上有哪几件伪像来着? 可就算府太蓝被药物洗成傻子,也能听出卡特的弦外之音。 卡特拉过椅子,靠近了病床。 他将双肘拄在床上,紧紧地压住了府太蓝身上的被子;那一张好像可以去演《动物庄园》的脸,此刻近得叫人不舒服。 “你看,”卡特很耐心地解释道,“你的说法很合理,但最大问题在于,柴司·门罗不是一个性情冲动的蠢货。” 府太蓝没有说话。 “他为了属下找你麻烦,确实符合他的名声,我也不能说他肯定就干不出来。但有意思的地方在于,与你冲突之后的同一个夜晚,他紧接着就与韦西莱的手下发生了另一场冲突。” 真希望一睁眼,发现自己躺在公寓卧室床上。 “你不知道这件事,是因为你那时仍然在昏迷之中。我吩咐过家派猎人,等你醒了,也不要拿这些事来叫你操心……看来他们也挺体贴你,果然没说。所以,这就奇怪了,是吧。为什么呢?为什么那个柴司·门罗,竟然不顾他可能会损害凯家的利益,接二连三地与其他势力争斗?” 他眯起眼睛。“简直就好像……你们都在争夺着什么东西一样。” 府太蓝公寓卧室墙壁上,挂着一辆山地车。 他卧室里没有任何痕迹,能让人看出这是一个十七岁少年的房间;因为太过缺乏个人色彩,几乎比酒店还像酒店。 唯一例外,是墙上的山地车。 “你看,我没忘。” 那一天府汉含着歉意似的,叫他背对着大门坐下,过不多时,府太蓝感到他轻轻点了点自己肩膀。 他一回头,就看见那辆挂着一个礼物结的崭新山地车了。 “给你买了最好的一款,”府汉拍了拍它,说:“真贵得叫人想不到——一个自行车,居然要三千多刀。” 府太蓝都愣了。他看看爸爸,问道:“钱……” “这不是都了吗,”府汉揉了一下鼻子,说。“是不是有点大了?我买的是成人款。没事,等你长高一点也能骑,正好。” 府太蓝闭上眼睛,又睁开,看见的自然不是山地车,而是卡特的脸。 他垂下眼皮,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以前他看过一部揭露泰国私养大象惨状的纪录片,大象像传家宝一样,在家庭里一代代地往下传,直到死,象腿上都挂着摆脱不掉的粗沉锁链。 府太蓝在被子下稍稍动了动腿——当然,和以前一样,他不可能听见有锁链响声。 那并不是因为他身上没有。 “……府汉在哪里?” 他一眼也不看卡特,低声说:“你应该知情吧?” 好久没有给大家推荐小说了,是因为一直没看到特别好看的,不过我前天看完了一本pieces of her,很好!圆熟精巧的故事,层层剥茧式的进展,很值得一看,这个小说已经被网飞拍剧了,可能也有中文版。 我目前受小红书推荐看的书(点赞收藏特别高的),体感大多是浪费时间、不知所谓,分不清是博主收了钱,还是品味不好。 但我连续看了两本网飞买了拍剧的书,肯砸真金白银的,质量确实有保证,上一本是behind her eyes,到后面揭露真相时,我冷汗都下来了。 (本章完) 第231章 府太蓝兄弟俱乐部 第231章 府太蓝·兄弟俱乐部 府汉长得漂亮,口齿灵活、说话讨喜,乍一接触下,给人感觉很聪明。 哪怕他没有正经工作,永远眼光远大、永远在寻找发家机会,依然能吸引到许多不同阶层的人,愿意将他当个朋友玩伴——在府太蓝成为伪像猎人之前,他总觉得,爸爸哪怕回了家,有一只脚也留在外面。 “……但那是过去的事了。” 府太蓝一眼也不看卡特,低声说:“我成为伪像猎人之后,情况开始有了变化。我进一次巢穴,就能赚到府汉半辈子也赚不到的钱……他在外面谈的大生意,和三教九流共举的伟业,相形之下,渐渐地都失了色。” 什么生意,也没有儿子赚钱。 余光里,卡特仍静静坐着,对这番话没有作出任何反应。 “就算他可以从我手中弄走一个稀世伪像,可以从我们的共同账号里不告而取、提走一大笔钱——别误会,我不是说他不会这么做,如果有需要,他大概还是做得出来的。我是说,他就算这么做了,也绝不会一去不回头,连个消息也不给我留。” 钱总有用完的时候,府汉哪会那么傻。 更何况,他对自己的亲生儿子,并非没有感情。 假如府汉毫无真心,只把府太蓝当成摇钱树一样利用,那反倒好了——他反而可以如释重负,松出一口长气了。 这一点,卡特似乎也看出来了。 “这话不免有点太冷漠了。府汉还是爱你的,”他和善地一笑。“当父亲的嘛,可能不擅于表达,但让我说,他对你的感情,可不是完全功利性的呀。” 府太蓝一眼都不想看他。 “……我知道。” 不管是从感情,还是从利益角度出发,府汉都没有忽然人间蒸发的动机;也就是说,他如今下落不明,很有可能不是出于自愿。 当然,府太蓝还有另一个可以佐证这个推测的细节。 要不是他昏迷两日才醒,脑子里一片昏昏沉沉,他可能也不至于到一个小时后,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件事。 “让我猜猜看……府汉落进你手里之后,撑了大概三四个小时,才把实情全部吐露给你了?” 自从走入病房以来,卡特那一张和善亲切的面具,此刻终于裂开了缝,透出一丝颇有人味的惊讶。 “我想想,”他翻起一双有点浑浊的蓝灰眼睛,说:“对,三个半小时。” 简直好像府太蓝刚才只是在问他,从黑摩尔市开车要多久到隔壁州一样。 “你怎么知道的?”卡特饶有兴致地问。 府太蓝一动不动地盯着身上雪白床被,只觉自己整个人仿佛都变成一根嗡嗡颤响的神经;只需有人伸手一拨,他就会承受不了震颤,化成一堆齑粉。 他知道爸爸肯定还活着,但这一点并不能为他带来安慰——他下意识地摸向裤兜,想找烟卷吸一口,麻木掉此刻陌生的茫然与恐惧。 卡特递过来一支上粗下细、卷得十分工整的烟卷。 “路上叫人买的,”他近乎同情地说,“我想到你可能会需要。” 府太蓝死死盯着那支烟卷;他想一把抢过来,扔到卡特的脸上,也想将它扯成粉碎,塞进卡特的嘴里。 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伸手拿过烟卷。烟在他手里微微发颤;府太蓝凑过身子,低下头,让卡特为他点燃了。 任何能够麻木神经的东西,府太蓝都没有对它说不的奢侈。 他看了一眼天板上的烟雾探测器,知道自己抽不了几口,就可能会触发警报,因此深深吸了一大口,又一大口,才按灭了它。 “……府汉怎么样了?” “你放心,他没事。”卡特柔和地说,“除了他本来腿上受的伤,连一根头发都没——哎呀,这么说可不对。” 他又好像自以为很幽默似的笑起来,说:“确实掉了头发,还不少。下手揪头发的那小伙子,我让他尽量客气了,但还是免不了有点痛。” 府太蓝定定地看着他。 “也不光是头发。”卡特说,“还有一些阴(括号内不看)毛。” ……什么? “这些都是迫不得已,必须要做的事。我也很不情愿呢。” 卡特摇摇头,似乎也觉不好开口。 “对着他的儿子说这些话,实在没格调。不过你必须知情,也没办法了……这么说吧,除了拔了点毛发,我还给他准备了不少色(括号内不看)情杂志,告诉他,不往杯子里打出点东西,他就难免要吃苦头。 “人在又痛又怕、还被人围着的时候,要干那事不容易,但你爸爸总算完成了任务,很不错呀。” 为什么把烟卷按灭了呢? 如果烟头仍然燃烧着,他有把握能将它一下子戳进卡特的眼睛里。 府太蓝难以解释此刻他感受到的,究竟是痛苦还是耻辱;或者是混合了二者、又超越了它们的,某种身为人的惩罚和折磨。 “……为什么?” 卡特摇摇头,笑了。 “你听过一句话吗?‘一切都是命运最好的安排’。我活了近五十年,深深感到这句话好像就是为我量身打造的。上帝偏爱我,因为他也是一个占据权力巅峰的白人男。这个世界,是他的兄弟俱乐部。” 对于卡特这种阶层出身的人来说,他们总有一个误会,好像从自己嘴里说出的每句话都不一样,都是普通人从没有接触过的金玉良言,需要人托腮聆听——因为他们一辈子,就是这么过来的。 府太蓝冷冷地说:“说重点。” “好好。因为你能力卓越,所以我总忘记,你其实年纪不大,耐心不如我们成年人。”卡特很好脾气地说,“我想想……大概是前两天吧?我一个朋友,原本只是让大家聚一聚,玩一玩,没想到出了点岔子。” 他回头看了一眼病房门口。 芮米走时把门关上了;此刻走廊灯光从门下透进来一道光。光静静地,没有受任何人脚步的打扰。 但卡特还是放低了声音。 “有个女的,好像是因为不太识趣吧,具体情况如何我也不太清楚,总而言之,死了。这种事呢,说大不大,但说小也不小,全看你处理得好不好罢了。我那个朋友知道我有经验,就找上了我,问我怎么办,那时人还在原地躺着呢。” 府太蓝已经明白了。 “出事的又不是我儿子,我当时呢,其实有点不太愿意管。但你说巧不巧?就在这个时候,府汉给我打了电话。他在电话里拐弯抹角,语焉不详,但是我听出来了,他手上似乎有一个了不起的东西。 “我当时有点吃惊。按理说,摩根家猎人拿回的伪像,自然有一套流程,给我打电话干什么?可按府汉的意思,这伪像跟摩根家没关系,机缘巧合才落到他手里。因此有大家派还盯上他了,要杀人夺物,他想打探我的口风,愿不愿意出大价钱买走它。 “他说,这样一来,你们父子俩自然就从危险中脱身了。你看,我说府汉是爱你的,这话没有说错吧。” 府汉大概以为,府太蓝只是拿到了一件价值极高、柴司不惜动手也要抢夺的伪像。 他的逻辑,府太蓝简直可以代替他说出来:既然是伪像,终究要卖出去换钱的,那么卖给谁不是卖? 卡特·摩根又和善,又慷慨,又是府太蓝的老板,卖给他不比卖给别人强多了么? “……他不知道,你一直在挖韦西莱的秘密。” 府太蓝看着空白墙壁,喃喃地说:“柴司、韦西莱的属下,与我……我们三方都在性命相争。此时涉及的东西,你怎么会真以为它只是一个普通伪像呢。” “没错。当然,府汉一开始也有戒心,云山雾罩地,不肯告诉我细节。但我没费太大功夫,就打听出了两个关键词……‘凯家’,和‘钥匙’。” 卡特一笑。“本来呢,我也不愿意让事情变得这么难看。” 府太蓝闭上了眼睛。 “如果你能遵守约定,好好地为我打探韦西莱的秘密,而不动别的心思,那么你一辈子也不必知道府汉消失时发生了什么事。 “可是我最理解人性的贪婪了。我知道你很有可能不会这么老实……你看,我多做的这一手准备,这不就用上了吗?” 卡特轻轻一拍床。“好,这就回到那具女尸身上了。” 府太蓝睁开眼睛。 他打量着卡特的面孔,看着他的面部肌肉、嘴唇,在发出不同音节时,形成不同的模样——恍恍惚惚地,他忽然生出一个感觉。 人类原来是这样一种陌生的东西……他心想。就好像以前从没见过人类一样。 卡特说,有一具女尸被丢弃在黑摩尔市最混乱危险的地带了。 这件事,当然跟他没有关系。 自然很快就有人发现尸体,打电话报了警。 府汉的唾液,体液,毛发,指纹……在女尸被丢弃之前,恰好都流出来、落下来了;他还摸了一些不该摸的东西。 “你一向被称为少年天才,还用我把话说得很明白吗?” 府太蓝的嗓子像砂纸一样干燥。“……你说说看。” “府汉作为自由人,与府汉作为罪犯被逮捕起诉上电椅,这二者之间,只有一个屏障,那就是我。” 卡特调整了一下坐姿。 他几乎是用一种启发式的亲切语调,问道:“告诉我,韦西莱的秘密是什么?” 府太蓝垂下头,不知怎么,从小腹里升起一下一下的痉挛;这痉挛逐渐向上,震动着身体,变成一下比一下响亮的笑声。 “你来晚一步了,你这头猪。我已经失去资格了,而且全是拜你所赐。” “什么?” 府汉带着小猫挂画消失时,是在凌晨一点钟左右。 但府太蓝被除名,却不是在凌晨一点——因为后来快凌晨四点时,金雪梨、柴司先后获得伪像的通知,他都接收到了。 这就意味着,在凌晨四点之前,府太蓝依然是选手。 府汉拿走小猫挂画时,并未被巢穴认定为府太蓝的失利;这也就是说,当巢穴真正认为府太蓝把钥匙弄丢了的时候,小猫挂画已经落在府汉之外的人手里了。 是卡特,让他失去了参赛资格。 之前我在一个work shop里跟人家聊,作者写文写多了,就会发现其实都在反复讲同一个故事,或者说,同一个主题。 当时千山茶客(茶茶好!)说,她的主题是复仇,我想了想那我的是什么,可能就是探索与救赎。 除了第一个文(当时都不知道自己在写什么所以不算),目前写过的三个,末日,野鹿,伪像,都是人在寻求救赎和被救赎。 咦?我没剧透吧?? (本章完) 第232章 府太蓝交换游戏 第232章 府太蓝·交换游戏 ……真有意思啊,府太蓝心想。 卡特·摩根这一张总叫人想起猪的面孔,他已经被迫看太多次了,熟悉得叫他心生厌烦。就在几分钟之前,府太蓝想做的事仍只有一件,就是把燃烧的烟头戳进他眼睛里去。 然而此刻,他这张脸却成了府太蓝最大的乐趣来源。 “别笑了!” 卡特又急又怒又惶恐,眼睛里依然亮着灼人的光;就像一个饿了很久的人,闻见了空气里宴席的味道——他这张保养得宜、平整粉红的脸上,头一次出现这么真切强烈的情绪。 “你听见了,我让你别笑了!什么‘统治游戏’,说清楚——” 卡特猛地一吸气,抹了一把嘴角喷出来的唾沫星子。“对……对哪里的统治?巢穴?真的吗,不可能是巢穴吧?人……人类怎么能……” 府太蓝渐渐止息笑意,轻轻喘着气,扫了他一眼。 “……就是这样啊。” 刚才“巢穴统治游戏”六个字甫一离口,就好像有人踩下机关,让卡特眉毛向上一飞;即使是他强装出了怀疑,也压不住脸上腾升的潮红。 “你理解得没错。最先集齐七件伪像的人,可以获得巢穴统治权。” 府太蓝接下来斟酌着释放出的每一个讯息,好像都成了一个操纵扭。 随着他一句话又一句话的拨弄,卡特脸皮上一会儿被贪婪烧得红亮,一会儿被震惊撑圆了眼眶;他听不到几句话,面颊肌肉已开始不住微微颤抖,口涎染湿了下嘴唇。 除了用一头看见目标后已急不可耐的种猪形容他,府太蓝想不出其他比方了。 “……可惜,” 在卡特周身温度都热乎起来时,府太蓝微笑着说,“这个事,跟你我都没关系了。这条船早离港了,你在岸上傻站着呢。” 卡特脸皮一下子凝固住了。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挺聪明?对我爸爸下手,拿走伪像,用他来要挟我?结果因为没了伪像,我被除名了。” 卡特瞪视着他,粉白眼皮上,浮着一圈褐黄睫毛。 “听我说,”府太蓝近乎同情地冲他一笑,“你接近‘巢穴统治游戏’的机会,已经被你自己彻底葬送了。” 过了足足近十秒,卡特才有了反应。 “不可能,”他重新坐直身体,找回了一点体面。“不可能……你有什么证据?” 不知道他要的是“巢穴统治游戏”证据,还是自己被除名的证据;到了这个时候,二者也没有区别了。 府太蓝将手机丢给他,卡特一把抓住;他低下头,目光立刻被最后三条通知黏住了。 ……等他再抬起头时,府太蓝简直想叫他别动,再把他脸上表情照一张相。 像卡特这种阶级的人,能够被命运讽刺的机会实在不多,他此刻的模样,叫人看了心旷神怡。 “那个钥匙呢,你就自己留着吧,摩根先生。” 府太蓝一边说,一边掀开被子。他拖着又沉又痛的身体,挪到床边,放下两只脚。“你放心,你代替我成为选手,开始四处收集目标伪像这一件事,我一定会替你广而告之。” “等等,我根本没有成为选手……” “巢穴又不是养猪场,当然看不上你。可是柴司·门罗不知道这一点啊。”府太蓝忽然问道:“对了,你见过柴司·门罗本人吗?” 卡特一怔。 “你听说过他的名声吧?向医生打听过我的伤势吧?”府太蓝笑着说,“能把我伤成这样的人,你觉得你能在他手中活多久?伪像猎人对你的追踪与暗杀,靠你的保镖,能撑得住吗?” 他刚才没有告诉卡特任何细节——比如说,参赛选手可以看见自己加入之前的选手名单;也有可能透过其他方式,获知此刻其他选手都有谁。 既然卡特不知道这些细节,他自然也就不可能判断出,柴司有办法分辨他是不是真正的参赛选手。 卡特紧紧抿着嘴唇,目光停在府太蓝手机上,撕不开。 “统治游戏已经与我无关了,但是如果你不想让我把钥匙下落通知给每一个参赛选手的话——噢,我忘了说,有十几个选手呢,都是很棘手的人喔。” 府太蓝下了床,站在卡特椅子旁,一只手上还连着输液瓶;输液管牵在半空里,拉直了。 他不喜欢卡特现在脸上的表情了。 卡特的神色,不是“恐惧”或“担忧”;他依然定定地盯着手机屏幕,眼球圆圆地凸出来。 扭曲他面庞的情绪,更接近于“贪婪”与“不甘”。 府太蓝很清楚,自己的威胁虚虚实实、真真假假,没有迫在眉睫的压力;不叫卡特害怕,他怎么会退缩? 但他依然说道:“如果你不想死,就把我爸送回家,再让我看到那个女尸案的破获和结案。至于你我之间的雇佣合同,自然从今夜就作废了。” 卡特仿佛这才听见他的声音一般,慢慢地抬了头。 “作废了?” 府太蓝低头看着他。 “不,不……没有的事。”卡特摇晃着头,低声说:“没有作废,作废不了。我差点忘了,你这个人啊,每一句话都是陷阱。不可能的……你也不可能就这么甘愿被除名,一点努力都不做,也不挽回吧?” 府太蓝没说话。 “仔细一想……我根本不用怕你出去说我是参赛选手这件事。” 随着他越说越多,卡特也肉眼可见地渐渐冷静下来,几乎快要回归平常模样了。 他敲敲手机屏幕,说:“柴司拿到伪像时,你不是收到通知了吗?如果我是选手,我又拿到了钥匙,那柴司也该收到通知才对吧?我不是选手,他没收到通知,他自然不会信你。” 府太蓝尽量保持着镇静。 卡特·摩根或许是中了出生彩票,但他本人也不是一个好糊弄的傻子。 “再说,就算他们都相信我是选手,要来杀我,那又怎么样?” 卡特眼里烧起了光。 “统治巢穴啊……这可是统治巢穴啊。有了巢穴……把这个国家收入囊中,都不算是大事。” 笑从他面皮底下胀大,拽开了嘴角,露出黑洞洞的嘴,和一嘴洁白整齐的牙。 “人世里能让人拥有的东西,我基本上都有了。我还缺什么?我以为我什么也不缺——除了更多钱,世上还有什么可追求的?可是不是呀,不是这样呀。” 府太蓝的手机已经黑了屏,卡特的呼吸喷染在屏幕上,浮起一层白。 “你要挟我?你真以为你要挟得了我?既然你把‘巢穴统治游戏’告诉给我听了,我才不管你是不是被除了名,又是怎么被除名的。” 他坐在椅子上,猛一拧身,抬头面对府太蓝。 “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你能加入一次,你就能加入第二次,你给我去搜集伪像!什么参赛选手不选手,不就是一个身份?等你恢复了身份,把我也弄进去,我就不信了,七件伪像,六件都落到你手里,你会没有恢复选手身份的资格?就算没有,你去给我把其他所有人都杀了!我倒要看看,一个选手都没有了,这个游戏再不收你,还要怎么进行下去?” 府太蓝伸出右手,揭开左手手背上的胶布。 卡特早已激动得满面油汗,牙龈上尽是细碎唾沫星子。 “你听好了,府太蓝。你爸爸在我手里,只要我愿意,你连一眼都看不见他,他就可以走完被判死刑的全过程。等你再跟爸爸见面时,他坐的可是电椅啦。要是想让府汉——” 不等他把话说完,府太蓝已抽出了自己手背血管里的吊针。 以止痛药为系带,勉强系拢在一起的上半身,随着他蓦然抬手一扬,好像又要重新裂开来似的;急剧涌起的剧痛,令府太蓝眼前一黑——但这不要紧,他早已看准了卡特的气管位置。 仍带血珠的针尖,笔直精准地扎向卡特脖子下,锁骨中间偏上一点的位置——在那一块薄薄皮肤下,是他柔嫩的气管。 针头细短,扎别的地方或许能造成痛苦,却会令卡特大声呼救。 府太蓝不准备给他呼救的机会。 他想划开卡特的气管,在他喉头滚动的咕嘟嘟声里,再叫他丧命在这间病房里。 至于府汉——卡特死了以后,自己尚且难逃一劫,府汉就生死由天吧,他已经很累了,他不想—— 换作往日的府太蓝,面对情绪激动、防范不及的卡特,这一针早已顺利扎进他的气管里去了。 他喜欢用头脑操纵局势,不代表他不会使用暴力。 然而后背肌肉却在最后一刻,好像要崩裂似的,吞掉了他一大块力气——针头扎进卡特皮肤里,却没能扎透气管。 “救命!”卡特猛一仰身,连人带椅子一起砸在生命体征监测器上,拼命叫道:“来人!他动手了!” 他果然在外面放人了。 府太蓝抓住一根不知做什么用的电线,一脚踢开椅子。既然扎不破气管,就攥裂它吧。 可惜,如果巢穴解离症症状还在就好了,他平静地想。 昏沉沉睡过去的两天里,他偶尔也有意识几乎快要浮上水面的时候;但他之所以了两天工夫才彻底清醒,正是因为他一直没有摆脱掉巢穴解离症。 府太蓝清楚记得,自己半昏半醒之间,还能像与柴司搏斗时一样,将手伸过漆黑深渊,伸上遥远的对岸。他记不得那时自己把手伸向了什么地方。 怎么偏偏现在没了呢? 如果还有的话—— “主管。” 府太蓝顿住了动作。 并不是因为那一声主管。 伴随着“主管”二字,府太蓝同时也听见了手枪安全锁被解开的清脆响声。 他转过头,发现芮米站在门口,走廊上的灯光在她一头黑发上,染出浮着细毛的光圈。 正对着他的手枪口,漆黑幽深,仿佛是巢穴解离症发作时偶尔会看见的空间裂洞——有点像上一次他在诊所里看见的裂洞;只是枪口里,自然没有钻出一个又一个科尔医生的头。 “住手吧,”芮米几乎带着歉意说,“……你杀不了他。我不能让你杀了他。” 府太蓝松开了手里的线。 他仍然盯着卡特;在喘息声里,他低声问道:“这两天,你一直在监视我?” 芮米走进屋,将门关上,才轻轻答道:“我只是听命行事,我什么也不知道。” 府太蓝“哈”地笑了一声。 卡特拔下针,痛得他面孔一扭,骂了一句粗话。 他撑着机器站起身,与府太蓝保持着距离,冲他咧嘴一笑:“去你妈的。原来你也会冲动?好啊,看来你们确实父子情深。既然这么关心爸爸,还用我教你该怎么办吗?知道你该干什么了,我就可以等你的行动汇报了吧?” 真好笑。 原本府太蓝以为,拿到巢穴统治权,他就可以自由了——他可以解开府汉缠绕在自己脚腕上的手指了。 这虽然好,可若是风险太大时,不去竞争也可以;说到底,最坏不过恢复原状罢了。 但直到他失去了资格,他才发现自己没了退路,无论如何也必须要重新挤进游戏里——原因却依然是府汉。 府太蓝转开目光,抓起手机,转身就往门口走。 “主管,”芮米叫了一声。“你去哪?你现在还不能出院……” “让开。”府太蓝说。 不等芮米有反应,卡特却笑了。 “让他走,没关系。”卡特说,“他走不远,更走不掉,还得回来。毕竟我们之间,可是有合同的。” 芮米怔了怔,从门口让开了。 府太蓝伸出手,拉住门把手——一股强烈的既视感,差点让他脚步往后一趔趄——但与此同时,他也已经压下门把手,把门拉开了。 ……怎么回事? 府太蓝看着医院走廊,怔忡了片刻。 向漆黑中伸出手,摸到门把,往下一压……轻轻拉开了门。 为什么……感觉这么熟悉? 好像前不久,他才刚刚做过一次相同动作。是什么时候?他不是一直昏迷着吗? 他拉开的是哪道门? 疑惑一闪而过,府太蓝的思绪又回到了眼下。 他身后不远处,卡特正说道:“……用游戏换你爸爸,记住了吧?” 抱歉今天更新有点晚……是这样的,我本来有点拿不准这一章是否要继续写府太蓝,于是我就换了一个视角写麦明河。结果麦明河写了两千字,感觉不行,又掉头回来写府太蓝…… 结果好么,一写写了四千字!也就是说我一不小心,今天触及了我的码字上限,六千! 我历史最高记录就是六千了……累吐血了实在要。 (本章完) 2025年1月11日,巢穴发动对社交媒体的侵略战 2025年1月11日,巢穴发动对社交媒体的侵略战争 自从上次搞出的特别节目,需要把巢穴电视台(窝棚版)炸掉之后,巢穴众居民决定重建一个电视台版的电视台;因为工程更大,所以至今重建尚未完成。 但是重建完成之前,赞助商怎么办呢? 费尽心机、在取悦赞助商之路上越走越远、已经浑然忘记当初为什么要拉拢赞助商的梦编剧,将其不存在的目光,投向了近年人类科技成果——社交媒体上。 “明明是人类自己创造出来的东西,人类却作茧自缚,反而被社交媒体给洗脑荼毒操控了,真是愚——” 梦编剧及时止住了话头。 它想起今天出场的赞助商都是人类——至少目前为止还没有赞助商出柜表示自己是居民——把吞回去的话斟酌思考几遍,才终于说: “……愚蠢啊。” “你这思考不思考的,我看区别实在不大,”金雪梨说。 梦编剧愣愣想了一会儿,恼羞成怒:“没赞助的人不许批评我。” “总之,今天又把我绑来巢穴干什么?” 梦编剧咳了一声。 “我们这一期节目,为了能够更好地回馈诸位赞助商,决定为她们送上如今社会里人类最为渴求珍视之物——超级受欢迎的、永远有新奇内容的、总有天量点赞和粉丝的——社交账号!” 随着它话音落下,空荡荡四周响起一片掌声。 “在我们开始之前,请让我先解释一个问题。” 梦编剧双手交迭,坐直身体,说:“不知道出于何种原因,最近巢穴几乎只剩下了大额赞助商。如果都挤在一起接受感恩回馈,不免有点掉咖,因为你们人类都比较虚——” 它的脸上鼓起一块皮,形似人类发出“虚”字时的嘴唇,却顿住了,似乎意识到这个词也不好听。 金雪梨探过头,等它往下说。 “虚——” “嗯?” “……虚心。”梦编剧挤出第二个字,已满头大汗。“大额赞助商们,将会分批接受我们的回馈,确保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荧光灯时间。” “那叫聚光灯。”金雪梨说,“欸,别看是你一个居民,想得还挺周到呢。” 梦编剧对她充耳不闻,只举起一块inest牌平板电脑。“我们第一个作出的社交账号,也是我们第一位出场的赞助商,欢迎——” 平板电脑上,instagram的账号信息页被点开了,出现一个用户名。 西下有木名栗 “您这个早就够写番外的了,”梦编剧搓着手说,“请在________处留言您想看谁的,或者什么类型的番外,下周六开始码字血汗工厂的马达就可以转起来了。好,咱们接着介绍账号。” 头像图片很朴实,只不过是一个大美人罢了。 738条发帖 1.2m粉丝 225关注 “怎么做到百万粉的?”金雪梨吃了一惊,“真的有?” “当然,”梦编剧很得意。“这个账号,是我们策划组精心培养起来的。我们采用了西下本人的照片——” 它顿了顿,仿佛在等待某种反应。见没有等到,它继续说:“然后,我们将她定位包装成一个‘人类博主’。” “……什么?” “作为一个周游全球、体验风俗民情的博主,如果只发各地风情美食,就有点太常见了,竞争也很大。所以在旅行美食的基础上,我们加入了人文关怀。每到一处,西下有木名栗都会积极结交当地居民,聆听他们的故事,探索本地人的生活与内心。” “听起来还挺有趣的嘛,”金雪梨说,“给我看看主页帖子吧?” 最新一个post中发的都是黑白照,颇有艺术感,可惜就是有点看不清。在一条似乎是小巷的路上,一个年轻女孩(18)正指着一面墙壁,露出一个开朗而雪白的笑容。 金雪梨划到下一张,发现镜头拉近了,发现西下有木名栗正双手呈虚捧状,“托”着墙上一幅人物肖像画,她也把头凑过去,仿佛是合影一样。 第三张照片里,肖像画中那一个双颊凹陷、眼眶深黑、仿佛躯壳里正在闹鬼的男人,朝她转过了眼珠。 第四张照片,男人一手撑墙,低下头颅,从墙面里渐渐凸起、拔出,爬出了墙面。 第五张照片,眼眶深黑的男人抬起右胳膊,举过头顶。西下有木名栗抬起左胳膊,也举过头顶。 二人比了一个心。 金雪梨愣愣盯着照片。“欸……?这个展开……怎么好像和我想得不太一样……” 贴文是这样写的: 今天慕名造访了吉尔贝特古城区的历史走道。我在instagram上,受到一位已经在当地生活了很久很久很久很久很久很久很久很久的居民邀请,按约定来到了他居住的墙壁下…… “很不错吧?看看这条贴文,”梦编剧十分激动:“才发出去不到半天,已经有了57万个喜欢噢!顶级社媒账号,送给顶级的你!” 接下来两位,同样也是ins博主账号,必须搭配出场。 庞小丫,头像一只小黄鸭,550条发帖,890k粉丝,1002关注。 在熬夜的鸭鸭鸭鸭鸭呀,头像五只小黄鸭,550条发帖,890.1k粉丝,1003关注。 “出于某种不能理解的巧合,她们变成了很少有的双子型博主。” 梦编剧嘴里讲的净是一些叫人听不懂的专业术语。“她们虽然天各一方,从未谋面,甚至也没有网络互动,但是账号与内容的巧合,可远不止数据上的相似……你看。” 随着它点了几下,打开了庞小丫的第一条贴文。 发布于2024年10月9日的一张图片中,是一个快餐店的托盘;托盘上盛着满满一堆汉堡、鸡块和薯条之类的食物,虽然看起来又快乐又垃圾又丰盛,但是无疑,这张照片讲述了一个悲惨的故事。 “为什么啊!”贴文里写着,“为什么我会一个不小心把饮料打翻了!为什么这可乐好死不死,偏偏全部洒在我的汉堡薯条上啊!全都被泡成可乐味的了!为什么啊啊啊啊” “现在再看看另一只鸭……不是,在熬夜的鸭鸭鸭鸭鸭呀的贴文。” 2024年10月10日的照片里,一个年轻女孩(18)穿着完整一套牛仔裤和t恤衫,浑身都湿透了,头发贴在额头上,一脸又好笑又惨的样子。 贴文里写着: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离谱的事?我走在路上,被楼上的人迎头洒了一大瓶可乐。虽然他说不是故意的,是不小心碰翻的,但是这瓶1l装可乐是一点没浪费,全浇我身上了。” “咦,好有趣,”金雪梨似乎短暂地忘记了这都是巢穴的规划,“所以这两个账号也是……” “对!”梦编剧一拍大腿。“二位的粉丝总是会同时切换着看你们的帖子噢!请二位以后多多享受双子网红的人生吧!” “就是惨了点……”金雪梨小声说。 “只是那一条而已嘛。”梦编剧解释道,“你看,还有一个贴,在熬夜的鸭鸭鸭鸭鸭呀做了一个噩梦,然后它……唔,怎么回事,好像是有点惨。” 在这几个贴文下,还能看见梦编剧一干居民努力培养的账号——打算养大以后,送给另外一波赞助商。 书友20241229233833599:我好喜欢墙上男人的样子哦,我希望能请他和我一起拍个广告片 木星安静的枸杞:汉堡就算湿了,也没有关系。只要食物仍然安静,就可以吃掉。请大家千万要当心假装安静的食物。具体情况,请点击我的主页。 雅儿:我永远在默默地看着你。永远。 新夜昼行:哇,这次去旅行的地方好棒!下一次请来我的老家吧!我的老家位于清晨与黑夜交界之处eu&… 小孙带你飞:带你飞,一次650,私聊 咪阿嗷:东城区巨猫寻找丢失主人,请大家帮忙转发留意 (12.28-1.11期间的打赏感谢名单没写完,下一批继续,希望别像雪球似的越滚越大……) 好么,差点又发成收费章,一身冷汗 感谢章也要使劲钻脑洞才行,我就是我自己大脑里的地鼠。 ps:我看了一路繁的先导片,李小冉一出来我就姨母笑( (本章完) 第233章 麦明河第一个关卡 第233章 麦明河·第一个关卡 刑侦犯罪影视剧里,警探总时不时提起一句话:“凶手常常会返回犯罪现场。” 是在哪个电视剧里听见的台词,麦明河想不起来了,但她想,这话可真有道理。 24号早上一亮天,就不是个好天气。 她搭地铁、又换出租车,走了一个多小时,等到达凯家大宅时,天空依然是一层灰沉沉湿,好像随时能掉下来、闷在人脸上似的。 不知道是因为天气,还是她做贼心虚,她总觉得,站在车道上负责招呼面试猎人的凯家人,一个个眼里都是阴光,脸皮灰青。 凯家大宅仍同昨日一样,遥遥立在坡道尽头,被一大片草地、灌木掩在中央,仅有一条伸上去的私人车道。麦明河一步分作三步,面上装得若无其事,一圈圈打量着大宅附近情况。 凯家警戒远比昨天严多了,三三两两地守着人。 车道上,还有猎人正指引着车子,告诉来面试的人在哪儿停车、去找谁;从一上车道开始,几乎再没有一处能不受注意的空隙——他们该不会把所有能拿出来的人手,都放这儿了吧? 麦明河没开车,只能贴着车道旁灌木丛往前走;一个猎人的眼珠从她身上来回擦了几下,喊了一声:“面试的?” “对,”麦明河感觉自己的声音都是空心的。 ……他们生疑了吗? 凯家猜到昨天擅闯大宅的人,就是自己了吗? “往前走,找砂雪,”那人说罢,转头朝远处高声招呼道:“砂雪!一人一车!” 从麦明河身边缓缓开过去的那一辆车,看着挺眼熟,好像就是昨天那个李——李什么来着?噢,李斯旦的车。 果然,昨天见过一次的李斯旦,很快就开门下车了,一脸轻松地冲砂雪打了个招呼。 唉,人啊,还是不做亏心事的时候比较舒服。 眼看砂雪已经瞧见自己了,麦明河暗暗催促着发软的小左和小右,也壮着胆子过去了。 等等,这不会是个陷阱吧? 故意装作不知道昨天那人就是她,用进巢穴面试一说把她骗回来,再一拥而上、将她按住? 麦明河心里鼓声越发响亮了。 在车道外灌木丛旁,已经站了三五人;看样子,似乎都是面试猎人,彼此之间唯有目光相遇时,才硬硬地一点头,不多寒暄。 说实话,他们这副不苟言笑的样子,还真像是一个凯家设下的陷阱,就等着她往里撞了。 但是砂雪面色如常,冲她一笑,说:“你们都挺准时的嘛。在这儿等一等吧,车马上就来。” 什么车? “我们开启通路的地点,已经选择好了,”砂雪似乎也知道她经验不深,解释道:“从那一片区域里开启通道,我们才能都落进巢穴同一个地点。现在需要开车带大家一起过去。” “你不知道从哪里进入巢穴,与在巢穴何处落地,是有关联的吗?” 一个男人冷不丁地问了她一句。 他又壮又圆、虎背熊腰,厚得能排下两个麦明河。他这话不算有恶意,可也不客气;大概是这么说话习惯了。毕竟一个身材魁梧、又是主流种族的男人,不需要跟谁斟酌语气。 麦明河只是一笑:“不知道。” 旁边几个人都扫了她一眼——马上要一起进巢穴的同伴里,夹着个生瓜蛋子,自然都不太放心;但是谁也没有说话。 过了两分钟,从车道另一头,响起了轮胎压过石子路的声响,开来了两辆黑色厢型车。 “今天一起进巢穴试炼的,就是在场五位,” 砂雪站在第一辆厢型车边,说:“第一辆车里是我们队长天西,你们都见过的。还有负责开第二辆车的契百利,以及我,我们三人负责这一次随同、评审与监督工作。” 不知为什么,她没有让大家上车,反而是天西与第二辆车的司机,都从驾驶座上下了车,过来与众人打了个招呼。 麦明河还是头一回见契百利。他看着不到三十,染着一头蓬乱微卷的白金发,眼线睫毛都又黑又浓,不像猎人,却像个乐队主唱。 说起来,还是现在这个年代好啊,不管男女,想打扮成什么样就能打扮成什么样——在敞开的外套下,契百利穿着一件半透的白纱网背心,也没人朝他投去异样目光。 麦明河当年年轻的时候,穿裤子都会招人看,觉得女人穿裤子不正经呢。 不知道昨天搜捕自己的人里,有没有契百利? “请大家彼此看一圈,记住每个人的长相和打扮。” 砂雪强调说:“别忘记,凯家成员,与面试的各位加一起,一共八个人。” ……怎么特地强调这个? “可能会有经验浅的人不清楚,我来解释一下。” 天西倚在车门上,抱着胳膊说,“进巢穴的队伍人数一多,就更容易吸引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你们把每个人的模样都看好,进了巢穴之后,不论是发现多了一个人、少了一个人,还是有人长相打扮、说话声音忽然不一样了,都要第一时间报告我。” 巢穴里还能出这种事? 麦明河垂下目光,咽回了一块硬硬的愧疚。 希望别因为自己,给他们引来更多危险才好…… 假如到时情势不妙,那么她哪怕冒着面试失败的风险,也得主动脱队,把危险引走……不能让这七个年轻人被自己连累了。 “请你们把每个人,都好好看一遍。”砂雪这话简直像是在提醒麦明河似的。 她吐口气,抬起眼睛,迎着身边四个面试猎人的目光,把他们也看过了一圈。 昨天见过一面的李斯旦,一头棕色鬈发盖在头顶上,露出一个大脑门;他上衣扎进裤腰里,裤子截到脚腕,打扮得倒是有点像七八十年代的会计——这就是年轻人说的“复古风”吗? 这么老式的衣服,她衣橱里全是呀。 二人目光相遇,李斯旦冲她点点头,问道:“又见面了。你今天没带手杖?”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麦明河浑身毛孔都缩紧了,不敢看一旁砂雪或天西的神色,只能含混地说:“嗯,带着不方便……” 回想起昨日经历,她依然觉得不真实。 直到她从凯家大宅脱身,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脱身的——当然,她知道自己是怎么从那一个房间里悄悄溜走的;那个房间连着一个小阳台,正好可以顺着它爬下二楼。 麦明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那间房门忽然自己滑开了,简直好像有人从门后压下门把手,给她拉开了门似的。 为什么那间房中央,立着一个人形黑洞? 那是什么东西? 麦明河当时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甚至不敢正面直视那黑洞,只以余光笼着它。 过了好一会儿,发现那人形黑洞始终没有任何动静,她才屏着呼吸、顺着墙角,一点点挪到了窗口——不管那黑洞是什么,她也不是来探秘的,第一要务还是得趁早逃走。 之所以不往房间中央走,有两个原因: 第一个,自然是那一个人形黑洞。空间仿佛变成了一张纸,剪出的黑洞和人一样,有头、有肩、有四肢。麦明河真怕自己一接近,手臂形状的狭长黑洞就会朝她抬起来。 第二个原因,却是因为房间中央铺了一张地毯,一张任谁看了,都会立马意识到那是一个伪像的肉红色地毯。 地毯下不知为什么,浸着一圈湿亮水痕。 一根根短绒毛趴伏着,明明是肉红色的毯子,毛却是淡白的——毛是这个颜色,怎么肉眼看起来,地毯却又是另一个颜色呢? 连地毯本身都不老实,鼓鼓伏伏、拱起又落下…… 只是一扫而过的景象,却在麦明河脑海里盘桓了五六秒,她突然心中一亮,差点叫出声来。 那是一条舌头。 或者说,地毯与舌头的混合体。 地毯绒毛是味蕾;起伏拱动,是因为它是一条灵活的肌肉。 一旦明白过来,麦明河哪敢靠近它?地毯很大,给她留下的、能通行的空间,就只剩下周围一小圈了。 她贴着墙角绕到窗前;打开窗户时,风吹过身体,扑进了屋里。麦明河下意识地回头一看,发现无数短短绒毛味蕾,仿佛闻见味道似的,都齐齐密密地立起来了。 ……碰上它,会怎么样? 直到她从凯家大宅脱身,她的问题也一个都没有得到解答。 结果冒着危险混进去,最终只照下了大宅内部的照片。 不知道这一趟巢穴之行,是否能够让她被顺利雇佣,让她光明正大地走进凯家……明明是自己的东西,口红也八成就在凯家内部,可怎么要拿回来,却这么难呢? 麦明河一路上思考得出神,等她被砂雪的声音叫得回过神时,她才意识到,他们开启通路的地点快要到了。 砂雪正在给众人分发武器;除了统一配发的手枪、刀具和电筒等战斗物资,每个人还拿到了一张荧光橘色的牌子,可以挂在脖子上。 “就算我们在同一片区域、同一时段内开启通路,落地时,依然很有可能会落单,与队伍失散——不,可能根本就不会有队伍。” 砂雪警告道:“我们即将落地的地方,是巢穴中对应着旧港的区域,遍布着19世纪的港口库房。落地之后,大家第一时间向‘安妮仓库’移动,在大门口集合。” 麦明河知道那个地方——如今黑摩尔市里的旧港,成了年轻表演艺术者试水演出之处,总有来自世界各地的剧团,全年上演各式剧目。 “没有戴橘色挂牌的人,一律视作居民处理。” 砂雪近乎平静地说:“请尽全力保护好橘色挂牌。这是你们成为凯家猎人的第一个关卡。” 原本以为有了两千字,今天这章会轻松些……哪有的事!! (本章完) 第234章 麦明河麦明河麦明河 第234章 麦明河·麦明河麦明河 尽管好像谁也没有把自己的通路告诉凯家,但不妨碍众人在同一地区、同一时段内开启通路——他们下车之处,是一个人流量大,挤满各式商店、餐厅和办公楼的繁忙地区。 “大家各自分头去开启通路吧,” 天西下了车,锁车时那一声“嘀”响,尖锐悠远地回荡在地下停车场内。刚刚清空的两辆厢型车,肩并肩地停在一起;未来不超过七天的时间里,它们要在这儿一直沉默等待着众人回归。 “只要你开启通路时,没有离开我们划出的区域,落地位置就应该都在巢穴旧港仓库区内。如果你的通路特别刁钻古怪,在这儿无法满足打开条件,也请现在就告诉我。” 众人彼此看了看,谁也没说话。 不知道他们的通路都是什么?麦明河忍不住想。 她听海芦苇说,通路的简单与否,往往也代表着一个猎人天赋基础的好坏;如果有人通路不好,肯定不愿意这个时候主动告诉凯家。 麦明河就更没有问题了——在开进停车场之前的路上,就有一个大型商场;商场内外,到处都不缺正播放着广告的、五光十色的屏幕。 咦,这么说来,她天赋是不是还挺好的? “橘色挂牌和物资袋都拿上了吗?”砂雪最后确认一遍,随即冲众人点点头:“好,那么我们巢穴见吧。” 大家互相道了一声别,离开停车场,各自融入了人潮来往的街头。 哪怕前路上充斥着未知与危险,麦明河在每一次进巢穴前,心中依然生起了新奇激动的隐隐雀跃——此前八十六年,与最近六天,哪儿像是同一个世界? 听说现在好多地方都装着金属探测器,她拎着一只装满枪支子弹刀具的物资袋,往商场里走时,心都贴在喉咙上了;这要一旦被人发现,马上就得报警——要是没进巢穴,先进警局,可就好笑了。 但麦明河运气不错,没有触发警报,她假装若无其事地走进商场一楼大厅,很快就找到了目标。 一家店外的屏幕上,身材健美、肌肉纤长的模特,穿着泳衣,皮肤闪烁着太阳似的金泽。 麦明河在店外鬼鬼祟祟地等了几分钟,目光一圈圈扫过四周;直到她都觉得自己行迹可疑时,总算抓住了一个无人经过的空隙,轻轻往后一退——她撞入了屏幕中的沙滩与大海。 再次睁开眼睛时,她第一眼见到的,依然是大海。 只是这一处海灰蒙蒙的,仿佛泄了气一般瘪着;它仅有巴掌那么大,模模糊糊,还浮着一块块污渍——麦明河一愣,直起腰,往后退了两步,意识到自己原来正盯着一扇窗户。 玻璃好像很久没人擦过了,污渍里,透出了一片阴天下的灰沉海面;巢穴里的天气,看起来竟是与黑摩尔市同步的。 这次不是跌下来的了,她双脚稳稳站在地上。 是因为她进入时,没有失去平衡吗? 话说回来,这是什么地方? 麦明河从窗前转过身。 麦明河正蹲在地上看着她。 惊叫无法控制地从她喉咙里滑了出来——麦明河的心跳仿佛骤然撞裂了耳膜;她下意识地往后一退,后背撞在窗户上,窗框咚地一震。 ……什么? 为什么会有另一个自己?那不是真人吧? 粗重呼吸声、惊叫回音一波波撞在周遭死寂上,又逐渐消退了。 自己就站在这儿,前方的当然不会是真人。 麦明河紧盯着面前的麦明河,感到手心里尽是汗,使劲在裤子上抹了两下。 她突然一怔。 物资袋呢? 她一直拎在手里,从没松过手,包括撞进屏幕里时—— 麦明河下意识地低头扫了一眼。 她手里空空的,脚边也什么都没有。物资袋不见了。 不见的,不止有物资袋。 胸口上的荧光橘色挂牌也消失了。 某一根神经忽然像是头发丝被风一碰似的,让麦明河立即重新抬起头。 面前原本蹲在地上的麦明河,已在她一低头之间站起了身,迈出一只脚,仿佛正要朝她走过来——似乎因为被她的目光抓了个正着,又不动了。 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仿佛是用橡胶捏成的脸。 假如尖叫能够帮助她厘清情况的话,麦明河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尖叫起来;但她死死咬着嘴唇,盯着前方,所有惊恐都被掐住、压回了胸腔里,一声也不敢出。 这是一个空旷宽敞的红砖仓库——或者说,这曾经是一个空旷宽敞的红砖仓库,大概是因为正处于小众表演艺术区域内,显而易见地,它后来被改造成了一个简易剧场。 正准备朝她走来的麦明河,离她大概有三四米远。 不止一个麦明河。 剧场舞台下摆着一排排的折迭椅;麦明河正坐在其中一张椅子上,背对着麦明河。 哪怕没有看见脸,却也能感觉出那就是自己——可是她自己,明明正站在窗前。 简易剧场一角,是个失去灯光后显得有几分丧气的吧台;吧台后,麦明河正一手推开侧门,似乎准备往外走的时候,定住了动作。 剧场门被推开一条缝隙,麦明河从门缝里露出一只眼睛,窥视着麦明河们。 舞台幕布后,洗手间门口,甚至是简易剧场天板下的脚手架上……站着一个又一个的麦明河;一张张她自己的脸,却又各有各的不一样。 有的是她早已遗忘了的、十五六岁时自己,面颊又圆又饱满;有的,似乎是四十多岁时仍处于婚姻里的自己,双目茫然。 对人生一无所知的麦明河,刚开始意识到自己老了的麦明河,犹豫着去检查生育能力的麦明河…… 过往人生里,每一个阶段的麦明河,现在都站在麦明河眼前了。 她自己,不也只是某一个阶段的麦明河吗? 她好几次想要发出一点声音来。 不管是什么声音,有一点声音就行,有一点,就能扎破这真空般的死寂;但是她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正如面前一个个麦明河一样。 窗外虚白的、泡软了的天光,透过窗户,飘浮在灰尘里。 “唰”地一声,剧场舞台上突然亮起了聚光灯——在阴青色的下午里,雪白光柱依然清晰显眼,一下子引过了麦明河的注意力。 麦明河从窗前抬起头。 麦明河从洗手间门后探出身子。 麦明河转过身看着舞台。 麦明河拉开后台幕布。 在雪白灯柱下方,放着一把椅子;椅子上,是一只麦明河再眼熟不过的物资袋。 荧光橘色的挂牌,被灯光一照,亮得不能直视,几乎要从物资袋上闪烁着飘起来一样。 舞台背景墙上,涂着两行大字。 “最后一人,可以拿走椅上之物” “请杀光你自己” 完了,我有预感要非常非常卡…… 话说回来,过年的时候大家应该不看文吧? 毕竟要忙着应付亲戚的“你考多少分”“你工资多少”“你怎么还不找对象”……对不对? 我趁势休息一两天,是不是没人会发现? (本章完) 第235章 麦明河重获新生的条件 第235章 麦明河·重获新生的条件 麦明河弯下腰,将手探入椅子下方,摸到椅座反面,用工业胶布贴着一把刀。胶布“嘶啦啦”地被拽开了,麦明河握着刀,站起来。 麦明河从道具箱里抽出一根电击棒。 麦明河从吧台壁架上抓下一瓶酒,反手一砸,酒瓶在桌角上清脆地迸裂了,从参差尖锐、刀片一样的玻璃茬上,透明酒水哗然而落。 麦明河拔腿就跑。 或许有点可笑了,但她一猫腰、躲过麦明河砸过来的半块砖头后,她第一反应,就是一边跑一边赶紧伸手找身上的“体外端粒”。 当手按在小腹上、摸到一条盘桓沉睡的长蛇时,她高悬着的心脏一下子跌回了原处;微微鼓起的长条伪像,依然紧紧缠绕着她的身体。 所以,她就是麦明河。 刚才有一瞬间,麦明河简直怀疑自己也成了巢穴捏造出来的“麦明河”之一,或许正被哄骗着,要去杀掉真正的麦明河。 有了伪像,就能证明身份了;既然她就是真正的自己,那么另外这么多麦明河,又是哪来的呢? 身后,玻璃窗“哐啷”一声被砸碎了,玻璃朝空气里张开一朵转瞬即逝的冰,碎溅在地板上。 麦明河一拧身子,避开前方举着半截断酒瓶朝她冲来的麦明河,急急转了个向,从斜刺里冲了出去,冲进了一排排座椅之间。 仅仅是几秒钟工夫,死寂仓库里的每一个麦明河都忽然飞扑狂奔起来了,而且目前来看,好像每一个汹汹杀意的目标,都是她。 该怎么办? 舞台上似乎没人看守,物资袋和挂牌也只是毫无防备地被放在一张椅子上。她是该去夺走物资袋,还是先从出口逃出去? 她逃得出去吗? 一瞬间的犹豫,却让麦明河抓住了机会,一脚踹过一张椅子,笔直砸在麦明河膝盖后方的腿窝里——她猝不及防往前一扑,来不及痛嘶一口气,踉踉跄跄没等站稳,余光角落里已经飞来了一片阴影。 麦明河纵身一扑,摔在地上,黑影紧擦着从她头上扑了过去,砸进另一个麦明河的面孔里。灭火器砸在人骨肉皮上的闷响——不,灭火器砸在自己骨骼皮肉上的闷响,让麦明河头皮都紧了。 “如果……不是这样就好了。” 剧场音响里,冷不丁地响起一个巨大声音,惊得麦明河一激灵;随即她立即认出来了,回荡盘旋在屋顶下、有点儿陌生的声音,是她自己的。 舞台一角的麦克风旁,一个人也没有。 麦明河抄起半块砖头,朝麦明河砸去;饶是她急忙一滚,肩膀上依然吃了一击,痛得仿佛被划开了一刀。 “如果我生在凯莉那样的家庭里就好了,”音响里十二岁的麦明河,正喃喃地说。 那是一句她从未说出口的话,尽管它在心头盘绕了不知多少次。 她一下子想起来了——凯莉是班上最好看的小姑娘,有一头阳光似的金色鬈发,暑假时会随她父母回哥本哈根探亲。如果不是机缘巧合,麦明河本来是无缘与凯莉这样的孩子共享同一所学校的。 原本早就忘记的回忆,不知从哪儿涌进了脑海里,冲得她恍恍惚惚。 等等,是因为回忆才变得恍恍惚惚,还是因为刚才太阳穴上挨的那一下砖头? 麦明河一手捂着正汩汩冒血的额角,绕过眼前人影,跌跌撞撞地往门口走。 她小时候的家,也是一楼临街的商位铺面。 店铺前脸,摆着杂货、干海产、汽水、香烟;逢上节日,就临时搭卖对联鞭炮,槲寄生环,小国旗。店铺后半边,是一家三口共用的卧室。 麦明河那一天穿着短裙子,趴在床上看书,卧室门冷不丁被推开了,走进来一个陌生男人。 她吓了一跳,那男人也一脸吃惊。 他的目光在屋里,床上,和麦明河腿上迅速转了一圈,道着歉,退出去了。门关上以后,外头响起妈妈的嗓门:“后面不是商店,不要随便过去呀!” 什么也没有发生,不过是一个人走错了。 但是那种难以言喻的羞耻感,让麦明河再也看不下去书,使劲往下拽着裙子,把门上了锁。 为什么会不知道上锁?为什么会忘记上锁?为什么如此粗心? 她想,凯莉一定不会遇见这种事。凯莉的卧室一定很精致漂亮,但她想象不出来。 “我如果是一个男人的话,就不会遇到这种事了,对不对?” 音响里,青年麦明河正低低地对一个朋友说。 啊,是了。 麦明河拖着一只伤脚,边走边想。 高中毕业以后,她为了能离开自己长大的区域,特地攒钱学了打字,想要去应聘打字员——甚至还幻想过,能在大公司里当上秘书。那时不到1960年,女人能干的工作不多。 但是坐在那一间烟雾缭绕的办公室里的男经理,在乎的不是她打字有多快。 “腿不够长,屁股也不够翘。” 她在洗手间里耽误了一会儿,出来以后,隔着一扇门,听见里面的男职员们讨论道:“最重要的是,我可真没法欣赏那样的脸。我还是喜欢金发碧眼的,放在办公室里也好看。” 好奇怪,她腿上是怎么受的伤,明明应该是刚才发生的事,她却想不起来了,可是六十多年前的回忆,反倒如此清楚。 “不该这么做、如果我是另一种样子就好了、身上有好多自己不喜欢的地方、被人伤害又伤害了别人……这一辈子里,不知有多少事,都是我希望从未发生过的。 “没人能毫发无伤地走完人生。我要努力往光亮的地方看,往光亮的地方走……那是因为,我一直没有在光亮里生活过。只有混沌的,微小的苦难,每一天,都像是人生上冒出来的倒刺。” ……这些都曾是她的心声吗? 音响里,麦明河慢慢吐了一口气,听起来仍是自己,只是没了年龄感。 “你会不会疑惑,这儿到底是一个什么地方?要你杀光自己,又是什么目的?” 麦明河抓起角落里似乎是备用的一盘粗电线,将它当成鞭子,朝麦明河猛然甩了过来——她躲避不及,电线击裂空气,重重打在她的后背上。 音响里静了一静,等她痛叫声落下,才有耐心地继续说道: “这里的我,全是一些软弱、平凡、犹豫、尴尬、窘迫、错误连连、拖泥带水、不尽人意的我。数不过来的弱点,数不过来的错,就这样虚掷了人生。 “有了伪像又怎么样呢?体验几件新鲜事,然后呢?你最清楚了吧?拖着这样一副自己,拖着已经被八十六年人生定型了的自己,就算能在新鲜感里高兴几天,你依然是走不进下一段崭新人生的。” 麦明河奇迹般地躲开了又一个麦明河,拼命扑到门口,将大门向内一拉。 出乎意料,大门居然真被拉开了。 “你此刻下不了杀手,只会懦弱地逃窜、委屈地痛叫,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这就是过去塑造成的你啊。换言之,这全是过去的自己的错。杀掉这些自己,才能不再被过去定型,否则伪像给你,也是浪费了。 “每一个麦明河,都应该懂得这个道理。” 门外就是人行道;大门一开,虚白浮肿的天光就落进了仓库地板上。 麦明河愣愣地看着一直等在门外的麦明河。 她记得这一张脸。 下巴上有一块小小的伤疤,是做保育员时,被一个哭闹小孩的鞋跟踢伤的。鬓角、头顶开始三三两两钻出白发了,丈夫说,你到四十才出白发,已经挺不错了。 他是个温和柔弱的人。麦明河当年知道自己必须结婚;她特意不要选那些充满男子气概的男人,选了他。 婚姻平平淡淡地维持了十一年,麦明河没有什么不满。比起丈夫,他更像个不会因为成家而离开的朋友。 她偶尔会想,人生是不是只有这样了;但随着年岁渐过,想得越来越少。 “杀掉那些自己,杀掉那些过去,才能真正地迎来新生。” ……是这样吗? 麦明河低下头,恍惚地想,那她已经晚了。别的麦明河,已经捷足先登了。 刀子深深扎进她的小腹里,刀刃尽没,只剩下一个黑色刀把。 握着刀把的、麦明河的手,手背上没有肉,根根青筋浮凸,指节比二十岁时粗糙宽大得多。 “他的检查结果出来了,是咽喉癌。” 麦明河紧紧握着刀,对门内的麦明河茫然地说:“……我该怎么办?” 怎么说呢,这一章的进展与我想的很不一样…… (本章完) 第236章 麦明河如此多的事物 第236章 麦明河·如此多的事物 麦明河被人说过,“你真笨”。 女人结婚,一辈子只有一次,要找个倚靠得住的人,不然下半辈子怎么办? 这样劝她的人,似乎是一个朋友,但麦明河忘记是谁了,那得是好几十年以前的人了。 为什么找他?还有人曾经嘲笑似的说,他一点男人味儿都没有,说话软绵绵的,你嫁了他,你们家谁穿裤子? 但他们都不明白。 不管是朋友也好,父母也好,他们不知道,当麦明河选择与丈夫结婚的时候,她主要考虑的不是“依靠保障”、“改善生活”,或“以后有了保护伞”…… 是安全和尊严。 丈夫安静柔和,似乎永远对自己的存在感到不好意思。 哪怕是走进自己家,当他看见麦明河在客厅里看书,或者做针线活时,也会怀着歉意笑一笑,似乎觉得他与麦明河生活在一个屋檐下,是对她的一种打扰。 麦明河第一次遇见这样的男人,尤其是那个年代。 她觉得自己看人,还是挺准的。好像是天生就有一根天线,比旁人发达一些。 他衣服总穿得整整齐齐,不到热急了,不肯穿短袖露出胳膊。遇见什么事,他会隔着一盏台灯,坐在小桌另一头,小声问她的看法。 他不使唤麦明河去给他倒咖啡、清烟灰缸,更从来不训斥她;当她说起有女邻居被她丈夫推了一把,脑袋撞在柜子上时,丈夫的面色苍白震惊,就像女人一样。 总有人说,麦明河生得不错,拖来拖去这么久,最后嫁了一个没什么钱,又娘们唧唧的男人,真是太笨了。 “最后”——好像她结了婚,人生就结束了。 婚后几年,麦明河觉得自己似乎渐渐明白了一些事情,她旁敲侧击地问过几句,却也没有结果,疑问无疾而终。再说了,十一年里,他身边也没有出现任何过从甚密的男人——但如果有呢?她会在乎吗? 她觉得不会。 或许跟性向无关,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一个不符合社会对“男人”定义的人。 丈夫和她,是两个假装自己挤进了主流社会里,又被压得喘不上气的人。他们搭伴建立起一个小小的单元,一起应对风雨;像朋友,像盟友,不像夫妻。 这比大多数婚姻,都强多了。 但麦明河仍有许多疑惑。她想听他说,为什么他总怀着羞耻与愧疚;想知道他究竟想不想要一个孩子;想知道他究竟是谁。 只是到了最后,到了张开嘴只有颤颤气流,连声音也发不出来的最后,好像也都不重要了。 她记得,那时她要弯下腰去,把耳朵贴在丈夫嘴巴上,努力辨认着气流与停歇的形状,才能知道他想要什么。 有一次,他什么都不想要。 他说的是,“以后你一个人怎么办?” 假如位置交换,换成他一个人被留下来,他一定会很害怕,他就是那样的人。所以他才想,麦明河一个人活在世上,太可怜,太可怕了。 “但我独自一人,也一直活下来了。不仅想继续活下去,还想活得不一样,想把过去的人生像蛇蜕皮一样蜕掉。” 麦明河双手都颤抖起来了,依然一丝力气也不松,将刀深深吃进麦明河小腹里。 彼此都是麦明河,当然知道她身上哪里有“蛇带”;刀是从“蛇带”之间扎进来的。 “你还记得那一次吗? “我要上班挣钱,要送他去医院检查治疗,回家还要照顾看护、打扫做饭。每天都精疲力尽,不敢想欠下的医疗账单,更不敢闭眼,因为只要一闭眼,就能一口气睡到世界尽头。 “那时他已经临近最终的时候了。 “有一次,我明明知道他在叫我。可能是渴了吧?我早上出门时,似乎忘记添水了。我明明知道他在叫我。但我假装没有听见。” 那么微弱的气流,丝丝作响,任何人都可能一不小心错过的,所以她假装自己没听见,丈夫也不会察觉真相。 这件事,她记了一辈子。 “拥有这样记忆的我,会假装听不见的我,我不想带进第二人生里了。这种事还留着,有什么意义吗?” 四十多岁麦明河的声音轻轻发颤,黑色刀把上、手背上,水迹一点点滴落。 “记得这件事的你,曾作出这样事的你,就请死了吧。我想要一段干净的新生。” 麦明河其实看不太清楚了。 额角上仍在冒血,血糊住了一部分视野;小腹里的刀,似乎捅出了一个空空管道,力量正不断从管道里流失。 她虚软无力地抓了几下麦明河的手,其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刀已经扎进来了,再退出去也没有意义了。 可能是看她倒在地上,觉得她已经离死不远了,麦明河终于松开刀,站直身,喘着粗气,低头看着她。 麦明河勉强睁大眼睛,看着四十多岁时的自己,在门外投进的天光中,高高站在她眼前,形成一个模糊剪影。 等一下…… 如今的她,实际上已经有八十六岁,转年就是八十七了。 在简易剧场中奔逃时,她没有见过老态龙钟的麦明河——好像五十岁是个截止线。再往后,可能是因为体力不支,出现也没有用了吧。 也就是说……她是所有麦明河之中,年龄最大的,记得最多的事。 所以其他每一个麦明河,才都想要杀掉自己? 她看了一眼自己软软搭在地面上的手。 不知道是否因为视野模糊,手指上似乎沾了什么东西,面团一样,模糊了形状。 等一下,那个是…… 这么说来,那岂不是—— 麦明河张开嘴,想说点什么,却拼命咳嗽起来;她在地上一扭头,正好看见从角落阴影中,无声地走出了一个不会超过三十岁的麦明河。 甚至只需看一眼那张年轻的脸,麦明河就知道,那一个麦明河想要杀掉的,是什么过去。 “等等,” 她终于低声叫了一句,一手撑着地面,想要努力地爬起来。爬起身时,人都要用上腹部肌肉;可是肌肉一缩,就被凉凉硬硬的刀给挡住了,除了痛得眼前发黑,再难动一动。 对她下杀手的麦明河,回头看了她一眼。 “你还没死吗?不过也快了。” 麦明河说着弯下腰,使劲抽走她小腹里的刀,在她痛嘶声里,说:“我也不愿意看你受苦,我给你一个痛快吧。” 她在麦明河扬起手臂、还未落刀的那一瞬间,用尽全身力气,勉强翻身坐起,扑了上去——说“扑”可能不对,她完全是用自己身体重量压上去的,还顺势抱住了麦明河的双腿。 四十多岁时,她有一次雨夜里赶路摔伤了脚,那以后总感觉脚腕隐约不太灵活,好像不敢特别使劲似的。 麦明河一个踉跄,果然因为脚伤没有站稳,“扑通”一声摔在地上。 麦明河纵身压上去,就在她手臂一松、彻底跌到另一个麦明河身上时,她感到自己后脑勺上挨了重重一下砸。 “怎么——” 身下四十多岁的麦明河叫了一声。 余光里,麦明河似乎没有料到自己这一击,会打在已经离死不远的麦明河身上,吃了一惊,往后退出几步。 麦明河左右看看,大步走向观众席,又抄起了一把椅子。 “你干什么?”麦明河挣扎起来,一巴掌推在她的肩膀上。“放开我,我自己可以保护自己——” “我明白了,” 麦明河此时剩下的声气,低微虚弱得让她想起了临死之前的丈夫。“是我没有做好啊。听我说……我都明白了。” 身下的麦明河一顿。 拎着椅子走来的麦明河,好像也怔了一怔。 她这一生没有孩子,一半时间里,也没有家人。但她总觉得自己有许多许多的爱,随时都准备好了,随时都可以燃烧起来、交付出去。 她爱过如此多的事物。 被偷走的小皮靴,落在窗台上的小鸟,夏天路过的壁虎,用苹果打好关系的乌鸦。 家里养过的每一只猫猫狗狗和金鱼,每一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会死掉的。 爸妈,丈夫,表侄女,表侄女的一群孩子,隔壁老太太(当时麦明河多大?好像才三十多岁),上晚课时那一个无父无母的男孩,面包店里总多给她几块饼干的年轻人。 她仍有无数充沛的爱可以付给世界;她想抱住每一个哭泣的,难过的,心怀善意的人,轻声安慰。 可她从没有抱过自己。 直到今天。 “别害怕,” 麦明河紧紧抱着四十多年前的自己,轻声安慰道:“你要杀我,是因为我记得你。那么还会有人要杀你,因为你记得她。 “但你别怕。我永远不会让你死,我永远不会厌恨你。” 她闭上眼睛,因为感觉睁开眼很累。 她不知道自己的话,到底是真正说出口了,还是仅浮现在脑海里。 “别哭了。你也只是一个人呀。是人就会犯错,可是那又怎么样呢?你也有弱点,你也有累的时候,你也有支撑不住的时候……那都没关系。 “我想带你,带着每一个曾经迷茫过,痛苦过的你,一起进入新生。” 正文已经完全进入了我事先没有预料过的领域…… 为什么我在网文里写这个(。 (本章完) 第237章 麦明河理所当然的事 第237章 麦明河·理所当然的事 那么多麦明河,都是从哪儿来的? 几分钟前的这一个问题,现在看来,答案真是再清晰简单不过了,根本不需要问——这么多麦明河,当然都是从麦明河一生中来的。 她一生过得平凡。 或许正因为平凡,她一辈子里最尖锐、最有破坏力的攻击性,大多也都指向了自己。 这么说或许很古怪,但是麦明河恍惚觉得,被自己追逐,围攻,鞭打,刀刺……这一切并不陌生。 她早已不愿再继续了。 麦明河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正趴在地上,身下空空如也,地板上仅有一层薄薄灰尘和脚印。 另一个四十多岁的麦明河不见了,不知是不是去杀下一个麦明河了。 她刚才昏迷过去了吗? 麦明河垂下目光,看着自己的双手。 依然是生命巅峰期时,饱满有力、干净润泽的手;不久前那一瞥时,不知怎么模糊掉的手指轮廓,好像果然只是伤重时眼所致的错觉。 是不是其他麦明河误以为她死了,才放—— 念头没有转完,后脑勺上再次被重物狠狠一砸,那一瞬间,仿佛思绪、灵魂和视觉一起,都被砸脱了壳。 麦明河艰难地翻过身,一片昏里,隐约看见面前是一个年轻的麦明河。 “等一下……” 她哑声叫道,举起一只手,好像这样就可以阻止麦明河。她一边往后爬,一边恳求似的低声说:“我知道,我知道你为什么想杀了我。但你听我说……那件事,不是你的错啊。” 麦明河脸上浮起的神色,她是第一次看见。 但哪怕以前从未在镜中见过,她也立刻明白那是什么样的心情,会导致自己半垂眼皮、嘴唇扭曲,仿佛正强忍着随时能吐出的胃液——毕竟她在夜深人静时,曾被它折磨了不知多少次。 “那不是你的错,” 麦明河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坐起身,一把抓住麦明河没有拎着棍子的那只手。 “在最脆弱,最混乱的时候,还那么年轻的时候,被人骗了,是不幸,但不是什么恶心的事。你不恶心——” 她的话没有说完,一道黑影倏然扑进余光;那黑影紧贴着她头顶盘旋飞过,激起前所未有的沉重风响——一声闷响,一把消防斧狠狠吃进地板里,空气像破碎飞溅的碎骨,扑进四周里。 麦明河愣愣看着那把消防斧,又转过头,看了一眼远处站在观众席里的麦明河。 要是准头没有差上一点,她就真要死在这儿了…… 她不要向过去的自己动杀手,但她若是不想死,就必须要尽早使这一切结束——该怎么结束? 麦明河下意识地爬起身,跌跌撞撞地往剧场另一边逃,每一个动作,都是身体求生本能替她作出的决定,脑海里仍旧乱作一团。 麦明河一甩那只被她握过又松开的手,好像要甩掉什么令人不适的触感一样,拎着棍子追了上去。 麦明河踢开、扫开身旁挡路的椅子,从剧场另一头,朝麦明河迎击上去。 麦明河只是扫了一眼这间曾经是旧仓库的剧场,就看见至少有四五个麦明河,全都正在朝她扑来——那一个四十多岁、被她紧紧抱住的麦明河,却不在剧场和麦明河之中了,再无踪迹。 ……怎么不见了呢?去哪了? 麦明河压根不敢低头看小腹伤势如何了。此时她竟然还能站起来逃走,就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迹。 她在一阵阵虚浮晕眩里,扶着墙、扶着椅子,往前踉踉跄跄地跑,在碰过的白墙上、椅背上,留下了湿漉漉的血手印,不知怎么,尺寸膨胀肿大—— 等等。 她都已跑过去了,却硬生生地停下脚步、拧过头。看了看墙壁,她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掌。 不是她伤重的错觉…… 刚才抓过麦明河的右手,此时确实轮廓模模糊糊,仿佛有两只手正不太精准地重迭在一起似的,导致她的右手看起来,比平常大了一圈。 怎么回事? 简直好像……好像自己的手上,沾染上了“另一只手”似的。 麦明河回过头,那一个拎着棍子的麦明河,离她只有几米远了。 她移开目光,在剧场中扫视一圈。 四十多岁的麦明河不见了。 更年轻的麦明河正朝她扑来。 最近的一个麦明河,高高举起了手中棍子。没拿棍子的手,似乎也是模模糊糊的,轮廓不清。 ……原来是这样吗? 巢穴既然可以让过去的麦明河一个个掉下来,是不是也可以让她们一个个回到“自己”之中? 她一回身,不逃不躲,反而朝那一个年轻麦明河迎了上去。 如果头上再挨一下,她可能就要失去行动能力了;她将毫无疑问地迎来结局。 她知道自己在哭,但是她也知道,她掉泪并非是因为自己可能会死。 是因为她知道为什么那一个麦明河如此迫切地想要碾灭抹除自己。 世上或许存在一生中从未像物件般被拨弄、被侮玩过的女人,但麦明河还没有见过一个。 为什么这么无知?为什么这么轻信?为什么这么愚蠢? 为什么这么恶心? “不是你的错。” 麦明河仿佛是钻过了一条奇迹的缝隙,避过了棍子,重新抓住麦明河的手。 伤口愈合了,变成起伏不平的硬厚疤痕。仿佛一段凝固的、伤口的嚎哭,一旦被重新释放出来,原来痛得就像被人不断以棍子抽打。 但它始终是组成自己血肉的一部分,是自己求生的痕迹,是幸存下来的证明。 “谢谢你,”她反复地低声说:“谢谢你撑下来,变成了我。” 在听见身后脚步声时,麦明河眼前已经是空空荡荡的了。 ……果然,果然可以让每一个麦明河都回到各自该去的地方。 她来不及转头去看,这一次朝自己攻击的又是什么时段的麦明河了;麦明河已隐隐有了一个想法。 这个剧场一开始,是不是就对她撒谎了? 它把生路埋在陷阱里了吗?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了希望,她感觉自己身体似乎也不那么疼了;麦明河匆匆地穿过观众席,躲过另一个麦明河的攻击,从一旁台阶上,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上了舞台。 她一踩上舞台木地板,回头一看,发现好几个麦明河都在往台阶上挤,争先恐后地要往上爬。 舞台中央,物资袋与橘色挂牌正浸没在一道雪白光柱里。 麦明河扑上物资袋的时候,身后也有数个麦明河,一起扑上了她的后背,将她连人带椅子一起压在了地上。 ……会不会死在这一步? 一时间,视野里忽明忽暗、尽是人影与肢体,好像头脑也跟不上视野里的变故了——麦明河抓住物资袋,蜷起身体,被压在过去人生的重量下,大声喊道:“我已经拿到了!” 她连停下来看看反应的空隙也不敢有,紧接着又喊道:“我本来就是最后一人,不是吗?” 预想中会落在身上的攻击,一时没有落下来。 “她们每一个人都是曾经的我。我从一个麦明河,变成另一个麦明河,一步步走到了今天。没有她们执着地要生存,就不会有今天的我。所以今时今日的我,本来就是‘最后一个’麦明河……你骗了我。我根本不必杀死过去的自己,是吧?” 声音落下以后,四周就被死寂接管了,连其他麦明河的呼吸声都听不见了。 她慢慢睁开眼睛——麦明河甚至没有意识到,刚才自己把眼睛闭上了。 舞台上空空荡荡,只有她自己,物资袋和挂牌,以及一把翻倒的椅子。 麦明河呢? 她一骨碌坐起身,茫然地看了一圈。 等坐直了,麦明河才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未免有点太敏捷、太轻松了;她低头一看,发现自己衣服上被割裂开了一条口子。 但是破裂的只有衣服,手伸进去一摸,就能摸到“蛇带”之间完好的小腹皮肤,竟像是从来没有被捅过一刀似的。 额角上的伤也不见了,后脑勺上也没有出现血肿。 挂在天板底下的黑色音箱,慢慢拉长、垂坠在地板上,忽然四脚并用,窸窸窣窣地朝她爬过来。 音箱蹲在麦明河面前,“噗噗”地笑了。 “岂止是‘不必’杀……” “什么?” 音箱正将黑色外板维持在正确位置上,不让它滑下来。换言之,它正维持着音箱的样子。 “你怎么解谜的?把你的思路告诉我吧?是不是我哪里露出了太多提示,让你发现了破局办法?” 麦明河愣愣看着眼前正用外表不断说服自己它是一只音箱的音箱。 “你是进入剧场的第29人,也是第一个生还的人。” ……什么? “别说杀完所有其他自己了,哪怕只杀掉一个,当时都会受到看不出来、也没有感觉的致命伤。” 音箱嗡嗡地说,“在自己身上打出伤口,伤口当然就在自己身上,这不是天下最简单的道理吗?杀掉自己,自己就被杀掉了,这么理所当然的事情,其他28人居然没想到,真是笑死我了。” 原来如此。她没有在任何一个自己身上造成伤害……所以她身上一点伤都没有。 “这是陷阱,”麦明河喃喃地说。 “不然你以为呢?”音箱说,“难道因为不喜欢,就把过去的自己一个一个地杀掉,然后如今的自己还能活下来吗?” “所以……其他人都死了?”麦明河问道。 “看你对死的定义吧哈哈哈” “什么意思?” 音箱挪动一下身子,好像重新把快滑落的前半截音箱穿好了。“如果说,只要最后剩下一个外貌与以前一模一样的活人,能动能说话,就算是没死,那倒是有好几个这样的聪明人。毕竟每个局不是完全一样的嘛。” “……外貌?” 音箱满脸堆起了笑。“因为他们……只有外貌一样了哟。” 麦明河将橘色挂牌挂在脖子上,明明没有受伤,明明知道应该尽快远离这一个看起来像是音箱的东西,一时却提不起力气。 “我是不是不该说‘最后一人’?欸呀,下次我该怎么措辞好呢……” 在音箱喃喃的自言自语里,麦明河垂下头,慢慢地抹了一把脸。 “或许我该谢谢你。” 音箱一顿。“什么?你闭嘴。” “不,我确实应该谢谢你……我从没有像此刻一样,这么安宁,这么向往新生。” 说起来,凡是没有边界感,对别人指点江山,评头论足,言必及我当年如何如何,你们给我奉献是应该的,在我这儿不分男女老少,统一叫老登。 不管一个人被怎么夸,但凡有以上特质,我觉得就很登。 (本章完) 第238章 麦明河路标木头人捉迷藏 第238章 麦明河·路标·木头人·捉迷藏 离开简易剧场的时候,在关上大门之前,麦明河捕捉到了音箱的只言片语: “……不该说‘最后一人’,就说‘幸存者’吧?唔,‘杀死其他人后活下来的人’?……要么说‘蛊王’?” 它正一心改进话术,似乎卯足劲,不让下一个猎人生还。 巢穴里的陷阱与居民,浩如烟海、数不胜数。 音箱好像——等等,它是居民吗?还是巢穴中其他无法定义、无法分类的混沌危险一部分? 总之,音箱好像不是反对“统治游戏”、非要杀死麦明河的东西之一。 不然的话,它也许就不会遵守规矩,让麦明河在破局之后还能活下来了。 巢穴中有许多“陷阱”、“剧本”,就像她参加的黑心脏餐厅游戏一样,猎人只要按照规则解谜破局之后,一般都能活下来——“一般”来说。 要是居民反悔不认,动手杀人,似乎也不会被巢穴阻止。 她轻轻合上门,将音箱的言语关在门后。透过门,她只能听见含含糊糊的音量,分不清字句形状了。 凯家给他们准备的物资很齐全,一般猎人进巢穴时会带的东西,基本都能找到。她打开袋子,找出一支笔,在大门上匆匆写了几句话。圆珠笔写在漆涂大门上,字迹清淡,可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警告: 内有陷阱,会出现许多个你。当你被骗,与自己展开自相残杀后,最终你也会死。 千万不要杀死自己!试试看接纳和拥抱。 居民是音箱(?) 会有人相信这一条看起来有点嬉皮士的留言吗? 麦明河挎起物资袋,走出去好一会儿,还颇不放心地回头看了几眼,生怕身后会跟上那一个假装自己是音箱的音箱。 音箱没有跟上来。马路上的路灯,栏杆,剧团海报,垃圾桶……看起来也都与黑摩尔市一模一样,并没有什么东西曾在她猛一扭头时,急忙重新站好、维持原形。 走了几分钟,麦明河就发现,她最大的烦恼不再是居民了,而是另一个更现实的问题—— 集合点“安妮仓库”在哪里? 这片19世纪初建造的仓库库房区域,也太大了吧? 站在路口四下一望,好像到处都是红砖仓库建筑,一排接着一排——难道得一个一个地走过去看看吗? 砂雪说过,凯家猎人会在仓库门口等上三个小时,三小时内还不到的猎人,就算是面试失败了,可以直接回家了。 麦明河在剧场里没有耽误太久,从落地到现在,也不过是四十多分钟;可要是因为找不着路而失败,那就太憋气了。 刚才她还夸过凯家分发的物资齐全,现在却不是那么回事了:怎么不画一张地图呢? 不过话又说回来,确实也不能画一张集合点的位置示意图——万一谁遭遇意外,指示图落入居民手里,那么集合点处的大家就都可能会被一网打尽了。 麦明河上回来到旧港,恐怕得是几十年前的事了;她站在路口,一时不知该先去哪个方向,有点傻眼了。 她的目光在周围扫过一圈,从马路、高架桥、路牌,和路口一根挂着几块指示路标的杆子上扫过去。 怎么附近连一块指示路标都没有呢? 麦明河来回走了几步,伸长脖子,顺着空荡荡马路往前后左右都看了好几遍。 这附近已经不再作仓储码头之用了,反而成了一个剧团演出的热门地点,平时少不了游客——最起码,它所对应的黑摩尔市同一地点,应该装了不少方便游客的路标才对呀。 麦明河顺着人行道走了十几步远,把路旁咖啡店、售票点、指向游客信息中心的路标都看过一圈,可就是没有看见一块路标。 ……等等。 她猛地转了个身。 面前的杆子上,贴着一张非洲舞台剧团体巡演的海报;海报已经很旧了,被雨淋褪了色,纸面起伏不平。 或许是因为海报没有完全干燥吧?主演的眼睛正慢慢往下巴两侧滑去。 总觉得自己刚才看见了值得在意的东西……但不是那一双勉强才被下巴兜住的眼睛。 这种异样,在巢穴中并不少见。 麦明河看了看杆子上写着“游客信息中心,350ft”的路标,心中止不住地焦躁——巢穴为什么没有把黑摩尔市里的路标也一并复制过来呢? 不一定非要是指明“安妮仓库”的路标,任何路标,都能给她一点信心;可这么大地方,硬是一块路标也没有。 她又抬起头。 在指向游客信息中心的路标下,还挂着指向反方向的另一块牌子,写着“自杀艺术团,550ft”。 她低下头,忍不住有点焦躁起来。 不……总是觉得不太对。 自己脑子里好像小小地跳了一个节拍,但跳过去了什么,她又说不上来。 反正这种古怪感的来源,就在身旁,就是在她遍寻路标而不获的时候产生的。 麦明河想了想,从裤兜里掏出了手机。 恐怖片里不是常有那种情节吗? 就是肉眼看什么也没有,可是拍一张照,再一看照片,忽然在众人之间就多出一个鬼。 虽然巢穴里依然是一个阴天白日,但麦明河回忆着恐怖片按下快门时,确实不能说她心里一点惴惴之意都没有。 只不过,手机照片上一样空空荡荡,一切都很正常。电箱,店面,树,路标……就是没有路标。 麦明河叹了口气。“算了,不跟路标较劲了,没有就是没有嘛。” 她抬起脚,随便挑了一个方向就走,走出去没几步,忽然心中一动,又低头迅速瞥了一眼手机照片——下一秒,麦明河猛地一拧身,对着空空荡荡的路上喊道:“我看见你了!” 路标定定地立在眼前。 仿佛是被回马枪打了个措手不及的、刚刚从衣柜里钻出来的情夫,还没来得及穿上裤子。 那一刻的感觉,哪怕再活一个八十六年,麦明河都很难用语言表述出来: 明明视网膜上清清楚楚印着一个路标的模样,可是它却好像正往后缩似的,正一点点从她大脑里消退。 “我已经看见你了,你站住!再跑也晚了。” 假如有人现在听见麦明河对着空马路喊这种话,八成会以为她疯了吧。 路标终于不动了——不,不对,路标本来也没有动过。 它明明就在视野正中央,可又感觉好像处于脑海的“余光”里,往回一缩,就会消失似的。 “什么玩意,”麦明河简直快被气笑了,“巢穴里怎么还有你这样儿戏的东西,你是小孩玩捉迷藏呢吗?给我看看,你都指向什么地方了?” 在她目光下,路标几近痛苦地颤抖着,好像是马上要合拢的含羞草一样——不,不对,路标根本就没有动过,她为什么老是出这种幻觉。 但麦明河依然喝了一声:“不要动。” 杆子上一共有五块路标,除了洗手间、自杀艺术团、地铁站、渡轮港口这四块牌子之外,还有指着东南方向的一块路标,对她来说最有意义。 游客信息中心,700ft 700英尺,大概200米出头,不远。 既然是游客信息中心,应该有附近的建筑布局图;这么一来,找出安妮仓库位置,就有希望了。 路牌底下还有一行小字。 “请注意分辨,不要被假信息中心蒙骗哦” 我有时会刷到教人怎么写作的帖子(因为我必点),看到有人教,怎么不再写“他愣了”“她看了看”这种句子,用别的描写代替。 咋说呢,我发现我还挺喜欢这么写的……看这些帖子之前,都没意识到别人认为这是个毛病。 以后可能还是不会改吧(。 (本章完) 2025主题巢穴,联网版,适用于IOS安卓steam 2025主题巢穴,联网版,适用于ios安卓steam各大平台 (这两天我重温儿时游戏主题医院,怀旧又好玩,所以原本计划分发社交媒体账号的感谢章,临时被替换成了主题巢穴游戏。) (这一章出场的,还是12.28-1.11期间的打赏姥姥,我写感谢章的速度总落后于时代,赶不上时间线) “欢迎prprprqbb进入主题巢穴游戏!” “欢迎划框框、一隅逢、信使atrnoname、长高高的鱼、葵瓜、戚梧、铁甲白棠进入主题巢穴游戏!” - 新游戏-- 读取进度—— 教学关卡—— 退出- “选择,新游戏” “选择,角色类型” - 猎人(高级难度)—— 居民(初级难度)—— 无法分类生物(初级难度)—— 无法分类非生物(中级难度)-- 伪像(中级难度)—— 不小心掉进巢穴的普通人(终极地狱级变态辣难度)- “选择,随机分配” prprprqbb:天啊,这是什么地方?我刚才不是摔下楼梯了吗?怎么会掉到这个地方来? 梦编剧:你好呀。 prprprqbb(看了看它空白的脸):啊啊啊啊啊——等一下,这个是假人吧。是头套吧?你不要躲在头套后面鬼鬼祟祟,你是谁?你要干什么? prprprqbb走上一步,伸手去抓梦编剧的脸。 信使atrnoname慢慢地顺着电线杆滑了下来。 信使atrnoname(向黑夜中举起了一张脸):我要是你,我可不会去碰它噢。 prprprqbb:啊啊啊啊——你又是什么东西!不行,我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吧,此处不宜久留。 【以上一名普通人任务确立,逃命。】 信使atrnoname:好伤心我可是为数不多居心叵测不对心地良善的居民之一呀但是你对我的怀疑导致了我的黑化唔就让我来把qbb做成bbq吧 一隅逢无声无息地跟了上去。这是一个比较稀有的居民角色,它擅长融于环境后进行尾随,在时机合适的时候,才创造出一击绝杀的“终极相逢”。 划框框飘浮在空气里,观察着巢穴大地,寻找机会。作为无法分类非生物角色,它受限比较大,目前只能不断扩散,静静等待。 【以上三名居民/无法分类非生物任务确立,举办周六bbq,邀请prprprqbb走上烧烤架】 “欢迎emryslcf、非食用类小猫软进入主题巢穴游戏!” 戚梧:哼。 铁甲白棠:怎么了? 戚梧:竞争对手来了。是奥利奥家派新推出——新招聘的猎人,非食用类小猫软。我们要小心点,不要让她先一步找到伪像。 铁甲白棠:噢,你消息真灵通。但是那个伪像……叫什么,长高高的鱼?到底在哪儿呢?它藏得好深啊。会在水里吗? 戚梧:你放心。我有一个老相识,虽然是居民,但是人不错——唔,以居民标准来看。可以向它打听打听情况。 【以上三名猎人任务确立,找到伪像,长高高的鱼】 【以上一个伪像任务确立,不要被找到】 “欢迎胡苗苗的主人、草上日月进入主题巢穴游戏!” 草上日月:你好呀戚梧。黑摩尔市里怎么样了?被吞吃——我是说,你吃饭了吗?没有的话,不要客气,我这儿正好准备了一杯白日梦不加。请喝。有什么话,都等你喝完了再问吧。 铁甲白棠:等一下,你真要喝吗? 戚梧犹豫一会儿,终于咕嘟嘟地喝掉了一整杯白日梦不加。 草上日月:真仗义。这一下,我就可以随你回黑——我的意思是,我就可以为你答疑了。 戚梧:请问长高高的鱼在哪里? 草上日月:在它最不可能出现、它最不应该存在的地方哟。 铁甲白棠:什么破玩意,果然靠不住。 草上日月:我不生气。我不仅不生气,我还给你指明道路。你们去找一个叫葵瓜的人……唔,一个叫葵瓜的无法分类生物。找到它,你们就能拉近与目标伪像,长高高的鱼的距离。 与此同时,没有家派的独行侠emryslcf,也在利用自己多年猎人经验,试图从巢穴中挖掘信息。她早已踩过点、做过研究,此时掏出一套猫的玩偶服穿上,后腿蜷起坐在路边,静静等待。 emryslcf:喵。 胡苗苗的主人:苗苗!是苗苗吗?你怎么在这里呀妈妈真是着急死了你怎么在巢穴也敢到处乱跑你就不怕遇上猎人吗谁知道那些人类会怎么对待你快跟我回家 据称胡苗苗的主人家里有一道门,连通着一个所谓的末日宇宙,emryslcf打算潜伏进去,好好一探究竟。 【以上一名猎人任务确立,探索居民房屋】 【以上一名居民任务确立,找到真猫】 prprprqbb:这、这是什么地方,救命啊,有人吗? 山东在逃挖掘机:嗨。 在惊叫过后,prprprqbb定下神来:你、你是什么东西? 山东在逃挖掘机:正如你所见,我是一台山东在逃挖掘机。 prprprqbb:什么? 山东在逃挖掘机:我属于无法分类非生物。我的使命很简单,不仅自己一直亡命天涯,我还要帮助有困难的人逃命。 一隅逢气得啐了一口,因为它喜欢找落单的人相逢。它抬头看看,想到了一个办法。 划框框接到消息,朝一隅逢所指之处飘浮过来。它慢慢放大、扩散自己,使自己融于巢穴大气,悄无声息地跟上了prprprqbb。 葵瓜:是谁来了? 戚梧:我们是来找葵瓜的。请问你认识它吗? 葵瓜:噢,我当然认识了。你再往前走一点,红通通的那个就是。 铁甲白棠:你好。请问你是葵瓜吗? 伊修加德红衣人偶番茄:我是。你找我什么事? 就在猎人与无法分类生物热切地开始交谈起来时,划框框也终于准备动手了。 它将身体粒子分散出去,中间彻底清空,粒子在四周形成一个包围线;它看准地面上的小小人影,一口气朝地上压去——转瞬之间,划框框就在地上划了一个框框,正好把目标给包围了起来。 非食用类小猫软:怎么回事?救命啊!我怎么被关起来了? 一隅逢:糟了,框错人了!欸,不过……这样一来,划框框就不能与我竞争了,我可以继续追踪。 山东在逃挖掘机:它们对你下手,但抓错人了!咱们快点开始在逃吧! prprprqbb心脏怦怦乱跳,气喘吁吁地跟着它一起往前逃跑。 后面,被困住的非食用类小猫软喊道:谁干的啊!放我出去啊! 胡苗苗的主人:咦?这里好像有猫。是猫吗?好奇怪,连续看见三个苗苗,但又都似乎不太像苗苗…… emryslcf:三个?哪来三个——我是说,喵? 胡苗苗的主人:我竟然听懂了你喵的意思,好神奇啊。是这样的,在遇见你之前,我还捕捉了一只猫猫云。 在它试图分辨究竟谁是真猫时,伊修加德红衣人偶番茄绊住了两个猎人,葵瓜悄悄离开,消失于夜色中。 葵瓜:准备好了吗? 杜子若、熙微幽夜:准备好了。 葵瓜:三、二、一,跑。 杜子若、熙微幽夜:救命呀,有居民在追杀我们呀,好可怕呀。 葵瓜:站住,乖乖让我吃掉,你们不是我叫的外卖吗?外卖还敢跑? 杜子若、熙微幽夜:不要回头看,好可怕呀,快跑……咦,这位小姑娘,你也在逃命吗? prprprqbb:这么巧,你们也是? 杜子若、熙微幽夜:对呀,一起逃,一起逃。我们领路。 一行四人(姑且称为人吧)一起拼命逃跑;但猝不及防地,地面上忽然节节升起一根根铸铁,将prprprqbb绊了一跤。 伪像长高高的鱼从她身上滚落下来。 prprprqbb:这是……什么? 信使atrnoname:哈哈哈欢迎你走上我的烧烤架!我早就等着你了! - 游戏暂停- 梦编剧叹了口气,摘下眼镜,擦了擦。 “唉,明明我就是npc,结果没有一个赞助商玩家找我对话。算了,让她们自己继续玩去吧,反正今天周六,我歇会儿。” 感谢章终于写完了!反正今天周六,我歇会儿。 再玩一关主题医院。 (本章完) 第239章 麦明河被忽视的海报 第239章 麦明河·被忽视的海报 走在光天化日下,也不能减轻哪怕一丝紧绷与惊疑。 这么说或许没道理,但麦明河觉得,巢穴白日的天光,好像反而加剧了她的不安全感——路上有很多东西,她宁可看不见。 人类眼睛只长在正前方,实在太不方便了。身旁两侧,背后,天空里,脚下……全是照不亮的盲区。 麦明河往左转头时,右边有一根手指,轻轻伸进了她的后脑头发里。 她一激灵,赶紧跳开、朝右边一拧身子,余光里捕捉到一个慢慢往她身后缩的影子——但转过身后,马路上空空荡荡。 当然,说完全空空荡荡也不对。 大概一百多米远以外,有一个浑身赤裸的人正蹲在一只垃圾箱后,只露出一截肉色后背和屁股;脊椎骨高高从后背上升起来,节节浮凸。 远远望去,仿佛垃圾桶后探出了一只巨大的、肉色的、长着一排疣的鹰勾鼻子。 不管她走多远、走多久、绕几个圈,那个赤裸后背都不近不远地,永远蹲在同一个垃圾箱后,永远离她有一百多米。 她没法走近它,那个东西也不拉拢距离。 ……这就是巢穴。 麦明河紧紧攥着一把凯家发的手枪,一边意识到它的无用,一边又想,对于一辈子都没摸过枪的人来说,搞不好手枪唯一能威胁到的对象,就是自己。 这些幻觉一般、叫人疑神疑鬼的动静,还不是最讨厌的。 自从她刚才“捕捉”到路标一次,前方人行道上、马路上就全是路标了。 路标密密麻麻,一根挤着一根,拼命往她眼前身边凑,呼吸的热气喷在她的脸上、耳朵上,抓挠着她的视野。 每一个路标都要攥住她的视线,再抓着视线、牵着她走——这个说法,听着简直像是精神病人一样,但麦明河确实好几次差点被路标牵着走进岔路。 不能看,她很快就察觉到了,不能仔细看路标。 一旦看清路标上的字,脚下就会不自觉地跟着那路标所指的方向走;直到下一个路标成功绑架她的注意力,把她的脚步拧上另一个方向,她才会一惊回神,意识到自己又走偏很远了。 明明只有两百米出头的路,麦明河却了半小时,才终于朝正确方向——至少是最开始认定的“正确方向”——走完了一半路途。 路标形成的森林,就像突然被一只无形大手尽数拔空了一样,去得毫无预兆;当眼前冷不丁重新敞亮的时候,麦明河脚步一顿,使劲眨了几下眼睛。 一个女人从玻璃窗前转过身,看了她一眼。 沉沉坠着阴沉云层的天空下,那个女人胸前的一张荧光橘色挂牌,简直成了周围环境里唯一一点彩色。 麦明河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胸前——好不容易失而复得的橘色挂牌,也同样呼应着对面的颜色。 “你也找到这里来了,”那女人冲她点了点头,说。 多亏砂雪逼他们把每一个人的外貌衣着都看了好几遍、硬记下来了。 早在出发之前,大家就互相介绍过,包括面前这一个名叫艾梅粒的女人。 艾梅粒扎着一个紧紧的马尾,头发牢牢贴在头骨上,紧得叫人担心会从她的发际线处扯脱下来;她与名字一点也不相称,面孔狭长,眉骨强硬,薄嘴唇总是抿着——不管到了几岁,也绝没有会生出笑纹的烦恼。 与记忆中一模一样,又有挂牌,应该是本人吧? “我还以为只有我不知道安妮仓库的位置呢,” 麦明河说着,打量了几眼艾梅粒身旁写着“information”的大门。“你看,咱俩想到一块儿去了。这儿就是游客信息中心吗?里面应该有安妮仓库的——” “别过来,”艾梅粒说。 麦明河顿住了脚。 艾梅粒与她一样,都把枪掏出来了,但没有拿在手里,插进了腰带里。与她不一样的是,艾梅粒对于枪,好像很熟悉自在。 “我不是居民……” 话说出口,她又觉得傻;是居民也不会承认呀。 “我知道你不是。”艾梅粒说,“但站在你身后的那个东西是。” 在她最后一个字说完之前,麦明河就已经转过身去了;她转得太快,视野仿佛都追不上脑袋,拉成一道模糊昏的虚影。 身后什么也没有。 一百多米开外,仍坐着同一个垃圾箱;但那个由赤裸后背和屁股形成的巨型“鼻子”,正往垃圾箱后缩——在麦明河直愣愣的目光下,它就这样消失了。 艾梅粒刚才看见什么了? 这一个念头浮起的同时,麦明河僵在了原地,仿佛被冰冻住了。 原本想要问问艾梅粒怎么回事的心情,此刻消失得一干二净;她已经知道答案了。 她不知道自己在来的路上,怎么会没有看见如此鲜明显眼的一张海报。 不是剧团宣传,也不是商品广告,而是一张旧港警察分局张贴的警告海报。 巢穴警察提醒您: 近期多发针对游客的犯罪事件,为保证您的人身财产安全,请谨记以下规则 1.不要跟熟悉或认识的人走 千万要小心亲人和朋友! 这二者是出名的危险。根据警局案件情况汇总,来自亲朋的危害频发,有高达85.4%的种种伤害,都来自这二者。当留在老家的朋友突然出现,招呼你去港口为其照相留念时,当已经吃饱的父母建议去尝试某一家餐厅时,请千万要提高警惕,注意分辨他们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远离亲人熟人,保障人身安全 2.拒绝“游客信息中心”的诱惑 一定要冷静地对“游客信息中心”说不。 不要接它递给你的剧目单,不要看它递给你的剧目单,不要听它指路,不管它如何保证你一个美好回忆,不要购买纪念商品,不要仔细比较每一个“游客信息中心”之间有什么不同,不要走进去,不要用你的后背对着它的大门 海报下半截,被人撕去了。 但最后一句话,已让麦明河毛孔都紧缩起来了,好像对全身的感觉都模糊了,只有自己后背尤其清晰、热烫,血液酥酥麻麻地冲击着后背皮肤。 “……你为什么要害我?” 她从干燥喉咙里挤出这一句话。“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今天这章比较短,因为太卡了,我虽然有个对未来剧情的想法,但是还太模糊,得好好探索一下……换言之,大纲用完了! 世界上竟存在比钱还不经用的东西啊! (本章完) 第240章 麦明河客游信中息心 第240章 麦明河·客游信中息心 除了被人撕去了一块之外,黄色警示海报崭新得简直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 它贴在路边一个配电箱上,远低于人的视线水平,如果没有留心扫视,目光很容易就从配电箱上方滑过去了——或许正是因为这一点,自己来时才没有发现它? 麦明河脑海里,思绪乱糟糟地卷成一团团线球,一时间尽是问题: 规则藏在不起眼的地方,岂不是犯规吗?她脑中的巢穴资料里,明明说过,规则要尽量明显清楚、给人类一个公平的游戏场地啊? 现在她犯规了,会发生什么事? “你说什么?”身后再次响起艾梅粒的声音。“你在跟我说话吗?” 麦明河心中一惊——她听起来离自己近了不少,似乎正往这儿走。 但是,为什么?她往麦明河身边走,岂不意味着,艾梅粒也要先转过身、背对“游客信息中心”大门吗? 她转过头时,发现竟然真是这样:艾梅粒早就背对着“游客信息中心”大门,往这边走来了;她穿过了那一条窄窄马路,离麦明河只有几步之遥。 看着她越走越近,麦明河糊涂了。 总不会是打算先害人再自杀吧?看着可不像啊。 艾梅粒面上无风无波,线条强硬的骨骼起伏落差极深,没有表情时,几乎像岩石雕塑一样。 在她目光落上海报的那一刻,唯一反应只有她睫毛轻轻一抬,脸上就再无一丝动静了。她盯着海报,半晌,点了点头。 ……难道她也是第一次看见这张海报? 麦明河升起一个好像有点不合理的猜测。 “原来如此……我没有说谎。你刚才背后确实有个居民,但在你一回身时,就不知道缩到哪儿去了。”艾梅粒说,“这个规则海报,我也是第一次看见。虽然我们背对了大门,但你不必担心,我大概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麦明河愣愣看着她:“怎么回事?” 艾梅粒朝马路另一侧的游客信息中心比了比。 “我认为我们背后这一个,不是真正的‘游客信息中心’,只不过是伪装成‘游客信息中心’的、巢穴中无法被分类的非生物之一罢了。所以我们背对它之后,看似违反了规则,却什么也没发生……” 艾梅粒说着,皱起了眉头:“挺险的。” 被“非生物”几个字一勾,相应的巢穴资料就立刻从麦明河脑海中浮了起来。 巢穴中除了居民、陷阱、剧本、伪像等勉强能被分类,能被猎人认知的东西之外,还有大量混沌危险,却难以被定义的东西——比如刚才密密麻麻跟随了麦明河一路的路标。 其中“生物”和“非生物”,只是根据它们外表所下的粗浅区分。 但不论是不是生物,都可能会产生思维和反应;都会根据猎人的行动,作出改变调整,编一张越收越紧的网。 “你怎么知道的?”带着几分后怕,麦明河问道。“违规的后果,不一定立刻发生吧?” 隔了一条窄马路的“游客信息中心”,看起来很像真货。大门旁边的橱窗里,立着几个剧团广告的架子,摆着几份介绍手册;门上还印着一周七天的开放时间段。 不过,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了:艾梅粒刚才应该不是存心陷害她,否则她自己不会也跟着违反规则。 这一点,居然比什么都叫麦明河感到安慰。 “确实,我不能排除掉过一会儿我们就要倒霉的可能性,但我觉得几率不大。” 艾梅粒依旧平静地说:“你可能不知道,后面几百米路上,几乎满街都是‘游客信息中心’。我从另一头来,路上一个接一个,排满了,全是。” 麦明河一怔,顿时想起了另一件事。 “我是看见了路标才往这儿走的。当时路标上写着,‘游客信息中心’距离我有七百公尺,还提示我不要被假中心蒙骗。现在我只走了一半的路,就已经看见一个了……这么说来,它确实可疑。最起码,和路标所指的不是同一个信息中心。” 艾梅粒点了点头。“你往那一个方向走走就知道了,那条街上多着呢。” 顿了顿,她的目光又回到海报上,说:“幸亏违背规则的时候,不是在规则场地里。可是即使是这样,也实在不公平。规则贴在这么不显眼的地方,而且还远离了‘游客信息中心’这一个规则场地本身……这规则说不说,有什么区别?” 她即使不满,语气依然冷静。大概没有一点特殊长处,也做不了猎人吧。 “你有没有挑一个,进去看看?” 艾梅粒摇摇头。“如果只有一两家,那我的确会进去看看。可是满街都是,每一个门上又都写着‘游客信息中心’,反倒叫人下不了进去的决心。选择太多,结果哪一个也不想选了。我决定顺路往下走走,看看到哪儿才是头,就遇见了你。” 麦明河倒是能理解这种心情。 幸亏艾梅粒没进去,否则很有可能在不知道规则的前提下,违反了规则——这么一说,确实太不公平。 “这个信息中心,应该是最后一个了。我从反方向来,附近也走过了,路上一个信息中心也没有看见。”麦明河说,指了指自己来时的方向。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一共有十七家‘游客信息中心’。”艾梅粒立刻说道。 ……多少家? “你数了?” “我数了,”艾梅粒点点头,“不仅如此,而且每一家门上,还有个小小的数字编号。离我们最近这一个,编号是17,也是我数到的第17个游客信息中心。” 麦明河简直想叹一口气——怎么没有一件事是能顺顺利利完成的呢? 她和艾梅粒,必须在一小时四十分内找到“安妮仓库”,否则就算面试失败了。可是十七个“游客信息中心”,就算每一个只五分钟检查分辨,时间也要全被用光了,哪还够她们去集合地点的? 在她开口之前,艾梅粒好像就猜到了她即将要说的话。 “我也考虑过,是否应该彻底放弃这片区域,用别的办法寻找安妮仓库……”她抱着胳膊说。“可自从落地以后,我已经在附近搜寻了一个小时,看过了不知多少红砖建筑物,始终没有找到安妮仓库。所以我想,凯家会不会早就预料到了这个情况?” 麦明河想了想。 “你是说,‘找到安妮仓库’,是凯家对我们的考验一部分,而‘游客信息中心’,很可能就是考验我们的关卡?” “没错。” 艾梅粒打了个响指,神色依然平平的,不见情绪。“凯家特地选择旧港区域落地,显然对这一片地区中的挑战很熟悉,知道我们会遇上什么样的难题,也想看看我们如何应对克服这些难题。否则的话,他们何必刻意不提‘安妮仓库’位置呢?” 麦明河沉默了一会儿。 “……找出真正的‘游客信息中心’,从中心里找出安妮仓库的位置信息,再去与凯家人汇合,对吗?” 她叹了口气。“如果是这样……不止是棘手麻烦了,唉,这一来,咱们俩就有点尴尬了呀。” 艾梅粒歪过头,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海报,好像明白了她的意思。 “规则第一条就明明白白说了,不要跟认识的人走。” 麦明河带着几分莫名的不好意思,好声说道:“要不然,我们彼此离得远点?保持足够距离,应该算是很‘当心’熟人了,不算是违规了吧?只要能看见对方就行,就能互相照应着点。” “我不需要照应,”艾梅粒依然冷静。“我也不会照应别人。在巢穴里,保持精力是很重要的,看顾好自己就够了。不过,你的提议我赞成。我们可以一人走在马路一边上,尽量保持平行,不必要的话,不要交谈。” 确实不能一前一后——否则走在后面的人,就变成“跟着认识的人走”了。 艾梅粒不愧是个有经验的猎人,在离开之前,她掏出手机,给规则海报照了一张相;麦明河受到提醒,也赶紧照了一张。 她总觉得咔嚓一按,照片就清晰出现在一个屏幕上,是个很新奇的事,所以照完之后,又习惯性地看了好几眼。 等她把手机收好时,麦明河心中升起了一阵蒙蒙的、没有形状的、云雾似的古怪感。 ……具体是怎么回事,她却一时说不上来。 “走吧,”艾梅粒说,“我们要去的,应该都是同一个地方。” 能当猎人的,果然没有傻子。 第一个要去检查的地方,自然是离麦明河大概三百五十公尺远的“游客信息中心”了;这是唯一一个出现在路标上的地点,值得最先受到重视。 不过,根据艾梅粒的描述,离此三百五十公尺远的地方,恐怕挤着好几个信息中心,具体怎么分辨——算了,到了再说吧,还没亲眼看见,能下什么结论? 麦明河一边想,一边走过了编号17的游客信息中心。 艾梅粒走在马路另一边,与她保持着同样速度。 她的虚淡影子,蒙蒙胧胧地映在橱窗玻璃上,短暂地遮得演出广告一暗。 在拐过转角、踏上那一条全是游客信息中心的路之前,麦明河下意识地往橱窗里扫了一眼。 三张广告肩并肩地站在橱窗里,一起回望着她:一个中世纪欧洲打扮、抱着木盆的女人;一个手中高举着一张黄纸片、被众人包围的小小人影;放大镜后隐隐变形的巨大眼睛。 麦明河转过头时,发现自己已落后了两步,赶紧加快脚步,赶上艾梅粒。 二人维持着平行,走进了拐角后的街道。 麦明河抬起眼睛。 那一瞬间,她感觉像是有人把世界上所有的游客信息中心都吞嚼一番、胡乱吞咽下肚,又一起全吐了出来;未消化完的呕吐物,沿着街道流下来,流成了一路的“游客信息中心”。 仅仅目光一触,她的神智几乎要随着两侧街边呕吐物一般的游客信息中心一起,变得稀烂而无序了—— 游客信息中心游游客中信信中息游客中客游客信中息 信中息游客中息游客信息游客中心中心游客信息中心 这一章卡得我要死了,一天就这么又没了。我实在太盼望过年能休息两天了…… 写网文真是一天都不敢断,我周六休息一天,只发感谢章,感觉已经算是大逆不道了…… (本章完) 第241章 麦明河每一个游客信息中心里 第241章 麦明河·每一个游客信息中心里 艾梅粒没有仔细描述过这一条街道,现在想想,她也许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描述它。 人类语言,放在巢穴里,常常显得捉襟见肘。 麦明河定定看了一会儿,逐渐爬升上来的,不是形容词、比喻或白描,反倒是一阵阵的晕眩恶心。 整条街也不过是几十米长而已,说它是“街”都算很慷慨了,却挤下了十六家半游客信息中心——之所以说是十六家半,是因为编号17游客信息中心的后半截,也在同一条街上。 它仿佛一辆被追尾的汽车,被另外一大团扭绞着、竞争着的游客信息中心,给砸进了屁股里。 在大概三百五十公尺结束的位置上,麦明河和艾梅粒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 街道很短,她们此刻已来到了末尾;前面是一个十字路口,从十字路口开始,一切都重新镇定冷静下来,再看不见任何一个扭曲喧嚣的、车祸变形一般的游客信息中心了。 二人隔着窄窄马路对视了一眼。 艾梅粒先看了看手机,应该是重温了一遍警告海报上的规则,以免不小心犯错。随即,她指了一下身边半歪斜着的门,意思是她会检查她那一边的“游客信息中心”。 麦明河点点头,表示自己也会从身旁开始搜寻线索。 她先往前踏了一步,避开马路对面的大门,这才朝右手边的“游客信息中心”转过身——一边转,一边小心确保自己后背不在大门范围里。 墙面一层层剥开,橱窗遥遥地深陷在墙内,简直像是一条隧道。 她移开目光,艾梅粒正站在信息中心门内,注视着她。 麦明河吸了一口冷气,差点叫出声;她往后退了半步,这才意识到自己看见的是什么东西。 门框勉强直立着,在周围许许多多游客信息中心的挤压下,仍维持住了一个门的形状。 但门板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巨大的、完全挡住了门口的剧团演出海报,被从内部贴在门框上,好像在代替门板执行一扇门的功能——甚至角落里还写着“编号1”。 麦明河不知道在她的目光碰上海报之前,是什么内容。 当她看见它时,艾梅粒已经被印在海报上了——后者站在一排铁栏杆里,半张脸从铁栏杆间隙中挤出来,仍然面无表情,用一只冷静的眼睛盯着麦明河。 薄薄的海报,扁扁的艾梅粒……当然不是真人,只是一张2d平面图像罢了。 在海报下方,写着一行字:被囚禁的女人 演出时间:2026.11.24 正是今天。 麦明河立刻回头看了一眼——隔着马路,自己后背没有对上大门,也没有大门正悄悄地往她身后挪。 艾梅粒倒比她更谨慎,压根没有转身,正侧身对着游客信息中心。 她扭着头,蹲在地上,正往两个堆迭起来的“游客信息中心”橱窗之间探视;麦明河只能看见她的后脑勺,和散在肩膀上的长发——艾梅粒的身体正面仍冲着前方十字路口,背后只有人行道。 麦明河这才松了口气。 不用特地告诉艾梅粒,她的模样出现在一张海报上了,没必要平白让她徒生不安——虽然那孩子个性沉稳,看起来不像是会轻易焦虑不安的人。 麦明河的目光重新回到海报上。 刚才走来的时候,这张海报存在吗? 就算它存在,肯定也不是艾梅粒的图像,否则她早察觉了——人类对目光是很敏感的,哪怕只是一张图像的目光。 更何况还是真人一般大小的图片。 铁栏杆后的艾梅粒,从缝隙间伸出一只手,好像在指引着麦明河去看她手中的手机屏幕。 屏幕被分成了两部分:上三分之二是一片白色背景,浮着一个绿色的对话框;下三分之一是键盘。 这个界面,麦明河见过,在海芦苇教她发短信的时候。 至于短信里具体是什么文字,她却看不清了。 ……既然不是“剧目单”,那就可以看看吧? 麦明河先确认了一遍规则,随即才状作不经意地看了看海报上的手机屏幕——到底这副作态是想要骗谁,她自己也不知道。 我被游客信息中心关起来了,拜托你救救我 在键盘字母上依次点击release 就可以放我出去 麦明河猛地直起腰,往后迈了一大步,差点迈到马路上。 她拧头看了一眼马路对面。艾梅粒丝毫没有察觉这一头发生的事情,仍蹲在原地,扭着头,窥探着两个堆挤在一起的窗户——窗户之间不是墙,也不是窗框,却是一条深黑缝隙。 ……她在看缝隙里的什么? 麦明河没有叫她,也没有伸手去碰海报上的手机键盘。 她转了半圈,后背对着不远处的十字路口,往下一个游客信息中心走去——其实所有的建筑物,都像破碎凌乱的毕加索抽象画,碎片被胡乱堆迭捏挤在一起;如果不是每个游客信息中心都在街边勉强残留下了一个门,门上又有编号,根本分不清哪个是哪个。 比如说,在她走过一堵墙壁时,发现墙壁中间横向裂开的一条窄窄缝隙里,夹着一个横放的橱窗。 不是一个窗框,或者一块玻璃,而是一个真正的、连接着房间的窗子;麦明河歪过头,往里探视时,甚至能透过橱窗看见窗子里的演出广告、窗后的——还是应该说,窗下的?——房间一角。 整个房间,似乎都被颠倒了方向,埋在墙里了。 “……门在哪里呀?” 几乎就像是回应她的目光一样,麦明河刚一看清窗下房间,就听见窗边响起一个细细的声音。 好像有人正躲在窗后——不,那声音很近,好像就藏在墙体内部一样。 明明是男声,却夹起嗓子,尖声细气地模仿女声说话:“你说讽刺不讽刺?我进来找旧港地图,地图找着了,结果反倒在游客信息中心里迷路了,找不着门了。门在哪里呀?我想出去。这样,你继续往前走,只要你看一眼门,我就知道它在哪里了,我就可以自己开门出去了。” ……旧港地图? 麦明河的心跳好像突然小跑了两步。旧港如果有局部片区地图,那“安妮仓库”位置应该也在上面吧? 当然,她绝没有要放那个玩意出来的意思——仅仅只是知道存在“旧港地图”的可能性,就给她很大的希望了。 麦明河不知道那个房间究竟属于编号为几的游客信息中心,因此目光钻在地砖上,一眼也不敢看路旁大门,默默走过了似乎三四个门,她才终于觉得可以再转头看看了。 马上要经过的门,是一扇玻璃门,干净完整,被屋内灯光映成一片盈亮长方形,简直不该存在这一条混合扭曲的街道上。 “……麦明河?”一个被玻璃捂住嘴的模糊声音说。 麦明河唰地转过头去。 玻璃门后,李斯旦正举起一只手,似乎想要敲一敲玻璃,引起她的注意——麦明河的眼睛立刻朝他胸口扫了过去。 李斯旦脖子上挂着吊带,但应该是荧光橘色挂牌的位置,却被玻璃门上一块黄铜牌子给挡住了。 no.07游客信息中心 “你也找到这里了?大家果然都不知道安妮仓库的位置啊。” 隔着玻璃门,李斯旦模模糊糊地说。遇见熟人,他看起来挺高兴:“你要不要进来?” 哪怕没有规则,麦明河也不会放心大胆地推门进去。她犹豫了一下,拎起自己胸前的挂牌,又朝他抬了抬下巴。 李斯旦明白了。 他低下头,拽起带子,亮出一张荧光橘色挂牌。 透过玻璃门,他的打扮、衣着,都跟之前一模一样;胳膊上同样挂着一只凯家发的物资袋。 麦明河微微松了口气,随即又提起了一颗心——“快出来!”她小声说,“我们不能随便进去,可能有危险。” 李斯旦却摇了摇头。 “不行,我还不能出去。这个游客中心门旁,有一个电子屏幕,不断展示照片的那种,你知道吧?我刚进来的时候,好像看见一个写着安妮什么的建筑物……我正等着那张照片再出来呢。为什么不能进来?我已经进来好几分钟了,什么事也没有。” 他在说话时,还时不时瞥一眼旁边,正盯着一个被墙挡住、麦明河看不见的地方,大概就是电子屏幕吧? 这么说来……编号07的游客信息中心也不是真货,所以李斯旦才没事? “我和艾梅粒发现了一张规则海报,”麦明河说,“规则海报上写了,我们不能走进真正的‘游客信息中心’……我照了照片,可以给你看看。” 李斯旦不愧是猎人,只是浅浅一惊,就反应过来了。 “也就是说,这个不是真正的‘游客信息中心’,所以我才没事?” 那一种云雾般的、没有形状、难以付诸言语的古怪感,又一次迷迷蒙蒙地浮了起来。 麦明河实在不知道她这种古怪感究竟是从何而来,点了点头。 李斯旦的目光又被引到墙后一个她看不见的地方了。 “你先看吧,”麦明河想到规则第一条,就是别跟熟人走,已经准备抬起脚了。“如果有什么发现——” 李斯旦盯着角落的眼睛突然一亮,吸了口气。 “来了!就是这个,原来安妮仓库就是这个建筑,”他依然盯着电子屏幕,迅速朝门外招手,说:“你快进来看看,你见过这个建筑没有?” 麦明河心中一亮——太好了,终于有找到安妮仓库的希望了——她刚把手放在门上,正要推门时,就顿住了。 ……靠近了仔细一看,李斯旦的神色一点也不轻松。 他太阳穴上的头发,都微微被汗水打湿了;他的额角上,有一根淡淡青筋,正一跳一跳,泄露了他心跳的速度。 隔着玻璃门,麦明河听不见细微声音,却清楚看见他的喉头骨碌一下,上下一滑。 另一个问题浮起来了。 为什么李斯旦自己不开门呢? 是跟一路以来看见的东西一样,开不了吗? 当麦明河迅速从玻璃门旁退开,几步远离了编号07的游客信息中心时,从玻璃门后响起了长长的嚎叫声。 “不要走!不要走不要走不要走!给我开门!给我开门啊!” 我最近一连看了三本很,感觉非常幸福! 啊,也不算一连,中间夹了一本写法特别让我烦躁的,看了百分之三十多,屁事也不肯发生,人生苦短,我看了剧透就放弃了,节省起码两天时间。 但总之,能看到三个好看的,一个还可以的,实在属于运气很好了。现实太难受,还是虚拟世界有意思。 (本章完) 第242章 麦明河目标变成了两个 第242章 麦明河·目标变成了两个 被玻璃隔挡着后,钝钝的嚎叫声持续了将近半分钟,才逐渐从门后偃旗息鼓了。 麦明河站在人行道上,离编号07的游客信息中心大门,保持着三四步远,一直盯着它。 玻璃门上一会儿现出被撞扁的半张脸,一会儿是李斯旦顶上来的肩膀;一只肉色拳头在玻璃上一闪一没、反反复复,想必砸出了很大动静——但玻璃门安宁平静,仿佛玻璃两侧,属于两个不同世界,震动声响都不能互通。 除了李斯旦模糊的嚎叫,麦明河听不见任何震动,就连一发发密集枪弹打在玻璃上时,也是一样。 半分钟时间,她几乎不能挪动脚步;不是因为她害怕。 巢穴居民或许可以伪装成人的样子——巢穴灌入头脑的资料里,就有一种被称为秃鹫的居民,能够天衣无缝地变成人类外表——可是巢穴居民很难复制出工业产物,比如手机,比如荧光橘色挂牌,比如能发射子弹的手枪。 所以屋里的人,恐怕就是李斯旦本人,不是巢穴居民假扮的…… 恐怕是因为他违反了规则,进入了游客信息中心,结果再也出不来了吧。 他还那么年轻,看着不超过三十岁。 还能救他出来吗?麦明河不知道。 这条街上每一个东西都在暗示着她开门;她如果真开了门,李斯旦救不救得回来不知道,她自己几乎是一定要搭进去的。 “你……你要是还活着,就再撑一会儿,等等我。”麦明河低低地以气声说,“等我弄清楚开门的后果……或许有破绽。” 或许有办法。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梳理思绪。 规则海报上说,不要进入“游客信息中心”,应该是说,不要进入“真正的游客信息中心”——就像不要背对游客信息中心大门一样。 如果背对的不是真正信息中心的大门,就没事;这一点她和艾梅粒刚才都亲身体验过了。 李斯旦进入了编号07的信息中心,却出事了……这是否能反向说明,编号07的信息中心就是真货? 不,也有另一个可能。 编号07的游客信息中心同样不是真货,但它依然困住了李斯旦——甚至已杀死了李斯旦——就是为了要让其他人误解它是真货,从而打开它的门。 毕竟规则只说了不能进去,没说不能开门;且不说救人了,哪怕只是要从游客信息中心里找线索,开门与不开门都是很大的区别——即使人不走进去。 这条街上,每一个门都在用尽手段,想让人打开它。 打开这些门之后,到底会发生什么?有什么东西会出来? 麦明河梳理不出一个清楚答案,却又浮起了那种难以言明的不协调感,压也压不下去。 或许正是因为她脑子里乱糟糟的,直到几分钟以后,麦明河才忽然意识到,街道上似乎太安静了……安静得有点不对劲。 有一件该发生的事情,没有发生。 她慢慢抬起头,街尾的艾梅粒依然蹲在原地,扭着头,一动不动地看着同一个缝隙。 要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艾梅粒把一只手伸进缝隙里去了,黑缝一直吞没到了她的肩膀。 她刚才没有站起身,没有发问,更别提走来看看了——明明这条街不长;可李斯旦的嚎叫声,她竟像是一点也没有听见。 艾梅粒的头发披散在蓝色卫衣上,黑色长发起伏着爬过衣服帽子,垂落下了后背。 ……不一样了。 出问题了。 麦明河在原地思考几秒,才尽量安静地重新往街尾,也就是十字路口的方向走去。 李斯旦背靠着编号07的玻璃大门,后脑勺一下下砸着玻璃,正含糊地喃喃自语:“怎么办?这里没有后门,没有通风管道,没有一个能砸得开的窗户。我好想出去……我想想……欸呀如果我能把自己化作液体就好了我就可以顺着门缝流出去了正好我一直觉得人类的身体构造不合理不如就这么办——等等。” 麦明河连大声呼吸都不敢,只悄悄地瞥了他的背影一眼。 起码目前来说,背影看起来仍然是个人。 “等等……我在说什么……人类不能化作液体……我名叫李斯旦,我是一个人类,一个猎人,家住黑摩尔市奎恩区……” 麦明河加快脚步,走过了编号07的游客信息中心。 她必须要弄明白这条街上、“游客信息中心”究竟是怎么回事——在一切都太晚之前。 她再一次经过墙壁裂缝里整个被颠倒过来的房间(声音不见了),经过了海报上的艾梅粒,一直走到十字路口上,才小心地穿过半条马路,站在马路中央,伸长脖子,想尽量看一看艾梅粒的样子。 下一秒,艾梅粒冷不丁地朝麦明河转过了头。 麦明河不由自主地往后跳了一步。 “你怎么了?”艾梅粒扬起一边眉毛,除此之外,脸上依然没有多少神色。“你是在看我吗?” 她的五官面容、语调神情,都跟刚才一模一样。 ……包括她紧紧扯着头皮的马尾辫;浅棕色头发光光地贴在头皮上,一丝不乱。 “我……我想看看你发现了什么。”麦明河嗓子干干地说。 艾梅粒将手从深黑缝隙里,一点点抽了出来——麦明河有一瞬间,会以为她将这样一直往外抽胳膊,胳膊无穷无尽、永远看不见手腕。 好在终归是她的疑神疑鬼。 艾梅粒抽出手,手里握着一部手机。她看了一眼屏幕,才抬起头说:“我想看看里面是什么情况。” “就、就把手伸进去了?” “规则没有说不能伸手吧?”艾梅粒耸耸肩膀,说:“我感觉缝隙里好像有什么动静,但我看不清楚,所以我就把手机伸进去录了一个像。” ……咦?手机还能录像? 海芦苇百密一疏,可没有教她用手机录——等等,这个不是重点。 “你录到什么了”、“你没听见李斯旦的叫声吗”、“你的后背是怎么回事”三个问题,争先恐后地竞争着要爬出麦明河的喉咙,一时间反倒都卡在声道里了,一个也问不出来。 艾梅粒将手机屏幕一亮,说:“你看。” 麦明河仍站在马路上,离得还远;她顿了一顿,鼓起勇气,才靠近了上去——在离艾梅粒还有四五步时,她停下脚。 屏幕上一片昏黑,只能勉强看出,缝隙两壁很平整。在昏暗深处,有什么影子忽然窸窸窣窣地一动。 “是、是谁在那里?” 缝隙深处传来一个小小声音,被录进手机里,又播放出来了。嗓音很陌生,充斥着惊恐。 艾梅粒似乎也吃了一惊。“咦?我刚才录像时,可什么都没听见啊。” “你录像时,是‘什么’都没听见吗?不光是这个声音,这条街上——” 麦明河没等问完,手机里又一次响起了那个小小的声音。 “我是猎人,我被巢穴害了,我在哪里?谁能救救我?要继续去找规则,要继续去找规则……可是这条街上的规则,根本就不公平,太奇怪——” 下一刻,艾梅粒的声音从手机里响起来:“你怎么了?你是在看我吗?” 随即屏幕上的昏暗摇摇晃晃,逐渐变亮,是手机被她从缝隙里拿出来了。 “它说了规则吧?” 艾梅粒看了一眼麦明河,又在手机上一点:“我继续录一下,看看它还说了什么。早知道录到了声音,我是不会把手机拿出来的。” 好像有点责怪麦明河来得不是时候。 ……她看起来一切正常,总不能刚才是自己眼了吧? 麦明河自己也不知道都说了什么,似乎应合了几句要再去检查一下,从艾梅粒身边走远了——毕竟第一条规则,就是不能和熟人走,她不敢过于接近艾梅粒。 等回到马路对面,她又转头看了一眼。 艾梅粒的黑发更长了,如藤蔓一样弯弯绕绕地爬下后背。 ……总觉得好像时间过去越久,事情就越会演变成不可挽回的局面。 不管是安妮仓库的位置,还是这两个年轻人的性命,麦明河都想拿到、想保住——她太贪心了吗? 这一次,她步伐很急、目光也一圈圈转得很快,不仅是扭曲变形的“游客信息中心”,连马路,天空,电线也看了一个遍——但其实自己也说不好,她究竟是在找什么。 直到她找到时,她才意识到自己的目标原来是这个。 被撕去上半截的黄色规则海报,又被人卷成一个团,胡乱塞进已经满满的垃圾桶最上方;从边角里露出的“门”字,一下子抓住了麦明河的注意力。 重新铺开的规则海报,断裂边缘正好能与手机照片里的半截海报对应上——不过,被卷成一团的海报,最底下一截也被撕掉了。 就是说,一张规则海报,被撕成了至少三份,分散着藏起来了? 怪不得那个声音说太不公平了呢。 3.如果看见戏剧(或演出海报)中出现了认识的人,不,你不认识他/她/它。 4.有时你可能会接到来自游客信息中心内的呼救。 请不要擅自行动。请询问他/她/它,“你报警了吗?” 如果对方回答,“已经报警了”,立刻离开。 如果对方作出“已经报警了”之外的任何回答,都不要相信他/她/它要求你做的下一个行动是无害的。 5.一定要以本张警示海报上的规则为准,不要相信其他行事准则。 麦明河本来想要把这张规则海报,拿给艾梅粒看看,再问一问李斯旦是否报警了——她觉得这可能是测试他是否还活着的方式——但她却一动没动。 那种异样感实在越来越强烈,越来越不容忽视了……尤其是看到第二截海报之后。 如果不尽快追根究底把它弄明白,她恐怕就犯了一个大错。 我决定大年三十请一天假,大年初一请不请暂时没有想好,取决于我前一天累不累吧? 趁着过年,我准备包一大啊啊啊啊啊啊堆饺子,争取吃到九月(。 欢迎大家发自己的年夜饭,我是绝不会看的。 (本章完) 第243章 麦明河分规则海报在 第243章 麦明河·分规则海报在…… 如果有人此时往“游客信息中心”街上张望,大概会以为,街上三个猎人已快要全完了吧? 玻璃门内的背影,看上去仍然平静,也维持着人样,只有凑近了才能听见那一道细细自语:“……我叫李立里里里力里,斯旦斯斯人类是右手边第二排最上方的储物柜,我住在黑摩尔奎恩区玫瑰丘高中历史老师史密尔斯小姐嘴巴右边第二颗臼齿的蛀洞里……” 艾梅粒依然扭着头,面对墙壁和缝隙,以后脑冲着街道。黑发慢慢往下延伸,流淌到人行道上;黑发下,是两条蜷缩着的光腿,皮肤干燥皲裂,泛黄脚趾甲长长厚厚,扭曲着,扣着地面。 她一只握着手机的手,深深陷入黑色缝隙里,一直没到肩膀;仿佛是被麻木、被清空了神智,艾梅粒一动也不动——只要没人惊动她,好像她可以永远蹲下去。 麦明河也有好一会儿没动静了。她低着头,一手是黄色警告海报,一手是海报照片,变成了一个立像。 古怪的不协调感,毫无疑问,就来源于这一条条规则之间。 麦明河的目光回到了手机照片上。 2.拒绝“游客信息中心”的诱惑 一定要冷静地对“游客信息中心”说不。 不要接它递给你的剧目单,不要看它递给你的剧目单,不要听它指路,不管它如何保证你一个美好回忆,不要购买纪念商品,不要仔细比较每一个“游客信息中心”之间有什么不同,不要走进去,不要用你的后背对着它的大门 ……等等。 麦明河看着这一段话,不知自己怎么竟如此后知后觉,直到现在,才察觉这段话与她实际经验之间的矛盾之处。 矛盾竟然一直明明白白摆在眼前……为什么在规则与现实之间,会出现这么大的偏差冲突? 这么说来,第五条规则“一定要以本张警示海报上的规则为准,不要相信其他行事准则”,分明暗示了附近还有其他规则的存在——在哪里?为什么一直没看见? 麦明河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推测似乎走上了一个正确方向;但毕竟只是一个猜测,要最终确认,她必须找到第三块被撕下去的海报。 她抬起头,先看了看天色。 天空依然灰沉晦暗,仿佛疲惫已极的一张脸。 麦明河又环视一圈。 就在不久前,她刚刚遇见艾梅粒时,她第一眼就看见了艾梅粒胸前的荧光橘色挂牌;她仍然记得那一刻的感觉——就好像天地之间,唯有这一点亮色似的。 如今再仔细一看……这不是她的错觉。 周遭一切都跟天色一样昏晦疲惫。即使有颜色,那红砖、黄铜牌、绿垃圾桶、窗内海报……也像是蒙了一层厚厚脏灰,非得仔细辨别,不然分不出它原本应该是什么色彩。 但手里印着规则的警示海报,却是一个例外。 因为警示海报是崭新的,贴在配电箱上的那半截还很平整,没见过一丝风雨。哪怕她手里这一块,虽然被皱成了一团,但黄颜色依然很鲜亮…… 在一片灰暗的街道上,她见过三次这种鲜亮的黄色。 配电箱上的半截海报,从垃圾桶里找到的这一团海报,还有一次——她还见过一次这种黄色—— 在哪儿来着? 麦明河猛然一下抬起头时,甚至听见自己颈骨发出了“喀”一声响。 她想起来了。 麦明河转身就朝来时的路上冲了出去,将李斯旦、艾梅粒都抛在了身后;她大步冲至路口,急急一拐弯,硬生生地停住了。 在编号17的游客信息中心门口,一个浑身裹在破碎布袍里、蜷身驼背的老妇人,正蹲在地上,用双手死死捂着嘴,拼命捂住了笑声,肩膀仍在一抽一抽地抖动;稀疏白眉毛下的眼睛,是两个弯弯的黑缝。 “……麦明河选手,” 从那一双皮肤松皱、印满老人斑的手下,传出了一个含糊不清的声音。一边说,老妇人一边往麦明河面前挪了一步,终于泄出了一声笑。 “久等了,久等了久等了久等了多亏它们把你留住这么久终于让我找到你了快点过来呀咱们老姐妹就要一起好好说说说说说话——” 伴随着每一个字,它都会蹲着往前挪一步;当字词开始高速喷溅出来时,老妇人蜷蹲着的腿脚也飞快轮转成了虚影,仿佛一只巨大蜘蛛,眨眼间已经扑近了麦明河。 在她转身就逃之前,麦明河依旧没有忘记朝编号17的游客信息中心橱窗里扫去一眼。 三张并排而立的剧团海报上,中间那一张,印着一个被众人包围的小小人影,手中高举着一张黄色纸片。 第三块规则海报,就藏在海报里。 但她来不及看清最后一块海报上的文字了——该怎么开枪?保险栓是这样打开的吗?然后对准目标扣扳机就行了吗? 麦明河一边逃跑一边摆弄手枪,又慌又急、手忙脚乱,险些把它掉到地上去。 老妇人蹲着在地上走,速度却远比她快得多,没等麦明河研究明白怎么开枪,它已经从她身边越过去,重新拦在了前头。 老妇人蹲在前方路上,双手逐渐从脸上分开了。 “既然你我已经认识了认识了认识了再这样捂着嘴就不礼貌了那我就让你看看我的脸吧” 第一颗打出去的子弹,看起来非常尊重老妇人的私人空间,连它的边也不碰,远远地从它头上飞了出去,打入虚空里。 麦明河没有想到,看着不大的一把手枪,后坐力竟然不容小觑,简直像有人冷不丁使劲往她肩上砸了一锤头,差点把枪都从手里震出去。 她手晃得厉害,但一丝不敢慢,重新对准老妇人的头,砰砰一连开了好几枪。 老妇人的双手彻底从脸上分开那一瞬间,终于有一颗子弹打中了它额头正中央。 这么近的距离下,子弹力道极大,当即将它脑袋往后一掀,把它脖子与身体折成了一个九十度。 ……没看见,她没看见。 一时间,麦明河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声音了。 她没有看见老妇人的脸,既然它想让自己看,那她就绝对不能看见老妇人的脸—— 居民是不会被子弹杀死的。 当老妇人脖子缓缓从九十度角上重新直起来的时候,麦明河抓起了奇迹一般仍然挂在身上的物资袋。 她一把拉开拉链,顾不上东西哗然跌落,一挥胳膊,将整个物资袋蒙头兜到了那个老妇人头上,转身就跑,再次冲回了编号17的游客信息中心方向。 它又不是没手,蒙在头上的袋子岂不是一把就能扫下来吗? 麦明河一边暗恨没有更好办法,一边暗暗祈祷那个老妇人能被耽误得久一点;她在橱窗前急刹住脚步,尽管不知道自己有多少时间,依然立刻趴在玻璃上,眯起眼睛——海报中的海报,边缘果然参差不齐,看着正好能跟第二块规则海报连成一体。 写了什么? 她用手挡在眼睛旁,遮住天光,穷尽目力;终于隐隐约约地看清了海报上的文字。 本警方提示生效时间: 自2026年12月1日起 麦明河脑海里闪过去了她此生所知的所有骂人话。 今天是2026年11月24日,也就是说,目前为止她找到的所有规则,原来都还没有生效? 这是开的什么地狱玩笑呢? 为了避免破坏规则,她与艾梅粒才分开远远地走,才没有直接进游客信息中心搜找地图——如果早知道规则没生效,艾梅粒还会中招吗?她们还会在附近耽误这么久吗? 如果不是有麦明河在,其他人或许根本不至于经历这一劫。 怪不得会与现实经历产生矛盾……真正的规则在哪里? 恐怕正如那老妇人所说,这附近还有其他什么东西,正尽其所能地把局面搅混—— 老妇人。 当麦明河从玻璃上直起身时,玻璃上的倒影已经不止她一人了。 老妇人捂着嘴,蹲着爬过拐角——蹲着走,应该叫爬吗?——它走到橱窗附近,在麦明河身后一两步远的地方,双腿一点点打直,上升,慢慢地站起了身。 “回,头,呀。” 老妇人的胳膊,早就从脸上放下来了,仿佛长长电线一样垂在地上,张成了一个半圆,恰好把麦明河围在中央。 “聊,聊,嘛。” 明知道绝不能看,麦明河却依然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冲动,想要抬眼看看倒影里老妇人的脸——或许就像是当人站在悬崖边时,会生出一股暗流般的冲动,哪怕不想死,却也想跳下去似的。 她强忍着冲动,将目光定在橱窗另一角上。 老妇人朝她靠近了一步,一步,又一步。 它站在麦明河身后,紧挨着她。 “让我帮你,把头,掰,过,一百八十,度。我们老姐妹就可以好好聊聊聊聊聊聊了” 当它双手握住麦明河脖子时,不知是由于实际压力,还是恐惧紧张,麦明河的声音几乎是从一道细缝里挤出来的。 “张贴工!”她闭着眼睛,颤声叫道:“这里的规则出问题了——张贴工,出来!” 虽然还没到放假日子,但临近年关,已无心工作/码字,今天只想打游戏……1月28日我春节放假一天啊!据说今年没有大年三十!到时候我可以发个居民欢聚聊天章节,大家一起聊(。 之前大家问我都看到什么好书了,一月份我看过的目前最好的一本小说,叫my best friend's exorcism,咋说呢,故事都在标题里了,但是确实很好看,温暖又触动人的少女成长友情故事。不恐怖,作者把少女一路来的心思情感都写得特别细腻,女孩之间的友情很动人,让我连连赞叹不愧是女作家,看着就是舒服。 等看完了之后(我掉了几颗眼泪),我意犹未尽地看了看作家介绍…… 男作者!?男的?! (本章完) 第244章 麦明河按图索骥的巢穴资料 第244章 麦明河·按图索骥的巢穴资料 巢穴对于常理的遵循,就像是你打开衣柜时,黑暗处里那一个假装自己是人的东西。 即使你与它都知道,它不是人——没有人会蹲在衣柜角落阴影里,慢慢地降下下巴,脸上黑洞越伸越长——可在目光相遇时,它依然学着人的习惯,冲你打了一声招呼:“晚上好,下班啦?” 换言之,巢穴对于常理的遵循,就是这样持之以恒,但莫名其妙。 比如说,张贴工。 根据麦明河脑中的巢穴资料,巢穴显然认为这一类居民的存在,是理所当然的: 当然得有张贴工啦! 在没有居民照看主持的陷阱或剧本里,规则不都得写出来、印出来,贴在墙上,投映在白幕上,在屏幕上播放……才能让那些令人反胃、自以为是、早点死了更干净的人类看见,不是吗? 那自然得有居民事先去把规则贴出来,或者更换掉旧规则,打扫掉前面人留下的残肢和血,把他们留下的提示擦洗掉,优化陷阱,降低破解几率……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嘛? 所以自然有了杂工,也叫张贴工。 至于纸质规则是怎么打印出来的? 那也很简单。 虽然居民造不出来,但是当巢穴诞生、扩大、更新时,肯定有一部分建筑物内自带了打印机啊。 我们就好比是降生在伊甸园中的蛇和苹果,园内东西都可以取用,这样就好理解了吧? 麦明河并不觉得这一个比方很好理解。 但是最关键的部分,在她刚才拼命看海报中的海报时,终于从她脑海中浮起来了。 张贴工,也叫杂工,是可以被呼唤出来的。 尤其是涉及纸质规则时,纸张可能会遇见各种意外或污损;在巢穴“尽量”保证公平性的前提下,猎人有权知道统治自己的真正规则究竟是什么。 别说,这一点,在人世中很多地方都做不到。 总而言之,这种情况下,猎人可以呼唤张贴工,为其重新提供正确规则——当然,如果当事猎人根本不知道“杂工”的存在,那就怪不得巢穴了。 另外一点同样出于公平性的考虑,是当张贴工重新整理提供规则的时候,猎人不应该继续被袭击。 哪怕半截身子都陷进流沙里,只要张贴工必须“收拾场地”,猎人就得停住、不能继续往下陷——只不过,麦明河作为不知多少居民的首要猎杀目标,这一个默认情况究竟是否还好用,却也是未知之数。 “张……” 麦明河几乎快要叫不出来了。 她刚才反转手臂,将枪中最后子弹全数倾泻进了老妇人的身体里,但脖子上紧箍的力道丝毫没松,更别提逃命的空隙。 为什么张贴工还没有出现? 该叫杂工吗? 视野边角都开始一阵阵地浮起红影了,仿佛根根爆裂的毛细血管,渐渐将眼睛里染上了血。 麦明河勉强仍能看见自己在玻璃上的倒影:她的脖子被攥得异样地细,从老妇人虎口里伸出来的部分,只有一根奶茶吸管那么宽。 喉管、气管、颈骨早就应该破裂了才对……但她还活着,脖子还完整。 老妇人杀死一个人的方式,似乎不是通过破坏目标的身体……将一个人的生理与心理一起扭曲、形变之后,这个人不死也死了。 “杂、杂工……”麦明河的叫声,其实完全是以气流形成的:“出来……规则错了……” “唉。” 一个陌生嗓音忽然从拐角后的人行道上响了起来。 是杂工——毫无疑问。 只要一听见它的声音,就会立刻联想起人世间的“杂工”——它的嗓音就像是人走路时,腰间摇摇晃晃、来回撞击的一大串钥匙。 “你叫我干什么?” 它字里行间,甚至还听见拖把扫过瓷砖地板的湿响;呼吸则是电流穿过灯泡的隐隐嗡震。 “你看见的这套规则,虽然还没生效,但确实也写了生效日期,你没看见,怎么能怪规则不公平?” 杂工明明已经现身了,老妇人却始终没有松手。 “没、没有……真……规则……” “谁说的?”杂工从鼻子里喷了一下气,让人想起锤头当地一声敲在钉子上。“真正的那份规则,就在这附近。你搞不好已经经过它好几回了。” 它在说什么?附近哪还有一套文字介绍了? 莫非不是文字,是广播一类的吗? 可是也没有——为什么老妇人还不松手??? “只要‘真正规则’存在,且内容真实,你叫我也没用,我没有别的什么可干,而且我也不想干。” ?????? 就是说其实它仍有可做的事,但杂工也是另一边的居民,要杀掉麦明河,不,我自己?? “你连真正规则也找不着还被称为最有希望的统治游戏选手真是笑死人了已经变得这么不稳定了吗我都能看见你脑袋里打的问号了再不稳定也没有用我管不了其他居——” 拐角后的声音戛然而止。 杂工话说到一半就突然消失了。 怎么回事????什么叫管不了其他居民!!!!等一下等一下,我好像懂了!!!!是不是,啊啊啊啊啊憋死人了,好想杀掉老妇人凭什么不可以杀掉居民啊啊啊!!不,不,回到刚才—— 属于麦明河的声音,仿佛变成了一头不断冲撞兽笼的野兽,只需稍一刺激,就会在头脑中激狂疯躁起来。 她努力不去想随着身体慢慢变形,自己还剩下多少时间。 是其他居民动了手脚吧!! 麦明河尽量逼自己冷静下来——一定是其他居民动了手脚。 附近存在其他居民,但为什么那居民没有直接对麦明河动手,却是“留住”她,等待老妇人的到来呢? 居民未必一定具有杀戮能力……有的居民可以模仿人类变形,有的居民擅长提供假信息,有的居民可以将一片地区改造成陷阱。 设法瞒住真正规则的居民,一,就在这附近,二,没有动手能力。 麦明河的意识已经接近模糊了。 不是即将要失去意识,是好像老妇人正在往她的头盖骨里钻。 当她终于意识到自己玻璃倒影很不对劲时,她的双手正紧紧捂着自己的脸,耳朵里,是自己“扑哧哧”的笑声。 麦明河死命按下了自己的手,憋回了笑。 仔细想……仔细想……她走到附近时,唯一一个真切出现了居民的时候是—— 艾梅粒的声音冷不丁地回响在脑海里。 “……我没有说谎。你刚才背后确实有个居民,但在你一回身时,就不知道缩到哪儿去了。” 她当时回过身去时,后面路上空空荡荡。 等等,背后——背后—— 麦明河一边扑哧哧地笑,一边拼命背过手去,在自己后背上乱抓了一通,但什么也没抓到。 不对,如果那居民是在自己后背上,当她回过神时,艾梅粒肯定看见了,艾梅粒又不是瞎子——等等。 麦明河嘴里的笑声一停。 灌注进她脑海中的巢穴资料,其实有点像海芦苇展示给她看的搜索引擎:如果没有关键词触发,她的思绪就只能在茫茫讯息里,漫无目的地漂游;可是一旦出现关键词,她就会想起相应的巢穴资料。 在出发之前,大家仔细打量彼此时,重点都是放在了正面——这是人类理所当然的思维惯性。 哪怕是现在,让麦明河回忆其他几个面试猎人的后脑勺和后背,她也没有把握自己就记得完全准确。 也就是说,当她回过身去时,艾梅粒所看见的、“麦明河的后背”,实际上很有可能不是她的后背。 艾梅粒以为,那居民不知道“缩到哪儿去了”,其实答案很简单,它还在麦明河后背上。就像模仿成枯叶的枯叶蝶一样,那是一个能伪装成人类后背的居民——在前不久,麦明河还见过它。 它有两个习性: 一,趴伏在人类后背上,惟妙惟肖地伪装出后脑勺,耳朵后,脖子,肩膀,后背……一直到脚后跟。 当然,它也可以选择露出自己原本的模样——比如让藤蔓似的黑发慢慢流下街道,让黄黄厚厚的脚趾甲扭曲着伸出去——或者,只伪装一部分。 毕竟居民是很灵活的东西。 二,它可以从一个人跳到另一个人身上;只要b看见了a后背上的“后背居民”,它就会顺理成章地出现在b的后背上。 后背居民已经跳到了艾梅粒身上。 它选择不伪装,令麦明河看了之后,始终半步不敢靠近她……为什么? 是因为真正规则,一直在艾梅粒后背上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 麦明河听着自己被紧紧捂在手掌下的笑声,心想,她醒悟得是不是太晚了??? 马上就要放假啦啦啦啦啦 谁是一个快乐的居民我是一个快乐的居民 (本章完) 周六夜相会,巢穴扑克局 周六夜相会,巢穴扑克局 (随着正文出现的居民越来越多,感谢章也越来越多辅助角色了,今天可以凑一个扑克局了。) (究竟为什么猎人角色从感谢章中逐渐销声匿迹,可能是一种劣币驱逐良币的现象吧……) (今天感谢名单是1.11-1.25期间的打赏姥姥,我又追平了哈哈哈哈) “快过年了,”梦编剧打开门第一句话,就是:“你就不能看着喜庆一点?” 杂工扛着一个拼命挣扎骂人的金雪梨,在门口愣了一愣。 “一月一日不是早就过去了吗?” “那是公历新年,我说的是春节,”梦编剧一张空白面孔上,尽是不满意。“赞助商都是哪个国家来的,你忘了吗?” “噢,对。奇怪,他们怎么没赞助bj巢穴呢?bj也符合巢穴出现的条件了呀?” “谁知道了,可能bj巢穴过不了审,被封了。” “那我应该怎么看着喜气一点?”杂工的眼睛转向梦编剧衣服,“你为什么穿得如此刺眼?” “你懂什么,过年就得一身红,才叫喜气。” “真挑剔,”它将金雪梨往屋里一扔,说,“我去去就回。” 金雪梨一边叫痛,一边浑身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梦编剧正要关门,突然灵光迸现,怒喝一声:“回来!不要去杀一身人血!那不叫喜气!” 居民“哦”了一声,进了屋:“咳,早说呀。” “每到周六就绑架我!”金雪梨怒视着它们,“赞助商都被你们巢穴抢走了,有本事就自己感谢啊,总找我干什么?” 梦编剧为她拉开一张椅子:“打牌,酒水饮料零食管够。” 她安静了一会儿。 “……咳,早说呀。” 金雪梨顺滑地坐入椅子里,“我还蛮喜欢打牌……打什么牌?玩多大的?不感谢啦?” “今天的牌比较特殊,”梦编剧一笑,没嘴也能笑,不要管怎么笑的,“叫姥姥牌。我们今天用姥姥牌斗地主。” “姥姥牌……” “我先给你做一个简单介绍,具体怎么玩,玩一把就会了。” 大王牌:西下有木名栗(牌背后一片空白,请姥在空白处填写想看谁的番外____) 小王牌:添暇(见者不必上班,很多闲暇,受到众牌一致推荐成为小王) 比小王牌小的:铁甲白棠(一身铁甲,打谁都痛,武力上位) 再接下来:prprprqbb(莫名有一股烤肉香气,可以让其他牌分心的魔法攻击) 然后是:我是阿云的玩偶呜呜呜呜呜、在熬夜的鸭鸭鸭鸭鸭呀 (注意了!这两张牌很奇妙,因为都是磕巴——不是,因为都带重复字,可以配对出,配对出时,就是炸弹。 单出时,逢夜晚打牌,熬夜鸭有主场优势,比云玩偶大。白天的云玩偶比熬夜鸭大——除非周围有玩偶、或能透过窗户看见天上的云。当这二者之一出现时,云玩偶会因为哭泣不能自已,变成最小的牌。) 下一阶梯的牌:克莉丝薇儿 然后:非食用类小猫软 介绍到这儿,居民的耐心就耗尽了。 “记住,其余的牌,都比上面介绍过的小。先玩吧,真是的,我说多了你也记不住,第一局教学关,打着打着你就会了,因为有神奇的巢穴力量。” 洗牌分牌很快就结束了,在谁当地主这个问题上,两双眼睛和一张空白脸彼此看了一会儿,终于决定由梦编剧当地主。 “你们俩要合力打我,不能让我把牌先出完。”梦编剧看了一会儿自己的牌,先谨慎地打出了一个单张数字牌:“书友20231210205514636。” 好神奇的数字牌,往桌上一放就有隐身效果,看不出来到底是谁了。 “什么牌比你这个大?”金雪梨眼睛在牌上转了一下。 “四个数字,等于一个文字,所以书友20231210205514636相当于6个字+6,你要出至少7个文字的牌。” 金雪梨看了看牌,忽然“哈”了一声,打出一张牌:“那个女生叫小美!正好七个字。” 杂工愣了一愣:“谁叫小美?哪还有女生——噢,是牌。” “还真有啊,”梦编剧面无惧色,似乎另有底牌。“该杂工了。” 杂工得意地笑了,不出声地轻轻放下一张牌:永远站在鸡蛋那一边。 “九个字,”它关心道,“接得住吗?” “这个牌的原则与气质,令我浑身不舒服,”梦编剧咕哝着说。“唔,要不我下次穿个鸡蛋装……” “赶紧的,”金雪梨催促道。 梦编剧胸有成竹,往桌上砸下一张:伊修加德红衣人偶番茄。 “十个字?”金雪梨叹息道,“长名字不要钱是吗?” “有要的吗?”梦编剧环视一圈。 “非食用类小猫软!”金雪梨上手很快,“这个牌比刚才没介绍的都大,对吧?可惜了,本来还想留着咬一口尝尝的。” 杂工点点头,安静地打出一张克莉丝薇儿。 这已经是单牌中排名为7的牌了,牌桌上安静一会儿,梦编剧咬紧牙关,决定夺回局势,下了狠心:“铁甲白棠!” “欸呀好狠,第三战力在你手里,你牌不错啊。”金雪梨与杂工纷纷摇头,“不要,再看看。” 梦编剧哼笑一声,这次一连摆出五张牌:“咪阿嗷、捕捉一只猫猫云、kittycutee!三连猫牌!谁能接住三张猫牌?三带二,我再带一对——木星安静的枸杞、世界倒数第三海肠,一对食物牌!” 三张猫牌带一对食物牌,让金雪梨和杂工的脸色变差了,也让梦编剧手里的牌显著减少。 梦编剧洋洋得意,这次只出了一张单牌:“荀时。” 它手里只剩两张牌了。 “这牌什么意思?”金雪梨茫然了。“什么牌比它大?” “我哪知道什么意思?反正是个姥牌。文字字数比它多就大。” 金雪梨犹豫一下,“草上日月。” “欸呀,浪费了呀,”杂工探头看了看,按下一张牌,说:“我出胡苗苗的主人。你看,我们这两张,正好可以凑成一对熟人牌,可惜了,分开了。” 梦编剧微笑着打出了prprprqbb——第四大的牌。 这一下,地主梦编剧手里只剩一张牌了。 金雪梨有点慌了:“炸弹!” 我是阿云的玩偶呜呜呜呜呜、在熬夜的鸭鸭鸭鸭鸭呀两张牌落在桌上,梦编剧面色一变——反正就是能变,不要管怎么变的。 杂工充满希望地看着金雪梨。“不能让地主跑了,它还剩一张牌了,你出对子。” 金雪梨深深吸了一口气。“邪舞蝶、杏激推,这是一对……一对……” 她思考半天,说:“一对动词牌。” “狗屁动词牌!”梦编剧立即抗议道:“拿回去!想不出来为什么能成对,就是单牌!” 杂工哀号了一声。 此时梦编剧一张牌,金雪梨两张牌,杂工三张牌。 金雪梨十分不情愿地问:“我能放弃我这一轮出牌权吗?” “当然不能,开玩笑呢。” 金雪梨沉默地出了一个意义不明的杏激推。 杂工一脸沉痛地打出了它手中最大的牌:小王牌添暇。 梦编剧欢呼一声,从椅子上一跃而起,绕桌狂舞一圈,仿佛一只邪舞蝶。 “大王牌!西下有木名栗!” 它将西下有木名栗恭恭敬敬放在桌子正中央,反复展示两只空空的手,笑道:“我跑了!我赢了!杂工,你剩了什么牌?” 杂工叹息一声:“我剩了一个对子……ciel秣、wes,一对英文对子牌。” 姥姥牌斗地主教学关卡结束 希望购买姥姥牌,带回家过年与亲朋好友共享者,请点击以下购买连接: 【巢宝】假一赔四个居民?x「打赏截止1.25的姥姥牌哈哈哈我又追平了」 写得我都想打一把斗地主了!目前一缺二,还缺一副牌,换言之,啥也没有。 (本章完) 第245章 麦明河她所喜爱的巢穴 第245章 麦明河·她所喜爱的巢穴 没人救得了你,老妇人说。 麦明河正与它共处于一个狭窄房间里。 房间无门无窗,更像是一个坚固漆黑的空心铁块;她是怎么进来的,她已经忘了。 房间只有一个蹲着的人那么高;她蹲在地上,房顶沉沉压在头上,没有空间,脖子直不起来。 老妇人紧紧压着她,蹲在她身边,身后,身前。麦明河被挤在中间,只能将自己缩成最小一团,双臂抱着小腿。 没人救得了你,老妇人说。 除了麦明河,另外两个面试猎人,都也已经各自被居民给攥住了,挣脱不得。艾梅粒不知不觉之间,甚至吸引了两个居民对她下手,那是因为巢穴居民喜欢自信的人。 麦明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知道的,但她就是知道: 李斯旦正在挣扎着保持神智,只是他对于自己精神上的控制,正越来越松溃、越来越难以维持了。 每一次他的失控,都会有一个相应的身体部位跟着错乱;此刻若是有人弯腰去看他的耳朵眼,就会发现在耳道深处,是一颗不断慌张乱滚的眼珠。 “我好像快要不行了……或许我参加凯家面试,就是一个错误。” 李斯旦正在二十米远外的另一个世界里,喃喃自语:“如果我死在巢穴里……一定要写一段对我死前模样的描述所以我可以爬进去爬进那段文字描述我可以从那段文字里复活可以吗谁听见了谁看见了一定要写出来噢——” 艾梅粒,从另一个角度而言,死法或许将会是很幸运的。 她一点也没察觉到哪里出了问题。 在她认知中,自己才刚刚重新把手机伸进缝隙里不久,想录下缝隙里的说话声;为了不背对游客信息中心大门,她也很谨慎地只侧过了头。 她认为自己仍旧保持着高度警惕,只要周边一有动静,她立马就会察觉。 但是周边没有动静。 街上很安静,很平和,没有异样,没有危险。 所以艾梅粒就这样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地蹲着蹲着蹲着蹲着录着录着录着录着 明明只要一颗子弹,就可以将“后背漂”居民给打下去,叫艾梅粒回过神来,可是附近没有一个人能做到。 我听说另外两个面试猎人,运气不错,因为落地离你比较远,所以没有受你连累,早早地找到了线索,都前往“安妮仓库”了噢。 老妇人双手捂着眼睛,露出了一张不能去看的嘴。 它从每一个角度,一起对麦明河说,唯有这二人运气不好,碰上了你。现在其他人都集合了,附近能救人的猎人,一个也没有了。 放弃吧,老妇人说。 松开抱着小腿的手,一切就可以结束了,反正迟早也是要结束的松开抱着小腿的手,那么何苦多熬一会儿,多受一会儿的罪松开抱着小腿的手呢? 就好像人生一样,松开抱着小腿的手过个大几十年,最后迟早也要死,而且99%的人最后都要被疾病折磨、死得痛苦松开抱着小腿的手。那何必硬熬呢,早点放弃,在巢穴里做一个松开抱着小腿的手自由自在随心所欲快意恩仇身体舒适的居民有什么不好呢松开抱着小腿的手 麦明河死死抱着自己的小腿。 她唯一能真切感知到的,好像也只剩自己的腿脚了。 千斤水泥房顶压在头上,压得她抬不起脖子,身体紧紧蜷成一只虾子状,可是这些感觉都不太鲜明——她感觉不到后背肌肉痉挛,脖子也不酸。 唯有腿脚,仿佛支撑着难以想象的重担,颤颤巍巍,虚浮发抖,仍然在拼命用力—— 用力……用力干什么? 麦明河激灵一下,想起来了。 她正在往那一条挤满了“游客信息中心”的路上走。 她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被投入这一间狭窄石笼里的;在她意识到原来艾梅粒后背上趴着一个居民的时候,她也发现,自己没有任何摆脱老妇人的办法了。 它死死卡着麦明河脖子,一点点往她头盖骨里钻,她对此束手无策,甚至连大声呼救示警都办不到。 既然摆脱不了老妇人,那只有一个办法了,不是吗? 一个最笨的办法。 摆脱不了,就拽着它行动吧,趁自己还能行动的时候。 麦明河在意识模糊的边缘,挣扎着,向拐角后迈出了一步。 又一步。 每一步,都漫长艰难得好像重温了一次八十六年。 老妇人只攥住了她的脖子,但她的双脚仍是自由的,即使艰难得好像是在耗命,即使好像自己正拖拽着千斤重担往前爬,她依然可以挪动双脚——那情况就仍有一丝可能。 啊,对,好像就是在她终于绕过拐角时,麦明河发现自己蹲在石屋里了。 老妇人无所不在地紧紧挤着麦明河,石屋里充斥着它口腔里的气味。 麦明河刚才以为它说的是“松开抱着小腿的手”,仔细一听,发现原来音形字句下,另藏着一套文字言语: 放弃吧,好累……累得你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人总得听从自己内心,听从自己身体一次。你都已经硬着头皮,和生活对抗了这么多年……好累,你真的已经疲惫透了…… 老妇人的存在,老妇人的声音,挤迫着她的石屋,似乎都是从大脑内部发出来的——它已经钻进来了;但同一时间,它又仍在自己身后,死死攥着麦明河脖子。 麦明河又迈了一步。 一般人可能早就放弃了吧?她也很想很想放弃了。 她真不知道自己这么搏命,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了面试成功进入凯家?偷回口红,卖给市长?然后拿到“时间”伪像提示,重获新生? 好漫长的路,一步接一步,走不完,一眼看不到头。放弃了多轻松啊。 不,我也不想走到头,麦明河心想,我只要再走一步就行了。 只要一步,然后就马上放弃。 她往前迈了一步。 再走一步,就一步,然后就可以放弃了,就轻松了。 “我不是叫你放弃吗?” 老妇人的嚎叫声猛然一下,真真切切地从耳朵旁边响起来了,这一次不再是头脑石屋中的回声了:“你不也就是随波逐流地才活了一辈子吗,你忘了?糊里糊涂地虚度了八十六年,你现在想起来要追逐目标了?凭什么?凭你特殊啊?” 麦明河张开嘴,嘴唇开合几次,却因为声带被攥得没有一丝空间,发不出声音来——其实她现在还能往前走,就是一个奇迹了。 “什么?”老妇人的声音忽然一顿,问道。 ……咦? 说起来,居民总是会在意料不到的时候,令人意识到,它们都是来源于人的东西——它们身上有些残留下来的、属于人类的东西,与人相比,似乎反而更强烈了。 比如说,好奇心。 麦明河嘴唇又开合两次。 “什么?”老妇人果然高叫起来了,“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可说你到底要说什么什么什么什么什么我又不会改变主意不掐死你我是不会好奇的不过你到底要说什么” 艾梅粒就在前方不远处了……麦明河仿佛很急切似的,嘴唇迅速抽颤了几次。 “是求饶吗?是求情吗?是谈判吗?” 麦明河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鼻子里发出了一道表示否认的声气。 老妇人沉默了一会儿,在此期间,她又走了一步。 “我稍微稍微地那么松开一丝丝哦,你别以为我会松手哦。说吧,你到底要说什么?让我听听,再好好地嘲笑你。” 气流和声音,重新从脖子、胸腔里活泛茁壮了一点。 老妇人倒是没有因为好奇,而给麦明河任何一点挣脱的可能性;她依然被石屋挤压着,意识依然被困在老妇人的口气里,唯一不同,只是她勉强能发出一点点暗哑声气了,就像是患咽喉癌的丈夫死前的声气。 “你知道为什么……我喜欢……巢穴吗?” 老妇人安静了几秒。“你喜欢巢穴?现在也喜欢?被折磨得快死了也喜欢?” “嗯……我喜欢。” 麦明河哑声说着,又迈了一步。腿上肌肉骨骼,好像随时都会崩裂四溅,滚落一地,变成骨碌碌散开的东西。 “人世……看着大,好局促。好多隐形的……墙壁。不,看着是墙壁……实际上,都是人。挡着你的,叫你束手束脚的……都是人,和人创造出来的工具。留出的路……很窄很窄……” 她已经走到艾梅粒身后了。 老妇人似乎只能挑一个人体部位下手,如果为了不让她走、就从抓脖子改成抓腿脚的话,那么麦明河目前为止产生的形变,就算是全白费了——你看,当他人钻进你的脑子里时,不止是他人对你产生影响,你也会对他人产生了解。 “所以,我只能随波逐流…… “可是……巢穴不一样。巢穴好多规则,好多居民……可是我要做什么,能做什么……却是我自己说了算的……跟你对抗,也有意思。比以前,更像是在活着。我宁可跟一百个你对抗,也不愿意被山一样的……债务,压得半夜心慌,哭……” 麦明河从腰间抽出了那一把已经打空了的手枪。 她那个年代出生的人,一般而言,更节俭惜物。 哪怕是打空的手枪,她也不会随手将它抛掉——那么沉甸甸的金属,那么精良的工艺,哪能因为子弹没了,就当个垃圾似的,一把扔了? 麦明河高高举起手枪,朝一动不动的艾梅粒后脑勺上砸了下去。 因为脖子被两只手紧攥着,她连低头看看都办不到,只能摸索着凭感觉,一下下砸;“后背漂”居民跳下来没有,真正规则掉下来没有,麦明河都看不见。 在老妇人重新收紧手掌之前,她拼命挤出了一声喊:“艾梅粒,撕碎规则,呼叫张贴工!” 我最近踩中了“好看的恐怖小说一本接一本”大运! 新开始看的这本也很有意思,尤其是作者把主角写得太妙了,那种不诚实、傲慢、自恋、混乱,对他人的不尊重,看得让人恨不得扇他一巴掌。 不过不必担心看得太生气,因为书一开头,你就知道主角最后死掉了。 (本章完) 第246章 麦明河混乱中的一丝生路 第246章 麦明河·混乱中的一丝生路 “后背漂”居民的痛呼尖锐响亮,急切地回荡在麦明河脑中石屋里,让她耳膜生疼——“后背!” “我要后背!” 伴随着尖叫,一个仓促影子滑下了艾梅粒的后背,扑向麦明河模糊不清的视野边角,仿佛进屋开灯后一只急忙逃命的虫子。 “后背后背后背后背小时候我被爸爸背在后背上阳光暖暖地晒在我的后背上趴在后背上可以看得好远可以看见前方安安稳稳的人生后背后背我要” 那一串话就像脑子里一连串爆破的神经元,随着生物电火熄灭,转瞬之间,声音跟“后背漂”居民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 规则……规则……艾梅粒…… 麦明河明明站在人行道上,身后拖着一个紧攥着她脖子的老妇人,可同一时间,她又感觉自己正蹲在石屋里,被石顶压得抬不起头,浑身只剩下腿脚仍有感知。 所以即使身体上,她的脑袋被高高地抬起来了,她却仍感觉自己必须使劲翻起眼睛,往上看,才能勉强看清艾梅粒的下半身。 “快……” 老妇人重新加重力道,把麦明河的声音再次挤成了幽灵。“撕碎,真正规则……” “怎、怎么回事?” 艾梅粒正含糊不清地说,“我中招了……?真正规则……在哪里?” 不就在地上吗?“后背漂”居民逃走时,掉下来了一张折迭起来的纸,已经皱皱巴巴了—— “我看不见了,为什么我看不见?我感觉不到我的脸——” 伴随着她慌张失措的声音,是她慌张失措的手;但只有一只,一只反着往后摸的右手。 ……左手呢? 麦明河此刻实在不是一个能够正常思考判断的状态,然而她依然必须与老妇人的力量撕扯着,争夺着自己所剩不多的可怜神智。 难道艾梅粒的左手,依然握着手机,深陷在窗户之间的缝隙里吗? 老妇人确实说过,艾梅粒吸引到了两个居民。 此刻她后背恢复了正常,却依然蹲在地上。 随着她左右张望,浅棕色马尾辫在她脑后急促晃了几下,始终没有转过来——艾梅粒一只右手,依然反着在地上摸索扑腾:“对,找到真正规则,我才有希望恢复原状……” ……她好像压根没有听见麦明河让她撕碎规则的吩咐。 麦明河愣了一愣,这才意识到,艾梅粒没听见,实在是太正常了。 因为她自己嘴里正在同时发出两种声音。 一种,是麦明河费尽力气才挤出来的微弱吩咐;另一种,是老妇人一般抽抽歇歇、不能自已的响亮笑声。 不如说,艾梅粒从笑声底下,竟能听见“真正规则”四个字,已经很值得惊讶了。 也就是说,靠不上艾梅粒了。 在艾梅粒的手指尖几次触碰划过纸片,终于抓住它的一角时,麦明河咬紧牙关,再次拼命往前迈出一步——她一脚踏在纸上,艾梅粒也正好抓着它往前一拽,“嘶啦”一声,纸片碎裂了。 “杂工……” “烦不烦啊,”仿佛一大串钥匙撞击似的嗓音,冷不丁响了起来。“撕成两半,又不是不能看,你们自己再把它对上不就行了吗?” “什么?”艾梅粒一惊,“你是谁?” 麦明河将身体重量都压在纸片上,用鞋跟使劲将它碾了几圈,把碎纸与文字油墨一起碾破,压进了人行道砖缝里的泥污中。 谁都不可能再看清这一张真正规则了。 静了几秒,张贴工叹了一口气。 “好了,先松一点手吧。”它不情愿地说,“没办法,在我重新张贴好一张新规则之前,你不能继续杀她了。” 老妇人骂出了一串尖锐脏话,难听肮脏得甚至让人不得不佩服它的创造性。 “我快去快回,”张贴工保证道,“两分钟——不,六十秒,六十秒我就能带着规则回来,把它贴好了。” ……才六十秒? 拼掉半条命,才换来了一分钟? 得到保证,老妇人总算一点点从麦明河头脑中退出去了,它创造出的石屋屋顶也缓缓升上去了;尽管石顶仍笼罩在头上、尽管她的脖子依然被老妇人握在手中,但麦明河终于再次呼吸到了一丝氧气,也终于重新感受到了自己的身体。 麦明河第一个反应,就是死命去拽老妇人的手;但它双手稳稳地圈在她脖子上,既不往里继续卡紧,却也几乎无法往外推开。 ……至少,单凭自己的肉体力量,是推不开的。 她眨了眨眼。 张贴工已经不见了。 艾梅粒背对着她,就坐在前面路上,一只手陷在缝隙里,另一只手似乎正要抬起来,去摸自己的脸。 “艾梅粒,”她叫了一声,声气尽量镇定柔和。“我现在需要你的枪,给我枪,我来想办法把我们救出去。” 艾梅粒愣了愣。 她似乎也在极力控制自己、恢复冷静:“发生什么事了?” 说着,她在一只手仍卡在墙里的情况下,努力朝后方的麦明河扭过身子,说:“为什么我感觉不到我的脸了?” 原本应该是脸的地方,现在只有一大张光滑、平整的肉皮,正随着她转身而微微颤抖着,仿佛她的脑袋,是一块被切去三分之一的肉果冻。 麦明河下意识地避开了目光,又强迫自己重新转回眼睛。 艾梅粒前三分之一的头颅消失了,脖子、身体依然完整;手枪也仍插在她身前腰带里。 “我正在努力,但我被居民缠住了,弯不下腰。我需要你马上把枪递给我,时间有限,你必须相信我。” 艾梅粒抬起那一块本应是脸、却被切得光滑平整的肉冻,安静了极漫长的两秒。 漫长得让麦明河想呻吟、哀求、怒骂——但是她最终还是掏出枪,漫无目的地把枪伸进了半空里。 “拜托你了……”艾梅粒喃喃地说。 她没有了鼻子,听不出她这句话中是否有鼻音或哭腔。 “你要干什么?”老妇人似乎生出了警惕,“我不会被子弹——” 它没把话说完,麦明河就已经反手将枪口顶在它的臂弯处,对准关节,手指深深按下了扳机。 第一颗子弹,就像树叶落在湖面上,仅有一丝几乎感觉不到的涟漪。 但麦明河没有松开手指;一颗又一颗子弹,吃准同一个位置,一次又一次地飞射轰击出去,接连不断地撼动着老妇人的胳膊——在不知道第几颗子弹时,老妇人的手臂像是一根突然断开的绳子,被打得高高飞扬进了半空。 天空下回荡起一道愤怒嚎叫。 同样的招数,刚才不管用,现在却管用了:因为张贴工出现时要尽量保证“公平”,这一次老妇人不能持续加重力道、抵抗子弹了。 麦明河一矮腰,直到此时才终于脱离了老妇人的掌控。 尽管神智、力量都还没有重新扎稳脚跟,但她依然拔腿就跑,在一阵阵晕眩里跌跌撞撞,冲过了马路。 “你去哪儿?”艾梅粒从后方高声叫道:“你不是要救我吗?” 来不及回答她了,从马路拐角处,麦明河已经看到了张贴工——它套着一件棕色工装外套,脖子上一张面孔深深陷进脑袋里,让人想起一条灯泡寿命快耗尽的长走廊,幽深昏暗,看不清楚。 它一手拎着刷胶桶,一手拿着一张海报。 麦明河举起手枪,即使不回头,也知道老妇人重新蹲在地上,正朝她急急爬来,已经爬过半条马路了;她对准张贴工手中的海报开了枪,急速泄出一串弹火。 “啊,你干什么!” 张贴工怒叫了一声,好像被子弹打得疼了,拼命甩起手,“海报又被你搞坏了!你看看,这还看得了了吗?我跟你说,你这样下去可是要受惩罚——” 麦明河早就冲出去了,把它的怒叫抛在了脑后。 只要新规则还没有被重新张贴出来,附近的东西就暂时不能对他们三人继续下手——这也将是他们唯一一丝生命线。 麦明河朝编号07的游客信息中心大门吼了一声“让开”,随即一肩撞开了玻璃门;李斯旦步伐踉跄,避之不及,被她撞了一个跟头,细长食管在面颊上摇荡出一道弧形,“啪嗒”一声,跌在地上。 “别怕,”麦明河回头冲地上那一个人形东西说。“现在附近居民不能继续攻击人了,一切——一切恶化和形变都暂停了。” 其实她看清楚李斯旦模样时,比他还怕,嘴里都磕巴了一下。 要不是这一团肉色里纠缠着衣物颜色,一点荧光橘色,旁边还放着一只物资袋,她都认不出来这是李斯旦。 居然已经成了这个样子……就算出去了,他还能恢复了吗? “你……你去抵住门,别让那老妇人进来。你听见了吗?你还听得见吗?你回答我一声。” 李斯旦现在的样子,该从哪个部位伸出手来抵门,也是一个谜团。 “知道了……”他含含糊糊地说。“地图……小心……” 麦明河一扭头,目光在游客信息中心里扫了一圈。 之前有一个想骗她放自己出来的东西,也说过,游客信息中心里有旧港地图——这句话,原来不是谎话。 接待厅里墙上一排架子,最显眼的地方,就是一份旧港地图——或者说,一个外表恰好是旧港地图的东西,正板着脸,一动不动,装作自己没有生命意识的样子。 老妇人砰一声撞在了玻璃门上,惊得麦明河一激灵。 她回头看看,下了决心,一把抓住“旧港地图”,将它握进了手里。 地图憋回去了一个笑。 “准备好,” 麦明河对地上的李斯旦说,“我们带上艾梅粒,就要一起从这儿冲出去了。” 我连续几天体力消耗特别大,昨天想着快过年了,把家里收拾一下吧,好么,收拾出了山一样的垃圾,和五吨狗毛…… 接下来两天,还不得消停,要跑好几个地方,一想都累……过年不是休息的时候吗!净骗我! (本章完) 巢穴居民迎初春,爆竹声中硬聊天 巢穴居民迎初春,爆竹声中硬聊天 欢迎进入巢穴聊天群 群成员($@hh人?) 群管理梦编剧:今天一直压在巢穴上的混沌力量消失了,我们可以直接接触非猎人人类了 群管理梦编剧:大家注意,现在还不可以卸下伪装,不到时候,要继续让人类以为我们是善良可爱的 婴儿:他们有这种误会吗 群管理梦编剧:当然 群管理梦编剧:懂了的话,回复新年快乐 出租车司机:新……… 年……… 快…… 群管理梦编剧:闭嘴。 杂工:现在有人类进来吗?我们要跟人类聊什么? 餐厅丈夫:如果有人请我吞下她的头,我应该怎么回复,显得我比较善良可爱? 餐厅太太:新年快乐 群管理梦编剧: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来,来了人再操心吧 群管理梦编剧:准备好了吗,我要开门了,三,二,一 祝大家2025新春快乐! (本章完) 第247章 麦明河最后几秒 第247章 麦明河·最后几秒 哪怕是麦明河,血液里也有动物性。 她恍惚间想起在黑心脏餐厅时,自己一把抓过椅子,将它在半空中划出一道模糊的、褐木色的影子;她被肌肉迸发的怒意驱使,被洪流似的暴力承载,把椅子在人头上化作纷溅碎片。 她恍惚间意识到,自己已一脚踹开了玻璃门,在老妇人张开双手、即将露出它的嘴之时,枪口贴着它额头,泄出一圈明亮白火。 老妇人的头再次被掀翻过去,双手晃荡在空气里,仿佛是想要重新抓住平衡。 不等它站稳脚跟、重新抬起头,麦明河横扫一脚,将它踢倒在地上。 肾上腺素融化了一切思绪、焦虑、恐惧,把多余的东西都冲干净了,她只剩下最纯粹的、最动物的本能——为了生存战斗。 “快去!”她吼了一声。 余光边角,李斯旦慌慌张张地从门内半爬半跑地滚出来,居然仍抱着物资袋,匆匆朝十字路口方向逃去,在身后留下一串湿漉漉的咕唧响声,如同雨天里踩着浸透了水的鞋。 麦明河知道自己不能看老妇人的嘴。 出于一点点仁慈的奇迹,她到现在都没有真正见过老妇人的下半张脸;或许这也是为什么她此刻还活着——即使是脖子被攥成了一根吸管,也不如直接看见老妇人全脸更危险。 老妇人的脑袋被半压在它自己的肩膀下,此刻只能看见一只耳朵,和一边侧脸。 它的脸正刮着马路地面,迅速往外抽;麦明河忙扭过头,目光只盯着远去的李斯旦背影,同时将手里的“旧港地图”胡乱压向了老妇人的脸。 隔着一张抽缩挣扎的地图,她的手指忽然往下一陷,就像是跌落了悬崖;她赶紧抬起手,抓起地图,将它狠狠塞进了老妇人鼻子以下那一片她没有看见、也怀疑什么都不存在的黑暗里。 “旧港地图”发不出人声,也无法嚎叫;但那一瞬间,麦明河好像听见了纸张肌理被扯碎时,放大了十几倍的尖锐裂响。 居民吃居民,彼此都很痛苦吧? 老妇人的脸里,沉重地响起一阵宿醉头痛之感——没错,响起的不是声音,却是一阵酗酒宿醉、几欲开裂的真实头痛,猛然一锤锤进了麦明河的脑子里。 她不敢再多逗留,忍着痛,跌跌撞撞地跑向十字路口的方向。 张贴工不知道哪儿去了,但恐怕很快就会拿到第二张规则介绍;到时它就不会再回到这儿来了——至少,不会回到麦明河眼前,让她再有一次机会毁掉规则。 留给他们的逃命时间,不到一分钟。 “放出来了吗?” 当麦明河冲到编号01“游客信息中心”大门口时,她也知道自己吼出了一句废话——门口依然只有李斯旦;他勉强能看出形状的手指,甚至没有贴上门口的剧团海报。 ……刚才不是都嘱咐好了吗? 剧团海报上,艾梅粒仍挤在铁栏杆后,往外伸出一只握着手机的手。 但是手机上的信息内容变了。 对,你想的没错,我的脸被切下来,关在海报里了 自从我们来到这条街道上,我就中招了,脸一直被关着 只要在键盘上点击release 我的脸就会回到我的头上 快,要来不及了 “陷阱,陷阱,”李斯旦的声音,与他的身体一起波荡颤抖着。“这不是本人,这一看就是陷阱……我很清楚,出来的不会是艾梅粒。” 一边说,他一边往前爬。 “我、我不会放海报上的东西出来的,那已经不是艾梅粒了,我经验丰富,我知道……她已经没救了,不怪我……” 麦明河迅速朝马路对面投去一眼。 艾梅粒仍旧原样蹲在人行道上,一只手臂伸进缝隙里,只用一个后脑勺对着她;与刚才不同的是,如今那一个确实属于艾梅粒的背影,此时正在颤抖。 遥遥地,还能听见她的声音,唾沫一样细碎洒溅在空气里:“为什么我被卡住了?为什么我动不了?我的脸呢?不是说要救我吗?你去哪里了?” 身后马路上,老妇人正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四肢仿佛还没有协同好应该转向哪个方向;一只手反向托着从后背垂下的头颅,一只脚指向两点钟方向,一只脚脚后跟朝前。 从它的嘴里,“旧港地图”扎出一半,在空气里发颤。 麦明河重新回过头——她错了,她连一分钟时间都没有。 在老妇人摇摇晃晃地追上来之前——她还有多久?十秒?五秒?——麦明河必须下一个决定,要不要把海报上的艾梅粒放出来。 换言之,海报上的,究竟是不是艾梅粒? “自从我们来到这条街道上,我就中招了,脸一直被关着”? 明明不是这样吧? 麦明河记得自己在看见艾梅粒求助海报之后,又回头一次,走到马路对面去了。当时艾梅粒发现了她,还与她说了话,给她看了手机里的录像。 那时,这条路上同时存在两张艾梅粒的脸。 一张好好地长在她的头上,另一张被印在海报后的铁栏杆里。 怎么会这样? 当时哪一张脸是艾梅粒自己的? 麦明河又回过头——短短几秒,老妇人的四肢已经协调好了,每一个手脚都冲向了正确的方向——冲着麦明河的方向。 即使想再补几枪,把它恢复原状的时间拖后一点,也办不到了;早在刚才,麦明河就又一次打空了艾梅粒手枪里的子弹。 她回过头,发现海报中的手机屏幕上,文字又变了。 你还在犹豫什么呢? 再不把我放出来,你我都要死在这儿了 快,在键盘上点击release 要来不及了,救救我 确实,再犹豫就要来不及了。老妇人尽管头颅依然往后折着,但它身残志坚,已经往前迈出了一只脚。 麦明河撕开目光,逼自己重新盯着海报。 ……巢穴总在莫名其妙的地方,坚持着常理与逻辑。哪怕它的常理与逻辑,像是一根放在水碗里的筷子,看起来已经被扭曲弯折了。 按照常理来说,长在艾梅粒头上的脸,自然就应该是她自己的脸,对吧? 那么根据这一逻辑,当时出现在海报上的脸,自然就不是艾梅粒的脸了。 那么此时此刻,真正艾梅粒的脸去了哪里? 麦明河望着手机屏幕,看着信息文字又一次变化了——但仍然是一些求救、劝说、提醒她点击键盘的话。 不远处十字路口上,李斯旦扭过身子,往她这儿看了一眼。 “快走啊!” 他的声气越来越稳定了,似乎在重新渐渐接近人类。“就算你救了我,我也不会一直留在这儿提醒你的,这是最后一次了,不要放海报上的——” 他最后一个字,随着麦明河按上海报手机,变成了一声惊呼。 李斯旦转头就逃。 麦明河的余光,也看不太清楚他的背影了,因为冷汗正刺痛着她的眼睛。她拼命逼自己,不要转头去看正一步一步、摇摇晃晃接近她的老妇人,手指按在海报手机屏幕左上角的蓝色箭头上。 她决定赌一赌。 ……巢穴在莫名其妙的地方,是很讲理的。 如果在一张印刷出来的手机键盘图像上,点击release几个字母,就能与手机产生互动……那么,点击其他的地方可以吗? 事实证明,巢穴果然讲理——尽管是扭曲的理。 分明是海报上印刷出来的手机屏幕,却随着麦明河手指一点,退出了信息界面,变成了一排来自许多不同联络人的信息列表。 麦明河万分庆幸,自己这一次进巢穴之前,学会了操作智能手机。 她又点了一次箭头,退回了手机app界面;她飞快地打开了相册。 要说具体为什么她会想到打开相册,却也没有什么符合逻辑的理由——她最后一次看见艾梅粒正常面孔的时候,艾梅粒正准备再录一段录像。 海报印刷的手机相册里最新一个图标,点开后,是一段时长只有三四秒的视频。 老妇人的影子,笼住了麦明河右手边几步远的路。 手机屏幕上先是一黑,随即出现了艾梅粒;镜头摇摇晃晃之中,她似乎愣了一愣,将手机拿近了,靠近自己的脸。 随即,从印刷出来的手机里,传出了她的声音——“……嗯?怎么开成前置摄像头了?” 她突然一抬脸,将脸贴上了摄像头,有一瞬间,将整个屏幕都糊成了一片肉色。 当艾梅粒拿开手机,肉色褪去、镜头一换,重新被切成马路路面之前的一瞬间,麦明河看见了。 拿开手机后的艾梅粒,已经没有了脸。 她的头像一块肉果冻,被切去了三分之一,留下一块光滑平面。 ……就好像刚才往摄像头上那一贴,让她的脸掉进了手机里,被困在录像中了一样,但艾梅粒自己却丝毫没有觉察。 但这个逻辑真能说得通吗? 解救她的办法,真是这个吗? 麦明河的手指浮在那一个小小垃圾桶的图标上,犹豫了一瞬间。 如果删除掉这个视频,导致艾梅粒再也出不来—— 老妇人的脸贴上了麦明河。 想不到吧!大年初一我更新了!这说明新的一年里,我都要……做个……码字狗…… (本章完) 第248章 麦明河集合点的人们 第248章 麦明河·集合点的人们 老妇人伸出手时,附近某个角落里,真正规则应该恰好也被重新张贴起来,再次“上线”了。 那一瞬间,似乎连空气都隐隐激动起来;仿佛有隐约闪烁的电火,潜伏于认知之下,在感官知觉的深处,噼啪一亮。但若定睛去看—— 麦明河无法定睛去看。 她此刻紧紧闭着眼睛、扭着头,却依然感觉到老妇人全无遮挡的面孔,在她脸上投下了一片阴影。 老妇人的手指深深陷进麦明河两颊中——深深深深深地陷进去,十指在麦明河半个头颅内汇合了,左脸颊贴上了右脸颊,牙齿被挤成了中间一把碎颗粒。 “刚才让你逮着机会了,这次不会了。” 老妇人唱歌似的说,“你看,我们居民也得在实践中学习,学习才有进步嘛。” 它只一拨,麦明河的脑袋就不由自主地朝它拧了过去——如果老妇人松手以后,她发现自己头颅与脖子其实早被掐断了线,骨碌碌滚到地上,麦明河也不会吃惊的。 “睁眼呀,”老妇人依然在唱歌,“睁眼看看我的脸,你的一切烦恼就都会消失不见啦。” 几根手指从脸颊深处抬起来,往她眼睛爬去。 从几秒钟前,从她意识到老妇人伸手抓上来了那一刻,麦明河强忍着,脚下再没有动一步——不,除了扭头闭眼,她浑身肌肉都抽缩在一起,凝固静止了,隐隐开始痉挛似的痛。 只有一动不动,她才能确保自己手指飞快点下去的地方,依然能碰上垃圾桶图标——因此,她果然也被老妇人给抓了一个正着。 此刻她一定已经把录像删除了,发生什么了? 或者说,什么都没发生? 说不定她没能把艾梅粒救出来,却只搭上了自己一条命—— 一个男声大声宣布道:“经过公司全体园丁的你追我赶,现三圣一体决定晋升约翰约翰尼为迷宫市场部经理!因为米高在过去五万年进化历史里表现出色,完成多次人间伪装报应突袭小队行动,所以肥水田田甜瓜给约翰尼做嫁衣……” ……什么? 茫然才一成形,只听一声枪响,几乎敲裂了空气与麦明河的耳膜——开枪之处离她好像只有两三步之遥,她耳朵里立时震了强烈嗡鸣声,叫麦明河差点没有听清嗡鸣之外那一声喊:“快走!” 是艾梅粒。 抓着麦明河面颊的力道一松,她立刻重新扭开头,感觉双颊重新弹跳起来、牙床牙齿舌头纷纷恢复原位——她一眼不敢看老妇人的方向,转身就跑。 几步远外的马路上,艾梅粒拔腿跟上,一边跑,一边不断回头开枪——她的脸终于顺利回来了,视野也回来了。 “别看它的脸!”麦明河叫道。 “我知道,”艾梅粒在枪声间隙中回答。 “刚才那是什么东西?” “是我录在手机里的一段话,”艾梅粒喊道,“随机无序、不合常理的人言,能叫居民短暂地迷茫一下,忘记自己该干什么——这可是我不外传的秘诀。” 她的枪法比麦明河准多了,仅仅每隔几秒发一枪,却竟也成功地把老妇人给拦住了好一会儿工夫;直到二人跑上十字路口,麦明河才终于抽空回头扫了一眼。 不愧是经验丰富的猎人。 艾梅粒每一颗子弹,都精确打在老妇人同一个膝盖骨上——它的右腿膝盖关节,早已高高地反向折出去;它每次想要追上来,迈步时总要猛然一瘸、失去平衡。 “往哪儿走?”艾梅粒在十字路口上一顿,问道。 “这边,”麦明河一指左手边马路,先一步冲了出去。 “等等,那条路上有东西——” 麦明河抬头看了看远处正在奋力逃跑的李斯旦背影;比起刚才,他稍微更加接近人形了,看来脱离陷阱后,果然正在逐渐恢复。 “别担心,那个是李斯旦。” 假如艾梅粒有一肚子疑问,她也一句都没有问出来;毕竟现在不是问问题的好时机。 两个腿脚完好——好吧,麦明河的脚不能算是完好——身体无恙的人,跑起来速度可比李斯旦快多了,要不了十几秒,就已经追上了他。 “我是李斯旦,” 前方那一个形状纠结混乱,仿佛浑身上下骨头内脏全都拿不定主意该往哪去的东西,在她们追近时,仍在喃喃自语:“我是一个猎人,今天是2026年11月24日,我进入巢穴是为了参加凯家猎人面试……啊!” 他一回头——姑且称那个扭过来的部分为“头”吧——似乎惊了一跳,险些从一只脚腕骨上滚下去:“你、你们是什么时候——” “这玩意真是李斯旦?”艾梅粒一边跑,手枪已经一边举起来了。“哪有人变成这样还能继续做人的?你被它骗了!” “你真把它从海报上放出来了?”同一时间,李斯旦也在喊:“我跟你说了,海报上的绝不是人类艾梅粒——” “你们都听我说,” 麦明河被他们夹在中间,简直像是被他们从两个耳朵里灌气,灌得一个头两个大:“我保证,你们俩都是真人,你自己多有真,另外一个就有多真。你们俩都是我救出来的,我最清楚这一点。” 二人都不说话了。 仿佛有人刚刚说了一句他们从未听过的话,从他们人生经验里,找不出合适回应。 一时间,身边空气里浮动的,只有仓促脚步声,喘息声,和李斯旦肺叶开合的声音。 不离开巢穴的前提下,要想真正甩掉老妇人,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进入另一个规则领域、另一个剧本,或者另一个居民的地盘。 可以说,这是在饮鸩止渴。 但麦明河也只能先把迫在眉睫的危机甩掉,至于下一个要命的东西怎么办,咳,到时再说吧——不,不如说,她现在连该怎么撞进下一个危险地带都不知道,要是知道,那反而好办了。 “我们在往哪跑?”艾梅粒忍不住问道。 “‘安妮仓库’,”李斯旦说。 “你知道安妮仓库的位置?”麦明河一怔,不知该惊喜,还是该迟疑。 “我在‘游客信息中心’里发现了旧港地图,它一开始伪装成人畜无害的样子,让我看见了安妮仓库的位置。是在我准备出门时,才中了招的。” 艾梅粒立刻问道:“你怎么肯定,那就是真正准确的安妮仓库?” 随着李斯旦恢复速度渐渐加快,他答话也更快了。“我不肯定啊,可你有更好的主意吗?” 艾梅粒从鼻子里喷了一下气,不说话了。 “可我们身后还有追兵呢,”麦明河担心起来。“把它领到大家那儿去的话……其他人不就危险了吗?” 另外两个猎人没有应声。 他们在安静中奔跑了几秒后,艾梅粒冷不丁地说:“我相信了。” “什么?” “现在我完全相信,是你把我从刚才那一种无脸状态下救出来的了。我不怕告诉你实话,其实我本来还有一点怀疑,是不是某个意外巧合,导致我脱了身的……因为你我不仅无缘无故,而且还算是竞争对手,你没有理由管我。但我现在知道了,你就是会救人的那一种人。” 李斯旦顿了顿。 “我那时叫她走,因为从海报上被放出来的,不可能是真人,可她还是不走。哪怕那个居民要追上来了,她依然在海报上点点戳戳……” 他转过脸——不过半分钟时间,李斯旦已重新长出了脸,就连眼镜都又一次架在了鼻梁上。 一路跑来,他的身高也在渐渐恢复,如今乍一看上去,所有部件都在合适部位上,最起码不至于被人远远看见就要开枪射击了。 “你不用担心,” 他对麦明河说:“安妮仓库那边有五个猎人集合,加上我们,共同驱逐一个居民,应该不是难事。更何况,凯家猎人肯定还给我们准备了下一道关卡……如果安妮仓库本身也是一个剧本,追着我们的老女人就更加无法靠近了。” 倒是有道理……但一想到她命都去掉了半条,凯家面试居然还没有真正开始,麦明河就不免一阵阵地头大。 她连物资袋都丢了,只剩一块荧光橘色挂牌、一把腰间的空手枪,真不知道下一关该怎么过好。 几人又跑了一会儿,艾梅粒用一手挡着上眼皮,避免自己不小心看见老妇人的全貌,迅速回头偷了一眼——随即汇报道:“那居民不见了!” “真的?” 艾梅粒又朝身后地面上张望几眼,这一次,她打量的范围大多了。“真的,已经有好一会儿没看见了。我们好像已经把它甩掉了……或者是它自己主动放弃了吧。” “等等,这是不是意味着……”麦明河犹豫了一下。 如果前方没有另一个陷阱,很难想象那老妇人会自愿放弃她。 几乎就像是为了回应她的想法一样,当李斯旦领头、带着二人一拐弯,冲进下一条马路时,前方一座红砖大楼门口处,有一群猎人朝他们转过了头。 天西遥遥吹了一声口哨,朝半空中举起一只手。 ……终于到达集合点了。 麦明河正要松出去的那一口长气,在她跑近时,猛然凝固、生生卡在了胸腔里,堵得她甚至隐隐生疼。 天西、砂雪、契百利,三个凯家猎人似乎已经等待半天了;另外两个面试猎人到得也早,此时正坐在人行道沿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那个壮硕大汉还嘲笑似的笑了一声:“怎么才到?还差半小时,集合时间就结束了,还以为你们都要被淘汰了呢。” ……没错,一共有五个人。 但是有六张脸。 麦明河的剧情突然持续了这么长时间,我也挺意外的……话说春节期间,基本没人看文,我也不知道我为啥还这么敬业,可能是我想早点完结(。 (本章完) 第249章 麦明河真正关卡 第249章 麦明河·真正关卡 “……不太愉快。” 当其他猎人,尤其是凯家猎人,问起她落地后的经历时,这是麦明河唯一一个能想起来的回答。 一半是因为她不习惯对人抱怨。 比方说,她脚上烫伤始终也没有一个愈合机会,每当以为要风平浪静时,麦明河就得把全身重量都压上去,一步接一步地打在地上,靠它逃命。 幸亏她有先见之明,今天进巢穴之前,在鞋内垫了一块卫生巾,吸收伤口脓液和渗出的血;它还增加了一层缓冲,倒比之前舒服点——至少更好忍受了。 另一半原因,是她无法专注。 她一直警告自己不要去看第六张脸——不,在他们三人加入后,应该管它叫第九张脸才对了——却总是忍不住往它那儿瞥。当凯家猎人像面试一样问起她的经历时,麦明河只能心不在焉地糊弄过去。 ……除了她,没有人看得到那张脸吗? 说它是脸,还不太准确:它更像是有人藏在空气后面、藏在空间深处,仅仅伸出一个头,顶起一个面部轮廓。 在空无一物的地方,只有偶尔光线照对了的时候,才能隐约看见空间被顶起后的落差、半透明的折痕;但当“脸”游移到建筑物墙壁后,或树叶之间时,原本坚实立体的物件,似乎就变成了一张薄布,被顶出了一张面部五官的形状。 麦明河偷偷观察那张脸一会儿,除了它的鼻子和眉骨又高又硬,在坚挺落差之下,使眼窝成了一双深深黑洞之外,别的什么也没看出来。 “……对,我们刚才是一起脱身的。”已经完全恢复原状的李斯旦,正对凯家猎人说。 他刚才一看见凯家猎人,脚步就有点犹豫,似乎不愿意让对方看见自己仍旧残留着肢体混乱的模样。 但是当众人不可避免地汇合时,他基本完全看不出中招的痕迹了——除了脖子后面的肚脐眼,仍在一点点往领子里滑,寻找着自己合适的去处。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在麦明河眼色提醒之后,李斯旦一只手捂着脖子,好像在活动肩颈肌肉一样,就把它掩饰过去了。 “她照应了我们不少,”艾梅粒点点头,说。“她是个值得尊敬的猎人。” 对于麦明河具体做了什么,他们二人说得都很模糊,很轻省。 毕竟这仍然是一场面试。 告诉面试官,你差点死了,全靠你的竞争对手才能活着来到面试官眼前,可不是一个面试必胜之法。 “你的物资袋都丢了?”天西注意到了麦明河空空的双手。 麦明河也跟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呃……情况有点紧急,我把物资袋当成了武器……” 天西考虑了几秒。 “嗯,意外情况也是难免的……我们的要求是保住橘色挂牌,这一点你做到了,就算合格了。等我们出去以后,你可以把详情仔细说说。” 其实巢穴对于她的挂牌不感兴趣;巢穴对于她的命更感兴趣。 “我们什么时候出去?” 明知道不会这么简单收场,麦明河还是忍不住生出了一线希望。 就像众人看不见那张脸一样,那张脸似乎也看不清他们。 但是它一直左右漂游着,探嗅着,似乎在寻找什么——应该不是她的错觉,每当她开口时,那张脸好像就会往她身边游近一些。 为了不被脸碰上,麦明河忍着脚痛,假装自己在活动腿脚,已经来回转了几个圈了。 “大家休息三十分钟,然后进安妮仓库。” 天西显然是听见几人遭受不少折腾后,才临时下了这一决定。“等你们成功从这一关脱身之后,就可以回黑摩尔市了。” 果然……安妮仓库里头,是凯家为面试猎人准备的真正关卡。 麦明河在肚子里叹了口气。 成功混进凯家拿回口红这一目标,好像随着她的努力,反而离她越来越远了,她每走一步,路就增加了三步,如今远得叫人心下惴惴。 只好把注意力放在眼前,专注于—— 麦明河触电似的往后一跳,猛一偏头,脖子“咔”地一声响。 周围众人都朝她扭过了头。 “怎么了?” 隔着眼前隐约形变、浮出一张面孔的空气,艾梅粒的模样也被空气扭曲了,但她的警惕之色却依然清清楚楚。“你看见什么了?” 麦明河缓了缓呼吸,往后退了一步,与空间之后的那张脸,拉开了一点距离。 “没什么……突然有个虫子掉在我脸上了,”她冒着被人认为大惊小怪的风险说,手在身上拍了拍:“我已经把它拍掉了。” “这里可是巢穴,”那个名叫罗伯特的壮汉抱怨道:“你别一惊一乍的。” 但也有人没接受她的解释——除了凯家三个猎人之外,另一名女猎人,仍然在打量着麦明河面前的空气,仿佛想要看透它的伪装一样。 她三十来岁,上半截头发扎成一个丸子,下半截剔得短短的,发型挺怪——麦明河真看不太懂如今年轻人中的一些潮流。 娑北下巴尖尖的,容貌瘦削薄淡;她的目光一向柔和,只是这份柔和,却像是故意包上的层层薄纱,为了裹住底下的坚硬钻石。 刚才他们在门口等了大半个小时,也没有察觉空气中的脸,现在娑北再仔细观察,自然也什么都没看出来。 其实这也是麦明河犹豫之后,决定不提“透明脸”的原因之一。 门口五人不仅看不见那一张透明脸,这么久了,与它也相安无事,很有可能它又是冲着麦明河来的,并不在乎其他人——如果告诉大家这儿有一张透明脸,那么众人一定会对它采取行动,搞不好反而会让透明脸把他们也当成敌人。 唉,算了,就让战场局限在自己一个人身上吧……麦明河将目光从透明脸上挪开了,心想。 现在的情况,符合了那一句典型老话,“你不知道的事,伤害不了你”。 “趁着大家休息的时候,契百利会简单介绍一下仓库内的陷阱。” 天西拍了一下手,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后,朝白金头发的年轻男猎人一点头——契百利往前走了一步,嘴角歪歪地一笑。 “这个陷阱是我发现的,我们家派已经用它试炼筛选过很多猎人了。” 这个年轻人面容不太对称,笑容总是倾斜着,蓝眼睛比另一只绿眼睛略微狭长一些,却不能说这副长相没有魅力。 “首先需要记住的是,当你踏进陷阱时,你会发现你的形态变了。不需要恐慌,我们所有人都会变化。 “平常的人类外表会短暂消失,呈现在陷阱空间内的,是巢穴对你做的总结。” 契百利看了一眼大门,目光又划过众人。 “在一个人加入凯家之前,我们必须清楚,对方是怎么样的一个人,拥有什么原则和信仰——或没有;以及,抱有什么目的。” 我不行了,这几天家里事多,又忙又累,虽然是春节,但根本没假也没休息,加上生理期,我简直快厥过去了,赶上明天周六(虽然过年期间好像没有意义),我决定再休息一天。 (本章完) 财神爷说今天晚点儿发 财神爷说今天晚点儿发 其实我过年没假,所以是在平时工作量基础上,强行过了一个年,多干的活快给我累趴下了……昨天本来以为能歇一天,不料收拾屋子买东西打扫卫生之类的活干了一天,结果连感谢章都忘记写了。 今天更新估计要超过十二点了,财神爷说今天是他拜访的日子,很重要,大家不能因为看更新而怠慢财神了。 为了大家能全心全意迎财神,更新晚点儿发。 看看,我多体贴 (心虚到不好意思加标点 (本章完) 第250章 柴司Osmosis 第250章 柴司·osmosis “……韩六月?” 他这一辈子,从来没有如此谨慎过。 他记得自己极轻极轻地翻越过边界,将双脚留在身后,留在这一片黑暗之外。他不知道自己是用什么东西,往前慢慢走去的。 不过也不重要,没有腿脚的残疾人也一样可以行动;这不是常有的事吗? 漆黑中,没有光线,也没有回答。 柴司定定地等了一会儿。 他觉得自己应该试着出声叫一次韩六月的名字。 毕竟自从他走进来,他还没有采用过这一个最简单的找人方法。 “韩六月?”柴司轻轻地叫了一声。“你听得见吗?你在哪里?” 一边等待回应,他一边继续向黑暗深处走去。 他这一辈子,从没有如此谨慎过。 他记得自己极轻极轻地翻越过边界,将双脚留在身后,留在黑暗之外。 柴司觉得自己应该试着叫一次韩六月的名字。 毕竟自从他追着韩六月进来,他还没有出声叫过她。 “韩六月?” 或许声音在黑暗中也可以传播,或许韩六月听得见。 他应该叫她一声,试试看。毕竟过去好几分钟里,他一直没有出过声…… 等等,他进来多久了? 柴司想不起来,但他觉得应该不会太久。他记得,自己对于时间流逝非常敏感,能把时间把握得精确无误…… 有点奇怪。 明明是自己的事,但现在想起来,却像是在回忆一个电影人物的特点,离他很远;像是有编剧为他撰写出来的一样。 算了,那不重要。 更准确地说,他现在也无法调动起那一种认为某事很重要时,所必要的紧张感。 总而言之,柴司的时间感精准;既然他觉得没过多久,应该就是刚刚才进来吧。 反正低头看也没有用,在无穷无尽黑暗里,他看不见手腕上的表。 虽然看不见手腕上的表,但柴司偶尔却能看见黑暗背后的人。 那些人影只是一闪而过,有时候是他认识的,有时候不认识;偶尔,他们会拽着一截他们身边的背景或环境,蒙蒙胧胧地浮现在黑暗里。 逢上这种时刻,柴司就会快步走近,仔细地将面孔、环境都一一打量过去。 有一次,他看见一家陌生小餐馆,一个胖男人坐在卡座中,两眼茫然无神,愣愣地不知神游何处去了。 柴司慢慢走过去,想先走到胖男人身边,再从他身边进入小餐馆,寻找韩六月——因为那胖男人的餐桌处于最前方,餐馆似乎是从他开始的,只作为胖男人的背景存在着。 直到柴司走近桌旁时,才忽然意识到,原来卡座旁边墙上是一面镜子。 那胖男人正好侧过头,眼睛落在镜子上,与柴司目光撞在一起。 他脸色骤变,倒吸一口冷气,猛然跳起来,肚子将桌上餐碟、叉子和咖啡杯撞得摇摇晃晃,叮当乱响;胖男人张开嘴,似乎要惊叫出声的时候,周遭一切却像是倏然吸走,一眨眼就重新没入了黑暗里。 ……为什么这么害怕他? 柴司茫然地站在黑暗中,一时间想不出来,胖男人与小餐馆究竟去了哪儿。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人是可以站起来走动换地方的,没错。但建筑物不能……应该不能吧? 对,建筑物是不能说走就走,说退入黑暗就退入黑暗的……才对。 不过,那无所谓,都不重要。 重点是要找到韩六月。 韩六月就在这附近……他不能放过任何一丝找到她的希望。 尽管柴司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但他很有把握,韩六月就在这儿;毕竟他是跟着韩六月一起进来的。 柴司能够紧紧抓住的、唯一一个连续的念头,似乎只剩下“找到韩六月”了——与其说它是个想法,不如说它已经变成了“执念”;在执念催动下,柴司一步一步,向黑暗中越走越远。 除此之外,柴司其他的念头、思考,都像是浸泡入液体中后,不断渗透扩散的粒子,离他越来越远。 胖男人与小餐馆的记忆,被泡软了似的,从他身上轻轻脱离,忽忽悠悠地在黑暗深处远去了。 柴司记得,除了胖男人和小餐馆,他似乎还见过别人,进入过一个他很熟悉的地方,走了很久……是凯家大宅吗? 他记不清了,但总之,那个像凯家大宅一样的建筑,最终也站起身、盯着他,小碎步后退着消失在黑暗里了。 最终留下来的,只有看似什么也没有,实际上却充斥着无数思绪的黑暗。 但是,正如扩散粒子会四处浮游飘荡一样,偶尔也会有一两个属于柴司的记忆或念头,重新飘飘悠悠游回柴司身边,仿佛一条鱼一般,轻轻碰他几次,像是想要看看他会不会打开一条口子,让它回家。 ……他应该出声叫一叫韩六月,或许她听得见呼唤。 毕竟自从他进来以后,还一次也没有呼叫过韩六月的名字。 “韩六——” 这一次,柴司忽然停住了。 他站住脚——这当然只是一种说法,他不记得自己带脚进来了,应该是没带——定定地看着前方黑暗。 前方一层层一团团纷乱纠缠混杂翻滚的黑暗后,蹲着一个人。 他看不见,但他能感觉到。 “……韩六月?”柴司只能轻轻叫出脑海中所剩的唯一一个名字。“是你吗?” 明明只是黑暗另一头,却仿佛隔了离他很远很远的地方,那人安静了一会儿,回答道:“……是我呀。” 柴司希望能从回忆中调出韩六月的嗓音,与此刻听见的进行对比,但他失败了。包含着韩六月嗓音的记忆,早就像一颗水中的灰尘,不知道漂去了哪儿。 他记得韩六月是一个女人,而回答他的也是一个女性嗓音——似乎是一个好兆头。 “你怎么在这里?”柴司试探着问道。“你没事吧?” “……这个问题,我还想问你呢。你是从哪儿来的?” 柴司考虑了一会儿。 对啊,他是从哪儿来的?他仍记得自己是跟着韩六月进来的,这一部分记忆还没有散失,但是进来之前…… “黑摩尔市,”柴司说。“我想不起来具体是哪里了,但肯定是黑摩尔市。” 黑暗中的人小小地吸了一口气,不知怎么,好像很佩服似的。 “那你可走了挺远的一段路啊。” 是吗?柴司也不太确定自己走了多远,但好像时间没过多久。 柴司的时间感很精准。 既然他觉得没过多久,那就应该才刚刚进来吧。 “你把手放下来,”他问道。“你一直用手捂着脸,我看不清你是谁。” “看”这个词自然不准确,此时一切景象——比如对方始终蹲在地上,双手捂脸这一幕,也像一颗粒子,慢慢漂进黑暗,从黑暗渗透进了他的脑海。 但是人类语言嘛,遇上从未有过之事时,总是捉襟见肘的,只好把旧词对付着用。 黑暗中那人笑了,说:“那我就让你看看眼睛吧。嘴就不能给你看了。” 好像应该问问她,为什么不给自己看嘴巴,但是在同一时间,柴司又立刻意识到,哪怕看了她的嘴巴也没有意义。 ……韩六月的眼睛,是什么样的来着? 她的眼皮是否又沉又厚,层层迭迭地堆着,遮去了半个浑浊眼珠? 他想不起来了。 “柴司……柴司·门罗。”黑暗中的人忽然叫了一声。 对,那是他的名字。 既然她知道自己的名字,那么……她果然就是韩六月吗? 不然在这一片仿佛人世都停止存续的黑暗里,除了韩六月,还有谁能认识他呢? 不论如何,先把她带出去再说。 “你跟我来,”柴司说,“我带你回家。你放心,占据你身体的那个……那个……” 曾经占据她身体的那个究竟是什么,也变成了不断远去,渗入黑暗的一小片雪白,看不见了。 “总之,它已经离去了。你没事了。”柴司近乎呓语一般轻轻地说,“对不起……还好,你一直撑到现在。” 黑暗里的人捂着嘴,蹲在地上,咯咯笑了几声。 “我不能跟你走噢,”那人说。 “为什么?” “你刚才不是还在看护凯家吗?” 有这件事吗?她是怎么知道的?柴司自己都得等那些回忆、思绪和念头游回来,碰上他,才能想起来。 “你想要继续看护凯家吗?” 他当然想。 这是他背负罪孽活在这个世上的唯一一个任务。 “铲除掉威胁……我带你过去,铲除掉凯家最大的威胁……只要你一看见,你就什么都想起来了,相信我。” 韩六月蹲在地上,又咯咯地笑了起来。 财神爷走了,但给每个人都留下了马应龙的银行账号和提款密码,你们在家找找(。 现在更新又变成十二点以后了,我的更新时间就是随着作息一起,绕着钟走的,辛苦追文的大家了。 (本章完) 第251章 柴司选择的后果 第251章 柴司·选择的后果 奇怪的是,不论他怎么一步步往黑暗深处走,他始终走不近韩六月的身边。 “为什么我过不去?”柴司问道。 无法亲手抓住韩六月胳膊,总叫他有点不放心。 她不会走散吧?四下尽是无尽漆黑,不能牵着她,她还能顺利跟自己回去吗? “为什么我过不去你那边?”柴司问道。 哪怕行走时,六月仍蹲在地上,双腿如车轮一般,一圈圈往前转着走;听见柴司问,她含含糊糊地说了一句什么话。她一直捂着嘴,有时说话声音小了,就听不清。 “你说什么?” 韩六月抬高嗓门。“我说的是,这话你已经问过十几次了,我也答过你好几次了,然后你下次还要再问,我都要烦死了。” 柴司一怔。是这样吗? 那肯定是“为什么自己走不到她身边”这一个疑惑,从黑暗里漂游回来了,一次次地碰上自己;疑惑每碰一次柴司,他就要把同样问题问一遍。 可是韩六月回答他的记忆却没有漂回来。 “是吗,”他茫然地说,“……对不起啊。” 韩六月嗤笑一声:“可不是吗,方方面面,你真的都对不起我,你要记住了这一点,你可别忘了你对我有愧啊。” “……好,我不会的。” 对韩六月的愧疚,他一直记得,一直没有从他身上飘走,渗入黑暗里。 往前又迈出一步,柴司低声问道:“为什么我走不到你身边去呢?” 深处黑暗里,韩六月霍然而起。 “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一遍遍地问没完没了那个疑惑对你来说就有这么重要吗你如果少惦记它它就不会一次次地游回到你身边了烦死了” 她一扭头,双手仍捂着脸,大步就朝柴司冲了过来。 哪怕从柴司身上剥脱、漂离的东西,已有不知凡几,动物求生本能却依然还在,尽管哑钝迟缓了不少。就在他一怔又一惊,刚要自卫还击时,却同时也意识到了,韩六月的目标不是他。 韩六月一手横跨在自己脸上,将脸中央挡住了。 另一手,仿佛风车一样在肩头上旋转挥舞起来;好像在拼命击打、驱散着黑暗中的无形思绪。 她与柴司仍隔着一段似乎永远也不能跨过的距离,尖声嘶叫道:“快滚!从他身上掉出去了就给我滚滚滚滚滚再回来我就不客气了老实解离掉吧解离解离分解消散解离我管你最后会不会和主人一起消融化尽呢” 韩六月的说话方式真有特色,仿佛一脚踩破囊肿血泡后喷溅出来的大量脓液。 柴司真希望自己能想起来,韩六月以前的说话方式是不是这样的。 等韩六月停下手时,她双手捂脸,一动不动,在黑暗里站了一会儿。 怎么了? “唔……我突然想到,这些从你身上脱离的东西,除了烦人,也能起点作用……” 她转过身去,以后脑勺对着柴司,然后放下了双手。 假如能走过去,就能看见她的正脸,就可以知道她是不是韩六月——啊,他忘了,韩六月的容貌也早在黑暗里漂远了。 “看护凯家,你好好想想,你看护凯家的决心……对,那段记忆就在附近,我刚才还看见了呢……你多想想,它就回来了……” 柴司倒吸了一口气。 是了…… 他刚刚跟着韩六月走入黑暗后,一开始是没有失散的。 柴司记得,自己一直在黑暗里大步奔跑,紧紧追着那个不断后退、不断缩小的影子——他究竟冲进了什么地方,不重要;为什么他视物一片黑暗,却依然知道韩六月的方向,也不重要。 不管这是什么地方,不管这里是怎么回事,他都要把韩六月重新带出去。 只有韩六月,是这片无尽黑暗里的唯一意义。 那时柴司还没有意识到,动作越剧烈,从他身上脱落漂游出去的东西就越多。 他就好像泡进水里的一块饼干,如果饼干剧烈搅动起来,细碎屑片就化散得更快了——同时,水也渗透得更深了。 随着黑暗与柴司彼此往对方体内互相扩散、互相渗透,他跑着跑着,忽然忘记了韩六月的长相;包含着她模样的记忆,恰好在奔跑过程里脱落了、游荡开了。 但是这一点,没有让柴司放缓脚步。 真正让他猛然一扭头,止住脚步的,是另一个方向层层迭迭混乱缠绞的黑暗——在那一团黑暗后,他“看见”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地方。 他在黑暗里曾经见过许多人,有的认识,有的不认识;每一次,他们总是拽着一部分人世背景一起出现的。 即使只是作为背景出现,柴司也一眼就能认出凯家大宅。 凯家大宅里,是一个年轻女人——他感觉自己似乎见过她,但究竟是在哪里见过、对方又是谁的记忆,也早已飘散在黑暗里了。 他只是能肯定,对方绝不是凯家猎人。 那女人轻手轻脚,摸进一条无人走廊,侧耳听了一会儿,似乎是在提防着凯家人;她是怎么摸进来的? 她进凯家要干什么? 柴司那一声断喝,完全是一种肌肉反应、一种本能——“来人,到一楼图书室走廊,有人潜进来了!” 然而声音落进黑暗里,好像也成无数飘散着的思绪记忆之一,没有激起任何回应;自然也不会有凯家猎人冲进走廊里抓人。 那女人依然鬼鬼祟祟、轻手轻脚。她从兜里掏出一部手机,将走廊前后左右,都照了好几张照片,连天板也没有放过。 ……她是想要摸清凯家大宅内部地形? 一瞬间里,柴司脑海中闪过去好几个猜测,埋弹、暗杀、伏击、抢劫……其中有一两个,刚一诞生就脱落了,跌进无涯黑暗里。可是剩下的,却也足以叫他神经突突直跳了。 完全是下意识地,他抬脚就朝那年轻女人身边走过去,扬手抓向她的手机——然而仿佛柴司只是一片由无数松散粒子形成的影像,竟一步就从她肩膀里穿过去了,没有抓着手机,只是将那女人肩膀带得稍稍摇晃了一下。 他愣愣地看着自己抓空的手。 如果说,平常去碰一个人时的触感是百分之百,那现在好像就被洗淡了,只剩下了百分之一。 仅靠着这么一点点的影响,他该如何抓住那女人?这片黑暗之地究竟是怎么回事,韩六月是把他带到—— 韩六月。 柴司猛地一抬头,从遥远黑暗深处,依然勉强辨认出了韩六月的背影;他耽误得还不算太久,马上追上去,还能重新跟上韩六月。 但是…… 他转头看了看身旁那个潜入凯家大宅,不知道抱有什么意图的年轻女人。 后者似乎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却居然能被人碰了一下肩膀,此时面色苍白、愣在了原地。 柴司又看了看远去的韩六月。 黑暗无边无际,仿佛充满心思。 黑暗里没有路标,没有方向,只要一挪开眼睛,恐怕就再也……再也走不上原本该走的路了。 那个年轻女人朝凯家大宅走廊深处,迈出了步伐。韩六月往黑暗深处,渐渐变小。 “……你想起来了吧?你看,你为了守护凯家,把我都放弃了,要不是运气好,就找不着我了呢。” 韩六月小声笑着,啧啧几下。“你欠我的可一定要还呀。所以,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你知道吗?不必多想。欸呀不过你也不能多想,你就只剩下个核儿了。” ……原来与韩六月失散,也是因为他的无能。 柴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好。” “更何况,我让你去办的事,对你来说也是好事呢。刚才游回来的那段记忆碎片,你不是也看见了吗?有一个女人闯进你们凯家了,是不是?我知道她是谁,我还知道她在哪。你来。” 韩六月转过身,示意柴司跟上去。 不论怎么加快脚步,他就是走不到韩六月身边去。不能握住她的手,她能自己顺利走回去吗? 他正想开口问为什么自己走不过去,韩六月先停下来了。 她从脸上分出一只手,指向黑暗深处一座蒙眬的红砖建筑物。 “你看见了吧?她就在那儿,马上要与你们凯家人集合,开始猎人面试了。这还得了?必须要杀掉她才行呀是不是是不是!我可以教你怎么趁她在仓库陷阱里动手时杀掉她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我!要累!出!居民!脸!了! 以后我可以尽情发自拍了,凡是看见我这张疲惫鬼脸的人,都会跌入巢穴,无法回头 (本章完) 第252章 麦明河镜中麦明河 第252章 麦明河·镜中麦明河 麦明河抬起头时,眼前是一条墙皮剥脱、灯光惨淡的走廊。 力所不逮的日光灯,就像吃多了后患上一口蛀牙,走上几步,就有一个灯管不亮了,只剩一个腐坏黑洞。 剩下的黯淡灯光也靠不住;时不时,灯管啪地一闪,往人眼睛里插进一瞬间的黑暗。 ……这儿是几楼? 看起来绝不是一楼临街大门后的模样;走廊尽头有一个狭窄小窗,隐约还能看见窗外邻近建筑的屋顶。 麦明河听了听,走廊里除了灯管嗡嗡作响,什么动静也没有。 附近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其余四人,与那张半透明的脸,都不知道被抛去了建筑物中哪个角落。 说不定,那张半透明的脸和凯家猎人一起留在外面了呢? “这个月,安妮仓库剧场上演的剧目是一个现代剧,故事背景是一个勉力支撑、但离倒闭不远的玩具公司。” 在门口介绍时,契百利说到这儿,停下来看了一眼麦明河,似乎想起她经验少资历浅,又加了一句补充解释: “巢穴旧港中的这些剧场里,也是有剧目上演的,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轮换。对于我们来说是可能丢掉性命的陷阱,但对于居民来说,这些‘戏剧’就是它们的文化娱乐项目……毕竟没有比看人类死掉,更让它们高兴的剧目了。” 他说到这儿,笑了一声:“其实我也不是不能理解欸。” “百利,”天西看了他一眼。 砂雪无动于衷。 “好啦,好啦。我只是想说,我要是死在巢穴,肯定会生出一个最强力的居民。” 契百利伸手拨弄一下白金头发,回归了正题:“受当月上演剧目影响,仓库内部的环境、场景也会产生相应变化。我们进去之后,就会发现,整栋建筑物都会变成那一间濒临倒闭的玩具公司。” 看来这间玩具公司曾经挺成功,规模不小,不止有一层楼——虽然楼内面积看着不大。 “……进入之后,你会发现,你被随机放置在某一层楼里了。面试合格的要求是,要在一个小时内,重新返回一楼,从大门离开。放心,大门是没有被封锁住的,只要你能回到一楼找到大门,你就能顺利离开。” 契百利的介绍,她都一个字一个字仔细听了。 “我先提示一下,这个剧场里的特殊之处。进去以后第一件事,是要确定你的外表被变成了什么样。在你亲眼看见你的外表之前,你的外表是一团不固定的混沌,这也就意味着,可以被剧场想怎么‘妆造’就怎么‘妆造’。 “就像物理学中‘观察造成坍塌’一样,当你看见自己外表的那一刻,它才会真正固定下来,停留在一种形态上。外表固定以后,剧场就不能再随心所欲地捏造你的模样了。 “记住,必须先确定外表,再进行下一步。” 他又说,进入之后五分钟以内,就必须想办法亲眼看见自己的模样;超过五分钟还没确认,等于失败了一半。 具体为什么,契百利却没说。 虽然是对即将发生的危险做介绍,但他却轻轻巧巧地避过了一切真正包含有危险的部分。 契百利倒是强调过,一个小时以后,还没有通过陷阱的人就算彻底失败。 届时,留在安妮仓库外的三个凯家猎人,会进入建筑内,对被困的面试猎人进行力所能及的救援——当然,前提是如果还能救得出来的话。 凯家人之中谁都没有明说,这间剧场内部到底有多危险;可是从语气、口风来看,有去无回的人恐怕不少。 为什么他们不惜冒这么大险,也要加入家派呢? 麦明河回头看了一眼——她身后只有一扇门,连接着消防楼梯。 ……洗手间,这条走廊上肯定有洗手间。 她顺着走廊,一步一步,轻轻往前走;手按在了腰间的枪上。 这把枪还是艾梅粒主动分给她的——凯家发的物资袋里,有不止一把枪。李斯旦又拿了一些子弹、纸笔之类的东西给她,二人拼拼凑凑,总算是没让麦明河空手进来。 趁着艾梅粒给她分物资时,麦明河旁敲侧击地问过她,会不会觉得面试风险太大了。 “现在冒这种险,就是为了进入家派以后,不必再单枪匹马、毫无准备地面对类似的危险了。” 艾梅粒那时摇摇头,继续翻找着物资袋,说:“巢穴里要人命的事,无时无地不在发生,再怎么防备,照样会被卷进去,防不胜防。都是冒险,不如冒一个能换来家派支持的险。单帮我是跑够了。” 或者说,真正的问题应该是,既然如此危险,为什么还要做猎人呢? 不过麦明河有一个感觉;就算她问了,恐怕也没有人能给她一个完满答案。 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但有一点,她很清楚。 巢穴再危险,她也依旧想做猎人。 麦明河一路警惕着走廊两侧的房门,尤其是在经过玻璃门时,她得先站在一旁,观察等待一会儿,才一口气大步冲过去——走廊不长,可是她却也了一两分钟,才来到走廊尽头。 好在公司内部似乎还挺正常,挺符合逻辑;洗手间很好找,就在走廊尽头的茶水间旁边。 也是,什么公司会让员工上个厕所都得先走一遭迷宫呢? 话是这么说,可当麦明河站在女洗手间门口时,依然止不住地生起了狐疑。 契百利的介绍中,把一切可能会发生的危险、陷阱都省去了没提。 “……我们考验猎人,除了要知道他的目标和品性,最重要的还是能力。能否察觉危险来源,能否意识到什么才是危险,自然也是考验内容的一部分,我当然不能一开始就把题目全泄露给你们,对不对?” 也就是说,他特地强调必须要首先确认外表,除了这一点确实少见、不提想不到之外,是否也因为这一个部分里,暗藏了危险? 如果只要走进洗手间,往镜子里看一看,就算是完成了一个重要步骤,是不是太简单了……? 麦明河先侧耳听了听;洗手间里没有动静。 她推开一线门缝——有一瞬间,她几乎怀疑自己又会在角落里看见一个长发女人的背影了;但是这一个洗手间里,空空荡荡,没有人影。 墙壁、地板都铺着细长瓷砖,一共有三个厕所隔间,面对着两个洗手池。 洗手池上方,各自贴着一面镜子。 在看向镜子之前,麦明河先弯下腰,把每个隔间地板都看了一遍——她只看见了马桶底座,没有看见人脚。 ……巢穴里的东西,不知道是不是必须要长脚? 麦明河回忆了一遍,感觉自己目前见过的所有居民,最起码都是有脚的;这好歹算是一个安慰吧。 在冰凉的、充斥着化学洗剂气味的空气里,她小心地来到了第一面镜子前。 契百利说,进来之后,外表就会发生变化。 他还说过,外表上的变化,对于破解关卡是至关重要的线索。 ……自己被变成什么样子了? 麦明河站在镜子前,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的倒影。 脑海中一片空白;几乎是肌肉下意识的反应,她抬起一只手,打开了门。 麦明河完全不知道该怎么理解自己看见的一切。 我24年全年,就只出门玩了一次(音乐节不算,时间太短),现在回忆起来,全是工作+应酬+处理狗屁事,一年都很昏暗。 但是25年不一样了!我开年占了一个便宜,现在可以跟大家说说了(为了方便日后请假) 我们家有一个亲戚大哥,跟女友分手了(不必同情他,自己作的),原本定了跟女友去肯尼亚看动物迁徙,这下去不成了,于是在家族群里发出邀请……肯尼亚!动物迁徙!你们猜要去的人里有没有我! 我这个月打疫苗,三月份出发,一想就激动啊啊啊 (本章完) 对不住,生产队驴跑了,但跑不远 对不住,生产队驴跑了,但跑不远 可能是前阵子累着了,免疫力降低,今天似乎有点感冒,状态很差,晕沉体虚冒冷汗的,坚持写了1400字,撑不住了,请一天假吧…… 周六就不休息了,把今天请假的更新补上。这年头,驴也熬出调休了…… (本章完) 第253章 麦明河无法脱离的线索 第253章 麦明河·无法脱离的线索 用手摸脸时,依然感觉正常:皮肤,鼻子,眉毛……一切俱在。 但是当麦明河睁开眼睛,望进镜子里时,时隔六十多年重新回到她生命中的那一张年轻面孔,却再无处去寻了。 镜中的她仍拥有一个人类身体,直到脖子,都还是原本的麦明河。 ……唯有头颅面孔不见了,变成了一个人头大小的木雕门。 这是玩具,还是装饰? 门框搭出一个尖顶,眼睛部位变成了黄铜雕;耳朵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两根黑色装饰门柱。占据面孔三分之二的部分,是一对镶着象牙的双开门,还带着拇指大的两个门把手。 麦明河如在梦游一般,对着镜子抬起手,按着镜中影像,找到了脸上原本没有的那一个圆把手。 手指中明明只有空气;可是从镜子里看,她的大拇指和食指之间,已轻轻捏住了圆把手。 接下来,她几乎是顺理成章地一拉,镜中的一侧门就被打开了。 ……麦明河打开了脸上的一侧门。 这还是人话吗? 当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时,被她拉开的小门里,也露出了一块镜子。 脸上两侧门都能打开,打开以后,她三分之二的脸就都成了镜子。 镜子对着镜子,形成了一条长长的、无数相同切片连接成的镜中甬道;无数个麦明河,顶着无数个木门镜子,正往洗手间镜子里看。 ……脸变成一个内藏镜子的木雕门玩具了,这是什么意思? 麦明河打量几眼,就实在不愿意再看镜子了。 镜中没有她的头,却只有无数个木门,以及无数个镜子的镜像中的镜子的镜像中的镜子——只需多看几眼,她就会被卷进一种失重错位感里,好像身体都把握不住了,险些一踉跄、撞在洗手台上。 先出去再说……既然是要下楼,就先找楼梯在哪儿,总是没错的。 麦明河忍着恍恍惚惚的晕眩,重新把“脸上的门”关上了;她走出洗手间,深吸了一口气——吐气时,她脑海中浮现出的画面,却是一块镜子上,渐渐蒙上一层白汽。 自己脖子上正顶着一个玩具式的木雕双开门,这种感觉实在太古怪了,找楼梯倒也不失为一种帮她转移注意力的好方式。 麦明河了两三分钟,就把整层楼都走了一圈;走完一圈之后,她站着愣了一会儿。 ……不能吧? 麦明河又迈出脚步,走了第二圈、第三圈,一次比一次慢,一次比一次细致。 等她开始第四遍搜索时,麦明河进行的是名副其实的“地毯式搜寻”了:她从办公室里找到一把美工刀,将工作间里地毯全割开、拔起,在漫漫扬扬的灰尘粉屑里,呛咳着、捂着镜像中不存在的嘴,把底下的裸地板也全摸索了一遍。 没有。 这一层楼,简直好像是被水泥砖块封死了:没有电梯、没有楼梯、没有暗门,没有任何一个通向楼下的通道。 她原本以为通向消防梯的门,一打开,依然是一堵墙。 ……窗户呢?能不能从窗户里走? 麦明河顾不上一身脏灰,扑向最初进入的走廊尽头——她抑制不住心慌,脚步也加快了,在身周激起一股风;风打在走廊末端的窗户上,吹得窗外的屋顶飘荡了一下。 咦? 她愣愣地停下脚,兀自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麦明河伸出手,抠起了“窗户”一角。 窗户、以及窗外的天空与屋顶,原来全是印在一张纸上的照片,因为做成了真实窗户尺寸,远远一看,跟窗户完全一样。 只是照片有点脱胶了,风一吹,一角就掀了起来,露出后头连一条裂痕都没有的厚厚白墙。 等她回到办公室中,抱着侥幸和希望拉开百叶窗一看,发现百叶窗后面也只同样贴着一张张照片;有的照片是楼下停车场,有的是围墙外马路。 把百叶窗合拢时,从窗叶缝隙里看过去,压根想象不到窗外景象竟全是假的。 通风管道……通风管道有吗? 两分钟后,站在办公桌上、拆下一块通风管道扇板的麦明河,看着同样的一大块凝实水泥,觉得自己实在不应该再吃惊失望才对。 要说这场搜索中,麦明河有什么收获,那只有一个——房间门上的号码,是3开头的,从301开始到303,一共有两个大开间、一个私人办公室;也就是说,她现在应该在三楼。 三楼。 如果每一层楼都是一个被封死的水泥块,哪怕她用锤子一层层砸下去,等她砸开地板掉进一楼时,也绝不止一个小时了;就算她能砸得动钢筋水泥,玩具公司办公室里又哪来的锤子呢? 玩具样本倒是不少。 几个毛绒玩偶、拼图、组装娃娃、遥控汽车和其他乱七八糟的玩具样品,挤在墙边一张长桌上,用塑料眼睛静静看着麦明河,仿佛都在静静等待,看她心里隐隐的惶恐,会不会发展成幽闭恐惧症。 她被封死在一个水泥块里了……从最差后果来说,要是出不去,空气也应该够她消耗一个小时。 但就算一个小时到了,凯家人展开救援,他们又该从哪儿进来? 等等,既然这儿是凯家挑选的面试关卡,就不可能是一个死局…… 难道说木雕门和镜子,对于下楼具有某种意义? 自己的形象是某种线索,所以契百利才会着重强调? 可麦明河实在不愿意再回到洗手间里照镜子了。 站在镜前,稍微一偏头,镜中一层层无限递进延展下去的镜像,就会像万筒一样转起来;一个麦明河比一个麦明河小,一个木门里藏着一个木门,看得越深,眼球就越涨,涨得好像要从头骨里跌落出来,一路骨碌碌地滚进镜中由无数个木门组成的深深甬道里。 麦明河害怕当她从镜中转身离开时,她自己已经跌进了触及不到的深处,走出洗手间的只是一个“麦明河”。 当然,这种恐惧不讲道理,更没来由——毕竟现在没有线索,暗示了她有跌进镜子里的危险。 欸? 既然手机能拍照,拍自己也可以吧? 只要把手机调转过来,将它背后摄像头对准自己,同时用手指找到屏幕上的拍照键,不就可以把自己模样拍下来了吗? 她印象中,似乎见过路上游客自己给自己拍照的;他们估计用的就是这个办法吧? 哪怕这种时候,麦明河依然生出一点不合时宜的骄傲:海芦苇没教过她,她也自己琢磨明白了。 背过手机后,要找准屏幕上的拍照键不太容易,麦明河试了两三次,终于听见“咔嚓”一声响,赶忙把手机重新转过来——照片里,一个雕木门正冲着镜头,对开门紧紧闭拢,看不见镜子。 ……忘记开门了。 麦明河的手指,浮在脸颊上方空气里,汗毛都能感觉到指腹微微的热度。 她摸不到门开关,只能凭借记忆中把手所在的位置,在脸上胡乱做了一下“开门”的动作,又试着自拍——如此反复尝试几次,总算是拍下了一张清楚的、开门露镜的照片。 虽然自己脖子上顶着一个木门镜子的照片,看起来也叫人不怎么舒服,但是果然比直接照镜子强多了;那种仿佛要跌进去的失重感,在看照片时完全没有了。 麦明河放大照片,把脖子上的木门和镜子细细看了一遍。 她自然也没有放过镜子里的影像——手机反面,摄像头,举着手机的胳膊,都被映在了镜子里;可是除了已经看过的、该有的东西,她什么线索也没看出来。 ……怎么办? 一片茫然中,麦明河又一次走进了大开间办公室里,“咕咚”一下,跌坐在一张办公椅上。 坐下来才感觉到,她疲累的身体肌肉,沉得像灌了水泥,脚上伤口一阵阵地火烧火燎。 先休息几分钟吧。越是困境,越得调节好状态;慌乱得跟个无头苍蝇似的,容易出错,是不是? 麦明河给自己找了个继续坐一会儿的理由;目光漫无目的地在办公室里转起圈子。 地毯都被她割坏了,一块块掀开、堆迭着。不过除了这一点之外,一切看起来都像是个正常使用的办公室——或者有点儿太正常了。 正常得简直像是员工上班上到一半,突然集体消失了一样。 眼前电脑旁边,放着一杯没喝完,硬生生晾干的咖啡泥壳儿;麦明河不小心一碰鼠标,电脑屏幕就亮了,要她输入一个她不知道的密码。 ……巢穴里原来也有电脑?是跟着建筑一起生成的吧? 明明决定要休息的,她却不知不觉站起了身。 有的办公椅上,还搭着外套和包;她在一个抽屉里,找到半包饼干;有张桌子上摆着一张小孩照片,长得——麦明河心想,不好的话,可不该说啊。 真正的收获,是麦明河在经过打印机时,忽然心念一动,弯下腰去时发现的。 她伸手进去,拿起了那一迭自从打印出来以后,再也没有人碰过的纸。 2025年2月第一周工作总结纪要(供周会使用) 本周周会讨论主题:琼斯小姐究竟藏在什么地方? (以及,我们还剩多少时间找琼斯小姐?找不到她的话,下一个会是谁?等等问题,预留三十分钟时间自由发言讨论。) 谢谢大家关心,我昨天身体实在不舒服,都没有回复你们……怪愧疚的。我今天稍好一点,感觉不是感冒?但我也不知道是犯了什么毛病,总之把剩下半章写完了。 (本章完) 第254章 麦明河琼斯小姐在哪里? 第254章 麦明河·琼斯小姐在哪里? 玩具公司会议室很好找,就在第二个大开间后头,是个规规矩矩的长方形。 麦明河隔着玻璃门往里一看,就意识到,自己来对了。 会议桌上散布着无数隐约泛黄的纸片与文件,几大本册子摊开着,白板上残留着笔迹、示意图,以及好几个鲜红马克笔留下的“???”——会议室另一面墙上,贴着满满一墙的员工头像照片。 一共四排照片,每排有五张照片;就像演员试镜时用的照片一样,每一张尺寸都有a4纸一般大。 至少有十几张照片上,都被大大的红叉划掉了人脸。 麦明河悄悄推开门时,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仿佛不吸气,就能避免掉入会议室暗示的噩运一样。 五把椅子,对应着桌上一共三个笔记本和两部手提电脑,或许说明,参会的人一共有五个。 至少有二十个办公室员工的公司,却只剩五人参加周会了…… 白板上残留的字迹,仓促慌乱、精神不稳,仿佛随时可能撞进前一个字里,丢下一地胳膊腿。 1、最后一个见到琼斯小姐的人 (地点、时间、她在干什么,说了什么,琼斯小姐可能藏在哪里?? 括号还差了后半个),写字的人就突然不写了,最后一个问号像要划出天际,斜飞向白板边缘。 要不是隔了一段距离后,同样笔迹再次出现,以小号字体写着——“会议室内好像没有琼斯!会议室=安全?”——麦明河还真要以为写字的人出了意外呢。 估计那人是写完一句话,突然才想起应该检查会议室……等等。 她也该检查一下吧? 麦明河赶紧也四下察看了一圈,又拉开一张椅子,弯下腰,朝会议桌下幽暗昏蒙的空间里扫视了一眼。 她松了口气。 是她多想了,桌下没有人,只有一个蹲在桌下的小孩。 麦明河刚直起腰,头皮突然一下炸开了;她急急往后一退,后背“咚”一下撞上会议室门,半声惊叫飘飘悠悠地幽寂空气里跌落下来,跌在地板上。 她呼吸急促,瞪着桌下那一片幽暗地毯,过了几秒,探身又看了一眼——不是小孩。 只是一个小孩模样的玩偶,被人扭动四肢,摆出一个蹲着的样子,浮凸起的嘴角勾出一个木呆呆的微笑。 麦明河既不愿意碰它,又不愿意与它共处一室,犹豫几秒,终于还是后者占了上风——她如果要看白板上字迹,就得转过身,背对着会议桌。脑海中那个小孩玩偶慢慢往外爬的想象,可比什么都叫她难受;她干脆一咬牙,一把抓住玩偶,将它丢出了会议室。 2.本公司三楼办公室里原本究竟有多少名员工,都有谁? 现在还能活生生现身的员工,都有谁? 是否都能在hr名册上找到记录? 帕翠沙 奥修 利瑞蒙 尤金 洁 劳拉 一共六个名字?仔细一想,倒也合理。 坐在会议桌旁的人有五个,还有一个负责主持会议——虽然比起“主持会议”,倒是更像“紧急作战”。 打了勾,就证明这六人都是可以在员工名册上找到的?可是为什么要确认这一点呢? 他们的问题难道不是员工正在一个一个消失吗? 麦明河很快就发现,自己一开始的推测正确了;因为桌上有一张打印出来的纸,正是公司员工名单。 名单里一共也有二十个名字,她粗略扫过一遍员工名单,正要把它放下,动作忽然一顿。 白板上六个人名,确实都在员工名单里,都是入职了至少两三年的人,同样划了勾。当初他们开会时,想必也着重确认过,每一个参会的人,都是应该出现在此时此地的人。 但是麦明河就是觉得这份名单里,存在一个问题。 她愣愣想了一会儿,目光重新回到白板上,突然一个激灵,明白了。 ……员工名单里没有“琼斯”。 应该不是她消失后,有人把她名字拿掉了;因为除了白板六人之外,其他消失同事的名字也都还在。 所以……琼斯是谁? 麦明河眯起眼睛,凑近白板。 “3.”后面的字迹被人抹掉了,只剩下一行幽灵般隐隐约约的影子;不知道是不是她想象力的填充,麦明河觉得3后面写的,好像正是同样四个字——“琼斯是谁?” ……难道说,当初开周会的六个人,曾经在这一个会议室里,与麦明河作出了同样的发现? 他们不该最清楚,自己的同事都有谁吗? 她实在想不通;更不知道这一切与自己逃离三楼有什么关系——但麦明河只能顺着自己抓住的这一个线头,继续往下捋。 4.公司产品有哪些? 包括过去历史上的产品 4以下是空白的,什么都没写,大概也是因为这一部分信息,在白板上写不下——麦明河在桌上看见的图片册子,就是这家玩具公司近几年的产品图册;册子空白处,有人用一种近乎狂乱的笔迹,写满了他记得的产品名称。 奇怪了…… 这群人好像既不确定在场是否都是同事,也不记得同事中是否有一个名叫琼斯的人,更不知道“琼斯”正身处什么地方。大多数同事似乎都下落不明了,他们却在一个个确认公司都出过什么产品? 麦明河满脑子都是“为什么”,简直快被头壳里的问题挤得眼了。 她直接跳过桌上早就没电的手提电脑,打开了最近一本笔记本,翻至最后有字迹的一部分。 1.洁 今天下午两点半左右,茶水间 琼斯:“我要在三楼找个地方藏起来了哦,你们要来找我哦。” 洁:“你在说什么?” 琼斯:“我不会作弊,我就藏在三楼。楼梯上、窗外、或者通风管道里,都不算三楼,都不会是我藏身的地方,可以从三楼去掉了。” 洁:“等一下,你是什么意思?难道你知道楼梯为什么会消失?你知道怎么出去吗?其他人去哪里了?” 琼斯:“你们下午不是该开周会吗?一起商量好作战方案,再一起来找我也是可以的哦。也可以一个一个地找我,看你们喜欢。” 洁:“我说了,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注意,洁在对话中时,完全没有意识到琼斯的身份问题!!) 括号里这一句话,打了两个感叹号,底下还重重划了三道线。 琼斯:“之前小卡特他们,都没有找到我。希望你们运气比他们好一点,毕竟找人游戏也是有时间限制的嘛。” 洁:“等等,你知道小卡特他们去了什么地方?你也让他们去找你了?” 琼斯:“开始了哦。” (琼斯离开茶水间,洁追出门,但门外没有人了) 麦明河皱起眉头。 多亏有人把会议上的讨论详细记下来了。 这么说来……玩具公司员工,或者说,巢穴创造出的“玩具公司员工”,也经历了一遍她目前正在经历的事:三楼变成一个封闭水泥砖块,没了出路。 玩具公司员工之中,多了一个不知是谁的“琼斯”;他们必须要与琼斯玩捉迷藏,从三楼里找出琼斯的藏身之处。 找出来有什么好处,暂时还不知道;但是找不出来,显然下场就是会一个个消失——以至于二十个人的办公室里,只剩下了六个人。 麦明河将笔记又翻了一页。 下一页的内容,扎在她的视网膜上,好像冷不丁顶了她一下,把她的思绪都短暂地撞得错位了。 2.周会参与者一共有六个人。 我们把所有员工照片都打印出来,贴在墙上了。失踪的就打上红叉。 因为谁也记不起琼斯究竟长什么模样,只好使用排除法。 麦明河看了一会儿这段话,又扭过头,定定看了一会儿墙上照片。 一共四排,每排五张,总计二十个人。 但其中有十五张照片上,都被打上了红叉。 我这次吃素坚持了蛮久的,有一年多了吧?但因为我懒得做膳食安排,又不爱吃菠菜,我严重怀疑我缺铁了……?总之已经三天了,体虚手抖,状态很差。如果明天补了铁还没有改善,就准备去看医生了。 说到吃素……我之前不认识麻六记这个牌子,看到打折,就随手买了三包。 现在我认识它了……我一想到我居然给那对母子贡献了十二块钱,我这个别扭难受啊!!感觉我对不起大s和我的童年。 (本章完) 第255章 麦明河寻找琼斯关卡 第255章 麦明河·寻找琼斯关卡 难道琼斯就是与会六人中的一个吗? 其他人难道就没发现? 麦明河愣愣想了一会儿,大步绕过会议桌,抓起另外两个笔记本,迅速翻看起来——第二个笔记本里,重重地写着一行字,“行动计划”,笔尖快把纸背都戳破了,还绕着它画了好几个圈。 琼斯:成年人,可能是女性,至少洁认为对方是女性 身高大概5.5英尺(167厘米) 可以藏得下一个成年女人的地方有??? 我们不应该分散 把三楼划分区域,一起进行检查,一起行动,不能分散 想想恐怖片吧 茶水间 301室(含样品柜) 302室(含会议室) 经理办公室 男洗手间 女洗手间 配电室 是超自然力量吗???是闹鬼吗??那“琼斯”也有可能呈现出我们无法理解的形态吧? 是否应该检查公司内所有人形的东西?? 哈哈不如对每一个角落都喊一声,我找到你了,看看那鬼东西会不会出来 疯了疯了,我好想回家 麦明河合上了本子。 记录的人最后一笔把纸都划破了,在“想回家”之后,再也没有写下任何一句话。 ……用笔划掉的,就意味着已经找过、但是没有收获吧? 她透过会议室的玻璃门,朝排列着工作隔间的办公室里扫去一眼。外面一片寂静,日光灯仿佛与电脑桌、搭在椅子上的外套、桌下垃圾桶、角落里的饮水机一起,被凝固在时间一角中了。 好像自从“寻找琼斯”开始,就再也没有外人踏入过的三楼办公室,无疑说明了一点:短短一天里,所有人都消失了,连一个幸存者都没剩下来。 没人找到琼斯,是否也就意味着,琼斯至今仍然藏在三楼某一个角落里? 所以通往外界的途径,才会一直处于消失状态吗? 看来凯家给猎人准备的面试关卡,应该就是这一个了;正是因为没有通道,他们订立的成功通关标准,才会是回到一楼大门…… 被扔去其他楼层的猎人,大概也会各自不同的关卡吧。 虽然不知道脖子上的木门镜子有什么意义,但是至少目前一切线索,都指向了一点:麦明河要继续“寻找琼斯”。 ……参会六人中,谁是琼斯呢? 麦明河再次看了看白板上的人名。 帕翠沙 奥修 利瑞蒙 尤金 洁 劳拉 前两个笔记本里,都没有记录主人姓名,所以目前唯一一个能判断不是琼斯的人,就是“洁”了。 奥修、利瑞蒙和尤金三人,看起来都是男性名字,是“琼斯”的几率略小一些,但也不能贸然认为一定不是…… 在乱糟糟的思绪里,麦明河打开了第三个笔记本——她几乎立刻就意识到,这一个本子,恐怕是破解琼斯谜团的最大希望了。 原因无他,笔记本主人尤金,不仅在笔记本上留了名字,简直还像写日记一样,极尽所能地把整个情况全都详细记录下来了,一直记录到他本人消失为止。 5:15pm (下班时间,可我们都回不了家了。) (我誓要把整件事全部写下来,如果琼斯可以改变我们认知,那么纸笔记录就是唯一一个可靠信源了。) 根据奥修的提议,我们把办公室再次彻底翻找了好几遍。每一个柜门里,桌底,沙发后,甚至冰箱里,我们都搜过了。 奥修说,如果是闹鬼的话,我们应该把所有人形物品也检查一遍——玩具公司内的人形物品,仔细一想,真是多得叫人不适。 尽管洁强调说,对方是一个成年人的形态,躲不进玩具里,我们还是把每一个人形玩具都捏过、剪开了。 麦明河默默地在心里记了一笔:原来第二个笔记本是奥修的。 这么一来,就有洁、尤金和奥修三人,都能被排除掉了吧? 麦明河刚才在办公室里,没有去看过玩具样品;不过此刻看来,如果她去看了,大概会发现失踪员工们留下的、给玩具开膛剖腹的痕迹。 她翻过了一页。 * 在检查人形玩具之后,我们回到了会议室。 大家都很绝望……奥修非常愤怒,使劲踹墙,满嘴脏话地骂“琼斯”。回来之后,洁一直呆呆坐着。 劳拉小声地哭了很久,断断续续的。帕翠沙一开始安慰了她几句,现在正假装听不见。老实说,我也觉得她的哭声让人很心烦意乱。 利瑞蒙一直在试图分析情况,列举了多个可能性,最后他说,他觉得我们是出现了集体幻觉——还好他说的是“集体幻觉”。如果他觉得我们几人都是他的幻觉产物,真不知道他能对我们干出什么来。 我已经吐了两次了。压力一大,我就…… 马桶里也没有琼斯呢。 * 麦明河皱起眉毛,数了数这几段话里的人名。 等一下,加上写字的尤金,这不已经有六个人了吗? 不过好像也不奇怪…… “琼斯”似乎可以搅乱人的认知,面对面时,谁都不知道对方其实是一个自己根本不认识、甚至连人都不是的东西。 那么当尤金记录每一个人的行为时,他自然也会把对方当成真正同事去看待了——假如光用眼睛就能看出不对,他们早就把琼斯找出来了。 只是这样一来,麦明河还能找得出线索么? * 6:02pm 为保持体力,大家勉强吃了一点冰箱里的东西。根据其他同事的消失时间判断,我们大概还有两小时时限——找不出琼斯的话,我们会步入同样下场,也失踪吗?? 我不敢想。 一想胃就翻个儿,我不想再冲去洗手间了。 帕翠沙提出了一个很吓人的事。 “公司里原本有这么多样品吗?”她问道。 她是产品设计师,工作资历是最深的,可是她说,她忽然发现公司里摆着的很多样品,她似乎在今天之前从没见过。 莫非消失的同事们都……? 这个想法太荒谬了,谁都没有说出口,可是大家应该都想到了同一个地方。劳拉一直在小声祈祷。 我们很快决定,找出公司产品目录,与现有样品做比对。 反正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琼斯,坐着也是坐着。 样品被我们刚才搞得很乱,只好先重新收拾好,再拿产品图册一一对比。图册上没有的旧款产品,就由帕翠沙把她记得的写下来。 * 麦明河转过头,往门外看了一眼。 刚才被她丢出去的小孩玩偶,此时依然保持着落地时的姿势,四肢零散、堆在地上;它的脑袋从肩膀上歪斜过来,定定地看着会议室大门。 ……应该没有动过吧? 玻璃门上浅淡的、碎片似的倒影,隐隐呈现出雕木门的一部分;麦明河的目光从自己倒影上一划而过,重新落回笔记本上。 * 结果出来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理解这个结果……我果然是多心了。 消失的十多个同事,并没有加入到玩具大军里去。原本大家都记得,办公室里有大概十几二十个样品;一番检查下来,正好是二十件样品,不多不少。 数量这么多,帕翠沙不记得、或者记错了,也是很正常的,就连帕翠沙也开始自我怀疑了。 刚刚发现样品数量正确的时候,奥修很不高兴,抱怨帕翠沙浪费了宝贵时间。 (ps:他还说我写记录也是浪费时间。但我想,他不喜欢我记录,是因为他不喜欢这一种类似于留下死亡讯息的感觉。) 但是很快我们就发现,二十件样品,没有一个是公司生产的玩具。 抱歉,最近更新都很短,因为身体状况一直不太好,我补了两天铁剂,稍有改善,但很少,依然是举手机都吃力的状态。 就是那种,一直把手举进半空,举很久很久再放下来的感觉,手指尖是空虚的,没有血似的,更别提力气。 断断续续算是把更新写完了,又不敢断更,又因为身体状态怕写得不好…… 周一可能要去看医生了。 (本章完) 第256章 麦明河琼斯的藏身诡计 第256章 麦明河·琼斯的藏身诡计 尤金笔记本上的记录,大多都采用了速记法。 尽管他已加快了写字速度,接下来的部分,笔画却依然越来越仓促潦草,有时一带而过,一个单词就成了一根曲线,叫麦明河辨认起来很有点困难。 * 接下来的事有点乱,我尽量按顺序记录吧。 在察看那二十件陌生玩具的时候,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二十个员工,二十个玩具”。 这句话一直压在我心头上,我想其他人也有同感。最起码,洁肯定把二者关联起来了…… 每个人都在一件件检查玩具,又偷偷打量彼此,想把人与玩具做个比较。 但是我们白白浪费了至少十几分钟,也看不出这二十件陌生玩具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洁说有一本填色图册封面上的小女孩,和她似乎有点像。 肤色和瞳色确实是一样的…… 但利瑞蒙认为,这什么也不能说明,那只是个画得不怎么样的卡通小女孩而已,洁是棕色瞳孔,很常见。(我觉得小女孩长相跟面包还更像一些。) 其他人都没找到能代表自己的玩具。 “找不到琼斯,我们就会变成玩具”的想法,似乎确实太过荒谬了——感觉比楼梯窗户突然消失都更加荒谬。 再说,如果消失的人会变成玩具,那这里的玩具数字应该只有十四个,而不是二十个——我们六人还没消失呢。 结果我们分成了两派,一派认为陌生玩具是与琼斯一起出现的,其中必有联系,需要仔细分析。 另一派认为,玩具可能只是一个“红鲱鱼”(为了转移别人注意力、掩人耳目的虚假线索),玩具的出现,纯粹是为了让我们浪费时间。 我是墙头派,哪一派开始做分析,就觉得哪一派有道理。 在投票表决下一步行动时,两边一起把我骂死了。 ……奇怪,那句话到底是谁说的呢? * 麦明河看到这儿,转头望了一眼门外的小孩玩偶。 它一动不动,依然保持着原来姿势。 想了想,她拿着笔记本走出去,用脚尖轻轻将它拨动了几下——它是硬塑料做的,没法被剪开;但是一旦用脚尖拨开它的外衣,就会发现它身上扎着好几个剪刀眼儿,显然是尤金那一批人寻找琼斯时留下的痕迹。 看来玩具一直没有换过,仍是同一批。 麦明河又顺势检查了一遍办公室内所有玩具样品,发现总数确实是二十件;其中有一个,正是一个封面上画着小女孩的填色图册。 可这些玩具……到底与员工之间有什么关系? * 你要问我,这个噩梦里唯一一个好处是什么,那我只能说,经理也跟着一起失踪了,可真是太好了。 不过一想到我可能也要步上他的后尘—— * 尤金或许是想写点轻松的话,调节一下心情,但他的努力显然失败了。 在那半句突然折断的话下方,他补上了一句——“唉,不能想他们的下场,刚才差点吐在腿上。” 那几个孩子……恐怕在人生最后,都受了不少惊恐吧? 麦明河提醒了自己一句,这儿是巢穴,他们也许都不是活人。 可正因为这儿是巢穴,巢穴不可预料,所以她也不敢肯定,他们曾经究竟是不是活人——万一呢? 她轻轻叹口气,目光扫过纸面。 因为都是写在纸上的文字,又用的是同一支笔,所以如果不是尤金用上了“刚才”这样的字眼,很难看出来上一句和下一句之间,其实是隔了一阵子的。 ……欸? 总觉得这一点似乎很重要。 麦明河将这个念头慢慢摩挲翻转几次,把它牢牢记住了,还低声提醒了自己一句:“这一点好像很重要……一会儿再想想,它为什么重要。现在我想不出来。” 自从进入三楼办公室后,这还是她第一次发出声音——明明是自己的嗓音,冷不丁落进幽寂空气里,浮在满墙打着红叉的照片前,略紧、略干燥,却简直像个陌生人了。 麦明河屏住呼吸等了几秒——还好,没有另一个声音忽然响起来,与她搭话。 她可真够能自己吓自己的。 * 我们别无他法,把三楼所有地方都又找了一遍。 结果和上次没有区别。 一个成年人,能藏身的地方并不多……现在七点多了,除了我写字的沙沙声,会议室里已经好半天没有人说话了。 有不止一次,我以为他们都消失了,心脏都扑了出来;但是每一次抬头,大家都还在,只是绝望沮丧得说不出话而已。 * 不知怎么回事,我们开始争论起“琼斯”到底是什么东西了。 利瑞蒙拒绝参与讨论,他去检查茶水间和屋外管道了,想找出令我们产生集体幻觉的“有毒气体”。奥修叫他不要擅自行动,他根本不听。 帕翠沙认为“琼斯”是我们每个人心底的怪兽,是进化史留下来的、智人潜意识里对尼安德特人的原始恐惧。 奥修嘲笑她,这个时候还不忘说些精神科医生才会说的高大上鬼话。 我认为,琼斯可能是超自然的某种东西,恰好呈现出人形;或许是某种幽灵、诅咒,反正是恐怖电影里的东西。 我的说法,获得了洁的认同;但奥修拒不承认世界上有超出科学范畴的力量。 无论是谁,都能看出奥修非常害怕。 这句话可不能被他看到。 * 麦明河翻过一页,看见下一句话时,血液都停了一停。 * 我往回翻了好几页,劳拉一开始确实在我们之中 * ……什么意思? 劳拉突然不见了? 连麦明河都忍不住往回翻了好几页,又匆匆看了一遍笔记;没错,虽然次数不多,但尤金确实提过劳拉几次。 但是最近的两段内容里,每个人都出场了,却只有劳拉从笔记中消失了……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劳拉看样子没有独自离开,难道是她处于众人之中时,悄无声息地不见了? * 是时限到了吗? 为什么是从劳拉开始消失的呢,我们之中第一个被琼斯要求去找她的人,难道不是洁吗? 而且我们等了好几分钟,也都没有消失啊? 就连独自出去的利瑞蒙,听见我们又哭又叫,也好好地回来了。 最后,还是帕翠沙抹干眼泪,提出一个想法,暂时安抚了大家。 “劳拉应该属于前几波寻找琼斯的同事,跟我们不是一波。” 我们问她为什么。 她拿出员工名单,说,劳拉的名字在前十名里,可是我们剩余五人,都在最后一部分。 琼斯要求员工跟她玩捉迷藏的顺序,好像是按照员工名单来的。 之所以劳拉没有跟着上一波一起消失,反而跟我们一起待了几个小时,是因为劳拉最近帮她妹妹带孩子,昨晚没有睡好,今天中午偷偷在会议室里补觉了——帕翠沙那时是知道的,在经理找她时,还帮她在经理面前遮掩了一下。 “我记得我当时扫了一眼办公室,还奇怪为什么今天公司里这么空。如今想来,那时候第一批应该去找琼斯、但是只把这件事当成玩笑的同事,都已经消失了。至于楼梯是在此之前还是在此之后被封的,我就不知道了。” 也就是说,劳拉原本应该是上一波去找琼斯的人之一。 但是因为她当时睡着了(不知道她睡前是否已经接到了要去寻找琼斯的要求,现在看来,很可能已经接到了,只是她没当回事),所以睡着后的时间就被暂时“冻结”——醒来后,被推到我们这一波里来了。 大家都不知道这个推论究竟正不正确,但我想,别人和我一样,都绝望地想要相信这个说法。 毕竟这就意味着,只要我们现在睡着……我们同样失踪的结局,就能被推后,不是吗? 说不定等明天太阳升起,一切都会恢复正常。 我们准备睡觉了。 * 麦明河立刻伸出手,抓起员工名单。 《jl玩具公司员工名单》 市场销售部: 莱柯尼,小卡特,梅丽娜,贝利,朱莉兰 行政客服部: 大卫 财会部: 加布尔,安洁丽娜,劳拉 人力资源部: 佛罗斯,海曼。 生产部: 费利克斯,特丽莎,艾顿,斯考特,尤金。 设计开发部: 帕翠沙,洁,奥修,利瑞蒙。 帕翠沙说得不错,劳拉确实一个人孤零零排在前面,属于财会部,其他五人都在最后。 麦明河放下了名单,一时之间有点愣愣的,又回头看了一眼满墙打了红叉的照片。 ……有什么地方,似乎有点对不上? 她又拿起了尤金的笔记本。 其实她刚才就意识到,众人在决定睡觉之后,尤金就再没有写过一个字了;只是她心有不甘,又翻了一遍,才终于悻悻地放下了本子。 就算尤金真能在那一种情况下睡着,他也不可能靠睡眠逃过最终结局;所以毫无疑问,因为没有找出琼斯,最后所有人都一起消失了。 麦明河在椅子上一声不出,坐了好一会儿。 ……她好像猜到琼斯藏在什么地方了。 我怕不是膳食原因导致的身体问题,约了时间准备去看医生了。 结果预订好时间之后发现,看病的日子,和我打疫苗的日子,恰好同一天!而且疫苗不能改日子了,必须要留一个月左右让疫苗生效,我3月12号走,这是最后一个打疫苗的机会。 这是一点活路也不给我留啊……人家好人打疫苗都要难受一两天,我这个德行去打疫苗…… (本章完) 第257章 麦明河找到你了,琼斯 第257章 麦明河·找到你了,琼斯 麦明河从桌上抓了一支笔,面前摊开了三个笔记本、员工名单,和好几张空白a4纸。 试着四处喊“我找到你了”、看看能不能把琼斯诈出来这一招,玩具公司员工一定已经用过了。 他们漫长、绝望又一无所获的搜索里,恐怕把能想到的办法都试过了——麦明河甚至还在一张纸上,发现有人写下了小段祈祷词。 ……恐怕是劳拉吧?似乎唯有她信教。 结果她第一个就消失了。 也就是说,如果寻找琼斯的人不是百分之百地肯定,甚至如果不是用双眼紧紧盯着“琼斯”、宣告找到它了,“琼斯”是不会现身的。 “……所以,把你找出来的第一步,就是告诉你,我是如何知道你的藏身之地的。只有顺着思考与分析,得出唯一一个最终结果,你才会认定我是真正把你找出来了,而不是在诈你。” 麦明河听着自己声音跌落,消寂在一片安静里,明知没人会回答她,依然加了一句:“对吧?” 她打开第一个笔记本,说:“那我们就开始吧。我想先从你设置的陷阱开始说起。” 会议室内一片死寂,一门之外,小孩玩偶正歪着头,往会议室里痴痴地望着。 “你的藏身之处,已经超出想象、非常难找了,但你依然留下了一个误导人的‘红鲱鱼’,想把后来人的思路也困在陷阱里,接二连三地失败。 “这个陷阱就是,‘琼斯’藏身于最后六人之中。” 最初让她产生误会的,是一个非常简单的原因。 第一个笔记本上是这样写的: 2.周会参与者一共有六个人。 我们把所有员工照片都打印出来,贴在墙上了。失踪的就打上红叉。 因为谁也记不起琼斯究竟长什么模样,只好使用排除法。 然而当麦明河一回头,却发现墙上有十五张照片上都打上了红叉。 “一共二十个员工,失踪了十五个人,结果参加周会的人还剩六个人?考虑到琼斯可以改变人的认知,面对面都分不清她不是同伴,那么很有可能最后六人之一,就是琼斯——这样想,非常合理,对不对? “更何况,最后一批员工把三楼翻了个底朝天,哪儿也没有找到琼斯,这好像更能进一步说明,琼斯是混进他们之中去了。” 麦明河叹了口气。 “实不相瞒,一开始我也在想,六人中究竟谁是琼斯……还试图根据笔记本上内容作出排除。” 但是,当她在看尤金笔记本时,她忽然意识到,当后来者看见的只是写在纸上的字迹时,后来者根本分不出来上一个字与下一个字之间,是间隔了多久才落笔的。 ……画在照片上的红叉,不也一样吗? “哪里有证据表明,那十五个红叉是一起画上去的呢?考虑到后来劳拉失踪了,那么最有可能的情况,反而应该是这样的——最初画上红叉的照片,只有十四张。在劳拉消失后,才有人把劳拉照片上也打了一个红叉。 “也就是说,琼斯藏身之处,其实并不在最后六人之中。如果一直把时间费在分析谁是琼斯上,就中了计,离真相更远了。” 她想了想,手指在奥修的笔记本上点了几下。 “‘琼斯是六人之一’这个理论,有点像是阴谋论。只需要最初一点点事实——比如没画叉的照片数量与剩余人数不一致——一旦接受了这一点点事实,人自动就会发现不少‘佐证’,来补完这一个叙事。” 比如说,奥修明明在笔记本里担心过办公室闹鬼,但进入夜晚、劳拉消失后,又不肯承认世界上存在超自然力量——这不就很像是两个不同的人吗? 但实际上,当人面临不可理解、无以名状的恐惧与困惑时,随着绝望加剧,也可能会反而产生否认心态:绝望越深,越想要闭眼不看。 又或者说,真的曾经有过劳拉这个人吗? “所以,这一类可以有多种解释的情况,不能算作铁证,甚至不该去多考虑,避免被带偏思考方向。真正牢靠的证据,我目前发现了两个。” 一,剩下六个员工,其实对于“同事”的身份认知,都出现了一定程度的模糊。 不止是针对“琼斯”的模糊——剩下六人在开最后一次周会时,面对面地看着彼此,也依然不能肯定,对方就是自己的同事。 “这是白板上明明白白写出来的线索,可是不知怎么,随着我看笔记本上的记录,这一点反而逐渐退后,退到脑海角落里去了。” 白板上写着一连三个问题:本公司三楼办公室里原本究竟有多少名员工,都有谁?现在还能活生生现身的员工,都有谁?是否都能在hr名册上找到记录? 麦明河扫了一眼白板,立刻转回身来。 “再看看员工名单吧,除了尤金和劳拉,剩下四个人都是同一个部门的。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的记忆或认知,就连同部门的同事,也不敢打包票保证一定有这么个人。 “他们也许记得一些相处片段,对别人有印象,但是他们也害怕,这都是被操纵、改变后的认知。 “所以六人采取的方式是,必须要一个人一个人地报上姓名,再从员工名单上找到对应名字,打勾,才能确认这个人原本就是公司员工之一,而不是琼斯。” 连活生生的、坐在眼前的人,他们都吃不准,必须借助员工名册来确定身份。 那么失踪的人呢? 麦明河的笔尖,把第一个笔记本上一句话给圈起来了。 “……因为谁也记不起琼斯究竟长什么模样,只好使用排除法。”她轻声读道。 “我第一次看时,对于这句话没有多想,一扫而过。可是等我看完所有线索之后,这句话就变得意味深长了。” 麦明河推开本子,看了一眼满墙照片。 “这六个人连面对面的同事都不敢肯定,他们难道对于失踪的人,反而一个个都记得特别清楚,能用记忆来实施排除法吗?” 这一点不仅不合理,而且也没有证据表明,他们对于失踪的人都记得很清楚。 “那么,他们是用什么进行的排除法?认知都不可靠了,还怎么排除?” 麦明河目光在会议桌上扫了一圈,仿佛试图看到曾坐在桌旁、绝望的六人。“答案显而易见。他们是以自己这一拨人为根据,进行的排除法。” 换言之,他们的参考,就是自己。 照片上的人,如果没有正坐在这一间会议室里开周会,那么就可以认定是失踪同事了。 “这是第一个确实可靠的证据。”麦明河总结道,“第二个是——” 二,员工名单上的不对劲。 “员工名单上一共有二十个人,按照部门划分列出来了,但没有经理。” 麦明河朝墙上一比,一排排被压在红叉下的人脸,各含微笑地回望着她。 “……这一点,说奇怪是有点奇怪,可也不是绝对解释不通的事。” 虽然本质来说,经理也是“雇员”,但名单上却似乎只统计了普通员工,没把管理岗也算进去。 “这就是你的障眼法了。” 麦明河回头看了一眼门外地上的小孩玩偶。 “整个‘寻找琼斯’的捉迷藏游戏里,无时无刻不在强调,jl玩具公司一共有二十个人……名单上有二十个名字,墙上有二十张照片。但真正天才的一笔,是那一句话。” 麦明河往门外比了一下。“二十个员工,二十个玩具。” 二十个陌生玩具,确实是一个“红鲱鱼”,但并不是为了要让人浪费时间猜测玩具与员工的关系——当然,如果能顺便浪费时间,自然是最好的。 它的意义是要让所有人都认为,jl玩具公司员工名单是准确的——你看,连古怪诡异的超自然力量,都用玩具一一把人对应上了,jl玩具公司可不就是有二十个员工吗? “你想让每个人都把‘20’这个数字,牢牢印在脑海里。只要看见总人数为20,就自动觉得合理,不认为数字有问题…… “我也上当了,所以有好一阵子,我都没反应过来,墙上照片应该有二十一张才对啊? “就算员工名单不包括管理岗,失踪人口照片里,却没有理由把经理排除出去,不是吗?最大证据是,尤金笔记本上明明清楚写着,经理也是失踪人员之一。 “这就说明,员工名单并不正确,它多出了一个不该有的名字,占据了经理的位置。 “尤金六人没发现多出一个名字,是极有可能的,因为他们在拿名单做对比的时候,重点不是在看失踪的人都有谁——以他们模糊认知来说,看了可能也不认识——他们只是在名单里找自己。 “到这一步,经理照片是否在墙上,或者多出的名字是哪个,其实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它传达出的讯息。” 麦明河敲了敲桌面上的员工名单。 巢穴关卡中,必须给猎人留下破解线索,才能保证一定程度的公平性。 经理的“缺席”,是一个能被猎人注意到、也就间接保证了公平性的线索。 假如名单上出现差异的,只是一个普通部门的普通员工,那么对于一个根本不知道jl玩具公司员工都有谁的外人来说,怎么可能发现名单有异呢? “不算管理岗,原本只应该有十九人的名单上,多出了一个名字。多出的是哪一个,我不知道,但多出的名字,却是‘理论上已经消失的人’之一。 “这就是最大的暗示。 “‘琼斯’藏身之处,不是在‘剩下来的人’里,而是在‘已经消失的人’中。 “我一开始还以为,是我的思考进入了死角……大部分人都已经消失了,琼斯怎么能藏在不存在的人之中?然后我才想起来,消失的人其实都还在啊,只是以另一种形式存在着而已。” 她站起身,慢慢走到会议室尽头,在一墙打着红叉的照片前停下了。 “消失的人,不都在墙上吗?” 麦明河深吸了一口气。 捉迷藏要找的目标,一直以来就在身旁,一声不出地看着她。 “琼斯,我找到你了。” 我因为这几天身体不好,连带着脑子也转得慢了,这一章我尽量把解题思路和逻辑写清楚,但如果大家还有困惑的地方,你们留言,我再看一下正文需不需要进一步解释或修改。如果不是必须进正文的,我也可以留言回复。 (本章完) 第258章 麦明河镜像甬道与木门镜子 第258章 麦明河·镜像甬道与木门镜子 话音刚落下时,她感觉自己分明是麦·福尔摩河;静静等了一分钟,她被迫恢复成了麦明河。 等第三分钟过去,会议室中依然悄无声息,墙面、照片、家具都像是在憋着笑、不看她的敬业群演;原地只剩下了一个麦·不知所措河。 ……猜错了? 琼斯不在墙上照片里? 亏她刚才还信心十足的,幸好没人看见。 周围眼睛倒是不少,但人——姑且把琼斯算进来吧——一个也没有。 琼斯怎么会不在这儿呢? 麦明河又想了一会儿自己的推论过程,还在脑中扮演一个反派,试着自己给自己挑刺、抬杠——但不管怎么想,她也不知道自己哪儿出错了。 莫非……必须要找出哪一张照片上的人是琼斯? 这就有点强人所难了。 她一个外人,怎么可能知道哪张照片对应着哪个员工?连最后六个员工都拿不准呢。 面对二十个陌生人,麦明河拿什么判断哪一个才是琼斯? 一部分巢穴居民是不是为了围剿她,又故意把公正性给压偏了? 麦明河一张张看过去,但每一张a4纸大小的照片上,都是同样一个凝固的笑脸。 哪怕心知肚明,诈应该是诈不出来琼斯的,她依然试着对照片喊了一句:“找到你了!” 如此这般喊了四五次,不像是她正逐渐接近破解的尾声,倒像是她一个人在会议室里犯了失心疯——在门外玩具笑出声之前,麦明河停下了。 她皱起眉头,下意识地将下巴托在虎口上;这一托,却叫她想起了另一件事。 契百利说过,新形态对于破解关卡来说,是很重要的……把琼斯从照片上找出来的最后一步,是否着落在木门镜子上了? 好像值得一试。 说是这么说,麦明河也不知道该怎么试。 她捏着脸颊前的空气,找到“把手”应该在的位置,把“门”打开了,然后用自己的脸去对准照片——一张照片上的人像,恰好有一张真人面孔那么大——可是一张张对过去,除了感觉自己冒傻气,什么也没发生。 那么,看看照片映在镜子里后,是什么样吧? 麦明河为了方便自拍,把每一张照片都从墙上摘了下来,摊开在会议桌上;令她有点意外又担忧的是,每一张,竟也都顺利被摘下来了。 ……她刚才一直隐隐有个想法,那就是琼斯身体站在墙壁内部,只把头伸进了照片中,满面微笑地看着会议室里的人想办法寻找它。 可是照片都被拿下来了……难道琼斯没有身体? 还是说,果真是她猜错了? 麦明河一手举着手机,一手拿着照片。照片正对自己的脸,手机稍微抬高一些,“咔嚓”就是一张。 脖子上的木门镜子里,依次映过了二十张人脸,十五张上都画着红叉。她一会儿看看手机,一会儿看看照片,来回对比之下,却依然一无所获。 麦明河都生出了几分焦躁。 “不出来,我可把照片都撕了?”她试探着威胁了一句。 会议室里依然无人应答。 “我撕啦?” 但麦明河也不敢真撕。万一撕碎照片,就等于任务失败,要被活活困死、最终像玩具公司员工一样失踪怎么办? 她抓着一迭照片,一时间黔驴技穷、无计可施;愣愣想了一会儿,她忽然心中一动,转头就往外走。 局面都走到这一步了,再多试一个办法,又能坏到哪儿去呢? 还有另一个办法,可以察看木门镜子里的映像。 麦明河抱着那一迭照片,大步进了洗手间,在洗手池前站住了。她稍稍抬眼一望——镜像中的镜子里,果然又连成了一条仿佛无穷无尽、一环套着一环的甬道。 为了在举起照片时不挡视线,她这一次往后退了好一段距离;眼睛的位置,恰好在木门镜子上方,正好能从举起的照片上,一路看进洗手台镜子里。 麦明河放下一张刚刚看过的,换上一张新的;再次放下一张看过的,又拿起一张新的……几乎成了流水线似的机械性动作,她有时甚至得提醒自己一句,自己究竟在找什么。 在不知第十几张照片的时候,麦明河找到了。 她险些就错过了。 镜中的镜像里,依然是一张微笑的标准工作照,照片上那张五官平淡、无甚特色的面孔,被两道交叉红笔给划成了四块。 哪怕这张脸长得叫人记不住,在麦明河拿它试了各种方法之后,对它也眼熟了——就在她打算把照片放下,换下一张时,镜子角度稍稍一歪,她的余光里忽然抓住了一线藏蓝色。 ……一线刚刚多出来的藏蓝色。 麦明河不动了。过了两秒,她对着镜子,调整了一下照片和自己脸的角度,终于第一次看清了琼斯。 在一层嵌着一层、镜像与镜像相连形成的镜中甬道里,明明不该出现的东西,却出现了。 ……该怎么形容呢? 原来她没猜错,琼斯确实把头伸进了照片里。 照片上微笑的脸,就是琼斯的脸——这张脸,甚至依然连着脖子,连着身体;身体上还套着一身藏蓝色的休闲西装。 但琼斯身体却不是如麦明河想象一样,垂直站立、藏在墙体里的。 照片就像一张相框;琼斯把头伸进照片里,趴在地上,四肢伏地,身体与照片中的脸形成了一条水平线。 换言之,琼斯正像一只巨大壁虎一样,匍匐在镜像甬道里,脖子上是一张照片。 麦明河的视线,与镜像中照片里的视线对上了,琼斯忽然“扑哧”一笑。 红叉下的嘴,一开一合:“找到了呀?真不容易,这居然都能找到呀?照片是平面的,是因为我藏在镜像里,镜像就是平面的这一切是不是听起来非常有道理,你在镜像里找到我是不是非常符合逻辑辑辑辑辑辑辑辑?其实都是临场发挥呀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本来应该藏在墙里——喂!” 最后一个字冷不丁从空气里爆开,在洗手间里激起回音,惊了麦明河一跳。 不太像是居民动脉被割开后血液激射一般的说话方式;琼斯好像在……好像在叫人? “你们的要求我已经办到了镜子对上了还不快点爬出来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 什么? 麦明河一个激灵,忽然意识到自己仍然举着琼斯照片;她赶紧扬手一甩,将照片从手里、镜子里一起抛了出去。 当琼斯四肢趴伏、匍匐在地的影像消失后,麦明河忍着晕眩,朝镜像形成的甬道里看了一眼。 从她的脸所变成的木门镜子所映照出的镜像所连接出的甬道深处里—— 不久前只有她察觉到的那一张半透明人脸,忽然浮起、急速压上来,仿佛要把麦明河的脸当成门,挣脱出来一样。 我居然坚持更新下来了,现在甚至好像在完成挑战一样…… 今天(应该说昨天了)上午我去看了医生,抽了血(我个红烧豆腐啊,血抽不出来,护士按着我血管往外挤,一条胳膊抽不够,又换了一条),等结果吧…… 马不停蹄,下午又去打了三个疫苗……我属顶针的。比covid疫苗强点,不那么疼,但人家警告我了,估计明天可能开始有发烧的感觉了。 我决定明天请假一天,正好这一段剧情也告一段落了嘛。 (本章完) 第259章 麦明河水泥瀑布 第259章 麦明河·水泥瀑布 或许从某个时间点开始,她已经不知不觉地疯狂了,在巢穴怪诞现实里,发着一场一场精神错乱的、幻觉的高烧——否则的话,为什么麦明河会觉得自己头颅深处“掉出去了”? 头颅、意识的深处,怎么会“掉出”体外? 麦明河无法解释。 假如一个人可以分成“表面”和“深层”,那她在刚一看见镜中人脸时,“深层”就像是飞机舱门突然卷走后被吸进高空里的乘客,霎然间抛得无影无踪。 整个人好像只剩下一层“表面”,但这层“表面”,也变成了一张窸窣发抖、摇摇欲坠的塑料膜;那张高速冲来的透明人脸,正直冲着它撞击上来。 麦明河扭头就跑。 她好像变成了纸片人,胳膊腿与空间的接触点,都变得窄窄薄薄的。 一步接着踉跄的一步,她切过洗手间冰凉空气,飘飘摇摇跑过走廊——下楼出口之所以消失,是因为必须要与琼斯玩捉迷藏;那既然找到了琼斯,是否下楼出口就会重现了? 之前被她拉开的消防门,仍大敞着倚在墙上;麦明河冲近门口一看,看见了一张半透明人脸,正浮在刚刚出现的一条扶手楼梯上。 不,等等,她并没有“看见”。 “看见”,是指光线从眼前的事物反射,通过角膜进入眼睛;但那张半透明人脸并不在“眼前”——它在麦明河的视网膜后。 不知为什么,它所在之处,仿佛与麦明河的视网膜、大脑都连接起来了。 透明人脸正从她的视网膜后方,一次次冲向麦明河的眼球、脸皮——神经,骨头,眼球……一切都在鼓涨涨地疼,似乎马上要炸裂了似的。 即使逃下楼梯,也逃不掉自己视网膜后方的东西,但麦明河依然飞身冲下了楼梯;速度之快、势头之猛,哪怕跌下去扭断脖子也不出奇。 凯家 这两个字无缘无故地从脑海中浮起来,拖着血黑色的影子。 如果说必须要死,麦明河宁可在楼梯上一跤摔断脖子,也不想让另一张人脸把自己的脸冲碎,从她面骨残墟里挤出来。 她冲下楼梯,绕过一截平台,再度扑向下一段楼梯,又绕过一截平台。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心理作用,好像她跑得越久、下楼梯下得越深,眼球后的涨疼也就越轻——莫非那张透明人脸与她产生连接之处,是在三楼? 似乎随着麦明河一段一段不停地跑下楼梯,那人脸也就离她越来越远了。 但是…… 楼梯是不是太长了点? 这栋建筑物,一共有几层楼? 一段后又有一段楼梯,每绕过一截平台,眼前总有另一段向下延伸的楼梯。 往上看,楼梯盘旋着,无止境地上升,融没于一片水泥铅灰色里;往下看,楼梯节节下降,朝模糊深处持续跌堕。 不论朝哪里看,都是同样的铅灰色水泥,和铅灰色的铁栏杆把手,麦明河就像是奔跑在一道不断往下流淌、单调重复的水泥瀑布里,跑着跑着,甚至连时间都模糊了,不知道自己究竟跑了多久。 喘息着,她下了台阶,在一块平台上停下来,“咕咚”一下坐在地上。 半透明人脸似乎消失了,也可能是暂时够不着她了。 虽然她从三楼中脱了身,但好像陷入了一个更不妙的境地里……就算三楼没有半透明人脸,恐怕也回不去了吧? 麦明河仰起头,看着上方无穷无尽的水泥,甚至不知道哪里才是“三楼”——不论怎么看、朝哪看,都早已远远过了“三楼”该在的地方。 楼梯间里,应该有通向其他楼层的门才对…… 麦明河休息了几分钟,拖着与楼梯一样快注满水泥的双腿,在墙壁上敲敲打打了一会儿——好吧,没有暗门。下一层也没有。 不知又走了几楼,她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离任务失败,只剩下十分钟了。 难关一个接着一个,巢穴居民已经彻底撕去了“公平”这块布;如今她连活着出去也不知道有没有希望,何况是加入凯家? 如果面试失败,就拿不回口红;拿不回口红,就拿不到“伪像报告”……一个坏结果接着一个坏结果,雪崩似的砸下来。 麦明河将脸埋进双手里,给了自己一分钟时间,任她所有的焦虑、担忧、恐惧、自责和后悔一起涌上来,任她的泪腺擅自开闸——但只有一分钟。 人生在世,谁都难免会受未知的恐吓和折磨,但你最多只能给它一分钟。 不然,它会以为你欢迎它,坐下来不走了。 一分钟以后,她重新抹干脸,站起了身。 麦明河一步步往下走,这一次没有放过任何角落与细节。 楼梯一共有十二节,随后是一个平台;转一圈,又是十二节楼梯。 没有楼层数字标记。白光灯只存在与平台天板上,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绿色灯箱,画着小人和箭头,写着“紧急通道”。 因为灯箱平贴在墙上,箭头也指着对面的墙;会不会出口在墙里? 麦明河使劲用肩膀撞了两下,墙纹丝不动——她自己倒是因为用力过猛,肩骨生疼,不留神低低叫了一声。 “……你听见了吗?” 从楼梯下方,忽然飘飘悠悠地浮起来半句模糊人声。 麦明河一个激灵,立刻扑到扶手旁往下看;她正要开口,又及时止住了自己。 说话的人不在扶手旁边,她看不见,谁知道是不是居民? “好像是个女的……”另一个人声响起来,这次清晰多了,甚至还有几分熟悉。 “不会是居民吧,”第一个人声说——那是个女人,似乎一边说,一边往楼上走来了,因为声音正渐渐变得清楚:“你等着,你这个情况,动得越少越好,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麦明河迅速往下走了几节台阶,再伸头一瞧,果然看见一个人的头顶。 那女人上半截头发扎成一个发髻,下半截剔得短短的,正是一起面试的猎人之一——叫什么来着? “娑……娑北!”麦明河扬声喊道,“是你吗?” 娑北应声抬起头,露出一张削窄尖薄的面孔;在一圈一圈、无穷无尽的楼梯井里,二人的目光遇上了。 “你是谁?” 娑北一惊,反手就从腰间抽出一把枪,对准了麦明河,动作快得简直拽出了虚影。“别动。你是居民吗?” 娑北的记性也太差—— 这个念头没转完,麦明河突然明白了。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直到现在她才看清楚娑北的下半身——对方不是一步步走上楼梯的;却是“游”上来的。 从腰部以下,娑北的双腿不见了,只有一条浑圆粗壮的长长青绿色蛇尾,一路蔓延下去,尾尖甚至转过了下一个平台。 是了,进来之后,形态会被改变…… 只是麦明河没有想到,当人面对面、用肉眼看时,看见的竟然也是彼此被巢穴改变后的形态。 也就是说,娑北看见的是一个脖子上顶着木门镜子的人,也怪不得第一反应是掏枪了。 “等等,我不是居民,”她立刻举起双手,说:“我是麦明河,跟你一起进来面试的。你看我的橘色挂牌——还有,我腰间也有枪。” 娑北眯眼看了看,这才迟疑着放下了枪。 “你也还没出去?” 明明只是遇见了一起面试的人,连同伴也不算,更是离逃脱远着;但麦明河却仿佛生出了一种“得救了”的心情。 “我还以为被困在楼梯间的人只有我,正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呢,”她忍不住激动,快步下了楼,问道:“你知道这个楼梯间是怎么回事吗?你被困在这儿多久了?” 近距离看时,娑北的蛇尾更惊人了,她看起来简直像是神话生物,或民俗故事中的女妖。 要是直立在尾巴尖上,娑北得至少有三米高吧? 同样是被改变形态,人家的形态怎么这么有气势呢? “我破解了二楼关卡后,大概是七八分钟前进来的。我想你应该和我一样,不断往下走,却始终看不见头。”娑北抬了抬尖下巴,示意了一下楼下。“除了我之外,罗伯特也被困在这儿了。” 原来那个男声是罗伯特。 “他受伤了?”麦明河问道。 娑北脸上浮起了一种非常古怪的神色,欲言又止。 “……没有。” 比起罗伯特的原地不动,麦明河的困惑,更多源自于她的表情。“我听你说,让他留在原地别动……” 娑北仿佛正在与一个念头搏斗,让它不要从嘴里溜出来。 “嗯,我说的是他动得越少越好。” 有什么区别吗? “你下去看看就知道了,走吧。” 娑北转过身,蛇尾仿佛自有生命一样,“沙沙”地在楼梯上弯曲出一个圈,鳞片泛着细密绿泽。“正好,我们讨论一下该怎么从这儿出去。” “噢,对了,”娑北忽然转过头,用气声轻轻嘱咐道:“见到罗伯特后,你不要盯着看,也别笑。千万别笑,不然他会当场发狂。” ……她为什么会要笑? 昨天我血检报告出来了,你们猜咋的,血液样本有损坏(具体怎么个损坏法没说),反正铁测不出来。其他的指标都是正常,唯独一个最需要知道的铁,测不出来。今天又去挨了一抽,俩胳膊都青了。 不过和铁相关的其他标记都正常,好像缺铁的可能性也小了下去……所以我是得了黛玉病吗,还是言情女主病,但哪个言情女主一天天虚得好像一个瘫在椅子上的皮袋子,甚至无力与男主拉扯。 (本章完) 这是一个古言穿越故事,真的 这是一个古言穿越故事,真的 当9九五5(以下简称九五)慢慢醒来时,从模糊之中逐渐清晰起来的,是一帐柔纱帘子。 身上盖着一张缎被;她翻了个身,感觉脖子尤其僵涩,一看,自己的五星级酒店静音羽绒枕不见了,变成了一个瓷枕头。 ……头疼,是因为硌的吗? 她一动,帘外登时有人捏着嗓子说道:“小姐,你终于醒了!” 一听见夹嗓子,这具身体原主人的破损回忆浮进头脑里。原来她穿越了,她冷静地想。 毕竟这种事很常见了,哪个现代人一辈子不穿个七八回呢。只要抓住自身处境中的重点任务,实施核心战略,就能成功回家了嘛。 “小梦?”九五问道,“……我怎么了?” 丫鬟小梦撩开床帘,低下一张白白的、没有五官的面孔。 唔,好像有哪里不太对,但九五决定暂不计较。 “都怪表姨夫人家的那个小魔头!小姐您不慎坠了湖,可要不是因为她,您也不会高烧几日,大夫人可担心坏了。” 它说着,矜持地扶了扶头上那一顶歪歪的棕色假发,不愧是大户人家的丫鬟,举止很……很……姑且算是优雅吧。 “我有点记不清了,小梦。究竟是怎么回事?” “咳,还不是csmshksdaaa小姐吗?”小梦口中熟练地吐出了一个无法被发音的名字。 它阻止了九五重复读一遍的尝试。 “哎哟,小姐,您可不能说。这个名字您是说不得的。您忘啦?csmshksdaaa小姐小时候,家里来了一个游方郎中,她请郎中开了一副药。喝下去以后,非居民——人就无法把她的名字正确发音了,叫不出来了。” 这似乎超出了药物的作用范围……但是也说不准,万一那郎中是个神医呢? “为什么要让名字无法发音?” “好处多啦!干了坏事,目击者说不出名字。抽兵役,抽不着她。私塾念书走神,老师永远无法点名她回答问题。非要尝试说的人,舌头打结三日,三日吃不了饭。” 好实用! “无法发音小姐干什么了?” 小梦一甩手绢,力道大了点,从本该是眼窝的空白面孔上一拍。“您别提了!她非要跟您竞争‘季山青’的名牌儿。” ……什么意思?季山青是谁? “季山青是一个名字。”小梦说了一句废话。“只要把这个名字的名牌拿到手,就会自动获得一名退休大内侍卫的忠心,自愿成为名牌儿主人的暗卫。” 它想了想,说:“那个暗卫也不报上名来,我们只知道她自称季山青的老奴。” 好盲目的忠心啊,只拿着季山青的名牌就行吗? “我与无法发音小姐的关系是……” “您怎么连这个都忘啦,csmshksdaaa小姐不是您的表妹嘛。平时挺欢喜冤家的呢。” 做姐姐的,把自称季山青的老奴的暗卫让给妹妹,好像也不是大事,怎么至于落进湖里去了呢? “说来话长了。” 小梦一屁股坐在床上,把柔纱帘子坐得一歪,帘子从魔术贴上“嘶啦”一声,扯下来了一半。 ……总觉得这一个古代似乎有什么地方不是很古,但可能是架空吧,九五想。 “您总记得尚书家的添暇小姐吧?” 刚想说不记得的九五,突然面上一热,说:“……记得。” 核心任务来了。 “看看,我就知道。添暇小姐仪态万方,见者添暇,京城中上至大臣下至牛马,都渴望能与她……唔,那个词怎么说来着,我想想,同城速配?” 了不起,穿越进来的是一个古代言情,九五心想。就是丫鬟词汇量似乎有点奇怪。 “您最大的竞争对手,戚梧小姐,”小梦说,“趁着尚书大人涉江不在不在的时候,假扮成奇珍商人,混进尚书府,与添暇小姐见了面。不仅如此,还给了她一块上古奇珍以示心意。” “什么奇珍?” “非食用类小猫软。” “……咦?” “虽然说是非食用,但只要放在口中,入口即化,柔软清甜,还带一层猫毛状霜。含着它,可以发出真实猫叫,与猫进行哲学辩论。” ……好想要!果然是上古奇珍! “可恶,戚梧真是太狡猾了,”九五咬牙说。 “尚书大人涉江不在不在府中,但通过魔法水晶球得知情况后,对戚梧小姐反而好感上升,可算是您的大危机。” 通过什么知道的?小梦刚才说的是飞鸽家信吧? “那我跟添暇小姐进展到什么地步了?”九五问道。 小梦犹豫了几秒。“您落水以后,添暇小姐终于知道有您这么一个人了。” “那我根本不能够把戚梧称为我的最大对手吧!对手不是多少得要处于同等水平才叫对手吗?这一切,跟我落水又有什么关系啊?” “容我给您说呀,”小梦倒是不紧不慢,“您冰雪聪明,立刻意识到不妙,于是赶紧请了将军府中的yq阿清夫人来喝茶,给您出主意。yq阿清夫人还带了她的女儿,流堇琪小姐。因为据说流堇琪小姐总能针对剧情发展,留下或有趣、或有建设性的发言,可是很宝贵的臭皮匠。” 总而言之,在密谋茶话会上,csmshksdaaa小姐不慎撞倒了去洗手间的流堇琪小姐;流堇琪小姐温柔大度,不以为意,摆摆手就走了。 csmshksdaaa小姐痴痴地看着她的背影,终于一激灵,追上去,说:“你是谁家的小姐?能认识一下吗?我名叫——啊!” “活了十八岁,csmshksdaaa小姐第一次意识到,无法发音的名字原来有如此不利的一面。” 小梦严肃悲戚地说:“于是她尾随流堇琪小姐来到茶话会,偷偷在窗外听了一会儿,听见yq阿清夫人提议,要让您邀请京城中有身份的夫人小姐都来赏,顺便对添暇小姐英雄救美。” 九五此刻有两个问题梗在喉头,不吐不快。 一,这个古代言情世界是the l world吗? 二,到底跟她落水有什么关系?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赞助商……我是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京城中的人口全是姑娘,还都只有十八岁。”小梦说,“比方说,yq阿清夫人和流堇琪小姐虽然是母女,但都是十八岁。还有,尚书大人涉江不在不在十九岁行列里,也在十八岁人群中。” 为了用上不在二字,真是辛苦了。 “不客气,”小梦说,“我喜欢说迭词能一口气不间断地迭迭迭迭下去才好呢,小姐。” “……我要怎么个英雄救美法?”九五叹了口气,问道。 京城中一直流传着绝世杀手鲨鱼辣椒9的传说。 据说,刚开始做杀手时,她还是鲨鱼辣椒1,任务失败一次,名字就会更改一次,在数字上加一,实属不世出的天才—— “这不是失败了八次了吗!”九五怒道。“她也十八岁吧!十八岁,杀人就失败八次了吧!什么天才啊!” “那……那是她宅心仁厚……” “那为什么会出道做杀手啊!” 总而言之,鲨鱼辣椒9接下了暗杀添暇小姐的任务。 这个任务,是这样的: 赏会上,如果戚梧不在附近,立刻接近添暇。 询问添暇对九五的观感,如果很好,不要进行下一步,立刻转身离开。 如果是“很好”以外的回答,准备进行下一步,将其引至湖边。 重点:务必确保执行任务时,九五也在湖边! “我好像懂了……”九五说,“我为了救添暇小姐,自己掉进去了。” 小梦说:“不是哟。” csmshksdaaa小姐为了让流堇琪小姐知道自己的名字,并且获得yq阿清夫人的欢心,煞费苦心,也准备好了一个赏会计划。 赏会时,大家才发现原本平静的湖面上,不知何时多出一大群在熬夜的鸭鸭鸭鸭鸭呀。 鸭鸭鸭鸭鸭们缓缓拨动水浪,组成了csmshksdaaa小姐的名字。 因为只是一个庭园湖,名字又长,鸭鸭鸭鸭鸭们又太多了,把湖面上挤得密不透风,以至于鲨鱼辣椒10(暂定)甚至无法找到空隙,把添暇小姐推下去。 偏偏这个时候,奸贼戚梧又拿出一个珍宝,情书w0zv,交给添暇小姐——不用问作用了吧,看名字就知道了吧,非常适合二月十四号这一天拿出来呢。 眼看马上要偷鸭不成蚀把米,九五立刻打断奸贼,邀请大家一起去参观最近府里新引进的一种稀有植物,木星安静的枸杞。 “木星上来的,很安静,是枸杞。”据说九五当时心神不属,只能这样介绍道。 “还是请大家回去观湖景吧,”csmshksdaaa小姐不高兴地说。 就在鲨鱼辣椒10(暂定)徘徊着寻找机会时,突然在赏的夫人小姐中,有一个警视厅高级官员,顾西周,一眼认出了京城中的有名杀手。 “大家立刻寻找掩体!”顾西周喊道,“侍卫,快来!” 后园赏会登时变作一团混乱:熙微幽夜、草上日月两名侍卫头领,一举冲入园中,身后还跟着捕捉一只猫猫云、咪阿嗷两头猛兽;鲨鱼辣椒10(暂定)哪会害怕这个,立刻变化外貌,混入了夫人小姐与食物数字的行列中,一时间不知谁才是杀手。 “等等,什么叫混入了食物数字的行列中?” “就是说,她当时又可能是个人形,又可能是个食物,也可能是个数字。” 古代世界真是一个奇妙的地方,九五心想。 “在熙微幽夜、草上日月两名侍卫头领的带领下,侍卫杜子若、荀时仔细检查了园中一切。” 当天大家吃的是云吞,众人检查后发现,原来云吞中还混着云小吞吞吞吞——但那只是邻居家小孩子,为了凑热闹混进来的,并不是杀手。 桌上一碟世界倒数第三海肠、一小盆伊修加德红衣人偶番茄,里头都没有杀手。 lol115小姐与r_13夫人(13岁以下不能直视其面孔)也与杀手没有关系。 _e_stella_夫人突然说:“大家不必害怕。鲨鱼辣椒此次前来,必有目标。我这儿有一块季山青的名牌,戴上的人,能自动获得暗卫,季山青的老奴……” 小梦叹了口气。 “csmshksdaaa小姐知道,您雇佣的杀手,其实不会对添暇小姐造成性命危险。于是她希望能拿到名牌,交给流堇琪小姐,获得一个好印象。” 在二人争夺中,九五前身一个不慎,掉下了湖里—— “等一下,那么多个鸭呢?” “当然也都被拉到岸上检查了啊,”小梦理所当然地说。“万一杀手伪装成鸭子了呢?” ……很有道理。 “于是,您就跌入了空湖里。”小梦十分踟蹰地说,“直到这时……鲨鱼辣椒10(暂定)才突然从人群中跳了出来,试图阻止您,并且大叫了一声。” “不要跌下去啊!”鲨鱼辣椒10(暂定)大喊道:“我在湖水中,安置了十万伏特i!” 九五愣愣听完,明白了。 原主是被十万伏特i电死的吗! 这个古代言情怎么好像突然一下变得很危险的样子? 原本还想完成核心任务,默不出声地回家的。现在看来,她必须要求助小梦了——再待下去,好像会很危险。 “等一下,我并不是你的小姐。如果我想回家,我该怎么办?” 小梦“啊”了一声。“原来您也是穿越的呀!百闻不如一见。我懂了……在您昏迷时来了一位夫人,嘱咐说,如果您醒来以后想回家,只需默念她的名字三次。” “什么名字?” “阳光下是故乡。” (以上为1.25-1.31期间打赏的姥姥感谢名单,虽然说是感谢名单,但我写完才意识到,通篇居然没有一个谢字,这,啊……) (本章完) 第260章 麦明河四种形态与无限楼层 第260章 麦明河·四种形态与无限楼层 幸亏在别人看来,麦明河脖子上只是一块镶着镜子的木雕门。 不管她露出什么表情,只要不发出声音,罗伯特就不会察觉她的神色态度——这一来,还真省却不少尴尬和羞怒。 麦明河使劲咬着自己腮帮子,嘴唇抿得紧紧的,把脑袋维持在水平线上,时不时地才只垂下眼皮偷一眼。 她可忍不住不看,这换谁都忍不住。 如今这种心情究竟该怎么形容?活了一辈子,也没遇见过这样情况啊…… 当她随着娑北一起下楼,乍一看见坐在楼梯平台上的罗伯特时,麦明河只是单纯地吓了一跳。 罗伯特露在衣服外的皮肤,都成了肉色塑料,看着就像是芭比娃娃的男朋友——叫什么来着?——四肢、面颊看起来都僵硬迟滞;可怕是有一点可怕,却不至于可笑。 直到他终于迟疑着站起身,麦明河才赶紧将一声“啊”给压回了嗓子眼里。 罗伯特裤子拉链是打开的——因为他必须把拉链打开。 从敞开的裤子拉链中,伸出一支银色的金属旋转把手,形状像是一把大钥匙;麦明河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一根发条。 发条代替了什么东西,答案简直呼之欲出。 ……什么意思? 为什么要在那儿安一个发条? 刚才娑北让他越少动越好,又是因为……等等,不能吧? 罗伯特张开嘴——嘴巴是单独的、可以活动的,他一张嘴,塑料脸孔上就拉开一道方形黑缝,塑料嘴巴开开合合地上下升降。 “得,又困住一个。我们怎么出去?你们有什么想法吗?”罗伯特问道。他好像想要假装发条不存在。 “其实我在看见麦明河之后,倒是有了一个想法。” 娑北看了看手机。“我们只剩六七分钟了,实际一点来说,我认为我们这次面试都失败了。大家都能接受这一点吧?这么短的时间里,要奇迹般地突然破局离开,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了,不如保存力量,保证安全。” 罗伯特不太高兴地“嗯”了一声。 娑北看了一眼麦明河,好像在等她表态。 “……不。还有六七分钟,我觉得我就得再努力六七分钟。”麦明河安静地说,“等时间结束,确认失败,再考虑后路也没有害处,对不对?只是六七分钟的区别。” 如果眼见好像不行,就提前放弃的话,她还要第二条命干什么呢? 这样的事,她在头八十六年里做够了。有时是情势所迫,有时是主动认输。 事后想想,总有一种不爽利、不愉快的丧气感,令人对回忆避之不及。如果能够痛快淋漓、竭尽所能地坚持到最后一秒,或许她不会介意回忆一场单纯的失败…… “你很可能是对的,”麦明河安慰似的对娑北说,“我也没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但该做到哪儿,我还是想要做到哪儿。” 娑北沉默几秒,似乎还打量了她一眼——但是能看见的也只有一扇木门镜子。 “我本来想,我们应该原地不动,尽量向凯家人求助。比如说,”她指了指手机,讲起一串高深莫测的话:“我刚才搜索了一下,虽然巢穴里没有通讯信号,但附近有至少四个蓝牙信号。就算排除掉你们俩的,说不定其中就有凯家人的蓝牙,或许我能配上对后,向他们求助。” ……每个字都认识,合起来比居民还难懂。 “那你赶紧试啊,”罗伯特扫了麦明河一眼,目光从木门镜子落到胸口,才转开了。“至于她,她想继续找出口就继续找呗,我们各干各的,简单。哪边先……有……进……展……等……等。” 麦明河满怀不可思议地盯着他。 罗伯特慢慢伸下手,娑北立刻挪开眼睛。 他抓住从裤子拉链里伸出来的发条,开始一点一点转圈;发条慢慢地,从深处绞起了清晰的“喀喀”声响。 ……发条果然是这么用的。 他要不断上紧胯下发条,才能有动力站立行走、说话做事。 这个……各人变成的形态,总不会是根据每个人特点来的吧? “你需要上发条的频率,是不是变高了?”娑北冷冷地问。 罗伯特没理会她,重新直起塑料身子。 “你去找啊,”他近乎命令似的,对麦明河说:“时间本来就不多了,要是面试能——” “谁在上面?” 冷不丁回荡起来的一句喊,叫几人都惊了一跳。 “……李斯旦?” 麦明河第一个认出了这嗓音,趴在扶手上往下一扫,叫道:“是你吗?我是麦明河,我们三个都在呢。” “是我,原来你们也还没出去?我跟艾梅粒在一起呢。”李斯旦扬声叫道:“你们也没找到出口?” “好么,没有一个面试能成功的。”娑北咕哝了一声。 五个人——尤其是变形之后,娑北还拖着两米多长的蛇尾——一起挤在窄窄的水泥楼梯间里时,简直叫人担心自己会一个不小心,从扶手上翻出去,跌进看不见尽头的幽深里。 李斯旦浑身都是天线。 他是个男的,至少没有也来一根发条,大概已算是不容易了。 老实说,他现在模样,有点像是刚遭受了酷刑的人形刺猬;无数银白天线从皮肤里扎出来,密密麻麻,一起伸进空气里——一有人说话行动,不知多少天线就像水草似的,摇摆游动,仿佛在寻找着动静的来源。 连五官都看不清了,两片嘴唇上都扎着短天线,看一眼,又是头皮发麻,又替他隐隐皮肤生疼。 李斯旦不但不觉得疼,反而还给自己做了分析:“啊,可能是我对危险的警觉性特别高吧?” 至于艾梅粒,如果不说那是艾梅粒,谁都看不出是一个人。 “……你玩过植物大战僵尸吗?” 李斯旦拍了拍艾梅粒的……肩膀,姑且说是肩膀吧。反正也看不出来是什么部位。 “没玩过?真的?唔,那游戏是有点老了。总而言之,那里面有一个很硬的坚果,丧尸啃不动。和那个,一模一样。” 麦明河觉得,有时候年轻人的世界比巢穴还叫人迷惑。 艾梅粒坚果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哧”,但谁也不知道,这是对李斯旦的反应,还是因为她看见了罗伯特——那一个庞大冷淡、表壳坚硬的夏威夷果(核桃?),正微微从罗伯特身旁让开了一点,坚果壳沙沙地刮过水泥墙。 娑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使劲揉了揉脸。 “四个蓝牙信号……看来是都在这里了?”她敲敲手机屏幕,说:“怪不得我联系不上外面的凯家猎人。求助是没办法了,在他们进来救援,找到我们之前,只有继续找出口了。” 既然要继续找出口,就得尽量多获得信息。 “你们俩是什么时候进入楼梯间的?”罗伯特质问道,“我们怎么一直没有听见开门的动静?” “就刚才。”李斯旦也装作发条不存在的样子,说:“我破解了二楼的关卡——” “二楼?”娑北一怔。“我之前也在二楼。” 有短短片刻的安静,从几人之间走了过去。 “……我是从三楼出来的,”麦明河主动说。 她话音刚一落下去,罗伯特与艾梅粒却不约而同地说了一句:“我也是。” 众人彼此面面相觑,一时间,似乎都不太知道这个信息代表了什么意义。 麦明河可以肯定,三楼——至少是她所处的三楼,只有她一个人。 为了寻找出口,她曾经仔细检查过每一寸角落,还把耳朵贴上过墙壁与地板……假如一墙之隔有动静,她不该察觉不到。 在她自己不说话也不动时,她就像是被装进水泥棺材里,埋入了地下一样。那一种绝望般的死寂,绝不可能是因为隔壁的人动作很轻。 “我们辨认楼层的唯一方式,就是看门牌号。” 娑北皱着眉头,低声说:“……如果门牌号与实际第几层毫无关系,那我们有可能是从这无限楼层中的任意一层出来的。也就是说,这里充斥着无数个三楼与二楼。” 我血检报告出来了,不缺铁,一切正常,所以体虚跟我吃素没关系。当时我也问了医生,如果不缺铁,可能是什么原因导致的虚弱,她说第二大原因,就是我不知不觉感染了病毒。 血检报告里我铁蛋白属于正常范围偏低的,确实感染病毒后比较常见……这么一想,我之前确实嗓子疼,好像要感冒,但第二天就没事了。 也就是说,我的身体又帮我打退了病毒,又支撑我过年操劳,还熬过了生理期……我是女战士之身啊! 接下来慢慢恢复吧,谢谢你们一直关心我,老劝我请假…… (本章完) 第261章 麦明河通关的盲点 第261章 麦明河·通关的盲点 艾梅粒变成坚果以后,虽然她自己感觉还是以双腿在走路,但速度上依然受了点影响。 据她说,她在离开“三楼关卡”之后,两三分钟时间,她只往下走了一层,就遇见李斯旦了。 “当然,这也是因为我一边下楼,一边观察环境。”艾梅粒补充了一句,声音里浮着一层冷冷的防备。 ……她大概是生怕被人当成弱者的那一类人吧,麦明河心想。 李斯旦记得,自己是往下走了两层,就听见身后响起了艾梅粒的脚步声——尽管坚果看起来没有脚。 李斯旦的二楼 艾梅粒的三楼 李斯旦与艾梅粒相会的楼层 “是这个排序吧?”麦明河思虑着说,“奇怪,李斯旦在下到艾梅粒那一层时,却没碰见她……是恰好错过了吗?” “也可能楼层排序并没有意义,每个人通关后推门出来时,就会随机被塞进一个楼层里。”娑北叹了口气,自言自语似的说:“难度怎么这么大……不应该呀。” 且不说众人都是有自信来参加凯家面试的人;能做一个猎人,并且还是一个持续地活着的猎人,本身已经说明他们要么能力好、要么运气好,不是泛泛之辈。 结果五个人全都被困在关卡里,一起任务失败——麦明河一想,就不由有点心虚。 该不会是因为她,这栋仓库才变得有去无回的吧? 至于面试失败,口红怎么拿回来…… 麦明河闭上眼睛,掐断了思绪。 先从这儿出去,先不必用未来的问题折磨自己。 “抓紧时间找出口吧,站在这儿闲聊天,就能把出口聊出来吗?”罗伯特冷不丁从后腰上抽出一把手枪,对几人命令一声:“让开。” “你要干什么?”麦明河问道。 “莫比乌斯之环,听说过吗?搞不好上下都是幻象,我们来来回回就在同样几层楼里穿梭呢。要知道这儿是否真有无限楼层,就必须试试。” 话音未落,他朝扶手下一根栏杆接连开了几枪;尽管众人及时躲上台阶,但没有一个人被流弹打中,却也是一个小小运气了——枪声爆裂、震荡起来,又迅速被单调的水泥色瀑布吞没了。 罗伯特掰下了被打断的栏杆,朝下方无尽深渊一样的楼梯井中,扬手就扔了下去。 众人屏住呼吸,静静等了一会儿。 什么声音也没有。 那根铁栏杆在空虚中反复划圈,不断激破空气持续下堕,如坠无底太空,从视野中消失了影子。直到一两分钟后,娑北才第一个直起身子,低声说:“……等不到了吧。” 坠了这么久依然没有听见落地声,就算这楼梯井有底,恐怕也深得让人很难听见声息了。 “看来无限楼层不是幻象。” 李斯旦也把声音放轻了,好像怕万一栏杆这时才落地,声音会被自己说话声盖过去。“就算不是真无限,也应该有很多层。” “子弹能对楼梯间作出破坏,就是一个有意义的大发现。” 罗伯特一手拎着枪,一手下意识地又给自己上了几圈发条;他四下环顾着,仿佛在寻找下一个射击目标。 他的目光落在了两节楼梯之间的平台墙壁上。 “……墙能打破吗?”他问道。 当然,就连麦明河这么嫩的猎人新手,也不会认为能靠强硬手段突破巢穴陷阱——但是墙能不能被打破、如何被打破、打破之后会发生什么,却都是“信息”。 要说这个单调往复、无穷无尽的水泥楼梯间里最缺少什么,那就是“信息”了。 娑北耸了耸肩。“反正现在没有更好的主意,试试吧。” 建设不是谁都能做到的容易事,破坏却好像是深埋在每一个人类体内的天赋。 几人先照罗伯特的办法,各自打下来几根扶手栏杆;随即又用子弹在楼梯台阶上打出数个孔眼。接着,众人用铁栏杆一下下挖掘、扩大着裂洞,硬生生从台阶上砍剥下来几大块水泥——整个过程,快得甚至让人觉得不应该——没一会儿,他们就有了能砸墙的东西了。 麦明河耳朵被枪声震得嗡嗡响,接过一大块断裂的水泥台阶时,却只愣愣问了一句傻话:“……子弹连水泥都能打裂?” 李斯旦满脸天线都摇晃了几下,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墙壁上也一样凿出了好几个弹孔;众人举着水泥断块,专找不受力的裂痕处下手,只紧盯着两处砸——艾梅粒虽然看起来是个无手无脚的坚果,水泥断块却依然能从她头上空气里,一下一下地往墙上落,看起来简直是某种电影特效一样。 “砸开了!” 艾梅粒突然叫了一声,“天空——我看见天空了!” 如果说他们砸半小时,也砸不穿墙壁;或者说墙壁厚度也像是无穷无尽,麦明河倒不意外——可当墙壁裂洞中果真泄进来一束天光时,她反倒吃了一惊。 几个人全都挤到了坚果旁边。 那一个裂洞很小,连手掌一半大都没有,称它为“孔洞”可能更合适一些,哪怕脸挤着脸,也必须轮流看,一时间楼梯间里尽是“该我了”“别挤我”“你天线拿开点”之类的话。 麦明河看清楚外界时,轻轻地吸了一口气。 墙壁外面,正好就是他们集合时所在的马路。从集合点来看,这一条无尽楼梯间似乎处于大门右侧几十米远处——在大门集合点旁,此时正站着一个人,正在低头看表。 此时面试给的一个小时早就过了,另外两人不在,是已经进来救援了吗? “天西!”麦明河忍不住叫了起来:“你听得见吗,天西!” “不可能听得见吧,”李斯旦咕哝着说。 然而下一秒,天西就抬起了头。 他仿佛不太拿得准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他循声走过来,四下看了一圈,才终于抬起头,与两三层楼高处的麦明河对上了目光。 “你怎么……”他怔了一怔。“你那都有谁在?你们干什么呢?” 众人受了鼓励,加紧速度,把裂洞又凿大了几圈;这一下,它就像个小窗户似的,能让几人一起望出去了。 “你们怎么回事?” 天西仰头喊道:“既然能打洞叫我,为什么没一个人能出来?” 这问题可不好回答。 几人你一句我一句,将被困在楼梯间一事尽量说明白了;天西抱着胳膊听了半天,似乎明白了,点了点头。 “从内部看是无限延伸的楼梯间,但是从外边看,也就是十几米高。要我看,与其想办法从内部突围,还不如干脆试试从外墙上爬下来……唔,我把他们俩叫回来,看看怎么接应你们下来比较好。” “这就行了吗?”李斯旦似乎也觉十分不可思议。“就这么简单就能出去了?” 遥遥地,似乎也能隐约听出来,天西叹了一口气。 “不然呢?这是摆在眼前的最短路径了。你们人出来之前,先扔个东西下来探探路。” 这倒好办;他们手里铁栏杆、水泥块多的是。 与第一根栏杆不同,这一次他们扔下去的东西,都好好地砸落在了楼外人行道上;麦明河眯起眼睛仔细看,甚至还能发现路砖被砸出了破损。 “我想办法爬高一点,抛个绳子上去,你们看看是否抓得住。抓住了的话,就一个个下来,当心点。”天西吩咐道。 难题结束得如此突然又轻省,众人一面不可置信,一面又难抑高兴。 不,难题也不算是突然一下就轻松解决的;他们毕竟是出了很大力气,一下一下把墙凿开的——麦明河手掌皮都磨破了。 “有用头脑和反应破关的陷阱,那有纯靠力量破关的也不出奇。”罗伯特一边上发条,一边说:“说不定,楼梯间陷阱的盲点就是这个呢。” 就算面试失败了,但至少大家都能安全无事地重新回家——气氛一松、心境一亮,就好像连周围水泥也不再是阴灰色了。 “……我不出去。” 娑北忽然安静地说。 其实在身体不舒服时,坚持更新不是最难的事,最难的是卡文时依然要坚持更新……我宁可不舒服+不卡文…… 之所以突然说这个,是因为我有预感,好像要开始卡文了…… 而且最近以来的“连续发现好看小说”的运气也中断了,虚弱也不见好,怎么讲,不太开心。一卡文,世界都阴暗了,处处都是不开心。 (本章完) 第262章 麦明河一条辫子 第262章 麦明河·一条辫子 麦明河忽然很感慨——原来猎人与普通人之间的区别,有时就藏在如此细微短暂的间隙里,一闪而过。 再怎么相信要靠武力破局的时候,猎人也绝不会放弃动脑。 娑北那一句“我不出去”话音落下以后,楼梯间里却没有一个人,第一时间问出那一句最理所当然、也是最方便懒惰的回应——为什么? 那一瞬间里,麦明河几乎能听见众人思绪急速转动时的隐隐呼啸声。 在面试已经确认失败的情况下,娑北不出去,只有一个最自然的原因:她觉得外面不安全。这一点不问也知道,没必要浪费口水。 真正关键之处在于,是什么令她察觉有异? 她不说的话,自己能发现哪里不对劲吗? 贸然问她原因,是否会对自己的判断造成影响? 如果外面确实有不对劲,该怎么解释眼前一幕,特别是马路旁的天西? 几个猎人开口时,几乎是小心翼翼的。 “我刚才也想了……凯家人似乎经常拿这一个仓库当作面试关卡,” 李斯旦慢慢地、斟酌着说:“警告我们会出现形态变化的,就是凯家猎人自己。所以天西看见我们的怪样子,一点不吃惊,是很正常的……他们甚至应该有监控手段,能考察我们的表现,那知道我们谁是谁,就更不奇怪了。” 他又补上一句:“啊,那个,我不是说我就是对的。这只是我刚才的思考。” “天西不在关卡内,认知未必会受这栋楼影响。如果你担心这一点,我们可以从侧面问问他。”麦明河想了想,也补充了一句。 欸,她这不也一直在动脑筋吗?自己是不是越来越有猎人的样子啦? 娑北垂着眼皮,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究竟发现了什么?” 艾梅粒终于问道。 “虽然凿个洞爬出去,听起来确实太简单了,但是从另一个角度而言,如果巢穴把真正出路就这样简简单单摆在眼前,叫我们狐疑担忧,自己困住自己,岂不也很像是巢穴干得出来的事吗?” 麦明河对于这一点,还没有多少体会;但李斯旦与罗伯特都连连点了几下头。 “……你们都认为,这个洞是出路?”娑北终于开了口。 “不,”艾梅粒立刻答道,“我只是把我的思考判断说出来。我也有可能被你的看法说服——但你要开始说才行。” 娑北抿着嘴,一言未发,又从裂洞里扫了一眼外界。天西为了能够把绳子抛上来,好像去找攀爬点了。 “……你们要嘲笑我,也没办法了。”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下了决心似的说:“天西的辫子方向换了。” 楼梯间里又静了几秒,罗伯特先“哈?”了一声。 “就这个?”他带着几分不可思议,“那么长头发,伸手拨一下,从一个肩膀换到另一个肩膀,不是太寻常了吗?这也能叫疑点?而且你怎么知道……你……没……有……” 在他再一次低头上发条时,李斯旦把他没说完的意思补上了:“你记得他辫子的方向?就算你确定自己没记错,这个……” “你们两个没有留过长发吧,”娑北带着几分僵硬,说:“他的辫子不是从脑后正中央扎的。为了能够让辫子从一侧垂到胸前,他是从右侧耳后开始编辫子的,这样一来,辫子才会始终从他右侧肩膀前垂下来。从我们的角度看,辫子在我们的左边。” “我确实没留过长发……耳后开始扎又怎么了?”李斯旦问道。 “如果从右侧耳后扎,再把辫子拨去左边,头发就会别别扭扭地不听话,还会把辫子扯松。”麦明河解释道,“我年轻时候当过保育员,给小女孩儿扎过不少辫子呢。” “你说话怎么老气横秋的——算了。如果他辫子松了,重新扎在另一边,不是也有可能吗?他们在外面等了一个多小时,顺手重新扎一下头发,挺正常的吧?” 李斯旦顿了顿,息事宁人地说:“我不是不信你,就是这个辫子……实在算不上证据。有时候猎人直觉没法解释,你是不是产生了说不清的直觉?” 娑北张开嘴——那一瞬间,她分明想要反驳,但是却及时止住自己、改了话头:“嗯……对。大概是我的直觉使然吧。” 即使称不上疑点,但有一个人直觉不对劲,就难免会让其他人也产生顾虑。 几人来回看了看彼此形态各异的脸,一时之间,都有点拿不准接下来应该怎么办才好了。 “谁先探头出去试一试?”李斯旦像是半开玩笑似的说。 许多真心话,总是借着开玩笑说出来的。没有人理会他。 “或者我们用一些问题考考他,”艾梅粒站在裂洞边缘,从坚果壳上看不出来,但似乎一直在盯着楼下想办法救人的天西。“看看他回答得是否和我们的经历一样。” “问什么?”罗伯特心不在焉地转着发条,说。 他似乎从刚才开始,手就很少离开过发条;楼梯间里一直盘旋着发条绞紧的声音。每当麦明河以为发条够紧了,肯定能维持一会儿了,不过几分钟,罗伯特就又会再一次转起发条。 众人安静了一会儿,麦明河看了看裂洞位置。 洞口开得挺高,以她身高来说,也只能将将对准自己的脸——“问他凯家发的挂牌,是什么颜色吧?”她冷不丁地来了一个主意,“他应该看不见我们胸前的挂牌。” 当他们把这一个问题扔下去时,天西似乎又好笑,又好气似的。 “橘色,荧光橘色。”他一手叉着腰,说:“原来我在这儿想办法救人,你们就在上面疑神疑鬼。还有别的要问吗?我反正无所谓。” “你的辫子是不是换了一个方向?”艾梅粒单刀直入地问。 天西一愣,下意识地摸了一下头发。 “没有,你们绝对是记错了。我一直以来,辫子就是梳在左边的。我小时候有一次跟着父兄去打猎,从山坡摔下去,把脖子右边割出一条皮肉伤。男孩子嘛,觉得有一条疤很了不起似的,就故意把辫子梳在左边,把右边疤痕露出来。长大以后疤痕浅了,基本上看不出来了,但习惯一直保留下来了。” 大家都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娑北。 她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洞外马路与天西;麦明河望去时,发现她侧脸上浮起的神色,竟几近于痛苦——仿佛她既渴望是自己记错了,又实在害怕自己没有错。 不过是一条辫子……她对自己的记忆竟然这么有自信吗? “你看我们是原本样子吗?”艾梅粒又问道。 “是啊。难道你们现在看彼此还不是原状?刚才不是说,都离开关卡了吗?” “那我是……” “艾梅粒,”天西不等她说完,抬起一只手,一个个点名似的指过去,把每个人的名字和面孔都对上了。“对了,你们面试都失败了,知道吧。” 假如他说现在马上出去,进凯家还有得商量,那倒是挺可疑;但天西似乎一点也不急着要逼他们爬出去。 众人又挑各自单独面试时的经历,向天西问了几个问题,看样子也都毫无差错。 “怎么办?大家还有疑惑吗?都没有?”李斯旦退后一步,小声说,“我也觉得好像确实没问题。那个……谁想先出去?” 麦明河又看了一眼娑北。 她垂在蛇尾旁的手,紧紧握成拳头,泛白骨节几乎要将皮肤顶得绽裂。 “你们不想出来也行,”天西喊道,“我不是说了吗,刚才他们俩已经进去救援了。本来我打算让他们出来的,但我也可以让他们重新掉头,从内部楼层里找到你们。由他们带头爬出来试试,这总可以了吧。” 显而易见,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几个后背和肩膀都软和松弛了。 “那行,”李斯旦浑身颤动摇摆的天线,慢慢平静下来。“我们等着。” 尽管楼梯是无限的,但被楼层吐出来的人,似乎总在彼此附近;要从无尽楼梯间里找到他们,倒不是天方夜谭。 ……这一下,只能等待救援了吗? 麦明河看着外面马路上的小小人影,有几分茫然地想。 天西掏出一部无线对讲机——或者说,看起来像是无线对讲机,具体用了什么技术才能在巢穴使用,麦明河也不知道。 “……听得见吗?” 隐隐约约地,她听见天西的声音被一阵风吹过来。“……对,继续……是的,他们不敢出来……好,你和康妮去救援时,自己也要小心。” 麦明河怔住了。 来救援的人……是谁啊? 我这两天身体状态还没好,一边要保证质量,一边要保证更新,感觉颇吃力……如果这几章写得不好,你们别告诉我啊啊啊 (本章完) 第263章 麦明河2019 第263章 麦明河·2019 “……这一次进巢穴的凯家猎人,都有谁?” 麦明河回过头,从被困的临时同伴们口中,得到了与她记忆一样的回答——“天西、契百利、砂雪。” 她低头把同一个问题再扔给天西,后者叹了口气,以一种“怎么还没完啊”的语气,朝楼上喊道:“是我,契百利,康妮啊。” 李斯旦低低地吸了一口气。 罗伯特立刻一步抢上来,以后背挡住裂洞,小声说:“……他中招了?还是那个叫砂雪的中招了?” 如果外面是一个巢穴精心设置的陷阱,似乎不应该留下如此显眼的出入,还稀松平常地把它说出口了——天西自己的认知出现问题,好像更合理一些。 “对,应该就是这样,”娑北抬起眼睛,似乎一下子想明白了。她阴沉着脸,说:“天西他们身上出事了。” “他都不知不觉出事了,谁来救我们出去?”李斯旦压着嗓子说。要不是他怕天西听见,可能都要喊起来。 “我再问他几个问题,”娑北抬了抬下巴,示意罗伯特从裂洞前让开,说:“尽量弄明白他们身上出了什么事——” 她补上了一句:“说不定对我们出去有帮助。” 艾梅粒说:“你问问。” 在娑北喊话、其余几人静静听着时,麦明河却不知道怎么,思绪飘到了另一个方向——准确来说,飘到了头上。 刚才天西说过一句话,一直留在她心里,说不上是因为它令人安心,还是令人不安心——“从内部看是无限延伸的楼梯间,但是从外边看,也就是十几米高。” ……为什么刚才没多想呢? 从他们此刻的高度往下看,他们大概处于二楼的位置,离地面不足十米;对话时,甚至不需要特别大声地喊,抬高一点嗓门就够。 如果从外面看,仓库只有十几米高的话,那么假设此刻麦明河一路往上爬,爬十层楼再凿洞,到时离地面有多远?爬五十层、五百层呢? 露头之处,永远要么是二楼、要么是三楼吗? 不管二楼三楼,都是可以顺利爬下去的高度……所以她的困惑又回到了那一个问题上:无限楼层,到底有什么意义? 这个问题的答案,跟天西一行人中的招,又有什么关系? “我们了近一个小时,才通关来到了楼梯间内。” 麦明河不知不觉,把思绪转化成了语言,说出口了:“所以契百利与……契百利与康妮,就算熟悉楼内关卡,最起码也得三十分钟以上才能进入楼梯间,这个猜测,应该不算过分吧?” 即使她声音低,娑北又正往楼下喊话,依然被旁边的艾梅粒听见了;李斯旦浑身天线一转,也朝她回过头。 “嗯?”艾梅粒只用一个鼻音催促她往下说。 “……还有水泥块吗?”麦明河一边说,已经一边捡起了脚边的铁栏杆,“我打算上一层楼,再凿一个洞。你要来帮忙吗?” “我不太想动。”艾梅粒语速很慢,过了几秒,又说:“……累了。” ……累了? 麦明河打量她一眼——然而除了硕大一个坚果壳,什么也看不出来。 “为什么?你总不会是不放心这个洞吧?”李斯旦笑道,“你不如干脆往下走几层,说不定凿出的洞离地面更近,不用绳子就能出去。” 麦明河有点拿不准他是不是在开玩笑。 往上还是往下,对她而言并无本质分别——反正她满肚子疑问,一个答案也没有——但她还是选择了上楼。 “嘿!” 娑北冷不丁回头一声嘶,叫住了麦明河的脚步。她转过头,发现娑北正目光幽亮地盯着她。“你去哪儿?” 麦明河抬了抬胳膊,示意她看自己抱着的水泥块。“我去楼上再凿一个洞。” “为什么?” 麦明河答不上来,只好反问:“为什么不呢?” 娑北考虑了几秒。 “楼层似乎是随机把我们吐出来的,我担心你一离开,就会像洗牌一样,被楼梯间插入天知道哪一个随机楼层里去。从无限楼层里失散,可能到死都无法重新汇合了。” 这个风险她倒是没有想到…… “你先等等,”娑北似乎担心她会擅自一转头跑不见人影,说:“容我再问天西几个问题,然后我们和你一起上去。大家一起帮你砸,凿洞也快一点,是不是?” 罗伯特对此没有意见——但麦明河忍不住想,或许他更希望能动一动。总在一个地方坐着,不使力气,就不好持续地上发条了。 李斯旦嘀嘀咕咕好一阵子,不反对,依然说了不少话;与他相反,艾梅粒一声不吭,一动不动。 娑北往下降了几十厘米,重新把脸对准裂洞,犹豫一会儿,似乎拿不准该问什么才好了。刚才她的一连串问题,似乎没有捕捞起多少有意义的信息。 她与李斯旦对视一眼,像没话找话似的,向楼下喊道:“……天西,现在几点钟了?” 天西叹气的声音,飘了两层楼的高度。 “下午四点十一分,”他看着手表说,“你们是不到三点进去的。还有吗?顺带一说,今天是十一月二十四日,周日。” 楼梯间里静了两秒。 “不,不是周日。”娑北说,“你在说什么呢?你记错了……你看看你的手机。今天是周二。” 天西又叹了一口气。 他似乎从善如流,果然拿出手机了;过了一两秒,天西喊道:“没错。我看着呢,屏幕上清清楚楚显示着,2019年11月24日,星期天。” ……2019年? 几人面面相觑,一时间楼梯间里只剩下众人的呼吸声。 “他在开玩笑吗?”李斯旦喃喃地说。 “我去凿洞了,”麦明河突然下了决心,转身就往楼上走,“你们要跟上来的话,就快一点。” 娑北从蛇尾上立起来,匆匆说了一句“我来了”,紧跟着游上了楼梯,倒比麦明河的双脚还快一些。 李斯旦、罗伯特也先后上了楼,艾梅粒殿后;直到众人把墙都砸出浅坑,她才慢慢吞吞地在转角平台上露了头。 “……累,” 当麦明河抽空问了她一句时,艾梅粒依然是同一个回答。“发沉。” 有了上一次经验,这次凿墙的速度更快了,没一会儿,几人硬生生从厚墙上打出了一条可以望出去的裂痕。 娑北第一个扑上去,将一只眼睛贴在裂痕上;看了几秒,她一声不出地游开了,把位置让给下一个人。 麦明河很快就明白了,不是因为外面一切正常,没有什么可说的,所以娑北才不说话的。 当人陷入极大困惑时,有时甚至连该发出什么疑问都不知道——至少,麦明河有半分钟时间就是这样。 他们离地面的高度没有变,就像根本没有上楼似的;外面依然是同一条马路,同样站着一个天西。 只不过刚才天西站在楼下,贴着墙壁,抬头往上喊话;此刻天西却遥遥站在几十米外的大门旁边、马路对面,双手插在裤兜里,一眼也没朝楼上看,简直像是不记得楼上面试猎人了一样。 ……他的辫子,换去了另一个方向。 “我觉得,我们需要再往上走一层,再凿一个洞。”娑北嗓音干哑地说。 这一次,连李斯旦似乎都没有了话说。在发条一圈圈转紧的声响里,几人又上了一楼,如法炮制,又凿开了一条裂痕。 同一条马路上,天西、契百利与砂雪三人,正站在一起,低声商量什么事;麦明河听不清,但李斯旦却听清了。 他的天线长长地从裂痕中伸出去,摇摆在空气里,过了一会儿,他转过头来,报告道: “……他们说,离面试失败只剩十分钟了,怎么居然一个人也没出来呢?” 编辑让我给野鹿写一个番外,因为野鹿好像要出版(细节我也不知道),打算把番外加进书里。只是以现在这个状态……啊啊啊身体和脑子一起都是死的,能写好吗 (本章完) 第264章 麦明河超乎想象的救援来了 第264章 麦明河·超乎想象的救援来了 如果把2019年那一层楼定为“0层”的话,那么往上走,1层是“左向辫子的天西”,2层是“面试还剩十分钟”——似乎从这一刻开始,众人不约而同地意识到了,枯燥沉重的苦力才刚刚开始。 3层墙外,是一个呼啸着狂风暴雨的深夜,仿佛整片街区都早已被世界荒弃,压根没有凯家猎人的影子。 4层墙外的天西,是一个女人。她五官面容仍保留了天西的影子,甚至也朝左侧梳着一条长辫子;罗伯特多看了几眼。 5层被砸开的时机,尤其巧合精妙,众人正好看见有五个面试猎人随着三个凯家猎人一起离开安妮仓库,踏上归途——他们只看见了一群小小背影,争论好几分钟,也无法确定那五人究竟是不是自己。 但是不是,好像也无所谓了,反正他们绝不应该出去。 6层墙裂开之后,是一块块立在灰蒙蒙天空下的布景板。 建筑布景板、树木布景板、天西布景板。 天西布景板一看见他们,立刻朝墙洞处滑行而来,仿佛地面上隐藏着滑轨;它脸上印刷的笑容,随着布景板不断紧近,看起来也越来越大、越来越真挚。 五人往后踉跄退去时,麦明河差点跌进楼梯井——栏杆被砸断卸下后,扶手不稳固了,她后背一撞,扶手应声跌入底下虚空;连带着,还有她的一只脚。 ……如果不是娑北条件反射式地一把拉住她,她此刻还在不断往下跌吧? 众人一连砸了九面墙,手上磨出的血泡都破了,子弹、体力都消耗巨大;却丝毫没有见到半点得救希望。完全出于盲目无措、任什么也得试试才行的绝望,他们又掉头回到0层,往下凿墙。 - 1层的天西劝告他们原地别动,说已经派了两个居民进去救援。 “别担心,那两个是巢穴中少有的无害居民。我们凯家与它们有合作,在遇见棘手陷阱时,会请它们帮忙。”-1天西温柔地说,“但你们千万不能再乱跑了,知道吗?……什么契百利?砂雪?我们家派没有这两个人。” - 2层的景物与日期都完全正常,但-2天西坚持说娑北不是面试猎人之一。 - 3层墙上裂洞一开,李斯旦刚要凑上去,从裂缝里猝不及防闪进来一条长长肉红色虚影,狠狠从他头脸无数天线上擦了过去——起码数十根天线当场被压折扫断了,李斯旦的痛叫声,仿佛也与楼梯间一样无穷无尽。 更叫人不安的是,艾梅粒似乎很久没有出过声了。 麦明河每次催她说话,她只是从嗓子里“嗯”一声。她行动缓慢,有一次似乎一个没站稳,撞在墙上,把墙砸出了浅浅一个坑——这一点发现,对于砸墙自然很有帮助,然而麦明河却始终不明白,为什么本质上仍是肉体凡胎的艾梅粒,能把墙砸出坑。 还有,娑北一会儿站得高,一会儿站得低,仿佛真可以立在蛇尾上一样。 罗伯特自不必说,砸墙时只能使上一只左手;李斯旦的天线难道不是幻象吗?幻象被砸断,他却痛嚎了那么久…… 她呢? 她自己正在发生什么变化? 如果有变化的话,她与其他人一样,没有任何制止的办法……好像连自察也不知该从何开始。 “够了,别再浪费体力了。” 谁都不愿意直说出口的话,娑北第一个说了。“每一层似乎都通往一个不同的现实。无限楼层,无限现实,我们……我们恐怕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吧。” “难道你要在楼梯间里度过余生?”罗伯特立刻冷哼一声。“还是打算随便找一个现实出去?” “别说废话,”娑北似乎打算把每个字都打成一把飞刀。“我们目前只能等凯家救援。” 麦明河虽然没有这种打算,但是脑海里却不由自主,生出了“楼梯间人生”的图景——因为从某种角度而言,这是完全可以实现的事。 无限个楼层,无限个天西,其中肯定有许许多多个天西,都愿意给他们提供一些必备物资:食物,水,睡袋,斧头,子弹……刚才还有一个天西,问他们需不需要充电宝。 往无尽楼梯间里丢下去的东西,永远不会落地,所以也永远不必担心跌下去的排泄物会散发恶臭、滋生病菌;只是大解时,估计很需要一点对准与平衡的功夫。 甚至连人只能在巢穴里待七天的限制,好像也不是完全没有规避的办法——只要找到一个墙外不是巢穴,却是黑摩尔市的楼层,把身体探出去、再缩回来,就有一定可能避免最坏结果。 不,这个想法太荒谬了,谁要在这儿过完最后九个月? 麦明河使劲摇摇头,把这一串不请自来、令人不快的念头重新甩了出去——她这一晃头,却忽然叫娑北瞥了她一眼。 “你脸上的门可以打开啊……后面镜子是怎么一回事?”娑北缓缓从天板上降下来,对她问道。 麦明河这才反应过来——她在逃离镜中透明人脸时,一把将脸上木门拍合拢了;在见到众人之后,她自然也没有必要特地把木门打开,自己都忘了提。这一甩头,倒是无意间把木门给甩开了。 “我也不知道,” 麦明河想了想,问众人:“我镜子里映出的景物,与你们看见的一样吗?” 瘫在地上的李斯旦第一时间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立刻爬起来,站在镜子与墙之间,不必来回转头看,仿佛天线就已经替他接收了视觉信号。 “一样的,”他失落地说,重重坐回地上。幸好屁股上没有天线。“咳……你想象力也够丰富的。害我激动了一下。” 果然,她高估了自己的运气……麦明河重新关上了门。 早已筋疲力尽、酸痛沉重的几个人,不约而同都倒在楼梯上,或躺或坐。即使分散在两层楼坐着,似乎也不会被无限楼梯间扔去随机另一层,因此娑北拖着长蛇尾,游到了-6楼梯上,坐在麦明河身边。 刚才为了躲避伸进-3的虚影,他们一口气往下跑了三层楼,却没有人提议再次砸墙了。 “……你有什么看法吗?”娑北默默坐了一会儿,才低声问道。 “我?”麦明河有点吃惊。 娑北点点头。“你是我们之中最平和沉稳的人,第一个提出上楼继续砸墙的人也是你。如果说我最信任谁的判断……应该就是你了。” 麦明河苦笑一声,安慰似的拍拍她的手。 “等休息一会儿,我们可以把那个紧急出口的灯牌拆下来看看。再上楼……用我的镜子照一照裂洞。除此之外,我实在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了……等救援时,坐着也是等,干点什么也是等,对吧?” 娑北歪过身子,倚在墙上,吐了一口气。 “早知道,我就不来参加这个面试了。巢穴里完全没有出路的陷阱,我只听说过,从没遇见过……怎么会偏偏让我碰上一个死局呢?” 她作为巢穴居民最想杀掉的“巢穴统治游戏”选手,麦明河可能是这一个仓库陷阱突然狰狞变异的最大原因——然而事情演变至如此局面,她根本不能把这一个猜测说出口了。 “凯家就算厉害,又真能找到我们吗?”娑北冷冷一笑,说:“就算能找到,他们该怎么出去?进来的也只是依靠家派资源行动的猎人,本质而言,又比我们强多少呢……” 进来的也只是依靠家派资源行动的猎人…… 这句话令麦明河隐隐浮起了一阵雾气似的不安。 自己是在害怕最后连救援也指望不上吗? 麦明河怔怔出了一会儿神,以至于娑北叫了她几声,她才一激灵回过神:“……什么?” “你怎么了?”娑北探究地看了她一眼。“我刚才问你,你为什么会来面试。新人一般也不会一上来就尝试进凯家呀。” 如今面试失败,拿回口红也成了一个越漂越远的梦……麦明河茫然地坐着,一时不知体内的浓重疲倦是来自于砸墙,还是别的什么。 好像也不重要了。 “我有进凯家的理由,”麦明河不愿意撒谎,也不愿意说实话,只能模糊地说了一句。 娑北没有追问。 “现在也进不去了,”她只是叹息着说。“只好希望他们能成功把我们救出去吧。” 麦明河几乎有点坐立不安了——这句话竟然隐隐令她有几分害怕。 为什么? “欸?” 李斯旦忽然抬起了头。在一时无人说话的楼梯间里,他身上所有天线,都朝楼下探伸下去,几乎压平了。 “有脚步,”他一骨碌爬起来,说:“楼下大概二十几层吧,有脚步声——不止一个人的脚步声。是救援吧?一定是救援来了吧?” 尽管众人什么也没听见,却依旧都被激动给搅起来了,纷纷探身往下看,罗伯特还怒喊好几声:“楼下有人吗?是谁来了?” 过了几秒,有小小的、看不清的人影,从楼梯井深处回话了。 “是面试的人吗?” 听嗓音是一个男人,应该是契百利。但是声音来回激荡在楼梯井里,撞掉了边角,一层层飘散又糅合,已经听不出契百利的声音特色了。“我们是来救援的,我是契百利!” 李斯旦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呜咽,连娑北也忍不住吐了口气。 麦明河正是在众人如释重负这一刻,突然明白了她的不安之源。 她从扶手边退开,扫视众人一圈,低声问道:“……是哪一层派进来的救援?” 其余四人仿佛同时被人攥了一下嗓子。 罗伯特“啪”一下甩过头,发条都忘了,问道:“你什么意思?” “如果每一层外的不是幻象,”麦明河说,“那么每一层认为我们面试失败的凯家猎人,都会进来‘救援’。所以,现在进来的是哪一层派进来的契百利?换言之,我们跟他们出去的话,我们会进入哪一层的现实?” 罗伯特笑了。 “你傻吗,”他轻轻松松地说,“难道你真以为每一层外就是一个现实?世界上哪有平行现实,实际上当然都是幻象,为了把我们骗出去。” 骗? 骗人的话,为什么不创造一个与现实分毫不差的幻象?或者把每一层外的世界,都打造得一模一样呢? 正是因为每一层墙外都不一样,所以他们反而不敢出去,不是吗? “当然是因为巢穴要保持公平性了,”罗伯特对此也有答案。 ……哪儿还能看出这个楼梯间里,有一点点公平性了? 麦明河转过眼睛,目光遇上了娑北。二人对视一秒,娑北弯下腰,朝楼下喊道:“契百利,你是和谁一起进来的?” “当然是康妮呀,” 那几个字仿佛是上升的漩涡,一圈圈打在楼梯上,扑进众人耳里。 我对麦明河多好啊,原本只盼一个救援,但我给了你无数个救援,啊,这就是亲妈呀。 好了,我现在去回复上一章章评去,最近我状态不好,写完以后就瘫着休息,还没回复你们呢。 (本章完) 第265章 麦明河多彩现实与卧底蛇 第265章 麦明河·多彩现实与卧底蛇 众人四十分钟前盼望着凯家救援的心情,此刻被巢穴千百倍地满足了——更准确来说,是无限倍地满足了。 真正的问题,还不在于每一队救援都来自不同现实;真正问题在于,来的不止有救援。 很快一行人就发现,在无穷无尽的平行现实里,也存在着无穷无尽的理由,让各种各样形形色色难以定义的东西(还是人?),怀着无穷无尽的动机进入楼梯间——但目标却只有一个,就是麦明河一行人。 第一组救援猎人,契百利与康妮,倒是还算好打发:他们似乎是真心进来救人的。 “……不出去?” 契百利答话时,已经从底下楼梯爬入了众人的视野里。他长相、衣着和说话语气,都与麦明河进来前所见的契百利一样——或许是凯家人知道如何规避关卡,他没有变形,面上惊奇疑惑之色,清清楚楚。 “你们自愿选择要被一直困在楼梯间里?” 契百利身边那一个名叫康妮的女人,怀着不可思议,又向娑北确认了一次。 她完全是一个陌生人,并不是改名换姓的砂雪。但康妮看起来依然只是一个健康成熟的女性人类;二人言谈举止也理智正常,甚至还很符合凯家猎人该有的行为逻辑。 “你们是中招了吗?有什么理由不出去?”康妮颇为不高兴,“如果你们都死在这儿,谁也不会信你们是自愿留下的,最后影响的是我们凯家名声。” 那一瞬间,一个隐约但甜美的念头仿佛水流似的,从一个人流向下一个人头脑里。 麦明河没有求证过,但她总觉得,大家应该都感受到了那一个无声提议。 ……这二人来自0层。 一行五人对0层的天西问了最多问题;据他们目前所知,0层所处的现实与他们自己的现实,除了年份时间不一致之外,并没有区别。 假如一切都正常的话,那跟这二人回到仍处于2019的现实,不也比一直困在楼梯间里好吗? 不过谁都没有把话说出来。 0层就在头上不远;真到了非走这一步不可的时候,他们还是有机会从0层爬出去的……吧。 被娑北反复拒绝、一再要求离开之后,契百利与康妮也不再坚持了——契百利耸耸肩,掉头就往楼下走,说:“我无所谓,你们中招也好,没中招也好,我都没有非强迫救人不可的品德。喂,康妮,走了。” 康妮沉默几秒,最后看一眼五人,也转身跟了下去。在众人定定的目光下,二人越来越小,直到看不见——大家松了一口气,直起腰。 康妮惊怒交加的吼声,正是在那一刻笔直冲上楼梯井的:“契百利?契百利!契百利!你在哪里?你去了哪——” 声带突然断绝了震动,再送不出新鲜嗓音,只剩楼梯间中一圈一圈回荡着的濒死回音,逐渐沉入静寂。 麦明河觉得,后背僵直、手心出汗的人,一定不只有自己。 第一组救援的人,契百利与康妮,好像是被打发走之后,忽然之间就从楼梯上消失了。 他们谁都没有提议下楼去看看,不是因为五人一心、都很谨慎,而是这个时候,头上楼层里,有人似乎一手捂着嘴,从鼻腔里“嗤”地笑了一声——是契百利。 “你们别怕,我没失踪,我在玩捉迷藏呢。” 他站在拐角后另一条向上的楼梯顶部,以气声悄悄说。众人抬起头时,只能看见他的裤腿和双脚。“别告诉他们我在这儿呀。” ……是从另一个现实里派进来的契百利,不是0层的那一个了;这一点显而易见。 “哎,我忘了。进了巢穴以后,我们就不必玩捉迷藏了……旧习难改。我刚才还愣了一下,心想,你们明明被我找到了,怎么你们五个都还没变鬼呢?” “你在说什么鬼话?”罗伯特怒问道。怒气似乎也是强挤出来的。 “被找到的人会变鬼,”这一个契百利含糊地说,“黑摩尔市最重要的规则,不能被找到……” 楼下深处,好像存在着把第一组救援给无声无息吞噬了的东西;而上一层楼,又站着一个契百利,正在慢慢讲述黑摩尔市里捉迷藏的历史。 人人都要捉迷藏,人人都要躲起来,人人都要藏起身份——那一个黑摩尔市里,喜欢在社交媒体上发动态的人,早在“捉迷藏”天灾降临后就死绝了。 娑北看了看麦明河,用口型问道:往下走? 麦明河往下扫了一眼。 她急忙摇了摇头,手指使劲往下戳着空气,吸引了旁边几人的注意力,一起低头看去。 楼梯上,爬上来了两个居民——之所以能一眼认出它们都是居民,是因为它们套头衫上,一个印着“居”,一个印着“民”。 此外,它们脸深深朝中间陷下去,仿佛被人打了一拳后塌陷合拢的面团,倒也算是一种诚实的身份证明。 它们俩仰起脸,仿佛从凹陷缝隙里迎上了众人目光,立刻开始一唱一和、极有节奏地说话了。 “我们,”左边居民说。 “是,是,真的是,”右边居民说。 “无害的,”左边居民唱道。 “居民呀!”右边接上去,“无害,宜人,又环保,” 左边说:“难得呀!” 罗伯特骂了一句脏话。 “还有四五层就到了,”李斯旦也慌了,“它们爬得太快了——” “别害怕,”右边居民安慰道。 “跟我走,”左边说。 “别喊不,不,不——”右边居民把人类抗拒挣扎时的嘶喊,模仿得惟妙惟肖。 “说不就是代表愿意呀!”左边仿佛完成了一个小节。 还能看见脸的人,脸上都没了血色。 娑北紧紧咬着下唇,猛一抬头,对楼上契百利的双脚说:“在这儿也要玩捉迷藏,你知道吗?” “嗯?” “你现在去躲吧,我们马上就要来找你了!” 麦明河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但是能骗过他去吗? “规则可不是这样……”契百利说。 娑北扫了一眼楼下正迅速朝他们接近的两个居民。“这个楼梯间的规则,就是人多一方找人少一方,正好和黑摩尔市相反。” 她刚才似乎多多少少听进去了一部分;不知契百利是居然真被说服了,还是另有打算,只听他笑了一声,那双脚掉转方向,哒哒地跑上楼梯。 那双脚一消失,娑北立刻压低嗓音,喝令一声“快往上跑!”,当即第一个游上了台阶。 谁也不想留下来看看,那两个居民是不是真无害。 最初三波“救援组”,尽管是前后脚赶到的,但还不是最困难、最致命的一群人——契百利转眼之间就不知藏去什么地方了,居民脚程虽快,却恰好被途中遇见的另外人类引走了注意力。 谁也不知道它们看见了什么人。 麦明河,以及另外几个同样不敢大声呼吸的临时同伴,伏在栏杆把手上,听着那两个停下脚的居民,一唱一和地说: “小朋友,” “一个人?” “我们俩,” “是好人。” 八成是另一个现实派进来的猎人……是不是来救援的,那究竟是谁,后来怎么了,五人一概不知道。 在两个居民声音消失后,楼梯间里似乎恢复了宁静。 他们在逃跑时,已早早跑过了0层,一口气来到了6层;麦明河四肢肌肉都像断了纤维,又疲又空虚,轻轻发颤,挤不出力气。 “先……歇……一……下。”罗伯特说着,重新开始上发条。这种金属盘绞之声,麦明河已经听得十分厌倦了。 李斯旦浑身天线都在摇摇摆摆,捕捉着楼梯间里上下的动静;艾梅粒慢慢落在最后,沉默无声地靠在墙上。 娑北把脸埋进了手里。 “你知道吗,”她冷不丁地说道,“我根本不必来参加面试的。” 麦明河愣了两秒,才意识到她在和自己说话。 李斯旦想必听见了,几根天线微微一转,但他没转过身,似乎在假装没听见。以罗伯特与艾梅粒此时的状态来说,很难想象,他们仍有余力关注得到娑北的低声细语。 “我根本不是一个跑单帮的猎人。”娑北放下手,看着身下盘卷起的蛇尾,自嘲似的笑了一声。“我有家派。” 沙。 麦明河看着她逐渐盘起的蛇尾,突然明白过来了:“你——你是想卧底进凯家?所以你才是一个蛇的形态?” snake不是一个好词;所以她在看见娑北的蛇尾时,始终避免往深里探究它的意义——现在她才算有了答案。 “可笑吧,”娑北喃喃地说,面上一片死灰之色。“我只是想探查一下柴司·门罗的动向……我知道这是一个危险任务,可是我没料到危险并非来自凯家。我居然会在这种面试关卡里翻车。” 沙。 “真不值得……真不值得。” 娑北轻声笑起来,“为了打探凯家……真不值得。我们已经没有出去的希望了,除非随便选一个‘现实’爬出去,然后被巢穴戏耍而死。或者继续留下来,慢慢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 她转头看了一眼麦明河,但眼里仿佛根本看不见她了。 坐在眼前之人,到底是麦明河,还是一只猫一只狗,对她而言,似乎早已无关紧要。 沙。 娑北停住抚娑着蛇尾的手,神色空虚,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你呢?你后悔吗?只不过想要给自己找一个支持、一个后盾……” “我其实也不是为了加入家派,才找上凯家的……” 麦明河顿住了话头。 倒不是因为她怕这番对话传入凯家人耳里去;她对凯家的忌讳与担忧,此时都成了遥远的、影子般的雾气。 就好像在妈妈确诊癌症晚期之后,忽然之间,不再反复怀疑家里煤气灶是否关好了,一遍遍确认大门上锁了没有——那一类对血肉安全的担忧,是确知自己能够继续活着的人的奢侈。 停下不说,是因为她忽然注意到,娑北已经不再抚娑蛇尾鳞片了。在一下一下发条声响里,她却依然能听见…… 沙。 麦明河转过头。 从墙壁裂缝里,一张薄薄的人形布景板,已经钻进来半个身子了。 朋友们,明天虽然是周六,但是我得不孝一把,要对不起打赏的姥姥们了,我打算利用不更新的时候,把野鹿便利店的番外写出来,感谢章下周六补上吧!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野鹿能不能过审。怪力乱神,能让出版吗…… (本章完) 第266章 麦明河三个臭蜥蜴皮匠的发现 第266章 麦明河·三个臭蜥蜴皮匠的发现 “罗伯特!” 麦明河第一个反应过来,霍然起身,叫道:“快让开!” 紧倚着墙、正好坐在裂缝下方的人,是一直在上发条的罗伯特。 他完全沉浸进去了,仿佛正在一圈圈旋转累积的感觉中往上爬,麦明河一连叫了两声,他才终于从鼻子里喷了一道气,回过神:“……干什么?喊什么?” 没等麦明河说话,他似乎也意识到了不对。 罗伯特仰起了那一张泛着潮红的塑料脸。 天西背景板的面孔,正好四目相对,在他的脸上投下了一片笑意盈盈的阴影。 罗伯特身子一震,嗓子眼里滑出半声惊叫,立时松开手;他总算还保留着一分理智,没有本能地往上跳——否则就一头扑进天西背景板的怀里了——手忙脚乱地往旁边一扑,撞得李斯旦栽在墙上。 天线纷纷折断;李斯旦的痛喊声里,罗伯特一把掏出腰间手枪,朝裂缝砰砰就是几枪。 然而背景板顶多只有三五厘米厚,几颗子弹刮着天西背景板飞过去,打在墙上又反弹,反而成了四溅乱射的流弹;一时间,众人仓皇趴伏躲避、又叫又喊,霎时一片混乱。 李斯旦不断叫道:“推出去!把它再推出去啊!” “愿意碰你去碰,”罗伯特怒喝了一声,朝下方楼梯上的艾梅粒命令道:“你还傻坐着干什么?还不跑,快让开!” 娑北也正喊道:“回来,我们不要分散!” 麦明河此时早已转头冲上楼梯,在上一截楼梯上居高临下,总算将天西背景板的全貌看清楚了。 背景板好像不是一个准确说法。 人形厚纸板两面,都印着天西——一面是正脸,一面是后脑勺,图像清晰逼真,根本像是把活人压成了纸板一样。 哪怕是个纸板,似乎也不耽误它行动;数秒之间,它又往楼内滑进来一截,大半个身子都探进来了。 麦明河抬起一只酸颤无力的手,眯起一只眼,枪口勉强对准楼下人形纸板,喝道:“都让开,我要开枪了!” 人形纸板上印着的两条胳膊,忽然一下,从肩头上裂开、分家出来了。 “天西纸板”用两片又长又扁的纸板胳膊,使劲一推墙壁,“啪”一声掉在地上——它头下脚上地倚在墙边,有一瞬间,看着像是被人暂时安放的道具。 同一时间,麦明河的子弹,尽数倾泄在了天西纸板的后背上。 枪声撞击在楼梯间里,像一层层海浪似的雷响,淹没了一切慌乱惊叫。在渐渐平息下去的余音里,众人呼吸声清楚可闻——都在等待着下一个变故。 纸板一动不动,后背上钻开了一个个洞眼,被打得弯折委顿。 “啪”一声,一小块新纸板不知从哪儿掉下来,落在地上。 李斯旦壮着胆子,稍微探头看了看;麦明河居高临下,也看清楚了。 纸板呈圆形,底下拉出一个尖尖,像漫画中的对话框。 “好痛,” 纸板上写着,“我来救人,你们就这么恩将仇报?啊,我懂了,你们不是真正的面试者。你们都是假的,是居民。所以你们的样子才有点奇怪,似乎特别肿涨、充盈太多液体……” 第二块跌下来的对话框纸板上,写着:“哈!既然你们都是居民,我就不必客气了。” “还不快动!” 罗伯特也看清了纸板文字,站在楼梯平台上一旋身,一脚踹上了堵住楼梯的艾梅粒。“别挡——” 话没说完,就变成了一声痛呼。罗伯特跌跌撞撞往后退,一只脚单悬在空气里:“我的脚趾——我的脚趾——” 艾梅粒依然一动不动坐在楼梯上,身子连晃也没晃一下。 “都趴下,” 在麦明河身旁不远处,一直盘在转角平台上的娑北,冷不丁喊道:“你们抓稳了,别被我扫下去!” 其他人有没有听明白、有没有时间反应,麦明河压根没注意。 因为在那一刻,她的目光被牢牢抓向了娑北身下的粗壮蛇尾,仿佛沉入了无数细密鳞片形成的粼粼绿波中,拔不出来了——一条幽绿的、闪烁着湿光的、延展舒卷的河水,漫漫穿过半空。 刚刚爬起来的天西纸板,被正好卷了一个正着;蛇尾裹着它,继续往前扑,在扑入楼梯井上空时,蛇尾一松——纸板天西笔直地往无限虚空里跌落了下去。 不知多少圆形小纸板,顿时飞溅在空气里,每一个都印着相同文字,在半空中拉出一串: “啊” “啊” “啊” 小纸板们转瞬即逝,追着主人跌下去了。 ……真不知该觉得荒谬,好笑,还是后怕。 “你没事吧?” 过了几秒,麦明河回过神,目光在娑北的面孔与蛇尾上来回梭巡。“你用……用蛇尾幻象碰上它了?” “……还是幻象吗?”娑北低头看着自己的蛇尾,低声说。 麦明河答不上来。 她的头也在慢慢固化,成为镜子吗? “太好了,”李斯旦却松了一口气,似乎一点不介意自己浑身天线。“你的蛇尾这么好用啊?我负责侦测,你负责把来袭的人扫进楼梯井里,咱们一配合,岂不是不用怕了?” 罗伯特嘶着冷气,跳回裂缝旁边,弯下腰,不知从地上捡起一个什么东西。 “那也不保准。肯定有人是能躲过侦测,也不怕进入楼梯井的……到时你打算怎么对付呢?” 楼梯间里寂静了一两秒。 麦明河刚才正伸手去摸自己的脸,在切切实实摸到了一个“门把手”时,心中一沉——根本没有听李斯旦说了什么。 娑北正望着李斯旦,嘴巴紧紧抿着。 罗伯特此前正弯腰去捡东西;艾梅粒好久不发一言了,更别提一口气说出这么长的句子。 ……所以,刚才回应李斯旦的人是谁? 李斯旦身上所有的天线,都慢慢地转了方向,纷纷对准面前的楼梯井。 麦明河朝脚边的扶手栏杆低下头。 从艾梅粒身边的楼梯边缘、她面前的扶手栏杆下方,以及李斯旦正对着的楼梯井里,一起逐渐升上来了三个头颅。 三个人,不知何时顺着楼梯井,爬到身边来了。 “幸好,你们不必再担心害怕了。”麦明河脚下的圆圆头颅,朝她张开嘴巴:“我们来救你们了。” “面试虽然没有合格,”另一个隐约似乎有几分像天西、但绝对更像是蜥蜴的人(人?),说:“但也要把你们带出巢穴。” “不然以后谁还敢来我们咔咔咔咔咔——家,面试呢。”最后一个接话时,声音隐隐有几分像女人。 她(它?)不知是无法发出“凯家”的音,还是在那个蜥蜴人现实里,家派就是“咔咔咔咔咔家”。 仅仅三四秒,众人就知道了,枪弹不管用。 有的子弹被张口吞了,有的子弹温柔地微微陷进蜥蜴皮里,又顽皮地弹跳起来,仿佛与蜥蜴玩耍的小飞虫,一时间气氛几乎称得上活泼愉快——对蜥蜴们来说。 “快点扫它们啊,”李斯旦叫道,“用尾巴!” “别废话了,”娑北怒道。 “哟,你怎么在这儿,”一个蜥蜴说。 又一个蜥蜴陷入了思考:“为什么向我们开枪呢?你们不希望得救吗?话说回来,你们怎么连一点蜥蜴形态都没保留?怪可疑的。” “快走,”麦明河叫道,“先往楼上走!” 那么粗长的蛇尾,一卷上去,立刻就会被蜥蜴人牢牢扒住,顺势爬上去——也难怪娑北不肯出尾。 几乎所有人都在慌不择路地往楼上跑——哪怕是一时之计又怎么样?能逃得一时是一时。 然而有人不这么想。 艾梅粒站在转角平台上,说:“我不怕。” 麦明河猛一止步,差点叫背后罗伯特撞在身上——如果被那发条撞上,可太叫人难受了。 “艾梅粒,”她从扶手边探出头,朝下方吼道:“快上来!” “我不弱。”艾梅粒说。 一个仿佛是契百利、但形状是蜥蜴的东西,慢慢从她身后人立起来。 从她越来越厚、越来越硬的外壳来看,几秒内要说服她,恐怕是不可能的了;麦明河一回头,握住身旁娑北的手,求助似的说:“……拜托。” 娑北明白了她的意思,迅速往下瞥了一眼——另外两个蜥蜴与人的混血儿,也正笔直地顺着楼梯井往上爬,马上要再度追上来了。 “为什么?”娑北问道,“你跟她是一起的?” “不,”麦明河低声说,“但她是一条人命。” 娑北犹豫了一刹那,咬肌从面颊上一浮,随即蛇尾再次从身下舒展出去——艾梅粒作为一个大坚果,果然来不及反抗,就被卷着拽上了楼梯。 “快走,”麦明河伸手抓着坚果——其实没有能抓握的地方,与其说是抓着艾梅粒,不如说是在拨拉她。 “你珍惜人命,怎么还要干这个?” 娑北从后面推着艾梅粒,三人一起追赶着前方的罗伯特与李斯旦。 麦明河哪有工夫回答她,只好苦笑一声说:“快跑吧!” 但他们只能靠两脚(娑北除外)一圈一圈地爬楼梯,而蜥蜴们却能用四脚笔直地往上游,怎么可能跑得过蜥蜴呢? 麦明河生出一种怀疑:好像它们明明早就可以扑上来了,却没有这么干。 三个蜥蜴似的人,甚至渐渐地好像减缓了速度;有一两次,当她回头望去时,发现它们正抓着栏杆,伏在楼梯边缘,不知道在观察着什么。 ……这个疑惑,很快得到了解答。 “你们发现了吗,”天西蜴说,“紧急出口灯牌上……” “对,我在楼下就发现了,那个小人不跑了。”蜥百蜴说。 什么小人不跑了? 麦明河与娑北对视一眼,哪怕是陷阱,也没有抗拒的动力了,不约而同望向了紧急出口灯牌。 小人真的不跑了。 原本画在灯牌上,大迈步朝前走的小人,此刻凝立在灯牌上,双腿并立。它看起来不该出现在紧急出口标示上——倒像是男厕所的标示。 不仅是动作变了,尺寸也变了。 原本头颅四肢都能容纳在灯牌里,如今却好像装不下了,看不见小人的双腿了。 “它正在一层层逐渐变大……”砂雪蜴说,“不,好像不对。” 蜥百蜴突然明白了:“噢,那个小人正在向我们逐渐靠近呢!一层比一层近,再上一两层,它就该从灯牌里钻出来了。” 仿佛在回应它似的,头上楼层里,蓦然响起了李斯旦的惊叫。 番外进展很缓慢,只写了一千多字……感情上觉得已经完结的文,再去挖坟写番外,似乎需要调动很多精神力……不知道我这么说大家能明白吗,因为我自己也不太明白(。 (本章完) 第267章 麦明河姗姗来迟的讯息 第267章 麦明河·姗姗来迟的讯息 李斯旦生前大概是一个警觉、灵活,又珍惜性命的人,时时刻刻竖起耳朵听着周围动静,留心着能够第一时间逃生的方向。 蜥蜴露头后,他是几人之中跑得最快的。 他与身后罗伯特拉开了两层楼的距离;隔着这么远,谁也没有看见他是如何丧命的。 事实上,麦明河甚至无法确定,他是否真死了。 他们停在李斯旦最后叫喊求救的那一层楼下方,小心翼翼地探出脖子,朝楼上窥视——嘶喊声消失后,苍白灯光与灰沉水泥,无动于衷地压在每一个人的视野里。 从楼梯台阶边缘,几根散落的银白天线探出头,隐隐泛着反光。 几人刚刚冲上这一层时,紧急出口标牌上已经看不见绿色了,只有一片白——好像小人已经紧贴在盖子上,即将要爬出来了,白色身体完全淹没了标牌。 但是现在,在李斯旦喊叫声消失后,小人也消失了;标牌上只剩下一片空荡荡的绿,与“exit”四个字母。 “……我们迟早要上去看看的,”娑北喘息着说,累得够呛了。 艾梅粒似乎无法走动了,一路上全靠娑北的蛇尾又拽又拖,才勉强仍留在队伍里。 麦明河也能看出来,艾梅粒的情况正在恶化:坚果壳一点点失去了植物该有的质地,逐渐坚硬石化,越来越沉重,重得让她不敢从楼梯下方推着艾梅粒往上走——她怕自己胳膊一发颤,或娑北的蛇尾一滑,艾梅粒就会翻滚砸下,将她砸入一片漆黑。 “你用蛇尾立起来,伸头看看。” 罗伯特看了娑北一眼,命令道。 娑北一定很不喜欢被他发号施令;但是从几分钟前开始,局势就变了——或者说,权力平衡变了,她不能再把罗伯特的话当成耳旁风了。 五个面试猎人,一直以来,都处于一个还算平衡的同伴关系里。娑北因为她的蛇尾,说话更有分量一些,但整体而言,没人有资格发号施令。 现在想想,那是因为五人原本都有枪。 权力的根源,是暴力。 就在遇见蜥蜴后不久,五人的子弹全打完了。 谁都没了枪,倒也不失为一种新的平衡——然而在李斯旦最后拖长的、充斥恐惧的嘶喊声里,罗伯特却朝同样侧耳倾听着楼上动静的蜥蜴们开了枪。 不是凯家发的手枪。 罗伯特手里的东西,体型小而不起眼,以至于当他忽然抬起手时,谁都看不出来,他手里还握着东西——再说当时楼梯间里一片混乱,也根本没人留意他抬了一下手。 那时水泥墙壁之间,嗡嗡震颤回荡着李斯旦的求救声、麦明河毫无助益的呼喊声;娑北也在一遍遍地喊“发生什么了”,却得不到回答。 但就算把所有混乱和叫喊都删除,让楼梯间里恢复一片死寂,依然不会有人听见任何枪声。 罗伯特开枪时,全程没有一点儿动静。 当众人——包括两个蜥蜴——忽然反应过来情况有异时,那个形似天西的蜥蜴已经松开了一直抓着栏杆的手,笔直地朝楼梯井中掉了下去。 它跌落得很快,但是麦明河几人依然抓住了一片余光:那已经不是有血有肉、蜥蜴似的人了;那是一块四脚张开,蜥蜴形状的纸板,正中间断裂开一条缝隙,就像他们在墙壁上凿出来的裂缝一样。 “怎么回——” 契百利似的蜥蜴话没说完,第二个化成纸板,落了下去。 最后一个仍保留着女人模样的半蜥蜴,似乎这个时候,才意识到危险来自于面前五人。 它一扭头,立刻往楼下跳去;罗伯特抢上一步,冲它后背一抬手——麦明河直到这时,终于看清楚了他的武器。 ……纸板做的手枪,纸片似的扳机。 “你愣着干什么?”罗伯特此刻对娑北说,“只有你可以原地升上去看看。” 娑北咬着下唇,缓缓游到楼梯前,一点点从蛇尾上直立起身。 罗伯特盯着她身下粗壮幽绿的蛇尾,眼睛一眨不眨,手又拢住了发条。 ……再这样下去,他恐怕做不了任何上发条之外的事了。不,事实上,他现在还能偶尔停止上发条,已经算是很令人意外了。 “小心,”麦明河明知这二字的无用,依然忍不住嘱咐娑北一句。 楼梯间里已经有两三分钟,没有出现下一波“救援”了;但从平行现实的数量来看,这个短暂间隙随时都会结束。 目前能逃脱,几乎全是靠运气;下一次运气用尽时怎么办呢? 李斯旦的运气,就已经先一步用尽了。 “你看见他了吗?”麦明河近乎试探似的问。 “……没有。” 娑北高高地立在半空里,仰头张望着楼上转角平台。她低声说:“我没有看见尸体,但是他肯定……” 她没有把话说完,也不需要说完。 李斯旦留下来的,只有大量、清晰的挣扎痕迹。 散碎折断的天线,像无数银毛一样,闪烁着滚落在楼梯间里;断裂天线又成了一根根钝针,不知是割还是扎,刺穿李斯旦的皮肤,留下一片片飞溅的血痕。 血痕形成了一条李斯旦最后挣扎着、被拖拽过的路。 拼命厮打时留下的混乱痕迹,从半截楼梯处开始,拽上平台地面,一路爬上墙壁,最终消失在了“紧急出口标牌”里。 “紧急出口标牌”的外壳被打碎了,露出一个不规则的幽深黑洞。 李斯旦恐怕就是消失在黑洞里了。 在紧急出口标牌四周,墙上、天板上,溅射开大片鲜血;血液还未黏稠凝结,仍然鲜红着,往地上滴。有时血里裹着碎裂的皮肤,“啪嗒”一声。 ……气味浓得有若实质,能遮蔽视野。 娑北一手紧紧捂着嘴,似乎在拼命压制胃里翻腾的汁液;罗伯特愣了愣,手都不由松开了一会儿。 艾梅粒硬硬地站立在楼梯上,看不出反应。 “……那个画在标牌上的小人,”娑北低低地说,“从标牌上爬出来之后,又把……把李斯旦活生生拖进去了?” “看样子是,” 罗伯特从她身边挤上楼梯,鞋底踩着断裂天线,每一步声响都又脆又硬。“娑北,你上来看看,上一层楼的灯牌上还有没有那个小人了?” 娑北即使不愿意,也忍住了没有多说。她扫开断裂天线,缓缓游到楼梯一半处,再次立起蛇尾——“没有了。” “紧急出口灯牌上是空的?” “对,”娑北仰头确认道,“只有一块绿牌子,没有小人了。奇怪……” 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天板下,露着一个黑洞的紧急出口标示牌。 “那后面是什么地方?” “什么意思?”罗伯特被她一问,也转头仔细看了一眼。 “那小人把李斯旦拖到什么地方去了?”娑北指着标示牌说,“这个牌子是一个灯箱,从里面被打碎,应该露出电线、箱体或者墙壁才对。但现在只有一片黑……你看得见尽头吗?” 她根本没有打算等罗伯特回话,说到这儿,已经掏出了手机,打开手电,将一束白光照了进去。 麦明河如在梦中一般,定定立在楼梯上,看着那一束光落入黑暗里。它勉强爬行几步,映白了前方更浓重、更拥挤的黑暗,终于力气不支,被黑暗彻底吞噬。 她想到了。 不被关键词触发,就绝不肯浮起来的巢穴信息,似乎总是要来迟一步,仿佛要让她的无知多停留一会儿,看看能不能多制造一些让她死掉的机会。 ……虽然这一次麦明河想起来的事,对她脱离困境并没有帮助,这份信息也依然要姗姗来迟。 “你怎么了?”娑北叫了她一声,“你吓着了?” 麦明河摇摇头,目光从黑洞上跌落下来。 她抬起一只手,摸了摸自己脸上门后,冰凉坚硬的镜面。 “……我好像认识它。” 娑北一怔,面色半信半疑。“你说黑洞?那是什么?” “我们得先从这儿立刻离开,”麦明河说着,指了指楼上。“我们往上走……我有一个想法,或许能把我们领回我们原本现实所在的那一层楼。” 麦明河怎么会写了这么久啊啊啊啊啊啊 当初计划的时候,知道会要连续写她一阵子,但没想到居然写到现在…… 虽然单视角确实容易写多了,但是这文不是群像来着吗 (本章完) 第268章 麦明河一闪而过的老家 第268章 麦明河·一闪而过的老家 ……真的在上面吗? 麦明河使劲吸进嘴巴里的每一口气,都像是在吸湿水泥,无论如何用尽力气,空气仿佛也流不进身体里。 自从被困住,她跑了多少层楼,连她自己也数不清了;肺里仿佛熊熊燃起了大火,好不容易压进肺里的空气,只会让火势更猛、更痛。 到底是因为她爬了太多层楼,还是因为用于呼吸的口鼻正在渐渐变成镜子,这个问题,麦明河不愿意去想了。 “还有多久?” 娑北气喘吁吁之下,每一个字都是尖锐的嘶气声,比起人来说,更像一条蛇。“是、是在上面吗?” 在领着几人跑了这么久、好几次差点遇袭之后,“我不知道”这四个字,麦明河很难说出口。 这么久了,那一层是不是早就错过了?万一她的猜测错了怎么办? 万一她出现的楼层被抽走、随机插进任意一处怎么办? 越跑,麦明河就越没有把握。 “我、我是从上面跑下来的,”她忍着体内好像被灌了火油一样的痛感,说:“一直往上跑的话……应该能回到我进来的那一层。” “你怎么认得出?”罗伯特从一旁质问道。“你知道这么随随便便一路跑上来,浪费了我多少纸板子弹吗?” 他已经问过几次了,这一次麦明河感觉很难再含混过去了。 穿过李斯旦死亡楼层之后,仅不到十分钟,他们就遇见了好几次性命危险;如果不是麦明河一口咬定,她绝对有把握能把众人带回她进来时的楼层,而且必须要大家一起走,恐怕罗伯特根本不会开枪为其他人退敌。 她双手推着被蛇尾卷住的艾梅粒往上走,再次用力吸了一口气。 “跟、跟我的镜子有关系……” 这不是完全的谎言,但这只是她的猜测。 “什么关系?” ……我的镜子,恐怕是被巢穴动了手脚后的结果。 这个念头,一直沉甸甸压在她的胃里。 有好一阵子,麦明河怀疑自己是不是犯了疑人偷斧式的错误——人一旦在心中形成预设,再看什么都像是证据,哪怕没有关系的细枝末节,也显得面目可疑了。 可是她无法驳倒自己,也不能忽视最初那一个关键性的佐证。 她的镜子……与其说它体现了麦明河某一种特征,不如说,它为巢穴提供了一个“功能”。她的变化,与其他人的变化有着本质区别。 巢穴甚至没有费心思遮掩这一点。 从一开始,在形体变异还没开始变成现实时,自己的镜子就已为“琼斯”与“透明人脸”提供了一条镜中甬道,不是吗? “琼斯”可以藏在甬道里;“透明人脸”可以从甬道中冲出来。 “喂!”罗伯特突然吼了一声,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你到底有没有把握?你不会是吓疯了吧?” 麦明河脚下一踉跄,急忙扶住上方台阶,这才站稳了,没有因为这一拽而滚下楼梯。 “你松开手,” 饶是麦明河脾气好,也不由使劲一甩胳膊。“我说过,我——” 眼球后面忽然一痛,她折下腰,后半句话变成一声呻吟。 “你怎么了?”娑北从转角平台上转过头,问道,“受伤了?” 麦明河没法说话。 她踉跄着往下走了几节台阶,在罗伯特准备跟下来时,她才摆了摆手,从牙齿里往外艰难挤出一句:“不……你不用动。我进来的那一层楼,就在上面……娑北再往上走一截楼梯,就是了。” 除了一动不动的艾梅粒,另外两人都仰头看了看——楼上那一层,与其他任何一层楼都没有区别。 “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这该怎么回答呢? 假如她实话实说,此时有一张半透明人脸,刚才从自己眼球后方深处浮现起来,反向印在视网膜上,正徘徊着,等待着机会从她脸中冲出来…… 罗伯特才会真的以为她疯了吧? 其实她早该想到的:她当时不断飞奔下楼、躲过那张透明人脸,就说明它不能追下来,是被“固定”在一个地方的,也就是麦明河一开始陷入“寻找琼斯”关卡的那一层楼——换言之,她与众人来的那一个现实。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透明人脸”变成了一个路标。 只要找到它,就找到了当初进来的那一层楼。 如今这一点果然得到了验证,可麦明河却高兴不起来。 对于她来说,这个楼梯间简直是一个没有出路的死局;到底是巢穴设计,还是机缘巧合,她已经分不清了。 就算找到来时的那一层楼又怎么样? 她根本上不去。 半透明人脸,此时离她仍然有一段距离,还不能像上次一样,一下下冲击她的视网膜与面骨。 但只要麦明河往上走,就又会回到上次的局面里——哪怕现在隔着两截楼梯,她偶尔一转眼睛,余光里也总飘着半边虚淡浅影,仿佛挥之不去的眼球杂质,正等待着她的接近。 而且在她差点逃走又撞回来之后,那半透明人脸似乎攻势更狠、更不愿放过她了,刚才仅仅是被它从眼球深处撞了一下,麦明河眼前就黑了好几秒。 “什么毛病,光顾喘气不说话?” 罗伯特等不来她的回答,丧失了耐心,忽然转身大步朝楼上走去,喊了一声:“这一层,对吧?” 娑北生出警觉,问道:“你要干什么?” “你不想出去么?”罗伯特一笑,“她说这一层墙后就是我们的现实,对吧?那把这层墙拆了,看看后面究竟是什么。” 他整个人都是由发条驱动的,当发条上紧时,他就能转动脑子了。罗伯特似乎早就想好怎么办了——麦明河小心地朝楼上探出头时,正好看见他站在楼梯口上,朝对面墙壁举起了纸板枪。 他的手指头一按,又松开了扳机。 水泥灰色的墙壁安安静静,看起来毫无变化。 罗伯特一步步走上去,把一只手放在墙壁上,猛然一推。 原本耗费五人之力、一下下砸上半天才能出现裂缝的墙壁,却在那一刻轻轻地失去了分量,几乎是顺滑地从两侧脱开,露出了厚纸板的内部空隙——它仰身从楼梯间里跌了下去,打开了一整块天空。 天光、新鲜凉气一起灌涌进楼梯间里,麦明河激灵灵地打了一个战。 罗伯特张望了一会儿;从麦明河所站之处,看不见墙外的景象。 他重新走下了楼梯。 “你有把握,这一层就是我们来时的现实吗?”罗伯特问道。 “……是。” 他左右看看,目光忽然停留在艾梅粒身上。 麦明河心中一沉。 “让你先出去,你应该是不干的吧?”罗伯特说,“我们把艾梅粒丢下楼,看看情况,我们再出去。怎么样?” 他其实也没有要听大家意见的打算——话音一落,他已张开双臂,拦腰抱住艾梅粒,一使劲儿,将她硬生生拖上了一节台阶。 “等等,”麦明河一惊,“你难道打算把她从三楼扔下去?” “这么厚的外壳,跌下去也砸不烂,根本就是为这个做准备的。”罗伯特瞥她一眼,仍然在继续拖拽艾梅粒。“不扔她扔谁?你愿意第一个下去吗?” “不对,不行,你等等。”麦明河拼命在脑海里整理思绪,“我进来时,是从三楼内部进来的,你拆掉墙后,却通向楼外……” “不是你说楼层对了的吗?只要楼层对了,是同一个现实,楼内楼外有什么关系?” 娑北正站在平台一角,死死皱着眉头;大概是顾忌着纸板枪,她面色难看,却没有动手阻拦。 “你松开她,” 麦明河情急之下,往楼梯上抢了几步,然而还不等她触及转角平台,那一张半透明人脸如同从海底骤然浮起的巨大水生生物,瞬间吞没了她的视野——哪怕明知扭头也摆脱不掉,她依然下意识地使劲一扭头,压回了半声痛呼。 都做好心理准备了,第二次撞击却没有来。 ……半透明人脸忽然停住了。 它悬浮在视网膜之后,就像是组成出一张人脸的飞蚊症,印在眼球上,一动没动。 麦明河喘息着眨了眨眼。 娑北顺着她的目光,朝她转过头。“你到底怎么了?” 麦明河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自从上次把“门”打开后,她一直没有关上它。 她现在站在楼梯半截处朝上看,也就是说……门后镜子里,正好映出了娑北的脸。 原来是这样。 “你看见了吗?”麦明河哑着嗓子说,“……你看见她了吧?你怎么不动了?” 抱着艾梅粒,罗伯特停下脚,狐疑地扫了她几眼:“什么?你在跟我说话?” 麦明河摇了摇头。“不,但是你先等几分钟。” 没给罗伯特一个反应机会,她抬头望着娑北,说:“今天是11月24日。” “……对啊,那怎么了?” “11月22日晚上,我在‘逆光之间’见过一次柴司·门罗。” 麦明河打量着她的反应,低声说:“那时他似乎有点病殃殃的,但状态却也足够好到和人在后巷打一场枪战。这件事,恐怕整个酒吧都知道。面试是昨天,11月23日,柴司不知道为什么不在凯家,也没有负责面试。我们今天是在上午十点进入巢穴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娑北扬起一侧眉毛。 “你说你想混进凯家,查探柴司的动向。”麦明河吸了一口气,说:“……为什么?”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对我们外人而言,柴司顶多只有23日一天不知去向而已,搞不好在家睡大觉呢。毕竟他的动向不是清清楚楚吗?没有什么必要,非得混进凯家才能查探出他22日干的事,也不必为了昨天一天的空白,冒这么大险吧?” 娑北没有出声,只定定地看着她。 那双与蛇尾一样幽绿的眼睛,似乎连目光也带着切锐的、刀锋似的边缘。 罗伯特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似乎全然迷惑了。 “你跟我说你是为了打探他的动向,是因为你知道——而且你以为我也知道——他身上出了事。” 麦明河轻轻叹了一口气。 “你说你想卧底进凯家……确实是挺聪明的一个说法,因为这样一来,就能说明你为什么对天西如此熟悉,还记得他辫子的方向了。毕竟他是凯家人,是你的‘目标’之一,熟悉一点也无可厚非。当然,这不是最合理的解释,但是足够混过关。” 视野中的半透明人脸,依然浮在半空里,似乎也在定定地望着娑北。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麦明河似乎总觉得,那张脸上的神色似乎……似乎有点茫然仓皇,不知所措。 仿佛他对娑北只剩一个模糊印象;仿佛时隔多年,从火车上看见窗外一闪而过的城镇,一时间不敢认,那究竟是不是自己儿时的老家。 “家派掌握的情报,你当然不知道,我们有自己的理由。” 娑北摇摇头,忽然一笑:“你举出的一天空白,不是我混进来的原因。‘动向’一词包含了很多可能性,只凭这一个词,你不能认为我只是想知道柴司的位置呀?说不定他们有什么计划,是我想了解内幕的呢?” 麦明河生出一个古怪感觉。 ……与其说她是在否认,不如说她是想听听麦明河接下来怎么说。 “没错,只凭这一点,确实不够说明什么。”麦明河比出两根手指,说:“但我还发现了另外两点。” “噢?” “一,你曾说过一句话,这个无限楼层里,充斥着无数个二楼,和无数个三楼。但是凯家人从没有告诉过我们,这栋楼只有三层。从建筑外看,它本身高度足有十几米,远超一般三楼高度了——这是其中一个天西告诉我们的讯息——十几米高的楼,你为什么认定它只有二楼和三楼,却没有四楼?” 娑北顿了顿。“第二个呢?” “……二,柴司刚才认出你了。” 娑北一怔——下一秒,她面色霍然而变,声音紧绷:“你是什么意思?” “你是凯家猎人,对吧?” 麦明河轻声问道。 写文就像是掉河里了。 我今天其实状态特别差,昏昏沉沉,所以心想,写短点早点发,早点休息。 但是人掉进湍急河流里以后,这个河浪给你冲到哪儿,你是一点抵抗也没有,冲到哪算哪,它啥时候缓下来你啥时候上岸……我好不容易上岸一看,四千字! 命都短了一半啊 (本章完) 第269章 麦明河巢穴与人世之间 第269章 麦明河·巢穴与人世之间 “你是凯家人?” 麦明河话音一落,倒是罗伯特的反应最大。 他一把将艾梅粒推到墙根下,两步走上娑北面前,质问道:“她说的是真的?这个楼梯间你们知情吗?既然是一个家派的,你可以联系上外面的人吧?让他们放我出去!” 娑北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 “楼梯间是意外,我联系不上他们。目前只能靠我们自己想办法出去——但是在那之前,我有一件事必须要弄明白。” 她显然是压下了躁怒,看在纸板枪的面子上,才对罗伯特勉强解释了两句——话一说完,她所有注意力立刻全切回麦明河身上:“你说柴司哥认出我了,是什么意思?” 这个称呼……意味着她承认了? 麦明河使劲揉了几下脸。 在她短暂地闭眼时,那一张半透明的脸仍浮在眼球后;在黑暗中,看着比刚才稍微清晰一些。 猜到他是谁以后,再去瞧那一张仿佛是由空间褶皱捏成的面孔,反而会奇怪:明明五官轮廓都这么鲜明,怎么一开始却没有看出来那是柴司呢? “你先不要急着从我脸里冲出来……反正我脸就在脖子上,跑不了。” 麦明河小声说,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听见。“你先不妨听一听我们要说什么。” 娑北眼中光芒一闪。“你在跟谁说话?” 回答之前,麦明河散了架似的,跌坐在台阶上——她实在是太疲惫了。 这一切说到底,都是因为她想抵抗统治一切生物的最终规律,想要一个人类历史上帝王将相费尽心机也拿不到的东西。 与如此贪婪、如此庞大的目标一比,或许自己眼下受的这些磨难,什么也不算。 ……甚至可能还远远不够。 麦明河此刻坐着,就从身体里数出了七八种不同的痛。但跟生命最末尾相比,此刻的痛都很蓬勃,似乎也颇有值得她珍惜之处。 “我以为我昨天逃脱得及时,但是现在看来,你们还是发现潜入大宅的人是我了?” 娑北点了点头。 “准确来说,我们没有确定是你。我们在大宅内部不设置摄像头,只在出入口有监控,而你恰好避开了监控范围。我们把嫌疑人范围局限在当天来面试的人之中,而你是嫌疑最大的,因为只有你返回过大宅一次。” 怪不得今天没有一见面就把她按住…… “凯家大宅里除了几个驻守猎人、一些武器家具,什么都没有。我们思来想去,认为你潜进大宅的最大目标,应该只有一个——就是柴司哥。” 娑北面色一直冷静,唯有在提及柴司时,声音才像忽然出了鞘的刀剑,滑出一截薄凉锋锐的边缘。 ……什么都没有? 凯家不把伪像收进大宅里吗? 那她的口红呢? “楼梯间的出现,实在出乎我意料之外。原本,我应该作为你的‘同期’,与你一起进入凯家,监视你的行动,打探你的目的。” 娑北深吸一口气,笑了。 “不过现在这样,却也让我省了不少麻烦。说吧,你想找柴司哥有什么目的?你怎么知道他——你对他如今的状态,了解多少?” 罗伯特圆睁一双眼睛,明知道这件事与他无关,依然忍不住要听。 娑北抬头看了一眼他刚才拆掉的墙。 “如果你以为你还有不配合的余地,那么我向你保证,被当作试验白鼠扔下楼的人,绝不会是艾梅粒。” 麦明河摆了摆手——对方的敌意简直是理所当然的,可她还是不习惯;她不出名、没有钱,以前活一辈子,也没遭人恨过啊。 “我说实话,你就会信吗?” “你大可以先说了试试。” 麦明河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从哪儿说起好了。浮起的巢穴讯息、自己在凯家见过的一幕、统治游戏与她的分析猜测……能说的不能说的,确定的不确定的,都混杂在一起,她想了一会儿,才终于决定冒个险。 “我潜进凯家,不是为了柴司,但确实跟他有关系。” 她坐在台阶上,看着楼上露出的一整块天空,说:“出于意外,他把对我而言很重要的一个伪像给带走了。我进凯家,只是为了要找回自己的东西——” 娑北“哈”了一声,显然根本不相信;在她开口之前,麦明河抢先切进去一句话:“我是直到刚才才忽然明白过来,柴司现在陷入了一个什么状况里。” 闭上眼睛后,黑暗中的半透明人脸,闻言似乎微微一抬,好像有几分吃惊。 ……他知道自己现在是一个什么状况吗? “你知道‘巢穴解离症’吗?”麦明河问道。 “当然。” “那你知道‘巢穴解离症’,在发展到严重地步时,是解离到了什么地方去吗?” 娑北好像把这句话反复嚼了两遍,都没明白她的意思。“那是一种精神症状,什么地方也不去——” 麦明河摇摇头。 “不,在发展到严重地步时,猎人的身体也会开始呈现解离症状。这不是说,人的身体会四分五裂……我的意思是,肉体与现实的边缘会开始变得模糊。唔,我想想,打一个什么比方才能让你理解。” 她歪头想了一会儿,说:“比如一张水彩画吧,正常干燥的状态下,水彩是清晰地存在于纸上的,对不对?我们的肉体就像是水彩,纸就是我们生活着的人世。正常状态下,我们都清晰完整地在人世中生活着。 “但是当解离症严重时,或者当人的人类本质受到某种攻击时,就好像有人往水彩画上泼了水,我们作为人开始变得不稳定了。 “……水彩重新化开,边缘被模糊了,渐渐渗透了纸。这时如果你在水彩画底下再垫一张纸,你就会看到一部分颜色在穿过画纸后,又渗到下方白纸上了——我们的肉体也像水彩一样,化散模糊,有一部分渗透了人世,渗进了另一个地方。” 这个比方不算完全准确,却也是麦明河能想出的、最贴切的比方了。 水彩渗透纸面后,损失的颜料就回不来了;但人的“巢穴解离症”仍可以恢复,肉体仍能重新清晰稳定。 娑北依然不信,但她还算配合:“渗进什么地方去了?” “……‘黑渊带’。” 麦明河解释道:“这个名字是我自己起的,它究竟是否有名字,巢穴讯息——我是说,我也不知道。那是一片漆黑空间,不存在方向,也不存在物质,仿佛没有出口的迷宫,隔开了人世与巢穴。 “猎人的‘通路’,就好像虫洞一样,避开了黑渊带的阻隔,才能让人从人间进入巢穴。巢穴里的居民没有通路,又绕不过黑渊带,所以它们才不能进入人世。” 半透明人脸忽然一转,仿佛牵动了某根神经似的,让麦明河稍稍一痛——柴司不知为什么,好像对她最后一句话产生了反应。 “你说的黑渊……一片黑暗的空间……”娑北开了个头,嘴唇颤了几下,停下来,仿佛她也不知道下半句话该是什么。 “你应该见过它。” 麦明河看了她一眼,说:“我也见过。只是当我看见它的时候,我丝毫没有想到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因为从外表看来,它只是一个人形的黑洞,立在空气里,深不见底。” 娑北吸了一口尖锐的凉气。 那时麦明河被困在凯家大宅三楼一角,遭遇两面夹击,已无路可走了。 当身后那一扇门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被人轻轻从房内拉开后,麦明河别无选择,立刻一闪身,钻进了那一间原本锁着密码锁的房间。 房间中央,一动不动地立着一个人形黑洞。 “我那时意识到,房间中央地毯是一个舌头形状的伪像,所以根本不敢靠近,贴着墙角,一点点挪到窗下,从那儿翻到楼下阳台逃走了。整个过程,我既不敢多看那一个人形黑洞,也不敢不看那一个人形黑洞。” 她那时杯弓蛇影,总害怕自己哪一次转过头,人形黑洞就会站在自己身后,所以总忍不住要用余光瞥一眼。 正是当麦明河翻出窗户、往屋里扫了最后一眼时,她才忽然发现,原来房间里一直还有另一个人。 从房间里三个方向看,都看不见那个人;只有翻出窗户后,才能勉强看见一侧人影,因为那人恰好被人形黑洞挡住了—— 不,说“挡”就错了。 那人是谁,她看不出来。 在那白驹过隙般的一瞥下,麦明河的印象里,只感觉那应该是一个男人,身材似乎很高大。人形黑洞的个头在一米七左右,那个男人却必须弯下腰,才能将大半个上身探入黑洞内。 探入黑洞内,然后消失了。 麦明河进入房间后,一直到翻窗逃走,一共好几分钟里,那个消失了一半的男人都对她无知无觉,凝铸静止,仿佛已经从人世的指缝里脱落了。 她看不出那人是谁,却可以猜;但她始终不知道,他消失的上半身去了哪儿。 直到麦明河看见了那一个被打碎的“紧急出口标牌”,看见李斯旦被拖进去的那一片幽深黑暗,被灌输进脑子里的巢穴信息,才总算带着几分不情不愿似的浮起来了——麦明河顿时意识到,那一个可能是柴司的高大男人,原来也消失在“黑渊带”里了。 但是为什么凯家房间里的“现实”,会突然出现裂洞,露出了黑渊带? 娑北忽然低下头,使劲抹了一下鼻子。 “柴司哥他……你见过的那一个人形黑洞,不是黑洞。她是人,她有名字。”她闭着眼睛说,“她叫韩六月。” 根据您的要求,以下是为您生成的内容: 财务自由财务自由财务自由财务自由财务自由财务自由 谢谢您使用巢穴ai。 (本章完) 第270章 麦明河单向沟通 第270章 麦明河·单向沟通 “一开始,她看起来只是在昏睡。” 韩六月的面容恢复了原样。 她面色有点苍白,但呼吸平稳,血压、心跳、瞳孔和神经反应一切正常;那时大家都觉得,只要让她继续休息,她最终会自己醒来的。 柴司甚至想过,是不是自己要求过于严厉,才会让韩六月不惜冒险,也要为他录下一段仅仅作为保险手段才需要的视频——等韩六月醒来后,他该教训她?劝告她?感谢她?还是该自己反省? “……柴司哥为了这件事,好像颇为苦恼,还找天西商量过。他们俩谈了一会儿,一脸严肃地把我叫进去,问我,‘为了完成柴司哥的命令,你愿意冒多大险’?” 娑北小声一笑。 “我那时以为他们有高难度任务要交给我,骄傲得很,夸大其词,说自己如何不怕冒险,如何愿意冒险,没什么是我不敢干的……我越说,柴司哥脸色越不好看,天西赶紧把我赶出门了。” 韩六月恢复有望,凯家大宅里都多了几分轻松愉快。 这气氛仅仅维持了不到十个小时。 “我不知道第一个发现的人是谁。” 娑北抬起眼睛,仔细看着麦明河——不是在看麦明河,是在看她的镜子,似乎是想看看麦明河所言到底是不是实话,镜子里是否真有柴司。 “总之,等我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六月的身体……在往内部下陷。” 那是一种极难形容的景象。 躺在床上的身体,仿佛变成了一个人形框架;血肉、骨骼和内脏组成的肉身,正在自己的框架中慢慢下沉——光凭描述,麦明河都想不出来那是一种什么光景。 “骨头形成的外轮廓,是最后陷下去的。我去看过她一次,发现她最外一圈骨头轮廓,与她慢慢凹陷下去的脸之间,深得能立起半只手掌。原本是那么好看的一个人……我……我那时很害怕,甚至还想过,与其这样,她或许死了会更好。” 娑北摇摇头,说:“我自己也挺羞愧的。” 她抬头看了一眼楼上的罗伯特。 事涉凯家私密,她刚才软中带硬地请他去楼上等着,“顺便观察一下楼外的情况”——但楼梯间不大,他要是屏息聆听,也不知道能听去多少。 至于艾梅粒,谁都没有多管她;她的状态,总叫人觉得听见也无所谓。 娑北又压低了声音。 “……柴司哥没有说,但我想他应该很愧疚。” 麦明河心想,那一定是澎湃而强烈的愧疚。 否则的话,在韩六月终于完全塌陷成一个人形黑洞之后,世上大概没有几个人能鼓起勇气,一点点把自己的头和身体探进黑洞里。 “他试了几次。第一次他马上就重新退出来了,告诉天西和我们另外几个猎人,里面只有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那时我们都要求他别再进去了——你听听,我说的这叫什么话,‘进去’,她又不是一扇门。” 娑北捂住脸,顿了几秒。 麦明河很想轻轻抚摩她的手臂,让她平静下来;但是才一动,娑北立刻放下手,重新盯住了她。 尽管麦明河把“镜中柴司”一事告诉了她,还表示愿意想办法,帮她把柴司带回人间,但娑北依然对她存有戒心——这倒也算是情理之中:毕竟一切都太过匪夷所思了,“黑渊带”的存在,更是听都没听过。 而且麦明河被搅合进这一件事里的方式,又确实很可疑。 “他没听你们的劝,”麦明河说。 “……对。他一向很维护照顾我们,但这一次连我都觉得,是不是太过头了?哪怕是心存愧疚,也不必……” 娑北摇摇头,没往下说,换了话头。 “第二次他在黑暗中停留了几分钟,才退出来。第三次他把身体探得更深了,还想迈进去一只脚……幸好天西把他的腿抱住了。我们叫他赶紧退出来,但他好像没听见。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稍微动了一下。等我们感觉不对,想把他再拉出来时,发现拉不动了。” 柴司仿佛浇筑水泥时被困住的小虫子,僵持凝固。 他们没人敢使劲拽,只好一边呼唤他,一边轻轻拉着他,防止柴司再继续深入黑洞。 “后来……一切都静止了。他一直陷在黑洞里,一天多过去,依然没有能脱身的迹象。” 娑北扫了一眼麦明河。 “然后,你就潜进了大宅里,还偏偏不知怎么打开了柴司哥与六月所在房间的门。你说门自己开了,我是不会信的,凯家的门锁系统,不至于连门锁的基本功能都做不到。但是这一点,可以等出去以后再说。” 麦明河苦笑一下。 不管她怎么想,都想不出那扇门是怎么打开的,她给不出一个能令娑北满意的答案。 “你说你想了解情况,我也把来龙去脉都告诉你了——虽然我依然觉得不应该。只是我们现在一筹莫展,哪怕你是骗我的,我也得试试。好,现在轮到你告诉我,我们怎么把柴司哥带回人世了。” 她没提韩六月;已经变成了一个洞的人,大概确实已经没救了。 “我……我也只是有一个猜想。” 麦明河抬头看了一眼楼上卸去一面墙后,泄进的天空与光亮。“柴司此刻所处的情况,我不清楚,但是我想他一定可以清晰地看见我。是不是?” 最后一个问题,是她大胆向柴司问的;他好像不止能看见,还能听见。 眼球后的半透明面孔,果然犹豫着,轻轻点了一下头。 “如果他一直紧紧跟着我,那么我是不是也就成了他的路标与向导?我如果回到黑摩尔市,站在他的身体旁边,那么当他朝我走来时,他是不是也就能回到韩六月形成的‘裂洞’旁,能返回自己的身体了?” “听起来很有道理,”娑北冷冷地说,“而且对你自己还大有好处。” “不论如何,值得一试。而且我们一直站在这个楼梯间里出不去的话,谁都救不了……” 麦明河顿了一顿。 说起来,这一次不受打扰的平静,持续时间还真是出乎意料地长……是因为他们快回到自己现实了吗? 所以其他现实里的人就不来追了? 娑北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她往前游了几步,朝楼梯上方叫了一声:“罗伯特?你看见什么了吗?” 半透明的柴司,忽然在眼球后方一转头——一开始,麦明河还以为他察觉到了楼梯间里的动静,不由顺着他的目光也转过了头。 但她看见的,只是一片空荡荡水泥墙壁。 柴司却似乎正望着什么。 他好像正在听着谁说话一样,时不时地还张开嘴,无声地向对方作出回应。 柴司正望着“黑渊带”里的某个人……? 不对啊,在什么也不存在的黑暗中,不应该有人在啊? 他在跟谁说话?韩六月吗? 麦明河真希望自己懂唇语;但是柴司仅有一个半透明轮廓,就算懂唇语,也看不清他的嘴唇形状。 “……罗伯特?” 在她被柴司分了心的这短短半分钟里,娑北的声音忽然尖锐了起来。 麦明河心中一紧,立刻大步赶上楼梯——一整面墙那么大的天空、街道与巢穴,就在咫尺之遥以外;一伸手,就能抓住自由。 ……罗伯特不见了。 “艾梅粒,你看见他去哪儿了吗?”麦明河忙回头问道。 庞大坚果沉默着,一动不动。 在她以为艾梅粒可能已经失去回话能力时,她才慢慢低声说:“……无关。与我……” 娑北又爬上楼梯,看了看楼上,但楼上好像也是空的。 柴司好像隐隐焦躁起来,眉毛之间陷下一道虚影似的皱褶;朝那一个麦明河看不见的、不应该存在的人,他摇了摇头。 “是不是他先一步出去了?”娑北犹豫着望向墙外。 街道上是空的,不仅没有罗伯特,也没有应该等在外头的天西。 天西或许和另外两人一起进来救援了,这一点倒不能说明什么。只是罗伯特的去向,却令人摸不着头脑:他绝不可能替别人探路,自己第一个下去。 “你看见他离开了吗?”娑北朝艾梅粒问道——但是不管她问几遍,后者也不吭声。 麦明河趴在地板边缘,不敢将身子探出去,过了一会儿,忽然问道:“等等,你先别说话……你听见了吗?” 娑北走到她身边,静静听了一会儿。 “那个是……发条声?不,不对,上发条也没有这么快的啊。” “咯咯”的金属机械转动声音又紧又密,一刻不停,速度确实极快,如果这是在上发条,发条早该冒烟磨损了。 “是楼下传来的,”娑北说。 那个声音紧贴在建筑外墙下,正好处于如果二人不把头探出去,就什么也看不见的死角。 “我可不要为他冒险,”娑北站起身,说:“他如果掉出去了,身上还有发条,那就说明楼外并非现实。就让他去吧,我们另找出路。” 眼球后方,柴司忽然一惊——他的面容、神色一直印在麦明河的视网膜里,他这骤然一惊,叫她也不由跟着激灵一下,让娑北看了她一眼。 柴司转过头,紧紧盯着麦明河,半透明的蒙眬面孔上,嘴巴迅速张合起来,好像在朝她说话。 不——不是说话。 他在警告她。 好了,要开始卡了,我能感觉到…… 所以今天更新晚了…… 我最近挺不顺利的,很多波折和麻烦,一天到晚焦头烂额的。本来以为能去非洲玩是蹭到了亲戚便宜,结果又订票又买药又签证,等等一通操作下来,发现亲戚订的酒店反而是开销小头…… 既然是我自己承担费用,那还有什么必要赶在最近多事之秋的时候去啊啊啊啊啊我好多事要处理啊啊啊啊 (本章完) 第271章 麦明河自己帮助自己才是唯一可靠的 第271章 麦明河·自己帮助自己才是唯一可靠的路 “……麦明河?麦明河!” 她一激灵回过神,这才意识到,娑北好像已经叫她半天了,自己却一直没听见。 娑北正盯着她,神色又惊又疑,异样得叫人不知道该做何理解才好:“你怎么了?你干了什么?” ……我干了什么? 麦明河怔怔地说:“啊?我什么也没干……柴司他自己就消失了。” 一直浮在眼球后的半透明人脸,此时彻底离开了她的视野。 “柴司哥不见了?”娑北显然又添了一层新的惊疑,“他去哪了?你又是怎么恢复的?” 恢复什么? 怎么好像自己走神几秒钟,连对话都变成一团乱麻了? “等等,我现在感觉有点乱。” 麦明河举起一只手,闭上眼睛,使劲回忆了一会儿。“我怎么……我怎么有点感觉糊涂呢?刚才发生什么了?” “我哪知道?” 娑北吸了一口气,好像明白这样你问我我问你,对搞懂情况毫无助益——不愧是凯家猎人,她的逻辑立刻掌控了情绪。 “如果你感觉糊涂,我就从几分钟之前开始说。那时你突然紧张起来,说柴司哥好像在试图对你作出警告,但你看不清他的口型,不知道他想说什么。你记得这件事吗?需要我再往前回溯吗?” 麦明河皱起眉头,忽然想起来了:“对——对,我记起来了。” 奇怪,记忆明明还在,但过去记忆却好像被切开了,与现在隔离了;娑北的提醒,像是架起了一座桥,有了桥,她才能触及几分钟前的对岸。 “然后你说柴司哥拿出了手机,正在打字给你看。当时我还吃了一惊,问你‘黑渊带’里怎么还有手机?” 随着她说的越多,麦明河想起来的越多。 “对,没错,他给我看了手机屏幕……” 柴司把半个身体都探进了黑洞里,那么他身上的东西应该也跟他一起进了“黑渊带”——这么一想,有手机好像也不算奇怪了。 然而手机也是半透明的。他打出来的一行行字,如同一群心存犹疑的虚影,辨认起来很有难度。 “接下来,我让你等等,因为我得专心解读他给我看的讯息。”麦明河又回忆起来了一个细节。 她还得好好想想,讯息上写了什么来着……? “但是就在刚才,你就突然好像失了神,愣愣地盯着半空里,我怎么叫你你也没有反应。” 麦明河一半心思仍在柴司的警告上,下意识点点头,点到一半,顿住了。 不对啊? “你怎么知道我失了神?还愣愣地盯着半空?”她看着娑北,渐渐生出了一个醒悟:“你刚才问我……” 就在她抬手去摸脸的同一时间,娑北的回答也一起来了。 “因为你的模样恢复了。”她望着麦明河,说:“在我看来,你已经不再是一面木门镜子的形态了。” 麦明河一时之间,只能发出一个:“啊?” 过了两秒,她终于反应过来了,说:“啊?” 她几下摸完脸,马上掏出手机,给自己来了一张照片——照片里,一张略显疲惫、却年轻饱满的脸,正回望着她。 是自己;是二十多岁时,还有无限精力与未来的自己。 “真的欸,”麦明河又惊又喜,“我还以为又有什么坏事要发生了呢……奇怪了,我也没做什么啊?怎么突然就复原了?” “你高兴得也太明显了,你别手舞足蹈的。” 娑北脸色很不好看。 想来也是,柴司不见了,她自己还是半蛇尾的状态,而且依然找不到离开楼梯间的出路;结果只有麦明河一个人突然复原了,把高兴都写在了脸上,换谁看了都很难跟她一起高兴。 “我懂了,柴司消失,恐怕正是因为我恢复了。” 麦明河不要故意要火上浇油。“我的镜子原本形成了一种通道,他才能与我产生接触。现在我恢复人脸了,他就消失了……啊,你别着急,只是我看不见他了,但他不还在原地吗?他应该还能看得见我。我之前说的办法,依然有试一试的价值。” “最大受益者是你自己的办法,你惦记得也真紧。” 娑北焦躁地吐了一口长气,一摆手,说:“算了,不管怎么说,我们都必须先离开这儿。但是怎么出去,我没有一点主意。这个楼梯间,根本没有出路。” 楼下发条声始终没有停,一圈圈转得飞快,她们在楼上只是听着,耳膜里仿佛都生出了旋转磨绞的隐痛。 ……像是在演示给她们看,掉下去的后果一样。 “我身上有发报器,天西他们应该知道我的位置,能进来的话,早就该进来救援了。” 娑北沉着面孔,望着楼下,说:“可到现在还没人来……恐怕是他们根本接触不到这一个楼梯间。我们在这儿面试过至少四五次猎人,但从没有一次被困于楼梯间里。我们都不知道还有这么一个东西。” 她转头看着麦明河,问道:“柴司哥给你的警告是什么?与我们脱身有关系吗?很显然,那不是针对你个人的人身警告,你恢复得还真彻底。” 麦明河沉默了几秒钟——倒不是因为娑北语气有点儿酸。 那一群幽灵似的文字,从一个半透明的手机屏幕上,浮游在光影间隙里……一个人该怎么努力去看眼球深处的东西? “你的形态”,“滞留”,“彻底沉浸”,“固化”,“脱离后”,“固化”。 “这里”,“记忆分散”,“我”,“会忘记”。 这是麦明河辨认出来的、并且记得的一切讯息。 第二排文字,暂且先不去说;从她们经验来看,确实,在楼梯间里待得越久,形态就会越发固化——被改造后的模样,会渐渐真实、极端起来,直到彻底取代自己原本形态。 柴司一直看着她们,好像也发现了这一点,提出警告倒不算奇怪。 但她恢复原样,却是一件好事,怎么想也不应该受到警告…… 麦明河浑身一凉。 那一个极不受欢迎的念头,来得突兀,像冷不丁扎进指甲下的木刺,让她一阵阵冒冷汗。 她刚才无意间一摆动手臂时,是不是……是不是感觉少了点什么? 有什么地方好像空空的……? 麦明河抬起手,隔着衣服,慢慢摸了一下自己的小腹。 没有。 她往下探了探。 还是没有。 缠在身上的“体外端粒”不见了,腰腹间空空的。 麦明河脚下一软,一时差点坐在地上;她急忙又摸了摸自己的脸,仔细打量自己的手脚身体——没错,即使“体外端粒”不见了,她却依然是年轻的自己。 ……这是什么意思? 不必再靠蛇带,也能维持巅峰期的身体状态了?她的第二人生,终于没有九个月大限了吗? 巢穴有这么好心眼? 还是说……还是说…… “麦明河。” 娑北低低地叫了她一声。 麦明河的心神依然彷徨在遥远天边,但她还是下意识地顺着自己的名字,朝娑北抬起头。 “我们来客人了。”娑北近乎冷静地说。 麦明河机械性地转过眼睛。 通往上一层楼的楼梯上,以及下一层楼的楼梯上,无声无息,密密麻麻,挤挤挨挨,肩并着肩,一层一层,站立着不知多少个人。 有许多版本的罗伯特,艾梅粒,天西,李斯旦……进入过仓库的八个猎人,以不知多少形态、模样,一起挤立在楼梯上,身体交错,填满了空隙。 艾梅粒倒在下一层楼楼梯上,仿佛人肉森林里掉下来的一颗巨大的、比例失衡的松果。 不知是她压根没有察觉,还是依然正坚信着,她应对得了,她不怕。 “来呀,”一个生着蛇头与女人身子的娑北,对娑北招呼道。“不用担心,你今天经历的,我之前都经历过了。” “我们也被困在楼梯间,出不去了。”满脸都是水波纹的艾梅粒,恍惚地说。 挺着一个大肚子,似乎马上要临盆的麦明河,对麦明河一笑。 “楼梯间是没有出路的。但只要接受这一点,就能在‘楼梯间’世界里幸福地生存下去……在你们之前,有许许多多的我们,都已经亲身体验过了。” “我们可是看在你们就是我们的份上才向你们也就是我们伸出援手的呀” 每一张嘴都张开了,齐刷刷的一个个黑洞收缩,放大,又收缩……目光和心神,仿佛都会一起陷进去。 多事之秋!多事之秋! 看完动物迁徙,我接着自己也要迁徙了,我要被迫搬家了,为什么,因为租房子的人没有人权。我天啊,我只想昏睡过去,一觉不醒。 ps:虽然野鹿番外没有写完,但明天必须得写感谢章了,我不孝太久了,但为求平衡,可能明天只先感谢一小部分姥,比如,感谢个两斤左右吧 (本章完) 欢迎试用ChaoGPT,推广期高级功能免费开放 欢迎试用chaogpt,推广期高级功能免费开放 (推广期:2.1-2.15) “欢迎使用chaogpt,我是阿云的玩偶呜呜呜呜呜小姐!有什么我可以帮助你?” 她眯起眼睛,凑近屏幕。 奇怪了,今天的ai怎么会主动招呼人,是新升级了吗?是chatgpt对吧,怎么感觉它的拼写好像不太——等等。 为什么自己在起点上的羞耻网名会出现在ai嘴里啊? 这个chaogpt抓取的信息居然范围如此之广,还能把网名与用户对上,不愧是高级功能,果然——自己拼写对了吗? 算了,没事,ai嘛,反正应该都一样用法。 “有个很奇怪的事情,我想让你帮我分析一下,给出建议。” “请讲。” “虽然我本人并不太愿意,但为了应付长辈,我还是同意相亲了。” “请问是什么样的相亲对象呢?” “家里人说,跟我特别合适,特别对应,都是五个重复字辈的……但对方是一个十八岁的女孩。” “那不是很好吗?你也是一个十八岁的女孩啊,门当户对。” 咦?门当户对是这么个用法吗? “她名叫在熬夜的鸭鸭鸭鸭鸭呀……”名字与我是阿云的玩偶呜呜呜呜呜也确实很合拍。 “你们二人的名字太好了!太配了!”chaogpt激动起来,“强烈、重复、情感丰沛,门当户对!” “不,再怎么说,我爸妈安排我跟18岁的女孩相亲,也……” “你不是只想应付一下吗?”chaogpt说,“既然这样,对方是男是女有什么区别呢?我认为你父母正是明智地意识到了这一点。不必介意性别了,我们这儿没有男的。” 这么一说,好像也很有道理……嗯,那个,有道理吗? 有的是什么道理来着? “那么,马上为您生成与在熬夜的鸭鸭鸭鸭鸭呀的相亲场景。” 等等——什么? 玩偶呜呜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正隔着一只冒着袅袅白烟的沸腾红火锅,望着对面一个同样面色迷茫的18岁(对一眼就能准确判断出年纪,不是17也不是19)女孩。 “功能好高级。”对面的熬夜鸭鸭感叹说,“居然连场景都可以生成……” “真的,”玩偶呜呜同意了对面那一个一定是被生成出来的模拟女孩,“正好可以先试着走一下流程,为明天做准备。” chaogpt:“欢迎光临,现在马上为二位生成火锅菜单。” chaogpt:“菜单语料,来自于我们的常驻食物卡司。” chaogpt:“以下为您今日的火锅相亲菜单。” 1.在熬夜的鸭鸭鸭鸭鸭呀(180g/碟) “等一下!这不对吧,我是相亲一方,怎么可能我同时又是人,又是菜啊?”熬夜鸭鸭立刻提出了质疑。 chaogpt:“您说得对!在今日场景中,您确实是一个人,不是菜,不应该出现在火锅相亲菜单里。请让我重新为您生成。以下为您今日的火锅相亲菜单。” 1.在熬夜的鸭呀(180g/碟) 2.长高高的鱼(本鱼因为太高,为共享制) 3.伊修加德红衣人偶番茄(开胃圣女果,饭后来一颗) “你是人工智障吗?”熬夜鸭鸭亲切地问道。 chaogpt:“您的质疑有道理!开胃的伊修加德红衣人偶番茄,应该饭前吃。” 1.在熬夜的鸭呀(180g/碟) 2.长高高的鱼(放倒后变得与餐厅一样长,所以可以同时横跨数张桌子。必点单品。不点的话,该鱼也会经过你的餐桌。不为该鱼付钱,该鱼就会吃掉你火锅里的菜品。) 3.伊修加德红衣人偶番茄(开胃圣女果,饭后来几颗) “要不算了吧,先让它继续往下生成吧,”玩偶呜呜建议道。“我有点饿了。” 4.消失的蟑螂 “你解释解释这个!人不吃蟑螂!” chaogpt:“您说得对!人确实不吃蟑螂,请让我解释。这一个是消失了的,也就是说,点了之后,蟑螂就不存在了。假如不点,蟑螂就会存在于您的菜品里。” “必点,”熬夜鸭鸭说,“一定要点,果然不点不行!” 哪怕死也要点啊,玩偶呜呜心想。 5.永远站在鸡蛋那一边(因为品质高洁,所以纯净无菌,可以生吃。) 6.木星安静的枸杞(下入火锅里后,会为汤底增添一份鲜甜。但进了滚汤,还能保持安静吗?请让我们拭目以待。) “就没有一个正常点的菜吗?”玩偶呜呜问道。“品质高洁还要被吃,也太惨了。万一枸杞下进汤里,叫了起来,那不成恐怖片了吗?” chaogpt:“您想点‘正常的菜’。但是,究竟什么叫正常的菜呢?这个问题的答案,会因不同地区、文化、年代与人们的饮食习惯而不同。比如说,‘prprprqbb’这一样食物,乍一看并非食物,一般人也不吃。但是在巢穴历史上,因为机缘巧合,prprprqbb曾差一点变成了bbq,自那以后,就成为了民民都想尝试的高级烧烤食材……” “民民是什么?你想说人人?” chaogpt:“您说得对!prprprqbb是人人都想一品滋味的高级食材。” 熬夜鸭鸭犹豫地说:“那要不……点一份prprprqbb试试吧。说得这么好听,也不知是什么。” 8.prprprqbb(菜单上,prprprqbb倒吸一口凉气,万没想到自己远离烧烤场景后,在火锅店里却也上了菜单。她能顺利脱逃吗?请让我们拭目以待。) “她?” chaogpt:“请让我继续为您生成饮品菜单。” 1.一杯白日梦不加 “就这样?”玩偶呜呜说,“只有一个饮品?” chaogpt:“目前尚未出现能与其竞争的饮品卡司。因为目前没有其他饮品卡司。” “那……一人来一杯吧。”熬夜鸭鸭满面怀疑,“白日梦不加,是因为白日梦本身已经够甜了吗?” chaogpt:“正是这样!但那也不妨碍您继续来一份甜品。以下是甜品菜单。” 1.草我怎么莓了(空运新鲜高品质大颗甜草莓,注意,在把它吃没了的那一刻,它可能会发出国骂。) 2.非食用类小猫软(不可以点!因为这不可食用。) “不可食用,为什么还在甜品菜单上?” chaogpt:“看样子我确实误会了!马上为您生成,坐在桌子上,看着你们吃火锅,但自己不能被吃也不能吃的十八岁少女,非食用类小猫软。” 非食用类小猫软:“……为什么我非得坐在桌子上不可?” 这一次,熬夜鸭鸭已经有了答案:“因为它是人工智障。” chaogpt:“请让我为您生成相亲陪同人员。首先是玩偶的妈妈。” 经过一番斗智斗勇,prprprqbb成功逃脱了菜单,坐在玩偶呜呜身边,松出了长长一口气。当玩偶的妈妈,可比当玩偶的饭强多了。 “你好,”prprprqbb冷冷地看着熬夜鸭鸭:“刚才就是你想吃我?” chaogpt:“请让我继续为您生成相亲陪同人员。” 庞小丫作为鸭母出现了。从名字读音就可以发现二人相似的基因,遗传真是了不起啊。 庞小丫坐在熬夜鸭鸭身旁,打着圆场,挡了回去:“算了算了,孩子也不知道菜单上哪一个,是相亲对象的妈呀。” prprprqbb叹了口气。“好吧,两个孩子能见一面也不容易。吃饭吧,边吃边聊。” 四人一齐朝火锅内望去,发现锅里干干净净,连汤都不见了。空杯子里,不加的白日梦也不知道消失去了什么地方。 “怎么回事?我们的菜呢?”玩偶呜呜问道。 chaogpt:“因为您没点长高高的鱼,没有为它付费,所以它把您桌上的所有东西都吃干净了。” 今天感谢章只包括了2.1-2.15这期间的部分姥姥,不是全部!因为还要写番外,今天任务很重,所以我省略了,只写了五斤半的姥姥。下一期再继续补上,把二月份剩下的姥姥都写了。 这真的算是感谢吗,感谢的性质与定义似乎已经产生悄悄的变化…… (本章完) 第272章 麦明河最令人恐惧的沉沦 第272章 麦明河·最令人恐惧的沉沦 娑北真是一个思考极具实际性的人。 当麦明河愣愣站在原地,脑海中一片空白,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好时,她竟然正向楼梯间里高高低低的人林发问——“你们是从哪儿钻出来的?我刚才没听见你们上下楼,你们难道一直藏在水泥里?怎么容身,怎么来往通行?” 密密麻麻、坡度起伏的人林上,顶着许许多多张似是而非的肉色人脸。 过了几秒,一张似乎是娑北面孔热化了后形成的脸,开口回答道:“这不重要。你来呀,等你变成我们之中一员后……” “要么动手杀了我,要么少说屁话。”娑北打断了另一个融化版本的娑北,冷冷地说:“你们怎么只站着,不动手?” “它们想逼我们跳出去,” 这个念头突如其来,脱口而出——麦明河话说出口了,好像脑子才反应过来。“它们堵住了我们往楼上楼下逃跑的路,只留下我们身后这一个口子,大概是想让我们像罗伯特一样,从楼上跳下去。” 说到这儿,她下意识地往楼下扫了一眼。 依然看不见罗伯特的影子;一楼墙根处是一片无人打理的绿植带,生满了高高杂草。 “它们想让我们去做的事,那就更万万不能做了,”娑北声音很低,但是在一片寂静中,她的焦躁与烦闷依然清清楚楚。 ……怎么好像比刚才安静了? 罗伯特的发条声呢? 麦明河抬起头,与娑北视线一碰——不等二人发出疑问,只听楼下忽然哗沙沙地一响,杂草丛中走出来一个人影。 她们居高临下,只能看见那人头顶和肩膀,但毫无疑问,正是罗伯特。 他喘着粗气,口鼻中呻吟断断续续,低下头,把双手按在胯下;转了几圈,他重新直起身。 罗伯特手里多了一只被手油滋润得锃亮的发条。 明知身后正站着无数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东西,但麦明河与娑北二人一时之间,谁都没法挪开目光——假如她们最后会被逼得跳下楼,那么她们此时看见的,很有可能就是自己的未来。 谁能忍住不看自己的未来呢? 罗伯特怎么了? 他没有察觉楼上的目光,胸口起伏越来越剧烈;就连身处三楼的麦明河,也能看见他胸廓往外扩张得一次比一次高,像是他正努力要把自己锻炼成鸡胸。 罗伯特一手拨开后脑勺的头发,右手举着发条,万分珍重似的,将它末尾一点点插进了后脑里。 娑北吸了口气。 就在二人打算转开眼睛不看时,那个好像可以无视胸骨、无限膨胀的胸口忽然一下裂开了——它高涨在半空中,有一瞬间,像怀胎的肚皮迎来了剖腹产。 从丝滑切分的裂口里,有个肉色影子正一点一点,滑着、挤着、爬着,从罗伯特的胸口里钻出来了。 那是一根几乎跟人身子一般粗的巨大肉条。它一头扑落在地上,一头还留在罗伯特胸口里。 在二人仿佛被定住的错愕惊疑下,它像肉色长虫一样,始终在不断往外爬,越爬越远,越爬越长,一直爬了几分钟,到了几十米外,才终于彻底脱离了罗伯特的身躯。 靠近胸口的肉条末端,嵌着几条皱褶,隐约组成一张人脸——像是罗伯特。 它仰脸看着天;肉皮皱褶像眼睛似的,与麦明河四目相对。下方又一条褶子,忽然深下去,仿佛形成一个笑。 罗伯特的身体依然站在原处。 他看着从自己胸口里钻出来的粗大肉条,不为所动,转过身,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一人一肉条,二者背向而行、越走越远,很快就从楼下消失,融入了巢穴之中。 “……他变成居民了?”娑北干巴巴地说,“不,应该说,罗伯特生出了两个居民?” 麦明河朝她一转头,却在自己肩头上看见了一张排列着三排鼻孔的脸,不知什么时候伸进二人之间的。 没有五官,只有三排黑孔洞,嵌在脸上肉皮里,仿佛依然能看着她。 “看见了吗?可千万不能跳下楼啊。” 从最底部一排孔洞里,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同时从两个黑孔中传出来,好像那是一对供它使用的圆黑毛音箱。 “什么我们要逼你跳下去啊,可太不识好人心了。跳下去,你们就会变成居民,看见了吧,变成那样好吓人、好吓人的呀。” “……你这可是有点乌鸦说猪黑了。” 麦明河慢慢地往后退了一步,后背靠在墙沿上。“如果我们不下楼,又怎么在楼梯间里……‘幸福地生活下去’?” “很简单,跟我们来就行了。走在我们之中,被我们的温暖拥抱包围护送着,和我们一起走下楼,一节一节台阶往下走啊走啊走啊走啊走啊……一切恐惧都会在水泥里消失。和平,宁静,安稳……” 娑北似乎很不愿意听,打断了它,向麦明河问道:“你又不可能真留下来跟它们走,你问这话做什么?” “巢穴给了我们两条路。”麦明河低声说:“……两条都是死路。” 反对派难道已经有如此力量,为了剿杀她,可以彻底改变巢穴规则,连一点生路都不给她了? 那为什么不直接一上来就杀了她呢? “你说错了。对我来说,两条都是死路。” 娑北从鼻子里嗤了一声,说:“我留在楼梯间是个死,可是如果跳出去,罗伯特的下场就是我的未来。他被自己变形后的状态吞噬了,所以我可能也一样要倒霉。可你不必担心啊,你不是已经恢复原状了吗?” 说着,她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蛇尾和麦明河的头脸。 麦明河一怔,乌云缠绕的脑海里仿佛打过一道闪电,隐隐一亮。 “等等,不对。你这话让我……”她盯着楼下,喃喃说:“让我想想。” “要想快想,”娑北的声音,仿佛是一道被枕头紧紧捂闷住的尖叫。“我们马上要没时间了。” 麦明河抬起头,明白了。 她跟三排鼻孔大眼瞪小眼小眼小眼地互看了几秒。 在它身后,不知多少人脸都正走上楼梯、走下楼梯,一步一步往二人身边靠拢。 假如被它们包围住,被它们推挤着开始往楼下走,那么走着走着,不就要渐渐变成它们之中一员了吗? 果然…… 不管是这些“人”的出现也好,此刻步步紧逼也好,似乎都是为了要逼麦明河从楼上跳下去。 罗伯特的下场,乍一看好像是为了告诉她们,楼下也是死路;但实际上不是在暗示麦明河,告诉她,她已经恢复了原状,所以跳下去也没关系吗? 这样一来,巢穴似乎在利用各种方式,威逼利诱地想让麦明河跳下楼。 “……那你是什么意思?” 娑北听完这几句话时,已经被人群给挡得严严实实了。“你也和我一样,不能跳下楼?” 她大概与麦明河一样,都正紧紧扒着墙沿,免得被它们推下楼;周围不知多少张荒腔走板的脸上,都浮动着同一种热切。 “不,”麦明河扬声说,“我们唯一的生路,恐怕就是从这儿跳下去。” “你在说什么?” “巢穴想逼我们去做的事,我们一定不会去做对吧?”麦明河加快语速,急急地说:“那么如果它逼我们往生路上走,我们岂不就会主动避开生路了吗?” “那它还有可能预见到你这一种想法,故意把你往死路上逼呢。” “对,但是你忘了,这里是柴司出现的楼层。所以这一层外的世界,应该就是我们来的那一个现实。如果你觉得这一点还不够,还想再求一个佐证——你不是身上有发报器吗?凯家猎人可以顺着信号找到它,是不是?” 娑北一顿。“你的意思是……” “扔出去,”麦明河说。 娑北什么也没有说;但是很快,一个小小的黑色发报器就被抛出了墙外。 “接下来,我们尽可能地等一会儿,”麦明河看着周围的人脸,说:“看看凯家猎人会不会循着发报器出现在楼外。” 要在人群中等凯家猎人露面,可不是一件容易事。 尽管力道不重,但此时有好几只手,正拨拉着麦明河的胳膊,想要把她从墙边拽进人群里来。 拨几下,麦明河不动,它们便再来抓;每一下,都比上一次使的劲道稍稍大点。 还有人正趴在地上,小声劝告她的脚腕,别再原地站着不动了,过来吧,只要过来,有许多脚腕喜欢的事物在等着它们——听起来很可笑,直到麦明河忽然感觉到自己右脚一抽,好像真的要迈步出去似的,浑身冷汗都下来了,赶紧死死站稳了脚跟。 娑北忽然低声喝骂了一句“别碰我”,在窸窣几下后,一个“人”忽然身子一歪,从断墙处跌了下去——那“人”落进草丛里,仿佛被大地吞没一样,再无痕迹。 “……不见了。” 隔着许多满面笑容的脸,娑北扬声说:“那家伙跌下去就消失了。就算这样,你还是要说我们应该跳下去吗?” 麦明河深深吸了一口气。 “……对。罗伯特从没有思考过他的状态。我想那对他来说,天经地义,习以为常,被生理、文化和社会一起或明或暗地鼓励着,好像满足它,是这个世界理该背负的责任。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去审视它,认识它,或者超越它。” 她早就看不见艾梅粒了,但她依然往后者所在之处看了一眼。 “变形,好像是针对着我们的欲望和弱点来的。想要从这儿跳下去,但不步上罗伯特的后尘,我只能想到一个办法。” 抵抗形变。 她扬声喊道:“艾梅粒,你还能听见吗?” 过了好一会儿,从无数肢体、人脸、手掌之后,传来了一声微弱的“嗯”。 那个孩子,好像很痛恨“弱”。 她给自己包上一层厚厚的壳,拒绝对人施以援手,也决不指望别人帮助,仿佛这就是一个强者的定义。 ……麦明河的恐惧,比她更甚。 “如果我们对自己的欲望、恐惧低头屈服了,就会在这种形变状态下越陷越深,无法自拔。 “我不知道仅仅改变自己,到底能不能抵抗巢穴的影响……但是我想,无论到了什么时候,这都值得试一试。” 麦明河伸手轻轻摸了一下自己的脸。 她接下来要做的事,比闯入巢穴、比一头扎进陷阱,要冒更大的险,需要更大的勇气——仅仅是想一想,她的害怕,她的不情愿,就几乎要淹没她了。 “……既然是我的主意,就让我先来吧。 “我没有恢复原状。这副年轻的身体,就是我的形变,因为它不是我的原本状态。 “在这个世界上,我最恐惧的事,就是失去这具年轻身体;我最大的欲望,就是死死拥抱住它。”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想要掉眼泪。为什么声音会发颤。 “我好像一个死刑缓刑犯,被一个珍贵伪像给短暂地带回了人世。因为我今年已经八十六岁了。相信我……我最想做的事,就是永远沉浸在这份虚幻的青春里。” 我的天,麦明河剧情终于要写完了,这一部分居然写了这么久,我自己都吃惊…… (本章完) 第273章 柴司救与被救 第273章 柴司·救与被救 柴司不记得自己对于女人的审美喜好了,也不记得一般人认为什么样的人算是美人。 但是他想,蹲在附近黑暗深处的那一个人,应该不会被任何人称之为“好看”。 他必须要反复回忆,不断围堵着这个念头,以免它也从他体内逃走——娑北刚才谈起韩六月时,说过一句,“她原本是那么好看的一个人”。 柴司当时忍不住,朝蹲在黑暗里的老妇人看了一眼。 娑北描述的,肯定是另外一个人。 柴司心想,一定要记住这一点,以及随之而来的结论:自己身旁的人,好像不是韩六月。 ……而且,那人真在自己身旁吗? 那个叫麦明河的女人说,自己所处之所,似乎是隔在巢穴与人世之间的一道黑渊。 柴司还记得,那个“韩六月”对巢穴了如指掌,一直在前方为他引路,可是不管他怎么走,也走不近对方身边。 是因为“韩六月”其实并不在黑渊带里吧? 他跟着真正的韩六月进了黑渊带,如果蹲在地上的老妇人其实并未身处于黑渊带里,那对方一定不是韩六月。 为什么对方不在黑渊带里,自己却又能看见她、与她交谈,柴司此时也有了猜想。 在刚进来不久时,他好像离人世还很近。 他从黑渊带里见过凯家大宅,还曾经往外伸出过手,碰了碰麦明河的肩膀,扔出去一只瓶……他还记得,有一个餐馆里的男人似乎还看见了他,被他吓得撞翻了餐具。 柴司确实走了很远的路,他已经有很久没见过人世了。 他现在似乎离巢穴更近了。 “韩六月”应该在巢穴里。 柴司反复提醒自己,此时蹲在黑暗中、愤怒地尖声嚎叫的人,不是“韩六月”——应该是一个居民。 它在巢穴里,进不来,所以自己也才过不去。 柴司的思维散漫漂荡着,就像被黑色海浪一波波向外卷走的骨灰;但他依然努力用双手拢住心神——有时候,一个念头要重复好几遍,他才能接上下一个念头。 以前对他来说如同呼吸一样自然的思考分析,如今却像是在泥沼流沙里前行,下一步如负千斤。 更何况,柴司还得一遍遍地重复着这段回忆和思考,才能把它们牢牢系紧在身上,不至于化散漂远——人在读书时走了神,就是这样的,把上一句话看十次,才能去看下一句话。 对……对,那个居民不知为何看见了自己,还给柴司安排了一条“路”,告诉他,只要顺着那条“路”走,就能铲除麦明河这个对凯家最大的威胁…… “韩六月”说,可以把对方的形变改成木门镜子,还可以增加陷阱难度,为柴司争取机会。不久以后,从无穷无尽无法理解的黑暗里,忽然破开了针扎似的一个小孔,透进了一滴蒙眬色彩。 柴司记得自己朝它大步跑去,色彩越来越亮,在光芒里跳跃扩张,呼吸闪烁,渐渐驱散了眼前黑暗;有一瞬间,他甚至忘了自己奔向它的真正原因。 一个灵魂降生时可能就像是这样,以为自己正朝希望奔去,以为黑暗会一直被留在身后。 麦明河反应很快。 她从那一片色彩与光影里逃走了,身影越来越小,从光影范围中彻底消失了——可是叫柴司没想到的是,过了一阵子以后,不仅麦明河再次回来了,她还带来了一个自己十分眼熟的人。 是凯家猎人,不会错。 娑……娑北? “你认出来了吧?”麦明河的声音,从黑幽幽里响起来了,“你先别动手……你听我说。” 她与娑北交谈时,“韩六月”尖声嚎叫起来,仿佛想用嚎叫淹没她似的——“大好机会,你愣着干什么,快点,从她的脸里冲出去,冲出去她的头就碎了,你也可以进巢穴了,这不是你一直向往的事吗?” 为什么它心心念念要自己杀死与凯家猎人一起行动的人? 麦明河说,她或许会成为自己的路标,引自己离开“黑渊带”……娑北似乎也愿意暂时相信她。 “……我们一直站在这个楼梯间里出不去的话,谁都救不了……” 那一片小小的、雾气蒙眬的屏幕上,二人好像依然被困在同一处楼梯间里,被监禁在牢牢的水泥灰色里。 他必须要让娑北与麦明河离开那个地方。 “你不肯动手,就没必要留着这个破镜子了,”居民低声咕哝着,背过身去,不知道正在做什么。“要把麦明河的形态换掉……换掉……” 他要示警;这是一个机会。 但麦明河好像看不清他的口型,怎么办? “……嗯?咦?你干什么了?” 柴司一惊,发现自己似乎又恍惚了一小会。 那个居民正反复嚎叫道:“你干什么了你个连脑子人格身体自我都快要融化掉的一团未来碎渣你到底做了什么坏我大事你给她看的是什么什么什么” 话喷溅到一半,它突然顿住了。 它低下头,手从眼睛上滑下来,捂住嘴,眼球对准了柴司的手。 “你……你的身体都应该快要融化干净了才对,”它似乎碰见了一个想不通的难题,喃喃地说:“怎么回事?你哪来的手?哪来的手机?” 柴司低下头,但他能看见的依然只有一片黑暗。 他早就看不见自己的身体,自己的双手了,遑论手机这种身外之物? 在黑渊带中,最先化散、漂流出去的,似乎就是血肉与物质;等物质外壳四散得差不多了,接下来才是他的回忆与心神。 “衬衫,腰带,戒指,手表和一条银链……” “什么?”老妇人问。 “和手机。”柴司小声说。 要回忆自己在进来时,身上都有什么,对他来说是一件非常吃力的事。 柴司还是借助娑北的描述,才想起了自己进入人形黑洞时的那一幕;在这一基础上,他反反复复的思考,似乎变成了一种召唤,终于慢慢地把失散的回忆召唤回来了。 “我一开始,在用手机照明……”柴司喃喃地说。 只要不断去想,就能把失散的念头和回忆召唤回来。 那如果他不断去想一个物件,能把那物件本身召唤回来吗? 他回忆着自己的手,那双比起日常生活用品来说太大的手;手指长度,骨节宽度,手背上的白色伤疤。他用心神一次次向黑暗召唤,召唤着属于自己的血肉与……手机。 柴司甚至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把手与手机召唤回来。 他只是反复想象着这件事:他举起手机,在屏幕上打字,亮给麦明河看。 但那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他不知道麦明河究竟有没有看见提示;那一小片色彩与光亮早已消失了,他被重新抛进层层迭迭纠缠翻滚的黑暗里,等他一回神,发现连那个老妇人都已不知所踪。 ……似乎是看柴司没用了,就将他一个人抛下了。 他再次独自站在黑暗里。 不,说独自是不对的,因为只有一个东西,哪怕是在黑渊带里也永远不会消散,就是陪伴了他一辈子的愧疚。 现在该怎么办呢? 在又一次复述、默念与回忆后,柴司抓紧了自己仅剩的血肉与心神,茫茫然地站在黑暗里。 既然一切都似乎恢复了最初状态,那就继续吧。 “……韩六月?”他喊道,“你在哪里?” 这一声喊,却不知怎么,忽然为他召来了一个记忆碎片;他想了想,发现那好像是麦明河的声音,不知是她什么时候说过的一句话。 “命运真是难以预料。” 他能想起的,只有麦明河的声音,像是半睡半醒时漂在黑暗里的一个梦。“……如果韩六月当初……” 韩六月当初怎么了? “如果韩六月当初没有决定冒险,她就不会进入黑渊带。如果她没有进入黑渊带,柴司就不会跟进去……” 麦明河不知对谁叹了一口气,说:“柴司跟进去,才变成了我的‘路标’。否则我可能会永远困在楼梯间里……” 韩六月的决定间接地救了我一命,麦明河的声音还在继续。所以我也想要把她和柴司救出来。 柴司定定地站在黑暗中。 这是他的幻想吗?还是真的发生过? 他是来救人的,好像直到现在,他才忽然意识到,自己也变成了需要被救的人。 他受过援助,但他似乎从未遇见过救赎。 柴司茫然地想,怎么救呢?他还有被救的可能吗? 救赎会从何而来? 他反复地默念这一大段回忆,怔怔地不知过去了多久,黑暗里慢慢波荡进来了一个声音——那声音承载在黑暗海浪上,漂散遥远、模模糊糊,一时间,柴司找不到它的来处。 只是……很熟悉,熟悉得令他想掉泪。 他循着声音,再次迈出脚步。 “……我自己当年也没有想到,机缘巧合去了一次洛城,会让我得到我这辈子最引以为荣的儿子。 “遇见你那一年,你只有五岁,正在深夜里恸哭。” 是凯叔。 (本章完) 第274章 柴司感恩节 第274章 柴司·感恩节 人类之中,仅有1%天生具有通路。 这1%的人类,只有居住在千万人口以上的大都市时,才有机会打开通路。 机缘巧合下恰好满足条件、打开了通路进入巢穴,又能活着回来的人,十中无一。 如果按照这个几率计算,黛菊·门罗的死,是一种偶然下的必然。 从遇见车祸那一刻,黛菊·门罗的命运就被讽刺扎透了;但最讽刺之处在于,她死了,她的儿子才获得了原本努力一辈子也得不到的人生。 “……我来晚了一步,那时她早已没有呼吸了。等我好不容易将居民绳子切断,逼它重新退离人世之后,我以为你也死了。有起码半小时,你始终一动不动地躺在马路上,离她不远,四目相望。那时你在想什么呢?” 柴司正一步步地循着声音走去。 有时声音飘散太远,模糊了边缘,他就走错了方向,但是凯叔的叙述从未断过,始终会再次从身后响起来,带他转过身。 黑暗里,解离失散的、属于他的一部分记忆,仿佛受到召唤的游鱼,轻轻游回至身旁,碰一碰柴司——他用双手拢住流沙般的自己,一遍遍哑声回应着凯叔。 “我……我那时什么都没有想。” 他低声说,“只要我不哭,不动,不说话,不做下一步行动,世界就会停留在那一刻。五岁的我是这么相信的。只要世界停住,妈妈就会一直留在那儿,跟以前一样,一切都不变。” 从世俗标准而言,黛菊·门罗或许不是一个非常称职的母亲;她很少给孩子做饭,总是在打工,更别提什么开发学前智力。 柴司想象不出比她更好的妈妈。五岁时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葬礼结束之后,你姨母犹豫着,不知该把你留给当地福利系统,还是收养你,将你带去黑摩尔市。她年纪大了,生活不好,从头养育一个陌生的孩子确实太为难她。我那时还没有想过自己收养你。我只是告诉她,如果她把你带去黑摩尔市,我或许可以动用关系,为你安排一个好人家,而不是留在福利院里等抽签,或者在一个一个寄养家庭里轮转。” 或许是这一部分记忆还没回来,或许凯叔从没说过,对于柴司来说,他此刻是第一次听见当年自己离开洛城的过程。 “你还记得吗?你到了黑摩尔市以后,一开始住在你姨母那儿。” 柴司站在黑暗里,慢慢地想了一会儿,感到又有一小块碎片从深深黑暗里,朝他轻轻游过来。 碰上它的那一刻,他眼前又一次看见了姨母的陈旧公寓——公寓里有一股说不上来的、厚重的老人味,灯泡总像喘不上气,亮不透。他呆呆坐在电视机前,一坐就是一天。 即使是这样的记忆,柴司也珍重地将它拢住了。 “……你海姨听说之后,很不忍心,那时正逢感恩节,她叫我请你姨母带着你,来家里一起吃晚餐。她给你准备了礼物,你还记得吗?是一个组装小火箭。” 柴司浮起微笑,又落下去了。 “我记得,”他回应道,“我想起来了……我和达米安一起组装起来的。” 那时仍没有失去自己孩子的海姨,笑容盈盈地发亮。她夸柴司好看,词汇量多,五岁就认识这么多字,能自己看故事书了。 海姨那时看柴司时,正是一个顺遂富足的成年人,看待一个境况不幸的陌生小孩的眼神:善意,包容,慷慨……短暂。 毕竟只是一个陌生小孩,与她的人生不会长久交错地互相影响下去。 她的眼神里,染上疑心、猜忌和害怕,那都是以后的事了。 ……巢穴统治游戏选手,杜鹃之子,柴司·门罗。 这一个记忆碎片冷不丁也回来了,扎得他轻轻一颤。 不喜欢它,但也是自己的记忆。 “……达米安特别喜欢你。” 凯叔的声音发颤了吗? 在被黑暗海浪一波一波推散的时候,即使有一点点遥远的颤抖,柴司大概也听不出来。 “他一直想要一个哥哥,虽然你只比他大一岁,但你比他沉稳多了。灾难总有这种力量,会把一个孩子推向成熟,把一个大人推向衰老。他非要拆你礼物,跟你一起玩,你也一点不烦,让他把礼物拆了,跟他玩得很高兴。” “我哪有资格不让呢?” 凯叔应该听不见他。 柴司低声对黑暗说:“那一个晚上,我吃下去的晚饭,我闻见的蜡烛香气,我受到的爱护,获得的礼物……以及我的一条命,都是拜他父亲所赐。我那时就知道,达米安和我是不同的。我没有拒绝他的资格。” “你们两人从第一次见面时,就投契亲近得像亲兄弟。” “……我想,达米安也知道我没有资格拒绝他。但他并不经常利用这一点来逼我……” “你姨母说,你自从离开家,就再也没和年龄相近的孩子一起玩过。你海姨当时立刻说,想什么时候来找达米安玩,随时过来……” 引狼入室。 多年以后有一天晚上,柴司站在幽暗走廊上,前方只有门下泄出来的一线光。门紧闭着,只能偶尔泄出他们二人争吵时,时不时抬高了的只言片语。 “……你说实话!我不信,我不傻……当年我究竟……引狼入室。” 柴司慢慢地弯下腰,膝盖磕在地板上,半蹲半跪,缩在走廊一角的黑暗里——噢,不对。他现在已经成年了,他正被困在“黑渊带”里。 凯叔的叙述声,像是一根抛进来的绳子,正把他一点点引出黑渊带……就像当年那个靠绳子进入人世的居民一样。 命运运转时,丝毫不顾忌其尖锐的棱角。 “那时我刚买了宅子,离黑摩尔市市区挺远。你和达米安玩了很久,海蓝建议你姨母留宿下来,第二天再回去。正是那一天晚上,你在书房里找到了我。” 柴司安静地听着,等待着那一段记忆被召唤回来。 ……对了,凯叔怎么知道,叙述可以帮他找回失散的碎片? 连他自己,都是不久之前才刚刚发现,可以通过反复思考召回碎片的。 凯叔知道他在黑渊带里,快要化散了…… 可他是怎么知道的? “你那时像个小大人一样,爬上书桌对面的椅子,坐得规规整整。我说,已经十二点半了,你不睡觉吗?” “……‘有一件事,我想弄明白。’” 柴司,与当年五岁的柴司,一起回答道。 “我怎么去巢穴?”五岁的柴司紧紧地盯着凯罗南,说:“你一定去过,对不对?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我长到几岁才能去?” “谁告诉你‘巢穴’的?”凯罗南扬起一侧眉毛。 自从来到黑摩尔市,柴司无事可做。他坐在公寓里,把母亲之死那一夜,自己听见的每一句话,都反反复复地在脑子里过了很多次。 他不肯去想妈妈的恐惧与怒吼,他只想着居民当时说的话。 他凭音节在词典里找单词,拣着对话碎片问过姨母,偶尔还从电视剧里受到过启发。 “世界上存在一个很多人都去不了的地方,叫‘巢穴’。那个地方生活着很多自称‘居民’的妖怪。它们一般来不了我们这儿,可是有很多人类却能去巢穴,因为人类有通路。” 他把自己分析的全说了。 “你怎么知道我去过?” 柴司说到这儿有点结巴,但他对自己的结论充满信心。“你……反正我知道,你一定有通路。你一定去过巢穴,我知道的!那个妖怪,一般人对付不了,可是你能对付。” 凯罗南不知何时放下了手里的书,摘下眼镜。他将双臂支在书桌上,倾着身体——即使柴司还小,他也知道,这意味着大人在全神贯注地听他说话。 妈妈以前就是这样听他说话的,在她不忙的时候。 “……这都是你自己推理的?”凯罗南似乎意识到他的茫然,换了一个词:“这都是你自己想的?单凭那一个晚上?” 柴司点点头。 “然后呢?你想怎么样?” “我妈妈有通路,我说不定也有。我想去巢穴,然后找到那个居民,杀了它报仇。” “怎么杀?用枪?” 这个问题,听起来几乎像是一种测试。 柴司皱起脸。“不,不是用枪……人杀不掉它,是不是?” 凯罗南再次微微吃了一惊。“你为什么这么说?” “它……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是它跟我们不一样。它的刀扎穿我的身体,可我还能活着……它、它不一样。” 那时的柴司,还没法用语言清楚表达“巢穴与居民不受人世法则掌控”这一个概念。 “杀不掉,你打算怎么办?”凯罗南慢慢问道。 柴司怔了几秒。 “我让其他居民去杀,”过了一会儿,他说:“其他妖怪想要什么?我去找了给它。什么都可以。但是不能直接给,要把那个杀掉我妈妈的居民杀掉,我才给。” 五岁的孩子,理所当然拥有幼稚的特权。但凯罗南没有笑。 他以为自己回答错了,回答得不好。 “或、或者骗它再进来一次!把它困住……这里不是巢穴,它肯定会遇见巢穴里没有的难题。就好像……这里不是洛城,所以我遇见了黑摩尔市才会有的问题。一样的,对不对?” 凯罗南静静地打量了他一会儿。 “十二点半了,对于一个小孩来说太晚了。你去睡觉吧。” 柴司觉得自己被拒之门外了。 他一时间又焦躁,又愤怒,忍不住无声地开始哭;他一边抹眼泪,一边想要回敬凯罗南一句什么话。 “不对,现在是十二点四十五分了,大人也该去睡觉。” 凯罗南一怔,看了看手表,轻轻一笑。“你一向对时间很敏感?” “不。”他答道,“我等妈妈下班时,训练的。” 柴司在黑暗中停住脚步。 那一个晚上的许多细节他都忘了。但有一个细节,原来不是他忘了,只是深深沉在心神之底;消散在黑暗中后,又被凯叔的叙述给一起召了回来。 “……那么一般的背景……生的孩子却真不普通。” 在他关上门时,隐约听见凯罗南自言自语了一句。 (本章完) 第275章 柴司吸走的好运 第275章 柴司·吸走的好运 凯罗南没有真正办理过领养手续。 从法律意义而言,柴司的监护人始终是那位年迈寡言的姨母,直到她多年之后去世。 那时柴司刚满十六岁,恰好是一个只要没人提起,儿童福利机构就不会再来安排他的年纪。 姨母死后,偌大世界里再没有一个人会关心,柴司·门罗此刻在哪里生活,与谁一起生活,过得好不好——只是出于某种他无法理解的奇迹,他的整个成长过程,最后却远比绝大多数人都要优裕舒适。 他忘了自己是如何渐渐在凯家住下的。 一开始,凯叔时不时去看望他,给姨母送去一些生活费;第二年,到了上学年纪,柴司发现自己与达米安进了同一所私立学校——从衣服到书包,都备齐了同样几套;哪怕年纪小,他也看得出,都是不知道妈妈打工多久才能负担得起的昂贵东西。 每到放假,柴司总会跟着凯家一起出门旅行,参加夏令营,报马术课,格斗课,枪击训练……他在凯家有了一个自己的房间,从未短缺过零钱;每周只来做四天工的女佣,也很清楚他的口味喜好。 慢慢地,他在凯家住的时间越来越长,不知从小学几年级开始,就彻底不再回到姨母那儿去了。 姨母一开始会来看看他,后来变成几个月打一次电话。 二人最后一次交集,是柴司站在她的葬礼仪式上致言,却意识到她对于自己而言,竟几乎完全是一个陌生人。 整个童年时代,一直到十三岁为止,仿佛都是一场梦。 好像妈妈早就知道,自己死了,他才会过得好,才特地在死前将他交进了凯罗南手里。 以前柴司会想,妈妈交给凯叔的,不光是他,还有一部分她自己——好像她身为母亲的那一部分,也跟柴司一起,被凯罗南一起接收了。 被凯家养了近二十年,柴司从未觉得海姨像是他的母亲——如果与任何一个女人生出母子之情,都像是对黛菊·门罗的一种背叛——于是凯叔以一人之身,同时变成了他的父母。 当然,他从未表露过这种心情;尤其在海姨和达米安面前,他更是加倍注意。 凯罗南可以管他叫“儿子”,但柴司不可以管他叫“父亲”。 世上的事,就是这样的。 “……你还记得吗?那时凯家家派已有一定规模,我很少再自己进巢穴了。我总带着你们一起出去旅行……” 在他深陷黑渊带时,永远也不会是他父亲的父亲,仍然在一句一句地用语言、声音,牵着他往外走。 怎么能不记得呢? 那是他一生里最好的时候,再也不会有了。 十三岁以前的柴司,曾随凯叔一起去过几次西岸,去过海岸峻山,州际沙漠。 三月到九月之间,是北半球上最适合看银河的季节。 他曾坐在深山里,闻着林木土壤气息;曾躺在沙漠上,感受着怎么也抖不干净的细沙,夹在脚趾间、鞋垫里,又粗糙,又轻快。 凯叔讲宇宙,讲星座,海姨时不时地笑。他们一家躺在墨黑天穹下,从眼前,一直到遥远地平线,亿万繁浩银星。 那样的星空下,柴司会暂时忘记,他的未来早已被定好了。 凯叔告诉过他,看银河最好的地方之一,在澳大利亚中部;柴司就幻想自己长大后,说不定也可以穿过遥远的大陆和海洋,用生命追着星河走。 虽然柴司其实很清楚,他长大之后只有一条路,就是做凯家的猎人。 “……我没有怨言。” 柴司低声对黑暗说,“我只是没有想到,我这辈子所注定的、唯一一件要做的事,却做不成。” 达米安曾经对反反复复的通路测试感到很厌烦,声称自己以后绝不做猎人,要做一个画家。 过了两年,他迷上电影,海姨就给他买了一部摄影机。他在格斗训练课上取材,拍“武打片段”,还要柴司穿上家里为正式场合定制的少儿西装,因为这样看着才像是“间谍片”。 柴司正好与他相反。 他从未动过不做猎人的念头,因为他知道自己没有选择;他最后也总会穿着西装和皮鞋去上格斗训练课。 然而从六七岁就开始的通路测试,一直持续了好些年,直到一人十三岁、一人十二岁,他们也丝毫没有打开通路的希望——每过一天,柴司的煎熬就加深一分。 好像自己对凯叔撒了弥天大谎,好像他混进来、偷了凯家的东西,好像他沽名钓誉、滥竽充数,马上被赶出去也是应该的。 对,那时柴司一心想做猎人的原因,已经不是要为妈妈复仇了。 他在凯家耳濡目染,对巢穴已有了很深了解;向居民复仇,实在太过不切实际,连那居民是否还存活、该从何处找起都不知道,复仇早渐渐变成了一种虚妄幻想。 别的孩子——比如达米安——拥有父母的方式,是只要出生睁眼就行了,但柴司不行。 他要长得更高、跑得更快、力气更大、头脑更聪明、反应更敏捷……他要变成一个最好的猎人,他才能拥有父母。 假如世上有上帝,那他一定是个阴毒的虐待狂。 为什么给妈妈安上那一种通路,却什么都不给他? ……他连通路都没有,还能起什么用? 但是达米安倒是高兴得很。 “没有通路才好呢!” 那时才十二岁的达米安,在某一方面,却具有一般孩子没有的世故。“有了通路就是个卖命的,谁知道哪一次就回不来了?我才不想做猎人,我妈也不希望我做猎人。家派里那么多猎人,并不缺你我两个,钱请他们就是让他们进巢穴的嘛。你放心,你就像是我兄弟一样,以后凯家总有你一席之地。” 只要牢牢握住一块碎片,反复去想它,就会渐渐召来更多的碎片——哪怕是凯叔不知情的经历,也像这样一点一点回到了柴司身边。 达米安或许是想安慰他,接下来又笑着说:“要知道凯家上下,只有我一个人,觉得你是我亲兄弟。你可得好好跟着我噢。” 那以后,柴司开始在无人监护时,偷偷自己一个人寻找通路。 他从树上跌下去过,在水底屏息屏得头昏眼;他在斑马线上跳着走,在呼啸来往的车流中,先踩着单数线、又换成复数线,挨了不知多少骂声。 柴司借来一辆家派猎人的摩托车,直直驶向废弃仓库墙壁,结果最后只是住了一阵子院。他一整天看恐怖片、犯罪记录片、地下血腥电影,直到支撑不住而昏睡过去——噩梦确实做了不少,但没有一个将他领向巢穴。 不知道如果把皮肉割开,是否能看见通路在人体里的痕迹。 他看着自己的手,心想。 如此私下拼命试验了几个月,在又快要到感恩节的时候,柴司暂时停下来了。 海姨很注重节日,到了年底,他必须得干干净净、完完整整地出现在家庭餐会和圣诞贺卡照片上——重大场合,总不能一脸鼻青脸肿。 达米安觉得,没有通路是一个好运气。 柴司把他的这份好运吸走了,不管他自己想不想要。 那天是十一月十八日。 是达米安活在世上的倒数第二天。 柴司忘了自己那天为什么很疲倦,只记得他早早就睡了;但是睡了不过两三小时,他却忽然在黑夜中睁开了眼。 柴司无声无息地坐起身。 他盯着自己的房门,肌肉紧绷着;一只手悄悄地摸上床头柜,握紧了台灯的沉重灯座。 虽然他训练时用过各种武器,但凯叔不允许把武器放在孩子房间里。柴司也从没有想过,他在家里也会有需要用上武器的时候。 卧室门安静地立在幽黑里。 他不知道是什么把自己吵醒的。 戒备地等了几秒,有人轻轻地敲了两下门。 “……是谁?”柴司低声问道。 “柴司,你还没睡?” 门外是达米安。 他听起来与往常有点不一样,不知道是兴奋、困惑,还是茫然,他的语气几乎像是……像是个年纪更小、不知所措的孩子。 “你出来,快点,安静一点。”达米安又轻又急地说,“别让爸妈发现了……我要给你看个东西。” “什么东西?” 柴司早已松开了台灯,问题没问完,身体已经习惯性地先一步行动了,下了床。 “我刚才在房间里玩……不知怎么回事,突然之间的……我、我好像打开通路了。” 柴司凝立在黑暗里。 他从未像那一刻般如此恨过一个人。 (本章完) 第276章 柴司人类史上最天赋异禀的猎人 第276章 柴司·人类史上最天赋异禀的猎人 他以为自己打开门那一刻,会死掉。 他以为自己看见达米安的那一刻,会吼叫、会发疯、会一拳狠狠打上去……柴司以为他会被强烈灼烧的雪白恨意,烧成一团灰烬,原地变成一堆呜咽的废墟。 当然,什么也没有发生。 他踏入走廊时,达米安正站在几步远外。他穿着一身暗蓝睡衣,气息颤颤地冲柴司笑了一声,说:“太好啦,柴司哥,幸好你还没睡。” 即使自己永远不能称其为弟弟,达米安依旧是他的弟弟。 柴司几乎想转身逃跑。 但最终他只是从嗓子里挤出一句:“发生……发生什么事了?” 没有开灯的蒙眬走廊里,只有几扇木格雕饰的窗子,透进屋外蒙蒙亮的月光。 达米安的房间在走廊深处,是最后一间房;从半开房门里透出的灯光,将达米安映成一个昏暗剪影。 被昏蒙月光润得湿亮的金发、达米安笑起来的白牙、和他额头上的隐隐汗光……柴司一直不知道,那一幕究竟是不是他的想象。 “你快来,”达米安招呼他,“进我房间说。” ……或许他还在床上睡觉,或许这是他做的一个新噩梦。 或许这个噩梦,可以将他领入巢穴里。 柴司踩着梦游一般的步伐,随着达米安往前走,走了几步,他才意识到不对劲。 “你干嘛倒退着走?”柴司问道。 达米安仍然面对着他,一步步倒着向后走,轻声笑道:“你去看了就知道了。” ……欸,这不对啊? 直到现在,柴司的头脑好像才苏醒,才开始运转。 达米安打开通路之后,人应该掉进巢穴了才对……莫非他是一进去,就马上又出来了吗? 也就是说,达米安不止有通路;而且他的通路,不,他的天赋,竟然优越到如此地步? 想去就去,想回就能回? ……毫发无伤? 柴司也从未像那一刻般,发觉自己原来这么丑恶。假如那时把他剖开,体内流出的一定全是毒汁。 明天早上,等凯叔得知他的儿子打开了一条这么安全简单的通路,再转头看柴司时,会是什么样的眼神? 柴司不敢想象凯叔的面孔。他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问道:“你已经从巢穴回来了?你的通路是什么?” 达米安的回答叫他吃了一惊。 “不,我还没进去。” 什么?怎么可能? “那你怎么知道你打开通路了?” 达米安已倒退着走到半开的房门口了。 凯家屋子里所有灯光,都可以调节明暗度;达米安房内灯光只有往常一半亮。所以直到他把后背推入光里,柴司才终于看清达米安身后丝丝缕缕的、暗蓝与幽黑交错的虚影。 “等等,你背后是什么东西?” 达米安用手肘推开门,退着走进房间里,在地毯上站住了。 “你看,” 他又兴奋、又紧张,笑容大而明亮;往后一扬手。“我的通路!” 有好一会儿工夫,柴司都不能理解他看见的是什么。 他见过凯家猎人进巢穴;每一个人,都是在做了一个什么动作、完成某种条件后,人就突然消失了——据说,所有猎人、所有通路,都是这样的。 如果说通路就是一个猎人的天赋,那么毫无疑问,达米安是有史以来最天赋异禀的猎人。 没有之一。 古往今来,世界上所有猎人,与他都不在同一个级别上。 柴司盯着那一块暗蓝色的睡衣布料,喉咙干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个……是什么?” 达米安房间很大,在房间中央立着一个缩小版的、木制的中世纪堡垒,足以让小孩钻进去跑来跑去,在里面打堡垒攻防战。达米安很喜欢它,总要求柴司陪他玩;以前柴司作为攻方,没少挨他的海绵子弹。 木制堡垒墙壁上不知何时叉开了一根木刺。 它正好勾住了一块撕裂下来的睡衣布料——应该是达米安在堡垒里进出时,后背睡衣被木刺勾住了,他没发现,往前走时使劲一挣,衣服就被撕裂了,那一块布料仍挂在木刺上。 然而那块布料并不是垂下去的。 它飘浮在半空中,像是无风自扬的一面旗子。 暗蓝布料仿佛正在空气里慢慢洇开颜色,洇出了一大团目光穿不透的浓黑,就像是有人将现实割下了一块,露出一个黑洞——就像——就像是韩六月留下的人形黑洞。 但与人形黑洞不同的是,那一大团浓黑好像也在浮动着,慢慢往周围渗透……不,不对。 它不是在往周围渗透。 它是朝着达米安的后背方向,丝丝缕缕地牵出了欲断还连的昏黑虚影。 一眼望去,在达米安与破裂布料之间,形成了一条蒙眬虚影的走廊。 “看见了吧?我的通路,真是一条‘路’。是一条路欸!” 达米安难掩得意与兴奋,额头上闪烁着点点光亮。 “我往前走,它就拉长,我后退,它就缩短。所以我才不敢转身,如果我转过身、面朝着它走进去,我就进巢穴了。又不能绕开它走,那就把它留在外面了。” “你……你怎么知道?”柴司直到现在才找回自己的嗓音。“你进过巢穴了?这个真是通路吗?” 他以为达米安会说,还没进去,这是他的猜测。 “是啊,”达米安轻轻松松地说。“我进去过了。” 柴司站在那儿,被监禁在自己的肉身里,作不出回应。 “但我没有彻底走进去。”达米安丝毫没有意识到他的异样,说:“我只走进去了一半,看了看,就出来了。” ……不仅简单方便,而且还可以始终保持着“通道”形态,让人进出自由的通路。 达米安已看见了巢穴。 “巢穴……巢穴是什么样子?”柴司喃喃地问道。 那时他还不肯定知道,自己一辈子也见不到巢穴模样;但他已隐隐有所察觉。 达米安耸了耸肩膀。 “跟黑摩尔市好像啊!乍一看,跟这边没有什么分别,没什么特别嘛。街上空空荡荡的,也没有看见居民,我就缩头退回来了。不过那边也是夜晚,看不太清,等我明早再进去看看。” “难道你要把通路保持到早上?”柴司问道。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这样睡觉欸,”达米安的态度,更像是发现了一个新玩具:“我不能平躺了吧?得一直把后背对着碎布料,才能维持住它?” 这个问题,柴司也全无头绪。 “怎么关闭它呢?把布料取下来?按回你的睡衣上?”他问道,“要不我先把布料摘下来,等到了明天早上,你换件衣服再试一次?” 柴司说完,才发现达米安根本没有留神听他说话。 弟弟正歪着头,不知在出什么神;柴司叫了他一声,达米安才转过来。 他看着柴司,眼睛里亮着幽幽的光。 那是一种小孩用放大镜聚焦阳光时,所凝聚出的、即将燃烧蚂蚁的光。 “……柴司哥,你进去试试?” 柴司呆立在他面前,一时没听懂。“什么?” “它是一条‘路’吧?说不定除了我之外,别人也可以走。” 达米安和柴司那时,都还不知道他这话将以一种什么样的形式得到验证。 “你不是一直想要通路,想进巢穴吗?我觉得,你搞不好根本没通路。你那么想进巢穴的话,我这条路借给你走好了,总比你自己测试通路有希望多了。” 达米安说话无所顾忌,但他这么说,却依然是因为……因为他一心在为自己考虑吧? 柴司咽下一块又沉又硬又复杂的情绪,颤声说:“你觉得……这可以吗?猎人的通路……一般只有自己才能用。” “那是资质一般的猎人。”达米安忍不住得意,笑着说:“世上有任何一个猎人,有我这样的通路吗?” 如此甜美而充满希望的噩梦。 柴司恍恍惚惚地走到达米安与布料之间,试探着,朝“虚影之廊”里迈了一步。 身体没有什么异样感觉。 他整个人都走了进去,顺着“走廊”,一步步朝浮动着的一大团浓黑走去。 十三岁的柴司,三十岁的柴司,隔着十七年时光,一起站在浓浓黑暗前;一起慢慢倾过身子,将头颅、目光、肩膀、身体……探入了无穷无尽无法理解的黑渊里。 达米安小声笑了一下:“你还真敢进去呀。” 柴司无论怎么看,能看见的依然只有黑暗。 “你看见巢穴了吗?”达米安问道。 他生出一阵莫名心慌,赶紧重新退出来,躲开几步,喘息着说:“没、没有——你走进去了吗?你进去了多远?我只看见了一片黑,除了黑,什么都看不见。” “你比我探进去得还深呢,”达米安说,“我一探头进去就看见巢穴了。可你看见的只有黑暗?” 柴司僵硬地点了一下头。 “看来不是你的通路,果然你就用不了。” 达米安立刻就抛下了这个话题,如同扫去了一颗灰尘。“欸,你说,如果我换一个地方打开通路,是不是也就会通往巢穴里一个不同地点?那我根本不用进去呀,只要找准地方,伸手进去,岂不就能把伪像给拿出来了?” 他咯咯笑了起来,说:“拿伪像就太简单了,那个词叫什么……噢,探囊取物!” 柴司感觉到自己在点头,但他的心神似乎已飘出去很远,只是遥遥看着自己,与达米安探讨他的通路。 他想,世界上原来是有神明上帝的。 那个上帝,费尽心思设计出一个地狱,给它取名叫人间。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柴司无法解释接下来的事。 他盯着那一大团飘浮黑暗,轻轻拽住了达米安的胳膊。 “别动。” 柴司嗓子干哑地说:“……有我在,你别害怕,不管发生什么问题,我都会帮你处理掉。” 达米安一惊。“怎么了?” “那团黑暗里……好像有人在。” (本章完) 第277章 柴司绝不会杀的人 第277章 柴司·绝不会杀的人 “你看见什么了?”达米安问道。 柴司眯起眼睛,一时没有回答,嗓子眼里黏稠得像是卡着一团胶水。 他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看错了;房间内灯光调得很暗,那又是一团层层翻滚浮动着的浓郁漆黑…… 刚才以为自己看见一个人影,可是仔细盯进去,却只有笔描般的浮动黑雾。等了几秒,也不见异样。 人不就常常会从从木头纹理中、云雾里看见人脸吗?那个现象叫什么来着? pareidolia。 柴司下意识地用“空想性错视”一词来安慰自己,但他同时也开了口:“……你的手机在哪儿?” “床头柜上。” 达米安一边说,一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黑暗。他又偏过身子,定定盯着它,似乎也有点不信任自己的双眼了。 “你别动,”柴司嘱咐一声,“我去拿手机。” 凯家大宅一共三层,两个孩子的房间在顶楼,凯叔与海姨的主卧在二楼。 要让呼叫声穿过走廊、游戏厅、起居室、室内园……穿越上百平米,触及主卧大门,是想也不用想的;他又不可能自己跑下去,把达米安一个人留下。 最快的办法,是给凯叔打电话,然而即使是与达米安同处一室的手机,也离二人有十米以上的距离——弟弟的“床头柜”,其实是一列沿墙打造的矮书架,往外延伸出一个平台,恰好在房间另一个尽头。 柴司一边往床头走,一边侧头盯着那团黑暗。 当年为什么没有直接把布料取下来,关闭通路呢? 这个办法,十三岁的柴司并非没有想到。 如果那一夜关闭了通路,还会发生接下来的事情吗?达米安最终还会死吗? 哪一种人生,柴司更能忍受呢?是恩将仇报、一辈子背负着杀弟之疚,但可以作为凯叔唯一一个儿子活下去? 还是在与达米安的比较下,成为一个无能无用、没有通路之人,在凯叔的失望中窒息,渐渐失去父母,失去踏进凯家大门的资格? 柴司不知道。 他只知道一点,自己当年没有取下布料,关闭通路,只是出于一个非常普遍的人类弱点——就好像你明知道车祸现场很惨烈,路过时依然忍不住要回头;明知道踩死虫子之后,鞋子底下很恶心,也要抬脚起来看一眼。 他想知道,那团黑暗里究竟是什么,究竟是不是他看错了。 绕过达米安的床,就能拿到手机了——正是当柴司匆匆走向床尾时,达米安忽然惊叫了一声。 “你是谁?” 柴司一拧身,脑子里一片空白。 从床尾角度望去,那团黑暗恰好被木制堡垒给挡住了大半,他什么都看不见。 他不知道达米安在对谁说话,但他根本不需要去猜。 就像有人把一块他根本不知其存在的底板拆掉了,他正从自己体内直直下坠——是居民。居民来了。 居民要进来了。 “别跟它说话……你快出去,”柴司发现自己的嗓音在抖:“出去,关上门,让我处理它。” 达米安好像没听见。 他仍然望着那一团黑暗,眼中隐约发亮,脚下一动没动。 达米安床头柜上也有与自己房间一样的台灯,很沉重。先让达米安逃出去——自己用台灯抵挡——打电话,凯叔—— 数个混乱念头像台风一样卷起来,他的脚步也一时打了结:因为身体仿佛分成了两半,一半想要把不听话的达米安推出房间,一半想要去抓手机和台灯。 风暴突兀地静止在下一秒。 “你好呀,”一个女声说,“我是柴司的妈妈。” ……咦? 它刚才说什么? 月夜渗进窗帘,屏住呼吸。 一千个选择里,柴司做出了最差的那一个。 他没有拿手机,没有拿台灯,没有再次吼达米安逃离房间——不,不对。那一刻,除了朝声音来源走去,他别无选择。 “你是他的弟弟吧?” 已经八年没有听过的声音,以为一辈子再也不会听见的声音,正柔和地朝达米安问道。 柴司希望自己永远走不过去,这样一来,他就可以永远地听那个声音说话了。 这间卧室,忽然之间成了世界上最叫他害怕,也最叫他充满希望的地方。 达米安嗤笑了一声,他显然又紧张、又激动,笑声也在颤抖。 “什么啊,你是居民吧?他妈妈早就死了。” 这是事实,他没有说错,但柴司又恨了他一次。 “对,我是居民。” 那女声低低地说:“我的确不是他真正的妈妈。我是他妈妈死后产生的居民……她有很多回忆,情感,都保留在我头脑里了。柴司呢?他刚才不是在这儿吗?我好想看看他……他愿意看见我吗?” 达米安朝柴司的方向努了努嘴。“他来了。” 柴司后来十七年再不愿意回想的一幕幕,此刻却必须要反复回忆,不断重温,才能将这一部分记忆、这一部分自己收拢回来。 他站在达米安身旁不远处,看着黛菊·门罗一点点从黑暗中钻出来。 一开始是半张苍白的脸。 那脸的眼睛落在柴司身上,从黑暗里浮起一个笑,像从湖底逐渐上浮起来的一张死尸面庞。 接下来是她的上半身,腰腿,迈出来的一只脚——一只赤脚,无声无息地落在了达米安卧室的地板上。 她一脚站在人世,一脚留在巢穴,眼睛里闪烁着水光。 黛菊·门罗向柴司颤声说:“……你长大了。” 妈妈。 他不知是从何时开始哭的,自己一点没有察觉到;还是当他试图开口说话时,才发现气根本喘不上来,一抽一噎,字句断续破碎。 达米安将一只手搭上他的肩头,抚慰似的。 直到多年后,柴司回想这一个动作,都觉得它带着不符合年纪的成熟——仿佛达米安知道自己年岁短暂有限,所剩无几,所以要尽量多长大一点。 “为什么?” 柴司盯着她,血液冲击着面孔,皮肤灼烧起来。“你不是我妈妈——你是吗?” 黛菊·门罗摇了摇头,面色戚然。 “我不是。我也希望我是。”她叹息着说,“你是她留下来的儿子,我是她留下来的居民……可我看你,就像是她看你一样的。我总觉得我就是她,你就是我的儿子。” 她明明否认了,但柴司却在那一刻,几乎像是被救赎一样充满了奇异的希望。 原来他仍有母亲。 “你、你是妈妈留下来的……”头脑有点缺氧,他在努力试图理解。“你怎么找到我的?” “我死后就开始找你了。”黛菊·门罗微笑着说,“这几年,我一直从巢穴里关注着你……今夜能进来和你说说话,我真高兴。” 达米安忽然问道:“我的通路,你怎么能用呢?柴司就用不了啊。” “我也不知道。”黛菊·门罗带着几分感伤,说:“其实我也不是完全能用。你们看,我只能迈进来一只脚。” 她指了指地面。 在两个孩子一起低头去看那只赤脚时,柴司忽然清晰地意识到,对方幽亮灼热的眼睛,依旧紧紧黏在他们的头顶上,充满了期待—— 他不是一个笨人。 情感冲击再强烈,他的头脑仍在勉强运转。 哪怕在十三岁的年纪,柴司也明白了,黛菊·门罗留下的居民,正在期待他们顺理成章问出下一句话——“那该怎么让你完全走进来呢?” ……妈妈想进来。 他慢慢抬起头,僵立在原地。 无可名状、无法形容、甚至不知道来源的恐怖,好像暂时冰冻住了他的身体机能。 要进来的明明是妈妈,明明没什么可怕的……是吧? 居民也有一部分是无害的呢。 柴司像个傻瓜一样站在那儿,任妈妈与达米安的对话在身边响起,僵木的脑子里,后知后觉想起几个问题。 妈妈不是在人世里死去的吗?为什么会产生居民? 就算她产生了居民……那居民应该在洛城巢穴里吧,为什么会从黑摩尔市巢穴出来? “那该怎么让你走进来?”达米安问道。 不要,不要问她,让她一直站在那儿,看着自己就好了,柴司祈祷道。 他无法把念头化作语言。 “你只要把通路保持住,我就可以一点点进来了。刚才我连头都探不进来,可是现在我半个身子都进来了……” 妈妈看着达米安,脸上浮起了凯叔海姨看着他时才会有的、光亮的欣赏与骄傲:“你真是了不起,竟然能打开如此一条特殊通路。” 达米安假装不在乎,耸耸肩膀。“我还不想要通路呢。” 他想了想,问道:“你为什么想进来?而且,我怎么知道你进来以后,不会把我们都杀了?” 黛菊·门罗再次摇了摇头。 柴司在几分钟之前,以为达米安打开了一条前所未有的通路,已经是上帝能想象出的残忍的极致,他如今知道自己错了。 “我们都想进入人世啊。这是我们来源的地方……谁不想来看看呢?再说,我怎么会杀你?你是整个世界上,任何居民都绝不会伤害的唯一一人。” 达米安惊讶地笑了一声:“为什么?” “因为通路在你身上呀。”黛菊·门罗柔和地看着他,说:“哪怕我杀了柴司,我都不会杀了你。” (本章完) 第278章 柴司不允许做的事 第278章 柴司·不允许做的事 达米安已经有了世上一切。 他有凯叔,有妈妈,有通路,有一个可以任他想象实现的未来。只要他愿意,世上每一扇门都是为他敞开的;只要凯叔愿意让自己留在凯家,不论他要做什么,柴司都会尽己所能,为他开路,为他护航。 但是柴司从没想过,达米安连他早已失去的东西,都能从他身边再次拿走。 弟弟有点无措地笑了一声,以眼角扫了他一眼,似乎在等柴司的反应。 没有等到,达米安转过头,对妈妈说:“不,杀掉柴司哥也不行噢。” “那是当然。别生气呀,” 黛菊·门罗对柴司一笑,就像他小时候想吃被拒绝后闹脾气一样。“妈妈真的很想进人世来,与你们待在一起。” 她不是妈妈。 ……妈妈说的是,“你们”。 她不是妈妈。 就连世界上最后一个,唯一一个,永远属于柴司的人,也在今夜转过了身。目光轻轻从他身上划过去,落在达米安身上。 他没有通路,无足轻重。 “……你不是我妈妈。” 眼泪停了,从空无一物的虚无里,本来也不该流得出东西。 “是呀,我不是早就说过了吗?” 好像觉得他很笨似的,黛菊·门罗摇摇头,说:“但是如果让我留下来,我愿意继续当你的妈妈——你在往哪儿走?” 柴司一眼也不看她。他眼里只有那块勾在木刺上,飘浮在半空里的布料。 通路既然能打开,就能关闭;这样的妈妈,不要也罢。 “柴司。”达米安低声叫了一句。 他很少用上这种语气。 就像柴司所说,达米安知道他没有拒绝的资格,但并不经常用这一点逼他——此刻正是少数情况之一。 达米安冷下声调时,语气、音调几乎与凯叔一致。 “不要摘下它。” 柴司下意识地停住了脚。他的身体肌肉,已对达米安的命令产生了习惯性反应。 “……为什么?” 达米安没有回答他,反而对妈妈说:“你现在可以把手伸到‘走廊’外吗?” 黛菊·门罗似乎没有想到这一点;她试着抬起手,往外探了一下,随即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喜的笑声。 “可以,”她目光柔亮地看着柴司,重新伸出手,说:“你看,妈妈可以碰到你了。我可以再一次抱住你了……你高兴吗?” 人或许就是由无数矛盾的、不连贯的碎片,拼凑起来的。 那一刻,柴司最大的愿望,就是臣服于妈妈带来的恐惧,放弃所有抵抗,走到她身边,让她的双臂重新环抱住自己——接受下一秒,她会扎碎自己心脏。 她是居民又怎么样?她更珍爱达米安又怎么样?他原本一无所有。 但柴司仍保住了一丝理智。 他离布料还有两步之距;他向弟弟又问了一次:“为什么不让我关闭通路?她不是我妈妈。” “我又不是因为她可能是你妈才要留下她的,我当然知道她不是啊。” 达米安有点不高兴了,柴司听得出来。“我还有话跟它说,你不要动我的通路。” 他转头问道:“你作为居民,进入人世后会怎样?一直留在人世?” “啊,那可不行。”黛菊·门罗戚戚然地说,“猎人也不能一直留在巢穴里吧?居民也是一样的。我时不时就得回巢穴一趟,才能保证存活……所以我才说,你是全世界最不能受到伤害的人,你的宝贵性无以复加。对于我们来说,你是世界上最重要的君主。” “君主”—— 柴司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那座木制中世纪堡垒。 黛菊·门罗精准地选出了一个能够令达米安面色潮红、眼睛发亮的单词。 “那……我对你们提出的要求,你也会去做吧?算是彼此帮忙,对不对?” “当然了。我们也是懂得礼尚往来的。” “如果我让你给我从巢穴里拿伪像出来呢?” 黛菊·门罗问道:“你想要什么?我现在就可以让人去给你拿。居民用不上伪像,我们拿出来的,都是你的。你缺什么?” 他缺什么? 柴司那一瞬间简直想笑。 “唔……我想长得比柴司哥高,”达米安抬起嗓门,咯咯地笑起来:“力气也要比他大!” 这一瞬间的、几乎称得上可爱的孩子气,转瞬即逝——因为达米安立刻改了主意。 “等等,我想想……我要一个可以让人和居民都对我保持忠心的东西。有吗?” 黛菊·门罗自然会点头。怎么会不点头? 达米安吸了一下鼻子,这是他在兴奋时的下意识动作。“那么,我……我可以在人世拥有一支居民组成的军队?你们都会听我的话?” 黛菊·门罗像一个母亲似的看着他,说:“是呀。” 等等。什么? 达米安忽然抬头看看柴司,冲他笑了:“你放心,我不会用在你身上的,哥。” “……你相信她?”柴司声音干燥地问道。 “试试呗,”达米安耸耸肩膀,“它反正不能伤害我。” 达米安有一种奇怪的天赋;他好像总知道什么可以相信。 “那——那凯叔呢?他不会答应——” 达米安看了他一眼。“你觉得我爸会希望我关闭通路吗?爸爸如果知道可以拥有巢穴,不知道会有多高兴。” 哪怕十三岁的柴司能察觉,达米安的计划很天真、把一切都想得太顺遂,但是在这一团天真下,弟弟依然抓住了一个他没有抓住的真相。 不,或许只是他不愿去想而已。 “有了我的通路,巢穴伪像就是我们家的了呀。然后我们还有一支居民军队……”达米安高兴得额头上泛起一层汗意,说:“我要把最可怕、最强大的居民统统带进来!” 柴司恍恍惚惚地想起五岁那一个晚上,他从妈妈身边站起来,目光顺着绳子一路前行,看见道路尽头一个庞大黑影。 柴司没想过,原来世上有一件事,即使是达米安要做,他也不允许。 他从达米安的命令中解脱了出来。 柴司抢上一大步,扬起手臂,一把抓向勾在木刺上的碎布料——他的指尖似乎擦着了布料,或许没有,他不知道。 因为下一秒,妈妈站在他身旁了。 一股他此生从未体会过的沉重力量,火车头一样撞进他的五脏六腑,甚至将他像一块破布袋似的打得双脚离地、飞进了半空里——黛菊·门罗站在原地,她长得过分的上半身,正高高弓在光影里。 她的脸,妈妈的脸,正看着柴司,似惊非惊,似笑非笑。 ……原来它早就可以出来了。 念头一闪而过,柴司撞在床架与墙壁的夹角里,震下一阵墙灰;肺腑里空气俱尽,他的视野短暂一黑。 妈妈。 五岁的他被凯叔抱起来,想要回头看一眼妈妈,却被一只大手捂住了眼睛;那时也是一样的,温柔的,安全的黑暗,让人想一直闭上眼睛,沉沦下去。 他忘了达米安那时在做什么。 他只记得自己挣扎着爬起来,余光盯着妈妈——不,那一个居民——同时纵身扑上达米安的床,伸长手,碰上了床头柜。 他有两个选择。 手机,还是台灯? 一瞬间的犹豫后,柴司的手指在台灯灯座上合拢了。 听见身后风声时,他仍伏在床上,身体一拧——台灯拽着电线,从半空中划过一道半弧线,狠狠砸进了刚刚扑上来的黛菊·门罗的头骨里。 他那时虽然才十三岁,但身高力气都已不输成年人了。 她踉跄后退倒下去,死死憋回了一声痛呼。 那时柴司还没有反应过来,他是后来意识到的:黛菊·门罗不想让别人听见这个房间里的动静。 达米安正在发怒。 过了几秒,仍昏昏沉沉的柴司才意识到,弟弟发怒的对象原来是他—— “我不是告诉你了吗?不要动我的通路!你给我出去,我这里用不上你!” (本章完) 今天会有更新的! 今天会有更新的! 不仅有,甚至还挺长,就是要到十二点以后了。 我今天在内罗毕酒店里盘了一天,工作+码字+联系中介……等于换了个地方当牛马。酒店还是很大很漂亮的,而且价格比其他地方便宜多了! 现在新章已有三千字,但是大家决定一起去市区商场看看,吃个晚饭,所以我只能回来以后继续码字了。 你们先睡!睡起了就有更新+图文并茂感谢章(应该)了! 对了我提个问题,39节打赏的大家,你们希望感谢章发在伪像,还是发在末日? (本章完) 第279章 柴司一辈子的长度 第279章 柴司·一辈子的长度 昏蒙蒙的淡黄灯光里,居民的容貌正渐渐偏扭变形,渐渐只剩一个熟悉依稀的框架。 但它踩在柴司胸口上的那只脚,仍然是黛菊·门罗的。 那是他记忆里妈妈的脚——尽管他的记忆,或许是出于想象:年幼的自己,在妈妈腿脚之间踉跄跌绊、跑来跑去,笑声响亮。 居民说,柴司一辈子是个孤儿,真可怜,所以要帮他重温一下记忆里的妈妈的一部分。 柴司被妈妈的脚牢牢踩在地上,胸腔里被挤得只剩一丝游息。后脑勺似乎正在出血,温暖湿润,一点点流泄着意识。他视野模糊,只看见黛菊·门罗偏着头,正朝达米安微笑。 “这样可以吗?”它温柔地问道。 如果他再强一点,再有力一点……如果他不这么无能的话。 “你也别太用力了,”达米安说,“我说了,别真伤害我哥。你就让他不能动就行了。” 半分钟前,达米安改变了主意。 柴司不愿意被赶走;他想留下来,阻断关闭达米安的通路——哪怕只是现在,只是一个晚上。 这不是唯一一个原因。 在寻回自己的过程里,柴司不能选择要什么、不要什么,他必须牢牢抓住每一块碎片,才能拼凑还原出这一个他并不想要的人生,再次背负起它。 另一个同样重要、甚至更重要的原因是,他只要一出门,他就担上了必须去叫醒凯叔的义务——然后呢? 等凯叔来了以后,就像达米安所说的那样,他难道就不希望试试看,到底能将巢穴与居民掌控到什么地步吗? 凯叔很清楚,只要切断通路,居民就会重新掉回巢穴里;他八年前用这个办法,亲手送回去过一个居民。有了这个底气,他……他会像达米安此时此刻一样,试图与居民沟通谈判吗? 哪怕只有一个晚上,柴司也得靠自己关掉达米安的通路。 等明天……等明天,他会恳求凯叔好好想一想,上一个进入人世的居民,都干了些什么。 他不愿意走,弟弟也正好生出了一个新主意。 达米安一双发亮的眼睛,喝止住那一个越来越不像妈妈的居民。“等等,你先别攻击他。你已经彻底进来了,如果你刚才对我撒了谎,那么你现在就没必要再听我吩咐了,是吧?” 居民仍保持着一个隐约的黛菊·门罗的轮廓,点点头。 它一眼看着达米安,另一眼游到耳朵前,从妈妈的棕色发丝之间盯着柴司。 “那么,替我按住我哥,别让他动我通路。”达米安思考着说,“这是……我的命令。” 那一刻,柴司突然意识到,达米安果真是凯叔的儿子:语气、神态、眼中的光,他几乎是一个缩小版的、金发的凯罗南。 他完完全全地,继承了凯罗南的血液,野心,意志……和那一种近乎野兽般的、不受恐惧遮蔽的直觉。 或许因为达米安一生中从未恐惧过。 在柴司只能看见恐怖与灾难之处,达米安发现了一处尚未征服的未来领地。 无论被养在同一个屋檐下多久,他也不能让凯叔的血液,流进自己的血管里;他永远不是凯叔的儿子。 他体内一半基因,永远属于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又不知道哪里去了的无名无能之辈。 居民轻声一笑。 前一个瞬间,它好像正打算张口回话;但下一个瞬间,它上半身蓦然在骨盆上急急一转,裹着风迎面再次袭向柴司,将他彻底包裹吞噬在阴影里——就连达米安都忍不住吓了一跳,低低惊呼一声。 “别杀他,”达米安急忙补上一句时,柴司已因躲避不及,被攥着脚腕直直拽下床,后脑勺狠狠一磕地面,头颅弹跳起来,再次重重砸下去,像一只无能为力的皮球。 “如何?”居民一脚踏上柴司胸口,向达米安问道。“我没撒谎。” 达米安低低地喘息着,吸了一下鼻子,笑道:“……嗯,确实是。为什么你还会听我话?你如果现在把我哥杀了,或者用他威胁我,我也没办法呀。” 柴司望着模糊的天板,恍惚地想,原来达米安正摸索着,试着在居民身上一点点建立权力。 ……为什么偏偏是这样呢? 这个世界上,几乎没有什么事是柴司不愿意为凯家做的。法律,道德,性命,他都可以抛弃。 唯独这一件事,不行。 唯独这一件事,达米安志在必得。 “我说过,你掌握着我出入的通路,你就对我有生杀之权,这是一个不好听的事实。不过,在这个基础上,我之所以愿意听你命令,更是因为另一点……咱们的利益完全一致。” 居民的声音有多柔和,脚下的力道就有多重。 “你想要的,也是我想要的。” 弟弟紧张地咯咯笑了几声。 “其他居民呢?也跟你一样吗?”达米安问道,“强大的居民有什么特殊能力吗?它们也会听我命令?” “太难得了,你作为一个人类,能信任我这个居民。跟柴司可不一样,他连情况都没有真正理解。” 妈妈的声音轻轻回荡在房间里,用妈妈从未有过的语气,谈起柴司:“这个孩子可太让我失望了。 “……为了表示我的诚意,我愿意把我知道的信息告诉你。不是所有居民都想要进人世,但愿意留在巢穴的居民很少。只要是想进来的,不管多强大的居民,你都不必担心。不过这其中,确实有几个你需要特别留意……” 柴司听够了。 要么他阻止这一切,要么他在阻止的过程中死掉。他宁可死了,也不要见证这一场噩梦变成现实。 一人一居民谈得兴致很高,谁也没有注意,他正在逼自己悄悄地、一点点地缓过了力气。 台灯滚落得太远了,他够不着。现在没时间恨自己不够高大。附近有什么可用? 能称得上是武器的东西,一件都没有。 他能靠的只有自己。 凯叔可能做梦也没想到,他送柴司去学的格斗技,会在这种地方被派上用场。 居民维持黛菊·门罗的腿脚,也就是说,这仍是一双具有人类构造的双腿——既然以人类模样站着,就意味着它也会以人类的模样失去平衡。 柴司一只手蓦然探出,袭向自己胸口上的小腿。 原来不知不觉间,他的手已经长到如此尺寸,只要合拢,就可以完全握住妈妈的腿了。 柴司紧紧躺平在地上,双手死死攥住居民的小腿,用尽一切能调动的力气,将它向上推出去——脚的阴影从他面孔上划过去,居民被抽掉了一条腿,果然顿时身子一歪,沉沉地跌向地面。 胸口上力道一消失,柴司立刻翻身滚出去,抓住台灯一跃而起;那一瞬间,仿佛不是他挥臂甩起台灯,而是灯座拽着他的胳膊,带动他的半边身子,一起朝后方高高扬出去,正砸中了那一个刚刚半弯着腰要扑上来的居民。 十三岁柴司的力量,已经叫他的格斗教练都不愿硬接其锋芒了。 这一次,居民没能完全压住痛苦下的尖声怒叫。 后来想想,可能凯叔正是这个时候被惊醒的。 柴司不愿意去想,有可能是因为他在几分钟后,在睡梦中,感受到了儿子的远去。 “柴司!”达米安怒叫了一声。 他好像没有听见。 柴司一拧身,就扑向了木制堡垒;他一手仍握着台灯,另一手伸进空气,经过黑渊,这一次彻底抓住了那块睡衣布料——一把将它扯了下来。 “你干什么!”达米安已冲了上来,一肩膀撞开了柴司。 仅一岁的差距,他却比柴司小了整整一号;柴司脚下只一个踉跄,再次站稳了。 通路关闭后,弟弟再怎么生气,也—— 他抬起头,愣在了原地。 模糊依稀的黛菊·门罗,正逐渐从达米安身后寸寸升高,与他四目相对。 它抬起了一只越来越细、越来越尖的胳膊,直到原本是手的地方,凝成了一道镰刀似的形状。 为什么没有掉回巢穴去?它悄悄从达米安背后站起来,是要—— “当心!”柴司一把抓住达米安肩膀,将他使劲往旁边一推。 他倒是多心了;因为居民的目标并不是达米安。 当弟弟被重重推到一边地上时,柴司也看见了——通路仍在。 布料离开木刺,落在地上,于是那一团能允许居民进入的黑渊,便也浮游到了地面上,像是在地板上打开一口深井。 “通路走廊”绕了半个圈,仍忠诚地跟在达米安的背后,仿佛是合拢的,深黑色的长长羽翼。 被通路分神的这一瞬间,让柴司失去了唯一一个避开居民攻击的机会。 那一只尖尖的、镰刀似的手,扎透了他的胸口,深深陷在断裂胸骨与肩胛骨之间。 它停留在柴司黑暗、温暖、湿润的体内,仿佛一个终于找到归处的胎儿。 居民特地用黛菊·门罗的声音,“诶呀”了一声。 “忘了,人类心脏在左边!” 妈妈的声音很遗憾。“唔,不对不对,不是我忘了所以错过了机会,是因为我听从了达米安的命令,不杀你……对对,是这样的才对。” 它低下一道如同弯桥似的脖子,看了看柴司的模样。 “会死吗?诶呀我都特地避开了心脏,如果还会死那就不是我的责任了。让我赶紧把手抽出来,为了表示我没有杀你的意思,好不好?” 话音未落,那只手猛地从血肉里拔离出去;血喷溅起来,像一阵雨雾,热热地落在柴司的脸上。 等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坐在地上了,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跌下来的。如果不是后背正好倚靠在床沿上,大概他还会继续滑下去,直到躺在血泊里。 “……柴司哥?”达米安似乎被吓到了,小小地叫了一声。 “没死哦,不会死的。”居民安慰道。“我打得太准了,完全避开了致命处,唉。” 达米安沉默了几秒,不知是在重整情绪,还是在重新认识局势。 “你——我都叫你不要动了。你这是干嘛?你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问题吗?你不来阻碍我的事,它就不会伤害你,你为什么还非要关我通路?以为你能跟居民抗衡吗?还是就是想和我对着干?” 最初的震惊和害怕——如果他也知道害怕的话——说着说着,开始从达米安的声音中迅速消退。 “我知道你为什么非要拦着我。因为你妈妈,对不对?你妈妈的那个通路,叫她变成了居民进入人世的一只引路狗,对吧?当年那个居民是这么说的吧?” 达米安的怒气正在渐渐回笼。 他平时与柴司还算有商有量,有时甚至会像个真正的弟弟一样,听柴司的话——但那仅限于一般日常琐事。 或许是觉得自己在关键大事上遭遇柴司背叛,他的嗓音被怒火冲击得微微发颤。 “你以为我和你妈妈一样?那种垃圾一样的通路,和我的天赋可以相提并论?这二者——” 他挥了一下手,比了比站在柴司面前的居民。“这二者是同一回事吗?你不是头脑很快吗,课业成绩都那么好,我才不信你是没想明白!但就因为你不喜欢,你就要阻拦我,你太自私了!” 柴司垂着头,一时间眼前除了血红,什么也看不清。 达米安没说错。如果不是妈妈身上那种垃圾一样的通路,他此时此地,根本不会出现在这里。 “你虽然不常说,可我知道你很希望以后能为凯家效力。” 达米安冷冷地说,语气和凯罗南一样。“我看你根本不行,根本不懂变通,不懂随机应变。凯家要你,一点用都没有。” 他冲居民转过头,问道:“我现在就要叫一个能听我话的、最强大的居民出来,给他看看。有什么办法?” 居民惊喜地吸了一口气。 “你可以从你的通路召唤居民。来,让我帮你……我知道几个名字,绝对可以成为你的得力手下。” 柴司静静地听着。他看着达米安转过身,走到地上那块睡衣布料前;居民赶紧来到另一头,高高地站在弟弟身边,朝他弯下一张热切发亮的、五官漂浮的面孔。 他忽然想笑。 凯叔,我该怎么办? 如果我用一辈子向你赎罪,用我的一切,为凯家挣来世间名望、权势和财富……你会原谅我接下来的决定吗? 或许是失血与脑震荡的交迭影响,或许是他已经精神不正常了,柴司从血里裂开了一个笑。 不知何时流下面孔的血,渗进嘴角,又咸又腥——他慢慢地舔去了嘴唇上的血。 十三岁的柴司,对暴力并不陌生。 他要动手了。 他需要达米安不再清醒。他需要达米安昏迷过去。 右手已经抬不起来了,但不要紧,他一直没有松开过自己的左手。 渗透了血的地毯,吞没了他起身时的动静。世界忽然被捂住嘴,被按下深深水底,再无一丝声息。 直到灯座撞击进那一颗尚未长大的头骨里,发出一声柴司此生再也没忘记的闷响。 达米安从未像那一刻般如此温顺,双腿一软,向前趴倒在地上。后脑勺与灯座脱离,下坠,拽起一线血珠。 居民被惊得一拧头,与柴司四目相对——在一片死寂里,时间走过了两秒。 ……居民还在,通路还在。 到底要怎么才能关上这个通路?难道它也只听达米安的命令吗? 有一半柴司想怒吼,另一半想狂笑,却一动也动不了。 居民替他笑了。 “没想到吧通路还在我的天呀这个孩子可真是太宝贵了但是你可不行我不能留你了你去死死死死死死死吧” 它声音一顿时,尖尖的手却直袭而来。 “妈妈既然给了你这条命,也能拿走噢。” 如果今夜最后的结局,是达米安的死亡……带着几分冷漠,柴司·门罗忽然想,那么他就带着它过完这一辈子吧。 那时的柴司,还太年轻,还不知道一辈子有多长。 他从一个遥远模糊的地方,看着自己扑向地面,躲过那一只尖尖的手,就地一滚。 柴司滚到了达米安身旁,居民的手也紧咬着追了上来。 那时到底是下意识的自保?还是有意识的谋杀? 他忘记了,他宁可自己永远别再想起来。 柴司记得的,只有自己一把攥住弟弟的胳膊,把那一个软软的身体拽到自己身前——达米安仍然连接着通路的后背,被扎穿时,仿佛在天板下盛开了一场血红烟。 凯叔是在十几秒后,冲进房间里的。 (本章完) 第280章 柴司绝佳好运 第280章 柴司·绝佳好运 接下来的事,柴司都记得,但那不是记忆。 人的记忆,总是以自己为主体:从自己的眼睛里望出去,透过这一具肉体,记住气味与声音,触感与光线……随之产生情绪,或笑或怒。 柴司的“记忆”,更像是在读另一个陌生人写的日记。 每一件事——或者说,每一幅画面,似乎都是无根浮萍,不分顺序地一起漂浮在记忆里。得用理智分析判断,才知道哪件事先发生,哪件事紧随其后。 比如,居民忽然重新恢复成黛菊·门罗的模样:凌乱的、随意扎在一侧的棕色卷发,略微干燥的嘴唇,盈亮的双眼,额头上微微的汗光——妈妈张开了口。 她似乎正在被某一股力量往后拽,双脚成爪、钩在地毯里,撕裂了地毯,在开裂声里寸寸后退。她向柴司伸出手,急切地说:“柴司,拜托,抓住我,好不好?妈妈就要——” 柴司看着她,如在梦中。 右边胸口被刺穿了,左手被压在达米安身下;动不了,他只是定定地看着。 下一秒,那只手,连同妈妈,就像被吸进了突然断裂脱落的飞机舱门外,与达米安的通道一起急遽缩小消失,被卷入再也看不见的黑暗真空。 他后来想,达米安正是在那一刻,真正死亡了。 那是柴司人生中最后一次看见黛菊·门罗。 他躺在达米安身体下,像是浸在倾翻的血浴里,被弟弟最后的体温渗透,温暖湿润,意识模糊。 走廊里急速接近的脚步声,隐约唤回了他的心神——伴随砰然一声重响,凯叔撞开房门,止步在门口,被震惊定住了一两秒钟。 一句话也没说,凯罗南笔直扑向了柴司。 下一刻,温暖着他的、弟弟的尸体,从他身上被抱起来,扑进来一片空空的冰凉。 一向不动声色、游刃有余的凯叔,从喉咙里滚跌出半声几乎不像人的叫声,下一刻,连大声说话也不敢了。 “达米安?”他游丝般颤抖的气声,轻轻地、恳求似的叫道:“达米安,你醒醒,睁开眼睛……达米安?” 那个时候,凯叔大概已经看出来,达米安早已当场死亡了。 但是他依然抄起电话,对911怒吼,一把抱住要冲进房间的海姨,将她的白睡裙染上了血迹。他拍打着柴司面颊,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接下来几段记忆,柴司得仔细地排列它们的正确顺序。 他躺在病床上,凯叔面色沉沉如水地听他叙述。 当时他体会的,是另一种、与此前完全不同的新鲜恐惧。他不知道,凯叔到底怎么想,会怎么决定——柴司甚至无法通过叙述忏悔;因为就连叙述,他也不敢毫无保留地交托出全部真相。 凯叔半垂着眼皮,略带浑浊的灰蓝眼珠,从阴影里打量着他,仿佛柴司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野生甲虫。 海姨偶尔抬高的一声哭叫,从走廊远远传来。 住院过程中,一连好几天床前空空荡荡,仿佛全世界都忘了医院里还有一个柴司。到了出院那一天,柴司茫然地坐在床边,不知道该去哪,能去哪。 住院期间,有一天是达米安的葬礼。 当他的叙述无以为继后,过了漫长的几分钟,凯叔从病床前站起来。 柴司记得自己抬起头,又害怕,又隐隐盼望,那一刻,几乎想要对凯叔俯身哀求——哀求什么,他不知道。 凯叔面色平静,无风无波。 “你不用再回凯家了。” 他转过身,走出病房房门,再没有回头看柴司一眼。 柴司呆呆地坐在医院走廊上。 他坐得太久,直到护士来问他怎么了,父母什么时候来接?要不要给他父母打电话? 他记得离开医院时,手上拎着一只target塑料袋。一套换洗衣服,几包止痛药,半瓶矿泉水,医院餐剩下的一只布丁。 那是柴司·门罗在世界上剩下的一切。 他必须提醒自己,他得把所有回忆都抓住,哪怕是后来那一段经历——只有完全恢复,他才能继续以同样的自己,背负起同样的罪债。 柴司站在黑暗里,一时分不清自己是否已经走出了十三岁;分不清流浪街头的那几个月,是不是真的已经结束了。 深夜里喝醉了的中年男人,上上下下地打量他一会儿,在柴司身边蹲下来。 多大岁数了?是离家出走了吗?需不需要钱? 叔叔可以带你去吃饭。 一边说,他一边伸手抚上柴司的膝盖。 几分钟后,那男人踢蹬着腿,嚎叫着在马路上来回乱滚,满嘴是血,涕泪交流,鼻骨歪歪地倒向一边,一颗染血的门牙滚进了下水道里。 他又怒又痛,拼命喊救命,喊着让人报警,声音从街上远远传荡出去——柴司那时还是年纪小,顿时心慌起来,一把抓起袋子,转身就逃。 后来他才想到,如果被抓走,接下来几天,至少还算有个吃饭睡觉的去处。 在外流浪了多长时间呢?连柴司也不记得了。 那只红色的塑料袋,皱褶破旧,被磨出一片片的白。 柴司对它生出了一种难以理解的忠诚。 他带着它走过大街小巷,把它放在公交车站档蓬下避雨,扛家具时就将它系在腰间——噢是了,后来他谎称自己已经满了十六岁,在一个不看身份证明的搬家公司里,找到了一个结日薪的工作。 跟青壮年搬运工一起,柴司扛沙发,抬桌子,搬电视……整日满头大汗,一言不发。没什么好说的,再说,他也害怕自己张口说话多了,会被人看出年龄上的破绽。 每一天都相差无几:领了低得可怜的薪水,买几个三明治,坐在公园里吃掉,看着夕阳慢慢沉下森森树顶。 市中心公园里有公共水龙头和厕所,有可以睡觉的长椅,就很够用了。 那段日子,他几乎感觉不到身体上的苦处。 精神浑浑噩噩,心神总漂浮在后背上方,只有生理本能在支持着行动;世界一天天往前走,他一直留在原地。 有一次经过教堂时,柴司停住脚步。 停了一会儿,他放弃那个念头,又继续往前走了。 第一,如果人死后真有天堂,那也不会是他去的地方,不会是他再次见到妈妈的地方。 第二,如果有安排了这一切的上帝,柴司一定要杀了他。 所以暂时来说,大概只能继续这样活下去。 他没有手表,没有手机,只能靠人间碎片得知日期与时间:报刊亭里的报纸,橱窗里的电视新闻,墙上的挂钟,谁掏出来看了一眼的手机,以及人们的只言片语。 后来柴司觉得,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似乎毫无必要——只要他第二天仍能去上工,仍能结一天日薪,日子走到什么地方,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不必再看了。 十三岁的柴司,开始渐渐意识到了一辈子有多长。就连一天的长度,也叫他如梦初醒,无所适从。 有时他会催眠自己,自从妈妈死后,其实他一直在过这样的日子;凯家,猎人,私立学校……都是流浪汉的一场梦。 正是因为他开始回避日期与时间,所以他也不知道,凯叔找到他的那一天,到底是几月几号。 那个时候,他正跟工友一起,将一个又沉又大的木衣柜抬进卡车车厢里。就算长得比一般同龄人高大,对于他来说,这也是个艰难沉重的活——当一辆黑色汽车开进小路时,他肩膀上正火烧火燎地痛。 柴司抬起头时,凯罗南正好推开门,下了车。 有一瞬间,他以为自己是出现了幻觉。 凯罗南看起来比几个月前,老了。 他仿佛被笼进一层灰白色的雾气里,几个月也逃出不来;一双灰蓝眼珠被雾气染得朦胧浑浊,一多半头发都白了,只剩下丝丝缕缕的黑发的残色。 凯罗南四下看了一圈,目光从卡车、家具……一直转到柴司肩头的毛巾上。 又像是自嘲,又像是冷笑,他轻轻嗤笑了一声。 直到今天,柴司也不知道凯叔为什么改变了心意,重新找到了他。 “……你一直在干这个?” 柴司张开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只能点了点头。 “回家吧。” 凯罗南说话时,已经重新转过头,拉开了车门,似乎仍然不愿意多看柴司哪怕一眼。 柴司没动地方。 “为……为什么?”他嗓音干燥地问道。“我……” “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 凯罗南看着黑色车顶,没有回头,低声说:“何必再失去另外一个。” “可是,海姨她……” “她不知道。” 凯罗南仍望着马路对面,以后背回应他。“我只告诉她,是达米安的通路害死了他。这是事实,对不对?” 一直以来,柴司都像行走在梦里;唯有那一天的梦,叫他生怕自己被不慎惊醒了。 柴司甚至忘记自己有没有向工友交代一声,只紧紧攥着那只塑料袋,步伐虚浮,茫茫然地随着凯罗南上了车。 司机回头轻轻叫了一句:“少爷。” 开往凯家大宅时,柴司独自坐在后座上,无声地哭了一路。如果凯叔听见了他抑止不住的抽噎哭泣,那么他一点也没有表露出来。 重新走进大宅时,海姨正一个人坐在餐厅里。当时已经夕阳西下,房子里被片片暗影侵吞着,餐厅里没有亮起一盏灯。 她面前是半瓶红酒,没有酒杯。 柴司感觉得到,那不是她今天喝的第一瓶酒了。 “达米安死了。” 海姨没有回头,对着红酒瓶口齿不清地说。 柴司无法动弹。 “如今你成了他唯一一个儿子……你运气真好呀。” (本章完) 第281章 柴司游向天光 第281章 柴司·游向天光 快要走出黑渊了,他感觉得到。 柴司在黑暗中缓缓抚挲着自己的手。 坚硬骨节,微微浮凸的筋脉,手腕下隐隐的脉搏……衣袖轻轻推起来,他触摸到几道长长的疤痕,从小臂一路延伸到手上。 ……都回来了。 他快要回家了。 “后来我说,不要再白费力气了。你属于没有通路的99%人类……再怎么试,也进不去巢穴。你那时的表情,我一直记得。” 凯叔的声音越来越近了,尽管柴司依然看不见光源或出口。 “那年你多大?在读大三,是吧?已经能在家派中独当一面了。” 那时柴司早已接受了自己的好运气。 他一定是不知怎么,把别人的好运气都吸过来了:他用车祸中消失的妈妈,换来骨折轻伤;又借她的死亡,挤进优裕的上流生活;代替达米安,一辈子不必进巢穴拼命冒险。 既然这样,就不必有什么顾忌了。 他可以把这条命肆无忌惮地扔在人世里,看看它能激起多高风浪。 还不满二十岁时,柴司开始参与家派运作。 他活在仅有二十岁的躯壳里,像是穿着不属于他的,偷来的一套衣服,有时甚至会为镜中自己的年轻而惊讶。 但别人看了,却只以为他是一个走了大运的毛头小子。 从凯罗南时代的老一辈猎人那儿夺过权力与影响力,又是另一段经历了——凯叔对此倒是知道得一清二楚,讲起来,甚至还补充了许多柴司当年不知情的细节——对于这一种较量斗争,柴司倒是得心应手。 说得心应手或许也不准确;那一段经历如今回想起来,就像给庭院除杂草。 费时费力,不得不做,有时得用点心思,仅此而已。 自从十三岁之后,世上很少再有什么事情,能叫他慌张不安,怅然无措;也很少有什么底线原则,是他无法破坏的了。 当一个人像断裂岩石一样,坚硬锋利、无动于衷时,他就会变成噩梦一样的敌人。 “我曾经对你的做法心存迟疑……但是我想,让你放手去试,没有什么坏处。时间证明,你找出了一条不是任何人都能走的路。” 几年时间,凯家猎人就换了一批新鲜血液,作风变得凌厉强硬。 在猎人家派纷纷转型成现代公司、采用合同制的时候,凯家却反其道而行,迅速变成另一个极端: 从挑选核心猎人开始,以自己为首,柴司渐渐制造出了一群鬣狗——彼此之间是绝对的、忠诚的同伴,拧在一起出击时,世上没有他们不敢、或不能撕碎的猎物。 为了这一点,他必须找出正确的那一类人。 背景,经历,性格……他必须将手伸进一个人的生命深处,闻嗅对方的气味,咬开对方的外壳;如此这般,一一找出散落人世间的鬣狗。 事实证明,他似乎对此颇具天分。 凯家核心猎人的行事作风,与黑帮一样凶狠凌厉,却不像黑帮一样明目张胆地违反人世法律——当其他猎人考量效率和业绩的时候,凯家猎人却可以前前后后上三十几天、派出一波一波猎人,进巢穴入人世,追踪紧咬,只是因为一个凯家人在陷阱里时被某个家派害了一把。 一旦建立“得罪谁也别得罪凯家”的名声,就像给一把老刀开了新刃,切进猎人世界,为凯家划出了一块无形领地。 柴司没有通路,所以要比其他人更狠、更敏锐、更有决断——他这一辈子,大概都要靠运气和狠劲,去弥补自己的无能。 “有时候,你甚至叫我也害怕。” 凯叔的声音,柴司的脚步,一起顿了顿。 “你是我剩下的唯一一个儿子。我已经老了。同样的事,我大概受不住再来一次了……而你,似乎愿意拿命换任何东西。重要的,不重要的,信息,线索,伪像,任务……一个手下人的命。” 韩六月。 随着柴司逐渐恢复成原本的自己,他对韩六月的记忆也一个勾着一个地全回来了。 自己出去以后,怎么把她找回来? 如果用凯叔的办法,对黑暗中反复呼唤,讲述,帮她想起自己是谁……足够将她的神智带回来吗? 柴司站住脚,回头看了一眼茫茫黑暗。 他的思绪一停,被短暂空白攥住了心神。 ……黑暗背后,黑暗深处,有人在。 好像有人正站在身后,不知站了多久。 柴司定睛再望去时,却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看错了吗?那个老妇人莫非一直在跟踪自己? “柴司,”远方,凯叔正低低地说:“是时候回来了。” ……知道了,凯叔。 柴司转过头,循着声音来源方向,重新抬起脚步。 在黑暗中不知走了多久,凯叔下一句话,却似乎不是对他说的了——“这样,他就听得见了吗?已经过去好几天了。还来得及吗?” 凯罗南嗓音干燥嘶哑,似乎不停不歇地说了太久的话。 另一个女声答道:“我不知道……我陪你一起等。” 那声音很耳熟,好像前不久还听见过一次…… 是麦明河。 她刚才不是还在巢穴里,与娑北一起逃离陷阱么?怎么会跑到凯叔身边去? 在他魂不守舍的时候,世界又往前走了多久? 柴司加快脚步,让黑暗一波一波从身上流荡击打过去,就像是即将溺死在黑暗海底的人,挣扎着朝天光游去——他不知道自己这一生中,到底有几次重生的机会,他想,大概不必担心机会用完。 毕竟他运气一向绝佳。 一开始,是乍然亮在眼睛里的光;那一刻,他突然懂了新生儿被投入一个陌生世界里的恐惧。 他要脱离无知无觉,没有记忆的黑暗了。 妈妈,我又要落入那一个人世里去了。 随后,是一只紧紧握疼了他的大手;有人轻轻抽了一口凉气。有脚步声,有色彩,空气有了温度和气味——有人低低地叫了一声:“我的儿子。” 天板从头上倾斜着滑落,地板升起来迎接他的身体——当柴司意识到自己正在往后栽倒时,一只手托住了他的后背。 他再一次倒在凯叔的胳膊里。 上一次,是他五岁的时候;这一次,他已经人高马大,连凯叔也没能托稳他,被他砸得脚步踉跄,终于还是半托半扶着,让他坐在了地上。 柴司眨了眨眼,愣愣地怔忡了一会儿。 他低下头,发现自己依然穿着同样一身衣服;面前依然是同样一具人形黑洞。 “起来,”凯叔说。 柴司撑着身子从地上爬起来;一起身,他才发现自己两个膝盖几乎像是要放弃、要碎裂一样,有一瞬间,他以为双腿会像大楼倒塌一样,向后折成两半。 附近有一把空椅子,他踉跄地跌坐进去,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应该正是凯叔呼唤他时坐的椅子。 “你回来了,”麦明河柔和地说,在他身边弯下腰,问道:“感觉怎么样?” 她似乎总算控制住自己,没有把一只手放到柴司额头上测体温。 柴司怔怔地看着她,目光又转到了凯叔身上。 现在不是时候,他知道;他有许许多多的问题,比如他消失了多久,比如凯叔怎么知道应该如何唤回他,或者韩六月是否能以同样的方法救回来…… 每一个问题,都比他舌尖上的那一个更重要、更紧急;更何况,麦明河也在场——即使她可能是自己获救的原因,到底也是一个外人。 但是柴司依然问了。 他从很小的时候起,从远远看见妈妈朝公寓楼走来的那一刻起,就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冷静聪明的人。 “凯叔……当年你救下我的时候,我妈妈……已经死了吗?” 五岁的柴司,好像一个纠缠不散的鬼魂,躲在三十岁的躯壳里,透过他见过太多血腥的眼睛,颤颤地望着凯叔。 他一直存在着一份妈妈将他交托给凯叔的记忆;但是当凯叔叙述往事时,他却说黛菊·门罗那时已经死了。 “是的。”凯罗南沉沉地说。“我抵抗居民时,她已经没有呼吸了。” 原来那时的柴司·门罗,只是躺在妈妈对面,一直看着她。想象着妈妈安慰他时,会说什么话。 妈妈并没有将他交托给凯叔……她来不及,没有机会。 但是那重要吗? 柴司慢慢伏下腰,不知自己是为了谁,又是为了什么,无声地哭;手掌压住面庞,眼泪流下掌心,呼吸困在方寸之间。 他是回来了,这个人世。 或许他这一生,就是在不停地向凯罗南欠下一条又一条自己的命。 (本章完) 第282章 柴司藏在一些细节里的事 第282章 柴司·藏在一些细节里的事 “是这个吗?” 柴司拧开一支小圆管,一支印着丝丝缕缕细痕的口红膏体升起来,伸进二人目光里。 “就是这个!”麦明河激动得一下子站起身,撞得身后椅子哐啷一声。 “我没有找到盖子。” 即使已喝了好几杯水,柴司说话时,依然感觉喉咙里像有砂纸摩擦。他在黑渊里迷失了足足五天;回来以后,浑身都像是被卡车碾过一样,又疲又饥又累又痛。 “没关系,盖子在我这儿,你看——一定是当时被那个伪像抓进去时,分离开的。” 麦明河好像下意识地想证明自己真是失主本人,还掏出了口红盖子给他看。 柴司看了看手中口红,又看了看那一张亮着期待的脸。 “还给你可以,但你不能卖给府太蓝”这句话,冲上喉咙,又被他咽了回去。 ……他没有资格要求麦明河的口红卖给谁,或不卖给谁。 换作五天之前,在他还没进入“黑渊带”时,柴司一定不会轻易将口红还回去——他会估测一个合适价格,直接把钱给她;只有这样,才不会给府太蓝任何拿到口红的机会。 反正是卖,卖给他不行吗? 但是现在,这话却说不出口了——即使是在柴司提出要买口红,她却温和地摇了摇头之后。 他心想,麦明河不适合当一个猎人。 当她大可以自己逃离巢穴陷阱时,她却想方设法带上了娑北,和另一个名叫艾梅粒的面试猎人;她曾告诉过娑北,自己身上缠着一个珍贵伪像,却还是为了救下柴司和韩六月,孤身进了凯家。 要说她一次也没想过,凯家可能会对她下手、抢走她的伪像,柴司是绝不信的——麦明河不傻。 但她依然来了。 仿佛她对人世、对人,抱有一种近乎天然的信任;仿佛她与世界协定好了,这一辈子,下一辈子,都要在光亮地方行走。 ……算了。 如果这个口红落入了府太蓝手里,那么他到时就再应对府太蓝吧。 柴司将口红递了过去。 麦明河轻轻接过口红,将盖子“喀”一声合上,那一刻,似乎终于落定了一块心事,面上神色既像是喜悦,又像是不敢置信。 “谢谢你……如果你不肯还给我,那我一点办法都没有。” 估计一开始就是听说了自己的名声,觉得要回去的希望不大,所以才偷偷潜进凯家的吧?当然,麦明河大概不会直说—— “我听说过你的名声,哎哟,可是真不大好。” 麦明河摇头感叹道,“按照你的名声来说,别说我只是给凯先生提供了一点消息,就算是我亲手救了你的命,你一回头也能恩将仇报。可如今一看,你这不是挺通情达理的吗?也不知道你以前都干什么了……” 柴司看了她一眼。 他本来还觉得不可思议,现在却觉得,眼前这一个年轻女人的年纪或许真是八十六岁——据说人老了,就会变得像个孩子一样,说话渐渐百无禁忌。 还是换个话题吧。 “你怎么知道,能用这种办法把我带回来?”柴司问道。 麦明河犹豫了一下。 “我在巢穴中,受到过一个居民的帮助……我不知道它是怎么想的,又为什么会帮我。但是目前来看,它似乎是那一种没有恶意的居民。它见识挺广博,就是它告诉我,可以利用我来做定位,让凯先生把你呼唤回来的。” “怎么定位?”柴司问道,“我能这样找回韩六月吗?” “可以试试,我觉得有希望。” 麦明河思考着说:“你在黑渊带中与韩六月有过接触吗?见过她吗?那个居民告诉我,人在黑渊带中会渐渐化散——” “没错。”柴司补充道,“那时我的神智、记忆和身体,似乎都变成了无数粒子,飘荡出去了。” “就是这样。” 麦明河点点头:“好像是当你在化散时,若与人有了互动或接触,化散的‘粒子’就也会依附吊挂在对方身上……但是当时我没有进入黑渊带。我和你的唯一交集,就是通过眼睛后的镜像……所以我究竟能不能成为你的定位,我始终也是悬着一颗心的。” 柴司记得自己在刚进入人形黑洞时,一直追在韩六月身后呼唤她。 这样一来,也算是有了交集吧? 有个问题,柴司不得不问了——“如果失败了,你不怕凯家会迁怒吗?更甚一步,还可能会怀疑你?” 麦明河抬起眼睛,面色平静:“那也没办法呀。” ……就这样? 二人面对面看着彼此,过去好几秒,麦明河才感觉自己好像需要多解释几句。 “我要是不知道也就算了,既然知道了,总不能放着不管吧?那成什么人了。更何况,你们也间接帮了我一把,让我从那个楼梯间里找到了出口。” 柴司依然无法理解。 他怔怔想了一会儿,脱口而出的话却是:“我必须要救出韩六月。” 麦明河只是点点头,好像知道柴司仍有话没有说完。 “在接受一个人成为同伴之前,彻底挖出对方背景、了解对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这是我的一贯做法。我必须了解一个人,才能信任一个人。这一次,巢穴正好提供给我一个机会,能让我更深地了解一个临时盟友……我就交给韩六月去做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把这番话说出来。 麦明河与他,几乎是两个陌生人——两个出于机缘巧合,获知了彼此最深秘密的陌生人。 她作为定位,在凯叔一句句叙述柴司过去的时候,她也一直静静坐在一旁。他不敢被人知道的,不惧被人知道的,不愿再次想起的……她也都一一听见了。 或许这个世界上,最适合听他忏悔的人,也只有麦明河了。 “我没有要求韩六月要不计代价、不顾危险地去挖出那一个人的过去,可我也没有提醒她,要适可而止。” 柴司使劲抹了一把脸,低声一笑,说:“算了。这些都是无用的话,都不能把她带回来。说到底,也是我……也是因为我不能进巢穴,不能靠自己去发掘讯息,才让别人替我倒了霉。” 麦明河双手交握,放在膝盖上。过了一会儿,她低声说道:“人都有办不到的事。” 柴司自嘲似的一笑。这个世界上,他无能为力的事情可太多了。 “你现在就去吗?”麦明河问道。 “她进入黑渊带不止五天了,”柴司答道,“没有时间让我休养恢复,慢慢来了。” 从另一方面来说,也正是因为他对每一个核心猎人的了解都极深;他才能试着去呼唤韩六月。 麦明河打量了他几眼——不需她说,柴司自己也知道,他此刻模样要多糟糕有多糟糕——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站起身:“那么,我也该走了。” “我欠你一个人情。” 柴司没有动,仍坐在单人沙发里。“一个分量很重的人情。你可以随时来找我,不管你需要我做什么,杀人也好,救人也好,我一句也不会问。” 麦明河似乎吃了一惊,赶忙摆摆手。 “这倒不至于!我也没干什么,顶多就是传了两句话。救了你的人是凯先生。” “……我知道。” 麦明河正要转身,忽然一顿。带着几分犹豫,她看了一眼柴司。“那个……如果你不介意,我倒是确实有一个问题想问你。你认识市长吗?” 柴司扬起一边眉毛。 有一瞬间,他差点以为麦明河不知道怎么,连他对市长干的事也知道了——但麦明河接着解释道:“我打算把这个伪像卖给他,需要有人从中牵线。” “没问题。”柴司点点头,没有让自己松了一口气的神色流露出来。口红落入谁手里都行,只要不是府太蓝——“我马上让人给你安排。” 被能面彻底侵蚀占据的市长,当然不会对他怀恨在心——事实上,当他在那一个凌晨离开市长住宅时,身后的市长正以双手抚摸着自己的崭新面孔,又惊又喜,不住地笑。 把伪像卖给市长本身,并不是一件多么奇怪的事;真正值得留意的,是麦明河看起来与市长丝毫没有半点关系。 明明没有联系,却必须要卖给市长不可、别人不行…… “这只是一件小事,”柴司一边说,一边想,原来如此。 把伪像卖给市长,恐怕有很大可能,会为麦明河带来一份《伪像报告》吧。 “牵线而已,不足挂齿。我欠你的,仍旧是我欠你的。任何时候,只要你提,只要我能满足,我都会尽量满足你。” 麦明河原来也是“巢穴统治游戏”的选手之一。 这一点,只要想一想就知道了。 黑方伪像原本是在韦西莱队手里的,那一晚放出黑方、困住麦明河的人,也是韦西莱的秘书格林。 可是她没有去找韦西莱的秘书,却在第二天就试图靠近凯家,好像她很清楚,黑方伪像已经落入柴司手里了一样…… 格林已经死了;她会知道黑方的下落,只有一个原因。 那一晚,“巢穴统治游戏”将黑方的易手信息,发给了每一个参赛选手;如今看来,麦明河正是其中一个。她也只有通过这一个渠道,才能获知黑方在柴司手里了。 所以他必须要将欠她的还清,才能与她继续竞争。 毕竟他欠凯家的,只有赢得“巢穴统治游戏”才能偿还。 当麦明河走近房门口时,她忽然转过头。 “有个事情,我有点好奇。你说这件事的起因,是你想挖掘出一个临时盟友的过去……那么你现在了解对方了吗?” 明明才过了五天,但想起金雪梨时,却好像已经隔了很多年。 柴司低声说:“没有。” 顿了几秒,他又加了一句:“没有原因,只是直觉……她似乎不是我需求的那一种人。” 金雪梨不会变成鬣狗。 (本章完) 谢谢你打开文中文《尾向报告》(又名,忆姥 谢谢你打开文中文《尾向报告》(又名,忆姥恩) (对不住,感谢章拖欠太久,今天感谢的是2.15-2.28期间打赏的姥姥) 在巢穴之中,正在渐渐产生一场策划,如果从二月初开始计算,那么这场策划也算筹谋已久了。 “我们认为,这一个人似乎对巢穴具有一种特殊影响。” 梦编剧用教鞭点了点白板上的名字,严肃地说。“此人笔名须尾俱全,目标虚伪聚钱。目前已知好像是个人,不敢担保。但非常清楚、可以肯定的是,年龄18。” “这个人怎么了?”老妇人问道。 “据线报,该人不住在与我们相邻的黑摩尔市里,似乎是从很遥远的地方,透过一个水晶球,得知了巢穴与黑摩尔市中发生的一切。当她转述水晶球中景象时,此厮可以选择着重详谈某一部分,简述淡化另一部分……你们知道吗?巢穴赞助商都是被其转述吸引来的。” “啊!所以赞助商才都是十八岁!”杂工一下子明白了。“她们大概都是同一学年的吧。” “没错。正是因为这一个人选择大篇幅讲述黑摩尔市里那几个猎人,却不肯把舞台聚光灯打在该打的地方,所以我们巢穴的明星居民才被隐没于阴影里了,很不起眼,没有存在感。我有一个策划方案,可以通过赞助商姥姥们,扭转这一局面。” “怎么扭转?” “我们无法直接接触虚伪聚钱,但我们可以通过暗中说服赞助商姥姥出资,将她送去远方旅行。最好是一个比较不发达的,容易没有网的,行程又长又累的地方……当此厮远行时,分身无术,不能再对着水晶球偏心,就是我们偷偷上传巢穴故事、大放光彩的机会了。” 这个计划一下子获得了大家的赞赏认同,巢穴悄悄地开始了一切安排。 2月5号,机会来了,虚伪聚钱的亲戚邀请大家去住他在肯尼亚订的酒店。 但只有酒店而已,其他费用一切自理;即使不算酒店费用,这也是一场昂贵的旅行——赞助商姥姥们一下子就有了重要意义。 3月11号晚上,该人落地肯尼亚,巢穴众民一起松了一口气。 *** 朋友们,肯尼亚的内罗毕机场没有空调! 我为了防蚊子(不都说蚊子会传播疟疾吗),浑身上下包得严严实实,倒腾着箱子,一身臭汗,总算走出机场、走进了肯尼亚的夜色里——好多人正在拉客,问去哪儿呀?要不要打车?车就在旁边,很近的,马上就能出发。 我摆摆手,笑了。 不需要,打车,那都是没有姥姥的人才不得不干的。我有人罩着。 不远处,一位本地uber大哥手执牌子,写着“须尾俱全”,下方一行小字,“由csmshksdaaa姥姥友情赞助本次车程”。 是的,真写了,不要问为什么本地大哥会手写中文,那不重要。 看看!铁证如山。 (请不要说肯尼亚大哥字不好看。他说了,他心灵脆弱。) 酒店位于远离内罗毕市中心的地方,有半程路黑灯瞎火,连路灯都没有,本来我还悬着一颗心,不知道冷婞羽姥姥给我订的酒店得是什么样。 到了一看,皇宫(bushi)! 不单是漂亮,主要是一种戒备森严之感,确实快跟皇宫差不多了。以下是我第二天从车内照的酒店外景: 头一回在酒店外看见护城河一样的围墙……车子进门后被拦停了,在我的茫然中,保安走过来,司机打开了车门。 干什么?为什么? 我们几个跟保安大眼瞪小眼看了几秒,怎么讲,谁也不知道说什么好,那一刻很尴尬。保安似乎觉得我们不危险,终于又转头去检查了后备箱、手套箱和车底,原来是看车里有没有藏武器。 好像我要去的不是酒店,是本地武装份子首领柴司·门罗的家。 这还不算完,下车后进酒店之前,人和行李又要过两道安检;从电梯上去,穿过走廊,还经过了三道必须用房卡解锁的门。 为什么会森严成这样呢,到底治安是有多差啊!(后来知道内罗毕经历过恐袭,当时商场和高级酒店都成了目标。恐怖分子持枪闯入酒店后,把住店客人集中在一起,全枪杀了……) 我是活下来了。酒店房间真漂亮,浴室比我书房都大!冷婞羽甄选,就是信得过。 换成别的国家,感觉每晚至少得两千rmb起步——但当时我还不知道,这家酒店将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体验到正常开销就能阶层跃升的地方。 等我在酒店房间里瘫下来之后,已经半夜12点多了,饿得前胸贴后背。太晚了,只能叫客房服务了,外面啥也没有,再说出去也不安全(不建议自己在路上走,除非您是柴司·门罗。) 手握赞助资金,我胆气很壮,叫了一个本地风味的椰子咖喱鸡饭(我出门旅行时就不吃素了,因为容易饿死,也容易给同行人带来麻烦。) 这顿饭咋说呢,太奇怪了,口味似乎咸,似乎酸;但说咸吧,不口渴,说酸吧,我脸没抽搐。闻着有椰子味,但吃起来,它绝不肯与椰子有任何牵扯。 跟咖喱的唯一关系,就是名字叫咖喱。 每一口,都恰好处于“好吃”和“难吃”之间那一个模糊含混的地带,游移不定,叫人无法判定究竟喜不喜欢。 我总觉得再吃一口,就能判断好不好吃了,于是一口接一口地把饭吃完了,结果你猜怎么着,吃光了也不知道到底好不好吃……只知道鸡肉很嫩。 第二天我在内罗毕酒店盘了一天,码字+工作,就是晚上时去了一趟市里吃饭。离开酒店后一段路上,真是目睹到了此生从未见过的混乱与贫穷……没有人行道,就是土地,两边堆着漫长的垃圾山。 垃圾山后面是铁皮搭的棚子,羊,鸡,人混居在一起,车窗外是浓浓的柴油尾气味。路很窄,所以尤其堵;尾气,黄土,烧烟,混在一起,一片蒙蒙黄色。 (人坐在车里司机都要提醒你别玩手机,不然容易被抢……但肯尼亚人非常热情友好,这么一想,还挺矛盾的。) (对不起,没照相,因为我觉得不太好。这种生活并不理想,再照下来发到网上,总像是用他人苦难博人眼球。你们就相信我这张嘴就行了。) 到了市里,就感觉好多了;但总体而言,这一天除了当牛马,主要是在吃吃喝喝。 早餐免费,一样地,吃完了也不知道到底好不好吃,到底它是什么口味,我的味蕾一直很迷惑,无处安身。 我朋友说,这不挺正常的吗,炸鸡柳,土豆泥,咖喱汁。 欸嘿,那你可错了,既不是鸡柳,也不是土豆,更没有咖喱汁。 你问我吃了啥,我也不知道,我只能信任命运。 午餐还是酒店吃的,哎哟,这回就不一样了! (是真的,起点后台ai新技术,上传图片后,读者长按图片,即能品尝到图片内的口感、味道和气息。) (你们放心,我绝对不上传牛屎——我尽量不。) 我心想,肯尼亚酒店价格这么低,房间还这么好,肯定说明内罗毕物价低啊,对不对! 活了18年,可算让我找到一个物价低的地方了!我在上海买不起漱口水,我还不能在肯尼亚吃一个丰盛午餐吗? 于是我又点了一个沙拉、一份羊排——沙拉一上来,我傻眼了,我明明点的是garden salad,为什么上来一份肯尼亚拍黄瓜?我的绿叶菜呢? 午饭很好吃!酒足饭饱,我怀着一种“我不差钱,随便来”的心情,叫来了服务生结账。 具体多少来着我忘了,六七千肯尼亚先令吧。我当时心想,肯定没有多少,物价低嘛,咱们底气很足。 一换算,近四百人民币。 ……我对着手机看了很久。 我一个人。吃了快四百。我。四百。 me,400。 谁偷偷把我运到上海来了?谁说内罗毕物价低?? 哪怕我撒腿就跑,也只能跑回酒店房间里去啊,我无处可逃。 这就是他们的商业模式吗,用低价房间把你引诱到荒郊野外,再卖你高价餐饮?这分明叫软性绑票。(请不要说我吃得多,我心灵也很脆弱。) 没有办法了,只能请出一整个阵容的姥,共同资助我不要在肯尼亚锒铛入狱。 怕你们看不清:麻麻嗦做人要优雅、熙微幽夜、胡苗苗的主人、新昵称不能以书友开头行吧、灰烬霓虹、余终镜、杜子若、顾西周、咪阿嗷,随手一打赏,拯救网文写手不被抓进警察局。(羊排烤得挺入味!) 感谢草上日月、璐鹿鹿璐、雅儿、r_13让我吃上了土豆,那个土豆做法新奇,外层酥脆内里细糯,怪好吃的嘞! 下一次报告,就要出发去马赛马拉保护区,实现真正的阶层跃升了! (本章完) 第283章 布莉安娜你想要什么? 第283章 布莉安娜·你想要什么? 来接她的,是一个厚实壮硕的中年男警。 半小时前,当他一步步踩过石滩时,布莉安娜远远坐着,看了他一会儿。 他一个大拇指勾在腰带上,腰间警棍一摇一荡,每一步都透着一种不耐烦,似乎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大老远地,跑到连一块平整地面都找不出来的海边接人。 “喂!” 男警没打算再继续往下爬,站在坡上喊道:“你就是格林吗?赶紧上来,我是来接你的!这一路,真他妈够远的。” 哪怕是局长的命令,他依然没有好气。 不知道阿什利找了什么借口,才让警察来接她的? 布莉安娜收拢四肢,将歪垂在肩头上的头颅正过来,一点点把身体从石滩上撑起。 她几乎能感觉到,那男警看着她时,紧绷起了身体。 布莉安娜勉强仍能像以前那样,伸进格林身子里,支着他活动;但如果说以前的格林是一个塑料玩偶,能自己立着,如今他就成了一个空布偶,总想要软软趴下去。 走起路,她的头颅前后左右地摇摆,过几秒,就得重新把胸膛直起来。 “你喝醉了还是怎么的?” 那男警看着她晃荡着接近,面上生出警惕之色,一手下意识地按在了腰间。 “没有喝酒,” 布莉安娜一手捂着脸上被能面碎片扎出的黑洞,略带含糊地说。 “那你怎么不能自己回家?”男警说,“你跟局长是——” 他后半句话没有说完,嗓子眼就被像被卡住了,“咯”地一声。 ……看见自己太阳穴上的枪伤了吧。 格林头发不长;布莉安娜刚才用海水打湿头发,努力把湿发贴在太阳穴上,试图遮蔽那一个狰狞撕裂的深深洞口,和枪火造成的灼伤。 男警圆睁着眼睛,两个鼻翼像张开的、扑扇的翅膀。 他死死瞪着布莉安娜,往后退了两步。 在他的盯视下,她不由伸手摸了一把——从湿头发里摸出几块碎骨渣。 “我不小心撞伤了,”布莉安娜悄悄把一点沾上的大脑组织抹在裤子上,给出了一个毫无说服力的解释。 看得出来,那警察又想尖叫,又想逃跑,又想掏枪朝她脸上射击——但是人在面临超出常识的恐惧时,反而会像落水鬼一样,不管多苍白可笑的解释,都会当成救命稻草紧紧抓住。 “怎、怎么伤的……?” “撞在石头上了,”布莉安娜说。 男警半张着嘴,舌头泡在唾液里,翻了几下,翻不出话。 “不必担心。”布莉安娜说着,朝马路上仍发动着的警车走去,说:“只是看着严重,实际上贴一个创可贴就行了。你们局长也说了吧?我得尽快过去见她。” 为了让他安心,她坐在警车后座上,那是嫌疑犯的座位,与驾驶座之间有隔挡。 布莉安娜坐定了好一会儿,才看见男警如在梦中一样,蹒跚踟蹰地走过来。 一路上,他不断从后视镜里打量布莉安娜,面色青白。 人果然是一种极会自我欺骗的动物,即使是一个早看出她是个死人的警察,等到了警局时,似乎也终于说服自己,布莉安娜或许只是伤得有点惨罢了,甚至还能搭几句日常闲话了。 “你为什么总捂着脸?”布莉安娜下车时,他壮起胆子问道。“你的脸也伤着了?” ……她第一次产生那种情绪。 既是施虐,也是自虐,一种混杂着自暴自弃的残忍快感。 布莉安娜拿下手,露出了脸颊上一个深洞。 当那男警愣住时,她在对方目光下,一点点将食指探进脸上黑洞里,一直没至最后一个骨节。 “……格林!” 她循声一转头,看见一个深肤色、模样干练的女人,正站在中央警局大门旁——这一次,自己探进黑洞里的手指,却没有从对方眼窝里伸出来。 阿什利·裴吉皱起眉头,脸上神色很不赞成似的,却还是忍住了,只说道:“这边,你跟我来。” 布莉安娜拔出手指,重新捂住脸,转身走向阿什利;当二人进门时,她遥遥听见身后响起一阵干呕声。 这反应才对了。就是这样的。 “你这样让我很难解释,” 阿什利不太高兴地关上办公室门,又拉上百叶窗。“我以为你应该清楚,处于我们这种处境的人,应该尤其小心行事才对。” 布莉安娜歪进椅子里,发现自己身上浓臭的海腥味,在这间充斥着皮革、纸张与咖啡气味的平常办公室中,显得尤其格格不入。 格林这一具身体,会开始腐坏吗? 他早就死了,但被她套上后,一直没有腐坏……但是这一次,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她操控起来,好不灵活。是因为大脑被打坏了? “喂,你听见了吗?” 阿什利叫了一声,把几块大尺寸创可贴扔在书桌上。 布莉安娜回过了神,拿起创可贴。“你说‘我们这种处境’……我很好奇,具体是指哪种处境?你知道多少?” “洞。” 阿什利坐在书桌边缘,似乎这一个答案在她心里成型已久了,立刻脱口而出。 “什么?” “我们变成了‘洞’。” 阿什利没有看她,盯着对面墙壁说。“巢穴……哈,世界上竟有巢穴这种东西,我至今仍难以置信。总之,打个比方,如果巢穴与人世之间被一堵墙隔开了,我们就是墙上被凿出的洞。巢穴居民可以透过我,把手伸进人世。不是打比喻,是真的能把手伸进来。 “是柴司·门罗把我变成洞的……你也是吧?当初那件事,就是你的主意,他当然不会放过你。” 阿什利忍了忍,依然没忍住声音里那一点冷嘲、讽刺的郁怒:“最后是你的手指,从我的眼窝里伸出来……哈,咱们也实在是有点缘分。” 布莉安娜有好一会儿,没听懂她的意思——自己怎么是洞了?巢穴居民从未通过她,把手伸进——等等。 她突然明白了。 ……阿什利依然误会着。 她从没交代过自己是布莉安娜,韦西莱的女儿。 只有面对一个人的时候,“布莉安娜”这个身份才有意义;所以尽管她始终认为自己是布莉安娜,对外时,却永远以格林自居。 在海边,通过脸上黑洞对话时,她说自己是乔治·格林。 当初找上阿什利局长,示意中央警局趁机逮捕柴司时,她也是韦西莱的秘书,乔治·格林。 阿什利自然以为她面前坐着的人,是乔治·格林——一个被柴司寻仇、开枪打出伤口后,却不知道怎么没死,反而与巢穴产生了连接的男人。 从另一方面看,阿什利却也没说错。 乔治·格林或许确实是一个“洞”,但这个洞已经没有生命意识了。 是居民——居民布莉安娜——正借着格林,伸进人世里来。 阿什利不知道,此刻真正与她说话的人,其实是一个半居民。 “你当初为什么针对柴司·门罗的义父?是因为你知道巢穴的存在吗?你和我,还能恢复成原本状态吗?” 在她出神时,阿什利连珠炮似的问道:“他对我们警局做的事,我至今都无法完全理解。你是一切的始作俑者,你也被他变成了一个洞,事到如今,你应该把真相全都告诉我了。” 布莉安娜轻轻叩打着书桌桌面。格林的手指忽轻忽重,左右摇晃,掌握不好尺度。 看来大脑确实是打坏了,控制行动的中枢神经,只能由一个半居民顶替,自然不太好用。 “……我把柴司·门罗对他义父的感情,想得浅了。这是我计划失败的唯一原因。他脑子很快,他当然有可能怀疑警局逮捕他是为了绊住他,实际上另有人正在对凯罗南下手……这一点本身,我考虑到了。 “但是我以为,他会等待释放,逃走,或者叫别人去支援。我万万没有想到,他不惜鱼死网破、杀人流血,把整个警局拉下水,也要立刻脱身,亲自去救人。” 为什么? 布莉安娜实在难以想象。 别说那只是一个没有血缘关系,只把他当狗使的义父了;就算是亲生父亲——如果换作韦西莱遭遇危险,她会不惜埋葬警局,也要去救人?开什么玩笑? 她吃个下午茶,做个头发,再溜达过去看看情况,这是其中一个可能性。 另一个可能性……布莉安娜无声一笑。 那就不用提了。 “总而言之,他当时叫了一群猎人雇佣兵,应该是雇佣兵首领水银,对你们用上了一种名为‘巢穴网络’的伪像。简单来说,当时你们整个警局,都变成了巢穴一伸手就能抓住的东西。” 她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轻轻一笑,说:“噢,我忘了,你眼眶里是真的伸出过手来。” 阿什利脸色很不好看。“你们这些猎人之间的争斗……把我们卷进去了,是这个意思吧?” “是。” 阿什利带着怒意的笑声,像尖锐的一块碎玻璃。“你知道我们警局后来经历了什么吗?不到十天时间,有四名警察因精神失常入院,三名辞职,数据系统崩溃——” 布莉安娜打断了她。 “你当初之所以同意,也是出于你自己的利益考量吧?你能坐上中央警局局长位子,不正是因为韦西莱吗?让你平步青云的人,请你帮个小忙……我记得,你当时一口就应下来,什么都不多问,很积极呢。” 眼看阿什利冷下脸,从桌边站起身,布莉安娜又安抚似的补充了一句:“不过你别误会,我可不是嘲讽你。没了你,我可就不好办了,我很感激你的……如今事已至此,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 “你接下来,想要怎样?”布莉安娜低声问道,“你想恢复原状,想复仇?还是……从巢穴中获得人类无法想象的力量?” (本章完) 谢谢你打开文中文《尾向报告》,又名,《忆 谢谢你打开文中文《尾向报告》,又名,《忆姥恩》 3月12号,我的个天娘,大哥自己改了主意,一意孤行,让我们5点起床,5点半集合,6点出发去马赛马拉。 前一天为了更新(对,我热爱更新,我就这么敬业),我是一点多睡的。 为什么啊!我当时问了我妹,他干嘛非得这么早走? 我妹说,大哥问了酒店,说可以十二点入住,他不希望浪费多一分钟的时间。从内罗毕去马赛马拉,(据说)要5个小时,到了正好入住。 咋说呢,反正我当时是不太能理解吧。 于是我们5点半集合了。6点了。司机没来。6点15分,我们依然等着,天都亮了。 6点半,我们已经能闭眼默写酒店门口的景观了。 6点45,司机终于来了,开着一个……咋说呢,看得出来上辈子是车的车。 还是个厢型车。我们6个人带13个行李坐进去,我感觉这个车的外壳要绷开线了。 那个椅子,怎么讲,它打我,动不动就是一拳。 我本来想着车上补补觉,谁能想到椅子会打人。 我,作为一个专业旅行弱智,不负责这种订车啊订酒店啊之类的事,只要订完通知我,交钱时告诉我多少钱就行了,于是我上车以后,将自己团成一个寿司状,问:这一程车多少钱? 欸嘿,你们猜多少钱。 六百美金!这个破车!六!百!美!金!this po van,600! 就算分摊下来,一人一百,我也必须立刻拨打场外求助电话了—— 本次车程,是由各位姥姥集体资助的,但是挤在一起把名字说完了不太好,所以感谢方式是,破车每前行三十分钟,我在车内大声发表感谢一次。 不必担心五个小时不够分,因为亲戚大哥膀胱极小(他自己说的),但坚持补水,一瓶接一瓶,水喝完了喝咖啡,咖啡喝完了再喝水,整个人变成一个水尿循环系统,所以我们这一路光是为了他上厕所,就起码多走了一个小时。 可别提这一路上的尾气味了,这边司机不关窗,喜欢留个缝。交通又很拥堵,一路上,浓烟味呛得我啊,鼻孔喷气都是黑的,我都熏入味了。 上车时我是玛丽尾·梦露,下车我是柴油·门罗。 请不要说我照相技术不行,车窗都被照进去了,你们不懂,我这是为了体现出一种身临其境感。 这样看起来,是不是很像你正坐在车里,一边挨打,一边往外看? 我希望通过我的摄影作品,传达出长途跋涉挨打后,目不对焦的疲惫感。 在足足七八个小时以后,这一段五个小时的车程终于接近了终点。 在马赛马拉保护区之外,我们换乘上了jw万豪派来接的敞篷吉普,司机很体贴,还给我们准备了饮料零食,做了一个简易野餐会,接着继续开往位于保护区内的酒店——从这儿开始,我的阶层悄悄地跃升了,但此时的我还不知道。 因为此时的我在忙着找动物。 附一张我给姥们拍的合影,左起: 荀时、葵瓜、咪阿嗷、卢泽哪去了 其余的,可能是这几位姥姥新交的朋友。 为什么合影却照的是屁股呢,因为我这一次非洲行主题就是屁股/蛋/poop,你们马上就知道了。 山丘之王(看见他脚下的土丘了吗)的屁股。 非洲疣猪,非洲五丑之一,但是有一种丑丑的可爱。天气有点阴,大家想必看出来了。 据说非洲疣猪不喜欢以正脸对人,很难捕捉它们的正面,我这也算运气好吧(后来知道,运气确实很棒,但那是后话了。) 到酒店了! 人不等下车,就看到通往酒店的吊桥口处,站着一群身着马赛部落服装的本地人和员工。不等我们爬下吉普,他们就大声开始唱歌了——在他们满面笑容之前,我有点手足无措;我一个i人,不太适应这种热情。 我就下个车,居然用得着歌声鼓励? 吉普很高,我爬下去,得用我的屁股对着唱歌的人,这样真的好吗? 不知谁介绍说,这是马赛部落迎接归来战士的传统歌曲。 啊?我倒也的确是跟椅子打了一路……想不到我也是个战士了。 我们6个客人,来迎接的酒店员工至少也有六七个,大部分是在唱歌,还有人在帮忙拿行李,有人在前领路护送我们过桥。为什么要护送呢,因为这条桥上常有狒狒。 不过我后来发现,其实不用护送也行。 因为我有一次亲眼看见,原本有一群狒狒在桥上慵懒度日,一听见远处响起马赛部落的歌声,它们登时四散而逃——狒狒都学精了,知道歌声一响,就是有人要来了。 (在前台喝到了很美味的某种水,具体里面添了什么,我忘了,只记得有一个迷迭香。反正好喝,爽口,你们就信我这张嘴就行了。) (欸呀,图片只能添加十张,果然网文app还是不能当微博用。) 既然不能加图了,就先到这儿吧,下次再说。 ps:这一个感谢章里,是3.1-3.8期间打赏的姥! 为什么要停在3.8呢,因为三月九号被大家硬生生创造出一个三九节!这么温暖,实在无以言表……我得继续想些新鲜办法感谢你们。 (本章完) 第284章 布莉安娜布莉安娜的救赎与幸福 第284章 布莉安娜·布莉安娜的救赎与幸福 阿什利属于布莉安娜曾经无法理解的那一种人。 当初为了能完成行动点、拿到《伪像报告》,韦西莱曾仔细调查过阿什利·裴吉的背景。 她生于贫民窟,和几个兄弟姐妹一起,由单亲妈妈抚养长大。为了能够继续上学,她高中毕业时就参了军;退役后进入警察学院,那以后,就一直拖着性别、肤色这两大弱势,在警察系统中,艰难地往上爬。 在韦西莱这一个天降贵人出现之前,阿什利从未获得过任何援助,往前走的每一步,像是拖拽在泥巴里。 为了什么呢?权力?地位? 布莉安娜以前从未感受过,权力或地位究竟有什么吸引力,哪怕是在她被逐出家门以后。 可是阿什利不然。她对于权力的渴望,强烈得就连韦西莱当初也感叹了一句:“巢穴可真是会挑人啊。” 局长一职的委任书,是个突如其来的意外,她却一口就紧紧咬住了,甚至从未问过一句代价——大概是因为,只要能往上爬,什么代价她都不在乎。 事实证明,无论发生什么,果然都不能让阿什利退缩。 无论是韦西莱的死亡,警员和警局系统的崩溃失常,还是居民从她的眼眶里钻出来……阿什利·裴吉全撑下来了,在上级和公众的责难质询之下,依然死死攥着局长之位。 以前的布莉安娜不懂;年少时,她只想旅行,在家里挂上喜爱的画家新作,与爱人一起买菜做晚饭,为了要不要养猫而苦恼。 在她对未来生活的想象里,没有需要权力参演的剧目。 如今的布莉安娜,倒是有点明白阿什利这一类人了。 权力,是对抗世间荒谬与伤害的最佳武器之一。 “力量?” 阿什利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会儿,说:“什么力量?难道是像那一天——” 她突然嘴唇一抿,喉头滚了滚,好像忍回了呕吐欲。 缓了口气,阿什利说:“……巢穴的那种力量,我用不上。” “你认为巢穴力量,是什么样的?或许我们应该从这一点开始聊。” 阿什利愣愣地想了几秒。 她开口回答时,却似乎与布莉安娜的问题毫无关系。 “我……我没有结婚,至今都一个人住。 “那一天以后……我以为,再古怪、再恶心也好,一切也都结束了。我的眼眶里仍然只有自己的眼球,我还是我自己。我拖着疲惫、不解和余悸,回到家以后,只想好好泡一个热水澡。 “泡着泡着,我发现水位在下降,我的膝盖、胸口都暴露在了空气里。我以为是下水口没关好,但是检查之后发现没有问题,浴缸并不漏水。我百思不得其解,再次放满热水,可是同样的事情又发生了,水位一直在慢慢下降。” 她垂着眼睛,看着自己双手。 “后来我终于发现……只要我走出浴缸,水位就一动不动。我坐进去,热水就会渐渐流泻掉。漏水的不是浴缸,是我。” 漏到哪儿去了,自不必说了。 ……真有趣,布莉安娜心想。 她厌恶格林的身体,根本不可能冒着一次次看见身下男性器官的风险,泡在浴缸里——所以她不知道,如果自己泡澡的话,会不会也漏水。 “我无法理解。我从浴缸里连滚带爬地出来,心想喝点酒、睡一觉,明天起来就好了。我去倒酒时,有人敲了敲我的脑子。 “就像人敲门那样。” 阿什利用指节在桌上敲了几下,随即突然笑了——眼底没有一点笑意。 开门呀,有一个细细的嗓音,从她脑子后方响了起来。 阿什利说,那时她太过恐惧,脑中一片空白,根本不能理解发生了什么事。 我都从门缝儿里看见你了,那个细细的嗓子说。 你穿着浴袍,站在厨房里,拿着一杯酒,对不对……欸呀,喝酒可对身体不好呀。 怕睡不着吗?没事的。你把门打开,我来安抚你睡觉,好不好? 你不理我也没有用。你的门缝都打开一小半了。 你不信吗? 不信的话,你看—— 书桌另一侧的阿什利,忽然张开嘴巴。 她的嘴唇、下颌分开了,上一排牙与下一排牙渐行渐远,露出暗幽幽口洞中,一条湿润的舌头。 布莉安娜瞪着她,目光定定停在她的嘴里,想转也转不开。 从喉头深处里,几根手指正摇摆着钻上来,仿佛在感受着自己身处的环境似的,四下摸索了一番牙齿和上颌。 那几根手指压在舌头上,压得阿什利一阵干呕。 她闭上嘴,使劲吞咽几下;等她终于把喉咙深处的手指咽回去以后,她鼻息粗重,额头上浮起汗意。 “看见了吧?”阿什利嗓音哑哑地说。“这种力量……我不要。” 布莉安娜慢慢点了点头。 阿什利不是猎人,对巢穴的一知半解,也是从最不合常理的恐惧中获得的;她没有疯,已经很了不起了,有此误会实在正常不过。 “想从你身体里钻进人世的,是巢穴居民。” 布莉安娜平静地说。“它们不能代表巢穴的力量。真正的巢穴力量,存在于伪像中……有了伪像,这个世界上你想要的一切,都唾手可得。” 阿什利怔怔看着她。 “巢穴统治游戏”一事,告诉阿什利也无妨——因为后者不是猎人,没有受邀,没了布莉安娜,阿什利即使知道有这么一回事,也什么都干不了。 而其他的参赛选手,都只能以个人名义参加;能够招募队友的人,只有布莉安娜。 在布莉安娜的解说介绍结束之后,房间里一片寂静。 过了几秒,阿什利才低声说:“你刚才问我想要什么……我的答案是,我想恢复原状。我想复仇。我也想往上走,站在警察系统的最高峰上。” 她扭起嘴角一笑。 “说来可笑,罪魁祸首应该是柴司·门罗……我知道的。他也确实是我的复仇对象之一。但我最恨的……是那个女人。那个名叫水银的女人。 “你说她是雇佣兵?我可一点都看不出来。她动起手来,比柴司积极多了。 “柴司逃走了,她完成任务了,自己却依然不走。借着善后收场的名义,该做的事,不该做的事,她都做了。只要让我们多疯狂一点、多恐惧一点,她就充满喜悦……她一步步走在警局里,好像在逛游乐园一样,享受着脚边一幕幕噩梦。她为什么这样恨我们?她甚至不肯让我们死掉。” 布莉安娜丝毫不关心,水银究竟对这个警局做了什么。 当一个人永远都在地狱里受煎熬时,她很难关心别人撞得疼不疼。 但是这一点,可以让她拉拢阿什利。 在失去韦西莱之后,布莉安娜亟需一个新的、强有力的帮手,才能对抗凯家柴司,与摩根家的府太蓝。 “只要你帮我达成目标,你所有的愿望,都可以圆满成真。这是我对你的保证。” 她轻轻朝阿什利伸出一只手,说:“你愿意吗?” ……除了自己之外,阿什利没有其他选择。 她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当阿什利终于递来一只手,与她紧紧一握时,布莉安娜丝毫不吃惊。 “谢谢你。”她收回手,想起了一个更现实的问题。“我之前请你帮的那一个忙……” “噢,”阿什利被提醒了,拉开抽屉。“已经都办好了。” “这么快?” “动用了一点私人关系。因为没有搜查许可,我不能以警方名义要求他们给你重开一张手机卡,只好说你是我的朋友,让人家私下帮了个忙……来,给你。” 布莉安娜深深吸了一口气,将格林那一只喝醉了似的手伸出去,试了两次,才抓起桌上的旧手机。 按照“巢穴统治游戏”的规则,她失去黑方伪像后,她应该会收到目标伪像易手的信息。但原本的手机大概沉入海底了,信息是传递不过去的,所以她推测,在自己拿到新手机时,信息就该进来了。 果然,手机刚一开机,马上嗡嗡蜂鸣了起来。 直面失败固然不舒服,但是—— 布莉安娜定定地看着手机上涌进来的信息。 最开始,她只是心想“啊,黑方果然落入柴司手里了”;直到三四秒以后,另一个冰块似的真相才突然滚跌进脑子里——冻得她思维都僵木了。 金雪梨选手。 柴司身边那个气质、长相颇为神似过去的布莉安娜的女孩,原来也是“巢穴统治游戏”选手之一——正是她将黑方交给了柴司。 尽管信息中说,是柴司将枪口对准了金雪梨;但是从那一晚情状来看,很显然他们二人已经达成了某种同盟。 选手结成同盟,在“巢穴统治游戏”中并不少见。 也就是说…… 她恍惚地想起来,那一个晚上,在柴司被转去韦家旗下医院之后,莫兰道原本应该直接解决掉他的。 但是莫兰道后来在电话里告诉她,临时有人闯进去,救下了柴司。 布莉安娜当时没有多问——因为莫兰道的心绪已经很差了——她一直以为,对方是凯家猎人,具备超群的武力或伪像,压制了莫兰道,所以莫兰道才没能完成任务、杀死柴司。 真好笑,柴司那一晚,明明身边一直跟着一个金雪梨,不是吗? 可她竟从来没有想过,去救柴司的人,原来有可能正是金雪梨。他们结盟了。 她从来没有想过,莫兰道没能完成任务的原因,有可能是因为—— 有可能是因为—— 莫兰道不愿意对金雪梨动手。 莫兰道已经见过她了。莫兰道已经与她说过话了。莫兰道已经对她网开一面了。莫兰道已经莫兰道已经—— “……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阿什利的声音仿佛是从极遥远之处响起来的,听进耳里,转瞬即逝。 “啊,我没事。” 不知过了多久,布莉安娜听见自己的嗓音,近乎愉快地说。“我以为我发现了一件坏事,但仔细一想,其实是个好事。” 格林的这具身体,早已坏了,不好用了。 但是没关系。 焉知非福,焉知非福,焉知非福? 世间有一个最完美的身体。 只要有了那一具身体……“巢穴统治游戏”会少一个竞争对手。 只要有了那一具身体,布莉安娜就可以走回原本属于她的、比她生命更重要的那一个人身旁。 脸上、手上全湿了,简直好像又掉回了海水里一样,呼吸不畅。 没关系,哪怕莫兰道下一次爱的人,不再是布莉安娜,也没有关系。 只要杀掉金雪梨,穿上她的身体,一切都会好起来。 布莉安娜就会再次快乐起来。 (本章完) 第285章 金雪梨大脑骇客 第285章 金雪梨·大脑骇客 好奇怪,似乎一夕之间,世界就完全忘记了她。 金雪梨往嘴里送了一口热拿铁——其实早已经不热了,没了香气,咖啡疲倦散漫地滑下喉咙,在舌头上留下一片凉腻。 毕竟她已在咖啡店里坐了三十分钟。 甜点吃完了两份,新买的小说翻过一页,又翻回去了——因为她看到第二页时,就忘记前一页讲了什么。 手机也没什么好玩,无非是来来回回刷那几个社交媒体;时不时打开聊天软件看一看,依然没人传来新消息。 ……金雪梨快要无聊死了。 怎么回事? 难道这个世界也知道她刚刚阶层跃升,不必再进巢穴卖命了? 这是命运向她发出的养老讯号吗? 明明名义上依然是“巢穴统治游戏”选手,可是过去几天里,说好听点,是要多平静有多平静;说难听点,好像她无关紧要,被世界抛在了一旁。 柴司一直联系不上;凯家人的嘴,比她经过奢侈品店时攥着钱包的手都紧。 律师做完股份转让手续之后,变得一问三不知,她到现在,连公司创始人都没有见过一面。 如果到手的,是九百万刀现金,这种状态倒没什么关系——她早已登上度假的飞机,享受人生去了。 但是她拿到的,偏偏是股份这种不上不下的东西。 她有许多疑惑、问题都没有答案,感觉上,这件事也远远没到了结的时候;她被吊在半空里,不知道前因,想不出后果,更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却连一个能商量的人都找不到。 再说,其他统治游戏的选手,应该也都知道金雪梨参赛了吧? 他们是觉得她手上没有目标伪像吗? 这都——金雪梨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日期,又把它拍回桌上——这都过去四五天了,今天都11月28日了。 好几天工夫,其他的参赛选手谁都不来打扰她的生活,遥遥隔空就释放出了一种看不起她的信号。 当然,她也不是想要被追杀,或者想进巢穴;但她好歹作为一个猎人,日子不该这么无聊无趣,无所事事吧? 金雪梨叹了口气,发现自己的目光已经在同一行字上徘徊了不知几遍,终于认命,把书扔回了包里。 整个心思都在别处,自然什么娱乐也抓不住她的注意力。 正因为她的百无聊赖,当手机突然响起来时,金雪梨几乎是饿虎扑食式地抓向了手机——来电号码不认识,没关系,哪怕是诈骗电话,她也能挤出二十分钟的交心长谈。 “柴司·门罗在哪里?” 不等她开口说一声你好,一个陌生男人的嗓音就劈头问道。 换作以前,金雪梨大概会觉得不耐烦,她又不是柴司的gps,她怎么知道他在哪。但现在一听有人正在找老板,她的态度顿时变得端正了:“请问你是谁?” “约翰·斯考特,”那男人冷冷地说。 nulife生命科技公司的创始人?原来真有这么一个人啊? 什么创始人、什么公司,不是纸面上编造的东西? “你——这个——” 金雪梨没有想到他会忽然找上自己;原本的无数问题,一时反而一个也没问出来。“你知道……你知道凯家吧?你为什么不找凯家?你跟凯家的关系……” “我当然知道凯家。” 那男人情绪很差,甩完一句又是一句,似乎憋了很久的气,冲她抱怨起来了:“凯家的人什么也不肯说。我反复跟他们说,我的事很紧急很重要,我必须马上见柴司,依然得不到正面回答,只说柴司没有来得及交代清楚,就去忙别的事了。忙什么,连个手机都不能接?他这样不把nulife当一回事,实在太不负责!更何况,我才刚刚按照他的意思,把你挤进了公司里——” 他吸了口气,截断话头。 “总之,我当初同意给你股份的原因之一,就是柴司答应我,你可以帮得上忙。不然我凭什么给你这么大一笔资产?既然你拿了股份,那么当有该处理的事情出现时,你自然不能作壁上观。凯家人告诉我了,你也是……你也是那个,‘猎人’吧?” ……好,另一只靴子终于落地了。 柴司的钱,果然不是好拿的啊。 “除了柴司,难道凯家其他人都不知情吗?” 她自己还糊涂着呢。 按理说,柴司失踪时,应该有其他凯家人出面接手处理才对——不管斯考特的问题究竟是什么。 “当然有,”斯考特冷冷一笑,“可他死了。你敢相信么?偏偏就这么巧,柴司分配给我、负责我这一件事的凯家猎人,前不久死了。好像是在墓园里受到了什么袭击吧。要不然,我也不至于找上你。” “那……你想要我干什么?”金雪梨满心茫然。“我什么都还不……” “你在哪里?”斯考特打断了她,问道:“你几点能到我办公室来?” 约翰·斯考特是一个对外表很上心的男人。 他年过五十,头发倒还浓密整齐;尽管五官模样平平无奇,不过皮肤、身体、衬衫都干净得像一张白纸,承载着一股幽淡男香。 除了气味好闻之外,金雪梨目前对他还夸不出第二句好听话。 斯考特一双小眼睛,高高坐在鼻子顶上,垂下来打量她。 “你是猎人?”他把“你”字咬得很重,仿佛不相信似的。 “……对。” “你很年轻啊……二十几岁?” “七老八十的,也当不了猎人。”金雪梨答道。 猎人世界具有一种奇妙的公平性:不看你的出身,不看你的性别,只要你有本事从巢穴里带着伪像回来,你就是一个合格猎人。 她差点忘了,在猎人圈子之外,她身上的许多标签,几乎每一个都代表着与标准之间的缺憾和落差。 “我对打探你的私事没兴趣。但是如果确有这么一回事的话,必须先开明布公,以后才好合作。所以你与柴司……唔,柴司是你的……” 他想问什么,金雪梨从五里地之外就闻出来了。 “老板。”她板着脸说,“他不是我的男朋友,我不是他的情人,我们之间没有那个意思,仅是合作。我能占上一部分股份,是我自己冒着性命危险换来的,不是因为我睡过他。” 她才不要为没吃上的肉付账单。 斯考特对她的用词一皱眉,随即很宽容似的连连点了几下头,仿佛这样就能化解尴尬。 “当然,当然。那么,你对我们的……运作方式,应该了解吧?” 这倒是把金雪梨问住了。 她毫不怀疑,按照柴司的原本计划,在她拿到股份之后,他就该告诉她这件事的内部情况了——但或许是因为韩六月那一边情况有异吧? 柴司自从找过市长之后,就再没了音讯。原本该告诉她的事,一个字都没来得及说。 她只知道柴司与韩六月最后的下落,是回到了凯家,那以后,二人就人间蒸发了。 “你什么都不知道?”斯考特深深皱起了眉头。“那你能帮上什么忙?” 金雪梨耸了耸肩膀。 “要做一个合格的猎人,就得有抓住蛛丝马迹后,一路追根究底,直至找到猎物的本事。你想知道我能帮上什么忙,得先让我知道你遇见了什么问题才行。” 能看出来,斯考特面临的问题,也是一个不到万不得已,他绝不肯付诸于口的事情。 即使是在他自己的办公室里,他依然有点神经质地拉上了窗帘,反复开门看了几次,确保门外等候室里没有人在;甚至还拿起电话听了听,又让金雪梨把手机关了机。 踱了好几圈步子,他终于叹了一口气,跌坐进椅子里。 “不知我这算不算病急乱投医。” 斯考特自嘲似的苦笑一声,盯着金雪梨说:“在我开始告诉你之前,你要记住,你也有这个公司的股份。律师告诉你了吧?这家公司的估值在三亿左右。但是你应该清楚,估值是纸面上的事……没有vc进场买单,哪怕估值三万亿,都屁也不算。” 他心烦意乱地拉开抽屉——就在金雪梨以为他是忍不住想抽烟冷静一下时,他却掏出一个纸盒,匆匆拆开,取出一只小安瓶、拧断瓶颈,将内容物一饮而尽。 纸盒被斜斜撕开一个口子,裂缝正指向一行印刷字体:nulife biotech。 是斯考特自己的产品。 “我面临的问题,也是你面临的问题。如果你希望你手头上的股份值钱,能兑现,那么我们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 她当然知道。 “这是什么?”金雪梨朝纸盒抬了抬下巴。 “这就是我们现在最大的问题。” 斯考特深吸一口气,沉着脸说:“包含我独家专利的前沿成分,让这家公司短时间内崭露头角的明星产品……就是你看见的这个,‘大脑骇客’。” 他敲了敲盒子。 “接下来的话,你绝不能外传。 “让‘大脑骇客’起效的核心成分,是由凯家柴司提供给我的。但是由于出现了一点计划外的状况……原料目前出现了意外短缺。不,说直白一点吧,没了。一点不剩了。工厂停工了,全靠存货在勉强支撑。在面临vc估值进场的关键时刻,我却无法维持生产了。” 金雪梨慢慢张开嘴巴,愣住了。等一下—— 由柴司提供原料?他能提供什么原料? 莫非—— “全世界都以为,产品里是我自己独家研发出的成分。所以,‘最核心原料的供应,根本不受我控制’这一件事,是无论如何必须保住的秘密。一旦他们发现……后果你大概也想得到。如果不是找不到柴司、生产已经停摆,我绝不会让这件事从我自己嘴里说出来。” 斯考特紧紧盯着金雪梨,说道:“我需要原料。你应该跟凯家、跟柴司都关系匪浅……你们猎人的事我不清楚,但你应该能接手,给我提供下一批原料吧?” (本章完) 第286章 金雪梨死去的,不认识的人 第286章 金雪梨·死去的,不认识的人 斯考特冷静了。 不知是从何时开始,金雪梨忽然一下意识到,刚才他的焦虑、烦闷和暴躁,已经无影无踪——原本热气腾腾的情绪,现在全冰雪消融了。 这并不是说,他的情绪死了,变成了行尸走肉;她能感觉到,斯考特依然是着急的。 但这种急切,从刚才起,悄悄转化成了雪白冷静的、激光般凝聚的专注力。 斯考特想了几秒,抽出一个笔记本,在白纸上迅速划出几条横线作为分类拦。 他看着金雪梨,语气几乎接近鼓励:“你针对目前情况的想法与疑问、你手头现有的线索、你准备从哪个角度切入、你能采取哪些行动,以及你需要我提供什么支持,你可以整理一下告诉我。” ……该怎么形容呢? 就好像他在大脑里找出一个盒子,把所有干扰情绪都打包装进去了;留下来的、占据主要位置的,就只剩下了逻辑与效率。 是因为“大脑骇客”生效了吗? 金雪梨对于时间极不敏感,感觉上,斯考特好像把药喝下去十分钟了,生效也不奇怪。 但她可不知道,自己今天是来做可行性报告的——斯考特的问题,她几乎都答不上来。 巢穴里千奇百怪的东西多了,除了居民和伪像之外,无法命名、无法了解、无法分类的怪异之物,数不胜数。 最初进入巢穴的人类,只是凭着自己有限的理解力,勉强从万千奇异怪诡中,分出了让后人也能理解的两个大类,居民和伪像——至于其他的,那可真是连名字都取不出来。 只知道柴司提供的原料来自于巢穴,对情况毫无帮助。 “你不再等等柴司了吗?”她想了想,觉得实在没把握,问道。 “我当然要等他,但以防万一,我也要有个b计划。毕竟现在是关键时刻,我拖不起。”斯考特有点失望似的,仍然答道。 也对,柴司那个行事风格,哪天突然死了也不奇怪——不,奇怪的是他到现在居然还没死。 ……啊,说不定他真的死了。 万一柴司死了怎么办? 他死了,公司无以为继,那她的股份岂不成了废纸? 尽管能做的事不多,但金雪梨一想到九百万刀仍有泡汤的风险,她就不能置身事外——她得以“柴司已死”作前提去努力,至少也得让斯考特的公司撑到风投资金到位。 “原料你见过吧?是什么样子的?” 斯考特放下笔。 “是液体。”他说,“一种深琥珀色的浓稠液体,闻起来有一股很淡的泥土味。我检测过成分,但是唯一一个可测的、稳定的化学式,只有h2o。其他化学分子,无时无刻不处于一种不断变化游离的状态,甚至连是什么都检测不出来。” “啊,有道理,”金雪梨恍然大悟地一点头,“巢穴里确实只有水是保证安全能喝的。” 哪怕是效用清楚的伪像,要服用进自己体内,也是需要一点勇气的。 “根据目前产品的市场份额,柴司手下的猎人在没死之前,大概每三个月给我送货一次。” 斯考特平静地说:“每次仅有一公斤,装个瓶子就可以拿过来了。到手之后,我再加入大量的水和稳定剂进行稀释……配方是我自己研究的,采用的就是稀释液。最终和其他药物成分一起装进瓶子里的,只有原液的千分之几。” “也就是说,一次能产生近千公斤的产品?” “存在无法避免的生产损耗,没有那么多。换算成终端产品,不到三万个安瓶。” 金雪梨在说话间,已经查出了“大脑骇客”的终端零售价——产品包装规格不同,但每个安瓶的售价固定在35刀,仅有20ml;包装盒上推荐每日饮用一次。 “这么贵?”她吃了一惊。“都能卖完吗?” “当然,甚至供不应求。” 斯考特顿了顿,说:“因为它的效果……好得超出常理。” 那得是多厉害的效果? 金雪梨瞥了一眼桌上安瓶,一时间又好奇,又有点跃跃欲试。 世界确实太大了,好像分成了无数的平行空间,每一个空间里,又充斥着天量信息——一个人可能终其一生,也窥不见另一个人的日常。 “大脑骇客”似乎在精英群体中尤其流行,属于俗称“聪明药”的大热门类——可金雪梨在今天之前,甚至都不知道它的存在。 “目前之所以每个月只能产出一万个安瓶,并不是原料限制,而是生产线限制。柴司告诉我,我只要负责拉风投进场,投资扩大生产线就好,原料不需要担心。” 斯考特竟没有顺势再抱怨一句,看来“大脑骇客”果然能镇定情绪。“所以我认为,巢穴中可能有一种稳定大量的来源……应该好找才对。” 那是你没进过巢穴,金雪梨腹诽了一句。 “你手头上还有未稀释的原液吗?”她不抱希望地问了一句。 果然,斯考特只是苦笑了一声,摇摇头。 “三个月前的供应,早就用完了,连那个瓶子都刮干净了。我只能给你一盒产品……如今只有安瓶里,才有原液了。” 阳光透过棕色玻璃瓶,映亮了瓶内的清透液体。谁也想不到,在瓶中盈盈一闪的光泽里,藏着千分之几的巢穴产物。 金雪梨将安瓶重新装好,站在斯考特公司大楼门口,静静想了一会儿。 原液比例太低了,哪怕是黑摩尔市猎人都排成队,一个个来看,也看不出什么名堂。 她在离开斯考特办公室之前,把能想到的问题,都问了一遍;斯考特也对她的计划反复旁敲侧击——结果是,二人都对彼此的回答不甚满意,却又别无选择。 别看柴司没有通路,他的触手还真多,也不知道他当初是怎么发现这个东西的? 唯一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就是得去一趟巢穴,在巢穴里碰碰运气了…… 总比大海捞针的希望大些。 金雪梨深深吸了一口气,推开“逆光之间”的酒吧门。 几天之前在酒吧后巷里经历的一切,仿佛是从另一部电影里看来的镜头,尽管鲜明清晰,却已经属于另一条时间线了。 想不到这么快,就又要来买酒了。 下午五六点钟的夕阳,在人世里度过喧嚣、满是灰尘的一天,褪去了年轻的热烈,变成一汪暗浓金色。 夕阳光落进空荡荡酒吧里,被窗框切分出一条笔直界限。 一半酒吧在浓郁光色中变得陈旧柔软,带着那一种特殊的、午后空室独有的寂静:没有声息,仅有明亮灰尘飘浮着,仿佛响斥着人类听不见的天歌。 另一半酒吧笼在昏幽暗影里,阴翳寒凉,坐着一个石像似的人。 金雪梨一惊——“莫兰道?” 那个戴着鸭舌帽的人影恍若未闻,没有抬头,仍一动不动地望着木头桌面。 “噢,你们是朋友?” 吧台后门一开,长得好像是沙皮狗似的酒保,看来是听见响动走进来了。 “……算是吧?” 毕竟也算受过莫兰道的照顾。 他冲金雪梨示意了一下:“那你劝劝她吧,这么坐下去不是办法。” 什么意思? “不是才刚开门吗?让她坐一会儿也没事吧?” 酒保叹了一口气,压低声音:“昨天五六点一开门,她就来了。好像是在等人……等到我们早上关门,那个人也没来。今天一开门,她就又进来等了。我不知道她在等谁,但你们要是朋友,就劝劝她吧。” 酒吧里空空荡荡,就算他压低声音,莫兰道也一定听见了;但她没有半点反应,好像酒保在谈论不相干的人。 金雪梨轻手轻脚地走到那一桌旁,走进暗影里。 她俯下身,轻轻叫了一句:“莫兰道?” 长发从肩头滑落下去;莫兰道的目光似乎先一步被惊醒了,顺着她的头发抬起来。 仿佛极地蓝天一样又炙烈又寒凉,能将泪水冻结成冰的湛蓝眼睛,撞上了金雪梨。 世上有谁能被她直视,而仍旧可以呼吸,金雪梨想不出来。 “布——” 莫兰道及时截断了声音,似乎意识到差一点认错了人。 她略带怔忡似的,一动不动地看了金雪梨几秒,忽然一把伸出手——冰凉的手指,紧紧握住了她的胳膊。 “别走,”莫兰道带着几分哀求似的说。 “啊?我、我没有要走……” 被她那一双眼睛望着,就像被雪原长风穿透了身体一样,金雪梨几乎要手足无措起来。“你、你怎么了?那个,酒保说你在等人……” “不会来了,” 莫兰道坐在夕阳光之外的阴影里,转开眼睛,望着遥遥一处,低声说。 “这一次……再也回不来了。我知道的。挣扎这么久……她终于还是死在这一个人世里了。” (本章完) 第287章 金雪梨第一个线索 第287章 金雪梨·第一个线索 莫兰道等的人究竟是谁,金雪梨一直不知道。 坐着坐着,莫兰道会突然开口,从来龙去脉中截取一个点,没头没尾说到一半,突兀地停下来。 但沉默坚持不了多久,莫兰道又会像强迫症一样,身不由己地被重新拽回到那一个人的死亡上,断断续续地接着说下去,说几句,又停了。 就这样东一块、西一片地,金雪梨拼凑起来一个大概图景。 “她说,人果然就是这样,学不会教训。” 明明知道危险,不,是极危险,但为了渴望的东西,依然会壮着胆子伸出手。 “她说,上一次她很后悔。但是这一次,她并不后悔。哪怕失败了,死了,也比……也比……” 莫兰道说到这儿就停了下来。所以金雪梨不知道,究竟是什么状态,比死了还不如。 莫兰道的叙述中,有多少是那个人的原话,有多少是她自己的补充,有多少是听着对方声音时,脑中身不由己的想象,金雪梨也不知道。 在夕阳光渐渐滑落时,昏幽寒凉的那一半室内,莫兰道的叙述,在她脑海中生出了一幕幕图影;蒙眬依稀,仿佛金雪梨是隔着雾看见的。 ……被猎物反击,受了致命伤,落入海里,被冲了天知道什么地方。 等那人睁开眼时,她独自躺在暮色四合的海岸线上,笔直狭长的公路,被一个一个孤独的路灯光团引领,伸展着,探进远方暗蓝色天幕之下。 她一点点爬上公路边。 好久,也不见有一辆车。 她以为自己要死在这一片陌生的深紫色天空下了。 直到过了不知多久,一辆车在她身边刹住,司机的脚步震动着地面,声音遥远地响起来,问她怎么了,还能不能听见,告诉她自己马上就打911…… 那人的神智回来了一些,想起来她的手机被海水冲走了,手枪倒还别在身上。 她撑着爬起来,坐在地上,用手枪指着司机,叫他把电话挂断,把手机给她。 她想这大概是自己人生中最后一次打电话的机会了。 “她说,她知道自己就要死了。大脑被子弹打烂了,之所以还能撑这么久,已是巢穴的副作用使然。但即使巢穴也不能违抗最终规律……她说,她正在渐渐消失,她感觉得到。” 莫兰道盯着杯子里的酒说。 终于可以死去了,那人说。 想让你知道,因为这样一来,你就不必再疑虑,不必再被我牵扯,不必再等我。 可惜,你听见的最后的声音,并不是我自己的。 这一句话,金雪梨没有听懂——莫兰道也没有解释。 不过听不懂也没什么,她心想,不管死去的人究竟是谁、怎么死的,其实与她都没有一点关系;她只不过充当一个回声板,给莫兰道一个倾诉的机会罢了。 这么说或许有点无情,可是她坐在这儿听,只是为了安慰一下莫兰道而已;哪怕现在再唏嘘、再不忍,等金雪梨转过身,回了家,也就忘掉了。 莫兰道当然不肯这样轻易接受。 “我说,你把电话给那个司机,让我问他你在哪,我立刻去接你。但她不肯。她说她离黑摩尔市好远,等我赶到,也什么都晚了。” 那人说,她的神智正在渐渐消散。等她昏迷或死亡之后,司机一定会拿回手机;那以后,不知道他还会不会打911。 “你已经撑下来了这么久,”莫兰道那时无法不落入俗套,说:“你还不能放弃——” “……我没有放弃呀。”那人气若游丝地说,“我永远不会放弃你。所以……所以我最后一个电话,是打给你的。我希望是你的声音,送我离开这个人世……” 莫兰道一时说不出话。 “你记不记得,你以前去巢穴……快到第七天末尾的时候,我就会去逆光之间等你。” 她低低地说:“我无法忍受一个人坐在家里等你。我就早早去酒吧坐着……你也会先去那儿找我……你说,只要没有死,你就会去逆光之间找我。” 金雪梨隐隐有点明白,为什么莫兰道会一直等在酒吧里了。 据莫兰道说,那个人最后说了一句“我好像要不行了”,电话就被切断了。莫兰道后来反复地打过去,但不知怎么回事,再也没有打通过。 她在“逆光之间”等了两天,没有等来那个人。 莫兰道搜索网上新闻,拜托报社的朋友打听,给附近州县里有沿海公路的地方警局打了无数电话…… “有下落吗?”金雪梨问道。她原本想问,有人发现尸体了吗,但临时改了措辞。 莫兰道皱起眉头,似乎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好。 “她的情况……比较特殊。”她似乎不愿多说,又不愿意金雪梨被冒犯,只含糊地说:“尸体是今早被送回黑摩尔市的。” 咦? 尸体都被送回来了,莫兰道还在“逆光之间”等什么啊? 而且尸体都有了,她刚才却是一副通过推断后才肯定对方死了的语气……这不是有点奇怪吗? 莫兰道不会是打击过大,有点不正常了吧? “你去认尸了?”金雪梨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问比较好,只能换一个问题。 “我跟他没关系,轮不到我去认。但我通过关系打听了,没有错。” ……“他”?不是女的吗? 刚才一直都说的是“她”,看来莫兰道要么果然受了打击、不是很清醒,说错了,要么她是一个深柜异性恋;第二个可能性未免太叫人失望,再说她也根本不像…… 等一下,这个问题倒是不重要。 金雪梨总是这样,脑子仿佛一匹脱缰野马,自己也拽不住绳。 “抱歉,说了这么多与你没有关系的话。你大概听得无聊了吧。” “啊,那倒没有……” 毕竟她刚才还一边想,死了人还想这种事是不是不太好,一边考虑莫兰道是双性恋的可能性。 真的很奇怪。明明尸体都已经确认了,可是当酒吧门忽然被推开的时候,莫兰道却依然腾地一下抬起头——注意力像聚光灯一样,打在了刚进门的一个女人身上。 有好几秒时间,她简直正期待着那女人会走过来似的。 金雪梨也回头看了一眼,心底暗暗叹了口气。 莫兰道根本就是在逃避现实嘛。 一看就知道,那女人不但不会走上来,反而正在避免跟任何人有交集——她戴着大墨镜、包着围巾,保养得宜,却也能看出已过中年;她似乎没有想到酒吧刚开门就有客人了,愣了一下,才挑了个离二人最远的角落坐下了。 或许是被莫兰道的目光盯得不安,坐下后,她反复回头看了几眼,终于匆匆起身,不顾酒保招呼,说了一句“不必了”,一头就冲出了门。 “我说,” 酒保有点不高兴了,垂着脸皮说:“这个酒吧里,什么样的人都有,你一直守在这儿,谁来了你都跟探照灯似的扫人家一遍,很影响生意的。” 这话不假;虽然猎人圈子里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不在酒吧里寻仇闹事,可是凡事总有例外。 身怀伪像、做贼心虚、别有目的……各种各样的猎人,简直占去了常客的一半——莫兰道这种伏击盯梢似的等候,确实会吓跑不少人。 “你给她领回家去吧,”酒保对金雪梨说,“你这次的酒,我给你免单了。” 怎么想,都找不出坏处嘛。 就这样,金雪梨领着一个沉默而恍惚的莫兰道,拿着两瓶酒,离开了“逆光之间”。 她把莫兰道放在沙发上,自己进屋去换了一身方便活动的、巢穴专用的运动服。 该准备的物资,武器,定制锤子,备换衣服,她都一股脑塞进了背包里,从冰箱中掏出几罐咖啡揣上了。 她在房间里一圈圈忙活,莫兰道就坐在沙发上看着她;过了一会儿,后者终于回过神来:“……你要去巢穴?” “对啊,”金雪梨说,“你差不多也该回家了吧?还是要在这儿等我回来?” 她不太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通路,但是感觉莫兰道看见,应该不要紧——不知是哪里来的信心,反正有这种感觉。 “柴司没给你回报吗?这么快,又要进去?” 提及柴司时,似乎是错觉,但莫兰道的面色暗了一暗似的。 “别提了……人都联系不上。要是能联系上,我也不至于要进巢穴,欸呀,说来话长。我这次进去,是为了找个东西。” “伪像?” 金雪梨想了想。“不清楚,但应该不是伪像。” 进入人世的伪像都有倒计时,除非原液的倒计时非常长,否则用于制作药物的话,总有一定几率,最后成品药物会因为过了时效,发挥不出作用。 但是金雪梨仔细看过“大脑骇客”的包装盒,发现它并没有明确写出保质期限。 考虑到生产,销售,运输,铺货和周转等等一系列步骤,以及顾客拿到手后放着不吃的情况,那倒计时得多长啊? 当然了,倒计时十几年的伪像也有。 但倒计时越长,伪像就越珍贵稀有;而据斯考特转述来看,柴司的语气似乎不小——“只要拿投资就行,原料不必担心,要多少就能提供多少。” 无论怎么看,也不像是珍贵伪像。 莫兰道“嗯”了一声,又沉默了下去,心思飘忽着游开了。 这可怎么办,把她放着不管?请她回家?让她看着自己跳楼? 金雪梨正发愁,她却又冷不丁问道:“找的是什么?” 似乎是在用提问转移注意力一样。 “天知道我找的是什么,”金雪梨叹了口气,拿出手机。“噢,对了,他给了我一张照片……但看了我也不认识。” 照片上,是一支装着原液的透明试管。 知道的,那是“大脑骇客”原液,不知道的,你说它是咳嗽浆也有人信——可以说毫无帮助。 莫兰道扫了一眼,果然又转开了目光。 但是过了几秒,她却忽然抬起了头。 “再给我看看,”她说。 金雪梨一愣,忙把手机递过去。“你认识?” “不……不认识。”莫兰道皱着眉毛,说:“这种液体看着没有什么特点,但我总觉得有点熟悉……” “熟悉?为什么?”金雪梨恨不得用一根教鞭戳着她往下说。 “我以前在奈特家的时候……” 莫兰道止住话头,朝她抬起眼睛。“你说,这件事与柴司有关系?” (本章完) 第288章 金雪梨寻人启事 第288章 金雪梨·寻人启事 2026年11月28日,10:31pm,天气晴。无信号。 手机屏幕一亮,白色字体浮进黑暗里;光很快又灭了,重回一片黑暗。 金雪梨假装没有看见对面被光映亮了一瞬间的人脚。 ……只要不开灯,装作看不见,就碰不上她。 她深吸一口气,按照以往习惯,用冷水洗了脸,灌下咖啡,在地上静静坐了一会儿,等着酒精和抑制剂带来的眩晕劲儿过去。 自己作为一个猎人的天赋,确实是差劲透了……直到快十一点时,金雪梨才终于不至于稍稍一动,喉咙里就反酸水了。 收音机依然在老地方等着她。 世界泡在酒精里,在脑子里一圈一圈地游;金雪梨按了两次,才把广播打开。 “欢迎收听巢穴173电台,这里是‘无限幻境的虚拟指南’的录播放送……” 熟悉悦耳的男声,仍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不管发生再多变故、再多风波也好,广播好像与“巢穴统治游戏”完全隔离了;在此之前,在此之后,它都会一直播报着巢穴变化,丝毫不受影响。 “我是主持人——” 电流声嗞嗞一响,模糊了后面的词。 金雪梨抬起手,微微调节了一下老式转钮;电流声重新恢复清楚稳定时,她已错过了日期和时间的播报。 尽管这一次是进来找“大脑骇客”原料的,但顺便听听有没有新伪像问世也不错;最重要的是,她需要知道什么地方发生了变异,自己该避开哪个区域。 “……无名街持续了两个星期的改造工程,到今日终于施工完毕,改造迎来了终结。我想很多居民朋友原本都盼望着无名街会成为一个新的规则陷阱吧?但是很可惜,大家要失望了。” 金雪梨立刻竖起了耳朵。 能让居民失望的事,一般对猎人来说都是好消息,果然这一次也不例外—— “如今的无名街上,新建起了一栋废弃烂尾楼,看样子已经荒废了十几年。” 这种不合逻辑的荒谬话,也只有在巢穴才能听见了——无理得居然有点亲切。 “除了盼望猎人会在大楼废墟中没踩稳、一跤跌死之外,我们作为居民,还有什么可做的呢?据本台线报,荒废大楼内有一个角落里,存在着一块‘素质实现’镜子。该镜子不存在于任何地方。” 金雪梨一时怀疑是酒精影响还在,导致她脑子没搭好,才没听懂这句话的。 “由于这块镜子可以为镜前人带来一些原本他们没有的‘素质’——比如说,美貌、身高、发色、牙齿整齐度等等,甚至还可以消除近视和面瘫——大家应该能想到,无名街将在未来数个月内,获得猎人大量关注。也就是说,荒废大楼尽管不是规则陷阱,却将成为一个不错的狩猎场。” 主持人顿了顿,说:“当然了,尽管镜子存在于荒废大楼内,但荒废大楼内不存在镜子。” 这根本不能称之为人话。 ……绕道走就行了吧?虽然她确实希望自己的眼睛能变成绿色。 “下一则播报,寻人启事。” 金雪梨用笔轻轻敲打着地图——寻人启事应该与她没有关系,好像这也是头一回听见。怎么还不开始播报巢穴地区变化? “请全体居民尽量留意一个四十岁以上,留着深色及肩卷发的人类女性。高加索人种,身高五尺六英寸,体重目测在135磅左右;叫一声‘贾克琳’,她就会朝你回头的。她习惯了,毕竟被这样叫了四十几年。 “今天掉入巢穴时,她穿着一件宽松套头衫和一条瑜伽裤,身上没有钱包或手机。蓝色眼睛,薄嘴唇,左手上依然戴着一个婚戒。对于个别对生育比较敏感的居民来说,应该可以看得出,贾克琳育有一子一女。 “总而言之,大家应该都知道这个女人是谁了。本台有一位听众正在寻找她的下落。如果有听众发现了贾克琳,请第一时间联系本台,尽量控制住自己,不要伤害她。如果非要伤害不可,也请尽量留下一具完整尸体。” 太倒霉了,金雪梨心想。 冷不丁掉进巢穴,那个名叫贾克琳的女人还没弄明白情况吧? 她大概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已经上了寻人启事,全巢穴听见广播的居民都开始留意她了。 “发出寻人启事的听众表示,必会对找到贾克琳的居民重酬感谢。” 被居民看上,够不幸的,但这件事总归与自己没有关系。 金雪梨耐着性子把广播听完,发现主持人几乎没提及巢穴中的区域变化、或施工信息——这不代表没有变化;这只能说明,她得盲闯了。 她叹口气,将老式收音机重新锁好。 手头上关于“大脑骇客”原液的线索,目前依然只有莫兰道的几句话而已。 “奈特家的结构,在猎人家派中较为特殊。” 可以暂时不必再去想已死之人,似乎也叫莫兰道隐隐获得了短暂的解脱。 “从某种角度而言,它的内部结构与凯家有点像,所以我也不意外二者后来能达成共识……噢,那是后话了。奈特家与其他猎人家派最大的区别在于,那真是一个由家庭成员组成的猎人家派。” 不知通路是否真可以通过血缘遗传,还是偏偏就有这么巧: 从目前仍在世的祖父母一辈开始,奈特家一共三代,几乎全是猎人。 “有血缘关系的十几个猎人,自然而然,组成了一个核心。除了婚姻这一个渠道,外人是不可能进入这个核心的——像我们这种后来进入奈特家的猎人,其实都处于一个松散的外围结构里。” 打个比方的话,有点像是护城河与城堡的关系。 姓奈特的猎人们,开出一个很公平的价格,雇佣一群外部猎人,组成了自己家的护城河:出任务,找伪像,安保防范……在奈特们不需要人手的时候,外部猎人也可以自由行事,不受合同拘束。 当然,外部猎人们自由行事时,也得不到奈特家的任何支持与援助。 凯家的核心,是由一群没有血缘关系、却由忠诚凝结起来的猎人组成的。在核心之外,同样雇有一群离决策中心较远的猎人;只是他们受凯家核心猎人支持、保护和约束,自由度相应也大大降低了。 “这也是我当初为什么选择了奈特家的原因。” 莫兰道说,“那时我不愿意让——那时我希望能靠自己早日赚钱。加入奈特家,又能保证固定收入,又给了我自由时间去狩猎伪像,很合适。” 外部猎人会接到奈特家发出的任务;但是姓奈特的猎人在巢穴发现了什么,追踪什么伪像,与谁发生了冲突……却都是一个谜。 “奈特家三代,好像是一个垂直、封闭的圆柱体。即使我在奈特家待了几年,我也始终不清楚他们的内部情况……他们防范心很重,口风极紧,我甚至不知道谁是谁的父亲,谁是谁的姨妈。” 可这跟原液有什么关系? 金雪梨有时不得不提醒自己,她的耐心比一般人差很多。 “直到有一天,几个姓奈特的猎人忽然一起找上我,查问我某几日的行踪、毕业的学校,以及与柴司·门罗的关系……我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奈特家与凯家之间,因为某种东西产生了冲突。” 莫兰道说到这儿时,顿了一顿。 “姓奈特的猎人中,有一个年轻男人。他是人,这一点没有疑义。但是在我们的对话过程中,我发现他的眼珠正在逐渐扩大……整个眼球都染成了橄榄绿色,瞳孔又黑又圆,甚至扩张到了上下眼皮后方。” 她低声说:“另一个奈特,大概是他的兄长吧,立刻将他带出了门,一句也没有向我解释。” 莫兰道伸出手,点了点金雪梨的手机屏幕。 “后来想想……在刚进门时,他喝了一口什么东西。” 那人喝的,到底是不是同一种原液,其实莫兰道也无法肯定。 金雪梨只有这样一个模棱两可、暧昧不明的线索,就得进巢穴开始大海捞针,莫兰道似乎觉得很抱歉——甚至还对她说了一声对不起。 但是这一点点信息,已经远超金雪梨原本手头上的线索了。 ……就算原液是奈特家发现的,她又该从何找起? 奈特家行事一向是出了名的低调隐秘,在猎人圈子里几乎没有传闻。恐怕跟猎人比起来,居民对他们还更熟悉一点…… 欸? 金雪梨一怔。 可以……可以问居民吗? 刚才不就有人通过电台,发布了一条寻人启事吗? 如果她也能找出联系电台的方法……那,能不能在不暴露自己是人类的前提下,请主持人悬赏寻找原液的线索? (本章完) 第289章 金雪梨一亿零六百六十万 第289章 金雪梨·一亿零六百六十万 金雪梨从来没有留意过公用电话亭。 黑摩尔市里还有这种东西吗? 她都不知道自己上一次看见公用电话亭,究竟是什么时候的事了——说不定是在电视上看见的呢。 反正肯定不是十岁之前;那时候,她还住在南方偏僻地区的农场上,若从家里开车往外走,尽是无边无际的高高玉米地,跑十几公里也看不见一个邻居,更别提电话亭了。 后来等她去了黑摩尔市时,早已人手一部手机了。 连人世间都找不着的东西,巢穴里还能有吗? 金雪梨走在人行道上,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犹嫌不够,恨不得能把头一圈圈转出360度才好。 霓虹灯招牌、路灯、高楼窗户里的灯光、交通灯…… 或明亮或迷蒙的光影色彩,在夜幕之下,天地之间,形成一幅揶揄嘲讽着黑摩尔市的印象画。 眯着眼看去,眼前建筑街道的轮廓形态,仍似乎是黑摩尔市;但就像路边夸张了人物特征的卡通肖像画——不敢叫人仔细望入细节深处去。 马路对面三楼的每个窗户中,都平平浮着一截一截的小腿。 下一栋楼、同一层的窗户里,是一截一截膝盖和大腿。 路边不知多少窗户,断断续续地,组成了一个不知道有多少米的、横放着的长人。 她从没听说过这个玩意;但在即将走过装着人头的窗户前时,金雪梨猛一顿脚,转头钻进了一条小巷,绕路走了。 当猎人的,哪能没有一点求生本能呢。 人世间的mos burger,在这儿变成了mole’s burger——“内鬼汉堡店”。主打招牌菜,是一个吃下去后自己身边就会产生内鬼的“大嘴居民肉堡”。 到底谁会吃这种鬼东西? 金雪梨经过时,从眼尾悄悄扫了一眼海报上的汉堡图。 一层芝麻面包,一层生菜,一层芝士,一层西红柿,一张黑幽幽大张的嘴洞,一层面包。 她迅速加快脚步,假装没有看见。 要从这一个扭曲变形,绵里藏针的世界,一边警惕着伪像,一边找电话亭…… 金雪梨有点后悔了,今天应该多带几罐咖啡的。 把自己暴露在巢穴路上这件事本身,对人的精神就是一种持续的、巨大的消耗。 唯一安慰是,找公用电话亭,总比找一种不明液体的希望大…… “你想要钱吗?” 足有一人高的垃圾箱里,传来一个小小的声音。“人世的钱在巢穴里,一点价值都没有,比垃圾还不如,白给你也无所谓呀,我这儿有好多呢。” 尽管拼命告诫自己不要上当,金雪梨依然没忍住,飞快地扫了一眼垃圾箱。 “你真的非常非常非常看重钱。你真的非常非常非常喜欢钱。” 原来那个声音不是从垃圾箱里发出来的;一只手从垃圾箱后伸出来,搭在边缘上。“你一过来,我就能感觉到你是我的客户……啊,人类居然会被自己创造的工具奴役迷惑,真是傻傻得好可爱呢。” 虽然她是喜欢钱,但被人把这句话甩脸上,还是不太开心的。 更何况,居民怎么会有钱?遑论给她钱? 金雪梨刚一抬脚要走,那声音又说:“你知道这些钱是怎么来的吗?” ……怎么来的? “是从黑摩尔市里漏进来的。不止是水会漏进来噢,钱也会。你想知道是怎么漏进来的吗?” 肯定是骗人上当的。 她都有3%股份了,卖掉就有九百万,管他钱是怎么漏下来的,她不缺钱—— “……怎么漏的?”金雪梨听见自己问道。 糟了,还真问出口了。明明知道不该搭话的啊。 但是……万一是真的呢?先听听它怎么说,好像也没有坏处嘛。 那只手按住垃圾箱,慢慢发力,将它一点点推向旁边,逐渐露出了胳膊、肩头……耳朵,和一线人脸。 那“人”蹲在垃圾箱后,用仅露出来的半只眼睛看着金雪梨。 半只眼睛里,绿油油地亮着一个s形金钱符号——简直像是动画片里见钱眼开的角色,可是金雪梨却没法笑出来。 “增发货币……丢失的比特币……离岸账户……金融产品蒸发……政治黑金……历史上遗失的财物……漏进来的,钱钱钱钱钱钱,像沙漠里的沙子一样多。这个垃圾箱里,只装下了其中一点点……你想要吗?” 一边说,它一边抬高手,将垃圾箱盖子打开了。 昏淡路灯下,箱子里是大捆大捆的淡绿色现金,堆迭在一起,一捆挤着一捆,每捆都是厚厚的一大沓子。 垃圾箱出乎意料地干净,大概是因为从真正没装过垃圾。盖子一打开,金雪梨就闻见了——属于钞票的、特殊的气味。 她这一辈子从没有见过这么多现金。 “一捆一万刀的现金,大概有1.5英寸厚,合3.81厘米。一百万刀,用一个标准尺寸的学校书包就可以装下了。你觉得你身家有……唔,有九百万?哈哈,才九个书包呀,好可怜。” 金雪梨一惊。“你、你怎么知道……九百万的事?” “我啊……对金钱敏感极了。凡是跟钱有关的,我只要一闻一看,就清清楚楚。” 这个居民缺干女儿吗? “你看看这个垃圾箱的尺寸吧。”垃圾箱后的那一道人脸轮廓,弯鼓起来,勾上一个嘴角。它的笑在上下唇之间,形成了一个黑幽幽的三角形洞,金牙光泽一闪。 这是一个一人高的垃圾箱,横边足有一米以上,挤得下至少两个成年人。 “你觉得这个垃圾箱里,能装下几个学校书包?” 金雪梨愣愣站在原地,一时无法思考,也无法挪动脚步。 现在发生的事情……是真的吗? 是陷阱吧?钱是假的吧? 但就算有可能是陷阱,此刻她也无法把自己从这一个垃圾箱前撕开。 原来手机上的数字与现金,是如此迥异的两种事物……一个只是数字;另一个,却能叫人呼吸停止,心跳加速。 哪怕地上冒出尖刀,哪怕要让腿挤着刀锋、站在血流里,也不想从它面前走开。 “这个垃圾箱有1.6米高,1.2米长,1.1米宽。”垃圾箱背后的人脸,近乎呢喃似的说:“一千万刀,恰好可以平铺在一个标准建筑托盘上。一个标准建筑托盘是121.9厘米*101.6厘米。你猜……这个垃圾箱里,有多少现金?” 金雪梨立在原地,唯一能动的,只剩下了她在学校里时就一般的计算能力。 “一个书包……托盘……” 脑海中的数字太长了,只要稍一不注意,就忘记数了多少位,弄得人头昏眼。不知什么时候,她竟拿出了手机,一下下输入数字。 “四千万吗?不,不对……” “104,255,109。”居民说。“这个垃圾箱里,实际上装得更多噢,毕竟计算并不能完全贴合现实。” 九、九位数? “一亿零六百六十二万。” ……一定是假钱。一定是陷阱。 一亿,这是什么概念? 如果她每天开销三千刀,一亿够她——够她—— 她看着手机计算器的结果,眨了几下眼睛。 九十一年。 她从没听说过,巢穴里会有居民直接给出大笔现金的——这一定是陷阱—— “你可以把手伸进去,随便抓一捆验证哦。” 垃圾箱后的金钱符号幽绿得发亮。“你抓出来的,就当我送给你的心意。” 不要走过去,不要上当…… 金雪梨回过神时,已站在垃圾箱前了,堆得又高又满的现金,就在她鼻子下面。 金钱的气味如此鲜明浓郁,叫人头脑发蒙。 最上一层……确实是钱,但谁知道下面藏的是什么?说不定把手伸下去,就连胳膊都要丢在里面了。 不,说不定碰了任何一捆钱,都会出现意料不到的致命危险,绝不能碰…… 金雪梨轻轻伸出手,近乎颤抖着,拿起了离她最近的一捆钱。 没有痛,没有危险,只有钱的分量。 仅仅只是一捆,那种厚实的满足感……叫人想把指甲深深掐进去,再不拔出来。 就算柴司已经给了她3%的股份,目前依然只是一份薄薄的文件,还没变成钱。 她从没有见过,没有闻过,没有摸过……如此惊人的,大量的现金。 真好笑,明明是一旦自己死了就没有丝毫意义的东西,却叫人觉得,哪怕死在钱海里面,也值了。 “真保守,只拿最上层的吗?” 后方的声音,近乎甜蜜地说,“你再往深处抓一捆呀。我保证,都是真钱,你再拿一捆,我送你。” 来了,这就是它的杀着吧。 绝对不能……不可以…… 金雪梨的气息又急促、又轻浅,在她胸口里嗡嗡颤颤;不知是生出了恐惧,还是无法解释的兴奋——当她整条手臂都深深没入现金堆里时,她意识到自己模模糊糊地浮起了眼泪。 两万刀,两捆。每一张都是真钱,编号也并非连号。 仅仅是这些人造的,纸质的,印刷的东西…… 如果能在她的孩提时代就存在,她的整个人生都会不一样。 她不会受到诅咒。她不会被人以眼角瞧着,或暗示她自己家在招女佣。 不会有人问她与某个男人之间是什么关系。 她再也不必对任何人,做出一副开朗热情、光亮讨喜的样子——除非她愿意。 金雪梨很少愿意。 她的外壳一向是如今的样子,那是因为她习惯了。 这是能给她带来资源最大化的外壳;刚好又很适合她,得心应手,浑然天成。 谁看了,都觉得金雪梨就是这样一个爽直暖热的人,就连她毫不遮掩的丰沛欲望,放在别人身上或许叫人讨厌,在她身上,也显得可爱起来了。 垃圾箱后的居民戏剧化地叹了一口气。 “欸呀,对我们居民来说,完全是没有用的废物垃圾呢。我倒是不介意你把它们都拿走,不过……” 金雪梨握着钱,退后两步,盯着垃圾箱后的一道人脸,逼自己冷静下来。 “不过什么?”她说,“你有什么条件?” 居民笑了起来。 “一,你至少要有属于你的九百万现金。借钱贷款可不算,我看你也贷不来。所谓钱总是流向有钱人嘛,对不对?一身穷气,连钱都想躲着走呢。” ……也就是说,必须要让斯考特的公司成功拿到投资,卖掉股份,获得第一桶金,才有希望拿到更大的一笔钱。 尽管不知道为什么居民非要求她自己有钱不可,但该做什么,很清楚了。 原液,无论如何,必须找到原液——她的胸口都在灼烧。 “那二呢?”金雪梨问道。“有一就有二吧?” “等你满足了一,你再回到这里来。” 那居民小声说:“我们有一个目标,是个讨厌的新猎人。别看经验浅,却怎么也弄不死,连连让她脱身,这次又被柴——又被人坏了事。等你再回到这儿时,我把她的资料给你……你让她死在黑摩尔市里,你就可以拿走这一个亿零六百六十万。” (本章完) 第290章 金雪梨金雪梨的主意 第290章 金雪梨·金雪梨的主意 “杀人?” 金雪梨乍然听见这一条件时,身子不由往后一缩——那时她下意识一退,一脚踩进地上水洼,溅起几点泥斑,现在还残留在裤子上。 她使劲拍了几下裤子,但心神却不在泥点上。 金雪梨不是一个职业杀手,她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面临为钱杀人的问题——那个居民话音落下时,她的第一反应自然是不行,不可能。 解决跟踪骚扰狂是一码事,可是要杀一个无冤无仇又无辜的人,就是另一回事了…… 再说,一个亿也要杀掉的人,肯定是个重要人物,她可没有那个本事。 明明不是为这件事发愁的时候,金钱符号居民的声音却再一次浮上了她的耳边。 “你错了,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噢,只是个普通人。所以也没有那么严密的防备心。如果是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出其不意地刺杀她,肯定能杀掉,不会太难。” 随着它眯眼笑起来,眼珠里绿幽幽的$符号被压扁了。 “我说过,钱在巢穴里等于是垃圾一样。那个人的存在,只是很烦人而已,但她迟早都要死……欸呀,这么一想,你不也是吗? “总之,我们早安排好了,你杀或不杀,她最终都逃不了一死。我只是想用这一大堆没用又占地方的垃圾,换她一个早死而已……哪怕早一个月都好。” 砰然一声,垃圾箱盖子跌回去、合拢了;像是一声来自心脏里的失落。 刚才堆得又高又满、一捆捆的现金,被挡住看不见了,但好像已经在视网膜上烧出了痕迹;她几次眨眼,仍有无数纸钞的虚影,像揉眼睛太用力后浮起的金星,旋转飘散在夜幕里。 “我其实根本不需要你。 “我只是喜欢喜欢钱的人,才找上你而已。你以为你是唯一一个爱钱的人?你愿不愿意拿这一亿零六百六十万,谁在乎呢。” 它一边说,一边拽着垃圾箱边缘,重新把它拽回来,挡住自己。 “等等,” 金雪梨叫了一声,突然慌了起来。然而能说出口的,仍然只有:“等、等一下……” 垃圾箱后一片静默。 走、走了? 她盯着垃圾箱后的阴影,试图从影子里分辨出影子;呼吸卡在喉咙里,脸上一会儿凉一会儿烫——一亿现金如同蓬勃大火,烧得人不免失常。 “喂!”她忍不住叫了一声。 “……干什么?” 金雪梨被吓了一跳。“你还没走?” 不等对方回答,她匆匆说:“反正我必须要先满足第一个条件对吧?杀人的事……等第一个条件满足了再考虑,也不迟吧?” 垃圾箱后没有声音。 “但是,我得知道一点……你还会对别人提出这个交易吗?一样的条件?” 过了几分钟,直到金雪梨以为它真的走了时,那居民才忽然幽幽一笑,说:“当然。” 她心里一沉。 “你走以后,我还会继续找下一个爱钱的人,谁先满足我的条件,谁就可以拿走这一大堆垃圾。” “可是——” 金雪梨刚开个头,忽然听见一阵纸张急速翻动的窸窣声;她一愣,站在昏暗小巷里,等了几秒。 当她壮着胆子,用锤子轻轻顶开垃圾箱盖时,发现里面已经空了。 ……说不定那个人到时会自己死掉呢? 金雪梨知道这个念头有点天真可笑——但是居民不也说了吗? 它们很讨厌那个人,所以早就做好了安排;假如那个人迟早要被外力所杀,也许她能……想办法搭个便车。 如果那人死在巢穴里,或许不好骗过居民,但如果对方在黑摩尔市里遇险……该有可趁之机吧? 金雪梨的大部分心神,仍萦绕在那一片淡绿纸钞里;她甚至忍不住幻想起,等钱到手之后,应该怎么把它们带回黑摩尔市,带回去以后,又该怎么让它们合法了。 就算那个居民还会再找别人,她依然占有优势——就是第一个“身家九百万”的条件。 哪怕是常年往返巢穴的猎人,也鲜少有人能站在九百万的门槛上。 要达成这一条件,她只差一个原液了。 原液的消息,只有居民才清楚…… 然而在金雪梨走了近三十分钟,有惊无险、有惊有险都遇见好几次之后,她却依然没有看见公用电话亭。 深紫,雪白和宝蓝的霓虹灯光,在夜空下一圈圈旋转,缩放,仿佛往一条条形似黑摩尔市的街道里,注入了忽快忽慢的心跳;若是站立不动看久了,甚至连大脑都开始一下下地打滑。 金雪梨使劲闭了闭眼睛。 其实就算找到公用电话,也未必能找出“无限环境的虚拟指南”的联系方法…… 只不过,除此之外,她还有什么办法? 她慢慢转了一圈,目光从身周一点点划过。 ……其实电话并不难找。 远处矗立在蓝紫色夜幕下的摩天大厦群里,全是公司办公室;一般商业大厦办公室里,都是有电话机的,因为当巢穴生出楼宇大厦时,往往内部设备会一起问世。 只不过,金雪梨之所以没有一开始就进办公室,却是出于一个猎人都心知肚明的原因:理论上来说,越是属于公共基础服务范畴的东西,就越安全;越私人的、不对公众开放的,就越危险。 在私人领域中,可能聚集的人数越多,就越危险。 也就是说,公园比住宅楼安全,住宅楼又比公司大楼安全。 金雪梨自从做了猎人,还一次都没有进过商业大楼——钱固然好,也得有命去才行;何况办公楼也有规模之分,十层小楼与眼前的摩天大楼,能是同一种风险等级吗? 另一个可能有电话之处,就是餐吧、饭馆、咖啡厅一类可能会接外卖订单的地方了。 ……先从餐厅饭馆开始吧。 然而偏偏上天不肯给她这一点好运气:要推门走进饭馆餐厅里,已经是冒了不小的风险了。金雪梨试探着、观察着,挑了三四家看上去似乎还算安全的餐厅,却接连扑空,一无所获。 “你们如今都是app或网站上点餐预定了嘛,没人打电话了。” 其中一个餐厅里,有一个声称自己对人类无害的居民服务生,左眼一半陷在右眼里,很好心地对她解释道:“虽然我们不会像人类一样生活,但你不要小看巢穴,我们也是与时俱进的。” 第五家小饭馆里,不仅有电话,还是直接挂在墙上的。 金雪梨又惊又喜,甚至没顾上饭馆里正坐着几个吃饭的“人”,一把就将话筒从墙上抓了下来。 “随便用哟,”店老板从厨房里细细地说。 丝丝缕缕的白色引线,仿佛密密编织在一起的无数蛛网,在话筒与电话机之间牵扯着拉开了;湿润的声响,就像皮肉缓缓绽开,血与脂肪流涌出来一样。 金雪梨一愣,下意识地扫了一眼手中话筒。 应该是听筒的部分里,伸出了无数细密的、白色枝芽似的东西。 “波”地细微一声,几根白丝从另一头机身上抽了出来,一扭而绕过话筒,抚摸上了她的手。 “是神经”,这几个字从她脑海里一闪而过——下一秒,大片大片仿佛电视失去信号时的雪与噪音,开闸放水一样涌了进来。 快来快来让我们连接在一起我们可以体验彼此的情感与世界喜怒同频哀乐与共绝对的理解绝对的理解绝对的理解绝对的理解才是真正的陪伴与爱—— 金雪梨猛地一甩手,几根白神经像指甲尖似的,从她手背上一挠,到底没能抓住她,滑了下去。 她受了这一惊,顿时转头就跑;余光里模模糊糊地,好像看见一个食客猛地朝她扭过了头——下半张脸上,全是触须似的、翻腾扭绞的白色神经。 真是太讨厌了…… 自己的手机不能用,必须得找巢穴电话,而居民又没有手机。 看看,又多了一个无论如何绝不能变成居民的理由——它们连手机都没有;没手机的日子怎么过啊? 金雪梨摸了摸兜里的手机,还是打消了用它试试的念头。 毕竟她要假装成巢穴居民,给广播节目打电话——具体行动细节她还没有完全想好,但可以肯定的是,如果用一部人类手机打过去,就算打得通,恐怕也是要暴露的。 这一趟总不会是白来了吧? 真想像居民一样仰头高叫,原液原液原液原液原液——就算叫不来,起码也能心里痛快点。 她低低地呻吟一声,绕过前方马路上的脚手架,走在马路边缘上,一圈圈扫视着身周环境。 今天状态还算不坏,没有吸引居民跟上自己,可是那不代表…… 等等。 金雪梨停住了脚步。 她站在马路边上,想了几秒,转过身,抬起了头。 正在进行外墙修缮的办公楼,在夜色里,像是戴着一副长长的面具;黑幽幽的窗户,从面具间隙里,一眼一眼地往外看。 ……脚手架? 好像……好像可以利用上? 她心脏怦怦跳着,生出了一个主意。 (本章完) 第291章 金雪梨选择题 第291章 金雪梨·选择题 不要往下看。 目光笔直向上,踩稳一根铁杆,再伸手去抓下一根。 不论何时,必须要保证自己与架子有三个接触点——一次只能松开一只手,或抬起一只脚,才能尽量平稳向上。 再爬一层……再往上爬一层就好了…… 金雪梨死死盯着夜空,每动一下,组成脚手架的铁杆子就“当啷啷”一响。手心里不断出汗,汗意滑腻腻地;在她的想象中,自己已经因为手滑没抓稳,而跌下半空好几次了。 还有好几次,是被忽然伸出头的居民一把推下去的——越逼自己不要想,脑海中的居民就越无处不在。 为什么偏偏是自己,一个严重恐高的人,却不得不反复往高处爬呢? 等金雪梨觉得自己再也受不了了,即将忍不住低头看时,她赶紧俯下身,抓着四周铁杆,四肢并用地钻进了一层铺着板子的脚手架里。 腿软得爬不起来,一用力,肌肉就哭泣似的颤抖。 高空里,夜风吹得脚手架不断微微作响;她坐在板子上,恨不得自己是一只鸟,能用双脚紧紧勾握住板子才好。 这里是几楼?反正是够高了。 金雪梨先用手电光透过窗子,往空空荡荡的办公室中扫了几圈。 不必她找多久,果然就发现了一部电话机;它老老实实坐在一张办公桌上,人畜无害。 办公室里昏幽安静,没有任何不该有的东西——整层楼,好像都被居民忽视了,正常得叫人乍一看,会错觉自己回到了黑摩尔市。 金雪梨自然不会上这个当。 一旦真有人进去,办公室里可就不会再是一片平静了。 她用目光测量了一下自己与电话机之间的距离——足有七八米远。手头上,没有任何东西能够得着电话机,要用它打电话,只能钻进大楼里去。 本来还抱着一丝“电话可能会离窗户很近”的侥幸心理;现在看来,自己的运气确实是一如既往的差。 办公室里的电话机,果然只能是下下之选,是最后不得已时才会考虑的选项啊…… 金雪梨爬上脚手架,主要目的并不是办公室中的电话机。 在城市中,要登高却不必上楼的选项,实在是太少了。 她咽了一下干干的嗓子,从背包里摸索着,掏出一副望远镜。 既然知道这一次是进巢穴来搜寻东西的,相应工具自然也不会少:除了望远镜,她还打印出了原液的照片,去宠物商店买了手动水泵,带上以前就有的鹤嘴锄……天知道原液会藏在什么形态、什么情景里? 调好焦距,她稳住双手,从镜头里一点点搜索着街道。 虽然爬上来时没有心思数数,但她所在之处,至少也该有二十层高了。 除去被摩天大楼挡住的地方,她的视野依然能覆盖得很广——视线沿着一条条马路划出去,原本要上几个小时才能走完的路,如今只需抬起手腕的工夫,就能看得完完整整。 没有,没有,还是没有。 安全性最高的公共电话亭,怎么到处都没有? 世界上总有人是没有手机的吧? 比方说,老年人、流浪汉?总有人会遇见特殊情况,没有手机却需要打电话吧?哪怕为了这万分之一的概率,也应该—— 金雪梨忽然一怔,抓住铁杆、掉过头,往脚手架另一个方向,一步步挪过去;等她到了尽头,再往前半寸就要掉下去了,她才顺着杆子滑坐了下来,重新抬起了望远镜。 怎么早没从这个思路入手呢? 她刚才一路盲找,却竟然始终没有仔细考虑过,到底在什么地方,才最有可能仍残留着公用电话亭。 如今这年头,还会用上公共电话亭的,要么是流浪汉,要么是出了意外的人——比如说,对本地不熟悉、常容易出状况的游客。 黑摩尔市里,有一个地方,正好聚集了二者之和,而且还离这儿不远——正是黑摩尔市中心公园。白天时,公园里游客人潮来往不绝;一入了夜,就成了流浪汉与可疑人物徘徊驻留的地方。 巢穴是按照黑摩尔市的样子,歪歪扭扭生出的梦境,荒谬而畸形,却很忠实。 如果公园附近还存在公共电话亭,那么巢穴也应该有才对。 从这个方向望去,恰好能捕捉到公园一角——金雪梨眯着眼睛,从黑夜与阴影里,一点点分辨着道路,长椅,路灯,居民…… 找到了。 一个疲惫沉默、遍布涂鸦的公共电话亭,终于被放大了数倍后的镜框捕捉住了。 距离太远了,手上肌肉最细微的一丝颤抖,也会让它在望远镜里摇摇晃晃,仿佛总想从阴影里滑走。 但是金雪梨忍着头晕,依然看见了:那不是一个空的电话亭,里面确实挂着一部电话。 这就好办了,只要知道地方,就算远一点,也比冒险进入办公大楼强得多—— 金雪梨下意识地回头扫了一眼。 她都已经掉转方向,从脚手架一头爬到另一头了;但身旁窗户里,依然是同样布置、同样朝向、同样规划的办公室——就连玻璃上的细小污渍,形状都一模一样。 金雪梨赶紧转过头,假装没有察觉,重新举起望远镜。 再确认一次电话亭位置,就马上爬下去。 不管是她被同一间办公室跟上了,还是楼内是无穷无尽的相同空间,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进入大楼。 当望远镜放大焦距倍数,跨越了极远一段距离时,乍一看时,是很不容易找准目标的——因为人对于空间与位置的概念还没跟上。 金雪梨有几秒钟,还以为好不容易找着的公共电话亭又消失了,赶紧急急搜了一圈;等她总算重新找着电话亭后,来不及松一口气,却不由一怔。 这么一会儿工夫,那条路上就多了一个人。 一个身材偏瘦、四十多岁的女人,穿着一件宽松套头衫和瑜伽裤,正抱着胳膊,站在路灯下。 她好像一点也没想到,应该提防身后浓浓深深的树丛影子才对,只蜷缩在路灯那一团橘光里,时不时抬起手背,抹一把金雪梨看不见的眼泪。 金雪梨将望远镜焦距倍数放至最大,目光集中在那女人的脸上;但仍然模模糊糊地,看不清楚她到底是不是生着一双蓝眼睛和薄嘴唇。 从身形、年纪和衣着来看……完全符合广播中对“贾克琳”的描述。 等一下,贾克琳还在巢穴里? 她记得这一次广播明确表示,它是一个录播——既然是录播,那什么时候录的都有可能。 只是……如果贾克琳仍在巢穴里,说明录播时间不会很久,恐怕还不超过两三天。 作为一个突然跌入巢穴的普通人,竟能坚持活过两三天,也算是十中无一的水平了——不知道她发现了巢穴的本质吗?得知猎人与伪像的存在了吗?想到该怎么回家了么?以后她会想做猎人吗? 好多问题,可惜一个也问不了。 金雪梨用望远镜在她身周附近看了几圈,生怕旁边藏着居民;不过贾克琳运气不错,歇脚处正好选了一个相对来说不那么危险的公园,周围安安静静,几分钟了,也没有居民露头。 她好像离电话亭不远。 等自己去打电话时,要是贾克琳还在,倒是不妨提醒她几句:比如回去的通路是同一条,她得尽早离开才行,因为已经有居民把她悬赏了…… 金雪梨一边想一边往下爬——下一个念头来得猝不及防,简直像是凭空撞进她脑子里的,叫她手上一抖,一下子抓空了。 像通了电似的,她立刻反应过来,“啪”一声死死握住脚手架;金雪梨心脏跳得快炸开了,浑身卷在铁杆上,在高空中喘息平复了一会儿余悸,才终于带着几分不情愿,重新回想起了那一个念头。 ……一直困扰着她的一个问题,其实可以轻易地被解决。 哪怕在她找到公用电话,找到联系方式,接通了广播节目组之后,金雪梨依然面临着一个避不过去的问题: 她该用什么悬赏? 她不知道悬赏贾克琳的居民,准备了什么奖赏;但肯定是一个她拿不出来的东西。 巢穴居民不要钱,不要伪像,不要人世讯息,更不稀罕她身上任何一个能拿出来的物件——就算它们肯要,金雪梨也不敢给。 但是…… “提供给我原液的下落,作为交换,我将告诉你贾克琳的下落。用她的下落,你就可以去换奖赏了哦。” 金雪梨几乎能感受到这一句话从收音机里响起时,声波在空气里的微微震荡。 用一个陌生人的位置,换九百万刀…… 不,等nulife biotech成功上市,3%的股份就远不止九百万了。 更何况,还有那一个垃圾箱。 用一个陌生人的位置信息,换……换至少两个亿。 换自己一辈子的优裕、清净、方便、满足和从容不迫。 换来地位,换来再也不必承受他人施予己身的烦难痛苦。 金雪梨跳下地面。 不知是因为爬高,还是因为望远镜,或是因为别的什么,她头脑中有什么东西正在一阵一阵地旋转,转得她头晕。 在这一道选择题之前……世界上有多少人,会选择一个素昧平生、不知根底的陌生人? 有多少人会选择两个亿? (本章完) 第292章 布莉安娜最初的伪像 第292章 布莉安娜·最初的伪像 给莫兰道打去电话的那一张sim卡,被拔出来好几次,又被布莉安娜一次次安回了手机里。 她原本打算将它烧毁后再扔掉,但临到点火时,却怎么也舍不得,最后只好放回去,一直开着飞行模式。 只有当早上五六点,莫兰道应该睡着了的时候,她才会偷偷连上信号。 布莉安娜很庆幸自己留下了那张sim卡。 2026年11月26日,5:04am,天气阴云有雨,信号满格。 这一天,在她感觉自己就要坚持不下去的这一天,她收到了十二条未读语音留言,四条未读信息,全都来自于莫兰道。 比前一天还多了两条…… 她一遍遍看着鲜红的数字提示,仿佛那是皇冠上镶嵌的红宝石。 她是一种独特的吸血鬼;只有一种红色,能让这条即将变成垃圾的命再多维系一会儿——它就存在于手机屏幕上。 布莉安娜想一口饮尽所有的信息,又必须控制住贪婪,一点一点舔舐品尝。 莫兰道的声音,气息,颤抖,停顿,情绪,甚至是背景音……都流进了格林的身体里,让她又撑住了一会儿。 “不论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告诉我那个人的下落……” “我已经报警了。我希望你能意识到事情的严峻性……” “为什么要把手机处理掉?你到底扮演了一个什么角色?是她逼你处理掉的吗?不愿意让我找过去?” 有一条信息里,只写着她的名字——布莉安娜。 布莉安娜在最初一下心惊后,很快镇定下来。 她捧着手机,反反复复地看着它,想象着莫兰道的手指,一下下跳跃在屏幕上,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拼写出自己的名字。 b-r-i-a-n-n-a。 等她回过神,才意识到自己盯着它看了近三十分钟。 ……这可不行啊。 如果可以的话,她能一直一直坐在沙发上,一直一直地听莫兰道的声音,一直一直地等待她发来消息。 不过那不可能;布莉安娜还有对于未来的计划,而且格林这一具身体,也马上要用不了了。 她快要没时间了。 今天布莉安娜在出门时,往身上喷了半瓶止臭剂、盖了厚厚一层爽身粉,又洒了大量香水——女式香水,是她喜欢的那一款,尽管格林的鼻子已经什么都闻不出来了。 尽管闻不出来,她却依然清楚,这具身体正在开始散发尸臭。 混合了止臭剂,爽身粉和香水的尸臭,味道有多可怕,布莉安娜实在想象不出来,大概足以让人吐出来吧? 当她走进门厅时,管家的脸色也证实了她的猜测——那个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欧洲人,在她经过身边时,脸色都青了,使劲抿着嘴,喉头一下一下、使劲往下压着什么东西似的。 “这里?” 真不愧是专业管家,在她混着香水的浓臭里,竟然还可以张口说话。“现在这个时候,要换门厅吊顶……?” “这是韦先生生前给我的指示,” 布莉安娜说,“原计划就是今天要让施工队上门的。红外、摄像头和安保设施,必须要跟新吊顶一起装上,我也跟韦夫人报备过了。无所谓吧?反正韦夫人今天不住这儿。” 管家紧紧闭着嘴巴,点了点头。 布莉安娜知道自己时间不多,通知完管家后的第二个小时,就让几个装修工人上了门——门厅挑高足有九米;要换吊顶的话,首先得搭好脚手架,把吊灯拆下来。 她才懒得管那几个人如何施工,独自走进会客室里,将门反锁,从包里拿出了另一部手机——这部手机里,装着另一张sim卡。 2026年11月26日,1:12pm,天气阵雨。 布莉安娜将数字一个一个输入手机,按下了呼叫键。 铃声响起几声,就被接起来了。 “喂?”一个少年嗓音,边缘含混轻柔,像被云雾缠住了喉咙。 “你回来了吗?”布莉安娜问道。 电话那头顿了顿。“……你是谁?” 布莉安娜二话不说,挂断了电话。 真是的,真够能拖的。到底还要多久? 她在寂静里独自煎熬了一会儿。 闲着也是闲着,布莉安娜很快就开始反反复复审视起了自己的计划;她不知道哪一步会出破绽和漏洞,总得提前打好补丁、想好后备手段。 2:05pm,她实在等不下去,又一次拨出了那个电话。 “你回来了吗?” “又是你?”那少年问道,“等等,你是不是乔——” 布莉安娜忍着烦躁,切断了电话。回电打来了,她没接。 3:25pm,她拿起手机。 如果仍然是同样的结果,她真不保证自己不会发火。她的时间明明已经不多了,却要浪费在这种可笑的等待上—— “……我回来了。”府太蓝低声说。 布莉安娜猛吐出了一口长气。 命运走到这一刻了,她却有半秒钟时间,说不出话。 但这一步迈出去,只是将她的计划往前推动了一点点;想打住,随时可以打住。 她不想打住。 “我需要那个伪像。”布莉安娜说。“我知道,它在你手上。” 府太蓝沉默了几秒。 “……可以,只要不是用在柴司·门罗身上,我无所谓。”他说,“它有使用次数限制,你知道吗?只剩一次了。” 不会是他把使用次数给消耗掉了吧?算了,那也无所谓。 “够了,我也只需要转移一次。”布莉安娜说,“你开个价吧。” 府太蓝再次沉默了一会儿。 “我不要钱。” 不要钱,是世上最贵的一种要价。 二人交接伪像的地方,就在附近一个咖啡馆里,光天化日,人来人往——府太蓝甚至只是拿了一个布鲁明戴尔百货的大纸袋,那个长得像吸尘器一样的伪像随随便便往里一塞,就把它推给了布莉安娜。 “喏,你要的吸尘器。”他这句话,显然是说给周围人听的。 别说是普通人了,就算旁边有知情猎人,看了这一幕,恐怕都得自我怀疑起来,不敢肯定那个像二手家电一样被随意交接的东西,就是能将猎人世界搅得天翻地覆的伪像。 “就这样?”布莉安娜忍不住有点烦躁。“你没想过我接下来这样拿着它,安不安全?” 府太蓝只是耸了耸肩膀。 算了,反正她叫了韦西莱的司机在路口等她,上车就能走…… “你应该还有话要说才对吧?” 她刚一露出要起身的意思,府太蓝就开了口,将手臂拄在了桌上——一伸手就能拦住她。 “什么?”布莉安娜一愣。 “你这个……” 府太蓝上下看了几眼格林的身体,手指比了比,把接下来的一个词咽了回去。“一看就知道,撑不了多长时间了。熏死人了。” 布莉安娜感到自己的脸沉了下来。 不,格林的脸。 那一张因为她小睡了一会儿,半边就生出了紫红尸斑的脸;那一张敷着一层层粉底液的脸,能吓哭小孩的脸。 “我不知道你究竟是怎么……”府太蓝扫了一眼旁边的人,转过头,冲布莉安娜一笑。“但是我知道,乔治·格林恐怕很快就要……查无此人了。” 府太蓝如果笨一点,大概会很长寿。 “你欠我一个人情呢。”他轻轻敲着桌面,说:“等我想要兑现它的时候,我该去找谁?” “你该庆幸你被除名了。”布莉安娜冷冷地说,“所以我才愿意用一个人情换你的东西,而不是直接对你动手。” “名字,”府太蓝面上表情纹丝未动,只重复了一句。“告诉我一个名字。” “贾克琳,你知道是谁吧?”布莉安娜笑了一笑。“给我两三天时间,你就可以联系她了。” “你对自己真有信心。”府太蓝轻声说。 布莉安娜没理会他,起身就走出了咖啡馆;她上了车,重新回到韦西莱的市内公寓,掏出钥匙开了门。 “格林秘书?” 管家似乎正好听见动静,见到她时不由一怔。“你怎么进来的?是夫人给你开的门吗?” “她已经到了?”布莉安娜拎着袋子,穿过门厅里的脚手架,往里屋走去。 “是的,”管家一脸不解。“我以为她今天不会来……” “是我叫她来的。”布莉安娜顿住脚,对他吩咐道:“我有点事情要跟夫人商量。你注意一下,不要让别人过来。” 自己到底是一个什么东西呢? 她当然已经不是人了,可是好像也还不完全算是居民。 明明对居民、对尸体都不起作用的伪像,却依然能够在她身上发挥效用;明明是普通人不看说明就不会用的伪像,布莉安娜看一眼,却就知道它的使用方法了。 这样不是很好吗? 两头的便宜,自己都占了,真是好幸运,好幸运,好幸运呢。 布莉安娜看着那一根笔直站立在自己胸口上的管子,听着它嗡嗡的低响,不知道为什么,一时间既有点落泪冲动,又想要仰头疯狂长笑。 “你拿个吸尘器干什么?” 门被推开时,一切都已结束了。 乔治·格林的通路被拿走了,被储存在那一部吸尘器似的伪像里,等待着下一个宿主。 真想亲口告诉柴司·门罗,能满足他毕生心愿的伪像,就这样被浪费掉了消耗光了被她和府太蓝一起随随便便用完了什么也没给他留下——而自己的计划,正在一步一步地顺利进行——真可怜,不知他想要这个空壳废物吗?跟他一样的空壳废物,很有亲切感吧? 要很努力才能止住笑。 “什么味道?” 韦夫人往屋里走了几步,一手捂住了口鼻,蓝眼睛因为嫌恶眯得长长的。“这屋子怎么这么臭?” 大概是因为布莉安娜没有回应,她换了一个话题。 “说吧,我丈夫他让你给我什么东西?” “一个很宝贵的东西噢。”布莉安娜尽量柔和地说,“来,请把你的手给我,贾克琳夫人。” (本章完) 谢谢你打开文中文《忆姥恩》,又名《上一辈 谢谢你打开文中文《忆姥恩》,又名《上一辈子的旅行》 怎么感觉去肯尼亚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呢……隔太久了,今天出场的各位,是(一部分)三九节姥姥们! 主要是共襄盛举的姥太多了,特别大额的我准备单放出来,不然挤在一起,我有点不好意思…… 上一辈子拿的赞助,这一辈子才来感谢姥姥,我脸的尺寸,多少有点接近非洲大草原了。 书接……书接上辈子。 尽管我们五点半就出门了,但是由于交通太堵,大哥下车尿尿太频,等我们真正到达酒店时,已经下午两三点了。 作为一个永远不在状况内的人,我听见员工介绍说,我们房间是一个个“帐篷”,心想没事,就睡个觉嘛,帐篷就帐篷了。 从大堂出发,由员工领着穿过长长的树林小道时,员工嘱咐我们,天黑时如果要去大堂或餐厅,请务必打电话叫护送。 酒店里有本地部落战士驻扎,专门负责护送客人天黑后,在“帐篷”与餐厅之间往返。为啥呢,因为晚上可能有豺狼(不是英国那个)出没。 步道长这样。(我没调色,我懒,所有照片都是非洲原色。) 好的,您的四号帐篷到了。 我傻眼了。 帐篷?这也叫帐篷吗?阳台上是按摩浴缸,正面对着一条河马栖息的河,浴室比我书房都大,周围被树丛包裹,洗野澡都只有猴子能看见。 我妹感叹说,真不愧是三千美金一晚的酒店啊——我当时那一惊非同小可,在阳台上找了好久我的眼珠子——多少钱?你说这个酒店多少钱? 怪不得自从下车,服务就一直甜腻腻的。 体贴到什么程度呢,如果你是一个npd人格,你的症状会在这儿极度加重膨胀。因为确实打造出一种感觉,全世界是绕着你转的,每个人都发自心底地敬爱你,讨好你,对你恭顺、体贴而乖巧。 ……这就是钱的力量吗。 咋说呢,我对姥姥们的服务态度有这一半甜蜜,我都会成为网文界媚粉第一人。 (结果你猜怎么的,没有一晚睡得好,一入夜,河马也叫,豺狼也叫,鸟虫都在叫……随时都能数出至少四种动物叫!有钱人的耳塞就特别好用吗?) 对面山坡上是河马池子,据说住了18头河马。为了能让客人看河马,酒店特地挖了这个大池子,把这18头河马从远处吸引过来了……怎么没有人给我建豪宅,吸引我去住呢。 看到房间外的江河了吗? 不仅常有河马饮水,还有鳄鱼缓缓游过。好想去对面,近距离看狒狒河马啊。 但是当然不可能,太危险,你一旦跋涉过去,你人就可能没了,不在了,在肯尼亚,当地人管这种现象俗称“涉江不在”。 (hehehehehe)(你名字放在这儿好合适)(写了这么久才写了一个姥也不知道我在得意什么) 第二天我假装认真,在酒店工作+码字。当时觉得别无选择,现在一想,挺后悔,浪费了时光。 在这种人间天堂似的环境里,我却得给自己调频,试图从内到外地感受柴司的痛苦地狱……欸呀!好肥的河马!背着小孩的狒狒! 真的吗,所有饮食酒店全包了吗?那我来一个咖啡一个奶昔一个果汁…… 柴司是谁来着,他是为什么才痛苦来着,我想想——这个苍蝇配色怎么怪好看的?白底黑条纹,头上缀着一点宝石红…… 怪不得客房姑娘嘱咐我,一定要关好门——不然进猴子。它们是真的很想进来。 一开始我只看见树上一个小猴子,开心得很,赶紧扔了两块芒果在地上——好么,顿时眼前漫天飞猴,猴天猴地一片猴影,猴得我眼睛都了,甚至因为数量太多有点被吓着了,躲回屋里去了,跟屋外的猴子大眼瞪小眼。 它问我:你开开门呗?我就转一圈,马上出来。 我:我听说你会吃光房间里给我准备的零食,搞得一团乱,还尿尿。 猴说:谁说的?莫大的污蔑!我对零食和尿尿根本不感兴趣。 我:那你要进来干什么? 猴:是这样的,我是人偶师大人的小迷妹。我就进去聊一聊。 我关上了窗帘。 可惜的是,没有正面捕捉到领头猴子的蓝蛋,只能从它四肢之间,看见一点蛋的边缘——你们放大仔细看看,就知道我没有骗人,这个蛋的颜色真的很美。 (以为这辈子都不会说出口结果说出口了的话,又多了一句。) 非洲景色真的很不像是地球。西下有木名栗姥姥都主动出写真集了!你看看,你看看。 晚饭还没吃,写得我脖子都酸了,光做图就做了两个小时(做图也太费事了,本来对美没有要求,图片拼一起就可以了,结果做着做着完美主义病犯了),一看,只写上了三个姥。 按这个速度感谢下去,咱们又可以天长地久了! 下一次感谢章,大家玩个游戏吧! (本章完) 第293章 布莉安娜回家之路 第293章 布莉安娜·回家之路 布莉安娜走出会客室,从腰间抽出已装好消音器的手枪,招呼了管家一声。 他正站在门厅走廊处,颇有几分担心似的,仰头看着拆吊灯的工人;听见招呼,他忙转过身来,应道:“有什么——” 一颗子弹陷入了他的额头里。 门厅中的装修工们听见动静,骚乱起来,一时间“怎么回事”“你听见了吗”嗡嗡地回荡在吊顶下方,像是蚂蚁们不安的唱诗。 当管家尸体“砰”一声倒地时,他的头正好露在门厅里,甚至有人吓得摔下了脚手架,登时痛叫起来——只是他没能叫很久,就被枪响切断,把舞台让给了工友。 有人想跑,有人想躲,有人试图朝她扑上来——但这不是动作电影,人类动作在枪弹面前,慢得出奇好笑。 一共四个人,一共四颗子弹,就能省掉许多口舌。 管家转过身,应道:“有什么吩咐?” 布莉安娜叹了一口气,将脑中一瞬间浮起的所有细致幻想都抹掉了。 她体内果然仍残存着一部分东西,是属于人类的。 尽管不知道那是什么——良知?慈悲?或者仅仅是对于“后果”的敬畏? “夫人需要你去庄园那边取个东西。” 她将车钥匙交给管家时,手指抖得差点将它跌在地上。管家狐疑地看着她,一时间仍不肯走,往她身后张望几眼:“夫人呢?” 拿走通路之后,支撑维持这具身体的最后一点东西,好像也消失了。 布莉安娜感觉自己只要松开力气,一闭眼睛,再睁开眼时,她大概就已经回到巢穴里了。 容许她连接着格林的东西,已经不存在于格林体内了,即使勉强维系,所剩时间,也屈指可数。 “她就在会客厅,”布莉安娜艰难地说,不断压下脑海里浮起的手枪。“她的吩咐,我已经告诉你了,你还去找她干什么?” 管家沉默几秒,低下头,避开了布莉安娜紧盯着他的、那一双已经开始涣散的瞳孔。 “我……我去打个招呼再走。” 布莉安娜看着他推开会客室门,门后响起一阵低声交谈。过了半分钟,管家无声地从她身旁走过,冲她点点头,终于走向了大门。 早就一遍遍在心中计划过的事情,怎么会让你抓到纰漏、阻止进展? 哪怕不是为了莫兰道,不去考虑莫兰道,哪怕只是为了——为了—— 打发掉装修工人,只是一句话的事;只要保证工资照算,给他们临时放一天假,他们自然就高高兴兴地出门去了。 “贾克琳夫人,请您过来一下。” 布莉安娜站在人去楼空的门厅里,近乎甜蜜地叫了一句。“先生交代我,要把效果给您演示一遍……” 贾克琳走到门厅入口,肩膀倚在墙上,冷冷地看着她。 “你没有一点愧疚之心吗?” 布莉安娜一怔。 “我先生对你多好?你只不过是对猎人世界有一点了解罢了,像你这样的退休猎人,我想黑摩尔市里一抓一把。可是他给了你高薪,给了你地位,让你做私人秘书,为他运营伪像相关事务……你却给他出些乱七八糟的主意,不但没能保住他的命,甚至连死后,他也不能清清静静。” 布莉安娜依然怔怔地看着她。 等一下,不会吧,这副样子、这种表情——不会吧? “把秃鹫一起关进棺材里下葬,是你的决定……”布莉安娜低声说。 “那不然呢?” 贾克琳猛然抬高嗓音,尖锐得连死人耳朵仿佛也会生痛。“天知道你给他搞进来一个什么东西?我怎么也想不通,他到底为什么会同意你胡来。什么秃鹫不秃鹫,我根本就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就算它能变成西莱的样子,难道我还能真的假装它是我丈夫?” “等一下,等一下。” 布莉安娜举起手,控制了自己一下,好不容易才没有笑起来。 “让我从头理一理……在他死后,你强烈要求把秃鹫送回巢穴。我说我不知道有什么办法能送走它,请神容易送神难。然后是你说,那就把秃鹫关进棺材里,让它给韦——韦先生陪葬。” “你说这个有什么意义?我自己的决定,用得着你来告诉我吗?” 布莉安娜仰起头,提醒自己一句,还没到时候,她还不能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但是她转念一想,现在不说,就没机会了。 她要听贾克琳亲口告诉她。 “我以为你希望他死掉,所以才不肯让秃鹫仍以他的面貌出现,假装他还活着。哪怕你们有婚前财产协定,他的遗产只有一小部分流向你,你也宁可做一个财富缩水的自由人。” 或者她是信不过居民——这一点,布莉安娜也还能理解。 贾克琳瞪大了眼睛,蓝眼睛悬在眼白里,上下不与眼眶接壤。 “结果你现在是要告诉我,你与他之间有真感情?” 布莉安娜实在控制不住了,一手扶着脚手架,笑声牵动着横膈膜,嘴巴里挤出一阵阵带着腐败气味的二氧化碳。 “你是要告诉我,你们两个岁数不小,自私冷漠,永远在算计利益的人——我的天啊——是因为你们同类相近、臭味相投吗?你是要告诉我,你们夫妻情深啊?” 她从来没有听过这么离谱的事情——人世果然太千奇百怪了,只有你想象不到,没有不可能发生的事,偏偏这种古怪又不如巢穴一样简单直接,反而带着一股腻味,叫人生厌,巢穴还有魅力得多了,巢穴比人世简单多了,巢穴里不会有这种丑陋甜腻的东西—— “这是什么,我是生活在一个中年女人幻想出的爱情剧里吗?” 布莉安娜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但格林似乎已经没法再流泪了。 “遇上一个英年丧偶的男人,发现这男的是个首富,很快就结婚了。别看这男的连自己亲生女儿都不爱,却用一颗真心爱你——我的天啊,你是想用这个方法杀了我吧?” 她笑得太厉害,甚至没发现贾克琳是什么时候走到她面前的——直到布莉安娜猝不及防挨了一巴掌。 她被扇得头颅都是一转。 可根本不痛啊,她根本不痛,一点感觉都没有,声音倒是挺响亮的,好像可以一直一直一直一直回荡在门厅里。 贾克琳脸都气红了,怒声喝骂几句,下意识地一低头,声音忽然慢慢低了。 “这是什么?”贾克琳看着手指,问道。“这个是……是粉?你打了粉底?”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布莉安娜的脸颊。 尸斑会以五指的形状浮现起来吗? 布莉安娜近乎愉快地心想。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贾克琳往后退了半步,好像忽然想起,这个房子里,只有她和布莉安娜两个人在,不由四下一看。 “告诉我,贾克琳夫人。”布莉安娜柔和地说,“你与他的感情这么真,这么好,你就没有问过他,他上一个妻子生的女儿,后来怎么样了吗?” 贾克琳说不出有意义的话,好像只会说:“……啊?” “你不是也生了一个女儿吗?你不担心吗?你不怕那是前车之鉴吗?还是说你一点也不关心,从来没有问过?没关系,那不是你作为第二任妻子的责任。你不问也无所谓。我好奇的是,他也什么都没说过吗?” “你……你问她干什么?”贾克琳咽了一下嗓子。“西莱是说过一次……他说,幸好她死了。” 布莉安娜“哦”了一声。 门厅里忽然安静了一会儿。 “为什么?”布莉安娜问道。 贾克琳有好一会儿,只是沉默着。好像她也感觉到了,不该说。 她最多只是隐隐窥见了一片猎人世界的投影,连门槛也没看见。人死了以后,却没死,还变成另一个模样站在自己面前——这种事,普通人想不到自己会在生活中遇见。 “为什么?”布莉安娜又问了一次。 “他……他担心布莉安娜以后会不甘心,与孩子们有财产纠纷。再说,她那个样子……有时跟女人卿卿我我,被记者拍到照片,也很……也很丢人。” “哦。”布莉安娜点了点头。 一个对任何人都冷漠的韦西莱,跟一个居然与妻子真有几分温情的韦西莱相比,还是前者可爱多了。人的复杂多面——连韦西莱也拥有复杂多面——真叫她恶心。 “我要走了,” 贾克琳刚才的怒气稍减,就生出了警惕。她又退开一步,转身就匆匆走向大门:“你不必再来了,后续事务,我会叫别人联系你——” 布莉安娜看着她的背影,并未出声阻止。 她手里一直握着几个刚刚拆下来的螺丝,此刻走到脚手架后方,抬起一只脚。 脚手架呼啸着跌下去,在风声里,她听见了贾克琳发出的半声惊呼。 后半声,大概已经在巢穴里了吧? 她不知道贾克琳会落到巢穴什么地方去,不过那也没关系。她早已想好办法,要让巢穴居民一起帮她找。 阻挡了一瞬间的人体忽然消失后,脚手架哐啷廊砸倒在地上。 布莉安娜闭上了眼睛。 在漫长得她都不记得多久的一段时日之后,她终于可以闭上眼睛,第一次放松下来。 松开手,松开力气,松开坚持,任黑暗落下,往黑暗深处滑去。 她回家了。 (本章完) 今天有更新的!但要稍微晚点 今天有更新的!但要稍微晚点 昨晚我没睡好,睡到一半爬起来上厕所,被猫拉肚的味道给熏得一个跟头……大半夜的又洗厕所又换猫砂,等折腾完了,不困了,辗转反侧到六点……一天都昏昏沉沉的。 养猫到底是为什么!他也没吃不该吃的东西啊! 总之今天肯定有更新,我正在写,但可能赶不上12点了,因为这一章要开始进入戏肉了,有点费神。 (本章完) 第294章 府太蓝最初的医院 第294章 府太蓝·最初的医院 过了十二点,日期跳成了11月24日。 0:34分,府太蓝穿着一身单薄病号服,手背上是一抹干涸了的血迹,站在医院大楼门口,茫茫然地看着夜空与路灯。 去哪里?要干什么? 过了几秒,他忍不住笑起来了——因为他忽然意识到,如果此时此刻眼前有一个按钮,按下去后可以使全人类瞬间消失,那么他会按得不假思索,轻轻松松。 “……这不就是漫画里,邪恶大反派的起源故事吗?” 他自言自语了一句,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一旦把自己放入大反派的位置,就更好笑了。 会这么做的,根本不是反派嘛。 如果有一个人,可以让人类下一秒忽然消失,无知无觉,无痛无苦,这才是最大的慈悲。 上小学时,老师都会问大家长大了想做什么,府太蓝也不例外回答过这一个问题。 只是无论他现在怎么想,也想不起来自己当年的答案了。 他那个时候,还以为人生是属于自己的。 脑袋轻飘飘的,好像仅靠一丝神智系在脖子上,从这一线神智里,传来了身上伤口的钝痛。 止痛药或者烟卷,哪个都可以—— 府太蓝下意识地拍了几下身子,才想起来,自己离开病房时只有手机和身上这一件病号服,什么都没带。 “……主管。” 他转过身,后背寸寸开裂。他看见芮米时,他就不动了,后背仿佛在裂出半条峡谷时凝固住了。 “要来监视我吗?”过了两秒,府太蓝问道。 芮米吸了口气。 “对不起,我并不知道来龙去脉。我只是听命行事。” 她穿过大厅,将一只背包和一个袋子递过来。“我只是上个班而已,我也不想被卷进这种……这种仇恨里。” “只是上个班?”府太蓝笑了,“八成很轻松吧。” 芮米耸耸肩,伸开手掌,露出一根皱巴巴的烟卷。 她掏出打火机,在府太蓝叼着烟卷、低下头时,为他打亮了火。 火光映亮眼底那一刻,他几乎快要相信芮米的善意了。 府太蓝深深吸了一口烟卷,让白烟缭绕着从肺中弥漫舒张,渐渐温热起血液——那一个永远在脑海深处翻搅着、令人不安的庞然黑影,被止痛药与烟卷的效力一起,重新按下深深水底。 黑影挣扎着沉下去,一个微笑浮上来。 “主管,你下一步想要怎么办?”芮米问道。 “不知道。” “摩根家势力很大。”芮米谨慎地说,“尽管我不知道他要你去拿什么……但无论是什么,暂时配合一下,忍过去也就算了。没有必要硬碰硬。” 比起敌意鲜明,摆明车马地监视跟踪,更有效的办法,当然是给府太蓝送去一个“朋友”。 “只要你配合,我想他不会吝啬于给你提供支持。”芮米打量着他的神色,说:“再优秀的猎人,有了家派后援力量,也……” “你说得对,”府太蓝打断了她,“我去上个厕所。” 他将背包甩在肩上,把装着换洗衣物的袋子递给芮米,说:“你帮我拿着。” 芮米盯着它,又定定看了府太蓝几秒,仿佛在看一个精神疯狂的病患——但她终于还是接过了袋子。 “你现在伤势很重,”她低声说。 府太蓝冲她一笑,白雾氤氲着缠绕在唇齿之间,咬不住,逃散了。 “不要跟来噢。” 芮米紧紧皱着眉头,欲言又止。 就算她猜到了府太蓝要干什么,她也无法阻止——除非把府太蓝捆上再囚禁起来——他之所以被称为“天才猎人”,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在于这一点。 府太蓝走进洗手间隔间里,从身后拉上了门。 又推开了。 再次拉上,门板“砰”一声合拢;他第二次推开门,又第三次关上它。 这一次,他顿了几秒钟。 他最后深吸一口烟卷,仿佛想吸进来一点清明和平静。 府太蓝将它扔在地上,脚跟踩上一转,碾灭了火星——徐徐吐出一道白烟,他第三次推开了同一扇门。 ……他的运气不错。 只要将任意一扇门连续开合三次,间隔不超过十秒,他就可以打开通路,出入巢穴——这是一个叫人防不胜防的通路,尤其是“门”并不仅限于房间门。 冰箱门,车门,衣柜门,凡是带着一个门字,又能容下府太蓝的东西,都可以在开合三次之后,成为他逃离人世的路。 通路,就是一个猎人最大的天赋。 他甚至还可以在打开通路后,选择要不要进去。 据说第一次打开通路时,他只有三岁;那时府太蓝只怔怔地站在门后,一手里还握着果。 “爸,” 他看着代替了客厅的天空与马路,和马路对面那一个笔直静立、披着黄雨衣的人,尽管迷惑无措,却还不懂害怕。“爸,你来,爸!这里有人!” 那时府汉是什么反应呢? 他已经不记得了。 想必是一把就甩上了门,把他抱远了吧? 一定反复告诫他,不要再连续开关门了吧? 即使是府汉,也不可能让他三岁的孩子进巢穴。 他只是把这件事牢牢记住了,或许在心里琢磨了很多次。 他只是在他们穷困潦倒、难以为继时,在儿子十二岁时,试探着向府太蓝提出了一个建议。 在十二岁之前,府太蓝住过最久的地方,也只有两年。 不管什么工作,府汉也做不满六个月。他总觉得自己人才出众,做些销售、客服之类的工作,实在是太过屈才,未来一定有属于他的商业蓝图,在等着他大展手脚。 他带着一个拖油瓶儿子,辗转在一个个出租屋里,每到无论如何再也拖不下去房租时,就不得不仓促搬家。有一次,他带着府太蓝住进了一个朋友家里,父子二人一起挤在沙发上,睡了一个多月。 每天清晨,当那一家女主人早早起床、进厨房做早饭时,府太蓝都会被一股难言的羞耻与不安牢牢攥住,出不了声,也动不了,只能假装睡熟了。 自己不应该存在于这里才对。 他一直不知道自己应该存在于世上何处。 仔细一想,十七年来,府太蓝所认识的唯一一个几乎不变的、最接近于“家”的地方,好像只有巢穴了。 ……走吧。 他迈步走出隔间,在门外等着他的,依然是一个医院洗手间。 府太蓝没有要自寻死路的意思——毕竟府汉的清白与性命,如今正维系在他身上。 巢穴中的“圣路易斯医院”,是人流量最大的落脚地之一;从府太蓝所在的黑摩尔市区域打开通路后,成功落进“圣路易斯医院”的几率是很大的——当然,也不能少了一点运气。 他走出洗手间,穿过大厅,走向一楼护士台。 空空荡荡的护士站里,没有一个人影;等候厅中倒是坐着一个包裹着头巾、不住用眼睛溜他的居民。 十五岁那一年,府太蓝有一次险些死在巢穴里了。 假如有人告诉他,其实他那一年就已经死了,后来两年只是一场醒不过来的沉重梦境,府太蓝其实也不会吃惊的——他根本不懂,为什么自己仍然能活着。 两年多以前那一天,他也是像此时此刻一样,踉踉跄跄走进了“圣路易斯医院”大厅。 心脏在手掌里一下一下地跳,每跳一下,后背就溅出一片血;血雨淅淅沥沥,在身后流成一条小河。 “你这里……好歹也是医院吧?” 十五岁的府太蓝,趴伏在护士站台面上,以气声断断续续地说。“是医院……就该给人治病救伤……对不对?救、救救我。” 十七岁的府太蓝,假装没有听见身后那一个居民站起来,悄悄往他身后走来的细微声响,对护士台说:“我需要住院。” 在他低声把话说完后,当年与现在,都从空无一人的护士站里,响起了一个细小的声音。 “欸呀,你伤得很重啊。” 府太蓝“嗯”了一声。 “你是不是两年前来过一次?”那个细小声音问道。 “是。” “看来你对我们的治疗很满意?所以才离开了人世间的医院,特地来到我们医院看病?” “……是。” “那你知道,我们医院收取什么事物作为住院费吗?” “我知道。” 细小声音似乎满意了。 “那太好了。记住,你住院以后,后悔也没有用了噢。就让你……唔,就让你住到26号早上吧,怎么样?” (本章完) 第295章 府太蓝蓝蓝蓝 第295章 府太蓝·蓝蓝蓝 这可能是一句废话——巢穴医院不是一个养病的好地方。 事实上,除了极适合体验种种新奇死法之外,巢穴医院恐怕不是干任何事的好地方。 府太蓝躺在病床上,听着病房门被缓缓推开时,立即睁开眼睛。 床帘依旧牢牢包围着病床,形成了一个只有他存在的小小淡蓝世界,以白色天板作为天空。他从枕头下摸出手机,看了一眼。 2026年11月25日,0:00,无信号。来得真准时。 即使伤重昏沉,状态糟糕,他也已经成功熬过去一天了。 还剩一天——仅剩一天了。 如果在黑摩尔市住院,自然可以安安心心地养伤,不必在半夜蒙眬困乏时,还得提防身周的危险;当然,那也意味着他要被置于24小时全方位的监视控制之下。 但这一点,并不是府太蓝决定进巢穴医院的原因。 监视控制之类,府太蓝倒不太在乎——毕竟只要有门,只要他能打开门,想摆脱随时可以摆脱,谁也控制不住他。 他之所以选择巢穴医院,有一个关键性的根本因素,是在人世医院无法实现的。 “2号床,要吃药了哟,”一个女声在床帘外甜甜地说。 府太蓝一声不出,慢慢地从床上坐起身,倚在枕头上。 昨天时,“从床上坐起”这一个动作,还会叫他痛得喘不过气,动作一旦大了,眼前都会发黑——芮米告诉过他,正常情况下,那是至少一两个月才能养好的伤势。 府太蓝无法忍受像个残废一样,在其他人追逐伪像时,傻傻浪费一两个月——他浪费不起。 天知道两个月后,“巢穴统治游戏”是不是都结束了? 而仅仅一天之后的现在,他不仅可以顺利坐起来,甚至都能把胳膊抬过头顶了。 不久前被居民麦明河打伤的下颌,此刻已经光滑完整,皮肤简直比没受伤之前还漂亮。 “噢,你醒啦?”女声很遗憾似的,咂了咂舌。“我很喜欢叫你起床的……真是的,好可惜。下次要不要来得再晚一些呢?什么时候才能再次逮到你没有戒备地熟睡呢?” 被它叫醒一次就已经够受的了。 那是他入住病房几个小时后的事情;府太蓝又痛又累又消沉,躺到早上时,终于挨不住而昏昏睡了过去——护士仿佛就是在等着他睡着似的,才一入睡,它就来送药了。 府太蓝大概永远也忘不了,自己被放进破壁机里、即将被刀片旋转搅打起来时的恐惧——那种原始的、生腥的、虫豸般卑微的恐惧——透过杯壁,他看见假装成府汉的居民正伸出一只手,按向启动键。 “我不喜欢,所以你没有机会了。” 府太蓝开口时,声音疲惫得近乎绵软沙哑。“药呢?” 护士叹了一口气。“那你把帘子拉开一点。” 完全拉拢帘子之后,就可以阻绝一部分来自外界的注意力——所谓“来自外界”,当然是指居民。 不是很符合逻辑,但反正行得通:身为“住院病人”,在拉上帘子之后,确实有一部分游荡在医院里的居民,会对他视而不见,不再来打扰了。 府太蓝只微微地拉开了一条细缝,仅有一个指甲那么宽。 两片扁扁的肉色影子,从细缝里一点点伸进来,伸进了这一方淡蓝色的封闭小世界里,充气似的渐渐鼓涨起来,形成两条皮肉充实的手臂。 两个拳头,并排停在府太蓝面前。 “蓝色药片会加速你的痊愈,红色药片会让你以为你选择的是蓝色药片,并且正在加速痊愈。” 同样的话,自从入院之后,府太蓝已经听过两次了。 按照巢穴医院规定,住院病人每日要服用三次药片;不可以拒绝,但可以选择。 老实说,他至今也不敢完全肯定,自己前两次究竟选择对了没有。 “吃下蓝色药片,那就不必说了,会健健康康地活下去。吃下红色药片嘛……欸呀,人生总有一死,是活了七八十年寿终正寝,还是出院后过了一阵子伤势逐渐隐秘地加重一边生活一边腐烂最后突然化作一滩神经颤动眼球骨碌乱滚的肉汁,也没有什么区别嘛。” 护士晃了晃拳头。 自己吸气时,拳头看起来小得像生一样;吐气时,拳头就涨成了足球般大小——它们一时大一时小,缩缩放放,几乎像是扭曲穿透了空间,若是盯着看久了,岂止头晕眼,简直天旋地转。 “一手里是蓝药片,一手里是红药片。要选择哪个,就抓住相应的那只手。” 府太蓝没有动。“提示呢?” “咦,随便选就好了嘛,有什么分别。” “给我这一次的提示,”他又要求了一遍。 护士叹了口气,仿佛他是一个叫人头疼的麻烦病人。 “蓝色药片在左手里,红色药片在右手里。而我没有左右手之分。” 府太蓝真想抄起一个什么东西砸在它脸上。 这叫什么提示?没有左右手,还分什么左手右手?难道是以方位为准的吗? 忍着拳头反复缩放带来的晕眩感,府太蓝只坚持看了几秒,就忍不住了——再看下去,他怕自己会一俯身,把胃里所有东西都吐出来——连看都没法看清楚,自然别提什么分辨左右了。 他闭上眼睛,缓了缓神,抬起了手机。 “咔嚓”一声,闪光灯打得床帘内一片雪白;手机屏幕上,多了一张照片。 压在床帘上、围着他站立的那一圈人影,倒是可以暂时不去管它,反正也不是刚刚才发现的了。他放大照片,仔细看了看被相机凝固住的拳头。 ……没有大拇指。 骨头、皮、筋、肉组成了形似拳头的东西,该是大拇指的地方,只有光光的手掌边缘。其他四根手指,骨节大小、手指宽度,完全一模一样,根本分不出食指与小指。 “没有大拇指,你是狗吗?”府太蓝低声骂了一句。“提示就这样?还有别的吗?” “提示就只有一句话。放心,我不会偷偷变换拳头位置的。你可以根据提示,再问最多十个问题,注意,我不能直接告诉你哪个手里是什么药片。” 十个……这次给的限额还不少。 巢穴总莫名其妙地想要维持一种“公正”,如果提示叫人无从下嘴,就允许你多问几个问题——仿佛这样一来,一切就平衡了。 “……‘左’和‘右’是用方位一类标准定义的吗?” 虽然早知道不可能那么简单,护士的回答依然叫人来气。 “不。不论是你的方位,还是我的方位,都与左右无关。因为我的手臂是从一片混沌肉体里临时长出来,专门喂你吃药用的,所以对我来说,也没有手臂长在身体左边或右边这种情况。定义的话……拿着蓝色药片的是左,拿着红色药片的就是右了。” 这不是鸡生蛋蛋生鸡、又绕回去了吗? 住院病人不可以注视前来送药的护士,这是住院守则第一条;所以府太蓝至今也不知道它究竟是什么模样,所谓“混沌肉体”又是怎么回事。 “我该如何判定左右?”府太蓝决定再浪费一个问题。 “你左边就是左,你右边就是右啊。上幼儿园时没教过吗?” ……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 得到这种毫无信息量、来回绕圈子的答案,只能说明一件事:他没有问对问题。 它既然说自己没有左右之分,那么再纠缠于左右,自然不会有任何结果。 所以……下一个问题该问什么才好呢? (本章完) 第296章 府太蓝八个问题与颜狗护士 第296章 府太蓝·八个问题与颜狗护士 ……这不是一道逻辑推断题。 府太蓝揉着太阳穴,试图让自己昏沉蒙眬的脑子清醒一点。 护士此时站在床尾,“胳膊”从床尾帘子里探进来,两只拳头直直浮在他面前,仍然在随着呼吸一缩一放——对于保持神智清醒,只会起反作用。 府太蓝屏住呼吸时,那两个拳头尺寸就凝固不变了,可他也不能一直不呼吸吧? 他垂下眼皮、目光避开拳头,想了一会儿,脑子里已经否决掉了几个办法。 如果要从逻辑上推断,哪个手是左手/拿着蓝色药片,必须得有标记、或定位方式,以及护士居民对药片位置的猜测,作出“是”或“否”的正面回应——比如说,在设定好前提条件后,标记为1的手,符合前提条件推论出的结果,所以1号手内是蓝色药片。 但是这三个推理的立足点,都被护士居民给否决了,形成了一个从逻辑上无法突破的死环。 “左手里拿着蓝色药片”、“拿着蓝色药片的就是左手”——这种环状答案,正是逻辑没有用武之地的表现。 “在我继续问下去之前,你应该把必要的规则和信息告诉我才对。”府太蓝试探着说:“比方说,我如果不是提问,而是向你提出一个行动要求的话……” 他有意说到一半就不往下说了——他怕万一自己把话问完,就会被扣掉一个问题份额。 “真是的,哪有什么必要的规则和信息啊,就是随便选一个的事嘛。几率就是五十五十,年纪轻轻的,怎么不大胆一点?少年正是冒险的好时候。” 别看它正经信息挤不出几句,慷他人之慨时,话倒是一套一套的。 护士抱怨一通,见府太蓝不接茬,才又有点不甘不愿地说:“只要不是直接涉及药片本身的要求,我也可以满足你。提出一个行动要求,就相应地扣掉一个问题。” “具体哪些事你可以做、哪些你不会做,请你说详细一点。” 护士顿了顿,忽然一笑。 “像什么要求我把药片扔进热水里一分钟,再捞出来给你看热水颜色啊,或者给我的两只手做上ab标记,再让我把蓝色药片换到a手里啊,还有比如叫我用拿着蓝药的手打你一下……这一类直接动了药片,或使药片发生某种改变的要求,你就别想了。” 它回答得实在太顺滑,叫府太蓝不得不怀疑,这是以前真实发生过的例子。 “但如果你让我唱个歌,或者双手不动、只把身体平铺在地面上,这一类要求不涉及药片本身,我就可以做。” 谁会要你做这种无聊的事? 它下一句话,却让府太蓝的心脏激灵灵一颤——“好啦,你现在还剩下七个问题可以问。” 他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等等,刚才那一句‘请你说详细点’,难道——” 总算府太蓝反应得快,及时将后半句话吞了回去。 “刚才那一句‘请你说详细点’,难道也算一个行动要求?”——这句话一出口,他八成就只剩下六个问题可问了吧? 居民真是又滑腻、又阴险的东西,叫人防不胜防……他得多学学。 护士咯咯地笑了起来。 “看在你又年轻又漂亮的份上,我也可以多说几句,节省你一个问题哦。这不是我第一次叫猎人选择药片了,对于你们会问什么、会要求什么,我心里多少也有数。 “我回答时不会撒谎,对于不能回答的问题,我就会直接说不能回答。那什么问题不能回答?很简单,当你的问题涉及药片本身讯息时,不管是位置,还是别的,我都是不会告诉你答案的。” 府太蓝面前右侧的那只拳头,往旁边比划了一下。 “比方说,你旁边是1号床对吧?假如你问我,‘哪个颜色的药片离1号床比较近’,‘哪个手里药片对应了帘子颜色’……那你就白白浪费一个问题了。 “我告诉过你,我不会直接回答你药片在哪个手里,这是本质。无论你在本质上,加多少层包装,变换什么形式,只要答案与‘药片本身讯息’有关,就——不——行——哟。” 真他妈的好极了。 “……我本来也没想过,这么简单就能得出答案。” “那你比以前一个猎人聪明点嘛。” 十个问题/要求,意义应该在于发掘隐藏信息,再通过隐藏信息,判断红蓝药片……他只剩七个问题了,必须要小心计划。 但是……要如何从这一片茫然里,找出该问的问题? 护士已经把一般人能想到的角度,全都堵死了。 这个死局里,一定藏着答案。 如果有人能找出它,凭什么不能是他府太蓝? 被逼进一个死角时,反而会激发府太蓝的少年心性——他越想越不服气,低头思考一会儿,决定从最基础的地方入手。 “倒数第七个问题,”他斟酌着一字字问道,“你自己是否始终清楚药片的位置,知道蓝色药片在哪只手里,红色药片在哪只手里?” “是的,我始终都清楚它们的位置。” ……啊,它说了。 护士说了“始终”一词——这是府太蓝特地埋进问题里的一个钩子。 “你刚才说,你不会偷偷变换拳头的位置,可你没有提你会不会变换药片的位置。你放心,我接下来的问题,不涉及药片本身,它是针对你能力的问题。” “你说吧。” 府太蓝慢慢地问道:“我的倒数第六个问题是……在你不变换拳头位置的前提下,你有没有能力,把药片从一只手换进另一只手里?” 假如护士没有这个能力,它回答上一个问题时,大可以直接说“我清楚的”。 但它偏偏重复了“始终”这个词——就好像它察觉到了府太蓝的试探,在明面回答之外,给出了一个隐藏的暗示。 当然,这也有可能是它在故意误导,想要减少一个问题份额——至于具体是哪一种可能,就看倒数第六个问题的答案了。 “欸呀,我还是头一次被问这个问题。该怎么回答呢?” 护士咯咯笑了几声。“就以蓝色药片举例吧。它在左手里,但是在你确认哪一只手是左手之前,对你而言,它可以在任何地方,不是吗?” “我不明白。”这跟人话距离有点远。 “毕竟我的肉体是一团混沌,只是为了给你送药,才从混沌肉体中,伸出了两只胳膊。手不动,但手里的东西从体内流来流去,不是问题。” ……这应该就是“可以换手”的意思吧? 府太蓝活了十七年,鲜有感觉自己理解能力快要跟不上的时候;偏偏又不能浪费宝贵的问题份额,不断提问确认。 “你好像很苦恼嘛……真遗憾,我也只能解释到这个份上了。”护士的语气,听起来可一点都不遗憾。 他深吸一口气,面前两只拳头又缩成生般大小。 这种一缩一放的景象,已经叫他隐隐开始头疼了——莫非它是故意缩放拳头,影响人思考的吗? 从混沌肉体中,伸出两只胳膊…… 下一个问题,需要赌一把了。 “倒数第五个问题……关于你的肉体本质。” “欸呀呀。”护士饶有兴致地应了一声。 “比如我,我的身体可以是拆分成天文数字的‘细胞’,也可以说我拥有68公斤的‘质量’。那么你的混沌肉体,也是以一种可以用单元计量的物质形成的吗?” 说不清是兴奋还是发怒,护士突然高高尖叫了一声。 “是的是是是是的我的混沌肉体也可以用单元计量啊好想把你深深深深地压进我的身体深处完全地陷进去完全吞掉我就增加了68kg的美丽剧毒” 真没礼貌——不,等等。 府太蓝的心脏砰砰跳了起来。 可以计量? 这么说……他似乎已经看见一条通往蓝色药片的路径了? 但接下来任何一个问题,都可能会叫他大失所望——而所剩问题不多了。 “谢谢,那就不用了。”他勉强镇定地说,“倒数第四个问题。形成你身体的物质,如果以你使用的‘单元’作计算,总量是多少?” 护士气喘吁吁起来。 “真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然心思这么不单纯、欲望如此强烈,果然是发育期吗——” 什么东西?它在说什么鬼话? “好吧看在你这么漂亮的份上我就告诉你吧,是一、一万三千……一万三千六百零五个单元的搅拌物物物物呜” 府太蓝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自己此刻如坐针毡。 “你、你要不要冷静一点……只是问一下体重的话,人类也不至于这么激动啊。那么,倒数第三个问题。我呼吸时,我看见的拳头就会放大缩小,我想这不是我的幻觉,它们的尺寸确实在增大缩小,对不对?” 其实护士并未禁止身体接触——但府太蓝除了最后选择关头,绝对不想碰它。 “对对对不是幻觉不是幻觉” 护士仍然处于一种叫人难以理解的兴奋里。 ……太好了。 找出蓝色药片的希望,已经增加到六七成了。 “我真的已经被它们缩缩放放搞得头晕眼了。”府太蓝抱怨一句,说:“所以倒数第二个……不是问题,是一个要求。” 帘子外的护士蓦然安静下来,仿佛沸腾滚水一下子凝结成了冰。 “被我手机碰到的、我左边这只手,请你维持成生那么大,而另一只,则是足球大小。” 一片死寂里,府太蓝屏住了呼吸。 尺寸凝固的拳头,有极漫长一段时间,始终没有变化;它们沉寂得太久了,以至于他忽然生出担心,怀疑一切都只是一个捉弄他的陷阱。 “这个要求不涉及药片,只涉及你的手——” 他的话才开个头,护士冷不丁打断了他,语气冷淡得像变了一个人。“我知道了,说一遍就行了,你烦不烦。” ……护士不太情愿。 这一点,是个好兆头吗? 在府太蓝轻浅急促的呼吸里,左边的拳头渐渐缩小,右边的拳头渐渐增大,终于凝固在一个生、一个足球的尺寸上,不再变动了。 最后一个问题了。 功败在此一问。 如果不能得到一个正面回答,那么留给他的行动余地,就只剩凭运气随便选了。 “最后一个问题……或者可以说,是一个要求。” 如果不是拳头还在,帘外几乎像是没有人。 “请你告诉我,握着蓝色药片的手,和握着红色药片的手,分别用了多少单元的搅拌物。” (本章完) 第297章 府太蓝信封里的代价 第297章 府太蓝·信封里的代价 ……是不是太顺利了? 明明是他绞尽脑汁才找出的提问角度,但是当府太蓝真正得到答案时,他却又生出了狐疑。 握着红色药片的手,由27个单元的搅拌物构成; 握着蓝色药片的手,由3970个单元的搅拌物构成。 表面上的答案,似乎很清楚了:蓝色药片就在那一只足球大小的手里,也就是府太蓝的右手边。 但是……巢穴里的陷阱,总一层钢牙套着一层钢牙,在人以为云开雾散时,往往才是最致命的时候。 “你找的角度蛮刁钻嘛,”护士从帘子外咯咯一笑,说:“但我可是居民欸。居民身体,真的也能这样被分析吗?” 府太蓝充耳不闻。 他已经不剩问题可问了。 陷阱……会是什么? 既然被称为“单元”,那每一单元应该都是同等质量、同等大小、同等划分的——打个比方的话,就是一分钱不比另一分钱更多。 但理论上来说,单元数字小的手,却是有可能通过“稀释”、“充气”等方式,拉开单元之间距离,形成较大体积的;同理,单元数字大的手,也可以被“压缩”。 然而二者数字差距实在太过悬殊,就让这一个可能性变得很低了。 27单元组成的手,却要比3970单元的手,大上数十倍……那么在外观上,应该有蛛丝马迹才对,就像一只吹胀的气球,颜色肯定比没充气的气球更浅。 府太蓝盯着面前两只手,盯得视野都微微模糊了——他怕自己过了十年以后,一闭眼,脑中依然能清晰浮现起这双没有大拇指的手——可是无论怎么看,肤色、肤质、皮肤厚实感……都没有区别。 “快点吧,”护士从帘子外催促了一声,“我们医护人员人手不足,可忙了,你以为只有你这一个病人吗?要是每个人吃药都这么长时间,那别人都要病死了。” 府太蓝从鼻子里嗤了一声。 整个医院里,唯一一个住院猎人就是他——不到万不得已,谁会在这儿住院? “快点,” 护士的声音粗粝了几分,已经隐隐像是砖石摩擦了。“我可不能一直在这儿跟你耗下去。你问题不都问完了吗?对于哪只手里有蓝药片,你应该心里有结果了吧?快点选,再不选我可就要随机往你嘴里塞一个药片了哦。” “我还需要再考虑一下——” “五。” 护士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就像是一条虫子落在皮肤上。 府太蓝神经一紧。它开始倒数了? 从五开始倒数? 即使明知道对方是在制造紧迫感、逼他犯错,但是他却没有任何制衡办法——护士如果要给他强行灌药,他能怎么办?巢穴医院里掌握着主动权的一方,不是病人,更不是猎人。 “四。” “等一下,”府太蓝竟也感觉头脑混乱起来,一时间除了想拖延阻止,实在下不了决断:“那个,给我半分钟的话……” “三。” 不能拖了——他没有余地了。 “我知道了,” 府太蓝只能一咬牙,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抬手朝那一只足球般大小的拳头抓去。“蓝色药片,就在比较大的这只手里——” 即使隔着帘子,似乎也能感觉到居民蓦然安静下来、蓬勃起来的期待。 他脑子里猛然闪过去一道白光。 他怎么差点犯下了这个错? 居民明明白白地说过——“蓝色药片在左手里,但是在你确认哪一只手是左手之前,对你而言,它可以在任何地方,不是吗?” 也就是说,找出蓝色药片所在的手,仅仅是第一步—— 当他即将要碰上居民皮肤时,府太蓝已用差点咬着舌头的语速,喝了一声:“这是左手!” 仅找出蓝色药片是不够的;他还必须要用语言明确确认,拿着蓝色药片的手就是左手,才能把“左手”和“蓝色药片”给钉在一起——应该是这样吧? 少说一个,都拿不到蓝色药片——陷阱,就是这个吧? 帘子内外,一齐陷入了寂静里。 府太蓝一手仍搭在那只凉凉的拳头上,屏着呼吸,只盯着身上盖着的医院床被。薄被子皱褶着堆迭在他身上,能隐隐看出双腿轮廓。 不论他的推测与选择对不对,他都没有机会知道。 或许……选错了也不是一件坏事。 就像按下那个让人类消失的按钮一样……吃了红色药片,会在自己年轻健康的幻觉里,在安宁平静的无知里,突然有一天,从人世里被一把拽出去,再也不必睁开眼睛。 到时候,府汉怎么样,就不再是他能关心的问题了。 那根一直缠在他身上的铁链,会因为他没了身体,再也无法束缚住他。 “……好的,我要打开手了哦。”护士又恢复了甜甜的语气,慢慢张开了足球般大小的手。 手掌心里,躺着一个蓝色的小小药片。 这是理所当然的。 府太蓝一个字也没说,抓起它,闭上眼睛,仰头就吞了下去。 “真好呀,选了蓝色药片呢。” 护士抽回两只手,帘子重新合拢了。“那么,我的任务就完成了。明天早上我还会再来哦。” 府太蓝泄出一口长气,重重跌回床上。 后背这么往床上一砸,伤口竟然也不疼了。 就这样,护士又来了三次——接下来三次,府太蓝每一次选择到手的,都是一个蓝色药片。 ……究竟有没有掺入幻觉,他不愿去想了。 到了26号早上,也就是他出院的日子时,府太蓝觉得自己已经与没受伤之前毫无两样了——不,非要说的话,在床上躺了两天之后,他反倒觉得自己愈发耳聪目明、敏捷有力了,连体能似乎都上了一个台阶。 只是跟收益相比,代价与风险实在沉重得叫人不敢多想。 “欸呀,这么快就要跟你说再见了。” 这一天早上,曾经在医院里与他陆陆续续有过接触的四个医生护士,一齐站在病房门口,以近百张面孔等待着府太蓝。 整条走廊的天板上、墙上、角落里,密密麻麻地挤着不知多少人脸;他不知道那么多脸是怎么连接起身体的,但他不能看。 “如果不小心吃下去了一个红色药片,在医院外突然爆成一团肉汁,可不要太吃惊啊。”有人说。 “你真是一个模范病人,我都不舍得让你走了。” 府太蓝低着头,尽量谁也不看,一步步地穿过它们纠缠庞杂的身体,踩着小小的空漏之处落脚。 “其实你走得挺是时候的,我们这儿刚送来了一个重症病患呢。” “哦?你是说巢穴中央车站送来的那半截身体?都已经成那个德行了,还能付住院费吗?” ……这几个来送他出院的居民,倒是自己聊上了。 “可以啊,怎么不可以。他今天确实是因为要买回程票,而变成了半截身体,离死不远了,可是他过去没有啊。” “回程票?” 一个拥有不知多少张脸的居民,用它不知道多少张脸,一起笑了起来。“在中央车站买回程票?天底下哪有这种吃了饭吐出来,再吃一遍的事?” “可说呢。他死活不信没有回程票,在车站逗留太久,就变成半截的了。总之,手术就安排在今天下午,我对自己的技术有信心,一定能把他完美地缝合在居民身上。” 回程票? 总觉得这个词,隐隐触动了什么似的…… 由巢穴中央车站发车的车票伪像,他确实有一张,但那早已过期了,再说终点是黑摩尔市,也用不着什么回程票——想回巢穴,使用通路就行了。 这个问题,难道那一个已经变成半截的猎人就没想到吗? 还是说,害惨了对方的东西,与自己手上的伪像,并不是一回事? 府太蓝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用“回程票”这件事,来转移注意力。 “恭喜你出院,” 当他重返一楼大厅时,从空荡荡的护士站里,又响起了同一个声音。“既然你已经完全康复了,就可以把住院费用结清了吧?” 仿佛在巢穴医院里受的折磨还不够似的,还要在出院时,再受一次精神上的煎熬。 “……我知道了,” 府太蓝将胳膊搭在护士台上,抵着下巴,软软地说。“我想欠账也不行吧?你收吧,我就在这儿等着。” 与两年前一样,一只手从护士台后伸上来,爬过台面,爬到府太蓝面前,将一只信封放了下来。 “要回到黑摩尔市后,才能打开看哦,”那个声音近乎愉快地说,“那么,后会有期。” (本章完) 欢迎参加图片小游戏,本游戏由xyyz姥盛情赞 欢迎参加图片小游戏,本游戏由xyyz姥盛情赞助 欢迎参加本次《忆姥恩》图片小游戏,本游戏由xyyz姥盛情赞助,对的,本章内都是她去联系模特拍的照片。 网文作者缺姥姥怎么办?网文作者该找什么样的姥姥? 请认准xyyz(杏眼圆睁?)(鲟鱼养殖?) 有此一姥,写文安心。 **** 你对自己的眼力有信心吗? 你怀疑过自己的眼睛是不是装饰品吗? 现代人在教室和办公室里坐久了,还具有辨别野外危险的能力吗?你还剩下多少? 你下班回家路过非洲大草原时,能凭眼力认出该认的和不该认的东西吗? 准备好了吗?让我们开始本次小游戏挑战吧! 第一关(幼儿园难度): 这个很简单,给大家活动活动四肢,热热身。 图中有一头猎豹,找到它它就要开始追你了,你热热身,方便从猎豹手下逃生。 第二关(中学难度,别管,从幼儿园跳级了): 以下图片中,有一个狒狒屁股,你能找得出来吗? 【提示,该狒狒撅起屁股的角度,或许有人会描述为狂霸酷炫zhuai】 朋友们找到了吗? 第三关(辍学难度)(实际上是因为我自己回头看都没找着正主): 以下图片中,可能有一个鳄鱼,不,是肯定有一个鳄鱼,但具体它在哪儿,我忘了……待我仔细看看。 朋友们找着了吗?这个鳄鱼后来自我介绍名叫卢泽,你们知道卢泽哪去了吗? 第四关(蹲导师家门口给他外卖下药难度): 我建议高度近视、干眼症和眼睛不太好的人一定要谨慎打开下图。 传说中,这图里有一只豹。 ……大自然就是有这么可怕。 作为现代人,你手机看久了,你就是一个被捕食者了,因为你根本找不着狩猎者在哪。等你回过神来时,已为时晚矣,不一定还能剩下几斤肉,除了骂上一句草我怎么莓了,别无他法。 评论区一定有答案吧!没有答案我也可以若无其事地自己发答案。 谢谢xyyz姥姥给以上几位的出演机会,我下一次再找个别的游戏玩(。 (本章完) 第298章 府太蓝巢穴的好心肠 第298章 府太蓝·巢穴的好心肠 公寓里多了一张字条,是卡特·摩根留给他的。 看来你打算自主行动,字条上写道。 既然你不需要,那么摩根家将对你停止一切资源与人力支持,主管权限从今日起作废,该职务交由其他人暂时承担。 只是别忘了,府汉身上的案子,仍在一天天地进展呢。 我等你的好消息。 字条上最后一句话,是“想向我道歉、重新合作的话,我随时欢迎”。 ……老实说,看清楚字条的过程,很不容易。 在其他人眼里,或许墨迹纸张都清晰稳牢;但是府太蓝只看了第一行字,就触电似的往后一缩、撞上了沙发,勉强躲开了从纸面上骤然直立起来的第二行字。 一个单词勾着一个单词,字母扭曲拉扯,立在空气里闻闻嗅嗅,还转“头”望了几圈,才又很失望似的,重新趴回了纸上。 “巢穴解离症”不是幻觉——至少发展到他这种程度的“巢穴解离症”,已经不是幻觉了。 整个黑摩尔市的猎人中,恐怕没有人像他一样频繁进出巢穴、连间隔休息都没有的,所以也没有人能把“巢穴解离症”发展成如此地步的实质异常。 府太蓝记得自己最初出现症状时,还伸手去摸过那个幻象;那个时候,他的手落了一个空。 现在……现在摸上去的话,恐怕不会落空了吧? 他近乎茫然地看着纸条上歪歪扭扭的文字,过了好一会儿,内容意思才终于清晰了——只是他好像已经错过了产生情绪的时机,看完以后,竟空落落的没生出一丝怒火。 往胸膛里看去,只有黑幽幽的深深洞穴。 他生气又能怎样?卡特·摩根又不会怕得因此晚上失眠。 原来有人代替了他,在暂行主管之责啊…… 府太蓝仰靠在沙发上,望着天板,心想,那个人估计是拢珍吧? 当初在他空降成为猎人主管时,他已隐约察觉到了一点迹象。尽管拢珍很称职,并不从脸上流露出什么。 如果没有自己,原本大概是该由拢珍升任主管一职的——她不进巢穴,但身先士卒这一点,本身也不是一个主管该做的事;倒不如说,府太蓝动不动就独自进巢穴,反而是他自己任性,不是他在尽责。 拢珍是什么时候决定不进巢穴的?她似乎说过……是在她念大学的时候吧?进了一次就被恶心得够呛,又害怕又厌恶,再也没进去过。 府太蓝任自己思绪像云雾一般,漫无目的地飘游四散,游得世界一片虚白茫茫。 过了不知多久,仿佛是从厚厚里勾出一点点碎玻璃似的,他好不容易才把神智重新勾起来,拽上了台面,想起了自己该干的事情。 从巢穴里拿出来的那只淡蓝色信封,同样是用胶水黏起来的,轻轻一撕,信封就发出了一阵尖锐的、喘息的笑声——“讨厌讨厌好痒好痒好痛好” “嗤啦”一声,切断了它最后的声音。 府太蓝觉得巢穴有时真的很没品味。 信纸倒是一张老老实、普普通通的信纸;黑墨翻搅着、扭曲着,在纸上烧出一个个字母似的焦洞——不能将目光探进焦黑深洞里,读信时只能眯着眼,大致扫一眼文字轮廓,再赶紧挪开眼睛。 巢穴圣路易斯医院账单 住院时长:2026年11月24日,0:46am——2026年11月26日,10:00am 消耗药片:6枚 使用病床:1张 享受医护人员关心:12次(不收费谁关心你) 费用总额:十天的命运 府太蓝闭了闭眼睛。这个价格……也太高了点。 两年前那一次险死还生,也不过才收了他五天半的命运。 收费详情: 巢穴将从你的未来人生之中,选取与费用总额相当的天数,并替你把这一段时间内的命运决定下来。 一旦命运被固定,无论你怎么挣扎、怎么抗拒,都无法逃出既定要发生的事实。 (你们人类不是经常为了“命运是否已注定”一类的问题而烦扰吗? 这样一来不是很好吗?不用担心未来命运了,巢穴已经帮你安排得清清楚楚、无法更改了哦。) 举例而言,某猎人a付出了六天的命运作为住院费用。 巢穴精心选取他从四十岁生日开始的六天,为他注定了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事实;所以当a迎来四十岁时,除非先一步自杀,否则六天内绝对会一步步按照巢穴安排,走完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注定命运。 当然,这是极端的例子。我们也不总是铁石心肠。 也有可能安排你中了十亿刀彩票头奖呢!然后在兑现完奖金回家的路上,一家人齐齐车祸死亡——开玩笑,开玩笑啦。命运是可能好,可能坏的嘛。 总之,万一有好事呢?人活着得会欺骗自己,心存希望。 以下是本医院为你决定下来的未来十天命运,请查看。 府太蓝盯着文字,不敢盯太久,使劲眨了几下眼,转头看看厨房,又看看没了玻璃后,贴着塑料布仍呼呼灌风的落地窗,才再次将目光投在信纸上。 ……没看错,不是他看错了。 是巢穴犯了个错吧? 巢穴医院选取的十天日期是——怎么会是从“2026年11月15日”到“2026年11月25日”? “为你注定的命运内容”非常庞杂详细,足足写满了两张纸。 府太蓝仔细一看,发现纸上写的内容与他过去十天经历的内容完全一模一样:为乔治·格林带去伪像,第一次“安珀警报”被其截胡,自己用车票试探他,接到“巢穴统治游戏征召”,在公寓里找到“key”…… 一直到他与柴司在公寓里的生死相争,府汉的失踪,卡特·摩根的威胁,桩桩件件,没有丝毫差错和扭曲。 他有点傻了。 巢穴几时变得这么大方好心了?他要付出的“注定命运”代价,居然是已经发生的历史? 过去事情已经发生完毕了,这不是等于没有付代价一样吗? 府太蓝将信纸扔开,闭上眼睛,在沙发上蜷起双腿。 ……不对劲。巢穴不可能这样轻轻松松地放过他。 一定有什么陷阱在…… 说陷阱或许不太准确,但巢穴既然称之为“代价”,它就一定是能叫人真切痛苦、反复质疑自己是不是不该这么做的“代价”。 已经过去的十天,却被巢穴当成了住院费用…… 调成静音的手机“嗡嗡”在沙发上震动起来,府太蓝睁开眼睛,在屏幕上看见一个不认识的来电号码。 ……骚扰电话吗?这个号码应该不会流出去才对。 对方似乎很执着,一下一下地反复敲打着他的手机屏幕。 “喂?” 府太蓝投降了。他接起手机时,听见自己的声音仿佛也要解散分离一样,蒙蒙飘浮在人世与幻觉的边缘上。 “你回来了吗?”一个年轻男声问道。 听起来好像有几分耳熟,但一时却想不起来。 那人的声带舌头好像很僵硬似的,每个字都直板板的,带着一种力不从心似的异样感。 府太蓝从未听过死人说话,但他觉得,如果死人能开口,应该也像这样,字句都快产生尸僵。 “……你是谁?”他问道。 对方二话不说,就切断了通话。 果然还是打错了吗? 府太蓝的身体轻盈完满,但精神却是另一个极端,一时间提不起劲再打回去一探究竟,一头倒在沙发上,听着破损落地窗前哗啦啦作响的塑料布,脑海里的思绪,像是打碎了无数万筒。 已经发生过的历史,被当成代价…… 回程票……吃下去的饭吐出来,再吃一遍…… 拢珍……大学时决定不做猎人…… 府汉被一圈人围着,尽管涕泪交流,手上依然一下一下…… 蓝色的,还是红色的…… 你回来了吗?一个想不起来是谁的男人在电话里问道。 他一怔,突然意识到最后一个念头,原来并不仅是一个念头。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魂不守舍地又一次拿起了手机;手机上,又是同一个号码的来电,显示正在通话中。 那个男人仍然是同一个问题:“你回来了吗?” “又是你?”府太蓝反复回忆着他的声音,就像是往黑夜般的记忆里,举起一支烛火。 好像——好像是—— “等等,你是不是乔——” “乔治·格林”这个名字甚至没能说完,对方就猛然挂断了电话。 果然就是他吧? 乔治·格林为什么会给自己打电话?而且说的话还这么没头没尾? 什么回来了吗,莫非他知道自己刚去了一次巢穴? 那么既然人世间的手机能被接起来,自然说明他已回来了啊,还用一次次打电话确认么? 府太蓝一点也不意外,自己打过去的电话被直接挂断了,没有再打第二次。 奇怪了…… 他从沙发上坐起来,蜷着双腿,猫头鹰一样盯着桌上零散的几张纸。 有一个什么事情……他能感觉到,不,他几乎是明确地知道,有一个事情,一直摆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却被他以及所有人一起视而不见了…… 府太蓝一把抄起了手机。 铃声响了足有五六声,在他以为对方大概不打算理会自己时,才终于被接起来了。 “……太蓝,”拢珍颇有几分迟疑地说,“找我有什么事?” “摩根家有一个伪像,我需要你把它给我。”府太蓝轻声说。“或者卖给我也可以,你开个价吧。” 拢珍笑了一声。“对不起,不管是什么东西,都不行。” “做交易也不行?只要有钱,摩根什么都能卖,不是吗?你作为新任猎人主管,如果向一个不透露身份的无名猎人卖个伪像,应该可以做主吧?” 拢珍似乎并不吃惊。 “说实话,我也不理解为什么卡特要把事情做得这么绝。我还想问你,到底做了什么事,把他得罪成这样了呢。但是总之,他的直接命令,我不好违背。这并不是因为我对你有什么私人恩怨。” 府太蓝安静了几秒。 ……那只是一个推测,但他决定试一试。 就像是往洞里灌烟,看看能不能逼出猎物一样,烟雾弹有时是必要的。 “是吗?好吧,那我换个话题。我一直好奇一件事呢,拢珍……卡特知道,你一直在给凯家的柴司通风报信吗?” (本章完) 第299章 府太蓝到达黑摩尔市中央车站 第299章 府太蓝·到达黑摩尔市中央车站 年纪相差两岁的二人,从纸面履历来看,唯一一个共通点,就是都毕业于黑摩尔大学。 这里是黑摩尔市,从黑摩尔大学毕业后留在本地的人,起码也有一半,更何况二人并非同届,仅靠这一点,实在不能说明什么。 “因为我非常讨厌柴司,所以我仔细打听过他的历史。” 正所谓“与敌人的关系,要保持得比朋友更紧密”嘛。 “他很少去上课,延迟毕业了一年,几乎不与学校里的人来往。那时与他关系亲密,如今又是猎人的人,我只知道有一个莫兰道。” 那个人与府太蓝几乎毫无交集,后来好像也与柴司反目了,他就没有费多少精力去探究对方。 只不过在短暂查探过程中,他发现莫兰道居然在reddit上拥有一个粉丝频道——为什么他总是不如女生受女生欢迎,真是一个世界未解之谜——在顺手滑了几下页面时,无意间看到有人在八卦莫兰道的毕业学校、来往朋友和所属家派。 “……据说那时他们三人常常来往呢,不过第三个人似乎不打算做猎人,不知道后来哪去了……” 那时看过了,转头也就忘记了。天底下不肯做猎人的人实在太多,甚至没必要往深里想。 “真正叫我留心的,是那一次我追踪韦西莱,一路跟到了他私人码头的时候。” 韦西莱那一晚,正在与人做一场隐秘而重要的交易,却被府太蓝机缘巧合下,闻见了隐约的气味。 明明是临时起意、随机应变的行动,按理来说,不应该被任何人掌握风声才对。可是当府太蓝在通往私人码头的路上守株待兔,等着交易另一方离开码头时,却看见柴司缓缓把车开到了身旁。 ……后方路段上负责调度人手布控的,正是拢珍。 “我那时以为,他之所以会赶到,是因为我犯了个错,联系了皇鲤·罗斯林,由她通风报信,把消息泄露出去了。更何况,后来是你在关键时刻,搭直升机来救我……我也就把这一份怀疑压下去了。” 府太蓝闭着眼睛,对手机里低声说。他觉得自己好像仍处于半梦半醒时,正回忆着一个正迅速褪色的梦。仅仅是几个月以前,却好像已是另一段人生了。 “可是有一幕,我记得好清楚。你那时端着一柄机关枪,坐在直升机上。柴司背向着我们大步离开,仿佛丝毫不担心,我会命令你对他开枪。明明他知道,那对我来说是一个多好的机会。” 拢珍听得很安静,一声不出。 “那是因为,就算我当时命令你开枪,你也会‘打不中’吧?” 府太蓝叹了一口气。“更何况,那个名叫皇鲤的猎人,就算猜到我们当晚的行动,又怎么知道我们的行动就一定对他们有价值?怎么知道它值得柴司出马?如果别的猎人家派一有点风吹草动,柴司就马上凑过去吃屁,他要么累死,要么被屁撑死了。” 拢珍低声笑了一下。 “所以,他跟摩根家派内的人有联系。” 府太蓝也笑了笑。“我不怪你。给摩根家干活,有什么必要对他们忠心耿耿?可惜我当时不知道,也没有找着机会。也不晚……我仍然可以把他们拆皮卸骨,论斤卖掉。”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咬着牙说的。 拢珍叹了口气。 府太蓝以为她要说,“你有证据吗”或者“你觉得卡特会信吗”一类的话;毕竟双方博弈,无非就是这样你来我往,互相试探着刺剑。 但他怎么也没料到拢珍下一句话,会让自己呼吸一滞。 “……我很遗憾。你年纪还这么小,”拢珍近乎温柔地说,“却不得不遭遇这么多事,生出这么多恨。” 有好几秒钟,府太蓝一声没出。 他怕自己贸然说话,声音会破裂,会被人听出哭腔——那样的话,全世界都会发现,他只不过是个软塌塌、未成事的小孩,不足为惧,不足为患。 “俗话说疑心生暗鬼,生疑的时候,人是不需要证据的。更何况,卡特·摩根原本就是一个多疑的人。”拢珍竟然把他想说的话,先一步说了。“好吧,既然你都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了,那我就把伪像给你吧。” 明明是靠自己推测分析后,用烟雾弹逼出来的结果,但府太蓝却始终摆脱不掉那一种感觉:仿佛他能拿到伪像,是因为他接受了拢珍的温柔与帮助。 ……是为了安抚我吧,他想。 就算给了他伪像,也依然害怕他会放出风声去,所以才想怀柔示弱,以善意安抚人。 无所谓。他对拢珍并没有敌意,她多心了。 府太蓝紧紧攥着淡蓝色车票,站在人潮来往的马路上,一动不动;偶尔肩膀被行人撞得一歪,偶尔听见有人回头喊一声“别站在中间挡路”。 他按照约定,走在以游客人潮出名的商业区人行道上时,忽然被迎面走来的人往手里悄悄塞进一个东西——等他再回头时,已分不清远去的人群里,哪一个是拢珍了。 府太蓝走到一家咖啡馆前,把手放在玻璃门上。 一定会被看到的,他心想,自己突然消失的那一瞬间,一定会被人看到的。周围人太多了,说不定还会被恰好拍下来,传到网上。 更隐蔽的地方,要多少有多少,毕竟人类社会最不缺的东西之一就是门。 但是,有什么关系。 被发现了又怎样,以后被人留意又怎样? 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大不了的事。 连巢穴都不怕了,这个人世又有多少事,能叫他畏缩? 府太蓝站在人流络绎不绝的闹市马路上,站在咖啡馆门口,透过门上玻璃,甚至还能看见里头咖啡师时不时投来的目光——背对人来人往的街道,迎着店内一室客人,他面色平静地把门开关了三次。 始发站,巢穴中央车站。 终点站,黑摩尔市中央车站。 日期,2026年11月16日。 ……一开始会以为这张车票,是让人在11月16日搭车前往黑摩尔市的,实在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误会,也难怪他会一直不往心里去。 但是这样一来,这张车票不就等于是毫无作用的废物了吗? 它只允许人类使用;人也只能用它坐一次车。 能够进入巢穴、并从巢穴中央车站上车的人类,都有通路;猎人要去黑摩尔市中央车站,有什么必要用伪像? 府太蓝轻轻摇头笑了一笑——自己也有这么傻的时候。 早上十点才从巢穴返回人世,没想到下午三点时,他就又进来了。 解离症会发展到什么地步,已经不是他愿意费心思去考虑的事了;除了平白担忧,想了也没有任何意义。 有时候,府太蓝会生出小孩子似的白日梦:比如他从来没有接过“巢穴统治游戏”征召;比如突然有一天,府汉决定洗手不干,与一个温柔阿姨结婚,他们自己去乡下过安稳日子,把府太蓝一个人留在城市里上学。 他会像同龄人一样考试,入学,在大学里参加新生派对,因为喝酒太多,睡过头而上课迟到了。哦,派对上他还认识了一个大他几岁的姐姐,就这样顺利地交到了女朋友。 ……我未免也有点太幼稚了,府太蓝心想。 他走进了巢穴中央车站的大门,天光蓦然一暗,退潮似的撤回了身后。 与黑摩尔市中央车站几乎别无二致的大厅里,却空空荡荡、寂寥清冷,仿佛被末日荒弃,每一声脚步,都会捂着耳朵,远远地逃向虚空深处。 通往黑摩尔市中央车站的车次,从12号月台发车;并没有写发车时间。 11号月台的车,是通往“洛城中央车站”的——但究竟是不是人世间、西海岸上那一个洛城,就不好说了;再往前,只有6号月台有一列已发列车,通往“第四面墙墙后站”。 那会是什么样的地方,府太蓝想不出来;总之与他无关。 一个看起来与人类完全没有任何区别的女人,冲府太蓝招呼了一声——假如她能控制住自己,她一定会叫人误以为她其实是个猎人。 “坐、坐车吗?”她抽抽噎噎、断断续续地说,两只眼睛泛着血红色水光。“你应该有车票……请、请给我检查一下……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人的眼睛里,不可能汹涌喷流出这么大量的泪水吧?面部肌肉扭曲着,拉伸着,整个脸都涨红了,与脖子成了两个颜色。 “对不起,我才刚死不久。我好痛苦,好后悔,我好想回家……” 检票员的眼泪,并不仅仅从泪腺里往外冒;仔细一看,每根睫毛根部、上下眼皮内部、眼尾皮肤里,都在一齐冒一颗颗珠子似的油腻眼泪。“可以带我一起走吗?” 府太蓝沉默地摇了摇头,点了点车票上的乘车须知。 “车票,你知、知道,你知道你的车票是16号吗?” 府太蓝低声说:“我知道。” 检票员一边尖声嚎哭,一边抽动肩膀,一边为他打开了闸门。 “要、要是我也能回去,就好了……为什么呢,我长得不像人吗,不是很相似吗,为什么不能让我也上车呢……” 府太蓝坐在列车座位上,看着检票员趴伏在月台上,随着列车开动,仍旧四肢着地跟着车往前爬,隐隐还能听见她的嚎哭。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否下了一个正确决定。 还有许许多多的疑惑不解与问题,但他没有人可以商量,也没有人能给他答案。他只能用自己,去试一试命运。 府太蓝事后怎么想,也回忆不起来他到底在车上待了多久,又在车窗外看见了什么——从巢穴到人世的这一趟车,在记忆里,好像只是玻璃上一小片混沌灰蒙的污渍,恰好处于视线水平上,蒙眬了视野。 他只知道,当他回过神时,广播里正在通报终点站已到站。 “您已到达2026年11月16日的黑摩尔市中央车站。本站为终点站,请下车。” (本章完) 第300章 府太蓝必然得出的结论与行动 第300章 府太蓝·必然得出的结论与行动 就算早有猜想,府太蓝依然感觉脑子转不过来了——真的吗?不是他听错了?巢穴在戏弄人吧? 头脑里是一片灼热焦土,让他怀疑自己的两个耳朵在冒烟。 穿越时间这种科幻小说一样的事,暂且不去说,就说一点,巢穴的列车能开进人世车站吗? 从技术层面来说,车程表上根本没有安排这一趟车进站,难道车站员工就没发现多了一列不该出现的车? 等等,或许这一切都是个陷阱。 身后椅背朝他低下头,在他耳边呢喃似的说:“不是叫你下车吗?” 府太蓝悚然一惊,几乎是直着从椅子上腾跳而起,一把抓起放在邻座上的背包,扑到车厢门口,才回头看了一眼。 一排排座椅仍旧安安静静地坐在车厢里;整辆列车上空空如也,也只有他一个人。 ……算了。 就算这是一个巢穴陷阱,一出车门就要遭殃,他现在也只能往外走了。 仔细想想,他从十二岁起就是这样过来的。 一个再平常不过的行动——比如走出车门——却被坠上了不成比例的沉重风险;而人对于高压的承受能力是有极限的。 如果连打个喷嚏的下场都有可能会死,也不知道危险会何时、以何种面目降临,到最后脑子里总有一个什么东西,会啪一声断开,从此与正常人再不一样了。 府太蓝一步迈进了汹涌人潮里。 他刚一怔神,就被下一个乘客撞了一下肩膀;他一扭头,发现那是个戴着眼镜的男人,又敷衍又不耐烦地说了一声“不好意思”,从他身边匆匆走开了。 从车里鱼贯被吐出来的乘客们,有的低着头,有的皱着眉,有的拎着行李,有的默不作声绕过府太蓝,有的不太高兴地横他一眼。 ……都是哪里来的人? 府太蓝迅速让开几步,从窗户里往列车中一望,发现列车里尽是平常人,抱着外衣的,从行李架上取箱子的,看着手机等其他人先下的……车内装潢也完全变了一个颜色,看着正是一辆普普通通的人世列车。 至于他自己刚才坐的那一辆巢穴列车,根本一点影子都找不着。 难道巢穴列车是……是“开进”一辆正常列车里头去了? 他迅速掏出手机看了一眼。 2026年11月16日,星期一,0:00am,信号满格。 这一天午夜十二点准时到站的列车里,谁也不知道,混进来了一个来自未来的乘客。 ……不,这有点太匪夷所思了,还是得再确认一下。 “大姐姐,” 府太蓝在车站大厅里,找到一个似乎正在等人的年轻女人,嗓音轻软地叫了一声。“对不起,我手机没电了,你能让我看一下时间吗?” 那年轻女人看了他一眼,面色顿时柔和下来,那一副黑摩尔市人典型的“生人勿近”神色,水似的滑落流走了。 她握着手机,一边给他看,一边笑着说:“你第一次来黑摩尔市?再往那边走一点,有个很大的时钟呢。” 手机屏幕上是11月16日,0:11am。 “咦,今天是16日吗?”府太蓝茫茫然地眨眨眼睛,“我这日子都过糊涂了。” 换一个人随便找陌生人搭话,八成要被戒心十足的黑摩尔人当成诈骗犯;但那年轻女人似乎觉得他很可爱。 “不怪你弄错,刚过十二点嘛,”她很宽容地说,“才刚跳到16日。” ……通往11月16日的车,下车时间,也是11月16日的第一个小时。 府太蓝向她道了谢,在她亮晶晶的眼神里摆摆手,转头离开了。 他下车时是零点整,从下车开始,时间就开始随着正常流速往前走;这么一想,他现在的状态……怪有意思的啊? 首先有一点可以肯定了。 此时此地、清楚意识到自己返回过去的府太蓝,依然是“11月26日”的府太蓝。 他并不是一份意识,被巢穴送回到十天前的自己身体里;他是带着“11月26日”的身体,回到了“11月16日”。 这意味着,现在的黑摩尔市中,仍然有一个“11月16日”时的府太蓝。 也就是说,过去府太蓝的时间线,正在如常前进;进行到11月26日时,他折返至11月16日,又在历史中走出了一条平行线——在他记忆中,他并没有与来自未来的府太蓝打过交道,所以两个府太蓝肯定没有交集。 他看了看时间。 那一个府太蓝身上正在发生、正在经历的事,对他来说已是过去记忆了。 所以他很清楚,在几个小时之前,另一个自己才刚刚把车票带去给乔治·格林看,趁机产生了皮肤接触,受到了“巢穴统治游戏”征召。 ……齿轮已经开始转了。 16日的府太蓝,大概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费尽心机才借着乔治·格林而拿到手的参赛资格,会变成数日之后的一场噩梦。 府太蓝站在黑夜中的马路边,一手捂着脸,低低地笑了起来。 巢穴医院收取的代价,是从11月15日到11月25日的命运——自然是因为巢穴希望把这十天内的命运敲紧、钉死。 即使府太蓝能回到过去,巢穴也要把他牢牢按死在无能为力之中。 他改变不了即将要发生的任何一件事:不论是被征召、被除名,还是府汉被绑架顶罪……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些事情,沿着既定轨迹,再发生一次。 是因为那十天历史导致他不得不进巢穴养伤,还是因为他选择进巢穴养伤,才铸就了那十天历史? 鸡生蛋,还是蛋生鸡? 现在去想这个问题,大概没有意义了。 目前能肯定的是,他的行动,必须彻底避开另一个仍懵懂自得的府太蓝…… 巢穴既然已经定下了命运不可更改,如果他依然不信邪,一头冲到另一个府太蓝面前,到时既不能更改命运,又要遭受意料不到的惩罚。 他要在暗地里悄悄收集“巢穴统治游戏”的目标伪像。 正如卡特·摩根所说,如果他将七件伪像中的大多数都拿进了手里,那么“巢穴统治游戏”重新将他征召的可能性是很大的——当然,到了那一步时,也是他对卡特·摩根下手之时。 不愧是个没通路、也没见识过巢穴的二代……好像真的以为,只要握着个人质就够了。 府太蓝站在路边,想了一会儿。 如果说目标是夺伪像的话…… 此时此刻,有一个人手里掌握着数量最多的伪像。 而且,现在没有人能与他竞争——11月16日时,府太蓝是除了那个人之外,唯一一个被征召的选手。 府太蓝甚至知道,自己该去哪儿找他。 因为从16日以后,全黑摩尔市的电视上、报纸上,都刊登了他前一晚的位置。 他伸手叫了一辆出租车。 “去哪里?”司机操着一口不知道什么地方的浓重口音问道。 韦氏庄园所在的上州区地址,刚从他心里浮起来,他却不由一顿,临时改了主意。 从现在开始,他得注意不能露出任何马脚;不能让任何人循着线索找到府太蓝头上。 再说,他出门时只随手拎起了门厅里的背包,里面只有一些去巢穴时用的基础物资,准备得也不够。 不过……11月16日的府太蓝,依然是摩根家的主管,依然有最高权限。 “我去第一百二十街上的摩根大厦,”他带着一点微笑,轻声说道。 (本章完) 太困了,撑不住,搓大纲,晚点更,咱们谁跟 太困了,撑不住,搓大纲,晚点更,咱们谁跟谁 你们说是吧,我就主动地不客气了…… 最近熬夜太狠,脑子真清醒不过来,更何况还得临时从织布开始现搓一个大纲出来,我很怕写出什么圆不回去的大bug,今天就晚点更吧,给我点时间。 你们看我最近说话都不太积极了,主要是因为疲倦。 咖啡,茶,甜菜头,亚麻籽,肌酸,健康的不健康的我都喝了,都不提神,都不如睡觉好使。 毕竟我们来日方长对不对,上一次请假还是我孙女出生那一天呢,也隔很久了,今年她都上小学了。 对了,我18。 (本章完) 第301章 府太蓝犯法,信息与电话 第301章 府太蓝·犯法,信息与电话 安保系统中,“府太蓝”作为猎人主管的权限仍在,所以手指只轻轻一按在感应器上,门锁就开了。 府太蓝在走进摩根家等候厅之前,先想了一会儿,16号凌晨时分的自己到底在哪儿,在干什么。 对于一个永远被“巢穴解离症”萦绕着的人来说,记性总是不大牢靠的;重要事件还能记清楚,可是要问他十天前某一个时间里,自己在干嘛,府太蓝可就拿不准了。 ……真是有点麻烦。 他不仅要彻底避开过去的自己,还得尽量避开每一个与过去自己打交道的人——否则万一有人对过去自己说,“我在哪哪看见你了”,过去的府太蓝一定会生疑,会采取行动。 而巢穴医院为他定下来的命运里,可没允许过去的自己发现现在的自己。 所以一旦过去的府太蓝采取了与历史不同的行动,就也会被视为“试图更改命运”。 如果试图更改巢穴已注定下来的命运,一定会在遭受难以想象的惩罚与痛苦之后,发现一切都是无用功,到头来什么也改变不了——这一点,他在十五岁第一次造访巢穴医院时,就已经问清楚了。 两个府太蓝,要同样一段时间内,走出两条完全平行的行动线啊…… 真想不到,十天以前,当自己以为一切都在正常前进时,身边却暗中潜伏着一个来自未来的自己。 既然自己对过去十天的记忆与巢穴注定的历史一模一样,那就说明他果然不能抵抗巢穴医院的力量和意志——巢穴医院如愿以偿了。 接下来,只能一边努力避免自己遭受“改变命运”的惩罚,一边拿伪像。 府太蓝轻呼一口气,走进了等候厅。 他万没料到的是,前台姑娘居然正一声不出地坐在一片黑暗里——当他打开灯时,二人都是一惊,同时被彼此吓了一跳。 “主、主管?” 前台姑娘——她叫什么来着——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浑身滴水,正结结巴巴地说:“那个,我以为你、你回家去了?” 噢,16号凌晨的自己正在家里吗? “你一声不出地坐在这儿干什么?”府太蓝真没想到,自己要避开人的努力,居然一开始就失败了:“你吓我一跳——你怎么浑身都湿透了?” 前台姑娘张了张嘴,仿佛有话难说。 府太蓝走过去扫了一眼,发现前台旁边还放着一只水桶和一把剪刀,除此之外,前台姑娘正穿着两双鞋,一双在脚上,一双在手上。 “……你在测试通路?” 如果不是这个原因,就只剩下精神分裂了。 前台姑娘的脸都涨红了。 “对、对不起……我听说,人如果对奇怪的东西产生了某种直觉似的感应,就说明它很有可能是自己的通路……现在又是午夜……” “巢穴又不是鬼故事,午不午夜有什么关系?”府太蓝忍不住说,“那种流言不准的,都是心理作用罢了。如果通路可以被感应到,怎么可能还有人活了一辈子,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有通路嘛。” 前台姑娘难掩窘迫失望,却依然不把手上的皮鞋脱下来,好像再穿一会儿,就能证明他错了。“这样啊……” 府太蓝心里一动。 “按理来说,你不该这个时候还留在公司。”他看前台姑娘猛地抬起头,又软下口气,朝她一笑:“但我理解你的心情。你放心,今晚的事我就当没看见,到明天我就忘了,你也不必因为这件事来找我。” “好,”前台姑娘也不好意思了,“谢谢你啊,主管。” 她自己就不该逗留,更开不了口问主管半夜回公司有什么事;还是府太蓝主动解释了一句“我来借调几个伪像”,就要往里面走时,却忽然脚步一顿。 “……我没存过你的手机号码。”府太蓝看着她,若有所思地说。 前台姑娘愣愣地看着他——很显然她的思绪走上了另一条截然不同的路,脸上新生红晕,又是出于完全不同的原因了:“啊、啊,是的,没有交换过号码。嗯,不过,那个,我其实都二十六了……” 不受女生欢迎,莫非是因为自己的年纪吗? “那有什么关系?我很喜欢大姐姐欸。” 府太蓝故意加深她的误会,冲她一笑,朝她一伸手。“我想借你手机发个信息,好不好?我手机没电了。” 前台姑娘支支吾吾,似乎在“犯法”与“美貌主管”之间犹豫了一会儿,终于拿掉手上的鞋,把手机给了他。 府太蓝输入了自己的手机号,想了想,开始写信息。 你好,你在亚马逊账户中仍有506.4刀的现金,即将于两天内过期。我们近期的政策调整,可能导致我们去年误收了你过多款项。如今你的“自动省”计划已恢复正常,请尽快提取你账户中的现金。 ……这种诈骗垃圾信息,一个月少说也要收到个三五次。 府太蓝按下了发送。 信息顺利发出去了;但是等了一会儿,他裤子口袋里的手机依然安安静静,震也没震一下。 “好啦,”府太蓝把手机递还给前台姑娘,说:“我把我发的那条删了噢。” 不然实在没法解释。 “欸?”前台姑娘一怔,“好、好的……” “不知道你到时能不能认出我,”府太蓝声气柔软地说,转移了话题:“你测试通路要小心安全啊。感冒了就不好啦,早点回去吧。” “好、好,我会的。我也正准备回家了。” 等前台姑娘离开之后,他掏出手机,又看了一眼。 没有……最新一条信息,依然显示是来自于11月26日的。 也就是说……不止是有“16日府太蓝”和“26日府太蓝”之分;也有“16日手机”和“26日手机”的区别。 16日发给“府太蓝号码”的消息,也只会发给“16日府太蓝的手机”。 他自己都不记得过去十天里,是否收到过这么一条垃圾信息了——现在看来,他八成收到过,然后扫一眼就关上了吧。 府太蓝对于手机,是很怠惰的;新手机有什么功能,他一概懒得探索,只用最基础的那几样。至于各种各样的垃圾信息,甚至可以堆到百十来条,也不去处理。 他一边想,一边迅速往下滑。 一路滑到11月16日的信息时,他果然看见了刚才自己发出去的那一条垃圾短信,连打开都没打开过——来自一个陌生的、如今知道属于前台姑娘的手机号码。 嗯……蛮有意思的嘛。 他思考时手上也没闲着,已经用主管权限打开了保险箱门——幸好,16日和26日的自己,都具有同样一副指纹和虹膜。 说是“保险箱”,其实更接近于银行金库,包括巨型圆门的箱体,通体是由好几层防弹防爆的特殊金属打制的;门和墙壁都有十公分厚。不仅门比府太蓝还高,“保险箱”内部更是大得能容下三四个人,还宽宽松松。 他一步迈进去,目光从箱内架子上游过一遍。 架子上坐着一个个摩根家猎人从巢穴里猎获的伪像;有一些是由摩根家买下的,剩下的伪像都正等待出售——有的才刚进入人世不久,有的已经卖了好几个月也没卖出去。 26日时,拢珍也正是这样走进了保险库里,取出了车票的吧。 府太蓝在进入摩根家大半年时间里,进出过保险箱不知多少次,对于架子上有什么东西,也已清清楚楚。 他依然仔细地又将它们看了一遍,心里仍惦记着手机一事。 ……如果他打给自己的号码,那么毫无疑问,肯定是占线状态,打不通。 如果打给别人呢? 可以用26日手机,打给16日的人吗?对方会发现有什么不一样吗? 似乎应该试试……但是打电话的对象,却得仔细斟酌了。 从网上随便找一个陌生人电话打过去,行得通,只是不理想;因为如果那人不认识府太蓝,哪怕看不见号码,也会以为他是把号码遮蔽了的诈骗电话——察觉不出异样,就提供不了有价值的信息。 那个人必须是一个离府太蓝很远、又不能完全无关的人。 对方不会因为接到他的来电而感到奇怪,在挂上电话以后,也绝不会有碰面机会,向16日府太蓝提起这一个电话。 府太蓝想了一会儿,停下来,拿出手机。 ……不是有一个现成的家伙嘛。 他能打电话骚扰自己,自己怎么不能打电话骚扰一下他? 铃声在响过四五下之后,被一个犹疑的男声替换了。 “府太蓝……?” 乔治·格林似乎没有想到,才隔了几个小时,又接到了府太蓝的来电。“你找我有什么事吗?还是关于那张车票?” 他好像以为府太蓝不死心,仍想把车票卖给他。 这么看来,好像他没从来电中察觉到异样? 回答之前,府太蓝先屏息听了听。 对方所处环境很安静,但并非全无声息;有隐隐的风声,像是空调运转……下一秒,忽然响起了“嗒、嗒”一下下有节奏的熟悉低响。 ……转向灯。 乔治·格林在开车。 韦西莱在死后被证实,15日晚上到16日凌晨时,他一直待在上州区庄园里……作为他的贴身秘书,乔治·格林是不是此刻正在往上州区庄园里赶? 如果是这样…… 府太蓝仍一声没出,扬手抓起架子上一个瓷制人偶——这是一个系列的伪像,他抓起的瓷人偶,正是脸上只刻画了一张嘴的。 除了“嘴人偶”,摩根家还有一个“耳人偶”,和一个至今仍不知藏于巢穴何处的“眼人偶”。 府太蓝抓着嘴人偶,往手机屏幕上一拍,发出一声闷响。 “喂?府太蓝?”格林秘书又叫了一声。“你听见了吗?” ……时机正合适。 府太蓝一声不出——他现在也不能再出声了——只在屏幕上来回拍打几下,制造出一些含混不清的响声。 果然没过一会儿,格林秘书就抱怨了一句。 “真是的,不小心拨通的吧?”他低声咕哝着说,“挂了。” 府太蓝站在重新寂静下来的保险库里,浮起一个微笑。 (本章完) 第302章 布莉安娜11月16日 第302章 布莉安娜·11月16日 如今每一次见父亲,都觉缠烦讨厌得要命。 布莉安娜对他的感情复杂至极,但是最近这几个月,她又生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轻鄙和好笑。 还未开上通往庄园的私属林荫道,在公用马路的路口处,这种烦厌就开始预演了:仅仅拦一道铁门还不够,现在还多了一个24小时武装哨岗,每一次开到这儿,都要被拦下来,仔仔细细作一遍检查——哪怕安保人员知道她是韦西莱的贴身秘书,也从不例外。 谁能想到,从这个路口到庄园大门,还要开上四十分钟;路上更是十步一岗,五步一哨。 不仅人要一次次被请下车子,手套箱、座位底、车后箱和车底等等地方,也都要被金属探测器扫一圈。 几个男人的手,要在自己身体上——尽管如今是一个男人身体,但感觉一样恶心——上上下下、来来回回拍几遍。 每次布莉安娜重新上车时,都会窝起一股无名火。 今晚在她快要开上路口时,更烦心了——府太蓝大概是把手机放在裤兜里,不小心拨错了电话;她在车里“喂、喂”地叫了一会儿,只能听见一些杂乱闷响,最终一把按掉了通话。 ……真是,猎人主管却管不好自己的手机吗? 她挨过了安全检查,朝着夜幕下的庄园开去。 庄园背后新建起一座守卫塔,塔上除了武装巡逻无人机,还装具了一个稀有伪像。 方圆十公里内每一个人,都会被伪像远距离捕捉到个人信息,再把其姓名、年纪、位置、职业、身材样貌等等影像资料,一齐传回庄园警卫中心;若是身上有伪像或武器,更是清清楚楚。 每当有多一个人进入伪像覆盖区域,警卫中心的名单上就多一份那人的资料,屡试不爽。 那伪像还是布莉安娜辗转探寻得到的,了她极大工夫心力,相比之下,数百万刀的价格反而不值一提了。 结果带给父亲看时,他却冷笑一声,说:“伪像呢?我要怎么防止有人用伪像来害我?” “伪像也得要人拿着……” “你就能保证,没有那种设置好目标后,自主接近暗杀对象的伪像吗?或者根本不用接近,离开半个地球,照样能远程杀人的?” 布莉安娜当然不能保证。 但是那种伪像如果存在于某人手里,它的主人又真想杀掉韦西莱,那她又能怎么防范?她只是个半居民半猎人,不是圣诞老人;这是做警戒,不是对天许愿——人力总有不逮之处。 真有的话,你早就死了。 她费了很大劲,才算把这句话咽了回去。 如此种种安保手段,只是布莉安娜所知的一部分罢了。 韦西莱并不完全信任她,所以庄园安保究竟有多少层,有多严密,动用了什么手段,大概只有韦西莱才全盘清楚——哪怕乔治·格林的身体里,装着自己过去的女儿,也没有资格知道。 又多疑,又怕死,一肚子小人式的戒心,还胆怯多事…… 布莉安娜有时站起来,想去给自己倒一杯咖啡,父亲都要冷不丁一激灵,用一双浑蓝泛泪的眼睛紧紧盯着她,好像生怕被母亲丢下自己的小孩一样,缠着问“你去哪”——得到答案之后,还要吩咐她:“你别走,让他们给你送进来。你就留在这里,好好替我看着点四周。” 他身后明明还站着两个保镖。 不,更像畏缩颤抖、脾气极坏、尖酸挑剔的鼻涕虫,甩不掉,一甩就要尖声大叫,还要发怒咬人。 这么胆怯懦弱,一开始就别贪婪啊? 觉得你无论如何也不能死的人,只有你自己而已。 反正整个庄园里,没有人会为你掉一滴眼泪,布莉安娜想。 我不会,贾克琳应该更不会。她同样不被信任,每次进入韦西莱所在的房间,都要被保镖检查一遍。 真要说谁会勉强生出点悲意……或许是另外那两个孩子? 明明心里是这么想的,但她不知道为什么,依然尽忠职守地在替他做警戒,为他找伪像,甚至还安抚过他,叫他不必担心。 或许是一种肌肉惯性吧。 不,更可能是因为,没了韦西莱,寻找七件目标伪像的过程就不可能如此顺利了——这么快就到手四件,实在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韦西莱却不这么认为。 当她回到庄园里时,却被一个新调来的保镖叫住了——好像名叫什么伊文来着——告诉她,韦西莱提前回来了,现在正在书房里,请她过去一趟。 那保镖看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心不在焉、神魂不属似的,脸色很不好看;不过反正也跟布莉安娜无关,她的心思仍萦绕在韦西莱的召唤上。 在她驶近庄园时,警戒中心的名单上,自然已多出一个“乔治·格林”,更别提一路上还有那么多警戒岗,韦西莱知道她回来了,丝毫不奇怪。 奇怪的是,他自己倒是提前回到庄园里了。 怎么回事?不是说过,这一次宴会很重要吗? 她是好不容易才打听着风声,知道奈特家家长也会出席的。韦西莱虽然已经手握四件目标伪像,可是下一件却迟迟没有进展,现在正是迫切需要下一份《伪像报告》的时候。 莫非是进展得特别顺利,所以才提前回来了? “韦先生?” 布莉安娜推开门时,小声叫了一句。 以前她刚从巢穴回来时,不小心叫过一次爸爸;当时韦西莱身边还有别人在。或许是为了掩饰,韦西莱对她冷嘲热讽了好几句,那以后,她再也没有叫错过。 当韦西莱抬起头时,布莉安娜明白,她接下来一两天里,恐怕都别想要有舒心的时候了。 他瘦瘦小小,坐在宽大书桌后面,被两个人高马大的保镖围着,像是众月托星,简直有几分滑稽——只不过他那一脸黑沉沉的不悦,仿佛能在屋里集结出看不见的雷云。 觉得滑稽的,是死后渐渐拉长的布莉安娜;觉得透不上气的,是残存的布莉安娜。 她关上门,轻声说:“……奈特家很固执?” 不用问收购谈判是否顺利,看样子肯定不顺利。 “不知道。”韦西莱用一种打量污渍似的眼神,冷冷地看着她。 布莉安娜一怔。什么叫不知道? “我没有找他。”韦西莱似乎在忍着一股火气。“收购不收购的,我现在顾不上了。” 布莉安娜眨了几下眼睛,试图消化他的意思。“宴会上……发生什么事了吗?” “你还好意思问?”韦西莱冷不丁怒喝了一声,“你送我去那个宴会,不会就是想让我出事的吧?” 布莉安娜看了看坐在他身旁的保镖。“……狄兰?” 狄兰一脸难色,看了一眼韦西莱,嘴巴张了张,终于没出声。 “我来告诉你。”父亲截过话头,说:“有人早早得到消息了,知道我也会去,提前一步安排了杀手潜伏进去。” 布莉安娜着实吃了一惊。 韦西莱从好几个月前开始,就不再提前告知任何人行踪了,哪怕是重要会议,不到开会前几分钟,参会人员也不能确定他到底会不会露面。 如果有人知道他要出席某个宴会,先一步埋下人手暗杀……莫非是出了内鬼吗? 然而她的目光又转到狄兰脸上了。 狄兰垂着眼皮,紧抿着嘴,仿佛要从精神上,把自己和韦西莱的讲述拉开距离一般——什么也没说,但什么也不用说了。 “杀手是……”她问道,心下已隐隐有些明白了。 毕竟同样的事,这半年里已不知道发生了多少次。 黑摩尔市棒球队的老板,是个著名的公子,今晚身边恰好换了一个女朋友;韦西莱说,他不喜欢那个女人的样子,一看就带着“猎人的臭味”,更何况,她还假装自己拿错了酒,差点碰上韦西莱的肩膀。 “韦先生当时发了很大的火,”狄兰终于忍不住,安静地补充了一句。 “她要干什么?那么大地方,往我身边凑什么?偏偏时机这么巧,在我出席的时候,她就变成了新的女朋友?” 韦西莱的火气,显然没有当场发完,特地留了一半回来发给布莉安娜。“你们怎么做的调查?这么大一个漏洞,你看不见?不知道?不可能的。还有,那个什么奈特——” 布莉安娜立刻提起了精神。 “身上竟然有伪像!” 她几乎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才好了。 一个猎人家派的首领,身上有伪像——得是多大的不可思议呀? 韦西莱虽然不是猎人,但经手的伪像比起一般猎人只多不少,所以自认对伪像感觉灵敏得很。 自从他疑心奈特家家长似乎也带着伪像之后,他就一步也不肯靠近对方了,如坐针毡、汗流浃背,过不了一会儿,就匆匆提前走了。 如果对话只进行到这儿,布莉安娜会以为,他的怒火来自于恐惧;他是近半年来,有时确有其事、有时杯弓蛇影地吓怕了,才把一肚子不痛快发泄到她头上。 但是这一天,韦西莱终于没能控制住那一个始终徘徊在脑子里的幽暗影子,被它按着,一点点沉向无法回头的黑暗深处。 “为什么你偏偏让我去接触奈特?” 他重新低下声音,看着女儿说。“报告里有三个行动点……收购奈特家,只能为我获得下一份伪像报告带来61%的几率。” 布莉安娜还没意识到他想说什么。 不是她傻;如果换一个人,说到这儿,她想必会有所察觉。 但对面那一个,毕竟是她叫了二十几年爸爸的人。 “几率最大,也是最不必我本人出去冒险的办法,我都交给你去办,却始终不见半点进展。” 一种早该死去的习惯,却促使着布莉安娜下意识地为自己辩解道:“能让秃鹫进入人世的流言,一直还没有生效……至于通路伪像,先让他们去试验一次,暂时不急着拿到手里,不是你的意思吗?” 按理说,如果韦西莱愿意把转移通路的伪像及时买下来,可能他们早就拿到第二份《伪像报告》了。 如今却要等那个猎人家派,从茫茫人海里找出一个有通路的普通人,试验转移一次通路,成功了之后再决定买不买…… 或许知道布莉安娜一定不赞成,韦西莱一直瞒着她,她还是前两天才知道的。 “是,是我的意思。” 韦西莱低低一笑。“你知道为什么吗?我总得防着一手。我遇见了这么多危险,如果你认为我还能再傻傻地一口气继续收集下去,未免也太瞧不起我。” “……什么意思?” “收集越多目标伪像,生命危险就越严重。” 韦西莱看着女儿,轻声说:“我和你是一个队的选手,可是仅仅因为它叫‘韦西莱队’,好像危险就都集中到我一个人身上了。 “你也是这个队的人,你出现了哪怕一次生命危险吗?如果我在收集了大部分目标伪像后,一命呜呼,你还是能安安全全地顶着我的名头,继承我的伪像,继续进行游戏,享渔翁之利吧?” (本章完) 非洲自保游戏谜底答案来了! 非洲自保游戏谜底答案来了! (咱这个感谢章,永远也写不完) 有不少姥们性命都很稳妥,基本都第一时间看出来狒狒/鳄鱼/豹在哪里了,你们下班回家时很安全,可以放心了。 倒是也有人留言说一个都没找出来的哈哈哈哈哈哈哈是谁来着快出来让大伙瞧瞧 下一个是吃掉了很多人的鳄鱼: 意料之外,没能捕到多少人的豹姐姐(是的,是个姐姐,当时她在找自己的小孩): 还有大家都找错了的一张: 图中司机(知识丰富,消息灵通,堪称非洲第一狗仔)跟我们说,我们运气好得很,一般来说,哪怕是带客进草原的向导司机,也得要好几个星期才能看见一次豹。 它们一般行踪很隐秘,白天更是罕见。 我们见到的这一只,是不记得自己把小孩放哪了……趁着白天日光明亮,可以四处找找孩子…… 实不相瞒,我以前并非没有见过豹,谁没见过呢是不是。动物园里远远看见过,电视杂志上也不缺纪录片和照片。 但是在我第一眼看见豹朝我走来时,我不知为什么,有点隐隐想哭——是一种被美,被自然撼动的冲击感。 我看见那么多动物,喜悦、激动、赞叹和“你怎么这么丑”的心情都有,但唯有豹让我感动得想掉泪。 不是两只,只有她一个,是我把两张拼在一起了。 她一直走,一直找,我们一大堆车就一直紧紧跟着,司机们各展神通,转头、抢位、找角度,且彼此不挡着。所有人都在不断照相,一刻都不肯从她身上拔起眼珠。 那个时候,非洲草原上的交通有这么拥堵: 我们是最早看见豹的车之一,后面源源不断还有更多车闻风而至。 我当时也觉得,我们这一帮人类举着手机长炮的,实在有点面目可憎了,在干什么东西,豹在苦苦寻找自己的孩子欸,我们在这儿看稀奇? 但是你问我愿不愿意放下手机,面目可爱起来,我也是不肯的,舍不得。她太好看了。 豹本豹并不在乎我们这群人类,眼皮都不眨一下,仿佛我们不存在,该干嘛干嘛: 也不光是她,所有动物都习惯了。 游客嘛,一头狮子跟我说,我们从小见得多了,没吃过,不知道你们是不是晚饭。 我还谢绝了一头大象沿路兜售的矿泉水与口香。 可喜可贺的是,在我们离开的那一天,我问了司机,豹找到她的小孩了吗?司机也特别高兴,说,找到了!小孩名叫树苗er。 (看看这个丝滑。) 顺便值得一提的是,大家都找错了的那张照片里的猎豹,其实还是个小宝宝。 它们一共有四个(未知性别),在酷热日头底下张着嘴喘气,四个宝宝挤在巴掌大那么一点荫凉里,苦等它们妈妈回家。 ……对的,一旦在大草原上分开,是否还能再见,就是命运了。 我问司机它们的妈妈呢?司机说,浪去了。(原话是partying) 好像……是猎豹妈妈认为到了这个年纪(10个月?)的宝宝,就不用管了……自己可以去浪了。 虽然宝宝很可怜,但一想到猎豹妈妈的partying结果,是更多的的猎豹宝宝,我就很想鼓励她多浪(再晚一点去就好了,起码你跟家里说一声呢)。 这几个宝宝如果不介意的话,跟阿姨回家也可以呀。阿姨给你们买猫粮,阿姨家有屋顶,晒不着,还可以洗澡……(猎豹喜欢洗澡吗?) 经过一番商讨,最终决定它们跟我回家。考虑到我一个人养不过来,现在分配一下: 来,是小世安哦~、南终1(下次有没有南终2)、月琢喜欢冒险故事你们三个分一分…… 也可以了,我这辈子居然还能慷猎豹之慨了。 今天感谢章又只感谢了四个姥姥……就接近了尾声。在临走之前,我再放个谜题上来吧。 你们猜图中这只鬣狗在干嘛? 提示:不是在嚼口香。 (本章完) 第303章 布莉安娜死三角 第303章 布莉安娜·死三角 越接近终点,就越危险。 韦西莱执意要在第四件伪像上打住,暂停统治游戏进程——会将他引向第五件伪像的《伪像报告》,在他看来,跟死亡预告已没有区别了。 “要继续进行下去,有条件。” 韦西莱竖起两根手指。面颊上鼓起一个圆包,又落了回去。 “首先,像你提议的那样,把秃鹫弄进人世里来,让它成为第二个我。” 这个主意,还是布莉安娜从《伪像报告》上受到的启发。 如果秃鹫可以进入人世取代市长,那么再多弄一个进来,让它“取代”韦西莱,怎么不行呢? 让“秃鹫韦西莱”代替他,在人世里行事走动,为他引枪挡弹、遭受意外和刺杀;真正的韦西莱可以一直待在安全室里,寸步不出——反正安全室中应有尽有。 “……韦先生,” 布莉安娜强忍着胸中千万条翻搅滑腻的蛇虫,说:“‘流言’在你那儿。你把秃鹫流言放出去之后,一直没有成真,我们不知道还要等多久。如果秃鹫一年后才进入人世……” 这期间,肯定会有新选手加入的。 韦西莱竖起第二根手指。“这就涉及到第二点了。找一个办法,让你和我一起共担性命危险。我认为这很公平,是不是?” 布莉安娜怔怔地看着他。 那一刻,她想起了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的母亲。 母亲站在沙发旁,略显局促不安,对正在人世中逐步上升的丈夫说:“这些东西都危险,别把布莉安娜卷进去就好。” 对不起,妈妈。 我套着的这一具,已不是你一点点滋养照料大的身体了。你就这么一个期望,也落了空。 布莉安娜明知道旁边还有两个保镖在场,但嘴巴仿佛自有主意,不受控制。“可是……爸爸。” 韦西莱像被烫了一下,扭头冲两个保镖说:“你们先去套室等我。别走远了,注意我的动静。” 狄兰似乎什么也没听见似的,脸上神色不动,与另一个保镖进了书房套间的侧室,关上门。 韦西莱慢慢扭转过一张脸,几乎是一截一截地转——布莉安娜是如此可厌的一种事物,他的脸和嘴都要挣满了劲儿,才不至于向她啐出一口唾沫。 二者明明丝毫没有相干,但她突然想到有一回自己碰上莫兰道时,后者不由自主的那一激灵。 生命里的阴影和光亮,原来贴得这么近。 “……我说过的。”韦西莱低声说,“我警告过你。” 布莉安娜没有出声。 “你不高兴?可是你也不想想,你遇见的危险,与你无关,只是发生在这个男人的身体上罢了。可我如果有个万一,就不一样了。你认不认同这一点?” 他停下来,等布莉安娜的回应。 她不回应,他也就不出声;在一室越来越坚硬沉重的寂静下,布莉安娜终于被压得低下脖子,点了一下头。 “好。我的意思很清楚了,不要让我重复。” 韦西莱个头矮小,眼睛却依然直视着布莉安娜的头顶,说:“在满足任一个条件之前,收集行动暂停。” 他重新坐回去,冲套室中的保镖叫了一声,随即对布莉安娜一摆手。 “你走吧。” 布莉安娜没有走。 ……收集行动暂停? 不,不可能的。 韦西莱朝她抬起眼皮。 “我知道为什么。”这句话脱口而出之前,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产生了这个念头。“我知道,危险都集中在你一个人身上的原因了。” “为什么?” “因为四个伪像都在你手上。” 布莉安娜如果仍是布莉安娜,或许心脏会砰砰地跳起来吧? “谁手上拿着目标伪像,谁就是真正参赛者,队友嘛,只是队友而已——这个逻辑很自然,对吧?” 韦西莱考虑了一会儿。 “我知道,实际上四件伪像并不都是真正放在你身上的。”布莉安娜补充说,“但另外三件的位置,也只有你知道,对不对?本质上,就是只在你手里。” 过了天知道有多漫长的一段时间,韦西莱终于慢慢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确实有这一个可能性。” 布莉安娜紧紧闭着嘴巴,等着下一句话。 “你认为……如果你掌握了它们的位置,你就也会承担一半风险?”韦西莱敲着桌面,若有所思:“但如果我面临的危险依然不变,只有你增加了死亡风险……” 出乎意料的是,不等布莉安娜开口,他却一拍桌面,下定了决心。 “值得一试。” 这么痛快?她反倒有点吃惊了——莫非当韦西莱没有处于恐惧中时,他是一个行事果决的人吗? “你跟我来,”韦西莱从桌后站起身,示意保镖也跟上。“我带你去看看另外三件伪像。” ……不怕她偷走吗?还是觉得,没有他的财力,布莉安娜做不成事? 庄园主楼有好几栋,彼此连接,绵延铺展,占地近三千平方米,从空中俯瞰时呈现一个拉长的、波浪状的l型;安全室正好处于“l”的交界点,深藏于地下。 安全室仅有三个房间、一个活动厅和一间浴室,以韦氏庄园标准来看,可算得上是寒酸。但它无愧于自己的名头——不论发生了核弹战争、病毒爆发、还是巢穴侵蚀,它恐怕都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之一。 布莉安娜对于它采用的材料、技术都不甚了了;她只隐约知道安全室的造价——那是一个连她听了都觉震撼的数字。 如此一个安全室,韦西莱却只按了一下指纹,门就轻轻松松开了。 他走下楼梯,朝地上的布莉安娜和保镖们一挥手,喊他们跟进来。 “……我可以进去?” “可以。”韦西莱近乎愉快地说。 布莉安娜原本为了避嫌,一直转身看着墙;她走到楼梯口,往下一扫,顿时明白了。 打开的,只是进入安全室的第一道门而已。 “安全室装备的是零信任系统。要打开它的门,需要很多道验证。但发生紧急情况时,是不可能站在门外一项一项验的……所以才允许用最快方式,先进入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韦西莱不紧不慢地解释道,“你们此时看见的,不过是个门厅。” 假如门厅也装有消毒设施,红外扫描,摄像头……以及一个“电梯厢”的话。 “电梯厢”里,就是韦西莱进行验证的地方了。 除了指纹,还有虹膜、声纹、掌静脉识别;在生物识别之上,韦西仍需要输入一串36位随机密码——输入的方式、点按键盘的轻重、手指移动的速度……等等隐性个人标记,也早就被系统记录下来,成为了解锁所需的一部分。 然而这一切,仍不是最终的保险手段。 韦西莱忽然捉住了布莉安娜的手腕。 她汗毛一乍,又惊又疑的同时,竟还闪过去一丝荒谬猜测:爸爸想牵着她的手吗? 等布莉安娜随他走进安全室大厅里时,她冷不丁地刹住了脚步——那一瞬间,她动用了一切能调用的意志力,强迫自己不要尖叫起来、转身逃跑。 “你还记得这个吧?” 韦西莱背对着她,语气轻快地说。他刚刚亲身验证了一遍自己设下的铜墙铁壁,心情好了不少。“你小时候,我带你去码头仓库里试验过它……谁能想到,它恰好就成了目标伪像之一呢?” 布莉安娜不敢说话。她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两步,几乎紧挨着狄兰的胳膊了;她扫了一眼,又迅速低下头,背上、腋下,冷汗涔涔。 一个完全怒张、勃发着的黑色正方体,仿佛失去了约束的地狱,正立在大厅里,连照在它身上的光线也淹没死亡了。 狄兰瞥了布莉安娜一眼,压下了疑惑似的。 保镖们看不见张开的黑方,因为他们没有与韦西莱产生肢体接触。 “可惜,当年那个人物指令没起作用。”韦西莱摇摇头,说:“不然你也不至于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布莉安娜没说话,因为她怕自己一张嘴吐出来。 她已经有很多年没有想过那一晚在黑方里的经历了;本来她几乎可以假装,自己从来没有进去过了。 时隔多年,她又一次被父亲握着手腕,被领着站在黑方面前。但是这一次,韦西莱的用意却完全相反。 “另外两个目标伪像,都在里面。” 韦西莱近乎愉快地说。 布莉安娜怔了怔。 ……都在黑方里?他是这个意思吗? “假设有人进入了安全室,比如你现在吧,让我带进来了。可你如果不走进黑方里,也拿不到东西。进入黑方,自然就会被分解成一团团组成元素,再也出不来。” 韦西莱的手指,干干硬硬,像是被做成标本的山鹰爪。 “当然,如果我死了,黑方就失效恢复原状了,东西也会掉出来。”他一笑,说:“不过我死了,那么就不可能有人进得来这间安全室。” 韦西莱能走到今天,并不完全靠运气和伪像——在布莉安娜心中浮起一个单词时,它也从韦西莱口中响了起来。 “秃鹫或许可以。但是让秃鹫变成我,首先得让我与秃鹫近距离接触一段时间,对吧?所以‘秃鹫韦西莱’的产生,不可能瞒得过我。在秃鹫存在的情况下,我就会进入安全室。 “当我在安全室内时,系统进入封死状态,不允许外界再度进行任何验证。所以你看出来了吗?” 韦西莱终于松开了布莉安娜的手腕。 “这是一个死三角。一个只允许我出入的死三角。” 他转头看着布莉安娜,说:“如果有人想要夺得我的伪像,唯一机会,就是现在把我杀了。可是,很可惜……有狄兰他们在,办不到啊。” 原来如此。 怪不得韦西莱同意把伪像位置告诉她。 这是一种示威——这是在告诉她,没有韦西莱,她什么也做不了。 (本章完) 更新正在写!今天会发的 更新正在写!今天会发的 这一章好困难,我又给我自己写进死角里了……我挠头挠得都秃了啊啊啊 正在跟更新纠缠中,肯定会发,但可能赶不上12点了,你们先睡 (本章完) 第304章 府太蓝新朋友小眼与达美乐披萨 第304章 府太蓝·新朋友小眼与达美乐披萨 世界上恐怕再难找出第二个像黑摩尔市一样方便的大都会了。 16日凌晨一点半时,府太蓝正驾驶着刚租来不久的车,在州际高速公路上疾驰。 韦西莱即将到来的死亡,将会成为一个地震式新闻;将有无数各方人马围绕他的死,展开地毯式搜查——他自然不能大剌剌地在半夜时,搭计程车去韦氏庄园。 就算16日的自己有不在场证明也不行;更何况以他对自己的了解,16日时的他,八成没有这种方便东西。 可惜,上州区庄园根本不在黑摩尔市范围内,无法从巢穴里想办法接近…… 巢穴与黑摩尔市,面积与界线完全重合。 府太蓝没有亲自去看过,但他听过不止一个猎人说,地图上黑摩尔市的边缘,也就是现实中巢穴的边缘。 人站在巢穴界线内往外看,只有一片光也扎不透的浓厚黑暗,墙壁一样,从四面八方把巢穴封死成了一间孤室。 他不知道过去是否有人曾在好奇心驱使下,走进过黑暗里。 但如果有的话,那人一定没能活着回来——至今也没有人知道那片黑暗是什么,或者那片黑暗究竟是否有边界。 光看韦西莱那种风声鹤唳的样子,就知道韦氏庄园内外,肯定有超乎想象的警戒。要是能从巢穴接近,自然就能避开他设下的一道道警戒线…… 可是如今,却只能靠府太蓝自己、两把枪,和刚刚从摩根家拿出来的三件伪像,去闯韦西莱设置下的关卡了。 噢,还有后座上的一盒披萨;以及手套箱盖子缝隙里的那一双眼球。 他大概应该感谢自己的巢穴解离症,在如此关键时刻,没有产生更要命、更扭曲的“幻觉”。 不过是手套箱被打开一线后,从漆黑中盯着他的一双眼睛而已嘛——那双眼睛老老实实、安安静静,比巢穴信纸上的文字可强多了,算是挺不错的旅伴。 “你说,如果你有用之不尽的财富,普通人想也想不到的资源,你会设置什么警戒?”府太蓝向手套箱问道。 眼球一动不动。 “你也不知道?” 眼球转了两下,又回到府太蓝身上。 “也是,你我都不在那个位置上,不知道能有什么选择。人嘛,很难想象出自己没见过的东西。让我从另一个方向来考虑这个问题好了。” 那就是,对于一个侵入者来说,什么是最坏的情况。 “最坏的情况是,一有人想对他下手,韦西莱就知道了。但是这个不太可能,基本可以排除。如果世上有人一动念,他立马就知道了,那他也用不着防范了,你说对吧,小眼?” 那双眼睛又扩裂了几分,眼球愈发从阴影里耸突出来,像是要证明自己不小。 “除此之外最坏的情况……让我想想。” 一个人开车很无趣;把念头付诸于声,也是一种对思绪的整理。 “根本无法接近他。或者说,一接近就会暴露,一暴露就会死。” 府太蓝一边思考,一边说:“庄园会采用白名单制度,只有名单上的人能够进入庄园及其周边范围。就算人在白名单上,像炸弹、枪支一类的东西,也根本不可能过得了防卫线……唔,这种拦截,靠武装力量和无人机就能做到了。除此之外,肯定还会利用伪像。” 他看着前方不断奔流滚入自己车轮下的公路,没有转头,伸手猛一合手套箱——正悄悄往外伸的手指被冷不丁一夹,那东西似乎痛叫了一声,又似乎没有,但总算缩回了手。 眼球再一次暂时放弃了爬出来的意图,挪进手套箱的边角里,紧紧盯着府太蓝。 “假设有伪像,可以在一定距离内察觉到‘恶意’,发出警报……或者一进入伪像探测范围,位置立刻暴露给警卫知道了,而入侵者本人还惘然不觉,对于入侵者来说,这无疑是最坏的情况。 “你说是吧?比如我这儿正摩拳擦掌,准备爬围栏呢,一抬头,发现头顶上无人机的枪口都做好瞄准了。” 小眼逐渐朝彼此靠近,两个眼球紧紧贴在一起。 “欸,过奖了,谢谢,不用这么热情地夸我,我都不好意思了。” 府太蓝决定它这是在称赞自己心思细密。 “以最坏情况为前提行事的话……骗人我还擅长,可我怎么才能骗得过去伪像呢?噢,该下高速了。” 离韦氏庄园所在,只剩不到一小时的车程了。 府太蓝开下了高速出口,才一驶上马路,却发现停在路边的一辆警车立刻尾随上来,打灯示意他停车。 “警官,”府太蓝降下车窗,问道:“我超速了吗?” 警察态度很温和:“先生,这么晚了,你往哪去?” “回家。” 府太蓝用下巴朝前示意一下。从这条路往前开三十分钟,是一片富人社区,房产价格高得叫人对里面的狗也油然起敬。 “我从国外出差刚回来,我太太还在家等我呢。” “麻烦你出示一下驾照,”警察说。 府太蓝态度鲜明地皱了皱眉头,很不高兴似的,把手伸进裤兜里,取出钱包。“发生什么事了吗?” 警察仔细看过驾照,对比了照片、又确认过家庭地址,态度顿时又客气了不少。“乔森先生,您出差了有一阵子了吧?” “去迪拜了,走了两个月。” “怪不得。我们从上个星期起就接到通知,要在这附近加强警戒,除了本地居民,不允许任何人晚上在附近逗留徘徊。如果是有人路过,也得确认他们离开。” “出案子了?”府太蓝问道。 “不,只是为了加强防范。”警察递回驾照,笑着说。 ……是韦西莱吧。 这个国家里,钱都能买来总统当,更别提给本地警察部门临时加派点活了。 府太蓝接过驾照时,路灯光落在照片上,照亮了一个中年白人男性保养得宜的面孔。 摩根说过,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兄弟会。 中年,白人,男性,已婚,富有,驾驶着一辆奔驰450。这种人哪怕在凌晨两点钟的路上,也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猜忌。 府太蓝松开了油门,在一道“私人领地请勿擅入”的警告牌处,慢慢停下车。 远处那一条私属林荫道上,横跨了一道架设着摄像头的高高铁门。铁门前那个……是武装岗哨? 他有点不敢置信,又看了看手机上好不容易弄到的卫星图。 从这儿到韦氏庄园,还有四十分钟的车程吧? 岗哨铺设得这么远? 虽然不知道那件假想伪像的监视范围有多大,但是假设它的监视范围与岗哨范围相近,或比后者更小,应该不会有错——毕竟超出岗哨范围,就进入公共马路了——这样一算,直线距离最多不超过三十五公里? “好吧,小眼。” 他往椅背上一倒,对手套箱里的眼球说:“现在的问题是,如何在骗过岗哨警卫的同时,也骗过那个不知道存不存在的伪像。” 眼球难得地转开了一下,好像想找其他路径爬进车里。 府太蓝从钱包里取出驾照,攥在手里,使劲甩了一共九下——九下过后,再把驾照举起来一看,就是一张空白卡片了。 如果刚才那个警察此时再看他,就会发现,车内不再是一个体面的、值得尊敬的本地住户了——司机不仅未成年,身上还带着一股浓浓的叶子卷味儿。 “唔……冒个险吧?” 他跟眼球商量似的说:“我觉得那个假想伪像的范围,应该不会把第一个岗哨也覆盖进来。毕竟这儿离公共马路很近,即使没有来来往往的车流,也不敢保证没有人走错路……如果一有普通市民靠近第一个岗哨,马上就发警报,甚至马上就动手杀人……那它带来的麻烦也太大了。” 眼球笔直地瞪着他。 “你也同意?太好了,小眼。”他很有耐心地说:“我背包里有一顶帽子,我准备把它拿出来。你就待在手套箱里,好不好?要是我把手伸进背包里时,发现你转移到包里去了,正准备咬我,我可要不高兴的。” 虽然好商好量地说过了,但小眼果然还是去了背包里——不过幸好他早有预料。 府太蓝将鸭舌帽戴上,伸了一个懒腰,随即从后座上抓起披萨盒。他打开盖子,咬了一口已经冷掉的披萨,扔回去,重新砰一下合上盖子。 车停得很远;在端着盒子走近岗亭之前,他没忘记用手背擦一擦嘴角。 “你是谁?” 没等走近,岗哨门就打开了,一个警卫站在门口,抬手示意他停在原地,不要再往前走了。 大概是退伍士兵,看起来训练有素;一个人出来看情况,另一个仍留在岗亭里。 “披萨,”府太蓝用闷闷的声音说,举了一下手上盒子。 “什么?”警卫一愣。 “什么什么?”府太蓝反应很迟滞似的,又慢吞吞地说一遍:“披萨啊。我是附近达美乐的。” “我没叫,你送错——” “那他呢?”府太蓝朝岗亭里一抬下巴。 警卫一怔,还是回头朝同事看了一眼。“不是你叫的吧?” 府太蓝另一手藏在衣兜里,握着嘴人偶。 另一个警卫从灯下站起身,摇摇头,眼神狐疑地停留在府太蓝身上。在他开口的那一刻,府太蓝立刻拨了一下嘴人偶。 “当然不是我叫的。你问问他,地址是哪里?知不知道谁叫的?这小子怎么会把披萨送到这儿来?” 对方生出疑心了——确实跟一般混日子的普通保安不一样。 “app上的单,我怎么知道是谁下的。备注写着这条私路上,第一个岗亭……不就是这儿吗?”府太蓝的手从嘴人偶上松开,拿出衣兜。 “马上离开。”第一个警卫神色严肃起来,一手按住了腰间的枪。他的手指熏染着常年吸烟的淡黄。“带着你的披萨,现在就走。” “啊、啊,知道了,知道了,”府太蓝最会演戏,声音都颤了起来,“我马上走……” 他扭头就走,脚步匆匆,一转身就回到了马路上。 站在一处树丛后,他掏出了嘴人偶。 “最后一个声音的主人,”他对嘴人偶说。“开始使用。” 嘴人偶一动不动,凝固雪白的空脸上,唯有一张鲜红饱满的嘴唇,嘟进半空里。怎么说呢,有点恶心。 但接下来的使用方式,才更恶心。 府太蓝叹了一口气。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非得亲一个伪像不可。他认命似的把嘴人偶举起来,把它掉了一个个儿,让它后脑勺贴在自己的嘴唇上。 幸亏不是嘴唇贴嘴唇。 “啊,看我这个记性!”他对嘴人偶的后脑勺说。 “啊,看我这个记性!” 岗亭里,第二个警卫张开嘴巴,喉咙唇舌一起共振,说出了同一句话。 “后面那一个岗亭的,好久前跟我说打算叫个外卖,让我帮着接一下……没想到他这么晚才叫,我给忘了!” 岗亭里,同时响起了一模一样的话。 “那怎么办?”第一个警卫转头看了看人去路空的黑夜——这是府太蓝想象的,但他觉得,应该与实际情况差别不大。 “你去看看他走远了没有?” 府太蓝对着嘴人偶说。“我给那家伙打个电话,问问他是不是叫了披萨。你把那个送外卖的找回来,算我欠你一包烟。” 他悄悄探头出去,扫了一眼——警卫亭的门打开了,刚才那一个警卫正嘟囔着走向路口。 府太蓝无声一笑。 (本章完) 第305章 府太蓝前方的庄园 第305章 府太蓝·前方的庄园 电影中的主角,往往一个手刀就能击晕敌人,确实是经过戏剧夸张了,一般人很难做到——但无论以什么标准看,府太蓝也觉得自己不是一般人。 谦虚固然是好品性,但自知之明也要有嘛。 十三岁的时候,就有一个好为人师的居民,把它生着九根手指的一只手攥成拳头,压在府太蓝后脑勺与颈部交接处,谆谆教导他:“……想叫人晕过去,就打这儿,知道吗?知道了?真知道假知道?” 不管他叫了多少次“真知道真知道”,居民依然很不放心。 “我看你不像真知道,这样吧,我给你来一下——” 等他醒来时,居民的手依然捏在他喉咙上。 “醒啦?现在知道了吗?人这个位置啊,是最脆弱的地方之一。你学会了吗?真学会了假学会了?” “真学会——” “我看不像,我再来示范一次。” 府太蓝来来回回、昏昏醒醒不知几次,还以自身体验了另外好几个脆弱甚至致命的部位——这么一直“学”下去,想必只有死人才能毕业。 他当年好不容易才从那个居民手里逃出来;如今却竟对它有几分感谢了。 府太蓝掏出空白卡片,在昏迷警卫身旁蹲了下来。 “以这张脸生成驾照照片,”他一手持着卡片,对准了昏迷警卫的脸,低声说道。 小眼从树丛漆黑缝隙里,幽幽看着这一幕。 浮在空白驾照上的照片,果然是警卫的——因为府太蓝必须用另一只手撑开他的眼皮,所以照片里穿着制服的警卫怒目圆睁,好像拍照时才发现按快门的是杀父仇人。 “接下来……你叫什么名字呢……” 府太蓝一边说,一边在他身上摸索着,翻出了他自己的钱包和驾照。“马洛?” 空白卡片允许使用者凭空捏造一个身份,也允许“借用”真实身份;在面对陌生人时,捏造身份就够用了——比如租车、面对警察时。 但虚构身份应付不了熟人,府太蓝必须得把马洛的真实资料都借用过来,才能不叫后方岗亭里另一个警卫生疑。 被“身份盗用”以后,哪怕马洛亲妈来了,看着倒在地上的马洛都认不出来——只有当府太蓝再次把“驾照”甩上九次、将其清空,身份才会回到马洛本人身上。 正是因为它能借来身份、方便潜入敌方内部,府太蓝才会从摩根家仓库里挑上了它;这么好用的东西,目前却还没卖出去,自然是因为它有一个巨大短板。 一旦与人产生身体接触,哪怕只是肩头稍稍一蹭、头发丝轻轻一划,身份效果就会立刻消失殆尽。 ……刚才从警察手中接过驾照时,可别提他的手指翘得有多纤巧了。 府太蓝把警卫扛回车上,捆好、堵住嘴,往车后箱里一塞。虽然嘴堵住了,但他还是觉得自己应该意思意思,把披萨往警卫胸口上一放。 “请你吃,就算赔偿了吧。” 从他身上摘下了枪,府太蓝挎起背包,不忘招呼一声小眼,重新走回岗亭。 另一个端坐着的警卫,完全忘记了前不久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话——不,更准确来说,是他根本没有意识到——正看着他问道:“你出去干什么了?” 伪像真是了不起的东西。 “去抽了根烟,”府太蓝说着,将背包悄无声息地放在墙外,站在门口,打量了岗亭一圈。 金属探测器,对讲机,电话,几个监视屏幕……马洛的岗位就在这儿。 他是值夜班的,一时半会估计还不到下班的时候。 就算下了班,这种基层警卫也跟韦氏庄园牵扯不上关系。 如果自己离开这个岗亭,擅自往庄园内部走,恐怕走不出去十步,一路上的岗亭和庄园内警卫都要得到消息了吧? 格林秘书的声音,虽然也存在嘴人偶里,可是离他太远,够不着,不能利用格林下指令,把马洛叫去——用他人嘴巴说自己想说的话,也有个距离限制:最多不能超过一百米。 接下来,该怎么往里走? 而且还不知道庄园中那一件假想伪像,究竟是否能看穿“身份盗用”卡片的效果……万一它还能检测到武器、装备或敌意,可就更麻烦了。 真不愧是韦西莱设下的关卡,密不透风,够让人头疼的。 府太蓝愁得直咬嘴皮;小眼从桌下的阴影里探出来,依然盯着他,对另一个警卫的大腿视而不见。 “你站着干什么?坐下啊。”另一个警卫说。 岗亭这么窄,进去坐下,就很可能碰上对方。 “噢,我今天晚上有点乏,我站一会儿,免得睡着了。” 说真话很难,谎话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 另一个警卫伸了个懒腰。“这个班,是够熬人的。” “格林秘书之后,应该不会再有人来了吧?”府太蓝决定赌一把,看了看时间,说:“自从他来,都过去……过去多久了?” “一个半小时了,”警卫不疑有他。 很好,格林秘书确实来了。要是不幸踩中那个小概率,发现格林秘书没来,府太蓝就只好用枪弹让警卫闭嘴了。 虽然面色平静,但府太蓝脑子里已经爬进来了一个居民,正在冲他喊,怎么办好呢怎么办好呢怎么办好呢—— “对了,”他冷不丁直起身体,“有人送披萨的事,得汇报上去吧?” 警卫转过头,皱起眉头。 “他说的地址,分明就是这个岗亭。你没叫外卖,我也没叫外卖,但肯定是有人叫了……说不定是有人要利用送披萨的那个小子看看情况。我搞不清意图,以防万一,报上去比较好吧?” 府太蓝此时就像在浓雾里开车,车头灯光只能照亮前方一小截路,还看不清该怎么把前路走完;但他只能随着车头灯光似的直觉,一点点往前走。 “他不是走了么?”警卫仍有点犹豫。 “应该是走了,”府太蓝仰起头,回忆似的说:“你这么一说,倒是提醒我了。他前脚一走,我不是后脚就紧接着跟出去抽烟了吗?可我没看见他,也没看见附近有车……他好像一出去,人就不见了。” “你确定?那可怪了。”韦西莱用的警卫,果然比一般人警觉,抄起电话说:“报上去总没错的。” 府太蓝看着他按下一个快捷键,接通电话,才轻声说:“用免提,我也能补充几句。” “安全中心,这里是一号岗亭。”警卫对着电话说,“我们这儿刚才有一个情况,想报备一下。” “请讲,”一个男声应道。 警卫把有人来送披萨一事说完,安全中心顿时有了反应:“我立刻联系附近的披萨店确认。” 送错外卖,都能叫他们这么紧张——韦氏庄园里的弦,显然绷得很紧。 紧得就要在今晚断掉了。 “噢,另外还有一件事。”府太蓝有了主意,说:“我们两个不能擅离职守,走得太远,加上地方又大,所以我们也没有检查过,那小子是不是把披萨盒留在附近了。” 另一个警卫看了他一眼。 “你怀疑可能有炸弹?”安全中心马上问道。 “我也不知道呀,”府太蓝打蛇随棍上地建议道,“要不你派几个人过来搜一下?两三个就够了,我也可以帮手找找。” 庄园警卫来得很快。 一号岗亭与庄园之间有四十分钟的路程,但只过了不到半小时,府太蓝就看见远方路上亮起了车头灯。 “我带你们过去看看,” 等三个警卫下了车后,府太蓝主动请缨,“我当时是看着他拐过这个路口的,隔了不到一分钟,我也出来了……” 他挑了一个看起来最没威胁性的警卫,跟在后者身边,走上公共马路,说:“……你说奇怪不奇怪?格林秘书之前来时,还吩咐过一句,说今晚很关键,可能会有人接近……我们是不是分散开找比较好?” 当那个警卫分开树丛,以手电光梭巡地面时,几乎是把后脑勺亮给府太蓝,等着他动手一样——此时此刻,又不免要感谢居民老师教得好了。 这一次,他下手又重又狠。 如果警卫能懂事地顺势死去,那自然就方便了,不过可惜,他不太懂事。 换一个身份,已经成了轻车熟路之事;至于昏迷过去的那个警卫,府太蓝摘下枪后,把他往树丛里一推——夜色里,看不出来这儿还藏着个人。 一时半会的,他醒不过来。 反正他的身份在自己身上,就算他醒了,跑到一号岗亭,也只会被当做可疑人物驱逐掉——至于马洛的“失踪”、可疑人物的接近,自然会被一号岗亭再次汇报上去;但那都不要紧。 一旦府太蓝成功潜入庄园,多一些风波、阴影和慌乱,对他来说反而是可趁之机。 就这样,在十五分钟以后,他随着另外两个庄园警卫一起走回了大门内。 这是府太蓝今晚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进入了庄园。 “马洛去抽烟了,让我跟你说一声。”他对岗亭里的警卫笑了一笑,说罢,自然而然地拉开车门,坐上了车。 三个人一辆车,谁也碰不到谁。 另外二人丝毫没有发觉,同车之人已经换了一个,不以为然地交谈几句,猜测送披萨的少年到底是什么企图。 车子发动了。 韦氏庄园就在前方夜幕下,遥遥等待着府太蓝。 (本章完) 你们见过丧尸请假吗 你们见过丧尸请假吗 我给你们表演一个 今……今日不更……痛苦……鼻涕……啊啊啊……脑子……吃脑子……坍塌…… (本章完) 第306章 双拼视角府太蓝与布莉安娜 第306章 双拼视角·府太蓝与布莉安娜 防卫塔尖尖直立在黑夜里,与奢华庄园格格不入。 换班的无人机,如同脱离母巢的一群巨蜂,在府太蓝推开车门时,正好从他头顶划过,嗡嗡地四散没入夜幕。 ……他已经进入伪像监视范畴了。 庄园一定知道他来了;但何时能看穿他是入侵者,还未可知。 从现在开始,府太蓝知道,自己随时可能需要动手了。 任何一个通讯,一个眼神,空气里一点轻微颤动……都有可能是攻击到来的先兆。 他紧紧抓着背包带子,故意落后两步,跟在前方二人身后,往安全中心走;每一步,都像是走在无可逃避的巨大眼球之下。 韦氏庄园东侧独自立着一幢小楼,与庄园并不相连,主要是分配给员工和保镖住的房间;地下一整层,都改建成了安全警戒中心。 遥遥路过庄园主楼时,有一群缓缓徘徊的低矮黑影,忽然顿住四足,接着朝几人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立耳,毛发丰厚的脊背,大型脚爪拍打在地面上的声音…… ……是一群狗?总不能是狼吧? 府太蓝咽了一下嗓子,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喂,罗威尔,你别拖拖拉拉的,” 前面一个警卫回头叫了他一声,对那一群越来越近、体型堪比巨狼的黑影视若不见。“嗯?你出来的时候,拿了个包吗?” 府太蓝将背包挎在肩上,压根不接他的话茬。“你走你的,管得挺宽。” 那人笑骂一声,扭过头。 一头黑影踱着步子,笔直走向府太蓝——看清楚的那一瞬间,他差点一激灵叫出声来,不由在心里暗骂了一句。 韦西莱的风格还真是一如既往,就喜欢在人间里搞些巢穴的东西。 这些似狗似狼的大型生物,离近一看就会发现,不可能是任何一种人间生物:尽管其他部分与狼没有不同,但吻部长长突伸着,足有二三十厘米,布满一条条窄窄细细的缝槽,精细得简直像人工打造。 每一个覆盖着短毛的细槽里,都插着一张…… 啊? 那是内存卡吗? 府太蓝瞪着它,愣了好几秒钟,直到那“狼”的鼻头一皱一皱,使劲吸了好几下气,他才回过神,匆匆跟上前方警卫——回头看了一眼,那“狼”已对他失去了兴趣,又转身踱远了。 它是起什么作用的? 反正瞎猜也没用,府太蓝加快脚步,暂时将这一个问题放下,跟着前方二人一路刷卡验证,进了电梯——电梯门一开,眼前就张开了一个宽广、忙碌,简直像是热线电话中心似的办公区。 一排排监视屏幕,带着深黑色操控台,像几条长龙似的游出去,又掉头,折出几条走道。 戴着耳麦的安保人员,似乎是按监控台为单元分配;每一个人,好像都负责监视一部分庄园区域。在电梯门刚一打开时,府太蓝恰好捕捉到半句话——“4:42分,prima就寝中,位置依旧不变,周围人员无变动异常……” 府太蓝低头扫了一眼手机时间,现在正是4:42分。 prima是韦西莱的代号吧? 也就是说,每一块划分区域,都有人24小时监视动静;受保护目标的行迹,以每一分钟为单位进行跟踪更新…… 但让府太蓝一时惊讶得连迈步都忘记的,并不是这一点。 他盯着电梯正对着的、几十米远外的一面墙,一时说不出话来。 那是一份投映在墙上的人名清单。 【11月16日,过去三十分钟内,方圆十公里内新增人员】 【11月16日,4:42am,方圆十公里现有人员】 他顶替的这一个“罗威尔”,和另外两个警卫的姓名,正赫然列于第一个列表下。 在每个姓名下,还有一系列子菜单:个人资料,所在位置,携带物品……目前都是收起状态,一时看不出该怎么打开。 府太蓝低低地吐出了一口气,感觉手心里泛了一层凉汗。 幸好…… 幸好他顶替的,是一个从安全中心派出去的警卫。 三个内部人员的名字,从安全中心出去了;同样三个内部人员的名字,又重新回来了——这件事太合理正常,所以安全中心的职员,谁都没有想到要点开看看详细资料。 否则的话,只要一打开“携带物品”子菜单,他们就会立刻意识到,“罗威尔”身上带着好几个不对劲的东西……即使不是人人都识得伪像,负责警戒安排的总负责人,也必定能一眼就认出来。 这么密不透风的安全网……韦西莱怎么还会死了? 即将杀掉他的人,是从什么地方进行突破的? 距离韦西莱死亡,最多只剩下一个小时了。 府太蓝必须先一步找到暗杀者的突破口——他才能趁机获得渔翁之利。 第一件要做的事,是得把他自己光明正大地送进庄园里去;而这一点,已经几乎难如登天了。 即使是安全中心里值班的警卫,不到轮岗时,也没有进入庄园的权限…… 看来这个身份,也必须要换掉了——况且,他们恐怕马上就会对自己生疑的。 恰好他知道有一个人,或许是换身份最理想的对象。 *** “……一号岗亭的警卫,到现在也没回来?” 布莉安娜揉了揉两个眼角。就算是眼下这种奇异又难以定义的状态,她依然会觉得困累,真是说不通道理。 已经四点多了,才刚合眼不久,就被安全中心打电话叫醒,半居民也会受不了。 “是的,据说失踪已有四十分钟了。一号岗亭请求指示,于是我们又派出几个人去搜索,现在还在路上——” “又?”布莉安娜捕捉到了安全主管的用词。 负责安全中心的主管不是猎人,也无义务向布莉安娜汇报警卫工作;唯有当他认为,事情可能涉及到伪像时,他才会临时寻求“格林秘书”的意见和帮忙。 送披萨的人,也是一转身就不见了啊。 布莉安娜一边听,手指一边轻轻敲着桌面。 ……风波来了。 越接近终点,危险也就越凌厉。 如今她知道伪像位置了——尽管没有韦西莱允许,她永远也不可能触及它们——眼下的危险会将她也一起卷进去吗? 为了那样的父亲再死一次,可就太恶心了。 “仅让人失踪没有意义。” 更何况,失踪的还是一个最基层的、看大门的警卫。说句不好听的,他还不配成为目标。 布莉安娜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了。 她站起身,低头一看,发现自己连衣服都没换就睡着了,好像是离开安全室后,她太过迫不及待地想要投入另一个世界,把这一个人间忘记似的。 “让人失踪后,自己补上那个人的位置,偷偷混进来,恐怕才是暗地里那个人的用意。” 除此之外,布莉安娜简直找不出让基层警卫失踪的理由——除非一切只是意外和巧合,比如那人只是抽烟时被车撞了。 但在集齐了四件伪像的关键点上,她不相信巧合。 “这个模式很清楚。现场应该有某个总人数的时候,却总是少了一个——因为顶替了原主的人,必须要把原主丢弃掉才能顶替他。等他再换到下一个身份时,上一个人就自然呈现失踪状态了。披萨店外卖员是第一个,那个叫马洛的警卫是第二个。以这个模式来看,警卫恐怕早就出事了。” 第一批去搜寻披萨外卖员的三人,一个也不少地回来了,这就说明,顶替了一号岗亭警卫马洛的人,很有可能又混在那三个人之中,潜进庄园里来了。 “……有这种伪像吗?”安全主管迟疑地说。“像接力棒换棒一样……换身份?” “巢穴里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不存在的。” “我立刻就把那三个人找来——” “可以,”布莉安娜从桌上抓起几张小小卡片,大步走出门,说:“但我想,你恐怕找不到其中一个人了。” “我会再打来的,”安全主管说完,挂断了电话。 布莉安娜走出主楼侧门,大步进了庭院,吹了一声口哨。 “头狼?”她站在草地上,叫了一声。“头狼,请你过来一下!” 过了一两分钟,一个垂着头颅、脊背高高的黑影,从林子里慢慢踱步出来了。它一步步穿过黑夜,穿过路灯,皮毛闪烁着幽亮反光,仿佛一道流动着的、纠缠着的噩梦。 布莉安娜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卡片,从中挑了一张。 看着像卡,摸起来却是骨头质地,或许更应该称为“骨片”。 在今晚——不,应该说是15日晚上了——会见府太蓝时,她就带着这一张骨片。 她不相信巧合。 如果今夜无风无波地过去了,那么布莉安娜还可以相信,府太蓝之前只是不小心打错了电话。 现在再一看……未免太碰巧了。 自己在来庄园的路上,他“打错”了电话;自己来到庄园后不久,就有人利用伪像,悄悄潜进来…… “这一个里面,” 在头狼的眼珠子前,她轻轻伸出手,将骨片滑进了它吻部上一个空着的小小细槽里。“有一个气味的主人,名叫府太蓝。” 头狼轻轻地张开了嘴;唇裂越张越大,逐渐勾起,直至它变成了一个与人类无异的笑。 府太蓝的气味——或者说,在巢穴生物眼中,属于府太蓝的气味——登时涌了出来,浓郁地、丝丝缕缕地攀爬挂附在半空里,仿佛生了许多触足的浓雾。 那气味又冰凉、又空洞,边缘闪烁着近乎艳丽的血银色光泽;光泽在转瞬之间腐化了,流淌滴落下来,烧灼得草叶都开始“咝咝”冒白烟。 每个人的“气味”,都会现化成不同的模样。 布莉安娜一直没能提起勇气,问一问自己的气味是什么样的。 “……在噢。找到这个气味的主人了。”头狼以极标准的人言回答道。“‘府太蓝’就在附近。” 果然。 还不等布莉安娜问出下一个问题,她的手机忽然嗡嗡响了。 她看着屏幕上的“府太蓝”三字,慢慢直起了腰。 (本章完) 第307章 双拼府太蓝之死 第307章 双拼·府太蓝之死 布莉安娜顿了几秒,按下通话键。 当她以一种完全平静的语气,“喂?”了一声时,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正在笑。 ……咦? 她抬起手,发现面颊上浮起了微笑的丘陵。 好奇怪……她的手指尖落进张开的幽黑嘴角里,牙齿轻轻一咬,咬回去了未响起的一声笑。 电话那头静了静。 有时候,不能被五感捕捉、扑动在混沌暧昧下、在文字语言之间逃离游走的东西,却不知怎么,依然能被人感知到—— 比如现在,布莉安娜简直像是亲眼看见一样,感觉到府太蓝是在电话接通那一刻,刚要说话,却忽然止住了的。 怎么了?为什么突然不说话了呢? 啊哦,自己也没有说话嘛。 “府太蓝?” “……你醒着。” 府太蓝轻而含混的嗓音,在夜幕下,贴着她的耳朵响起来。不是一个猜测,是一个陈述。 “为什么你醒着呢?”府太蓝低声说,“现在快凌晨五点了。prima都早已经上床睡觉了。可你接起电话时,既平静又清醒,没有被我吵醒的倦意,也没有突然接到我电话的诧异。” 他顿了顿。 “刚才有人忽然叫那三个警卫马上去找主管,这一点就已经让我警觉了。” 他像是在谈论别人的事一样,问道:“……那个主管是猎人吗?还是他已经跟你聊过了?我混进来的手法,你们知道了?” 布莉安娜拿开手机,深深吸一口气,重新把电话按回耳朵上。 “你这小孩真烦人。原本我还以为,可以抢占一点先机。” 既然府太蓝通过她接起电话时那短短一个单词就察觉到了不对,自己再假装也没有必要了。 府太蓝好像接过了班似的,轻轻笑了起来:“谢谢夸奖。你们到底在怕什么啊?真是的,我这么小心,还是一进来就被发现了。” 如果现在她马上发出警告,就会让庄园立刻进入一级警戒状态:主楼内每一层楼都会降下防弹门,彻底阻断楼层之间的连通;主楼墙外会亮起一圈激光网,将任何一只敢靠近的飞虫完全汽化。 至于韦西莱,自然会第一时间进入安全室。 安全室甚至有一个独立的备用供氧系统;因为他担心一旦出现危险,连其他地方流进来的空气都不安全。 ……真够可笑的。 布莉安娜像是一只玩毛线球的猫一样,在脑海中拨弄了几下“示警”这个念头,看着它骨碌碌滚进了角落里,就懒得再碰了。 “你要怎么样?”她问道。 “你为什么会问这种话?” 府太蓝声音里像是含着烟雾似的——不,他好像真的刚抽了一口什么。“你发现我的存在了,优势完全在你那边。把整个庄园动员起来,用上一切能用的手段来抓我……想必会很壮观吧?干嘛要问这种……好像你被逼得没办法了一样的问题?” 布莉安娜发现,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此一问。 好像下意识地就问出来了。 啊……不,她知道的。她隐约知道答案的,她只是还想对自己撒一阵子的谎。 “我不必发布警告……毕竟韦先生那个人,事后如果知道你潜伏进来,那么就算我及时抓住了你,他也不会褒奖我尽忠职守。他只会责问我们为什么会让你潜伏进来。” 这几句全是真话,虽然不是主要原因。 “要找到你,还用不着让整个庄园都进入警戒状态。” 她按下静音,对面前的头狼问道:“他在哪里?” 头狼一声不出,转身就走向了黑夜;浮动在半空里的、府太蓝的气味,渐渐消散于它身边。 布莉安娜快步跟了上去。 电话中,府太蓝轻轻“嗯”了一声——那声音太干净,令布莉安娜突然意识到,他年纪确实还太小了。 “那我等你来找我噢。”府太蓝小声地笑了一声,下一秒,挂断了电话。 他在哪里?这么有把握,不会被抓到? 就算布莉安娜不发布警告,她依然可以在不惊醒韦西莱的前提下,让安全中心撒出人手去——无人机、警卫犬、伪像……等等可以用上的手段,更是不知有多少。 要是他仍然在安全中心楼内,那就更简单了。 她没有叫府太蓝好过的打算。 “喂?格林秘书?”安全主管在第一声铃声响起,就立刻接起了电话。“你说得不错,刚回来的三个人中,有一个叫罗威尔的警卫不见了。” “立刻封闭安全中心所在的那一整栋楼,” 布莉安娜跟着头狼,越走越快,已经能看出它即将要去的是什么地方了。“我马上要到了。潜入者就在那栋楼里。除了让我现在进去之外,不要再放任何人出入。” 头狼对于气味位置的把握,精确得不会差出半米;它认定了府太蓝仍然在安全中心楼内,他就不可能藏在别的地方。 “等我进去之后,除非抓到他,否则谁都不能离开,包括你我。”布莉安娜又强调了一遍;她已经快要大步奔至侧楼门口了。 “我知道了,”安全主管答道。 “我将马上给你副手去电话。” 她把丑话说在了前头,“为了避免你也被顶替,我会告诉她,侧楼已经进入封锁状态,你本人同样不被允许离开安全中心。” 府太蓝的电话与安全主管的电话之间,相隔不过十几秒,他应该还没能对安全主管下手;但是不能不防着一点——毕竟她还不知道,府太蓝是否能在身份之间自由切换。 “没问题。”安全主管说。 一个府太蓝,至少不能同时伪装成两个人。 只需要分别警告主管和副手,让他们封锁侧楼、监视彼此,就暂时不必担心府太蓝浑水摸鱼。 她走向大门之前,最后向头狼确认了一遍。“目标就在这里面?” “是的,府太蓝就在地下一层安全中心,右手第一条过道,第三个房间里。” 头狼顿了顿,忽然一笑。“噢,不。他移动了……他现在去了大厅旁的过道。怎么样,让我跟你一起进去吧?毕竟是这么大一栋楼……有我的气味定位,不管他躲在哪里,一下子就能找到噢?” “绝对不能允许该生物进入人类正在使用的建筑物内”,是妥善利用头狼的第一条守则。 布莉安娜考虑了几秒。 遥遥地,她已经听见了楼内传来了进入封锁状态时的紧急警报声。 布莉安娜一转身走向大门,朝身后扔下一句:“来吧。” 好像脑海中有一条稳定的、搭建着人类常识的神经,随着这句话,“啪”地一下断了。 ……我早就不该被束缚到现在的呀,爸爸。 *** 有时候,人真是不得不感谢命运里一些细微好运。 即使原计划受阻了,他不能再用一个电话骗出格林秘书、再顶替他的身份了,府太蓝也得承认,眼下情况还不算最坏的。 比如说,格林秘书出于某种隐秘的、含混的理由,即使发现了他,也没有响起通告全庄园的警报——韦西莱万一藏进他肯定用上了铜墙铁壁的老鼠洞里,就算府太蓝对自己有信心,揪出他也一定很麻烦;更何况,韦西莱绝不能活过今夜。 因为命运注定了。 这已是府太蓝今晚的第二份好运了。 第一个好运气,是当有人来通知三个警卫去见安全主管时,三人已经分散开了——“罗威尔”是第一个接到通知的。 这份好运并非全无来由:因为府太蓝根本不知道罗威尔的职务是什么,该干什么,也无意顶替他去工作;当通知的人找上他时,他正好在寻找安全中心负责人的办公室。 也就是说,在那三个警卫之中,“罗威尔”是离安全主管最近的人,自然也就成了第一个接到通知的人。 ……莫非那三人已受到怀疑了? 府太蓝那时点了点头,面色神色一点不变,朝通知他的女职员一笑:“需不需要我代你去叫他们?他们刚才好像去厕所抽烟了。” 那女职员果然一皱眉头:“怎么去厕所抽烟?那你跟我一起来吧,你进去叫人,我在门口等。” 要在路上找个机会并不难。 安全中心里的人各司其职,没有人在走廊和房间里徘徊巡查,也没人听见女职员喉咙里一声闷叫。 他一向对大姐姐很温柔,所以他也不敢肯定,自己打晕她时,是否下意识地放轻了动作——又或许是生怕自己放轻了动作,所以下手尤其狠? 不过,不管她能晕过去多久,自己的动作都要加快了啊。 虽然情况完全不同,但是府太蓝也忽然理解了一路走一路丢下尸体的连环杀手,为什么会被警察逐渐缩小包围圈了。 他老老实实地去找到另外两个警卫,让他们去见安全主管;还跟安全主管说了一会儿话,告诉他,自己没能找到那个叫“罗威尔”的警卫。 “果然……” 安全主管是一个头发已稀疏了、模样仍算精干的中年人。他瞥了一眼府太蓝,脸都紧绷着,说:“我明白了。你先出去,我有话要问他们两个。” 果然? 他好像对于“罗威尔”的失踪,不怎么吃惊啊。 难道说,对方已经猜到他是用什么手法混进来的了吗? “好的,” 府太蓝掏出了衣兜里的手,不再碰触嘴人偶了,冲另两个警卫一点头,离开了负责人办公室。 他回到洗手间里,站在昏迷的女职员身旁,把“驾照”甩了九下,恢复成府太蓝的身份,给格林打了个电话——格林那一声“喂”,就让一切疑惑落地了。 真是的,就不能多给他几分钟吗? 原本还打算顶替成安全主管的身份,把格林叫出来呢…… 果然世事不肯为他顺顺利利。 府太蓝叹了一口气。 格林是虚张声势吗?好像不对。 格林肯定仍有底牌……对方毕竟是韦西莱的人,资源、钱财和伪像都取之不尽。 要是在明知有潜入者、且知道潜入者是谁的情况下,依然只能靠人力傻找的话——那,那也太傻了嘛。 为了以防万一,他得做一点准备才行。 不过,这也就意味着,他必须以自己本来面目走进安全中心里…… 府太蓝权衡一会儿,感觉时间已不多了,终于一咬牙,将皱巴巴的帽子从衣兜里掏出来重新戴上;他深吸一口气,迈步出门。 他就这样走进了警卫职员来来往往的安全中心里,一步步顺着过道往前走;在不知道走到第几步时,有人就远远地看见他了,余光里那一张脸上,浮起了模糊的疑惑。 第三个好运,似乎不能算是完全的好运。 就在府太蓝被人注意到的同一时间,大厅里蓦然转起一阵一阵红色信号光——警报声在那一刻,使无数人的注意力都抬向了半空里;有短短片刻,再也没有人去看戴帽子的少年。 “……从现在起,禁止出入……再重复一次,本楼进入封锁状态……” 不好的地方是,被关起来了,搞不好马上要被瓮中捉鳖。 格林果然知道我的位置——他怎么知道的? 不管怎么说,他马上就要到了吧? 格林来得比他预料得还要快。 “府太蓝!” 遥遥一声断喝,定住了府太蓝的脚步。他转过头时,身旁前不久才跟他一起坐车回来的警卫之一——似乎叫杰西?——轻轻抽了一口冷气。 格林秘书站在大厅里,冲他抬起了枪口。 在格林身旁,一头巨型狼似的巢穴生物,正摇摆着头颅,闻嗅着周围空气;它的头转到哪儿,哪里的人就一个激灵,急忙往后缩。 ……就是那个东西,确定了他的位置吗? “抱歉了,”格林秘书近乎平静地说。 他一句多余的话也没说,对准府太蓝的面孔,扣动了扳机。 (本章完) 第308章 双拼视角布莉安娜和谁? 第308章 双拼视角·布莉安娜和……谁? 子弹钻入了府太蓝的额头里。 从布莉安娜看见府太蓝那一刻,到她按下扳机,甚至不超过三十秒。 对方是圈子里的“天才猎人”;身具如此盛名,怎么能让他有一个发挥实力的机会? 他想要什么,他怎么进来的,他掌握了什么……都不重要。 人死了就不会出问题了。 布莉安娜跟随着子弹与枪火,一步步往前走,清空了弹匣里每一颗子弹。 一声又一声沉重枪响,打断了原本系紧府太蓝的那一根无形绳索,打得他四肢头颅朝西面八方软散、滑转,就像要被海浪扯散的一张纸,最终伴随着一声闷响,重重跌在地上。 人倒下之后仍有短短一瞬间,空气里层层迭迭、深深浅浅,尽是热烈艳丽的血红。 人们的惊呼声,翻倒的椅子,匆匆脚步和仍盘旋着的警报声……全退向布莉安娜身后,化做面目不清的背景。 “格、林秘书……”有人叫道。 不管这算不算是谋杀罪,对她来说,都无关紧要。 原本站在府太蓝身旁的几个人,为了避流弹,此刻有的趴在地上、有的躲在椅子后;几乎每个人都从一脸血红中,瞪着一双雪白眼球,看着她说不出话来。 布莉安娜低头看了看府太蓝尸体。 除了额头上被打了一枪,面容完整无毁,眼睛半睁着,似乎还有无数谋划、无数手段,没来得及用,就随大脑一起碎烂凝固了。 即使不去看,也能感觉到周围隐隐的不安和慌乱——即使这里是警卫中心,也不是每一个人都见过死人的;更不是每一个人都做好了上班时会看见杀人现场的心理准备。 “我得到线报,这是携带杀伤性武器潜入私人领地的恐怖()分子。” 她懒得安抚人,却也不得不稳一稳场面,扬声说:“我要检查一下尸体,然后该通知警方就通知警方,该清理现场就清理现场,有什么责任我来负。你们各回原位,继续工作。” 话是这么说,但仍有不少回不过神、站在原地愣愣盯着的人。 布莉安娜张开嘴,说:“警戒状态可以解除了,他是单独行动的。” “明白了,”安全主管脸色青白难看,但还算镇定。“我叫两个人,把他搬到房间里去?” 搬到房间检查,少了四周眼目,自然更方便一些。 至于什么保护现场一类的顾虑,布莉安娜自然连理都没有理会——韦西莱一方给出什么说法,警方自然就会接受什么说法,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 安全主管挥手叫了几个人,将尸体蒙上外套,抬走了;旁边不远有一间小会议室,有人推开门后,负责搬运府太蓝的两个男人,将他“咚”一声扔在桌子上。 布莉安娜张开嘴,说:“汉斯,你去一趟庄园,替我跟韦先生汇报一下情况,把那狼也带出去。” 一个满脸是血的员工,闻言点点头,转身朝头狼走去。 “等等,”布莉安娜忽然心中一动,生出一个念头。“头狼,府太蓝现在在哪里?” 毕竟对手是身负“少年天才”盛名的猎人。 几十秒钟,数颗子弹就打死了的人,哪怕看起来正是府太蓝,她也不敢就这么托大地认为,他确实简简单单地死在了自己手下。 不知道是因为建筑物内灯光明亮,还是什么别的原因——与刚才夜幕下时相比,此刻看见它的人,绝不会误以为这东西跟狼有任何关系了。 “府太蓝不就在这里吗,” 头狼的嘴此刻裂张至尽,下颌好像是从胸口里打开的一样,形成一个大得不合理、隧道般的幽黑深洞。 从黑洞深处里响起的声音,带着几分油润、隐约的欢愉,就像是它正为了一件只有自己才知道的事情而得意——布莉安娜登时绷紧了一根弦。 “那我换个问法。我杀死的这个人,是府太蓝吗?” 那一张好像是连胸腔都打开了的幽黑嘴洞,仍旧凝滞着,没有变化。 没有声音。 “……头狼?” 布莉安娜转过身,定定地看着它。 头狼嘴洞里仍是一片死寂的漆黑。 在它大张着的黑洞上方,那一双带着红血丝的、毋庸置疑属于人类的浑浊眼珠,十分吃力似的,使劲转到了身子一侧——那模样,简直就像是嘴里说不了话,只能拼命以眼神示意一样。 布莉安娜抬起目光。 头狼身后,有个戴着帽子、低着头的人,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谁? *** 就算是府太蓝,也不可能逃得过子弹。 小眼浮在几米之外一张办公桌底下的阴影里;他身上也没有任何防护型伪像。 再加上格林开枪杀人时不假思索,几乎迫不及待一样——仿佛他完全游离于人世后果之外,全无一点顾忌——更是连一点闪躲逃避的可能性也没有留下。 所以府太蓝唯一下场,自然只有中弹、倒地、身亡。 真看不出来,格林够狠的……他心想。 不仅开枪开得快,在府太蓝额头中了一弹之后,他还依然不放心,紧接着又打空了手枪里所有子弹。 还是一个未成年人呢,杀得也太毫不犹豫了吧? 看吧,府太蓝早在额头中弹那一瞬间,就已经死透了啊。猎人也是人,一颗子弹就够用了。 他看着府太蓝像断线木偶一样倒在地上,忍不住挪开眼睛,低下头;脸上湿湿热热,溅得尽是府太蓝的血。 格林秘书走到府太蓝尸体旁边,打量几眼。 真是的,明明血都已经快从府太蓝身体里逃尽了,人也早就死透了,他脸上依然挂着一副谨慎疑虑,似乎不敢完全相信似的。 还要怎么死,才算死?府太蓝已经死无可死了啊。 “……你们各回原位,继续工作。”格林转头冲大厅里的人安抚道。 怎么可能在目睹杀人现场之后,再若无其事地回去工作呢? 别说有不少人只是做辅助性工作的了,就算是有这个心理准备的保镖警卫,也不能把死人当成脸上的血,一抹就抹掉吧……哦,对了,这倒提醒他了,脸上的血可还不能擦。 留下来呆呆张望的人多,对他倒是一件好事。 他趁着众人不注意,悄悄几步退到角落里,就像是用一只手捂嘴似的,悄悄将掌心里的嘴人偶按在了自己嘴唇上。 “警戒状态可以解除了,他是单独行动的。”格林秘书张开嘴,同时说。 ……说起来,伪像真是好神奇啊。 把甩空后的卡片对准自己面孔,报上府太蓝的资料,它就会变成一张“府太蓝的驾照”。 将它悄悄滑进另一个人的衣袋里以后,那一个人就代替他,变成了府太蓝。 哪怕记忆里清清楚楚,自己几分钟之前仍是府太蓝,可是一旦“身份证明”换到别人身上,他就成了一个身份空白的人——连他想起自己时,也不知道自己此刻是谁了。 ……他从未体会过如此清新广阔的自由。 可惜,这自由只是假象。 他已身在局中了,身份是谁都好,要破局、要占上风,该做的事也依然不变。 眼看着安全主管叫了人来,他也几步赶上去,递过去了一件外套。搬尸体的人明白了,把府太蓝尸体蒙好,抬进了一旁会议室。 即使是假象,那自由也消失得太快、太早了;尸体被人一碰,身份就重回原主了——他又一次从名为“府太蓝”的牢笼里,睁开了眼睛。 看吧,有些东西,是逃无可逃的。 府太蓝有意落在最后一个,假装自己有东西忘在外套衣兜里,顺手重新拿回了“身份证明”;等他觉得时机差不多了,把帽檐往下拉了拉,又一次用嘴人偶盖住了嘴巴。 格林秘书张开嘴,说:“汉斯,你去一趟庄园,替我跟韦先生汇报一下情况,把那狼也带出去。” 府太蓝点点头,转身从另外几个员工身后走了出去——其中有一个人转头扫了他一眼,大概是没想起来“汉斯”是谁;但目光落在他胸前挂的工牌上,很快又把头转了回去。 都放倒这么多个人了,工牌还能没有吗。 就算照片是女人的,反过来戴就行了;哪个人类能保证自己和同事全都从未戴反过工牌? 只要能阻止那个巢穴生物把真相告诉格林,自己接下来去主楼,就可以算是光明正大了——那个越来越不像是狼的东西,正朝他抬起了头,露出了一个与人类无异的笑。 该怎么说动它?它能听得懂人话吧?看起来比韦西莱上一次用的金鱼智能高多了。 巢穴生物想要的,无非就是那么几样—— 然而他才刚一走近,还来不及说话,格林秘书却冷不丁转过了头。 “等等,”格林遥遥问道:“头狼,府太蓝现在在哪里?” ……这个家伙碍手碍脚的程度,已经是杀掉都不内疚的地步了。 他赶紧往“头狼”身后走了两步,站在一排屏幕后面,避开格林的目光。 原来头狼不止听得懂人话,甚至自己也讲了一口标准人言。 “府太蓝就在这里呀,”它一边说,嘴洞一边越张越大,那一双人类眼球,隐隐往他这边滑了一下。 ……好像要糟糕。 怎么让它住嘴? 府太蓝忍不住四下张望了一圈——当他的目光重新回到头狼身上时,却不由一愣。 从那一个幽黑深洞里,一双眼球正骨碌碌一转,随即对上了他的目光。 小、小眼? 小眼是几时跑到头狼嘴里去的啊? 等一等,小眼可以进去?这意味着什么? 所以头狼才一直不吭声吗? 然而尽管他脑子里充斥撞击着无数问题,此刻却一个也来不及深想了。 格林秘书已转过身来,先是定定地看着头狼;随即,他的目光随着头狼的眼珠,一点点转到了自己身上。 他叹了一口气。 ……原本他是不想走到这一步的。 他从摩根家出来的时候,拿上了三件伪像。 嘴人偶是一件,“身份证明”是第二件;还有第三件,他始终没有动用过。 因为府太蓝不喜欢溅血。 不喜欢……却不代表他不会做。 (本章完) 第308章 双拼视角布莉安娜和谁? 第308章 双拼视角·布莉安娜和……谁? 子弹钻入了府太蓝的额头里。 从布莉安娜看见府太蓝那一刻,到她按下扳机,甚至不超过三十秒。 对方是圈子里的“天才猎人”;身具如此盛名,怎么能让他有一个发挥实力的机会? 他想要什么,他怎么进来的,他掌握了什么……都不重要。 人死了就不会出问题了。 布莉安娜跟随着子弹与枪火,一步步往前走,清空了弹匣里每一颗子弹。 一声又一声沉重枪响,打断了原本系紧府太蓝的那一根无形绳索,打得他四肢头颅朝西面八方软散、滑转,就像要被海浪扯散的一张纸,最终伴随着一声闷响,重重跌在地上。 人倒下之后仍有短短一瞬间,空气里层层迭迭、深深浅浅,尽是热烈艳丽的血红。 人们的惊呼声,翻倒的椅子,匆匆脚步和仍盘旋着的警报声……全退向布莉安娜身后,化做面目不清的背景。 “格、林秘书……”有人叫道。 不管这算不算是谋杀罪,对她来说,都无关紧要。 原本站在府太蓝身旁的几个人,为了避流弹,此刻有的趴在地上、有的躲在椅子后;几乎每个人都从一脸血红中,瞪着一双雪白眼球,看着她说不出话来。 布莉安娜低头看了看府太蓝尸体。 除了额头上被打了一枪,面容完整无毁,眼睛半睁着,似乎还有无数谋划、无数手段,没来得及用,就随大脑一起碎烂凝固了。 即使不去看,也能感觉到周围隐隐的不安和慌乱——即使这里是警卫中心,也不是每一个人都见过死人的;更不是每一个人都做好了上班时会看见杀人现场的心理准备。 “我得到线报,这是携带杀伤性武器潜入私人领地的恐怖()分子。” 她懒得安抚人,却也不得不稳一稳场面,扬声说:“我要检查一下尸体,然后该通知警方就通知警方,该清理现场就清理现场,有什么责任我来负。你们各回原位,继续工作。” 话是这么说,但仍有不少回不过神、站在原地愣愣盯着的人。 布莉安娜张开嘴,说:“警戒状态可以解除了,他是单独行动的。” “明白了,”安全主管脸色青白难看,但还算镇定。“我叫两个人,把他搬到房间里去?” 搬到房间检查,少了四周眼目,自然更方便一些。 至于什么保护现场一类的顾虑,布莉安娜自然连理都没有理会——韦西莱一方给出什么说法,警方自然就会接受什么说法,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 安全主管挥手叫了几个人,将尸体蒙上外套,抬走了;旁边不远有一间小会议室,有人推开门后,负责搬运府太蓝的两个男人,将他“咚”一声扔在桌子上。 布莉安娜张开嘴,说:“汉斯,你去一趟庄园,替我跟韦先生汇报一下情况,把那狼也带出去。” 一个满脸是血的员工,闻言点点头,转身朝头狼走去。 “等等,”布莉安娜忽然心中一动,生出一个念头。“头狼,府太蓝现在在哪里?” 毕竟对手是身负“少年天才”盛名的猎人。 几十秒钟,数颗子弹就打死了的人,哪怕看起来正是府太蓝,她也不敢就这么托大地认为,他确实简简单单地死在了自己手下。 不知道是因为建筑物内灯光明亮,还是什么别的原因——与刚才夜幕下时相比,此刻看见它的人,绝不会误以为这东西跟狼有任何关系了。 “府太蓝不就在这里吗,” 头狼的嘴此刻裂张至尽,下颌好像是从胸口里打开的一样,形成一个大得不合理、隧道般的幽黑深洞。 从黑洞深处里响起的声音,带着几分油润、隐约的欢愉,就像是它正为了一件只有自己才知道的事情而得意——布莉安娜登时绷紧了一根弦。 “那我换个问法。我杀死的这个人,是府太蓝吗?” 那一张好像是连胸腔都打开了的幽黑嘴洞,仍旧凝滞着,没有变化。 没有声音。 “……头狼?” 布莉安娜转过身,定定地看着它。 头狼嘴洞里仍是一片死寂的漆黑。 在它大张着的黑洞上方,那一双带着红血丝的、毋庸置疑属于人类的浑浊眼珠,十分吃力似的,使劲转到了身子一侧——那模样,简直就像是嘴里说不了话,只能拼命以眼神示意一样。 布莉安娜抬起目光。 头狼身后,有个戴着帽子、低着头的人,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谁? *** 就算是府太蓝,也不可能逃得过子弹。 小眼浮在几米之外一张办公桌底下的阴影里;他身上也没有任何防护型伪像。 再加上格林开枪杀人时不假思索,几乎迫不及待一样——仿佛他完全游离于人世后果之外,全无一点顾忌——更是连一点闪躲逃避的可能性也没有留下。 所以府太蓝唯一下场,自然只有中弹、倒地、身亡。 真看不出来,格林够狠的……他心想。 不仅开枪开得快,在府太蓝额头中了一弹之后,他还依然不放心,紧接着又打空了手枪里所有子弹。 还是一个未成年人呢,杀得也太毫不犹豫了吧? 看吧,府太蓝早在额头中弹那一瞬间,就已经死透了啊。猎人也是人,一颗子弹就够用了。 他看着府太蓝像断线木偶一样倒在地上,忍不住挪开眼睛,低下头;脸上湿湿热热,溅得尽是府太蓝的血。 格林秘书走到府太蓝尸体旁边,打量几眼。 真是的,明明血都已经快从府太蓝身体里逃尽了,人也早就死透了,他脸上依然挂着一副谨慎疑虑,似乎不敢完全相信似的。 还要怎么死,才算死?府太蓝已经死无可死了啊。 “……你们各回原位,继续工作。”格林转头冲大厅里的人安抚道。 怎么可能在目睹杀人现场之后,再若无其事地回去工作呢? 别说有不少人只是做辅助性工作的了,就算是有这个心理准备的保镖警卫,也不能把死人当成脸上的血,一抹就抹掉吧……哦,对了,这倒提醒他了,脸上的血可还不能擦。 留下来呆呆张望的人多,对他倒是一件好事。 他趁着众人不注意,悄悄几步退到角落里,就像是用一只手捂嘴似的,悄悄将掌心里的嘴人偶按在了自己嘴唇上。 “警戒状态可以解除了,他是单独行动的。”格林秘书张开嘴,同时说。 ……说起来,伪像真是好神奇啊。 把甩空后的卡片对准自己面孔,报上府太蓝的资料,它就会变成一张“府太蓝的驾照”。 将它悄悄滑进另一个人的衣袋里以后,那一个人就代替他,变成了府太蓝。 哪怕记忆里清清楚楚,自己几分钟之前仍是府太蓝,可是一旦“身份证明”换到别人身上,他就成了一个身份空白的人——连他想起自己时,也不知道自己此刻是谁了。 ……他从未体会过如此清新广阔的自由。 可惜,这自由只是假象。 他已身在局中了,身份是谁都好,要破局、要占上风,该做的事也依然不变。 眼看着安全主管叫了人来,他也几步赶上去,递过去了一件外套。搬尸体的人明白了,把府太蓝尸体蒙好,抬进了一旁会议室。 即使是假象,那自由也消失得太快、太早了;尸体被人一碰,身份就重回原主了——他又一次从名为“府太蓝”的牢笼里,睁开了眼睛。 看吧,有些东西,是逃无可逃的。 府太蓝有意落在最后一个,假装自己有东西忘在外套衣兜里,顺手重新拿回了“身份证明”;等他觉得时机差不多了,把帽檐往下拉了拉,又一次用嘴人偶盖住了嘴巴。 格林秘书张开嘴,说:“汉斯,你去一趟庄园,替我跟韦先生汇报一下情况,把那狼也带出去。” 府太蓝点点头,转身从另外几个员工身后走了出去——其中有一个人转头扫了他一眼,大概是没想起来“汉斯”是谁;但目光落在他胸前挂的工牌上,很快又把头转了回去。 都放倒这么多个人了,工牌还能没有吗。 就算照片是女人的,反过来戴就行了;哪个人类能保证自己和同事全都从未戴反过工牌? 只要能阻止那个巢穴生物把真相告诉格林,自己接下来去主楼,就可以算是光明正大了——那个越来越不像是狼的东西,正朝他抬起了头,露出了一个与人类无异的笑。 该怎么说动它?它能听得懂人话吧?看起来比韦西莱上一次用的金鱼智能高多了。 巢穴生物想要的,无非就是那么几样—— 然而他才刚一走近,还来不及说话,格林秘书却冷不丁转过了头。 “等等,”格林遥遥问道:“头狼,府太蓝现在在哪里?” ……这个家伙碍手碍脚的程度,已经是杀掉都不内疚的地步了。 他赶紧往“头狼”身后走了两步,站在一排屏幕后面,避开格林的目光。 原来头狼不止听得懂人话,甚至自己也讲了一口标准人言。 “府太蓝就在这里呀,”它一边说,嘴洞一边越张越大,那一双人类眼球,隐隐往他这边滑了一下。 ……好像要糟糕。 怎么让它住嘴? 府太蓝忍不住四下张望了一圈——当他的目光重新回到头狼身上时,却不由一愣。 从那一个幽黑深洞里,一双眼球正骨碌碌一转,随即对上了他的目光。 小、小眼? 小眼是几时跑到头狼嘴里去的啊? 等一等,小眼可以进去?这意味着什么? 所以头狼才一直不吭声吗? 然而尽管他脑子里充斥撞击着无数问题,此刻却一个也来不及深想了。 格林秘书已转过身来,先是定定地看着头狼;随即,他的目光随着头狼的眼珠,一点点转到了自己身上。 他叹了一口气。 ……原本他是不想走到这一步的。 他从摩根家出来的时候,拿上了三件伪像。 嘴人偶是一件,“身份证明”是第二件;还有第三件,他始终没有动用过。 因为府太蓝不喜欢溅血。 不喜欢……却不代表他不会做。 (本章完) 第309章 府太蓝该不会是我干的吧? 第309章 府太蓝·该不会是我干的吧? 第三件伪像进入人世才几天,刚做过一次能力检测,名义上还没有被卖出去,所以仍停留在摩根家物品库里。 但是风声才刚一放出去,预定要看货的,就已经排了好几个:有一个来自战乱地区的买家,甚至愿意支付“头筹”费——付五万刀,只为能做第一个看货下单的人,售价自然是另算的;哪怕没看中,五万刀也一分都不必退。 府太蓝原本就想在那个买家到达本国之前,再做一次检测;他总觉得伪像潜力很大,或许还能再深挖一挖它的杀伤力。 谁能想到,第二次检测是在韦氏庄园里,以人命来试刀的呢? 府太蓝将手伸进了裤兜里。 “府——” 格林面色一惊,反应过来了。 他喊出声的那一刻,慢得几乎像是水缸里嘴巴悠悠张合的金鱼。 府太蓝觉得自己有如此漫长一段时间——漫长得足以叫人困乏——激活手里的伪像。 “——太蓝!”格林喊道,仍不觉有异:“是他,马上开枪!” 时间并非被拉长,也不是被冲淡了;时间没有变成水波的密度,悠悠地一波一波荡开。 时间仍然在一分一秒地、正常地往前走,只不过在伪像发动后,时间就不再具有参考性了。 当足够多、足够频繁的变故与事件,一起密集井喷起来时,一秒钟与一百年,又有什么分别呢? 格林话音未落时,很不幸地,就已经有人听懂了他的意思。 离府太蓝最近的那一个黑发中年男人,显然不止是清晰地听见了“府太蓝”这个名字,还意识到了,“府太蓝”就是入侵者,就是眼前这一个戴着帽子、低着头的年轻人。 说起来要啰啰唆唆好几句话,可化作脑中念头时,只不过是白驹过隙的一闪罢了。 只需一闪念,就已足够了。 一个戴着帽子、低着头、面容模糊不清的年轻人,挤裂了黑发男人的天灵盖,仿佛一个从错误部位出生的巨型婴儿——一个眨眼工夫,他的脑袋里,就爬出了另一个人的上半身。 头骨早因张裂到极致而成了碎片,一块块扎在脸皮和头皮里。脸像是一件脱了一半的皮衣,委顿地堆迭在下巴上,早已看不出原本样貌了。 从他头骨中裂生出来、戴帽子的年轻人,钻出了一半,就凝固在黑发男人的脑袋上。黑发男人双脚摇摇晃晃,一个趔趄,终于支撑不住头上多出来的半个人的重量,一起沉沉砸在了地板上。 府太蓝从裤兜里摸出半根皱巴巴、焦黑掉屑的烟卷,垂下眼皮,没有看。 又不是什么好看的东西。 万一发现他头骨里伸出来的那半个“人”,长相与自己还真有几分相似,岂不是要恶心到明天? 黑发中年男人,仅仅是众多倒霉鬼之一罢了。 在府太蓝身边,在安全中心大厅里,在远远近近、或坐或立的人里,无数脑海中闪现的“念头”,正像莽原野草一样,化作实体,从一个个脑壳中生长出来,高高伸进天空里。 有人听见“开枪”,第一时间想到了“枪”。 一支金属枪管登时冲裂了眉心,将那人脸上的碎皮、裂骨、血珠一起,纷纷洒洒扬进了半空——他倒下后,看起来就像是两眼之间多出一个井口,井口里还汩汩地往上冒血。 也有人听见了“府太蓝”这个名字,但只知道那是入侵者,是格林秘书口中的“恐怖|分子”,却没有看清府太蓝的模样。 于是一个颇具成见色彩、包着白头巾、一脸络腮胡的壮年阿拉伯男人,从那人后脑勺上平平伸出了头颅,简直像是在打量原主人后背和屁股。 配上脖子,就像一根茎上挂了两颗血红番茄。 府太蓝摸了个空,转头看着不远处另一个人,问道:“你有打火机吗?” 那人完全没有看见他,好像他透明了。 她只是愣愣盯着从天灵盖上挤出一个府太蓝后、不支倒地的男人——看见这一幕后,她脑海中闪过去了什么念头,是显而易见的。 因为府太蓝话音才落,她的脑袋上已钻出了一个脑袋上钻出了府太蓝的男人;她双脚支撑不住突然多出来的两个上半身,往后砸在地上时,激起一阵薄尘。 府太蓝忍不住扭过头,脸都皱起来了。 他不喜欢溅血;但最叫他不愿意动用这一件伪像的,还是这个“多米诺骨牌”式的死亡效应——只要看见了、意识到了,前面十个人的死状,就都会像葡萄胎似的,忠实地从下一个人脑袋里生出来一大串。 看吧,来了。 后方不远处,另一个人头上紧跟着钻出了一个头上钻出了头上钻出了府太蓝的黑发男人的女人。 幸亏他身后没有下一个人了——反而是府太蓝前方一个职员,脖子上腾然一下窜起了熊熊火焰;整个脑袋都像是冬天壁炉里的木头,噼噼啪啪地作响。 ……是因为自己问了打火机吧。 府太蓝垂着眼睛心想,并不后悔。 总比从脑袋里生出一大串葡萄胎再死的好。 “大家闭上眼睛,坐下不要动!” 他尽量哪儿也不看,扬声喊道:“有孩子的想想孩子,没有孩子的想想猫狗。happy thoughts,happy thoughts——可别说我没提醒你们——还有,要一直闭着眼睛噢!” 反正只要他们一直闭着眼睛,不来找自己麻烦,府太蓝倒也不一定非要他们都死了不可。 当然,在此情此景包围之中,要别人想一些快乐的念头,确实有点难为人就是了。 那个来自战乱地区的买家,在他印象里,是在几天之后,把这个伪像买走了的——别看它有效期仅剩35天,那买家费之高,却足够武装一支小型军队。 但是与它的效果相比,实在算得上是物美价廉吧? 没有活着的、清醒的人,脑子里能够不思考,不闪念。 而一个念头越呈现暴力相关性,它就越有可能化作实体,从念头主人的头颅里挤出来。 战场上的士兵,恐怕没有人会有闲心,想一些“今天天气不错”“鸟鸣声真脆亮”一类无关紧要的念头——就是有,等他看见战友脑壳绽裂、钻出一具尸体以后,也不可能再想晚饭会吃什么了。 府太蓝当猎人五年有余,还没见过比它更适合武装冲突场合的伪像。 他将背包重新挎好,一手挡在眉毛旁边,低头扫了一眼头狼。 离格林喊出他的名字,到现在才不过六七秒;头狼甚至还没有来得及把嘴重新合上——等会儿,似乎合不上? 头狼圆瞪着一双人眼,眼球上红血丝根根纵横分明,死死盯着他,却始终说不出话。 “小眼,” 虽然头狼似乎没法咬人,府太蓝还是隔了两步,朝它嘴里问了一声,“走吗?” 两个眼球一起左右摇摆几下,并不同步,活像系着它们的绳子松了。 “不走?你要留在它嘴里?” 两个眼球上下跳了几下。 “可是……为什么?” 这个问题,就不是仅靠两个眼球就能回答的了。它们一动不动停在头狼喉咙深处,盯着府太蓝。 没想到才相伴了几个小时,就不得不分别了。 府太蓝颇有几分失落地直起身。 “你确定吗?那你自己好好保重……有机会再来找我玩啊,小眼。” 虽然给它取了名字,和它一路上单方面有说有笑,但小眼是否真的存在、它究竟是什么,其实都还是未解之谜。 “巢穴解离症”还真是古怪…… 此刻的安全中心里,已经没有人能阻止他了。 不知有多少人丧了命;活着的人也都听了他的话,闭着眼睛,一动不敢动。 大概正在反复回想网上可爱的猫狗视频吧? 那个格林,八成在喊完“开枪”的一瞬间,自己就完蛋了,连想一想猫猫狗狗的机会都没有了——活该。 府太蓝很快就从屏幕上找到了他的目标。 他走到监控屏幕前,拉开椅子,这才发现旁边地面上,原来正坐着一个双眼紧闭、瑟瑟发抖的年轻女职员。 恐惧自然是免不了的,不过她肯定一直在想无害的念头——能坚持到现在,说明她自我控制能力很强啊。 “没事的,大姐姐,” 府太蓝忍不住好言安慰道:“想一些草啊,风景啊,或者是你喜欢的歌手……别怕,很快就要过去啦。” 他在血崩溅起来时,不由自主一闭眼,像是被她的血扇了一耳光。 府太蓝抹了一把脸,没有看那一个软软倒向地面的身体,慢慢地吐出了一口长气。 ……算了。 他盯着屏幕不再看她,又摸索了一下安全中心内部的通讯系统设置,随即抓起桌上电话。 屏幕上,站在一个房间门口的武装保镖,抬手按了一下耳机。 “这里是狄兰,”他的声音从府太蓝手中话筒里响起来。 “这里是安全中心,”府太蓝有意沉着嗓子说,“格林秘书有紧急情况要向prima汇报,很快就到。请你带着本层楼内的人手,把守住走廊出入口,不要让其他人接近。” 挂了电话,还得找找格林那个老小子的尸体;希望他死得不要太难看,只要能做出“驾照”就行。 “……收到,”那个名叫狄兰的保镖答道。 府太蓝挂上电话,直起身子。 即使想要避开目光,眼角余光里,边缘模糊处,也总浮动着血红残烂的影子……他忍不住又叹一口气。 “怎么会这样啊,”他嘀咕道,“该不会韦西莱原来是被我杀掉的吧?” 有一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只要情况还有变坏的可能性,它就一定会变坏”? 今夜简直是这句话的注脚。 逐渐混乱、逐渐失控、灾难一步步扩大,走向人力无法约束的局面…… “看来新闻报道隐瞒了很多事啊,”他自言自语地说。 起码韦氏庄园安全中心里所发生的事,新闻是一点都没提——好像只有韦西莱一个人死了似的。 府太蓝拎着背包,往格林秘书陈尸之处走去;他必须高高抬起脚,跨过一具具尸体,走得很不容易。 然而今夜最叫他一想起来就心堵的,却不是他动用伪像,杀了许多人——是另一个小小细节,令府太蓝觉得,自己下半辈子恐怕都忘不掉它了。 那个女职员喜欢的歌手……为什么偏偏是死亡重金属乐团呢? (本章完) 第310章 布莉安娜是布莉安娜啊,是秃鹫啊, 第310章 布莉安娜·是布莉安娜啊,是秃鹫啊,是府太蓝啊 向府太蓝开枪—— 一颗接一颗子弹,突然顶破了眼球,从眼眶骨里激冲出去,射进无垠黑暗里。 咦? 发生什么事了? 自己难道又要死一次吗? 一想到上次的死亡,她被不知多少居民围在中央,无穷无尽地往前爬那一幕,就又浮现在了布莉安娜脑海里。 然后,它们都化作了实体。 好多好多居民,尖声大笑着,痛哭着,声音长长地喊着无数个名字,从她的天灵盖、后脑勺里绽脱出来;它们游着,走着,跌撞着,窸窣爬行着,与子弹一起消失在黑暗中。 别走啊,布莉安娜叫道。别留下我一个人。 长着莫兰道面孔的居民,回头看了她一眼,就像被她的丑陋烫着了——它一脸厌恶,扭头就跑。它的胳膊和腿都高高地、不规则地晃荡在空气里,仿佛四根飘带,一眨眼就不见了。 你为什么这样看我?你要去哪里?你为什么不再看我? 布莉安娜只想嚎叫痛哭起来,但是——但是—— ……她哪有眼睛和泪腺呢? 她眨了眨不存在的眼睛。 对啊,她早就不知道自己的上半身和头颅,如今是什么样子了。 自从把上半身没入格林的尸身里以后,她甚至再也没有感受过自己的脸…… 既然连自己是否还有头颅都不知道,又怎么可能会有无数居民,一个接一个地挤裂她的头颅出生? 怎么回事…… 布莉安娜使劲睁大眼睛,却无法再像从前一样,透过格林的眼睛看见人世了。 发生什么了? 格林不会是坏了吧?还是她从格林身体里掉出来了? 不、不……冷静一下,她并没有完全从格林体内脱落。 尽管眼前一片漆黑,触感也像是被死死包进了塑料膜里,但努力去听的话,还能隐约听见一些遥远的、模糊的声响…… 不断有人嚎叫,但都只有短短半声,就被掐断了。 重物接连倒地的闷响。 血肉被烤焦的臭味也闻见了…… 有人正在说话;声音轻快柔润,或许因为浸满了血。 “……没孩子的想想猫狗。happy thoughts……别怪我没提醒,要一直闭着眼睛噢。” 府太蓝。 是府太蓝——他用了什么伪像吧? 他提醒众人不要睁眼,又让他们只想一些高兴的事,再加上自己刚才体验到的一幕幕…… 布莉安娜一下子明白了。 念头可以化作实体,冲破人的头颅?他手上竟有这样的伪像? 这么多人,说杀就全杀掉了……? 就算布莉安娜不在意人命,可府太蓝不还是个人吗? 她一直觉得,那少年言行举止,总像浮在一层雾气以外,跟人世隔着一层;所以杀起人时,既不犹豫,也不后悔吧? 啊呀,这么说来……岂不是幸好她死过一次? 她既不是人,也不算是居民;尽管伪像依然在她的身上产生了效果,却也因为她早就死了,而没能完全发挥作用——唯一后果,就是让她从格林身上“松脱”了。 幸好,幸好,幸好上州区庄园不在巢穴覆盖范围之内。 所以就算她一时没抓稳,也不至于一路跌回巢穴里去;她依然勉强地“卡”在了格林身体里。 只要慢慢调整一下……像调整衣服那样,把格林的身体重新套好,她就能再次站起来。 府太蓝八成以为她早就死了,不可能预见到她“复活”。只要从旁边死尸身上找一把枪,什么天才猎人,也—— “怎么会这样啊,” 府太蓝似乎已把自己当成了安全中心里唯一一个活人,正轻轻嘟囔了一句:“该不会韦西莱原来是被我杀掉的吧?” 布莉安娜在黑暗里凝固了一会儿。 ……咦? 咦咦咦咦?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 什么意思?他什么意思?他的意思难道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这句话难道还能有其他理解方式吗?有吗有吗没有吧? 布莉安娜假装自己可以深呼吸,冷静了一下。太激动的话,搞不好会脚下一滑,滑到居民那一边去。 不对啊这种时候怎么可能冷静得了啊不要强人所难了 府太蓝的意思根本就是他知道韦西莱会死可是他为什么会知道韦西莱会死啊是有某种预告了未来的伪像吗 她也好想看看那个未来预告仔细想想一切都很合理韦西莱已经集齐四件目标伪像离游戏结束很近很近了性命危险正是前所未有的严重所以他才会是那副战战兢兢的德行嘛死了不出奇 韦西莱注定要死了 爸爸原来已经死了 等等,还是应该在府太蓝身上搞清楚……但是这个人太奸猾,怎么可能简简单单地把真相告诉她…… “噢,找到了。” 府太蓝的声音,冷不丁在身旁响了起来。 布莉安娜思绪一顿。 她突然庆幸起来,幸好她还没来得及把格林的身体套好;她不必担心一不小心动了动,结果被府太蓝发现。 “……死了?” 府太蓝似乎在她身边蹲了下来,不知用一个什么东西,戳了戳格林的脸。 就像小孩子用树枝在戳路边的死鸟。 这种小孩到底是谁养出来的不行的话还是杀了吧 “好奇怪……”府太蓝嘀咕了一声。 他在奇怪什么,布莉安娜很清楚。 旁人的死法,都是脑中念头化作实体后,把头颅挤得爆裂而死;可是格林自然没有这个风险——他早死了,一个念头都不会有。 在布莉安娜没有“套好”他的时候,他就会恢复成原本的样子:一个死人。 一个虽然确实死了,但头颅完整的死人,死状自然与安全中心格格不入。 “是真的死了吗?” 他似乎又凑近了一点,布莉安娜感觉到,有一只手压在格林胸膛上,正在感受心跳。过了好一阵子,府太蓝才算有点不情愿似的,接受了格林的死。 “真的死了啊……唔,那么26日给我打电话的就不是你了。” 他知道未来他果然知道未来那么韦西莱是真的死了什么时候—— “……欸?” 府太蓝似乎忽然想说什么,却又止住了,只轻轻一笑。 接下来一两分钟,因为格林眼前仍是一片黑暗,所以布莉安娜只能靠身边的窸窣杂响,来猜测府太蓝的行动——他似乎在格林身上翻找了一会儿,不知道找什么,却没找到,还责怪了格林一句不体贴。 然后,他又把手放在格林眼皮上,似乎把眼皮扒开了。 只不过扒开眼皮,也依然是黑暗。 有一阵子,周围什么动静都没有。 她以为府太蓝走了;可又不确定自己是否听见了他远去的脚步。 布莉安娜忍着焦躁,慢慢地在格林体内挪,一点点重回正位。 等她终于重新把格林套回一半、黑暗也浅亮模糊了的时候,她不由悚然一惊——府太蓝依然站在格林身边,正静静地,一声不出地看着她。 他发现了? 不,不,自己还没完全穿好格林……此刻的格林,仍旧是一具死尸。 府太蓝轻轻笑了一笑。 即使是布莉安娜,也不由恍了一恍神。 他笑起来那一刻,仿佛云开雾散,星月当空。 ……但那副模样,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一样,都是谎言罢了。 府太蓝看了看手中一张卡片,紧接着,转身走了。 布莉安娜看着他一步步走远,听见他跟头狼说了一声“拜”,听见门被打开…… 府太蓝一消失,就像地狱盖子被忽然打开了,安全中心里霎时间扑满了浓郁湿重的血腥与焦臭;似乎竟还有没死的人,呜呜咽咽,牙关打战。 又等了一会儿,确保他不会杀一个回马枪了,布莉安娜才从地上爬了起来。 府太蓝的目标,很显然是庄园主楼里的韦西莱;但是她没有第一时间示警叫人。 她一步步跨过地上高高低低的尸体,走到监视屏幕前。 刚才府太蓝似乎也走到监视屏幕这里了,还给庄园里保镖打了电话……他那时说的是,“格林秘书”马上要过去了,对吧? 这么说来,他刚才是用那个顶替身份的伪像,把他自己变成了乔治·格林? 因为她现在状态实在不好定义,就算伪像生效了,在她身上的效果也无法预测;布莉安娜没法肯定,格林的身份是不是已经被夺走了。 她一个屏幕接着一个屏幕地看过去,没过多久,就在屏幕上找到了府太蓝。 就算身份已不再是府太蓝,她依旧一眼就认出来了,因为根本不可能——她根本不可能认不出来的啊。 布莉安娜死死盯着屏幕。 布莉安娜张开双唇。 布莉安娜以为自己即将要笑出声来了。 安全中心里一直大张着嘴巴的,明明是头狼;但是长长的、曲折的、冲撞着一切的狼嗥,却是从布莉安娜喉咙里响起来的。 她似乎确实笑了,她不知道;声音撕裂了空气,也要撕裂喉咙,震得格林耳膜都在瑟瑟发抖。 余光里的头狼一动不动,像黑洞似的,凝视着她。 “有人看见了吗?”布莉安娜指着屏幕,大声笑道:“有人看见了吗?有人看见了吗?” 没人回答她。 屏幕上是庄园主楼里一条走廊,一个年轻女人的背影,正脚步轻盈地往前走。 “那是我啊,那是我啊,那是我啊!” 布莉安娜无法自抑地仰头笑起来,双手按住眼睛。 就算是自己的背影,自己很少看得见的背影,也是自己,也能一眼就认出来——奇不奇怪? 正轻快地往前走着,仿佛一切都还没发生,仿佛人生依旧通往莫兰道的那一个年轻女人—— 是布莉安娜。 府太蓝这一次借用的身份,是布莉安娜。 他自己知道吗? 布莉安娜从水雾模糊的视野里,紧盯着屏幕。 过了几秒,她拿出手机,拨通了韦西莱的电话。 他似乎正睡得沉,响了好几声才接起来。当他接起电话时,布莉安娜还能隐约听见,贾克琳在他身边不高兴地抱怨了一句。 “爸爸,”她柔和地叫了一声。 擅自管他叫爸爸,韦西莱自然不会高兴。 但是在他有机会训斥自己之前,布莉安娜又开口了。 “爸爸,秃鹫刚刚进入人世了。” “……什么?真的吗?”韦西莱的声音一下子清醒了,燃烧起了生机和希望似的。 那是当然的,他一直希望秃鹫能变成自己,代替自己吸引走所有风险。 “是真的,流言生效了,秃鹫进入人世了。我刚才先试了一下,发现它确实可以变成自己的替身。” 布莉安娜舔了一下干燥嘴唇。 “……它变成了另一个布莉安娜。” (本章完) 第311章 布莉安娜两种居民的合作 第311章 布莉安娜·两种居民的合作 秃鹫变成目标之后,就会全心全意、真真正正,认为自己才是原主本人。 “……所以,对于套着格林壳子的我,它认为根本不可能是布莉安娜,只有它才是。它变成我后,马上就问我是谁,我只好告诉它,我是格林秘书……可能是因为我情况特殊,它没有继承我全部记忆。它说,它好不容易才从巢穴脱身回来,要立刻去找爸爸。” 韦西莱喉间一响,像是闻见令人反胃的气味一样。 布莉安娜已经无所谓了。 连秃鹫变成的布莉安娜,他都觉得恶心吗?她如今这样子,甚至还不如秃鹫呢。 如果有得选,她宁可自己是秃鹫。 “它现在在哪里?” 韦西莱问话时,布莉安娜听见布料窸窣作响,似乎他已起床了;贾克琳模糊地说了一句什么,好像在问他出了什么事。 “……是好事,”韦西莱拿开电话,声音遥远地回答她:“我一直等着的那个秃鹫,终于进来了。” 原来把这个事也告诉她了啊,布莉安娜心想。 “它问我你在哪里,我就回答了。它现在正往主楼去呢,”布莉安娜弯下身,从一个死人腰间摸出一把枪。 她刚才第一眼,甚至都没找着死尸腰在哪儿——从头上伸出来的人身一个套一个,血肉模糊,仿佛是一节节的人型长虫。 她愣了两秒,才意识到比较短的那一边,才是原本的身体。 “你放心,爸爸,” 布莉安娜安慰似的说,走到大厅角落里一张桌子旁。“它变成了我,又以为它是刚从巢穴脱险回来,绝不会对你有恶意,不会伤害你的。” 韦西莱静了一两秒,才“嗯”了一声。 “这一点我还是相信的,”他沉着嗓子说,“毕竟是亲生父女。” 布莉安娜恍惚了一下。 “是……是的呀。”她轻声说完,按下手机静音。 “格、格林秘书?”桌子下面,一个男人双目紧闭,满头汗光,试探地叫了一声:“是你吗……怎、怎么回事?安全了吗?” 布莉安娜抬起枪。 他头颅被子弹一推,颈骨弯折过去,桌下溅开一片血红白滑。枪声震耳欲聋;但她想象,骨头碎片打在桌子挡板上时,声音大概又湿又脆。 自己刚才有点失态了,又说了不少不该让人听见的话。 不过还好,这些死亡都可以算在府太蓝头上。 什么亲生父女一类的话,这个男职工听了,也一定觉得受不了,觉得还不如死掉的好吧。 布莉安娜取消静音,又继续说道:“它不信任我,说想自己去见爸爸。正好我在安全中心处理一点手尾,过几分钟,就可以赶过去。” “好,你快点来,”韦西莱说,“就算变成了你,那也是个居民,我不放心。” 他已迫不及待想要让秃鹫变成自己,然后他就可以躲进安全室里了。 “等这个事情结束,到时无论你想怎样,都可以满足了。”韦西莱仿佛动了几分感情,沉沉地说:“这些日子,你不容易,尽了很大的力。你心里有苦,我是知道的……” 静了一静,布莉安娜“嗯”了一声,鼻音沉重,嗓子也哽咽了;用手一摸,甚至连面颊都湿了。 欸?好神奇! 格林的肉体真在哭啊? 哭得还真像那么回事似的,仿佛十分感动一样,你说这不是很神奇吗 原来这就是眼泪像水龙头一样的意思啊 要知道布莉安娜只不过是生出一个“如果现在哭一哭接下来就方便了”的念头居然就可以这么顺滑地哭起来了真是好方便好好用 假如布莉安娜仍拥有原本的那一张脸,它一定正冰凉雪白地贴在电话上,对韦西莱生出一种新奇的惊诧。 “谢谢你,爸爸。”在哽咽中,她柔顺地说。 她哭得满脸是泪,肩膀一抽一抽,蹲下来,朝另一个人头上开了一枪。 真不聪明,刚才都听见枪声了,也没有因为这个念头而头颅爆裂死去,还没想到伪像效果已经结束了吗,还不知道跑吗,算了让他解脱了也是好事人生如此多艰来世不如做居民吧你来世一定要幸福噢 韦西莱似乎认为,她是因为哭了,不好意思,才短暂地按下静音的。 “我们还有一段路要走呢。等成功之日,爸爸一定会满足你一切愿望。” “好,好的,爸爸。”布莉安娜哽咽着说,“对了……” “嗯?” “要在哪儿接触秃鹫呢?”她张开嘴,让这个问题滑出来。 “什么意思?”韦西莱似乎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显然是开心过头了。 “秃鹫变成你之后,就会一心认定,自己才是‘韦西莱’本人,而你是冒牌货,是秃鹫。” 布莉安娜抹去派完了用场的眼泪,解释道:“因为它的性格、记忆和思维方式,都会变得和爸爸一样,所以到时候,它一定会抢先一步,要进安全室的。” 韦西莱明白了。 “一旦让它进去了,爸爸你就不可能再进去了吧?安全室会封锁,不再接受验证,对吧?” 又找到了第三个漏网之鱼——这个女人比较聪明,已经察觉到了情况不妙,正不出声地往后门爬——真是的,府太蓝怎么回事? “对……对,必须要先把它控制住。等我进了安全室再说。”韦西莱说,“你到时把它按住,就行了吧?你现在不是女的了,压制一个秃鹫,应该没问题吧?这种比较敏感的事,还是不好叫狄兰他们这些保镖做的。” “可是,如果有个万一,到时候我怎么分辨呢?”布莉安娜问道。 韦西莱一顿。 “我不能一开始就抓着它,它与我有接触,就不会变成‘韦西莱’。等它成功之后,一定会走动、反抗或挣扎……只要位置一变,我就不知道谁是谁了呀。” 差不多了,好像没有剩下活口了,枪里子弹也空了。她打算出去时,再把侧楼封锁起来,以防万一。 “你有什么想法?”韦西莱的声音低下去,试探着问道。 以他的个性,不产生疑心是不可能的;不过生疑也没办法——就看是他的疑心更重,还是想要活命的渴望更强了。 “我想想,” 布莉安娜假装思考了一会儿,才说:“唔……要不你把它带进安全室里再接触吧。等它变成了你的模样之后,如果一切顺利,没出意外,我再把它带出来。如果一时不能确认,我就不带任何一个人出来……这样一来,至少爸爸你是绝对安全的,对不对?” “这样不好,”韦西莱果然立刻否决了。 要让自己之外的人跟着他一起进去,还没有保镖在场,哪怕是“亲生父女”,他也不舒服呢。 布莉安娜无声一笑,不急着反驳。“那你是什么意思呢?我听爸爸的。” 她一边听着韦西莱犹豫反复地说些废话,一边弯下腰,打量了一会儿头狼。 府太蓝刚才似乎对着头狼嘴里说了些奇怪的话,活像他在头狼肚子里有熟人似的。 可是她不管怎么看,也看不出那一片漆黑到底是怎么回事、有什么东西在……府太蓝真的,怕不是精神上有点问题吧? 有时候真比居民还像个居民。 “你不能动了吗?”布莉安娜按下静音,向头狼问道。 它似乎确实不能动了,更不能作答。连那一双人眼睛,也凝固在原处了。 “真的?可是你的嘴……不是越来越大了吗?”布莉安娜问道,“刚才你张开的黑洞,绝对没有这么大。” 现在的黑洞,足以让两个成年人肩并肩钻进去。 只不过就算问了,头狼也没法回答她。 “好吧,是你自己想要进楼里来的。你现在变成这样,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要怪我。” 头狼一动不动。 “……你说呢?”电话里,韦西莱催促道。 “啊,”布莉安娜解除静音,漫不经心地说:“只要你觉得安心,都可以呀。让你安心是最重要的。其他的问题,都是小事了。” 韦西莱果然又顿了一顿。“什么其他的问题?” “噢,比如保镖听信秃鹫的话,反而对你开枪,” 这是针对他想带保镖进去而说的。 “秃鹫变成你之后,全身衣物也会一模一样,从外观上看不出谁是谁,我也有可能认错,帮助秃鹫进安全室呢。” 这是针对“在秃鹫身上做标记、系绳子”的回答——当然,布莉安娜根本不知道秃鹫能不能变出同样一身衣服,但那又有什么关系。 韦西莱心烦气燥起来——“生”的保障就在眼前,却还得先冒一个不大不小的险。 他掂量了一会儿,忽然说:“等等,我接个电话。” 布莉安娜原本正要出门了,一听这话,又掉头回去,在一块块监视屏幕上,找到了韦西莱挂电话的原因。 府太蓝——布莉安娜自己——正站在顶楼楼梯口处,与负责今夜安保的狄兰遥遥隔了一米以上;他不接近,大概是为了显示自己乖巧无害。 狄兰正盯着他,一手握着武器,一手举着电话。 即使无法从屏幕里听见声音,布莉安娜也能想象出来,他正在对韦西莱说什么。 “有一个‘布莉安娜’来找你,她说她是你的女儿……” 想必是这样的话吧。 府太蓝当然知道,他顶替的身份,是布莉安娜。 既然能找到韦氏庄园来,肯定和“巢穴统治游戏”脱不开关系。他恐怕也已知道布莉安娜是谁了,毕竟她曾经的身份,不是秘密。 他一定会说,他就是“格林秘书”口中要交代的紧急情况;他的到来,格林秘书清清楚楚—— 屏幕中,狄兰点点头,挂了电话,但没有放下手机。 布莉安娜先一步举起手机,等待着它静默漆黑的屏幕亮起来。 很快,狄兰的名字浮了起来。 布莉安娜无法忍住不微笑。 “喂?” “格林秘书?”狄兰大概已经从韦西莱处,获得了肯定答复,警戒性低了一些。“有一位布莉安娜小姐来找韦西莱先生,他说,要等你到了之后,再一起进去……” “是的,我知道。”布莉安娜严肃地答道,“我马上就到,你让她等一下。” 屏幕上,府太蓝仿佛已经全听见了似的,朝摄像头抬起了脸。 那一张布莉安娜的面孔,朝她露出了一个她自己已经很久没见过的微笑。 好吧 如果你要杀掉他 那就务必顶着我的脸杀吧 (本章完) 第312章 布莉安娜她迷恋的她恐惧的她渴望的 第312章 布莉安娜·她迷恋的她恐惧的她渴望的但是 “……格林秘书。” 布莉安娜看着布莉安娜一旋身,在走廊灯光下露出一个笑。属于她的发丝、眼睛与牙齿,在光影中闪烁着,盈盈一亮。 以前布莉安娜总对镜挑剔自己脸上的不足:鼻骨有点太高了,嘴唇也不够丰盈厚实……莫兰道听了,就往天板上翻一个白眼。 她恍惚地看着她。 这明明是世界上最好的模样。 府太蓝将她的美,穿戴成了一张裹在身上的柔软绸缎、一片冲落下来的白瀑布,丰沛明亮得叫人害怕;水汽与光泽之间,隐隐弥漫着那少年像云烟一样的笑意。 他抬起手,指尖轻轻抚过属于布莉安娜的下颌骨线条,最终停在嘴唇上。 “你真命大呢。”府太蓝低声说。 “我的命,或许不如你胆子大。”布莉安娜答道。 他原本一定是想借用格林身份的……可是在他发现格林壳子下其实是韦西莱的女儿之后,他又怎么敢留着她一条命,自己却顶着布莉安娜的外貌,若无其事地走进主楼? 按常理来说,韦西莱的女儿才更会拼命地保护父亲周全吧? “格林秘书,你没事吧?”原本静静站在一旁的狄兰,闻言上下打量了她几眼,问道。 在狄兰目光下,她才反应过来,自己正一直眼也不眨地盯着“布莉安娜”。 她不是成功钻进了格林的尸身里吗如果府太蓝现在就死掉以布莉安娜的模样死掉她再钻进他的身体里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可不可以? “没事,我这就带她过去见韦先生,”布莉安娜勉强回过神,说。 “我知道韦先生交代过,不必我们过去。” 狄兰皱起眉头,扫了一眼府太蓝——似乎本能地不太信任他。做保镖做到这个级别,培养出的直觉都不差。“但是我希望你能向他建议一下,这不是个好主意。尤其是在……在与人会面的情况下。” 布莉安娜耐着性子,点点头。 “我再叫点人来,”狄兰仍不放心,“我在这儿随时待命,若有意外需要我过去,这里也仍得有足够人手。” “你决定吧,”布莉安娜早已不在乎谁守在这里,谁来谁走,应付了一句,就朝府太蓝一点头,示意他跟上自己。 狄兰一秒也没耽误;走出去几步时,他已经拨通了电话。“伊文?你现在过来一下……” 她加快脚步,将他的声音留在身后,走进一段静谧里,才低声开了口。 “他会死?” 听起来是一个问题,但双方都知道不必回答。 “你恨他?” 府太蓝喉咙里仿佛永远不散的云雾,如今也渗进了布莉安娜久违的嗓音里。不管说什么,都能含着笑意,或许是最残酷的说话方式之一。 布莉安娜知道自己同样不必回答。 “你怎么知道他死了?” 不知不觉,她的用词已经变成了完成式。 “我来自11月26日,” 府太蓝的语气,轻松得就像是在说他早上吃的是鸡蛋——布莉安娜脚下猛然一个急刹车,冲他一扭头时,他又补上一句:“别因为太激动而碰到我喔。会失效的。” 原来一碰到就会失效恢复原状那么就算杀掉他再穿上也没有意义了不管他长得再好看他也是个男的莫兰道连看也不会看 不等等他刚才说什么 26日?十天之后? 她并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吃惊。巢穴嘛……什么都有可能。 只要未来不变…… “已经注定了,”府太蓝简直好像猜到了她的念头,“无论人力如何抵抗,也再不会变。”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声音空落落地低下去,仿佛这一点并不让他高兴。 也对,如果好不容易能回到过去,却什么都不能改变,那有什么意义? “那你为什么还回来?”布莉安娜问道。 “……为了确保过去不变。” 府太蓝一边说,一边从兜里掏出半支皱巴巴的烟卷。“我也没想到,看样子居然好像是我杀掉的。” “我不抽那个,他会发现不对劲的。”布莉安娜告诫道。 府太蓝沉沉叹了一口气,把它揣了回去。“你刚才是怎么跟他说的?” 她明白他的意思。 “你是秃鹫。你变成‘布莉安娜’后,以为你自己才从巢穴回来……这不奇怪,我和爸爸一直在努力让秃鹫进来。” 府太蓝想了一会儿,点点头。 “原来如此……再过上几天,我确实就会听见秃鹫进入人世的流言了。不过……为什么?” “为什么要让秃鹫进人世?” “不,那个原因很明显啦。我是说……为什么你想要他死?” 布莉安娜直到一两秒后,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停下了脚步。 走廊前方的书房门下,稳定地亮着一线光。 她模糊地知道,自己站在走廊里,另一个过去的她,轻声问她,为什么她想要她们的父亲去死。 ……为什么呢? 对啊,为什么来着? 布莉安娜的头颅歪在肩上,半张嘴巴,怔怔地想了一会儿。 与其说是想让他死…… “嗯……不如说,”她轻声说,“无论我怎么想,都想不出他应该活着的理由。” 府太蓝站在走廊阴影里,在静默了一会儿后,轻轻“啊”了一声,说:“我……我好像能懂欸。” 他重新转过身,指着书房门,问道:“这里?” “对。”布莉安娜微笑起来。 府太蓝走过去,推门之前,回头冲她一笑。 暗影落在自己脸上,只有一线光染亮她的眉骨和瞳孔。眼睛被亮光点燃,灼烧在昏暗里;布莉安娜从未见过比自己更美的居民。 “大姐姐,要好好配合我喔。”他以气声说。 “大姐姐”——多灵透的一个小孩;对于她为什么会以格林模样出现,他连一个字也没问。在这一瞬间,布莉安娜觉得她几乎是可以喜欢这个孩子的。 她当然不会。那就像是一种叫人心知肚明,仍旧欣然下咽的鸩毒。 “谁?”书房内响起了韦西莱紧绷着的声音。 府太蓝推开了门,自然而然地叫了一声:“爸爸,是我呀,布莉安娜。” 太好笑了是不是这个世界如此奇妙真叫人想一直一直一直一直大笑下去 布莉安娜听见韦西莱霍然起身时,椅子划过地面的声响。 布莉安娜听着房间里那一瞬间的漫长寂静。 布莉安娜看见府太蓝抬步走进书房,仿佛一个理所当然的女儿。 她跟上两步,看见韦西莱正站在书桌旁,目光定定停在府太蓝——不,布莉安娜——身上,嘴唇竟颤抖了一下。 事后想想,韦西莱那一夜并非没有叫她回心转意的机会。 时隔这么久,突然重新见到了本来模样的女儿;他本来有许多话可以说,足以叫布莉安娜犹豫迟疑的。 “这真的是……?” 韦西莱的目光一闪,从府太蓝身上转回到布莉安娜身上。他又问道:“你真的是……?” 布莉安娜差点笑起来。 他的话含含糊糊,她还是听懂了。 原来他在这一刻,担心布莉安娜没有真的死去。他担心布莉安娜与一个名叫格林的男人联手,组了这样一个局。 即使她当初为了证明自己,几乎用尽了一切手段。 几乎——还差一个办法,因为她始终非常抗拒。 “爸爸,”她近乎平静地说,“你如果不信的话,你可以把我放进黑方里。” 府太蓝扫了她一眼。 “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韦西莱摆摆手,又扫了一眼府太蓝。“我当然是信你的。只是秃鹫……秃鹫真是了不起,一模一样。感觉完全就是本人。” “爸爸,你在说什么?”府太蓝适时地皱起眉头,“什么秃鹫?他为什么也叫你爸爸?” “没什么。是我认的义子罢了。” 韦西莱低下头,咳了一声清清嗓子,重新抬起脸,对他笑了。“你回来得正好……我有个地方,想带你去看一看。” 他接受了布莉安娜的建议:在安全室里接触“秃鹫”。 但是韦西莱仍旧不敢完全放心,不敢单独一人走在两个女儿之间。 他打电话叫上狄兰,让后者跟去安全室外看守候命。进门之前,狄兰还“主动”在布莉安娜身上搜了一遍——布莉安娜打空了的枪,早就扔在安全中心了,身上什么也没有。 府太蓝说不愿意让男人搜身,主动把外套脱了,又过了一遍金属检测器——应该是伪像效果,他看起来居然像正是穿着一套比较贴身的女装;看一看裤腰、裤脚,也就没有哪里可以藏东西了。 韦西莱看样子早已相信他就是秃鹫了,点点头,狄兰便不再坚持。 然而按指纹开了第一道门后,他又不太放心,重新走出去,跟狄兰嘀咕了几句。 等韦西莱重新走下来时,布莉安娜注意到他腰间鼓鼓囊囊,多了一根短电棍。 ……他没有受过枪支训练,也知道自己拿枪反而更不安全。 虹膜,声纹,静脉,密码……韦西莱忍着隐隐激动,将进入安全室的所有验证都走过一遍,打开了第二道门。 他转过头,对布莉安娜说:“你就留在外面吧。如果有需要,我再从里面开门让你进去。” 哪怕以防万一的手段都做尽了,他果然还是不放心,只想和“秃鹫”进去。 “可是……” “你放心,”他压低声音,说:“我想了个办法,可以试试把它再骗出来。到时它一迈步出去,我马上从后面关门——” 韦西莱说到这儿,忽然停了下来。 他的眼珠转进眼角里。过了两秒,他转过身去,看着先他一步走进安全室的府太蓝。 韦西莱打量着他的背影,从鼻子里发出了一道低低的,疑惑的声音。 府太蓝正背对着二人,双手拢在身后,仰头望着那一个怒张的黑方。 布莉安娜突然意识到,她此刻并没有碰到韦西莱,可是黑方依然清清楚楚地立在眼前——显然府太蓝也看得见它。 她怎么能看见它了?没碰到韦西莱时,不是应该看不见吗? 莫非黑方是否能在人前“隐身”,也是一个可以调节的设置? 韦西莱不告诉她,也是极有可能的…… “布莉安娜……?”韦西莱声音干哑地叫了一声。 府太蓝近乎乖巧地转过头,轻轻一笑。“怎么了,爸爸?” ……糟了。 有一件事,她没告诉府太蓝,因为她以为没必要。 韦西莱的眼睛渐渐睁圆了,鼓凸出来。他似乎意识到了真相,只是还未能完全理解它。 “你……你不害怕黑方了吗?” (本章完) 去一次非洲怎么还写不完了呢,要不今天就算 去一次非洲怎么还写不完了呢,要不今天就算是最后一篇吧 其实去大草原的第一天,我就哭了两回,都没来得及写,也有点不好意思写出来,拖到现在,变成了不想写(。 一想到3月份的旅行,到现在都没写完,还得绵绵无尽地不知道要写多少篇,本adhd大脑就感到了一种腻烦…… (a人就是对重复和陈旧没有什么容忍力,我写文时也是这样,一个脑洞发挥两次就是极限了,读者不烦我先烦了)。 所以今天这一个就算是大杂烩结束了吧。 首先揭晓上一期的谜底,那只狗狗祟祟的鬣狗,到底藏在草丛中干什么呢? 恭喜大家,你们都被我带阴沟里去了,所以无人答对,hehehehe 事实上,它在泡泥巴浴。 怕你们看不清,特地放大了,能看得到它头上的浴巾和身下那一潭泥水吗? 都说它是非洲五丑之一,实际看了还行,有点丑得可爱。但战斗力据说特别强,非洲水牛,猎豹,狮子……都可能会遭到它的毒手。 地上鬣狗,水里鳄鱼,两个恶霸。我问了,怎么才能逃过鬣狗之口,司机跟我说,因为它比较喜欢礼包,所以只要说自己是季山青的老奴就可以了。 来时是季山青的老奴,走时是季山青一身泥的老奴(盛情难却,你也泡一个,这个泥浴就当是我给姥姥的谢礼了)。 至于我为什么第一天就哭了两回呢…… 不知道该说运气好还是不好,一上来就看见了狮群狩猎现场…… 那一群狮子大概是饿了很久,才终于捕到一只非洲疣猪。 原本都是先咬死猎物再开吃的,但它们饥肠辘辘,没有杀,就先开始吃了…… 距离我不到十米。 六七头狮子,撕咬啃食着一头仍然活着的疣猪……那个惨叫声,筋肉撕开的声音,时不时还能看见一个蹄子的挣扎…… 太漫长了,我这辈子从没有那么强烈地盼望过一个动物赶快死掉。 我跟我妹哭得气都喘不上来,但是再一抬头,周围车上一圈人、一圈手机相机,全都在兴致勃勃地录像,没人反应像我们一样大。我都怀疑是不是我俩有问题了。 后来司机说,遇见猎杀场景时不时也有哭的,我们不是怪胎。有意思的是,一般美国人哭的比较多;不出奇的是,会哭的全是女人,他没见过一个男的掉眼泪。 他安慰我们说,狮子不吃东西,就会变成狮子死亡了。 道理我懂,但依旧不明白,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为什么非要是这样的,无法理解,为什么一定要残酷。 我们只是游客而已,仅仅在草原上待了两天而已,但是隐约窥见的边角和细节,已经残酷沉重到令人觉得自己像一只无能为力的虫子。 等疣猪终于死掉以后,心里就好受一点了,毕竟一死就是食物了,不是一条命了。我也打起精神,照了几张照片,算是记录吧。 六七头狮子,一个疣猪不够分,吃着吃着,那个公狮子忽然暴起,几巴掌扇开了旁边的母狮子(说实话,那种低沉咆哮,真是可以激发出原始恐惧的),自己把剩下疣猪叼走了。 什么狮啊,要知道捕猎的主要工作,都是母狮子完成的。 但是我也难得目睹一次karma:公狮子独自带着猎物走了以后,剩下几头母狮子,很快又捉到一个非洲小水牛,尽情吃了个饱——这次我没赶上捕猎现场,等我们看见的时候,它早已死了,变成一块肉了,还算好受一些。 之前趁着公狮子发难,自己偷偷顺走一条疣猪腿吃独食的母狮子,这次不被允许加入饭局。 她自己也知道理亏,试了两次挤不进去,就老老实实坐在一旁看着别的姐妹吃饭。 以为哭一次就够可以了,没想到下午又哭一次。 一头水牛宝宝,刚出生没多久,甚至还挂着脐带,跟妈妈走丢了。 它独自一个徘徊在路边上,一看见我们的车停下来,就立刻颤巍巍地走来,低着头蹭车轮胎……好像以为那是它妈妈。无论怎么推也不肯走。 头垂得低低的,四肢发颤,拼命要从钢铁车身上和轮胎上寻找体温。 司机说原则是不能干涉自然,不能带它去找水牛群,不能帮它。连水都没让我们喂。 开车之后,我看着水牛宝宝放开四蹄,摇摇晃晃地跟着跑,终于跟不上了,越落越远,直至消失。 我现在写这个,也哭了。 疣猪被活吃是惨;水牛宝宝大惑不解、惊慌失措地跟着我们跑,则是一种痛苦。 临走那天司机跟我说,妈妈找到它了,水牛宝宝回到水牛群里了,我不知道那是真话,还是他在安慰我。 后来又看到了与兄弟失散,一路长长地叫,一路不断寻找的猎豹。 它和它兄弟,是一窝五个猎豹里,剩下的最后两只了;它一直找了很久,还不知道它兄弟已经死了。 就,不太理解是谁创造出了这种世界吧。 大过节的,我怎么感谢章都写得这么凄惨……当然不全是惨事,也有很多有趣奇妙的时刻。 比如我听见阳台上咚一声响,悄悄出去一看,看见一只巨大狒狒腾空而起,翻出围栏。 比如去参观了马赛部落(不推荐,我后来一想,我竟然自愿坐进了牛粪房子里)。 比如我洗野澡差点被客房服务姑娘看到。 比如我们不小心找到了非洲草原市中心——就那么小小一块地方,狮来象往,寸土寸金。 当时我们右后方是一群长颈鹿,正前方是一群大象,左手边(真就是左手边,也就三五步)是一群休憩的狮子。忙死了,根本不知道该看谁才好,充满了幸福的烦恼,在座位上一个劲转圈。 (非洲草原市中心部分街拍,请模特联系我付肖像权使用费) 已经这么挤了,还有一个豺狼(也就柴犬那么大,娇小玲珑,一脸坏相),一会儿去骚扰大象,一会儿去骚扰长颈鹿——它倒是很识趣,一步也不靠近那群狮子。 根本不是狩猎,体型过于悬殊,就纯骚扰。 我毫不夸张地说,我甚至从大象和长颈鹿脸上看见了台词,“你烦不烦快滚”,这样式儿的。大象烦得直拿鼻子抽它,豺狼个儿小灵活,全躲开了。 抓拍到大象白了豺狼一眼。 非洲大概是最不像地球的地方了。超现实,异星球感,天外来物般的长颈鹿…… 最后就以一张非洲标志性的草原结束吧。希望我们都能永远有机会,看见更广阔更遥远的世界。 (欸呀?这一章居然只感谢了一位姥?) (本章完) 第313章 布莉安娜慈悲与爱 第313章 布莉安娜·慈悲与爱 黑方屏息立在远处,形成一片昏暗背景;眼前的韦西莱半转过头,脖子一边上挤出好几道松弛堆迭的皱褶。 他下巴上已隐隐冒起一片胡茬了,半青半白,像游移不定的疑心的阴影。 韦西莱刚才迈步进了第二道门,为了拦住布莉安娜,他回过身,一只手撑在门边,露出指根上一节婚戒。 那一瞬间,那一幕,永远印进了布莉安娜脑海里。 她一直觉得,那是她见爸爸的最后一面。 自那一瞬间以后,她当然又见到了更多的韦西莱:怒骂的,呼救的,挣扎反抗的,差点杀了她的……但那些个人都很陌生,回想起来,并不像是她熟悉的父亲。 她见爸爸的最后一面——后来她受警察讯问时,也是这样描述的——他正站在门内,刚刚嘱咐完要她离开。 他自己半转过头,仿佛心神都被阴影笼罩占据,一眼也没有看她。 一直以来,就是这样的。 即使她站在几步之外,韦西莱也很少能看见她。 布莉安娜抬起眼睛,目光越过韦西莱,与远处的自己的目光碰上了。 府太蓝即使不清楚前因后果,也明白他们露馅了——二人眼神刚一相触,他立刻朝韦西莱右侧身后转了一下眼珠。 韦西莱的右手边,就是布莉安娜的左手边;她仍站在门外,除了爸爸为了拦住她而撑起来的胳膊,就只能看见一道墙而已。 但是那不要紧。 下一秒,韦西莱猛然反应过来似的,急急一拧头,谁也不看、二话不问,抬起右手,朝布莉安娜看不见的墙后一把拍了下去。 ……是警报器吧。 府太蓝目光那轻轻一转,把该告诉她的事都说完了;因此韦西莱才将右手抬进半空中,布莉安娜就已动了。 爸爸,你看,我现在不是一个女的了,力气难免也变大了。 挨上这一脚,不止是很痛吧? 韦西莱尚未能完全叫出来的一声惊呼,已经被她拦腰踹断。 他整个人跌跌撞撞往后倒去,右手半空里划圈、跌落下去,终究没有碰着那一个警报器。 我六岁时,妈妈有事出门了,要你好好看着我,你记得吗 我说想去后院泳池游泳,你记得吗 你一个人回书房去了,你记得吗 我游累了想爬上岸,手一滑,撞在扶杆横栏上,跌回水里,有半分钟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无法呼救,你不知道吧 府太蓝没有说错,她真命大 那以后布莉安娜就知道了,人胸腹之间有一处地方,击打力道只要够重,不止会叫人发不出声音,连动一动都困难。 啊,竟然踹倒了亲生爸爸,真是不应该呢。 布莉安娜紧跟着她挣扎的父亲,他一步一步艰难地往后爬,她一步一步柔顺地跟上去——像是小时候总跟着父母的自己。 她跟着他走进安全室,府太蓝朝她一抬下巴。 布莉安娜回头一扫:一个鲜红的警报器,正挂在墙边,就在府太蓝目光示意之处。 在它下面,是第二道门的开关。 她抬起手,越过警报器,落在开关上,轻轻一按。 那一道沉重厚实、足以防得住炸弹的金属大门,在韦西莱目眦欲裂之下,从她身后滑入墙壁,完全合拢,封死了安全室。 “你果然没死!” 韦西莱终于缓过气,一边撑着地面站起身,一边冲府太蓝怒叫起来:“你果然没有变成什么格林——我竟会受自己女儿这种骗——” 府太蓝看了看他。 要说府太蓝没看出来,韦西莱正做好准备要裹着一腔怒火扑向他,布莉安娜是不信的——可他依然一动不动,眼看着韦西莱朝自己扑来,扬起胳膊;一个巴掌沉沉甩在他脸上,甩得他头颅一偏。 为什么? 府太蓝抬起一只手——已经不再是布莉安娜的手了——捂着挨了打的那半边脸,慢慢转过头,露出属于他的半侧容貌。 “……你看,” 少年嗓音含混着,散开一片白雾弥漫的笑。“她没骗你。” “是你?你是府、府……” 韦西莱瞪着他,呼吸混乱;他的思绪恐怕比呼吸更乱。他看看自己的手,扭过头,双目圆睁,盯视着布莉安娜。 “那、那你……” 布莉安娜望着爸爸,口中却朝府太蓝问道:“不疼吗?也不躲开点。” 室内“咔嚓”一响。 府太蓝不知从哪儿找到一只打火机,一手小心地拦着火苗,点燃了他叼在嘴里的那一支皱巴巴烟卷。 他一双瞳孔被火光映得红红一亮,仿佛血眼的魔鬼透过窗户,朝黑夜里轻轻一张望。 他闭上眼睛,深深一吸。 “……挨‘爸爸’的打,算是什么大事。” 在氤氲缱绻的白雾里,他朝布莉安娜一笑。“我是这么听说的。” “我不明白。” 韦西莱努力平稳着呼吸,说:“我不明白,布莉安娜,你为什么找他联手?你怎么这么傻?” 二人朝他转去目光。 “无论是从关系上、可靠度上,还是从资源和能力而言,我都远远胜于一个猎人家派的主管。为什么你会选择和他联手,替换掉我?这一招太笨了,只会叫你自己陷入劣势啊,布莉。” 他说得不错——如果只是从“巢穴统治游戏”的利弊来说,韦西莱是一个远超出任何猎人的合作伙伴。 不等布莉安娜回答,他又转向府太蓝。 “想必你也是冲着统治游戏来的吧?” 他从眼角里扫了一眼布莉安娜。 “我实话告诉你,有一个伪像,如果没有我本人的配合,你根本没法从我这儿拿走。我可以直白地说,即使我死,我也不会配合你、把它交给你。所以,如果你的目标就是统治游戏,那我可以给你指一条明路。” 韦西莱不是无能之人——即使有伪像,无能之人也走不到今天这一步。 即使被逼至如此关头,他也正在分析情势、权衡利弊;他意识到了,他的生路只有一条,就在府太蓝与布莉安娜结盟断裂的缝隙间。 “所谓韦西莱队,自然是以我为主的。我可以选择把谁吸纳进来。与其对我下手,彻底丢失一件目标伪像,让你我二人都从统治游戏中彻底被除名,不如和我联手,怎么样?” 他没有看布莉安娜,只是往她的方向一摆手。 “她是我的女儿,她有什么本事和资源,我再清楚不过了。你与她联手,有什么好处?你仔细想想,如果现在加入我这一队,你的进度就会从零直接跃到四——你想要什么?你想统治巢穴的目的是什么?我都可以满足你。” 府太蓝看了一眼布莉安娜。“……他说的是真的吗?” 很奇怪,跟这个少年说话时,哪怕只交换了碎片,彼此也都听得懂。 布莉安娜点点头,用舌头顶起面颊示意了一下。“是这个。你也见到了吧?” 按理说,她似乎不应该告诉一个未来的竞争对手,“流言”伪像就在韦西莱嘴巴里…… 但是此时此刻的布莉安娜,仿佛正被一种轻盈白亮的东西,慢慢地、不可抑制地灼烧着,烧得她思绪也轻飘飘浮在半空里。 她怎么也没法在乎,未来府太蓝或者目标伪像会怎么样。 无所谓怎么样都好她的人生走到这一夜已经很奇妙很不解但很满足 她此刻感觉如此奇妙,就连不远处的黑方,也不能叫她害怕颤抖了。 府太蓝明白了。“啊,是那个……真是的。落进柴司手里了。” 是吗? 布莉安娜仿佛听见了一件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事。 在谈及“柴司”时,府太蓝面孔微微一拧,仿佛尝到了某种叫人恶心的味道。“竟然要我来确保他能拿到……真叫人难受。不过,大姐姐,即使是你也不能拦着我噢。” “我啊,” 布莉安娜忍不住笑起来,此刻感觉如此轻盈奇妙,她几乎怀疑自己正在慢慢膨胀,头脑灼热,嗡嗡地飘浮进空中。“我现在……真是一点都不在乎呢。” “什么?” 韦西莱见自己一番话获得的回应,却几乎完全不合逻辑,眉头紧锁起来。“你们在说什么?可别告诉我,你们的联盟如此牢固,连巢穴统治游戏这一个目标,你们也能和平共享?” “共享?” 府太蓝低下头,又吸了一口烟卷。“我早就被巢穴统治游戏给除名了……我只是来确保一切都将按照历史发生,不偏不移。” 韦西莱听不懂,但不妨碍他明白,他的尝试失败了。 他掉头就冲向了大厅深处——在那个方向上,不止是有一个完全张开的黑方,还立着一排三间房门。 收起黑方、再用它重新展开攻击,是肯定来不及的事。 但是布莉安娜愿意拿头下注,赌她爸爸在房门后还藏了武器——甚至很可能还有伪像。 怎么能让你过去呢 你不是听见了吗这一切都是历史了啊 既然都发生过了那你就好好按照历史发展随着注定命运死掉啊只不过是被府太蓝杀掉而已有什么可怕——跟被居民杀掉一比—— 布莉安娜脚步紧紧打在地板上,从风里扑向了父亲后背。 她张开一只属于男人的手,张开一只比韦西莱女儿之手更大的手,一把握住了韦西莱的肩头,紧紧攥住,将他往后拽得一个趔趄。 韦西莱在这一瞬间,反应确实极快,快得甚至不输猎人。 他反过手,一把抓住了布莉安娜的手腕。 尽管上了年纪,他却不缺锻炼,力道依然不弱;抓住她的胳膊以后,韦西莱用尽全身力量,趁她也没有站稳脚跟时,将她往前狠狠一甩。 布莉安娜意识到自己正跌向黑方的那一瞬间,儿时那一夜像火车一样,直直撞进了她的脑海里。 她再也控制不住,尖声长叫起来。 韦西莱扫来的那一眼,仿佛在说,果然还是害怕黑方的呀。 他松开了手。 布莉安娜已止不住跌势了;她能感觉到,黑方就在不远处,像多年前一样,静静等待着她。 不同的是,这一次爸爸已经知道她不会被修改成一个男孩子,爸爸已经知道她的心思与恨,爸爸不会再放她出来—— 就在布莉安娜眼前已被阴影笼罩成一片昏暗时,她感觉自己的衣服忽然像是有了生命,往身后一窜,直直跃进半空里,好像它也不愿意进黑方里一样。 怎么—— 她被衣服定住了——不,不对。 是有人抓住了她的衣服。 她扭头一看,正好看见不知何时扑上来的府太蓝,正拽住她的衬衣后心,一咬牙一用力——布莉安娜的面孔,几乎是贴着黑方划了过去,重重一声倒在地上,与它仅有一拳之遥。 韦西莱低低骂了一声什么,不再流连,趁机拔腿就跑,一头扑进了后方一间房门里。 布莉安娜圆瞪着眼睛,黑方就贴在她的鼻尖上,她急促慌乱的呼吸扑进黑暗里,石沉大海,无影无踪。 “姐姐,” 府太蓝在她身边蹲下来,喘息着,嗓音里浮动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原来我产生了个误会。” ……什么? “韦西莱只是死了,”他低声说,声音叫人想起暗夜浓雾里,远方海面上的塞壬。“但不是我杀的啊。” 为什么? “他死得……很完整。” 布莉安娜眼前出现了一只手。她抓住它,撑着那少年的力量,站起身。 府太蓝低下头,吸了一口烟卷。浮升氤氲的白雾里,他的眼睛里闪烁着暗光。 “杀他的人,很慈悲……杀他的人,很爱他。” (本章完) 第314章 布莉安娜旧死与新生 第314章 布莉安娜·旧死与新生 布莉安娜简直怀疑,自己刚才其实没获救,仍旧掉入黑方了。 不然的话,她的神智与身体,怎么好像都快要一片片地疏离分散了呢? 只是布莉安娜不害怕了。 双脚似乎踩在雾气里,往前引领着她,是浮,是游,唯独不像是走。 听力退得很远,她仍然听得见,只是世上一切听起来仿佛都遥远无边。 她恍惚地感觉到,府太蓝好像正走在自己身边,也可能走在世界另一头。 是他手中那一根烟吗,到底是从哪里,绵绵无尽地涌出了如此浓厚迷离,氤氲翻滚的云雾? 白茫茫的人间里,好像只有他们二人,沉默地一步一步往前走。 神思高高浮在云上,低声说:去吧,他就在第一扇门后。 去吧,去杀了他。 她没有武器,也没有伪像。她赤手空拳,而爸爸不会对她留情。 假如她今夜再一次、真正地死在这里,除了想起莫兰道时仍有绵厚无尽、渴求而不得的委屈,似乎也没有遗憾了。 但她不会死,不是吗? 走在她身边的,是未来呀。 布莉安娜抬起手,慢慢压下了防护门上的开关——爸爸没有锁门。 门自动向墙壁一侧滑开了;二人不约而同,向两旁闪开几步,各自站在墙后,露出一个洞开的、却谁也看不见的房间。 韦西莱沉重的呼吸声,扑出门来,浮动在茫茫白雾里。 “你们到底要什么?” 他似乎怎么想也想不明白。“要目标伪像吗?要赢得游戏吗?你们不都是聪明人吗?怎么不做聪明人该做的事呢?” 话音落下,却无人回答他;室内外陷入了安静里。 没有办法向他解释;或许是因为自己也不懂。 “爸爸,”过了几秒,布莉安娜柔声问道:“你房间里有什么?” 她一边说,一边轻轻地解开衬衫上的扣子。被电话叫醒时,她来不及把衣服穿齐全,只裸着披上了一件衬衫。 府太蓝朝她看了一眼。 男人身体,也还是有其方便之处的。 她脱下衬衫,想起这一具瘦削平坦的身体,与韦西莱毫无关系。 这不是很好吗? “爸爸,我要进去了。” 话音未落,她抬手一甩——那件衬衫飘飘扬扬地扑进了房间门口。 那一刻,一切都仍旧寂静无声,没有从房间里激射出枪火子弹。韦西莱没有受过枪支训练,也不喜欢亲自用枪;何况,枪的威力怎么能和伪像比呢? 衬衫突然在空气里凝固了。 它似乎在那一瞬间生了迟疑,一只衣袖抓握着空气,吊在半空里,好像意识到它可以不再继续、抽身而退。 但那一种或许还可以回到从前的错觉,立即被碾碎了。 衬衫仿佛被装进一只真空袋里,有人抽动了气泵;空气急速抽离,衬衫被压扁、扭曲、紧缩,最终挤压成一小块看不出原形的东西,跌落在地上。 布莉安娜垂眼看着地上那一小块衬衫,意识到它才离手不足一秒。 府太蓝咂了一下舌头:“好狠啊。” “闭嘴吧,”她说。 府太蓝轻轻笑了一声。 韦西莱喘息着,好像精神消耗也不小;他看清地上的衬衫后,什么也没说,或许是他知道,说什么也没有意义了。 父女都已露了獠牙。 布莉安娜心想,可惜那白茫茫大雾,只存在于自己头脑里。否则的话,韦西莱什么也看不清楚—— 啊,等等。 她看了一眼府太蓝;少年感觉到视线,也抬起了头。 布莉安娜一声不出,看着他,抬手做了一个按打火机的动作,又指了指自己。 打火机,借我。 府太蓝点点头,却又顿了一顿。 他想了想,从裤兜里掏出了两样东西,一个是打火机,另一个是钱包。他不急不忙,把钱包先清了空——布莉安娜明白了。 府太蓝一扬手,先把掏空的钱包扔过了门口。 有一瞬间,钱包也同样凝固停滞在了半空里,紧接着就开始被挤压抽缩——在它变形的下一个瞬间,接踵而来的打火机,却顺顺利利地飞过半空,落入了布莉安娜手里。 原来如此。 韦西莱手中伪像,是一种按“命令”发动的东西吗? 就像是主动开枪一样,他必须要看见对象、扣动“扳机”,才能将目标抽成真空;他的伪像无法创造出一个“力场”,让进入“力场”的东西都倒霉。 所以他才对着空钱包发动了攻击,却没能及时反应过来,漏过了紧接着飞来的打火机。 看样子,韦西莱甚至可能都没有意识到,他刚才漏过了一只打火机。 这就方便多了。 布莉安娜浮起一个微笑。 她试了两次,将她从厅内拖来的一张椅子点燃了。 椅子是绒布面的,里头塞了厚厚海绵,一抓住火星,很快烈火就会熊熊地代替秩序。 椅子跟她一起藏在墙后,处于韦西莱视线之外;除非他离开房间,否则他无法将椅子周围抽成真空,把火灭掉。 布莉安娜静静看着它燃烧;头脑中的白烟与浓雾,终于也从人世里攀爬升起来了——就像她一样,不该存在的东西,不受欢迎的东西,依然不放过任何机会,爬进了这个人世。 烟雾越来越浓烈,越来越呛人,安全室不大,很快视线所及之处,就全变成了与她脑海一样的白茫茫。 府太蓝咳嗽着,早用衣服下摆捂住了口鼻。 布莉安娜解开腰间皮带,将它卷在手上;沉重的金属扣垂下手腕,像一只熟睡的蛇头。 “你干什么!”韦西莱一边呛咳着,一边怒声喝道:“你要烧死我?你以为安全室里没有配灭火系统?” 布莉安娜眯着眼睛,听见天板上烟雾警报器“嘀嘀”响了起来,像一种奇异尖锐的音乐——但一把椅子燃烧起的温度与烟雾,却还未足以激活消防喷淋头。 她看时机差不多了,抓起滚烫的椅子脚,将那把椅子扬手一甩,甩进了屋里。 燃烧着、跳跃着的火光,仿佛是滑行在白茫茫海浪里一样,卷动了空气与烟雾,又被浓烟吞裹进了深处——布莉安娜猫下腰,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和椅子一左一右,扑进了房间。 身后,府太蓝似乎吃了一惊。 她的眼睛一直紧锁在若隐若现的火光上;从滚滚浓烟里,她已经隐约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爸爸,我在这里呀。 她看见那个隐约人影呛咳时蜷起的后背; 她看见火光突然湮灭在烟雾里; 她看见他反应迟了一步,急急朝她转过身来。 布莉安娜扬起胳膊,皮带苏醒过来,从空中荡起一道尖锐响声,朝那人影甩了上去——金属头终于打在皮肉上的声音,叫她心脏紧紧一缩,仿佛有一种自然生物规律突然鸣响,叫她几乎掉下眼泪。 韦西莱痛叫一声时,有一个什么东西脱手而出,跌落在地上,咚地一响。 布莉安娜觉得自己仿佛在烟雾里活了一辈子。 她也同样什么都看不清楚,却能够及时抢上一步,一脚踹开了地上那一件她始终没看见模样的伪像。 韦西莱无意义的怒叫声,在警报器的音乐声中,听起来很遥远。 “住手——你不要‘流言’了吗——” 从浓浓白烟里,滚出又一句话:“我是你爸爸啊!” 布莉安娜一拳顶进他的胸腹之间,韦西莱再一次被打断了叫声,滚倒在地上。 对不起,很痛吧? 她本来不应该看清的,但她偏偏看清了。那一条被他塞进裤腰里的短电棍。 那一刻,布莉安娜突然得知了未来。 府太蓝不知何时也走进来了,站在远处,静静看着她与她父亲。他捂着口鼻,眼睛却灼亮得穿透了烟雾。 她俯身下去,一把抽走了警棍。 韦西莱扭身转过来,似乎想要极力看清布莉安娜,还在劝她好好想一想——她在干什么?她难道真要对亲生父亲动手?他并没有虐待过她,对不对?有什么必要非走到这一步呢? “想想你妈妈,她要是地下有知——” 张开嘴,布莉安娜才意识到,自己的嗓子被烟雾熏得又疼又哑。想说出口的话,最终却说不出来,她无法告别。 爸爸,未来已经注定,历史不可改变。 爸爸,我们不会在地狱相见。 我和你,会永远身处两种迥异地狱里,遥遥相望。 电棍抵在了韦西莱心口上,她按下开关。 府太蓝在那一刻突然大笑起来。他的嗓音被灼得变形,听来几乎像是一种解脱了的、放弃了的哭。 布莉安娜从未如此痛苦。 布莉安娜从未如此幸福。 (本章完) 第315章 府太蓝今夜以后即不再的同伴 第315章 府太蓝·今夜以后即不再的同伴 烟雾渐渐消散时,格林——不,布莉安娜,正跪在地上,伏在韦西莱尸身旁。 她低头看着他,面孔沉在烟雾里,被抹出一道道模糊飘散的白。 不知该说她像是沉睡太久后刚刚醒来,还是已经醒了很久很久却始终无法入睡;烟雾里,那一双眼睛烧得明亮,蒙眬,血红而干燥。 “……爸爸?”她低着头,柔声问道:“你还好吗?” 相比起她而言,自己究竟是更幸运,还是更不幸呢,府太蓝不知道。 笑声在胸口里灭了火星,眼睛被烟熏得不住泛泪。他抹掉眼泪,近乎冷静地想起了自己该做的事。 眼前这一幕,到底是别人的命运,他站在这里、看上再久,放风也总要结束,回到自己的刑期里。 死了一个父亲,却要救活另一个。 府太蓝开始一步一步往后退,无声无息。 他捂着口鼻,强忍着呛咳之意,以免将布莉安娜从那一种迷醉的、催眠般的状态里惊醒。 快走到门口时,他回头看了一眼——安全室大厅里那一个正方体黑影,早就像是漏了气一样,缩小委顿了,遥遥落在墙角里,丝毫看不出它曾经是布莉安娜深深恐惧过的东西。 韦西莱死了,所以伪像也恢复原状了啊。 在它附近地面上,散落着几个金属色泽的东西;那几个形状,他再眼熟不过了——“key”。 除了黑方和三个字母之外,地上还多了一个方圆形的、深蓝色的小东西,他一时看不清楚究竟是什么;既然韦西莱把“钥匙”这个目标伪像藏在黑方里,那么跟它一起藏着的,莫非也是个目标伪像? 16日的府太蓝没有拿到这个蓝色东西,但不代表26日的他就不能得到,对吧? 安全室里有一共三个目标伪像,还有一个,在死去的韦西莱嘴里…… 府太蓝想起韦西莱说过,只要他不配合,别人就无论如何也拿不走;他一死,就再也拿不出来。 那是一个舌头模样的伪像,住在人的嘴里,又必须要原主人主动进行某种配合,才能让它从一个人手上到达另一个人手上…… 交接方法,该不会是跟“说话”这一形式有关吧? 人死了,说不了话,自然就再也拿不出来了,这一个条件就吻合了。 外在力量可以强迫人的肢体扭转、做出本人不想做的动作,但是外力不能翻动人的口舌、替人说出某句话——至少,人力不能。 不能受强迫,这个条件也吻合了。 这么说来……好像有一件事,布莉安娜其实一直不知道…… 府太蓝回头看了一眼。 布莉安娜正轻轻抬起手,抚上了韦西莱圆瞪的凝固的眼睛。 他转过身,尽量不发出声音,迅速扑进安全室大厅里,大步冲向了黑方和周围那几个影子。 府太蓝俯下身,胳膊一扫,抄起“e”和“y”两个字母,刚要直起身,已经听见身后急速响起的一阵风声——再躲已是来不及了,他只好干脆就地一滚,颇有几分狼狈地止住身子,一抬头。 布莉安娜赤裸着上半身,笔直站在几步之遥外;没了腰带的长裤,略松垮地挂在胯骨上。 她手里仍拎着那一根短电棍。 刚才一击不中,她此刻正慢慢垂下了手。 她脸上平静得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神色。好像那是一块久远的岩石,在人类产生情绪之前,它就已经在那里了。 “……我以为你已经不在乎这个了,姐姐。”府太蓝看着她,喘息着一笑。“你怎么骗我呢?” “是你骗了我。” 布莉安娜拎起电棍,轻悠悠地在半空里甩了一圈。 “你对他说,你回来只是为了确保历史不变……这个,是说给我听的谎话,对吧?” 是的。 谁也没规定,说谎时就一定要向着目标对象说嘛。 府太蓝却摆出一副很委屈的脸,爬起身:“姐姐,我刚才说那话,是帮了你的呀。” 布莉安娜歪过头,静静地想了一想。 “如果只是为了确保历史不变,你根本不该回来。你回来,才造成了历史最大的变量。” 在刚刚手弑亲生父亲之后,她完全可以再神不守舍一会儿的,倒也不必这么快就反应过来。 26日时一切已尘埃落定,不回到过去,历史本来就不会变。 尽管是他回来后,才一手促成了历史的……他踩在衔尾蛇一样的时间线里,分不清因果。 “所以……你是冲着目标伪像才来的吧?”布莉安娜问道:“你根本没有被除名?” 府太蓝定定地看了她几秒钟。 “我被除名了,”他终于叹了口气,垂下肩膀。“我没骗你。” 把真话向布莉安娜说出来,或许更轻松一些。除了她,又能向谁说呢? “我是15日晚上受到征召的,但不到十天,我就被除名了。” 就像从噩梦中刚刚睁开眼的人一样,总想告诉谁,自己做噩梦了。否则的话,仿佛就只有自己与那个噩梦,永远单独地困在一起。 “为什么?” “……因为我爸。”府太蓝说。 布莉安娜明白了,而且相信了他。她并没有明确说出来,甚至连神色也没有变——但他就是知道。 她接下来的问题,也佐证了这一点:“那你还要目标伪像做什么?” 府太蓝下意识地把手伸进裤兜,想要掏烟卷,却记起最后半截早就抽完了。 他愣愣站在原地,像是没了手杖,又忘了该如何迈步。 “要救他,”他终于垂下头说,鼻音含混不清。 “……救?”布莉安娜的平静,终于裂开了缝隙。 府太蓝抹了一把脸。他始终把脸埋得很低。 布莉安娜突然笑起来,被烟熏哑的嗓子,听起来像乌鸦一声声叫。 “好可怜,好可怜,好可怜。” ……居民? 这种感觉——是居民——是居民吧? 她一手捂住自己的脸,笑着说:“想不到你比我还倒霉你好像连选择也没有那么他一定多多少少也是有点爱你的你好可怜好幸运好不幸” 府太蓝抬起头,怔怔看着她。 “姐姐,”他不由自主,往她身边走了一步。“你……” 布莉安娜一双眼睛亮得怕人。 也对。她自然不是因为喜欢,才把她原本的模样,改成这一个乔治·格林的。 “对不起,”布莉安娜冷静下来,柔声说,“我是真心的。” 府太蓝没有说话。 “你能来到今夜,是我这一生中遇见的第二件好事。” 布莉安娜轻轻叹一口气,十分满足一样。“我真希望,我能帮你达成愿望……但是涉及统治游戏,就不行。” 她用短电棍比了一下地上的伪像。 刚才那一个深蓝色的小小伪像,府太蓝此时也看清楚了:它表面上印着一个白色w字母;任何人一眼扫上去,恐怕都会第一时间意识到,它与word文字编辑软件图标一模一样。 “或许等到未来,等我赢得统治游戏后,在我关闭巢穴之前,到时我尽量想办法满足你,你要救谁都可以……好不好?我愿意对你发誓。” 府太蓝合上眼睛,笑了一笑。“关闭巢穴?” 布莉安娜“嗯”了一声。 “那是你想赢得统治游戏的原因?” “你有别的原因?” 当然。 “巢穴对人世造成什么影响,炮制多少惨剧,让谁成了首富,让谁成了尸体……”府太蓝静静看着她,低声说:“我根本一点都不在乎。” 布莉安娜没说话。 “我只知道一件事。假如这个世界上存在自由,它一定在巢穴之中。” 他恍惚想起自己追着麦明河进去的那间公寓楼,二楼里一面又一面的电视屏幕。 是巢穴,唯有巢穴里,他可以在秋天草地上伸长身子,看着脚爪在半空里张成瓣;他可以跟从未有过的妈妈一起,开车行驶在笔直漫长的公路上,阳光下,玉米地闪闪发亮。 巢穴一直对他如此温柔。 “我还不知道,我赢得游戏之后,究竟可以做什么,可以达成什么……但是我想,那都可以慢慢发掘。我到时会有许多时间,和世上所有的自由……说不定,我甚至可以选择一个命运,重新降生一次,如果我还愿意降生的话。” 布莉安娜脸上,也升起了浮梦似的神色。 “那真好啊,”她也同意道。“我有时也不知道,哪一边才是家。” 府太蓝看着她;他知道,她没说完。 “但是不行啊。” 布莉安娜微笑着说:“我不需要那样的自由……我只需要一条路,能带我回到她身旁。我希望巢穴永远碰不到她。对不起。” 那就没办法了。 就算我即将对你动手,你也活过了今夜呢,姐姐。 (本章完) 第316章 双拼但不均衡视角被电击倒的人 第316章 双拼但不均衡视角·被电击倒的人 巢穴铸定下来的那一段历史,是从11月15日至25日;在此期间发生的事,府太蓝得尽全力保证,不发生任何波动改变。 他在这十天内只拿到了“钥匙”——所以他今夜必须要将它抢到手,再把它放在自己公寓里的茶几上。 柴司在这十天内,拿到了“传言”——虽然一想就要干呕,但府太蓝别无选择,只好替他把“传言”从韦西莱死尸嘴里掏出来。 至于那以后,那个蟑螂头是怎么把它拿到手的嘛……府太蓝难道还能把他当儿子一样照顾? 比起亲手给他送去,还不如让巢穴弄死自己算了。 只要让伪像流出去,以后就看柴司本事了。 除了这两件之外,其他的伪像……府太蓝未尝不可放手一搏,对吧? 只要11月15日-25日的府太蓝没有把它们拿到手,就不算更改了命运。 他以余光扫了一眼。 黑方、w图标、钥匙中的字母k,正远远近近地散落在地上,三点连接起来,正好呈现出一个“人”字形。 不太好办的是,字母k离布莉安娜太近了,正好是“人”字形左边一笔的末尾处。 “人”字形尖角上,是w图标;而离他最近的伪像,是黑方。 “用不了了吧?”布莉安娜忽然说。 府太蓝假装没有听懂,目光越过她的肩膀,专注在韦西莱陈尸的房间门口。 刚才她跟上来得太快了。自己才一扑出来,布莉安娜就紧跟着追了上来…… 再加上烟雾仍未完全散净,房间里依然是缭绕模糊的一团团白烟,能见度比大厅低多了。 这么看来,她应该还没能…… “虽然我不会被脑中念头杀死,但你的那个伪像也足以叫我失去意识一阵子……你是亲眼见过的。” 布莉安娜抬起手,电棍轻轻甩了两圈,往前迈了一步。 “威力越大的伪像,限制就越大。明明只要放倒我,这里一切东西都是你的,你却迟迟不把它用出来……是因为它暂时用不了了吧?” 府太蓝简直有点恼了。 “既然知道,你还非要说出来干嘛?” 24小时内最多只能使用一次,还不是“思绪成真”伪像最大的短板——在24小时冷静期的基础上,上次使用时每死一个人,就要再加三十分钟的冷静时长。 假如那个战乱地区的买家,一次性干掉了一整个军队,他就只能看着这件伪像的倒计时在冷静期间一天天走向结束,直至过期。 以府太蓝离开时的安全中心来看,至少有三十多个小时都不能再用它了。 布莉安娜小声笑了。 “我不喜欢武力,可能打不过你。”府太蓝叹了口气,说:“所以我有一个提议,或许可以同时满足你我的——” 布莉安娜注意力切换过来的那一瞬间,清晰得就像有人按下了开关。 他能在猎人圈子里获得如此声名,一次次从巢穴全身而退,靠的并非全是通路而已。 上一个字时,府太蓝仍然沉静而松弛,身体一动不动;下一个字,他已像一个被死死压住后猛然一松手的弹簧,蓦然朝黑方扑跃出去——布莉安娜猛一激灵,再回神反应过来时,已被他抢出了一瞬间。 尽管快了半步,府太蓝却知道,他拿不到黑方。 布莉安娜一抡手臂,短电棍登时划过空气,一圈圈砸开了气流,直朝府太蓝袭来;假如他再多抱一丝丝侥幸,他一定会被电棍砸个正着。 但府太蓝却急急刹住脚步,几乎像被人抽走了腿脚似的,跌向了地面——他双手及时在地上一撑,右脚探出去,长长一扫。 黑方被他一脚扫飞了,骨碌碌地撞开了w图标,滚进了大厅更远的角落里。 布莉安娜是一个思维敏捷的人,而且目标清晰、不易动摇;要从今夜抢下伪像,那么府太蓝首先必须击碎的,就是她的冷静。 为此他不惜用上任何手段。 短电棍从头上呼啸而过,跌落在身后地上;府太蓝抬起头,冲她轻轻一笑。 “姐姐,你害怕那个东西,是不是?” 他仿佛正握着一只打火机。 “为什么呢?” 府太蓝用这一个词按下了按压弹簧,恐惧的火从布莉安娜眼底噌地一亮。 即使只有一点点,也足够了。 他话音未落,朝黑方落地之处一扭身——其实他根本没有真正扑上去的意思;身为经验丰富的猎人,他一眼就能看出那个黑方的操作方法恐怕很复杂,即使拿到手里,也不可能有机会研究明白再发动它。 只是这样一个假动作,却已牵动了布莉安娜。 她无法克制住自己对于黑方的恐惧;所以她绝不容许任何一丁点让府太蓝拿到黑方的可能性。 府太蓝向后一跃,看着布莉安娜从身前扑过去时,在心底轻轻笑了一声。 ……居民也好,人类也好,永远是感情与伤疤的奴隶。 他朝反方向一扭头,在布莉安娜反应过来之前,冲到了反方向上——她随时可能会掉头反扑,来不及停脚、弯腰、抓起字母k了;府太蓝干脆一脚将它远远踢进了韦西莱陈尸的房间里。 回头飞快扔出去一眼,他发现布莉安娜已经扭过了头——她半个身体低下去,一手攥住了黑方,脑袋却几乎像是要从脖子上翻转过来一样,从下往上地看着府太蓝。 ……好像她一时忘记了,她仍处于一具人类身体里,她还不是居民一样。 欸呀不好,姐姐这不是生气了嘛。 府太蓝加快脚步,一头冲进了仍旧白烟缭绕的房间——在他拼命将门从墙里一点点拉出来的时候,布莉安娜几乎像一个高速驶来的、人形的噩梦一样,越来越近,越来越大。 二人还差几步远的时候,他终于将门一把合拢了,赶紧一拍门锁;“咚”地沉闷一声,有人重重用身体撞上了门的另一侧——幸好韦西莱怕死,门板做得坚硬厚实,连摇也没摇一下。 明知不该,府太蓝依然冲着门“哈”了一声。 “……果真是个小孩子。你不知道吗?”布莉安娜隔着门,声音模糊地说:“安全室跟一般房子可不一样呢。大厅里有……” 后半句话却消失了。 有什么? 府太蓝刚要走上去,突然一个激灵回过神。 那个黑方已经在布莉安娜手里了——谁知道它究竟是什么功用、能不能穿墙透过来?她是不是在故意引诱他往门边走? 他现在没有时间了。 布莉安娜一定会利用这个机会,把大厅里的w图形也收起来;接下来,她绝不会任他留在房间里不管——她一定会想办法进来。 府太蓝急急退了两步,一拧身,四下搜寻一圈。 他很快从地板上发现了被他踢进来的字母k,一把抄起来,与ey两个字母一起,塞进外衣内兜里。 这样一来,至少保证过去的自己能拿到“钥匙”了。尽管让过去的自己拿到钥匙,也就意味着府汉—— ……府汉会踏上那一条路。 当这一个念头浮起时,他正好看见了韦西莱。 府太蓝站在原地,怔然出神了一会儿。 蒙蒙烟气里,韦西莱的眼皮已经被抚上合拢了,不看嘴角白沫的话,他的神色几乎接近平静。 他只是躺在那儿,细胞一个个断了气,血凉慢下来。没有灵魂,没有意识,无法叫世上任何一个人愤怒难过,内疚不安。 府太蓝走上去,低头端详了他几秒。 快点动啊,一部分的大脑催促道,这又不是你爸,快点动,快点去找那个能把物体抽成真空压缩件的伪像——布莉安娜刚才冲出去得太快了,一定没有来得及拿它—— 另一部分的大脑,却似乎正沉浸在某种梦境里,恍恍惚惚地看着一个父亲的尸体。 府太蓝很快就知道了,布莉安娜没有说完的下半句话是什么。 安全室与一般公寓不同;在它的大厅里,有一个控制面板。 “灯光,电力,换气系统,和门……”布莉安娜站在他身后,低声说:“都是由一个系统控制的。” 府太蓝总算及时拧身迈步,与她拉开了一点点距离;但短电棍依然戳进了后背里,电流勃然怒张,丝丝缕缕刺入了肌肉,将神经末梢灼成一片雪白。 他脚下一软,踉跄几步,滚跌在了地上。 * 布莉安娜静静地站在房间里,看着府太蓝软软委顿在墙边的身体,一时没有动。 她不必垂眼看,就知道刚才府太蓝怔怔望着的是什么。 真没想到……在他死了以后,竟还能帮上了她一个忙。 好像他躺在这里,明知自己无用了,却依然在想,该怎么帮女儿拖住府太蓝,让女儿顺利解决掉他…… 布莉安娜摸着自己脸上隆起的笑,心想,要真是这样多好,真是这样就好了,真是这样就不会死了,不是她杀了他是他杀了自己 “布、布莉……” 布莉安娜动作凝固住了。 那个声音微弱嘶哑,气若游丝,但不容错认。 她慢慢地,一点点转过头,将目光硬生生地按压下去,压在了爸爸青白的脸上。 他的喉头微微一动,嘴角的白沫破了一个泡。 “我、我要……死了吗……布莉?” (本章完) 第317章 布莉安娜最后致歉与活过今夜 第317章 布莉安娜·最后致歉与活过今夜 在那一刻,布莉安娜脑中,响起了不知多少喧沸的、震耳欲聋的高喊与尖叫。 就像由无数居民组成的合唱团,一齐张开了无数张黑洞洞的嘴;声浪占据了神思,占据了空气,占据了一切她能认知到的世界。 每一张嘴,都在各说各话,声震颅骨。 要救吗还是要救的吧妈妈如果地下有知也会伤心他们父女走到这一步的吧 这老家伙命真硬啊该说自己命大原来是遗传了他吗到底要怎么样才会死 怎么能杀亲生父亲呢亲生呢父亲不可以罪罪罪孽 太好了又可以再杀他一次这次要给他希望再让他恐惧美味再杀杀再 “对……对不起……布莉。” 脑海中无数震耳叫声,霎然落成一片寂静雪白。 布莉安娜脚下失去力气,慢慢坐在地上。 她很想趴下去,将自己蜷成小小一团,像小孩子用后背倚着父母一样,靠在韦西莱身上。 爸爸没有睁开眼睛,好像很难睁开,很费劲的样子。 不睁开眼睛,也是很好的。 她也想闭上眼睛,不再看这一个疲惫的人世了。 过了似乎很长一段时间,布莉安娜一片空白的头脑里,才逐渐又生发起了念头。 咦? 这是他想要活命的手段吗?他想借此感动自己,来留他一命? 以韦西莱擅于计算的本性来说,用上怀柔之计是极有可能的。 但有一点,却又让它显得如此不现实。 韦西莱起码得先意识到,自己行为上或许有错,才会想到用道歉来换她的心软——不过据布莉安娜多年观察来看,他不认为自己有错。 布莉安娜就像是肌体上越长越大的瘤子;丑陋,变异,完全不该是这么一回事,却偏偏还要顽固地连着自己血肉,不肯消失。 想切除瘤子的人,怎么会觉得自己有错?怎么会对瘤子道歉? 虽然想是这么想的,她却只能小声问道:“你为什么会道歉?” 爸爸却又不说话了。那一缕游丝般的残余生命力,似乎正在渐渐飘远,不知是否还会回来。 布莉安娜耐心地等了一会儿,感觉他应该死透了。在她即将要放弃起身的时候,爸爸却忽然嘶哑地开了口:“对不起。” 清清楚楚,真真切切。 她不知道自己那时做了什么,有什么反应。她可能尖叫了,也可能没有;可能哭了,也可能无动于衷,或正在发笑。 等布莉安娜回过神时,她发现自己轻轻地说:“……没关系。” “我……我要死了?” “是的。” 就算现在叫人来,仍能救下他一命,布莉安娜也不打算动。 你看,逻辑是这样的: 唯有韦西莱死去,而且是在明确知道他自己将会死去、再无希望的情况下死去,他的“对不起”才有意义。 她怎么能让“被救”这种可能,玷污了他的“对不起”呢,是不是是不是 死亡才是最真挚最纯净的道歉 “我不怪你……” “哦。” “我希望……你能恢复……能快乐。” 她又安静了一会儿。 恢复?快乐?他说的是这两个词吗?恢复是指“恢复原状”? 快乐呢?他知道自己的快乐,是莫兰道吧? 布莉安娜茫然地点点头,并不认为她真的听懂了。这句话的意义,对她而言抽象难解。 韦西莱沉默了下去。 布莉安娜“喂”了一声,伸出手,停顿一两秒,才小心地推了推他。“已经死了吗?” 他的鼻子里流出一声闷哼。 “谁?”他好像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你是……谁?” “是我呀,爸爸。”她低下头,说:“我是布莉安娜。” 韦西莱喉头滚了滚,咳了半声,便呛了回去。“布莉……你要赢……” “我会的,”布莉安娜下意识地说完,才反应过来。“巢穴统治游戏?” 韦西莱气若游丝地说:“拿……拿走……传言……” 啊,对喔。刚才一时太过激动,就下手把他杀了,都没想好该怎么在爸爸死后拿走传言。 幸好爸爸还没有死透,还可以说话。 “那你说啊,”布莉安娜催促道,“说那一句话啊。” 韦西莱昏昏沉沉,半晌只模糊地“嗯?”了一声,好像连语言的意义也听不懂了。 意识已经涣散了吧。还能撑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 “爸爸?喏,跟我重复这句话,‘我有一个传言告诉你’。” 他说了,布莉安娜才会相信,韦西莱是真心想让她赢。 若是真心让她赢,那刚才也一定是真心道歉的,对吧? 爸爸张开嘴,舌头微微一颤。 “我……我有一个……传言,告诉你。” 布莉安娜浑身都在打战;她也不明白为什么。汗毛立起来了,她又想哭,又想笑。 “我听见了一个传言,”布莉安娜听见自己温柔地回答道。 交接对话完成了;下一秒,她就感觉自己的舌头往旁边一滑,在面颊上顶起一个鼓包。 传言收回来了。 韦西莱不再说话了。他似乎完成了身为人父的最后一个任务,彻底静寂下去;再不会与女儿说一句话,再不会看女儿一眼了。 “谢谢你,爸爸。” 布莉安娜慢慢站起身,抹去了脸上凉凉的眼泪。 四件伪像,已成功回收三件。只需再把府太蓝身上的钥匙拿回来,她在统治游戏中的进度就毫不受损了。 等真正秃鹫进入人世后,甚至还可以让它继续假扮韦西莱,继续利用他的资源……想必他那老婆也是愿意的吧? 府太蓝被她电击之后,仍旧倒在角落一张翻倒的椅子旁,至今一动未动,看来即使没死,也去了八成的命。 既然他已被统治游戏除名,那么在拿回钥匙后,就饶他一命吧。 她现在很宽容。 那毕竟是世界上唯一一个真正理解过自己的孩子 几分钟的共鸣对她来说也是一生 一生 一生 布莉安娜停下了脚。 她歪过头,盯着地上的府太蓝,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刚才用电棍击倒他时,房间里仍飘着不少白烟;所以布莉安娜也说不清楚,他倒下时究竟是一个什么朝向,什么姿势,什么模样…… 他的面孔,是埋在椅子阴影里的吗? 刚才是有一条手臂,搭在脑袋旁边的吗? 倒下时,他看的是哪个方向来着? 布莉安娜使劲回忆一会儿,除了他确实是倒在墙边这一点,什么也不敢肯定。 她四下看了看。 韦西莱用过的那一件压缩伪像,不知被她踢去了哪里;可能滚进什么家具底下了,附近哪儿也没看见。 她又转过身,看见了府太蓝。 少年倚坐在墙角处,看着她,低低地叹了一口气。 “还好你及时警惕起来了,姐姐。” 他看着布莉安娜,近乎温柔地说:“只差两步距离而已……其实我也不希望后半生一想起你,就是你被压缩成真空包的样子。” 布莉安娜的眼睛慢慢睁大了。 仿佛上下眼皮并不受她控制,正在逐渐上退下移,要在后脑勺相聚一样……她自己也知道,格林正在露出越来越多的眼球。 他受的电击没有我想象得那么重吗竟然这么快就醒过来了不他其实早就醒了 他利用爸爸最后遗言的机会找到了那个压缩伪像吗运气真好太巧了 糟了糟了这可有点不好办距离对了有攻击距离 布莉安娜急速后退几步,盯着他,心脏砰砰地跳。 “别怕,如果你进入了攻击范围,我早就下手了。不是说了嘛,还差两步。” 府太蓝左手里握着一把枪——不,不对。它看起来有点像是枪,但“扳机”却在后背上,他的右手正虚虚浮在“扳机”上,似乎随时准备好往下按了。 “虽然威力挺大,但是你看,这个玩意使用起来很别扭。” 府太蓝微微垂了一点枪口,右手按住“扳机”、使劲往上一拉,地上电棍顿时啪啪一响,在扭曲的雪白电光后,被压成了一团黑乎乎看不出形状的东西。 “要两只手握着,还得这么一拉,再按回去……怪不得他刚才压缩了钱包,却没来得及压缩打火机。” 自己手上可以用于攻击的,就剩一个黑方了。 但跟“武器”比起来,黑方更接近于一个陷阱。 她要把它拿出来,在手中翻转到正确方向后,找到“人物输入面”,给出指令……这一系列动作不等做完,恐怕自己早已被府太蓝压成一个肉球。 “好吧,你想怎么样?” 布莉安娜举起双手,投降似的说:“你打算杀了我吗?” 府太蓝歪过头,打量了她一会儿。 “不是应该立刻反击我吗?你身上有三个目标伪像呢。是因为你身上的三件伪像,都不适合攻击用吧?唔,那个黑方看起来确实需要提前设置好……” 布莉安娜咬着牙没出声。 “虽然我不想杀你,但要说下不了手,也不至于。” 府太蓝轻轻地皱起眉毛。“只不过你今夜没有死……这就很奇怪了。你身上的东西不适合攻击,我也做好准备要杀了你了,但你依然活过了今晚……” 他以为自己仍留了预备手段? 所以才没有贸然动手? 可是就连布莉安娜自己,也不知道此刻还有什么能救下她。不,既然她能活下来,她一定打出了一张府太蓝无法拒绝的牌…… 就在这时,从安全室大厅里忽然响起了长长的鸣叫声。 (本章完) 第318章 布莉安娜好毒好恨好狠好痛好爽快 第318章 布莉安娜·好毒好恨好狠好痛好爽快 二人同时一惊,布莉安娜先一步反应过来了——那是安全室与外界的通讯系统。 通讯警报系统与一般公寓的门铃不一样,听起来极具侵略性;毕竟危急情况中,室内外的人之间错过任何通讯交流,或许都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通讯系统一响起来,简直像是开进来一辆救护车,鸣叫声一声接一声,尖锐紧凑,直扎脑门,仿佛誓不给人留下缓过气的空白。 此刻从室外呼叫的,肯定是韦西莱留在外头的保镖——等等—— 布莉安娜突然明白,自己为什么今夜得以活命了。 她的心神仅仅是被分走了一息工夫,再转过头,府太蓝已站起身了,甚至似乎还悄悄往前走近了一步。 ……这个人是幽灵吗?居民或猫的动作也不至于这么轻巧安静吧。 府太蓝双手握着的“压缩枪”枪口,再次找准了布莉安娜的脸。 尽管尚未进入他的攻击范围,她依然不由得倒退两步,抵上了房间另一头的书桌。 书桌 有一排书蝇王沃特希谱荒原看不清更多的来不及 “我知道了,” 她收回一扫而过的目光,潜意识里一个念头一闪而过。她从一声一声通讯锐鸣的间隙里,抬高嗓门说:“我知道你不得不留我一命的原因了!” 府太蓝眨了眨眼,没出声。 通讯警报在一连响了十几声以后,终于偃旗息鼓,留下一室仿佛仍嗡嗡眼,兀自震荡的空气。 “是什么原因?” 布莉安娜示意了一下门外大厅。“刚才按铃的人,一定是爸爸留在外面的保镖。只有拥有一定权限的安保人员,才能呼叫安全室。” “所以呢?”府太蓝扬起眉毛。 “你想必也明白了。”布莉安娜说,“韦西莱那个人,连跟女儿和‘秃鹫’进安全室,都犹豫小心、做足了万分准备。他怎么可能没有交代保镖一句,要他们留在外面候命呢?” “你该不会是想说,如果我杀了你,我出去就会撞上一群保镖吧?” 布莉安娜一笑。“我倒也没有那么笨。” 府太蓝杀了她以后,大可以用那一个顶替身份的伪像,把自己假扮成韦西莱,大摇大摆地从保镖群中走出去。 至于为什么三个人进去,却只有他一个人出来——府太蓝会为说谎犯愁吗? “我想,你本来计划就是利用韦西莱的身份离开安全室,甚至离开庄园的,对吧?” 府太蓝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可是有一个情报,我知道,你却不知道。”布莉安娜近乎柔和地说,“正是这一个情报决定了,你原本计划行不通了。你今夜要离开庄园,必须有我的帮助。” “哦?”府太蓝一歪头,“什么情报?” “爸爸之前带我下来看过一次安全室。” 他当时目的是如此狭隘阴暗,布莉安娜都不愿意说出来了——毕竟爸爸忏悔了,道歉了,不是吗?自己只保留他道歉的记忆就好了。 “他告诉我,在他本人身处安全室内的时候,安全室就会进入封死状态,不再接受外界验证开启。” “那又如何?那只是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一样可以出去——” 府太蓝话只说到一半,霎时面色一变,自己停住了话头。 布莉安娜微微一笑。 “你想到了?”她低声说,“如果你杀了我,让我和爸爸陈尸于此,你自己走了……那就再也没有人能打得开安全室的门进来。” 府太蓝低下头,吐了一口长气。 “压缩枪”慢慢沉下去几寸,好像仍有不甘,还不肯完全垂落。 “没人打得开门,就没人发现得了他的尸体。”少年轻声说,“发现不了尸体……历史就会被改变。” “你也明白了。”布莉安娜一笑。 府太蓝不可能在出去之后,再把门打开,大敞着让人来发现——安全室不允许这么干;再说,他也根本过不了安全验证。 “既让你从26日回来,又不许你改变历史,这种讽刺性,可真是巢穴独有的风格。”布莉安娜逐渐重新掌握局势,心中愈发有底了:“我猜,如果你试图改变历史,那么历史不但改变不了,恐怕你还要遭受严酷惩罚吧?” 府太蓝使劲揉了几下头发,一脸烦躁。 真奇怪,他都没有叫她提出证据,就信了她——莫非擅于说谎的人,也很清楚什么才是真话吗? “所以呢?” 他到底还是个年轻孩子,肉眼可见地,耐心正在逐渐被磨薄:“你就说吧,你打算怎么办?” “发现韦西莱之死,是什么时候的事?” “我当时没有仔细关注新闻,有不少细节都不清楚。但发现尸体,应该是16日一大早,现在已经快到他被发现的时候了。”府太蓝拉着一张脸说。 布莉安娜一笑。 “那你选择的余地就更小了,你只能跟我合作,现在就把他的尸体搬出去——他是在哪儿被发现的?” “……书房。”府太蓝似乎有点心不在焉。 他肯定是在考虑,杀死布莉安娜之后,自己一个人把韦西莱搬出去的可能性吧。 布莉安娜甚至不用张口说服他,他想了一会儿,肩膀一垮,看样子自己就先放弃了这个念头——就算可以让安全室外的保镖暂时回避,然后呢? 碰到韦西莱后就只能以本来面貌见人的府太蓝,难道能独自拖着韦西莱的尸体,在人生地不熟的巨大庄园里,穿过一道道保镖看守的关卡,像个没头苍蝇似的找书房吗? “格林秘书”的存在,是保证历史如常发生的关键。 “到底也是一具尸体……你知道怎么才能避人耳目地到达书房?”府太蓝问道。 “当然。”布莉安娜说,“就不说格林了,我还是布莉安娜的时候,还在这儿住过一阵子呢。” “那么,目标伪像呢?” 布莉安娜耸耸肩。“你拿走的钥匙,就算是你今夜的纪念品吧,替我保管几天。以后再各凭本事角逐。” 府太蓝面色沉暗,一动不动,似乎算是认可了。 “不过,要合作的话,我有一个条件。” 她一垂眼,府太蓝就明白了——根本不用她把话说完。 “知道了,”他晃了晃手里的压缩枪,“出去之前,我会把它留在安全室里。” “好,就让它永远沉在这儿,再也见不到人世吧。”布莉安娜假心假意地说。 她不会放弃伪像与安全室的。 在韦西莱之死被发现之后,她必须加快速度,把真正的秃鹫弄进庄园里来——府太蓝不是说过吗?未来几天以内,就有秃鹫能进入人世了——让它贴着死尸、变成韦西莱的模样,再进一次安全室。 当然,这些打算,府太蓝没有必要知道。 她看着那少年拿出伪像,很快,她的爸爸就再一次重生了,站在布莉安娜面前。 ……可得习惯习惯才好,毕竟接下来还得再看一次秃鹫变成的爸爸呢。 她提示了府太蓝应该怎么下命令,随即让他打开通讯系统,找了个借口,将安全室外的狄兰给打发走了。他们一人一边,将韦西莱的死尸架在中间,彼此支撑着,终于离开了这一间安全室。 在遇见警卫把守之前,布莉安娜就会暂时放下尸体,一个人先过去把警卫支开;幸好安全中心已经不剩活口,他们才能架着一具尸体,从一个个摄像头下,穿过一条条走廊,回到韦西莱的书房。 穿着睡衣的韦西莱,被女儿轻轻架进椅子里。 她把爸爸双臂摆在书桌上,让他往前伏下去,就像是工作时太累睡着了。 “死亡时间怎么办呢,姐姐?” 府太蓝远远站在书房门口,轻声说。 “交给我就行了。” “那么,善后就拜托你了。” 顿了顿,府太蓝不知为什么,又低低地说:“……对不起。” 这一声道歉全无来由,反而叫布莉安娜顿生警惕。 府太蓝同样担心布莉安娜对自己下手,因此一直不离布莉安娜左右,不给她叫人的机会。刚才一路走来时,每当布莉安娜需要去打发人,他都像一片阴影似的在不远处徘徊着,确保她不能说些不该说的话。 为了保证自己顺利出去,在把韦西莱放倒在书桌上之前,府太蓝就顶替了他的身份。 ……可是,那又怎么样? 布莉安娜才不管历史是不是注定了,更不在乎府太蓝如果没拿到钥匙,会不会倒霉——她绝不愿意让他带着钥匙离开庄园。 一碰就会露馅的东西,怎么能靠得住呢? 只要让狄兰他们带上人手,将出庄园的路全封控住,不许任何人—— 布莉安娜的意识眨了一下眼。 并不是格林的眼睛眨了一下;而是神智与意识的流淌,忽然中断了一瞬间。 她甚至都没有发现,自己的意识黑了一黑,马上又重新亮起来——就像人在眨眼时,很难察觉自己视野中的那一黑。 她是在事后回忆分析的时候,从逻辑上,抓住了那一眨眼的。 “意识眨眼”时,布莉安娜正在转身;她正要从爸爸尸身旁边,转向门口,面对府太蓝。 就在这个过程里,她的意识黑了一黑,当时自己却全无察觉——她只知道,当她目光落在门口时,府太蓝已经不见了。 “……咦?” 那家伙,不是刚才还在说什么善后的话吗?怎么一眨眼人就不见了? 布莉安娜听见走廊里响起一个极低极轻的声音,音字微弱,嘟囔一句话,就沉入了静寂。 “……听见了……言……” 什么? 布莉安娜往门口快走几步,刚要出去,又顿住了脚。 那个小孩奸猾似鬼,莫非还藏着一个什么伪像始终没有暴露出来,此刻忽然消失,又在走廊里嚅嚅低语,就为了骗她出去? 所以他刚才才会突如其来地道歉? 即使不出去,也一样可以命令警卫布下天罗地网——不如说,他这一招对自己的计划根本没有一点影响。 她望着门口,重新一步步退回书房内。但书房内外风平浪静,她实在看不出来府太蓝到底准备了什么样的陷阱。 布莉安娜是在把一切都吩咐完毕,挂上电话之后,才感觉有点古怪的。 总觉得……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是错觉吗? 布莉安娜怔怔站在原地,过了一会儿,忽然抬起手,摸着自己面颊,等了几分钟。 始终没有等到舌头顶起来的那一个包。 “传言?”她低低地叫道,一颗心直直往下沉。“……传、传言?你在吗?” 静寂书房里,没有响起任何回应。“传言”消失了。 “传言”从她嘴巴里消失了。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明明是必须要通过对话才能完成交接的到底传言是怎么被拿走的一定是府太蓝可他到底是怎么—— 布莉安娜的思绪猛然一亮,仿佛接通了电路后,流起了电光。 她慢慢地把目光转向了书桌上的爸爸的尸体。 她慢慢地把目光转向书房门口。 走廊上已经没有了府太蓝的影子。 布莉安娜捂住嘴巴,按回去了一声像呜咽又像怒叫似的长号。 他可以借人嘴说话他让我说话了他之所以知道该怎么完成对话自然是因为他已经听过了一次对话他参与了那一次对话所以爸爸才忘记了交接的口令—— 原来说话的,并不是爸爸。 他假装韦西莱还没有死,还剩一口气。 他说,对不起;他说,希望你赢,希望你快乐;他说,你把传言拿走吧。 他骗走了交接传言的口令,又从她嘴里拿走了传言;他骗布莉安娜,让她以为韦西莱临终前对她产生了忏悔。 好毒好毒好恨好狠好痛好爽快 ……真不愧是世界上唯一一个理解过我的人,知道该从哪里下手。 她恍惚地想起了安全室里的书桌。 一个大厅,配上三个房间。 一个主卧,自然是给韦西莱与贾克琳准备的;另外那两个呢? 书桌上摆放着的书,都是少儿读物…… 他切掉瘤子,有了一个新家。 韦西莱至死也没有向她道歉。 (本章完) 第320章 府太蓝定下了一个陌生人的命运 第320章 府太蓝·定下了一个陌生人的命运 不管是柴司还是布莉安娜,府太蓝自忖他起码都打成了一个势均力敌。 可他真是没想到,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区区一个普通保镖,居然把他逼出了几分狼狈——他此刻抱着膝盖,坐在书桌底下,眼前正是韦西莱包在睡裤里的两条腿。 书房门被推开时,身份顶替还没完成,也来不及完成了。 假如眼下就是韦西莱尸体被发现的关键时刻,那府太蓝当然无论如何也不能在陈尸现场被抓一个正着。 那人只要一开门就能看见他,往后退一步就能冲回走廊喊人;可他要扑过去,却得先一步步跑过这间比寻常人家客厅还大的书房——时间上,是怎么也来不及的。 一想到那保镖喊人的后果,他就忍不住头疼;情急之下,他干脆一猫腰,顺着韦西莱的尸体,钻进了书桌底下。 得亏一个认识他的人也没有,世上无人知道,“天才少年猎人”此刻是个天才少年老鼠。 “韦先生,我进来了……欸?啊?韦、韦——” 那保镖应该是以为韦西莱不在,才悄悄摸进来的,乍一看见伏在书桌上的人影,货真价实地吃了一惊,好像还差点撞翻了一个什么摆件——好几秒钟,连桌下府太蓝都能感觉到一团掺杂了惊恐、不解和不知所措的混乱空气。 那叫伊文的保镖,一时间脚下都乱了套,好像又不敢动,又想往前来仔细看看,又下意识地要出门叫人。 “韦、韦先生?” 他颤颤巍巍、手足无措,感觉不像是什么暗怀计划的猎人——哪有猎人这么经不住事的。 府太蓝屏息等了几秒。 如果他要出门叫人,就是自己悄悄逃脱的好机会……然而紧接着,他却听见书房门被轻轻关上了,“咔嗒”一声,上了锁。 ……这个反应,倒不像是一般保镖应该会产生的啊? “怎么这个样子,一动不动……您死、死了吗?” 这问题问得,好像死人会回答一声“是”。 伊文不敢靠近韦西莱,似乎是隔着书桌,远远伸头看了一眼的。过了一会儿,府太蓝听见他的脚步接近了;一双脚出现在书桌边缘,有人站在韦西莱尸体旁,隔着几步远,静了一息工夫,不知在想什么。 “真死了。” 伊文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声音略略发颤,似乎既紧张又兴奋。“原来不是你杯弓蛇影……真的会死……” 他原地站了一会儿,突然被注入了动力,脚步轻快地一扭,转身朝房间另一头去了——府太蓝正在回忆那一头有什么东西时,就听见了柜门、抽屉被纷纷拉开翻动的响声。 府太蓝一时有点懵了。 “哈,还想开除我。” 伊文没有干重活,却激动得气息急促:“自己却被生命给开了!这说明什么,人要行好事呀,要不然种什么因结什么果,报应都要找上门来的……不开我,肯定就没事了,做事做那么绝,活该死掉嘛。” 也不知道他干了什么,被韦西莱开除了? 结果这个问题马上就得到了答案。 “我干了什么坏事?不就试穿了一下你的裤子嘛。告诉你,它们还短着呢,就到我脚腕。贵倒是真贵,那料子,那手工……我试穿一下怎么了?能少一块布?我不后悔,要不我也拿不到兜里的钥匙。” 听他自言自语,府太蓝简直有一种开眼界的感觉。 想了想,府太蓝悄悄伸头一望。 一个年轻男人正仔细地翻看着装饰架上的摆件;他把西装外套都脱了,袖子系在一起,做成了一个临时包袱皮。 他似乎也不知道该怎么看一件东西值不值钱,犹豫着把一件骨雕放进西装包袱里,想了几秒,又取了出来。 府太蓝贴着韦西莱的尸体,从书桌下钻出来,尽量没发出一点声音。 伊文不知想到什么,放弃了摆件,重新关好柜门和抽屉;等他大步走到书桌后,在韦西莱尸体旁站住脚时,府太蓝已经轻手轻脚地绕到书桌另一头,躲进了窗帘里。 “我记得就在这儿来着……” 伊文的全副心神,似乎都被书桌抽屉占满了,或许他根本也没想到,自己几步远之外的窗帘里,还藏着一个人。 他忽然低低地叫了一声,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什么东西。 “就是这个……我就记得嘛,我亲眼看见你把它摘下来以后,顺手就放进抽屉里了。” 什么东西?总不会是伪像吧? 府太蓝忍不住好奇,从缝隙里往外一看——伊文正站在原地,手中高高举着一块表;他反复将它看来看去,一时不知是金表链闪光更亮,还是他脸上的神色更亮。 如果只是韦西莱摘下后随手放进抽屉里的表,那应该不是价值连城的东西……不过,即使是他日常用的普通东西,对于一般人来说,也绝不普通了。 “得值个十来万吧?”伊文喃喃地说,“作为我的遣散费,也算公平。” 他喜滋滋地将表往兜里一揣,又拉开了另一个抽屉。一边翻,他一边咕哝:“还有什么好东西?你这么有钱,让我拿几样东西,根本不痛不痒的吧?凭什么你一个人就能占有这么多钱,这么大庄园,我差哪儿了?凭什么我一个月苦哈哈就几千刀?男人没钱就没尊严吗?” 府太蓝忽然心中一动。 他摸了摸兜里的嘴人偶。 嘴人偶的身体是圆柱形的,造型简单,方便手握……如今,它好像却可以派上另一个用场。 伊文弯着腰,一手伸得长长的,探进抽屉里摸索着;他一心放在搜寻值钱东西上,连身旁韦西莱的尸体都置若罔闻,更是完全没有意识到,有人正一步一步,轻轻地来到了自己身后。 “……别动。” 府太蓝将嘴人偶的圆柱形身体,抵在了伊文后脑勺上。“有半点异动,我就马上开枪。” “你、你是……别……” 伊文结结巴巴,果然不敢动了,背对着他,迅速举起了两只手。“对不起,我只是想捡个便宜……拜、拜托……我错了,我这就把表放回去……” “我不在乎那个。”府太蓝压沉了嗓子说。 伊文响亮地咽了一下嗓子。他倒不是笨人,马上回过味来了:“我、我什么也不知道啊……我一来,就看见韦先生死了,附近一个人也没有。” 府太蓝有一个问题,已经憋了半天了:“庄园封锁出现了什么问题?” 枪口顶着脑袋的情况下,伊文几乎对答如流,半点也不抵抗:“安全中心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 应该是发现死了不少人吧? “这……这个,我说实话的话,我怕你不信……” 府太蓝的好奇心倒是上来了:“你说,我绝不会因为不相信你而开枪。” 伊文又吞了一口口水。“安全中心……不见了。” 什么? “我没有骗你!”伊文似乎也察觉到他的一怔,生怕误会似的,“原本安全中心在那一栋侧楼里,侧楼楼上是警卫和员工的房间。格林秘书要封锁庄园,需要不少人手,我们去侧楼叫人的时候……发现整栋楼都不见了。现在要封锁庄园的话,人手根本不够了。” 整栋楼都不见了? 府太蓝一时实在难以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伊文肯定没有说谎——说谎者一定是希望能取信于人的,说出这种梦话一般的谎言,完全没有必要。 他皱眉想了想。 这件事是布莉安娜的手笔吗?也不对,一栋楼都没了,对她也没有好处。 小眼好像一直没有离开……头狼也是。莫非跟它们脱不了关系? 侧楼为何消失,却不是眼下最重要的问题,伊文也给不了答案。 “我看得出来,你似乎是一个很有上进心的人。”府太蓝顿了顿,换了一个话题。 伊文一怔。 “是、是这样的,我真的很上进,你看得很准。” “你想知道韦西莱为什么能聚集到如此大量的财富吗?”府太蓝近乎柔和地问道,“靠努力,可是绝对办不到的……就算你再聪明,再上进,但假如对世间‘门路’一无所知,你这一辈子,也就只能为了十来万的手表高兴而已了。” “门路……?”伊文喃喃地说,“你……你知道?” “当然。”府太蓝一笑,说:“你认识狄兰吧?” “欸?对,狄兰是资深的——” “你有没有从狄兰他们的只言片语里,听见过一些听不懂的东西?” 那个名叫狄兰的保镖,对于伪像、猎人或巢穴似乎都有一定了解;但庄园里警卫这么多,府太蓝很难相信,任何一个入门级保镖都是知情人。 从伊文短短几分钟的行事作风上看,府太蓝简直愿意拿钱出来,赌他平时一定没少偷听窥探。 “你怎么知道的?确实有一些事……”伊文果然说,“他们好像在瞒着我什么。” “你猜得没错。韦西莱手头上,有一些真正价值连城的东西,其意义远远超过什么手表,什么庄园……我可以这么告诉你,只要你把那些东西拿进手里,世间什么财富都可以手到擒来。” 伊文喘了两口气。“是、是‘伪像’吗?” 这家伙居然连“伪像”都探听到了。 “我现在就可以把其中一个送给你。”府太蓝微笑着说。 “为什么?” “你不想要?” “不、不,不是那个意思……” “送给你自然对我有好处,是什么好处,你就不必问了。”府太蓝低声说,“你拿了它,自然也有风险……会有很多人都想从你手里抢走它,因为它的价值太高了。你再考虑考虑,你真想要吗?” “我想,我想要。它在哪里?是什么东西?” “在我说完‘我有一个传言告诉你’后,你回答‘我听见了一个传言’。记住了吗?” “欸?这、这是什么意思——” “你照办就知道了。” 短短两句对话以后,按照府太蓝的提示,伊文不由自主伸手感受了一下他的脸颊。 “欸?真的,我舌头好像是自己动的……你不说我还意识不到。” 府太蓝一笑,说:“那就是伪像了。会有人循着气味找上你,想夺走伪像的。而且不论你把它藏在什么地方,都会被人扒皮拆骨地找到……但我可以教你怎么办。 “如果我是你的话,我在醒来之后,就会第一时间立刻离开庄园。这个东西,如果对方不知情,是不会察觉它存在的。 “所以,你可以把它藏在一个与你完全无关、你却又能随时找到对方的陌生人身上。像什么邮件派送员啊,公交车司机啊……按照工作日程和姓名,一找一个准,但只有你才知道该上哪儿找。这是最保险的藏匿之处。” 就让柴司费点劲吧。 伊文激动地喘着气,连连应是;过了几秒,他忽然反应过来了。 “你刚才说,‘在我醒来之后’?” 府太蓝扬起嘴人偶,重重砸在他后脑与脖子相接之处。 一声也没吭地,伊文登时往前一扑,撞上书桌,伏在了抽屉上。 (本章完) 第322章 三拼视角一换一信息注入太早巢穴警 第322章 三拼视角·一换一·信息注入太早·巢穴警局nspd 11月26日,府太蓝推门走进久违了十天的公寓里,一切仍旧和几分钟前他离开时一模一样。 ……这句话可真怪,他心里苦笑了一下。 客厅要是装了摄像头,那么26日这一天的录像里,府太蓝只是简简单单走出门去,过几分钟又回来了,好像他只是下楼查看了一下邮箱。 然而当他再次回家时,他简直忍不住奇怪,窗户上蒙的塑料布竟没掉,桌上也没有积灰。 府太蓝一下子跌坐进沙发里,缓了缓,拿出手机。屏幕被他体温热醒,亮起时间——3:13pm。 他仍记得自己接到的前两次电话;布莉安娜还会再打来的,应该要不了多久了。 3:25pm,电话果然嗡嗡震动起来,府太蓝一笑,按下了接听。 不等布莉安娜说话,他先开了口:“……我回来了。” 电话那一头,她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他原本以为,布莉安娜会恨得想要杀了他——马上要面对受害者,他还特地选了一个光天化日下人来人往的咖啡馆作交接;可是出乎意料,布莉安娜虽然目光冷峻、神色难看,对他语气也不怎么客气,但除此之外,竟没有多少为难之意。 只是“格林秘书”身上的味道,已经浓得几乎叫人受不了了。 她作为“格林”生活在人世里,好像至少也有两年了,怎么会在过去十天里,忽然恶化腐坏到这一地步? 当布莉安娜拎着纸袋,就要离开时,府太蓝忍不住又一次叫住了她。 “……发生什么事了?”他说着,用下巴示意了一下布莉安娜的身体。 她从眼角里斜了他一下。 “你把另外两次用在哪里了?”她问道。 “要跟我交换答案吗?”府太蓝一笑。 布莉安娜想了想,点了一下头。 “柴司·门罗,”她说着,用食指顶在自己太阳穴上,比了一个开枪的手势。 旁边桌子上的客人,下意识地扫了她一眼;但是他们两个人谁都不在乎了。 “……欸呀。”府太蓝近乎满意地轻轻一笑。 这个巢穴统治游戏还真够残酷的。什么也不用做,选手彼此之间,就能把对方逼上死路了。 说起来,居民麦明河不是也很想加入巢穴统治游戏吗?希望她恢复成人之后,就放下这个念头了吧。 “该你了,”布莉安娜提醒道。 府太蓝之所以忽然想起麦明河,自然是有原因的。 “我们家派有一个猎人,名叫乔纳,这次险些死在巢穴里了。如果只是死,或许还不算可怕;可怕之处在于,他说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大脑被渐渐同化,从脑子里伸出许多触足,沟壑里长出一个个虫卵……即使被救出来,那感觉却已刻在头脑里了。” “说重点。” “他刚被救回来的时候,一边哭一边干呕一边使劲挠太阳穴,皮都烂了,满脸是血。他说,他再也不想进巢穴了。你知道我的,我很体贴人。” 布莉安娜不由自主,脸沉了下去。 “我就把他的通路给了另一个很想进巢穴的姐姐。” 那个前台姑娘获得通路、第一次窥见巢穴之后,愣愣地坐在椅子上,面色苍白,出了很久的神。 府太蓝始终不知道她是否后悔了。 “所以你浪费掉了。那还有一次呢?也浪费了吗?”布莉安娜问道。“原本一共有三次的,你只给我剩了一次。” 府太蓝耸耸肩膀。“不是说交换答案吗?” 布莉安娜刚要张嘴,却顿住了,似乎反应过来了。 他笑着说:“你告诉我一个答案,我也告诉你一个答案。你怎么能要我多提供给你一个呢,姐姐?” 布莉安娜似乎受够了他,多一句话也不想和他再说了,转身就往外走;府太蓝却还追上一句:“加油噢!” 她肯定听见了,但脚步停也没停,推门出了咖啡馆。 唉。 希望她别误会。府太蓝不是讽刺;他是真心希望,日后会是那一位贾克琳夫人来还他人情的呢。 *** 布莉安娜趴伏在黑夜下的人行道上,正用手肘一点一点往前爬。 只要不回头,装作看不见身后长长的自己,她就仍然撑得下去。 前方不远处,是格林的死尸;但是恐怕除了她,谁也认不出来那是格林了。 掉进巢穴里以后,才不到一天时间,格林的尸体就已经溃烂得认不出来了。 好像那身体也很懂事,一直在忍着、放慢腐坏速度——等布莉安娜刚一把它脱下来,它就再忍不住了似的,没过多久,就变成了用衣服与青紫皮肤包着的一大汪脓水。 幸好巢穴没有苍蝇。 原本她以为自己与贾克琳从同一个地方、先后脚地掉入巢穴里,那么落地地点也一定在同一处;一般情况而言,也确实应该落在一起。 所以布莉安娜一落进巢穴,立刻一抖格林身体,把它从自己身上拽起、一把甩脱下去——可等她在附近爬了几圈之后,她终于渐渐意识到了那一个难以下咽的事实。 贾克琳没有掉到附近。 贾克琳不见了。 为什么呢为什么呢所以她不可以完成任何一个心愿吗这个世界不允许她有任何一点幸运吗 怎么办呢贾克琳也不是一个蠢货万一在自己找她的过程中她回到了人世那可功亏一篑很难再接近接近接近没了身份要杀了她才行要杀了金雪梨才行要杀掉这个世界才行 布莉安娜过了好几分钟,意识到自己一直在尖叫。 叫声充斥双耳,震麻了神经,成了某种恒常的背景音,以至于她都听不见自己的尖叫了。 夜幕下回荡起居民的叫声,在巢穴里并不是一件少见的事情。 她停下来,逼自己冷静了几秒。 冷静冷静冥想专注专注平静我很好 她清了清嗓子,发现喉咙痛得快要撕裂一样。 人如果尖叫这么久,喉咙是一定会痛的;所以她还是人,还是人,还是人,还是人人人人是的她是 “有办法了。” 布莉安娜用手肘支撑在地面上,对着空无一人的人行道,轻轻拍了一下手。“我可以发出悬赏呀。” 就连在哪里发悬赏,答案也是现成的。 只要打电话给巢穴里最啰唆、感言最多、最自以为是的居民——电台主持人——就行了。 据说“无尽幻境的虚拟指南”节目,在巢穴中是很受欢迎的。 布莉安娜想了想,发现她不仅知道这一个节目,甚至连该怎么给节目组打电话、号码是多少,她都清清楚楚——这些讯息,原本都是“布莉安娜”作为一个人类不该知道的事情。 身处于巢穴的居民,头脑里就会不断注入巢穴讯息…… 太没礼貌了,我不还是个人吗? 这么早就把讯息灌进来,太着急了吧? 布莉安娜下意识地想要把手伸进裤兜里,却立刻停下来了。 首先,她没有裤兜;其次,她不知道自己的大腿在哪;再次,她身上没有手机。 当格林当习惯了,总觉得一伸手就能摸到手机似的。 她能用的手机,就只有格林身上那一部——也是她忘了拿的那一部。 所以她只好再一点一点爬回来,爬到格林已经不成人形、搞不好还产出了居民的尸体旁,从裤兜里取出了他的手机。 打电话,哪怕是在巢穴里,打给实际上不存在的号码,也自然还是需要手机的嘛。 问题有了解决之道,布莉安娜很高兴。 布莉安娜心中充满希望。 一切都会好的。 *** 金雪梨在跨过马路之前,先打开了手电筒,用光柱在附近来回扫了好几圈。 她很不喜欢马路对面那一排立在阴影的浓浓树丛。 即使是强力手电的光柱,也只能刮去最表面那一层昏黑的皮,露出一小片苍白的枝叶。 如果有什么东西藏在树丛里,等她过去才发现的话,说不定什么都晚了…… 但是在她走了这么久以后,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公用电话亭,就立在马路对面,立在树丛前方不远处;金雪梨别无选择。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 从脚手架上下来,一路走到中心公园,了她将近三个小时;那个长得很像是贾克琳的女人,早就不见了。 都过了这么长时间了,那个疑似贾克琳也未必是遭遇了什么危险,说不定是她自己主动离开了……近三个小时,她现在走到哪儿都有可能。 好了,这一下不必再犹豫纠结,该不该把那个疑似贾克琳的位置告诉电台主持人了…… 金雪梨不知道自己是庆幸,还是失落,或者二者皆有。 九百万……原本她已经离九百万又近一步了。 悬赏她是拿不到了,那该用什么换原液的讯息呢? 啊,不对,她连自己应该怎么联系电台节目组都还不确定……不过,巢穴里有电台,有出租车,有许许多多继承于黑摩尔市的设施;那么说不定,也有查号台? 等一下,如今这个年头,还有查号台吗? 上一次听说查号台,好像她还很小;她甚至记不清,那是不是来自于大人对话里的内容了。还是电视里? 没有查号台的话,那打911行不行? 巢穴911——缩写是nspd吗?——总不会追究她的责任吧? 金雪梨最擅长胡思乱想,没过一会儿,脑子里已经缠七扭八、左冲右撞地充斥了不知多少念头;等她回过神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跨过了马路,走到公用电话亭前了。 左手边,是一排浓暗的高高树丛;面前,是布满涂鸦、陈旧肮脏的电话亭。 不试试,就永远也取得不了进展。 金雪梨轻轻一步走了进去——树丛从她背后窸窣一响。 果然有东西—— 在她猛然一拧身,反手从后背背包里握住锤子柄时,树丛里响起一个颤抖的气音,充满了希望与恐惧,哀求似的问道:“你、你是人类吗?” ……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本章完) 今天这一章还在写,有一千字啦,你们先睡 今天这一章还在写,有一千字啦,你们先睡 随着我作息再次推迟,更新也不可避免地推迟了,目测接下来都得三更半夜才能发了…… 我本来是想赶一赶12点的,但是我开始码字之前,看了看昨天的更新。 昨天我就是赶了12点,所以吧……这个质量吧,自我感觉顶多只能算合格,离我满意还远,完全可以写得更好一些的。 所以今天就不赶了,慢一点写,尽量写好一点。 你们先睡! (本章完) 第323章 金雪梨向诱惑屈服的诱惑 第323章 金雪梨·向诱惑屈服的诱惑 为什么你不走? 金雪梨几乎听见了脑海中那一声愤怒尖叫——她知道自己其实没有生气的理由,但是在那一瞬间,她真差一点冲树丛怒骂出声。 是不是脑子让居民吃了啊? 三个小时,她走到电话亭这儿了三个小时啊,贾克琳有这么长时间,去哪里不行?为什么偏偏要留在这里? 为什么要与自己搭话? 为什么要让金雪梨知道她的位置? “你、你是人类,”树丛里的女声却生出几分了肯定,像抓着了一根绳子似的。“我感觉得到……你是人类……拜托你,帮帮我。” “别出来!” 金雪梨低声一喝,从摇晃枝叶后微微露出的一点肉色,就凝固在了昏暗树丛之间。很勉强,才能隐约看出手的形状。 “我不是那些怪物,我发誓……” 她错了;金雪梨巴不得她是居民。 巴不得她刚才那番话,只是惺惺作态,只是一个骗自己放松警惕的陷阱才好。 如果对方不是贾克琳,只是居民,她尚可应付心中钻咬着的失望;但如果从树丛中走出来的,真是贾克琳…… 公用电话就在自己身后。 “总之你不要出来,否则我就把你当居民了。”金雪梨咬着牙说。 只要看不到树丛中那女人的模样,她就不能百分百肯定对方是贾克琳。 只要不肯定,自然没法贸然去应那个悬赏,对不对? “居民?是那些怪物?我真的不是居民,” 那女人似乎哭过,仍带着一点鼻音。“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一下子就掉到这个地方来了。我一开始以为这里是黑摩尔市——” “别说了,”金雪梨喃喃地说。 对方没有听见,仍在说自己后背被砸得很痛,以为是也砸到头,才不记得是怎么来的了;金雪梨不得不提高声音,近似于吼:“别说了!” 那女人声音一噎,噤了声。 金雪梨近乎茫然地看着树丛,对方不说话了,她一时却也失去了言语。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她不能转身走开,也不能叫那女人赶紧走远一点,更不愿意与她面对面…… 而且在她纷纷乱乱的思绪深处,始终有一个念头,像一颗壮硕鲜红的心脏似的,一下一下地搏动跳跃、收紧骤放,冲刷过一阵阵澎湃血液。 九百万、九百万、九百万…… 一亿。 金雪梨眼眶都在发紧发热。 “……我知道了,我突然找你搭话,肯定吓到你了。”树丛中的女人深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强压下去了慌乱。“我是人,而且我是有钱人。” ……咦? 莫非她真是居民?感觉到自己脑海中的想法了,于是对症下药? 这猜测听来荒谬,可比这更荒谬的,巢穴里也不少见。 “你似乎很了解这个地方,行动也游刃有余。我给你开个价,怎么样?” 那女人的慌乱明显减轻了,仿佛涉及“金钱”的范畴,都是她熟悉自在的后院。 金雪梨又觉得她不像居民了。 “你告诉我这个地方是怎么一回事,我给你五万刀。如果你能带我出去,把我送回家,我再给你二十万。如何?只要这儿不是地狱,钱就是有价值的,对吧?” 换任何猎人,都不会觉得这个开价低——二十五万确实很不错了。 但金雪梨点不下去头。 “你不信我?”那女人误会了她的沉默,笑了一声,说:“区区二十几万,你怕我没有?” “不……” “那还能是什么原因?”那女人说,“我跟平常的有钱人可不一样……二十五万,哈。” 她说着,树丛里枝叶窸窣一响;金雪梨刚一紧绷起后背肌肉,就见一个小东西忽然从枝叶里被抛出来,在手电光下旋转着,闪耀起一泽白亮,“当”一声跌在地上。 是一个戒指。 金雪梨想起来,广播悬赏中描述贾克琳时,说她戴着一只婚戒。 “这个算是给你的抵押吧。不知道你懂不懂怎么看珠宝?这一个戒指就不止二十万了。等你拿到报酬,再把它还给我,如何?” 金雪梨没有去碰戒指。她决定试一试。 “如果……如果我要更高的价钱呢?你也给得起吗?” “……你想要多少?” “九百万。” 树丛里的女人静了一会儿。“你疯了?” 她似乎不耐烦再躲在树丛中与金雪梨讲话了,使劲一分枝叶,不等金雪梨开口,她已矮腰低头走出来,站在树丛前,直起了身。 金雪梨的手电光在对方脸上停顿了几秒,照得她紧皱眉头、睁不开眼——在对方抗议之前,她把光柱落了下去,顿时一愣。 她刚才在脚手架上时,因为距离太远,看不清电话亭旁女人的容貌,所以也不好与眼前女人做对比。 但是金雪梨记得,广播悬赏里明明说过,贾克琳穿着一条瑜伽裤,但眼前女人却套了一件不合身的宽松长裙。 “你当有钱人都是傻子么?我知道九百万的价值,但好像你不太清楚。就算我现在为了回家应下来,你以为事后真会兑现?不可能的,我只是说点实话而已。” 那女人摇了摇头,嘀咕了一声:“越是没钱的人,越意识不到什么叫大钱。” 莫非她根本不是贾克琳? 金雪梨一时不知该不该高兴好,愣了几秒,试探着叫了一声:“……贾克琳?” 不料那女人激灵一下抬起头,定定望着金雪梨。“你认识我?” 金雪梨半张着嘴,说不出话了。 太难受了;这一浪压倒一浪,拉扯着、顶抵着、冲突回荡的重重希望与害怕。 无数截然相反的念头,却紧紧与彼此拧搅在一起,形成怎么也分不开的伴侣。 眼前可是一条人命——那又怎样?巢穴里人命最贱。 贾克琳的位置讯息,就算能换来悬赏奖励,也未必能换来九百万——可是如果不通报,那就绝对换不来任何东西,不是吗? 出卖她,自己一定会良心不安——放过她,又岂知自己未来不会被后悔钻心噬骨? 说到底,我要的只是原液,不一定非要搭上贾克琳——不利用贾克琳,怎么找原液?一个居民一个居民地问吗? “……喂?你发什么呆?”贾克琳打了一个响指,叫道。 金雪梨意识到,她刚才好像说了半天的话,自己却一句都没听见。 “你……你是不是换衣服了?” 好不容易开了口,问的却是不重要的细枝末节。 “你怎么知道的?”贾克琳一脸狐疑,但仍解释道:“我几个小时之前就在这儿了。这个公园里,好像没有那么多的怪物。” 她观察能力倒是不错,怪不得能在巢穴里坚持两三天。 “不过一直待在露天空地里,我心里总发虚……我想找个地方过一夜,路上却看见了一个广告牌。” 贾克琳使劲吸了一下鼻子;刚才被她压下去的恐惧,慢慢又渗起来了。“那是一个服装广告……levis牛仔裤。但是……但是模特是倒着穿裤子的。人头从拉开的裤链里钻出来,裤腿下是两只手……看着好像是在倒立,可裤子以上空空如也。” 她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脖子。 “我当时看了,只觉得恶心,加快脚步往前走……然、然后……”贾克琳咽回去一声干呕,以气声说:“我……你不要以为我疯了,我没有。我真的……我真的看见有一只手,从我的裤脚里慢慢钻出来,轻轻压在了我的鞋子上。” 瑜伽裤里,一只手臂的形状就显得更加清晰突兀。 据她说,她那时一想到自己裤子里可能会慢慢多出一个人头,就已经处于崩溃边缘了;她什么也顾不得,拼了命地尖叫踢腿、也踢不掉那只手,最后终于把裤子扯下来一把扔掉,不敢看它,扭头就跑。 “这个裙子是从旧衣物回收箱里捡的。虽然穿别人的旧衣服感觉也很恶心,但起码比光着腿强。至少,不会从裙子里长出东西。” 贾克琳使劲揉了揉脸。 “言归正传吧。我虽然不知道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但我知道一点。” 她重整口气,恢复了自信。 “这个世界上,金钱是解决一切问题的基础,甚至是最终途径。我愿意给你加价,但是事先声明,我并不傻。我知道,钱不仅在黑摩尔市是好东西,在这儿也是好东西,就算你要坐地起价,不肯配合我,这里也一定仍有其他人愿意带我出去。” 贾克琳说得不算错,她遇到任何其他猎人,回黑摩尔市都不再是个问题。 她忽然意识到贾克琳有一句话,听着好像怪怪的。 “钱在这儿也是好东西?”金雪梨想起了垃圾箱中的一个亿。“谁告诉你的?钱在这里,一点用都没有。” 金雪梨容易被分心。一段信息中,作为重点解释的部分往往也最好懂,她一懂了,就会立刻把主要信息扔在一边。 边角上一些看似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若是未能解释清楚,反而会抓住她的注意力——所以常有人会因此以为,金雪梨是一个抓不住重点的人。 从神情来看,贾克琳好像也产生了同感。 “不可能。如果目标不是为了钱,为什么会打广告?” 金雪梨一怔,一直以来咆哮澎湃的无数念头,仿佛忽然在翻腾进半空时,冻住了——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误会了,那个牛仔裤广告的目的,可不是钱。”她指了指自己的裤脚,说:“让一双手慢慢从你裤子里爬出来,才是它的目的——之一。” 贾克琳白着一张脸,使劲摇了摇头,不相信似的。 “但是……那只是其中一个广告而已。”她皱着眉头说,“其他广告呢?我不止看见了算命师和按摩店的个人广告牌,还听见过广播广告,邀请听众参与一个什么抽奖活动……既然有这种商业行为,自然是因为他们也要钱。” 金雪梨定在原地,过了几秒,舔了一下嘴唇。 原来向诱惑屈服本身,就是一种如此强烈的诱惑。 她无法不问。 她全身上下没有一根骨头,她头脑里没有一份记忆,她二十八年的生命中,没有任何一段经历,能支撑她站稳脚跟,紧闭嘴唇,不问出那一个问题。 “……你知道怎么给广播节目打电话?” (本章完) 第324章 金雪梨她找到的两全之法 第324章 金雪梨·她找到的两全之法 金雪梨又一次意识到,无论什么情况下,有一小部分的她,恐怕永远是飘然天外、不在状况内的。 比如说,她此刻嘴巴上正与贾克琳一来一往地讲话;脑海深处,却正运转着好几个对眼下情况一点用都没有的念头: 该不会是心思越复杂的人,就越有可能出现通路吧? 一个人的性格,跟他能不能进巢穴,到底有没有关系?好像挺值得研究的,对不对?有巢穴科学家吗? 说到性格,贾克琳这副性格,到底是被“有钱的后天环境”养成的呢,还是因为她正是这样一个人,才变得有钱的呢? 按理来说,世上任何一人在面临生死时,都不会觉得自己的命,只值自己存款的一小部分——贾克琳自然也不例外。 但是贾克琳的思考,却没有被巢穴吓得停在这一步;她考虑得比这一点深得多。 她对于机会的嗅觉也极灵敏,灵敏得甚至有点招人讨厌了。 “你想给他们打电话?” 贾克琳一边说,一边朝金雪梨走近了两步;她的目光越过金雪梨肩膀,在公共电话亭上一转,隐隐现出恍然之色。 “是的——不,不是……反正情况很复杂。”金雪梨使劲揉了几下眉心,“我还没有决定好。” “但你想要他们的联系方式,”贾克琳说。 这不是一个问题,是一句陈述。 金雪梨深吸一口气,算是默认了。 “那不是很好吗?我们可以互相帮助呀?” 贾克琳根本不知道,她一步步交涉的代价究竟是什么——换作一般情况下,她采取的战略可以说是挺聪明、也颇具洞察力的;假如她做猎人,一定是个不错的猎人。 然而眼下,却离“一般情况”要多远有多远。 贾克琳应该做梦也想不到,她此时所说的每一句话,在金雪梨听来,都浸满讽刺。 “我告诉你如何给他们打电话,你把我带出这里,不是两全其美吗?在此之上,我还愿意给你一笔感谢费——二十五万不够的话,三十五万怎么样?” “你是拿不出九百万吗?”金雪梨忍不住问道。 毕竟有钱人也分等级,对吧? “我丈夫去世后,我能动用的钱一下子就少了,九百万有点费劲,但我还是拿得出来的。”贾克琳近乎平静地说。 “那你为什么还……” 贾克琳摇摇头,笑了一下。 “你知道吗,一个人究竟能不能摆脱庸碌命运,实现财富自由,除了有很大一部分运气因素之外,思维方式是最关键的。” “这跟你想活命有什么关系?” “我被甩到了一个很奇怪的地方,两天没有吃饭,又饿又怕,哭了好几次,一心想要回家……这都是事实。所以我才愿意开价三十五万,请人带我回家。” 她走到马路旁,紧紧抱着胳膊,一遍遍扫视着各个方向——金雪梨脑子里念头正沸反盈天,过了几秒,才意识到贾克琳暂时压下了恐惧,却也没忘观察周围动静。 “但是我两天下来,已经渐渐摸索到一些规则,知道该怎么保住性命了。否则我早就死了,不是吗?” 贾克琳回头看了一眼金雪梨。 “我掉下来后,生怕把我弄进这里的那个人会来抓我,所以哪怕我被砸得晕头转向,依然拼命不停地往前跑…… “我现在大概明白了,怪物出没可能性高的地方,就要一口气跑出去,看见什么也不能停;但如果一直跑,反而可能招引怪物注意,所以该潜伏的时候也要潜伏。二者要看情况切换。” 她不做猎人,倒是可惜了,金雪梨心想。 不,可能也不光是贾克琳适应力强;悬赏令中说过,尽量不要杀掉贾克琳——所以搞不好看见她的居民,也是强忍住没动手,才给了她机会逃走的呢? “我自己能保命,是第一点。第二点,你不是我见过的第一个人类,我想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金雪梨吃了一惊。“那你怎么早没让别人带你走?” “我当时人在河边,河边有给游客用的观景望远镜。我想用它找其他人,结果真找着了,还是一群好几个人。只可惜那一群人在河对面,等我跨过大桥,他们早就不见了。” 一群人……是一起行动的家派猎人吧? 贾克琳确实说中了,她进巢穴时间还不长;再待上几天,她见到的人类会更多的。 “命我自己可以保住,潜在的服务商却不只有你一个,这情况跟绑匪要价可就不一样了,没有你说多少我就给多少的道理,因为议价权在我手里。” 贾克琳扫了一眼地面,将金雪梨没动的婚戒捡起来,重新戴好。 “你知道我是怎么看的吗?本质而言,这是一笔不应有的开支,在风险最小的前提下,应该试图降至最低。举个例子,被绑匪绑走了儿子的富商,再心急如焚,也没有主动往上加价求他快点放人的吧?因为绑匪开的价,就已经是最小风险前提下的最低价了,一个道理。” 好、好像是这么回事噢…… “更何况,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 “是什么?” 金雪梨觉得,只要贾克琳还有话没说完,自己就暂时不必做决定——因此倒愿意她说下去了。 “我知道人性,我也逃不过人性弱点。就算我现在出于恐惧,答应给你九百万,一千九百万,等我回到安全平静的家里,我都不可能再对这个价钱甘之如饴。我只会恨趁人之危坐地要价的你。” 贾克琳说这番话时,面色自然。 “我是这样,任何人都是这样。换作你是我,你也一样舍不得。因为这就是人性。那么我既然知道这一点,再答应你给你九百万,不就是在骗你吗? “所谓斗米恩升米仇……就算我少给一点,都是骗了你,你会与我结怨,未来又会有什么样的麻烦在等着我?所以不如诚实一点,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九百万,我出得起,但我不必出,甚至不该同意出。” 金雪梨简直有点佩服她了。“你是做什么行业的?” “结婚以前我是做金融的。”贾克琳耸耸肩膀,“结婚的利益,比留在职场大得多,我就结婚了。幸好,我们感情也不错。” “你是一个天生的猎人材料,”金雪梨忍不住感叹说。 贾克琳眉毛忽然一扬——“猎人?” 这个词几乎像是一道电光似的,也不知道照亮了她的什么疑惑。她喃喃地说了半句:“原来这里就是猎人的……” 声音落下去,后半句就听不见了。 “你说得有道理,如果不是情况特殊,我也早就答应你的条件了。” 金雪梨哪顾得上贾克琳想什么——她自己心里一团烦躁,活像是被猫玩得搅缠不清的乱毛线,缠住了手脚和念头,往哪儿扑也扑不出去。 “但是……我不知道你怎么才能相信我,你可能根本不会信,但是你给我九百万,我才能确保你活着出去。” 她自己话音落下,都觉得好笑——哪怕明知字字属实,她也没听过这么苍白无力、贪婪虚假的理由。 贾克琳果然“哈”了一声,一边摇头,一边揉了揉自己的肩膀。 “我是不知道你为什么非得要九百万这个数字……但是我已经把我的理由都诚实地告诉你了,你也不应该把我继续当傻瓜看。” 自打来了黑摩尔市,金雪梨还是头一次这么痛苦。 她简直又想恳求贾克琳相信她,又想扇贾克琳一巴掌。 要是面前有一堵墙,早就让她的额头砸出坑了——啊,当着贾克琳的面,或许不能以头砸墙——她怎么总想着砸这个字—— 金雪梨猛地抬起头。 “你揉肩膀是干什么?”她盯着贾克琳,几乎要结结巴巴起来了,“你刚、刚才说,你被人弄进来后,砸得晕头转向……是怎么回事?” “我被脚手架砸中了,”贾克琳说,“后背上好多了,肩膀一直还疼着。” 金雪梨呼吸急促了一点。 如果真如她所料……那么,也许她有个两全的办法? 但那到底是两全的办法,还是向诱惑屈服时的自我伪装,金雪梨不知道。 她也不愿意再去想了。 为了眼前这一个陌生女人,她已经把自己折磨得够久的了。她所要的,仅仅是一点原本就应该属于她的东西——不行吗? 她想换一种人生,就那么过分吗? 为了有的人一出生就拥有的东西,她已经挣扎努力了这么多年,还不够吗? “我问你……是不是你被脚手架砸中之后,你再一睁眼,就发现自己掉到这儿来了?” 贾克琳直视着她,后退了半步。“是、是的……” 果然是这样。 可以的……那个办法,一定可以的。 “你放心,我已经明白了。” 金雪梨深吸一口气,稳了稳神说:“我不能亲自带你回去,但我可以给你指路,告诉你怎么回去。作为交换,你把打电话的方式告诉我,怎么样?” 贾克琳对她的态度转变,自然是心存疑窦的;但她也只是不轻不重地试探了几句——毕竟她没有挑三拣四的奢侈,必须抓住这个机会。 “方法很简单,先按0,听见三声呼叫音后,报上广播节目名字,就能接通了。” 就这么简单? 不过正是因为方法简单,贾克琳才记住了吧——假如听一遍就记住的,是一串电话号码,金雪梨八成会觉得她在骗人。 她照贾克琳的方法按了0,果然听见呼叫音后,重新挂上电话。 “好了,我该怎么出去?”贾克琳催促道。 金雪梨看了她一眼。 她仍未把手从电话话筒上拿下来,一直死死攥着,骨节都发白了。她怕自己松开话筒后的手,会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不管怎么修饰,都不能改变她主动将贾克琳置于危险之中的本质。 那又怎样? 她咬着牙想,她这辈子,早就做不成一个道德无暇的人了。 “你是怎么进来的,就可以怎么出去。” 金雪梨看着脚尖,低声说:“被脚手架砸中,是你的通路,那么你再被脚手架砸一次,就可以回黑摩尔市了。你看见从我来的那个方向了吗?最近的脚手架,就在那条路上。” 贾克琳半信半疑,扫了一眼远方马路,又看了看金雪梨。 假如她怀疑这是一个陷阱,她至少没有说出口。 再说,从贾克琳的角度来说,是走金雪梨所指方向,试试那一线希望,还是像没头苍蝇一样继续乱撞,直到被居民抓住,其实是一个很好选择的问题——很快她就抬起脚,朝马路对面走去。 “等等,还有一件事!” 金雪梨想起还应该再交代一句,急忙喊道:“那个脚手架附近有怪物出没,你要速战速决,别逗留啊!” 贾克琳转过身,点了点头。 ……金雪梨没有立刻打电话。 她看着贾克琳穿过马路,走上对面人行道,一路越走越远,身影越来越小,直至消失不见。 金雪梨在公共电话亭里坐下来,被脑海中风暴般的念头冲撞着、折磨着;一会怀疑自己犯下了大错,一会认为自己找到了完美的办法,一会儿觉得贾克琳会死,一会儿又感觉她一定能回家…… 隔一会儿,她就拿出手机看一眼时间。 等贾克琳离开三个小时之后,金雪梨感觉差不多了,但仍逼着自己,又等了十分钟。 这个时间,已经够贾克琳走过去挨一下砸的了吧? 等的时间越长,贾克琳活命机会越大,她获得奖赏的机会就越小。 三小时十五分钟,已是她的极限了。 “……你好,是主持人吗?” 金雪梨压着嗓子,模仿着居民的语气,对电话里说:“我很厉害哦!我找到贾克琳了……只要我把她的位置告诉你,那个奖赏就是我的了吧?如果我要拿它换一个消息,也是可以的吧?” 她屏住呼吸,将话筒死死地贴在耳朵上。 从收音机里听过不知几次的男声,正柔和沉稳地,一一肯定了她的每个问题。 金雪梨报上了脚手架的所在地。 她报地址时,一手紧紧按在胸口上,下意识地提醒自己深呼吸。 她不能哭出声来,让主持人察觉不对劲。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在掉眼泪。 金雪梨分不清自己究竟是愧疚,还是激动。 (本章完) 第326章 金雪梨重来也不会变的选择 第326章 金雪梨·重来也不会变的选择 金雪梨无法对自己说谎。 事实很不好听,但再丑陋也是事实:当主持人告诉她,他可以把获取原液的地点与方法直接告诉金雪梨时,她在那一刻里完全忘记了贾克琳。 那一个陌生女人是否被抓住了、是否还活着,与“悬赏奖励”,是同一枚硬币的两面。 可是在那一刻,金雪梨只看得到硬币金光闪烁的一面。 “你描述的那一种原液,在巢穴中有三个地点可以获得。”主持人说。 她屏住了呼吸。 “‘巢穴永续’,是一个秉承环保与物资再利用理念的加油站品牌。真是一个好名字,是不是?” 或许是主持人的职业习惯使然,这两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简直像是在念赞助商广告——金雪梨愣了一愣,才意识到他确实不是在插播广告。 “这个品牌的加油站目前只有三家。” 接下来,他报上了三个地址——金雪梨匆匆忙忙从背包里翻出那一份皱巴巴的黑摩尔市地图,以嘴巴叼着手电,在地图上画了三个圈。 最近的那一个,离她仅有十几公里。 “你寻找的‘原液’,正是‘巢穴永续’加油站的商品之一,‘生物燃料’。你可以通过自助加油机获取。需要注意的是,当加油站便利店内的当班员工正注视着你时,你绝不可以加油,务必立刻离开。” 金雪梨把他的话反复在心中默念两次,不由一怔。 “生物燃料”?主持人刚才是这么说的吧? 她一直找的“原液”,原来就是“生物燃料”? 这个…… 如果她问“生物燃料”是由什么生物组成提炼出来的……会被人发现她其实不是居民吗? 再说,这个问题的答案,搞不好不知道心里还比较舒服…… 金雪梨忍了又忍,才算吞回了好奇心,含混地“嗯”了一声。 “因为便利店当班员工极具迷惑性,所以在开始加油之前,务必弄清楚它是否在看着你。此外,‘巢穴永续’加油站暂不接受以下货币或支付品——” 金雪梨一怔。对噢,加油是要钱的。 “人世通用纸币、硬币、金银珠宝、电子货币、虚拟货币、债务或债权、伪像、讯息、秘密、人命、居民命、性|服务、非性|服务、你生下的第一个孩子、你生下的第二个孩子,你生下的不管第几个孩子。” 连主持人也得停下来,换一口气。 “另外不接受的,还有:艺术品、固定资产、金融资产、nft、你的个人幸福、你与魔鬼做的约定、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中的‘马’和‘福’、你的记忆人格品德(若有)、家人、通路、青春、健康、寿命、不管是谁的肢体。” 谁会为了加个油,把什么青春健康寿命都拿出来啊? 不,等等,最重要的是,这个破加油站到底收什么东西?这不是把一切有价值的交换物都拒绝了吗? “品德后面加个‘若有’是什么意思?”金雪梨一时也不知该说惊奇迷惑,还是隐约感觉自己挨了骂:“我当然有品——” 她突然想起了贾克琳,把后面半句话吞了回去。 ……她拿到了奖赏,意味着什么? 也许贾克琳及时逃回黑摩尔市了;但去抓她的居民看见她了,只是没抓住。这样一来,居民也不得不给她奖赏…… 毕竟她等了三个多小时,贾克琳再怎么慢吞吞,也应该找到脚手架了…… 金雪梨闭上眼睛,颤抖地叹出了一口气。 她没有勇气问贾克琳的下场。 当主持人再次开口时,金雪梨几乎生出了庆幸和感激。 “假如询问店内员工,你就可以知道,该付出什么东西换取生物燃料了。但假如你询问了店内员工,员工就会开始一直注视你,你必须马上离开。” ……奇怪了,奈特家的人一定是从“巢穴永续”加油站里拿到原液的,他们是付出了什么?怎么买的? 即使有被识破的风险,金雪梨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情况会导致员工注视我?” “这是一个好问题。”主持人柔和地答道:“与员工搭话会被注视,产生肢体接触会被注视,员工无聊时也会注视你。” 谁知道那员工什么时候会无聊? 但是总而言之,在不搭话的前提下,只要不被它看着,自己就能买生物燃料了吧? 至于用什么东西支付,金雪梨决定到了加油站之后再仔细研究。 “那么,祝你好运。”主持人低声说。“这一次本节目又帮助两位听众完成了各自的目标,我感到十分荣幸。不知各位听众朋友们……” 金雪梨轻轻挂上了电话。 她在上路之前,使劲揉了几把自己的脸,试图缓和一下情绪。 柴司八成是倒了什么大霉吧?说不定现在已经死了。 如果不是他突然从人世里失踪这么久,寻找原液的任务,也不至于落到自己头上。 如果她不必来找原液,就不会听见悬赏,不会撞见贾克琳……不要想了。 金雪梨压下了无数撕挠着她的念头。 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再回头看还有什么用?人命是最贱的。 不止是在巢穴里,在人世里难道不也是一样吗? 世界上足有八十亿人啊。 一个死了,世上依然还有无穷无尽的模糊人脸,每一张与每一张之间,并无本质不同。 往好处想,只要她能拿到“原液”,甚至可以把奈特家挤出去,成为斯考特的独家供应商。 到那时,或许她得到的,就不止3%了……那将是一个她曾经做梦都不敢想象的人生。 金雪梨人生最初的记忆,是在一辆拖车里。 像巴士一样长的拖车,挤下了驾驶座、厕所、厨房、小客厅、卧室……挤下了她半截童年,和全部的家。 她和妈妈挤在车尾一张床上;每次一翻身,正好就能看见窗户一角。 说是窗户,但她其实无法透过窗户,看见拖车外的更多拖车与其他车里的住家——因为玻璃早就破了,妈妈用银色胶带把窗户黏得严严实实。 每当妈妈的男朋友来过夜,她就会被赶去小客厅的沙发上睡觉。 沙发上永远有一种油脂与烟草混合的黏腻气味,金雪梨只能把头探出去,好像死掉一样,半个身体垂下沙发,才能勉强不闻见那个味道。 她不知道一个人要有多少钱,才能在这个世界上获得幸福,但是她想,钱越多,希望自然就越大。 贾克琳说得很对,越是没钱的人,越不知道什么叫大钱——所以金雪梨要拼尽一切可能,拿到她这辈子能拿到的最大数字。 金雪梨已经隐约见识过钱了。 这个世界如此丰富,如此丰沛,如此有趣,如此美味……她绝不甘心,自己一生都被真正精彩的那一部分世界,关在门外。 所以,无论再给她多少次机会重新选择,金雪梨知道,她都不会选择一个陌生人的性命——她今夜作出的选择,已是她能做出的最好选择。 “巢穴永续”加油站,远远看着与普通加油站区别不大。 最大的不同,也是最叫金雪梨失望之处,是它没有一般加油站立在外头的价格牌子;没有价格牌子,自然不知道该用什么东西付钱了。 “巢穴永续”的白绿双色的灯牌,嗡嗡地亮在黑夜里,映亮了一片水泥地面;两排加油机沉默地坐在阴影里,用六张扁平的金属面孔,看着金雪梨一步步地走近。 模模糊糊地,也看不清加油机上是不是有“生物燃料”的选项;但既然主持人说有,那就应该没错吧? 在加油机后方,是便利店的透明玻璃门窗——商店浸泡在白光里,像是用福尔马林保存着的人间模型。 橱窗上贴着几张新商品的促销广告,一张看不懂的巢穴文字公示,门上挂着一个牌子,写着“open”。 离得太远,也看不清楚店里是否有人正看着她…… 想了想,金雪梨特地绕了一个大圈,从最远墙角开始,贴着墙壁,一点点往便利店门口挪;一边挪,一边伸长脖子往里看,手里紧紧攥着锤子。 ……好像没人? (本章完) 第327章 金雪梨商店,乐园,杀人(?)事件 第327章 金雪梨·商店,乐园,杀人(?)事件 巢穴其实是一个挺有原则的地方。 巢穴中一切说给人类听的、或采取了人类语言传递的信息,也都符合人类的语言习惯和表达方式,甚至还受人类文化背景约束,很少刻意用“语言误差”制造陷阱、夺人性命。 比如主持人既然说了,店员可能会“注视”来人,那店员就一定得长着“注视工具”才行——换成人话,就是眼睛。 再说,主持人一直以为她也是居民吧?金雪梨有点不确定地想。 居民不会害居民,对吧? 她没当过居民,所以她也不知道,居民若是换了一个地方,是不是也得谨慎遵守另一处的巢穴规则……或许是需要的,所以主持人才会提醒她? 假如被识破了,主持人应该不会这样顺利轻易地把奖赏给她吧? 总而言之,加油站好像不是一个陷阱。 便利店里,似乎也没有长着注视工具的活物。 金雪梨侧身站在门外,不敢直接推门进去,伸长胳膊举着手机,隔着玻璃一连照了二三十张照片。 她蹲下去,藏在门外阴影里,后背紧贴着墙,一会儿把照片放大成像素,一会儿又缩小到极致,眯着眼虚看……手机屏幕光从下往上,照在脸上,映得她上眼皮里都是一圈青白。 倒也不用担心被主持人识破;金雪梨心想,自己现在这个鬼祟阴暗的模样,谁来看见了,都得以为她是个居民。 如果此刻来了一个猎人,金雪梨有十分把握,她只要冲对方缓缓张嘴一笑,就能免费换来一颗子弹。 不过胡思乱想归胡思乱想,实际上周围既无猎人,也无居民;便利店里连摄像头都没安,所以“通过摄像头注视”这一可能性,也可以被排除了。 既然这样,就进去找找线索吧? 金雪梨总有一种不合时宜的乐观;万一加油价目表,就立在收银台上呢?万一奈特家猎人在这儿开了会员账号呢? 欸,万一里头有伪像呢? 等她听见玻璃门被推开时那叮铃铃一声响,才突然想到,万一店员听见有客人,就跟着出现了呢? 这个念头跳出来得晚了一步,她人已经站在便利店里了——不过,也不知该说她运气是好还是不好,店里依旧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 说来有点不好意思,但金雪梨对便利店,超市和商店,始终怀有一种特殊的着迷。 她小时候除了学校,空地和家,没有多少能玩的地方。 妈妈每月能领到的生活补助券有限,所以只能固定买同一批最便宜的商品,无论是口味还是包装,都重复无聊得叫人烦腻——但换一个牌子,搞不好补助券就不够用了。 偶尔妈妈会带她进城里——那只是一个不到十万人的小城,但在当年金雪梨的眼里,与今日黑摩尔市繁华得不相上下——她最喜欢去沃尔玛一类的大型超市闲逛。 电视广告里才会出现的、色彩鲜亮的商品,散发冷气的冻品区和玲琅满目的货架,堆成金字塔的罐头,明知不好吃但色泽模样却很诱人的炸鸡和烘焙,总会递给她试吃商品的员工…… 商店,就是金雪梨的迪士尼乐园。 现在想想,那是她人生中第一次体验到“丰富”的地方。 所以哪怕是巢穴里的便利店——不,正因为是巢穴的便利店,反而更叫金雪梨兴致盎然了;因为它更像是一个糅合了丰富与奇异的乐园。 比如说,她做猎人也有些年头了,她就不知道巢穴里也有时代周刊。 “这不是总统吗?” 金雪梨用袖子包着手,捏起一份杂志,一时不知该佩服谁——是该佩服这老头连巢穴杂志封面也能上,还是该佩服巢穴真够紧跟世事的? 封面上确实有一双眼睛——被厚沉松垂的眼皮半遮着,露出叫人看不出颜色的、污水似的浑浊眼珠;但它们起码没有如她担心的那样,往她身上扫来一眼。 既然店员可以注视,也可以不注视,还能进行对话,那它一定得是个有思维能力的活物;在金雪梨看来,总统本人都不大符合这个标准,何况是他的照片呢。 金雪梨大胆翻了几页,发现巢穴的专栏作者十分渴望总统能死在巢穴里。 “……巢穴将会数十倍地更加黑暗、混乱,变成无以复加的地狱……如此不世出的绝佳人选,竟没有通路,可说是巢穴最大的遗憾……如今人世的混乱可怕都快要超过我们了啊!” 金雪梨把杂志放了回去。 杂志架不远,收银台边上,是一台摆着烤肠和鸡翅的保温机;收银台后,是一面摆着烟酒的架子。眯眼看了一会儿,她听见“咚咚”一响,循声转头一看,发现是鸡翅站起来了。 就是它,刚才敲了敲玻璃。 这一点显而易见,因为玻璃上多了一块油渍。 鸡翅用翅尖指了指烟酒,又指了指下方一个标签。 “若购买烟酒,请出示您并非人类且已满二十一一一一一口的证据” 究竟什么是“二十一一一一一口”,金雪梨觉得鸡翅似乎给不了她答案。 ……店员不是鸡翅吧?也不是烤肠吧?都没长注视工具啊? 她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不买,鸡翅仿佛卸下重担、松了口气,一头倒回又黑又硬又干巴的烤肠旁边,再不动了。 作为一个待售肉食,要操心的事还怪多的呢。 金雪梨饶有兴致地走进货架之间,逛着逛着,渐渐有点明白了。 和外面的加油机一样,店内商品也没有价格标签,叫人看不出得付什么、付多少,才能把它们买下来。 金雪梨一连看了几包货,心里猜想越来越凝实真切——这家加油站和便利店,搞不好是专门面向居民服务的。 假如架子上是什么猎人人肉干一类的东西,倒还有可能是恐吓人类用的,但是这儿的商品,都有清晰的指向与定位: “口气清新” 明明已经努力把外表改造得与人类一模一样了,可是离迷惑猎人还差关键性一步——因为一开口说话,就是你好呀呀呀我一看见你就好想把你的大脑像绞毛巾一样使劲绞绞绞绞出所有愚蠢!!!!这样的。 猎人一听,就会立马逃跑啊。 但只要含食本品,您的口气就会变得与人类一样。请尽情以人类的语言方式,与它们愉快地聊天,将它们引入万劫不复吧! 注意:人类自然认为人类自己的口气才算好但实际上本品或许应该改名口气虚伪 虽然根本用不上,但是——但是金雪梨就是觉得很有意思。 反正原液就在外面的加油机里,跑不了,她又不知道该怎么付钱,趁现在多看看,怎么了? 看看居民都有什么手段,未来说不定能救命呢。 “水晶球会员包月服务” 本卡提供30天的水晶球会员服务。开通后,可通过水晶球搜寻、观看人世中的景象,具体条款内容,请联系水晶球平台。 水晶球自理。 不、不可能什么都看得到吧? 金雪梨上下左右地看了一圈,可惜,好像便利店不卖水晶球。 “雷达驱人剂” 全天然无毒植物配方,对人造成心理恐惧震退效果 强效驱人,杀灭害人 还您一个清爽无人的春天夏天秋天和冬天 这个就不用说了,看来居民中,也有不愿意和人打交道的害羞品种——都是这个品种就好了。 “egg sandwitch” 金雪梨仔细又看了一眼,意识到不是她看错了,就是这么拼写的。 商品配料表:鸡蛋,沙子,巫婆,生菜。 金雪梨觉得这个商品很诚实;但是要说吃一口试试,那她是绝对不干的。 走得越久,看得越多,她逛得就越兴高采烈——因为便利店里出奇地安全,安全得简直叫人怀疑这是一个陷阱。 她到处摸摸看看,看见特别有意思的东西,还要拿下来摇晃几下,可是什么陷阱都没触发;货架商品之间没有露出一张人脸,也没有出现把脑袋扎进雪柜里的人。 果然是居民不害居民,所以面对居民营业的便利店,也就更安全? 金雪梨越来越放心,胆子也越来越大,大到她甚至考虑了一会儿能不能偷点东西走——偷居民的东西,似乎倒还不至于受到道德心的谴责。 “啊,有了,” 她一拍巴掌,在空无一人的便利店里,小声欢呼了一句,又自言自语道:“欸呀,都怪我容易分心,一进来就被商品给转移了注意力……真是,早该想到了嘛。” 店里不是有收银台吗? 要想知道该拿什么付账,去收银台看看,岂不是最快、最可靠的办法吗? 退一步说,就算从收银台里看不出个头绪,她记得好像收银员也是可以控制开关加油机的…… 最起码人世里的加油站是这样,巢穴应该也是? 金雪梨受到鼓舞,大步走向收银台,试着推了一下台子旁的小推门,应手而开。 她高高兴兴地往里迈了一步,硬生生停下脚。 她盯着收银台后地板上的东西,脑子里一片空白。 等一下,不对吧,这感觉怎么跟走错片场了一样,这一幕不应该出现在她眼前吧……? 金雪梨找到当班店员了。 从现场来看……它、它…… 好像被人谋杀了。 (本章完) 第328章 金雪梨名侦探出不了厕所了 第328章 金雪梨·名侦探出不了厕所了 为什么金雪梨一扫眼,就知道店员被谋杀了呢? 为什么她知道店员不是出了意外、不是自然死亡,也不是天生就长了一副凄惨死相,只是在偷懒打瞌睡呢? 答案很简单。 金雪梨瞪视着店员尸体——不,不该叫尸体,但应该怎么称呼一个概念集合体,她暂时还没想好——一时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中了招。 一只小小的红色警铃,正悬浮在“尸体”上,向四周倾洒出一片红光;警铃上显示着一圈白亮的led文字,一圈圈地盘旋,搅荡得红光摇曳不安。 金雪梨刚才一推门时,警铃上那一圈白色文字,恰好转成了人类语言: “本人不巧已被谋杀” “享年3.5岁,未婚” “凶手是” “稍等片刻马上回来” 所以凶手是谁啊!金雪梨忍不住在心里叫了一声。 还有,“稍等片刻马上回来”又是什么意思?需要在这里卖关子吗? 这个警铃又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它的一部分生理功能?一死就跳出来? 明明可以留下死亡留言,结果留下的四句几乎全是废话,真不愧是思维莫测的巢穴居民。 也是碰巧了,店员尸体倒在地上后,警铃红光就被收银台和柜子挡住了;金雪梨在店里玩了半天,竟到现在才意识到,收银台后不仅有个死人,死人还在一直示警。 当然了,说它是死“人”,不免滥用了“人”字。 该怎么形容呢? 在开始犯恶心之前的短短几秒里,金雪梨快速打量了一遍店员死尸。 虽然享年3.5岁,但它外貌看起来却是一个二三十岁的年轻男性,生着四张窄长脸。 她数了,确实是四张。 得亏是窄长脸呢,金雪梨心想,要是长了宽脸,还要挤在同一个头颅的前后左右四面上,可怎么挤得下? 一张脸的左边颧骨,紧挨着下一张脸的右边颧骨;一共四个窄长下巴,绕脖一圈,仿佛……仿佛是四片张开的肉瓣。 店员的脖子、身体,就像是从张开的肉瓣中爬出来的某种长虫,爬着爬着,就生出了四肢和手脚。 它上身穿着一件绿白交间的马甲,应该是员工制服,除了写着“巢穴永续”之外,还像模像样地别着一块名牌——至于名牌上那一团团扭曲翻搅的墨团究竟该怎么读,金雪梨就不知道了。 从敞开的马甲之间,店员胸口上,像长蘑菇似的,长出了一个高脚椅。 这个……就是谋杀手法兼任凶器吧。 好像不知道是什么人——什么居民——硬生生将收银员坐的椅子,给捅进了收银员的胸口里。 这么狠,想必是仇杀吧?唔,现场似乎没有打斗痕迹…… 等一下。金雪梨使劲拍了一下自己脑门。 她在干什么啊? 又不是影视小说看多了,她玩什么侦探游戏呢? 管它是怎么被高脚椅杀掉的都好,她现在可是嫌疑最大的第一发现人,何况还是一个人类——不抓紧时间赶快跑,万一被其他居民逮个正着怎么办? 今夜已是她第二次思考起同一个问题了,巢穴有警局吗? ……不管有没有nspd,她都不能多逗留了。 不过在逃离杀人现场之前,金雪梨有一件事必须弄清楚:怎么拿到原液。 收银员电脑上,一定是可以控制外面那六台加油机的……她应该想办法打开一个加油机,用自己的便携水瓶装满原液再跑。 但是要碰电脑,就得先把店员尸体挪开。 它正好堵在金雪梨与电脑之间,下半身好像折纸一样弯曲堆迭在收银台柜面下。柜后空间狭窄,它挺大一个人型生物,往地上一倒,就不剩多少能站立的空地了。 金雪梨叹了口气。没办法,只能拽出来了…… 但就这么扔在地上也不太合适……啊,后面有个员工厕所,就拽进厕所里去吧。 她弯下腰,用衣袖包着手;越靠近店员尸体,对自己人生的质问就越具有哲学性:我在哪里?我生下来是为了什么? 我的人生里,为什么会有搬运居民尸体这一节? 离近了看,那一种认知与现实背离的晕眩感就更强烈了。 店员的四张脸,即使是单看,每一张都与人类面孔产生了轻微的偏差——轻微得让人不仔细看,就说不上来自己为什么会隐隐不舒服。 比如有一张脸上,仅仅是眼头与眼尾调了一个个儿;两个眼头冲着太阳穴,两个眼尾扎向彼此。 还有一张脸,正处于她的眼角余光里,始终硬硬地硌在她的神经上。 金雪梨下意识地看了它好几眼,就是不明白为什么它看着让人难受——直到她抓住店员脚腕往外拖时,抬眼一看,才发现那张脸上的鼻孔,原来是融为一体、合二为一的。 只有一个空空黑洞,没有鼻小柱。 ……真是,怎么事情就突然演变成这样了呢? 金雪梨一边要拖拽长着高脚椅的尸体,一边要留神店外,一边还得小心别碰翻东西;等她好不容易把尸体拖到洗手间门口时,已经满头热汗了,结果一按门把手,却发现洗手间门上了锁。 “欸?” 好像以免洗手间门改变心意似的,她又试了一次。洗手间门依然不肯通情达理。 “厕所干嘛还上锁?不让客人用吗?啊,话说回来,居民需要上厕所吗……” 她使劲一甩头,逼自己重新集中注意力。 “钥匙,厕所门的钥匙一定就在这里……唔,会在收银台吗?” 一只手轻轻点了点她的脚腕。 金雪梨低下头。 店员的手从她脚腕上挪开,指了指自己的腰间。 金雪梨循着它的手指一望,果然从马甲边缘下隐约看见了一串钥匙。 啊,太好了。 嗯……等等—— 现在该说的不是谢谢—— 金雪梨噔噔倒退几步,没控制好自己的音量:“你、你没死?” 店员尸体静静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警铃上的文字仍然在一圈一圈旋转,“本人不巧已被谋杀”,“本人不巧已被谋杀”;红光一阵阵从眼底晃过去,晃得她神经一紧一紧。 等了好几分钟,店员尸体似乎确实只是一具尸体。 既然对方是居民……那说不定这是一种死后残留的神经反应,也、也是正常的? 金雪梨掏出锤子,倒握着它,用锤子柄将店员马甲掀开,发现底下确实只是一串钥匙,不像是有陷阱。 用锤子挨个敲一敲四张脸,店员尸体也没有抗议叫痛。 她壮着胆子拿下钥匙,开了锁,自己站在墙边,用锤子推开洗手间门——只要不看地上尸体,一切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宁静祥和。 “那、那就要请你进去了噢,”金雪梨对着尸体说。“你自己可以走吗?” 尸体当然是不能走的。 “难道尸体就可以指自己腰间吗”这个问题,属于巢穴中那一类问了也没有意义的问题。 金雪梨现在只想早点拿到原液、早点从命案现场逃走,也没有计较的奢侈,抓住尸体脚腕,将它一点点拖进厕所里。 厕所是一个单人间,很窄,镜子上不知为什么蒙着一张布——她就是再好奇,也知道绝不能掀开布看一眼。 她拖拽着尸体,尸体拖拽着椅子,又沉又不跟手,好不容易才算把尸体弄到了墙边;金雪梨把钥匙往兜里一揣,准备离开时,发现洗手间门后贴着一张用人类语言和巢穴文字写的通告。 注意 近期常有猎人在附近探头探脑,鬼鬼祟祟,偷店内商品,翻动加油机,留下浓郁人类臭味和粪便,给顾客造成了很大困扰。 “怎么把我们说得好像浣熊一样……”金雪梨咕哝了一句。 为求一个良好舒适的服务环境,请不要喂食猎人,不要把垃圾和过期商品留在户外,更不要给它们任何接近加油机和便利店的机会,以免它们在此筑窝。 莫非—— 金雪梨读到这儿,猛然一拧身。 她在那一瞬间里,头脑中已完整地编写出了一个剧情:店员没死,这一切果然是陷阱,是为了把她骗进来,只要自己一转身,就会发现它正站在自己身后…… 但店员依然死得很透。 它躺在墙边,四张脸——她只能看得见三张——各朝一个方向,似乎还有点迷茫和惆怅,不理解为什么自己死了。 金雪梨平稳了一下呼吸,接下来读通知时,总时不时看一眼店员。 本公司已向常客发出一起与店员驱赶剿灭猎人的请求。 不管是谁,发现猎人后,只要高声一呼,周围常客就会第一时间聚集过来帮忙。 据说常来游荡的那几个猎人是属于同一家派的,只要杀死一个,就能以儆效尤。 请各位多多努力,谢谢合作。 这么说来……岂不是幸好店员被谋杀了吗? 是猎人为了自保干的?可是也不对,猎人是杀不死居民的……欸,它算是死了吗? 不不,别分心。究竟是谁杀掉店员,这已经不重要了。重点是,这间便利店果然不安全,不能久留。 真可惜,她本来还想在店里偷点东西呢,现在必须拿上原液就跑了——还真被“巢穴永续”公司给说中了,她这个猎人果然想偷东西。 算了,赶紧出去吧—— 金雪梨拉开洗手间门的同一时间,听见了一阵熟悉的“叮铃铃”响声。 她是在一息之后反应过来的,猛然刹住了脚;血液一下子冲上头顶,后背上炸开一阵凉汗一阵热汗。 ……有人进来了。 不……是有居民进来了。 “嗯?你在厕所里吗?” 一个油腻愉快的嗓音,从收银台方向响了起来,字句遥遥飘向洗手间。“快点出来呀,我有事找你,可别让客人等呀。” (本章完) 第329章 金雪梨金雪梨 第329章 金雪梨·金……雪……梨…… 金雪梨逃生方案一: 立刻关门、反锁,用尸体堵门,然后从洗手间窗户里悄悄钻出去溜掉。 金雪梨站在微微打开一条缝隙的门后,一手仍握着门把手,主意一起,顿时来了精神,马上回头扫视一圈—— 很好,洗手间里没有窗户。 方案一寿终正寝。 金雪梨逃生方案二: 拔起高脚椅,举着它冲出去,朝那居民当头狠狠一椅子砸倒它,再马不停蹄地逃出便利店。 方案二有点太刺激,倒还不是金雪梨否决它的主要原因:就算她能打得过居民好了,可万一那居民张嘴呼叫呢? 根据门后通知来看,只要有居民一叫,附近常客就都会聚集而来,围剿猎人……自己目前暂时还只有两条腿,能跑出去多远? 就算跑出去了,后面追着一串居民也受不了啊。 再说最重要的是,她还没拿到原液呢。 金雪梨逃生方案三: 把门反锁上,躲起来,任居民怎么叫也不回答,假装里面没有人,等它走了自己再出去。 这个方案漏洞之多,如果把它当渔网用,或许都捕获不到一条鱼。 不,与其说是方案,不如说是许愿。 金雪梨逃生方案四: 暂无。 她瞪着眼前一条细细门缝,汗珠像虫子似的爬下后背。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她脑子里都要响起居民声音了,可惜重复再多次,她现在也变不成居民。 怎么就没有跟“口气清新”相反的东西呢? 太不公平了,凭什么居民有办法伪装成人类,人类就不能—— ……嗯? 金雪梨忽然一怔。 居民有办法伪装成人类…… 那她凭什么不可以是“由居民伪装成的人类”? “喂?”外面的居民又开口了,每个字都像是漂在空气里的一朵油。“你是在厕所里吧?为什么不答我?” 金雪梨逃生方案五: 假装自己是居民。 她知道,这个主意乍看之下很天真荒谬——实际上仔细一想,就会发现这个主意更加天真,更加荒谬。 但是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其他保命办法吗? 先装一会儿,等实在装不下去时,到时采取方案二也来得及……或许来得及。 不过,她该怎么伪装? 要装成一个装成人类的居民,总得多少有点凭据—— 她下意识地回头扫了一眼店员,猛地来了主意。 “等一下!” 金雪梨喊出声时,已经将门一把合拢反锁了。 隔着门,她听见居民声音模糊地“嗯?”了一声。 她两步扑回店员尸体旁边,在它圆睁睁的几双眼睛下,将它一翻——高脚椅随着胸口一转,也朝地面上倒下去,眼看就要砸在瓷砖上时,她赶紧一伸胳膊,虽然被它砸得生疼,但好歹拦住了它,没发出声音。 金雪梨放倒椅子,店员跟着转过去,露出后脑勺上被压得红通通的一张脸;这一张脸风格不改,牙齿长在嘴唇上,把两片嘴唇当成了牙龈。 要是还想继续做一个神智正常的人,就绝对不能多看。 还好,居民被谋杀也没有流一地血。 这也就意味着,只要把店员身上的马甲剥下来,套在身上,金雪梨就能假装成“巢穴永续”的便利店店员了——要穿居民衣服,恶心和抗拒是难免的,但如果会介意这个,一开始也做不成猎人。 她把马甲穿好,喊了一声“来了”,在即将拉开门时,忽然一个激灵反应过来,赶紧把店员名牌一把拽下来,塞进了裤兜里。 锤子和背包刚才被她留在收银台后了,居民只要没进去,应该就看不见…… 金雪梨低头整理了一下衣服,感觉除了自己本人之外再没有纰漏了,这才吐出一口颤颤巍巍的气,打开了洗手间门。 一个人正贴在门缝上,眼球圆圆地看着金雪梨。 她使劲吞回去一声惊叫,仍守住了阵地、站在门缝后,用自己挡住了后方的尸体。 “你让一让,我才能出去啊,”金雪梨故作自然地说。 语气究竟自不自然,她不知道;但反正脸上皮肉跳了一下。 那“人”一先一后地眨了眨两只并不同频的眼睛。 它一时似乎也有点拿不准情况,自言自语一声“人?人类?猎人?”,随即下意识地朝金雪梨慢慢张开了一个嘴洞。 “你干嘛?”金雪梨问道。 “……嗯?” 它被问得心生疑惑,停下来想了想,眼球浮在张大的黑洞上方看着金雪梨几秒,最终还是往后退了几步,给她让出路来。 金雪梨侧身从门缝里钻出来,立刻合拢了门。 “我不是人,”她先侮辱了自己一句,说:“我是新来的员工。” 那居民上下打量了她几眼——别的不说,要对居民这副模样视若罔闻,已经挤干了金雪梨的所有演技。 “你是新来的?” 离近了听它说话,别有一番难受:每个字都又腻又滑,一落在耳朵里,立即止不住地往耳道深处滑,仿佛有生命的鼻涕虫一样。 “今天是我头一天工作,”金雪梨一转身,用钥匙把洗手间门锁上了。“你要买东西?” 那居民一只眼球转向她手上的钥匙,另一只眼球仍留在她的脸上。 它吐出了一个人类无法发音的音节,似乎是一个名字:“……去哪了?” 难道是指被谋杀的店员吗? 金雪梨耸耸肩膀,什么也没说——主要是什么都没得说——似乎一点也不在乎身后有个居民跟着似的,走向收银台。 “你不是人?你真不是人?” 它的第一句话都已经像脓痰一样滑到自己嗓子眼儿后头了,后面还要源源不断地滑进来更多的字句;金雪梨忍着使劲咳痰和呕吐的冲动,身上汗毛都炸开了。 “我了很大功夫才伪装好的,” 她想起洗手间门后的通知,说:“你也知道吧?最近附近有猎人出没。雇佣我就是因为我能完美伪装成人,这样一来,那些猎人看见我或许会放松警惕。” 这话能不能取信于居民,她是一点把握都没有。 居民用手指顺了顺它脸颊上的黑长发。 那一束柔顺黑滑的长发,从眼睛下方苹果肌处生出来,一路垂过了下颌。 “怪有道理的,”居民说,“连我看了都有一种想把你彻底拆开的欲望……” “那可不行。” 金雪梨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平的。隔着收银台,她用脚尖慢慢把背包勾到她一弯腰伸手就能拔出锤子的地方。 被堵在收银台后面,就等于坐困愁城了……她又不能拎上背包,大摇大摆地往门口走;唯今之计,只有赶快把居民打发走。 “你要买什么?” 居民慢慢地从后腿上直起身——直到这时金雪梨才意识到,它虽然是双腿直立行走的,但那双腿却像狗腿一样,可以向后弯迭。 它刚才坐在折迭起来的后腿上,与金雪梨差不多高;如今一站起来,头顶几乎擦着了天板。 幸好它穿着一件黑袍子,看不清更多的身体构造;不然金雪梨实在保证不了她的脸色不会出卖自己。 “你……你怎么办到的?你身上那种贪婪,渴求,伤害和欲望……好逼真,好多层次……” 它立起鼻子——鼻子也从脸上坐起来了——使劲吸嗅着金雪梨的方向。 “……冷漠和热情自相矛盾的丰富后调,依然隐隐散发着肉欲食欲金钱欲探索欲的主调气味……唔,好厉害,了不起啊!难道这是什么人味喷剂?谁出的?出这个干什么?除了勾引我们还有什么别的作用?人类又闻不见。” 金雪梨感觉脸皮又跳了一下。 答不上来的问题,自然只有不回答。 她正要再问一次“你要买什么”,余光一瞥收银机,却及时止住了话头。 万一她收不了对方的“钱”怎么办?万一那不是能摸得到的物质怎么办? 万一对方要小票怎么办? 居民窸窸窣窣地走到收银台前,居高临下地看着金雪梨。 它张开嘴。 “金……”它说。“雪……梨……” (本章完) 第330章 金雪梨尽职尽责便利店员 第330章 金雪梨·尽职尽责便利店员 如果金雪梨不是一个容易被好奇分心的人,她或许在听见自己名字的那一刻就暴露了。 即使在她汗毛一乍、准备弯腰去抓锤子的时候,脑海角落里却仍有一丝细微念头,就像沾在皮肤上的一根头发,触感轻微,却无法忽视。 ……居民正盯着她的胸口。 为什么? 那只是马甲的左胸口,没什么出奇呀? 那一瞬间,她的好奇与疑问,成了这个世界上最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哪怕是“逃命”都可以往后排一排——所以金雪梨顺着居民目光,也低头看向了自己胸口。 一块不应该别在胸口的名牌,正泛着一道白光。 欸? 她不是把店员名牌给揪下来了吗? “连名字都是人类的,”弯下腰的居民,朝她翻起一只眼睛,另一只仍停在名牌上。“连细节也照顾到了呢。” “啊、啊,是,要让人类放松警惕嘛……” 金雪梨借着这个话头,把名牌翻起来看了一眼——没错,见了鬼了,真的写着“金雪梨”,还是人类文字。 幸亏刚才没有抄起锤子就朝居民脸上来一下……她一边后怕,一边轻轻按了按自己的裤兜。 里面是空的。 刚才从马甲上摘下来的名牌,不仅跑回左胸口上了,而且名字变成了自己的? 穿上马甲是一回事,被巢穴便利店明明白白地写出了自己的名字,可就是另一回事了…… 金雪梨现在不光是心里不舒服;刚才被那么一吓,腿也软了。 “欸呀,你的味道……” 居民张开嘴时,应该是准备说话的,但这句话才刚开一个头,从唇舌之间就哗然扑下来一片瀑布似的口水——金雪梨往后一跳,心里居然生出了一份不合时宜的庆幸:幸好这口水看起来挺清亮,不至于恶心得超出限度。 “欸哟,真不好意思。” 居民使劲往回吸了一下,把被口水打湿的面颊头发,往旁边一拨,挂在耳朵上。“你的味道太好闻了……” 金雪梨不想被居民夸奖体味。 “真想把你拆开,摊平,细细研磨,加水蒸馏,提取成一瓶香水……”居民摇摇头,说:“你死掉的时候,一定要告诉我。到时我一定来照顾你的生意。” 这番话引起了至少一千个问题,但没有一个是能问出口的。 好奇无法得到满足的金雪梨,就相当于一只被掐住了脖子的火鸡,连字句都是挣扎着说出来的:“谢、谢谢……你是?” 她得转移话题才行,别一会儿居民越说越兴奋,决定不等她死就糟糕了。 “我是英语老师,”居民文质彬彬地说,“很高兴认识你。” 别问别问问了就露馅了—— “英语老师?你在哪里教课吗?” 金雪梨后悔得想往自己嘴里塞进一只拳头。 然而她今晚运气竟似乎不坏;居民宽容地哈哈一笑,说:“你果然是新来的。刚从人身里爬出来没多久吧?” “嗯,是……” “上个星期巢穴刚刚生成的,” 居民朝某个方向比划了一下——黑袍子哗然一甩、翻起落下,根本看不出它指的是哪儿。“那边,有一家夜间大学。我就在那里任教。” 巢穴设施够全的啊,毕业了之后呢,给巢穴公司投简历上班吗?巢穴有公司吗?欸,是有的,“巢穴永续”不就是—— 金雪梨及时刹住了自己即将要一骑绝尘的思绪。 她点点头,说:“呃……那个,那你……” 考虑到说什么都有可能暴露,她确实是说不出更有智商的话了。 “我是来换积分的,”英语老师说。 金雪梨茫然地看着它从黑袍子里掏出一张卡。 金雪梨更加茫然地看着它转过头,指了指便利店外。 英语老师仿佛觉得自己该说明的都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一人一居民,在沉默中看着彼此,对视了太过漫长的十几秒钟。 “他们没有培训你吗?” 居民似乎主动想出了一个解释,再次吐出了那一个人类无法发音的音节——应该是目前仍死在厕所里的店员名字。 “……没给你介绍过积分卡?没事,遇上我好为人师为人好师算你幸运。让我来给你讲一讲。” 今夜越来越有一种要荒腔走板的趋势了。 要说自己此时没有中招、也不是在发梦的把握,她是一成都没有。 金雪梨硬着头皮,倾过身,看着它将那张纸片放在收银台上。 ……确实是积分卡。 上下两排,一共八个格子,其中四个都被盖上了印章——还是卡通印章。 卡通印章是一张人脸图案;眼睛被打上一对叉、舌头吐出嘴角,似乎表示人已死了。 “每给你们送一次回收材料,就可以盖一个印章。” 英语老师解释道,“我已经送了四回了,今天是第五回。等我攒满八个印章,就可以换店内任意一个商品了……这是不是很棒?” 金雪梨只能点点头。 居民闭上嘴,充满期待地看着她。 怎么?它觉得这就算是解释完了? 如果金雪梨的疑问是一座山,它的解释顶多算是抠下了一指甲缝的土。 不说话好像混不过去了。 只要对方把自己当成一个装成人类的居民,问问应该就没事吧……? “那个……回收材料……” “你不太聪明啊,看来果然人人擅长的东西都不太一样。明明这么会伪装,反应和理解能力却这么差。” 明知道不值得跟一个居民生气,金雪梨还是有点不高兴。 “回收材料就在外面,” 英语老师的黑袍子又是一翻,朝店门口啪地一卷。“你拿上钥匙,去打开加油机,把材料加进去以后,回来给我盖章——真是的,咱俩到底谁在这家店上班?怎么你还不如我懂?” 打开加油机? 可她不知道该——等等,这说不定是一个天赐的好机会。 眼下她最发愁的,一是不知道该怎么把原液拿到手;二是有居民盯着,她找不到理由离开便利店。 如果需要出去打开加油机,岂不是二者都有希望解决了吗? 看来今天果然是她的幸运日啊?每一件亟待解决的事,几乎都是船到桥头自然直地解决了。 金雪梨精神一振作,连眼前居民看着都不那么丑了——要不是它,今晚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但是怎么打开加油机? 英语老师作为一个客人,应该也不知道吧? 她作为一个店员,却事事不知道,什么都要问,加上自己一身人味,不免就太可疑了……金雪梨得尽量减少发问,才能尽量不让居民起疑。 它倒是说了一句“拿上钥匙”…… 是自己从店员身上拿到的这一串? 金雪梨倒是记得,加油机侧面确实有一个钥匙孔……好,趁着今夜运气好,一鼓作气去试试。 “那我就先帮你把印章盖了吧,”她说着,拉开了柜台下抽屉。 透明的抽屉底板底下,封着一张被恐惧扭曲得已看不出性别的面孔,被杂物遮蔽成了一块块肉色碎片,唯有嘴巴清清楚楚地拉长了,正朝她发出一声声寂静的尖叫。 稀稀零零的杂物,被顺手胡乱塞在抽屉里;每当那个人使劲捶打透明底板时,就有个什么小东西,被震得一跳——底板下的那人咚咚捶了两下,倒是帮了金雪梨的忙,她一眼就发现了一支跳起来的印章。 “来,盖好了,第五个。”她把印章扔回去,“哗”地关上抽屉,人脸重新消失了。 “你怪痛快的,”英语老师夸了她一句。 金雪梨看了一眼脚边的背包——带着它出去,不好解释。等英语老师走了,她再回来拿也不迟…… “你比那个家伙强,爽利多了。”英语老师又重复了一遍店员名字,“正好,我还有一件事要拜托你。” 金雪梨已经推门出来了,问道:“什么事?” “这个,”居民把一只手没入自己的黑袍子里,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掏了掏,再拿出来时,手里就多了一迭纸。 金雪梨和保温箱里又一次站起来的鸡翅,同样狐疑地看了看它放下来的那一迭纸。 “我们学校的招生传单,放在你这儿,应该没问题吧?” 居民搓了搓手,说:“我们学校不搞入学歧视那一套,无论是人类还是居民都可以去上课。但是说实话嘛……主要还是希望能多招一些猎人,毕竟它们身上有那么多我们想要的东西……” 英语老师又吸了一口口水。 “最近加油站附近有不少猎人在游荡吧?麻烦你帮我把传单到处放一放……也给我们增加点生源。” 哪个猎人会去居民学校上课啊? 金雪梨余光一扫,发现那迭传单还是手写的;字迹歪歪扭扭,遇上不会拼的单词,似乎还是从杂志报纸上剪下来贴上的——比起传单,它倒更像是勒索信。 “好,就放这儿吧,”为了能早点把居民请出门去,她答应得很痛快。反正也是慷他人之慨。“我一会就给你贴。” “你人真好,”英语老师喜不自胜,“好得就像暗怀鬼胎,另有算计一样。” “……你真是教语言的?” 金雪梨多少还是有点心虚,示意它先走;她跟在居民身后,出去的路上顺手整理了一下杂志架,把不知何时又偷偷插上的雪柜电源给拔下来了。 英语老师站在门外昏蒙蒙的黑夜里,黑袍融于夜色,只剩一张模糊的脸,浮在半空里。 “我把回收材料放在那里了,”它从黑夜里钻出一只手,指了指一部加油机旁边,盯着金雪梨,仿佛在等她的反应一样。 看清楚回收材料那一刻,最让金雪梨吃惊的一点,是她发现自己竟然心绪平静,不大吃惊。 (本章完) 街机厅拯救赞助商作战(2)(不必介意标题变 街机厅拯救赞助商作战(2)(不必介意标题变了,都是小事) 一上来就挑战街头霸王39,是不是难度太高了呢? 玩偶呜首战失利,悻悻看着街头霸王39机器屏幕上响起了一片嘲笑声,决定换一个机器试试。 看样子,好像得打赢了街机游戏,才能把里面的赞助商救出来。 不是她趁机自夸,她不是一个攻击性强的人,她是一个和平主义者;和平主义者打架失败了,岂不是很正常吗? 那么,接下来玩一个不需要打架的试试吧…… 玩偶呜一坐进赛车座位里,屏幕立即就亮起了“欢迎!”字样。 【请选择您的驾驶员角色】 【成功赢得f1竞赛,该驾驶员角色将会被从赛车世界释放,恢复自由姥身】 赛车手角色一:工课秃头仔 因为功课太繁重而不幸英年秃头的少年(中性词),为了释放学业压力,才偷偷摸摸挤出时间参与赛车活动。 该角色有两个特点。 一,因为压力太大,所以开车时更加肆无忌惮,获得“加速减少0.3秒”优势; 二,因为秃头,所以减少了空气阻力,具有“平滑行驶”被动功效。 “欸?”玩偶呜眼睛一亮,“似乎这个角色不错……等会,我再看看,仔细挑一个优势大的。别再让我又倒霉致敬一次了。” 赛车手角色二:三酒怎么还没收集完朋友 因为一个名叫“三酒”的人,似乎连她都对“收集朋友”这一过程产生了焦躁、期待与执念。 据说每一个与她做朋友的人都会被仔细地洗干净,晾干,风干,套入塑料层内,真空封好,放进收藏盒里。 “惊悚恐怖片吗!”玩偶呜忍不住叫了一声。 该角色的特点是,当参赛编号有3或有9时,会发挥出超出平常两倍的实力,夺冠轻轻松松;但如果其他赛车手编号有3或有9时,她就会紧紧跟着对方,所以最好成绩也只有第二名。 “优势与劣势都太显著了吧……”玩偶呜考虑了一会儿,决定继续往下看。 赛车手角色三:无思无想 听说她在瑜伽、冥想等一系列训练中,早已达到了心思空灵的境界,如今想要在高难度、高风险的赛车运动中,也达成无思无想、天人合一的状态。 角色特点是,一旦成功进入心流状态,将会连续加速,将赛车推上一个人世难见的极致高速,最终飞驰出这一个凡尘俗世,扑入更高远广阔的世界。 至于冠军,更加不在话下,只是一个小小的副产品罢了。 “我不选这个,”玩偶呜说,“这个赢了之后,我还回得来吗?” 赛车手角色四:非食用类小猫软 与赛车游戏完全不相干的名字出现了!真是一个无论怎么绞尽脑汁,也找不到其与赛车比赛之关联的名字呢! 但是这正说明了该驾驶员是一位斜杠少年(18岁),勇于尝试全新领域;跨界从头来,一样精彩! 角色特点,因为擅于克服困难,不畏跨界,所以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获得“颠簸减25%”优势。 因为是小猫软,不是山东驴软,所以从后追逐对手时,声音很轻,不容易被对手发现,“超车几率”加10%。 “这个似乎也不错……”玩偶呜看了看驾驶员名单列表,“要命了,也这么长!” 赛车手角色五:为什么要想名字好麻烦啊 怕麻烦所以把心声直接变成名字,写在身份证上的人,自然是一个又诚实又懒的人。 角色特点,正因为怕麻烦,所以反而有了必要夺冠的决心,获得“必胜意志加成”优势。 理由是这样的:如果跟在别的车后面冲过终点,不仅停车要停在别人后面,还要等别人计算排名,不是很麻烦吗?但如果是第一个冲过终点,一切就方便多了。 这一次玩偶呜学到教训,仔细看了好几页的驾驶员角色,最终选择了“庞小丫”。 庞小丫 以一种年幼活泼、可爱无害的形象出现,以此放松对手警惕。 在走近赛车时,她还会十分紧张地说一些“欸呀我第一次开车好担心呢”、“科目二到现在都没过的我,真的可以开f1赛车吗”之类的话,很具有迷惑性。 但在她18岁的可爱外表之下,潜藏着一份强烈到几乎渴血的竞争心。在她18岁的手下,已经躺倒了许多未来的赛车之星。 角色特点,因为迷惑性很强,所以在加速超车时,有35%几率触发“被对手忽视了”的效果。 抱着一雪前耻的决心,玩偶呜与角色庞小丫一起在赛车中稳稳坐好;随着三,二,一倒计时一结束,她登时将油门狠狠踩到了底,车子——编号39的车子——朝前疾驰而出。 但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已经把速度提到最大了,前方总是有几个车远远跑着,怎么也拉不近距离。 怎么办呢? 玩偶呜四下一扫,发现自己右前方的驾驶员隐约有点熟悉,好像刚才在列表里见过一次……是谁来着? 想起来时,她一个激灵,精神一振,朝那辆车的驾驶员遥遥喊道:“喂,快看我的编号啊!” 那个远看也知道是18岁的驾驶员,被她叫了几次,终于忍不住一回头——即使隔着头盔,玩偶呜依然感觉到她眼睛一亮。 “是39啊!” 三酒怎么还没收集完朋友欢呼一声,立刻一打方向盘,竟然从前方来了个u型转向,逆行着开到了玩偶呜身边,紧紧跟着她,喊道:“三酒,我们一起走!” 虽然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好歹也算是解决掉了一个对手…… 在欢呼声中,玩偶呜受到鼓舞,加大马力,转过一个又一个弯道,还不免撞上了好几次栏杆;但总算她把又一个星子深深给甩到了后头去——倒不是因为开车水平高。 因为她刚才在角色列表里见过这个对手。 星子深深 这个名字隐藏了很多,但只要知道方法,却也能从这个名字中看出许多讯息。 采用占星术就能得知,该18岁星子身材纤瘦,育有一猫。在面对名字中有猫的对手时,会触发“一定要抓到你抱起来”效果,有利于她紧咬不放、加速超车的几率。 “星子深深,”玩偶呜拉近距离后,朝她喊道:“你看那边观众席上,有一个很可爱的小猫呢!” “哪里?”星子深深一扭头,方向盘跟着一扭,就冲出了赛道。 屏幕上,赛车手庞小丫自言自语道:我还真狡猾啊我。 玩偶呜趁胜追击,一口气又将好几辆车给甩到了身后——眼看终点在即,观众席上已经响起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彩旗、条幅摇成了一片色彩海洋。 然而在这个时候,玩偶呜却猛然松开了油门,一下子慢下了车速。 “怎、怎么回事?”她瞪着屏幕,眼前是一条岔道。“赛车游戏,不该给出这种选择才对吧?” 左拐:出口 右拐:终点 分叉口已经迫在眼前,其他赛车也正呼啸跟来——没有时间考虑了,玩偶呜一咬牙,往左狠狠一打方向盘。 “恭喜!”街机立刻鸣叫起来,“恭喜您成功救出赞助商,庞小丫!” (本章完) 第331章 金雪梨carpe momentum,baby! 第331章 金雪梨·carpe momentum,baby! “我知道了……” 一个棕色卷发的年轻男人,眼里闪烁着轻轻的泪光与微笑。他仿佛怀着这一辈子最大的温柔,一颗一颗解开了衬衫纽扣。 衬衫被他从血肉模糊里拔了起来;他压回了一声痛苦的喘息,胸口起伏时,新鲜的、大量的血又一次咕嘟嘟涌出来。 他半倚在墙角里,望着那一个趴伏在他臂弯里的头颅,低声说:“反正我留着……也没有什么用了……” “拜托,拜托拜托拜托,” 那个人头留着一头长卷发,长发底下却空空如也——只有年轻男人的手臂,从缱绻发丝里探出来,怀抱着虚无空气。 长发后,一个声音央求道:“我需要你的身体材料,我就快要死了,我不要死在巢穴,我不要变成居民,拜托,求求你了,我只需要一点点蛋白质红细胞钙氨基酸荷尔蒙来组成新的身体就好,不用很多,我可以做侏儒的呀只要你还爱我做侏儒也无所谓呀” 卷发男人定定注视着人头,好像还存在期待。 “我活不下去了,我受的伤,我知道的。如果你能拿走,让我变成你的血肉,让你活下去,那也没有什么不好……” 头颅静默了一秒。 在卷发年轻人的注视下,它突然尖声一笑。 “真的吗?真的吗真的吗?那可太好了太好了呀那你还眷恋什么赶快死掉啊!” 金雪梨并没有挪开目光,但那一幕却还是霎时退进了黑暗。 或许是因为残留下来的,本来就只有那短短片刻,与几句对话而已——这样也好,她也不想看见那卷发年轻人最终的表情。 “是这里吗?” 一个面目柔和、线条圆润的中年女人,脸上残留着泪光、仓皇和希望,回头问道:“走过这扇门,就是出口了?我就能回家了?” 跟在她后面的,同样是一个人类——一个男人。 那人四十岁上下,光光的一个秃头,厚长胡子被修剪成一个铲子形状,支在空气里。 “对,”他盯着那个女人,朝小巷尽头的门一抬下巴。“你去吧,我就不陪你了。” “谢谢你,”那个中年女人抹了一把眼泪,“你有我的联系方式,等我回家,你联系我,我一定给你好好道谢……” 她转身走了;光头男人原地等了一会儿。 小巷尽头响起门被拉开的吱嘎声时,他凉凉一笑,从后腰里掏出枪,猫着腰,小步跟了上去——很快,这一幕也消失在了黑暗里。 “多么浪漫,” 英语老师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地站在金雪梨身边了。“他们以为人死如灯灭,死了一切就都消失了。但不是呀!巢穴并不是那么无情的地方!” 它激动起来,两个手臂甩起来,黑袍在黑夜里猎猎一翻。 “遭受不愿承认的事实冲击时,被死亡阴影投上来的面庞,以为自己又一次战胜巢穴的窃喜……人类即使死了,也会留下无数印记强烈的片刻,都被巢穴一一保留下来了。这个,就是carpe momentum,宝贝儿!” 英语老师说得高兴,一巴掌拍下来——幸亏金雪梨见机不对、反应及时,脚下一转,从它的巴掌下滑了出去。 “是,是,” 她嘴上应付着,不太愿意再一次把目光投进地上那个塑料桶里了。 看起来只是一个装着黑泥水的简陋水桶;但只要用目光稍微往里一探,无数陌生人的生命片刻,就会像走马灯一样从她眼前转过去。 大多数,都是他们生命被突然终止、中场被蓦然转成尾声的时刻;遗憾,痛悔,恐惧……仿佛彗星划过夜空时留下的长尾,久久不散。 “只有人类的吗?”金雪梨问道,“我们居民的,你也收在里面了吗?” “有,但不是很多。” 英语老师咂了一下嘴,激动劲儿黯了些。 “居民尸体不多,也留不下来多少‘片刻’。有个长得像虫子的家伙,专门在人脑子里筑巢,用人身生自己孩子的,前阵子在医院里倒了霉,被人挤出来以后,也不知道怎么,打成了一团团碎肉……每团碎肉都还活着,但我认为它这副样子肯定生不如死,所以我也装进来了。” “欸?还活着就——?” “没关系吧?”英语老师说,“倒进去以后,是活是死都没区别了吧?要我给你把它捞出来看看吗?” “不不,不必了。” 金雪梨已经看够了——她现在只想赶快把英语老师打发走,早点回店里。“活着也无所谓……我给你把加油机打开。” “你什么时候也能死掉就好了,” 英语老师仿佛满心都是期待与遗憾,看着她掏出一把绿柄钥匙,插进锁孔里,说:“你这么珍贵的味道,可不能随随便便倒进加油机里进行回收提炼。” 金雪梨尽量板着面孔,拉开了加油机侧板。 居民对人类情绪反应是高度敏感的;她反复告诫自己,这个是居民,不值得生气,在它看来它是夸人呢。 侧板打开后,里面是四五条管道;金雪梨拧开其中一个管道阀门,冲英语老师说:“你来倒吧。” “你也不是一点培训都没有就直接上岗了的嘛,” 英语老师抄起塑料桶——桶里乌黑液体顿时波荡起来,水声里溅起半句人声,模模糊糊地响起一句“等等我”,就又跌回黑水之中了。 金雪梨看着不知多少人的人生碎片、被强烈情绪留下印记的时刻、无数终末的瞬间、再也没法重温一次的回忆……“咕咚咚”地被黑袍居民倒进了管道里。 其中确实也有一些居民的残体:几只细长的虫足、一只被封在真空袋里的手、一卷乱糟糟的肮脏头发…… 都跟着人类时刻一起,消失在了管道里。 经过沉淀和提炼之后,它们就会变成“巢穴加油站”里的“油”。 金雪梨重新将阀门拧好,把加油机侧板锁上了;英语老师很高兴似的,双手叉在腰上看着加油机。 桶挂在它胳膊上,桶底残留着一声呜咽。 “那我走了,” 它面朝着加油机,却唯独有一只眼睛,一骨碌转到了侧边上,看着金雪梨。“我还会回来的。我忘不了你。你真的不是人类吧?” 金雪梨诚恳地说:“真的不是。” 这应该算是……虚惊一场吗? 她看着英语老师消失在黑夜里,一时间感觉双腿仍有点打转。 她其实脑子里早就跑过无数种剧情了:比如上一个店员,实际上是被英语老师杀掉的,它回到现场之后,发现了顶班的金雪梨,于是决定把她也灭口。 又或者,英语老师其实早就发现她是人了,就是为了猫戏老鼠一样,给她存留点希望,让她在希望里死掉…… 结果那么多种出错的可能,到头来一个也没发生? 金雪梨生怕英语老师仍有后手;但她站在原地,警惕地戒备了好几分钟,那个居民却果然一去再也没回头。 这就结束了? 接下来,她只要拿上原液,就能——就能—— 金雪梨猛然松出一口长气,浑身都差点脱了力。 她仍然有点不太敢相信自己今夜的运气……但是她的原则之一,就是当好事发生时,不要去质问它为什么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金雪梨走回店内,发现雪柜的电源线不知何时又一次插进了墙里。 “这可不行啊,”她一边嘟哝着,一边蹲下去,把手伸进雪柜后的缝隙里,拔下了电源线——那道缝隙宽度仅能容下一只手,所以把缝隙深处的人脸都挤得变形了。 金雪梨打开保温箱盖子,给烤肠翻了个个儿。鸡翅已经重新躺好了;似乎它也很累了。 接下来,还得去把店里地板拖干净……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店里偷偷来过一个猎人,而且从气味来看,非常新鲜,好像就是前不久的事。 那猎人在店里绕了好几圈,待的时间不短,摸了不少商品,现在地板上留下了一层充满荷尔蒙气味的混乱杂质;商品也得抹一抹…… 啊,不过,这些事都可以先放一放……先去拿了原液才是最重要的事。 原液、原液~! 九百万、九百万~! 为什么人类如此令人厌恶,却能创造出如此可爱、如此有魅力的道具呢? 一个亿,一个亿~! 金雪梨在脑中唱着一曲轻快的金钱小调,从背包里拿出水瓶,摇晃着钥匙,重新走到加油机前。 真是的,也不知道之前自己在犯个什么愁;要从加油机里拿原液,不是一件最简单、最轻松的事了吗? 根本不必担心用什么货币支付;打开加油机,把生物燃料管道阀门拧开,再把加油枪伸进水瓶里就行了。她是店员,只要不把加油站搬空,拿个几升,根本一点问题都没有。 钱,钱,都是钱啊! 金雪梨从来没有这么轻松畅快过。 她原来对自己的人生和命运,有着这么高的把控;她知道自己想要的,未来就一定能得到。 英语老师说得不错,生命里有这么多时刻,都值得她记住啊——比如现在。 很快,她的人生里将没有辛酸,没有比较。没有谁比她美貌、富有或幸福。 没有求之不得,没有小心行事,没有命运嘲讽……她只要握紧手中的水瓶,走向自己的未来就好了。钱,钱,钱啊! 水瓶满了,她重新锁好加油机,转身就走,脚下轻快得仿佛加了弹簧;但是刚走出去一步,却不由身体一顿——店员马甲被人抓住了。 怎么回事? 金雪梨转过头。 从两部加油机之间,昏蒙蒙的阴影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女人。 那女人趴伏在地上,上半身露在外面,下半身消失在加油机之后。她一条手臂伸得长长的,紧紧抓住了金雪梨的马甲。 “脱下它,”她低声说。 (本章完) 第332章 金雪梨主动上岗 第332章 金雪梨·主动上岗 今天晚上生意还不错呢,客人一个接一个的,就是这个新客人有点没礼貌。 金雪梨先挣扎了一下,没能挣脱。 她只好拽着马甲,回头对那女人说:“你想买东西吗?马甲不卖的。” 那个女人一手撑在地上,按理说应该把整个上半身都抬起来了,但是从半空里一直到地面上,都是腰腰腰腰腰一直延续下去,拐过加油站,消失了。 阴影中,她看不清对方容貌。 “脱下它,”那女人又重复了一次,每个字都又硬又重,仿佛想要用声音在她身上打出坑似的。 “我说了,这个不——” “我不买它,” 那女人立刻打断了她,说话时后牙也咬得死死的,好像恨不得把金雪梨的话一口咬断。“我是要你脱下它。穿上马甲的人就会变成店员,你是不是傻?” 今夜怎么回事?这已经是第二个说她傻的居民了。 “我就是店员啊,” 金雪梨觉得对方才傻。“正因为我是店员,才要穿着马甲。并不是我穿着马甲,所以变成了店员——这个因果关系,你怎么搞颠倒了呢?” 那女人在阴影里安静了几秒,似乎在细细品鉴这个答案。 “你过来,”她终于说话了。 “我不,”金雪梨又不是真傻。“你松手。” 马甲质量可真够好的,那女人蓦然用劲一拽时,金雪梨整个人都被拽倒在了地上,但马甲甚至连一声开线响都没发出来——不是她下盘不稳,是对方力量太大;换成哥斯拉来,估计也得被拽得一踉跄。 “你干什么?” 金雪梨跌倒在一台加油机旁,一手抱着水瓶,一手拽着马甲,肩膀撞得生痛,狼狈得手忙脚乱,同时也有点后怕了。 她的武器还在店内背包里;此刻赤手空拳,全无反抗之力。 大概是为了遮掩心虚,她抬起头,声音提高了八个度:“你非要我马甲干什——咦?” 那女人就在金雪梨咫尺之遥处,假如她还有呼吸的话,金雪梨甚至都能听见她的呼吸声。 二人四目相对时,那女人不由自主地颤抖瑟缩了一下——金雪梨明明一动也没动,却好像有人迎面扇了她一个巴掌。 她莫非害怕自己吗?金雪梨反而怔住了。 那女人稳了稳,重新直起脖子,从阴影里冷冷注视着她,嘴角、声音与情绪都一起拧起来了:“你看什么?” “啊,”金雪梨回过神,紧紧把马甲按在胸口上。“没什么……这里比较亮,才看见你……就是没想到,你还怪好看的呢。” 那女人又安静了下去——这一次,沉默持续得更久了。 “……什么?” 当然,这种“好看”跟人世间的标准不太一样:比如人类欣赏的健康润泽的肌肤、光泽水亮的眼睛,那女人自然是一概没有的。 “别看你死了似乎有一阵子,”金雪梨真心诚意地说,“但你现在发展出了一种不同的美。就好像……唔,就好像僵尸新娘似的,你看过吗?我本来觉得,既然你是居民,想来也跟英语老师容貌差不多,好看不了。真没想到——” “闭嘴!闭嘴闭嘴闭嘴” 那女人突然怒吼起来:“你在嘲讽我?你一个自以为可以想拿走什么就拿走什么的人你什么都不懂你以为你可以嘲讽我?” 金雪梨窒息了一瞬间——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倒在一个居民面前,没有迎来对方的攻击,却被山河倾泻一般的情绪给冲了一个正着。 仿佛夏夜天空里裹卷着沉沉雷电的雨云,骤然化作暴雨与海啸,笔直冲撞进她的灵魂里。 好想要好渴望为什么是我呢为什么是你呢为什么偏偏是我要失去一切 好想回家好想回家但我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家了 她是离家最近的地方她是我唯一熟悉的地方她是我唯一想去的地方 “等、等等,” 金雪梨咳喘着,使劲扭着身子,想要从对方无声的、情绪的咆哮下翻滚出去——但马甲一角仍被那女人死死攥着,除非脱下,否则怎么也挣脱不出去。 在脱下它与自我辩解之间,她犹豫了一息工夫,随即喊道:“我没嘲讽你!” 那女人的嘴巴拉长成一条黑洞,声浪翻滚着涌出来。如此苍白的、小小的一张脸上,竟能同时容下黑渊深洞似的一双眼睛与一张嘴。 “那、那个,”金雪梨看着她,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没有那个意思。我知道,你变成居民以后,肯定——” “我没有变成居民!我不是居民不是不是不是居民你才是居民” “好、好……我的意思是,你即使与以前不一样了,也是不一样的好看。”金雪梨定定看了她几秒,小声说:“……你别哭呀。” “我没有哭没有没有哭哭没” 金雪梨原本想给她拿纸巾;这话一说,她也只好跟着点头:“对不起,是我看错了。” 她看着那张扭曲深洞似的嘴巴慢慢缩小,那一张几乎被怒恨、悔痛与不甘所融化的面孔,重新一点点冷却凝固下来。 像冰雪遥遥在漆黑山巅上结成白;像释放过雷电的雨云,沉沉压在暗蓝夜空里。 也像一条鳞片滑腻,色泽鲜绿的毒蛇,在枝叶间无声地缓游过去时,一旦忽然顿住不动了,就像是从来没有动过。 “你之所以会觉得我现在这副模样好看,那是因为你马上要变成居民了。”她目光阴翳地看着金雪梨,“你还能记得自己原本不是居民吗?” 金雪梨一愣。 她原本……她原本是猎人吗? 但这不是废话嘛;巢穴里每个居民,原本来源都是猎人。 不过……她记得自己在半个小时以前,还是一个心心念念想要拿到原液的猎人来着…… 咦?半个小时,就跨越到人生另一个阶段了? 不对,她好像也还没有完全变成居民;非要定义的话,她还在“茧”里,仍在转型期呢。 “要在英语老师面前蒙混过关,所以才穿上马甲……你还记得吧?” 好像是噢……原来她不是被招聘进来的? 那女人从阴影中低声说:“为什么需要蒙混过关,记得吗?回答我。” 金雪梨皱起眉头,渐渐想起了倒在便利店洗手间里的那一具店员尸体。 “因、因为我怕它以为我杀死了店员……不,也不对,当时我还是一个人类,被它堵住本来就足够糟糕了……” 加油站被压在一片寒凉夜色的深处;金雪梨只能听见自己的喘息和话音,对面趴在地上的女人,仿佛被寂静注满的雕塑,无声无息。 直到她听见后方便利店里,门锁“咔嗒”一响。 一扇门被推开了。 (本章完) 第333章 金雪梨总有刁居民想篡位 第333章 金雪梨·总有刁居民想篡位 从便利店门外往内望去,正好能看见洗手间前的短短走道。 即使心下隐隐已有猜测,金雪梨一点点转过头去时,仍忍不住立起了汗毛。 本该死去的店员尸体,此时一步踏出了洗手间门外,四下看了看。 它的正脸看着前方墙壁,但脑袋左侧上那一张窄长脸,正好与金雪梨遥遥四目相对。 她不自觉地想往后爬——后背刚一撞上加油机,她就停下了。 自己身后一两步远,还有那一个趴伏在地上的女人…… 十几步之外,店员站在便利店内走道上;左侧脸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忽然嘴角往上一勾,面肌却直直往下一沉——几乎像是被自己的嘴角扎穿了面颊肌肉一样。 ……金雪梨甚至根本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一个表情。算是笑还是哭? 它没有说话,双手握住仍插在胸口里的高脚椅椅腿,使劲往外一拽。 椅脚从伤洞里被拔起来,立时扑涌出一阵腐黑烟尘。 店员弯下腰,黑灰色烟尘细粉顿时涌得更多了;它把椅子轻轻放在地上,左侧面孔上的眼睛,一直眨也不眨地望着金雪梨。 “怎、怎么回事?” 她不指望自己能获得答案,但没想到身后那个女人却真回答了她。 “那个店员每隔六小时,就会暴力死亡一次。” 那女人松开了马甲,往前爬了一点,爬到金雪梨身边停下来了。 她在阴影中,低声说道:“它永远也不知道谁是凶手,因为一般来说根本就没有凶手。只要时间一到,它所处的环境中,任何东西都可能是造成它暴力死亡的原因。” 欸?这么一说,店员胸口的警铃上,确实在“凶手是”三字后面,留下了一片空白。 不是它不知道,是因为压根就没有? “那,那我看到警铃上还写着,‘稍等片刻马上回来’……马上会回来的,原来是它自己?”金雪梨一时简直不知道自己是想笑还是想骂。“哪有这种事?” “不仅有,”那女人趴在她身边,低声说:“而且‘这种事’正在向你走来。” 店员已转过身,走近便利店门口了;它站在玻璃门后,背后灯光将它打成了一个昏黑剪影。看不清它正面的脸,但依稀能看清一左一右两个鼻子的轮廓,高高地伸进空气里。 金雪梨一个激灵,反应过来了:“它、它是不是想要回自己的马甲?你就是因为这个才提醒我脱掉它?我马上就——” 她说话间,已经把一条胳膊从马甲袖口里抽出来了。 即使是这种时刻,她也忍不住抽空微微惊讶了一下:这么好脱? 穿上以后就会把人变成店员的东西,没想到想脱就能脱下来啊?真是的,“自愿”这种事还能置后考虑吗? 但是下一个意外紧随而至——那女人蓦然反手一拍,将马甲重新按紧在金雪梨胸口上,叫她又脱不下来了。 “你干什么?”金雪梨看着那一个昏黑人影推开店门,不由慌了手脚,“你不是来救我的吗?刚才你不还要我脱马甲吗?” 那女人一拧头,嘴洞蓦然张大,一瞬间的愤悱躁怒几乎冲击得金雪梨眼前一黑。 “刚才是刚才刚才要你脱你拖拖拉拉不肯现在再脱不是自找死路吗你是不是傻你现在变回成一个屁用没有的人类这跟直接送上去的肉有什么区别有什么你说有什么区别区别区别区” 她是真的怒火沸腾了,这么多字一瞬间就能全打在金雪梨脸上。 金雪梨眼睛一亮。 对啊,还是已经快要完全变成居民的人有经验;自己差点没想起来,居民在巢穴里有这么一个极不公平的优势。 她立刻示意对方松手,马上又把胳膊重新穿过了袖口。 店员半个身体探出门口,定定地盯着她们。 “我还没变成居民,但也足够我不会被杀死了?” 金雪梨一边问,一边匆匆忙忙地从地上爬起身——总不能坐在地上迎敌。 “想得美。” “啊?那我为什么还要穿——” 一个又紧又细又尖的嗓音,从店员脑袋一侧上响了起来:“……就是你吗?” 金雪梨唰地扭过头。“什么?” “就是你把我杀掉的吧?” 店员正脸上嘴唇紧闭,看着她问道:“你想要篡夺我的店员之位,你杀了我,把我拽进了厕所,脱下了我的马甲……我都看得清清楚楚。” “你人话不会说就别说了,一个破店员,那不叫‘之位’,那就叫‘职位’,还用得着‘篡夺’?我一进去就看见你死了。” 金雪梨一边打量着自己与店门口的距离,一边说:“你既然把我看得清清楚楚,你怎么不知道也看一眼凶手呢?” “凶手太狡猾了。以前偷偷摸摸杀掉我的,莫非也是你?”店员充耳不闻,说:“今天早上一定也是你,我懂了。你最近一直在追杀我。” 要不是没办法一口气照顾到四张脸,金雪梨真想给它一嘴巴。 “它为什么不知道自己每隔6小时就会死?”她扭头问了地上女人一句。 “它很显然知道,” 那女人抬起一只手,朝前方比了比,手腕上干燥剥脱的一块皮肤,像袖口一样微微摇荡。“它只是以为必然有一个凶手而已。” “偶尔也有意外,”店员贴在金雪梨身边,补充了一句。 它什么时候靠近的? 仅仅只是一转眼珠的时间—— 金雪梨急急往后一退,情急之下忘了身后是加油机,“咣当”一声,撞得她自己头壳里神智一荡。 但是她毕竟也是当了这么多年的猎人;即使撞着头、一时看不清,危机中练出来的本能依然抢下了这一刻的掌控权——金雪梨后背倚在加油机上,抬脚往面前重重一踹,靴子深深埋进了一个软软的东西里。 店员哼了一声,踉跄后退了两步,她也从那一撞中彻底稳住了神,赶紧猫腰往旁边一扑。 一片昏暗中,她依然伸长胳膊一扫,从地上抄起了水瓶,手指勾住了水瓶抓带。 站稳脚后,店员脑袋右侧上的面孔,正对着金雪梨。 一双眼尾与眼头对调的眼睛,从下往上反着眨了一下眼。它头颅不动,身子却轻轻一拧,正面转向了金雪梨。 在有工夫感觉恶心之前,她已经一抡胳膊,一升装的水瓶从半空中划出一道圆弧——圆弧末端的水瓶,仿佛蓦然下扑捕猎的飞鸟脚爪,稳稳扎进了店员的右脸上。 它肯定是惨叫了一声。 之所以不确定,是因为当金雪梨神智重新清醒起来时,她已不知何时倒在地上了。 加油机,便利店,夜空,世界……仍然在绕着她一圈一圈尖声大笑,跳脚,旋转。 一切事物的色彩与形状,突然变成了可疑的、浮在水上的倒影。 越过那倒影,往水下看,她不敢,她怕自己的神智会再也拔不出来。 金雪梨知道有一部分居民的声音会叫人短暂失常,她也不是没有体会过。但是效果如此强烈的,她还是第一次遇见——她晕眩了多久? 她不知道,但反正已足够居民从疼痛中恢复,蹲在她面前了。 “你喜欢我的哪一张脸?” 它朝金雪梨垂下脖子,正前方的脸几乎要贴上她了。四个嗓音,从四张嘴里,一起嗡嗡地共振起来。 别说她是一个有经验的猎人,就算一个傻子,这时候也知道不能正面回答。 “你放心,我绝对不和你抢店员做。” 对着那一长条浮在黑夜里的模糊肉色,她小腹都绞在了一起。即使水瓶抓带仍奇迹般地勾在手指上,这个距离下,也不能当武器用了。她努力平稳着呼吸,说:“这件马甲,我马上——” 金雪梨突然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行。 那女人说得对,店员一醒,马甲就无论如何也不能脱了。 洗手间门后贴着的那张通知,不是说得清清楚楚吗? 一旦店员醒过来,自己再脱掉马甲,就立刻会从一个“转型期生物”,变成它眼中的“猎人”;按照通知的吩咐,店员会第一时间把周围所有居民都召集过来。 但是那女人还说了,即使穿着马甲,也不妨碍自己被居民杀掉吧? ……怎么办? “你说话呀,”店员呼地一下,用脑袋追上了正要往后爬的金雪梨。“你喜欢哪一张脸?” 这个世界上除了金雪梨,大概也不会有其他猎人,会在如此要命的时候被分走了一下神。 她目光越过店员,发现那个女人不知何时爬去另一部加油机后头了,与店员拉开了两三米,此时正趴伏在地上,只露出了一张面孔。 二人视线一碰,那个女人停下了摆手,往店员的方向打了个眼色,又指了指自己。 ……这什么意思? 要让金雪梨把店员弄过去? 店员要是能听她的话,她还至于落到——欸,等等。 “你说对了一半,” 金雪梨尽管来了主意,却远远称不上胸有成竹,每块肌肉都在打颤。“我是想抢你的店员之位,但抢来不是给我做,是给我的盟友做。” 她早已悄悄从裤兜里掏出了便利店钥匙;在店员反应过来之前,她已经一抬手,将钥匙串远远扔进了夜空,扔向了不远处的那一个女人。 店员三张脸一起抬起来,一张脸压下去,同时喊道:“钥匙!” 金雪梨立刻就地一滚;她翻身跃起时,店员也一拧身扑向了那一串钥匙。 “让进店的人用厕所是店员热心服务你却趁机偷我钥匙还我钥匙等等这个人是谁是人类吗是居民吗你松手松手!” 金雪梨急忙回头一看,发现店员抓住了钥匙,却也被那女人给抓住了一只脚。 它的力量显然比自己大多了,几下挣扎,就踹掉了那女人手臂上、身上更多的碎裂皮肤,简直叫人想替她痛得倒抽一口凉气;她几乎把上半身都卷在了店员腿上,但看起来依然不知何时就会被甩下去。 “快走!” 那女人朝她吼道:“去找一个规则场地,或者另一个居民徘徊的地方,进去躲六个小时,等它再死一次就好了!” 为什么居民会救自己?而且是一次次地救她? 金雪梨连道谢也来不及,一头扑进便利店里,冲到收银台后抓起了自己的背包;好在水瓶一直在手里,往包里一塞就行。即将出门时,她又突然脚步一顿——该去检查雪柜的电源线了,而且好像新进了一批货,得及时摆上架子才行。 再说英语老师托她张贴的传单,她还没贴呢,要贴在显眼地方,客人才看得见…… “你要是敢开始拖地,我就敢杀了你!”店外响起又一声怒吼。 金雪梨一个激灵,重新回过了神。 “不拖地不拖地,”她慌忙放下传单,“我也不贴传单……啊,等等。” 金雪梨又抓起了传单。 “夜间大学”就在不远处……那里不正好是“另一个居民徘徊的地方”吗? (本章完) 第334章 金雪梨人生第一次遇见的事,社区公 第334章 金雪梨·人生第一次遇见的事,社区公园,夜间大学 金雪梨放开脚步冲进加油站之外的夜色里;但才猛跑了十几步,她又冷不丁停下了脚——收势太急,还险些一个趔趄摔到地上。 她回过头,不远处的加油站地面上,两个卷在一起的人影仍然在死死挣扎相抗。 那个女人究竟是百分之多少的居民,金雪梨不知道,但有一点很清楚——哪怕完全变成居民,她依然会痛。 一下下被力量打进身体里的闷响;时不时一声痛哼与低呼……这些声响,像她身上被踹掉、被撕下的皮肤裂片一样,纷纷零零地落进黑夜里。 “喂!”金雪梨大声喊道,“那个——你叫什么名字?” 那个女人遥遥朝她一抬头,看见她了。 怎么说呢,她倒真是一个非常坚韧、非常有能量的居民。 即使她正与店员搏斗挣扎,二人又隔着十几步远,金雪梨依然被迎面而来的、浊浪般的咆哮与怒吼,给冲得脚下一踉跄。 “你还站在那里你居然还傻站在那里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做的你以为我可以拖住它多久顶多十分钟而已你要不要坐下喝个茶再走我要松手松手松手了赶紧给我滚滚滚滚想杀了你好想完完整整地漂漂亮亮地杀掉你染发浅金棕色滚” 好像是问不出来名字了。 那个女人气得够呛,连不相关的词句也被搅进了怒骂里,一起凌乱高速地喷溅飞射;八竿子打不着的染发都出来了,甚至还把颜色都挑好了——那个女人一直伏在阴影里,头发蓬乱得如同电流游走的雷云,看不清是什么颜色。 莫非染发是她死前最后一件想做却没来得及做的事? 金雪梨知道自己应该逃,她也想赶紧逃;但在那一刻,她更想做的事却是叹一口气。 她二十八年人生中,从没有一个人——连她妈妈也没有——曾经为了保护她而这样拼过命。 审视着每一个出现在拖车里的男人的行为举止,穿长袖长裤,估量着喝酒的人喝到了几分醉,总是尽量坐在门口处……做这些事情的人,都是金雪梨自己;她都忘记是从几岁开始的习惯了。 没有人告诉她该小心什么,只是靠天生直觉,跌跌撞撞也走到了今天。 长大以后,她来了黑摩尔市。成年人的生活,本就已是硬着头皮在黑暗里探路;她偏偏又做了猎人,难度几何式地翻倍,简直成了黑夜里在礁石浅滩中行船。 要避开的陷阱,不能接受的诱惑,必须钱才能消掉的灾祸,得顺着他说话行事的人(比如柴司),与她约会的男人一眼眼打量着她的公寓……林林总总,不知遇见过多少难事。 这许多苦恼,烦难和危机里,唯一一个为金雪梨拼过命的人,就只有她自己。 她从没想过会有人保护她,以至于刚才跑出来这么远,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第一个宁可被踹裂躯体也要护她逃跑的,竟然是一个居民。 为什么?原因不可能是个好事吧? 但无论如何,那女人都是第一个。 而她甚至无法得知对方的名字,就得转过身去,继续逃跑。 不知道这一走,下一次是否还能遇见那个居民;如果遇见了,又会是怎样一种情景? 十分钟,这个逃跑窗口是有点窄了…… 金雪梨不知道夜间大学在哪个方向,但是她第一要务,是必须先与加油站尽量拉开距离,因此只能一口气地跑。 当加油站变成夜色中一个小小的明亮招牌时,她赶紧一把拽下马甲,抬手就扔到了路边——她都已经不在加油站周边范围内了,就算店员追出来,也不会按照那张通告的吩咐,把附近居民都召集起来了吧? 拉开一点距离之后,金雪梨总算是能停下脚,勉强换几口气了。 她喘着粗气,心脏咚咚撞着胸骨,仿佛在胸腔里养了一个狂乱的精神病人。耳朵里嗡嗡地全是血流声,视野也有点模糊;再这么贸然往下走,也不安全了。 金雪梨四下看了看,发现自己正好处于一片街区公园旁——说是公园,其实也不过是一小片绿化带,一片树,和两张公共长椅而已。 公园被夹在两排20世纪中期的老式住宅楼之间,不过哪一栋都黑着灯,附近一片昏暗,不像是有夜间大学的样子。 金雪梨侧耳听了听。 僵重的,布景板一样虚假的漆黑死寂;就像鳄鱼张开后一动不动的嘴。 她跑了多久?金雪梨的时间感不太好,但觉得应该至少有五六分钟了。 就算歇,也不能歇太久,得一直保持着移动状态,天知道那个店员是不是长了一个,不,四个狗鼻子—— 金雪梨猛然顿住了脚步。 她眯眼往小公园里看了一看。 她站在原地,想了几秒,四下看看,终于从背包里掏出了手电。金雪梨往公园里走了两步,在步道入口处停下,远远探出一道光柱。 ……公园中央那一棵树上,确实坐着一个人。 尽管已是十一月底了,树叶却还没有完全凋零。那人上半身隐没在树冠里,坐在一根粗壮枝干上,歪歪倚着树干,两条腿垂荡在空气里。 金雪梨咽了一下嗓子,干干的,刮挠着喉管。 不关我的事,她心想,这跟我没有关系。 这种时候,这种地方,坐在地上的当然不可能是一个人类。肯定是个居民;等露出脸来,不知又是怎样一番恶心。 赶快走吧,她反复告诫自己。她还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否脱离了危险,现在不是分心的时候。 快去找夜间大学,快点把手电挪开,快点转过头走。 金雪梨僵硬地往后退了两步,光柱却像黏住了,仍然笔直地照在树上,划出一圈白光,洗去了虚虚浮浮一片夜色。 那一条不太合身的宽松长裙,和裙下软软垂下的一双脚,在手电光下如同褪色发白。灰白色截断了漆黑夜色,仿佛一声长叫,突然中断了一瞬间。 走啊,你傻吗?金雪梨在脑海里尖锐地骂了自己一声。 八成是一个陷阱……不,一定是。 再说,那种毫无特点的普通裙子,到处都是,什么也说明不了。 金雪梨蓦然一转身,手电光扫向来时的方向——空空荡荡的路上,依然只有远处刚刚被她脱下扔掉的马甲。 “谁?”她扬声喊了一句。 没有人应声。 那是自然的,当她匆匆离开社区小公园时,她心想,因为那条路上没有人在。 只是她假装自己听见了动静,骗自己可能身后有追兵,又以此为借口,赶忙离开了,没有走进公园里。 假如存在一个平行世界,有一个平行的金雪梨,走进了公园,走到了树下,朝树上那人抬起头…… 一定是陷阱。 金雪梨把手电叼在嘴里,决定再也不想这一个公园,那一双垂荡的脚。 跟她没有关系……没有。 她掏出皱皱巴巴的夜间大学传单,发现自己刚才情急之下,一口气往兜里揣了好几张。 或许因为传单都是手写的,居民把握不好文字大小;同样的信息量,有的写全了,有的得分成两张——所以直到现在金雪梨才意识到,原来传单上还有手画的路线图。 只是居民画图的水平也很差,两条直线代表一条马路,左边又分出去一条路,连路名都没写;在与这两条路都毫不相干的空白处,画了一个星星,代表夜间大学。 她四下看了一圈。 自己倒确实是正站在一条马路上,前方左手边又分出去另一条路,跟手画地图倒是符合。只是两条路之间可没有什么大学;只有一个付费停车场而已。 这个破地图根本一点用都没有,马路本来不就该是四通八达的吗?光画一个有岔路的马路有什么意义? 要在黑摩尔市里找一条跟谁也不相干的孤独马路,反而比较难吧? “这要怎么找?”她低声嘀咕了一句,重新研究了一会儿地图,依旧不得要领。 代表夜间大学的星星,就夹在两条路之间一块空白处里,除此之外,任何地标路名一概没有,天知道这块空白在—— 金雪梨下意识地抬起头,往停车场扫了一眼。 “玫瑰岭社区大学”的牌子,取代了“全天停车只需一颗您的眼泪”的收费牌,在一排小射灯下森森发白。 不知是那块牌子,还是牌子上幽幽的白字,总叫金雪梨想起一排牙。 那排牙紧紧咬在一起,从黑夜中一点点叼出了一栋刚才明明还不存在的楼。 (本章完) 第335章 双拼视角宠物学校 第335章 双拼视角·宠物学校 金雪梨站在楼门口,仰头往上看,居然数出了五层楼。 大多数窗户都亮着灯,成了浮在黑夜中的一个个白亮方框。 浸泡着白光的窗户里,偶尔还能看见一些人影:有的慢慢徘徊在教室里,有的站在一块大黑板前。 还有人把脸贴在窗户上,一下下用拳头砸着玻璃、摇晃着胳膊,似乎想要吸引楼外人的注意力——金雪梨也果然被那人引去了目光。 只不过那人背光站在窗前,面孔身影都一片昏黑,既看不清是不是居民,也看不清他(它?)想要干什么。 金雪梨隔着一条人行道,只能看见一小部分大厅和楼梯。 不过能见之处,都空荡安静,一时既没有看见人,也没有看见居民。 她原本还担心万一碰上英语老师就不好办了;但是此刻一看,夜间大学原来是这么大一栋楼,哪怕想遇上也不太容易吧? 金雪梨回头看了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她刚才在便利店被吓了一回,现在余悸仍未落地,像飘摇在半空中的羽毛,摇摇晃晃地颤动着她的神经——她免不了有点疑神疑鬼。 那店员是不是已经循着气味跟上来了? 刚才一路上,总感觉似乎身后远处有什么东西在。 金雪梨的手电光柱刺穿了黑暗几次,依然什么也没看见。 她有点苦恼起来。 原液已经拿到手了……现在是进夜间大学,躲上六个小时再出来,还是冒个险,继续在巢穴里走下去,走到那一栋能让她回家的高楼? 金雪梨回家时跳下去的楼,也是她在吃了好几次亏、险些丢了一次命之后,精挑细选出来的,大楼内部几乎当得上一句“安全”——这在巢穴中可不多见。 但精心挑选出一栋能安全回家的楼,也就意味着她回家的地点被固定了。金雪梨没法就近行便,不管离得多远,也得在夜色昏黑的巢穴里一步步走过去。 万一刚离开大学,就被店员追上怎么办? 进去的话,谁知道夜间大学里有什么陷阱? 两个选项都不怎么样…… 她汗毛忽然微微一立,赶紧一扭身——但手电光打亮的,依然只有一片面无表情的街道。 没人……是没人吧? 不行,别这么大剌剌地站在路上了,感觉就像没穿衣服一样不安。 先去楼门口往里看看,只要不迈步走进去,应该没事。 金雪梨此刻甚至有点羡慕店员了;前后左右都有脸,哪个方向有危险都能照顾到,多好啊,不像她,走到大楼门口这么几步路上,脖子都要来回扭酸了。 她十分谨慎,别说脚步不迈进去了,连头发都小心拨回了背后,确保没有一根头发丝进入大楼范围,以免触发陷阱。 结果这份谨慎却全是无用功;她一眼就发现,大厅楼梯下立着一块宣传立牌。 —欢迎来到玫瑰岭— 本校抱持着开放、热诚的精神,欢迎所有有志向学、希望再进一步的全年龄层人士来本校参观了解。我们鼓励您与教职员工多多交流。本校有自信能为您提供最具价值的、足以改变人生的学习体验。 因此我们特设以下身份—— 参观者:不需要办理正式入学,就可以入内参观。我们将会提供课业与教资力量的简介,学生助理也将竭诚为您回答相关问题。 即使需要时间好好考虑,不能马上入学,也不必有压力噢! 只要参观者在三十分钟内离开本校,就可以不必面临学生所受的限制,来去自由。(每24小时仅可参观一次,每人只能参观三次) 参观者如果决定在三十分钟时限结束时转换成学生身份,将会收到一份神秘惊喜欢迎礼! 除此之外,如果您是—— 应聘者: 牌子上的文字写到这儿,就突然全变成了拧绞的一个个墨团,连一个人类单词也没有了,很显然“应聘者”不包括人类,所以玫瑰岭社区大学也根本没有打算要用人类文字,把详情写出来。 金雪梨使劲闭了闭眼,用眼皮把一个个好像黏附在目光上的墨团给挤下去,才跳过“应聘者”一段,继续往下读。 学生:详情请向助理咨询。 教师:本校不允许吞吃学生,请谨记在心。至少,不允许吞吃好好完成了课业的学生。另外,谎言、陷阱、哄骗、威逼利诱等一切不在授课范围内的手段,也请不要用在学生和参观者身上。 还特地用人类文字把最后一段写出来了……就是为了让人放心吧。 金雪梨没打算入学——她也想不出有谁会嫌人生太平淡,主动来入学。 如果作为参观者,那她只能在大学里待三十分钟……然后呢? 巢穴中危险莫测,充满嘲讽与意外;谁都不知道哪一个看似理智正确、符合逻辑的决定,会给自己带来灭顶之灾。 比如说,“在大学里待三十分钟”这一决定,金雪梨就能想象出两种后果:一,店员在附近找不到她,继续往远处走了,她等三十分钟时间一到,就能回家了——这自然是再好不过。 二,店员在大学外等了三十分钟,她一出去,正好被抓个正着。 怎么办好呢? 那些重大的、足以改变人生走向的事情,若是往根源回溯,往往起因只是一个无心的,甚至微不足道的选择。 此时此刻的金雪梨,只是往门内叫了一声:“你好,有人在吗?” *** 布莉安娜重新把上半身伸进贾克琳身体里,牢牢套稳了,这才终于吐出了一口紧紧绷在胸口里的气。 太好了,这具身体没出意外。 或许是因为新死不久,既没有腐坏,也没有生出居民。 虽然她特地选了一个无人之处,把贾克琳放在树枝上高高地坐好了,但是她怎么敢因此就放心? 意外与风险之所以被称为意外与风险,自然就是因为不管人怎么想象,也预见不到它们的发生——所以直到她匆匆赶回贾克琳身旁,她始终紧绷着神经,生怕回来时,树上已经空了。 ……她当然不能穿着贾克琳去见金雪梨。 任何人往“贾克琳”脚后扫一眼,都会发现地上还拖拽着布莉安娜长长的、无尽的身体。 金雪梨只要看见了,就会知道贾克琳已被居民杀了,自然会接着对她生出警惕与戒心——那时叫她脱下马甲就更困难了。 “真是的,怎么可以把我的制服随随便便扔在这里……” 布莉安娜终于重新直立起来,以贾克琳双脚走出社区公园时,那个便利店店员正在不远处,咕咕哝哝地从地上捡起马甲。 店员听见动静,直起身,后脑勺上的面孔与布莉安娜对视了一息工夫。 “你还能变形?” 它说话时,从嘴唇中长出来的牙齿,也跟着摇摇晃晃地上下颤动。“怎么,打算变形了之后继续碍我的事?可是你很弱很弱很弱弱得简直只比人类好一点。” 因为我本来就是人就是人我不是居民我不是 布莉安娜深吸一口气。 “那个女孩不是已经走得不见了吗?”她尽量平静地说,“你也没法继续跟下去了吧?” 希望金雪梨确实听了她的话,找一个规则场地盘躲起来了——即使那也有风险,活下来的希望也总比被居民追杀要大。 “是走得很远了,”店员穿好马甲,依然背对着她,用后脑勺说话。“按理来说,那个猎人已经被我驱逐出了加油站,我也没有必要一定要复仇……” 布莉安娜屏息等了一刻。 “但我一定要复仇一定一定这是我的海誓山盟许下的誓言我要杀掉杀掉我的人再说你竟敢瞧不起我” “行了,”布莉安娜极不耐烦地打断了它,“我没有瞧不起你。” 便利店店员一顿,随即狐疑地点点头:“也轮不到你瞧不起。” “请吧,”布莉安娜一摆手,“请你去追踪她好了。我绝不碍你事。” 在拖住店员的时候,她挨了不知多少伤,此时哪怕套上了贾克琳的身体,鼻腔里、嘴里也依然是一股浓郁生腥的黏腻血气。 半居民不会像人类一样流血。 从身体里流出来的,是她从小到大每一次受伤流血时的记忆与痛,全迭加在一起,被无数旧日的火焰烧灼着,神经一下下在时间里跳。 除了自己伤口里泛出来的、回忆的痛苦味道,她什么也闻不见,也找不出金雪梨的去向。 既然便利店店员不肯放弃,那倒是方便了自己,她可以跟着去找金雪梨。 其实在下决心来见金雪梨之前,布莉安娜还勉强可以维持理智。 但现在不行了她忍受不了,她无法忍受,一刻也不行不行不,不想无法忍受不想让金雪梨离开自己视野一秒,她想看着她看着她一直看着她一直看下去 直到金雪梨的面容,出现在布莉安娜面前的镜子里。 直到金雪梨的面容倒映在莫兰道的瞳孔里。 “那个猎人好狡猾。” 便利店店员的声音,冷不丁地打断了她脑海中不断旋转的无数场景:莫兰道轻轻的一声笑,莫兰道坐在床边朝她低下头,莫兰道咬紧的下唇……划开夜幕、雾霾、尘烟后,终于再次见到那一道冰雪般的、自由的蓝——她终于可以再次呼吸—— “……什么?”布莉安娜从遥远的未来里,慢慢回过神。 “我去问了,” 店员似乎已经完全原谅了布莉安娜之前的碍事,好像自动默认她也抱着与自己一样目的,才想找到金雪梨。它朝身后大楼指了指,说:“她入学了。” 布莉安娜看了它几秒。 布莉安娜转过脸,又看了玫瑰岭社区大学的楼门口几秒,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金雪梨那个狗东西,入学了? (本章完) 第336章 布莉安娜一心向学金雪梨 第336章 布莉安娜·一心向学金雪梨 “你是谁?” 布莉安娜在大厅中还没走上两步,就被地板砖给叫住了。 她低下头,发现前方一块大理石砖上,蜿蜒浅淡的纹路里,能看出一张半侧过去的依稀人脸。 纹路组成的人脸,像一团就快要被风吹散形状的云;只要颜色浓浅变化、线条微微张散,它看着就不会再像是一张人脸了。 真是奇怪,在这一刻,布莉安娜却忽然想起了一点点遥远的、仅属于人类的、女人的顾虑——贾克琳穿的是裙子。 她往后退了半步。 她后退时,几乎觉得自己从未变过,一直是个年轻女人。 那感觉好极了,但转瞬而逝。 明明是空想性错视才造成的人脸错觉,此时在地砖中一动不动,正在向她搭话:“你是要入学,还是要应聘?我看不出你到底完成了居民化没有,如果要应聘的话,必须是彻彻底底的居民才行噢。” 你又是什么东西? 布莉安娜是来打听情况的,必须要客气点,张口说:“你又是什么东西?” 地板人脸并不介意。“我是社区大学的一部分。” 巢穴里这一类既不是生物,也不是居民,又跟规则场地、剧本、能量或变异人世物质毫无干系,无法定义的东西,简直无穷无尽;倒不是它故意不肯说明白。 “我是……我是居民,”布莉安娜有点艰难地说,“但我并非入学,也不打算应聘。我是来找人的。” “找人,”地板人脸复述了一声,说:“那你也属于参观者。你有三十分钟时间。” 远处又一块地板砖上,浮起的人脸朝楼梯口努了一下嘴——布莉安娜不知道它刚才是不是同一副模样,但“努嘴”的动作,始终固定在纹路里,不变了。 她顺着指示一看,看见了一块宣传立牌。 ……三十分钟,不够救出金雪梨的吧? 况且她连金雪梨此时正身陷什么难题里都不清楚——欸,等等,不对啊? 布莉安娜的目光在大厅里来回扫了两圈。 刚才她的全副心神,始终被金雪梨牢牢占据,以至于她现在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个问题。 “这个社区大学,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她忍不住问道,“你们这里是什么地方?剧场?规则场地?迷宫?人间下水道?” 巢穴向居民、向她头脑中灌输的讯息里,自然也包含了许许多多各式地点的分类、运行模式,甚至内容——都是会被猎人奉若至宝的信息,但注定不会被任何猎人知道。 她曾经想要把讯息整理出来,交给莫兰道,这样一来,至少能降低莫兰道死于巢穴的风险。 但是不行,不行,办不到,给不了,人与居民之间果然横亘了鸿沟,她要爬过去,只有爬过去,爬过鸿沟或天堑 被巢穴讯息灌入的后果,就像是频繁反复地出入巢穴一样,会产生严重的巢穴解离症;生为人类的那二三十年,抵挡不了巢穴讯息的侵蚀。 “这里是社区大学,”地板砖人脸理所当然地回答了一句废话。 但布莉安娜从没听说过还有一种叫“大学”的陷阱或规则场地。 “至于你为什么没听说过,这很简单。” 地板砖人脸说,“大学相关讯息与大学内教授的知识内容,只有来过的居民和人类才知道。换言之,‘大学’是高一级的讯息,居民入门知识里自然不包括。就好像你只上完小学,自然不会做微积分。” 金雪梨明明可以只待三十分钟,却直接入了学……莫非不是因为她太傻,而是因为她以为能从大学中获取讯息? 但就算是出于这一原因,也实在夸不出口。 布莉安娜和居民追上来的时间,别说三十分钟了,恐怕十分钟都没有;可在她与店员赶到之前,金雪梨就入学了。 看见巢穴大学时,一般人会这么着急要求学吗?这辈子没上过学啊? 如果真是这个原因,甚至都不能说金雪梨的决定很匆忙,只能说是鲁莽、轻信、顾头不顾尾,即使有思考,八成也是浮皮潦草的——自己穿上她的身体以后,该不会被这种大脑影响吧? “我是不知道你们学校对人类学生有什么目的,但我要找——” 不等布莉安娜把话说完,地板砖已经打断了她。 “学校嘛,目的自然是为了教书育人。顺便赚一点经费。经费也是为了能够更好地教书育人。” “我是居民,不要拿对人类那一套废话来应付我。” 布莉安娜忍着气,准备绕过地板砖往里走了。“我说过,我要来找一个对我而言非常重要的人。告诉我她在哪里,把她好好地还给我,其他都好说。” 当务之急,是先把金雪梨从陷阱里救出来,至于要不要脱贾克琳、什么时候脱下贾克琳,只能见机行事。 “我就知道,只有入门知识的居民,是不会相信的。”地板砖人脸叹了一口气。“请往大厅左手边走,那儿有一间参观者接待室。有什么疑问,我们的行政助理都会为你解答的。” 布莉安娜沙沙地走向左手边的接待室;在她身后,地板砖人脸抱怨了一句:“唉,你一来,大门都关不上了。” 她不必回头也想象得出来,它在抱怨什么。她不想回头。 接待室里铺着的深蓝色地毯,被踩得薄薄的,几乎泛着油亮。节能灯惨白惨白,照得人眼下自动挂上两个水袋似的阴影。 办公桌后坐着一个加加加大码的居民,乍一看,倒还真像是人世里常见的热心南方阿姨。 “欸哟,今天又来参观者了呀,”它一开口,竟真是一副语调长长的南方口音。“我都听说了,你是来找我们学生的呀?” 报上金雪梨的名字之后,行政居民垂下头,对着它空空荡荡的胶合板桌面看了一会儿。 “啊,是,”它点点头,说:“刚入学的,个人信息和履历资料都还没交齐呢。我说名字怪耳熟的嘛!那小姑娘长得也好看,还一个劲儿问我,不给她上课的老师万一看见了她,是不是也一样不能伤害她……咳,要是放任老师们像吃豆人一样在学校里张嘴闭嘴,来来去去,我们就不用办学啦!” 大概是不放心英语老师吧……既然知道担心危险,为什么还入学? 更何况社区大学的危险,绝不只有这一点。 “你是她什么人?是想杀了她,还是想吃掉她?” 助理居民热情洋溢地说,“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她正上课呢,她出不来,你也不能去找她,只能等她下课。但在她学业完成之前,只要她在学校里,我们都有责任保护她的性命安全。在学校里,你可动不了手。” 布莉安娜皱起眉毛。 她的问题太多,想了想,还是先抓住最要紧的事问了:“她一个人类,在巢穴只能待七天。她什么时候下课?总不能一直在这儿上学吧?” “这话问的,你没上过大学吗?” 行政助理很好脾气似的一笑,即使话不好听,从它嘴里说出来也是一片热乎,甚至叫人想起长辈女性亲戚的打趣。 “这一节课下课了,后面又没课的话,自然就能离开学校了。不过这也得看学生个人意愿。她如果就愿意在学校里待着,一直到七天结束之前才走,我们倒也不反对。” 布莉安娜觉得自己好像找到了金雪梨入学的真正原因。 好,看来她还不算太笨,知道店员可能会在校外守株待兔;是打算上一节课,然后一直躲在学校里,等店员走了再出来吧? “她在上什么课?还有多久?在哪个教室?” 如果社区大学里有陷阱,一定是一门门的课了;她作为参观者,不知道能不能进去救人。 想了想,布莉安娜又补充道:“我……我是她……唔,我不想吃她。诞生下我的那个人类,生前是她的姐姐。” 行政居民端详了贾克琳的面孔几秒。“原来如此,怪不得对她的执念这么强,不能杀她,也要一直死死跟着。” 是事实,但布莉安娜听得很不舒服。 “金雪梨刚入学,还不能上她想上的专业课,必须先上一门通识课。不过,参观者不能进去。通识课两个小时,你的参观时限也不够用来等她的。” 行政居民笑盈盈地说,“要是你担心我们会给学生设陷阱,倒是大可不必。上课前学生是什么样,下了课学生还是什么样,这都是有规定的。你不用担心,到时你妹妹准能活蹦乱跳地出校。” “那我只能在校门口等着?”布莉安娜忍着烦躁问道。 “等也行,”行政居民往椅子上一靠,将两只十字架形状的手一揣。“但是呢,我们学校未必一直在这儿。” “……什么?” “如果有别的学生,拿着地图,在地点合适的地方寻找我们学校,那自然就能找着了,对不对?如果另一个学生在a地找到了我们学校,那学校自然不会在b地了,对不对?” 换作人类来听,是一番全无道理逻辑的话,但布莉安娜听懂了。 行政居民怕她不懂似的,还多余说了一句:“你等着等着,一回头,学校可能就没了。” 参观者进不去通识课,又可能等不到金雪梨,难道她也要入学不可? 这不是开玩笑吗她好不容易穿上了贾克琳她在人世还有很多事要办她还有巢穴统治游戏要角逐她想早日见到莫兰道谁要在这里谁要跟在金雪梨屁股后面上学上学上课上专业课整件事都蠢死了莫兰道真会爱上这种人吗 “等等,”布莉安娜说。 行政居民笑眯眯地抬起脸。 “你刚才说……金雪梨想上什么专业课?” 这一次,行政居民答得很痛快。 “个人历史的掩埋与再制造。” (本章完) 【感谢章】与此同时,在阳光明媚的巢穴公园 【感谢章】与此同时,在阳光明媚的巢穴公园相亲角里…… 【来自遥远东方国度的传统文化活动:相亲大会】 各位居民朋友们,猎人鼻屎们,赞助商姥姥们,你们好! 巢穴近期一直在致力于浏览、分析、学习人类的社交网络。 在无聊无用却能带来多巴胺即时满足的天量讯息,和智力一路滑低似乎打算彻底放弃逻辑和常识的众网民中,巢穴居民发现了一种名为“相亲角”的活动。 巢穴很喜欢。巢穴点赞。 我们是这样考虑的:假如赞助商姥姥们能在巢穴里与彼此相亲结婚,那么考虑到巢穴是她们唯一一个能见面之处,巢穴岂不是与赞助商们建立了永久的联系吗? 更好的是,假如她们看上了某位居民,与居民喜结连理,那岂不是成了巢穴——我想想,说儿媳妇不太对劲,说驸马姥似乎有点抬举自己——那岂不是成了巢穴的囊中之姥了吗? 因此巢穴公园今日举办了相亲角。 美好缘分,就在不远处等待您。 “我……可是我不想结婚啊。我今天早上出门时,可没有把这件事提上待办日程。”安如云觉得自己的要求很合理,“所以让我回家,还是可以的吧?” 巢穴相亲角中挂着的大喇叭,礼貌地回答了这一个问题:“那可不行。据我所知,相亲角正是一种不理会本人意愿才得以存在的事物。大家想出去的话,完全没有问题!只要找到一位伴侣,就可以携手离开,一起迈上幸福人生旅程了。” “等等,” 一直以来很爱看无限流小说的棠眠夜,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这难道是一个相亲副本?必须要找到与自己匹配的伴侣才能离开?” “你们看见挂在公园树枝上的个人资料了吗?”大喇叭说,“你们必须根据个人资料找到与自己相性适配的人,发掘出二人/三人/多人之间深层次的联系,才能携手离开。至于对方是人是鬼是居民,是男是女是无性别,一人两人十人,都没关系,只要是你情我愿的成年人(18)就行,我们巢穴观念开放,从来不用这一点审判人。” “重点不是这——”安如云说到这儿,想了想。“这一点也、也挺重要的。” “还有其他规则吗?”棠眠夜展示出了常看人下副本的专业度。 “有,如果你找不出自己的,但你成功为其他人找出了适配对象,那你和他们都能一起离开。”巢穴笑道,“是不是特别有爱的规则?大家都可以彼此帮助呢。” “那……可以给我们举个例子吗?”渊羁是也举手问道。 巢穴喇叭看了她一眼。反正喇叭是可以看的,不必在意怎么看。 “你倒确实需要知道怎么帮别人拉郎配,”喇叭小声咕哝了一句,“你那个id能跟谁配得上啊。好了,来看看这一个例子吧。” 「猫头鸦叫唤」 性别女,年龄18。 海归生物学博士,毕业论文中主要挖掘审视了猫,头,鹰和鸦的生物联系性。结论是大家都有头,且都会叫唤。 “比如这一位,你们能从在座嘉宾中为她寻找到人生伴侣吗?”巢穴语气颇有几分得意,“我可以。不过为了练手,你们不妨试试看吧,就当这是教学关卡了。” 既然巢穴这么说了,那么大家也只好一张张资料地看过去了——不管事后如何,先知道该怎么找适配对象,才能平安出逃嘛。 “等等,”捕捉一只猫猫云在资料上忽然看见了自己,想了想,脸一下子红了。“莫、莫非是我吗?” 「捕捉一只猫猫云」 性别女,年龄18,资深精英运动员,擅长在满地跑猫跑云跑猫猫云的时候准确捕捉到正确对象。这是一种新比赛,世界记录时间为5分18秒。 “抓猫的运动员,和研究猫的博士生,感觉好像很搭配……”她小声说。 “欸嘿,”巢穴一笑,“错啦。” 绝佳伴侣:「饲养员k」 为什么猫头鸦会叫唤?因为它饿了。饲养员k深耕喂养领域十二年,只要一听叫唤,就知道该带上哪种奶茶,主餐是打包烤鱼还是麻辣烫,选瑞士卷还是雪糕做甜点……甚至连口味不合常理的对象,她也很懂应该怎么喂养,比如—— 「兔兔不吃红萝卜」 女兔,18……呃,兔岁数里的18。明明是兔,但最喜欢泰国菜、烧烤和炒面。至于吃不吃青萝卜和白萝卜,至今还未下好决心。 在巢穴解说之中,众赞助商眼睁睁地看着三位手拉手拉手地走出了公园。 “那么,就请大家开始违背意愿地努力相亲吧!” (本章完) 第337章 麦明河搏命的回报 第337章 麦明河·搏命的回报 柴司的面子真大。 原本他说要为自己牵线搭桥,麦明河还存着几分疑:毕竟要见面的对象可是市长,自己只是一个寻常市民,约得又这么突然,能真正见上吗? 更叫她悬心的是,临走前柴司说,市长今天要签署一个福利住宅扩建项目,日程早就安排满了,但麦明河不必担心,他已打过招呼,只要麦明河拿着他名片去就行了。 就这样? 麦明河看着那一张铅灰色名片,好像那是一个影视道具似的,对它都生出了不信任。 更别提她还得向市长兜售伪像了……万一市长不要呢? 她此前一心想着该怎么把口红拿回来,直到此时此刻,坐在市长秘书办公室外的接待沙发上,才突然紧张起来:她又没做过伪像销售,哪知道该怎么把一个东西推销出去? “麦小姐?不好意思,请你再稍等几分钟。” 秘书走进接待室,神情举止稳重礼貌,不该说的话都没说,但看她时,依然掩不住疑惑好奇:“签署福利住宅扩建项目的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了,他现在在打一个重要电话,但他说会尽快结束的。” 为我尽快结束吗?不能吧,还是看柴司面子上吧? 当麦明河终于被秘书带进市长办公室时,她准备好的一肚子推销话,登时全消散了一个干净,一句都想不起来了——因为她万没想到,屋子里全是人。 门一推开,每一张脸都转过来了。 穿着西服、戴着准入证和记者证、扛着照相机、拿着笔记本的一群男男女女,纷纷将目光投在麦明河脸上;在一个呼吸的工夫里,室内充斥着静默的疑惑。 “噢,你们来了,” 市长从桌后站起身,哈哈一笑。 其实不管笑不笑,他面上一直高高地鼓起着雪白肌肉;这一笑,只是把嘴角抬升进了肌肉里,嘴角消失在肌肉投下的阴影中。 无论看多少次都无法习惯的一张面孔。 她曾在酒吧巷战那一晚,短暂看见过一张类似“能面”——后来她才知道,原来那就是韩六月。 如今市长脖子上也是一张“能面”了,但可能是因为能面底下的人不一样,能面五官分布、肌肉走向,也多少有些不同。 二者相同的,就是都叫人小肚子一阵阵发凉。 但除了麦明河之外,办公室里每个人都很自然,好像这就是人类应该生有的面貌。 “这是我一位朋友,”市长向四周的记者律师们交代了一句,大步走向麦明河,笑眯眯地朝她伸出一只手:“柴司说的那件东西,你带来了?” 哪怕他是想直接把东西拿过去,都比眼下这种礼貌握手强。 在一屋子人的目光之下,麦明河硬着头皮,让他攥了攥自己手指。 “是的,我带了。”她仍有点回不过神来,答道。 总不会是要当着这么多人…… “太好了,”市长奥连弗·迈森点点头,笑着说:“那麻烦你在这儿等一等。签署过程很快,我再回答几个问题,就可以谈咱们的事情了。” “我改天再来也可以的……” “不不,不不不!” 奥连弗·迈森立刻把头猛摇起来,好像头颅要脱体而飞。“越快越好,刻不容缓。你就在这屋子里待着,哪里也别去。如果不是签署发布会早已定好了,我甚至还想先把咱们的事情办了呢。” 他用一双气孔看着麦明河,灯光照在他的头顶,阴影落在雪白起伏之间。 他的声音,却仍像是一个合格的政客,洪亮自信地打趣着自己:“看在我这么积极的份上,请你给我行个方便,就在这儿等着吧,好吗?” 原来是怕自己临时改变心意,带着口红走了…… 巢穴既然让她找市长卖口红,果然不是空穴来风的。 秘书给麦明河找了一张椅子,她坐在角落里,看着室内众人各就各位:市长坐在桌后、摆好姿势,在众人环绕之下,拿起一支笔,唰唰地在文件上签下名字;闪光灯啪啪作响,光打在面团一样浮肿发泡的白脸上,虚弱无力,仿佛被脸皮吸进去了似的,泛不起反光。 她第一次亲眼看见政府高层的事务运作,却只觉得一切都太怪了——就像是一张拼图里,有一块不是拼图图片,而是往空儿里硬塞进了一块嚼过的口香。 与周边拼图形状确实吻合接壤了,却总不是那么回事。 “请问,为什么福利住宅选址不在市郊,要选择在黑摩尔市市内做改建呢?” 问答环节中,一个记者提出的问题很尖锐。 “目前计划中的最高成本,就是福利住宅选址的土地收购金。同样一笔资金,如果在市郊选址兴建住房,可容纳的人数会远高于现在这一个计划。请问奥连弗先生,你下这一决定的理由是什么?你对于避免暗箱交易、资金滥用一系列问题,作出过哪些努力?” 尽管问题尖锐,但市长似乎也是有备而来的。 他翻开一份文件,流畅地报上了一系列数据,包括低收入群体的人口数据、地区分布、教育前景、就职比例、地皮价值等等。 最后,奥连弗市长近乎深情地说:“……我不希望这个项目变质,让它最终变成一个把低收入群体驱逐出黑摩尔市的途径。让他们远离黑摩尔市的资源与机会,只会把福利住宅区变成贫民窟。我希望能弥补阶层收入的差距,给低收入群体一个在黑摩尔市继续正常生活、工作、受教育的立足之地。” 别说麦明河,就连提问记者似乎都对这一答案很满意。 如果不去管奥连弗的脸是怎么一回事,他这个市长倒是当得称职——麦明河的公寓已经租了四十年,租金至今仍然是四十年前的数字;可是她与海芦苇相识不过几天,已经从边边角角里感受到了租金房价压在年轻人身上的沉重分量。 “那么,您预计该项目什么时候开始动工,又需要几年时间呢?”另一个男记者问道。 相比上一个问题,这个无疑好答得多了,但奥连弗市长却顿了一顿。 他抬起头,目光越过一排排记者,往房间角落里的麦明河扫了一眼。 看我干什么?麦明河不由一愣。 “对不起,稍等我一分钟,” 奥连弗市长笑眯眯地站起身,拿起桌上一张便签纸,写了几笔——随即他站起身,没给众人反应机会,大步走向麦明河。 许多张脸都跟着他的脚步,一起转过来了。 疑惑的目光与低低的议论声,被市长隔在身后;奥连弗慢慢朝她低下了那一张浮肿鼓胀的雪白面孔。 “你看看这个数字,”他将便签纸交给麦明河。 她低头扫了一眼。 数字很大,大得叫她脸上肌肉一跳;但还没有大得令她意识不到那是一个金额。 “数字可以的话,现在就把东西给我吧。”奥连弗市长低声说,“等采访一结束……” 他没把话说完,也不妨碍麦明河明白了。 她不担心堂堂一个市长会欠账;再说,就算奥连弗只肯出一刀,她也只能把口红卖给他——只有卖给他,才能得到下一份《伪像报告》。 只不过……为什么现在就要? 一室人的目光都压在她身上,有人轻声叫了几次“市长”,几个记者交头接耳了一会儿,匆匆开始在本子上写着什么……一切注意力的焦点,都是麦明河,连空气都形成了一种无形的、催促的压力。 她想了想,掏出口红,将它放进了奥连弗市长的手里。 ……此行目的不就是这个吗? 奥连弗市长握紧口红,直起身,大步走回去了。 “不好意思,今天没喝水,嘴唇有点干。” 他当着所有人的目光,用口红在嘴上涂抹了两遍。 口红抹上去也是无色的,好像没人怀疑,那不是一支润唇膏。 “现在我来回答一下刚才的问题。” 市长坐回桌后,笑眯眯地说:“想必大家都希望项目能够尽快动工吧?日期就定在12月1日。” “……明天?”底下有人吸了一口凉气。“哦,您是指,2027年12月?” “不,我说的就是明天。明天上午十点,”市长依然保持着肿胀肥满的笑,说:“大家都希望项目能马上动工、尽快落地,不是吗?早一日完工,早一日能向大众开放……” 麦明河忍不住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现在是11月30日下午两点半——明天? 什么工程可以把土地交易手续、施工准备工作,在一天里做完,马上开始动工? 办公室里果然响起了海浪似的质疑与询问。 市长倒是不慌不忙,一一作答——他首先认可了,一天时间确实很短;他又说,但大家都希望项目早日开工,所以他也加急了工作进程。 事在人为嘛,他说,只要我们加快动作,工程为什么不能提前呢? “对别人来说一天不够用”,“对我来说一天足够了”,“土地交易手续已经完成了”,“土地交易过程正在顺利进行中”…… 他嘴里一句接一句,不断往外涌出密密麻麻、群鸟过空一样的说辞,听得几乎叫人喘不上气。 麦明河一开始还在记着他都说了什么,记着记着就记不住了,只能变成一片水面上的落叶。市长发言像浪头似的,浪头把她推到哪儿,她就去了哪儿;市长正在说什么,她就只能记住什么。 那些话是否合理,哪里不对,哪个讯息是真,哪个讯息是假……早已都顾不上了。 像交换枪火一样,双方你来我往地说了十几分钟,渐渐地,记者那一片安静了下去,质疑和询问越来越少,终于彻底消无了。 签署发布会顺利地迎来了尾声。 当一切尘埃落定、曲终人散时,麦明河坐在原处,仍有几分咂舌:现在的人,可真了不起啊,一天工夫就能让这么大项目开工了。 别看他跟巢穴不清不楚,倒是怪有能力的—— 她的视野被一张雪白能面占据了。 麦明河悚然一惊,身子往后一缩,差点撞到后脑勺。 “来,这是咱们约好的,”市长仍旧笑眯眯地,递来了一张支票。“我非常感谢你,你对黑摩尔市作出了极大的贡献呢。” 麦明河怔怔地接过了支票。 裤兜里手机嗡嗡震动起来,响起了一阵熟悉的安珀警报声。 (本章完) 第338章 麦明河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 第338章 麦明河·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 十二月初的黑摩尔市,寒气逐渐浓暗起来,阴影一般游走在街巷角落里。 白日天光疲弱了,路灯蒙上了雾,夜晚又泛开更深一层黑。 从漆黑海面上刮来的冷风,扎在皮肤上,又痛又刺又痒,像是被巢穴里的东西摸了一把脸。 降温也太快太急了,麦明河紧了紧外套,后悔自己出门时忘了戴围巾。 没戴围巾不要紧,让海浪颠得有点儿头晕也不要紧,但眼下这一个状况该怎么调解,才是最叫人头疼的。 “这个人是谁?” 艾梅粒虽然双手紧揣在衬衫袖子里,冻得嘴唇都有点发蓝,但硬气一点不减:“看着软趴趴的,可靠吗?” “我本人就坐在这里,” 海芦苇穿戴着厚羽绒服,围巾,毛线帽,暖和得满面粉红,说:“我本人,就在你对面,听得见。” 为什么这两人会跟她一起坐在船上来着? 噢,起因是艾梅粒要报恩。 而且她不允许麦明河推辞,非报不可。 好像是娑北把自己的电话号码告诉她的——为了联系面试猎人,凯家当时把众人的号码都留下来了。 她们三人从巢穴楼梯间逃离之后,麦明河一回黑摩尔市就去了凯家,给柴司做“路标”,与凯罗南一起将他从黑渊带里领了出来;所以最后一次看见艾梅粒,还是在几人分手、准备各自去打开通路之前。 乍然接到一个陌生电话时,麦明河可高兴了。 还躺在公寓床上时,日子浸在电视声里,模糊混沌;唯有偶尔护工打来的电话铃声,能穿透灰沌沌的时光,像是世界伸向她的一只手。 哪怕是打错的电话,她也能珍重地回味一阵子。原来还有线路,连着她,连着茫茫人间里不知在做什么的一个年轻陌生人。 如今即使重获青春,她听见来电时的喜悦依然一点没变;不等对面的海芦苇把一句“是骚扰电话吧”说完,她已经接起电话了——“喂?早上好呀,你找谁?” 电话另一头顿了顿。 “这个不是你自己的手机吗?”一个有点熟悉的年轻女音说,“我给你打电话……我还能找谁?” “艾梅粒,”麦明河一下子就认出来了,“你平安回来了?一切都好?” 艾梅粒又安静了几秒。 隔着电话,麦明河都能感觉到,她抓起一个回答、又扔开,又抓起一个,竟像是陷入了沉默的烦乱与无措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最普通的一句问候了。 “我、我还好。” 她终于说话了,答案配不上刚才那么紧张的一阵子思考。“嗯……这一次,我确实受了你的帮助。” 海芦苇坐在餐桌对面,用眼神刺探着消息。 “不要紧的——” “很要紧,”艾梅粒打断了她。“我不是那么弱的人,我从来不需要别人拉着拽着,帮我脱离危险。但我受了你的恩惠,我就要认。你需要什么?” 麦明河让她的话打得一结巴:“需、需要什么?” “钱?伪像?下次进巢穴,需要帮手吗?”艾梅粒说到这儿,又像是咬着牙似的说:“如果进巢穴,我绝不会拖你后腿,再要你拉扯了。我可以证明我的价值给你看。” 但麦明河不需要任何人向她证明价值——人不应该以价值论。 她一时不知道这话该怎么说,结结巴巴起来,何况艾梅粒好像开炮似的,一句又一句地轰了过来;眼见麦明河推推阻阻,她终于失去耐心,问道:“你今天要去干什么?” “我要出海,”麦明河受她气势所迫,老老实实地说了。 “出海干什么?” 这个时候,海芦苇的脑袋已探过了餐桌中央,似乎隐约听见了对话——老实说,旧手机漏音是有点大——立刻猛摆起手来,好像在叫麦明河别说。 可惜的是,麦明河的回答只有两个单词,等他手挥起来时,答案已经滑出口去了:“救个人。” “又——你专门干这个的?”艾梅粒真心诚意地疑惑了,“在巢穴?” “不,就在黑摩尔市内。”麦明河看了一眼脸上五官很忙的海芦苇,对电话说:“等等。” 她把电话捂在胸口上,问道:“你干嘛?” “那是个猎人吧?”海芦苇立刻答道,“一个劲要往你身边凑的猎人,很可疑。你不懂,现在的人,都心思叵测……而且你刚才不是说,这个事跟统治游戏有关吗?更不能告诉别人了。” 他忽然停下来,端详麦明河几秒。 沉默在桌上走了一会儿,他终于问道:“那个……你电话按静音了吗?” 麦明河回望着他。“静音是什么?” 果然,艾梅粒都听见了,一句不漏。 因为麦明河按照老式连线电话的习惯,按住的是屏幕;内部藏着麦克风的那一部分,就跟被破获的案件一样,大白于天下。 “你什么时候出海?干什么去?统治游戏是什么?”对着麦明河,艾梅粒好像忍回了一口气。“你不说也无所谓,我去帮忙。” 那个口气硬得,如果不让她报恩,她好像就要报仇了。 “怎么能让陌生猎人跟去?” 等麦明河推脱不过答应了,挂上电话以后,海芦苇使劲摇了几次头,一脸忧愁:“这件事暴露了,你还能回得来吗?” 他看了看自己重新戴上的尾戒。 它和口红一样,在众人被黑方分解了一次之后,都留在了黑方里。麦明河托柴司去仔细找了一圈,果然找到了——之所以今天一大早就碰面一起吃早餐,也是因为要把尾戒还给他。 “算了,看在你帮我找回它的份上,”海芦苇叹了口气,“我也跟你一起出海去吧。多一个人,多一个帮手。” 这件事的关键之处,麦明河后来回了家,才后知后觉地回过味来,就是她原本不需要任何人来帮她。 但是两个孩子都想来帮忙,多好的事儿啊? 他们谁都不是看她动不了,可怜她,也不是怕她摔倒了、噎着了。他们喜欢麦明河,她能感觉到。 她想找出灵魂里最温热、最亮堂的东西,揣进那两个孩子的手里。 当然,那是中午回家时的心情了。 现在麦明河两手冻得好像蜷缩鸡爪,揣不了什么东西——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两个人见了面,交换了三言两语,信任没建立起来,关系反倒更不融洽了。 “我们已经在海上了,”艾梅粒缩着手,用靴子踏了两下船内地板。“说吧,我们现在干什么?救谁?怎么回事?” 海芦苇转过头——他热得额头上都快见汗了——小声说:“你把最基础的告诉她,多的一句也别说。” 艾梅粒的眼珠往上一翻。 “我收到一个消息,说有人就在黑摩尔市中心湾这儿,需要我的帮助——”麦明河开了个头,没忍住,问海芦苇:“你到底穿了多少?” “我贴加热垫了,”海芦苇冲她一笑,“你要吗?我揭下来给你。” “体虚吧,”艾梅粒说。 在状况再次难看起来之前,麦明河赶紧插进了话头。 “我得到的消息是很可靠的。虽然我不知道那人到底是什么时候掉进海里的,但是……” “等等,救一个落水的人?”艾梅粒愣了一愣,“你怎么知道他还活着?就算活着,万一被海浪卷走了呢?这不就是真正意义上的大海捞针吗?” 麦明河刚要开口,不由扫了一眼海芦苇。 “不可以说,”海芦苇板着脸说。 “……跟什么统治游戏有关系?”艾梅粒倒也不傻。 麦明河点了点头。 她昨天接到的,并非是告知下一件伪像的《伪像报告》——从上一份伪像报告中,她就知道,她要完成三个行动点,才能获得一份提示“时间”伪像下落的《伪像报告》。 把口红卖给市长是第一个行动点,她完成了。 昨天发到她手机上的,是第二个行动点内容。 慈爱的麦明河选手,你的温柔与大爱令巢穴也赞叹有加。 第二个行动点,完全符合你的一贯行事作风,一定能让你感到愉快,做起来肯定得心应手。 在你完成第二个行动点后的三十天内,你将会收到下一个行动点提示。 行动点2/3: 最近有一个人不慎在黑摩尔市中心湾落水了,至今还没有被打捞起来,性命危在旦夕,亟需有人向其伸出援手。 巢穴可以向你保证,这个人依旧活着,依旧在中心湾里,正在苦苦等待救援。 请你雇上一条船,去黑摩尔市中心湾打捞他吧! 事不宜迟,毕竟人命关天。但是话又说回来,也不能毫无准备,就贸然上场。如果你能准备好船、毛毯、急救包、衣服和有趣的聚会话题,并在夜里行船,成功救人的几率就会更大些。 加油!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救援对象:伊文·威斯顿,二十九岁,身高一米八。 落水前似乎遭到恶徒攻击折磨,身上有伤,肩膀脱臼裂洞,只穿着一条裤子;除此之外,一切能证明身份的东西都被恶徒夺走了。 请你从海里捞出他,帮助他的人生重回正轨吧! (本章完) 第339章 麦明河第二个行动点的难度 第339章 麦明河·第二个行动点的难度 多亏这两个孩子来给她当帮手了,麦明河心想。 活了八十六年,却是第一次在海上充当搜救队,她不免把这件事想得简单了:这不是一个人能啃下来的活儿,有两个帮手,果然处处都妥当方便多了——比如现在,海芦苇负责开船,艾梅粒与她就能各自举起一支强力手电,专心一圈一圈地搜寻着海面。 手电是麦明河特地买的野外大功率型号,一打亮,如同开了聚光灯——白晃晃的光柱远远刺穿了夜幕,在波折细碎的漆黑海浪上,切出湿亮空旷的一片片圆。 然而触目所及,始终只有海浪。 原本听见“出海捞人”时,她还没有多想;但真正到了中心湾海面上,麦明河才意识到,与黑夜下的茫茫天海相比,手电光与目力有多微渺而不足道。 一道光射出去,或者往夜色里扔出去一声呼喊,简直像是扯下一片飞虫翅膀,扔进呼啸风暴里一样——才刚开了三十分钟的船,麦明河简直已经不抱希望了。 “其实租几台直升机,用直升机搜救那个落海的人,效率更高,把握也更大。” 艾梅粒站在寒风里,把为救人准备的毛毯紧紧裹在身上,高举着手电说:“带驾驶员租一天,估计一台也要不了两万。你怎么会想到租船?” “游戏让租的,”麦明河答道。 要不是她刚挣了点钱,一台直升机的租赁价格都能让她腿软。 可是才刚过去一天,两万听着已经不是大钱了,她竟然出得起——十倍都出得起——放在以前,哪敢想啊? 怪不得有这么多人前仆后继地要进巢穴呢,猎人来钱实在是太快、太猛烈了。 海芦苇回头扫了她一眼,满脸不赞成。 但说实话,艾梅粒一不是应邀参赛选手,二对于统治游戏的奖励毫无概念,又已经听见了“统治游戏”这个名字——麦明河总觉得,就算不必把一切都和盘托出,也没有遮遮掩掩的必要了。 或许正是她这种平平常常、光明正大的态度,艾梅粒反而自己生出了解释,好像认为麦明河只是在参与一个巢穴剧本罢了。 “……巢穴里进行的游戏,居然还蔓延到黑摩尔市了,这我真是头一次听说。不过巢穴处处是陷阱,你也不要对其中一个什么游戏、什么剧本的规则太过信任才好。” 这番话,倒是说中了麦明河的一块隐忧。 “游戏提示说,人就是在这儿落水的,还活着,等着我救。可如果时间长了,始终找不到人,他不得被海浪冲走吗?到那时候,游戏提示的意义也不大了吧?” 艾梅粒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咬着牙说:“……你不要担心那么多。我怎么也要给你找着那人。今晚找不到,我明天就报警去,再去给你租直升机。” 欸,对啊? 《伪像报告》倒确实没说,不允许她借用警察力量找人……不过其中或有难以解释交代的地方,或许可以作为最后手段。 只是瞧艾梅粒咬牙切齿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来杀人的。 “你不要替我扛担子,”麦明河拍拍她的肩膀,“你什么也不欠我的。咱们今晚先找,找不着再说。” 她刚一把口红卖给市长,第二个行动点的提示立刻就发来了,一分钟也没耽误——考虑到发来第二个行动点的期限,应该足足有三十天才对,麦明河不由得生出了一个推测。 “我想那个叫伊文的人,肯定是昨天刚落海。说不定他是抓住了海里的人工浮筒,或者是停泊在海里的无人船,才没被冲走,也没被淹死的……只有这么想才合理。只要他能坚持住,咱们肯定能找到他,说不定都用不着直升机。” 一番话说完,连麦明河都被自己注入了不少信心;两个孩子也都觉得合情合理——要不是落水后抓住了救命稻草,凭什么人还在中心湾? 既然是这样,那救起来的希望就很大了嘛! 三人的精神都肉眼可见地振奋了;船一圈一圈地向外扩大搜寻范围,找了一会儿,麦明河还从保温箱里拿出了热咖啡和三明治,非逼着两人多少吃一点,再继续干活。 然而世事并不会受他们的心气与干劲感染。 找到第四个小时的时候,他们已经不像是在搜救落水的人了,反而像是被扔进了一场漫长徒劳、寒冷刺痛的惩罚里。 目之所及,每一道激荡起来、碎在彼此身上的海浪,都像是他们落空后摔在海面上的希望。 “休息一会儿吧,” 在东方天色从深紫黑褪成了隐约暗蓝时,麦明河终于忍不住说话了。 开了一晚上船的海芦苇,此刻人都萎靡了,要是把外套脱了,恐怕他倒更像是刚从水里被捞起来的。 他这一次没拒绝,暂时熄灭了引擎,任船在海浪上一晃一晃;几人在沉默中,静静坐了一会儿。 “离岸边比较近的海域,我们都看过了。”艾梅粒首先开了口,“如果往外海方向走……那我们得走多远才算远?还算是中心湾吗?” 麦明河满面愁容。 除了硬着头皮继续找,她现在没有别的办法。 “我一直没看见人工浮筒,也没看见停在海里的船。” 海芦苇的思考,却是从另一个角度出发的。“中心湾里船只来往量很大,算是交通繁忙的海域了,可能会漂在海面上挡路的东西,咱们刚才一个也没看见。” 麦明河有点明白了。 “那人掉下去一天了,按理来说,早就该被冲走了。” 海芦苇犹豫了一下,看看麦明河,到底没有把话直说出来,只是含含糊糊地说:“那个……也不知道提示可不可靠。” 假如行动点轻易就能完成的话,跟直接把伪像送给麦明河有什么区别呢? 假如每个行动点,难度都高得叫人无法完成,岂不是总有伪像收集不齐、巢穴永远也不必担心统治游戏出现胜利者了吗? 那个救下她的主持人是怎么说的来着? 巢穴中出现“巢穴统治游戏”,就像是飓风登陆佛罗里达…… 飓风本身不可被阻挡。 但一定会有力量,想要尽量减轻飓风危害吧? 要是巢穴果真修改了行动点的难度,似乎也不是令人意外的事情。 咦? 等等,麦明河皱起了眉头。 那一天晚上,那个始终没有见过真容的主持人,似乎还打了另外一个比方…… 一个当时总觉得有点不太合适的比方…… 不过即使她将主持人的话每一句都回忆起来,对于眼下困境,也依然不起任何帮助——要搜救上来的人,似乎早已被黑漆漆的中心湾给吞没了,不见任何踪迹。 “找一晚上了,你们俩脸色都白了。” 麦明河叹了一口气,不愿意再拖着两个孩子继续漫无目的地找了。“我们都回去休息,船也得回去加油了。如果那人真被海浪冲走了,也不差这一天半天的。” 他们俩都是好孩子,所以谁也没有迫不及待地答应下来,都替麦明河犯了一会儿愁。但正是出于这一点,她更不能没完没了地利用孩子的好意。 “去吧,”她支使着海芦苇,“你开船去吧,咱们掉头回岸上,我请你们吃早饭。吃得热热乎乎的,肚子饱饱地回家睡觉去。” 艾梅粒忍不住用鼻子喷了一下气。“我又不是小孩子,”她咕哝着说。 海芦苇应了一声好,“咚”地一声,站起身,顿住了。 三个人都静了一会儿,连五官表情都凝在了原处,一动不敢动,像是怕惊动了什么东西。 海芦苇只是站起了身——他什么也没碰翻、更没撞上船舷。 但他站起身那一刻,确确实实地响起了一声“咚”。 “刚才是……” 麦明河用气声刚刚开了个头,船底再次被撞出了一声闷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