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妖》 第1章 小爷我买单 第1章 小爷我买单 扬州,自古便为淮扬重镇,也为富裕之地,明朝有来自西北的商人聚于扬州下关贩盐致富,称霸一方。 后又有徽商大举涌至扬州经营盐业,以致扬州城中以盐富贵者不可计数。然前明弘光年间一场十日之变,令天下巨富所在沦为废墟,士民富贾者被杀足八十余万。 只天下人皆要食盐,有盐便有财,故距离两淮盐场最近的扬州城经百年发展再次焕发生机,又逢本朝乾隆爷好游江南,为讨乾隆爷欢心,扬州的两淮盐商们为此集资修了宫殿楼廊、寺庙长桥、亭台无数,使得百年前因战火毁于一旦的扬州城再次冠绝天下。 赏得美景的乾隆爷一高兴为扬州写下诗词两百余首,可见皇爷对这扬州美景有多么喜欢。 这年是乾隆五十五年,离上次乾隆爷来扬州已过去六年,六年里大清朝也无甚大事,除了发兵渡海去台湾平定了天地会匪林爽文的造反外,就是去年和安南国打了一仗。 虽然这仗大清兵叫安南贼给偷袭弄的全军覆没,但安南毕竟小国,骨子里还是怕咱大清的,畏惧之下遣使谢罪乞降,咱乾隆爷宽宏大度见安南人心诚也就准了,双方就此罢兵。 内外无战事,天下太平,扬州城内更是一片欣欣向荣。 时值傍晚饭点,城中大小酒肆饭馆几乎家家爆满,连带着澡堂子也是人满为患,内中给人修脚擦背的师傅都忙不过来。 没办法,扬州人就这么个喜好,上午皮包水,下午水包皮。 皮包水也,喝茶;水包皮也,泡澡。 再加上三把刀,别说,做个扬州人还真是舒服的很。 不过前提是兜中得有铜子。 那没铜子的咋办? 四海楼里正教做人呢。 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头双手抱头蹲在凳子上任由五六个楼中伙计拳打脚踢,虽然对此下场早就有数,也做好挨打准备,可五六个年轻小伙的拳脚还是把这老头揍得哇哇叫,听的周边用餐的客人唏嘘不已,然后该吃就吃、该喝就喝,时不时转过头来看下热闹,一幅司空见惯的样子。 柜台上正敲着算盘珠子的掌柜甚至头都不抬一下。 世上还是有好人的,一个正在啃猪蹄的年轻小伙实在是看不下去,用力将桌子一拍对打人的伙计们喊道:“别打了,再打出人命了!” 听了这话,带班的伙计忙赔笑道:“客官,小的劝您别多事,这是规矩。各行各当都讲规矩,他懂规矩,咱们就得守规矩,这要是破了规矩,往后咱楼里还怎么做生意。” “啥规矩?” 小伙不太明白的样子。 “规矩就是白食可以吃,但吃了就得挨打,要不然出不去。” 见客人年纪不大,听口音也不像本地人,带班伙计也懒得多解释,侧过身便要给那吃白食的老东西一脚。 这种不要脸的老无赖最是叫人来气,没钱你跑来吃个什么东西,真当自个是老太爷了! 脚还没抬,耳畔却传来小伙很是豪气的声音:“别打了,这人的账算我头上!” 嗯? 带班伙计愣了下,旋即挥手示意众人住手,继而满脸堆笑朝那小伙道:“得嘞,客官心善,将来定有福报。” 小伙有点不耐烦的摇了摇头:“说那么多干什么,再给我上两道荤的,另外再来壶酒。” “好,好,客官稍候,小的这就去吩咐后厨,” 说完,带班伙计朝那被打的半死老头一瞪眼,“有好心人帮你结账,还不快滚!” “唉,唉,” 老头如蒙大赦抱着头就往外面跑,竟是连跟替他结账的小伙谢一句都没,看着就是老油混。 见状,年轻小伙也没在意,只是摇了摇头,继续享受他重生以来的第一顿大餐。 小伙名赵安,大字不识一个的死鬼老爹给起的,老家是扬州隔壁兴化的,因家里穷小时候只上了两年私塾,后来听说书的讲了那武松打虎的故事,便想做个武松那样的好汉,于是拜了村里一个早年去过回部打仗的老兵学了几年武艺,手下有那么几手拳脚功夫,身子骨长的也硬实。 就是穷。 家徒四壁,穷困潦倒的穷。 原是想出来靠拳脚投个镖局混口饭吃,未想一场急病给脱了胎换了骨,新来的赵安一琢磨给人护镖没前途,想起死鬼老爹说过扬州有个衙门当差的表弟,便厚着脸皮来找那根本不曾谋面的表叔,看看能不能在衙门里混口饭吃。 这吃官家饭的肯定比给人打工强吧。 乾隆老鬼还没死呢,没法上赶着去湖北参加白莲教起义,况那白莲教讲究论资排辈,又是帮乌合之众,实在是引不起赵安的兴趣。 做人嘛,务实第一,安全第一。 最关键的是肚子第一。 进了扬州城,因肚子饿的咕噜叫,赵安便找了酒楼先填饱肚子,未想撞着个吃白食的,见老头年纪大了心一软就给买了单。 酒菜很快就给端了上来,刚才那幕随着白食老头的离去恍若没有发生,楼中依旧热闹非凡,楼上包厢内也不时传出劝酒划拳声。 直到肚子饱的不能再饱时,赵安这才心满意足放下碗筷,一边打着酒嗝一边招呼:“伙计,结账!” “好嘞!” 闻言,忙有一个肩上搭着白巾的伙计小跑过来,一边熟练的给赵安递上一条湿热的手巾帕子,一边快速把账算了下,道:“客官,一共是八十七文,有三十文是刚才那个吃白食的,客官要不要看下他的单子?” “不必了,” 赵安打断伙计,点头道:“我说过都算我账上。” “好!” 伙计笑着点了点头,心道这小子还真是人傻钱多。 赵安也不啰嗦,起身说了句:“那就结账吧。” 言罢,拿起还冒着热气的手巾帕子狠狠擦了把脸,之后一屁股蹲在凳子上,学着那老头的样子双手抱头,一动不动。 两三个呼吸之后,想想不安全,又调整了下姿势,用力夹紧双腿,确保命根子不会遭到任何外来打击。 “.” 伙计看的好一阵发愣,半响“呸”了一声,朝着柜台就喊:“掌柜的,这小子也是个吃白食的!” “照规矩,打!” 掌柜的声音干脆利落,不带半点磨叽。 (本章完) 第2章 办个假证吧 第2章 办个假证吧 年轻就是好,扛揍。 打四海楼出来,赵安抬抬胳膊揉揉腿,疼是疼,好在那帮伙计也懂规矩没朝他脸上招呼,要不鼻青脸肿的怎么去见表叔。 不过也险,好不容易进肚的荤腥差点叫打出来,真那样的话,这顿打就白挨了。 抬头看看天色,估摸也就前世晚上六七点钟光景,寻思这个点衙门当差的表叔应该下班了,便问了路人左卫街方向径直摸去。 途中又问了几人,这才找到记忆中死鬼老爹说过的表叔住处左卫街,只问了几人谁也不知道表叔家所在的螺丝及顶巷到底是哪条巷子。 眼见天色越来越黑,正犯愁时一个路过的老人给赵安指明了该巷所在,就是距赵安停留处不到数百米的一条巷子。 只那老人走时饶有深意的看了眼赵安,摇头道:“这找人大白天不来找,怎么晚上来找的?那巷子平日里可没什么人敢去,怪瘆人的。” 这话什么意思? 赵安听的一头雾水,但很快就明白老人为何说那话,因为螺丝及顶巷是一条叫人看着背脊就发凉的巷子。 打巷子口朝内望去黑漆漆不说,还透着一股诡异阴森,好似这巷子是通往地狱一般,天知道表叔家怎么住了这条巷子。 转念一想别自己吓自己,真要有鬼表叔家能住这么。 扬州城是什么? 寸土寸金! 就这鬼巷子,不知道多少人住不起呢。 当下往巷中摸去,可越走心头就越打鼓,总觉这巷子里有无数人正盯着他看,而他却看不到这些人,当真是头皮发麻,偏得硬着头皮继续往前摸。 直到巷子深处方看到一丝灯光,隐约可见住着四五户人家,来到第一家时赵安赶紧上前敲门。 “你是?找谁?” 开门的是个年过五旬的老妇,一脸疑惑的看着素不相识的赵安。 赵安忙开口问道:“请问是王德发家么?” 老妇点了点头:“是我家。” 一听找对了,赵安喜道:“那您就是我表大妈了?” “表大妈”是淮扬一带对表婶的称呼,表叔则被称为“表大爷”。 “你是哪个?” 老妇仔细打量门口认亲的赵安,实是想不出这孩子是谁家的亲戚。 赵安赶紧表明身份:“表大妈,我是赵大荣的儿子赵安啊。” “赵大荣?” 老妇怔了下,旋即想起什么,不太确定道:“兴化赵家的?” “嗯哪!” 见老妇知道兴化赵家,赵安不由松了口气,抬头朝院内看了眼,陪着小心道:“我表大爷在家么?” “在,在,刚下值回来,” 既是丈夫那头的亲戚,大老远来了老妇自是不能把人挡在门外,便侧了身让赵安进院,随手关门时朝屋内喊了声:“当家的,兴化赵家来人了。” “兴化赵家?” 正准备脱衣洗澡的王德发听了婆娘喊,也是先呆了下,继而赶紧穿衣推门而出,“是赵家谁来了!” “表大爷,是侄儿赵安来看您老来了!” 赵安赶紧上前自报家门。 “你是大荣的儿子?” 望着眼前模样长的跟表哥年轻时十分相似的赵安,有三十多年没见过兴化那头亲戚的王德发也是有些激动,待知表哥大荣几年前就去世了,心头不由有些酸戚。 回过神来拉着赵安就进屋,随口让妻子马氏给表侄做两个菜,好让爷俩能喝一盅,好好聊聊。 “表大爷,我不饿,别让大妈忙活了。” 赵安不是客气,而是真不饿,心头也有些暖和,因为他担心王德发这个表叔不待见自己这个乡下来的穷亲戚,未想人表叔却是热情的很。 看样子是自己毒鸡汤看多了,总把亲戚当贼看。 试问这世上有几个亲戚不认亲的。 王德发是在扬州府所属附廓县甘泉县的税课司当书手,专门替税课司抄写各种来往公文。 除书手外,税课司还有专门负责算账的算手。 这“书算”相当于其它衙门的书吏掌案,地位要比税课司下面那些专门收商税的巡栏要高。 因为巡拦说白了就是跑腿打杂的临时工,今儿要你,明儿就不定要你了。 税课司的主官称为大使,品级较低,府一级一般为从九品,县一级则未入流,但也是吏部在册的吏员,干的好了九年一考说不定就能从吏变成官。 不过清代官府里的门道赵安知道的不多,只是听死鬼老爹说过表叔是在扬州收税的衙门当差,收税衙门在他看来肯定就是税务局了。 能在税务局上班,虽然不是官也不是吏,一年下来挣几十两银子是不成问题的,用后世话讲王德发也算是个“人物”。 甭管这“人物”是大是小,在他那二亩三分地都是人物。 大老远从兴化过来,赵安也不求什么大富大贵,更不奢望鲤鱼跃龙门,就是想让王德发这个表叔拉他一把,通过关系把自家表侄“收编”到税务局上班,先弄个铁饭碗混着。 上班嘛,别的不会,收钱能不会么? 不过这种事赵安肯定不能一来就直接说,便先陪着王德发喝了几杯,席间谈了不少兴化那头的旧事,令得三十多年不曾去过兴化探亲的王德发好一阵感慨。 见气氛到位了,赵安这才说出来意。 “俗话说表亲之间打断骨头连着筋,何况你祖母还是我亲姑母,你这孩子大老远的过来找我这表叔帮忙,我要不帮忙还算是人么?” 王德发确是个重亲情的,不冲他那死去的表哥就冲死去的姑母也得拉表侄一把,当下将酒杯放下对赵安道: “你来的也是巧,前儿个我听丁大使嘀咕过司里最近人手不足须得进些人,这样,我明儿就帮你同丁大使说说,对了,你什么执照?” “执照?” 正暗喜着的赵安被这个名词听的一愣:这年头有营业执照的说法? 待王德发一说,才晓得这执照说的不是营业执照,而是学历证明。 全称叫“岁贡执照”。 王德发这表叔也是好心,寻思既然帮忙就要帮到位,倘若帮侄儿在司里谋个巡栏的差事一点问题也没有,可那巡栏跑腿的活计不固定,收入也不稳定,所以便琢磨给侄儿在司里谋个抄写算账的稳定差事,左右他年纪也大了,好生带着培养几年说不定将来还能顶他的班。 如此,也算对得起死去的姑母和表哥。 但税课司的书算差事必须要有学历证明,最低也得是童生,不然大字不识一个的怎么干活? 这条件搁赵安前世那是宽松的不能再宽松,相当于小学生就能进单位。 问题是赵安前身这主只上过两年私塾就退学了,连个肄业证书都没有,上哪弄小学生文凭? 可别小看童生这学历证明,那可是科举制最基础的一环。 有学历才能继续进学,才能当官当吏。 没学历,巡栏跑腿都够呛。 “呃,” 赵安犯难了,二十岁的人了难不成回去再和孩童一起上几年学混个文凭? 混是能混,可等他混到文凭,黄菜早凉了。 活人怎么能被尿憋死呢? 第一念头,想到了假证贩子。 螺丝及顶为“垒尸及顶”方言,此巷为扬州十日被杀者最多处,尸体垒到房顶。 (本章完) 第3章 真的也能办 第3章 真的也能办 证件这东西,从来不是阻挠人上进的必须条件。 因为,可以灵活办理。 有,给你;没有,咱就办一个嘛。 税务局要学历是用人单位的基本要求,这一点无可厚非,赵安也充分理解,不过学历他是真没有,但过于超前的理念让他决定办一个。 不管真假,是证就行。 这年头学历又没有联网一说,就不信他甘泉县的税务局能核出隔壁兴化县某乡镇的小学毕业证真假。 真这么厉害,赵安就认栽。 办假证这个行业可不是赵安前世突然出现的技能口,而是一个有着上千年历史的专业,扬州这里又是天下最繁华之地,办假证的需求肯定很大,如此,假证贩子必定多如牛毛。 再者,赵安觉得自己只是办个童生的执照,属于假证当中最低端最便宜的那种,也是最不显眼的那种,属于绝对的万无一失。 试问,有几个正常人吃饱了去看人小学毕业证的真假呢? 敢想就敢干。 眼面前的麻烦是表叔王德发一听表侄是个童生,就欢喜的让表侄明儿一早便拿着童生执照跟他去司里见丁大使,趁司里缺人手这当口赶紧把事定了,免得夜长梦多。 至于如何打点丁大使,同僚之间的应酬,人表叔只字不提,一副你不用担心的样子。 两世为人的赵安心中肯定是有数的,对这位自个压根不曾见过的表大爷也是心生敬佩,觉得很是亲近。 做亲戚做到这份上,王德发这人真叫人挑不出半点不是。 不过明天是没法跟王德发去税课司的,因为证没办呢。 为免露馅,只好说来时没想到这事,所以童生执照留在了家里。 王德发听后有些遗憾却没多想,毕竟表侄也是头次出门谋生,表哥大荣又死的早,方方面面没人提醒年轻人是容易疏忽。 想了想,道:“你明天回家把执照带来,我这边先给丁大使打个招呼,你表叔我在司里也当了快三十年差,上上下下一些薄面还是有的.” 许是多喝了些,王德发明显有了些酒意,想着明儿还要上值便让妻子给表侄收拾间屋子,絮叨了几句便去睡了。 兴化离扬州城不远,坐车(船)来回的话也就一两天功夫,便是靠两条腿走三天也能到。 赵安住的屋子是王家的西厢房,夜里却是辗转难眠,喜忧参半。 喜的自是王德发这个表叔能帮他安排一个“编制”,解决他的饭碗问题。 忧的则是不知道办个童生执照要多少钱,他身上拢共就剩几个铜子,这要是价格高的话就没法办。 翻来覆去的渐渐也是睡了,也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听见外面有动静,隐约好像听见王德发跟妻子嘱咐了几句,之后便是传来院门开合声。 应是表叔上班去了。 早饭大概率要么在街上吃,要么“单位”有供应。 躺了会,赵安也起了床,刚出屋就见表大妈马氏端了一盆粥摆在正屋的八仙桌上,桌上还有几个咸鸭蛋、一碟咸菜外加两根油条。 “小安醒了啊,先洗把脸,用你大爷的毛巾,洗完吃早饭。” 马氏是个典型的家庭妇人,话不多,手脚却勤快,屋子收拾的很干净。 “嗯哪!” 赵安忙去洗脸,等洗完脸马氏便让他吃早饭,待赵安吃完马氏回到东厢房从床头摸了个小荷包来到赵安面前,随后将荷包里的几十枚铜子和几颗约摸三五钱重的碎银子倒在了桌上。 “你大爷说他几十年没去过兴化了,这些钱给你在路上用,多余的你替你大爷买些纸钱香烛祭拜下你奶和你爹收下吧,这是你表大爷的意思,你要不收我没法跟你大爷交待。” 说完,马氏坐下喝粥。 赵安没有矫情,默默将钱收下,跟马氏说等会就回家。 马氏也没说什么,只让赵安路上小心些,把钱看紧些,千万别叫贼偷了去。 赵安一一答应,随口问了句:“大妈,你们外面这巷子是不是出过啥事,昨天我来时人家怎么说这巷子平时没人敢来的?” 听了这话,马氏犹豫了下,道:“我也不太清楚,只听你大爷说一百年前巷子里死过人,听说尸体堆的比房顶还高,怪吓人的。” “什么时候的事?” 说话间赵安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将马氏给的钱揣进了怀中。 “说是史公守扬州那会的事。” 马氏上了年纪,粥喝的很慢,不像赵安一口就是半碗。 “噢。” 赵安没再多问,他大抵知道怎么回事了。 无须再问,肯定是扬州十日那会的事。 因急着办假学历,便跟马氏告辞,出了巷子直接往繁华地方跑,结果在扬州城转了半天,硬是没看到墙角拐弯处贴的小广告,也不知道到底找谁才能办证。 人生地不熟的一时倒是没了头绪,心头一片乱麻。 仔细一想,自己可能进入一个误区,就是以为前世办假证的多如牛毛,便以为这个时代同样如此。 却是忽视时代的不同,前世办假证最多算治安问题,这年头办假证弄不好要杀头。 利润和风险不成正比,又哪来多如牛毛的假证贩子。 就是有,肯定也是高端局,隐藏的极深那种。 办不了证,怎么上班? 愁眉苦脸,漫无目的间也不知怎么就走到一所学校门口。 准确说,是甘泉县下属的一所社学。 古代的学校除了朝廷直属的国子监官学外,于地方设有社学和义学。 社学是官办,义学则是民办或半官办,都是为了培养人才的学校,教材以四书五经为主。 义学一般由当地有名望的士绅负责,社学则由官府直接管理,但不管社学还是义学统归县里教谕管,乡镇社学的具体负责者则是县里派下去的学官。 也就是校长。 望着进进出出的稚嫩学童,再看看里面几个正谈笑风生的教书先生,赵安想到什么,不由摸了摸怀中王德发两口子给的盘缠,心下有了主意。 既然办不了假证,那就办个真的呗。 (本章完) 第4章 假不假 真不真 第4章 假不假 真不真 兴化是个好地方,出了两个有名的文人,一个施耐庵,一个郑板桥。 前者写出了《水浒传》,后者则是所谓扬州八怪之一,画的竹子特别有名,可惜二十多年前就去世了,要不然赵安肯定慕名去瞧瞧这位有名的板桥先生。 除了施耐庵、郑板桥,兴化还出了三位明朝的阁老,分别是天顺年间的内阁首辅高榖、隆庆年间的内阁首辅李春芳、崇祯年间的内阁次辅吴甡。 历史上兴化的文风一直很盛,自南宋咸淳年间至今,兴化有200余人中举,80余人中进士,还出了李春芳这个状元,因此兴化人家中只要稍有条件就会送孩子读书,这就导致兴化县的社学规模远超其它地方,大大小小社学有三十余所。 赵安老家陈堡就有两所社学,一所是镇上的,另一所则是他家庄上的。 两所社学一个负责东一片的学生,另一个则负责西一片,跟后世教育系统划分并无二致。 区别在于镇上的社学规模大,学生有一百多人,庄上的学生则只有五六十人。 师资这一块镇上的肯定要比庄上的强一些,因此不少庄上的父母为了孩子能够考上秀才,拼了命的将孩子送到镇上去读书,为此出去借贷的都有。 这也就兴化是个鱼米之乡,百姓生活条件比其它地区要好一些,换成那穷地方能有书读就谢天谢地了,怎么可能倾家荡产只为给孩子换个好学校呢。 打扬州回来赵安先是坐的两地固定来往的“公车”,就是马和驴拉的车,票价不高,单程只需十个铜子。 条件好的人家还可以单独雇佣马车,大富之家出行甚至还有坐轿子的,途中赵安就看到好几顶轿子组成的“轿队”,猜测多半是扬州的盐商富户家眷出来踏青。 单扬州这一片生活条件来说,所谓“康乾盛世”能沾点边,但赵安清楚这是因为扬州自古以来就是富裕地区,且因为盐业原因导致扬州周边发展较为繁荣。 搁其它地方,估计就是那人皆菜色,吃康拉稀了。 所以说投胎是个技术活。 于百姓而言,自是投在鱼米之乡为上等。 当然,这个上等也仅限于不怎么挨饿。 穷的还是穷,富的还是富。 在兴化县城下了公车后,赵安就买了船票回家,县城离他家所在的陈堡镇有几十里远,兴化境内多湖泊河流,百姓出行多是乘船。 船是鲁讯先生笔下的那种乌逢船,就是船上有个篷子,船夫坐在后面摇桨,速度不快,胜在平稳,人在上面不会晕船。 船在中途还有几处停靠点,等到陈堡的时候天早已黑了。 三月的白天气温还可以,晚间却是凉的很。 好在赵安年轻气血热,因此尽管穿的比较单薄却不怎么感觉冷,上岸之后活动了下筋骨,借着月光向自家屋子走去。 赵家所在的庄上百姓房屋都是依湖而建,材料也是就地取材,就是用湖畔生产的芦苇作为盖房子的主体材料,说白了就是一片茅草屋,内外和的泥巴。 条件好的人家早就搬到镇上去住青砖瓦房了。 与其说这些百姓是农民,不如说他们是渔民更确切些。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而矣。 赵安的娘十几年前就死了,是他爹一把屎一把尿把他拉扯大,可惜没见到儿子娶妻生子就因常年在湖荡中捕鱼摸虾落下病根走了。 至于赵安他爷爷奶奶,反正赵安没见过,只听邻居说赵家不是本地人,上几代早年间打外边迁过来的。 算算时间,差不多清军入关那会,估摸是躲兵灾这才举家搬到清兵很难找到的湖荡生活。 茅草屋内除了几样简单的生活设施啥也没有,米缸也是空空如也,望着这一把火就能点着的“家”,赵安无奈苦笑一声,将从扬州带回的东西一一放好后,便先上床睡觉。 不饿,先前在县城等船时吃了一碗阳春面。 次日一大早,赵安就提着两包东西直奔庄上的社学而去。 刚到社学外,就听里面传来朗朗读书声,是同《三字经》、《百家姓》作为启蒙教材的《千字文》,赵安小时候也学过,至今还记得开头的“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教授《千字文》的老师还是赵安小时候的社师,姓张,六十多岁的老学究。 不过学历只是个童生。 有秀才学历的也不会搁这教渔民孩子。 张社师肯定不是赵安要找的人,他要找的是校长蒋恩。 官面上蒋恩这个社学的校长是县里派下来的学官,实际就是个临时工,不仅不是官,连吏都算不上,甚至连工资都不是县里发,而是由县里主管儒学的教谕发。 只不过这个临时工属于教育体系,读书人嘛,天生比人高一等,相互之间尊捧客气一下,不知道的百姓还真以为这临时工就是官了。 蒋恩的“公房”在社学教室东南角,可能是历任兴化县令都重视教化,所以给下面的社学拨了不少款,令得蒋恩这个校长不必呆在茅草屋办公,而是有间专门的青砖房。 这间青砖房也是整个庄上唯一的像样建筑。 赵安为何要找这蒋校长? 没其它原因,就是这位蒋校长不仅抠门,还特别爱占便宜。 总之,读书人的优点蒋校长身上没有,坏毛病却是齐乎。 四下看了眼,确认社师们都在上课,赵安遂蹑手蹑脚摸到蒋恩公房外,轻轻叩了叩门,很是恭敬的说道:“学生赵安求见先生!” 这说法没有问题,中国人讲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赵安小时候在社学上过两年,所以社学的社师包括蒋恩这个校长都是他的先生。 不要脸叫声爹也行。 “赵安?” 公房内,正在研究县里下发公文的蒋恩对赵安的到访很是诧异,据他所知赵家这小子自打他爹去世后就成天在外胡混,仗着跟人学过拳脚惹事生非,一天到晚不见人影,怎么今儿跑他这来了? 真是大白天太阳打西边起了。 “先生忙着呢,” 赵安这边进屋后一脸恭敬的同时也是小心翼翼陪着笑脸,不等蒋恩询问何事就将从扬州带回来的两袋点心放在了他桌上。 “你这是?” 虽是校长,蒋恩平日收到的礼物最多也就是学生父母送的咸鱼小米,哪曾见过大城市的好东西,当下眼神就不一样了,瞄了眼赵安后轻笑一声:“赵安呐,平日里不见你来问我这先生好,今日倒提了礼来见我,这是要求我办事吧?” “学生肚中那点蛔虫真是逃不过先生法眼,” 知道蒋恩什么德性的赵安“嘿嘿”一声,将脑袋往前凑了凑:“学生不是去扬州寻我那表叔去了么” 三言两语将来意给说了。 “噢?” 蒋恩轻挼长须,眉头微皱:“你是说要我给你办个童生执照?” “是这么个意思,没执照学生那差就没法当,还请先生帮帮忙,学生感激不尽!” 赵安作势跪下就给蒋恩磕了三个头。 有求于人,自是要摆正姿态。 蒋恩明显不想帮忙,摇头微哼一声:“你可知私办岁贡执照是犯律法的?” “在别人那是犯法,在先生这却是帮衬学生,是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 说话间,已经起身的赵安将表叔王德发赠送的几颗碎银子摸出全放在了桌上。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为了铁饭碗这点钱全当喂狗了。 效果明显有,蒋恩眉头挑了下,脸色也缓和了下来,却未说话而是暗自寻思这忙是帮还是不帮。 区区一份童生执照显然不是什么大事,县里每年颁下的童生执照没有五百也有三百,多一份少一份谁知道。 再说这小子要执照也不是去干犯法的事,而是到扬州税课司当差,混好了的话将来说不定还能帮上自家忙。 就算将来帮不上忙,就冲眼前这礼物和碎银子,这手也要高抬一下的。 到嘴的鸭子能叫它飞了? 这么一寻思,蒋恩便应承了此事,却让赵安等几天,因为童生的执照社学没有现成的,得等上几天。 一听要等几天,赵安自是不情愿,可也没办法,只得千恩万谢回去等消息。 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几天后蒋恩派了个七八岁的学生过来让赵安去一趟,到地后直接将一份写好姓名、籍贯、年龄的童生执照给了赵安。 心头狂喜的赵安赶紧接过来看,发现这是一份自己十三岁考上童生的毕业证明。 一点问题也没有。 正要谢时,谁想蒋恩来了句:“执照我给你办了,不过县里可没存你的档。” 什么意思? 你说这执照是假的吧,它真是大清朝廷给各地童生颁发的证明。 你说它是真的吧,不好意思,没存根啊。 相当于把钱存进银行,银行却不给你存单。 显然,蒋恩这个老狐狸留了一手,或者说为避免将来不必要的麻烦,提前将麻烦给解决了。 (本章完) 第5章 负心多是读书人 第5章 负心多是读书人 没有存档就没有吧,赵安无所谓。 本来他就准备办个假证,那假证有存档? 比起假证来,这张没有存档的学历证明已经是货真价实的存在。 起码纸张绝对正宗。 再说童生而已,又不是弄张进士大人的文凭,没必要太过讲究。 心满意足收好学历证明,又一番校长大人的大恩大德没齿难忘后,赵安赶紧回家收拾。 为这张文凭已经耽搁几天,可不能再浪费时间,估计表叔王德发都等的急了,万一还有别家子弟想进税务局,那这事弄不好就得黄。 老话讲的明白,好事要趁早! 出发之前特地去了趟赵家祖坟,说是祖坟其实就是几座锥形土堆,上面无一例外盖了个“乌纱帽”。 也不知什么时候传下的习俗,赵安前世看过野史,说明朝开国太祖朱元璋小时候当放牛娃时,就是坐在坟堆乌纱帽上给小伙伴汤和他们封官许爵,结果,真封了。 故,天命也。 这野史真够野的。 就赵家这条件肯定是没钱给先人立碑的,谁是老老太爷,谁是老太爷,谁是爷爷,都是靠父子口口相传,代代如此。 年代再久远些,估计后人也弄不清。 钱,赵安的差不多了,囊中羞涩买不起香烛,只能在镇上提两段纸钱意思一下。 上坟途中遇到镇上两油混,一个叫包大为,一个叫杨小栓,都是跟赵安前身那主厮混的玩意,鸡没少偷、架也没少打。 看到赵安,包、杨二人赶紧跟了上来,前者一脸好奇:“小安哥,你不是去扬州了么,啥时候回来的?” “就是,安哥回来咋不找我们玩的?” 杨小栓见赵安手中提着两段纸钱,忙上手接了一段过来拎在手中,待知安哥是要去上坟,说什么也要跟着去。 脱胎换骨的赵安心里肯定不乐意再和这俩不学好的玩意打交道,架不住这俩玩意过于热情,死活非要陪着去上坟,只能任由他们跟着。 途中不咸不淡的跟二人说了些扬州的事,但没说自己要进正规单位上班,以后算是半个体制中人,跟他们再也不是一路人了,只说表叔在扬州给他谋了个活计,上完坟就要出发去扬州干活。 “安哥,你要在扬州混好了,我俩去找你,你可不能不管我们啊。” “是啊,安哥你要出息了,可不能忘记我俩,听人说扬州的澡堂子快活的很,能把人泡的呜呜呜的.” 长这么大只去过县城的包、杨二人对于扬州城肯定是无限向往的,可他俩在扬州没亲戚,因此本能的就将去大地方“发展”的希望寄托在了大哥赵安身上。 赵安能怎么说,只能说些场面话应付这俩已经看不上的玩意。 包大为手脚勤快些,见赵安他爹的坟头长满杂草,不劳赵安说话就屁颠屁颠拔起草来。见状,杨小栓也不好意思干站着,撅着屁股也帮安哥收拾起祖坟。 伸手不打笑脸人,况俩跟自己玩的不错的小伙伴,人虽混了些,心眼却说不上坏。 就是赵安前身那主看着惹事生非,却也没干过欺负老弱妇孺,蛮不讲理的事。 笑着摇了摇头后,赵安将提来的纸钱摊开,从怀中摸出一枚铜子在最上面的纸钱上开始烙印。 就是将铜子用力在纸钱上一按,再在边上继续按,最后使纸钱形成一排排的铜圆,这样下面的亲人就能收到真正的钱。 说起来这也是个久远的习俗传承,赵安前世还传承着,不过铜板换成了百元大钞。 可见,传承是印在汉人骨子里的,再如何移风易俗也改不了。 印完纸钱,包、杨二人那边也收拾的差不多,看着基本没什么杂草的赵家祖坟,赵安不由有些满意,瞟了眼包、杨二人,觉得自己真要在扬州混出点什么来,倒真是能拉俩人一把。 毕竟,知根知底,用的放心。 连赵家老老太爷两口子在内一共四座坟堆,作为后人的赵安肯定不能厚此薄彼,便将带来的纸钱分成四份,从老老太爷那里开始烧。 等到爷爷时,特地叨咕了几句,是替表叔王德发叨咕的,纵是形式主义,也是要讲的。 没奶奶这娘家内侄帮忙,他赵安怎么可能去扬州大单位上班。 最后是娘老子坟,多叨咕了几句,无非是想死去的爹娘保佑他这个“野儿子”能混的风生水起,将来衣锦还乡大修祖坟,办它个百八十桌,轰动乡里,让二老和老太爷们脸上有光什么的。 忙活完算算时辰,差不多开往县城的客船要出发了,赵安让包、杨二人回去,二人却要送安哥上船。 等到了码头,赵安正要上船时,杨小栓跟包大为嘀咕两句,后者听后忙将身上几枚铜子摸出塞到了杨小栓手中,杨小栓也将兜中几块铜板取出一块塞到了赵安手中,很是恳切道:“安哥,扬州是个大地方,听说东西卖的贵,我和大为也没什么钱,这几块铜板你收着路上买碗面。” “.” 赵安将铜子揣进怀中,拍了拍杨小栓肩膀,又朝包大为点点头,转身跳上乌篷船寻了个靠近船头的位置坐了。 从头到尾都没说话,直到船夫用竹篙将船推离码头缓缓向着县城方向摇去,赵安方才轻吐一口气,心中想的是一句老话——“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很是自嘲,税务局的工作还没落实呢,自个就开始有意识疏远过去玩伴,这不是典型的读书人做为么。 反观包、杨二人,虽是乡人眼中不学好的玩意,但人家于义气这块看的可比已经自诩体制中人的赵安强。 光这点,赵安就自愧不如,心下也不免生出愧疚,更加坚定要在扬州混出头的想法。 船上客人不多,连同船夫在内不过五人,刚开船时彼此相熟的在那谈天说地,说东说西,半个时辰后船上却是静悄悄一片。 靠在船头的赵安早已倚着船身熟睡,耳畔是静静的流水声,及那船桨不时发出的破水声。 (本章完) 第6章 工资不太高 第6章 工资不太高 再次出现在表叔王德发面前时,赵安的状态用风尘仆仆形容再恰当不过。 半真半假。 心理状态大概跟下车发现县长就在前面,必须小跑几十步差不多。 “怎么这么久的?” 等了几天也不见表侄过来,王德发肯定有牢骚,丁大使那招呼早打了,还把表侄夸上了天,丁大使也答应让人过来瞧瞧,结果人一去就是几天,害的他只能跟大使不断打招呼。 “大爷,” 赵安忙用路上想好的说辞解释了下,一是将家里的事跟乡邻交待下,虽说家里没什么值钱东西,可再怎么着也不能放着不管。 “侄寻思清明节快到了,想着来扬州后一年到头难得回去几趟,便特意给爹娘的坟圆了一圆,结果就耽搁了下来。” 赵安口中的“圆坟”就是字面意思,将因雨水冲涮而不断变“小”的坟堆用泥土加固增大一下,这样就不至于年底上坟时找不到坟。 这件事必须在清明节前做,因为过了清明节民间有旧坟不动土的说法。 听了表侄的解释,王德发“噢”了一声牢骚去了不少,上了年纪的人对孝心这块都是比较看重的,自家表侄能有这份孝心,他这表大爷也觉欣慰。 马氏那边张罗了几个菜,爷俩边喝边说事。 按王德发的说法,丁大使那边他已经打过招呼,同僚之间也通了气,只等赵安去“面试”。 只要面试过了,那这差事就百分百没问题。 “大爷,我进了税务.进了税课司具体做什么?” 赵安对所从事的业务这一块比较上心。 王德发笑道:“放心,不是叫你去帮闲巡栏跑腿,是跟你大爷一样在衙门当差,先在算房当个下手磨练磨练,等熟悉了再说。” “算房”就是税课司的会计账房,一年收多少税,减多少税,应缴多少税,衙门里的开支都由算房统计,是个要害科室。 赵安对表大爷的安排十分满意,进单位上班不在实权科室混,难道跑门房那跟门卫大爷卖报纸不成? 打算盘这活他虽然不精,不过一逢一进一、一逢二进二的口诀还是会的,干上几天也能成熟手。 再不济,直接给他来个加减乘除,保管出不了纰漏。 工作科室算是定下来了,下面自是赵安关心的待遇问题。 编制肯定是没有的,甘泉县的税课司大使不过是个不入流的吏员,试问单位一把手勉强在吏部挂了个事业编号,下面干活的怎么可能有编呢。 别的赵安不清楚,但晓得一点,那就是明清的县级衙门以及下属单位实际都不是吃皇粮,吃的是县财政饭。 这个县财政饭也不是固定由什么税来开支,而是由县令通过各种名目收取,收的多了替县里干活的就有钱拿,收的少了那就集体血亏。 印象中“火耗”就是朝廷给县级官员的福利。 所谓“火耗”指将收上来的碎银熔化重铸为银锭时的折耗,征税时加征的“火耗”肯定大于实际铸造的“火耗”,中间的差额便归地方官员支取使用。 一般州县的火耗每两达二三钱,甚至四五钱,偏远地区少些,如此自然加重百姓负担,雍正朝时施行“火耗归公”制度,但这样一来地方官员的收入就减少了,富裕地区还能维持,穷困地区的官员甚至都得借贷发放下面人员“工资”。 官员养不了干活的人,又不准收火耗,怎么办? 于是,养廉银就出现了。 可养廉银的来源实际就是地方的火耗或税赋,说白了羊毛出在羊身上。 换汤不换药。 只这些跟赵安没关系,他只管有工资拿就行。 工资却不高,刚进去的头一年每月只能拿一两二钱,折合下来一年不到十五两。 十五两什么概念呢? 赵安在家时买过米,市面上一斤米要卖十文钱,一两银子是一千文,也就是说一两银子能买一百斤米。 搁前世一百斤米大概三四百块,所以十五两差不多就是五六千块的样子。 平均每月工资不到五百。 这个工资水平显然低了,好歹也是单位上班的人,这点工资够养谁? 王德发的话却让他不再考虑工资的事,其道:“你的月例是少了些,不过你别嫌少,谁让你刚进司里,这要是年头做久了,纵是不能在扬州买房,娶个媳妇却是不成问题的。” 有些话王德发没明说,也没法说,那就是衙门当差的人可不是拿死月例的。 便是他这个书手,明面一年也就几十两银子,可私底下他送你送的,这一年下来起码百两起步。 谁送? 当然是那些商户了。 税课司收的就是商税! 做买卖的谁家铺子大、谁家铺子小,谁家利润高、谁家利润低,谁家要多交、谁家要少交,那都是有讲究的。 衙门有人,万事好商量。 “侄儿并无意见,一切都听大爷的!” 赵安也不傻,当下端起酒敬了王德发一杯。 “你是我表侄,凡事我这个当大爷的肯定帮衬你,不过你进了司里自个也得要强,凡事要学,不懂就问,千万不要自作主张另外司里不管谁让你做事你都要做,万不可与人顶撞,更不可使小性子” 又饮了两杯,觉得差不多的王德发便让赵安去休息,养好精神天亮后跟他一起去税课司。 赵安忙应了,帮着表大妈马氏一起收拾碗筷,勤快的样子瞧在王德发眼中自是微微点头。 他不怕麻烦,就怕这姑母在世间的唯一骨血不争气,没眼力见识。 还好这孩子看着还行。 当夜自是无话,次日天还未亮王德发就起床叫赵安洗漱,之后便带着表侄前往自己的工作单位——甘泉县税课司。 王德发再是个人物也不可能有自己的轿子或马车,爷俩是步行前往,途中在一家王德发常吃的面馆点了两笼汤包,吃完王德发也没结账,赵安也不好多话,出门时瞥了眼面馆的伙计,发现对方拿笔在账薄上记着什么。 看样子是挂账月底一起结。 这就是单位上班“人物”的好处,换作赵安要不结账的话,只能抱头蹲那照规矩办。 甘泉县的税课司位于扬州最繁华的下关地区,距离王德发家有十几里地,路上王德发不断嘱咐表侄进了司里见了丁大使要如何如何,赵安嘴里答应着心里却在想这税务局衙门是不是如后世一般体面。 结果到地才发现就一个占地几亩的院子,门口连个守卫都没有。 很像前世那种乡村小学。 十几间屋子在其中,外面一圈围墙。 如果不是甘泉县税课司牌匾挂在门口,给人的感觉妥妥村委会。 (本章完) 第7章 第一份工作 第7章 第一份工作 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官不修衙可是传统,何况甘泉县税课司只是甘泉县下属的“科级”单位,总不能比县太爷办公的地方气派吧。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别看税课司占地不大,可从大门口边上的挂号房到里面的书房、算房,以及供巡栏用的押房、存放税银的承管库房,另外加上内部食堂,车马房以及大使的值房,赵安见到的十来间屋子没一间是空置不用的。 “老王,来的这么早啊!” 进大门时,有人叫了王德发一声,三十来岁的年纪,样貌看着蛮周正,很有赵安前世公家人的派头。 王德发朝那人点头回了招呼,继而问了句:“丁大使来了么?” “刚到,在值房呢。” 中年人手里拿着几迭厚厚的账本,看样子可能是算房的人,经过王德发爷俩时好奇的看了眼赵安,转头问面带微笑的王德发:“这就是你说的兴化表侄?” “嗯哪,就是他。” 王德发一拍一幅老实人模样站着的赵安,“这是算房的张先生,快叫人。” “哎!” 赵安忙朝那张先生鞠了一躬,很是恭敬道:“张叔!” 礼没行错,鞠躬和作揖都是这时代的常用礼,二者都是显示自身谦恭有礼于对方特别尊重的意思。 “好。” 张先生笑了笑,知道王德发急着带表侄去见丁大使便也没再客套,拿着账本径直去了算房。 待人走远,王德发低声对赵安道:“这位张先生叫张全,是算房的管事,你要进了司里往后就在他手底下办差,莫要得罪人家。” “大爷放心好了,侄儿不会丢您老脸面,更不会给您老添麻烦的。” 赵安的嘴也乖巧的很,心里却纳闷人张先生属科长级别了,怎么表叔这个科员看起来对人不太感冒的。 殊不知张全这个管事其实也没编,能负责算房是因为现任大使赏识他,要换个大使来张全未必就负责算房。 而王德发打乾隆二十年就在税课司办差,属于司里资格特别老、经验特别足的老人,甭管谁来当大使,又谁负责书房,都得对王德发高看一眼。 本质上王德发和张全也不存在谁高谁低,哪天丁大使高兴了让王德发负责书房或算房,那张全照样对王德发也不会太感冒。 因为二者性质相同,彼此没有利益关系。 王德发这边也是托的丁大使给表侄谋的差事,不是托张全那边,故而最多客气一些,不存在巴结什么的。 “知道就好,” 王德发点了点头,朝院子西南角一屋子扫了眼:“走,跟我去见丁大使。” 赵安忙跟在后面,不一会爷俩就到了丁大使值房外,示意表侄在外面稍候后,王德发一个人先进去。 丁大使全名丁正隆,扬州本地人,祖上几代都在县衙当差,官不是官吏不是吏的,到了他这代不知走了谁的门路弄了个吏员名额,后来又走了府里关系升做了税课司大使。 别看这税课司大使是个不入流的吏,在甘泉县却是个威风八面的人物,县里管辖的商户哪个敢不敬称一声丁爷。 逢年过节,排队送礼的商户能把丁家门口的巷子给堵的水泄不通。 赵安在外面等了也就几分钟时间,表叔王德发就出来让他进去了。 一进屋,赵安就按表叔事先吩咐跪了下来边磕头边恭声道:“学生赵安参见丁大人!” “不必多礼,起来吧。” 是人都喜欢被奉承,丁正隆也不例外,他这个不入流的吏是没资格当大人,可做梦都想当大人,奈何自身只是个秀才功名没办法再往上升,因此特别喜欢被下面人唤一声“大人”。 纯粹的心理享受。 赵安这声“丁大人”就听的丁正隆特别愉悦,仔细打量赵安后朝王德发微微点头:“你这表侄长的倒是一表人材嘛,瞅着比你这表大爷要精神的多。” 王德发顺嘴就道:“赵安,大人夸你呢,还不谢过大人。” “谢大人夸赞!” 赵安何等机灵,赶紧跪下又给丁正隆磕了一个。 丁正隆哈哈一笑:“行,我看成那个岁贡执照带来了吧?” “带来了,带来了,” 赵安忙从怀中取出蒋恩给弄的学历证明,毕恭毕敬递到丁正隆面前,后者拿起随意扫了一眼便将执照又还给赵安,尔后朝王德发摆了摆手:“可以,你带这孩子去算房报到,让张全把手续办一下。” 嗯? 还以为学历证书怎么也要验一下的赵安有点酸牙,这也太随意了吧。 不禁生出要都这样验的话,赶明抽空把秀才、举人的证书也一并办了,绝对不能让自个的前程卡在学历上。 进士证书倒是不敢想,没办法,那玩意通天。 临出门时,大概三十出头的丁正隆对赵安说道:“小伙子,你这差事是你表大爷费了心的,你小子可要好好做,不要辜负你表大爷一番心意,也不要辜负本官对你的栽培,须知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一番话听着没问题,就是有点老气横秋的样子。 赵安的反应是不住点头,一幅小学生受教的样子。 出来后,司里的人明显多了起来,不少屋子都开了锁,人员进进出出的十分热闹。 大门口有几个前胸印有“丁”字样的男子正在套车,大概是司里专门收税的税丁。王德发说过,这些税丁其实都是临时工,官面上有个正式称呼叫“巡栏”。 有的是父子兄弟相替,有的是临时招募,有的则是摊派的役丁,个人收入与收上的税金直接挂钩。 忙时吃干,闲时喝稀。 不过再不稳定也有的是人抢着干,原因无它——那身皮往身上一套,谁不敬个几分? 丁大使这边过了关,算房那边肯定不会为难,管事张全问了赵安姓名、籍贯、年龄后,又看了眼赵安的童生证明,便直接在“用人单”上给赵安登了记。 无须人事、财务部门介入,因为以后赵安就属算房的人,一切由算房包办,除非赵安自个不干。 流程相当简便。 不过赵安的童生证明被张全收走了,同他刚刚登记的黄单一块锁进了算房的档案房。 应是内部管理需要。 一切都很顺利,也让赵安心头暗喜,可惜的是没有工作服,唯一能证明他身份的是张全手写的一块腰牌。 木制的,上面写着“算十三”。 好长时间赵安都不知道这个“算十三”什么意思,直到发现整个算房就十三个人,这才明白自己就是“算十三”。 (本章完) 第8章 盐商不景气 第8章 盐商不景气 找工作得租房,赵安也不例外,但他兜中没钱只能借住表叔王德发家一段日子,等手头有余钱再去外面租房住,未想甘泉县税课司作为甘泉县的油水单位,其内部“职工”竟然有住房福利! 算是小小的惊喜。 赵安分到的房子位于下关的仁丰里巷,房主是上任两淮盐业的总商江春,此人巅峰时号称“天下第一富”,结果被缺钱用的乾隆爷给盯上,去年江春病逝前还在变卖家产筹款归还乾隆五十年从内务府支借的高利贷。 这笔高利贷不是江春自个愿意借的,而是皇帝逼着他借。 高利贷这个行当也是如今大清朝规模最大、利润最高的行当,皇帝本人就是最大的放贷人。 乾隆放贷放到什么程度呢,就是手底下的侍卫、太监都要跟他老人家借钱。 銮仪卫有恩丰当,太监有恩吉当,乾清门侍卫有恩露当,内务府司员有丰和当、万成当等. 不仅如此,乾隆还给官员放贷,于内务府专设官房租库,归营造司管,专门派一个内务府大臣负责。 借钱的官员及时还债,乾隆爷一高兴就给升一级。 还不上? 抄家那是恩赐! 上行下效,以致大清国如今不管什么地方都遍布典当行,不仅官场被搞的乌烟瘴气,民间经济更是几乎被高利贷摧垮。 借皇帝的钱肯定要还,但利息高到身为两淮盐业总商的江春都承担不起。 江春死后,觉得自己亏了的乾隆爷一道谕旨命扬州这边将江家包括房产在内的所有财产全部充公,税课司作为基层“办案单位”之一,便顺手“捡漏”了江家位于仁丰里巷子的这套房产。 除了仁丰里巷,税课司在城中还有几套属于“单位”名下的房产,无一都作为内部员工福利给分了。 要不没法处理,卖也不能卖,总不能搁那生灰吧。 赵安表叔王德发位于螺丝及顶巷的那套院子,其实也是税课司名下的产业,只因那巷子早年死人太多所以没人愿意住,这才便宜了当时才三十出头的王德发,结果一住就是二十多年。 生生住出感情来了。 但也只是拥有居住权,没有产权,更不可能将这套院子传给子孙后代,除非“政策”有什么变化,内部人员可以低价购买内部房。 前些年王德发儿子成亲,儿媳妇不愿住这鬼巷,老俩口不得已就在东关那边买了套房给儿子儿媳,为此拉了不少积荒。 好在王德发是在税课司当差,大小算是个人物,这几年靠着私下进项将外面的欠款给还了。 儿子也是孝顺,几次让老俩口去东关的新房住,王德发却是死活不愿去,表示自己就是死也要死在螺丝及顶巷。 除了不想给儿子儿媳添麻烦外,估计也是想将“单位”的便宜占到底,万一哪天衙门要处置这套房产,说不定真能过到他名下。 和贪婪无关,单纯人性。 赵安是刚进司里的新人,待遇肯定不可能和老人比,司里也根本不可能给他分个独门独院,所以他是同司里其他人一起合住的。 说合租也对,就是不用交租金。 总共十一间房住了十九个人。 有一半是司里的巡栏,就是那帮专门替司里收商税的跑腿帮闲。 这些人员因为工作性质不固定,“流动性”很大,可能今天是张三李四在这住,明天就换成了王二麻子。 另外几个是承管库的保管员,这些人比巡栏地位要高,而且和大使丁正隆的关系也比一般人更亲近,原因是他们都是丁正隆老家的人。 跟县官上任必须带些信得过的亲人或家乡人差不多道理。 税课司级别不高,油水却足,没些个知根知底的人看着,税银少了找谁? 除了巡栏和保管,院子里住的就是赵安跟他的舍友兼“师傅”刘小楼。 刘小楼也是算房的人,年纪比赵安小一岁,老家扬州宝应县的,正经童生出身,是被他在府衙当差的叔叔介绍进的税课司,因比赵安早进半年便被上面安排“带带”赵安。 “带带”就是教教的意思,上到衙门规矩,下到具体业务都要教。 既然是教,那就是师傅,这没什么好说。 多少年的规矩,不可能在赵安这变了。 对此,赵安也坦然,对着比自己小一岁的刘小楼是左一口师傅、右一口师傅,把个刘小楼叫的是特别舒坦,得了管事张全嘱咐就兴冲冲的带着徒弟去“宿舍”安顿。 两人住的一间房,不是睡一张床,而是一人一张床。 那床跟赵安前世学生宿舍的铁板床差不多,区别在于不是上下铺,小是小了些,睡觉肯定没问题。 可能是知道赵安跟书房王德发的关系,刘小楼跑前跑后帮赵安张罗,先是替赵安领了床被褥,又领着赵安跟其他人打招呼。 待知赵安连洗漱用的东西都没有,刘小楼很是大方的帮赵安买了条毛巾,一根柳树枝制成的牙刷及一盒青盐。 毛巾用来擦脸,牙刷和青盐自然是用来漱嘴。 望着和前世差不多形状也是用猪毛制成的牙刷,赵安倒没大惊小怪,因为他知道中国人早就有使用牙刷的习惯,不过将牙刷真正定形的好像是明朝的孝宗皇帝。 虽然钱不多,但赵安还是很感谢刘小楼这个小师傅的,也刻意与其多亲近,这样单位里的事就无须费心打探,什么人和什么人好,什么人和什么人不对付,谁喜欢什么,谁讨厌什么,小师傅肯定会“八卦”出来。 这是把刘小楼当成前世单位阿姨对待了。 今天是入职第一天,肯定不用干事,刘小楼又是个小年轻,难得摸鱼便领着正适应居住环境的赵安到外面玩。 赵安本想推脱,转念一想左右没事犯不着拂了这小师傅兴致,便嘻嘻哈哈的跟着去了。 原是想去扬州有名的景点瘦西湖看看,不想刘小楼对那地方根本没兴趣,拽着赵安直奔东关街。 这东关街连同下关码头是扬州城最繁华的地方,商家林立、行当俱全,街上行人可谓是人头攒动,各式车马络绎不绝。 从街头到街尾赵安初步估了下,差不多有上百家铺子,卖什么的都有,直观感受就跟前世逛的某些城市老城中心差不多,比那人工建造的仿古小镇要真实的多。 也没见刘小楼买什么,就是单纯的东逛西逛,逛累了这才拉着赵安在一家藕粉圆子摊前停了下来,继而拽着赵安坐下让摊主给盛了两碗家乡特产的藕粉圆子。 “这圆子好吃呢,里面有馅,包你吃了还想吃。” 热情的刘小楼向赵安隆重推荐家乡美食,赵安从前没吃过这玩意,用勺子舀了个放进嘴里轻轻一嚼果然甜润爽口,还带有浓郁的桂味,不禁点头赞了一声。 刘小楼眉开眼笑:“好吃就多吃点,一碗不够我再给你点一碗。” “一碗就够了,我这肚子哪能吃两碗。” 赵安笑着继续吃着藕粉圆子,正吃着,刘小楼却轻轻捅了捅赵安的左肩下侧,示意其朝对面看。 不明所以的赵安顺势抬头看去,发现对面的一家玉器铺里有两个女子正在与伙计说话,从穿戴打扮来看二女应是年过三十,甚至可能是四十岁的妇人,不觉有什么问题。 未想刘小楼那双眼睛却挪不开了,盯着二女一脸猥琐状,看的赵安不由好笑,心道你小子才十九岁,这口味未免有些重了。 一碗藕粉圆子吃完,刘小楼还在那盯着人妇人看,赵安轻咳一声低声道:“师傅,人家年纪比你大的多,说不定儿子都比你大。” “你不懂,” 刘小楼摇了摇头,舀了个藕粉圆子放进嘴里,眼睛仍是目不转睛。 可能今天温度有点高,其中一妇人觉得热,便将领口稍稍松了些,这一松不要紧,竟是露出了点肩来,把个刘小楼看的眼都直了。 赵安一点反应也没有,别说露这点肩了,露的再多他也见过。只能将刘小楼这表情归纳为没见过世面,真要让这小子观个阴,弄不好能当场咯屁。 放下汤碗准备起身,那两妇人正好出店来,近距离下刘小楼的喉咙竟是咽了咽,赵安看的实在好笑,忍不住蹦出个成语来:“也是,老奸巨猾。” “.” 刘小楼不明白老奸巨猾跟人俩妇人有什么关系,直到晃到下关码头实在忍不住这才问赵安刚才那老奸巨猾究竟什么意思。 赵安嘿嘿一笑,没法解释。 怎么解释? 你个嫩雏懂什么叫老肩巨滑么。 视野里是贯穿南北的大运河,也是明清两朝的大动脉,更是维系两朝经济的重要输血带。 码头上停靠的无数船只想来就是运漕粮去北方的漕船,结果刘小楼说这些船不是漕船,而是运盐船。 “这么多运盐的船,怪不得盐商那么有钱。” 赵安心生感慨,扬州这座城市千百年来靠的就是盐,没有盐就没有那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的说法了。 刘小楼却另有说法,他道:“盐商是有钱,但我听张管事说咱们扬州的盐商日子现在可不好过,听说好多盐商都不干了,连带着海边的盐场也少了许多。” “啊?” 赵安头回听这说法,不由奇怪,卖盐的日子不好过跟卖石油的日子不好过有什么区别? 你要说人口少了这盐卖的少了还能理解,但这会人口是增长的,是人就要吃盐,人越多这盐吃的就越多,卖盐的还是垄断,怎么可能不好过呢。 怎么回事,刘小楼哪知道,因为他也是听说的。 真要明白之间的关节,就这见识水平还用在税课司当下手么。 见时间差不多了,该逛的也逛了,便拉着赵安回仁丰里巷休息,明天好正式到算房干活。 事实上刘小楼说的确是真实情况,如今扬州的盐商日子难过的很。 原因是二十多年前轰动一时的“两淮盐引案”,此案导致原两淮盐政高恒、普福、盐运使卢见曾均被判绞监候,就连乾隆最宠信的翰林学士纪晓岚也因涉案被发配西域。 当官的如此,那些贩盐的窝商、运商、场商、总商也被打击的不轻,很多盐商因此家破人亡。 两淮盐业也就此一蹶不振,当下两淮盐场由鼎盛时的二十家已经减至十二家,赵安在码头看到的卸盐装盐的热闹场景已是两淮盐业最后的“余辉”了。 而造成这一切的除了乾隆奢靡无度,也是因为清廷用兵大小金川导致国库亏空几千万两。 朝廷没钱你盐商有钱,不杀猪这年怎么过呢? 这边赵安跟刘小楼回到住处后稍事收拾便上床歇了,那些刚下值的巡栏和保管不是相约喝酒去,就是在院子里谈闲说笑,声音有点大,搞的赵安难以入睡,但并没有出去阻止,因为他知道良好的同事关系是决定他在“单位”能否立足的第一步。 而立足是他能否更进一步的关键。 也就身上没什么钱,否则早就去买点猪头肉拎几壶酒请同事们聚一聚了。 次日天还未亮便跟着刘小楼去税课司正式上班,早饭也是在税课司后面的“内部食堂”吃的,不怎么丰盛,也就稀粥、大饼、咸菜、油条什么的。 能吃饱,想吃好是不可能的。 谁让承包食堂的是丁大使他本家三大爷呢。 也不是白吃,每个人每月都要交饭钱的,直接从月例里扣。 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架不住税课司正式员工连同临时工一百多号人,足够把三大爷养的白白胖胖了。 也就王德发他们这些在司里有地位的能在外面吃,其他人都得乖乖交钱。 算房管事张全他们还没到,刘小楼就领着赵安把各“科室”介绍了下,各科的负责人都是哪个也都说了下,赵安认真听着,用心记着。 介绍完,刘小楼这才带着赵安来到算房,门已经开了,里面有几个算手正在相互打招呼,看到刘、赵二人进来也都点了点头。 “赵安,这位是,” 刘小楼刚要给赵安介绍同事,赵安却奔到昨晚封了的炭炉边,弯腰将炉子解封重新放上新炭后,便提着温热的水壶来到最近的一个算手桌上:“先生您的茶壶呢?” 因签约编辑拖延,签约合同要等周一才能办好,状态改了后每天三更。 (本章完) 第9章 业务要熟练 第9章 业务要熟练 感谢“小小霸王别鸡”对本书的盟主支持! 单位来了个新人,新人要干什么,赵安能用别人教? 扫地、倒茶、抹桌子,那是基本功。 没有这个基本功打底,除非关系特硬,要不然甭想在单位站稳脚根,或者说会让上司、同事对你的观感不好。 上司和同事要对你没什么好印象,还怎么上进? 甭管什么时代,官场也好职场也好,道理都是相通的。 赵安的心态放的很端正,一点也没觉得自个在税务局打杂是暴殄天物,空有一身才学却怀才不遇什么的,第一天上班就全身心投入,不带半点保留的。 所谓万事开头难嘛。 老话怎么讲的? 对,叫猛将必起于卒伍,宰相必发于州郡! 有了基层最夯实的工作经验,做人做事灵活些,再来个贵人提携一把,未必不能在乾隆那龟儿子快咯屁时混个官做做。 至于将来,一切随缘。 总之,起步阶段必须扎实,绝不能掉链子。 如此心态,赵安在税课司自是干的叫一个勤快,身段也是低的不能再低,见谁都是先生,见谁都是长辈,哪怕门房的吴老二大字不识一个,也是一口一个大爷叫着。 每天也必定比别人提前到班,也必定是最后一个下班。什么脏活累活,只要是活,他均是抢着干,都不劳别人多一句嘴。 结果入职才几天,税课司各科室就被赵安摸了个门清,一百多个同事也都混了个脸熟,算房这边更是对赵安这个刚入职的新人赞赏有加,管事张全还在王德发那夸他有个好侄子,喜的王德发特意把表侄叫他家去喝了一壶。 说的最多的无非是想要人前显贵,那人后必得受罪。 这是王德发对表侄的教诲,也是他在司里摸爬滚打三十年的亲身经验,别看他现在司里有些地位,上上下下都给面子,可毕竟不是官也不是吏,能把自家表侄安排进来当差已经是他能力的最大极限。 所以,表侄将来能走到哪步全看自身造化,真要走不下去,他这当表叔的也没办法。 打铁还得自身硬的道理。 赵安自是将表叔教诲记在心上,就这么在税课司打了半个月杂后,因为表现积极终是被算房负责人张全叫去“谈话”。 谈话内容很官方,跟赵安前世领导谈话没什么不同,无非是表扬一番,再问问有什么困难,对单位发展前景有什么规划,之后画个大饼,只要好好干面包黄油都会有的云云。 废话结束,赵安的工作分配来了,去负责三房的算手王泰那里干活。 “三房现在缺人,赵安呐,你一定要好好干,等你见习期满我就给你报丁大使领正例。” 说完,张全便自顾自的摊开一本账薄看了起来。 赵安明白这是谈话结束的意思,下意识道:“感谢组织.感谢大人对学生的栽培,学生一定努力当差,不负大人栽培。” 打值房出来,心有余悸一哆嗦:前世观念真就融进血液了,差点没说漏嘴。 要谢也不能谢组织,得谢大清,谢朝廷! 缓了缓,赶紧去找三房的王泰报到。 算房一共有四房,如果说算房本身是税课司的一个下设科室,那这四房就是这个科室的四个负责小组。 一房负责收商税,二房负责收侩屠税,三房负责收杂市捐税,四房则负责收买卖田宅税。 商税这一块不必多说,侩屠税就是卖肉税,不管是卖猪肉还是卖羊肉,总之只要是在甘泉县境内卖肉的,每月都要向衙门交纳一定税赋,相当于兼了肉联厂业务。 钱交了便在猪肉身上盖个戳,没这个戳你这肉就不正经,不能卖。 强行卖的话,不好意思,直接给你拖回来无公害处理。 杂市捐税不是正税,典型的苛捐杂税,什么时候收不固定,但只要县里有什么事需要用钱,那这个捐税就必定要收。 捐多捐少也不固定,全看收税的心情。 买卖田宅税听字面意思就懂,房产税。 张家要把房子卖给李家,双方为了安心就到税课司这里办个官家证明,确保这桩交易真实有效,事后不会相互扯皮耍赖。 问题来了,官家凭什么给你白证明,白担保,白忙活? 那就交点税吧。 你好我也好。 从四房负责的具体业务来看,无疑一房油水最多,二房油水次之,四房油水再次,赵安分配到的三房油水最少。 原因自然是捐税何时捐没数,捐多少也没数。 不像其它三房都是固定收入,坐着就有钱收。 不过赵安作为新人,也不可能一开始就分到油水最多的一房,要知道他“师傅”刘小楼就是三房的人,论资排辈也是刘小楼先进一房,而不是他这个刚来的徒弟。 现在看来,打一开始管事张全就是要把赵安分到三房,要不然不会让三房的刘小楼带带他。 可能是办公场所有限,也可能是人不多的原因,算房的四个小组是在一间大屋“合并”工作。 东南西北各一组,中间是几大排摆满各种账册、资料的书架。 刚从茅房回来的刘小楼一听赵安已经被管事分到三房,赶紧拉着他去见三房负责人王泰。 王泰这人赵安认识,因为给对方倒了半个月茶水,抹了半个月桌子了。 从面相来看,王泰这人有点刁滑,给人一种很圆滑世故的感觉。实际接触下来,除了偶尔和同僚说话有点阴阳怪气,王泰为人还算可以。 年龄大概四十岁左右,也是个没考中秀才的童生。 一进算房,刘小楼便将赵安拉到正在算账的王泰边上:“王先生,赵安被管事分到您这了,您看安排他做什么好?” “噢,分我这了?” 王泰合上算盘,抬头看向赵安,笑着点了点头,继而问道:“你算盘打的如何?” “回先生话,不太熟。” 涉及到具体业务,赵安可不敢张口就来,老老实实承认自己打算盘有点生疏。 “不熟没关系,多练练就好。” 因手头有笔账目要核对,王泰便让刘小楼去管库那领了一付算盘给赵安,又将之前自己早就核对过的一本旧账薄丢给赵安,让其今天将上面的进出账给算一下。 当然,账目的最后结果被王泰抽走了,如此做法明显是要考较赵安这人是否细心。 做算手,这心不细可不行。 (本章完) 第10章 挺有道理的 第10章 挺有道理的 由衷感谢“俺叫骨日天”对本书的盟主支持! 虽然是走后门进的单位,业务这一块考肯定要考一下,总不能真的靠扫地、倒茶、抹桌子三件套就在人单位混一辈子吧。 再混,基本业务还是要能上手的,起码要说的过去,除非家里有当官的亲戚能给你弄个空饷账号挂人单位。 这样的亲戚,赵安把族谱翻出来也不可能找到,能有个在税务局当“科员”的表大爷已经是他赵家祖坟冒青烟了。 没二话,赵安先粗粗看了下王泰丢给他的账本,发现这是笔去年瘦西湖清淤的账,工程由甘泉县负责,但从账目清单来看扬州府并没有拨工程款给甘泉县,而是县里通过对商户的摊派也就是“自愿”捐纳筹集的工程款。 因此,核对的任务自然就落在了税课司头上,谁让这钱是税课司收的呢。 当下也没多想,拿起算盘就开始算了起来,只这算盘珠子在他手里拨的是真够难看,何止是不熟,简直是生疏的很,一看从前就没碰过算盘。 真不怪赵安对老祖宗的玩意陌生,实是科技时代带给世人的便利太多,习惯了计算器的他怎么可能一来就把算盘玩的团团转呢。 “别急,慢慢来,我一开始也不熟” 刘小楼这个师傅瞧着不好说什么,王泰这个“组长”眉头却是皱了皱,但想到赵安这孩子打进算房后表现不错,又是书房王德发的表侄,自己刚刚还对人说多练练就好,便只能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自去算他的账。 赵安这边心里肯定有些着急,算盘口诀记的再熟手不熟就是不熟,可也清楚这种事急不来,平静心情后认真在那一笔笔的拨算。 速度虽慢,账却是不错的。 因为除了用算盘算,他也在心中悄悄用加减法在算。遇到有零有尾的心算不出,就偷偷在纸上用公式算。 王泰忙着算自己的账,刘小楼被王泰派了别的事,其它组的人也都忙的不可开交,谁会跑来看新来的小算手怎么算账呢。 就这么“霹雳叭拉”的算了一上午,院子里响起清脆的钟声,各科室的人听到钟声纷纷放下手头活计,三五成群有说有笑的奔食堂去了。 情景跟赵安前世的学校差不多。 家住附近的吃完饭还能回家午休一会,就工作时间这一块底层办事的要比当官的自由多了,所以说小有小的好处,真在大衙门上班,那规章制度肯定多得多。 印象中北京城的那些大人们凌晨四五点钟就得上班,就这上班时间,还真就是人前显贵,人后受罪。 只这个罪,是人都想受一下。 赵安没急着去吃饭,等算房众人都去了后方才起身吐了口气,晃了晃坐的有些发酸的身子,这才不紧不慢的去吃饭。 说是食堂,其实就是一间砖瓦房外面连着两座简易棚,里面放了桌子和长凳、碗筷什么的。 作为油水单位,食堂中午肯定是有荤菜的,只量少得可怜,鬼知道承包食堂的丁老三一年赚了多少钱。 来食堂吃饭的除了那帮巡栏保管外,就是各科室的底层办事人员。 中层们有单独地方吃饭,吃的也比下面人要丰盛些,赵安他表大爷王德发就在那边吃。丁大使有时会和这帮中层在一起吃,但大多数时候是去外面酒楼吃。 税课司有个“定点”招待的酒楼,府县来人都在那安排,听门房吴老二讲酒楼掌柜的婆娘可能跟丁大使有一腿。 估摸是真的。 赵安到时,小师傅刘小楼吃的差不多了,因他急着要到县衙户房送账册,走时特意跟赵安说了声。 赵安点头后去打饭菜,吃完并没有回算房表现自己努力学习、努力工作的勤奋劲,而是同前些天一样去了门房找看门的吴老二闲聊。 所有人都在工作时你不工作,那是你不好;可所有人都不工作的时候你在那工作,也是你不好。 逻辑上似乎不对,但确实是真理。 吴老二也是扬州本地人,在税课司的年头比谁都长,听说乾隆十几年就在这看门了,不知迎来送走多少大使,用铁打的吴老二,流水的大使来形容一点不过份。 赵安喜欢找吴老二聊天是因为老头啥事都说,而且啥事都知道,就跟前世北京城的出租车司机差不多,侃天侃地特有意思。 “吴大爷,吃着呢,” 进屋时,就见吴老二正在吃饭,饭菜都是食堂打来的,不过多了碟生米,另外还有喝了只剩半碗的酒。 老头真是爱喝酒,哪怕是早饭都要来一碗,搞的门房天天都是一股酒味。 也不知这老头有什么关系,反正司里没人敢说他。 这也是赵安为何要往门房跑的原因之一。 机会不是老天给的,是自个主动找的。 万一酒鬼老头真有个在省里府里当官的亲戚,对赵安而言可不就是贵人么。 不过几天接触下来,没有任何关于贵人的线索。 赵安不急,放长线钓大鱼,哪怕老头背后没贵人也没关系,权当自个陪老头乐了。 “小安子,听说给你分三房去了?” 对于每天午休时都来找自己说话的年轻人,吴老二还是蛮喜欢的,一来人上了年纪喜欢有人陪他说话,二是因为这小子常替他打扫门房。 “嗯哪。” 赵安随手拿起放在门后的笤帚把地上的脏东西扫到畚箕,心想老头消息还蛮灵通的嘛。 吴老二这边端起碗“咕嘟”一口,抹了抹嘴笑道:“你们三房的王泰为人不坏,没什么心眼,你跟着他是好事。” “嗯。” 赵安不知说什么,只是笑着点了点头,“王先生对我很好,我算盘打的不熟账算的不快,他也没说我。” “不熟就多练练,熟能生巧嘛,谁天生是打算盘的料?别急,慢慢来。” 夹了一口菜后,吴老二随口问王泰让赵安算什么账。 这也不是什么机密,赵安便说了:“就是去年瘦西湖清淤的账。” 吴老二“噢”了一声:“去年清淤是县里收的捐税,钱是打司里过的,账肯定要你们做。” “吴大爷,清淤这种事不是应该县里拨钱做么,怎么反倒让商户们捐钱的。” 这事赵安上午就挺纳闷,认知中这种公益性的市政工程必然是官府出钱做,哪有摊在百姓身上的道理。 都叫百姓出钱,还要你官府做什么。 未想吴老二也挺纳闷:“百姓不出钱要当官的干什么?” (本章完) 第11章 还能这么玩? 第11章 还能这么玩? 哎? 这话问的。 明明听着没道理,偏是叫赵安哑口无言,连带着吴老二的形象也变得高大起来,恍若隐世的扫地僧。 这见解,一般人真想不到。 歪理也是理。 见赵安不吭声,吴老二咧嘴一乐:“小子,你仔细琢磨琢磨,是不是这个理?” 赵安无奈道:“理是这么个理,就是,就是.就是连清淤这种事都要摊在百姓头上,县里未免有些过份了。” 吴老二不以为然:“过什么份?不摊在百姓头上难道要县里出钱不成?县里要是有钱的话,养你们这帮人做什么?” “.” 赵安越听越迷糊,明明吴老二说的每个字他都明白,怎么合一块听着那么别扭呢。 听他意思这税务局上下百多号人是因为县里没钱才养着的,那要县里有钱的话,整个单位直接就裁了? 这什么逻辑? 世上哪有没钱才养人的道理! “看,我就说你小子不明白的事多着,你也别急着说老头子讲的不对,就拿咱们这税课司来说,你小子真以为是朝廷养着咱这百多号人啊?屁,都是县太爷养着咱们咧!” 难得有个给人说教的机会,大半碗酒下肚的吴老二也是来了精神,小凳子一挪便到了赵安面前,拿手指了指上面,一脸你完全不懂的样子。 “县太爷为啥养着咱们?不就是因为没钱指着咱们替他收钱么。不光咱们税课司,巡检司、医学司、僧会司那边,还有县里的六衙牢房,上上下下千把号人,哪个不是县太爷养着,朝廷给发过一文钱吗?” “这” 被吴老二这么一说,赵安想起前世看过的一篇文章,说明清两朝的县衙除了被认定为官的县令和佐贰官,其他人好像都没有“皇粮”可领,全靠县里自收自支。 哪怕在吏部注册的吏员也是如此。 原因就出在皇权不下乡上面。 制度最开始是明太祖朱元璋定的,这位驱逐鞑虏、恢复中华的大英雄担心基层官员经常下乡会侵扰百姓,因此规定基层官员非急务之事不得下乡。 好心是好心,但地方上的事得有人做,于是就衍生了六房之类的机构,如此就得招募大量地方人员充入县衙,确保衙门的正常运转。 问题在于老朱给官员定的俸禄特别低,又不愿意给地方招募的人员发工资,结果事情就演变为地方官员全权负责制。 不负责别的,就负责给县里招募人员发工资。 上面不拨款,下面又那么多张嘴等着吃饭,基层官员能怎么办,除了想办法从百姓头上盘剥还能干什么。 纯纯的属于好心办坏事。 “朝廷不发钱,县里又要做事,你要县太爷怎么办?” 吴老二这边也说到了点上,“咱们那县太爷一年正俸不过四十五两,朝廷给的养廉银属咱江苏最多,可县太爷一年也不过才拿一千二百两养廉银,除了这两笔钱,朝廷一文都不给咱县太爷,你叫他拿什么去办事?就这点钱他连咱税课司这百多号人都养不起!” 赵安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大爷的意思是因为县令大人没钱,所以才养着咱们去替他弄钱?要是朝廷给县令大人足够的钱,他根本不需要养着咱们这么多人?” “哎,孺子可教!” 吴老二给了赵安一个赞许的眼神,随手捏了几颗生米丢进嘴里,又将剩下的酒一口闷了,“就拿去年瘦西湖清淤这事来说,咱们税课司不去跟那帮商户们逼捐哪有钱做这事?” 老头口无遮拦的,把商户自愿捐纳愣说成逼捐了。 “这样啊,” 赵安明白过来了,难怪前世地方人员的工资是由国家财政负担,只是通过地方财政部门发放,原来根子出在这。 真要让地方继续自收自支,鬼知道一个县要有多少吃官粮的。 想了想,犹是不解:“县里除了百姓的钱粮丁税还有不少商税能收,一个清淤能要多少,犯不着为了这点钱逼捐把名声给坏了啊。” “你还年轻好多事都不懂,别看每年经咱们司里交上去的税钱不少,可县太爷那里还是吃紧,那钱啊压根不够.别的不说,就咱这县太爷每月要给知府老爷一百多两,一年至少得上千两,光这月费把县太爷的正俸和养廉银加一起都不够。” 吴老二哂了一声,“要搁其它地方当县太爷还好说,偏咱甘泉县是扬州府的附廓县,老话说的好,叫前生不善,今生知县;前生作恶,知县附廓;恶贯满盈,附廓省城。 晓得附廓县有多惨不? 不管上面来什么人到咱扬州城,吃喝拉撒全是附廓县的我给你算个账,戏两班,上席五桌,中席十四桌,上席必燕窝烧烤,中席亦鱼翅海参,晓得接待一次要多少钱么?” 赵安摇了摇头,心道他哪知道。 “起码二百两!” 吴老二两根手指头在赵安面前用力一晃,“府里压根是把咱这附廓县当钱袋子呢!你还不能不给!各种杂项加一块,你道县太爷他日子好过?不好过只能变着法子弄钱,谁替他弄?不就是咱们这些被人家养着的人么。” 赵安再次无语,照吴老二的说法县官除了给上面当钱袋子,还要自负辖区内的一切开支,一年下来几万两那是打底开销,这官当的还真就是叫人开了眼,好笑之余随口说了句:“要这样的话,那县太爷不赔死了。” “赔?到哪赔,赔什么?” 吴老二“嘿嘿”道:“不过是挣多挣少的事,哪有赔钱的话说。” 顿了顿,自个也乐了,“别说,还真有赔的。前两年江宁县的县太爷刚上任就碰上两江总督去世,结果上面把总督大人的丧葬开支全算在了那位县太爷头上,最后账一算活活亏了几万两,搞的那位县太爷欠了钱庄银号一屁股高利贷,估摸这会都没缓过来。” 赵安愣了下:“当官的还能借高利贷?” 吴老二哈哈一笑:“怎么不能借,别说任上借高利了,就是没上任也能借。” “没上任借高利干什么?” 赵安着实不解。 “为了上任啊。” “.” 吴老二的回答着实给了赵安一点震撼——借钱上班! “大惊小怪的,那当官的没考上功名前哪个不是穷的叮当响,到任了一切开支又都算他的,他不借钱过日子,这官怎么当?当官的借,下面办事的也借,” 说到这,吴老二嘴朝西南方向丁大使的值房一撇,“那位不就是借了五千两高利这才托人买的这大使位置,要不然能轮到他?” (本章完) 第12章 钱和学历都重要 第12章 钱和学历都重要 嗯. 打吴老二那出来,赵安觉得自己好像找到了一条通往光明的罗马大道。 丁正隆能借五千两高利贷买个税课司大使做做,那就是说只要手头有钱,赵安同样也能学丁正隆买个科长当当。 殊不知这想法要是叫吴老二知道,能把老头大牙笑掉。 因为大清朝不仅能钱买吏员,那正儿八经的官也是能钱买的。 这就是被大清当作国家正常组织制度的捐纳制。 说白了,只要你有钱,朝廷就能给你个官做。 倒不是乾隆这个败家子首创,而是他爷爷康熙弄出来的。 康熙朝时因为征讨准噶尔的军费不足,康熙便下诏鼓励富户捐纳,结果仅山西省一年内就捐了一万两千个县丞,甘肃半年鼓捣了一万七千个,有效缓解了军费不足问题。 不过一个省不可能有一万多个县供这帮捐官去上任,所以这些所谓的县丞九成九都冠以侯补二字,也就是等着,什么时候有缺什么时候上任。 至于什么时候有缺呢? 就看你后续资金到不到位了。 后续没有资金,就是顶着个县丞头衔的平民百姓。有资金入吏部账,那就是大清朝的正式官员。 僧多粥少,故而大多数捐官者图的不是去上任,图的就是一个能在乡里被人尊重,当官的不敢随意欺负的待遇。 等到了雍正朝,捐的最多的是监生。 捐监的基本都是无法在科考场上考取功名的“学渣”。 雍正八年雍正亲自督考国子监,结果一万多监生里面九千五百多人不及格,接近六成监生直接交的白卷,把个雍正气的直哆嗦却也无话可说,谁让他收了人家的钱呢。 到了乾隆朝,因为乾隆好大喜功,奢靡无度,国库根本不够其开支,于是捐纳之风再次盛行。 尤其近十几年,捐纳之风可谓达到鼎盛。 乾清宫的朝堂上原本正牌进士、同进士出身的正途官员是绝对不与捐纳的异途官员一起排班站立的,但现在就没这个讲究,因为一眼望去密密麻麻几乎都是钱买的顶戴。 科举正途升上来的官员和那捐纳异途官相比,简直少得可怜。 买官的这些人当中也是有能办事的,比如被雍正立为典型的三位总督李卫、鄂尔泰、田文镜,乾隆朝的兵部尚书李世杰、直隶总督刘峨等。 说到底,只要有钱,想在大清朝当官那真就是半点问题也没有,就是竞争太过激烈。 先前吴老二说有的官员上任前得借高利贷,除了这些人为捐官掏空家底原因外,就是因为同一个岗位的候补者太多,想要实任就必须比其他候补者出更多的钱。 另外上任还要先垫资,如此,借高利就成了这些官员唯一的选择。 不借,前期投资就算打水漂。借了,上任后不仅能靠着搜刮把债还了,运气好还能落个钵满盆满。 怎么算都是赚的,就是苦了百姓。 有务实的专门研究这个捐纳,什么官值得捐,什么官在哪个节点捐,怎么以最小代价捐上最有价值的官,怎么从这个官过渡到那个官都是有讲究的,以致民间诞生一种类似赵安前世某张姓雪峰老师的行业。 有研究官的就有研究吏的,税课司大使丁正隆就是因名师指点,以五千两的特惠价从新任县令手中买了大使一职,一年多下来五千两高利早就还清了,余下三年多任期只要不出大的变故,等下任县太爷重新出售县里大小岗位时,起码能挣一万多两。 朝廷卖官,官卖吏,这就是一个良性循环。 上到总督巡抚,下到知府知县,大家都这条船上的人,谁也别笑话谁,更谁也别看不起谁。 赵安这边回到算房虽然依旧认真算着账,心里却一直在反复思量吴老二透露的重要消息。 有捷径可走,谁愿意没苦硬吃苦。 只是摆在赵安面前有两座难以逾越的大山,一是钱山,二是文凭山。 没有钱自然好理解,就赵安现在的工资水平,他得干上三四百年才能凑够买大使的钱,就这还不一定够。 物价总是会上涨的嘛。 借高利也不现实,人丁正隆能从钱庄借五千两利子出来,那是因为丁正隆家祖上几代都在县衙当差,属于甘泉县地面数得着的“人物”,有一定人脉又有正经工作担保,投资的项目更是看得着摸得见的好前景,钱庄自然愿意与他合作。 赵安是什么? 一个乡下刚进税课司打杂的下手,哪个钱庄敢借他五千两? 好比一个刚毕业的学生跑银行说你们借我几百万,我去买个局长当当,到时连本带息还你们,试问,哪个行长敢借? 显然,钱这一块,赵安目前是毫无办法。 学历那一块也是大麻烦,他一个算房下手都要童生学历,上面的主任科长当然得是秀才才行。 秀才也是吏员在吏部注册的前提条件,大清开国这么多年来,就没有童生能当吏的先例。 丢不起那人! 何况,赵安连童生的毕业证书都是假的。 琢磨来琢磨去,除了心痒痒,愣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暗自先息了走捷径的路子,一门心思把现在的本职工作做好。 有远大前程抱负和好高骛远那是两个评价。 清淤的账赵安下午就算出来了,但没急着交给王泰,而是等到快下班时才交的。 发现赵安算出来的最终结果和自己一样后,王泰不由满意点了点头,心道这小家伙生是生了点,但做事却不马虎,培养一段时间能正式成为自己的助手。 当下鼓励几句,让赵安没事时多练练算盘,以提高计算速度。 赵安自是应了,也真是把王泰的话放在心上,晚上睡觉前都在拨弄算盘,刘小楼说了几次才放下算盘上床睡觉。 就这么赵安在税课司天天与算盘珠子、各种账目打了一个多月交道,期间工作上没出任何纰漏,但也枯燥无味的很。 直到月底,王泰突然让他跟自己去县衙一趟。 (本章完) 第13章 给县太爷放个炮 第13章 给县太爷放个炮 甘泉县衙门离税课司有三里多地路程,王泰只是算房的普通算手,这么点路司里不可能给他配个公车,因此是带着赵安走过去的。 途中不时有邻街的商铺掌柜同王泰这个“税务局”的会计打招呼,连带着赵安也跟着点了不少头。 这就是单位人的牌面。 从王泰神情来看应该没什么要紧事,不然也不会时不时停下同熟人闲聊几句。 其与人闲谈时,赵安始终面带微笑站在距离其一步有余处,既不过份凑近,也不显疏远,偶王泰与人说到司里什么事时,赵安也都微微点头,一幅先生说的完全在理的样子。 甘泉县衙典型的坐北朝南格局,面阔三间,大门檐下有斗拱,两侧都是青砖沏的八字墙,约摸一人半高,占地面积比税课司多了两倍怕也不止。 可能是前世看惯了豪华办公大楼,因此尽管甘泉县衙比税课司气派许多,赵安也是毫无感觉,内心评价这地方就是个偏远山区的乡政府大院。 衙门口并没有石狮子,只有衙役值守的门房,赵安注意到门房边上放有一面大鼓,便好奇问王泰道:“先生,这就是登闻鼓么?” “登闻鼓?” 王泰笑着摇了摇头,告诉赵安这鼓不是登闻鼓,而是衙门的堂鼓,作用就是通知县衙人员上下班,跟税课司内的钟一个作用。 早鼓响,上班,百姓进来办事;晚鼓响,下班,百姓有事明天再来办。 赵安有些不解:“那登闻鼓在何处?学生在家时听人说老百姓到衙门告状都要敲登闻鼓的。” “登闻鼓有是有,不过不是设在咱们地方衙门,而是设在朝堂外的阙门,皇宫大门,一般人敲不得,这世上没几个敢告御状的.你也莫要听人瞎讲,百姓要告状直接到衙门登记递状子就行,哪用敲什么鼓。” 说话间,王泰领着赵安来到门房,可能是经常来县衙的缘故,看门的几个衙役都认得他这个税课司的算手,也没要登记就客气的请二人进去了。 王泰进去时还问了其中一个相熟的衙役:“老李,季师爷在户房么?” “在的,先前打陆书记那刚过来。” 衙役老李口中的陆书记是甘泉县的主簿陆庆。 主薄和县丞都是县令的助手,负责协助县令管理钱粮、缉捕、水利等事务,也就是所谓佐贰官。 通常,一个县能被称为官的就这三人。 县丞正八品,主簿正九品,二者都有单独办公区域,一般和县衙相连。 又因主薄别称“书记”,所以陆庆这个主薄就被衙门的人称为陆书记。 只这个陆书记听在赵安耳中,那无疑是如雷贯耳,相当炸裂,就差抖上那么三抖了。 跟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带着十二分好奇,赵安第一次踏入一县核心之地,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两排连在一起的屋子,屋子上挂有工、兵、刑、户等字样。 想来就是传说中的六房。 远处还有一些屋子,上面也挂有牌子,因离的远不知是干什么的。 再往内就是县令升堂审案的大堂,大堂后面估计就是县令一家居住的地方,一般人进不去。 “你在这坐一会,等我叫你再进去。” 带着赵安来到户房后,王泰示意赵安在外面廊下长凳坐着,自个进了户房,但没一会又出来了,一屁股坐在赵安边上随口道:“季师爷和张管事在说事,我们先等一会。” 赵安点了点头,心想张管事估计就是户房的头头,之前听吴老二说过县衙六房的头头都是典吏,跟税课司的丁正隆一个级别,甚至可能还要比丁正隆高一个级别。 因为税课司好像就是向户房负责的,换言之户房就是税课司的上级单位,或者说税课司是户房的下属执行单位。 户房的门关着,隐约听见里面有人说话,说什么却是听不清。 各房不时有人出入,看到等候的王、赵二人也没人多看一眼。 此时太阳高悬,赵安觉得晒得慌,便往阴凉处挪了挪,好奇问王泰道:“先生,季师爷在衙门是做什么的?” “季师爷是衙门的征比师爷,专门替县尊管户房的,”顿了顿,王泰声音略低,“也是管咱税课司的。” 这就印证了赵安猜测,果然户房和税课司是上下级关系。 又问王泰征比师爷是什么意思。 “就是替县尊负责县里赋税征收的师爷,师爷你懂吧?” 许是闲着无聊,王泰就给赵安这个小助手多讲了几句。 据他说衙门的师爷分好几种,有负责律令的刑名师爷、有负责钱粮的钱谷师爷、有负责赋税征收的征比师爷,还有负责文牍、告示和捕票收发登记的挂号师爷,另外就是负责替县令大人草拟各种信件、回文的书启师爷。 “噢。” 赵安点了点头,心道这不就是县太爷请的法律顾问、财务顾问、工程顾问、税务顾问么。 王泰那边继续说道:“刑名、钱谷、征比三位师爷是大席,挂号、书启是小席,县尊有事都是交给他们办,师爷们在县里也最吃的开,就这位季师爷便是咱们丁大使见了都得客客气气。” “先生,那师爷们的月例肯定很多吧?” 赵安这话问的就有些八卦了。 “嗯哪,大席每年三百两,小席二百两。” 说这话时,王泰脸上明显有羡慕之色。 能不羡慕么,一个大席一年例钱顶他好几年呢,况人家大席也不是靠例钱过日子,有的是人送。 赵安突然想到什么,忙道:“对了,先生,我听说师爷们都是绍兴人,有这回事?” 王泰点头道:“不错,季师爷和蒋师爷他们就是绍兴人。” “除了绍兴人,别地人就不能当师爷?” 赵安觉得这事蛮有趣。 “倒也不是不能,不过嘛,” 王泰轻声一笑,“如果巡抚大人的师爷是绍兴的,知府大人的师爷也是绍兴的,县令大人的师爷却是别地的人,你说这对县令大人是好事还是坏事?” “这我懂了,肯定不是好事。” 赵安是真懂,道理不复杂,上面领导的幕僚全是绍兴人,你个下属却弄个外地人做自己的幕僚,试问怎么才能走进领导的小圈子,给领导留下好印象? 要知道,那领导做事靠的可是师爷! 师爷说一句,能顶别人一百句。 继而又生出个念头来,那就是怎么看这绍兴师爷才是清朝真正的幕后治理者啊。 正感慨着,户房的门开了,里面有人叫王泰进去。 王泰起身时不忘嘱咐赵安:“跟我一起进去,进去后别东张西望,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 “哎!” 赵安低声应了,垂头跟在王泰身后进了屋子。 屋内有好几张桌子,大部分都堆满文牍,只两张空着,看着跟学校老师的办公室差不多。 “王泰啊,上次你们税课司交上来的账已经报到府里去了,县尊后天到府里去对账,这账要出错,那县尊这人就丢大了。” 说话的是户房张管事,四十多岁的人,模样看着很严肃。 那位姓季的师爷则坐在最里的一张桌子边,手里拿着个茶碗,笑眯眯的看着进屋的王、赵二人。 王泰呵呵笑着上前:“管事放心好了,账我们司里已经核对了几遍,绝对没问题的.这是司里刚进的赵安,人勤快也机灵,” 说完,给了赵安一个眼神,“还不见过季师爷、张管事!” 赵安赶紧上前边鞠躬边道:“学生赵安给二位先生行礼了!” “行了,” 张管事指了指左手侧一张桌子上堆的乱七八糟的文牍对赵安道:“你把这些收拾一下,按年份归类,然后带回你们司里,最迟五天把账算出来交到我这。” 王泰也跟着点了点头,这次他到户房来就是将这些账带回去算的。因为账本太多一个人拿不过来,这才带了赵安一起过来。 赵安不敢多话,老实上前开始收拾。 这边张管事示意王泰到季师爷那边坐,刚坐下季师爷就以埋怨语气说道:“你们税课司现在不得了,明知县尊缺钱也不晓得替县尊分忧,难不成还要等县尊开口求你们税课司不成?” “季师爷这话说的,我们税课司哪敢耽误县尊的大事,只是您不是不知道,司里是丁大使当家做主,小的只是个算手.” 有些话王泰也不好说的太直,以他的身份有些话也的确不能说,也晓得季师爷不是冲他来,故而点到为止。 大意有什么事您老冲丁正隆去,别跟我这计较啊。 “废话也不跟你多说了,有个事你回去跟丁正隆讲一下,朝廷要对高原用兵,这用兵就要用银子,户部刚给省里下了公文,省里又给府里派了具体数目,咱们甘泉县照数目要筹措五万两,这钱你们税课司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凑齐。” 季师爷的语气不容置疑,作为县尊大人的代言者,他有不准说不的资格。 “五万两?” 王泰被这个数目惊住,继而一脸为难道:“不瞒季师爷,今年司里杂税这块都叫商户们捐过三次,再叫他们捐肯定有人要闹,万一闹出事来反而麻烦。” 张管事听了王泰所说不由瞥了他一眼,知道王泰这是本地人为本地人说话,不想本地人被盘剥太狠。 身为本地人的他又何尝不想为本地人说话,只身在户房管事这个位置上,有些事身不由己。 心中微叹,轻咳一声道:“你们税课司那边除了捐税,就没其它法子可想了?这笔银子是朝廷要用,拖是拖不得的。想想办法,总不能因这五万两耽误朝廷的大事吧。” 王泰苦笑一声:“能有什么别的法子可想,县尊上任都一年多了,总不能再放炮吧。” 放炮? 忙着收拾文牍的赵安被这个说法吸引,不知道放炮是什么意思。 季师爷那边却是摇头道:“这炮不能放,上次县尊上任时让你们税课司减价收取买卖田宅税,一次收了四万多两,这才去年的事,哪有今年再减价收的道理。” 说完,也是一脸无奈,“要是今年再放炮,那县尊离任时可就放不了炮了。” 赵安这边听了个大概,这事应该和负责买卖田宅税的四房有关,按规定地契过户要缴税,这税率定的也较高,所以那些借高利贷上班的县令一到任,就会以减免打折收取地税的办法吸引百姓过户,如此“第一桶金”就顺利到手。 同样,离任时也会利用百姓贪图小利的思想再来一次减免打折,上任一次、离任一次,光这个地契税恐怕就能收上几万两。 收上来的钱肯定是不入官库的,全落官员自个口袋。 只这甘泉县的知县上任时已经放过一次炮,还有一次炮得留着离任时放,这要现在放了倒是能把钱收上来,问题收上来的钱是要交到府里给朝廷做军饷的,这对知县而言就是血亏。 等于将本应落在自家口袋里的钱提前拿出来给朝廷用,搁谁能乐意? 姓季的师爷也不乐意,为啥? 县太爷放炮的收入有他的分成呗! 季师爷显然考虑到了这一点,因此不提放炮的事,只叫王泰回去将事情转告大使丁正隆,就一个精神——有困难要完成,没有困难制造困难也要完成。 王泰能怎么办,只能照办。 刚要起身准备回去,却听后边收拾文牍的小助手赵安道:“季师爷,张管事,学生觉得百姓又不知道县尊什么时候离任,不如放出风声说县尊要升官到别地,离任前想着给百姓些实惠特地再次减免征收田宅税,这样百姓不就上赶着交钱么.” 说完,又小心翼翼补了句,“事后就说是有心之人散布的谣言,难道百姓还能再跟衙门把钱要回去不成。” (本章完) 第14章 学生想学点东西 第14章 学生想学点东西 钱我不想付,货我又想要,有什么办法没有? 当然有,黑吃黑,抢呗。 赵安给出的无疑是创新的、积极的,具有高品质的建议。 主打一个信息差。 在确保县尊大人个人利益最大化的前提下放个假炮。 损是损了点,效果却实在。 也没什么不安心的,因为这既能解决县太爷迫在眉睫的困难,也是为百姓谋福利的好事,毕竟百姓的房产税今天不交、明天不交,后天总要交的。 既然过户避免不了,那就趁这个便宜空当赶紧把事办了,如此百姓把钱省了,县尊把钱收了,朝廷也有了军饷,上上上下皆大欢喜。 这叫什么炮? 太平炮! 是不是谣言也没关系,谁让县尊大人体恤百姓挣钱不易,破例开个绿灯,少收点就少收点,只要百姓满意就行。 工作嘛,灵活第一,抱着旧观念哪能行。 没人说放炮只能放两次啊。 “这法子?” 王泰看了看提主意的小助手赵安,再看看季师爷跟张管事,微微点头:“这样做也不是不行。” 季师爷跟张管事的反应用四川话形容,那就是要得! 但事情的最终拍板权不在他们手中,于是双双朝税务局小家伙点头之后便去找县令汇报此事。 后续发展不在赵安掌控之中。 回去的路上王泰也没对赵安擅自出主意有什么不满,毕竟这事各方都有好处,甚至还夸了赵安几句,说他脑子活提了这么个好办法,要是这事能办成,季师爷肯定要给赵安记上一功,说不定不用等年底赵安就能在司里“转正”。 转正了,赵安不仅能和王泰一样成为算房的正式算手,工资也能提高到一年二十多两,熬上些年头等资格老了,在司里大小就算是个人物。 完全是他表叔王德发的路子。 这路子看着寻常,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却是终其一生也没法走的路子。 然而转正不是赵安的最终目的,他想走的更远,否则不会给季师爷他们出个放假炮的主意,这么做无非是给县里领导们留下一个好印象。 难得有个接触县里领导的机会,不好好把握一下,也对不住他在算房扫的这两个月地。 回到税课司后,王泰就去找大使丁正隆汇报,有没有说放假炮的主意是赵安出的就不知道了,反正当天丁正隆就叫了负责买卖田宅税的四房负责人到他值房,估计是先安排四房的人做好准备,免得到时来交钱的百姓太多忙不过来。 赵安这边接下来几天同刘小楼一起跟着王泰算从户房领回来的账本,都是这几年的杂市陈账,为的是应付布政司衙门有可能的大检查。 每年上面都会有抽查,有时是省里的布政司,有时是府里,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是走个过场,吃喝接待一下就过去了。 只这个过场再形式,作为基层算手的赵安他们却是半点也马虎不得。账本实在太多,算的几人是天昏地暗,有两天甚至还加班到深夜,压根没时间理会外面的事。 倒是有天下午算房管事张全过来同二房人闲聊时说起朝廷用兵高原的事,正在拨算盘的赵安隐约听到什么喇嘛,什么廓尔喀,什么办事大臣被朝廷撤换之类。 估计是从邸报上看到的。 邸报是历朝历代的朝廷用于传达朝政文书的文抄报纸,一直发行到县级,跟赵安前世的日报差不多。 吏员和士绅百姓想要知道朝廷有什么大事,只能从邸报上看,没有别的渠道。 当官的却另有途径,因为邸报上的事情比较“大众化”,加之发行时间慢,很难从上面捕捉到有效信息,也掌握不了官场的最新动态。故只要条件允许,官员都会派专门的长随在京师、省城打听消息。 这类长随有坐京、坐省,甚至有坐府的。 一般都由官员最亲近的人担任,因这些长随还肩负替主人送礼行贿,传递主人私人信件的重要任务。 让外人做,官员能放心? 结合张全等人的议论,赵安大致猜到清廷这次对高原用兵,绝对就是乾隆那劳什子“十全武功”的最后一功——“廓尔喀之役”。 廓尔喀是谁呢,就是后世的尼泊尔,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国家。 然而搁清朝,尼泊尔却成了和英法一样的列强,搞的清朝不要不要的。 要说乾隆这老小子也苦,六十年皇帝当下来碰到的净是大清百年难得一遇的强敌,如那地盘只有一个县大的大小金川(明遗民和高原人组合),还有那因为瘟疫被搞的人口就剩两三成,军队都凑不出几个的准噶尔,以及手底下大概有千把人的大小和卓兄弟,此外就是南边把清军揍的全军覆没的列强缅甸和安南。 算上一个在台湾搞的清军不得不渡海围剿的天地会首领林爽文,这就是所谓“十全武功”了。 乍一听,唬人的很,仔细研究得出的结论就一个——含金量不足,比大海还水。 高原的事离着十万八千里,也是乾隆和清廷高官操心的事,怎么也牵扯不到赵安这边,因此权当听个新闻,继续在那埋头苦算。 又过两天,司里突然热闹起来,早上一开门就有几十个百姓冲进来吵嚷着要过户。 当真是一手交钱一手办证,一天忙活下来外面排队交钱过户的百姓还有一大堆。 关于县令即将升迁至别处为官的消息也在税课司传了个遍,知道内情的笑而不语,不知道的还着实惊讶,因为这任县太爷在甘泉才干了一年多就高升,这升迁速度有够快的。 赵安当然明白怎么回事,不过也没跟人说,包括他表叔王德发。 从四房人反应来看,税课司这几天真就是财源滚滚,保守估计三四万两没问题。 扬州府摊给甘泉县的是五万两,就算凑不齐,县衙从别的地方挤挤也是能应付的。 这天在门房跟吴老二闲聊时,有县衙的人过来通知赵安到衙门去一趟,赵安问来人有什么事,对方却说不知。 不敢怠慢的赵安将事情跟王泰说了下,王泰让他赶紧去县衙看看怎么回事,缺班的事由他跟管事张全说一下便行。 赵安忙谢过王泰,三步并作两步朝县衙赶去,到了门房那报了名字说明来意,可能上面打过招呼,有衙役出来指了指师爷季伯昌的屋子,让赵安自个过去。 原是那季师爷找的赵安。 赵安寻思可能是跟自己出的放假炮主意有关,到了地方果然是为了此事,还是好事,因为那季师爷直接拿了张五十两的银票递给赵安,说是县尊大人赏他的。 情理之中的事,县太爷要是不会做人,下面人怎么帮他分忧? 五十两相当赵安现在的三年工资,在季师爷眼里寻常,在赵安眼里着实是一笔巨款。 然而想了想后,他却将银票又递还到了季师爷面前。 这个举动让季师爷愣了下,眉头微皱:“怎么,嫌少?” 赵安忙恭声道:“不敢,学生不是嫌少,只是不愿要这钱。” “不要钱?” 季师爷笑了起来,没想到这世上还有不爱钱的人。抬头认真打量了眼站在他面前态度极其诚恳的赵安,轻叩桌面淡淡道:“那你要什么?说吧,只要不是太难办的事,我这个师爷都能帮你办了。“ 稍顿,想到什么,恍然大悟:“对,你进税课司没多长时间,是不是要我帮你跟你们丁大使打个招呼提前领正例?.就算这样,这笔钱你也得拿着,要知道这可是县尊赏你的,可不是我季伯昌给的。” 说完,将银票重新推到赵安面前。 一桩归一桩,如果不是这小子出了个放假炮的主意,县尊那五万两银子的亏空到哪补去。 有功则赏,有过则罚,做什么事都要有个原则。 他季伯昌还不至于吞了这五十两银子。 未想赵安再次将银票推了回去,面色通红有些不好意思道:“先生,学生感谢县尊好意,但学生真不想要这钱,也不想麻烦先生什么,学生只是想,想.” “想什么?” 眼前年轻人的举止引起季伯昌极大兴趣,起身拍了拍对方肩膀,鼓励道:“大胆说,无妨。” “学生是想跟着先生学点东西。” 赵安的样子看着跟鼓足勇气般。 得,这是生了从税务局到政府办上班的念头。 走借调路子让自己实现一个小跨越。 (本章完) 第15章 萝卜坑面试 第15章 萝卜坑面试 赵安前世老家有个乡村中学的老师因为写文章好被县里借调到政府办,也就是给县领导当秘书。 后来这位县领导高升,最后成了巡抚级别的高官,连带着这位中学老师也混了个知府,成了赵安老家有名的大人物。 虽然那位成为巡抚高官的县领导才是中学老师仕途上的贵人,但中学老师的人生转折点其实是从学校借调到政府办的这段经历。 如果没有到政府办工作,这位中学老师不可能得到那位县领导的赏识,终其一生也就是个退休老师,最多混个教导主任、副校长什么的。 这么看,可见借调这个经历对这位中学老师有多么宝贵。 其实有借调经历的官员在赵安前世可谓数不胜数,因为谁都知道只有在领导身边经常出现,又或直接跟着领导干,才能在仕途上迎来属于自己的机会。 为此挖空心思的比比皆是,求人送礼的更是不在话下。 当然,有很多有借调经历的人最终并没有就此飞黄腾达,退回原单位的有的是,甚至还有在新的工作岗位上直接默默无闻,无法适应,结果混的还没原先单位好的。 总之,一个人一个命。 但不管怎么说,借调对于有心仕途的人而言,都是一次难得的宝贵机会。 赵安也想抓住这个机会,季师爷虽是县太爷聘请的顾问,不属于朝廷认可的官吏,也是临时工的一种,只是这个临时工在县衙体系里却是实打实的分管副县令,拥有的权力不会弱于县丞、主薄这两个佐贰官。 所以只要季师爷肯帮忙,赵安还真能从税课司借调到县衙的六房上班。 税务局跟政府办哪个单位更好,哪个更有前途,用屁股想也知道。 现在就看季师爷肯不肯给赵安这个机会。 毕竟,这事不是人家主动提出,而是赵安不忍放过机会厚着脸皮提出的。 至于学点东西,自然是谦虚的说法,也是委婉的表示。 “你想到县衙当差?” 季师爷没想到眼前的年轻人竟是这样的想法,不由笑着问道:“你进税课司多久了?” 赵安不敢隐瞒,老实说道:“回先生话,有两个月了。” “这才两个月,你连你们司里的事都没弄明白,就想着到衙门当差.小伙子,不是我说你,你是不是有点好高骛远了?” 说话间,季师爷将挂在胸口用绢带系着的近视眼镜戴在了鼻梁上。 赵安没觉奇怪,近视眼镜这东西明朝时就有了,如今在市面上也很常见。江南的苏州那边有很多专门生产眼镜的手工作坊,价格不贵,一副最贵七八钱银,少的二三钱也能买到。 扬州城中就有好几家销售眼镜的铺子,和后世眼镜的区别在于框架不是塑料,而是用梨木、铜制成,镜片也超厚的那种。 “先生勿怪,学生以为只有跟着先生这般有大才学的人才能学到真东西,若无先生这种大才带着学生,学生这辈子恐怕就要庸庸碌碌一生. 再者,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学生这会还年轻,正是努力奋斗之时,还请先生能给学生一个机会,学生若得出息,先生大恩必没齿难忘!” 赵安说的是真实想法,在季师爷这种人精面前说假话不是于对方的不尊重,而是对自己的不尊重。 之后,不管不顾的跪下直接给季伯昌磕了一个头,并未马上起身,而是以一种极度渴望外加万分真挚的眼神看着对方。 是赢是输全在这一把的样子。 望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年轻人,已过不惑之年的季伯昌忍不住想到当年自己因科举无望,为全家衣食考虑去求同乡带他出去给人做小席时的情景,当真是往事沥沥在目。 眼前这一幕,又何尝不是他当年在同乡家中的再现呢。 感同身受之下,思量自己虽为县尊的征比师爷,但于这甘泉县也无甚亲近得力之人,眼前这小家伙功利心是有,试问谁又没有功利心呢。 有功利心才好驱使啊,真要没功利心的,又何必求他这师爷。 再想这小家伙脑袋瓜子挺灵活,县尊那里对这小家伙也颇有好感,不妨拉他一把,真要能在衙门混个出息,将来自己到这甘泉地界不是也有人能照应? 毕竟,他们干师爷的也是到处来到处去,没个固定立身所在。 念及此处,心中已有了帮忙想法,却没有当场允诺,只是示意对方起身,淡淡道:“这事我会考虑,你且回去等信,另外此事不要与你司里人说,人多嘴杂未必是好事。” “学生明白,请先生放心便是!” 凡事听话音,季师爷的话音明显有帮忙的意思,赵安自是激动不已,按住心头欢喜向季师爷告辞。 走时,并没有拿那张五十两的银票,季师爷也没叫住他,看样子这五十两银票应是算作辛苦费了。 或者说叫介绍费。 不想这一等竟是等了一个多月,期间季伯昌那边一点音讯也没有,赵安也不好去衙门催促人家,每日一边受着工作调动无下文的煎熬,一边同刘小楼一起耐着性子听王泰使唤,继续那雷打不动的算手生涯。 月底发例钱后,赵安拉着刘小楼一起到东关买了些点心礼物,又在邻近螺丝结顶巷的一家卤水摊割了点猪头肉,顺便打了一壶酒去表叔家感谢表叔这段时间对他的照顾。 别看王德发这个表大爷自打赵安到税课司上班后不大去找他,见了也不主动招呼,好像没这个表侄似的,私底下却不知有多关心赵安,丁大使和张管事那边都不知吃了王德发几顿了。 真就是光做不说,拿赵安这个表侄当亲侄看的。 “来就来吧,这些冤枉钱做什么,把钱存着赶明叫你大妈给你说房媳妇才是正事,” 嘴里这么说,王德发的脸上却是笑容灿烂,拉着赵安进屋爷俩就喝了起来。席间有说到赵安的表嫂,也就是王德发长子王名安的媳妇下个月就要生产,看儿媳妇肚子怕是个双胞胎,王德发这个即将当爷爷的不知有多高兴。 结果喝多了,还是赵安将他给背到房中歇息的。 跟表大妈马氏叮嘱夜里要多看看表大爷后,赵安打着酒嗝摸黑回到自己的住处仁丰里巷,脑袋也是迷迷糊糊的,跟刘小楼说了几句倒头就睡。 第二天要不是刘小楼叫他起来,差点就迟到。 跟往常一样忙活完扫地、倒茶、抹桌子三件套后,赵安就开始与算盘珠子、账本打交道的枯燥工作。 算房中的“霹雳叭拉声”有时听起来也挺和谐。 正算着账时,隐约听到外面有人说话,继而就见税课司的大使丁正隆过来叫算房管事张全,好像说有什么重要人物要到司里视察。 一个县能有什么重要人物,了不起也就是县衙的那三位官。 还真是三位当中的那个主薄陆书记过来视察,不过陪同陆书记一起来的人当中有一个赵安做梦都想见的人——师爷季伯昌。 主薄严格来说就是副县长,副县长来了身为“局长”的丁正隆肯定要隆重欢迎。 司里的中层几乎全部出动在大门口欢迎陆书记一行到来,作为基层员工的赵安倒是想欢迎陆书记,奈何位低人卑只能在算房和刘小楼他们一起盘账。 陆书记这次过来税课司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象征性的过来看一看顺便讲几句,传达一下县尊和朝廷的一些关于征税方面的最新指示和精神。 常会是在丁正隆的值房开的,讲的差不多后,陆书记笑容满面的将视线投向陪同过来的季师爷脸上,对众人说了一句赵安在场又要破防的话:“下面请季先生代表县尊讲几句。” 季伯昌还真讲了几句,无非代表县尊表示对税课司的高度关切,希望税课司能将今年的夏税征收工作有效完成,确保县里今年赋税工作征收再上一个新台阶,成为扬州府辖各县的榜样。 官面话讲完,季伯昌忽的对税课司大使丁大隆道:“对了,县里户房缺个使唤的,你们司里有没有手脚勤快、脑袋灵活些的年轻人,先调一个到户房应个急。” 县尊大人的代表发话,而且还是跟司里借人的好事,丁正隆自是完全配合。 很快,符合手脚勤快、脑袋灵活外加年轻的赵安连同刘小楼,及其它科室的三个年轻人被叫进了值房,这是要让季师爷亲自挑选。 很明显,这个挑选就是萝卜坑,为某些人量身订制的面试。 因为,最终成功被季师爷看中借调到县衙户房工作的就是赵安。 (本章完) 第16章 单位来了个年轻人 第16章 单位来了个年轻人 如愿以偿能到政府办上班的赵安心情,那真是比春还要荡漾。 也就没时间,否则怎么也要跑瘦西湖弄条小船荡一荡双桨,又或跑运河边扯着嗓子大喊努力奋斗,亦或我命由我不由天什么的。 能不激动么! 从乡下到税务局再到政府办,他只用了三个多月时间,这调动速度不比坐火箭慢。 当真是发自肺腑的感谢季师爷对他的提携,也暗自提醒自己到了户房一定要好好工作,加倍表现自己,争取能在户房那里解决自己最关心的编制问题,最好在年底前混成赵秘书,县太爷到哪都能带着他。 哪怕只是替县太爷拎拎包,开开车门都行。 因为只有实现这一步,赵安才算是个“人物”,也只有成为个“人物”,他才有资格启动融资这关键的一步。 要不然放高利的凭什么借钱给他? 倒不是说就能直接买官当,而是先朝吏员发起冲击,一步一个脚印,最终实现从吏到官的华丽转变。 当然,这其中还有很多困难需要赵安去克服,但这都是后话,眼面前最重要的是如何利用借调户房这个命运转折点,为自己今后的人生打下夯实基础。 然而等陆书记和季师爷他们走后,赵安却惊讶发现司里竟然没人向他道喜。 甚至刘小楼还以一幅同情的眼神安慰他道:“没事,户房只是借用你一段时间,你还是咱税课司的人,等户房招了人肯定会放你回来的,司里也不可能把你的缺给别人。” 就连表叔王德发得知表侄被衙门户房借走后,也特意过来安慰自家表侄看开些,说他跟丁大使去打个招呼,算房的差事无论如何也要给赵安留着,不可能叫赵安两头落空的。 直接上司王泰那边也有些遗憾的摇了摇头,觉得赵安被户房借走不划算,只木已成舟,他纵是再舍不得放赵安走也没办法。 这事是人家县尊身边季师爷办的,别说他这个算手了,就是丁大使那边也不敢得罪季师爷的。 众人的反应让沉浸在借调成功喜悦当中的赵安着实有些郁闷,虽然前世单位说法和现在不一样,可本质都是一样的。 税课司只是户房的下属执行机构,而户房实际是财政局和民政局、国土局的组合体,拥有的权力很大,可谓是县衙的“钱袋子”。 从赋税征收到财务管理,从土地登记到人口统计,都在户房的职责范围内。 莫小看这个土地登记和人口统计,里面的猫腻多着呢。 拿一个村的土地丈量来说,究竟是一百亩还是一百五十亩,那都是户房说的算。 人丁统计同样如此,瞒报少报那都是钱。 油水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户房的人是直接同县太爷打交道,天天在县太爷面前晃悠,不比在税课司这个二级机构来的更有前途? 要知道赵安在税课司都干了三个多月,除了今天见到的那位主薄陆书记,他连县太爷长啥样都不知道,更休提同县太爷有什么工作交结了。 面都见不着,谈再多也是扯淡。 刘小楼不明白其中道道,赵安还理解,毕竟这小子只比他早进税课司半年,而且还小他一岁。 表叔王德发和王泰他们也看不出其中的门道和好处,这就让他有点匪夷所思了。 不过很快就知道问题出在那,是算房管事张全按规矩找他做工作交接谈话时透露的。 大意用赵安前世话讲,就是甭管你在原单位混的怎么样,到了县衙都是被当作跑腿的杂差使唤,除非是吏员的平调或升迁。 比如丁正隆这个税课司大使升到六房中的某房当管事,那就是实权在握。 反之其他人哪怕是王德发这种在税课司干了几十年的,到了户房也是个纯纯新人跑腿。 这搁谁乐意? 被借调的人工资也是由原先单位继续发放,虽然赵安即将到户房上班,然而户房人员的各种福利、薪资待遇和赵安没有任何关系,谁让赵安的人事薪资关系都在原单位呢。 光这一点,就足以让不少人对借调望而生怯了。 同样,税课司这里的“评优评先”活动也和赵安无关,除非丁正隆这个大使特别关照他。 人丁大使估计不可能太关照他,这么一来赵安在户房“借调”的越久,他在税课司这里失去的就越多。 弄到最后,说不定还得以新人身份重新开始,甚至有可能直接被解雇。 所以,在王德发、王泰他们眼中,赵安被借调到户房纯纯属于两头不讨好。 毕竟赵安只是个童生,学历这一块就把他限制的死死的,在户房那边干的再好也不可能转为吏员。 只在赵安这边却将借调当成改变人生的大事来看,或许,这就是见识的差别。 “.你先踏实去户房做事,例钱仍由司里给你发,到时我叫小楼给你送去,省得你来回跑.对了,户房那边可能不会给你安排住处,要是有安排你就去住,没安排你就在仁丰里巷子继续住” 象征性交待一番后,张全便将赵安刚进来时的登记材料取出,放进一个牛皮纸袋子用细绳缠好递给赵安。 感觉很像后世的档案袋。 “到了户房你把这个给管事的,人家会给你填。” 言罢,张全抬头看了眼赵安,“要是在户房做的不顺心,你就跟你表叔说一下。” 赵安先没明白这话什么意思,出来后才明白这是张全在“点”他,意思他要在户房干不下去,就私下请表叔跟丁大使打招呼,通过丁大使出面把赵安要回来。 好意赵安领了,却是不想再回税课司这个没前途的单位,回到算房跟王泰及一众算手打了招呼便去县衙报到,出大门时还特意到门房跟吴老二告个别。 吴老二噢了几声没说什么,只让赵安有时间回来跟他喝两盅。 赵安笑着应了,拿着自己的档案袋直奔县衙而去。 到了户房,上次见到的张管事替赵安办的入职手续,也没什么复杂的,就是在赵安的档案黄纸上用毛笔写了一行字——“乾隆五十五年六月,甘泉县户房借用管账事。暂。” 然后拿起户房的公章在上面盖了个印。 这就是履历了。 (本章完) 第17章 衙门的铁饭碗 第17章 衙门的铁饭碗 县里做事还是讲究的,虽然赵安是临时借调过来,其“档案”还是被户房专门送到吏房保管。 如果赵安将来被退回税课司,这档案肯定也是要抽出来一同退回的。 同税课司那边一样,那份赵安钱买的童生毕业证书不仅户房没验,专门负责人事的吏房也没验。 有可能不是工作马虎大意,大概率是不值得验。 也是,谁没事吃饱弄个假的小学毕业证书呢! 甘泉县户、吏二房流于表面的工作态度自是让赵安暗喜,琢磨上面的府里也这个办事鸟样的话,那再办个假秀才证估计也不会出问题。 当然,前提是不能在毕业证书颁发的县任职,这点规避风险的意识赵安还是有的。 越远越好,如在甘泉县办的假秀才证,那就跑别的府辖县钱买个吏干干。 条件允许的话,再远些,到相邻省份最好不过。 总之,谁都不认识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反之,要是在甘泉县办的秀才证就在甘泉县衙任职,时间一长什么同学关系、师生关系便是大麻烦。 总不能说自个那年考秀才,全县就自己一个考上吧。 读书时乡下社学、县里官学的同学、老师也不凑巧的全都英年早逝了吧。 这谎,没法圆! 强行圆的代价就是这谎会越来越大,圆到最后肯定会爆炸。 爆炸的结果是什么? 就清朝这律令,掉脑袋都是轻的,弄不好就得抓到京城搁菜市口来个几千刀的凌迟套餐。 这风险,谁敢冒? 只能去谁也不认识的地方大展拳脚。 不过吏房那边让赵安补充了点材料,就是他爷爷叫什么名字,父亲叫什么名字,哪年生人、哪年去世都要写清楚,甚至还要写明这两代人有无作奸犯科的案底。 哎,这个补充让赵安终于有点正规班子的感觉,税课司那边给人的感觉实在是太潦草了。 幸好就是随便填填,一个临时工的档案谁会真派人去详细调查。 季师爷那边肯定跟吏房打过招呼,所以在填写完需要补充的资料后,吏房的人没有为难赵安什么,直接给他发放了在衙门上班的工作证。 也是一块木制腰牌,说通行证更准确些,因为有了这牌子衙门就能随意出入,不然还得在门口的承发房登记说明情况。 跟税课司算房管事张全说的差不多,县衙这边没有给赵安这个借调人员安排住处,只包吃不包住,其它福利待遇更是没影。 早有心理准备的赵安对此无所谓,只想尽快在户房站稳脚根,然后寻找机会接触更上层的人物,从小赵同志变成赵秘书、赵乡长、赵大人 光宗耀祖,光宗耀祖啊。 与刚进税课司差不多,第一天到户房上班的赵安也被安排了个师傅,当天主要工作也不是了解具体业务工作,而是熟悉县衙环境。 负责带赵安的师傅是个叫孙瑞的书办,扬州本地人。这家伙给人的感觉就是嘻嘻哈哈那种,从面相来看更像是个街面上的混子,而不是在衙门要害部门上班的“公职人员”。 赵安猜测孙瑞多半也是钱进的户房,先前在税课司从吴老二那里多多少少也了解些衙门的事,知道县衙六房至少有一个吏员负责,一般是两个。 也就是一个主任,一个副主任的意思。 两个主任下面就是具体办事的书办,根据每房分工不同人数也不等,但至少都有十五六人。 这些类似科员的书办算正式工,下面还有像赵安这样的跑腿临时工,多的上百人,少的几十人。 听说有些大县的衙门六房包括三班皂役有上千人,小县穷县也有两三百人,要不然根本维持不了一个县的正常运转。 吏员官面上是有正式俸禄的,具体办事的书办明面上没有工资,但有免徭役、免钱粮的好处,加上实际工作往往有额外钱财可收,县太爷每年也会有分红补贴下来,所以干好了一年弄个几百两银子不成问题。 地方上有些大户为此专门替子侄在衙门钱买书办位置,如此既能免服徭役还能在衙门混个铁饭碗,要是混出息了于家族兴盛就能起大作用。 结果就使得县衙办事的全成了大户士绅的“棋子”,于地方形成错综复杂的关系,再能干的县令也脱不开这张大网。 更何况清承明制,规定地方官必须异地为官,此举出发点是好的,问题是地方官到任之后连本地人的话都听不懂,叫他这个官怎么做,又怎么替朝廷治理地方。 最后还得依靠已经在地方形成势力圈的小吏们。 精明些的县官能勉强震住小吏,老实些的被小吏耍的团团转,那官当的比狗都不如。 当然,后面这种情况也是少数,不管怎么说县官都是代表朝廷,真把县官逼的狗急跳墙,那谁都没好日子过。 清朝刚入关那会,衙门买个书办职位只需十五两,现在至少五百两起步,行情足足涨了几十倍。 固然有物价上涨因素,但也间接表明在衙门上班油水有多么丰厚,要不然这些人脑子坏了这么多钱买工作。 这还是临时工书办的行情,想要当在吏部注册过负责管事的吏员,那要的就更多了。 税课司的大使丁正隆不就是了五千两么。 听吴老二说,有些钱买位置的根本不上班成天在外鬼混。 当时赵安还好奇不上班衙门就不管么。 结果人吴老二说猫有猫道、狗有狗道,那钱买工作的自个是不上班,但人家可以再钱雇人替他上班。 被雇佣者就是临时工中的临时工。 听的赵安一愣一愣的,想了好久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种“傻子”,不是真傻,而是真精。 因为那些人看中的并不是实际工作岗位,看中的是那个代表官家人的身份。 有个官家人的帽子,不管在外做什么都如鱼得水,尤其经商的那就更了不得。 这种情况县里不可能不知道,但只要有人办事,县官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孙瑞是不是替人顶班的,赵安也吃不透,跟在其后面在县衙到处转。 “我们户房和吏房、礼房都在大堂东边,西边的是兵房、刑房、工房,大门口那边是承发房,百姓要是到衙门办事、告状先得在承发房挂号,走,我带你去兵房逛逛.” 别看孙瑞瞧着吊儿郎当,做事还是过得去的,领着赵安在各房一通瞎逛,顺带着把各房职能给介绍了下。 其实不用孙瑞介绍,赵安也知道六房都是干什么的。 说白了,地方的六房就是朝廷中央六部的缩小版,户房管钱,吏房管人,礼房则负责筹办科考、祭祀活动,主要对接单位是县教谕负责的儒学,相当于后世的教育局。 兵房一听名字就知道肯定是负责兵的,不过不是正规的绿营兵,而是本地的乡勇,说民兵更准确些。 兵房也有个直接对接单位,那就是同税课司并列的巡检司,这个巡检司不仅有捕盗职责,还有缉私的功能。 类似武装衙役。 刑房那边就更不用说了,负责协助县令审案的机构,其也有一个对接单位,那就是县里的牢房。 工房职责就简单许多,凡和工程有关的都归它管,同时还负责将每年从百姓那里征收的散碎银子重新铸造为银锭。 一圈下来,和赵安自个的了解基本吻合。 别说,孙瑞这个嘻皮笑脸的家伙在各房还很吃的开,甭管走到哪都有人跟他打招呼,叫的不是其名字,而是“孙老四”。 有人问赵安是谁,待知赵安是从税课司借调到户房帮忙的,礼貌的点点头以示招呼,不礼貌的连正眼都不瞧赵安一下。 赵安始终面带微笑,丝毫不将这些小事放在心上。 孙瑞朝他笑了笑,一拍其肩膀:“别管他们,走,我带你去李捕头那耍一圈。” 不等赵安开口就拉着其直奔位于衙门西北角的班房。 班房是衙门三班人员上班的地方,所谓“三班”指的是县令升堂时站在大堂两侧喊“威武”的衙役,以及负责抓捕犯人的捕快,承担日常巡逻、牢房看守、县衙护卫的壮班。 甘泉县的三班人员加一起有三百多人,是除了巡检司以外县令能够调动的唯一武装力量。 遇到紧急突发事件,也往往是三班人员第一个到达现场处置。 因此,三班的负责班头在衙门里的地位很高,比县令聘请的师爷低一些,却比六房的管事要高。 人员多,三班需要的公房自然也多,占去的屋子大概占了县衙用房的三分之一。 孙瑞没带赵安去逛大堂,更没有带他去大堂后面县令的居住区域,原因赵安自然明白。 原以为孙瑞是带自己到班房串串门,熟悉一下,以后工作上有什么往来就能直接过来,未想孙瑞竟是把赵安带到其中一间屋子,然后直接跟里面正在赌钱的几个捕快耍起钱来,看的赵安实在无语。 玩了几把,孙瑞才想到赵安在边上看着,扭过头嘻皮笑脸问赵安要不要玩几把。 “我不会,你们玩吧。” 赵安摇了摇头,因屋里乌烟瘴气便借口去茅房出来转转。 孙瑞和那几个捕快赌的正高兴,自是懒的管赵安。 出来后,赵安先是在相邻的几间值房随意瞅了瞅,屋子里都有人在做事,见赵安个生面孔出现还有人特意问他干什么的。 赵安忙老实说了,得知是户房孙老四领过来的,那些捕快衙役便也没有理会赵安。 四下逛了一圈,赵安便去茅房小解了下,尔后向着孙瑞他们赌钱的屋子摸去,途经一拐弯处迎面走来几个胸间绣有勇字补服的的差役,有说有笑的打赵安身边过去。 这也没什么稀奇的,然而那几个人过去后,赵安脸上依旧震惊着。 因为他发现那几个差役当中有两人手里拿的是烟枪。 不是抽旱烟的烟枪,而是抽鸦片的烟枪。 鸦片战争的历史赵安再熟悉不过,然那是乾隆孙子道光年间的事,故一直以为英国人向中国大规模倾销鸦片也是嘉庆、道光年间的事,未想现在这鸦片就已经在中国出现,且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一个县级衙门之中。 心中自是吃惊不已。 其不知道的是,鸦片现在早已在中国泛滥成灾,乾隆十三年鸦片出口仅占英国向中国出口货物的八分之一,如今却占到了二分之一还多。 乾隆四十五年,因吸食鸦片者的数量太多,乾隆不得不重申雍正年间禁止吸食鸦片的禁令,下旨严禁烟具输入和贩卖。 但与乾隆晚年的许多其它禁令一样,这道禁鸦片吸食的禁令也成了一纸空文。 不仅民间吸食鸦片成灾,军队和衙门吸食人员数量也多的可怕,赵安之前在税课司没见到抽鸦片的,那是因为税课司的大使丁正隆是个禁烟派。 没在扬州城中看到烟馆,也是因为都隐藏在“地下”缘故。 鸦片的危害赵安比任何人都清楚,但他知道自己现在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轻叹一声微微摇头后去找孙瑞。 孙瑞刚好也在找他,可能是刚才赢了钱这家伙心情特别好,说等下了值请赵安和房里其他几个要好的同僚喝酒。 结果下值后这家伙好像忘记此事,屁股一拍直接回家了。 赵安这边下午也没被安排什么事,就是被管事张庆亭安排抄了些要发给各乡的告示。 内容是关于今年夏税征收的。 这告示抄的赵安有点吃力,不是认不得字,而是习惯了简体字的他突然改写繁体字,跟初次打算盘一样非常吃力。 好在前世上学时也练过几年毛笔字,因此字写的还算可以,起码赢得了户房管事张庆亭的认可。 这位张管事还有些可惜的说了句:“人如其字,小赵啊,你这字写的不错,怎么当初不在科举上多用用心考个秀才的,有了生员功名,衙门这碗饭你才能吃的长久啊。” 赵安能说什么,陪着憨憨一笑。 家穷,又没有贤妻可以献艺,只能自食其力,争取弄个函授本科,把铁饭碗捧牢了。 (本章完) 第18章 县尊无小事 第18章 县尊无小事 “上等茶叶一斤二两,费银十五两;夫人褂子一件,二十两。付少爷学费五十两,采办猪肉三十斤、羊肉二十斤,鲜果菜蔬十斤,合付银四十六两.” 将账一一列出,已在户房干了一个多月的赵安待墨迹干后,便拿着账单去了师爷季伯昌的值房。 户房给他安排的具体工作不是别的,就是专门给县令大人一家的开支记账,顺便帮县令大人一家当跑腿的采购员。 一开始听说自己的工作是这个,赵安别提多高兴了,这不就等于给县令大人当勤务员么,且还是生活方面的勤务员,那不一天得跟县令大人见上七八回。 见的多了,总有他表现的机会。 表现优秀,县令大人一高兴给他提个副科,往后不就顺风顺水顺财神了么。 然而干了没几天赵安才发现自己高兴的有点早,因为他这个勤务员压根见不到县令,除了每天拿着季师爷开出的单子去办事记账外,别说县令大人了,就是县令大人他媳妇的毛也见不到一根。 无奈,只能干一天是一天。 除了这差事,户房其它正经事也轮不到赵安做,被吩咐的都是些琐碎小事,比如到其它各房送送文件,去衙门外的摊子给书办们买点吃的,又或是抄抄写写. 反正不管是谁都能使唤赵安这个借调的临时工,就差让赵安到茅房给他们送草纸了。 难怪税课司那边对赵安这个“借调”人人不看好。 反观那个带赵安两天就撒手不管的师傅孙瑞却是快活的很,这家伙顶着书办的名头啥事也不做,每天不是旷工就是跟班房的人耍钱,小日子过的别提多滋润了。 户房的人对这个孙瑞也都客气的很,年纪大的叫“老四”,年纪小些的有喊“四哥”,也有喊“四爷”的。 赵安叫的就是“四爷”。 户房的管事张庆亭也不管孙瑞,好几次赵安看见这位主任级别的管事跟孙瑞在那勾肩搭背,好的都能穿一条裤子。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一个月观察下来,赵安基本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孙瑞就是个油混,或者说地痞更准确些。 没进户房前,孙瑞是在下关那片混的,因为胆大不怕事手下还有帮小兄弟,渐渐就混成了大流氓,商户们遇到什么事不好走官面的就请孙瑞这个地头蛇出来平事。 在这个过程中,孙瑞肯定要和衙门的人打交道,尤其是负责治安的捕快。 一来二去跟捕快熟悉后,又结识了衙门其他科室的人,不知走的谁关系给弄进户房套了个官家皮。 用后世话讲,就是成功洗白上岸,黑白双修。 包括户房在内的衙门中人对孙瑞客气,无非是指着遇到什么事孙瑞能出面帮他们摆平,毕竟衙门中人也是有私事的。 尤其班房那边对孙瑞更有特殊需求,毕竟包赌卖娼的勾当没衙门罩着谁能经营得下去。 赵安怀疑孙瑞有可能是青帮的人。 青帮就是漕帮,始创于雍正年间,据说有百万之众,实际人数可能差不多,因为只要是吃漕运这碗饭的都得加入青帮,要不然这碗饭就没法吃。 老话讲,凡抱团者必排外。 青帮也不例外。 扬州是运河最南端的出入口,在此谋生的青帮人数自是众多,孙瑞能在青帮地盘下关码头混出名气来,必然与青帮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只赵安无意和孙瑞深交,他要走的是白道,跟帮会的人产生太多瓜葛对仕途不是好事。 除非他只想在扬州这地面永远做个小吏级别的“人物人”,那样的话肯定要和孙瑞这种地头蛇打好关系。 印象中青帮也是出过大人物的,不过不是现在,而是一百多年后上海滩的三大亨。 那三位中的杜老板,真就是帮会分子能够触摸的天板了。 孙瑞的“办公桌”就在赵安前面第二张,这会人却不在,不知在哪鬼混。 跟管事张庆亭说了声后,赵安便去找季师爷签单。 账他做出来了,但钱却没有给人家商户,需要季师爷把单签了然后月底时由户房统一跟商户结算。 要问县太爷自个的生活费用为何要户房这个政府单位拨付,那真就是多问了。 季师爷的值房在县衙承管库边上,承管库就是县里的银库,同时也分了些地方用于保管文牍史料、地方志什么的。 地方很大,有专门壮班负责看守。 甘泉县这任县令姓丁名厚恩,浙江宁波人。乾隆四十八年中的三甲同进士出身,因名次不高无法被分到翰林院当庶吉士,也没分到各部做主事,直接就派来扬州当县令了。 估计也是走了什么关系,不然一个三甲同进士不可能一开始就分到甘泉县这种上等县的,多数都是分到偏远地区。 户房的人说丁县令中进士时已经四十七岁了,因此上任时全家老小都跟着过来。两个儿子、两个儿媳外加五个孙子、三个孙女,还有过来跟伯父谋生的侄子一家,外加在老家雇的长随家丁,大大小小加一起足足四十多口人。 人多,吃喝就多,加上还要吃好喝好穿好,一天下来开支至少都是上百两。 也就是说县令大人一家一天的吃喝就顶得上赵安五年工资。 这么大的开销不走县财政,难道要县太爷自个出钱么。 上回听季师爷说县令留在老家的女儿女婿下个月也要过来,因后衙房子不够住,所以县令大人打算把后院墙推倒对县衙进行升级改造。 工房那边已经派人同衙门相邻的百姓谈折迁的事了。 赵安这边到了承管库找到正在值房办公的季师爷就将账单递了过去。 “来了啊,” 扫视了眼账单,季师爷点了点头,提笔在账目下面签了自己的名字。 没有这个签名,这个账就没法报。 赵安将季师爷签过字的账单收好,刚准备回去却被季师爷叫住:“门房那刚送来的西瓜,你切下吃一块再回去。” 摆在墙角的两个西瓜赵安进门时就看到了,却是不好意思去切,忙说自己不渴。 “叫你切就切,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望着每天都要到自己这边来一趟的赵安,季师爷笑着摇了摇头,放下手头事直接去抱了个西瓜放在桌上用刀给切了,之后递给赵安一块:“吃吧,省得说我这师爷小气。” “多谢先生!” 赵安不再推辞,捧起西瓜就啃了起来。 季师爷自个也切了块在吃,二人正吃着时门被人推开,进来的是在衙门管刑名的蒋师爷。 蒋师爷有六十多岁,虽说年纪大精神却是好的很,一天到晚手里都捏着两颗铁球。 衙门里除了季、蒋这二位师爷,还有管钱粮的宋师爷,负责挂号的马师爷。 宋师爷和马师爷都是四十多岁,前者看着精明能干,后者给人的感觉则属于沉默寡言型。 因与那三位师爷工作上没有任何交结,所以三人的为人处事究竟如何,赵安也不清楚。 “你来的正好,喏,吃一块。” 季师爷要给蒋师爷切一块,对方却摇了摇头道:“我这肚子受不得西瓜的凉性,别再给吃坏了。” “随便你吧,” 季师爷随口问道:“县尊不是在大堂审案么,你怎么有空过来的?” 蒋师爷一屁股坐在季师爷对面,哂道:“又不是什么大案,就两家扯谎的事,有什么好审的。” 季师爷啃了口西瓜,好奇问道:“那县尊怎么判的?” “能怎么判,原告被告各罚五百两入库结案,要不服判就到府里去。” 说话间蒋师爷右手中的两颗铁球不时转来转去,跟赵安前世盘核桃的差不多。 “县里都给罚了五百两,到府里不罚个一千两?脑子坏了才去府里。” 季师爷笑了笑,同蒋师爷说了些事,不过是用老家绍兴话讲的,赵安听不明白索性在那埋头吃瓜,同时也羡慕县令大人的工作真是好,管你原告被告都给本县交钱来。 上告? 府台大人巴不得你们来告呢。 啧啧 没一会,一块大西瓜就被赵安啃光,偷偷用袖子抹了嘴后便要起身回户房,季师爷见他站了起来,想到什么忙到桌上取了一张单子交给赵安,吩咐道:“二爷夫人快生了,你照这单子去买东西。” “二爷”说的是县令大人的次子丁有禄,其老婆怀孕好几个月了。 “哎!” 赵安接过单子,暗自嘀咕一声:娘的,又要出血了。 不仅他这个借调的临时工要出血,甘泉县衙包括所有官方机构、城中的富人商户都要出血。 因为每逢佳节、生日、晋升、添丁,下官都要备礼相赠,无一可免。 半个月前县令大人他老婆过小生日就大收特收了一笔,赵安也被户房要求送了一百文。 钱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反正赵安挺心疼的。 这回丁大人添孙子,不知道一百文够不够呢。 心疼归心疼,工作还是要做的,老老实实拿着季师爷给的单子到县衙“定点”的几家商户下了单,次日商户们就把东西给送了过来,赵安照规矩收取商户们的“发票”把账做好后又来找季师爷签单。 季师爷因有事要见县令,便快速把单签了,走到门口忽的又停了下来,若有深意的看了眼赵安:“你到衙门这么久还没见过县尊吧?” 赵安躬身道:“回先生话,学生尚无福得见县尊大人。” 季师爷微微点头:“那你跟我来。” 说完,直接往后衙方向走去。 这是要带我见领导? 怔了有那么两个呼吸时间,赵安这才激动不止的追上季师爷,小心翼翼跟在后面穿过承管库进了县令大人的生活区。 生活区和办公区有门隔着,坐着两个五十来岁的老头,都是县令大人从老家带过来的人。 别看俩老头是守门的,但一年下来光是门包钱就能替县令大人收个上万两。 因为想要见县令大人不是在衙门口的承发房登个记这么简单,而是必须经过他们这一关。 门包也不是俩老头乱收费,而是皇帝认可的制度。 二十多年前曾有一正直御史将各地官员收取门包谋利之事写成奏疏上报乾隆,意想让皇帝下旨禁绝这个不良风气,未想乾隆的批示是:“地方官不过分谋利,亦属常理。” 什么意思? 闲吃萝卜淡操心。 俩看门老头自是认得季师爷,季师爷带人去见县太爷当然不必交钱,只是多看了赵安两眼。 丁县令这会在自己的书房忙着给座师礼部侍郎钱大人写信,写信问侯是次要,主要还是给钱大人送冰敬。 所谓“冰敬”就是地方官在夏天时借着消暑降温名堂给京里罩着自己的官员送礼。 夏天有“冰敬”,冬天自有“炭敬”。 这是官场规矩,凡三节两寿、某缺补差、“冰敬”、“炭敬”都必须送。 钱大人是礼部侍郎,这个级别的官员一般“冰敬”都在八百两以上,因此每年丁厚恩光是给钱大人送礼就要一万两左右。 这还不提给上面的制台、抚台、臬台、藩台、道台、府台、学台诸位大人的孝敬。 所以,丁县令的日子真的是紧巴巴,上任一年多扣除各项开支到如今也不过才挣了一万多两。 季师爷过来是给县令大人增加收入的。 就是他前天在城中闲逛时,发现扬州本地作坊生产的布匹十分畅销,常有外地的客商到扬州来买布回去销售,因此想让县衙给本地制布的作坊下个通知,今后凡对外出售的布匹必须经县衙验货盖章方可出售,如此便能收取合规合理的验货费。 “学生初步算了下,本县辖境大小制布作坊不下百家,每家每年收取五百到一千两验货费,一年下来总能有几万两进项,不知县尊意下如何?” 说完,季师爷耐心等候县令大人的最终指示。 赵安在边上听的那叫一个吐血:都这么玩呗! 县令大人能有什么指示,一个字,好! “.如此做法可以确保各家作坊的布匹质量,不仅可使百姓从中得实利,也能确保我甘泉布匹的名声,甚好,甚好!” 丁县令眉开眼笑,季师爷这主意真就是雪中送炭,及时替他解决了今年给座师钱大人“冰敬”的亏空。 继而才注意到毕恭毕敬站在季师爷身后的赵安,瞧着眼生,不由疑惑问道:“这是?” “他叫赵安,上个月从税课司借到户房使唤的,” 季师爷一边示意赵安给县令大人行礼,一边笑道:“县尊可记得上次放炮的事,主意就是他出的,小伙子人不错,手脚勤快脑袋也活。” “噢,是他啊,” 丁县令有了印象,待赵安行礼之后示意他起身,眯眯带笑道:“小伙子,在户房做的还好?” 赵安赶紧道:“还好。” 可能是第一次同县领导这么近距离接触,赵安给人的表现是十分紧张,外加十分拘束。 特别老实的模样。 见状,季师爷特意说了句:“后衙的账都是他在做,一直不曾出过错。” “不错,” 丁县令点了点头,从头到尾打量着赵安:“季先生跟我说起过你,是个可造之材,每日叫你给本县记账倒是委屈了。” “不委屈,县尊无小事!” 赵安几乎是脱口就道:“学生认为县里的事就是县尊的事,县尊的事也是县里的事,能为县尊服务就是为百姓服务。” (本章完) 第19章 做事要违心 第19章 做事要违心 服务县尊等于服务全县百姓,逻辑上是不存在问题的。 因为县尊代表的就是全县百姓利益。 县尊过的好,就是百姓过的好。 同理,想要让百姓过的好,首先就得让县尊过的好。 再具体点,县尊大人就是放个屁,那也是代表全县百姓放的! 能是他老人家私人放的? 没有这个正确的是非大局观,怎么在衙门混? 临时工也好,小吏也好,官大人也好,做事先做人。 做人怎么做? 修心。 修什么心? 违心! 一心想混官场的赵安心早歪了,两世为人也让他比一般人的见识更多,所以一下就抓住了重点,继而狠狠击中了县令大人那颗温暖的心。 “服务”二字用的也很好,要用伺候的话,马屁味就太足。 服务的话,雅多了。 尤其那句县尊无小事,更是言简意赅阐述了县尊大人对于全县百姓的重要性。 把个县令大人弄的飘飘然。 难怪说命运总是喜欢垂青有准备的人。 县令大人很开心,开心到什么程度呢,竟是难得给个童生临时工赐了个座。 “县尊面前哪有学生的座,学生站着便好。” 赵安是懂分寸的,不说县令大人的地位比他高了不知多少,就说县令大人这个大学生的才华也是秒杀他这个小学生的。 于对方,他只有仰望的份,而无俯视的资格。 起码现在没有。 季师爷笑着发话了:“县尊让你坐就坐,外面不知多少人想坐而不得坐呢。” 这也是实话,按当下县级衙门的潜规则,外人想要在县令面前落个座,门包起码五十两起步。 要再具体到实际业务,那这落座费就得呈几倍翻。 谁都不能免,就是具体价格这一块看人下菜。 如去年甘泉县参加县试取得第一名的生员王某高中后特意来衙门给县令大人送贽敬,门房那边破例只收了王秀才十两,搁外人能有这待遇? 当然,王秀才的第一名也是钱买的,明码标价,文试第一名2000两白银,武试第一名600两白银,其余名次依次递减。 属于公开的秘密。 江苏这边大同小异。 其余地方可能因为经济发展不同导致价格有所不同,大体却是没有多少差距的。 最多也就三四百两的差别。 去年一场县试下来丁承恩这个主持县试的县令大人就收了一万多两,不过这笔钱不是都落他一人兜中,还得跟县丞、主薄以及负责儒学的教谕分。 最后账一算,也就得了不到四千两。 不是丁承恩不想独吞,实是规矩如此。 县丞和主薄虽是他的下级,但二人有个与正印官联名签署的权利,也就是县里下发的重要文件必须有佐贰官共同签署,否则就无效,往上级衙门送的重要公文也是如此。 故而丁承恩想要在甘泉县把工作做好,把这个县令当好就不能得罪两个下属佐贰官。 不然和佐贰官产生矛盾导致县衙工作停摆,上面肯定认为他这个正印官无能,轻则调职,重则说不定就要弹劾摘顶戴了。 县学教谕都是举人出身,和县令这个进士出身没法比,然而教谕在县级衙门中比县丞和主薄的升迁机会更大。 前面二者想要升任县令可以说难于上青天,教谕则不同,除了升县令的机会远大于县丞和主薄,还能到府里任主管教育的教授。 论权力,教谕不及县丞和主薄,论前程县丞、主薄就不能和人比了。 就是县令这个正印官在教谕面前都得客客气气。 其实也不是什么特殊原因,就是因为教谕是科举的一线负责人,而科举又是官员的温床。 六部还以礼部为尊呢。 不管是明朝还是清朝,礼部尚书入阁(军机处)的概率也是远超其余五部的。 县试名义上是县令主持,实际负责的却是教谕,不分钱给人家说的过去么? 归根结底,一团和气,你有我有大家有,才是为官的真谛。 吃独食? 迟早要拉清单的。 赵安这边乖乖落座,学着前世看过的电视剧屁股只坐半边,以示对县尊大人的无比敬仰。 季师爷这边也坐了,看着如坐针毡般的赵安,既是好笑也是欣赏。 好笑自是赵安的样子看着太过局促,也太过小心翼翼,非常放不开。 欣赏则是因为赵安不说话则已,一说话就能上重点。 没看县尊大人笑的合不拢嘴么。 心中愈发坚定多拉拉这小子一把的念头。 今天也不是季师爷心血来潮就这么把赵安带来见县尊,而是瞅准时机的。 一来赵安这小子在户房干了一个多月,工作表现大家都看在眼里,也是时候让他见见县尊大人了。 毕竟收了人家五十两好处。 二来心中清楚县尊一定会采纳验货费的主意,平空每年多得几万两进项,搁谁不高兴? 一高兴,自己再在边上帮赵安这小子说几句好话,加深其在县尊心目中的印象,日后自有好前程安排,如此也不枉他生了惜材之意。 打铁还需自身硬。 只季师爷也没想到赵安这么会说话,什么县尊无小事,什么为县尊服务就是为百姓服务,啧啧 这么显而易见的道理,怎么自个年轻时没琢磨过来的。 否则,也不至于背井离乡给人做师爷,早在家乡混成吏头了。 又见县尊大人的茶碗空了,忙上前提壶倒上。 “多大了?” 丁县令拿着茶碗盖轻轻刮着碗边,茶碗中泡的茶就是赵安前天替他采办的上等茶叶,了十五两。 赵安屁股微抬,恭声道:“回县尊话,学生二十一了。” “二十一啊,” 丁县令点了点头,继而又觉有些可惜:“二十一尚小着,何以就断了举业?你可知本县是何时中的秀才,何时考的举人,又何时金榜题名?” “学生不知。” 赵安一脸单纯又好奇的样子。 见状,丁县令笑了起来:“告诉你吧,本县是而立之年中的秀才,不惑之年中的举人,快知天命时蒙圣上天恩这才金榜题名,光宗耀祖。” “而立之年”三十岁,“不惑之年”四十岁,“知天命”五十岁,这些古代关于年龄的说法赵安还是懂的。 之前户房的人说丁县令四十七岁才中的进士,这么看来是真的了。 不过侧面也说明丁承恩家的经济条件至少是小康水准,要不然家里不可能支撑他走这么多年的。 秀才功名虽说有免徭役、免钱粮的好处,免的毕竟有限,因此不少家境贫寒的秀才因实在承担不起读书开支被迫放弃举业谋生,唯有考上举人成为准官员才算出头。 《儒林外史》中的那个范进便是如此,本穷的叮当响,结果考中举人当天就有人过来送钱,小日子一下就遥遥领先了。 只现实中如范进、丁承恩这般能坚持到出头之日的读书人毕竟太少,大多只能用可惜来形容。 想来季师爷也应该是这个情况。 赵安用眼角余光观察了下季师爷,发现对方脸色果然很有感触的样子,但很快就调整过来在那唏嘘一番,将县尊大人刻苦学习的精神夸上了天,只恨自己早年没有县尊这个好榜样激励. 说话间还不时瞥赵安两眼。 了解! 心有灵犀的赵安立时变脸,将最好的状态无保留的完全呈现在县令大人面前。 是震惊,是无比震惊! 此子竟然恐怖如嘶至此的震撼。 表情恰到好处,恰到好处,看的县尊大人很是受用。 心里怪好笑的,不过也理解县令大人的想法,嘚瑟、显摆呗。 经常空军的钓鱼佬突然钓了条几十斤的大青鱼,能把电瓶车的电给跑光! 至于自己为何不能继续举业的原因,赵安的解释当然是家境贫寒爹娘死的早。 “唉,” 丁县令颇为同情的摇了摇头,“可惜你籍贯兴化,若在甘泉,本县怎么也要给你机会的。” 这随口一说听的赵安差点问您老是打算卖个秀才给俺? 嘿,就算丁承恩真肯卖他个中学文凭,他也当不了秀才。 因为科举有个死规矩——非本县之人不得考本县之试。 就是高考移民的干活,你滴不行。 考生之间还必须互相作保,如果一个考生因为舞弊犯事,与他做担保的其他考生也会跟着倒霉。 另外考生还要找一名本地“廪生”做担保,一旦这名考生舞弊,则“廪生”也要跟着被取消功名。 光这一条,连童生毕业证都是钱买的赵安怎么过,他上哪找几个同学和学长给他担保。 乾隆朝对高考移民打击力度很大,乾隆二十五年还特地弄了个“审音”制度以确定考生的籍贯。 虽然兴化和甘泉都属扬州府,口音这一块赵安没问题,但他真的不可能将学籍转到甘泉,更不可能通过秀才考试。 因为,他啥都不会。 名次可以钱买,前提是你起码能把卷答完。 交个白卷,县太爷心再黑、脸皮再厚,也没法录你啊。 府试、县试的考卷也都是省里印好发下来的,未开考前就是地方官也不知道考的什么,除非能直接收买出题的主考官。 那就更不可能了。 县级赵安都搞不定,怎么搞省级。 丁承恩这边肯定是随口一说,听听而已,接着又问了赵安些户房工作情况,赵安都是一五一实回答。 挺感激季师爷的,因为人季师爷时不时的插个嘴替他说几句好话,把他的工作表现更是夸上天。 “先生这是要让本县多关照这小伙子喽?” 丁承恩是什么人,如果说他没中举前是个啥都不懂的愣头青,但打中举之后整个人早就脱胎换骨成人精了。 接触的人多,眼界宽了见识自然就多,等中了进士外放县令那“修为”更是突飞猛进。 要不然他一个三甲同进士出身能到扬州这繁华地界任实权县官么。 季伯昌轻声一笑:“赵安确是个可造之材,县尊不妨给他一二机会,若能实心办好差也是县尊的恩德。” “学生,学生,” 见季师爷竟直接跟县令大人替自己讨要“机会”,赵安哪里还坐得住,“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可表现出的却是到嘴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只满脸通红不好意思的样子。 丁承恩和季伯昌都被赵安这个样子逗笑了,前者放下碗盖给了赵安一个很好的评价:“是个实诚孩子。” 顿了顿,视线看向季伯昌,“既是调的户房,先生便与张庆亭说一声,给安排些实在事做,各方面都熟悉了若有书办的缺叫他顶了便是。” “学生也是这个想法,” 季伯昌见县尊大人松了口,替赵安欢喜同时却迟疑了下,踌躇道:“县尊既同意征办各布坊验货费,那衙门当有专人负责此事才好。” 不待说完,丁县令已然摆手道:“这事是先生想的法子,自然先生负责,先生做事本县是信得过的。” 季伯昌微微点头,看了眼强忍高兴站在那的赵安对丁县令道:“不如便让赵安先跟着我做布坊的事,县尊也知道这孩子刚进户房,方方面面难免” 没把话说全,大概意思丁承恩这个县令却是懂的,无非户房那边对赵安这个借用之人不太上心,或者说不怎么重视,所以不若跟着季伯昌这个征比师爷做事,这样不仅有实际差事可做,也能让户房那边对赵安不敢轻视。 “先生看着办便是了,就是又要让先生劳苦了,本县这边实是有些惭愧。” 对于自己聘请的师爷丁承恩还是很客气的,除了征比这块离不开季伯昌,也是因为季伯昌同府里、布政衙门那边师爷都有交情。 给他面子,就是给上面那帮师爷面子。 说白了,也是给自己这个县令方便。 “那学生告辞!” 目的达到,季伯昌也不多留,起身同赵安一起朝丁县令行礼后便回了前衙值房。 赵安有千言万语想说,因路上人多不便说话,直到进了季伯昌的值房这才赶紧开口要谢,未想人季师爷却抬手示意他不必开口,轻声说了句:“你若要谢我便将布坊事做好,如此,事成之后或可替你省了顶头银,叫你在户房扎下根来。” (本章完) 第20章 县令说话的不行 第20章 县令说话的不行 季伯昌说的“顶头银”指的各房书办有缺,补缺者必须给上一任交离任钱。 这个离任钱六房并不是统一数目,而是根据油水多少来定。 如吏房的“顶头银”一般是五十两起步,而工房和刑房那边最少得二百两。最少的是礼房,三十两就能搞定。 赵安是被借调在户房,真要有缺补上,保底也得一百两。 也就是说他只要在布坊差事这块的工作表现得到季师爷的认可,对方就能替他省下一百两“顶头银”。 而他成为户房书办各种灰色收入加一块,大概一年也就一百两左右。 换言之,想要成为衙门的正式科员,先拿一年工资出来再说。 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除非上面的领导给你做工作。 季师爷这么安排,显然也是知道赵安这个乡下来的穷小子手头没钱,所以提前帮他把路铺好。 这恩情,不亚于表叔王德发了。 典型的义父在上,受孩儿一拜的大恩大德。 赵安自是感激不尽,也不知季师爷有没有闺女,若有,甭管胖瘦美丑,只要季师爷肯,他这个女婿当的绝对没二话。 一趟后衙之行,就这么让赵安从纯纯的临时工摇身一变成了分管副县令的一号“大秘”。 接下来他只需服务一个领导,那就是季师爷。 也很快进入自己的角色,开始协助季师爷收取甘泉县境内各家布坊的检验费。 怎么收呢,直接收吧。 跟税课司收取侩屠税一样,交钱盖章。 过程也很简单,直接去找甘泉县的制布行会派个文件就行。 甭管哪个年代,各行各业都有个组织,哪怕捣粪的也有个粪行。 行会初衷肯定是团结互助,随着时间演变,行会渐渐就形成了一种垄断局面。不仅负责制订本行业的市场标准,也负责本行的准入制度。 外人想要从事某一个行当必须到本地行会进行报备,交上一定入行费保证遵守行会的规则,才会被允许入行。 行会的存在也能有效帮助官府减少行业矛盾,遇到商事方面的纠纷,官员在断案时基本都以行会的规矩作为参考。 连带着官府有什么事也直接通知行会负责人,再由行会负责人召集本行商家讨论,如此就减少了官府与商家的“正面”对决,起到了一种缓和加缓冲的作用。 垄断漕运的青帮说白了就是漕运业的行会,只不过这个行会人太多,且人员成份太复杂,已经涉黑。 甚至还有可能涉及阴谋颠覆大清朝廷,因为据说青帮也是洪门的分支。 至少有洪门人员渗透进了青帮。 洪门的宗旨是什么? 反清复明! 当然,是否真是如此,赵安也无法肯定,毕竟他知道的不多,目前除了那个有可能和青帮有关系的孙瑞,他和青帮没有任何接触。 甘泉县是扬州府的附廓县,县内的制布行会就在最繁华的东关街。 由于赵安是第一次接触衙门的具体工作,季师爷怕出错特意给他讲了些制布业的情况,又将本县境内的大小制布作坊简表拿给赵安,要他将各家作坊情况熟记于心。 这些简表实际是户房几十年来对制布业的统计表,主要是关于每年布匹销售情况,以及哪些作坊是销售大户,每年从制布业收取的赋税是涨是跌之类的。 很简单的一种原始经济普查手段,估摸是为了应付上面弄的,但也能从中窥知扬州经济一二。 赵安这边还没看完,季师爷就将草拟给制布行会的文件写好了,待墨干后便吩咐赵安道:“你现在就将这份文告送到制布行会,另外要他们负责人明天到衙门来一趟,县尊有可能要和他们具体商谈。” “是,先生。” 赵安先是点了点头,继而小心翼翼提出一个疑问,那就是靠一份随便起草的文件就跟人家布坊收钱,是不是太糙了。 要知道这文件上连正印官、佐贰官的官印都没盖啊,人家行会要是不认怎么办? “是不是请县尊用下印,免得行会那边说什么话再闹将起来给县尊添麻烦。” 赵安也是好心,或者说习惯前世的“红头”,总觉少个大印太过潦草。 谁料季师爷无所谓的摆了摆手:“就这样送去,谅他们不敢不认。” 似乎早就习惯这种“潦草”行事手段。 赵安“噢”了一声,出于好心还是多了句嘴:“先生,刚才学生看了下,发现本县制布业每年给税课司交的商税都有两三万两,而据学生在税课司的了解,制布业的税赋约占本县商税的四分之一,对本县的经济发展. 对本县的赋税征收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现在县里却要跟制布业收取验货费,是不是会有害制布业的发展,万一因此导致一些作坊主不愿经营,原本应征的商税岂不是反而要少了?” “乱收费”对于经济发展的危害性,赵安那可是比谁都明白,看的也是比谁都多。 如果这件事没有他参与,他可以装作没看见,但既然季伯昌让他参与这件事,其中利弊他还是要提醒一下的。 “没想你竟有这番见识,” 季师爷略带欣赏的看了眼赵安,继而说道:“你说的情况确实会发生,但这不是我们关心的,也不是我们过问的,诚如你所说服务好县尊就是服务好百姓,如果我们不能替县尊解决任上的亏空问题,那县尊要你我做什么?” 顿了顿,意味深长的补了句,“县尊的麻烦才是你我的麻烦,其他人的麻烦与你我又有何干系?在衙门当差,你若想着百姓好与不好,那衙门这碗饭你可吃不了。” “这” 赵安语滞,知道季师爷说的才是正理,只心中隐隐还是无法接受地方官因为自身利益对地方经济的大加破坏。 难道不是地方经济越好,县令大人的收入越多么。 许是知道赵安心中仍有诸多不解,或者说诸多不适,季师爷索性给赵安说了一个让他目瞪口呆,甚至是闻所未闻的事实。 那就是大清朝廷是允许县衙涉足地方特色产业的,也就是允许县令经商。 “本县只是向制布作坊们收一些验货费,你可知别地怎么做?不说远的,就说那丝绸业最兴盛的浙江,当地的丝绸生意全部是被县官插手的,以致一个个县官全是当地首富” 季师爷说的“插手”是以两个方式体现,一是直接把原来的商家逐出行业,县官派家人经营;二是不管商家愿不愿意,县官都要入一份干股,坐在衙门就有钱进账。 为此,甚至有不少商家被当地的县官用各种由头治的死去活来。 如此一比较,甘泉县只是向作坊主收取检验费,简直就是活菩萨的作为。 “学生真是孤陋寡闻了,” 赵安承认自己还是受前世影响太多,总以为自己在不断突破道德底线,没想到大清朝的官场压根就没道德。 大清的官员也根本没有保护和发展地方经济的观念,他们唯一考虑的事就是自个能挣多少钱。 搞不到钱,经济发展再好跟他也没关系! “是不是觉得这当官的太不是东西?” 季师爷笑了笑,“告诉你,我们这县尊大人已经算很好的了。你可知我上次的恩主是如何弄钱的?义赈!” “义赈?” 赵安心想这是好事啊。 还是想的太简单。 季师爷上次服务的那位江西县官,一年至少要搞三次义赈,表面是救济贫困的好事,实则借机敛财,一次义赈下来少说都是万儿八千两入账。 就这,还落得为官甚好的名声,老百姓夸,上级衙门也夸,结果一任未满就升知州了。 你说气不气人? “你还年轻,许多事不明白,往后见多了自然就懂了。这官真不好当啊,朝廷每年给县令的俸禄和养廉银就那么点,县令这边上下打点的各项开支却是以万两计,” 季师爷以一幅过来人的样子提点着赵安,“就说我们这位县尊大人吧,去年光是给制台大人就送了一万一千两,抚台大人那边送了九千两,藩台大人是七千两,臬台、学台各送五千两,府台那边三千两 光这些给上面诸位大人的孝敬就足足四万两,还不提给京里的打点、本县各项开支、朝廷收取的钱,你说这没钱怎么弄?” 制台就是总督,抚台便是巡抚,藩台说的是布政使,臬台指的是按察使,学台是管学政的。 都是一省坐在桌上讲话的巨头,也都是要喂饱的存在。 各种账一算,作为最基层的县令可不就得变着样弄钱么,要不然这官他能当下去? 连带着作为师爷的季伯昌、作为衙门临时工的赵安,都只能围绕一点开展工作。 那就是不遗余力的帮县太爷弄钱。 谁弄的钱多,谁的功劳就大大的。 还有什么好说? 赵安捏着鼻子就去制布行会送文件,任你经济发展的再好,县尊大人得不到好处,那就是所有人都没好处。 未想,制布行会的负责人还是个头铁的,一见文件让他们制布作坊每家最少要交五百两验货费,当场就撂下狠话:“这事府里知道吗!要我们制布坊交钱也成,须府台大人发话!” (本章完) 第21章 学生有个馊主意 第21章 学生有个馊主意 破家县令,灭门知府。 这还有不把县太爷放在眼里的?! 甘泉县制布行会的这位负责人让第一次做衙门实际工作的赵安碰了一鼻子灰,愣是没有脾气可发,一是身上没有官皮套着,总觉底气不足;二是对方这架势看着很有来头,弄不好背后站着的是个比县令还要大的官,要不然一个生意人借他十个胆也不敢这般说话。 自古和官斗的,哪个有好下场? 因摸不透对方底气所在,作为职场新人的赵安当然不可能犯愣头青的事,因此只是在那强调了下:“这是县里决定的,你们要有意见可以跟县里反映,当然,也可以跟我说,由我跟县里汇报。” 说话间,将那负责人扔在自己面前桌上的文告捡起,不卑不亢的又递了过去。 那负责人却压根不理会看着跟个小厮似的赵安,微哼一声:“我说了,县里说的不算,要我们交也行,须府里发话。” 说完,直接负手走了,把代表县里的赵安晾在了那。 赵安心中自是火大,就算他是个临时工,也是代表县里过来通知的临时工,你这个行会负责人对县里的决定再有意见,也不当甩脸给他看吧。 冤有头,债有主,出门左拐找领导啊 憋着火,就要回去添油加醋一番,只刚转身要走,制布行会的另一负责人却满脸堆笑的过来拉住他,十分不好意思道:“小哥莫生气,我们徐行头就是这脾气,有时发起火来十头牛都拽不住他。” 这负责人是制布会的副行头,姓郑名全利,彩衣街那边的郑记布行就是他家的产业,家里另外还开了两家作坊,雇有工人三百多,论规模仅次于行头徐有寿家。 这也是行会的老规矩,话事的正副行头必定是本行规模最大的那两家。 郑全利显然是个老油条,行头徐有寿刚唱完黑脸,他就在这唱白脸。 先是跟赵安诉了一通苦,说现在制布业也不景气,生意不好做什么。接着又说不是行会不肯同意检验,实是那检验费收的有些过份。 按县里发的文告交的话,少则五百两,多则一千两。 “.本县大小制布作坊二百多家,称得上规模大的也就二三十家,其余都是小作坊,好多是一家老小在那干活,最多也就雇俩亲戚,这种作坊一年下来也就挣几百两银子,县里却要跟他们收五百两检验费,小哥说合适不?” 郑全利蛮会讲话的,一点没说他们这些大作坊不肯交钱,只在那不断替小作坊说话,最后希望赵安回去能将实际情况跟县里好好反应一下,争取降低检验费。 这样他再跟行头徐有寿商量商量,怎么着也不能让县里难堪不是。 赵安不动声色道:“郑老板,那你觉得县里收多少好?” “这个嘛,” 郑全利在那故作思量一会,以商量口吻道:“如果县里的检验费只收五十、一百两的话,我觉得那些小作坊应该能承受,不至于买卖做不下去。” “也好,郑老板放心,我会如实跟县里反应的。” 赵安点了点头,没对郑全利说的数给出任何表示直接就出了制布行会,然而并没有急着回县衙添油加醋告那个行头徐有寿的状,而是找到位于东关最繁华地段的徐记布庄。 刚才郑全利说这家布庄就是徐有寿家的产业。 不愧是行会老大家的产业,徐记布庄占地面积不小,坐北朝南,前后四进,单从外面看比县衙还要气派,这会进出的客人源源不断,不少都是操外地口音的客商。 赵安没进去,四下看了眼,发现布庄对面有个小吃摊便过去跟摊主要了碗面条,一边吃一边随口跟摊主闲聊了几句,尔后方一脸好奇的问摊主道:“对门这家布庄的生意这么好的?” 摊主是扬州本地人,一边给别的客人下面,一边乐呵呵道:“小哥也不看这是什么地段,光租金一年就要大几千两呢,徐老板家生意要不好,他能租这么贵的房子开布庄?” 闻言,赵安也是一脸惊讶状,“这徐老板什么人,能在扬州城租这么贵的房子做买卖?” “听人说老家是高邮的,二十多年前就在这开布庄了,” 摊主也是个多嘴爱八卦的性子,一边和赵安聊着,一边还和别的客人说笑。 赵安“噢”了一声:“那这徐老板蛮会做买卖的。” “当然,不会做买卖能攒下这么大家业?” 摊主过来收拾碗筷,抬头瞅了眼对面布庄,压低声音说了句,“徐老板买卖做的大着咧,江那边的织造局都跟徐老板有生意上的来往。” “织造局?” 赵安心中有了点眉目,难怪徐有寿这么横不把县令放在眼里,原来是攀上了织造局这门高枝。 织造局就是内务府的营生,主事的名曰织造,实为皇帝的亲信和耳目,康熙年间的江南织造曹寅就是清廷派在江南的大特务。 这会是乾隆朝,织造局应该没康熙朝那么强势,不过唬一唬地方的小县令肯定是绰绰有余的。 转而又是疑惑,徐有寿的背景季师爷那边不可能不清楚,如果清楚的话为何还要招惹此人呢。 带着不解,赵安回到县衙将事说了,不仅说了徐有寿这个行头拒绝和衙门合作,也将自己打听到的消息给说了。 “那个徐有寿跟江南织造局有往来?” 季师爷对此事真不知情,他随县令丁承恩到甘泉县也不过一年多时间,很多事情没摸清。 心下顿觉棘手,然收取布坊检验费的主意是他出的,怎么也不可能半途而废,真要停了此事,县尊那里怎么看他? 思来想去便带着赵安去后衙找了丁县令,由赵安将事情再次说了。 未想丁县令听后却是不以为然道:“织造局有什么好怕的,这里是本县的地盘,本县说什么就是什么。他织造局要敢干涉本县之事,本县就上报到省里告他一个干扰地方的罪名!” 听的赵安一愣一愣的:县尊大人这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不知道特务的可怕? 其实事情远没他想的那么复杂,织造局从前是威风,走出来有牌面,可经雍正、乾隆两朝对曹家的连续打击,搞的如今的织造局早就落魄成一个纯营利性官方商业“组织”,如此地方官们哪里还忌惮它。 “那个姓徐的太过狂妄,真当本县没脾气不成,烦劳先生拿本县的牌子去班房调些人手把姓徐的布庄、作坊先给我封了,” 县令丁承恩是真的恼怒,徐有寿说要他们行会交钱得府里发话,什么意思? 难道他这个县令在这帮奸商眼中就是个屁不成! 又是涉及几万两的大交易,怎么着也得杀几个猴给鸡看看。 别说是织造局的关系,就是府里有关系,他丁承恩都不怕。 说罢,气性犹未消去,又恨声道:“对了,让班房叫那孙老四喊上批人到姓徐的家闹一闹,本县倒要看看他姓徐的眼里究竟有没有本县!” 见县尊动了真怒,季师爷自是赶紧应下,犹豫了下问道:“若徐家有人反抗怎么办?” “反抗?只管将那胆敢抗命的绑回衙门,姓徐的要是跑了就把他爹娘老婆孩子押回来,要是还敢不交钱,就给我放火烧他家一两间屋子让姓徐的晓得本县厉害。” 就跟菜市场买菜般,县令大人轻飘飘几句便把事给定了。 之后想到什么,又特意多说了句:“不过注意了,放火前先进屋看看有没有小孩睡觉或大件家具,若有就先搬出来。” “那好,学生这就去办!” 有县尊撑腰,季伯昌还有什么好顾虑的,当下就要去调人,此时一直没开口的赵安却说话了,只见其上前一步欠身道: “禀县尊,学生以为如此做法有些欠妥,一来对县尊名声不利;二来若有人借机煽动作坊主们闹事,于县尊这里也是麻烦因此学生觉得与其施之以威不如诱之以利,不使事态扩大同时又能为县里收上钱来,岂不两全齐美?” “与其施之以威不如诱之以利?” 丁县令同季师爷都被赵安这个说法吸引,前者不解看向赵安:“什么意思?仔细说与本县听。” “回县尊,本县大小制布坊有二百余家,外地客商来购布,每家都说自家布好,却也没个公正的说法,所以学生认为不如以衙门名义组织各家布坊评选,布匹质量确是好的就由县里颁给他一块名优产品的牌匾,又或给他家颁一块驰名商标的匾额。” 说到这,怕县令大人无法会懂自己的意思,赵安又特意解释了一句:“两种称号自是价高者得,名优五千两一块,驰名一万两一块.” (本章完) 第22章 县太爷看重你 第22章 县太爷看重你 “名优产品”、“驰名商标”是这个时代从未有过的说法,但是个人就能明白咋回事。 这两个称号在赵安前世那是衙门专门授予优秀产品的荣誉称号。 不过到了后面这称号就歪了,是个人就能搞认证,各种野鸡协会如雨后春笋般出现在神州大地,正规些的还能给你搞个颁奖典礼,不正规的就是打个电话发个传真,这边钱到账那边证书就给你邮寄过来。 别说是县驰名商标,就是全国驰名商标都能给你搞。 你要想再进一步,联合国的证书照样能给你来个全套。 一开始是针对产品进行包装,后来是对企业进行包装,再后来就成了对个人的包装,继而就成了对官员的包装。 别说,上当受骗的人群当中官员数量还真不少。 原因出在哪里,不就是人都好个虚名么。 当然,也有真不知情,以为自家产品或自己这个人真得了什么奖的。 这就是信息闭塞的好处。 论信息闭塞,上下五千年大清论第一,谁敢论第二? 做工作,讲的就是客观和全面,制布行会的副行头郑全利虽然狡猾,但人家说的也不是没道理。 要按季师爷这边定的小作坊五百两、大作坊一千两标准收取检验费,恐怕小作坊能倒闭一大堆。 眼下可不是工业时代,那作坊也不是流水线生产,全是原始手动模式,小作坊更是全家老少齐上阵的家庭模式,一年到头下来利润可想而知。 县太爷为了自身利益可以不顾百姓死活,甚至直接摧毁地方经济,反正一任县令一任官,我走后管你洪水滔天。 赵安这边多少良心未泯,又见县令大人要调衙门力量对人家行头进行“制裁”,甚至有可能强力推行检验费,如此说不定就要搞出人命来,认真思考后便出来当这个“和稀泥”的。 一般人和稀泥无非是两头劝,各让一步,把检验费降到一个行会那边可以接纳的数字。 只是行会接纳了,县太爷这边恐怕就不舒服了。 一年几万两的进项眨眼间变成几千两,够塞谁的牙缝? 本着实事求是原则,赵安大胆提出荣誉认证策略,如此既能照顾两边利益,同时也能突显自己的本事,何乐而不为呢。 对于商家而言,由官府认证的荣誉称号肯定是抢手货,尤其是那些大作坊主必然趋之落鹜,争先恐后交钱竞购。 很简单的一个道理,王家布庄大门有一块名优产品的官府认证牌匾,别家却没有,那客商是到王家来买呢,还是到别家买呢? 虽然这样做也会损害小作坊主的利益,但他们本身就是行业最底层的存在,销售渠道也是主要面向乡村贫民,与大作坊主的销售渠道并不冲突,就是有利益损失也比一年交几百两给官府好吧。 何况,市场模式下,绝大多数小作坊生产出来的布匹最终流向的就是大作坊主。 好比赵安前世苏州某湖一年只产螃蟹一万吨,实际销售却是一百万吨,多出来的九十九万吨螃蟹哪来的? 能从哪来? 周边那些养螃蟹的小塘主呗。 “唔?” 县令大人和季师爷同时眼前一亮,这么好的点子他们怎么就想不到的? 也是,虽说不怕织造局,但行会那边真要被人煽动抱成团来抵制县衙,甚至到县衙闹事,对县令大人总不是好事。 毕竟,甘泉县是附廓县,附廓县除了是上面的钱袋子外,管着它的婆婆也多的很。 事情闹大了,对县令的官声能没影响么? 有了赵安这个主意,以利来诱使作坊主们主动交钱,不仅能叫钱袋子鼓起来,也能避免官商冲突,更能落个灵活办事的好名声,请问哪个县令大人不动心! 更妙的却来了。 不得不说能当县令的那真就是人精,就那么几个呼吸功夫,不仅完全弄懂授予荣誉称号背后的广阔“钱景”,丁县令甚至能举一反三了。 就见他先是沉吟片刻,继而喜道:“既是由衙门授予认证称号,那做布卖布的可以授予,难道其它行当就不可以了?” 越想越对,当即拍板:“我看本县三百六十行,行行都得有名优产品,行行也得有驰名商标,如此方显我甘泉县货真价实,使四海客商皆知本县特色!” “.” 赵安是打心眼里佩服眼前这位四十七岁才考中进士的县令大人,这要再年轻个十几岁,就凭这个灵活的大脑袋,到省里弄张桌子坐坐也不是不可能啊。 “县尊高见!” 季师爷毫不含糊给出对县令大人的最高评价,事情虽然和他原本的规划南辕背辙,甚至可以说毫无关系,但展示出来的钱景却是波澜壮阔的,甚至可以说是排山倒海的。 并未嫉妒出主意的赵安,反而愈发欣赏。 无它,伯乐也。 再大的功劳也得先算在他这个伯乐头上。 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也! 县令大人这边已叫美妙的“钱景”弄的心痒痒,郑重其事道:“这事得当县里的头等大事办,得有专门人手去办,是交给户房还是交给礼房的好?” 后面这话显然是问季师爷,而不是问赵安。 “这个?” 季师爷犯了难,此事真涉及到他知识盲区,历朝历代没这么干的,也没有前例可供参考,跟户房、礼房更是半点关系也没有。 见季师爷犯难,丁县令也意识到其中存在机构职责不匹配的问题,想了想随手那么一摆:“和尚道士有僧会司管,郎中有医学司管,阴阳学有阴阳司管,这给商家认证的事理当归认证司管。” “认证司?” 季师爷眉头微皱,提醒朝廷没这方面的制度,县衙也没有这方面的机构,冒然搞个认证司出来是不是不太妥当。 “朝廷没有不代表本县没有,事急从权嘛,只要是为百姓办实事,本县就不怕外人议论.我看就在衙门腾个地方成立个认证司,” 县令大人是个说一不二的急性子,直接看向赵安,甚是鼓励道:“就由你当这个认证司的大使。” (本章完) 第23章 搞一顶大盖帽 第23章 搞一顶大盖帽 产房传喜讯,升了! 虽说这个认证司不在县级衙门体制中,属于县太爷特事特办临时批的机构,可大小它也是个机构。 谁敢说十字会和消费者协会他俩不是正经衙门单位? 借调到户房当了一个多月临时工就高升类似协会的会长,论级别至少还是个副科,这让一心要走白道的赵安高兴坏了。 真是打心眼里感谢县尊大人八辈祖宗。 不是骂人,是真心感谢。 同赵安前世认识的那些收钱不办事的官员相比,丁县令已经属于难得的好官。 至少,对能帮他干事的下属相当优待,从此事也能看出丁县令对于人才有多么重视。 这就具备一个合格官员的基本素质了。 为了让认证司尽快开始工作,丁县令还特意开了条子让户房拨款五百两用于草创的认证司开支,同时采纳季师爷的提议,由赵安这个负责人从县里大小单位抽调精干人员充实认证司。 真就是待遇给了,资金给了,人也给了。 就等开张大吉,财源滚滚。 唯一的遗憾是这个认证司它毕竟属于临时设立机构,所以别听县太爷给了赵安一个大使头衔,但这个大使头衔含金量大大不足,因为压根没有在吏部注册过。 想要成为吏员的前提是必须有秀才功名。 这个,以赵安现在的情况很难办。 形象点说,赵安这个大使好比前世的优秀民营企业家点钱到某乡挂个副乡长玩玩。 说是官吧,没正规程序; 说不是官吧,好歹也被人叫一声某副乡长。 再准确点形容,就是因人设岗。 人在岗在,人不在岗就不在。 所以,想要成为大清朝廷承认的正式官吏,学历这一关赵安无论如何也要设法解决的。 只眼下不是想这事的时候,还是得把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工作做好,为下一步发展奠定一个良好的基础。 赵安受学历限制无法“转正”,季师爷也觉遗憾,遗憾之余作为直接负责认证司的“分管副县令”,领着赵安就开始筹备认证司设立相关事宜。 这个单位同县里其它任何机构都没有直属关系,也无须向主薄、县丞汇报工作,唯一的直属领导就是县尊大人。 这一点,是丁县令再三强调的。 为何要强调这一点呢,心知肚明。 首先,认证司肯定得有个办公地点。 丁县令说在衙门腾两间房子用作办公场地,但赵安觉得作为甘泉县今年以及明年、后年一直到县令大人离任前的最大纳税单位,认证司必须有单独的办公场所,就是同税课司、巡检司一样单独挂个牌,这样看着不仅有牌面,而且也方便群众办事。 要不然就在县衙随便弄两间屋子办公,一来给人的感觉权威性不足;二来人进人出的着实不方便。 人多眼杂,钱多也易惹是非。 季师爷深以为然,遂向县令大人反映了这个情况,县令大人也好说话让季师爷看着办。 最终,在赵安建议下,认证司的办公地点选在了税课司的闲置房——位于仁丰里巷的那套院子。 为何选在这里,自是因为这地方靠近东关街,而且独门独院,里面空间也大,用作员工宿舍太可惜了。 再者赵安在这里也住习惯了,不想天天单位、宿舍、县衙的来回跑。 税课司那边收到县衙腾房给认证司的通知时,一个个都莫名其妙,大使丁正隆想破脑袋也没搞明白这个认证司是个什么玩意。 为此特地到县衙打听情况,可六房熟悉的同僚谁也不知道这个认证司是干什么的,只说是县令大人刚刚成立,负责人还是先前从税课司借调到户房的赵安。 “赵安?” 丁大使一脸懵逼,怎么也接受不了手下一个临时工突然要跟他平起平坐的事实。 他接受不了,人户房管事张庆亭更接受不了,知道这件事后还到县令大人那里反映赵安这个新来的临时工无论是资历、还是学历都不适合成为一司负责人,结果被县令大人严厉训斥一番,说他张庆亭嫉妒贤能,不欲让人上进,搞的张管事灰头土脸,回来后郁闷不已。 没办法可想,只能恨恨看着那赵安何时高楼塌了。 赵安成为县令大人钦点认证司负责人的消息传到税课司后也引起了极大轰动,表叔王德发还是人家向他恭喜有个好侄子时,才晓得自家表侄去了县衙一个多月就成县尊身边大红人。 当真是感慨万分,本想马上去找表侄让他做事低调,万不可因县尊器重就目中无人,又或利用职权之便胡作非为。 转念一想,表侄能有这番造化乃是表侄自身努力所致,且一直以来表侄给他的印象也是个极不错的年轻人,为人处事方方面面都不错,自个虽是人表大爷,但干了三十多年也没表侄这般福份,还是且看看再说。 当真传出表侄那有什么不好的事,再以长辈身份加以规劝便是。 赵安这边落实了单位地址,下面就是调人。 调人这一块赵安可不敢自作主张,还是请季师爷给做的主,他只跟季师爷提了税课司算房的刘小楼。 也不是不想把老家的包大为和杨小栓叫来,实是担心这俩家伙嘴不牢把自己压根不是童生的事给说出来。 这会县里不知多少人盯着他、眼红着他,真要被爆出学历有假,那真就前功尽弃了。 试问,一个连学历都敢造假的人能有多少诚信可言? 这样的人哪个领导敢用,敢大用? 季师爷一共调了八个人到认证司归赵安差遣,除了刘小楼外,其余七人三个是户房的临时工,两个是礼房的跑腿,另外两个则是从班房调的壮班。 没有调任何一个正式工(书办),显然是怕那帮书办仗着资格老不服赵安这个新人使唤。 也是用了心的。 八个人对于一个专门颁发荣誉证书的协会单位肯定是够用的了,赵安这边却有另一件事堵在心头。 这天陪着季师爷采购了些认证司需要用到的办公用品后,终是忍不住说道:“先生,学生承蒙先生和县尊看重委以重任,这些天来也是兢兢业业唯恐辜负县尊和先生对学生的厚望,只学生作为司里大使若着便服的话易让商家轻视,因此还请先生能帮学生正式些才好。” 什么意思? 没大盖帽啊! 没有一身官服在身,这工作就不是顺不顺的事,而是成不成的事。 “是这个道理。” 季先生点了点头,当场没有给赵安准信,次日再次过来时却是给赵安带来了惊喜。 一顶用篾席、麦秸编织外裹绫罗白色凉帽、一身褐色长衫,以及一双只有吏员才能穿的黑色长靴。 没有顶戴补服,也没有朝珠,更没有翎,因为赵安是无官无品者。 严格来说,赵安连这身吏员穿戴也没资格穿。 仍是县令大人特批。 望着梦寐以求的官家人制服,赵安迫不及待换上,别说这衣服一换人就立马变样,整个人精神状态都不同了,走出屋子时刘小楼更是第一个上前单膝半跪满脸堆笑道:“小的给赵大使请安了!” 今天就两更,晚上有点事。 还请喜欢赵会长的读者能够多多给点支持,月票,评论,打赏都可,最重要的是追读。 另本书对于清朝县令如何敛财,如何孝敬上级的描写,基本取材于清代一些县令所写的日记,于此基础进行艺术再创作,基本符合史实。 (本章完) 第24章 县尊高明! 第24章 县尊高明! 这就是官呐。 难怪陈小二说穿上这身衣服想抓谁就抓谁,想办谁就办谁! 即便自家这个大使是临时上岗,连单位也是临时特设,指不定哪天就给裁了,赵安心中还是说不出的舒坦,那心情就跟开个帕萨特停丈母娘家村口等老丈人先给他递烟差不多。 小师傅刘小楼的表现不错,不过看的出来刘小楼多少是带了点打趣性质的,对此赵安自是不会计较,因为打趣也是亲近的一种表现。 季师爷回衙门了,今年夏税任务重、时间紧,听说里下河地区闹了水灾,直接影响到今年扬州和淮安两府的夏税征收。 夏税就是征农民地里的钱粮税,赵安之前在税课司特意留心过甘泉县往年钱粮税征收情况,总体看下来只能用触目惊心四字来形容。 清代税粮不是农民给官府直接交粮食,而是折成银两上缴。 虽然清廷对折银有规定,但各地却自设一套系统,基本让农民按市价的五倍上缴赋税,中间多出的四倍溢价则由各级官员分食,故而钱粮征收是地方官收入来源的大头。 这块大蛋糕也不是县令一个人拿的,而是属于地方全体官员的集体利益。 上到省里,下到县里,只要是官,人人有份。 乾隆三十八年江苏巡抚觉得税粮价实在太高,本着为百姓减负的好心便令府州县一律改成市价征收,结果没到半个月这位巡抚大人就被御史给参了一本,连降两级调离江苏。 这位巡抚大人何以如此倒霉,说白了就是动了全体同僚的蛋糕,为官场所不容。 一环套一环,御史们平日在京里日子过的本就苦巴巴,靠的就是地方官的三节两寿和冰敬、炭敬过日子,结果你这个抚台大人把地方官们的收入来源给斩了一半,这不是逼着御史大人们省吃俭用么。 是可忍孰不可忍,不参你参谁! 本届丁县令去年就从钱粮征收中多收了五万多两,虽然不清楚这五万多两最终都流进了哪些上级领导的口袋,但丁县令自个只落了四千多两却是正大光明记录在户房的。 一点没避人。 县尊的事就是全县百姓的事听着是赵安的马屁话,实际却是当下官场事实。 另外清廷对地方官员能否收上税也有考核制度的,如征税完不成百分之十的不仅不准升迁,还要罚俸一年,完不成百分之五十的直接革职。 这就导致地方官员一到收两税时,就带着衙门的壮勇浩浩荡荡扫荡乡里,哪怕平日对百姓再仁慈的官员,到了这会也是变得穷凶极恶。 没办法,收不上税,这官就做到头了。 里下河地区今年闹了水灾,农民地里收入锐减,连带着夏税肯定完不成,因此季师爷他们就得忙活起来,想方设法从其它地方搞钱填补今年夏税的亏空,保住县尊大人顶戴的同时也保住他们自己的饭碗。 户房和税课司那边都在加班加点,赵安这边也不能闲着,季师爷这两天过来催了两次,说县尊大人对认证司的工作高度关切。 言外之意你得赶紧把事做起来,把银子收上来。 赵安忙拿出已经草拟好的认证办法实施制度供季师爷浏览,开头就是一通冠冕堂皇的说辞,什么为促进地方繁荣,保护优质商家,确保市场经营公平有序、打击假冒伪劣产品的套话,接着就是关于“名优产品”、“驰名商标”的认证办法。 “名优产品”定价五千两,“驰名商标”定价一万两,前者是铜牌,后者则是烫金牌,以显二者区别。 除了发给牌匾还要给予证书,证书要有县令大人的亲笔落款,以显权威性。 最后则强调要商家自愿申请,认证司以公正、公平、公开的态度对商家的申请进行认证。 总体实施办法季师爷是认可的,商家自愿申请也没问题,因为本就是以利诱他们,有好处的事那些奸商们不可能不上赶着交钱。 就是对办法最后一条三年评定一次表示异议,摇了摇头道:“这个三年评定一次不好,删了。” “嗯?” 赵安有些纳闷,细水长流的道理季师爷应该懂的,三年认定一次不就是说三年后可以再捞一笔么。 就跟放炮一样,上任放一炮,离任放一炮。 自个给定的三年一认证就是掐准丁县令的任期还有三年多,到时候能名正言顺的再捞一笔走人。 完全是出自肺腑为县尊大人锦上再添个的啊! “倒是忘了与你交待清楚,” 季师爷给出合理的解释,那就是县尊大人在甘泉县的任期是三年,而不是赵安以为的五年。 原因不复杂,富三年、穷五年是知县任免的潜规则。 这要都是五年任期,对于穷县的知县而言就不太公平了。 有些地方的首县,就是一省最富裕的县,知县甚至只能干一年多就得换下个人来干。 没办法,太富,富到一年就能挣上七八万两。 真赖在位置上不走,得遭多少恨呐。 赵安恍然大悟,掐指一算县令大人再干一年多就得滚蛋,所以这个三年一认证对县令大人半点好处也没有。 与其成全下任县令,不如来个一锤子买卖。 司里的硬件大多已办好,定制的匾额、牌匾、证书也在搞了,一切都已上正轨,故季师爷便问赵安这个大使打算什么时候正式开展工作。 “学生已经看好日子了,后天是黄道吉日,届时希望先生能请县尊为本司开张.为本司挂牌揭幕,最好是三套班.最好县丞、主薄大人们都能过来,如此也显得本司重要。” 民间嫁娶还看时历书呢,况衙门单位揭幕这么大的事。 有些官员上任更是以黄历为准,而不是以吏部规定的交接日期为准。 请县里大小领导过来,也是赵安想突显自己这个大使在领导心目中的份量,这样以后就好跟别的单位打交道。 要不然就他这个吏不吏、民不民的存在,肯定会被别的单位刁难。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的道理,事事都要到县尊那里哭诉,一回两回倒也罢了,次数一多,赵安这个大使也别干了。 “好,那就后天请县尊过来一趟!” 也明白其中道道的季师爷很是爽快的答应此事。 回去一说,县令大人也是毫不犹豫准了下来,后天果然亲自打衙门坐轿子过来给新设立的认证司揭牌。 县丞和主薄却没来,应是县令大人不想让这俩佐贰官参与,油水可以分他们一些,但具体业务这一块却是不能让他们掺和太多的。 赵安这边为了迎接县尊大人很用心的了十几两请了腰鼓队敲锣打鼓,要不是经费有限指不定还得请个戏班子吹拉弹唱一番。 伴随“霹雳叭拉”的鞭炮声,甘泉县认证司的木制长牌被县尊大人亲手挂在了大门口。 司里上上下下也令县尊大人很满意,仪式结束后赵安按规矩请县尊大人到司里坐了一坐,将自己准备如何开展工作跟县令大人简短汇报了下。 无非是先从制布行打开突破口,以点带面,争取半年内将认证业务在全县全面摊开,确保县尊大人财源滚滚。 汇报完,小心翼翼请示县尊大人能不能为司里题个字。 “本县还要到府里去一趟,这字今天就不题了,不过有件事你们议一议,” 丁县令公务缠身哪里有时间在这里多耽搁。 赵安忙欠身道:“县尊请讲!” 说完,跟变戏法似的摸出个小本子摊在面前,手里拿着一根短了不少的毛笔。 丁县令瞧着不由微微点头:“倒也没什么,就是本县来时见路上不少磨剪子的、箍桶的、给人剃头的,这些人走街串巷一天下来也能挣上不少,然却对本县赋税毫无贡献,甚至不少人连地里的钱粮税也不肯交。” 县令大人说到这刻意顿了一顿。 对知县大人极为了解的季师爷忙道:“县尊的意思是?” “本县的意思是咱大清的子民都得有给朝廷交税的自觉,倘若不自觉官府就要劝导他们.” 说完,县令大人话锋一转,“我看劝导一事也当由认证司来办,可以给这些人也发牌嘛,就叫百姓信得过手艺人,一个收他一千文,过份吗?” (本章完) 第25章 县尊的苦心 第25章 县尊的苦心 赵安觉得自己好像打开了潘多拉魔盒,又或者说小看了官员的贪婪。 县令大人这是为了敛财连脸都不要了? 还是说苍蝇再小也是肉? 走街串巷的手艺人也要来一刀,简直就是竭泽而渔,不顾民生百业。 不禁生出危机感,县令大人是不要脸,可实际执行这个不要脸操作的是他这个临时工大使,万一闹出民怨上面过问此事,县令大人是不是就得给他这个临时工扣一顶渔肉百姓的大黑锅? 看县令大人这不要脸的劲头,弄不好真有他赵大使拉清单的那一天。 挺操蛋的,却又不能不将此事正式列入认证司的工作议程,并承诺尽快拿出具体章程来。 因为,县尊无小事。 这话谁说的? 你赵安心里没点逼数? 县令大人心满意足去府衙办事,季师爷临走时特意把赵安拉到一边对县令大人的创新想法标了个注脚。 就是县尊难啊,难到什么程度呢,难到快要揭不开锅了。 说一千道一万都是里下河水灾闹的。 这场水灾让县里今年的夏税征收大打折扣,据户房初步统计今年夏税能收上去年的一半就是菩萨保佑烧高香了。 可按朝廷的官员考核制度,征收完不成赋税总额五成的地方官是要直接摘顶戴走人的。 巨大压力之下,你说县令大人他能不急么。 一急,啥钱都想收呗。 真不是心黑贪婪,就是时势所逼,但凡有个缓冲,爱民如子的县尊他也想不出这骚操作。 赵安听着皱眉:“先生,县里今年夏税到底亏空多少?” 季师爷叹口气:“至少十五万两。” “十五万两!” 赵安被这个数目惊的说不出话来,细细一琢磨也没什么好吃惊的。 清朝有一千多个县,乾隆年间作为所谓“康乾盛世”的鼎峰期,每年户部的财政总收入有五千多万两,其中光是从土地征收的钱粮税就有三千多万两,也就是说清朝的赋税有四分之三来自土地税。 这笔巨款摊到每个县头上能有四五万两左右。 然每个县的经济情况不同,有的穷县可能连一万两都交不上来,有的富县则能交上几十万两。 扬州这边肯定是富裕地区,因为扬州其实就是当下的第一“国际大都市”,每年光是给清廷交的盐税就占了全国盐税总入的六成,故而有“两淮岁课当天下租庸之半,损益盈虚,动关国计”的说法。 赵安前世还听过一个夸张的说法,就是说如果清朝有gdp的说法,那扬州就贡献了清朝gdp的百分之二十五。 相当于其前世的广东、江苏、上海加山东四省(市)的财政总收入。 吓不吓人? 如果这个说法是真的,那就不得不让人震撼于扬州的巨富了。 不过,这个巨大的gdp产值还是盐税为大头。 盐商巨富也是世人公认,估摸把扬州的大小盐商家产抄一抄的话,上亿两白银可能没有,七八千万两是绝对有的。 这也是为何扬州的大小总商一个个都被乾隆当猪杀的原因所在。 天下首富之地是扬州,甘泉县则是扬州的附廓县,境内为土地肥沃的平原,又有运河贯穿全境,一年给朝廷贡献几十万两钱粮税不是小事一桩么。 再加上税课司收取的商税、杂税、田产买卖税,要论纳税能力,估计也就江那边的江宁、松江能和甘泉县扳一扳手腕了。 江苏首县不敢争,苏北首县则是板上钉钉。 只是再富裕,当官的也得把钱收上来,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个卷铺盖走人吧。 为这夏税的十五万两亏空,甘泉县大小单位早就连轴转,税课司那边也在酝酿收取今年的第四次捐税,总的下来还是要有几万两亏空的。 这笔亏空如今就着落在刚成立的认证司头上了,或者说县太爷对认证司寄予极大的希望。 谁让赵安自个在县太爷面前吹牛皮,说“名优产品”值五千两,“驰名商标”值一万两呢。 要说县尊大人也是好心,考虑认证司刚成立,面对的又是境内大小行会,担心赵安这个小伙子新官上任未必能马上把火烧起来,毕竟之前没有认证这个先例,商户们对这玩意很是陌生,需要一定时间去接受,这才特意给认证司增加一个轻松简单的业务。 柿子先捡软的捏的道理。 走街串巷的可比行会好对付,两个衙役一吓唬就得乖乖交钱把牌子领回家。 不管什么时候,对付个体都比对付集体要容易的多。 “.扬州城内的手艺人少说也有一两万人,一人一千文就是一人一两,这不就是两三万两么?你这边再抓紧把名优产品、驰名商标做起来,县里再挤一挤、凑一凑,难关也就过去了。” 担心赵安这边仍是没吃透县尊的指示精神,季师爷又补充道:“要说那些个手艺人是不是真想出一千文买个认证牌子,这不是咱们应该关心的,咱们关心的只有一点,那就是百姓的权利。” “百姓的权利?” 赵安有点懵逼,手艺人不就是百姓么,你这逼着人手艺人交钱咋还谈上关心百姓权利了呢。 待季师爷进一步提点后,方才明白人师爷说的百姓不是手艺人,而是消费者概念。 “哪个手艺人不出错?过去出了错,民不举官不究的衙门当然不管,毕竟是芝麻大的小事。可现在不同了,咱们认证司可不能光收钱发牌子,也得有惩罚的规矩,要不然由着那些没牌子的乱来,苦的不还是百姓么。” 季师爷说的极有道理。 赵安疑惑道:“先生,这个罚怎么罚?” “砸摊子收工具是小事,大牢蹲上半个月也不是什么大事。当然,究竟怎么罚都在你这个大使怎么看,” 季师爷给了赵安一个你懂的眼神,“有牌无牌的区别,不用我教你吧?” “懂,懂!” 赵安不仅明白,而且还特别明白,这是县太爷把消费者协会也交他一起办了! 或者说县太爷这是给他找了一个试点,以便尽快累积经验对付大金主们。 这就是看待事情从不同角度出发的好处了。 先前还骂人县太爷不要脸,这回又感谢人县太爷一把屎一把尿的教他了。 这些个道理难道真是季师爷自个琢磨出来的? “明白就好,” 望着醍醐灌顶的赵安,季师爷笑着拍了拍他肩膀,沉声道:“不要觉得有什么不对,又有什么不妥,只管放心大胆干,天塌下来有县尊替你兜着。” (本章完) 第26章 这也能外包 第26章 这也能外包 县尊亲自操刀给指点的路子,赵安必须干,由不得他不干,苦一苦手艺人总比苦了县尊好吧。 毕竟一两银子顶多让手艺人心疼难过一段时间,可要丢了官县尊大人那是会上吊的,连带着手底下一大帮人也是要跳河的。 人命关天,良心算什么? 先搁边上,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嘛。 穷生奸计,富生良心,也不是没道理。 准确无误替县尊传达了“指示精神”的季师爷走后,赵安便在值房认真思索此事,越想越觉可行,于是便提笔草拟了一份关于“授予本县手艺人百姓信得过手艺人办法的办法”的暂定稿出来。 听着相当拗口,但相当正规。 办法中明确规定认证费是一千文,考虑一些手艺人的特殊情况,也给列了几个减免收费的标准。 比如残疾人可以减半收取,家庭特别贫困者也可减免收取。 总之,办法还是有人性化的。 就是不多。 没办法,听季师爷那口气,县太爷指着先从手艺人这搞个两三万两出来应急呢。 都要减免收取,这任务怎么完成? 再说连点小事都办不了,又如何办大事? 你赵安同情百姓,没人同情你啊。 只能把心先黑下来再说。 细细看了一遍后,赵安便把自己的一干属下叫了过来,装模作样将县尊大人对司里的相关指示对众人做了个简报。 “县尊对我说”这五个字出现的频率蛮高的,既表明县尊对认证司工作的高度关切,也表明县尊对赵安这个负责人的高度认可。 加之县尊大人的亲自出席以及季师爷同大使之间的亲密关系,无须赵安刻意摆“官威”,也无须杀什么鸡儆什么猴,其在一众属下心目中天然就具备权威性,甘愿听从使唤。 当然,这也是因为这帮人在原单位本来就是听人使唤的跑腿小角色,到了新单位又没有可以依仗的人脉背景,不乖乖听话还能怎么着,总不能自个砸了自个饭碗吧。 这年头,抢着要吃衙门饭的外面那是一抓一大把! 套话完毕,赵安说正事了,没提认证司的主要任务其实是通过出售名优产品、驰名商标的荣誉称号敛财,而是将刚刚草拟的办法拿出让众人互相传阅。 “赵大使,县里这是要咱们跟城里的手艺人乱收钱?” 说话的是从户房调来的王一山,三十岁出头,童生学历,人比较老实,不过正因老实所以在礼房干了十三年也没转正成为书办。 先前赵安在户房当临时工时跟王一山有过接触,彼此不算陌生。 赵安显然不喜欢乱收钱这个说法,故而立即纠正王一山道:“这怎么能是乱收钱呢,我们收的是认证费,不能通过我们认证的他就算是想交钱我们也不收。” 从礼房调来的一属下好奇道:“赵大使,认证是什么意思?” “认证就是我们给他出个证明,证明他手艺一流,对客人服务态度好的意思。” 赵安如此解释,继而又补充道:“但我们也不能白替他认证,所以象征性的收一千文认证费。” “那不还是乱收钱么?” 老实人王一山脑袋转不过弯来,径直在那摇头道:“赵大使,手艺人都是辛苦人,一年下来走街串巷的能挣几个钱,县里不问青红皂白的就跟人家收一千文,你叫人家怎么交,百姓又怎么看这事?” “对,一千文太多了,这个真不好收。” “要收这钱,咱们认证司不被百姓骂惨了?” “.” 其余几人听了这话也是纷纷附和点头,都说这钱没法收,就连刘小楼也说县里这事办的不地道,他们认证司真要去收这钱是要被人戳脊梁骨骂的。 赵安哪里不知道这钱不好收,但这是县尊大人亲自安排的任务,已经被架在火堆上的他还能说跳就跳么。 众人说的也未尝不是事实,内部思想工作都做不通,怎么去做外面的工作? 急中生智,两世为人的智慧便用上了,就见赵安抬手示意众人安静,继而说道:“大伙要明白这一千文认证费不是随便收的,而是收上来作为保证金的。” 什么是保证金呢,赵安的解释是如果这个手艺人在干活时损害了百姓利益,那百姓的损失就从这个保证金里赔偿。 比如剃头的把人家头剃破了又不肯赔钱人家,那就由认证司出面从这一千文保证金中提钱出来赔。 总之,保证金存在的唯一作用就是确保百姓利益不受损失。 “另外,这一千文也是可以退的,” 赵安又给认证费打了一个积极的补丁,甭管真退假退,只要有能退还的说法,实际收费时遇到阻力必定呈几何倍数下降。 这都是前世公家人的智慧结晶啊。 什么,真要退? 排队领申请表先登记,登记完回家等消息,没消息就是领导不在。 能拖就拖,实在拖不了就给你打个折扣退。 谁敢说自个一点毛病也没有? 经赵安这么一包装,一千文认证费瞬间变成官府替百姓做的大好事,一众新调来的认证人员思想也是跟着集体转变,纷纷称赞县里这是终于替百姓做了回实事。 内部人员思想统一了,赵安这个负责人自然就要安排具体工作。 怎么安排赵安早就想到了,就是分片包干制。 八个属员每人负责一个区域,争取半个月内就将县尊大人亲自交办的任务超额完成。 未想众人一听半个月就要完成此事均是面露难色,觉得实在是难以完成。 王一山代表众人起身说道:“赵大使,不是我们诉苦,扬州城这么大,手艺人起码有一两万,就我们几个人收到猴年马月也收不全啊大使真要想着尽快完成这事,只怕得跟县里说一声,让县里多派点人手到我们司里才成。” 县里估计是没人能派给赵安的,因为都忙。 而且赵安也不想再让县里派人给他,真要派帮大爷过来也是麻烦。 只人手不足问题必须要解决,还得马上解决,于是想了想,对众人点了点头道:“大伙说的不假,咱司里这点人手是不够,这样吧,那这件事就外包吧。” (本章完) 第27章 拉人下水啊 第27章 拉人下水啊 时间紧、任务重,除了外包,赵安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包给谁呢? 如果是要调动员工积极性,提高团队的战斗力和凝聚力,那肯定是外包给属下,再由属下动员七大姑八大姨全家齐上阵,赵安这边只需付出一点绩效提成就行。 但是收钱这东西哪怕是包装成为百姓办的实事,哪怕遇到的阻力再小,也总会有“刁民”不肯交。 有一个不肯交,就会有另一个不肯交,一个看一个,大家都不交,赵安拿什么交。 不患寡而患不均的道理。 所以,收钱的得有派头,能唬得住“刁民”的派头。 谁有派头? 穿制服的和社会人员呗。 穿制服的赵安肯定不用想了,要能动用衙役去收钱,县尊大人也不会把这事交给他办。 看着都是衙门的事,但由谁去收是有学问的。 很明显,县尊大人还是有点爱惜羽毛,或者说给自己留了余地,这样出了事也能方便推卸责任。 不能出动穿制服的,就只能动用不穿制服的社会人员。 赵安再不想跟社会人员打交道,这会也只能先放下道德洁癖,全当用个尿壶,需要的时候拿出来尿一泡,不需要了塞床底下就是。 社会人员赵安有认识的,户房那个成天啥事都不干,谁见了都客气的孙瑞就是,说起来也是赵安的师傅,虽然只带了他几天。 除了孙瑞,赵安也不认识其他道上大哥,只能去请人家帮忙。 这会也不知孙瑞在不在县衙,且这种事不方便在衙门里说,赵安便直接找到孙瑞经常去赌钱的一家小酒馆。之前他跟孙瑞来过两次,不是孙瑞请客吃饭,而是帮这家伙当免费搬运工。 这会不是饭点,酒馆没客人,只有一个伙计在那收拾东西,赵安上前问道:“四爷在么?” “在后面呢,” 伙计认识赵安,随手朝后面一指。 “谢了!” 赵安点了点头,穿过前堂刚到酒馆后院,就听一间屋子里传来耍钱声,继而传来一阵哄笑声,可能是谁做庄通赔了。 赵安对赌钱没兴趣,走到那间屋子轻轻敲了下门:“四爷在里面么?” 屋里传来孙瑞的声音:“哪个?” “四爷,是我,” 赵安将门推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帮赌的正来劲的汉子,一股烟臭味混和着汗臭味是扑鼻而来。 真不知这帮人怎么受得了的。 “哎?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赵大使怎么有空到我这来了?来,挪个位让人赵大使也玩两把。” 一脸嘻嘻哈哈的孙瑞朝边上人使了个眼色,对方便笑着起身要给赵安让座。 “我哪是什么大使,四爷莫逗我了,” 说完,赵安对要给自己让位子的汉子摇了摇头,笑道:“我不会,你们玩,你们玩。” 那汉子哈哈一笑道:“这有什么不会,看两把就会了。” 拽着赵安就要让他坐,赵安却是不肯坐,看着孙瑞欲言又止的样子。 见状,孙瑞笑了笑,随手将已经码好的牌往桌上一推,对众人道:“你们先玩,我有点事。” “四爷您忙!” 众人都是有眼力的,知道赵安这是有事要和孙瑞说,码牌的码牌,下注的下注,乌烟瘴气。 孙瑞起身后将赵安带到了隔壁屋子,随手给赵安搬了个凳子便打趣他道:“你小子不得了啊,衙门里都说你小子现在可是县尊身边的大红人,他老人家看中的很呐。” “哪有这话,都是他们瞎说的,” 赵安一脸陪笑,“再说就算红也不及四爷红啊,别说衙门里了,咱们县哪个不知道您四爷的大名。” “嘿,先前在户房怎么没看出你小子油嘴滑舌的,” 孙瑞一屁股坐下,笑眯眯的看着赵安,“说吧,找我什么事。” “倒真是有件事要劳烦四爷给帮个忙。” 赵安当下将事说了。 孙瑞听后“噢”了一声:“你是说让我找百十号人替你下去收钱?” “是这么个意思,” 赵安点了点头,“也不叫四爷白帮忙,请来的兄弟开销都由我这边出,另外每收一笔给四爷和弟兄们提五十文。” 来之前就把提成这事给想好了,五十文看着不多,架不住扬州城手艺人多,怎么也能让孙瑞挣个上千两。 孙瑞这边却是轻咳一声,“嘿嘿”道:“小赵啊,不是我说你,你这钱可不好收啊,要叫人骂的。” 赵安讪笑一声:“我这也是没办法,县尊交待的事,您说我能不办么。” 孙瑞却是摇头道:“人,我青帮有的是,就是你这事真不地道,我要帮你办了回头上面的老太爷和爷叔们问起来,说我孙瑞帮衙门欺负老百姓,你叫我这脸往哪放?” 见对方直说自己是青帮的人,赵安也没奇怪,早先就猜到了。但对方不肯帮忙,他这麻烦就大了。 寻思有钱能叫鬼推磨,便把心一横道:“四爷看这样好不好,每收一笔我给四爷提一百文成不成?” 加价的效果肯定有,孙瑞心头真就一动,不说能挣多少银子,就说眼前这小子在县太爷和季师爷那边很吃得开,纵是不怕这小子给自己找麻烦,时不时的在县太爷那里嘀咕他几句也不划算。 只是这小子说的再天乱坠,什么保证金,什么能退还的,但这敛财的把戏蒙得了别人,难道还能蒙得了他孙老四? 万一动静闹的太大惊动上面的老太爷,他也不好交待。 毕竟这不是帮衙门对付哪个刺头,而是“欺负”那走街串巷的手艺人,真不厚道。 沉思片刻,忽的有了主意,不紧不慢的对赵安说道:“按理你这也是替衙门办事,我这在衙门也有个饭碗,没理由不帮你一把,只是我们青帮中人讲的就是规矩二字,我这要帮你随意调人做事便是坏了帮里规矩,除非,” 赵安心中一个“咯噔”,忙问道:“除非什么?四爷有话但讲无妨。” “除非你入我青帮成为小老大,我们的人才能听你使唤。” 说完,孙瑞端起桌上的一碗水,“咕嘟”一饮而尽。 (本章完) 第28章 青帮也能出天子 第28章 青帮也能出天子 “.” 赵安真想骂娘。 他平生最讨厌的就是这种尿壶组织,今儿个实在是没办法才借尿壶一用,结果尿壶没借到,自个反而要成为尿壶,什么玩意! 差点就想起身给孙老四来个拂袖而去,只屁股跟粘在板凳上似的,愣是抬不起来。 形势比人强啊。 不能利用青帮的人帮他干活,他到哪找人干活? 事情可是县太爷亲口交办下来的,作为执行者,赵安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排除万难撸起袖子使劲干。 没别的路,除非他现在摞摊子跑兴化老家当一辈子渔民。 人要借,尿壶又不想当,只能面露难色委婉表示自己是替县里干活,这要加入帮会组织是不是不合适。 毕竟,他现在大小也是个“领导”。 孙瑞听的不乐意了,微哼一声:“小子,我怎么瞅着你有点不待见我们青帮?” “四爷说笑了,我哪里是这个意思,我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 赵安自个也无语。 孙瑞把个二郎腿一翘,不高兴说道:“你小子还真别看不起我们青帮,告诉你,咱们青帮当年可是总督大人一手办起来的,替朝廷干了不少事,就如今官府也有不少事都得仗着咱们青帮我也是看你小子人不错,这才介绍你入帮,你可别不知好歹。” “总督大人?” 赵安一头雾水:这还有总督大人当帮主的? 事实上帮主倒不至于,但也差不多。 孙瑞说的那位总督大人就是雍正朝的大名人李卫,此人任职浙江总督时漕运已经很发达,连带着吃漕运这碗饭的漕帮不仅规模非同小可,而且还产生了一套内部的军事化管理体系。 按理这样一个民间组织肯定要被清廷打击,但雍正在听取李卫的奏报后却命李卫将青帮合法收编加以改造,使之成为清廷统治江南的重要工具。 李卫不仅利用青帮管控民间、刺探、传递各种官场消息,还利用青帮打击地下反清组织以及横行在两淮地区的大小盐枭。 以致在雍正朝,青帮的地位堪比康熙朝的江南织造局。 只是青帮成也李卫、败也李卫。 乾隆南巡时见西湖神庙里立着李卫及其妻妾的神像,号“湖山神位”,为此气的不行,下谕说:“李卫仰借皇考恩眷,任性骄纵,初非公正纯臣。讬名立庙,甚为可异!” 命当场撤像烧毁。 这一烧,就把李卫留给青帮的政治“遗产”也给烧了,加上乾隆对民间结社特别在意,故而这几十年来青帮对官场的影响力下降了很多,要不是漕运是清廷的经济大动脉,也的确需要漕帮这个组织来管理百万漕工,估计早被乾隆连根拔了。 李卫本人是青帮的改造祖师加扶持者,在他的影响下自然有很多官员也和青帮来往过密,不乏暗中加入青帮的。 所以即便青帮现在影响力大不如从前,但在大本营江浙地区还是很混得开的,那么赵安对青帮表现出来的排斥肯定让孙瑞这个青帮中人不爽。 选择题再次摆在了赵安面前,这个尿壶你是当还是不当。 不当,不仅工作没法展开,连带着也算得罪了孙老四,甚至有可能是得罪整个青帮。 这些个地头蛇成事可能不足,坏事却是绰绰有余的。 权衡再三,赵安只能违心在选项上打个勾。 这尿壶,他是不当也得当。 转念一想李卫这个总督都能当尿壶,我算个屁啊。 见赵安同意加入青帮,孙瑞的脸色这才重新浮出笑容:“好,你既然愿意加入我青帮,那我现在就带你去见爷叔,完事我跟爷叔说一声,借你些人手便是。” “爷叔”是青帮中人对大一辈者的称呼,赵安对这个称呼挺熟悉,因为前世上海那地方流行“爷叔”的叫法。 不过现在算是明白了,原来“爷叔”是涉黑分子专用,都是老流氓级别。 虽然孙老四逼迫自己参加涉黑组织,但人也怪好的,知道自个急着用人就迫不及待带他去入帮,这份情意赵安不能不领。 去见“爷叔”的路上,孙瑞将青帮的一些简单情况给赵安这个新人透露了点。 按孙瑞的说法青帮现在是分为两派的,一是主帮,由浙江的温州、台州人组成,活动地点主要就是江南。 二为客帮,由皖北、江北人组成,活动地点为江淮。 再往北的堂口码头则多是附帮,就是和主帮、客帮这边只有香火情,没有上下级的隶属关系。 相当于客运专线,江南人负责江南段,江北人负责江北段。 其它情况孙瑞没说,可能赵安正式入帮后会有专人传授,又或给他个小册子让他自己研究。 孙瑞领赵安去见的“爷叔”就是扬州下关码头的青帮负责人张宝发,按青帮的组织机构,张宝发属于类似知府级别的中层骨干。 原以为青帮这么大个组织肯定有专门的香堂办公,那位“爷叔”的排面也一定很大,指不定要多少规矩。 未想赵安就是在码头边一间供漕工歇脚的屋子见的张宝发,这位“爷叔”级别的老流氓看着很是仙风道骨,皮肤不是一般的白,而是特别白。 走近了仔细再看,原来是白癜风重症患者。 “弟子兴化赵安给爷叔磕头了!” 按之前孙瑞的嘱咐赵安毕恭毕敬上前给张宝义磕了三个头,然后将拜帖呈了上去。 拜帖相当于介绍信,上面除了赵安的籍贯、姓名、年龄、家世外,就是他的职业。 “爷叔,” 孙瑞在边上将赵安的个人情况简单说了下,原本张宝发听着也没觉什么,但听孙瑞说赵安很受县令器重,现在更是负责县里刚成立的认证司,不由多瞅了赵安两眼,之后微微点头伸手收了赵安的拜帖,随手递给其身后看着像是青帮文职人员的一个帮众。 与此同时,又有一个帮众拿出一个红封走到赵安面前,赵安以为这是师傅给新徒弟的见面红包,心中还喜了下,未想人家是让他往红包里塞钱。 塞多少? 孙瑞没跟他说,全看他个人心意。 无奈,只得摸出上个月发的一两多例钱塞了进去。 好在张宝发也没嫌少,笑着点了点头:“我既收了你的帖,从今往后你就是我张宝发的徒弟,之后为师要访你三年,三年过后再由你这个弟子访为师三年,若这六年你确真心实意进我青帮之门,为师再正式上报户部为你请名。” 户部? 听的赵安一愣一愣的,边上孙瑞见状给他解释了下,说这个户部不是朝廷的户部,而是青帮的内部机构。 相当于青帮的人事主管部门,凡拜帖进家,人员晋升,各方师父均需投书户部,由户部详列人员于青册之中,最后年终汇总交予吏部誊入帮谱。 这个规矩也是当年李卫替青帮改进的。 也就是说六年之后赵安才能正式入帮,现在是考察期的寄名弟子。 “人是你引进来的,往后就由你多看着些,帮里的规矩也由你传授,我现在要过江去一趟,等我回来你领他到香堂见我。” 张宝发在码头这边是等船过江的,吩咐孙瑞几句后便领着几个帮中成员离去。 等人走后,孙瑞叫来码头上的一名帮众耳语几句,对方忙小跑去帮里设在码头的行栈取了一个好像家谱的东西过来。 孙瑞接过朝好奇的赵安笑了笑,道:“这是本帮的帮规和辈谱,帮规这块我就不与你多说,总之不能欺师灭祖,也不能大小不尊,另外我师父和爷叔都是伦字辈,你我这代则是智字辈,往后不管在什么地方只要见到帮中弟子都要先报辈分,辈大者为尊,知道么?” “知道,四爷!” 赵安跟个木头人似的机械点头。 孙瑞笑着纠正道:“你我都是智字辈,以后你就不要叫我四爷了,叫师兄就行。” “哎,师兄。” 赵安再次点头,瞥了眼孙瑞翻开的辈谱,发现最后面的是“大、通、悟、觉”四个辈分。 整个拜师入帮过程除了收赵安一张拜帖外加一两多红包,整体下来搞的跟流水席差不多,一点仪式感没有。 可能是寄名弟子缘故。 稀里糊涂的就这么失身给涉黑组织,赵安心中别提多不是滋味了,明明特别讨厌尿壶,偏偏又要当这个尿壶,真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事已至此能怎么办? 走一步是一步呗。 也不知道这涉黑身份会不会影响自己的仕途,他可不是有雍正宠着的李卫,暗自摇头之时脑中却是冒出一人来:哎?对啊,谁说青帮只出了那三位大亨,它青帮也出天子的啊! 大不了将来跟这个老爷叔把帖子要回来。 (本章完) 第29章 得正规些 第29章 得正规些 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岂可自甘堕落。 又云英雄不问出身。 孙先生和鉴湖秋先生还是洪门大佬呢,况人青帮还出过天子。 如此一寻思,赵安哪里还肯自轻自贱了,再想青帮的百万帮众遍布运河两岸,直接掐着清廷的经济大动脉,将来自己若有心未必不能利用青帮做一番大事。 理想是丰满的,现实也是可行的。 挑河的有红巾军,烧炭的有太平军,摇船的苦力当然也能手持钢刀九十九,杀尽胡儿方罢休。 凡事就怕不敢想,李卫能利用青帮统治江南,凭什么他赵安就不能利用青帮改朝换代? 精神顿时抖擞起来,以十分积极的心态看待自家这个青帮“小老大”的身份。 “小老大”就是字面意思,说小头目也行,是青帮里的一种尊称。 由于青帮传承是师父带徒弟,因此青帮的管理层也是师父领导徒弟、徒弟再领导徒弟,彼此之间以辈分定尊卑。 谁辈分大就听谁的。 具体到下关码头这边,孙瑞给赵安介绍的师父张宝发是伦字辈,张宝发手下具体做事的就是智字辈的帮众,智字辈下面还有慧字辈、本字辈。 实际办事的帮众也被称为“大香”、“小香”。 “小香”是经过六年考察期的弟子,通常在帮里做些基层事务熬资历。 “大香”则是在帮中资历至少十五年以上的弟子,这些人除了可以引领帮众负责香堂外,还能传道授徒。 张宝发这个“爷叔”实际就是“大香”,也是青帮的骨干成员,等他把上面资历比他还高的那帮老人都熬走便能升级为师爷。 成了师爷,在帮中地位就相当高了,大江南北的帮众见了都得叫一声老太爷。 老太爷发话,下面的徒子徒孙要敢不答应,那就是犯了帮规第一条欺师灭祖,凡帮众人人都可打杀! 虽然赵安只是张宝发的寄名徒弟,还需经六年考察才能正式入帮,但张宝发作为“爷叔”,他的寄名徒弟起步就是个“小老大”,不仅无须跟下面的慧字辈、本字辈一样处处受教训,还能直接调动帮众做事。 属于特惠待遇,或者说新手大礼包。 搞的赵安打心眼里感谢孙瑞这个入帮介绍人,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孙瑞的好心也是藏着算计的,说他被孙瑞给卖了也不为过。 要知道青帮打雍正年间发展到现在,早就从一开始的单纯漕运行会演变为地方涉黑组织,这种组织想要壮大就必须跟地方官府及地方有势力的人勾结,否则靠那些常年在运河以苦力为生的漕工基本盘,青帮早就入不敷出,也断然保持不了对地方的影响力。 唯有经营各种灰黑产业,拥有足够的财源,才能确保青帮的“长治久安”。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乾隆朝以来就有不少堂口开始招揽当地的吏员或是“人物人”加入青帮,尤其是三班的衙役壮班更是青帮主要发展对象。 道理嘛,无非县官不如现管。 地方大量官面人员的加入,不仅能确保青帮的灰黑产业足够安全,青帮这边也能通过对这些人员的“资金”投入让他们在地方更上一层楼,由此得到更大的回报。 就如同地方的士绅大户总喜欢投资成绩不错的读书人般,等那些读书人考中功名,前期投资跟回报比起来就不值一提了。 作为县太爷近来颇为器重且破格提拔的红人,身家可谓一片清白的赵安早就被孙瑞盯上,尤其当从特殊渠道得知赵安的认证司是专门给县太爷搞钱的,孙瑞的小算盘拨的比谁都响。 无它,也想从中分杯羹。 只是苦于和赵安虽然认识却未深交,人家又是直接向季师爷和县太爷负责,一时间倒也找不到好的切入点,或者说找不到好的合作方式。 未想赵安自己找上门来。 索性就把这小子哄进青帮,都成了自家兄弟,往后你认证司的买卖总不能少他师兄一份吧。 不能大小不尊可是帮里明文规定的。 当然,孙瑞也不可能这边刚拉赵安入帮就立即跟人图穷匕现,而是先以爷叔张宝发的名义调了一百名帮众来见他。 这些帮众不是运河上的苦力漕工,而是职业打手性质的存在,辈份也都不高。 一个个要么长的五大三粗,要么就是吊儿郎当,没个正经样,看的赵安直皱眉,却也无可奈何。 有,总比没有强。 “弟兄们都听好了,这位是爷叔新收的弟子赵大使” 孙瑞这边跟众人介绍了下赵安,尔后便见这群帮众集体朝赵安一抱拳,轰声道:“见过小老大!” “各位兄弟不必客气,” 赵安也是头回见这架势,不是太适应。 孙瑞笑着对他说了几句,无非这些人都是帮中绝对信得过的兄弟,让赵安放心使唤。 言罢,转身朝一众帮众正色道:“别说我孙老四丑话讲在前头,你们当中要有人敢不服小老大,又或是给小老大添乱子,自个到香堂领规矩去!这要是叫我亲自找你,那后果你们当晓得!” “四爷放心好了,弟兄们晓得规矩!” 一众帮众就差拍胸口保证了。 孙瑞点了点头,问赵安这些人什么时候到认证司当差。 “明天吧,叫他们早些。” 事情已办妥,赵安就和孙瑞告辞,但没有直接回司里,而是去了彩衣街一家裁缝铺。 第二天一早,认证司的那帮“员工”刚到单位门口,就见一大群人等在那,要不是赵大使说雇了人手来帮忙,司里这帮员工还以为这帮人是来闹事的。 “都排队过来领东西,” 刘小楼这边按赵安吩咐将一百条裁缝铺紧急赶制的红袖章发给了那群青帮中人,又让他们把红袖章套在左胳膊上,上面统一缝了五个大字——“百姓检验员”。 青帮这群人也听话,一个个乖乖把红袖章往胳膊上一套,然后又按刘小楼吩咐排好队,等到赵安拿着孙瑞给他的帮众名册过来时很是眼前一亮,满意点头:“不错,就是这个感觉。” 正规的感觉。 (本章完) 第30章 小老大的智慧 第30章 小老大的智慧 凡事就怕个正规。 青帮这群人穿的五八门,长衫短打的什么都有,给人感觉凶狠是凶狠了,但看着就是不正规,比下乡收粮的保安队还不如。 就这德性直接派出去收钱,指不定鸡飞狗跳。 赵安又不能给他们弄身正规衙役制服,更不敢私下设计一套出来,因为那是要杀头的,只能给他们弄个前世管理员的红袖章临时套一下,表明身份的同时也提高一下震慑力。 至于为什么是“百姓检验员”,这也是有说法的。 帮会分子也是大清治下的百姓一员,现在官府要搞的质量认证(消费者保护)机制是为谁服务的? 不就是为百姓么! 那么由百姓来充当这个检验员是不是就非常合适,也显得公正公平。 上面如果问下来,还有什么解释比这个更合理的。 但也不能就这么把人赶出去收钱,必要的培训还是要有的。 首先得培训关于认证业务的具体内容,以确保收费时能够回答交费者的一些业务咨询。 要不然人家交费者问你这钱交了干嘛用的,你个收钱的在那吱唔半天回答不上来,瞧热闹的百姓在边上再一起哄,搁谁愿意交。 培训内容赵安昨天晚上就加班写好了,考虑这年头识字率太低,青帮这种社会组织的文盲率更是出奇的高,指着他们自个学习肯定不行,因此由他这个“小老大”专门讲解,用通俗易懂的大白话讲。 结果这一讲就讲了一个多时辰,讲的赵安是口干舌燥,往往一个问题要重复好几次才能让这帮浑人听明白,真就比当幼儿园老师还吃力。 就这,一众大老粗也才明白个六七分。 虽然这帮人在赵安这个“小老大”面前不敢有埋怨,从神情却是能看得出来他们内心真实想法的——“不就是出去收钱么,搞这么多肠子做什么?” 没办法,这就是时代的差异性。 赵安讲专业、讲态度、讲影响,人青帮这边讲的却是效率。 越粗暴,效率越高。 影响不影响的管不着,只要有钱收就行,反正是衙门的差事,出了事也有衙门兜着。 关键是这帮人以为出事有衙门兜着,赵安却知道根本不会有人替他兜,真要出了事头一个扒皮的就是他这个狗屁大使。 指着县太爷替你担责,你还不如指望县太爷今年少收俩钱呢。 因此,必须让这帮人收敛一些,尽量正规些,收费过程中温和一些,以免发生上上下下都不愿见到的意外。 他也仔细留意过这帮人,发现有几个还是比较精明的,一讲就能听明白,还时不时的提出几个颇具建设性的提议,遂在这几人的名字上打了个勾,准备进一步观察。 几人看着年龄都不大,最多二十来岁,其中任朝阳和庄迎九是青帮的“家生子”。 这个“家生子”不是指大户人家的奴仆后代,而是祖上几代都是吃运河饭的漕工后人。 按青帮的规矩,帮里的孩子想要入帮的不必任何介绍人,也无须开香堂访六年,直接子承父业。 只有外面的人加入青帮才需要这个六年的考察期。 另外两个被赵安打勾的王清源和马维军则是扬州城里的小混混,两人严格来说并非青帮正式成员,因为他们没有给师父交过拜帖,只是跟着青帮中人混饭吃的角色。 说他们是预备青帮成员也可以。 这种人什么时代都有,能混出头的就混出头了,不能混出头的这辈子也就那样,临了也是个老无赖。 不过俩人看着还算精明,赵安讲的也都能听懂,所以被赵安打了勾。 目的无非是想看看几人是不是确实能办事的,如果是,那就尝试将他们培养成自己这个“小老大”在青帮内部的“党羽”。 解决人手不足除了借人外,唯有自己培养。 耐着性子将主要业务内容讲完,赵安又将收费标准给众人详细说明,什么人可以减免都要讲到,尽可能减少这次县太爷交待的乱收费给底层弱势百姓带来太大的伤害。 最后就是对收费行为的规范。 “记住,第一不准打人,第二不准打人,第三还是不准打人!” 赵安是站起来说的,这一点也是他对这伙青帮分子的唯一要求。 一听不准打人,底下顿时喧哗一片,有个看着就浑不吝的帮众喊道:“小老大,这要是不准打人,对方却死活不交怎么办?” “对,小老大,你是衙门的人又年轻,不晓得外面有些人滑的很,这种人任你跟他怎么说也是不交的,只有打一顿才能老实。” “不让打,要我们来干什么?” “.” 一伙习惯用暴力解决问题的青帮分子在那乱吵吵,赵安皱了皱眉,知道自己眼下在这帮人心中没什么权威性,只能等他们自个安静下来再说。 这时那个被他打勾准备观察培养的马维军却喊道:“吵什么,吵什么!咋,四爷的交待你们都忘了,小老大说啥就是啥,有不服的自个到香堂领规矩去!” 众人闻言纷纷住口,看样子孙瑞这家伙在扬州青帮分子中的影响力真的很大。 马维军这边等众人安静后转头对赵安抱拳道:“小老大,您接着说,大伙听着呢!” 赵安点了点头,环顾众人一圈,缓缓说道:“打人肯定是不行的,咱们是替县里办差,把人打了那是给县里抹黑,所以你们出去后还是要以规劝为主。” “小老大,您的意思大伙也不是不明白,可收钱这种事真就不是小老大您想的这般简单,要不让动手,我怕会耽搁小老大您的大事。” 说话的是也是被赵安放在心上的青帮家生子庄迎九,二十出头的样子,看着老练的很,给人一种少年老成的感觉。 “打人肯定是不行的,” 赵安抬手打断另一个要开口的青帮分子,“不过只要是人都离不开吃喝拉撒,这做手艺的也不可能一天不开张,不开张他一家老小吃什么喝什么? 所以,我虽然不准你们打人,但没说不让你们跟他耗,耗到连茅房都不让他去,倒要看看他能耗多久。” (本章完) 第31章 衙门都说好 第31章 衙门都说好 老马年轻时就打泰兴过来扬州给人剃头,一干就是三十多年,剃头的手艺那是绝对没说的,外加还有一手掏耳朵的绝技,因此凭着好口碑几乎包揽了湾子街这片的剃头生意,搞的别的剃头匠在这片压根就没人光顾。 苦是苦了点,可一年忙活下来起码能有个二三十两收入,各项开支一扣落个十来两进腰包一点没问题,虽说跟人开铺子的不能比,但比起在家种地那肯定是强多了。 这样的生活老马非常知足,就是今儿明显感觉不对,一大早租住的院子就有乌鸦在那叫来叫去,准备洗脸出摊时那眼皮也是不受控制的跳了起来。 老伴见男人眼皮跳的凶,也是吓了一跳:“乖乖,老头子,今儿不会出啥事吧?” “能出啥事?妇道人家一惊一炸的!” 老马扯了扯眼皮,结果扯的越凶跳的越凶,没办法只能叫老伴去黄历上撕小块纸来粘了点唾沫贴在了眼皮上。 也不知打哪传下来的偏方,别说,还真有用,那眼皮跳了几下后还真就不跳了! “今儿太阳好,你把冬天的衣服都拿出来晒一晒,” 随口吩咐老伴几句后,老马就跟往常一样担起挑子去湾子街出摊。 这些年不是没有老主顾劝他在街上租个门面,这样冬不冷夏不热的,刮风下雨天也能做生意。 可老马嫌门面贵,同时也是自由惯了,觉得在铺子里干活还是没有走街串巷来的舒服。 再者,他年纪也大了,估摸再干个两三年也差不多了,犯不着冤枉钱租个铺子。 今儿天热,大清早的太阳就晒得人发慌,等老马担着挑子拐进湾子街时头上都是汗,拿毛巾擦了一把刚要把东西放下准备支摊时,两个胳膊套有红布的人却来到他摊前。 “二位稍等,我这刚出摊,得把开水先烧好才能给二位剃头,” 以为来人是要剃头的老马笑着把挑子放下,弯腰要将放在挑子底下的炭炉搬出来。 不想那两人中的一人说话了:“老师傅,我们是衙门里的人,来你这也不是剃头的,是有好事通知你。” 说完,那人还将自己的左胳膊朝老马展示了下,老马不识字看不懂对方红布上写的什么,但对方既然说是衙门里的人,还有好事通知自己,赶紧直起腰询问是什么好事。 “恭喜,老师傅你被衙门评为百姓信得过手艺人了,这是衙门特意给你发的牌子,你可要收好了,以后就挂在挑子上,老百姓只要看到这牌子就知道你手艺好,口碑好,以后就全都到你这剃头来喽。” 青帮“家生子”出身的任朝阳笑嘻嘻的从提着的布兜中摸出一块木牌丢在老马的挑子上。 “啊,还有这好事?” 老马高兴坏了,没想到自己的手艺竟然能得到衙门的认可,还专门给自己发了一块百姓信得过的牌子,激动的搓着手不知道说什么好。 未想对面自称是衙门中人的年轻人却伸出右手在他面前一摊:“好了,牌子我们发给你了,现在把钱交了吧。” “交钱?” 跟被兜头浇了一桶水似的,老马的心猛的一颤:“不是,交啥钱?” “交认证钱啊,噢,对,这个认证钱也是你这摊子的保证金” 任朝阳本来不打算跟老头废话太多,可见周围有不少街坊好奇围观过来,想到小老大的叮嘱,只能像模像样的将认证费、保证金等为百姓做好事的概念讲了一通。 得亏他记性好,换边上五大三粗的丁二估摸一句都说不上来。 围观的百姓听着也是稀奇,待知这钱交了万一老马把客人头剃破了,耳朵掏坏了就从这钱里赔,一个个均是觉得有道理。 问题是老马不懂什么认证,什么保证,他只知道对方是来跟自己收钱的。 “小农意识”促使他捡起扔在挑子上的木牌,一边递还一边摇头道:“要交钱的话这牌子我就不要了,再说我这手艺街坊们哪个不晓得,干了三十多年也没出过差子,对,不是说金碑银碑不如百姓口碑么,我这有老百姓的口碑就行,衙门的就不要了。” “老师傅,百姓的口碑还能有衙门认定的好?” 任朝阳根本不伸手去接老马递来的牌子,拽了下要瞪眼吓唬老头的丁二,笑着说了句:“再说这钱交了后,以后你要不干了还是能退给你的。你要不交的话,我们这差事就没法做了,总不能陪着老师傅您在这坐上一天吧?” 这话明显有恐吓之意了。 “这钱真能退?” 老马也看出来眼前这两年轻人是什么玩意了,心里直犯嘀咕,所谓民不和官斗,真要不交钱的话衙门那边肯定要找自己麻烦,不过要是能退的话倒也不是不能交。 “当然能退,衙门说的话还能不算数?” “那得交多少?” “不多,一千文。” “一千文!” 老马牙疼的很,他一年不过挣个二三十两,这一交就是半个月的收入,当即就犹豫了起来。 边上有相熟的老主顾听到这便问这钱能不能少交点,毕竟人马师傅挣的都是辛苦钱。 丁二没好气的瞪了眼那个多管闲事的:“他少交点可以,剩下的你替他交?” 噎的人老主顾扭过头去,懒得理会这俩油混。 “老师傅,你们的困难我们也理解,可你们也要理解我们的困难,这事是衙门交办下来的,我们这些替衙门跑腿的也难啊。” 任朝阳说话间直接从人老马挑子里将给客人做的凳子取下,老气横秋的就坐了上去,“当然,您老要实在不肯交,我们呐也不能逼您不是,就是今儿个您老这生意却是没法做的,真要叫您做了,回头上面指不定怎么收拾我们呢。” 老马被这架势看的头疼,也晓得这种小鬼头最是难缠,只能钱消灾,只是身上没带这么多钱,便问能不能明儿再交。 “明儿交也行,那您老就明儿个再来出摊。” 任朝阳给出不容商量的选择。 无可奈何之下,老马只能跟相熟的老主顾借钱把那劳什子认证费给交了。 收到钱的任朝阳二人眉笑颜开,临走还送了好几句大吉大利话给人剃头师傅,又要人师傅哪天不干了想退钱,就拿这木牌去衙门退钱。 “哎,这世道,” 望着远去的俩油混,老马摇头叹了口气,转念一想也不是一点好处也没有,毕竟衙门认定自己是百姓信得过的手艺人,往后自己也能跟人吹嘘几句。 只弯腰准备支摊时,迎面却来了个卖葫芦的,一边走一边吆喝:“葫芦,百姓信得过的葫芦!衙门都说好的葫芦!” 伴随吆喝声,一块跟老马手上一模一样的牌子挂在扎满葫芦的稻草捆上一摇一晃的,特别显眼。 (本章完) 第32章 县尊的降维打击 第32章 县尊的降维打击 坐在县尊书房等候的赵安比较紧张,因为这是他第一次以属员身份向县尊大人汇报工作。 通知是季师爷发的,不过季师爷跟户房下乡征税去了,所以这个汇报得赵安自己完成。 可能也是季师爷特意给赵安争取的机会,加强赵安在县尊心中认可度的同时,也提高他在衙门里的地位。 认证司毕竟是临时设立的机构,办公地点又不在县衙,在衙门不少人看来这认证司就是个瞎扯淡的玩意,连带着对县尊大人破格任用的赵安也是打心眼里瞧不上。 想要改变这些人对认证司的偏见,最有效的办法不是给赵安这个负责人弄个正式吏员身份,而是让他可以随时单独面见县令。 不得不说季师爷真是费了苦心。 县令丁承恩这会在前堂审案,审的是一桩强奸案,且是个当叔叔的强奸侄媳的案子。 可能案情比较复杂,因此丁县令直到未时三刻(下午两点左右)才退堂,而此时赵安已经在书房候了大半个时辰。 自始至终不敢离开书房半步,实在无聊便玩弄那根令他厌恶却又不敢不留的长辫。 这玩意要不是他坚持天天解开洗一洗,大夏天的必定馊的不能闻。 跟县尊一起回书房的还有负责刑名的蒋师爷,就是那个一天到晚手里都捏两颗铁球的老头。 许是今日审的这桩案子有悖人伦,故而搞的丁县令很不开心,进屋便对蒋师爷道:“案情基本清楚不用再问了,你让挂号那边发个捕票将人犯唐文拿到县里,再将案卷做好呈府里直接报刑部便是。” 看到已经毕恭毕敬欠身行礼的赵安,微微点了点头。 蒋师爷这边也朝赵安点头招呼,却在县尊大人走到书桌后面坐下时出口说道:“县尊,据学生所知人犯唐文祖父曾做过江西赣州知府,其父唐绍钦虽是举人出身,但在海州也任过一任教授,唐文本人也是秀才功名,这唐家于本地颇有势力,听说其妻娘家还是汉军出的旗。” “噢?” 听了蒋师爷所说,丁县令不禁皱眉,“这等家世,又是有功名之人,那唐文何以做下这等腌臜事。” 蒋师爷轻笑一声:“罗氏貌美县尊也是瞧见了,怕是那唐文一时糊涂。” “一时糊涂?” 丁县令微哼一声,摇了摇头,道:“纵是一时糊涂,叔奸侄媳也是天理难容,本县若不秉公执法,何以保一方百姓。” 蒋师爷这边显然另有想法,但听其道:“县尊,恕学生直言,这案子其实不该存在。” 丁县令不解:“先生何以有此一说?” 蒋师爷忙解释道:“县尊,大清律有明文,凡奸犯之案须由本夫提告,然罗氏丈夫并未向衙门提告,提告者乃罗氏娘家哥哥,故若照律法县尊可以驳回此案。” “奇怪,罗氏丈夫为何不来衙门告?” 丁县令这个问题都不用蒋师爷回答,赵安都能给解了,无非是自家亲叔加上家丑不可外扬原因呗。 果然,蒋师爷也是如此说法,并且给了县尊大人一个明确的信号,唐家有人正在活动,若县尊大人愿意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当有一笔大进项。 丁县令并未马上表明态度,只是坐在那静静看着窗外,有那么十几个呼吸后,方听其道:“既然大清律有明文规定,本县身为执法者岂能知法犯法.这样吧,你去与唐文说,叫他多拿些钱给侄儿,再叫他侄儿说动媳妇撤告,如此,本县也不好强行断案。” “是,县尊!” 蒋师爷是操办这种事的老手,细节方面自是不用县尊大人提点,当下便去替县尊打理此事。 二人对话完全没有背着赵安,饶是赵安晓得眼前这位县尊大人实是厚颜无耻、极度贪婪之辈,这会也是彻底无语。 正暗骂丁承恩猪油蒙了心时,人丁县令已经朝他发话了:“听季先生说你那里已经着手本县交办之事,办的如何了?” “回县尊,” 跟本能似的赵安上前一小步,躬身道:“按县尊吩咐,本司正在集中劝导本县大小摊贩提高手艺精益求精,踊跃参加认证,确保百姓利益不受损失,并将此事当作一场攻坚战去啃,眼下这件事已经进入决胜的收官阶段,截止目前已经收到一万四千六百八十二两零三百二十文,学生预估劝导结束后至少还能再收取一万两左右。” “噢,这才几天你就收这么多了?” 急等钱用的县尊大人眉开颜笑,对眼前这个脑袋瓜子很灵活的小伙子越看越欢喜,“坐,坐下说话。” “谢县尊赐座!” 赵安同上次一样只落半拉屁股。 “本县原以为这件事怎么也要有个大半月才能见成效,未想你们竟然这么快就干成,不错,不错,不枉本县对你的一番栽培。” 县尊大人轻挼胡须,心中甚感欣慰。 赵安这边得了夸奖肯定要谦虚,于是便微抬屁股一脸诚恳道:“认证司能有今天的成绩全是县尊教导有方,学生这点些许功劳是不值一提的。” 县尊大人听的很开心:“怎么能是不值一提呢,要大大的提,要多多的提小赵啊,你好好干,你的表现本县都看在眼里,断是不会亏待你的,人材难得嘛。” 话锋一转却道:“不过你们实际办差时也要注意一些风评,不能给县里抹黑,这件事还是要以劝导为主,万不可胡来。” 言外之间就算有刁民不肯交钱,你们一线当差的可以教训,但这个教训要注意尺度。 真把人打死了,本县可不给你背黑锅。 “县尊放心,学生是万万不敢给县尊和县里抹黑的,学生也是严格要求司里及外雇人员排查劝导过程中存在的短板与不足,随时发现随时纠正 时时放心不下,事事落实到位,是县尊您对学生最好的教诲,也是学生对县尊知遇之恩的最好报答!” 赵安简直是张口就来,一番话听的县尊大人一愣一愣的:他有说过时时放心不下,事事落实到位这话? 半响回过神来不由轻咳一声,一脸严肃道: “小赵啊,你能把本县的教诲放在心头,本县是欣慰的,但有些人未必像你一样明白本县的苦心,所以本县希望你回去后要严把严字关,要严字当头、一严到底,谁敢利用此事侵扰百姓,发现一个抓一个,绝不姑息!” “.” 赵安听的一愣,这话怎么那么熟悉的。 (本章完) 第33章 府台大人也要下海 第33章 府台大人也要下海 县尊大人是高瞻远瞩的,虽然他说了赵安的台词,但这不影响赵安对县尊发自肺腑的尊崇,同时自家的思想和灵魂也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升华。 当然,他也不是傻子,听得出县尊大人话中有话,明着是让他看紧手下人莫要渔肉百姓,实则是敲打他莫要把属于县尊大人的银子往自家搬。 这一点,赵安是绝对能挺直腰杆子跟县尊大人拍胸口的。 因为,他真的一个铜子都没往兜里揣。 除了单位及外聘人员的正常开销以及应付绩效提成外,最近几天收上来的钱全部入了账,来前就叫人用马车全拖到了户房。 户房那边已经清点完毕,数目是一文不差的。 账目也是经得起检查的。 所以,县尊大人的敲打可能是出于好意,不想赵安这个有为的小年轻步入歪途从而走上犯罪道路,但赵安内心多少有些委屈。 他娘的,好不容易当上单位负责人却不能捞钱,图的啥! 图啥? 图县太爷能提拔他当大秘呗。 或者说图县太爷给他解决一个正式科员(书办)的身份,因为有了这个身份他才能从钱庄贷款。 甭管什么时候,给衙门里的人放贷都是钱庄银号的首选。 能贷到款,才能进一步解决学历问题。 两个问题都解决了,才能往更高的位置冲击。 背债不要紧,当了官还怕还不起高利贷? 何况,刚得到领导信任重用就迫不及待利用职权之便捞钱,跟自毁前途有什么区别? 你道县尊大人真就对你放心大胆使用了。 指不定司里那几个人当中就有谁被县尊单独面谈过。 不管怎么说,贪是要贪的,就这大清朝不贪压根没法在官场立足。 大家都贪你不贪,一枝独秀的,咋,想给乾隆那老东西当陪葬品啊? 所以,赵安给自己定的小目标就是要混成官才能贪。 不入流的不行,起码九品才可以。 在此之前,就老实做事四个字。 又将自己外聘人员一事连同给外聘人员提成的事也同县尊详细汇报了下,没敢说请的青帮成员,更不敢说自己被人拉下水成了青帮“小老大”,只说是临时雇佣的人手。 “这些小事不用跟本县说,你看着办便是,若有什么应付不来的可说与季先生知晓,总之,本县是信得过你的。” 县尊大人眯眯带笑的样子有点像孙老四。 外面这时传来民夫的号子声,伴随号子声已经有百年历史的县衙后院墙轰然倒塌。 赵安听人说过,因为打老家带来的人太多加之女儿女婿一家也要来,后衙实在住不下,所以县尊要打破“官不修衙”的成规,特意拨款让工房对后衙进行扩建。 看样子,这是工程正式启动了。 许是民夫们干活声音有点大,县尊听了嫌烦便走到窗户前随手将窗户带上,转身时随口对赵安道:“制布行的事你要抓紧了,不能捡了芝麻丢了西瓜,眼下县里银钱紧张,多一些进项也能减轻些百姓负担。” 这话听的赵安那是极度讽刺的感觉,尤其县尊大人还是一脸的认真样,好像说的就是内心的真实想法。 “回县尊话,学生打算过两天就着手此事,暂定先授予名优产品十家,驰名商标五家,若此事能成,可为县里筹集七万余两。” 赵安的定价是没有问题的,名优产品听着就不及驰名商标有牌面,价格自然要打折。 只授予十五家荣誉称号,则是保证认证司后续还有大量业务,不至于忙活完这一笔就被县尊大人给裁了。 细水长流的道理,赵安必须要懂。 县尊大人显然也懂,不仅懂甚至都已经想好搞完制布坊再搞其它行当,争取离任前把县里所有大商户们都刮一层油下来。 所费不过一块匾额,何乐而不为呢。 自己也快到致仕年龄了,再不想方设法弄一笔巨款去竞争更高的位置,说不得只能乖乖回家养老。 吏部那边每年定期都有“大捐”和“小捐”出售,虽然给定的各省官职价码不同,但富裕地区的知州少说也得七八万两,知府更得十五万两起步,还不包括给各级上官的打点。 总的一算,县尊大人想给自己买个知州干干怎么着也得要个十来万打底。 他能不急么! 也怪他命不好,赶上乾隆五十五年,这要早生个三十年那官职就便宜许多了。 要知道乾隆爷早年那会,一个四品实权道员只要一万大几千两,知府也不过一万小几千两,买个知县最多五千两,跟现在的价格比简直是便宜的不能再便宜。 只能说没赶上好时候。 钱肯定要挣,细节这一块县尊大人也考虑到了,因此提出一个问题。 就是甘泉县是雍正九年才从江都县拆分出来,全县历史不过六十年,也只江苏这一块的人才知道甘泉县,外地人压根不知道,他们只知扬州有个江都县。 而这个江都县也没有被裁撤,而是跟甘泉县一样同为扬州府的附廓县,不过一个治西北,一个治东南而已。 赵安领着一群青帮成员满城的要钱,也只是要属于甘泉县辖区的摊贩钱,没敢去人江都县的地盘要。 县尊大人的问题便是外地客商只知江都而不知甘泉,那么认证司授予的甘泉县驰名商标很有可能无法吸引那些布坊土豪们竞购。 赵安明白了,探询道:“县尊的意思是咱们借用它江都县的名头?” “借它江都名头,它江都万一跟本县要钱怎么办?” 县尊大人可不糊涂,挑明意图:“本县意思是直接用府里名义,就叫扬州府驰名商标,这不比用它江都名头响亮?” “这,” 赵安再次被县尊大人击倒,因为这就是他下一步准备开拓的市场啊,没想到又叫县尊大人给抢先一步。 真就是为官者,绝不容小觑! 转念一想不对啊,赶紧道:“县尊,咱们若用了府里名义,那府里岂不是也要分这笔冠名.分这笔钱?” “所以,我们要让府里也参与进来,有了府里的支持这件事不仅能名正言顺,也能吸引更多商户参与此事,提高价格同时也不用怕有人说咱们借机敛财,其中道理你可明白?” 县尊大人给了赵安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本章完) 第34章 这报告谁写的? 第34章 这报告谁写的? 为官之人首重乃保险二字。 保的何险? 官场的险。 准确说,是做事时必须确保上司不会找自己麻烦,同时也要确保上官对这件事持赞成态度,而不是否定。 作为一县父母,县尊大人考虑问题肯定要比赵安这个临时工更全面,更客观,并且更深层次。 屁股决定脑袋嘛。 打造名优产品、驰名商标固然是赵安为县尊大人奉上的一条创收妙策,但县尊大人经几日琢磨后却发现此事另有两个妙用。 第一,即能通过此事给自己弄一个能吏的荣誉称号;第二,就是能通过此事将上下级关系变得前所未有的和谐。 “能吏”事关吏部考核,虽然吏部考核看的是知县的“硬数据”,如当地的赋税征收、刑案审判、教化科举等。 但除了这些硬数据外,吏部还有一个重要的参考标准,那就是上级官员对该知县的评价如何。 也就是所谓的官场风评。 曾任两江总督的于成龙在广西做知县时,就是因为得到两广总督、广西巡抚的高度评价,破格向朝廷举荐,举人出身的于成龙这才官运亨通一路做到两江总督要职。 由此可见上级官员的评价于地方官的晋升影响力有多大。 不过如于成龙那般幸运儿实是少数,毕竟那会大清刚入关,人少、官少、读书人也少,为了维护还不算稳定的统治需要树立一个清廉典型出来。 眼下官场上想要得到上面的认可并加以“举荐”,能做事是基础,会做人才是优势。 什么叫会做人? 以钱开道呗! 这也是为何地方官上任之后就要面临巨大财务压力的原因之一。 上到京里的关系,下到省里府里,能打点的都要打点。 打点了只能说你这个官懂事可以接着做,未必能提携你。 不打点,上级各种刁难下来,任你再如何能办事也得收拾铺盖滚蛋。 唯有打点外加会做人做事,这才能有更进一步的基础。 做事这一块,县尊大人便是想借府里名义把名优产品、驰名商标做大做强,为府县同时创收。 做人这一块,还有什么比给上司带来利益的同时也让上司在上上司那里大出风头来的强? 获得府台大人的高度认可,自然就能通过府台大人得到省里的重视,一来二去,这风评不就有了么。 风评再加钱,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为此,县尊大人打算亲自去向府台大人汇报此事,争取得到府台大人毫无保留的支持。 不过,县尊大人于宏观这一块拿捏的非常好,具体到微观这一块还是有点力不从心的,所以便给赵安机会让他重新草拟一份报告。 要求就一个,着眼于扬州府的大局。 越快越好。 赵安照做了,熬了一个通宵将重新完善补充的方案上交到了县里。 拿到报告后,县尊大人立即仔细阅读,先是看的一愣一愣,继而拍案叫好,吩咐门房立即备轿前往知府衙门。 现任扬州知府额其纳不是汉人,而是国人,也就是满洲人,镶黄旗出身,老姓富察氏。 本朝孝贤皇后就是富察氏,其弟傅恒及傅恒诸子福灵安、福隆安、福康安、福长安均是位高权重炙手可热的大人物。 不过额其纳跟孝贤皇后她家没关系,跟京师那边也没关系,因为他祖上顺治年间就迁到江宁满城了。 一百多年过去,就算是同一个祖宗那关系也早就远了。 额其纳也非科举正途出身,而是走的旗人特制拜唐阿入的仕,凭着满洲人身份外加祖上的一点不多余荫被江宁将军永庆保举为扬州知府。 私底下,额其纳给江宁将军的孝敬是白银十六万两。 这个数不高,因为扬州可是大清第一首府。 优惠原因在于四十一岁的额其纳当了五十六岁的江宁将军岳父,其女儿给大了足足三十岁的江宁将军当了侧室。 也正是靠着将军女婿撑腰,额其纳这个知府腰杆子很硬,连巡抚、布政都要礼让他三分。 前几年靠着对扬州几个盐商的查抄更是简在帝心,小道消息说下任两淮盐运使很有可能就是额其纳。 若能当上两淮盐运使,额其纳觉得这辈子就值了。 听门房来说甘泉县求见,额其纳便令叫了过来。 “小县参见府台大人!” 官大一级压死人,在县里是南霸天的丁承恩在知府大人面前,那卑恭样赵安见了都得喊声义父。 “甘泉县这是有事找本府?” 大热天又是在后衙,额纳庆不可能穿一身官服见下属,加之其人性子随意,故而穿的是便服,就差直接光着膀子了。 “这是小县草拟的一份关于发展本地经济的文书,还请府台大人过目。” 丁承恩将赵安代拟的文书呈了上去。 “经济”一词古时乃指经邦济世,于明朝时专指商业,赵安在边上听着也不会觉违和。 不久前被朝廷从禁书名录中除去的《红楼梦》第三二回便有写道:“宝玉听了,大觉逆耳,便道:‘姑娘请别的屋里坐坐罢,我这里仔细腌臜了你这样知经济的人。’” “发展本地经济?” 额纳庆有些不解的接过文书打开来看,看了片刻抬头不无疑惑道:“这打造扬州名优产品和驰名商标于经济有何干系?” 丁承恩忙笑着解释道:“府台大人,打造名优产品首先可以提升本府特产的知名度和市场竞争力,有助于本府优质商家在市场上获得更广泛认可,吸引更多外地商家前来采购,从而促进销量增长,如此就能大幅提高商税和关税.详细作用文中都有写明。” “是么?” 额纳庆低头继续看,发现下面还真列了好几条,什么通过展示和推广扬州名优产品,不仅可以增强本地百姓的文化自信和认同感,也能够增加本地百姓的自豪感和幸福。 又说名优产品的打造首重货物质量,如此就能够在百姓心中树立信赖、安全和高品质的形象,有助于提升百姓对名优产品的信任度,推动各行各业的有序发展。 一共罗列了八条,从意义到作用,从作用到官府实际获得的收益,条条清晰,句句在理。 看的额纳庆不住点头,继而放下这份文书抬头看向丁承恩:“这份文书是你写的?” 犹豫了下,丁承恩不敢隐瞒,如实道:“乃小县下面一书办所写。” (本章完) 第35章 材料写的好也行 第35章 材料写的好也行 文书上的字迹明显不是丁承恩这个县令的,他若隐瞒也无用,况也无须隐瞒,因为治下出人才也是他这个当知县的骄傲。 此事若能得府台大人全力支持,后面也需要赵安从中执行,故而更无冒功需要。 再者上司夸自己的下属,那不就是夸自己么。 倍感荣焉。 难不成还要他这个县令大人嫉妒一个连吏员都不是的童生吗。 府台大人这边确实生了爱才之心。 不说这扬州驰名商标于地方经济发展有何积极促进作用,单说这份报告写的那叫一个内容详实、条理清晰,行文更是舒展自如,文字也是精炼无比,纵是再不明所以的人一看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非秃了三十年的积年老吏写不出来! 越看越是高兴,须知一份好的报告有时候可是能顶千军万马的。 远的不说,就说前任两江总督陈辉祖大人在当陈州知府时养了一个著名的邬师爷,此人专门负责替陈辉祖给皇上写奏折,每次上折子都能把皇上读得心怒放,陈辉祖就以一百两一天的高薪养着这位邬师爷。 算下来,一年光是养这位邬师爷就得近四万两,而陈辉祖当时任知府的养廉银一年不过两千五百两。 投入可谓巨大。 没白养,短短十年陈辉祖就历任陈州知府、安徽布政使、广西巡抚、湖北巡抚、河南巡抚、河道总督、两江总督、闽浙总督兼浙江巡抚等要职。 平均一任时间一年半,官升的跟坐孔明灯上天似的。 放眼大清朝,除了如今皇上跟前的大红人和珅和中堂,福康安福中堂外,能有几个比得上? 如果不是查抄浙江巡抚王亶望家产时陈辉祖胆大包天以银换金,将大量贵重物品占为己有,说不定这会陈辉祖也能被人唤一声中堂大人。 可惜,可惜了。 虽说陈辉祖这会坟头草已经好高,可当官的谁不想成为第二个陈辉祖,谁又不想拥有第二个会写报告的邬师爷? 对于人材,额其纳比面前的甘泉县令还要看重,没办法,他在这方面吃过大亏。 要知道他是拜唐阿入的仕,属于天生没文化的,做浙江某县知县时更是不懂人材重要性,因此压根没雇师爷,直接带了几个府上包衣家奴就去上任了。 结果刚上任没几天,礼房那边就请他这个知县大人担任祭孔主持人。 打小就不知经典的额其纳压根不知孔子是谁,礼房的人非常吃惊,又见知县大人看着不像开玩笑,便老实回说孔子就是孔夫子、孔圣人。 未想额其纳闹出大笑话来,竟问孔夫子曾做过何官。 礼房的人憋着笑说孔夫子的官职大概相当于今天的刑部尚书兼协办大学士。 额其纳这才恍然大悟,旋即板起脸责备人礼房人员道:“兄弟我初到贵地,不知地方习俗,往后你们说话莫要跟兄弟我绕弯子,什么夫子圣人的,直接说祭祀孔中堂不就得了嘛!” 这事被当作大笑话很快就传到其上司耳中,要不是他那江宁将军女婿出面,额其纳这个知县早被革职了。 丢人,太丢人啊! 此事过后,额其纳痛定思痛,不仅认真读书学习汉人的文化,还一改瞧不起汉人师爷的臭脾气,老老实实请了几位绍兴师爷做“参谋”,对于读书人也是特别敬重。 渐渐的时来运转,也算简在帝心了。 然今天甘泉县送来的这份报告简直是让他大开眼界,宛如一股春风扑面而来,熏得他如痴如醉,脑海中只一个念头——人材难得,人材难得! 很自然的就生出要将那位人材调到自己身边来的念头,如此由这人专门替自己写呈给省里的题本、揭贴以及给朝廷的奏疏,不就妙哉了。 却也不能明着要,毕竟还要顾及甘泉知县的意见,被人挖墙角这种事,搁谁都不乐意。 报告上说的打造扬州驰名商标一事看着也是对方方面面都有利的好事,不说衙门这边从中收益多少,就说这个荣誉称号对商家的影响,对地方经济的发展所起的作用,无疑都是积极和正面的。 最妙的是此事无须官府强制推行,完全由商家自愿参加,钱收了不仅不被骂还要被夸,这等好事打破灯笼他也难找啊。 当下便表示这件事府里予以完全肯定,为本地区经济发展考虑,将由他这个知府亲自出面协调牵线落实此事。 既是要落实此事,那两个附廓县都得参与进来,以形成一个以府里为主心骨,以县里为左膀右臂的机制。 于是仅过了两天赵安就被县尊大人叫去,告知自己需要被“借调”到知府衙门的经历司上班。 经历司是知府衙门掌管出纳文移诸事的机构,相当于县里的户、吏、礼三房合并办工,再形象点讲就是府政府办。 我这刚借调到县了,屁股还没坐热就到市里了? 赵安正纳闷着,县尊大人那边开口了,一句话就给赵安的工作给定了性,其说的是:“你到经历司只是挂个名,代表本县与府里具体磋商协调认证的事,虽然是府里指名要你去,但具体做事嘛还是要以县里为主的。” “县尊放心,学生知道哪头重,不管学生是在府里还是在县里,一切都以县尊马首是瞻。” 赵安这是属于表忠心了,眼下认个新干爹就不要旧义父的事他是不能干的。 “你能这样想,也不枉本县对你的一番苦心。” 县尊大人微微点头,人材是难得,但年轻人嘛,多多敲打总不会错。 赵安这边稍稍迟疑了下,还是小心翼翼问道:“县尊,学生不明白为何府里点名要我去经历司?” 县尊这边明显迟顿了下,不过还是坦承相告:“你的文书写的不错,府台大人非常欣赏你。” 嗯? 赵安心想这难道就是工作干的好,不如材料写的好的具体实例? 县尊大人那边还有好事要说,起身走到赵安面前露出亲切笑容:“对了,本县刚刚命吏房给你办了手续,打今儿起你就是户房的正式书办,无须交顶头银。” 最后一句音量明显提高了三分。 (本章完) 第36章 童生也能做事! 第36章 童生也能做事! 府里点名要人,县尊大人是喜忧参半的。 喜的自是府里这么做也是对他工作的肯定,忧的是府台大人真把赵安挖走,县里这摊子交给谁呢。 别搞到最后全便宜了府台大人,自个这个始作俑者连杯羹都分不上。 为避免此事发生,县尊大人就破格赏了赵安一个正式书办的名额,用这个解决编制的办法把赵安的心给安下来,别到了府里后胡思乱想真以为自个攀上高枝,就不把他这个知县大人放在心里了,或者说对县里的事不上心。 户房书办名额是固定的,有人转正自然就要有人滚蛋,亦或调到其它科室,照规矩赵安是要给调走的那位一百两“顶头银”的。 现在县尊发话这一百两不用出,无疑也是给赵安的变相奖励。 算一算差不多,上回赵安提议放假炮县尊赏了五十两,这回给一百两说的过去。 就是这两笔奖励赵安一个子没得到,其“银行卡”余额基本等于零。 目前,也是实打实的“清官”,没有利用职务之便拿过百姓一针一线。 打丁县令那出来后,赵安就激动的去吏房办转正手续。 无它,单位正式员工的身份对他太过重要,有了这个身份钱庄贷款的门槛就不存在了。 贷多不敢说,贷个几百两应该没问题。 手续吏房那边早就办好,就等他过来签字。 县太爷亲自吩咐的事谁敢不办,就是态度不好,给赵安办手续的那个吏房书办说话更是阴阳怪气:“吆,这么点小事也要赵大使亲自来跑一趟,倒显得我们这帮人不会办事了。” “学生就是替县尊做点事,不敢当先生大使一称,” 赵安一点不气,面带微笑提笔在对方已经写好的“人事单”上签下自己的名字,从这刻起他就成为甘泉县衙的正式科员,每个月的工资也不再由税课司发,而是从县衙直接领取。 工资倒也不高,只是较税课司那边翻了一番,每年能拿到三十两左右,实际能拿多少钱要看赵安会不会来事了。 真要是个憨憨要做个清廉正直的人,工资也就这样了。 待赵安签完字,那书办又将记录赵安工作经历的“黄单”从牛皮纸袋中取出,在“甘泉县户房管账事,暂”一行后面又给添了类似正式录用的话。 完事后用吏房的专用小押给盖上又放进袋中送回档案房。 看着像那么一回事。 有了这句记录,赵安往后就能挺直胸膛说自己是“公家人”,端的是铁饭碗。 因为衙门录用的正式书办除非作奸犯科,一般不会被衙门辞退。 倒是上面的吏员要担风险,一朝天子一朝臣嘛。 上任县令任用举荐的吏员下任县令不一定续用,毕竟下任县令也指着这些吏员位置狠狠捞一笔。 所以,要么续费,要么滚蛋。 反之书办们属于实际做事的,随便开除的话这事就没法做了,尤其是年头干久经验丰富的老书办都得供着、哄着。 赵安走后隐约听吏房的人在讨论他,没听仔细,但还是听到有人说:“就一个童生神气什么,他还能飞上枝头乌鸦变凤凰不成?” 搞的赵安不由苦笑:他哪神气了? 再说童生怎么了? 童生就不能做事了! 典型的学历歧视,就老子现在的工作表现难道不及个秀才? 这帮衙门老油条纯粹是见不得新人好,跟见不得兄弟开大奔一个道理。 大人不跟小人计较,办完正式入职手续后赵安就要去府里经历司报到。 对于借调到市里这件事,他的心态还是摆的比较端正的。 县尊说的明白,他去经历司主要是代表县里和府里就细节问题进行具体磋商,相当于甘泉县在荣誉称号这项工作上的发言人,具体工作这一块还是以县里认证司为主。 就他这童生学历,府里也不可能跟县里一样把全市的重担都压他肩上。 这不现实。 由于不知府台大人对自己的欣赏达到多少百分点,而且自己在甘泉县的发展也开始进入正轨,赵安自然不想节外生枝,真个飘飘然的就以为一步升天了。 人踏实一点总不会错。 知府衙门不在甘泉县辖区,而是在另一个附廓县江都县辖区,除了知府衙门,江都县境还有两个重要衙门。 一个是两淮巡盐察院署,一个是两淮都转盐运使司。 也就是说甘泉县辖区除了本县衙门外没有其它威权衙门在,这就使得江都县的“政治”地位要高于甘泉县。 甘泉唯一的优势在于辖区多是扬州繁华的商业区,运河边的码头也归甘泉县管。 从甘泉县衙到知府衙门路途就远了,赵安又不能像县尊一样坐轿子,县里也没有给他这个不伦不类的大使配备公车,所以只能在路边雇辆骡车载他去。 骡车很便宜,只要是在扬州城中跑的坐一次最多十几文,除了骡车还有驴车、马车可供选择,舒适度不同车价也不同。 赵安不赶时间就雇了辆便宜的骡车,车夫是个五十来岁的老汉,很健谈的样子,问赵安到知府衙门干什么,赵安没说去报到,只说到衙门办点事。 路上就这么和车夫东拉西扯,只走着走着赵安感觉不对,怎么往日繁华热闹的主城商业区竟给他一种很萧条的感觉。 倒不是说沿街的商铺全关门歇业,市面上一个人也没有,而是同往常相比少了一些热闹。 准确说,是少了走街串巷小摊小贩的吆喝声。 奇怪之余,随口问车夫小摊贩们都去哪了,结果人车夫老汉“嘿嘿”一声:“能去哪?都跑了呗。” “跑了?” 赵安被这个回答搞的一头雾水,“跑哪了?” “能跑哪,都跑江都地面去了。” 老汉说话间拽了下骡子,怕撞到前面那个抱孩子的妇人。 赵安这边刨根问底:“跑江都地面干什么,咱们甘泉的生意他们不做了?” “不是不做,是不敢做噢。” 车夫扭头看了眼赵安,“县里最近搞了个劳什子认证衙门出来,那衙门里的人全是一帮活鬼头,成天啥正事不干就知道收人摊贩钱,不给就围着人家不让做买卖,一来二去的把人摊贩手艺人全吓到了,这不就全跑江都地面去了么人江都那边不收钱。” 说完,摇了摇头,“我看呐衙门那帮人真是想钱想疯了,这缺德事都能干出来,也不知是哪个天杀的给县里出的馊主意。” 浑没注意坐在其身后的赵安老脸通红。 是真红。 因为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他。 属于认证的副作用。 事已至此能怎么办? 只能用阵痛是难免的安慰自己了。 (本章完) 第37章 府台大人的面试 第37章 府台大人的面试 的确是阵痛,最多半个月就恢复正常,因为赵安不可能再干这龌龊事了。 而且扬州城就这么大,城中也就江都和甘泉两个“区”,摊贩不可能真放弃甘泉生意不做的。 车进了江都地界后城市面貌就同甘泉大大不同,各种江南式的园林遍地可见,当初为了迎接乾隆修造的各处美景也是令人看的心旷神怡。 都不用车夫说,赵安也知道那些园林的主人多半就是那些土豪级别的盐商,一个个把房子建的豪华别墅差不多。 殊不知树大招风,你房子盖的越好在官员眼里就越肥,这些年出事的那帮总商不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被乾隆当猪宰了么。 途经两淮都转盐运使司衙门时,赵安特意多看了几眼,没别的原因,就因这衙门肥啊,肥的流油都不足以形容,一年不捞个百八十万两都对不住这顶戴。 现任两淮盐政的是个叫阿克当阿的满洲人,听说之前是在京里的内务府当司员,不知走谁的门路给派了这么一个肥差。 羡慕之余自是暗自奋发图强:将来怎么也要捞他个千儿八百万两的。 谁不让他捞就打倒谁。 皇帝也不行! 知府衙门派头肯定比县衙高,占地面积估计能赶上后世一所学校,就连门房值守的差役都比县里看着精神。 付了车钱后赵安便到设在衙门东侧的门房说明来意,照规矩登记后前往借调单位经历司报到。 府里的机构除了经历司还有负责勘磨卷宗等事的照磨司,赵安的理解就是档案局。 另外有个掌理狱囚诸事的司狱司,大概是检公法外加监狱管理局的综合办事机构。 除了这个三个官方机构,府衙其实还有一个非官方机构,就是直接为知府大人服务的府堂。 如果真用政府办形容的话,这个府堂才是真办,经历司那边是假办。 因为府堂里面办事的人员才是天天跟知府打交道的人。 生了爱才之心的扬州知府额其纳没将赵安直接调到府堂给自己当“秘书”,而是安排到经历司挂职,一是想看看赵安是否真能胜任“秘书”一职;二是因为认证驰名商标这件事得由经历司牵头组织实施。 经历司的负责人叫知事,正九品,却不是一人而是有十人,每人各自分管一摊。 接待赵安的知事姓崔,已得上面通知的崔知事打量了眼赵安后并没有立即谈工作,而是带赵安去了府堂。 府尊之前叫人过来递过话,赵安来了后直接带过去见他。 府堂办公地点在府衙大堂边上,里面不仅有专门负责府堂事务的吏员办公,知府大人请的师爷们也在此做事。 崔知事领赵安过来时,知府额其纳正与两位大席师爷喝茶聊天。 “学生赵安参见府尊!” 在崔知事提点下,赵安上前恭敬磕头。 清代规矩见官须磕头,只有秀才以上功名方可见官不跪,赵安第一次见甘泉县令时也是跪下磕的头,后来不用跪是县尊大人赏识给免了而不是不用守规矩。 “你就是赵安啊,起来吧。” 额其纳的口音听着跟南京人差不多。 南京话和扬州话皆源于明朝时的江淮官话,额其纳祖上又是一百多年前就迁到江宁满城居住,百多年下来可能还保有满洲人的风俗,但口音这一块却与当地汉人早就融合了。 “谢府尊!” 赵安起身时看到自己给丁县令写的报告就搁在知府大人旁边的桌子上。 “这份文书是你写的?” 问话的是一个看着有五十多岁的老先生,此人是知府请的钱粮师爷,姓夏名万福。边上另一位年纪小一些的则是刑名师爷,也姓赵,单名一个庆字。 都是绍兴人,没跑,口音在那。 赵安看了眼夏师爷手中的文书如实道:“回先生话,此文书确系学生所书。” 夏师爷听后微微点头,继而颇是好奇:“你什么功名?” “学生尚无功名,只是童生执照。” 回这话时,赵安有些腹诽:怎么动不动就问人学历的,烦不烦。 刑名赵师爷笑着插了句嘴:“那你在县里做了几年?” 赵安中规中矩道:“回先生,学生是今年刚进的衙门,算下来不到半年。” “不到半年?那倒是无师自通了。” 赵师爷有些惊讶,继而拿起桌上赵安写的材料对他道:“你这份文书写的颇是不错,府台大人和我们都很欣赏,你且说说你是怎么想到这样写的?” “回府尊和二位先生,学生以为衙门无小事,文书布告又是衙门的基本事务,所谓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故而书写衙门文书时学生必须提高自我认知,以便突出重点,明确中心,确保文书主旨清晰,整体流畅,结构严谨并言简意赅。” 一口气说完,赵安秉气静心等候。 于他而言,这就是一场面试,一场来自更高级别官员的面试。 如果面试能够通过,说不定会有更大机遇降临在他头上。 不通过,大不了继续在县尊那混。 “嗯,说的不错,本府听着就觉有道理,” 知府大人嫌屋里闷热便将官帽摘下放在桌上,旋即又有些不解看向赵安道:“你说的这个认知是什么,重点是什么,中心又是什么?” “回府尊,学生以为的认知就是衙门事务高于一切,重点是如何确保大人的意思准确无误表达出来,中心则是尽可能突显文告所言之事符合朝廷和百姓的利益。唯有做到这三点,方不负大人,不负百姓。” 话音刚落,就见知府大人袖袍一甩“咦”了一声:“这个说的好,说的甚好,衙门无小事,这个认知,这个重点,这个中心讲的好,非常好.本府这边正好有个折子要上,你且给本府草拟一份看看!” 折子? 赵安微愣:知府这个品级的官员有资格给皇帝直接上折子? 答案是没有的,外官只有总督、巡抚、布政、将军、都统才能给皇帝直接上折子,其余官员没有资格。 但这回是特例。 因为皇上他老人家今年刚好八十大寿,心情好让地方官五品以上的都给他老人家送生日祝福,唱害皮波丝呆。 (本章完) 第38章 史上最牛马屁(求月票) 第38章 史上最牛马屁(求月票) 给最上面的大老板写生日祝词,真就难为赵安了。 他承认自己擅长写材料、写报告,但拍马屁这种事真的不太拿手。 然而瞧知府大人这架势,摆明就是要赵安现场考试,还是由不得你不考的样子。 怎么办,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呗。 无奈之下,赵安只能答题。 头皮是相当发麻的,因为真不好写。 清朝给皇帝写折子相当讲究,格式严的令人发指,纸张大小、字体位置都有规矩。比如写朝、国这些词得特意抬高一个字,提到皇帝更得抬高两个字。 另外乾隆朝折子里的用词用语也要相当谨慎,不能清风不识字,更不能把胡字冠在清字前,要不然就不是拍马屁,而是喜提满门消消乐了。 文字狱这一块得乾隆他儿子嘉庆上台才结束,估计这也是嘉庆得了个“仁宗”庙号的原因。 当官的哪个不怕文字狱。 相关规矩赵安知道一些但不多,然而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生日贺词怎么写。 因为这不过是知府大人心血来潮的一次小考,未必就采纳了。真采纳也会命人重新誊写,届时格式这一块自有专业人员予以更正。 就算赵安真给知府大人呈上一份没有任何毛病的生日颂奏折,知府大人不疑心,师爷们不怀疑? 还是得好好研究生日祝词怎么写。 首先得排除中规中矩的陈词滥调,乾隆朝这会五品以上的官员连侯补的算上估计能有好几万,但凡是能想到的祝寿词必定是被用烂了,如此就得另僻蹊径,想别人所不想,能别人所不能,才能让这份祝寿词为乾隆所重视。 乾隆一高兴,府台大人就有实惠。 府台大人高兴了,怎么着也得对赵安表示表示吧? 可写什么呢? 赵安心中那叫一个苦啊,他哪知道写什么,装模作样在那冥思苦想,就差直接写个祝您老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了。 知府大人那边也是宽容的,并没有跟监考老师似的时不时来赵安这边瞅一眼,而是跟赵师爷下起象棋来。 别说,这位满知府的下棋水平还真不错,几步下来就逼的赵师爷丢车保帅了。 府堂其他人则是各忙各的,无人过来凑热闹。 领导在呢,谁敢闲的慌! 终于,赵安这边想到什么,继而立即动笔,如同开了挂似的文思不断涌现,哗哗一番操作,也就不到十分钟时间就交了卷。 等墨干后故作小心翼翼拿着答卷来到下棋的府台大人面前,轻声道:“禀府尊,学生已经写好,还请府尊过目。” “噢,这么快?” 赢了一局的府台大人心情甚好,接过赵安递来的答卷便看了起来,夏、赵二位师爷也好奇探过头来一同欣赏。 约摸一分钟后,三人脸上的表情如同被某种来自异时空的神秘力量操控般,不约而同抬头看向赵安。 “十,十,十全武功!” 夏师爷眼中满是难以置信,就跟吃到了这辈子最好吃的佳肴一般。 “十,十,十全老人!” 赵师爷则跟中风似的两手不停的颤,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 “这,这,这萨其玛.恩格来西” 府尊大人更是激动的连话都不会说,早就不会说的母语都给嘣出几个来。 赵安呐? 平静如水,一脸淡泊。 当然,这是表象,内心其实非常享受三人对他近乎膜拜的目光。 不错,他给八十岁的乾隆上了个“十全老人”的伟大称号。 这称号源于“十全武功”。 稍有变动,因为两征廓尔喀还没开始,清廷目前只是在调集军队、筹措钱粮。 没有这两功如何能称十全? 八全、九全哪有十全完美。 于是赵安就在两征大小金川、三征准部、一征大小和卓、一征缅甸、一征安南、一征台湾林爽文外,另外替乾隆加了两桩武功。 一桩乃发生在乾隆登基那年的苗民起义。 这场起义始于雍正十三年,乃贵族苗民不堪忍受清朝官吏和土司剥削压迫发动的起义。 起义军以“苗王出世”为号召,贵州各地苗民纷纷响应使起义军增至四十余万,迅速扩大到黔东和东南各地。 清廷为镇压这次起义,调集两湖、两广及云贵川七省兵力数万人进行镇压,后又陆续调河北、河南、浙江三省清军入黔作战,然而起义军凭借有利地形和清军形成长期对峙局面。 直到雍正死这场大起义都没有被平定,搞的雍正有点死不瞑目。 乾隆即位后任命张广泗为七省经略兼贵州巡抚总管镇压事宜,这才成功将苗民起义镇压。 论动员的军队人数,苗民起义的含金量绝对能排在前三全。 另一桩武功则是发生在乾隆三十九年的山东清水教起义,这次起义是由清水教首领王伦发起,起义军一度控制清廷的漕运大动脉运河,甚至有北上威胁京津之势。 规模虽不及苗民起义,参与人数也不多,但影响颇大,毕竟这是发生在清廷眼皮子底下的起义。 凑给乾隆也算合适,不算掉价。 此时府堂办公人员无一不被府台大人和两位师爷的举动惊住,人人脸上都充满好奇,不知赵安这个年轻人写了什么引得府台举动如此浮夸。 “不知学生写的可令府尊满意?” 赵安这不明知故问么。 “满意,满意,满意!” 总算会说话的知府大人把个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笑的抬头纹都出来了。 这真是捡到宝了! “大人若上这折子,皇上必龙颜大悦,大悦啊!” 夏师爷难掩激动,把个折子草稿反复看来看去,越看越惊,越惊越喜。 赵师爷感慨之余说了这么一句话:“有此折,大人必为皇上重用!” “重用?!” 府台大人心中跟白莲盛开似的,看赵安的眼神都不对了,真是万万没想到此子竟然能有如此天才的脑袋。 十全老人对应皇上的八十大寿,那简直就是绝配。 赏,必须要赏。 (本章完) 第39章 小伙子会来事 第39章 小伙子会来事 府台大人说话算话,真赏了赵安。 不是赵安梦寐以求的学历和府里的正式工作,而是纹银三百两。 大手笔了。 顶得上赵安明面上十年工资。 用三百两换一个“十全武功”和“十全老人”的伟大称号,对知府大人而言不是稳赚不赔,而是赚大发了。 两位大席师爷一致认定只要折子递上去,府尊不必等到明年就能高升。 总督级别的制台大人不敢想,那太高了,不现实。 主管一省军民的抚台大人也不奢望,但布政衙门的藩台大人、按察衙门的臬台大人是有可能的,起码也得升个道台。 不过知府大人对于高升道台、臬台甚至主管一省的布政藩台没多大兴趣,他想要的是两淮盐政的位子。 那位置看着品级不高,可了不得的很,你就是做一任巡抚都不及人家干一年的。 就是现任两淮盐政阿克当阿是内务府下来的,内务府又是和珅和中堂的盘子,所以即便之前靠查抄盐商混了个办事得力的评价,又有做江宁将军的女婿撑腰,知府大人还是觉得自己未必顶得了阿克当阿。 如果说皇上是大清的太阳,那和中堂就是大清的月亮。 月亮在上,任你有多大的梦想也是不能自由飞翔的。 然而现在不同了,有了这道令人击节称奇可谓千古第一的祝寿折,问鼎两淮盐政就是五五开。 纵使还是不能如愿,到省里坐把交椅这辈子也算值了。 一高兴,三百两说赏就赏,区区三百两在知府大人眼中也就是两三文。 两三文就能把一个优秀人才留住,这买卖到哪做? 要不是顾着甘泉知县的颜面,知府大人说不定直接就把人“扣了”,而不是同之前说的那般让人在经历司协调府县之间的关系,主要工作仍以县里为重心。 领了赏银的赵安其实也是很肉疼的,“十全老人”和“十全武功”是乾隆自己给自己的评价,也是对他这辈子的盖棺定论。 为了完成这个心愿,快死的乾隆可谓费了不少脑筋,偏是连和珅这个肚中蛔虫都猜不透他的心思,最后实在没办法只能不要脸的自号了。 现在有人提前精准把住了乾隆的脉,捏准了他那颗骚动的心,就如同痒痒的很,有人及时送来止痒痒挠,你说乾隆他开不开心。 一开心会怎么看这个帮他止痒的人? 这么一桩足以飞黄腾达的好事却被自己拱手送人,赵安能不遗憾么。 没办法,谁让他现在只是个无品无顶戴的小小书办,就算他混成了七品知县也没法直接拍乾隆的马屁。 世间马屁千万种,但不是人人都有资格拍的。 说难听点,这会就算是卖国也轮不到赵安头上。 转念一想,相比七品县令,从四品的知府大人前途无疑要灿烂的多,要是知府大人凭借这桩天降好事升到省里去,自个不也能跟着到省城混? 知府大人再忘恩负义,起码也得给他这个“恩人”弄个省城街道办主任干干吧。 再次回到经历司的赵安不是空手来的,而是大包小包的抱了一大堆礼物进来。 是他特意跟崔知事告假去外面买的,经历司当值不当值人员共59人,每人一份,均价值二两六钱。 很会来事。 搞的经历司相当轰动,人人都对新来的赵书办夸赞有加,赵安嘴里也始终挂着一句话:“学生初来乍到,还请诸位大人、同僚多多关照!学生若有什么不懂的地方,有什么做错的地方,也请各位能够多多指正,多多提点。” 大人说的是正九品知事,同僚则是跟他一样无品无顶连未入流都算不上的科员书办。 伸手不打笑脸人,伸手更不打送礼人。 如此懂事的赵安自是赢得经历司众人的认可,加之听说知府大人赏了这小子三百两银子,弄的不少人以为赵安的靠山就是知府大人,对他别提多客气了。 跟县衙那帮人的态度截然不同。 真应了老话坐的位置越高,对人越是和气。 官如此,吏如此,办事的也如此。 知府大人那边眼下的重心工作是忙着给皇上祝大寿,除了快马加鞭让折差将赵安拟就的千古一折送往京师呈通政使司外,听说还重金请了扬州有名的三庆徽班入京给皇上他老人家唱个三天三夜。 赵安听说后想了想,估计这个徽班入京可能就要诞生前世有名的京剧了。 没兴趣打听相关事情,因为他的事太多。 由扬州知府交办,府经历司牵头协调,江都县、甘泉县具体承办的授予优秀商家名优产品活动已经正式开启。 活动基本是以赵安提交的报告为主,府里适当做了一些完善。 主要是针对名优产品的入选标准和价格进行的完善,另外在府台大人提议下将活动范围从甘泉县提交的制布业扩展到除盐业以外的所有行业。 府县一致认定扬州名优产品价格为一万两,扬州驰名商标价格为三万两。 前者暂授三十家,后者暂授十家。 所得认证款项府里抽六成,县里抽四成。 也就是说总共六十万两的认证费用府里要拿三十六万两,县里只能拿二十四万两,摊到两县头上一家十二万两。 黑是黑了点,可官大一级压死人,县里只能捏着鼻子承认。 本着自愿原则,由江都、甘泉县组织人员到各大行会通知,再通过商家报名、县衙核准资质,最后由府衙评出最终入选商家的方式进行。 赵安这边具体负责甘泉县的事,每天除一个时辰到府经历司汇报情况,了解相关动态外,就是在县认证司组织人员挨家挨户通知,耐心将府县相关精神和此事对商家的好处做详细解释。 世间之事熙熙攘攘皆是为了一个利字,诚如赵安所料,各大行会在听说府里要组织本府特色名优产品评选后,头脑灵活的商家立时从中看出商机,因此参与的积极性很高。 但是对府里制定的认证费用感到无法接受,因为太贵。 结果造成一个大家都不想看到的局面,参与报名的商家很多,交钱的却是一个没有。 你看我,我看你,都在等着官府降价。 (本章完) 第40章 以后还得玩呢 第40章 以后还得玩呢 听说没人交钱,知府大人紧急召见相关人士进行磋商。 参会的除了甘泉知县丁承恩外,还有江都知县郑三万,此外就是经历司及两县具体办事人员。 作为甘泉县的实际承办人,赵安当然有资格列会,也是众人之中唯一的童生,其余办事人员最低都是秀才功名。 真就是鸡立鹤群之中。 知府大人过来后首先就表明了不满态度:“你们给本府说说,那群商家为何不肯交钱?难道这件事不是为他们好么?倘若不是想发展本地经济,促进地方民生,本府吃饱了撑的要弄这事?” 一言就将此事的正面效益大包大揽过去。 始作俑者丁知县能说什么,只能和坐在对面的江都郑知县彼此一个会心眼神,齐声表示府台大人您说的对。 其余人员唯唯诺诺,谁也不敢说话。 见众人都不说话,额其纳不禁微哼一声:“这些个商家不晓得本府苦心,难道你们也不晓得么?我看,实在不行就派帖吧。” “派帖”就是上门强要的委婉说法。 给脸不要脸的后果。 不怪知府大人不要脸,实在是他也很困难,作为大清首富之地的父母官,他比其他地方任职的官员承担了更多财政压力。 不说省里拿他扬州府当钱袋子,就说如今给皇上祝寿筹办诸事目前就已开销多达十万两。 且还远远不够,江苏巡抚衙门昨儿给扬州府直接下了文,文中内容只有一个,就是要扬州府承担皇上八十大寿礼部于前门外扎制二十里彩棚的费用。 不多,三十万两。 按理这笔费用理当由户部承担,户部不承担也当从内务府拨付,但自古以来有哪位帝王能过八十大寿! 所以这已经不单单是皇上过大寿的事,而是整个大清朝所有臣民都要参与其中倍感光荣的大事。 那么,皇上现在没钱,国库也没钱,做臣子们是不是要体谅一下皇上,体谅一下朝廷? 必须的啊。 有钱出钱,有力出力。 总不能让皇上的八十大寿过的寒碜吧。 只是给皇上祝寿开支实在太大,户部初步统计整个流程开支算下来,至少需用银一千六百万余两。 相较皇上七十大寿用银又多了二百余万两,开支真的很吓人。 为什么用这么多银子? 因为皇上诞辰是八月十三,又是出生在避暑山庄,按惯例得先在避暑山庄举行大规模庆祝活动。 为期半个月,期间京师到承德三百多里的道边树木均要披红挂彩,装饰一新。 各种庆祝活动也是一个接一个不能停,等皇上启驾回京又要接着庆祝一个月,且要比避暑山庄还要热闹,样也得更多,如此一来那银子的就跟流水似的。 国库这边因为多次用兵早就入不敷出,内务府又是皇上的私人钱袋,能指望内务府承担多少? 无奈之下,户部只能将各项开支列成单子摊派给各省众筹。 江苏,浙江、广东三省是首当其冲的。 江苏一省被要求摊派的份额是二百六十万两,扬州只被摊了三十万两还是得益于江南那些府县都有钱。 不然少说也得摊个五十万两。 三十万两说多不多,跟那些土豪盐商们集个资问题不大,只是盐商这块归两淮盐政管,而且人盐商已经主动集资一百万两为皇上过大寿,这叫没有直接管辖权的知府大人怎么办? 摊给下面县也不现实,今年里下河水灾让各县日子都紧巴着。 四下里一扒拉,知府大人只能将目光放在那六成认证费了。 三十多万两足以解决当下棘手问题。 所以商家的不配合便让知府大人很不高兴,什么时候官府办事要跟这帮商人协商的! 两位县令也觉得必须上手段,他们也等着钱解决各自的麻烦呢。 眼看知府大人就要最终拍板,赵安开口提出个人的一点小小看法,就是可以通过一些手段让商家主动交钱。 “赵安,你有什么想法具体跟府台大人说说。” 丁县令对赵安最近工作还是予以肯定的。 赵安的建议不是通过涨价造成一种你不买就亏了的假象,而是可以私下联系一家,让这家带头交钱把牌子领回去,然后官府通过强力手段在市面上帮这家扩大影响,使其生意变得比其它商家更好。 说白了,就是树立一家典型。 具体办法则是在扬州城各大交通要道、码头给这家做宣传,同时利用官府的威权替这家强行拉生意,诸如将外地来的客商“介绍”到这家去。 总之,要通过行政和商业的种种手段将名优产品的含金量充分体现出来,让其余商户能够清晰感受这牌子的杀伤力,这样他们才能乖乖交钱。 要不然真强行收取的话,不仅易遭人诟病,也会让赵安亲自缔造的质量认证体系迅速完完。 他还打算将来搞搞十大杰出青年,十大青天大老爷排名呢。 一开始就搞臭了,以后怎么玩。 “另外,学生认为凡名优产品都当列为衙门免检货物,无论是走水运还是陆运,沿途钞关都予放行。若走漕运,当通知漕帮那边优先装卸” 赵安其实还想说最好再将名优产品作为官府指定产品,但想想没说。 堂内短暂沉寂后,知府大人带头支持这一提议,着甘泉县具体操作。 能要脸还是把脸要一要的好。 而且这法子还真妙的很。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避暑山庄,军机大臣兼户部尚书的福长安同协办大学士、工部尚书彭元瑞正在整理通政使司呈来的各地官员奏折。 屋内另有几位满汉军机章京也在做同一工作。 这帮章京的工作实际就是对各地官员奏折进行一个“初审”,无关紧要又或废话连篇的先搁一边,所奏内容重要且关系大事的则优先呈军机大臣处,再由军机大臣择其中重要的递皇帝处。 今年是皇上八十大寿,各地官员都很晓事,呈上来的奏折都是为皇上祝寿的,没有给皇上他老人家捣乱的。 就是这些奏折千篇一律的很,看的一帮满汉章京几乎麻木,直到一名汉章京突然“咦”了一声,然后难掩惊喜的将手中那份折子送到了军机大臣福长安面前。 “这道折子与其它折子有什么不同吗?” 见章京拿给自己的折子是扬州知府呈上来的,福中堂不禁有不快,随手接过打开来看,扫了几行也是面露惊讶之色,继而“霍”的起身冲到对面正在写字的彭元瑞面前,将其一把拽起迫不及待道:“彭中堂,快走,跟我去见皇上!” (本章完) 第41章 朕就是十全老人 第41章 朕就是十全老人 烟波致爽殿,任皇帝寿诞副总裁的和珅正在向八旬高龄的乾隆帝汇报关于庆典诸事。 担任正总裁的是首席军机大臣阿桂,不过并未随驾前来避暑山庄,而是留在京中主持。 “主子,奴才已着工部、内务府营造司分别将紫禁城、圆明园所有宫殿阁宇重加修整,各省督抚循例已经遣人进京对京师至承德之间的路面做点缀布置 按主子意思,今年各地皆开恩科乡试,会试定于主子归京之日,另外我大清诸藩属国亦遣使臣进京要为主子叩祝万寿无疆,届时定是盛况空前” “和珅呐,你多用点心,另外记住朕的万寿节不要太过节俭,方方面面该的都要,便是那些老民、乐工、承应匠役人等也皆要有赏赐,赐宴观剧更不能绝,务使朕的万寿节让百姓也能与朕同乐。” 虽然八十岁了,乾隆的精神看着还是很好的,不用太监搀扶径直就越过和珅来到一尊用通体雪白玉石打造的麒麟兽前。 今年刚刚四十岁的和珅忙上前笑道:“皇上,这玉麒麟是闽浙总督富勒浑所献,高三尺、宽二尺,匠人雕工精致,麒麟看着活灵活现,奴才瞧着都稀罕呢。” 富勒浑是满洲正白旗出身,其以举人功名位列九大封疆实是封疆大吏中的异数。 乾隆这边点了点头,接起内侍递来的放大镜仔细打量了玉麒麟一番,颇是满意道:“富勒浑有心了,这尊麒麟得要不少银子,回头送到圆明园去。” “给主子万寿献礼,别说些银子,就是座金山奴才们都是舍得的。” 和珅一边笑着引乾隆往前继续观看各省督抚所献寿礼,一边不无感慨道:“主子,古今帝王寿登八旬者只梁武帝、宋高宗、元世祖三人,然这三人不是偏安之君就是未见五代,独主子乃大一统之君,而我大清统治于关内关外更是固若金汤,主子也是曾玄绕膝、五世同堂,由此足见主子是有大福之人,将来必定是有史以来的第一位百岁帝君!” “百岁帝君?” 乾隆哈哈一笑,对和珅说的这个“百岁帝君”很是受用,嘴中却不以为然道:“世间哪有一百岁帝王的道理?朕能活过九十岁就是上苍给朕最大的福份喽。” “主子这般大福之人肯定能活到一百岁的,到时候奴才刚好六十岁,正好再服侍主子几十年。” 说话间,和珅将乾隆引到自己所献寿礼前。 乃是其与党羽工部尚书金简联合制作书写的《元音寿牒》、《宝典福书》,即将乾隆御制诗文中那些带“福”“寿”二字的诗刻成印章。 印章皆取用青田石,专门放置于方紫檀木雕龙纹宝匣中,为此和珅还找到精于装裱的兵部尚书胡季堂,命他将这两部寿牒用缂丝加刺绣的工艺做成书册两套,自己在每方印章旁写上诗文。 最终结果是不论印章、书法还是装裱材质都堪称当世一绝,乾隆更是爱不释手,把玩了好一阵方命太监将和中堂所献送入三希堂存放。 三希堂是乾隆专门存放宝物的地方,其中以王羲之的《快雪时晴帖》,王献之的《中秋帖》,王珣的《伯远帖》最为出名,随便拿出哪件到民间都能引发轰动。 乾隆将和珅所献放入三希堂也是对和珅的最大肯定,只见这位八旬帝君走到和珅面前拉住其手道:“这些东西怕是费了你不少心血,朕领你的心意了,若朕真能成为你口中的百岁帝君,那你也刚好甲之年,到时咱们君臣真就是老老头子和老头子了。” 说完,自个就笑了起来,笑的正高兴时,内侍来报说军机大臣福中堂和彭中堂求见。 “领他们过来吧。” 乾隆挥了挥手,在和珅搀扶下坐到了椅子上。 福长安和彭元瑞进殿后扫了一眼那些价值连城的宝贝后,赶紧上前甩袖跪下磕头:“奴才福长安(臣彭元瑞)参见主子(皇上)!” 称呼不一样,是因为满汉有别。 福长安是孝贤皇后的侄子,其父是乾隆小舅子大学士傅恒,出身满洲镶黄旗,而上三旗为皇帝家奴,故而上三旗出身的官员见到皇帝都得自称“奴才”。 彭元瑞则是汉官,没有资格在皇帝面前骄傲称奴才。 其实出身于满洲正红旗的和珅也没有资格在乾隆面前称奴才,但他兼任满洲镶黄旗都统又深得乾隆宠信,称一声奴才也是应有之义。 乾隆示意二人起身,福长安站起来后特意看了眼和珅,和珅也对其投以笑容回报,概因二人乃朝中众所周知的狼与狈。 傅恒诸子中,乾隆这个姑父最喜欢的是三子嘉勇侯,授协办大学士的福康安,只福康安此时同参赞海兰察在西安部署用兵高原一事,无法前来承德为皇帝姑父贺寿,令得乾隆很是遗憾。 “你们是怎么过来的,怎么面红耳赤额头还有汗的?” 注意到福长安、彭元瑞都是气喘吁吁的样子,乾隆心中突了下,以为是有什么十万火急的军情大事。 刚要开口询问出了何事使得两位军机大臣如此着慌,福长安便将手中拿着的奏折恭敬递了上去,难掩激动话音道:“主子,这是扬州知府额其纳进献的寿折,奴才和彭中堂看了都为之拍案称奇,特呈主子御览!” “什么折子让你们俩如此失态?” 乾隆有些好笑,同样好奇的和珅上前从福长安手中接过奏折捧到了主子面前,不等主子摊开奏折就将放大镜递了过去。 “嗯,” 乾隆微微点头,虽然精神和身子骨这一块都算明朗,但视力却是越发不行了,近来还时常有耳聋征兆,真是人不服老不行啊。 拿起放大镜便朝奏折瞄去,一字一字的挪着看了几行,乾隆不禁“咦”了一声,神情明显抑不住的激动,拿着放大镜迅速往后看去,越看越是动容,越看也越是兴奋。 待通篇读下来,忍不住对边上不敢凑过来看的和珅道:“你先前说朕是百岁帝君,但朕觉得扬州知府说朕是十全老人更合朕心,十全老人有十全武功,十全武功成就十全老人,好,好嘛,朕就当这个十全老人!” (本章完) 第42章 保送国子监 第42章 保送国子监 扬州这边,知府大人将事情交由甘泉县承办,实际就是让赵安办。 除了赵安别人也没法办,因为整件事就是他策划的,细节方面更是没有人比赵安更在行。 知府大人发话,两位县尊自是无条件同意,事情便这么定了。 丁县尊没有资格给皇帝上祝寿折子,也不知道赵安替知府大人写了一份足以改变命运的奇折,回到县衙后就让赵安务要尽快把那个“典型户”树起来,从而带动那帮观望的大商户们赶紧把荣誉认证费交上来,以解府县两级衙门的燃眉之急。 只赵安的办法涉及很多部门,首先是强力部门的三班,不出动这些穿制服的官差,怎么有效替“典型户”拉生意。 不管什么时候,穿官服的说话总比普通人要强,也更值得外地人信任。 前世不就有山城商家找人假扮保安,给外地游客介绍哪家火锅好吃的么。 千变不离其宗。 其次就是要协调扬州钞关免收“典型户”货船(车)的关税,这一块倒无须赵安亲自去办,只要府里给钞关派一道文书就行。 扬州钞关就是扬州府的下辖机构。 之后则是协调这个时代最大物流交通单位——青帮,尔后给“典型户”打广告也需要出动一些人手。 七七八八的又涉及多个部门,必须要有个在县衙有一定地位的居中协调,不然单赵安这个所谓认证司大使,实际是个书办的无品无顶戴者很难调动相关部门。 纵是那些部门的头头吏员们看在县太爷份上应承赵安,实际工作中阳奉阴违这种事估计很难避免。 毕竟,赵安发迹过快,在甘泉县衙被不少人眼红。 最好是县丞、主薄这两位有品级的佐贰官出面协调,只丁县令明显不愿让这两位掺和此事,剩下的协调人选就是赵安的伯乐季师爷,可惜季师爷到乡下收税要一个多月才能回来,眼面前根本赶不回来。 人选问题县尊大人也在考虑之中,赵安想了想提了个人。 就是青帮成员孙瑞。 这家伙虽然在户房是个和赵安一样的书办科员,但帮会组织的背景决定这家伙在衙门和外面很有人脉。 “孙老四么?倒是可以,是个能办事的。” 县尊大人对于以前用过几次的黑手套还是有些印象的,当下命人将孙瑞叫来,交待其按赵安吩咐协调县里各房、各司共同执行府里交办事项。 协选各部门人选有了,接下来自然就是要物色一位最佳合伙人,也就是府县集中力量树立的典型。 赵安找的合伙人就是制布行会的副行头郑全利,这个人相比行头徐有寿更为圆滑。 听了赵安所说的安排,早就听闻府里要组织名优商品认证的郑全利二话没就答应下来,反正县里暂时不收他认证费。 要是效果真如赵安所说一竿见影,那这笔钱再交也不迟。 很快,一番暗箱操作后,郑记布行成为扬州商户第一个勇于吃螃蟹的,全面通过府、县两级核准认证,将扬州第一块名优产品的匾额高调捧了回去。 为此,赵安特意从认证司拨了几十两银子请一帮敲锣打鼓的沿着县衙一直敲到郑记布行,中途还在江都地界绕了下,差不多轰动了半个扬州城。 其余相关部门在孙瑞的协调下也迅速“进场”,就在郑记布行挂上名优产品匾额的当天,扬州大小要道、关卡码头便被统一挂上大红横幅,在衙门人员的大力宣传之下,郑记布行一夜之间声名远播,比行头徐有寿家的徐记布庄还要出名。 各地前来扬州买布的客商也在下车(船)后的第一时间,就被官差们灌输“要买布到郑记”的印象,再看沿途所见都是郑记布行荣获扬州府名优商品的庆祝横幅,不管是好奇的还是不好奇的,本能的都想去郑记家先瞧瞧。 莫要小看这个“先”字,短短三天这个“先”字就让郑记布行的营业额翻了七八倍,喜的东家郑全利乐的合不拢嘴。 钞关那边得了府里的文书也对郑记布行的货船予以免税优惠,码头装卸的青帮更是将郑记布行的货物优先装船,种种手段下来搞的其它布行叫苦不迭。 尤其是行头徐有寿急的团团转,什么办法都想到了还是改变不了客商都往郑记跑的事实,最后还是在“聪明人”提点下到衙门也交了一万两认证费,这才使得徐记布庄销售额不断下跌的趋势被止住,其后靠着雄厚实力逆风而上与郑记重新一搏。 一传十、十传百,半个月后名优产品、驰名商标的荣誉称号就被来自各行各业的大户们“抢购”一空,六十万两白银认证费哗啦啦的就入了库。 眼见这钱来的这么轻松,府县不少人都打起再多卖几十块荣誉产品的主意,甚至有人打起了江苏驰名商标的主意,被赵安以荣誉称号刚进行首批认证须隔一段时间再行认证为由给劝阻了下来。 真要一窝蜂上,不一锤子买卖也一锤子了。 半个月下来,赵安也是累的瘦了好几斤,还好总算不辱使命成功把钱给收了上来。 代价是扬州的“小微企业”将面临从未有过的市场考验,估计破产倒闭潮很快就会来临。 谁让赵安将特权同名优给挂了钩呢。 只能说进步带来的不都是正面作用,副作用带来的阵痛终归是要来的。 但这和赵安没关系了,他又不是主管扬州经济的分管副知府,先把自个这泥菩萨保住再说。 再说了,如今大清朝的官哪个懂经济,重经济,促经济的。 不都在忙着捞么。 孙瑞过来找赵安,说是“爷叔”打江南回来了,要赵安去香堂过一下规矩。 赵安寻思也没事,加上也有心渗透青帮、利用青帮、改造青帮,便爽快答应同孙瑞去香堂,谁曾想刚走到县衙门口,有个书办就喘着粗气跑来叫他,说县尊大人要见他。 “县尊叫我干什么?” 赵安不知,孙瑞不知,那个来通知的书办也不知,只能先到县尊那里去一探虚实,结果县尊开口就给赵安送来了一个大礼包,笑呵呵道:“府台大人对你这次的差事办的很是满意,交待本县保你一个监生名额。” 监生,就是地方保送生。 保送目标——国子监。 (本章完) 第43章 欢喜过头了? 第43章 欢喜过头了? 国子监是明清的最高学府,比后世的清北还要厉害的所在,监生就是在这个最高学府读书的学生。 监生里有举人做监生的举监,也有秀才做监生的贡监,凭借父辈恩荫做监生的荫监(恩监),以及捐纳钱粟成为监生的例监(民生)。 明朝时入监较为严格,贡监这一块规定每年府、州、县学贡生名额只有一人,还得经翰林考试经、书义各一道,判语一条,优秀者方能入监读书。一经成为贡生就不再受地方儒学管教,俗称“出贡”。 贡生三年学习期满后由吏部主持选拔考试,合格者进入铨选程序,多被任命为地方的八品或九品官。 也就是说贡生相当于优中选优,破格保送,使得学业出色的秀才直接绕过乡试、会试便能当官。 虽然起步低,却被视为正途出身,出色者不乏能做到四五品甚至更高的。 这也是科举取仕的一种补充手段。 毕竟,科举无论是乡试还是会试都是三年一考,每次录取的举人、进士名额有限,根本无法保障整个国家的“用官荒”,如此就必须大量录用监生以弥补地方基层官吏短缺。 到了清朝开国之初,由于地方大量缺官原因,贡生可直接被任命为正五品的同知、从七品的州判、正八品的县丞、正九品的主簿等佐贰官。 雍正以后才开始降低贡生任职品级,大多用为地方管儒学的教谕、训导等职。 乾隆登基后,又细化了贡生任用规定,优贡生考试一等的同知、二等者州判、三等者以县丞选用。 恩监、荫监列一等者以主簿、二等者以吏目选用。 如果是愿意就任教职者,听其自便。 不管是举监、贡监、荫监皆被视为正途出身,和科举考上来的官员待遇等同,独钱买的例监被看作异途出身。 这类例监生倍受歧视很难被选中为官,选中了也多发往地方做吏,不像贡生能从九品官做起。 除非这个例监生特别优秀,又或有特别的大腿可抱。 如雍正朝的直隶总督李卫就是例监出身,但他命好抱了尚在潜宅的雍正大腿这才飞黄腾达,位列封疆。 其余如田文镜者,都是地方本就优秀的生员入的贡监,能力出众自引得上司垂青。 说白了,监生就是做官的基本条件,类似衙门的书办必须是童生出身。 道理也很浅白,连个小学生都不是怎么做官? 大清朝再缺钱,也不能让一个文盲成为帝国的正式官员啊。 扬州知府交待下属甘泉县给赵安办的监生名额就是例监,捐纳文银一百六十两即可,且不用去国子监上学,属于官府层面的“保监”。 相当于扬州知府向朝廷奏报境内有个不错的学生,由于种种原因耽误了科举,希望朝廷能破例给这个学生一个为大清效力的机会。 不是府尊大人不想给赵安办一个正途出身的贡监,实是贡监名额府里和县里都只有一个,扬州又是盐商聚集所在,那名额早就被盐商子弟内定了。 强行把盐商子弟摘除硬让赵安上,得罪的人那就太多了,弄不好就会引来“相关方面”的特别审查。 与其自找麻烦,不如直接走例监一途,虽说例监前程有限,但总好过无法为官吧。 府尊大人明显是爱才惜才的,当然,他也是有私心的。 同县尊通过解决编制把人留下一样,府尊也是希望给个晋身阶梯将人永远“圈”在自己身边。 走到哪带到哪,跟当年的两江总督陈辉祖一样把个能力出众的师爷永远养着。 如果赵安已经四五十岁,知府大人倒也不必如此费尽心机,直接高薪雇佣就行。 问题赵安才二十一岁,年轻人嘛哪个不希望有个好前程。 所以知府大人就得格外安排一下。 知府出面,县令主办,捐监小事一桩。 而且捐监对学籍的要求并不严格,别说同一个府了,就是不同省份都可以捐。 只要有钱就行。 何况赵安老家兴化和甘泉同属扬州府,这就更是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事,只需将赵安在兴化的学籍档案调到甘泉走个过程,府里盖章批准上报国子监就行。 “府台大人和本县都是爱材惜材的,你尚年轻有了监生头衔今后便能在官场上有所作为” 县尊大人这话说的有点言不由衷,因为府尊大人的用意再明显不过,只要这个监生办下来,那眼前这个自己破格任用的年轻人恐怕立马就要被府尊正式要走,从此山高水远喽。 再是舍不得,也只能照府尊的意思办。 官大一级压死人可不是说说的。 今年县尊大人的风评全靠府尊大人呢。 赵安这边可以用受宠若惊来形容,尤其是县尊大人说他有了监生头衔就能在官场上有所作为。 这不正是他梦寐以求的么! 激动伴随着激动,“扑通”就给县尊大人跪下了,二话没说先来三个响头,继而以泣声道:“县尊如此抬爱学生,学生无以为报,唯感激不尽,感激不尽” 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感激再感激。 县尊大人瞧着这态度心中不免也是好些,倒也希望眼前这位年轻人能出人头地,毕竟其被府尊欣赏扶持,将来纵是不能升任县令,县丞、主薄却是能的。 官场上讲的就是不结仇,多示恩,况自己对这小子确有提携大恩,真出息了首先感谢的也是他县尊大人。 格局打开,欢声笑语便来了。 一番鼓励夸奖后,县尊大人说正事了:“府里对你很是看重,本县这边自不能耽误你前程,明日就派人到兴化县学调你的学单,本县这边吩咐教谕为你办理相关手续报送府里就行,不出意外的话,下个月国子监那边就能给你报备。” 顿了顿,特别说明道:“对了,捐监所需费你不用担心,县里替你垫了。” 说完,抬头看向赵安,似在说小伙子可满意? 旋即有些意外,面前的年轻人怎么就跟六月里生场大病似的,不仅面黄额白,整个人也好像烧的慌在那微微抖动。 这是欢喜过头了? (本章完) 第44章 命中有饭碗 第44章 命中有饭碗 “县尊,捐监一定要到学生老家调学生的学单吗?” 赵安是鼓起勇气问的这废话,也是想确认一下相关流程有没有变通的地方。 因为别说学单了,他连学历都没有。 给他办证件的小学校长蒋恩说的再清楚不过——童生执照虽然是真的,但在县里没他的档! 没档,调什么? 所以,最好别调了。 特事特办不行么? 县尊大人回答的也很干脆:“这是自然,没有学单如何为你办规程?府里又如何给你上报?” 不是县尊不想通融,实是国子监需要相关档案“复印件”的,要不然拿什么录取? 总不能光靠地方报的一个名字就给你发毕业证书吧。 确认流程无误不可能特事特办后,赵安面如土色,挣扎又挣扎后再次鼓起勇气,怯声道:“县尊,学生可不可以不要这个监生头衔?” “不要?” 县尊大人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颇是吃惊的看着赵安,“你可知你这个童生执照在县里最多也就书办到头,若想再进一步除非能取得生员执照,此外唯有捐纳一途。 如今府里和本县破格为你捐监,无非是看你办事得力希望你能有个不错的前程,你倒好,说不要就不要?” “回县尊,学生只是寻思尚年轻着,若捐了监生正途怕是无望,” 赵安的解释非常牵强,牵强到县尊大人根本不信,赵安若真有考取生员的决心,也不会早早弃了举业到扬州谋生计。 再见赵安脸色神情均是不对,不禁生出疑心,起身喝道:“赵安!” “学生在!” 县尊大人的威严令赵安本能一颤。 “叭!” 县尊大人一巴掌拍在桌上,怒容满面:“你可是有什么事瞒着本县!” “学生不敢,不敢就是借学生一万个胆子也不敢蒙骗县尊您啊!” 赵安一脸惶恐的连连摇头,虽不知清律对于伪造小学毕业证书定的什么罪,却知肯定是犯法行为。 而他面前站着的就是本县最大的执法者。 “真无事瞒着本县?” 说话间,县尊大人已然踱到赵安面前,目光如刀炬般直直盯着赵安看。 “学生真无事瞒着县尊!” 硬着头皮的赵安纯属死鸭子嘴犟。 “是么?” 狡猾的县尊大人微哼一声:“那本县现在就派人到兴化县学调你的学单,倒要看看你在怕什么!” 话音未落,赵安已然“扑通”一声跪下,一把抱住县尊大人的大腿,近乎哀求道:“学生错了,错了,求县尊恕罪,求县尊恕罪!” “说,你到底瞒了本县什么事!不说个明白,本县这就让人拿你进大牢!” 知道事情不对的县尊大人一脚将赵安踢倒,作势要喊人。 “县尊,学生,学生我,” 走投无路的赵安吱吱唔唔将犯罪事实给说了,不能不说,他总不能把县尊大人杀了灭口吧。 再说,身上也没有匕首,光靠双手想弄死县尊大人估计最少也得两分钟。 有这两分钟,外面的人早冲进来了。 还是坦白从宽,争取宽大处理吧。 应该没资格秋后问斩,大不了关几个月。 “混账,这么大的事你为何不早说!” 弄明白事情缘由的县尊大人怒不可遏,又是一脚踹在了赵安胸前。 一边默默忍受县尊之力的赵安,一边惭愧万分在那解释自己之所以伪造学历,就是想在税课司讨碗饭吃,或者说单纯的就想替衙门办点事,替百姓办点事,替县尊办点事。 “你还敢有脸说替本县办事!” 气的血压直飙的县尊大人甩手给了赵安一个大耳光,恨的猛一跺脚:“你可害苦了本县!” 是害苦了,因为是县尊大人亲手将赵安引荐给府台大人的。 现在怎么办,难道告诉府台大人赵安是靠伪造学历证明进的县衙? 事情一旦揭穿,可就不是赵安一个人的事,而是他整个甘泉县衙门的事。 牵连下来,不说他这个县尊大人得丢官,衙门上上下下还不知得有多少人跟着倒霉呢。 赵安这边捂着半边脸,头也不敢抬一下,准备接受命运对他的最终审判。 同时大脑直转:只要今儿死不了,大不了换个地方继续骗。 妈的,下回直接弄个举人的毕业证书,省得这般麻烦。 捐监,捐你娘个监! 正发狠时,耳畔响起县尊大人的声音:“来人啊!” 听的赵安一哆嗦,杂念顿消。 外面进来一姓林的长随家丁,是县令打老家带来的人,瞥见近来颇得县令器重的赵安跪在地上,县令大人也是气乎乎的样子,林长随不由好奇心大增,却不敢问。 “林大,你马上去县学请宋教谕来一趟,另外再让人到吏房将赵安的黄单取来。” 气在心头的县尊大人说完便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看样子是在生闷气。 “嗻!” 林长随应声退出。 跪在地上的赵安不敢动,也不知县尊大人打算如何处置他。 但隐隐觉得事情可能不会往坏的方向发展,因为解决危机最有效的办法就是将危机转移到别人身上。 一个坐,一个跪。 一个不说话,一个不敢说话。 屋中就这么僵着,直到匆匆赶来的县学教谕宋德庆迈进书房。 教谕类似赵安前世的教育局长,主管县学和下面所有社学。 “老宋,你可算是来了!” 一直生闷气不说话的县尊大人跟看见救星似的起身拉住宋教谕,不等宋教谕坐下喘口气,就将事情给说了。 “啊?” 听了县尊所言,宋教谕也是惊的合不拢嘴。 “你先别啊了,” 县尊大人急的火直冒,“这件事绝不能被府里知道,你有没有办法把此人的学籍改在本县?” 嗯? 听到这话的赵安一个激灵,如见青天菩萨般仰望县尊大人:高,高,高啊! 人宋教谕却一脸为难的摇了摇头:“县尊,学籍改动非常麻烦,得派人到兴化原籍调他家祖上三代的黄册,还得兴化那边给出个证明,一来一去没个把月办不成的,而且也未必能办成。” “这么麻烦?” 县尊大人皱了皱眉:“有没有快点的法子?” “有倒是有,就是,就是,” “老宋,有什么你倒是快说啊!你是想急死本县么!” 见县令真急,无奈的宋教谕只好低声道:“县尊勿急,下官的意思是得给这人改个名字,换个爹娘。” 县尊大人听的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县学上个月有个童生病死,年龄与这人倒也相仿,” 不等宋教谕说完,县尊大人眼睛便是一亮,“你是说让赵安冒领此人的身份?” 宋教谕微微点头,眼下只有这个法子才能让县尊及整个衙门渡过此次人事危机。 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赵安不干了,但转瞬立即认可,因为宋教谕说死的那个童生也姓赵,而且名字还不错,叫赵有禄。 有禄有禄,这不就注定命中有铁饭碗么。 就是他了! (本章完) 第45章 真是再生父母啊! 第45章 真是再生父母啊! 赵安变赵有禄,程序上是没有问题的。 户籍归县里户房管,学籍归县学管,县太爷一个暗示,谁敢不办。 问题是赵安怎么突然就成了赵有禄? 不把这一点解释清楚,知府大人那边难免有怀疑。 宋教谕给了一个说的过去的解释,赵有禄和赵安都是赵安的名字,只不过一个是入学前的名字,一个是入学后的名字。 一个学名,一个通用名。 你要说赵安是小名也行,以后档案上一律用有禄这个大名就是。 “只能这么办了。” 县尊没好气的看了眼险些害苦他的赵安,哼了一声:“以后你就是赵有禄,不管谁问都是赵有禄,你要敢说漏嘴,本县扒了你的皮!” 赵安小声“嗯”了下,觉得这操作蛮不错的,因为这种现象在他前世很普遍。 别说是冒顶一个死人,就是冒顶活人的也是一大堆。 就眼下的户籍操作制度还有科技水平,只要参与操作的人守口如瓶压根不可能露馅,除非赵家人自个发现找过来闹。 他想到赵家人,饱读诗书为官多年,心思已经相当缜密的县尊大人岂能想不到? 忙问宋教谕那个赵有禄家是哪里的,家里有什么人,有无什么背景之类的。 这就是背景调查,也是必须要做的。 万一赵有禄是个官宦士绅子弟,家里有比县尊还牛的人脉,这事能办么? 宋教谕主管县学,对县学的学生背景肯定了如指掌,据他说那个赵有禄是乡下社学考上来的优等生,家境一般就是个普通百姓,爹娘也都在。 听的县尊大人不由点头,这种家庭出身事情就好办多了。 宋教谕这边想到什么,又补了句:“不过赵有禄早已成亲,与其妻去年刚生的孩子,唉,也怪可怜的,留下这孤儿寡母” “.” 跪在地上的赵安忍不住抬头看向替他解决问题的宋局长:不是,多尔衮都干不了的买卖你让我干? 认别人当爹娘就算了,反正自个也不是真的赵安,没什么心理道德负担。 把别人老婆继承下来也行,男人嘛,都有孟德之好。 反正空着,谁用不是用。 最多年年给有禄烧点纸,默念一声:“道友请安息。” 但当人后爹却是不行的,那崽子养大了有几个懂报恩的? 别自己白辛苦一场,最后若大遗产便宜个野儿子。 脸上当时就露出极不情愿的样子,县尊大人瞧在眼里二话不说上前就是一脚威胁道:“你不当赵有禄,本县就上报府里说你突发重病死了!” 逼急了,县尊大人是真能干出杀人灭口这种事的。 “学生,学生,” 捂着胸口的赵安一脸委屈,却不得不违心点头:“学生听从县尊安排便是.只学生愿意他赵家怕是不愿意,万一知道学生冒他家儿子之名,怕会找学生来闹,到时,到时.” 县尊大人没答理他,而是看向宋教谕,以商量语气道:“乡下人家没什么见识,又是这种家庭出身,我看就由衙门拿些钱给他们,叫他们不要乱说话,你看如何?” 宋教谕忙道:“这件事下官亲自去办,保证滴水不漏,县尊放心便是。” “好,” 县尊是相信宋教谕办事能力的,去年他刚上任那会两人就县试排名有过友好合作,相当漂亮。 正好吏房将赵安的黄单给送了过来,县尊接过也不打开看直接将黄单递给宋教谕,什么也没说。 宋教谕什么也不问,只是接过赵安的黄单微微点头,继而告辞离去。 这是要回去拿赵有禄的材料替赵安正式改头换面了。 待不明情况的吏房人员走后,赵安赶紧以膝行姿势挪到县尊大人面前,重重磕头道:“县尊真是学生的再生父母!” “再生父母?哼,本县可不敢当,” 心中火气仍是未歇的县尊大人恨恨看了眼胆敢蒙骗于他的赵安,抬手就想扇两下,然巴掌在半空却停了下来,继而轻叹一声:“本县念你是个人才这才替你遮掩此事,但愿你将来出了事莫连累本县。” 怎么搞的我跟孙猴子似的? 赵安心中腹诽,面上却以极其诚恳的态度向县尊大人做了若干保证,同时也发了若干毒誓。 宋教谕那边回到县学就将赵有禄的档案调了过来,又仔细看过赵安黄单后,命人取来空白学单大笔一挥就给赵安弄了份新的学单,再用教谕印章“叭叭”一盖,之后将赵有禄的童生执照塞进了黄单之中。 至于赵安之前的童生执照则被抽出摸出火折子给点了。 非常专业,不留一点后患。 事情到这还不算完,还需吏房那边重新弄一份赵有禄的黄单(人事档案),这份黄单以后也将伴随赵安一生。 哪怕他做了制台、部堂、中堂,吏部备份的也是这份名为赵有禄的人事档案。 至于赵安这个人,事实上已经不存在。 吏房的人次日就被县尊大人叫了过去,几句话一说管事的就拿着赵安的新档案回到吏房,尔后根据县尊大人的吩咐给赵安填写新的黄单。 房中有管事的亲信在办事,无意瞥见管事填写的黄单内容,不由诧异道:“头,这赵安怎么成赵有禄了?咦,他不是兴化县的么,怎么变成我们甘泉县的了?” “多做事,少说话。” 管事头也不抬继续填写。 待写完这才吐了口气放下毛笔在新单子盖上吏房的专用小章,一切做完之后才对亲信道:“这件事是县尊吩咐办的,咱们这就走个过场,没必要刨根问底,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要好。” “可,可头,这不是做假么?” 亲信似乎有点明白怎么回事了。 “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别的我不知道,这执照,这学单,这黄单哪样不是真的?又哪样不是全的?就算上面查,一样不假、一样没少,真有什么事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管事是在衙门干了三十年的老人,看着自己推荐才进的吏房的亲信,语重心长道:“咱们的饭碗是县尊赏的,要想把饭碗端牢就得听县尊的,记住,凡事只要能交差就行,其它的千万别问。” (本章完) 第46章 天上掉个拖油瓶 第46章 天上掉个拖油瓶 赵安很满意,县尊大人亲自坐镇指挥的工程果然进展如飞。 从教育部门到户籍部门再到人事部门,造假的人事档案同学历证明就跟一路开了绿灯似的畅通无阻。 没一个部门认真审核,也没有一个部门提出异议。 早知道这玩意这么好办,赵安也不必冒着被发现的风险造假了。 不过他不弄个假毕业证书也没法到税课司上班,单位都进不去又哪有表现的机会? 福兮,祸兮,很难说。 虽然县尊大人特批造假很大部分是为自己的官帽考虑,但也未必不是真的爱惜赵安这个人才,这份情赵安必须要领。 “再生父母”四个字,县尊大人是绝对当得的。 真就伯乐季师爷,父母丁知县。 对于前程也是信心十足,因为原本最担心的事情经县尊这么一操作,变得不再是赵安的大麻烦,而是县尊的大难题。 真出了事赵安固然要倒霉,他丁知县同样也好不到哪里去。 老话怎么讲的? 蛇鼠一窝,狼狈为奸了。 真还要出纰漏,不用赵安出面,县尊就给他解决了。 七品官的份量和能量可不是他这个无品无顶戴者能比的。 最终结果算是欢天喜地。 有县尊大人亲自保驾护航,赵安成为监生指日可待。 果然,新材料刚弄好,县尊就亲自操办起为“赵有禄”捐监一事。 捐监不是光交钱就行的,还得编织一些官面上看得过去的材料。 比如该捐监者如何好学求知,又如何拾金不昧、见义勇为,如何乐善好施,扶老爷爷上船,送老奶奶过马路 总之,必须是好话,甭管真的假的往上报就行。 上面不可能来调查的。 这方面的相关材料是县学宋教谕给写的,罗列了赵有禄多项为世人称道的事迹,看的赵安都觉自己实在过于伟光正,挺不好意思的。 拿着宋教谕的材料回到县衙请县尊批准。 县尊大人这里明显还有点余怒未消,是瞪着眼睛批准的赵安捐监材料,又将自己昧着良心写的举荐书塞进去后,命人封档送府学教授处。 县里主管教育的是教谕,府里则是教授,省里则是能够坐交椅的学台大人。 府学那边把章一盖,知府大人再出一份“保荐书”,这份假材料就能送到省里盖印,完事直接报送京师国子监。 快的话一个月“赵有禄”的监生头衔就能下来,慢的话也最多三个月。 在此期间,赵安仍被县尊要求主持认证司,并时不时的去府里替知府大人写一些向省里汇报的材料。 认证司这边没什么大事,已经搜刮过两回,也该消停一阵。 因此赵安主要工作是写材料,府里写,县里也写,一时之间倒真像是个府县专用的大秘。 算算时间,那份十全老人的贺寿折早该到乾隆手里了,但京里一直没动静传来。 搞的知府大人有点心慌,以为自己的马屁拍的太过。 夏、赵二位大席师爷则安慰知府大人,说没消息就是好消息。 眼下皇帝刚从避暑山庄回京师,接下来是为期一个月的万寿大庆,估摸总得万寿节过完才有准确消息过来。 “如果皇上对大人这份折子不满,早就下旨斥责大人了。”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大人且把心安着,学生敢言最迟下个月定有佳音传来。” 二位师爷的话让知府大人心中稍宽,觉得自己是过于心急,皇上八十大寿是普天同庆的事,自己的寿折上的再好,也得等皇上腾出空来嘛。 恰府学将赵安的捐监材料递上来,正要批时却发现名字怎么不对。 疑惑之余召来赵安询问,赵安便按县尊和宋教谕给的说辞应对。 知府大人听后没觉不对,只“噢”了一声,继而笑道:“有禄这名字好是好,就是不雅,难登大堂啊。” 赵安讪讪陪笑,各人各看法,府尊觉得有禄俗气,他却觉福气。 有寿、有钱、有财、有运、有德. 群众喜欢的才是好的。 名字只是一个符号,不管是赵安还是赵有禄,只要是能替自己办事的人才就行。 没话说,知府大人痛快盖章并将赵师爷写的举荐书装入已经鼓鼓的“档案袋”中。 当天档案就由府差专程送往江宁的提学衙门。 从知府衙门出来的赵安一路哼着“九九那个艳阳天来哟,十八岁的哥哥呀坐在河边”小曲,可谓是屁颠屁颠回的县衙。 到了衙门才发现宋教谕也在。 老宋是来汇报工作的,关于赵家人的事。 在其亲自游说下,家境贫寒的赵家父母同意将已故儿子的身份证明“转让”,为此县衙出于人道主义精神给赵家三十两银子。 这笔钱听着不多,但对一年收入只有几两的赵家而言,也是一笔不小的巨款了。 尤其是赵家为了操办儿子丧事欠了一笔高利贷。 拿这三十两将高利结清,还能余下十几两,老两口日子也能好过些。 “这是赵家的签押单,” 宋教谕将赵家父母按了手印的“契约”取出,县尊大人接过仔细看了看,满意点头。 有这份“契约”在,就不怕赵家反悔。 真要闹到府里,县里也能凭这份“契约”定赵家一个敲诈勒索的罪名。 也就是说只要赵家收了钱还闹,县尊就有的是办法对付他们。 “这件事老宋你出了大力,本县记在心上。” 多余的话就不要说了,分钱的事绝对少不了你老宋的,回头年底的风评考核也必定是上上等。 赵安这边自也彻底安心,只要赵家不闹那他这个赵有禄就是板上钉钉的事。 未想宋教谕却是转身看了眼赵安,继而有些为难的对县尊道:“不过赵家提出一个要求。” 县尊大人笑道:“什么要求?只要不过份的本县都可以替他们办了,若是想免田赋的话可叫户房免了他家今年的夏税。” “和田赋无关,” 宋教谕轻咳一声,视线再次落在也好奇着的赵安脸上,“赵家二老说谁顶了他家儿子的名头,那谁就养他家儿媳和孙女。” (本章完) 第47章 全是假的 第47章 全是假的 “赵家怎么会提这么个要求?” 不止县尊大人奇怪,赵安也纳闷着:儿子刚死,俩老的就不要儿媳和孙女?这是不是有点过份了? 倒没介意赵有禄留下的那位孀妻,连带着听说孩子是个丫头,心里也是着实松了口气。 真要硬塞个儿子给他,那才叫难办。 养吧,憋屈,世上几个头铁的男人要替人养儿子。 不养吧,赵家不同意,他怎么当赵有禄? 别因这事再闹起来,把个皆大欢喜的事弄成喜提银手镯的衰事。 还是丫头好啊,长大了置办一份嫁妆送出门就行。 也不指着女儿女婿逢年过节送两条烟、拎两瓶酒来,但求道友有禄别来找麻烦就行。 再一寻思赵有禄留下的老婆才生养几个月,没来由的就冒出一股邪念来,要不是县尊和宋教谕在,估摸脸上肯定要浮出异样的甜密笑容。 继而心中一揪,暗骂自己真不是人,人家刚死了丈夫正难受着,怎么能趁火打劫呢。 真要跟了自己,怎么也要培养一下感情,等人家娘子完全熟悉放下戒备心才好办事。 水到渠成。 没水,那不叫渠,那叫旱道! “这事呢,说起来也不怪赵家俩老的,” 宋教谕亲自办的这事,当然知道赵家二老的心思。 照他的说法有两层因素,一就是赵家底子不太好,为了供儿子有禄念书了不少钱,就指着有禄能考中功名帮衬家里,没想儿子命中无福早早病死,这一死不仅让赵家失去对未来的希望,也让本就贫寒的家庭雪上加霜。 从给儿子办丧都要借高利贷就能看出赵家是如何的困难。 “下官问过地方,说赵家只有几亩薄田,此外就靠老人编织竹篓、草席卖些钱,家里实在穷的很,说是家徒四壁也差不多,就这情况很难养活媳妇和孙女。” 说到这,宋教谕有些同情的叹了口气,他也是苦出身,当年家里为了支撑他读书考科举能卖的都卖了。 好在老天爷给路走,三十五岁考中举人得授甘泉教谕,算是出人头地了。 接着又说了自己另一个猜测,就是赵家二老可能有重男轻女的思想。 这年头于穷人家而言不管是女儿还是孙女都是赔钱货,江浙这一带还好些,南方的福建、广东生了女孩直接溺死,好多地方甚至存在无女村,衙门是屡禁不绝。 概风气如此,很难改变。 江浙这边虽不致于大量溺死女婴,农村地区对女孩也多是不重视的。 加之儿子不在了,儿媳又年轻,估计迟早是要跟人跑(改嫁),所以与其白养娘儿俩不如“打包”发送走。 少两个人吃饭,日子也能好过些。 “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 县尊大人有所感触,却说了另一个不同于宋教谕的见解。 看上去好像赵家二老连自家儿子的唯一血脉都不要,心毒的很,但换个角度看这么做未必不是二老想给儿媳和孙女一条更好的路走。 说白了,能让县里出面同赵家“说和”的人,肯定比“贫困生”赵有禄的家境强。 现在对方有求于赵家,赵家二老自然要为儿媳和孙女谋一点“福利”。 哪怕儿媳和孙女过去之后不被人待见,总好过留在赵家受穷好吧。 阴暗一点想的话,只要儿媳知道这个“丈夫”不是真丈夫,那对方就得哄着她、供着她,自然更不敢虐待赵家的孙女。 “听大人这么一说,下官倒觉得真是如此哎,” 宋教谕瞧了眼赵安,已经给这小子办了捐监材料,用不了多久这小子就有监生头衔。 事情又是知府大人交办下来的,估摸监生头衔一办好这小子就能当官,哪怕当不了官起码也能当个管事的吏目,可不比病死的赵有禄强多了。 赵安这边听着怎么感觉赵家二老是天使投资人呢。 不是二轮、三轮,首轮就梭哈,挺有眼光的。 不管赵家二老是出于何目的要把儿媳和孙女塞给赵安,现在的他都没有讨价还价余地,因为县尊大人和宋教谕压根没说这事不行,甚至于希望赵安早点当这个“接盘侠”,好让事情尽快过去,莫要再生枝节。 “赵有禄,” 县尊大人开口叫道。 赵安却没反应,直到县尊大人随手拿起一本书砸过来才反应自己是赵有禄,赶紧“哎”了声:“学生在!” 县尊大人微哼一声:“既然赵家有这么个要求,你又尚未成婚,爹娘也不在,就由本县做主为你纳了那赵有禄遗孀,你可愿意?” 赵安能怎么说,悲苦着脸说愿意呗。 “恭喜新郎官了。” 宋教谕眯眯带笑的根本不体谅赵安不能获得一手资源的心情,硬在那打趣他,还说自个这个媒人当的好,赶明赵安添了大胖小子可得拎点礼物到县学请他吃一席。 搞的赵安一肚子酸水,阿q的安慰自己:赵有禄婆娘能生闺女就能生儿子,总比娶个不会生的强吧。 虽然不是一手资源,但胜在懂啊。 一个懂字,心态瞬间就舒服了。 “既然你愿意,事情就这么定了吧。” 为免夜长梦多,县尊大人请宋教谕再辛苦一趟,带赵安坐马车去乡下把那娘儿俩接来。 宋教谕自是无话,也想赶紧把这事弄完,毕竟他也是这件事的参与者之一。 想到赵安好像住在认证司院中,突然多出一个媳妇和女儿来肯定要惹人非议,县尊大人又问宋教谕县学可有空房。 “县学后面有几间给先生们住的空房,下官让人收拾一间出来便是。” “那好,就有劳老宋辛苦再跑一趟了。” “大人交待的事,下官哪有辛苦一说。” “.” 两个官场老油条在那互相“拉扯”一番后,赵安这个新鲜出炉的新郎官就被宋教谕带着去接婆娘孩子了。 赵有禄老家在扬州以东五十多里的三阳河一带,赵安他们出发的时候还是中午,等到地方时太阳都快下山了。 宋教谕故意拖到这个点进村。 因为冒名顶替这种事是见不得光的,哪怕县里给办的也得低调,真要大张旗鼓的进村找赵家,左邻右舍见了肯定好奇,这个来瞅瞅那个来瞧瞧,指不定就给闹的沸沸扬扬。 马车在离村口有二里地停的。 宋教谕意思再等等,天黑再进村,悄悄的。 赵安下车看了看四下,纯农村的感觉,路边树上的知了时不时的叫唤几声,边上的小河水一眼看去清澈无比,是直接能饮用的那种纯净。 收回视线,看向坐在车中的宋教谕,小心翼翼问道:“大人,学生等会见到赵有禄的父母怎么称呼?” 这还真是个问题,要注意的问题。 很多大事往往都坏在小礼之上。 “废话,当然叫爹叫娘了。” 宋教谕喜欢抽烟,抽的是那种长长的旱烟袋,“吧嗒”一口冒了个烟圈在赵安脸上,“你现在是赵有禄,不是赵安,明白?” “明白,明白!” 赵安不迭点头,赵有禄这身份他真得好好适应,必须强迫自己把赵有禄这个名字刻在大脑里,印在骨子里。 前世不就有化名潜逃多年的罪犯被警察一个真名叫的下意识回头的么。 他可不能犯这低级错误。 抽完一锅烟,见天彻底黑了,宋教谕便让车夫在这里等,自己带着赵安悄悄进村。 很低调,穿的便服。 赵安跟在后面一步一趋,既紧张又好奇。 紧张的是不知道赵家二老怎么看他这个新儿子,好奇的是自个接盘的赵有禄婆娘长啥样。 他要求不高,中等姿色就行,但得大点。 别又矮又瘦又小。 途中曾想问问宋教谕赵有禄婆娘长的如何,但终是不好意思问出口。 星空相当灿烂,同赵安前世一到夜晚天地黑漆漆不同,当真是明月当空,视野清晰。 估计是没有光污染的原因。 赵安手上提着八样礼,大枣、白、小饼之类的扬州特色点心。 自个钱买的,也是应该的,新儿子上门能空着手么。 到了村口,宋教谕四下看了看,指了指远处一座半砖瓦半茅草的院子对赵安低声道:“那就是赵家。” 赵安点了点头,轻手轻脚跟着宋教谕摸到赵家,两人在外面先静静等了几十个呼吸,确认赵家院中没有外人在,这才轻轻敲门。 门开了,是赵有禄的母亲陈氏开的。 也是个苦命人,不到四十岁的妇人看着跟六旬老妪差不多,头发也是一眼可见的白,足见这辈子有多么操劳。 宋教谕来过,陈氏认得,看了眼赵安默不作声将二人迎了进去,应是知道二人来意。 “嫂子,你男人在吧?” 宋教谕进院后问了声。 “在的。” 陈氏走到一间黑漆漆的屋中轻声说了几句,屋内旋即亮起灯光,点的是菜籽油做的油灯,这灯苗头很小烟也大,照明效果很差,然胜在便宜。 只再便宜,农民也是能省就省,非必要晚上是不点灯的,直接上床睡觉便是。 跟宋教谕进屋后,赵安就看到一个精神无比憔悴的中年男人坐在一张不知道用了多少年的木床边上。 床上盖的是一块用布补了好几块的凉席,凉席下填的好像是稻草。 夏天蚊子多,床上却没有蚊帐。 再看墙壁,乌黑发油,不少地方还有类似蜂洞的小洞洞,屋内除了这张床就一张四方桌,一条桌腿下还垫着块砖头。 地面别说青砖了,直接就是夯实的泥土。 穷,真穷。 看的赵安唏嘘连连,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直到宋教谕轻轻拍了他下,这才赶紧将手上的礼物放到桌上,然后恭敬跪下给中年男人磕了一个头:“爹!” 又换方向给站在门口的陈氏也磕了个头:“娘!” 陈氏没说话,只是打量了眼赵安。 赵有禄他爹,也就是坐在床边的中年男子赵四喜开口道:“孩子,你起来吧,你虽用了我儿子名字,但这声爹娘我们却是不敢应的。” 赵安有点尴尬。 宋教谕在边上替他解了围,意思赵安现在衙门做事很得上面看重,为人也老实,是个挺不错的年轻人。 “这孩子爹娘也不在,既然现在同你们家结了缘分,也叫了你们爹娘,照我说,往后你们二位就把这孩子真当儿子看,他也拿你们当亲爹亲娘孝顺” 不等宋教谕说完,赵安赶紧又给赵有禄父母磕头,再次叫了声爹娘。 陈氏依旧不说话,样子看着叫人同情的很。 依旧是他男人赵四喜开的口,没同赵安说什么,只是让妻子去儿媳屋说一下。 宋教谕在边上没作声,赵安站起来后也是有些拘束的靠在门边。 这会是人家一家离散之时,不太好说话闲聊的。 陈氏过去后没多大功夫就有女子哭泣声传来,也不知陈氏说了什么,那女子这才渐渐停了哭泣。 未几,陈氏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个抱着孩子的年轻女子。 院子光线倒也看得清,只那女子始终低头,赵安看不到她长相。 身材嘛,倒也罢了。 起码从侧面看,还是过的去的。 好看不好看的都得把人带回去。 估计赵有禄父母早跟儿媳说过此事,因而院中并没有出现儿媳愤怒拒绝,公婆强行送人的场面。 一切都很安静,赵安跟着宋教谕走,女子跟着赵安走。 月光照射下,三人的身影跟皮影戏似的一前一后。 到村口时,赵安回头看了下,赵家院子外两个身影也在望着他们。 到了马车后,宋教谕先上的车,赵安将女子手中拎着的包裹先放上车,之后伸手要抱女子上车,女子本能避让,示意自己能上车。 见状,赵安只好讪笑一声微微点头。 车是县学的公车,里面很宽敞,再坐两三个人也不嫌挤。 人都上车后,车夫便扬鞭赶马,前方道路清清楚楚,一点不影响赶路。 车厢内,却是寂静无声。 都没什么好说的。 宋教谕更是没一会就打起呼噜来,为了赵安这破事,他老人家这几天确是有够累的。 赵安一直想看看自己接盘过来的老婆长的如何,可赵有禄这媳妇就好像晓得他心思般,不是低头就是侧对,又或将孩子抱高点。 愣是瞧不到。 弄的赵安心头直痒痒,也不知赵有禄媳妇会不会认他这个假丈夫。 想想也是委屈,大好清白之身竟然沦落到接人家的盘。 本来就搞了个假学历,现在倒好名字是假的,身份是假的,老婆孩子也是假的,妈的,早知道姓贾好了。 (本章完) 第48章 娘子,我不饿 第48章 娘子,我不饿 假不假白玉为堂金作马。 只要能当官,姓什么对赵安来说其实无所谓的。 反正他又不是真的姓赵。 前世他姓张。 虽然现在的一切都是假的,但格局放开点,不就是身份有了、学历有了、功名有了、老婆孩子也有了么? 从一无所有到四有新人,这比别人少走多少弯路? 只要能当官,什么都是浮云。 圣人言: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嘛。 如此自我安慰后,赵安的心态顿时大变样,不说是美滋滋,起码也是滋滋美。 一路上宋教谕睡觉,小娘子抱着孩子发呆,赵安则在那自娱自乐。 其实就是脑补某些画面。 是男人都会幻想的画面。 天上突然掉个婆娘下来,二十一岁的身子能不憋的慌么。 一憋肯定会想啊。 不想就不是男人了。 想着想着,身子就不自觉的往人小娘子靠。 车里就一个呼呼大睡的宋教谕,人上了年纪困觉的很,不怕突然醒来。 再说,跟自家婆娘挨着坐也不犯法啊。 更何况这婆娘还是宋局长“介绍”的,大媒人嘛,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一开始,赵安其实也没什么特别企图,就是想瞧瞧自己接手的媳妇长啥样,如果姿色中等以上他就认了,替赵有禄把田继续耕下去顺便照顾他父母和女儿便是。 毕竟没有赵有禄这个身份,他那监生就办不下来。 做人可以违心,但一定要报恩。 如果丑的实在不能见人,认是认,养归养,但赵安发誓绝对会以生命捍卫自己的清白之躯。 就是人小娘子始终不抬头让他看,搞的赵安心头跟个火烧似的,又不敢强行把小娘子扳过来一瞧究竟,大为扫兴之下便要回原来坐的地方。 丑媳妇终要见公婆,车里不让瞧,等到了县里进了屋总要让人瞧吧! 倒要看看你能藏到何时。 然而空气中突然传来的一股诱人味道,让赵安瞬间上头。 味道来自小娘子身上,别人可能闻的少,襁褓中赵有禄的闺女肯定是闻多了的。 一边吸着诱人味道,一边身子又再次朝着小娘子靠了过去。 小娘子再傻也是过来人,如何察觉不了公婆非让自己跟的“夫君”想干什么,于是就往另一边挪。 恰巧碰上一段较为颠簸的路段,车轮三颠两颠之下,赵安终是如愿挨着小娘子坐了。 呼吸的节奏也不由自主的快了几分。 没办法,那味道本就具备刺激功效。 小娘子不可能没察觉到赵安在喘粗气,隐隐的也想到了原因,一张小脸顿时烫的不行,偏只能坐在那里不敢动。 没办法,再往里挪就要挨公婆说的那位衙门宋先生坐了。 襁褓中的赵有禄的闺女睡得很香。 小孩子嘛,颠的越凶,睡的越死。 小娘子老实挨着坐了,赵安也没再得寸进尺,更没有试图伸手去摸摸人家,他知道这事现在急不来。 再急,也得等宋教谕不在才行。 而且,也须人小娘子有个心理适应期。 或者说过渡期。 接受自己成为另一个男人妻子的事实。 不过小娘子能乖乖抱着孩子跟赵安走,说明赵有禄父母的“工作”已经做到位,小娘子内心是默认这件事的。 那么,纵是赵安不让小娘子适应,想直接水到渠成,道德上其实也说的过去。 二人实际上已经是夫妻。 除非赵安不想当赵有禄。 赵有禄,赵安肯定是要当的,不当不行,县太爷饶不过他。 却也不急于就全盘接受赵有禄的妻子。 于是乎,倒跟圣贤似的端坐在人小娘子边上,一本正经的很。 如今是乾隆年间,大清属于四海升平,作为世界首富之地的扬州城大门晚上没有关闭的道理。 马车进城之后一路朝甘泉县学驶去,到地方后实在是困的不行的宋教谕先下的车,之后吩咐车夫将赵安三口子送到县学后面的公房。 随手摸出一把钥匙递给赵安,打个哈欠道:“你那房子本官叫人收拾好了,被褥都是现成的,你们三口子今天晚上先凑和下,有什么要买的你明儿个自己去买,有什么地方不明白的问管公房的老陈头就行。” “哎,大人!” 赵安伸手接过钥匙。 宋教谕点了点头,朝车内瞄了一眼后给了赵安一个男人都明白的眼神,之后以过来人的口吻压低声音道:“你要照顾你媳妇的情绪,不要猴急吓着人家,另外那种事你没经验,千万别跟个粗汉似的急慌急了往里冲,要慢慢来,不然丢人挂相的倒叫你媳妇小瞧了你,嘿嘿,人家比你懂。” 嗯? 望着哈欠连天回去睡觉的宋局长,赵安气的翻了个白眼:老家伙,你瞧不起谁呢?当年我可是号称一夜七次郎的。 担心小娘子听到宋教谕的话也回头朝车内瞄了眼,好在一切正常。 车夫是县学的专用“司机”,当然知道公房在哪,很快便将赵安三口子送到地方,客套几句后车夫也就回去了。 所谓公房实际就是一排平房,跟赵安前世的小学校舍差不多。 公房前面围墙圈着的就是甘泉县学和孔庙,搁赵安的理解差不多就是县重点中学的意思。 县学围墙北侧开有一道门,应是方便住在公房的先生进出学校用的。 说白了,“公房”就是县中学的家属区。 赵安看了眼宋教谕给自己的钥匙,上面系有布条,布条上面写了南二间。 抬头看了下,最近屋子挂的牌子上写的是东三间,便朝南边找去,不一会就找到了南二间。 刚要开门,却发现小娘子抱着孩子还傻乎乎站在东三间那边,赶紧过去轻声道:“跟我走吧。” 路上一句话都没有说过的小娘子闻言迟疑了下,还是微嗯一声,低头抱着孩子默默跟在赵安身后。 赵安用钥匙开了门,借着月光找到放在门侧条桌上的烛台,又摸出随身带的火折子将蜡烛点上后,屋内立时光亮起来。 接着赵安就有点头大了,因为宋局长办事也太妥贴细心,竟然让人在床头给他贴了张大红喜字。 床上除了县学后勤人员送来的崭新被褥外,还放了两条毛巾。 不知道是用来洗脸还是用来擦什么的。 床下边放了个夜里方便的尿壶。 男女通款的。 小娘子也见到了那大红喜字,不禁重新红了脸,抱着孩子站在门口不知是进去还是不进去。 轻咳两声后,赵安主动伸手拉住小娘子,柔声道:“进来吧,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了。”顿了顿,特意强调一句,“这屋子是衙门专门批给我的。” 怕小娘子不懂批的意思,又解释道:“就是县尊大人看重我,特意赏给我们三口子住的。” 说“三口子”时,音量还故意加重了些。 “噢。” 小娘子有些紧张的跟着赵安进了屋,站在床边很不适应的样子。 “你一路都抱着孩子想来累了吧,先坐下歇会,孩子我来抱吧。” 赵安善解人意,伸手要从小娘子手中接过以后管他叫爹的闺女。 小娘子犹豫了下,还是松手将女儿给了赵安。 这时赵安才看清小娘子长相,怎么说呢,肯定没有特别的惊喜给他,就是小娘子长的不是倾国倾城之色,又或沉鱼落雁那般,绝顶大美人断然是谈不上的。 但要说丑也绝对不丑,用邻家妇人或同学妈妈形容可能贴切点。 大概比美妇稚嫩些,比少女成熟些。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赵安比较满意,心头大石也算落地,自己这个接盘侠当的不冤,以后要耕的黑土地算是肥沃的。 怀中“闺女”还在睡梦中,小模样长的很是可爱,赵安也是喜欢孩子的人,忍不住伸出右手掐了掐闺女的小脸颊,笑着问仍是有些拘束的小娘子:“对了,孩子叫什么名字?” “叫小小,夫君在时给起的。” 小娘子的声音不大,有点细声细语的感觉。 “噢,小小,” 赵安探头在人闺女脸上亲了下,“小小噢,以后我就是你爹喽,你长大后可要孝敬爹和娘噢。” 小娘子听了这话却是有些伤感,显然是想到小小的亲爹,她那苦命的夫君。 “你饿么?” 赵安肚子咕咕叫了下,随手将刚才车夫拿给他的几只点心盒取出,示意小娘子吃点东西。 小娘子虽然也饿,却是不好意思拿点心吃。 见状,赵安笑着取了一块梅糕塞在小娘子手,自己也取了一块随口道:“以后我和你就是两口子,老人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事已至此你就安心跟着我过日子,别的我不敢保证,让你娘儿俩吃饱喝好还是能的。” 言罢,从兜中取出装有五两碎银子和一百枚铜钱的布袋丢在桌上,“这是家里这个月的开支钱,你先拿着,明天我带你熟悉下周围,往后家里就靠你忙活了。” 听了这话,再瞧赵安不像对她娘儿俩不好的人,人长的也算周正,又是在衙门办事的人,小娘子也没什么好想的,便点了点头,低声道:“洗衣做饭女工我都会的。” 说完,想到什么,从家中带来的包裹中翻出一块用红布裹着的物件递给赵安。 赵安接过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小娘子垂头道:“是我和夫君的婚书。” “那你收好,我这人粗心大意,别再给弄丢了。” 赵安将婚书还给小娘子,又将其拽到凳子坐下拿了几块点心让她吃,屋中没有炭炉,又是深更半夜实在没地方找水,只能先将就下。 二人吃完点心填饱肚子后,却面临一个难题。 屋内只有一张床。 是现在就睡一张床,还是? 赵安问小娘子意思,小娘子吱唔半天,既不说一起睡,也不说分开睡,反正看着又羞又急的。 “哎,你看我这人,明明我们就是夫妻,还分开睡什么?反正迟早要一起睡的。” 赵安直接做主,将女儿放到床里头摊开被子直接解开外衣脱鞋上床,尔后拍拍被子对小娘子道:“天也不早了,你也累了,我明天衙门还有差事,咱们早点睡吧。” 之后也不管人小娘子答不答应,直接一口气把蜡烛给吹灭。 屋内瞬间陷于漆黑。 这口气吹的妙,漆黑之中小娘子有那么三十多个呼吸考虑吧,还是如赵安愿上了床。 要是蜡烛一直亮着,估摸小娘子能磨叽到天亮也不好意思上床。 上床是上床了,却是没解衣服。 赵安对此能够理解,过渡期还是要给的。 能睡在一起,还怕不粘在一起? 夫妻的枕头肯定是放在一边的,没有放床两头的道理。 就这么,两对因为命运被强行捏合在一起的“新人”各自闭眼睡觉。 也不知过了多久,赵安忽的侧过身对着枕边人的耳朵轻声问道:“睡了吗?” 几秒等待后,传来小娘子的声音:“嗯。” 又是十几秒后,赵安以商量的语气小心翼翼问道:“我们既然是夫妻了,那我们现在可不可以?” “不可以。” 小娘子的答复让赵安泄了气,讪讪将身子重新躺回去,暗自警醒自己万万不要做出强人所难的事。 接下来的时间再次静止,不知不觉二人都进入梦乡,也不知过了多久屋中却传出小孩的哭声。 女儿的哭声让已经睡了的小娘子神经质的醒来,醒来瞬间就是下意识的摸索女儿,赵安也被动静弄醒赶紧起身一边点蜡烛,一边问道:“孩子怎么了?是不是尿了?” “没尿,” 小娘子摸了摸女儿刚才睡的铺面确认没潮,忙将女儿抱起对赵安道:“大概是饿了。” “饿了你就喂她吃吧。” 赵安重新钻进被窝,因是夏天缘故床上铺的是凉席,被子也是薄薄的一层单被。 “嗯,” 小娘子点了点头,一边哄着孩子一边就要解衣,忽的发现“夫君”正在盯着自己看,不由红着脸道:“你能不能不要盯着我看。” “噢,那我就不看了,” 赵安有些尴尬的将探出去的脑袋收回,只眼神明显不对,半响,咽了咽喉咙对正看着自己的小娘子道:“娘子,我倒是不饿,就是有点渴。” (本章完) 第49章 府台大人高升了 第49章 府台大人高升了 赵安说的是真话,他真的渴了。 就是这真话听着挺下流,也挺难为情的。 屋里没水,渴了能喝啥? 把小娘子弄的又羞又臊,妇道人家能不知道边上男人想什么嘛! 关键赵安说完又不扭头,仍是继续在那巴巴望着。 怀中女儿又哭闹的凶,没办法小娘子只好以弱不可闻的声音求道:“小小饿了,你能不能别看夫君在时就不看,说什么非礼勿视,我喂小小时都是背对着他的。” 赵安听后不以为然道:“怎么能是非礼勿视呢,我们现在是夫妻,有婚书的,以后你要跟我过一辈子的,再说两口子之间不就那点事么,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心中同时暗想有禄原来还是个书呆子,不知人世间最美好的东西是何。 “我求你别看了,小小真饿了,” 小娘子哪好意思刚认识就把自个交给边上这个“丈夫”,为了女儿她可以听从公婆意见跟从这个冒名顶替她夫君的男人,但她真的做不到第一天就和这个男人圆房。 小小久久没有吃的,哭闹的更凶。 赵安也有点慌,在边上劝道:“快点让小小吃吧,大半夜的别再把邻居先生们吵醒,以为我们两口子干什么了呢。” “我,” 小娘子急了,可男人说的也是事实,再让孩子这么哭下去,邻居肯定会被惊动。 “我什么我,我说了,从今天起我是你男人,你是我妻子!听话,快喂小小吃。” 赵安的声音不容质疑。 “我,我,” 无奈之下,又心疼女儿又担心邻居的小娘子被赵安逼上了梁山,不情愿的转过身背对赵安解开衣衫,有了吃的后小小果然不哭不闹了。 一边吃着,一边小手在母亲身上比划着。 赵安哪能放过眼福,很自然的将头探了过去。 小娘子见了往里转,赵安也跟着转。 急的小娘子一点办法也没有。 等小娘子喂完孩子后,赵安这才转了过去半靠在床上,笑嘻嘻道:“看都看了,等会生米煮成熟饭吧,明年争取给我添个大胖儿子。” 小娘子一边轻拍哄着女儿,一边有点来气的哼了一声:“你又不是我真的男人。” “我们都睡在一张床上了,以后小小也管我叫爹,婚书也现成的,怎么不是真的?” 说到这,赵安忽的神情变得很认真,轻轻抬起小娘子的脸:“往后我不想听到你再说什么假的,你不仅要把我当赵有禄,更要把我当丈夫,否则我要出了事,你们娘儿俩日子也不好过。” 可能突然的认真有点吓到小娘子,小娘子竟是不敢说话。 见状,赵安脸色缓了下来,探头见小小已经睡着,随手就要将小娘子已经穿好的衣服解开。 小娘子本能的拽紧衣服捂着。 赵安没吓唬她,只是静静的盯着她看。 十几个呼吸后,感受到压力的小娘子将手放了下来。 赵安也不说话,默默动作,一件不剩。 羞臊的小娘子捂也不是,不捂也不是,只好将身子埋进被窝。 赵安点了点头,也跟着进了被窝。 很长时间后,方才探出头狠狠呼吸了一下。 这回不仅不饿也不渴了。 小娘子的身子则绷的紧紧的,实在是太过紧张原因。 “你别想太多了,以后我会对你好的。” 说完,赵安咧嘴一笑,再次将身子缩了下去。 就跟鱼儿不能总在水底需要出来换气般,几十秒后赵安又浮出水面。 继而身子一动,小娘子也跟着一颤。 床不是新的,可能是县学统一“采购”质量不太佳,声音有点大,“咯吱咯吱”的。 “隔壁有人,万一听见” 小娘子脸还是红的很,十分难为情的样子。 “怕什么,” 赵安哪管那么多,他们可是合法夫妻。 不把赵有禄的孀妻变成自己的“真妻子”,难保将来不出事。 感情且放一边,先将二人绑在一起。 怎么绑? 当然是和小娘子有自己的孩子。 有了孩子,不是丈夫也是丈夫,没有亲情也有亲情。 这年头没有空调也没有风扇,只能赤着身子掀起被子在那大喘气自然凉。 蜡烛还点着,完全暴露的小娘子不好意思抬头,只是轻轻捅了捅赵安。 赵安侧脸看过去:“怎么了?” “毛巾拿给我,” 小娘子指了指床边的新毛巾。 赵安这才注意小娘子手捂着,赶紧将毛巾递给对方。 小娘子默默擦拭,赵安默默欣赏,待小娘子清理干净后方想到一事,忙问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小娘子低声道:“我叫罗春兰。” “春兰?” 赵安笑了笑,名字听着有点土,跟有禄差不多。不过这年头平民百姓家能给女儿起什么好名字,春兰、春艳、春芳、艳红之类俗名才是大多数女子的姓名。 嫁了夫君后也多是被人唤为“某氏”,基本上不使用自己的名字。 “歇了吧,明天我带你出去逛逛。” 赵安转身吹灭蜡烛,精疲力竭的他很快进入梦乡。 身边的“妻子”却是一直没睡,不是侧脸看着枕边人,就是呆呆的看着屋顶,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可能是觉得自己命苦,也可能是对今后的新生活有了新的憧憬。 许久,微微叹息一声。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只要这男人对她们娘俩好,她罗春兰也就认命了。 次日赵安是被邻居的走动声吵醒的,看了看外面天已经大亮,赶紧穿衣让春兰再睡一会,他到衙门报个到。 报完到没什么事再抽空回来陪娘儿俩在扬州城逛逛。 没先去县衙向县尊大人“发喜烟”,而是先去的府衙。 依旧是雇的骡车过去,到地方后就跟门口熟悉的几个衙役打了招呼,刚进经历司就听里面有笑声,进去一看管事的几个知事在说话,一个个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样子。 赵安不明所以,正好边上有个跟自己同在崔知事这边干活的王书办经过,便拉住对方问知事们怎么这么高兴的。 “你还不知道?” 王书办有点奇怪,旋即想到这两天赵安没来府里,便笑着道:“府台大人高升到省里去了。” (本章完) 第50章 我这水平能教书? 第50章 我这水平能教书? 府台大人真的要高升了! 吏部的调令还没到,消息是提前过来的。 当官的在京里和省里基本都派有专门人员打探消息,一叫“坐京”、一叫“坐省”,甚至还有“坐府”的。 “坐京”的除了替自家主人维护和京城官员的友好关系外,必须要跟京里的各大衙门底层办事人员打成一片,隔三叉五的得请人吃饭喝酒,休闲放松一下。 且还是长期投资,开支不小,当然这笔开支最终还是转嫁在百姓头上。 别看京里各大衙门的底层办事人员不过是品级不高、地位也低的笔帖式、拜唐阿、中书,可这帮人的消息却比谁都灵通。 所以跟这帮人把关系处好了,关键时候就能得到比正常途径快的多的消息,尤其涉及朝堂大的人事调整或事关自家主人利益的。 有些事哪怕只是提前一天知道,就足以改变事情的最终走向,甚至改变一个人的命运。 当年山东巡抚国泰被京里派人调查,调查团已经到了济南,国泰对此不仅一无所知,还强迫布政使于易简化妆成女旦陪他在台上唱大戏。 结果被调查人员当场“抓包”,抚台、藩台一锅端,双双在牢中领取赐自尽的隆恩。 这是反例。 正例是几年前乾隆派人到浙江清仓查库,结果消息被浙江巡抚福崧提前得知,京里的调查团还没到浙江,浙江的官员就通过各种手段把仓库安排的条条当当,啥都查不出来不说,还实现了满仓效果。 作为“能臣”的福崧也因此被帝心大悦的乾隆改授江苏巡抚,署两江总督。 由此可见“坐京”、“坐省”的重要性。 京中传来的消息是府台大人要高升到省里做臬台,就是主管江苏全省司法的按察使大人。 正三品的官,于省里的交椅仅次于抚台、藩台,位在学台之上。 扬州知府是从四品,这就是跃过正四品、从三品两个门槛,直接实现由府到省的大跨越。 府台大人升了,赵安自是高兴,因为他知道府台大人对他这个笔杆子颇为重视,且高升这件事也一定是因为那道十全寿折。 确如赵安所料,扬州知府额其那的高升就是因了那道寿折。 不过朕心大慰的乾隆一开始是想提拔额其那升任安徽布政使,又或赏一个两淮盐运使的肥差。 不凑巧的是这两个官职上的现任官都是和珅的人。 安徽布政使周樽是和珅保举的,每年给和中堂的孝敬不会少于五万两。 两淮盐运使阿克当阿则是内务府出身,内务府大臣就是和珅。 靠着阿克当阿,和中堂每年从盐商这里净拿就是五十万两,还不说盐政当中那些鬼把戏的收入。 主子高兴要赏官,和珅不反对,但他可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人被额其那给顶了。 事关自家利益,于是授意同党福长安向皇上委婉提了下安徽布政、两淮盐运为官都很得力,最后和珅再给皇上提了个江苏按察使的建议。 臬台大人好是好,也有牌面,就是油水不多。 毕竟主管一省司法的不可能把所有案子都弄成冤假错案,一年到头下来也碰不到多少桩能够出大油水的案子。 综合起来,臬台油水在四大交椅中是排末尾的。 地位不及的学台大人光乡试就能收到手软,况还能插手各府州县的生员考试排名。 赵安不太懂其中门道,心想府台大人高升了弄不好会把他带去省城,到时自个再表现好些,多半就能以监生头衔弄个小官做做了。 抱着这样的念头见到准臬台大人时,对方却正苦恼自己不仅没得到两淮盐政的肥缺,连扬州知府这个大肥差也要拱手让人。 心中很是郁闷,但事已至此也没有办法,只能等吏部调令到就去江宁乖乖上任。 往好处想,自己才四十几岁就升任正三品的臬台,五十岁时怎么也能接一任藩台吧。 抚台也不是不可能,毕竟他那道寿折可是真正的鹤立鸡群。 京里传来的消息说皇上回京时,车驾前有鸾仪卫的人打出“十全老人”、“十全武功”的举牌! 这份荣光,放眼大清朝还有几人? 另外正三品的臬台是能直接给皇帝上奏折的,折子上的多了,皇上见的多了,再有这上“十全尊号”的功劳,说不定一两年就能再升个三级。 不是不可能,因为当今的乾隆爷用人素来随心,高兴起来让你连升五六级都行。 这般想的话,知府大人心情就好多了,连带着笑容也多了不少。 知府大人高升,手下用得顺手的人员肯定也要跟过去一帮,尤其是几位大席师爷。 至于赵安,知府大人是想带到江宁去的,但赵安的监生头衔还没办下来,自己又是去按察使司赴任,属于新官上任,带个童生出身的“幕僚”不免有点跌份。 就这么留给甘泉县也不妥,毕竟人家为自己升官是出了大力的。 因此与夏、赵二位大席师爷商量后,知府大人亲自找赵安谈话,一通没什么营养的废话后,便直入主题。 “.本官已经安排了,你以监生身份到府学先做几个月学录,待本官那边安定后再为你安排个好些的差事。” 学录? 赵安愣住:这不是府学教授的助手么。 准确说,不是助手,是府学的老师。 有品级的老师,从九品。 国初只有国子监有配,现在也是府学才能配署。 主意是知府大人的大席赵师爷给出的,为何要安排赵安去府学教书? 因为学录这个职衔清贵。 有府学教书这个经历,对赵安后面的仕途是有很大好处的。 至少可以淡化例监这个异途出身对其的影响。 见赵安傻愣在那,知府大人不由笑着点了点头,道:“本官素来看重人才,你到府学后要好好当差,莫让本官失望.至于县里边本官会交待下去,你无须担心什么。” 言罢,想到什么,“甘泉县的认证司本府已经叫县里撤掉了,以后不用再设,府里面同样如此。” (本章完) 第51章 自己研究 第51章 自己研究 准臬台大人是典型的过河拆桥,吃完饭就摔碗。 不过也是正理。 这么好的来钱法子能随便留给下任官么。 有本事自个去弄。 反正府里公文已经发到江都和甘泉,明确停止驰名商标、名优产品认证,且是以确保现有名优产品的“含金量”作为名义,同时也表达了些为商家减负的意思。 下任官要是想有样学样,首先就得推翻他这个前任官的决定。 是好推翻的么? 前任现在可是臬台大人! 弄的赵安也没办法,不过准臬台大人虽然没有带赵安去省城打拼,也把他的认证摊子给掀了,但对赵安也算可以。 按惯例捐得监生头衔想要做官,还要经一段时间考察,另外这个学录虽然只是从九品的小官,说起来跟不入流差不多,却是个实打实的清贵官。 在吏部也是正式挂牌注册的,比吏要高出一个档次。 形象点说,从九品大概算个副镇长级别。 眼下的清朝官多缺少,侯补的人太多,进士举人还好说,捐监的想要当官哪怕只是个从九品官,也得捐样。 所谓“样”就是再交一笔钱。 府学的学录不贵,但起码也要几百两银子。 准臬台大人走前大笔一挥,直接帮赵安“提干”,这笔银子当然不用交。 尽管对当老师给人教书一点信心没有,赵安还是很感谢准臬台大人这个安排的。 没实权不要紧,没油水不要紧,起码真是个官。 知府大人高升两级,他这则算正式步入官场。 吏部的调令大概后天到,提前知道此事的知府衙门上下很是热闹。 因为知府高升要带走一批人,这帮人去了省里肯定更进一步,不是吏的有望成吏,是吏的有望变成官,能不高兴么。 不被带走的也高兴,腾出来的位子得有人来补。 有心进一步的自然要打小算盘,估摸新来的知府大人到后能出多少钱才能把“标”给拍下来。 此外的热闹则在于各科室、各机构都要商量凑钱给知府大人送“别敬”。 上任时要送漕规、到任规,离任了当然要送别敬。 何况还是高升。 以额其纳的品级,这笔别敬加起来不会少于五万两。 不单是知府衙门的人送,下面的州县都得送。 不送可以,你地方的案卷搁按察使司衙门给你拖一拖,又或打回重审,绝对够你地方官喝一壶的。 赵安这边回了趟县衙,将自己被知府大人破格保举为府学学录一事原原本本跟县尊大人说了。 县尊大人这会心态好了很多,格局也放的很开,难得朝赵安笑道:“这是好事,也是你的机会,须好生珍惜。” 赵安躬身道:“学生能有今天,都是蒙县尊提携,您的大恩大德学生没齿难忘!” 县尊大人再贪婪,对赵安还是没说的,要不是人家帮助解决身份、学历使之能成为监生,他怎么可能被知府大人直接提干当上有编的老师呢。 县尊大人点了点头:“本县这里尚有不少事要做,既然府台这般安排,你且去办你的事。本县若有什么事需要你的,自会派人与你说。至于其它的事你不必管,本县这边自会安排。” 说的应是认证司的事。 “那学生告退!” 赵安没在县尊这耽搁,他还要去府学报个到。 相关手续知府大人给他弄好了,直接去报到就行。 其实很想请教一下县尊自己到了府学万一被校长、主任要求给学生上课怎么办。 他什么文化水平,县尊大人能没数么? 想想没说,因为他是例监出身,充其量也就小学生水平,而府学相当于省重点中学,叫他一个小学生给省重点的高中生们上课,不是难为人么。 校长和教导主任们不可能没这个眼力界的。 知府大人可是高升,而不是革职被贬。 县尊这边估计也猜到赵安去府学只是一个过渡,等知府大人在省里站稳脚跟多半会调走,所以其在府学就是等着调走的“吃干饭”。 赵安的档案在甘泉县衙的吏房,拿着县尊开的条子到吏房提了自己档案后没急着去府里,而是回去看了看妻女。 他就算不在县里工作,县里也不可能把房子收回的。 到家时,就见罗小娘子蹲在门口洗衣服,也不知从哪打来的水。 见赵安回来,罗小娘子赶紧站了起来,有些怯生道:“回来了。” 赵安“嗯”了一声:“回来看看你娘儿俩,马上要去府学办事,今天可能不能带你出去逛逛了。” 进屋逗了逗正在床上玩的闺女小小,之后出来让罗小娘子自己做饭。 “你问问邻居菜在哪买,如果一个人呆在屋里闷的话,就周围走走,熟悉一下。” 吩咐完后,赵安顺手拍了下罗小娘子的屁股,“为夫可能要晚上才回来,你给我备好洗澡水,另外把自个洗干净等我。” 说完,也不理耳朵根子红起来的小娘子,直接出去叫了辆骡车直奔府学而去。 扬州府学就在甘泉辖区内,离赵安住的甘泉县学七八里路的样子。 跟县学和孔庙合在一起一样,府学内同样也设有孔庙。 清代地方官制中的教育、盐务、漕运、河道四个系统是独立于府、州、县衙门之外的,管理府学的官员是七品的教授,县里则是八品教谕。 府学教授以下也有学正、教谕、训导等官,赵安担任的学录虽有品级,但并不负责府学管理,称之为赵老师更合适。 到了府学出示府里的“介绍信”后,赵安就去了府学负责人事的学正处办理入职手续。 只负责入职的学正不在,便无聊在屋里等候。 正等的不耐烦时,门外有人轻轻敲门,继而有个十四五岁像是学生的少年有些紧张的走了进来,见自己要找的张先生不在不由有些失望,正想回教室时又见赵安人模人样的坐在那,不由问道:“您是刚来的先生么?” “嗯,什么事?” 赵老师轻咳一声,摆出一幅为人师表的样子。 那学生一听是新来的先生,忙将手中的书本恭敬递上前:“先生,学生对荡荡乎,民无能名焉;巍巍乎,其有成功也,焕乎其有文章实是不解,还请先生能为学生解惑。” 嗯? 赵安接过书本,上面的字他全认识,就是合在一起不知道什么意思。 人学生哪知他肚中浑无半点墨水,正巴巴等着先生释惑呢。 半响,赵安合上书本很是严肃道:“你知道读书最要紧的是什么吗?” 少年脱口便道:“乃刻苦用功四字。” “错了,” 随手将书本塞给少年后,赵安给出正确答案:“不是刻苦用功,是要自己研究。” (本章完) 第52章 这个说法不好 第52章 这个说法不好 别人教的含金量不够,知识这个东西并不是常态的,而是随时会变化的,只有自己研究领悟才是真谛。 用的都是同样的教材,为何有的人就能中状元、探,有的人终其一生也不过是个童生? 区别难道在于不够刻苦,不够用功? 答案肯定不是。 归根结底,就是读死书和读活书的区别。 前者看着好学,不懂就来问老师,老师一教也能明白,可他明白的只是表面的肤浅道理,对于更深层的东西掌握不了,也无法做到举一反三,活学活用。 这种人,再刻苦用功成就也有限。 读活书的就不一样了,那真是才思多具,往往能透过现象看清本质,如此才能精准命中考官的痒痒点,从而一路高中走上人生巅峰。 既然从事教育工作,又恰巧碰上个来求知的学生,赵安当然要用点心,不希望少年走读死书的路子。 回去好好琢磨琢磨,说不定就能有所突破。 不懂就问老师是个坏习惯,容易产生依赖性。 再说,老师水平真要高的话,也不至于在这教你们了,对不对? 少年带着莫大疑惑离开了“办公室”,却不知他若继续追问赵老师的话,被逼急了的赵老师大概率会嘣出一句来:“你他娘的问我,我问谁?” 闲着无聊,随手拿起学正值桌上的一堆“文件”看了起来,大部分都是关于府学人事管理方面的材料,没什么特别吸引赵安的东西。 唯独一份教育体系的升迁材料让他多看了一会,看完才明白各省的府学教授、县学教谕,以及府里学正、训导之类的教职官员都是从举人中选授,只有顺天府的教授必须进士学历,且起步就是正六品。 府学教授若升迁的话也不是升任本省提督学政,因为学台大人并非正式官职,而是清廷设立的临时性职务,类似钦差。 即原有品级不变,只是前往某省代为主管教育。 因此有些省份的学台是由京里的侍郎、京堂担任,有的省份则是由翰、詹、科、道、部属等官两榜进士出身人员简用。 这就导致有的学台是从二品的大官,有的则是正五品的科道御史。 不过哪怕是正五品的学台也有密奏权力,在省内可以与巡抚、布政、按察分庭抗礼。 学台的升迁机会也远比其他官员要高,故捐纳出身是无法担任学台一职的。 府州县的教官因不是进士出身,出路最好的是升国子监典籍、翰林院待诏、京府教授、外县知县等职。 至于赵安担任的这个学录和州、县学的训导就不限举人出身了,一般是从岁贡生,也就是优秀的监生选授,出路最好的是升到翰林院做孔目,或外府经历、外县县丞,及县教谕等职。 也就是说如果高升到省里的府台大人把赵安给忘在扬州府学,他这辈子能摸到的天板就是正八品的科级官员。 府学管教职工人事的马学正回来时,赵安还在翻看桌上的文件,这让马学正不由眉头一皱,冷冷道:“你是何人,为何在本官屋中?” 听到声音,赵安赶紧站起欠身道:“在下赵有禄,奉府台大人之命前来府学报到并任学录一职。” “你就是赵有禄?” 马学正肯定是知道这件事的,虽然府学实际不归知府管,但大事小事知府那边还是说的上话的。 走到书桌后坐下问道:“既是来报到,黄单带来了么?” “带来了,” 赵安忙将自己从县里吏科拿的档案袋放到桌上。 马学正拿起打开将里面的材料一一取出,很是认真的看了起来,看完后抬头打量了眼赵安,淡淡道:“赵有禄,你是捐监出身,监生手续又尚未办下来,按规矩府学这边是不当接收你的,但既是知府大人交办的事,我们这边也不好驳了知府大人面子,希望你以后在府学能够多用心事务,莫要滋扰事端。” 语气对赵安十分轻视,还有点不放心,估计是赵安例监出身外加走后门的因素。 “是,是,是。” 赵安能说什么,点头哈腰赔笑呗。 马学正点了点头,提笔在赵安的档案上填写起来,随后盖了府学章,弄好后档案也不退给赵安而是留在府学再备一份。 甘泉县衙吏房实际还有一份赵安档案的“复印件”,这样赵安的档案不管调到哪里,寻根溯源下来原先任职单位都有旧档可查。 马学正给赵安办的临时工性质的手续,正式手续要等赵安的监生证件下到扬州府后才能办理,连带着也是由府学这边上报省学政衙门为赵安报备学录官职。 届时,赵安才算是清朝的正式官员,虽然只有从九品。 今天赵安来报到办手续自是不必上班,办完后马学正便让他先回去,明天正式到府学“上班”,具体上班内容明天自有人交待。 从府学出来后赵安就去了认证司,到地方时县衙有人在张罗裁撤的事,原先拨来的人员都回原单位继续工作。 刘小楼也在收拾东西,赵安过去和他打了招呼,请刘小楼将自己留在司里的东西帮忙送到县学新家。 “赵大人哪天阔了,莫要忘了小的。” 刘小楼是个有眼界的。 虽然赵安捐监到府学任职当官的消息目前知道的人并不多,但赵安深得县尊赏识且常往府衙跑这件事已然说明他“发达”了,那么与赵安私交尚好的刘小楼自是想赵安后面能够拉他一把。 也不求多大富贵,但能做个管几个人的小头头便行。 “阔了?这个说法不好,你得这样说,苟富贵,勿相忘。” 赵安笑着拍了拍刘小楼肩膀,告诉对方自己要去表叔家一趟,搬家的事请他多费心,又给刘小楼留了几十文用于雇骡车搬家。 刘小楼说什么也不要,赵安硬塞给他的,因为他知道这小子手头没几个钱。 青帮的人早就散了,赵安记起那天孙瑞说“爷叔”要他到香堂过个规矩,这几天太忙把事情给忘了,寻思过两天抽空去一下。 青帮这个组织还是要用一用的,万一哪天白道上混成中堂,黑道上混成老太爷,说不得就要组织百万青帮分子上洛了。 (本章完) 第53章 赵老师要讲课的 第53章 赵老师要讲课的 表叔王德发在税课司上班有固定下班时间,这会离表叔回家还有段时间,赵安便在路上买了点酒菜和一些礼物,另外又替表大妈扯了几尺布。 正准备走时,突然想起表叔儿媳好像给表叔添了个孙子,想着表叔对自己的好索性找了家金银铺,让铺上给挑件小孩满月戴的金三角手链,足足了六两多。 要不是上回知府大人赏的三百两还剩不少,就赵安现在的工资水平不吃不喝也得两个月才能买得起。 看了看天色见差不多了,这才赶往螺丝结顶巷表叔家的院子。 到了后发现表叔还没回来,便将带来的酒肉连同礼物都拿给表大妈马氏。 正在忙活晚饭的马氏见丈夫老家的表侄带了这么多东西过来,老人家欢喜归欢喜,但还是忍不住说了赵安几句,无非钱要省下来娶媳妇、置房子之类的。 “侄子明儿就到府学当学官,往后能吃上朝廷的皇粮,您老不用替侄子担心再说这点东西也值不了几个钱,您和大爷对我这么好,侄子出息了孝敬您二老不是应该的么。” 赵安笑嘻嘻的坐下帮马氏摘菜,想到还给表叔孙子买了个链子赶紧取出递给马氏,随口问孩子满月酒啥时候办。 “这个月底吧,你大爷还说到时让你过来呢,” 马氏起初没注意赵安递来的盒子里装的是金链子,等打开发现时顿时吃了一惊:“呀,金的啊,不行不行,太贵了,不能要,不能要。” 急慌慌的就要将金链还给赵安。 “大妈,这是我这个做大爷的买给我表侄的,又不是买给大妈您的,大妈您想要的话,明儿侄子再去铺子里给您老选根好看的。” 赵安嘴里说着逗话,手里却将马氏塞过来的盒子又强行塞了回去,很是认真道:“大妈,收着吧,没有您和大爷,您说我能买得起这么贵的链子么?我能买得起,说明侄子现在真的出息了,您老真不必替侄子心疼钱。” “这” 马氏犹豫着不肯收,最终还是赵安强行拍的板,不收也得收。 无奈之下,马氏只好将东西先放着,等丈夫回来再决定收不收。 赵安这边陪着马氏忙活晚饭收拾碗筷,弄的差不多时表叔王德发回来了,见赵安来了王德发自是高兴,待见赵安拿了不少东西过来顿时不高兴道:“不是跟你说过到我这来啥都别带么,大爷这里就是你家,哪有回家还带东西的道理。” “大爷,我现在手里的钱还算够,您老不用替我省。” 赵安笑着将王德发拉到桌子边按着坐下。 “够也不能这么乱,你月例才几个钱?大手大脚的再多钱也不够。” 王德发摇了摇头,等妻子说赵安还给他们孙子买了个金链子也是愣了一下,赵安见状赶紧将自己被知府大人破格“提干”到府学当学官的事说了。 “你当官了?!” 王德发有点懵,真的有点懵,虽然知道县里很赏识自家表侄,但怎么也想不到这个才来扬州半年多的侄子能当上从九品的学官。 要知道他们税课司的大使丁正隆不过才正九品! 有没有品级什么概念,没人比王德发这个干了三十多年的书办清楚。 愣神间,侄子已经替他将酒倒满。 赵安坐下后没有任何迟疑就道:“大爷,我现在不仅当了学官,而且也不叫赵安,叫赵有禄了,另外,另外.侄儿现在有个媳妇和闺女。” 将事实一五一十告诉表叔,是赵安路上就做的决定。 一是表叔是他在这世间最亲的人,绝对不会出卖他。 二是这件事没必要瞒着表叔,万一将来有人调查此事,知道内情的表叔也能帮着掩饰。否则别人过来一问,蒙在骨子里的表叔把真实情况一说,这不就立马对不上么。 马氏听的不太明白,也不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只是好奇看着这爷俩。 王德发则是目瞪口呆,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 “大爷,当时侄儿不是想骗你,实是真想在城里找份事做的,后来的事您老也看到了.侄儿也知这件事不该瞒您的,还请您老能够原谅侄儿!” 赵安端起酒碗要敬表叔。 王德发却没有端酒碗,只是叹了口气:“这件事你叫我这个做大爷的怎么说?你若改了别的姓,是我对不起我那姑母和兄弟,不过好在那家也姓赵,总不算我那兄弟绝了香火。” 顿了顿,示意起身敬酒的赵安坐下。 “我在税课司也做了三十多年,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没见过,所以这件事我这个做大爷的并不怪你,也绝不会在外人面前说漏嘴,你安心做你的事便是。” “嗯。” 赵安点了点头,用行动表示对表叔的尊敬,直接将一碗酒给干了。 “小安子你慢着点,别呛着了。” 马氏有点心疼丈夫这个唯一的表侄。 “没事,没事。” 赵安用袖子把嘴一抹,重新坐了下来。 王德发什么话没说,也是端起碗一饮而尽,放下碗后拿手点了点赵安:“你们赵家往上数三代都是农民,没想到你小子如今倒成了学官,我那姑父姑母和我那兄弟地下有知,不知得欢喜成什么样呢。” 马氏起身给爷俩又给倒满。 酒是北边淮安府产的洋河酒,很有名气。 赵安酒量虽不行,喝两碗是没问题的,就是不能喝快,刚才这一口闷让他有点顶胃的感觉。 话说开了,其实就没什么好说的。 冒名顶替这种事其实也是寻常的很,只不过冒名顶替者如今混成了学官有点叫人吃惊而已。 不过有府里和县里的“关照”,王德发不认为这件事将来会有什么麻烦,便对赵安道:“月底你哥给孩子办满月酒,你这个学官抽空过来一趟替你哥撑撑脸面,你嫂子那头有个哥哥考上了秀才,可看不起我们王家呢。” 闻言,赵安笑道:“不就一个秀才嘛,有什么了不起,我还教秀才呢。” “也是,我家大侄是学官咧,” 王德发也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生出一个疑问来:“小安子,你连童生都不是怎么教人家秀才?” 县学里秀才少,童生多,可府学里的学生都是秀才啊。 这个问题赵安觉得不用担心,因为校长和主任不可能真让他这个例监出身的小学生教中学生的。 除非这帮家伙存心出他的丑。 然而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第二天正式报到上班就被教导主任要求给学生授课。 说是试课。 学校的主要领导都要来听课。 (本章完) 第54章 来,你们说说 第54章 来,你们说说 如果说正七品的府学教授是校长,管教职工人事的正八品学正是副校长,那“教导主任”就是正九品的训导。 赵安这个从九品的学录名义上是训导的助手,也是府学的学官之一,实际上就是个有编制的老师。 铁饭碗,不好辞退,因为辞退程序比较复杂,要报省提督学政衙门的。 其实不光赵安这个学录要给学生讲课,学正、训导乃至府学教授都要给学生讲课的,只不过正常情况下“大人”授课的机会不太多而已,主要还是负责管理这一块。 具体负责授课的是赵安下面十几个没有编制的老秀才,这帮人才是府学的教师主体力量。 一个个精于举业多年,对科举和文章、考题研究的不能再研究,好几个还是从下面县学挖墙角高薪聘来的。 没办法,府学也好、县学也好,都有科举考核硬指标的。 考中的举人、秀才越多越有面,连带着学官们的升迁、奖励也都多多。 反之,少少。 赵安这边第一天上班就被要求授课,不能不怀疑是府学想出他的洋相。 不然,没法解释让一个小学生去教中学生的道理。 实际上,这件事跟校长、主任没有关系,是那帮老秀才的主意。 没别的原因,就因为赵安是捐监出身走后门进的府学,而且才二十出头。 这对于在府学熬了多年讲究论资排辈的老秀才们而言,简直就是不可理喻。 最气不过的是本来能够凭借资历通过考试获得学录一职的李秀才,这位三十岁才考中秀才的读书人越想越气,就联合一众同僚找了教授要求新来的赵学录给学生讲一堂课。 如果赵学录讲的好,大家无话可说。 如果赵学录讲不出个东西来,那以后就别怪大家对他不够敬重了。 府学江教授是乾隆三十四年的举人,为人特别注重一团和气,因此对这个提议颇感为难。 赵学录讲课估计是讲不来的,不明摆着么,一个捐监的童生怎么给生员授课? 可学校的确有新学官上任要给学生授课的规矩,要不然谁知道你这位新学官有几斤几两。 学生不服、同僚不服,你叫赵学录怎么在府学干? 可万一赵学录把课讲砸了面上挂不住,到马上要去省里任职的知府大人那边告一状,江教授心里也慌。 要知道知府大人可是到省里当臬台的,认真起来他江教授屁股下面可是一团屎,经不起查。 不让赵学录授课,那帮老秀才又不答应,真要罢了课他这个主管府学的教授铁定一个无能风评。 左右为难的江教授只好找来马学正、童训导等属官商议,最终大家给出一个方案,就是让赵学录讲授一节最简单的《论语》课,随便讲讲应付一下。 反正这位赵学录在府学就是走个过程。 老秀才们要是不满意,就由马学正出面请他们吃顿饭,打个招呼。 实在不行就月底以什么名目给他们多发点月例。 也只能这么办了,授课通知是由童训导亲自传达给赵安的。 “这课下官一定要讲?” 赵安头皮都要炸了。 “要讲的,要讲的。” 童训导说这是府学的规矩,赵学录哪怕再没底也要硬着头皮给学生讲一课,这样对上对下都有个交待。 无奈之下,赵安只好硬着头皮前往丙班。 到了班里一看好家伙,四十多个学生认真在桌子后坐着,十几个四五十岁的老秀才则在教室后面一人一只小板凳坐着。 府学的主要学官也来了一大半,看赵安的表情各有不同,但大多是看热闹的。 就是想看看赵安这个知府大人走后门塞进来的童生等会要出多大的丑。 江教授没来,但却指示马学正关键时候要出来打圆场,确保赵学录不要暴走去告状。 整个教室布局跟赵安前世的学校差不了多少,不过没有黑板,更没有粉笔。 只讲桌上放了文房四宝和戒尺之类的教具。 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但《论语》赵安听过,看过,就是不懂,所以压根不会讲。 但又不能承认自己实际是个“文盲”,只能僵硬的站在讲台后故作轻松的环顾一众都是秀才功名的学生。 可能分班也参考年龄因素,丙班的秀才学生大多不到二十岁,甚至有几个看着才十三四岁的样子。 因此看到年龄和他们差不多的新学官来授课,这帮秀才同学也颇是好奇。 只迟迟不见新学官开口,直到坐在后面的学正大人轻咳一声:“赵学录,你可以讲了。” “噢,好。” 事已至此,赵安还能真出洋相不成,放平心态讲了:“各位同学,今天是赵某担任学录的第一天,应府学教授大人要求由我为同学们讲授一课。” 话音刚落,就见学生们集体起来朝他鞠了一躬,齐声道:“先生好!” 这声“先生好”听的赵安有点模糊,转念一想中国的传统文化本就是一代代传承下来,起立叫老师好有什么稀奇的。 “坐下,” 赵安有了点感觉,竟是离开讲台走到最前面一排笑着说道:“同学们,我想问你们一个问题,就是你们为何在这里读书?” 学生们有几人大胆发言,说为了举业的有,为了出人头地的有,为了不负父母厚望的有,当然也有小聪明说是为了报效朝廷。 赵安一边听一边不断点头,面上也始终微笑,搞的后面听课的同僚和领导们面面相觑,不是讲论语么,讲这些废话做什么。 莫不是这小子连论语都不会教? 想到这里,联合同僚准备抵制赵学录的李秀才有点激动。 那边赵安话锋已经转了,拍了拍身前的一张桌子,凝神对众人说道:“同学们看到这张书桌了么,我认为这张书桌虽小,但它就是你们举业的延伸,也是你们人生的重要经历,更是我大清精神文明更是我读书人努力奋斗的阵地,也是齐家治国的基础! 所以,同学们一定要统一思想,提高认识,明确任务,增强责任,唯有如此才能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话音未落,伸手指了坐在他边上的一个学生:“你来说说,我们要统一的是什么思想,提高的是什么认识,明确的是什么任务,增强的是什么责任?” “.” 那学生愣愣看着赵老师,半天也说不出一个字。 “你这种躺平式的学生还能坐第一排?” 赵老师非常生气。 (本章完) 第55章 赵老师的苦心 第55章 赵老师的苦心 思想、认识、任务、责任,均是赵安前世的用语。 这个时代的读书人对这些词语有别的说法,如思想可为心虑意旨,认识为知晓熟悉,任务为职责差事解。 至于责任倒不陌生,因为顾炎武就说过“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论语》中也有“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 因此被赵安提问的那个学生除了明白责任是什么意思,于思想认识这一块完全不解何意。 不解,如何回答赵老师的提问。 不过,听课的一众府学官员和那帮老教师们却被小小的震撼了下,因为思想、认识这些说法严格来说都能从经典中找出来源注解,只是在此之前并无人专门引用过。 难不成这走后门进来的对经典研究的造诣还在他们之上不成?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知府大人能破格提拔此人,怕这小子肚中真有点货。 不少等着看赵安出丑的老秀才们收起轻视之心,也纷纷好奇统一的究竟是什么思想,提高的是什么认识,明确的是什么任务,增强的又是什么责任。 说实在的,活这么久头次听到这种说法,老教师们也稀罕着呢。 只挑事的李秀才不服,明明说好讲《论语》的,你姓赵的搁这胡扯什么呢。 又不便现在出声质疑,便耐着性子等下去。 前边,那位被赵安斥责的学生臊的满脸通红,虽然不明白赵老师责骂的“躺平式”学生是什么意思,但肯定不是好话。 作为丙班的优秀生,当众被新来的老师如此贬低,搁谁心里能好受,委屈的眼泪就差掉出来了。 别的学生更加不知道赵老师指的是什么,一个个皆是巴巴看着赵老师等着传道释惑。 赵老师总不能光抛出问题,然后丢下一句“大家自习”就下课吧? 为人师表不能这样的。 所以,赵安必须给出标准答案。 《论语》那玩意真不是他能教的,搁前世找个教授来都讲不了,因为彼《论语》非此《论语》,光是那密密麻麻的注解就能把人绕晕。就他这半吊子水平硬扯几句除了让人看轻,别无用处。 故而必须扬长避短。 他的长处在哪? 胡扯呗。 把这帮人绕进去,绕晕,绕到对他赵老师五体投地,至少不排斥他这个来镀金混履历的。 但见赵安重新踱步回到讲桌后,一幅道貌岸然的师表模样,朗声道:“同学们,我希望你们统一的是认真求知的思想,提高的是对学业的钻研认识,明确的是读书肩挑的任务,增强的是对家国的责任心。” 说完,故意顿了顿,好让学生们能够回味并消化一下,继而方道:“唯有做到以上四点,你们的学业才能突飞猛进,你们的道德才能与日俱增,你们将来才能取得前所未有的成就。” 这番话说的就相当有水平了,众学生恍然大悟,有学生甚至立即提笔将赵老师的谆谆教诲给记了下来。 后面听课的一众学官连同部分老师也露出深以为然的表情,赵学录虽是走后门进的府学,但人家说话还是很有道理和学问的嘛。 眼见众人竟是去了对姓赵的敌意,李秀才不干了,因为他怎么觉得姓赵的讲到现在全是废话,什么统一求知思想,提高学业认识? 你倒是说说求知思想体现在哪里,又如何提高学业认识啊 说这么多压根就是车咕噜话,来回转着玩,一点干货都没有。 一气之下直接起身问道:“赵学录,你讲的这些与学生们的举业有何关系?” 赵安打量了眼发问的李秀才,微笑点头道:“阁下认为钻研举业为的是什么?” 李秀才脱口便道:“自是上报效朝廷,下光宗耀祖。” 话音刚落赵老师就不满的斥道:“肤浅!” 屋内众人皆为之一愣:难道不对吗? “光宗耀祖乃小节,以此为自豪,不是图私利是什么!报效朝廷是应该的,只我问你谁是朝廷?” 赵安确实不高兴,因为这人的发问打断了他的节奏。 谁是朝廷? 李秀才反应也快:“当然是我大清朝廷了!” 这个回答对是对,可在赵安心中却是大大的不对,因为朝廷是个抽象的存在,得具体到人。 谁是皇帝支持谁啊! 既然节奏被打断,那就只能提速了。 “这位老师我且问你,如果运河航行靠的是掌舵人,万物生长靠的是太阳,那为我大清掌舵的是何人,谁又是我大清的太阳?” 赵安步步紧逼,隐隐倒盼着对方犯个原则性的大问题。 李秀才却不糊涂:“自是我大清乾隆皇帝!” 赵安不得不点了点头:“既然我大清乾隆皇帝是我大清朝廷的掌舵人,是我大清朝的太阳,那我等读书人钻研举业不是为了忠诚于我大清的掌舵人,忠诚于我大清唯一的太阳吗! 只想着光宗耀祖,只想着出人头地,却不知读书首要乃是忠诚于皇帝,这书读的再多,叫你举业走的再远又能如何!” 不等对方开口,直接挥墨于纸上写下大大的忠诚二字“叭”的一下拍在了身后白墙之上。 也不知怎么就粘在墙上的,怪哉。 屋内众人目光齐唰唰的盯着墙上忠诚二字,有恍然大悟的,有若有深思的,有深以为然的,有完全没跟上节奏的,有莫名其妙的 赵安懒得再废话,拿起讲桌上的戒尺朝“忠诚”二字“叭叭”一敲:“各位同学一定要谨记,唯忠诚二字才是我读书人之首要,唯忠诚二字才是举业的基础,否则,任你书读的再好,举业考的再好,终有高楼广厦将倾的那一天。” 言罢,放下戒尺,很是感触的摞下最后一句话:“这就是我这个新学录为大家上的第一课,就叫思想品德课!” 说完,也不理会学生和听课那帮人的反应,将先前领的几本教材往胳肢窝一夹推门而去。 屋内,沉寂一片。 直到白墙上的“忠诚”二字被微风吹拂,缓缓飘落坠地。 (本章完) 第56章 侯补贷 第56章 侯补贷 赵老师的思想品德课上的真叫好。 水平不敢说有三层楼高,起码也是个合格的初中政治老师。 当然,如果赵老师敢讲国家的本质是什么,那大清朝必然容不下他的。 必须飞升。 九族消消乐。 但讲忠诚,尤其说乾隆爷是大清的太阳,整个府学上下还没人敢质疑赵老师的“论点”。 虽然人皆知赵老师的马屁太大,可谁又敢说赵老师是在拍马屁? 要知道赵老师拍马屁是小,你这个质疑马屁的事才大咧。 得知新来的赵学录没按事先安排的课程讲,反而跟学生们扯了一通读书人首要忠诚于皇上的道理,府学的江教授觉得新鲜之余还是特意找来主管课程安排的童训导做了些调整。 就是后面不用给赵学录排课了。 当了二十年教授的江大人,能猜不出赵老师这是连最简单的课都教不了么! 左右也算应付过去,往后消停点就行,等上面调令过来赶紧走人。 眼不见心为净。 不用上课对赵安来说是好事,因为他总不能老跟学生们胡扯吧,真老老实实讲什么经典,府学上下立马就知道他是个样子货。 事实归事实,可他多少也要点脸的。 知府大人好心好意给他弄个从九品的学官,不就指着这清贵官将来能够帮他在仕途上稍稍走远些么。 这要混成学官眼中的大笑话,那知府大人这番心血就白费了。 风评这东西,关键时候真能要人命的。 但是学校又不给他这个从九品的学官安排具体工作,哪怕让他管管食堂、教材采购都行,偏是一点活不给派,甚至都不要求他准点上下班,搞的赵安对这个新单位一点融入感都没有。 如同是个边缘人。 也很茫然,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要做什么了。 茫然之余,专程去下关码头给赴省城的臬台大人送行。 “别敬”是按府衙从九品官的标准包的,不多,三十两银子。 赵安这个学录官面工资一年三十五两,县令工资则是九十两(一年领两次,一次四十五两)。 当然,大清朝的官员和吏员哪怕下面的书办、临时工,没一个是靠工资过日子的。 真靠工资,当官的得饿死一大堆。 正三品的臬台大人肯定不能直接从属下手中收“别敬”,赵安也不可能真把这三十两当面交给臬台大人,所以要经中间人之手过一下。 中间人当然是臬台大人身边管钱的家丁长随了。 码头送行的官员很多,赵安的前“领导”丁县尊也在,欢声笑语搞的场面十分隆重,就差唱台大戏。 一个从九品的学官注定不为人注目,何况赵安的监生手续没办下来,严格来说还不是官。 而且身上还是穿的之前在认证司借的吏员衣服,如此更是冺然众人也。 官服是有的,等赵安补授学录后吏部会发给他一套练雀补子、外加一顶朝冠阳文镂金的官帽。 只有一套,想要再有一套换洗的,不好意思,得自个钱买,或者叫裁缝铺做。 这年头官场本来就是生意,连带着官员周边自然也形成生意圈。 内务府卖朝珠都赚大发了。 臬台大人那边太忙,围着送别说话的官员太多,赵安这个身份就算想挤进去凑热闹都没资格,只能远远面带笑容看着,盼着臬台大人到了省城安定后赶紧把自己调过去为大清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大事做不了,吹拉弹唱还是可以的。 正热闹着,有人叫赵安,却是他的伯乐季师爷。 季伯昌是昨天从乡下收税回来的,今儿特意陪县尊过来送臬台大人,关于赵安的事自然从县尊那里听说了,因而见到赵安第一句就是埋怨道:“你啊,还是脑子糊涂,若将事情早点说于我听,何须如此麻烦。” “学生也是不想连累先生,” 赵安颇感愧疚。 季伯昌摇了摇头,继而宽慰赵安道:“事已至此你也不必多想,且在府学好生做,回头若臬台大人想不起你,我再与县尊说说,看看能不能给你活动去漕运衙门或盐运衙门。” 漕运衙门在淮安,盐运衙门在扬州。 两个都是江淮最有油水的大单位。 因此哪怕只是在这两个衙门当个底层办事小官,一年下来油水也绝对可观。 赵安自是大喜,有了季师爷这条后路心中顿时踏实多了。 季师爷这边也忙,没什么时间同赵安闲聊,赵安也不敢耽搁人家正事,见自己实在是没法凑到臬台大人身边讲几句,便讪讪离开。 打码头回来本是想找找青帮的人去过个劳什子规矩,肚子却饿了起来,懒的回去吃春兰小娘子做的饭便随便找了家小饭馆。 点了一荤一素又要了两碗米饭后便要开吃,打门外却进来一看着就很穷的老头,有些怯怯的走到柜台跟掌柜低语说了什么,之后便见掌柜不耐烦道:“我说老吴,你在我家柜上都赊了好几十文,我这做买卖的又不是做善事的,哪能老让你赊。” 老头被掌柜说的实在是不好意思,老脸通红却又不肯走,在那低声哀求掌柜再赊一顿。 店中客人不少,掌柜怕客人瞧着不好,便叫伙计将老头撵出去。 赵安见了不禁想起自个刚来扬州吃白食的场面,见老头不像是无赖,便准备发发善心替他买个单,左右二三十文了不起了。 未想边上桌有客人笑着对挥拳吓唬老头的伙计道:“小三子,人老吴可是进士老爷,你还敢真打他不成?” 被唤作“小三子”的伙计“嘿”了一声:“他要是进士老爷,怎么连个官都没得做的!” 客人笑道:“你家掌柜要借他二百两,人老吴不就有官做了么。” 听了这话,记账的掌柜放下笔朝这边看来:“不是我不借他钱,只他如今五十三了,吏部有规矩超过五十岁就不给实任官,钱了补不到实缺有什么用?真要有用,钱庄的人早借他候补贷了,九出十三归的利钱,傻子不借啊?” 说完,也觉好笑补了句,“要怪就怪他家老头子,没事老给他找什么后妈,今儿死明儿死的,把个考中进士的亲儿子弄得足足丁忧了三十年,真是活见鬼了!” (本章完) 第57章 我帮你做官 第57章 我帮你做官 考中进士却丁忧守孝三十年,连个官都没得做? 世上还有这种倒霉蛋? 赵安开了眼界,再瞧倒霉蛋已经灰溜溜的走了,估计是见人多难为情。 闲着无事,便装作好奇询问掌柜那老头家到底出了啥事。 不仅赵安好奇,另外两桌客人也都八卦的很,毕竟这种事跟天方夜谭似的,回头也能当作谈资与亲朋们说一说。 见状,掌柜索性从柜台后出来拎了个凳子坐下,点了一锅烟后给众人讲了那老吴头身上发生的荒诞事。 说来真是一把鼻涕一把泪。 老头叫吴卫平,十四岁中秀才,十九岁中举人,二十二岁高中二甲进士,三十年前在扬州城那叫一个轰动,真正的少年得志前途不可限量。 考中进士,按规矩吏部就要给吴卫平选官,结果哪曾想老家传来消息,吴的堂叔父去世了。 “堂叔父去世关他什么事?” 这话不是赵安问的,而是边上客人问的。 掌柜笑道:“客官有所不知,按咱大清律,侄子必须为堂叔(伯)父服丧,不过不用服三年,只需服五个月就可。” 有店内客人听了这话,开口道:“对,这叫齐衰五月,只要是当官的都得遵守这规矩,要不然人家就得参他。” 赵安心道还好他孤家寡人一个,别说亲爹亲娘了就连伯父叔叔也没有,况什么叔伯堂伯叔父了。 旋即“咯噔”一下,不对啊,他现在是赵有禄,赵有禄娘老子可是在的,也不知赵家上面还有什么长辈,万一自个刚进入仕途快车道,赵家那边嘎的一下走了两老的,他不是也得跟着丁忧服丧么。 转念一想,好像自己太过超前。 大白话,想的有点远。 他这才哪到哪。 掌柜那边接着说了,虽然吴卫平只用给他堂叔父服五个月的丧,却让吴卫平到手的官没了。 倒霉催的。 无奈回乡守了五个月的叔父孝后,吴卫平便匆匆赶回京师准备再次选官,结果丁忧期满可以任职的报告刚打到吏部,老家又来急报,吴的母亲病故了! 这件事不仅让吴卫平伤心欲绝,也让他第二次失去选官机会。 且这次吏部给他安排的是庶吉士,就是到翰林院上班。 属于进士分配最好的单位,混的好的话部堂有望。 遗憾有什么用,这忧他不守也得守。 按照礼法,吴卫平的父亲不用为妻子服丧,吴家又是当地大户,所以吴卫平的母亲去世一年后,其父就续娶了个妻子郑氏。 只谁也没想到,郑氏也是个无福之人,进门两年不到就患病去世了。 时间点刚好恰在吴卫平为其母亲守孝期满。 郑氏是吴父明媒正娶的正室,属于吴卫平的继母,按礼制吴卫平必须要为郑氏丁忧。 没办法,倒霉催的吴卫平只好再一次向礼部、吏部呈文,请求继续丁忧。 吴的父亲这边压根闲不住,郑氏死后不到一年又续娶了孙氏,结果同样的剧情再一次上演,一年半以后孙氏又卒,吴卫平不得不继续为孙氏丁忧。 接连丧妻的吴父也选了个好日子驾了鹤,就是在儿子给继母孙氏服丧还差一个月就要满时死了。 悲催的吴卫平不得不再次给礼部和吏部打报告,继续丁忧三年! 三年又三年,人生有多少个三年? 赵安算了下,提出个疑问:“照掌柜这说法,这吴卫平也不过丁忧了十来年,怎么就三十年了?” 其他客人也觉奇怪。 “这位小哥听我讲啊,” 掌柜的见赵安穿的是衙门衣服挺客气的,据他说吴卫平的祖母见长子走了,便做主将孙子过继给叔叔家延续香火。 这一过继又又又出事了。 该是吴卫平没有当官的命,刚过继完没几天,叔叔的妻子病故,按礼制吴卫平又得为叔母丁忧三年。 “吴家老太太不信邪,逼着老二跟老大一样继续续弦,嘿,可能是吴家的风水生来克妻,他叔叔娶的第二任妻子王氏进门不到一年也病逝了。” 让人更加绝望的事情还在上演,王氏死后才一年多,吴卫平的亲叔叔也含恨而终。 好不容易撑过三年,祖母老太太也在不甘心中撒手人寰。 就这么前前后后足足三十年。 把个吴卫平从春风得意的少年郎君硬是熬成了老头子。 “乖乖,这吴家是犯了什么太岁,怎么倒霉成这样。” “他爹也太不像话了,哪有这样坑儿子的。” “谁知道呢,可能他爹也想不到儿子会被他害成这样吧。” “.” 一众客人听的是唏嘘不已,说什么的都有。 “掌柜的,就算这吴卫平当不了官,可他家能接连娶妻,家境应该不错,何至于落到要到你家赊饭吃?” 赵安觉得不对,进士是什么概念? 就是没机会当官,他也是士绅阶级,享有普通人无法超越的特权,怎么可能沦落到跟个孔乙己似的。 掌柜看了眼赵安,猜测道:“小哥是刚进的衙门?” “嗯。” 赵安点了点头,这没什么好瞒的。 “难怪小哥这么问,” 掌柜的叩了叩烟锅,笑道:“小哥须知这丁忧可不是单纯尽孝这么简单,里头的水比黄河还浑呢!” 浑在哪里呢? 浑在家族。 吴卫平中了进士后家族就不停的吸他家血,每次吴卫平丁忧守制,族老们就变着样让他出钱修族谱、建祠堂,把孝子贤孙的招牌擦得锃亮。 甚至还让他穿着孝服去给县太爷拜寿,美其名曰彰显孝道,实则是给家族生意要免税的特权。 而吴卫平自身却从中得不到任何好处,因为他是丁忧之人,不能经商。 他家这一房人丁不旺,父亲这一辈就两兄弟,到了他这一辈更是根独苗,这要是中了进士当了官,他家这一房肯定没人敢欺。 但谁让他家不停死人,搞的他连官都当不了呢。 弄到最后,族老们纯粹就是利用他这块进士招牌谋利,谁也不指着他真能做官了。 “族里不停的敲,家里又不停的娶妻,多大的家当败不了?且丁忧朝廷不仅不给老吴俸禄,老吴自个每年还要往京里孝敬几百两,直到去年才彻底死心不那冤枉钱。” 掌柜说完摇了摇头,挺同情老吴头的,可他也有一家老小要养活,哪能老赊账呢。 “为什么?” 赵安真是不解,我都没当官,凭什么还要孝敬。 边上有个中年客人嘿嘿道:“不给吏部的人打点,到时丁忧期满了人吏部谁给安排?在京里等着选官的侯补官没一万也有五千,不钱你等到下辈子也没人答理你。” 赵安无语,撇了撇嘴:“既然每年给吏部这么多钱,吏部的人再黑心总要给人安排吧。” “安排,是安排了。” 这话是掌柜的说的,去年吴卫平服祖母丧满不甘这辈子就这样了,便凑了点钱去京里报到。 “.上回老吴酒多了在我店里牢骚,说去了京里后吏部把他们这些候补官员的名字写在竹签上,每月初一当众抽签,抽中的才能去穷县补缺。” “那他抽中了么?” 不止赵安一个人好奇,其余客人也都聚精会神看着掌柜。 掌柜这边没卖关子:“老吴说他参加了二十八次抽签,最后抽中了去云南普洱府下面哪个县任县令。” 有客人不解:“有官当怎么他人还在家的?” 掌柜道:“据他自个说刚走到湖南境内,吏部就有加急文书追了过来,说他籍贯江苏,按新规不得赴滇任职。“ “为什么?” 众人不约而同问道。 “为什么?故意的呗。” 掌柜捶了捶老腰,“吏部的人坏着呢,他们把不能去某省上任的侯补官员故意抽去某省,等人走到半路再宣布作废,如此你还想要选官就得再交钱,光改签费就能赚得盆满钵满。” 言罢,起了身,“为了去京里选官,老吴把他家的祖产能卖的都卖了,哪里还有钱交给吏部,他倒是气不过去找吏部理论,大伙猜吏部怎么说? 嘿,说什么经查该员年逾五旬,按例不得选任知县,真要交钱最多也给他选到国子监当个教书的,把老吴气的要吐血,连夜就收拾东西回来了。 我看老吴死了做官这条心也好,再这么折腾下去,指不定就把自个埋在京里的官坟场喽。” 有人问了:“掌柜的,官坟场是干啥的?” “听老吴说京城东门外十几里有个官坟场,里面埋的都是没钱被高利贷逼死的侯补官,那些个侯补官就像当铺里的死当,连本带利滚到阎王爷都算不清账!还好老吴没借高利贷,要不然估计都回不来。” 掌柜说完拍拍屁股自去忙活,众人见状也没再就这事聊下去。 赵安这边却有了点小心思,吃完饭结账时随口问那老吴头住在哪。 “小哥问他做什么?” 掌柜有些疑惑。 “老吴虽然当不了官,可他怎么也是进士出身,我这边也在继续举业,想着若有什么不懂的可以讨教他一二。” 赵安以这个理由从掌柜口中得知了吴卫平家的地址,出店之后立即在路边摊买了些酒肉便直奔吴家而去。 吴家原先的大宅子早被吴卫平卖了凑进京选官开销,现在住的是祖母生前留下的一套小院子,日子过的很是艰难。 其实以吴卫平的进士出身,只要肯放下身段还是能把日子过好的,哪怕给有钱的盐商当幕僚,当西席收入都是普通人想也不敢想的。 问题这人死要面子,宁可跟人赊欠,也不愿去给有钱人“打工”,那日子过的就穷巴巴了。 院门没关,赵安直接进的院子,没敢往人家屋里闯,便在屋外恭敬的喊了声:“吴大人在么?” “你找谁?” 一个看着也有四十多岁的妇人听到声音从屋中出来疑惑看着赵安。 “我找吴卫平吴大人,” 赵安面上都是笑容。 刚说完,先前在小饭馆想要赊饭的老头就气冲冲从屋中出来,一脸愤怒的指着赵安:“你是何人,为何如此讥讽于我!你给我出去!” 眼见对方就要来赶自己,赵安忙道:“学生不敢讥讽大人,学生此来是想帮助大人进京为官的。” (本章完) 第58章 大孝之人 第58章 大孝之人 赵安专门来找老吴可不是拿人开涮的,更不是过来讨教什么经典的,而是真心想帮对方去京里做官。 因为他想做天使投资人。 先前饭馆掌柜说的一件事让他上了心。 就是这吴老头想在吏部谋个实缺肯定不可能了,但老头却能到国子监教书。 这个安排其实是清廷对进士出身的候补官员的特殊“关照”。 没办法,官太多,补不过来,尤其每年还有大捐、小捐要往外发售,排队等着候补上任的官员能从吏部大门排到永定门去。 进士出身的正途候补官员又不能和异途杂捐出身的同等对待,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清廷就规定进士如果愿意投身教育行业,那么就不需要候补期,只要向吏部申请就能随时外放教职。 有品级,有俸禄,就是没实权。 外放的主要单位便是国子监。 很少有外放到府学的,毕竟进士嘛,怎么也不可能跟举人一个待遇。 除非本人特别提出。 国子监是什么? 帝国的最高学府。 去这地方教书等于大学教授。 只是选择了教职,仕途发展就有限了,教书的再怎么样也不能跟实缺官比的。 因此大部分选择去国子监教书的都是上了年纪实在等不起的老进士,四十岁以下的绝不会走这条路。 国子监的主要负责官员却有很大机率调到翰林院任侍读学士,表现好的话有望成为内阁学士,再进一步就是六部堂官乃至军机大臣了。 赵安本人是不可能到国子监任职的,因为他文化水平太有限,纵是他才腹八斗,一个例监出身也限死了他。 但他不能去,老吴头能去啊! 只要替对方在吏部交二百两“报名费”就能立即去国子监上班。 当然,赵安不是白帮老吴头的,他有自己的小九九。 乾隆都八十岁了,没记错的话老小子说当皇帝不能超过他爷爷康熙,今年又是乾隆五十五年,也就是说老小子还能再干五年皇帝,届时就得让位给嘉庆当太上皇了。 五年之后,大清朝就要有两个太阳了! 天无二日可不是说说的。 是捧老太阳的臭脚,还是抱新太阳的大腿,想来聪明人都知道怎么做。 现在,赵安必须把老吴头劝回京先当个大学教授。 因为,这是计划的第一步。 也是他给自己未来仕途上的一道保险。 “若大人想当官的话,我可以借大人钱,不过大人放心,学生绝不要大人一分利息!” 赵安坐在那里很认真的看着对面的老吴头。 老吴头能让他进来坐,说明老小子内心并不像饭馆掌柜说的死透了,实际还是想做官。 “老夫和你素不相识,你为何这般好心要帮我?” 老吴头人倒霉归倒霉,对陌生人还是具备基本警惕心的,不相信天上会轻易掉馅饼。 “因为我相信大人将来一定对学生有所帮助。” 赵安说的非常坦诚,在他看来利益交换才是人与人之间合作的最重要前提。 “老夫能帮你?” 老吴头听了这话有点莫名其妙,自嘲一笑:“纵是你肯借老夫银子,老夫也没法补实缺,如何帮你?” 赵安轻声笑道:“补不上实缺不要紧,大人不是可以去国子监教书么?” 一听这个,老吴头就来了气:“有什么好教的,老夫堂堂两榜进士去给人教书成何体统!” 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赵安只能做思想工作了,轻声道:“大人可知当今圣上已经八十岁?” 老吴头想也不想:“这是我朝大事,也是普天同庆的大喜事,老夫如何能不知!” 赵安更进一步:“那大人是否知道圣上五年后要禅位?” “此事天下皆知。” 老吴头点了点头,皇上早年就说过圣祖康熙爷御极六十一年,他这个皇孙不敢与圣祖爷比,所以乾隆六十年也就是皇上八十五岁时便要传位皇子,归政退闲。 十二年前更是就此事公开下旨,因此天下人皆知皇上最多只做六十年天子。 可这事跟他有什么关系? 目中有些不解。 赵安轻咳一声,循循善诱道:“大人您想,若皇上退居为太上皇,则我大清就有新君,敢问大人新君执政当用何人?” 老吴头不假思索:“自是上皇所用重臣。” “如果上皇所用重臣不合新君心意,新君又当用何人,从何处用人?” 赵安将问题抛给老吴头自己去想,有时候别人灌输的未必就有自己领悟的强。 “这?” 老吴头若有所思,如果新君登基后对上皇所用的重臣不满意,他只能挑选新人来用。 为避免任用的新人与上皇重臣有“结党”之嫌,必定要从最干净的地方选人。 大清朝哪两个地方最干净? 翰林院、国子监! 想到这里,心中不由一动,连带着眉头也是不受控制的挑了挑。 赵安察言观色,低声道:“大人这会去国子监,难道不是您出人头地的好机会吗?” 别看吴老头今年五十三了,真能在国子监踏踏实实教几年书,到了嘉庆真正掌权时老头是有很大概率被嘉庆“简拔”的。 印象中嘉庆比较重视老人,或者说比较欣赏上了年纪的官员。 尤其老吴头三十年丁忧的悲催经历很有可能给他“上大分”。 这可是大孝之人啊! 嘉庆能被上个仁宗庙号,同情心肯定是不缺的。 所谓朝中有人好做官,哪怕老吴头最后只混了个四五品的京官,对赵安这个“投资人”也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要混成部里的堂官,那就赚大发了。 事实上只要吴老头听话,赵安有办法让其混成部堂大人。 很简单的办法,将炮火对准和中堂轰呗。 要么在乾隆未死时炮轰和中堂,要么在乾隆刚死就炮轰和中堂。 前者有点风险,但最多革职回家等一两年东山再起,后者却是稳赚不赔的。 要知道嘉庆干和珅时可是比猴子还急,那直接就是老子尸体还未凉透动的手。 动的还相当冒风险。 吃准嘉庆想要弄死和珅这个点,在关键时候开个炮,获得的回报必定是大大的。 当然,现在还没必要提醒老吴头发家致富的点在哪。 五年后赵安能混成什么样也是个未知数呢。 老吴头虽然在家服了三十年丧,可人家毕竟是进士出身,时运不济不代表没有思想智慧。 稍稍一琢磨自然明白在国子监“蛰伏”五年的好处。 对眼前这位找上门来要帮他当官的年轻人不禁也是刮目相看,然对面的年轻人忽的话锋一转:“不过有件事大人必须听我的。” “什么事?” 老吴头颇是好奇。 “大人去了国子监后不管有没有机会都要想办法接触嘉亲王,若有到嘉亲王府教授小阿哥的机会,也请大人无论如何也要争取,若能得到嘉亲王府任职的机会那就更好了。” 说完,赵安将自己随身带的二百两银票取出推到老吴头面前。 (本章完) 第59章 错了也没什么损失 第59章 错了也没什么损失 “嘉亲王?” 老吴头没有去拿桌上的银票,只是疑惑看着赵安。 嘉亲王是去年被册封为亲王的十五阿哥永琰。 “不错,嘉亲王。” 赵安的语气很肯定,因为他知道这个嘉亲王就是五年后的嘉庆皇帝。 “你是说五年后的新君是嘉亲王?” 老吴头若有所思,继而微微点头,“这位机会确实多些。” 两个素不相识的人在这讨论储君人选看着极其违和,实则十二年前乾隆公开下旨说只做六十年皇帝时,谁将是大清下一任皇帝就成了天下人最大的谈资。 臣子在猜,百姓在猜,尤其皇帝八十大寿这段时间,关于储君的话题更是更是直冲“热搜”。 乾隆本人并不介意臣民讨论这个话题,甚至希望臣子能猜错,乱站队,虽然他早在乾隆三十八年就已经秘密确定十五阿哥永琰为储君。 这便是帝王心术。 谁是储君这个秘密,只乾隆自己知道,哪怕最宠爱的和珅也不知。 然而正在庆祝八十大寿的乾隆做梦也想不到,千里外的扬州城有个假干部也知道。 甚至知道他这位十全老人几时咯屁。 眼下清朝官方和民间关于下任皇帝的猜测主要集中在两人身上。 乾隆一生共有十七个儿子,如今健在的只有皇八子永璇、皇十一子永瑆、皇十五子永琰、皇十七子永璘。 年龄最大的永璇在十年前被其父封为多罗仪郡王,而在去年其两个弟弟永瑆、永琰却被父皇晋为亲王,前者是成亲王、后者是嘉亲王。 年龄最小的皇十七子永璘则只得了贝勒爵位。 从爵位上来看,无疑都是和硕亲王的永瑆和永琰最有可能成为储君。 因而现在的焦点就集中在这两位同时被晋为亲王的皇子身上。 皇八子永璇虽然年长,但其有脚病,且性行乖戾,屡次被其父乾隆下旨斥责,基本被排除在储君候选名单外。 年龄最小的皇十七子永璘看着也没什么机会。 去年两个哥哥被封亲王时,他这个小儿子只被封了贝勒,而且分府时,乾隆这个当老子的只给了小儿子一个当铺,本利共值银四万八千四百十三两。 除此之外,啥都没有。 此事传出,永璘也被从候选名单抹除。 只有皇十一子永瑆和皇十五子永琰了。 老吴头虽然因为家中老死亲人被迫丁忧三十年,但前些年家道还行时也到曾处拜访过,知道十一阿哥为人恺悌,最著仁孝;十五阿哥则勤于学业,为人沉重,度量豁达。 不过当今皇上是出名的大孝子,对仁孝特别看重,且永瑆的福晋是已故大学士傅恒的女儿,傅恒一家可是深得皇帝器重的,傅恒健在的两个儿子、也就是永瑆的两个大舅子福康安、福长安如今更是在朝中炙手可热。 尤其福康安在皇帝心中的受宠程度不弱于和珅,弟弟福长安更是同和珅狼狈为奸,“于公于私”福康安肯定也是支持妹夫永瑆的。 如此多因素结合下来,导致不少人认为十一阿哥可能会力压十五阿哥一头,从这场储君竞赛中胜出。 老吴头这边对朝中高层动向了解的就不多了,在他眼中反正不是成亲王,就是嘉亲王。 五五开。 可现在这个冒然上门劝自己去国子监教书等待机会的年轻人似乎认定新君是嘉亲王,就让老吴头有点想不明白了。 “错了于大人能损失什么?” 赵安笑了笑,“万一对了,大人又肯听我说的做,难道还能弊大于利么?” 说完将带来的酒肉打开,拿起筷子给这位倒霉蛋夹了好大一块猪头肉。 有几天不曾吃过荤腥的老吴头闻了肉香味,喉咙就不自觉的咽了咽,连带着肚中也“咕咕”响了下。 两榜进士的骄傲让老吴头没有马上去吃那块诱人的猪头肉,而是伸手在赵安给的二百两银票上轻轻叩了叩,“这笔钱只能让我去吏部报名,却无法让我顺利抵京。” 赵安明白了,这是跟自己要盘缠和生活费呢。 只要对方肯按自己吩咐去做,些许小钱赵安哪里舍不得了,点了点头道:“大人放心,学生自会安排妥当,就是不知大人准备几时动身?” 赵安是青帮的“小老大”,青帮又是运河霸主,搞条青帮控制的客船或搭乘漕船免费送老吴头进京不小事一桩,再给他个十几二十两生活费便行。 老吴头稍稍犹豫了下,沉声道:“京里正在给皇上庆祝万寿,吏部那边应是松些,我三天后动身进京。” 赵安爽快道:“好,那请大人稍做收拾,我三天后过来送大人进京。” 说完,起身就要离开。 老吴头见状也是愣住:“你不要老夫写份契约?” 这是把赵安当成放候补贷的对待了。 赵安摇了摇头,欠身朝老吴头鞠了一躬方道:“学生帮助大人是存了私心,若大人将来能飞黄腾达自会提携学生,若大人不愿提携学生,区区一道契约又能拿大人如何?” 言罢,拱手告辞。 屋中呆呆坐了一会的老吴头不顾斯文用手将碗中的猪头肉放进嘴里,又嚼又咽好一阵后方给自己倒了一碗酒,“咕嘟”一声喝了大半。 妻子张氏小心翼翼进屋,刚才丈夫和那年轻人的对话她都听到了。 “你也吃吧。” 看着容颜老去的妻子,老吴头莫名一阵心酸,倘若家中不是遭了这么大变故,妻子定是保养得体,也是锦衣玉食的日子,何至于跟自己遭这么大罪。 张氏没有动筷,只是低声询问丈夫是否真要进京去教书,若真去的话她就把家里收拾一下。 “我这把年纪了,再不搏一下只能含恨终生,或许,到国子监教书真能摊上一个造化,不求多大富贵权势,但能使我学有所用便足矣。” 想到年轻人先前所说,老吴头不禁侧脸看向门外,一脸惆怅的叹了口气,“纵是错了我也没什么好损失的。” 见丈夫决定进京教书,张氏没来由的倒是松了口气,继而轻声道:“那年轻人心机很深,夫君将来仕途若顺,可将他招至麾下为己用。” (本章完) 第60章 乾隆才是老爷叔 第60章 乾隆才是老爷叔 从老吴头家出来后,赵安便去找孙瑞,一是给老吴头安排船北上的事,二是把青帮那个鸟什么过香堂规矩做下。 既然已经成为社团分子,现在也没什么好想的,只能努力融入其中,看看将来能不能有机会混成“老太爷”。 混不了,当一个分舵的“牙叔”也行。 青帮这组织严格来说可比赵安前世的社团厉害多了,其组织太过严密,成员大多数都是青壮劳力,尤其人数多达百万之众,围绕漕运吃饭的更是不下数百万。 雍正朝李卫对青帮的军事化改造,使得青帮如今仍具备一定的军事能力,如归漕运衙门管的准军事化组织“运丁”成员就多是青帮中人。 所以真能成功改编掌握控制清廷经济大动脉的青帮,绝对能将赵安抬进紫禁城来个一日游。 再不济也比乌合之众的天理教强。 要知道,押运漕粮的运丁携带武器去通州交粮验库可是正大光明的! 通州离北京多远? 组织几千手拿兵器的运丁、漕工冲击不设防的紫禁城,想想都开心。 当然,乾隆老小子在,赵安或许不敢,毕竟老家伙是个无情的政治机器,京里的守卫再烂还有点底,可他儿子嘉庆上位就有的一说了。 堂堂皇帝一生被人刺杀四次,第一次被个厨子刺杀,第二次被个和尚刺杀,第三次被个疯子刺杀,第四次直接被一百多农民攻入紫禁城(天理教)。 几次刺杀结果都显示别说拱卫皇城的京营禁军了,就连皇帝身边的侍卫都是一帮无胆鼠类。 真能来个斩首的话,赵安觉得自己哪怕不能推翻满清,至少也能名垂青史。 就是被凌迟处死有点痛苦。 当然,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会铤而走险把脑袋别在裤腰带冒险,尤其自个目前还只是青帮的外围成员。 没有“老太爷”的身份是搞不定青帮这个准军事化组织的。 仍是在孙瑞喜欢赌钱的那家小饭馆找到的人。 孙瑞不知赵安已经被府里破格提干到府学当学官,加之这几天也没见着对方,而且那个准备插一杠子捞点钱的认证司也被县尊给撤了,搞的他一肚子怨气,自是把赵安好一顿数落。 赵安陪着笑将自己被高升的知府大人破格提干的事说了。 “你当官了?” 孙瑞两眼发愣,他在衙门也有个书办的白皮套着,如何不知官与吏的区别,吏与正式工的区别,正式工与临时工的区别。 从一个临时工变成正式书办,再从正式书办变成吏,光这两步普通人最少要好几年。 从吏变成官更是得做满九年才能得到考试晋升机会。 也就是说一个临时工想要做官,哪怕是最低的从九品也要十二三年,且步步顺利。 当然,砸巨资直接捐官的不算。 赵安显然不是砸巨资的,因而如此之快的晋升速度自是让孙瑞吃惊不小,眼神跟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差不多。 “叫师兄见笑了,师弟我不过是个教书的学官” 赵安自是将一切归功于府尊、县尊对他的赏识,只字不提是凭自己本事走到今天的。 接着将老吴头的事说了,没说老吴头具体情况,只说是家里一亲戚。 “今年夏税各地收的差不多了,运河上已有漕船北上,你到时把人领到码头随便跟哪个兄弟说一声就是。” 孙瑞态度好的出奇,一把拉住赵安就要带他去见爷叔。 为什么这么急? 因为今时不同往日了。 赵安不再是之前在县尊那混得开的临时工,而是大清朝的正式官员。 哪怕只是个从九品的学官,对青帮而言都是极其宝贵的人脉。 青帮弟子也是有家人读书的,这自家人在府学当学官,就跟赵安前世有亲戚当重点中学副校长差不多。 混社团的哪个想子孙后代跟他一样混,都是指着读书出人头地的。 赵安正好也想把规矩过一下,便跟着孙瑞去了青帮扬州分舵所在。 是在江都县某寺庙后的院子,从外面看很不显眼,进去后乍一看也没什么不同,但等赵安进入香堂后,立时就有一股黑社会气息向他扑面而来。 熏的。 好大一铜炉,里面插了几十根粗香,堂上挂着三幅巨大人物绘像,两边则挂着跟武林秘籍似的各种写满文字的白幡。 孙瑞让赵安在香堂等着,他去请爷叔过来。 赵安点了点头,香堂内另有几个青帮弟子在抄写什么东西,因赵安是孙瑞带来的,那几个弟子也没管他。 赵安瞥了下,发现那几个青帮弟子好像是在做账,便不好过去打扰,老老实实站在那等候。 也就等了不到五分钟时间,赵安的入门师傅张宝发来了,定是孙瑞将赵安现在是官身的事说了,因此这位重症白癫风患者隔老远就爽朗笑了起来:“智安呐,你这个徒弟真给为师涨脸,往后为师也能和那帮秀才们论道论道喽。” 赵安腹诽,却知“智安”就是他在青帮的法名,因为他是智字辈。 面上以一种谦虚外加惭愧的表情恭敬上前跪下磕头:“弟子赵智安参见师父!” “起来,起来,” 白的有点吓人的老流氓是真心喜欢赵安这个见习弟子,因为他孙子明年要参加府试,有赵安这个府学学官帮忙,挪一挪名次应该没问题。 接下来自是一番客套话,之后神情一肃让赵安持香给墙上绘着的三位祖师爷行礼。 三人名字画像右下角都有写明,分别是翁岩、钱坚和潘清。 “今日既是于你做规矩,我青帮来源为师自当说给你听,记住,我教三位祖师出自罗教,亦称白莲教” 张宝发说了一大通青帮的历史,赵安却只对白莲教三字记忆犹新。 也实是糊涂青帮这个替满清出力干活的组织,怎么跟几年后造反的白莲教扯上关系的,如果两者真有关系,那几年后的大起义青帮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百思不得其解时,耳畔传来张宝发的声音:“请老太爷钦赐龙棍像来,弟子赵智安敬心诚礼!” 嗯? 赵安转身看去,孙瑞已然捧了一幅画轴走到他面前,打开之后画中竟是绘了一根盘龙棍。 棍头龙口内“钦赐”二字特别清晰,棍身上也刻有“护法盘龙棍”五字。 正不知作何时,孙瑞在边上喝道:“智安师弟速速跪拜,此乾隆老太爷特赐本帮信物,见棍如见老太爷!” (本章完) 第61章 真有那根棍 第61章 真有那根棍 “.” 赵安的状态有点懵。 什么玩意? 乾隆咋成青帮老太爷了! 你要说李卫这个两江总督是青帮的背后龙头,赵安能信,因为李卫管理的地盘和职责的确需要利用青帮这个庞大的民间组织。 但你要说完全否定老子雍正的乾隆摇身一变也是青帮背后的大boss,这就让人难以接受了。 众所周知,乾隆登基后可是着手打压青帮的! 所以逻辑上十分矛盾。 见主动投上门来的学官徒弟一脸懵逼,似是完全不相信乾隆皇帝就是青帮最大的老太爷,张宝发不禁笑了起来,因为他当初入帮时也不相信。 徒弟有惑,师父自然就要解惑,当下缓缓说道:“乾隆老太爷六巡江南你知道吧,每次南巡运河用船都有上千只,这沿途拉运便是本帮负责,某日老太爷见我帮规森严,有如军令,帮众团结,亲逾骨肉,遂生出好奇之心. 微服由镇江金山寺住持法师引进,投帖化名入我江淮泗帮法字辈弟子,老太爷当时所拜的爷叔便是本帮的佛献老太爷,后来佛献老太爷又请兴武六帮船行大当家,直隶通州籍的法字班弟兄陈有泉为皇上传道.” 江淮泗帮、兴武六帮是青帮大江南北的六个堂口之一,每个堂口以三角或长方形旗帜做标志。 其余四个堂口为兴武泗、嘉白、嘉海卫、杭三。 此六堂口为主帮、客帮,各堂口帮众都在十数万以上。 除此之外,还有三闸五埧和运河七十二个半码头归青帮控制。 仅运河被青帮控制的漕船就有近一万条,其余香火船、客船、盐船不下此数。 此外长江也有青帮成员在开展“业务”。 可以说青帮于当下乃真真正正第一物流集团。 要反的话,绝对够清廷喝一壶的。 “此盘龙棍便是乾隆老太爷见我帮前任帮主王公降祖办理粮繁漕运事务井井有序,特赐本帮专责打不肖之徒用的,老太爷又为本帮扩建家庙九十九间半,头门御赐安清门匾额及对联一付,谓安清不分远和近,一祖流传到如今” 说完,张宝发解释说各地分堂、分舵、码头都是供弟子礼敬的龙棍绘像。 凡帮中大事,六大堂口连同四庵六部主事者齐聚一堂恭请盘龙棍才能共议。 否则,便是“非法”。 听他这么一说赵安这才注意香堂门口果然贴了这么一副对联。 旋即想到若按青帮辈份“文、成、佛、法、仁、伦、智、慧”算的话,乾隆这个法字辈比赵安的智字辈足足高了三代,活脱脱的老太爷啊! 然而实在不解乾隆为何要加入青帮还成了老太爷,迟疑了下认真询问便宜师父张宝发原由。 总不可能是《戏说乾隆》拍的那般为了泡妞吧。 回答这个问题的是孙瑞,其笑道:“智安师弟,你要知道我青帮有百万帮众,换作任何一个帝王都不放心的,只漕运又事关国家命脉,解散了我青帮谁来负责漕运?” 张宝发紧接着透露了一个更爆炸的信息,那就是早在康熙年间青帮就被京里的皇子们拉拢利用。 三祖之一的潘清背后支持者就是雍正的三哥胤祉,后来胤祉因为谋逆被关起来的当月,潘清莫名暴死。 当时帮里就怀疑是雍正下的毒手,只没人敢替潘祖报仇。 康熙晚年九子夺嫡时,十三爷胤祥便代表四哥雍正拉拢了青帮的杭三堂,但在青帮内影响最大的却是八爷胤禩。 兴武泗、嘉白、嘉海卫三个堂口都掌握在这位时人称之为贤王的八王爷手中。 后来八王爷倒台成了“阿奇那”,雍正又派李卫改编青帮,青帮这才彻底被雍正控制。 至于乾隆为何“自降身价”投帖青帮,一方面可能是当时的乾隆年轻好玩,另一方面也是乾隆想借此控制青帮。 事实上乾隆做到了这一点,因为青帮弟子现在连做规矩都要拜他这个老太爷钦赐的“法棍”。 拜棍的另一层意思自然就是忠君了。 结合太平天国兴起导致漕运改海运,青帮这才转型为地下抗清组织这一事实,便可见乾隆对青帮的改造是非常成功的。 至于打压再正常不过,老太爷他也怕这百万帮众啊! 想通了这一点,赵安便恭恭敬敬的给盘龙棍像磕了三记响头。 之后张宝发为其简单讲了下青帮的高层组织机构。 “本帮以四庵六部管理帮众,四庵如同府院,分别为朱寺庵、刘寺庵、黄寺庵、石室庵” 按张宝法的说法,朱寺庵就是传道的,讲授的内容为禅学、武学,下辖兵部与刑部。 刘寺庵则是管钱的,讲授的为经商交易之道与财务管理,下辖工部。 黄寺庵主传授行运管理学论,教授古圣贤之道,辖吏部与户部。 石寺庵讲授帮规,授予新进人员义气千秋,及江湖礼节,可以说是职前训练所,下辖礼部。 待张宝发大致讲完后,赵安问了一个任何弟子都想知道的事,那就是青帮现任帮主是谁。 乾隆是幕后boss,前台必定有一个傀儡的。 不想张宝发却摇头道:“本帮现在没有帮主。”说完叹口气道,“本帮自前任帮主王公降祖去世后,帮主之位就空了有二十年。” 赵安觉得奇怪:“为何不选出新帮主?” 张宝发看了他一眼,这件事没法说,因为四庵六部和六大堂口能够竞争帮主之位的老太爷太多,彼此谁也不服谁,再加上乾隆老太爷也不愿意青帮再有帮主,这帮主之位便空了下来。 “待你六年后正式入帮去石寺庵入职时,庵中会有人与你说。” 赵安点了点头,好奇多问了句:“师父,那乾隆老太爷赐给本帮的盘龙棍是存在本帮的四庵么?” 结果白的吓人的便宜师父告诉他盘龙棍并不在青帮手中,而是由江宁的两江总督衙门保管。 帮中若有大事,则由四庵主事者前往两江总督衙门请棍。 这规定谁定的呢,也是乾隆老太爷。 时间是前任帮主王降祖去世后的两个月——乾隆三十六年。 原因是乾隆赐的这根盘龙棍被王降祖当成了帮主传承的信物。 谁有盘龙棍,谁就是帮主。 作者注:乾隆加入青帮一直以来都是民间流传,近些年台湾故宫发现一些能够证明此事的文件。 是真是假,作者不予判断,本书以民间流传为主基调,无风不起浪嘛。 (本章完) 第62章 教书的不会,监考的可以 第62章 教书的不会,监考的可以 现任两江总督没有正印坐堂,由江苏巡抚福崧暂署。 暂署就是代理的意思。 福代总督便是去年提前得知调查团要到浙江查库,连夜组织人手“丰仓满仓”的那位。 此事江浙官场人皆晓之,但远在京师的乾隆就不晓得,否则也不会龙颜大悦让福崧这个大贪官代理两江总督了。 老头子毕竟太老了,又聋又瞎,压根不知道下面的真实情况,以致有的省份官员敢联合起来蒙骗他好几年。 代表青帮帮主信物的盘龙棍“锁”在两江总督衙门,倒不是说代理总督福崧就是青帮的帮主。 赵安认为这种做法跟他前世乡下念经给人做法事的假和尚所用器具,必须放在所里差不多。 要用时,到所里领。 不用时,就锁在所里。 如此做法不仅能让青帮的“官方”属性变得格外突出,也防止了青帮内部“野蛮力量”不受控制的滋生。 这股野蛮力量自然来自有清一代始终不绝的汉人反清思想。 要知道青帮创帮三祖可是白莲教中人,而白莲教于中国历史上扮演的就是积极造反角色。 五年后就将发生一次席卷川、楚、陕的白莲教大起义,整整打了九年,是三藩之乱后、太平天国运动兴起前清朝发生的最大规模农民起义。 因此无论雍正、乾隆父子怎么改造青帮,也无法忽视青帮的创帮属性以及百万帮众的复杂成份,万一被地下反清组织渗透,或者某些青帮高层觉醒白莲属性,后果肯定是不堪设想的。 如此,就必须将青帮的力量分散,使各堂口各自为政,无法形成统一的力量。 不设帮主是一个手段,用盘龙棍限制青帮高层联合起来也是出于这个防范目的。 换言之,赵安想拿到乾隆赐给青帮的“法器”号令帮众,必须要当上两江总督,否则他拿不到盘龙棍。 两江总督是从一品大员,他现在是从九品,双方差距十六级。 一年升一级,也得十六年。 不然他就算能在青帮混成爷叔、老太爷,最多也只能控制一个堂口,而青帮是沿运河分布的,光控制一个堂口是做不到奇袭紫禁城,活捉老太爷的。 从这件事也能看出年轻时的乾隆政治手段十分高超。 事事都是提前布了局的。 香堂规矩过了,该知道的本帮历史渊源也知道了,按青帮收徒规矩,以后每月赵安必须到香堂至少两次。 时间不限,若有要紧事情无法过来,须提前报于“爷叔”知道。 张宝发这边也忙,今年夏税征收的粮食各地都收的差不多了,作为承运方的青帮接下来得和漕运衙门一起负责将漕米输送到北京。 这件事的工作量很大,光扬州这边需要动员的漕船就不下两千条,动员漕工至少数万,还得跟运丁、沿途关卡、淮安、济宁、通州各级和漕运有关的衙门打交道,是一件极其累人的事。 往年每到漕米北输时,各地青帮组织就得跟打了鸡血似的连轴转,一点都不能耽搁。 但凡出点事,轻则船覆人亡,重则抄家灭门。 赵安刚做规矩又是在府学当学官,张宝发自然不会让他参与漕运的事,因而以师父姿态对徒弟做了一些训导后,便前往设在下关码头的漕行亲自坐镇漕米北运之事。 赵安则是回到府学继续他那无聊的工作生涯。 唯一的好处是身为学官的他拥有一间独立办公室,不像之前上班都要和人家挤一块工作。 小是小了些,胜在私密,没人打扰。 当然,也可以理解压根没人把他放在心上。 单位不给派工作,赵安也不好意思主动跟校长说他能教书,便只能过起读书、看报、喝茶的无聊日子。 每天下班回家逗逗便宜闺女小小,晚上再把玩便宜老婆春兰小娘子,倒也有滋有味。 真是一天都没放过小娘子,因为问了小娘子月事,根据前世科学计算法估摸小娘子这两天正好吐泡泡,自是不遗余力的输出蝌蚪了。 没办法,这个便宜小娘子不怀上他的孩子,两人之间就始终存在隔膜,无法形成利益共同体。 一个对“假丈夫”没有任何感情,双方之间也没有任何羁绊关系,大难若临了头,赵安铁定要在罗春兰身上吃大亏。 聪明人,就必须将对方肚子鼓起来。 和好色无关,实是唯一手段。 等到了第三天,赵安一大早便如约雇了辆马车去吴卫平家。 到地方时,老吴头两口子已经收拾好东西,只未见子女跟随,不知是子女都已成人,还是两口子压根没生养。 赵安也不多问,将准备的二十两碎银子和一些路上吃的干粮递给老吴头的妻子张氏,之后请二人上了雇来的马车,亲自给送到下关码头。 找了条已经装满漕米准备北上的漕船,赵安自报身份乃智字辈弟子,师傅是爷叔张宝发后,船老大立时应承下来,抱拳道:“既是小老大的亲人,那便是帮中弟子的亲人,请小老大放心便是!” “多谢!” 赵安跟这位姓卢的船老大交待几句后便请老吴头两口子上船。 老吴头点了点头,临上船板时忽的停下问赵安:“老夫如何与你联系?” 赵安低声道:“大人到京安顿好后可给府学来封书信,学生是府学的学录赵有禄。” “你是学官?” 老吴头怔住,原以为对方是衙门办事的人,未想竟是个从九品的学官,难怪年纪轻轻这般有心机。 赵安笑了笑:“那学生就祝大人一路春风,在京里能如鱼得水,大展宏图!” “承你吉言了。” 老吴头深深看了眼赵安,给了妻子张氏一个眼神,两口子便提着包裹上了船。 船老大那边自是将二人安排到舱中,船中条件简陋,味道也不好闻,胜在运河行舟没有大风的话很是平稳,不然走陆路光是车马颠簸就能把人折磨的够呛。 于岸上目送漕船出发后,赵安方才离开回府学上班。 未想今日倒有事了。 管教职工人事的马学正给正在办公室看书的赵安派了个差事,到扬州府下辖的东台县学当监考老师。 (本章完) 第63章 桑塔纳也不派一辆 第63章 桑塔纳也不派一辆 东台县学几天后要举行县试,即童生试。 也是读书人一生中经历的第一场重要考试,县试通过后还要参加府试和院试,三场考试都能名列前茅就能正式取得生员(秀才)资格,进入府、州、县的儒学(公办)学习,并享有一定的特权。 如见官无须下跪,免除部分徭役,遇公事可禀知县等。 县试的主要考试内容就是八股文、试帖诗、经论、策论等,这些赵安都是不会的,所以不明白为什么府学要他去东台监考。 但很快就明白为什么了。 因为监考是个苦差事,除了当地县学请个招待饭,什么油水都没有。 原因是县试的主考官是当地知县,副考官是当地教谕,也就是说油水是属于这二位的。 赵安作为府里下来的监考老师在县试中完全没有发言权,就跟赵安前世中学期末考试时,县教育局会派人过来巡查考场,但无法干涉考试进程以及名次一个道理。 纯粹走个形式。 再深层次一点理解,就是品级不够。 你一个从九品的学官难道还能从正七品的县令、正八品的教谕手中夺食不成? 强龙不压地头蛇,况只是条蚯蚓。 客气点叫你声赵学官,不客气的哪凉快呆哪边去。 谁让从九品的学录这辈子能触摸到的天板就是正八品。 没油水,东台县又离扬州远的很,一来一回少说都要半个月,谁愿意去? 作为府重点中学,哪位学官手头不是一堆事。 你推他推的。 搞的校长江教授找了好一圈也没人肯去,最后在马学正的提醒下,这苦差事自然落在无事可做的赵学录头上了。 闲着也是闲着,出趟公差好歹也算官费旅游不是? 寻思自个在府学呆的也是无聊,赵安也想出去走走,便爽快接下监考的差事,一边从马学正手中接过监考老师的相关凭证,一边随口问道:“大人,下官是坐府学公车去么?” 马学正头也不抬便道:“府学公车数量有限不能给你派,你可雇辆骡车去东台,回头把车钱报我这里便行。” 嗯? 赵安讪讪,这是真不把他这个从九品的学录当官看啊。 怎么着他也算是个副镇长级别,出差不能配奥迪坐考斯特就算了,桑塔纳怎么着也得弄一辆吧,桑塔纳没有依维柯也行啊,结果可好竟得自个坐公交去长途汽车站买票 这干部当的忒是憋屈。 难怪老吴头死活不肯去国子监教书,看来教职在官场上真不被待见。 没公车就没公车吧,总得派两人跟他去吧。 大小也是个从九品,不比吏员高个级别。 结果府学根本不给他配备随员,一个人去,一个人回。 不是马学正不给派,而是教职系统除了主管的教授、教谕、学正出行有随员跟从以显教官“体面”外,其余人出行都是不配随员的。 说白了必须正八品以上的教官才能配秘书、司机、保安。 赵安不够格。 无奈之下,只好回家收拾东西前往东台县学监考。 说是收拾东西,也没什么东西可收拾,就两套换洗衣服。 “我这次去东台可能得半个月,你跟小小在家自个多照顾自个,有什么麻烦事或困难事就去找县学的宋教谕,想吃什么就去买,不想做饭就去下馆子,别舍不得钱” 虽说是接的人赵有禄盘,但赵安对春兰小娘子并无歧视,心中也没什么疙瘩好想,毕竟他现在顶的是人丈夫的名,需要对方的完全配合。 何况都有了几次夫妻生活,说不定这会小娘子肚中已有火绽放,孩子生下来,两人不是夫妻也是夫妻了。 故而赵安是以平常心看待罗春兰这个便宜老婆的。 想了想,又给小娘子留下五两碎银子。 小娘子没说话,只是抱起女儿低声道:“那我送送你。” “嗯。” 赵安点了点头,将小娘子给他打好的包裹往肩上一搭推门而出。 说是送送,哪能真让娘儿俩送多远,也就送到官学门口赵安便叫春兰母女回了,之后伸手叫住一辆骡车,直接询问车夫送他去东台县要多少钱。 “小哥要去东台?” 车夫又惊又喜,惊的是扬州城到东台县少说也得三百来里,单程去的话起码要五天。 喜的自是撞上大客户包车了,包车价可比路上拉客贵的多,因为不仅要算车夫的吃喝费用,也得算骡子的吃喝费用。 距离越远,车价越高。 最终赵安是以二两同车夫敲定的包车价,蛮高的价格了,正常情况下车夫在城里拉五天活最多三四百文。 这足足翻了有五倍。 定下来后,车夫没急着出发,而是带着赵安回家跟婆娘说了下,又取了几件衣服路上换。 车夫妻子听说丈夫要出远途,有点担心特意出来看了下赵安,见赵安不像是坏人,丈夫又说人家是去东台县学的读书人,便也放下心来。 城里现在有坏人专门骗车夫跑远途半道抢钱的,甚至还有杀人卖车的。 出城之后,车夫一路和赵安有说有笑的,挺能解乏。 车夫姓张,家中排行老二,所以让赵安管他叫张二哥。 从张二哥这个“出租车”司机口中赵安了解到他要去的东台县离大海很近,因此境内主要经济活动就是煮盐,沿此县一直往北长达数百里的滩涂就是有名的两淮盐场分布区,每年产出销售的盐多达数百万吨,不知造就了多少盐商巨富。 可惜心动归心动,却是无法从盐业当中分杯羹,因为盐商本就是官商勾结的“巨物”,有的盐商子弟更是在朝中做大官的,于地方势力庞大的让人难以想象,因而想从盐商口中挖出食来简直就是做梦。 当日,赵安和张二哥是住在一处名为丁家河的小镇上的,请张二哥吃了晚饭后赵安便睡觉了。 第二天继续赶路,先前还好好的,中午时突然下起大雨来,电闪雷鸣的根本无法赶车,二人只好在一户村民家中避了半天雨。 再等出发时,那路就不好走了。 这年头除了府与府之间的官道是按最高水平修的,府县之间的官道就修的参差不齐,不少地方的路一到下雨天就成了典型的“水泥路”。 除了一些地段由附近的财主善人特意用条砖、石子铺设夯实外,其余地段都是好天扬灰、雨天积水陷车的烂泥路。 对此,赵安见怪不怪,因为直到二十一世纪初期中国的道路才算彻底平整化,在此之前烂泥路才是乡间的常见路。 这场暴雨就导致前方十几里的道路变得泥泞不堪,骡车走在上面不仅打滑,一些地段甚至还要人下来推,不然车轮陷在烂泥里上不来。 赵安倒不介意下来推车,脏就脏些吧。 张二哥一边在前边拉骡子,一边不停埋怨,不是埋怨官府不把路修好,而是埋怨住在这边的老爷们舍不得钱修路。 这也侧面反映一个事实,那就是乡野间的道路多是地方士绅负责修筑维护,除了县太爷是个真心为民办事的好官,要不然指着县里拨款修路很难。 等两人好不容易将骡车推出烂泥地段,左侧河中突然驶来几条小船,上面盖的严严实实,船头还有看着就不好惹的大汉。 见到岸上的赵安二人,坐在头船上的大汉还警惕的看了他们几眼,确认只是路人方才将视线收回,聚精会神看着前方的河道。 紧随其后的几条船无一不是如此。 见状,赵安不由好奇低声问张二哥:“这些人是干什么的?” “走私盐的,小哥别看他们。” 张二哥明显有些紧张,牵着四条腿都是泥巴的骡子往前又走了段,方让赵安坐上车。 上车后的赵安很是疑惑:“朝廷不是对私盐查禁的很么,怎么这私盐贩子大白天就敢贩私盐的?” “也不能叫他们是私盐贩子,这帮人只不过没能占窝,所以就偷偷摸摸的往外贩。” 说话间,张二哥也跳上骡车。 赵安不太懂占窝什么意思,前边的张二哥知道些便跟他解释了下。 大意就是负责销售的盐商通过官府预订了制盐灶户的盐,但给出的价格很低,因此灶户便想办法偷偷“余盐”。 余盐卖给谁呢? 就是没能通过官府预订灶盐的那些贩子。 “原来如此,” 赵安点了点头,他知道盐铁都是专卖机制,能够发家致富的盐商与官府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而盐又是暴利,自然会有人想尽办法从中插一脚。 这类人统称就是私盐贩子,出过的名人有黄巢、张士诚。 “这么说来,灶户手中的余盐应该很多。” “谁不想多挣点钱?灶户们也就是没有途径把盐运出来卖,要有的话哪有盐商什么事。” 赵安“嗯”了一声:“张二哥,是不是把盐运出来就能挣大钱?” 听了这话,张二哥不由回头看了眼赵安,笑道:“你别看刚才过去的就几条船,转手一卖少说都有大几百两呢,不过那帮人可都是亡命徒,要钱不要命的主小哥你是读书人就不要胡思乱想了。” 赵安听后也笑了笑,之后便没再说什么,只心中隐隐有了点想法。 亡命徒和船,似乎他都能搞定。 因为他是青帮的“小老大”。 若能搞定产盐的灶户,完全有可能搭起一条走私盐的销售渠道出来。 都是钱啊。 想要当官,没钱怎么能行呢。 (本章完) 第64章 不拿我当大人? 第64章 不拿我当大人? 赵安参与私盐买卖是可行的,青帮本身就是清代最大的物流运输集团,而这个物流运输集团也是有内部准军事化组织的,相较亡命徒组成的小股贩盐队伍,青帮天然就具备组织和武力上的压倒性优势。 雍正年间李卫就是利用青帮打击两淮走私盐贩,成效显著,搞的贩盐的跟青帮誓不两立。 不过几十年过去了,时间这东西又最容易淡化仇恨,赵安估计青帮和私盐贩子很有可能早就井水不犯河水,甚至沆瀣一气互相勾搭在了一起,因为青帮的物流体系也是私盐贩子天然的“保护伞”。 一方有货,一方有船,有钱大家挣么。 反正打死赵安也不信青帮没参与走私贩盐。 所以只要他能搞定一些灶户,再在官面上稍稍运作一下,借着青帮的皮弄条小规模的产销贩渠道一年挣个几百上千两甚至再多些应该不难。 又不是要垄断私盐体系,就算他想也没这个本事。 大白天都敢偷摸出来贩盐,能没点白道上的关系? 说不定连两淮盐运衙门的路子都打通了。 吃自家饭,砸大家锅的事情赵安是干不出来的。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才是正理。 除非他当上江苏巡抚或两江总督,那私盐这摊子必定得姓赵。 急起来,两淮盐运衙门也得姓赵。 谁跟爱新觉罗姓,谁就跟还能活九年的老太爷一起走。 其实眼下官面上赵安也是有关系的,甘泉县的巡检司就负有缉私盐职能,丁县尊又是个极其贪婪的父母官,这位县尊大人只要松个口,或变相给巡检司打个招呼,巡检司那边肯定不敢查领导身边的人。 不听使唤,立马叫你下岗。 合伙人这块除了孙瑞孙老四赵安也想不到其他人,不过真要把这事偷偷弄起来,必定也要找些信得过的自家人参与其中。 一路上赵安都在琢磨这件事,寻思还是有必要把打小一起长大的包大为和杨小栓弄进青帮,这样走私盐的事就能由他们去干。 他是府学的学官,不好明目张胆参与走私的。 要是被别的私盐贩子发现他这个学官的存在,事情就会变得很棘手。 一旦被人告发,除非换个省份继续骗,不然江苏这里是铁定混不下去的。 搞钱归搞钱,涉及大是大非和前途这一块,赵安不敢含糊。 钱要弄,但绝不能自个下场。 和中堂这会如日中天,赵安觉得自己要是能给和中堂一次孝敬一百万两,人中堂大人说不定都能让他在省里坐把交椅。 一千万两,制台、部堂说不定都有的商量。 当然,前提是赵安的履历和政绩也要漂亮。 不过身份证和学历都是假的,履历和政绩难道就不能接着造假么? 要假,就一假到底! 想到这里,骡车上的赵安脸上不由浮现一抹说是猥琐吧不太像,说是志存高远雄心勃勃吧也不像,反正就是瞧着挺诡异的笑。 接下来的路就好走多了,老天爷也没再给赵安添堵,一路顺顺当当的就到了东台县。 东台县是二十多年前刚从泰州拆分出来的新县,因此县城规模不大,县学和孔庙跟其它地方一样是在一起,位于县衙东南约里许地的地方。 东台县城给赵安的感觉就是被各种河道围着,河道上皆是打着各种旗号的盐商货船,还有络绎不绝运送芦苇的船只,一眼看去没有什么高大建筑,除了偶尔几座二三层小楼,其余都是那种青砖平房式的建筑。 河道边上到处都是码头,有供客商上下货的大码头,也有城里居民洗衣做饭取水用的小码头。 仔细看的话,不乏有妇人蹲在码头洗痰盂尿壶的。 东台人的口音不像赵安老家兴化,跟扬州那边区别也大,听着有点像后世南通口音,反正赵安听不懂。 坐在骡车上一路看下来,恍惚间以为回到前世六七十年代的某苏南小乡镇。 到了县学门口后,赵安便给张二哥结了车钱让他回去。 不是不想让张二哥留在东台等他一起回去,实是不知道这次东台县试要考多久,这要是在东台停留时间太长会影响人张二哥收入。 现在回去路上还能带几个客呢。 啥都不干让人在这干等,赵安反正是不好意思的。 “小哥下回再用车的话直接找我便行。” 张二哥走时给了赵安一块竹片,上面是他家的地址,作用跟后世名片差不多,有需要的话直接到他家等,或者留个口讯便行。 大概就是底层人民的劳动智慧吧。 县学大门没有看门老头,从外面看起来倒是有点像座被院墙围着的寺庙,赵安四下看了眼整了整衣衫便负手走了进去。 走路的姿势尽可能显得成熟稳重,因为能体现上级单位来人“视察”的气场。 跟个小瘪三似的肯定要被人看轻。 心态大概就是别拿村长不当官看吧。 一入县学就听朗朗读书声传来,东台以盐而兴,人也是以盐而聚,自然读书的大多是当地的灶户子弟。 前明时灶户的户籍归盐运司管,实际由州县代管,且灶户必须代代承袭不许参加科举,但到了清朝这个制度松动了下来,允许灶户子弟参加科举,只是额外需承担一定的课役。 赵安的到来没有引起东台县学任何人的注意,直至他在一间教室门口装作“领导”般朝内仔细端详,方引起县学的复设训导董正祥的注意。 复设训导是没有品级的吏,只有经制训导才是正九品的官,职能上属于经制训导的助手,体现在东台县学这边的话,这个董训导其实就是管后勤伙食的。 “请问您找谁?” 赵安装模作样的逼格让手中拎着两块猪肉的董训导有些吃不准。 “噢,我是府里下来的。” 赵安淡淡说道,然后就被董训导请到了“校长”办公室,就是县教谕的值房。 “赵大人您先坐一会,教谕大人去了县衙跟县里商议县试的事,要晚一些才能回来,卑职这边先给大人您泡壶茶,” 不愧是管后勤的,尽管对赵学录如此年轻颇感惊讶,脸上的表情、手头的活计、口头的恭维话董训导是一样不落。 让赵安挺受用,尤其那一口一个“大人”特别来事的感觉。 一个小县城的儒学能有什么好的招待茶叶,也就市面上的常见货,赵安这人也不讲究,加之也渴,便要端起泡好的茶碗先咪上一小口润润喉,想到什么动作为之一滞,改为拿起碗盖在茶碗边上轻轻刮两下,又吹了两下。 慢条斯理。 动作看在董训导眼里,大概就是这个派头的意思。 “校长”杨教谕和副校长常训导(经制)都去了县衙,县学这边除了董正祥这个训导助手能负责接待,真没其他人有资格了。 赵安这边装作什么都懂的问了董正祥关于县试的事,待知县试正式日期是后天,并且要连考三天后,不由有些关心道: “眼下正值大暑天气热着,县学这边可曾注意学生中暑的事?可不能出了差子,考试固然重要,学子的身体更为重要,这是本官临来前教授大人特意叮嘱的,你们万不能松懈了。” 董正祥闻言忙道:“大人放心,都备着各种药呢,考场也布置的较为通透。” “如此甚好,” 赵安满意点头,又问了今年有多少学生参加县试,县学估计能有多少人考试合格,考生的住宿饮食方面之类的事。 都是非常专业的问题,因为将学生集中起来考试要注意的事项古今相通,不过说法不同。 董正祥一边回答一边也是佩服到底是府学下来的大人,他们想到的事人家想到了,他们想不到的事人家也想到了。 还好自己这边应对得力,这要换其他人来难免会有疏忽。 等了一会仍不见校长和副校长回来,赵安索性让董正祥带他到各教室看看,那架势绝对比校长还要专业。 看的正在教书的几位老秀才都心中打鼓,不知道董训导领的何人在这瞎逛。 赵安作为府里下来的监考老师,吃住肯定由县学负责,给他安排的住处就是县学后面靠近学庙的公房。 拢共七八间房子,且都是青砖平房,乍一看说是招待所更贴切些。 吃饭也是在县学的食堂,当然不是和学生们一起吃,也不是和老师们一起吃,而是专门有小灶。 总体上,赵安比较满意,他这个监考老师也比较自由,开考前核查一下考生姓名档案,开考后想在考场转转就转,不想转回屋睡觉或者出去逛街都行,反正谁都知道他过来是走个过场的。 没油水捞,还指着人监考老师真分分秒秒守在考场么。 不过等县学的校长、副校长回来后,赵安就不太满意了,因为两人对他不像董正祥般恭敬,尤其那八品教谕见他年纪小,时不时的摆出老资格老前辈的架势。 除了向他通报考试流程,要求他几时到达几时结束外,其它内容完全对赵安保密。 甚至连第二天到县里跟主考官知县大人议事也不带他去。 这就不是会不会做官的事,而是会不会做人了。 赵安有点憋屈,他以为自己这个监考老师哪怕再没有发言权,县学这边总要天天请他下馆子,塞点红包给个见面礼,或者给安排个娱乐项目吧。 能这样就心满意足,啥事都不管,有事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都从事的教育体系,没必要把关系闹僵。 可东台县学的两位正副校长这般轻视于他,真就来了气。 偏是有气没处撒,原则上人家也不需要知会他什么,更休提请他按摩放松安排特殊项目了。 只能干瞪眼,盼着县试赶紧结束好回扬州筹划弄钱的事。 终是熬到县试开考,一大早就被董正祥叫到孔庙门口,然后就见东台县的知县、主薄等官员正在和县学的杨教谕、常训导在那说话。 参加本次县试的数十名学生则在孔夫子像前端正站着,人人脸上都是无比的虔诚之色。 叫赵安过来干嘛? 参加祭夫子仪式呗。 仪式过程中别说东台县的知县和佐贰官过来和赵安打个招呼,县学的正副校长更是没和赵安说过一句话,好像他是个小透明般。 就是董正祥这个训导助手还有两位老师陪着赵安说说话。 仪式结束后,赵安跟个木头人似的听从安排,象征性的抽查几个考生的档案后便同意开考。 当天只考一场,考的是八股文,第二天考试帖诗和经论,最后一天考策论。 三天下来,赵安除了憋屈就是憋屈,但还不能马上走,因为第四天要阅卷。 就这么点考生,阅卷一天就能结束。 阅卷肯定和赵安没关系,因为主考官是知县,副考官是教谕,另外抽了几个老秀才参与阅卷。 最终名次则由知县和教谕决定。 这也是收钱的关键点。 让赵安这个监考老师在,不是要分他钱,而是体现阅卷的公平性。 真正的名次考试前就内定了。 到傍晚时,阅卷结束,名次也定了下来。 从头到尾没赵安什么事。 他最后要做的事就是在考生名次单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名单是东台知县陈文和亲手交到赵安这个监考老师手中的,上面知县和教谕的名字都已签好。 赵安扫了眼发现县案首是个姓陆的学生,八股文、试帖诗和经论、策论都是甲等。 原本签字走人就好,可赵安就想恶心东台县这帮人,竟是没有签字,而是轻咳一声要求将陆案首的试卷拿给他看看。 这个要求合理也不合理。 合理之处在于府学派来的监考官原则上可以阅卷,因为有这个权力。 不合理之处在于府学不干预县学是潜规则。 现在赵安打破这个潜规则,自然让东台县一干人等不满,因为这让县里很没有面子,尤其是正副主考官。 县学的常训导甚至给了赵安一个眼色,示意不必如此。 赵安却不为所动。 知县大人脸上过不去,微哼一声还是同意将县案首的卷子调取给赵安看。 心中是不慌的,虽然事先收了陆家银子,但小陆这孩子水平的确是不错的,县案首可定可不定。 如此,纵是有人质疑排名也不碍事。 四份试卷很快到了赵安手中,可他又哪能判断出人家考的对不对,写的好不好。 就纯粹是添点堵。 装模作样看完四份试卷后便准备签字,可提起毛笔准备落笔时忽的心中一动,一把抓起第一名考生的策论卷子对东台知县冷冷道:“考题是何人所出?” “本县乃主考官,考题自是本县所出!” 陈知县真就生气了,这府学的小家伙不懂事便罢了,怎么还能以如此语气同他说话。 一边的副考官杨教谕也是眉头微皱,小年轻就是事多。 赵安不理会这两人对自己的不满,只将卷子递了过去,沉声道:“请问陈大人,这考题乾三爻不象龙说乃何意?” 陈知县实是忍不住讥讽道:“莫非堂堂府学的学官连本县童生试题都不知何意?” “知,下官当然知道,” 赵安微“哼”一声,“陈大人这考题不就是说我乾隆皇上不像龙嘛。” (本章完) 第65章 要的是态度,明白? 第65章 要的是态度,明白? 乾不像龙,典型的谐音梗,说相声要用的话得扣钱。 赵安用的话,得加钱。 也是气的。 既然东台县不把他这个从九品学录当官看,那只能给他们一点来自域外天魔的小小震撼。 也该你东台县倒霉,出啥题不行,非得出个乾不像龙的谐音梗呢! 咱大清朝最重视的是什么? 文治啊! 如何文治? 不准乱说话呗。 都不准说话,自然文治昌盛,一派繁荣。 文狱之下,儒生如奴。 自顺治年间有个倒霉蛋在文章里写了一句“将明之才”被清廷直接斩首后,文狱就贯穿顺治、康熙、雍正、乾隆四朝,且在乾隆朝达到高峰。 去年有个湖南多年科举都没及第的老秀才被判了斩立决,原因是老秀才平日靠给人代写词状为生,因此见了不少不平事,于是将经手的案件拼凑写成一部《笃国策》。 写成之后,立即上京城投献,以待取悦龙颜,换得一官半职风光风光,不想老秀才在书中表达了对大清捐官制度的不满,认为朝廷允许钱捐官是祸国殃民的蠢事,结果惹得将捐官生意发扬光大的乾隆老太爷不高兴,一个妄议朝政就把老秀才全家消消乐了。 高压之下,读书人为免祸只能将涉嫌影射清朝的字眼改成其他字代替,或者干脆空起来,结果搞得文理不通,雅韵全无。后来更是连胡、虏、夷、狄等也成了避讳字,书籍中往往空格不刻。 搞的乾隆看文章时也常常摸不着头脑,于是特意下旨让出书刊书的不必再空格搞避讳,然而真的刻出来后,老太爷又不高兴了,各地文案立时频发,一串一串的举族消消乐。 湖南老秀才只因批评捐官制度就被满门抄斩,你东台县倒好,竟敢直接说乾隆爷不像条龙,嘿,自个掂量后果吧。 往大了说,你东台县倒霉,上面的府教授、省学政都得跟着栽大跟头! 弄不好抚台大人的顶戴也得跟着被摘。 往小了说,却是好说的。 毕竟在场人员拢共五个人。 赵安一个,知县一个、教谕一个、训导一个,外加一个师爷。 事情很大啊,乾不像龙就罢了,你这还乾妖(爻)不像龙。 怎么办? 你们自个商量吧。 别说我赵学录天杀星下凡不给你们一点机会,该通融的可以通融,就看你们会不会研究了。 这会的赵安稳坐钓鱼台,独自在县令大人书房中慢悠悠的品茶,时不时的还拿人知县的小摆件把玩一二,搞的他是县太爷样。 心态真的很惬意,真就是没想到这次监考之行还能有如此意外收获。 外面,不说汗如雨下,也是泪水和在眶眶里打转转。 陈知县那是悔的肠子都青了,自个是猪油蒙了心么出这么道考题。 事情要是被捅到上面,杀头都是轻的。 副考官杨教谕和县试具体经办人常训导也是满头大汗,前者甚至连站在那里的勇气都没有,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时不时抖上两下,跟中风似的。 常教谕也好不到哪去,上下牙关抖的“咯吱”响,明明满头大汗偏浑身上下凉的如堕冰窖般。 唯一还算镇定的是知县老爷请的大席钱师爷,将个考卷再三看了之后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这考卷要是被送到上面去,自家这位恩主最轻也是个斩立决。 怎么解释也没用的。 “乾妖不像龙”明明白白摆在那,你怎么解释? 解释若有用,也不至于死那么多人。 牵强? 大清开国到现在哪桩文狱他不是牵强附会? 何况哪有这么巧的。 又乾又隆的。 只能怪自家这位恩主出题太刁。 放下考卷,皱眉来到县令身边轻声道:“老爷,当年徐述夔之事可不能再现。” 钱师爷说的徐述夔就是三十年前东台县的举人,这人没啥特别爱好,就爱喜诗。 写些比如“大明天子重相见,且把壶儿搁半边”、“明朝期振翮,一举去清都”等诗句。 说实在的,徐举人给定个反贼举家消消乐其实也不牵强。 因为这人诗句读起来确实有反清复明之嫌。 什么大明天子重相见,要把胡儿搁半边? 什么明朝卷土重来,要把咱大清的都城给灭了? 该案结果是已经死了的徐述夔被剖棺,因尸体未腐割下首级悬示在东台县城示众。其子徐怀祖死了一年多停棺在家中,因尸体亦完好也被割首级在栟茶场示众。 两个孙子徐食田、徐食书处以斩首。 徐述夔的子、孙、兄、弟、兄弟之子,年十六以上者皆斩,十五岁以下及妻妾、姊、妹,子之妻、妾付给功臣之家为奴。 真真正正的举族消消乐,一个都没落下。 此案也是时任江苏学政刘墉的一大政绩,靠着该案刘墉火速升迁,一下就从江苏学政升为户部右侍郎。 故而说这位后世称为“贤相”的刘罗锅是吃人血馒头的一点也不为过。 被此案牵连斥责的倒霉蛋有两江总督高晋、署两江总督萨载、江苏巡抚杨魁。江苏藩台陶易则被九卿会奏为拟斩立决,乾隆改为从宽监候。扬州知府谢启昆因办理该案迟缓半月即被判发往军台效力赎罪。 东台知县涂跃龙因未能立即查究处以杖一百,徒三年。江苏藩台陶易的师爷陆琰被认为“有心消弭重案”处以死刑。 上上下下牵涉的省、府、州、县官员多达数十人,被杀者上千人之多。 三十年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且就是脚下这块土地发生的事,如今又闹出桩比徐述夔案性质还要恶劣的文案出来,你说东台县这帮官员能不害怕? 籍贯松江的陈知县就害怕到了极点,结果本能的就想求生,因此眼中突然闪出凶光,恶狠狠道:“趁眼下无人知道此事,将那小子做特,省得害死咱们!” 也是,没什么比杀人灭口更安全的了。 常训导听了县令这话也一下来了劲:“对头,那小子鸡蛋里挑骨头存心要咱们死,不如给他来个鱼死网破,弄死他一了百了!” “杀人?” 杨教谕到底是中学校长,一时难以接受这种做法,只是也没说这事不能干。 “不杀了这小子,咱们都得被他害死!” 常训导还是有点胆量的,咬牙切齿道:“这小子孤身一人来的我县,做了他回头就说是溺了水,天不知地不知的,谁知道!” “不错,” 陈知县听着大为心动,正欲就灭口之事具体商议时,钱师爷却摇头劝阻道:“老爷,杀人乃是下策,好好一个人来我县突然就死了,府学和上面肯定要派人来查,老爷出的考题又有几十学子考过,万一再叫别人发现考题有问题那就万事皆休了。” “这?” 钱师爷的话如一盆凉水兜在陈知县头上:是啊,真把人弄死了这事动静就大了,谁敢保证没有别人查出这其中蹊跷呢。 难道还要接着再杀人,一个死了、两个死了、三个死了,这东台县不被上面认为有鬼才怪了。 杀人的确是下下策,非万不得已不能做。 这手尾实在没法收拾。 “不能把人做了,这事怎么办?难道要我们坐在这等死不成,妈的,那个小瘪三要咱们不好过,咱们也不能让他过好!” 常训导不愿束手自毙,还是坚持杀人灭口。 陈知县听的头大,求助似的看着自家大席:“先生有什么办法可挽回此事?” “老爷莫慌,” 钱师爷先安慰了下自家恩主,“依我之见,那赵学录未必是想将事闹大。” “噢?” 闻言,陈知县直了直身子,焦急问道:“先生何出此言?” 边上的杨教谕也是两耳高高竖起。 “若此人真心欲害老爷,何容老爷在此商议?” 钱师爷一语道破关键,想害他们的“举报人”这会在书房喝茶,而不是雇车奔省里揭发他们。 这说明什么? 说明那小子不是要把路走绝,而是想从这件事中得到好处。 “对,对,” 刚才还瘫着的杨教谕不知哪来的精神一下坐了起来,脑门一拍:“钱先生说的在理,这事有的商量,有的商量。” 常训导也想到此节,犹豫了下道:“那就是说这小子是想借机敲咱们一笔?” “应是如此。” 钱师爷点了点头。 “如果这小子是想要钱,那就钱消灾?” 这话是杨教谕对知县大人说的。 知县大人微一沉思,看向钱师爷:“劳先生替本县同他谈,就说本县愿出三百两消弥此事。” 三百两? 钱师爷暗自摇头,自家这位恩主啥都好,就是太抠门,这么大的事三百两怎么能解决呢。 “三百两怕是少了,” 杨教谕也觉三百两摆平不了此事,便在边上说县学那边也可以出点钱,凑个五百两吧。 五百两不是小数目了,知县大人明面工资一年也不过九十两,这等于五六年知县俸禄呢。 那小子从九品的学录一年俸禄也不过三十五两,平空得了十来年工资够可以的了,难道还真想狮子大开口狠狠讹一笔不成。 虽然觉得五百两同这件事的性质相比少的太多,但既然恩主拍板了,钱师爷不好再说什么,当下作为中间人去书房谈判。 等的已经有点不耐烦的赵安不着急开口,只在那装腔作势说东说西,就是不说自己要多少钱。 “赵大人,咱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这件事既然出了,大人您也给了我家老爷机会,那咱们就挑明了说,您看五百两如何?” 被扯的头晕的钱师爷无奈主动出价,希望赶紧了结此事免生枝节。 五百两? 赵安心道你们这是打发要饭的呢,面上却不能表现出不满,而是一脸正色道:“先生与本官谈钱做什么?这和钱有关系么?本官看着像是要钱的人么?本官在意的是贵县的态度,如果贵县无法意识到此事的严重性和后果,那本官也不能被贵县牵连,摊上无枉之灾。” 义正言辞。 第一次谈判到此结束,东台县的人继续研究。 说的也不是假话,收你们五百两却承担和你们一样的风险,这不欺负人么。 外面,听钱师爷说五百两摆平不了对方,常训导不禁来了气:“我雇人弄死他最多三十两!” “常大人,什么时候了还说这种气话,” 钱师爷没好气的看了眼县中学的副校长,转头对自家恩主道:“老爷,这件事的后果实在太严重,我看不如再加些吧。” “钱财是身外之物,如果点钱能消灾的话,下官也愿意添点。” 杨教谕精神状态比先前好多了,不希望因为价格谈不拢导致这事滑向深渊。 陈知县迟疑了下:“你们说加多少合适?” 谁知道那小子究竟想要多少,最后还是钱师爷给做的主,翻一番,直接加到一千两。 这个数,可以了。 结果赵安对一千两仍不感冒,说话依旧冠冕堂皇:“请先生与知县大人说,我赵有禄乃饱读圣贤书之人,不是什么敲诈勒索的小人!” 配上拒人千里之外的表情,端的是正义凛然的很。 第二次谈判就这么崩了。 无奈双方只得继续心理博弈,互相试探对方的底线。 虽然累,气氛却比先前活跃多了。 钱能摆平的事,就不叫事。 钱不能摆平的事,那才叫事。 第三次谈判时,东台县一干人等将价码提高到了一千五百两。 虽然一千五百两能让一个普通百姓家富贵一辈子,但在赵安眼里仍是笔小钱,同时也很无语,敢情你东台县令一门老小的命就值一千五百两? 都来回三次了,再这么扯下去谁知道扯多久,赵安索性不装了,直接摊牌对“中间人”钱师爷道:“劳先生同贵县讲,一次性给我五千两,赵某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另外你们赶紧将卷子销毁叫学生重考策论,省得再叫外人发现。” 稍顿,又给出一个补充条件,“另外,我今后或许有些生意要在贵县,届时还请知县大人能够照顾一二。” 什么生意,自是走私盐的生意。 有地方官罩着,也有青帮现成的物流渠道,赵安当然要赶紧挂牌营业。 钱这东西,你不去挣,不去捞,它又不会自个跑你兜里。 五千两的数目着实让陈知县想要骂娘,他这次县试定名次不过才捞了不到三千两,真给了赵安这个黑心的就亏大发了。 杨教谕这边倒是想给,可他一个县学教谕再能捞,也不可能替“惹祸”的知县大人把坑填了吧。 能怎么办,继续商量。 最终还是在钱师爷的反复劝说下,东台知县陈有文同意以五千两银子了结此事。 这五千两县学给摊了一千三百两,其余三千七百两由县衙想办法从今年的各项开支中挪挪凑凑。 反正,不是知县和教谕自个掏的腰包。 至于赵安提出的在东台“经商”要求,那自是小事一桩,不必讨论。 赵安要的是现银,五千两银子重量可不轻,他拿不走,因此钱师爷连夜找到东台县城的一家盐商经营的钱庄,以县里名义借了五千两。 是方便携带兑换的银票。 银票到手,赵安的态度自是和蔼,连带着东台知县面色也缓和许多,为进一步加深双方感情,双方一致同意下馆子。 落座前,一向坐首位的陈知县很难得的请赵学录坐上席,脸上也挤出不少笑容:“赵大人来我县监考实是辛苦,今日这顿酒实是早该由本县请了,拖到现在还请赵大人勿怪,勿怪。” “好说,好说!” 赵安眯眯带笑坐了,望着无比殷勤的东台知县,心道你早干嘛去了,原本三瓜两枣就能解决的事,非要折腾成大事,这不没事找事么。 总结起来,还是你这个地方官不懂事啊。 (本章完) 第66章 先交钱认罚行不行 第66章 先交钱认罚行不行 任何事上了酒桌必须要圆满。 东台县的速度很快,连夜将有问题的策论卷全部销毁,就连刊印的模版都给毁了,熬了一宵的知县大人甚至还拟了篇新的策论题出来。 生怕再出问题,特意请“专家”赵安给看了看,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赵专家认真审视半天代表府学给出ok的肯定回复。 考题没问题,那就组织重考呗。 县学紧急通知“放暑假”的学子马上赶回学校重考策论,理由是策论卷因为“印刷工”印制粗心原因导致出现错别字,连带着格式也不对。 知县老爷为了对考生负责,本着公平公正理念重新出题,希望考生们能够端正态度,拿出最好的水平应对这次重考。 官字一张嘴,最终解释权归谁解释,你们这帮考生应该有数吧? 有意见可以,但请保留。 不考,后果自负。 策论在童生试中的占比大概就是地理生物于中考的占比,说是主科吧不是,说是副科吧也不尽然。 总之,在东台县相关人员一通忙活下,总算把这事有惊无险的给过了关。 不是死无对证,而是彻底无证。 连多印的几份防止考生卷面污漏更换的备用卷都给烧了! 参加县试的考生年纪最大的不过二十岁,其余多是十三四岁的少年娃,有几个能有赵专家这般的政治嗅觉? 就算有一两个觉得不对劲也没关系,因为啥都没了。 口说无凭。 想要告,总得有证据不是。 没有,那就是诬告。 大清律诬告官员罪加一等,县里面你肯定不能告,因为告的是堂上官。到府里、省里可以是可以,不过不好意思,先来三圈滚铁钉。 谁让你越级上告的! 三圈铁钉滚完,不好意思,哪来的回哪去。 没法受理啊! 受理的结果只有一个,省里也好,府里也好,全他娘的跟着一起倒霉。 哪个当官的愿意跟着一起倒霉? 这不就结了么。 赵安是懂规矩的,县里原定的名次他不干涉,该谁就谁,不能让东台县太过没面子。 大笔一挥,爽快在名次单上签下自己的大名,代表府学正式认定此次县试成绩有效。 五千两封口费表面来看是赵安得了大好处,但只要用脑子想想也知道赵学录这是冒着极大风险替东台县摆平了一桩天降祸事。 甚至说是东台县这帮官员的救命恩人、再生父母也不为过。 你现在把人做了不仅要引来上面的调查,还会让已经“下海”的赵学录摇身一变成为敢于揭发反贼的烈士。 高度一路上升的话,怎么也得是国字级的烈士。 所以,狼狈为奸才是正道。 五千两交个朋友贵是贵了些,但做人做官都要看将来嘛。 大不了苦一苦百姓。 又是一场丰盛的酒宴款待后,赵安坐上东台知县陈有文的“公车”痛痛快快结束这趟公差。 别说,县令大人的豪华马车虽然不及八人大轿,坐在里面就是舒服。 腰也不疼了,腿也不酸了,时不时总要下意识的掀起帘挡朝外瞄两眼,盼着来个拦路喊冤告状的. 正印官的感觉就是赞。 却是没敢坐东台县的马车直接到府学交差,而是在城外就让车夫回了。 低调做人的道理,赵安还是略懂一二的。 随手喊了个骡车的士便奔府学去了,到地第一件事就是找主管教职工人事的马学正报销差旅费。 东台县学的杨教谕挺贴心,特意为赵学录多开了些费用,连同车马费算下来府学应该给赵安报销五两六钱。 比赵安实际费多了二两。 “这么多的?” 马学正也纳闷着,往年不是没有人去下面县监考,可费用都在三两以内,怎么这回赵有禄就要多报二两的。 “大人,这是东台县学给卑职的单子,大人若觉卑职有多报嫌疑,大可派人去东台核实。” 白白赚了五千两的赵安不是在乎这二两银子,而是在乎府学对他工作的一个态度。 必须强硬,一个铜子都不能给他少。 绝不能给人留一个多报谎报占小便宜的印象。 见赵安腰杆老直,东台县学给的“发票单”也没什么问题,马学正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还是给签了字。 反正钱又不要他出。 “本官这边给你签了,你去账房领钱就是了。” 将报销单递给赵安后,马学正问了些东台县学的考试情况。 赵安这边自是将东台县夸上了天,连那个从未见过的县案首小陆也是赞不绝口,说过两年东台县或许就要出个举人老爷了。 府学和县学听着好像是隶属的上下级关系,其实二者根本没有谁归谁管的说法,甚至还有竞争关系。 哪个县学要是考中举人的人数按考生比例高过府学,那县学的教谕多半就要升职到府里了。 府学唯一能拿捏县学的地方就在于府试,也就是童生试的第二场,只有府试过了考生才能参加最后一场院试。 县案首是县里定,府案首自是府里定,光这个府案首市场价最低也得五千两。 要是关系操作得位,想要连中三元的话,没个一万大几千两是搞不定的。 赵安这边拿了马学正签过字的报销单便去了账房领钱,刚把钱领出来准备回家时,就见府学的教导主任童训导跟一个当老师的老秀才有说有笑的迎面走了过来。 看到赵安,童训导还点了点头打了个招呼:“赵学录这是打东台回来了?” “回来了,” 赵安笑着上前给比他官大的童训导行了一礼,随口问对方何事如此兴高采烈。 童训导哈哈一笑道:“赵学录有所不知,朝廷刚刚通知各地,以后当官的犯事不必坐牢,直接交议罪银就行了。” “议罪银?” 赵安一怔,觉得好像在哪听过。 童训导见赵安发怔,以为对方没明白什么意思,笑着解释道:“这议罪银啊,就是你赵学录如果交一笔钱给朝廷的话,这样你将来若犯了事就能重罪改为轻罪,轻罪改为无罪。” “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赵安恍然大悟,也想到怎么这么熟悉的,那议罪银不就是和珅和中堂为了给乾隆老太爷庆祝八十大寿搞出来的千古第一敛财法么。 点头表示明白后,又好奇问了句:“那这议罪银得事先交了?” 童训导乐了:“当然要事先交了,哪有事后抱佛脚的道理。” 赵安再次点头:“那大人打算什么时候去交议罪银?” 这话让人童训导不乐意了:“赵学录莫瞎讲,本官为人廉洁从不犯事,交什么议罪银不是吃饱了撑的么?” 边上的老秀才也是有眼力界的,赶紧把训导大人夸上天,就差说童青天、海青天了。 赵安赔笑了一会,一脸好奇的问出另一个比较关心的事,就是议罪银有没有品级和任职的限制。 “这倒没有。” 童训导摇了摇头,邸报上只说凡官员犯事都可以议罪银减轻罪罚,并没有说谁能交谁不能交。 赵安“噢”了一声问道:“大人,那这议罪银是在哪交?” 很认真的在问,赵安想先交点罚款,因为他打赌自己一定会走上犯罪道路。 所以,不如提前把罚款先交了。 起码能保命不是。 (本章完) 第67章 都不交,我来交 第67章 都不交,我来交 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 在大清朝混,哪有不趟污水的道理。 何况刚刚包庇了一场弄不好是嘉庆登基以前最大文狱的大案,而且浑身上下无不透着一个假字。 正提心吊胆着,朝廷给出台了个交钱不坐牢的好政策,赵安肯定要积极响应。 求个心安也罢,买个保险也罢,这钱权当喂狗了。 至于童训导不肯交钱的做法,属于典型的和朝廷对着干! 往大了说那就是思想觉悟不到位,不知道替朝廷排忧解难; 往小说了那也是目光短浅,只知家在国前,不知无国便无家的道理。 活该四十岁的人了还是个正九品。 当官的,哪个屁股干净? 这会不趁政策利好把漏堵了,难道等铐子过来再喊冤不成。 赵安是不屑和童训导这种虫豸为伍的,打听到议罪银得到府衙交后便准备打车赶过去,管它多少钱先交了便是。 到大门口被门房叫住,说京里前两天有封信寄给赵学录,因赵学录出差就搁在门房了。 赵安知道多半是进京当老师的吴卫平来信了,赶紧拿过拆开来看。 看完微微点头,老吴头那边挺顺利,二百两报名费一交吏部就给安排去国子监当了从七品的博士。 品级上吃了点亏,因为两榜进士出身外放至少都是正七品,留在京中的甚至能给个从六品。 奈何老吴头三十年没上过班,个人履历这块一片空白,仕途可以说基本结束,能给个从七品教书的待遇算不错了。 住宿这一块肯定国子监有安排,信中老吴头也没说其它,大体就是告知赵安一声我上班了的意思。 放下信,赵安想了想没着急去府衙交议罪银,而是喊了个骡车去了钱庄,将东台县给的五千两大面额银票换成了一百两、二百两的小额面值。 出来后又找了个路边算命写字摊五文借了笔和纸,就在摊子上给老吴头回了封信,随信附送了一张二百两的银票。 银票背后的钱庄是盐商办的,大江南北都能通兑。 如此做法,无非是巩固和老吴头的关系,想着老小子能乖乖听他安排,好在关键时候体现“奇兵”作用一举入了嘉庆法眼从而飞黄腾达,反过来再拉赵安一把。 进士老爷的身份,还是奇货可居的。 打死赵安他也不敢给自己弄个假进士学历,那玩意在吏部真有学信网存在。 信是走官驿发出的,这年头官驿已经演化成类似邮局的存在,驿站从中挣点小钱,地方官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过问。 府衙赵安熟,进去后就直接奔了议罪银的代缴机构经历司,到了才发现原先的熟人起码少了一半。 旋即意识到定是新任知府大人到了,府衙已然大换血。 新任扬州知府是何人,什么背景,赵安还真不清楚,反正他也不和扬州府打交道。 说明来意后,经历司这帮人却是有点发懵,目前为止还没有官员过来交议罪银。 朝廷关于议罪银的通知是三天前才传达到各地的,扬州这边因新知府大人上任,衙门体系比较“混乱”,故而根本没有人负责此事。 且这件事在官场上议论很多,不少官员认为这种做法实在是太过荒唐。 京师有不少御史上书反对此事,认为以钱代罪会使缴了议罪银的官员更加有肆无恐,加剧吏治腐化。那些缴了议罪银的官员为了捞回费,也定会变本加厉盘剥百姓。 而且以钱代罪,有罪不究,会使大清律法变得形同虚设 总之,无论是朝廷还是地方对议罪银的反对声音都很大,因此这件事最终能否成定规还是未知数。 不少有心想钻空子的官员这会也都在观望着,害怕钱交了回头这制度就给取消,那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体现在赵安这边,就是他来早了。 “怎么?我不能交议罪银?” 赵安不知道自己来的太早,还以为自己品级不够人家不收他的钱,心中不由惴惴不安。 接待的郭知事想了想,客气道:“赵学录稍等,容在下去问问这议银罪银的事。” “好,” 赵安点了点头,耐心坐在那等。 郭知事出去后直接去了府堂找新任知府大人带来的大席孙师爷,仔细询问议罪银的具体办理事项。 “议罪银这件事府里只是代收,所收款项汇总后要送内务府广储司,” 内务府广储司就是乾隆老太爷的私人账户,各地官员主动交纳的议罪银经府一级汇总后,都要汇入老太爷的账户。 不得截留,不得挪用,必须专款专用。 将流程仔细说完后,待听郭知事说府学有个从九品的学录要交议罪银,孙师爷也犯难了。 朝廷虽然没有规定各品级的官员要交多少,可一个从九品的小官也要交议罪银,且还是个学官,就叫人有点摸不着头脑了。 搞不明白,真搞不明白。 于是孙师爷找到知府大人把事情说了,府尊这会正忙着给府里各缺定价好赶紧变卖捞钱,哪有闲心管个从九品小官交不交议罪银。 让孙师爷他们自个看着办。 有了知府大人的话,孙师爷便亲自过来看看哪个傻蛋白白往外扔钱。 进屋看到坐着的赵安便问道:“就是你要交议罪银?” “哎,哎,是下官要交!” 说话间,赵安已经起身,不敢怠慢对方。 仔细打量了眼傻蛋后,孙师爷眉头微皱:“那你要交多少?” “不知朝廷规定下官这个品级的要交多少?” 赵安的反问有点为难孙师爷,他老人家也不知道啊。 进而也反问道:“你想要交多少?” “下官真不知要交多少合适,还请先生给个实数。” 赵安态度很恭敬。 “你确定你真要交议罪银?老夫不妨与你说句实话,至今本府并无任何官员上缴议罪银,你若真想交不妨等上一阵。” 孙师爷也是好心,不想这个从九品的小学官白钱。 可面前的小学官却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死活要交。 “你坚持要交,老夫也不便与你多说,” 孙师爷摇了摇头,看向边上的郭知事,后者打量了眼一脸认真的赵安:“赵学录一年俸禄不过三四十两,这样吧,你就交个五十两吧。” “五十两?” 赵安愣了下,有点弱弱的问了句,“府里目前真没有其他大人交钱?” 得到的是肯定答案。 “这样啊,” 赵安有点紧张的从怀中摸出一迭银票轻轻放在桌上,“下官愿缴议罪银一千两。” (本章完) 第68章 谁是二傻子? 第68章 谁是二傻子? 府学有个从九品的二傻子学官交了一千两议罪银的消息,瞬间传遍府衙,引发了一场自建府以来从未有过的轰动。 不能不轰动,就没见过这种人傻钱多的。 一千两什么概念? 就二傻子的工资得在府学白干二十多年! 你要说是个六七品官交个一千两议罪银倒也说的过去,毕竟人正印官不差这小钱,都不必掏腰包光拿朝廷给的养廉银也能交了。 也有交的必要,毕竟官面下的事情大家都有数。 哪个当官的敢保证不被查? 交钱不用坐牢的制度真要实施,可不就利好当官的么。 可这官是实权官,你一无权无势甚至连油水都没有的小小学官能比么? 傻啦巴几交一千两? 你是学历有问题还是身份有问题,死活非要交这钱? 脑子坏掉了! 知道此事的人说什么的都有,大多是看热闹看笑话外带讥讽嘲笑的,均认为赵安这事干的绝对是傻的可爱,但也有一些心思活跃的人却看出这件事是有问题的。 不是小学官交一千两议罪银有问题,而是这二傻子哪来的一千两? 事情很快汇报到现任知府方维甸处。 方大人早年也是监生出身,不是钱的例监,而是凭借父辈恩荫的荫监。 其父就是做过陕甘总督、直隶总督,被乾隆老太爷赐诗一首的贤臣方观承。 凭借父亲留下的余荫,方大人十七岁时以贡生身份授内阁中书,充军机章京。 正六品的官职。 这是目前为止汉官子弟能够得到的最好升官途径,然而还是不能与满洲子弟相比,有的满洲子弟十三四岁就能出任正二品尚书、都统,换作汉官子弟哪个敢想? 满汉之分,在乾隆朝尤为明显,为免汉人子弟进一步侵占满洲利益,乾隆老太爷甚至将对大清开国有功的汉军八旗都给撵出了八旗序列,以致不少被撵出八旗的汉军子弟私下都骂乾隆爷就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有些实在气不过的被人一忽悠就参加了地下秘密反清组织,比如主要在北方活动的天理教。 搁方大人这边,军机章京看着是军机处的“秘书”,品低权不高,然而自有军机处以来,军机大臣六成都有过军机章京的经历。 相当于十个章京要出六个军机大臣! 这什么概念? 就是预备军机大臣呗。 故而军机章京又被称为“小军机”。 方大人十七岁就位居正六品的“小军机”,前途可想而知。 当然,方大人自己也很争气,二十二岁考中进士,二十七岁又随大将军福康安镇压台湾林爽文领导的天地会叛乱,得赐翎一根并迁正五品的御史。 从避暑山庄回京的乾隆老太爷于路上看到方大人父亲当年树立的一块石碑,念着其父方观承在时把直隶治理的相当不错,爱屋及乌便把刚缺出来的扬州知府赏给了方大人。 及至今年,方大人才三十岁,前途可谓一片光明,旨意下来时京中都说方家也要出一对父子双总督了。 又有说长江后浪推前浪,老子总督儿军机的。 把个方大人听的是意气勃发,春风得意的很。 不过年轻归年轻,方大人于官场的门道却是精通的,当年在福康安大将军幕下办差时确实锻炼人。 因而上任之后无须任何人指点,就对衙门内部的诸多鬼把戏了如指掌,几番操作下来不仅实权部门都任用了带来的亲信,连带着也卖出了不少缺,实实在在捞了不少银子。 倒不是说方大人就是个贪官,而是府衙的支出向来都是亏空,不想方设法弄些银子就周转不开。 听了孙师爷的汇报,正忙着的方大人也感惊讶,抬头一脸疑惑道:“一个从九品的学官哪来这么多钱的?” 不等孙师爷开口,脸色便沉了下来,“哼”了一声:“一个从九品的学官都能拿出一千两,可想其人有多么贪婪,这种人也配在府学为官?” 言下之意竟是要查一查这个能拿出一千两交议罪银的小学官。 孙师爷见状忙道:“府堂那边说此人是前任额大人给保的监生,破格举荐的学官。” “额其纳?” 方大人眉头一皱,息了查查那小学官的心思,虽说人走茶凉,可额其纳这次是高升按察使,他这个接替者一上任就把人家保举的人给办了,是怎么也说不过去的。 想了想,摆手道:“既是额大人保举的人,你照规矩办事便是。” 这就是不查了。 孙师爷点了点头,知府大人虽然年轻倒也不是个愣头青,前任额其纳如今高升臬台,他保举的人这会哪里能动得,毕竟打狗也要看主人面。 真动了也不合官场规矩。 今天你能动前任的人,那下任是不是也能动你的人? 冤冤相报何时了呢。 做官嘛,讲究的还是一团和气。 犹豫了下,低声问道:“大人,那此人交的议罪银怎么办?” “哼,议罪银,” 方大人目中明显有不满之色,发牢骚道:“和珅这个奸贼前些年就蛊惑皇上搞什么议罪银,当时朝野反对之声便颇大,和珅不敢大张其鼓,原以为此事不了了之,未想这奸贼竟趁皇上八十万寿要将这议罪银办成定制,简直是荒唐!历朝历代岂有以银代罪的道理!他和珅不要脸,咱大清朝还要脸呢!” 孙师爷将这番话听在耳中,却是不便附和。 有些话恩主能说,他们这些幕僚是说不得的。 而且和珅现在如日中天,自家恩主纵是贤臣之后也不过是个从四品的知府,纵是对这议罪银制度再不满也只能发发牢骚,还能做什么? 年轻人心性而矣,作为幕僚师爷听听就好。 许是知道自己也只能发发牢骚,年轻的方大人有些意兴阑珊的抬了抬手,本是要孙师爷照朝廷要求办,心中忽的却是一动,嘴角露出冷笑,竟是吩咐孙师爷道: “你马上派人把这一千两送进京,皇上若知道一个从九品的小官都能拿出一千两来,当知我大清吏治已腐烂到何程度,如此一来这议罪银或许就能取消了,也算本官为朝廷、为大清做了点事吧。” (本章完) 第69章 不就是想不被查么 第69章 不就是想不被查么 赵安不明白府衙的人为何以一种有色眼光看他。 真不明白。 难道你们这帮蠢货看不出这议罪银的实际推行者就是乾隆老太爷吗! 和中堂不过是个执行主子心思的白手套而矣。 老太爷要收这钱,你们丫的不交就算了,还一肚子牢骚,这是眼中没有老太爷? 还是当老太爷上了年纪拿不动刀了! 懒得跟这帮人解释背后更深层的原因,反正你们不交我交。 吃屎得趁热不是。 眼下扬州府就赵安一个从九品的学官主动缴纳议罪银,如此看来江苏地面他这个小学官恐怕能位列前三,最差也能进个前十。 一想到自己这个从九品的学官能和制台、将军、抚台、藩台等大人物的名字排在一起呈给老太爷看,赵安就觉这一千两的着实不冤。 这牌面盐商们至少得五十万两才行! 简直就是捡了大漏。 跟地摊上捡到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差不多。 乾隆老太爷咋看他这个从九品官不重要,有没有特别奖励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赵安招呼打了,下回您老要查出咱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来,戴罪立功的机会必须要给噢。 不能一撸到底的。 赵安能够接受的底线是保留官籍、以观后效。 突破这个底线,他就化身洪天王去湖北当白莲教主了。 回到府学的赵安跟在府衙一样,表面上谁都对他客客气气笑哈哈的,背地里不知道嚼了赵安多少蛆。 无所谓。 不想将智商降到和这帮人持平的赵安懒得理会风言风语,见没什么事直接旷工回了县学公房的小家。 半个月没见春兰小娘子,第一件事就是把小娘子拖进屋中带上门,也不管小小有没有睡,“哗啦”一下就把小娘子的裤子给解了。 再见没红,大喜过望,猴急似的就进了。 可能是憋的慌,这回倒没用多长时间便收工罢战。 小娘子从最开始的些许挣扎到最后躺平“认栽”也就十几个呼吸时间,完事主动收拾,也不捂着藏着,脸也不怎么红了。 心态可以理解,反正都是他的人了。 赵安这边一手搂着春兰小娘子,一手轻抚人小肚,有些期盼道:“离上次有段日子了,你这又没见红,弄不好是我放进去的种子发芽了。” “你胡说,” 羞的人小娘子伸出小拳拳给了他一下。 有点夫妻相了。 赵安暗自点头,要的就是这感觉。 一日夫妻百日恩,等两人真有了孩子,春兰这边的警报就算正式解除,不必担心这个接盘来的便宜媳妇把他给卖了。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也是维系夫妻关系的重要思想前提。 歇了一会,小娘子忽的弱弱道:“我来城里快一个月了,能不能回去看看爹娘。” “应该的,应该的,等抽空买点东西去探望下赵家二老,” 说到这,赵安心中忽的一个“咯噔”,“咕噜”一下翻身坐起,直勾勾的看着小娘子:“你说的是谁的爹娘?” 见赵安反应这么大,春兰小娘子有点被吓到,低声道:“我爹我娘。” 这话听的赵安后背一紧,意识到自己光顾着赵有禄那头,却把罗春兰这头给忘了。 赶紧问对方家里情况,结果越问头越大,那罗家竟是个大族! 族中起码有上百人见过真的赵有禄! 女婿给老丈人送礼是应该的,可赵安能去么? 能放罗春兰去么? 谁知道罗春兰回趟娘家能给他惹出什么事来! 思虑再三,握住小娘子的手:“你现在是不是我的人?” 这话问的,小娘子迟疑片刻点了点头。 不是他的人,自个身上的衣服哪去了,刚才又是谁给她肚中塞种子的。 赵安点了点头:“既然是我的人,那你听不听我话?” 小娘子也是微微点头。 “听话那你这几年就先不回娘家,我给你些钱,你让人捎给咱爹咱娘就是。” 赵安二话不说从衣服兜中摸出张一百两的银票塞在小娘子手中。 小娘子欲言又止,终是什么也没说。 这边小娘子安抚住,赵安便去找孙瑞商量利用漕船贩盐的事,未想孙瑞押船去通州交粮了,无奈放下此事在府学继续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日子。 没过几天,县衙有警了。 宋教谕火急火了把赵安给叫去了县衙,刚进县尊办公室就被县尊大人迎面泼口一阵大骂。 被骂不敢还嘴的赵安总结了三点,一是县尊骂他乱出风头,因为这样很容易暴露他的假身份; 二是你小子哪来一千两的? 不是犯奸作科得来的,难不成还是地上捡的! 三是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事先跟县尊大人禀报请示一下,是不是如今你小子眼中就没县尊大人了! 季师爷也觉赵安这事做的太过,不便在边上替他说话。 “说啊,哑巴了!” 气头上的县尊大人差点又要拿书去砸赵安。 “学生不知说什么,” 这回轮到赵安弱弱的了。 县尊大人气的一哆嗦:“你不知说什么,怎知出这活丑的!要叫人知道你身份有问题,天王老子来了也保不住你!” “.” 赵安觉得有必要提醒县尊大人一句,“学生交这一千两不就是为了不被查么。” “.” 办公室内有些沉寂。 千里之外的紫禁城养心殿中,正在给主子乾隆老太爷念折子的和珅突然不敢往下念了。 自打承德回来,老太爷眼睛越发不好使,耳朵也越发听不清,连带着说话声音都不清了,以致没有和珅在,朝臣们都不知老太爷说啥。 和珅的模样瞧在已经老眼昏的老太爷眼中不由奇怪,玉如意轻轻一叩:“和珅呐,念啊,怎么不念了?” 又问是谁的折子。 殿中还有左都御史,充任皇上万寿恩科会试主考官的纪昀在。 和珅不敢不回,说是丁忧期满的内阁学士、礼部侍郎尹壮图的折子。 “噢,他回来了。” 老太爷点了点头,“折子都说些什么?” 未想和珅却突然跪下道:“禀主子,尹壮图这折子奴才不敢读。” “不敢读?” 老太爷纳闷了,示意纪昀将尹壮图的折子拿过来。 “是,皇上,” 纪昀赶紧从和珅手中接过尹壮图的折子,递给老太爷时偷瞄了眼,脸色顿时一凝。 因为尹壮图上的是坚决反对议罪银制度的折子。 (本章完) 第70章 三品以下第一人 第70章 三品以下第一人 尹壮图这是存心给老太爷添乱,要知道如今京中万寿庆典还没结束,等会老太爷还要去漱芳斋同贵妃、格格们听大戏呢。 难得过个八十岁生日,你身为臣工的不给老太爷祝寿,反而在这给老太爷添乱,不是存心又是什么? 而且尹壮图的折子还写的十分气人,不仅说议罪银制度纯是以国法与贪官污吏交易,使违律者愧惧之心全无,致地方贪污横行,亏空流弊。 更言“各督抚声名狼藉,吏治废弛”、又说“体察官吏贤否,商民半皆蹙额兴叹”,折子中充斥“各”“皆”“狼藉”等令人发指的虎狼词汇。 末了怕老太爷不信他说的,请老太爷派遣干员与他一同查访。 他要用事实证明议罪银实乃大清第一祸害。 搞的一字一句用放大镜看完的老太爷勃然大怒,“叭”的一声将放大镜拍在桌上。 镜裂、桌震同时,两位宠臣和珅同纪昀也都叫吓的一个激灵,后者“扑通”一声就给跪了。 “这个尹壮图太放肆了,如他所言朕的乾隆盛世难道民不堪命矣!朕这个十全老人难道就是昏庸无道的昏君不成!” 大好心情被弄得极不开心的老太爷怒气值简直爆棚,抓起尹壮图的折子就砸在了地上,痛骂道:“这狗贼上这折子不过是想邀名于天下,想让朕对他破格重用什么密访,照朕说他就是想到地方索贿讹诈!” “主子(皇上)息怒!” 和珅和纪昀吓的跪在那大气都不敢出,连带着把尹壮图骂了个狗血淋头,大过节的你添什么乱啊! “息怒,息什么怒!” 怒气未消的老太爷直接看向纪昀,老手朝他一指:“你这个大才子说说朕让和珅办议罪银,是否真如尹壮图所言错了!” 二十年前因牵涉两淮盐引大案的纪昀被流放到汉城(迪化)的纪昀如今早成了老狐狸,哪敢说皇上错了,趴在那撅着屁股小心翼翼道:“回皇上话,臣以为议罪银一事于国于民是有利的。” “噢,你仔细讲讲。” 上了年纪的老太爷听到这等合心意的话,眉梢间的怒气顿时少了不少。 纪昀赶紧道:“皇上,臣以为地方官员难免偶有过误,若因此便革职查办的话,朝廷一时之间找不到熟悉地方事务的合适继任者,反而于地方、于百姓不利。 有了议罪银这个法子,日后便能以此为定制用罚银方式对偶有过误的官员进行薄惩。如此,既体现皇上对臣工的爱切,对人才的重视,也能使地方官们知天恩不敢再犯.” 和珅在边上听了不由暗道纪晓岚个老狐狸切入点找的挺不错,一个爱材惜材倒是合了议罪银的初衷。 朝廷培养一个官员容易么? 这要犯了点小事就给办了,有多少官够办的? “不错,是这么个道理,朕当初就是这么想的,” 老太爷很是欣慰的看了眼纪昀,这个娼优之辈果然懂他。 “主子,各地收上来的议罪银虽然进了内务府,” 和珅是直接经办人,当然也要替议罪银说好话,其解释罚缴的议罪银虽然统一汇入广储司的账户,但盘账之后也会相应返还地方一部分用于工程公用,造福百姓,哪里像尹壮图说的全成了皇家私产,供皇帝一人挥霍了。 哪怕就是事实,也不好这么讲的。 其实议罪银打乾隆四十三年和珅就办了,只不过当时能交议罪银的必须是督抚以上官员,普通官员根本没这资格。 这次之所以将其弄成定制全国官员通用,还不是因为给皇上过大寿亏空的太狠么。 纪昀那边接着道:“皇上登基五十五年来,对天下施以恩德,四次免去天下钱粮,两次免去各省漕粮,遇水害天灾,不惜费国库千百万钱财赈灾,天下百姓无不感恩.” 老家伙的意思是皇上你给天下人免了不少钱,如今您过大寿亏空了上千万两,可您老人家却没有向百姓收取,只是通过议罪银的法子向官员变相收取,这不妥妥的仁政么。 至于交了钱的官员从哪回补,就不在纪大人的讨论范围了。 跟和珅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老太爷就没装糊涂? 一唱一和的,议罪银就成了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老太爷听的不仅怒气没了,老脸皱纹都笑开了。 “主子,” 和珅为人虽贪,但有一点好,就是不害人,虽然尹壮图这道折子打的就是他和中堂的脸,但还是为其求情,无非说尹壮图的出发点是好的,但这人刚刚丁忧回来,途中听了些风闻就乱上书,属于没有调查就乱发言。 纪昀当然明白和珅的意思,也跟着帮腔说了几句,最后道:“皇上,尹壮图既要密访,皇上不如准他就是。” “也好,省得说朕老了昏庸听不进谏言,” 老太爷右手一挥,“传旨,叫户部侍郎庆成与尹壮图一同查访各地,但不准密访,每到一地需提前通知地方。另,庆成查访,其马匹饮食一切由地方负担,至于尹壮图,哼,车马吃住一切费用自理。” “.” 和珅同纪昀对视一眼,心道这样一来尹壮图能查出个鬼来。 还是主子(皇上)圣明啊! 老太爷跟孩子似的下完旨意后,又关切的看向和珅:“议罪银的旨意朕下了也有些日子,和珅呐,如今有多少地方官主动缴纳议罪银的?” “奴才来时广储司刚列了近期交银官员名单,名单就在奴才身上呢,奴才这就给主子说,” 和珅起身从怀中取出名单,一一念了起来。 足足三页,大多是地方督抚和布政,织造盐运、提督总兵,但下面官员主动认缴的并不多,这也没什么稀奇的,政策刚传达下去,地方官们肯定都在观望。 而且,交多少朝廷没给定额,都你看我,我看你呢。 反观高品官员对朝廷动向的把握就精准多了。 估摸再有一个月广储司就当财源滚滚。 “江苏织造奇丰额认缴白银三万两,扬州府学从九品学录赵有禄认缴一千两,福建巡抚.” 嗯? 刚要读福建方面时,和珅给顿住了,回头朝上面再看了下,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没错,是江苏有一个叫赵有禄的从九品学官主动向朝廷缴纳一千两议罪银。 三品以下第一人。 (本章完) 第71章 连升十级行不行? 第71章 连升十级行不行? 和中堂高度意识很强,第一时间就捕捉到这个主动缴银的从九品学官身上蕴含着巨大能量。 一股可以带动全国地方官踊跃交钱的能量。 因为,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 一从九品小官都能交一千两,你们这帮四五六七八品的自个掂量吧。 总不能连个从九品小官都不如吧? 作为议罪银的“主办方”,迫切希望得到财源解决当前巨大亏空的和中堂,几乎是毫不迟疑就将名单送到了老太爷面前,并激动说道:“主子,一个从九品的小官都肯主动缴纳议罪银一千两,其赤诚报效之心奴才以为督抚都不及啊。” “你说什么,从九品?” 老太爷刚刚没听清,因为和珅读的名单太长让他老人家有点犯困。 这会则是醒了,一听还有这奇事,一脸惊喜拿起已经裂了的放大镜朝名单上看去:乖几,还真是个从九品的学官。 名字也挺应景,赵有禄。 他有禄,朕有寿啊。 再瞧还是自己六巡江南必到之地的扬州人,不由更加欢喜。 能不欢喜么? 不久前扬州知府额其纳刚给他老人家上了个“十全老人”尊号,如今扬州又出了个主动响应朝廷政策的从九品小官,怎么瞧这扬州都是好地方,景好、人好、官更好啊! 再想刚刚尹壮图那叫人看着来火的折子,不禁老脸又沉了下来,闷哼一声:“一个从九品的学官都知道主动缴纳议罪银,尹壮图个从二品的侍郎却在那大放厥词,两相一对比,你们说谁忠谁奸?” 纪昀用屁股想也知道当说尹壮图奸,却下意识的看向和珅不敢先开这个口,因为和珅明显在保尹壮图。 “奴才以为此事倒不是谁忠谁奸的事,而是朝廷的事地方上有多少人真心办不办的事这叫赵有禄的学官定然是忠于主子的,但尹壮图也未必不忠于主子,只是误听误信而矣,主子不必与之计较。” 和珅果然不愿尹壮图因这小学官倒大霉,不然真说尹壮图奸的话,老太爷估摸能立即派人摘了尹壮图的顶戴。 别看和中堂对钱财看的重,可朝廷的大事他向来是不含糊的。发迹这么多年,说没害过人不可能,但真没害过好官,甚至还屡屡维护那些难得的清廉之士。 老太爷明令禁止的《石头记》也是因和中堂原因得到开禁,不少地方上奏的文狱案子也被和中堂悄悄给压了。 “既然你这么说了,朕也不与他尹壮图再计较。” 老太爷还是很听和珅话的,放下名单若有所思,“区区一个从九品的学官都愿交一千两,朕是不是对他有所表示,好让地方上知道朕的心意?” 话可不是问纪昀,而是问的和珅。 因为老太爷也意识到榜样难得。 正打算利用此事的和珅自然接口道:“赵有禄忠孝之心世间绝无,奴才以为是当予以提拔,既使其感皇恩浩荡,也使地方官们能够予以自省。” 潜台词自是得利用这个小学官敲打那帮不肯交钱的地方官。 君臣默契这么多年的老太爷当然懂,微微点头道:“那你看赏他点什么?” 和珅忙躬身道:“赏什么是主子的皇恩,奴才不敢僭越。” “让你说就说嘛,” 看着一脸谨慎的宠臣,老太爷不禁笑了起来,就差没说朕这么做就是支持你工作的,要不然这议罪银哪能收上来。 边上纪昀听的心知肚明,也感慨那个叫赵有禄的小学官走了狗屎运,区区一千两做了十万两的事。 傻人有傻福。 老太爷发话了,和中堂便大胆发表自己看法,意思将议罪银的好榜样赵有禄破格提拔为正八品。 “升三级?小家子气了,” 老太爷却有不同看法,议罪银这件事明着是和珅在办,外面人也都以为是和珅在蛊惑他这个皇帝,实际这次过大寿的亏空他老人家一肚子数,要不然能顶着朝野反对压力让和珅将这事弄成定制么。 不办则罢,办了就当有成效。 地方除了三品以上大员还算积极,下面的人不是装聋就是作哑的,实是叫老太爷不开心。 朕又不是要你们的命,只是让你们把贪污得来的钱分一点给朕,就那么难吗! 只又不好明说,难得出个如此懂朕的人,自是要树立为典范。 念及此处,向来用人随意的老太爷金口就开了:“这样吧,这个叫赵有禄的小学官不是给朕交了一千两么,朕就按一百两一级给他提到从四品,具体任职何处让吏部安排。” 从四品?! 纪昀惊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 乾隆朝官升三级的有,升五六级的也有,可从未听过官升十级的。 你要说是个皇上特别宠信的满洲上三旗子弟也就罢了,如福家那四个兄弟,可那赵有禄是个汉官啊。 见纪昀表情惊讶,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老太爷不由乐了:“古今中外有几个十全老人,又有几个帝王能像朕这般文治武功造就如今盛世的?今年又是朕的八十万寿,朕就是要做一些叫世人称奇之事,用民间话讲咱乾隆朝也该出桩奇闻异事嘛。” 和珅虽也惊讶老太爷开口就连升十级,虽然觉得不妥,但效果却是满满的,正要遵旨去办,纪昀却鼓起勇气提出反对意见。 “皇上,这赵有禄是个监生。” 身为监察百官的左都御史,纪昀有必要提醒皇帝这破格用人不是随意,而是太随意了。 众所周知府学的学录是以监生充任,一个监生却被提拔为从四品的地方要员,这让进士出身的正途官们怎么看,让外邦藩属怎么看? 虽说监生也有为地方要员甚至督抚重臣的,但那才几个? 康雍乾三朝,屈指可数。 而且,人家也是凭真本事一步一个脚印上来的,可没有连升十级的说法。 和珅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觉得官升十级是有点不妥,不仅会让赵有禄成为大清官员的“共敌”,若朝野对此事讨论“热度”过高,恐怕反对议罪银的声音不仅不会消停反而愈发大起来。 那就失去“树榜样”的初衷了。 万一地方督抚们联名上书反对,纵是老太爷再支持他工作,也不得不考虑重臣们的意见。 “监生怎么了?朕用人向来唯才是举,不以功名定人前程。” 纪昀的反对让老太爷有点不悦,抬起布满老人斑的老脸瞥了纪昀一眼。 搞的纪大学士有点害怕,可话已出口又不好收回,只得硬着头皮道:“皇上,一个从九品学官哪来一千两银子缴议罪银的?” “难道人家里不能有钱吗?” 老太爷来气了,你个纪娼优跟朕扛是吧! 纪昀被吓的不知说什么是好,和珅及时替他解了围:“主子,奴才觉得给赵有禄连升十级是有些不妥,毕竟此事本朝从未有过,而且一千两于一个从九品学官而言是有些多了。” 言外之意万一是赃银呢? 交一千两赃银皇帝就给升十级,那是不是说大清朝的官员只要给皇帝交赃银都能升官? 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议罪银的本质是什么,君臣有数,但是绝不能搁台面上说的。 有些事,点到为止,弄得太引人注目反而不美。 “嗯?” 老太爷也意识到好像不太妥,便问和珅的意思。 “主子,赵有禄既是学官,便当在教职中提拔,不若叫其主持扬州府学?” 和珅给出自己的意见,教职体系出身就在教职体系晋升,而教官这一块本就是官场的边缘人。 扬州府学教授是正七品,这就是连升五级。 相比连升十级就不显眼了。 (本章完) 第72章 完了,那小子升了! 第72章 完了,那小子升了! 扬州府最近很忙,因为要准备府试。 府试是童生试的第二关,第一关自是前一阵各州县陆续举办的县试,第三关则是由省学政衙门统一组织的院试。 三关皆过方能成为正式生员,有资格参加考取举人的乡试。 童试三关皆为第一名者,便是时人所说“小三元”。 乡试、会试、殿试皆为第一者,则是“大三元”。 没有小四喜的说法,因为“小四喜”是四个苹果,没人押的。 自有科举以来,小三元者有,大三元者也有,但连中六元者仅二人。 一为前明洪武朝的状元黄观,一为本朝乾隆四十六年的状元钱棨。 若说武将最高成就乃封狼居胥、燕然勒石,则连中六元便是文人一生之梦想。 奈何,就出了这两个宝贝疙瘩。 扬州府下辖二州六县,报到府学处通过县试的考生足有三百余人,加上府学自身参加府试的考生,今年扬州府试至少有五百名考生参加。 规模相当大了。 往年最多三百名。 今年为何多了这么多,还不是因为乾隆老太爷八十万寿下旨特开恩科。 地方官们给老太爷凑个热闹,多弄些学生参加童生试,多录取一些沾沾老太爷的喜气,这才叫会做官。 虽然府学实际不归知府管,知府却是府试的主考官,因此扬州府学的江教授在得到省学台批准可以举行府试的通知后,即将府试相关准备工作的报告提上了知府大人案桌。 新任扬州知府方维甸大人对此事十分重视,于地方官而言首重就是教化科举。 教化科举若出错,再大的政绩也护不住的。 除了负责出考题外,知府大人还要统筹协调府学和各县的县学工作,确保府试过程不出一点纰漏,因此这两天府衙上下的重心就是围绕府试展开。 今天在府衙开会的有江都县的郑知县,甘泉县的丁知县。 除了这二位附廓县的父母外,府试副考官、府学的江教授也在场。 丁知县出席会议是因为府学就座落在他的辖区,治安这一块必须由他全权负责。 郑知县出席会议是因为府试的相应开支得他江都县承担一部分,另外他也要参与阅卷工作。 知府大人首先做了重要讲话:“本次府试,分帖经、杂文、策论三场,分别考记诵、辞章和政见时务,报到省学政衙门是录八十人,分甲、乙两等,前二十名为甲等,其余皆为乙等。” 按比例算的话,六个考生录一个,往年差不多是十取一。 府试录取比例是很关键的,因为到了院试录取率能达一半甚至更多。 众下属官听后均表示没有意见,府台大人您说了算。 “另外,本次府试除考引外,考生任何一物都不准带入,笔、墨、特用纸张等都由考场提供,头两场各考一天,第三场策论需考两天,过夜的被也由考场提供,每名考生都被隔开,各占一席之地.” 知府大人一边看师爷给自己整理的的府试工作笔记,一边不厌其烦的强调再强调,生怕有什么遗漏。 两位知县同府教授则端正听着,只一个个面上看着认真,实际却都在盘算知府大人刚才说的那个录取名额的事。 往年府试一般录三十人左右,今年托皇上万寿洪福要录八十人,多出来的五十个名额就有讲究了。 不过府案首是谁,三位大人不约而同淡化。 这是府台大人的进项,不好插手的。 知府大人这边仍在强调着:“.本次府试因皇上万寿原因参与考生众多,录取名额也较往年多了不少,这对府里是好事,对考生们更是好事,但本府希望考试一定要公平,绝不能出现舞弊之事!若被本府发现谁敢在府试中弄鬼,那就休怪本府不念同僚之情参他一本!” 贤臣之后的知府大人为官还是有一定原则的,正讲着,孙师爷拿着一封信进来,原是想凑在知府大人耳边讲,却被知府大人摆手阻拦:“什么事直接说好了。” 孙师爷只好将信递上,说是府尊京里家人来的信。 说是家人来信,在场哪个不知道是知府大人留在京里的“坐京”发来的消息。 知府大人点了点头随手接过来信,并不顾忌在场还有下属打开直接看了,看完却是一愣,继而一惊,最后则是一脸迷茫看向府学的江教授。 “大人,怎么?” 江教授被知府大人看得心头砰砰打鼓,难不成信中内容和他有关? 可他和知府大人八竿子打不着啊! 知府大人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因为这件事他做梦都没想到,心中更是难以接受,然而偏偏就发生了,吏部的调令最迟两天就过来,无奈之余将信直接递了过去:“江大人自己看吧。” “啊?” 不明情况的江教授紧张起身接过信看了起来,看到信中上半段时禁不住心头就是一阵狂喜——升官了,老子要到江西万年当知县了! 心中那是说不出的舒坦,差点就喜极而泣。 他等这一天,等了足足八年了。 好在当了这么多教官,基本涵养素质是有的,硬是做到了喜怒不形于色。 搞的对面的丁、郑二位知县莫名其妙:老江这是搞什么东西? 只江教授刚平复下来再看下半段时,却是不受控制的失声道:“什么!赵有禄接替我任本府教授?!” 打府衙回来后,丁知县就派人把县学的宋教谕给叫了去,非常焦急。 等宋教谕赶到知县办公室后,就见县尊大人低着头呆呆坐在椅子上发愣。 不明状况的宋教谕轻步上前低声喊道:“大人?” 结果县尊大人抬头那刻吓了他一大跳,本来面白无须的县尊大人竟变得胡子拉碴,眼圈也黑的可怕,甚至于皱纹都多了几条,好像老了十岁似的。 “出什么事了,大人?” 县尊的样子让宋教谕头皮发麻,心头紧张的不得了。 “出事了,” 县尊精神憔悴的可怕,抓住宋教谕的手有气无力道:“出大事了。” “大人,究竟出了什么事?” 宋教谕慌了,难道是他和县尊一起在县试收钱的事东窗事发了? 未想形容枯槁的县尊竟是说道:“赵安当上府学教授了。” “什么?” 宋教谕听的一愣,没明白什么状况。 县尊大人摇摇晃晃起身,一脸失神道:“我是说赵有禄升官了,他要当咱们扬州府的教授了!” “呃不是,不是,赵安他.他怎么成教授了?这,这,这不可能啊,” 难以置信的宋教谕声音都变得结巴了。 县尊大人叹了口气:“知府大人刚收到的消息,错不了。” “这,” 宋教谕怔怔立在那里,竟是不知道说什么,同时也是羡慕嫉妒恨啊。 他这个县教谕才正八品,赵有禄那王八蛋却成了正七品的教授,搁这成自己上司了?! 转念一想不对啊! 忙对就差要疯了的县尊大人道:“赵安是大人一手提拔的,他要升官了不是好事么?” “好个屁!” 县尊大人眼泪都快流出来了,“这小子什么都是假的,他官当的越大我们就跟着越倒霉!妈的,我要知道他能爬的这么快,打死也不给他造假啊!” 情绪太激动,说的太快,喷了宋局长一脸唾沫星子。 (本章完) 第73章 赵教授! 第73章 赵教授! 县尊大人的担心是有道理的。 赵安弄个监生身份在府学当个学录没有问题,一个从九品的小官谁会拿他当盘菜,谁又会想到这小子是冒名顶替的呢。 就算有人察觉此事,凭借丁县尊的能量也能轻松摆平。 破家县令的百里侯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可如今赵安走了狗屎运摇身一变成了主管扬州府教育的教授,连带着还跟丁县尊一个级别,那问题就变得严重了。 因为,七品官的人事档案已经不归地方管,而是统一归吏部管了。 更麻烦的是教职同盐运、河道、漕运这三个系统一样都独立于地方官系统,所以赵安这个主管教育的府学教授人事关系不仅要挂在吏部,而且教育主管部门礼部那边也得有备案。 属于两个部门共同管辖。 麻烦就麻烦在这里,吏部发现不了赵安身份造假问题,礼部难道也发现不了? 甭管哪个部门先发现的问题,对于造假者而言都是灭门的大祸! 冒名顶替还成了一府教授,咱大清朝还能有比这更荒唐的事么。 这事要发了,参与其中的流放宁古塔那都是皇恩浩荡。 县尊大人这会悔的苦胆都要吐出来,也是急的两眼通红,刚刚在府衙得知此事时就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恨不得立即提刀冲进府学把赵安的皮给剥了。 你个王八蛋不知道自己有多假么,你他妈的是存心出风头呢,还是存心让本官满门消消乐呢! 宋教谕也慌,赵安的假材料全他一个人搞定的,到时候县尊大人为了自保把责任都推他身上,他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怎么办? 主动自首是不可能的,老话讲的好,不见棺材不落泪。 事情没到最坏地步,脑子坏了非要往火坑里跳。 好不容易考上的举人,熬了多少年的教谕,怎么可能说舍就舍呢。 当下强迫自己镇定,不无好奇问县尊道:“赵安怎么就成了府学教授的?” 县尊大人“呸”了一口:“还不是议罪银的事!” 都到这地步了还猜不出是一千两议罪银起的效果,这些年的官就白当了。 “这么说议罪银的事是真的了?皇上就为了那一千两给赵安连升了五级?!” 宋教谕惊的合不拢嘴,也是一脸后悔,早知道交一千两就能连升五级,他就是把老婆孩子卖了也要凑一万两孝敬皇上啊。 “唉,真就便宜了赵安那王八蛋!” 县尊大人连连叹气,既悔又气同时也有要扇自己两耳光的冲动。 错过,错过啊。 早知道赵安这一千两能产生如此大的奇效,他说什么也要跟一把的。 可惜,这第一人的光环没了。 眼下,如何解决赵安高升带来的麻烦才是他的当务之急。 宋教谕则存侥幸心理,认为赵安身份有假的事未必就会被上面发现,毕竟上面也不知道真赵有禄长啥样。 “上面不知道,下面难道不知道?” 县尊大人是清醒的,府学教授属于扬州官场数得着的人物,曝光率极高。曝光机率高,被人发现的可能性自然也高。 别的不说,就甘泉县学有多少人认识真的赵有禄? “这,” 宋教谕一想也是,总不能把认识赵有禄的那些学生都杀了吧。 怎么办? 县尊和教谕坐在那发呆,隐隐约约觉得一场职场生涯从未有过的巨大危机正在向他们步步逼来。 但两人却默契的不提自首,因为自首也是完完。 可就这么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也不对。 许久,教谕大人幽幽冒出一句:“眼下唯一能救咱们的法子只有一个。” “什么法子?” 县尊脖子伸得老长,一脸期待看着教谕。 “我们赶紧把议罪银交一下吧。” 一脸无奈的宋教谕比划了五个指头,“交少了不行,下官琢磨了下回去凑个五千两,大人您这边怎么也要凑一万两的。” “交这么多?” 县尊大人一阵肉疼,他这上任才一年多,又接连遇上水灾、皇上大寿、大军钱粮摊派等事,七七八八算下来,如今“纯利润”也就几千两。 这要交一万两的话,只能去借高利凑凑了。 也不是不知道宋教谕让他交这么多的原因,钱消灾,真东窗事发了好歹能保命不是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宋教谕何尝不肉疼。 就是县尊大人实在不甘心,越想越气,“叭”的一下就拍了桌子:“这事都是赵安个王八蛋惹的,就算钱消灾,这钱也没道理我们出,走,找这个王八蛋去!” 府学这边,赵安正在账房领工资。 上个月的工资,总共三两四钱,外带发三十斤米。 工资到手数了下确认无误后便随手放进兜中,一把拎起米袋往肩上一搭就要回家,走到门口想起一事问坐在屋内负责发放工资的马学正道:“大人,下官的官服、官凭什么时候到?” “你是捐的监,得国子监那边把单子发到省里学台衙门才行,应该快了,再等等.下一个,” 马学正头也不抬便示意府学的“出纳”给外面排队的秀才老师们发月例。 见人学正大人忙,赵安也不好再说什么,背着米袋就到了门口,未想不远处教导主任童训导一路喘着粗气朝账房跑了过来。 赵安以为对方有事要找马学正便识趣让到一边,不想童训导却“叭叭”两袖一甩单膝跪在了他面前,一脸笑容道:“下官参见教授大人!” “.” 莫说排队领工资的老师们一脸懵,双手提着米袋的赵安更是一头雾水:“童大人您这是?” “下官参见教授大人您啊!” 童训导笑的脸上跟长了牡丹似的,一边上前“抢夺”赵安背上提着的米袋,一边殷勤道:“您看下官这糊涂劲,大人您这还不知道呢!府里传来消息江教授高升外地任知县了,朝廷升大人为本府新任教授!” “我当教授?” 赵安跟石化似的傻傻站在那,边上一帮排队领工资的秀才们也是集体石化:他赵有禄一个监生也能当教授! “大人,大人?” 童训导只当赵教授欢喜过头,怕出什么事,赶紧放下米袋扶住可能会晕过去的年轻教授大人。 “啊?啊,本官没事,没事。” 恍惚过来的赵安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纯粹出于本能的朝屋中看去:“那个谁?” “下官在!” 马学正闪现的速度比声音传播还要快。 “啊,没事,你忙你的,本官要静静。” 赵教授真的要静静,因为他不知道这个校长怎么当法。 (本章完) 第74章 富贵险中求 第74章 富贵险中求 幸福来的太突然。 虽然想过自己可能凭借一千两入了老太爷同和中堂的法眼,但赵安也没想到一千两的效果这么好,搞的老太爷直接给他来了个连升五级,从九品一下提拔为正七品了。 一个副乡长给提拔成府属重点中学的校长,不说闻所未闻也是绝对够惊掉人下巴的。 尤其,这校长连小学生文凭都没有。 不得不说老太爷够随便,大清朝也够野。 当然,他赵安也是又高又硬,愣是用智慧的脑袋押对了宝,做了议罪银定制实施以来获利第一人。 这口螃蟹真就吃在点子上了。 升官是好事,大大的好事。 就是这个正七品教授的含权量不太行,毕竟,主管教育的官哪有实印知县来的快活嘛。 而且教书育人这一块,实是超出赵安的业务范围。 说实在的,四书五经那玩意他真不擅长,别说给学生讲解奥义,自个写篇“论文”都费劲。 有的选的话,赵安宁可去当个正八品的县丞,也不当这鸟校长。 只是事情已成定局,这个校长他不当也得当,为了自己的仕途也好,为了家乡学子的前程也好,必须要用点心的。 独自呆在学录办公室的赵安开始琢磨,寻思府试快要开考了,之前他只是个没人搭理的从九品小学录,上面吃肉分汤不带他,如今他成了仅次于知府的副考官,是不是府试这碗红烧肉得让他先伸筷子夹两块大肥肉出来? 县案首、府案首是知县、知府大人的业务,这一点赵安还是知道的,但身为府试的副考官,包揽府试前十到前五名应该没问题吧。 心不黑,弄个几千两意思意思也就行了。 毕竟,教育这一块不能烂的太彻底。 作为主管扬州教育的府学教授,赵安还是有一点道德底线和良心的。 不管有多少,有就行了。 至于如何提高教育质量,加强扬州学子在乡试的竞争力,目前不在他的考虑范围。 他又不是主考的座师,一个参与阅卷的房师还指望能桃李满天下不成。 就算他全身心投入努力提高扬州府学的教学质量,教出来的好学生考中举人再考中进士后,也不会有人念他这个地方府学教授的好,更不会有人把他这个七品官当根葱看的。 科举门生关系真正受益的是会试的主考官! 因为,这位的级别够高。 级别高,才能给门生带来利益,彼此形成所谓的师生关系。 况进士起步就是正七品,而他这个校长也不过正七品。 谁领导谁呢? 给别人做嫁衣的事情,赵安才懒得干。 何况,他才不会傻乎乎的当一辈子校长。 现在就等前任江教授过来跟他交接,结果江教授没等来,倒把甘泉县的“老领导”丁县尊等来了。 同丁县尊一起来的还有县学的宋教谕,理论上这位局长已经成了赵安的下属。 府学和县学虽然没有直接隶属关系,却是有指导关系的。 如果府学足够强硬的话,形成事实上的领导关系也不是不可能。 看着靠自己弄的假材料摇身一变成为府学一把手的赵安,宋教谕心中必定不是滋味。 可还能怎么办? 有苦自个知了。 “什么风把丁大人您吹到我这来了?” 满面春风的赵安十分热情,习惯性的伸手要同“老领导”握一下,好在收的够快。 县尊脸色不太好看,气呼呼的一屁股坐在赵安的椅子上。 为啥气? 之前赵安一直管他叫县尊,如今却成了“丁大人”,不说级别不级别的,就这忘恩负义的嘚瑟劲,搁谁不来气。 “无事不登三宝殿,如今您赵大人高升府学教授,对本县是不是得有个说法?” 县尊大人说话也阴阳怪气的。 宋教谕则是铁青着脸自个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县尊边上。 一高一矮的挺鲜明。 “什么说法?” 赵安不太理解,“本官不太明白,还请丁大人有话直言。” “那我就直言了!” 县尊大人微哼一声,“赵安,你是不是觉得你如今升官了,发达了,跟本县一样都是七品官,从此就不把本县放在眼里了?” “丁大人这话说的,我赵安是那种人吗?要不是丁大人对我的提携,我赵安能有今天?” 赵安笑着就要给两位过去的老领导倒茶,结果找了一圈也没找到第二只茶碗,只得讪讪作罢。 这让丁县尊更加恼火,心道你赵教授朝外面吆喝一嗓子,岂能没人送茶具过来! 如此做作,分明就是仗着当了教授鼻孔朝天看人。 一怒之下便要赵安出钱。 赵安愣住:“出什么钱?” 县尊怒极:“当然是议罪银的钱!” 赵安再愣:“议罪银的钱我已经交了啊。” “你交了,我们没交呢!” 要不是对方如今跟自己平起平坐,县尊大人铁定要拿书砸人。 赵安仍是不解:“你们交议罪银为何要我出钱?” “不是为了你,我们至于要交议罪银吗!” 县尊大人被赵安弄的就差嗓子眼冒火,宋教谕也被气的牙痒痒。 好家伙,原来这小子真是个白眼狼,县尊和他过去都看走了眼,他们是叫这小子给蒙骗了! 强按心头怒火,沉声道:“赵安,我与丁大人为何要交议罪银你心中有数,只现在丁大人与我手头都紧,你若念在丁大人与我对你有恩,是不是应该稍稍补偿一下?” “噢,” 赵安点了点头,“照这么说,我确实应该出些钱帮二位凑一凑的,毕竟此事因我而起。” 稍顿,却是两手一摊,“可我现在没钱啊。” “没钱?” 丁县尊一脸没好气看着赵安,“马上府试了,你这个教授大人怎么也有进项的。” 赵安无奈解释道:“府试的事先前一直是江教授在办,我哪里知道内中门道,况我这调令还没到呢,一时半会叫我到哪找钱给二位,再说二位加一块要交一万五千两,你们就是把我卖了也凑不出来啊。” “你这是不打算出钱了!好嘛,你要我们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大不了咱们仨一块死!” 实在气极的丁县尊“霍”的起身,摆出一付同归于尽的样子。 宋教谕也气的站起来,横眉冷对。 “二位这是逼我了?唉,不至于走到这地步的,” 赵安轻叹一声,苦恼的摇了摇头,“不瞒二位,钱我现在肯定是没有的,不过我在东台有条路子,风险是大了点,但利润很高,所谓富贵险中求,不知二位有没有兴趣同我谈谈这桩买卖?” (本章完) 第75章 多多关照 第75章 多多关照 盐是暴利。 赵安在东台时侧面了解过盐商从当地灶户手中收盐的价格为每斤两文,但只要把盐运出去,哪怕在江苏地面都能卖到十倍利润,而淮盐的主销售地并不是两江地区,而是湖北和湖南。 于这二省,淮盐的价格能暴涨到六十余文一斤,利润三十倍还多! 当然,以赵安现在的能力肯定不可能把私盐贩到湘、楚二省,他就是单纯的想在周边地区小打小闹一下,挣点零钱用用。 谈不上跟那帮内务府名下的红顶盐商抢饭吃,最多也就跟那些没占窝的盐贩子扳扳手腕。 东台县那边因乾隆不像龙的事肯定全程配合,毕竟大家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左右都犯了举族消消乐的事,也不怕再摊个贩私盐的罪。 何况还是有钱大家赚的好事。 这要再把甘泉县拉下水,产销一体化就出炉了。 两个地头蛇知县打掩护,赵安这个府教育局长从中协调,还有社团组织青帮参与,别说那些亡命徒组成的贩盐小团伙,就是把盐弄到盐商眼皮底下的扬州城销售都没问题。 灯下黑嘛。 现在就看老丁上不上道了。 结果老丁不上道。 “混账,你让本县当盐贩子!” 丁县尊还道赵安有什么来钱路子,未想竟是要他堂堂知县参与贩卖私盐,简直是孰不可忍。 地方官收取盐贩好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一码事,纵是事发最多也就是摘顶戴,可地方官要是直接参与贩私盐那就是罪无可赦的死罪! 因为,这是挖朝廷的墙角! 盐税可是朝廷重要赋税来源,都被地方官们变相给掐了,朝廷吃什么喝什么。 进士出身的县尊大人对国法还是心存忌惮的,况这种事也有辱斯文、有失体统,和圣贤书灌输给他的正确价值观完全悖道而驰,真就无法接受。 边上的宋教谕对斯文看的不是太重,直觉告诉他赵安这法子来钱的确快,能解决他们眼下面临的最大危机,问题是这盐不是他们能碰的。 管盐的是两淮都转盐运使司和两淮巡盐察院署,贩盐的是内务府名下那帮红顶盐商,从生产到销售压根不经地方,甚至连盐税都不归地方收取。 可以说地方上除了查缉私盐的巡检所,其余机构是一点盐都沾不得的。 你赵安现在让县里跟你一起贩私盐,上上下下这么多人看着,担的风险实在太大了。 万一被盐运衙门发现,几个脑袋够砍的。 “怎么能是盐贩子呢?” 一心拉人下水的赵安必须纠正县尊大人的错误观念,“我们不是贩私盐,我们只是帮助灶户解决滞销问题,提高灶户收入同时也让更多百姓吃上便宜的平价盐,这可是为民造福的大好事啊。” “.” 县尊大人又想骂娘了。 赵安那边自说自话,说他已经打通东台县的门路,只要丁县尊这里大开方便之门,销售这一块他想办法解决。 利润嘛,三三四。 东台县三,甘泉县三,他四。 但这个四也不全归他赵教授,因为运输和销售这一块也得分利润。 算下来,他最多拿二。 至于被盐运衙门发现的风险,其实是可以降低到最低的。 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拿钱去砸盐运衙门查缉私盐的办事人员,有钱大家一起耍嘛。 朝廷? 朝廷是能多发点工资给你,还是能让你一年升一级? 大差不差就行了。 再次一点的办法就是以官方名义对私盐进行包装,说白了运的就不是盐,是,是农产品,是石灰,反正是县衙认证的产品,绝对跟盐无关。 再再次的办法就是谁查杀谁。 宋教谕听着像那么回事,但好奇一点就是东台县的路子你赵安怎么打通的。 赵安自不会说实话,只说东台陈知县也是个好官,对于盐商盘剥灶户一事深恶痛绝,所以有心想帮灶户一把。 纯鬼话。 丁县尊和宋教谕哪里不知道赵安没说实话,但对方既拍着胸脯说东台县没问题,那应该就没问题,不然这小子不会提出这事。 “大人,你看?” 心动的宋教谕觉得有两个知县参与其中,只要做的不太过份,这买卖是能财源滚滚的。 “本县不参与此事!” 丁县尊还是坚持了原则。 见状,赵安能说什么,只能摇头道:“丁大人既然不想做这买卖,那这件事全当我没说过,不过你那议罪银的钱我也没法出,大人还是自己想想办法吧,实在不成就苦一苦百姓嘛。” “你这是什么话,什么叫苦一苦百姓?本县难道是那种盘剥百姓的贪官不成!赵安,本县与你打开天窗说亮话,这钱你不出也得出!今儿不出明儿也得出,这个月拿不出来就下个月拿!” 气急败坏的县尊大人差点就要逼赵安当场打欠条,这小子如今混成府学教授,“外块”还是能弄不少的。 有枣没枣先敲两竿再说。 赵安可不想被县尊大人这么拿捏,索性道:“大人这么逼我的话,大不了一拍两散,我这就去学政衙门自告!” “自告”就是自首的意思。 “你敢自告?” 丁县尊叫赵安这无赖样弄的笑了起来。 宋教谕也是一脸莫名其妙。 “有什么不敢?丁大人别忘了我可是扬州府第一个交议罪银的,又是主动自告,哼,朝廷要杀了我,以后谁敢交议罪银?” 说完,赵安又是冷笑一声,“倒是二位这脑袋多半就要掉喽。” “你!” 县尊同教谕双双为之一噎,办公室内剑拔弩张,气氛极为紧张。 双方角色完全颠倒过来。 罪犯牛起来了。 许久,宋教谕出声打破僵持,低声劝县尊道:“大人,赵安冒名顶替这事一旦被人发现,大人与我定是难逃一死,左右事已至此,不如想办法多弄点钱实在。” “宋大人这话就在理了,多弄点钱既能免了死罪,还能上下打点往上升一升,何乐而不为呢?” 说话间,赵安将自己的茶杯不着声色的递到了县尊大人手中。 县尊大人喝了,十多个呼吸思考后一饮而尽,然后依旧气鼓鼓的走了。 事情,却是成了的。 宋教谕走时还朝赵安点了点头,无论是姿态还是神情都有一股“下官”的味道。 赵安心情大好,要不是有私盐路子,两位老领导不丢个三五千两“封口费”给他,能出得了这门? 官面搞定,就等孙瑞那家伙运漕粮回来开干。 想了想,赵安提笔准备写封信回兴化老家把包大为和杨小栓叫来帮忙,正要写,门又被人推开了。 进来的是要高升到江西做知县的江教授。 就是江教授脸上却没喜意,反而颇为忐忑,进屋之后随手就关了门,然后“贼兮兮”走到一头雾水的赵安面前,将袖中一张名单摆到了他面前:“上面这些学子都是府学的好苗子,还请赵大人对他们多多关照。” (本章完) 第76章 让我咋关照? 第76章 让我咋关照? 关照? 还得多多? 就跟触发敏感被动技能似的,赵安立时低头看向名单。 嗯,府学好苗子还不少,足足十七个呢。 再次抬头时,一脸关心下一代成长教育的长者模样,面带笑容点头道:“既然是咱府学的好苗子,无须江大人多说,本官也定是要关照的。” 从前的“下官”变成“本官”,听在江教授耳中一点也没有不适,事实如此嘛。 自顾自坐下也笑着说道:“是滴,是滴啊,都是好苗子,如第一位张同学读书向来努力,往常府学小考科科第一,这次参加府试怎么也能拿个小榜眼的。” “小榜眼”说的是第二名,民间于童生试的讨喜说法,不过第一名不叫“小状元”,而叫“小案首”。 “同学”一说听在赵安耳中有点奇怪,感觉跟时代格格不入,却不知乾隆朝严禁文人结社,禁社兄、盟弟等称呼,只许以“同学”互称,后来延伸到各地官学。 因此“同学”一词尽管过去就有,但正式成为学生的指定称呼就是乾隆朝,后世只是沿续此叫法而矣。 “还有这位孙同学,打小聪慧过人,五岁就能熟读《千字文》,六岁于《百家姓》倒背如流这次府考先生们说孙同学起码能进前二十为甲等。” “这位小廖同学也厉害,当初在乡下社学读书时就是第一名,府里特意把他要来就是不想他在乡下耽误学业” “这位小张同学虽说上次府试没有过关,但这两年学业已经精进不少” “.” 江教授接连点评了名单上的六位同学,赵安这边也不插话,只不时跟着点头,或做出“噢”的表情。 完全配合,连带着对前任江教授也十分客气。 见状,江教授不由也放开了些,顺了顺胡须不无感慨道:“这次府考,府学有望力压下面县学夺得今年府试第一,上回府学争得第一还是乾隆五十年的事,眨眼都过去五年喽。” “噢?” 赵安好奇,扬州府学作为扬州最好的重点中学怎么干不过下面中学的。 一问才知是被泰州的州学给干了两次。 泰州的州学为何如此牛掰? 因为泰州文脉比扬州还厉害呗,前明就出了有名的泰州学派。 “.可惜本官要往外省任职,无法亲眼目睹府学重夺第一再压泰州的盛况,唉。” 上了年纪的江教授没来由的有些落寞和遗憾,不是做作,而是内心真觉挺遗憾。 不管怎么说,他都为扬州府学付诸了无数心血和精力。 朝廷的调令要是再晚一个月就好了。 如此,也算有始有终。 “江大人放心去就是,府学这边有我呢。” 摘桃子的赵安说的是本意话,就是这本意话听在人江教授耳中怎么那么别扭的。 什么叫我放心去? 轻咳一声,收起内心些许遗憾,告诉赵安吏部调令明后天就到,届时他这个前任就与赵安这个继任做交接,之后便出发前往江西万年。 交接不过是走个过场,大清官场有个不成文的规矩,甭管前任在任上有多大的亏空,交接时继任都得硬着头皮认下来,不然就是不懂事。 亏空太大怎么办? 留给下一任解决呗,如此循环往复,就看谁是那个爆雷的倒霉蛋了。 扬州府学又是个教育单位,能有多大亏空? 交接是没问题的。 赵安这个新任教授的官服、官帽、官靴连带官凭肯定是同吏部调令一同送来,不可能让人江教授把衣服扒了套他身上的。 尺寸它也不对啊。 见时间差不多了,该说的也说了,想着还有好多东西要收拾,江教授便起身告辞。 说实在的,举人出身的江教授内心深处肯定会瞧不起赵安这个监生继任者,不过也挺感谢赵安的,没有赵安他能如愿出任知县么? 因而,教授大人内心其实挺矛盾,怪怪的。 名单却是留在桌上的。 想来自己的意思对方能够明白。 未想刚转过身,赵安却叫住他,指着桌上名单一脸讨教状道:“不知江大人打算让本官如何关照这些学子?” “.” 江教授挺尴尬,这不心知肚明的事么,你只要把那位张同学定成第二名,其余同学全部录取就行了呗。 难不成我特地过来真是跟你小子讨论学生哪个优秀,哪个不优秀? “江大人不说如何关照,要本官如何关照?” 赵安这边故意装糊涂。 “这个,那个,” 举人出身的江教授实在是不适应赵安这种直来直往的做事风格,在那吱吱唔唔竟是不知如何解释“关照”二字。 内心的道德感甚至搞的教授大人老脸都红了起来。 没办法,他总不能说这名单上的学生家长都给他送过礼吧。 “江大人?” 赵安有点不体谅人教授为难之处了,一脸诚恳的将名单拿在手上扬了扬,“江大人不说,本官真不知如何关照啊。” “老夫,这个老夫的意思是,是” 是啥,你江教授倒是直言啊,偏是在那是个半天,啥也不是。 赵安皱眉了,这些个读书人就是喜欢弯弯绕绕的,既当了那啥又要给自己立块牌坊。 收礼就收礼呗,有啥不能说的。 你不说你收了礼,我咋跟你要呢? 眼见江教授就差把老脸憋肿了,没办法只得上前拿着名单问人家:“你是不是收了这些学生父母的钱?又怕自己调走我这个继任教授不给这些学生办,人家父母再到江西找你要钱,搞臭你名声,又或到学台衙门告发你收钱不办事,所以特地过来让我关照这些学生?” “.” 目瞪口呆、羞于言表两个成语就是江教授现在状态的最好形容。 哪有这样问的道理! 你赵有禄虽说是个监生出身,可好歹也是咱府学的教授,哪怕事实就是如此,也没这么叫人难堪的。 “是不是,江大人直说无妨,我也没别的意思,大人也说了这些学生都是咱府学的好苗子,我这个当教授的难不成还能为难他们不成?” 转身将名单放到桌上后,赵安有点恨铁不成钢的看了眼完全处于懵逼状态的江教授,微微摇头:“就是江大人您这个态度看着不像是求人办事的啊。” (本章完) 第77章 这个校长当的好 第77章 这个校长当的好 赵安也不想跟人江教授直来直去,毕竟大家都是教育体系上来的官员嘛。 过去读圣贤书,现在教圣贤书,一个个体面的不能再体面,跟个老百姓似的把话讲那么难听没必要。 很容易伤感情。 但老江太不上道了! 你他娘的属老虎机的么,光吃不吐? 名单上有十七个人,除了一个内定为榜眼的张同学,其他人就说一个家长送个三五百两吧,这就是大几千两了,再加个小榜眼张同学,怎么的也有一万两吧。 实际上老江收的很有可能不止这个数,因为赵安这段时间在府学也不是真的啥都没干,而是暗中一直在调查学生家庭情况。 这也是一个合格教职员工应该具备的基本业务能力。 整个扬州府学现有包括生员、童生在内的学生共四百多人,至少有四分之一家庭条件属于十分优越的,其中盐商子弟起码有五六十个。其余四分之三也都属家道不错的,真正的贫困生不会超过三十个。 说白了,这年头读书能够出成绩的基本都是家境富裕的孩子,穷人家的孩子大多因为家庭原因不得不辍学,除非特别优秀被学官或地方士绅看中扶持。 眼下扬州实际就是国际第一大都市,那么能够进这所城市唯一重点中学读书的学生“含金量”有多高,赵安能没数么。 府试虽说是童生试的第二关,实际却跟中考分流一样,将大多数考生给卡在录取线以下了,往年的录取率更是只有十分之一,今年因为老太爷过大寿给增加了几十个恩科名额,属于特例,下次再有这么好的事得等老太爷九十大寿。 嗯? 十年后老太爷应该逝世一周年纪念了吧。 童生试的最后一关院试的录取率反而要比府试高的多,基本都是录取一半,而且府试排名高的考生基本不会被刷下来。 原因自然是省里的学台大人也要讲规矩。 院试时地方上的孝敬可没少了您老,这要不给地方面子,您老这学政也别干了。 前些年,江苏就有个巡抚因为要减轻农民负担被江苏官场集体排挤,灰溜溜连降三级滚蛋。 大清的官场,不允许鹤立鸡群的。 府试排名越高,院试过关机率越大,这么一来府试的“含金量”就节节攀升,一些有钱的学生家长为了给儿子上个保险,自然就要开动脑筋。 钱确保自家孩子在府试排名靠前,实际就是等于给自家孩子买一个生员功名。 功名,虽说不能以金钱衡量,但除了金钱还有什么东西可以衡量? 有了生员功名才能参加乡试,从而光宗耀祖啊。 结果可好,你老江收人学生家长的钱收的手软,却在这倚老卖老欺负新来的小赵不懂“行规”,轻飘飘一句“多多关照”就全吞了,赵安能惯着他? 也不多要,不管老江收多少分四成就行。 要不然,事情就很难办了。 要赵安跟知府大人争第一名人选的胆子他是没有,但把前任定的事情推翻还是有这胆子的。 “你怎么能这样跟老夫说话,有辱斯文,成何体统!” 江教授实在是气不过从前在他面前毕恭毕敬的赵安变得如此陌生与讨厌,只是看起来更是像遮羞布被人一把扯了的样子。 “斯文值几个钱?体统又是什么?” 赵安懒的理会老江怎么想,“这里没外人,说吧,你收了这些学生家里多少银子。” “老夫为官清廉,” 江教授还要犟,却被赵安一把打断,“要是你没有收钱,那这名单上的学生本官就一个都不关照。” “你!” 江教授气势为之一滞,默默看了赵安几个呼吸,老脸终是松了下来,弱弱道:“你想要多少?” “这就对了嘛,大家都是为官之人,有一说一、坦诚相待不挺好?” 赵安脸上浮现一丝笑容,没说自己要多少,让江教授看着办好了。 犹豫又犹豫的江教授无奈表示他就收了三千两,所以只能给赵安一千两。 “大人这是对赵某有所保留啊,这个毛病不好,不好。也罢,既然江大人不打算与赵某打开心扉说话,那赵某也不为难江大人.” 不为难就自己办。 赵安表示他这个新任教授会重新组织考生“摸底”。 用后世话讲,重新竞标。 搞的江教授脸当时就绿了,真重新卖名次的话,他这个前任教授敢不吐钱,交了钱的考生家长估计能组团到省里去告他。 哪怕他是到外省任职,也绝计脱不了干系,轻则扒层皮,重则估计就要去西域旅游一趟了。 “我也不为难你,给我五千两这名单我就不动了。” 赵安再次给台阶。 一听对方要五千两,江教授自然是极不乐意的,因为他总共就收了一万一千两,可一想对方要掀桌子以及掀了桌子的后果,还是闷闷不乐的答应下来,说五千两明天就给赵安。 虽说费了老大劲,但一下入账五千两,赵安自是心情愉快,随口问江教授:“对了,府案首知府大人卖多少的?” 江教授却翁声道:“没要钱。” “没要钱?” 赵安一愣,咋的,新来的知府大人还是包青天不成? 结果细问才知知府大人没要钱的原因是内定府案首他爹是两淮盐政阿克当阿。 阿克当阿是满洲人,大清开国之初不许八旗子弟参加科举,到了顺治后期放开了这一限制,及至乾隆朝满洲子弟愿意参加科举的还是有很多的,且以参加科举获得功名为荣。 阿大人的公子可能“汉化”太深,所以一心想同汉人一样搏个进士出身。 当爹的对此也十分支持,所以就给扬州府打了招呼。 你说知府大人他好意思收人阿公子的钱么。 弄明白关节的赵安很替新来的知府大人叫屈,府案首啊,少说也值五千两,就这么白白送了人,亏的很。 转念一想,知府大人或许也是在放长线钓大鱼。 继而心中也是一动,问闷闷不乐准备回家让仆人去钱庄取钱的江教授:“府学有多少官员子弟就读?” “你是教授,自个不会去查么。” 江教授一脸没好气的拂袖走人,实在是不愿多看这无赖子一眼。 屋中,赵安却是精神焕发,一脸的斗志。 因为他发现自己一直以来的观点是错误的,就是他这个中学校长不是没有含权量,而是含权量很高。 准确说,他这个校长没权,可学生家长有权啊! 家长不让他这个校长共享权力,那就别怪校长卡你家孩子前程。 (本章完) 第78章 赵校长的第一把火 第78章 赵校长的第一把火 很多事情只要格局打开,敢想敢干,必定大力出奇迹。 教育这一块,是有很大挖掘潜力的。 很现实的一件事,甭管哪个年头当爹的谁不在意孩子前程? 在意孩子,你就得在意校长啊。 要知道赵校长不仅仅是府重点中学校长,他还是府教育总教头呢。 实实在在的正七品。 谁上谁下,谁行谁不行,不好意思,都在赵校长心中装着呢。 虽说这次府试主考官是知府,但知府大人他事实上不分管教育工作,只在府试时露个面,所以扬州读书人的命门就在赵安手里捏着。 说你行,你就行;说你不行,你就是不行! 总之,替大清培养人才赵安不行,但同学生家长处好关系他还是可以的。 这叫借势。 借别人的势做自己的事。 这个思路也算是把教授这一自身含权量不足的岗位价值挖掘到深处了,也彻底给赵安打开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 只要脑子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嘛。 顺着这条思路把府学官员子弟情况摸个底,再抽个好时机组织个家长联谊会,小酒一喝,小烟一散,瘦马来一套,这不就称兄道弟了么。 称了兄道了弟,自然就要互相帮忙。 我送你家孩子一程,你是不是也得帮我捞两个人? 中国人最讲究的就是一个礼字,教育则是礼字的具体化,所以甭管多大官,坐首席都得是赵安。 没办法,谁让他这个校长就是“礼”在扬州的最大化身。 学官,清贵着呢。 况还是本地最大的学官。 “大人!” 赵安正在构思宏图伟业时,府学主管教职工人事的马学正在门外轻轻敲门。 马学正过来是请示新校长什么时候搬家以及新办公室的事,大意老校长的办公室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新校长随时可以搬进去办公。 不过府学给老校长安排的房子得等几天才能腾出来,因为老校长还没走呢。 “房子的事等江大人离职再说,值房嘛,本官明天就搬进去,也无须费多大周章,先前什么样就什么样好了。” 赵安是个明事理的人,不可能现在就逼人家江教授腾房,但挺好奇给教授分配的房子条件怎么样。 教官这一体系有点特殊,不像知府、知县那种实权官是“家衙”一体,就是衙门前面是办公区,后面是居住区。 教官住的是公房,不管是县学还是府学都有相应的教职工“宿舍”。 之前赵安住的就是甘泉县学的宿舍,就一间小平房,面积最多二十来个方。 一家三口住着很不方便,半夜折腾动静大了都影响邻居睡眠,搞的他有点放不开。 现在当了府学一把手,自然比较在意居住环境。 这要还是个小公房,未免太掉价。 好在,府学教授住的宿舍是独门独院,足有六间房,还有单独的卫生间(茅厕)。 用后世眼光看的话,相当于城市中心的一套小别墅了。 “好,你看着安排吧。” 赵安对住处很是满意,示意马学正自去忙,结果马学正没走,悄无声息从袖中摸出张一百两的银票放在了桌上。 一脸殷笑道:“这是下官的一点心意,还请大人笑纳。” 赵安一点推辞都没有就把钱收了,收的还理直气壮! 为啥? 因为这是他的合法收入,朝廷允许的“上任规”。 你不收,人家也以为你收了。 所以,干嘛不收。 马学正只是个带头人,不出意外接下来两天府学所有教职工都得过来给他送钱。 包括那些当老师的秀才。 不送不仅不合规矩,还容易被辞退。 要知道这些个老师可不是铁饭碗噢,教授大人说请你就请你,不请你自个打包滚蛋。 前任江教授当天下午就派仆人给赵安送来了六张总值五千两的银票,没亲自来的原因也是忙着收钱。 赵安新官上任有“上任规”,江教授调离当然也有“别敬”。 只是相比高升到省里做臬台的前知府大人收的“别敬”,调到外省做知县的江教授收的“别敬”肯定是大大不如的。 拢共也就收了几百两,其中还有赵安按规矩给的五十两。 回去把自己当府学教授的事给春兰小娘子一说,都不用赵安自个脱衣,小娘子就贴了上来,服务态度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热烈。 看来,权力于男人而言是一剂猛方,对女人而言同样也是力道十足。 不说十分心思都在赵安身上,起码也有六七分了。 吏部的调令第三天到的,陪同吏部人员一同到府学宣布调令的还有扬州府的同知崔大人。 这也是应有之义,没有地方官员陪同,谁知道上面来人是真是假。 府学教授是正七品,这个级别肯定不需要知府大人过来。 其实还应该有省学政衙门人员陪同,不过学政衙门所在的江宁府在江南,而扬州在江北,吏部的人是打京师过来的,因此没必要特意再去学政衙门,只需把调令的“复印件”送一份过去就行。 吏部来人是个没品级的笔帖式,在马学正提醒下赵安给这位笔帖式包了一百两红包,跟随一起来的几位随从则一人给了三十两。 市场价,行规。 扬州府这边肯定另有意思,至于江教授那边怎么安排的就不关赵安的事了。 调令宣读完毕,吏部来人就被崔同知请到府衙去了。 赵安这边则换上七品官服,开始与前任江教授做交接。 所有手续都是江学正在办,赵安这个继任和江教授这个前任只需在不同的“文件”上签字就可以。 府学亏空不算太大,账面上还有三千五百两银子,不过外面欠了五千多两,算下来也就一千多两亏空。 这点亏空赵安自是不放在心上,交接结束后江教授便将由自己保管的府学大印交给赵安。 望着盒中的大印,以及自己那张崭新的官凭告身,赵安说不出的成就感。 不到一年,就从一个群众变成县级官员,搁谁不自豪? 江教授默默离场,将自己工作多年的舞台正式交给赵安。 接下来则是新官上任的必须场面——教职工大会。 在马学正、童训导等人簇拥下,赵安走进临时布置的会场,里面上百名府学工作人员正在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一个刚捐监不久的童生摇身一变成了主管府学的教授,让府学众人吃惊同时也是鄙视连连。 尤其那帮秀才老师们。 赵安注意到不少老秀才看自己的眼神特别瞧不起那种,他能够理解这些教育一线工作人员的心情,换作是他同样也会觉得朝廷不公、命运不公,什么狗屁世道! 但他今天不是来嘚瑟,也不是来打击这帮教职员工的,而是有重要事情宣布。 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 “从下个月起,本府学所有老师的月例加五成,其余人员月例加三成。” 宣布完后,赵安挥了挥右手:“府试在即,本官就不耽搁大家了,诸位自忙。” 说完,径直走人。 (本章完) 第79章 大人,摊子有点烂啊 第79章 大人,摊子有点烂啊 赵教授是懂人心的。 是,他这个教授学历差是事实,你们这帮秀才可以瞧不起他,但你们有本事连钱也瞧不起! 只要你们瞧得起钱,那就得承认我是名符其实的教授。 全天下最好的校长! 与其搞什么杀鸡给猴看的鬼把戏树立所谓权威,在府学大搞一言堂,赵安觉得还不如直接发钱有效。 你一个当老师的原本一个月五千块,好了,我这校长一上台给你涨到七千五,你说我这校长好还是不好呢? 拥不拥护我? 答案肯定的啊! 傻子才跟钱过不去。 效果也是立竿见影,整个府学这一天啥都没讨论,全是说赵教授好话的。 就连原先那位怎么看赵安都鼻子不是鼻子的李秀才也难得的对同事点了点头:“这个赵有禄做人还是不错的。” 正为涨了一半工资而激动的同事闻言立时严肃纠正李秀才:“什么赵有禄?是赵教授,赵大人!” 风评和个人形象的一百八十度大逆转是可喜可贺的,只是赵安的大麻烦却来了。 马学正愁眉苦脸的来询问校长大人这钱咋弄? 你敞亮是敞亮了,下面人也高兴了,问题这屁股谁来擦! 钱从哪出呢,校长大人? “学官们的俸禄是从府库领取,先生和其他人员的月例则是由府学直接拨给.” 巧媳妇难为无米之炊的马学正给校长大人交了底,府学目前聘请的先生共有38人,后勤保障人员15人,安全保卫人员20人,“公车班”司机5人,杂役环卫人员17人,其余听差办事跑腿6人。 这101人的工资不是从府库领取而是府学自个拨付,府学每年除了从省学政衙门得到一笔固定的教育经费外,府衙那边也会给拨付一笔,两笔加在一起四千两左右。 除了这四千两,府学固定收入来源就是府里拨付的几百亩公田的田租收入,此外就是零散的士绅捐款。 所有收入合在一起一年最多一万两。 开支这一块却多了。 首先是先生们的工资。 扬州是清朝最富裕的地方,文风相对较盛,因此教书先生工资相对其它地方要高出不少,如果是在外面当私塾师的话,束脩(基本工资)、膳食(伙食补贴)和节礼(家长送礼)三样加一起,一个先生一年的收入至少有三十两左右。 进府学教书虽然比在外面要体面,但因为要“受管”,相对不那么自由,因此为了吸引人才来教书,府学的工资基本都是翻一番的。 也就是说目前扬州府学的老师工资年平均是六十两一个,38个老师一年需要的工资就是两千多两。 其余人员工资合在一起也差不多这个数,加上府学其它方面的开支,一年下来至少要一万五千两才能兜底。 别问其它方面开支为何这么多,问了也没意思。 光招待费一年就要两千多两呢。 如今府学账面上只有三千多两,外面还欠着五千多两,亏空就一千多两了,你这个新来的校长大人不想办法把亏空平了,反而大手一挥给全体教职员工涨工资,且涨幅比例太大,算下来每年要多开支近三千两,这叫负责教职工人事外加财务的马学正怎么办? 不赶紧把事情挑开了说,到时拿不出钱兑现校长大人的许诺,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这个问题确实是个大问题,不把这个问题解决了很容易出问题啊,” 马学正报告的情况引起了赵安重视,然而却没说怎么解决这个问题,而是问起人学生那边朝廷有什么补贴。 优秀生补助,贫困生补助什么的。 “.” 马学正眉头微皱,以为校长大人是打算克扣学生补贴,这种事可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无奈说道朝廷确有相关补贴政策,且名额固定,府学四十人,州学三十人,县学二十人。 每人月给廪米六斗,换成银子的话就是四两一年。 府学总共就拿一百六十两补贴,校长大人您觉得克扣多少合适? 赵安这边听着也是大为失望,160两够塞谁的牙缝,扣都没法扣。 只话已出口,怎么也没法往回收的。 又不能拿自己的钱去填这大窟窿,便问马学正有没有好的法子,若有说来听听。 有用的话校长大人大大的有赏。 马学正有办法能跑来找你诉苦? 大眼看小眼的。 “.怪本官事先没了解府学的具体情况,不知账面如此艰难,本官呐也是一片好心,只是这好心现在看来倒有点坏事,嗯,嗯?” 想到什么的赵安忙看向马学正,询问府学的生员名额是否固定。 什么意思呢,就是想扩招。 如果府学名额不是固定的,那就想办法扩招。 把底下州县的生员招到府里来读书,如此就能通过收取学费的方式解决一部分资金问题。 府重点这块牌子还是很诱惑人的。 结果却被告知府学的生员名额是固定的,省里面不允许府学私自招收下面州县学的生员,原因是地方官不同意。 我这好学生都被你吸跑了,我这年终教化考核怎么办? 你要的不是本县的好学生,要的是本县的前程啊! “这样啊,” 赵安犯难了,扩招这条路走不通的话,还真要想想如何解决缺钱这个特别实在的大问题。 哎! 生员没法扩招,那童生呢? 结果人马学正告知童生也不允许扩招,理由同生员一样。 “教育体系”的地方保护主义,严禁优秀学子外流! 除非你赵校长能搞定省学政衙门和下面的知州、知县老爷们,否则想都不用想。 “噢,” 赵安目露沉思之状,灵活的右手食指不断在桌面轻叩,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麻烦也是他自个一拍脑袋惹出来的,这会没有甩锅的道理。 必须想想办法解决,否则威信全无。 就跟聪明的一休“笃笃笃”似的,一道灵光突然闪现在赵安脑中,继而就见其右手五指瞬间变拳往桌上一敲:“凡事都有变通的法子,朝廷是不允许府学招收下面的学子,但没说下面的学子不可以来府学借读嘛。” “借读?” 马学正一脸不解:什么意思? (本章完) 第80章 坚持有教无类 第80章 坚持有教无类 借读的意思就是表面意思。 “.下面的学子可以在府学读书,但不占用府学的童试名额,必须回原籍所在地参加童试,如此,既能使下面的学子能够有更好的老师教导,更好的读书环境,也不使地方有所不满” 赵安认真的样子好像他真的是在努力提高扬州府的教育水平,而不是想靠借读圈一波钱。 不过,这种做法的确能够带来一个副作用,那就是大幅提高“借读生”的学习成绩。 毕竟,府重点中学的牌子挂在那。 无论是环境还是师资水平,府重点都是独一档的。 何况,校长还是府教育局长亲自兼任。 所以,推出借读政策也可以理解为赵安这个府教授是为提高全府教育水平做的一次大胆尝试。 于公于私,都是站得住脚的。 “大人,这个合适么?” 马学正是典型的技术官僚,敢于创新的勇气没有,向来是上面怎么吩咐他怎么办,因此对“借读”这一新鲜概念仍是心存疑虑。 “有什么不合适?法无禁止即可为,况这也是为本府广大学子造福的好事,难道你们就不希望本府多出些人材,于举业这一块力压江南那些名府不成?” 擅于做思想工作的赵安不想搞一言堂,因此必须将“借读”一事上升到一个新高度。 那就是要在全省争先! 扬州虽然是国际大都市,但在科举这一块还是不如江南的苏州、松江、常州等府,原因无它,江南那地方文风太他妈的盛了。 上次乡试江苏全省共有三万多生员参加,最终录取举人六十九人,而这六十九人中江南就占了四十七人,江北的扬州、淮安、徐州三府仅占二十二人。 南北比例是二比一。 因为成绩显著,江南府州县的教官升迁速度就比江北的要快,乾隆四十六年的苏州教授常某如今都升知府了。 都是一个省,读的教材也都是一样,为何扬州就不如人家江南? 有问题就要解决,而不是明知不如人家还不想办法求变,在那固执的以为只是人文环境、学生素质不如人家。 反正,不管府学其他人怎么看,赵教授是坚决不认输的。 “借读”就是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案。 通过“借读”集中本府所有优秀学子在名师带领下勇攀举业新高峰,争取保二争一! 出了成绩,赵校长脸上有光,你江副校长脸上就没光了? 马学正觉悟哪有赵教授高,还在那犹豫此事是否可行。 重大决定必须领导拍板! 赵安一锤定音:“就这么办,等府试结束你就对外放出风声,说府学可一次接纳二百名优秀学子借读。” “这” 既然校长决定了,副校长自是不能反对,府学占地面积全府第一,校舍空置不少,别说再接收二百名学子,就是三四百人都可以。 硬件是绝对没问题的,就是老师可能要累些,大不了再招些秀才便是。 想通这一关节,马学正又问了个关键问题,就是教授大人说的这个“借读费”怎么收。 “借读是为提高本府举业水平的大事,也是为本府学子着想的好事,我们不能搞一刀切,必须区别对待。” 本着照顾贫寒优秀学子的原则,赵安首先提出在州县学业优秀的一等生若来府学借读,象征性收取十几二十两即可。 “若该生家庭条件不好,府学可以酌情予以减免或直接免费录取,确系优秀者甚至可以给其贴补。” 赵校长大事不糊涂,圈钱归圈钱,对于读书的好苗子还是要给予一定照顾的。 虽然这些好苗子将来要做了官很有可能是他的敌人。 但那是将来的事。 现如今他既然是主管扬州教育的府学教授,对家乡优秀子弟还是能照顾就照顾。 谁没个乡土观念嘛。 马学正听后点了点头,这样搞的话外界质疑之声能少不少,对于下面州县的优秀学子而言也的确是一桩从天而降的大好事。 只要回原籍参加童试,原籍地官员自也不会反对。 真就是互惠互利。 赵安接着提出成绩中等靠上的学子要来府学借读,每人则要收取五十两的借读费。 “万一这些学子家里条件也不好呢?” “不好就留在下面念嘛,难道是本官逼他们到府学读书不成?” 赵安的意思很简单,你中等靠上成绩本就不拔尖,基本也很难通过童生三试,现在给你一个到府学提高成绩的机会,五十两贵吗? 能拿出五十两到府学来读书的,家里能穷? 真正穷的他压根不会来,何况府学对贫寒优秀学子还有照顾政策。 说白了就是一个筛选过程。 一切以自愿为前提,自愿的前提则是经济。 马学正没有异议。 赵安提出最后一档录取条件。 “只要学籍在我扬州府,不管是在州县学还是在社学,亦或家中请西席上私塾的,哪怕没读过书的,只要愿意来府学读书,每人收取借读费五百两。” 这波就是赵安要圈钱的所在。 他算过了,自个这教授最多任职五年,每年只要有五十个人傻钱多的过来借读,那一年就是二万五千两。 加上中等靠上那波,五年下来起码也有十几万两。 扣除涨工资以及给教职工的各种福利,外加官场上的打点,保守估计能落一半进兜。 如此预测不是赵安太乐观没有调研“市场”,而是真能收上这么多。 五百两对于那些盐商、土豪、劣绅家的顽皮子弟而言,绝对不贵。 单一句“我家娃在府学念书”那就是牌面啊! 有钱人,不就好面么。 扬州,大把的有钱人。 富可敌国的都能数出好几个! 你们好面,赵校长好钱,这不就结了。 马学正却一下听出这个录取办法的不妥,思虑再三还是提醒教授大人:“要这么收的话,府学的学生成绩怕就参差不齐了。” “教书育人重在有教无类,只要人家学生肯读书,愿意读书,我们作为教化者自当毫无保留传业授道,使之奋发图强,怎么能以有色眼光看待学生呢。” 不高兴的指出马学正对教育本质存在严重认知错误后,赵校长又意味深长补充了一句,“每年收取的借读费去除各项开支节余的,本官不会独享。” (本章完) 第81章 这么晚,开什么会? 第81章 这么晚,开什么会? 我吃香,你们喝辣,有钱大家一起分,有乐子大家一起耍,有困难大家一起解决,有责任大家一起承担,有铐子也一起伸手,不伸手就一起把拿铐子的做掉。 这就是赵安的做官准则。 他计划拿出借读节余费三分之一用于改善府学教职工居住环境,提高教职工收入水平,加强教职工们的工作幸福感。 如此做法不仅可以将府学包括学官在内的教职工全部“团结”到他这个教授大人身边,也能调动全体教职工的积极性,为全面提升扬州府学的教学质量奠定夯实基础。 大清官场上有个叫王亶望的前辈就是靠着这个做法成功团结了甘肃官场所有官员,甚至连有密奏权的旗员都被他团结了,全省上下合起伙来把乾隆老太爷蒙了好几年,前后贪污、谎报、挪用一千多万两。 这位王前辈调任浙江巡抚后,又别出心裁的以各种理由跟浙江的士绅富商借钱,前后借了又有好几百万两! 朝廷听闻此事派人下来调查,调查取证的结果是浙江士绅统一口径:“王大人是清官,他是冤枉的,他从来没借过我们钱!” 必须得是清官,必须是被冤枉的,必须没借过钱。 要不然王大人倒了台,谁还他们钱? 可惜,百密一疏! 王前辈最后栽在了一份甘肃的气象折子上。 也是冤枉的很。 赵安这就是重走王前辈的老路,希望凭借自己智慧的脑袋丰富履历的同时,也能为地方发展贡献一点绵薄之力。 不能光占坑不做事,那样对不起老太爷的栽培。 “借读费”节余校长说了不独吞,这就给了副校长充分发挥机会。 大家都是搞教育的,有必要说的那么明么? 马学正愉快回去按教授大人思路拟定借读章程,只待府试结束趁着府考东风将此事落实下去,赵安这边也在次日搬进了前任江教授的办公室。 面积很大,起码两个局长办公室那么大。 布置的也相当讲究,怎么说呢,就是赵安在里面呆了不到五分钟,就觉体内隐隐竟生出文气来了。 体内的文气再结合脑袋上的官帽、身上的官服、脚上的官靴,强大的气场就来了。 甭管是谁进来,都得“叭叭”甩袖给赵校长单膝先请个安。 秀才见官不用跪,但官见官你得跪。 请安礼本是满洲国人见上级的礼节,百年下来也成了汉官之间的通用礼,由此可见有清一代汉官的满化还是很严重的。 过来请安的都是府学的学官,整个府学连同赵安在内有品级的学官共有八人,教授一、学正一、训导(经制、复设)四、学录二。 此外没有品级的不入流吏员有六人,作用相当于系主任、班主任,或者说办公室主任,科室具体负责人。 其余教职工就全部属临时工,包括老师。 教授虽是府学一把手,然并没有革除下面学官的权力,这个权力掌握在省学政衙门手里,因此赵安当初哪怕是个不干活的小学录,前任江教授也没法让他滚蛋。 学官下面的吏员和临时工的饭碗却尽归教授一人掌握。 说让你滚蛋你就得滚蛋。 所以,上午是学官吏员来请安,下午是老师、食堂阿姨、门卫大叔、校车司机们来请安。 请安不能空手来,按过去规矩给吧。 要不然新校长不高兴,这饭碗不就砸了么。 为了方便赵校长收取上任规,童训导特意在校长办公室门口放了个竹篮,够资格的进去请安交钱,不够格的门外通禀一声将红包放进篮中就行。 倒省了校长若干麻烦,一个个接见也累不是。 一天下来,赵安也不知道同样的客套话、官面话说了多少,光茶就喝了三大壶,好在收入可观,上任规收了将近五百多两。 大头主要是学官和吏员的,临时工们的份子加一起也不到二百两。 赵安其实也明白这些人送钱除了规矩如此外,就是希望能在他这个新校长眼中留下好印象,避免被裁员。 只这些人不知道的是,他赵校长压根没有裁员的打算,甚至还打算增加岗位。 现在府里四百多个学生配了一百多工作人员完全不合理,怎么也得配两百多工作人员吧。 马上借读的学生就多了。 多配点工作人员用于全方位保障学生利益,是不是很合理。 校长办公桌上堆满了各种文件,有省学政衙门下发的,也有知府衙门发来的,更多的是下面州县学的请示报告。 主要集中在府试这一块。 之前府试主要是江教授负责,现在负责人换了,下面的办事人员肯定要过来请示新教授关于府试有无特别补充的地方。 赵安能有什么补充,无非萧规曹随,该签字就签字,该盖印就盖印,一切按前任和知府衙门商定的办。 闲暇之余也在充电进修,就是阅读过去扬州府试的相关考卷,因为他这个校长不仅要全程参与府试,还得充当阅卷的副考官。 正副考官意见加上参与阅卷的其他“房师”意见,终合下来就是该考生最终定等的参考标准。 既然要给出书面意见,赵安肯定不可能在人考生卷子上写什么“知道了”、“不错”、“可以”之类的评语,又不知道要写些什么,所以就得参考前人智慧结晶。 说白了,就是偷抄以前阅卷官的评语。 如此,不就显得他这个副考官学问大么。 也是留了心眼的,尽找些三十年前的旧卷来看,因为近几年的评语容易被人发现,要叫扬州官场知道他赵校长连个阅卷评语都要抄,不真成了扬州官场大笑话么。 看的头昏眼,好在装了不少知识在大脑,起身在办公室内活动了下便走到窗边静静看着不远处的校舍,听着学生们摇头晃脑的读书声,心灵深处没来由的竟是纯洁好多。 就跟洗洁精洗过似的。 府学的管理工作赵安主打的就是拿捏大方向,不干涉具体,因此府学的日常运转并没有因为新老校长交替有所混乱。 见时间差不多了,赵安便想提前下班,未想童训导过来通禀说府衙刚刚派人通知教授大人去开会。 这么晚叫我开什么会? 赵安抬头看看快要西落的太阳,也不知想到什么,突然就有些紧张的吩咐童训导:“你多带些差丁陪我去府衙。” 差丁,就是府学的保安人员,由所在地县衙派出的丁壮充任,除了防止有人在府学闹事,也担负学官出行的护卫任务。 又不放心的叮嘱一句:“最好让差丁们带刀陪我去。” (本章完) 第82章 赵有禄他一个监生! 第82章 赵有禄他一个监生! “.” 教导主任被校长的吩咐弄的莫名其妙:大人您是去府衙公办的,弄啥带刀护卫啊。 却不知校长大人心里虚。 眼下这点不是正常办公开会的点,都快下班了通知人去开会,浑身上下没一块真的校长大人能不慌么。 怀疑是不是自己假身份被发现了,又或是老领导丁县尊实在受不了良心煎熬和道德谴责,鼓起勇气去知府大人面前坦白从宽了。 不是没这个可能。 万分之一的可能,它也是可能啊。 眼下赵安唯一的优势就在于学官不归地方官管,所以纵是东窗事发扬州知府也没有拿他的权力,得上报省学台衙门,省臬台衙门、省藩台衙门、省抚台衙门,四台衙门再联合上报朝廷才能拿下他这个正七品的府教授。 程序不能乱的,乱了,就是你扬州府乱来。 结果正义,程序违法它也是违法。 朝廷嘛,就是老太爷了。 眼下老太爷的大寿庆典还在进行中,赵安还是老太爷特旨给连升的五级,省四台衙门的大人们考虑问题肯定比府里要全面,多半不会在这个节骨眼惹老太爷不开心。 何况议罪银的事是和中堂操刀主办,和中堂不往上报,你省里想拿人也拿不了。 和中堂那边能看着刚刚树的全国典型叫你江苏给办了么。 你江苏的官敢这么打和中堂的脸,那就是真不晓得好歹了。 而且赵安这个监生学录官还是臬台大人亲手操办的,出了事臬台大人一个连带责任是跑不掉的。 这就有足够的转圜余地。 前提是赵校长必须确保自己的人身自由,而不是被扬州府给控制在规定地方,那样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又不能不去,毕竟赵安也不知道府衙要开什么会,要是教育方面的会议,他这个教授不去就太不像话了。 为防万一,弄几个带刀护卫跟着就很必要了。 你扬州府可没有拿我的权力! 只要能跑出府衙,理论上老太爷万寿节结束前赵校长都是安全的。 实在不放心,大不了连夜收拾包裹跑路。 尽管不清楚校长大人去府衙公干为啥要带护卫,童训导还是立即给安排了。 就是这四个带刀护卫看的校长大人头晕眼,威武雄壮一点谈不上,精气神也没有,真正的老弱残兵。 也是,给中学当保安的还指着特种兵退伍么。 唯一让赵校长满意的是七品官可以坐轿子,不必再享受马车的颠簸感。 然而当轿子抬过来时,赵安又傻眼了。 跟他印象中宽敞大气四人抬的官轿完全不同,他这个府学教授的官轿不仅又小又矮,还是三人抬的。 前面两人,后面一人。 更气人的是轿子还没窗户,就前面弄个了长三十厘米、宽三十厘米的正方形开孔,人往里一座正好露出脑袋和脖子,再配上黑白相间的轿体。 嗯,有点像孝子捧在手上的遗照。 确认这是教授标配的官轿,增配不了也减配不了,因为这是朝廷的统一规定,赵安只得无奈咬牙弯腰钻了进去。 童训导忙一声吆喝:“起轿!” “嗻!” 三名轿夫同时发力,小轿悬空那刻搞的赵校长有双脚离地的飘灵感。 “咣咣咣!” 负责开路的护卫用力敲响手中的铜锣,足足敲了七下。 敲多少也是有讲究的,县级官员只能七下,府级官员则是九下,省、道、部一级则是十一下,要是老太爷出行的话,那就是十三下,以示至高无上。 除了四名护卫、三名轿夫外,队伍里还有两个分别举着“学官”、“肃静”木牌的差丁,连同赵安、童训导共十一人。 官老爷出行肯定引得路人侧目,结果就是坐在轿中只露脑袋和脖子的赵安被扬州城的百姓生生瞻仰了一路。 一点得意劲都没有,一路也都是绷着脸,跟谁欠了他钱似的。 到了府衙不等轿夫落轿,赵安就郁闷的直接把横板推开跳了下去,搞的人家轿夫以为教授大人对他们抬轿水平不满意呢。 府学教授来了府衙守卫肯定不敢拦,可赵安也没直接进去,而是装作随意扫视的样子默默观察了下门口的门房。 里面有五六个衙役和一个负责登记的书办,一切都很正常,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劲。 “大人?” 安排轿夫到边上等候的童训导过来后见赵教授迟迟不进府衙不免心生困顿。 赵安微微点头,示意童训导跟四名带刀护卫陪自己入内,却见一个熟人从衙门出来,是经历司的崔知事。 看见站在衙门口的赵安,崔知事暗自苦笑一声主动上来打招呼:“赵大人,府尊在府堂等着您呢。” 眼神比较复杂,跟之前前任江教授、马学正听说赵安升官的眼神一模一样。 大致这小子真是走了狗屎运! “知府大人叫本官来为的是何事?” 赵安面上带着笑,看人崔知事的眼神也很友好,心中却紧张的很。 “噢,省学政衙门的人来了,赵大人是本府教授又是本次府试副考官,知府大人当然要请大人过来。” 崔知事说完心中都觉好笑,一个捐监的童生竟成了一府教授,还和知府大人一起负责府试,简直就是荒唐的不能再荒唐。 天知道皇上是怎么想的! “原来如此。” 赵安心头一块大石落地,县试时府学派他下去监考,现在府试了省里当然要派人来监考,作为府试的副考官他自然要过来跟人监考官打个招呼。 嗳,早知是这事也不至于自个吓自个。 轻出一口气后,赵安随手一摆带刀护卫跟童训导都不用进了,迈着标准的八字官步就摇进了府衙。 一路享受了不少府衙人员既羡慕又唾弃的目光。 等到了府堂外,神情却是立时变得无比谦虚,连带着八字步也成了小碎步,正要以气喘吁吁架势进去给知府大人一个好印象时,耳畔却传来一个极其狂傲且不屑的声音: “赵有禄他一个监生有什么本事当考官,听说他连县试都没考上,这种人当府学教授简直就是丢我们江苏的脸!” (本章完) 第83章 老师您怎么年轻了? 第83章 老师您怎么年轻了?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这是老百姓都知道的道理! 可这屋里说的啥话! 赵教授怎么就丢江苏的脸了,怎么就不能当考官! 为了当好考官,我下午刚把一麻袋知识装进大脑中,搁你这就是白装了? 嘿! 火暴脾气上来了的赵安袖子往上一捞,毕恭毕敬的在府堂外喊了声:“下官扬州府学教授赵有禄参见知府大人!” 声音很大,也很清脆。 学官是不归地方官管,但品级尊卑搁这摆着呢。 该拜就拜,该跪就跪,没什么不适应的。 别人也跪他赵教授的嘛。 府堂内静了有那么几个呼吸后传来知府方大人的声音:“赵教授进来吧。” 整了整衣衫后赵安轻步入内,并不介意知府大人对他直呼职务的不敬做法。 官场之上除非品级差距过大,如巡抚、布政可唤知县为“某某县”,其余官员哪怕上下级关系,见了也会客气唤一声“某大人”。 扬州知府是从四品,赵安是正七品,双方差了四级是有点悬殊,但赵安是清贵的学官,按道理知府大人得客气一声“赵大人”才对。 结果是叫的赵教授,这无疑表明知府大人对赵安是不满的。 何止是不满,杀了这小子的心思都有。 明明是想利用这小子提醒皇帝吏治太过腐败,赶紧把议罪银制度收了,结果不但议罪银没取消,这小子还靠着议罪第一人的风头官升五级当上负责扬州教育的一把手,贤臣之后的知府大人能不火大么。 再想还是自己亲手送的大造化给这小子,那火星子都能烧到月球去。 横竖就是看不顺眼! 进来之后更是瞥了一眼就把头扭了过去。 刚才严重瞧不起赵教授的是省学政衙门派到扬州的监考老师娄三强,也是正七品的教授,不过人娄教授文凭很硬,乃是“副榜举人”。 所谓“副榜举人”并非正式举人,而是乡试正榜外另取若干名附加榜示,相当于预备举人,民间俗称半边举人。如果新科举人中出现舞弊或特殊情况,副榜举人便有机会递补为正榜举人。 副榜举人虽不能和举人一样参加会试,却能入国子监肄业,为“贡生”第一等的“副贡”,出来授官起步正八品。 不过娄老师能中副榜举人的原因是年纪太大,七岁启蒙一直考到五十三岁也没能跨越秀才这一阶层。 五十七岁时再次参加乡试,时任乡试主考官念在娄老师这辈子可能没有下次乡试机会,便破格将其录为副榜举人保送到京师国子监深造一年。 毕业后又是这位已经高升为军机大臣的主考官特意同现任江苏学台打招呼,将娄老师给安排在了江苏学政衙门当教授。 这位对娄老师有恩的主考官就是现任吏部汉尚书、协办大学士孙士毅。 有中堂大人撑腰,娄老师眼中自是进不得沙子,加之年纪大了对啥都缺乏兴趣,动辄以清廉名士自居,因而在学政衙门人缘很差。 所以,被打发来扬州监考。 来就来吧,偏是扬州府学教授是不久前因交了一千两议罪银而官升七品的赵安,这对眼中进不得沙子的娄老师而言,已经不仅仅是扬州府的耻辱,而是整个江苏教育界的耻辱! 因此一到扬州府也不去府学“报个到”,直接就找到知府方维甸建议“剥夺”赵安这个府学教授的考官权力。 理由是一个县试都考不上的监生有什么资格阅卷,又哪里懂阅卷,叫这种人参加府试会考,不是开玩笑么。 虽然娄老师在省学政衙门不吃香,可代表的却是省学政衙门,因此他的意见可以理解为省里的意见。 本就对赵安不满的方知府一见学政衙门的人愿意出头,自然大为心动。 只是赵安毕竟是府学教授,没有足够理由也不好让人不参与府试。 这不,知府大人意思把人请来委婉提醒一下,最好是赵教授有病不能参与府试工作。 这样,对上对下都有所交待。 不管怎么说,让一个童生捐监当副考官确实过份了。 扬州丢不起这人啊。 结果任凭知府大人如何旁敲侧击,任凭娄老师如何阴阳怪气,当事人赵教授硬是不接这茬。 事情不欢而散。 娄老师是松江府人,当年参加乡试时认得两位扬州考生,笔友通信多年早已结为至交。 当天晚上,自是同这两位笔友至交见面畅饮,述说各自生活工作方面的如意不如意事。 这酒一喝就喝到了晚上十点多钟的样子,将两位笔友送走后,娄老师独自回的住处。 没住府学招待所,而是住的府衙招待所。 刚进屋准备叫人打水洗漱一把睡觉时,赵安却来敲门了。 开门见是自己甚是鄙视的赵有禄,娄老师不由眉头微皱道:“这么晚,你来做甚?” 赵安也不说话,直接将一张二百两银票放在桌上。 “娄大人是省里过来的,按规矩府学应当负责娄大人在扬州期间的一切开支,只娄大人似乎对本官有所不满,连府学安排的住处都不愿入住,本官只好亲自将这笔费用给大人您送来了。” 赵安态度很好,面上始终挂着一种谦逊的美。 岂料娄老师一把抓起银票就塞在了赵安怀中,十分气愤指着门外道:“拿走拿走,本官为人清廉,向来不收这种腌臜钱!” 见是个清官,赵安无奈只好退到门外轻咳一声,楼梯拐角处等着的童训导立时带了一长相不错的姑娘过来。 不等赵安开口,娄老师脸就挂了下来:“混账,你们将本官看成什么人了!” “咣当”一下就要关门。 结果没关上,因为赵安及时伸脚把门给卡了,忍着痛笑道:“刚才娄大人送友时似乎吟了一两句诗吧?” “哼,我念诗跟你这监生有什么关系!” 娄老师火气更大,没想到自己竟被这等小人跟踪了。 “跟我是没有关系,可跟咱大清有关系,” 说话间,赵安已经转身看向童训导,“娄大人刚才从酒楼下来送别好友时吟的什么诗啊?” 童训导记忆很好,赶紧道:“回大人话,娄大人刚才吟的是明月有情还顾我,清风无意不留人。” “如此看来娄大人想来是特别怀念前明啊,既然我大清的风留不住大人,那本官只好将此事如实上报学台衙门。” 说完,赵安作势便走,结果很肯定,他被拽住了。 “别介,赵大人,有事好商量,好商量嘛。” 六十多岁的娄老师看着年轻多了。 跟孙子似的。 (本章完) 第84章 希望上面能来看一看 第84章 希望上面能来看一看 世上什么人最可怕。 无赖也! 娄老师认栽,他没想到赵有禄会是个以文害人的无赖。 自本朝始有文狱以来,民间便有大量无赖子专门从事文狱敲诈勒索勾当,若苦主不能满足他们的贪婪胃口,则拿苦主所谓反清文字往官府告发,不仅把读书人搞的风声鹤唳,当官的也是人人自危。 没办法,文狱一发,株连三族! 大清可没有祸不及家人的说法。 内心也觉冤枉的很。 今天扬州城的月亮的确明亮,微熏之下晚风吹的人也十分惬意,恰故友重聚彼此不舍分离,明月清风再应景不过。 怎么就成了我怀念前明,不想被大清的风吹了。 只如此屈解,又叫他娄老师无话可说。 文狱本就无道理可言。 再想此事被无赖放大上报后果,任他娄老师再如何清高也只能放下高贵头颅同这无赖好生应付。 要不然,又是一出全家消消乐。 请进屋,请上座,奉好茶的套餐即时生效。 看着都不敢坐下的娄老师,赵安也是忍不住感慨文狱真是拿捏人的好武器啊。 当然,他是不会利用文狱害人的。 但这个东西又必须会,所谓舆论的高地我不占领就会被敌人占领嘛。 谁让乾隆朝文狱是最大特色,入乡不随俗你玩什么东西。 至于碰到高手,大不了双方默契约定不同时使用文狱这一核武器。 防止两败俱伤。 其实有件事赵安也心知肚明,就是老太爷八十大寿后基本就没文狱了,原因是老太爷年纪大了耳聋眼话都说不清,别说看奏折费劲就是接见大臣都要靠和珅帮他转述传话,否则被接见的臣子连皇上说什么都听不清,更休提猜出皇上想要表达的意思。 而和中堂又是反对文狱的,所以老太爷这回万寿节一过,大清的官员和读书人就不用再担心以文罪人了。 等五年后嘉庆上台,文狱便彻底扫入历史垃圾堆。 只这件事赵安知道,娄老师不知道啊,所以吓也能吓死他。 叫你搁这装清高看不起人! 软的不行咱就用硬的,纵使老小子今天没吟诗,就不信他不写字。 但凡你写字,总能抠出你的把柄来。 要不然,民间哪来那么多吃文狱饭的专业人才的。 “既是商量,娄大人也坐嘛。” 赵安一付有话好说的样子,语气也是能通融的。 娄老师不敢坐,兀自在那解释:“赵大人,我先前吟的那首诗绝不是大人理解的那般,” “嗳,什么诗不诗的,你我都是同僚,有什么话不能说,又有什么过不去的呢?” 赵安咪咪带笑起身将人娄老师给按着坐了下来,随手又将那张二百两的银票塞在对方手中。 出于本能娄老师还要推辞,却被赵教授一个你别不知好歹的眼神给震了下,颤颤微微的将银票小心翼翼迭好揣进袖中。 见状,赵安满意点头,他喜欢送别人钱,也喜欢看别人收钱,因为特别让人有成就感。 尤其是一个看着很桀骜不驯的人在形势所逼下收他的钱。 内心可以抗拒,但是动作不允许迟缓。 收钱,就是最好的态度。 “喝茶,喝茶。” 赵安笑着给娄老师倒了碗茶。 那就喝茶呗。 茶喝到一半,赵安开口了:“今日在知府衙门听方大人意思我这个教授参与府试不太妥,” 话还没说完呢,娄大人就一个激灵抬头道:“府学教授为府试副考官乃朝廷定制,地方官岂能掣肘说三道四的!” 赵安点了点头,淡淡看了眼觉悟明显提高不少的娄老师:“那省里的意见?” “省里绝对是支持赵大人的!” 娄老师毫不含糊的表态让赵安很是欣赏,嘴里却道:“有人说本官是个捐监出生,说我这个连县试都考不上的童生哪懂阅卷” “一派胡言,完全是一派胡言!” 娄老师气的站了起来,老脸涨的通红,“赵大人是皇上钦定的扬州府学教授,谁敢质疑赵大人的学问?难道说皇上他老人家有眼无珠不成!” “.” 看着一脸正气外加很激动的娄老师,赵安感慨人原来是可以如此善变的。 同时心定,代表省学政衙门的娄老师不跟知府穿一条裤子,他这个不归知府管的教授就有足够底气硬杠。 你知府内定两淮盐政的公子为府案首问过咱这教授的意见么? 你不要钱,我没说不要钱。 “.本官也是第一次参与府试,若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够好,还请娄大人多多关照。” 赵安起身走到门口,想了想又转身对脸上硬挤着笑容的娄老师道:“本官希望学台大人能多来扬州走一走、看一看,对我们扬州府学的进一步发展提出一些意见,也对我这个府学教授的工作给予一定的肯定此事就拜托娄大人了!” 娄老师哪敢不答应,连连点头:“好,好,老夫定促成此事,促成此事。” 赵安为啥提出这个要求,还不是他想往上升升么。 当官的想要往上升,除了工作全面出成绩外,就是必须得到直属上司的肯定,年终考核给个上上签,再点银子打点打点说不定就能升了。 可赵安认不得学台大人,跟学政衙门的人也不熟悉,只能通过娄老师来牵线搭桥。 谁让娄老师喝高了非要吟诗一首的。 也不枉在酒楼外干站了一个多时辰,收获满满。 到了外面就见童训导领着姑娘在候着,随手摸出张一百两银票递了过去,又瞧了眼那位从事特殊业务的姑娘,给了童训导一个便宜你了的眼神。 “多谢大人!” 又有钱拿又有乐子玩的童训导眉开眼笑,“大人,里面那位?” 赵安点了点头没说话,径直下楼梯,并不担心童训导这边横生枝节把老娄喝高吟一首反诗的事捅上去。 因为,借读费节余小金库有他一份。 相比小金库分成的可观收入,冒风险去攀告百分百不划算。 走到拐角处又停下来特意回头朝童训导说了声:“今天的费用你明儿到马学正那里报一下,就以府学公车费的名义报。” (本章完) 第85章 不准自作聪明 第85章 不准自作聪明 赵安搬新家了。 府学出动十几位工作人员帮赵校长一家三口给搬的家。 作为正七品教授,保姆、司机、保安都是要配的。 这些小事当然不需校长大人亲自操办,都是副校长马学正安排,总共给校长大人家配了一个厨子、一个打扫卫生的阿姨,两个门房保安,以及一个专用车夫。 所有开支都由府学承担,校长大人家里用的油盐酱醋、米面果菜也均由府学食堂特供。 这要换一个校长来,老家亲戚肯定要跟过来一趟,只赵安身份有问题,故而不好搞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把戏。 且总觉自个在扬州府混迟早要出事,毕竟他老家兴化就是扬州的下辖县,赵有禄这个实际已经不在的人也有不少人认识,短时间通过低调做人能降低东窗事发的风险,时间长了就不太好说。 因而一门心思想调到其它省份任职,这便有了想请学台大人莅临府学指导的想法。 甭管效果如何,先给学台大人一个好印象再说。 赵安手头现在有近万两银票,大不了送三千两给学台大人就是。 这钱必须要,千万不能舍不得。 吏部选拔迁调时上级官员的意见是重要参考标准。 乡下人出身的罗春兰哪里见过这场面,抱着闺女小小在院中傻站了好久,很不适应下人们对其“夫人”的敬称,对突然拥有的幸福生活也有一种极不真实感。 赵安见怪不怪,象征性的走完乔迁仪式后便回到府学主持全面工作。 根据赵安的意思,马学正已经拟定好借读制度,并请示将府学西北角的十间空置校舍收拾出来用于借读生就读。 借读一事是赵安在扬州圈钱的好项目,自是无比重视,在马学正、童训导等属下簇拥下亲自视察校舍。 已有工作人员正在空置校舍打扫卫生,见教授大人前来自是连忙过来参见。 每一个脸上都挂着真诚的笑容。 涨工资的效果呗。 “本官只是过来看看,你们忙你们的。” 赵安笑着挥手示意工作人员不必管他,同马学正等人一起走进一间已经收拾好的校舍,于内驻足良久后,提出自己的一点改进意见。 就是加装大黑板一块,用粉笔授课,方便老师授业,也方便学生记录。 黑板好弄,木板刷黑漆就行。 石灰加水制成条状或块状的粉笔其实早就有了,甚至不排除民间工匠已经弄出真正的粉笔,只是没有用于教育这一块。 赵安现在就是将后世的教育理念和一些工具引入这个时代,看看是不是能将扬州府学打造为大清教育界的一面红旗,给他这个监生教授增加一笔亮眼的政绩。 校长大人的吩咐马学正自是不敢怠慢,一一记下回头找人落实,尽可能满足校长大人的要求。 “府试结束名次出炉后,借读一事就要提上府学日程,这件事你们一定要重视起来,因为这关系到本府举业能不能再上一个新台阶,也关系我们这些学官的前程.” 赵安一边负手走出教室,一边就借读工作的具体细节做微调。 马学正请示是否对外招聘一批老师,因为借读生多了,府学的老师就忙不过来了。 赵安微微点头:“要聘的,不过要聘就聘最好的,你们安排人去苏州、松江等地遍访名师,当地给他们多少月例我扬州府学出双倍。” 去江南聘名师,工资还要给双倍? 马学正愣在那里,这样一来开支不就又大了么。 “舍不得孩子咱们做学官的不能光顾府里开支,顾着自家小算盘,眼光要长远,要站在学子角度考虑,要以全面提高本府教化水平为目标” 赵安的思想归纳起来就是一点——想办好教育就别怕钱。 “名师多了学子成绩自然就会提高,等本府的秀才、举人名额超出它江南,它江南的学子也可以到我们扬州借读嘛。” 嗯? 马学正他们被赵校长新鲜出炉的大饼吸引住。 省内学子要都来借读,府学不就赚大发了么。 跟未来钱景相比,聘名师能几个钱? 舍不得孩子能套住狼! 见众属下深刻领悟自己要将扬州府学办成产业化精英学校的精髓,赵校长自是心慰,继而目光被远处空荡荡的学庙墙壁吸引。 “大人?” 马学正不解校长盯着空墙看什么。 校长大人这边已经指示了:“找人用石灰水给本官在墙上写这么一句话就写举业征途没有捷径可走,但每一步坚持和努力都是通往成功的最坚实道路。” 言罢,指了指空荡荡的学庙前方,“再给我竖块牌子,现在距离府试还有十五天,就写十五,明天十四,依次类推,直至府试,如此既能提醒学子府试日期在即,也能起到鞭挞学子奋发图强、刻苦钻研之效。” “下官马上安排人做。” 马学正想都不想就点了头,童训导却自作聪明的插了一句嘴:“大人刚才这句话可不可以理解为学海无涯苦作舟,书山有路勤为径?” 意思是这么个意思,直接写学海无涯苦作舟、书山有路勤为径肯定要比在墙上写一行大白话要好。 看着也正规些。 就是赵校长不太喜欢比他聪明的,瞥了眼等着夸奖的童训导直接负手走了。 “糊涂,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你插什么嘴,自作聪明!” 瞪了眼童训导后,马学正赶紧小碎步跟上。 “我?” 意识到自己似乎犯了错误的童训导急的就差扇自己一个耳光,眼见教授大人走远,忙提了提有些松垮的裤子撵了上去。 “大人,下官的意思是说.下官没有别的意思,下官的意思.” 教授大人拉的很难看的脸色搞的童训导不仅说话不利索,连想说什么都不知道了。 马学正见状便想打圆场,刚要开口校长大人却突然停了下来,指了指学庙空荡荡的墙壁问道:“你们觉得在墙上写‘生入文华殿,死入紫光阁’用于激励学子努力向上可好?” (本章完) 第86章 能打招呼吗? 第86章 能打招呼吗? 大学士是读书人这辈子能够享受到的最高荣誉,乾隆朝大学士有“三殿三阁”之说。 保和殿、文华殿、武英殿加文渊阁、东阁、体仁阁。 能成为这三殿三阁大学士的,基本上都能称中堂大人,读书人这辈子的天板存在。 紫光阁则是乾隆老太爷专门存放为国捐躯有功之臣画像的地方,跟汉代的云阁、唐代的凌烟阁差不多。 “三殿三阁”又以保和殿最贵,只原保和殿大学士傅恒死后,该殿大学士不再授予官员,如此一来形成“二殿三阁”格局,文华殿成了最贵大学士。 赵安提出“生入文华殿、死入紫光阁”的口号,表面是以此激励学生努力读书,在科举道路上越走越远,最终成为超越前人的存在,光宗耀祖同时也为大清奉献一生。 实则就是变相的将马屁艺术上升到一个高到不能再高的高度,从而引起上司重视。 这个上司也包括老太爷。 赵安现在的品级跟老太爷也就差了十二级。 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努努力还是能缩短双方差距的。 在此之前,各地官学可能也有一些激励学子的标语口号存在,但哪句标语口号有赵安提出的这般响亮,这般动人心魄,这般振聋发聩,这般直击灵魂深处,这般忠孝无双? 没有,肯定没有。 没有比赵安更不要脸的学官了。 别地的教授、教谕那都是经过正统教育在科举场上杀出来的举人老爷,再怎么想进步也得顾及一下最基本的脸面,不能被官场笑话是个马屁精。 摊上这污点,一辈子都抬不起头。 赵安在乎这? 老太爷都不在乎,他在乎个屁! 大清开国以来就没有捐监的童生当府教育局长的先例。 你老太爷都不要脸了,赵安要脸这不就是跟老太爷唱反调么。 既然是大清教育界的独一份,当然就得继续标新立异,沿着这条成功的道路毅无反顾走到底。 这句口号也给赵安带来一个直接好处,那就是他在扬州府学做的一切大胆尝试都不容质疑。 因为,赵教授主打一个忠字在心头。 任何对赵教授的质疑都是对老太爷的质疑,都是对“生入文华殿、死入紫光阁”这一伟大口号的质疑。 当天学庙的墙壁就被石灰水刷上了大大的“生入文华殿、死入紫光阁”的口号。 配上学庙正前方那根三尺高竹竿挂着的府试倒计时牌子,效果一下就来了。 不说有多大效果,起码备战府试的学生们在看到学庙口号那一刻,无一不是触动心灵,思想觉悟乃至个人品德都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升华。 赵校长这边也升华了。 桌上那份官员子弟就读名单让他大大升华。 于府学就读的官员子弟比例其实不太高,只有48人,约占学生总数的八分之一。 根据含权量,赵安将学生家长分成了三类。 第一类,就是实权官,也就是通常说的正印官。 共四人。 品级最高的是正四品的淮扬盐海道乔巴山大人。 “道”这个官职是从前明布政使司左右参政演变过来,介于省和府之间,用后世理念讲的话应属于地区专员。 乔道台驻地在淮安,专管淮安、扬州两府的盐法、漕务、海防事务,因此加了个提法使衔,就是可以调动两府驻军缉私捕盗。 半文半武的角色。 按理乔道台常驻淮安,他家公子理当在淮安府学就读,为何跑扬州府学来读书呢。 也不是什么特别原因,就是乔道台升任淮扬盐海道前在扬州当过几年同知,这几年乔公子一直在扬州念书,淮安跟扬州又离的近,教育这一块扬州也要好过淮安,所以没必要转学。 第二位实权官是正五品的高邮知州甄佑乾大人。 也不知甄大人他爹怎么给儿子起的名,乍听跟真有钱差不多。 去江西当知县的前任江教授留给赵安的照顾名单中就有甄公子的名字,拟内定为第十七名,也就是甲等。 另外两位则是正七品的仪征知县刘松涛大人,从五品的都转盐运使司副使马维军大人。 四位大人独一档,名字分别被赵安打了个圈。 第二档是品级不高但有实权的基层官员。 以七八品为主,其中跟盐业有关的运判、盐课大使、盐引批验所大使、巡检也被赵安圈了名字。 第三档则是品级不高也没有什么实权的,什么吏目、仓大使、河泊所大使的。 对第一档的那四位实权人物,赵安必定是要巴结的,因为他的贩私盐买卖需要这四位给予方便。 第二档的基层官员则是必须要收买拉拢,甚至不排除拉他们一起干。 第三档的官员嘛,校长大人太忙没时间找他们,他们要是关心孩子学业主动来找校长大人,吃顿便饭还是可以的。 不拒人千里之外是赵安前世就养成的良好作风。 眼下离府试没几天了,学生家长们又散在各地,不可能一个电话就坐小车赶来开家长会的,所以赵安打算等府试结束抽空搞个联谊会,提前通知,确保需要巴结和拉拢的家长们都能抽出时间来同他这个府教授深入交流一下。 被知府大人内定府案首的两淮盐运使家的公子不在府学读书,那小子是在家里上的私人家教,只是在扬州参加童试而矣。 原则上是不允许异地考试的,但原则这东西有的时候也不太好讲原则,只要阿公子参加乡试时不用民卷用官卷就行。 清朝官员子弟和平民子弟考的不是同一张卷,而是官、民分卷。 官卷为三十取一,民卷则是一百取一,如此既能保障官员子弟的仕途通道,又避免挤占寒门名额。 想到知府大人昨日在衙门对他的轻视,甚至想同娄老师一起剥夺他的副考官权力,赵安不由微哼一声,虽然他这个学官拿捏不了知府大人,但给知府大人添添堵还是可以的。 只是那个阿公子是两淮盐政阿大人的儿子,自己要是出于报复心理在府试结束阅卷时卡阿公子一下,很有可能惹来他爹的重点关注。 虽然阿大人也管不了赵安这个学官,可赵安却打算在人眼皮底下讨碗饭吃的。 这要被阿大人盯上是相当麻烦的。 正琢磨如何能让知府大人吃个瘪又不得罪管盐政的阿大人时,表叔王德发找到府学来了。 门房一听是教授大人的嫡亲表大爷,赶紧跟对待老太爷似的把王德发带到了校长办公室。 搞的不知自家表侄已经从学录升为教授的王德发还挺欣慰。 “大爷,侄儿正想晚上去找您喝两杯呢!” 赵安以为表叔是来通知他喝自家孙子满月酒的,笑着就起身给表叔倒茶,未想表叔看了看外面见没人,方才露出愁容焦急道:“小安子,你表哥打了你表嫂她大哥叫江都县给拿了去,那边说你表嫂她大哥是有功名的生员,要判你表哥个三年五载 你如今大小也是府学的学官,能不能给江都县打个招呼,叫他们判你表哥轻些,赔多少钱都行。” (本章完) 第87章 不好意思,我是学官 第87章 不好意思,我是学官 一代表、代代表。 自家表哥叫江都县给拿了,还要判个三年五载? 嘿,校长他不惹事不代表没脾气啊! 重视,非常重视。 “表哥为啥打的表嫂她哥?这人给打伤了?大爷,您别急,坐下慢慢说。” 怕表叔过于担心再急出个病来,赵安忙将倒好的茶碗递过去并安慰道:“侄儿如今已是正七品的府学教授,扬州的秀才都归侄儿管,只要人没被打死,侄儿都有办法救表哥出来。” 这话倒不是赵安故意安慰表叔,事实上他这个府学教授虽然没有权力直接革除秀才的生员功名,但扬州府所有秀才的前程都捏在他这个教授手中。 教授不高兴,就不是你这个秀才能不能参加乡试的问题,而是能不能保住秀才功名的问题。 因为教授同县令一样都能奏请省学政衙门革去某人的秀才功名。 “小安子,你不是当的学录么,怎么成教授了?” 王德发有点惊住,他真不知道侄儿当上教授这事,司里没人同他说过。 “赵有禄”当上府学教授的事县里肯定有人知道,但税课司只知道王德发的侄子叫赵安,如此一来“赵有禄”当教授的事自是不可能成为税课司这个不相关单位的“热点话题”。 赵安自己也没有专程去跟表叔说,王德发当然不知道此事。 “侄儿当教授的事说来话长,大爷还是先说说表哥怎么出的事,侄儿也好想办法救表哥出来。” 赵安没坐在书桌后,而是直接将椅子搬到表叔身边。 他今天没穿官服,官服送到裁缝铺当样版去了。 也不知这大清朝怎么想的,官服都只给发一套,搞的当官还要自个再去订制一套。 要不然就没法换洗。 “那赶情好,好!” 正七品府学教授的能量可不是从九品学录能比的,王德发惊喜交加,当下就将儿子的事给说了。 他就一个儿子名叫王万全,儿媳妇钱氏是江都本地人,家里有三个哥哥。 大哥钱修文早年就中了秀才,只后来连着参加两次乡试都没有中举,索性就弃了举业靠给人打官司写诉状为生。 干的时间久了,竟成了江都县地面有名的“讼棍”,黑白两道都有些人脉,俨然也成了江都地面上的“人物人”。 另外两个弟弟钱修武、钱修德在大哥影响下也吃的旁门左道饭。 说白了,一家三混混。 不过老大是个有文化的混混,衙门里有关系,一般人惹不起。 王万全这个妹夫则是正宗一老实人,没什么本事,加之其父祖籍兴化,虽然都是一个府,但在土生土长的扬州人眼中就属外来户,因此三个混混舅哥很是瞧不起他。 钱氏这次生孩子,三位哥哥再不待见妹夫也要过来探望妹妹,王万全自是好酒好菜招待,哪曾想钱家大哥钱修文酒喝多了跟二弟钱修武不知为何事吵起来。 吵着吵着兄弟俩竟然动了手,王万全当然要上前劝架,乱哄哄的拉开这个那个又上来,拉开那个这个又踹上去,架没劝住家里反而被兄弟俩砸的一塌糊涂。 坐月子的钱氏被自家哥哥们的凶狠样吓到也不敢出来劝,只敢躲在屋里哭。 大人哭,孩子也哭。 妻儿的哭声把个向来老实的王万全气着了,大吼一声让钱家哥俩滚出去打,结果被酒劲上头的钱家老二给按在地上拳打脚踢,钱家老大见状也跟着上来揍妹夫。 这会拳头倒一致对外了。 慌乱中被打疼了的王万全随手抄起一块砖头砸在了大哥钱修文脑袋上。 开了大舅哥好大一条口子,血也流了不少,但没要命。 恼羞成怒的钱家三兄弟离开王家不到半个时辰,江都县衙的差役就上门把王万全给拿到县里去了。 王德发得知此事赶紧去县衙打听情况,结果班房的人根本不让他见儿子,放话说王万全殴打的是生员,且把人打成重伤,按律起码判个三五年。 吓的王德发赶紧去钱家求情,结果连门也没让进,实在是没了章程便去求税课司的丁大使出面跟江都县打招呼,结果丁大使在甘泉县说话好使,在人江都县说话就不好使了。 走投无路之下王德发想到在府学当学官的表侄,这不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念头就找来了。 了解事情大致经过后,赵安分析钱家那边未必真要把妹夫往死里坑,多半也是吓唬吓唬,顺便再从表叔这里敲点钱财去。 只这事他能允许? 江都知县郑三万和赵安是认识的,之前一起在府尊主持下办过驰名商标敛财的事,现在赵安又是捏着府试录取名额的教授,郑知县不可能不卖他面子。 左右人没死,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便是。 当下请表叔在府学等候,叫了童训导安排专车又带了两随员护卫直奔江都县衙。 正在后堂忙事的郑知县得知府学赵教授来了,自是笑脸来迎,不纯粹是双方之前有过交结,主要是因为府试这事教授是副考官,对县学考生过关率有很大发言权。 宾主双方落座后,赵安并没有绕弯子,坦言是来打听王万全殴打生员钱修文一案情况的。 不想人郑知县压根不知道此案,叫来刑名大席周师爷一问才知昨天班房是往牢里送了个人,说是把本县一个秀才给打成重伤。 “人是昨天刚送来的,案子具体尚未问清,学生便想等事情弄清后再禀报县尊的。” 周师爷说这话时有点做贼心虚的样子,显然是被钱家打点过帮着一起吓唬王家的。 “班房现在做事越来越没规矩了,没有本县的捕票怎敢擅自拿人?” 郑知县如何不知道班房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伎俩,也清楚周师爷定是收了好处,只当着外人面也不好过多斥责,转而委婉询问送进牢中的犯人同赵安这个教授有什么关系。 “倒也没什么关系,赵某也是受人之托过来问问,郑大人秉公执法即可。” 因身份学历都是假的,赵安不敢直说王万全是自己表哥,顺着这条线很容易查出他是兴化人,而不是甘泉人。 这也是他为何没直接以王万全表弟身份找钱家哥仨的原因。 很容易穿帮的。 郑知县点了点头,问周师爷被殴打的生员什么情况。 “被殴打的是本县生员钱修文,人倒是无甚大碍,应是受了些皮肉外伤,若县尊以为此案不必过堂,学生这就叫钱修文撤告。” 周师爷也是人精,明白府学教授不会无缘无故过问此事,既然王家请动教授出面,那这事只能淡化处理,反正钱家也不是真的要往死里坑妹夫。 无非借机敲点钱财。 “钱修文?” 郑知县对这人印象很深,此人常替人到衙门打官司,也算是相熟的,未想倒是叫人给打了。 看了眼赵安,斟酌了下让人叫来刑房的冯主事对其吩咐道:“你去让钱修文撤告,撤告之后吩咐牢里将王万全给放了,以后没有本县的捕票不得擅自拿人。” “啊?是,大人。” 冯主事不知钱家这事怎么就叫县尊知道了,又见周师爷不吭声,心虚之下哪敢耽搁就去办撤告的事了。 郑知县这边自是同府学教授“研究”起府试来,与知府大人对赵安这个怎么看都不顺眼不同,郑知县话里话外对赵教授都很推崇,隐隐有些佩服的意思。 郑知县给面子,赵安当然也给面子,便不急着回去,只正与郑知县深入交流时那位刑房冯主事却来了,吞吞吐吐说案子的原告也就是苦主钱修文不肯撤告,且人就在门房登记交状子。 交了状子登了记,知县就必须审问案子,甭管重了轻了都要给个判罚结果出来,不然人家就能到知府衙门上告。 这就让郑知县犯难了,他总不能强迫苦主撤告吧,况苦主还是个秀才。 想了想便准备让周师爷去与钱修文“协调”,这时赵安却开口了:“郑大人,既然苦主不肯撤告,不若叫他过来问问案由也好,若真是那王万全罪有应得,郑大人便替苦主做主好了。” 话听起来一点问题没有,实际却是让郑知县起一个调解作用,争取把案子化解了。 这点,郑知县自是心知肚明,摆手示意冯主事将人带来。 很快,头上裹了好几重纱布的钱老大在两个兄弟搀扶下走了进来,见到县尊大人时还装模作样的抽抽几下。 “学生钱修文(草民钱修武、钱修德)参见知县大人!” 钱老二跟钱老三不约而同跪倒在地,钱老大却是没跪,秀才见县官无须下跪。 看了看像是受伤很重的钱修文,郑知县摇摇头吩咐一旁书办道:“原告有生员功名,给他赐座。” “是,大人。” 书办忙搬了只椅子出来,钱修文坦然落座后,朝知县大人欠了欠身:“谢县尊赐座。” 郑知县微微点头,以商量语气道:“钱修文,你一秀才何故与平民争执徒惹事端的,今本县瞧你似无甚大碍,不若就此撤告,得饶人处且饶人嘛。” “大人,王万全打的学生头破血流,官府理当对其严加惩治,岂有叫学生这苦主撤告的道理纵是要学生撤告,学生也不能就这么被人白打吧?” 钱修文一边说着一边示意老三将自己的状子给呈上去,言外之意撤告可以,您县尊好歹也得让他王万全赔钱吧。 接过状子的郑知县有点犯难,钱修文的意思是要那王万全赔钱,这个要求不过份,但赔多少呢? 判多了是不给赵教授面子,判少了这钱修文要是不依,事情就有点棘手。 正寻思判多少时,忽听一旁赵教授对身边随员道:“去,把这人的椅子给我撤了。” 跟校长大人一起来的护卫老宋二话不说上前就将坐在椅子的钱修文拽起,另一随员老何则一把将椅子拎起提到边上。 搞的钱家哥仨一脸懵。 “你们干什么?!” 回过神来的钱修文如受天大侮辱般无比气愤指着赵安道:“生员赐座是朝廷给我等的权力,县尊都没撤我座,你是什么人敢撤我座!” “我是学官。” 赵安简简单单说了四个字。 (本章完) 第88章 坏了,赵老师急眼了! 第88章 坏了,赵老师急眼了! 秀才是学生,学官就是老师。 老师面前,哪有你学生的座? 而且这老师还不是你的初中老师、高中老师,是尊贵的校长大人。 扬州城最大的校长大人。 当然,校长只是兼职,老师的正式职务是主管教育的府学教授。 带把的! 得罪了正七品朝廷命官还想跑? “.” 这么年轻的教授大人是哪冒出来的! 钱氏三兄弟的大脑宕了会机。 钱老大脑中更是嗡嗡作响,自打弃了举业除参加每三年举行一次的岁试确保自己廪生名额不被降等外,他跟官学就没什么交结,县里教谕是谁倒是知道,可府里的学官谁是谁那真是一点都不清楚的。 瞧县尊默不作声的架势,叫人撤自己椅子的这小子还真有可能是府学教授,一时之间倒也不知如何是好。 要知道他们这帮生员不怕县太爷,就怕学官。 最怕的是两个,一个是省里的学台大人,一个就是府里的教授大人。 二者是生员岁试的主要负责人,学台大人正考官,教授大人副考官。 清沿明制对生员岁考有六等分类,文理平通者列为一等,文理亦通者列为二等,文理略通者列为三等,文理有疵者列为四等,文理荒谬者列为五等,文理不通者列为六等。 六等中最后两等便要受青衣、发社处分。 前者是不许秀才再穿蓝衫改着青衣以示丢人,后者则由县学降入乡下社学。 两次岁考若都名列五六等,不仅为人耻笑还要被革除生员功名。 理论上岁试是省学台大人主持,不过一个省有那么多府州县,学台大人哪有空到处监考呢。 因此实际岁试负责人就是府里的教授。 学台大人属于抽检性质。 如此一来,生员的前程不就捏在府教授手里么。 县里的教谕倒是不怕的,因为双方缔有一层师生关系,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没必要毁人前程。 现在捏着秀才前程的府学教授莫名其妙的现身,还叫人撤了自己生员特权座椅,完全摸不透情况的钱老大心里肯定发慌。 郑知县这边倒是没有对赵安叫人撤座有什么不满,一是人赵教授有这个权力,二也不是正堂审案,充其量就是个堂前调解,如果赵教授能凭借学官身份压钱修文撤告自是再好不过。 只赵校长觉得这事不是撤告这么简单了,要刚才江都县刑房的人一劝钱老大就撤告,他倒也不想多生事端,赶紧把表哥弄出来就算了。 不想钱老大头铁又要递状子又要赔钱的,那就得与他说道说道。 随手端起凉了一半的茶碗淡淡问那钱老大:“你与那王万全是什么关系?” “这” 看着老气横秋的年轻教授大人,钱老大犹豫了下,还是如实道:“回大人话,王万全是学生的妹夫。” “妹夫?” 郑知县听后一愣,有点不敢相信的看向钱修文,“你是说王万全的妻子是你妹妹?” “是。” 钱老大声音不像刚才那么大,一是被赵安这个府学教授给震住;二是和王万全的亲戚关系确实叫他有点难为情。 既然难为情为啥非要告妹夫呢? 还不是平日横惯了吃不得半点亏,哪怕对方是自家亲妹夫。 临来衙门前,三兄弟其实也有过内部纷争。 老三钱修德就不同意大哥告妹夫,老二钱修武却说不给王万全个教训,以后更不把钱家放在眼里,弄不好连带着妹妹也要受王万全的气。 听了老二的话,本就不讲理的钱老大也觉自己这次出了大丑,外面人肯定会笑话他,于是心一横就来递状子了。 管它三七二十一,先出了气再说。 心里底线是这牢房倒是不让王万全蹲太久,关个把月就行,但王家少说也得赔他个百八十两。 不然这口气真消不下去! 赵安可不管钱老大难不难为情,于那慢条斯理的问道:“你与王万全既是姑舅关系,缘何争执起来以致非要告官?” “大人,是那王万全先动手打的我哥,你们看他把我哥打成什么样了!” 说话的是钱家老二钱修武,明明是他先动手打的妹夫,结果倒成了妹夫先打的他哥。 典型的泼皮,倒打一耙。 当然,也有可能是酒多了真记不得发生什么事。 “对,是王万全不念亲戚情面殴打学生,学生实是气愤不过这才告官,还请县尊能为学生主持公道!” 钱老大自然也是一口咬定妹夫先动的手,为了让县尊大人能为自己充分做主,还一把扯开包裹在头上的纱布,露出血淋淋的伤口。 伤口瞧着是有点吓人,郑知县看了眼就收回视线转而看向赵安,眼神似在说这钱修文是叫打的挺惨,不给些赔偿怕是说不过去。 教授您觉得赔多少合适? 赵安微一沉吟,提议道:“是王万全单方面殴打钱修文,还是钱氏兄弟殴打王万全,亦或双方互殴,郑大人也不能听信一面之辞,是不是叫那王万全过来问问?” “也好。” 郑知县示意周师爷派人去牢里将王万全提来。 县里的牢房跟县衙是连着的,没一会班房的人就将王万全送了过来。 模样瞧着可比钱老大惨得多,额头、脸颊明显肿的老高,淤青泛黑的地方更是不少,这还是脸上看出来的,身上恐怕更多。 由于太过老实没有进牢房的经验,昨天夜里在牢里也被其他犯人吓的不轻,再瞧一身官服的知县老爷坐在那,王万全整个人就崩溃了,双腿在那直哆嗦,牙关也抖的厉害,连衙役喝令他跪下都没反应,直到一个衙役上来将他强行按倒在地。 “哎吆!” 王万全的膝盖可能有伤,导致其跪下时忍不住抽了抽脸颊,一脸痛苦表情。 赵安看在眼里自是难过,但不好出面给表哥“优待”,何况表哥也认不得他。 郑知县见状皱了皱眉,知道这事恐怕不是钱家兄弟所说那般简单,真要论谁伤重的话,明显是这个王万全更重。 钱家老三钱修德见妹夫被打成这样暗自叹了口气,再瞧老大和老二均是气鼓鼓的瞪着妹夫,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索性在那保持沉默。 “王万全,今有生员钱修文告你殴打致伤于他,你可有什么话要说?” 郑知县问话语气相对比较平和原因自是因为边上的赵安。 仍旧处于崩溃状态的王万全并无反应,见状,周师爷轻步上前弯腰拍了拍他后背,轻声道:“县尊问你话呢,你要如实回禀,不可隐瞒说谎。” “啊,啊?” 有点清醒过来的王万全傻乎乎的看向郑知县:“大人要小民说什么?” “你就说你为何要与钱修文起争执,又为何殴打于他。” 听了郑知县这问话,赵安忙补了一句:“王万全,郑大人的意思是让你有什么说什么,这钱修文告你殴打致伤于他,你便说说你是怎么殴打于他的. 你无须紧张,也无须害怕,郑大人是为民做主的好官,你如实说出便可,真有什么冤枉你的地方,郑大人也会为你做主的。” “是,是。” 反应过来的王万全忙一脸委屈的朝郑知县喊道:“大人,小民冤枉,冤枉啊,小民没有殴打他们,是他们兄弟俩把小民按在地上打的死去活来.” “你胡说!” 钱家老二不待妹夫把话说完就粗暴将其打断,指着其鼻子就骂道:“王万全,我们什么时候把你按在地上打了!你要再敢胡说八道,我把你牙打掉!” “这里是衙门,可不是你诬陷攀告的地方!再敢说假话,小心县尊打你板子!” 钱老大既火大万分,却也不敢让妹夫再说下去。 原先只是想凭着衙门关系吓唬吓唬,叫王家赔点钱,未想不但府学教授掺和此事,连当堂对质也给搞出来了。 却是麻烦的很。 不过被这兄弟俩一吓,老实本份的王万全又不敢开口了。 赵安没说话只是看了眼郑知县,后者立时把脸一拉斥道:“钱修文、钱修武,本县让王万全说话,你二人插的什么嘴!莫不是不把本县放在眼里!” 钱家俩兄弟闻言均是身形一滞不敢说话。 王万全这才得以将当时的情况原原本本说了一通。 所说自是与钱氏兄弟状子完全不同。 赵安缓缓起身走到王万全面前,以鼓励的目光看着表哥,沉声道:“照这么说来是钱家兄弟醉酒争执冲突于前,你这个当妹夫的劝架于后,结果钱家兄弟反联手把你给打了你被他们打的无力反抗,以为要被打死这才随手摸了砖块砸伤的钱修文?” “是,是,是这样的。” 王万全连连点头,浑不知帮他说话的是自家那位兴化小老表。 “这样的话,” 赵安转身看向郑知县,“郑大人,这王万全的说辞跟钱家兄弟讲的完全不一样啊,双方必有一方在说谎。” “没有,我们没有说谎!” 钱老大急了,朝知县喊道:“县尊明鉴,是王万全在胡说八道,颠倒黑白!我们兄弟俩根本没打过他!” 见大舅哥耍赖,王万全也急了:“大人,当时的情况小民妻子都见着了,大人若不信可传小民妻子为小民做证!” 一听要传妹妹作证,钱老大慌了竟口不择言道:“大人,我妹妹嫁于他为妻定会包庇他这个丈夫,说的话信不得的!” “怎么,你们连自家亲妹妹的话都不信了!还是说你们知道事实真相与你们说的不符,这才害怕妹妹前来对质!” 赵安怒哼一声,袖子一甩便走到郑知县那边,以不容商量的语气道:“郑大人,照我看这钱氏兄弟分明在撒谎,不对他们用刑是不肯老实说的了。” “用刑?” 钱老大和钱老二都是一惊。 “这?” 郑知县却是一脸为难,事到如今他哪里还不清楚是钱家兄弟有错在先却来衙门倒打一耙,只他这个县令可以对钱老二动刑,但没有对生员钱老大动刑的权力。 真要强行对钱老大动刑,纵是这钱老大有错在先,事后闹腾起来也是大麻烦。 许是知道自己有生员护体县令不敢动刑,钱老大也不那么慌张,脑子快速转着想着如何应对这偏帮妹夫的年轻教授。 未想那年轻教授大人突然袖子一卷,朗朗之声道:“子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本府出了这等奸滑生员是本官这个教授的错,既然如此,那本官就当为朝廷明正学纪,为地方教训奸生!” 一边说着一边走向堂边将一根衙役所用的杀威棒提拎在手,继而朝两随员喝道:“去将那奸生钱修文裤子脱了,本官今日要亲自杖责于他!” “.” 堂中包括郑知县在内一众江都县衙人员集体失色:什么?学官要亲自动手打生员! 闻所未闻,闻所未闻啊! 当事人钱修文也是惊的魂都飞了,尚未反应过来就被按住,又见那年轻教授真提着杀威棒来了,情急之下梗着脖子犟声道:“学生是廪生,大人打不得我,打不得我!” 所谓“廪生”就是岁考成绩不错的生员,除了能拿官学补贴外还有个大好处,那就是童生欲考府州县学生员资格者,在应试时必须找一廪生做保,以担保前者并无冒籍、顶替及匿丧等情事,俗称“廪保”。 这廪生便可仗此特权索贿童生家里,每年单为童生做保钱修文都能平白挣上几十两。 是一桩稳赚不赔的买卖。 “廪生?” 赵安杀威棒底端“咚”的一声敲在地砖,“本官明日就奏请学政衙门革了你这奸生功名!” “革我功名?!” 钱老大也快崩溃了,这怎么就要革功名了,平日的横劲也一下就涌上心头,竟是不惧道:“那你也打不了我!” 赵安还真打不了他,因为你还没革除人家功名呢。 只要手续没下来,你这个教授火再大也得憋着。 嗳,这事闹的 郑知县瞧在眼里有心上来拉一拉,要不然打又打不得的,赵教授难免有点下不来台。 谁知赵教授把杀威棒往地上一扔,朝随员老何一指:“你马上去知府衙门请省学政衙门的娄大人来一趟,今日省里和府里联手将这奸生的功名革了,倒要看看打得打不得他!” (本章完) 第89章 上架感言 第89章 上架感言 上面决定赵校长明天中午,也就是周五的十二点正式出摊赚钱。 对于这一决定,赵校长举双手赞成,因为赵校长最近太穷,长期营养不良导致对女色都提不起兴趣。 所以,必须补一补。 本书截止目前为止已经更新免费章节八十八章计22万字数,相比同期作品上架推迟一个星期,多写了几万字。 是时候出摊销售经受市场检验和拷打了。 那么按惯例写个上架感言吧。 首先感谢读者老爷们的一路追读,感谢编辑虎牙的推荐扶持,使本书目前收藏近三万,后台假追近八千(前天数据),有望明天正式上架销售时能取得一个良好的开端。 上架之后的更新,赵校长觉得应当以质量为主,故而认为每天三更打底更新是较为合适的,这样不容易注水。 毕竟,历史文不同于其它类型,更新越多水越多。 在三更打底前提下,赵校长在保证质量前提下尽力多更(加更)。 因为,本书主打的就是质量第一,也就是剧情第一。 这其实也是本书被各位读者老爷一致好评的根本原因,这一点老爷们应该看的出来。 最后,嗯,也不知道说啥了,大家吃好、喝好、玩好吧。 (本章完)